《林致远》 第1章杀人了 “林致远!”身高一米六九,瘦的像小鸡仔一样的潘国富举着一把大号扳手杀气腾腾的奔着林致远就冲了过去,他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身高一米八三的林致远露出惊慌的表情,后退了两步,边退边喊,“杀人了,潘国富要杀人,大家都要给我作证啊!” 林致远的表情有些夸张,但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丝毫不乱,甚至还带了一丝揶揄和嘲讽。 此时正值中午,六月的太阳高悬空中,革钢热轧厂的食堂门口人山人海,近千名拿着铝制大号饭盒的工人师傅们,兴趣盎然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到底因为啥呀?小潘子为啥要和大林拼命?” “还不是因为女人吗?小潘子要和武小青搞对象,武小青又喜欢大林,这点儿破事儿整个厂子全知道啊!” 一个大黑脸不停摇头,“红颜祸水呀!怪不得以前因为女人会亡国。” “哎哟卧槽,老黑,出口成章,你这是要考大学呀!” 这种男女之间的三角恋正是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八卦新闻,这帮工人嘻嘻哈哈的,说什么的都有,全没把眼前这场打架当回事。 工厂这种地方,百分之九十都是大老粗,像这种程度的打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甚至拎着刀满厂子追人的事也屡见不鲜,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在这一片嬉笑声中,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伸出一只脚,正好绊倒了潘国富。 潘国富的脸结结实实和台阶来了一个零距离接触,围观众人只觉得一阵蛋疼。 这下,应该很疼吧! 潘国富正好趴在林致远身前,摔了一个满脸花,疼得他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林致远先是一脚将他手中的大号扳手踢走,然后故作关心的蹲在地上,“国富,你没事吧?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厂机关的工作人员,怎么能够故意杀人呢?这不是走上犯罪道路了吗?你说我是报警好呢,还是报警好呢?” 这怪异的腔调又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热轧厂厂长徐大友拎着饭盒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所过之处,人们自动的让出一条通道。 徐大友在热轧厂当了十二年厂长,俨然是这里的土皇上一般,他咳嗽一声,别人都不敢喘气。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工人们一见徐大友来了,呼啦一下作鸟兽散,不到几秒钟,堵的严严实实的食堂大门,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徐大友目光如电,先是狠狠的瞪了林致远一眼,随后又望向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潘国富。 “林致远,你也是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呢?”徐大友一张嘴,就给林致远定了罪。 “徐厂长,您这可就冤枉人了,这么多师傅都看着呢!是潘国富拿着扳手要杀我,他自己不小心绊倒了,我可一下都没碰他。”林致远脸部表情变换的非常及时,刚刚还惊慌失措,现在又委屈的像个小媳妇儿。. 徐大友冷哼了一声,“可我现在只看到潘国富躺在地上,而你好好的站着,什么事都没有。” 说话间,热轧厂保卫科科长张宝庆带了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先把潘国富带到医务室治疗,其他的事等保卫科调查清楚再说。”徐大友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食堂。他这么处理明摆着就是准备和稀泥了,说是调查,其实就是轻拿轻放,潘国富什么责任都不用负了。 张宝庆带着两个保卫科的人,扶起潘国富向医务所的方向走去。 林致远眯着眼望着徐大友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他再次变脸,方才的委屈不翼而飞,此时,他的脸像岩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这个场面,但他依然很愤怒,周身上下仿佛燃起了一团看不见的火。但好在他已经能够完美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上一次,他动手差点没把潘国富打死。 徐大友偏心的原因是因为潘国富的爹潘东宝是革钢矿渣厂的厂长,和徐大友平级,官官相护,他自然要极力打压平民家庭出身的林致远,哪怕林致远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徐大友走进食堂后,一个剃着平头的小青年跑到了林致远身边,“大林,刚才那脚是我伸的,怎么样?牛不牛?潘国富那张脸算是报销了。” 这人是林致远的好哥们王大山,看到他,林致远的面部表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如暖风吹皱了一池春水,阴郁愤怒被灿烂的笑容代替,他亲热的勾住了小青年的肩膀,“刚才我就看到了,大山,谢谢你,晚上下班我请你下馆子。” “拉倒吧!就咱们挣这两个钱,下两趟馆子,月底喝西北风去袄?” “放心,钱不是问题,我马上就会有钱了。”林致远信心满满,但是王大山一个字都不信。 1988年的革安,工人平均工资在七八十元左右,像王大山这种刚进厂的青工,每月工资是四十八元,而林致远这种大学毕业生,每月能挣到六十七元。 虽说现在的物价也低,但是下一次饭店怎么也得五块八块的。王大山和林致远一样,家里都不富裕,让他花钱下馆子,那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林致远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大山,你帮我打份饭。”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饭票,塞到王大山手里,随后头也不回,跑回到办公楼技术科,取出一张稿纸,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兹证明,热轧厂销售科科员潘国富于一九八八年六月二日,在食堂门口手持凶器意图谋杀林致远……” 写完这张证明后,林致远取出一盒印泥,又跑回到食堂里。 当他看到厂长徐大友已经吃完饭走了,这才拿出那份证明挨个桌求人给他签名印手印。 这些工人依然嘻嘻哈哈的笑着,林致远求到他们头上,一个个也没当回事,提笔歪歪扭扭写下他们的名字,随后印上了大红手印。 短短半个小时,两张稿纸就印满了鲜红的指纹。林致远粗略的数了数,足有一百多人签了字,这就足够了。 他骑着自行车,先去厂外的小卖部买了一盒两块五的红塔山,随后去了热轧厂附近的革钢内保分局,找到了老熟人金警官。 林致远刚入厂时,因为是大学生,有文化,曾经被借调到内保分局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临时普法员,当时带他的人就是金警官。 见了面,林致远也没客气,直接把那两页稿纸的证明书拍到桌上,“金哥,我要报案,今天中午我们厂的潘国富想要谋杀我,当时我们厂几百人都看到了,这是证人证言。” 说着话,他熟练地拆开红塔山,弹出一支香烟递给金警官,然后貌似无意的将那盒烟放在了桌面上。 金警官拿着烟,看了看商标,笑的有些猥琐,“到底是大学生,都能抽的起红塔山。” 他美美的抽了一口,粗略的看了一遍证明书,“行了,放我这儿吧!下午我去你们厂子找老张了解一下情况。” “多谢金警官,你可得救我的命啊!必须把那个潘国富抓起来,要不然他还得找机会杀我。”林致远千恩万谢的走了。 当天下午,老金就带着一个警察,骑着挎斗摩托进了热轧厂。 很快,警察进厂调查潘国富杀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热轧厂。 第2章大梦觉醒 厂长徐大友听到这个消息,气的把办公桌上的玻璃都拍碎了,他抽了一根烟,冷静之后,抄起桌上的电话,打给潘国富的爹潘东宝,两人的电话足足讲了二十分钟。 “老潘,不是我不帮忙,这个林致远是大学生,脑子灵光的很,他现在已经报案了,而且中午的事至少有几百人都看到了,确实是国富拿着扳手去砸林致远,现在林致远手上有一百多人的签字证明,我也是没办法。杀人倒不至于,但是……” “老徐,那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国富坐牢去吧?下午回家他妈看到国富脸上的伤,气的都哭了。” 徐大友沉吟许久,“这个事儿的关键还是在林致远身上,老潘,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还是要先把国富保下来再说,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 五点,下班时间到了,林致远出了技术科,先去工厂的澡堂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在回宿舍的路上买了一只烧鸡,几个卤菜,又买了一瓶白酒,哼着歌,骑着自行车回到了位于双山路上的青年宿舍。 刚上二楼,他就看到自己的宿舍门前站着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从她焦急的脸上依稀能找到潘国富的影子。 李淑娟!潘国富他妈,这张脸林致远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致远心中雪亮,这肯定是潘家人见自己报案了,跑过来求情的。 李淑娟一见林致远掏钥匙要开门,立刻出声询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姓林啊?热轧厂的林致远是不是你?” 林致远故作疑惑问道:“我是林致远,阿姨,请问你是谁呀?” 中年妇女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林致远的衣袖,“小林同志,我是潘国富的妈妈,国富绝对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这一定是误会,阿姨求求你了,国富还年轻,千万不能让他坐牢啊!” 林致远眼中寒光一闪。潘东宝顾忌脸面没来,今天潘家出面的人就是这个李淑娟了。 潘家四口人,除了潘国富是个废物之外,其他三个都是人精。就比如眼前给他下跪的李淑娟,演技惊人,堪比影后。前脚她能在这里给你下跪,转过头去,就能眼睛不眨的坑死你。 林致远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一股诡异的笑容,他将宿舍的门打开,“阿姨,赶紧起来,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进屋之后,李淑娟继续苦苦哀求,好话说遍。 林致远也不想和她磨叽,手捂着胸口可怜巴巴的说道:“阿姨,你不知道,国富今天中午是真的要杀我,那么老大的一个扳手,冲着我脑袋就砸过来,把我吓坏了,要不是他自己站不稳摔倒了,现在的我可能就进太平间了。” “小林,不会的,这真的是误会,我敢保证国富绝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都是武小青那个狐狸精害的……”李淑娟来了精神,指天咒地,狠狠骂了武小青一顿,“只要你这次饶了国富,我回去就让他和那个狐狸精分手。” “阿姨,你误会了,国富也误会我了,我和武小青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林致远捂着胸口,脸部表情痛苦至极,“阿,阿姨,我被你家国富吓到了,现在喘气儿都费劲,不行,我得去医院看病,闹不好还得休息两天,这下亏大了,连医药费带误工费得不少钱啊……” 李淑娟眼睛一亮,肯要钱就好办,“小林,阿姨今天带了一点钱,你买些营养品好好补补身子。”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硬塞到林致远手里。 “阿姨,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林致远假意推脱,心里却想,你早点把钱拿出来不就完了,费了我这么多唾沫星子。他用手一掂量,大失所望,根据信封的厚度,里面的钱应该是二百块。 林致远立刻大义凛然的把信封推了回去,“阿姨,这钱我绝对不能要,你还是回去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跟谁装。李淑娟一看林致远这前后态度变化,就知道人家嫌少了。 她咬着牙,不情愿的又从另外一个兜里又掏出一个信封,“小林,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实在对不起你了。” 林致远这次满意了,两个信封加起来应该是五百元。 “阿姨,你是长辈,我也不能为难你,行,就冲你的面子,这件事我不追究了,明天我就去分局把案子撤了。” 几分钟后,李淑娟出了宿舍,当她走出楼门外后,那张脸瞬间变成了长白山。 五百元,差不多是一年工资了,没想到姓林的这小子这么黑,这口气暂时忍了,找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林致远把钱收起来。 第3章1988我来了 “致远,爱我!”武小青的娇吟声响在耳畔,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像是从天边飘下来一样。 林致远没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行动胜过千言万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小青的双手抚上了林致远的脸,从额头开始,一点点下滑,他的眉,他的眼,他高耸的鼻梁,他微薄而倔强的嘴唇…… 武小青痴迷的望着林致远,目光久久没有挪开。她的声音像梦呓一般,“志远,你长得真好看,从你进厂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们两个没有缘分,这辈子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她轻声的啜泣起来,最后死死抱住林致远,眼泪将他的胸口打湿了一大片。 林致远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三十多年的不甘委屈全部吐干净。 前世,武小青是热轧厂公认的厂花,娇柔妩媚,身材火辣,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而林致远是新分配到厂的重点大学毕业生,前途无量。 很自然的,两人互相吸引,虽然没有在人前公开,但是在背地里两人已经好的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然后,狗血的剧情发生了。一直暗恋武小青的潘国富向厂花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奇快妏敩 潘国富几乎所有的条件都不如林致远。 潘国富是中专毕业,身高一六九,瘦小枯干,风大一点都能把他吹走。 而林致远是东海理工大学毕业,身高一八三,目光明亮而温和,笑容灿烂,一进厂就引得厂里那批小女工忘形尖叫。 只有一点林致远不如潘国富,潘国富有一个当厂长的爹,所以他一进厂就进了油水最厚的销售科。 潘国富追求武小青的手段简单又粗暴,以利诱之,以钱动之。 潘国富许诺,只要武小青嫁给他,除了马上就可以得到一套独门两居室作为婚房,他还可以帮助武小青从车间调到厂机关,另外武小青那个在家待业两年的弟弟,他也可以想办法帮着安排到矿渣厂的附属福利分厂。 在八十年代的东北,房子是极度稀缺的资源,没有工作是不可想象的,在这三连杀的冲击下,武小青很快就沦陷了。 她同意了潘国富的追求,但是又舍不得英俊强壮的林致远。于是便发生了今天中午食堂门口的打架事件。 前世,得知这个消息的林致远暴怒之下,动手打了潘国富一顿,因此背了一个处分。三个月后,潘家老大潘国龙买通了技术科科长邱德瑞,偷偷在林致远负责绘制的图纸上做了一个小的修改,导致一批价值二十万元的配件,因为图纸错误全部报废,酿成了重大的生产责任事故。 林致远差点被判刑,幸亏当时的厂书记帮他说了句话,这才幸免于难,但他也因此被开除出厂。这在新世纪稀松平常的事,但在八十年代却是十恶不赦的。 一个没有工作的人会被视为是游手好闲,二流子,罪无可恕,无药可医,只有那些刑满释放分子才没工作。 林致远的父亲,一个革钢的老工人,被气得突发脑溢血,在床上瘫了十多年。 林致远的一生也因此被改变,开除之后,他远走他乡,先后去过深市、琼岛、沪市,走南闯北,一世艰辛,落魄过,风光过,尝尽人生百态。 摆过地摊,做过销售,开过公司,当过老板。当年踌躇满志的大好青年变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油腻中年。 他眼中的光消失的那一刻起,银行账户里的钱开始与日俱增。 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喝醉了,搂着一个嫩模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当你真正学会了不要脸,你就能在这个社会上游刃有余了。” 嫩模的后背光滑细腻,就像豆腐脑一样,一如此刻武小青的肌肤。 感受着怀中美人的温度和轻颤,虽然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但林致远并不恨她。 世事艰辛,同为平民家庭出身的子弟,林致远理解武小青的这种做法。 八十年代,住房和工作的诱惑力就好比新世纪之后一千万的巨款,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得了。 更何况武小青的命运比林致远更为坎坷。她和潘国富结婚后并不幸福,潘国富体弱多病,无法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支撑起家庭。潘国富的大哥潘国龙觊觎这个美艳多汁的弟妹多时了,在他们婚后一年后,潘国龙找到一个机会暴强了武小青,并长期霸占了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年后,潘国富发现了自己的妻子和大哥的奸情,潘家闹得不可开交,人脑袋差点打出狗脑袋。 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荒诞无比,在潘东宝和李淑娟的强力镇压下,潘家两兄弟握手言和,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武小青头上。 武小清只能含恨离开革安,远走南方。她先是在深市一家美容院打工,然后认识了一个香江来的富商,被富商包养了两年后,带着一大笔钱回到革安,开了当时革安最大的美容院,成为革安一代传奇女性。 武小青有钱之后,曾经想尽办法找到了林致远,只可惜那时候林致远恨她恨的要死,当场痛骂了她一顿。 武小青也不恼,只是含着泪说自己对不起他。 多年后,林致远才知道,武小青曾经有一次默默的帮过他。当时他做生意亏了个精光,是武小青背着他帮他还了债。 往事如惊涛骇浪,在林致远的脑海中肆虐。 武小青哭够了,她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眼中全是爱意和不舍,“致远,潘家不是好惹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和他们硬顶,你斗不过他们的,你答应我,千万不要……” “我答应你。”不等武小青说完,林致远突然发声,这让武小青愕然了半天。 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执拗的要死的大男孩吗?他不是应该拎着刀去找潘国富拼命吗? 武小青心中百味陈杂,既欣慰又酸楚。 “志远,你真的别恨我,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我在车间实在是呆够了,那些工人动不动就对着我说荤话,占我的便宜,我弟弟已经在家吃了两年闲饭了,我妈说了,如果我不嫁给潘国富,她就去死。”她以为林致远在说反话,只能努力的解释自己的境遇。 林致远拍了拍她的后背,“别说了,我懂!你自己小心,潘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要当心呢,尤其是那个潘国龙,整天和地皮无赖混在一起,像土匪一样。” 武小青抽了一下鼻子,又哭了,“致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肯替我着想,我真是对不起你。” 她踮起脚尖,火热的唇再次凑了过来,“志远,再要我一次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于是,林致远再一次陷入到混乱之中,怀中的少女向他奉献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最动人的身体,这就足够了。 他对她那点恨意,早就放下了。 但是其他害他的人…… 林致远在低吼中迸发。 一个都别想跑。 既然重活一世,那就要快意恩仇,任性妄为一把。 自己在前世兵荒马乱的岁月中练就的一身生存技能,都用在他们身上吧! 1988,我来了。 第4章目标 夜已深,林致远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个人名。 李淑娟,潘国龙,潘东宝,邱德瑞,李有才,王亮…… 这都是他要报复的人。 李淑娟是革钢二发电的后勤科科长,潘国富之母,眼睛里只有钱,贪婪的像一头母狼。 潘国龙是革钢附企公司保卫科科长,潘国富大哥,社会关系很复杂,九流三教都结识,凶狠的像一头野猪。 潘东宝是革钢矿渣厂厂长,位高权重,是潘家人的主心骨,最是老谋深算,像一头狡猾的狐狸,只有扳倒他,潘家才会倒。 至于潘国富,根本不在林致远的打击范围之内,一个小丑,无足挂齿。 邱德瑞是技术科科长,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正是因为他,前世的自己才会被陷害。这个人没有真才实学,又好色贪利,对付他应该不难。 李有才是他家一个远方亲戚,在他刚被开除时,李有才说能找到革钢的领导帮着求情,林致远的父母把一辈子的积蓄三千元钱交给了李有才,结果这个骗子拿着钱就不见了踪影。 这也是直接导致林致远的父亲林大军突发脑溢血的原因。 一提到李有才这三个字,林致远就恨得牙根直痒痒,相较于潘家人,他更恨李有才,既然重活一回,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骗子。 王亮是林致远初到深市时的老板,这个黑心贼,拖欠了林致远三个月的工资不给,最后卷款跑路,害的当时的林致远差点饿死在深市街头。 名单上还有一些人,都是林致远在各个阶段遇到的仇人,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些人前世对自己的伤害加倍偿还。 名单写完,林致远又在稿纸上重重的写下两个大字,钱,权。 钱的事他不担心,重生之人如果还在为钱发愁,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他现在手头没有钱,不过这个问题迟早会解决。 至于权,林致远望着这个字发了半天呆。他知道想要彻底整到潘家,没有权力是做不到的。 他点了一支烟,烟雾在台灯上方袅袅而上…… 前世,他被陷害离开了革钢,这一世,他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 同样的深夜,同样有人不眠。 胜利路第九幼儿园对面,是一片伪满时期留下的老房区,全部都是二层的小楼。别看房龄老,但是建筑质量绝对杠杠的。 第5章技术科 早七点,七点笛响彻革安上空,一辆辆自行车从各个楼房,各个小区里涌出,汇聚到马路上,最终形成一条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长龙,向着革钢的方向缓缓游去。 七点笛是革安这个重工业城市的特色,因为有革钢这个大型钢铁企业的存在,革安市区里居住的二百万人口中大部分都是钢铁产业工人及其家属,光是在革钢工作的工人就有四十万之巨。 为了提醒工人按时上班,每天早上七点,防空警报就会响彻各个市区。 听到这个声音,大家就知道,该上班了。 所以,七点的防空警报被市民们亲热的称为七点笛。 当七点笛拉响的时候,林致远远已经出现在热轧厂的办公楼里。 他掏出钥匙打开技术科的大门,拖地,擦桌子,打开水,做着一个新人该做的事情。 卫生打扫完毕后,他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起了图纸。 时间过了七点半,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林致远很有礼貌的向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孙工好!” “张工好!” “蒋工好!” 技术科算林致远一共有六个人,科长邱德瑞,孙、张、蒋三名工程师,都是热轧厂的技术大拿,还有一名姓汪的大姐,负责科室的后勤工作。 七点四十,汪大姐蓬头垢面的跑进门,一进门就连声冲着林致远道歉,“大林,实在对不住,我又来晚了。” “汪姐,跟我客气什么,我年轻,住的又离厂子近,干点活没啥。” 像打扫卫生、打开水这种活一般都是科室里的通讯员干,不过汪大姐每天早上要送孩子上学,林致远又是刚参加工作不久,有着新人应有的觉悟,所以每天早上都替她把活干了,这让汪大姐对他非常感谢。 “小林,这张图纸你帮我看一下。”蒋工开口了。 “好的,蒋工。”林致远接过图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技术科这三个高级工程师都把林致远当成了免费劳工,像这种杂活一股脑的都推给他。 林致远从来也不在意,就当是锻炼自己了。 办公室里又陷入沉寂。 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林致远,昨天食堂门口发生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由于事关厂花武小青,四人的八卦之火都在熊熊燃烧。只不过他们碍于知识分子的面子,不好意思出言打听,如果换做车间,林致远早就被人围成一圈,逼着他讲述事情的真相。 第6章国库券 “大林,昨天我们去你们厂子做了调查,潘国富确实是当众持械意图伤害你,有很多人能为你作证……”金警官说完这句话,坐在他对面的潘国龙猛地站了起来,面露不悦。 金警官急忙改口,“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谋杀就有点扯远了,而且你也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潘国富摔了一跤,鼻梁骨都骨折了,大林,你们厂子的意见是最好能大事化小,毕竟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所以我打电话咨询一下你的意见,看看你能不能主动撤案?” 金警官和林致远很熟,平时说话从没有这么官方过,林致远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了,“金哥,你是不是说话不太方便?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 “是!”金警官心想不愧是大学生,就是聪明。 “是不是潘家人就在你身边?” “是!” “咱们说话他们能听见吗?” “不能!” “那就好!”林致远一笑,“这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我请个假去找你,咱们当面说。” “好!”金警官放下电话,扭头对潘国龙道:“林致远说下午过来,当面说这件事。” 潘国龙大大咧咧的,一拍金警官的肩膀,“老金,这事可就拜托你了,等这件事了了,我请你喝酒。” 他拱拱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办公室。 金警官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潘国龙是革钢附企公司的保卫科科长,社会上有很多朋友,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今天他是来求自己办事,可是看这做派,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美丽的家乡!” 热轧厂食堂的大喇叭里播放着热闹的歌曲。 几百人分成五六只队伍正在排队打饭。 对工厂的工人来说,午饭时间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憩时光。 人们依然在眉飞色舞的说着昨天这里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昨天警察进厂了,要不是潘国富受伤了,就直接被铐走了。”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学生,人家懂法律啊!” “今天武小青请假了,没来上班。” 没看到林致远,王大山打完饭后便和自己车间的工友坐在了一起。他是均热车间的,热轧厂条件最艰苦的车间。他的工友聂长水一边恶狠狠的咬着馒头,一边骂骂咧咧的发泄着怨气,“妈蛋,一个月就挣一百多块钱,还得拿出十块钱买国库券,真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的吗?” 聂长水是个单身汉,因为在生产一线车间倒班儿,每月工资加奖金能挣一百二三十块钱,这在革安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但他平时喜欢喝酒,挣的钱大部分都买酒肉了,所以让他拿出十元钱买国库券,他是非常抗拒的。 其实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虽说国库券的利息很高,但是时间太长,很多人都等不起。 聂长水的牢骚很快就引起了共鸣,这帮糙汉子都骂了上了。 “什么事儿惹的大哥这么生气?”不知何时,林致远拎着饭盒挤到了这群人中间。 大家一看他来了,一个个挤眉弄眼儿的,非逼着他老实交代和武小青到底是什么关系?要不然潘国富为什么要跟他拼命? 林致远嘻嘻哈哈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他们的话茬。 大家问了一会儿看林致远的嘴实在太严,问不出什么,也都泄了气,话题又重新回到国库券上。 林致远心中大喜,他重生后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发财方法就是国库券,没想到聂长水自动送上门来了。 前世,他看过一本中国股市牛人牛百万的自传。 自传中记载了牛百万发财的全过程。 他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倒腾国库券。 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央行发布了一条通知,从此以后老百姓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牛百万就是靠着这条消息,从甬城银行以一百元的价格吃进国库券,然后在沪市以一百一十二元的价格卖出。 牛百万就是靠着异地国库券的价格差异,迅速累积起了巨额财富。 这本自传给了林致远很大的启发。因为在东北,像革钢这样的大型国企比比皆是,银行发行国库券往往实行的是硬性摊派制度,不管职工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要或多或少购买一些,一般来说工人每月要买十元,干部要买二十元,长期积累下,革钢的职工家庭中,基本上家家都有个几百块钱的国库券。 有很多家庭遇到难事时,就低价出售国库券换取现金。所以在革安,国购券的价格基本常年稳定在七八十元左右。 林致远之所以认为重生之后挣钱很轻松,就是因为这个。 “长水哥,正巧我爸还让我帮着买点国库券呢,你要是着急要现钱可以卖给我。” “行啊,大林,你可是帮我的忙了,现在外面收国库券的价格是七十五块钱,你给我七十就行,不过我手里有一百二十块钱,你能全收吗?”聂长水眼巴巴的看着林致远。 “没问题,不过我可不能七十块钱收。”林致远卖了个关子。 聂长水一咬牙,“再低点也行。” 林致远展颜一笑,“长水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外面多少钱,我这里就多少钱,七十五,一分钱都不少你的。” 聂长水乐了,“大林,够意思,你不像别的大学生,两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瞧不起我们这些臭工人。” “长水哥,你这是埋汰我了,我爸我妈都是革钢的工人,我瞧不起谁,也不能瞧不起我爸我妈呀!”林致远几句话就迅速的拉近了和这些工人师傅的距离,这让王大山很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中,林致远虽然没什么架子,但是骨子里还是有那股大学生的傲气的,只不过显露的不是那么明显而已。 王大山觉得,昨天之后,林致远好像有些变化,但是哪里变了他又说不清楚。奇快妏敩 林致远和聂长水约好明天中午,还在食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林,我手里也有二百来块钱的国库券,你能收吗?”又有一个叫赵万军的工人想卖国库券,林致远痛快的答应下来。 吃过饭后,林致远上了三楼,敲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第7章出人意料 林致远淡定自若的站在徐大友的桌前,目光平静,不卑不亢。 徐大友端着茶杯,一口口的喝着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并没有着急开口,他在观察林致远的反应。 林致远同样也在观察着徐大友,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两人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斗智斗勇的角力。 虽然徐大友昨天表现的很偏心,但林致远并不恨他,甚至有些感谢他。 徐大友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说工作霸道,一言堂,容不得反对意见,大家长作风,但他是真心的把热轧厂当成自己的家来经营,在他主政期间,热轧厂的产值年年上升,职工的福利待遇都能得到保障。 最让林致远忘不了的是,前世,他被潘国龙和邱德瑞陷害时,有很多人要把林致远送到监狱里去。当时是徐大友立排众议,坚决反对,林致远这才算逃过更大的劫难。 “谁工作不犯错?林致远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经验难免欠缺,如果因为这个就上纲上线,把人家往死里整,今后还有谁敢干工作?”就因为徐大友这句话,林致远仅仅被开除了事。 所以林致远一直都把徐大友当成恩人,前世他发迹后,每次回革安过年,都会提着礼物去看望这位老领导。 徐大友看到林致远在自己桌前足足站了一分钟,也没表现出任何的心浮气躁,心中颇有些欣赏之意。 他是爱才的领导,林致远是重点大学自动化专业的大学生,是他特意从革钢集团总部要下来的人。 这年头大学生就像大熊猫一样稀少,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徐大友把林致远安排到了技术科锻炼。 这小子也确实没有辜负徐大友的期望,每天早来晚走,特别勤快,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业务能力更是没得说,工作没多久,就得到了科里那三个高工的一致好评。 如果不是潘东宝的面子在那卡着,徐大友真不想为难这个年轻人。 啪的一声脆响,徐大友将茶杯放回到桌面上。 “早上邱科长对你说的话,实际上是我的意思,大林,我知道这件事你有点委屈,但是咱们干工作谁能不受点气?”徐大友终于开口了,他打算好好和这个年轻人谈谈,“如果说昨天潘国富真伤了你,那么都不用你吱声,我先把他扔到局子里去。” 徐大友一摊双手,“我知道,你肯定是埋怨我偏心了,可现在你好好的,啥事儿没有,潘国富卡(东北话,摔跤的意思)的都破相了,大林,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作为你的领导,也是你的长辈,真心的劝你一句。”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直低着头的林致远眼中寒光一闪,这句话,对有些人来说管用,但是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他信奉的是要解心中恨,拔剑斩仇人。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徐大友说的。 林致远缓缓抬头,“徐厂长,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下午就去内保分局把案撤了,不过咱们事先讲好,我不是冲着潘国富,我是冲着厂长您的面子,我进厂这半年多时间,一直是厂长照顾我,我心里都记着呢!” 林致远之所以磨磨蹭蹭没有去分局销案,就是等着和徐大友见面。 总要讨些好处的吧!最起码也得让自己在徐大友心里加点印象分。 徐大友颇有些意外,林致远平时话不多,看着有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没想到这小子还挺重情重义,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林致远了。 “大林,那我就替潘国富谢谢你了,对了,你有什么条件没有?比如让潘国富当众给你赔礼道歉什么的。”徐大友感动之余,觉得也应该适当补偿一下,他抓紧桌上的烟盒,“抽烟吗?” 林致远表现出了一个新人应该有的觉悟,他先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恭恭敬敬的帮徐大友点上,最后才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对着吞云吐雾起来。 “大林,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怎么不知道?” “抽着玩的,厂长,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想调到下面车间去。” “你说什么?”徐大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工厂里是有等级划分的。厂机关是人人打破脑袋抢着进的地方,在这里工作不用从事重体力劳动,轻松体面,环境好,地位高,而车间就是被人嫌弃脏乱差的底层,噪音大,环境差,需要倒班,干的是脏活累活…… 现在林致远居然主动提出要下车间,这跟主动请求流放有什么区别? 林致远看到徐大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又多说了一句,“徐厂长,我是认真的,在技术科工作这半年多,我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我觉得只有到一线去,用实践才能提高自己,我申请到最艰苦的均热车间去。” 徐大友的脸色变幻了几次,这让他不禁想起上午邱德瑞跟他说过要把林致远踢出技术科,难道说邱德瑞给林致远穿小鞋了? “大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科长为难你了?”徐大友心中有些生气,技术科是热轧厂最重要的科室之一,邱德瑞如果胆敢公报私仇,那他绝饶不了这个混蛋。 林致远再三否认,只说确实是自己再三思考的结果。 这下徐大友真的高兴了。他是出身基层的干部,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最欣赏那些不怕吃苦的年轻人,林致远能有这样的表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第8章林家 下午,林致远跟邱德瑞请了假,说是去内保分局。 邱德瑞瞅都没瞅他,只是随意的挥挥手,他现在越看林致远越不顺眼,话都不想多跟他说一句。 林致远下了楼,骑上二八永久,先到了内保分局,当着金警官的面签下了撤案书。 金警官也长出了一口气。潘家人追得紧,上午潘国龙过来,态度就不怎么好,林致远这是帮他解决麻烦了。 林致远把撤案同意书交给金警官时,特意叮嘱了一句,“金哥,这个你可别太着急往上汇报,你要让潘家人知道,你是费了老大劲才劝的我回心转意的。” 金光明今年三十多,一直都是一老本神(老实)的干工作,参加工作十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警察,他听了林致远的话很有些不解,“大林,为什么呀?” 林致远狡黠的一笑,“金哥,你听我的,越晚送上去越好,说不定今天晚上潘家人就来给你送礼呢!” 金光明先是有些不解,随后恍然大悟。 林致远出了内保分局,骑上自行车,往三十五中方向骑去。 他的家在和平路边,一栋非常气派的崭新七层大楼。 这栋楼被周围老百姓戏称为处长楼,又称红眼楼,意思就是在这里住的都是革钢厂矿长级别的领导,因为这栋楼的地理位置好,当初分房时,人们抢的都红眼睛了。 林致远的父亲林大军不是什么处长,甚至连科长都不是,他只是炼钢厂一个普普通通的炉前工,工作三十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的在一线工作,获得过七次革钢劳动模范,两次东海省劳动模范荣誉称号,当时革钢的大领导大笔一挥,“好的房子就应该优先分给这些一线劳模。” 于是林大军和其他四位劳动模范住进了红眼楼,当时确确实实引起了很多人的眼红。 林家是一个七十多平的双室,现在住着父亲林大军,母亲宁秀芬,以及姐姐林宁静和姐夫李钢四口人。 林宁静和李钢是去年上半年结的婚,因为李钢没有房子,当时林致远还在上大学,不回家住,小两口便一直住在娘家。 去年夏天,林致远大学毕业,分配回了革钢,李钢便想着从岳父家搬出来,到外面租房住,被林致远极力留了下来,“姐夫,你们哪也不用去,我是大学生,厂子已经答应给我分一间单身宿舍了,我就去那住,再说了,你和我姐住在这里,还能照顾一下咱爸妈,就这么说定了。” 因为林致远这个决定,姐夫李钢非常感谢这个小舅子。 林致远锁好自行车,噔噔噔上了三楼。 一开家门,他乐了。 林大军,宁秀芬,李钢全都在家,这下省事儿了。林大军和李钢都是炼钢厂的炉前工,平时都要倒班,今天应该是他们休息的日子。 “爸,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林致远刚张嘴,就被林大军严肃的打断了。 “致远,我问你一件事,我听说昨天你和厂子一个同事闹矛盾了,公安都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大军是一名退伍军人,虽然从部队回来多年,但是一身正气从未改变,眼里不揉一点沙子。 “爸,是这么回事,这个同事误会我了,他喜欢咱们厂的一个女工,也不知道从哪听的疯言疯语,以为我和这个女工搞对象,就拿着一个扳手要打我,不过我可没还手啊……”林致远添油加醋将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宁秀芬和李钢全都凑了过来。 宁秀芬一听有人要杀儿子,当时就急了,“这还了得,有人敢欺负我儿子?钢子,明天跟妈去热轧厂,我得替我儿子讨回公道。” 宁秀芬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现在年纪大了,但从眉眼处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林致远和姐姐林宁静生的都好看,主要是宁秀芬的基因好。 她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眼睛里只有丈夫林大军和这一对儿女,尤其是老儿子林致远,更是她的心头肉眼中宝,现在听说有人欺负儿子,她当然不干了。 林大军眼一瞪,“老娘们家家的懂什么?呆着你的得了。” 林致远乐了,“妈,用不着,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三言两语将今天厂长找他的经过又说了一遍,“爸,厂长都发话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受伤。” “既然领导都发话了,那就算了吧!”林大军两只眼睛像锥子一样盯着儿子,“我问你,你和那个女*同事到底有没有事儿?” 林致远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可能?这完全是个误会。” 宁秀芬急忙又插话,“我儿子可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怎么可能去找一个普通的女工呢?至少也得找个大专生吧?这样才门当户对。” 林大军还保持着部队军人的本色,他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儿子,直到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我告诉你,工厂里男女之间的破事确实不少,但你年轻,又是大学生,绝对不能碰这些破事,听见没有?你好好干,将来说不定能当个车间主任呢!”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林致远笑着回答:“爸,你也太看不起你儿子了,我将来要当厂长。” “想的倒是挺美!”林大军面冷心热,即便对儿子也没有几句好话。 林致远见父亲脸色缓和,便决定趁热打铁,“爸,跟你商量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今天中午,我跟咱们厂长提出要下车间锻炼,我是这么想的,技术科虽然锻炼人,但是终归没有生产一线实用,我想到车间里好好学习几年。” 宁秀芬大惊失色,“儿子,你是不是傻呀?有多少人打破头想要进机关,你怎么还主动退出来呢,不行,我得跟你们厂长说去!” 啪的一声,林大军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头发长见识短,坐着你的得了。” 林大军转过头,眼睫毛里都是笑意,“致远,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是工人家庭,就应该下车间,到生产一线去,爸支持你的决定。” “爸,谢谢你,我还有一件事,我有几个同事家里困难,想把手里的国库券卖给我,我想着都是同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另外我还想买点儿资料书,能不能给我点钱?” 林大军大手一挥,“他妈,把存折给儿子,好人好事咱们得支持。” 林致远实在是太了解林大军了,他知道只要这么一说,父亲一定会只给他钱,你看,这不就成了,林大军甚至都没问他要多少钱。 宁秀芬还有些闷闷不乐。儿子是她的骄傲,当初他考上重点大学东海理工,家里敲锣打鼓的庆祝,大学四年毕业后,儿子分进了革钢最重要、福利最好的热轧厂,一进厂就进了重点科室技术科。 大半年时间里,宁秀芬一想到这些事,大半夜都能乐醒。 可是儿子居然好好的厂机关不呆,非要下车间,这是读书读傻了吗? 第9章启动资金 宁秀芬嘟嘟囔囔的从衣柜里取出了存折,赌气的一把塞到儿子手里。 林致远打开一看,好家伙,五千多块钱。在八十年代,这笔钱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林大军是炼钢厂的炉前工,又是劳模,工资、奖金、高温补助,再加上劳模补贴,乱七八糟加在一起,一个月能挣二百多,绝对的大工码。 林致远忙不迭的把存折塞进兜里,“妈,存折先放我这儿,过几天给你拿回来。我想吃刀鱼了,你赶紧给我买两条去,晚上踏刀鱼。” 林致远撒娇似的的把母亲推了出去,宁秀芬不解气,抬手打了儿子一下,这才拎着菜筐出去买刀鱼了。 她以为儿子只是取个二三百块钱,也没把存折的事放在心上。 “行了,你们出去吧,我今天中班,得眯一会儿。”林大军下逐客令了。 林致远冲姐夫李钢一使眼色,两人出了家门。 “致远,我和你姐商量了,准备去外面租个房子……”李钢吃不准小舅子这次回家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占着老丈人的房子,把小舅子逼到外面去住宿舍,这让他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只要和林致远见一次面,他就提一次出去租房的事。 “姐夫,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再说了,再说我就生气了。”林致远对这个姐夫十分满意。李钢长得浓眉大眼,国字脸,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影视剧中的正面角色。 李钢和爸爸一样,都是退伍兵,而且还是个侦察兵,身手十分了得,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而且李钢心灵手巧,在炼钢厂已经做到班长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对姐姐非常好,妥妥的好男人一个。 只不过姐夫家条件实在太一般了,兄弟姊妹多,家里有五个孩子,挤在太平一间二十多平,两家一个厨房的老房子里。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凭姐夫这种坚毅的心性,他是绝不会赖在老丈人家不走的。 “姐夫,和你说件事,我最近想做生意,手头缺钱,你能不能借我点?”林致远盯着李钢的眼睛。 “没问题。”李钢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你等着,我回去给你取存折去。” 林致远笑了,前世今生,姐夫从没让他失望过。 李钢反身上楼,不大功夫,拿了一张存折下来。 林致远打开一看,一千多块钱,看来姐姐和姐夫真是过日子的人,结婚才一年多就攒了这么多钱。 李钢看到林致远把存折揣进兜里之后,这才说话,“致远,做生意什么的我不懂,但是你小心点,这年头骗子多……” 李钢做事极有分寸,他怕小舅子多心,特意把存折交出去之后才说这些话。 “姐夫,不瞒你,我是想倒腾一下国库券,我听说沪市那边有人收国库券,价格比咱们这边高多了,我觉得这个比较靠谱,就算卖不出去,国库券放在手里也是钱,要不咱两合伙吧?” “致远,你是大学生,脑瓜比咱们活泛,你认准的事应该不会差,但是我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钱你拿去,合伙的事就算了。”李钢这么回答一点不出林致远预料之外。这年头的人看不起做买卖的,认为那是二流子的行为。 林致远没再说什么,劝也白劝,两人去了附近的储蓄所,储蓄所的王大姐是林家的老街坊,和林致远、李钢都认识。 “王姐,这两张存折帮我取六千块钱。”林致远将存折拍在了柜台上。 王大姐见林致远一下子要取六千块钱,吓了一大跳,“致远,你取这么多钱要干嘛?” 林致远故意憨憨一笑,“王姐,家里想添几个大件。” 王大姐见林致远这个样子,心领神会的笑了,“致远,该不会是搞对象要结婚了吧?那大姐可要恭喜你了。” 因为是老街坊,王大姐不疑有他,很快,六捆红彤彤的大团结摆在了林致远面前。 林致远没否认也没承认,他管王大姐要了一个破袋子,拎着六千元巨款就走了。 “姐夫,你先陪我回宿舍把钱放下。”拎着这六千元巨款,林致远还真有些不放心。不过姐夫以前是侦察兵,手底下有功夫,是最好的保镖。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到双山路的革钢青年宿舍。 林致远将这六千块钱放进一个破破烂烂的档案袋里,又将档案袋压在一堆技术书籍下面。 “行了,姐夫,咱们走吧!” 李钢有些担心,“致远,这,么多钱你就这么放着,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放心吧,姐夫,实者虚者,虚者实之,没人知道我这儿有钱,所以最安全,即便进了小偷,他也不可能去书堆里翻钱。”林致远一笑,“姐夫,这事你得替我暂时保密,就连我姐都不能说。” 李钢默默的点点头。 林致远很了解姐夫,知道他这人特靠谱,既然他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往外说。 第10章工作调动 华灯初上,铁东区第九幼儿园对面的潘家也挺热闹。 潘国富的卧室里,武小青用叉子叉起一块黄桃罐头,送到了潘国富的嘴边,“乖,张嘴。” 潘国富心里还有气,一扭头,故意不理武小青。 武小青毫不在意,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我知道你怀疑我和林致远的关系,这些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瞎传的,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人家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陪你,你就这么对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走了。”昨天她得到了林致远的承诺,因此心里有底,说话也硬气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潘国富喜欢他,对付这种不谙世事的小男人,她有绝对把握掌控他。 武小青作势站了起来,潘国富果然慌了,一把抓住武小青的手,“小青,你别走。” 他的鼻梁摔骨折了,因此说起话来特别怪异。 武小青顺势坐到了他身边,紧紧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国富,当我听说你为了我和林致远拼命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非你不嫁。” 潘国富的胳膊顶在某处柔软的地方,幸福的都要昏厥过去了,武小青是整个热轧厂最漂亮的女人,公认的厂花,想不到真的成了自己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跤摔的并不冤枉,赢得了武小青的芳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潘家客厅。 李淑娟望着儿子卧室的房门,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满心看不上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恨不得抡起扫帚把她赶出去,但是她又知道,儿子已经被这个女人迷的北都找不着了。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儿子说不定会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坐在离李淑娟一米远沙发上的潘国龙,表面上淡定的抽着烟,但是目光也时不时的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他的脑海中全是武小青曼妙的身影。 那个女人真是个尤物,如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的话…… 一想到此处,潘国龙的小腹处陡然升起一团火热。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潘家大儿媳韩丽丽透过玻璃将丈夫脸上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作为潘国龙的妻子,韩丽丽对自己的丈夫非常了解。潘国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和土匪没什么区别。 看样子他又惦记上这个即将成为他弟媳的女人了。 韩丽丽叹了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回到锅里炖的芸豆上。 即便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也不敢说,要不然肯定会换回来一场毒打。 吱扭一声,随着钥匙响动的生意,大门开了,潘东宝提着黑色公文包走了进来。 李淑娟急忙迎了上去,先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又帮着丈夫换了拖鞋,这些事都做完,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潘,内保分局那边回信儿了吗?林致远撤案了吗?” 潘东宝微微的点了点头,小声道:“给办案的具体人送了两条烟两瓶酒,这才得到确切消息,林致远撤案了。”奇快妏敩 李淑娟长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 潘国龙一听说送礼了,两只牛眼当即瞪了起来,“姓金的还敢收咱家的礼,他不想活了?” 潘东宝怒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给我老实点,别把社会上那套搬到单位里,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淑娟见他们父子吵了起来,急忙高喊道,“国富,林致远撤案了,你没事了,出来吧!” 卧室门一开,潘国富在武小青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武小青礼貌的冲潘东宝鞠了一个躬,“潘叔好!” 潘东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潘国龙见武小青出来了,当下也不吭声了。 十分钟后,六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 武小青很温柔的帮潘国富夹菜,李淑娟看着她暗暗运气,潘国龙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不时在武小青那傲人曲线上来回打量,韩丽丽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吃着碗里的饭。 这一家子,吃个饭都各怀鬼胎。 武小青心中一片酸楚,她又何尝不知道潘家人对她的态度,但是身为正处级厂矿长的潘东宝,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了不起的大官了,为了待业的弟弟,为了贫困的家庭,为了自己能够有一份更轻松的工作,她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身边瘦小枯干,像小鸡仔一样的潘国富,再一想到林致远那英俊的面容,强壮的身体,武小青也有过一阵那么短暂的失神。 为了这些,放弃林致远真的值得吗? 一想到昨晚林致远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武小青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 清晨五点半,林致远又出了青年宿舍,沿着胜利路向南跑去。 这座以钢铁闻名全国的重工业城市,在建国起便获得了无数的荣誉,也产生了数个著名的英雄劳模。 可以这么说,这是以黑色为底色的城市,没有小桥流水,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钢铁一样的朴实与厚重。 林致远再次来到人民商场附近的健身小区,今天和昨天一样,他继续跟踪偷听那些老头老太太的聊天,可依然一无所获。 七点笛拉响的时候,林致远又出现在技术科,擦桌子,拖地,打开水,他重复着这些他做过无数遍的琐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他在技术科待的最后一天了。 八点半,正当林致远依然认真的完成那三位高工交给他的图纸时,厂长徐大友带着劳资科科长薛兰走进了技术科。 所有人都起立欢迎,科长邱德瑞更是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厂长,你怎么来了?赶紧坐,那个,小汪,赶紧沏茶。” 徐大友手一摆,“别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他望向林致远,“大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林致远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是的,厂长,我已经决定了。” “好!”徐大友一点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薛兰。 薛兰清了清嗓子,“由于林致远同志提出申请,要到更艰苦的车间一线去工作锻炼,厂领导同意了他这个申请,从即日开始,林致远的人事关系调到均热车间。” 其实从薛兰现身的那一刻,技术科这几位就已经猜出肯定是有人事变动,但是他们没想到变动的居然会是林致远。 除了科长邱德瑞外,其他几个人都很舍不得。 汪姐舍不得的是林致远这一走,以后拖地打开水这些小活又得落在她头上了。 那三位高级工程师舍不得的是,没了林致远,以后审图、修订这些费时费力的活就得他们亲自动手干了。 年纪最大的孙工第一个就不干了,“小林,你在技术科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调到车间去了?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干的,你告诉我是谁?技术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懂技术的好苗子,这没到一年就给调走了,留下的却是混饭吃的,徐厂长,不能这么干啊!” 孙工是热轧厂排名第一的技术专家,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因此他说话毫不讲情面。 站在一边的邱德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混饭吃的不就指的是他吗? 徐大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不过孙工资格老,他也不敢说什么,“孙工,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到车间一线工作是大林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信你问他。不过我认为,咱们的工程师、技术员还是要深入一线学习的,大林能有这种觉悟,我很欣慰。孙工,我知道你爱才,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大林去车间锻炼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学到了真东西,我还会把他调回到技术科的。” 孙、张、蒋三位高工加上汪姐,四人依依不舍的把林致远送出了办公楼。 林致远抱着自己的个人用品,跟在徐大友和薛兰的身后,走向均热车间。 第11章均热车间 均热车间是热轧厂环境最恶劣的地方。 均热车间的主任石茂才,书记张德胜带着两三个人站在车间门口列队欢迎。 “感谢厂长给我们均热车间送人才了。”书记张德胜紧紧握住徐大友的手,热情的一阵摇晃。 主任石茂才却黑着一张脸没动地方。 徐大友不以为意。 他知道石茂才就这个臭脾气。如果换做其他人敢跟他摆这种臭脸,徐大友当场就能发火。 但是石茂才是他手下的一员猛将,号称热轧厂的拼命三郎,不管是多么急难险重的任务,只要交到他手上,保证按时给你完成。 有能耐的人脾气大点也能让人接受,徐大友自动无视了石茂才这种态度。 他乐呵呵的带头走进均热车间大门,林致远紧跟在众人身后,一进车间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车间温度至少在三十五度以上。 一块几十吨重,烧的通红的钢坯在传送带上缓缓向前,由于温度过高,钢铁周围的空气甚至扭曲了。 徐大友擦了擦汗,“辛苦兄弟们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兄弟们遭罪的日子又到了。” 石茂才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冰块和盐汽水不能断,不然生产线上中暑的人太多。” 徐大友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放心,断了你来找我。” 众人跟在徐大友身后进了车间里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温度照比车间下降了不少,估计能有三十度,电风扇呼呼的摆着头,吹的会议桌上的鲜花枝叶飘舞。 会议桌上蒙了一层墨绿色的台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茶杯,最中间的地方有一瓶很显眼的鲜花。很显然,这是为马上要召开的欢迎会准备的。 徐大友乐了,一指石茂才和张德胜,“你们两个糙汉子,居然玩起花样来了,可惜了,白瞎这瓶花了。” 张德胜呵呵一乐,“厂长,你就别埋汰人了,我们两个哪有那个心眼,这花是小段准备的。” 小段叫段小萱,是均热车间的通讯员,今年二十岁,小圆脸大眼睛,长得挺可爱。 此刻她正躲在众人背后偷眼儿去看林致远,冷不丁被人提到名字,段小萱立刻羞红了脸蛋。 石茂才皱起了眉,“厂长,开会吧,车间里还一堆事儿呢!” 林致远心中暗道,石主任这脾气一点没变,和自己父亲一样,把生产看的比天还大,什么人情世故,迎来送往的,都没有生产任务重要。 厂长来了,他也不给面子,不愧是革钢的劳模。 不过自己对他的脾气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给我点时间,保证这头倔牛对我另眼看待。 “好,开会。”被抢白了的徐大友一点也不生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冲着劳资科科长薛兰一点头,“薛科长,宣布调令吧!” 薛兰拿出人事调令,当众宣读起来,“为加强均热车间的技术力量,从即日起,厂技术科科员林致远调动到均热车间工作,担任技术员一职,兼任均热车间团支部书记。本调令自批准之日起生效!” 林致远一愣,但随后就明白了,团支部书记是徐大友给他加上的,是为了补偿他。 薛兰念完之后便坐了下来。 徐大友再次说话,“老石,老张,这次调动是大林主动申请的,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林可是东海理工大学的高材生,技术科那三位高工都舍不得他走,我把他放到你们车间,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石茂才听到是林致远主动申请到车间工作,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依然没说话。 张德胜说话了,“大林,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用不着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说两句话吧!” 林致远站的笔挺,声音洪亮,“徐厂长,薛科长,石主任,张书记,还有均热车间的其他同事,我只说三句话。” “第一,我是革钢工人家庭的子弟,血管里流淌着工人阶级的血,我对革钢对,热轧厂有着深厚的感情。”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动容了,就连石茂才都开始拿正眼看林致远了。 “第二,这次到均热车间来工作,我就是抱着向工人师傅学习的态度来的,我保证谦虚谨慎,早日学到真本事。” “第三,我向石主任、张书记申请,从现在开始,我要求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倒班。” 第三句话说完,石茂才脸色大变。 本来他听说给他的车间分配了一个大学生,他还是有些抗拒的。不为别的,就怕大学生摆知识分子的臭架子。 没想到林致远上来就把姿态放的这么低,没有假话空话,句句打在他的心坎上,尤其是最后一句,主动要求倒班,这态度已经非常诚恳了。 他不能不说话了。 “大林,我和你爸是老熟人,如果你能干到你爸的百分之八十,那就是好样的。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均热的人了。”石茂才这么说是非常难得的,他已经承认林致远是均热的人了。 通讯员段小萱带头鼓起掌来。她和其他小女工一样,对高大英俊的林致远非常有好感。今天早上听说林致远要来他们车间工作,乐的小姑娘芳心如小鹿乱撞,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石茂才站了起来,“大林,我给你介绍一下车间里的同事吧!这位是车间副主任李涛,工会主席钱有福,这个是老黑,以后他就是你的班长,这个是通讯员小段,这个是车间的技术员刘彦昌……” 介绍完一圈人,徐大友站了起来,“行了,人我送到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他带着薛兰走了,众人把他送到车间大门。 等到厂长走后,石茂才扔下一句话,“老张,大林就交给你了,你领着他熟悉一下环境,我去车间里转转。” 张德胜带着林致远又回到车间办公室,“大林,车间的条件跟厂机关没法比,环境恶劣,温度高,噪音大,反正你也感受到了,我就不多说了,这个是你的办公桌,那个是你的柜子……” 张德胜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均热车间的情况。均热车间现有人员一百零九人,四个班组,每个班组二十五人,另外车间办公室有主任,书记,工会主席三名干部,一名通讯员,负责后勤打杂工作,两名技术员,两名维修员和一个司机,现在加上林致远就是一百一十人。 本来石茂才是想把他放到车间办公室的,但是刚才林致远主动要求倒班,石茂才便临时改变了主意,把他放到了第一班组,班长就是和林志愿很熟悉的大老黑。 张德胜介绍完情况,又带着林致远到车间里转了一大圈,熟悉的差不多时,午饭时间到了。 林致远拿着饭盒跟着同班组的兄弟去食堂打饭,通讯员段小萱拿着四个饭盒美滋滋的走在他身边,走起路来像跳舞。 之所以拿四个饭盒,是因为她要给主任,书记和工会主席打饭。 车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干部一般是不离开车间的,就连吃饭也不在食堂。 打饭的时候林致远看到了武小青。武小青同样也拿了四个饭盒,她是连铸车间的通讯员,同样要为她的领导打饭。 林致远和武小青远远的对视了一眼,目光随即闪开。 打完饭后,林致远看段小萱拿着四个大饭盒实在辛苦,便主动替她拿了两个。 这可把小姑娘激动坏了,像只小鸟一样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的全是均热车间那点事儿。 第12章打成一片 均热车间大门外的凉亭里,一群人围着石桌,各自捧着手里的饭盒,低着头吃的正香。 车间里太热,还是外面凉快,大部分人都跑到外面来吃饭。 班长大老黑一边吃着饭,一边把林致远介绍给大家,“大林你们都认识了,去年篮球赛时都见过面,以后他就是咱们班组的了,就是兄弟了。” 林致远站起来向众人打着招呼。他的铁哥们王大山不是这个班组的,今天休息,没来上班。 大家嘻嘻哈哈说了一会儿闲话。 “大林,你不是技术科的吗?怎么跑我们车间来了,是不是得罪你们科长了?”这帮工人果然什么都敢问。 林致远笑笑,也不正面回答。 车间里的天吊师傅姚大姐捧着饭盒凑到林致远身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个没完,口中啧啧赞道,“到底是大学生,看这细皮嫩肉的,比我的皮肤还好。”说着,她竟然伸出手摸了林致远的脸一下。 林致远难得的脸红了一下。 车间里就是这样,不管男的女的,荤的素的全来,百无禁忌。 尤其是像姚大姐这样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女人,更是放得开。 段小萱一看姚大姐敢去摸林致远的脸,当时就急眼了,“姚大姐,你干嘛呢?别把人吓坏了。” “哎呀,小萱妹子心疼了,怎么?护起男人来了?”姚大姐一句话就让段小萱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哪里是这种破马张飞的大老娘们的对手,当时羞的拿着饭盒就跑了。 姚大姐一伸手搂住了林致远的肩膀,故意大声道:“大林,一会儿吃完饭跟大姐休息去啊?大姐知道车间里有一个僻静的地方……” 林致远笑眯眯答道:“行啊!姚大姐你先去洗干净等我。” 姚大姐当时就愣了。 不只是她,林致远这话说完,整个班组二十多人全都瞪圆了眼睛。 在以往的接触中,林致远在他们心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没想到他面对姚大姐这么彪悍的女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完全颠覆了固有的印象。 和林致远关系比较好的聂长水当即吹起了口哨,“大林,有一套,一会儿我给你望风,今天你非把这个老娘们给我治理的服服帖帖不可。” 第13章老李太太 下午上班后,钱有福特意把林致远叫到了车间办公室。 “大林,跟你说件事。” “钱主席您说,我听着。”林致远对钱有福异常恭敬,他知道,在均热车间,如果说石茂才是土皇上,那么钱有福就是帝师,地位超然,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儿。 “大林,你年轻,长得又帅,车间里不少女工应该都对你有那点意思,但是你可得清醒啊,你是大学生,前途无量,和那些工人不一样,别因为裤裆里这点事把自己毁了。”钱有福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话。 “钱主席你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钱有福一笑,“当然了,我就是提前给你提个醒,我相信你也不会看上车间这几个老娘们的,小伙这么帅,找啥样的找不着啊……” 钱有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车间里一阵大乱,有人高声大喊,“不好了,轧机出故障了。” 钱有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戴上安全帽就往外跑。 林致远也带上安全帽,紧跟在钱有福身后。 热浪滚滚的车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往轧机的方向跑。 林致远跑到轧机跟前时发现,石茂才、李涛和张德胜已经在这里了。 石茂才几乎跪在地上,脸贴在地上,向轧机内部喊话,大嗓门像洪钟一样,响彻整个车间,“查出来什么毛病没有?” 轧机的缝隙里传出维修工的声音,“还没呢!” 石茂才顿时火冒三丈,“养着你们这群维修工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候就给我掉链子。” 钱有福上前一步,“这台轧机比他岁数都大,他上班才几年,找不出毛病也正常,小伊子,你出来吧,我进去看看。” 石茂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通红,“师傅,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能让您动手呢?” “少废话,我不动手怎么办?生产不能停。”别看钱有福刚才和林致远说话时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一样,现在一瞪眼睛也挺吓人。 眼看着钱有福就要往轧机里钻,站在后面的林致远猛然间想起来,前世,他还没离开热轧厂时,均热车间的轧机出过一次毛病,厂子里各路的维修高手都出马了,自己当时跟着技术科几名高工也到现场查看情况了,整整三天三夜,到最后终于找出毛病,竟然是轧机内部一个螺丝变形导致的毛病。 第14章出风头 林致远不慌不忙的先去了澡堂子,换上劳动服。 然后又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均热车间,班长大老黑带着一群工人正坐在车间门口唠闲嗑呢! 轧机坏了,生产线就得停,除了维修工和技术员,他们这些普通工人就无事可做了。 有几个工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抻脖子往车间里张望。 “最好是晚两天再修好,让老子也歇两天。” 林致远听到这种话无动于衷。工厂里,像自己父亲,姐夫,以及石茂才、钱有福这样的劳模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的工人都是混工资的,所以轧机坏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不用干活了。 离着老远,聂长水就冲林致远直招手,“大林,过来歇着,今天不用干活了。” 林致远冲他一笑,“长水哥,我进去看看。” 林长水迈步往车间里走,听到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人家是大学生,技术员,是干部,到车间来是镀金的,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呢?遇到这种事不得往前冲,好好在领导面前表现吗?” 林致远脚步停了一下,但也仅仅是这么一下,随即他又大步向前走去。 工人就这样,说什么的都有,你管是管不过来的,不过自己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争取往上爬得更快一些。 ****** 因为生产线停了,车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此时,轧机跟前聚满了厂子和车间领导。 徐大友不停的向轧机里面喊话,“怎么样?检查出哪里出毛病了吗?” 轧机里传出声音,“怪事儿啊,哪里都正常啊!看不出哪有毛病!” 徐大友当即暴跳如雷,“废物,一群废物,这都二十四小时了,二十多个人,连台机器都修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 他说话的口吻和石茂才一模一样。 现场的人都羞愧难当,有好几个低下了头。 林致远目光一扫,看到了技术科的三位高工正围着一张图纸在那看来看去,他便凑了过去。 “孙工,张工,蒋工,你们也来了?” “大林,你们车间的轧机出了问题,我们已经在这待一天了。” “三位高工一出手,毛病肯定迎刃而解呀!”林致远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三位高工都面露愧色。 林致远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一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正用仇视的目光瞪着他。 第15章第二个小目标 石茂才几乎跪在了地上,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大林,找到问题了吗?” “差不多,扳手给我。”林致远满是污渍的手伸到了轧机外面。 维修工小伊子刚想把扳手递过去,被徐大友一把抢了过来,他亲自把扳手放到了林致远的手里。 林致远强忍着腰痛,蹲下身子,一点点的去转动那颗变形的螺丝。 因为螺丝变形的太严重,林致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都被汗打透了,足足拧了二十分钟,变形螺丝才拧下来。 吧嗒! 那颗变形螺丝扔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石茂才捡起那颗螺丝,上下打量。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疑问,难道就是因为这颗螺丝,轧机才失灵的吗? 技术员刘彦昌又不甘寂寞了,“这不是开玩笑吧?一颗螺丝而已,我个人感觉还是没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只可惜没人理他。 林致远的手又伸了出来,“照这个型号,给我找一颗新螺丝,我马上换上。” 无论是徐大友还是石茂才,心里都不敢叫准,不过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石茂才一咬牙,吼了一声,“按照这个型号找一颗新螺丝过来,好歹试一试。” 很快,一颗新螺丝送到了轧机里面,林致远很轻松的将这颗螺丝拧上,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又向外喊话,要了一桶机油进来,他忍着高温和腰痛,上上下下将轧机内部涂满了机油,还特意往自己的身上多抹了一些。 这样才显得自己不怕脏不怕累,冲锋在前,享受在后。 当林致远从轧机里爬出来时,距离他钻进去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黑色的机油,甚至连脸上都黑一块白一块的,刚从轧机里出来,他的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跪着爬出来。 徐大友和石茂才两人同时看了林致远一眼,没说话,但是眼神显示,他们对林致远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石茂才用眼神向徐大友请示,徐大友微微点头,石茂才这才下令,“启动轧机。” 钱有福亲自跑到电闸前,合上了闸刀开关。 轰隆隆! 一声巨响之后,轧机开始运转。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轧机,几名有经验的老维修师傅甚至侧过头,用耳朵认真的听着轧机运转的声音。 车间里除了轧机发出的声音,其他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种紧张到窒息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钱有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正常,轧机正常了。” 现场的二十多人全都热烈的鼓起掌来,只有刘彦昌心中极度不爽,脸色阴的都能滴下水来。 他在均热车间担任技术员已经三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就能获得中级工程师的职称,很有可能当上均热车间的副主任。 但是林致远的到来,让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林致远是重点大学东海理工的本科毕业生,无论是毕业院校还是学历上都压他一头,现在他又在厂长和主任面前露了这么大的脸,以后的事儿还真不好说了。 刘彦昌躲在人群中,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看着林致远被徐大友和石茂才以及一众领导围在中间,像英雄一样接受着掌声和喝彩,心如刀割。 “大林,好样的。”钱有福也不管林致远身上有多脏,上去就是亲热的当胸一拳。 在均热车间能享受到钱有福这一拳的可没几个。 林致远故意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憨厚的笑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表现的越低调,越能得到领导的重视。 石茂才也很激动,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大林,你是怎么知道这颗螺丝变形能影响轧机内部正常运转的?你就这么敢肯定?万一如果不是这颗螺丝的问题怎么办?你想过吗?” 林致远一手扶着腰,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其实也不是假装的,在里面弯着腰干了三个小时,现在他的腰几乎要断了一样,“厂长,我之前看过轧机的图纸,对它的内部结构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是你说百分百确定是这颗螺丝的毛病,我也不敢肯定,但既然已经看到了螺丝变形,那总要试一试的,责任总要有人担的吧?” 这个回答不止让石茂才满意,就连徐大友也是眼前一亮。 现在的工厂虽然已经打破了大锅饭,但混吃等死的人也不少,敢于担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对像徐大友这样的厂领导来说,一个有头脑肯吃苦又有担当的下属是多么难得啊! 徐大友笑着站了出来,“好了,好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那什么,王峰,去取一套新的劳动服来,你看大林身上这套劳动服脏的已经不能穿了,对了,大林还没吃饭呢,你让食堂弄两桌硬菜,咱们给大林庆功,再准备几瓶酒,在场参与维修的人都去,大家从昨天晚上忙活到现在,都二十四个小时了,人人都有功,我给你们加奖金。” 第17章任务完成 林致远在那桌又喝了一杯白酒,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喝了七两了,脸真的红了,这次不是装的。 等他回到主桌后,又把杯子整满了,敬了副厂长朱和风以及总工程师焦乐山一杯,这两位都是副处级的厂领导,得罪不得。石茂才眼看着他喝了这么多酒,低声说了一句,“大林,行了,再喝就多了。” 林致远确实有些酒意上头,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故意傻傻一笑,“没事儿,主任,今天高兴多喝点儿。” 说着话,他的脸色一变,然后拔腿就往外跑,一屋的人都笑了,所有人都认为林致远喝多了,跑厕所吐去了。 在工厂里,能喝酒和喝酒实惠,绝对是一大优点,最受领导欣赏,林致远今晚的表现又为他加分了。 林致远在厕所里一通狂吐,其实他这是故意的,酒吐出去就舒服多了,明天早上起来也不遭罪,不过这么做有些伤胃,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回到包间,林致远刚坐下,徐大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面条,“大林,你别傻呵呵的光喝酒,吃点东西,要不然胃受不了。” “嗯!”林致远抓起筷子就开始猛吃面条。 徐大友见没人注意,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大林,过几天潘国富就调出热轧厂了,年轻人,眼光要向前,不要总揪着一件事不放。” “我知道了,厂长。”林致远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他才不在乎潘国富,但是对潘家人他不能不防。 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技术科,下到车间,估计潘家人想要害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得费点儿心思。 ****** 林致远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雪白的天棚。 他躺在床上,足足恍惚了一分钟,这才想起来他已经重生了,现在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 昨天晚上是石茂才把他送回来的,这位石主任,面冷心热,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林致远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一支烟,刚抽到一半,敲门声响起,林致远去开了门,铁哥们王大山端着饭盒进来了。 “吃饭吧,大林,昨天晚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小子真牛逼呀!到均热没两天居然修好了轧机,你知不知道这台闸机马上就过三十五岁生日了,比咱俩岁数都大,是咱们厂的功勋轧机。” 王大山放下手里的饭盒,“吃吧,刚在食堂给你打的芸豆炖土豆,昨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石主任把我喊起来,说是你喝多了,让我今天照顾你。” 林致远闷头吃着饭,会心一笑,看来自己已经成为石茂才重点关心的人了。 第18章老同学 几秒钟后,林致远听到听筒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林致远,真的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林致远将听筒远离自己的耳朵,刚才那声尖叫震的他耳膜嗡嗡直响。 然后他听到听筒里又传出一段对话声。 “你小点声,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妈,是林致远,真的是林致远。” “我知道,你们班以前学习最好的男生,长得挺好看的。” 听到这段对话,林致远笑了。 梁静是他的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梁静的家境比较好,父亲是革安车站的副站长,初中时他们家就装了电话。 后来初中毕业,他上了革安一中,而梁静则读了铁路技校,三年毕业后直接进了铁路工作。 “梁静,你忘了,初中毕业时我们去你家玩儿,当时是你主动给的我你们家的电话号码。” “哎呀,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林致远,你现在在哪呢?大学毕业了吗?”梁静显得异常兴奋。 “去年我就毕业了,分配到了革钢,现在在热轧厂上班。” “革钢好,革钢的工资比我们铁路高一大截呢!”老同学许久没联系,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梁静,我刚才听阿姨说你怀孕了,难道说你结婚了吗?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梁静的声音透出了一股羞涩,“我读的是技校,比你们早毕业四年,两年前我就结婚了,我对象是军人,平时不在革安,所以我一直都还在我妈家住,林致远,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啊?有事你就说话,我现在在革安车站售票大厅卖票,大忙帮不上,铁路上的事还能帮点小忙。” 林致远心中大喜,他找梁静就是为了买火车票的事儿。 “梁静,明天我想去沪市,我知道现在车票特别不好买,不知道……” 不等林致远说完,梁静马上就答应下来了,“车票是不好买,不过既然你找到我了,我怎么也得帮你安排上,去沪市的车是上午九点零二发车,到时候你提前到售票大厅找我,我把你送上车。” “那可太谢谢了,那咱们明天见面聊。”林致远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 晚上十一点半,林致远骑着二八永久从青年宿舍出来,到厂子换了劳动服进了车间。 夜班的工作强度没有白班大,倒班的工人可以换班的眯一觉。 早上七点半,林致远去澡堂子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条牛仔裤,旅游鞋,蓝色t恤衫,背了一个脏兮兮的化肥袋子,连早饭也顾不上吃,骑上二八永久就出发了。 化肥袋子里装的就是国库券,林致远前世走南闯北也有些江湖经验,他知道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 所以他把那九千多块钱面值的国库券放到化肥袋子里,上面还堆了一堆菜叶,外面抹了黄泥和机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就这破袋子,扔在路边都没人捡,上火车也不会有人注意。 林致远把车子蹬得飞快,半个小时就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的存车处,一天一夜两毛钱,林致远交了六毛钱,收好存车小票后,林致远直接进了售票大厅。 没费劲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售票窗口后的梁静。 梁静同时也看到了他。 一见到林致远,梁静羞涩的笑了。这个好看的男生越来越帅气了,也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看到他,她就想起了自己那段青涩的中学时代,眼前这个男生就是那个时代的主角。 梁静向左边指了一下,林致远会意,走到一个门边,等了没几分钟,梁静挺着肚子就从门里出来了。 老同学见面,分外亲切。 “梁静,你这动作够迅速的,我还没结婚呢,你都怀孕了,几个月了?” 梁静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肚子答道:“六个月了,有点显怀了,我跟你们这些学习好的没法比,没上大学,念完技校就上班,上班没两年,家里介绍了现在的对象,处了半年就结婚了,干什么都比你们快。林致远,你现在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 “没呢,我去年刚毕业,还没想这种事儿呢!” “你是大学生,将来有前途的,找对象不着急的,一定得好好挑挑,千万别找当兵的,我怀孕这么长时间,他也没办法回来看我。”梁静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幸福的光泽。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你跟我来吧!” “我还没买票呢!” 梁静回头一笑,“有我在,还用买什么票?我把你送上车,再找个人关照你一下。说来也巧,我的一个好姐们儿就在这趟车上,我昨天晚上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林致远有些迟疑,“梁静,不买票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没事!带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梁静满不在乎。 林致远一想也是,现在各行各业都没那么正规,铁路职工和家属坐火车都不用买票,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梁静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叮嘱林致远,“林致远,我这个姐们儿长得非常漂亮,但就是性子有点儿冷,而且最近她家出了点事,可能心情不好,所以待会儿见面你不要多说话。” “明白。”林致远从来也不是一个爱打听事儿的人,只要能让他安全顺利的到达沪市,让他装一路的哑巴都行。 梁静带着他直接走出售票大厅,从内部通道到达月台。 一辆上面写着革安--沪市的绿皮火车静静的停在铁轨上。 梁静站在车下,边走边喊,“姚叶,姚叶!” 火车太长,梁静一直走过了三个车厢,车门里走出一个女人,一身铁路的蓝色制服,还带着旧时代铁路的软顶帽子。 林致远定睛一看,心脏不由自主的多跳了两下。 难怪梁静说她的这个姐妹儿长得很漂亮。 确实漂亮! 眼若点漆,鼻似悬胆,小小的嘴唇非常红润,皮肤特别的白皙,个子大约在一米六二六三左右,小巧玲珑的,但是身材异常火爆,即便穿着难看的制服,也挡不住她傲人的曲线。 林致远非常有分寸,只看了两眼便垂下眼睛。 “姚叶,这是我初中同学林致远,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他去沪市办事,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得多关照一下啊!”梁静把林致远介绍给姚叶。 姚叶冷冷的看了林致远一眼,只说了四个字,“跟我来吧!”说完就转身上车了。 林致远心想,怪不得梁静说她性子冷,看这茬架不是一般的冷。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能到沪市就好。 林致远回身向梁静道了一声谢,“梁静,等我回来再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梁静抻着脖子又冲车厢里喊了一句,“姚叶,你可千万照顾好我同学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第19章铁路美女 林致远拎着化肥袋子,紧紧跟在姚叶身后上了火车,此时旅客还没检票上车,车厢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姚叶走到车厢连接处的乘务员休息室,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回头说道:“你就在这呆着吧!检票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要忙了。” 声音依然很冰冷。 “谢谢!”林致远探头往休息室里看了一下。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里面的东西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从这就能看出,姚叶应该是有轻微的洁癖。 “你放心,我保证不碰你的东西。”林致远又补充了一句。 姚叶没理他,扭头走了,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 林致远先把化肥袋子塞到了床底下最里面的地方,这时他发现,床下已经放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然后,他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昨晚夜班,虽说睡了两个多小时,但还是困,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一觉。 很快,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就喘不上气了。” “让一让,把腿收一收。” “香烟瓜子烤鱼片了哦……” 林致远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电线杆,他这才意识到,火车已经发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满头大汗,口干舌燥,非常想喝水。 休息室里实在太热了,林致远把窗户打开,风一下子涌了进来,这才舒服了一些 林致远拉开休息室的门,当即吓了一大跳,车厢里站满了人,鼻端立刻充斥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些旅客看到乘务员休息室出来一个人,也都好奇的打量他。 林致远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把门关上。 八十年代,铁路运力不足,几乎每列车都人满为患,出门坐火车是最遭罪的事,上车下车就跟打boss一样,每次都像经历一场生死大劫。 尤其是夏天车厢里的味道,就别提有多难闻了,汗味儿,尿骚味儿,人体各种难闻的体味,甚至还有家禽屎尿的味道…… 林致远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点,火车已经发车一个小时了,他重新把眼睛闭上,忍着吧! 现在绿皮火车的时速大约是每小时六七十公里,而革安距离沪市是一千六百多公里,火车全程运行需要一天一夜。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真难熬啊! 林致远现在无比怀念前世那个高铁时代。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林致远迫切的想要上厕所,可是他又不敢走,姚叶没回来,休息室里还有九千多的国库券呢! 林致远着急了,水可以不喝,但是尿不能不撒啊! 就在林致远急的要挠墙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终于开了。 姚叶拎着一个暖水瓶走了进来,林致远急忙站起来。 姚叶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的目光飞快的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看到林致远确实没有乱动她的东西,这才说话,“暖瓶里有水,想喝自己倒!” 她刚说完这句话,林致远就已经走到了门口,“你可算回来了,我去趟厕所,你先别走!”说完他拉开门,急吼吼的就冲了出去。 姚叶一双美目盯着他的背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笑,如初春的阳光照在了冰封的大地上,雪山消融,万物生长。 姚叶那张本就精致无比的小脸,因为这个笑容变得生动无比,整个人似乎都发起光来。 只可惜,匆匆跑出去的林致远看不到。 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每节车厢的厕所前都有人排队等待。 林致远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在他即将崩溃之前,终于轮到他了。 如释重负的他重新回到休息室,姚叶又恢复了那副冰山美人的样子,“你带水杯了吗?我给你倒点水。” 林致远一愣。作为一个重生者,根本就没有带水杯的习惯,渴了,自然就会去买矿泉水。 但他忘了,现在是一九八八年。 “我早上是从工厂出来的,走的特别急,什么都没带。”林致远小声的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那餐具呢?也没带?”姚叶皱起了她那两道好看的秀眉。 林致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也算是阅尽人间春色的主儿,但是在不施粉黛,完完全全天然美的姚叶面前,他竟然有些心虚。 林致远点了点头。 “你等着吧,我去餐车给你打饭,顺便帮你带个喝水的碗。”姚叶再次走出休息室,不过这次她扔下一句话,“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带就敢出门的人。” 林致远又等待了半个小时,姚叶终于回来了,这次她带回来一个绿色的铝制提手立式饭盒,上面还印着铁路的标志,应该是给乘务员配备的餐具。 饭盒盖好像没有扣严,里面透出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这是我们一个男乘务员的饭盒,今天他休息,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他的吧!” “不嫌弃,不嫌弃。”林致远忙不迭的接过饭盒。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早上他就没有吃饭,现在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林致远打开饭盒,饭盒一共分三层,装了两个菜,一道烧茄子,一道溜豆腐。 林致远并没有着急吃饭,相对于饥饿来说,他现在最难受的就是口渴。 立式饭盒的盒盖很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兼具水杯的功能,林致远拎起暖水瓶,先把饭盒盖倒满,然后又把装满水的饭盒盖放到了窗口,窗口风大,这样能凉得快一些。 姚叶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林致远做完这些。 “你不吃吗?”林致远问道。 姚叶摇头,“我们乘务员吃饭的时间和你们不一样,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要是把你饿着了,梁静该怪我了。”姚叶坐到了床上。 林致远这才开始吃饭,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饭量本来就大,再加上饿坏了,林致远吃起饭来狼吞虎咽。 姚叶盯着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看呆了。 “你和梁静是同学?”姚叶突然问了一句。 林致远吃的正香,他努力的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这才答话,“是,我们是初中同学。” 林致远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只用了五分多钟就把饭菜一扫而光,这时饭盒盖里的水也凉的差不多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姚叶就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林致远的喉结上下蠕动,一股子青年男子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姚叶先是心一动,但随后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鼻子一酸,扭过脸去。 第20章流氓 林致远吃饱喝足,拎起饭盒就想出去,身后传来姚叶悠悠的声音,“饭盒给我吧!车厢里没水了,刷不了饭盒,只有餐车有水。” 林致远默默的转过身,“那多不好意思。” 姚叶这次没说话,伸手就去拿林致远手中的饭盒,两人的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 姚叶就像过电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陡然间瞪大,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反应很有些夸张。 林致远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把饭盒放桌子上。”姚叶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状态。 哐!休息室的门重重关上。 这个女人挺矫情啊! 林致远下意识的去掏烟,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这有可能又会引起姚叶的不满,他叹了口气。 继续忍耐吧! 这一次姚叶出去的时间比较长,足足两个小时,林致远又想上厕所了。 他在心里哀叹,这个年代,出趟门真是不容易。 终于,姚叶又回来了,她费力将一台火车上专用的售货小车拽进休息室。 她柔柔弱弱的,看着就没有多大力气,林致远急忙去帮忙,两下就把售货小车摆放到了姚叶指定的位置。 “你总算回来了,我去趟厕所。”林致远急急忙忙的再次走出休息室。 二十分钟他再回来时,发现姚叶已经脱掉外面的蓝色制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 这个女人的身材实在是太好了,就连武小青在她面前都得自惭形秽。 林致远又默默的感叹了一句,不过有了中午的那个小插曲,这次他表现的规规矩矩,始终垂着眼睛,不敢正眼去看一下姚叶。 姚叶表现的很冷淡,一句话都没跟林致远说。 休息室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好在几分钟后,前方到了一个大站,停车的时间有二十分钟。 姚叶又要出去检票,林致远说了一句,“我出去抽烟,你把休息室的门锁上吧!” 姚叶依然没吭声,等到林致远出来后,她掏出钥匙将休息室的门反锁上。 两人就这么一侧身的功夫,林致远看到姚叶那张几乎完美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对男人是这种态度? 林致远有些好奇,但是转念一想关我屁事,我不过就是坐趟车而已。 随着下车的人流,林致远走上月台,点燃了一只大鸡烟。 大鸡,大生产,蝴蝶泉,这些三四毛钱一包的烟是革钢工人的标配。 只有厂领导那一级的干部才舍得买两块五一盒的红塔山或者两块钱的人参烟。 将近一天没抽烟了,林致远只抽了一口就一秒入魂。 他一个人靠在月台的柱子上,默默的计划着到沪市之后的行程。 距离他三五米远处的姚叶正在一个一个的为上车旅客检票,林致远正好出现在她视线所及之处。 看着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靠着柱子抽烟的侧影,姚叶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很帅,身上的气质很独特,就像把男孩的洒脱和成熟男人的沧桑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中午误碰了一下手指,其实也怪不得这个男人。姚叶心里清楚,还是自己的心理问题。 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导致她几乎仇视所有的男性。 当姚叶想到这点时,心中陡然惊醒。毕竟林致远是她最好朋友梁静托付给她的,就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这么冷淡人家实在说不过去,也太没有礼貌了。 当最后一个乘客上车时,姚叶主动冲林致远喊了一声:“马上要发车了,你快点上来吧!” 林致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姚叶会主动跟他说话,愣了一下之后,把手中的烟头扔掉,快步上了车。 休息室里依然只有林致远一个人,因为有新的旅客上车,姚叶又推着售货小车出去卖货了。 一个小时后,姚叶重新回来,林致远又帮她把小车摆好位置,这时他才发现,姚叶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打透了。 白色衬衫下,能够依稀看到胸罩的扣带。 林致远急忙又将目光躲开。 此时火车早已经开过了山海关,进入关内后,越往南走,天气越热。 “你们这工作也挺辛苦的。”林致远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 姚叶正拿着搪瓷缸子喝水呢,听到林致远这句话,不加思索的回答了一句,“每个乘务员都有销售任务,不完成是要扣奖金的。” 简短的对话过后,休息室里又陷入沉默。 晚上五点,姚叶把晚饭送了回来,林致远吃饭的功夫,她又推着小车出去走了一圈。 天越来越黑,火车依然不知疲倦的向南一路奔驰。 晚八点,车厢里的嘈杂声终于安静了一些,疲劳的旅客相继进入梦乡。 林致远又上了一趟厕所,火车上的众生百态让他非常感慨。狭小的空间内挤满了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习惯了苦难的人们适应力极强,他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环境,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林致远看到,几乎每个硬座的座位下面,都躺着一个人。 每个车厢连接处,都有人把报纸铺在地上休息。 甚至有些人直接盘腿坐在肮脏的地面上喝酒吃饭。 林致远叹了口气,铁路运力不足的问题将长期困扰国内,即便到了高铁建成的时代,遇到春运的时候,火车站里依然人山人海,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解决的。 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独善其身,照顾好家人,把前世欠下的遗憾弥补上。 晚九点,姚叶依然没有回来。 林致远的烟瘾又犯了,这次他忍不了了,便站在休息室的门边抽烟。 这时,他看到姚叶慌慌张张的推着售货小车从远处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个额头上方有个大黑痣的汉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那个小娘们你别走,你卖给我的烧鸡都臭了,退钱!” 姚叶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愤怒的喊道:“你胡说,整只烧鸡都被你们两个吃了,如果真要是变质的话,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你们再敢纠缠我,我就喊乘警了。” 在他们身边,有很多看热闹的旅客,可没有一个帮姚叶说句话的,所有人都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另外一个长脸汉子盯着姚叶那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淫笑道:“这位小妹妹,你别紧张,我知道你们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我们也不想难为你,这样吧,你陪我们哥俩喝点酒,说说话,钱就不用你退了,另外我还再给你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流氓!”姚叶骂了一句,扭头就往休息室这边快步疾走。 “那么着急干嘛?”长脸汉子一把就拉住了姚叶的胳膊,“要么退钱,要么陪我们哥俩喝酒……”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速度极快,不等他反应过来,脖颈处就重重的挨了一下。 “你……”长脸汉子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颓然倒地。 林致远一把将姚叶拉到自己身后,双眼警惕的看着那个更为强壮的黑痣男,“别动,便衣!” 第21章英雄救美 “便衣?”黑痣男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狞笑起来,“老子在这条线上跑了好几年了,什么警察没见过?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致远冷冷答道:“你没见过的事多去了,我们有必要事先通知你吗?”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冒充便衣吓唬一下他,但没想到黑痣男是老江湖,一眼就识破了。 林致远迅速扭过头,低声对姚叶道:“去喊乘警来。” 姚叶做了好几年的乘务员,经验很丰富,知道这时候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林致远,转身飞快的跑了。 黑痣男一见姚叶跑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长脸汉子,“特么的你倒是起来啊,挨了一下就这么完蛋吗?” 可任凭他踢了好几脚,长脸汉子依然一动不动。 林致远从小到大都是田径队的标枪运动员,爆发力极强,体力远超常人。前世他走南闯北,也学会了一些保命的格斗技巧。 刚才他猛击长脸汉子脖颈那一下看似平常,但其实大有讲究。击打的部位选择的正是人体最脆弱的颈部三叉神经交汇地,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让人瞬间昏厥,失去战斗力。 这是前世一家大公司的保安主管教给他的,这位保安主管是退役的特警,专门讲究一招制敌。 这下黑痣男有些慌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林致远虚张声势的喊着,“小子,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爷爷对不起你了。” 林致远见到他掏出匕首反而更放心了,这种混混色厉内荏,叫唤的越欢越没有危险,反而是那些一声不吭的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林致远挥手就从售货小车上拎起了一瓶啤酒,语调和缓,“哥们,估计你也是打过架的,装满了酒的瓶子和空瓶子打在脑袋上的危害绝对不一样,空瓶子一般只会造成皮外伤,但是装满了酒的瓶子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遗症,脑震荡是最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特么的吓唬人……”黑痣男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你站那么远干嘛?”林致远冲他一笑,“你以为……” 话说到一半,林致远手中的啤酒瓶毫无预兆的飞了出去,犹如精确制导的导弹一般,正砸在黑痣男的脸上。 这么多年的标枪不是白练的。 噗的一声闷响,啤酒瓶砸到黑痣男的脸居然没有破,直到摔落在地上,这才酒液迸溅,碎了一地。 被砸了一个满脸花的黑痣男,双眼翻白,直挺挺的后仰倒下。 林致远向前一步,准备收走他手中的凶器,但是就在他跨过事前已昏倒的长脸汉子时,异变陡生。 那个长脸汉子突然也掏出一把匕首,躺在地上,刺向林致远的小腿。 林致远的反应很快,当小腿处传来一阵冰冷刺痛的感觉时,他直接飞起一脚,踢中长脸汉子的脑袋。 长脸汉子的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林致远低头查看,牛仔裤已经被匕首划开,小腿上有一道口子,幸好不深,正向外渗着鲜血。 林致远忍着疼,先后将长脸汉子和黑痣男的匕首全都捡了起来。 啪啪啪! 有掌声从前后传了过来。 原来在林致远和这两人打斗时,那些冷漠的看客一直在看热闹,只不过没人上前帮忙而已。 直到战斗结束,两个流氓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些人才敢鼓掌。 林致远靠在墙边,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抽了起来。 刚才长脸汉子刺他的那一刀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只是小腿,而且牛仔裤比较厚,伤的不重,如果…… 再严重的后果他已经不敢想了。 “林,小林,你没事儿吧?让一让!”姚叶慌张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很快,姚叶带着一名乘警来到林致远的面前。 “你,你受伤了?”姚叶看到了林致远那被血染红的牛仔裤,她的小脸瞬间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没事,只是划伤,我刚才检查过了,不重。” 乘警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流氓,随后又注意到林致远手里那两把匕首,惊奇的问道:“哥们儿,你一个人干倒了他们两个?”. 不等林致远说话,姚叶先急眼了,“问什么问,赶紧先给他治伤啊!” 乘警尴尬的笑了一下,大概是他也习惯了姚叶对男性的这种态度。 后续处理就很简单了,两个流氓在昏迷中被戴上手铐,押到了餐车,他们将在下一站被当地火车站派出所接收。 第22章民间证券市场 林致远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根烟,你休息吧!”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装傻了,人家让你在这里休息了一个白天,总不能晚上还让你使用吧?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诸多不便,而且姚叶很明显是个在男女关系上异常敏感的女性。 “不!”姚叶猛地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的,你就在这里,我去餐车找个地方……” 不等林致远反对,她率先出了休息室。 林致远又点了一支烟。 说实话,这个姚叶绝对是个百分百的美女,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林致远有自己的原则。 姚叶是梁静的闺蜜,有些事一旦做了,传出去会让很多人难堪。 还是睡吧! 林致远忍耐着一身的汗臭和小腿部的疼痛,和衣躺在了床上。 哪知道一根烟没抽完,休息室的门又开了,姚叶重新回来。 “今天车上的人特别多,餐车的票都卖光了……”姚叶极不自然地解释了几句。 林致远飞快的爬起来,“你休息吧,我去外面转转。” “不行,你受伤了,就躺在这儿,我坐在椅子上就可以了。”姚叶一把按住了林致远,两人的身体再次发生接触。 姚叶的脸又红了,她再次缩回手,不过态度依然很坚决,非要林致远留在这里。 “那我们再聊会儿天儿吧?”为了避免尴尬,林致远这样提议。 “好!” “你给我讲讲你的大学生活吧,我没上过大学,特别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姚叶主动开启了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每天就是上课,去图书馆学习,回寝室睡觉,偶尔会有一些学生活动什么的。” “你长得这么帅,上学的时候有没有交女朋友?”姚叶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林致远停顿了一下,点头承认,“大二的时候谈了一个,处了两年多,但是我们不是一个城市的,她是南方人,毕业后肯定是要回家乡的,我们两个没有结果,在大四的时候就分了。” “可惜了。”姚叶似乎受到了触动,声音明显的伤感了起来,“为什么爱情总要被现实打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不过没关系,你是大学生,单位又好,人长得也精神,很快就会有新女朋友的,你就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未来的人生全是希望。” “说的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你应该比我还小吧?”林致远拍了一个段位很高的马屁。 果然,夸一个女人年轻是屡试不爽的恭维绝招,即便像姚叶这样的冰山性格,听到这样的话也很受用,“乱说什么?你和梁静是同学,我比梁静大一岁。” 姚叶想起了什么,声音低沉了下来,“梁静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没有。” “我……不信,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一个问题都没有问我?” 林致远心想,这个姚叶疑心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这只是习惯而已,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尤其是你,我感觉你应该不喜欢谈论自己。” 这句话说完,姚叶没了动静。许久,她才说了一句,“困了,我们休息吧!”说完,她起身把休息室里的灯关了。 这句话有点暧昧。 林致远躺在黑暗中,即便是看不清姚叶的脸,但他似乎能感觉出这个女人的脸在发烫。 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说,林致远也能猜出姚叶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是跟感情有关。 小了是失恋,大了就是离婚。 不过这都跟他无关。 迷迷糊糊中,林致远进入了梦乡。 林致远再一睁眼,天已经亮了,看看了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姚叶又不见了,估计是出去忙了。 七点的时候,姚叶端着早饭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昨晚的聊天,他们彼此间熟悉了很多,已经没有陌生人的那种生疏了。 “小林,你大概要在沪市待多久,我听梁静说,你还要跟这趟车回革安,我们乘务组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早九点从沪市出发,不知道你的时间来不来得及?” “应该是差不多。”林致远盘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九千多元的国库券,要卖的话应该很快。 “那就好,等会儿车到沪市车站,你不要着急下车,等等我。” “好的!” 上午九点,绿皮火车汽笛声响,缓缓的驶进了沪市虹桥火车站。 林致远没有动,依然坐在休息室里,半个小时后,姚叶出现了。 “跟我走!”姚叶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林致远拎着那个化肥袋子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从内部通道往外走,在路上,姚叶遇到了几个操着一口沪市口音的同事。 “姚叶,这个年轻人是谁呀?” 姚叶面不改色,“我表弟,到沪市来出差。” 两人出了火车站,姚叶用手一指不远处一栋四层楼高的铁路宿舍,“明天七点之前,你到这个宿舍来找我,这是我们员工的内部宿舍,你直接跟看门的人说找我就行。”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就连固定电话都很少,联系起来非常不方便。 “好的,谢谢你。” “那,再见!” “明天见!” 林致远礼貌的冲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向排队等候的夏利出租车。 此时的出租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起的,桑塔纳是一块六一公里,夏利一块二,沪市面积又大,随便走一趟就得十块二十块的。 司机倒是都穿着白衬衫,打着红领带,还戴着雪白的手套,显得十分正式。 司机见到林致远手里拎着那个破破烂烂还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化肥袋,当时就皱了一下眉,“年轻人,你这里装的什么,不要把我的车弄脏了。” 林致远理都没理他,瞬间切换成了一口流利的沪市口音,“师傅,我去静安区的工商银行信托公司。” 前世,林致远在沪市工作了两年多,沪市话说起来以假乱真。 司机一见他说的是沪市话,眨了眨眼睛,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这个时候的沪市是很排外的,外地人在这里往往会受到歧视。 司机见林致远说的是沪市话,便不敢欺负他。 从虹桥火车站到静安区工商银行全程是十六公里,好在这个时候马路上的车少,不堵车。二十分钟后,夏利出租车停在工商银行门口。 林致远拎着化肥袋子下了车,放眼一望,真热闹啊! 银行门口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很多人的脚下放着一个小黑板,或是牛皮纸壳。上面写着收购国库券的字样,或者是某些企业内部股票的名字。. 在牛百万的自传书中提到过这个小广场,这里就是沪市最早期的民间证券市场,诞生了最多的神州最早期的民间金融家、证券家,绝对是卧虎藏龙之地。 林致远按捺住澎湃的心情,拎着化肥袋子,大步走进小广场。 第23章顺利交易 进到小广场,在里面转了两圈之后,林致远才发现,现实和牛百万自传书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牛百万的自传中只写到他从徽省某市购进一百元面值的国库券,到沪市后转手就卖了一百一十二元。 可是在小广场上,每种国库券的价格都不一样,因为国购券发行的日期不同,利率不同,期限也不同,造成了价格多种多样。 比如新发行的一年期的国库券,这里的交易价是一百零二至一百零三元。 三年期新发行的国库券的交易价是一百一十二元。 距离兑现期越近,交易价越高。 林致远并没有着急出手,他拎着化肥袋子,默默的记下了各种国库券的交易价格。 他的记忆力很好,转了两圈之后,基本上把各种国库券的交易价格都记在心里了。 就在他转来转去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五十多岁的男人喊住了他,“小伙子,侬是不是有国库券要卖?我看侬已经在这转半天了。” 林致远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觉得他有些像知识分子,没有什么危险性,这才一点头,“阿拉手里是有一点,想过来看看行情。” 男人听到他一嘴流利的沪市口音,微微一怔,心中有些失望。 他原以为林致远是外地人,还想着占他点便宜,没想到这个小伙子竟然也是沪市人。 “有多少?拿出来看看。” 林致远蹲下来,解开化肥袋子,从里面拿出好几叠国库券。 从革安出发前,林致远就把这些国库券按照年限分好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 眼镜男也蹲下身子,翻看了一气,“小伙子,你这个是从乡下收的吧?整理的还是蛮规整的。” 林致远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是从乡下收的?” 眼镜男嘿嘿一乐,“这一看就能看出来呀!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都有,人家大老板从银行里买的国库券都是崭新崭新的,而且都是同一期限的。” “那你收不收?” “收,怎么不收?”眼镜男盯着林致远,斟酌了一下,“不过你这种类太多,计算起来太麻烦,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八千五,这样咱俩都省事。” 林致远劈手就从这个眼镜男手里把国库券抢了回来。 这特么的妥妥是个奸商啊!这些价值将近万元的国库券,他居然想用八千五收,心不是一般的黑。 “我不卖了。”林致远起身就走。小广场上人多的是,根本就不愁卖,我又何必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眼镜男一见林致远生气了,急忙跟在他身后,“小伙子,价钱好商量,你要是觉得少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加一些。” 林致远理都没理他,大步流星往前走。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笑眯眯的说道:“小兄弟,我买你的国库券,保证价钱公道。” 眼镜男追了上来,指着白胖子大骂:“王胖子,你敢抢我的生意?” 白胖子冷冷的笑了一声,“眼镜张,是你自己不地道,人家小兄弟不想卖给你了,我这才跟小兄弟说话的。” 眼睛张明显还不甘心,继续纠缠林致远。 林致远把眼睛一瞪,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滚,惹得老子生气,把你的牙掰下来信不信?” 眼睛张一看林致远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害怕他真的动手打自己,只能悻悻离去。 林致远并没有真生气,他这样做也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这个白胖子估计就不敢耍花样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交易中,白胖子表现的很老实,他拿出一个计算器,一笔笔的计算每个种类的国库券。 王胖子算的很仔细,算完之后得出一个数字,九千五百五十元,这比林致远在山城时估算的数额少了差不多五百块钱,因为林致远收的国库券中一年期的占比比较多。 不过即使这样,净利润也达到了两千七百五十元,利润率高达百分之四十,这还仅仅只是一周的时间。 一周时间赚的钱比林致远上班一年半挣的还多。 虽然林致远前世也挣了不少钱,但是八十年代人民币的购买力可跟二零二三年不一样,这时候的一万块钱相当于那时候的十万块钱。 林致远检查了一遍王胖子的计算结果,确认无误后,王胖子当场打开腰包数出九千五百五十元,交给了林致远。 林致远一看王胖子给他的钱,当时就愣了,全部都是面值一百元的青色大钞。 “现在就有一百面值的钱了吗?” “对呀,五月份就发行了,你没见过?”王胖子没想到林致远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吃惊。 林致远心想沪市不愧是神州的经济中心,革安那边还全是十元的大团结,这边已经有百元大钞了。这可省了他很多事儿,九千多元的百元大钞也就薄薄一摞,携带起来方便多了。 “小兄弟,你不是沪市人吧?”王胖子乐呵呵的说了一句。 林致远知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已经暴露了自己不是沪市人这个真相,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王胖子神秘的一笑,“沪市人哪有你刚才那么霸气的?眼睛一瞪像要杀人,我猜你不是东北的就是西北的。”说着话,王胖子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林致远,“小兄弟,如果你手里还有国库券,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王胖子常年都在这里,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林致远将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塞进牛仔裤裤兜,拎着装有巨款的化肥袋子疾步走出了小广场。 虽然小广场这里的每笔交易都差不多是几千几万,九千多块钱在这里实在不太起眼,但是林致远还是抱着安全第一的想法,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林致远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虹桥火车站。” 出租车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他在火车站广场下了车。 林致远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跟踪他,这才放心的走向上午姚叶手指的铁路内部宿舍。 看门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正带着老花镜在那看报纸呢,林致远心想,果然不愧是沪市,学习氛围就是浓,一个看大门的都在关心国内国际大事。 “爷叔,我找姚叶,她是从革安过来的,今天早上住在这里的。”林致远笑着递过去一根大鸡烟。 老大爷两道警惕的目光从老花镜后射了出来,大概是林致远的笑容过于灿烂,再加上那嘴标准的沪市话,大爷很快就放松了警惕,“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蛮漂亮的,不过你来晚了,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第24章夜色 林致远很有些失望,他身上带了近万元的巨款,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不然火车站这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很容易被人盯上。 “爷叔,你们这里允许外人住吗?” 大爷直摇头,手往隔壁一指。“我们这是内部宿舍,不对外的,想要住店去隔壁,那里是铁路旅社,也是国营的。” “大爷,如果姚叶回来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就住在隔壁。” 林致远先去了旁边的铁路服务社,买了些面包、汽水、榨菜,又买了毛巾、香皂、牙刷、牙膏等生活必需品。 之后他进了铁路旅社,掏出工作证,要了一间可以洗浴的高间,端着脸盆拖鞋,拿着钥匙上了楼。. 在火车上呆了二十四个小时,身上都要馊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洗一个澡。 进了房间,林致远反锁上门,放下东西就冲进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的盥洗设备来看,这个铁路旅社已经有年头了,水龙头、莲蓬头都锈迹斑斑,墙上的瓷砖已经发黄了。 不过林致远已经顾不上这些,刷过牙后,先用面包的塑料包装袋把自己小腿上的伤口包好,避免进水,然后打开莲蓬头试了试水温,水温有些凉,但还能接受。 林致远一边洗澡一边盘算下一步的计划。青年宿舍那帮男女青工手里的国库券基本都被自己搜刮一空了,要想在最短时间搜集到更多的国库券,就得去更多的工厂。 回去以后就和姐夫聊聊,让他在炼钢厂收购国库券,还有姐姐。 这个澡林致远足足洗了二十分钟,擦干身体后他没有着急换上衣服,因为他没带换洗衣物,身上的那套早就被汗浸透了,一股馊味,闻着就难受。 林致远就这么赤条条的出了卫生间,将自己刚才在服务社买的面包、汽水、榨菜一扫而光,接着打开吊扇,扑到床上,一闭眼,黑暗苍山压顶一般袭来。 在火车上休息不好,他实在是太困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林致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敲门。 “林致远,你在吗?我是姚叶。” 年轻的女声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林致远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来了。” 他打开了门,“我去找你了,看门的大爷说你出去了……” 林致远的话说到一半,面对面站着的姚叶,猛然间发出一声尖叫,随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流氓,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啊!” 林致远直到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飞快的关上门,从卫生间里拿出衣服,手忙脚乱的换上了。 再开门时,他看到了面红耳赤的姚叶。 “对,对不起,我忘了,刚才实在是太困了,我的衣服又脏了……”饶是林致远两世为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在这种情况下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姚叶没说话,默默的将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顺便看看你腿上的伤。” “谢谢,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林致远试探的问了一句,他没指望姚叶能答应,但没想到姚叶低着头,轻轻的点了点。 林致远急忙闪开身子,姚叶就这么一直低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林致远提鼻一闻,好大的汗味儿,看来她这一天也没洗澡。 单间里很安静,除了林致远口中发出的咀嚼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姚叶从进屋以后就没说过话,始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致远也有些心虚,他只能低头猛吃。今天的饭菜让他不太满意,大米是南方的籼米,一粒一粒的颗颗分明,没有东北大米的油性,吃起来口感很不好,菜也有些偏淡,还有些发甜,典型的南方口味。 不过他也实在是饿极了,今天一天他只吃了两个面包,一瓶汽水,一袋榨菜,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算一下时间,他差不多睡了七个小时。 林致远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拎着饭盒就进了卫生间。 这次姚叶没阻拦他。 哗哗的水声响起,林致远一边刷饭盒,一边和姚叶说话,“我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去宿舍找你,你不在。” “哦,我和同事出去买东西了,天黑了以后才回来。”姚叶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经历了刚才的慌乱,现在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能看得出,刚才林致远不是故意的。在火车上共度了二十四个小时,她对这个大男孩的人品还是比较信任的,刚才一定是误会。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羞人的场面,姚叶的脸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而且还有些心神激荡。 原来男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样。 站在卫生间门口,姚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皂味道,那是林致远洗澡后遗留下来的。 闻着这个味道,姚叶感觉到全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爬过。 昨天在火车上的二十四小时,她出的汗要比林致远还多,白天她又要出去采购,本打算晚上回到宿舍后洗个澡,没想到宿舍的热水没了。 姚叶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听到水声,她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正在长出一块一块的霉斑,那种瘙痒好像从心里冒出来一样,不可抑制,疯狂滋长。 “水是热的吗。”姚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不太热,是温的。”林致远扭头看了姚叶一眼,想到了什么。他将洗好的饭盒放在盥洗台上,“对了,我出去抽根烟,可能要半个小时左右,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这里洗个澡。” 林致远一只脚迈出房门,又一句话飘了过来,“我没带钥匙,你不用担心,我回来的时候会敲门。” 林致远到了楼下,不敢走远,因为他的牛仔裤裤兜里还装着九千多块钱的巨款。 虽然姚叶看着柔柔弱弱的,但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不敢把这么多钱留在房间里。 他就站在夜色中,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虹桥火车站旁边的高楼,霓虹灯闪烁,旁边铁路服务社里传出歌声,像一根羽毛拂过你的心,让你的心痒痒的…… 夜尚海,夜尚海,你是一座不夜城…… ******虽然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姚叶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门撞了一下。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直到林致远的声音从走廊里彻底消失,她这才脸红心跳的飞快脱下裙子,站在莲蓬头下。 温热的水打在脸上时,姚叶舒服的几乎想叫出声来。 人的想法是控制不了的,这一刻姚叶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林致远。 虽然相处只有一天时间,但是这个大男孩的阳光、绅士以及勇敢都深深的刻在了姚叶心里。 不知怎么了,姚叶蹲下身子,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个男孩虽然好,但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追求他了。 她刚刚离了婚,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个不值钱的二手货了。纵然她貌美如花,但也失去了和单身小伙谈恋爱的资格。 八十年代的革安风气就是如此。不管离婚是谁的错,一旦你离了,那你就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第25章合伙 半个小时后,林致远踩灭了烟头,在铁路服务社买了两瓶冰镇汽水,又买了几样小零食,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楼。 砰! 他只敲了一下门,门马上就开了。 湿着头发的姚叶就站在门边,眉如远山,眼含秋水…… 佳人出浴,自然有一番别样风情。 林致远这一眼看进去差点没拔出来。 姚叶见他傻傻的样子,心中颇有些得意,但是她的嘴角刚刚咧开一个向上的弧度,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烦心事,脸立刻又沉了下来。 “沪市这天气太热了,我买了冰镇汽水,你喝一瓶解解渴吧!”林致远进了门。 看着瓶子上沁满水珠的冰镇汽水,姚叶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林致远从她身边走过,这次他闻到了香皂味中混杂着淡淡的牛奶香味,那应该是姚叶的体香。 一分钟后,两人对坐,一口一口喝着冰凉的汽水。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在荡漾,在弥漫…… 姚叶的心越来越烦躁,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两条腿紧紧夹着。 终于,她承受不了这股暧昧入骨的气氛,放下只喝了一半的汽水瓶,夺门而逃。 林致远依然安静的坐着,汽水喝完后,他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起,在白炽灯泡旁翩翩起舞…… 不得不承认,姚叶是他重生之后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 林致远呆呆出神。 ******第二天早上,林致远早早起来,先去铁路旅社旁边的早点摊吃了两笼生煎和小米粥,然后在快到七点的时候到姚叶的宿舍下面等着。 没几分钟,姚叶和她的同事们都出来了。 每个人都是两个巨大的老式行李箱,看的林致远就是一愣。 “我帮你拿!”林致远上前一步,接过姚叶手里的箱子,一入手就觉得非常重,“你们装了什么,这么沉?” 姚叶没理他,倒是旁边的乘务员开起了玩笑,“姚叶,这个小帅哥是谁呀?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一下?” 姚叶面沉似水,“这是梁静的同学,梁静托我在路上照顾他。” 姚叶在前面走的飞快,林致远提着两只很沉重的行李箱,勉强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第26章美女蛇 林致远跑回澡堂,从衣柜里数出了五千元钱交给了李钢。 “姐夫,现在急用钱的人很多,收购国库券应该不是很难,你多找些人问问,速度越快越好……”林致远一边叮嘱姐夫,一边往外送他。 两人走到厂门口附近时,石茂才骑着自行车进来了。 “钢子,你怎么来了?”石茂才一看到李刚,立刻停下车,亲热的上前打起了招呼。 他们两个都是革钢的劳模,开会时经常能碰面。 “我来看看致远,石主任,以后还得求你多多关照啊!”李刚从兜里掏出大鸡烟,递给了石茂才。 石茂才接过烟,“大林不错,到我们均热车间没几天就立了一个大功……” 两人就站在厂门口吞云吐雾起来,林致远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该走了,有些话石茂才当着自己的面,肯定不好说。 果然,林致远一走,石茂才就狠狠的把他夸了一顿,“钢子,你这个小舅子不得了,又有文化,又能吃苦,要是这么坚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李钢听石茂才这么夸林致远,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石茂才话题一转,“钢子,现在企业越来越重视人员的学历问题,你干活不惜力,谁都说你是好样的,差的就是一个学历,赶紧找个地方念个函授大专,把学历提上来后,你们车间的副主任非你莫属。” 李钢听后若有所思,“谢谢石主任,我回去以后找人问问。” 他和石茂才告别之后,骑着自行车回炼钢厂了。 下午四点多,林致远去食堂吃了饭后又重新回到均热车间,今天他要还别人的班儿,而且一还就是两个,所以要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这可是个挺艰难的任务。 ******晚六点,第九幼儿园对面的潘家,厨房里溜炒烹炸,香味扑鼻,武小青系着围裙,忙活的满头大汗。 门外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潘东宝夹着公文包走进了家门。 李淑娟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口,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了?” 潘东宝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淑娟立刻喜形于色,一边给潘东宝递拖鞋,一边冲着潘国富的卧室喊道:“国富,赶紧出来,你工作的事情你爸给你办好了。” 潘国富病恹恹的从卧室里走出来,无精打采的问道:“爸,是去国贸公司吗?我听人说去国贸总得出差,我可不想太长时间离开家。” 第30章前夫 半个小时后,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周海大步流星往外走,魏倩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回家以后最轻的是一通暴打,再严重点周海就得跟她离婚。 魏倩现在都后悔死了,经过今天中午这么一闹,她在热轧厂也没脸呆下去了。 不过让魏倩想不明白的是,周海怎么平白无故跑到热轧厂来了?他又是怎么一下子就找到小仓库的? 周海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头对林致远摆手作别,“大林,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拦着,我真能把姓邱的打死。” 这些话都被徐大友听到了。 等周海和魏倩下楼后,徐大友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大林,你做的不错,要不是你,真有可能出大事。” 林致远憨憨一笑,指着大老黑、聂长水等几个均热车间的工人,“厂长,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班长、长水哥他们都动手了,要不然就凭姐夫那力气,我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 “行了,你们几个回去干活吧,我去看看邱德瑞这个混蛋死没死?”徐大友气呼呼的背着手下楼了。 ******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邱德瑞被打了个半死,下午姐夫李刚骑着自行车来到热轧厂找到了林致远。 前几天林致远交给他的那五千元钱兑换出了面值六千六百五十元的国库券。 林致远清点完毕后,很认真的对李钢说:“姐夫,咱们亲兄弟明算账,算上你收的这些,我现在手里一共有一万两千七百元的国库券,这里面有你一千三百五十元的本钱,等我从沪市回来,咱们两个再算账。” “行,都听你的。”李钢也有些小激动,如果倒腾国库券真有小舅子说的那么赚钱,那可是件大好事。 这个年头谁不爱钱呢? 林致远把李钢送出厂,转身进了办公楼,他要给梁静打个电话,跟她定一下去沪市的火车。 电话接通后,林致远说自己找梁静,过了足足三分钟,听筒里才出现梁静的声音。 “林致远吗?我一猜就是你,怎么?你又要到沪市去了?你是不是在那边搞对象了,怎么三天两头的往沪市跑呢?” 林致远呵呵一乐,“我哪有对象,你就别逗我了,梁静,我想明天去沪市。” “行,巧了,明天又是姚叶的班,我跟她说一声,还是老规矩,九点发车,你提前半个小时到我这来。” 挂了电话,林致远往外走,经过门卫室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讨论中午邱德瑞和魏倩的事。奇快妏敩 “听说了吗?厂子里刚开完会,邱德瑞被撤职了,当不成科长了。” “那魏倩呢?” “那倒没说,不过这娘们的下场也好不了,中午你看到她丈夫了吗?那大身板子,像大黑熊似的,回家以后魏倩还不得被打死啊!” “该,这老娘们平时看着就不像好人,走起路来那腰拧的都要断了。” “老王,我看你也不像好人,没事你总盯着人家的腰干嘛?” 听着门卫室里传出的猥琐笑声,林致远加快了脚步。 邱德瑞罪有应得,不过魏倩也不冤枉。 他早就修炼的心如铁石,没有半点负罪感,人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邱德瑞已经社死,下一步就该轮到潘家人了。 林致远回到车间,又找了王大山和另外一个工友串班。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把班全都安排在一天,要不然连上二十四小时就算铁人也受不了。 ****** 第二天早八点,林致远骑着自行车,载着他那只化肥袋,以及一个印有燕京字样的尼龙旅行包,哼着歌向革安火车站骑去。 第二次出门,他准备的非常齐全了。尼龙旅行包带着换洗的衣物,喝水的杯子,吃饭的饭盒…… 到达火车站后,林致远照例把自行车放到了二十四小时存车处,花了六毛钱。 走进售票大厅后,他见到了梁静,梁静再一次把他带上月台。 “林致远,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么频繁的去沪市到底干嘛?” “倒腾国库券,赚点零花钱呗!”对梁静,林致远没有说谎。 “倒腾国库券也能赚钱?国家允许吗?你这不是投机倒把吧?”家境优渥的梁静没把这事当回事,还跟林致远开了几句玩笑。 两人说笑着,看到了前方停着的绿皮火车,同时也看到了一节车厢的车门处,一个男人正指着姚叶的鼻子大骂,“姚叶,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都给你承认错误了,你还别逮着蛤蟆掐出尿来,这趟跑完车乖乖跟我回家,要不然老子还过来找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个男人的声音像叫驴一样,整个月台都能听到他的叫嚣。 姚叶气得浑身发抖,本来雪白的小脸更加没有一点血色,“赵庆,咱俩已经离婚了,之前你的那些破事跟我有没有关系了,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想回你的家,也不想再看见你,听明白了吗?” “草泥马的,姚叶,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赵庆火冒三丈,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姚叶花容失色,捂着脸眼泪汪汪。 梁静一看到好姐们儿姚叶被打了,气的当场就骂了起来,“这个赵庆真不是人,连女人都敢打。” 她也顾不得身后的林致远,加快脚步,蹬蹬蹬就跑到了姚叶跟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 “赵庆,你还是不是男人?姚叶已经跟你离婚了,你还来这干嘛?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让乘警过来把你抓走。” 赵庆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瞪着梁静,“梁静,要不是你,我跟姚叶也不能离婚,你他妈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放屁,赵庆,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又嫖又赌,家里那点钱都被你输了个精光,还把人带回家里,被姚叶堵了个正着,你就是个混蛋。” 梁静也是够泼辣的,仗着自己是孕妇,上来就是一顿疯狂输出,骂的赵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尼玛!”赵庆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想打梁静。 可是他刚抬起手,就被身后一只大手牢牢攥住,这只手就像老虎钳子一样,攥的赵庆的手腕生疼。 赵庆一回头,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哥站在自己身后,赵庆也是真急了,完全没有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对比,张口就骂:“你他妈谁呀?赶紧给老子松开,信不信我弄死你?” “不信!”林致远脸一沉,甩臂就将赵庆扔了出去。他是练标枪的,上肢爆发力惊人,这一下直接把赵庆甩出去两米多远。 赵庆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想骂,林致远飞奔过去,抬腿一脚正蹬在赵庆脸上,“来,你接着骂,你骂一句我踢你一脚,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尼玛!”赵庆还真挺硬气,张嘴又骂了一句。 林致远也没客气,又是一脚,正踢在赵庆胸口,直接把赵庆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第31章哭笑 “踢得好,再踢狠点!”后面的梁静乐的直跳,当即鼓起掌来。 林致远低头看着赵庆,“骂呀,怎么不骂了?” 赵庆抬头,怨毒的瞪着林致远,“好小子,敢不敢留下名号?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不要!” “别告诉他!” 后面的姚叶和梁静同时喊道,她们两个想的都一样,担心赵庆日后报复林致远。 林致远却慢慢蹲下身,用手掌一下下拍打着赵庆的脸。 赵庆的怒火都快烧到头发了,但是他真不敢动,他现在也看清形势了,动起手来,他绝不是眼前这个大高个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将来有机会再报复这小子。 “你敢不敢留下名号?”现在赵庆只会机械的重复这句话。 “行,听好了,记住了,老子是革钢附企公司的,叫潘国龙。”林致远站起身,双眼一瞪,“还不快滚?怎么的,挨打上瘾了袄?” 赵庆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梁静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你个林致远,真够坏的,你居然跟他说假名,你说的潘国龙是谁呀?” “另外一个混蛋。”林致远冲梁静一怒嘴,意思是让她去安慰一下姚叶。 梁静会意,只是她刚想说话,姚叶一擦眼泪,“我没事,他又不是第一天到这来闹,梁静,你现在怀着孕呢,万一赵庆真发了疯打了你怎么办?都把我吓死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这不是看他打你着急了吗?赵庆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人。”两人又骂了赵庆一会儿,梁静这才挺着肚子,慢慢的往回走。 姚叶抬眼看了林致远一眼,“跟我上来吧!” 林致远左手拎着化肥袋,右手拎着行李包,跟在姚叶身后,进了那间熟悉的休息室。 “暖壶里有水,想喝的话自己倒,杯子我也给你准备好了,还有这个……”姚叶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了桌面上,“想上厕所的话就把门锁上,别像上次那样,再把自己憋坏了。” 姚叶情不自禁想起上次林致远尿急时的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不知怎么了?姚叶的脸有些发烫。 自从昨天梁静跟她说林致远又要搭车去沪市后,她突然非常期待能再见到这个大男孩一面。两人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三天,但是很多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姚叶的脑海中转来转去。 姚叶也问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喜欢上林致远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就被她果断的否决了。 不,我是离过婚的女人,已经没有资格谈恋爱了,尤其是和这么优秀的男人。 一想到这,姚叶就黯然神伤,偷偷的哭了一场。 今天早上,她早早就来到车厢,把休息室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特意为林致远准备了水杯和饭盒。 但没想到前夫赵庆又来纠缠她,而且这一幕竟然被林致远看到了。 姚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到也好,让他知道我的现状,这样我就不用太纠结了。 姚叶就这么魂不守舍的站在门边,像机器人一样检查着上车旅客的车票。 呜…… 绿皮火车汽笛长鸣,终于发车了。 整整一个白天,姚叶都在忙忙碌碌,检票,推着售货车卖货,林致远和她也没有时间好好说说话,直到晚上,姚叶终于没那么忙了,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 今天照比林致远上次去沪市天气更加热了,姚叶从餐车取了两瓶冰镇啤酒,又要了两个单炒,说是要感谢林致远上午帮她解围。 就在逼仄的休息室里,两人对饮起来。 “估计你也猜到了,我离过婚,我前夫不甘心,总要求跟我复婚,所以没事就来车站纠缠我。”说着说着,姚叶的眼睛里又冒出了泪花,她喝干了杯中的啤酒,一抹眼泪,“他叫赵庆,在青年商店工作,他爸爸是商业局的副局长,当初我家里图他们家条件好,硬逼着我嫁给他,结婚不到半年,他就原形毕露,每天也不正经上班,就想着耍钱,玩女人,有一次我临时串班,提前回家,没想到他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在我家的床上……” 姚叶说不下去了,趴在桌上,轻轻的抽泣起来,肩膀一动一动的。 林致远点了一支烟,声音飘渺的就像这烟雾一样,仿佛从云层之外降下来,钻进了姚叶的耳朵里。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现在革安的风气还太保守,离个婚就好像杀人放火一样。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可能会选择错误的伴侣,离婚其实是一种正确的纠错方式,你真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得像是犯了多大罪似的。”. 姚叶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从胳膊间传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还真不是。”林致远笑了,“你长得这么漂亮,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相信我,你的人生将会有一个新的起点。” “你真的觉得我漂亮?”这回姚叶抬头了,不过她依然不敢跟林致远对视,目光躲躲藏藏的,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叫。 “其实你早就知道,如果你非逼着我再夸你一遍,好吧!你真的很漂亮,而且特别有气质,用一句话形容叫媚骨天成……” 姚叶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这是好话吗?” 林致远吐了一个烟圈,“我觉得这四个字是对女人最大的夸奖。” 这次姚叶终于敢跟林致远对视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长久的凝视着。 林致远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很多东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千万根丝线,将两人连接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致远只觉得手指间一阵刺痛,烟什么时候烧没了他都没察觉。 林致远急忙一抖手,将烟头扔出车窗,就是这一下,也让姚叶清醒过来了。 她满脸通红的跑出了休息室,躲进厕所里,头靠着墙壁,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她想笑,又想哭。 笑的是自己依然有魅力,能够吸引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哭的是这个男人终究不会属于她。 第33章不婚主义 黑暗中,姚叶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可能是动作幅度有些大,她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哎呦。 某些部位火辣辣的疼! 可能是怕惊醒身边的人,姚叶急忙用小手捂住了嘴。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林致远发出的轻笑声。 姚叶顿时恼羞成怒,挥舞着小拳头开始不断捶打林致远的后背,“我叫你笑,我叫你笑!” 林致远一个翻身,将她搂在怀里,姚叶又是发出一声惊呼,“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疼!”奇快妏敩 “很疼吗?” 姚叶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说呢,都怪你。” 林致远坏坏的笑声再次传来,“好,都怪我,你这是要去哪儿?” 被林致远抱在怀里,姚叶只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我住的宿舍里还有其他同事,如果一晚上不回去的话,会被人说闲话的。” “你现在回去一样会被人说闲话。” “那不一样的。”姚叶很坚持,“我真的得走了。” 林致远在黑暗中准确的吻上了姚叶的额头,“刚才舒服吗?” 姚叶闭上眼,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出作为女人的幸福,谢谢你,我的小男人。” “小男人?”林致远装作不满意的双臂加力,姚叶只觉得自己身体像被一道铁锁紧紧勒着,勒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但是林致远勒得越紧,她就觉得越幸福。 此时此刻,她觉得整个世界就是这个男人的怀抱。 “我错了,饶了我吧,你是大男人。” 两人调笑了一阵,姚叶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只不过在出门的时候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姚叶走后,林致远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 他看到在火车站广场明亮的灯光下,姚叶那虚浮的脚步就像喝醉酒一般,进了隔壁的铁路内部宿舍。 林致远一咧嘴,笑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卫道士。面对姚叶这样甜美多汁的女人,他没办法做到不动心,不动手,不动情。 有花堪折无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致远从鼻腔里喷出两股白色的烟雾。 看来今后是要帮帮这个女人了。 ****** 第二天,林致远跟着姚叶再次踏上返回革安的火车。 两人再次见面,姚叶羞涩了很多,整整一上午都没跟林致远说话。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姚叶从餐车端回来一盘单炒红烧肉。 林致远心中暗想,这到底就是不一样了,之前姚叶给他打饭,都是乘务员的伙食饭,经过昨晚那件事,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林致远笑呵呵的说道:“干吗?知道我体力耗费过大,要给我补补吗?” 姚叶眼波流转,似颦还喜的瞪了林致远一眼,红红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流氓!” 夜深人静的晚上,姚叶终于没那么忙了,在狭仄的休息室,两人再次抱在了一起。 不过这次姚叶牢牢抓着林致远的手,不让他乱动。 “外面全是人,会被人听到的。” “你小声点不就行了吗?” 姚叶轻轻的掐了他一下,轻咬下唇,“你知道我控制不住的。” 林致远就这么轻轻的抱着她,没有再做下一步动作。 “跟你说一件事,这次回到革安后,你收购一些国库券,最好是三年期和五年期的,有多少收多少。” 姚叶轻轻点头,“你去沪市是不是就是干这个事?做这个很赚钱吗?” “一次大约能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对姚叶,林致远没有任何隐瞒。 姚叶惊呼了一声,“能赚那么多吗?那不是比我往革安倒腾小商品还能挣钱吗?那下次我试试。” 她现在百分百相信身后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致远,下次你去沪市大约什么时间?你最好提前和梁静约好,我好做些准备。” “我直接找你不行吗?” 姚叶像触电一样,从林致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林致远,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不行,绝对不行,我是离过婚的女人,你没结过婚,如果你频繁的找我,会影响你的名声的,通过梁静最稳妥,这样我跟同事解释也有个借口。” 说到这里,姚叶颇有些伤感,她把脸贴在林致远的胸膛上,感受着他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致远,以后我都不会再结婚了,你放心,我也不会缠着你,等到你有女朋友的那天,我就会默默的离开你。” 姚叶低声的抽泣起来,林致远很快就能感觉到自己胸前湿润了一大片。 他轻轻拍了拍姚叶的后背,有些观念不是短时间就能改变的,他现在说什么,姚叶都改变不了她那自卑的心理。 不过姚叶刚才说到以后都不再结婚了,倒是很符合林致远的心境。 前世,林致远就没有结婚,在经历了几段未成功的感情之后,他变成了彻头彻脑的不婚主义者。 ****** 革安,铁东区,五一路饭店。 喝的满脸通红的赵庆再次举杯,“哥几个,我的这点小事就拜托几位了,革钢附企公司的潘国龙,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至少得让他在床上躺三个月。” 坐在赵庆身边的是四个面相凶恶的大汉,为首的一个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赵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们几个粗人,我魏老虎在这里敢跟你拍着胸脯做保证,那个潘国龙完蛋了,你就说吧,是要他的胳膊和还是要他的腿?兄弟们都能给你拿回来。” 赵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潘国龙而已,还真没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老虎哥,不用那么严重,我跟潘国龙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得罪了我,教训他一顿也就够了,千万别闹出什么人命来。” “行,赵兄弟,我懂了。”魏老虎哈哈大笑,一仰脖干了杯中酒,“赵兄弟,我们哥几个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帮你出气没问题,不过你看看……” 魏老虎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赵庆立刻会意,他从包里掏出两条人参烟,又从兜里数出十张大团结拍在桌上,豪气无比的说道:“哥几个,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几位费心。” 魏老虎身边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人脸色一变,当时就要站起来,魏老虎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按住,随后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兄弟,大概你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不知道行价,想要出气,这点钱可不够用,兄弟们可是冒着坐牢的风险,不如你再加点。” 魏老虎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神情间透出的那股凶悍让人心悸。 赵庆当时就打了一个冷战。 第34章东窗事发 赵庆的爹赵顺生是革安市商业局副局长,八十年代,商业局可是一个让人眼红的好单位,管着革安大大小小的十几家商场,油水不是一般的丰厚。 八十年代还是计划经济体制,老百姓想买点紧俏商品,比如彩电,冰箱,洗衣机,自行车……都得凭票供应。 而掌管着发票权力的商业局,就成了人人眼红的好单位,几位局领导更是得到众人的追捧。 赵庆生在这样的家庭,可以说从小就娇生惯养,和潘国富有一拼。 不过潘国富虽然气量狭小,但是好歹没有什么恶习,赵庆仗着自己是革安最大的百货公司青年商店的采购员,手里掌管着采购大权,每年收取的回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所以根本攒不下钱。 姚叶就是忍受不了他那些恶习,才和他离的婚。 赵庆上次在火车站被林致远暴打了一顿,怀恨在心,所以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想着报复,经过朋友介绍,他认识了眼前这四个所谓的社会人。 尤其是为首的魏老虎,更是革安有名的心狠手辣的主儿。 赵庆想的挺简单,以为凭两条烟一百块钱,就能让这几个社会人替他办事,现在看来,人家这是嫌少了。 看着魏老虎眼里透出的凶光,赵庆心里一个劲儿的发虚,他强笑道:“老虎哥,是这样,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暂时只能拿这么多,不过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事情办完之后,我再给几位添一百块钱行不行?” 魏老虎鼓起眼睛瞪着赵庆,良久,突然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赵兄弟,我是跟你开玩笑呢!既然你这么信任我,这件事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那个潘国龙要是在床上少躺一天,我魏老虎就算白混了。来来来,喝酒!” 赵庆冒了一身冷汗。这帮社会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真吓人啊! 一个小时后,魏老虎四人出了五一路饭店,招手拦了一辆拉达出租车。 一上车,半长头发的青年就迫不及待对魏老虎说:“老虎哥,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你干嘛答应他?” 魏老虎没做声,低头拆开了一条人参烟,三个兄弟每人分了三盒,一百块钱也分成四份,他自己留下四十,那三个人每人分了二十块钱。 点着一根烟后,魏老虎颇为自信的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姓赵的这个小子他爹是商业局的副局长,家里有的是钱,咱们要是能够靠上他,将来吃喝就不愁了。别的不说,要是每个月能从这小子手里抠出几张彩电票,冰箱票,咱们哥几个吃香的喝辣的还叫事儿吗?而且这小子还是青年商店的采购员,将来我要办件大事,全指望他呢!这件事要是成了,这辈子就不愁了。” 说完,他便得意的大笑起来,其他三人附和着也跟着笑出声了。 魏老虎一拍半长头发的肩膀,“小光,你二姨夫不是革钢附企公司的吗?就托他打听一下,那个潘国龙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光满不在乎的回答道:“老虎哥,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明天,明天我保证把潘国龙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 早九点,绿皮火车稳稳的停在革安火车站的月台上。 林致远左手化肥袋,右手旅行包下了火车。 姚叶就站在火车门外,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致远知道她是在避嫌,也没吭声,拎着包就出了火车站,从存车处取出自行车回了厂子。 中午午休时,他给姐夫李钢打了个电话,半小时后,李钢骑着自行车到了热轧厂。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不等林致远说话,李钢先开了口,“致远,咱妈让你晚上回家一趟,她要问你存折的事,另外你和别人串班的事儿也被老两口知道了,你最好做个准备。” 林致远一听就明白了,东窗事发了,老爹林大军那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自己接连两次和人串班跑到沪市,这在老爹眼里,那就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行,姐夫,我知道了,晚上我会回家和他们说清楚的。” 李钢很担心,“致远,咱爸挺生气,你想好怎么和他说了吗?” “放心,他总不能吃了我吧!”林致远倒是没怎么担心,大不了实话实说呗!老爹的脾气他摸的透透的,对付他有的是招。 “姐夫,我跟你报一下帐!”林致远从怀里掏出记账的小本,“这次到沪市一共带了面值一万两千七百元的国库券,卖了一万四千元钱,这里有你一千四百元,姐夫,你是想把钱拿回去还是继续干?” 第35章合理合法 “爸,是这么回事,我用咱家的五千块钱加上我姐和我姐夫那一千块钱做本钱,在革安收购国库券,然后跑到沪市去卖,我算了,跑一趟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我跑了两趟,钱就变成了这么多。” 林大军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八仙桌上摊开的那一万四千元钱。 宁秀芬腿一软,要不是姐姐林宁静一把扶住她,老太太就得一屁股坐地上。 林大军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又是一拍桌子,“你这是不务正业,是投机倒把,是犯罪……” 林致远将包钱的报纸翻过来,“爸,你看看,这是四月份的《人民日报》央行行长讲话的内容,鼓励民间自由交易国库券,促进市场繁荣,增加流通性……” 这张报纸是下午李钢走后,林致远特意从车间里找出来的,四月份的《人民日报》上面刊登了央行行长的讲话。 林大军急了,“少跟我扯这些,我听不懂。”他一个老工人,文化程度不高,报纸上的很多字儿他都不认识。 “那就让我姐给你讲讲这段话是啥意思?”林大军的一切反应都在林致远的预料之中。 林宁静将信将疑的拿起报纸,自己先看了一遍,随后双眼放光,“爸,致远说的是真的,你看这上面不是写了吗?国家鼓励民间自由交易国库券,并且在国内开放了六个城市作为交易地点……” 林宁静平素最为稳重,林大军还是比较相信这个女儿的,听了女儿的解释,他低头半晌无言。 林致远眼中现出笑意,他知道老爹一定是又在酝酿新的攻击方向。 果然,几分钟后,林大军再一次拍起了桌子。“那也不行,倒腾国库券是二溜子才干的事,你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干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再说了,你隔三差五的就和别人串班,会影响工作的。” “爸,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工作,再说了,串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跟我姐夫也不是没跟别人串过班。” 串班的确是工人之间经常发生的事,谁家保不齐都有个大事小情,请假还得扣钱,所以只能在工人内部之间互相串班。 林大军再次哑口无言,他的每一条攻击路线都被儿子堵得死死的,在玩心眼这方面,林致远能甩他老爹十条街。 林大军是满心不愿意儿子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找不到阻止儿子的理由。 林致远察言观色,猜出了父亲的想法,一屁股坐到了老爹的身边,态度异常诚恳,“爸,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希望我好好工作,将来能在革钢做一番事业出来,我在这里可以给你做保证,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但是挣钱和工作并不发生冲突,我会合理调配时间,毕竟这是国家都提倡的事情,合理合法的多赚一些钱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咱们家添几个大件,你喝酒的时候多个硬菜,他不香吗?” 李钢也上前一步,“爸,我觉得致远说的没错,他是大学生,在政策方面肯定比咱们领悟的深。” 宁秀芬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了,老太太说了一句话,“我也没啥太大要求,要是家里能多一一台冰箱和洗衣机就好了。” 林宁静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揉捏着父亲的肩头,“爸……” 林大军现在是彻底明白形势了,自己在这个家已经成为被孤立的对象了。 他颓然长叹一声,“我也不是反对你挣钱,但我总觉得你总是这么三天两头的跟别人串班,说不影响工作那是骗鬼的话。” “爸,最近这两次我是一个星期跑一趟沪市,那是因为一开始我们手里的本钱少,收的国库券就少,但是以后我们的本钱越来越多,收购的时间势必会延长,到时候就不可能一个星期跑一趟沪市了,半个月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不可能再像现在这么频繁了。” 得!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大军知道,如果自己再执意反对,他将成为全家的公敌。 因为林大军点头同意了,林家上下喜作一团,比过年还高兴。 正好姐姐也在,林致远便将自己那七千元钱分给了姐姐两千,让她在氧气厂也收购国库券。 人多力量大,收购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当天晚上,林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林致远还陪老爹喝了一盅酒。 席间,姐夫李钢咨询林致远,他想报考革安钢铁学院的大专函授生,问问小舅子可不可行? 林致远一拍大腿,“姐夫,现在国家上上下下都在重视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多学点肯定没坏处的,你这个想法我举双手赞成。” 吃过饭后,林致远骑着自行车向北而去。 革安,历山区,三八饭店。 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几个老字号的国营饭店,革安也不例外。 像铁东区的五一路饭店,铁西区的荟华楼饭店,历山区的三八饭店,都是具有二三十年历史的老字号。 老字号饭店都有几个有绝活的大厨,饭菜味道好,是其他私人小饭店比不了的。所以即便价格贵一点,但是顾客依然趋之若鹜,在这里吃饭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晚上八点,天已经全黑了,三八饭店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门前的马路。 魏老虎,小光四人就躲在三八饭店门前的阴影处,闻着从饭店里飘散出的酒菜香味,馋的他们直咽口水。 一个小弟凑到了魏老虎身边,“老虎哥,咱们为啥不能进饭店里面边吃边等呢?” 魏老虎猛然回头,张嘴就开骂,“你傻呀!小光都打听清楚了,这个潘国龙是附企公司的保卫科科长,保卫科是干吗的你知道吗?闹不好,这小子手里头有家伙,而且听说他在道上的关系也不浅,认识几个大棍棒,对付这样的人,一定不能露面,只能找机会在背后下手。 小弟被他的凶恶表情吓得连连点头。 魏老虎又把头转了过去,双眼死死盯着三八饭店大门外停着的那辆挎斗摩托,“你们几个听好了,潘国龙是骑挎斗子来的,他家住在北沟,我们骑的是自行车,追肯定是追不上他的,只能想办法在前面堵他,小光,你带一个人去北沟转盘,记住这辆挎斗摩托的车号,今天不一定非得动手,查清他住在哪里就算成功。” 小光带着一个小弟骑着自行车向北沟的方向行去。 第36章闷棍 八点半,三八饭店的大门终于开了,一群喝的醉醺醺的老爷们勾肩搭背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天这酒喝的痛快!” “潘科长,改日再会!” “多谢大哥了,改天我请你。”这帮人围在门口互相告别,场面有些混乱。 魏老虎躲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人群中那个被称作潘科长的车轴汉子。 不用问,这个潘科长,就是他的目标潘国龙。 他看着潘国龙一步三晃走向挎斗摩托。掏出钥匙,打火启动,挎斗摩托突突突离开原地,向东边驶去。 “追!”魏老虎骑上自行车,玩命的蹬,车链条都要擦出火星子了,可是人力又怎么能快得过烧油的呢? 几分钟后,魏老虎气喘吁吁的停下车,他已经看不到挎斗摩托的背影了。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放在小光身上了。 小光和一个小弟站在北沟广场的马路边,抻着脖子往西边望,如果潘国龙骑挎斗摩托回家,北沟广场是他的必经之地。 北沟是革安东北角的一块洼地,四周群山环绕。 八十年代初,革钢为了解决职工的居住问题,和革安市府协商之后,出资购买了北沟地区的一大片荒地,在这里建设起了革钢的职工小区。 经过七八年的连续建设,北沟地区已经从过去的荒凉之地,矗立起了一片片崭新的楼房。这里至少居住了十来万革钢工人及家属,目前已经建设完了六个小区,小区取名也像钢铁工人一样朴实无华,就以数字替代,从一区到六区。 潘国龙的家住在刚刚建设好的六区,新分的两居室,因为是新小区,入住的人不多,也没有路灯,一到晚上阴森森的,看着就吓人。 小光抽着赵庆上贡的人参烟,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他看到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辆挎斗摩托突突突的正向自己这个方向驶来。 车速挺快,也就是几秒钟时间,挎斗摩托就和他们擦身而过,留下一股刺鼻的柴油味和挥散不去的青烟。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小光看清楚了牌照,正是刚刚停在三八饭店门口的那辆挎斗摩托。奇快妏敩 噗的一声,小光将嘴里的烟头吐了出去,蹬上自行车喊了一句追,然后就开始玩命的蹬起了车。 只可惜,就算小光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但是自行车又怎么能跑得过摩托呢? 小光眼睁睁看着挎斗摩托拐进了前面一条小道,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光哥,还追吗?”身后的小弟累得舌头都伸出来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追,怎么着也得看清楚那辆摩托车停在哪栋楼下。”小光也没比小弟好哪去,他感觉胸膛都要爆炸了。 他们两个也跟着拐进了小路。 小光的双眼突然瞪大,他看到那辆挎斗摩托就停在路边,一个汉子正蹲在树丛边,张大了嘴,哇哇哇吐的正过瘾呢! 离着这么远,小光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小光和小弟对视了一下,互相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小光左右张望一下,这条小道十分偏僻,一个行人都没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小光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伸手就从大梁下面拽出了一根木棒,和那个小弟左右包抄,站在了潘国龙身后。 “潘国龙!”小光还特意喊了一声,以此验证身份。 “干哈?”潘国龙此时也吐的差不多了,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 没等他回头看,就觉得脑后一阵恶风不善,一个手臂粗的木棒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后背上。 潘国龙妈呀一声身子前倾,那张大脸整个埋进了那堆新鲜出炉的呕吐物中。 小光和那名小弟手中棍棒就像下雨一样落在潘国龙身上。 潘国龙的身子也是真够强壮的,挨了这么多下还没昏迷,不过这也要感谢小光刚才偷袭那一下没下死手,只是打在他后背上,如果那一棒落在后脑,潘国龙不死也得变成植物人。 潘国龙抱着头,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满地打滚,还不忘往外扔狠话,“你们特么的是谁?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玩意儿?长甸大兵,站前老鸭,大营盘铁哥我都认识……”他提的这几个人都是革安挺有名的棍棒。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小光见他都这个逼样了,嘴还这么硬,手中木棍加力,一下子就把潘国龙的小腿打骨折了。 潘国龙这下老实了,再也不敢提人了,不住口的哀求,“哥们儿,到底用护啥呀?你总得让我明白到底得罪谁了吧?” 小光又是一棍打在他右腿上,“啥也不用护,就是提醒你一下子,有的女人不是你能碰得了的。” 这通狂风暴雨般的棍棒足足持续了三分钟,潘国龙终于承受不了,头一歪昏死过去。 他的全身上下沾满了呕吐物,样子凄惨无比。 小光及时收手,“撤!” 他的目光落在潘国龙后腰处那根黑色的警棍上。 这可是好玩意,花钱都买不到。 小光毫不犹豫的将警棍拽出来归为己有。 两人骑上自行车,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半夜十二点多,一群刚下中班的革钢工人骑着车从东门出来。 这些工人欢天喜地,离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唱歌的声音。 今天是个好日子,开饷了。 林致远就在这群人中间,他能深刻感受到这些工人的喜悦。 在均热车间已经工作了二十来天了,他从这些工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是平凡、朴素,也感受到了什么是小富即安,知足常乐,每天累死累活的干活,为的就是开工资的这一天。 聂长水的大嗓门能传出二里地,“今天说好了,好好喝一顿,谁要是半道跑了,谁就是丫头养的。” “滚,待会儿老子非得把你喝桌子底下去不可。” 在这一片嬉笑怒骂声中,他们来到东门外一家小饭店。 整个东门,像这样的小饭店有四五十家,都是为革钢工人开的。 颇有些风(河蟹)骚的老板娘一见来客人了,眼睛里都冒金星,在她眼中,这些革钢工人都是人民币。她立刻扭着略粗壮的腰身迎了上去,热情的把这些工人让到里面。 “黑哥,可是有阵子没见你了。” 大老黑嘴一咧,“不开饷,你甭想看到我,老规矩,人均两块五。” 开完工资到小饭馆凑份子喝顿酒,是这些工人的老节目。 “好嘞!” 很快,酒菜就上了桌,这些工人斗起酒来。 大老黑和林致远碰了一下,“大林,我没想到你一点儿也没有大学生的架子,和我们这些粗人能聊到一起去。” 聂长水跟了一句,“就是,大林比刘彦昌强多了,刘彦昌不过是个大专生,你看他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走路都不拿正眼瞅我们,明显是瞧不起我们,大林可是重点大学的本科生。” “喝酒,喝酒!”林致远呵呵一笑,“班长,长水哥,我爸是工人,我妈是工人,我姐和我姐夫都是工人,你说我能瞧不起自己家人吗?” “说的好,大林,这杯酒我干了。” 林致远一句话,顿时和这些工人拉近了距离。 喝了半个小时,林致远找个机会出来把账给结了。 一共十个人,人均两块五,一共二十五块钱。 这就是八十年代革安的物价水平,二十多块钱,有酒有肉。 林致远这个月发了一百八十二块五毛钱,这其中包含了五十元修理轧机的特殊奖金。但即便刨去这五十元钱,他也能挣到一百三十二块,车间果然比机关挣得多,工资奖金加倒班补助,是他在机关时的一倍还多。 不过对现在的林致远来说,这些工资就是零花钱而已。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半小时,大老黑明显是喝到位了,“今天就到这吧!每人两块五,交钱!” 众人纷纷伸手入兜,掏出了工资袋。 林致远站了起来,“各位大哥,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们喝酒,这顿我请了,不用大家掏钱。” “大林,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们这群人里岁数最小的,怎么能用你请呢?” “老板娘,把大林的钱还回去!” 这帮工人吵吵巴火的站起来,可是林致远已经抢先出了饭店,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工人最重小利,花点小钱请他们喝酒,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信任,这对未来林致远的升迁之路非常重要。 第37章木乃伊 革安火车站东南角,有一栋三层高的红砖小楼,这是车站职工的内部宿舍。 离婚后,姚叶就向车站申请,住进了二楼的一个单间里。 我低头,向山沟,追寻流逝的岁月…… 姚叶嘴角含着笑,哼唱着这首火遍大街小巷的《信天游》。 她正在清点手中的国库券。 几天前和林致远分手后,她便听了他的话,用所有的积蓄一千五百块钱从同事手里收购了一些国库券。 数着数着,她情不自禁就想到了林致远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以及那一夜的荒唐。 姚叶的脸不知何时变得红扑扑的。 “姚叶,楼下有人找!”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吓的姚叶当时就是一个激灵,急忙把国库券收好,锁进了柜子里后,她这才出门下到一楼。 姚叶走到门口,一看到来人,脸当时就黑了下来。 “赵庆,我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了。”姚叶冰冷的就像一块石头。 站在门口的赵庆,双手插兜,脸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姚叶,这次来我只是通知你,上次在火车站打我的那个潘国龙已经住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小子至少也得在病床上躺三个月。” 姚叶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上次林致远在月台上修理赵庆用的是潘国龙这个假名,姚叶对此非常清楚。 笑着笑着,赵庆突然变了脸,指着姚叶的脸骂道“婊子,我就知道,你突然跟我离婚肯定是外面有人了,喜欢上小白脸的是吧?我还就告诉你了,不管你跟哪个男的在一起,他都得住院。” 说完这些话,赵庆得意洋洋的转身就走,完全不顾身后的姚叶抖的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姚叶脑中就如响起了九天炸雷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林致远真被赵庆打住院了吗? 姚叶愣了十几秒钟后,突然发足狂奔,直接冲进革安火车站找了一部电话,拨打了114。 “喂,给我查一下革钢热轧厂办公室的号码。” 一分钟后,姚叶又拨通了热轧厂办公室的号码。 “喂,我这里是革安火车站,我想找一下你们厂的林致远,有急事!” “林致远啊,他是均热车间的人,离我们这挺远的。” 姚叶灵机一动,“同志,上次林致远在我们火车站挂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现在我们找到了,事情比较紧急,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下他,我这边的号码是22354。” “行,那您稍等。” 姚叶放下听筒,搬了一把椅子就守在电话旁。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同事在,姚叶恨不得现在双手合十,向满天神佛祈祷,林致远一定要平安无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十五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姚叶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抓住了听筒。 “喂!”姚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喂,我是林致远,谁找我?” 姚叶听到林致远的声音,眼泪差点没流出来,“你,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致远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起来。 “刚才赵庆来找我,说是他把潘国龙打住院了,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没事就好……” 林致远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旁边办公室的同事也替他高兴,“大林,东西找到了,恭喜你啊!” 由于两人的身边都有人,很多话不好说,于是林致远和姚叶相约在晚上下班后见面。 革安,站前,新华电影院。 林致远坐在最后一排,心不在焉的看着大银幕上正在上映的《顽主》,三个非常熟悉的男演员正值青春,这让林致远颇有些不适应。 几分钟后,一阵香风袭来。 姚叶鬼鬼祟祟的坐到了自己旁边。 革安太小了,逛个街总能遇到熟人。所以姚叶想了这个办法见面,影院里黑乎乎的,谁也看不着谁。 林致远长臂一伸,搂住了姚叶的肩膀。 姚叶身子一颤,低声抗拒,“别,有人!” “放心吧,整个影院里都不超过二十个人,而且他们都在做着和咱们一样的事。” 姚叶终于适应了影院里的光线,她左右一看,可不是吗? 不远处,几对小情侣都在搂搂抱抱,当时姚叶就羞红了脸。 “你跟我说说,赵庆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越详细越好。”林致远嘴里喷出的热气打在姚叶的耳朵上,姚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泡在热水中一样,懒懒的,痒痒的。 姚叶低声重复了一遍赵庆的话。 林致远笑的弯下了腰。 姚叶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看他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 “对了,你上次不是让我买国库券吗?我买了一千五百块钱的,从我同事手里收的,八十块钱可以买一百块钱面值的,一共收了一千八百五十块钱的国库券。” “好,等我下次去沪市,带你一起去卖。” “好!”姚叶突然身子一僵,“别闹,好好看电影。” 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求求你了,等到沪市,没人认识咱们再说好吗?”姚叶紧紧抓住林致远的手,苦苦哀求道。 三个小时后,林致远骑着自行车返回青年宿舍,骑着骑着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知道潘国龙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自己顺嘴胡诌,也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国龙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李淑娟站在病床前嚎啕大哭。 被裹成木乃伊一样的潘国龙躺在病床上,大儿媳韩丽丽站在一边垂泪。 李淑娟越哭越伤心。小儿子潘国富的伤刚好,大儿子潘国龙又被打成了木乃伊,这日子还能过吗? 李淑娟哭了半天,猛然回头,瞪着潘东宝,“老潘,你催催公安那边,让他们尽快找出凶手,国龙不能白挨这顿打。” 潘东宝脸色铁青,重重的点点头,“放心吧!该找的人我都找了,陈局已经答应我,尽快破案。”奇快妏敩 武小青乖巧的依偎在潘国富身边,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自从邱德瑞和魏倩搞破鞋的事暴露出来之后,魏倩就没上过班,请了长假。 听说厂里已经在研究把魏倩的工会女工委员拿下来,厂里很多女工都在盯着这个位置,不少人已经展开行动了。 武小青做梦都想进机关,女工委员是最理想的职位,工作轻松,工资也不低。 她本想着这几天就和潘家人提这事,没想到节骨眼上潘国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让她怎么开口? 第38章团委会议 前思后想之后,武小青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哪怕是冒着给潘家人留下不好印象的风险,她也得张嘴提这件事。 不过武小青心里也盘算了,这件事只能跟潘东宝说,因为李淑娟一直看不上她,和未来婆婆说只会起到反效果。 潘东宝在病房里被李淑娟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借口抽烟出了病房,武小青借机也跟了出来。 “叔叔……” 潘东宝一看武小青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和叔叔说?”潘东宝尽量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他对武小青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女孩虽然出身一般,但是很有眼力价儿,做家务活也是一把好手,比不成器的潘国富强多了。 “叔叔,本来我打算和国富下个月去领证的,但是现在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知道现在……” 不等武小清说完,潘东宝心里就清楚了,“你们该领证就领证,你大哥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知子莫若父,潘东宝心里清楚,自家这个老大平日就喜欢跟社会上的混混称兄道弟,自己劝过他几次也不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即便这次不出事,下次也跑不了。 自己虽然和公安的人打过招呼了,但是老大在社会上的仇人太多,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抓不到人的。 武小青轻轻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叔叔,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就别跟叔叔客气了。” “叔叔,我们单位的工会女工委员前段时间出事儿了,我听人说厂里正在研究新的人选……”武小青低下头,“叔叔,我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是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行,我知道了,正巧我要去你们厂子办国富的事,我会和徐厂长说一声的。” 武小青冲着潘东宝连连鞠躬。“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她先说登记的事,再提工作就是为了安潘家人的心,没想到潘东宝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让一直有些后悔和林致远分手的她,终于体会到了嫁给潘国富的好处。 和帅哥相比,权力带来的实惠明显更大一些。 下午,潘东宝坐上他那辆二零二吉普车去了热轧厂,直接找到了徐大友 两人都是处级的厂长,而且他们之前是师兄弟,关系非比寻常,见面之后也不需客套。 “老徐,国富这件事多亏你帮忙了,我这次来就是调档案的。”经过潘东宝的一番运作,潘国富如愿以偿进入了革钢国贸公司做临时工作。 “老潘,咱们两个还客气什么。”徐大友亲自为潘东宝倒上一杯茶水。 “还有件事儿得麻烦你。” “什么事儿?”徐大友闻声抬起了头。 潘东宝递给徐大友一支红塔山,两人都点着之后,他这才开口,“我听说你们厂工会女工委员空缺了,国富的未婚妻武小青在你们厂连铸车间做通讯员,这姑娘人挺聪明的,也勤快,挺适合这个岗位的,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徐大友面露难色,潘东宝一看就明白了,“没事儿,老徐,既然有安排了就当我没提这件事。” “不是,老潘……”徐大友压低了声音,“你听说没有?老领导要回革安了。” 潘东宝一愣,“听别人提过一嘴,可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老领导这次离休回老家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他的孙女。”两人既然都能做到厂长这个位置,有些话自然是不用说的太深的,一点就透。 潘东宝当即起身,“老徐,我明白了。” “老潘,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里,等有合适的岗位我再想办法。” 徐大友将潘东宝一路送出办公楼,正巧赶上一群年轻的小伙姑娘往楼里走,两伙人走了个碰头。 “厂长好!” “徐厂长好!” 这些年轻人见到徐大友纷纷鞠躬问好,徐大友停下脚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干嘛去?” “团委开会!” “去吧!”徐大友挥挥手。 潘东宝目送这些年轻人上了楼,他的目光落在在个子最高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老徐,那个是不是就是和国富起冲突的林致远?” “是,老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许再提了啊!”徐大友赶紧催促潘东宝向外走。 “确实是一表人才啊!”潘东宝阴测测的一笑,没再说什么,上了停在门口的二零二吉普车,扬长而去。 站在楼梯拐角的林致远其实一直都没走,直到潘东宝的车消失后,他才重新上楼。 潘东宝能做上处级领导这个岗位,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别的不说,这个干瘪老头的那份隐忍和心机,前世林致远就见识过。 要是没有他出谋划策,单凭野猪一样的潘国龙也想不出那么损的招数。 这一世他没有动手打潘国富,也主动提出下车间,剧情和前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有一点林致远可以确定,只要有机会,潘东宝绝不会放过他。 这个人,睚眦必报,气量极其狭小,不得不防。 一想到这些,林致远心头就有些沉甸甸的,他走进了会议室大门。 今天开的是热轧厂团支部书记会议,厂团委书记李大群主持会议。 “人都到齐了,因为生产任务挺重的,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七一将近,为了迎接党的生日,各车间的团支部要积极配合本车间的领导展开庆祝活动,请各位团支书高度重视这件事,庆祝形式不做要求,你们自己策划,等到活动结束后,各个车间上报一份活动总结。” 李大群的发言言简意赅,说完主要内容后,他用手一指林致远,“对了,咱们团支书队伍又有了新生力量,大林,你们都认识,以前厂技术科的,现在调到均热车间担任团支书,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响起来,林致远站起来四下鞠了个躬。 在座这些都是各车间的团支书,能够成为团支书的自然都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大林,新官上任,什么时候请客啊?” 这些人和林致远都挺熟,七嘴八舌开起了玩笑,其中有几个女团支书,看向林致远的眼神更是含情脉脉。 “没问题呀!我随时都可以,只要大家赏光就好!”这种场面,林致远自然不能后退。 他的豪爽大方,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赏。 “大林,你就把钱准备好吧,等七一一过,我们吃穷你。” “你们能不能不欺负人?大林才上班几天?哪有钱请你们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那几个女支书不干了,纷纷站出来维护林致远。 会议室里一片笑声。 第39章助老扶残活动 在返回均热车间的路上,林致远几乎都要笑出声了。 这真是正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自己一心想着如何接近老李太太,眼下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利用团支部活动这个机会,搞一个助老扶残的学雷锋活动,这次老李太太应该不会再对自己起疑心了吧? 回到车间后,林致远找到了书记张德胜,向他汇报刚才会议的结果。党指挥团,向书记汇报是正理。 “张书记,刚才厂团委召集我们这些团支部书记开了个会,为了迎接七一,厂团委号召全厂团员青年搞一次庆祝活动,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车间现有团员青年三十六人,我打算搞一个助老扶贫学雷锋活动,想定做一个横幅,所以找书记来申请经费了。” “行,没问题。”张德胜一口答应。虽说林致远到均热车间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但是这个大学生懂技术,又肯吃苦,放眼整个热轧厂,肯下车间倒班的大学生,只有林致远一个,就冲这一点,林致远就赢得了均热车间领导和职工的一致好评。 而且大林没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架子,和整个车间的人相处的特别融洽,人缘非常好。 所以林致远这边一开口,张德胜立马就答应下来,“给你批一百块钱够不够?” “谢谢书记。”林致远大喜,一百块钱能够老多事了。 坐在车间办公室一角的技术员刘彦章突然发声,“净整那些没用的花架子……” 张德胜脸一沉,“小刘,乱说什么怪话?大林这也是为了团支部工作,怎么能是花架子呢?” 如果要是领导不在场,林致远真想开口抢白一下这个总是阴阳怪气的刘技术员几句。 你那点儿小心思,谁还看不明白呀?不就是嫉妒我抢了你的风头吗?对不起,我还会继续抢的,你只能眼巴巴的在后面看着。 刘彦章被张德胜批评了一句,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通讯员段小萱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大林,我也是团员,我主动申请参加活动。” “那就谢谢小萱了。” 林致远在车间财务那里领了钱,回到班组,找到了聂长水,让他通知一下其他班组的团员青年,让那天轮休的人尽量去参加活动。 林致远的人缘在均热车间那是没得说的,他发起的活动,几乎人人都支持。 除了当天需要上班的班组之外,一共有二十八名团员报名参加了这次活动。 六月二十九日清晨,人民商场附近的健身小区竖起了两面红旗,一条红彤彤的横幅扯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大字,“革钢热轧厂均热车间团员青年助老扶残活动”。 二十八名身穿革钢劳动服的团员每人胸前别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团徽,正挥舞着大扫帚,清扫着小区内的路面。 通讯员段小萱举着从厂宣传部借来的照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 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看到这番热闹的场面,纷纷驻足旁观。 林致远主动走了过去,热情的打着招呼,“大爷大妈,我们是革钢热轧厂的团员,这次进到咱们小区专门是助老扶残来的,咱们小区有没有那种独居的老人需要照顾的,我们可以安排专人一对一帮扶。” 有这身革钢的劳动服,林致远立刻取得了大爷大妈的信任。 “这小伙子看着真精神啊!” “小伙子,你是干吗的?是他们的头吗?” “大妈,我是热轧厂均热车间的团支部书记,我姓林,叫林致远。” 大妈十分热情,上去就拉住林致远的手,上下打量,“小林子,我问你,你有对象吗?我女儿今年二十四,要不你去我家看看?” 旁边有人扯住这位大妈,“张大妈,你说什么呢?人家是来学雷锋的,不是来相亲的。” “小伙子,我们小区真还有几个孤寡老人和残疾人需要照顾,不知道你们行不行啊?” “行啊!我们来不就是干这事儿了吗?”林致远心中暗喜,“大爷,你能帮我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吗?” “没问题呀,反正我也没事,我可以领你们去。” 这位大爷倒是热心肠,当即向林致远介绍起了健身小区几位独居老人和残疾人的情况。 林致远边听边记,连连点头,随后便开始一一调派起来,“长水哥,你去东边那栋楼第一个楼洞二楼,那里有位独居的孙大爷,你去看看情况。” “小萱,西边那栋楼有位张奶奶,你带人去看看。” 林致远分配了一圈,最后理所当然的把老李太太留给了自己。 在热心大爷的带领下,林致远敲开了老李太太的家门。 “他李婶,这是热轧厂的团支部书记小林子,专门到咱们小区学雷锋做好事来了,照顾独居老人……” 林致远不等热心大爷介绍完,微笑着开了口,“李婶,你好,我是热轧厂均热车间的团支部书记林致远,以后我就是你的联系对象,你家里有什么活都可以跟我说,我年轻有力气,可以帮你分忧。” 李老太太疑惑地看了看林致远,“小伙子,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李婶你忘了,前两天我在这晨跑,看到你自己挎着一大篮子菜,我当时提出帮忙,你还以为我是坏人,把我拒绝了。” 他这么一说,老李太太也笑了,“小林子,对不住了,这年头坏人多,你可别怪婶儿啊!”奇快妏敩 “没事儿的,李婶,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不就是熟人了吗?你家有什么活没有?我帮你看看。” 李婶迟疑了一下,“活倒没有什么,不过我的水龙头最近总是滴答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没问题。”林致远当即走进厨房,检查了一下水龙头,发现是垫片出了点问题。 “李婶,我下楼去取一下工具,你等我一下。”这次活动准备的非常充分,各种工具都带的特别全。 林致远楼取了管钳子,重新上楼,很快就帮老李太太把水龙头修好了。 “小林子,看把你热的,这一脑袋汗,赶紧喝点汽水。”老李太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汽水。 林致远借着喝汽水的功夫,打量了一下家里的家具家电。 家具都很老旧,还是那种枣红色的大木箱子、八仙桌,但是屋里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应俱全,甚至在桌子上他还看到了一部电话,拥有这么多家电的家庭在革安是很少见的。 林致远心中有了数,他主动管老李太太要了电话号码,并把自己厂子的电话告诉了她。 “李婶,这是我厂子的电话,你将来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找我,只要我在革安,保证随叫随到。” 第40章64万 回厂的路上,林致远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成功的接近了老李太太,让他的计划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甚至比他倒腾国库券赚了多少钱还让他高兴。 因为对于一个重生者来说,赚钱根本就不在话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能够和老李太太套上关系,却是他前世没有经历过的,充满了不确定性,更有挑战性。 最最重要的,林致远知道,在八十年代的革安,有一些东西比金钱还要重要。 回到热轧厂后,林致远也没闲着,直接带着刚刚拍摄好的胶卷去了办公楼,找到团委书记李大群,汇报了今天的活动情况。 李大群很高兴,尤其是在得知林致远拍摄了很多活动现场的照片后,大大的夸奖了林致远一番,“大林,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有脑瓜,其他车间也搞了活动,但是没一个想着拍照片的。” “李哥,我还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林致远一口一个李哥,叫的很亲热。 “大林,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讲!” “李哥,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把这次活动写成一次通讯稿,发到《革钢日报》上,希望能得到厂团委的支持。” 李大群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支持,当然支持了。” 八十年代的人还是相对朴实的,做工作都非常实惠,谁也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还能上报纸。 林致远能想到主动宣传这一点倒是给李大群提了醒。 “大林,我这就联系厂宣传部的周大姐,你先别走。” 李大群飞快的拨了个号码,说了几句之后,“走,大林,我带你去见周大姐,她和革钢日报社的人熟悉,有她出马,保证能上报。” 周大姐也是个嘁哩喀喳的性格,听林致远和李大群说完,她当即表示,只要通讯稿的质量过关,上报纸绝对没问题。 李大群看了一眼林致远,“大林,通讯稿没问题吧?” “我可以当场写。”林致远淡淡的装了个逼,虽然他是工科生,但是文笔非常不错。 当着周大姐和李大群的面,林致远铺开稿纸,提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一篇通讯稿。 周大姐看后赞不绝口,“不愧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这笔字真漂亮,稿子也没得说,行,把胶卷和稿子都放这吧,洗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就送到报社去。” 周大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第三天,革钢日报的第三版就登出了林致远的稿子和现场活动时所拍的照片。 徐大友,石茂才,张德胜,李大群等相关人员在第一时间都看到了报纸。 林致远在通讯稿中大拍领导马屁,从厂领导,车间领导再到团委领导,全都夸了一个遍。关键是人家这马屁拍的清新脱俗。让你看完只觉得舒坦,不觉得腻歪。 人才呀! 热轧厂的各个角落,几位领导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想法。 清晨,林致远再一次晨跑来到了健身小区,他直接敲开了老李太太的房门,“李婶,我陪你买菜去。” 再次见到林致远,老李太太觉得挺意外。 她活了这么久,学雷锋活动也见过,只以为林致远这帮小青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活动搞完也就拉倒了,可没想到人家还来个回访。 “好,那就谢谢小林子了。”老李太太跨上菜筐,跟着林致远出了门。 “小林子,你长得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啊?” “还没有呢,李婶。” “小林子,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父母,我还有个姐姐,姐姐结婚了,他们都在革钢工作。”林致远耐心无比的陪着老李太太买了很多菜,并帮她把菜送回家。 “李婶,这两天我可能过不来了,我要出趟门。” “没关系的,小林子,我这边不用天天来,有事忙你的去。”老李太太很通情理。 将她送回家后,林致远回到青年宿舍,收拾好行囊,骑着自行车再次奔向革安火车站。 这一次去沪市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十天了,主要是因为这次收购的国库券数量比前两次都大,所以多耽误了几天。 再次见到姚叶,林致远明显感觉到了她看到自己那一瞬间的惊喜和羞涩。 忙忙碌碌炎热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姚叶终于不再忙了。 当她进入休息室,将门反锁后,林致远就像一只矫捷的猎豹直接扑了过来,将姚叶顶在了门上。 姚叶只觉得全身都酥软了。 “不行,不行,外面有人。”姚叶的哀求声如泣如诉,“求求你,到了沪市我全都给你。” 七月的天气越发热了,车厢里的味道也更难闻了,但是在浓情中的两个人丝毫没有理会这些。 第二天早九点,火车缓缓驶进虹桥火车站的月台。 两人分头行动,约好二十分钟后在火车站广场出口处汇合。 林致远依旧去铁路旅社开了一个高间,将旅行包放下之后,他拎着化肥袋子,守在火车站广场出口处。 他先看到了姚叶的那群同事,带着好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出来了,但是姚叶并不在他们中间。 又等了足足十分钟,换了便装的姚叶同样提着两只大行李箱出来了。 两人打了一辆车,直奔静安区工商银行门口的小广场。 姚叶第一次到这里来,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东张西望个不停。 林致远直接找到了老熟人王胖子,这次他带来了面值一万八千七百元的国库券,由于双方都很熟悉了,整个交易过程非常顺利,王胖子清点完国库券后直接数出两万元钞票,笑呵呵的递给林致远,“老弟,我们凑个整,这样你我都不麻烦。” 姚叶瞪圆了美丽的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两万元的人民币。 都说万元户,万元户的,自己的这个小男人可是两个万元户了。 没想到倒腾国库券真的这么挣钱,姚叶的眼中立刻射出一片热切的光。 林致远把自己的国购券卖了之后,又让姚叶把她的那份取出来。 王胖子的态度依然很好,“这个小姑娘蛮漂亮的,看在老弟的份上,这次我还是给凑个整,两千元,下次你们再来,可一定还要找我呀!” 二十张百元大钞放在了姚叶的手上,姚叶瞪圆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百元面值的钞票,如果不是林致远一再向她保证,这是真钱,她还以为收到了假币呢! 姚叶按耐住兴奋的心情,直到出了小广场,这才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当众抱住了林致远,“致远,这个也太挣钱了,十天,我只用了十天就挣了五百块钱,如果照这个速度,到年底我就能挣……” 她用全部积蓄一千五百元买了国库券,只这一笔交易就挣了五百元。 这种赚钱的速度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姚叶咬着红唇,拼命的计算自己到时候将会拥有多少财富? “假设我们每次交易都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那就是一点四,从现在算,到年底有一百八十天,每十天交易一次,就是一点四的十八次方,是四百二十六点八七,你的本钱是一千五百元,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到年底你将拥有六十四万零三百一十八元。”林致远不声不响的给出了答案。 吧嗒!姚叶手中的行李箱掉在了地上。 第41章机会 “真,真的吗?如果我真的有六十四万,不,哪怕是十万,我就辞职,再也不干列车员了。”姚叶瞪圆了眼睛,发了一个毒誓。 林致远哈哈大笑起来,别看姚叶在列车上一副很干练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天真的就像一个小女孩。 姚叶有些生气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致远笑的都直不起腰,姚叶也顾不上周围异样的眼光,反正这个城市也没有认识她的人,两只小拳头雨点般落在了林致远的后背上。 “叫你骗我,叫你骗我。” 林致远终于忍住笑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那是在理想的状态下,首先,随着我们手里的钱越来越多,国库券就越不好收购,其次,我们也不能保证每次交易都只间隔十天,随着收购难度的增加,我们交易的时间势必会越拉越长,到时候半个月一个月都有可能。” 姚叶有些泄气,“我还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发财的路子呢!” “不过你也不用泄气,至少在短期之内,这条路还是畅通无阻的,我们还可以赚一阵快钱。” “那就好,我一点儿都不贪心,我要是有一万块钱就心满意足了,你呢?” “钱这个东西是没有尽头的,和欲望一样,不过短期内我有二十万就可以收手,毕竟沪市革安两地跑实在是太辛苦了。”林致远顺手拍了拍姚叶的小脑袋瓜,“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一条发财的妙招。” “真的吗?是什么?”姚叶雀跃的像一个孩子。 “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切,还保密啊!” 姚叶带着林致远去了沪市的一处批发市场,在那里买了很多的头巾、披肩、头花之类的小商品,将两个大行李箱装得满满的。 姚叶向林致远解释道“沪市的商品在革安很受欢迎,不管是糖果,还是衣服鞋帽,只要拿回革安去,就有人高价买,我们这些同事每次都要带回两大箱,能赚一百多元,比我一个月工资还高。” 林致远看她在七月的阳光下晒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感叹,这个女孩儿还真挺能吃苦。 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孩,不管多漂亮,普遍都很勤快的,和后期那些连饭都不会做的女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林致远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将来有一天你会看不起这些小钱的。” 晚上,在铁路旅社那所谓的高间里,头顶的吊扇因为年头过长,一转动起来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洗去一身臭汗的林致远和姚叶相对而坐,两人喝着冰镇啤酒吃着卤味。 姚叶再次喝多了,这次她不停的给林致远讲她的家庭,她那贪财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说到伤心处,她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致远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放下筷子,绕到桌子的另一边,抱起了姚叶。 姚叶紧紧搂着他,哭得更大声,“你不知道当我从赵庆嘴里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后,感觉天都塌了……” 林致远用嘴唇擦掉她眼角的泪,“别哭了,咱们说点高兴的话题。” “哪有什么高兴的话题?” “比如,咱们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漂亮,对了,你们火车站最漂亮的人是不是你?” “那当然了!”姚叶一抹眼泪,挣脱出林致远的怀抱,挺起了胸,“我是我们火车站的站花,要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跑沪市这条线,还不是因为我漂亮,形象好,那些有背景的都想把我挤掉,可是领导坚决不同意,他说跑燕京跑沪市线的乘务员必须要形象好。” “是吗?那让我好好看看。”林致远盯着姚叶的脸。 姚叶是那种典型的小圆脸,但有一个尖尖的下巴,双眼是那种书上说的非常典型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似乎会说话,小小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看着看着,林致远便心猿意马起来,“昨天是谁说到沪市后就全部给我的……” “忘了,不知道是谁说的,呜呜……” 七月的沪市夜晚,有些旖旎…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林致远再次回到革安,临下车时他叮嘱了姚叶一番,“你来去沪市比我自由,可以自己到小广场交易国库券,不用每次都等我,但是切记安全,毕竟身上带了那么多钱……” 姚叶重重的点点头,再次和林致远分离,让这个小女人非常不舍。 她紧紧抱住林致远,踮起脚尖儿,疯了一样去亲林致远的脸颊…… 林致远回到车间没两天,便被石茂才喊到车间办公室开会。 林致远一进办公室,就察觉出来气氛的不对劲,石茂才,李涛,张德胜,钱有福,刘彦章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很严肃。 “好了,人到齐了,咱们开会。”石茂才敲了敲桌子,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家都知道,咱们车间这台轧机马上就要到三十五岁生日了,咱们厂子很多人都没有这台轧机的岁数大,师傅,我,涛子都是在这台轧机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说完这句话,石茂才的声音突然哽咽了,钱有福更是老泪纵横。 林致远一下子想到,前世,均热车间这台三十五岁高龄的功勋轧机光荣退伍,革钢斥巨资从霓虹国高价购进了一台新轧机,不过那都是他离开热轧厂以后发生的事了。 今天看这茬架,应该是厂子准备提前安排人员学习新轧机的控制技术。 林致远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热忱,新轧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领域,自己如果能掌握好相关技术,势必会在热轧厂的技术人员中脱颖而出,这个机会甚至比他上次维修轧机还要重要,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上。 林致远心中翻江倒海,但是脸上却平静异常。 坐在他对面的刘彦章一直在用眼睛偷偷瞄他。刘彦章心里也清楚,这次机会有多宝贵。 如果是以前,这个机会铁定会落在他头上,但是林致远来了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林致远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无论是厂子还是车间,都更重视林致远,尤其是上次维修轧机,林致远立下了大功。 一想到这儿,刘彦章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被火炙烤一般难受。 第42章公开选拔 “大林,你可是很少来我的办公室啊!”焦乐山乐呵呵的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上次林致远维修轧机,焦乐山也在场,所以他对这个肯吃苦的年轻人印象很好。 林致远挠了一下头,故意做出比较局促的举动,“焦总,我来是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沪钢那套新轧机的资料,我想看一看。” 焦乐山大笑,“本来你们石主任是想把这套资料带回车间发给你们的,被我阻止了,我就是想看看谁能来主动找我要资料,这才是学习应该有的态度。” 焦乐山一指桌上那一摞材料,“这不,都在这里呢,我印了五份,你是第一个来找我要资料的人,大林,好好学。” 林致远鞠了一个躬,拿了一份材料出去了。他并没有着急回车间,而是又去了厂办,找到了主任王峰,“王主任,我想看看过去几年的《革钢日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喏,这是阅览室的钥匙,你自己进去找吧!”王峰丢过来一把钥匙。 林致远进了阅览室,找出了从一九八五年之后的革钢日报,他要查阅与沪钢有关的新闻。 《革钢日报》作为一家专业性的报纸,经常会刊登一些兄弟企业的新闻动态,例如技术革新,生产数据什么的,其中就有沪钢的新闻。 林致远拿了一个大本子,将他认为有用的新闻数据都一一抄在本子上,这都是他材料里将会用到的。 这年头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络,想查资料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 一连三天,林致远除了上班,基本都泡在阅览室中。 而他的这一系列举动都被徐大友、焦乐山看在眼里。 两人专门还为此事研究过。 “老焦,均热车间的技术员,你认为谁更有希望?” 焦乐山并没有正面回答徐大友这个问题,“均热车间一共三个技术员,老封年纪大了,拖家带口,这次选拔他根本就没报名,就只剩下林致远和刘彦章两个人,两人各有优势,林致远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理论基础更扎实,也能吃苦,刘彦章胜在工作年头长,实际经验更丰富,最后结果还是要看他们两个的演讲效果如何。” 徐大友笑着指着焦乐山,“好你个老焦,跟我也不说实话,我可是听说这几天林致远除了下车间,就都泡在阅览室里,而且他是第一个去你那里拿材料的人。” “厂长,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干嘛还问我?” 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 就在林致远在阅览室挑灯夜战时,刘彦章也在家里下着功夫,只不过他努力的方向和林致远完全相反,同样是看报纸,刘院长看的却是《人民日报》之类的政策性报刊,他的演讲稿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表决心的口号标语。 例如,演讲稿子一开头,他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厂领导,车间领导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今天在这里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各位领导做一下汇报…… 三天后,公开选拔正式开始,热轧厂上下对这次选拔极为重视,厂领导班子集体出席。 厂长徐大友,书记段昆,副厂长朱和风,总工程师焦乐山,以及均热车间的石茂才、张德胜、李涛,钱有福,厂各科室的科长,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排。 而参加选拔的一共才四个人,两个维修员,小伊子和陆荣,两名技术员,林致远和刘彦章。 先上台演讲的是小伊子和陆荣。 和技术员相比,维修员的要求就降低了很多,他们只需要了解新轧机的构造及维修方法即可,所以两人的演讲时间都不长,只有五分钟。 各位领导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很快就确定了这次到沪市学习的维修员是小伊子。 与陆荣相比,小伊子的年龄优势更明显,虽然他只是一个技校生,但是好学肯干,仅仅工作了三年就在技术方面超过了陆荣,成为均热车间最受领导信任的维修员。 徐大友当场宣布了小伊子成为这次赴沪学习小组成员,小伊子当场乐的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接下来就是技术员的演讲了,徐大友看了一眼林致远和刘彦章,用手一指刘彦章,“小刘经验丰富,就从你开始吧!” 第43章大局观 刘彦章被厂长点了名,非常兴奋,挺胸抬头,气宇轩昂地走到了前面。 他打开稿纸,先是得意的看了一眼林致远,随后又志得意满的扫视了一圈在下面就坐的各位领导。 咳嗽两声后,刘彦章开始朗读起这篇他颇为得意的演讲稿,“尊敬的厂领导,车间领导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今天在这里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各位领导做一下汇报……” 坐在下面的焦乐山眉头就是一皱,他是总工程师,主管全厂的技术,最讨厌这种官话套话。 “我在这里要向全体领导表态,我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主义精神,争取早日学习到有用的科学技术回报热轧厂……” 刘彦章的演讲还在继续,这次不止是焦乐山,就连徐大友、石茂才等人脸上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了。 刘彦章这篇演讲稿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只可惜通篇都是慷慨激昂,一点干货都没有。 徐大友,石茂才等人都是实干派,哪里会看得上这种表忠心的稿子。 整整十分钟,刘彦章洪亮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 “我的演讲完了,感谢各位领导。”刘彦章鞠了一个躬,走下台来。 台下的各位领导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讲完了。 先不说刘彦章这篇稿子的质量如何,通过他的演讲,他们依稀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徐大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林致远,“大林,该你了。” 林致远站起身,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到台上,而是先打开了会议室的门,向外喊了一声“抬进来吧!” 王大山,聂长水,大老黑等人抬进来一块巨大的黑板,黑板上还蒙着一层白布。 众人都不知道林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 “大林这是要干什么?” “怎么还把黑板抬进来了?这是要给我们讲课吗?” 焦冷山的眼中却闪现出一丝期待的光,“让我们看一看吧,东海理工的高材生能给我们什么惊喜?” 黑板就放在台上,林致远走到麦克风后,先是鞠了一个躬,然后朗声说道“各位领导,我演讲的题目是《正视差距,奋起直追,用精神之火筑牢钢铁之魂》。” 台下几位领导一听到这么精彩的题目,一个个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 台下的刘彦章脸都黑了,他再一次恨恨的瞪着林致远。 “各位领导,在演讲之前,我给大家看一组革钢和沪钢的三年各项产品的数据对比……”林致远转身,揭开了黑板上的白布。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黑板上从上到下,画满了各种数据图,折线图、柱状图,应有尽有。 “各位领导,现在你们看到的是革钢与沪钢从一九八五年到一九八七年这三年的钢坯产量对比图,从图中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沪钢的钢坯产量在连年递增,每年的增幅都大于百分之十,而我们革钢一直在原地徘徊不动……” 徐大友,焦乐山,朱和风等人都瞪大了双眼,认真端详起黑板上的图形。 “大林,我打断你一下,你这些数据的来源是哪里?”焦乐山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焦总,这些数据都是我从革钢日报上查到的,消息来源绝对正规,具有权威性。”林致远不慌不忙答道。 焦乐山和徐大友对视一眼。 两人现在心中都有了答案,原来林致远一连三天在阅览室里干的就是这件事。 “好,你接着说。” “好的,各位领导,从这些图形我们就能看出沪钢在大步前进,而让他们增速如此之快的原因究竟在哪里?”林致远将从焦乐山那里取到的新轧机的技术资料举过头顶,“我认为就是新的机械,新的流水线才会造成我们和沪钢的差距越来越大。” “大家都知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如果具体体现在我们钢铁企业,我觉得就是两方面,第一是科技人才的数量和质量,第二就是机械的现代化。均热车间的那台功勋轧机,距今已经有三十五个年头了,这还是五十年代苏国援建给我们国家的,不可否认的是,这台轧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为我们革钢的钢铁产业做出过巨大贡献,我们厂的很多前辈都和这台轧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这台轧机已经落后了。落后就要承认,承认了才能前进。” 林致远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的话语却像子弹一样击中了在场每个领导的心。 在场资格最老的钱有福望着林致远身后的黑板,喃喃自语,“我进厂时就是跟着这台轧机干活,难道它真的不行了吗?” “各位领导,现在我们谈一谈即将引进的这台新轧机的技术指标和它的先进性。” “这台轧机出自霓虹国的新日铁公司,八十年代初,我国斥巨资从霓虹国引进同期最先进的全套钢铁产业生产线,当时在全国上下引起了巨大轰动,被人称为剜肉建骨,很多人都质疑这个决定正确与否,但是时间给出了最好的答案,从沪钢一期工程投产到现在,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在生产效率上,我们已经被沪钢大大甩在后面,不仅是钢铁产量,在质量上我们更是没法和沪钢相比,下面我就来说说新轧机的技术指标比老轧机优越在哪里……” 林致远并没有翻开那摞新轧机技术资料,经过三天的研究,那些数据已经印在他脑子里了,信手拈来,随口而出。 “我敢保证,如果新轧机安装完毕后,热轧厂的生产效率将会实现一个阶梯式的跃增,我们厂的年生产总值至少会提高百分之三十……” 整整十五分钟,各位领导聚精会神地听着林致远的演讲,谁也没觉得枯燥,相反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好了,各位领导,我的演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领导把这次赴沪学习的机会给我,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刻苦钻研,争取早一日掌握新轧机的技术要领。” 林致远又鞠了一个躬,慢慢走下台来,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徐大友的脑海中回荡着三个字,大局观。 他不仅从林致远这番演讲中看到这个年轻人在技术上的钻研劲头,更看到了他的格局, 这哪是一个车间技术员应该具备的?这应该是革钢大公司领导班子才应该有的眼光和格局啊!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第44章赴沪学习 公开选拔的结果现场就宣布了,毫无争议的,林致远完胜刘彦章,在场的厂领导和车间领导一致把票投给了林致远 刘彦章的的票数是零,气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看着被各路领导围在中间的林致远,他差点一口鲜血喷出去。 厂领导退场之后,石茂才走过来,重重地捶了林致远一下,“大林,好样的,今天你给我们均热车间涨脸了,到沪市以后好好学习。” “是!”林致远响亮的回答。 学习小组的名单确定了,出发日期定在一周后。 林致远这几天忙到飞起,他要在这一周时间内搞定好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收购国库券,由于自己不在革安,这件事只能交给姐夫和姐姐。 当天晚上,林致远回了一趟家,把自己要到沪市学习的事向家人宣布,林大军很高兴。 这个倔老头最希望的就是林致远能扎根革钢,现在儿子成了热轧厂的技术骨干,受到领导的青睐,老头乐的当天晚上多喝了一盅酒。 吃过饭后,林致远跑到姐夫和姐姐那屋,和他们交代了后续国库券的事。 “姐夫,我到沪市学习其实有利有弊,虽然我不能留在革安亲自收购国库券,但是有你们两个在我也能放心。” 姐姐林宁静却是愁眉不展,“致远,难道说以后让你姐夫也串班,跑沪市吗?他是班长,串班恐怕没那么方便?” “姐,我都安排好了,用不着我姐夫串班请假。”林致远胸有成竹,“我初中同学梁静在火车站工作,我会和她打好招呼,到时候你把收上来的国库券交给她,她会安排人通过火车送到沪市去。” 林宁静担心的问道“致远,那么多国库券,交给外人能保险吗?” “这个不用担心,梁静还是信得过的。”林致远心知肚明,把国库券带到沪市的人一定是姚叶,安全上应该能得到保障。 “姐夫,之前我们收购国库券,都是把手里的现金花光之后,我才跑一趟沪市,现在用不着了,革安每天都有车去沪市,你只要收购到几千块钱就可以给我送来,这样可以增加资金的流动性,赚钱的速度会更快一些。”这就是林致远刚才说的有利的有的一面。 李钢点点头,“致远,既然你都计划好了,我们就听你的,不过,你在沪市把国库券卖了,现金也要托人带回来吗?” 这才是李钢担心的地方,国库券毕竟和现金不同,它没有流通性,所以通过火车运输危险性还没那么大,但是现金就不一样了。 “姐夫,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现金不能采用这种形式,就算帮我们带钱的人非常可靠,但是在路途中丢失的可能性也会很大,所以我决定选择汇款。”林致远看向姐姐,“姐,你不是做财务的吗?和银行打交道比较多,这两天你要打听清楚个人汇款需要注意的事宜。” “行,我明天就去银行。”林宁静点了点头,“就是汇款要手续费,估计得不少钱。” 林致远笑了,“宁肯拿一些手续费,也比丢了强。” 这点得到李钢和林宁静的一致认可。 和姐夫姐姐说完之后,林致远第二天又骑车去了火车站,先后见到了梁静和姚叶,把国库券的事一说,她们两个没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致远,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保证完成任务。”姚叶心里美滋滋的。她觉得林致远肯把那么多国库券交给她是对她的信任。 国库券的事解决之后,林致远又去了一趟健身小区,帮着老李太太打扫了房间,又帮她买足了菜。 “李婶儿,我要去沪市学习了,为期三个月,这三个月我就不能过来看你了,你要自己保重身体,等我学习一回来,我就过来探望你。”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老李太太已经把林致远当成自己的亲人,一听说林致远要出门三个月,老太太很是舍不得,拉着他的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老太太一个人在革安生活,冷不丁碰到林致远这么一个经常来看她的人,她刚刚习惯这种生活,现在林致远突然又要离开一段时间,老太太又要一个人了,当然心里难受了。 在老李太太的再三挽留下,林致远当天晚上留在她家里吃了一顿饭。 老李太太为了招待林致远,做了一桌子好菜,看着林致远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由衷的说了一句“小林,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 林致远呵呵一笑,没接这个话茬。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七月下旬,学习小组在焦乐山的带领下启程赶往沪市。 小组一共五人,总工程师焦乐山,设备科科长方大同,均热车间副主任李涛,技术员林致远,维修员小伊子。 车票是热轧厂统一购买的,全是卧铺。 这趟车不是姚叶的班,这让林致远有些失望。 火车一出山海关,车厢里的气温明显上升了好几度。 几个大老爷们儿全都热得汗流浃背,林致远和小伊子都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脱了上衣,穿着短裤,打着赤膊。 那三位领导顾忌形象,再热也得忍着。 焦乐山摇着纸扇感慨道“这年头出门真是遭罪呀,果然是哪也没家好!” 一路无话,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旅程,他们抵达了沪市虹桥火车站。 沪钢早就接到了革钢的电话通知,他们派了一辆面包车将五人接走,直接将他们拉到了位于宝山区的沪钢招待所。 五人分了三个房间。 总工程师焦乐山自己一间,李涛和方大同一间,林致远和小伊子一间。 他们在火车上都没休息好,今天也没有学习任务,焦乐山便宣布今天自由活动。 第一次到沪市来的小伊子本想约上林致远到市区里去转转,但是一转身的功夫,他就找不到林致远了。 此时林致远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奔向静安区工商银行。 他身上带着面值两万六千多块钱的国库券,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当然不能跟小伊子同行。 在银行门口的小广场,林致远再次见到了王胖子,两人的交易依然顺利无比。 王胖子用两万九千元现金买下了林致远手中的国库券。 “老弟,合作愉快,下次一定要再找我呀!”王胖子笑眯眯的和林致远握了握手。 林致远转身走后,王胖子身后闪出两个人,王胖子微微一点头,这两个人快步跟上林致远。 他们以为林致远还会像上次一样在路边拦车,没想到林致远竟然直接走进了工商银行。 这下两人傻眼了,用眼神向王胖子请示,王胖子急忙招手,把两人叫了回来,“不能动手了,银行里面有保安。” “王哥,那怎么办?” 王胖子一脸阴鸷,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等等看,谁知道他进银行干嘛去。” 林致远进了工商银行,直接要了一张汇款单,填上林宁静的名字和账号,“同志,你好,我要汇款。” 林致远将两万九千元全部汇出,接待他的银行柜员倒是习以为常了,并没有流露出多大的惊奇神情。 因为这里不是别的银行,这可是神州第一家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每天来这里倒腾国库券的大老板不计其数,到他们这里办汇款的钱额都是以万为单位的,林致远这点钱还真不叫事儿。 林致远不知道,就因为汇款这个改变救了他一命。 王胖子早就想对他动手了,只不过之前几次嫌他的钱少,准备把他养肥了再说,没想到就在王胖子准备实施行动时,林致远进了银行。 第45章亲家见面 沪钢,热轧厂。 从革安来的学习小组成员在沪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厂内先进的生产线。 看着现代轧机工作时的状态,不只是林致远、小伊子,就连焦乐山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焦乐山心里清楚,革钢落后于沪钢的不只是生产设备,还有方方面面很多因素,比如管理方法,人员结构。 八十年代才开始兴建的沪钢,采用的是日式管理方法,人员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岁,而革钢作为钢铁工业的老大哥,设备落后,人员臃肿,企业负担过重。 想要迎头追上沪钢,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中午吃饭时,焦乐山颇有感慨,“大林,你那篇演讲稿的题目起的好,正视差距,奋起直追,我想还应该加上一句,齐心合力,任重道远,时不我待,虽然现在看起来革钢落后沪钢很多,但是我相信,只要有我们革钢人在,有我们伟大的革钢精神在,革钢一定会重回先进钢铁企业行列的。” 对焦乐山的话,林致远从不怀疑。事实也证明了,依靠自己的革钢,在历经几次改革之后,确实又重新焕发了青春,产业全面升级,人员得到优化,再次成为国内顶尖钢企。 吃过午饭后,林致远等人接受了沪钢的工作分配,除了焦乐山之外,其余四人全部下到车间学习新轧机的操作及维修。 就在林致远等人在沪市学习时,武小青和潘国富正在筹备他们的婚礼。 虽然武小青想进入厂机关工会的愿望暂时落空,但是潘东宝在其他方面补偿了她。 一户位于北沟六区,面积四十多平的崭新单室正在装修中,这是潘家人为潘国富准备的婚房。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像李钢这样三十来岁的劳模还没有自己的住房,啥都不是的潘国富就凭借父辈的权力已经过上了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站在这一厅一卧一卫的新房中,武小青这才觉得自己放弃林致远,嫁给潘国富是个正确的决定。 今天潘家人集体行动,陪着潘国富、武小青来看新房。 刚刚能下地的潘国龙也来了,他在韩丽丽的搀扶下,勉强爬上了三楼。 “国富、小青,我和你嫂子就住在这个小区,离这里不远,将来家里缺什么都可以跟你嫂子说。”挨了一顿好打的潘国龙还是那么嚣张,说起话来大声小气。 韩丽丽笑的很勉强,“是啊,家里缺什么就跟嫂子说,嫂子帮你们准备。” “谢谢哥,谢谢嫂子。”武小青笑靥如花,“也谢谢爸,谢谢妈!” 潘东宝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李淑娟背过身,翻了个白眼,即便儿子跟武小青已经领证了,但她还是看不上这个心机很重,家世一般的女孩,觉得她嫁给儿子实在是高攀了。 看完新房,潘家六口人去了北沟广场附近的饭店吃了饭,武小青的父母带着武小青的弟弟武小白也过来了,这算是两家在婚前正式见面。 武小青的父母见到潘东宝和李淑娟态度十分谦卑,不说卑躬屈膝也差不多了。 他们两个都是革安市政大集体企业的工人,工资福利照比革钢差了一大截,跟潘东宝这种处级领导就更没法比了。 更重要的是潘东宝把武小青的弟弟武小白安排进了矿渣厂上班,这让武家父母对潘家感激涕零。 吃饭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多小时,武家人的脸都要笑酸了。 潘东宝对亲家态度还算和蔼,李淑娟依然是那幅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神态,她半只眼睛都没瞧上武家人。 武家人明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得笑脸相陪,武小青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强颜欢笑在这坐着,这饭吃的,跟遭罪没什么两样。 饭后,两家人就此分手,潘国龙却没有走,他站在饭店门口点了一支烟,烟还没抽完,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太平方向过来,稳稳的停在了潘国龙身边。 “潘科长,我来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看到潘国龙,立刻停好车,点头哈腰的一路小跑了过来。 潘国龙撩起眼皮,甩手扔给他一根烟,这人接过烟,一看是红塔山,立刻眉开眼笑,“潘科长这档次就是牛。” “马二,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有结果没有?”潘国龙没给他好脸。 这个马二是太平地区的一个混子,别的能耐没有,在打听事这方面却有独到之处,在革安的混子界,也算小有名号。 自从潘国龙被打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背后下黑手的人,为此他还专门罗列了一份仇人名单,专门找到马二,让他重点关注这些人的动向,但是说来也怪,足足一个月了,什么有用消息都没打听到,钱倒是花了不少。 这让潘国龙心里十分憋气,难道说自己在这顿打就白挨了? 潘国龙斜眼儿看着马二,说话已经很不客气了,“马二,这一个月时间,你从我这拿走了六十块钱,一条烟,你到底给我打听清楚没有?你是不是拿我当成傻子糊弄了?” “潘科长,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直尽心尽力在帮你办事,打听不着结果真不能怨我,不过我最近从一个混子哪里听说,有个叫小光的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跟警棍,不知道是不是潘科长您的?” 一听这话,潘国龙立刻精神了,“你看到过警棍没有?小光是谁?我没听说过。” 马二突然停嘴不说,望着潘国龙只是笑,潘国龙气的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到他手里,“你奶奶的,你也不算算,最近从我手里刮走多少钱了?” 马二收到钱后,笑的更下贱了,“潘科长家大业大,还差这点小钱,警棍我没看到,不过我听说小光是魏老虎最近收的小弟。” “魏老虎?”潘国龙皱起眉头想了想,“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从没见过面。” “潘科长,你放心,我会帮你盯着那边的,一有动静我就来告诉你。”马二笑的比菊花还灿烂。 潘国龙满脸嫌弃,像轰苍蝇一样挥挥手,马二知趣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潘国龙站在原地,摇了摇头,“难道是那个魏老虎干的?” 革安铁西区一家鲜族小饭馆里,正在和赵庆推杯换盏的魏老虎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妈的,大夏天打喷嚏,这是谁在念叨我呢?”魏老虎骂了一句。 第46章舞厅 自从小光偷袭潘国龙得手之后,赵庆就和魏老虎这伙人走得很近,经常在一起喝酒耍钱。 原先赵庆答应事成之后再给魏老虎他们加钱,但魏老虎也豪爽的大手一挥,表示不要了,钱是王八蛋,他主要是想和赵庆做朋友。 两人各取所需,臭味相同,一拍即合。 魏老虎图的是赵庆家里的权势,赵庆图的是有魏老虎这几个人在后面跟着很威风。 在这二十来天的时间里,魏老虎从赵庆手里拿到了几张彩电票、冰箱票,转手一卖,挣了几百块钱,他又拿着这钱请赵庆吃喝玩乐。 两人越处越好,成了传说中的酒肉朋友。 鲜族小饭店里,摇头电风扇风力调到最大,可依然不能阻止喝酒的这几个人汗流浃背。 魏老虎、小光等人都脱了上衣,露出了肌肉虬结的上身,看的赵庆羡慕不已。 他这小身板儿,一身白膘,跟眼前这几个精壮的混混根本没法比。 小光喝到高兴处,从后腰拽出那根黑色警棍,拿在手里慢慢的转动。 魏老虎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你他妈不得瑟能死啊!这东西哪来的自己心里没数吗?万一让外人看到怎么办?赶紧给我收起来。” 小光这才不情愿的将警棍收了起来。 魏老虎换了一张笑脸,转头对赵庆道“赵兄弟,今天的酒喝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耍耍?” 赵庆愁眉苦脸,连连摇头,“拉倒吧,最近手头紧,没钱耍了。” 他以为魏老虎说的是耍钱(赌博)。 魏老虎诡异一笑,“赵兄弟开玩笑了,谁缺钱你也不能缺钱啊!就凭兄弟你这家庭,随便批张条子都是钱,只要兄弟你脑瓜灵活点,那钱还不跟发洪水一样,挡都挡不住啊!” 赵庆跟他们混的熟了,也不避讳,“那点钱好干嘛?吃吃喝喝还凑合,要是点子背,半宿就能输光。” “赵哥,我这倒有一条挣钱之道……”小光迫不及待的说道,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魏老虎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住,吓得小光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赵庆却来了兴趣,“小光,你说说,什么来钱道?” “他瞎说的,顺嘴胡咧咧,赵兄弟你别当真。”魏老虎把嘴贴近到赵庆的耳边,“赵兄弟,我说的耍不是耍钱。” “那是什么?”赵庆狐疑的扭头看了魏老虎一眼。 魏老虎那张凶恶的脸上现出一丝猥琐的笑容,“除了耍钱还能耍什么?女人呗!” “女人?”一听到这两个字,赵庆的双眼一亮,呼吸明显的粗重起来。 赵庆生平两大爱好,一个是耍钱,另一个就是女人。女人还要排在耍钱之前。 魏老虎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说没有?铁路器材俱乐部那开了一个舞厅,里面黑咕隆咚的,听说有不少小马子都在那边混,要不今天咱们过去开开眼界?” “好呀!”赵庆只觉得全身都痒痒起来了,“你们等等我,我上趟厕所,回来咱们就走。” 赵庆起身离座,魏老虎笑眯眯的看着他出了饭店,再一转头时,笑容消失不见,满脸都是杀气,他瞪着小光,“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又不是傻子,你直不楞登提这事儿,万一引起他的疑心怎么办?” 小光被他说的低下了头,恨声道“难道真要我把小桃红介绍给他,我不甘心。” 魏老虎轻蔑一笑,“一个小马子而已,咱们要是挣到钱了,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你他妈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别跟我玩深情这一套。” 他的手往门外一指,“你现在就去找小桃红,把她领到铁路器材舞厅去,告诉她,只要她能把赵庆迷住,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钱有的是。” 小光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小桃红是他刚认识的一个小马子,今年才二十岁,条顺盘亮,玩起来还特别放得开,把她拱手让给赵庆,他还真有些不甘心。奇快妏敩 不过他可不敢违抗魏老虎的话,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听命。 小光走后不久,赵庆从厕所里出来了。 魏老虎瞬间又换了一副脸孔,“赵兄弟,咱们走吧!” 几人出了饭店,打了一辆车,直奔铁路器材舞厅。 铁路器材俱乐部原本是家电影院,因为这些年电影不景气,也没有观众,俱乐部被私人承包,改成了舞厅。 在这个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跳舞成了很多人唯一的选择。这种男女身体接触过于频繁且亲密的娱乐行为成为红男绿女的最爱,舞厅也成了很多已婚男女婚内出轨的最佳温床。 东北人民把这一行为形象的称为搞破鞋。 革安有两大舞厅,铁西区的铁路器材,历山区的劳动大厦,这两个地方也自然而然成为搞破鞋的圣地。 有一句顺口溜说的很形象。 两腿一抬,铁路器材,两腿一跨,劳动大厦。 晚上八点多,正是舞厅人最多的时候,无数的革安时尚达人尽聚于此。 女的一个个都烫着眼下最时兴的爆炸烫,穿着各式各样的花裙子,踩着高跟鞋,打扮的花枝招展。 男的全都是西裤衬衫,衬衣雪白,裤线笔直,大尖头皮鞋铮光瓦亮,小头发抿得油亮油亮的,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一下出租车,赵庆的两只眼睛就不够用了,他瞄着舞厅门口那一个个打扮入时的小马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魏老虎上前,轻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赵兄弟,咱们进去吧,里面的小马子更多。” “好庆忙不迭的答应道。 舞厅大门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大妈,不断的对进来的人机械的重复了一句话,“旁边买票,男的一块,女的五毛。” 魏老虎冲身后的小弟甩了一下头,小弟会意,跑到旁边的售票窗口买了四张票。 在这个看电影才两毛钱的年代,舞票一元确实有些贵了,但这依然不能阻挡时尚男女对跳舞这项活动的热爱。 赵庆在魏老虎的陪同下走进舞厅大门。 刚一进去,舞厅内昏暗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正中央有一个舞池,几十对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舞池的一圈坐着一些没下场的人,男女都有,他们喝着汽水,嗑着瓜子聊着天,有的男女手已经拉到一起去了,更有甚者还搂到了一起。 赵庆明显的兴奋上了,看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眼眶。 他的所有表现都被魏老虎看在眼里,魏老虎心中暗喜,看来今天有门儿。 就在赵庆眼神四下乱飞的时候,小光带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 第47章再见姚叶 赵庆一看到这个红衣女人,眼睛当时就直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土老帽,前妻姚叶就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除了姚叶,他凭借优渥的家世和采购员工作的优势,也和几个风(河蟹)骚的女人发生过关系。 但是眼前这个红衣女人,和他以往接触过的都不一样。 这个女人的五官其实照比姚叶要差不少,但是她身上的那股子自相矛盾的风情,却给赵庆带来了极大冲击。 很明显,红裙子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消,但是偏偏身体成熟的很,嘴角流露出一丝看破红尘的玩世不恭,这两种矛盾的气质竟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一下子就把赵庆吸引住了。 魏老虎一直在观察赵庆的表情,看到他这副样子,魏老虎心中又是一喜,百分之八十了。 魏老虎开声说话,“小光,你怎么才来?还不赶紧把你表妹给赵兄弟介绍一下。” 小光有些不情愿,被魏老虎一瞪,只能悻悻说道“赵哥,这是我表妹陶红,人家都管她叫小桃红。小桃红,这个是赵哥,赵哥可是青年商店的采购员,老好使了,将来你要买个什么漂亮裙子和雪花膏都可以找赵哥。” “小桃红,好名字,人如其名。”赵庆不停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刚进舞厅时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 小桃红在来的路上被小光一再叮嘱,说是今天给他介绍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对此小桃红也是满心期待。 她学习不好,家里条件也很一般,初中都没毕业就跑到社会上混,混了几年,跟了几个所谓的大棍棒,除了落下一个烂货的名声外,没有收获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奇快妏敩 所以她才会有天真和玩世不恭混杂在一起的独特气质,没想到一下子就把赵庆迷住了。 小桃红虽然只有二十岁,但是这些年见识过很多男人,经验极其丰富,她一看到赵庆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兴趣。 “哇,青年商店的呀!”小桃红发出惊呼,“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到青年商店找赵哥您了?” 赵庆一拍胸脯,“妹妹要是来看我,绝对没问题,喜欢什么随便挑,赵哥给你算账。” “赵哥真敞亮!”小桃红娇笑着伸出雪白的小手,“赵哥,走,咱俩跳舞去。” “我不怎么会跳,以前就是在单位的联谊舞会上跟人学过两次……”赵庆有些迟疑。 小桃红一把拉住赵庆的手,“不会跳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赵庆就这样被小桃红拖进了舞池。 赵庆的心砰砰乱跳,小桃红也不知道喷了什么,一股浓烈的香味直冲鼻端,她的身子柔软的就像棉絮,带动着赵庆在舞池里飞旋。 坐在舞池外面的魏老虎得意的笑了,“小桃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这茬架,再有两次,赵庆肯定能被她拿下,小光,咱们哥们儿数钱的日子就要到了。” 小光将信将疑,“老虎哥,你说的那些风衣在革安真能卖得动吗?” 魏老虎吐了一个烟圈,“肯定能卖得动,《追捕》你没看过吗?就是杜秋穿的那种米色风衣,今年春天在燕京城都卖疯了,当时我就在燕京,满大街都是穿那种风衣的人,当时我就动了念头,这玩意儿随便找两个裁缝就能做出来,只要赵庆肯采购,咱们哥们一定能发一笔横财。” “还是老虎哥有脑瓜啊!”小光由衷的赞了一声。 铁路器材舞厅晚十点关门,在临关门时,赵庆和小桃红已经粘在一起了,要不是魏老虎一个劲儿的给小桃红使眼色,小桃红今天晚上就能跟赵庆走。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后,魏老虎对小桃红说道“妹子,只要你能让赵庆听你的,赚的钱我分你两成。” 小桃红点燃了一支人参烟,小巧的嘴唇熟练地吐了一个烟圈,“就那种公子哥,老娘还不是手到擒来。老虎哥,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天晚上就能把他拿下,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魏老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妹子有本事,咱们这笔买卖就全靠妹子了。” 沪钢,热轧厂,均热车间。 生产线上,火红的钢坯缓缓经过,四周的空气都被高温炙烤的扭曲了。 车间里的气温已经高达四十五度,所有在生产线边工作的工人连裤衩都被汗水浸透了。 林致远踉踉跄跄从生产线上下来,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的袖口裤腿处流出。 他走到汽水桶前,用茶缸子接了满满一杯子冰凉的盐汽水,一仰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一缸子盐汽水下肚,林致远这才觉得重新回到人间。 这就是钢铁企业生产一线的现状,难耐的高温几乎断绝了人们对生活的所有向往。 真不知道这些一线工人日复一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班了,林致远和小伊子出了车间,外面的凉爽让两个人顿时精神一振,其实沪市现在的气温在三十二三度左右,绝对的大热天,但是对刚从车间里出来的人来说,这种温度已经很舒适了。 两人进了浴池,一边泡澡一边谈论着新轧机。 来沪市学习的五个人,全都废寝忘食的努力学习着。他们都想快点儿把新轧机的知识和使用技巧带回到革安去。 晚上吃饭时,焦乐山宣布,明天是星期天,大家休息一天。 饭桌上的几个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上了,他们想利用星期天去沪市市区逛一逛。 小伊子尤为兴奋,长这么大他还真没来过沪市,早就听说这里是十里洋场,是全国最繁华的大城市。 只可惜宝山区距离沪市市区很远,他们进入沪钢之后就没出去过,明天可得好好逛一逛。 “大林,明天咱俩一起走吧?我听说南路京还有外滩都可好了。” 林致远微笑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小伊子,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小伊子很郁闷,自己已经是第二次约他了,可是他总说有事,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林致远就起床了,洗漱过后,吃过早饭,他坐上公交车,直奔虹桥火车站。 九点半,姚叶提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姚叶微微摇了摇头,林致远知道,这是姚叶在给他发暗号,不让他过来和自己相认,因为她的身边全是同事。 林致远耐心的等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换了便装的姚叶终于出现在林致远面前。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差不多半个多月没见了,林致远从姚叶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渴望。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他敢肯定,这个小女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飞扑到自己的怀里。 第48章苍井兰 两人没有多说话,而是极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出了火车站广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姚叶就死死握住了林致远的手。林致远扭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子启动,两人在后座小声的交谈起来。 “你姐夫找到了梁静,这次托我带过来面值一万一千元的国库券。” 林致远点点头。 很明显,因为时间太短,姐夫和姐姐只能收购到这么多国库券,不过不要紧,虽然数量少了,但是频率高了。姚叶一周跑一趟沪市,每周都可以托她把国库券带过来,这样算下来,比之前挣钱的速度还快。 “我这次带了面值三千四百元的国库券,梁静看到国库券这么赚钱,她也动心了,托我带了一千元面值的国库券过来。” 姚叶一边说话,一边打开行李箱将国库券递给了林致远。 两人说完正事,姚叶将头枕在林致远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在沪钢工作辛苦吗?吃饭睡觉都怎么解决的?” 姚叶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其中满满的都是关怀。 “我这边一切都好,住在沪钢招待所,条件非常好,吃饭在工厂食堂,一切都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样?赵庆有没有继续骚扰你?” 姚叶努力的摇着小脑袋,“说来也奇怪,以前他隔三差五就去宿舍楼下找我,自从上次他跟我说了潘国龙的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奇快妏敩 一提起这事,林致远都笑出声了,“那就好,我还想呢,要是这个混蛋再去骚扰你,我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不要!不值得!”姚叶的手突然加力,声音中充满了恐慌。她是真的担心林致远为了她和赵庆起冲突。 两人轻声细语聊了一路,出租车停在工商银行门口的小广场。 林致远和姚叶下车,他们又见到了王胖子。 王胖子表现的依然很热情,“兄弟,又来了?这次带了多少货?” 林致远将国库券拿出来,王胖子一一清点完毕,按照现在的价格付了钱。 林致远得到一万两千元的现金,姚叶是三千七百五十元,梁静那份儿最少,到手一千一百元。 王胖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线,“兄弟,下次记得还来找我。” 林致远拉着姚叶转身就走,王胖子身后出现两个人,死死盯着林致远的背影,当他们看到林致远又走进工商银行后,三人齐齐的泄了一口气。 “妈蛋,这小子越学越精了,他要是每次都汇款的话,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王胖子点了一支烟,“我倒是有点欣赏这小子了,万事谨慎,安全第一,算了,你们两个也别多想了,这样也好,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赚这份钱吧!毕竟抢劫是重罪,真要露了,咱们三都得进去,要是赶上严打……”他打了个冷战。 林致远拉着姚叶进了工商银行。姚叶一听说要汇款,表现的有些抗拒,“致远,汇款的手续费可不少啊!我带回到革安能省不少钱呢!” 林致远摇摇头,回身看了一眼,“你注意到刚才王胖子身后那两个人了吗?目光凶恶,一看就不是善类,恨不得当众就把咱俩的钱抢走。” 姚叶一听,花容失色,慌慌张张回头去看。 “别看了,早走了!所以说这点手续费跟钱被人抢走比还是不值一提的,听我的,你把进货的钱留下,剩下的也走汇款。” 这次姚叶没犹豫,林致远说什么就是什么。 姚叶留了一千五百元的进货钱,将剩下的钱都汇走了。 两人再次来到批发市场,林致远陪着姚叶又买了一堆的沪市小商品。 回到虹桥火车站,姚叶将两大箱小商品送回到宿舍,林致远依然去铁路旅社开了一个单间。 五分钟后,姚叶敲开了房门。 林致远刚刚打开门,姚叶一下子就跳到了林致远身上,双唇没命的在他脸上亲来亲去。 “致远,我好想你。” 林致远抱着她走进浴室。 每前进一步,地上就多了一件衣物。 …… 两人缠绵了整整一个下午,全身像是被抽去骨头的姚叶趴在林致远的胸口,将她认为所有有趣的事讲给他听。 林致远抚摸着姚叶光滑如缎子般的长发,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姚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不敢想,自从离婚之后我觉得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现在我就是想多挣一点钱,等将来我老的时候,能有一个保障。” 林致远双臂加力,将她抱得紧紧的,“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会很有钱的。” 姚叶嘤咛一声,抬起美丽的大眼睛,“致远,我要很严肃的跟你谈一件事。” “什么?”林致远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还年轻,如果身边有合适的女孩,你要主动去追!不能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正常恋爱,你必须答应我,不然,我现在就离开你……” 林致远默然半晌,伸手撩开她的长发,再次将她抱得紧紧的,“姚叶,你为什么会这么善良?” 姚叶早已泪流满面,“致远,如果我没离过婚,如果我还是个姑娘,我一定不顾一切追求你,但是我现在没有资格了。” “其实,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结婚……”林致远悠悠的说了一句。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晚八点,林致远退了房,他必须要赶在末班车之前回到宝山区。 当他踏入沪钢招待所大门时,迎面看到一群个子矮小,穿着西装的人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林致远侧耳一听,就听出这群人是虹国人。 沪钢的全套生产线都是从虹国进口的,这里出现虹国人并不反常。 这些虹国人个子普遍在一米六五左右,人手一个行李箱,对着前台的接待小妹,一口一个哈依,动不动就鞠躬,显得很有礼貌。 林致远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注意到有一个齐耳短发的漂亮女孩似乎在偷瞄他,这个女孩有一张可爱的童颜,在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中间,显得很是醒目。 林致远冲她一笑,短发女孩立刻羞红了脸。 林致远没有停留,走到电梯前。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句悦耳的女声,“小姐,我是佐藤株式会社的中文翻译苍井兰,在我们入住期间,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和我联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听到苍井两个字,林致远情不自禁回头,再次与那个漂亮女孩对视起来。 难道说每个姓苍井的女孩身材都这么好吗? 第49章请客 第二天是周一,林致远照例在五点半起床,围着沪钢招待所的院子晨跑。 很意外的,林致远竟然看到昨晚见到的苍井兰也在晨跑。 她穿了一套淡蓝色的运动服,脚下是一双美津浓的慢跑鞋,扎了一根白色的发带,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青春的气息。 林致远是呈正时针方向跑,而苍井兰则是逆时针方向。 每隔几分钟,两个人都会擦肩而过一次。 林致远注意到,苍井兰的眼睛弯弯的,是典型的笑眼,亲和力很强。 每次会面,苍井兰都会礼貌的冲他微微点一下头,林致远也会对她报以微笑回应。 跑了半个小时后,林致远回到房间冲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苍井兰来到招待所的前台,向工作人员打听林致远的信息。 当她得知林致远一行人来自革钢,这次到沪钢是学习新轧机的使用方法后,苍井兰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次佐藤株式会社到沪钢是为了推销他们的最新生产线。 接连两次和林致远碰面,这让职业敏感度很高的苍井兰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所以她才去前台打听林致远的基本信息。 没想到一问之下,竟然有意外惊喜,林致远来自华国最大的钢铁企业革钢。 相对于沪钢来说,革钢的规模更大,而且他们的生产设备陈旧,绝大部分都在超期运转。 对佐藤株式会社来说,革钢就像一个未开发的巨大宝藏。 如果能够将佐藤的生产线打进革钢,将会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 苍井兰不敢怠慢,快步上楼,向自己的老板佐藤忠一郎汇报去了。 佐藤忠一郎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但是这具瘦小枯干的躯体内,却隐藏着一个生意人无比清明的想法,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让他拒绝不了的商机 “苍井小姐,和革钢代表接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他们的好感和信任。如果能够攻下革钢,这对佐藤株式会社来说,是一个天赐的发展良机,我们很有可能凭借革钢的订单,一跃成为虹国最大的钢铁设备生产商。”佐藤忠一郎眼中闪现着兴奋的光芒。 苍井兰郑重其事的鞠了一个躬,“哈依,社长,我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佐藤忠一郎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叫,“把所有人都叫到我的房间来,我们要紧急开一个会。” 他们所在的楼层立刻鸡飞狗跳,所有的虹国人员都赶到佐藤忠一郎的房间。 佐藤忠一郎亢奋的声音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涩谷,作为本次随行人员中的技术负责人,我要求你尽快制定出针对革钢的技术方案。” 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社长,可是我对革钢一无所知,我们这次来只带来了针对沪钢的技术方案。” “马上给国内打电话,动用一切力量尽快查清楚革钢的现状,快,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佐藤忠一郎情不自禁的在房间里转起圈来。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座金山。 晚六点,林致远五人拖着疲劳的双腿回到沪钢招待所,刚刚走进大门,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招待所的大厅里,在佐藤忠一郎的带领下,五名人员齐刷刷的深鞠一躬,苍井兰那清脆的略带口音的中文响起,“尊敬的焦总工,尊敬的革钢各位同仁,大家晚上好,我们是虹国佐藤株式会社的代表。” 苍井兰的话音刚落,佐藤忠一郎便快步上前,面向焦乐山,郑重其事的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焦总工,这是我的名片,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虽然一天时间太短,他们并没有获得多少革钢的信息,但是却把林致远等五人的情况打听了清清楚楚。 他们知道,此次赴沪钢学习的五人中,以总工程师焦乐山为首,所以焦乐山就成了他们的主攻目标。 焦乐山不愧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之后,马上反应过来,他接过佐藤忠一郎的名片后,询问的目光射向站在人员旁边的沪钢接待处处长于长明。 于长明在焦乐山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焦总工,这几位是虹国佐藤株式会社的代表,递给你名片的是佐藤忠一郎社长,他们十分想和你们交个朋友,为此佐藤社长特别提出,今晚想请五位共进晚餐。” 焦乐山下意识的就想拒绝,还是算了吧! 可于长明似乎察觉出了焦乐山的想法,马上说道“焦总工,佐藤株式会社是沪钢的设备供应商之一,我们之间合作过几次,都很愉快,毕竟他们是外宾,我希望焦总工还是答应他们的请求,毕竟只是吃一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焦乐山回过头,用目光征询其他几人的意见,方大同和李涛都没吭声,林致远却微微点了点头。 焦乐山心中有了主意,低声问道“于处长,他们请我们吃饭为了什么?” 于长明一笑,“还能为什么?想卖给你们设备呗!” 苍井兰这时又鞠了一功,“焦总工,请不要多心,我们只是想请贵方人员喝一点酒,聊聊天,增进一下友谊,另外佐藤株式会社作为虹国排名靠前的钢铁生产设备供应商,说不定能为贵方提供一些你们需要的技术信息。”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有于长明的面子卡着,焦乐山只能同意。 晚饭就设在招待所餐厅的包房里。 佐藤株式会社的人为了招待焦乐山等人也是煞费苦心了。他们知道这五位都是东北人,所以特意委托于长明从外面的饭店请来了一位沪市很有名的东北菜大厨,专门做了一桌东北风味儿的美味佳肴。 到沪市工作已经一周的老五位还真有点馋家乡菜了,一看这一桌的烧茄子,酱炖鱼,锅包肉,不禁食指大动。 在苍井兰的翻译下,双方人员互相做了介绍。 佐藤忠一郎和焦乐山握手之后,冲身边的涩谷平太点了一下头,涩谷平太马上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厚摞印刷精美的宣传资料,依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焦乐山。 苍井兰在旁边解释道“焦总工,这是我方所生产设备的宣传册,上面有很详细的技术指标,其中很多设备都在沪钢安装调试完成,目前已经开始投入生产了,目前反馈相当不错,还请焦总工及各位在闲暇时能够看一看,说不定对贵方也有用处。” 焦乐山双手接过宣传材料,心中感叹,先不说别的,就冲他们对待工作的这股子热情,人家实现战后经济腾飞就不是没道理的。 第50章道歉 晚宴进行的波澜不惊,主要是宾主双方第一次见面,谁都放不开,而且语言不通,只有一个翻译为十个人服务,确实有点忙不过来。 焦乐山吃的很少,整个晚宴他几乎都拿着那些宣传材料认真的阅读。 焦乐山是革钢第一批大学生,实践经验丰富,对热轧厂的设备了如指掌,而佐藤株式会社的宣传材料中就有不少热轧厂需要的现代设备,这些设备领先热轧厂那些老古董几个时代。焦乐山看的双眼放光,宣传材料拿在手里就放不下来了。 整个晚宴过程几乎都是焦乐山在提问,苍井兰将他的问题翻译成东语后,由东国的技术负责人涩谷平太做解答。 佐藤忠一郎见中方对自己的设备这么感兴趣,不禁喜上眉梢。 晚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焦乐山见天都黑了,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临行前,他和佐藤忠一郎握了手,“佐藤先生,贵公司的设备确实非常先进,我会尽快将贵方的这些材料送回革安,交到我们的领导手里。” 佐藤忠一郎再次郑重其事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那就麻烦焦桑了。” 中方人员依次走出包间,因为年轻的原因,林致远和小伊子落在最后。 就在林致远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他听到身后的涩谷平太说了句话,“只拿实在是太落后了,刚才那个只拿人看到我们宣传册的时候,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真是可笑,哈哈!” 涩谷平太说的是东语,林致远听不懂,但是只拿这个词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致远心头腾的一下燃起怒火,他霍然转身,直视涩谷平太,“你刚才说什么?” 涩谷平太自知失言,脸胀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沪钢接待处的于长明处长本来都已经走出包间了,听到身后林致远的怒吼声,吓得他急忙又返了回来,“出什么事儿了?” 林致远一指涩谷平太,“于处长,你让他自己说。” 于长明的目光先是看向涩谷平太,最后落在了苍井兰的身上。 苍井兰的小脸变得煞白,她连连鞠躬,“对不起,涩谷先生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为他的口误向贵方表示道歉。” 焦乐山、方大同等人也都返了回来。 “大林,这是怎么了?” 林致远一字一顿道“苍井小姐,请将我的话一字不落的翻译给贵方人员。” “哈依!” 林致远再次指向涩谷平太,“涩谷先生,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你们想要卖设备赚钱,而我们需要更先进的设备,这本来是一场交易,但是因为你的口中说出侮辱性的词语,让我们不得不怀疑贵方的诚意。现在已经不是一九三七年了,容不得你们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撒野,我需要你的道歉。” 苍井兰原原本本的将林致远的话翻译过去,佐藤忠一郎的脸当时就黑了下去,他冲着涩谷平太怒吼道“巴噶,涩谷,你马上道歉,因为你的愚蠢,我们很有可能失去一个大客户,你要为你的愚蠢言行负责。”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今后一定注意。”涩谷平太连连鞠躬。 众人都在旁边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东国人在自己面前赔礼道歉,他们都觉得非常过瘾。 焦乐山对林致远的印象又上了一层楼。 林致远深吸一口气,“佐藤先生,苍井小姐,不可否认,现在神州落后东国很多,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的经济总量会超过你们,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了。最后再给你们一句忠告,如果到神州来做生意,就要尊重这里的人。” 林致远说完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小伊子看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中方人员都撤了,只留下东国人员。 涩谷平太胆战心惊的看着即将处于暴走边缘的佐藤忠一郎,嘴唇动了几下,之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佐藤社长,今天是我失言了,请惩罚我吧!” 啪! 佐藤忠一郎愤怒的抬起手,直接给了涩谷平太一记响亮的耳光。 “苍井,马上给国内总部打电话,让他们再派一名技术负责人来。” “哈伊,我这就打电话!” “新的技术负责人到来后,马上把这个混蛋赶回国内,我不想再见到他。”佐藤忠一郎暼了一眼跪在地上,失神落魄的涩谷平太,转身就往外走。 林致远等人并没有回房间,他们被于长明硬拉到外面一家小饭店里。 于长明说林致远今天为国人争光了,他必须要请一顿。 由于没有了东国人,大家都喝的很尽兴,就连焦乐山也破例的多喝了两杯。 于长明也改口跟着大家一起称呼林致远为大林,“大林,好样的,刚才你那番话说的我都有点热血沸腾了,来,咱们干一杯,到底是革钢的人,敢指着东国人的鼻子骂,过瘾,痛快!” 林致远仰脖干下一大杯冰凉的啤酒。 焦乐山不舍的望着手中那摞宣传材料,他是从特殊年代走过来的人,心里对各种运动存有极大的阴影,他担忧的问道“这些材料还送回革安不?” 林致远展颜一笑,“干吗不送?该骂的时候就要痛快的骂,但是东国的设备确实比咱们先进,该买也要买,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这顿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林致远按时起床,换上回力运动鞋后,出了沪钢招待所。 大门外,有一个靓丽的身影一直在等他。 林致远一出来,苍井兰就迎了上去,还没说话,就先鞠了一个躬,“林桑,我再次为涩谷先生的不当言论向您道歉。” 林致远看着苍井兰那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心中邪恶的想道,我要不要做一个英雄呢? “苍井小姐,犯错误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犯不着为他道歉。”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同事,林桑,我们社长已经更换了技术负责人,涩谷先生马上就要被赶回国了。” “那样最好,你们社长是做大生意的人。”林致远心想,看来佐藤株式会社是非常重视革钢这单生意的,从他们这么迅速的处理此事就能看得出。 林致远没再说话,出门后慢慢的跑了起来,苍井兰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林桑,想不到你也有晨跑的习惯,看来以后我有一起运动的伴儿了。” 林致远的目光飞速的从她不断跳跃的运动服上掠过。 倒不是他下流,而是太刺激了。 想安安静静跑个步都不行。 第51章苍老师 佐藤株式会社的动作很迅速,第三天,新的技术负责人田中次郎就赶到了沪市,涩谷平太收拾好行囊,灰溜溜的回国了。 佐藤株式会社和焦乐山等人的联系更加密切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过来拜访一下。 焦乐山也和革钢那边取得了联系,并将东国的宣传材料送回到革安。 革钢的领导看完佐藤株式会社的宣传材料后,也对东国的这些先进设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们派出了专门的设备小组与东国进行了接洽,双方初步达成协议,在佐藤株式会社结束沪钢的工作之后,便会启程去革安,对革钢进行一次访问。 这些后续事宜就与林致远无关了,他每天的生活规律的很,早起跑步,然后下车间学习工作,每个周日跑到火车站去接姚叶,然后两人一起去静安工商银行兑换国库券。 几周时间,林致远手里的资金就犹如滚雪球一般,飞速的膨胀到了九万元钱。 之所以膨胀的速度如此之快,还要归功于姚叶。 姚叶收购国库券的途径很窄,只限于铁路内部的那些同事,不像林致远和李钢,背靠革钢庞大的职工群体,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就可收购到足够数量的国库券。 在收购了几次之后,与姚叶熟悉的那些同事手里的国库券都卖光了。 姚叶又不想舍弃这么好的赚钱途径,她便跑到站前地区的金融大厦,那里是一个类似静安工商银行小广场的地方,常年汇聚着一群倒腾外汇、国库券以及革安地区企业内部债券的人。 姚叶就从这些人手里收购了一些国库券,当然价格要比同事那里贵一些,大约是八十元至八十五元能收购到面值一百的国库券。 虽说是成本增加了,但是要多少有多少。姚叶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林致远,林致远马上打电话给姐夫李钢,让他每周都去金融大厦下面买国库券。 就这样,李钢每周都能收到足额的国库券,虽然利润率从百分之四十多掉到了百分之三十多,但是交易频率增加了,交易总额也在不断扩大。 三万的本钱一周时间就变成了四万,下一周又变成了五万四…… 随着本钱扩大,每周交易带来的净利润,从最初的一万元,变成了两万元,三万元…… 以致林宁静每周接到弟弟的汇款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工资每月七十六元,一年下来才九百多,可现在每个礼拜从她手里经过的钱都是几万几万的。 这在八十年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林宁静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有一天梦醒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又一个清晨,林致远换上回力运动鞋,出了招待所。 门口,苍井兰依然像平时一样等待着他。 林致远极自然的抬起手臂,喊了一声苍老师。 苍井兰白玉般的脸颊下面透出了一点点胭脂红,她撒娇般的跺了一下脚,“林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师,我的职业是翻译。” 林致远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苍老师。” 苍井兰很无奈。 两人每天都在一起晨跑,越来越熟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致远开始喊她苍老师,苍井兰几次抗议都无果。 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苍井兰对林致远越来越了解。她惊奇的发现,这个帅气的神州男人知识量极为丰富,而且说话特别风趣幽默,和他聊天永远不会嫌闷。 这打破了苍井兰心目中神州男人刻板严肃的旧印象。在苍井兰没来神州时,她认为这个国家幅员辽阔,但是又封闭落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应该没什么见识,是林致远彻底改变了她的固有想法。奇快妏敩 “林桑,你是我认识的神州男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苍老师,你是我认识的诸多老师中最爱运动的一个。”林致远又说了一句让苍井兰摸不到头脑的话。 “林桑,你什么时候回革安?”两人并肩奔跑在小路上。 八月的沪市,只有清晨这短暂的一段时间稍微清凉一些,所以苍井兰最爱沪市的早上。 早上有清风,有露珠,还有永远有趣的林桑。 “本来预计是十月中旬结束学习,但是看现在的进度应该可以提前到九月末,苍老师,你们什么时候去革安?” 苍井兰很认真的回答道“我们的工作将会在这个月底之前完成,社长要求我们先回国,准备充分之后再启程去革安,我估计要在十月之后,林桑,到时候我们又会见面了。” “行,苍老师,如果你去革安,我请你吃东北有名的杀猪炖菜。” 听到杀猪两个字,苍井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恐惧,她根本不知道林致远说的是什么,但是作为一个翻译,她有她的骄傲,绝不能让林桑发现自己的无知。 两人渐渐远离了招待所,跑到了沪钢附近的一处小市场里。 他们两个都吃腻了招待所的早餐,自从林致远发现这个小早市之后,世界就向苍井兰打开了一扇神州美食之窗。 神州人的早餐实在是太丰盛了。生煎,小笼包,豆腐脑,豆浆,鸭血粉丝汤,煎饼果子,小馄饨…… 从此以后,除了阴天下雨,苍井兰再也没在招待所吃过早餐,这也成了她和林致远之间共有的一个小秘密。 很快,两人面前就摆了两盘生煎,两碗豆腐脑。 苍井兰吃的眉开眼笑,下筷如飞,转眼间,一盘生煎都被她消灭了。 林志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凝视着她。没来由的,苍井兰的心突然加快跳动。 “苍老师,是不是你们东国的女孩子都这么能吃?”林致远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气的苍井兰恨不得将碗里的豆腐脑扣在他脑袋上。 “林桑,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如果你不改正,将来很难找到女朋友。” “苍老师,如果你不改变你的食量,恐怕也很难找到男朋友。”林致远针锋相对,把苍井兰气得哑口无言。虽说她是一个汉语翻译,但是终究没有说母语的林致远牙尖嘴利。 几乎每次,苍井兰都被林致远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可恶的林桑了。隔三差五的,苍井兰就要在心里暗暗发一个这样的誓。 但是第二天,她就总是鬼使神差的守在招待所的门口,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男人让她原以为平平无奇的神州之旅变的异彩纷呈起来。 第52章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八月是革安一年中最炎热的月份。 为了驱散滚滚热浪,铁路器材舞厅的四个角落安放了四台电风扇,四台电风扇全部开到最大,风呼呼的吹向舞池内,将很多女士的裙摆吹的飘飘欲飞,竟然多了一丝暧昧。 赵庆搂着小桃红纤细的腰肢,随着乐曲声翩翩起舞。 一低头,赵庆就能看到小桃红那如丝的媚眼,他的心不禁再次心猿意马起来。 这个小妖精,难上手的很,虽说和自己出来跳了几次舞,但只要一提出带她走,小桃红就坚决不答应,弄得赵庆百爪挠心,瘙痒难耐。 “赵哥,上次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亲戚那边还等着回话呢……”最后一个字,小桃红故意拉长了尾音,并摆动了几下身体。 夏天穿的衣服少,赵庆只觉得全身电流乱闪,有些控制不住了。 “小桃红,不是我不帮忙,青年商店是正规国营商店,来路不明的商品是进不去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赵哥,我亲戚的商品也是正规渠道来的,燕京货,所有的手续都有,你就帮帮忙呗!”小桃红再次扭动了几下身体。 “真的?”赵庆将信将疑。 “你跟我来!”小桃红伸出柔软的小手拉着赵庆出了舞池。 “喏,你看吧!”小桃红从魏老虎手里接过一个档案袋,气鼓鼓的硬塞给赵庆。 赵庆打开一看,你还别说,营业执照上写着燕京卫红服装厂,红彤彤的大印盖着。 魏老虎上前一步,谄媚的笑着,“赵兄弟,你看看吧,所有手续都是正规的。”随即他压低了声音,“那边说了,只要赵兄弟肯帮忙,他愿意拿出纯利润的百分之三十感谢你。” 这已经不是魏老虎和小桃红第一次和赵庆提这事儿了,赵庆当了几年的采购员,什么套路不明白。 他相信,手里的这份营业执照肯定是魏老虎造的假,可是,一听魏老虎说把纯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给自己时,赵庆的心动了。 他实在是太需要钱了。 耍钱,泡妞,出去潇洒,哪样不需要钱? 可光凭自己那点工资够吗?就算还有点采购的回扣,可根本填不满自己吃喝玩乐这个大坑。 魏老虎一看赵庆这个神色,就知道有戏,“赵兄弟,我敢保证,这个风衣肯定畅销,今年春天,在燕京城,光这一款风衣,就卖了二万多件,咱们革安人口没有燕京多,就算咱们卖五千件,每件的净利润按五十算,那就是二十五万,百分之三十可就是七万五,赵兄弟,这可不是小钱儿啊!” 一听到七万五这个数字,赵庆的心脏就猛烈的跳动了几下。 “行,明天你把风衣拿一件给我看看,咱们丑话说在前面,青年商店是国营商店,衣服的质量不行,我们绝对不会用的。” 魏老虎大喜,“赵兄弟你放心,风衣的质量绝对没问题,明天我让小桃红把衣服给送去。” 说着他冲小桃红使了个颜色,小桃红立刻会意,娇声道“赵哥,这里太热了,咱们两个出去凉快凉快吧!” 赵庆瞬间明白出去是什么意思了,一想到小桃红这件红裙子下面那旖旎的风光,赵庆的腿都软了。 两人相依相偎的走出舞厅,魏老虎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转回头,“小光哪去了?这兔崽子还没想明白吗?” “老虎哥,不是你说怕小光哥在这碍事,不让他来的吗?”小弟怯生生的回答道。 魏老虎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扶不上墙面的烂泥,为了一个马子,到现在也想不开,熊包!”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小光双手被绑在木架上,两只脚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地,这个姿势很有些辛苦。 离远了一看,还真有些像上帝。 砰! 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的打在小光的腹部。 小光一张嘴,一口胃液喷薄而出。 打他这人,部位选的极为刁钻,一看就是打架的老手。 小光喘息了半天,再次抬起头来,刚刚被抓时的视死如归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因为他知道,打他的这只拳头的主人,是革安有名的大棍棒铁哥。 铁哥真名叫陈大岩,革安郊区大营盘村人,因为打架坐过牢,出狱后带着一群手下以偷铁为生,所以被人称为铁哥。 “铁,铁哥,我可没得罪过你,我大哥是魏老虎,你给个面子……” “魏老虎算个球,他有鸡毛面子……”铁哥一张嘴,污言秽语狂奔而出。 随后他又是一拳,这下小光被他打的连胆汁都吐出来。 呜呜呜…… 疼痛,恐惧,屈辱,几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小光哭出声来。 跟着魏老虎混的这几个月,小光觉得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横行无忌,鱼肉乡里,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打,活的那叫一个执意妄为。 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会成为被打的对象。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小光害怕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铁哥轻蔑的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痰,“就你这熊样还出来混,回家喝奶去吧!” 铁哥又是一拳,小光被打的双脚离地,全身像虾米一样弯曲着,一股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 铁哥惊愕的看着他,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居然把尿打出来了,这个完蛋玩意儿是怎么混到今天的,哈哈!” 铁哥仰头大笑,连带着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光只觉得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天,以往看电影,他常常不自觉的拿自己跟影片中的烈士相比,觉得自己如果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他一定会严守秘密,大义凛然走上刑场,然后怒斥敌人,最后光荣就义。 但没想到这一幕真正发生时,他是如此的怯懦,如此的怕死,现实和理想终究相差太远。 小光涕泪横流,战战兢兢问了一句,“铁哥,你总得让我知道用护啥呀?” “用护啥?”铁哥拿起刚刚从小光身上搜出来的那根警棍,皮笑肉不笑道“我问你,这根警棍你从哪来的?” 小光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潘国龙的报复。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房门响动,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进来了。 “潘科长,你怎么亲自来了?这种小角色哪用劳动您大驾。”刚刚还对小光横眉立目的铁哥,一见到潘国龙,每根眉毛都带着讨好的笑意。 没办法,眼前这位是矿渣厂潘东宝的大公子,自己手下这帮兄弟还指着矿渣厂吃饭呢! 所以潘国龙让他抓小光,铁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潘国龙在革安混子界百晓生马二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小光身前,他从铁哥手里拿过那根警棍,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可遏制的怒气。 他抬手抡起警棍就给了小光脑袋一下,“小逼崽子,敢在背后偷袭我,你不想活了?我只问你一遍,是谁让你干的?” 第53章江湖 “是我大哥魏老虎……”小光话还没说完,潘国龙抬手又给了他一警棍,打的小光像杀猪一样嚎叫。 “我跟魏老虎都没见过面,他为什么要弄我?我让你不老实!” “别打了,别打了,是赵庆,他给了我们一笔钱……”小光呜呜哭着,把整件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赵庆说你动了他的女人。” “赵庆他妈又是谁?没听过。”潘国龙举手又要打,他现在已经没兴趣了解什么真相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搞不好自己前段时间泡的马子是这个赵庆的女人。 “别打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说,我大哥接近赵庆是为了挣钱,赵庆他爹是商业局副局长,他本人是青年商店的采购员,我大哥做了一批风衣,想通过赵庆送到青年商店里卖,这件事如果成了,能挣十多万……”小光看着警棍再次扬起,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上,一张嘴就把魏老虎谋划了两个月的计划合盘脱出 “十多万?”这个数字果然打动了潘国龙和铁哥。 潘国龙将手中的警棍缓缓放下,“你说的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假了我死全家。”小光为了活命,赌咒发誓。 潘国龙脸上阴晴不定,十多万,诱惑实在太大了,他转头看向铁哥,恰巧铁哥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潘科长,这事值得干一下。”铁哥眼中满满的全是贪婪。从矿渣厂偷铁虽然是个赚钱的营生,但是速度慢,遭罪,哪有眼前这个来钱道挣钱快。 “那就去查一下魏老虎和那个赵庆……”潘国龙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小光很快就被从木架子上放了下来,铁哥温和的搂住他的肩膀,“兄弟,对不住了,刚才哥哥下手有点狠,如果这个事真像你说的那样,哥哥给你摆酒赔罪,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小光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头点的像捣蒜一般。 革安大北边,沙河村。 虽然已是深夜,一户农家院里,仍传出咔咔踩缝纫机的声音。 八个中年村妇正聚精会神的缝制着风衣。 魏老虎叼着烟,倚在门口,望着一屋子的风衣成品,眸子都闪现着金子的光芒。 在他看来,这哪是风衣啊!是一屋子的钱。 现在就连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接近赵庆,眼看就要成功了,数钱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呵呵! 什么铁哥,大兵,老鸭……这些革安所谓的大棍棒,在我看来都是井底之蛙,一个个好勇斗狠,谁要是请他们喝顿酒,说两句恭维话,这帮土老帽都能把命交给人家。 这帮连革安都没出去过的土鳖,还以为江湖就是打打杀杀,兄弟义气呢! 现在出来混,靠的可不是谁的拳头硬,而是谁的钱多。 魏老虎悠闲地向空中吐了一个烟圈,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三年之后的发展之路。 先用小桃红笼络住赵庆,靠着他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往青年商店里送货。 现在的人们还是更信任国营大商场,同样一件衣服,在八卦市场的地摊上只能卖五十,但是出现在青年商店的柜台里就可以卖一百。 赚到钱后,可以学羊城那边在革安开一个歌舞厅,钱滚钱,越滚越大,到时候革安最有钱的人就是老子…… 魏老虎想到高兴处,突然院门处传来拍门声。 “谁?”魏老虎警惕的问了一声。 “老虎哥,是我,小光。” 魏老虎松了口气,拔出了门栓,“小光,这两天你死哪去了?” 魏老虎话音未落,院门就被人重重踢开,十几个拎着棍棒的精壮汉子夺门而入,魏老虎心思转动的极快,瞬息之间,他转身就跑,只可惜才迈出一步,一把大板锹从黑暗中飞出,准确无误的拍在他的后背上。 这一锹势大力沉,直接将魏老虎拍在地上。 铁哥大步奔出,一脚踩住魏老虎,一把雪亮的三棱刮刀抵在魏老虎的脖子上,“别动。” 魏老虎心中一凛。他一看三棱刮刀就知道今天晚上怕是在劫难逃了。 因为在街头斗殴中,三棱刮刀是最致命的武器,三棱刮刀三面开刃,血槽深,一刀下去,创口面积大而且撕裂严重,难以止血。 所以如果不是有生死大仇,混混很少用这种武器。 “哥们儿,至于吗?多大仇?”魏老虎听话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听到动静的那八个缝纫女工,从屋里出来,一看院里这种情况,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放她们走。”铁哥一甩头,手下将院门打开,这八个缝纫女工排着队往外走,铁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都别怕,明天还来上班啊!” 魏老虎听到这一声,就是一哆嗦。 怕什么,来什么,难道说这伙人看上了我这个买卖了? 不用问,肯定是小光出卖了他。 魏老虎艰难的转过头,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小光。 小光心虚的目光下垂,根本不敢和魏老虎对视。 潘国龙拄着手杖,缓缓的走进院子。 他手一扬,警棍和手铐扔在了魏老虎的眼前。 “我是潘国龙,哥们儿,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弄我?” 这下魏老虎全明白了。 “哥们,我有错在先,得罪了你,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潘国龙呵呵一乐,“哥们,你说啥呢?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什么打打杀杀的,你弄伤了我,我当然要走官面解决了,我都打听明白了,我这身伤可不轻,判你个三年五年的一点都不多。” 魏老虎闭上眼睛,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潘国龙也不着急,点了一根烟,就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等着魏老虎回话。 半分钟后,魏老虎重新睁眼,沙哑着嗓子,“哥们儿,我认栽了,这个买卖,我投了两千块钱本钱,钱给我,我马上离开革安,以后这事就跟我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两千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呢?”一直踩着他的铁哥脚下加力,魏老虎觉得胸口憋闷,话都说不出来了。 啪! 两摞大团结落在魏老虎眼前,“两千没有,二百要不要?同意的话点点头。” 魏老虎太阳穴青筋毕露,但最终他还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痛快,哥们儿,你是个人物,你走吧,明天如果我再在革安看到你,那我就不客气了。”潘国龙一挥手,铁哥不情愿的抬起腿。 魏老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两摞钱,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院子。 潘国龙转回身走进屋子。 他看着整整一屋子的风衣,终于压制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第54章暴利时代 清晨,胡子拉碴的魏老虎站在革安火车站售票厅,神情木然的将两张大团结塞进窗口,“买一张往南走的车票,要最快发车的。” 售票员觉得很奇怪,“往南走,哪个城市?” “随便,越靠南越好。” 大概是魏老虎呆滞的表情有些吓人,售票员不敢再多问了,随便拿了一张车票连同零钱交给魏老虎。 二十分钟后,两手空空的魏老虎出现在月台上,他最后回身看了一眼革安,毅然决然的上了车。 我一定会回来的! 魏老虎上了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闭目养神,发车后,车厢里的喇叭传出声音。 “下面是各地新闻播报时间,各位听众,今天是一九八八年八月二十三日,琼岛省正式正脱离粤东省,成为我国第三十一个行政省份,同时它也是我国最年轻,面积最大的经济特区……” 魏老虎猛然睁开双眼,他的眼中重新恢复了神采。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了? 琼岛! 就在魏老虎被逼远走他乡的这天中午,革安站前的川味王餐厅,潘国龙宴请赵庆。 钱是潘国龙掏的,但是出面的人却是铁哥。 原因嘛,自然是潘国龙心里有鬼。他以为赵庆是他前阵子泡上的那个马子的男人,要不然干嘛赵庆要让魏老虎敲自己的闷棍? 为了能挣到那十多万,潘国龙决定暂时饶过赵庆,钱挣到手后再收拾他不迟。 中午十一点半,小桃红挽着赵庆,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出现在川味王的包间里。 包间里的铁哥和小光立刻站了起来。 “赵哥,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小桃红的表哥陈大岩,老虎哥有事出门了,以后这边就是陈哥说了算。”小光胆战心惊的做完了介绍。 铁哥笑呵呵的伸出大手,“赵兄弟,久仰大名,今后兄弟们发财全依仗你了。” 赵庆神情倨傲地伸出手,漫不经心的和铁哥握了握,“你就是小桃红的表哥啊,还是第一次见面,我可是费了老大劲儿,经理才同意你们厂的风衣进入青年商店的,质量方面你一定得把好关,不然我没法交代。” 如果是换做平常,铁哥早就一个大脖撸子扇过去了。 跟谁俩呢?不知道我铁哥在革安是晃着走的主儿吗? 不过眼下为了挣钱,什么气他都能忍。 铁哥恭恭敬敬的答道“赵兄弟你放心,质量上绝对有保证,绝不能让赵兄弟打脸。” 就在他们在包间里说话时,潘国龙悄悄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他十分好奇,赵庆到底是谁? 一眼望去,他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小伙。 潘国龙疑惑的摇摇头。 不认识。 不过他还是没敢进去,万一赵庆认识他呢?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钱先让这小子蹦跶两天。 时间进入九月,立秋之后,革安的天气已经转凉了。 青年商店的服装柜台挂起了一件件黑色、蓝色、米色的长款男士风衣。 售货员卖力地吆喝着,“都来看看啊!《追捕》里杜秋穿的就是这样的风衣。” 其实不用他们吆喝。 电影《追捕》去年刚刚在革安上映过,并且多次重映,里面的杜秋、真优美已经成为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这款杜秋同款风衣一挂出去,立刻就受到小青年的热捧,一百元的高昂售价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购买热情。 要知道在革安,绝大多数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六十块钱,一件风衣竟然要两个月的工资。 很多年轻人节衣缩食,就为了买一件这样的风衣。 不到两个星期,革安的满大街行走的都是杜秋。 东北已经进入秋季,但沪市依然暑热难当。 好在姐夫李钢从革安打来电话,告诉了林致远一个坏消息,稍稍能降低一下心中的温度。 “致远,现在国库券越来越不好收了,金融大厦下面那些倒腾国库券的大概是知道我们把国库券卖到沪市去了,昨天我去收,有好几个以前做过交易的都不卖给我了。”李钢的声音很焦急。他跟着小舅子做了三个月的国库券,挣钱已经挣上瘾了。 如果现在让他停手不干,估计得结结实实的把他闪一下。 “姐夫,没事儿的,我们之前挣的就是两地信息不畅通的钱,革安这边早晚会知道沪市的国库券价格,就算那些人还卖给你,价格也得涨上来,再做国库券生意利润就会被压缩到很小,对我们来说已经无利可图了。”林致远说的是实情。 牛百万自传中写到,他在徽省某市以原价购入国库券,到沪市后加价卖出,靠的就是两地的信息不对等。 但是随着时间推进,这种异地信息间的差异肯定会消失,暴利时代终究会终结。 “致远,这么说这个买卖干不下去了吗?”李钢很有些舍不得。这三个月天上就像掉钱一样,就连他这个劳模也快抵受不住这种冲击了。 要不是自家老丈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李钢都想辞职下海,专门倒腾国库券了。 尤其是后期,他们的本钱增加之后,每个星期都有三四万元的入账。 试问对一个月收入一百多元的工人来说,那得是拥有多么坚韧的心性,才能抵御住这种诱惑 林致远听出了姐夫话语中的沮丧,他笑了,“姐夫,这天底下可不只有国库券能挣钱,有的生意利润更大。” 李钢立刻来了精神,“是什么?致远,我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干,两年之后,我让你成为百万富翁。” “啊?”李钢惊愕的已经合不拢嘴了。 三个月时间,他那一千元本钱变成了两万这件事已经让他晚上睡不着觉了,现在小舅子又抛出一个百万富翁,这还得了? 百万…… 李钢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花不完这么多钱。 有钱,也变成一种烦恼了。 在电话里,林致远和李钢对了一下账。 最后这批国库券出手之后,他们手里所有的现金大约在二十一万左右。 这种挣钱的速度即使是放在前世后期,也足以让人咋舌了。这也是为什么牛百万凭借十万元本钱起家,短短两年就变成了百万巨资。 要知道他的利润率才是可怜的几个点,而林致远凭借低价收购国库券,利润最低的时候都在百分之三十。 所以他才能在三个月时间就将手中的资金膨胀了三百多倍。 就连跟着他倒腾国库券的姚叶手中的资金都变成了四万多了,后期加入的梁静那一千元本钱也变成了一万。 一九八八年,暴利时代开启。 第55章买股票 周日,早九点。 林致远照例等在虹桥火车站广场的出口处。 九点半,换下铁路制服的姚叶,推着一辆小车出现了,小车上放了两个大皮箱,外加一个巨大的编织袋。 这辆小车是林致远委托姐夫李钢制作的,轻钢车身,下面是四个小轱辘,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使用起来很方便。 因为越到后来,国库券越多,每次姚叶从革安都要带两大皮箱,外加一个编织袋的国库券。 这么多的国库券对一个成年男子都是沉重的负担,就更别说娇滴滴的姚叶了。 有了这个小车,姚叶就可以很轻松的将国库券从月台推到车站外面。 两人见面后没有说废话,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将皮箱和编织袋放到后备箱中后,两人上了车。 姚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萎靡。 林致远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姚叶将头靠在林致远的肩膀上,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但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挣这笔钱了,我心里就难受。” 林致远笑眯眯的捏了捏姚叶小巧的鼻头,“挣钱的途径多了,没有了国库券,还有别的。” 姚叶的眼睛亮了,“还有什么?” “股票!”林致远沉声答道。 “股票又是什么?”很显然,姚叶听不懂林致远说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停在静安区工商银行门口。 林致远和姚叶将皮箱、编织袋放到小推车上,走进小广场。 他们两个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就围上来几个倒腾国库券的贩子。 经过三个多月的交易,这些贩子对林致远和姚叶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对帅男美女每周都会来这里出售国库券,风雨不误,雷打不阻 最初,因为他们带的国库券少,只找王胖子一个人交易,到后来他们带的国库券越来越多,王胖子一个人已经吃不下了,就给了其他贩子机会。 “老弟,你们又来了,这次带了多少货?” “二十多万吧!老规矩,谁先来?” 王胖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当然是我了,老弟,这次我带了八万块钱。” “好,就从你开始。”林致远打开其中一个大皮箱,露出了里面满满的国库券。 两人按照今天的时价,一手收钱,一手交券,很快就完成了交易。 紧接着第二个贩子上来,收了六万元的国库券。 第三个,第四个…… 整整一个小时,两大皮箱外加一编织袋的国库券销售一空。 林致远和姚叶马上向旁边的工商银行走去,姚叶习惯性的要去推银行的门,林致远突然拉了她一把,“走错了,是那个门。” 他往左边那个网点的大门一指,姚叶有些发懵,她和林致远每次来都到银行里汇款,走的都是这个门,为什么林致远这次说她走错了? 她顺着林致远的手指看去,紧挨着工商银行的那个大门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工商银行沪市信托投资公司静安证券业务部”的字样。 林致远不等姚叶反应过来,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拉着她,走进了证券业务部的大门。 姚叶不知道,此刻她走进的是神州第一个证券交易柜台,于1986年9月26日成立,标志着我们的国家从此有了股票交易。 此时的静安证券业务部虽然不是正式的证券市场,也不能代表沪市的证券市场已经建立,但这里已经可以买卖几种沪市发行的企业股票,比如飞乐音响、豫园商城。 林致远和姚叶进入营业部后,发现大厅里没有几个人,虽说沪市是神州最早成立证券公司的城市,沪市人也是最早试水股票的人群。但是现在是一九八八年,绝大多数的沪市人对股票这种新鲜玩意还没有认识。 林致远来到柜台前,“同志,我跟你打听一个事,你们这里卖豫园商城的股票吗?” “同志,豫园商城的股票刚刚发行,现在是可以购买的,一百块钱一股,您要买几股?”营业员很有礼貌。 今年,豫园商城发行了股票,由于是刚刚发行,很多人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所以每天来打听和购买股票的人并不多。 站在林致远身边的姚叶茫然睁大眼睛,她根本不知道股票为何物。 林致远又问了一句,“想买多少都可以吗?有没有限购数额?” 营业员被他逗笑了,“没有限购,想买多少都可以。” 林致远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他弯腰从小车上吃力的拎起编织袋,将里面的百元大钞都倒了出来,“同志,帮我点点钱,我先买21万的。” “多,多少?”营业员惊得站了起来。 其他营业员一看满柜台的百元大钞,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不是伐?这么多钞票啊!” “我滴个乖乖,今天算是看到有钱人了。” 沪市有钱人多,但是一下子敢花21万买股票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可是个大新闻。 姚叶紧张死了,她用小手死命的拉着林致远,踮起脚尖,“致远,别买那么多,少买一点试试,万一赔了呢!” 林致远冲她一笑,“没事的,我先把我的那份买了,然后再帮你买。” 营业厅里全是数钞票的声音,这个时候还没有自动点钞机,全靠人手,证券营业部主任看点钱的人太少,又特意跑到隔壁银行借了几名柜员过来帮着点钞。 这些柜员和林致远姚叶可是老相识了,经他们解释,营业部的工作人员才知道,这对俊男靓女是倒腾国库券的。 怪不得这么有钱! 人多速度快,一共有六个人点钞,20分钟后,林致远那份钱点完了。 “这位同志,这里一共是21万3千5百5十元钱,你确定要用21万买豫园商城的股票吗?”营业部主任亲自接待林致远,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他们销售股票是有任务的,只这一笔,他几个月的任务都达标了。 “确定!”林致远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 营业部主任不再说什么,将钱收好后,又请林致远出示了工作证,最后点出2100张股票,又拿出一张认购收据,让林致远在上面签名。 林致远拿起一张股票认真的看了起来。这张股票上面印有沪市豫园商场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的字样,颜色和一元钱的纸币差不多,最下面写着壹股,每股股票的面值是一百元,上面还有董事长和总经理的签字。 林致远拿起笔,认认真真在认股收据上的交款人姓名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手续都办好后,林致远将这2100张股票和认购收据小心的收好。 这一切做完后,林致远扭头看向姚叶,“相信我,买这个一定能赚钱。” 姚叶看着林致远温润如玉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我信你。” 姚叶一共有四万三千多块钱,她听了林致远的话,将四万元钱全部买了豫园商城的股票。 当姚叶走出证券公司大门时,这才回过味来,“致远,这么多钱就买了这么几张纸,咱们是不是被骗了?” 林致远伸手捏了捏姚叶的脸蛋,“股票是咱们国家新兴的东西,你别小看了这几张纸,将来是能挣大钱的。” 姚叶听林一韩这么说,渐渐的放下心来,因为林致远在国库券上的神奇表现,她现在对这个年轻人近乎盲目信任,既然他说能挣钱,那就一定能挣钱。 她不知道,在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九零年,一张豫园商城的股票最高被炒到超过万元。 现在她身上那400股豫园商城股票将价值四百万。 第56章苏千成 下午,铁路旅社的单间里,上了年头的吊扇发着单调的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怀疑它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姚叶像只乖巧的小猫,趴在林致远的身上,“致远,买完股票后,我们应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是她今天问的第四遍了。 林致远很耐心,“什么都不用做,以前干嘛现在还干嘛,静静等待股票上涨就好了。” “这就可以了吗?”姚叶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跟在家里坐着等着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这种不劳而获让姚叶产生了很严重的犯罪感,倒腾国库券也很挣钱,但至少她每周还要辛辛苦苦的收购再运到沪市出售,这中间的过程虽然忙碌,但至少有一种真实感。 现在林致远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就可以赚钱。这完全颠覆了姚叶固有的劳动致富的观念。 林致远靠在床头,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烟盒,姚叶很有眼力劲儿的帮他点着了烟。 林致远深吸了一口,“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再忍耐两年,两年后你就可以辞职了。”奇快妏敩 “真的吗?到时候我能赚多少钱?” “说不好,但一定是让你惊掉下巴的数字。”林致远低下头亲了一下姚叶圆润白皙的额头,“以后你就是人人都羡慕的富婆了。” 姚叶抱紧了林致远,声音又变得有些伤感,“再有两周你就要回革安了,到时候我们就不能见面了。” “我们离得近了,见面会更方便的。” “那不行。”姚叶固执的摇头,“革安熟人太多,你我又都住的是单位的宿舍,被熟人看到会影响你的名声的,我不要。” 林致远叹了口气,姚叶说的是实情,现在的革安住房很紧张,想要在市区内租套房子挺难的。 九月中旬,革安铁东区台町地区一栋二层伪满时期遗留的小楼,悄悄搬进了一对祖孙。 爷爷六十多岁,满头白发,面色红润,声若洪钟。 孙女年纪很小,看起来还不到二十,身高却超过了一米七,身高腿长,面若芙蓉,明眸皓齿,竟是一个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 这对祖孙住进小楼后,革钢、革安高级领导便像走马灯一样过来拜访。 爷爷名叫苏千成,以前曾经担任过革钢一把手,几年前上调到燕京冶金部门担任要职,如今退休了,他的儿子儿媳都在燕京工作,老头便带着唯一的孙女苏锦,落叶归根,返回革安居住。 苏千成虽然退了,但是他在革钢工作多年,门生故旧遍布革安、革钢,不客气的讲,现在革钢、革安多位官员都是老头子的门下弟子。 所以苏千成的归来成了革安地区最近时间最热门的新闻。 整整一周时间,苏家门庭若市,上门探望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 苏千成不堪其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让家里的勤务员在门口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谢绝一切探访,苏家爷孙俩的生活这才算回归正常。 九月十七日,上午,一辆军绿色的二零二吉普车停在苏家门前。 热轧厂厂长徐大友下了车,他先是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伸手摁响了门铃。 很快,苏家的勤务员出来开了门,“请问是徐厂长吗?” 徐大友一扫往日在热轧厂时的高高在上,满脸堆笑,“我是徐大友,老厂长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 苏千成曾经是热轧厂的厂长,当年他当厂长时,徐大友还是个小技术员。 勤务员将徐大友请进楼内。 鹤发童颜的苏千成正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报纸,徐大友进来后紧走两步,离着老远就主动伸出双手,“老厂长,我来了,虽然几年没见,但是老厂长越来越精神了。” 苏千成放声大笑,手指徐大友,“小徐子,你还跟以前一样,瞪眼说瞎话,我都六十多了,怎么可能越来越精神。” 徐大友赌咒发誓,“老厂长,我要是有一句瞎话,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好了,好了,咱们说正事儿。”苏千成摆了摆手,先让勤务员给徐大友泡了杯茶。 “小徐子,在燕京时我给你打过电话,这次回革安,我是带着孙女儿回来的,她今年十九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学舞蹈的,我一个退休老头儿可以在家天天喝茶看报纸,但是孙女儿还小,总要找个班上吧!” “那是,那是!”徐大友连声应和,心里却琢磨开了,难道说老厂长的孙女要到热轧厂上班? 对这个猜测,徐大友自己都不敢相信。之前老厂长给他打电话,他还以为苏千成是要安排一个远房亲戚,没想到竟然是他的亲孙女。 “小锦,你下来一趟。”苏千成冲着楼上喊了一声。 很快,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儿,从二楼走了下来。 徐大友当即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苏老的孙女竟然会这么漂亮。 “小锦,这是你徐叔叔。” “徐叔叔好!”苏锦很有礼貌的叫了一声,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了一些童音,完全没有半点东北口音,倒有些像是江浙一带的人说普通话。 “小徐子,我就把孙女交给你了,我的意见是最好让她下车间,到一线去锻炼锻炼。” 徐大友当即就坐不住了,“老厂长,这可万万使不得,车间那是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清楚,侄女柔柔弱弱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要我说还是安排到机关吧!正巧我们工会正缺一个女工委员,刚才您不是说侄女是学舞蹈的吗?那正适合工会,赶上厂子有文艺演出的时候,侄女还能帮着出个节目。” 徐大友当初拒绝潘东宝,让工会女工委员这一职位一直空缺,其实就是给苏家留着的。 谁知道苏千成连连摇头,“唱歌跳舞那是正经营生吗?如果我想让她继续跳舞,那还找你干嘛?她妈一直想让她进东方歌舞团,被我拦下了,我苏家是工人家庭出身,我的孩子必须要有工人本色。” 这下徐大友才算明白苏千成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依然不同意苏锦下车间,“老厂长,车间里糙汉子太多,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咱侄女长得这么漂亮,年纪又小,下车间实在是不合适,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我先把侄女安排到厂办,让她跟着学习点实际业务,再慢慢观察一下侄女儿的爱好,将来当个财务或者劳资你看行不行?” 苏千成这才勉强点头同意。 “老厂长,您看侄女什么时候去厂子报到?我这边不着急。” 苏千成慢慢悠悠的回了两个字,“明天。” 第57章报到 徐大友又在苏家坐了十几分钟。 “小徐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均热车间那台功勋轧机是不是三十五周年了?” “老厂长记性真好,今年十月十二号,功勋轧机就满三十五岁生日了。”徐大友的声音突然落寞了许多,“过完生日,功勋轧机就要被拆除了,从东国买来的新轧机已经在路上了。” 苏千成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他和徐大友同时陷入到回忆之中,那个热火朝天、大干快干的年代,那个他们正青春的光荣岁月。 为了热轧厂,他们挥洒过汗水,热血和激情。 苏锦瞪着美丽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两个老头。 苏千成第一个从记忆中走了出来,“小徐子,虽然你我都舍不得,但是我们都应该清晰的认识到,一台轧机使用了三十五年,其实是对我们这些钢铁人的侮辱,正是因为我们国家钢铁产业落后,才会造成这种不正常的现象。” “是,老厂长,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有些舍不得,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入厂,您当时担任技术副厂长,领着我们这些小年轻的没黑没白地干了一个月才把轧机安装好……足足三十五年,这台轧机轧了上千万吨的钢材,所以才有了功勋轧机这个称号。” 苏千成默然半晌,“十二号那天开一个简短的纪念仪式吧!到时候我也去,老伙计为革钢,为热轧厂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不能让它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 徐大友精神一振,“老厂长,我来安排,到时候您一定要出席。” 几分钟后,苏锦将徐大友送出院门。 “侄女,明天你到热轧厂报到,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到时候见面就不能叫我徐叔叔了。” 苏锦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知道,徐厂长。” 徐大友大笑而去。虽然他笑的貌似很开心,但其实心里压力不小。 老厂长把孙女交给自己,这个责任可不小,尤其是苏锦长得天姿国色,这要是被自己厂子里那群牲口看到…… 徐大友打了个冷战! 妈蛋,回厂子就得叮嘱王峰,让他必须把苏锦给我看好了,严防死守,不能给那帮小子半点可乘之机。 苏锦回到小楼里,苏千城冲她招了招手,“小锦,来,坐到我身边来。” 苏锦乖巧地坐到了爷爷身边,伸出两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握成小拳头,轻轻的捶打着爷爷的腿。 “小锦,我问你,这次我硬是从你妈手里把你夺走,带回到革安,你恨不恨爷爷?” 苏锦嫣然一笑,“爷爷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恨您呢?我是被您和奶奶带大的,您是我最亲的人。” “那爷爷不让你进歌舞团,非让你下工厂,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苏千成温和的看着孙女。 苏锦摇摇头,只轻声的回答了一句,“爷爷,我听您的。” 苏千成抚摸着孙女黑缎般的长发,“明天你去报到,记住一点,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我的孙女。” “爷爷,我懂的,我不说。” “还有,在工厂里不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上班的时候记得把头发盘起来。” 此时此刻,在职场中叱诧风云的苏千成变成了和蔼可亲的爷爷,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孙女一大堆工厂生存法则。 第二天早上,七点笛刚刚拉响,苏锦就骑着一辆崭新的天蓝色二四小飞鸽出门了。 九月清晨的风不急不徐,温度正好,一轮朝阳挂在东方,十九岁花朵一样的年纪,本应是无忧无虑的。 苏锦随着自行车长龙,缓缓向革钢的方向骑去。她慢慢的打量着这座她从小生活过的城市。 那时候爷爷是革钢的领导,她也在这里上了幼儿园,只是在小学时爷爷调到了燕京,从此远离了这座钢铁之城,但是小时的记忆还有一些依稀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在进入革钢的小东门时,苏锦冷不丁想到了妈妈丁佩,心头升起了一朵阴霾。 因为自己的工作去向问题,妈妈和爷爷闹得很不愉快。同为舞蹈演员的妈妈,希望自己能进入著名的东方歌舞团,但是爷爷坚决不同意。 他认为演员这一行就是吃青春饭的,没有手艺伴身,既不能为国家做出实际贡献,又不能为自己的将来打下坚实基础,所以爷爷坚持要自己进入革钢。 在两难中,苏锦最终选择了爷爷。 因为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自从奶奶离开人世后,爷爷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如果自己再离开他,爷爷一定会很不开心。 苏锦从来都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苏锦很快就进了热轧厂的大门。 她之所以能这么准确的找到热轧厂,是因为在前天,爷爷带着她提前走了一遍刚才的路。 苏锦的自行车刚刚进入热轧厂大门,站在门卫室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冲她招了招手。 “你就是苏锦吧,我是热轧厂办公室主任王峰,徐厂长让我在这等你。”王峰初见到苏锦,明显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厂长让他接的女孩儿竟然这么漂亮。但是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这种惊异,瞬间恢复如常。 “王主任你好!”苏锦急忙停下自行车,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上班的工人都在好奇的打量着苏锦,没办法,这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在人群中就好像美丽的白天鹅,想不发现都难。 王峰先带着苏锦去车棚存好了车,然后将她带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徐大友和书记段昆都在。 虽然苏千成让徐大友不要透露苏锦的身份,但是这种事徐大友不可能不跟书记通气。 段昆对苏锦很热情,“你就是小锦吧?长得真漂亮,很像你妈妈,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你父母结婚的时候我还参加过婚礼呢!” 这明显就是套近乎的,苏锦矜持的笑着。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一直跟着爷爷生活的她,见多了这样的官员,这些人在爷爷家,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和眼前的段书记很像。 徐大友等着段昆说完话,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小苏的身份目前在厂里只有咱们三个知道,这件事必须要保密。王峰,我就把小苏交给你了,你必须得保证小苏的安全,尤其是车间那群臭小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王峰郑重的点点头,心想,就冲苏锦这个小模样,这个任务还真不是一般的艰难啊! 苏锦显然也听懂徐大友的意思了,她白玉般的脸颊下面,慢慢渗出了一抹胭脂的红晕。 从小美到大的她身边始终都有追求者,在这个雄性动物遍地走的工厂,恐怕这种现象会更加严重,对此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第58章美丽的力量 “小苏,咱们办公室是厂子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部门,也是直接服务厂领导的科室,在这里工作要切记,多听,多想,多做,少说话……”王峰带着苏锦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向她交代了一些办公室应该注意的事项。 苏锦频频点头。这是她第一天上班,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两人所过之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没办法,苏锦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的已经完全超越了普通人的范畴。 “咱们办公室之前有五个人,除了我还有副主任曲东海,两个文书小李和二刘,还有一个档案管理员蒋大姐……”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办公室。 王峰拍了一下手,“大家都把手里的活停一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的新同事苏锦……” 本来正在埋头工作的几位听到王峰的声音全都抬起头来,瞬间,整个办公室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苏锦的美貌震撼到了。 手里还织着毛衣的蒋大姐脱口而出,“哎呀妈呀,这谁家丫蛋,长得跟电影里的明星一样,也太好看了。” 蒋大姐扔下手里的毛衣,热情的站了起来,拉住了苏锦的手,“丫蛋,你多大了?哎呀妈呀,你这也太高了吧?” 苏锦脸色微微发红,低声答道“蒋大姐,我今年十九了。” “啧啧啧,正是好时候啊!”蒋大姐还要继续发问,被王峰打断了,“二刘,把你的位置挪到老曲对面,小苏,以后你就坐在小李对面吧!” 小李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河蟹)同志,王峰这么安排还是比较合理的。 大家上来,七手八脚的帮着二刘挪了地方。 王峰将办公室这几个同事一一介绍给苏锦。 副主任曲东海是一个面色黧黑的中年汉子,主要负责外联工作,平时不怎么在办公室呆着。 李和二刘主要负责几位厂领导平时的文字材料,是热轧厂有名的笔杆子,小李今年二十五岁,已经怀孕六个半月了,二刘今年二十八,孩子已经三岁,会打酱油了。 至于蒋大姐,则是办公室最热心肠的知心大姐,今年五十二,还有三年就退休了。 “蒋大姐,待会儿你带着小苏去后勤那边把劳动服和餐具领了,小苏,中午吃饭你就跟蒋大姐和小李走,她们会照顾你的,对了,你刚来还没有饭票吧?先用我的。”王峰把一切都安排好后,带着副主任曲东海出门办事去了。 没过多久,文书小李和二刘又被厂领导找去写材料了。 整间办公室就剩下蒋大姐和苏锦了。 “小苏,走,我带你领劳动服去。”蒋大姐人很热情,但是有一个老娘们的通病,就是嘴太碎,爱打听事儿,这一路上,问了苏锦无数个问题。 “小苏,跟大姐说实话,你长得这么漂亮,有没有对象?” 苏锦害羞的摇了摇头。 蒋大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指导她,“小苏,我敢保证,就你这个小俊模样,不出三天就得有人过来找你,你可得擦亮眼睛,车间里那帮牲口一个都不能搭理,那帮小子驴着呢!就凭咱长得这么漂亮,至少也得嫁个厂长的儿子啊!” 蒋大姐又看了苏锦好几眼,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下把苏锦给笑蒙了。 “蒋大姐,你笑什么?” “小苏,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跟你很般配。” 苏锦的好奇心起来了,她很想问问蒋大姐那个人是谁。 但是以蒋大姐的性格,根本就不需要她问,没出三秒钟就给出了答案,“林致远,以前技术科的技术员,现在到均热车间锻炼去了,那小伙子,大高个,人长得也帅,还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特别会来事儿,将来说不定能当厂长呢……” “只可惜,大林跟着焦总工去沪钢学习新技术了,要不然,我真想把他喊过来和你见一面。”蒋大姐滔滔不绝的给苏锦讲了三分钟关于林致远的事,虽说苏锦压根儿就没想着和这个林帅哥发生发什么点感情方面的事,但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没办法,蒋大姐的唠叨犹如魔音入耳,想忘记都难。 蒋大姐歪着头,欣赏着苏锦的清纯美丽,那真是越看越爱看。 “小苏,大姐今天看到你,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美人,原来我以为武小青就够漂亮的了,但是她根本就和你没法比,从今天开始,热轧厂的厂花就是你了。” 就这样,武小青成了苏锦记住的第二个名字。 中午吃饭时,苏锦拿着饭盒跟着蒋大姐和小李去了食堂。 果然不出所料,苏锦一亮相,能容纳千人的大食堂顿时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美丽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聂长水的口水滴滴嗒嗒落在手上的饭盒里,仍恍然不知。 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工,突然鼻血长流,堵都堵不住。 蒋大姐得意洋洋,此时的她就仿佛狐假虎威中的那只狐狸,她故意回头去和苏锦说话,“小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帮车间的牲口见了你就跟饿了三个月的狼见到肉一样。” 她这个比喻极不恰当,但好在涉世未深的苏锦也听不出来。 正在人群中排队的武小青,本来正在低头想自己婚礼筹备的事,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异样,直到她看到身前身后的男(河蟹)同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后,这才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了人群中独自美丽的苏锦。 同样都是美女,可武小青一看到气质超凡脱俗,犹如仙女下凡一般的苏锦时,竟然也有些自惭形秽。 但短短几秒后,女人的那种嫉妒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苏锦似乎察觉到在不远处有个女人正在瞪她,对这种眼神,苏锦非常熟悉,从小到大嫉妒她的人多去了。 她的目光勇敢的迎了上去。在比美这一块,苏锦还没输过。 啪啪……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好像传出静电传导时发出的声音。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的有些人是自带天赋的,从小娇生惯养的苏锦,可能什么都做不好,但是唯独在与美女的斗争中从未输过 蒋大姐凑到了苏锦耳边,“小苏,那个就是武小青,以前热轧厂的厂花,不过以后,厂花的称号就是你的了。” 苏锦莞尔一笑,“蒋大姐,那个姐姐很漂亮啊!我可不如她。” 这是极度自信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对美貌这方面,苏锦一向无比自信。 这时,大门外传来徐大友炸雷一般的声音,“你们特么的看啥呢?不吃饭了?要是不饿的话都给我滚出去,这是食堂,不是电影院!” 如果说刚才苏锦的出现就像按下了暂停键,那么此刻徐大友的大嗓门,就是重新摁下了播放键。 顷刻间,食堂又恢复了喧嚣和流动,一切恢复正常。 第59章学成归来 自从在食堂见过苏锦后,武小青的心情整整一天都没好过。 这让她在做晚饭时心绪不宁,放了两遍盐,浪费了两条大黄鱼,惹得婆婆李淑娟很是生气。 现在武小青已经和潘国富登记了,由于北沟六区那户新房要等到结婚典礼之后才能正式搬进去,所以她暂时住进了潘家。 这种行为在当时的革安来说,其实会被人在背后讲闲话的,但是为了讨好潘家人,武小青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今天是周六,已经痊愈的潘国龙带着韩丽丽回家吃饭。 潘国龙依然对这个像水蜜桃一样甜美可口的弟媳兴趣不减,趁着同桌吃饭的机会,狠狠的多看了好几眼。 李淑娟和潘国富都没注意到潘国龙的眼神,只有韩丽丽看到了丈夫那色眯眯的目光,但是她被潘国龙压制了多年,即便是发现了,也只能低着头吃饭,吭都不敢吭一声。 房门响动,潘东宝夹着包回来了。 李淑娟很意外,迎上去帮着潘东宝换了拖鞋。 “你不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有好消息!”潘东宝面色凝重,看向武小青,“小青,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去工会的事情定下来了,下周一你们厂长就能通知你。”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武小青高兴的捂住了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尖叫声。 从她进厂的那天起,她就羡慕能坐在办公楼里的那些干部。 工厂里的等级划分是如此泾渭分明又毫不掩饰,一边是噪音轰天响,粉尘满天飞的车间,一边是窗明几净,安静和谐的办公室,还有那如鸿沟一般横在眼前工人与干部的身份区别。 为此武小青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委身于她根本不喜欢的潘国富。 但是没想到的是,即便以潘东宝的身份地位,也没帮她成功实现梦想,就在武小青已经绝望的时候,惊喜再一次来到身前,让她措手不及。 顿时,坏心情飞到九霄云外,武小青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个毛孔都洋溢着欢乐。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武小青已经不会再说别的了。 倒是李淑娟问了丈夫一句,“上个月你去找徐大友,那边不是把你回绝了吗?” “事情有变化,工会这个位置原本是给一个老领导的亲属留着的,但是没想到人家没看上这个岗位,这就便宜给咱们了,今天下午老徐刚刚给我打的电话。”潘东宝也很高兴,毕竟帮儿媳解决了她最需要的工作岗位问题,让他在全家人面前脸上有光。 老领导的亲属? 听到这句话,武小青的心一动,“叔叔,今天厂子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分到了厂办公室去了。” 潘东宝双眼一眯,“这个人姓什么?” “苏锦!”武小青早就打听出了这些信息。 潘东宝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变得无比郑重起来,“小青,将来你进了办公楼,会有很多机会和这个苏锦见面的,你切记,一定要和她搞好关系。” 潘国龙突然抬起头,“苏锦?姓苏啊,难道说是苏千成的亲属?” 潘东宝点了点头,“难得老大还能想起苏千成,据我猜测,这个苏锦很有可能是苏千成的孙女。” 潘国龙难得的得到父亲的夸赞,嘴一咧,笑出声了,“这也不难猜呀!当年苏千成可是跺一脚革安都得颤三颤的人物,都说苏千成一周前回革安养老了,现在突然一个姓苏的小姑娘到热轧厂上班,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用说吗?” 最近这段时间,潘国龙靠着风衣赚了不少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说话办事比平时更嚣张了。 武小青默默的记住了他们的对话。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苏锦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 作为平民子弟的她,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公平。为了她的梦想,她一直在不停的努力,想尽各种办法达成目标,这个过程她走得很艰难,为此她甚至放弃了爱情。 但是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好的工作,大房子,金钱这些让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他们唾手可得。 武小青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本那些对苏锦的嫉妒此刻也不翼而飞了。 她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和苏锦搞好关系。 周日上午九点,林致远提着行李包,跟在焦乐山身后,走出了革安火车站。 他们这个五人学习小组,提前二十天完成了学习任务,赶在国庆节之前回到了家乡。 一出出站口,林致远就看到厂长徐大友,书记段昆等一众热轧厂领导班子成员集体站在外面,他们身后打着一条火红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赴沪学习小组学成归来”。 焦乐山急走两路,“徐厂长,段书记,你们搞这么大的阵势,我可不敢当啊!” “老焦,辛苦你了,五十多岁了还跑到南方学习,你不敢当谁敢当?”徐大友一把握住焦乐山的手,用力的摇晃了几下,哈哈大笑起来,“老焦,我已经在东山宾馆订了两桌,咱们这就过去,给你们接风洗尘。” 徐大友还是一贯的霸道工作风格,根本不给焦乐山回绝的机会,他一把架住焦乐山的胳膊,硬是把他塞到了二零二吉普车里。 其他人则上了后面的面包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直奔东山宾馆而去。 在车上,徐大友问起焦乐山这次的学习情况,焦乐山不住口地夸奖起林致远来,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厂长,书记,这次之所以能够提前二十天完成学习,主要归功于大林,年轻人脑袋灵活,记忆力又好,而且工作特别认真仔细,在沪钢学习期间,他记了整整五大本的笔记,把新轧机的使用和维修细节全都整明白了。在这里我向厂长建议,立刻建立起一个学习班,面向对象就是均热车间的干部职工,争取让他们早日掌握新轧机的使用情况。” “没问题,明天是中秋节,我给你们放一天假,出去这么久也够辛苦的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回厂之后我马上就张罗学习班的事儿。”徐大友一口答应下来。 段昆问了一句,“老焦,这个学习班的授课老师你准备安排谁?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非林致远莫属了?” “必须得是林致远,由他主讲,我们四个人给他配合。”焦乐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第60章中秋 东山宾馆是革钢的指定接待单位,同时也是革安的国宾馆,建国之前就存在,各级领导人到革安检查工作,全都住在东山宾馆。 两辆车到达东山宾馆大门,大家鱼贯下车。 徐大友早就让王峰在这里订了一个大包间,他要好好犒劳一下学习小组成员。 东北的钢铁工人再一次发挥出了喝酒的彪悍,打圈,单挑,感谢领导,林致远成功的被灌醉了。 石茂才将他送回青年宿舍,“大林,下次喝酒别这么实惠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送你回家了。” 林致远的脑袋似乎已经不会运转了,他用最后仅存的理智说了声谢谢主任,然后一头扎在床上,转眼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六点,林致远才醒过来。 他端着脸盆去了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二十分钟后,他骑上自行车去了健身小区,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老李太太家,敲开了房门。 “李婶,我来看你了。”林致远一晃手中的礼物。他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沪市的风味特产,这次给老李太太带的是几样适合老年人吃的糕点。 老李太太看到两个多月没见面的林致远又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 自从儿子去燕京工作之后,她一直一个人在革安。人越上岁数就越期盼天伦之乐,家庭温暖,林致远恰好满足了她这些需求。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很短,但是老李太太已经把这个热心的年轻小伙子当成了自己的晚辈。 林致远突然去沪市学习,这可结结实实的闪了老李太太一下。 现在林致远回来了,还带着礼物来看她,老李太太别提多高兴了,特别今天还是中秋节,万家团圆的大喜日子。 “小林,赶紧进来,两个多月没见你,婶儿都想你了,让我看看,瘦没?”老李太太看向林致远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你吃早饭没?” 林致远倒是不客气,“没呢!婶儿,我一睁眼睛就上你这儿来了,两个多月没看见婶儿,可把我想坏了。婶儿,这是我在沪市给你买的糕点,可软和了,你尝尝。” 老李太太当即站了起来,“你等着,婶儿给你下碗面条去,再给你卧两个鸡蛋。” “行,我就爱吃婶儿做的饭。”林致远是深知这些独居老人的心理的,他们已经退休了,常年在家无所事事,孤独寂寞,做饭是他们不多的能够体现价值的事情之一了。 老李太太的动作很快,走进厨房,接水、生火、下面、卧鸡蛋,出锅后撒了一把葱花,浇了一点香油,一碗香喷喷的荷包蛋面就做好了。 刚出锅的面条有点热,林致远要连吹好几口,才能把面条吃下肚。 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成功的把老李太太逗笑了,“我儿子年轻时吃饭和你一个样,都是狼吞虎咽的。” 林致远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和老李太太商量些事儿来,“李婶,今天是中秋节,晚上你去我家吧!我家里人多热闹,咱们一起过个节。” 这个提议很诱人,老李太太当时心就动了一下,但是嘴上还在说“你们一家人过节,我一个外人去干吗?” “婶儿,不带这么讲话的,你怎么能是外人呢?你是我婶。”就凭林致远这甜言蜜语,三两句话就把老太太说同意了。 “行,小林,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厚着脸皮去你家看望一下你父母。” 林致远心中大喜,“那咱们就说定了,婶儿,现在时间还早,下午四点我过来接你。” 林致远将一碗面条吃的盆干碗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这让李婶很有满足感。 吃完面条,林致远和老李太太告辞之后,下楼骑上车回了自己家。 今天中秋节,可家里只有妈妈林秀芬一个人。 这个年代中秋节还不是法定假日,其他人要等到下班以后才能回来。 宁秀芬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要为今天晚上的中秋晚宴做准备。 林致远一进门,宁秀芬一个健步就从厨房里窜了出来,抱着儿子就不撒手,“致远,快让妈看看,黑没黑,瘦没瘦?” 儿行千里母担忧,林致远在沪市一呆就是两个多月,可把宁秀分想坏了。 宁秀芬的手摸在儿子的脸上,眼泪汪汪的。 “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儿也没瘦,还胖了好几斤。”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昨天回来,居然不回家。”宁秀芬想起这事儿就生气,打了儿子一下。 林致远故意疼得呲牙咧嘴,“妈,这可真不能怪我,我们厂领导给我们接风,在东山宾馆安排的酒席,我敢不去吗?” “妈,这是我给你和我爸买的沪市土特产,你想着吃。”林致远进厨房洗了手,“妈,我帮你做饭吧!” “我都弄得差不多了,就等你爸和你姐他们两口子回来,炒两个青菜就可以了。”宁秀芬把儿子推出厨房,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好儿子干这个活儿。 娘俩来到里屋,宁秀芬先询问了儿子国库券的事儿,“致远,我听你姐和姐夫说,你们倒腾国库券挣了二十多万,不会是你姐夫听错话了吧?” 说起这事,宁秀芬的声音都在打颤,她一个工厂退休女工,一年的退休金满打满算六百多块钱,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上万的钱,所以李刚跟她说起这事时,宁秀芬根本就不相信。 “妈,我姐夫没说错,准确的说是二十一万三千五百五十元,这里面有我姐的两万一,我把整数都买股票了,零头带了回来,喏,这是三千块钱,给你,剩下的那五百多就当是我的辛苦费吧!” 林致远从腰带里取出了三千元钱放在桌子上,这条腰带还是姚叶给他缝的,专门用来藏钱的。 宁秀芬坐在凳子上,身子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地,幸好林致远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妈,你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一下子接受不了。” “二十一万?致远,你真的没骗妈?”宁秀芬依然不肯相信这个现实,“我和你爸一年辛辛苦苦才能挣三千块钱,二十一万,我们得不吃不喝得攒七十年,这么多钱可咋花呀?” 林致远又是给妈妈捶背,又是倒水,折腾了半天,宁秀芬这才平静下来。 “儿子,刚才你说用二十一万买了股票,股票又是个啥玩意儿?”一个八十年代的老太太又怎么知道股票是何物? 林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妈妈这个问题,他想了想,“你就当它是另外一种国库券吧,反正也是支持国家建设的。” 第61章团圆 “妈,跟你说件事……”林致远将老李太太的事说了出来,“前阵子我们车间团支部搞活动,我和一个姓李的大婶结了对子,她儿子儿媳在燕京工作,自己一个人在革安,孤苦伶仃的,这大中秋的也没人陪她,我就想把她请到咱们家来吃顿饭。” 林家一家人都很善良,这对宁秀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行啊,晚上你就去把老太太接过来,到咱们家热闹热闹。” 下午三点半,林致远骑车去了老李太太家,用自行车把她带到了自己家。 老李太太挺讲究,白天的时候特意去附近的人民商场买了两盒月饼当做礼物带了过去。 老李太太的到来受到了林家一家人的热情欢迎,吃饭的时候特意请她做了主位。 宁秀芬的厨艺不错,一桌子都是东北硬菜,小鸡炖蘑菇,红烧排骨,大肘子,香煎黄花鱼,再加几个凉菜和青菜,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欲大开。 大家边吃边聊,老李太太这才知道,林致远的父亲和姐夫都是革钢劳模,“大兄弟,弟妹,我和小林子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出他的心眼儿特别好使(东北话善良的意思),从小林子的身上就能看出你们家的家教。” 老李太太说的话林大军最爱听,一高兴他多喝了一盅酒。 吃过晚饭,林家又留老李太太喝了会儿茶,晚六点时,林致远用自行车送老李太太回家。 林致远怕老太太硌屁股,特意在后座上垫了一块小垫。 老太太扶着林致远的腰,“小林子不瞒你说,今年是我这些年过得最高兴的中秋节,你父母,你姐夫和姐姐人都挺好,你们一家都是善人。”奇快妏敩 林致远心想,是啊,除了我,我们家都是好人!李婶,对不住了,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我保证不会干坏事。 “没事,您要是愿意的话,以后也不用非得赶上过节,礼拜天到我们家吃一顿,咱们这就说定了。” 三十五中距离人民商场并不远,骑车子十五分钟就能到。 老李太太让林致远上楼再坐一会儿,林致远婉拒了,说自己刚从沪市回来,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觉。 老李太太一直目送林致远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转身上楼。 她刚进门,屋里的电话就响了。 “妈,你干啥去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李振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去小林子家吃饭了,今天中秋节,小林子怕我一个人难受,特意请我去他家做客。”老李太太曾经跟儿子提过林致远的事。 李振山声音停顿了一下,“妈,现在坏人多……” 不等儿子说完,老李太太就不乐意了,“在你眼里,这世界上就没几个好人,你说我一个老太太,能值得人家惦记啥?” 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李振山自然不是常人,他怕的是母亲口中的林致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接近母亲的,可是这话他又没法开口和母亲明说。 老李太太不依不饶,“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我跟你说,小林子是热轧厂的车间团支部书记,人家单位搞活动,我们这片儿的孤寡老人,残疾人和他们单位的小伙、小姑娘都结成了对子,碰巧小林子负责照顾我,人家小伙子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单位重点培养的对象。对了,他爸是革钢和东海省的劳模,他姐夫也是劳模,一家子都是好人……” 老李太太越说越生气,“你们一家三口搬到燕京去享福,把我一个人扔在革安,现在总算有个人能过来陪我说说话了,你又怀疑人家,怎么的,你非得看你妈过得不好,你才舒心呗!” 几句话把李振山说的大汗淋漓,“妈,你现在也太多心了,我就随口说一句,你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啊!要不明天我请假回趟革安,把你接到燕京来。” “你可拉倒吧!我去你那干嘛?看你媳妇儿脸色吗?我还是一个人住自在些。” 李振山无言以对。他的妻子也不是不孝顺,她的职业是大夫,有洁癖,不能容忍家里有一点不整洁,但母亲偏偏是农村出身的老太太,干什么都随意惯了,这婆媳俩遇到一起就好像天敌一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根本无法和平相处,为这事李振山愁的晚上经常睡不着觉。 老李太太发了几句唠叨,挂断了电话。 此时,万家灯火庆团圆。 潘家,武小青也做了一大桌子菜,潘家人围坐一桌,举杯畅饮。 潘国龙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弟弟,“你还恨那个林致远不?要是还咽不下这口气,哥哥我想个招,收拾一下那小子。” 武小青的心怦怦乱跳。她还是忘不了林致远的,但是现在这个敏感时候,当着潘家人的面,她又不能替林致远求情,只能暗自着急。 潘国富歪着脑袋想了想,“算了吧,反正我也调出热轧厂,小青也嫁给我了,就饶了他吧!” 潘东宝放下筷子,“老大,小青的工作刚调动,老领导的孙女又新到热轧厂,这个时候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潘国龙飞快的用眼睛瞄了一下假装低头吃饭的武小青,“那就算了,便宜这小子了。” 其实他说这些话更多的是为了试探一下武小青的反应。 这一世和前世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 前一世,林致远和潘国富在冲突中动手打了他,造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一世,林致远吸取了教训,并没有动潘国富,所以现在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那么严重。 台町,苏家。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苏千成和苏锦祖孙两人。 今天过节,苏锦破例让爷爷喝了一盅白酒,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山楂酒陪爷爷。 可能是过节家里人少的原因,苏千成的兴致并不高,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背着手出门散步去了。 苏锦回到客厅看电视,刚看了几眼,电话便响了,是她的母亲杨芝兰。 “小锦,吃过饭了吗?”杨芝兰是江南人,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非常好听,苏锦的口音中就有母亲的影子。 “妈,刚吃完。” “爷爷在你身边吗?” “没有,他出门散步去了。” 一听苏千成不在,杨芝兰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个家里,苏千成就像一个封建大家长,他说的话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就好比他把女儿带回革安这件事,杨芝兰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女儿在她的培养下,练就了一身高超的芭蕾舞技术,本来她求爷爷告奶奶,东方歌舞团那边已经吐口了,同意接受苏锦。 但是没想到苏千成简简单单两个字“不许”,这件事就彻底搁浅了。 不去东方歌舞团也行,那你倒是把小锦安排到一个好点的单位呀!没想到苏千成竟然带着苏锦回到了革安,把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进了傻大黑粗的钢铁厂。 杨芝兰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偏偏她还不敢反对,因为反对也没有用。 自己那个丈夫,在外面看着人五人六的,一面对自己的爹,就像耗子见了猫,屁都不敢放一下。 第62章初见 “小锦,你暂时在革安忍耐一段时间,妈妈已经在托关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妈妈带你出国。”一提起出国,杨芝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妈,可我不想出国,我连外语都不会,出国能干什么呀?”苏锦的回答差点没把杨芝兰气死。 “你是不是傻?现在人人都争着抢着出国……”杨芝兰仗着自己是长辈,开始数落起女儿,“我告诉你,外国可好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小汽车。你爸爸的同事李叔叔还记得吗?他的儿子现在就在花旗国,一个月能挣一千多美元,合人民币五千多……” 杨芝兰一个劲儿的鼓吹外国好,其实她的真正用意是想把女儿嫁到国外去。 她觉得以苏锦的花容月貌,一定能嫁一个大老板,到时候她就可以以丈母娘的身份跟着过去享福了。 苏锦半天没说话,对自己这个母亲,她的感情很淡。 母亲是个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长得漂亮,把父亲迷的五迷三道的。只可惜,母亲不会做家务,每天只想着化妆打扮出去玩儿,生了自己以后,她把自己往爷爷奶奶家一扔,就此撒手不管。 苏锦完全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身上没有母亲的骄娇二气,反而受爷爷影响,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很朴实无华。 苏锦已经不想再听母亲唠叨了,“妈,爷爷回来了,我得挂电话了。” 这个招数百试不爽,杨芝兰一听这话,竟然抢先挂了电话。 第二天,七点笛一拉,苏锦就骑着她那辆心爱的小飞鸽出发了。 到办公室一看,全体人员竟然都到了。 王峰一看她来了,“小苏,今天厂里要办学习班,需要占用会议室,咱们赶紧去布置一下会场,顺便再把热水备好。” 苏锦二话不说,跟着大家就去了会议室,忙忙活活半个小时,会场布置好了,苏锦也打了几暖瓶开水备用。 王峰看着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干起活来竟然很麻利,很有些意外,夸了她几句,“小苏可以呀!我还以为你像千金大小姐呢,什么都不会干。” 苏锦一笑,“主任,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住校学舞蹈了,很自立的,一般的家务活我都会干。” 站在一边的蒋大姐,神神秘秘的拽了拽苏锦的衣袖,小声道“小苏,待会儿你就能看到林致远了,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苏锦害羞的摇摇头,上班这几天,林致远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她耳中,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当然,和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单纯的觉得能被这么多人提起,这个林致远应该是很厉害的。 会场布置完,王峰将苏锦留在了会议室为领导服务,其他人回办公室,该干嘛干嘛。 从八点十分开始,就有工人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 他们看到了美若天仙的苏锦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顿时眼前一亮,一个个都露出了男人才有的笑容,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锦对这种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也不生气,只是低下头,不去看这些工人。 五分钟后,石茂才、张德胜、钱有福三人拿着笔记本进了会议室,他们三个坐到了第二排。 虽然和他们不是很熟悉,但苏锦也知道这三人是均热车间的领导。 她急忙站起身,拎着暖水瓶走到三人身前,给他们倒了热水。 这时,工人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丫蛋,过来也给我倒杯水。” 声调很怪异,惹的工人哄堂大笑。 苏锦当时就慌了手脚,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石茂才豁然起身,转过身去,手指着一个工人破口大骂,“王老骚,你特么发什么骚?今天是来学习的,不是看你演戏,你再敢多说一句,老子扣你这个月奖金。” 石茂才这一声像炸雷一般,把苏锦吓了一跳,手里的暖瓶差点没掉地上。 被骂的王老骚脖子一缩,讪笑道“主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石茂才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重新坐下。 钱有福乐呵呵的对苏锦说“丫蛋,把暖瓶放着就行,渴了我们自己会倒的。” 苏锦感激的看了这个老人一眼,放下暖瓶,逃命似的回到了最后一排。 快到八点半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开了。 厂长徐大友,书记段昆,副厂长朱和风等厂领导鱼贯而入,在他们身后,是赴沪市学习的五人小组,以焦乐山为首,设备科科长方大同,李涛,林致远,小伊子紧随其后。 苏锦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大大的林致远。 没办法,林致远太高了,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想不发现都难。 林致远也注意到了苏锦。他愣了一下,厂子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这明显不在记忆中。 但林致远随即就明白过来,前世他是九月下旬被开除出的厂,这个小姑娘和他没有交集。 两人的目光刚一接触就分开了。 苏锦立刻明白过来,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一定就是蒋大姐口中的林致远,嗯,确实很帅,怪不得总有人说起他。 不过对帅哥苏锦基本是可以做到免疫的。她从小到大练舞蹈,见过好看的男孩多了。 不过那些跳舞的男孩阴柔偏多,眼前这个林致远确实阳刚的很,到底是钢铁厂的,他的气质倒和爷爷很相像。 厂领导来了,苏锦急忙又拿起暖水瓶,一一为坐在第一排的领导倒水。 徐大友看了苏锦一眼,说了和钱有福一样的话,“小苏,把暖瓶放这就行了,我们又不是没有手,渴了自己会倒。” 这次那群工人没一个敢说怪话的,有徐大友这尊恶神镇着,整个会议室一片安静。 “同志们,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学习小组从沪市归来……”徐大友说了几句开场白,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徐大友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从今天开始,均热车间的四个班组轮流到这里学习新轧机的使用方法,学习结束后会有考试,成绩优异者有奖励,成绩不合格者待岗,谁要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就从均热车间滚出去扫厕所。” 苏锦看着台上的徐大友,心想,钢厂的领导都和爷爷一个样,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好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下面咱们就开始学习,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大林给我们讲课。” 林致远起身,夹着笔记本走到台前。 苏锦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着他了,她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那么多人说他的好话。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帅吗? 第63章上课 林致远站在台上。 他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苏锦摊开了笔记本,拿起了笔,一副很认真记录的样子。 “在讲课之前我问一下,有多少没有带笔记本的人?举一下手。”这是林致远的第一句话。 坐在前排的领导基本上都带笔记本了,坐在中间的工人却没有几个带本子的,很多人都迟疑的举起了手。 林致远叹了口气,领导之所以能够成为领导,很多时候就是体现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认真负责的逐渐高升,敷衍了事的只能永远当工人。 各行各业,差不多都是这样。 “我要讲的内容比较多,光凭脑袋记恐怕不行,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给大家十分钟时间,大家赶紧找个本子做好笔记。”林致远这番话既是对工人说的,又是对厂领导说的。 他得给领导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印象。 果然,徐大友站起身,回头看了一圈,恨声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了不得了?什么都能记住?来学习为什么不带本?” 后面的工人集体低下头。 “小苏,你去办公室领些本和笔,快一点。” 苏锦急忙跑出了会议室,找王峰领了一厚摞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回来以后快速的发给大家。 林致远终于开始讲课了。 “下面我简单介绍一下新轧机,新轧机是霓虹国日铁公司所生产的,八十年代初的产品,虽然不是目前国际上最领先的型号,但却以故障率低,生产效率高著称,这一点在沪钢的使用过程中得到了提现,从多方面角度综合考虑,新轧机还是比较适合革钢的,下面我来讲解一下新轧机的各种参数,大家做好笔记……”林致远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连串的数据参数。 下面的人开始记录。 苏锦也很努力的写着笔记。虽然她对生产一窍不通,但是刚进厂的她还是想多学一些东西。 但是在听了十分钟的课之后,苏锦悲哀的发现,林致远讲的对她来说犹如天书一般,每个汉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也不能怪她,从小学舞蹈的她在文化课方面本身就有缺陷。 林致远讲的又是和机械有关的东西,没接触过的人,听不懂很正常,别说苏锦,就连那些在车间里工作了几年的工人也听得稀里糊涂。 苏锦盯着黑板上一个个的汉字,只觉得眼皮发沉,困意上涌,林致远的声音进入她的耳中,就如催眠魔音一般。 苏锦头一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第一节课结束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下。” 然后整个会议室里传出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以及人们的脚步声,说笑声。 下课了! 苏锦猛然惊醒,她急忙抬起头,擦了擦嘴,刚才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口水都流到手背上了。 这时她才看到,台上的林致远正微笑的瞄了她一眼。 苏锦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大红布。 太丢脸了!!! 睡着了也就罢了,偏偏还流了口水,而且还被这个人全看到了。 苏锦恨不得马上出现一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林致远只是看了她一眼,马上就把目光挪开了。 徐大友和石茂才等人围了上来。 石茂才面色很凝重,“大林,你讲课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那些工人的表情,好像大部分都没听懂。” 徐大友也说道“茂才说的对,除了几个有基础的技术员,工人肯定听得稀里糊涂的。” 林致远不慌不忙,“厂长,主任,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没办法,工人们更习惯对着机器直观学习,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实物,只能讲些理论上的东西,要想他们彻底掌握新轧机的使用方法,只有等机器安装完成后,我和小伊子亲身演示给他们看。” “也只能这样了。”徐大友知道林致远说的是实情,这些工人文化水平低,想要他们彻底学会新轧机的使用方法不能急,只能等机器安装调试完成后,再由林致远手把手的教他们。 “大林,讲了一个多小时了,赶紧喝点水。”焦乐山递过去一杯水,关切的问道“顶不顶得住?要不下节课我讲吧!” 林致远接过水,喝了一大口,笑着答道“焦总工你这是批评我呀,坐在台上讲课总比在车间里舒服吧,让我讲一天都不累!” 诸位领导哄堂大笑。 坐在远处的刘彦章,看着林致远被厂领导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气的他心头都在滴血。 在他看来,林致远现在享受的本来应该是他的。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要不然真就给这小子压住了。 刘彦章苦思冥想,可是我要做什么才能打压住林致远呢? 现在这小子成了厂长和主任的香饽饽,自己说的话怕是没人肯听了。 中午,林致远被徐大友叫到了食堂的包间。 徐大友早就做了决定,在学习小组授课期间,食堂单独给他们开小灶。 苏锦拿着饭盒跟着蒋大姐、小李下到一楼食堂。 排队时,蒋大姐一个劲儿的问苏锦,“小苏,看到大林了吧?怎么样?帅不帅?” 这个问题让苏锦怎么回答?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蒋大姐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眯眯地又问了一个让苏锦很尴尬的问题,“小苏,要不要大姐帮你做个红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咱们厂啊,也就大林能配得上你。” “不用了,我现在年纪小,家里人不许我搞对象。”苏锦声如蚊呐,都要把低到地上去了。 吃过饭后,苏锦刷了饭盒,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超过五分钟,武小青提了一个大袋子,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 “王主任,曲主任,大家好!”武小青进屋之后,先鞠了一个躬,然后从袋子里面拿出一袋袋喜糖分发给大家。 众人全明白了,武小青这是要结婚了。 王峰接过喜糖,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小武,恭喜你了,听说你调到工会去了,手续办完了吗?” “谢谢王主任关心,今天上午刚刚办完了手续,已经到工会报到了。” “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对了,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哪个酒店啊?到时候我们一定去喝喜酒。” “谢谢王主任,谢谢大家,酒店定下来了,东山宾馆十月二日上午十点,到时候大家都早点去。”武小青发了一圈喜糖后,最后站在苏锦的桌前,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妹妹长得真漂亮,原来我以为自己就不错了,见到妹妹以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 她这么一说,苏锦倒是不好意思了,“武姐真是太客气了,你才真是好看。” 武小青又说了好几句恭维话,这才告辞离去。 蒋大姐看着她的背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苏,你可提防着点,这个女人可不一般!” 苏锦虽然年轻,但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八卦之心,“蒋大姐,怎么了?” 第64章和解 在传播小道新闻这方面,蒋大姐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凭借二十年长舌妇的深厚功底,将林致远和武小青的狗血故事描绘的活灵活现,宛如亲见。 在蒋大姐口中,武小青化身当代女版陈世美,林致远则成了令人同情的受害者。 “小苏,你是不知道,去年大林刚进厂时,多少岁数小的女工都对他动了心,这个武小青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会勾搭人,天天黏在大林身边,帮着他打饭,刷饭盒,我们都以为他们这一对成了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锦很配合的瞪圆了桃花眼,“怎么了?” “设备科的潘国富看上了武小青……” “潘国富是谁?” “一个小鸡崽子,个头还没你高呢,不过人家的爹是矿渣厂厂长,家里条件好,武小青就动心了,抛弃了大林,转身和潘国富好上了,你说这样的女人能要吗?呸!”蒋大姐化身为正义代表,大声斥责起武小青来。 八十年代工厂里的人都有一种朴素的道德观,虽然他们都是底层的小职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鄙视嫌贫爱富的武小青。 苏锦静静听完了故事,她对林致远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同情。 原来那个笑起来那么阳光的男人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过往。 一时间,只有十九岁的苏锦,突然间母爱泛滥。 武小青提着袋子在办公楼里发了一圈的喜糖,之后便回到她之前工作的车间,接受了人们的恭喜之后,开始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走下去,所有的车间都走遍了,她独独没有去均热车间。 原因很简单,她怕看到林致远。 就在她散完喜糖往办公楼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均热车间的技术员刘彦章。 刘彦章一见到武小青,顿时双眼一亮。 他意识到,想从正面途径打压林致远非常困难,但是却可以在眼前这个热轧厂厂花身上做做文章。 如果在林致远头上扣下一顶作风有问题的帽子,说不定厂领导对林致远的印象就会彻底改变。 刘彦章笑眯眯的拦住了武小青,“小武,你这是干嘛去?” “刘哥,没事,我正准备回工会呢!” “小武,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我可是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挨个车间的发喜糖,怎么?瞧不起我们均热车间吗?” “不是,刘哥,喜糖不太够了……”武小青希望用这个拙劣的借口搪塞过去,哪知道刘彦章不依不饶,居然伸手捏了捏武小青手中的糖果袋,“小武,这不是还挺多吗?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好意思,来来来,我带你过去。” 刘彦章不由分手说,硬是把武小青推到了均热车间门口。 此时均热车间门口的凉亭里,聚满了人。 林致远正在给大家分发他从沪市带回来的各种风味特产,现场十分热闹。 “大林,沪市好不好?给咱们讲一讲呗!” “听说南*京路和外滩老繁华了,有机会我一定得过去瞅一瞅。” 林致远打开一盒他从沪市买的红双喜烟,散了一圈,“沪市肯定比革安繁华,南*京路和外滩确实热闹……” 就在这些工人听得正起劲儿时,刘彦章推着武小青过来了。奇快妏敩 “都静一静,你们看谁来了?”刘彦章一看林致远也在,心中大喜,调门提高了好几度,“小武十一就要结婚了,今天是给大家发喜糖来的。” 刘彦章说这话时,眼睛却死死盯着林致远。 他是多么希望看到林致远暴跳如雷的场面,最好他能当众扇武小青几个耳光…… 可哪知林致远稳稳坐在石凳子上,笑眯眯的盯着武小青,就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最可怜的人就是武小青了,她站在均热车间这帮工人面前,窘迫的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师傅们好,我,我是来给大家发喜糖的……”武小青尴尬的拿出一包包喜糖分发给众人。 可谁知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现场这些工人没有一个伸手去接她的喜糖。 刚才说了,工人们都有朴素的道德观。武小青和林致远之前那点事儿,他们都听说了,林致远调到均热车间这三个多月时间里,凭借他的表现赢得了工人师傅们的一致认可。 在传播小道新闻这方面,蒋大姐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凭借二十年长舌妇的深厚功底,将林致远和武小青的狗血故事描绘的活灵活现,宛如亲见。 在蒋大姐口中,武小青化身当代女版陈世美,林致远则成了令人同情的受害者。 “小苏,你是不知道,去年大林刚进厂时,多少岁数小的女工都对他动了心,这个武小青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会勾搭人,天天黏在大林身边,帮着他打饭,刷饭盒,我们都以为他们这一对成了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锦很配合的瞪圆了桃花眼,“怎么了?” “设备科的潘国富看上了武小青……” “潘国富是谁?” “一个小鸡崽子,个头还没你高呢,不过人家的爹是矿渣厂厂长,家里条件好,武小青就动心了,抛弃了大林,转身和潘国富好上了,你说这样的女人能要吗?呸!”蒋大姐化身为正义代表,大声斥责起武小青来。 八十年代工厂里的人都有一种朴素的道德观,虽然他们都是底层的小职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鄙视嫌贫爱富的武小青。 苏锦静静听完了故事,她对林致远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同情。 原来那个笑起来那么阳光的男人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过往。 一时间,只有十九岁的苏锦,突然间母爱泛滥。 武小青提着袋子在办公楼里发了一圈的喜糖,之后便回到她之前工作的车间,接受了人们的恭喜之后,开始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走下去,所有的车间都走遍了,她独独没有去均热车间。 原因很简单,她怕看到林致远。 就在她散完喜糖往办公楼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均热车间的技术员刘彦章。 刘彦章一见到武小青,顿时双眼一亮。 他意识到,想从正面途径打压林致远非常困难,但是却可以在眼前这个热轧厂厂花身上做做文章。 如果在林致远头上扣下一顶作风有问题的帽子,说不定厂领导对林致远的印象就会彻底改变。 第65章退货 此时此刻,林致远复仇名单中的潘国龙正志得意满的站在沙河的那户农家院里,整个院子里四处都回荡着脚踏缝纫机的声音。 短短一个月,杜秋式风衣就风靡了整个革安,青年商店平均每天要卖出三十多件,一个月下来就卖了一千件。 潘国荣并没有遵守之前魏老虎和赵庆、小桃红的分成约定,只是分给了赵庆6000元,小桃红只得到了4000元。 当然,赵庆那6000块钱是让小桃红带过去的,从始至终,潘国龙都没有跟赵庆见过面。 一件风衣在青年商店的售价是一百元,青年商店是以七十元的价格从潘国龙这里采购的。 潘国龙给赵庆和小桃红的说法是风衣的成本五十元,纯利润只有二十元钱,一千件就是两万块,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分成比例,三成就是6000元,两成是4000元。 但其实一件风衣的所有成本加在一起还不到二十块钱,而且之前有几百件是魏老虎已经制作完成的,这一部分完全没有成本。 潘国龙靠着风衣狠狠的赚了六万多块钱,除了给赵庆和小桃红的分成之外,他又给了铁哥一万元钱的辛苦费,自己吞下四万多元。 一想到自己在一个月时间居然挣了这么多钱,潘国龙感慨道“这个魏老虎还真是个天才,如果不是龙虎不能相容,把他留在身边当个助手也挺不错的。” 在八十年代,四万多元可以称得上是巨款了,足以让潘国龙丧失理智。 这个农家院虽然简陋,但是在潘国龙眼中却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此刻,潘国龙就像一个国王巡视领地一般,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这都是朕的江山啊! 院门猛然被人在外面重重推开,小光推着自行车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自从他背叛魏老虎之后,小光就跟着潘国龙混了,帮他打理风衣生意。 潘国龙也真是对得起他,上个月风衣挣了那么多钱,他只给小光开了一百五十元的工资。 潘国龙还拍着小光的肩膀给他画饼,“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革安一个月能挣一百块钱以上的,那都得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对此,小光敢怒不敢言。他是领教过潘国龙和铁哥的手段的,知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忍着。 “你特么的让狼撵了?不知道敲门吗?”潘国龙一看是小光,张嘴就骂。 “潘科长,大事不好了。”小光一脸惊慌,“我刚从赵庆那里回来,青年商店说我们的风衣有质量问题,已经发生多起退货事件了,他们要把我们的风衣退回来。” 潘国龙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当时就跳了起来。 “退货?门都没有。”退货就相当于从他手里抢钱,这不就相当于要他的命吗? 潘国龙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是赵庆亲口跟你说的?” 小光拼命点头。 “妈的,肯定是这小子嫌咱们给他的钱少了,故意弄事儿呢!”听到动静的铁哥从屋里走了出来,满脸狰狞,“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要不我带两个人吓唬他一下,这个软蛋肯定马上窜稀。 “不行!”潘国龙断然否决,“咱们还指着他挣钱呢!” 他在院里转了两个圈,终于下定了决心,“老铁,你带两千块钱去找赵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这件事压下,他不是喜欢女人吗?给他再找两个小马子。” 潘国龙咬牙切齿说完这些话,又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等这件事完了,咱们再收拾他。” 铁哥揣着两千块钱,带着小光走了,当天晚上,他在五一路饭店再次宴请赵庆,这次他带了两个社会上的小马子过去,都是一高职的在校学生,年轻貌美,每个都不次于小桃红。 一顿酒下去,赵庆满意了,一手搂着一个小马子,对铁哥打起了官腔,“风衣的质量确实有问题,我亲眼看过了,线头一大堆,有的还缝错了,天天有顾客上门退货,让我很难办啊!” 铁哥满脸陪笑的递上一根烟,“赵兄弟,这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嘛!只要不退货,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算了,那你们就把有问题的风衣拉回去,重新改改吧!”赵庆搂着两个小马子跳舞去了。 铁哥站在饭店门口,一直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街口,脸色瞬间就变了,“什么给吧玩意,敢跟老子装逼,你等这事儿完的,老子弄不死你。” 十月一日,全国放假。 林致远又把老李太太接到了自己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老李太太现在越来越喜欢林家的氛围了,她甚至觉得,在林家呆着比在自己儿子家还舒心。 吃过晚饭后,林致远照例用自行车把老太太送回家。 十月二日,天还没亮,武小青就从床上爬起来,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昨天预约好的发廊,烫了头发,化了所谓的新娘妆。 新婚前夜,武小青回到自己娘家住了一夜,武家位于革安东北角的山嘴子,典型的城乡结合部,著名的贫民窟。 这个时代,革安还没有专业的化妆师,发廊便自动开发出这项新业务。新娘想要化妆,都要去附近的发廊做预约。 武母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由得一阵心酸。 “小青,委屈你了。”她清楚儿子的工作是怎么得来的,还不是女儿用自己的婚姻换回来的。 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武小青扭回身,努力的平复了半天情绪,这才笑盈盈的转回头,“妈,你说什么呢?我一点不委屈,国富对我很好,你看看咱们家左邻右舍,有谁像我这样,一结婚就有自己的房子住的?我的工作也换了,现在每天都坐在干干净净的办公室里,谁不羡慕我?” “是,是!妈说错话了。”武母强颜欢笑。女儿虽然说的好听,但是上次两家亲家吃饭,她可是把潘家人的态度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李淑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人家根本就没瞧得上自己家,女儿在潘家一定受气…… 第66章婚礼一 早八点,一支车队驶进山嘴子。 车队打头的是一辆白色的轿车,后面四辆军绿色的二零二吉普。 这支在前世后期根本就不会出现的车队,在八十年代却是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八十年代年轻人结婚,有条件的家庭也只会借一辆轿车充门面,普通老百姓借不到车就只能雇一辆拉达或者波罗乃兹出租车当婚车。 像眼前这支足有五辆车的车队,绝对可以让人眼红了。 穿了一身藏青色西服的潘国富,胸前别着小花,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兴奋的从上(河蟹)海牌轿车里走了出来。 这年头西装普遍偏肥大,潘国富又瘦小枯干,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偷来的似的。 他一路傻笑着踏进了武家那狭小逼仄的院子。 武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早就等待迎亲车队多时了,潘国富一进院,一群半大小孩就围了上来,个个伸着小手管潘国富要糖吃。 跟在潘国富身后的大嫂韩丽丽急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糖块,一把一把的扔了出去,立刻引起了小孩的围抢,整个院子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潘国富进了屋,在主持人的安排下,走完了一系列接亲流程。 武母早就做好了一碗面条,这是革安新婚的风俗之一,丈母娘要给新姑爷做一碗面条,寓意新婚夫妇在今后的生活能够顺顺利利。 潘国富象征性的吃了两口,背上武小青就出了武家院门。 其实接亲还有很多流程,比如进门,藏鞋,回答刁钻问题等一系列为难新郎的小举动。但是武家害怕潘家人生气,所以能省的全都省了。 但即便如此,对潘国富这样的小体格,把武小青从院子里背到车上,也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 为此,武小青已经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减肥了。 只可惜潘国富实在是太瘦了,他背着不到一百斤的武小青,艰难的一步步向前走,两条腿都开始打颤。 走在潘国富身后的潘国龙,看着武小青圆滚滚的臀部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此时他真恨不得把弟弟一脚踢飞,自己取而代之。山嘴子的左邻右舍站满了道路两边,羡慕的看着停在村口的拉风车队。 “老武家的大丫头真有能耐,嫁给了厂长的儿子,这以后还不得像娘娘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完的福啊!” “妈的,将来老子的姑娘长大了,也让她嫁厂长的儿子。” “你可拉倒吧!老三,就你家姑娘那张鞋拔子脸,别说厂长的儿子了,就连我都没看上。” “卧槽尼玛!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就在这一片打骂声中,车队缓缓起步,离开了山嘴子。 上(河蟹)海轿车内,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武小青,用手绢轻轻擦去潘国富脸上的汗水,“国富,辛苦你了。” 潘国富把武小青背到车上,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不过看着这么娇美可人的新娘坐在自己身边,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车队返回潘国富位于北沟六区的新房,潘家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又是一大通繁琐的流程下来,武小青端着茶杯,给潘东宝和李淑娟敬了茶,喊了爸妈。 李淑娟不情愿的拿出一个红包,这叫改口钱 新房这边的流程走完之后,一大帮人杀向东山宾馆,婚宴将在这里的迎宾楼举行。 潘东宝不愧是当了多年的厂长,交游广阔,今天来的宾朋乌泱乌泱的,婚宴直接开了五十桌。 热轧厂也来了不少人,厂领导都是冲着潘东宝来的,他们直接被请到了二楼的包间,其他人则坐在一楼的散台。 苏锦跟王峰,蒋大姐他们坐在一桌,第一次参加同事婚礼的她跟着众人到账桌前写了账,随了五块钱。本来她是想随十块钱的,但是蒋大姐告诉她,她跟武小青又没什么深厚的交情,随五块钱就可以了,这在革安是正常水平。 苏锦跟着办公室的同事找了张空桌坐下,她十分好奇,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 苏锦的出现在宴会大厅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大家可能从来没见过现实中会出现这么漂亮的女孩,所有人都频频向这桌看来。 有几个热轧厂的小青年,看到苏锦也来了,一个个双眼发直都往这桌挤,很快这桌十个人就坐满了,有的小青年还特意从别的桌搬过来凳子,说什么也要挤在这里。 王峰心知肚明这帮人是冲着苏锦来的,一看不好,说了这些人几句。 可他根本没有力度,这帮小青年不怕他,直到徐大友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当即火冒三丈,指着鼻子将这群小青年臭骂一顿,“你们几个在这发什么骚?都他妈给我滚蛋,再让老子看到你们在这,牙给你们掰下来。” 这几个小青年看见徐大友发火,一个个灰溜溜的跑了,徐大友让王峰喊几个女(河蟹)同事过来,把这桌坐满,不给那帮臭小子可乘之机。 很快,这桌除了办公室的男性之外,坐的全是女人。 婚礼还没开始,大家都在吃着糖块儿,嗑着瓜子,聊着闲天。 苏锦几次站起来,她想看看林致远有没有来? 即便是清纯如她,心里也有一团永不熄灭的八卦之火。 苏锦十分好奇,林致远会不会出现在抛弃过他的前女友的婚礼上?他会不会像影视剧中那样大闹婚礼? 十九岁是一个爱做梦,爱幻想的年纪。 只可惜,苏锦站起来好几次,也没看到林致远。 她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转念一下,自己也有些哑然失笑,毕竟这是现实,不是电影,哪有那么多的狗血剧情。 如果换做是自己一定不会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典礼定在十点举行,九点五十五分,苏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大厅的门口,苏锦当时就惊的捂住了嘴,不只是她,热轧厂这边的几桌瞬间失声,所有人都吃惊的齐齐扭头看向大门。 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人。 不对,是两个。 更准确的说,是一男一女,从他们的动作来看,男的想走,可是女的不干,拼命拉着男的。 第67章婚礼二 “苍老师,呀买碟!”林致远一手抓着大门门框,拼命的想往外挣脱。 苍井兰则是一脸兴奋,“林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神州人的婚礼,咱们进去看看吧,我保证不捣乱。” 苍井兰是跟着佐藤株式会社商贸代表团于昨天抵达革安的,到达革安后,苍井兰第一时间,便想办法联系到了林致远。 这个东国女孩还记得林致远当初对她的承诺,杀猪炖菜。 所以今天上午,林致远到了佐藤株式会社商贸代表团的驻地东山宾馆看望老熟人。奇快妏敩 苍井兰是第一次到革安,对一切都很新奇,见到林致远后,她便缠着他,让他带着自己参观一下革安。 没想到两人一下楼,便看到院子里在举办婚礼。 从没见过神州人婚礼的苍井兰,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当即就提出到门口看看。 林致远也没想太多,带着苍老师溜溜达达到了迎宾楼的大门外,没想到往里一瞅,全是热轧厂的熟人。 林致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武小青和潘国富的婚礼。 他这个身份出现在婚礼现场,实在是有点尴尬,难免不让人联想太多。 关键是他对武小青早就没什么念想了,又不抢亲,还是早点离开方为上策。 哪知道苍井兰说什么都不走,一定要看完婚礼典礼。 林致远说那你自己留在这里看,我去外面等你。 苍井兰又拉着他的手,不许他走。 两人这么一撕吧,顿时引起了大厅里宾朋的注意。 热轧厂这几桌立刻议论纷纷。 “大林怎么来了?他该不会是来闹事儿的吧?” “看着不像,大林好像要走,是那个女的拉着他。” “那个女的穿的好漂亮啊!”一个小女工发出了惊叹。 “该不会是大林故意带一个美女来气武小青的吧?”有人这样猜测 苍井兰今天穿的是细腿牛仔裤配高跟鞋,外面是一件米黄色的女式风衣,这种打扮在八十年代的革安极其少见,一下子就引起了在座年轻女性的注意。 苏锦盯着门口的林致远,心中也很奇怪,身边人的议论声她都听到了,她也很好奇,难道说这个看起来很阳光的大男孩真的是因为心中不满,跑到婚礼上闹事的吗? 苏锦有些失望,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因为她也觉得林致远身边的这个女孩打扮的非常洋气。 就在众人等着看热闹的时候,设备科科长方大同跑到了门口,“苍老师,好久不见,大林,你怎么也来了?” 自从林致远管苍井兰叫苍老师后,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跟着叫了起来。 他们都以为这是对苍井兰的尊称。 潘国富在热轧厂时是设备科的科员,因此方大同对林致远,武小青,潘国富的三角关系比较了解。 “方桑,您好!”苍井兰一看是在沪钢时认识的老熟人方大同,立刻鞠躬行礼。 林致远无奈苦笑,“方科长,你也看到了,是苍老师非拉着我要来看婚礼,可不是我想搞事情。” 方大同刚想说什么,迎宾楼大厅里响起了音乐声,典礼开始了。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你们两个先坐下,不要影响人家典礼进行。”方大同赶紧拉着林致远进来了,让他们两个找空位坐下。 林致远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带着苍井兰坐到了均热车间的那桌。 苏锦一直在注意林致远,当她看到林致远和那个衣服很漂亮的女孩紧挨着坐下后,她心想,看来这个林致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费我以前还同情他呢,这么快就找了女朋友。 均热车间来的人并不多,因为他们和武小青并不熟悉,再加上有林致远这算关系,他们对武小青的印象都不好。 只有几个和武小青年岁相当的女工来了,其中就包括车间通讯员段小萱。 林致远本来是托段小萱带了十块钱的礼钱的,他和苍井兰一坐下,这几个女工的目光便射了过来,尤其是段小萱,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 “小萱,帮我写账了吧?”林致远也看出段小萱生气了,只好没话找话,算是打招呼了。 “嗯!”段小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桑,那个圆脸,很可爱的女孩儿一定喜欢你,她一定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同为女人,苍井兰很了解女孩的心理。 她急忙向这桌的人解释了她和林致远的关系。 段小萱一听说这个美女原来是东国人,他们两个是在沪钢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一点。 就在这几桌的人各怀心思时,结婚典礼开始了。 这个年头,新娘还不讲究穿婚纱,武小青穿了一套红色的毛料套装,挎着潘国富的胳膊走到了大厅的正前方。 她微笑着扫视全场,频频挥手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当她看到一个角落后,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 他怎么来了? 武小青顿时心乱如麻。 潘东宝托关系请了革安电台的播音员担任婚礼主持人,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主持人把婚礼的典礼气氛搞得很热烈,现场掌声不断响起。 站在台上的武小青,脸色煞白,如果不是被化妆品遮盖,谁都能看出她的异样。 其他人都能误会林致远,作为当事人的武小青就更心虚了。 新郎潘国富没注意到武小青的变化,但是潘国龙却察觉到了。 他顺着武小青的目光看到了宾朋中鹤立鸡群般的林致远,当时眉头就是一皱,挥手把来帮忙的铁哥叫了过来,“你盯着点那桌那个小伙,对,就是长得挺帅的那个,万一他一会儿想要闹事,你可得把他控制住。” 铁哥看了一眼林致远,不住冷笑,“潘科长,你就放心吧,这种小白脸我一个能打十个。” 在武小青心不在焉错误百出的情况下,典礼草草结束。 典礼之后,酒宴正式开始,服务员端着各式精美菜肴开始摆桌,大厅里瞬间就变得喧闹起来。 新郎新娘在潘国龙韩丽丽的陪同下,开始挨桌敬酒,一开始他们当然要去二楼的包间敬各位领导。 林致远又要带苍井兰走,可是苍井兰说她自己没吃过神州婚宴的饭菜,一定要留下来尝一尝。 林致远又没法跟她解释自己和新娘的关系,只好听之任之。 反正我份子也随了,吃就吃吧! 林致远从来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既来之则安之,他安之若泰的大吃大喝起来。 很快,新郎新娘便敬完了二楼贵宾,回到了一楼大厅。 潘国富这时终于发现了林致远,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他扭头对潘国龙说,“大哥,看到没有?那小子就是林致远。” 潘国龙狞笑一下,“走,咱们先敬那桌。” 他们兄弟两想的一样,都以为林致远出现在这里,是对潘家的挑衅。 潘国龙一马当先向林致远那桌走去,潘国富紧随其后,武小青吓得腿都软了,紧咬下唇,花容失色的跟在最后面。 第68章婚礼三 “林桑,神州果然是美食大国,每样菜都非常好吃。”苍井兰今天非常高兴,看了热闹,吃了美食,她正扭头对林致远说话时,却发现林致远的神色变了,目光直直的望向一个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苍井兰立即意识到出事儿了。 她顺着林致远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群人向他们这边走来,其中就包括了新郎新娘。 热轧厂的其他同事也都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很多和林致远交好的人都站了起来。 潘国龙走到一半才意识到,今天是他们家的大喜日子,就算他再不满也得忍着,还有这么多亲朋好友在旁边看着呢!真要是闹起来,丢脸的是他们家。 潘国龙脚步放慢,侧过身子让弟弟和武小青走到了前面。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铁哥,铁哥凑到他跟前。 “盯着点那小子,别在这里动手,但只要他出了这个屋……” 铁哥重重的点点头,“放心吧,潘科长,只要这小子出去,我保证打的他满地找牙。” 不明所以的主持人高声喊道,“各位亲朋好友,新郎新娘给大家敬酒点烟了。”奇快妏敩 敬酒点烟是革安婚礼的风俗之一,一般都是新郎敬烟,新娘点烟。 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潘国富脸色铁青,双眼直勾勾的瞪着林致远,牙齿咬的咯吱吱响。 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新郎和这个高大帅哥有仇,再看看一脸紧张的武小青,主持人哪还猜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好歹主持人到底是专业的,反应极快,目光一扫,立刻对准了桌上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宾客,“咱们就从长者开始吧!” 他轻轻推了潘国富一把,潘国富这才从仇恨中清醒过来,从红塔山烟盒中抽出一支,递给这位长者,武小青急忙划着了火柴,长者抽了一口烟,说了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有了第一个就好办了,剩下的有样学样,武小青手中的火柴一次次点燃,转了一圈,又回到林致远这边了。 潘国富根本就不想给林致远敬烟,他转身就想走,可是身子转到一半被潘国龙硬生生给摁住了。 “国富,不能失了礼数,敬烟!”潘国龙飞快的用最小的声音在潘国富耳边说了句,“放心,哥给你出气。” 潘国富这才不情愿的拽出一根烟递给了林致远,林致远笑眯眯的接过来叼在嘴里。 武小青长出一口气,万般复杂的抬眼看了林致远一眼,划着了手中的火柴。 林致远拱了拱手,“新婚大喜,大吉大利!” 潘国富哼了一声,转身向下一桌走去。 热轧厂的人反应不一,有觉得庆幸的,因为没起冲突,也有觉得失望的,因为没看到好戏。 苍井兰十分抱歉的说道“林桑,实在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给你造成了麻烦。”到这个时候苍老师终于看明白了,林桑和新娘一定是有故事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苍老师,咱们该走了吧!” 林致远率先起身,和在座的众位同事告别。 苏锦坐在人群中,凝视着林致远,现在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经变得不好起来了,觉得他专门挑婚礼这个日子上门,纯粹是给新郎新娘添堵,居心险恶。 林致远大步流行走向门外,苍井兰踩着小碎步急忙跟上。 一直在注意林致远的铁哥也悄悄向门外移动。 一出迎宾楼大门,苍井兰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林桑,实在对不起,我再次给你道歉。” 林致远也有些烦,“算了吧,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话音刚刚落地,林致远的眼睛便眯了起来,他看到一个彪形大汉从门里冲了出来,轮着拳头奔着自己来了。 “苍老师,快闪开!”林致远一把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苍井兰,事发突然,苍井兰防备不及,林致远的力量又大,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此时铁哥的拳头已经到了林致远眼前。 林致远被迫后退了一步。 铁哥一声不吭,又击出一拳。 林致远再退。 铁哥两下连续击空,气的他哇哇大叫起来,“你买了个表,有种你别退。” 林致远面色凝重,从刚刚这两下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彪形大汉是打架的行家,出手迅捷,而且力量很足。 林致远摆了一个拳击的起手式,“要打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 “打完再告诉你。”铁哥如蛮牛一般再次发起冲击,这一次他连出三拳,可惜都被林致远躲过。 就在这时,苍井兰从地上爬了起来,抡起了手中的小包,砸向铁哥的后背。 苍老师还是很够意思的,不但没有逃跑,还想着帮助林致远。 铁哥气的暴跳如雷,转身就是重重的一轮,苍井兰惨叫一声,再次倒地,刚刚铁哥那一拳正打在她的脸上,苍老师的小嫩脸顿时肿了起来。 铁哥一击得手,马上扭头再次冲向林致远,他高高跳起,手掌张开,向林致远头顶拍去。 这一招在街头混战中十分有用,因为气势惊人,往往这招一出,对手立马就被他吓得腿软了。 可是林致远在前世走南闯北,什么风浪没见过,别说这种一对一单挑,就连绑架他都经历过,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 铁哥这招可吓不倒他。 这招虽然气势骇人,但是缺陷却十分明显,因为人一旦跳起来,就会暴露出很大的空挡。 林致远之前连续闪躲,等的就是对手先犯错,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铁哥这边一跳起来,林致远不退反进,一只手向上挡住了铁哥的攻击,另一拳凝聚了全身之力,用力击打在铁哥的小腹上。 林致远在学校时是标枪运动员,爆发力十分恐怖,这一拳直接把铁哥打的倒退着飞出了两米多远,捂着肚子就开始哀嚎。 趁你病,要你命! 林致远根本就不会给铁哥反击的机会,他直接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右腿轮起,把铁哥的脑袋当成足球,一脚下去,铁哥哼都没哼一声,头一歪,口吐白沫直接昏厥了过去。 两人刚才那番打斗时间并不长,也就一分多钟,但这已经足够把人吸引过来了。 迎宾楼里的宾客全都跑了出来,堵在大门口。 林致远一身杀气的站在迎宾楼前,在他的一左一右分别躺着一男一女。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仿佛给林致远披上了一身黄金甲。 第69章婚礼四 今天可真是热闹。 伴随着现场喜庆的乐曲声,一声声尖叫此起彼伏。 很多女宾吓的双腿战栗,瑟瑟发抖。 林致远沉默的看着大门处这些宾朋,短短一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刚刚那一脚会不会直接ko了这个人?林致远心思急转,一秒钟的时间足以让他制定出一个脱罪计划。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奔向苍井兰,蹲下身,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对她说道“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苍井兰显然受到了莫大惊吓,挨打的那半边脸高高肿起,另外半边一点血色皆无,一张嘴,说了一句日语。 林致远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他知道人在受到巨大惊吓时,肯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母语。 “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病,冲过来就打咱们两,他太强壮了,我们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情不得已之下,我才下那么重的手的。”林致远特意的强调了咱们俩,想要彻底脱罪就得把苍井兰捆绑上。 林致远耐心的说完这句话,苍井兰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慢慢的举起双手,双手掌心全都是血。 苍井兰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半边脸肿了,两只手掌在倒地的时候擦破了皮,看着血渍呼啦的,挺吓人。 林致远心中一喜,苍井兰的伤越重对他就越有力。虽然这么想很卑鄙,但他是知道潘东宝在革安的权势的,如果不把苍井兰捆绑上,事情还真不好说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他伸出手,慢慢将苍井兰扶起来,一再询问她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苍井兰惊魂未定,只知道摇头。 “卧槽尼玛!”迎宾楼大门口传来一声暴喝,潘国龙像疯子一样冲了出来,他先是到了铁哥身前,伸出两只大手,一通猛摇晃,“老铁,老铁!” 铁哥的身子软的像一根面条,不论潘国龙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反应。 潘国龙一咬牙,伸出手指,探了探铁哥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潘国龙转回身,大吼道“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说完这句话,他双目赤红,奔着林致远就来了。 苍井兰一见又来了一个凶神恶煞,吓得魂儿都没有了,“林桑,林桑,快救救我!” 林致远将苍井兰护在身后,盯着潘国龙。 潘国龙也是急疯了,二话不说,伸手就打。 但他这两下子照比铁哥可就差远了,打了几拳之后,被林致远抓住一个破绽,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当时就把潘国龙打倒在地。 “大哥!” “老大!” 潘国富和李淑娟两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尤其是李淑娟,又哭又闹,现场更加混乱了。 潘东宝也从迎宾楼里出来了,一见眼前的混乱场面,立刻大声喊道“报警,叫保安,千万不能让这个人跑了。” 苏锦此时也跟着人群出了迎宾楼,她远远的望着林致远,心中有些担忧。但当他看到紧紧抓着林致远衣襟的苍井兰时,不由自主的咬了一下红润的下唇。 “大林,你在干什么?”一声暴喝传来,徐大友瞪着眼睛跑了过来,在他身后,书记段昆,总工程师焦乐山,副厂长朱和风等一众厂领导全都出现了。 外面闹腾的这么凶,在包间里吃饭的他们也听到动静了。 一听说是林致远来闹事,徐大友的头嗡的一声直接就懵了。他飞快的跑出来,就是要制止林致远。 可是看到眼前的惨状,徐大友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面对徐大友的指责,此时的林致远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 他先是一摊双手,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厂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出这个门儿……” 林致远一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铁哥,“这个精神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上来就打我和苍老师,那是真下死手了,我要是不还手说不定就被他打死了。” 徐大友紧皱双眉,他还没说话,焦乐山突然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徐大友一惊,随即望向苍井兰,“外宾?” 焦乐山点点头,“这位是东国佐藤株式会社的翻译苍井兰小姐,我们在沪钢学习的时候都住在招待所里,经常能见面,绝对没有错的。” 徐大友沉默了几秒钟,转身走向潘东宝。 潘东宝不愧是处级领导,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望向徐大友,沉声道“老徐,这个人是不是你们厂子的?他到我儿子的婚礼上捣乱,我绝不能轻饶他,这件事你不要管。” “老潘,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徐大友硬是把潘东宝拽到了一边,“老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你听我说完,这件事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大友把刚刚林致远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着重点出了苍井兰是外宾的事实,“老潘,据我所知,佐藤株式会社是革钢大公司领导请过来考察的,现在他们的翻译被打成这个样,恐怕这个事不简单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 徐大友大有深意的看了潘东宝一眼,潘东宝立刻明白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了。 尽快撇清责任。 潘东宝转身就奔着潘国龙去了,伸手就薅住了儿子的衣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潘国龙,压低的声音,“那个被打的女人是东国佐藤株式会社的翻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告诉你那个混混朋友,等警察问他话时,千万不能供出你来,不然你就完了。” 潘国龙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梦也想不到,只是让铁哥教训一下林致远,这怎么还牵扯出一个外宾来了? 潘国龙一咬牙,踉踉跄跄跑到铁哥身边,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老铁,老铁……”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东山宾馆的保安以及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听到消息都陆续赶来了。 革钢内保分局的警察也到了现场,就在他们勘察现场时,一辆红旗轿车加速驶进了东山宾馆院内。 车门一开,下来两个人。 徐大友和潘东宝面面相觑,来的这两位他们都认识。一个是革钢招待处的处长孙革新,另一位年轻一些,三十多岁,是现任革钢总经理张南方的秘书廖智。 一看到廖智出现,潘东宝的心就更慌了。 廖智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是张南方,能让廖智出现在这里的人,绝不可能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个混混,也不可能是林致远,唯一的答案就是那个藏在林致远身后的东国女翻译。 不用问,肯定是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向上汇报了。 潘东宝只觉得眼前一黑,如果今天这件事处理不当,那么倒霉的可就不仅仅是潘国龙了。 第70章合法自卫 廖智一下车,看到现场的一地狼藉,当时就紧皱眉头。 潘东宝迎了上去,想要解释几句,“廖处长,孙处长……” 可没等他说完,廖智就冲他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潘厂长,有什么话咱们等会儿再说。” 他越过潘东宝,大踏步走向苍井兰。 此时苍井兰已经被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围住了,但是苍井兰依然死死攥住林致远的衣襟不撒手。 在苍井兰看来,现在只有林致远能给她安全感。 廖智和孙革新走到苍井兰身边,“苍井小姐的伤怎么样?” 佐藤忠一郎出奇的愤怒,“半张脸都肿了,你说怎么样?革安的治安太差了,甚至连我们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孙桑,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佐藤忠一郎说了一大串儿,只可惜他说的是东语,现场只有苍井兰一个能翻译,偏偏这个翻译还是受到惊吓最严重的那个。 虽然廖智和孙革新听不懂佐藤忠一郎说的话,但是这种情况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孙革新作为革钢接待处处长,经验极其丰富,佐藤株式会社一行人到革安后都是由他负责的。 “佐藤先生,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派车送苍井小姐去治疗,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但是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惩凶手,还苍井小姐一个公道。”只可惜孙革新说的的是中文,佐藤忠一郎也听不懂。 “马上调派一个日语翻译过来。”廖智一看到这种场面,转身就去做安排。 孙革新注意到了被苍井兰死死拉住的林致远,心想这件事要想圆满解决,恐怕还要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小伙子,你是?” “领导,我是热轧厂的林致远,两个多月之前我在沪钢学习,认识了佐藤社长和苍井小姐。” “这么说你们是熟人了,这就好办了,你先陪苍井小姐去医院治疗,记住,一定要安抚好苍井小姐的情绪,这是一项极其严肃的任务,你务必要完成。” 林致远心中大乐,他故意的指向躺在地上的铁哥,“领导,那个人是被我踢倒的,万一警察找我怎么办?” 廖智这时正好回过身,“你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安抚好东国人员的情绪,警方那里由我去说。” 就这样,林致远陪着苍井兰和佐藤株式会社的工作人员,坐上东山宾馆的车,直奔医院而去。 东国人员一走,事情就好办了。 廖智现场指挥,受伤的铁哥在警察的押送下也送去了医院。 另外,革钢的内保分局来了不少人,对现场人员展开调查,了解案发经过。 潘东宝趁这个空当,拽住潘国龙,向他询问了事发原因。 潘国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五一十向父亲坦白了真相。 潘东宝一听,不出所料,铁哥动手袭击林致远真的是儿子指使的,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铁哥供认出事实,潘国龙的工作不保不说,很有可能也得蹲监狱。 “老大,你赶紧去医院,等那个混混清醒之后让他把整个事件的责任都担下来,还是那句话,不论你用什么办法,这件事都不能牵扯到你,不然……”潘东宝忧心匆匆的看着大儿子。 潘国龙一咬牙,转身就走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婚礼自然就草草收场了。李淑娟坐在地上哭天抹泪,潘国富气得浑身发抖,武小青暗自垂泪。 这场成为闹剧的婚礼注定会成为日后无数人口中的谈资。 铁东医院。 苍井兰正在接受护士的治疗。其实她伤的并不重,只需要简单的涂抹上药即可,相较于身体上受到的伤害,苍井兰受到的惊吓更为严重 好在在林致远耐心的安慰之下,苍井兰终于逐渐恢复了正常。 处理好苍井兰的伤势之后,一直守在医院的廖智把林致远叫出了病房,与他站在一起的是一名内保分局的警察。 廖智用极其温和的口吻对林致远说“小林,这位是范警官,他要找你了解一下案情,你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 林致远又怎么会紧张?从他重重踢出那一脚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一开始,他考虑的是自己那一脚会不会太重?有没有防卫过当的嫌疑? 但是从革钢这些领导对苍井兰伤情的重视程度来看,再到刚刚廖智对自己说话的口吻,他基本已经判断出来,自己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既然自保问题已经解决,没了后顾之忧,那么林致远当然不介意坑潘国龙一把。 林致远立即装出担惊受怕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点点头,“领导,我保证有什么说什么。” 范警官摊开了笔记本,问了第一个问题,“小林同志,你认不认识袭击你的那个人?” 林致远摇摇头,“不认识,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跟我说说当时他是怎么袭击你的吗?” “当时我和苍老师刚走出迎宾楼……”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苍老师是谁?” “苍老师就是苍井小姐,在沪钢学习的时候,我就一直这么称呼她,叫顺嘴了。” “好,你可以接着往下说了。” “我和苍老师刚出迎宾楼,这个人就像疯子一样冲了过来,对着我就开打,他不但打我,还打苍老师,当时我吓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保护好自己和苍老师,出手有点重,警察同志,我不会有事儿吧?” 范警官露出了微笑,“小林同志,你不要有负担,现场有很多人可以作证,是陈大岩先袭击的你,你完全是自卫反击,是合理合法的。” “那就好。”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和陈大岩都不认识,你能不能自己猜测一下他袭击你的原因。” 林致远低下了头。 廖智和范警官都在等待他回话。 沉默半晌后,林致远重新抬头,“今天的新娘武小青和我是热轧厂的同事,很多人都说我和武小青搞过对象,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传言,有人记恨我吧!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真不是有意参加他们婚礼的,完全是苍老师硬把我拉来的,这点苍老师可以为我作证。” 范警官点点头,林致远说的话,和婚礼上热轧厂很多人的证言是一致的,他没有说谎。 “廖处长,我的问题问完了。”范警官合上笔记本,告辞离去。 廖智盯着林致远,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小林,你和苍井小姐是什么关系?” 第71章挽回影响 林致远不加思索,“朋友加工作关系,仅此而已,在沪钢学习时,我们都住在招待所,并且我两都有晨跑的习惯,就这么认识了。昨天,苍老师往我们工厂打电话找我,说他们代表团到革安了,想让我当导游带她在革安转转,没成想从宾馆一出来,她就看到迎宾楼里在举办婚礼,她很好奇,硬拽着我进去……” 林致远解释的很详细。 因为在八十年代,本国人和外国人谈恋爱还是非常少见的,涉外婚姻还要经过组织上的政审,比较敏感。 好在廖智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小林,既然你和苍井小姐是朋友,那么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一下,留在医院照顾好苍井小姐,组织上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完成?” “保证完成任务。”林致远响亮的回答道。 在铁东医院的另一个楼层,潘国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团团打转。 他和铁哥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却没法见面。 因为此案涉及到了外宾,上至革钢领导,下至内保分局都非常重视此案,专门派了两个警察守门。 潘国龙找了各种借口,想要进去看看铁哥,但都被警察无情的拒绝了。 潘国龙是革钢附企公司的保卫科科长,和内保分局的很多人都很熟悉,他也托了不少关系,但都无济于事。 和他熟悉的那几位,口风都很一致,“潘科长,实在抱歉,这是于局长下的死命令,在陈大岩住院治疗期间,无关人等一律不能跟他见面。” 潘国龙苦苦哀求,“老陈,我进去给他送个饭还不行吗?” “对不住了,潘科长,这个案子虽然不太严重,但是已经通天了,我听说,这可是张总发的话,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一听到张总两个字,潘国龙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革安,只有一位张总,那就是革安钢铁公司的一把手张南方。 潘国龙失魂落魄的走下楼梯,因为过度恐惧,他需要扶着墙才能够勉强行走。 身为保卫科科长,他还是知道一点法律的,他清楚,如果铁哥把他供出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他之所以能够在社会上呼风唤雨,很多大棍棒都对他毕恭毕敬,一是因为他老子是矿渣厂厂长,二就是因为他这个保卫科科长的身份。 如果没了这个官职…… 潘国龙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那些他以前得罪过的仇家将会蜂拥而上,就凭自己这几年干的坏事,他们撕碎了自己的心都有。 下午三点,革钢总部大白楼。 会议室内,张南方听取了诸多人士关于上午在东山宾馆院内发生的袭击外宾一案的汇报。 第一个汇报的人是革钢内保分局局长于定方。 按理说一个分局局长是没有义务向一个企业老总汇报工作的,这在前世后期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八十年代的革安却是再正常不过。奇快妏敩 因为革安就是一座因钢铁而兴的城市,没有革钢,革安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从建国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革钢的主要领导都身兼革安市领导职位。 内保分局就是为革钢而设置的,现在张南方要听取汇报,于丁方自然得第一时间赶过来。 “张总,经过我局警员的细致调查,现在基本已经确定,外宾遇袭一案是一场突发事件。作案人陈大岩系革安大营盘村无业人员,这次他是以朋友身份到婚礼现场帮忙的,这一点现场很多宾客都可以作证。” 一头花白头发的张南方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十分儒雅,他突然问了一句,“朋友?谁的朋友?” 于定方没有犹豫,“据说是潘家老大潘国龙的朋友,不过由于陈大岩脑震荡情况比较严重,至今没有完全清醒,现在还无法录口供,据医生说,陈大岩要想完全恢复神智,至少也要二十四个小时,我这里可以保证,我们会严密看守,等到陈大岩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就采集口供。” 张南方点点头,又把目光望向廖智和孙革新,两人先后就他们掌握的情况做了汇报。 “张总,我亲自和林致远聊过,他说他不认识陈大岩,所以说袭击一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廖智是张南方的秘书,只对他一人负责,因此不用顾忌其他人,有什么说什么。 在座众人脸色微变。 受人指使,受什么人指使?刚刚于定方汇报说陈大岩是潘国龙的朋友,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坐在会议桌边的徐大友有些着急,他和潘东宝是师兄弟,两人一起进的厂子,交情一直很好。 这个案子明眼人都知道是潘国龙指使陈大岩袭击林致远,但徐大友还是不希望潘东宝受到连累。 但在眼下这个场合,还轮不到他说话。 徐大友也只能暗自着急。 这个案子没那么复杂,张南方听取完这三个人的汇报后,心里有了底,当即作出批示,“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外宾,给革钢、革安抹了黑,这个案子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都不能姑息,老于,你那边要抓紧。” “是!”于定方站起来敬了个礼。 就在众人以为会议就要结束时,张南方又开了口,“革钢重新开工距今已经将近四十个年头了,现在很多工厂所用的机械设备老化严重,已经制约革钢的正常生产了,公司这次把佐藤株式会社请到革安来,就是想从东国引进一批先进的生产设备,谁知道人家第一天来,第二天就挨了打,被打的还是一个年轻姑娘,这让人家怎么看我们革安,没有法律的蛮荒之地吗?这个城市里都是野蛮人吗?我就问问你们,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还愿意留在革安吗?” 张南方是个很有涵养的领导,平日里很少见他发火,今天他的口气这么严厉,可见确实是动了真火了。 不过张南方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作为案件来说不复杂,但是性质十分恶劣,让外宾对革安产生了非常恶劣的不良印象,甚至有可能影响到革钢引进设备的计划。 下面一片死寂,只有张南方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挽回革钢和革安的印象,你们有什么好办法,都说一说吧!”张南方的话讲完,没一个人敢吭声的。 张南方真的火了,一拍桌子,“平时一个个不是都挺有能耐的吗?怎么轮到你们献计献策的时候,全没主意了?” 廖智偷眼瞧了一下张南方,这个微小的举动马上被张南方察觉到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讲?” 廖智吞咽了一下口水,“张总,今天在医院,我从林致远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原来林致远和苍井小姐是老相识,他们之前在沪钢学习时就认识了,所以我想我们能不能利用这层关系,争取取得东国人员的谅解。因为我看到,那位苍井小姐好像对林致远十分依赖,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张南方是什么人?他一下子就听出了自己秘书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们是恋人?” 第72章冤枉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林致远很坚定的否决了这一点。”廖智的目光向徐大友这边望来,“正好热轧厂的徐厂长也在,你们对林致远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就由你们介绍一下吧!” 徐大友是和焦乐山一起来的,听到廖智的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急忙起身道“张总,林致远是我们厂子的技术员,但是从没听说他和外国人搞对象,这件事我真不清楚。” 他求助的看向身边的焦乐山。 焦乐山沉吟一下,“张总,林致远确实是在沪钢学习时期认识的苍井小姐,这点我可以作证,但是他们是否是恋人关系,我却是一无所知。” 张南方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大友,你给我说说林致远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张总,林致远是去年分到我们厂子的大学生,东海理工毕业的,这个年轻人有文化,能吃苦,到厂子以后我将他分配到技术科,但是他主动要求下车间倒班,在车间工作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得到领导和职工的一致好评……”徐大友实事求是的介绍了林致远在工厂工作期间的表现。 张南方当然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看来这个林致远在工作上确实表现的很优异,但是我听说他和今天婚礼上的新娘之前是恋人,可能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今天的冲突吧?然后他又和东国的女翻译不清不楚的,这个年轻人的感情生活有点不简单吧?” 在张南方的眼中,林致远已经被定义成了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徐大友和焦乐山面面相觑,大领导发话,他们两个也不敢反驳了。 张南方的手指有规律的在桌面上弹动了几下,最后长叹一声,“算了,毕竟是人家私人的事,我们当领导的也不可能什么都管,既然这个林致远和东国人员之前认识,就由他多做做那边的工作,争取挽回一下印象吧!总之,革钢产业升级,引进设备的工作不能耽误。” 张南方一锤定音。 铁东医院的高级病房内。 苍井兰十分不安,一个劲儿向林致远道歉,“林桑,今天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参观婚礼,也不会出这么多乱子,给您添麻烦了。” 林致远心想,你还知道啊?你受伤纯粹是自作自受。 当然了,这些话他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苍老师,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些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养好伤。” 砰砰砰! 病房的门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林致远过去开了门,意外的看到了厂长徐大友和总工程师焦乐山。 “厂长,焦总工,你们怎么来了?” “大林,出来说话。” 这两位开完会后,就直接到了铁东医院。既然张南方安排了工作任务,他们两个就得坚决执行。 林致远跟着他们两个到了走廊里。 徐大友简单的跟他说了刚才开会的情况。 林致远一听张南方指示此案要一查到底,当时心里就乐开了花。 就算潘东宝再有能量也无济于事了,张南方发话了,这个案子在革安就没人敢插手了。 潘国龙最少也得是一个丢官罢职,闹不好还得蹲几天监狱。 “大林,我问你,你跟屋里那个女翻译到底是什么关系?”徐大友直视林致远的眼睛。 “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在沪钢学习时认识的。”林致远一见徐大友如此郑重,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这事焦总工最清楚了。厂长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如果我敢找一个东国的女朋友,我爸能踢死我。” 在八十年代,民间对东国的态度可没有今天这么和善,尤其是东北地区,一提起东国人,老百姓都恨得牙根直痒痒。 徐大友见林致远回答的这么坚决,信了几分,“大林,可能是领导对你有误会,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解释的。” 林致远一听就明白了,刚刚廖智也问过他和苍井兰的关系。 林致远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厂长,焦总工,你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啊!哪有这么冤枉人的? 徐大友和焦乐山急忙安抚他,“大林,领导又不认识你,对你产生误会很正常,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等过段时间我会跟领导解释这件事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佐藤株式会社的考察团,争取挽回他们对咱们革安的不良印象。” 林致远直摇头,坚决不同意,“厂长,焦总工,我又不是国贸公司的,也不是接待办的,考察团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再说了,我还得回厂子给车间的工人上课呢!那才是我的工作。” 这番话把徐大友感动个够呛,他是把生产看得比天都大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什么佐藤株式会社,什么东国考察团,都没有他热轧厂一亩三分地重要。 可是张南方既然下了命令,自己也不敢敷衍了事。 在一番拉锯战之后,林致远勉强同意今天晚上留下来照顾苍井兰,至于东国代表团,爱谁去谁去,反正他是不去。 两位厂领导走后,林致远回到病房,他发现苍井兰的神色很慌张,不用问,自己刚刚跟徐大友的谈话,一定被这个女人偷听了。 果然,林致远一进屋,苍井兰就再次鞠躬道歉起来。 “林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对不起了。” “算了。”林致远挥了挥手。 从某种程度来说,张南方也没冤枉他,因为面对拥有一张童颜的苍井兰,林致远不止一次升起过当抗*日英雄的念头。 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林致远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如果把好人和渣男之间分成十个级别,他自认应该在六七之间。既没有好的那么纯粹,也没有渣的那么彻底。 面对一个美丽妩媚的东国女人,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晚上五点多的时候,佐藤忠一郎带着代表团的人来到医院看望苍井兰。 面对林致远,佐藤忠一郎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林致远也懒得解释,正好东国的人来了,他便提出离开。 可是苍井兰却不同意,这个女人已经把林致远当成了自己的守护神,眼泪汪汪的哀求道“林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如果你走的话,我一定会很害怕的。” 得,这是赖上我了。 林致远很无奈,只好留在医院。 佐藤忠一郎临走时留下一个信封,说是对林致远个人的感谢。 等他们走后,林致远拆开信封打开一看,不由得大骂东国人真抠,才留下两百块钱。 第73章潘国龙被捕 “亚麻跌!亚麻跌!”苍井兰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了。白天的事件的确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阴影。 林致远无奈,再一次坐到她的病床边。 苍井兰握住了林致远的手,吓得满头大汗。 林致远从小护士手里接过一条毛巾,帮苍井兰擦干了汗。 “苍老师,没事的,只是噩梦!”林致远一再宽慰她。 “林桑,谢谢你能陪在我身边,看到你我就不害怕了。”苍井兰喝了一口温水,“林桑,反正也睡不着了,我们说说话吧!” 林致远心想你不想睡觉我还想呢!可是一看到苍井兰那没有血色的小脸,他的心又软了。 “你想聊什么?” “林桑,你和新娘以前是恋人吧?”苍井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不算,不过以前确实联系的比较多一些,可能是让新郎误会了。”林致远谎话张口就来,而且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我觉得那个新郎根本就没有林桑英俊,真不知道新娘是怎么想的。” “苍老师,婚姻可不止是看外貌,新郎的父亲是厂长。” “可是她又不是嫁给新郎的父亲。”对此苍井兰很是有些不理解。林致远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苍井兰看林致远明显是不想再聊下去了,重新躺下,又沉沉睡去。 林致远看她睡熟了,悄悄出了病房的门,点了一支烟。 刚抽两口,病房的门又开了,医院专门指派照顾苍井兰的小护士也出来了。 小护士眨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林致远,低声的问道“你是那个东国女人的对象吗?” “你看我像吗?” “那谁知道?”小护士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看样子她对高大帅气的林致远印象很好,缠着他问了很多问题。 林致远抽完烟又回到病房,坐在苍井兰床边,很复杂的看着她。 经过这件事,林致远已经感觉出苍井兰对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是在八十年代的革安,如果自己真的敢跟东国女人谈恋爱,必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结果是好是坏,就连他也预料不到了。 第二天上午,铁哥终于完全恢复了神智。 内保分局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察,立即对他进行了审问。 一开始铁哥还试图保住潘国龙,但是内保分局派出的是审讯经验最为丰富的老警察,几个问题下来,铁哥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你说你和林致远有仇,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们两个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这个仇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你说没人指使你?看来你很讲义气嘛,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件事涉及到了外宾,如果你一个人扛下来,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别吓唬我,篱子老子又不是没蹲过,怕你个鸟。”作为一名蹲过大狱的棍棒,铁哥嘴还是挺硬的。 “陈大岩,你是不是以为这件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你即便进去了,也判不了你多长时间?我现在就告诉你,只要你还继续抗拒,你以前干的那些破事我们全都能给你翻出来,大营盘可不是铁打一块。” 审讯员目光如电逼视着铁哥,铁哥打了个冷战。 大营盘是铁哥的老家,他带着村里的人常年在革钢偷铁,如果内保分局抓住这一点,狠查不放,那么不只是他,他的亲戚朋友都得进去。 铁哥能在革安混到今天,靠的可不全是拳脚,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过去了,没办法,他一咬牙,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出来 “是潘国龙让我教训一下林致远,他说姓林那小子到他们家婚礼捣乱,让他没了面子……” 只这一句话就够了,审讯员立即将笔录上报给于定方。 于定方立刻下令,拘捕潘国龙。 一个小时后,潘国龙在自己的办公室被内保分局的警察带走了。 得到消息的潘东宝眼前一黑,怕什么来什么,虽说这个大儿子平时像土匪一样,但终究是他的骨肉,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进监狱吧! 潘东宝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打了无数个电话,可是反馈结果却让他的心越来越凉。 一查到底是张南方下的命令,整个革安谁敢违抗? 潘东宝颓然的回到家,一头扎在床上,起不来床了。 李淑娟一听大儿子被警察带走了,立刻哭天抹泪起来,她从铁哥开始骂起,一路骂了过去,林致远,苍井兰,最后又骂到武小青身上,“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招来林致远,老大怎么会被警察抓走?你赔我的儿子。” 武小青也不敢还嘴,只能背过身子,偷偷的抹眼泪。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婚礼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悲剧结局。 就在潘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夜都没怎么休息的林致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强撑着精神,继续给均热车间的工人上课。 依然坐在最后一排的苏锦心情非常复杂的看着站在台上的林致远。 她不知道距离她七八米远的林致远究竟是被人抛弃的可怜男子,还是气量狭小跑到前女友婚礼上捣乱的狭隘男人,抑或是和东国女人谈恋爱的贪慕虚荣的人? 这几个形象在苏锦的脑海中慢慢重合,最终定格在林致远身上。 苏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我想这么多干嘛,这个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他确实很帅。 第一节课结束,林致远跑到会议室外面抽烟。 焦乐山、石茂才等人围了过去。 “大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焦乐山关心的问了一句。 林致远苦笑一声,“焦总工,这还不是你们给我分配的好任务,昨天晚上苍老师大概是被吓着了,连着做噩梦,闹得我也没休息好。” 焦乐山有些歉意,但他总不能告诉林致远这是张南方做的决定吧? “大林,跟我来一下。”徐大友出现了,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致远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厂长办公室。 “大林,我刚刚得到消息,潘国龙被警察带走了。” 林致远心头一阵狂喜。 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想到都没用自己动手,潘国龙自掘坟墓折了进去,这可真是可喜可贺。 徐大友很有些为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大林,我知道,这件事难为你了,但是我又不能不说,你看看能不能跟东国代表商量一下,争取取得他们的谅解,这样潘国龙受到的刑罚也能减轻一些。” 徐大友刚刚接到潘东宝的电话,潘东宝希望徐大友帮忙,找林致远求情。 “没问题,厂长,只要您说话,我一定照办,等有时间我见到苍老师跟她提一嘴。” 徐大友如释重负,“大林,真是难为你了,原来我还对你有些误会,但是听你这么说,我之前真是冤枉你了。” 林致远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着跟苍井兰说这个事。 他恨不得潘国龙被判死刑太好呢,又怎么肯为他求情? 潘家人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第74章东国人的算盘 快到中午时,一辆伏尔加牌轿车驶进了热轧厂大门。 廖智和孙革新开门下车,大踏步走进了热轧厂办公楼。 十一点二十分,会议室大门洞开。 今天上午的授课结束了,工人们一股脑的冲向食堂。 林致远没有着急走,而是在讲台上收拾笔记,苏锦则走到前面开始收拾卫生。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旋即分开。 苏锦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有些慌。 廖智和孙革新在徐大友的陪同下进了会议室。 “小林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走一趟。因为苍井小姐受伤,佐藤商贸代表团借口没有翻译,已经中断了之前制定好的考察计划。”孙革新非常着急。他这次来就是要接林致远和焦乐山走的,希望他们能够说服东国代表团。 林致远诧异的抬起头,“孙处长,难道咱们革钢就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翻译吗?” “翻译能找到,但是东国方面不认可,他们只信任苍井小姐。我们已经和他们交涉了多次,他们都不同意使用我们派出的翻译。”孙革新也是无奈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借题发挥,以此表示对革钢方面的不满。 “小林同志,我们还得麻烦你了,希望你能和苍井小姐好好沟通一下,争取让东国代表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早日考察。”廖智的口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恳求。 他是带着张南方的命令来的,如果完不成,后果很严重。 在角落里打扫卫生的苏锦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对话。她也搞不懂自己现在怎么这么八卦了。 林致远缓缓摇头,“廖处长,孙处长,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解释的很明白了,我和苍老师只是朋友加工作的关系,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去改变东国人的决定,对不起,你们另请高明吧!” 听完林致远的话,角落里的苏锦突然间心情变好了。 孙革新有些生气了,“小林同志,我听你们厂长说你在厂子里表现十分优异,有大局观,现在正是革钢需要你的关键时期,你怎么反而后退呢!不管你和苍井小姐是什么关系,毕竟你们是老相识吧?你去和她好好说一说,说不定就能改变东国人的想法呢?” 廖智也在旁边添了把柴,“孙处长说的有道理,小林同志,即便东国人坚持他们的决定,但我们终究是要试一试的,不成功也没人怪你。” “大林,听话,跟两位领导去吧!”徐大友怕林致远再犯浑,伸手就夺过他手里的笔记,“下午的课不用你上了,我安排别人,你这就跟两位领导走。” 苏锦眼睁睁的看着林致远不情不愿的被徐大友推出了办公室。 原来他和那个东国的女翻译不是恋人关系啊! 苏锦突然觉得今天的天特别蓝。 在飞驰的伏尔加轿车中,林致远问了廖智和孙革新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东国代表态度方面的。 廖智和孙革新有问必答,言无不尽。他们两个已经把林致远当成了最后的稻草。 听两位处长说完之后,林致远陷入深思许久,他抬起头“两位领导,不知道我下面的话当讲不当讲?” “小林,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吗?有什么话尽管说。” “领导,苍老师只是代表团中一名翻译,她的作用微乎其微,即便是我能说动她恐怕也无法改变代表团的意见。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佐藤株式会社是用苍老师受伤一事做文章,为未来的谈判争取筹码。” 廖智望向林致远的眼神充满了惊奇。 刚刚林致远说的,革钢的决策层也猜到了,但是让廖智没想到的是,一个工厂里的普通技术员居然也能有这样的见识。要知道现在是八十年代,信息渠道不畅,底层的民众根本没有机会获取更多的信息,这也直接导致他们的见识和格局不会太高。 但是林致远竟然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东国代表团的真正意图,这着实出乎了廖智的意料之外。 “小林,那依你看东国是不是在为提价做准备?”廖智问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商人逐利,这本来无可厚非。”林致远眼中迸发出一丝寒光,“但是他们利用苍老师受伤这个事做文章,就未免有些太卑鄙了,这里是革安,对东国人意义重大,特奶奶的,绝不能让这群东国人阴谋得逞。” 林致远突然爆了一句粗口,这反而让廖智和孙革新看到了一些希望。 “小林,难道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也谈不上什么好办法,但是可以试一试,两位领导,待会儿我去见东国代表团时,你们两个最好不要跟着,我这个办法有点剑走偏锋,万一不成怕是会连累领导,反正我是小兵一名,什么都不怕。”林致远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廖智和孙革新听了林致远的计划都觉得非常过瘾,确实如他所说,风险很大。两人研究了一番,最后决定廖智不露面,因为毕竟他代表的是张南方。 孙革新倒是可以全程陪同,他是负责接待工作的,不露面说不过去,有他跟着还能监督一下林致远,让他不至于太胡作非为。 伏尔加轿车很快就开到了东山宾馆。 林致远和孙革新先是去了苍井兰的房间。 苍井兰见到林致远非常高兴,孙革新趁这个机会提出了革钢方面的要求,希望东国代表团能够按原计划对革钢展开考察。 苍井兰很为难,“林桑,孙桑,我只是一名翻译,恐怕无法影响到社长的决定,但是我愿意试一试。” 苍井兰马上带着林致远和孙革新敲开了佐藤忠一郎的房门,不出所料,佐藤忠一郎断然拒绝了革钢方面的要求,给出的依然是那个理由,“林桑,孙桑,在苍井小姐的伤势恢复之前,我方暂不考虑执行原来的考察计划,实在对不起,作为一名商人,我们无法信任你们提供的翻译。” 佐藤忠一郎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东国人的态度是真不错,但就是固执己见,背地里的小算盘打的精着呢! “佐藤社长,苍老师,既然如此,那我方也就不再坚持原来的计划了,不过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心情出去转转?我可以义务为你们当导游。”林致远笑眯眯的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苍井兰眼睛一亮,“好呀!我正想游览一下革安呢!” 只可惜她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现在脸上和手上都有伤,出门的话恐怕不适宜。 林致远看出了她的心思,“苍老师,可以戴一顶帽子,再戴一个口罩,这样就没人注意到你脸上的伤了。” 佐藤忠一郎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心动了。 他望了望外面的蓝天,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呀!确实适合出去游玩一番。 第75章心理攻势 两辆车一前一后出了东山宾馆。 林致远坐在后面那辆面包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指挥司机向烈士山方向开去。 在他后面的东国代表一个个都很兴奋,扭着头向外观看着革安的街景。 “林桑,我们现在走的是哪条路?” “二一九路。” “以数字为道路取名有些奇怪啊!” “哇,林桑,前面这个转盘好大呀!”奇快妏敩 “这就是革安的市中心——市府广场。” 从东山宾馆到烈士山的路程很短,东国人员只问了几个问题,车子便停在了烈士山脚下。 林致远招呼东国人员下车,这些人望着长长的台阶,个个雀跃不已。 “林桑,这座山很壮观呢!” “是啊,很有气势。” 他们在宾馆里已经困了两天了,现在出来相当于放风。 不等林致远发话,这些人便争先恐后向山上跑去。 林致远,孙革新,苍井兰,佐藤忠一郎四人落在最后面。 “林桑,这座山好长的台阶呀,不知道有多少级?”苍井兰的心情也变好了,像一只小鸟围在林致远身边问东问西。 “有二百五十级台阶。” “林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数过?”苍井兰仰着小脸,奇怪的问道。 佐藤忠一郎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林致远微微一笑,“二百五十级台阶是有寓意的,象征着我们走过了艰难的两万五千里长征。” 林致远说完这句话,孙革新非常紧张,他一直在偷看佐藤忠一郎的表情。 还好佐藤忠一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 十多分钟后,他们登上了山顶,一座高高大大的纪念碑出现在他们眼前。 “佐藤社长你知道吗?这座山和你们东国还有一点渊源。” “哦?请林桑具体给我们讲一讲。”东国代表团的人都围在了林致远身边。 孙革新紧张的两只手心都出汗了,他清楚林致远将要说的是什么。 “一九三三年……”林致远说完这句话望向苍井兰,一字一顿道“苍老师,我说的话请你按原文翻译。” 苍井兰没想到林致远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对那段历史,自然没人会忘记。 苍井兰没有犹豫,转过头将林致远的话,原封不动的翻译了过去。 东国代表脸色大变,尤其是佐藤忠一郎,脸颊上的肉都在乱蹦,看来已经到失控边缘了。 林致远没理会这群人的反应,自顾自的往下说,“这座山那时叫神社山,直到革安回到人民手中后,才改名叫烈士山,以此纪念为这片土地奋战牺牲的英雄们。” 林致远一直他们身后的纪念碑,“看到那上面的字了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佐藤社长,我觉得你们应该对这座纪念碑鞠躬行礼,以示敬意!” 佐藤忠一郎牙齿咬的咯吱吱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林桑,你太失礼了,我为你今天的行为感到遗憾,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佐藤忠一郎转身作势欲走,孙革新大惊失色,果然谈崩了。 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听了这个年轻人的话,想要用这种方子刺激一下东国代表团。 现在看来一切都完了。 如果东国代表就此中断考察,离开革安,那么张南方的怒火恐怕没人能承接得住。 “不用那么着急嘛,佐藤社长,我们还可以聊聊其他的。”林致远却不慌不忙在后面喊了一句。 佐藤忠一郎霍然转身,眼中喷火,“林桑,你还想说什么?” “左腾社长,你要记住,革安不是沪市,你们的父辈曾在这里犯下过滔天罪行,革安的人民对你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你知道吗?革钢的领导为了邀请你们来承担了多大的压力?这次合作的基础本来就脆弱不堪,而你们又不能抱着正视历史的态度来获取革安人民的好感,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我们双方按照原来的计划强行合作,恐怕结果也不太好。” “林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到革安是受你们的领导邀请而来的……” “没错,那是因为沪钢在八十年代初采购了大量你们国家的制钢制铁设备,而且使用情况一直不错。” 说到这里,佐藤忠一郎的神色中终于献出了一丝骄傲,“我们东国的产品一向是质量过硬的。” 林致远点了一支烟,露出了一丝冷笑,“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八十年代初完全不一样了,佐藤社长,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当初沪钢采用东国的产品,是因为你们的产品价格便宜,跟花旗国,啤酒国相比有价格优势。但是,自从一九八五年之后,东元年年升值,到现在几乎已经升值了一倍,也就是说无形之中,你们的产品价格已经暴涨了一倍,你还觉得你们的产品有优势吗?” 林致远这句话就像定身法一样,将东国代表团人员牢牢定在原地。 佐藤忠一郎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没想到在他认为愚昧落后的神州,居然有人知道,有人知道东元升值。 林致远看到了佐藤忠一郎那变幻不停的脸色,将烟头一弹,“佐藤社长,我说的没错吧!你们的产品失去了价格优势,我们可以以更低的价格从花旗国,从啤酒国那里采购到同样等级的机器。” 佐藤忠一郎二话不说,对着纪念碑,弯下了腰。 第76章前倨后恭 所有佐藤株式会社的人都傻了,谁能想到上一秒钟还强势的不得了的社长,下一秒钟居然怂了,对着纪念碑恭恭敬敬的鞠起躬来。 佐藤忠一郎一抬头,对着这帮下属就骂道“你们干什么呢?没看到我在鞠躬吗?” 这帮下属这才反应过来,大家一起站在佐藤忠一郎身后,齐刷刷跟着鞠躬。 孙革新呆住了。 事情的发展过于跌宕起伏,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佐藤社长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刚才林致远说的那个东元升值?可东元升值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这群东国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乖宝宝? 林致远倒是对佐藤忠一郎肃然起敬起来,这真是一个人物,能屈能伸,说鞠躬就鞠躬,一点都不含糊。 为了挣钱,东国的人也算是拼了。 佐藤忠一郎连鞠三躬之后,满脸带笑对林致远说“林桑,虽说我国货币升值了,但是我们佐藤株式会社的产品质量绝对是过硬的,这一点在沪钢就能得到很好的体现。还希望林桑在贵公司领导面前多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佐藤忠一郎之所以对林致远前倨后恭,态度大变,甚至对纪念碑鞠躬行礼,他误以为林致远是革钢领导派来展示强硬态度的。 相对于平地而起,完全新建的沪钢来说,复工将近四十年的革钢同样是一座宝藏。 从东国出发前,佐藤忠一郎已经对革钢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 他知道这家巨型钢铁企业设备陈旧,有很多机器超期服役,超过二十年年限的比比皆是,有些年头更长的甚至有三十年、四十年的历史。这在东国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这么多的机械设备如果全部更新换代的话将是一笔天量订单,足以让佐藤株式会社一跃跻身为东国最大的钢铁设备供应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佐藤忠一郎当然不想错过,所以他宁愿对着纪念碑鞠躬,以取得神州人的好感。 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为了利益他可以抛掉自身的情感。 林致远在吃惊之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佐藤社长,毫无疑问,这是位狠人。 “佐藤社长,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恐怕没什么机会向革钢的领导进言,我的任务就是希望贵方能够尽快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开始考察。” “林桑真是太谦虚了,就按照您说的办,明天,明天我们就开始考察。无论如何也请林桑多多关照,我们东国的产品更适应你们,请林桑一定把这句话带回给贵公司的领导。”佐藤忠一郎现在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真的?佐藤社长真的向纪念碑鞠躬了?”张南方在听取完孙革新的汇报之后,惊讶的拍案而起。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林致远提到了东元升值,佐藤忠一郎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孙革新详详细细向张南方讲述了当时的情形,并问了一句,“张总,东元升值是什么?” 作为一名高级干部,张南方当然知道东元升值是什么?但是他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都没有对东元升值有什么太深入的研究,对东元升值产生的深远影响更是知之甚少。 因为自从一九八五年东元升值签订之后的三年里,东国因为东元升值,展现出了超强的购买欲,他们大肆购置海外资产,给全世界造成了一种东国可以买下全世界的疯狂印象。 这个时期的东国,经济似乎到达了顶点。 所以神州的各个企业在购买先进设备时首选的都是东国产品。 面对下属的提问,张南方即便不知道,他也不会明说。他简单的向廖智和孙革新解释了一下东元升值的内容,随后便轻轻巧巧的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既然东国代表团同意按原计划对革钢展开考察,那么就制定好路线,安排相应人员陪同,一定要确保考察万无一失,顺利完成。” 孙革新犹豫了一下,“张总,接待名单中要不要把林致远加进去?我感觉他对付东国人还是有两下子的。” 张南方一皱眉,在他眼中林致远就是一个感情生活混乱的骗子,这样有才无德的人一向是他比较厌恶的。 “怕是不合规矩吧,林致远只是热轧厂一个车间基层技术员……”张南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被廖智和孙革新领会了。 两人都觉得有些惋惜,但又不敢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东国考察团在革钢接待人员的陪同下,对革钢几家重点厂矿展开了全方位的考察。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林致远依然在热轧厂的会议室里为车间的工人授课。 课间休息时,苏锦主动上来,为林致远的茶杯续满了热水。 “谢谢!”林致远冲苏锦微笑点头。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漂亮了,而且是那种清水出芙蓉纯天然的美。 姚叶是那种媚骨天成的风情美,苍井兰是那种童颜与身材强烈对比的反差美,苏锦则是百分百的清秀美。 苏锦见林致远向他笑,吓的小姑娘急忙低下了头,拎着暖水瓶快步离开。 革钢内保分局,局长办公室内,潘东宝和于定方相对而坐。 潘东宝苦苦哀求,“老于,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于定方为难的摇摇头,“老潘,这件事是张总定下来的,你说谁敢不听他的话?” “可是这也太重了。”潘东宝太过激动,猛的站了起来,双手挥舞起来,“那个东国的女翻译只是擦破了皮,林致远狗屁事儿都没有,反倒是那个混混被踢成了严重脑震荡,凭什么我家老大就要判六个月?要是判刑的话,他的工作就没了。” 于定方静静的坐着,他和潘东宝没有多大交情,肯接待他不过是看在他是矿渣厂厂长的份上。 你家老大干的好事儿,打了外宾,只判六个月已经算是轻的了,你还不知足? 于定方腹诽了几句。他将茶几上报纸包裹的烟推了回去,“老潘,东西你拿走,我绝对不能收,这件事对不住了。” 潘东宝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弯着腰,步履蹒跚的出了内保分局。 站在内保分局的门口,他望了一眼东南方热轧厂的方向,目光中露出一丝狠厉,“林致远……” 第77章退役仪式一 深夜,沙河村那户农家院里,扰得人心神不宁的缝纫机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让人心痒难耐的喘息声。 “小桃红,这阵子想死我了,快让我亲亲。” “你看你那熊样,自从离开了魏老虎,你就被铁哥和潘国龙吓破了胆,这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光了。” 风雨过后,小光和小桃红并肩趴在炕沿,小桃红嘴里叼着烟,不屑的斜眼看着小光。 “我有确切消息,潘国龙和铁哥都犯事儿了,至少也得蹲六个月的大狱,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小光一伸手,从小桃红的红唇里把烟拽了过来,狠狠的吸了一口,“六个月的时间也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万一他们出来了找我的麻烦怎么办?” 被铁哥吊起来打的那段经历成了小光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个完蛋玩意儿,你就那么怕他们俩?”小桃红气的扬起雪白的手臂,不轻不重的打了小光一个耳光。 小光捂着脸,“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到时候挨打的不是你。” 小桃红悠悠的叹了口气,挪动身子,趴在了小光的身上。 “光哥,六个月时间足够我们挣很多钱了,我算了,风衣这个买卖可以干到明年四月份,假如每个月卖出去1000套风衣,我们最少能挣五万块钱,六个月就是三十万,到时候就算潘国龙和铁哥出来了,我们也可以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 小光被她说的心动了,“赵庆对你很好啊,你舍得离开他吗?” “好个屁!”小桃红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他跟别的男人都一个样,都是把我当成玩物,等到新鲜劲儿过了,一脚就能把我踹了。只要你不嫌弃我,等挣够了钱,咱俩就去南方,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小桃红的脸紧紧贴在小光的后背上。 小光似乎被感动了,他恶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行,就照你说的,先挣六个月的钱,然后去南方,再也不回革安了。” 均热车间里,张灯结彩。 明天就是十月十二日,功勋轧机三十五周岁的生日,这台为热轧厂,为革钢,为神州钢铁工业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机器将光荣退役。 届时,将有很多领导会出席功勋轧机的退役仪式,所以热轧厂最近一段时期的工作,重点就是围绕功勋轧机展开的。 徐大友为此专门召开了一个动员会,要求全厂上下高度重视此事,还特意让厂办主任王峰配合均热车间,一定要布置好车间内的仪式现场,务必把功勋轧机退役仪式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作为均热车间的团支部书记,林致远自然是带领着一群团员青年,大干苦干,把整个车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下午三点,卫生终于搞完了,林致远望着处处披红挂彩,宛如春晚现场的车间,抹了一把汗。 功勋轧机佩戴一朵巨大的红花,静静的立在车间的正中央,在轧机前刚刚整理出的一片空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排桌椅板凳,两个大音箱也一左一右安放在轧机两边。 王峰正带着厂子里的电工调试麦克风,听说明天的退役仪式会有很多领导参加,所以要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知道出席的领导就有革钢的总经理张南方,以及前任总经理苏千成。 这对普通工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啊!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爬到那个位置去? 林致远正展望未来时,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声,“喝水吗?” 林致远一回头,如出水芙蓉般的苏锦左手一个暖瓶,右手一个搪瓷缸站在他身后,正仰头看他。 “谢谢!” 林致远接过苏锦手里的搪瓷缸,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苏锦依然在看他。 “怎么?我就这么好看吗?”林致远开口逗了她一下。 苏锦的脸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开了。 聂长水晃晃荡荡的走了过来,一只大黑手攀上了林致远的肩膀,挤眉弄眼儿,一看就没别憋着好屁。 “有屁就放!”现在林致远已经和这些工人混的非常熟了,说起话来随便多了。 “哈哈!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大林,我敢保证,姓苏的那个小丫蛋喜欢你。” “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聂长水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走了。 林致远又看了一眼苏锦的背影。听说这个小丫蛋以前是练舞蹈的,现在看来传言应该不假,即便是宽大的劳动服也遮挡不住她近乎完美的腰臀比。奇快妏敩 林致远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劳动服,在脑海中自动形成了苏锦的身体曲线。 苏锦似乎心有所感,恰在此时回头,两人视线相交,苏锦再一次落荒而逃。 林致远摇摇头。 对这种清纯的女孩,他真的下不去手,这会让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是一个不彻底的渣男,可以接受姚叶那种离过婚的女人,但是面对苏锦这样一个涉世未深,青春甜美的女孩,他的顾忌还是非常多的。 前世,他一直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原则与女人交往,但他同时又清楚,一旦惹上白纸女孩,不但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而且会惹来很大的麻烦,害人害己呀! 十月十二日,从上午八点半开始,一辆接一辆的轿车驶进热轧厂大门,一位接一位的平日里看不到的高级领导都出现在热轧厂。 以厂长徐大友为首的热轧厂领导班子,穿着崭新的劳动服,集体站在厂门口迎接。 “老厂长,您来的真早啊,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呢!”第一个到达的是苏千成。 他一下车,徐大友就赶紧迎了上去。 苏千成爽朗的大笑着,“我一个离休老头也没有什么事,早点来看看,大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在厂子里转转。” 虽然苏千成这么说,但是徐大友又怎么敢冷落他,急忙派厂办副主任曲东海跟着苏千成。 苏千成背着手走在热轧厂的道路上,看向各个地方的目光透着回忆和激情。这里是他成功扬帆的地方,留下了他的青春和才华,梦想与激情。 第78章退役仪式二 九点三十分,仪式正式开始。 书记段昆担任仪式主持,首先由张南方上去讲话。 张南方的讲话很有水平,他先是大大颂扬了一番功勋轧机的历史性地位,然后指出,革钢想要继续发展,就要破旧立新,实现产业升级,设备升级…… 张南方的讲话之后,就是之前曾经在均热车间工作过的老工人、老干部上去讲话,他们追忆往昔,讲了很多和功勋轧机有关的故事,赢得了现场很多的掌声,甚至有人还流下了泪水。 均热车间的工会主席钱有福就是发言人之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工人发言极为质朴,他怀念起自己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进入革钢工作,几乎在功勋轧机的陪伴下工作了一辈子…… 老前辈讲过话之后,林致远作为均热车间的青年代表也上去发了言。 “各位领导,工友们,我看到很多人都哭了,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功勋轧机在这个厂房里已经安装了三十五年,这在全世界的钢铁企业中都能算得上是一种奇迹,它陪伴了热轧厂三十五年,贡献了三十五年,很多师傅从少年到白头,把整个青春都撒在了脚下这片热土上。” 林致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台下就座的诸位领导。 坐在第二排的徐大友起身凑到了张南方跟前,“张总,这个年轻人就是林致远。” 徐大有这个举动是有深意的,他是怕张南方对林致远有误会,所以特意在领导面前多说了一句。 张南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看着台上风华正茂,帅气逼人的林致远,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东国的女翻译会看上他,确实人样子长得不错,不过在女人方面把持不住的人,终究是有才无德,不能重用的。 站在轧机边的苏锦看向林致远,不知不觉中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欣赏。 林致远停顿之后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震惊了所有人。 “一台轧机工作了三十五年,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家企业的耻辱。” 台下大哗,很多领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其中也包括了苏千成和张南方。 徐大友都要被林致远这番话吓得跳起来了,他冲着台上的林致远一个劲儿的眨眼睛,眨的整张脸都要抽筋了。 坐在台下的石茂才、李涛和张德胜的脸齐刷刷变成了关公。 石茂才的拳头攥的咯吱直响,“这个兔崽子想干什么?” 刘彦章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林致远,你这是自己作死,可怨不得别人。哈哈,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扳倒你呢!现在你自掘坟墓,倒是省我的事儿了。 站在功勋轧机两侧的苏锦和武小青也吃惊的看着林致远。 苏锦刚入厂可能还不觉得有多严重,但是武小青的却知道林致远这番发言意味着什么? 他很有可能因为刚才那番话被领导记住,永世不得翻身。 “我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有很多领导认为我大逆不道,有人认为我不知天高地厚,你一个小年轻的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这种话?”众人的反应都被林致远看在眼中。 “但是这句话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说出来,并不是我想哗众取宠。一家成熟的企业必然拥有自我造血的功能,由于很复杂的历史原因,革钢在这一块缺失了很多。东国的新日铁,高丽的浦项制铁,他们的历史和革钢差不多,但是在技术更新,产品升级换代上,革钢已经被人家落下太远了。” 林致远的声音回荡在均热车间的厂房内。 “功勋轧机能够安全生产三十五年,是热轧厂全体技术人员和工人师傅共同努力的结果,这确实是一个奇迹,也是我们的骄傲,但是如果我们拥有自我造血功能,这样的奇迹也就不会发生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希望这样的奇迹越来越少,而革钢自我研发生产设备的奇迹越来越多。”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功勋轧机,明天功勋轧机就将被拆除,一台东国产的新轧机将安放在这里,这是热轧厂的进步,也是整个革钢的进步,我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在这个位置上安装的是我们革钢人自己研发的新轧机,我更希望将来在革钢的大小厂矿里,我们自主研发的生产设备能够遍地开花。” 林致远鞠了一个躬,“如果我刚才的发言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家海涵。” 整间厂房里静悄悄的,没人鼓掌。 大部分的工人都眼睁睁看着坐在前面的领导。 领导不动,谁敢动? 整个厂房里死寂一片,足足一分钟后,一头白发的苏千成站了起来,“小伙子,你是真敢说啊,说的我的脸火辣辣的难受,不过……” 苏千成轻轻的鼓起掌来,“你说的很好,我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第79章座谈会 苏千成带头鼓掌,其他人这才敢动,很快,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彻底将均热车间淹没。 看到爷爷的举动,刚刚非常紧张的苏锦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之前她一直为林致远捏着一把汗。 徐大友,焦乐山,石茂才等人的后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徐大友恶狠狠的瞪着林致远。 臭小子,你等这些领导走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反了天了,这种胆大妄为的发言居然事先不跟我通气。 石茂才的想法跟徐大友差不多。他现在真想把林致远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张南方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轻轻鼓起掌来,但是他的想法却和别人不太一样。 不可否认,这个林致远的发言确实很有新意,而且也一眼能看到革钢的弊病陈疾,但是看得出和能改变却是两件事。 坐在革钢总经理这个位置上,张南方接触过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林致远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轻人眼光高的很,一张嘴就高屋建瓴,但是却没几个能弯下腰做实事。 对这样哗众取宠的人,张南方的印象一向不好。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呢,总不能当众让一个年轻人在这种场合下不来台。 张南方虽然也在微笑,但是在他心里,已经将林致远的名字划掉了。 徐大友再次凑了过来,“领导,厂子已经在东山宾馆订了酒席,咱们这就过去吧!” 苏千成抬手看了看表,“这还没到十一点呢,吃饭有点太早了,不如我们去会议室聊聊天,我好久没看到大家了,想和大家说说话。” 苏千成发话,自然是没人反对的。 于是众人簇拥着苏天成和张南方一起向外走。 快出车间大门时,苏千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朝林致远招了招手,“小伙子,你也来,我喜欢听你说话。” 林致远一直在等这句话。 今天他兵行险招,冒着被领导误会大逆不道的风险,做这样一篇发言,就是想一鸣惊人,给领导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但是这样做是一柄双刃剑,效果好的话会给领导留下一个锐意进取,眼光高远的好印象,但如果冒犯了某位领导,尤其是主要领导,那可就糟糕了。 从目前的现场反应看,好像还不错,张南方虽然也在鼓掌,但明显看得出是敷衍,这人城府极深,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倒是苏千成表达出了对自己的欣赏。 这个计划至少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四十。 现在苏千成召唤他,林致远一路小跑来到了苏千成身边。 “苏总好,张总好,各位领导好!”此时的林致远故意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刚刚在台上他表现的过于锋芒毕露,现在需要中和一下。 苏千成笑眯眯的看着林致远,“小伙子,胆子不小啊!你刚才可是把所有在座的领导都得罪了个遍。我来问问你,革钢的机械设备之所以老化的这么严重,你来给我说说具体原因。” 林致远笑而不语。 “怎么?现在怂了,刚刚在台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苏千成的脸一板,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 远处的苏锦看到爷爷这样,心不由自主的抽紧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她开始为林致远担心起来。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说明白,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苏千成用手指着林致远。 林致远挠了一下头,好像赶鸭子上架一般,不情愿的答道“苏总,那我就胡乱说两句,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领导原谅。” “言者无罪,你说吧!” “我觉得原因分两方面,外因和内因,外因众所周知,自五十年代撤走专家和援助之后,我国的重工业更新换代基本陷于停滞,毕竟我们国家的工业底子太薄,长期不跟外界接触,导致获取最新技术的渠道基本关闭,而当时我们的技术人员水平普遍偏低,想要搞自主研发确实有些困难。” 苏千成叹了口气,“是啊!那时候咱们的国家是真难啊!小伙子,看来你的确是下了功夫了,那你说说,内因又是什么?” 林致远看了看苏千成,随即又看了一圈身边的领导。 苏千成不耐烦了,“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顾忌,这里的人岁数都能当你的父亲了,谁还能怪你不成?有什么话大胆说,年轻不怕犯错。” 林致远字斟句酌,缓缓说道“我觉得,咱们具备了走出去的条件,但是我们浪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并没有拉近与发达国家钢铁企业之间的距离,刨去一些无法改变的外部因素,真正的原因还是我们没有真正理解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的含义。” 这句话说的有些笼统,但是苏千成和张南方的眼睛同时都瞪大了。 就连对林致远一向印象不好的张南方,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这个林致远也不过二十多岁吧?肚子确实是有些干货的。 苏千成的谈兴也被勾起来了,他一把拉住林致远,“走走走,咱们到会议室里,坐下慢慢说。” 苏千成大步流星向办公楼走去,其他人只能尾随其后。 几分钟后,所有人在会议室落座,徐大友让人泡好茶送过来。 “小林,你接着说,为什么说我们没有真正理解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的含义。” “改革之后的十年时间,我们一直把钢产量放在生产任务的第一位,这有其历史原因,但是却忽略了很多方面,比如说研发新品,很多高质量的特种钢,我们都生产不出来,还有,在生产设备上,我们一直没有投入,导致很多工厂的设备一直在超期服役。这次到沪钢学习,我见识到了现代化设备的威力。我打个比方。一台新型的东国制轧机,只需要十个人就可以操作的很好,而且效率超出了我们百分之三十,功勋轧机却需要二十五个人,出钢量反而大大落后于新型轧机……” 林致远开始畅所欲言,他把他脑中相关的知识全部拿了出来,听得在座的领导频频点头。 就连张南方也开始认可他的观点。 “小林,你能够发现问题这非常好,但是仅仅发现问题是不够的,我现在问你,你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吗?”张南方终于忍不住了。 第80章难能可贵 “加大科研投入,加强对外联系,引进先进设备。”面对张南方这个问题,林致远不慌不忙说了三句话。 张南方沉默了,他知道林致远说的都对,但是这三样哪样不需要花钱?现在的革钢哪有多余的钱? 革钢的全部职工加在一起四十万,每个月光是给这四十万人开工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换做任何一家企业都负担不起。 革钢复工将近四十年,每年的退休职工越来越多,这已经成为革钢不能承受的重担。 这和轻装上阵的沪钢根本没法比,刚刚成立的沪钢没有退休职工,而且他们有国家资金扶持。 革钢只能靠自己。 终究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年轻人。 张南方突然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他最后看了林致远一眼,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眼中闪动的光芒中有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似乎林致远了解自己所有的难处。 难道说我刚刚想到的一切他懂? 这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张南方掐灭了。 快到中午时,领导们乘车去东山宾馆吃饭了。 林致远站在欢送人群中,目送领导的车队离开。 车队刚出热轧厂大门,早就按耐不住的石茂才,一把薅住林致远的衣领,“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了大祸?” 石茂才是又恨又怕,恨的是林致远胆大包天,敢未经许可就做出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怕的是万一真得罪了领导,那以后还不得给你小鞋穿啊! 林致远被石茂才抓住也不生气,他知道石茂才是为他好。 “主任,有话好好说,别生气,你看这眼瞅到中午了,赶紧吃饭吧,中午我给你打份红烧肉怎么样?” “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被你吓得魂儿都没了。”石茂才揪着林致远就往食堂里走,“光给我一个人打红烧肉吗?涛子,张书记,钱主席都被你小子吓得够呛,说吧,怎么弥补?” “一人一份红烧肉。”林致远凄惨的叫声传了回来。 站在人群中的苏锦莞尔一笑。 均热车间的气氛太好了。她都有些羡慕了。 大家都很欢乐,只有刘彦章一个人的脸变成了鸡屎色。 他就搞不懂了,林致远究竟有什么魅力,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领导居然也不生气,反而更喜欢他了,还有天理吗? 在中午的酒宴上,张南方多喝了几杯,他的酒量不行,秘书廖智将他送到楼上的客房休息。 作为革钢的总经理,东山宾馆常年给张南方保留了一个房间。 下午三点多,张南方醒了过来。 廖智为他沏了一杯浓茶,这是张南方的习惯,每次酒醒他都喜欢喝茶。 吹拂着漂浮在杯口的茶叶末,张南方突然说了一句,“小廖,现在佐藤株式会社的人考察到哪了?” “张总,他们现在正在大型厂考察。” 张南方哦了一声。 廖智没再说话,作为秘书他是了解领导习惯的,这个时候张总一定在思考。 又过了几分钟,张南方再次开口,“你觉得那个林致远怎么样?” 廖智知道张南方对林致远印象不好,见领导这样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含糊其辞的回答道“我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并不太了解,不过我感觉这个年轻人知识面很广,想问题也有独到之处,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张南方慢慢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话,“等到东国代表团考察结束后,进入谈判期,可以考虑让林致远参与进去。” 虽然张南方对林致远印象不佳,但他作为一家大型国企的领导,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毕竟,今天上午林致远展示出的眼光和格局,是大多数革钢干部不具备的,再加上他只有二十多岁,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了。奇快妏敩 这样有大局观的年轻人放在厂子里有点可惜了,既然他一直在说加强与对外联系,那就莫不如暂时把他放在合适的岗位上,看看这小子具体表现如何? 晚上,苏锦下班回到家。 苏千成因为中午多喝了两杯,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没什么胃口。 苏锦切了一盘苹果,用牙签扎着一块一块的喂爷爷吃。 “下次不许你喝酒了,自己多大岁数不知道吗?你再这么不爱惜身体,我就不管你了。” 苏千成享受着孙女儿的伺候,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相。 “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臭小子有福气娶到我孙女,那绝对是他们家祖上三辈积德了。” 苏锦的脸红了,她伸出小拳头去捶爷爷,嗔怪道“爷爷你乱说什么呢?我要一直陪着你。” 苏千成哈哈大笑,“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道理?就算爷爷再舍不得你,你终究还是要结婚的,不过在选择对象这个问题上,咱们一定得慎重。我得好好给你把把关。小锦,你工作也有段时间了,有没有你比较中意的男孩,要是有的话可以带回家,让爷爷看看。” “爷爷,你再乱说,我真的不理你了。”苏锦满脸通红。 苏千成却不依不饶,“不过我的孙女这么优秀,这么漂亮,一般的年轻人可配不上,对了,我倒是觉得今天那个林致远不错,高高大大,长得也帅气,还是大学生,勉勉强强也还凑合。” 苏锦真的受不了了,一跺脚跑回到楼上的卧室。 她将门反锁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的烫手。 不知不觉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林致远的样子。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他和那个东国的女翻译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时,青年旅社旁边的小饭店里,林致远正在和周海推杯换盏。 “林兄弟,来,咱俩干了这杯。”人高马大的周海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林兄弟,两个月前我去热轧厂找过你,但是他们说你去沪市学习出差了。” “周大哥,你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你还非要请我吃饭,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啊!”林致远凝视着周海,他从这个汉子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颓废的神色,“姐夫,你和魏姐……” 周海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嚼了两下,就像没事人似的答道,“两个月前就离了,这样的女人搁谁谁能要?” 林致远默然了半天。说到底,周海和魏倩离婚,自己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如果不是自己给周海打电话,那么魏倩和邱德瑞搞破鞋的事,周海也不能知道。 林致远心头有些沉重,不过看周海现在的状态好像没什么问题。 “林兄弟,我跟你实话实说,其实那天我突然去找魏倩,是因为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周海主动谈起这件事,“我是不知道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如果知道,我真得好好感谢感谢他,要不是他,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说不定得当一辈子的绿头王八,妈蛋!”周海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第81章博物馆 “姐夫,不,周哥,喝酒喝酒,那些伤心的事就别提了。”林致远只能尴尬的举起酒杯,“周哥,那你现在干嘛呢?怎么开上出租了?” 林致远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到了停在饭店门口的那辆崭新的拉达出租车,刚刚周海就是开着这辆车来的。 “兄弟,虽然哥哥我就是一个臭工人,但是在大型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家里出了这么丢脸的事儿,我也没脸在厂子呆着了,一咬牙办了停薪留职。上个月去了趟冰城,跟我哥合伙买了这辆拉达,兄弟,哥哥没大本事,将来你要用车就跟我说话。”周海是个挺讲究的人。距离邱德瑞魏倩那件事差不多三个月了,他还能记着林致远的好。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个人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林致远岔开话题,“周哥,你是不是练过呀?我看你打邱德瑞那两下挺专业的。” “哈哈哈,兄弟你看出来了,小时候在体校练过几天武术,等闲几个人近不了我的身。不瞒你说,要不是我以老换少,顶替我爸进了革钢当工人,我现在也是革安的大棍棒了。像现在革安街面上挺牛逼的大兵,老鸭,我跟他们都动过手,都是我手下败将。” 周海又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兄弟,所以说我要感谢你,要不是那天你把我抱住,我真能把邱德瑞打死,现在咱俩也不可能坐在一个桌上喝酒。” “怪不得呢!”林致远这才明白为什么周海这么感激他的原因。 两人这顿酒一直喝了三个多小时,从晚上六点喝到九点,一直喝到小饭馆打烊了才结束。 在算账的时候两人又撕巴了一番。 林致远对周海是心中有愧,不想让他花钱,但是周海却从兜里掏出一摞五块十块的钞票,挥舞着笑道“兄弟你就别跟我抢了,我现在开出租,几天挣的就相当于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了,这一顿必须我请。” 八十年代开出租车在革安可是高薪行业,因为车少价高,所以打车在当时是一种奢侈行为。 在人均收入不足百元的时代,打一次出租最少要五块钱,而且油价便宜的就跟不要钱一样。 那个时候养车的人都发财了。 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告别,周海告诉了林致远一个电话号码,“兄弟,这是我哥家的电话,你要是用车就打这个号码,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咱俩处一辈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致远就去了厂子。 今天是功勋轧机拆除的大日子,所以林致远要早点到。 可是当他出现在均热车间门口时,惊呆了。 在十月微凉的清晨中,门口站了三四十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石茂才、钱有福正在陪这些人聊天。 钱有福一扭头看到了林致远,招手把他叫了过来,“大林,这些都是以前在咱们均热车间干过的退休老工人,他们听说今天功勋轧机拆除,非要过来送送。” 说这些话的时候,钱永福的声音有些颤抖,林致远沉默了。 他理解钱有福和这些老工人对功勋轧机的感情,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五年呢? 他们今天来告别,更像是参加追悼会,追悼他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快到八点的时候,一辆红旗轿车开进热轧厂,苏千成又来了。 他一下车就被那些老工人包围了,听着这些人一口一个老厂长的叫他,苏千成显得很开心,他能准确地叫出在场每一个老工人的名字。 林致远站在不远处,一直在观察苏千成。对这位传奇的革钢前总经理,林致远是有些佩服的,至少人家这份记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千成也看到了林致远,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孙女开的玩笑,乐呵呵的把林致远叫了过来,“小林子,待会儿拆轧机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记得轻一点,不要把它弄坏了。” 苏千成说的很风趣,惹得现场那些老工人都笑出声了,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钱有福说道“大林,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功勋轧机就是在老厂长的任上安装完成的。” 苏千成很感慨,“三十五年前我亲手把它安装完成,三十五年后我又亲眼看到它被拆除,这也算有始有终吧!” 轰隆隆! 几名维修员将功勋轧机的螺丝卸掉,姚翠兰开着天吊将功勋轧机的一个个零件吊走。 据说这台功勋轧机安装时花费了一周时间,但是拆卸只用了一上午。 这些零部件整整齐齐摆放在均热车间门口的空地上,那些老工人围着它们低下了自己的头,有人甚至还流泪了。 石茂才和钱有福一直在劝他们,“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台机器能运转三十五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中一位已经八十高龄的王师傅抹了抹眼泪,“小钱子,道理我都懂,就是舍不得,一想到这台轧机要当成废铁被回炉,我的心就受不了。” “干吗要回炉?”林致远的声音在这些老师傅身后响起,“我们可以建一座博物馆,对,革钢博物馆,把这台轧机重新安装好放到博物馆里,告诉后人,革钢的前辈们曾经怎样工作的,他们创造出多少个工业奇迹,这台功勋轧机轧出了多少钢材……” “你再说一遍!”苏千成突然激动了,他有些忘形的摁住了林致远的肩膀,“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林致远望着这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尽量的把语气放的平缓,“苏总,我的意思是可以建一座博物馆,把跟我们革钢有关的机器、文件、照片放到里面,这样老师傅们就可以没事去博物馆里逛逛,看看他们当年操作过的机器。而且可以把这座博物馆当成爱国爱企的基地,将来咱们革钢的入党入团仪式也都可以放在博物馆里进行。” “小林子,你真是个天才。”苏千成放怀大笑。 其实他今天的心情是很不好的,刚刚和这些老师傅谈笑风生都是装出来的。但是听到林致远这个建一座博物馆的建议后,老头是真的开心了。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未来几年该干什么了,对,就是这座博物馆。 他要亲手把这座博物馆建立起来,把那些和革钢有关的东西都放进去,让后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伟大的企业,为国家作出了多大贡献。 第82章新规矩 功勋轧机拆除后的第二天,日铁公司的安装人员就到场了。 几十个大大小小不同的木箱被大卡车拉进了均热车间。 木箱中安放的都是新轧机的零部件,每个木箱上面都有编号,编号对应的是轧机不同部位零件的安装顺序。 在日铁公司的人员指导下,均热车间的工人就像拼积木一样将新轧机组装起来,连接部位或用螺丝或用电气焊,总之一句话,安装过程既简单又快捷。 石茂才、李涛、张德胜、钱有福,这些均热车间的干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安装轧机的,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在革钢里工作了半辈子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外界技术强烈的冲击。 “小石,还记得那天大林说过的话吗?咱们真是一群井底之蛙呀!” “是啊,师傅,咱们确实应该走出去多看看了。”石茂才只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都白活了。那种认清了与世界一流钢企的差距产生的巨大落差感,让石茂才的心里很难受。 人家的工作效率,仅仅两天时间,崭新的轧机便安装好了。 新轧机安装好后,石茂才一个人躲在均热车间的角落里,闷闷的抽了一根烟。 一支烟抽完,石茂才起身,却意外的看到了张德胜。 张德胜和他一样,也是一脸郁闷,“老石,我就知道你心里难受,一难受你就会躲在这里抽烟。” 石茂才苦笑一下,“妈的,说的好像你没事儿似的,那你跑这来干什么?” 张德胜掏出一根烟,点着,吐了一个烟圈,“老石,你说我们这帮人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形势了?我这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慌啊!没见到新轧机的时候,光听涛子和大林说新轧机如何如何先进,那时候我还有点儿不相信,觉得都是轧机,再先进还能先进到哪去,这两天我算是开眼了,跟这台轧机比,咱们之前的那台……简直就是老古董。” 两位均热车间的领导就躲在这个小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倾诉着自己的恐慌 “老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抓紧时间学习吧!幸好咱们还有一个大林,这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就是不一样。”石茂才恶狠狠的说道“以后老子看住他了,他去哪我去哪,非得让他给老子讲明白不可,咱们到底差在哪?” 石茂才气呼呼的又点着了一根烟,和张德胜并肩往外走。 刚刚安装完毕的新轧机旁边,林致远正在给工人上课。 “各位师傅,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可以进行实物操作学习了,之前你们不是总说没有机器,学起来费劲吗?现在机器到了,我看谁还能给我找出借口来。” 下面哄堂大笑。 林致远接着说,“在进行实物操作之前,我得跟大家把话说明白,现在咱们有了新轧机,就得按照新标准来执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车间里面脏乱差,到处都是灰,咱们得跟日铁公司和沪钢学习,车间里要做到整洁明亮,一尘不染。首先第一点,今后任何人都不能在车间里抽烟吐痰丢垃圾,如有违反,第一次罚款五块,第二次罚款二十,第三次自动离开均热车间。” 夹着烟卷的石茂才,听到不许抽烟的话后,脸上的肉嘣儿嘣儿的跳了几下。 他默默的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碾了一下。 当石茂才做完这个动作时,林致远那边却出乱子了,一个叫万得财的中年工人很不服气的站了起来,“老子在均热车间干了差不多二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不让在车间抽烟的,大学生,咱们这是车间,不是办公室,还整洁明亮,一尘不染呢?你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下面有不少工人都跟着乐出声了。 “大林,不埋了吧汰的那能叫车间吗?” “就是,大林,我这都抽半辈子烟了,你现在不让我抽烟,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一尘不染的车间呢!” 这些工人说什么的都有,下面顿时乱做一片。 小伊子站了起来,“都吵吵什么?沪钢的车间就像大林说的,地面上刷的都是油漆,就跟家里一样,又光滑又平整,每天早晚都拖一遍地,可干净了,车间外面设有抽烟点,想抽烟的利用休息时间出去抽……” 小伊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得财打断了,“小逼崽子,你跟谁说话呢?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敢教训老子,信不信老子削你?” 万得财仗着自己岁数大资格老,毫不留情地数落起小伊子来。 小伊子被他气的脸胀的通红。 林致远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去。 “万师傅,我尊重你是前辈,不想把话说的太重,但是现在这个工作是厂领导、车间领导交给我的,如果你不愿意遵守也可以,直接去找主任书记,就说你干不了。” 万得财是均热车间有名的刺头,身高体壮,打架是把好手,往日里在车间基本是属于横着走的,平时也就石茂才,大老黑几个人能压得住他,现在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林致远当众批评,这让他怎么下得来台。 “尼玛,老子给你脸了是不?别以为你是什么狗屁大学生,就敢在老子面前装逼,别怪老子不给你面子。” “老万,你干嘛呢?大林可是在给咱们讲课呢!”大老黑一见不好,急忙站了起来。 “大林,怎么跟万师傅说话呢,赶紧给万师傅赔礼道歉。”刘彦章一见万得财当众顶撞起林致远,心里别提多美了。他马上跳出来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林致远的目光如闪电一般,瞪了刘彦章一眼,毫不客气的怼了他一句,“新轧机对作业环境是有要求的,灰尘率高于百分之十就会出现故障,你懂不懂?不懂就别说话,坐下。” 刘彦章被他气的直翻白眼,但是心里有些害怕,平时林致远跟谁说话都是笑呵呵的,想不到一发火还挺吓人的。 他本想在说两句撑场面的话,可是一看到林致远的高大的身躯,不善的脸色,他就偃旗息鼓了。 万一这小子不敢惹万得财,把气撒在我身上可就坏了,我又打不过他。 刘彦章乖乖的重新坐下。 远处的张德胜一见到这边起了冲突,急忙就想过去劝架,可却被石茂才一把拉住。 “老石,你这是干嘛?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啊!”张德胜不解的问道。 石茂才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别急,再看看,想在车间里让别人听话,就得横点。” 第83章掰腕子 林致远怼的刘彦章一声没有之后,直接走到万得财身前,大老黑怕出事儿,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隔离开了二人。 “大林,老万,你们都少说一句,大家消消火,都是一个车间的,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万得财阴阳怪气的说道“老黑,这可不是我挑事,你也看到了,这小子是不给我们活路啊!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致远一咧嘴,露出了满嘴白森森的牙,“班长,我根本就没生气,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但是有人对新规定不满,这就没办法了。” “万师傅,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可以向领导申请调离均热车间。”林致远平静的望着万得财。 “凭什么?老子在均热车间干了这么多年,就凭你小子一句话就想把老子赶走,门都没有。小崽子,老子就在这站着,你去找领导打小报告去吧!” “有那个必要吗?”林致远笑了,他后退一步,摘下了安全帽,晃了晃脖子,“我听说车间里有个地下规则,谁跟谁要是有矛盾了,不用找领导,私底下干一仗,谁赢了谁说话算,万师傅,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万得财看着林致远高高的个子,心里也在犯嘀咕。 别看他刚才敢跟小伊子吼,那是因为他知道小伊子打不过他。 可是眼前这个林致远又高又壮,而且还是大学生,徐大友和石茂才的心尖子,万一和他打架这事被领导知道了,自己准没好果子吃。 就在万得财一犹豫的功夫,大老黑飞快的和林致远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告诉你们俩啊,你们要是敢打架,我马上就找领导汇报去。” 大老黑这句话算是给万得财解了围。 “小崽子,你也听到了,不是老子怕你,是你们班长不让。” “怕就是怕了,别找借口。”林致远却不依不饶。 万得财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小崽子,我是怕把你打伤了不好交代……” 聂长水挤了进来,“要我说都别打架,让领导知道了肯定扣奖金,不如你俩掰腕子吧,谁赢了听谁的。” 万得财大喜,他臂力过人,整个热轧厂,也就大老黑比他劲儿大,别人都没放在他眼里。 “行啊,我是没问题,只要别输了耍赖就行。”万得财故作轻松。 林致远双目炯炯有神,“大伙都给做个证,谁耍赖谁孙子。” 很快,讲课的桌子被搬到了场地中间,林致远和万得财坐在桌子两侧,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大老黑作为裁判,他那两只黑熊掌固定住了两人的手。 林致远冲万得财笑了一下,“先跟你说一下,我的速度比较快,待会儿你要小心点。” 万得财怒哼一声,“待会儿你别哭就行。” “1,2,3!”大老黑开始数数,当3出口之后,他松开了熊掌。 万得财绷紧了全身的力气,准备把林致远的手压制住,但是,让他万分意外又沮丧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他刚刚鼓足劲儿的时候,一股让他猝不及防的巨力,直接将他的右手压在了桌面上,整个过程都没有超过一秒钟 万得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输了。 这个结果过于突兀,以致围观的工人们全都愣在原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小伊子,他大吼了一声“大林赢了!” 车间里那几个岁数大的工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万得财有力气,那可是均热车间公认的,没想到一口气儿没喘完的功夫,就输给了林致远这个大学生。 大老黑笑呵呵的一指万得财,“老万,说话算话啊,你可输了,以后就得听大林了。” 万得财恼羞成怒,“他偷袭,这把不算,再来一把。” 工人们开始吹口哨,喝倒彩。 “老万,没想到你也输不起。” “是啊,刚才大林都提醒你了,人家的速度比较快。” 可无论别人怎么起哄,万得财就是不承认这个结果,“他偷袭,再来一把,这把他要是赢我,我就认。” “行,再来一把。”没想到林致远爽快的答应了。 作为一名标枪运动员,也许他的静态力量不如万得财,但是掰手腕这种考校爆发力的项目,他可以甩万得财几条街。 两人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 这次万得财不敢怠慢,大老黑还没数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全身绷紧,准备蓄力了。 “1,2,3!” 3出来的时候,万得财开始发力,但是他悲哀的发现,林致远总是快他一拍。 刚刚那熟悉的巨力再一次压住了他的手腕,他几乎毫无抵抗的又输掉了比赛。 众人开始大笑,拍手。 这些工人看向林致远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敬畏。 人类的世界总是尊敬强者的,这种强在不同的场合会有不同的体现。 在官场上人们尊敬权力,在生意场上人们尊敬财富,在车间这种地方就很简单了,人们尊敬原始的力量。 很显然,林致远凭借他的力量,重新树立了他在工人心目中的形象。 大老黑乐的合不拢嘴,他重重一拍万得财的肩膀,“老万,这回你还怎么说?痛快点,别他妈让我看不起你。” 万得财耷拉着脑袋,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小声的说了一句,“大林,以后我听你的。” 顿时整个车间里口哨声、笑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林致远亲热地搂住了万得财的肩膀,“万哥,你输的不冤,我在上学时是练标枪的,爆发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如果要是比别的,我未必能赢你,但是掰手腕,我还真没遇到过对手。” 这句话给了万得财一个很好的台阶,他终于抬起头,“我老万也是带把的人,说话算话,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致远大笑一声,“行,那咱们可说好了,现在咱们开始上课,上完课之后大家收拾卫生,明天咱们粉刷车间,在地面上刷油漆,谁也不许偷懒。” 林致远停顿了一下,“还有,今天晚上我请客喝酒,所有人都得去。” 最后一句的效果最明显,一听说晚上有酒喝,这帮工人像过年一样高兴。 隐藏在远处的石茂才和张德胜看完了整个过程。 张德胜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老石,我原来还担心呢,你离开均热车间之后,涛子镇不住场,现在看来,如果大林能协助涛子,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石茂才没说话,他只是盯着远处正在上课的林致远。 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整个革钢历史上都没有啊!不知道厂领导能不能同意? 第84章政治斗争 “喝酒去喽!” 晚五点,下班时间到了,一群快乐的单身汉骑着自行车,大呼小叫的出了热轧厂大门。 跟在他们身后的苏锦,不急不慢的骑着她那辆心爱的蓝色小飞鸽。 她羡慕的看着前面那群男人。 他们怎么就那么快乐呢? 工厂,尤其是钢铁厂是男人扎堆的地方,阳盛阴衰很明显。 已经工作了将近一个月的苏锦慢慢适应了这里。 她知道,这群工人最大的乐趣就是下班之后找个地方一起喝酒吹牛。 她也很想也能和他们一样,在休息时间能有个朋友陪她聊聊天。 可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只能是一种奢望。 苏锦的目光不自觉的就集中在前面那群人中的林志远身上。 林志远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说大笑,而是稳稳的骑着车,不时扭过头来和身边的人小声的交谈着什么。 他们喝酒的时候会聊些什么?那个人……喝多了的话会不会像爷爷一样? 就在苏锦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小青年靠近了她,一左一右,两辆自行车将她夹在中间。 “小姑娘,你是哪个厂子的?” 自从苏锦上班之后,像这种半路搭讪的她经常能遇到。 苏锦沉下脸,没有回答,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一般情况下,只要自己不搭理对方,对方在讨个没趣之后,也就自动离开了,但是今天情况显然不太一样。 这两个小青年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跟着苏锦,她快,他们也快,她慢,他们也慢下来。 “同志,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炼铁厂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哎,你别走啊,咱们聊聊,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苏锦有点害怕了,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林志远,突然高声呼叫,“救命啊!” 这声清脆尖利的叫声成功的吸引了前面那群人的注意。 瞬间,均热车间的老少爷们就调转车头,将那两个炼铁厂的小青年团团围住。 今天心情不太爽的万得财一马当先,上去就薅住了其中一个小青年的衣领,“干吗?耍流氓袄?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我们热轧厂的同事。” 这帮老少爷们儿虽然和苏锦都不熟,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是热轧厂的新晋厂花。 很明显,炼铁厂的这两位工人被这二十多人吓唬住了,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别误会,我们不是流氓,我们是炼铁厂的。” “我们就是和这位女(河蟹)同志说两句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万得财不依不饶,举着拳头想打人,被林志远叫住了,“万哥,算了,放他们走吧!” “滚!”在万得财杀人的目光中,这两个人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谢谢!”苏锦低下头,小声的道了谢,虽然不是林致远出手帮她解围的,但她还是莫名的觉得最该感谢的人是他。 聂长水热情的凑了过去,“小苏,用不用我送你回家呀?” 苏锦慌乱的摇着头。聂长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让他送,那不成了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了吗 万得财斜眼瞪着聂长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聂长水倒是不生气,还在狡辩,“同事之间互相关照有什么不对吗?” “操,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 工人们哄堂大笑。 苏锦被他们围在中间,手足无措的听着这些粗俗不堪的话语。 “走了,走了,喝酒去!”好在林志远及时的喊了一声,这些工人这才纷纷上车离开。 林志远调转车头,根本就没有看苏锦,但是却嘟囔了一句,“带个围脖或者帽子,别人看不清你的脸,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苏锦呆呆的扶着车把,看着林志远远去的身影。 虽然林志远只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甚至都没有看她,但是苏锦心里却充满了欢喜。 他这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呢! 因为这一句话,苏锦这一路都很开心。 还是那家熟悉的小饭店,还是人均五元的标准。 均热车间的老少爷们儿喝的热火朝天。 林志远主动举起杯敬了万得财,“万哥,白天冒犯了,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像万得财这样的糙汉子,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台阶。 林志远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万得财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立刻不翼而飞。 “大林,你骂谁呢?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万喝酒什么时候随意过,要喝咱们就都干了。” 两人当即干了满满一杯酒。 林志远又给万得财夹了一片回锅肉,“万哥,虽然白天我态度不好,但其实我是为你,为大家好!” 聂长水像捧哏一样,及时的问道“大林,你这是怎么说的?” 林志远点着了一根烟,“我问你们,咱们均热车间,四个班组一共多少人?” “一百来人呗,这谁不知道?” “可是新轧机安装以后,每个班组只需要十多个人,四个班组不会超过五十人,那多出的人怎么办?”林志远抛出这个问题,整个饭馆里鸦雀无声。 咕噜! 万得财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大林你的意思是……均热车间要减人?” “那是肯定的,我在这里透个底,我每天给你们讲课可不是随便乱讲的,一周以后要考试的,考试合格的人才可以留下,不合格的就要分流到其他车间了。”林志远这句话说完,其他人的表情都变了,有了工人舔着脸凑了过来,“大林,咱们关系可不错,能不能透露一下考题?” 林志远笑了,“考的是实际操作,哪有什么考题?所以说大家这几天都要认真学习。” 这帮人齐齐点头,场面异常滑稽。 啤酒喝多了,大家开始轮番上厕所。 林志远和大老黑并肩站在小便池前,林志远低低的说了一句,“班长,谢了!” “都是一个班组的兄弟,客气什么。” 原来今天的事情都是林志远计划好了的,他预计到会有刺头和他顶嘴,所以提前知会了大老黑、聂长水和小伊子,让他们到时候配合自己。 林志远深知,在车间里想要把工作做好,就得有几个支持你的人。他还没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单枪匹马的挑战整个均热车间的老少爷们。 想要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必须安置几个心腹,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这就是最初级的政治斗争。 两人放完水,拉上裤门一起往外走,大老黑盯着林志远的背影,心中感叹。 别看大林只有二十多岁,但是成熟的却像一个在工厂里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 听说年底前石主任就要上调到厂里担任副厂长,副主任李涛将会被扶正,那么空出来的车间副主任会落在谁的头上呢? 大老黑最看好有文凭,有知识,有魄力,还有手腕的林志远。 谁说工人没心眼儿的?他们很会站队。 第85章23岁的副主任 喝完酒的第二天,均热车间里的学习氛围就开始急剧升温,老少爷们为了不被淘汰,都开始猛门学习。 这种局面是石茂才没想到的,他站在车间办公室里,看着一个个坐的板板正正的工人抬头听讲的样子,不禁一阵恍惚。 这他妈还是均热车间吗?这他妈还是那群工人吗? 时间一天天推进,均热车间每天都发生着变化。 往日里乌漆抹黑的墙面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涂抹上了白的刺眼的大白涂料。 那些挂满了灰尘的玻璃被擦的能反光。 最让人惊喜的就是地面。 在林致远和小伊子的指挥下,整个均热车间的地面按照不同区域被粉刷上了不同颜色的油漆,绿色的是安全区,黄色的是作业区,红色的是危险区。 车间真的变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这都是学习的沪钢经验。 这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即将要离开均热车间的石茂才,经常站在车间门口,失神的望着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车间。 从入厂时他就在这里工作,如今已经整整十九年了。 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石茂才叼了一颗烟,刚想点火,突然想起现在的均热车间已经禁烟了,想要抽烟的话,要去外面的吸烟点。 不知何时,李涛站到了他身旁。 “主任,听说年前你就要高升了?” 石茂才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涛子,如果让你选择一个人配合你,你会选谁?” 李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中出现喜色,毫不犹豫的答道“大林。” “大林有点年轻,不知道厂里会不会答应?”这是石茂才唯一担心的地方,至于其他的,林致远已经用他近乎完美的表现给出了答案。 一周后,均热车间展开实操考试。 要从一百名工人中选出四十八位,淘汰率超过一半。 经过两天的激烈角逐,四十八人成功入选,其他人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均热车间,被调剂到了其他车间。 虽然还在热轧厂,但是收入却差了不少,因为均热车间是整个热轧厂最艰苦的地方,他们的高温补贴是最多的。 石茂才带着车间所有的领导站在大门口,一一为这些即将离开均热的兄弟们送别。 现场哭声一片。 作为这次考试的执行者,林致远没有过去,他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改革,改革就要付出阵痛。 从现在开始,革钢产业升级的大幕拉开了,随着现代化的生产设备逐渐替代原有的老古董,需要的工人会不断减少。 今天从均热车间淘汰的人还可以分离到别的车间,那么,当所有的车间都实现现代化后,多出的工人去哪儿? 这会是一个让所有企业领导头疼的问题。 厂长办公室。 当石茂才看完眼前的调令之后,怒气冲冲的一把把它拍在徐大友的面前。 “不行,绝对不行,调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调大林。” 徐大友很无奈,指着调令上通红的大印,“我的石大主任,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大公司的公章,连我都不能拒绝。更何况这上面不是写了吗?暂时借调,过几天大林还能回来。” “那也不行。”石茂才一挥大手,仿佛他才是厂长,“大林有多优秀你不知道吗?我敢保证,只要他去了国贸,那边的领导一定会千方百计把他留下,到时候咱们哭都来不及。” 徐大佑也火了,拍起了桌子,“你他妈跟谁说话呢?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大公司发出的调令,我们只能无条件服从。” 石茂才气的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 徐大友看到自己的爱将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不舍,他又何尝不知道林致远的重要性。 “得了得了,现在木已成舟,要想留住大林,只能打感情牌。” “打感情牌?”石茂才疑惑了。 “你去找大林,跟他喝顿酒,把话唠透,告诉他,借调结束之后一定要让他回来。” “万一国贸那头抛出优厚的条件呢?”石茂才反问了一句,“我是喜欢大林,但是断人前程的事我做不出来。” “操!”徐大友爆了一句粗口,“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厂子里正在研究。” “这他妈都火烧眉毛了,还研究个什么玩意儿?厂长,热轧厂不是你说了算吗?我知道有人拿大林的年龄做文章,说他太年轻,还应该锻炼两年再提拔,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我敢保证,像大林这样懂外语,有文化的人去了国贸,肯定会发挥重大作用的,到时候国贸那边给他个副科长,咱们再想提拔可就来不及了。” 徐大友陷入深思。 石茂才又将了他一军,“厂长,以前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磨磨唧唧的?不就一个车间副主任吗?厂子能做主啊!” “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去找大林谈吧!”徐大友终于下定了决心。 石茂才得偿所愿,欢天喜地的出了办公楼,回到均热车间,把林致远单独叫了出来。 “大林,你看看这个。”石茂才先把调令拿了出来。 “看到没有?国贸公司调你过去。大林,国贸那可是好单位,到了那边好好干,别给咱热轧厂丢脸,虽然这是暂时的,但我相信,只要你干得好,那边的领导会留你的。”石茂才挺阴险,他还在试探林致远。 “主任你说啥呢?我根本就不想去,听说国贸公司那边都是门子套门子,随便捡出一个人都比我的背景硬,我去那干嘛?受气吗?” 石茂才就像在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镇汽水一样开心,“大林,这是大公司的调令,我们必须服从。” “主任,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回均热,还是在车间里呆着熟悉,用不着勾心斗角。”林致远这个回答让石茂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掏出烟,递给林致远一根,“大林,虽说你到均热还不到五个月,但是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在这里给你透个底儿吧!下个月,朱厂长就退休了,厂里决定让我接任副厂长,到时候涛子升一把主任,这个副主任就空出来了。” 石茂才盯着林致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已经跟厂里建议,提拔你当副主任,刚刚厂长已经答应了。” “真的?”虽然这个结果是林致远预料之中的,但是听到石茂才亲口跟他说,林致远还是很高兴。 努力了四个多月,现在目标马上就要达成了。 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恐怕会创造革钢的历史记录了。 “大林,你得答应我,那边的临时工作一结束,你必须得给我回热轧厂来。”石茂才无比认真。 “放心吧,主任,我刚才就说了,我哪儿都不去。”林致远一拍脑袋,“不对,我是不是得叫你石厂长了?” 石茂才飞起一脚,“少他妈嬉皮笑脸的,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 这一脚换回来的是笑声。 第86章双喜临门 晚上,和平路,林家。 正在喝酒的林大军听儿子说完这个消息后,酒杯愕然的停在了半空中。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开什么玩笑,你才多大就能当副主任了?我和你姐夫到现在还只是个小班长呢!” 李钢急忙说道“爸,致远是大学生,一进厂就是干部身份,和我们不一样的,现在革钢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 林大军重重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就知道他才二十三,管得住那些工人吗?别到时候出笑话。” 林大军在车间里干了一辈子,他最了解下面那些工人是怎么德性,你要是压不住他们,他们能欺负死你。 “爸,你就放心吧!一个小小的副主任而已,我肯定能干好。”林致远吃了一口鱼,含糊不清的又加了一句话,“我们主任说了,任命得下个月才能下。明天我就得去国贸公司报到了,大公司调我临时去那里参加谈判小组,和东国人谈判。” “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林大军虽然嘴上不客气,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个在革钢工作了半辈子的老工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儿子女儿姑爷,能在革钢扎下根,干出成绩来。 林大军滋喽喝了一口酒,扭头看向李钢,“钢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钢放下筷子,和林宁静对视了一眼,林宁静微微摇头,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爸,你怎么知道的?”李钢很疑惑。 “厂长告诉我的呗!今天你不是夜班吗?白天没在厂子,下午,厂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了。”林大军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李刚的表情后,这才不卖关子了,“厂长说,北沟四区倒下来一户单室,因为你是劳模,婚后一直没有房子,所以厂子研究决定,把这个单室分给你了。”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了李刚的预料之外,“爸,你说的是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 “知道什么了?”宁秀芬听出了姑爷的言外之意。 李钢又看了看林宁静,林宁静害羞的低下了头。 同为女人,宁秀芬当然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惊喜的喊道“宁静,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林宁静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致远惊喜地站了起来,“姐,真的啊!这可是大喜事儿,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前世的这个时间,林致远已经离开革安,远走南方,所以错过了很多好消息。 姐姐是在今年怀孕,一九八九年的八月末产下了一个男婴,起名叫李俊枫,小名叫小安。 之所以起这个小名,林宁静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弟弟都能够平平安安。 林家老两口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喜不自胜。 宁秀芬拉着女儿的手就开始不住的叮嘱,“宁静啊,你现在有了身子,一切都得注意了,骑车一定得小心,什么重活都不要干了。” “妈,瞧你说的,好像这全天下就我一个人怀孕似的,我们厂那么多女工怀孕了不是照样干活吗?” “那可不行,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宁秀芬突然想起什么了,扭过头对李钢说,“刚子,虽说你分了房子,妈也替你们高兴,但是现在宁静怀孕了,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依着我的意思你们还是住在这里,等到孩子大了,你们再搬过去。” “行,妈,就按你的意思来。”李钢不加思索就答应了,现在家里头等大事就是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得把妻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反正房子就在那也跑不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林致远从家里出来,准备骑车回宿舍,李钢却跟了出来。 “姐夫,有事儿?”林致远看出李钢是有事对自己说。 李钢递给小舅子一根大鸡烟,“致远,你说这事巧不巧,我刚分了房子,你姐又怀孕了,按理说我们是应该搬出去,让你回家住的。” “姐夫,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总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之前也说过,你和我姐在这住还能照顾一下爸妈,这个事以后别再提了,你要是再说我就真生气了。” “致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这么想的,你姐从怀孕到孩子离手至少也得三年时间,北沟那个房子空着太可惜了,要不你搬过去住吧!宿舍终究是不方便的,也不能做饭。” 林致远脑中灵光一闪,“姐夫,这个事你让我想想。” 两人分手后,林致远骑着车慢慢向宿舍的方向行去,当他骑到胜利路时,一转车把,向站前地区骑去。奇快妏敩 在电信大楼楼下,林致远往铁路宿舍的门卫打了个电话,“喂,麻烦帮我找下姚叶。”他有段时间没见到姚叶了,不确定她有没有跟车去沪市,所以要提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还好,几分钟后,姚叶的声音才迟迟出现在听筒里,“喂,谁找我?” “是我,我有事儿跟你说,二十分钟后,儿童电影院见。” 姚叶又惊又喜,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儿童电影院门口会合,还是老规矩,林致远买了两张票,两人相隔几分钟进到影院大厅。 大厅里依然没有几个人,大银幕上上映着某部不知名的影片。 后进来的姚叶刚刚坐下,林致远火热的手就伸了过来。 “致远!”姚叶只觉得全身都要融化了,她反手死死握住了林致远,很久之后,姚叶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在林致远耳边响起,“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林致远歉意的说道“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我们厂的设备升级,进了新机器,我要给工人讲课。” “你别累坏了。”姚叶心疼的抹去爱人额头上的汗水,“要是忙的话就不用来找我。” “跟你商量个事,我姐夫新分了一个房子,在北沟,但是我姐怀孕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搬不过去,我想你在宿舍里头生活也不方便,要不你去那里住?” “不,让你姐夫知道的话,会怀疑你的。”姚叶断然否决。 “放心吧,只要你想去,我会有办法的。” 姚叶当然想搬出宿舍,她一个女人,又特别爱干净,住在单身宿舍里真是特别别扭,连个独立的厕所都没有,也不能做饭。 所以林致远的提议其实对她很有诱惑性。她之所以拒绝,完全是为林致远考虑。 “你有什么办法?” “我会跟我姐夫说,把房子租出去了……” 林致远这个想法让姚叶眼前一亮。 她低声笑了,“你可真能说瞎话。” “在亲人之间,善意的谎言会起到好作用。”林致远的手再次发力,姚叶的身子又软了。 第87章最好的替罪羊 早上,林致远骑着自行车进了位于南华路边上的革钢国贸公司。 作为革钢这家特大型企业唯一的对外经贸公司,为了工作顺利开展,国贸公司的办公地点并不在革钢厂内,而是设在了市区里。 这家刚成立没几年的国贸公司,是全革钢人梦寐以求想进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工作环境好,地位高,最重要的原因是国贸公司掌握着革钢计划外钢材的销售大权,在八十年代,这可是让人人都眼红的好地方。 能进国贸公司的都是背景深厚的人,普通老百姓想进这里工作,难比登天。 林致远的二八永久刚进大门,就被门卫大爷拦住了。 “小伙子,你找谁?” 林致远掏出调令,“我是去谈判小组报到的。” 大爷掏出老花镜,先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调令,然后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林致远一番。 大概是觉得这么一个帅小伙应该不是坏人,看门大爷这才放行,“谈判小组在一楼,进门左拐,门上有牌子。” 林致远停好车,进了国贸公司的办公楼,根据大爷的指示,他成功的找到了谈判小组办公室。 一进门儿,林致远就愣住了,他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潘国富。 两人走了一个对面。 潘国富眼中喷火,死死瞪着林致远,看这架势,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跟林致远拼命。 林致远笑呵呵的看着他,“国富,好久不见了,原来你调到国贸公司了,真厉害!” 他在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不知道潘国富能不能听出他的嘲讽? 潘国富双手握拳,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他真想冲过去直接掐死林致远。 这个混蛋跑到自己的婚礼上闹事,自己的大哥也因此被判刑蹲了监狱,好好的科长工作也丢了。 “你给我出去。”潘国富向门外一指。打又打不过他,只能采用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了。 “国富,不好意思,我是来谈判小组报道的。”林致远抖了抖手上的调令。 从办公室的里屋走出一个人,一看到林致远,惊喜地叫出声来,“小林,你总算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几天了。” 革钢接待处处长孙革新大步走了过来,林致远急忙伸出双手,“孙处,实在不好意思,厂子里的新轧机要安装调试,耽误了几天时间。” “没关系,反正谈判还没正式开始呢!”孙革新对林致远很热情。自从上次他亲眼目睹林致远让佐藤忠一郎等人对着纪念碑鞠躬之后,他就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了一眼。 林致远能进入谈判小组,孙革新和廖智是起到关键作用的。要不是他们在张南方跟前说好话,张男方也未必能这么快做出这个决定。 潘国富看到孙革新对林致远的态度这么好,气的七窍生烟。 可是孙革新作为接待处处长,是谈判小组的副组长,位高权重,绝不是他这个临时工能得罪得起的。 作为国贸公司的临时工作人员,潘国富连进入谈判小组的资格都没有。只是谈判小组这个临时机构缺少打杂的,没有什么业务能力的潘国富便被派到这里,每天干些打扫卫生,打开水的杂活。 潘国富气的一扭头直接出了办公室。 孙革新也没理他,直接就把林致远拽到了里屋。 “你们看谁来了?” 里屋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张南方的秘书廖智,另外一个中年人,国字脸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白经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总跟你说的林致远,东海理工的高材生,就是他,让佐藤株式会社那帮人规规矩矩对着纪念碑鞠躬,哈哈,你们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那个场面心里有多痛快!” 廖智也站了起来,“小林,总算把你等来了。” 作为张南方的秘书,廖智参加谈判小组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每天把相关信息汇总之后汇报给张南方。 林致远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白经理好,廖处长好。 他知道国字脸的中年人是国贸公司的总经理白曙光,是整个革钢难得一见的商业人才。 白曙光打量了林致远几眼,心里有点好奇。 林致远是张南方亲自点的名,让他加入谈判小组,孙革新和廖智也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这让白曙光对林致远产生了一点期待。 “小林,你不知道,廖处长和孙处长这几天一直在夸你,我们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正好,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你是年轻人,脑瓜灵活,帮我们参谋一下。” “白经理,这可折煞我了,我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呢,哪里敢帮领导做参谋。”林致远知道在这个场合可不能说大话,毕竟他和白曙光是第一次相见,和廖智、孙革新也不太熟悉,不好表现的太锋芒毕露。 廖智却没打算放过他,“小林,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上次在功勋轧机三十五周年庆祝仪式上,你的讲话很有水平,能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远见的年轻人,都是为了工作,言者无罪,有什么说什么。” 既然几位领导这么看重自己,林致远也就不再假谦虚了,他接过白曙光递过来的材料,认真的翻看起来,白曙光在旁边简单的介绍了几句,“小林,之所以谈判工作还没有正式展开,是因为我们在选择项目上遇到了难题。你也知道,我们革钢和沪钢不一样,引进设备只能自筹资金,一分钱要掰两半花,必须要精打细算。以革钢目前的外汇数额来说,我们只能引进一条生产线。” 林致远听明白了,这些领导遇到的是什么难题? 现在革钢的领导层已经达成共识,一定要引进先进设备,这一点没有争议了。 但是在引进具体哪个项目的设备时,领导层意见没有统一。 几位副总都是从自身角度出发,提出了各自的观点。 有的说应该从基础项目做起,引进炼钢或者炼铁的全新生产线,有的则要求引进东国先进的高炉技术,有的选择了板材生产线,有的选择了型材…… 总之,想法五花八门,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几位副总又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张南方也很头疼,又把这个难题踢回到白曙光这里,让他拿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项目出来。 白曙光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知道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革钢的每位副总经理都是身经百战之辈,都是从厂长干起来的,他们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比如有的是从炼钢厂起家,有的是从厚板厂提拔起来的。 人人都想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谋好处,所以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项目选择不好会得罪一大批人。 所以这屋里三个领导才会让林致远帮他们参谋。 除了他们认为林志林致远确实有点水平之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敢说话、胆子大的年轻人简直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第88章有点缺心眼 白曙光、廖智、孙革新三人同时把殷切的目光投向林致远,林致远假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提了一个要求。 “三位领导,在作出判断之前,我需要回厂子查阅一些资料。” 这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林致远没有直接开口拒绝,而是说要查资料,这就说明这事有戏。 “小林,你需要查什么资料?”白曙光开口问道。 “我要查阅近三年的革钢日报,我想要查询一些数据。” “革钢日报?我这里就有,没必要回厂子。”白曙光当即就把国贸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叫了过来,让他带林致远去翻报纸。 林致远跟着办公室主任走了,白曙光看看廖智又看看孙革新,“希望这个年轻人能给我们一些崭新的理念。” 对林致远印象最好的孙革新心里暗骂,白曙光你这只老狐狸,不敢得罪那些副总,把这么一个年轻人推出去顶雷,太不厚道了。 可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也想不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 林致远坐在国贸公司的档案室内,在他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旧报纸。 办公室主任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后,留下了一把钥匙就走了。 阅览室的大门关上后,林致远兴奋地向空中击出一拳。 这个机会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 让白曙光他们左右为难的问题对林致远来说简直就是唾手可得。 因为在前世,革钢在九十年代初引进了一条当时国际上最先进的线材生产线,厂址就坐落在革安最北的零山地区。 这条生产线宛如印钞机一般,帮助革钢赚取了大量的利润,甚至包括了外汇。 在革钢改革初期,线材生产线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林致远可以肯定的是,这次革钢与佐藤株式会社的谈判最终结果一定是成功引进了这条线材生产线。 这就是作为重生者拥有的巨大优势。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更有说服力,他还是要查阅大量的资料,用数据来说话。 怎么也得给领导留下一个勤勤勉勉的好印象啊! 林致远开始一张一张的翻阅起报纸来。 不得不说,革钢日报作为一家企业发行的行业报纸,还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它经常会刊登一些全国钢企的各类钢材销售情况,每半年都会做一次数据统计,这给林致远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不知不觉中,一上午时间过去了。 孙革新敲开了阅览室的门。 “小林,还在忙啊?”孙革新看到铺了一整张桌子的报纸,心中的那份愧疚感更强烈了。 正在埋头抄写数据的林致远从旧报纸后面探出头来,“孙处长,你怎么来了?” “小林,你这是一忙连时间都忘了,已经是中午了,我来叫你吃饭。”孙革新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 林致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工作了一上午了。 他放下笔,站起身,扭动扭动脖梗,晃了晃腰。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了。” 孙革新亲热的拉住他的胳膊,“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工作劲头,走走走,我带你去食堂。” 林致远跟着孙革新出了阅览室,进了国贸公司的食堂。 国贸公司只有百十号人,食堂的规模很小,根本无法和热轧厂的千人大食堂相比。 不过这里的饭菜可比热轧厂丰盛多了。 孙革新给林致远借了一套餐具,带着他打了饭。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慢慢的吃了起来。 高大英俊的林致远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国贸公司那些女职工的注意。 “那个小伙是谁呀?长得挺帅的。” “不知道啊,第一次看见。” “他和孙处长坐在一起,说不定也是谈判小组的成员。” 坐在这些人身边的潘国富气的脸色铁青,因为那帮女职工开始向他询问关于林致远的信息。 “小潘,你不是最近在谈判小组帮忙吗?那个小伙是谁?” “小潘,你的脸色很差呀,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潘国富忍无可忍,这帮女的你一言我一语,像乌鸦一样聒噪,吵到他头疼。 潘国富霍然起身,愤而离去。 这引起了女职工的极大不满,这些人能进入国贸公司,身后都是有深厚的背景的,个个都不次于潘国富。 “这个小潘怎么回事啊?干吗给我们甩脸子?” “就是,跟精神病一样,不用理他。” 有几个年轻的未婚姑娘继续盯着不远处的林致远,有的眼神已经不对劲儿了,妥妥的一副花痴状。 白曙光走进食堂,直接坐到了林致远和孙革新那桌。 “小林,我们国贸的食堂怎么样?” 林致远一笑,“我怕我在国贸吃习惯了,再回热轧厂会不适应。” 白曙光大笑起来,“小林这是在批评我们呢!” 孙革新插了一嘴,“小林工作起来废寝忘食,都忘了吃饭时间,要不是我去找他,他就错过午饭了。” “张总点名的人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白曙光也夸了一句。 吃过午饭,林致远直接回到阅览室,继续工作。 他没注意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姑娘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他,直到看到林致远进了阅览室,高个子姑娘站在原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笑,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高个子姑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搪瓷缸,敲开了阅览室的大门。 林致远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有些奇怪,“你好,有事吗?” 高个子女孩的肤色是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色,大眼睛很灵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野性美,她直接将水杯放到了林致远的跟前,“你姓林是吧?在食堂我听到白总叫你小林的,我姓袁,叫袁芬,这是我给你冲的麦乳精,阅览室里面冷,你喝一点可以暖暖身子。” 说着,袁芬主动的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林致远迟疑地伸出了手,和她握了握。 重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的女孩。这个年代的姑娘,接受的都是传统教育,矜持温柔是她们一直被要求的美好品德,袁芬的大胆直白非常与众不同。 “谢谢,但是我不冷,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林致远将杯子推了回去。 “哎呀,一杯麦乳精而已,客气什么呀!”袁芬明显是个自来熟,她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到林致远身边,就像认识多年的熟人一般自然。 “你叫什么呀?” “林致远!” “你怎么到我们公司了?” “我被临时借调,参加了谈判小组。” “那你一定很厉害了,听说谈判小组是要和外商做生意的,你是大学生吗?” 林致远点点头。 袁芬发出一声惊叹,“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大学生。”说完这句话,袁芬有点儿沮丧,“我就不行了,我以前是排球运动员,我爸走后门把我安排进来的,我现在在劳资科工作。” 这个袁芬看着挺漂亮的,但是有点缺心眼儿,不用林致远问,自己就把老底儿全都说了出来。 第89章老儿子 “林致远,你是哪个厂子的?”袁芬看来是个自来熟,也不管林致远愿不愿意,一屁股坐了下来。 “热轧厂!” 袁芬似乎是不想走了,围着林致远问东问西。 十分钟后,林致远终于受不了了,“那个,小袁,中午你不休息吗?” “不啊,我是运动员出身,身体素质好的很,根本就不需要午休。”眨着一双大眼睛的袁芬,根本听不懂林致远话里别的意思。 “小袁,我这边还要工作,挺着急的,都是领导紧急安排的工作。”没办法了,林致远只能往外赶人了。 但是…… 袁芬看着这一屋子的旧报纸,突然说了一句,“要不我帮你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不用……”林致远只说了两个字,那边袁芬已经动起手来了,她抓起一摞报纸,“林致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林致远在心里说了一句,“你现在出去就是帮我。” “要不你帮我把我看过的报纸整理好吧!”林致远已经彻底被这个直肠子的姑娘打败了。 “这么简单啊,交给我吧!”袁芬一拍胸脯,林致远只觉得眼前一片晃动,他急忙挪开目光。 嗯,这个世界果然是有双面性的,这个姑娘留在这里虽然会影响他的工作效率,但是养眼啊! 目测袁芬比姚叶还大。 就这样,林致远继续查阅资料,他每翻完一张报纸,袁芬都会及时的将报纸收走放好。 下午一点,阅览室的门又开了,白曙光走了进来。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明显愣了一下,“小林,你可以呀,刚来我这没到一天,就把我们公司最漂亮的姑娘拐骗过来给你当免费劳工。” “不是……” 林致远刚想解释,袁芬抢答了,“白经理,你可别冤枉人,我不是拐骗来的,我是自愿过来帮忙的。” 白曙光哈哈大笑起来。他低头看着林致远面前信纸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数据,开口说道“小林的工作做的很扎实啊!” “习惯了,白经理,我是理科生,习惯用数据说话。” 白曙光点点头,随后看向袁芬,“小袁,上班时间到了,你回你自己的科室吧!” 袁芬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林致远长出了一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 白曙光出门的时候,看到袁芬还守在阅览室门口,明显是想等他走了以后再进去。他的脸一沉,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要不要我给你爸打电话?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收敛点,成何体统?” 袁芬这才不情愿的离开了,临走时她还嘟囔了一句,“学雷锋也不行啊,要看那么多报纸,林致远一个人多累呀!” 白曙光差点被袁芬气乐,这个一点心眼都没有的姑娘是革钢大公司计划处处长袁志学的女儿,袁志学和他的关系最好,所以袁芬这个退役运动员才能进到国贸公司来。 白曙光一拍脑门,看来袁芬已经喜欢上林致远了。不过小林确实也不错,高高大大,长得也帅,又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从言谈举止他能看得出这个年轻人非常成熟稳重,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 林致远不知道又工作了多久,再一抬头看到外面的天都黑了。 冬天天黑的早,林致远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了。 他将看过的报纸整理好,又把自己统计好的数据收起来装到包里,起身出了阅览室,下楼骑上车,刚出国贸公司的门口,左边就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林致远!” 林致远扭头一看,穿了一件大红色棉服的袁芬,正站在门口的大树下,看向林致远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小袁,你怎么还没走呢?”林致远有些无奈。 “我在等你啊!林致远,我请你吃饭吧!”袁芬的胆儿真大,此时大门口有很多职工在往外走,她也不顾忌,就这么直不楞登的喊了出来。奇快妏敩 这句话被很多国贸公司的员工听到了,当时很多人都笑出声了,大概他们都了解袁芬的性格,有和她关系好的姑娘,当众就调侃起她。 “袁芬,你看上这个帅哥了吗?” “还要请人家吃饭,你是准备倒贴吗?” 这种话如果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恐怕早就窘的落荒而逃了。但袁芬仅仅是脸红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毫不胆怯的答道“怎么了?不行吗?自由恋爱,国家都提倡的。” 众人哄堂大笑。 “那个,小袁,今天真不行,我要去看一个长辈。”林致远实在是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这么一个天真的姑娘,他只能用这种借口婉拒。 如果换做其他人也就知难而退了,但是袁芬偏偏就信了林致远的鬼话。 “没事,那咱们明天再说。”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林致远骑上自行车,用近乎逃跑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国贸公司。 这里距离健身小区非常近,骑车只需要两分钟。 林致远先去了人民商场,买了二斤比较松软的槽子糕,又买了两根香肠,提着这些东西他去了老李太太家。 这阵子实在太忙,已经好久没来看望老太太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过来瞅瞅。 门敲开后,老李太太看到林致远非常高兴。 “小林子,我还以为以后你都不来了呢!” “婶儿,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我们厂子设备升级,我得给工人讲课……”林致远一晃手里的礼物,“婶儿,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你这孩子,以后别老瞎花钱,我这什么都不缺,你人来了比什么都强。”老李太太满心欢喜地把林致远让了进来。 “小林子,你还没吃饭吧?婶儿给你炒两个菜去。” “哈哈,我就是来混饭的。” 老李太太把林致远买的香肠切了一盘,又做了一个醋溜白菜片,炒了一个花生米,都是家常便饭。 林致远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一边吃饭,他一边向老李太太汇报他最近的情况。 “婶儿,这两天我去国贸公司做临时工作,离这里近,以后我能天天过来看你了。” “那感情好,你就到婶儿这来吃饭,想吃什么婶儿给你做。”老李太太一个人住太无聊了,总算有个陪她说话的人。 她恨不得林致远就住在这里才好。 “小林子,婶儿炒的菜好不好吃?” “好吃,婶儿,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酸的?这个醋溜白菜片绝了,我能干两碗大米饭。” “我给你盛饭去。” “婶儿,你会不会嫌弃我太能吃了。” 在昏黄的白炽灯下,老李太太慈爱的看着林致远,眼睛里是拔不出去的亲情。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能守在身边的老儿子就好了。 第90章不为所动 距离健身小区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的革钢第九幼儿园,北面是一片伪满时期留下的二层老楼。 这片楼区因为地理位置好,居住的都是革钢的处级领导,所以被周围的老百姓称为厂长楼。 潘家就住在这里。 在潘家北面的小楼里,袁家一家三口也在吃晚饭。 吃着吃着,袁芬突然红晕满面,笑出声来。 袁志学和妻子陈春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的疑惑。 陈春芳试探的问了一句,“小芬,你怎么了?” “妈,我们单位今天新来了一个小伙,长得可帅了。” 陈春芳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这个女儿因为从小练体育,生性单纯,遇事一根筋。 别人家的姑娘二十多岁都在思考终身大事了,可是她整天傻玩傻乐,从来也不想着搞对象的事。 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和异性有关的话题。 陈春芳当时就紧张上了。 全天下的母亲可能都一样,孩子没有对象的时候着急,现在她又担心自己这个傻女儿会不会被人骗。 万一遇到坏人,恐怕袁芬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 “小芬,这个小伙子是干什么的呀?叫什么?多大了?”陈春芳试探性的问了几个问题。 “他是到我们公司做临时工作的,叫林致远,多大了我没问,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我们公司好几个女孩儿都说他帅……”一提起林致远,袁芬的眼睛都在放光,她滔滔不绝的给父母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袁志学一听说女儿上赶子跑到人家那帮着干活儿,脸儿都气青了。 他都可以想象女儿今天的行为一定会沦为国贸公司的笑柄。 袁志学强压住火气,“小芬,你是女孩,有些事不能太主动知道吗?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我那是学雷锋做好事。”袁芬饭也不吃了,气鼓鼓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春芳发了愁,逼着袁志学给白曙光打电话,让他问明白那个林致远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袁志学也不敢怠慢,马上拨通了白曙光家的号码。 当白曙光听袁志学说完之后,笑了,“老袁,看来你这个女儿确实是相中小林了。不过也很正常,林致远又高又帅,他今天出现在我们公司,很多未婚女孩都在打听他的情况。” “老板,这个林致远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听小芬说他是到你们公司做临时工作的,不会是个临时工吧?我跟你说,我女儿可不能嫁给临时工啊,就连大集体的都不行,只能是全民。” “这个你可以放心,林致远是热轧厂的,东海理工的高材生。”白曙光压低了声音,“我们最近不是在和佐藤株式会社的人洽谈引进东国生产线的事吗?这个林致远是张总点名要进谈判小组的人,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白曙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就坐在丈夫身边的陈春芳将这些话一丝不拉的全都听到了。 当她听到热轧厂、东海理工这些字眼后,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毫无疑问,林致远的这些条件让她觉得比较满意。 “老白,那你觉得林致远这个人怎么样?” “我只认识他一天,看起来不错,但是具体情况我可不了解,他既然是热轧厂的,不如你问问老徐?” 又说了几句闲话,袁志学挂断了电话。 陈春芳坐不住了,不断怂恿丈夫给徐大友打电话。 袁志学在处级领导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几年了,很有城府,他断然否决了妻子的提议,“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徐厂长又不熟,这种话怎么能问人家?万一不成的话,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死了。” “可我觉得这个林致远的条件确实不错呀!热轧厂可是革钢重点厂矿,林致远又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将来肯定有前途的,你没听白经理说吗?林致远是张南方点名要求他参加外商谈判的,这样的好小伙,如果不早下手肯定就被人抢走了……” “那也不能打电话,等明天上班,我从侧面打听一下。” 陈春芳高兴了半天,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瞬间开始发愁,“林致远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他会不会瞧不起没有学历的女儿啊?” 袁志学气的一甩手回屋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你们这群老娘们,想象力可真丰富。”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致远准时出现在阅览室。 当他推开门,却意外的看到袁芬早就在屋里等他了。 “林致远,我帮你买了早餐,肉包子和豆浆,你赶紧趁热吃了吧!”袁芬打开保温桶,一股浓烈的肉香味马上就飘了出来。 “我,我吃过了。”就连在前世见识过那些直率主动女孩的林致远也被袁芬整的结巴上了。 袁芬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包子就往林致远的嘴里塞,“你一个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赶紧的,别客气!” 就在此时,阅览室的门开了,孙革新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 孙处长转身就走。 林致远知道反抗也没有用,只能默默的吃起了包子。 你还别说,包子真香! 这个时候菜有菜味,肉有肉味,吃什么都香。 吃过包子,喝完豆浆,林致远好说歹说,这才把袁芬劝走。 他加快了工作速度,估计一会儿袁芬还得来。 果不其然,九点半的时候,袁芬给林致远送了一个通红通红的国光苹果和一杯桔子汁,说是林致远工作太辛苦,让他吃点水果,补充补充维生素。 中午吃饭时,孙革新开起了林致远的玩笑,“小林,你可以呀!只来一天就把国贸公司最漂亮的女孩拿下了。” 林致远愁眉苦脸,“孙处长,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你可不可以帮我给袁芬同志带个话,就是说我已经有对象了。” 孙革新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林致远半天,突然压低了声音,“小林,别怪我没提醒你,袁芬的父亲是大公司计划处处长袁志学……”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八十年代末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双轨制的年代。 计划处权力极大,这个部门掌握着整个革钢全年的生产计划任务。袁志学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如泰山,除了本人能力很强之外,他也是张南方的心腹。 孙革新是好意,他在提醒林致远,如果你有袁志学这个老丈人在背后给你撑腰,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哪知道林致远不为所动,“孙处长,我确实是有对象了,袁同志总这样会造成误会的,而且对她的影响也不好,还是麻烦孙处长帮我带个话吧!” 对林致远来说,他一向是不招惹像袁芬这样单纯的女孩儿的,这样的女孩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他不想结婚。 第91章线材项目 呜呜呜…… 一回到家的袁芬,扑到床上就开始痛哭。 这个简单的姑娘在哀悼她刚刚兴起便胎死腹中的爱情。 陈春芳看女儿哭的肝肠寸断,心里也难受起来,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人家小伙子虽好,可惜有对象了。 袁志学站在门口唉声叹气起来,本来今天他已经托人打听出了林致远的一些基本情况,很让他满意。 林家虽然不是干部家庭,但是父亲林大军是革钢有名的劳模,如果林致远和自己女儿谈恋爱,相信自己在背后帮他一把,这个年轻人的前途一定会非常光明。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女儿,妈明天给你找一个比林致远还好的小伙。”陈春芳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在心里把林致远骂了千百遍,虽然她也知道不怪人家小伙子。 “不,我谁也不要,就要林致远。”袁芬的两条大长腿,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扑腾。 夜色尽墨,可是国贸公司谈判小组的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 林致远正详详细细给白曙光、廖智和孙革新三位领导讲解自己新鲜出炉的报告。 “各位领导,经过我查阅近三年革钢日报上刊登的全国钢材销售数据,得出以下结论,在诸多型号的钢材中,目前线材的缺口最大,价格也是连年飙升。主要原因是我们国家近年基建项目猛增,基建所需最大的建材种类就是钢筋,但是由于我们国家的钢铁企业技术能力还比较低下,钢筋产量始终上不来……” 林致远将各种详实的数据展现在三位处长面前,最终得出结论,如果单纯以投资回报率这个角度考虑,引进线材生产线是目前回本最快的项目。 二十分钟后,听完讲解的白曙光,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林致远撰写的报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小林的这份报告数据详实,有可信性,我个人是赞成的。” 这三位领导中白曙光是最专业的,他既然表示同意,那基本就代表谈判小组的意见了。 廖智马上拨通了张南方的电话,“领导,谈判小组这边有了新进展,需不需要我把报告马上给您送过去?” “你先跟我说说,你们初步的决定方向是什么?” “线材!领导,是这样……”在电话里,廖智简单地向张南方说明了基本情况。他特意指出这份报告是由林致远起草,白曙光点头同意的。 “线材?”张南方真的来了兴趣。 因为这么大的革钢,还真没有专门生产线材的厂子。 林致远选择的这个突破口超出了张南方的预料之外。 不过当张南方听到线材两字后,立刻在心里为林致远拍掌叫好。 建一个新厂子就可以完美的规避掉那几位副总的矛盾和争议,同样,因为新工厂不属于那几位副总任何一个的势力范围,人事(河蟹)任免上他会有非常大的发言权。 张南方在几秒钟之内就想通了这点,“你们现在还在国贸公司吗?” “是的,所有人都在。” “好,你们等着,我马上就过去,我要听你们当面汇报。” 十五分钟后,张南方的红旗轿车驶进国贸公司大门。 白曙光,廖智,孙革新三人,带着谈判小组所有成员站在楼下欢迎。 张南方下车后,一摆手,“不用客气了,马上开会。”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急迫。 十分钟后,林致远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会议室内。 按理说,他是一个临时借调工作人员,向总经理汇报工作这个重任本不该落在了他的头上。不过他是这个报告的起草人,最了解情况,那三位领导又存着把他当替罪羊的想法,没想到反而便宜了他,给了他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奇快妏敩 “各位领导,线材的价格之所以连年上涨,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近些年来国家重视基础设施建设,建材供不应求,二是线材生产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导致目前国内几家大型钢厂的线材生产量始终上不来……对咱们革钢来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一家专业的线材生产厂,我觉得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讲,上马线材生产线都是最适合的……” 张南方一边听林致远汇报,一边翻看手里的材料。 即便是他对林致远这个人的印象不佳,但是此时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工作做得极为扎实,报告中的各种数据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为革钢这家超大型国企的掌舵人,张南方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业务方面很精通,他一眼就看出了林致远这份报告的含金量。 林致远的汇报完了之后,张南方仍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在思考。 上马线材生产线这个点子,犹如一把利剑,劈开了困扰他的重重迷雾,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无论是从经济效益,还是权力分配方面,线材项目都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整个东北乃至北方地区都没有一家成规模的线材厂,可以想象,革钢的线材厂一旦建成,产品必将供不应求,能用最快的速度回笼资金,革钢的产业升级之路也会因此而提速。 从另外一方面讲,线材厂属于新工厂,不在那几位副总的权力范围之内,将来这个工厂的人事方面自己有绝对的话语权。 张南方思考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说话,静静的等着。 五分钟后,张南方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笑意,“曙光,这份报告非常及时,看来你们小组的工作做的很好,我要向你提出表扬。” 白曙光长出一口气。 作为张南方的心腹,他又焉能不知领导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现在看来,上马线材项目确实是个绝佳的点子,解决了困扰张南方多时的难题。 白曙光急忙站了起来,“张总满意就好,这份报告是小林熬了两天做出来的,他的功劳最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曙光还不至于抢夺林致远功劳。 张南方终于看向林致远,“小林,上次你在功勋轧机三十五周年庆祝仪式上的讲话我还记得,看来小伙子确实是很有水平的,是真正下了苦功的。” 对林致远印象最好的孙革新插了句话,“张总,小林不愧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就这份报告的水平,革钢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张南方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林致远,而是转向白曙光,“明天我会召开班子会议,讨论这份报告,我估计通过的可能性比较大。我说过,你们的工作要做到前面,现在这个项目基本就可以确定了,下面就要进入和外商的实质谈判阶段,我问你,你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在谈判中尽量为革钢争取到利益?” 第92章公开招标 对张南方这个问题,白曙光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张总,咱们确实没有和外商谈判的经验,但是沪钢的全套生产线都是从东桑国引进的,我打算向兄弟企业取经,这段时间我已经和沪钢当初与东桑国谈判的主要人员取得了联系,如果有必要,我想请其中几位到革安来,请他们协助我们。” 张兰芳点点头,“看来曙光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我觉得引进外力很有必要,如果需要我出面,不要客气,我会和沪钢的罗总打招呼的。” “谢谢张总,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够成功引进先进设备。”白曙光恰到好处的拍了一个马屁。 “小林上次提到了日元升值的事,为此我专门查阅了一些资料,再结合佐藤株式会社的报价,发现现在东桑国的设备确实要比前几年涨了不少,曙光,你的任务很艰巨啊,我可不想革钢当冤大头,你一定要在这方面多想想办法。” 张南方留下一个难题后带着廖智走了。 林致远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却被白曙光喊住了,“老孙,小林,天都这么晚了,我请你们出去吃点儿东西,顺便再请小林给我讲讲日元升值的事。” 既然张南方提到了日元升值,那么白曙光必须得了解清楚。 三人也没走远,就在国贸公司附近的健身街上找了一家砂锅店,三人热热乎乎的吃了一顿砂锅。 在吃饭期间,林致远很详细的向白曙光讲解了日元升值的内容以及影响。 “白经理,日元升值最大的影响就是导致东桑国的产品价格上涨,一九八五年九月,一美元能兑换二百五十日元,而在今年,一美元能兑换一百二十日元,三年时间日元升值了超过一倍。” 孙革新不明白了,“小林,那这个日元升值对我们引进设备有什么影响吗?” “孙处长,我们向东桑国采购设备一般都是用美元结算,美元贬值,日元升值,这就意味着我们买同样一个设备,要多掏一倍的钱。比如说八十年代初,沪钢引进东桑国生产设备,需要一百万美元,但是因为美元贬值日元升值,我们再想买同样的设备,就需要两百万美元,这就是汇率变化造成的恶果。” 孙革新一拍桌子,“那对咱们来说岂不是太不合适了,这帮东桑国人太鬼了,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林致远笑而不语。 日元升值其实是导致东桑国泡沫经纪破裂的最主要原因,虽说日元升值可以让东桑国的货币购买力增强,让他们到海外大肆收购资产,但是也因此导致他们的产品价格飙升,出口受阻,再加上房地产升值,最终东桑国的经济受到重创,一直到前世后期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不过放在眼下,日元升值确是革钢购买设备的最大阻碍。 白曙光起身给林致远倒了一杯酒,“小林,能够看得出你的知识面非常宽,眼界也广,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怎么才能让咱们少花钱多办事?” 刚刚张南方给他的这个任务可把白曙光难住了,日元升值一倍,革钢就要多花一倍的钱去买相同的设备,就算在未来的谈判中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做出一些让步,但也不可能把价格腰斩吧? 林致远沉吟了一下,“白经理,我觉得咱们引进设备,千万不要只盯着一家供货商,最好是引进竞争机制,采取公开招标的形式多找几家外商,这样他们就可以互相压价,咱们就能坐山观虎斗,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公开招标?”白曙光眼前一亮。 八十年代公开招标还不被大多数人熟知,白曙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虽然还不能理解全部含义,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林致远想说的是什么?奇快妏敩 “小林,你能不能具体给我讲讲这个公开招标的好处?” “很简单,白经理,我们革钢可以给国外一些著名的大型钢铁公司打电话,说明我们革钢想采购一套现代化的线材生产线,邀请他们来参加竞标,比如东桑国的日铁公司,花旗国的纽柯钢铁,高丽国的浦项制铁,日耳曼国的西门子,这些大型钢铁企业的生产线都是很不错的……” 不等林致远说完,白曙光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一拍大腿,“小林,不愧是大学生,这个主意绝了,这就好比咱们抛出一个绣球,让这些供货商去抢,他们抢的越激烈,价格就能压得越低。” “就是这个意思。” “来,小林,我敬你一杯,今天我真是服了,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就是不一样,你到国贸公司才三天时间,就给我解决太多问题了。小林,那能不能麻烦你,把你说的这个公开招标的点子落在到书面上,再做一份报告。” “行,没问题,我晚上加个班,争取明天早上拿给白经理看。” 林致远骑着车子走了。 孙革新望着他的背影,笑道“怎么样?老白,小林是人才吧?” “绝对的人才啊,老孙,你说我把他调到国贸公司怎么样?这是一员干将啊!有了他,国贸公司的工作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孙革新笑了,“就怕徐大友不同意呀!这样的人才谁都想要。” “明天他的报告出来后,我先问问他个人的意思,如果他想来国贸,我亲自去找张总批条子。”对这点,白曙光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国贸公司是整个革钢的红眼单位,多少人想进来还没有门路呢!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林致远将熬夜写的报告交到了白曙光手中。 白曙光认真的看完了一遍,“好,小林,这回我是彻底明白公开招标是怎么回事儿了,走,我带你去见张总,咱们当面向他说明白。” 白曙光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拉着林致远就上了自己的上海轿车,直奔革钢总部大白楼。 在路上白曙光真的问了林致远这个问题,“小林,你觉得国贸公司怎么样?我个人非常看好你,如果你也有这个想法,我想把你调过来。” 白曙光说完这些话,微笑的看着林致远,他在等待这个年轻人向他表示感谢。 谁知道林致远冲他一笑,“谢谢白经理看得起我,不过临来的时候,我们厂长和主任都找我谈过话,他们希望我留在热轧厂,我的专业是自动化,留在热轧厂里更有用武之地,所以谢谢白经理的好意了。” 白曙光的嘴半天都没有合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邀请人加入国贸公司,同时也是第一次被拒绝。 林致远,果然有点不一般。 第93章各取所需 二十分钟后,白曙光带着林致远直接走进了张南方的办公室。 前世今生,这还是林致远第一次进入革钢一把手的办公室,和想象中的差不多,面积很大,只不过办公家具都很老旧,全是八十年代的那种办公桌椅。 张南方直接翻看起林致远撰写的报告,当他看到公开招标这个字眼之后,禁不住抬头多看了林致远几眼。 自己昨天给白曙光布置的工作任务,今天就有了答案,毫无疑问,这份报告又是出自林致远之手,不然白曙光不会把他带来。 作为一名高级的企业领导,张南方是听说过公开招标这种形式的,不过那都是存在于西方国家,在他的印象中,国内还没有先例。 但是以他的商业嗅觉,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种公开招标是最能降低设备采购费用的方法。 张南方很有些兴奋,一口气问了林致远好几个问题,都是与公开招标有关的。 林致远凭借前世的经历,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公开招标所需流程,并且谦虚的表示,这只是自己的灵光一闪,更多的工作还需要大家的齐心协力才能完成。 张南方对林致远的印象又有了新的改观,白曙光见张南方心情不错,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张总,小林在报告中提到,要想切实有效的降低采购费用,就要广邀全世界知名的钢铁企业来革安参加投标,但是这件事对国贸公司来说有点难,毕竟我们的层级有限,所以我是来向大公司求助的。” 张南方想了想,“像报告中提到的日铁公司,浦项制铁,都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钢铁企业,革钢很少和这种规模的企业联系,想要成功邀请他们,还得求助上级部门。” 仅仅几秒钟,张南方就做出了决定,他把廖智喊了进来,“你马上给苏总家里打个电话,如果老领导在家,我想登门拜访。” 廖智马上拨通了苏千成家里的号码,聊了几句之后,他回来汇报,“领导,苏总在家,他说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走,咱们向老领导求助去。”张南方马上站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两辆轿车先后停在苏家门前。 张南方带着白曙光,林致远见到了苏千成。 自从在热轧厂参加了功勋轧机三十五周年庆祝仪式之后,苏千成这几天一直在忙革钢革博物馆的事 他已经退了下来,生产经营上的事不需要操心了。现在苏千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把林致远向他描述的那个革钢博物馆建起来,不枉他为这座企业贡献了这么多年。 这几天,他先后给他曾经的下属和弟子打电话,一是向他们征求意见,二是询问各个厂子有没有收藏意义的工业文物。 苏迁城的级别和贡献在这放着呢,凡是被他问过的人全都拍着胸脯表态支持,都说只要老领导有需要,百分百配合。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就只剩下博物馆的选址问题了,苏千成本来想这两天去找张南方,因为涉及到土地和建筑物,事关重大,就只能张南方点头。 没想到,张南方居然主动上门了,这让苏千成很高兴。 张南方先是向苏千成解释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老领导,你也知道,咱们革钢的生产线太过陈旧,所以我们研究决定引进一条先进的线材生产线,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由于日元升值,生产线价格飙升,为此我们想到了一个公开招标的办法,对了,这个主意主要要是小林提出来的……”张南方介绍的很详细,最后他说道“老领导你也清楚,革钢这些年一直在埋头生产,和外界联系的很少,想要让那些世界知名的钢铁企业参与我们的招标,对革钢来说难度很大,所以我求到老领导头上,希望老领导能够凭借您在部里的威信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苏千成奔儿都没打就直接同意了,革钢的困难就是他的困难,这是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企业。 当着张南方的面,苏千成拨通了燕京的电话。 由于他刚退下来没多久,部里还是非常尊重他的,经过苏千成的介绍,部里马上表示,会全力协助革刚做好这项工作,尽快给这些世界上知名的钢铁企业致电致函。 张南方和白曙光都很高兴,事情解决得非常顺利,这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谢谢老领导,老领导就是我们的靠山,有您在,我们心里就有底。” 苏千成摆摆手,目光却对准了林致远,“小林子,上次我就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才隔这么几天,你就立了这么大功劳,对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你提到的建立革钢博物馆的想法启发了我,这几天我一直在忙这事……” 张曙光作为革钢的现任经理,哪里听不出苏千成话外的意思,“老领导,建立革钢博物馆非常有意义呀!我举双手赞成,等我回去以后,马上安排人和你联系,最好咱们为此事专门组建一个筹备小组,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是咱们革钢的大事,我们必须要把它做好,老领导请放心,我在这里表个态,不管是要地要钱要人,我这里无条件支持。” “那我可就要多谢南方了,有你支持,我的信心更足了。”两人顷刻间就完成了一次资源交换,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张南方本想告辞,但是苏千丞却拉住林致远,向他询问革钢博物馆的一些问题。 林致远凭借记忆,将前世革钢博物馆的一些陈设和特点说了出来,苏千成激动的马上取来纸笔,当场记录了下来,“小林子你说的很好,还有吗?” 林致远灵机一动,留了个心眼儿,“苏总,我暂时就能想到这么多,这样吧,如果以后我再有新的想法,我再向您汇报。” “那咱们可说定了,小林子,你只要有新点子,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你把我家的电话号码记住,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苏千成双眼放光,仿佛重回青春一般。 第94章搬家 晚上,苏锦回到家,苏千成告诉她林致远到家里来了,苏锦很吃惊,“爷爷,他已经好几天没在厂子里出现了,听人说他被借调到国贸公司去了。” “嗯,今天小林子是跟张南方、白曙光一起到咱家的,能看得出,这小子确实有点才,他给张南方提出了一个公开招标的采购设备计划,张南方很重视啊!” “哦!”苏锦很想再多问些什么,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幸亏苏千成不用问,自己主动又说了很多,“这个小林子确实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今天他来家里又帮我出了几个关于博物馆的点子,让人耳目一新啊!这小子要是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一定能成为革钢的顶梁柱。” 说着,苏千成神神秘秘的看着孙女,“小锦,你和小林子都是一个厂子的,平时应该能经常见面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锦突然红晕满面,小声答道“他在车间,平时我们很少见面的。” 苏千成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看到孙女这种异样的表现,突然心里一动,难道说孙女对林致远真的有想法? 周日,一辆拉达出租车悄然开到了北沟五区的一栋居民楼下。 车门一开,林致远和周海一左一右下来。 周海抬头看了一眼,“好家伙,老弟,你才多大就分房子了?” “这是我姐夫新分的房子,本来他和我姐准备搬过来住的,但是我姐怀孕了,我妈担心她没人照顾,就让她留在家里,这户房子也不能空着啊,正巧有个熟人没地方住,就把这户房子租给他了。” 说话间,林致远从拉达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两个大皮箱,周海也上前帮忙,两人倒腾了两趟,把车上的行李都搬到楼上去了。 李钢新分的房子在二楼,是个单室,原来那户人家做了简单的装修,因为是一个厂的同事,那人就把床和桌椅等简单家具留了下来,所以这户房子可以称得上是拎包入住了。 李钢原本要把房子让给林致远住,林致远看过房子之后,便用梁静做借口,说是梁静有个同事急需住房,他做主把这户单室租出去了,每月房租二十元。 因为在倒腾国库券那几个月时间里,李钢都是跟梁静联系的,听林致远这么一说,他也没起疑心,痛快的答应了。 今天就是姚叶的搬家之日。她一个独身女人,行李并不多,用不着大车。林致远便找了周海,用他的拉达拉了一趟就齐活了。 不过姚叶顾忌影响并没有露面,所以从始至终周海都没有和姚叶见过面。 搬完家后,林致远拉着周海去北沟四区的一家饭店吃了饭。 周海和林致远很投缘,再加上他最近跑出租,挣了不少钱,喝了一瓶啤酒后,话就开始多了,“老弟,你猜我开出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林致远只是笑不说话。 “别看你是大学生,但是真就没有我挣的多,这辆拉达我和我哥换着开,刨去各种费用,我们俩每人每月能剩一千块钱。我和我哥商量了,决定等攒够钱再买一辆……” 林致远耐着性子听周海在这嘚啵嘚,好容易等他吃饱喝足了,林致远抢先去算了账。 周海开车走了,林致远步行回到那栋居民楼前。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快步上了楼。 好在姐夫分的这户房子在二楼,林致远三步两步来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一闪身就进去了。 正在收拾卫生的姚叶一转身看到了林致远,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娇羞的微笑。 “我早就来了,不过没敢上楼,等着你和那个司机走了我才进来。” “我知道。” 林致远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姚叶。 自从回到革安之后,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有和姚叶温存了,这对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来说,确实是不小的煎熬。 “别,我还干活呢!” “昨天我已经把屋子整理一遍了。” “你收拾的一点都不干净,到处都是灰。”姚叶还在挣扎。 “等完事了再收拾。” 很快,姚叶的双手就搂住了林致远的脖子,原本的抗拒变成了高一声低一声的歌唱。 …… 云收雨住后,姚叶躺在林致远的怀里,抬眼看着屋里的陈设,“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啊!独门独户,有自己的厨房和厕所……” 林致远笑出声了,“很快,再过几年国家就会放开商品房,到时候你想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 对林致远的话,姚叶根本就不相信,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在哄她高兴。 房子怎么可能买卖?那都是国家的。 不过这个男人肯哄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姚叶在林致远的怀里赖了十分钟,之后便起来做家务 可以看得出,姚叶是个贤惠的好女人,不到半个小时,这个四十多平的小单室就被收拾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姚叶很期待的转头问林致远,“你还从来没吃过我做的菜呢?晚上你要是没事的话……” 不等姚叶说完,林致远抢答道“没事,晚上我不走了。” 姚叶看着林致远笑容里那不言自明的东西,脸红了一下。 青年商店是革安地区最大的百货商店,坐落在革安站前地区。 在革安人眼中,这栋四层楼高的百货商店就是他们的第五大道,银座,香榭丽舍大街…… 在二楼的服装区,武小青亲热的挽着苏锦的胳膊,在一个个柜台前走过。 “小苏,你个子高,皮肤又白,穿什么都好看,我个子太矮了,穿长款的衣服显得腿特别短。”今天是星期天,武小青牢记潘东宝的话,一定要和苏锦搞好关系,所以她在昨天就约了苏锦出来逛街。 苏锦在接到武小青邀请时有些意外,因为她能感受得到这个漂亮的女人最初对自己是带着那么一丝敌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之后,这个女人对自己百般讨好。 说实话,苏锦是不想和武小青一起出去的,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觉察出武小青和她接近的目的不单纯,但是苏锦实在是太孤独了,她在革安没有朋友。 工作时还好一些,有同事,可以聊聊天,说说话,回到家就只能对着爷爷。 这对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来说,有些让人难以忍受,所以思考再三,苏锦还是答应了武小青。 第95章遇到流氓 面对着柜台后面挂着的琳琅满目的女装,苏锦提不起半点兴趣来。她倒是对身边的武小青很好奇,她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和林致远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当初为什么会抛弃他,就仅仅因为她新找的对象是厂长的儿子吗? 但是这些话是问不出口的。 “小苏,你干嘛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商场里面又不冷。”武小青不解的问道。 苏锦戴了一顶帽子,又用口罩把自己的脸挡住,整个人风雨不透。 那天林致远跟她说的话她科一直记着呢!从那天开始,苏锦始终全副武装,把自己的美貌遮挡起来,不给流氓一点可乘之机。 “武姐,我不热,习惯了。” 一到女装柜台,武小青的眼睛都要钉到那些女装上了,她兴奋的拽了拽苏锦,“小苏,你看那件红色的棉大衣好看吗?不如咱俩一人买一件。” 苏锦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色彩太浓烈的衣服,比如大红大绿,她更愿意穿一些淡雅色调的衣服,比如白色、灰色。 这正和武小青相反,武小青就喜欢红色。 “售货员,麻烦你把那件棉大衣给我,对,红色的那件。”武小青拿过那件棉大衣,当众就试了一下。 “小苏,你觉得怎么样?”武小青穿着红大衣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肤白貌美的武小青穿着这件红色大衣确实很漂亮。苏锦夸了两句,武小青很高兴,当场掏钱将这件大衣买走了。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苏锦没有给自己买衣服,她觉得革安商场里的衣服都很土,不太喜欢。她给爷爷买了一顶皮质的鸭舌帽,天气越来越冷了,这种样式的鸭舌帽现在很流行,拿回家给爷爷他一定会高兴。 两人向商场大门外走去,就在这时,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围住了武小青。 “妹妹,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去啊!” 武小青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意识到,遇到流氓了。 “我不认识你们,赶紧走!”武小青惊恐的后退。 “别介呀!我们哥俩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妹妹你长得漂亮,想和你认识一下。”两个小青年一左一右将武小青夹住。 他们两个被武小青的美色吸引住了,因为苏锦遮挡的太过严实,反而被这二人无视了。 这两个小流氓大摇大摆架起武小青就往青年商店外走,十分嚣张。 此时商场里人来人往,他们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吱声的。 武小青吓得魂飞魄散,她拼命想挣脱,但是这两个小流氓把她抓的死死的,根本就动弹不得。 “救命啊,救命啊!”武小青拼命的大声呼喊。 她不喊还好,这一喊,以她为圆心,周围三米之外除了苏锦一个人都没有了,就连一些膀大腰圆的男顾客,也惊恐的看着这两个小流氓,敢怒不敢言。 武小青的心一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遇到站前的棍棒了,要不然这两个小流氓不会这么嚣张。 武小青已经被架出商店大门了,迎面却看到两个身穿青年商店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口的大台阶上抽烟,很显然,这两人是商场保卫科的。 苏锦也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勇气,她冲着这两个门卫大喊,“救命啊,抓流氓啊!” 两名门卫回过头来,正好跟小流氓视线相对。 很显然,他们认识。 其中一个门卫将烟头一吐,“二小,你们当初可是答应过我,不在商店里捣乱的。” 被称作二小的小流氓哈哈一笑,“秦科长,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你值班啊!” 二小冲着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松开了武小青。 两人狠狠瞪了苏锦一眼,“尼玛,老子记住你了,有种你们今天就别出商店,要是让老子逮着了,弄死你。” 武小青逃命似的回到苏锦身边,抓住苏锦的手,全身哆嗦成了一团,“小,小,小苏,咱们回商店里,在里面他们不敢乱来的,千万不要出去。” 苏锦望着就守在门口的小流氓,皱起了眉头。 她跟着武小青回到商店里,“武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咱们总不能不回家,革安的治安这么差吗?” 武小青吓得已经流出了眼泪,“小苏,躲得了一时是一时,那两个小流氓肯定是站前的大棍棒,咱们惹不起的,我给我对象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吧!你也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个提议倒是提醒了苏锦,她拉着武小青找到了商店办公室,要求打个电话,本来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是不同意的,但是当苏锦摘掉帽子和口罩后,这位工作人员当时就被苏锦的绝世容颜震惊了,舌头都打卷了,“那,那,你就打吧!” 苏锦飞快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爷爷,我和同事逛街被流氓骚扰了,现在被困在青年商店里,流氓就守在门口,不让我们走。” 听筒里传出苏千成一声怒吼,“还有没有王法了?王重山是怎么管理的革安,治安居然差到这种程度?小锦,你不要怕,你就在商店里呆着,我马上打电话,派人去接你。” 苏千成放下听筒,马上就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我是苏千成,重山在不在?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电话那头毕恭毕敬,“苏老请稍等,我马上让王书记接电话。” 很快一个声音出现了,“老领导,我是重山,有什么指教?” “重山,我孙女被流氓困在青年商店里了……”苏千成简短的将事件讲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王重山冷汗都出来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张南方都是苏千成的弟子,当初苏千成离开革钢时,特意推举他到革安地区工作,这才有了他的今天。 苏千成对他有实实在在的提携之恩。 “老领导,你别慌,我马上就到青年商店去,一定会把侄女救出来。”王重山最后恨恨的说了一句,“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 王重山大步向外走,边走边向秘书吼道,“给郑耀忠打电话,让他带人马上到青年商店去。” “是!” “给青年商店打电话,让他们一定保护好老领导的孙女。” “是!” 秘书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拨电话。 革安的市委、市府、公安局都建在市府广场旁边。 几分钟后,这几个院子大门同时打开,几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出,同时,几辆警用挎斗摩托发出的警笛声响彻整个市府广场。 第96章火速行动 革安市区并不大,从市府广场到青年商店开车只需要……两分钟。 当警用挎斗摩托开到青年商店门口时,那两个小流氓一根烟还没抽完呢! 两人正蹲在商店门口吹牛逼。 “二哥,你说待会儿那个小娘们会不会报警?” “报警怕什么?咱们不会跑吗?大不了进局子转一圈,咱们两个又没干什么?”二小吞咽了一下口水,回忆起刚才武小青那张妩媚的脸,“那小娘们儿长得真带劲,要是能和她睡一觉,我少活两年都值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街口传来警笛声,两人抻着脖子往东望了一眼。 二小脸色大变,将烟头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快跑,妈蛋的,那个小娘们真的报警了。” 他们两个确实是站前地区的棍棒,但是你再硬能硬得过警察去 这俩人倒也机灵,一见警察来了,脚底抹油就溜了。 很快,青年商店门口就被警用挎斗及几辆黑色红旗轿车围住了。 车门一开,几张革安人民耳熟能详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倒把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吓了一跳。 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把守住青年商店的大门,王重山大步向前,一身橄榄绿警服的郑耀忠紧随其后,他们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不少随从。 原本站在门口的青年商店保卫科副科长秦大路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但他反应很快,随即意识到,这几个大人物的出现,说不定是跟刚才那两个被二小骚扰的女人有关。 秦大路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的,跟经理汇报去,王书记和郑局长来了。”这两人一转身,滋溜一下钻进大门里,通风报信去了。 门口的吃瓜群众还在热烈的讨论着眼前的一幕。 “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 “警察算什么,你没看到刚才走在前面的那几个?那可都是大领导啊!” “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青年商店的办公室,刚刚打过电话的苏锦和武小青站在门口,她们两个也不敢走远,只好在这等着。 苏锦还在安慰武小清,“武姐,没事的,我爷爷很快就会来接咱们的。” 此时的武小青已经从恐惧中走出来了。因为她早就知道苏锦的身份,刚刚苏锦打的那个电话,一定是通知她的爷爷苏千成。 苏千成出手,革安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武小青已经稳定住情绪了。 “小苏,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呜呜呜!”武小青抱住苏锦,连声道谢。她要抓住一切机会和苏锦交好。 不知为什么,苏锦总觉得武小青的哭声有些假。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因为她听到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 “喂,刚刚打电话的女孩儿在哪儿?”电话一接通,听筒里便传出青年商店总经理严佩瑜焦急的声音。 接电话的办公室工作人员有些愣神,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打完电话她们就出去了。” “马上把她们找到,一定要保护好她们,要是那个女孩出了事,我拿你是问。”严佩瑜大吼道,声音之大,震的这名工作人员耳朵嗡嗡直响。 放下电话,工作人员飞快的跑出了办公室,当他看到一直站在门口没走的苏锦和武小青后,长长的出了口气,“两位姑奶奶,幸亏你们没走远,赶紧请进。” 工作人员殷勤的把苏锦和武小青请进办公室。现在他全明白了,能让严佩瑜急成这个样,只能说明一点,打电话的这个漂亮女孩的背景深不可测! 这名工作人员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刚才让她打了那个电话,要不然现在等待他的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 不到五分钟,王重山、郑耀忠在严佩瑜的陪同下,走进办公室。 虽然苏锦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但是王重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就是老领导的孙女。 “你就是小锦吧?还记得吗?前段时间我去过你家。” “王伯伯好!”苏锦礼貌地问候了一声,在她身后的武小青急忙站了起来。 她认出了眼前这个对苏锦和颜悦色的男人,就是经常出现在革安新闻里的王重山。 她没想到,苏锦的一个电话居然惊动了革安的一把手,这让武小青对苏家的能量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王重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锦,“小锦,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王伯伯,我没事儿。” “那就好!走,伯伯送你回家,老领导一定着急了。”王重山没做半点耽搁,带着苏锦就往外走。 王重山边走边安排工作,他极其严肃的对郑耀忠和严佩瑜道“站前地区是革安最重要的商业地段,青年商店是革安的脸面,现在出了性质这么恶劣的事件,你们两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两人跟在王重山身后,一再的检讨,“王书记,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保证,马上破案,改善站前地区的治安环境。” “王书记,我一定积极配合公安的工作,加强商店的安保力量,杜绝此类事件的再发生。” 王重山没再理这两个人,带着苏锦和武小青出了青年商店的后门,这里早就停了一辆轿车。 几人上车后,车子直接开走,王重山先是问了武小青的家庭地址,先把她送回家,然后去了台町,亲自把苏锦送回到苏千成身边。 苏千成见到苏锦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王重山当着苏千成的面一再的做了检讨,“老领导,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让小锦受惊了。” 苏千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貌似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重山啊!我记得我离开革安时,治安还是不错的。这些年革安的经济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治安也不能松懈啊!” 这些人说话,语气越轻,事情反而更严重,王重山一再检讨,“老领导批评的是,回去以后我马上采取措施,狠狠的打击一下这股歪风邪气。” 王重山在苏家又坐了一会儿,一杯茶还没喝完呢!苏家的电话响了,勤务员接听了电话之后,礼貌的将话筒递给了王重山,“王书记,找您的。” 王重山接过听筒,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向苏千成和苏锦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在青年商店里骚扰武小青的那两个小流氓已经被抓住了。 第97章大爷的享受 二小做梦也想不到,他逃离青年商店之后,并没有把这当成多大的事,和同伴转身又去了南味商店楼上的录像厅。 就在两人沉浸在港片世界时,外面为了找他们两个,已经翻天覆地了。 王重山离开青年商店后,郑耀忠立刻就在原地部署,市、区两级刑警队紧急出动,站前派出所以及青年商店保卫科配合,立即对站前地区臭名昭著的二小,原名王亮的犯罪分子展开抓捕活动。 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两个人没那么容易,要怪也就怪二小自己作死,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录像厅在南味商店楼上,直线距离青年商店不超过二百米,而且二小当时是大摇大摆一路走进录像厅的,沿途至少有五十家商铺可以作证,而且二小在南味商店门口还买了盒烟。 站前派出所的民警从青年商店出发,一路打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查明了二小的具体去向 昏暗的录像厅里,十八寸的彩电正在放映《英雄本色》。 捧着盒饭的小马哥激动的对狄龙喊道“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二小被感动了,他拽了一下身边同伴,“看到没有?这特么的才是江湖,小马哥就是我的偶像。” 突然,录像厅的门开了,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闯了进来,紧接着录像厅里的灯全部打开,在一群吃瓜群众瑟瑟发抖的目光中,十几只乌黑黑的枪口对准了二小。 二小整个人都傻掉了,他本能的举起了双手,完全忘掉了他本应该保持的英雄本色。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站前乃至革安地区的新闻。 传言越编越邪乎!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二小当众调戏了某军队高级将领的儿媳妇儿,首长大怒,派了一个连的侦察兵去端了二小的老巢。 不过经过此事后,整个革安开展了严打行动。那些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大棍棒,一个个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 九幼对面,潘家。 当天晚上,在吃饭时,武小青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潘东宝听完后缓缓点了点头,“小青,你做的很好,现在你看到苏家的权势了吧?如果你能成为苏锦的朋友,好处肯定是很多的。” 李淑娟很不耐烦的,用筷子敲了敲碗,“有个屁的好处?真要是那样,我大儿子为什么还关在监狱里?有能耐你去求苏家把国龙放出来啊?” 武小青立刻默默的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往嘴里扒饭。 自从潘国龙入狱之后,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急转直下,越来越低。 原本就对她印象不好的李淑娟更是一言不合就开骂,潘东宝对她也没什么话,就连一向宠爱他的潘国富也开始埋怨她,说要不是因为她引来林致远,大哥要怎么会进监狱? 这段时间,武小青简直就像生活在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世界。 武小青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她天真的认为,只要潘国龙出狱之后情况就会有改观。 潘东宝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筷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心情更加烦躁了。 潘东宝之所以能做到厂长这个位置,靠的是他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并且睚眦必报。 每一个能在革钢坐上厂处一把手位置的,没有白给的,他们都有各自的优点。 有的是真抓实干,雷厉风行,比如徐大友,有的情商超高,与他接触让人如沐春风,比如徐革新,有的眼光超前,具有独特的业务能力,比如白曙光。 而潘东宝能够稳稳坐在号称革钢最乱的矿渣厂厂长宝座这一位置上,靠的就是他的算计。 自从潘国龙入狱之后,潘东宝便恨上林致远了。 虽然他不在热轧厂,但一直通过其他渠道,严密关注着林致远的动向。 当他得知林致远获得张南方亲自点名,加入到外商谈判小组,并且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后,潘东宝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利刃戳了个透心凉。 他恨不得把林致远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现实却与他期望的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如果这个年轻人因此获得张南方的青睐,并因此走上领导岗位,自己再想对付他,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可是自己又该阻止,哪怕是延缓林致远的上升势头呢? 北沟五区,四盘香气四溢的精美菜肴摆放在临时充当餐桌的简陋办公桌上。 玻璃杯里是金黄的小香槟。 这种饮料在八十年代,只有在过年和婚宴时才会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堪称奢侈品。 姚叶关了灯,点了一只红烛。 烛光下,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眼波盈盈,美的不可方物。 “致远,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姚叶将一块排骨夹到林致远的碗中。 可能是担心爱人对饭菜不满意,她不停的唠叨着,解释着,“因为是第一天,我只有两个锅,调料也没准备齐,要是觉得味道不好……” “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林致远用行动回答了他。 他飞快的啃完了一根排骨,马上又夹了一筷子红烧刀鱼,吃了一口后,连连点头,“嗯,就是这个味儿。” 看着爱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姚叶的心彻底放下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微笑。 “干杯!” 两只玻璃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外面天翻地覆,这里却是一处避风的港湾。 吃过饭后,林致远要帮着姚叶整理,被姚叶断然否决了,“你坐着就行了,哪有男人干这种活儿的。” 林致远就像大爷一样坐在床上,看着姚叶在厨房里忙忙活活。 姚叶的手脚很麻利,很快就洗完了碗,并烧了一大壶热水。 姚叶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到了林致远的脚下,“把袜子脱了,泡泡脚吧!” 林致远还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等他反应过来,姚叶已经不由分说的脱掉林致远的袜子,将他的脚泡在了热水中。 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开始搓洗起林致远的脚。 林致远非常不安,几次要求自己来,但都被姚叶阻止了。 “你坐着就好了,我愿意给你洗脚,这本来不就应该是女人干的活吗?” 林致远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便捷的交通,但是却有最贤惠的女人。 第98章差点被壁咚 周一一大早,天还没亮,林致远就起床了,他先是在门后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楼道里的动静,确认这个时间段没有人后,这才鬼鬼祟祟的出了门。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毕竟姚叶是独居女人,如果自己被邻居看到,会被人讲闲话的。 这可不是那个人们已经接受男女(河蟹)同居的前世后期,现在是传统保守的八十年代。 一旦被人们发现姚叶家里有男人出现,舌头根子是会压死人的。 在十月末冰冷的清晨,林致远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从北沟到了国贸公司,没戴手套的他,两只手差点没被冻掉。 他先是在附近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包子小米粥,当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的时候,林致远这才觉得重回人间。 没到七点他就已经来到谈判小组的办公室,由于来的太早,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供暖的屋里像一个冰窖。革安的供暖季是从十一月一日开始,在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度时,在屋里坐一会儿就开始冻手冻脚。 闲着也是闲着,林致远拖地抹灰打开水,当办公室窗明几净时,林致远的身上也热乎了 七点半,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谈判小组办公室。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的袁芬,一进屋就双目逼视着林致远。 林致远步步后退,袁芬步步紧逼,很快,林致远就被逼到了墙边,退无可退了。 “你没看上我吗?”这是袁芬的第一句话,这种虎不拉叽的话,也只有她这种虎妞能说得出来。 林致远全身巨汗,“袁芬,恐怕你是误会了,我有对象……” “你骗人,我不信。”袁芬不为所动,“我知道你是大学生,瞧不起我这个练体育的,但是我是真的稀罕你,林致远,你要是和我结婚了,我一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我还让我爸帮助你当官。” 没什么文化的袁芬表白起来异常真诚,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藻,她用最质朴的语言试图让林致远相信,和她结合将会拥有一个怎样幸福的未来。 如果不是眼前一幕真实发生,林致远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儿逼到墙角。 袁芬执拗的就像一头牛,无论林致远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林致远已经被她逼得满头大汗了,“袁芬,我真的有对象了。” “我不信,除非你把她带过来,让我亲眼看到。” 袁芬两只手抵在林致远的脑袋两边,那双大眼睛离林致远越来越近,林致远甚至能闻到袁芬嘴里飘散出的牙膏味儿。 这可真是一个百年难遇的一根筋女孩儿啊! 难道说她要壁咚我? 就在袁芬目光迷离,一点点凑近林致远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徐革新大步走了进来。 如果换做其他女孩,早就惊慌失措地跑开了,但是袁芬只是镇定地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林致远,“我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她大摇大摆的从徐革新身边经过,这倒把徐革新弄得不好意思了。 等到袁芬彻底走远后,徐革新这才神神秘秘的凑到林致远身边,“小林,什么情况?我是不是来的又不凑巧了?” 林致远苦笑道“徐处长,你这不是都看到了吗?” 徐革新啧啧称奇,“早就听说老袁家这个闺女从小练体育,像假小子一样,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挺彪啊!” 说完这句话,徐革新一拍脑袋,“差点把大事忘了,小林,佐藤株式会社正式向咱们提出抗议了。” 林致远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毕竟他们先期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现在革钢突然说要公开招标,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昨天佐藤忠一郎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今天会来国贸公司,小林,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呀!毕竟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和东桑人打过交道。” “放心,徐处长,公开招标是西方发达国家大公司普遍的做法,佐藤株式会社抗议也没有用,他们这属于无理取闹。他们不来则已,来了我也能让他们哑口无言。”林致远拍着胸脯让徐革新放心。 八点,两辆小轿车准时驶进国贸公司大院。 佐藤忠一郎带领他的下属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办公楼。 很快,双方的谈判人员就在会议室分两边坐好。 革钢这边是白曙光,徐革新和林致远。 佐藤株式会社这边是社长佐藤忠一郎,技术负责人田中次郎以及翻译苍井兰。 有段时间没见到苍井兰了,林致远看到苍井兰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小美女。 由于场合不合适,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 林致远看得出苍井兰忧心忡忡,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接下来的谈判会很艰难吧! 果然,谈判一开始,佐藤忠一郎便开始发难,他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大声指责革钢这边不讲信用,背信弃义,“佐藤株式会社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人力,对革钢展开了细致的前期调查,可是你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提出公开招标,这是对佐藤株式会社的极不尊重,我们绝不能接受。” 苍井兰委婉的将佐藤忠一郎的话翻译过来,白曙光看了一眼林致远,这是他们之前商定好了,与佐藤株式会社谈判,以林致远为主。 由于林致远在之前展现出了强大的业务能力,现在无论是白曙光还是徐革新,都非常信任林致远。 面对佐藤忠一郎的咆哮,林致远不慌不忙,一摊双手,“佐藤社长,公开招标这种形式,在西方发达国家已经成为惯例,无论是采购原料还是政府发包工程,已经运用在很多领域了,我相信佐藤株式会社也一定采用过这种形式,以降低企业采购成本,所以我实在无法理解,佐藤社长,您的愤怒来自何处?” 佐藤忠一郎的嚣张气焰再次被林致远打压下来,但是,他马上又找了一个角落进行反击,“林桑,佐藤株式会社来到革安是受到了革钢的邀请,为此我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对你们展开了细致的前期调查,如果贵方执意要求采用公开招标这种形式,我要求革钢对我们进行赔偿。” 林致远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佐藤社长,还记得我在沪钢时对你们前任技术负责人涩谷平太先生说过的话吗?你们来这里做生意,我们欢迎,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你们做的所谓的先期调查,不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吗?难道说你们会把你们的调查结果无偿交给革钢使用吗?” 林致远目光锐利如刀,逼视佐藤忠一郎,“佐藤社长,我敢肯定,如果现在和你们交易的是花旗国的一家公司,刚才那番话你根本就不敢说出口,你这是欺负我们没有见识啊!” 佐藤忠一郎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第99章谈判 但是林致远并没打算放过他。 “佐藤社长,我之前说过,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简单而纯粹,但是显然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还是秉持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我来问你,贵方人员在革安期间的食宿是由谁负责的?是革钢,他们把你们当成客人,无偿的为你们提供宾馆和餐食,如果换做别的国家,你们有可能得到现在的待遇吗?刚刚你大言不惭的说,你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难道我们革钢掏钱为你们提供食宿就是应该的吗?”奇快妏敩 林致远说完这番话后,看向苍井兰,“苍老师,我希望你能够不打折扣的把我这些话翻译给你们社长。” 苍井兰扭过头低声的在佐藤忠一郎耳边说了很多,佐藤忠一郎的脸色变幻不定,很显然,现在的他老实多了,和刚进门时判若两人。 白曙光已经完全震惊了。作为国贸公司的总经理,他之前也和外国人打过少量的交道,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林致远这种态度的。 外商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林致远这种声色俱厉的言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之外。 可是让人称奇的是,面对林致远的咄咄逼人,佐藤忠一郎好像完全被他压制住了。 白曙光不禁想到徐革新曾经跟他说过,林致远曾经成功的逼迫佐藤株式会社的人员对着纪念碑鞠躬道歉,当时他还不相信,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白曙光信了。 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呀! 国贸公司的原有销售人员可能会做成这笔生意,但是像林致远这把外商当孙子一样骂的,绝对是独一份。 白曙光更坚定了想要把林致远招进国贸公司的决心。 坐在白曙光身边的徐革新倒是不太意外,有纪念碑那件事垫底,林致远再做出别的行为他完全能够理解。 徐革新甚至认为,对东桑人就应该这样,就得把他们骂服。 佐藤忠一郎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林桑,不管怎么说,我们是革钢邀请来的,现在这种局面和革钢当时答应我们的完全不一样。” “佐藤社长,作为最早与你们接触的革钢工作人员,我不记得革钢曾经给过你们什么承诺?反而是我对佐藤社长这种愤怒不能理解,革钢的做法是国际上已经通行的商业运作手法。” 林致远见佐藤忠一郎的态度出现松动,他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一些,“佐藤社长,自从上次我带你们游览过烈士山之后,我就觉得您是一名合格的商人,但是今天您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在商言商,我觉得您更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降低价格,提高贵方产品竞争力方面,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日元升值的事吗?” 林致远一提到日元升值,佐藤忠一郎立刻放低了身段,“林桑,佐藤株式会社的产品价格一直是公开透明的,我们绝对没有高价卖给你们,但是因为汇率的问题,导致我们的产品价格可能高于某些国家,但是日元升值不是我这个小商人能左右的,请林桑以及贵方人员能够理解。” 林致远摇了摇头,“佐藤社长,我实话跟你说吧!革钢现在的负担很重,我们拿出一条生产线的钱都不太够,所以我们才会采取公开招标这种形式来降低采购费用。但是我也要劝佐藤社长一句,作为一家有着四十年历史的钢铁企业,革钢现在的绝大多数生产设备都已经非常陈旧了,这家企业的领导人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革钢的产业升级、设备更新换代势在必行,这次上马线材项目就是踏出了企业改革的第一步。” “如果我是佐藤社长,我会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哪怕这笔生意不挣钱甚至赔钱,我都会想办法做成,因为这对佐藤株式会社来说是一个难以估量的巨大商机。有了这次成功的合作经验,革钢乃至整个神州的钢铁企业都会记住佐藤株式会社的名字,这种广告效果是佐藤株式会社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林致远的话说完了,佐藤株式会社全体人员陷入集体沉默中。 林致远飞快的瞄了苍井兰一眼,很显然,苍老师也被林致远的表现惊呆了,她偷偷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就这样,佐藤株式会社的人离开了国贸公司,临走时,佐藤忠一郎握住了林致远的手,“林桑,您的提议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的,还请贵方领导看在佐藤株式会社是第一个到革钢考察的公司,优先考虑我们。” “这是当然。”林致远只和佐藤忠一郎握了一下手,便懂事儿的把位置让给了白曙光,“佐藤社长,这些话你应该跟白经理说,我相信他一定会把你的话带到的。” 革钢方面将佐藤株式会社的人送出办公楼,在上车时苍井兰从林致远笑了一下,“林桑,我记得在沪市时,你可是答应要请我吃你们东北的特色杀猪炖菜的。” 白曙光,徐革新以及其他谈判小组的成员,把目光同时对准了林致远。 同是男人,这些人现在对林致远佩服的五体投地。 人家小林,在谈判桌上能把对方的老总说的一声不吭,私底下又能和美女翻译约会,这也太牛掰了。 佐藤株式会社的车驶出国贸公司的大院后,白曙光激动了,他重重的搂住林致远,“小林,好样的,我估计有你今天这么一骂,佐藤株式会社的报价肯定会降低不少,我需要马上向张总汇报,你跟我一起去。” 林致远很谦虚,“白经理,我就不去了,东桑人很狡猾,虽然我们这一局表面占了上风,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公开招标的事不能停,当然,如果佐藤株式会社能大幅降低他们的报价,我们也是可以优先考虑采用他们的产品的。” 就这样,白曙光一个人去了革钢总部大白楼,见到了张南方,将刚刚谈判的结果做了一个完整的汇报。 白曙光对林致远赞不绝口,“张总,如果这次谈判能够顺利成功,小林居功至伟,我再次强烈要求把小林调到国贸公司来,这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张南方冲白曙光一笑,伸手从桌面上拿出了一份文件,“你看看吧,这是下面厂子报上来的本年度人事调整计划。热轧厂已经决定提升林致远为均热车间副主任。副科级干部任用人选厂子就能说了算,所以关于林致远的职务调整计划报到大公司只是走个流程,林致远已经是副科级干部了。” 白曙光的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看来这个徐大友早有防备啊!他怕自己挖人,提前就已经做好了人事安排。 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这是创造了革钢的记录啊! 第100章挑拨离间 张南方见白曙光不吭声,又多说了一句,“说实话,我原来对林致远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比较轻浮,没有处理好个人感情,但是经过这几件事,看来这个年轻人确实是很有才华的,不然你也不会接连两次跟我提调动的事。不过谁都喜欢人才,徐大友估计早就防着你了,在林致远去国贸公司做临时工作之前,人家就已经把棋路算明白了,这可是实职副科级,你能拿出相应的职位给人家吗?” 白曙光叹了口气。 国贸公司是一个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公司,人员少,科室就少,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这些萝卜还都有非常深厚的背景,把谁拿掉都会得罪背后的人。 这和有近千名职工的热轧厂没法比,人家有十几个科室,还有七八个车间,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一个副科级岗位。 自己就算再喜欢林致远,也不能耽误人家前程啊! 张南方看到白曙光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了他几句,“你也不用这个样子,林致远毕竟还年轻,放在基层厂矿锻炼几年是有好处的,咱们革钢将来与外商打交道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如果你还惦记他,我会想办法把他调出来。” “现在你的重心应该放在线材生产线上,务必把工作给我做到实处,部里面已经答应我们帮助联系那些知名的钢铁企业,佐藤株式会社这边也要继续沟通,务必要把生产线的价格给我砍到最低。” 白曙光又和张南方聊了一会儿,因为林致远刚刚的表现,他现在对未来线材项目的成功充满了信心。 而张南方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他在想,林致远在确定线材项目和与外商谈判这两件事情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比革钢现有干部水平高出一大截,这样的人才放在基层厂矿确实有些屈才了,我要不要把他调到总部大白楼呢? 不过一个副科级而已,国贸公司给不了,但是对总部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外间办公室。 廖智给刚刚到来的潘东宝沏了一杯茶,“潘厂长,请稍等一下,张总正在和国贸公司的白经理谈工作。” “好的,好的,廖处长不用忙活了,我不渴。”潘东宝坐在了廖智的对面,貌似很随意的将一张红色的纸片放在了廖智的跟前,“廖处长,这是前一阵子中秋节我们单位给职工发的福利,本来早就应该给您送过来了,不过正赶上那阵子我小儿子结婚,我忙忘了,该死该死,廖处长应该不会怪我吧!” 廖智的眼神飞快的在红纸片上瞄了一眼,上面写着,华子烟两条,茅台酒两瓶,下面的落款是南味商店。 这是一张提货单。 廖智心中雪亮,如果矿渣厂给自己的职工发华子烟,茅台酒那都出鬼了。 “潘厂长,这太客气了,我不能收。”廖智假意推脱了一下。 “廖处长,赶紧收下,别让人看到。”潘东宝抢先一步抓起提货单,把它硬塞到廖智的兜里。 潘东宝做完这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和廖智聊起了天,“廖处长今年三十几了?” “三十二。” “真是好年纪呀!如果张总舍得廖处长到基层厂矿去,那肯定就是一把手啊,三十多岁的一把手这在革钢历史上也不多见。”潘东宝喝了一口茶,感叹了一句,“现在咱们革钢的人才真是越来越多了,好多重点大学的毕业生都分配进来,看到他们我真是觉得自己老了。” 廖智心里一动。 他知道潘东宝话里有话,甚至是在点他。 廖志现在的行政级别是副处,如果下放到基层厂矿,很有可能扶正成为一把厂矿长。 但是廖智自己心里清楚,这绝无可能。 因为他的专业是中文,而不是炼钢、炼铁、自动化、机械这些与革钢生产息息相关的专业,别说张南方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会拒绝。 原因很简单,企业终究是要看你的业务能力的,专业上一窍不通,真到了下面会出笑话的。 廖智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他对未来的期许是能够继续为张南方服务几年,等到时机成熟时,在革钢总部大白楼某处室当一个一把处长。 他已经有些明白潘东宝跟他说这些话的真正含义了。 这只老狐狸在挑拨离间,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那些后分配进来的年轻人,不要让那些人顶替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那个年轻人会是谁呢? 廖智的脑海中飞快地浮现出几个名字,都是最近两年分配到总部大白楼的大学毕业生。 不过没等他细想下去,张南方办公室的门开了,白曙光走了出来。 潘东宝马上站了起来。 “白经理!” “潘厂长!” 两人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后,白曙光告辞离去。 廖志进屋请示了一下张南方,“领导,矿渣厂的潘厂长来汇报工作了。” 张南方揉了揉太阳穴,“让他进来吧!” 潘东宝走了进去,办公室的门又关上了。 十五分钟后,潘东宝出来,和廖智打了个招呼后,走了。 廖智进去整理茶杯,张南方突然喊住他,“小廖,你觉得林致远这个人怎么样?” 廖智的手一停顿,他突然想到潘东宝刚才说的那些话,这才意识到,原来最大的威胁是这个林致远。 林致远是名牌大学毕业,学历上有很大优势,又有基层工作经验,同时还具有普通干部所缺乏的大局观,和超强的对外联系能力。 这样的人简直没有任何缺点,难道说张总有意把自己换掉,让他担任秘书。 廖智不动声色地答道“小林非常优秀,工作能力突出,业务水平拔尖,人长得又帅,在国贸公司做临时工的这几天,很多人都很喜欢他。” 张南方是什么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廖智话外的意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廖智笑了一下,“我听说小林到国贸公司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女员工喜欢上了,对了,这个女孩就是计划处袁处长的姑娘,说什么都要和小林搞对象,也不知道最后成没成?” 他知道张南方看中一个干部不只是看他的才,更注重这个人的德。 之前张南方对林致远印象不好,就是因为他认为林致远私生活有些混乱,和佐藤株式会社的女翻译暧昧不明,又和潘东宝的儿媳妇纠缠不清。 果然,廖智说完这些话后,张南方双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回头你问问白曙光,如果谈判走上了正轨,那些临时人员就让他们回到原单位吧!毕竟原单位也很需要他们。” “好的,领导。”廖智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闪即逝的笑容。 第101章搬弄是非 潘东宝从张南方的办公公室出来后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上到三楼,拐进了计划处。 一进屋,潘东宝就喊上了,“袁大处长,我来拜访了。” 袁志学站了起来,“潘厂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两人握了握手,袁志学拿出红塔山,两人坐下,对着吞云吐雾。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潘东宝叹了口气,“老袁,我家里出的事估计你也知道了,家门不幸啊!” 潘国龙被捕入狱的事在革钢里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袁志学当然有所耳闻。 本来他是会小心翼翼避开这个话题的,但是没想到潘东宝会主动提起,袁志学只能劝了他几句,“老潘,凡事想开点,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是什么大事,听说只判了六个月。” “关键是憋气呀!”潘东宝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家办婚礼,那个叫林致远的过来捣乱,我大儿子脾气暴,就和他朋友上去找林致远理论,年轻人嘛,谁也不让谁,说了几句就动手了,那个林致远很阴险,特意带了一个东桑国的女翻译过来,我大儿子的朋友不小心误伤了这个女翻译,事情就闹大了……” 袁志学的嘴越张越大,潘东宝数次提起林致远这个名字,一开始他就觉得有点耳熟,到后来终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女儿喜欢上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老潘,你说的这个林致远是谁呀?他为什么去你家婚礼捣乱?”袁志学装作无意的问起。 “唉!这个林致远以前追求过我家新过门的儿媳妇,儿媳妇没同意,林致远就不肯善罢甘休,三番五次的骚扰,没想到居然跑到婚礼上来了。老袁,你说这事放在谁身上能不憋气?”潘东宝抽完一根烟,告辞离开。 走出大白楼那一刻,潘东宝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通过关系,将林致远这段时期在国贸公司的表现了解的一清二楚。奇快妏敩 今天过来主要就是来搬弄是非的。或许这个阶段他不能给林致远造成什么决定性的伤害,但是随手在一些人的心里种下一些刺还是轻而易举的。 潘东宝走后,袁志学关上了自己的办公室房门,一个电话打到国贸公司的劳资科,找到了女儿袁芬。 “你身边有没有人?说话方便不方便?” 袁芬被父亲问的一愣,“没人,怎么了?” “我问你,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叫林致远?” “是啊,怎么了?” 袁志学的怒气陡然爆发,“你是瞎子聋子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个林致远以前都干过什么?” 袁芬本来病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被父亲这么一吼,当时就是一激灵,“都干过什么?” “林致远一贯道德败坏,在热轧厂时追求过矿渣厂潘厂长家的儿媳妇,人家不搭理他,他一再纠缠,还跑到人家婚礼上闹事,这都是林致远干的好事,女儿啊,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啊!”袁志学苦口婆心的劝起女儿。 袁芬都惊呆了,“怎么可能?林致远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爸,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我搞错了?潘厂长的大儿子在婚礼上和林致远起了纠纷,都动手了,因为这件事都蹲监狱了,你随便找个人都能打听出来。” 这个电话打了足足十几分钟,袁芬挂断电话后,眼泪不争气的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这可是她最美好最青涩的初恋,没想到她最纯真的感情竟然错付给了一个流氓,最气人的是这个流氓竟然还拒绝了她。 袁芬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真的不愿意相信父亲说的。 白曙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离开张南方办公室没到一个小时,廖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向他传达了张南方的意思。 白曙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谈判小组中的临时工作人员退回原单位,其他人都好说,但是林致远怎么办? 从前期的定项再到后来与佐藤株式会社的第一轮谈判,林致远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如果把这样一个人才退回去,接下来的工作将会无比艰难,对这点白曙光非常清楚。 在电话里,他向廖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南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白经理,我也不清楚,但是领导就是这么说的。”廖智当然没有说实话。 白曙光张了张嘴,他想和张南方直接通话,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官场上的规则就是如此,领导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就不会轻易更改了。 只有一点,白曙光非常明了,能让张南方在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改变主意,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后作祟。 白曙光回忆起他从张南方办公室出来时见到了潘东宝,恍然大悟。 最近潘家发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他也不例外。 白曙光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他只觉得有一股气在胸膛里左冲右突,但就是冲出不去。 想要干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 白曙光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张南方这个决定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林致远开口。 最后他把徐革新喊到办公室,向他说明了张南方的这个决定。 徐革新默然了半晌,“既然是张总做的决定,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今后的工作会比较困难了,老白,你要有思想准备。” “老徐,就这么让林致远回去,有点卸磨杀驴的味道啊!我是开不了这个口……” “我来说吧!我相信小林会理解的,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识大体,凡事以大局为重。” 白曙光感激的看了徐革新一眼。 中午,已经准备好饭盒去食堂吃饭的林致远被徐革新拉出了国贸公司。 “小林,中午咱们不吃食堂了,我馋铁东医院门口那家的天景包子了,陪我去吃点儿。” 林致远多尖啊!(东北话聪明的意思) 他立刻品尝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徐处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徐革新拉着他就往外走,“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心眼,不就吃个包子吗?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出了国贸公司,步行五分钟来到铁东医院门口。 铁东医院门口的天景包子铺可是革安的老字号了,中午的时候客人特别多。 他们两个足足排了二十分钟才抢到位置,徐革新要了一斤包子,两个小菜,又要了四两散白。 “徐处长,下午还得工作呢!” “吃包子不就酒,那就是犯罪。”徐革新殷勤的给林致远倒了一杯酒,“来,小林,这是咱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喝酒……” 徐革新的话没说完,林致远已经猜出来他的真正用意了,“徐处长,是不是这边已经不需要我了?” 第102章正式任命 徐革新举杯的手愕然停在了半空中,他苦笑一下,“小林,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的实际年龄,我真不敢相信你只有二十三岁,是这样……今天上午我们刚接的通知,谈判小组里所有的临时工作人员都要回到原单位,所以你不要多心,这可不是针对你。” 徐革新说的比较委婉。 林致远展眉一笑,“那我知道了,感谢徐处长单独请我吃包子,您对我的好我记住了。” 两人喝酒吃菜,林致远绝口不提其他的事情。 这让徐革新对林致远,更加佩服了,看看人家的城府,再看看人家的岁数,我二十三岁的时候还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呢! 一斤包子很快进了肚,徐革新抢先算了账,在回去的路上,徐革新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貌似无意的话,“今天上午,矿渣厂的潘厂长去向张总汇报工作了。” 林致远一咧嘴,露出了满口的森森白牙。 果然是潘东宝在背后捣的鬼。 不过无所谓了。 从心底讲,林致远真没有留在国贸公司的打算,虽然这里是整个革钢人人都羡慕的好地方。 但是那只是对普通职工来说的,国贸公司的工作环境好,福利高,还有出国出差的机会,这在八十年代,确实是让人羡慕的好单位。 但是对有志青年林致远来说,这里的缺点同样也是致命的。 作为一家大型钢铁集团的销售公司,国贸公司从成立的那天开始,天花板就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销售员干到头就是国贸公司的经理。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革钢大公司的班子成员。 革钢大公司的班子成员除了书记、工会主席几名政工干部之外,其他的副总都是从厂矿基层一步步干出来的,这是钢铁企业特殊属性决定的,销售工作很重要,但不能喧宾夺主。 所以,热轧厂始终是林致远心目中的第一战场。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向自己心中的目标一步步迈进。 回到谈判小组的办公室后,林致远一声不吭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手头还没做完的材料交还给了白曙光。 “白经理,实在是抱歉了,没有能够做到有始有终。” 白曙光对林致远是满心愧疚的,他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角落里传来潘国富阴阳怪气的声音,“趁早从哪来回哪去吧!还真以为离了你,谈判小组就不转了?装什么大尾巴狼,活该!” 还没等林致远说话,白曙光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潘国富倾泻而出,“你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同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潘国富也没想到自己针对林致远的话会激怒白曙光,当时就吓呆了,“白经理,我不是冲你。” “那你特么的是冲谁?”顷刻间,潘国富就被人包围了。 别忘了谈判小组里,可不只是林致远一个借调人员,除了他还有好几个来自其他单位的员工,这帮人还梦想着能借此机会留在国贸公司,现在美梦破裂,一肚子火正不知道向谁发呢! 潘国富成功的成为了标靶。 他被人围在中间,这个推一把,那个拉一下,犹如怒海中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覆灭。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林致远对这一切已经不感兴趣了,他收拾好东西之后,闷头下了楼。 徐革新就站在大门口,一见他出来,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手里。 这年头名片还是很稀罕的东西,很少有人用。徐革新是接待处处长,岗位特殊,接触的人,所以身上常备着名片。当然除了重要的客人,他也不会乱发名片。之所以给林致远,实在是他看好这个年轻人。 “小林,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你也知道接待处是干嘛的,将来你要是去东山宾馆吃饭住宿都可以找我,对了,要是哪天你结婚了,千万记得来找我。” 东山宾馆是接待处的直属单位,徐革新说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林致远是真有些感动了,徐革新对他真是没说的。 “徐处长,再见!”林致远向徐革新鞠了个躬,骑上自行车走了。 不知何时,白曙光出现在徐革新身边,“你对小林好像有点好的过分了。” 徐革新没看他,眼光依然望向林致远远去的背影,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爷爷当年是东桑人杀害的,老子要不是干这个吊毛接待处处长,一个笑脸都不会给东桑人,那天小林让那几个东桑人对着烈士山的纪念碑鞠躬,我就记住这小子了,可惜老子说了不算啊……” 林致远漫无目的的骑着自行车,晃悠在大马路上。 虽说这件事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心里终究是不好受的。 同时这事也给了他很大的警醒,潘东宝还是很有能量的,至少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和他正面对抗。 潘东宝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够影响到张南方的决策。 林致远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是下午,晚秋的天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他调转车把,向北沟方向骑去。 也不知道今天姚叶休不休息? 这个年代最讨厌之处就是没有及时有效的沟通方法,想要找人,很多时候只能凭命撞。 二十多分钟后,林致远出现在姚叶家门前,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上楼了。 林致远急中生智,一把将钥匙揣进兜里,转而开始敲门。 中年妇女警惕的看着他,“你找谁?” “哦,大姐,我是来收房租的,这个房子是我姐的,他们暂时不能住,租了出去。” 林致远这么一说,那个中年妇女脸色明显缓和了很多,“哦,那我知道了,小姚跟我说过,这户房子她是租的,不过你来的不巧,小姚上班去了。” 林致远故意摇着头下楼了,“得,白跑一趟,这大冷天儿的。” 下了楼,林致远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反应的快,如果被这个女人看到自己进到姚叶家里,他敢肯定,明天,整个小区都会说姚叶的闲话。 哎!看来以后再来这里,一定得加倍小心了。 林致远在借调出去两周之后,悄悄的回到了热轧厂。 时间也进入到十一月份,天气越发冷了。 十一月三日,热轧厂大门处的橱窗上贴了一张大红纸,公示了最近调整的干部名单。 原均热车间主任石茂才毫无争议的成为热轧厂副厂长,原来的副主任李涛成为均热车间一把主任,原来的车间技术员林致远任命为均热车间副主任。 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不止在热轧厂是第一例,在整个革钢也是从没有过的。 按理说这个人事调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然而在热轧厂,当人们看到这张公示之后,反应是如此正常,就好像这些岗位调整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其他几位就不说了,就连林致远的高升也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因为和大林太熟悉了,人们早已经忘了他的真实年龄。这次提拔他是众望所归,如果提拔了别人那才反常。 第103章林副主任 苏锦挤在人群中,也在大红纸上看到了林致远的名字。 两周时间没见到他了,现在看到这三个字,苏锦的心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回到办公室后,蒋大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苏锦说“怎么样?小苏,我的眼光可以吧?我早就说过大林是有出息的,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整个革钢之前都没有过,我敢保证,只要大林不出错,在四十岁之前很有可能当上一把厂长。” 说着话,蒋大姐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拧了苏锦一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这么好的小伙子,你再不下手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在工厂工作了一辈子的蒋大姐看来,将来有可能当上厂长的林致远,那就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这一点对苏锦来说毫无吸引力,毕竟她的爷爷曾经是革钢的一把手,厂长都得听她爷爷的话。 下班后,苏锦照例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骑着心爱的二四小飞鸽,回到了台町。 晚餐依然是她跟爷爷两个人。 苏千成照例会在这个时间段,问孙女一些关于工厂的事。 他虽然离休了,但是他的心似乎永远的留在了革钢的工厂里,厂子里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他都感兴趣。 “爷爷,今天厂子提拔了很多新领导。”苏锦将公示中提到的人员跟爷爷说了一遍,“均热车间的石主任当副厂长了,原来的副主任李涛成为了正主任,那个……” 提到林致远的时候,苏锦犹豫了一下,“原来均热车间的技术员林致远当副主任了。” 苏千成点了一下头,“徐大友不错,有胆量提拔年轻干部,这很好,那个小林很有两下子,提副主任很恰当,对了,小林今年多大了?” “公示里写的是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苏千成惊讶了一下,“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应该是破了革钢的记录了。” 说到这里,苏千成想起了什么,“这个小林有点不像话了,上次我还把咱家的电话号码给他了呢,让他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可是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找我。” 苏锦的心砰砰一阵乱跳,“爷爷,你找他有事吗?” “革钢博物馆的主意就是这小子提出来的,我是想和他好好聊聊,让他再帮我出几个点子。对了,小锦,你要是在厂子看到他就跟他说一声,让他有时间到家里来坐坐,这小子说话挺有意思,我爱跟他聊天。” “嗯!”苏锦轻轻的答应了一声。此时她的心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紧张。 “干了!” 东门小饭店,二十多个倒班工人正在举杯庆祝,年纪最小的林致远坐了主位,因为今天他是主角。 他的好哥们儿王大山过于激动,脸上的青春痘都放出了红光。 大老黑、聂长水、小伊子这几个跟他关系好的,都喝了不少酒,大家是真心为他高兴。 “从今以后,咱们就不能叫大林了,该叫林主任。”聂长水第一个喊出声来。 “对,别看林主任年纪小,但我是真服他,要文化有文化,要力气有力气,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当领导的。” “就是,大林当主任,我服气,可笑那个刘彦章还以为这次人事调整会有他呢,公示一出,他的脸都绿了,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个表情啊!哈哈哈! 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但是屋里的气氛却是热火朝天。 林致远知道,想要干好副主任,就必须得有工人支持他。 基层和机关不一样,想要把这里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要做到两点,一是让工人服他,二是让工人怕他。 现在看来,这两点他做的都不错。 首先他出手大方,在和这些工人吃吃喝喝的过程中,他抢着算了几次账。工人们就这样,爱贪小便宜,谁请他喝顿酒,他能记半年。再一个林致远专业过硬,在新轧机安装调试中,林致远充当了整个车间工人的老师,只此一点,这些工人就把他当成均热车间的技术大拿了。 当然和工人的交往过程中不能光施恩,也要立威,不然几次下来,这些工人就会把你当成冤大头,必须要做到恩威并施,就像徐大勇和石茂才那样,一瞪眼睛,工人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 在这方面林致远有天然优势,他身高体壮,光看这身板就已经能够唬住人了。上次和万得财掰手腕,他展现出来的力量,也足以震慑这些工人。 几方面因素叠加在一起,说明林致远天生就是干车间主任的最佳人选。 二十多个大老爷们,四瓶白酒很快就下肚了。 万得财端着酒杯凑到了林致远身边,“大林,我敬你一杯。” 小伊子带着几名年轻工人在旁边起哄,“老万,罚酒罚酒,你怎么还叫大林呢?该叫林主任。” 万得财二话不说,一仰脖干了杯中白酒,随即又倒满了,“酒我认,但是我就喜欢叫大林。” 他直视着林致远的眼睛,“大林,今天我就问你一句,以后我还叫你大林行不行?” 林致远洒然一笑,“别人不行,但是万哥你可以,咱俩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跟他们不一样。” 林致远太了解这些工人了,他们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果然,这句话说完,万得财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林致远。 “好,就冲大林这句话,这杯酒我再干了,以后大林安排工作,谁要是不干就是和我老万过不去。” “草,老万你说啥呢,在座这些人都是大林的铁哥们儿,大林叫咱们往东,咱们不会往西。” “就是,老万,我还怕你不服管呢!” 连干了两杯白酒的万得财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借着酒劲儿又开始吹起了牛逼,“草,我老万是啥人你们还不知道吗?领导在我这屌毛都不是,但我就听哥们儿的,大林是我哥们儿,以后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林致远笑呵呵的掏出两包红塔山,打开以后散给众人。 他深吸了一口烟,众人知道他要讲话了,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 林致远伸出一根手指,“谢谢各位哥哥能够捧我,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刚当上副主任,以前也没什么经验,但我就知道一点,好好工作,尽全力配合好李主任和张书记。” 林致远伸出第二根手指,“这第二嘛,咱们就讲点实惠的,我会尽我个人最大努力,为大家争取到更多的奖金。” “好!” “就冲大林这句话,咱们也得干了。” 工人轰然叫好,瞬间又掀起响了一个高潮。 第104章加奖金 林致远说这些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依据的。 过去的均热车间,四个班组一百来人,现在只有四十八人,人数减少了一半,生产效率还提高了,增加奖金是必然趋势。 林致远把这项福利当做自己的工作突破口,吃吃喝喝的确实能联络自己和工人之间的感情,但是想让他们真正信服自己,把自己当成他们的领导,还得来点实际的。 啥是实际的?钱呗! 第二天上班后,林致远找到了李涛,把增加奖金的事跟他说了。 李涛很为难,“大林,咱俩都是刚上任,这一上来就找领导谈钱的事,怕是不合适吧?” 李涛面子薄,很多事儿都抹不开,他当车间一把主任,其实是有欠缺的,这也是为什么石茂才和徐大友坚持要林致远当副主任的原因,一把主任软一点,那就必须得配一个强硬的副主任,要不然怎么能压得住底下这些牲口? 林致远不慌不忙的递给李涛一根烟,“主任,你不用不好意思,咱们这也是正常为工人争取福利,都是工作,领导们会理解的。” 李涛还有些迟疑。 林致远一笑,“主任,你还是没明白石主任的心啊!” “什么意思?”李涛明显就是没听懂。 “主任,过去均热车间一线工人有一百来人,现在只剩下四十八个,人数减少了一半还多,但是生产效率却提高了,于情于理,增加奖金都是势在必行的,但是为什么石主任一直都没提这事儿呢?” 李涛不是笨人,林致远这么一点拨,他就想明白了,“你是说,石主任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咱俩?” 林致远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主任,更确切一点说,是留给你。你想啊,你刚当上主任就为大家谋了这么大的福利,大家能不感谢你,拥戴你吗?” 李涛想明白了这点,当即兴高采烈起来,拉着林致远就要去办公楼,“大林,走,咱俩一起去找石主任,不,该叫石厂长了。” 林致远摇摇头,他清楚的知道,这种事只能是一把主任出面,自己这个副主任在旁边敲敲边鼓可以,如果自己表现的太积极,会给人抢班夺权的印象。 李涛是个好人,业务骨干,技术标兵,自己如果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太积极,肯定会在徐大友和石茂才心里留下这种印象。 “主任,这种事我不方便出面的,你和张书记一起去,先找石厂长再找徐厂长,我觉得问题不大。” 李涛听了林致远的话,和张德胜一起去找石茂才了。 真就让林致远猜中了,其实厂子里面早就研究过提高均热车间工人奖金的事,只不过当时一来新轧机刚安装调试好,生产还没走上正轨,二来那个时候石茂才已经确定升任副厂长,石茂才就想把这份大礼送给李涛,让他今后的工作能够开展的顺利一些。 李涛和张德胜敲开石茂才的办公室门,说明来意后,石茂才哈哈大笑,“涛子,原来我还有些担心你看不明白形势呢,就怕你不来找我,现在看来我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李涛真是实惠,“主任,其实是大林让我来的,他说这是你送我的大礼。” 石茂才笑骂了一句,“这个大林,粘上毛比猴都精,他怎么不来?” “大林说,这种事儿最好还是我跟书记出面,他不合适。” 石茂才在心里暗暗点头,他和徐大友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只有二十三岁的林致远提拔到副主任位置上,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林致远确实是稍显木讷的李涛的好帮手,有他们两个在,均热车间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得到石茂才的肯定后,李涛和张德胜又去了徐大友那屋,领导班子早就定了的事,他们两个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行,明天厂子会出公示,从这个月开始,均热车店的奖金幅度增加百分之三十。”徐大友没说废话,直接拍板。 得到徐大友的肯定答复后,李涛和张德胜欢天喜地的往外走,在下楼梯时,他们和苏锦走了个对面,苏锦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李主任好,张书记好!” 她进厂也有段时间了,厂子里的一些基层领导基本认全了。 “好,好,小苏你也好。” 两人走了,苏锦望着两人的背影,暗暗咬了咬嘴唇。 昨晚爷爷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没完成呢! 她是想碰到林致远后亲口和他说爷爷邀请他去家里做客的事。 可是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林致远。 不仅仅是一上午,直到晚上下班,林致远也没到办公楼来一趟。 因为林致远很忙,升为副主任后,他几乎不离车间,就连中午吃饭,也是让通讯员段小萱把饭菜打回来,和均热车间几个领导在车间办公室里解决。 厂门口的橱窗再次贴出了大红纸,这次的公示的内容就是关于提高均热车间工人奖金的具体事宜。 公示一出,整个均热车间敲锣打鼓比过年还热闹。 虽然林致远并没有直接找厂领导,但是这群工人心里都明白,前天喝酒时林致远提出这事,只过了两天就变成了现实。 这事儿肯定和大林有关系。 现在的均热车间干劲十足,原来高温环境的均热车间,奖金加高温补助就是热轧厂最高的,现在幅度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工人的平均收入已经能够达到二百元左右了,这在整个革钢已经算是高工资了,惹的其他车间的工人眼红不已。 现在均热车间的工人出去都是横着走路,如果在外面别人问他们是哪个厂哪个车间的?这些人全是大嘴一撇,挺胸抬头,骄傲万分的回答道“热轧厂均热车间的。” 每个字都透着工人主人翁的自豪。 苏锦第一天没有见到林致远,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因为林副主任实在是太忙了,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喝酒。 升任副主任后,请客的人就排上队了。 热轧厂那么多车间的领导轮班宴请李涛和林致远,大家都是基层一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请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很有必要。 再加上热轧厂办公楼里还有那么多科室,那些科长副科长自然也不能落后。 林致远和李涛的酒局已经安排到两周以后了。 林副主任几乎掉到了酒缸里。 这些车间的领导和机关科室长都不是傻子,谁都能看明白,二十三岁的车间副主任前途无量,谁知道人家将来会走到那个高度上? 这时候不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更待何时? 苏锦就像望夫石上的那座雕塑,望眼欲穿的等着林致远。 好在没让她等太长时间,周六晚,办公室宴请均热车间领导班子,酒席地点定在了历山区的三八饭店。 苏锦终于见到了大忙人林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