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如何零基础下墓》 三月三 唱戏 农历2月23日凌晨6点,距离天蒙蒙亮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上高庄就在省道边儿,这里的空气里夹杂着灰色的霾。婴儿止不住的啼哭弥散在乡村野地间。 村长儿媳妇杨云芬没耐心的带着热气腾腾的尿布往田间走去,然后朝准一个方向一扔,准准落进臭水沟里。 她紧了紧睡衣,准备继续回自己家睡觉时,一阵戏腔传来,在这漆黑又空无一人的环境里,格外惊悚。 她四处张望,声音并未止住。她认为是自己长时间睡眠不足引起的幻觉。 虽然大雾四起,但她看到卧室的暖光就在身后二十米不到的地方。 杨云芬向着那灯光处走去,一落脚,瞬间踩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被绊倒。 一张乌黑发青的脸与她面对面,眼睛瞪大如铜铃,死死的盯着被吓的魂不守舍的杨云芬。 ------------- 农历2月24号,春风拂面,刚刚有回暖的迹象,我坐在办公室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密密麻麻一摞照片百思不得其解。 我叫尹玥,22岁,是北洋博物馆的一名讲解员。 桌子上的照片是我们馆长甩过来的,一同放着的还有一张余额5个的银行卡和一封文档。 照片上两支带血的青铜箭,箭身长约十厘米,其中有约莫三厘米左右的长度是粘着血的。即使血迹斑驳也能看得出,这青铜箭丝毫没有锈迹。品相极佳,佳到让人感觉年份可以追溯到上星期。 我们城市虽小,但作为一座市级博物馆,馆长发的东西应该不是假的。 他说,这东西的发现地正好是在我老家那一片,牵扯到一桩盗墓案,现场死了一个盗墓贼,还有一个失踪。 我又打开那文件袋,里边装着几张\ufa4\uf纸和一张工作证。 这不应该是警察做的事吗?就因为在我老家附近,所以会让我接触? “叮叮”两声,手机响了。 是一个群聊,馆长拉的,里边现在就四个人。 我习惯性的查看他们资料,一个头像是卡其色迷彩帽,另一个头像全黑,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不一会儿,群名就改成了‘上高庄汉墓考察a组’ 改完群名后,只有一个头像是迷彩帽的人发了个问候语,我知道了他叫李天龙。随后便是长久的寂寞无声。 馆长私聊我说:“小尹,那两支青铜箭头你看到了吧,我看过,很有可能是商周时期的东西。这种墓咱们得抢先一点,所以给你安排进了第一批考察队,群里那两位一个是考古队的,一个是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察。你们加一下好友,明天就出发。” 看到这段消息,人都傻了。 首先,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北洋是汉代文化发源地,不用说也是汉墓多。说那箭是汉代造的我还信,说是商周时期就是主任有点老年痴呆了。 历史的黄沙掩埋了一层又一层,北洋不同于在决堤中一次次重建的汴梁城,也区别于阴宅之上摞阴宅的长安。 北洋是块儿盆地,土地广袤,人口分布集中。很多人祖祖辈辈的阴宅都离不开村子附近三公里。 如果有人堂而皇之的盗墓,等不到他挖到秦墓那么深,就会挖到不知道哪家村民的老祖宗。 其次,馆长给的文件里,毫无关于此次事件的信息,带血的箭和考古,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跟我这个博物馆讲解员更没有关系。 打开聊天框纠结了许久,仍旧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拒绝。 毕竟,下个月就要晋级考核,考核成功我这工资就还能再加个5块钱啊。 馆长这狐狸精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立马就发来消息:“这次按出差算,16小时双倍加班费,食宿全补。” 看到这段话后,我回了简短两个字:“收到” 四倍工资,相信没有任何一名社畜可以拒绝。 而且以我的身份和专业水平,估计连方坑都得绕着走。 不过一提到工资,我的思路瞬间明朗起来,馆长应该是想让我给馆里带点收藏,顺便跟着两位网友长长见识。 随后加了群里另外两位的好友,找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三盒薯片,六包压缩饼干,还有两三瓶水。 这是上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我大学学的是景区管理,因为景区吃的太贵,我习惯了每次外出都背些干粮和水。 第二天,背着重重的双肩包,一手拿资料,一手跟迷彩帽电话。 这迷彩帽自来熟,而且脾气好,昨天晚上加完好友我叫他迷彩帽非常接受,之后就问了工作和沟通了一下手里的资料。顺便介绍了群里的神秘黑头男。 名叫司简,据说是a市专门调过来协助这次案件的,在侦破走私案这方面算是专家。 第二天的高铁站候车厅,因为是周末,所以人山人海。 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人,第一次见面,为了方便辨认,脖子上还挂了工作证,这工作证上只有我的照片和名字,顶部有北洋博物馆的印章,其他空空如也,很像造假的。 我跟迷彩帽正商量要不要开成视频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身高起码有一米九,长的还不错的青年阴沉沉看着我。 “非必要场合不要露工牌。” 他背着光站,我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表情,但是语气有一点凶。 我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然后便想起来,这人为什么认得我工作证? “你是司简?” 黑衣青年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尹、司简你俩就站那儿别动,我看到你俩了!” 迷彩帽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随后电话挂断。 接着。我看到一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穿着格子衬衫,头戴一顶迷彩帽的人从司简身后小跑过来。 他手里还抱着一大西瓜。 看来我被一背包吃的还不是最傻的那个人,有人坐一小时就能到目的地的高铁,居然还拿西瓜吃?这配置我坐火车都不一定有。 迷彩帽蛮惊讶的看着我,准确来说,是看着我的脖子。 “小尹,你这是第一次外出啊?咱工作证只能拿给有关部门看,平时不能露出来的。” 我看了看他们俩,果然都没戴,于是也把自己的摘下来收起。 我们一边过安检,我一边问迷彩帽,司简过完安检就接过我的包背过去,这人其实挺绅士的,但缺点就是看起来有点凶即。 “为什么不让戴?刚司简看到我工作证之后好像还挺凶。” 迷彩帽把帽子压低,好像帽子才是他本体一样,下巴指了一下司简。 “他那是为你好。这次可是有伤亡的,一人死一人失踪。那箭头你应该也看到了,就那深度,别说杀人,肌肉壮实的人连胸肌都穿不透。有人贸然死在野地里,虽然分析现场dna只有两个人的,但难免可能会有帮手,我们一路都得小心。” 迷彩帽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盗墓贼出了墓之后黑吃黑的现象很常见。 我刚到北博的时候,馆里正在清理一批从民间收购来的文物,其中有一串铜钱,夹缝的土里有暗红色的血迹。 联系了被收购者,说是路边捡到的,后来馆长报了警,进去之后才坦白是跟亲戚分赃不均。具体是怎么粘上血的,馆长没有多说,只知道那人判了八年,馆长含泪将这已经没有主人的铜钱清洗干净放进展柜。 一路上,迷彩帽嘴不停的叭叭叭。 此时我要感谢馆长对我的信任。他给我的文件,就几张纸,十分钟不到我就看完,说的只是些汉代文物对科考的影响和北博在博物馆中的定位云云。完全是几张废纸,这些东西我们办公室墙上贴的到处都是。 迷彩帽是考古队的,他手里的资料最完整,甚至收集了上高庄的一些民俗或者传说之类的。 我详细看过,大部分内容我都有印象,因为在我老家附近,习俗上边只是多了个“三月一,唱鬼戏”的说法。 神的耳语 我心说胡扯,农村那些唱大戏的总是要编出个什么传闻来。其实目的就是吸引人过去,然后在故事发生地盖一座庙,逢年过节收香客香火钱。还能办一两次庙会,吸引些商贩,也算是促进当地经济发展。 迷彩帽是考古队的,我把这想法跟他说之后,他就直接反驳。 “那也应该是唱神戏,唱鬼戏这三个字听起来就不吉利。而且日期不对,三月份传统庙会都是在“三月三,龙抬头”的时候举办。 每个民间传说的来源都会有依据,就算凭空捏造也是有什么目的,故事的真实性无从考究,但我觉得你们应该听一听。” 我陷入了沉思,不是思考迷彩帽说的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在想,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趁更高级别考察队来之前了解这座墓的情况吗?只用在现场附近搭把手,或者等迷彩帽和司简忙活完之后跟馆长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哪几件值得他留下不就行了? 可能是我的沉默让迷彩帽尴尬了,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把随身带的西瓜搬上桌。 “哥哥给你表演个徒手劈西瓜啊!” 说着就一手扶西瓜,一手准备用拳头砸下去。 这一拳下去,怎么着西瓜汁也得撒人高铁车一地。 我正想阻拦,我身后座位的司简默默递出一把银色藏刀。 迷彩帽看到后,接过刀直楞,随后压低声音。 “可以啊司太子,我这都能带上车。” 迷彩帽很快就给司简起了外号。说着,他把西瓜切成块,分给了我,递给司简的时候司简只接过一小块儿。 我们做的普通座,车厢里时不时传出小孩儿的哭闹声,不断有端着泡面的人从走道上过,还有个大婶脱下自己的棉靴把脚伸到座椅后背上看视频。 迷彩帽的瓜一切开,清新的瓜香就弥漫半个车厢。很多人寻着味儿看向这里。 一边吃着,我一边问关于这个“唱鬼戏”的说法是什么情况。 迷彩帽擦干西瓜汁,然后徐徐道来。 “上高庄的宗教活动场所在一处土地庙,其中一坛香火供奉着送子观音。这送子观音的金身摆在正殿,香火旺的能熏黑房梁。但是土地庙土地庙,不供奉土地神,却把送子观摆正中央,任她再灵,也占了位置。 土地神守一方土地,自然不是好惹的。那庙里守庙的道士有一天傍晚在打盹的时候,被一阵碰碰锵锵的声音吵醒,他仔细一听,是从正殿传来的。土地庙上了年份,正殿年久失修,人类看不到的角落里总会有些小东西钻来钻去。也许这次是有老鼠出现,老道士以为是老鼠偷吃贡果,打翻了什么东西,正打算去收拾,走到门口处,却听到里边有人窃窃私语。 听起来是一伙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压抑,似乎是不想被人听到,但是说话的语气又感觉十分激动。” 迷彩帽讲到这里,故意买了个关子。 这像是小时候听的那些怪谈,不得不承认,从小我就是听怪谈最认真的那个孩子。 “然后呢?里边的老鼠说的什么?” 迷彩帽因为这个信息差而显得略带得意。 “老鼠可不会说话,道士也没听到人话。那晚过后,他就换了个地方修行去了。” “为什么?” “老道士守口二十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听到了什么,直到两年前的春天,他云游至此,才有了我手里这份文件。” 说着,他主动将几张资料递给了我。 我看了看,这竟然是一份笔录。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傍晚,他蹲在墙角听到里边传出的声音,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庆幸那天晚上没有轻易走进正殿。他说那时候像是一门之隔隔开了两个世界。 不确定是否能称作是“神”的东西在门里吵架,起初是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只能听得出话中的语气、语调。 听过电影里外国人讲中国话的朋友一定有印象,那种令人尴尬的口音如果不加上中文的语调,根本听不出来说的是啥。但是老道士的情况相反,里边的话听起来很像是日常争吵的语气,却听不出来任何一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有声音,有语调,却让一个年近半百的人听不懂,这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老道士说,他本欲想窥得些仙术,所以就听的久了些。不觉间天色已暗,春末的月亮离地球很近,总是下午时分就能抬头看到。那个时候的没闹钟没灯泡,只有两台油灯也舍不得燃,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抬头已经找不见太阳,只有月亮高高挂起,就决定不再蹲墙角。 闹饥荒时他正年少,在逃荒路上出的家。 经历过苦难的人想的开,当了二十载的道士,如果听不懂,就说明与天机无缘,该收拾收拾准备歇息了。 就在他起身之后,听到庙附近逐渐有人声,有花生糖、炒瓜子的叫卖声。老道士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脖子往外边瞅了瞅。 月色之下,人影绰绰,看不到脸,但却能看到有推着手推车的,有将小孩儿举到肩膀上的人影缓慢从土地庙门口走过。渐渐的,开始有人影在土地庙门前停下,随后驻足的越来越多。 老道士是有点见识的,这些“人”只在门口晃悠,却迟迟不进来,他吓的一下子就腿软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影子估摸着快赶上初一十五香客最多的时候了,老道士庙门大敞,他心想,没进来只有可能是进不来。 不会是以前的饿死冤魂找茬吧? 他们始终不迈过门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阻拦。 老道士心知,定是有什么神仙在暗中守护他。 有吃的吗 神在傍晚讲话,本应是吉兆,可这么多脏东西出现,难免会让人有联想。 老道士浑身冷汗,他这庙离附近村子远,如今只听得到庙门口熙熙攘攘的人发出的声音。 一个地方的鬼魅邪祟一般由城隍管着,老道士顾不得身后正殿的送子观音多么灵验,拔腿就往侧殿飞奔。 他抱着大不了就此仙去的心,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推开侧殿的朱红色木门。 那时的侧殿放的还都是泥巴胚,城隍爷身披赤色斗篷,黑白无常拱手站在两侧,脚下摆着两个龇牙咧嘴的夜叉。 老道士跪爬上莲花垫,连磕三个响头。 霎时间,天旋地转,他看到泥巴胚的几位神仙动起来了,黑白无常对他作辑,城隍甩手拨开披风,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仿佛就是他们的办公室。 老道士两眼一黑,恍惚间听到有震威严的声音在脑子里说话,他仍旧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却可以分辨出就是刚才在正殿听到的声音。 此时的老道士仿佛被遮住了眼睛,脑中的声音逐渐丰富,其中有女声格外明显。他伏身在地,却听到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也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背后。 若是其他人,想必这会儿一定会抓紧逃跑。但心中有信仰的人怎么会畏惧呢? 老道士长跪不起,他仍旧看不清眼前。但那泥巴胚神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他心里无数遍的祈祷神明,祈祷能被救赎。 就在他愿力已经到达顶峰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脑中的吵闹声停止,女声似乎妥协。 随后,曼妙的声音响起,老道士还是听不懂是什么,但能分辨出这像是在唱戏,动听的戏腔中掺杂着委屈与不满的情绪。 九几年那会儿,电视机不普及,收银机也得有钱人家才能买到。但是地方富甲家中有喜事的时候经常会请戏班子唱上几天戏庆祝,十里八乡会因为这种活动聚集一处,老道士也是爱凑热闹的主。 乡下戏班子花样少,一出戏能唱好几天,送走一波又一波耳朵听出老茧的人。 悦耳的仙音驱散了遮住他感官的力量,老道士感觉自己的视觉逐渐恢复,噪杂的人群也四散开来,不再集中在某一处。 他的听觉也开窍一般,竟能听的懂戏腔了,唱的就是一出耳熟能详的,核心思想是关于地主驱逐外乡客的戏。 曲终,泥巴胚的城隍露出不可言喻的表情,他脚下的夜叉顶着凶狠的一张脸嘲笑,吐着长舌头的无常也发出了嘁嘁的笑。 城隍摸着胡子,“土地,你可满意?” “上高庄人不拜我堂堂土地,去把香火给那外乡人。不过既然外乡人屈尊献唱,那便得过且过罢。” 第二天,老道士交代离土地庙最近的村子,也是香客最多的村子,说以后每年要定时摆戏台子唱这出戏给庙里的神仙听。 说完就一去不回。 看到这里故事就结束了,我将文件整理过后不由咋舌。 故事里的神仙们真是幼稚啊… 迷彩帽此行做足了功课,见我已经看完,就说道:“老道士的庙是真实存在的,前几年还被宗委会挂牌,现在也算是有编制的庙。” 我点点头,这个地方我知道,小时候去过几次。 不过有所出入,那会儿土地神在主殿,主殿左侧面供奉送子观音,右侧面供奉关公。 小时候不认得什么城隍爷,只记得有一个屋子里的神像特别吓人,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灯光都是瘆人的绿色。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城隍。 “到站,下车。” 列车停了,我和迷彩帽两人沉浸在这无聊故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我回忆中的土地庙与故事中的土地庙做对比。只有司简注意到已经到站了。 下车后,我们辗转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了半小时车到上高庄。 上高庄贴近国道,下车前我就看到这里的情况了。 这里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绿色网布围了起来,上边贴了“保护文物,人人有责”的标语,在车上的时候位置高,能看到围挡里的场景不同于其他考古现场。其他地方围成这个程度,里边早就有几个考古人员蹲着挖土了,而这个里边只有一个小坟包被围起来。 看起来还没有开始施工,我心说馆长的工作做的可以,直接让我全程参与,当驻场嘉宾。 不过从周围人聚集的密度来看,人们对考古现场没有兴趣,他们都在了紧挨着的另一处,也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司简带着我们俩,亮起工作证穿过层层警戒线,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三个工作证各有千秋。司简的就是张贼帅的正装照,迷彩帽的证是挂靠在我们博物馆的,但是没有姓名和照片,比我这只有名字照片的还假。 上高庄的人看到我们三个议论纷纷,每次我和司简站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人指指点点,不少少女痴痴的仰望司简,看到我之后又翻了个白眼。 迷彩帽悻悻的小声对我说:“不是我说,小尹。你看那些女孩儿看司简的眼神,你俩站一块儿你都不觉得不安全吗?” 我笑着对他说:“这不怪我,司简站那儿都有小姑娘看。” 司简正在抬手掀最后一道警戒线,这时我才发现,警方现场和考古现场是互通的。 最后一道警戒线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和司简认识,见面之后给他敬了个礼,然后递上了一个看起来有点份量的包。 我们进去前,来了一个像是村长的人把人群疏散,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就剩几个人,有几个姑娘停在远处,依依不舍的望着司简,都被村长苦口婆心一个一个劝了回去。 现场的尸体早在第一时间就处理完成,地上画着石灰人形,有几滴风干的血渍。按理说我不应该跟着进来的,但这里是进隔壁现场的必经之路。 我胆子小时候应该算的是同龄人中挺大的了,小时候的午后,大人都呼呼大睡,我就会召集几个小孩儿到处探险。 有时候去土窖里找毒蛇,有时候翻进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捉迷藏。 其中回忆起来最令人有阴影的一段探险,是有一段时间村里有女人失踪,我们几个组成了一个正义小队,到处找线索,其中多次与藏肢体组织的地方擦肩而过。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到长大后,脑子好使了,记性好起来,才发现以前干的事儿有多浑,于是越长大越谨慎。 迷彩帽在拆自己的包,我围过去看,真是让人开眼界了。 他装备很充足,工兵铲,探照灯,打火机,荧光棒,还有些处理碎土的小刷子之类的,一应俱全。还有一大瓶酒精和一个盆,说是做饭用的。 好家伙,为了不破坏文物,现在搞的我们像是更专业的盗墓的。 而司简的就比较简单,就是相机和痕迹检测之类的东西,我叫不出名字。 他们两人都妥当之后,我正在发呆,身侧有股压迫感,然后迷彩帽阴恻恻的说“有吃的吗?” 4跳跃的墓 我正沉浸在当年的回忆里,被吓的后退一大步。 然后一边说有,一边打开背包。 迷彩帽继续故意用阴恻恻的语气说道:“多吗?” 我愣了愣,这么饿? 不知道该回答多还是不多,毕竟对迷彩帽的食量不了解。 “挺占地方的吧?” 我将背包护在胸前,这里也不是野外,吃穿绝对是够的,犹豫了一下,直接把包递给了迷彩帽。 他下一个举动却直接让我觉得惭愧,“你把吃的装我包里点,腾出来地方。我这次装备充足,你看哪些能用都装你包里,说不定能用上。” 他真的,我哭死。 原来不是为了吃啊,不过真的被他想对了。我还为换洗外套是带风衣还是小棉袄纠结过半小时呢。 但重点不是这个。 “我们现在要进那个小坟包??我也要下去??” 迷彩帽说了声对,随后不由分说的将多余的荧光棒和他备用的探照灯塞给了我。 主要用来照明用的东西,都不是很重,但是有点占地方,我也把水和食物往迷彩帽包里装了些,想着比饭量肯定是他大,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 迷彩帽看到之后,黝黑的脸上露出很纯真的笑。 我是不太理解迷彩帽对吃的的执念,末了,又把打火机也给了我。 村长很有眼色,带着满脸的褶子出现在警戒线外,手机拎着一个空袋子朝我挥挥手。 “姑娘,轻装出行最方便,多余的东西我先给你拿着,我这几天就住庙里,你们出来之后找我取就行。” 装上迷彩帽分的装备之后,我的包里就只剩吃的喝的和照明的东西了。 我这才认真观察警戒线内的情况,凶案现场肯定是跟我没有关系的,绕着走就行。 地上用白色石灰圈出来一个人形,尸体已经被法医带走,身后四五米处有一块儿石碑,碑文风化严重。长期的风吹日晒使得其上的笔画被磨平。 北洋博物馆里只有楷书,我也只讲解过一些名家的篆刻,别说这碑文不完整,就算他完整,我也只能认出几个残缺的字体。 碑后是一大土坡,其实也就是我在车上时看到的小坟包。早些年农村不流行火化,土葬的坟头大概这一半高。如果不是长时间看博物馆文物看出来的直觉,拿放大镜看我也不会认为这是古墓,而且石碑是汉代的。 谁会想到汉代的东西,会在地面上呢? 那不起码得地下两米才挖的出来? 迷彩帽依着工兵铲琢磨一番,指出这是刘氏之墓。他分析道; “北洋刘家的墓,如果是古墓的话,那确实可能是汉代的,而且可能是皇室。” 我点点头,不由得赞赏起迷彩帽的专业能力,“但是这石碑这么明显的就夯在庄稼地里,里边可能早就空了。” 重要的是,石碑露出地面的高度很完整。 这不正常。 举个最简单例子,像是长安那种十几朝古都的地方,最浅也得七八米左右才能挖出来东西,挖出来的也还得是年份不久远的,更远的年份还得继续往下挖。 这石碑加土坡的组合,像是盖在别人老宅上边的。 多好的风水啊?一摞一摞的? 然而迷彩帽根本不care,很自信的说:“我李天龙是谁?没点一鸣惊人的墓还值得我出山?” 说完之后迷彩帽就围着这个小坟包转一圈,然后小坟包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下,右脚猛地一踹。 看着真专业啊! 这个魁梧大汉一脚踹出了个能容纳一个成人钻进去的洞。 我看这气势,已经被迷彩帽唬到了。 走近一看,原来这个是早就已有的盗洞,被干草很仔细的遮盖着。 二月份的庄稼地绿油油的,只有这个小土包不生寸绿,杂草都没有,只顶着去年没听过冬天的白色枯草,它本身看起来就很与众不同,犹如在年轻人中拄着拐杖却不随波逐流的老者。 而迷彩帽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盗洞,其实如果我凑近看之后也是能够发现的。因为就这一块儿干草分布格外均匀,草根连着的土地由于湿润度不同,显现与整体不同的颜色。 拿钱办事,迷彩帽打头阵,我虽是没经验,但也在电视里看过盗墓题材的电影。学着迷彩帽的样子把探照灯戴到头顶,佝偻着腰跟在他屁股后。 只有洞口是需要爬行进入,里边的空间一片漆黑,但是很大。 墓道是斜着向下的,有一种越走越宽敞的感觉。也不知道是盗墓的故意这么挖,还是修墓的时候就修成了这样子。 迷彩帽比我高十公分,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我们两个都不觉得这洞狭小,有些地方甚至他都不用爬,直接弯腰走。 他嘴巴还是叭叭叭。 “我说这俩人绝对有一个是憨的,这么大个洞,他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呢!” “那还不是因为咱帽帽哥足够专业,眼神犀利,一眼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随着他一路吐槽,我看到了身体两侧隐约出现了一些灰色石壁。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迷彩帽听声音扭头,头顶的探照灯明晃晃照在我眼上,害得我不得不去用手挡光。 他说:“有些奇怪,只有考古的挖才是直接在平地上直着挖,盗墓的一般是斜着往下。我感觉我们一直在走水平地” 我皱起眉头,“我们不是一直在往下走吗?” 一直沉默寡言的司简这时也说话了,他低下头,探照灯将脚下照亮。 “脚下有台阶。” 迷彩帽看到后,戴上手套开始狗刨式扒土。地上确实露出了一层台阶,天青色的石板台阶覆盖了并不是很厚的一层土。 我不明所以的对迷彩帽:“你看,我们不就是在向下?” 听到我的话后,司简又将头扭向墓道的一侧。 我承认这会儿脑内的想法与工作无关,他歪着头,散射光将脖子的轮廓线条描绘的一清二楚。 嗯,好看。 与此同时,迷彩帽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扒拉起墓道,这墓道的石壁是有纹路的,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摧残。灰色的石壁露出清晰的纹路,是一种有规律的弯弯曲曲的纹路。 一般这种纹路会向两种方向进行解读,一种是毫无意义的,可能是大石块儿开凿时留下的开凿痕迹,因为没有机器切割技术,工匠刨起石头来一定会留下这种痕迹,越精细有规律就越是耗费人力财力。 另一种是有能工巧匠雕刻,更常见于砖雕。但其实真正的有钱人都不屑于用砖雕,人家直接用的石头,像是汉白玉那种用的最多。这种石雕是只有小面积的雕刻,做出来以后也不需要满屋子用这种花样的砖,只是作为装饰使用。几十年前还保留着的一些地主老爷家的房子上里有可能就能看到这种砖雕,会大概在房梁的位置处用上一两块儿,砌的越高说明房子越大。 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属于第二种,这石壁上刻的纹路,是一整个云纹。我们穿梭在其中,仿佛走在云里。 以我浅薄的知识来分析,墓主人应该是和古时候大部分有钱人一样,想死后灵魂升天。 迷彩帽看着看着,疑惑道:“不对啊,云下肯定有生活场景,我们走了这么深都看不到。 而且你们看我指的地方,我挖出了两道侵蚀线。” 说着,我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迷彩帽在石壁最下边刨出了半个小坑,那里有两道浅浅的线,石壁的风化程度在这里分割,最下边的侵蚀线分割出了较为鲜艳的颜色。 在墓地里,侵蚀线这种词语可能不太常用。更多见于有水的地方,比如溶洞、长江黄河那种规模的河道之类。 正所谓“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不仅适用于木头,石头也是同理,太干燥就会像外边的石碑一样风化,石壁会脆的掉渣。如果保持潮湿,但又不至于积水,石壁的保存寿命会更长。 北洋地处盆地,雨水量没南方地区多,但也容易形成部分地域积水。这墓室体感温度恒定,没积水不干燥,足以见得墓室修建是花了心思的。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查青铜箭矢,和银行卡里的5个,我会现在就退出去,然后把这里重新封土埋上。 迷彩帽很困惑,“难不成这墓每年会往上爬?” 我接了一句,“而且还是猛地往上爬,可以说是小幅度跳跃。” 不然侵蚀的层面不会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