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侄崇祯,打造大明日不落云逍》 第1章 从前有座观,观里有个云仙长 崇祯二年。 十月,二十六。 今年冬天的风,格外的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寒风掠过京城,吹到郊外,在潭峪岭下的山坳,打了个转。 最后卷入位于半山腰处的一座道观中,吹打在一名少年道士身上。 “这该死的小冰河!” 少年把道袍往身上,用力裹了裹,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五官清隽,俊美无俦。 哪怕穿着略显臃肿的道袍,依旧气质出尘,俊朗飘逸。 少年名叫云逍,是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他来到大明,已经三年了! 现在的身份,是这座道观的观主……! 好吧,其实整个道观,就只有他一个人。 道观名为吕祖观,是前身从老爹手中,继承下来的。 这世道,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道观自然不会有什么香火了。 也多亏云逍前世,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是世世代代的老中医。 虽然,他在大学里,学的是理工,却因为自幼耳濡目染,倒也懂得一些医术。 靠着前世的知识与医术,为香客解签算卦,给附近的村民看病。 所以这小日子,倒也过得,还算滋润。 然而。 云逍的心情,却始终不怎么痛快。 因为,再过十五年,大明就要亡国了! 建奴入关,嘉定三屠,扬州十日……! 大汉民族,即将迎来,最为悲惨,也是最为黑暗的时代! 并从此,沉沦三百年,最终被西方列强,轮番肆意欺凌! 身为穿越者,云逍此时,就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在这明末乱世,像他这样的小草民,能够苟活,都已经是万幸。 像网文小说中的主角们,穿越后各种起飞的故事,对于他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改变不了,就只能苟了。 云逍本来盘算好了,等明年开年后,就去南方。 离开大明,逃到海外去! 谁知前几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让云逍不得不重做打算。 来信的人,是前身的侄子,名为云昊,比前身还要大三岁,自幼一块儿长大。 两人的感情极深,说是叔侄,其实情同兄弟。 五年前,云昊去了南方做生意,一直杳无音信。 直到前几天,他托人带信给云逍,说是这几年在苏州,赚了大钱,准备在年前,回来省亲。 按照书信中预计的日子,估摸着今天,就该到家了。 云逍决定,等侄儿回来后,无论如何,都要劝说他一起去海外。 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云逍怎么都不忍心,把他丢在京城等死。 潭峪岭,德陵。 这里埋葬着大明第十五位皇帝,熹宗朱由校。 此时,一身便装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正从德陵下山。 来到山下后,崇祯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回望陵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临终前,曾拉着朕的手,对朕说‘吾弟当为尧舜’。” “朕谨记皇兄嘱托,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片刻都不敢懈怠。” “然而,大明如今,却是内忧外患,每况日下。是朕无能,还是大明气数将尽?” 崇祯的一番话,吓得后面的太监、侍卫们,纷纷跪地。 三年前,崇祯从兄长手中,接过大明江山,也曾想中兴大明。 自从登基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在生活上,更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点。 国库没钱了,就把皇宫中的金银器皿,全都卖掉。 堂堂大明皇帝,每餐只吃一菜一汤。 身上的龙袍破了,就让皇后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结果又如何? 天灾不断,人祸不绝! 内忧外患,国无宁日! 如今的崇祯,再也没有初继位时的豪情壮志。 有的只是负重前行、举步维艰的沉重。 还有大厦将倾,自己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这时,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来。 刺骨的寒风,吹透了衣袍,崇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名太监劝道:“万岁爷,天儿冷,您的龙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宫吧。” “今冬比往年,更冷了几分,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百姓……唉!”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神情颓废。 回城途中。 崇祯坐在马车上,看到沿途荒芜的田地,一片死寂的村庄。 他心中的的忧虑,又浓重了几分。 马车行了数里。 忽然。 崇祯瞥见不远处的山坳中,有一座村庄,顿时一愣。 “停下!” “万岁爷,怎么啦?” 崇祯指了指村庄:“这个时辰,怎么会在生火做饭?” 那村庄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村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的样子。 由于连年干旱,加上赋税繁重,寻常百姓每天能吃一顿饱饭,都非常不易。 此时已近黄昏,这村庄每家每户,居然都在做晚饭。 实在是咄咄怪事! “去村子里走走,方正化随朕一起,其他人留下。” 崇祯下了马车,举步朝村庄走去。 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太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来到村头。 一名老者,迎面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两支猪腿。 这老者,显然是眼神有些不大好,直到崇祯和方正化走到他身前,才恍然察觉。 方正化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是赵家屿。” 随即,他热情地主动询问:“二位是来找云仙长的吧?是要看病,还是打算问卦?” 崇祯一怔。 不等他答话,老者接着又道:“我正要给小仙长送东西,刚好给二位引路。” 崇祯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今北方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你们这村子,怎么家家户户都能吃晚饭?” “这还不是多亏了吕祖观的云仙长!” “他给咱们赵家峪,弄来了仙粮,不仅耐旱容易成活,一亩地还能收好几千斤粮食。” “今年虽然大旱,但咱们村子里的人,却没饿着,一天三顿,顿顿都能吃饱。” 老者的言语间,透着发自心底的敬佩。 崇祯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 崇祯怀疑的神色,让老者有些生气了。 “云仙长的本事大着呢,不仅能掐算,还能看病!背疽知道吧?” “咱们大明朝的开国太子,就是患的这个病,结果连御医都没能治好,薨了!” “小老儿我去年,也得了背疽,家里都准备办后事了,是宁仙长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回来,你说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老者絮絮叨叨个不停。 崇祯心里,掀起一阵狂澜。 亩产几千斤、抗旱易成活的粮食! 能够治愈背疽!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第2章 误把崇祯当侄儿 “这不,小仙长的侄儿,要从南方回来了,我家正好今天杀猪,给他送一对猪腿去……” 老者没有察觉到崇祯的异色,自顾自地说道。 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顿时惊喜起来。 “哎!你不就是小仙长家的侄子云昊吗?” “没错,你就是小昊子!小时候,你还调戏过我家孙女儿!” “你看我这瞎眼的,好几年没见,都没认出来!” 崇祯一脸黑线。 小耗子? 调戏他的孙女儿? 朕是堂堂大明天子,能干这事儿? 方正化吓了一跳,忙道:“老丈,不要乱说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老者继续眉开眼笑的说道:“我赶紧去给云仙长报喜去,他怕是等急了!” 说完,他就急哄哄的,朝山腰处的道观走去。 这老家伙,不仅眼睛瞎,还是个急性子。 “走,瞧瞧去!” 老者的一番话,让崇祯满心好奇。 别的不说,光是亩产数千斤的粮食,今天就一定要弄清楚。 崇祯朝着老者的方向,大步而去。 方正化不敢大意,连忙全神戒备的跟在后面。 ……! 云逍听赵老汉说,侄儿回来了,匆匆走了出来。 他一出道观,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崇祯和方正化。 云逍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 他并没有见过云昊,只有前身留下的模糊记忆。 崇祯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对的上。 并且,长得也不赖,跟记忆吻合。 何况,还有以前,认识云昊的赵老汉指认。 这人,确定是侄儿云昊无疑了! “咳咳……” 云逍轻咳一声,顿时拿出长辈的威严,板着脸说道:“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啊!” 崇祯知道他认错人了,解释道:“道长……”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长?我是你亲叔!” “外面冷,赶紧进来说话!” 不等崇祯解释,云逍转身走进道观。 方正化连忙低声提醒道:“万岁爷,当心!” 崇祯不在意的一笑,“无妨,权当是体察民情吧。” 云逍带着二人,来到道观的配殿中。 赵老汉打来一盆热水。 崇祯今天,去德陵看望兄长,被寒风吹了半天,灰头灰脸的。 于是,他也就不再讲究什么了,就着热水,洗了把脸。 方正化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不知道这小子挣了多少钱。 谱倒是不小,洗个脸都还要人伺候。 并且那个仆役,一看就是个高手。 等崇祯洗完脸。 云逍将火炉上的铁锅拿开。 “先烤暖和了,然后再开饭!” 崇祯坐到火炉旁,不由一怔。 这火炉,是云逍花钱请铁匠,特制的煤炉。 这在后世很常见,是用来取暖、烧水做饭用的。 炉中烧的,也不是现在常用的碳和煤块,而是煤球。 更没有寻常煤炭燃烧后,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这样的煤炉,崇祯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云逍奚落道:“你还真是有钱的老爷,连煤炉都不认识?” “你这煤炉,倒是精巧,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这煤炉中烧的煤块,为何是这种样子,又为何闻不到煤烟气味?” 崇祯讪讪一笑。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被人当面嘲笑。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那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干净卫生。” 热心的赵老汉,在一旁,耐心地解释。 崇祯吃了一惊。 然后,就如同发现了奇珍异宝一样,仔细打量着煤炉。 这小小的煤炉、蜂窝煤,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宝贝啊。 如果,京城的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煤炉,那这个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方正化不由问道:“我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煤炉和蜂窝煤?” 赵老汉得意地说道:“这东西,是云仙长独创的,除了咱们赵家峪,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崇祯再次吃了一惊,开始重新打量云逍。 这小道士,着实不简单啊! 然后,崇祯将煤炉和蜂窝煤的事情,记在了心上。 等回去后,他就让工部,立即在京城,乃至整个北方,进行推广。 崇祯烤了一会儿火,总算是缓了过来。 “吃饭吧!” 云逍搬来一张桌子。 第3章 大明吃枣药丸 “这三样仙粮,当然可以当做主粮。” “并且很容易成活,不挑地,抗旱。” 赵老汉抢着替云逍答道。 崇祯急忙追问道:“产量有多少?” “土豆亩产三四千斤,红薯五六千斤,玉米少点,只有一千来斤。” “要不是云仙长,拿出这三样仙粮,让咱们耕种,赵家峪今年,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赵老汉满脸崇敬地看着云逍。 那眼神,就像是看真正的神仙一样。 “这不可能!”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产量如此之高的粮食?” 崇祯盯着云逍,既是难以置信,又是满怀期待。 赵老汉急了,“你这小昊子,不信老汉我的话,连你叔都不信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三样作物,今年我一共种了五亩地,全都放在柴房里,不信的话,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崇祯和方正化,急匆匆的来到柴房。 就见柴房的墙壁上,挂满了玉米棒子。 地面上的土豆和红薯,堆成了两座小山。 “人世间,怎会有此等粮食?” “若是能将这三样作物推广,我大明,将再无饿死百姓!” 崇祯双眸赤红,呼吸急促,就跟拉风箱一样。 “万岁爷,大喜啊!” “有了这三样高产粮食的种子,即使遇到天灾,也不会有百姓饿死了!” 方正化连忙向崇祯道喜。 崇祯感觉像是从身上,搬走了一座大山。 只要粮食问题解决了,百姓有饭吃,自然就不会有乱民。 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对付辽东的建奴了。 看着屋里的粮食,崇祯似乎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方正化兴冲冲地道:“奴婢这就去向那道士,表明万岁爷的身份,让他献上这三样作物。” 崇祯想了想,然后摆摆手。 “煤炉,高产粮食,还能治愈背疽。” “这道士,很不简单,定是游戏风尘的异人!” “就暂且不要露了朕的身份吧,先探清他的底细再说。” 崇祯的神色,十分郑重。 “万岁爷圣明!” “只是,那道士,将万岁爷,误认作侄子,若是不表明身份,恐怕言语上,会有所冒犯。”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妨事。” 只要能解决大明百姓的肚子问题。 别说是让他,给人当侄子,就是当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返回配殿。 方正化直奔主题:“道长为何不将这三样作物献于官府,惠及天下百姓,道长也能得到官府的赏赐。” “赏赐?”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方正化。 方正化愕然:“我说的不对吗?” 赵老汉笑道:“咱们村子的秀才赵臣龙,去年就拿着这三样粮食,去顺天府衙门,准备换取奖赏,你们猜,结果咋样?” 崇祯问道:“结果如何?” 赵老汉叹道:“顺天府的老爷说,赵秀才妖言惑众,打了他三十板子,让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崇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顺天府简直是尸位素餐!” “你们知道这土豆、红薯、玉米,是从哪里来的吗?”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指着桌上的三样东西,问道。 方正化道:“总不会,真的是从仙界,来的吧?” “这三样东西,都是来自西洋。” “土豆最早进入大明,却仅仅只是被达官贵人,当做是新奇的蔬菜。” “那么多当官的都知道土豆,可是又有哪个能想到,用来解决百姓的温饱呢?” 云逍一阵冷笑。 崇祯怒道:“官吏不思百姓疾苦,着实可恨!” “红薯、玉米,早在万历年间,就传入大明,如今在福建、广东等地,都有耕种。” “可为什么这些地方官吏,没有上报朝廷呢?” 云逍又反问道。 崇祯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原因,无非有两个!” “一是百姓愚昧,不愿意轻易尝试新的作物。” “二是推广这些作物,对官吏没有好处,他们从中捞不到任何油水,就自然没有人愿意,去费这个心思了。” “三是富绅、地主们极力反对,若是百姓都能吃饱肚子,那谁还会卖田、卖身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云逍一阵摇头叹息。 土豆、红薯、玉米! 这是穿越者装逼的三大神器。 一本穿越文里,没这三样东西,绝对是失败的。 第4章 建奴要入关? 方正化顿时厉声喝道:“放肆,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赵老汉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小仙长,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这要是被官府听到,会杀头的!” 云逍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云仙长,我先回了!” 赵老汉心里有些发慌,起身就要告辞。 “赵老伯,等一下。”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酿酒作坊里的酒,酿出来了吧?” 赵老汉答道:“前几天就出酒了,等这几天,就拿到城里去卖掉。” 村民的粮食有了结余,土豆、红薯和玉米,又卖不出去。 于是,云逍教给了他们,以玉米、红薯、柿子等原料来酿酒。 如今,大明的酿酒技术不低,已经可以生产出60度的白酒了。 然而,高度白酒的酿酒工艺,难度极大,所以,产量很低。 也只有权贵、富绅,才能享用高度酒。 至于寻常百姓,能享用度数较低的米酒和黄酒,就算不错了。 普通人用碗喝酒,有钱人却用酒杯喝,正是这个原因。 云逍教给村民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的土法,度数可以达到四十度以上。 光是酿酒这一项,就足以让赵家峪的村民,养家糊口了。 而云逍在酒坊里有干股,也因此,每年都能收益好几百两银子。 云逍吩咐道:“告诉甲首,卖酒的银子,不要购买年货,一两银子都不留,全部买粮食存着。” “好嘞,小老儿这就去跟甲首说!” 赵老汉兴冲冲地走了出去,根本就不问是什么原因。 在赵家峪,云仙长的话,比圣旨还要好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逍的安排,让崇祯十分不解:“赵家峪粮食充足,为什么还要购买粮食?”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几天,京城就要出大事了,多购一些粮食,有备无患。” 崇祯越发的困惑,“京城能发生什么大事?” “建奴在昨天,入塞了!很快,就会兵临京师!” “到时候,京畿大乱,并且会持续很长时间,肯定会粮价飞涨,赵家峪百姓的那点存粮,根本不够。” 云逍压低声音,神色极为凝重,语气却十分笃定。 “建奴入塞了?” 崇祯猛的站起身来,将身下的凳子,都撞翻在地。 方正化又惊又怒道:“你怎敢如此妖言惑众,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崇祯摆摆手,急声问道:“朝廷在辽东、山海关驻守有重兵,建奴又怎么可能,入的了关?” “城池、关隘,都是死的!而建奴,却是大活人!” “奴酋皇太极,刚刚接掌大汗之位,久攻关宁锦防线不下,导致内部不稳。” “皇太极为了稳固内部,于是兵行奇招,直接避开关宁锦防线,取道蒙古,突袭龙井关和大安口。” 云逍对这段历史,了解的十分清楚,随口道来。 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十月底,皇太极亲率八旗大军,奇袭大明。 十万大军避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突袭明长城蓟镇防区。 最后,建奴破墙入塞,攻占重镇遵化,攻入大明京畿腹地。 这就是彻底改变大明国运的“己巳之变”。 建奴入关之后,在京畿肆虐数月之久,甚至兵临京师城下。 最终劫掠金银财物无数,青壮数十万,牲畜不计其数。 生民涂炭,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大明阵亡或被俘总兵六人,尚书、尚书、督师数人,或死或下狱。 原本江河日下的大明,遭到这样的重创之后,从此走向穷途末路。 十五年后,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大明亡国。 云逍虽然知道历史,可他不过是个小道士,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还没有天真到,向官府报告消息的地步。 要是真的那么做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让自己和亲人,避开这次灾难。 “建奴,真的入关了?” 崇祯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当然知道,建奴入塞,意味着什么。 就如同是大明的心脏,被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大明即使不亡,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动摇国本! 原本就内忧外患的大明,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样的重创? 到时候,一旦京师被攻破……! 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难道,真的如同这道士所说,大明要亡国? 方正化骇然问道:“朝廷都没有收到消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贫道能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能推算出建奴入塞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云逍没法解释,只能轻描淡写的一笑。 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崇祯颓然落座,脑袋里一片混乱。 “最近,你哪儿都别去!就在道观里住着!我去给你,收拾房屋!” 云逍叮嘱了一句,举步走出配殿。 由于经常有香客,住宿在道观里,所以,他专门收拾出了两间客房。 把客房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云逍便返回了配殿。 可屋内,却已经不见崇祯和方正化的踪影。 更为过分的是,连那口大锅,连同锅里的吃食,也都不翼而飞! 这他酿的,是人干的事情? 云逍大怒,一阵破口大骂。 “云日天,你这狗太阳的混账东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里,当韭菜园子了吗?” “下次再来,我非打断你三条腿不可!” ……! 崇祯离开道观,一路上,脸色阴沉的吓人。 走到山下,崇祯忽然停住脚步,问道:“方正化,那道士所言,有几分可能?”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 方正化慌忙下跪,手中捧着的铁锅,都险些掉落在地上。 “罢了。” 崇祯摆摆手。 毕竟,这样的国家大事,一个小太监,又能知道什么呢? 等回到皇宫,崇祯已经完全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 建奴入关? 绝对不可能! 从辽东绕道蒙古,这要走多远的路? 何况是大军长途奔袭,哪有那么容易? 奴酋皇太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魄力? 再说了。 这里距离蓟镇,好几百里地。 连朝廷,都没有得到塘报。 一个道士,又是从何得知? 难道真的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再加上云逍说“大明要亡国”,崇祯本能的反感、排斥。书包阁 大明现在,虽然举步维艰,但要说是会在十几年后亡国,崇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崇祯的判断,所以,他并不怎么相信云逍的消息。 第5章 八百里加急,建奴入关! 兹事体大。 崇祯虽然不信,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加上煤炉和三种高产粮食的事情,也要迅速安排下去。 于是,他便让随堂太监王承恩传旨,让宣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到文华殿议事。 此时,已经天黑。 奉旨入宫的大臣们,都是疑惑不解。 皇帝陛下这么晚召集他们,肯定不会是赐宴。 等大臣们参拜完毕。 崇祯直奔主题道:“兵部可有收到蓟镇急报?” 兵部尚书王洽回道:“启奏陛下,近年来,蓟镇一直平稳无事,近日也不曾收到什么急报。” 众多大臣,面面相觑。 这大晚上的宣召他们,就是为了这事? 崇祯松了口气。 果然是那道士,在危言耸听! 他差点信以为真了。 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怎么差点就信了呢? 不过,这也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万一以后,建奴真的这么做了呢? “建奴有没有可能,绕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奇袭蓟镇要隘,攻击我大明京畿重地?” 崇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忧虑。 大臣们都是一愣,然后全都笑了。 首辅韩爌,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陛下多虑了,建奴若想绕道蒙古,便需要奔袭千里草原,哪有那么容易?” “蓟镇以北的蒙古哈喇慎部,是我大明藩篱,又怎么会让建奴大军通过呢?” 兵部尚书王洽的语气,也十分笃定。 就差没说崇祯这是在杞人忧天了。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附和二人的说法。 “建奴长途奔袭,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粮草?” “蓟镇防线倚靠长城,又有重兵把守,建奴的骑兵想要突破关隘,谈何容易?” “奴酋皇太极敢孤军绕道千里,奇袭蓟镇要隘,就不怕全军覆没?” 见大臣们都这样说,崇祯心中大定。 在座的都是大明的肱骨重臣,学识、才干,都是最顶尖的。 不相信他们,难道去相信一个小道士? 那样也太荒谬了! 崇祯将建奴入塞的事情彻底放下。 道士虽然喜欢危言耸听。 但煤炉以及三种高产粮食,却是实打实关系社稷民生的事情。 第6章 未卜先知,叔父神了! 塘报上说,建奴大军入塞,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也才是刚刚才送到。 那名为云逍的小道士,却提前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建奴入关的地点、路线,都说的分毫不差。 未卜先知!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简直是神了! 治疗背疽! 煤炉! 红薯、土豆、玉米! 又精准预测到建奴入关! 如此种种,堪称是仙人手段! 若是有他相助,何愁不能击退建奴大军? 崇祯断定,云逍肯定有击退建奴的办法。 再不济,他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可以预测到建奴大军,下一步的动向。 想到这里,崇祯精神大振。 最是擅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也立即察觉到了崇祯的情绪变化。 大臣们都是十分诧异。 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明日再议,散了吧!” 崇祯看了一眼大臣,心中一阵失望,挥挥手。 然后,他自御座上站起身,径自朝后堂走去。 一帮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全都反应不及,愕然呆立在那里。 ……! 此时,夜色已晚,城门也全都关了,自然不能出城。 崇祯虽然心急火燎,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 次日,天刚蒙蒙亮,崇祯就出寝了。 他换上一身便装,叫来方正化,和十几名锦衣卫。 临出宫时,方正化提醒道:“万岁爷,昨天不告而别,今天再去道观,恐怕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崇祯顿时醒悟。 昨天,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顺走了一大锅的食物。 本来打算,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那小道士。 今天再次登门,人家会给好脸色才是怪事。 再说,自己这大明天子的脸,也没处安放啊! 想了想。 崇祯命人去取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大明国库能饿死耗子,内帑也一样。 因此,每一笔开支,崇祯都是精打细算。 这次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已经是发大狠了。 一行人,出了皇宫,便直奔德陵赵家峪。 来到村庄外。 崇祯仅带着方正化,步行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吕祖观。 “态度恭谨一些,莫要露了朕的身份。” 临入道观时,崇祯有些紧张,一再叮嘱方正化。 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此时,云逍刚刚洗漱毕。 当见到崇祯和方正化二人,果然是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神情漠然,问道:“这大清早的,二位施主是来问卦,还是看病?” “昨日,因为有急事,所有走的匆忙,不曾告知,还请见谅。” “今天朕……正是前来赔罪的!” 崇祯完全放下大明天子的架子,讪笑着,向云逍赔礼。 只是那一声“叔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逍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 方正化拎着一口小箱子,走上前来。 “主人奉上纹银千两,还请道长笑纳!” 方正化打开箱子。 只见白花花的银锭,险些亮瞎了云逍的眼睛。 “自家人,弄这些铜臭来做什么?进来吧!” 云逍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毕竟是亲侄子,生气归生气,哪能真的不认他了? 才不是因为这些银子的原因呢。 贫道乃方外之人,岂会贪图这些黄白之物? 来到配殿。 云逍一边生火烧炉子,一边不放心地问道:“你在南方,做的是什么生意,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而崇祯事先,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方正化机灵,随口答道:“主人是做生丝生意的。” 云逍点了点头,“南方的生意,也不太好做吧?” 崇祯:“还好。” 云逍温言劝慰:“银子少挣点,别把身体累垮了。” 如今大明的南方,虽然远比北方富庶,但财富都被大富绅们掌控着。 小商人的生意,一样十分难做。 侄儿今年才二十岁,竟然两鬓斑白,看上去有四十岁。 可见他在南方这些年,肯定没少吃苦头。 崇祯心中一阵暖意。 敬他畏他的人很多,然而真正关心他的人,却是不多了。 云逍接着又叮嘱道:“北方的局势越来越乱,等年后稍微平静一些,就赶快回南方去。” 崇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刚在京城,投了一大笔银子,恐怕走不脱身。” “投了多少钱?” 云逍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火钳。 崇祯答道:“全部身家。” 他说的,倒也没错。 因为,整个大明江山,都是他的! “你,你还真是一个败家子啊!” 云逍指着崇祯,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个嘴巴子。 这次建奴入关,虽然没能攻破京城。 可北方彻底糜烂,局势一年比一年危急。 这种时候,竟然把全部身家,都投到京城。 真他酿的败家啊! 那么多的银子,拿来孝敬叔父,难道就不香吗? 崇祯无奈苦笑。 皇兄把这个烂摊子,托付给自己,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吧? “你昨天说,建奴已经入关,可知道建奴大军,接下来的动向?” 崇祯问道,然后紧张地看着云逍。 说到这个,云逍当即就来了兴致。 ‘己巳之变’,是大明与建奴的国运之战。 关于这段历史,他前世在网上,也曾跟键盘侠们,论战过无数次。 此时自然是信口道来。 “皇太极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就是进犯京师!” “而直趋京师的路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喜峰口到遵化、蓟门,最后是通州,然后直抵京师城下。” “建奴现在,已经攻破长城关隘龙井关、大安口,接下来的目标,也只能喜峰口,然后是遵化了。” 崇祯心中一紧:“那现在派兵,守住喜峰口,是否能阻住建奴大军?” “来不及了!” “近年来,皇帝听信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之策,在辽东防线上,投入了全部的财力、物力,却忽略了蓟镇的防务。” “因此,蓟镇军备荒废,各处重要关隘形同虚设,喜峰口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云逍连连摇头。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现在建奴大军,已经兵发喜峰口。 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想要挡住建奴十万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崇祯一阵颓然,心沉入到了谷底。 第7章 叔有妙计,可退建奴 喜峰口被攻破,建奴大军在关内,就有了立足点,然后可以直接兵临遵化城下。 遵化是京畿门户,一旦遵化告破,京师将门户大开。 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关隘,能够阻挡建奴的骑兵。 届时,大明军队将不得不与建奴,展开野战。 不得不说一句很颓丧的话,当今世上,建奴骑兵,天下无敌。 大明军队据城防御还行。 跟建奴野战,还从来没有赢过。 即使是每年耗资数百万银子打造的关宁铁骑,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有过建奴十几名斥候,击溃六七千大明军队的荒唐事情。 何况京畿军备空虚,建奴只要进入京畿,大明无可阻挡。 广阔的平原地带,将成为建奴的猎场,任由建奴大军纵横驰骋,肆意劫掠。 甚至连京师,都危险了。 想到这些严重的后果,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方正化也高度紧张了起来。 这次的大战,关系到大明的国运,甚至是生死存亡啊! 崇祯忧心忡忡,问道:“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将建奴大军,阻挡在京畿之外?” 云逍接着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崇祯精神一振:“请讲!” “死守遵化!” “朝廷立即派出得力的钦差坐镇遵化,率领全城军民,与遵化共存亡!” “也只有守住遵化,才能化解这次危机。” 云逍断然说道。 崇祯一阵失望,摇头道:“遵化兵力空虚,即使有钦差坐镇,也难抵建奴十万大军啊。” “如果运作的好,不仅可以守住遵化,甚至还可以借机重创建奴!”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崇祯和方正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觉得他是在装。 守住遵化,都难于上青天。 还想重创建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建奴十万大军,绕道蒙古奇袭大明,每天消耗粮草巨大,又是孤军,因此,只能速战速决。” “建奴不擅于攻城,而遵化,是京畿门户重镇,要想短时间内攻破,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皇太极之所以敢孤军入关,是因为有所依仗……遵化城中,有建奴的内应!” 云逍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历史上,建奴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并非是建奴太过强大,也不是明军守城不力。 而是城中,出了内贼。 在建奴攻城的紧急时刻,内贼在城里纵火,导致全城大乱。 最终遵化城破,建奴进城后,大肆屠城。 崇祯听到遵化城中,竟有建奴内应的事情,顿时勃然大怒。 “竟然有人通虏卖国?该杀!” 云逍摇头一笑。 如今的大明,通敌卖国的人,还少吗? 国家将亡,汉奸自然就多了。 不仅是商人,就连高居朝堂的阁臣,都有这种吃里扒外的汉奸。 方正化骇然的看着云逍。 远在京师,竟然对遵化城,了如指掌。 这位云仙长,难道真的能够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崇祯道:“提前除掉内奸,就可以守住遵化城了吗?” “揪出遵化城中的内应,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可以将计就计,在城中隐藏伏兵,然后引建奴入城。” “在建奴大军入城时,猝然出击,即使无法重创建奴十万大军,也能斩杀一部分建奴,打击其嚣张气焰!” “如果三屯营那边配合的好,同时夹击建奴,最好是烧掉建奴的粮草,那就可以彻底扭转战局!” 云逍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道出了应对之策。 “叔父真是妙计啊!” 崇祯振奋击掌,情不自禁的连“叔父”,都喊了出来。 云逍摇头说道:“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击退建奴十万大军。” 崇祯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请赐教!” “遵化东面的三屯营,是遵化屏障,绝不容有失。” “驻守三屯营的总兵朱国彦,是个无能的蠢货,副总兵朱来同,更是贪生怕死。” “必须将他们撤掉,换上能征善战的大将,否则三屯营一失,别说是重创建奴了,连遵化都将保不住!” 历史上,建奴第一次入关,大明惨败的根源,就是在三屯营。 当时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听说建虏绕道入关,领精锐四千人,星夜兼程三百里,驰援遵化。 赵率教到达三屯营的时候,守城总兵朱国彦这头猪,竟然将援军,拒之城外。 赵率教无奈,只得领着疲惫之师,前往遵化。 结果在途中,遭到建奴重兵埋伏,四千精锐全军覆没,赵率教力战身亡。 这位威名赫赫的猛将,一腔热血前来救援,最后却被猪队友,给活活坑死。 而三屯营副总兵朱来同,在遵化失守之后,直接弃营逃命,导致三屯营被攻破。 总兵朱国彦,最终兵败自尽。 遵化、三屯营失守,造成京畿门户大开。 建奴大军因此得以长驱直入,肆虐京畿,最后直逼京师。 听了云逍的讲述,崇祯暗自骇然。 不仅对遵化城了如指掌,对三屯营也是知之甚详。 “这道士,不可能是仙人,却有仙人一般的手段。” 崇祯暗暗将三屯营换将的事情,牢记在心中。 只要能保证遵化和三屯营不失。 建奴大军就会被围堵在京畿之外。 到时候,各路增援大军赶到蓟镇,建奴又无法获取粮草,最后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 崇祯依旧不敢大意,继续问道:“不知何人能够镇守遵化、三屯营?” “以孙承宗为钦差,坐镇遵化城,统领抗击建奴军务。” “大同总兵满桂、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为将,镇守三屯营。” “他们只要赶在十一月初三清晨、建奴攻打遵化之前,整顿防务,铲除奸细,就完全可以守住遵化、三屯营。”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孙承宗是先帝之师,经略辽东多年,功勋卓著。 并且蓟辽将帅,多数是经他提拔起来的。 甚至是现在的蓟辽督师袁崇焕,都是他的门生。 由孙承宗统领全局,再也合适不过。 满桂从小兵干起,累积军功,一步步地升到总兵。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大捷,他就是明军的主要统帅,可谓是战功赫赫。 赵率教廉洁勇猛,忠义无双,和满桂并称明末两大良将。 有他们镇守,三屯营自然是稳如磐石。 第8章 有叔父点拨,朕要乾纲独断 崇祯和方正化,再次大吃一惊。 竟然连建奴攻打遵化的时间,都推算的一清二楚! 如果说这道士,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 不知不觉中,二人心中,对云逍,生出了强烈的敬畏。 崇祯又问:“建奴在遵化城中的内应,是谁?” 云逍呵呵一笑:“把遵化城中的晋商,全都抓起来,保证没一个是冤枉的。” 崇祯点点头。 接着暗中盘算了一番。 “十一月初三……” 今天是十月二十七。 时间虽然紧迫了一点,却完全赶得及。 “叔父”已经安排的这么周密。 不仅识破了建奴的奸计,还定下这样的妙计。 他要是还把持不住,那真该一头撞死了。 只要按照“叔父”的安排,绝对能化解这次危机。 甚至,重创建奴! 想到这里,崇祯振奋起来。 他站起身来,向云逍诚心道谢。 “这次,若是能够击退建奴,大明上下,必将铭记叔父的功德!” 云逍一声嗤笑,“我不过是信口一说,要是当真,可就沙雕了!” 崇祯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冷水。 方正化都有拔剑杀人的冲动了。 说了半天,竟然是在消遣万岁爷? 崇祯不解地追问道:“既然有妙计,为何还不能击退建奴?” 云逍叹道:“计策再好,也要能执行才有用。” 崇祯眉头大皱:“愿闻其详!” “不说别的,光是人事调度这一项。” “要是任用孙承宗,撤掉三屯营的两头猪,朝中那帮文官,绝对会站出来极力反对。” “朝中有这帮不干人事的文官,怎么可能办得成事?” 对于大明朝的文官,云逍只能呵呵。 大明最终,是怎么亡国的? 还不是因为这些文官们,整天忙着争权夺利。 干啥啥不行,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第一名。 崇祯听得眉头紧皱。 朝廷中那帮大臣,是个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整天张口就是忠君报国,闭嘴就是为国为民,可什么实事都办不成。 好在这次,有“叔父”点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易接着,又摇了摇头。 “其实吧,问题的根源,在于皇帝。” “咱们那位万岁爷啊,早就被文官给忽悠瘸了,耳根子也太软了。” 一番话,让崇祯的脸都绿了。 方正化更是被吓得心惊肉跳。 诽谤皇帝,这是多大的罪名? 这小道士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人家有神仙一般的手段,这才敢于藐视皇帝的威严。 崇祯陷入沉默中。 云逍的话,虽然很刺耳,却是实情。 崇祯当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根本没受过相关的学习。 再加上性格多疑,又刚愎自用。 经常被大臣用仁义道德的大帽子给绑架。 再加上厂卫受到压制,失去了耳目。 以至于昏招频出。 到后来,他谁都不敢相信,谁都不敢用。 最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落得个自挂东南枝的凄惨下场。 “这一次,朕定要独断乾纲,力挽狂澜!” 崇祯暗自攥紧拳头,心中一片决然。 “算了,不说了。” 云逍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说下去。 嘴炮打的震天响,也改变不了糟糕的现实。 由于还有大事要安排,崇祯当即就向云逍告辞。 “我在城中,还有生意要打理,就少陪叔父了。” 方正化一阵愕然。 陛下这“叔父”,叫的是越发顺溜了。 云逍叮嘱道:“小心一些,接下来,京城乱的很,别把命搭进去,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bookAbc.Cc “我明白。” 崇祯心中一暖。 随后,便带着方正化,匆匆而去。 回城途中,崇祯开始反复琢磨。 等回到皇宫,心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谋划。 崇祯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命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拟旨。 加封赋闲在家的孙承宗,为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 并以孙承宗为钦差,方正化为监军,星夜前往遵化,主持战事。 加封总兵满桂为武经略,赐尚方宝剑,与赵率教,驻守三屯营。 命袁崇焕领关宁军,以及蓟镇各处兵马,即刻全力以赴,驰援遵化。 同时还给孙承宗、满桂带去密信,将云逍所说的计划,详细地告知。 “陛下,圣旨需廷议,然后内阁票拟,最后由司礼监批红才行。” 王德化吃了一惊,急忙提醒崇祯。 崇祯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大明朝的圣旨,可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直接颁布的。 任何圣旨,都必须经过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这一整套程序。 内廷直接发出的圣旨叫中旨,六科是有权封驳的。 官员们认为不合规定,就可以不予执行,并且一言不合就开骂。 就连皇帝,也毫无办法。 一旦中旨被驳回,就会闹笑话,严重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因此,自嘉靖后期以来,还从来没有皇帝,不经程序,直接颁发中旨的事情。 而崇祯又是一个,行事极守规矩的皇帝。 直接发中旨,可不是他以前的行事风格。 “直接发中旨,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崇祯横下心来。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打破惯例。 可这次,不一样啊! 大明的江山社稷,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叔父”,不,云仙长已经指出了一条力挽狂澜的明路。 要是因为自己处决不力,导致京畿陷入浩劫。 他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身为大明天子,他太清楚那些大臣,是什么德性了。 这些人,能干事情的没几个。 争权夺利,扯皮甩锅,却是一个顶十个。 正如云逍说的那样。 这次启用孙承宗,任用满桂、赵率教,罢免朱国彦、朱来同。 肯定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 等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一整套程序走下来。 黄花菜都凉了。 建奴大军都有可能打到京城了。 甚至连廷议这一关都过不去,直接就夭折了。 还指望能办成什么事情? 王德化劝谏道:“中旨一旦发出去,定会引起大臣非议,请万岁爷三思。” 崇祯眉毛一挑,冷冷说道:“朕看你经常与文官交往,不光是屁股,连心都不在朕这里了。” 第9章 中旨,捅了马蜂窝 崇祯这话,可就说的有点诛心了。 太监不管有多大的权势,永远都是皇帝的家奴。 刘瑾、魏忠贤当年,可谓是权势熏天,一个立皇帝,一个九千岁。 皇帝一道圣旨,就可以拿走他们的权势,甚至是脑袋。 王德化是崇祯在信王府时的老人了,忠心理应没有问题。 他喜欢结交东林党文官,这也没什么毛病。 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竟然敢站在文官的立场说话。 这可就有大问题了。 要是连个家奴都镇不住,那还得了? 岂不是真的如同“叔父”说的那样,皇帝的耳根子软? “奴婢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bookAbc.Cc 王德化被吓的,慌忙下跪磕头,颤声说道。 “传旨去吧,要是误了朕的大事,绝不轻饶!” 崇祯冷哼一声,朝王德化摆摆手。 “奴婢遵旨!” 王德化慌忙起身。 走出宫殿,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真是奇怪了! 万岁爷早上微服出宫了一趟。 回来就有了主意,并且态度如此坚决。 是谁给了万岁爷,如此之大的信心? 看来,得找那天随万岁爷一起出宫的人问问,询问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方正化匆匆应诏而来。 王德化瞥了方正化一眼。 这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年纪轻轻,竟然被委以重任,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 “奴婢方正化,叩见陛下!” 方正化走入宫殿,向崇祯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平身吧!” 崇祯和颜悦色地摆摆手。 “朕已经颁旨,以孙承宗为钦差,委你为监军,前往遵化坐镇。” 方正化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奴婢也就是有一把力气,担不起这样的大任,怕是会坏了万岁爷的大事,还请万岁爷选派得力的人手。” 他倒不是推辞。 此时的方正化,才是刚从内书堂出来的小太监而已。 哪里敢担的起,监军的大任? “你曾亲耳听到云仙长的谋划,由你出任监军,再也合适不过。” “不过你要切记,一定要一丝不苟地,按照云仙长说的去做,要是有什么错漏,导致遵化失守,你罪莫大焉!” 光是孙承宗一个人,崇祯自然不放心。 万一他自作主张,不按“叔父”的计谋去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崇祯特意派方正化,去监督。 只要按照叔父说的去执行,哪有不胜的道理? 方正化虽说只是一个小太监。 能见到“叔父”,并且受耳提面命,说明他有这个机缘。 不派他监军,派谁? “奴婢必定牢记云仙长的吩咐,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方正化十分惶恐,同时对云逍,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跟着万岁爷,一起见到云仙长。 他恐怕是熬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 等大胜之后,他一定要好好重谢云仙长才行。 ……! 正如王德化所料的那样。 崇祯的中旨,发出去之后,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问题不仅仅只是因为重新起用孙承宗,重用满桂和赵率教。 也不仅在于罢免三屯营二朱。 而是崇祯这次,越线了! 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 这套程序,就是为了限制皇帝的权力。 如今,皇帝直接下发中旨,以后,还有大臣们什么事? 还怎么为自己,争夺利益? 长此以往,朝政到底,由谁说了算? 于是乎。 当天,就有六科给事中集体上书,请求崇祯收回中旨。 崇祯早有预料,直接选择留中不发。 这下子,可就捅到马蜂窝了,直接引起了众怒。 不仅是六科,督察院、六部的官员们,也都纷纷上书劝谏。 送来的奏章,足足装了三大箩筐。 崇祯依然不予理会,看都不看,直接留中。 于是,大臣们就不客气了。 再次上的奏章中,言辞开始变得犀利、尖锐起来。 每一份奏章,都说的冠冕堂皇,言辞凿凿。 甚至声称,皇帝这样肆意妄为,从此,大明就要国将不国了。 见此,崇祯终于怒了! 他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 于是,大臣们的奏折,一律不回应,也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甚至连自登基一来,每天雷打不动的朝会都取消了。 而就在崇祯和大臣们,僵持的时候,消息不断从遵化、三屯营传来。 十一月初一。 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四千精锐,奔袭三百里,抵达三屯营。 两个时辰前,接管三屯营的满桂,将赵率教,迎入城中。 当天晚上,孙承宗、方正化,也赶到遵化城,接管防务。 十一月初二。 方正化不顾巡抚王元雅的强烈反对。 亲自带领兵卒,查抄遵化城内乔、常、曹三大晋商开设的商号。 三家商号上至掌柜,下至伙计、亲属,一共五百余人,无一人漏网。 经过严刑拷问,很快就揪出了暗中勾结建奴的奸细。 并且,盘问出了,策应建奴的详细计划。 崇祯收到这些消息后,总算是可以稍稍松了一口气。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此战,必胜! 时间来到十一月初五。 大批官员来到皇宫外请见。 声称若是崇祯不见他们,就一直静坐下去。 “遵化那边,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希望孙承宗、满桂,没有让朕失望!”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压制下去。 这些天,他看似稳如泰山。 实际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因为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他不得不担心。 同时,他也对朝中的大臣们,感到彻底的失望。 这时,王承恩进来禀报:“万岁爷,宫外的大臣,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准备死谏……” “他们这是打算,逼宫吗?” 崇祯冷哼一声,“摆驾平台,让他们都过去!” 平台位于建极殿,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 平台召对是大明的一项惯例。 崇祯来到平台时,有资格列席的官员,全都到齐了。 朝会一开始,大臣们就开始发难。 “陛下不经内阁下发中旨,有违祖制,恳请陛下,收回中旨!” “三屯营总兵朱国彦、副总兵朱来同,何错之有?为何陛下,直接以中旨罢黜?” “陛下这是乱命,臣等不敢从命,请立即收回!” 第10章 靖康之耻再现?诛杀妖道! 监察院的御史、六科给事中纷纷开口。 一时间群情激昂,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起来。 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崇祯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心不禁有了刹那的动摇。 难道朕这次,真的是做错了? 没办法,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有改变。 可这时,崇祯的脑海中,回响起了“叔父”的话。 又联想到,一旦动摇,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崇祯的内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朕绝不能耳根子软,任由大臣们摆布! “肃静!” “不得喧哗,扰乱朝堂!” 堂上锦衣卫纠察甩动净鞭。 大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 “你们天天把忠君报国挂在嘴上!” “如今建奴入侵,京畿告急!” “你们却想着争权夺利,有几人心里想着为朕分忧,为国排危解难?” 崇祯冰冷、严厉的话语,让大臣们一时无言以对。 很多人都开始重新打量起了崇祯。 这还是以前的皇帝陛下吗? 他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陛下此言差矣!” “并非是臣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而是陛下一意孤行,违背祖制。” “长此以往,大明危矣!” 首辅韩爌站出来,振振有词,声音激昂。 身为内阁首辅,这时候绝对不能退让。 因为大臣们敢于跟皇帝争权,靠得就是祖制。 祖制,就是大臣的“屠龙术”。 如今,这屠龙术,失去了用处,那还得了? 以后,还怎么让皇帝,乖乖听话? 他这个内阁首辅,这时候不挺起来,以后谁还听他的? 崇祯的脸色铁青。 受到韩爌的鼓舞,大臣们都是摩拳擦掌。 很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也都跃跃欲试。 韩爌显然有备而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话锋一转。 “臣听说,陛下之乱命,是受方外道士的蛊惑。” “陛下熟读史书,难道忘了前宋的靖康之耻吗?” 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哗然。 北宋末年,金兵大军压境,兵临汴梁城下。 钦宗皇帝没有组织兵马抵抗。 反倒找了一个“道法通天”的道士。 这道士名为郭京,自称可以施展道门“六甲法”,击退金军。 然后就出现了震烁千古的传奇一幕。 汴梁城外,是乌泱乌泱的金兵。 城门忽然大开,一个道士带着一帮不人不鬼的东西,一边跳着大神,一边冲向金军。 所有金兵都看懵了,接着就是一通乱杀。 于是乎,汴京城破,二帝被掳,北宋亡。 现如今,建奴突入长城之内,京畿告急。 堂堂大明天子,不听大臣们的忠言,却听信一个道士的谗言。 这跟宋钦宗,有什么分别? 更为巧合的是,建奴正是当年金人的后代。 这不是要步靖康后尘的节奏吗? “这朝堂之上,尽是栋梁之才,陛下为何偏偏要相信道士之言?” “陛下,再这样下去,靖康之耻,就要再现了啊!” “那道士,必定是妖道!” “那妖道是谁,立即抓起来,凌迟处死!” 大殿内炸开了锅。 崇祯冷冷地看了王德化一眼。 他去吕祖观的事情,也只有贴身的几个太监、以及随行的锦衣卫知道。 现在,竟然被韩爌拿出来大做文章,显然是这些人,走漏了消息。 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事情当然瞒不过他。 消息即使不是他传出去的,他也难辞其咎。 韩爌向崇祯深深一躬:“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臣附议!” “附议!” 其他大臣纷纷开口。 “信口雌黄,哪里来什么妖道?” “蓟镇战事,朕意已决,绝不会收回旨意,休得再言!” 崇祯忍无可忍,自御座上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首辅韩爌硬着脖子,昂然说道:“老臣年迈,无力处置政务,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恳请陛下恩准!” “臣最近身体不适,特向陛下告假,请陛下恩准!” 次辅李标也站了出来,向着崇祯躬身一拜。 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大臣们全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 首辅、次辅双双请辞,这下子,看皇帝怎么收场。 崇祯被气得浑身发抖。 同时,也感到了如同山一般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首辅、次辅,同时以请辞来要挟,这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都不曾有过。 这样的压力,除了太祖、成祖,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承受得住。 “云仙长果然说的没错,朕以前,还真的是被这些大臣给忽悠瘸了。” “他们个个只为自己的私利,哪里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这次如果退让,朕将彻底沦为傀儡,因此,朕绝不退让,也无处退让!” 崇祯冷眼看着群臣,心中一片决然。 而此时! 西直门。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接着就见十几匹快马,一路卷起滚滚尘土,朝着城门,飞驰而来。 “是八百里加急!” “肯定是出大事了!” 看到马上骑士的服饰,守城的兵卒认出他们的身份,急忙将城门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听说建奴已经入关了,该不会是已经打到京师了吧?” “那大明不是完了?” “完了完了,这该咋个办?” “建奴跟野兽一样凶残,还是赶紧想办法逃命吧!” 城门口一片慌乱。 “大捷!” “遵化大捷!” “遵化大捷,杀建奴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遵化大捷……” 传信兵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大声呼喊。 队伍如狂风一般,掠过城门。 声音还在城门洞里回荡,战马已经飞驰到远处。 城门内外,顿时寂静了下来。 “我是不是听错了?” “好像不是建奴杀来了,而是大捷!” “没错,遵化大捷,杀了建奴八千,还抓了两千五百活的!” “该不是假消息吧?” “这怎么可能假的了?” “上天开眼了,咱大明终于大胜了一回!” 随着传信兵一路高呼,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自从萨尔浒战役以来,大明军队一败再败,罕有胜绩。 一场大战下来,能杀死几百建奴,都已经算是大捷了。 斩杀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这是与建奴交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老百姓们怎能不振奋、激动? 第11章 大捷!大捷! 建极殿,平台。 大殿内,跪满了大臣。 大臣们的态度,十分坚决。 皇帝不答应,就一直跪下去。 轮值太监王承恩大急。 他压低声,向崇祯说道:“陛下,退朝吧,明日再议!” 崇祯冷哼一声。 由于太过震怒,他脸色铁青,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头。 可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无法强压下去,也只能是暂时退朝了。 就在这时。 一阵欢呼,由远及近。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传入皇宫之中。 紧接着,又有爆竹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上去,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崇祯眉头大皱。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 “定是蓟镇防线出事了!” “陛下听信妖道谗言,岂有不败之理?” “可是,听声音,似乎不像是大败啊!” “这些年,什么时候有过好事?” 一名太监,高举着一封粘着红色羽毛的军报,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 “八百里加急!” “来自遵化的八百里加急!” 崇祯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 同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期盼。 大臣们也全都高度紧张起来。 其中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呵,陛下一意孤行,这下子,捅大篓子了吧? 看以后,他还敢不敢,与大臣争权! “大捷!” “遵化大捷!” 送信的太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由于太过兴奋,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可此时,满殿的人,全都被他的话惊呆了,自然没人跟他计较什么。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我是不是听错了,遵化大捷?” “建奴十万大军,遵化和三屯营守军加起来,也才是六七万人,怎么可能大捷?” “谎报军情,肯定是谎报军情!” “孙承宗这阿谀之徒,为了讨陛下欢心,竟然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该杀!” “必须严惩孙承宗、满桂!” 王承恩快步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军报,转呈给崇祯。 崇祯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说道:“念!” 王承恩赶忙拆开军报,当众大声念了出来。 “十一月初三凌晨,建奴大军兵临遵化城下,四面围城。” “奴酋皇太极派人劝降,被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严词拒绝。” “建奴大军大举攻城,遵化军民死守城池,伤亡巨大。” 军报中的描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 然而却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殿内文武百官的心,全都高高悬起。 崇祯更是紧张的握紧拳头,手心中满是汗水。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建奴果然是在初三这天,兵临遵化城下。 可万一孙承宗、王元雅,顶不住建奴的攻势,再怎么精确的推算都没用。 “钦差孙承宗、监军方正化、巡抚王元雅,亲上城墙御敌。” “军民齐心协力,奋不顾身,先后击退建奴十数次攻城。” 崇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叔父”推荐孙承宗,以及朕亲自挑选的方正化,果然没错! 王承恩继续念道:“当夜,钦差孙承宗,派人伪装成奸细,秘密联络建奴。” “建奴不疑有诈,约定第二天,由内应在城内纵火,并设法打开城门,迎建奴大军入城。” 韩爌忽然出声:“且慢,奴酋皇太极狡诈多端,又怎么会轻易中计?” 众臣也都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要是建奴这么好糊弄,辽东局势何至于糜烂至此? 这几天,从遵化送来的消息,饶过兵部和内阁,直接送达御前。 大臣们自然是不知道内奸的事情。 王承恩看向崇祯。 他是崇祯心腹,却是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得到许可,当然不敢乱讲。 “但讲无妨!”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若非“叔父”神机妙算,又怎能揪出内奸? 又怎么可能让奴酋皇太极上当? 竟然说“叔父”是妖道! 岂有此理! 只可惜,这次无法为“叔父”扬名了。 王承恩把抓获遵化城中晋商奸细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一阵骚动。 包括首辅韩爌在内,很多大臣震惊之余,心中忐忑不安。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晋商有些关联。 收了晋商银子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如今,在遵化城中,揪出了晋商奸细。 要是继续追查下去,他们谁都逃不脱干系。 崇祯示意王承恩继续念下去。 “十一月初四凌晨,遵化城内突起大火,城门大开。” “奴酋长子、贝勒爱新觉罗·豪格,率领五千精锐,率先进入瓮城。” “我军早在瓮城四周设下埋伏,以弓弩、火器,当场射杀建奴无数。” “豪格……当场被射杀!” 念到这里,王承恩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 崇祯振奋击掌,大声叫道:“好!” 众多大臣,全都惊呆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听戏文一样。 确定这是真的发生在遵化城中的事情? 而不是在说罗贯中写的章回小说《三国演义》? 王承恩没有理会众人,继续颤声念道:“随后,监军太监方正化,亲自领一万兵马,趁势杀出城池。” “与此同时,与遵化约定时间的三屯营驻军,由满桂、赵率教亲自率领,攻打建奴屯粮之处。” “建奴猝不及防,又遭前后夹击,大乱。” “满桂、赵率教领军烧毁建奴粮草,遂撤回三屯营。” “方正化身先士卒,亲手斩杀建奴二十余人,并冲击奴酋皇太极帅旗,迫使其后移。”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经初步统计,此战,我军战死军民五千一千余人,伤三千有余,多为守城时伤亡。” “斩杀建奴八旗兵三千四百余,蒙古哈喇慎部骑兵五千有余,俘获二千五百三十七人。” “如今,建奴大军已撤离遵化,兵退喜峰口。” 大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大捷,真的是大捷! 谎报军情? 如果是以往,军报中的数字,还真的有可能是注过水的。 可还有两千五百多俘虏呢,这怎么作假? 大捷! 这是自建奴作乱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第12章 陛下身后有大能 “每临大事有静气!” “每临大事有静气!” 崇祯在心里,不断念叨着。 可身体他控制不了啊! 他的双手,抖个不停。 平时总是紧绷着的脸,如同绽放的菊花。 他的内心,更是掀起阵阵波澜。 从战报中可以看出,一切都是按照云逍的谋划,一丝不苟地执行。 这才有了这样的大捷! 云仙长,不,“叔父”,真神人也! 未卜先知! 算无遗策!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文武百官们,纷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只见此时,这位大明天子的身上,似乎多出了一层光环。 高高在上,英明神武!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遵化大捷,可见建奴不过如此。” “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一样可以大胜,收服辽东,绝非妄想。”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 以前,他收到过无数次大败的消息。 这次,总算可以人前显圣,不,扬眉吐气一回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王承恩、王德化、曹化淳等一帮太监,率先跪下向崇祯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遵化大捷,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陛下圣明,烛照千里!” “如此前所未有的大捷,陛下当祭告天地、太庙,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振奋天下人心!” 礼部尚书温体仁站出来,大声奏道。 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崇祯恭贺。 恭维、阿谀之词,在大殿中泛滥。 而韩爌、李标等之前跳的最欢实的大臣,这下子,全都麻爪了。 要知道,他们刚才,都向皇帝提出辞呈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之前,他们都把皇帝逼到南墙上了,现在,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果不其然。 “之前有人说,朕是昏庸无能的宋钦宗。” “现在,却又口口声声说朕英明神武,这是何故?” 崇祯冷漠的目光,从众臣身上掠过。 文武百官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崇祯冷眼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大臣们。 心中涌起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快意。 登基三年! 直到今天,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皇帝。 如果不是偶遇云仙长,不,“叔父”。 恐怕,建奴此时,已经攻破遵化,肆虐京畿,甚至进犯京师。 又哪里来的遵化大捷? 如果不是“叔父”的点拨。 他至今还要被大臣们愚弄、摆布。 又哪里能体会到,这种乾纲独断的滋味? “都下去好生自省吧!” “蓟镇那边,自有钦差孙承宗决断,内阁、兵部不得擅自干涉。” “将大捷消息晓谕全城百姓,等击退建奴,再祭告太庙、犒赏有功人员。” 崇祯站起身,扬长而去。 大臣们一阵默然。 很多人在心里,一阵悲叹。 大捷,固然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遵化大捷,不仅重创了建奴,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次重击。 要是以后,凡事都是皇帝乾纲独断。 屠龙术就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的权势、富贵,又拿什么来保障? 当然了,大臣中也不乏有真正忠君体国的。 遵化大捷,足见陛下英武神武。 虽然比不上太祖、成祖,可比起万历、天启,却要胜出太多。 大明,中兴有望! ……! 遵化。 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监军方正化等人,正在城墙上巡视。 虽然建奴大败后已经退兵,但建奴的兵力依然还摆在那里,不得不小心提防。 看到城下堆积如山的建奴兵卒尸体,以及哀嚎、痛骂的建奴。 这样的场景,几人恍如在做梦。 昨日才结束的大战,也是恍如一梦。 “此番若不是钦差大人决断,方公公抓出城内奸细,又亲自领兵出击,击破建奴,此时遵化城中,怕是已经尸横遍野了!” 巡抚王元雅感慨万千。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 历史上,建奴仅用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王元雅目睹建奴蜂拥入城,绝望之下,自杀殉国。 遵化城也遭到建奴屠城,除了那些奸细之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战能够大胜,全奈陛下英明决策。” “我等所作所为,都是按照陛下事先谋划好,算不上什么功劳。” 孙承宗捋着胡须,满脸敬服之色。 这次陛下竟然一反常态,直接下中旨,重新起用他,并且委以重任,可谓是雷厉风行。 揪出城内奸细,然后又定下奇计,与满桂前后夹击建奴。 这些全都是皇帝亲自制定,他们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而已。 皇帝的这些决策,何止是英明? 简直是能用神机妙算来形容。 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也莫过于如此。 孙承宗这曾经经略辽东的老臣,也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方公公,老夫有几事不解,还请解惑。"孙承宗看到一旁的方正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强忍着没说,便好奇地问道。 方正化可不敢在孙承宗这样的重臣面前托大,忙道:“孙阁老请讲。” “陛下又如何算定,建奴会在初三清晨到达遵化?” “又如何对遵化城内了如指掌,直接抓出建奴内应?” “陛下并非久经战事的大将,又如何事先制定出将计就计、诱敌入城之计?” “更让老夫难以置信的是,陛下远在京师,又是如何预知,建虏会在三屯营与遵化之间设伏,并事先提醒赵率教,从而避免一场大败?” 不仅是孙承宗,包括王元雅以及遵化将士们,都困惑不解。 孙承宗所说的种种,已经超出了谋略的范畴,堪称是玄异了。书包阁 方正化斟酌了一番,才谨慎地说道:“陛下圣明,非我等可以揣测,另外……有大能之士,为陛下谋划。” “那位大能是谁?” “此人才智,堪称是经天纬地!” “我大明朝堂上,何时有这般人物?” “陛下又怎么会对这人言听计从?” 面对孙承宗等人的追问,方正化只是笑笑,缄口不答。 方正化所说的“大能之士”,在孙承宗等人的心中,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孙承宗流露出向往之色,“等入京后,老夫定要见一见此人,到时候,还望方公公引荐。” 方正化答道:“只要陛下恩准,咱家自然定会为阁老牵针引线。” 第13章 皇叔? 喜峰口。 曾经的参将府,成了奴酋的议事之所。 以皇太极为首,各大贝勒,悉数到齐。 皇太极微眯着眼睛,肥硕的身躯,坐在座椅上。 他城府极深,威严日重。 然而此刻,脸上却布满着怎么也难以掩饰的震怒、悲痛以及忧虑。 因为,自他从努尔哈赤手中,接过大汗之位后,其他贝勒就一直没安分过。 以莽古尔泰、代善等人为首,极力的撺和着要搞什么“八王议政”。 皇太极为了稳固汗位,急需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谁知接连出击,却始终无法撼动宁远、锦州防线,反倒损兵折将。 于是,皇太极制定了这次绕道蒙古,奇袭大明京畿的计划。 只要这次,能在关内,捞到足够的好处,甚至打下大明京师。 从此,他的地位,就再也无人能够撼动了。 刚开始十分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推进。 谁能想到,竟然在遵化城中,吃了这么大的亏。 甚至连长子豪格,也惨死在明军的乱箭之下,连尸首都没能抢回来。 更为糟糕的是,大军的粮草,也被满桂、赵率教付之一炬。 虽然现在,大军依然有横扫大明的战力,没有任何一支大明军队能阻挡。 可没了粮草,士气低落。 又被阻挡在大明蓟镇防线之外。 这仗,还怎么打? “明国的那个小皇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以这么快的速度,任用孙承宗、满桂?” “遵化城中的内应,怎么会被识破?” “孙承宗向来稳重,又怎么可能使出这样的毒计?” “有人杰为明国,赢得了国运啊!” 皇太极心中,一阵叹息。 尤其想到,自己的儿子,死在明军的毒计之下,他的心头,又是一阵抽搐。 正思忖间。 莽古尔泰等人,不出所料地开始发难。 “老四,这就是你的狗屁妙计?” “没了粮草,儿郎们吃什么,战马嚼什么?” “你不是说,大明关内,遍地都是金银、女人、牲口吗,结果呢?” “明国各镇的兵马,很快就会云集蓟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看当年,阿玛就是看走了眼,你根本就不适合当这个大汗!” 第14章 侄儿,摊牌吧 酒菜摆好。 云逍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崇祯屈尊于下首。 王承恩自然没有入座的资格,却在云逍的要求下,不得不入座。 “咦,这酒不错!” 云逍一杯酒入喉,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哪怕是他前世喝过的酒,与这酒相比,都要逊色太多。 好吧,前世他不过是个打工狗,也没喝过什么好酒。 崇祯一笑,“叔父喜欢的话,以后每隔几天,侄儿就给你送一坛来。” “你哪儿弄来的好酒?” 云逍当然知道,这酒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看来这个侄儿,很是有些名堂,以前还是小看了他。 “云仙长在吗?” 崇祯正要答话,道观来了客人。 来者是赵家峪的甲首,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甲首名叫赵兴武,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十分彪悍。 实际上却是十分精明的一个人,为人也十分厚道。 赵甲首在言语间,对云逍十分尊重。 不光是他,整个赵家峪的百姓都是一样。 如今的百姓,刁民不多,都知道感恩。 他们清楚,没有云逍,他们都会饿肚子,甚至会饿死人。 这样的大恩,再加上云逍的医术,赵家峪的人怎能不敬? 看到崇祯时,赵甲首一阵困惑。 他的眼睛,可不迷糊。 并且以前,他也见过云昊。 这才几年不见‘小昊子’,怎么长相就大变了? 并且,‘小昊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威严,比昌平的县太爷还要重。 不过赵甲首并没有怀疑什么。 开玩笑,云仙长还能认错自己的侄儿? 看来‘小昊子’这几年在外面混出息了。 云逍邀请赵甲首一起喝酒。 赵甲首有些局促,婉言谢绝了云逍的好意。 “我特意来问云仙长,卖酒的银子,是否还继续全都买成粮食?” 云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买?” “云仙长还不知道?” “遵化大捷了,钦差孙承宗在遵化大败建奴,杀了好几千女真鞑子。” “今后这粮价,肯定是不会再涨了。” 赵甲首的一席话,让云逍大吃一惊:“遵化大捷?你听谁说的?” “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还能有假?” 赵甲首十分兴奋。 大明难得有这样的大胜。 并且京畿的威胁也解除了。 就连最普通的百姓,也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云逍目瞪口呆。 这完全不对啊! 历史上可从来都没有什么遵化大捷啊! 难道,这是个假大明?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情,心中一阵得意。 会有这样的大捷,叔父自己都不曾想到吧! 虽说这都是叔父的神机妙算。 可最终执行的,却是自己这位大明天子。 “遵化大捷,难道竟是这道士向万岁爷出谋划策的?” 王承恩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赵甲首把听到的一些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如今,遵化大捷已经传遍整个京师。 很多细节,也都流传了出来。 皇帝慧眼识能臣,力排众议,起用孙承宗! 抓建奴奸细,定下奇谋,将计就计,前后夹击,大败建奴。 赵甲首赞叹道:“咱们的万岁爷,可真是英明啊,跟太祖爷也差不了多少。” 崇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可今天喝到嘴里,怎么感觉跟蜂蜜一样甜? 云逍眉头大皱,狐疑地看了崇祯一眼。 这次大捷,实在是太蹊跷了。 云昊这小子,有鬼!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喜事。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不会再有了。 建奴蹂躏京畿的惨剧,也不会再发生。 云逍也是颇为兴奋,接连饮了三杯。 赵甲首问道:“云仙长,这粮食是不是不用买了?” “买,所有卖酒的银子,全都买粮食。” 云逍想了想,然后笃定地说道。 赵甲首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行,我这就按云仙长说的去吩咐。” 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问:“还有一件事,请云仙长做主。” 云逍放下酒杯,“什么事?” “有人想买酿酒的配方。” “不卖。”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教给村民们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酿酒的土法。 能够酿出40多度的白酒,虽然不是什么摇钱树,却足以解决村民的温饱。 云霄也因此能从中,赚上一大笔。 又怎么可能卖掉呢? 但让云逍感到奇怪的是。 这酿酒的方法,被赵甲首当做命根子一样保密。 他怎么想着要卖掉? 赵甲首苦着脸说道:“要买酒方的,是范家的商号。” 云逍一怔,“哪个范家?” “晋商范家。” “他们说,如果不卖的话,就会让官府出面。” “到时候,赵家峪不仅一两银子拿不到,还会吃官司。” 赵甲首满脸愁苦之色。 云逍听了,顿时眉头大皱。 因为,晋商早就拿银子铺路,与朝堂之上的高官,有着利益牵扯。 根本不是赵家峪的百姓能够招惹的。 崇祯忽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不必管他们,官府那边,我也是认得人的。” 经过遵化城中的晋商,给建奴当奸细一事。 因此,崇祯对晋商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 现在,他们竟然又借助官府的势力,来占“叔父”的便宜。 岂能让他们如愿?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点点头:“那就不卖。” “那行!” 赵甲首知道‘小昊子’不简单。 此时,见他这么一说,于是心中大定,兴颠颠地去了。 等赵甲首离开。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崇祯笑着说道:“叔父不必担心范家,也不必担心官府……” 云逍放下筷子,打断崇祯的话:“混账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摊牌?” 然后,他冷冷地看着崇祯,像是把他的一切,都看透了一般。 崇祯一阵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默默苦笑。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云仙长啊,这就被他给看穿了。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冒充别人的侄儿!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也太有损皇帝的威严了。 这还不算什么。 更为严重的是,以后再也听不到“叔父”的点拨了。 至少不会跟以前那样直言不讳了。 要是建奴再来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头疼的破事,又该向谁请教? 一时间,崇祯心乱如麻。 第15章 忠贤不死,大明不亡 “你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跟谁说过了?” “怎么就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云逍盯着崇祯。 根据历史记载,这个时间点,孙承宗正好被罢官,赋闲在家。 他能够被任命为钦差,并且赶在建奴兵临城下之前,赶到遵化主持大局。 没有皇帝亲自强力推动,是不可能办到的。 遵化大捷的一些细节,几乎就是按照他那天所说的剧本开展的。 这足以说明,云逍的策划,被人剽窃了。 并且白嫖者,还是皇帝。bookAbc.Cc 泄露消息的,也只能是这个大嘴巴侄儿了。 崇祯一愣,随即欣喜起来。 原来,“叔父”不是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而是以为,自己向皇帝,透漏了消息。 这就可以狡辩,不,辩解的余地了! 崇祯稍作酝酿,便有了主意。 “自从那天,侄儿听了叔父所说的那些话,我便一直忧心忡忡,夜不能眠……” 云逍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崇祯苦笑。 整个大明,最忧国忧民,也就只有他了。 “我现在的生意,跟宫里面,有些牵扯。” “上次从叔父这里离开后,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我宴请了宫里的内侍……秉笔太监王承恩。” “醉酒后,就跟他说了叔父的那些想法,没想到,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 不愧是大明天子,立即就把谎给圆了。 王承恩不由瞪大眼睛。 想不到,万岁爷编瞎话的本事,竟然这么厉害。 云逍的眉头一皱:“王承恩?” 王承恩顿时高度紧张了起来。 他在心中,开始暗暗祈祷:云仙长,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害我啊!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叔父也知道王承恩?” 云逍笑了笑,“知道,皇帝的吊友。” 崇祯和王承恩,面面相觑。 吊友,是个什么意思? 打马吊的朋友? “你好大的胆子!” “当今皇帝,可是个寡恩薄义的人,要是稍有差池,砍你十次脑袋都不够。” “你能活到现在,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云逍指着崇祯,心里一阵后怕。 第16章 崇祯皇帝要上吊? “魏忠贤祸国殃民,百死莫赎!” “为何杀了他,国事反倒越发艰难了?” 崇祯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云逍问道:“见过挑水没有?” 崇祯如实答道:“不曾见过。” 他说的是大实话。 身为大明天子,整天呆在深宫里。 想要看到挑水,的确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云逍被噎了一下。 然后嘲讽道:“连挑水都没有见过?你该不会是长在皇宫里的皇子吧?” 崇祯讪讪一笑。 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皇帝。 “挑担子总该见过吧?” “这个……倒是见过几次。” 云逍一阵无语。 这个侄儿,还真是位大爷。 不去当官,实在太可惜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就像挑担子一样。” “只有担子的两头分量相当,始终保持平衡,担子才能挑得稳当。” “大明的朝堂,就是一副担子,皇帝是挑担子的人,文官和阉党,就是担子的两头。” 崇祯听了点点头。 这个比方十分贴切,通俗易懂。 “魏忠贤被皇帝杀了,阉党也都杀头的杀头,罢官的罢官,就等于是担子的一头是空的,又怎么还能挑的稳?” “更要命的是,如今朝堂上的文官,绝大多数都是代表富绅利益的东林党人,如今他们失去了制衡,皇帝还不任由他们摆布,最终这大明还不被他们给掏空?” “没了魏忠贤,朝局也就失去了平衡,皇帝即使是秦皇汉武重生,也难以掌控。” “这朝局一乱,天下必定会大乱,大明怎能不亡?” 云逍侃侃而谈。 崇祯满脸震骇,心中狂澜阵阵。 叔父说的……实在是太精辟了! 可他只是一个道士啊! 怎么连帝王权术都懂? “魏忠贤虽然不是个东西,他却是皇帝的看门狗,有他在,文官们不敢胡作非为。” “皇帝杀了魏忠贤这条狗,也就没人给他看家了。” “用不了二十年,这大明江山,就会被文官这些内贼给偷光,还有建奴这些外来的强盗抢光!” 崇祯脸色惨白,藏在衣袖里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叔父字字珠玑,直中要害! 云逍接着说道:“更为可笑的是,当今皇帝,被那帮文官给忽悠瘸了,居然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拿着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吗?” “当今皇帝取消三税,还利于民,天下无不称颂,你敢嘲笑陛下的仁政?” 崇祯当即不干了,神色极为不悦。 取消三大税,是他登基之后,最引以为傲的一条政绩。 现在竟然被叔父说的一无是处,他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云逍冷笑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这脑袋里,装的全都是水!” 崇祯面红耳赤,心中怒到了极点。 大明天子,难道就没一点自尊了? 王承恩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喝道:“你,你放肆!” “闭嘴!” “我在教训晚辈,有你这个下人插话的份儿?”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王承恩。 “闭嘴!” 崇祯的满腔怒火,发泄到了王承恩身上。 王承恩再次惊到了。 万岁爷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这道士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忍? “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国库收入从哪里来?打仗、赈灾需要的银子,又从哪儿来?” “仁政?狗屁!取消的税收,肥的是那些富绅,老百姓又能落到一文钱的好处?” “恰恰相反,国库没了收入,官府只能想尽千方百计的去压榨普通老百姓。” “老百姓承受着苛捐杂税,尤其是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被压榨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哪有不造反的道理?” “你居然说取消三税是仁政?没有十年的脑血栓,能说出这种白痴的话?” 云霄指着崇祯,不客气地一番数落。 崇祯依然不服,强辩道:“可朝中百官,无不盛赞当今陛下英明,有圣君之相!” 云逍冷笑道:“朝中百官,都被富绅养肥了,皇帝取消这些税收,他们当然要为他歌功颂德了,背地里却都在嘲笑他是沙雕,被卖了却还帮着数钱。” 第17章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大军攻破京师,火烧紫禁城。” “那一日,残阳如血,浸染万里山河!” “在城破之际,崇祯皇帝让皇后、妃子自缢,亲手砍杀了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自缢于煤山。” “我大汉一族,最后的一位皇帝,虽然没能做到天子守国门,却做到了君王死社稷,何其悲壮?” “临死时,他留下遗言:朕凉躬圣意,有伤天德,死去无颜见祖宗。故去面冠,以发覆面,任贼分割,无伤百姓一人。” 说着说着,云逍无法自控,声音、嘶哑悲戚。 崇祯面无血色,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此刻,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幕幕凄惨而又悲壮的画面。 王承恩瞠目结舌。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云仙长会说,自己跟万岁爷是吊友。 这是一起上吊的交情啊! “随后,建奴入关,九州涂炭!” “扬州十日,屠我汉人八十万!” “嘉定三屠,尸体让河水断流!” “嘉兴之屠,五十万余人,惨遭屠戮!” “川蜀之地,更是遭屠十几年,500余万汉人丧命,血染山川河流!” “常熟之屠、金华之屠、同安之屠……” 云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崇祯和王承恩,呆若木鸡。 “自此汉室江山不在,九州沉沦三百年!” 说到最后,云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崇祯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如同垂死之人。 王承恩试图想要去反驳,却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机! 云逍此时透漏的,是十五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建奴入关,遵化大捷,早就证明了云逍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并且,他此时所说的,不可能是捏造。 谁能捏造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人间惨状? 沉默许久。 云逍这时酒劲上来了,站起身,朝崇祯摆摆手。 “大明不能再待下去了。” “等开年后,你就把京城的生意给推了,跟叔去南方,然后找机会,出海去。” “睡去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朝卧房走去。 第18章 这个反派有问题 云逍一觉醒来,感觉头痛欲裂。 揉了揉脑袋,卧在床上,愣了半晌。 这才回想起来,之前跟侄儿一起喝酒来着。 可过程却是给忘光了,断片了。 云逍摇头苦笑,这也太不稳重了。 挣扎着起床,洗了把脸。 脑袋里,这才满满浮现出一些记忆片段。 喝酒的时候,似乎说了很多话。 好像还……哭了。 最后还吟诗来着。 云逍拍了一下脑门,羞愤难当。 长辈的形象呢? 世外高人的人设呢? 幸好侄儿是自家晚辈。 这要是外人,岂不是直接社死? 要是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云逍在心里,叮嘱了自己一番。 然后将这事抛之脑后。 酒喝多了胃里面难受,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连忙到厨房,打算做一碗酸菜面糊糊吃。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解酒,还很养胃。 做饭的时候,云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小道姑了? 主要是每天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杂务,实在是太麻烦了。 才不是云仙长有了什么其他的心思,春天都还没到呢。 当然了。 有个小道姑帮忙暖脚,他倒也不是那么特别的排斥。 很快,云逍就弄好了一锅饭,给自己盛了一碗。 刚端起碗准备享用时,就从道观外,传来一道不怎么客气的声音。 “道观的人呢?” “还不出来迎接范公子和道录司的牛大人!” 云逍刚醉酒醒来,浑身无力。 哪里有心情去迎接什么饭公子、菜公子,又或者牛大人、马大人。 他端着饭碗,喝了一口面糊,然后朝外面说道:“门又没上锁,自己进来吧!” 片刻后,从道观外,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锦衣青年。 单是身上的一件锦缎袍子,怕是要上千两银子。 再加上腰上的玉带,腰间挂的玉佩、香囊,这身下来估计要好几千两。 再他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道士,还有一名青衣老仆。 赵家峪的甲首赵兴武跟在后面,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有事?” 这些人,不是来烧香算卦的,更不会是来看病的。 没银子进账的事情,云逍的态度,自然不会太热情。 问了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喝着酸菜糊糊。 “放肆!” “晋商范家的范公子,还有道录司左演法牛大人莅临,你怎敢如此无礼?” 青衣老仆指着云逍一声呵斥。 云逍皱了皱眉头。 晋商范家? 云逍自然是如雷贯耳。 建奴起家白山黑水,地处苦寒之地。 之所以能日益壮大,晋商居功至伟。 如若没有晋商暗中向建奴出售粮草、军械,甚至是提供军情。 建奴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甚至这次建奴入塞,晋商就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 并且云逍还知道,从崇祯二年到十五年,建奴先后五次入关,大肆烧杀劫掠,比起鬼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奴掠夺来的金银财物,全都转卖给晋商,换取粮食、盐铁等各种军资。 而晋商又将这些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财物,转手倒卖出去,从中谋取暴利。 建奴入关夺取大明江山后,特意将八大晋商,封为皇商。 可见,晋商对建奴的帮助有多大。 范家,正是八大晋商之首。 虽然现在的晋商,还不是什么皇商,但可千万别低估了晋商的能量。 因为早在万历时期,晋商就开始用银子开路,在朝堂上扶植官员,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 这样多年经营下来,晋商已经拥有影响大明朝堂的势力,甚至可以左右内阁辅臣的人选。 “什么事?” 云逍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后,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态度越发冷淡。 赵甲首上前说道:“云仙长,范公子是来买酿酒方子的,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带他们来你这里。” 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对云逍说道:“云仙长,咱们惹不起范家,不如卖了吧。” 云逍不动声色,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那位范公子,问道:“范家打算出多少银子,买酿酒的方子?” “范家昨天让人来赵家峪谈,若是你能爽快答应,赏你个几百两银子,倒也无所谓。” “咱们范家,可不缺这几个银子。” 范公子“呵”了一声。 随即轻蔑地一笑,玩味地看着云逍:“可你这小道士,却不识抬举,那范家也只有不讲究了。” “小牛鼻子,这是范公子赏你的!” 青衣老仆一声冷笑,掏出一把铜钱,丢向云逍。 铜钱打在云逍的面前,滚落一地。 其中有两枚铜钱,更是落在饭碗里,溅起几滴面糊糊,落在云逍的脸上。 云逍轻轻地拂掉脸上的面糊糊,眉头挑了一下。 这范家的人,今天有些反常了啊。 毕竟,不管他们身后有多大的背景,他们都只是个商人而已。 这里又是京城,谁都知道,京城的水,深得很。 万一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在明面上,晋商还是遵纪守法。 不至于跟那些权贵家的纨绔一样肆无忌惮。 也就是一个酿酒的方子而已。 用得着上来就跟小说中的大反派一样? 其中必有蹊跷。 那道录司的牛大人冷笑道:“范家要买你的方子,也是看得起你,你却还拿文作武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请牛大人教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云逍笑了笑,淡淡问道。 第20章 大赏叔父,前戏做足 文华殿。 殿外寒风呼啸。 殿内,愁云惨淡。 今天,崇祯召集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商议国事。 如今的大明,可谓是多事之秋。 建奴大军还在关内,战事一时还难以结束。 拖欠军饷已经有三年,各镇总兵要饷的奏章没断过。 陕西大旱,民变不绝。 杭、嘉、绍三府海啸,溺数万人。 打仗需要银子,平乱需要银子,赈灾更需要银子。 崇祯和大臣们,都是焦头烂额。 君臣从午后开始,一直商议到太阳落山。 大臣们一个个又累又饿。 而文华殿中,又没有地暖,也没有生炉子。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堂重臣,全都被冻得嘴脸乌青。 可皇帝陛下,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当臣子的,自然只能咬牙坚持着。 站在一旁的随堂太监王承恩,暗中搓了搓手,心中不住感叹。 “为了封赏云仙长,陛下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啊!” “不过云仙长关系到大明存亡,以及陛下的生死,怎么封赏他都不为过!” 直到掌灯时分。 崇祯似乎这时才感到又冷又饿。 于是把王承恩一通厉声训斥,斥责他伺候不周。 王承恩唯唯诺诺,连忙安排太监搬来暖炉,让人去御膳房准备晚膳。 很快,就有太监搬来三个煤炉子,清冷的文华殿里,终于有了几许暖意。 “咦,这炉子,有些名堂!” 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心细如发,立即发现了端倪。 他仔细打量了炉子一会儿,忍不住一声惊呼。 众人这才注意到三个炉子。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上前向众人一番介绍。 “这煤炉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煤炉中烧的不是寻常的煤块,而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因此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并且干净卫生。” 众臣一阵啧啧称奇。 “陛下,这小小煤炉,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若是将这煤炉推广,必定可以造福百姓。” 徐光启目光闪烁,显得十分兴奋。 有资格到这里的大臣,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人物,都是老油条了,他们瞬时就明白了崇祯的用意。 让大臣们受冻,原来是为了推广这煤炉。 而这事情,既不会伤害到他们分毫的利益,还能为他们博得好名声。 于是,他们纷纷向崇祯进言,立即在京城内推广这种煤炉。 崇祯顺势让工部、户部,立即着手办理。 礼部尚书温体仁趁机大拍马屁:“陛下圣明,有了这种煤炉,让无数百姓受惠。大明有如此圣君,乃万民之福!” 其他大臣反应过来,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崇祯摆摆手,道出真实用意:“造福百姓的,是那造出煤炉之人。此人功在社稷,应当重奖!” 徐光启躬身一拜:“陛下圣明,对于这种有功之人,朝廷的确应该不吝赏赐!” 很多大臣都眉头大皱。 原来,他们还是想错了。 陛下这么费心的搞这么一出,不仅仅只是为了推广煤炉。 主要是为了重奖造煤炉的人。 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因为,就算煤炉的用处再大,那制作煤炉的,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匠人。 赏赐一些银子也就是了。 值得皇帝陛下这么费心? 那人到底是谁,会被陛下如此看重? 众人都在等崇祯的下文。 谁知,他却不再多说一句。 等了一会儿。 在大臣们的期盼中,太监们送上晚膳。 每人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黄亮亮的玉米粥。 还有一盘蒸红薯,一盘煮土豆。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陛下所谓的晚膳? 这是些什么鬼? 徐光启又是一声惊呼:“这是……玉米、土豆和番薯!” 崇祯十分意外:“徐爱卿认得这三样作物?” “启奏陛下,臣不仅认得,还在自家的田庄里,试种了不少。” “臣本打算,等明年再试种一批,总结出详尽的耕作之法,再奏请陛下,向全国推广!” “想不到陛下竟然已经得到了这三样作物!” 徐光启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崇祯欣喜不已,看徐光启的眼神,如同发现了一件奇宝。 第21章 力排众议,加封云逍子 “这三样作物,早就在福建、广东等地耕种。” “并且就在京郊昌平赵家峪,有人在全村推广三样作物,因此在大灾之年,依然家家户户一日三餐都能吃饱。” “这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你们不曾问过,更不曾查过,怎么就断定徐卿是在危言耸听,还要弹劾他?” 崇祯面带怒意,声音冰冷。 他不仅震怒,同时也失望极了。 ‘叔父’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些大臣,心里装的,全都是自己的利益。 哪里会去管百姓的死活? 以前还真是瞎了眼,竟然指望靠他们来中兴大明? 在崇祯目光的注视下,大臣们刚刚有些暖和的身子,又是一阵寒意。 徐光启大吃一惊,问道:“臣斗胆,敢问陛下,这人是谁,竟然也知道玉米、红薯、土豆?” 崇祯答道:“此人是一名道士,道号云逍子。” 韩爌想到前几天的事情,顿时心中一凛:这道士,莫非就是那蛊惑陛下的妖道? 崇祯又道:“云逍子不仅为朕献上玉米、红薯、土豆三中高产作物,煤炉也是他所创。” 大臣们心中,顿时雪亮。 陛下今天让众人挨饿受冻。 原来是为了体现这个道士的功劳。 然后以此为借口,封赏这道士。 礼部尚书温体仁当即会意,站出来大声说道:“云逍子功在社稷,应当重赏!” 温体仁并非是东林党人,算是一个孤臣,因此在朝中,备受排挤。 现在虽然位居礼部尚书,却屡遭弹劾,地位岌岌可危。 而温体仁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功业,跻身内阁,甚至名留青史。 今天崇祯这反常的举动,让温体仁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无所顾忌地挺身而出。 大臣们也揣摩到了崇祯的心思,这次,没人敢再反驳温体仁的话。 一个道士而已,还能把他给封上天去?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朗声说道:“拟旨,敕云逍子为纯阳真人,加封……昌平伯!” 大臣们全都懵了。 真人,可不是胡乱叫的。 大明一朝的道教,以正一教为主体,并纳入国家的政治体系。 道教的其他分支,比如全真教,除极少数出任道录司的高道外,大多数都不能归属于官道系列。 太祖赐第42代正一天师为“大真人",并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 以后的每一代天师,都被封为大真人。 真人,论在道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大真人。 崇祯此时,竟然敕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为“真人”。 相当于把一个最低级的县令,直接提拔为六部尚书。 这就离谱了。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竟然还加爵为昌平伯。 在大明朝,道士出身的人当官,倒也不稀奇。 永乐年间的道士蒋守约、宪宗时的李希安,都做到了礼部尚书的高位。 然而,道士封爵,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大明爵位的含金量,可是非常高的。 当年的王阳明,有平定宁王叛乱的泼天大功,也才被加封为了新建伯。 一个道士,何德何能,竟然被加封为伯爵? “臣听闻,番薯、土豆有毒,不宜食用,更不可全国推广。” “陛下却以此为功劳,大肆加封一名道士,臣以为万万不可!” 首辅韩爌,率先站出来反对。 当然要反对了。 遵化的事情,就与这个道士有关。 这且不说了。 皇帝直接敕封一个道士为真人,加伯爵。 这是自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宠。 这简直,就是乱命! 长此以往,大明的内阁,不就成了摆设? 同时,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一旦那道士被封赏,陛下肯定会强力推广玉米、红薯、土豆这些高产作物。 到时候,老百姓都能吃饱肚子了。 那些粮商、地主,以后还怎么从百姓那里赚钱? 这可就要了老命。 身为首辅,肯定会受到多方诘难。 到时候,别说是钱袋子会受影响,甚至他的位子,都保不住! 必须反对,强烈反对! “臣附议!” “臣也不敢苟同!” 李标、钱龙锡等阁臣,虽然不属同一党派。 此时却因为同样的理由,站到同一阵线,纷纷附议韩爌。 王承恩站在一旁见了,心中连连冷笑。 万岁爷心意已决,这时候跳出来反对,不是找死吗? 上次的那笔账,还没跟你们算呢! 如今万岁爷,有云仙长点拨,还以为跟以前那样好糊弄? 果然。 崇祯冷冷说道:“你们说这些作物有毒,刚才朕吃了,你们也吃了,为何不见毒发?” 几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万万没有想到,以前被儒家洗脑的陛下,现在竟然学会了挖坑。 陛下变了,变得让他们都快不认识了! 那个道士,该不是会什么妖法,给皇帝洗了脑子? 崇祯依然不肯罢休,漠然道:“朕记得韩卿、李卿昨日,向朕请辞,为何还不见递上辞呈?” 韩爌、李标闻言,顿时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大臣,也都懵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明白,皇帝想要加封那道士的态度,是何等的坚决。 哪怕是罢黜内阁首辅、次辅,也再所不惜。 那个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有如此圣眷? 温体仁见机不可失,再次出声:“陛下圣明,像云逍子这种有功之人,理应重赏!” 徐光启犹豫了一下,跟着开口:“臣附议!” 崇祯这才神色稍霁。 还算是不错,还有两个体己的大臣。 谁知,就在这时,顺天府尹刘宗周坐不住了,站出来昂然开口:“陛下,自古以来,百姓都以稻、黍、稷、麦、菽五谷为食。” “玉米、红薯、土豆都是外来之物,大明若是耕种,有失天朝体统,也有违祖制。” “再则,这三样作物不过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陛下身为人主,应以仁义为本,方能国泰民安,中兴大明。” “陛下宠信道士,更非明君所为,望陛下三思!” 刘宗周是当今大儒,人称“千秋正学”,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人物。 他的官位,虽然不比韩爌、李标等人,名声却是无人能及。 他此时发声,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让韩爌等人都精神大振。 第22章 云逍子必须死! “腐儒!” 崇祯指着刘宗周,厉声呵斥。 大臣们无不骇然变色。 刘宗周可是享誉天下的大儒。 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重的人物。 皇帝这一声“腐儒”,比砍了他的脑袋还要严重。 “如今天灾连年,百姓易子相食,仁义能让百姓吃饱肚子?” “玉米、番薯、土豆三样作物,可以让无数百姓活命,你却视作不见,把这些作物当做异端。” 崇祯想到云逍关于文官的那些评价,心中冒出一股邪火。 于是言语间越发的不客气,几乎是指着刘宗周的鼻子骂。 “张口仁义道德,闭嘴忧国忧民!” “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现在有了解决温饱的良法,却反倒极力阻挠。” “这就是你所说的‘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刘宗周脸色苍白,哆嗦着说道:“臣,臣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住口!” “你们很多人心里的如意算盘,以为朕不知道?” “你们无非是替富绅、地主代言,生恐百姓有了饱饭吃,他们再也无法通过粮食,来吸食民脂民膏!” “为了一己之私,枉顾江山社稷,置天下黎民于水火,其心可诛!” 崇祯愤怒地站起身。 一番话,直接扯掉了大臣们的遮羞布。 众臣无不面红耳赤,胆战心惊。 同时心中震骇万分,掀起阵阵狂澜。 陛下自幼受儒家熏陶,对于天下民情一抹黑。 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这样的皇帝,以后还怎么忽悠? 这大明,要变天了啊! “我看你们圣贤学说,全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满口都是腐臭言论,朝廷要你这等只会空谈的腐儒,又有何用?” 崇祯声色俱厉。 这次他是动了真怒。 赵家峪的村民,向顺天府衙门献玉米、红薯、土豆。 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挨了一顿板子。 崇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这次召刘宗周这个顺天府尹前来议事。 本打算先行在顺天府推广这三样作物。 没想到刘宗周竟然迂腐到这个地步,还指望他办事? 第23章 跟皇帝谈一笔大生意 就在崇祯准备加封云逍,而范家要算计他的时候。 此时,云逍正躺在床上,琢磨着如何应对范家报复的事情。 穿越大明三年了。 云逍就像是一个过客。 不曾想过要干出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 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明末乱世中活下去。 可不曾想,这次由于侄儿,竟一脚蹚进了浑水里。 一不小心,把‘己巳之变’给搞没了。 范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麻烦既然找上门来了,那就只能解决掉。 云逍决定,既然要搞,那就搞一个大事情! 不如就把范家,甚至是整个晋商八大家,全都搞没吧! 正思忖间。 道观大门被敲响。 云逍以为是范家这么快就上门报复了。 没想到,是有人登门求医。 来的是一对父女。 父亲染了风寒,已经咳成了严重的肺病。 在这个年代,依然没什么好办法医治风寒。 有钱人靠药来养,穷人就只能靠身体扛。 病人显然不是有钱人,体质也很差,现在的状态等于是没治了。 也难怪他们不在城里治,反倒舍近求远来到道观。 不过对于云逍而言,这重症感冒引起的肺病,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要把炎症这个最大的麻烦解决,其他的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虽然云逍不是什么神医,却可以提炼大蒜素。 大蒜素并非是抗生素,而是广谱抗菌药。 能抑制和灭杀很多病菌、病毒。 在这个年代,简直是救命的仙丹。 云逍前世在网上,曾看过用最简陋的工具,提取大蒜素的完整视频。 之前治好村民赵老汉的背疽,用的就是大蒜素。 治风寒自然也不是个事。 给病人服用了大蒜素,又开了一副药喝了后。 效果十分明显。 一个多时辰过后,病人就退烧了,咳嗽也不再那么厉害了。 云逍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这才沉沉睡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云逍来到客房。 发现安置在这里的父女俩,居然开溜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银镯子和十几文铜钱。 镯子被擦的锃亮,显然被主人视作是珍贵之物。 云逍叹了一声。 昨天晚上,他就知道这父女俩没钱治病,他也没打算收钱。 以前,他不知道给赵家峪的村民们,免费治了多少次病,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这对父女显然是没钱,于是把珍藏的银镯子,以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了下来。 云逍把镯子和钱收好。 洗漱毕,练了一套太极剑。 这时,崇祯带着王承恩,来到了道观。 崇祯这次来,主要是向‘叔父’邀功的。 纯阳真人,昌平伯! 这绝对算是送给‘叔父’的一件大礼了。 ‘叔父’是世外高人,也许不会在意这些。 但这也足以证明,自己这个当侄儿的心意。 当然了,崇祯不会亲自带着圣旨。 宣旨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安排,他现在来,是看戏的。 云逍招呼二人,进入配殿。 云逍给自己和二人泡了一杯茶,闲聊了几句。 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能跟王承恩搭上话?”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自然可以,叔父有什么事?” 云逍淡淡地说道:“让王承恩转告皇帝,就说你有一件大礼,要送给皇帝。” 崇祯笑问道:“不知是什么大礼?” 云逍反问:“皇帝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崇祯不假思索地说道:“银子!” 朝廷缺钱,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银子,崇祯愁的头发都白了。 赈灾、打仗,都需要大把银子去填。 可朝廷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每年赋税才只有几百万两。 这点银子,连辽东的军饷都不够。 崇祯这个大明天子,穷得都只能穿打补丁的龙袍了。 “叔父的意思,是让我给皇帝送银子?” 崇祯随即反应过来,一脸错愕。 云逍淡然一笑,“没错,就是让你给皇帝送银子。” 一旁的王承恩脑袋都有些不好使了。 让万岁爷通过他,给皇帝陛下送银子。 云仙长这是个什么操作,完全看不懂啊? “侄儿手中,如今也不宽裕啊。” “再说了,送少了,也毫无意义。” 崇祯苦笑道。 自己左手送给右手,这有意思吗? “你那点银子,还是留着讨老婆吧。” “我有一笔生意,只要做成了,皇帝就有上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千两……什么,上千万两?!” 崇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王承恩更是手一颤,手中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也许还不止,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就算赚上几千万两银子也有可能。” “并且,不光是有银子进账,还能为大明,铲除一个大毒瘤,伤及建奴的根本。” 云逍的微眯着眼睛,眸子中闪过一抹锋芒。 “叔父说的是什么生意?” 崇祯双眼赤红,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 有数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可以为大明铲除毒瘤! 还能伤及建奴的根本! 这样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 做,打破头也要做! 王承恩瞠目结舌。 云仙长这是在瞎吹吧!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生意? 该不会是用什么仙法,直接变出银子来吧? 一定是这样! “这笔生意有些难做,不过只要皇帝下定决心,要想做成却也不难。” 云逍喝了一口茶水,笃定地说道。 崇祯急声问道:“是什么生意,叔父请讲!” 云逍正要答话。 嘭! 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竟是有人直接将道观的大门撞开。 “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 云逍眉头一皱,起身走出配殿。 只见,一群捕快走进道观。 为首的捕头打量云逍一眼,冷冰冰地问道:“你就是吕祖观的住持云逍?” “正是贫道。” 捕头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拿下!” 两名捕快当即手持着枷和镣铐,朝云逍走了过来。 这时,王承恩走了出来,喝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怎么能随意拿人?” 捕头答道:“我们是顺天府衙门的官差,你犯事了,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云逍眉头大皱,“我犯了什么事?” 捕头不耐烦地说道:“去了衙门,你自然会知道。” 王承恩道:“云仙长是有道籍的道士,即便犯事,顺天府也必须会同道录司,无权直接拿人。” “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小道士,也敢称作是仙长?” 道录司的左演法牛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24章 命案,尚书都不好使 “本官今天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的道籍已经被注销了!现在,你不再是道士,就等着死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吧!” 牛大人迈着八字步,来到云逍身前。 他眼神睥睨,神态嚣张,就要招呼差役们,给云逍戴上枷锁。 “且慢!” 王承恩横身挡在云逍身前,“道录司怎能无缘无故注销云仙长的道籍?” 牛大人官威十足,冷笑道:“道录司办事,还需要向你解释?” 他这个道录司左演法,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官。 自然是没机会认识王承恩这个皇帝心腹的。 他还以为,王承恩只是云逍的亲朋,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王承恩大怒。 只是万岁爷不能暴露身份。 册封云逍的圣旨又没到。 一时间,他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阻止这些官差。 他倒是不用担心云仙长的安危。 可是万岁爷,在里面看着呢。 要是让云仙长受一点委屈,引得龙颜大怒。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我倒要看看,顺天府衙门,是如何与范家,沆瀣一气的。”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因为,他早就盘算好了,扳倒范家的对策。 只需让侄儿,设法传话给皇帝就行。 数千万两银子。 外加为大明铲除晋商这个大毒瘤,断绝建奴的粮食、盐铁及军械供应。 这样的一笔大生意,皇帝不可能不动心。 遵化大捷已经放在那儿,也由不得皇帝不信。 只要皇帝下定决心,不仅是范家,就连晋商八大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因此,云逍安之若素,淡定的很。 这时,忽然从道观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录司办事,本官问不问得?” 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王承恩见到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退到一旁。 牛大人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啊,温,温大人……” 道录司,隶属于礼部。 牛大人这个左演法,当然认得礼部尚书温体仁。 “本官温体仁。” 温体仁向云逍颔首,客气中透着矜持。 他毕竟是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身份摆在那儿。 虽然这次,前来吕祖观,是为了结交云逍,却也不会表现的太露骨。 “贫道云逍子,见过温尚书。” 云逍心中十分疑惑,不卑不亢地施了个道揖。 温体仁看向牛大人,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无故注销云道长的道籍?” “下官,下官……” 牛大人浑身哆嗦个不停。 随即,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温体仁的官位,又何止比他大一级? 何况还是正管。 直接罢了他的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震惊之余,牛大人以幽怨的眼神,看了云逍一眼。 这小道士,是怎么跟礼部尚书,扯上关系的? 有这层关系,你早说啊! 这下子,可坑死本官了! 云逍心里,也是困惑不解。 他当然知道温体仁。 此人在《明史》中,名列“奸臣传”。 当然,《明史》是建奴修的,不仅不能当真,还要反过来看。 温体仁并非是东林党,最终却能踩着东林党,位列首辅。 其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 可自己跟温体仁,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啊! 他怎么会来到吕祖观,还为自己出声呢? “回去告诉府尹大人,本官为云道长作保,有什么事,去礼部找本官即可。” 温体仁不再理睬牛大人,向顺天府的捕头,漠然说道。 “回禀温大人,府尹刘大人今早,已经挂印而去,衙门现在,由府丞张观张大人主事。” 捕头硬着头皮回复道。 温体仁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 昨晚上,顺天府尹刘宗周,被皇帝一通怒叱。 肯定是没脸,继续呆在位子上了。 不过也是一样。 想必,如今的顺天府丞,也不敢不卖自己这个面子。 有了这份人情,云逍这小道士,自然会对自己感激涕零。 温体仁道:“那就去回复张大人。” 捕头为难地说道:“小人恕难从命。” “嗯?” 温体仁脸色一沉。 一个蕞尔小吏,竟敢硬刚堂堂礼部尚书? 第26章 你知道云仙长是谁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昨天,是日升昌商号的人,让我带着我爹,去吕祖观,请云道长治病的。” “我爹死后,商号的人就上门了,说我爹是云道长医死的,逼着我来告状,还写好了状纸。” “我家欠着商号的钱,要是我不来,他们就要把我卖到青楼去。” “我爹肯定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还要陷害云道长!” “请大老爷给我做主!” 林梳儿口齿伶俐,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张观一脸懵逼。 这原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还继续栽赃了呢? 范家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云逍也十分意外。 他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是个厉害角色。 见事情的真相已经大败。 日昌升商号显然是受范家的指使。 他们先是怂恿林梳儿父女俩去道观治病。 然后又暗中害死病人,逼迫林梳儿来告状。 简直是恶毒之极! 啪! 张观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然后指着林梳儿,怒道:“你到衙门状告云逍,现在却随意改口,就不怕本官治你藐视官府的大罪?” “民女现在就撤回状纸!” 林梳儿吓得身子一缩,随即却昂起头,“民女还要告日昌升商号害死我爹,请大老爷为民做主!” 张观心思飞转,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 “此案十分蹊跷,人命关天,必须仔细审理。” “将原告和被告收押,等仵作查验死者尸身,再开堂审理。” 既然没办法继续审下去,那就不用再审了。 只要将这道士送进大牢,让范公子亲自去审。 然后……! 自古以来,衙门就是最脏的地方。 有太多的办法,不留痕迹地让一个人死在大牢里。 云逍心中一沉。 他虽然早就知道,顺天府衙门,已经被范家买通了。 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狗官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一旦被关进大牢,恐怕他再也难以活着出来。 等侄儿传信到皇宫,再搬来救兵,怕是只能给自己收尸了。 正寻思着对策。 一名衙役匆匆走进来禀报:“大人,礼部温尚书求见。” 张观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就说本官正在审案,不见!” “张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又或是想要玩什么屈打成招的把戏,不敢见本官?” 一名中年人,大步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正是礼部尚书温体仁。 云逍又是一阵诧异。 他怎么又来了? 难道是侄儿搬来的救兵? 不可能有这么快,也不对路啊! “下官正在审案,不能见礼,请温大人见谅。” 张观心中一沉,脸上却不露分毫,“下官秉公断案,温大人刚才的话,让下官惶恐。” 温体仁冷笑道:“原告已经撤诉,张大人却反将被告和原告一起收押,本官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审案的,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 “温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也无权干涉顺天府衙门公务吧?” 张观知道事情有些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顺天府审案,本官自然无权干涉。” “可要是有人徇私枉法,本官绝不答应!” 温体仁一声冷笑。 顿了一下,他朝云逍挤出笑容:“云仙长切莫担心,有本官在,看谁敢以权压人。” 云逍彻底给搞迷糊了。 真的跟这人不熟啊! 更为奇怪的是,之前在道观,温体仁多少还摆着官架子。 现在怎么有点舔的意思? 张观明白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善了。 于是心中一横,决定铤而走险。 事已至此。 退一步,他一样脱不了干系。 一旦事情败露,罢官都是轻的。 被流放琼州府都不是没可能。 索性坚持到底,抢先杀了这小道士和林梳儿灭口。 到时候自有范家想办法洗得干干净净。 温体仁在朝中势单力薄,翻不了天! “张大人,劝你莫要自误!” 温体仁脸色一沉,阴沉沉地说道。 浸淫官场数十年,什么样的勾当看不透? 看到张观的脸色,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温大人若是不放心下官,大可以请刑部的人接手此案。” “不过在此之前,下官如何处置,还请温大人莫要干涉,朝廷法度如此,还请见谅。” 张观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 随即朝衙役一声厉喝:“本官的话没有听到吗?还不将被告和原告带下去!” 抱大腿的机会来了……温体仁挺身而出,挡在云逍身前:“今天谁敢动云仙长,那就踏着本官的尸体!” 云逍一阵错愕。 这温体仁抽什么风? 这也太假了吧? 张观站起身,冷冷说道:“温大人,你妄为尚书,竟敢在公堂之上威胁本官?” 温体仁指着张观,厉声怒斥:“张观,本官看你是疯了吧,你再继续执意妄为,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张观大怒:“来人,将扰乱公堂的不法之徒轰出去!” 两边的衙役面面相觑。 轰走礼部尚书? 张大人这官是不想当了吧? 衙役们犹豫片刻,有几个张观的心腹站了出来。 温体仁冷笑道:“张观,你可知道云仙长是谁?” …… 城南,范宅。 范永斗正在出恭。 小解完毕,一名年轻貌美的婢女跪到身前,用嘴巴为他清理。 这叫口夜香,权贵人家很常见的事情。 不等婢女清理完毕,范永斗忽然来了兴致。 正有所动作,从外面传来一阵惊叫:“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范永斗吓得一颤。 婢女吃惊之下,牙齿咬了一下。 范永斗吃痛,发出一声惨叫,一脚将婢女踢翻在地。 “老爷,大事不好了……” 一名青衣老奴急匆匆地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下跪。 范永斗从容地提起裤子,淡淡地问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老奴急声说道:“刚才韩大人让人送信过来,说是那道士千万碰不得!” “有什么碰不得的?” 范永斗不在意地一笑。 即使是内阁辅臣,范家也碰得。 碰不得一个道士? 天大的笑话! 老奴哭丧着脸,“韩大人说,昨晚上,那个小道士被皇帝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圣眷正隆呢,万万碰不得啊!” 范永斗愣在那里。 半晌。 他指着老奴吼叫道:“还死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顺天府衙门,把少爷找回来!” 老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路飞奔而去。 范永斗身体晃了一下,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第27章 东厂出手 顺天府署大堂。 “云仙长有功于社稷,被圣上亲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 “刘宗周就是因为极力反对,被圣上当堂呵斥,这才羞愧辞官。” “你不想被抄家灭族的话,动云仙长试试?” 温体仁连连冷笑,看张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装了,摊牌!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云仙长不仅被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 还是陛下的“叔父”! 用脏手段陷害云仙长? 不知死活的东西,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衙役无不骇然。 张观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纯阳真人,昌平伯?!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道士。 怎么可能被封为真人,还封为伯爵? 温体仁是礼部尚书,肯定不会乱说。 完了,完了! 这次别说是范家。 就是内阁所有辅臣出面,都救不了自己! 别说是旁人,云逍自己都懵了。 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真人? 封爵? 这就更离谱了! 崇祯皇帝这是抽风了吧? 即使他知道了遵化大捷,是自己出谋划策。 可也不至于给出这么大的封赏啊! 王阳明这样的大牛,也才是给封了一个伯爵而已。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东厂办事,滚开!” 从衙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一队队杀气腾腾的东厂番子疾奔而入。 顷刻间,上百人涌入衙门,迅速将整个大堂围了起来。 如此大的阵仗,让所有人无不心惊胆战。 一名白胖太监大步走入大堂。 他看到一身道袍的云逍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然后向云逍躬身一礼:“东厂提督曹化淳,见过云真人。云真人没受什么惊吓吧?” “曹公公不必多礼,贫道无事。” 云逍神色淡然,心中却又狠狠地吃了一惊。 大明东厂的赫赫凶名,谁人不知? 一提到东厂,首先想到的就是诏狱、抄家灭族。 现在虽说东厂的地位大不如以前。 可余威犹存,依然是闻之色变的恐怖存在。 第28章 一根手指就能捻死我? 那千户呵呵一笑,“回范公子的话,我们专程来,请公子去东厂诏狱喝茶。” “东厂什么时候也敢随意抓人了?” “前几天,曹公公还跟家父一起喝茶来着,这位大人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范常麟眼睛微眯,冷冷地说道,神态倨傲,眼神睥睨。 千户阴阳怪气地说道:“曹公公就在外面,要不范公子自己去跟他说说?至于曹公公会不会请公子喝茶,那我就不知道了。” 范常麟心中一沉。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小。 可范家从来没有招惹到东厂。 并且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位了啊。 范常麟强作镇定,“东厂抓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范公子是明白人,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装糊涂。” “你此时呆在这顺天府大牢里,准备做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东厂千户阴阳怪气地笑道。 范常麟顿时懵在那里,整个人都凌乱了。 因为那个道士? 怎么可能? 一个小道士,蚂蚁一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调动东厂来抓人? 荒谬,这特么的太荒谬了! 千户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请范公子去东厂,范公子是贵人,都斯文点。” 几个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冲上去,将范常麟掀翻在地。 “你们怎敢对本公子无礼?” “住手,我自己走,啊……” …… 云逍走出大堂。 四周的东厂番子,无不下意识地颔首躬身,面露敬畏。 云逍目睹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 权力,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但是有一点,却让他体会至深。 权力,可以颠倒黑白,掌控人的生死。 可是在权力的漩涡中沉浮,实在太累了…… 贫道是方外之人,不适合当官,也不喜欢官场的蝇营狗苟。 那就设法培养侄儿! 一定要把侄儿培养成大官、权臣! 曹化淳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云仙长,您且安心回道观,今天的事情就交给咱家了,一定会让您满意。” “有劳厂公了。” 云逍点点头,心中越发的疑惑。 想了想,然后问道:“厂公这次是奉圣命而来?” 曹化淳如实答道:“正是,王承恩向咱家传的陛下口谕。” 云逍眉头一皱,又问:“陛下又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贫道被人陷害的事情?” 我也很迷惑……曹化淳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个咱家就不清楚了,云仙长何不问问王承恩?” 云逍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回去问侄儿了。 看到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林梳儿。 云逍在心里叹了一声,向温体仁说道:“这是个苦命人,请温大人妥善安置。” 温体仁满口答应:“云仙长放心,这事交给本官了。” 云逍又向曹化淳沉声说道:“不要让杀人真凶逍遥法外!” 曹化淳连忙点头:“咱家给云真人保证,一个都逃不掉。” 云逍点点头,不再说话,举步朝官署外走去。 这时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看到范常麟被一群东厂番子押出来。 云逍冷冷地笑了笑,朝那边走去。 曹化淳和温体仁对视一眼,赶忙跟了过去。 “范公子?” 云逍冷眼看着范常麟,露出嘲弄之色。 范常麟冷笑道:“是本公子这次看走眼了,可是你又能奈我何?范家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 唰! 云逍伸手拔出一名东厂番子的腰刀。 范常麟大惊失色,大声厉喝:“你要干什么,我是范家的人,你敢在顺天府署行凶……” 曹化淳神色一变,就要上前劝阻。 温体仁在一旁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曹公公,这位哪怕是把天捅破,都不会有事的,厂公还是不要多事的好。”书包阁 曹化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不再阻止。 啪! 云逍用刀身狠狠抽在范常麟的左脸上。 鲜血飞溅,半边脸几乎被抽烂,半边牙齿脱落。 “我是蝼蚁,你一根手指就可以捻死我?” 云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惨叫的范常麟。 冷冷地‘呵’了一声,随即丢下腰刀,大步走出官署。 周围的东厂番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云真人,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啊! 曹化淳和温体仁对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跟在云逍,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 这时一身便装的王承恩快步走过来,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 “云仙长,你没事吧?” “还好,云昊呢?” “主人一直在那边等着仙长呢。” 王承恩指了指街对面。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崇祯,正朝这边看来。 “到底是自家亲侄子!” 云逍心中颇为宽慰,迈步走了过去。 曹化淳在后面见了,一眼就认出了崇祯,顿时满面骇然。 本以为这道士深得圣眷,万岁爷这才命东厂出动,来顺天府署救他。 谁能想到,万岁爷竟然亲自来官署接他。 放眼整个大明,哪个有资格,让天子迎候? 温体仁在一旁低声说道:“厂公现在明白了?” 曹化淳收回神,感激地说道:“刚才多谢温尚书提醒。” 温体仁笑道:“小事一桩,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厂公。” “以后还要温尚书多多提点才是。” 曹化淳呵呵一笑,看了一眼云逍的背影,不解地问道:“这位云真人……” 温体仁打断他的话,“晚上请厂公小酌几杯,不知厂公可有闲暇?” 曹化淳笑道:“幸甚之至!” …… 崇祯迎上前,“叔父受惊了!” 何止是受惊……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被苍蝇惊扰罢了,无妨。” 崇祯点点头。 叔父是何等人物? 即使自己不让东厂出手,他也能轻松化险为夷。 倒是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 崇祯见正是午饭的时候,于是吩咐王承恩:“去找一家雅静的酒楼。” 王承恩就近找了一家环境清雅,档次也不低的酒楼。 三人来到酒楼的二楼,找了一间僻静的雅间坐下。 几杯酒下肚。 云逍放下酒杯,看着崇祯:“你给叔说说,那个纯阳真人、昌平伯,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贫道也就是装个逼而已 “陛下让王承恩来问我,遵化大捷的事情,到底是谁的谋划?” “我不敢欺君,也不敢贪叔父的功劳,于是就将实情告知王承恩。” “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悦!” 崇祯早就想好了托辞,因此不慌不忙。 一边说着,一边看云逍的脸色。 见云逍神色淡然,崇祯的心中大定。 王承恩在一旁听着,心中一阵感叹。 为了能继续给云仙长当“侄儿”,万岁爷这也是豁出去了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想着法子编瞎话。 这要是传扬出去,有谁能相信? 崇祯继续往下编。 “侄儿寻思着,叔父造的煤炉,以及红薯、玉米、土豆,能够造福百姓。” “于是昨日把这几样东西,通过王承恩献给陛下。” “陛下大喜,认为叔父有功于社稷,于是就重赏叔父。” 真是孝顺侄儿……云逍瞪了崇祯一眼,冷哼一声。 “叔是那种贪恋权位的人吗?” “你这么一弄,叔以后还怎么清修?” 崇祯忙道:“是侄儿想的不够周全。” 王承恩心道:云仙长真是高风亮节的得道高士! “即使有遵化大捷献计的功劳,再加上煤炉和三样作物,也不至于给出这么丰厚的封赏吧?” 云逍继续追问。 他虽然不在意身份、爵位,却也只有这次封赏的分量之重。 纯阳真人这个尊号,倒还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一个道士的虚号。 昌平伯的爵位,可就太夸张了。 要知道,大明皇帝对爵位一直严加控制。 并且有非军功不封爵的惯例。 云逍不认为自己的功劳,能比得上王阳明。 何况他还是个道士,封爵就有些离谱了。 “当今圣上一心中心大明,然而大明如今每况日下,无人能够力挽狂澜。” “因为叔父献计,有了遵化大捷,献煤炉以及三样高产作物,更是利国利民之大功。” “圣上认定叔父乃是受上苍所遣,来到人世帮助大明渡过危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崇祯满脸热切。 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他真以为云逍就是上天派来的救兵。 不然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法按常理解释。 云逍一阵愕然。 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贫道也就在侄儿面前装个逼而已。 咋就成这样了? “圣上认为叔父是得道高人,甚至是谪仙降世。” “叔父真的是谪仙吗?” 崇祯紧盯着云逍,眼眸中流露出期盼、狂热之色。 “扯淡!” “我算什么得道高人,还谪仙?谁信谁沙雕!” 云逍矢口否认。 这怎么敢承认? 要是崇祯皇帝脑袋一热,让他作法求雨。 或者是来个撒豆成兵,灭了建奴大军。 这不是要了老命? 崇祯心中一阵失望。 云逍接着轻描淡写地一笑。 “我只是一个凡人……只不过,比其他人多了几百年的智慧罢了。” 崇祯身体一震。 划重点,多出几百年的智慧! 还说你不是得道高人? 不是谪仙,胜似谪仙! 有了这样的‘叔父,’大明江山,稳了! 朕绝不会在十五年后自挂东南枝。 更不会成为大汉一族的千古罪人! 崇祯强压心头的激动,“叔父是大能,加上有大功于社稷,圣上如此封赏,绝不为过!” 我谢你了啊……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我都是准备离开大明的人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你不仅是没给叔弄来好处,叔这下子,反倒是被你给害惨了啊!” 崇祯不解,“这是为何?” 云逍“呵”了一声,“要不是你多嘴,我这次又怎么会遭人陷害?” 然后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出。 “晋商范家,简直是胆大包天!” 崇祯震怒,同时心中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从皇宫中走漏了消息。 叔父又怎么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同时也是一阵后怕。 为了报复叔父,不惜杀人栽赃。 范家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王承恩在心里叹了一声。 晋商范家,这下子药丸了啊! “这次的事情,还不算什么。” 云逍又是一阵苦笑。 “伴君如伴虎,当今皇帝又生性多疑,说不定哪天脑袋抽风,就会砍了叔的脑袋。” 叔父,你误会朕了……崇祯的嘴角抽了抽。 王承恩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仙长误会万岁爷了!” “小人听说,为了封赏云仙长,陛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甚至当堂将大儒刘宗周驳斥的体无完肤。” “陛下英明睿智,从谏如流,赏罚分明,绝非仙长所说之人。” “并且万岁爷十分器重仙长,对仙长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否则又哪来的遵化大捷?” “又怎么会不顾群臣阻挠,极力推广煤炉和三种高产作物?” 王承恩很会说话,既吹捧了崇祯,又表明了崇祯的态度。 崇祯大喜,以激赏的眼神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心中一阵狂喜,这次算是马屁拍对地方了。 “崇祯皇帝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大明难道……还能再抢救一下?” 云逍在迷惑中沉思了片刻,然后更加迷惑了。 历史上的崇祯,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如果真的如同侄儿所说的那样,大明还真的可以抢救一下。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封赏的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叔父目光如炬,想要糊弄他,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还不够。 叔父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大明,到海外去。 这哪儿能行? 如今的大明,万万离不开叔父。 得想尽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 还要想方设法,彻底打消叔父心中的疑虑。 让他无所保留地帮助大明。 崇祯端起酒杯,陪云逍喝了一杯。 然后不露声色地问道:“叔父之前说,要跟圣上做一笔大生意,那是什么生意?” 数千万银子! 还能为大明铲除毒瘤,伤及建奴元气根本。 身为大明天子,这样的大生意,又怎能不心动? 云逍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 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抄了晋商八大家!” 第30章 这笔生意,有搞头! “抄了晋商八大家?” 崇祯神色微变。 随即心里大失所望。 这生意也能搞? 皇帝又不是土匪,说抄家就抄家。 晋商在遵化给建奴当内应。 这次又试图谋害叔父。 的确是该死之极。 可也不能把整个晋商集团全都给抄了啊! 那还不天下大乱?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 范家这次阴谋陷害云仙长。 抓了范常麟还不算,还要抄了整个晋商八大家! 不愧是云仙长,太狠了! 云逍瞥了二人一眼,不满地说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报复范家?” 你就是……崇祯讪讪一笑,“叔父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这般睚眦必报。” 见他敷衍的样子,云逍怒了,“叔是这种狭隘的人?叔这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叔真能扯,报复就报复吧,还能扯到江山社稷? 崇祯摇摇头,“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会动摇国本的。” “抄了晋商,会动摇国本?” 云逍一声嗤笑,“要是继续留着晋商,那才是要大明才会亡国,大汉一族才会灭种!” 危言耸听……崇祯眉头一皱,“叔父言过其实吧?” 敢跟叔犟嘴? 不服来辩! 云逍冷哼一声,娓娓道来。 “辽东属于苦寒之地,并不盛产粮食、盐铁。” “建奴除了打仗和打猎在行,对种地、炼铁一窍不通。” “大明连年天灾,辽东同样如此,甚至更胜于大明。” “为什么建奴却能日渐强盛,区区数百万人口,却能一再大败我大明?” “建奴大军所需要的粮食、盐铁、火药,又是从何而来?” 崇祯目光一闪:“难道是因为……晋商?” 云逍冷笑:“如果不是那些贪婪的晋商,源源不断地向建奴供血,建奴怎么可能会有今日?” 崇祯怎么也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不有什么可能?” “建奴进犯大明,每次掠夺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造军械,去了哪里?” “全都卖给晋商,从晋商那里换成粮食、军资。建奴大军所需的全部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都来自晋商!” 云逍冷声说道,满脸寒意。 崇祯张大嘴巴,完全惊呆了。 “辽东如今的人口,比野猪皮时期增加了数倍,而粮价却降到一两四石,只有粮价巅峰时的几百分之一。” “而大明的粮价,却是连年暴涨,如今京城的粮价,已经达到一石粮食一两银子!” “晋商又用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财物,高价售出,从中谋取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暴利!” 云逍越说越怒。 后世的影视剧极力地为晋商洗白。 把晋商描写成为国为民、不吝家财、身怀民族大义的爱国商人。 扯他娘的淡! 这帮奸商,为了利益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狗屁的爱国情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晋商就是大明的掘墓人。 是汉民族的千古罪人! “晋商,该杀!” 崇祯紧攥着拳头,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王承恩骇然看着云逍。 建奴、晋商的底细,朝堂中无人知晓。 东厂、锦衣卫也好不知情。 云仙长年纪轻轻,身在这小小道观中,却了如指掌。 还说自己不是得道高人? “还不仅如此!” “晋商不仅靠卖国赚钱,甚至还未建奴提供军情,充当内应。” “如果没有内应,皇太极这次又怎么敢绕道蒙古,奔袭千里,孤军入关?” 遵化的内应,绝不是什么孤例。 历史上,大明有多次机会平定国内的民乱。 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建奴都会出其不意地入关。 每次都大肆劫掠一番,使大明元气大伤不说,还让平乱之战功亏一篑。 最终导致李自成等做大,直至攻破京城,大明亡国。 这其中的缘由,正是晋商暗中为建奴提供军情。 云逍一番话,让崇祯勃然大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王承恩听得瞠目结舌。 云逍往椅背上一靠,冷笑道:“你们说,这种毫无底线的无耻奸商,不抄家灭族,还留着给大明掘墓吗?” 崇祯杀气腾腾,“通虏卖国,灭九族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晋商通过与建奴交易,积累了多少银子?” 第31章 想做生意?让皇帝证明决心! 崇祯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禁不住一阵苦笑。 与叔父的老成持重相比,自己还是太心浮气躁了啊。 叔父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自己更是堂堂大明天子。 这难道就是凡人与谪仙的差距?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请问云仙长,为什么难以扳倒晋商?” 云逍笑了笑,“晋商能勾结建虏,疯狂向建虏出售军械、粮食,边军乃至朝廷,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风声?” 崇祯眉头大皱。 云逍叹道:“只有和权力勾结,资本才能作恶。” 崇祯一脸迷糊,叔父说的太深奥了。 “晋商早就用大把的银子,在大明的朝堂之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内阁、六部九卿,甚至是军中手握重兵的一品大员,还有宣府、大同的总兵、参将,这些都被晋商用银子养肥了。” “晋商为官员提供银子,官员为他们保驾护航,疯狂吸大明的血,吃大明的肉。” “要是贸然向晋商动手,这不是找死吗?” 云逍对晋商的事情,如同隔岸观火,看得十分透彻。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 王承恩被震得目瞪口呆。 崇祯骇然变色。 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明竟然已经腐烂到这种地步? 可是叔父的话,又怎么可能有错? 半晌。 崇祯勉强定住神,“晋商勾结朝臣,私通建奴,已危及大明根本,这该如何是好?” 贫道自有妙计……云逍笑了笑,淡然说道:“叔我要是没办法解决晋商,还谈什么生意?” 崇祯精神一振,“叔父请讲!” 谁知云逍却是笑而不语。 反倒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叔父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卖关子,真是招人恨……崇祯耐心地等着。 云逍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开口。 “你让王承恩带话给皇帝,把晋商的事情如实说了,问他有没有兴趣做这笔生意。” 不用带话,朕现在就能决断……崇祯笃定地说道:“陛下又怎么会不答应?” “光答应还没用,还要有足够的决心。” “否则即使我有千条计,也没什么用处,要是皇帝中途变卦,反倒还会害死我。” 第32章 云真人跟范家有误会? 崇祯回到皇宫。 刚换了一身衣服,曹化淳就前来复命。 曹化淳将案情向崇祯一五一十地道来。 “范家为了陷害叔……云真人,竟然不惜杀人害命,勾结顺天府官员?” 崇祯震怒。 曹化淳骇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万岁爷刚才说“叔”? 云逍子竟然是万岁爷的叔? 曹化淳强压心中震惊,“奴婢会进一步审理,给云仙长一个交代。” 崇祯十分难得地露出笑容,“甚好。” “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曹化淳松了口气。 对于东厂而言,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万岁爷竟然这么重视,足以看出云仙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看来要抓住机会,跟云仙长拉近关系。 看看人家方正化和王承恩,如今越发得万岁爷器重。 自己这信王府的老人,再不努把力,恐怕就要被小辈们赶上了。 崇祯沉声道:“记住,但凡是牵涉其中的,一个都不要漏掉。” 曹化淳心中一凛,“奴婢谨遵圣谕!” 崇祯又问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迟疑了一下,“已经有些眉目了……” 崇祯眉头一皱:“讲!” 曹化淳说道:“奴婢从前两次随同万岁爷一起出宫的人身上查起,查到了几个多嘴的小太监。” 崇祯脸色一沉:“几个小太监,胆敢将朕的行踪,透漏给外臣?小太监身后就没人?” 曹化淳知道搪塞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事情似乎,似乎与司礼监掌印王公公有些牵连。” 王德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臣第一人。 而曹化淳这个东厂提督,恰好在王德化之下。 崇祯让查的这件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以他的性子,即使查证了,也顶多只是把王德化训斥一顿。 要想扳倒王德化,难。 到时候他这个奉旨查案的,反倒会招致王德化的仇恨。 甚至皇帝也会起疑,他是不是陷害王德化,以此来上位。 因此曹化淳不得不慎重。 本打算先找个替死鬼顶上。 等风声过去,事情也就算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追得这么紧,现在哪里还敢糊弄? “王德化?” 崇祯眉毛一挑,满脸寒意。 “叔父要朕拿下这狗奴才,果然……” 低喃了几句,崇祯意识到说漏了,立即打住。 曹化淳赶忙低下头,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自己的耳朵没听错! 万岁爷的确是称云逍为“叔父”!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 崇祯想了想,忽然问道:“王德化是哪里人氏?” 曹化淳答道:“回禀万岁爷,王公公是山西大同人氏。” 崇祯恍然大悟,又问:“韩爌又是哪里人?” 曹化淳心中一凛,“元辅是山西蒲州人氏。” 崇祯“呵”了一声,眼眸中一片冰冷。 曹化淳心中震骇。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对山西人有什么看法? 联想到遵化城中给建奴当奸细的晋商。 曹化淳意识到,万岁爷怕是要查晋商了。 “将王德化拿下,然后再彻查。” “朕要知道,王德化到底背着朕,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崇祯沉声说道。 “奴婢遵旨!” 曹化淳大吃一惊。 王德化,这么简单就倒了? “去吧!” 崇祯挥挥手,曹化淳匆匆而去。 “叔父,真是明察秋毫啊!” 崇祯在御座上坐下,发出一声惊叹。 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王德化、韩爌都是山西人。 晋商最大的靠山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叔父显然早就知道这些。 这次故意让自己拿下二人,以此来考验自己的决心。 幸好自己亲眼见识过叔父的能力。 又伪装成叔父的侄儿,亲耳听到叔父的那些话。 否则的话,没有真凭实据。 怎么可能去动内廷的掌印太监,和当朝首辅? 谁要是敢进言,说不定自己第一个就砍了他的脑袋。 只怕一直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样的惊天黑幕。 “叔父啊,你还是小看朕了!” 崇祯得意地一笑。 即使王德化、韩爌没有什么过错。 这次也要一并拿下。 何况还有现成的借口。 内侍与外臣勾结,素来是大忌。 这样的罪名,足以拿下王德化和韩爌,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 曹化淳带人直奔王德化的居所。 谁知却被告知,王德化出宫传旨去了。 传旨的对象,正是刚刚被册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的云逍。 曹化淳满心疑惑。 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去传旨? 他去吕祖观,显然是另有目的。 难道因为晋商的事情,王德化想算计云仙长? 曹化淳一个哆嗦。 关系到云仙长,哪里敢怠慢? 当即下令,将王德化的心腹太监悉数拿下,查抄居所。 然后他带着一干东厂番子,急匆匆地朝吕祖观而去。 …… 云逍从城里回到吕祖观。 宫里传旨的太监就来到道观。 为首的正是王德化。 一整套完整的宣旨程序走完。 “恭喜云真人!” “咱家司礼监王德化,以后咱俩可要多亲近亲近!” 王德化满脸堆笑,上前拉住云逍的手。 “王公公客气了。” 云逍感觉像是触碰到了一条蛇。 顿时一阵恶寒,不露痕迹地收回手。 王德化没有想走的意思。 他让其他人留在外面候着,自己则是径自来到配殿中。 云逍疑惑不解,这死太监要做什么? “云真人这里,可真是有些清寒啊。” 王德化环顾四周,一阵感叹。 云逍淡淡地说道:“方外之人,享受不得奢华。” 王德化呵呵一笑,“云真人不愧是世外高人,难怪能深得圣心。” 顿了一下,王德化的话锋一转: “可身在俗世,总少不得银子,也少不得沾染俗世烟尘。 云真人,你说咱家说的对吗?” 云逍淡淡说道:“王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真人真是个爽快人,那咱家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王德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听说云真人跟范家的小子,有些误会?” 原来是给范家当说客来了!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第34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咱家还要向万岁爷复命,不打扰云真人了。” 曹化淳向云逍告了一声罪,就要押着曹化淳离开。 云逍忽然说道:“且慢!” 曹化淳停了下来,“云真人还有事?” 云逍来到王德化身边,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此人刚才借着传旨之机大肆勒索,从贫道这里要走了一百两银子。” “现在完璧归赵,曹公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银票,而是一沓废纸。 范家的银子带血,主动送来的当然不能要。 但是抢来的,却是很香啊! 我眼瞎,那是一百两银子……曹化淳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你……” 王德化眼前一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也算是方外修道之人? 这一辈子,见多了皇宫和官场上的龌龊。 也见识过无数鲜廉寡耻之徒。 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勒索云真人!” 曹化淳呵斥了王德化几句。 然后笑眯眯地向云逍说道:“云真人的东西,自然该完璧归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咱家怎敢有什么异议。” 云逍笑道:“那就多谢曹公公了,改天请你喝茶。” “那改天再来打扰真人,告辞!” 曹化淳客气了几句,押着王德化一行离开道观。 云逍将手里的银票数了数,微微一笑。 整整三万两啊! 云仙长虽然不是什么贪财之人。 可谁嫌银子咬手呢? 并且黑范家的银子,这感觉……真的是很爽!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可以把道观修缮一番。 顺便招几个道姑……呸,道士。 然后再投资搞点小生意,拿钱生钱。 笑了一会儿。 云逍渐渐收敛笑容。 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崇祯皇帝了啊! 难道历史记载有误? “崇祯皇帝这么快拿下王德化,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铲除范家。” “要是崇祯真的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大明还可以抢救一下,我也就没必要出海了。” …… 皇城,文渊阁。 这里是内阁辅臣办公之所。 此时阁臣们正在激烈地议论着。 “东厂擅自到顺天府署抓人,简直跋扈之极!” “魏阉余党尚未除尽,现在厂卫又开始肆意猖獗,真是岂有此理!” “三法司的事情,绝不容厂卫横加干涉!” “陛下受奸人蒙蔽,长此以往,社稷危矣!” “还有温体仁那阿谀之徒,竟然干涉顺天府审案,绝不能姑息!” “事情又是因云逍子而起,此人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 年轻一些的辅臣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无畏强权的样子。 “吵什么?” “看看你们,哪有分毫阁臣气度?” 首辅韩爌敲了几下桌子。 文渊阁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顺天府丞张观即使有什么过错,也应对由三法司审理,陛下却出动东厂抓人,只怕阉党之祸,又要重现了,唉……” 次辅李标忧心忡忡地说道。 阁臣钱龙锡冷哼一声,“张观又能有什么过错?栽赃陷害,不正是阉党最擅长的事情吗?” “都稍安勿躁!” “内阁以及都察院、各部大臣们,弹劾曹化淳、温体仁和纯阳真人的奏章,已经送呈陛下御览。” “陛下圣明,定会给群臣一个交代。你们在这里吵来吵去,又有何意义?” 韩爌神闲气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握。 这次是范家把事情办砸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范常麟是范永斗最器重的儿子。 一直被当做范家的接班人来培养。 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东厂诏狱里捞出来。 并且这件事还是一次天赐良机。 祖制、大义,这就是文官们的屠龙术。 皇帝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东厂直接到顺天府抓人,这就戳中了所有文官的痛处。 魏忠贤也才死两年而已,如今朝堂上的文官,哪个没有受过阉党的迫害? 只要揪住东厂抓人这件事,就占据了大义。 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跟所有文官硬刚。 到时候不仅范常麟的命保住了。 那妖道也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哪里还顾得上晋商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爌心中一阵得意。 这时,一名书吏神色慌张地走进来。 他凑到韩爌耳旁:“首辅大人,出大事了……” 韩爌训斥道:“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就不能当面说?” 书吏只得大声说道:“刚刚从司礼监传来消息,掌印太监王德化被抓了,所有党羽,也全部被拿下!”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皇帝十分勤政,凡事亲力亲为。 因此如今的司礼监,远没有前朝那样权势熏天。 可王德化毕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内廷的第一人。 竟说抓就被抓了,之前毫无任何征兆。 并且王德化还是晋党中最为关键的一员。 以前内廷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通过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现在竟被皇帝直接拿下。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韩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不多久。 王承恩来到文渊阁。 见王承恩神情冷漠,韩爌心中“咯噔”一声。 却还是硬着头皮,拿出首辅的权威,沉声说道:“这里是内阁,王公公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王承恩朗声说道:“陛下口谕,有话问首辅韩大人。” 韩爌慌忙跪下。 王承恩以崇祯的口吻说道:“韩爌,朕微服出宫一事,你从而得知?” 韩爌心中一惊,心念飞转,寻思着怎么答话。 不等他开口,王承恩又道:“你与王德化串通一气,暗中打探朕的行踪,意欲何为?” 韩爌脑袋里“嗡”的一声。 其他阁臣也全都神色大变。 结交皇帝身边的近侍,打探皇帝的喜好、言行。 这是文官们心照不宣的事情,很多人都这么干。 不然怎么把握皇帝的心思,怎么去忽悠他? 可这事一旦败露,被拿到桌面上来说,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第35章 那道士能未卜先知? 这次皇帝的言辞,从未有过的严厉。 就差没说韩爌勾结近侍,刺探皇帝行踪,意欲图谋不轨了。 现在王德化被抓,想抵赖都不成。 直接治韩爌一个对皇帝心怀不轨的罪名,一点都不为过。 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王承恩冷冰冰地说道:“韩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咱家带给万岁爷。” “臣,臣无话可说!” “臣罪该万死,甘受惩处。” 韩爌取下官帽,跪伏在地上。 这次崇祯也许不会杀他。 毕竟对于皇帝而言,杀当朝首辅,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是他首辅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一世清名也没了。 至于范家……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心思去管范家的破事? 阁臣们心中一沉。 堂堂内阁首辅,百官之首,就这么完了。 阁臣们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王承恩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在场的阁臣身上掠过。 众人无不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主要是他们跟韩爌一样,屁股也不干净啊! 结交近侍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 并且都或多或少,跟王德化有过龌龊的勾当。 要是王德化全都抖落出来。 别说是官位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王承恩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一声冷笑。 一群蠢货! 万岁爷可是今非昔比了。 如今他有云仙长点拨,还不知道你们有几根花花肠子? 范家勾结顺天府官员,陷害云仙长,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 并且万岁爷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铁了心要铲除晋商。 这些蠢货竟然颠倒黑白,居然想为范家洗白? 还妄想弹劾云仙长,真是不知死活! 大明再过十五年就要亡国了。 也只有云仙长能救万岁爷,能救大明。 如今谁能撼动云仙长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 为了向云仙长证明决心,万岁爷直接拿下王德化和韩爌。 接下来就是要将晋商连根拔起。 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要是还看不清形势,王德化和韩爌就是下场! 王承恩咳嗽了一声,打破屋内的寂静。 “王德化被问罪,诸位大人之前上的奏章,还没来得及送呈陛下御览。” “诸位大人,是不是该把奏章撤回来,再仔细推敲推敲?”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暗自松了一口气。 皇帝并没打算将所有人问罪。 而是借题发挥,逼大臣们让步啊! 只是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要压皇帝一头。 事情就这么泡汤了? 这一退,皇帝的权威更盛,大臣们却再次受到压制。 以后还怎么跟皇帝掰手腕子?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诸位想让万岁爷把内阁统统换一遍吗?” 次辅李标急忙说道:“内阁之前送往司礼监的奏章,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斟酌,还请王公公将奏章退回来。” 其他阁臣纷纷附和。 没办法,七寸被皇帝捏着呢! 十年寒窗苦读,数十年官场沉浮。 熬了一辈子,才混进内阁。 谁愿意就这么黯然收场? “那咱家这就去让人把奏章从司礼监送回来,都察院、六部的奏章,也请诸位一并送回去。”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便扬长而去。 阁臣们面面相觑,心情都是十分沉重。 原本打算借机发难,却没想到皇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找个由头,直接把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给拿下了。 这还怎么整? 如今的皇帝陛下,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大臣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陛下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肯定是那妖道,给陛下使了妖法! …… 范府。 范永斗正在密会一位贵客。 这人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戴着一顶皮帽,将脑袋遮的严严实实。 一脸精明、凶悍,浑身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杀气。 他此时端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神态极为倨傲。 范永斗垂手站在一旁,神情恭谨、卑微。 这掌握着无尽财富、人脉的范家话事人,此人就像是一个奴才。 那是因为来人的身份不简单。 瓜尔佳鳌拜,皇太极亲卫长。 虽然不是建奴的要紧人物,却是奴酋皇太极的心腹。 并且此番秘密前来京师,肩负着重要使命。 建奴就是晋商的金主大爷。 只要能赚到白花花的银子,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范永斗又怎么会在乎什么脸面尊严? “遵化的事情,让大金蒙受巨大的损失,大汗震怒。” “大汗专程派我前来问问,你们晋商莫非是暗中与明国算计咱大金?” 鳌拜面露杀机,目光凶戾,如同鹰隼盯着猎物,像是随时都会将其扑杀。 遵化城下,建奴遭受自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 甚至连皇太极的长子豪格都横死当场。 皇太极这次奇袭大明京畿的图谋,也因此彻底落空。 更为严重的是,其他贝勒借机发难,皇太极的地位越发不稳。 他又怎能不震怒?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晋商还要靠大金赚钱讨活路,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范永斗连连弯腰告罪。 “谅晋商也不敢这么做。” 鳌拜轻蔑地一笑,“你给我说说,遵化城内的内应,是怎么败露的?” 对于晋商的德性,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为了银子,让他们掏自己的祖坟都会去干。 大明给不了他们任何好处,绝不可能和大明一起坑害建奴。 范永斗犹豫了一下,“疑似因为皇帝听了一个道士的话,这才立即起用孙承宗、满桂,提前抓了遵化城中的内应,并设下引诱大金兵马入城,以及与三屯营前后夹击大金的奸计。” 鳌拜眉毛一挑:“那道士又是如何知道内应的事情?” “小的听说,那道士能够未卜先知。” “他不仅推算出遵化城中的内应,连大金兵马调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只是从皇宫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小的也不敢确定。” 范永斗把自己知道的如实道出。 鳌拜神色不善地看着范永斗。 你觉得我是白痴,用白痴都不会相信的瞎话来忽悠我? 第36章 轻松解决云逍子? 范永斗无奈苦笑。 之前他对云逍的事情,并不怎么清楚。 直到早上范常麟被抓,这才急忙找王德化打探消息。 从王德化口中,获悉遵化大捷的内幕,以及云逍的一些传闻。 这些消息,连范永斗自己都将信将疑。 更别说是鳌拜了。 “这道士难道是神仙?” “晋商就打算用这样的瞎话,来糊弄大汗?” 鳌拜指着范永斗,目光冰冷。 “小的本打算设法将那道士抓起来,盘问详情。” “谁知道皇帝对那道士极为器重,小的算计不成,反倒把犬子给搭了进去。” 范永斗连连苦笑。 这么荒谬的事情,他也不信啊! 鳌拜皱眉想了一会儿。 想不通。 明国这他娘的是出妖了? “从皇帝对这道士的重视程度来看,遵化之战与他脱不了干系。” “并且这道士向皇帝献上煤炉和三种高产作物,因此越发受到皇帝器重。” “此人极为敌视晋商,似乎知道晋商与大金交易的内幕,因此不得不除。” 范永斗的神色变得凝重。 “既然晋商收拾不了,那就由咱亲自动手。” “咱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坏大汗的大事!” 鳌拜满脸杀气,冷冷地说道。 “大人万万不可!” “皇帝对那道士极为器重,定会派人贴身保护。” “大人身单力薄,若是万一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范永斗赶忙劝阻。 这里是大明,可不是建奴的地盘。 要是鳌拜的身份暴露,他的死活倒是次要。 把晋商给牵扯出来,那可就相当要命了。 见鳌拜依然还想铤而走险,范永斗自信地一笑。 “大人放心,用不了多久,范家就能解决了这道士,等问清底细后,将他的脑袋送给大汗当礼物。” 鳌拜眉毛一挑,“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来,咱们晋商在朝堂上培植了不少人,其中有内阁辅臣,也有皇帝身边的近侍。” “他们只需在皇帝面前,不时地‘美言’几句,以皇帝的性子,那道士很快就会失宠。” “到时候,要解决一个小小的道士,那还不轻而易举?” 范永斗阴沉沉地笑了笑。 这样的套路,晋商实在是太熟练了。 鳌拜指着范永斗大笑,“你们明国人,真是奸诈无耻,也活该明国要亡国!” 范永斗连忙赔笑,“大人说的极是。” “那道士的事情先放下,说要紧事。” “这次大汗派我来,是要晋商务必做好一件事。” 鳌拜将话引到正题上。 范永斗神色一凛,忙道:“大人请讲!” 鳌拜沉声说道:“立即收集粮食,越多越好,设法运出关外去。” 范永斗问道:“大金这是打算撤兵关外?” 鳌拜冷哼一声,“这是你能问的事情?”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范永斗连忙道:“请大人放心,晋商自会全力以赴,采购粮食运往关外。” 这时,一名范家心腹下人出现在门口:“老爷,有紧急事情禀报。” “大人少坐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范永斗知道不是顶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来禀报的。 于是跟鳌拜告了声罪,然后走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情?” 那心腹低声答道:“皇帝以近侍与外臣勾结为由,罢免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以及内阁首辅韩爌。” 范永斗眼前一黑。 晋商在王德化身上,花了大把的银子。 韩爌更是晋商多年来,用银子和人脉推出来的。 竟然毫无征兆地全都倒下了。 这就等于是断了晋商的双臂。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利用近侍、阁臣,对皇帝施加影响,解决掉那个道士。 现在就双双倒下了? 更为严重的是,种种迹象表明,皇帝要对晋商下手了。 晋商的权势再大,还能大得过皇帝? 一旦皇帝抓住把柄,铁了心要除掉晋商,谁能挡得住? 一时间,范永斗感到风雨欲来。 同时也震撼、惊疑不已。 难道这次又是因为那个道士?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道士未免太可怕了。 想来也是可笑。 本来认为云逍不过是个小小的道士。 不过是机缘巧合,入了皇帝的法眼。 以晋商的能量,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地除掉他。 谁能想到,这小道士竟然成了晋商最大的威胁。 那心腹问道:“老爷,公子那里该怎么办?” 范永斗沉默良久。 本来还指望王德化出面,救出范常麟。 现在王德化倒了,还有谁能从东厂诏狱捞人? 许久。 范永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露出痛苦之色。 那心腹神色大变:“老爷,再想想办法……” 范永斗摆摆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送常麟……上路吧。” 如今这局面,还能咋办? 儿子没法救了,也不能救。bookAbc.Cc 并且还要让他永远闭嘴。 只要从他嘴里吐露出一丝风声。 不仅是范家,晋商全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为今之计,也只有凉拌了。 至于罪魁祸首云逍……暂时更不能去碰他。 心腹领命匆匆而去。 “云逍子!” “老夫发誓,有朝一日定要以你首级,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范永斗咬牙切齿,自牙齿缝里迸出冰冷、狠厉的话语。 …… 当夜。 范常麟在东厂诏狱自缢身亡。 死前在墙壁上留下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恨,恨,恨! 至于恨的是谁,却并未写出名字。 曹化淳收到消息,差点一夜急白了头发。 东厂诏狱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范常麟不是什么大人物,死也就死了。 何况还是自杀。 可牵扯到云仙长,小事也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云仙长的底细,可曹厂公知道啊! 王德化、韩爌是怎么倒下的? 本来王德化被拿下之后,他最有希望坐上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 现在别说是更进一步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子,都很难说。 第二天一大早。 曹化淳匆匆入宫觐见。 “范常麟死了?” “东厂是干什么吃的,那多人都看不住一个范常麟?” “你让朕如何向叔父交代?” 崇祯听了曹化淳的禀报,十分罕见地动了雷霆之怒。 连一时失口,也没有察觉。 第37章 叔有妙计,可除晋商 曹化淳偷偷朝一旁伺候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他和王承恩都是信王府的老人。 并且王承恩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最近王承恩十分得宠,也只能指望他来化解万岁爷的怒火了。 王承恩是个念情的人。 这种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万岁爷,今天是不是该去吕祖观一趟?” 崇祯这才想起还有大事要办。 昨天拿下王德化和韩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今天该是去吕祖观,请教‘叔父’该如何产铲除晋商了。 “若是这件事惹叔……云仙长不高兴,你就去凤阳守皇陵吧!” 崇祯看了一眼曹化淳,冷冷说道。 曹化淳的心悬了起来。 他的命运,全看云仙长的心情了。 幸好昨天对云仙长足够尊敬。 并且云仙长从王德化那里拿走那么多银子。 当时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应该会高抬贵手吧? 同时曹化淳心中暗自震骇不已。 万岁爷不仅把云仙长叫‘叔’。 还明显有讨好他的意思。 这位云仙长,已经是盖过了刘瑾、魏忠贤啊! 随即他将这个念头强压下去。 把云仙长比作是权阉,要是被他知道,那还不要了自己的老命? …… 吕祖观。 云逍练完剑,朝着客房叫道:“老李,起来没有?” 客房中有人回应:“起来了。” 昨天傍晚的时候,道观来了一个客人。 说是要准备明年的春闱,特意找个僻静的地方读书。 因此想在道观里住一段时间。 当然是要付银子的,一个月五十两。 有生意上门,云逍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云逍也不疑有他。 “等会儿过来喝茶!” 云逍朝客房说了一声。 然后径自回到配殿。 烧了一壶水,泡上一杯茶。 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 取出银票,一张张清点了一遍。 云逍心情不由得大好。 寻思着该把这些银票换成银子了。 不然等晋商倒了,这些银票也就成了废纸。 第38章 云仙长一言,内廷天翻地覆 “容我想周全了。” 云逍双手捧着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认真地琢磨起来。 崇祯和王承恩知道,云逍接下来所说的话,关系到大明的国运。 因此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云逍。 云逍停止思考,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在动晋商之前,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防止晋商狗急跳墙。” 崇祯眉毛一挑,“晋商难道还敢行刺皇帝不成?” 云逍‘呵’了一声,“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皇帝不仅要断人家的财路,还要晋商的命,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皇帝身在皇宫大内,防卫森严。” “即使外出,也有锦衣卫严密保护,晋商又如何能威胁到他的安危?” 崇祯觉得‘叔父’这次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也难怪。 ‘叔父’毕竟是方外道士,不清楚皇宫大内的事情也正常。 “防卫森严?” 云逍一阵呵呵。 然后反问道:“你想想看,大明到现在为止,一共16位皇帝,有几个是善终?” 崇祯想了想,随即神色大变。 大明从开国到如今,有8位皇帝是非正常死亡. 仁宗朱高炽,猝死; 宣宗朱瞻基,暴毙; 光宗朱常洛,死于“红丸案”; 武宗朱厚照,落水后蹊跷病亡; …… 这难道都是巧合? 如果都是巧合,这巧合未免太多了。 崇祯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难道这些大明先皇,都是,都是……” “你说呢?” 云逍接着一声冷笑。 “远的不说,就拿先帝熹宗皇帝来说吧。” “堂堂大明天子,游湖的时候能够落水,然后受风寒而死。” “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崇祯的脸色变得惨白。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熹宗朱由校,正是他的兄长。 他的死因的确是十分蹊跷,却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崇祯也就没当回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安危。 谁能想象得到,堂堂大明天子,有谁能危及到自己的性命? 此时被云逍一番分析,这才如同醍醐灌顶。 ‘叔父’果然是谪仙下凡。 宫廷里的事情,竟然了如指掌! 多亏有‘叔父’在。 如果不是他提醒,自己又难保不会落得类似的下场。 王承恩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不愧是云仙长啊! 这世间万事,还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 崇祯心里一阵阵后怕,颤声问道:“敢问叔父,皇帝该怎么做,才能不会步先皇后尘?” “如今大明的内廷,早就跟文官沆瀣一气,而文官又和富绅穿一条裤子。” “皇帝要铲除晋商,就得不得不防备对方狗急跳墙,买通皇帝身边的近侍。” “因此在对晋商动手之前,必须彻底清理身边的近侍。” 云逍很是笃定地说道。 崇祯点点头,接着又是眉头大皱,“内廷太监、宫女不下数万,谁不可信,谁又是可信?” 王承恩在一旁提醒道:“主人,这不是有云仙长吗?” “侄儿也是糊涂了。”崇祯一拍大腿,哑然失笑,“还请叔父明示!” “王德化早就被晋商买通,成了晋商的一条狗,自然是不能再用。” “王之心、高起潜、杜勋、杜之秩……这些太监,统统不能用!” 云逍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太监的名字。 崇祯听得一阵心惊胆颤。 ‘叔父’能直接说出这些太监的名字,显然对他们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想到啊,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么多心怀二心的。 要是真的贸贸然向晋商动手,只怕最终也会落得个暴毙的下场。 多亏有叔父啊! 光是想想都是让人后怕。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问道:“王承恩此人是否可用?” 王承恩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虽然云仙长说过,自己跟皇帝是‘吊友’。 可也保不准云仙长说点别的,那可就彻底毁了。 云逍说道:“至于王承恩……” 王承恩高度紧张起来。 云逍摇了摇头。 王承恩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王承恩忠心耿耿,自然是可以大用。” 云逍的话,让王承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云逍接着又道:“只可惜王承恩此人……” 话说到一半,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承恩内心几乎快要崩溃。 云仙长,不,云祖宗,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这样很容易死人的! “可惜什么?”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云逍喝完茶,这才说道:“可惜王承恩不够心狠手辣,否则把东厂交给他,倒是一把好刀。” 我的心够狠,手也够辣…… 王承恩埋头默默地捧起茶杯。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曹化淳此人如何?” “曹化淳的资历老,也够忠心,只可惜此人向来爱惜名声,喜欢与文官交往。” “让他顶替王德化的位置,当个有名无实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倒是十分合适。” 对于云逍的话,崇祯极为认同。 王承恩彻底放下心来,这下子曹化淳算是保住了。 接着云逍又说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太监,方正化、高宇顺…… 崇祯将这些人的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这些人可是关系到自身的安危,甚至是大明的江山社稷。 必须重用! 王承恩心中一阵感慨。 谁能想得到,仅仅只是因为云仙长一番话,整个内廷就要天翻地覆了。 很多以前深受陛下器重、位高权重的内侍,从此彻底失宠。 也有很多籍籍无名的小太监,从此一飞冲天。 “你可别傻乎乎的,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地直接告诉王承恩。” “弄不好,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要懂得技巧,找机会旁敲侧击,让皇帝心中有数就行了。” 云逍郑重其事地对崇祯一番叮嘱。 这个侄儿怎么看都有些不靠谱,加上现在的身份又是个商人。 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因此云逍不得不慎重。 不用王承恩转告,朕已经知道了……崇祯呵呵一笑,满口应承下来:“侄儿明白。” 第39章 未雨绸缪,神机妙算 “不过请叔父放心,陛下对叔父信任有加。” “即使我将叔父刚才说的那些全盘转告,他也会言听计从。” 崇祯怕云逍心里有所顾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幼稚!” 云逍指着崇祯一通教训:“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了,叔的话都敢不听了?” 叔父对朕的误解实在太深了啊……崇祯陪着笑,连忙应承:“侄儿明白了。” “在云仙长面前,万岁爷还真的是虚怀若谷啊!” 王承恩心中一阵感慨。 听了云逍的一席话,崇祯心里有了底气。 接着继续问道:“请问叔父,清理近侍之后,是否就可以着手铲除晋商了?” 云逍瞪了他一眼,“哪有那么简单?” 还有……崇祯神色一凛,“请叔父点拨。” 云逍道:“清理近侍,是防止皇帝遭人暗算。要将晋商连根拔起,皇帝还要手中有兵。” 崇祯很是不解:“锦衣卫、京营、五城兵马司,这么多兵马还不够用吗?” “大明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就没点数?” “锦衣卫如今形同虚设,京营早就烂透了,边军不可信,就连关宁军也不能全信。” 大明的军队是个什么状况,云逍实在是太清楚了。 将帅只知道捞钱、捞位子。 兵卒们祸害老百姓一个顶十个。 打起仗来,比兔子都还要跑得快。 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十几个建奴斥候,追着六七千大明兵卒到处跑了。 崇祯暗自敬服不已。 叔父不仅能够未卜先知。 竟然连军务,也了如指掌。 世事如棋局,一切尽在叔父眼中。 想到大明的军队,崇祯又是连连苦笑。 照这样说,如今手头上,还真的是没有兵马可用。 晋商在军队中可是有人的。 要是鼓动军队作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直接说道:“直接从四川调秦良玉的白杆兵,不仅能打,对皇帝还忠心耿耿。” 崇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所谓白杆兵,是四川石砫土司秦良玉,为其丈夫马千乘训练的一支兵马。 因为兵卒所持的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木做成的长杆,因此而得名。 白杆兵不仅对朝廷忠心耿耿,战斗力也是大明军队中拔尖的,参战无数,战功赫赫。 “四川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调白杆兵入京需要时间。” “在此期间,皇帝可以一边清理身边的老鼠,一边让东厂、锦衣卫,暗中调查晋商通虏的确凿证据。” “等白杆兵入京,皇帝掌握了一支能征善战、忠心耿耿的兵马,就可以找机会一一剪除晋商的靠山。” “晋商没有了保护伞,又有通虏卖国的证据,就只能等着被抄家了。” “这笔大生意,不就做成了?” 云逍侃侃而道,目光灼灼。 崇祯也兴奋起来。 不仅铲除了晋商这个毒瘤,断了建奴的粮草、军资供应。 还有数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光是想想,就让人鸡冻万分啊! 不过事关重大,必须深思熟虑才行。 “东厂办事不力,范常麟在诏狱中畏罪自杀,没能拿到晋商卖国的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小的一个范常麟,嘴里又能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即使不死,我也建议把他给放了。”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崇祯困惑地看着云逍。 叔父有这么大度?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免得打草惊蛇啊!” “一旦晋商警觉,全力反扑之下,势必会引起朝局震荡。” 云逍道出理由。 崇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如今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大的风波了。 铲除晋商的事情,牵扯太大,一个不好就会全盘失控。 建奴大军现在还在关内,更经不起内耗。 “为了麻痹晋商,最好是不要杀王德化和韩爌,让晋商误以为,皇帝只是因为近侍勾结朝臣而震怒,这才拿下他们。” “等晋商失去戒心,这样才更便于搜集证据。” 一席话,让崇祯豁然开朗。 王承恩忍不住插话:“东厂、锦衣卫几经裁撤,要想查出晋商勾结建奴的实证,怕是有些难度。” 崇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承恩说的是大实话。 自从崇祯登基以来,被文官忽悠自废武功,东厂、锦衣卫几乎是废了。 让他们去找晋商卖国的证据,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那有什么难的?” “再过一些时日,粮价就会飞涨,到时候保证能抓住晋商的把柄。” 云逍十分笃定地说道。 崇祯迷糊了。 粮价为什么会飞涨? 粮价跟抓晋商有什么关系? 于是不懂就问:“叔父之前让赵家峪的百姓购粮,侄儿就十分困惑,现在又说粮价要飞涨,这是为什么?” “建奴在遵化大败,被烧了粮草,现在退到喜峰口,不出十天就会退回辽东。” “这次没能抢到东西,他们这个冬天怎么熬的过去?” 云逍这么一提醒,崇祯顿时恍然大悟。 “叔父是说,晋商会大肆收购粮食给建奴,因此会导致粮价飞涨?” 云逍笑了笑。 崇祯心中一阵惊叹。 叔父,简直是神机妙算,未雨绸缪! 这样的智计,能追得上诸葛亮了。 想到出城时看到的饥民,以及沿途的饿殍,崇祯心中杀意涌动。 如今北方连年大旱,正是严重缺粮的时候。 晋商竟然不顾大明百姓的死活,大肆收购粮食,抬高粮价,去喂饱大明的敌人。 这样的奸商,如果不杀的话,大明真的是要亡国了。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定要将晋商抄家灭族! 云逍说道:“只需暗中调查粮食流动,然后等晋商运粮出关的时候抓个现行,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就跑不掉。” “如此一来,晋商可除!” 崇祯欣喜若狂,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一阵摇晃,洒了满桌的茶水。 “瞎咋呼个啥?” “这么大个人了,咋就一点不稳重?” 云逍不悦地瞪了崇祯一眼,又是一顿批。 第40章 佣金,给侄儿加官 崇祯摸摸下巴,呵呵一笑。 不是朕不够稳重,是朕太激动了! 有了叔父的谋算,晋商注定要完了。 数千万两银子,足以填满国库、内帑。 赈灾有钱了,拖欠的军饷也有着落了。 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并且还剜掉晋商这个大毒瘤。 以后再也没有奸商给建奴供血,建奴注定会走向衰落。 未来可期,朕这大明天子,又怎能不兴奋? 还是多亏了叔父! 未卜先知,明察秋毫,智谋更是超凡。 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大明的救星啊! 谁知接着云逍话题一转。 “你让王承恩去问问皇帝,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是不是给一点佣金?” 叔父也不能免俗啊……崇祯不以为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叔父为大明立下了这样的大功。 他笑着说道:“叔父放心,等铲除晋商,陛下定会重赏叔父,加官进爵、银子,一样都不会少。” 云逍冷哼一声,“我是方外之人,要官爵干什么,要银子这种俗物又有什么用?” 王承恩正一口茶水喝到嘴里,强忍着差点没喷出去。 云仙长什么都好,要说不爱银子……那就呵呵了! 听说昨天还阴了王德化一把,整整三万两啊! 崇祯诧异地问道:“叔父不要官爵、银子,那要什么当佣金?” “叔我什么都不要,而是为你。” “问问皇帝,几千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能给你换个几品官儿?” 云逍很是郑重地问道。 崇祯措手不及,一时愣在那里。 王承恩瞠目结舌。 让万岁爷给万岁爷封官? 云仙长这操作,简直是绝了! 半晌。 崇祯苦笑道:“叔父,我只是个商人,没资格做官的。” “谁说商人不能做官?” “以前没有,现在难道就不能有?” “五品官,并且还是实缺,如果皇帝不答应,呵呵……” “晋商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咱爷俩直接拍屁股走人,离开京城,出海去!”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按照皇帝现在的表现,再加上自己出谋划策,大明大概率是不会亡国了。 至少可以续命几十年。 十五年后,李自成攻破京城、建奴入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了。 那还出海干什么? 因此云逍决定做生意,捞银子。 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日子,他难道就不香吗? 可无论在任何时代,做生意没有靠山,就等于是养肥的猪羊,等着被人宰割。 并且云逍还担心,皇帝以后说不准会卸磨杀驴。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这样的事情可没少干。 所以云逍打定主意,自己给自己立一个大靠山起来。 扶植侄儿当官! 现在有皇帝的信任,将来用大把的银子开路,再加上自己出谋划策。 侄儿想不官运亨通都不可能!bookAbc.Cc 权力加资本,所向无敌! 到时候崇祯皇帝即使想过河拆桥,也得掂量掂量。 叔父,朕谢谢你了……崇祯苦着脸说道:“侄儿回去后让王承恩带话,把叔父的意思转告给陛下。” ‘叔父’执意要这样做,这件事看来是推不过去了。 皇帝给自己封官的荒唐事,大明也不是没有过。 武宗正德皇帝就这么搞过,给自己加封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大将军。 可朕不是武宗啊! 也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叔父’的一片关爱之心。 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不惜要挟皇帝。 拳拳之心,又怎能让人不感动? 这种被人关心感觉,真心是觉得不错。 王承恩心中暗道:“陛下如果真的给自己封官,不知将来史书上会怎么评说?” 一番深谈下来。 铲除晋商的事情,大方向已经拟定。 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 崇祯心中大定。 跟云逍又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李若链,瞅着云逍不注意,也跟着走出道观。 “锦衣卫佥事李若链,叩见陛下!” 李若链恭敬地跪地行跪拜大礼。 崇祯威严地说道:“你就是李若链?平身吧!” 李若链站起身来,“谢陛下。” “叔……云真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云真人乃大明之擎天栋梁,国之干城。” “如同保护朕一样,去保护云真人,不得有任何差池!” 崇祯盯着李若链,神色极为郑重。 李若链心中一震,躬身应道:“末将誓死保护云真人周全!” 崇祯和王承恩举步离开道观,向山下走去。 李若链看着崇祯的背影,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那位云真人到底是什么底细,竟然被陛下如此看重? 不,不是看重。 从之前陛下的态度可以看出,那是晚辈最长辈的敬重。 甚至还……带着一些讨好。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自己被派来保护云真人,不是什么贬斥,而是重用! 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李若链看向道观内部,心中一片火热。 …… 崇祯和王承恩走到半山腰,遇到一大帮村民,手中拎着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朝道观而来。 为首的正是甲首赵臣龙,笑着朝崇祯打招呼:“云昊又来看云仙长了?” 崇祯早就适应了自己云逍侄儿的身份,笑着答道:“正是。” “小昊子,那天回去,我跟孙女儿提到你,她还一直念叨你呢。” 说这话的,正是眼神不好使的赵老汉。 小耗子? 跟这老家伙的孙女儿…… 王承恩瞠目结舌。 崇祯嘴角直抽抽。 赵老汉接着说道:“小耗子,娶媳妇儿没有?我孙女儿还没嫁人呢,哪天你们两见个面?” 王承恩强忍着笑。 千万不能笑出声来,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我已有妻室。” 崇祯黑着脸回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赵臣龙叫道:“云昊,云仙长被皇帝封官了,咱们去给他道贺,你不来一起热闹热闹?” “不用了。” 崇祯一边答话,一边加快了步伐。 村民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这就是云仙长的那个侄子?” “怎么长得有些不大像啊!” “这个小昊子,以前可不是个东西,现在倒是混出个人样了。” …… 第41章 小目标,办个煤球厂开始 第二天。 崇祯雷厉风行,立即开始大肆整顿内廷。 先是升了一大批。 曹化淳如愿以偿,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王承恩执掌东厂,成为内廷第二人,可谓是一步登天。 方正化为御马监掌印,高宇顺为都知监掌印…… 同时也贬斥很多以前炙手可热的大太监。 王之心、高起潜、杜勋、杜之秩…… 其中王之心、高起潜,以前被皇帝视作心腹。 这次莫名其妙地都被打发到应天去养老。 这样的安排,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崇祯当然不会解释什么。 太监就是皇帝的家奴,启用或是贬斥,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当然没必要解释。 内廷的巨大变动,引起朝野瞩目。 大臣们推测,皇帝这是借王德化和韩爌勾结一事,大举清理内廷和外朝。 一时间,人心震荡。 无数人夜不能寐,所有大臣都是惶惶不安。 很多文官暗自串联,商议如何应对皇帝的暴风骤雨。 谁知。 百官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崇祯接下来的操作,让所有人都迷惑了。 原首辅韩爌,由于年老体迈,赐金银玉帛,准其荣归故里。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有负圣恩,革去一切职务,发配凤阳守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百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皇帝陛下只是因为内侍勾结大臣的事情而震怒,这才大肆清理内廷。 并非是真的置大局于不顾,要大动朝中的官员。 至于范家勾结顺天府署,陷害纯阳真人、昌平伯的事情。 崇祯直接下旨,由东厂移交三法司审理。 三法司审理的结果,最终自然是不了了之。 高度紧张的晋商,彻底放下心来。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晋商该赚的银子,还是继续照赚不误。 于是八大晋商不再有所顾忌,开始大肆囤积粮食。 京畿地区的粮价随之暴涨。 平时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石米。 短短数天时间,就涨到三两银子一石。 朝野中的风吹草动,都被新任东厂提督王承恩,完完整整地密报给崇祯。 “果然不出叔父所料!” 崇祯看到密报,禁不住又是一声惊叹。 早在决定铲除晋商之前,‘叔父’就已经推算出粮价会暴涨,让赵家峪的百姓提早囤积粮食。 如今又要通过晋商购粮转卖给建奴,抓住晋商卖国的证据。 这样的智计,怎能不让人惊叹? 一切都在‘叔父’的谋算之中,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需要按照‘叔父’制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就行了。 崇祯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下旨辽东、蓟镇、宣大各处兵马,由孙承宗统一调度,尽早将建奴赶出塞内。 建奴不被赶出关去,始终让人放心不下,并且每天消耗的钱粮也有些吃不消。 又下旨调白杆兵入京,说是准备派往蓟镇,配合大军攻打建奴。 同时从各地调集粮食,以此来平抑粮价。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就是到了十一月的下旬。 建奴终于扛不住了,从喜峰口撤兵,大军全部撤回关外。 右都督马世龙贪功冒进,在追击建奴途中遭到伏击,大败,五万兵马溃散。 最终建奴大军毫发无伤地越过长城。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上一口气。 …… 这天。 云逍离开道观,来到城中。 这些天他一直寻思着做生意的事情。 经过反复琢磨,决定先立个小目标。 办厂! 不是什么高大上,也不是什么黑科技。 而是煤球厂! 没错,就是专门做煤球卖。 千万别小看这个生意。 如今北方的百姓用煤,都是烧煤块。 煤球,云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煤球的好处自然是不用说。 到时候肯定会畅销整个京城。 试想一下,整个京城每天要消耗多少个煤球? 即使是一个煤球只赚一文钱。 巨大的数量堆积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另外还有两个巨大的好处。 一是京城百姓都用上煤球、煤炉,省钱不说,还实用。 二是能解决一批老百姓的就业问题。 如今北方的饥民遍地。 一个工人,就可以救活一家子人。 招上一千个工人,能救活多少人? 这可是救人命的大善事。 谁让云仙长心善呢? 当然了。 也不能白做好事。 赚银子肯定是必须有的。 另外就是给侄儿积累声望,为将来当官做准备。 皇帝那边已经回话了,答应给云昊一个五品官。 只是暂时没有实缺,只能先等着。 云逍打算把煤球厂挂在侄儿的名下。 煤球厂造福这么多的百姓,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声望? 这几天云逍没有闲着。 办厂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城外五六里地的一个庄子里。 房子是租用百姓的民房。 管事的人也都找好了。 主事的是一个老太监,以前是打理皇庄的,办事十分得力。 由于得罪了王德化,被关进了大牢。 王承恩听说云仙长要找人管理厂子,于是就起用了这个老太监。 现在就缺工人了。 云逍今天进城有事要办,顺便招一批工人。 李若链说是这些天读书读的有些闷了,跟着一块儿出来散散心。 二人来到城南。 见上百个百姓蹲在城墙根下。 由于又冷又饿,一个个全都缩成一团。 北方连年干旱,很多田地颗粒无收。 如今粮价暴涨,很多百姓家里早就断了粮。 这些都是饿的没办法的百姓,大冷的天出来找活做。 要是运气好能揽到活儿,就能勉强混个半饱。 如果找不到活儿,就只能饿着。 每天都会有人等着等着,就倒在城墙根下再也没醒过来。 最后被顺天府的差役找人丢到城外的乱坟岗。 云逍朝着城墙根走过来。 等活干的百姓见他是个道士,也就没人理睬他。 其中有七八个汉子,明显是一伙的,正凑到一块儿小声交谈着。 云逍无意中听了几句,停住了脚步。 “早知道京城这么难混,很不如留在皮岛,至少还能有口吃。” “毛大帅被袁督师杀了,东江镇荒废了,迟早会落到鞑子的手里,留在皮岛也是个死。” …… 第43章 行凶?贫道还要敲诈勒索! 领头的掌柜低声朝那皮帽男子问道:“大人,没什么事吧?” “没事。”男子冷冷地看了云逍一眼,“我要用这道士的脑袋当夜壶。” “大人您放心,在京城,没王家办不成的事情。” 掌柜的笑着低声说道,然后昂首走出来。 他指着云逍问道:“你是哪座道观的?竟敢对王家商号的人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行凶?” 云逍‘呵’了一声。 为什么每一个反派,都是这么嚣张。 接下来就是套路,被主角狠狠地打脸。 这样的桥段,实在很狗血。 云逍以前在看网文的时候,没少吐槽过。 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又真的很爽。 云逍走到王家掌柜身前,忽然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肚子上。 这王家掌柜一声惨叫,仰面倒地,鼻血长流。 王家商号的人顿时大怒,围上来就要向云逍出手。 “住手!我看谁敢乱动!” 李若链拔出长剑,逼退众人。 王家掌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一手捂鼻,咬牙切齿地指着云逍:“你,你竟敢动手打人?” 云逍拍拍手,笑道:“这才叫行凶,懂?” 周围的百姓一阵哄笑。 这小道士,还真是嚣张。 不过贼吉尔痛快! 王家掌柜冷笑道:“好一个嚣张的道士,伤我王家商号的人,看你怎么收场。” “王家的商号?” “哪个王家,是王登库,还是王大宇?” 后来臭名昭著的螨清晋商八大皇商,姓王的有两家。 因此云逍才有此一问。 一边的一名王家护卫哂笑道:“你这道士,倒还有几分见识,我家大掌柜,正是王登库王老爷。” 周围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独臂汉子挤进人群,低声对云逍说道:“这位道长,算了,晋商王家,惹不起。” 王家掌柜又是一声冷笑:“你们说算了有用?抓起来,直接扭送刑部!” 云逍赞许地看了这掌柜一眼。 看看人家王家多有牌面,张口就是刑部。 范家才是顺天府衙门而已,明显就低了一个档次。 李若链手持长剑,看向人群外面。 十几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正朝这边而来。 这些天,李若链已经弄清楚了云逍的身份。 同时也明白云逍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对于他的安危自然不敢大意。 因此无论云逍走到哪里,那些锦衣卫好手全都在暗中跟随着。 李若链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只要王家的人敢动手,今天没一个人能走得脱。 晋商王家的确是不好惹。 可再王家再怎么权势熏天,还能大过皇帝? “也真是巧了!” “就在前几天有个姓范的,把我送进顺天府衙门,让当官的跟我讲王法。” “结果把自己给送进了东厂的诏狱,还把命给弄没了。” 云逍“呵呵”一笑,戏谑地看着那掌柜。 接下来,该是观众喜闻乐见的装逼打脸时刻了。 “你,你是纯阳真人云逍子?!” 王家掌柜瞬时神色大变。 周围的百姓一阵哗然。 王家的人无不骇然变色。 那头戴皮帽的年轻男子,瞳孔猛地一缩。 接着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范家算计云逍不成,反把范常麟给搭了进去。 最终不得不让范常麟在东厂诏狱“畏罪自杀”。 这事情,寻常百姓不知道,晋商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正是因为这件事。 这些天晋商上下无不胆战心惊,生怕遭到朝廷雷霆打压。 好在皇帝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所有晋商全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晋商恨云逍入骨,然而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今天也是出鬼了,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这道士。 其实晋商平时行事,并不是这么嚣张。 毕竟是商人。 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 手段再怎么脏,做事也要讲一个名声。 可这次不一样。 那皮帽男子的身份十分敏感。 对于晋商而言,又是极其重要。 为了讨好这男子,王家的人才肆意嚣张了一回。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一脚踢上了云逍这块铁板。 第44章 得理不让,骄横跋扈 “行,当然行!” 王家掌柜忙不迭地答应。 必须先把这该死的道士稳住。 将晋商的贵人送走了再说。 一万两银子……忍了!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 张口就是一万两银子! 这位纯阳真人,还真是够心黑的。 王家也真是够倒霉的,活该! 那皮帽男子阴沉沉地一笑。 一万两银子,让你有命拿,没命花! “快,赶紧回商号去取银子!” 王家掌柜生怕云逍变卦,立即吩咐商号的人。 云逍忽然又道:“别急,还没完呢!” 还有……王家掌柜头大如斗,苦笑着说道:“真人请讲。” 云逍的目光从四周的饥民身上掠过。 看到这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百姓。 他面露出悲天悯人之色,然后一声叹息。 “京城是首善之地,贫道又是个软心肠,最是见不得老百姓饿肚子。” 你特么的就是个黑心道士……王家掌柜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云逍话锋一转,“可惜贫道是方外之人,有心帮助这些百姓,却有心无力。不如王家从中协助贫道一二,如何?” 王家掌柜和商号的人懵了。 全都傻傻地看着云逍。 老百姓的死活,与你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又跟王家有个屁的关系? “救人一命,胜造……七座道观。” “贫道打算在城外设十座粥厂,赈济这些没饭吃的百姓。” “至于粥厂所需的粮食,就由王家来出。” “王家富可敌国,出一点粮食,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云逍一番话,让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 “云真人,您这可是积大德了啊!” “俺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云真人真是活菩萨啊!” “瞎说啥胡话,真人是道士,菩萨是佛门的!” …… 饥民无不感激涕零。 甚至有人朝着云逍跪地磕头。 这年头,一口吃的就能救活一条命。 十座粥厂,这能救活多少命? 城里城外这么多的饥民。 每天都有上百人饿死。 官府没人管,权贵、富商更不会管。 一个方外道士,竟然要开粥厂赈济他们。 让这些饥民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至于这粮食的来源,饥民们自然不会去管。 反正只认云真人一个人! “云真人真是心怀慈悲的得道之人,难怪会得到陛下那般器重!” 李若链看着云逍,满心都是敬服。 “还请云真人莫要为难王家。” 王家掌柜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 开什么玩笑,设粥厂赈济饥民? 那就是个无底洞,需要多少粮食往进填? 王家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花这个冤枉钱啊! 更为离谱的是。 王家出粮食,名声却被你这个道士得去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拿王家当白痴啊! 这杂毛道士,分明是在敲诈勒索! “既然王家不同意,那便罢了。” 云逍表示十分惋惜。 接着神色陡然一冷,朝李若链喝道:“叫人过来,王家在场的人,一个不要放脱!” “是!” 李若链欣然应诺。 然后直奔城门口而去。 几名王家商号的护卫试图阻拦。 “滚开!” 李若链手中的长剑一抖,将王家护卫逼开。 然后他朝十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大步去了城门口。 几个王家护卫见势不妙,护着那皮帽男子就要离开。 十几个百姓装扮的锦衣卫围了过来。 为首的一人掀起罩袍,露出飞鱼服的一角。 然后阴沉沉地一笑:“最好乖乖呆在这里别动!” 王家的人大吃一惊,哪里还敢妄动? 王家掌柜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他甚至开始怀疑,云逍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借机来要挟王家。 李若链来到城楼上。 守城门的军官和一群兵卒正在看热闹。 李若链拿出锦衣卫腰牌,喝道:“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此时被不法凶徒威胁,立即前去营救!”bookAbc.Cc “那道士是纯阳真人?” 军官一个哆嗦。 前些天,正是因为云逍,东厂直接在顺天府衙门抓人。 范家的范常麟,也因为设计陷害云逍,而死在东厂诏狱。 这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 寻常百姓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这些丘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位纯阳真人,通着天呢! 要是他真的在这儿出了事,脑袋还能保得住? 军官连忙吆喝手下的兵卒下了城楼。 然后将王家商号的人和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王家掌柜看了一眼皮帽男子,一时心急如焚。 可是让王家掏银子又出粮,却怎么也不甘心。 最后他咬咬牙,心中一横。 “云真人,虽然你占着理,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吧?” “官司不管闹到哪里,王家顶多也只是赔点银子,还能怎么着?” 王家掌柜硬着头皮硬刚。 就不信这道士,还真的为了一群死狗一般的贱民,肆无忌惮地跟王家过不去。 “打官司?” “贫道有说过要跟王家打官司吗?”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那掌柜。 王家掌柜冷哼一声,“你还能怎样?” “老李,麻烦你去一趟东厂。” “跟王承恩说一声,让他派人来,给贫道讨要一个说法!” 云逍朝李若链吩咐道。 王家掌柜顿时大惊失色。 这要是东厂再来人,那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并且商队里的那个重要人物,是万万不能曝光的。 要是落在东厂手里,王家可就完了。 王家掌柜慌忙说道:“云真人,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切好商量,都好商量!” 云逍冷冷说道:“王家拿不出粮食,就没什么可商量的。” “这么大的事情,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王家掌柜快哭了。 “那就去找能做主的人。” “给你半个时辰,办不到,那就直接到东厂去讲理。” 云逍有恃无恐,张扬跋扈。 王家掌柜被逼无奈,只得派人骑着快马去城里商号去报信。 守城门的军官把云逍请到城楼上去喝茶。 王家商号的人被数百号兵卒围着。 还有十几个身着便装的锦衣卫在一旁看着。 最外面还有一大群狼一般的饥民。 王家众人一个个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第45章 心细如发,建奴要紧人物 不到半个时辰。 王家在京城主事的大掌柜,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云逍态度极为强横,寸步不让。 最终王家不得不全盘答应他的条件。 赔偿现银一万两,当场交清。 以‘云记煤业’的名义,设十座粥厂。 所需的粮食,全部由王家提供。 要多少,提供多少。 锦衣卫派人现场监督赈济。 粥厂从今天就开始,一直开到明年三月。 并且现场签了文书,王家大掌柜签字画押。 拿到银子和文书,云逍这才让守城兵卒撤了。 王家商号的车队仓皇而去。 此时城墙外已经汇聚了数千闻讯而来的饥民。 听说马上就要开设粥厂的消息。 饥民们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很多人跪地磕头,甚至有人当场嚎啕大哭。 云逍没有急着离开。 他和李若链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王家车队。 “云真人,晋商王家可不是好惹的,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可千万要小心他们报复。” 李若提醒道。 他有些觉得奇怪。 从这些天的交往来看,云真人并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人。 这次怎么就得理不饶人? “报复?” “应该担心的是王家才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李若链吃了一惊:“云真人还不打算放过王家?” 云逍不答,淡然说道:“李大人,有一场大功劳给你,敢不敢要?”书包阁 “什么大功?” 李若链顿时精神一振。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什么锦衣卫佥事,而是秀才老李。 李若链讪讪笑道:“云真人说笑了,我不过是落第的秀才,哪里是什么大人?”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 “本来有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还想送给你来着。” 云逍惋惜地说道,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若链。 李若链住进道观的头几天,云逍的确是没认出他的身份。 可住进赵家峪的十几个锦衣卫,却露出了马脚。 上次由于范家的事情,村民们的警惕性上升到后世朝阳群众的高度。 十几个锦衣卫以各种理由来到赵家峪,村民们很快起了疑心。 有村民找机会灌醉了借居在家中的一名锦衣卫,套出了他们的身份。 弄清楚他们是奉命来保护云仙长的,这才作罢。 李若链的身份自然也就曝光了。 云逍猜测,皇帝命这些锦衣卫来赵家峪,除了保护,大概还有监视的意思。 因此他也就没有戳破。 有立功的机会,李若链心痒难耐,忍不住问道:“云真人说的是王家商号有问题?” 云逍十分笃定地道:“王家商号不仅是有问题,还有建奴的要紧人物,就隐藏在王家的这支商队中。” “建奴的要紧人物?谁?” 李若链怎么也难以相信云逍的话。 他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这个专业人士都没察觉到什么。 云真人这个道士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接着李若链恍然大悟,笑着说道:“王家这次出了血,云真人还是放过他们吧。” 事情是明摆着的。 王家这次惹怒了云真人,他故意在给王家泼脏水呢。 勒索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有那么多的粮食。 就这还不放过人家,给人家弄了个通虏的罪名。 未免也太狠了! 这很不厚道。 云逍淡然一笑,“那个戴皮帽子的家伙,你就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李若链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人没什么问题啊! 也就是狂妄嚣张了一些。 如今这世道,有钱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云逍又问:“好端端的,那人为什么要羞辱那些东江镇兵卒,为什么要唆使饥民杀人?” “是因为那些东江镇兵卒提及建奴,那独臂汉子说自己曾亲手杀死三名女真鞑子,这才激怒了那人。” “啊,我明白了……” 李若链恍然大悟。 接着又摇头道:“可这也证明不了,他就是建奴鞑子啊!” “那人一身腥臊,几里路都能闻得到,这是由于此人以肉食为主,常年又不洗澡的缘故,由此可以断定,他绝不是明国人。” “他撒向饥民的肉干是鹿肉,这是建奴贵族最喜欢的零食,咱们大明人可没这个喜好。” “再加上此人骑术十分精湛,因此可以确定,他就是来自辽东的建奴鞑子。” 云逍侃侃而道。 李若链瞪大眼睛。 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太可怕了吧? 愣了半晌。 李若链还是有些迷惑:“即使可以确定那人是建奴鞑子,又如何判定,他是建奴的要紧人物?” 云逍反问:“不是重要人物,王家舍得掏一万两银子,提供那么多的粮食?” 李若链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又是要银子,又是要粮,并非是要讹诈王家,而是为了证实那人的身份?”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谁说不是为了敲诈王家? 这么好的捞银子机会不利用,那可不是贫道的风格。 一万两银子到手。 王家出粮食赈济饥民,自己获得名声,为即将开业的煤球厂打广告。 这不知道有多爽。 李若链骇然看着云逍。 云真人这心机,实在是太恐怖了。 只是还有一些关节没想通透。 李若链继续问道:“那真人为什么不将那建奴鞑子当场抓住?” “陛下正在抓晋商卖国通虏的证据,可又不能打草惊蛇。” “现场抓住那建奴简单,可如此一来,就坏了陛下的大事。” 云逍道出缘由。 李若链这才彻底弄明白,“真人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总算不是太笨……云逍点点头。 “等王家商队快要离开京畿的时候,再将那建奴鞑子连同商队所有人,一个不漏地全都抓住。” “记住,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陛下正愁找不到晋商的罪证,抓住商队的人,也就掌握了铁证,这功劳不小吧?” 李若链大喜,“我这就安排兄弟……不,去找锦衣卫的朋友,保证一个不漏,全都抓起来!” 云逍摇头一笑。 这时候还装,有意思吗? 第46章 不愧是叔父,干的漂亮! 云逍走下城墙。 很多饥民纷纷朝着他下跪。 云逍看着心里堵得慌,加快步伐离开。 粥厂的事情,谅王家也不敢反悔。 锦衣卫的人也会跟进监督。 所以这事根本不用他去操心。 虽然救不了所有饥民,却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云仙长,真的是你!” 人群中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云逍听着有点耳熟,循声看过去。 就见一名少女欣喜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正是林梳儿。 几日不见,这丫头脸色有了几分血色,显得更为俏丽了几分。 只可惜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新棉袄,看不出有什么真材实料。 云逍问道:“你父亲安葬了?” 林梳儿神色黯然,“嗯,礼部的人帮忙办置的。” “那就好。” 看来温体仁没有把自己的话,还真当成了一回事去办。 云逍点点头,然后举步欲走。 “云仙长,等等!” 林梳儿急着问道:“杜叔让我问你,你之前说招工的事情,是真的吗?” 那独臂汉子和几名东江镇兵卒,跟在林梳儿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也是巧了。 林梳儿的父亲也是被遣散的兵卒,跟独臂汉子是袍泽,都是来自东江镇。 云逍颔首道:“当然,只要肯出力就行,明天就可以去牛角村的云记煤业报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云逍接着朝那独臂汉子说道:“煤球厂的活儿你干不了,不如去我的道观,扫扫地,看个门,工钱不会少了你的。” 独臂汉子顿时大喜,“只要云真人不嫌弃我这残废,赏一口吃的就行,哪里还敢要什么工钱?” “我就知道,云仙长是大好人!” 林梳儿笑嘻嘻地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云仙长,我也能去道观做工吗?” 云逍道:“我那里是道观,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还能,还能帮你暖脚……”林梳儿的声音越说越小。 “贫道是那种人吗?” 云逍不悦地说道。 这丫头鬼机灵着呢! 她的心思,能瞒得过贫道的眼睛? 论长相,贫道一点也不差。 论身份,纯阳真人、昌平伯,妥妥的贵族。 堂堂礼部尚书、东厂提督,在贫道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丫头,不仅想抱贫道的大粗腿,还馋贫道的身子。 林梳儿闻言顿时大失所望,眼圈都红了,泫然欲泣。 这是个戏精……云逍接着说道:“也罢,你来道观便是。” 贫道像是需要暖脚的人吗? 主要是因为心软,又缺个洗衣服做饭的。 林梳儿顿时大喜,当即也不哭了。 …… 王家商号的车队远离京城。 途中总算是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王家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从京城到张家口,沿途的关卡,早就被晋商打通。 王家这次秘密护送建奴要紧人物出关,原本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没想到在出城的时候,竟然险些出了大事。 “是小的办事不力,让大人受惊了。” 王家掌柜向那皮帽男子小心赔罪。 “什么场面,咱没见过?” “再怎么凶险,还能比乱军中厮杀?” 皮帽男子不在意地一笑。 此人,正是鳌拜。 现在晋商正全力收集粮食。 建奴大军也已经全部撤回关外。 鳌拜这次来京城的使命也完成了。 于是今天随王家商队一起出城。 谁知无意中听到那几个东江镇兵卒的话。 鳌拜被激怒了,一时动了杀机。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撞上了那个道士,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险些走不脱了。 想到那道士嚣张跋扈的嘴脸。 又想到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鳌拜心中一阵恨意,接着又是一阵忌惮。 “那小道士绝不简单,我怀疑他已经看出了什么,这次出关,要小心点。” “大人放心好了,王家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绝对不会出一丝纰漏。” “那就好。” 鳌拜的眼眸中寒光一闪,杀气腾腾地说道:“范永斗说的没错,那道士是晋商大患,必须尽早除掉,免得误了大金国的大事。” “范家没用,没能搞死这道士,王家可不是范家,绝不会让他活过明年开春。” 王家掌柜摸摸红肿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再失手了。” 鳌拜点点头,接着露出惋惜之色,“只可惜,不能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王家掌柜笑着说道:“要不,设法将这道士活捉,然后送去辽东?” 鳌拜用马鞭敲了一下王家掌柜的肩膀,笑道:“你这奴才要是把这事办成了,重重有赏!” 王家掌柜忙道:“小的先谢过大人。” …… 皇宫。 养心殿,西暖阁。 从蓟镇送来军报,确定建奴大军退出边塞,返回辽东。 崇祯今天难得高兴,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几个精致小菜,与周皇后一共用膳。 正吃着。 内侍前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崇祯道:“让他候着吧。” 十分贤淑的周皇后,温声劝道:“说不定是什么大事,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 崇祯无奈地挥挥手,“宣他觐见吧。” 不多久,骆养性匆匆来到西暖阁。 崇祯放下筷子,问道:“骆爱卿匆匆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骆养性奏道:“启禀陛下,正是有要事禀报,是关于纯阳真人云逍子的。” 崇祯神色肃然,坐直了身子。 “早上的时候,云逍子与王家商队发生冲突……” 骆养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 崇祯忍不住笑了。 叔父这是跟晋商杠上了啊! 讹了王家一万两银子,还逼迫王家出粮赈济饥民。 不愧是叔父,干的漂亮! 骆养性看了一眼崇祯的脸色,迟疑了一下。 接着奏道:“朝野大臣,对云真人颇有微词。” 是晋商吧……崇祯平静地说道:“怎么个颇有微词?” “朝中大臣都说云真人嚣张跋扈,肆意勒索商人。” “并且云真人赈济饥民,有收买人心之嫌。” “都察院那边,已经有御史在准备上奏章弹劾他了。” 第47章 一片丹心云逍子 崇祯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就这? 骆养性诧异地看了崇祯一眼。 却不敢再多说,躬身就要退出去。 崇祯忽然说道:“云真人开设粥厂是大事,锦衣卫要派人去盯着,王家商号要是敢偷奸耍滑,依照律法严惩。” “谨遵圣谕。” 骆养性心中一震。 没想到云逍子的圣眷,竟是如此之重。 这次来本来是受人之托,要试探皇帝的态度。 幸好留了个心思,奏报的时候没有掺杂太多的私货。 否则今天少不了一顿训斥,甚至是失了圣心。 看来今后关于云逍子的事情,要小心一些才是了。 不然一脚踏进漩涡里,被人当枪使。 到时候触了皇帝的逆鳞,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骆养性走没多久。 王承恩又匆匆而至。 他说的是同一件事。 顺带把云逍办煤球厂的事情也说了。 周皇后皱着眉头说道:“陛下,不是臣妾多嘴,这个云逍子也是太胡闹了。” “一个方外之人,怎么就干些商贾的事情,还仗势欺凌商家,这样闹下去,朝廷的体面何在?” 崇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极为不悦。 王承恩看到崇祯的脸色,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误会云真人了。” 周皇后不解地问道:“锦衣卫和东厂都这样说,事情还能有假?” “皇后娘娘容禀!” “云真人办煤球厂,可不只是为了赚钱,他不好钱财。” 王承恩说到这里,心里犯嘀咕。 为了云真人,也只好昧着良心说一次假话了。 周皇后柳眉轻蹙,“讹了王家一万两银子,还不好钱财?” 王承恩干笑一声,继续说道:“云真人办的这个煤球厂,首批预计招工一千人。这等于是养活了一千户百姓,这可是活命的大功德啊!” 周皇后吃了一惊,“有这等事?” 崇祯得意地一笑。 朕的‘叔父’,一片丹心,为国为民。 第50章 再发工钱,工人就闹罢工? 临近腊月,天气越发的冷。 天上挂着明晃晃的日头,却依然冷的冻破石头。 京城内外,一片萧瑟。 也只有家家户户烟囱冒出的的烟火,才给勉强带来几分生气。 冬月二十九。 这是煤球厂会账的时间。 崇祯起了个大早,推掉一切政务,再次微服出宫。 来到牛角村的煤球厂。 用于管事办公的民房中,烧了好几个暖炉,屋内暖烘烘的。 云逍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看上去心情不错。 林梳儿在一旁伺候着。 拨打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不断从里屋传出。 “最近在忙乎什么,总不见你人影?” 云逍放下茶杯,示意林梳儿给崇祯和王承恩泡茶。 “快到年关了,事儿多。” 崇祯苦笑着答道。 每逢临近过年,就是他这个大明天子难熬的关口。 虽说今年有了遵化大捷,击退了建奴,使大明避过了一场浩劫。 可大明的局势并没有太大的改观。 就一个字,穷! 晋商的事情正在暗中推进。 白杆兵尚在进京的途中。 东厂和锦衣卫还在秘密搜集晋商通敌卖国的证据。 因此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对晋商动手。 如今国库和内帑都没钱。 偏偏到处都要用银子。 崇祯焦头烂额。 再加上担心云逍这边亏钱。 白头发又添了不少。 崇祯接过林梳儿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道:“煤球厂这个月亏钱不多吧?” 云逍就是一阵‘呵呵’。 敢质疑叔父? 等会儿,这个月的账目就出来了。 到时候用白花花的银子打你的脸。 “叔父,这煤球厂的生意,下个月还是别做了吧?” 崇祯劝道。 叔父心怀天下百姓,高风亮节。 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敬佩。 可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安安分分地当道士不好吗? 多指点朕,等大明富强起来,这能救多少百姓? 云逍白了侄儿一眼,懒得再说话。 这时一阵阵哄闹声从远处传到屋里。书包阁 听声音,像是从村外工地上传来的。 云逍眉头微皱。 一名管事急匆匆地跑进屋。 “云真人,不好了!” “工人们停工不干了,全都聚在一起闹事!” 云逍眉毛一挑:“工人停工闹事?” 这年头的工人就有这觉悟? 这就知道罢工反对资本家了? 自己的心不够黑,没亏待他们啊! 崇祯神色大变。 老百姓一旦被煽动起来闹事,那可是大事。 万历年间,苏州两千多织工暴动,活活打死朝廷派去的税官。 事后朝廷杀了大批官吏,这才将事情平息下去。 煤球厂现在有五千工人。 这下子全都起来闹事,那还不出大事? 王承恩急声说道:“主人,云真人,赶紧离开村子!” “走,去看看!” 云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轻描淡写地说道。 崇祯大骇,“叔父,万万不可,太危险了!” “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百姓,能有什么危险?” 云逍淡然一笑,举步朝屋外走去。 崇祯正要跟着一起,被王承恩死死拉住:“主人的安危要紧!” “叔父都不怕,我又怕什么?走开!” 崇祯甩开手,大步追上云逍。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亦步亦趋地紧随着崇祯。 走出院子,他朝着不远处蹲在墙角的两个百姓招招手。 两个百姓装扮的锦衣卫迅速过来。 王承恩安排道:“让人进村,救驾平乱!” 皇帝出宫,当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个人。 虽然崇祯每次微服出宫,没有带銮驾,护卫却是少不了。 这次来牛角村,在村子里有十几名锦衣卫好手近身保护。 牛角村外,有足足两百伪装成百姓的锦衣卫缇骑。 另外在五里之外,还有三千亲军。 就是防备随时出现的危险。 煤球厂的工人闹事,正好派上用场。 王承恩让一人去调兵,其他人全都紧跟着崇祯。 一行来到工地。 就见数千工人,全都汇聚在晾晒煤球的空场地上。 领头的正是那几个以前的东江镇兵卒,看上去情绪十分激动。 几名管事正在前面焦急地劝解。 见场面并没有失控,心一直悬着的崇祯,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没出人命就好! 工人们看到云逍,顿时安静下来。 云逍冷冷地说道:“怎么了?都吃饱了撑的慌,在这儿闹事?” “云真人,你误会大家伙儿了。” 杜大寒走过来,笑着对云逍说道。 他如今替代了李若链,成了云逍的贴身保镖。 这次来牛角村,他也是跟着云逍,之前来工地找老伙计说话。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发工钱吗?” “工人们说,云真人能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他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他们听说煤球厂一直在亏钱,所以决定不要工钱,随意给点粮食就行了。” “管事们不答应,他们不干,结果就……” 杜大寒苦笑着一番解释。 云逍愣住了。 不是罢工闹事? 而是因为不要工钱? 大明的工人觉悟竟然高到这个地步? 崇祯瞠目结舌。 别的厂子,工人因为要加工钱才闹事。 叔父的厂子,工人因为不要工钱闹事。 这还真是天大的稀罕事。 王承恩赶紧朝身后的一名锦衣卫挥挥手,示意去阻止村外的人。 搞半天,竟然闹了个大乌龙。 这要是大军冲进村子,那可就热闹了。 “胡闹!” “你们把贫道当成是什么人了?” “干活不给工钱,贫道有那么黑心?” 云逍脸色一沉,厉声训斥。 工人们一阵骚动。 杜大寒急道:“不是,云真人……” 云逍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然后朝身旁的一名管事一番吩咐: “不仅工钱照发,从今天开始,每三天加一顿肉。” “再给每人做一套耐脏的工作服,还有防尘的口罩。” “另外,每天抽人烧足够的热水,让工人洗完澡再回去。” 众人全都呆住了。 接着工人们躁动起来。 “云真人厚道人啊!” “云真人,你这样待我们,我们心里有愧啊!” “不要工钱,打死我也不要工钱!” …… 第51章 实锤,云仙长能点石成金 “云真人,你这直接就亏到本里面去了啊。” “这工钱,工人们拿着,心里头怎么能踏实?” “这样下去,厂子就没法办下去了,到时候工人们连口饱饭都没了。” 杜大寒苦劝。 崇祯暗自摇头叹息。 ‘叔父’这么做,精神可嘉,可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云逍哑然失笑:“亏本?谁说厂子亏本了?” 杜大寒说道:“咱们虽然都是苦哈哈,可心里都有笔账,厂子赚不赚钱,咱们都清楚。” 正说话间。 “出来了,这个月的账目出来了!” 煤球厂大管事拿着一本账簿,兴冲冲地朝这里一路小跑过来。 这人名叫丘焕印,是一名老太监,以前皇庄的管事。 后来因为得罪了王德化,被王承恩救了,特意安排到煤球厂来。 王承恩问道:“账会完了?怎样?” 丘焕印看了云逍一眼。 云逍淡淡说道:“总是要大家知道的,直接说吧。” 丘焕印用尖细的嗓子大声说道:“两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两!” 人群瞬时一片寂静。 工人们全都是满心的绝望。 完了! 一个月亏这么多。 煤球厂肯定是办不下去了。 以后没混饭吃的活计了。 云真人的心真的是善。 可做生意的事情,还是不靠谱啊! 崇祯叹道:“一个月,竟然亏了这么多。” 王承恩忙安慰道:“亏两万多两银子,也不算太多。” 云仙长前后敲诈了四万两银子。 这次没全都赔进去,万幸了。 “亏钱?” 丘焕印诧异地看了崇祯和王承恩一眼。 这是咋想的? 怎么可能会亏钱? 要不是早知道二人的身份。 并且一再叮嘱不能暴露。 他早就不客气地怼过去。 丘焕印深吸一口气,“赚了,一共赚了两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两银子!” 所有人全都一脸懵。 难以置信地看着丘焕印。 赚了? 没有亏,反倒是大赚了? 这老家伙,大清早喝醉了,说胡话的吧? 王承恩一把抢过账本,仔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失声惊叫道:“我的老天爷,竟然真的是赚了两万三千多两银子!” 轰!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惊叹的,质疑的声音,响成一片。 “叔父,这账目……该不会有问题吧?” 崇祯依然难以置信。 两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如今大明的一两银子,差不多后世850块钱。 两万三千多两,就相当于两千多万块软妹币。 一个煤球厂,一个月能赚这么多? 并且煤球厂从开业到现在,其实只有二十来天。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赚两万多两银子,这怎么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账目出了问题。 “你这败家货,巴不得叔亏钱是不是?” 云逍瞪了崇祯一眼,不客气地训斥道。 丘焕印小心翼翼地对崇祯说道:“大老爷,这是几个管事反复算了好几遍的,账目肯定是没有问题,真的是赚了这么多。” 崇祯瞪大眼睛,“净赚两万多两?” 丘焕印连连点头:“没错,这就是净利润,把成本、工钱全都除开了的。” 崇祯一个哆嗦,骇然看着云逍。 赚了,‘叔父’竟然真的是大赚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用做生意的手段赚来的。 点石成金! 肯定是‘叔父’使了仙法! 王承恩、杜大寒等人,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服。 林梳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不愧是云仙长! 帮了这么多的饥民。 竟然还顺带赚了这么大一笔钱! 这哪里是做生意? 谁见过卖煤一个月能赚两万多银子? 分明是挖到了一座银山! 工人们愣了半晌。 确定是真的赚钱后,顿时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煤球厂赚钱了,他们的饭碗,也就保住了。 并且还能心安理得的拿到工钱。 整整五两银子啊! 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能不兴奋吗? 云逍摆摆手。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现在能安心拿工钱了?” “你们有钱拿,干活才能起劲,煤球厂也就能更红火,以后少跟我说不要工钱的话。” “都给我打起精神干活去,干完活,把工钱都给我领了!” 云逍大手一挥。 工人们一阵哄笑,随即喜哄哄地各自散去。 崇祯随着云逍回到院子里。 “叔父,这煤球厂怎么就大赚了呢?” 崇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云逍懒得理他,“丘管事,你给他们说说。” “是。” 丘焕印理了头绪,然后娓娓道来。 其实煤球的成本,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高。 市面上卖的煤,最便宜的要两文钱一斤。 而煤球厂的煤,却是从西山的煤矿直接进货。 由于量大,所以价钱要相对便宜一些。 并且还用的是最便宜的煤。 算下来,一百斤煤只有一百七十文钱。 做煤球也并不是全部都是用的煤灰。 当中掺杂有相当比例的黏土。 一个煤球两斤重。 其中煤粉只有一斤六两,黄土倒是占了将近半斤。 必须按照这样的比例。 否则做出来的煤球不仅不经烧,还容易黏在一起。 这样算下来,连同人工算到一起,一块煤球也是连三文钱都不到。 而卖给老百姓手中,却是五文钱。 这可是40%的暴利啊! 一块煤球赚两文钱,每天卖一百万块,能赚多少钱? 这还是第一个月刚开始,还没有在整个外城全面铺开的结果。 等下个月,煤球的销量再次激增。 一个月赚个五六万两银子都有可能。 嘶嘶嘶! 崇祯等人倒吸凉气。 偌大的一个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四百万两。 看看人家云真人。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 一年下来赚的钱,就能达到国库的十分之一。 并且还让饥民有工作,百姓也省了取暖的钱。 三赢! 这是何等恐怖的赚钱手段? “老奴管了一辈子的皇庄,也打理了很多生意。” “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向云真人这样赚钱的。” 丘焕印发出一声赞叹。 王承恩也跟着一阵惊叹。 居然怀疑云仙长不会做生意。 这下子被打脸了。 “叔父,你能把你那点石成金的本事,教给侄儿吗?” 崇祯盯着云逍,满脸热切地说道。 第52章 仙法?这叫科学! “点石成金?” “你这是在想屁吃呢!” 云逍没好气地瞪了崇祯一眼。 王承恩和丘焕印将脑袋扭向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崇祯却是不死心,继续问道:“叔父若不是能点石成金,为什么黄土也能当煤烧?” “这事还真是奇了!” “加了黄土之后,煤球反倒更加耐烧,没加黄土的,却没法用。” “这煤球里面,难道真的有什么仙法在里面?” 丘焕印好奇地看着云逍。 云逍笑了笑,说道:“这叫科学,哪里是什么仙法?” 崇祯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露出“懂了”的神色。 的确不是仙法。 就是换了个名字,叫做‘科学’而已。 “叔父的仙法……科学,能否变出更多的银子?” 崇祯又问。 他也是穷怕了,想银子想疯了。 “科学能变出来的东西多了去。” “朝中有个大臣叫徐光启的,他就懂科学的大行家,可惜没人信他的。” 云逍想到徐光启,就是一阵叹息。 这位可是大明的一位大牛。 九州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他毕生致力于科学技术的研究,勤奋著述,是介绍和吸收欧洲科学技术的积极推动者。 可惜如今大明朝堂上,一门心思争权夺利,没几个真正想办实事的。 徐光启极力推广的科学,根本就没人鸟他。 等大明亡国后,他编纂的科学著作,全都被螨清给尘封了起来。 一直到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才有人想到他,开始重视他的著作。 等到那时候,徐光启已经死了三百多年。 若是现在徐光启能够得到重用,九州以后又何至沉沦到那种地步? 崇祯暗暗将云逍的话记在心头。 徐光启此人,必须重用! 云逍让丘焕印取来两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然后交给崇祯。 “这是给王承恩的分红,务必让他收下。” 崇祯道:“这就不必了吧?” “必须送出去!” “等煤球厂赚钱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权贵就会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想方设法从煤球厂身上挖肉吸血。 “到时候,就得王承恩帮咱们出头了!” 云逍一番叮嘱。 崇祯将银票交给王承恩,笑着说道:“收下吧,务必让王承恩王公公收下。” 王承恩把银票拿在手里,感到无比的烫手。 丘焕印推说有事要办,匆匆离开房屋。 他是担心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 东城,老和茶馆。 这是一家老字号,据说是洪武年间开办的。 当年洪武爷微服私访,曾经在这里喝过茶。 茶馆的茶很实惠,最便宜的茶水,一文钱就可以喝上一碗。 今天由于特别冷,很多百姓贪图这里暖和,一文钱买上一碗茶能喝上一上午。 茶馆中人满为患,显得十分热闹。 几桌客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议论着。 议论的话题,正是煤炉、煤球。 “那煤球怎么看上去跟莲藕似的?真的有那么好用?” “废话!这煤炉、煤球是谁造的吗?纯阳真人、昌平伯,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那我明天也去买个煤炉,以后全烧云记的煤球。” …… “云真人可是得道高人,他不仅造出煤炉、煤球,还向朝廷献上了三样亩产几千斤的粮食!” “几千斤的粮食?你就瞎吉尔吹吧,这也是凡间该有的东西?” “废话,这是云真人见咱们老百姓饿肚子,专门从仙界弄来的。” “是不是从仙界弄来的粮食,我不知道,不过云真人有一颗菩萨心肠,这倒是真的。” “这话说的没错,城外的粥厂,不知道救了多少饥民,很多人在家里把云真人当神仙供呢!” …… 茶楼的角落,有几间用屏风隔起来的雅间。 进雅间喝茶的客人,一般都是有些身份,身上有几个闲钱的。 其中一个雅间中,坐着七八个客人。 他们的衣着看上去十分普通,却是个个气度不凡。 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晋商在京城主事的。 他们每个月都会在这家茶楼里聚上几次。 有事的时候议事,没事的时候喝喝茶,聊聊天。 雅间一点都不隔音,外面的议论声不断地传了进来。 “拿咱们王家的钱粮,去收买人心,那妖道着实可恨!” 一个敦敦实实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这人叫王登科,是王登库的亲弟弟。 前些日子王家在京城出事了,王家特意派他前来京城主事。 范家的范永斗阴沉沉地说道:“你们王家,也才是出了点银子和粮食,我们范家,可是跟他有血仇!” 提到那妖道云逍子,所有人都是面露恨意。 八大晋商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范家和王家受损,所有晋商自然是同仇敌忾。 一名麻子脸老者恨声说道:“因为这妖道,这个月我梁家的煤店、碳店几乎都歇业了,一两银子没赚到,还倒贴工钱。” 这老者是晋商梁家的人,名叫梁嘉和。 梁家在京城的生意,以煤和炭为主。 由于煤球的横空出世,寻常老百姓谁还去买他们的煤和炭? 照这样下去,所有店面全都关门大吉得了。 “老梁,你担心个啥?那妖道为了做善事,把煤球的价钱定的那么低,还有不亏本的道理?” “云逍子的煤球厂,要是能撑到下个月底,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他当夜壶!” “我看他是银子多了给烧的,竟然去倒贴那些贱民,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不再那么沉闷了。 外面的议论声不断地传了进来,人们也在议论这事。 “云真人弄的这个煤球,的确是好用,还贼便宜,可我就不明白了,他上哪儿赚钱去?” “我也想不明白,云真人卖煤球,肯定是亏钱,他到底是图什么?”bookAbc.Cc “云真人不是纯阳真人吗,肯定是吕纯阳的传人。我估摸着啊,他跟吕祖一样有一根金手指,点什么,什么就能变成金子。” “扯球淡吧你!” “要是真有这本事,皇帝还不把云真人给请到皇宫里,当祖宗一样供着?” …… 第53章 盗版煤球,整垮妖道 茶馆中。 一个黑不溜秋的汉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这个云逍子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是在赔钱赚吆喝!” 茶馆里很多人纷纷怒目而视。 雅间里的晋商们听这话,全都笑了。 尽瞎说什么大实话! 云逍子不是傻又是什么? 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出撒。 就为了图老百姓说几句好话。 没十几年的脑血栓,能干这事? “马老三,你的木炭没了生意,能怪人家云真人?” “就是,你店里卖的木炭贼吉尔贵,一般人家谁买得起?” “像你这种黑心的奸商,早就该关门大吉了!” …… 很多茶客纷纷嘲笑那黑脸汉子。 “我关门大吉?” “我倒要看看,那杂毛道士能有多少银子赔!” “那个狗屁煤球厂,下个月要是还能再开下去,老子就跟他姓!” 马老三连声冷笑。 茶馆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个刚走进茶馆的汉子听了这话,当即就笑了:“你说煤球厂不赚钱?”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把碎银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就在煤球厂干活,这是今天才发的工钱,整整三两银子!” 众人一阵骚动。 这满身黑灰的汉子,是从永平那边逃荒过来的。 之前靠着给人打短工养活一家子三口,连肚子都混不饱。 一家子三口,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着出去。 大半个月前,他去了煤球厂干活,每天糊得跟鬼似的。 这样的穷鬼,今天竟然一下子掏出三两银子,让很多人险些爆掉眼珠子。 “煤球厂不赚钱,能给咱们发工钱?” “云真人今天还说了,以后每隔三天都有一顿肉吃,还给咱们发衣裳,每天都能洗热水澡。” “要是不赚钱,咱们煤球厂五千号人,云真人上哪儿弄这么多的银子,给这么多的人发工钱?” 汉子的一番话,让茶客们全都惊呆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一名茶客问道:“云真人的煤球厂,真的赚了钱?” “何止是赚钱,是赚大钱!” “你们知道煤球厂这个月赚了多少?” 汉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汉子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向伙计要了一碗三文钱的茶,摇头晃脑地喝了起来。 “到底赚了多少,快说啊!” “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你的茶钱我给掏了,赶紧说!” 在茶客们的催促下,汉子这才竖起两根手指。 “两千两银子?” “卖煤球能赚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两千两?亏得你们说得出口!”汉子一声嗤笑,“是两万两,还有三千多的零头!” 轰! 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怎么也不肯相信,纷纷提出质疑。 汉子得意地说道:“煤球厂的大管事拿着账本,亲口对所有人说的,这还能有假?不信你们找人问问去!” 人们这才信了大半。 茶馆中再次热闹了起来。 “两万多两银子啊,那能讨多少个婆娘?” “人家云真人是出家人,要那么多的婆娘干什么?” “云真人这样的大善人,也活该他发财!” “不知道煤球厂还招不招人,我也到厂子干活去!” “又管饭,又发衣裳,还有银子拿,哪个不想去?人家未必肯收啊!” …… 马老三脸上没光,就要偷偷溜出茶馆。 有人见了,大声嘲笑道:“马老三,你以后怕是要改姓云了吧?” 煤球厂的汉子不屑地说道:“跟云真人姓,他也有那资格?再说云真人今年才是十六七岁,咋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众人一阵哄笑。 雅间中。 晋商们面面相觑。 半晌。 梁嘉和冷笑道:“一个破厂子,一个月不到能赚两万多两银子?抢都抢不到这么多!” “这厂子怕不是造煤球,而是造银子的吧!” “一个苦哈哈说的话,还当真了?” …… 范永斗皱眉说道:“怕是有些蹊跷,让人去打听一下不就成了?” 当即有人命人出去打探。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就返回来回话。 消息千真万确! 问了好几个在煤球厂做事的工人。 煤球厂的确是赚了两万多两银子。 至于账目是真是假,那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工人们全都领到了现银,这是摆在那里的现实。 第54章 鳌拜落网,小丑竟是我! 旷野中。 十几匹快马顶着凛冽的寒风,一路狂奔。 为首之人,正是鳌拜。 他神色仓惶,衣衫上血迹斑斑。 头上的皮帽不见了踪影,露出散乱的金钱鼠尾巴。 看上去极为狼狈。 鳌拜随着王家的商队离开京城,却并没有急着出关。 反而借此机会,以商队为掩护,前往京畿各个城池,暗中刺探地形、防备。 一路目睹大明军备黄驰,防卫松懈,鳌拜越发的骄狂。 这次若不是在遵化出了意外。 明国的京畿腹地,此时已经成了大金的猎场。 下次定要杀入京师,肆意洗劫个痛快。 只是鳌拜的美梦很快就被噩梦替代,商队在固安野外遭到伏击。 王家商队的护卫,连同随后跟鳌拜会合的建奴细作,被杀了大半。 鳌拜杀出一条血路,一口气逃到这里。 噩梦还没有结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数百锦衣卫缇骑,风驰电掣一般追了上来。 鳌拜恨恨地道:“该死的明狗,阴魂不散!” 要是以往,鳌拜自信,仅凭着十几个大金儿郎,就能击溃上千明军。 这次也是出奇了。 锦衣卫出动的全都是高手。 并且跟一群疯狗一样,个个都是悍不畏死,让鳌拜也是心惊胆寒。 “走!” 鳌拜只得带着人马继续逃命。 后方的锦衣卫缇骑紧追不舍,为首之人正是李若链。 他已经从抓获的王家掌柜口中,拷问出鳌拜的底细。 出身镶黄旗瓜尔佳氏,开国元勋费英东之侄,八门提督卫齐第三子。 并且还是皇太极的心腹亲卫,此次来京肩负着重要使命。 果然是一条大鱼! 云真人的推测,分毫不差! 只要抓住鳌拜,就抓住晋商通敌卖国的铁证。 这次要是还让他走脱,不仅没脸回去见云真人,更没法跟皇帝交差。 因此李若链和手下的锦衣卫如影随形,不顾一切地追杀鳌拜。 一追一逃,转眼间就奔驰了五六里。 鳌拜冲过一个土坡。 就见一行三四十人的队伍自前方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龄不到三十的男子,身穿绯色官袍。 他的身材却是异常高大,看上去威武不凡。 比武将还要武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文官。 他带领的也不是兵卒,而是一些家丁。 “哪里冒出来的建奴鞑子?” 看到为首的鳌拜,文官一愣。 随即杀气腾腾地喝道:“结阵,随本官杀鞑子!” “杀!” 家丁们纷纷结阵。 “找死!” 鳌拜快气疯了。 大明的武将,多数贪生怕死。 至于文官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战场上,不被吓得尿裤子就算是不错了。 这个明国文官,带着几十个民壮,竟然想要拦住他? 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鳌拜率领残兵全力冲向那文官。 文官不慌不忙地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鳌拜挥舞战刀,将箭挡开。 虽然挡住了这一箭,却感到手臂一震。 手里的战刀也险些脱手。 力量大的出奇,鳌拜平生未见。 嗖嗖嗖! 三十多支箭怒射而来。 鳌拜身旁的建奴细作、王家护卫,纷纷中箭落马。 这些家丁,竟然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神箭手。 文官从马背上摘下一把大刀,策马朝鳌拜急冲而来。 看着文官的兵器,鳌拜吓了一跳。 那口偃月刀,怕是有一百多斤。 这得多大的力量? 明国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勇士,并且还是一个文官? “杀!” 文官转眼就冲至鳌拜马前,一刀当头劈落。 鳌拜慌忙举刀格挡。 只感到像是一座大山向自己压下。 手中战刀被震飞。 身下的战马难以承受巨力,前蹄跪地。 鳌拜直接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不等他起身,文官再次举刀。 李若链大声叫道:“且慢!这建奴鞑子还有大用,千万莫要杀了!” 文官收住力量,大刀架在鳌拜的脖子上。 两名家丁上前,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剩下的建奴细作和王家护卫,很快就被杀的杀,抓的抓住,无一人漏网。 锦衣卫好奇地打量着卢象升,都是惊叹不已。 光是他手中的大刀,就有一百四十斤重。 古往今来的猛将,也很少有使出如此之重的兵器。 并且还是一个知府,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若链自报身份:“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见过大人。” 文官拱手答道:“本官大名府知府卢象升。” “卢知府真是霸王复生!” 李若链一阵惊叹。 他却是不知道。 这位卢象升卢知府可不是一般人。 日后,被建奴和李自成、张献忠称之为‘卢阎王’。 后世的人也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大明战神! “这次多亏卢知府相助,才擒获这鞑子。” “卢大人的大功,下官自会向陛下禀报。” 李若链向卢象升拱手称谢。 “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卢象升摆摆手,接着问道:“这鞑子是谁,怎么就混进了京畿?” 李若链道:“其中关联甚大,不便相告,还请卢大人见谅,另外还请大人告诫下面的人,切勿走漏消息。” 卢象升一凛,不再继续询问,随即对家丁们一通吩咐。 “狗鞑子,看你还怎么逃!” 李若链一鞭子抽在鳌拜的身上,一阵大笑。 鳌拜昂起头,正要开口怒骂。 忽然觉得李若链十分面熟,诧然问道:“你是谁,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李若链笑道:“你这狗鞑子,记性这么差,忘了离京的时候,被云真人教训的事情了?” 鳌拜终于想了起来,顿时神色大变。 李若链嘲讽道:“云真人早就识破了你的底细,可笑你这狗鞑子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竟然还敢在大明四处招摇!” 鳌拜大吃一惊,“那道士当时就识破了我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李若链冷笑:“云真人明察秋毫,你能逃得过他的法眼?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不知道,真是可笑!” 鳌拜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身份竟然早就暴露。 那年轻道士,竟是恐怖如斯! 难怪晋商推测,大金之所以会在遵化兵败。 极有可能,就是这道士,在幕后为明国皇帝出谋划策。 现在看来,晋商十有八九是对的! 此人,必将成为大金的大患! 脑海中浮现出云逍俊朗的面庞。 鳌拜一阵不寒而栗。 明国出妖孽了! 第55章 没证据?那还不简单! “云真人?” 卢象升目光一闪,惊讶地问道:“李佥事所说的云真人,可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李若链答道:“正是,卢大人也知道云真人?” “听孙承宗孙阁老提到过云真人,让本官敬仰万分,心仪已久。” “等有机会进京,定要前去拜访云真人!” 卢象升一阵感叹,满脸钦佩之色。 建奴入关后,他在大名府招募三千民壮,前往遵化驰援。 等赶到遵化时,建奴已经兵败退走。 在与孙承宗的交谈中,才知道遵化大捷的一些内幕。 之所以会有这次大捷,是因为有高人,在幕后为皇帝陛下出谋划策。 到后来云逍被册封的消息传到遵化。 一个道士,突然得到皇帝如此看重。 并且朝中有传言,皇帝的所有人事调度,乃至遵化之战的一应策划,都是出自云逍子。 这事情尚未得到证实。 孙承宗却从方正化对云逍的只言片语中,断定那位高人,就是云逍无疑。 在与卢象升的谈论中,孙承宗对云逍推崇备至。 声称若是没有云逍,此番建奴大军必定会杀入京畿,肆虐京师。 卢象升听后,对云逍敬服而又神往不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擒拿建奴奸细,定下奇计,重创建奴! 没想到今天抓获的建奴鞑子,竟然也是出自云逍。书包阁 这等大能,如何不让人折服心仪? “每逢大乱,必有圣人出现!” “我大明出了这样一位惊世大能,实在是大明之福!” 卢象升发出一声发自心底的赞叹。 李若链辞别卢象升。 然后立即押解鳌拜等重犯,秘密赶回京城。 他也知道事关重大。 而如今的锦衣卫中鱼龙混杂,容易走漏消息。 因此没有禀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而是直接去找王承恩。 王承恩第一时间入宫禀报崇祯。 崇祯大喜,当即亲自召见李若链。 听了抓获鳌拜的详细过程,崇祯忍不住放声大笑。 ‘叔父’出去招个工,就发现了一条建奴的大鱼。 这天下的人和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叔父’的法眼? 如今抓到奴酋皇太极的心腹,与晋商王家勾结。 铁证如山,终于可以对晋商下手了! 李若链奏道:“那建奴鞑子嘴紧的很,用尽办法也没法撬开。” 崇祯眉头一皱。 “被抓的建奴鞑子,是奴酋皇太极身边的亲卫。” “身为皇太极的心腹,自然是顽固不化,要想从他口中得到证词,怕是很难。” 王承恩一番解释。 崇祯兴奋顿时减了大半。 如果只是寻常的案子,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皇帝一句话,就能独断乾坤。 可晋商的事情,牵扯到很多朝堂高官。 一个不慎,就会弄得朝堂不稳。 再被别有用心的人一煽动,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因此必须办成铁案,让任何人都找不出丝毫漏洞。 如今虽说抓住了鳌拜和王家商号的人。 晋商大可以来个壁虎断尾,将一切罪名全都推到王家身上。 到时候还是难以将晋商连根拔起。 王承恩轻声提醒道:“万岁爷不必忧心,云仙长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崇祯点点头,叹道:“凡事都要让叔父劳心,朕心里难安啊!” 随即命李若链对鳌拜严加讯问,想尽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然后带着王承恩再次微服出宫,来到吕祖观。 …… 吕祖观。 煤球厂大管事丘焕印,正在跟云逍说事情。 “晋商梁家,正在大肆招募工人,准备开办煤球厂。” “梁家以前就是煤和炭的杀意,家底厚实着呢,他们也跟着开始做煤球,会夺走咱们云记大半的生意。” “煤球厂下个月的产量,是不是该往低里调一些?” 丘焕印忧心忡忡。 掌管煤球厂,虽说没有管皇庄那么威风,可挣钱多啊! 放眼整个大明,有几家商号,一个月能赚那么多的银子? 可好景不长,煤球厂才红火一个月,就要被人抢了生意。 他这个大管事怎能不忧心?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下个月再招两千工人,产量提个三成。” “小人这就去安排。” 丘焕印吃了一惊,随即心中大定。 云真人能这么说,肯定是早有安排,那还担心什么? 云逍想了想,又吩咐道:“给我找一些泥瓦匠和烧石灰的老师傅,另外买几座大一点的石灰矿。” 丘焕印一头雾水。 云真人这又是准备搞什么玄虚? 正说话间,崇祯和王承恩走了进来。 丘焕印早就被王承恩叮嘱过,不敢暴露崇祯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赶忙退了出去。 王承恩把抓住鳌拜的事情跟云逍说了。 “鳌拜?!” “卢象升协助,抓了鳌拜?” 云逍眉毛一挑,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万万没有想到啊,竟然抓住了这样一条大鱼。 鳌拜此人,可不是后世影视剧中演的那种。 历史上的鳌拜,为螨清立下赫赫战功。 攻克皮岛,为建奴消除后顾之忧。 关系到明、清国运的松锦之战,冲锋陷阵,五战皆捷。 领军追击李自成,最终致使李自成在九宫山身亡。 击破张献忠的大西军,鳌拜实居首功。 皇太极死后,以武力逼迫多尔衮不敢篡位。 顺治驾崩,鳌拜成为康熙的辅政大臣。 没想到这样的一位大牛,现在居然被抓了。 鳌拜被抓,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了。 至于卢象升,更是了不得的大牛! 大明战神啊! 云逍还亲眼见过卢象升使用过的大刀。 一百四十多斤的兵器,比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还要重六十多斤。 这绝对是能跟项羽掰手腕子的牛人。 只可惜,后来被猪队友给活活地坑死。 “看来还是大明的国运未绝啊!”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心情也为之大好。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向云逍说道:“鳌拜始终不肯招供,因此无法抓住晋商勾结建奴的实证,陛下正为这事头疼呢!” “有了鳌拜,至少可以钉死王家。” “至于其他晋商……要抓他们的实证,那还不简单?” 云逍淡然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第56章 欲擒故纵,钓条大鱼 崇祯精神一振。 果不其然! ‘叔父’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云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不急不躁地说道:“粮食!” “晋商为建奴筹集的粮食,应当差不多了吧?” “跟着运粮的晋商车队,来个人赃并获,这还锤不死晋商?” 崇祯振奋击掌:“不错!” 王承恩兴奋地说道:“晋商的粮食要运出关外,必定会走张家口,只需截住运粮车队,将所有运粮的人一网打尽,也就有了晋商通敌卖国的实证!” 说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去安排东厂的人前往张家口。 这位东厂提督太监,才是刚刚接掌东厂,寸功未立。 这下子要是抓到了晋商的罪证,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分量肯定会重上几分。 “在张家口抓人?亏得你想得出!” “云昊,你手下的人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跟你一样没脑子?”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连崇祯也跟着骂了。 王承恩吓得脸色苍白。 云大仙长,要骂你骂我得了。 干嘛把陛下拉一块儿? 会要人命的! “有什么不妥吗?” 崇祯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已经被‘叔父’给骂习惯了,免疫了。 “自从隆庆年间,大明批准在与蒙古互市以来,晋商就开始经营张家口。” “如今张家口的守将,从上到下都跟晋商穿一条裤子。” “到张家口抓人?亏你想得出,没十年的脑血栓,都想不出这样馊主意!” 云逍毫不给王承恩留情面。 侄儿以后可是要当权臣的人。 身边尽是这种没脑子的怎么能成? “云仙长教训的是!” 王承恩后心不住地冒冷汗。 被云仙长训斥,那算是个什么事? 要是事情办砸了,坏了万岁爷的大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可是关系到几千万两银子啊! 崇祯眉头大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淡然一笑,“放晋商的运粮车队出关。” 崇祯:“叔父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总算不是太笨。” 云逍表扬了崇祯一句,“让孙承宗派信得过的心腹,直接从喜峰口出关,等晋商的粮食出关后,将其一网打尽。” 崇祯颔首道:“如此甚是稳妥。” “这还不够。” 云逍摇头笑了笑。 崇祯眼睛一亮:“叔父还有妙计?” “建奴这次入关,什么东西都没有抢到,这个冬天将十分难熬。” “晋商运送的粮食,这是建奴的救命粮,又怎么可能不派兵迎接?并且会派出大人物,领兵前去接收粮食。” “这次不仅要拿到晋商的罪证,还要吃下建奴的这支兵马,捉住领兵的建奴大将!” 云逍自信地一笑。 王承恩难以置信地说道:“建奴骑兵在草原上纵横无敌,即使孙阁老出动重兵将其击溃,也很难全歼。” 云逍呵呵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出想好的计划。 “妙,叔父的计谋,实在是大妙!” 崇祯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这次不仅可以抓住晋商卖国铁证,还可以生擒建奴紧要人物,只能怪白杆兵入京,就可以铲除晋商!” 接着想到很快就有数千万两银子进账,崇祯的心里一片火热。 云逍挥挥手,“提醒一下宫里的那位,让他好生叮嘱孙承宗,这次要是搞砸了,要想锤死晋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崇祯说道:“叔父放心,侄儿定会让王承恩提醒陛下。”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万岁爷越来越会演戏了。 “这次叔父又为大明立下大功,陛下必定会有重赏。” 崇祯想到不知道该怎么封赏‘叔父’,又是有些头疼。 “我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赏赐做什么?” “跟王承恩提一句,答应给你的五品官,什么时候能有实缺?” 云逍十分不满地说道。 “侄儿这次就去催王承恩。” 崇祯苦笑,看来要尽快给自己安排一个合适的官位了。 …… 七天后。 关外草原。 距离宣化不到百里的一座山坡下方,聚集着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军。 从装束可以看出,这支骑军正是建奴兵马,并且还是建奴精锐。 有十几骑在山坡上眺望远方。 为首的是一名建奴少年将军。 此人名为爱新觉罗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阿济格、多尔衮的同母胞弟。 这次皇太极亲领大军,绕道蒙古入关,最终却铩羽而归,连豪格都丧命遵化。 虽说出关的时候,设伏击溃了一支大明军队,可仅仅只是挽回了一点颜面而已。 皇太极的政敌们趁机发难,导致他的大汗之位因此变得不稳。 更为要命的是粮食! 粮食,就是建奴的命脉。 没有粮食,这个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幸好有晋商,从明国搜集了大量的粮食。 有了这批粮食,也就可以渡过难关了。 皇太极本来打算派心腹来接收粮食,却遭到多尔衮的极力反对。 谁都不是傻子,只要把粮食运回去,就能获得巨大的声望,多尔衮怎么可能会让皇太极如愿? 这次入关失败,队伍不好带了,皇太极不得不作出让步,同意让多铎带人接收粮食。 等了许久,不见宣化那边有任何动静,多铎有些焦躁起来。 只要拿到粮食,也就有了跟皇太极叫板的资本。 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皇太极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等待多铎的将是严惩。 又等了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几匹快马从宣化方向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正是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他们给多铎带来了好消息。 晋商的运粮车队已经来了,整整五万石粮食,还有大量酒肉。 多铎大喜,当即派出一百多骑兵前去迎接。 不多久,运粮车队浩浩荡荡地驶来。 晋商领头的是范家的老人,建奴中有人多次跟他打过交道。 此时天色已晚。 加上草原上寒风呼啸,冷的可以冻破石头。 一千五百多建奴骑军,早就是又冷又饿。 多铎下令就地扎营,等酒足饭饱休息一晚上,明天清晨再出发。 危险? 真是天大的玩笑! 给明军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关来。 第57章 告诉我,谁出的奸计? 当夜。 多铎将晋商敬献的酒肉,全部赏赐给全军将士。 一千五百多建奴骑军,除了些许岗哨,其他人全都肆无忌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 多铎也喝得酩酊大醉。 深夜时分。 多铎被翻江倒海的肚子给闹腾醒了。 不等起身,就直接拉在床上。 多铎急忙叫人来收拾残局,却无人回应。 贝勒爷顿时勃然大怒,裤子都没穿出了军帐。 这才发现,他并不是什么孤例。 全军上下,全都在狂飙。 整个营地变成了茅厕,臭气熏天。 “晋商敬献的酒肉有问题!” 多铎顿时醒悟过来,立即下令将送粮的晋商掌柜、伙计抓来。 谁知却被下面的人告知,晋商的人昨晚上就离开了。 “披甲,上马,立即拔营!” 多铎神色大变,当机立断。 军令刚刚下达,肚子里又开始闹腾起来。 紧接着后面如同喷泉一般狂喷不止。 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阵轰隆马蹄声。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杀来。 多铎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他带领的这支骑军,是正白旗精锐。 横扫辽东和蒙古大草原,所向披靡,不可一世。 这一支建奴骑军,可以轻易击溃一万大明骑兵。 现如今…… 所有人都快拉的虚脱,站都站不稳。 更为要命的是,跟他们一样,战马也在拉稀。 这仗还怎么打? “中了明狗的奸计了!” “是哪个明狗,竟是如此歹毒、无耻!” 多铎仰天发出一声充满悲愤、绝望的怒吼。 天明时分。 三千关宁军将营地围得跟铁桶一般。 一个个光着腚、两腿发软的建奴兵卒,被明军从营地中押出来。 “陛下神机妙算!” “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一千多建奴铁骑,诸葛亮复生,也莫过于此!” 领军的三屯营总兵满桂,连声惊叹。 身后的明军将士,无不面露敬服之色。 这可不是吹捧,而是真的心服口服。 在张家口关外草原设伏,将晋商运粮车队一网打尽。 接着伪装成伙计,逼迫晋商掌柜引路,与前来接应的建奴会合。 在酒肉中、草料中下泻药。 不费一兵一卒,将一千多建奴鞑子全部生擒,无一人漏网。 还抓获了建奴的一位贝勒。 这可是自从建奴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并且多铎还不是一般的贝勒。 他是努尔哈赤最为宠爱的儿子。 努尔哈赤当年甚至有”幼子守灶“的想法。 要不是努尔哈赤死的时候,多铎年幼,汗位就轮不到皇太极。 现在竟被生擒活捉! 这样的大功,封个爵位都不为过。 而这次的计划,全都是远在京城的皇帝亲自制定。 让满桂等人怎能不服?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大明有如此英明的君王,恢复永乐当年强盛,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啊!” 满桂这凭赫赫战功,从最底层的小兵升至总兵的猛将,此刻也是对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旁的赵率教笑了笑,低声说道:“满蛮子,你觉得遵化大捷,还有这次的事情,会是陛下的手笔?” 满桂一怔:“这次的计划,陛下早在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怎么会不是陛下的主意?” 赵率教笑道:“陛下的确圣明,然而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又怎么会使出下泻药这等计策?” 满桂顿时醒悟过来。 堂堂大明天子,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光明正大。 并且皇帝从小在深宫中长大,受的是儒家正统熏陶。 又怎么可能想得出,伪装成晋商的人,给建奴下泻药这种阴毒的法子? 赵率教道:“满蛮子,你难道忘记京城里关于遵化大捷的那些传言了?” 满桂神色一变:“难道……这次又是那位纯阳真人的计谋?” 赵率教幽幽说道:“以前我还不大相信,从这次的事情来看,遵化大捷以及这次,全都是出自那位云逍子云真人之手无疑了。” 满桂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以前咱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关宁军上下,包括袁督师在内,都认定建奴不可胜。” “如今大明出了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辽东的局面,怕是要改一改了。” “这次抓了野猪皮的第十五子多铎,下次说不定就是多尔衮、代善,甚至是奴酋皇太极了。” 赵率教说罢,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满桂也为之振奋起来。 这么多年来,仗是越打越憋屈,大明也是越来越弱。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先是有遵化大捷,这次又是生擒多铎和一千多建奴精锐。 放在以前哪个敢想? 照这样下去。 不仅是辽东,整个大明的局面,怕是都要改一改了。 说话间,多铎被押了过来。 他由于拉稀拉的走不动路,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两个兵卒用一根棒子抬着。 “狗鞑子,你也有今天!” 满桂纵马上前,扬起马鞭在多铎的光腚上狠狠地抽了几下。 多铎生性骄狂跋扈,残暴冷血。 但凡攻占城池、村庄,向来不留活口。 城中大明军民,无论老幼,全都杀的一干二净。 因为大明将士无不恨之入骨。 “明狗,有种跟本贝勒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用这种下三滥的诡计,本贝勒不服!” 多铎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一般,愤怒地咆哮着。 “蠢猪!” “我大明人杰辈出,略施小计,就抓住你这头猪,还有什么不服的?” 满桂一阵大笑,扬起马鞭又是一顿猛抽。 多铎奋力挣扎,谁知又再次决堤,臭不可闻。 众人一阵大笑。 满桂憎恶地说道:“赶紧把这牲口弄走,千万别弄死了,还要送到京里献给陛下的。” 两名兵卒抬走多铎。 多铎扭头死死地盯着满桂,咬牙切齿地说道:“告诉我,这是谁出的毒计,让本贝勒死个明白!” 满桂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咱大明的神仙人物?” “我明白了!” “先是遵化的毒计,这次又是这样的奸计,一定是那个妖道!” “妖道,我大金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铎愤怒的咆哮,在草原上回荡。 第58章 混账侄子,你净身了? “天佑大明!” “有叔父相助,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崇祯接到孙承宗的八百里加急秘奏。 看到奏折上的消息,这位大明天子一时欣喜若狂,几乎难以自已。 晋商的运粮车队,一网打尽,人赃并获! 建奴一千五百骑军,全部被生擒,没跑掉一个! 铁证如山,足以锤死晋商。 并且还抓获了一条超级大鱼。 贝勒多铎! 这样的收获,甚至不亚于遵化大捷。 足以让崇祯祭告太庙,告慰列祖列宗。 而这一切,又全都是拜‘叔父’所赐。 崇祯兴奋之余,立即传旨王承恩。 准备微服出宫,将这天大的好消息,立即告知‘叔父’。 另外彻底铲除晋商的事情,也需要‘叔父’出谋划策。 在前往吕祖观的途中。 王承恩小心提醒崇祯:“上次云仙长说的事情,万岁爷该怎么答复?” 崇祯思索片刻,无奈地说道:“也罢,那就给朕安排一个实缺吧。” 上次‘叔父’交代了。 这次不要功劳。 但是要给‘云昊’安排一个实缺。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要是让‘叔父’起了疑心,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对于堂堂的天子而言,安排一个实缺官职,是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问题是,这事情日后要是曝光,就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那可就要跟正德皇帝朱厚照一样,要流传千古了。 崇祯很无奈,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二人来到道观。 崇祯将喜讯告知云逍。 “抓住了多铎?” 云逍也是意外惊喜。 多铎,可不是寻常的贝勒。 他不仅是野猪皮最为宠爱的幼子。 也是建奴当中,最为残暴,立功最多、最大的贝勒。 平高丽,杀的高丽十室九空。 挥师破扬州,杀史可法,扬州十日,残杀汉人八十余万。 下江南,俘南明弘光帝朱由崧。 就这么一位牛啤到要日天的人物,现在竟然被抓住了? 这可真的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接着云逍一阵感慨。 接下来的历史,肯定会发生改变。 不会再有螨清豫亲王。 更不会有扬州十日。 而这一切,全都是自己亲手改变。 云逍欣喜之余,心中生出一股豪情。 见‘叔父’心情大好,崇祯也是龙颜大悦。 “看来以前还是小看了崇祯皇帝啊!” 云逍点点头,随口夸了一句。 计划再好,要不是崇祯皇帝,也难以得到执行。 这一点必须给他点个赞。 轰! 崇祯感到一股热血涌上来,满脸通红,兴奋的就跟喝醉酒了一般。 竟然得到了‘叔父’的赞扬!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你什么事情,瞎激动个什么?” 云逍瞪了崇祯一眼,问道:“上次说的,让皇帝给你封官的事情,有着落没有?” 崇祯早就想好了对策,答道:“陛下已经给我安排了一个宫里的差事……” “宫里的差事?”云逍神色大变,指着崇祯问道:“你答应了?” 崇祯一阵困惑,下意识地答道:“那差事很有前程,因此……” “于是你就答应了,净身入宫了?” 云逍阴沉沉地盯着崇祯的下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崇祯满脸错愕。 王承恩目瞪口呆。 万岁爷净身? 云仙长可真是敢想啊! 见二人不语。 云逍的脸色越发阴沉,指着崇祯一顿数落。 “你这混账东西,云家还指望你来传宗接代,你竟然把根都给整没了!” “咱们云家,竟然出了你这个死太监,你有什么脸去见祖宗!” 云逍真的是十分恼火。 看来传宗接代的重任,只能自己来亲自完成了。 这不靠谱的混账侄子,为了当官,竟然把男人的根本都给弄没了。 即使给个司礼监掌印,又有什么意思? 崇祯明白了过来,嘴角连连抽搐。 王承恩的脸都绿了。 太监怎么就得罪云仙长了? 云逍越说越气,恨恨地说道:“崇祯那个过河拆桥的狗东西,贫道一定要他好看!” 王承恩将脑袋扭向一旁。 我怎么忽然耳聋了? 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崇祯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叔父误会了,侄儿未曾净身,也就是在宫中做官而已。” “你没净身?没净身,也能在宫里做官?” 云逍狐疑地盯着崇祯。 要不是边上有人,直接就脱这混账侄儿的裤子验明正身了。 崇祯被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忙道:“陛下委任侄儿为太子洗马,在东宫里做事,绝非是净身当太监。” “东宫里做事情?” 云逍愣住了,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是个误会,差点吓死贫道了! 接着他反应过来,又是眉头大皱。 “皇帝也真是不厚道,居然让你去给太子洗马。一个建奴的贝勒,就换了这么个官儿?” 王承恩笑道:“云仙长,您这次可弄错了,太子洗马,可不是真的给太子洗马。” 云逍问道:“不是洗马,那是洗什么的?” 王承恩强忍着笑,一番解释。 太子洗马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职。 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将来的前程却是不可限量。 古往今来的皇帝,对太子的教育极为重视。 但凡是被皇帝委任为太子洗马,那就说明,即将得到皇帝的重用。 只是太子洗马这个官名,很容易让人曲解。 别说是云逍这个穿越者。 就是在大明朝,也有很多官员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云逍这才明白过来,长长地松了口气,“想不到皇帝对你这么重视,总算是有点良心,叔这就放心了。” 别骂朕过河拆桥就好……崇祯摸着鼻子苦笑。 不过能被叔父这么关心,心里却是有些感动。 云逍拍了拍崇祯的肩膀,“你可千万要争气,别给叔丢脸。” 崇祯连忙称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崇祯趁机问道:“如今晋商通敌卖国的铁证如山,再过十天,白杆兵就会入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云逍摆摆手,“等白杆兵进京之后再说吧。” 接下来,自然是要拔掉晋商的靠山。 晋商在朝中的靠山是哪些人,云逍了如指掌。 然而晋商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事先绝不能走漏风声。 困兽犹斗,晋商这庞然大物的垂死反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住的。 连亲侄儿都不能说,否则会出大乱子,还会给自己和侄儿引来天大的麻烦。 第59章 叔父要看侄儿媳妇,咋办? 崇祯见云逍不肯说,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一切尽在‘叔父’的掌握之中,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等白杆兵进京,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 晋商的三千多万两银子,肯定是跑不脱了。 这时,林梳儿进来上茶。 云逍看了这丫头一眼,想起一件事,向崇祯问道:“你今年快二十了吧?” 崇祯如实答道:“侄儿是万历三十九年二月初六生人,再过两个来月,就满十八进十九岁了。” 云逍看着两鬓斑白的崇祯,心中一阵发酸。 在后世,这个年龄还是高中生,正是花季少年。 看看自家侄儿,完全是个小老头子。 这些年,侄儿在南方也是吃足了苦头。 “如今咱们云家不缺钱了,你又当了官,也该安下心来过日子。” “有没有看上眼的姑娘,叔找人给你说媒,早点成家。”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满脸关切之色。 林梳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居然给人家张罗起亲事来了。 崇祯眼圈都红了,心中一阵暖流涌动。 这个世界上,敬他畏他的人太多。 真心关心他的,却是寥寥无几。 崇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再隐瞒:“其实侄儿已经有了妻室。” 云逍顿时怒了,“混账东西,成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直瞒着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叔的?” 崇祯讪讪说道:“侄儿成婚已经有几年了,未曾告知叔父,请叔父恕罪。” 云逍愣了一下,悻悻说道:“过几天就把侄儿媳妇带过来,让叔看看。” 崇祯:“这……” 云逍眼睛一瞪,“怎么,媳妇长的丑,不敢见人?” 崇祯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王承恩怕再说下去会露馅,在一旁说道:“主人,您不是约了王承恩说事情吗?时候不早了,您看……” “侄儿还有要事,不陪叔父了。” 崇祯当即会意,起身向云逍告辞。 云逍说道:“最近出门小心一点,我的家丁身手不错,你挑两个随身保护。” 晋商的末日就要到了,到时候肯定会疯狂反扑。 这些丧心病狂的奸商,为了钱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如今云逍要断了他们的根,那还不跟他死磕? 云逍最近把那些个东江镇的遣散兵卒,全都招到了道观。 还从工人当中招了十来个身手不错的青壮,就是怕晋商下黑手。 侄儿经常来道观,怕是早就引起了晋商的注意,他的安危不得不让云逍担心。 崇祯笑着回绝:“侄儿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叔父尽管放心。” 云逍挥挥手,“那你自己小心。” 崇祯起身走出道观,王承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杜大寒正带着十来个汉子,在道观旁边搭建房子。 新招了这么多的护卫,道观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崇祯见了这些人,皱了皱眉头:“叔父的安危,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指望这些饥民,怎能让人放心?” 王承恩心中一凛,慌忙说道:“万岁爷放心,奴婢还安排了十几个锦衣卫好手在山下的村子里,只要道观有事就会及时赶来。” “远远不够!” 崇祯大手一挥,“从腾骧左卫调五百人来,找个由头在赵家峪附近驻扎,叔父的安危,出不得任何差池。” “奴婢马上去安排。” 王承恩心中大吃一惊。 腾骧左卫隶属于御马监,是天子亲军,专门负责皇帝的安全。 此时万岁爷竟然派亲军来保护云仙长,足见云仙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达到了何等的高度。 不过万岁爷说的没错。 大明的江山社稷,全指望云仙长了。 他的安危仅次于万岁爷,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崇祯想了想,又道:“再去调一些强弩、火枪来,交给这些家丁。”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应承下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万岁爷,云仙长要看侄儿媳妇,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又是一阵头疼。 撒一个谎,需要无数的谎言去掩盖。 大明天子真的是很难。 事已至此,也只有从后宫里挑一个能演的来应付叔父了。 在下山的途中,崇祯遇到老太监丘焕印带着一帮工匠朝道观而来。 崇祯问道:“这是做什么?” 丘焕印慌忙答道:“云真人让小人找一些泥瓦匠和烧石灰的师傅,说是准备弄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 崇祯诧然问道:“水泥?那是何物?” 丘焕印答道:“云真人说,水泥类似于三合土,却比三合土厉害多了,用来建筑房屋、城墙,比岩石还要牢固。” 崇祯吃了一惊。 继续再问,可丘焕印也说不太清楚。 崇祯摆摆手,丘焕印带着工匠去了道观。 王承恩道:“云仙长又要点石成金了啊!” 崇祯满心期待,笑道:“叔父创造的东西,必定是利国利民,叔父这次,怕是又要给朕一个大惊喜。” 他猜得还真是没错。 煤球厂牛刀小试后,云逍手里有了本钱,准备搞一个大的。 身为穿越者,自然少不了水泥这个大杀器。 对于理工狗而言,水泥根本算不得什么黑科技,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云逍耐心地给那些个泥瓦匠和烧石灰师傅,详细讲解了水泥的制作技术。 现代的制作工艺当然不会讲,讲了他们也听不懂。 而是结合现在的技术水平能做到的。 就这,十几个工匠依然听得云山雾罩。 看来要想成功制出水泥,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 让他们先试着去做,反正也不急。 接下来数日,一直晴朗无风。 来吕祖观上香求签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 多数是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 来道观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上香算卦。 而是为了结识纯阳真人、昌平伯这个大红人。 虽说云逍现在不差银子,可主业却不能丢,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不过银子却没少收,反正这些权贵不差钱。 权贵倒是好打发。 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却是让云逍有些头疼。 道士也是可以成家的。 俊美无俦的外貌,出尘脱俗的气质。 纯阳真人、昌平伯的身份。 现在距离春天还早着呢! 很多权贵家的大小姐来到吕祖观,就开始春心萌动了。 “云真人,你看我抽的这个签,能有个好姻缘吗?” “我最近老是心口疼,听说你的医术高超,能帮我看看吗?” …… 第60章 屠村血案,贫道给你算一卦 面对骚扰,云逍古井不波,稳如老狗。 云仙长是什么人,又岂会被美色坏了道心? 最关键是,你得有美色才行啊! 连云仙长暖脚的丫头都比不上,也好意思来卖弄? “你们就是馋云真人的身子,下贱!” 一旁伺候的林梳儿心里不住地嘀咕着。 没能给云真人暖脚,这丫头一直记恨着呢。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权贵家的大小姐,又来了一名女香客。 “你就是云逍子云真人?” 这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精致小巧,眉宇间带着丝丝英气。 只是她蓬头垢面,神情憔悴,眼睛中满是血丝,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云逍答道:“贫道正是云逍,你是解签还是算卦?” 扑通! 女子双膝跪地。bookAbc.Cc 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高举过头。 “叩请云真人,为永平府石门村七百五十三名惨死的父老做主!” 女子说完,双手将黄纸放在云逍身前的桌子上。 然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很快就被磕破,鲜血淋漓。 云逍皱着眉头,拿起黄纸。 目光在黄纸上一扫,顿时神色大变。 黄纸上写满了血红的字迹,竟是用鲜血写成的。 女子叫程雪迎,父亲是永平府的名医程章锦,祖籍永平府蓟州镇石门村。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建奴自喜峰口退出关内。 右都督马世龙贪功冒进,率兵追击建奴,反遭建奴伏击,五万兵马大溃。 马世龙命令手下军士捕杀百姓,冒充建奴,以此来抵消兵败之罪。 由于建奴入关,百姓早就逃往遵化等城池。 马世龙没能抓到多少百姓,竟派兵来到石门村。 石门村距离喜峰口不到五十里。 却是位于一个荒僻的山沟之中,山大沟深,道路难行,如同世外之地。 建奴入关时,都不曾有一兵一卒进入石门村。 这一次,竟然遭到大明军队的屠戮。 全村七百多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 青壮男子先是被剃成金钱鼠辫子,然后被斩首,被当做斩杀的建奴鞑子,送往兵部邀功。 第61章 贫道今天就嚣张一回 程雪迎满脸惊恐、绝望。 这些人,正是马世龙的亲兵。 这一路上对她追杀搜捕,今天再也无路可逃。 林梳儿上前喝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奉军令捉拿建奴奸细,不相干的人让开!”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亮出一块腰牌,杀气腾腾地说道。 林梳儿挡在程雪迎身前,叉着腰冷笑道:“瞎了你的狗眼,云真人的道观,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刀疤脸不屑冷笑:“管你是什么真人,还是假人,敢阻拦本将军办事,直接砍了脑袋当尿壶!” 后面的兵卒一阵哄笑。 云逍看了一眼卦象,朝程雪迎说道:“恭喜程家小姐,是谦卦,大吉大利。” 程雪迎满脸苦笑。 这都眼看性命难保了。 哪里来的大吉大利? 云逍淡然一笑,“贫道算卦,向来是准的很,程小姐在道观里,耐心等待几天便有结果。” 刀疤脸‘嘿’地笑了一声,“小牛鼻子,你不光是算卦不准,连眼睛都是瞎的!” “你是哪儿的兵,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对云真人无礼?” 后面的一名香客走上前,指着那群汉子厉声呵斥。 这人是礼部的一名员外郎,名叫项守正。 如今云逍圣眷正隆。 连礼部尚书温体仁都对他极力讨好。 这位礼部的员外郎今天来道观,本是找机会跟云逍套近乎的。 此时见机会难得,于是主动站了出来。 刀疤脸冷笑道:“本将是马世龙大帅帐下宣武将军张兴,奉大帅之命捉拿建奴奸细,谁敢阻拦,就是同党!” 项守正昂然说道:“云真人乃是陛下册封的纯阳真人、昌平伯,即使是马世龙在此也得以礼相待,你这个小小的参将,也敢如此嚣张?” 宣武将军是从四品五官。 比项守正这个礼部员外郎还要高出一级。 然而大明的武官没有任何地位。 别说是礼部的五品官。 就是一个寻常的进士,都可以在总兵面前耀武扬威。 “末将不知是云真人,还请见谅。” 张兴神色微变,向云逍拱手致歉。 然后指着程雪迎说道:“这女子是建奴奸细,大帅严令务必将其捉拿归案,还请云真人行个方便。” “贫道不认识什么马大帅、牛大帅。” “贫道刚才算的卦,你也听到了,你们现在却要抓她,那贫道岂不是算错了?” “这样就会坏了贫道的名声,以后还有谁敢到道观来算卦?”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程雪迎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这个英俊的小道士,形象霎时在她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 顿了一下,云逍又嘲讽道:“马世龙抓奸细,居然抓到到京师来了,哪天是不是要带兵直接进城了?” 张兴神色大变。 项守正跟着嘲笑道:“边军什么时候,也可以直接到京城来抓人了?马世龙到底想做什么?” 张兴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云真人是铁了心要跟大帅过不去了?” “你们到我的道观里抓人,却反倒成了我跟马世龙过不去。” “那就跟他过不去,又如何?” 云逍神情变得冷漠,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这件事,必须插手! 七百多条人命啊! 自己虽然不是圣母,却是个人。 只要稍微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马世龙此人,早就在云逍的黑名单上。 别人不知道马世龙的底细,云逍却是很清楚。 马世龙,正是晋商集团在军中扶植的代言人。 并且还跟建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证据? 马世龙的子孙,深受康麻子的器重。 他的孙子、曾孙,官至巡抚、尚书、总兵等清廷的多达十几人。 汉人受到如此重用,在螨清绝无仅有。 如果不是马世龙为建奴夺天下立下大功。 他的后代,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如此恩宠? 即使不为石门村的百姓。 也不为铲除晋商。 最终云逍也会找机会,向崇祯建言,拿下马世龙。 只不过。 云逍本打算背后打枪。 绝不正面硬刚。 如今马世龙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也只能硬刚到底了。 “本将军奉命捉拿建奴奸细!” “谁敢阻拦,以勾结建奴大罪论处,杀无赦!” 张兴拔出腰刀,面露杀机,森然说道。 项守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张兴厉声呵斥:“你这丘八,想造反不成?” 这时道观中又来了一些香客。 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见状纷纷出声斥责。 “动手!” 张兴朝身边的兵卒使了个眼色。 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没法带走程雪迎。 马世龙的权势再大。 这件事闹大了,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又绝不能放了程雪迎。 既然带不走活的,只能杀了灭口。 云逍一声嗤笑,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张兴等人。 从后面传来杜大寒杀气腾腾的声音:“不想横死当场,你动手试试?” 张兴转身看去,顿时浑身僵硬,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后面站着十几个汉子。 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火枪。 只需云逍一声令下,马世龙手下的这些兵卒,瞬间就会变成马蜂窝。 张兴随即反应过来,狞笑道:“你,你竟敢私藏军械!就不怕诛九族?” 后面的香客也都骇然变色。 弓弩、火枪,都是军械。 敢有私藏者,就是谋逆大罪。 大明开国名将、宋国公冯胜,那是多牛啤的人物。 因为私藏兵器,被太祖直接赐死。 云逍再怎么受皇帝信任。 也扛不住私藏军械这样的重罪。 杜大寒得意地笑道:“这些弓弩、火枪,全都是陛下赐给云真人的,可不是什么私藏。” 众人再次惊了。 皇帝赏赐大臣金银财帛,这倒是不稀奇。 赏赐强弩、火枪,这是何等的恩宠? 云逍子,简直是要上天了啊! 张兴额头上冷汗‘唰’的淌下来,背心都被湿透。 “走!” 张兴收起兵器,手下挥挥手,然后急匆匆朝道观外走去。 云逍漠然开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贫道的道观,当成是韭菜园子了?” 张兴身体一僵:“你还想怎样?” 云逍淡淡地说道:“贫道今天,就嚣张这么一回……全部拿下,扭送东厂。” 杜大寒立即带人上前。 被弓弩、火枪指着,张兴等人哪里敢反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旁边的人全都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把人抓到东厂去。 云真人也太……嚣张,太霸道了! 第62章 自行脑补,云仙长深谋远虑 京师,东安门之北。 东缉事厂。 “云仙长,这次给咱家,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看着堂下被五花大绑的十几个兵卒,王承恩王厂公满脸苦笑。 柳河之败! 马世龙六七千兵马,被建奴三百骑兵杀的溃不成军。 时任蓟辽督师孙承宗,被迫黯然下台。 身为事主的马世龙,被罢官之后,很快就被再次起用。 并且官越做越大。 这其中的门道,满朝的大臣有几个不清楚? 云仙长这次,竟然抓了马世龙的亲兵。 还直接送到了东厂。 这是打算跟马世龙死磕的节奏。 以万岁爷对云仙长的信任,自然不怕马世龙。 可自己这个东厂提督夹在中间,那可就难受了。 云仙长这边肯定是不能得罪。 可马世龙,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啊! 即使跟万岁爷有吊友的交情。 也架不住百官狂轰滥炸。 弄不好东厂提督这个外置,还没捂热就坐不住了。 “嗯?” “事情有些不对!” 王承恩思索良久,猛地醒悟过来。 “云仙长行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此次他抓马世龙的人,必有深意。” “晋商……嘶!” 能成为皇帝的心腹。 王承恩自然也是修炼成精的人物。 很快就猜测出端倪。 接着他一番脑补。 “云仙长,这是要送给我一件大功啊!” “蠢,我真是蠢不可及!” 王承恩一拍脑门,顿时喜笑颜开。 当即命人将马世龙的亲兵收押,严刑拷问。 马世龙的兵可不是鳌拜。 在东厂的手段之下。 很快就把杀良冒功、杀人灭口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王承恩如获至宝,拿着供词匆匆入宫。 “马世龙竟然杀良冒功,真是胆大包天!” “居然派人到吕祖观中抓人,还威胁叔父?” “简直是丧心病狂,罪不容恕!” 崇祯听了事情的经过,顿时勃然大怒。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心里一阵嘀咕。 前些日子。 兵部奏报马世龙兵败一事的调查结果。 经核查,马世龙兵败是事实。 然而却在遭遇建奴伏兵的时候,马世龙领军奋力反击。 最终,斩杀建奴六百余人。 当时万岁爷龙颜大悦。 当众称,马世龙有古之名将风姿。 这才过了几天? 就成了丧心病狂,罪不容恕! 这倒也不能怪万岁爷没有识人之明。 以前经常有大臣,在他面前吹捧马世龙。 其中甚至包括孙承宗。 时间久了。 在崇祯的印象中,马世龙就是崇祯朝的徐达、常遇春。 今天的事情,要不是牵扯到云仙长。 即使是马世龙杀良冒功的实证摆在眼前,万岁爷也不会相信。 屁股决定脑袋。 万岁爷也不能免俗啊! 王承恩进言道:“万岁爷,云仙长此举,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石门村百姓伸张正义啊!” 崇祯心中一动,“难道叔父另有用意?” “再有几天,白杆兵就要入京了,此时正是铲除晋商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云仙长如果不是另有算计,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捅马世龙这个马蜂窝?” 王承恩自信地一笑,笃定地说道。 崇祯神色微变,“马世龙,与晋商有牵连!” 王承恩道:“怕不仅只是有牵连那么简单,十有八九,马世龙就是云仙长所说的保护伞!” 崇祯霍地起身,满脸震骇。 手握重兵的军中大将。 竟然会是晋商的靠山! 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 震惊之余。 崇祯又有些困惑不解,“叔父要拿下马世龙,直接告知朕便是了,为何要自己亲力亲为?” “云仙长,用心良苦啊!” 王承恩露出赞叹、敬佩之色。 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云仙长此举,其实含着‘引火烧身’、‘打草惊蛇’两条妙计!” 崇祯顿时来了精神,“速速道来!” “陛下若是直接将马世龙问罪,必将引起朝野震动,晋商也会因此警觉,疯狂反扑。” “云仙长这次借题发挥,这是要故意把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如此一来,晋商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他的身上,自然不会关注万岁爷的举措。” “此计,就是‘引火烧身’!” 王承恩将自行脑补的东西,向崇祯一番剖析。 崇祯深以为然,颔首道:“叔父的用意,定是这样。打草惊蛇呢?” “云仙长这次抓了马世龙的把柄,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马世龙在朝中的党羽甚众,肯定会跳出来为马世龙帮腔,大肆中伤攻讦云仙长。” “如此一来,晋商的靠山,也就全都暴露于万岁爷的眼前,这就是打草惊蛇!” “前几天,万岁爷问云仙长晋商的靠山是谁,云仙长缄口不言,怕是早就有这样的主意。” 王承恩面露得色。 云仙长的计谋的确是精妙。 可还是被咱家给看破了! 咱家这东厂提督,可不是吃白饭的! 嘶!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 半晌。 崇祯由衷赞叹道:“叔父深谋远虑,张良、陈平也望尘莫及!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更是不惜舍身引火,这等品性操守,更是旷古少有!” 王承恩心里也是感慨不已。 不愧是云仙长! 一举一动,都暗含心机。 也多亏自己与云仙长的‘侄儿’有那么一层关系。 否则云仙长怎么会,直接把马世龙的人送到东厂? 这是把铲除晋商靠山的功劳,拱手送给自己啊! 崇祯打算立即出宫去见云逍。 转念想到,见到‘叔父’后,又要逼问侄儿媳妇的事情。 于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是非常时刻,朕不能常去吕祖观。” “你立即出宫一趟,去跟叔父说,让他放手去做,朕,不留余力支持他!” 崇祯对王承恩一番叮嘱。 “奴婢这就去!” 王承恩欣然领命。 正要动身的时候。 崇祯忽然问道:“孙承宗、满桂等遵化大捷有功之人,什么时候进京?” 王承恩答道:“孙承宗、马世龙等人先行一步,现在怕是快到抵京了,满桂、赵率教秘密押送多铎及建奴俘虏在后面,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马世龙,哼!” 崇祯冷哼一声,满脸寒霜。 随即问道:“上次安排保护叔父的五百亲军,到位了没有?” 王承恩如实答道:“腾骧左卫五百精锐,以操演为借口,驻扎在赵家峪三里之外,只要吕祖观有事,顷刻即可驰援。” 崇祯断然说道:“马世龙要入京了,此人丧心病狂,恐怕会铤而走险,甚至动用兵马。再派五百人去赵家峪,叔父的安危,不得有任何差池。” 王承恩躬身应道:“谨遵圣谕!” 第63章 你这种牲口,你母亲是怎么生的? 王承恩领了圣旨,从御马监再次调动五百亲军。 带兵来到赵家峪附近的军营,与驻扎在此地的五百腾骧左卫军会合。 接着王承恩又进了村子。 向伪装成百姓住在这里的十几个锦衣卫,一番郑重叮嘱。 按照崇祯的吩咐,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来到吕祖观。 “引火烧身?” “打草惊蛇?” 听了王承恩的叙说,云逍呆愣当场。 王承恩暗自得意不已。 云仙长怎么都不曾想到,计谋会被识破吧! 王承恩问道:“云仙长,王承恩的推测是否有误?” “对,王承恩说的很对。”云逍嘴角抽了抽,叹道:“王承恩,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也就是找机会收拾马世龙。 把马世龙的亲兵送去东厂,目的是借刀。 借王承恩,将马世龙杀良冒功的事情,捅到崇祯那里去。 这样做比自己通过侄儿转告,效果自然要好得多。 怎么就成了妙计? 还什么‘引火烧身’、‘打草惊蛇’?! 真特么的能扯。 不愧是崇祯的吊友,脑洞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 王承恩的想法倒也不错。 把事情搞大! 让晋商的靠山们全都跳出来。 然后一抓一个准,全都跑不掉。 云逍的话,让王承恩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 连云仙长都说咱家是个人才。 那肯定是了不得的人才。 王承恩心情大好,接着又道:“陛下说了,马世龙的事情,云仙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什么。” “知道了。” 云逍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心中却是大喜。 之前还有所顾忌。 毕竟马世龙深受崇祯的器重。 并且在朝中根基深厚。 有了皇帝这句话,就等于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就是把天捅破了也不要紧。 “云仙长最近千万小心!” “听王承恩说,陛下一直挂念着您的安危呢。” “要是有什么急事,仙长直接吩咐赵家峪的锦衣卫便是。” 皇帝派锦衣卫在赵家峪的事情,云逍当然是知道的。 王承恩也就没有隐瞒什么。 云逍点点头。 皇帝派锦衣卫常驻赵家峪。 又专门调拨强弩、火枪到道观。 让云逍对崇祯的印象大为改观。 史书上记载,崇祯寡恩薄情,看来做不得准。 王承恩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碰到程雪迎。 看到程雪迎的容貌,王承恩呆了一下。 云仙长冲冠一怒。 怕是有小半的原因,是为了这样的绝色女子。 回去后,必须将这件事禀告万岁爷。 云仙长不恋权位,也不缺银子。 原来好的这一口! 宫里那么多的漂亮宫女,闲着也是闲着。 “云真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铭记在心。” 程雪迎走进屋,向云逍款款一拜。 “不必多礼。” 云逍摆摆手,打量了程雪迎几眼。 休息了半天,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就像是换了个人。 让云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衣服穿得太厚,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云逍说道:“这几天你就住在道观,马世龙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只是令尊……恐怕已经遭了马世龙的毒手。” 程雪迎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云逍叹了一声。 别说是在这明末乱世。 在任何朝代,在强权之下,百姓都是如同蝼蚁一般。 正感慨之计。 道观外传来噪杂的脚步声。 云逍神色微微一变。 这时,一道雄浑、霸道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右都督马世龙,拜见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程雪迎吓得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地躲到云逍身后。 “马世龙,好快的速度!”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起身朝外面走去。 杜大寒带着十几个护卫挡着道观大门。 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道观之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这人身材高大伟岸,相貌堂堂,气势不凡,如同一位王侯。 他的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军士,数量怕是不下三百。 “倒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难怪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却是一个狗汉奸……” 看到马世龙,云逍想到了后世的那个著名大汉奸。 颜值都是超一流。 干的却是卖国、卖祖宗的无耻勾当。 后世的那位遭了报应,死后身败名裂,坟墓被炸掉,尸体被烧成灰。 马世龙却是不同。 不仅得以善终,他的子孙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 老天爷不长眼。 那贫道这次,就替天行道一回! 云逍在打量马世龙的同时,马世龙也在打量着他。 见云逍如此年轻,马世龙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同时心里也有了轻蔑之意。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得到圣眷。 小人得志就猖狂,竟然连本将的人都敢抓。 云逍淡漠地说道:“马大帅驾临吕祖观,不知有何贵干?” 马世龙道:“云真人,能否进道观说话?” 云逍冷笑道:“贫道的道观太小,容不下马大帅这尊大神。”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说。” 马世龙不在意地一笑。 “本将管教无方,手底下的人无礼冲撞云真人,此来,一为赔罪。” “民女程雪迎,勾结建奴,牵扯到军情,还请云真人将她交于本将。” “本将听说,云真人深明大义,该不会分不清轻重吧?” 马世龙微眯着眼睛。 目光如刀,气势如山。 云逍忽然笑了笑,好奇地道:“贫道有一件事十分好奇,还请马大帅为我解惑。” 马世龙眉毛一挑,“云真人请讲。” “马大帅面对建奴,如同猪羊见虎狼。对待手无寸铁大明百姓,却又比虎狼还要凶猛、残暴。” “像你这种昏庸无能、厚颜无耻、毫无人性的牲口,你母亲是怎么把你给生下来的?” 云逍看着马世龙,很认真地问道。 声音清冷,充满了讥诮、嘲弄之意。 程雪迎攥紧拳头,浑身微微颤栗着。 云真人可真是粗俗。 可怎么就让人感到极度舒适。 痛快,骂得真是太痛快了! 杜大寒等护卫无不骇然,随即鄙夷地看着马世龙。 “你……” 马世龙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后面的亲兵一起拔出兵器,瞬时杀气冲天。 第64章 锦衣卫不行,禁军呢? 马世龙强压怒火,朝身后的亲兵挥挥手。 “如今这大明,哪一天不饿死个成千上万人?” “你就为了这些猪狗一般低贱的草民,与本将撕破面皮?” “本将有些不明白,云真人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马世龙面色阴沉,凌厉的目光打在云逍身上。 “图什么?”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贫道只图个问心无愧,人活着,总不能跟牲口一个样。你说对吗,马世龙马大帅?” 马世龙发出一声嗤笑。 看云逍的眼神,如同是看一个傻子一般。 “你说的草民,在你眼里虽然低贱,却至少还记得祖宗,不会跟一些牲口一样数典忘祖。” 云逍看着马世龙,冰冷的目光,似乎将马世龙的一切都看透。 “好,好得很。” 马世龙放声大笑,转身向后方走去。 来到亲兵当中站定。 马世龙负手而立,森然说道:“云逍子,你包庇建奴奸细,那就休怪本将无情!” 几十个亲兵结阵向大门而来。 “胆敢踏入道观一步,格杀勿论!” 云逍沉声喝道。 说完,从一名护卫手中取过火枪。 点燃火绳,枪口朝着天空。 轰! 一声巨响。 马世龙的亲兵停住脚步。 杜大寒等人大步上前,手中兵器对准道观外。 云逍的十几名护卫。 有八人来自东江镇。 这些都是跟建奴真刀真枪厮杀过的悍卒。 其他的几人,是从数千工人中挑选出来的。 不仅身强体壮,都是不怕死的角色。 云逍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没有云逍,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会成为连狗都不如的饥民。 此时虽然面对数百人,这些护卫却都是毫无惧意。 道观大门前,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即燃。 “听本将军令,捉拿建奴奸细,有阻拦者,杀!” 马世龙漠然说道。 他此时也是被逼到没有退路。 不抹掉杀良冒功的罪证,就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 “杀!” 前方齐声喝道,亲兵向前迈出一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轰然而出。 云逍岿然不动。 道袍飘飘,从容淡定。 杜大寒等人刀剑出鞘,手指扣在弓弩的机扣上,火折子凑近火枪的火绳。 程雪迎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栗。 “程小姐不用害怕,云仙长会仙法,挥手就能让这群丘八化成灰……” 林梳儿在一旁安慰着。 只是两腿发软,几乎难以站立。 程雪迎一咬牙,走到云逍身旁,“云真人,事情与你无关,我跟他们走便是。” 云逍淡然一笑:“不相信我算的卦?” 话刚落音。 后方的亲兵忽然一阵骚动。 “让开!” “锦衣卫办事,退后!” 就见十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用刀鞘在亲兵人群中乱拍。 马世龙的亲兵不敢阻拦,纷纷向两旁避让。 云逍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笑容。 总算是来了! 再晚来片刻,贫道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装了。 锦衣卫来到道观门口。 十几人将云逍挡在身后。 然后拔出绣春刀,虎视眈眈地盯着马世龙的亲兵。 “末将来迟一步,让云真人受惊,死罪!”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向云逍单膝跪地。 李若链擒获鳌拜之后,荣升为锦衣卫同知。 现在由这名千户带领十几个锦衣卫,驻扎赵家峪,保护云逍的安全。 “不晚。”云逍淡淡地说道,“马世龙擅自带兵攻打纯阳真人、昌平伯的道观,该当何罪?” 锦衣卫千户当即会意,朝马世龙森然说道:“你们想要举兵造反吗?” “走!” 马世龙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转身就走。 今天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可以强行抓走或是杀掉程雪迎。 总不能连这些锦衣卫,也全都给杀了吧? 再继续留在这儿,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那锦衣卫千户冷笑道:“云真人没发话,谁让你们走了?” 马世龙不屑地一笑,“本将要走,谁能留得住?” 三百亲兵,都是重金培养出来的心腹家丁。 区区十几个锦衣卫,再加上云逍的护卫,的确是留不住他们。 别人怕了锦衣卫的权势,他这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却是不怕。 况且如今的锦衣卫,已经成了没了爪牙的老虎,早就没了以往的威风。 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咱们留不住,腾骧左卫的亲军呢?” “一个道士,还能调动禁军?” 马世龙一阵大笑。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这时从山下传来一阵闷雷一般的轰隆声。 就见一支骑军一路飞驰,带着滚滚尘土朝着这边而来。 看旗号,正是天子亲军,腾骧左卫。 人数有上千之多。 马世龙骇然变色。 亲兵们无不面如土色。 腾骧左卫隶属内廷御马监辖制,属于大内禁军。 没有皇帝的圣旨,任何人都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此时,竟然出动了一千亲军! 难道……陛下亲临? 马世龙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还是低估了这个道士。 这次的事情,怕是要捅破天了! “腾骧左卫?” “难道是皇帝特意安排来保护我的?” 赵家峪数里之外,驻扎着一支着腾骧左卫亲军,云逍早就知道这件事。 还以为是在那里操练的。 这时候竟然出动,完全出乎了云逍的预料。 想到那锦衣卫千户说的话,云逍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支天子亲军,驻扎在赵家峪,不是操练。 而是跟那些个锦衣卫一样,奉皇命来保护自己的。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我在崇祯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啊!” 云逍微微一笑,心中大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既然这样,就帮他改了大明的国运! 不多久。 一千亲军上了山,将马世龙的亲兵团团包围起来。 “全部放下刀兵,趴在地上,敢有妄动者,格杀勿论!”书包阁 领军的是一名年轻太监,拔刀指着众人厉声呵斥。 亲军中的弓箭手、火枪兵,一起指向马世龙的亲兵。 不用马世龙下令,众多亲兵纷纷丢下武器,抱着脑袋趴到地上。 唯独只有马世龙一人,依然站立在那里。 第65章 全部拿下,下跪谢罪 “本将马世龙,是御马监的哪位公公当面?” 马世龙向那年轻太监拱手朗声说道。 眼下的情势不对。 可身为军中大佬,气势却是不能弱了分毫。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即使是东厂的厂公王承恩,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谁知那太监并未理睬他,径自来到云逍身前。 “御马监提督太监高宇顺,拜见云真人!” 年轻太监双手抱拳,向云逍躬身说道。 马世龙的脑袋了“轰”的一声。 这支腾骧左卫,果然是为这道士而来! 震骇之余,马世龙满心困惑不解。 云逍子这个道士,怎么可能调动禁军? 御马监提督,是御马监排位第三的太监。 在内廷中也算是一位实权太监。 并且这太监又是如此年轻,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他又怎么会对这道士如此恭敬? “你就是高宇顺?” 云逍好奇地打量这年轻太监。 他对历史上的高宇顺,印象十分深刻。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城。 城破之际。 文官们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高宇顺,却是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旁边堆满柴火。 等李自成杀入城中,高宇顺进入棺材。 然后让手下的小太监点燃柴火,慷慨殉国。 那点火的小太监,也跟着自缢殉国。 论节操,崇祯朝的太监,要甩那些文官十几条大街。 不过云逍不知道的是。 十几天前,高宇顺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太监。 正是他在崇祯面前提了一嘴。 高宇顺一步登天,成了炙手可热的御马监三号人物。 “小的正是高宇顺,奉皇命保护真人。” 高宇顺低眉顺眼地陪着笑。 王承恩都跟他说了。 正是因为云真人的一句话,他才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王承恩委以重任,领军驻扎在赵家峪。 “崇祯皇帝,还真是有心了。” 云逍证实了猜测,不禁对崇祯刮目相看。 特意派禁军保护,足见对自己的重视,也能够看出崇祯的魄力。 让云逍放手去干,显然不是一句空话。 云逍心中大定,指着马世龙,“他们试图加害贫道,该如何处置?” 高宇顺拱手说道:“听凭真人发落。” 云逍冷然一笑,漠然说道:“贫道怀疑这些人意图谋反,抓起来,送东厂诏狱严加审讯!” 众多亲兵一片哗然。 杜大寒等护卫,以及那些锦衣卫,也都是骇然变色。 马世龙是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 论地位,还在满桂、赵率教这样的总兵之上。 总兵相当于后世的大军区首领。 而马世龙这个右都督,却是军部大佬。 云逍竟然让禁军抓起来,送到东厂去。 惊世骇俗! 这是要把天捅破的节奏啊! 马世龙冷笑:“云逍子,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眼神却陡然变得凌厉。 后果就是。 活着进了东厂诏狱,死着从来里面出来。 “全部拿下!” 高宇顺大手一挥。 他的眼里只有皇帝。 再往下,就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云真人。 管他什么马大帅,还是牛大帅。 直接拿下便是! 一千腾骧左卫的兵威之下。 马世龙的亲兵只能束手就擒。 有几个心腹奋起反抗,被当场斩杀。 马世龙被捆绑起来,厉声嘶吼:“云逍子,你简直是无法无天,就等着被百官弹劾,下狱受死吧!” 高宇顺喝道:“带走!” “且慢!” 云逍忽然出声阻止。 接着举步来到马世龙身前。 自怀里取出一张黄纸。 正是程雪迎用鲜血写成的状纸。 “这张状纸,就是石门村七百五十三名百姓的血债。” “跪下,磕头谢罪!” 云逍神色冷厉,寒声说道。 马世龙不屑冷笑:“你大可以杀了本将,想要让本将给一群草民下跪,却是妄想!” “你不跪,那贫道就帮你!” 云逍从身旁的一名锦衣卫手中夺过绣春刀。 闪电般的连斩两刀。 马世龙的双膝鲜血喷涌。 再也无法站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接着两名锦衣卫强行按着马世龙的脑袋,朝着云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云逍挥挥手:“带走吧!” 马世龙和三百亲兵,被腾骧左卫的亲军押走。 “云逍子,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马世龙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山岗。 云逍‘呵’了一声,转身朝道观内走去。 杜大寒等护卫无不满心敬畏。 平时云真人看着慈眉善目的。 谁能想到,手段竟然是如此狠辣,肆无忌惮。 “小女子代石门村父老和家父,叩谢云真人!” 程雪迎跪在地上,重重地向云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云逍坐在那里没动。 这样的大礼,他受得起。 程雪迎擦干眼泪,站起身,担心地问道:“云真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虽然不懂官场的事情。 却也知道,抓了马世龙会是什么后果。 这件事,必定会震动朝野。 即使有皇帝撑腰,这次也很难收场。 “区区一个马世龙而已,还远远不够!”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正是要把事情闹大。 让晋商身后的牛鬼蛇神,全都跳出来。 “啊!” 程雪迎大吃一惊。 抓了马世龙还不够? 云真人这是要把天给捅破才罢休? 震惊之余。 云逍在程雪迎心目中的形象,已是大变。 如山一般巍峨高大,可以撑着天! 马世龙被抓入东厂诏狱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一时间,朝野震动。 皇宫。 崇祯收到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叔父行事,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这何止是捅了马蜂窝。 而是直接把马蜂窝给砸的粉碎啊! “传朕秘旨!” “满桂调任宣府总兵,赵率教调任大同总兵,二人接旨后不必入京见驾,直接赴任,接掌一应兵马。” “英.国公张维贤,总督京营戎政。” “传旨秦良玉,加快行军,务必三日内抵京!” …… 崇祯开始调兵遣将。 ‘叔父’不惜引火烧身,吸引朝野的注意力。 自己又怎能不珍惜这么好的机会? 接下来,就等晋商的靠山跳出来,清除掉这些大明蛀虫,然后将晋商连根拔起。 第95章 首要任务,打击东林党 “另外,开海少不了跟红毛鬼子打交道。” “千万记住,那帮红毛鬼子,全都是海盗性情,千万别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那一套。” “他们横,要比他们更横、更狠,不听话,就使劲地揍,揍到他们听话为止。” 云逍接着又郑重地提醒。 何乔远点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 程雪迎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家伙,看上去人畜无害,像是个得道高人。 一旦发起狠来,那可是冷酷无情。 晋商一千多颗人头,就是明证。 何乔远想了想,又问:“老夫年事已高,主持开海一事,恐怕力有不逮。” “不知云真人可有得力之人,向朝廷举荐一位?” 这可把云逍给难住了。 何乔远说的是实情。 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随时都可能老死、病死在任上。 开海的事情,岂不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必须有一个得力的人,辅助何乔远,将来好接他的手。 云逍倒是知道很多能臣、忠臣。 可精通海事的人,却是没一点印象。 开海,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 能够胜任主持开海大事的,可不仅仅只需要能干。 要有魄力,有手段,还要心狠手辣,行事不拘常规。 想了许久。 云逍眼睛一亮。 “有一人可以担当大任!” “孙传庭!” 如今的大明,也只有孙传庭这个狠人,最适合主持开海。 论能力,孙传庭可谓是天纵奇才。 论手段,行事果断、狠厉,不拘一格。 唯一的问题就是。 孙传庭现在的官位太低,声名不显。 崇祯不一定会破格启用他。 何乔远和温体仁都不认识孙传庭。 却不约而同的将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bookAbc.Cc 能被云真人郑重推荐的人物,肯定是非同小可。 并且得到云真人的赏识,日后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给予高度重视。 接着何乔远又虚心向云逍,请教了一些开海的事情。 云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乔远不得不叹服。 世间竟然有这种妖孽一般的人物。 正说话间。 林梳儿端来一碗面糊糊。 温体仁朝何乔远说道:“稚孝兄不是要给吕祖上香吗?” 何乔远知道他有话对云逍说,于是起身出去。 程雪迎和林梳儿也都跟着走出配殿。 “云逍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温体仁站起身,整理衣袍,向云逍深深一礼。 什么时候提携过你? 贫道想提携你这礼部尚书。 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云逍淡淡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温体仁心中一阵惊叹。 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位极人臣。 在云真人嘴里,居然成了区区小事! 不愧是连陛下,都敬重万分的世外高人啊! “陛下委我为内阁首辅,干系重大。” “唯恐有负圣恩,还望云真人教我!” 温体仁又是拱手一礼。 “恭喜温尚书,不,应该叫你元辅大人了。” 云逍神情淡然,内心却是懵的。 内阁首辅?! 这家伙居然成了内阁首辅? 还是我提携的? 等等! 昨天喝醉了,好像是说过这话。 可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云昊这混蛋,怎么就告诉皇帝了? 皇帝还真的让温体仁当了内阁首辅? 不可能! 巧合,绝对是巧合! “在云真人面前,万万当不起‘大人’二字。” “云真人可以叫我员峤,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老温。” 一声‘元辅大人’,温体仁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可却万万不敢飘。 在眼前的这位面前,还没有摆谱的资格。 “云真人对朝局了如指掌,又深受陛下敬重。” “我入主内阁之后,该如何行事,还请云真人不吝赐教。” 温体仁言语恳切。 云逍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皇帝让侄儿来问银子和人事的事情。 何乔远也来问开海的事情。 温体仁这个新任的内阁首辅,又跑来问。 贫道又不是大明百科全书。 本有心拒绝。 可那该死的虚荣心…… 不,出于对大明江山、大汉一族的责任担当。 必须说几句。 “贫道只是随口说一下,你可千万莫要太当真啊!” “本官洗耳恭听!” 温体仁大喜过望。 有了云真人的教导。 还愁这个内阁首辅坐不稳?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只要云真人教的,陛下又怎么会怪罪? 云逍道:“你的这个内阁首辅,是皇帝任命的,必须唯皇帝马首是瞻。” 陛下什么都听你的,听陛下的,还不是听你的……温体仁连连称是,“云真人教诲的是。” 大明的内阁辅臣,需要大臣联名举荐。 然后经过廷推,这才能入阁。 皇帝直接任命内阁大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这样的内阁辅臣,通常会被百官耻笑。 即使入阁,也毫无权威可言,根本没人听他的。 这还只是入阁。 入阁之后,还得论资排辈,从吊车尾开始混起。 前面的辅臣致仕或者是下台了,才能一步一步向上挪位置。 这次皇帝竟然直接任命阁首辅,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可以预料的是,温体仁这个内阁首辅,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怎么好过。 也只有抱紧皇帝的大腿,这样才能坐得稳。 “到任之后,你这个内阁首辅的首要任务,就是打击东林党,绝不能让他们掌控朝堂!” 云逍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 大明亡国于党争。 而东林党,就是罪魁祸首。 平心而论,东林党中也有忠君体国的大臣。 大明亡国后,有嫌水太凉的,也有举家自杀殉国的。 大明之所以亡国,倒也不能全让东林党背锅。 然而东林误国,这是毋庸置疑的。 要想改变大明的命运,必须杜绝党争,打击东林党。 万幸的是。 现在的东林党,由于受到魏忠贤的残酷打压,还没有恢复元气。 还远没有达到,以后那种独掌朝堂的地步。 “云真人所言甚是,本官一定遵从!” 温体仁心中一凛,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云真人会向陛下举荐自己。 那是因为,自己跟东林党是死对头啊! 第96章 云真人莫非是仙人下凡? “要想稳住朝局,革除旧弊,推行开海等新政,必须清理内阁中的东林党。” 免除三饷,征收工商税,开海,哪一项不会触动那些庞大的利益集团? 而这些举措,最大的利益集团,正是东林党。 不杀个滚滚人头落地,再好的政令都无法推行,最终会成为一纸空文。 既然促成了开海的事情,那云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周延儒,虽然并非是东林党,可此人怀私植党,欺君误国,必须踢出内阁。” “钱龙锡是东林党魁,这人不能留。” “成基命、薛国观,这两个是可以团结的对象。” “李标虽非东林党,在次辅位置上呆了多年,皇帝这次任命你为首辅,他定会处处掣肘,能团结就团结,不能团结就踢掉。” “另外,六部中的东林党人,兵部尚书王洽、刑部尚书乔允升,留不得!” 此时内阁几名辅臣的底细,以及六部中的东林党,云逍门清。 因此随口就说了出来。 温体仁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地方官员,云真人知道。 海盗、红毛鬼,他也清楚。 竟然连内阁辅臣,也是了如指掌。 这天底下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温体仁想了想,感到压力山大。 他满脸苦意,摇头道:“要想将周延儒、钱龙锡请出内阁,难啊!” 他曾经和周延儒联手,将东林党领袖钱谦益踢出朝堂。 因此对于周延儒的能力,相当清楚。 即使自己身为首辅,要想将周延儒踢出内阁,也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并且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至于钱龙锡,那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崇祯登基之初,钱龙锡以大学士的身份,主持清算阉党。 因此在朝野中,有着巨大的声望。 再加上王洽、乔允升,这可是正二品的大员。 要想将他们清除朝堂,温体仁这个内阁首辅,即使有皇帝的支持,也做不到。 毕竟官场,可不是江湖帮派,一言不合直接拔刀子干就完了。 第97章 温体仁翻云覆雨?云真人神人也! 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旦。 大明迎来了崇祯三年。 由于喜讯频传。 除掉晋商,朝廷有了银子。 朝廷又将晋商囤积的粮食低价出售。 北方的饥荒也暂时得到缓解。 因此京城的官员、百姓,这个年过的比往年要热闹的多。 原本死气沉沉的京师,竟然有了几分生机。 云逍在吕祖观过的年。 不过今年过年,不是跟往年那样冷清。 侄儿和侄儿媳妇,特意赶来陪吃年夜饭。 外加程雪迎、林梳儿,以及十几个护卫,一共摆了两桌。 云真人一高兴,又给喝醉了。 好在这一次,没说什么醉话。 大年初一。 温体仁、曹化淳、何乔远等官员,陆续登门拜年。 到了初二。 赵家峪的百姓、煤球厂的工人,还有京城中被晋商残害的百姓家属,纷纷来到吕祖观。 云逍怕了,偷偷躲到赵家峪老百姓家里,这才消停下来。 人缘好,名望大,也真是个麻烦事。 孙承宗也来了一趟吕祖观。 本来是打算拜访一下云逍子这个奇人。 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也是个老狐狸,察觉到风声有些不对。 因此准备替袁崇焕说说情。 谁知云逍不在,孙承宗只得怏怏而归。 五天假期过后。 煤球厂再次开业。 如今京城中近三分之二的百姓家中,用的是云记煤业的煤球。 开年后,云逍将每个煤球的定价,从五文降到了四文。 就这,每个月估算下来,还有将近四万两银子的进账。 云逍大致做了安排,然后将煤球厂的事情全部交给大管事丘焕印。 他也准备搬家了。 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身份,纯阳宫住持。 搬到城内,条件当然比在吕祖观中要好得多。 只是进城之后,就会多出很多麻烦事。 这又让云逍很是郁闷。 云真人本来没什么大志向。 也就是想安安心心地当个道士而已。 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 朝堂上。 随着崇祯三年第一道圣旨的颁出。 刚刚平静下来的朝堂,再次沸腾起来。 升任礼部尚书温体仁为内阁首辅,进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师。 消息一出,庙堂哗然。 有人爆出,温体仁之所以得宠,是因为走了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的路子。 很多原本就心怀不平的大臣们,无不愤然。 就在当天。 崇祯的御案上摆放着二十多道奏章。 全都是抨击温体仁的。 说的好听一点的,说他德不配位。 也有难听的。 有人抨击温体仁,说他谄媚纯阳真人云逍子,以此获取圣眷,是幸进佞臣。 这样的奏章,崇祯一笑了之,一律留中。 拍‘叔父’的马屁,能让大明国富民强。 为什么不拍? 连朕都在拍,温爱卿为何就拍不得? 次日。 温体仁来到文渊阁。 以次辅李标为首,群辅臣纷纷与他见礼。 虽然一个个心里都不怎么舒坦,更不会服气。 可面子上的功夫,却是要做到位。 客套毕。 周延儒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元辅大人,得偿所愿,位列百官之首。” “周阁老不必客套。” 温体仁笑着回应,既不倨傲,也不失了礼数。 “从古至今,能得高位者,无所不用其极。” “翻遍史书,本官见过为皇帝吮痈舐痔者,也有谄媚侍奉宦官、外戚的。” “讨好道士,而位极人臣者,本官却是头一次听说。” “诸位阁老博览群书,有谁能教我?” 周延儒生就了狂放的性子。 温体仁本来在他之下。 如今反到爬到他的头上去了。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不吐不快。 其他辅臣都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虽然不像周延儒这样尖酸刻薄。 可没人待见温体仁。 首辅,可不是皇帝宠信就能当的。 一个空壳子首辅罢了。 最终朝堂的事情,还是得听他们的。 “纯阳真人有大功于大明,本官结交他,有何不可?” “周阁老以为,云逍子不过是个道士,却不知云真人乃是得道高人,在他眼里,你我跟那些凡夫俗子并无两样。” 温体仁呵呵一笑,直接怼了回去。 周延儒还要辩驳。 钱龙锡喝道:“堂堂阁臣,逞口舌之争,成何体统?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周延儒这才悻悻作罢。 温体仁笑了笑,眸子里却有一抹寒芒闪过。 下午的时候,皇帝宣朝。 众臣行完参拜大礼。 不等随堂太监开口,言官陈赞化站出来,大声说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奏来!” 崇祯眉头一皱。 温体仁早就事先奏报过,今天会唱一出大戏。 并且还向他剧透了。 ‘叔父’早就提过这件事。 因此他也是极为赞同的。 可没这个陈赞化什么戏啊? 难道又是弹劾温体仁的? 陈赞化朗声说道:“臣,弹劾周延儒!” 崇祯一愣。 大殿内一阵骚动。 崇祯淡淡地问道:“因何事弹劾周卿?” “周延儒深受陛下大恩,却骄横跋扈,藐视陛下。” “周延儒频频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甚至公然在人前声称,‘余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 不等陈赞化的话,崇祯气得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瞪,面红耳赤。 大明天子这是给气蒙了。 大殿内一片寂静。 这得多大的胆子,敢说这样的狂言? 周延儒脑袋里嗡嗡作响。 迎着崇祯冰冷的目光,他只得站出来自辩:“圣上容禀,陈赞化信口胡言,栽赃老臣,绝无此事。” 陈赞化冷笑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上林苑典簿姚孙榘,及给事中李世祺在场,岂容你抵赖?” 温体仁大声喝道:“姚孙榘、李世祺何在?” 两名官员站出来,跪伏在地上,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 “有无此事,当众道来!” “敢有半句虚言,就是欺君之罪!” 王承恩在一旁阴沉沉地说道。 二人哪里敢撒谎,当场承认,确有此事。 “臣,罪该万死!” 周延儒没办法抵赖,摘下官帽,伏地求饶。 崇祯满脸憎恶,挥挥手:“藐视君上,你还有什么面目,立在这朝堂之上?” 周延儒面如死灰,向崇祯磕头谢恩之后,踉跄而去。 群臣纷纷看向温体仁,眼神中满是震惊、敬畏。 谁都不是笨蛋,自然能够看出,这是温体仁的手笔。 入阁的第一天,就拿下了一位阁臣。 这手段,堪称是翻云覆雨啊! 温体仁神色平静,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心里,却是一阵惊叹。 云真人,神人也! 第98章 弹劾袁崇焕,在劫难逃 周延儒,位高权重,老奸巨猾。 云真人略施小计,一巴掌将他打落凡尘。 简直堪称是神仙手段啊! “云真人,是大明之福,也是我温体仁之福啊!” 感受到大臣们异样的目光,温体仁很是享用。 不过,今天周延儒只是开胃菜而已。 崇祯的气色变得十分难看。 不怪他气量小,这事摊谁身上,都会恼羞成怒。 大臣们全都心惊胆战。 遵化大捷、铲除晋商,皇帝的威严无能能犯。 此时龙颜大怒,没有几个人,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 一些晦气的事情,都不敢再拿出来议了。 温体仁不露痕迹地朝一名大臣使了个眼色。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刑部给事中冯元飚忽然奏道。 “何事,奏来!” 崇祯神色稍霁。 温体仁安排的大戏来了。 “臣,弹劾袁崇焕!” “袁崇焕欺君罔上,擅主和议,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杀总兵毛文龙,纵敌长驱!” “臣奏请陛下,诛杀袁崇焕,以正国法!” 冯元飚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群臣无不骇然,纷纷看向袁崇焕。 去年年末,击退建奴之后,朝廷本是要犒赏有功之臣。 由于铲除晋商,杀了不少朝中重臣,朝局动荡。 再加上崇祯还没有完成人事上的布局。 所以封赏的事情,也就一直放着。 孙承宗、袁崇焕等人,这段时间也就一直留在京中。 此时袁崇焕正在朝中。 听到冯元飚的弹劾之后,慌忙站出来跪下。 孙承宗在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来了! 早就劝过袁崇焕。 可不听劝啊! 钱龙锡指着冯元飚,“你所说的有何证据?你又是受谁指使,污蔑朝廷重臣?” 冯元飚显然是早有准备。 从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言开始说起。 将他的罪状,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 最后才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关东款议,庙堂主张已有其人。” “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 “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第99章 为国除贼,何来亲者痛仇者快? 袁崇焕与孙承宗来到吕祖观。 杜大寒带着护卫,将二人挡在门外。 孙承宗道:“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蓟辽督师袁崇焕,特来拜见纯阳真人,还请禀报。” 杜大寒冷冷说道:“孙大人可以进,这位袁督师和狗,不得入内。” 杜大寒身后几名来自东江镇的护卫,都是怒目而视,手握刀柄。 袁崇焕克扣皮岛粮饷,导致饿死军民无数。 他又亲自登岛,杀了总兵毛文龙。 毛在皮岛的威望无人能及。 杜大寒等人曾经都是毛文龙的兵。 此时见了袁崇焕,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要不是担心给云逍惹来祸患,直接就拔刀了。 “当日在顺天府衙门前,见识了云真人的风采。” “没想到几个看门之人,居然也有云真人之风!” 袁崇焕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毕竟是手握重兵的蓟辽督师,有自己的傲气。 哪怕是有求于人,此时也不会任由几个护卫羞辱。 “元素,慎言!” 孙承宗急忙劝阻袁崇焕。 就在这时,云逍的声音从道观中传来:“二位大人,请进来吧!” 杜大寒等人这才让开大门。 孙承宗和袁崇焕大步走入道观。 云逍站在配殿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二人,心中揣测着二人的来意。 孙、袁两人也在打量着云逍。 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云逍。 看到云逍的面容,二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叹。 遵化大捷! 铲除晋商! 计擒鳌拜、多铎! 马世龙、曹于汴等朝廷重臣伏诛。 今日朝堂的风云变幻。 谁敢相信,这一切,竟是出自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道士之手? 孙承宗笑着打破沉默:“老夫前几日来,吃了闭门羹,今天云真人,还要让老夫喝西北风吗?” “怠慢了,请!” 云逍淡然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来到配殿中坐定。 云逍让林梳儿上茶。 寒暄了几句之后。 孙承宗开门见山,将今天朝堂中发生的事情,向云逍道来。 袁崇焕看着云逍,目光炯炯,“听说云真人可以未卜先知,周延儒口吐大逆不道之言,应当是云真人所透漏?” “正是。” “你写给王洽的亲笔信,内容也同样是我透漏的。” 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 探口风? 索性摊牌! 明人不做暗事。 贫道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孙承宗和袁崇焕齐齐变色。 如此隐秘的事情,他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样的手段,又岂是常人所能有? 天底下,还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 “蒙陛下器重,委我以重任,督师辽东、蓟镇,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为报圣恩,我在辽东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皇天不负有,这才有宁远、锦州之捷。” 袁崇焕声音铿锵,隐含杀伐之气。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云真人是世外高人,为国为民,功勋卓著。我对云真人,素来敬佩有加。” “云真人却为何助温体仁这奸佞之人,欲加害于我,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说完,袁崇焕的目光如刀。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了云逍一般。 “亲者痛,仇者快?” 云逍哂然一笑。 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这才漠然说道:“为国除贼,何来亲者痛,仇者快?” “你羞辱我?” 袁崇焕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 孙承宗冷然说道:“云真人,老夫一直对你极为敬重。可你说元素是国贼,老夫,不敢苟同!” “当初你对皇帝说出‘五年平辽’这种豪言壮语的时候,心里真的认为,可以在五年之内平定辽东?” “你为了一己之私,谋取高位,不惜以谎言欺君,这总该是事实吧?” “说你欺君,难道错了?” 云逍瞥了袁崇焕一眼,一声嗤笑。 袁承志无言以对,气势当即弱了几分。 “违抗朝廷的大政方略,擅主和议,与奴酋皇太极暗通款曲,这你敢否认?” “定你一个通敌之罪,不为过吧?” 云逍接着又道,冷漠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之意。 袁崇焕昂然说道:“与建奴往来,的确是有的,然而那也是谋略,说我通敌,完全是污蔑之词!” 云逍一声冷笑。 还敢犟嘴? 那就锤死你,让你无言辩驳! “崇祯二年正月十三日,奴酋皇太极派生员郑信、把总任大良给你送信,表示要谈和。” “一直到闰四月初二,皇太极的使者才返回。” “敢问袁督师,把敌方使者留两个月,却不向皇帝禀报,这算哪门子谋略,算不算私通敌国?” 云逍的话,让袁崇焕神色大变,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孙承宗的心中一沉。 很显然,云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定袁崇焕的死罪。 云逍接着又道:“金国汗致书于大明国袁大人,虽不议和,然犹待我使者并遣之还,特此致谢。” 袁崇焕的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云逍所说的话,正是皇太极给袁崇焕亲笔信。 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至于皇太极为什么向袁崇焕道谢。 自然是因为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帮建奴解决了心腹大患。 “天之心即汗之心,也即我之心也。汗若诚心,我岂可弄虚;汗若实心,我岂可作假……” 云逍的话,一字一句,如同刀箭。 袁崇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孙承宗指着袁崇焕,跺脚说道:“元素,你,你糊涂啊!” 云逍的话,一般人听不懂。 孙承宗是老辽东了,当然听得懂。 事情很简单。 袁崇焕想跟建奴议和。 而皇太极提出的条件,就是杀了毛文龙。 袁崇焕傻乎乎地答应了。 并且还真的去做了。 结果皇太极翻脸不认账。 袁崇焕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低三下气地去哀求。 这不是卖国,又是什么? “十月初二日,即丑日巳刻,谒堂子,率兵起行。” 云逍冷声说道:“袁督师,现在明白了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101章 崇祯朝的黑衣宰相? 崇祯收到孙承宗转呈的袁崇焕遗书。 在朝会上,命太监将遗书当堂宣读。 遗书洋洋洒洒上万言。 先是将他经略辽东三年,所作所为一一陈述。 对于被弹劾的罪状,也全都供认不讳。 甚至来龙去脉,也都说的一清二楚。 同时袁崇焕还供出,和议的主谋是钱龙锡,兵部尚书王洽为同谋。 遗言中,尽是悔过之词。 其中并无一字一句,为自己辩护。 “若无纯阳真人当头棒喝,罪臣,依然执迷不悟。” “罪臣一直以为,建奴不可敌。直到今日,方幡然醒悟!” “今有云逍子,建奴当灭,大明当兴!” “罪臣斗胆,奏请陛下,效黑衣宰相姚广孝例,恭请云逍子入朝,辅佐朝政。”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临死之言,万望陛下纳之。”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王佐,笑看大明中兴日。” “望百官以我为戒,慎之,慎之!” 太监宣读完毕。 大殿内一片寂静。 昨天在朝堂之上,袁崇焕遭弹劾。 对一切罪状,矢口否认。 散朝后,也就是去了一趟吕祖观。 随后竟然悬梁自缢! 更为离奇的是。 袁崇焕在遗书当中,不仅认罪伏法。 还对云逍子推崇备至。 甚至将他抬到‘黑衣宰相’姚广孝一样的高度。 难道云逍子,对袁崇焕施展了什么妖法? 崇祯心中五味杂陈。 登基之初,听信袁崇焕‘五年平辽’豪言,对其委以重任。 可袁崇焕这些年竟然背着自己,干出这么多的事情。 将他凌迟,都难解心头之恨。 又被‘叔父’说中了。 朕,的确是被大臣们给忽悠瘸了。 也多亏有‘叔父’啊! 如果不是叔父,哪有遵化大捷? 袁崇焕造下的恶果,将不堪设想。 朕又如何能识破,袁崇焕的真面目? 袁崇焕的罪行,又如何能暴露于天下? 也算袁崇焕还有点自知之明。 如果不是自缢,可真是有点麻烦。 这三年,袁崇焕将辽东经营成铁板一块。 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都是他的铁杆心腹。 关宁军是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也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若是直接将他下狱,固然是简单。 可到时候关宁军将士,即使不敢谋反,也会人心离散。 到最后将不可收拾,辽东也就彻底糜烂了。 现在好了。 袁崇焕自己都认罪伏法了。 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 只需要按照叔父的安排,让孙承宗坐镇辽东。 关宁军绝不会出一点乱子。 不愧是‘叔父’啊! 之前推荐孙承宗替代袁崇焕,显然是已经考虑到了这些。 未雨绸缪,算无遗策! “叔父的才能,只怕连那黑衣宰相姚广孝,也是不及啊!” 崇祯一阵感慨。 成祖有姚广孝相助,才能够靖难成功。 随后才有了永乐大帝的不世功业。 自己有‘叔父’相助。 将来的成就,又怎会输于成祖? 随即崇祯又是无奈苦笑。 让‘叔父’入朝为官? 只怕他马上会拍屁股走人,离开大明去往海外。 脑壳痛啊! 崇祯收回思绪。 当堂下旨,将钱龙锡、王洽查办,交三法司议罪。 东林党在朝中的两巨头,就此倒下。 同时崇祯命孙承宗,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崇祯还宣布了一项让大臣们困惑的任命。 大名知府卢象升,升任登莱巡抚,坐镇皮岛,重振东江镇。 卢象升此时声名不显,只是一个四品官。 登莱巡抚却是从二品,赞理登、莱以及辽东沿海诸岛的军务。 论权位,哪里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比的? 也不知道卢象升怎么就入了陛下的法眼? 袁崇焕之死,朝野震动。 关于纯阳真人云逍子的各种谣言,也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是刘伯温转世。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 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袁崇焕就是听了云逍子的推算,才被活活吓死的。 还有谣言说,云逍子就是吕纯阳化身。 由于大明妖魔横行,上天派他到人间荡妖除魔的。 遵化大捷知道吧? 就是云逍子撒豆成兵,大败建奴十万大军。 黑心的晋商,以及朝中的奸臣,就是用仙法给咒死的。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民间议论。 官员们提到云逍子,无不噤若寒蝉。 如今这年头,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云逍子能洞晓天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万一要是有哪一天,自己的那些个龌龊事,被他都抖落出来。 马世龙、周延儒、袁崇焕等人就是下场。 以后行事,还是把尾巴夹紧一点。 可千万别触到这个煞星。 …… 接下来的数天。 朝廷又接二连三有了大动作。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百官瞩目。 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入阁,兼领工部尚书。 原内阁次辅王应熊,官复原职。 擢兵部左侍郎李邦华,任兵部尚书,主持兵政。 擢南京工部右侍郎何乔远,任户部左侍郎,总督浙、闽、粤三地。 擢吏部稽勋司郎中孙传庭,任福建承宣布政使。 …… 这些任命,把群臣都给搞糊涂了。 名列其上的大臣,根脚十分复杂。 有崇祯登基之初,被贬斥、罢黜的阉党。 也有浙党、徽党、闽党。 甚至还有东林党的人。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尤其是孙传庭。 区区一个吏部稽勋司郎中,五品官。 竟然升任福建承宣布政使! 这可是主政一省的从二品大员。 这不是一步登天,又是什么? 别说是大臣们。 就连孙传庭自己都是懵的。 由于性情孤傲,行事果悍雷厉,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并且在朝中,也并无靠山。 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 受晋商的事情牵连,很多山西出身的官员遭到罢黜。 孙传庭也做好了罢官还乡的准备。 谁知道,天上竟然砸下这么大一个馅饼。 有人提醒孙传庭。 “朝中这么大的变动,必定与云逍子有关。” “那日处决晋商时,伯雅兄挺身为云逍子仗义执言,显然是被他知道了。” “入了云逍子的法眼,岂有不飞黄腾达之理?” 似乎有点道理。 可仅仅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就从正五品成了从二品? 难道真的如同人们说的那样。 云逍子,就是崇祯朝的黑衣宰相? 第102章 为国除奸,盟主有妙计 崇祯三年。 注定是波澜不止的一年。 在朝廷发布一系列官员任命之后。 内阁又草拟数道政令。 崇祯朱批后,交由廷议。 每一道政令,都如同巨石落入湖水中。 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朝堂,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抚恤战死将士亲属! 清查兵额,足额发饷! 建忠烈祠! 这原本是兵政。 文官们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反响极为十分强烈。 大明的武人地位低下。 戚继光厉害吧? 随便一个文官,都可以对他横加指责。 为了能够推行边关政略。 戚继光不得不在张居正面前卑躬屈膝。 甚至送美女给张居正。 这是大明的国情。 皇帝如今的举措,无疑是在抬举武人。 这把文官们往哪儿放? 文官们当然不能答应。 然而不等文官有所动作。 内阁接下来又推出三道政令。 文官们全都炸锅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 免除三饷,永不征收! 重征工商税! 开海!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尤其是东林党人。 免除三饷,那便罢了。 谁让抄了晋商,朝廷现在有钱呢。 皇帝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然而征收工商税,开海。 却是直接把手伸进了东林党的饭碗里。 这是在跟他们抢食,不,直接是从他们身上割肉啊! 朝廷想收买人心,当老好人。 国库掏银子就是。 可你不能割肉来贴补老百姓啊! 于是乎。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崇祯早有预料,不慌忙地召见大臣。 内阁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各个辅臣纷纷出动。 一个一个做思想工作。 温体仁在与大臣交谈时,最喜欢说一句话。 要不,请纯阳真人同你谈谈? 这种方法虽然不讲武德,却极为有效。 到了廷议这一天。 东林党人纷纷跳出来反对。 然而附议的大臣,却是寥寥无几。 三品以上,说话有分量的,几乎没有。 他们这时才发现一个事实。 现如今,已经不是之前众正盈朝的局面了。 东林党人,被皇帝给清理的差不多了啊! 况且如今崇祯的威望,与以前相比,早就不是同日而语。 再加上有内阁力挺,很多大臣附议。 最终各项新政,在廷议上得以顺利通过。 然后就可以明发天下,予以推行了。 崇祯三年正月。 大明帝国的车轮滚滚,驶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势不可挡! …… 演乐胡同。 这里以前是官妓乐队,演习奏乐之所。 后来就成了京城最为有名的青楼所在地。 怡香院的一个房间中。 十几名东林党在京官员,汇聚于此。 外面笙歌鼎沸。 房间内,却是愁云惨淡。 征收工商税,解除海禁。 不知道会让南方的商人损失多少银子。 在场的各位,钱袋子也会跟着受损。 可谁又能阻止? 当然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银子。 东林党中不乏真正的道德君子。 他们真的是公忠体国,忧国忧民。 比如黄道周、刘宗周、文震孟之流。 只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通病。 自己就是天下人的道德标尺。 自己的政见,代表着天下百姓的利益福祉。 跟自己相左的,那一定是祸国殃民,必须扼杀。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 他们以身相殉,都在所不惜。 并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 在他们看来。 这次朝廷征收工商税,这完全是与民争利。 开海,更是违背祖制,大明从此永无宁日。 “朝廷乱政,大明危矣!” “死谏,我明天就到皇宫前,效仿海刚峰!” “奸佞高居庙堂,更胜于魏阉当道!” “祸源不在于内阁,也不是温体仁,更不在于陛下。” “不错,罪魁祸首,正是云逍子!” “道士乱政,甚于靖康,大明不久就要步前宋后尘!” “云逍子就是个蛊惑君王的妖道,必须诛杀之!” …… 谈及云逍,众人义愤填膺。 有人提议:“大明不乏正义豪侠之士,不如……” 话未落音,一人厉声呵斥:“我辈读圣贤书,岂能做出这等肮脏勾当?” 第103章 白云观邀请,登坛讲经? 众人闻言,无不精神大振。 钱谦益笑了笑,“方法很是简单,却极为有效。” 黄道周催促道:“牧斋休要卖关子,快讲!” “陛下册封云逍子为纯阳真人,吕祖宫住持,天下道门无不侧目。” “云逍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骤然位居道门高位,有谁能心服?” “只需让道门之人出面,当众揭穿云逍子,让他这所谓的得道高人,原形毕露,声名狼藉。” 钱谦益微微一笑。 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中。 “此计甚妙!” “陛下平生,最恨被人蒙蔽。” “他若是看清云逍子的真实底细,势必会龙颜大怒,即使不诛杀此獠,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 “如此一来,区区一名失宠的道士,又何足挂齿?” 黄道周抚掌大笑。 “妙,此计妙极!” “钱牧斋不愧是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我东林砥柱!” “云逍子原形毕露之日,就是此獠授首之时!” 众人连声赞叹。 房间内一扫之前沉闷。 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杯觥交错,酒过三巡。 有人笑问钱谦益:“听闻名列秦淮八艳之首的才女柳如是,极为仰慕牧斋兄的才学。” “她听说牧斋兄染病,特意从江南赴京,欲自荐枕席。” “而牧斋兄却与她只谈诗文,不谈风情。可有此事?” 众人无不面露艳羡之色。 才子佳人,自古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 谁不想成为那才子,抱得美人归? 钱谦益如今年近五十。 居然有这等艳遇,不免让人嫉羡。 每个人都在心中腹诽,为什么不是我? 黄道周笑道:“牧斋兄怎地如此不解风情?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番情意,诗坛也因此少了一段佳话。” “老夫这一把年纪,怎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 钱谦益捋须笑道,眼眸中却尽是不加掩饰的自得之色。 不是不想揽美笑谈风月。 而是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啊! 再说了。 若是直接答应了。 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急色? 诗坛盟主的名声,以后还要不要了? 反正都是自家碗里的货,先悠着。 第105章 云逍子舌战群道 “你是人吗?” 云逍看着那道士,淡漠地问道。 那中年道士大怒:“你怎敢羞辱我?” 周围的道士纷纷开口斥责。 “无言以对,就开始骂人?” “这算是什么真人,跟大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分别?” “堂堂一观住持,恼羞成怒之下出口伤人,也配为修道之人?” …… 云逍笑了笑,“看来你算是个人。” 中年道士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叫算是个人? 贫道本来就是个人! 云逍又问:“你是明国人吗?” 中年道士冷哼一声。 废话! 不是明国人。 难道还能是建奴? “既然是个人,那就消耗粮食,日常用度也少不了。” “当官的俸禄是民脂民膏,我等修道之人所食所用,也都是百姓血汗。” 一席话,让噪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如今天灾连连,大明内忧外患,百姓处于水火之中。” “我等虽然是修道之人,却都是明国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贫道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向朝廷献言献策,何错之有?” 云逍清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凛然正气,油然而生,振聋发聩。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语意来自顾炎武。 八字成文的语型,却是出自梁启超。 如今大明还没有亡。 顾炎武也才是十六岁。 自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剽窃一下他的话,自然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那中年道士满脸羞愧,面红耳赤。 周围众多道士,原本准备看云逍笑话,闻言无不骇然。 看云逍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后方围观的人群中,接连响起一声声叫好。 “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崇祯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然后霍地起身。 温体仁赞道:“云真人心怀天下,如此胸襟,本官自愧不如啊!” 另一座凉亭中。 “一个道士,竟然有这等胸怀,羞愧天下无数当官的。” 柳如是抚掌赞道,凝视着前方的云逍,美眸中异彩闪动。 钱谦益、黄道周等东林党人,全都沉默不语。 东林党人最是喜欢喊口号。 并且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正气凛然。 可云逍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出,任何口号全都黯然失色。 格局小了啊! 云逍看着那中年道士,又是一声嗤笑。 “方外之人,不能插手朝政?” “大明有黑衣宰相,还有蒋守约、李希安等高道,官居尚书!” “再说远一点,长春真人丘处机,以74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成吉思汗止杀爱民。” “你连自家祖师爷的事情都给忘了,说你一句不学无术都是轻的,说你数典忘祖,也不为过!” 那中年道士面红耳赤,用衣袖捂着脸,仓皇而去。 白云观本打算一上来,就给云逍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竟被云逍驳斥的体无完肤,一个个全都脸上无光。 “贫道听说,云真人的吕祖观中,常有两名女子居住。可有此事?” 一名老道忍不住站了起来。 云逍点头说道:“不错,是有此事。” 白云观的道士们,无不面露冷笑。 崇祯目睹这一幕,好奇地问道:“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陛下有所不知,我正一道,讲究的是顺应天道,阴阳调和,因此是道士可以娶妻生子。” “而全真道,却是讲究性命双修,因此严禁门下弟子,不得娶妻生子。” 张天师向崇祯一番解释。 “朕失策了啊!” 崇祯醒悟过来,不禁一阵自责。 当初敕封云逍为吕祖宫住持,只是想答谢‘叔父’。 吕祖宫嗣传道教全真龙门派法脉。 这可是根正苗红的全真道。 自己当时哪里想到这一点? 这下好了。 把‘婶娘’给整没了。 还让‘叔父’让人抓住把柄。 这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 那老道一声冷笑,开始对云逍大肆攻讦。 “重阳祖师在创全真一脉之初,便以三教圆通、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为宗旨。” “因此,全真道在教规中,明令禁止门下弟子不得娶妻生子。” “你公然违背教规,在道观中藏污纳垢,简直是道门中的败类!” 周围的道士,也都纷纷加入嘴炮的行列。 “这就是朝廷敕封的真人?” “道门当中,岂容这等败类存身,败坏道门清誉?” “不守教规,好色荒淫,应当送有司问责!” …… 目睹云逍受群道围攻。 钱谦益一阵大笑:“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老夫也不必如此费心了。” 黄道周等人跟着一阵大笑。 柳如是好奇地看着云逍,“看这道士如何化解此局。”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 然后发出一声嗤笑,向那老道问道:“王重阳师从何人?” 老道傲然答道:“重阳祖师师从吕祖,开创全真一脉。” 云逍又问:“吕祖有没有娶妻生子?” 老道一愣,然后如实答道:“吕祖有一妻,姓金,育有四字。” 云逍哑然失笑,“吕祖能娶妻生子,为什么他的传人却不可以?” 老道不知道怎么作答。 白云观知观伍守阳沉声道:“教规是重阳祖师定下,我等全真弟子,自然是要遵从教规。” “这倒是奇怪了,难道王重阳,还能凌驾在吕祖之上?” “况且这一教规,是王重阳受佛教的影响,这才定下的。” “秃驴的规矩,要道士来遵守,岂不是咄咄怪事?” 云逍一阵冷嘲热讽。 白云观众多道士,一时间竟然无法辩驳。 崇祯见了,不禁一阵大笑。 不愧是‘叔父’! 诸葛亮舌战群儒,也莫过于此了。 田贵妃忍俊不禁:“没想到,云逍子竟然是一位辩才!” 不远处的凉亭中。 柳如是莞尔一笑:“这道士,好一张利口!有意思,真是有些意思。” 钱谦益等人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 戒坛前。 伍守阳脸色铁青,喝道:“你这是狡辩!不管怎么说,你违背教规,总是事实!” “你所说的教规,是全真道的规矩,与我何干?” 云逍嘴角微扬,露出嘲弄之色。 第107章 云逍子讲的,是不朽真言 《道德经》! 可不是可以随意释义的。 除了那些传说中的得道神仙。 就是伍守阳、郭静中这样的高道。 一个不慎,就会贻笑大方,甚至是身败名裂。 寻常人要是敢胡乱注释《道德经》。 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离经叛道。 甚至被扣上一顶歪曲圣典、宣扬邪说的大帽子。 不仅会成为天下道门的公敌。 朝廷也会予以严惩。 云逍子也不例外。 哪怕再怎么受陛下宠信。 到时候也难以包庇他。 “住口!” “胆敢歪曲《道德经》,立即轰出去!” “公然宣扬邪说,狂妄之极,必须严惩!” 戒坛下方群情激昂。 很多道士甚至撸起袖子。 准备上台将云逍赶下来。 跟随云逍前来的吕祖宫道士,全都吓得面如土色。 住持到任才是一天,这就作了个大死。 哪怕你随便讲一个《早晚功课经》。 顶多是被说是不学无术,被人笑话一下。 也比这样作死强啊! 完了,全完了! 云逍停了下来,看着下方,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肃静!” 伍守阳大声呵斥,将人群安抚下来。 然后他向云逍微微一笑,说道:“云真人,你继续!” 不继续讲下去,又怎么能抓住他的把柄?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接着继续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朱子云:道犹路也,人之所共同也。” “其实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理,故谓之道。” “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悬于太空;天地既辟以后,此道寄诸天壤。” ...... 伍守阳、郭静中等高道,都是一怔。 云逍所阐述的《道德经》经义,竟是他们闻所未闻。 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并且,似乎……还有点道理。 听着听着。 戒坛下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些大德高道们,神色也从最初的不屑,化作了惊愕。 “张天师,云逍子所讲经义,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崇祯见人群有些不对劲,自己又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询问张天师。 谁知张天师却是充耳不闻。 第108章 请云真人传经 “还不快去!” 伍守阳此时,完全失去了大观之主、大德高道的气度。 赶忙吩咐两名立在台下的女黄冠。 二人急忙上台去,小心翼翼地为云逍奉上茶水。 云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任由下方众人心急火燎。 他却是泰然自若,风轻云淡,超然于世外。 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被他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 在众人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得到高人风范。 仙风道骨,洒然出尘。 每个人的心中,都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 “张天师以为,叔……云逍子所讲的经义如何?” 见‘叔父’折服众人,崇祯龙颜大悦,笑着向张天师问道。 张天师沉吟片刻。 然后神色凝重地缓缓说道: “云真人所言,以之为用,可以明心养性,可以入圣登真。” “可以明哲处世,可以治国平天下,守藏可用,仕隐咸宜。” “无论道家儒家,皆可奉为无上圣经,当作修圣修仙之不二法门也。” 亭内众人。 全都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崇祯再次看向云逍,摇头一笑。 ‘叔父’,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谪仙,不,真仙下凡? 这下看你该如何解释! 台下众人,一个个心痒难耐。 却又不敢去催促云逍,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好不容易等云逍喝完茶水,放下茶杯。 众人精神大振。 无不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 云逍却并没有继续讲经。 而是朝伍守阳问道:“贫道所讲的《道德经》,是歪曲圣典,宣扬邪说?” “云真人所言,字字珠玑!” 伍守阳面色苍白,声音发颤。 这次惹大麻烦了啊! 单是对《道德经》的释义。 就足以让云逍在道门当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地位。 甚至是……名留千古! 日后的道门,将奉他的释义,为道门圣经。 而白云观,却是成了他的垫脚石。 伍守阳身为白云观的知观。 事后辞去一应职务,那是必然的事情。 日后还将成为整个道门的笑柄。 什么都不管了! 能够听到大道真谛,死而无憾。 一切世俗的东西,都可以弃之不顾。 “这样就好。” 云逍笑了笑,自蒲团上长身而起。 伍守阳愕然问道:“云真人这是做什么?” 云逍淡淡地说道:“本次白云观讲经,高道云集,贫道总不能一直霸占着戒坛,要给其他高道讲经的机会。” 众人目瞪口呆。 衣服都脱了,你居然来这个? 接着有人醒悟过来。 云逍子这是在报复呢! 之前他说,自己开始讲经,其他高道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时都当做是笑谈。 没想到结果竟然真的是这样。 他这么一讲,还有哪个敢上去献丑? 被打脸了! 道士的脸皮薄,不如和尚那么厚。 此时都挂不住了。 “请云真人传经布道!” 伍守阳朝着戒坛上的云逍,深深躬身,行了一个道揖。 其他道士也都纷纷起身行礼。 “白云观邀请贫道前来,说是讲经,实则不怀好意。” “你们的用意,无非是让贫道当众出丑,使贫道名声扫地。” “只要贫道稍微露拙,你们就会有各种手段,大肆攻讦贫道。” “诸位白云观的道友,我说的可对?” 云逍一声冷笑。 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像是将每个人的内心都看透。 众多白云观的道士,以及应邀而来的高道,纷纷羞愧低头。 “现在,却要让贫道传经?” “你们把我云逍子当成了什么?圣母吗?” 云逍‘呵’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云逍举步下了戒坛。 然后径自朝道观大门方向走去。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躬身。 “云真人,求求你,把后面的讲完吧!” 一名老道忽然跪在地上,大声恳求。 紧接着,很多道士纷纷跪地。 全真道毕生炼养、清修。 绝大多数全真道。 穷其一生,就是想达到识心见性、独全其真的至高境界。 然而这又是何其困难? 而云逍所讲的《道德经注释》。 就如同在团团迷雾之中,点燃了一盏指明方向的明灯。 众道士自然是趋之若鹜。 可他偏偏只讲了一小部分。 仅仅只进了个头,竟然又缩了回去。 这是人干的事情? 这不是要人的老命吗? “贫道也不是敝帚自珍之人!” “让白云观交出幕后指使,贫道在吕祖宫设坛传经。”bookAbc.Cc 云逍看向伍守阳,眼眸中透着冷意。 最近朝堂上风云变幻,一切根源都在他。 他又怎么可能不警惕? 白云观是皇家道观。 白云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器重。 又怎么可能因为皇帝的敕封,而主动跳出来。 其中肯定另有原因,幕后也必定有指使者。 不管是谁,先揪出来再说! 云逍的一番话,让很多道士、信众,看伍守阳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善起来。 伍守阳一时惶惶无主。 说出幕后之人,有违道义。 不说,云逍就不会公布道德经释义。 如此一来,他将成为道门的罪人。 就在这时,一名老道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云逍子果然目光如炬!” “指使白云观这么做的,正是贫道!” 老道向云逍拱手行了一个道揖,“贫道郭静中,道号迎阳子。”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这个郭静中,在道门实在是太有名了。 云逍冷冷说道:“贫道与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设局害贫道?” “山西府督创道院于会柏园,请贫道为住持。” “府督却因晋商一事受到牵连,贫道为报恩,这才请白云观设下此局。” “贫道自知铸下大错,只要云真人公布经义,贫道愿从此退隐山林,永不出世。” 郭静中深深一躬,久久不起。 “满口谎言,就不怕道心有缺,道心蒙尘?” 云逍一声冷笑。 因为晋商?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这老道跟前东林党魁赵南星,是莫逆之交!” 人群后方,被纱幔遮挡的凉亭中,传出王承恩的声音。 云逍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东林党人在暗中捣鬼,这就解释的通了。 第109章 操弄民意,贫道也会啊! 郭静中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主动站出来,本是不想让白云观背黑锅。 却没想到被人当众揭穿,反倒把火引到了东林党身上。 “贫道乃方外之人,与世无争,素来与东林党没有纠葛,更无仇怨。” “迎阳真人虽然与东林党人有故,却也不能说明,这次是东林党人,设局算计贫道。” “况且东林党人都是道德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会在暗地里,做出这等无耻勾当?” 云逍表示自己很无辜,心中一阵冷笑。 东林党这么快,就报复到自己的身上,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更没想到,侄儿身边的那个老王,居然也在这里。 还借着郭静中,把东林党从幕后给引了出来。 既然侄儿的人,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刚刚装完逼,再打个脸,难道他不香吗? 凉亭中。 崇祯听了云逍的话,当即会意。 他向王承恩说道:“顺着云真人的意思,照实说!” “云真人怎么就与东林党人,没有纠葛了?” “云真人心系天下黎民百姓,向陛下建言,取消三饷,让天下百姓受惠。” 王承恩的话,顿时引起信众们一阵骚动。 “朝廷免除三饷,竟然是云真人的主意?” “这可是福泽天下百姓的大功德啊!” “云真人心怀苍生,这才是真正的大德高道!” …… 王承恩的声音,隔着纱幔继续传了出来。 “朝廷免除三饷,就没有银子打建奴,也没了钱粮赈灾。” “因此朝廷决定征收工商税,用于弥补财税。” “征收工商税,与咱们普通老百姓没关系,可南方那些富商就要交税。” “东林党人就是被南方的富商,给供养着,现在富商的利益受损,当然坐不住了。” “他们认为这都是云真人的主意,这才设法算计云真人。” 云逍摇头说道:“东林党人号称清流,标榜气节,正气凛然,凭你的话,怎能让贫道相信?” 王承恩答道:“这位迎阳真人,跟东林党的钱谦益、黄道周等一帮人混迹在一起,还不足以证明吗?” 云逍向郭静中问道:“迎阳真人,果真如此?” 郭静中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云逍又向伍守阳问道:“伍道友,白云观这次设计,果真是出自东林党人?” 伍守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蓬莱内的道士、信众们,顿时一片哗然。 “贫道只是不忍天下百姓,承受沉重赋税,这才向陛下建言免除三饷。” “南方富庶,商人经商谋利,让他们掏一点税,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不伤筋,不动骨,却可以让天下无数百姓活命。” “难道贫道做错了吗?竟然招致这样的报复?” “贫道若是有错,大可以与贫道当面辩论便是,又何必用这等手段?” 云逍面露悲愤之色。 东林党人善于演戏,煽动民意。 贫道的演技也不差,同样也能忽悠人啊! “云真人为了天下苍生,哪里有错?” “东林党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做的一手好道德文章,实际上,却是鲜廉寡耻!” 凉亭中再次有声音传出。 这次却是内阁首辅温体仁出声了。 东林党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极大。 甚至掌控天下渔轮,进一步掌控朝堂。 然而此时在场的,多数是道士。 而那些信众,只信道门,却不管你是什么党。 至于在场的那些个官员、权贵。 不推波助澜就算是不错了。 又怎么会为东林党发声? 甚至有人听出王承恩和温体仁的声音。 这两位,哪个敢得罪? 他们又怎么会这时候,跳出来触霉头? 于是乎。 众人的情绪被成功挑动了起来。 “云真人大德,竟然遭小人算计,就不怕遭报应吗?” “以前魏阉打压东林党人,还觉得他们是好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帮无耻之徒!” “阴谋算计云真人这样的得道神仙,就是天下道门之敌!” “那些东林党人在哪儿?站出来!” …… 钱谦益、黄道周等人见势不妙,匆忙离开凉亭。 “那个老家伙,就是钱谦益!” “那是黄道周,那个是文震旦,他们都是东林党的人!” 这几位都是声名在外,认识他们的,可不在少数。 他们刚一现身,顿时被人认了出来。 好在能进入小蓬莱听高道讲经的,都是有些身份。 因此大多是开口斥责,却无人动手。 钱谦益等人狼狈逃出后院。 所到之处,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斥骂声一片。 好不容易走出道观。 这次白云观的讲经活动,吸引无数的信众前来。 此时白云观外到处都是人。 听到里面的人斥骂他们,众人还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外面的信众多数是普通老百姓。 他们可不会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套。 也不知道是谁,将吃了一半的鸭梨丢向几人。 钱谦益大怒,指着那百姓厉声呵斥。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 泥块、石子,甚至是包子、鞋子,各种杂物如雨点一般飞了过来。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幸好外面有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秩序,及时护着一行逃出人群。 来到人少的地方。 几人这才察觉,每个人都被砸的满头是包。 黄道周最是倒霉,鼻梁被砸中,鲜血长流。 钱谦益一只眼睛被砸的乌青。 发簪也不见了,披头散发,看上去甚是狼狈。 柳如是也没有幸免,一身锦衣,污迹斑斑。 见几位平日里风度翩翩、风流儒雅的东林党人,此时狼狈不堪,柳如是忍不住想笑。 又见钱谦益一副糟老头的样子,她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憎恶。 柳如是本就是出身贫苦,自幼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处于妙龄的时候又被卖为歌姬。 寻常百姓的苦,她自然是深有体会。 云逍能为天下百姓发声,向皇帝建言取消三饷。 而钱谦益等人,却是为了南方商人的利益,连平时挂在嘴上的德行、节操,统统都不要了。 以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痴迷钱谦益的才学。 将云逍与钱谦益放到一起一对比,反差就太大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志操又是何等高洁?” 柳如是看向白云观,眼神变得迷离。 谁知却牵动了下巴上的伤,痛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她轻哼了一声,咬着贝齿,牙根直痒痒,“小道士,今天的事情不算完!” 第110章 老钱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想到,此番,竟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钱谦益揉着眼睛,郁闷地表达了内心的挫败。 “不是牧斋兄考虑不周。” “谁能想到,云逍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之深的道行?” 黄道周捂着鼻子,瓮声说道。 至今他还是满心的匪夷所思。 一个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小道士。 能够将《道德经》领悟到这等境界。 黄道周已经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云逍子此人,该不会真的如同谣传的那样,是神仙转世吧?” 一名东林党人的话,让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半晌。 “子不语怪力乱神,哪里有什么神仙?” “以老夫看来,定是云逍子从哪里得到了高深经义,剽窃为己有!” 钱谦益冷笑。 黄道周几人想了想。 也只能是这个可能了。 钱谦益冷声说道:“只需找到原作者,就可以揭穿云逍子,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云逍子所宣讲的东西,以前从未现世。” “这上哪儿去找原作者?” 黄道周摇头苦笑。 他当然不会知道。 钱谦益的推测,的确是事情的真相。 只是有谁能想得到。 云逍讲的经义,却是来自两百多年后。 想找到原主……穿越吧! 文震旦苦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算计不成,反倒成全了那云逍子,拖累到东林声誉。” “道门,还影响不到士林。” 钱谦益不屑地冷哼一声,神情倨傲。 只是他的内心,却是忧心不已。 云逍子今天讲的经义,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抄来的。 今日过后,他在道门中的声望,将直追张天师。 张天师的身份,是世袭的。 而云逍子,却是自己挣来的。 以后的修道之人,只要研读他的经文释义。 就等于是他的门人弟子。 千年道门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云逍今天,已经煽动起道门及信众,与东林党对立。 对东林党的声誉,以及在士林中的地位,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东林党与阉党斗,死人无数。 这才有了今日的声望。 以及在士林当中一呼百应的影响力。 却因为钱谦益一时失策,让东林党声誉受损。 他自身的名誉,以及在东林党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肯定也会受到重创。 只能是回南方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三年内不打算露面。 悔不当初啊! 钱谦益心情十分低落。 同时十分郁闷。 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给逼到这种境地。 “还好,我有佳人相伴。” 钱谦益看到一旁的柳如是。 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何以解忧,唯美人也! 今天就收了这才女入房。 “老夫今日在府上设宴,与如是小姐把酒吟诗,可好?” 钱谦益笑着朝柳如是发出邀请。 黄道周、文震旦等人心中暗骂。 今天被这么一折腾,全都吓得半死。 你有歌妓才女来慰藉,我们呢? 谁知,柳如是却是婉言谢绝:“再过几天,京城有个诗会,小女子应邀参加,这几日需静心养神,就不叨扰钱大人了。” 到嘴的鸭子要飞…… 钱谦益心中一沉,面上神色却是不改。 “那就改日吧。” “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柳如是向几人拱手道别。 然后匆匆而去。 “贱.人!” 钱谦益盯着柳如是的背影,心头暗自滴血。 早知如此,前几天还矜持个屁啊! 其他几人都是摇头苦笑。 牧斋先生今天。 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可为啥心里面,有些莫名痛快呢? …… 白云观,小蓬莱。 云逍正欲举步离开。 郭静中挡住去路:“云真人什么时候继续讲经?” “揪出幕后指使者,与你何干?” “我为什么要兑现承诺,公开经义?” 云逍漠然说道。 郭静中哑口无言。 周围的道士,纷纷开口苦求。 “贫道绝非是敝帚自珍!” “过些日子,我会把经义整理成书,然后公之于众。” 不是云逍不愿意讲,而是另有打算。 光是《道德经》原文,就有五千多字。 黄元吉的注释,足足有六十三章,十一万字之多。 要从头到尾讲完。 还不得活活把人给累死? 还没人交学费。 云真人向来不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自己印成书,拿出去卖掉赚钱,难道不香? 一百两银子一本,卖个一千本,不成问题吧? 众道士、信众,闻言无不振奋惊喜。 云逍看了一眼那座被纱幔遮挡的凉亭,随即大步离开。 凉亭中。 温体仁笑道:“东林党人,这次可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等云逍子的道德经释义传开,必定会被道门奉为得道神仙,登高一呼,从者云集。” “东林党人阴谋算计云逍子,也就成了道门之敌。” “天下道门信众,不计其数,东林党人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张天师捋着胡须,一阵呵呵大笑。 “三言两语,就让东林党人名声扫地,云仙长高明啊,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今天过后,朝廷推行新政,将会顺畅的多。大明有云仙长,真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王承恩和曹化淳先后开口,马屁如潮。 崇祯得意地一笑。 那是朕的‘叔父’! ‘叔父’不仅是大明之福。 更是上苍赐给朕的福分! …… 云逍的《道德经释义》,迅速传开。 京城为之轰动。 有人将云逍所讲的内容编印成册。 拿到市面上销售,很快哄抢一空。 正如张天师所说。 不仅是道门的修道之人。 还有很多博学鸿儒,都将其视作是惊世神作。 只可惜,只有一小部分。 好在云逍说了。 会将《道德经》注释,整理成书。 到时候就可以一睹全文了。 无数人翘首以盼。 吕祖宫也随之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 前来道观的香客,陡然变多了起来。 原本有些冷清的道观,变得门庭若市。 风头一时无两,甚至盖过了全真祖庭白云观。 这倒也正常。 虽说白云观是长春真人所建。 可丘处机,都已经死去几百年了。 吕祖宫有活神仙坐镇,人家才是十几岁呢。 并且云逍子注释的《道德经》,比吕祖还要厉害。 这就代表着,即使丘处机活着,在修道境界上,也不如人家。 甚至很多信众笃信。 云逍子,就是神仙转世。 去吕祖宫虽然见不到神仙,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香客人数暴涨,导致吕祖宫的道士们忙碌起来。 接连几天下来,收的香火钱,数到手抽筋。 走出去,一个个也都是趾高气扬,神气的很。 第112章 大人,时代变了! 卢象升正端着茶杯准备喝水。 听了云逍的话,顿时一个哆嗦 手跟着一抖,茶水泼的满身都是。 “老夫如何成了大明第一罪人?” “还请云真人指教!” 孙承宗嘴角抽了抽。 随即波澜不惊。 一只手却死死地掐着大腿。 老夫心如磐石! 老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关宁锦防线,是拖垮大明的主要原因。” “孙阁老亲手缔造关锦防线,不是大明第一罪人,是什么?” 云逍看着孙承宗,淡淡说道。 一语,石破天惊! “什么?” 孙承宗眼睛圆瞪,胡子都翘了起来。 淡定,老夫一定要淡定! 云真人这是因为袁崇焕的事情,迁怒于我。 老夫绝不能动怒。 “天启元年,沈阳、辽阳先后被建奴攻陷。” “老夫临危受命,接手辽东军务时,关外城池,已经全部失守。” “这一点,云真人应该不会否认吧?”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 云逍淡然说道:“不可否认。” “老夫经略辽东期间,屯田五千多顷,安置辽东难民近百万。” “修筑大城九座,小城堡四十余座,构成关宁锦防线。” “前后收复失地四百余里地,逼退努尔哈赤后退七百里。” “老夫的这些功绩,云真人不会否认吧?” 孙承宗盯着云逍,语气傲然。 云逍点点头:“孙阁老功勋卓著,无人能够否认。” 孙承宗面露得色,继续说道: “天启七年,努尔哈赤亲领大军围攻宁远。” “袁崇焕凭借宁远这座孤城,守军仅有一万。” “却抵挡住了努尔哈赤六万多人的围攻。” “这是大明军队,在辽东首次大胜。” “宁远大捷,就足以证明,关宁锦防线的重要。” “云真人能否认这些?” 孙承宗所的这些,都是事实。 云逍自然不能否认。 宁锦防线,不仅是现在固若金汤。 甚至于建奴自山海关入关,一直到顺治多尔衮时期。 这道防线,最终都没能被完全攻破。 “既然如此,云真人为什么说,老夫是大明第一罪人?” 第114章 平辽之策 “首先,经济封锁!” “决不允许,再有第二个晋商出现!”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沉声说道。 他深知,晋商对建奴的帮助有多大。 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之初。 大明立即对建奴,实施了严格的经济封锁。 并且与女真死敌察哈尔蒙古,达成贸易协议。 还拉拢和扶持海西女真等努尔哈赤的敌人。 所以在此期间,建奴缺粮、缺盐、缺铁,战略物资极度匮乏。 而建奴最终却撑了过来。 晋商,当属首功。 向建奴输送粮食、盐铁。 又从建奴那里收购人参、鹿茸和貂皮。 一来一往,晋商从中谋取暴利。 因此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此事,已非难事!”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了。 接着他一阵感慨。 “多亏云真人步步设计!” “最后以雷霆之势,拿下晋商以及幕后官员,为大明除掉一颗毒瘤。” “否则平辽大计,最终会功亏一篑!” 卢象升看着云逍,满心敬佩。 晋商暗中与建奴贸易往来。 此事朝野共知。 可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 哪个敢去触碰? 谁碰谁死! 孙承宗不敢。 袁崇焕更不敢。 云逍不仅碰了。 还将晋商连根拔起! 整个大明,还有谁能做到? 若不是铲除了晋商。 晋商的保护伞,也给一锅端了。 对建奴进行经济封锁,也就成了空谈。 孙承宗即使有通天的本事。 最后也难以完成平辽大计。 “没有晋商,还有军头,尤其是关宁军。” 云逍盯着孙承宗,意味深长地说道。 孙承宗心中一凛。 然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从李成梁起,辽东军头世家逐渐形成。 孙承宗当年,又大力推行“辽人治辽”的方略。 这就导致军头世家越发做大。 这些军头世家,各自为政,拥兵自重。 一年400万的银子,有多半是落在了军头的手里。 兵户沦为军头的农奴,比前宋的厢军都不如。 甚至有些军头,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暗中出售粮食、盐铁,甚至是军械给建奴,大发横财。 孙承宗经略辽东四年。 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龌龊? 没想到云逍,竟然对这些也是了如指掌。 不过想想也正常。 云真人能够洞晓天机。 天底下的人和事,还能有什么瞒得过他? 整顿这些军头世家,可不容易。 好在如今的皇帝陛下,不再跟以前那样耳根子软。 又有云逍相助。 凭借自己在关宁军中的威望。 保证能把这些军头世家,收拾的服服帖帖。 “第二,骚扰、震慑各蒙古部落,然后设法分化之。” “哈喇慎部前为建奴先锋,袭入我大明关内,烧杀劫掠。” “绝不能就此罢休,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派兵进入草原,杀他们的妇孺,劫掠他们的牛羊,让他们也知道痛!” 云逍的语气淡然,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孙承宗显然不太同意这些做法。 然而想到云逍透漏的天机,最后还是点点头。 云逍忽然问道:“祖大寿帐下,有一名守备,名叫吴三桂?” 孙承宗一怔,随即答道:“吴三桂是辽东总兵吴襄之子,才是二十出头,云真人也知道他?” 云逍笑了笑。 吴三桂,后世谁人不知? “此人骁勇善战,是个人才。” “可让他领一支精兵,出关袭扰蒙古部落。” 云逍露出赞赏之色。 眼眸深处,却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吴三桂若是知道,云真人如此器重他,必定会感激万分!”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 随即还是答应了下来。 领兵出关袭扰蒙古哈喇慎部。 这可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吴襄多半是不会答应。 可云真人亲自安排的事情。 吴襄又能如何? 要不,让云真人来给你推算推算? 即使罢了他这个总兵。 也是云真人一句话的事情。 何况这也是云真人对他儿子的器重。 “吴三桂,竟然入了云真人的法眼,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卢象升一阵感慨,心中艳羡不已。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 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吴三桂引建奴入关,是将来的事情。 如今历史已经改变。 这样的事情,大概率不会发生。 可谁让云真人心里不爽呢? 蒙古骑兵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是好惹的。 对吴三桂委以重任,让他为国英勇捐躯。 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他好。 云真人的心里,也会舒坦很多。 两全其美! “封锁经济,袭扰、分化蒙古,都不过是敲边鼓。” “要想平定辽东,消灭建奴,必须调整以往的平辽方略。” 孙承宗知道云逍说到重点了。 于是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 “其一,精简关外城池、城堡。” “只需重点防守宁远、锦州等城池,使建奴无法逾越辽西即可。” “然后将建城池的钱粮,用来整军、练兵,打造出一支能与建奴一战的野战军!” 说到这里,云逍连连摇头。 想来也是可笑。 太祖、成祖时期,大明军队横扫大漠,所向披靡。 如今居然沦落到,不敢出城与建奴野战的地步。 甚至上演,被百十个建奴骑兵,追着六七千明军跑的奇观。 也就是比后来,一百多鬼子追着十万果军跑的场面,要稍微好看一些。 不整顿关宁军。 投入再多的钱粮,都毫无意义。 同样是花银子。 养一万头猪,还不如养一头狮子。 孙承宗点点头。 接着却是面露难色,“裁撤下来的老弱兵卒,该如何安置?” 以前就曾经有大臣提议,将关外的百姓迁入关内。 可这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没土地。 大明的土地,早就被宗室、富绅、地主给瓜分光了。 连关内的百姓、军户都失去了田地。 何况是关外的辽东汉人? 云逍想了想,笃定地说道:“这些人,贫道来安置。” 孙承宗和卢象升心中困惑不已。 云真人即使能点石成金。 也安置不了数万人啊! 云逍没有理会二人的困惑,继续说道:“其二,以战练兵!” 第115章 十六字诀,妙不可言! 一味地龟缩防守。 再英勇善战的军队,也会失去血勇之气。 最后被养成一群猪。 战争! 只有战争! 才是锻炼军队战斗力,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最好的例子,就是苏德战争。 战争初期,苏军与德军战损比高达3:1。 随着战争的推延。 苏军用2000多万军人的鲜血,学会了打仗。 作战效能越打越高,战损比达到1:1。 正如朱可夫所说:“俄人在战争进程中学习,并学会了战争。” 云逍的策略十分简单。 建奴集结大军来袭,以守城为主。 平时,练兵的同时,伺机与建奴作战。 训练与战斗相结合,最终练出一支可与建奴野战的精兵。 然后再与建奴决一死战。 云逍看向卢象升,说道:“卢中丞的东江镇,就显得尤为重要。” 接着他在粗略的地图上,向卢象升面授机宜。 大明由于失去了大漠的控制。 因此无法对建奴从西侧构成任何威胁。 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是利用对辽东的制海权做文章。 以半岛和导链为依托,将战火烧到建奴南部和东部。 正因为皇太极深知建奴有这个软肋,才想尽千方百计,除掉毛文龙。 卢象升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神色变得凝重。 “只要宁锦与东江镇配合得到,必定可以让建奴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到时候,建奴就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终久会被饿死、拖死!” “云真人奇谋,老夫不如太多!” 孙承宗连声感慨。 云逍一阵鄙视。 堂堂孙阁老! 居然也学会拍马屁了。 这也叫奇谋? 这是在污辱贫道的智商。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东江镇的作用。 可袁崇焕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毛文龙。 硬生生地废了大明一臂。 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究其根源,就是不能齐心协力。 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 要不是朝堂上勾心斗角,对辽东处处使绊子。 军中将帅又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小的建奴,又怎么可能让大明亡国? 接着云逍又向卢象升传经送宝。 让他到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收东江军民之心。 办法很简单。 为毛文龙平反昭雪,拨足钱粮、军械。 只要做到这两点,东江镇军心民心尽归大明。 战略方面。 充分利用水师,主动出击。 对建奴东、南,以袭扰为主,实施游击战。 “游击战?” 卢象升一脸困惑。 孙承宗也是迷惑不解。 “说简单点,就是十六个字。” 云逍用炭笔,在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卢象升和孙承宗看到如同鸡爪子爬过的字迹。 想笑,却强忍住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云真人,这一手字,怎一个‘烂’字了得? 看到这字迹,才感觉云真人像是个人。 二人细看这十六个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 渐渐地,二人的神色变了。 简短直白的十六个字。 越是品味,越是觉得高明之极。 “言简却意明,蕴含着极为高明的战术。” “将防御与进攻,退却与反攻,保存自己与消灭敌人,近乎完美地结合起来。” “扬长击短,趋利避害,灵活机动地作战,达到以小敌大、以弱胜强的目的。” “妙,简直是妙不可言!” 孙承宗一拍大腿,大声称赞。 接着他又是一声赞叹:“云真人若是为将,必将是千古名将!” 卢象升站起身,向云逍拱手一拜:“多谢云真人教导,让下官受益无穷!” 孙承宗接着道:“不仅是东江镇,在关宁军尚未练出能够与建奴野战的精兵之前,同样也可以用这一策略。” “无聊的时候,瞎想的,不值一晒。” 云逍摆摆手。 他的神色平静,表现的十分谦逊。 剽窃? 用后世的智慧,去打击建奴。 这怎么能算是剽窃? “卢中丞到任之后,最好是将登莱巡抚衙门,直接设在皮岛。” “然后立即开始整顿兵马,随时准备跨海进入朝鲜!” 云逍的话,让孙承宗十分不解:“朝鲜是贫寒之地,派兵去那里做什么?” 云逍笃定地说道:“三个月之内,建奴必定会出兵朝鲜。” 孙承宗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建奴在年前入关,未能抢到粮食,又失去了晋商的粮食供应。” “而蒙古部落同样缺粮,建奴无法从蒙古获取粮食。唯一获取粮食的途径,也只有朝鲜。” “云真人料敌于先,谋敌在前,堪简直是算无遗策!” 云逍摇头一笑,“建奴出兵朝鲜,不仅是要抢粮,还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准备彻底解决朝鲜问题,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大明。” 卢象升振奋起来:“云真人的意思是,出兵救援朝鲜?” 大明与朝鲜是宗藩关系。 万历年间,瀛岛入侵朝鲜。 结果是两败俱伤。 大明出兵援救,击退瀛岛。 经过此一役,瀛岛进入了德川幕府的时代。 大明为此付出了十多万军民损伤的代价,并且掏空了辽东。 这就为日后努尔哈赤的崛起,埋下了伏笔。 此时建奴若是出兵朝鲜,按照常理,大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援救朝鲜?” 云逍愕然看着卢象升。 卢阎王这是在想啥呢? 卢象升不解地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孙承宗笑道:“介瞻老弟,你还是太实诚了。” “大明即使想出兵援救,也有心无力。” “云真人这是要你,以朝鲜为战场,破坏建奴的抢粮计划,却不是援救。” 卢象升恍然大悟。 云逍叮嘱道:“切记,以游击战,破坏建奴抢粮,不过援救朝鲜的声势,却要做大。” 以后世的德性。 现在用大明将士的命,去营救他们? 有十年脑血栓,也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再说了。 以大明现在的实力,自顾不暇,哪里有能力去援救别人? 打着援救朝鲜的旗号,给朝鲜军民一点希望。 让他们跟建奴死磕。 最好将建奴的一部分兵力,死死地拖在朝鲜,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卢象升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个游击,抢个粮食。 仅此而已! 第117章 千古佳句,不朽名篇 云逍看到自己写的十六字诀。 想到孙承宗和卢象升当时的神情。 他心里很是有些恼火。 贫道的字,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云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然后放下笔,仔细看了看。 云逍越发郁闷了。 直接抓起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贫道又不靠卖字赚钱。 写那么漂亮干什么? 云逍拍拍手,走出房屋。 林之文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 递上那张诗笺,结结巴巴地说道: “弟子受人之托,恳请云真人品鉴。” 云逍没办法,接过诗笺。 看到上面漂亮的不像话的字迹,不禁有些生气。 你这是故意来打贫道脸的吧? “风花雪月,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云逍随意扫了一眼,淡漠地评价了一句。 将诗笺丢了回去,然后扬长而去。 “云真人怕是不懂诗吧?” 林之文嘀咕了一句,苦笑着收起诗笺。 走进屋去,开始收拾房屋。 看到桌上云逍写的十六字诀。 这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这是谁写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刚才屋里一共三个人。 孙承宗和卢象升,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自然不可能出自二人的手笔。 除了云真人,别无他人! 万万没有想到啊! 竟然发现了云真人的大秘密。 林之文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 打死也不说! “这又是云真人的杰作?” 林之文发现了地上的纸团,又忍不住笑了。 拾起来展开一看。 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如遭雷击。 愣了半晌。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接着热泪盈眶,发出一声嚎叫。 “传世佳作,直追李杜的传世佳作啊!” 林之文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抚平,贴身收好。 然后兴冲冲地跑出道观。 来到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进入一座雅间。 雅间中。 一名身穿青衣的俊俏少年,正急不可耐地等候着。 第118章 《赠柳如是》?节操何在! 三日后。 吕祖宫,岩客山房。 这里本是讲经说法之所。 此时。 山房中摆放着数十张桌案、蒲团。 来自京城的诗坛才俊,齐聚一堂。 其中有国子监的监生。 还有很多附庸风雅的缙绅、官员。 这次的诗会,原本是没有这么多人的。 可是听说名动江南的才女柳如是,也要参加本次诗会。 于是参加的人也就多了,档次也提高了很多。 此时。 柳如是一身儒服,端坐于前排主位上。 俊俏、儒雅,风度翩翩。 如同是超然于浊世之外的人物。 不少青年才俊,不时地偷看着她。 有些胆大的,炙热的目光,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诗会开始后,才俊们纷纷赋诗。 其中有不少诗作,算的上出色。 不过多数却是平淡,勉强能称作是诗。 大明以八股取士。 诗词既不能治国,又不能理政。 除了附庸风雅,再无任何用处。 因此诗词被视作小道。 大明一朝,几乎没有什么传世名作。 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 比起唐、宋,差的不是一分两分。 不过也不是没有热衷此道者。 尤其是南方,奢靡之风盛行。 因此诗词受到热捧。 文章做得再好,也不过是谋个出身。 而诗词却是能传世的。 从古至今,哪个读书人,不想名留千古? 并且在当今这个时代,名气是可以转化成权势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张溥。 一篇《五人墓碑记》,名扬天下。 进而掌控政治渔轮,甚至是控制朝堂风向。 诗词大家虽然达不到这个程度,却依然有着无数的拥趸。 在江南,才子们去秦淮河,不仅不要花钱,反倒会被倒贴钱。 “在下特为柳如是小姐赋诗一首,请诸位品鉴!” 一名身材高大、丰神俊朗的青年,站起来朗声说道。 他的目光炯炯,看向柳如是的眼神中,充满了仰慕。 有人认出了这青年,顿时一阵骚动。 “这不是陈介吗?” “陈介?改名叫陈子龙,被称作是云间诗派首席的那个?” “他怎么到京城来了?” “听说陈子龙对如是小姐万分仰慕,来京城,自然是为她而来了。” …… 陈子龙吟了一首诗。 不得不说,他的才情是极高的。 一首诗引起众人连声叫好。 陈子龙看向柳如是,眼眸中颇有几分得色。 他自认为这首诗,距离传世之作还有点差距。 然而在诗词凋零的大明朝,绝对属于上上之作。 柳如是是才女,更是爱慕有才情的才子。 这首诗一出,说不得就赢得了她的芳心。 谁知。 柳如是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远不是陈子龙期待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困惑。 柳如是静静地说道:“也是巧了,前几日,也有人送了我一首诗,名为《赠柳如是》。” “这首诗,应当胜过在下刚才的那首,在下洗耳恭听。” 陈子龙淡然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傲气。 “这篇传世佳作,正要与诸位分享。” 柳如是定了定神,轻启朱唇,吟出一首诗来。 “浩荡离愁白日斜。” 众人连连颔首。 原来是一首离别诗。 陈子龙淡然一笑。 不过尔尔! “吟鞭东指即天涯。” 众人的眼睛全都一亮。 画面感有了! 浩荡离愁的愁绪。 吟鞭东指的豪情。 两个画面相反却相成,互为映衬。 陈子龙点了点头。 后面要是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准。 就能追得上他了。 柳如是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后面两句脱口而出: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山房中,瞬时一片死寂。 随即在场的每个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片刻后。 山房中炸开了锅。 “好诗!” “由抒发离别之情,突转到报国之志,绝了!” “移情于物,贴切巧妙,寓意深刻,好诗啊!” “如此佳作,绝对可以传世!” …… 很多人一时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 大明也终于出了一首传世佳作! 身为大明人,与有荣焉! 陈子龙细细品味,最后神色黯然。 只觉得柳如是距离自己,越发的远了。 一时间满心不是滋味,就像是吃了一个青柠檬一样。 林之文傻傻地看着柳如是。 随即满心悲愤。 云真人做的这首诗。 什么时候有了名字? 叫做《赠柳如是》? 节操呢,面皮呢? 你是才女啊,怎么能干这事? 无耻啊! 我为什么没有想到? 林之文气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首诗一旦流传出去。 一定会在诗坛,引起巨大的轰动。 被天下读书人传唱! 甚至是流传千古,也是极有可能。 如此一来。 柳如是之名,也将为后人所知。 就如同汪伦、李龟年、元二那样。 林之文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从掌心溜走。 一时间内心剧痛。 就连柳如是,在他眼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接着林之文想到。 云真人的诗作,被自己给传了出去。 会不会被云真人赶出吕祖宫? 林之文看向柳如是,正要开口揭穿。 柳如是狠狠地瞪了过来。 林之文一个哆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子龙追问道:“敢问如是小姐,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柳如是笑吟吟地答道:“这首《赠柳如是》,作者正是此间主人。” 众人纷纷看向林之文。 林之文慌忙摆手:“不是我写的,是云真人。” 山房内顿时一片哗然。 前几日。 云逍子白云观讲经,轰动天下道门。 连很多大儒都被惊动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拜读过。 正等着他出书立著呢! 万万没有想到。 一名大德高道,竟然还会作诗?! 并且出手就是一篇传世佳作! 柳如是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得意。 臭道士! 那天在白云观,居然煽动信众,伤了本小姐! 虽说是误伤,却也是伤了。 又说本姑娘的诗,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你不是想藏拙吗? 本姑娘就让你扬名天下! 出了一口恶气。 还顺便让自己跟着青史留名。 完美! “这首诗,绝不可能是云逍子所作!” 陈子龙忽然大声说道。 山房内安静了下来。 第119章 论作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柳如是柳眉轻蹙。 随即却是淡淡一笑。 陈子龙,这是嫉妒了啊! 这个陈子龙,在江南也是首屈一指的俊杰。 对他也颇有好感。 但是与云逍子一比…… 论长相,稍差了一点。 论才学,差的更多啊! “这首《赠柳如是》,在下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逍子真人,为大明屡建奇功,又是道门高道,在下也是敬仰的很。” “可据我所知,云逍子真人今年,才是十七岁。” “他又哪里来‘浩荡离愁’的愁绪,与吟鞭东指的豪情?” 陈子龙的一番话。 让所有人都露出疑惑之色。 这话说的没错。 作诗填词,大多数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一个十七岁的道士,哪里来的离愁和豪情? 这不科学啊! 就连柳如是也迷惑了。 以质询的目光看向林之文。 这要是搞错了,那可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 “这首诗作,的确是出自云真人之手。” 林之文知道关系到云真人的名声,这时候千万不能怂。 只是在心里直泛嘀咕。 那满纸的丑字,的确是出自云真人之手。 确凿无疑! 可那首诗,之前以为是云真人的杰作。 听陈子龙这么一分析,就有些不敢确定了。 难道是孙承宗,或者是卢象升所作,云真人执笔? “该不会是剽窃的吧?” 一名国子监的监生大声质疑。 年前的时候,受晋商鼓动,国子监、翰林院大肆攻讦云逍。 后来被云逍以大字报回击,又以雷霆之势,拿下晋商。 国子监闹得灰头灰脸。 因为此事,国子监的祭酒,还被皇帝给罢免了。 此时终于找到攻击云逍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其他人也都纷纷提出质疑。 柳如是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她赶忙朝林之文说道:“去请云真人出来,澄清一下。” 这首诗要真的是云逍所作,必定会轰动诗坛。 可要是被认定是剽窃,那可就要名声扫地了。 这时代,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要是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误会,累及云逍的名声。 那可就糟糕了! 林之文匆匆离开山房。 不多久,就返了回来。 他的屁股上,多出了几个脚印。 柳如是急忙问道:“云真人怎么说?” 林之文答道:“云真人说,诗,是他作的。” 众人一阵骚动。 林之文犹豫了一下,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云真人说,论作诗,你们都是垃圾。” “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还有大明诗坛。” 山房内一片死寂。 “云真人还说,大明如今内忧外患,百姓处于水深火热,正需读书人出力,戡乱御侮。” “你们不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却整天伤春感秋,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你们跟那些不知亡国恨的商女,有什么分别?” 林之文一口气说完。 然后迅速来到门口。 万一被众人追打,也好及时跑路。 众人目瞪口呆。 随即山房中炸开了锅。 柳如是眼眸中光波流转,异彩闪动。 狂放不羁,胸怀天下! 好一个云逍子! 陈子龙如遭棒喝,面红耳赤。 “请转告云真人,陈子龙受教,改日登门,当面请教!” 陈子龙向林之文拱手说道,然后昂首大步离开山房。 今天的诗会,自然也跟着不欢而散。 《赠柳如是》这首诗,以及云逍的言论,迅速传遍京城。 整个京城,顿时为之轰动。 称赞这首诗的,骂云逍狂妄的,斥责他剽窃的。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钱谦益也收到了消息。 前几天,在白云观算计云逍不成,反倒被揭了老底。 又担心云逍接下来的报复。 老钱惊怒交加之下,旧病复发,再次卧床不起。 《赠柳如是》这首诗,如同一把利剑,刺中老钱苍老的心。 到嘴边的肉,被叼走了! 悔不当初啊! 又听到云逍说,大明诗坛都是垃圾。 而他,正是当今诗坛盟主。 气得老钱当场吐血,昏倒在床上。 …… 皇宫。 翊坤宫。 “好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想不到纯阳真人云逍子,竟然有如此诗才,如此壮怀!” 袁贵妃反复吟哦诗句,最后一声赞叹。 袁贵妃早年是崇祯的潜邸侍妾。 她为人谦和恭敬,且极有才情。 因此不仅深受崇祯宠爱。 第120章 你们都是来向云真人求诗的? 王承恩立即命人去查探。 崇祯和袁贵妃,则是带着侍卫从后门进入吕祖观。 “拜见叔父!” 见到云逍,袁贵妃毕恭毕敬地行礼。 然后好奇地打量云逍。 年轻、俊俏。 还协助陛下,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居然还能作诗! 难怪能被陛下心甘情愿地叫“叔父”。 袁贵妃的眼眸中闪烁着小星星。 云逍一脸懵。 随即醒悟过来,瞪着崇祯,“你换老婆了?” 云真人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叔这儿,连个暖脚的都没有。 败家的侄儿,竟然换老婆了? 本事不大,找女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并且一个比一个漂亮! 不孝的东西…… 才不是嫉妒。 侄儿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沉迷女色。 这样不道德,有辱云家的门风! 崇祯讪讪道:“没换,这是三房。” 云逍瞪大眼睛,“三房?你还有一个老婆?” 崇祯老老实实地说道:“上次带来的是二房,还有一位正房。” 袁贵妃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云逍却是越发生气。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也罢。 贫道年纪小,正长身体。 兴趣不能放在这个上面。 袁贵妃好奇地问道:“敢问叔父,那首《赠柳如是》,是您的大作?” “随手胡写的,却被传了出去,让侄媳见笑了。” 云逍淡淡说道,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该死的林之文! 现在想不剽窃都不成了。 “叔父如何认识这个柳如是的?并且还写诗赠予她?” “侄儿听说,这柳如是乃是名动江南的歌姬,才华横溢,莫不是……” 崇祯的八卦之魂在燃烧着。 云逍一眼瞪过去。 崇祯笑着闭上嘴巴。 见他一脸暧昧的样子,云逍心里越发恼火。 《赠柳如是》? 这哪儿跟哪儿? 柳如是,云逍倒是知道。 这可是奇女子! 她不是‘水太凉’的侍妾吗? 怎么就跟贫道扯上了? 竟然还白嫖了贫道! 岂有此理! “叔父还有什么大作,能让侄媳拜读一下吗?” 袁贵妃露出崇敬之色,眼眸中一片火热。 云逍淡淡说道:“叔才疏学浅,勉强做了一首,还被人质疑剽窃,哪里还有其他诗作?” 袁贵妃大失所望。 崇祯暗自发笑。 叔父又在藏拙呢! 只要几杯酒下肚。 保证诗兴大发,文如泉涌。 这时王承恩匆匆而入。 他低声在崇祯耳边说了几句。 “又是这个钱谦益!” 崇祯大怒,猛地拍击椅子扶手。 事情查清楚了。 外面的那帮人,正是受钱谦益的怂恿,前来挑战云逍的。 钱谦益为什么会这么做,倒也不难理解。 到嘴边的肉,眼看就要被云逍给叼走了。 又被骂作是垃圾。 老钱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白云观那次,没把云逍搞臭。 这次又让钱谦益抓住了机会。 大明诗坛全都是垃圾? 还真是狂到没边了! 等于是把天底下所有的诗人、词人,以及诗词爱好者们,全都给得罪光了。 钱谦益不报复才是怪事。 “钱谦益?”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崇祯朝王承恩喝道:“让东厂的人出动,把钱谦益抓入诏狱!” “乱来!” “东厂是你家开的,想抓谁就抓谁?” 云逍不客气地喝止崇祯。 钱谦益现在虽然被罢官。 被称作“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 诗坛盟主,外加东林领袖。 钱谦益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却依然惊人。 直接将他抓了,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崇祯皱眉说道:“总不能让钱谦益,继续兴风作浪下去吧?” 这时,道观都管林景和匆匆赶来。 “不好了,云真人!”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中有好些个诗词大家。” “他们都在叫嚷着,要你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 林景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云真人在白云观,凭借一小部分《道德经释义》,震惊道门。 吕祖宫终于迎来了春天。 谁知云真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 居然把天底下的诗人、词人,全都给骂了。 并且还涉嫌剽窃! 这下好了。 云真人的名声毁了。 以后吕祖宫也会成为笑柄。 要是哪一位诗词大家,弄上一首诗词讽刺一番。 说不定以后还能流传千古。 “就这事?” “一点小事,就这样慌慌张张,平日怎么清修的?” 云逍皱着眉头呵斥道。 林景和苦笑道:“云真人,你赶紧想个办法啊!” “既然有人主动把脸给伸了出来,岂有不打的道理?” “这一次,就让这钱谦益和东林党人,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云逍淡然一笑,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寒意。 随即让林景和准备笔墨。 袁贵妃顿时兴奋起来:“叔父这是准备作诗?” 云逍无奈苦笑。 穿越者写诗作词,人前装逼的桥段。 以前在网文中看过不少。 当时只觉得很狗血。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走上了这条路。 只是当这种烂俗的桥段,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 怎么就觉得有些爽呢? 云逍拿起笔,蘸上墨,正准备动手写的时候。 想到自己的一手烂字,于是打消了主意:“云昊,你来执笔!” 袁贵妃抢着说道:“还是让妾身来吧!” 云逍在椅子上坐下来,仰着脑袋,看着楼板: “诗名就叫《论诗》。” 袁贵妃眉头皱了皱。 从诗名来看,这种诗,写不出多高的水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袁贵妃的手一颤。 竟然连李杜都不放在眼里。 好一个狂放不羁的‘叔父’! 也难怪,李白这个谪仙,都是那么狂。 ‘叔父’同样也是谪仙,狂傲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屋内,瞬时寂静。 …… 吕祖宫门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聚的人越来越多。 为首的一群人,更是气势汹汹,斥骂不休。 要不是吕祖宫的道士守着大门,只怕早就冲了进去。书包阁 “你们来吕祖宫,都是想跟云真人求诗的?” 林景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以嘲弄、戏谑的眼神看着众人。 第121章 大明之李太白诞生记 林景和嚣张的神态和语气,激怒了众人。 “向云逍子求诗?” “一个剽窃他人诗作的无耻之徒,也配让我们向他求诗?” “让云逍子出来,当众收回狂言,赔礼谢罪!” …… “诸位,且听老夫一言!” 人群前方,一名老者扬了扬收。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人名为王象晋,是一位资深东林党人。 不过此人,却与其他东林党人有所不同。 王象晋从不参与党争,在官场上不逢迎,刚直不阿,政绩斐然。 为人宽厚正直,急公好义,关心国计民生。 他不仅是一位诗文大家。 还是一位农学大师,同时还精通医药。 因此在士林中的威望极高。 “老夫王象晋,对于云逍子真人,早有耳闻,也素来仰慕。” “此番前来,只因云真人羞辱我大明诗坛,老夫身为诗坛的一份子,自然要来向云真人讨要一个公道。” “请云真人出来,向大家伙道个歉,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就是了。” 王象晋是个儒雅君子,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咄咄逼人。 一名身穿举人服饰的青年跟着说道:“不光要赔罪,还要说出那首《赠柳如是》,是谁人之作!” 这人名叫阎尔梅,少年成名,以诗文闻名天下,此时是复社成员。 周围的人,却没有二人这般通情达理。 甚至有人鼓动众人,冲击吕祖宫。 柳如是站在人群中,一时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 她很清楚,云逍的那些话,打击面实在太大了。 加上钱谦益倍那首诗给刺激到,在暗中唆使挑拨。 今天要是不能善了,云逍以后可就要臭名远扬了。 “云真人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会去剽窃他人诗作?” 林景和冷眼看着众人,不屑地一声嗤笑。 然后从容不迫地从袖口取出一沓纸来。 “云真人的新作来了!” “竖起你们的耳朵,都听好了!” 林景和得意洋洋,大声诵读起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当人们听到诗名,禁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论诗》? 一个十几岁的道士,有什么资格论诗? 狂妄! 再说了,这样的题目,又能会是什么好诗?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人群一再次鼓噪起来。 斥责谩骂声此起彼伏。 这两句诗极为平淡,却是狂到没边了。 自古以来,有谁敢对李杜评头论足? 不应该是‘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仍觉很新鲜’吗?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这道士,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真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从古至今,有不少孤标傲世、狂放不羁的狂士。 远的如三国时期的祢衡,近的有徐文长之流。 狂士,比名士还要吃香。 可是,你再怎么狂。 也不能狂到,连李白、杜甫都敢贬低吧? 林景和睨视众人,朗声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道观门口,瞬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震惊之色。 半晌。 阎尔梅满脸亢奋,颤声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千古名句,千古名句啊!” “全诗意味深远,最后两句,更是让人赞不绝口,饱含了人世道理。” “云逍子真人,这不是狂,这是在劝诫世人,不要因循守旧,而要开拓进取,超越前人啊!” “奇才,旷世奇才啊!”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夫能听到如此佳句,死而无憾矣!” 王象晋浑身都在哆嗦,一时竟是老泪纵横。 柳如是沉浸在诗句当中,一时竟是痴了。 道观前一片哗然。 林景和得意地一声冷笑:“云真人不会作诗,还需要剽窃他人之作?” 众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这下子有些尴尬了。 谁还敢质疑,那首《赠柳如是》是剽窃之作? 不过,总归有那么一些不服气的。 人群中一人小声说道:“云真人的诗作虽然好,可也不能藐视天下人,说大明诗坛都是垃圾吧?” “云真人的话,还能有错?” 林景和又是一声冷笑。 还敢辩嘴? 他又从纸张里抽出一张来。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片刻后,全场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真人不喜欢无病呻吟,附庸风雅,却不代表他不会。” 目睹众人的神色,林景和越发得意,又抽出一张纸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众人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词不如诗,但是传唱却是极为广泛。 这一首《木兰花令》,必将传唱大江南北,甚至传唱千古! 单凭这三首诗作和一首词,藐视大明诗坛,根本不算什么。 不敢说前无古人。 后来能超越的,几乎不可能。 这是要名垂青史的啊! 人家说大明诗坛全都是垃圾。 一点毛病没有! “云真人,堪称我大明之李太白!” “云真人说的没错,我等就是垃圾!” “云真人,我要给你生娃娃!” …… 人群变得疯狂起来。 一边吟着诗,一边放声大笑者有之。 跪倒在地,涕泪直流的有之。 因为过去亢奋、激动,当场昏厥过去的也有之。 一时人群大乱。 其实这一幕,并算不得什么。 李白有一个粉丝叫魏万,为了能见他一面,半年内跑了三千里路,终于见到了李白。 杜甫有一个叫张籍的同行,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此人相信“吃啥补啥”,于是就把杜甫的诗集烧成灰,拌着蜂蜜,每次吃饭前必饮上一碗。 白居易有一名叫葛清的粉丝更为疯狂。 他在身上三十多个地方,刻上了白居易的诗句。 并且还配上了图。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经常光着膀子在街上边走边唱,人称“行走的白诗图”。 “诸位别急,云真人还有视作一首。” 林景和咳嗽了一声,又扬起一张纸。 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林景和大声说道:“此诗,名为《赠钱谦益》!” 众人面面相觑。 王象晋和阎尔梅相视苦笑。 完了,这下子钱谦益,要名留青史了! 第122章 赠诗,遗臭万年的那种 “道长且慢!” 王象晋和阎尔梅同时出声阻止。 林景和诧然道:“云真人好心赠诗于钱谦益,二位反倒阻止,这是什么意思?” 王象晋拱手道:“此间事情,皆是我二人不忿云真人的言论,这才引来众人聚集道观,与钱谦益,没有半分关系。” 阎尔梅也跟着说道:“关系到钱牧斋一生清誉,请云真人高抬贵手!” 柳如是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微微叹息一声,没有作声。 林景和‘嘿嘿’一笑:“要不我去跟云真人说一声,把诗改名为《赠王象晋》或是《赠阎尔梅》?” “那还是免了。” 二人慌忙摇头摆手。 有了前面的几首诗词,云逍子必定是名垂千古。 他其他的诗,即使不是什么传世之作。 也会传遍天下,青史留名。 要是被他讽刺上几句,那岂不是跟陈世美、潘美一样,遗臭万年? 这时候的文人,将名声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为了钱谦益,牺牲自我? 牺牲一下肉体可以。 牺牲名声,怎么也做不到啊! “此前,钱谦益为晋商发声,攻讦云真人。” “此前又在白云观,又妄图算计真人。” “云真人宽宏大量,都不曾与他计较。” “此番,钱谦益竟然唆使众人,围聚吕祖宫,想要毁了云真人的名声。” “云真人转赠他一首诗,这不过分吧?” 林景和连声冷笑。 王象晋和阎尔梅哑口无言。 “都听清楚了!” 林景和清了清嗓子,大声诵读出来。 “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 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 獭祭诗书称著作,绳营钟鼎润烟霞。 翩然一只云中鹤,飞去飞来宰相衙。” 诗的意思,倒也不怎么难理解。 看上去一副淡泊名利的隐士高雅形象。 其实不过靠附庸风雅,得到一些小小的名声。 对人号称不想走终南捷径得到功名。 实则却是到处夸大自己的声誉。bookAbc.Cc 堆砌典故搞出来的文字垃圾,就敢标榜是著作。 结交权贵、聚敛财富,让自己的生活越过越滋润。 举止翩翩,犹如一只云中飞翔的闲云野鹤。 可惜飞来飞去,总不离开宰相的富贵衙门。 众人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幅云中鹤飞来飞去的鲜活画面。 附庸风雅、趋奉权贵、沽名钓誉的形象,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这首讽刺诗,比起之前的诗词,显然是差了不少。 然而此时云逍子在众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大明李太白。 哪怕写出来的是打油诗,也都是绝世佳作。 林景和的声音一落,人们纷纷大声叫好起来。 “好诗,好诗啊!” “这哪里是诗,分明是一幅画像啊!” “那钱谦益,以后可以用‘云中鹤’来代称了!” …… 王象晋和阎尔梅相视苦笑,无奈叹息。 钱谦益这一辈子的名声,算是彻底给毁了。 并且还是万劫不复,遗臭万年的那种! 云逍子,还真是毒辣啊! 柳如是叹了一声。 随即却是摇头一笑。 孤标傲世、疏狂不羁的旷世奇才。 却又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这家伙,简直是三百年不出的怪物啊! 林景和又大声道:“请静一静,云真人还有话对诸位说!”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云真人说,诗词是小道,用来抒发情感的娱乐消遣之物,切不可沉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天下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一番话,让众人无不羞愧。 看看人家云真人,这是什么胸怀? 难怪能写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等绝世名句。 柳如是的神色有些古怪。 这些话,不是自己在江南时,跟张溥说过的吗? 什么时候传到云逍子的耳朵里了? 林景和说完,转身朝道观中走去。 王象晋急声说道:“恳请道长通禀,在下想面见云真人,当面谢罪!” 阎尔梅、柳如是等人也都纷纷开口。 人群纷纷向前涌来,看架势,竟是要硬闯吕祖宫。 “贫道这就去通禀!” 林景和吓了一跳,慌忙让道士把大门关上。 道观后面的偏殿中。 云逍正与崇祯说着话。 听到林景和的禀报,云逍一口拒绝:“哪有那个闲工夫去见他们?” 林景和无奈苦笑。 外面那帮人,该不会把道观给拆了吧? 他正要出去回绝众人,云逍忽然说道:“等等,柳如是也在?” “正是。” “让她来见我。” 云逍满脸怒意地说道。 贫道的品性,是何等高洁? 这次,竟然被迫当了一回文抄公。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柳如是! 看贫道怎么收拾她! 林景和忙不迭地去了。 崇祯笑道:“今日过后,叔父的诗词,必定会名扬天下,日后名垂青史,也是必然之事,侄儿恭喜叔父了!” 云逍‘呵’了一声,淡漠地说道:“你叔就是这种喜欢虚名的人?”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叔父’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恋权位,不好名利。 袁贵妃道:“叔父虽然不在乎虚名,可为了大明,多写一些‘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拘一格降人才’之类的诗句,也可以激励民心士气,一改文坛浮华之风。” 云逍点点头,朝崇祯说道:“你这媳妇儿倒是明事理,以后可不要亏待了她。” 崇祯颔首道:“谨遵叔父吩咐,即使后宫三千,侄儿也只会宠她一人。” 袁贵妃满脸娇嗔,随即抿嘴一笑。 说话间。 林景和带着柳如是来到偏殿。 “小女子柳如是,见过云真人!” 柳如碎步上前,软腰肢款款一拜。 “你就是柳如是?” 云逍打量了几眼,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 在后世,明末最为有名的女子,非陈圆圆莫属。 冲冠一怒为红颜,谁人不知? 然而论容貌、才华,有两名女子,却还要胜过陈圆圆太多。 一个是崇祯最为宠溺的妃子,田贵妃。 另外一个,就是柳如是。 这可是一位,‘若不传奇,就决不罢休’的奇女子! 第123章 女秘书?好好干,让真人满意! 美艳绝代,才气过人。 诗文、书画、书法,堪称一绝。 单凭这些,柳如是还不足以称之为奇女子。 她不仅有妩媚的容颜,更有傲人风骨。 柳如是常与名士纵论天下兴亡。 曾对复社领袖张溥说:“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由于仰慕钱谦益的才名。 柳如是以身相许,上演了一处才子佳人的好戏。 大明亡国,清兵南下,逼近南京。 钱谦益决定效法屈原,以身殉国。 谁知从早上一直等到日落,始终不见动静。 最后钱谦益试了试水,犹豫着说:水太凉,我怕会感冒。 柳如是柳如是见状,奋身跳入水中,被人救起。 后来钱谦益屁颠屁颠地投靠建奴。 柳如是既恨又怒,再次跳池,欲独自殉国,却又被众人阻拦。 柳如是死前留下遗言。 国土被建奴所占,死后绝不入土。 因此将棺椁用铁索悬于墓室。 这样的奇女子,不知道羞煞多少无耻文人。 想不到,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 并且还莫名其妙地被她给白嫖了。 云逍有些恍惚。 “说吧,贫道该怎么处置你?” 云逍看着柳如是,神情冷漠。 “小女子,任由真人发落。” 柳如是眼眸中波光流转,脆生生地说道。 一旁的崇祯和袁贵妃见了,忍不住都笑了。 柳如是的样子,分明是在说: 求你处罚我,狠狠地处罚我! 云逍的脑袋隐隐作痛。 骂一顿,或者是打屁股? 似乎有些不妥。 不然,还能怎样? 崇祯在一旁插话道:“不如让她留在叔父身边,为奴为婢,侍奉叔父。” 云逍一眼瞪过去。 这主意真好,侄儿你就是诸葛亮! 可叔父是那种人? 柳如是连忙说道:“小女子愿意接受惩罚。” 云逍冷哼一声,“你愿意,贫道还不愿意。把你收留在身边,贫道的名声不要了?” 柳如是神色一黯。 他终究还是嫌弃我的身份。 谁知云逍却是话锋一转。 “听说你还有些才情,又写的一手的好字。” “贫道正要整理《道德经释义》,需要一个帮手,你就暂时留在吕祖宫,充当我的秘书吧。” “等经义整理完毕,你可以自行离去。” 云逍早就寻思着,要找一个秘书了。 写毛笔字,实在是太累人了。 十几万字的《道德经释义》写下来。 估计把手都给写残了。 并且不光是为了整理《道德经释义》。 云逍还另有想法。 如今社会、政治渔轮,完全被东林党人把控。 想骂谁就骂谁,想让谁身败名裂,就让谁身败名裂。 云逍这次接连剽窃好几首诗词,其实也另有深意。 扬名天下,掌握话语权。 另外。 云逍还打算推出一种掌控渔轮的大杀器。 报纸! 以前用的大字报,只不过是牛刀小试。 报纸,才是对付东林党渔轮掌控的最佳武器。 可云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得找一个有才华的人来干这事。 最好是美女。 不光能干……字面意思。 还养眼。 何乐而不为? 眼前的柳如是,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过云逍现在不敢确定这女人的心思。 万一是美人计呢? 因此得给她一个考验期。 柳如是闻言,先是一怔。 秘书? 不就是幕宾吗? 只要能留在这道士身边。 别说是幕宾。 就是给他当枕头,也是乐意啊! 何况是帮忙整理《道德经释义》。 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奖励啊! “多谢云真人,小女子定会好好干,让真人满意!” 柳如是眉开眼笑,朝着云逍躬身一揖。 这要是穿女装,贫道还能把持的住吗……云逍指着茶杯,“淡了,去换一杯。” 柳如是笑吟吟地端着茶杯,为云逍重新泡了一杯。 然后十分乖巧地站在云逍的身后,就像是跟班一样。 云逍问道:“外面的人当中,有王象晋、阎尔梅?” 柳如是心中一惊,忙道:“他们也是受人怂恿,且二人……” 云逍摆摆手,打断她的话。 然后向崇祯说道: “王象晋是农学大师,推广红薯、玉米和土豆,能用得上他。” “阎尔梅也是个人才,并且崇忠义,尚气节。” “去跟王承恩说一声,在皇帝面前提一下,王象晋可以给徐光启打下手,让阎尔梅去孙传庭手下做事。” 云逍对于这两个人的历史有所了解。 虽然是东林党人,却是能干实事的。 论气节,更是甩钱谦益十条大街。 “叔父放心,这二人,必会得到重用。” 崇祯颔首说道,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叔父’也真是为大明操碎了心。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推荐人才。 “他竟然对王、阎如此了解?” “传闻中,他尽知天下人和事,难道都是真的?” “一句话,就能让皇帝重用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权柄?” “传言内阁首辅温体仁,以及很多朝中重臣,都是他向皇帝推荐的。” “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柳如是心中暗自震骇不已。 接着她看了一眼崇祯,又看了看袁贵妃。 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震。 她幼年不幸,从小被卖到青楼,眼力自然是非同一般。 因此一眼就看出,崇祯与袁贵妃的与众不同。 其他的不说,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是寻常人装都装不出的。 “这人是他的侄儿?” “又是朝中哪一位重臣家的公子?” “不对,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大贵之人!” 柳如是暗自心惊。 接着她又看到崇祯身后侍立的王承恩。 她的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人,竟是一名太监! 云逍子的侄儿,难道是皇室子弟? 柳如是看着云逍。 越发觉得这小道士,高深莫测,难知深浅。 崇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叔父答应孙承宗,替辽东安置数万淘汰兵卒以及百姓,可有此事?” 云逍答道:“确有此事。” 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崇祯担心地说道:“安置数万人,可不是小事,叔父千万莫要勉强。” 安置数万人,可真不是一件小事。 别说是某个人,就连朝廷也十分头疼。 “区区小事而已。”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124章 叔有一法,可让大明百业兴盛 对于如今的大明而言。 一次安置几万人,的确很难办到。 否则也就不会遍地饥民、流民。 云逍早就考虑到了其中的难度。 如果没有想到安置这些人的办法。 又怎么可能向孙承宗夸下海口? “皇帝建忠烈祠的事情,筹划的怎么样了?” 云逍问起了忠烈祠的事情。 “工部已经将样式雷图拿了出来,户部也做了预算。” “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三年时间方能建成。” 一提到银子,崇祯就是一阵肉疼。 可建忠烈祠是‘叔父’提出来的。 并且是收服军心的重大举措。 即使是烧银子,也只能咬着牙干了。 “建个忠烈词,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耗时三年时间” 云逍眉头大皱。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太清楚大明官员的德性了。 这么多的银子不可能全部用在工程上。 大半的银子最终落到官员的腰包。 三年的施工时间。 更是让云逍感到无语。 这样速度,跟蜗牛一般。 让后世的基建狂魔情以何堪? 云逍问道:“忠烈祠建在哪里?已经有人盯着这个工程了吧?” 崇祯如实答道:“已经选好了址,就放在太庙一侧,工部已经找到木石商贾,陛下也准了。” “这个工程,叔要了,请王承恩转告皇帝,把商贾给推了。” 云逍沉吟了片刻,笃定地说道。 “侄儿回去后,立即找王承恩说这事。” 崇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叔父’。 如今‘叔父’第一次张口要好处。 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忠烈祠的工程,是嘉定伯暗地里拿下的。”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出实情。 柳如是又看了王承恩一眼。 实锤了! 这人就是一个太监! “嘉定伯?” 提到嘉定伯,崇祯的眉头一皱。 嘉定伯周奎,正是周皇后的父亲,崇祯的岳父。 他暗中插手忠烈祠的工程。 肯定是准备从中大捞一笔。 毕竟是自家岳父。 让周奎赚点银子,倒也没什么。 可‘叔父’现在要这个工程。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皇后脸上,肯定不大好看。 罢了! ‘叔父’的事情大于天。 至于岳父……先放到一边去。 谁知王承恩接着又说道:“嘉定伯又在私下里,以一百万两的价格,转给了成国公。” “什么?” 崇祯顿时大怒。 转手就赚了二十万两! 虽说查抄了晋商,国库宽裕了。 可那些银子,都是无源之水。 整整二十万两啊! 倒手就赚了这么多。 可想而知其中的猫腻有多少。 想到一下子被人拿走这么大一笔钱。 崇祯感到像是被人从心口剜了一块肉一样。 提到成国公朱纯臣,崇祯更是怒火中烧。 前次在兵部衙门。 朱纯臣的儿子朱崇茂,口吐大逆不道之言。 事后,崇祯本打算严加惩处。 可耐不住朱纯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 又主动献上五万两银子。 英.国公张维贤等勋贵,也都纷纷出面求情。 如今大明的勋贵们,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除了在军队,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实权。 崇祯考虑到要扶植武将,抗衡朝中的文官。 因此让朱纯臣,回去好好地把儿子教训一番。 罢免了朱纯臣京营的职务,全部移交给李邦华。 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可朱纯臣父子俩,在崇祯心目中的印象,却是恶劣到了极点。 “嘉定伯、成国公?” 云逍一声冷笑,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大明最为厚颜无耻的勋贵,非这两人莫属了。 李自成兵临城下。 崇祯本是有机会逃离京城的。 然而在齐化门,却被成国公朱纯臣给挡了回去。 第二天,朱纯臣就主动打开城门,放李自成大军入城。 这货也没能落到好处。 后来劝李自成登基称帝。 李自成鄙视这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直接将他给‘咔嚓’了。 嘉定伯周奎,论无耻程度,比朱纯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自成大军就要打来了,朝廷由于没银子发军饷,调不动兵马。 第125章 鼠疫?叔能治啊! 云逍又问了开海、平辽等朝政。 了解到皇帝几乎是原封不动,按照自己的意见推行新政。 云逍既是感到意外,又是十分欣慰。 忍不住又说了句‘皇帝英明’。 崇祯笑容满面,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看得一旁的袁贵妃,连连摇头。 陛下,这是入戏太深了啊! 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晚辈了。 你是堂堂大明天子啊! 被人夸赞一句,至于高兴成这样?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云逍留崇祯和袁贵妃吃午饭。 三侄媳妇第一次来,自然不能冷落了人家。 云逍让人准备了一大桌菜。 也没把柳如是当外人,安排陪坐在袁贵妃身旁。 这让柳如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这位声名显赫的云真人,也是个随性的人。 云逍把程雪迎也叫了过来。 近日程雪迎一直跟着云逍学医术,可谓是进步神速。 吃饭的时候。 云逍随口考较了一番。 程雪迎对答如流。 云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勉强可以出师行医了。” 程雪迎满心欢喜。 随即却又有些失落。 终究还是要离开他的身边啊! 柳如是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 听着听着,再次震惊了。 她的父亲柳养吾,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御医。 由于牵扯到红丸案,遭魏忠贤陷害,被流放岭南。 柳如是的舅舅也是一位名医。 她年幼的时候,常被舅舅带着一起外出行医。 由于自幼耳濡目染,对医术也是涉猎颇深。 此时她却惊讶地发现。 云逍和程雪迎谈论的医术。 自己竟然,有多半听不懂! 云逍漫不经心的一句。 就需要她反复品味琢磨。 等想透了,这才明白,竟是高深而又高明的医学理论。 柳如是麻了,满心不可思议。 深,这道士,简直是,深…不…可……测! 云逍问完程雪迎。 又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向崇祯吩咐道: “已经开春了,天气转暖,疾病丛生。” “有机会提醒一下皇帝,让太医院、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提早准备预防鼠疫。” “尤其是山西那边,要早做预防!” 鼠疫! 是大明亡国的原因之一。 严重到什么程度? ‘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李自成之所以能够轻易攻破京城。 九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场鼠疫。 否则连建奴十万大军,都攻不破的京城。 凭着一群泥腿子,就能轻松破城? 那真的是天大的玩笑。 大疫之下,侥幸存活下来的京营士兵,“衣装狼狈,等于乞儿”。 全都身体虚弱的坐在地上苟延残喘,以致用鞭子抽打,都不能让他们站起来。 还怎么打仗? 这样的京城,还怎么能守得住? 李自成攻进京城时。 京城已经是一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鼠疫?” “山西那边,又要爆发鼠疫?” 崇祯一个哆嗦,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现在京城虽然还没有爆发鼠疫。 可其他地方,每年都有啊! 万历八年,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 同年,太原府、辽州、潞安府等地大疫,死者超过五十万。 随后十几年,鼠疫就没断过。 崇祯从登基开始。 这三年,鼠疫更是越发猛烈、频繁。 ‘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这就是明末鼠疫的真实写照。 一名鼠疫亲历者,写了一本《花村谈往》。 上面记载了几个耸人听闻的个案。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马聊天。 后面的人刚说了几句。 却发现前面的人,已经“殒于马鞍,手犹扬鞭奋起”。 一家富人在瘟疫中全家死绝,于是两名小偷打算发一笔横财。 二人约定一个在屋檐上接应,一个下到房中将偷来的东西递上来。 结果下面的人在递包的时候,突然猝死。 而上面的人,在接的时候也染上瘟疫毙命。 死的时候,这两个小偷手里还攥着偷来的包袱。 由此可见鼠疫恐怖到什么程度。 朝廷、官府当然也是想尽千方百计。 可实在是没办法啊! “大疫难除,除非是上苍怜悯,否则能奈之如何?” 崇祯无奈地叹道。 鼠疫爆发,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云逍一声冷笑:“老天爷的眼睛都瞎了,还指望他?” 众人吓了一跳。 你即使是仙神降世。 也不敢这么骂老天爷啊! 就不怕遭天谴? 他们哪里知道。 云逍不归老天爷管。 并且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 明末这段时间,老天爷还真的是瞎了眼。 崇祯登基以来。 地震、大旱、蝗灾、海校、鼠疫。 各种天灾,几乎是没断过。 可等到建奴入关,占了京城。 自顺治元年后,席卷肆虐全国的干旱和鼠疫,就他娘的消散得无影无踪。 华北各地,风调雨顺。 老天爷这不是瞎了眼,又是什么? “要想根治鼠疫,指望老天爷没用,一切都得靠自己。” 云逍无视众人异样的眼神,淡淡地说道。 程雪迎心中一动,急切地问道:“你,你难道有治疗鼠疫之法?” 唰! 桌上的人全都看向云逍。 “有!” 云逍随口答道。 在后世,治疗鼠疫并不是什么难事。 中医同样也能治,并且效果极佳。 清末民国至建国初的名医李健颐,就研究出一个方子。 不敢说是百分之百治愈,七八成是有的。 并且云逍还可以提炼出大蒜素。 这东西治疗鼠疫有奇效。 云逍的话音一落。 嘶嘶嘶! 饭桌上,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叔父,你,你说的是真的?” 崇祯的声音颤抖的十分厉害。 “你说呢?”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叔父若是能制伏疫魔,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 “这可是造福万世的大恩德啊,大明亿万黎民,必定会永世感念!” “朕……侄儿,代天下百姓,谢过叔父!” 崇祯起身离席,朝着云逍躬身一拜。 由于太过激动,险些说漏嘴了。 好在其他人都沉浸在无比的震惊当中。 没人留意到这些。 第126章 制伏疫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袁贵妃和王承恩吓了一跳。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站在崇祯身后向云逍行礼。 这是大明至尊啊! 除了天地、祖宗,谁能承受他一拜? 皇帝都拜了,他们又怎么敢不拜? 柳如是和程雪迎也赶忙起身。 二女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敬服。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叔也是大明人,大明百姓遭受鼠疫之祸,我想办法解决,不是应该的吗?”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很随意的一句话,再次让众人敬佩不已。 不愧是能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云真人啊! “都坐吧。” 云逍招呼众人坐下。 然后朝程雪迎说道:“稍后我就把药方给你,过些日子,你就把药方公布出去。” “我?” “我不成的!” “这是云真人的功劳,我怎敢冒用?” 程雪迎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慌乱的一匹。 鼠疫之患,肆虐九州。 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医圣张仲景、药圣孙思邈。 这样的大能,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要是真的能治愈鼠疫。 那可真的要千古流芳了! 这么大的功德。 她一个小女子怎么担得起? 云逍笑道:“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功劳,还不是我的?” 不解决鼠疫,大明就不可能恢复元气。 更别提什么大明日不落了。 可云真人又是个懒散的性子。 降服疫魔,拯救万民于水火。 这个重任,就交给程雪迎了。 谁让他只认识这么一个医生呢? 至于名声…… 云真人现在真不在乎这个了。 何况当个名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累了! 程雪迎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想到这个药方,能够活命无数。 而自己也会因此名扬天下,并且流芳百世。 激动的她满脸绯红,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柳如是暗自艳羡不已。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差啊! 帮助云逍撰写《道德经释义》。 将来自己一样可以名垂青史。 崇祯和袁贵妃对视一眼,肃然起敬。 这么大的功德,竟然拱手让给一个女人。 这是何等的情操?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不是‘叔父’对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有了叔父的药方,根除大疫有望了。” 崇祯喜滋滋地说道。 危害九州几千年的鼠疫。 即将在自己手上得以根除。 青史上肯定会重重地留下一笔。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万分。 “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摇头一叹。 “鼠疫,根源还是干旱的原因,是天灾。” “并且要想根除鼠疫,需要举国之力。” “如今的官府……呵呵,没银子可捞的事情,能指望他们?” 崇祯愣了半晌,最终摇头苦笑。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吏治的问题。 是时候痛下决心,狠狠地整顿吏治了。 又得劳累‘叔父’,帮忙出谋划策了。 “现在只能是尽力而为,能救多少人,是多少吧。” 云逍叹了一声。 沉吟片刻,说出了几条措施。 “太医院以及地方上的惠民药局和生药库,要提早准备好相关的药材。” “要想彻底根治鼠疫,治疗是其次,预防才是首要。” “预防鼠疫的法子,我稍后一并公开,不仅是大夫,所有老百姓都要清楚。” 预防流行性传染病的方法,几乎全都一样。 保护易感染人群,切断传播途径,管理传染源。 这三点做好了,基本上就能控制住。 后世的小学生都明白。 可说起来容易,真正要想做到,却是千难万难。 现在天气还冷,还不到鼠疫爆发流行的时候。 现在也只能是做好各项准备。 放下鼠疫的事情不谈。 崇祯有意把话题,往吏治和忠烈祠的事情上引导。 谁知却引来云逍一通训斥:“食不语,寝不言,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崇祯一鼻子灰,只能讪讪而笑。 王承恩早就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色。 袁贵妃却是强忍着笑,实在是难受的很。 吃完饭。 崇祯和袁贵妃告辞而去。 柳如是这个秘书,也开始正式上岗了。 云逍口述《道德经释义》,由她执笔。 写着写着。 柳如是心中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十岁不到,竟然对《道德经》有如此之深的领悟。 堪称是前无古人,后面即使有来者,也肯定是寥寥无几。 柳如是不得不断定。 这道士,不是人! 要么是几世轮回的高道。 要么就是谪仙下凡。 黄元吉的《道德经释义》一共有十一万字。 云逍的记性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有很多地方,只能说出个大概的意思。 柳如是在征得同意后,加以润色。 云逍对这么能干的秘书,表示十分满意。 又想到等《道德经释义》印出来,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云真人的心情大好。 躺着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大把的银子。 名声也有了。 这样的小日子,又岂是后世的网文作者能比? 那些苦逼作者,可真不是一般的苦逼。 一个个跟历史上的崇祯一样,码字熬成肝帝。 写出来的东西,却没几个人看,挣钱还比不上农民工。 就这还无法取悦读者大老爷们。 天天催更都不说了,还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 怎么跟人家云真人比? 除了写《道德经释义》。 云逍还在吕祖宫里搞了一个小工程。 建浴室! 云真人爱洗澡。 尤其是头发,一天不洗就难受。 这年头可没什么洗发液之类的东西。 可天天泡浴桶,让他很不习惯。 于是打算新建一座浴室。 可以淋浴的那种。 除了用来洗澡,还能蒸桑拿。 每天让柳大才女陪着。 蒸个桑拿,洗个淋浴……后者就免了。 然后再让程雪迎来个全身按摩。 这小日子,简直是美滋滋! 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云逍每天除了写经书。 多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个工程上面了。 忠烈祠的工程,也很快有了眉目。 王承恩带话过来,皇帝直接命工部,将工程收回。 并让工部尚书徐光启,直接同云逍接洽。 云逍早就想见徐光启这个大牛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第127章 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 这天早晨。 徐光启来到吕祖宫。 他并非是孤身一人,还有两名工部官员随行。 其中有一名老者,看上去如同老农一般。 云逍不认得,柳如是却是相熟。 正是东林党人王象晋。 他以前由于遭到阉党打击,在河南布政使任上被罢官。 就在前天,王象晋被委任为工部右侍郎,主管农政。 任命来的太突然,让王象晋措手不及。 不过听说皇帝让他主抓推广高产作物,他欣然从命。 王象晋一生痴迷农学,让他主抓农政,也算是得偿所愿。 另外一人,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郎中。 此人名叫秦明礼,带着一大卷图纸。 工部营缮清吏司,掌管土木营缮工程。 徐光启带这位秦郎中一起前来,显然是为了忠烈词工程的事情。 礼毕。 “蒙云真人推荐,陛下委老夫以重任。” “早就想来拜见云真人,当面致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徐光启言辞极为诚恳。 他毕生致力于科学研究,推动西学。 只可惜一直郁郁不得志。 如今被委以重任,平生抱负得以施展。 这些都是拜云逍所赐。 对云逍自然是心存感激。 不等云逍开口。 王象晋紧跟着说道:“要想见云真人一面,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二位大人客气了。” “贫道不过是个无职权的道士,又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怎么就见不得?” 云逍表现的十分谦逊。 “从国子监、翰林院,到酒楼、茶肆,乃至青楼,到处都在传诵云真人的诗词。” “论名气,云真人如今可谓是大明第一人,又何必如此自谦?” 王象晋看云逍的眼神,透着一抹炙热。 这位东林党人,也被云逍的几首诗词给俘获了。 云逍一阵错愕,“有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柳如是抿嘴一笑。 你未免太低估,那几首诗词的威力了! “还不止于此,云真人的诗词,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速度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呢!” 王象晋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说道。 徐光启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今在京里,文人们相见,若是不说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都不好意思张口。” “大臣们相见,张口不来上一句‘化作春泥更护花’,就不足以显示为国为民的情怀。” 云逍哑然失笑。 看来真的是爆红了! 贫道也成了大明顶流小鲜肉。 这是好事情! 这个世道。 名声,是安身立命的资本。 同时也是对付东林党‘清流’们的利器。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 徐光启将话引入正题。 “这是忠烈词的样式雷图,请云真人过目。” 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秦郎中,将图纸递给云逍。 “先放贫道这里,让懂行的来看。” 云逍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随手将图纸放到一旁。 “下官本听闻,云真人是仙神下凡,无所不能。” “没想到云真人也有不懂之事,这倒让下官十分意外。” 秦明礼虽然面带笑容,然而语气中,却不无嘲讽之意。 云逍眉毛一挑,笑笑不语。 秦明礼接着侃侃而道: “云真人不曾见过忠烈词的样式雷图,也不懂土木建造。” “为何一口断言,这工程只需要二十万两银子,并且只需要区区半年时间?” “云真人是否草率了一些?” 云逍忍不住笑了。 明白了! 这是触碰到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 人家登门找麻烦来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关系到上百万两银子的肥肉。 人家还不急眼? 徐光启神色一变,呵斥道:“秦郎中,云真人面前,休得无礼!” “言语多有冒犯,请云真人见谅。” 秦明礼欠身说道。 然后继续相劝:“忠烈祠干系重大,还请云真人将这工程交给土木商贾来做,免得误了朝廷的大事,还望云真人三思。” 云逍淡漠地说道:“贫道若是坚持呢?”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浩大土木工程,云真人只用二十万。” “云真人从中谋不到分毫好处,最终,忠烈祠建不起来,反倒会累及真人的清誉。” “真人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秦明礼依然不死心。 不仅是他,徐光启和王象晋也都十分疑惑。 明摆着不赚钱的事情,云真人为什么要去做? 难道是想为朝廷节约开支? 可那也要有银子往进搭才行啊! 云逍看着秦明礼,问道:“你可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吗?” 秦明礼摇头说道:“下官不知。” 徐光启和王象晋也都满脸困惑。 云逍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老子愿意啊!” 噗! 柳如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光启和王象晋一阵大笑。 万万没有想到啊! 老子写《道德经》,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受教了! 秦明礼面红耳赤,“你,你怎能羞辱本官?” 云逍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凡工程估修、核销及工料定价、收储,都归营缮清吏司掌管。” “一百二十万的工程,嘉定伯以一百万转给了成国公,倒手就赚了二十万两。” “我就想问问秦大人,忠烈祠这个工程,工部给出的报价,当中有多少水分?” “你,从中得了多少好处?” 云逍语气依然十分平静,却是透着冷厉锋芒。 徐光启和王象晋神色一变。 没想到云逍竟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留一点面皮。 “本官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 “反倒是你,为了蝇头小利,置朝廷大事于不顾,沽名钓誉!” 秦明礼满脸羞怒,拂袖起身。 “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 “说的真漂亮!” “那贫道就要看看,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云逍呵呵一笑。 随即喝道:“杜大寒!” 杜大寒从远处应声而来,“云真人,有何吩咐?” 云逍漠然说道:“去一趟东厂,请王厂公查一查此人,看他收受了多少贿赂!” “是!” 杜大寒领命而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直接让东厂去查人家。 这未免也太霸道,太粗暴了! 第128章 给你们看一个名叫‘科学\’的仙法 “云逍子,你,你与阉党沆瀣一气,仗势欺人!” “本官就是不信,朗朗乾坤,你还能只手遮天?” 秦明礼又惊又怒。 不就是怼了你几句吗? 至于下这样的死手? 生意都是谈成的。 有什么条件,你提出来便是。 你这还讲不讲官场规矩了? “你若是清白的,又急什么?” “你要是贪赃枉法,难道还查不得了?” “你这种蛀虫,在这里多留一会儿,都脏了我的道观,滚出去!” 云逍冷漠地挥挥手。 立即有两名护卫赶过来。 将秦明礼连推带搡,给赶了出去。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身为秦明礼的上官,二人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早就听说,云逍子行事狂放,睚眦必报。 秦明礼即使是言语上有所冒犯。 你也不能直接动用东厂吧?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二人大人是不是以为,贫道行事太过专横跋扈?”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淡然一笑。 你就是……徐光启和王象晋无语苦笑。 “忠烈祠的工程报价,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算出来的。” “嘉定伯倒手就赚了二十万,可想而知,成国公又能从这个工程中捞取多少银子。” “再加上商贾还要从中大赚一笔,其中用在工程上的银子,又能有多少?工程质量,又从何保证?” “营缮清吏司的官员,要是没有从中捞取好处,会做出这种离谱的造价?” 一番话。 徐、王二人相顾骇然。 “大明一年的赋税才是多少?” “一百多万两银子,又能做多少大事?” “官吏与勋贵、商贾勾结,上下其手,从中大发横财!” “这样的蛀虫,难道抓不得?” 云逍的语气变得冷厉。 “当然该抓!” “可也应当走正当的程序,云真人让东厂直接查办,却是不妥。” “长此以往,置国家法纪于何地?” 王象晋深受阉党之害。 因此对阉党,深恶痛绝。 对于云逍的做法,自然不敢苟同。 “王大人觉得,走正常程序,能查得出什么问题?” 云逍一声嗤笑。 随即反问:“东厂有监察百官之责,贫道让东厂查秦明礼,有什么扰乱法纪之处?” 王象晋无言以对。 柳如是诧异地看着云逍。 一个道士,居然深谙官场门道。 这就离谱!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正是需要将士用命的时候。” “忠烈祠,关系到能否凝聚军心,因此这个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 “秦明礼这样的贪官污吏,要是继续留在营缮清吏司,等工程开工之后,肯定会处处掣肘。” “早点拿下他,也是为了工程顺利实施。” 云逍道出了第二个理由。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一个小小的营缮清吏司郎中,四品官。 并且屁股还不干净。 敢在贫道面前大放厥词? 真当贫道的心胸有多么宽广? 王象晋起身一拜:“老夫错怪云真人了,万望海涵!” “营缮清吏司虚报工程款项,本官身为工部尚书,难辞其咎,明日就向陛下上请罪折子。” 徐光启也跟着起身。 “此事与徐大人无关,就不必给自己揽过了。” 云逍摆摆手。 徐光启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可是论做官,就不敢恭维了。 与温体仁这种老油子相比,差得太远了。 加上又是才上任不久。 被下面的人糊弄,再也正常不过。 “那秦明礼与勋贵、商贾勾结,罪有应得。” “只是他说的一些话,却是没错。” “二十万两银子,半年时间,云真人又如何能建成忠烈祠?” 王象晋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徐光启打趣道:“总该不会是什么道术仙法吧?” “贫道这次,还真的打算施一个仙法。” “不过这个仙法,叫做……科学!” 云逍看了徐光启一眼,笑着说道。 “科学?!” 徐光启一震,猛地站起身来。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云逍起身朝道观后面走去。 王象晋一头雾水。 徐光启却是满心的兴奋和期待。 几人来到道观后面。 只见厢房的一侧,正在兴建房屋。 十几名泥瓦匠正在忙乎着。 空地上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 徐光启不解地问道:“云真人这是准备做什么?” “云真人这是准备,建一座洗浴用的房屋呢!” 柳如是笑着答道。 在她看来,云逍这纯粹是少年心性。 闲极无聊,捣弄着玩呢! 洗个澡而已,还能有什么花哨? “建房?” 徐、王二人面面相觑。 谁家建房,是这么建的? 房屋的台基,为什么不用砖石包砌? 还有基槽中用铁丝扎成的框,那是个什么东西? 搅和砂浆用的糯米、石灰呢? 用沙子、泥灰搅拌在一起的,又是个什么? 徐光启看着云逍。 你说的科学呢? “二位大人慢慢看,看完了过来喝茶。” 云逍丢下二人,扬长而去。 徐光启叫来负责建房的大师傅,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东西叫水泥,这可是云真人用法术弄出来的!” “只要掺上砂子,加上水,搅拌匀了,放上几天,就变得跟石头一个样。” “要是再里面加上铁丝,当做筋骨,可比石头还要硬。” “估摸着啊,连神机营的红夷大炮,都轰不烂。” 那大师傅得意洋洋地向二人一番介绍。 法术? 比石头还要硬? 世风日下! 连工匠都这么喜欢吹牛了。 堂堂工部尚书,还能被他给忽悠了? 见二人都是一脸的不信。 大师傅带着二人,来到一堵已经浇筑好的台基前。 找了一把大锤,双手高高扬起,猛地砸在台基上。 一声巨响。 台基纹丝不动。 上面也就是多出了一个白点。 徐光启和王象晋大吃一惊。 二人分别拿着锤头,去试了试。 结果自然是一模一样。 王象晋满脸震骇,喃喃说道:“仙法,这里面真的是施了仙法!” 徐光启可不信什么仙法。 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水泥,放到嘴里面。 虽然尝不出具体是什么做的。 却可以判断出,原料肯定是石头。 联想到这名为‘水泥’的东西,在建筑上的巨大作用。 徐光启激动起来,拔腿朝偏殿跑去。 第129章 世界因水泥而改变 徐光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偏殿。 云逍正悠闲地喝着茶水,磕着瓜子。 见徐光启进来,云逍吩咐柳如是:“给徐大人上茶。” 徐光启哪里顾得喝茶? 他冲柳如是摆摆手,急声问道: “这水泥,能否大量制造?造价几何?” 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云逍。 那眼神,着实十分吓人。 “石灰石、石膏、黏土,再加上少量的铁粉等其他配料,即可烧制出水泥。” 云逍放下手中的瓜子,不紧不慢地道来。 徐光启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如此简单?” “大自然,奥妙无穷!” “徐大人研究西学,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逍微微一笑。 “云真人竟然也精通西学!” 徐光启犹如找到了知音。 看云逍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吾道,不孤也! “制造水泥,虽然不那么容易,却也不是太难。” “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建足够多的工厂,想造多少,就造多少。” “即使是把整个大明的土地,全都用水泥铺盖一遍,也不是没可能。” 云逍说着,在心里叹了一声。 一下子让九州,提早四百年,变成水泥浇筑的世界。 罪过啊! 徐光启追问:“造价如何?” “造价比三合土稍高一些,比起糯米砂浆,却是便宜了百倍不止。” 早在年前的时候,云逍就找了很多烧石灰的师傅和泥瓦匠,试着烧制水泥。 正月还没过完,就成功烧制了出来。 论质量,虽说比起后世的水泥差了太多。 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水泥有着极强的凝胶作用,可以将砂、石等材料,牢固地胶结、凝固在一起。” “因此,水泥不仅可以用来建房,修建城墙,兴修河堤、水坝,修路建桥,作用可就多了!” “并且论坚固程度,别说是三合土,就是糯米砂浆,也是不如。” 云逍也不卖关子。 将水泥的用处,直接说了出来。 “果真?” 徐光启呼吸变得急促,脸膛通红。 接着捂住心口,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云逍吓了一跳。 这要是把这位国宝给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不就成了罪人? 一旁的柳如是在心里泛着嘀咕。 这位尚书大人,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一些泥灰而已,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 王象晋走了进来。 看到徐光启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不是仙法,却胜似仙法!” “这是大明的福分,亿万黎民的福分啊!” 徐光启挥舞着双手,随即老泪纵横。 “尚书大人,你坐下歇口气,慢慢说。” 王象晋赶忙扶着徐光启坐下。 徐光启比他还要小一岁,可身子骨却远不如他。 王象晋还真的害怕,闹出个好歹来。 柳如是赶忙奉上茶水。 徐光启端起来喝了几口,这才缓过神来。 放下茶杯。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云真人的水泥,固然是神奇。” “可也就是用于替代三合土、糯米砂浆而已。” “尚书大人,又何至于此?” 王象晋显然没有徐光启看得那么远。 农业方面,他是专家。 可土木建造,却是个外行。 “仅仅只是替代三合土、糯米砂浆?” “王荩臣,你糊涂啊!” 徐光启瞪大眼睛,涨红着脸,指着王象晋说道。 手指快要指到王象晋的鼻子。 王象晋连忙道:“徐大人你慢慢说,别着急。” “我来说吧。” 云逍生怕等会儿要开席。 还是让徐光启歇一会儿。 如今用来建造的砂浆,共有两种。 一种是三合土砂浆。 另外一种是糯米砂浆。 前者的强度不够。 并且需要人工夯实,耗时耗力。 至于糯米砂浆,根本就不是常人能用的东西。 需要糯米、红糖、鸡蛋清、动物血等物,搅拌成浆。 那造价可不是一般的高。 并且这两样的用处,也就仅限于建房、修墙。 兴修水利、铺路架桥,都没法派上用场。 与二者相比,水泥的优势,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 就拿水利这一项来说。 从古自今,历朝历代,水患就是一个大问题。 为了治理河道,填进去的银子,不计其数。 可水患依然年年有。 主要是治理河道、修建河堤的材料、方法受限。 通常是用巨木、大石,这叫做固堤法。 这种方式修建的河堤,耗材、耗力,抗洪能力也十分有限。 用水泥修建堤坝,那才叫真正的固若金汤! 如此一来,治理河道能节省多少银子,多少人力? 水泥带来的,还不只是建筑的变革。 建房、道路、水利等等。 将会引起工业、商业等等一系列的变化。 最浅显的例子,莫过于是‘要想富,先修路’。 这些变化,必定会引起经济,以几何倍数增长。 云逍对崇祯说,有法子让大明国富民强,绝对不是信口瞎吹。 同时还解决了大量的百姓就业,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 云逍答应孙承宗,接收辽东的淘汰兵卒以及百姓。 就是打算让这些人,成为这个世界第一批建筑工人。 “整个世界,将因水泥而改变!” “变革,这将是一次千古未有的巨大变革!” 徐光启激动地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险些飞了起来。 嘶! 王象晋倒吸一口凉气。 柳如是的神色也是大变。 正如徐光启所说。 这不是什么仙法,可却胜似仙法! 这跟传说中的点石成金,有什么分别? 震惊之余。 三人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云逍。 随意写了几首诗词。 成了名垂青史的佳句。 用石头烧成灰,捣弄出来的水泥。 引起一场千古未有的大变革。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贫道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普通的搬运工而已。 “二位大人,有了水泥,贫道花二十万两银子,建造忠烈祠,有问题吗?” 云逍笑着看向徐光启和王象晋。 “建造忠烈祠,为朝廷节省百万巨款。” “等水泥得以推广,还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 “云真人功德,必将彪炳史册,万古流芳!” 徐光启连声赞叹。 第130章 云真人的理想,当大资本家 “老夫现在才明白,云真人执意要做这个工程的用意。” “真人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为朝廷节省开支啊!” “公忠体国,毫不利己,如此高洁品行,老夫,老夫敬佩万分啊!” “秦明礼竟然说云真人,是为了蝇头小利,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笑!” 王象晋自行脑补,被云逍崇高的品行所折服。 贫道真的是想赚点银子……云逍笑而不语。 “荩臣兄,云真人的用意,恐怕不止于此。” 徐光启摇了摇头,“云真人还打算借忠烈词,来为水泥扬名,借机推广天下。云真人,本官说的可对?” 你说的真对……云逍又笑了笑。 “云真人深谋远虑,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象晋顿时醒悟,又是一声赞叹。 柳如是看着云逍,一双美眸快要滴出水来。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这是一位盖世英才,能够改变天下!” 徐光启问道:“云真人准备何时将水泥的配方、制造秘法,交给工部?” “贫道什么时候说过,要将烧水泥的方法给工部?” 云逍一脸的不解。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刚才白吹捧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那些手艺人、大夫。 把各自的秘法、秘方。 当成是命一样藏着掖着。 制造水泥的方法,可不是一般的秘法。 那可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人家云真人,又怎么可能白白地送出去? 可理解归理解。 二人的心里都不怎么舒坦。 感觉就是冰清玉洁的大美女,被人给糟蹋过一样。 牵扯到银子。 云真人,也不能免俗啊! 云逍笑了笑。 二人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 “二位以为,贫道交出水泥制造之法,就可以造福大明百姓?” 云逍向二人问道。 徐光启愕然:“难道不是?” “荒谬!” 云逍一声冷笑。 徐光启不以为忤,问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关节?” “贫道只要将制造水泥的法子,予以公开。” “那些权贵、富商,就会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 第131章 叔父,诚不我欺 云逍点点头,“知道。” 汤若望,在后来可谓是赫赫有名。 云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本官改日带汤若望,前来拜会云真人,不知可否?” 徐光启的眼神透着急切。 他的心思,云逍当然很清楚。 徐光启极力想要借助汤若望,推动西洋科技在大明传播。 皇帝对云逍几乎是言听计从。 并且云逍又是同道中人。 带汤若望前来,是想请云逍相助,说服崇祯皇帝。 云逍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要想改变大明,乃至大汉一族的命运。 就必须推行科学。 儒家思想在九州统治了一千多年。 可要想改变固化的思想观念,又谈何容易? 云逍即使有通天的本事,同样也做不到。 除非是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革。 云逍的盘算很简单。 先借力这些西洋传教士,为大明培养种子。 不过云逍却是清楚。 这些西洋白皮,又有几个好东西? 他们来大明的意图,云逍同样也心知肚明。 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 否则后患无穷,甚至是贻害千年。 徐光启和王象晋喜颠颠地告辞而去。 离开吕祖宫后,二人又一同入宫觐见崇祯。 水泥,可是大喜事。 必须第一时间禀报崇祯。 崇祯在文华殿召见二人。 徐光启将在吕祖宫中的所见所闻,详细陈述了一遍。 崇祯静静地听完。 末了。 他淡淡地说了句:“朕知道了,工部全力配合云真人便是。”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这么大的喜事。 陛下怎么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他应当欣喜若狂才对啊! 难道…… 是因为云逍子抢了勋贵的工程。 陛下对他有了什么看法? 徐光启心里‘咯噔’一声。 正要为云逍辩解。 崇祯挥挥手,“不必多说,退下吧。” 徐光启和王象晋只得告退。 出了宫殿,二人没了来时候的激动与兴奋。 这时,周皇后的凤驾朝这边而来。 二人慌忙退避到一旁,躬身迎候。 他们心中越发断定。 崇祯之所以会是那样的态度,正是因为国丈周奎。 “云逍子,可千万莫要因为此事,失了圣眷才好。” 第132章 大明不需要防守,只需进攻、征服! 第二天一大早。 崇祯带着王承恩微服出宫。 兴冲冲地来到吕祖宫。 昨天听了徐光启和王象晋的奏报。 崇祯了解到水泥的巨大用处。 昨晚上兴奋的没睡好觉。 可没有亲眼目睹,心里始终不踏实。 今天要实地看一看,亲耳听‘叔父’说一说。 来到道观。 先是实地查看了浴室工程。 崇祯还兴致勃勃地拿起铁锤。 猛砸了十几下水泥浇筑的台基。 看得王承恩一阵心惊胆战。 崇祯一番验证。 不得不又一次惊叹,‘叔父’的点石成金手段。 来到偏殿坐定。 崇祯又详细询问云逍。 云逍只得又细致地讲了一遍。 “国之重器,国之重器啊!” “若是用这水泥,来修建长城,建奴又怎么可能,轻易攻破要隘?” 崇祯兴奋难耐。 他首先想到的是修长城。 显然上次建奴突袭入关的事情,给他留下了阴影。 “修长城?” “你就这点出息?” 云逍指着崇祯,摇头一笑。 崇祯不解地问道:“水泥难道不能拿来修长城?” “当然可以。” “可我倒是希望,拿水泥来建房铺路、修堤筑坝,永远也不要用来修筑长城。” 云逍喟然叹道。 崇祯坐直了身子,“愿听叔父高见。” 一旁伺候的柳如是,也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长城,固然可以防御异族。” “却也意味着彻底放弃了进攻,被动防守。” “同时也就意味着,不思进取,固国封疆。” “这对九州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后世对长城大加赞扬。 说什么人民智慧与劳动的结晶、“世界奇迹”。 长城发挥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却没有人说,长城的每一块砖,都沾满了血泪。 是对内暴政奴役、对外妥协退让的结果。 更没有人想到。 长城本身,就是消极落后的军事思想的体现。 是一种防御姿态,放弃了进攻,故步自封。 云逍的一席话,颠覆了崇祯和柳如是、王承恩的固有观念。 秦皇扫六合,一统九州,气吞万里如虎。 长城,不正是从秦朝开始修建的吗? 以后历朝历代,不都在修建长城吗? 看到几人的神色,云逍自嘲地笑了笑。 键盘侠的老毛病,又犯了了! “从古至今,极少有凭借被动防守而获胜的。” “这就好比是修堤坝来防范洪水。” “堤坝修得再怎么牢固,却永远被动地被洪水冲击,迟早会有决堤的一天。” 云逍侃侃而道。 崇祯思索片刻,露出明悟之色。 “就像是辽东,修建城池、堡垒,防御建奴南下辽西。” “虽然有宁远大劫,却只是昙花一现,与大局无补,最终还是无法阻止建奴大军。” 崇祯的一番分析。 让云逍顿时刮目相看,赞道:“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见识!” 崇祯心中大喜,却十分谦虚地道:“这都是叔父教导的好。” 云逍对这个侄儿,越发感到满意。 有前途,是个当官的材料! 云逍的心情大好,一时豪情大发。 然后开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对内,用律法约束,道德教化。” “对外敌,强悍威猛,不妥协、不退让。” “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云逍有些激动。 “大明如果能做到这些,就不用再修建长城,还要拆掉所有长城。” “到那时候,天子何须守国门?” “大明不需要防守,唯一要做的,就是进攻,征服!” 崇祯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满脸亢奋,体内的热血也随之开始沸腾起来。 柳如是看着云逍,目光灼灼。 这才是真男儿,盖世豪杰! “你瞎激动个什么?” 云逍看到崇祯的神色。 于是习惯性地一声呵斥。 云真人自然不会知道。 一不小心,已经把大明天子给洗脑了。 因为水泥而引出这一番话。 将对大明,甚至是大汉一族的将来。 产生难以估量的深远影响。 “叔父何不入朝为官,辅佐陛下。” “以叔父的才学,必定能助大明,远迈汉唐,治隆唐宋!” 崇祯站起身来,向云逍诚心发出邀请。 “叔父不是贪恋权位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云逍毫不犹豫地拒绝。 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 再说了。 当官儿有什么意思? 崇祯大失所望。 “官场上有你就行,叔给你出谋划策就是了。” “叔准备办一个水泥厂,以后咱叔侄俩,就不用操心银子的事情。” “你安心做你的官儿,这样叔创下的这些家当,才能守得住。” “明白没有?” 云逍早就有了计划。 扶植侄儿当官,当大官。 而自己则是赚银子,赚大把的银子。 “侄儿明白。” 崇祯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这样也好。 要是‘叔父’真的入朝为官。 他还会说出‘大明药丸’之类的话? 要是跟其他官员一样,来一个和光同尘。 那就得不偿失了。 随时能听‘叔父’的教诲。 并且听到的还是真话。 他做不做官,效果都一样。 “等水泥大卖之后,肯定会被很多人盯上,得找人照应着。” “你去跟王承恩说一声,水泥厂有他一份干股,一年保证不会少拿银子” 云逍又是一番叮嘱。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笑道:“侄儿一定说到。” 王承恩快哭了。 云仙长又在害人了! “另外,找机会给皇帝传个话。” “水泥厂每年给他分红,直接拨给内帑。” “当今皇帝也是可怜,堂堂天子,穷的跟叫花子似的。” 提到崇祯,云逍直摇头。 崇祯一脸的黑线。 朕真的有这么丢人? 王承恩偷着乐。 “叔父的意思是,水泥厂的生意,也有陛下的份?” 想到自己也是有生意的人了,崇祯又兴奋了起来。 云逍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水泥厂要挂上皇家字号,并且皇室的人,不能插手水泥厂的生意。” 柳如是在一旁听了,心里暗说了声‘高明’!bookAbc.Cc 拉一个王承恩还不够。 竟然把皇帝拉下水当靠山。 这以后谁敢打水泥厂的主意? 第133章 挖个坑,阴个人 “侄儿一定促成皇帝应允此事。” 崇祯一时有些兴奋难耐。 堂堂大明天子,也是真的穷啊! 上次查抄晋商,倒是有四千多万两银子进账。 可那些银子,全都入了国库。 现如今,内帑依然是捉襟见肘。 ‘叔父’有点石成金的手段。 煤球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水泥的作用这么大,水泥厂还愁赚不到银子? 最重要的是参与感。 水泥厂是个全新事物。 跟皇庄的性质完全不同。 感觉,自然也是不同。 并且还是‘叔父’的产业。 让崇祯觉得。就跟自己亲手赚的是一个样。 朕,如今也是有生意的人了! 谁敢碰朕的生意,朕就跟他急! “水泥的秘方,绝不能外漏。” “侄儿这就去,让王承恩派东厂的人去守着。” 水泥不仅能让大明百业兴盛,国强民富。 还关系到自己的内帑收入。 并且又是‘叔父’的大生意。 崇祯自然是不敢忽视。 “派兵守水泥厂?” 云逍哑然失笑。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 不过转念想到,水泥一旦问世,将会引来无数人觊觎。 小心一点,倒是一点也也不为过。 于是云逍也就答应了下来:“派几十个人,是个意思就行了,别把动静搞得太大。” 崇祯点头说道:“侄儿明白。” 水泥厂的事情,云逍还有更深的谋划。 不过现在为时尚早。 等水泥大规模问世之后,再徐徐展开。 崇祯留在道观,用过午饭才告辞而去。 下午的时候,云逍就收到消息。 皇帝竟然派了一百禁军,专门保护烧水泥的窑口。 水泥窑在昌平州怀柔县,是一个石灰厂改造而成的。 连同师傅、工人,总共才是五六十人。 崇祯皇帝居然派出一百禁军去保护。 这让云逍一阵无语。 崇祯皇帝,做事情倒是雷厉风行。 可怎么就感觉,有些不那么靠谱? 这是大明天子做的事情? 一点也不稳重。 不过也好。 从今后,不用担心有人打水泥的主意了。 这几天下来,《道德经释义》,也整理了三万多字出来。 云逍让林景和联系司礼监,准备印刷成书的事情。 司礼监名下的经厂,就是大明最大的印刷部门。 曹化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点事情,他绝对会办的妥妥的。 云逍决定把《道德经释义》,分成上中下三册来印刷。 整理出来一册,就印刷、发行一册。 每册的定价也不是太高,一百两银子。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不过普通老百姓,哪里会花银子买这样的闲书? 看《道德经释义》的人,也不会在乎一百两银子。 云逍还犹豫着,要不要来一次签名售书会? 签个名,一本书多加个几十两银子。 躺着就把银子给赚了。 听了云逍的打算,柳如是惊了。 从古至今,哪个著书立作,想着要去赚钱的? 人家是冲着名垂青史而去的。 你这么弄,合适吗? 太不要脸……不,太精明了! 林景和得了云逍的吩咐,立即匆匆而去。 印刷《道德经释义》,这可是大事,万万耽搁不得。 谁知过了片刻。 林景和又返转回来,一只眼睛变成了熊猫眼。 柳如是诧然问道:“林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林景和哭丧着脸说道:“贫道刚出道观,就被人给打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 云逍眉毛一挑,脸色阴沉下来。 居然还有人敢到吕祖宫来大人。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就在这时,宅门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接着又是几声惨叫传来。 云逍起身走出偏殿。 就见一群身穿青衣、头戴六合一统帽的豪奴,手持着棍棒,冲入后宅。 杜大寒等护卫闻讯而来。 杜大寒厉声喝道:“你们是谁,竟敢在吕祖宫里闹事?” 两名锦衣青年,从后面走了出来。 “皇宫大内,本公子都进的。” “小小的吕祖宫,胆敢阻拦本公子,小心本公子一把火烧了这道观!” 一名腰缠玉带的年轻人,趾高气昂地说道。 明代礼制,皇亲国戚、勋贵以及一品文武官员,才能使用玉带。 这少年的身份,显然是非同一般。 “你就是云逍子?” 这年轻人睨视云逍,神态轻狂。 接着他看到后面一身儒服的柳如是。 顿时愣在那里,口水从嘴角流出来,都浑然不觉。 云逍眉头一皱,眼神冷了下来。 杜大寒喝问道:“你们是谁?” “这位,是当朝国舅、都督同知周鉴周公子。” “至于本公子,成国公世子朱重茂是也!” 另外一名锦衣青年,得意洋洋地道出身份。 云逍摇头笑了笑。 原来是这两个纨绔。 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也瞬时了然于胸。 除了是冲着忠烈祠的工程,还能是因为什么? “轰出去!” 云逍朝杜大寒吩咐了一声。 然后转身朝偏殿中走去。 一个国舅,外加一个国公世子。 云真人如今还真没怎么凡在眼里。 打脸都没什么兴趣。 别说是周鉴和朱重茂。 就是嘉定伯周奎和成国公朱纯臣亲自前来。 云逍都懒得理睬。 收拾这两个纨绔,纯阳真人的逼格都会掉一大截。 “好嚣张的杂毛道士!” “以为仗着在陛下那里得宠,就敢这么嚣张?” 朱重茂顿时大怒。 “忠烈祠的工程,本来就是嘉定伯和成国公两家的。” “乖乖地把工程吐出来,不然就拆了吕祖宫,打断你这小牛鼻子三条腿!” 周鉴这时才回过神来,补充道:“不光是忠烈祠的工程,还有这个兔儿爷,也一并要了。” 云逍停住脚步,转过身。 本不打算理睬这两个纨绔。 可人家实在是,太嚣张了啊! 竟然打起了云真人秘书的主意! 还真的把贫道当成了泥菩萨? “仗势欺人,岂有此理!” “忠烈祠的工程,本真人既然已经拿到手,就绝不会再吐出去。” “本真人的秘书,更不容你染指!” 云逍厉声说道。 柳如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有些色厉内荏? 云逍接着愤怒地说道:“本真人发明的水泥,更不会交给你们!” 柳如是瞬时醒悟。 这坏道士,不是什么色厉内荏。 而是在挖坑,阴这两个纨绔! 第134章 剧本仓猝,演技过人 “水泥?” 周鉴与朱重茂一头雾水。 这是个什么鬼? 不等云逍解释。 柳如是笑吟吟地开口:“你们居然还不知道水泥?” “小弟弟,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是水泥?” 周鉴盯着柳如是。 看着那如花一般的娇颜,一时心痒难耐。 “烟开翠扇清风晓,水泥红衣白露秋。” “唐朝许浑所作的《秋夕有怀》,二位公子可曾听过?”书包阁 柳如是嫣然一笑,吟出一句诗来。 水泥居然还有这样的出处……云逍心中叹了一声。 不愧是名留青史的大才女! 自己这个文抄公,距离人家还有点差距啊! “水泥,乃是云真人,以点石成金的法术,造出的神物。” “工部的徐大人和王大人,昨天见了水泥的神奇之处,都说水泥……”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不等柳如是说完,云逍脸色一沉,喝道:“住口!” “你怎能向外人,随意透漏本真人的秘密?” 柳如是受了委屈,瘪着嘴,含泪欲滴。 云逍心中一声赞叹。 如此丝滑顺畅的演技。 让那些抠图、瞪眼、翻白眼的后世戏子们,情以何堪? “都听清楚了,水泥的事情,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云逍接着朝林景和、杜大寒等人喝道。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怀柔水泥窑的事情,更要守口如瓶!” 林景和等人不明就里,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每人打十板子,丢出去!” 云逍冷哼一声,挥挥手。 杜大寒等护卫朝周鉴和朱重茂走去。 两家的豪奴还打算反抗一下。 可看到护卫们手中的家伙,顿时丧失了勇气。 火枪、弓弩,这怎么打? 豪奴们纷纷丢下棍棒。 护卫们将周鉴和朱重茂按在地上。 两个纨绔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一阵鬼哭狼嚎。 “嘉定伯是当朝国丈,成国公又是世袭两百多年的勋贵。” “你这样算计这两个纨绔,怕是要跟两家,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啊!” 柳如是看着周鉴和朱重茂,柳眉轻蹙。 云逍笑道:“要不,我把你送出去,以此来化解仇怨?” 柳如是满脸娇嗔,“你舍得呀!” 被诱惑了……云逍随口说道:“当然是……舍不得。” 柳如是眨眨眼睛,一双清眸中,流露出无限风情。 贫道未成年,要把持住……云逍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一旁。 这时那边也打完了板子。 “杂毛道士,你等着!” “忠烈祠的工程,迟早让你吐出来。” “还有这个兔儿爷,也迟早是本公子的玩物!” “本公子还要打断你的三条腿,把你送进宫去当太监!” 周鉴和朱重茂撂下几句狠话。 被豪奴扶着,一瘸一拐地出去。 柳如是道:“这两个蠢货,应该不会真的去水泥窑吧?” “利令智昏,两个蠢货这次又吃了亏,肯定会去的。” “就让嘉定伯和成国公,去诏狱里捞人吧!” 云逍笑了笑,笃定地说道。 事发仓猝,剧本草率了一点。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坑。 可这两个蠢货,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 这次被打了板子,又被巨大的利益所诱惑。 即使明知道是坑,也会一头跳进去。 柳如是又不解地问道:“你直接请王承恩出面,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何必这样算计?” 云逍眼神一冷,淡淡说道:“因为我不喜欢周奎和朱纯臣。” 这次只是给两个纨绔一点教训。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弄死周奎和朱纯臣。 虽然没招惹到云真人。 可谁让他们将来干的事情,让云真人不爽呢? 柳如是摇了摇头。 这家伙,可真是够任性的。 …… 周鉴和朱重茂离开道观。 “我这就去调集家丁,拆了这道观,打断那狗道士的腿!” 朱重茂怒火冲天。 当着皇帝的面,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连皇帝都没把自己怎么样。 这次居然被一个道士给打了! 这要是不打回去,不仅是他,成国公府都会颜面扫地。 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你蠢啊!” “直接打上门,不正是给了人家把柄?” “何况人家有弓弩和火枪!” “并且我还听说,那个杂毛道士,连陛下那里都能说上话。” 周鉴毕竟是出身小门小户。 不像朱重茂这种老牌勋贵出身。 因此行事多少还有些顾忌。 第135章 一举一动都是戏 怀柔,窑口村。 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来口人。 村子外面有十几口石灰窑。 村里的人,也都是烧石灰为生的匠户。 类似这样的村落,在大明极为常见。 然而由于这里的石灰窑,全都改成了水泥窑,因此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深夜。 村中一片宁静。 除了偶尔传出几声犬吠,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二十多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村口。 “都记清了!” “抓住会烧水泥的大师傅,千万不能伤了他们,更不能让他们给逃了。” “至于其他的匠户,等抓到大师傅,走的时候……一个都不要留!” 领头的人语气十分随意。 然而声音中,却透着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的寒意。 正是成国公世子朱重茂。 嘉定伯周奎了解到水泥的用处,立即从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最终横下心来,不惜代价,也要把烧制水泥的法子拿到手。 周奎虽然贪财,胆子也是极大,干脏活儿却不是他的强项。 于是找到了朱纯臣。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朱纯臣只是稍作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几天,朱重茂已经让人探清了底细,确定水泥窑就在这里。 于是晚上亲自带着二十多名家丁,来到窑口村。 这些家丁,都是朱纯臣从京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 经过多年的培养,不仅勇武胜过寻常兵卒,对朱纯臣也是忠心不二。 朱重茂一番安排,然后迅速进入村子。 随意找了一户人家,撬门而入。 抓住屋里的人,一番拷问。 很轻松就问清了大师傅居住的地方。 事情十分顺利。 懂得烧水泥的大师傅,一共有七个人。 晚上的时候,全都住在一座环境稍好一些的院子里。 家丁们翻墙而入,没怎么费力气,就将七名师傅全部抓获。 朱重茂大喜。 确定无误之后,立即下令,将村子里的其他人,全都给屠了。 如今这世道,虽然不怎么太平。 然而死一个村子的人,可不是小事。 何况这里是顺天府管辖的地界。 不过也不要小看了成国公府的能量。 延续两百多年的国公。 并且朱纯臣又掌管京营多年。 这点事情,还有抹不平的? 等问出烧制水泥的法子,再将几个大师傅灭口。 即使有人怀疑,还能为了一些匠户,去追查一位国公? 再说了。 那可是关系到无数银子。 除了举旗造反之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家丁们立即领命而去。 不多久。 几声惨叫从外面传来。 朱重茂不满地骂道:“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几名家丁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世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有护卫,村子里隐藏有护卫!” 朱重茂一怔,“护卫?” 随即想到,水泥这么重要,云逍子在这里留人守卫,十分正常。 “你们手里的刀,是干什么吃的?” 朱重茂大骂着,从一名家丁手里抢过刀,朝院子外走去。 来到院子门口。 就见两队人打着火把,从两头朝这边大步奔来。 接着火光,看到那些人的装束。 朱重茂两腿一软,险些尿了裤子。 “勇卫营!” “是天子亲军,勇卫营!” 去年年末,崇祯开始着手铲除晋商。 经过云逍提醒后,他加强了亲军整顿。 从京营四大营中,抽调精锐组建一支亲军。 正是勇卫营。 人数在一万二千人,分弓弩、短兵、火器三营。 成国公府上的家丁虽然厉害。 可是面对整个大明装备最为精良、战力最强强悍的勇卫营,纯粹就是个笑话。 “勇卫营是天子亲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云逍子……不好,这是云逍子的奸计!” 朱重茂醒悟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他才明白,那天在吕祖宫,云逍子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失常。 道出水泥的用处,是为了诱惑自己。 打十板子,目的是为了激怒自己。 尼玛! 一举一动,都特么的是戏啊! 可他又怎么可能掉的动勇卫营? 那是保护皇帝的亲军啊! 眼看勇卫营的人迅速逼近。 已经可以看到刀兵闪烁的寒光,以及随时准备激发的弓弩、火器。 一名家丁急忙说道:“世子,快逃吧,我们拼死掩护你!” “别放箭,我是成国公世子,千万别放箭!” 朱重茂丢下刀,双膝跪地。 家丁们目瞪口呆。 …… 成国公府。 周奎与朱纯臣正在对饮。 “按照工部徐尚书的说法,以后任何土木工程,都要改用水泥。” “只要拿到烧制水泥的法子,就等于是掌握着一座金山啊!” “咱们两家十几代富贵,这下子是少不了啊!” 朱纯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周奎跟着一阵大笑。 然后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两家合伙,该怎么分账?” 朱纯臣说道:“之前不是说好了,等事情的风声过后,咱们两家合伙建一个水泥厂,赚的银子对半分吗?” “皇后娘娘一再告诫,那云逍子,可不是好惹的。” “最后这件事,肯定会闹到陛下那里去。” “要想平息陛下的怒火,最终还不是要靠我这张老脸?” “对半分,我可是吃大亏了啊!” 周奎大吐苦水。 贪得无厌的老东西……朱纯臣当然知道,这位国丈是个什么德性。书包阁 想了想,朱纯臣十分大度地说道:“也罢,那本国公也就退让一步,两家四六分,我四你六。” “我敬国公一杯!” 周奎笑容满面地端起酒杯。 对饮一杯之后。 朱纯臣依然有些不放心,“这事动静不会太小,该不会引人起疑吧?” “怕个什么?”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安排人,在南方开个水泥厂。” “到时候就说,是从西洋学来的法子,谁还能疑心到你我头上?” “即便是有人起疑,难不成还敢查到嘉定伯府和国公府头上?” 周奎的老家在苏州。 以前是个算命先生,坑蒙拐骗是他的老本行。 因此早就想好了退路。 “如此,本国公也就放心了。” 朱纯臣放下心来。 第137章 皇帝的面子,没侄儿的大 崇祯左右为难。 于公于私,这次都要严惩周奎和朱纯臣。 不严惩,难以正法纪。 不严惩,又怎么给‘叔父’交代? 可实在没法下手啊! 不管怎么说。 周奎都是皇后的亲爹。 真的把他给‘咔嚓’了。 以后怎么面对皇后? 朱纯臣也不能杀。 在云逍的耳濡目染之下。 加上一次次被现实打脸。 崇祯对朝局的洞察能力,今非昔比。 他明白,文官集团就是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他们无时不刻,在想着从皇帝手中争夺权力。 因此崇祯已经开始重新重用厂卫。 勋贵集团,跟皇帝一损俱损。 因此必须扶植,不能跟以往那样削弱。 杀了朱纯臣事小。 可因此寒了勋贵们的心,让勋贵离心离德,却是大事。 “罢了,也只有朕舍了脸皮,去叔父那里求情了。” 崇祯心中无奈地一声叹息。 上前扶起皇后,抚慰了一番,将她支走。 至于那些勋贵,暂时懒得去理睬,这次要让他们长个记性。 然后让人叫来王承恩。 换了一身便装,坐着一顶轿子,出了皇宫,来到吕祖宫。 因为有求于人。 崇祯破天荒第一次拉下面子,在云逍面前极为恭顺。 可为周奎和朱纯臣求情的话,刚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水泥窑的事情,皇帝让你来跟我求情?” 云逍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崇祯诧然问道:“叔父怎么知道?” “早上从水泥窑那边传来消息。” “你现在一副便秘的样子,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 云逍指着崇祯,没好气地说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叔父。” 崇祯讪讪笑道,“那周奎和朱纯臣……” 云逍淡淡地说道:“皇帝想当好人,那就放了他们这次便是。” 崇祯闻言大喜:“叔父胸怀宽广,侄儿替陛下谢过叔父。” “先别着急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叔不过是一个方外道士,怎么敢左右皇帝?” “不过以后皇帝有什么事,也别让你来问叔,叔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云逍神情冷漠,语气也极为冷淡。 云真人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好动的? 既然伸了手,那就要有被剁手的准备。 再说了。 周奎和朱纯臣,又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算计他们,也是为了大明好。 皇帝想从中做好人,那没办法。 嘴巴却是长在自己身上。 老子不干了,这总行了吧? 崇祯的心陡然一沉,急声说道:“那怎么能行?” 云逍一声冷笑,“有什么不行的?” 崇祯一时乱了方寸,却又束手无策。 “其实陛下的意思,并非是直接让这件事算了。” “嘉定伯和成国公,肯定是要受惩的,另外,还会对云仙长给予补偿。” 一旁的王承恩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 “训斥一顿,然后罚上一年的俸禄?” 云逍‘呵’了一声。 接着他面露嘲讽之色,“至于补偿,贫道一不想当官,二不缺银子,需要什么补偿?”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不留痕迹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承恩道:“陛下打算罚嘉定伯和成国公,每家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赔偿给云仙长。” 云逍神色不动。 一万两银子? 打发叫花子呢! 王承恩继续说道:“陛下还打算,将主人的官职在提一提,正四品,实缺。” “皇帝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云逍终于来了兴致。 王承恩连忙点头:“皇帝让王承恩带话给主人,的确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样,也不是不能考虑。” 云逍点了点头。 侄儿今年才是二十岁。 同进士出身,正五品的左庶子。 按照大明的官场惯例,短时间内很难更进一步。 非得熬个十几年的资历。 并且还要有地方从政的经历,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云逍倒是可以直接跟皇帝提。 跟孙传庭、卢象升那样,一步登天。 可侄儿没这两个大牛的能力。 步子跨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皇帝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 要是皇帝主动把侄儿提升到正四品,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银子可以不要。 但是侄儿的前程,却是不能不考虑。 崇祯顿时大喜,向王承恩投以赞许的目光。 还是王大伴机灵啊,直接抓住了‘叔父’的软肋。 接着崇祯心中一阵感动,又是一阵愧疚。 ‘叔父’最自己这个侄儿,比亲爹还要用心。 为了自己的前程,什么都可以不顾忌。 可自己却欺骗‘叔父’,真是惭愧万分啊! 然后崇祯又想到。 在‘叔父’这里,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还没有“侄儿”的身份好使。 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才对。 “嘉定伯和成国公,每家拿五万两银子,他们可以免罪。” “但是周鉴和朱重茂,却是不能轻饶!” “罢了他们的爵位继承权,送到煤球厂去,做一个月的苦工。” 这次不让两家出点血,云逍意难平。 尤其是那两个纨绔,非揭他们一层皮不可。 崇祯满口应允下来。 直接不问罪,什么都好办。 崇祯暗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麻烦给解决了! 回去能给皇后一个交代了。 也不用担心勋贵们离心离德了。 简直是完美!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官越做越大了。 迟早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 崇祯的脑壳又开始隐隐作痛。 回宫途中。 崇祯向王承恩说道:“这次多亏你有急智,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说动叔父。” 王承恩连忙道:“为万岁爷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王伴伴你说,朕下来该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官职?” 崇祯接着又抛出一个大难题。 王承恩寻思半晌,最后灵光一闪。 “奴婢斗胆一问,万岁爷现在最忧心的事情是什么?” “吏治、兵政,赋税、民乱,平辽、开海……” 崇祯说着说着,感到焦头烂额。 “云仙长有经天纬地的谋国之才,唯有他,能为万岁爷解忧。” “可云仙长心存顾忌,不肯尽心尽力,万岁爷不是时常为此而苦恼吗?” “万岁爷何不给那‘云昊’,安排相应的官职,云仙长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第138章 宁遇阎王,莫碰纯阳 王承恩的一番话。 让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 “朕想练兵,就给云昊安排一个练兵的官职。” “朕想吏治清明,就给云昊分派相应的差事。” “叔父爱侄心切,必定会全力相助。” “妙,此计甚妙!” 崇祯抚掌大笑,浑身一阵轻松。 这下子等于是解决了两个大难题。 云昊的官职解决了。 以后想让‘叔父’出主意。 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把他灌醉了。 “可如此一来,又要欺哄叔父,朕心中有愧啊!” 崇祯面露愧疚之色,同时也有些担心。 骗的越深,将来越是不好交代。 王承恩安慰道:“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即使日后真相大白,想必云仙长,也不会怪罪万岁爷的。” 崇祯点点头。 反正已经骗了‘叔父’多次。 也不在乎多骗几次。 “王伴伴,你这次,为朕立下大功了啊!” 崇祯拍着王承恩的肩膀,眼神中尽是赞赏与欣慰之色。 王承恩骨头都软了几分。 有‘吊友’的交情。 现在又有献策之功。 以后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稳了啊! 吕祖宫中。 云逍正在给柳如是讲述《道德经释义》。 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柳如是忙道:“你受凉了?请程小姐过来,给你看看。” “不妨事。” 云逍摆摆手。 随即淡淡地说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算计我,哼,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 …… 内廷很快就传出处罚嘉定伯、成国公的旨意。 周皇后大喜,对崇祯感激不已。 一贯讲究礼数风仪的皇后娘娘,也有些不讲究了。 接连好几天独霸皇帝好多天,使出了浑身解数。 大明天子的身心得到满足,不由得龙颜大悦。 勋贵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的心,果然还是向着勋贵们的。 朱纯臣高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落下。 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可是对于家大业大的成国公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伤筋,不动骨的。 至于废了朱重茂的世子之位,让他去煤球厂做工。 这更不是个事情。 只要能保住成国公爵位。 杀了他都无所谓。 可这样的处罚,却是险些要了嘉定伯周奎的老命。 对周鉴的处罚,捏着鼻子认了。 五万两银子啊! 搁在以前,那要算多少次命? 能买多少田产,多少奴仆? 旨意到了嘉定伯府,周奎立即动身前往皇宫。 谁知这次却不灵了。 周皇后直接来了个避而不见。 并且还让人带话出来。 不拿银子也可以。 罢了嘉定伯爵位,周鉴流放琼州。 等周奎回到府中。 东厂的人也到了,直接将周鉴拿下。 不掏银子,到诏狱去捞儿子吧。 周奎万般无奈。 只能搬出藏在地窖里的银子。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搬走。 周奎当场一口老血喷出。 周鉴和朱重茂,随后就被押到牛角村的煤球厂。 他们将在这里,渡过一个月终生难忘的美妙时光。 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引起了一场巨大的轰动。 成国公,是世袭了两百多年的一等公爵。 嘉定伯周奎,更是当朝国丈。 因为与云逍子争夺忠烈祠的工程,竟然受到皇帝严惩。 人们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知道这次两个顶尖的勋贵,被皇帝狠狠打了板子。 人们不得不惊叹,云逍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定国公府。 定国公徐允祯,将所有子女,全都叫到一起。 他让人当众展示云逍子的画像。 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徐家子弟,全都好奇地看着画像。 “都记清这个道士的面貌!” “他就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徐允祯语气少有的郑重、严厉。 定国公府与成国公府,是多年的世交。 因此对这次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云逍轻飘飘地,就给把成国公府给坑了。 要不是勋贵们集体出面求情,成国公这一脉,这次就完了。 徐允祯怎能不忌惮? “得罪阎王爷,也别去得罪这个云逍子!” “作死得罪了阎王爷,顶多是死你一个。” “得罪了云逍子,会连累咱们整个定国公府。” “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谁惹下事情,到时候府上不会出头,任由你们自生自灭!” 一番话,让徐家子弟无不胆战心惊。 训斥完。 徐允祯挥手让子女们退下。 一旁的徐夫人不满地说道:“这个云逍子,未免太跋扈了一些。” 徐允祯冷哼一声,“云逍子,又何止是跋扈?” 徐夫人道:“陛下就这么放纵他?” “云逍子四处树敌,这是取死之道。”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等他失了圣眷,将会万劫不复。” 徐允祯连连冷笑。 不光是定国公府。 几乎所有权贵,都跟徐允祯一样,对子女进行严厉警告。 一时间,京城的风气陡然好转。 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纨绔们,竟然全都销声匿迹。 京城青楼、酒肆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 水泥这个新鲜事物,也第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十几天后。 忠烈祠终于开工了。 忠烈祠选址在天安门太庙的西侧。 内阁首辅温体仁,亲自主持开工仪式。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以及内阁、部堂高官,几乎悉数到齐。 这样的规格,不可谓不高。 到现场观看的百姓,更是数以万计。 人们想见识一下,水泥到底是个什么神奇之物。 另外也是想瞻仰一下云逍子的仙颜。 只可惜当天云逍并未到场。 水泥更没啥看头。 这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然而过了十来天。 京城再次为之轰动。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忠烈祠的台基,竟然建好了! 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像忠烈祠这样的重要建筑。 最起码是夯土基础。 还要修建柱础、磉墩。 墙体下面,要修建马牙桩。 柱顶石下面,要用梅花桩或是莲三桩。 工序繁琐,耗时耗力。 光是基础部分,就要花上大半年。 甚至用上一年多的工夫,也不为奇。 十来天的时间,连基础以及基础上的台基都建好了。 别说是工部官员,以及懂行的工匠。 就连寻常百姓,也都不得不质疑。 这基础真的牢靠? 千万别一场大雨下来,就给垮掉了吧? 一时间,朝野间议论纷纷。 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 关于云逍的各种非议,也渐渐多了起来。 紧接着。 兵科给事中时光亨上了一折弹劾奏章。 云逍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头浪尖。 第139章 疯狗咬人?让他们永远闭嘴便是! 光时亨在奏章中。 声称云逍与工部沆瀣一气。 在忠烈祠工程中,偷工减料,大肆侵吞国库。 光时亨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忠烈祠,是供奉大明忠烈神位之所。 不仅关系到国之大事中的‘祀’,还事关‘戎’。 云逍子的所作所为。 不仅会使天下军心离散。 还将招致上天惩罚。 不严惩,不足以正纲纪。 不严惩,不足以告慰忠烈英魂! 不严惩,对不起天和地。 “满口胡言,其心可诛!” 崇祯看了奏章。 气得他两眼发黑,直接将奏章给扔了出去。 忠烈祠工程,原本是一百二十万的造价。 ‘叔父’仅仅只要二十万两。 为国库,整整省下了一百万两之多。 这叫侵吞国库? 水泥的神奇之处,朕亲眼目睹。 比以前,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这就叫偷工减料? 建忠烈祠,就是‘叔父’的主意。 目的就是提振士气,聚拢军心。 现在反倒给‘叔父’扣上一顶,破坏国家祭祀、离散军心的大帽子。 这不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又是什么?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恼火归恼火。 崇祯还真拿光时亨没什么办法。 风闻奏事! 这是大明言官的特权。 并且大明的言官,可不是一般厉害。 除了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位超级猛人。 大明其他皇帝,就没有不怵言官的。 仁宗朱高炽,素以宽厚待人,是个老实人。 登基之初,因为宫女的年纪大了,于是更换了一批。 结果被言官,给喷成了筛子。 甚至在朝堂上,言官公然把坊间流传,关于皇帝的荤段子,都给弄了出来。 仁宗气得半死,回去就大病一场。 几天后留下一句话“言官辱我”。 随即崩,在位十个月。 弘治皇帝朱祐樘,这皇帝不错吧? 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开创了“弘治中兴”。 某个深夜。 弘治皇帝带着儿子朱厚照,路过六科给事中宿地。 弘治紧张万分,叮嘱朱厚照不要乱说话。 朱厚照十分不解:“我们为什么要怕臣子?” 第140章 整顿吏治,从诛杀言官开始 言官风闻奏事。 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是祖制。 大明历代皇帝,无人敢违背这一祖制。 否则就是与整个官僚体系对抗。 嘉靖四十五年。 海瑞给嘉靖皇帝上了一道《治安疏》。 煌煌数千言,全都是在骂皇帝。 其中有两句,千古流传。 “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意思很简单。 就是说,就皇帝你这吊样,全天下的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从古至今,有哪个大臣敢这样骂皇帝? 海瑞不仅骂了,还因此名动天下,成为无数读书人的楷模。 万历朝的雒于仁,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给万历皇帝上了一道《酒色财气疏》。 大骂万历贪财好色,五毒俱全,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够狠毒的吧? 结果万历只能忍气吞声,也就是将其罢官。 海瑞、雒于仁,这还是秉公直言。 可到了后来,完全就变了样。 到了后来,言官们一发不可收拾。 言官们不再出于公心,纯粹为了骂而骂,以此来赢得名声。 在万历时期,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 硬生生地把万历皇帝,骂得三十年不上朝。 天启年间。 魏忠贤倒是杀了不少言官。 最终引起天怒人怨。 如今云逍竟然,要崇祯皇帝杀言官。 在王承恩、徐光启听来,就如同要崇祯,去抄老朱家的祖坟一样惊世骇俗。 半晌。 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云仙长,要不,要不咱们从长计议?” 徐光启也苦笑道:“云真人,莫非是在开玩笑?” 云逍漠然说道:“你们以为,只是因为言官弹劾贫道,贫道这才要杀言官?” 王承恩和徐光启相视苦笑。 难道不是? “党争,是大明亡国之根。” “而言官,正是党争的利器!” “不杀几个言官,彻底根除这股歪风邪气,大明必亡!” 云逍冷哼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王承恩和徐光启神色大变。 王承恩早就听过,大明亡国的‘天机’,因此表现要稍好一些。 徐光启却是吓得面如土色。 云真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连这种犯忌的话,都敢往出说。 这要是被那些言官听到,那还得了? 云逍没有理睬二人的神色,继续侃侃而谈: “晋商和言官,就是大明的两个毒瘤。” “晋商对大明的危害,在明处,言官的危害,却是在暗处。” “太祖皇帝,定下言官风闻奏事的祖制,本意是好的。” “然而现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成为党争的工具,危及大明的安危。” 接着云逍列举了大量的事实。 最为典型的,莫过于熊廷弼、孙承宗。 他们在辽东,领着将士们为大明浴血奋战。 言官们却在文官的指使下,在后面,不留余力地捅刀子。 打胜仗骂,打败仗更要骂。 甚至不打仗,也照骂不误。 为此还专门创造了一个词,暮气! 意思就是说,不打仗,就是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在背后捅刀子。 辽东早就被平定了。 哪里会让建奴日益强大,发展到现在,威胁到大明存亡。 大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从来不缺人才。 然而有这样的一帮言官,即使是诸葛亮在世,又能做成什么事? 大明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徐光启无奈地叹了一声,沉默不语。 他当然清楚,云逍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极力推行西洋的科技。 可处处受到阻挠,寸步难行。 不正是因为言官乱政的缘故? 可如今的大明,国情就是这样,谁又能改变? 云逍站起身来,朝王承恩沉声说道:“你回去,让云昊给皇帝带个信。” 王承恩精神大振:“云仙长请讲!” “皇帝不是要整顿吏治吗?” “言官滥用风闻奏事之权,以冠冕堂皇之借口,行攻击政敌之实。” “言官,正是大明党争的根源,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整顿吏治,就从整治言官开始!” “贫道给皇帝一个机会,除掉这些个胡乱咬人的疯狗,还大明一个,风清气正,朗朗乾坤!” 云逍语气淡然,却是杀气凌厉。 一群祸国殃民的职业喷子而已。 光时亨等言官,既然那么喜欢喷。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永远闭嘴好了。 还有朱纯臣。 上次放过了他。 这次居然还不安分。 还真是不知死活。 王承恩目瞪口呆。 徐光启愣了半晌,说道:“言官之危害,举朝皆知,奈何这是祖制,无人敢违背。云真人要杀言官,未免,未免过激了一些!” “放心好了,贫道自有办法,杀几个不知死活人都言官,却不会引起任何风浪。” 云逍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杀人,当然是要讲就技巧的。 杀了那些疯狗,还要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这才是云真人的风格。 “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王承恩见云逍如此笃定,心中也是大定。 云真人又是何等人物? 天大的难事,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个事。 等王承恩和徐光启走后。 柳如是温言劝道:“言官不同于其他官员,也不同于晋商,真人可要慎之又慎,手段莫要太过激烈!” “我自有分寸。”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随后叫来杜大寒。 柳如是知道他有要事吩咐,十分自觉地回避。 云逍直接问道:“你手底下,有没有机灵一点的兄弟?” “有两个兄弟,以前在东江镇做过夜不收,不仅身手好,脑子灵活,办事也很牢靠。” “真人有什么吩咐,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大寒兴奋的直搓手。 云真人对他和一帮东江镇的兄弟,有救命之恩。 却一直没机会报答。 并且这些日子跟在云真人身边,闲的快要淡出鸟来。 现在终于机会来了! 就是不知道,是杀人,还是放火? “不用赴汤蹈火,去办一件小事。” 云逍笑着摆摆手。 云真人能办什么大事? 杀人放火,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情,更不会去干。 也就是栽个赃,陷个害之类的小事情。 第141章 黑人兄弟的痛苦人生 清晨。 永定门。 等候入城的百姓,早早地在城门前,排起一条长龙。 这时两名男子相互搀扶着,步履艰难地来到城门前。 这二人的出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两人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浑身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让人们惊异的是。 这两人的脸庞,以及露出的皮肤,漆黑如碳。 仅能看到,两个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 很多百姓都被吓住了,纷纷向后退却,导致城门前一阵混乱。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该不会是黑无常吧?”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黑无常?” “谁见过黑无常穿成这样?总不成地府也遭饥荒了吧?” …… “都别怕!” “这是昆仑奴!” “天生就是这这种黑不溜秋的,洗都洗不净!” 有人笑着向人们解释。 这是一名来自广东的商人。 在那边,偶尔能看到昆仑奴。 “这就是昆仑奴?” “妈呀,这也太黑了!” “这要是在黑夜里,不张嘴巴,谁能瞧的见?” “不对啊,我听说昆仑奴,一个个都壮的跟牛一样,这两个怎么跟瘦猴似的?” “云真人的煤球厂千万莫要招这样的工人,这要是掉进煤堆里,谁能找的见?” 人们指着两个‘昆仑奴’,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 不提煤球厂还好。 提到这个,两个‘昆仑奴’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人群破口大骂起来。 “放你母的屁,谁是昆仑奴!” “你才是昆仑奴,你们全家都是!” 一开口,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 守城门的军士被惊动了,纷纷朝这边赶过来。 看到二人,军士们也都吓了一跳,全都亮出兵器。 “住手!” “我是嘉定伯长子、都督同知周鉴!” “这位是成国公世子朱重茂!” 一名‘昆仑奴’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叫道。 这般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顿时引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另外一名‘昆仑奴’,朝着为首的军官厉声喝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 “赶紧让人送我们回府,不然扒了你们的皮!” “还有你们这群刁民,看本世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人们全都被吓住了。 这二人,自然不是什么昆仑奴。 而是刚刚脱离苦海的周鉴和朱重茂。 二人被惩罚到煤球厂,去做一个月的苦工。 煤球厂的人,听说他们得罪了云真人。 并且那个嘉定伯长子周鉴,竟然还调戏了云真人的女人。 这还了得? 于是乎。 两个纨绔的苦难日子,开始了。 煤球厂每天给二人定量,做三百个煤球。 做不完也没关系。 也就是没饭吃,觉也没得睡。 这两个纨绔,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一天下来。 两人的胳膊,肿的跟大象腿似的。 更为过分的是。 工人们天天都可以洗热水澡。 偏偏不让他们沾水。 没几天工夫,二人就变成了‘昆仑奴’。 不仅是皮肤。 就连小解都是黑的。 好不容易熬成熟练工。 两人每天总算是能混口饱饭吃。 谁知又给他们加大了工作量。 一天五百个煤球,不讲价。 就这样。 两人渡过了一个月生不如死的时光。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两人的身体,练的结结实实。 还掌握了一手精湛的墩煤球手艺。 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身乌黑亮泽的皮肤。 今天。 二人终于熬出头了,离开了那个梦魇之地。 没想到在城门口,竟然被人当成了昆仑奴。 二人气疯了! 守城军官不敢大意,一番仔细盘问。 最终确认了二人的身份。 赶忙安排人,送二人回府去。 …… 朱重茂回到成国公府。 接连调养了三天,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可一身黑,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每洗一次澡,都要咒骂云逍一顿。 杂毛道士,给小爷等着! 有朝一日,小爷把你放到墨汁缸里,泡上一个月。 朱重茂本以为,苦难的日子已经结束。 谁知道,这才是开始。 由于被夺了世子之位。 这次又险些,让成国公府万劫不复。 不仅是朱纯臣憎恶他。 成国公府上下,都不怎么待见他。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朱纯臣的一名小妾。 早在几年前,两人就在暗中勾搭上了。 朱重茂饱暖思淫欲,想找这小妾,重温一下旧情。 谁知小妾却说,怕肚皮被蹭黑了。 到时候会被朱纯臣发现,没法解释。 朱重茂感觉被羞辱了。 以前亲热地叫自己“小茂茂”。 如今,却嫌人家肚皮黑! 真是岂有此理! 几天下来。 朱重茂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心情越发抑郁。 对罪魁祸首云逍的恨意,已经淹没了理智。 这天下午。 朱重茂约了周鉴,在一家酒楼相聚。 同样的原因,周鉴这几天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两个黑人兄弟再次相见,一时无语凝噎。 然后二人,开始借酒浇愁。 很快。 二人都喝的有了七八成醉。 “云逍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朱重茂越想越气。 拿起酒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怒吼。 “我的活祖宗,你小声点!” “你不要命了,我还没活够呢!” 周鉴一个激灵,酒杯吓醒了大半。 赶忙伸手捂住朱重茂的嘴巴。 “一个杂毛道士,就把你给吓成这个样子?” “当初的威风,上哪儿去了?” 朱重茂一把推开周鉴,继续开骂。 “世子慢慢喝着,我先走一步。” 周鉴不敢再做停留,匆匆而去。 他毕竟是出身江南小户人家。 周家的权势,来自周皇后。 如今连周皇后,都不怎么待见娘家人。 不夹起尾巴怎么能行? 朱重茂一边独自喝着闷酒,一边继续咒骂着云逍。 房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白净男子走了进来。 “哪儿来的狗东西,敢打扰本世子的酒兴?” 朱重茂醉眼朦胧地喝骂道。 男子大摇大摆地在朱重茂对面坐下。 “世子就这样骂上一辈子,又能拿云逍子怎么样?” “你是谁?” 朱重茂顿时警觉起来。 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总要长点记性。 此时虽然喝醉了,这点警惕性却还是有的。 男子自我介绍道:“小的叫光禄,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大人的家仆。” 第142章 没罪证,给云逍子制造一个 “就是弹劾云逍子的,那个光时亨?” 这几天,光时亨弹劾云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朱重茂自然也有所耳闻。 “正是。” 光禄满脸谦卑的笑容。 朱重茂问道:“你找本世子做什么?” “我家大人想要扳倒云逍子,却苦于没有罪证。” “世子被云逍子迫害,何不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光禄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 “本世子手上,哪里有云逍子的罪证?” 朱重茂没好气地说道。 要是有确凿的证据,还用得着光时亨这个言官? 真当两百年的勋贵是摆设? “世子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没证据,难道世子,就不能制造罪证吗?” 光禄嘿嘿一笑,满脸狡黠、阴狠。 “什么意思?” 朱重茂也是喝蒙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家大人弹劾云逍子的由头,就是云逍子,在忠烈祠工程上偷工减料。” “世子想想看,要是忠烈祠刚建好的台基,突然在一夜之间垮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样,云逍子的罪证,不就有了吗?” 光禄很有耐心,谆谆善诱。 “本世子怎么就没有想到?” 朱重茂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云逍子既然能给自己挖坑。 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挖了他的工程? 然后指着光禄大笑:“想不到,一个言官,心竟然这么黑!” 光禄‘嘿嘿’一笑。 朱重茂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的神色顿时一变,死死盯着光禄:“忠烈祠就在太庙边上!” “即使是晚上,太庙也有守卫,还有巡街的兵丁。” “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就会被人察觉,怎么可能挖的掉忠烈祠?” “你,想算计本世子!” 朱重茂连声冷笑。 上次被那杂毛道士给坑惨了。 怎么可能,一点记性都不长? 这么明显的漏洞,又怎么看不出? 本世子真的有那么蠢? 接连两次,跳进同样的坑里? “谁说要去挖忠烈祠台基来着?” 光禄连声冷笑。 云真人发明的水泥,是何等神物? 即使让你挖上十天半个月,也挖不垮忠烈祠的台基。 朱重茂一怔,“那要干什么?” 光禄阴沉沉地说道:“用火药,炸掉忠烈祠建好的台基!” 朱重茂惊呆了。 “明天忠烈祠就要开始行墙,为了图吉利,到时候会燃放炮仗。” “等到晚上的时候,偷偷弄上一桶火药,直接点燃了,毁掉台基。” “只要稍微谨慎一些,又怎么可能被抓住?” “即使事后追查起来,也可以推说是,工匠们遗留的炮仗,炸毁了台基。” “连炮仗都可以毁掉台基,这不是‘豆腐渣工程’是什么?” “到时候我家大人,就可以联合其他言官、大臣,还有勋贵们,对云逍子发难。” “云逍子,必死无疑!” 光禄说的头头是道。 朱重茂推翻了之前的判断。 误会了! 这次还真不是坑! “炮仗炸毁台基,这借口未免太过荒唐。” 朱重茂想了想,连连摇头。 光禄哑然失笑。 “只需要找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由头就行了!” “我家大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是活的。” “到时候,云逍子百口莫辩!” 一番话,让朱重茂连连点头。 言官的嘴巴有多厉害,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朱重茂还是迟疑不决。 倒不是事情不可为。 而是这一个月的苦工做下来。 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阴影。 万一又是坑怎么办? “原来世子,也是个没胆子的!” “云逍子,把世子害成这个样子!” “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居然吓得当起了缩头乌龟。” 光禄鄙夷地看了一眼朱重茂,一声嗤笑,朱重茂心中的怒火,‘轰’地一下升腾起来。 一股血直冲脑际,双眸赤红,面目狰狞起来。 “既然世子没胆子,那就设法从京营中弄一桶火药,我家大人找人去做。” “如果连这都不敢,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光禄接着又道。 “谁说本世子没胆子了?” “回去告诉光大人,本世子,亲自去干!” “至于扳倒云逍子的事情,就要靠他了!” 光禄赞道:“这才是敢作敢为、有仇必报的成国公世子!” 朱重茂冷哼一声:“在大明,还有本世子不敢做的事情?” “我这就去回复我家大人。” “世子这里,也要尽快做好准备,明天必须动手!” 光禄谄笑着拍了几句马屁。 又是一番叮嘱,然后匆匆而去。 离开酒楼后,绕了几条街。 见无人跟着,这才来到吕祖宫。bookAbc.Cc “朱重茂这就答应了?” 听了‘光禄’的汇报,云逍很是有些意外。 在太庙边上搞爆炸,这需要多大的胆子? 云逍本以为,朱重茂多半是不敢答应。 云逍也早有盘算。 要是朱重茂不敢的话。 就花银子,通过成国公府的人,买上一桶火药。 成国公朱纯臣掌管京营多年,弄点火药,不要那么容易。 并且他手下的人,经常偷卖神机营的火药。 等火药到手,晚上在忠烈祠,放一个大炮仗。 到时候只需要通过追查火药来源,查到成国公头上。 最终结果也是一样,也就是效果差了点。 没想到,朱重茂竟然答应了。 看来还是低估了这纨绔的疯狂,以及对自己的仇恨。 “事情办得很好。” “盯着朱重茂的一举一动。” 云逍挥挥手。 ‘光禄’躬身退了出去。 接着云逍叫来柳如是。 让她执笔,写了一封信。 “这样,真的能成吗?” 柳如是依照云逍所说写好信,将信将疑地问道。 “言官喜欢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这一次,我让那些言官,尝尝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是个什么滋味!” 云逍笑了笑,神情异常笃定。 然后又杜大寒,安排人去送信。 …… 都察院对面,有一座官舍。 大明官员的俸禄并不高。 并非是人人在京城都有豪宅。 因此各个衙门,专门建有官舍。 供那些清寒的低品官员居住。 也有很多官员,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 同时为了方便结交其他同僚,也都住在官舍中。 傍晚时分。 光时亨与一帮同僚,在外面用过饭,回到官舍。 “请问,哪位是光时亨光大人?” 等候在官舍门口的一名青衣男子,迎了上来。 这男子一身仆役装扮,相貌忠厚老实。 光时亨打量了男子一眼,“本官便是,何事?” “在下是成国公府上的下人,奉命给光大人送信,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青衣仆役陪着笑说道。 第143章 云逍子为钦差?这操作有点眼熟啊! 光时亨正要答应。 忽然感到同僚们异样的目光。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了。 言官跟勋贵私下往来,是颇为忌讳的事情。 这要是传扬出去,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声誉。 “有什么事,直接在这里说便是!” 光时亨昂然说道。 一副公正无私,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青衣仆役无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光时亨。 光时亨接过信件。 为了避嫌,他就站在门口。 借着灯笼散发的微弱灯光,将书信草草地看了一遍。 信是成国公写的。 并且上面,还有成国公的私印。 信中。 成国公表达了,对光时亨的敬仰之情。 接着又说,他正在搜集云逍子不法证据。 并且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正在进一步查证。 然而云逍子深得陛下宠信,成国公府难以扳倒他。 因此希望光时亨相助。 到时候,将确凿证据交给时光亨。 请他联合言官,弹劾云逍子。 成国公府会联络勋贵,在后面摇旗呐喊。 “好!” “你回去回复成国公,他说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 “请成国公大胆去做,到时候,本官自会联合朝中正义之士,仗义执言!” 光时亨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愁找不到扳倒云逍的证据。 毕竟,嘴炮的威力虽然厉害,可没有实证的支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现在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过来。 成国公跟云逍之间的矛盾,之前闹得沸沸扬扬。 并且这次弹劾云逍,成国公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些光时亨都是知道的,因此不疑有他。 “云逍子,这次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扳倒了你,本官,就是崇祯朝的海刚峰!” 光时亨心中暗自得意。 接着他察觉到同僚们的神色不对。 不过他自觉得行的端,走的正。 这次是为了公事。 并非是什么结交勋贵。 因此也不担心,会引来什么非议。 “去吧,照本官的原话,回复成国公!” 光时亨朝青衣仆役挥挥手。 然后将信收好,昂首阔步走入官舍。 …… 第二天早朝。 光时亨联名十四名御史、大臣,当堂弹劾云逍子。 同时弹劾的,还有工部尚书徐光启。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勋贵,也纷纷跟着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狂潮汹涌。 内阁首辅温体仁站出来为云逍辩护。 辅臣薛国观、兵部尚书李邦华等大臣,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结果,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言官们火力全开,将几人喷成了筛子。 生性耿直的辅臣薛国观,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徐光启被迫向崇祯请辞。 虽然崇祯不予准许。 按照惯例,徐光启也不得不停职待查。 崇祯看着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的朝堂。 满心愤懑,怒火中烧,却又无奈而又无力。 ‘叔父’所言,分毫不差! 这些言官,为了求名、出名。 吹毛求疵,捕风捉影,已经是小儿科。 他们关心的,不是国计民生。 更不是有利于延续国运、匡扶正义。 他们只是追求,一“骂”成名天下知。 最好能够因“骂”而身死,则可以万古流芳。 更为可怕的是。 言官们现在充当了党争的急先锋。 将太祖皇帝赋予他们的渔轮监督手段。 当作权力斗争、势力博弈的武器。 他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 搅得自己这个皇帝当不好。 大臣干不了,百姓最终也活不成。 这股歪风不刹住。 长此以往,党争将愈演愈烈。 大明必亡! 毒瘤! 言官就跟晋商一样。 就是大明身上,一个畸形的毒瘤。 可要想剪除这颗毒瘤,又谈何容易? “叔父,定有办法!” 想到云逍让王承恩带的话。 崇祯心里有了底气,挺直了身子。 曹化淳看到崇祯的神色,当即大声喝道: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风纪纠察官何在?扰乱朝会秩序者,廷杖伺候!” 锦衣卫纠察将净鞭甩的‘啪啪’响。 宫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忠烈祠工程,暂停!” “以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为钦差,会同三法司、东厂和锦衣卫,彻查忠烈祠工程质量问题。” 崇祯漠然开口。 百官面面相觑。 言官们弹劾的就是云逍子啊! 你让云逍子当钦差,去查自己? 这合适吗? 包庇云逍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温体仁等大臣,嗅出非同寻常的味道。 这操作,有点眼熟啊! 上次晋商残害一百多百姓,嫁祸给云逍子。 不也是让云逍子查案吗? 查着查着。 把晋商八大家,连同他们的后台,全都给差没了。 这一次,又该谁倒霉了? 温体仁瞥了一眼光时亨,嘿嘿一笑。 光时亨等言官,当即就鼓噪起来。 不怕皇帝包庇。 骂皇帝,这是言官们的拿手节目啊! 这一次。 不仅是要把云逍子骂倒、骂死、骂臭。 骂到身败名裂,骂到死无葬身之地,骂到遗臭万年。 还要跟万历朝那样。 把皇帝骂成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的“六不皇帝”。 再来个三十年不上朝。 这样就相当完美了! “三天内,云逍子自会查清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散朝吧!” 崇祯直接无视那些言官。 大手一挥,起身扬长而去。 百官离开大殿,各自散去。 光时亨追上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笑道:“光大人今朝扬名天下,必将如同海刚峰那般,彪炳史册,名垂青史!” “成国公谬赞了!” 光时亨谦逊地笑了笑。 随即压低声音:“成国公所言之事,务必尽快,如此,方能置云逍子于死地!” 朱纯臣一脸愕然,“本国公所言何事?” “本官失言了,莫怪莫怪。” 光时亨呵呵一笑,心中却是暗骂不止。 “你亲笔写的书信,一直在本官怀里揣着呢,还在本官面前装糊涂?” “这些勋贵,没一个好东西,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光时亨朝朱纯臣拱拱手,然后昂首而去。 “莫名其妙的疯子!” 朱纯臣一头雾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第144章 除掉言官,叔有法宝 天安门。 忠烈祠工程现场。 鞭炮齐鸣,热火朝天。 今天是忠烈祠行墙的日子。 按照土木行的规矩,工程行墙的时候,需要放鞭炮。 这一次,燃放的鞭炮,格外多,也格外响。 地面都被铺了一层红色的鞭炮纸。 谁知鞭炮放了一半。 工部来人阻止。 陛下有旨意,忠烈祠工程暂停。 工匠们只得停下工程。 鞭炮也不放了,剩下的随意丢在一旁。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一阵议论纷纷。 “好端端的,怎么就叫停了?” “听说这工程有问题,叫什么豆腐渣工程。” “寻常的土木工程,哪有这么快的?这工程,没问题才怪!” “黑心的商贾,连忠烈祠工程都敢作假!” “放屁,这是云逍子真人搞的工程!” “没错,云真人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干这事?” “云真人又怎么了?神仙,照样喜欢银子!” …… “云逍子,你也有今日!” 朱重茂此刻就在人群中。 目睹了这一幕,心中快意无比。 昨天等酒醒之后。 想起答应光时亨家仆的事情。 他一时还有些犹豫,想打退堂鼓。 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马上安排人整火药去! 等到晚上,“轰隆”一声。 云逍子,死无葬身之地! …… 散朝后。 崇祯冒险出宫,从后门进入吕祖宫。 这次东林党的反扑,实在是太猛烈了。 再加上一部分勋贵,在后面推波助澜。 事态相当严重。 崇祯怕‘叔父’这次有些扛不住。 “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大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言官的大半功劳。” “言官不得不除,否则,大明必亡!” 云逍一声冷笑。 “叔父此言,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崇祯虽然十分憎恶言官。 也知道言官误国。 却还没有认识到,言官的危害之深。 “危言耸听?” 云逍‘呵’了一声,满脸嘲讽之色。 “别的不说,就说万历皇帝吧!” “这位神宗皇帝,起初十年,可谓是励精图治,大明有了中兴之兆。” “可所谓的‘万历中兴’,很快就演化成了‘回光返照’。” 第145章 一声爆炸惊天下 是夜,三更天。 轰! 一声巨响。 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无数百姓被惊醒。 人们以为是发生地震了。 很多人仓皇躲到床底。 也有人光着身子逃出家门。 皇城的动静更大。 很多窗户纸被震破。 一些房屋上的琉璃瓦,被震得掉落到地上。 整个皇城,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夜宿翊坤宫的崇祯,也吓得不轻。 袁贵妃吓得钻到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大批太监、侍卫冲了进来。 驾着崇祯就往外冲。 “慌什么!” 崇祯一声怒喝,推开太监。 然后问道:“这是地龙翻身了吗?” 一名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 “回禀万岁爷,这不像是地龙翻身。” “反倒,反倒像是……前几年,王恭厂的那次。” 所有人的神色大变。 太监所说的,是天启六年,在京城发生的神秘大爆炸事件。 这次离奇的爆炸,导致数万间屋、两万多人,被炸成粉状。 正在皇宫内施工的匠师,从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两千人跌成“肉袋”。 当时天启帝正在用早膳。 这位木匠大师,预测大殿随时有可能坍塌。 于是二话没说,直接扔下饭碗往殿外跑。 最后躲到交泰殿的桌子底下,侥幸逃过一劫。 侍奉皇帝进早膳的太监,由于逃跑不及时,全部殉难,无人存活。 不满周岁的皇太子朱慈炅,因大爆炸受惊而死。 否则皇位也就轮不到现在的崇祯。 最诡异离奇的是。 绝大部分死伤者,都全身一丝不挂。 帽子、衣裤、鞋袜,一刹那全都不见了。 还发生了很多,到后世都无法解释离奇事件。 现在距离王恭厂大爆炸,也才是过去四年时间。 因此所有人都是记忆犹新,闻之色变。 “速去查探,快!” 崇祯吓得面如土色,赶忙下令去查探。 不多久,便有了回应。 “不是跟上王恭厂那次一样?” “也并未造成百姓伤亡、房屋损毁?”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接下来的奏报,却让崇祯懵了。 “什么?” “正在新建的忠烈祠?” “没有放完的炮仗,炸了?!” 愣了半晌。 崇祯厉声喝道: “传旨王承恩、骆养性!” “让东厂、锦衣卫彻查,朕,就在这里等结果!” 忠烈祠就在皇城边上,太庙之侧。 又是深更半夜的。 发生了这样的大爆炸,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并且又牵扯到‘叔父’的工程。 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有多少人借此大做文章。 无论如何都要查个一清二楚。 否则没法给朝野交代。 更没法向‘叔父’交代。 “该不会是……” 崇祯冷静下来,想到云逍白天说的‘法宝’。 “若真的是这样,叔父这次可真的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崇祯喃喃自语,摇头苦笑。 成国公府。 “炸了,炸了!” “云逍子,这次让你,跟还未建好的忠烈祠一样,粉身碎骨!” 朱重茂听到爆炸声,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次爆炸,自然是他的杰作。 只不过他对计划,稍微做了改动。 原本打算弄一桶火药。 朱重茂觉得威力不够,于是一次弄了五桶。 结果……响声有点大。 官舍。 光时亨也被惊动了。 只可惜深更半夜的,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这必定是妖道误国,引发了天怒。” 光时亨脑海中灵光一闪。 立即掌灯,伏案奋笔疾书起来。 吕祖宫。 云逍也睡不着觉。 倒不是因为这一声爆炸。 而是柳如是、程雪迎、林梳儿,全都被惊醒了。 然后不约而同地,跑到他的卧房中。 怎么也不肯回去睡觉,都说是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云逍郁闷极了。 她们的小心思还不清楚? 不就是馋贫道的身子吗? 哼,想坏贫道的道心? 贫道的道心如铁,无欲无情…… 你们一个个,都穿着小衣做什么? 这才是三月天,咋就这么热? 云逍无奈,只得起床。 让三个女人也都穿好衣服。 然后给她们讲起了……鬼故事。 先来一段《咒怨》,再来一段《山村老尸》。 三人面如土色。 林梳儿更是吓得嗷嗷直叫。 不多久,王承恩来访。 与云逍密谈了一会儿,然后匆匆而去。 第146章 爆炸的考验,忠烈祠堪称神迹 “锦衣卫已经查明。” “昨日忠烈祠工程行墙,燃放响鞭。” “由于工部派人将工程暂停,大量未燃放的响鞭,遗留在现场。” “因此推测,昨夜的爆炸,与这些响鞭有关。” 骆养性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大臣们无不侧目。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 锦衣卫的态度却是十分明显。 要将这件事的罪责,全都推在了云逍子的头上。 很多人都十分意外。 关键时刻,骆养性站出来,狠狠地捅了云逍子一刀。 这要是坐实了。 即使云逍子有免死金牌,也性命难保。 崇祯藏在龙袍上的手紧攥成拳头,眼眸中一片冰冷。 没料到啊! 一向恭顺的骆养性。 这时候,竟然反咬‘叔父’一口。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骆养性出身勋贵之家。 祖上自太祖时期,就以军功,在皇帝身边供职。 其父骆思恭,曾祖骆安,都曾执掌过锦衣卫大权。 这次弹劾云逍,以朱纯臣为首的勋贵,一直不留余力。 骆养性身为勋贵的一员。 此时要站在勋贵这边,一点也不稀奇。 “骆大人可以确定这一结论?” 温体仁站了出来。 这种时候,他这个内阁首辅,绝不能保持沉默。 云逍对他有提携之恩,这且不说。 要是云逍倒下,他也绝对长久不了。 骆养性回应道:“还需进一步查证!” “昨夜那声巨响,举城可闻。” “又岂是响鞭能够造成?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邦华出列,大声说道。 “事情还不明摆着吗?” “陛下暂停了忠烈祠工程,云逍子因此怀恨在心,蓄意破坏太庙。” “那些响鞭,不过是掩人耳目,谁知道当中,还暗藏了多少火药?” 光时亨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没有的事情,他都能凭着一张利口,给说成是真的。 何况现在事情,又跟云逍子沾上了边儿? 成国公诚不我欺也! 居然送了这样一条云逍子的罪证。 这次云逍子死定了! 言官们纷纷开炮。 论嘴上的功夫,温体仁、徐光启等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就落于下风,连他们,也都跟着被狂喷。 甚至温体仁送一百两银子贺礼,给云逍的事情,也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崇祯冷眼看着斗鸡场一般的朝堂。 继续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急。 他的态度,给朱纯臣等勋贵们一种错觉。 云逍子这次已经激怒了陛下,圣眷,已经不在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 太庙,是何等重要的所在? 这次竟然震动了太庙! 连太祖的神位都倒了,画像也毁了。 这跟挖了老祖坟,也差不了多少。 陛下又如何不动怒? 云逍子再怎么得宠。 陛下震怒之下,也绝不会再容他。 于是乎。 朱纯臣首先下场。 定国公徐允祯、忻城伯赵之龙等勋贵紧随其后。 朝堂上顿时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臣奏请陛下,将云逍子下狱,交有司论罪!” 朱纯臣向崇祯大声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大臣跪在地上。 “臣,愿以性命为云逍子作保!” 温体仁索性豁出去了。 徐光启、李邦华等一大帮重臣,也都纷纷跪地,力保云逍。 朝堂上分成两派,泾渭分明。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态度。 崇祯“呵呵”笑了起来。 这举动,可是大失帝王威仪。 没办法,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 朱纯臣不解地问道:“陛下因何发笑?” “朕刚才,只是让东厂、锦衣卫奏报,调查的结果。” “骆养性说了锦衣卫的调查结果,东厂这边都还没有做声呢,你们就给云逍子定罪了?” 崇祯满脸笑容。 只是眼眸中,却尽是嘲讽之色。 朱纯臣等勋贵,心中‘咯噔’一声。 陛下难道还想保住云逍子? 早知道这样,继续在背后推波助澜就是了。 跳出来早了啊! “早就听说,王公公与云逍子私交甚笃。” “王公公该不会为了包庇云逍子,有意蒙蔽陛下,欺骗群臣吧?” “若真是如此,本官豁出性命,也要死谏陛下,诛杀你这祸国阉宦!” 光时亨不愧是职业喷子。 上来就先给王承恩,扣上一顶大帽子。 如此一来,王承恩的话,可信度也就会大减。 “马上就要被剥皮实草了,还敢跟疯狗一样撕咬咱家?” 王承恩在心中一声冷笑。 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光大人大可以放心,咱家陈奏的,都有铁证,任谁也做不得伪的,可不是风闻奏事!” 光时亨冷笑道:“那样最好。” 崇祯沉声说道:“东厂查到了什么,如实奏来!” “谨遵圣谕!” 王承恩躬身领旨,然后深吸一口气,昂首看向群臣。 憋坏咱家了! 是时候展示云真人的真正实力了! “锦衣卫调查,工匠的确遗留有大量响鞭,在忠烈祠施工现场。” 王承恩的话音未落,大臣们一阵骚动。 温体仁心中一沉。 难道王承恩也要背刺云真人? “然而据东厂实地调查,又找到火药局的官员、工匠查问。” “从爆炸之处留下的痕迹判断,至少需要五百斤的火药,并且是火药局制造的顶级火药,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工匠们遗留的响鞭再多,总不至于,有五百斤精品火药的威力吧?” 王承恩看向骆养性、光时亨,面带嘲弄之色。 骆养性神色一变,一颗心也随之沉入到了谷底。 光时亨冷笑道:“难道就不会是,云逍以响鞭作为掩护,暗藏火药在里面?” “爆炸所用火药的来历,东厂也查的一清二楚。请光大人稍安勿躁!” “光大人之前弹劾云逍子,说他与工部勾结,在忠烈祠工程中偷工减料。” “经过此次爆炸,倒是证实了光大人所言,全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 光时亨大怒:“大胆阉狗,你怎敢在朝堂上攻讦言官?” “昨夜的爆炸,地动山摇,举城皆惊。” “连太庙中的神位都受到波及,足见威力之大!” “在爆炸之处,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忠烈祠的台基,却是岿然不倒,堪称神迹!” “光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偷工减料?” “你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王承恩一番话说完,大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承恩。 第147章 一石三鸟,第一鸟 五百斤的火药! 爆炸后,又是何等惊人的威力? 竟然没能,将忠烈祠的台基给毁了! 这怎么可能? 编瞎话,也要编的像一些吧? 光时亨厉声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云真人,有神仙一般的手段,又岂是你能揣度?” “光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去忠烈祠现场,一看便知!” 王承恩得意地一笑。 光时亨哑口无言。 群臣再也无人质疑。 忠烈祠就在那里,不可能跑的掉。 若是被破坏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修复好。 王承恩又不是白痴。 怎么可能拿这种明摆的事情撒谎? 这不是给人以口实吗?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忠烈祠的台基! 真的是承受住了,五百斤火药爆炸。 这又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大臣们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同样的念头。 仙术! 云逍子在忠烈祠的台基中,施展了仙术! 其实。 这些大臣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关节所在? 云逍为了展示水泥的作用,特意将忠烈祠建成样板工程。 忠烈祠的台基,是以拇指粗细特制的铁丝,当成是钢筋,然后浇灌高标号的水泥。 论坚固程度,别说是火药。 就是后世的炮弹落在上,也不可能将其完全摧毁。 并且露在地面之上的台基,只有三尺来高。 而朱重茂派去的人,又懂得什么爆破常识? 他们直接将火药桶,堆放在台基边上,然后点燃。 这样爆发的响声倒是不小。 对台基造成的损害,却是十分有限。 “水泥,这便是水泥的神奇之处!” 徐光启十分失礼地当堂大叫起来。 他本来被停职在家。 由于爆炸事件牵扯到忠烈祠工程,所以又被叫来参加朝会。 此时水泥的作用得到证实。 徐光启一时激动的难以自已,完全忘了礼仪。 “若是用水泥来修建城墙,将是固若金汤!”bookAbc.Cc “若是用来修建堤坝,哪怕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也难以撼动。” “纯阳真人创造出水泥,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温体仁趁机大肆吹捧。 一些有见识的大臣,也都纷纷开口附和。 大臣们议论纷纷,朝堂上一片噪杂。 光时亨、朱纯臣等人,一看这情势不对啊! 不是弹劾云逍子的吗? 怎么反倒成了吹捧大会?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敢攻讦‘叔父’? 看‘叔父’怎么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 这一次,‘叔父’要一石三鸟! 证明水泥的作用,才是第一只鸟而已。 “云真人以水泥建造忠烈祠,不仅牢固,还为朝廷节省了大量财力、人力。” “光大人却说,云真人与工部勾结,偷工减料。” “光大人,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工部侍郎王象晋是个倔脾气。 他虽然身属东林党,此时却把屁股坐到了云逍这边。 由于义愤东林党人这次的无耻,直接对光时亨开喷。 “即便是工程没有问题,可昨夜的爆炸,也与云逍子有关。” 光时亨冷哼一声,嘴巴依然硬得很。 王承恩说道:“东厂已经查明爆发所用火药的来源,正要奏明陛下。”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成国公,要不,你来给诸位解释一下?” 王承恩看向朱纯臣,阴恻恻地一笑。 众人无不骇然。 难道这次大爆炸。 是成国公朱纯臣,在幕后操纵? 这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 朱纯臣一愣,随即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怒道:“王承恩,你竟敢血口喷人,诬赖本国公!” 王承恩嘿嘿一笑,“看来不拿出实证,成国公是不会开口了。” 然后向崇祯奏请:“奴婢已经将相关人证,押至殿外,请陛下允准,当堂讯问。” 崇祯颔首道:“准!” 王承恩朝着殿外大声说道:“带人证!” 一群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役,押着七八个人进入大殿。 “怎么会是你们?” 朱纯臣认出其中有三人,正是成国公府的家丁。 剩下的几人,是神机营中,掌管军资的将官,都是他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 朱纯臣醒悟过来,看向王承恩,厉声喝道:“王承恩,你陷害本国公!” 第148章 这个言官要日天 “不可能,重茂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朱纯臣如丧考妣。 自己儿子,干出这种泼天祸事。 完了! 成国公府,彻底完了! 朱纯臣绝望之下,指着王承恩,愤怒地咆哮起来: “王承恩,是你,定是你与云逍子勾结,栽赃陷害本国公!” 崇祯冷哼一声,漠然出声:“这么多的人证,你还想抵赖?” “陛下,您一定要明察啊!” “朱重茂再浑,也不可能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 “臣恳请陛下,立即将他叫来,当堂与这些人对质!” 朱纯臣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对自己的儿子,也有十足的信心。 崇祯淡淡地说道:“准奏!” 当即派人前往成国公府,将朱重茂抓来。 不多久。 穿着一身里衣的朱重茂,被押到大殿内。 由于太过激动,他一夜没合眼,一直到天亮后才睡下。 正做着云逍被砍头的美梦时,被东厂的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朱纯臣一声怒喝:“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给陛下解释清楚?” 朱重茂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大半。 看到跪在地上的家丁,又吓了一跳,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名家丁一起指证,所作所为,全是朱重茂吩咐。 朱重茂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王承恩冷冷说道:“成国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孽子,孽子啊!” 朱纯臣一个踉跄,指着朱重茂,浑身抖个不停。 然后他双膝跪地,朝着崇祯连连磕头。 “这都是孽子一个人所为,臣并不知晓啊!” “恳请陛下,念在成国公一脉,世代为大明效力,饶恕臣这一次!” 崇祯神情漠然,不为所动。 大臣们无不暗自感慨。 延续两百多年的成国公一脉。 因为出了一个败家子,就这么彻底没了。 真是可悲,可叹! 王承恩冷眼看着朱纯臣,心中一声冷笑。 上次在云真人手里栽了跟头,居然还不长记性。 这次跟着言官们掺和在一起,对付云真人。 不是作死吗? 云真人的一石三鸟之计,这才是第二只鸟! 朱纯臣自知活命无望。 朝着崇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摇晃着站起身来。 看到瘫在地上的朱重茂。 他怒从心生,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打死你这个孽子!” “不是我的主意,是光时亨挑唆我这么做的,不关我的事情啊……” 朱重茂一边惨叫着,一边大声叫嚷。 “光时亨,竟然是你!” 朱纯臣停下来,看向光时亨,眼神无比怨毒。 “胡说八道!” “本官何时挑唆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光时亨大惊失色,立即矢口否认。 “就是你,是你让一个名叫光禄的家仆去找我。” “说你要扳倒云逍子,可却没有罪证,教使我给云逍子制造一个罪证。” “也是你的家仆给我出主意,让我用火药去炸了忠烈祠,以此来证实,忠烈祠是豆腐渣工程!” “你现在还敢不承认?” 朱重茂指着光时亨,一阵咬牙切齿,状若疯兽。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为了陷害云逍子,竟然教唆他人做出这等惊天大案,疯了,简直是疯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疯狂之人,凌迟了他,都不为过!” …… 不仅是温体仁、徐光启等人。 就连那些勋贵也全都怒了。 全都不顾体统,指着光时亨破口大骂。 那些言官以及东林党人,也都下意识后退,离光时亨远点。 “简直是荒唐!” “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光禄的家仆,更不曾派人去教唆你。” “你有何凭据?” 千夫所指之下,光时亨依然梗着脖子,昂首挺胸。 “无耻的东西,我杀了你!” 朱重茂疯了一样,朝光时亨扑过去。 旁边的东厂番役,将其死死拉住。 “东厂曾调查过,你身边的确没有一个叫光禄的人。” “可是这等隐秘之事,你的心腹之人用一个假名,自是不稀奇。” 王承恩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光时亨大怒:“东厂查案,岂能靠推测定论?” 王承恩冷笑道:“光大人单凭臆想,就栽赃云逍子真人,咱家就不能推测一二了?” 光时亨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一名言官说道:“光大人是言官,风闻奏事是职责所在,东厂无凭无据,仅凭朱重茂片面之词,怎能断定光大人有罪?” 其他言官纷纷开口。 倒不是为光时亨开脱。 第149章 祖制?剥皮实草! “我承认,我的确是说过这些话。” 光时亨自知无法抵赖,于是坦然承认。 接着他的话锋一转,开始为自己辩白: “成国公写信给我,说是找到云逍子的罪证。” “我一心为国锄奸,因此才答复成国公这些话。” “绝非是要怂恿成国公,却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这般神情,反倒让大臣们糊涂了。 朱纯臣忍无可忍,喝道:“我何曾说过,掌握了云逍子的罪证?” 光时亨冷笑道:“白纸黑字,你想否认也不成!” 朱纯臣怒极反笑:“信在哪里?拿出来一看便知!” “信,就在这里!” “虽然我不敢确定,是否为成国公亲笔所写,然而信上有成国公私印。” 光时亨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起。 朱纯臣喝道:“拿来!” “这封信,自然是要公之于众!” 光时亨从信封中,抽出当中的信纸,然后展开。 再然后…… 再然后,光时亨目瞪口呆,如同一座泥塑站在那里。 旁边的大臣伸长脖子看过去。 就见信纸上空空如也,就是白纸一张。 哪里有一个字在上面? 也就是有一小团的红色印迹。 却也是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别是什么。 王承恩冷笑道:“光大人,你打算拿一张白纸,来自证清白?” 大臣们一阵哄笑。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光时亨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 将信纸翻来覆去,试图从中找出字来。 “启奏陛下,如今真相已经大白!” “为了构陷纯阳真人云逍子,光时亨唆使朱重茂,用火药炸毁忠烈祠。” “而成国公朱纯臣,又怂恿光时亨,联合言官,构陷云逍子。” “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王承恩向崇祯朗声说道,将此案盖棺定论。 “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光时亨感觉自己就是窦娥转世。 千古奇冤! “臣也冤枉啊,请陛下明断!” 朱纯臣更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能够位列朝堂的,都是一些修炼成精的人物。 很多大臣已经看出,这件事当中有蹊跷。 光时亨,这是被人给坑了啊! 用墨鱼汁写字,过上几天,字迹就会自动消失。 这个法子,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术,很多人都知道。 只是光时亨显然不曾想过,堂堂国公爷,会用这种法子来骗自己一个言官? 他又当众说了那些话。 朱重茂又指证他派人教唆。 即使是跳进黄河,也没法洗清了。 成国公朱纯臣,显然也是被人给坑了。 他甚至有可能不知情。 只是他的儿子让人用火药去炸忠烈祠,这可是实锤。 百口莫辩! “是谁坑了他们?” 很多大臣心中,浮现出巨大的疑惑。 答案其实很明确了。 坑他们的人,自然是从中获利的那个。 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 大臣们想透了其中的关节。 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向上蹿起。 心思如此缜密,算计如此精妙。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哪里像是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道士的手笔? 妖孽! 这一次,不仅是光时亨和朱纯臣药丸。 光时亨这番对云逍子的弹劾,同时也是东林党最后的反扑。 经过这次沉重打击,以后朝堂上,哪里还有东林党人的立足之地? 有了朱纯臣这个榜样,勋贵们还有谁敢去触碰云逍子? 大明的朝堂,这是要变天了啊! “你们都冤枉,唯独只有云逍子不冤枉,对吧?” “忠烈祠爆炸一案,又是谁做的?” “构陷弹劾云逍子,欲置他于死地,又是谁指使的?” 崇祯的语气变得冰冷,杀气凌然,让大臣们一阵不寒而栗。 “朱纯臣,怂恿言官,构陷忠良,又纵子炸毁忠烈祠,太庙震动,百姓惊惶。” “夺去国公爵位,交由宗人府论罪!” 朱纯臣绝望地闭上眼睛。 “光时亨,身为言官,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罪加一等。” “斩立决!” 崇祯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众臣无不胆战心惊。 光时亨大叫道:“依照祖制,陛下不能杀言官!” “祖制?” 第150章 风闻奏事,从此休矣! “如今国事艰难,社稷危如累卵!” “正是各位爱卿,齐心协力,为国效力,为朕分忧之时!” 崇祯话锋一转。 “然而御史言官们,却滥用风闻奏事之权,处处为自己争权夺利。” “乃至于不惜捏造罪证,构陷忠良,其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尤其让朕痛心的是,竟然还拿祖制,来压朕!”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祖制,那朕就拿祖制来治你们。” “日后但凡有贪墨者,全都依照太祖《大诰》,剥皮实草!” 崇祯越说越怒。 整个宫殿,仿佛都在他的怒火中瑟瑟发抖。 天子之怒,没有大臣敢站着承受。 以温体仁为首,所有大臣纷纷下跪。 众人心中无不震怖万分。 太祖、成祖,此刻附体于陛下了! “党争,祸国殃民,此风绝不可涨!” “言官风闻奏事,正是党争之根源,弊端重重,不得不改!” “鉴于此,朕决定,从今往后,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肆意攻讦大臣,以诬陷罪论处,予以严惩!” 崇祯演足了前.戏,终于摊牌了。 群臣无不大震,纷纷抬起头来。 陛下这是,要取消言官风闻奏事之权啊! 很多大臣恍然大悟。 今天杀光时亨,拿下朱纯臣,并非是陛下的目的。 真正的意图,竟是要改变祖制,取消风闻奏事啊! 陛下的算计之深,竟是恐怖如斯! “这不是陛下的手笔,从头到尾,都是出自云逍子!” 温体仁心中雪亮。 陛下英明神武,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陛下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祖制。 也只有云逍子,才布这样的局。 然后步步算计,拿下光时亨,打击言官群体,进而取消闻风奏事。 温体仁心中一声惊叹:“云真人,这是为大明清除了一个顽疾啊!” 只要稍有一点良知的大臣,都知道党争的危害之大。 而言官风闻奏事,正是被党争利用的利刃,无往不利。 不仅是温体仁,有多少大臣深受其害? 如今好了。 让万历皇帝怠政三十年,天启皇帝躲在后宫当木匠的言官之害。 就此被根除了! 风闻奏事,从此休矣! 很多大臣振奋不已。 督察院的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却是如丧考妣。 第154章 遭人嫉恨的神迹 “当然可以!” “不过要以私人名义,还要现银,概不赊账,皇帝的招牌也不好使。” 云逍先打了一针预防针。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跟皇帝又没什么交情。 再说了,这事情绝不能让皇帝胡乱插手。 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崇祯闻言大喜。 “你回去后,跟王承恩也说一声。” “手头上要是有银子的话,全都投进来,卖掉田产、房产也要投!” “别的不敢说,保证他这一世的富贵,还是稳当的。” “他要是不相信,那就算了!” 云逍自信地一笑。 王承恩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可不是收脏银子,而是干干净净的! 拿着放心又舒心! 什么,会不会赔了? 还用操心这个? 云真人做生意,那不叫赚钱。 也不是抢钱。 而是用点石成金之法,直接变银子出来。 崇祯的心里,更是一片火热。 朕回去就卖上一批珍玩字画,投银子! …… 京城中,多出了两处景观。 不仅是京城人,就连外地人到京城来,也都要瞻仰一番。 一处在督察院。 所谓的景观,就是光时亨的人皮稻草人。 在洪武年间,这样的景观很常见。 可现如今,这可是个稀罕事。 稻草人本来是放在督察院照壁外。 可每天都引来大批人围观,导致督察院无法正常运作。 最关键是脸上不好看啊! 于是都察院在奏请崇祯之后,将稻草人给移到了督察院大堂外。 于是这一处景观,寻常人再也看不到了。 很多人扼腕叹息。 另外一处景观,正是忠烈祠。 500斤的火药,连太庙都被震动了。 忠烈祠新建的台基,不能说是毁了吧,至少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接下来的数日,忠烈祠更是不得了。 墙体以每天将近三尺的速度,迅速矗立起来。 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 这简直就是神仙速度啊! 百姓们饭后闲谈,若是不说几句忠烈祠、水泥,就会被嘲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由于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严重影响到了工程开展。 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派兵把守,用绳子将整个工地给圈了起来。 就这依然无法阻挡人们观看‘神迹’的热情。 这天清晨。 工程刚刚开始,又来了很多围观者。 人群中有一名老者,身边站着一个白皮、蓝眼睛的夷人。 如今在京城,白皮可是十分罕见,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 “汤神父,你们欧逻巴是否能创造出这样的神迹?” 那年过七旬的老者,捋着白须,神情间满是得意与自傲。 此人正是工部尚书徐光启。 而这年近四十的白皮,则是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纯阳真人亲手创造的奇迹,我们欧逻巴当然是没有的。” 汤若望用生硬的京城话说道。 接着他微微一笑,“然而水泥建造的建筑再怎么坚固,也无法抵挡西洋的大炮轰击。” 徐光启眉头一皱,露出不悦之色。 “只要徐大人能够帮助我,说服云逍子真人。” “请他出面,让大明皇帝准许传教士,在大明传播主的福音,让明国人沐浴主的光辉。” “我不仅可以为大明国铸造大炮,还会带来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知识和智慧。” 汤若望满脸真诚地说道。 “我已经与云真人约定,明天带着你去见他,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了。” 徐光启点点头。 云逍是同道中人。 说服他,老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接着徐光启又不放心地一番叮嘱。 “你应当明白,云真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以及在道教中的地位。” “因此,你对云真人必须保持足够的尊重,千万不要试图触怒他。” 汤若望郑重地说道:“请徐大人放心,我会带着十二分的真诚与善意。” 就在他们议论云逍的同时。 距离二人的不远处,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允祯,也在议论着水泥。 “云逍子,简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竟然用石头,烧成水泥这等神奇之物。” “坊间传言,云逍子是神仙降世,原本我是不信的,此时亲眼目睹,不得不相信啊!” “奇人,千古未有的奇人!” 张维贤看着正在兴建的忠烈祠,不由得连声赞叹。 “水泥之名,已经扬名天下。” “这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山,云逍子还不知道能从中赚取多少银子。” “人们都说,此人是大德高道,可有谁见过,这样捞银子的高道?” “树大招风,哪怕他真的是神仙,又有陛下的圣眷,最终也难以善了。” 徐允祯阴阳怪气地说道。 语气中,不无嫉恨之意。 “定国公,慎言!” “你与成国公是姻亲,他这次入狱,你心中不忿也是正常。” “可你若是抱着这种心思,朱纯臣就是前车之鉴!” 张维贤的语气颇为严厉。 徐允祯讪讪一笑。 张维贤将话题转移开来。 “朱纯臣一家,如今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 “陛下那里怎么也不肯松口,成国公一脉,恐怕就此断了。” “唯一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也只有云逍子。” “稍后咱们去纯阳宫,你可千万别造次!” 如今的勋贵,早就没有了太祖、成祖时期的风光。 因此勋贵们只能报团取暖。 不管怎么说,在大明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这次朱纯臣虽说是咎由自取。 可勋贵们,却是不能坐视不理。 这次不救,要是以后轮到自己府上有事怎么办? “英.国公与本国公亲自出面,云逍子敢不答应?” “一个幸进的道士而已,顶多也就是跟上次那样,讹一笔银子罢了。” 徐允祯面露倨傲之色。 这倒也不是什么狂言。 徐家一门两国公。 徐允祯这一脉,从成祖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 论爵位,不过是伯爵。 论职位,再怎么受皇帝宠信,也只是个道士。 大明历史上,有多少权臣盛极一时? 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凄惨结局。 两百多年的定国公,却是始终屹立不倒。 第155章 真香定律,到哪儿都适用 云逍听说张维贤和徐允祯来访。 特意安排在客堂会见二人。 寻常的客人,包括温体仁在内,都没这个待遇。 对于他们的来意,云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就是冲着朱纯臣的命和爵位而来的吗? 不过英.国公张维贤,却是不得不见。 历史上,大明十二代英.国公,世代忠良。 末代英.国公张世泽,在李自成大军攻陷京城时战死,以身殉国。 至于张维贤,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在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这三大案中。 张维贤掌控三大营,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并且此人刚正不阿,连当年权势熏天的魏忠贤,都忌惮他三分。 铲除晋商,崇祯特意让他总揽京城戎政,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张维贤不仅是勋贵之首,更是大明的中流砥柱。 对于这样的人物,云逍自然是敬佩三分。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用利用…… 不,相互合作的事情,怎么能算是利用呢? 至于定国公徐允祯……呵呵! 崇祯十七年,京城被攻破。 徐允祯紧随朱纯臣步伐,向李自成投降。 不过他也没落到好。 被刘宗敏“拷饷”,最终被活活地折磨死。 这次要不是跟着张维贤一起。 连纯阳宫的大门,云逍都都不会让他进来。 谁让云真人嫉恶如仇呢? 礼毕。 道观的知客奉上茶水。 张维贤放下茶杯,就开始花式吹捧云逍。 不管你怎么捧,贫道都不稳如老狗……云逍淡淡说道:“英.国公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早就听说,纯阳真人品性高洁,城府深沉。”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 张维贤一阵由衷赞叹。 别说是常人,就是陛下当面。 这一通马屁过去,也会龙颜大悦。 这道士才多大,居然稳如老狗。 反倒像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一般。 委实不可思议! 张维贤不再遮掩,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完全不出云逍所料。 他们此次前来,是想请云逍高抬贵手,饶过朱纯臣的性命。 “成国公朱纯臣,做出震动朝野的大案,龙颜大怒。” “贫道不过是方外之人,怎么可能左右陛下的决定?” 云逍表示遗憾,爱莫能助。 随即漠然一笑,语气变得冷漠了起来: “贫道虽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不会做出以德报怨的事情。” “朱纯臣伙同言官,欲置贫道于死地,英.国公却让贫道出面救他,岂不是强人所难?” 张维贤露出尴尬之色。 这次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了。 “云真人有宰相之量,又何必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若是云真人肯相助,不仅朱纯臣会以身家相报,所有勋贵,都会感念云真人的这份人情。” 定国公与成国公是世代姻亲。 徐允祯自然要不留余力地救朱纯臣。 云逍‘呵’了一声。 贫道是缺钱的人吗? 人情? 这世道,人情算什么? 再说了。 勋贵的人情又能值几个钱? 徐允祯急了,“给朱纯臣定罪都可以,能否将成国公爵位,转给其他旁支。” “恕贫道无能为力。” 云逍懒得再浪费时间,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云逍子,你也莫要得理不饶人!” 徐允祯终于控制不住了。 国公爷发怒,还是颇有威严的。 “定国公是否曲解了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朱纯臣想要贫道的命,如今贫道不肯相救,反倒成了贫道的过错?” “定国公的霸道,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云逍淡然一笑,眼眸中有了锋芒。 张维贤喝道:“定国公,住口!” 这次前来求云逍,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人家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此撕破脸皮,实在是不值当。 再说了,云逍子又是那么好得罪的? 徐允祯却是不理,向云逍冷笑道: “云真人如今圣眷在身,如日中天,是否想过将来?” “严嵩、魏忠贤当年,又是何等的权势熏天,最终下场如何?” “云真人莫忘了,你也是新晋的勋贵,此时得罪所有勋贵,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云真人总有求到勋贵头上的一天,你说是吧?” 徐允祯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贫道的下场如何,不劳定国公操心。” “定国公,更代表不了所有勋贵。” “至于求到勋贵头上……呵呵,贫道倒是觉得,勋贵求贫道的时候多一些。” “贫道断言,不出三天,定国公你一定会来吕祖宫求贫道,你是信不信?”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天大的笑话!” “即使是定国公府被查抄,本国公到大街上去要饭,也绝不会求到你云逍子的头上!” 徐允祯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云真人,多有得罪!” 张维贤朝云逍拱手,然后举步朝客堂外走去。 云逍忽然说道:“英.国公请留步。” 张维贤一阵诧异:“云真人有何指教?” 云逍道:“贫道有一笔大买卖,想邀请英.国公以及其他勋贵入上一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云真人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英.国公府名下,还有些薄田、商铺,有精明能干的管事打理着,暂时没打算做别的买卖。” 张维贤婉拒。 想用银子来拉拢勋贵? 也未免太小看勋贵了。 虽说如今的勋贵没落,可也不差那些个银子。 “那就有些可惜了。” 云逍淡然一笑,并未劝说什么。 张维贤迈步走出客堂。 云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贫道本打算把水泥的生意做大,做遍全天下。” “没想到英.国公没兴趣,那只能找别家了。” 张维贤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云真人舍得将水泥的生意,分润给本国公和其他勋贵?” “那么多的银子,贫道一个人怎么赚得完?”bookAbc.Cc “多拉几个人,生意也有更多的保障。” “陛下已经答应入股,王承恩也在筹措银子。” “英.国公不愿意,那便罢了,贫道只能去找别人了。” 张维贤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客堂,一张老脸如同绽放的老菊。 “谁说本国公不愿意来着?本国公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生意,英.国公府做定了,砸锅卖铁也要做!” 真香定律,到哪儿都适用……云逍颔首道:“既然英.国公有这么大的决心,那就算国公府一股。” 张维贤喜不自胜。 “不过这个入股的方法有些不一样。” “我明天专门给讲一讲,英.国公可以邀请一些有兴趣的勋贵,一同来听听。” “至于定国公,宁愿到大街上乞讨,也不会来吕祖宫,他就算了。” 张维贤搓着双手说道:“本国公明天一定准时来吕祖宫。” 第156章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 云真人最近,可谓是喜事连连。 由他口述,柳如是执笔的《道德经释义》(上)。 已经交由司礼监印刷出来。 不多,只印了一千本。 物以稀为贵,印的太多,就不值钱了。 云逍准备择日在京城发售。 按照一百两银子一本,那就是十万两入帐。 另外报纸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开山大弟子、医学门徒程雪迎,学业有成,马上就要出师了。 林梳儿这个厨娘,手艺也越发精湛。 最大的喜事,却是浴室工程顺利竣工,并通过云逍的验收。 为了庆贺,云逍特邀柳如是、程雪迎和林梳儿,一起来体验新浴室。 千万别误会,也就是请她们一起……蒸个桑拿而已。 未成年的云真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然而云真人最终,却是败兴而终。 蒸个桑拿而已。 三个女人差点把大棉袄都穿上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又有什么意思? 无趣,无趣之极! 下午的时候。 云逍把柳如是叫到书房。 一直到天黑。 二人才疲惫不堪地从屋里出来。 云逍一脸踌躇满志。 柳如是却是一脸的震惊与敬佩。 …… 云逍拉拢勋贵、官员,一起做水泥生意。 消息在权贵当中传开,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行动最快、最积极的,莫过于王承恩和崇祯。 王厂公让人将名下的几处田产、庄子,全部低价出售,换成现银。 崇祯也不慢。 回宫后,让人立即盘点内帑。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内帑一共只有十几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不仅要维持整个皇宫的用度。 甚至是东厂、锦衣卫的一切用度,都是从内帑中划拨。 这点银子能做什么? 发横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就这么错过了,又何止是可惜? 崇祯万般无奈。 只得让人取出一些名画、珍玩。 没卖。 而是押到当铺里,等有钱了再赎回来。 就这样一共凑了五万两银子。 周皇后闻讯匆匆赶来。 听了崇祯的一番解释,她半信半疑。 不过纯阳真人种种神奇手段摆在那里。 周皇后最终选择了相信。 她又在后宫,凑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崇祯。 这样发财的机会,自然不能少了娘家人。 于是立即派人给周奎送信。 “云逍子拉人合伙,做水泥的生意?” “这黑心的道士,能有这样的好心?” 周奎惊得险些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上次为了水泥的事情,差点把儿子都给栽了进去。 儿子甚至险些被朱重茂拉下水。 这次这道士,居然主动把金山,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挖? 坑! 这次肯定是个大坑! 越想,周奎越是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逍子这一次,竟然要把大明的权贵们坑个遍。 连皇帝都不放过。 这简直是要日天啊! “不投,一文钱都不能投!” “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提醒陛下,千万不能上了云逍子的大当!” 周奎斩钉截铁,态度无比坚决。 不上不上我不上云逍子的当。 本国丈跟他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讲。 不贪!不给!就绝不会上当! 张维贤召集众多勋贵商议。 把云逍的意思一说,勋贵们全都振奋起来。 当然也少不了质疑的。 “云逍子才把成国公,给送进宗人府。” “他会有这么好心,把白花花的银子分给咱们?” 定国公徐允祯一瓢凉水泼下去。 勋贵们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张维贤心中极为不悦。 云逍子固然是手段狠辣。 可他什么时候,干过骗人钱财的事情? 他敛财的手段,又不是没见识过。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一个月赚好几万银子。 再说了。 云逍子的胆子再大,敢蒙骗陛下不成? 就不怕掉脑袋? 云逍子如此信任,才让本国公牵这个头。 你徐允祯这么做,让本国公的面子往哪儿放? 你想投银子,人家云逍子还不要呢! “我特意问了府上的齐管事,那可是我重金从苏州府聘请的,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从来都没赔过。” “齐管事说,这么多人合伙,即使是一座金山,也不够分。” “并且咱们大把的银子,全都投给云逍子,生意的事情,最后由谁来做主,这生意又到底算谁的?” “云逍子这是做买卖缺银子,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呢!” “赚了,给咱们喝点汤,亏了,咱们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徐允祯拿出专业人士的意见。 云逍子连本国公的面子都不给。 那就把你的事情给搅黄了! 三天内去吕祖宫求你? 天大的笑话! 勋贵们全都犹豫了起来。 有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大家伙儿大拿不定主意,那就算了,本国公明天一个人去吕祖宫。” 张维贤越发的不悦,冷哼一声,端茶送客。 …… 第二天早朝。 大臣们惊讶地发现,不仅是陛下。 温体仁、曹化淳、徐光启等重臣,一个个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朝会草草结束,并没有什么震动朝野的大事。 散朝后。 崇祯就像是屁股下面着火了一般匆匆而去。 温体仁等人也都是差不多。 一些不明就里的大臣,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这才知道,今天云逍子要在吕祖宫议事,拉朝中的重臣、勋贵入伙做生意。 据说连陛下,都准备投一大笔银子进去。 这个消息,让很多大臣心里空落落的。 这样的好事,云真人居然把自己给忘了。 云真人的心里,有他们却没有我! 也有大臣心存质疑,却没人敢说出来。 …… 吕祖宫,高官云集。 凡是接到云逍口信的,全都到齐了。 不管能不能赚银子,云真人召唤,敢不来? 勋贵却只来了五六个,多数还是冲着张维贤的面子。 崇祯和王承恩也到了。 不过他们从后门进入道观后,就没有现身。 云逍在山房中跟权贵们议事的时候,他们躲在后堂。 等所有人坐定。 云逍挥挥手。 柳如是以及林之文等小道士,给每人分发一份文书。 看到文书上的标题,众人都是一脸迷惑。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招股说明书》。 这是个什么鬼?! 第156章 陶朱公和沈万三都要顶礼膜拜 山房中。 无人说话,权贵们和他们带来的管事,都在聚精会神地翻越文书。 看完文书。 权贵们一脸懵逼,陷入长时间的沉思当中。 这里面写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什么股份制、股票,什么董事会,全都不懂啊! 跟他们一起来的府中管事,却都是眼睛越来越亮。 云逍坐在主位上。 看上去古井不波,稳如老狗。 实则云真人的内心,却是心潮涌动。 这份《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招股说明书》,是一个杠杆。 将会撬动大明这艘原本即将触礁沉没的巨舰,重新扬帆起航,驶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没错! 正是股份制! 真正可以根治大明的各种顽疾。 并且最终促使大明成为‘日不落’的。 并非是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粮食。 也不是珍妮机、燧发枪。 而是……股份制! 东印度公司,了解一下? 水泥,只是云逍做的初步尝试。 后堂中。 崇祯放下文书,一脸的迷糊。 虽然觉得‘叔父’很厉害。 可实在是看不懂啊! 他看向王承恩。 后者也是一副看天书的样子。 伺候皇帝,王厂公很有心得。 可是做生意,却是两眼一抹黑啊! 幸好这次,把煤球厂的大管事丘焕印也给叫来了。 丘焕印看着看着,翻阅文书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崇祯问道:“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老奴替陛下打理了一辈子的皇庄,见过很多做买卖敛财的精明手段。” “还是第一次见到,竟然还有这等做生意的法子。” “云真人的这个股份制,简直是,简直是……老奴都没法形容了。” “这样说吧,陶朱公、沈万三在世,看了这文书,恐怕也要对云真人顶礼膜拜!” 丘焕印嘴皮子哆嗦着。 由于太过亢奋,一张老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都有哪些好处,跟朕一一道来。” 崇祯顿时来了精神。 “云真人搞的这个股份制,老奴也无法看透全部的好处,只能拣知道的,跟万岁爷说。” 丘焕印整理了一下,然后徐徐道来。 股份制最大的好处,就是聚拢钱财。 集中众人手头上的银子,来办大事。 十来万两银子的生意。 通过这个股份制,能做成百万,甚至是千万的大生意。 这些崇祯倒是能听明白。 不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吗? 懂! 从古至今,商人做生意,基本上都是单打独斗。 即使有合伙的,也顶多只是两三家。 原因很简单。 人心难测,人多心不齐,谁也不放心谁。 合伙做生意,最终能长久的实在不多。 如今的生意人,就是散兵游勇。 而这个股份制,却是把钱财、人脉,全都集中到了一起。 散兵游勇再怎么厉害,又怎么比得上正规军? “股份制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将个人的生意,变成了大家伙儿的。” “个人做生意,风险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就拿开国的沈万三来说……” 丘焕印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王承恩正要训斥,崇祯摆摆手:“不必忌讳。” 丘焕印的意思,崇祯当然明白。 大明开国时期的沈万三,富可敌国。 结果因为树大招风,被太祖给撸了羊毛。 富商个人的生意做的再大,随时都有可能鸡飞蛋打。 而这个股份制,却是汇集了大量股东。 要动公司,就等于是动了股东们的钱财。 就拿这个水泥股份公司而言。 有这么多的权贵参股。 即使是皇帝看了眼红,想要学太祖那样,撸个羊毛,打个劫。 有那个想法,也没那个胆量。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皇帝动了这么多权贵的银子。 即使不造反,也会离心离德。 何况这次,云逍连皇帝都给拉下水了。 崇祯不知道的是,云逍管这个叫做……权力寻租! 更妙的是。 有了这么多的股东当靠山。 权贵们就可以十分放心把银子,拿出来生银子。 大明如今国库、内帑缺银子。 可放眼大明,有钱的人却是太多了! 南方且不说了。 单是京师,身家超过百万两的,就有十几家。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 那些权贵家的地窖里,谁知道藏了多少银子? 由于担心跟沈万三一样,被人给撸了。 再加上如今的大明,可以投资赚钱的生意,实在是太少了。 于是有钱人宁愿把银子放在地窖里,也不会拿出来做买卖。 这些银子也就成了死钱,跟土疙瘩没啥分别。 晋商能赚钱吧? 还不一样把数千万两银子,藏在各自的地窖里生锈? 股份制一出来。 有权贵们当靠山,就不用担心被人打劫。 这些死钱,也就全都变成了活钱。 接着丘焕印又道出了股份制的其他好处。 文书所说的东伙制度,东家出资、掌柜经营。 也就是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 这就把赚钱的事情,交给了专业的人去办。 股东只负责监督、审计。 并且文书中,还把股份银股和身股两种。 银股,是公司开设时权贵们的出资,享有永久的利益和继承权。 而身股,是根据掌柜赚钱的能力,而给予的不需要出资的股份。 一旦离职或去世,利益也就逐渐停止。 这就把掌柜们的个人利益,和公司、股东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哪有不出死力的? 说到最后,丘焕印赞叹道:“如此奇妙的生意法门,也只有云真人这样的神仙,才能想得出!” “水泥的确是可以赚大笔的银子,股份制也是妙用无穷。” “可根据文书上所说,叔父这次打算出售一万股,这有多少股东?” “如此之多的股东,最终算下来,每人又能赚多少?” 崇祯提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丘焕印正要解释。 山房中有一名勋贵,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丘焕印说道:“万岁爷,您还是听云真人的解释吧。” “贫道没有在文书中写清楚,那就跟大家伙儿说说。” 云逍清了一下嗓子,开始畅谈美好愿景。 第157章 圈银子,拉上贼船 如今在怀柔,一共有十三口水泥窑。 由于工艺相对简陋,一个窑口,每天只能烧制三千斤水泥。 所有窑口加起来,日产量也才是四万来斤。 以后建房、铺路、兴修水利,这要用多少水泥? 如今这点产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等股份公司成立以后。书包阁 有了大笔的银子投入,将会建造更多、规模更大的水泥厂。 不仅是水泥的产量提升。 制造的工艺,也会跟着上去。 销量根本不是问题。 至少在十年之内,都不需要着急这个。 而是担心水泥的产量跟不上。 云逍的胃口也不大。 水泥的定价肯定不会太高。 顶多是比三合土要贵点。 光是销售水泥这一项的收入。 一年赚个一百万两,不成问题吧? 听到这里,权贵们的眼睛都红了。 那些懂行的管事,却是连连摇头。 云真人真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啊! 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 心不够黑怎么能行? 目标,定的太低了啊! 上次的爆炸案,水泥被捧成了神物。 即使把水泥的价格,定到跟糯米砂浆一个价。 照样不愁卖不出去! 那样一年下来,又能赚多少钱? 一些管事嘴皮子动了动。 然而终究还是不敢作声。 云真人这样定价,肯定有他的用意。 又岂是他们敢质疑的? 只要东家能赚大把的银子就行了。 “这个水泥股份公司,可不仅仅只是卖水泥。” 云逍看到众人的神色,摇头一笑。 众人一愣。 张维贤说道:“云真人莫非是打算,像建忠烈祠那样,承揽工程赚钱?” “公爷英明!” 云逍赞了一声。 “等公司成立之后,除了建大量的水泥厂。” “另外还要成立房屋、路桥、水利等等,各类专门的建筑公司。” “诸位仔细想一想,这些工程做下来,一年又能赚多少银子?” “诸位还觉得,银子不够赚吗?” 嘶嘶嘶! 山房中,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仿佛此时,眼前堆着一座座的金山银山。 这哪里是什么股份制? 分明是传说中,沈万三的摇钱树啊! “大明有多少工程,需要多少水泥?” “单是咱们一家水泥公司,肯定是远远不够!” “其他地方的富商想开水泥厂,可以!” “交一大笔加盟费,咱们再入股进去。” “这样,又是一大笔收入!” 权贵、管事们,一个个听得双目呆滞。 竟然还能这样赚钱? 点石成金! 不,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山啊! “其实,最赚钱的,却还不是分红。” 云逍的话,让山房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炙热起来。 “大家看过文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股票是可以过户转让的。” “水泥公司定股十万份,这次贫道向诸位发行一万股,每股只要十两银子。” “这可是原始股,除了在座的各位,外人是买不到的。” “等再过些时日,等到股价升上去之后,贫道再加大发行规模。” “到时候大家手里的这些股票,可远远不止十两银子一股了,十倍总是能赚到的吧?” 很多人恍然大悟。 光是倒手转让股票,就能发上一笔横财啊! 张维贤捋着白须,笑道:“云真人说笑了,这些股票,就是能生金蛋的母鸡,谁会卖掉去赚那点小钱?” 众人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跟着一阵哄笑。 “云真人可真是大气,大把赚银子的机会给了咱们。” “有了这股票,还愁赚不到钱,以后谁还会去贪朝廷的银子?” “这可是铁杆的庄稼,年年都有的,以后几代人吃穿用度都不愁了!” …… 众人无不对云逍感恩戴德。 银子,谁不喜欢? 太祖的时候,官员们冒着剥皮实草的风险,都要捞银子。 现在赚银子,合理合法,赚清清白白。 众人看云逍的眼神,全都变得含情脉脉。 那炽热的眼神,让云逍心里一阵阵发毛。 柳如是在一旁看着云逍,心中感慨万千。 圈了这些权贵的银子且不说。 还将他们牢牢地绑在水泥公司这辆战车上。 他们反倒还要感恩戴德。 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真想钻进这家伙的心里面看看啊! 他的心,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云逍又道:“诸位还有什么疑惑,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众人将心中的疑惑,当众提了出来。 虽然问题很白痴,云逍却还是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 等众人再无疑问之后。 接着面临一个巨大的矛盾。 一万原始股,该怎么分配? 在场的可以十几家啊! 在场的各位,哪个手里面没几万两银子? 十两银子一股而已,买个几千股,又算什么? 狼很多,可惜肉太少。 关系到银子。 朝廷重臣们也不讲究什么体统了。 连徐光启都撸起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 老徐的确是不爱银子。 奈何家中还有小徐、小小徐啊! 清清白白的银子,为什么不能留给子孙? 勋贵们更是毫无顾忌,直接扯下了面皮。 甚至两百多年的交情,都不怎么好使了。 抱歉,友尽! 权贵们的认购热情太高了。 云逍‘迫于无奈’,又拿出一万股。 最终每人拿到手的,最多也不到两千股。 连温体仁这当朝首辅,也才是认购了一千五百股。 没办法,认购多了,会招来众怒的。 各种意义上的不划算。 后堂的崇祯和王承恩都急了。 ‘叔父’(云真人)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于是派丘焕印去提醒云逍。 云逍却答复了一句:“急个锤子,等着!” 好不容易等云逍众人打发走。 来到后堂。 崇祯急忙问道:“叔父,你给陛下准备的股票呢?” 王承恩虽然急不可耐,却不敢开口询问。 “少了谁的,还敢少了皇帝的,你瞎操什么心?” 云逍训斥了侄儿几句。 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陛下给了侄儿六万两银子,全都买股票!” 王承恩硬着头皮道:“王承恩那里,也准备买两万两的。” 云逍一阵呵呵。 第158章 舍身为天下,叔父有大情怀 崇祯和王承恩反应过来。 两家加起来,买这么多的股票。 岂不是把水泥公司的股份全都给买空了? ‘叔父’(云真人)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云逍说道:“皇帝和王承恩的银子,我一两都不收。” 果不其然……崇祯和王承恩心中一阵失望。 谁知云逍却是话锋一转:“皇帝一万股,王承恩一千股,不要钱,白送给他们!” “白送给陛下和王承恩?” “云真人此言当真?” 崇祯和王承恩猝不及防,全都愣住了。 “一万多股而已,也就是区区十来万两银子!”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只是心口怎么有点莫名的痛呢? 然而,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有银子,没大腿,就等于是待宰的猪羊。 皇帝这根大明最粗的大粗腿,必须抱紧抱牢靠才行。 一万股买一根大粗腿,绝对是值了! 再说了。 皇帝和王承恩,对侄儿多有照拂。 侄儿的前程,也全靠他们了。 并且自己以前还说过,要给皇帝、王承恩的干股。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谁让贫道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呢? 何况水泥公司,还挂了一个皇家的招牌。 一成的股份,买这么大的一个牌面,绝对是铁赚! “白送给陛下一万股,那也太多了!” “还有王承恩,叔父给他,他敢要?” 崇祯不知不觉站到了‘侄儿’的角度,心里也有些痛。 刚才可是目睹官员、权贵们争抢股票的场面。 这些股票真正的价值,可不是用一股十两来衡量的。 ‘叔父’这次的损失大了啊! “王承恩不会要,也不敢要!” 王承恩吓了一跳。 万岁爷这是心痛云真人损失银子了啊! 这股票怎么敢收? “叔自有主张,不必再说了。” 云逍十分大气地摆摆手。 崇祯只得答应下来。 王承恩心里在嘀咕着。 要不要把这一千股,献给万岁爷? “既然叔父早有打算,却又为何带信给他们,让他们筹集银子?” 对于云逍的决定,崇祯十分不解。 “不让他们去筹银子,他们又哪里能体会的到,这些股份的贵重?” “你想想看,原本要花银子买的,最后却白嫖,他们还不乐上天?” 云逍一阵笑。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说,这叫炒作。 皇帝和王承恩,都砸锅卖铁买股票。 其他人还在犹豫什么? 崇祯和王承恩相顾再次苦笑。 ‘叔父’(云真人),这操弄人心的本事,简直是绝了! 得了。 字画、珍玩白当了。 王承恩的田产也白卖了。 “这个水泥公司,定制十万份,叔手现在里还有六万九千股。” “还剩下这些股票,叔留四成,两成划到你的名下,还有九千股卖给宗室,以及那些管理人员。” 云逍接着把剩下的股票分配,也说了出来。 “给我分两成?” 崇祯吃了一惊。 那是两万股啊! 十两银子一股,也是二十万两。 再过些时日,价值将会涨到十倍以上。 那是多少银子? ‘叔父’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我了? 一时间,崇祯心潮起伏,既是感动万分,又是愧疚不已。 “这两成,侄儿受之有愧,万万不能收。” 崇祯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两成股。 给皇帝的是一回事,毕竟还说得过去。 给自己这个冒牌侄儿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要是收了,以后身份败露,那该如何收场? “让你收,你就先收着!” “要是你不成器,在官场上混不出什么名堂,以后也不至于没银子养家糊口。” “叔赚钱的路子多的是,也不在乎这么点银子。”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还真没说假话。 单凭一个水泥,就能搞这么大。 手里掌握的黑科技,比水泥更加厉害的多了去。 随意拿一样出来,还不赚翻了? 对于他而言,不能没有银子。 然而银子太多,也只是一个数字,毫无意义。 “那,那侄儿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崇祯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内心的愧疚,也随之增添了几分。 ‘叔父’情重如山。 以后即使身边曝光…… 朕也要把‘叔父’当长辈来孝顺! 见‘侄儿’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其实叔弄出这个股份公司,赚银子是次要的,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崇祯问道:“侄儿正在困惑呢,叔父极力拉拢权贵且不说,还打算让宗室加入进来,这是为何?” “你不知道,大明想要逆天改命,大汉一族将来的命运,就靠股份公司了啊!” 云逍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一个股份公司,如何能改变大明的国运,甚至于大汉一族的命运?” 崇祯满脸骇然。 ‘叔父’这话,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一些。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为什么?” “纵观历史,自周以后,所有王朝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天道循环’?” 云逍接连反问。 崇祯思索许久,摇头苦笑。 朕连大明的事情,都还糊涂着呢。 哪里能明白天道循环? ‘叔父’说的都是天机。 凡人谁能弄明白,谁有又敢去揣测天机? 云逍笑道:“那叔今天就跟你分析分析。” 崇祯心头突突直跳,急声道:“请叔父教诲。” “万……主人且慢,云仙长吐露天机,恐有不测!” 王承恩面露惊恐之色,急忙劝道。 崇祯顿时醒悟,连忙说道:“叔父不要说了。” “要想根治大明的种种顽疾,就必须弄清楚,这些顽疾的根源。” “因此叔今天必须讲清楚,你仔细听,用心领会,找机会跟皇帝说道说道。” “只有他弄明白了王朝更替的周期律……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才能对症下药,根除大明的沉疴!”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崇祯心中震撼不已,又是一阵感动。 ‘叔父’为了大明。 竟然不惜冒着天谴,也要吐露天机。 这等舍身为天下的豪气与情怀。 古往今来,谁人能及? 第159章 以毒攻毒,大屠龙术! 云逍说道:“王朝更替,天道循环,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很简单。” 崇祯露出苦笑。 对于谪仙而言,那当然是简单。 可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历朝历代的明主名臣,也是跟天书一样。 “一个王朝,从建立到衰亡,最多不超过三百年。” “究其根源,其实只有一个……土地!” “王朝兴于土地,王朝衰,同样也是因为土地!”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直接道出了‘天机’。 就这……崇祯一脸的迷惑。 “九州,自古以来就是农耕国度。” “土地,就是生存的基础,同时代表着财富、权势。” 崇祯闻言,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侃侃而道: “每个王朝的建立,都要经过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因此建立之初,百废待兴。” “战火过后,人口凋零,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 “王朝建立之后,战火平息,政权稳定,百姓有了土地,生息得到休养。” “这就是为什么历代王朝,在开国之后,很快就能步入盛世的原因。” 崇祯的脑海中,闪过历史记载的盛世。 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仁宣之治…… 这些盛世,无一不是建立在,旧王朝破灭后的废墟上。 ‘叔父’之言,分毫不差! “然而大治之后,很快就会大乱!” “那是由于,随着国家的稳定,会迅速形成各种阶层、利益集团。” “人性贪婪,权贵阶层会想尽千方百计,为自己摄取利益。” “土地,正是这些权贵阶层,大肆侵吞的目标。” “随着国家的稳定,人口越来越多,对土地的需求,也随之增长。” “然而九州的土地就那么多,却又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云逍尽量说的简单直白,好让侄儿能听得懂。 崇祯一边听着,一边对照大明从开国到现在的历史。 渐渐的,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官僚、富绅、地主等权贵阶层,贪婪地占有土地,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第160章 朝廷也能搞股份制? 接着云逍一番耐心的解说。 新的利益集团,可以通过工商业,攫取巨大利润。 每年靠田产收的那点租子,又算什么? 巨大的利润差额,田产就立即从‘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 以后谁还稀罕,从土疙瘩里淘银子? 如此一来。 朝廷将来推行土地改革,也就轻松多了。 并且新兴的利益集团,拥有庞大的能量。 就拿水泥股份公司来说。 公司的股东,汇聚了大量朝中权贵。 甚至连皇帝都被拉下水了。 有哪个去阻挡一下试试? 试试,就保证让你分分钟逝世! 这个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者,也会逐渐从地主,转化成为一类全新的存在。 云逍称之为……资本家! 什么,一个水泥股份公司不够? 其他的行业,也完全可以套用这个股份制。 因为这是最合理、最优越的经济组织方式。 没有之一! 股份制将会绑架大量的权贵、富绅。 旧有的利益集团,就会被迅速分化、瓦解。 剩下的那些冥顽不灵的,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被碾压的渣都不剩。 要么,沦为土财主。 再举个栗子。 就拿开海来说。 朝廷开海的政令,已经推行两个多月。 然而却是阻力重重。 如今的海上走私,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 有海盗,有富商,还有福建、广东等沿海各地的官员。 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 再加上世人固有的观念一时难以转变。 何乔远、孙传庭几乎是寸步难行。 如果成立一个利益均沾的海贸股份公司。 那将会是什么情景?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新兴的利益集团,必将带动工业、商业发生一次次蜕变,进而产生一场千古未有的巨大变革。” “朝廷从工商业收取的赋税,将是十倍、甚至是百倍于土地。” “有了银子,还愁办不了事情?民乱也好,建奴也罢,都将变成癣疥之患。” “百姓,也不再只有土地这一条活路。” “至于快要拖垮大明的宗藩,鼓励他们放弃占有的土地,在遵守法令的前提下开展商贸。” “再说了,世界那么大,人口多了,嫌土地不够,可以不断向海外扩张啊!” 云逍信口道来,如数家珍。 “叔父弄出来的这个股份制,竟然能够解决天道循环!” “若非是神仙,哪里能想得出如此万全之策?” 崇祯抚掌赞叹不已,心中郁结尽解,一时豪情万丈。 云逍摇头一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资本的那一套,也逃不过周期律。 终究也会走到,穷途末路的那一步。 只不过距离现在太遥远。 轮不到云逍去操那个心。 再说了。 只要九州能熬过目前这一劫。 以九州人的智慧,傲立世界五千年,根本不算什么。 崇祯目光一闪,陷入沉思中。 云逍问道:“你又在瞎想什么?” 崇祯道:“侄儿在想,朝廷,是不是也可以推行股份制?” 云逍愣住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可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叔都不敢想。 你也敢突发这样的奇想? 见云逍的神色不对。 崇祯问道:“侄儿说的不对吗?”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没好气地训斥道: “牵扯到皇权的事情,也是你敢瞎琢磨的?” “不想掉脑袋的话,就去跟皇帝提一嘴,看他怎么炮制你!” 崇祯讪讪一笑,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连大明的沉疴都没解决呢! 哪能想到那一步去? “叔跟你说的这些,跟世人的观念,冲突太大。” “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又是自幼被儒家思想给忽悠瘸了的。” “千万不要操之过急,要设法慢慢对皇帝潜移默化,股份制也只能是一步步来。” “别跟王安石、张居正那样,步子一下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云逍又是一番谆谆善诱。 朕已经被你给彻底洗脑了……崇祯默默地点点头。 王承恩闷着脑袋,装起了鸵鸟。 王厂公最近耳朵有些不大好使,什么都没听到。 …… 张维贤离开吕祖宫。 哼着小曲上了轿子,回到国公府。 屁股还没焐热,勋贵们陆续登门。 徐允祯笑问道:“老公爷,今天去了吕祖宫,知道云逍子的‘好心’了吧?” 其他勋贵跟着一阵笑。 张维贤瞥了众人一眼,呵呵一笑。 然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等一杯茶喝完,这才从袖口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书来。 “知道什么叫股份制?” “知道什么叫东伙制?” “知道什么叫股票,什么叫原始股?” 张维贤傲然一笑。 然后慢条斯理、得意洋洋地跟众人讲起来。 这些勋贵都不是笨人。 在加上张维贤描述的水泥公司的前景。 以及朝中重臣、其他勋贵争着认购股票的事情。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发财的机会到了。 这个水泥公司,完全就是一个摇钱树! “云真人这次一共出让了两万股,为了多抢一点,差点都打起来了。 “云真人卖了咱天大的面子,给了我两千股,连元辅温体仁,争死争活的,也才是拿到1500股。” 出于不气死人不罢休的目的,张维贤在众勋贵面前大肆炫耀。 “哎呀,本国公十三房小妾要生产,先告辞一步!” “我来的时候,家里的那匹宝马正难产着,要回去看着,就不打扰公爷了!” “约了好友去听戏,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 “现在想去吕祖宫?晚了!” 张维贤一声嗤笑:“云真人说了,这原始股一共只卖两万股,早就被抢光了。今天没去吕祖宫的,掏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一股。” 勋贵们的肠子都悔青了。 “不就是少赚几万两银子的事情吗?” “本国公,即使混到去讨米的地步,也绝不会低这个头!” 徐允祯一声不屑冷笑。 沂城伯赵之龙傲然说道:“定国公说的没错,两百多年的勋贵,还能为几万两银子而折腰?” 勋贵们匆匆而去。 半个时辰后。 吕祖宫门口,徐允祯和赵之龙不期而遇。 第161章 云逍子是应运而生的圣人? 毕竟都是老牌的勋贵。 面皮修炼的比城墙都还厚。 二人也就是尴尬了一刹那,随即就恢复了常态。 “听说吕祖宫的桃花开了,甚是艳丽,本国公特来观赏。” 徐允祯拱手笑道,“忻城伯怎么也来了?” 天快黑了看桃花,好雅兴……赵之龙打了个哈哈,“府中第七房小妾有了身孕,这次想生个儿子,听说吕祖宫极为灵验,特意前来上香求签。” “那还真是巧了!” “巧,真是太巧了!” 二人相视大笑。 然后二人进了道观。 知客道士将他们带到前面的偏殿。 等候间。 又有七八个勋贵陆续到来。 这下子,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一名勋贵道:“定国公不是说,宁愿到大街上讨米,也不来吕祖宫求云逍子的吗?” 另一人说道:“劝说咱们不来,定国公和忻城伯却偷偷的来了,二位是不是有失厚道?” 徐允祯冷哼一声,“昨天张老公爷邀大家伙儿,你们不也是没来吗?” “哼,友尽!” “就此友尽!” …… 众勋贵等了许久。 前去禀报的知客道士返回来。 “云真人说了,实在抱歉,这次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股票给各位了。” 勋贵们一阵大失所望。 正打算继续纠缠,知客道人笑着说道: “各位别急,云真人还有安排!” “云真人名下还有一个煤球厂,也打算搞个股份制,到时候会邀人入股。” “各位要是有兴趣的话,到时候云真人会让一些原始股出来,优先给各位。” 勋贵们顿时又惊又喜。 谁不知道煤球厂是几个吸金兽?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一个月净赚好几万。 这要是做大了,还愁没银子可赚? 众人对云逍的宽宏大量,赞不绝口。 “前些日子,有人伙同成国公,一起弹劾他,想置他于死地。” “诸位现在却要靠云真人赚银子,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云真人是大德高道,有容人雅量,他不在意,可各位都是身份贵重,不能装不知道是不是?” 知客道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允祯、赵之龙等勋贵面面相觑。 这下子老尴尬了! 知客道人说道:“云真人说,只要诸位去跟吕祖上个香,说几句赔罪的话,他也就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云真人海量,真是令人惭愧万分啊!” “以后谁敢跟云真人作对,本侯绝不答应!” 众人再次连声盛赞。 正要前往正殿,知客道人忽然道:“定国公和忻城伯就不必去了。” 徐允祯不悦道:“这是为何?” 知客道人笑道:“定国公口口声声说,即使是讨米,也不会跟云真人低头。这要是拿了云真人的股票,以后传扬出去,人们岂不是会说定国公言而无信?” 徐允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本还想挽救一下,知客道人说道:“云真人说,吕祖宫太小,容不下定国公这样的大人,以后恕不接待。” “云逍子不卖,本国公还不稀罕呢!” 徐允祯悻悻地说了声,拂袖而去。 赵之龙急道:“我可没说过跟定国公一样的话啊!” 知客道人淡淡地说道:“云真人让贫道带话,忻城伯的品性有点问题,跟你合伙做买卖,以后怕被你给卖了。” 赵之龙大怒,“走,咱们都走,不买云逍子的股票,就不信咱们还都没活路了!”书包阁 其他勋贵都纹丝不动。 “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 赵之龙恨恨地骂了一句。 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灰头灰脸地去了。 …… 嘉定伯府。 周奎突发急病,昏厥了过去。 “下午边上去地窖里点银子,出来的时候还笑呵呵的,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嘉定伯夫人慌了神。 忙找来身边服侍的下人询问。 下人回道:“刚才府上的管事来说事,提到什么股票之类的东西,结果老爷就一口气转不过来,昏死了过去。” “股票?”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嘉定伯夫人一头雾水。 在大夫的救治下,周奎悠悠醒来。 “银子,我的银子……” 周奎双目呆滞,口中反复念叨着。 损失银子,是一件无比心痛的事情。 然而还有比损失银子,更为痛心十倍的事情。 曾经有一个赚取白花花银子的机会,摆在面前,自己却当成是土疙瘩给丢了。 这种痛彻心扉的痛,谁人能够体会? …… 翰林侍讲学士黄道周府上,后花园。 东林党人齐聚于一座亭台中。 “所谓股份制,是在公然贿赂朝中重臣、勋贵!” “云逍子祸乱朝纲,借权贵们的权势,大肆敛财,必将祸乱天下!” “有我等在,岂能容这妖道,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我等当振臂高呼,弹劾云逍子,查封了那个劳什子水泥股份公司!” 众人义愤填膺,慷慨陈词。 等众人发泄完毕。 一直没有作声的王象晋淡淡地说道: “陛下取消了言官风闻奏事之权,拿什么弹劾云逍子?” “连陛下认购了股票,朝中重臣、勋贵也有参股,弹劾云逍子,他们能答应?” 一番话道出,众人像是吹足气的皮球被针扎了一下,全都哑火了。 “老夫仔细研读了这个《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投股说明书》,觉得此法大妙!” “不仅是水泥公司,其他商号,也都可以套用这个股份制,如此一来,我大明的工商业必定大兴!” “北方可以搞,江南同样可以搞,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江浙一带的富商就会闻风而动。” “诸位弹劾云逍子,到时候朝廷若是禁了这个股份制,也就等于断了天下大商巨贾的财路。各位,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王象晋一声冷笑。 众人感到就像是在大冬天,被人迎头浇了一瓢凉水,无不通体冰凉。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样的念头。 大势所趋,势不可挡! “云逍子,天纵奇才也!” “老夫甚至不得不怀疑,此人,乃是应运而生的圣人!” 王象晋一声赞叹,满脸敬仰之色。 亭台上,所有人骇然变色。 第162章 泰西之学,不值一提 众东林党人愣了半晌。 然后几人反应了过来,像是被挖了祖坟一样,对王象晋厉声呵斥。 “云逍子不过是一妖道,怎敢称之为圣人?” “王荩臣,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了,怎敢亵渎圣贤?” “本以为是个急公好义、无畏强权的长者,没想到,堂堂王荩臣,竟然是一个阿谀之徒!” “王荩臣,我看你是被云逍子的几首诗词,给迷糊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 面对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 王象晋捋着白须,淡然一笑。 “云逍子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天下鼎沸,正需我辈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不能挺身而出,踏踏实实地为大明做点实事,反倒在这里阴谋算计,老夫深为不齿!”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言尽于此,告辞了!” 王象晋站起身,扬长而去。 几名东林党人怒骂不休。 “几位还是少说一些吧!” “王荩臣之言,也正是黄某心里所想!” “还是少些空谈,多做一些有功于社稷,有利于黎民的事情吧。” 黄道周悠悠开口。 “云逍子这次提出的股份制,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 “各位扪心自问,弹劾云逍,是出于公心,还是发自私心?” 文震孟紧跟着发声。 众人面面相觑。 万万没有想到啊! 素以气节风骨著称于世,与杨宗周并称为‘二周’的黄道周。 以及文征明的曾孙、以学行称于世的文震孟。 这两个东林肱骨,居然全都‘变节’了! 妖道云逍子,这都还没出手呢! 东林党,将要党将不党了啊! …… 第二天。 崇祯召集内阁、六部九卿议事。 商议的主要内容,正是股份制对大明的工商业,所带来的影响。 这次会议整整开了一天。 消息传出,再次在朝野引发强烈的震动。 很多商号开始认真琢磨股份制。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股票! 第164章 欧逻巴文明,比九州优越? 云逍心中一阵感叹。 牛顿于1666年才发现地球引力。 而地球引力,则是万有引力定律的基础。 然而崇祯元年,也就是1627年。 在大明出版《奇器图说》中,就已经对重力有了明确的定义和阐述。 甚至在书中明确指出,引力,是因为物质存在质量而产生。 不光有文字。 甚至还配有栩栩如生的插图。 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还是牛顿穿越了? 牛顿有一句在后世流传极广的名言。 “如果我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绝对不是什么谦虚之言。 他的确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个巨人,就是大明人,王徵! 不敢说牛顿是剽窃。 至少他的万有引力,是建立在王徵学说的基础上。 牛顿成为后世敬仰的科学巨匠。 而王徵却是寂寂无名。 他的著作,再过十几年,就会被建奴封禁,几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王徵不仅提出了重力学说。 还第一个发明自行车、自行磨。 甚至还发明了火船自走。 最终却全都被建奴抹杀。 方以智说道:“王良甫的确是奇才,可他即使能够解释,苹果为何直着落地,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没什么了不得?” 云逍一阵呵呵。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王徵的学说,是格物致知的基石,是破解自然奥秘的钥匙。” “此人,日后必将成为巨匠,名垂青史,为后世敬仰!” 云逍的声音斩钉截铁。 在另一个世界,王徵被埋没。 这个世界。 原本属于他的科学巨匠光环,必须戴在他的头上。 徐光启和方以智,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方以智随即撇撇嘴。 这道士,就是喜欢耸人听闻。 徐光启难以置信地道:“云真人……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云逍笑了笑,随即断然道:“贫道说是,那一定是!” 柳如是抿嘴一笑。 这家伙,还真是霸道! 喜欢死了! “王徵也是学习泰西之学,才能写出如此著作。” “欧逻巴文明,远远优越于九州,大明只有不断从泰西之学中汲取,才不会落后于世界。” 汤若望强辩道。 “是吗?”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汤若望感觉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一阵头皮发麻。 徐光启诧异地问道:“云真人,汤神父说的不对吗?” 云逍看向汤若望:“艾萨克.福修斯,现今欧逻巴最为重要的学者之一,贫道说的没错吧?” 汤若望骇然:“云真人怎么会知道福修斯?” 云逍笑笑不答,继续说道: “福修斯说,‘事实上,在几乎所有的艺术和科学的方面,九州都比欧逻巴优越’。” “在技术发明上也是如此,几乎在所有情况下,九州的成功都反应了欧逻巴的失败。” “汤神父,应当听说过这些话吧?” 汤若望难以置信地说道:“云真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云逍又问道:“才死去十几年的不列颠爵士、航海家,撰写《世界史》的瓦尔特.罗利,汤神父应该不陌生吧?” 汤若望的脸色白了几分。 “这位为不列颠发现第一块殖民地的罗利爵士说,如果我们看太阳从东方升起,我们将会发现,那些遥远东方民族是传播者,而非接受者;是赠予知识,而非从西方借取,就在今天,越往东越文明,越向西越野蛮。” 云逍侃侃而道。 徐光启震骇不已。 传闻中,云真人尽知天下事。 难道这都是真的? 这不科学啊! 云逍的一番言论,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西学的认知。 事实上,此时大明的知识、科技,绝不比欧洲落后。 恰恰相反。 欧洲文明的种子,甚至多数知识和科技,反倒是来自于九州和阿拉伯。 云逍以前在网上,甚至还看到过更为偏激的言论,并且言之凿凿。 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例。 在万历年之前,欧洲各国的语言,还属于表音文字。 要知道,文字,是知识的载体和媒介。 能表音的文字,只是狭隘的方言土语和教派话语,根本不可能作为知识载体。 因此推断,欧洲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知识和科技。 并且任何知识和科技,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劳动实践才能得来。 纵观欧洲长期处于野蛮、蒙昧的历史,以及白皮们的强盗天性,哪有这样的经历? 有人经过大量的分析,最终得出结论。 欧洲的知识、科技,都是通过利玛窦、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从九州偷窃而去的。 甚至是文字的表意功能,都是源自汉字植入。 所谓的西学,多半是剽窃自九州和阿拉伯。 然后将其改头换面,充其量是将其改造,用于疯狂海外扩张。 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欧洲彻底崛起,将这段黑历史不断抹杀、篡改。 对于这样的言论,云逍多半是不信的。 不过也不全是网上有人评论的那样,这是什么“历史虚无主义”。 明末时期的欧洲,对九州文明达到疯狂崇拜的地步,并且学习九州的知识和科技,这是不争的事实,是白皮的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事情。 别的不说。 《圣经》,就是因为看到九州的历史典籍,觉得自己编的实在是太假了。 被迫进行重新捏造……不,改版升级,在编年上完全采用九州的标准。 欧洲此时比九州的知识、科技先进之处,在于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并极力用于实践。 先进的科技,无非是火器、造船、航海。 白皮们要靠这几样去掠夺,自然是发展的快。 至少可以确定的说。 西方拿到了九州智慧的种子,用于发展科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九州,却由于受到越来越狭隘的儒家思想的禁锢,将这些知识、科技,视作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最后建奴入主九州,更是将五千年积累的智慧,彻底尘封起来,束之高阁。 九州科技从此停滞三百年,迅速被白皮超越。 白皮掌握了先进的科技,然而骨子里的强盗天性,却是永远无法改变。 在变得强大之后,反过来蹂躏、掠夺九州。 甚至说九州人,是世界低劣人种,九州从来没有科学。 更为可悲的是。 一些不肖子孙,自卑自贱,数典忘祖,以身为九州血脉为耻。 “谁给你的勇气,敢跑到九州的土地上来,说泰西之学,优越于九州文明?” 云逍看着汤若望,目光冷冽,语气凌厉如刀。 汤若望满头大汗。 第165章 仁爱、福音?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文化自信,很重要啊!” 云逍看了一眼徐光启和方以智。 二人露出羞愧之色。 他们只是被传教士蒙蔽。 以为此时的欧洲有多么先进、文明。 因此想以西学,来挽救大厦将倾的大明。 绝不能和后世的某些犬类动物混为一谈。 因此云逍也不能对他们苛责什么。 “老祖宗数千年沉淀与积累的智慧,不为国人重视,甚至是视作奇技淫巧。” “然而被我们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却被欧逻巴人视作珍宝,家里研究、实践。” “长此以往,九州势必会落后于西洋。落后,就要挨打,甚至是……亡国亡种!” 云逍提高了声音,神情间流露出愤慨之色。 徐光启、方以智、柳如是三人都是神色大变。 这难道是……天机? 徐光启颤声说道:“请云真人明示,我们该怎么做?” “西学也有可取之处,他们的归纳和推演思维,以及崇尚科学,经世致用,这是我们所欠缺的。” “我辈要做的,就是让朝廷和世人重视科学,也就是‘格致’之学,将其提升到同科举,不,甚至比科举还要重要的程度。” “崇尚科学,推动科学,以九州人的智慧,不出二十年,我族必定重回世界之巅,并且日后,永远凌驾于万族之上,让万族永世膜拜!” 云逍的声音激昂,神情也亢奋起来。 “老夫随年迈,有生之年,必竭尽全力!” 徐光启满脸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辈,当仁不让,死而后已!” 方以智紧攥住拳头,眼眸中一片决然。 “云真人真是世界上少有的智者,在下万分敬佩!” 汤若望见情势不对,赶忙将话题转移开来。 “这次前来拜会云真人,特意带了一件珍贵的礼物,还请真人笑纳!” 汤若望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一个精美盒子,双手递给云逍。 云逍示意柳如是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盒子中,竟是装着一对制作极为精美、华贵的短筒火枪。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这种华而不实的短筒火枪,也敢说是珍贵的礼物? 哪天弄一把左轮出来玩玩。 汤若望见云逍的神色平淡,不由得大失所望。 在这位大明新贵眼里,欧洲最先进的火器,根本不算什么啊! 云逍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直说吧。”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这让人家很没面子的。 汤若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抚胸,大声说道: “我等天主教徒,带着主的仁爱,来到大明。” “我们传播主的福音,为大明百姓带来信仰,让他们得到救赎。” “希望能够得到明国皇帝的准许,合法开设教堂……” 云逍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汤若望受到鼓舞,顿时精神大振。 然后滔滔不绝地宣讲起来。 一直等他说的口干舌燥。 云逍笑道:“说的如此动听,贫道都想脱离道门,加入你们的教派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汤若望顿时大喜。 谁知抬起头,就看到云逍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冰冷的目光。 汤若望顿时如同被冰水,迎头浇了下来。 “带着主的仁爱?” 云逍满脸嘲讽,语气中也尽是讥诮。 “你们的主,爱你们自己的民众吗?” “你们教派的圣餐礼、忏悔礼、善功礼,以及赎罪券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这个道士,怎么对天主教了解的如此清楚? 云逍所说的这些,正是天主教通过这些仪式,大肆向信众进行压榨剥削的手段。 云逍又问:“你们的异端裁判所,自成立以来,数十万异教徒被处以火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 “传播主的福音?”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大航海开启之后,你们向世界各地派遣传教士,传播你所谓的‘福音’,果真是让当地人获得幸福、救赎?” 汤若望昂首答道:“世界各地的土著,因为信奉天主,精神上获得信仰,因此解脱了现实世界中的苦难。” 第166章 夭折的灭亡大明计划 “隆庆年间,佛郎机(西班牙)侵占我大明藩属国吕宋岛。” “万历三年,佛郎机殖民者派出传教士马丁.德.拉达,进入大明进行刺探。” “随后在给佛郎机国王的报告中指出,大明地大物博,富饶,但民不好战,组织少量武装,即可征服。” “万历十四年4月,佛郎机驻吕宋殖民者政府,向国王递交灭亡大明计划书。” “神父大人,要不要我把这份灭亡大明计划书,给你读出来?” “计划书一共11款97条,包括从佛郎机调兵15000人,战船十二艘,从瀛岛征调雇佣兵5000人,以及吕宋岛奴隶5000人。” “可谓是内容详实,计划全面,部署精心。” 说到这里云逍面露杀机。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西洋红夷!” 方以智一声怒喝,站起身来,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徐光启指着汤若望,喝问道:“汤神父,这是真的吗?” 汤若望背心已被汗水浸湿,却兀自强撑着,“这,这是佛郎机政府的阴谋,与我们的教会无关。” 云逍冷笑:“你们耶苏会,就是由佛郎机人圣依纳爵·罗耀拉创立,佛郎机计划灭亡大明,耶苏会怎么可能不知道?” 汤若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知情,不清楚……” “这份计划书当中,有当时的吕宋总督和51名要员亲笔签名,天主教在吕宋的主教,正是其中之一。” “计划书中,还详细计划了等占领大明后,如何杀光所有男丁,从佛郎机移民到大明,如何传播天主教,如何对大明百姓进行洗脑。” “甚至明确写着,计划建58座教堂,设立主教、大主教以及总主教。” “而殖民者入侵大明的理由很简单:凭着上帝的意志,这就是我们进入明国的充分理由。” “身为传教士,你敢狡辩毫不知情?” 云逍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发出一声怒喝。 汤若望大汗淋漓,几乎快要瘫在座位上。 这副神情告诉其他人,云逍所说句句是真。 实锤了! 云逍子,能够推演天机! 天底下的事情,他无所不知。 汤若望的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这个道士,莫非就是明国人所说的妖怪? 不,他是魔鬼,能够探知人心的魔鬼! 主啊! 你为什么你事先提示我一下? 居然来寻求这个魔鬼的帮助! 完了,这下全完了! 想到自己还肩负的重任。 汤若望决定尽力抢救一下。 他强打起精神,咬牙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所说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而已,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又怎么能凭借这个来定罪呢?” 徐光启和方以智一愣。 对啊! 刚才云逍所说的一切,即使是真的,也只是存在于计划书上。 那是万历十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44年了。 没有实施的计划,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二人诧异地看向云逍。 “你看,这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而已,万历十年没有实施,现在更不会实施。” 汤若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恢复了一些精神。 云逍端起茶杯,见里面的茶水已经见底,看了柳如是一眼。 柳如是忙给他添满。 云逍喝了几口茶水,润了一下发干的喉咙。 这才看向汤若望,冷笑道:“你还真是煮熟的鸭子,到死都还在嘴硬。” 汤若望心中一沉,问道:“云真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计划书之所以没有变成现实,不是佛郎机殖民者不想。” “而是因为,万历十六年,佛郎机的无敌舰队,还没来得及出动,就与不列颠船队发生激战,几乎全军覆没。” “佛郎机为了维护海上霸权,先后进行了五次远征,历时13年。” “到如今,佛郎机已经是日暮西山,海上霸权很快就要被不列颠取代。” “他们还有闲心,来侵占我大明?” 云逍满脸嘲弄之色。 也算是西班牙的运气好,没有实施灭亡大明计划。 凭借着十二艘战船,两万多军队,就想攻占大明? 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万历年间,大明的水师虽然不堪大用,在陆上却依然是强横无比。 不要忘了,那时候还有赫赫有名的戚家军。 并且大明当时的火器,也是世界上最顶尖的。 论国力,也没有衰落到现在的这种地步。 更何况光是大明的人口,在册的就超过一亿。 用两万人来灭亡大明? 佛郎机国王得了三十年的脑血栓,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至于用天主教来洗脑大明人,更是天大的笑话。 大明人受了上千年儒家思想的熏陶,又岂是外来的宗教能轻易洗脑的? 西班牙人的计划虽然没能实施,然而到了后来,却有西方殖民者这么干过。 结果如何? 再过三年,也就是崇祯六年。 荷兰台湾总督率领麾下舰队,以及扶持的海盗刘香直扑金门、厦门,企图在这里登陆。 结果遇到了一伙海盗。 白皮称呼海盗的首领叫尼古拉·一官。书包阁 大明人叫他郑芝龙。 双方战船在金门岛附近的料罗湾展开海战。 结果,荷兰舰队被焚毁和俘获数艘,而他们扶持的海盗50艘船全军覆没。 六年后。 不死心的荷兰人,再度派朗必即里哥率大型战舰9艘,骚扰大明沿海。 结果又碰到郑芝龙这个克星。 荷兰人的舰队,被焚毁了五艘大型战舰,最终大败而回。 郑芝龙也从此,夺取了从瀛岛到南海的全部东亚制海权。 “魔鬼,这是一个了解一切真相的魔鬼!” “主啊,请饶恕我的罪过,我怎么会想到,来请求这个魔鬼的帮助?” 汤若望面如死灰,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其他三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好吧,佛郎机殖民者最终没能得逞,你们天主教,顶多只能算是作案未遂,贫道就不说什么。” “那么现如今,包括汤神父你在内的传教士,这些年在大明干的好事,贫道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云逍带着寒意的目光,让汤若望顿时一个寒颤。 第167章 诈出的真相,恐怖如斯! “你们这些西洋传教士,来到大明的首要使命,就是从大明搬运百科知识。” “其中就有徐大人所作的《农政全书》,还有王徵的各类机械图集、机械模型。” “你们的教皇,以及各国的皇家学会,以重金收购这些知识的书籍。” “汤神父,我没有说错吧?” 云逍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情,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愤懑。 在后世的各类百科全书中,都记载有一个叫邓玉函的耶苏会传教士。 无论中外,都将其描述成,向大明介绍西洋机械的功臣。 称他是开启了中德两国的科技交流。 无比荒谬的是。 这个时间段的德国,正处于部落混战当中。 一直到邓玉函死后一百五十年。 才有德意志这个民族国家,和书写的文字。 一群部落野人,哪里来的知识和科技? 而邓玉函从大明搬运的机械知识,全部来自王徵的《奇器图说》。 更为荒诞的是。 这本著作,竟然被后世人改名为《远西奇器图说》。 声称是王徵翻译西方的。 也多亏后来发现了崇祯元年版本的《奇器图说》。 才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却没有人承认,更没有人愿意相信。 这让云逍联想到了,后世的某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国家。 他们拼命将九州的一切,篡改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发明创造。 甚至有人要起诉武当山,说是盗用了他们的国旗。 云逍看到这样的新闻,一笑了之。 然而此时,却是细思极恐。 若是棒子跟此时的白皮一样,以后变得强大了。 那么他们剽窃的一切,岂不是真的都成了他们的? 而原本属于九州的一切,反倒是受了他们的恩赐。 想到这样的结果,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汤若望辩驳道:“传教士肩负着欧罗巴与大明之间的文化交流,这无可厚非。” “文化交流,可没让你们当窃贼!” “没有让你们,将窃取的东西变为己有后,反倒指责我们剽窃。” “更没有让你们,将学习我们的东西,反过来攻打大明,奴役我们的百姓!” 云逍指着汤若望,厉声呵斥。 汤若望摊开手,无奈地说道:“这只是云真人的猜测,并不是现实。” 云逍看向徐光启,“徐大人,是否有传教士,曾经让你出面,帮助他们找机会翻阅《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 全书两万两千多卷,一万一千余册,四亿文字。 收录了从上古前秦,到明初所有的文献典籍。 内容涵盖天文地理,经史子集,阴阳术数,农工技艺等所有在册的知识文化。 是一本史无前例的渊薮著作。 后世号称是世界第一的《大英百科全书》。 在《永乐大典》面前,不过是小儿科。 因为皇权威仪的原因,此书只抄录了一部。 嘉靖时期,由于宫中失火,才想起来要备份,于是有了另一份“嘉靖副本”。 随着时代流转,征战频发,正本消失了。 副本也渐渐散落民间,流向了世界各国。 徐光启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哆嗦着说道:“有过。” “你答应了?” 云逍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徐光启道:“老夫,老夫没有答应,也不敢答应。” “若是你做了,那你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云逍神色稍霁,暗自松了口气。 以前在网上,曾经看过一篇关于西方伪史的文章。 自从利玛窦等传教士来到大明之后。 西方没有知识和技术积累的演进过程,就突然发生了技术大爆炸。 在17-19世纪,争先恐后搞出了一大堆百科全书。 并出现了一批百科全书式的、后世只能望其项背,永远无法复制的天才。 其中就包括那位喜欢吃苹果的牛大神。 于是推断,《永乐大典》,万历到崇祯年间,就开始流落到西方。 这绝不是什么臆想。 西方引以为傲的所谓的数学公式、定理,绝大多数,是从永乐大典中变出来的。 这是实锤,不接受反驳。 于是有人推测。 身为天主教徒,并且又担任过礼部侍郎的徐光启,极有可能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云逍对这一推测,是不怎么相信的。 徐光启绝非是那种卖祖宗的人。 再说了。 即使是礼部侍郎,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让传教士查阅《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的流失,多半是十几年后,大明亡国时发生的事情。 云逍看向汤若望,又是一声冷笑。 汤若望一个哆嗦,仿佛内心一切的秘密,在云逍的目光中暴露无遗。 他连忙在心中祈祷:“主啊,让这个该死的魔鬼下地狱之前,让他永远闭嘴吧……万能的主,难道您也无法对付这邪恶的魔鬼?” “剽窃,还只是其一。” “你们洋教士一面手捧《圣经》,劝人为善,祈祷灵魂得救。一面却充当侵略者殖民掠夺的先锋,无恶不作。” “由于无法用武力侵占大明,你们改变了策略。” “这些年,你们在大明大肆扶植官员,在百姓中发展信众,妄图掌控舆论,甚至是掌控朝堂!” 云逍眼眸中寒光一闪,满脸杀机。 他说的这些,都是史书上无法查证的。 只不过是以前看到了很多相关的文章。 于是乎,决定来诈一诈这个白皮。 徐光启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方以智和柳如是惊呆了。 汤若望脸色惨白,却强撑着咬牙道:“没有的事情,绝对没有的事情……” 云逍冷笑道:“要不要我把相关的官员,一五一十地跟你说出来?” 汤若望硬着头皮说道:“请云真人慎言,这会毁掉很多大明官员的声誉。” 竟然是真的,继续诈……云逍的心中一凛,神色却变得更加冷厉。 “从万历年间到现在,洗礼入教的朝廷重臣,高达数十人。” “包括徐光启徐大人,另外还有叶向高、冯铨、周延儒、郑以伟、钱士升、王应熊……” 云逍凭着记忆,一口气列举了十几个赫赫有名的大臣的名字。 不等他说完。 扑通! 汤若望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然后从椅子上溜到地面上。 第168章 天启的死因,崇祯也危险了! 真相,竟是恐怖如斯! 柳如是看着云逍,心中不住地对自己说: 淡定,淡定! 这家伙就是个怪物,好吧,谪仙! 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徐光启闭上眼睛,满脸都是悔恨之色。 他为了学习、推行西学。 又被仁爱、救赎之类的教义蒙蔽。 这才洗礼入教。 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些西洋传教士,竟然是披着一层伪善外衣的豺狼! 他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出卖祖宗的事情。 然而在他的影响下,有很多官员、士子入教。 并且对天主教的信徒,也多有维护照拂。 云逍刚才列举的很多官员。 有的跟徐光启交情莫逆。 有的甚至是他的门生。bookAbc.Cc 他也曾经多次帮助这些人。 以前的这些所作所为,等于是间接帮助了这些传教士。 罪人啊! “徐大人,如此邪恶、残暴的宗教,你还继续相信下去吗?” 云逍看到徐光启的样子,心中一叹。 老徐也是跟崇祯一样,被人给忽悠瘸了啊! 崇祯是一心想当仁君、明君,中兴大明。 而徐光启却是一心想借助西学,造福大明社稷黎民。 结果被人给骗惨了! “老夫受人蒙蔽,险些成了大汉一族的千古罪人!” “老夫决定,从此退出天主教!” “并向陛下递交辞呈,回乡闭门思过!” 徐光启满脸苦涩,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撂挑子不干?” “这可不是贫道心目中的徐大人。” “好在还没有铸下大错,徐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大明推行科学的事情,还要靠你来主持,把这件事做好,这才是弥补过错的唯一方法。” 云逍一番劝慰。 徐光启犹豫许久,最终重重地低下头。 云逍朝方以智看过去:“这位方公子,今天的所见所闻,你有什么话可说?” 方以智露出愧疚之色,犹豫片刻,站起身来。 然后双手高举过头,向云逍躬身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今天若非云真人揭穿真相,恐怕我这一生,都会被蒙在鼓里。” “云真人大德,方某永世铭记!” “从今日起,我退出天主教,专心研究格致之学!” 第169章 复社,天主教徒大本营 云逍走出书房的时候,又恢复到那副风轻云淡的事情。 细心的柳如是,却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出了隐藏的极深的凝重,还有一丝杀意。 柳如是心中一凛。 到底是什么事情。 竟然让这个妖孽一般的家伙如此郑重。 “你怎么还在?” 见方以智依然还没走,云逍的眉毛一挑。 方以智腆着脸说道:“恩师没有发话,弟子怎好离开?” “贫道说过不收弟子,更不会收你。” “弟子明白。” “你可以走了。” “师父收下弟子,弟子就走。” “滚!” “只要能拜入师父门下,师父让弟子滚,弟子就滚,让弟子爬,弟子就爬!” …… 柳如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有想到啊! 名动江南的才子方以智。 竟然是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 这要是传出去,哪个敢相信? 云逍有急事,懒得跟方以智纠缠,径自朝外面走去。 方以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云逍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复社、东林党的事情,你都清楚?” 方以智答道:“复社的事情,了如指掌,东林党中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云逍果断地说道:“走,随我去东厂一趟,在路上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方以智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有损我的声誉,恐怕不妥,除非恩师收我为弟子。” 云逍点头说道:“我先收你为记名弟子,试用期三年,让我满意就转正。” 方以智顿时大喜,当即就要行拜师礼。 云逍摆手阻止。 柳如是在一旁目睹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没想到,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纯阳真人,竟然也有如此无奈的时候! 随即转念想到,自己要是再努把力…… 方以智以后,不是要把自己叫师母? 想到这里,柳如是的嘴角勾勒成一道月牙。 接着又想到,云逍要询问东林党和复社的底细。 柳如是心中一震。 他要对付的,竟然是东林党和复社! 东林党和复社的大本营在江南。 第170章 入宫,查证天启死因 云逍来到东厂,自报家门。 门房值守的一名东厂档头,慌忙将云逍请入门房。 这位云真人,不仅与厂公关系非同一般。 整个东厂,能有今天的风光,也全是云真人所赐。 东厂上下几乎将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甚至有人提议,在岳飞像一侧,供奉云逍的画像。 王承恩觉得供奉一个大活人,有些犯忌,于是作罢。 云逍问道:“王厂公可在?” 档头忙答道:“在,在的,小的这就带云真人前去。” 云逍摆摆手,“让人去通禀吧,贫道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未经主人同意就直接进门,这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王承恩对侄儿多有照拂,云逍自然要给足面子。 “是是!” 那档头暗自感慨,云真人不愧是世外高人。 一面安排人去通禀,一面上茶小心伺候着。 等了许久。 一身青衣的王承恩匆匆而来。 后面跟着几个东厂的贴刑官。 那档头正要上前拜见。 王承恩身后的掌刑千户凌厉的目光看过来。 吓得档头顿时缩了回去,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多说什么。 云逍一阵意外,“老王,你怎么在这儿?” “主人命小的,前来找王承恩说点事情。” “谁知王承恩去皇宫觐见陛下,小的只好在这里等着。” 王承恩满脸堆笑,连忙答道。 跟在他后面的一干贴刑官,全都面无表情。 扮冷酷,他们都是专业的,没有忍不住的时候。 再说了。 这次要是忍不住,脑袋都保不住了。 忍不住,也得忍。 云逍眉头一皱,这就有些麻烦了。 王承恩忙问道:“云真人找王承恩,有什么要紧事?” “将这西洋传教士,先关押起来。” “切记,此人关系重大,当做首要重犯来看护。” “若是死在东厂,连王承恩都难脱干系!” 云逍指着门房外的汤若望,朝那东厂掌刑千户郑重地说道。 “还不快去,有半点闪失,扒了你的皮!” 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叮嘱了几句。 上次抓建奴的重要人物鳌拜。 第179章 西学东渐?不,东学西剽! “我是罗马教廷的传教士,你们明国的官员,无权抓捕我!” “我是主的仆人,奉主的旨意来大明,是为了传播主的福音,你们这样对待主的仆人,是对主的亵渎和冒犯!” “你们将会受到主的惩罚,一定会被送上火刑柱!” 被绑在木柱上的罗雅各,用生硬的京城话愤怒地叫喊着。 “火刑柱?” 王承恩一声嗤笑。 “两千多年前的商纣王,所使用的炮烙之刑,都比你们这帮红毛鬼的火刑柱高级。” 一旁的东厂番子一阵大笑。 “这位神父大人身上有一股子狐臭味,先帮他刷洗刷洗,水不要太热了,免得他受不住。” 王承恩挥挥手。 所谓的刷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刷子给犯人洗澡。 只不过刷子有点特别。 澡洗过后付出的代价有点高。 别说是一般人,铁打的人都招架不住。 施刑的时候,将犯人脱光衣服。 然后牢牢绑在一张铁床上,不断往身上浇开水。 接着就是开始正式刷洗了。 用铁钉做成的铁刷子,在烫过的身体上用力刷洗。 一直要刷到皮开肉绽,露出白骨,这才算是刷完。 人还活着咋办? 那就再来一遍。 罗雅各被绑在铁床上,看到那恐怖的铁刷子,当下就懵了。 在教廷的时候,他也曾经目睹过宗教裁判所处置异端。 当时他觉得,这是天底下最为残酷的刑罚,没有人能够承受。 可是今天见识了东厂的手段。 罗雅各神父这才明白。 大明,不仅有着超越欧逻巴的高度文明。 连刑罚,也是这样讲究,令欧逻巴望尘莫及。 一遍刷洗下来。 罗雅各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位信仰坚定的神父,对主的信仰开始动摇了。 王承恩命行刑的人停下。 然后非常热情、声情并茂地,向罗雅各介绍了大明东厂的刑罚艺术。 比如骑木驴。 再比如弹琵琶、剥皮、铲头会、钩肠…… 甚至在介绍‘弹琵琶’这门高雅艺术的时候。 王承恩还致勃勃地吟起了诗:“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罗雅各的脑海中,自动脑补出鲜活而又残酷的画面: 他被仰面按到地上,褪去衣衫,固定住手和脚。 那比恶魔还要恐怖几分的明国宦官,拿着一把尖刀,在他的胸前肋条部位,来回上下拨动。 以肋条做琴弦,以刀尖做手指……这还真是一门高雅的艺术。 罗雅各的信仰,彻底崩溃了。 王承恩见火候差不多了,让人抬来一个木驴。 这让罗雅各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旋转木马。 当他被两个东厂番子,抬着往木驴背上放。 眼看木驴背上的一根木棍,就要从后门进入身体。 罗雅各神父瞬间从美好记忆中,坠入到了恐怖的地狱。 一时间屎尿齐流。 “我说,我什么都说!” “主啊,请你原谅你的仆人,这些东方恶魔实在太邪恶,太恐怖了!” 罗雅各痛哭流涕。 有问必答,没有问到的也全都竹筒倒豆子,全都吐了个干净。 从罗雅各这里得到的口供,把王承恩更是脸都吓白了。 罗马教廷交给来明传教士的任务,与云逍所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更为详细,更为可怕。 还有云逍没有说到的。 比如,传教士暗中发展的信徒,遍布整个大明。 仅在京城,就有信徒三万多人。 在江南、广东,数量超过二十万。 再比如。 他们甚至已经谋划好了,等谋害崇祯之后,密谋扶持某个藩王继位。 只可惜罗雅各刚到大明不久,并不知道这位藩王是谁。 从汤若望、霍维华、龙华民的住处,也查抄了大量的信函、书籍。 让王承恩失望的是,没能查出花名册。 从龙华民口中,也没能拷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种顽固的宗教狂热分子,早就把灵魂全都献给了天主。 至于肉体……拿走,随便。 任何刑罚,对他都失去了意义。 并且这位老传教士的年龄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弄死掉。 王承恩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王承恩匆匆入宫觐见。 “不仅要谋取朕的性命、大明的江山,还要谋取我九州数千年的智慧!” “狼子野心,丧心病狂!” 崇祯听了王承恩的汇报。 又翻阅了霍维华和罗雅各的口供。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后脑,通体冰凉。 震怒之下,崇祯立即下旨。 东厂、锦衣卫倾巢出动。 各地兵马,也要严阵以待。 全力抓捕西洋传教士以及党羽,不得让一人漏网! 一道道圣旨,直接从内廷发出。 然后以六百里加急,迅速发往各地。 大明这架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轰隆运转起来。 虽然大明如今日暮西山。 可抓捕一帮手无寸铁的传教士,以及靠耍嘴皮子和笔杆子的东林党、复社,却是绰绰有余。 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王承恩领了圣旨,就要请辞。 崇祯忽然说道:“等事情安排妥了,去吕祖宫一趟。” “谨遵圣谕。” “叔父现在已经起了疑心,顺便探一探他的口风。” 说到这里,崇祯心头忽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 王承恩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要是云真人当面追问,该如何解释? 万岁爷,这是给了一个比山还要重的任务啊! 王承恩出了皇宫,硬着头皮来到吕祖宫。 见到云逍,将抓捕、审讯霍维华以及西洋传教士的经过,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云逍仔细地翻阅口供,以及一些重要信函,眼神变得凌厉。 柳如是正要劝慰上几句。 云逍忽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然后站起身来,怒声喝道:“好一个无耻的耶苏会!” “西学东渐,好一个弥天大谎!” 如果说以前大部分都是推测。 现在,则是完全是实锤。 甚至有很多真相,连他在后世,都是闻所未闻。 也有很多事情,云逍自己以前都给误导了,认知完全是错误的。 最让云逍震骇的,莫过于后世历史中,提到的“西学东渐”。 所谓的西学东渐,指的是明末清初之际,众多西方传教士来华。 他们一边传播宗教,一边传播西方科学知识,推动了九州科技的发展,促进了中西交流。 这全都是扯淡! 完全是传教士和后来的螨清联手,撒下的弥天大谎! 准确的说。 是“东学西渐”才对。 不,应该是“东学西剽”! 第180章 云真人很愤怒,急需泄火 罗马教廷传统上,用拉丁语作为正式会议语言。 因此西洋传教士往来的书信,都是以拉丁文写的。 云逍前世在大学选修过拉丁语。 虽说书信中的拉丁语,属于教会拉丁。 与后世的拉丁语有所不同,看懂书信却是足够了。 从汤若望等传教士,相互往来的书信中可以看出。 编造‘西学东渐’这个弥天大谎,正是从《崇祯历书》开始的。 历法,可不仅仅只是牵扯到天文学。 对一个王朝而言,历法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历法是皇权的象征。 皇帝的统治,是顺天意。 因此登基以后,需要重新颁布历法,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 遵守历法,是顺从天意。 服从统治,就要遵守历法。 为了获取崇祯等的信任,传教士将目光首先瞄准了历改。 崇祯二年,徐光启奏请改历获准。 在传教士的协助下组建历局,采用西方算法进行历改。 这引起了大明各方不满。 最终崇祯下令,让传教士的西局、钦天监的大统局、魏文魁的东局,分别编修历书。 “历争”就此拉开帷幕。 按照史书记载。 从崇祯二年开始,一直到十七年。 西局编修的新法,与钦天监、东局有过八次实测较量。 其中涉及天象包,括日食、月食和行星运动等方面。 结果西法八战八胜! 九州传统天文学方法,全军覆没。 然而云逍在汤若望等人的往来书信,发现了所谓的西历是怎么回事。 西局成立以来,徐光启由于从观象台上坠落,严重摔伤。 再加上先后任礼部侍郎、工部尚书,因此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件事。 而西局中懂得拉丁文的,只有天主教徒李之藻一人。 传教士编修的西历,完全是跟李之藻,与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等人,抄袭九州文献得来的。 有好几封信件,都是商讨如何编写‘西历’的。 事实上。 整个西方到现在为止,连天文台都没有一个。 他们又从哪儿来的天文知识,来改进大明的历法? 云逍总算是弄明白了。 将来的西法所谓的‘八战八胜’。 全都汤若望担任螨清钦天监之后,捏造出来的。 螨清出于“防汉制汉”的目的,配合传教士,篡改了这段历史。 传教士处心积虑修改历法,其目的,可不仅只是为了取得崇祯的信任。 而是要给大明人一种错觉,大明的天文学,乃至科技,远远落后于西方。 而所谓的西洋科技。 更是让云逍这个穿越者,都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利玛窦、汤若望、邓玉函等传教士,打着与大明交流的旗号。 与徐光启、王徵等人,‘合著’了很多著作。 而这些著作,日后将会被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九州。 只不过徐光启和王徵这些个原作者,都成了翻译者。 这就是所谓的‘西学东渐’! 云逍心中的怒火消了一些。 王承恩拿着一沓写满拉丁文的厚厚稿纸,问道: “云真人给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教徒的花名册?” 云逍精神一振,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的鼻子都气歪了,破口大骂道:“入你老母!”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对了吗! 这才是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整天一副风轻云淡的世外高人的样子。 让人的压力很大的啊! 王承恩急忙问道:“云真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云逍将里面的内容,大致地跟二人说了一遍。 这些稿纸,是从查抄汤若望的物品中找到的。 这是一本尚未完成的著作,名为《天学传概》。 此书主要介绍西方教会的发展史,以及天主教与九州的关系。 至于内容…… 是个九州人看了,都会拿刀子跟这些传教士拼命。 书中声称,认为东西万国都是基都苗裔。 从伏羲开始即是如此,九州人的先祖,其实出自西方。 书中还写到,九州哲学和基都教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 九州的《诗经》《尚书》《论语》《孟子》等,全都是信奉基都之后的产物。 孔孟之学等从古至今的学说,不过是基都思想的“微言法语”。 总而言之。 九州文明就是西方基都教,派生出的一个小文明。 (这些都是史实,不接受反驳) “放屁!” “胡说八道!” 王承恩和柳如是忍不住骂出声来。 王承恩接着恨声说道:“看来还需要跟东厂打声招呼,好生伺候这些无耻的西洋传教士!” 柳如是本来对复社极有好感。 与复社的张溥、张彩等人,以前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 此时目睹西洋传教士的无耻,和令人不寒而栗的野心。 对于传教士扶植的复社,心中也憎恶到了极点。 云逍一阵叹息。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 汤若望的这本书,现在还没有面世。 在不久的将来。 康麻子当皇帝时期,汤若望将这本书拿了出来。 结果激怒了全天下文人,举国沸腾了起来。 康麻子迫于压力,不得不将汤若望等人下狱。 可后来又将汤若望特赦。 甚至后来还给汤若望平反,恢复“通玄教师”之名。 这就是建奴与西洋传教士勾结,试图抹杀九州文明的铁证。 “可惜没找到花名册!” “否则不仅是这些红毛鬼,那些数典忘祖的教徒,一个都跑不掉!” 王承恩颇为惋惜地说道。 “传教士在暗中发展了这么多的教徒,又怎么可能没有花名册?” “只不过他们的花名册,肯定不会用汉字写出来,并且还在名册上做了遮掩。” 云逍笑了笑,笃定地说道。 王承恩又惊又喜:“云真人能找出花名册?” “我来试试!” “把从几个传教士那里,查抄出来的书籍、文书,全都搬过来。” 云逍虽然不敢保证,却决定试一试。 万一找到了呢? 云真人此时,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正要找点事情做,泄泄火。 王承恩兴冲冲地离开道观。 不多久。 便带着几个东厂番子,搬来了五筐书籍和文书。 云逍一本一本的检查,看得他头晕眼花。 第181章 杀人不如诛心 在翻到第三筐的时候。 云逍拿起一本线装的《圣经》。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天主教徒的花名册?” 柳如是将脑袋凑了过去。 只见上面全部都是奇怪的符号。 在她看来,如同是鬼画符一样。 哪里看得懂什么? 一缕清香入鼻,云逍的心头一阵莫名躁动。 不由得在心里一声感叹。 春天到了。 又到又到了动物……呸,又是贫道清修的季节了。 王承恩问道:“云真人,这果真是花名册?” 云逍稳住心神,“没错,只不过是用了点小伎俩。” 这本用拉丁文写成的小册子,封面是《圣经》。 内容却与《圣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这是用密码写成的。 两百多年前。 有人专门为教皇克雷芒七世,编写了一本密码手册。 这个手册包括一套用于通信的密钥。 并且用符号取代字母和空格,形成了第一个简要的编码字符表。 后来逐渐扩展,并且流行了几个世纪。 如今欧罗巴教会和政府的外交、间谍通信。 甚至是情人之间的秘密书信,都流行用这套编码字符表。 云逍以前选修拉丁文,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并且花名册用的符号,都是十分粗浅。 云逍只需要稍微动点脑筋,就能看个明白。 他将上面的密码一一翻译出来。 王承恩如获至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只可惜上面有很多名字,记载的都是教名。 这就要费一些手脚,从教徒口中拷问这些人的真实姓名。 柳如是在一旁看麻了。 这样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他居然真的能看懂? 用旷世奇才来形容,似乎都不够。 天底下,还有什么是这家伙不懂的? 对了,似乎有一件。 这家伙,对男女之事不怎么开窍。 莫非……有什么缺陷? “有了这个名册,这下子就可以把那些数典忘祖的东西,全都一网打尽了!” 王承恩捧着花名册,一张脸兴奋的就像是绽放的菊花。 这下子东厂可算是立下了泼天大功。 跟万岁爷有吊友的交情,再加上这样的功劳。 以后在内廷中的地位,谁都没法撼动。 云逍问道:“尚膳监那里,查清没有?” “陆荩臣嘴巴很紧,都只剩下一口气了,都没交代毒源是什么。” “找不到毒源,皇宫就不得安生,曹化淳都快急疯了。” 王承恩不得不为曹化淳捏着一把汗。 这次陆荩臣的事情,要是查不清楚,他肯定是要担责的。 甚至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曹化淳是王承恩的师父。 况且王承恩现在东厂提督的位置才刚焐热。 自然不会想取而代之。 “皇帝的龙体没什么问题吧?” “陛下龙体无恙。” “云昊呢?” “我家主人,也是无恙。” 王承恩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 谁知云逍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将话题转移开:“徐光启那边,有什么异动?” 王承恩暗自松了一口气,答道: “徐大人昨天回府后,一直闭门不出。” “东厂从徐府的下人那里打探到,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思过。” 云逍点点头。 看来老徐跟崇祯一样,都是被传教士给忽悠了。 “走,去东厂一趟,见一见汤若望!” 云逍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杀意。 王承恩恨恨地说道:“这西洋传教士,的确是可恨,该杀!” “杀了他?”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云逍冷然一笑,举步朝道观外走去。 云真人是方外之人,怎么可能动辄杀人? 他只不过想做件善事。 让汤若望的意志崩溃,信仰崩塌而已。 来到东厂。 云逍被带到汤若望的‘豪华单间’。 汤若望正坐在地上,面对着墙壁,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开牢门的声音,惊动了他。 “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我已经听到天主的召唤,送我去见天主吧!” 汤若望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 云逍笑着嘲讽道:“你所知道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又何需你开口?” “是你?” 汤若望依然没有回头,身体却是明显的一颤。 云逍坐在一名狱卒搬来的椅子上,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然后看着汤若望,一声嗤笑: “京城中有传言,说是我能够推演天机,未卜先知。” “其实,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你,以及你们耶苏会的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汤若望沉默不语。 显然不会相信云逍的鬼话。 他信仰的万能的天主,都没这个本事。 “你们耶苏会传教士,前来大明的意图,我很清楚。” “你们所谓的西洋天文学、科技和知识,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你用密码编写的天主教徒花名册,我同样了如指掌。” 云逍不急不缓,把伪造西历、剽窃科技的所作所为,以及花名册的内容,一一道来。 汤若望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转过身来,满脸惊恐、骇然。 云逍一声轻笑。 接着睨视汤若望,继续说道: “十二年前,西班牙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大公国等国家组成的天主教联盟,与瑞典王国、法兰希王国等组成的新教联盟,打的不可开交。” “现在已经从捷克、丹麦,打到了瑞典,整个欧罗巴陷入混战之中。” 汤若望像是大白天见到鬼一般。 “接下来的十八年,各国持续混战。” “最终双方会元气大伤,于十八年后的十月月,达成和解协议。” “新教徒国家,被教廷所承认,意味着天主教世界,彻底失败!” 云逍继续剧透……不,吐露天机。 汤若望冷笑道:“这不可能!新教徒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教廷更不会承认新教徒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原本该是这样的。” “耶苏会最优秀的人才,包括神父你,被派到大明。” “并且耶苏会在大明,消耗了天主教国家,尤其是西班牙帝国,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这才导致新教国家趁势崛起,让教廷承受了巨大的失败,从此欧罗巴被新教徒国家主导。” “所以包括你,以及利玛窦、龙华民在内的耶苏会成员,让教廷失去了一切。” “你,就是天主教的罪人,你死后,你的天主,会让你下地狱!” 云逍清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插在汤若望的心脏上。 第182章 曹化淳的活祖宗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欺骗我……” 汤若望面如死灰,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着。 他嘴里虽然说着不相信,实则内心,却处于崩溃的边缘。 火候还不够……云逍露出和煦的笑容,继续努力。 “汤若望神父,不,约翰·亚当·沙尔·冯·白尔神父,你想知道,耶苏会将来是什么下场吗?” 汤若望再次骇然,死死地盯着云逍。 “因为耶苏会,导致天主教世界的失败,因此被西方认为有原罪。” “再过一百多年,也就是西元1755年11月1日,葡萄牙里斯本大地震。” “耶苏会在地震中遭受重创,天主教世界认为,这是天主对耶苏会的惩罚。” “欧逻巴各国,纷纷断绝和耶苏会的关系。” “最后耶苏会被法兰希强行解散,耶苏会,就此身死教灭!” “而你和你的同伴们,则被西方世界,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受人唾弃!” 一番话。 彻底击溃了汤若望,满脸绝望、惊恐:“你怎么知道,你是魔鬼,你就是撒殚!” “尊敬的神父大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云逍俯视着汤若望,如同是天主,在俯瞰一只可笑的蚂蚁。 “传教士在大明的阴谋,原本可以得逞。” “然而因为你昨天的一次拜访,让我洞彻了天机,知道了你们的所有阴谋。” “耶苏会在大明的传教士,连同你们多年精心培植的党羽,马上就会被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并且因为你,让大明皇帝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顺势将东林党、复社等毒瘤,全部铲除!” 汤若望的内心崩溃面积,成倍的扩大。 “你们西洋传教士的所作所为,将会促使大明从困境中崛起,重新回到世界之巅。” “大明的日月龙旗,将会插在东洋、南洋,乃至欧逻巴、美洲,直至插遍全世界!” “非常感谢你们,让东方巨龙提早觉醒,全世界都将大明的龙威之下,顶礼膜拜,瑟瑟发抖!” 云逍的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豪气。 云真人一时豪情来了,犯了中二病。 这番话,却成了压垮汤若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死死地强撑着,咬牙说道:“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惩罚一个人,不是毁灭掉他的肉体,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我们道教叫做道心,你们天主教,叫做信仰。” 云逍满脸笑容,透着春天般的温暖。 噗! 汤若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紧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兀自低喃:“撒殚,东方撒殚……” 云逍心头的怒火终于得到发泄,心情大好起来。 然而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汤若望,他又有些不甘。 朝外面的东厂番子招招手。 “云真人,您有什么吩咐?” “把他给弄醒,用参片吊着命,千万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云逍很郑重地吩咐了一句,然后飘然而去。 牢房外的东厂番役们,看着他的背影,无不后心阵阵发凉。 不愧是神仙! 连整人的手段,都是这么高明。 与云真人的手段相比,东厂的那些酷刑,简直是弱爆了。 可这么高明的手段,怎么也学不来啊! 云逍走出厂狱。 王承恩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云逍走了几步,忽然说道:“让曹化淳,把皇帝近一个月的起居注,送到吕祖宫去。” 说完,他大步而去。 王承恩一愣,随即欢喜起来。 …… 尚膳监,直房。 屋内愁云惨淡。 曹化淳坐在首位上,满脸阴鸷,双眼布满血丝,嘴角起了几个水泡。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一直把自己视作读书人。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喜形不露于色。 像这种失态的样子,以前从未有过。 皇宫出了谋害皇帝的大案,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这次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况且陆荩臣以前还是阉党,本应该早就对他有所防范。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忽视皇帝安危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更为糟糕的是。 陆荩臣是在云逍的指点下抓到的。 因此功劳算不到曹化淳的头上。 如今凶手抓到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陆荩臣已经被拷打的奄奄一息。 却始终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就意味着皇帝身边的危险,依然没有排除。 这怎么跟皇帝交差? 更为要命的是,王承恩那边可谓是大获丰收。 皇宫里却是毫无进展。 二者一对比,皇帝能不震怒? 皇帝雷霆之怒下。 丢掉司礼监掌印的位子,都是轻的,掉脑袋也很正常。 “三位再仔细推敲推敲,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留给咱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曹化淳揉揉脑门,一声轻叹。 他口中的三位,分别来自刑部、东厂以及锦衣卫。 都是经验无比丰富的刑侦老手。 曹化淳也是无奈,这才将他们抽调入宫来查案。 可接一天下来,别说是查出真相,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被曹化淳询问的三人,都是满脸苦色。 这可是谋害皇帝的惊天大案啊! 肯定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可是要想查出真相,又哪有那么容易? 这次被曹化淳拉来陪葬,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来自东厂的理刑百户忽然开口道:“曹公公,咱们查不出,可有人能啊,为什么不请这位高人来查?” 曹化淳眼睛亮了起来。 这位理刑百户所说高人。 除了纯阳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上次晋商谋杀一百多百姓栽赃陷害给他。 不是他亲手查出真相的吗? 先帝被谋害,事情过去四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端倪。 不正是他,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吗? 这样的神仙手段,还有什么案子是他查不出来的? 再说了。 即使案子查不出结果。 以陛下对他的恩宠,又怎么可能责罚到旁人的头上? “立即请云真人入宫,不,咱家亲自去请!” 曹化淳精神大振,当即坐不住了。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而来:“老祖宗,喜事,大喜事!” 曹化淳难以置信地问道:“陆荩臣招了?” “那倒不是!” “是厂公带信进宫,说是云真人那边发话了,让你立即带着陛下最近一个月的起居注,去吕祖宫一趟。” “云真人这是打算插手了!”曹化淳又惊又喜,“云真人,可真是咱家的活祖宗啊!” 第184章 以前是叔侄,今后是君臣 “鲥鱼是怎么运到京城来的?” 云逍向那负责调查的太监问道。 “为了保鲜,将鱼用凝固的猪油包裹,再用冰块层层封冻。” “最后装在大柜子里,用船昼夜不停运到京城。” 那太监一五一十地答道。 云逍想了想,又问:“装鱼的柜子,又是什么制的?” 太监迟疑道:“柜子极为很沉,似是铁制。” 重点来了……云逍心中笃定,断然说道:“不是铁制,是铅制的!” “铅制?!” 曹化淳一声惊叫。 云逍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全明白了。” 曹化淳一阵咬牙切齿。 自己苦苦寻找的毒源,竟然在这里! 随即朝那太监厉声喝道:“再去查!” 太监匆匆而去。 不多久。 太监回来复命。 “神了,云真人真是神了!” “铅制的,装鱼的柜子,真的是用铅制的!” 那太监满脸震惊地叫嚷道。 真相大白,毒源找到了! 曹化淳以及三名刑侦高手,虽然早就相信云逍的推断。 此时推断得到证实,却都是大吃一惊,骇然看向云逍。 只是翻看了起居注。 仅仅只是翻看了一遍啊! 竟然找到了毒源! 这不是什么神仙法术。 却胜似神仙手段! 看到众人的神情,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实在是不想在人前显圣。 可实力,不允许啊! 云逍可不是那个,喜欢蓝色小西装加短裤的小机灵鬼。 之所以直接就确定问题出在鲥鱼上,原因其实很简单。 万历年间,大明的擎天巨柱张居正,五十多岁就突然暴毙。 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死于痔疮。 有人说是因为,服用了戚继光献的春.药。 第一种说法明显不靠谱。 第二种说法,纯粹是为了诋毁张居正和戚继光。 云逍曾经看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倒是十分合理。 据载,张居正十分喜欢食用长江三鲜。 大明时期,可没有冰箱之类的东西。 当时运送鲜鱼,为了保鲜,使用的就是这种铅柜子。 因此推断,张居正是因为长期食用铅柜装的鱼,导致铅中毒。 这才致使他后来行事癫狂,最后突然暴毙。 也有人怀疑,是有人针对他的嗜好,故意用这种方法将其毒杀的。 张居正是否死于阴谋,云逍无法考证。 不过崇祯铅中毒与鲥鱼有关,让他立即联想到张居正的死因。 果不其然。 真相与云逍的推断,完全吻合。 “赶快回宫复命去吧。” “可千万不要让那混账……不要让皇帝陛下,再吃什么鲥鱼了。” 云逍淡淡地说道,然后轻叹了一声。 曹化淳神色大变。 虽然尚膳监的人,多半被关押了起来。 所有厨具、餐具,也全部更换。 可田弘遇进献的鲥鱼,却依然被当做食材。 说不定崇祯此时,正在享用着味美的鲥鱼。 曹化淳道了声谢,匆匆而去。 …… 承乾宫。 崇祯正与田贵妃用膳。 看着桌上的八个菜,两个汤,崇祯不由得一叹。 田贵妃担心地问道:“陛下的龙体,又有些不舒服吗?” 崇祯摇摇头,叹道:“以前每餐一菜一汤,如今菜肴多了,反倒有些不惯。” 田贵妃浅笑道:“陛下万金之躯,如今国库充裕了,大可不必跟以往那般刻薄自己。” “若非是查抄晋商,让国库变得充裕,宫中用度哪有这么宽裕?” “这一切,都是拜叔父所赐啊!” 崇祯感慨万千。 随即神色一黯,情绪低落下来。 田贵妃诧异地问道:“陛下还在担心,叔父对你身份生疑的事情?” 崇祯苦笑道:“这次,恐怕是再也瞒不住叔父了。” 田贵妃劝慰道:“陛下是大明天子,即使是身份暴露,叔父会坦然接受,陛下又何必为此担忧?” “爱妃不懂啊!” “一旦身份暴露,朕与叔父之间,就不再是叔侄,而是君臣。” “想要跟以前那般相处,就再也不可能了啊!” 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叔父’相处的这些日子。 想到被训斥、被关心的一幕幕。 他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想到这种日子不会再有。 大明天子的心中,陡然变得空落落的。 “臣妾一直在奇怪,叔父既然是谪仙人,能够未卜先知。” 第185章 不装了,向皇后摊牌 “叔父如何断定朕的身份的?” 崇祯依然心存侥幸。 曹化淳答道:“内臣猜测,云真人应当是从起居注看出了端倪。” 崇祯一怔,皱眉道:“起居注?” 曹化淳解释道:“陛下每次出宫,去往吕祖宫,起居注上都没有记载,被云真人看出破绽。” 崇祯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云昊’与皇帝同时铅中毒。 这样的巧合,‘叔父’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之所以提出查阅起居注,不只是为了查清毒源。 主要的目的,怕是为了通过起居注,查清自己的底细。 ‘叔父’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啊! 再加上有一双明察秋毫的慧眼,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去吧!” “鲥鱼的来源,给朕查个一清二楚。” 崇祯强打精神,朝曹化淳挥挥手。 “谨遵圣谕!” 曹化淳领命匆匆而去。 崇祯陷入长时间沉默当中。 许久。 “从今日起,朕再也没有叔父了……” 崇祯悲由心生,眼圈泛红,喃喃自语。 这时周皇后匆匆而来。 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 “陛下,你,你这是怎么啦?” 崇祯稳住心神,强笑道:“无事,朕的眼里进了灰尘而已。” “是因为田妃?” 周皇后不由得有些恼怒。 她此时匆忙赶到养心殿,正是因为听说,崇祯在田贵妃那里险些再次中毒。 崇祯这般模样,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因为被田贵妃伤了心。 朕是因为‘叔父’而伤心……崇祯解释道:“不是因为田妃,而是因为叔父……云逍子。” 崇祯正是需要找人倾诉内心的苦闷。 何况此时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瞒周皇后。 于是将自己冒充云昊的事情直接摊牌。 周皇后听得目瞪口呆。 然后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崇祯。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干这事儿? 崇祯也知道这件事着实有些荒唐。 听起来就跟戏文一样。 崇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叹道:“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可陛下的举动,实在,实在是有失体统,不管怎么说,陛下是大明皇帝,而云逍子却只是一个道士。” 周皇后是一个十分循礼的女子。 一时怎么也难以接受崇祯的行为。 崇祯心中不悦,辩道:“皇后哪里知道,云逍子绝非寻常道士,而是上苍赐予大明的救星啊!” “陛下此言,委实,委实荒诞!” “陛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大明如今已经有中兴之兆。” “陛下却如此宠信一个道士,绝非大明之福!” 周皇后联想到了迷信道教的嘉靖皇帝,冒着激怒崇祯的风险进谏。 崇祯无奈地摇头一笑。 看来不展示‘叔父’真正的实力,是无法说服皇后了。 ‘叔父’的功劳实在是太多了,该从哪儿说起呢? 崇祯想了想,神色凝重地说道: “别的且不说,若非云逍子,怎能查清先帝被人谋害真相?” “若不是云逍子,朕也会步先帝后尘,被奸人所害。” 周皇后吃惊地张大嘴巴。 朕的‘叔父’厉害吧……崇祯得意地一笑,接着又道:“若没有云逍子……” 这时一名太监在外面禀报:“英.国公张维贤、兵部尚书李邦华和东厂提督王承恩,在宫外觐见!” “宣!” 崇祯神色微变。 三人同时觐见,肯定是有大事。 周皇后正要回避,被崇祯劝阻:“皇后留下,一起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皇后慌忙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在这里,有违祖制。” 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听听,不妨事的。” 不多久。 张维贤、李邦华、王承恩三人,一同来到西暖阁中。 “根据东厂提供的霍维华的口供,臣与李尚书清查三大营。” “当场在五军营中,查获叛乱一事,抓获主谋将官十余人,兵卒一千五百余人。” “据主谋将官供述,他们受西洋传教士蛊惑,以反对李尚书兵政改革为由,煽动兵卒,预备在后天发动叛乱。” 张维贤首先奏道。 周皇后的脸色都吓白了。 崇祯虽然早就知道霍维华的口供。 此时得到证实,还是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 李邦华露出后怕之色,叹道:“若非是东厂及时抓获霍维华,得到确切消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王承恩连忙说道:“这都是云真人神机妙算,这才提前抓获霍维华以及西洋传教士,东厂不过是依计行事,不算什么。” 接着王承恩又奏报,东厂已经在京城抓获一百多名天主教徒。 其中有朝中高官,也有富绅、名士。 经过审讯。 一些教徒交待,已经串联数千信徒,将于后天配合京营,在京城中制造大乱。 张维贤满脸敬服地说道:“若不是纯阳真人,京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大乱子。云逍子,堪称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 崇祯瞥了一眼周皇后。 眼神中,不无得意之色。 那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你瞅瞅,朕的‘叔父’厉害吧! 周皇后心中震撼万分。 这世间,难道真的有神仙? “西洋传教士暗中扶植东林党、复社,这次朝廷要将传教士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势必会引起疯狂反扑。” “臣曾被魏阉化作东林党人,对于东林党的手段,知之甚深。” “东林党掌控士林舆论,操弄民意,复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者必定会大肆蛊惑人心,挑起民乱。” “陛下不得不防!” 李邦华进言,说出了最为担心的事情。 由于在天启年间,李邦华为东林党元老邹元标辩解,因此被魏忠贤化作东林党。 在《东林点将录》中,李邦华是四十六员马步三军头领之一,列在地勇星病尉迟之位。 李邦华虽然并非真正的东林党人,却一直对东林党抱有好感。 此时他已经弄清楚了西洋传教士的惊天阴谋。 而相当一部分东林党人,数典忘祖,成了西洋传教士的帮凶。 李邦华对东林党再也没有半分好感。 崇祯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杀人简单。 可要想堵住悠悠之口,却是太难。 王承恩说道:“陛下勿忧,云真人早有应对之策。” “云真人……” 崇祯心中一阵叹息。 ‘叔父’已经发现了朕的真实身份。 他还会帮朕吗? 第186章 以后是侄儿云昊,还是皇帝? 吕祖宫,大门口。 王承恩举步欲入,却又踌躇不前。 崇祯本有心前来吕祖宫,可又怕杵一鼻子灰。 其实从内心而言,把天主教、东林党、复社加起来,都比不过‘叔父’一根指头。 只要跟‘叔父’没有搞僵,天塌不了。 要是激怒了他,直接拍屁股离开大明,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先不提什么大明中兴,大明日不落。 眼下大明的这个烂摊子,都没法子收场了。 于是崇祯特意让王承恩,先来吕祖宫试探一下,看‘叔父’是个什么态度。 可王厂公这心里头,也虚啊! 可以想象的到,云真人现在肯定是满腔怒火。 被蒙骗了这么久,帮着万岁爷干了那么多的事情,云真人能不恼火吗? 他当然不会把怒火,发泄在万岁爷的身上。 自己这次来,肯定是要被当做出气筒。 想到云真人高深莫测的手段,王承恩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这不是老王吗?” “来了怎么不进去?云真人在呢!” 正要出门的林景和看到王承恩,笑呵呵地打招呼。 “这就去,这就去!” 王承恩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走进道观。 没办法,圣命难违啊! 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正在跟柳如是说事情。 “《道德经释义》上册,明天就放到市面上去。” “第一期《大明日报》,还欠缺两样东西。” “还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人执笔,写一篇檄文,最好是在天下读书人当中,最有威望的那种大儒!” “另外,咱们的报纸不只是面对读书人,还有普通的老百姓。” “报纸的内容,对百姓的吸引力不够,这个要想法子弥补。” “大明百姓中识字的不多,这个问题也要设法解决。” …… 等了许久,云逍说完事。 柳如是拿着一份样报,皱着眉头而去。 云逍瞥了王承恩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讥诮,“老王……呵!” ‘侄儿’和皇帝同时铅中毒,让云逍起了疑心。 接着通过从起居注,推测到‘侄儿’的真实身份。 云逍兀自不敢相信。 于是让杜大寒前往赵家峪打探。 侄儿云昊一家,以前曾在赵家峪住过多年,知道他底细的村民不在少数。 杜大寒一番打探后回来复命。 云逍单凭其中的一条信息,就可以断定此‘云昊’,绝非是侄儿云昊。 云昊的出生之日,与这个‘云昊’自称的生日截然不同。 侄儿再怎么没用,总不至于把自己的生日都给记错了吧? 再联想到与‘侄儿’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表现出的种种异常。 云逍得出结论。 这个侄儿是冒牌货! 并且这个冒牌货的真实身份,正是当今皇帝。 没错,就是十四年后,自挂东南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云真人十分生气。 堂堂大明朝的皇帝啊! 冒充什么不好,竟然假冒别人的侄子。 这么做你道德吗? 皇帝的道德沦丧至斯,也难怪大明会亡国。 其他的骗子,骗财或是骗色。 他倒好,冒充侄儿,图谋贫道的智慧。 还有……感情! 自己一片真情相待,换来的竟然是无耻的欺骗! 堂堂天子,欺骗感情,无耻、下作! 除了被欺骗的恼怒,云逍更多的是后怕。 想到自己当着崇祯的面,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云逍的后颈就是一阵阵发凉。 这大好的头颅,不知道在刀口上游走了多少次。 这位,可是天性凉薄、刻薄寡恩的崇祯啊! ‘侄儿’是崇祯,那么这个老王,除了他的吊友王承恩,还能有谁? “云真人,万……主人让我……” 王承恩在云逍的目光注视下,身体僵硬,头皮一阵阵发麻,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云逍冷哼一声,依然保持高冷。 事已至此,还得继续维持世外高人的形象。 否则别说是崇祯、王承恩,就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都能轻松拿走自己的脑袋。 封建王朝,没人权可讲啊! 王承恩身体一颤,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 还好,人设没有崩……云逍淡淡地问道:“去年末的时候,云昊从南方回京,途中是否遭遇了什么意外?” 第188章 摆平后宫,叔父真的能未卜先知 第二天早上。 崇祯带着皇后与两位贵妃,坐轿离开皇宫。 出午门时,崇祯见宫门前汇聚着不少人。 从服饰可以看出,多数是国子监的监生。 于是崇祯命随行的王承恩,前去打探出了什么事情。 王承恩去询问了一番,然后回来复命。 “国子监的监生,不好好在国子监读书,却要为西洋传教士请命?” “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连祖宗都给忘记了?” 崇祯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让王承恩传令禁军,将这些闲得蛋疼的监生全部轰走。 随即就不再理会,一行离开皇宫,来到吕祖宫。 在道观前落轿,崇祯带着三个女人进了道观。 王承恩紧随其后,一干侍卫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道观中早就安排了大量侍卫,自然不用担心安全。 来到云逍居住的偏殿。 却被告知,云真人和柳如是等三个女人,去后花园采桃花了。 于是崇祯带着几人,径自来到后花园。 吕祖宫面积极大,后面有一个占地数亩的花园。 园中种了百十株桃花。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桃花烂漫,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得到消息的云逍,在桃园中的一座亭子中等候着。 云逍看了崇祯和三个“侄媳妇”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来了?” 崇祯讪讪笑道:“由于公务繁忙,有些日子没来拜见叔父了,今日特意带家眷来看望叔父。” 叔父的身份稳了……云逍神情依旧平静中透着淡漠。 暗地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是叔侄这个关系好啊! 要是当面捅破窗户纸,见面要磕头,打个喷嚏都要小心翼翼的。 那今后可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 “都坐吧!” 崇祯在云逍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招呼三个女人。 周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云逍,落座后偷偷打量起来。 年轻、俊俏,出尘脱俗,又透着几许与众不同的不羁。 想到这个不及弱冠的道士,竟然帮助皇帝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皇后心中一阵惊叹,彻底打消了异样的念头。 云逍看着三个绝色美女,心中也在愤慨不已。 这万恶的封建君主制度! 混账侄儿,这哪里是带家眷来看望叔父? 分明是在炫耀啊! 云逍定了定神,看向周皇后,“这是大侄媳妇儿吧!” “侄媳云周氏,拜见叔父!” 周皇后忙起身来,温婉地躬身行礼。 云逍摆摆手,“叔是方外修道之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接着他伸手从衣袖内,摸出三个精致小巧琉璃瓶,放在身前的石几上。 “今日来的正巧,叔刚刚做了点东西出来,你们三个晚辈试用一下。”书包阁 云逍淡淡地说道。 先把皇帝的后宫全部摆平了。 免得以后有人吹枕头风。 周皇后好奇地拿起一个琉璃瓶,问道:“这是什么?” 云逍不在意地说道:“香水,女人用的。” 在网文和神剧里,主角通过制作香水来发家致富,成为妇女之友。 身为穿越者中的一员,云真人又岂能甘居人后? 成为妇女之友就罢了,云真人是出家人,不好女色。 这次是看到后花园中开满桃花,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于是带着柳如是、程雪迎以及林梳儿,一起收集桃花,制造出香水来。 利用现有的条件制造香水,其实并不难,但凡是个穿越者基本都会。 不会?那你有什么资格穿越? “香水?” 周皇后拔掉瓶塞,一股异香顿时弥漫开来。 “呀,好香!” “这是往身上撒的吗?” 田贵妃和袁贵妃惊讶地叫了一声。 赶忙将石几上的琉璃瓶抢在手里。 然后闻了又闻,嗅了又嗅。 朕这下有福了,还是叔父体贴啊……崇祯心中乐开了花。 “这香水,很贵重吧?” 周皇后毕竟是凤仪天下的皇后,依然还保持着矜持。 “贵重什么?” “不过是用一些花瓣造出来的,不值几个银子。” 云逍瞥见周皇后的袖口,有明显缝补过的针脚,不由得暗自感慨。 传闻中说周皇后在后宫亲自操持家务,身穿旧衣服,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 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今天大侄媳第一次登门,其他两位侄媳,以前来也没有给什么见面礼。” “叔就把这制作香水的法子,送给你们三个,可以让下人制作香水,出售给那些贵妇,赚点私房钱。” “可千万别贱卖了,这样一瓶香水,最低卖个一百两银子,一年下来赚个几万两,应当不是问题。” 云逍很清楚后宫穷的可怜。 他也不缺赚钱的法子。 拿香水搞定后宫,以后会少很多麻烦,不亏。 周皇后吓了一跳:“这见面礼太贵重了,侄媳怎敢要?” 她操持后宫,自然能明白这香水的价值。 要是经营的好,一年何止赚几万两? 叔父这哪里是什么见面礼,是直接送了一座银山啊! 田、袁两位贵妃都是吃惊不小,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崇祯笑道:“叔父有点石成金的手段,也不在乎这个,收下吧!” 周皇后将香水攥在手里,既是兴奋,又是感激。 跟崇祯一样,她也是穷怕了啊! 另外两个女人,更是兴奋的嘴巴都合不拢。 “叔的见面礼,是给你们三个人的,可别闹什么生分出来。” “卖香水赚的银子,大侄媳拿四成,两个小的各拿三成。”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云昊也好安心做他的事情。” 云逍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 这番话,可不是随意说的。 崇祯的后宫,虽然没有上演什么宫斗大戏。 却也绝非是后世所说的那样安宁。 据云逍所知,周皇后与田贵妃之间的关系极为不睦。 周皇后虽然贤德,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没有不善妒的。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周皇后与另外两名贵妇,同时选入信王府。 当时周皇后排在第三位,其父周奎又是算命先生,因此她的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她成为皇后之后,便利用正妻的身份,就要求田妃和袁妃:“凡东西宫对上言,皆自称女儿。” 什么意思? 就是说,田妃和袁妃在对崇祯说话时,要学民间的被买卖的丫鬟那样自降一辈,自称为‘女儿’。 要知道,大明宫廷的后妃,都是以“妾”自称。 贵妃将皇帝当爹,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周皇后听出云逍话语中的意思,顿时骇然。 这种宫闱中的事情,皇帝肯定不会往外说,王承恩更不敢多嘴。 ‘叔父’又是怎么知道后宫不睦的? 这不是未卜先知是什么? 昨天听崇祯讲,是一回事。 此时亲自验证,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不知不觉中,周皇后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敬畏。 第189章 让刘宗周,写声讨东林党檄文? “香水赚的银子,我与二位妹妹一样,都只拿两成。” “剩下的四成成,两成分给其他姐妹,两成贴补后宫用度。” 周皇后十分大度地说道。 第一次见面,叔父就这么大方。 可千万别给他留下个‘善妒’的印象。 “姐姐跟我们一样,那怎么能成?” “不如姐姐拿三成,我们都只拿一成。” 田贵妃和袁贵妃赶忙表态。 云逍笑道:“怎么分,你们随意,别闹出什么不愉快就成。” 崇祯见后宫如此和谐,心中大慰。 不愧是叔父啊! 哄女人的本事都这么强! 也就是代价有点高,一般人学不来。 他哪里知道,哄女人哪里要什么本事? 云逍根据后世的经验,女人不是用来哄的,是用银子来砸的。 田贵妃看了一眼云逍,欲言又止。 云逍看在眼里,没有理会。 直接朝崇祯说道:“给皇帝带个话,田弘遇这次也是受人愚弄,罪不至死,罢了他的官,给他点教训也就是了。” 田弘遇这种小角色。 杀与不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是三侄媳的老爹,索性卖她一个人情。 况且崇祯肯定也是十分为难,正好给他一个借口。 再说了。 对于田弘遇这种趋炎附势之徒。 罢了他的官,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能不能别演的这么真……崇祯点点头。 田贵妃满心感激,眼圈都红了。 这次不管田弘遇是不是被人利用。 谋害皇帝的滔天大罪,肯定是跑不掉的。 不仅是田弘遇。 田贵妃肯定也会跟着受拖累。 要是周皇后再来个落井下石的话。 被直接打入冷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叔父一句话,等于是把父女两,从万丈深渊里捞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 可惜自己没有妹妹……辈分也不对。 “二侄媳,你的心胸放宽广一些。” “平日里没事多到大侄媳那里走动,多尊重一些当大的。” 云逍又对田贵妃一番叮嘱。 然后对周皇后说道:“你这个当大的,也要多宽容一些。” 周皇后和田贵妃同时脸一红,随即心中都是震骇不已。 陛下说叔父能够洞晓世间一切人和事,果然不虚! 田贵妃聪明绝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只是性格内向,又有些傲气。 因此与周皇后关系搞得十分僵。 某年正月,宫中嫔妃依照惯例向皇后朝贺。 当时天寒地冻、风雪交加。 田贵妃来到交泰殿,周皇后故意不宣她进殿,在外面挨冻。 事后,田贵妃向崇祯哭诉。 为此崇祯大怒,与周皇后发生激烈争吵。 甚至在争执中,失手将周后推倒。 周皇后一气之下绝食。 崇祯不得不赔礼道歉,周后却不依不饶。 为了平息此事,崇祯专门让田贵妃演戏,让她写了一本批评周后的奏本。 然后拿着奏本,装模作样把田贵妃训斥一顿。 接着处罚田妃从承乾宫搬出,迁入启祥宫思过。 并且整整三个月,不召田贵妃侍寝。 这样周皇后的气才消了。 田贵妃也是红颜薄命。 她一共生下四子。 除了四皇子永王朱慈炤活了下来,其他王子全部夭折。 她因此终日以泪洗面,终因悲伤过度。 于死于崇祯十五年病逝,时年仅三十一岁。 周皇后和田贵妃,不约而同地想起,昨天崇祯在歪脖子树下说的那些话。 能够跟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已经足矣! 还有什么好争的? 一念及此,二人前嫌尽释,相视一笑。 亭子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见云逍的心情不错,崇祯趁机问道: “此番清除天主教,东林党、复社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必定会操弄朝野舆论,裹挟民意,以此来要挟朝廷,甚至兴风作浪。” “请教叔父,这该如何应对?”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的神色,都变得凝重。 前些年,阉党权倾朝野,无数东林党人被杀头、流放。 可依然没能将东林党彻底消灭。 反倒被东林党操控舆论,搞得声名狼藉,人神共愤。 崇祯继位之初,就是被东林党的舆论给忽悠瘸了。 如今东林党人全力反扑,肯定会煽动天下民意沸腾。 这大明天下,怕是又要乱一阵子了。 “无妨,叔早有安排。”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这次可不仅只是要杀一大批东林党人。 还要把他们赖以生存的舆论掌控权,给彻底剥夺了。 正说话间。 林景和匆匆而来:“大儒刘宗周应邀前来,他的来意颇为不善,云真人见还是不见?” “刘宗周?” 崇祯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随即不解地问道:“叔父请他来做什么?” 云逍道:“《道德经释义》印出来了,给他送了一本,顺便请他过来,帮忙写一篇文章。” 崇祯诧然问道:“什么文章,需要请他动笔?” 云逍笑了笑,“请他帮忙写一篇声讨东林党的檄文。” “刘宗周,撰写声讨东林党的檄文?” 崇祯瞠目结舌。 三个女人也全都愣住了。 刘宗周是当世大儒。 有‘千秋正学’之誉,天下读书人仰之为泰斗。 此人顽固、迂腐,并且还是资深东林党人。 他曾经与高攀龙、邹元标这样的东林党元老,一起在东林书院讲学。 让刘宗周写文章,声讨东林党? 这不是让他抡起巴掌,扇自己的耳光吗? 叔父,确定不是在说笑? “景和,去拿几本《道德经释义》来。” “你们稍坐,看会儿书,叔去去就来。” 云逍起身离开亭子,径自朝道观前面而去。 袁贵妃难以置信地说道:“刘宗周怎么会听叔父的,写文章声讨东林党人?” “叔父说能,那一定是能行的。” 崇祯十分笃定地说道。 凡事听叔父的,那肯定是没错。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林景和拿了几本《道德经释义》过来。 崇祯和后妃们仔细翻阅,渐渐沉浸其中。 “叔父,真乃旷世奇才!” “难怪张天师说,叔父注释的《道德经》,可以明心养性,可以入圣登真。” “道家、儒家,都可以封为无上圣经!” “今天看了这上册,才知道张天师所言不虚。” 崇祯连声惊叹。 “看来,叔父真的是谪仙人降世!” 周皇后虽然看不大懂。 可连张天师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的。 第191章 一张报纸,尽掌天下民意 就在天下民意沸腾的时候。 官办《京报》将一系列真相,公之于众。 京中文武百官,无不骇然。 《京报》公布的内容,可谓是惊世骇俗。 谋害先帝! 蓄谋毒害当今天子! 以及西洋传教士的种种惊天阴谋! 哪一个不是旷古未有的奇闻? 没人质疑消息的真实性。 《京报》,就是以前的邸报。 由通政使司发行,绝对是官方权威消息。 别的且不说。 就拿天启皇帝死因来说。 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所有在京官员,全都被这些消息给震懵了。 由于《京报》的受众太少,并且仅局限于官场。 发布的这些消息,并未影响到寻常百姓。 就在朝廷发布消息的第二天清晨。 京城的大街上,一声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卖报,卖报了啊!” “《大明日报》,只要一文钱一份!” “一文钱,就能知道天下事,还能看《射雕英雄传》了啊!” ...... 一名名孩童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 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斜跨着一个布袋子。 布袋当中,装着厚厚的毛边纸。 所到之处,引来无数诧异的目光。 《大明日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文钱就能知道天下大事,这是在糊弄鬼呢! 还有《射雕英雄传》,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有人在好奇心驱使下,花一文钱买下一份报纸。 拿在手里一看,顿时就放不下了。 东城区,成贤街。 国子监与孔庙就坐落于此。 国子监的正对面,有一间极具规模的饭馆。 此时店内有很多食客在吃早点,其中多数是国子监的太学生。 一名太学生正站在大堂中央大声疾呼: “陛下受妖道蛊惑,温体仁等奸佞与王承恩这阉党,沆瀣一气,横行朝堂!” “天主教传教士远渡重洋,传播大明带来主的福音,为大明子民带来信仰,让他们得到救赎。” “并且近年来,教堂赈济百姓,做了多少善事?” “此时竟然惨遭朝廷查封,神父和不计其数信众被下狱。” “我等有识之士,应当挺身而出,为正义而呼!” …… 大堂的角落里,有一桌食客。 正是微服出宫的崇祯,以及温体仁、薛国观等内阁辅臣。 今天是报纸问世之日。 崇祯想要看看,叔父所说的‘舆论杀器’威力如何。 因此一大清早就带着阁臣,来这里听取民情。 谁知道竟然听到有人在大放厥词,几人全都震怒不已。 薛国观是个直性子,忍不住开口打断那太学生: “昨天刊行的《京报》,已经把西洋传教士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你难道不知道?” 那太学生冷笑道:“那都是朝廷为了掩人耳目,胡编乱造出来的,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 这就是叔父所说的被洗脑了。 薛国观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时一名孩童走了进来,大声叫嚷起来: “卖报,卖报,《大明日报》!”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看着孩童手中举起的报纸,都是好奇不已。 于是有很多人买下报纸。 温体仁买了好几份,崇祯个在场的阁臣每人一份。 次辅李标拿着报纸,诧异地说道:“咦,这是什么纸张?以前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大明日报》所用纸张,与现有纸张大为不同。” “这纸张,全部以废纸浆为原料,配少量的漂白木浆,这叫……新闻纸。” “正因为报纸节约纸张,版面比《京报》大十六倍之多,刊载文字自然也就多了。” “并且报纸阅读过后,还可以拿来练字、如厕,可谓是一举多得。” 崇祯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阁臣们无不露出震惊、敬佩的表情。 实则都是心知肚明。 这种新鲜玩意儿,除了云逍子,还能是谁的手笔? 不过这报纸的确是好东西……至于如厕,那还是罢了。 要是掉墨咋办? 嘶嘶嘶! 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店内此起彼伏。 很多看报纸的食客,都是满脸震骇,眼睛圆瞪。 崇祯和阁臣们一阵诧异,纷纷低头看手中的报纸。 报纸上。 将西洋传教士的惊天阴谋、种种罪行,详细地披露了出来。 第192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崇祯走出饭馆,带着阁臣们来到大街上。 “今日机会难得,朕与众卿一道,正好借此机会体察一番民情。” 崇祯来了兴致。 其他阁臣也不敢扫兴,纷纷附和。 这可苦了那些侍卫。 一个个打起十二精神,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一行信步闲逛,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来到东城区的金台坊,见坊前围聚了大量的百姓。 崇祯和阁臣们一时好奇,凑了过去。 就见人群中央,有一名头戴儒巾、身穿襕衫的秀才。 正双手捧着报纸,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着。 周围的百姓听着听着,全都离奇愤怒起来。 对于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皇帝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皇帝的死活,不关他们什么事情。 先帝天启皇帝之死,当今崇祯皇帝被毒害,他们也就是当传奇来听。 至于东林党也好,复社也罢,更是与他们无关。 可是西洋传教士说,明国人的老祖宗,是西方人的后裔。 九州的圣人学说,都是信仰西方基都的产物。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 此时大明虽然日暮西山。 面对西洋白皮,即使是平头百姓,也是自觉得高他们一等。 可不比后世的某些国人,见到白皮,甚至是黑皮,就两腿发软。 明国人,是那些一身毛都没褪尽的红毛鬼的后代? 这可比挖了老祖坟还要严重。 人群全都炸了。 其中有两个信教的,被人当场指认了出来。 于是乎成了人们发泄的对象。 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崇祯和阁臣们见了,都是一阵开怀大笑。 几人在东城区逛了一大圈。 发现几乎每条街、每一坊,都有秀才在读报。 次辅李标困惑不解:“这些秀才,为何主动替百姓读报?” “这些都是纯阳真人的安排。” “寻常百姓当中,识文断字的不多。” “《大明日报》的文风如此直白,就是为了能让百姓听得懂。” “并且纯阳真人还自己掏钱,请了很多家境贫寒的秀才,专门为百姓读报。” “如此一来,报纸上的消息,算是真正是做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知道内情的温体仁一番解释。 “以前舆论、民意,都是被东林党人掌控。” “有了这《大明日报》,朝廷也就可以引导舆论,掌控民意。” “从今往后,朝廷不再被舆论掌控,百姓再也不受愚弄。” “妙啊,云真人这一手,简直是妙不可言!” 薛国观连声赞叹。 他由于性情耿直的缘故,以前常被东林党人喷的体无完肤。 因此对东林党人掌控舆论的做法,深恶痛绝。 温体仁又道:“报纸的好处,还不止于此!” “哦?”崇祯眉毛一扬,“温卿还看出了什么?” “以前朝廷的各项政令,靠圣旨、官文发往各部衙门以及各地。” “《京报》,也只能起一个公告的作用,除了朝廷官员,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到。” “这就导致各部衙门、地方官府,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朝廷再好的政令也无法推行。” “如今有了《大明日报》,朝廷的各项新政,天下人第一时间就能知晓,地方官员再也无法隐瞒百姓。” “《大明日报》,势必会推动政令畅通,乃至于吏治清明。” 一番话。 让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 本以为叔父搞的这个报纸,只是用于掌控舆论。 没想到,居然还有监督百官的作用。 这个《大明日报》,堪称能抵十万大军的利器啊! 李标、薛国观等阁臣,也都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至少每一县,都要设置报房,用于投递报纸,并且聘请秀才,专门向百姓读报。” “回去后,内阁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章程出来,迅速推行下去。” 崇祯当即拍板。 温体仁忙应承下来。 一行人又闲逛了一会儿。 崇祯觉得有些口渴了。 于是带着几人,走进街边的一座茶楼。 楼下的天井院子中,有不少茶客。 随行的侍卫,请崇祯来到二楼的雅间。 坐在雅间中,可以将楼下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崇祯等人正喝茶间。 楼下来了两拨客人。 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一般,有的腰里还别着家伙。 一看就是帮派江湖人士。 到这茶楼摆场子讲礼数来了。 崇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顿时兴致勃勃。 侍卫们却是高度紧张起来。 这时,一名说书人走上前面的台子。 “诸位看官,小人今天为大家伙儿说一段新书,名为《射雕英雄传》。” 说书人一开口,下面的茶客顿时闹腾起来。 “昨个儿说的不是《水浒传》吗?今个儿怎么就换了?” “射吊英雄传是个什么鬼东西?” “老子要听梁山好汉替天行道,赶紧给老子换!” …… 说书人充耳不闻。 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猛地一拍。 “有道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诸位看官,且听我细说一段《射雕英雄传》!” 茶楼内瞬时一片寂静。 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让所有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那些个江湖人士,感觉体内有一股血气在涌动。 全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 崇祯拍案叫道:“好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说书人徐徐道来。 茶客们很快就沉浸到故事当中。 大明此时,也有文化娱乐也有,并且远胜于前朝。 小说、戏曲等等,层出不穷。 可什么时候,听到过如此精彩的故事? 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热血沸腾。 温体仁抚掌赞道:“我明白了,云真人办的这个报纸,还有这等作用!” 崇祯诧异地问道:“还有其他的作用?” 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温体仁郑重地说道:“开启民智,教化百姓!” “陛下想想,这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会有什么作用?” 薛国观看了一眼下面的茶客,顿时醒悟过来,连声赞道: “纯阳真人,宛如天人,如此大才,旷古未有!” 第193章 只卖身,绝不会卖祖宗 “寻常百姓,不怎么关心政事。” “报纸若是只是刊登一些政令之类的消息,很难吸引百姓。” “云真人将这等文风直白且又精彩绝伦的小说,刊登于报纸上,百姓们怎能不趋之若鹜?” “这就是云真人的高明之处,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体仁一副心悦诚服,赞叹不已。 其他阁臣心中无不鄙夷。 元辅大人的马屁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不过温体仁,说的倒是不错。 纯阳真人这一手,的确是高明之极。 “云真人通过《射雕英雄传》,向百姓提倡侠之大者。” “长期以往,百姓受到潜移默化,远胜过朝廷、官府说教。” “可以预见,《射雕英雄传》必定会家喻户晓,百姓们也就等于受了一次教化。” 温体仁继续侃侃而谈。 崇祯连连点头,“这应当就是叔……云逍子,经常所说的意识形态渗透。” 李标叹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报纸,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功用。云逍子,有大智啊!” “真不知道,纯阳真人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装了这么多的东西。” “跟他这么一比,咱们一个个,就跟榆木疙瘩一样。” 薛国观连连苦笑。 随即意识到把陛下都给说了进去,连忙道:“臣失言了,陛下勿怪。” 崇祯摆手一笑,“云逍子乃谪仙降世,我等凡人,又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说话间。 下方的说书人忽然停下。 然后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下子茶客们全都不干了。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大爷是缺银子打赏的人吗?” “断章狗,着实可恨!” …… 说书人连连告罪: “不是小的故意卖关子,是《大明日报》上面就登了这么多。” “各位看官要想听下一回,明天请早吧!” 茶客们这才只得作罢。 这时。 一伙江湖人士站起来,走向另外一帮人。 茶楼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熊瞎子,你当着我帮会兄弟的面,骂我郭二愣子,今天得跟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一名秃头大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对面一名牛高马大的汉子厉声喝道。 那名为熊瞎子的汉子笑道:“你姓郭,排行老二,做事愣里愣气的,大爷我叫你一声郭二愣子,难道叫错了?” 众人一阵哄笑。 “算了,老子今儿个听了《射雕英雄传》,心情不错,也就懒得跟你计较。” “记住,老子从今后改名了,叫郭啸天!以后见面,全都叫老子郭大侠!” 秃头拍着胸脯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众人目瞪口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从今后,老子要带领兄弟们行侠仗义,不再跟以前那样搞那些没屁.眼的事情了。” “兄弟们,跟郭大侠走!” 说完,秃头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出茶楼。 熊瞎子愣了半晌。 最后愤愤地说了句:“妈的,老子为啥不姓杨?” 众人一阵大笑。 …… 南京。 作为大明的南都,除了有六朝烟水,还有名满天下的秦淮风月。 此时,一艘画舫正徜徉在烟水缥缈的秦淮河上。 画舫顶层的一个房间中,两名男子正一边浏览河边美景,一边对酌。 正是周延儒和钱谦益。 二人都是常熟人氏,然而以前在官场上却是死敌。 钱谦益丢官,正是周延儒与温体仁联手的结果。 然而现在,二人却成了难兄难弟。 因为牵涉到西洋传教士一案,此时东厂、锦衣卫正在满城缉捕二人。 也多亏二人在江南根基深厚,尤其是钱谦益,文名享誉天下,在南京拥趸众多。 因此他们躲进这座青楼画舫中,连东厂和锦衣卫都难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想不到,你我二人,如今竟然沦落到靠歌姬庇护的地步。” 周延儒放下酒杯,一声叹息。 钱谦益恨声说道:“这一切,还不都是拜妖道云逍子所赐?” 周延儒满脸怨毒之色。 一句‘余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让他从堂堂内阁大学士,罢官还乡。 钱谦益也因为一首《赠钱谦益》,声名狼藉,如今在江南一带的名望,远不及以往。 更为可恨的是,西洋传教士一案,二人东窗事发,一切都是拜云逍子所赐。 二人自然是将其恨到了骨头缝里。 “牧斋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忧。” “东林素有‘海内闻声景附’之称,又岂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陛下受云逍子蛊惑,大肆抓捕西洋传教士与天主教徒,已经是天怒人怨,民怨沸腾。” “苏州府那边,才是刚刚开始,再过几日举国沸腾起来,就连庙堂要退让。” “到最后,定会如同汉景帝杀晁错一样,杀了云逍子来平息民愤!” 周延儒一番劝慰。 说的这些倒是不无道理。 万历﹑天启年间,苏州﹑临清﹑武昌等地多次发生民变。 最终朝廷不得不罢免甚至杀了官吏,来平息民怨。 近几日,在东林党、复社以及很多天主教徒的鼓动下,大批富绅、生员参与其中,江南之地已经沸腾起来。 如今西北民乱正是如火如荼,江南是大明的赋税之地,此时是万万乱不得。 事情闹到最后,朝廷也不得不退让。 钱谦益正要开口,一眼看到一艘小船靠上画舫,一名青楼小厮手里拿着一卷纸,匆匆上船。 钱谦益眉头一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周延儒笑道:“这是寇湄寇白门的画舫,官府的人是绝不会查到这里来的。” 寇白门,名湄,字白门,秦淮八艳之一。 出身世代娼门,风姿绰约,容貌冶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艳名远扬江南。 钱谦益曾专门作诗,‘今日秦淮总相值’,对寇白门的才与貌的赞不绝口。 周延儒这么一说,钱谦益放下心来。 周延儒笑道:“柳如是离牧斋先生而去,如今却有寇白门相伴,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生艳福不浅啊!” 提到柳如是,钱谦益的心头一阵抽搐。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推门而入。 钱谦益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训斥。 那小厮冷冷地说道:“寇姑娘说了,等船靠岸后,就请二位老爷下船。” 钱谦益一愣:“这是为何?” “自己看看吧!” 小厮将一张报纸丢在钱谦益身前。 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地说道:“姑娘说,她虽然出身娼门,却只卖身子,绝不会卖祖宗!” 第194章 水太凉,张溥的疯狂 “《大明日报》?” 钱谦益拾起报纸,展开一看,不由得一愣。 周延儒也将脑袋凑了过来。 看着看着。 钱谦益握报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延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东厂和锦衣卫到江南抓人。 提前知道消息的二人仓皇逃命,四处躲避追捕。 躲到这做画舫后,也就没有机会看到朝廷发布的《京报》,又不敢与其他人联络。 因此二人并不知道,朝廷大肆抓捕朝廷传教士,以及教徒的真正原因。 他们还以为,自己只是受到传教士的牵连。 并且他们都并非是天主教徒,只不过是想利用天主教耶苏会掌控的力量,以此来升官发财。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西洋传教士竟然在暗中,做出谋害先帝以及当今皇帝的事情。 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也难怪朝廷如此大动干戈,在全国大兴牢狱。 牵扯到这样惊天大案之中,哪有活命之理? 接着二人又看到了刘宗周的《讨东林檄文》。 二人彻底绝望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不仅是要被抄家灭族。 还会身败名裂,连身后名都保不住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 凡是与天主教有牵扯的东林党人,也全都完了。 甚至整个东林党,也彻底毁了。 去年末之前,东林党人是何等风光? 每次东林书院集会之时,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罢官废吏、富商大贾之类,如病如狂,走集供奉者,不知其数’。 海内闻声景附,舆论的中心,清议之所在,庙堂为之畏忌。 这才是短短数月的功夫啊! 纵横大明朝堂数十年的东林党,就要成为过眼云烟了。 “一纸,亡东林,一纸亡东林啊!” 钱谦益捧着报纸,嚎啕大哭起来。 周延儒察觉到,画舫正朝着河岸驶去,慌忙朝岸边看去。 就见在河岸上站满了人。 有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子,也有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寇白门这贱.表子,竟然向东厂和锦衣卫告密了!” 周延儒顿时大惊失色:“钱牧斋,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赶紧逃命吧!” 钱谦益看着四周的河水,苦笑道:“怎么逃,往哪儿逃?” 第195章 江南七怪,催更党 张家的这座庄园,虽然坚固如堡垒。 可在数千大军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庄园很快就被攻破,张溥不得不束手就擒。 张采试图顽抗,被当场格杀。 东厂的人给张溥戴上重枷、脚镣。 然后押上一座囚车,押往苏州城。 看着熟悉的苏州城遥遥在望。 原本绝望的张溥,意外而又惊喜万分。 他还以为,会被直接押往京城。 没想到是苏州城,这就有机会了。 “此时城中,必定一片混乱!” “我只需振臂高呼,就会有无数义士,为我挺身而出!” “到时候,也就可以从容脱身了!” …… 囚车进入城中。 张溥一次又一次瞪大眼睛。 说好的大乱呢? 说好的罢市、罢工呢? 为什么沿途看到的店铺,全都开着门?bookAbc.Cc 为什么随处可以听到织机的声音? 除了有些地方,官府的差役和百姓在收拾残局。 城中其他地方为什么跟往常一样? 张溥不得不怀疑,自己被蒙骗了。 甚至以为这是进了一个假的苏州城。 囚车途径繁华的街市,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张溥决定试着抢救一下自己。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 自己的名字,在这苏州城中,绝对比知府还要管用。 “我是张溥,太仓张溥!” “阉党、贪官污吏横行,祸害苏州!” “我苏州百姓,绝不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张溥用尽力气大声高呼。 保证声音够大,也足够正气凛然。 这招果然奏效。 街上的百姓纷纷朝这边看来。 只是……眼神怎么都有些怪怪的? “我张溥,宁死与阉党抗争到底,誓死不向奸佞屈服!” 张溥竭力挺直身体,昂着脑袋。 半晌。 人群没有反应。 张溥有些尴尬。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不管用了? 那些苏州义士们,都到哪里去了? 一名卖鸡蛋的老翁冲到路中央。 张溥心里生出一丝感动。 终于有义士挺身而出了……只可惜义士有点老。 押送囚车的东厂番役和兵卒纷纷拔刀戒备。 老翁忙陪着笑说道:“各位官爷莫慌,小老儿斗胆,想问这罪囚几句话。” 不等番子们开口呵斥。 老翁向张溥大声问道:“你真的是张溥?那个写《五人墓碑记》的张溥?” 张溥昂然出声:“不错,本人正是太仓张溥,如假包换!” 老翁问道:“你是咱大明人?” 废话……张溥答道:“正是!” 老翁又问:“你真的是咱汉人的种?不是你老母,跟红毛鬼私通后下的崽?” 张溥:??? “你既然是汉人,为啥要跟红毛鬼穿一条裤子?” “你这种连祖宗都不要的杂.种,骂你一句牲口,都是辱没了牲口。” “打死你这卖祖宗的狗杂.种!” 老翁越说越怒,抓起篮子里的鸡蛋,朝张溥砸去。 张溥目瞪口呆,被鸡蛋砸中面门,都是浑然不觉。 “打!” “打死这个卖祖宗的杂.种!” 周围的百姓纷纷动手。 蔬菜、水果、鸡蛋,甚至是鞋子、秤砣…… 但凡是能扔的东西,全都扔向张溥。 张溥的脑袋陷入长时间的混沌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几天没来苏州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东厂番子和兵卒慌忙挡住愤怒的百姓,推着囚车仓皇而去。 …… 数日内。 江南各地风起云涌。 位于无锡的东林书院被查封。 叱咤大明政坛数十载的东林党,就此彻底覆灭。 复社被取缔,大批复社成员被抓。 还有很多与天主教有牵扯的官员、生员、富商落网。 前内阁首辅叶向高,此时已经死去三年。 坟墓被挖开,尸体被挫骨扬灰,九族皆被问罪下狱。 接下来的《大明日报》,陆续披露了很多内幕。 因此官府的这些举动,并未引起江南士绅、百姓的反弹。 谋害先帝以及当今皇帝。 这是谋逆大罪,十恶之首! 犯此恶者,杀无赦,诛九族。 哪个敢站出来胡乱放屁? 再说了。 一部分东林党人,为了一己之私,勾结传教士。 而复社张溥、张采等人,更是西洋传教士控制的白手套。 第196章 云真人失算,朱聿键获救 朱聿键,唐王世孙。 此人可谓是命运多舛。 朱聿键之父,是唐王世子朱器墭。 由于嘴上长了个瘤子,长相极为难看。 因此不受老唐王待见。 老唐王十分宠爱小妾所生的儿子,有意改封世子。 于是就把朱器墭与朱聿键父子俩囚禁起来。 想将他们活活整死在牢狱里。 可怜朱聿键当时只有12岁,在囚房度过了16年。 后来朱器墭被老唐王害死。 老唐王受官员恐吓,不敢擅自改立世孙,不久也病死。 于是朱聿键很侥幸地成了唐世孙。 此时宗人府正在走流程,封他为唐王。 由于常年受牢狱之苦。 朱聿键此时神志有些不正常。 谁能想到,传教士竟然会在暗中扶持他。 甚至计划在谋害崇祯之后,让他来继位。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万岁爷,证据确凿!” 崇祯思索片刻,有些不解地说道:“如此重大之事,叔父为何只字未提?” 王承恩欲言又止。 崇祯皱眉道:“有什么话直言便是,不必忌讳。” “云真人识破传教士惊世阴谋,又以一纸平息天下民意。” “传教士扶植唐王世孙,这么大的事情,云真人怎么可能推算不到?” “只是,只是因为牵扯到宗室,云真人有所顾忌,这才没有直言。” 王承恩一番解释,合情合理。 “叔父未免太谨慎了一些,朕,又怎么可能猜忌他?”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伴君如伴虎,云真人心里明白着呢……王承恩低头不语。 崇祯又问:“广东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尚未收到消息。” “不过,这次天主教在大明的传教士,被一网打尽。” “澳门以及吕宋的佛朗机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崇祯面露忧色。 “传旨福建,命海事钦差何乔远,赶赴广东坐镇。” “郑芝龙率领福建水师前往广东,防备吕宋的佛朗机战舰。” 一番安排布置后。 崇祯心里依然有些不踏实。 福建水师已经彻底糜烂,不堪大用。 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也只有郑芝龙。 可郑芝龙毕竟只是海盗出身。 手下的班底,也全都是海盗。 若是吕宋的佛朗机人真的出兵,威胁沿海。 郑芝龙又岂是佛朗机战舰的对手? “出宫,去吕祖宫。” 崇祯只能问计于云逍。 顺便催个稿……不,看望叔父。 吕祖宫。 云真人最近很忙。 不光要操心《大明日报》。 还要熬夜……码字。 无处不在的催更党,让云逍烦不胜烦。 寻常读者见不到他,可身边的人也在天天催。 正在长身体的云真人,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了。 云真人极为郁闷。 自己怎么就沦落到后世苦逼网文作者一样的境地了? 惹毛了……挥刀,自宫! 好在《大明日报》总编柳如是,很是能干。 记名弟子方以智也是一个才子。 《大明日报》倒是不用云逍太操心。 另外还聘请了大量‘编辑’。 投稿的也多,不愁高质量稿源。 但凡是有点文笔的,哪个不想自己的文章,通过《大明日报》传遍天下? 这可比自己著书,要来得快,受众更多。 《射雕英雄传》,也不用云真人亲自动笔。 他只需要动动嘴,动手的事情,也是交给柳如是。 另外云逍还在筹划一件大事。 关于召开皇家水泥股份公司股东大会的事情。 公司的一系列规章,都需要云真人亲自下手。 柳如是再怎么能干,也干不了这个。 这可是里程碑的大事。 云真人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送走张维贤等一帮勋贵股东,崇祯来到道观。 崇祯提及天主教扶植藩王的事情。 顺带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思。 希望叔父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必顾忌。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不置可否。 关键是,云真人也不知道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传教士扶植的藩王,居然会是朱聿键。 当初云逍分析,这个藩王十有八九是朱由榔。 这位后来的南明永历皇帝,后宫中的大部分女眷及太子都接受了洗礼。 他也是碍于皇帝的尊严,才没有入教。 甚至在后来,朱由榔还让人去欧洲,搬请十字军来拯救南明。 没想到居然推测错了! 幸好没直说出来,不然人设可就崩了。 云逍一番分析,也就明白了过来。 传教士之所以扶植朱聿键。 第197章 叔有一计,一箭三雕 “佛朗机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亡我大明!” “并且他们占据吕宋岛,以及南洋险要之地。” “大明要想开海,与他们在海上势必会有一次大战!” “此次铲除天主教耶苏会,佛朗机肯定会报复。” “与其坐等佛朗机战舰,袭扰我大明沿海,不如主动一战,给予其重创!” 云逍一番分析,最后断然而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决然。 崇祯连连点头。 此时他的眼界,已经远非往日可比。 对于云逍的话,也是深为赞同。 可赞同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大明的实力,他不允许啊! 不等崇祯说出心中的忧虑。 云逍接着又抛出更为惊人的言论: “这一次,不仅要斩断佛朗机伸向大明的爪子。” “叔还计划着,重创红夷(荷兰,时称和兰),甚至将其赶出小琉球(宝贝岛)!” 崇祯一时脑袋有些发蒙。 王承恩瞠目结舌。 大明国内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怎么就跑到小琉球去了? 半晌。 崇祯反应过来,面露苦意: “这,这怎么又牵扯出红夷?” “此时大明水师不堪一战,佛郎机战舰又即将来袭。” “同时与红夷开战,是否,是否有些……欠妥?” “况且小琉球乃不毛之地,为此引发与红夷之间的战事,这,这是否得不偿失?” 这倒不能怪崇祯缺乏远见。 这时候的小琉球,尚未完全开发。 跟蛮荒之地,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 以前大明朝廷把小琉球称之为“东番”。 这个名字明显带有矮化的意思。 我大明王朝的各个“藩地”,都是雄踞一方,富甲一地。 西洋人抢占据守的都是山野土人居住的荒芜“番地”,我大明不稀罕。 此时的红夷跟其他西洋国家一样,正四处扩张。 万历、天启年间,曾数次进犯福建沿海。 红夷人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在大明的大陆上找到落脚点。 红夷号称‘海上马车夫’。 已经逐渐赶超佛朗机等老牌海上强国。 他们甚至在发给福建官府的照会中,狂妄地声称: 非红夷人允许,大明船只不得到各地贸易! 意思就是,垄断大明与外界的一切海上贸易。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十分骨感。 红夷人每次进犯大明沿海,都被打得一头包。 天启末年,南居益担任福建巡抚时期。 红夷战舰再次攻打福建沿海。 号称纵横七海的红夷人,被打得彻底没脾气。 最后在南居益的逼迫下,自行拆除在澎湖的‘违章建筑’。 然后仓皇逃到远离陆地的小琉球,大明朝廷这才懒得去理睬。 此后。 红夷人在小琉球南部建立据点。 由于大明实行禁海国策,几乎断绝了官方海外贸易。 导致红夷人垄断了大明与瀛岛、朝鲜的海上贸易。 崇祯此时,自然考虑不到,小琉球对大明的重要意义。 “我大明之国土,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小琉球自古以来,就是九州不可分割的领土,岂容红夷染指?” 云逍的语气激昂,掷地有声。 崇祯与王承恩一阵动容,热血开始沸腾。 这还远远不够:云逍接着反问道: “你知道红夷占据小琉球,每年要从垄断贸易中,赚取多少银子?” 最能打动崇祯的,无疑是白花花的银子。 崇祯摇摇头,这哪能知道? “40万红夷盾!” “换算成大明的银子,150万两!” 崇祯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珠子开始发红。 “这还只是红夷,通过此时欧逻巴流行的‘商业模式’,以垄断贸易、抢劫、苛捐杂税的收获。” “若是通过正常商贸,贸易额将会扩大数倍,所得的收益,自然远远不止这些。” 崇祯的呼吸,变得跟拉风箱一样,双眸也变得赤红。 云逍断然说道:“开海,要想真正走出第一步,就必须击败红夷,打通大明与东洋的贸易。” “单凭郑芝龙,能打败红夷和佛郎机的战舰?” 崇祯总算是没被银子冲昏头脑,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能!” 崇祯像是挨了一记闷棍。 叔父,你这么戏耍朕,合适吗? 云逍接摇头一笑,“即使郑芝龙打败红夷、佛郎机人,对于大明而言,绝非是好事!” 崇祯困惑地说道:“这又是为什么?” “郑芝龙靠海上劫掠起家,一时间怎么可能改的掉海盗习性?” “郑氏一族,更是贪婪凶残,是一群喂不饱的豺狼。” “他们接受朝廷招安,只不过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获得岸上的根基,然后在海上大举扩张。” “一旦做大,海上将无人能制郑芝龙,不得不提早做出防范。” 云逍当然清楚,郑芝龙是个什么货色。 历史上的三年后。 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大败红夷舰队。 从此,在东洋、南洋海域,全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任何商船通过,都要花重金购买令旗。 否则,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就连占据小琉球的红夷人,都不得不低头。 捏着鼻子,以瀛岛人的名义购买令旗,以此来开展贸易。 郑芝龙背靠着大明,兼商兼盗,从中大发横财。 后来郑芝龙拥立隆武帝。 也就是那个倒霉的朱聿键。 郑氏一族,将隆武帝完全架空。 傲慢无上,卖官鬻爵,大肆搜刮百姓。 其横毒凶暴,胜过弘光朝的马士英。 甚至比起建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郑芝龙败走江南。 临走时大肆抢掠,以至于当时的百姓,都伸长脖子等着建奴前来。 整个郑家,从上到下,忠臣也只有郑成功一人。 现在的郑芝龙,还没有到独霸海上的地步。 如果不加以控制。 等他成了海上霸主,以后大明还谈什么开海? 崇祯的脑袋大了一圈。 要打败佛朗机,赶走红夷。 还要借此机会削弱、制衡郑芝龙,防止他一家独大。 这又怎么可能做到? “叔有一计,可以一箭三雕!” 云逍自信地一笑。 其实早就在谋划这件事。 此时计划即将付诸于行动,不免有些激动。 崇祯心中一阵火热,忙问道:“叔父的计谋是什么?” 随即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废话。 叔父最是喜欢卖关子,问也白问。 “叔的计策,其实很简单。” 云逍将早就构想好的计划,详细地向崇祯道来。 开海大事,在此一战。 云真人又怎么可能去做断章狗? 王承恩听得瞠目结舌。 这需要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谋略,才能有这样的奇谋? 崇祯思忖再三,最后击掌断然说道:“就以叔父之计行事!” 第198章 云真人的锦囊妙计 泉州。 晋江安海镇。 自郑芝龙受朝廷招安,就将这里当做是老巢来经营。 在这里,郑芝龙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郑府,花厅。 郑芝龙与郑家兄弟正在议事。 郑芝龙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其他郑家兄弟一个个满脸愤怒,吐沫星子乱飞。 “好不容易抓住李奎奇,竟然被孙传庭给放了,入依妈的!” “大哥,朝廷这明显是不信任咱们兄弟,干脆反了吧!” “以咱们如今的势力,在海上还不是横走着?为啥要受狗官的窝囊气?” …… “吵够了?” “吵够了就全都闭嘴,一群猪脑子!” 郑芝龙放下茶杯,一声冷哼。 郑家兄弟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朝廷已经决定开海了,大把的银子,在等着咱们去捡。” “带着船和兄弟们去海上,以后还怎么打着朝廷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赚银子?” “再说了,咱们当一辈子海盗也就罢了,总得给咱们的子孙后代谋个出身,总不成让他们也当一辈子海盗吧?” “李魁奇如今就剩下光杆一个,即使孙传庭救了他,又能翻起几尺浪来?” 郑芝龙在郑氏家族,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一番话,让郑家兄弟不得不服,无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 郑芝豹说道:“听说救李魁奇,是京中一个道士的主意。我就奇怪了,一个道士,又是怎么知道李魁奇的?” 浑号‘蠎二’的郑芝虎冷笑道:“听人说,皇帝对这个道士可不是一般的宠信。孙传庭能当这么大的官,就是他向皇帝举荐的。” 郑芝豹不屑地说道:“我看大明这当今皇帝,也是昏了头了。” “闭嘴!” “咱们现在也是朝廷的人,怎能背后非议皇帝?” 郑芝龙厉声呵斥。 郑芝豹等人讪讪闭嘴。 “那云逍子,可不是简单人物。” “别的且不说,这次朝廷捉拿西洋传教士,就是他的主意。”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云逍子弄出了个《大明日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 “这个道士,可是不简单啊!” 提到云逍,郑芝龙的神色变得郑重。 第199章 荷兰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郑芝龙愣了半晌。 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孙传庭,颤声问道:“果真如此?” 孙传庭断然说道:“本官难道还敢假传圣旨不成?” “臣郑芝龙,叩谢陛下隆恩!” 郑芝龙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朝着京城方向三跪九叩。 他纵横大海,威风八面。 却毕竟是个海盗,连他自己,都在骨子里鄙视自己的出身。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是从古至今,每一个九州人的梦想。 海贼王郑芝龙,同样也不能免俗。书包阁 参将,位列正三品! 从一个海盗,一下子跻身朝廷大员。 可谓是一步登天! 郑森不仅是郑芝龙的长子。 还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郑芝龙没有读过什么书。 跟九州所有父母一样,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锦衣卫世袭百户!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 皇帝亲自赐名,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恩宠? 儿子这辈子的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 还去当什么海盗头子? 皇帝想要扶植李魁奇来制衡自己,这又算什么? “云逍子,神人也!” 看着跪在地上的郑芝龙,孙传庭心中一声惊叹。 一切都不出云逍子所料。 郑森,就是郑芝龙的软肋。 为了儿子,郑芝龙怎么可能不诚心臣服? 云真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竟然对郑芝龙的秉性、底细,掌握的如此清楚。 更为惊人的是,他竟然对海上的局势,也是了如指掌。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笼络、控制郑芝龙的手段,更是高明到极点! 京中有传言,说云逍子是谪仙。 此时看来,传言一点也不虚。 郑芝龙谢恩完毕,站起身来。 对孙传庭的态度,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接着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 “红夷不仅船坚炮利,更是狡诈多端,并且一直以来对大明虎视眈眈。” “又如何能说服小琉球的红夷,与我们联合?” 郑芝龙指出了计划中的一个巨大漏洞。 “郑大人所言,朝廷早有算计。” 孙传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郑芝龙: “将这封信,送给红夷驻小琉球总督,他必定会同意联合。” 郑芝龙接过信,一脸的困惑。 孙传庭笑道:“郑大人照做便是,数日后便会见分晓。” 郑芝龙立即传令下去。 派船出海,让人将信送往小琉球。 同时下令。 命工匠按照孙传庭给的图纸,连夜赶制海战所用的特殊火器。 商议完毕。 郑芝龙设宴款待孙传庭。 杯觥交错,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陛下对海事所知不多。” “如今朝廷当中,知道海事的屈指可数。” “末将十分好奇,这次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为陛下定下如此大胆而又缜密的计谋?” 郑芝龙带着酒意,好奇地问道。 孙传庭满脸敬意,“除了纯阳真人,还能有谁?” 郑芝龙叹道:“早就听说,云逍子是一位奇才,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止是奇才?” 孙传庭傲然一笑。 从遵化大捷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这次的谋划。 “不仅海上之事,云真人对郑大人你,乃至才是你的儿子郑森,都是了如指掌。” “陛下之所以给你们父子,如此之重的恩赐,也全都是云真人建言。” “云真人,那可是能够知阴阳、晓天机的谪仙。” “咱们这会儿说的话,做的事,不定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孙传庭的一番话,让郑芝龙满脸骇然。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盗头子,此时心里也生出强烈的敬畏。 …… 数日后。 热兰遮城。 荷兰总督兼舰队司令汉斯·普特曼斯,接见了来自明国的使者。 “明国的海事钦差、总督何乔远,给我的书信?” 听到明国使者的来意,普特曼斯愣住了。 拆开使者递交的书信,他再一次愣了一下。 书信居然是用极为流畅的拉丁文写的。 看了一会儿。 普特曼斯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仔细地看完书信。 普特曼斯陷入沉思中。 “本总督原则上同意与明国合作,不过合作的内容,需要进一步协商。” “请你稍作歇息,明天本总督就会派遣使者前往明国。” 普特曼斯面露微笑,对明国使者说道。 命人将使者送下去后。 他立即传令召集手下的舰长、幕僚们开会。 “跟明国联合,消灭西班牙舰队?” “总督大人,很明显,明国这是打算借助我们的手,来帮助他们。” “不得不提醒总督大人,明国人十分狡诈,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 普特曼斯敲敲桌子。 会议室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承认,我被诱惑了,同时也被说服了!” 普特曼斯微微一笑。 与会者的好奇心全都被勾了起来。 “写信的这位,显然不是何乔远。” “那是因为,信中谈到了欧洲现在的局势,精准的让我吃惊。” “并且从宗教到政治,以及军事、商业,列出了我们对西班牙人,在小琉球发起一场战争的必要性。” 普特曼斯一阵惊叹。 从宗教上而言,西班牙属于天主教国家。 荷兰虽然摆脱了宗教控制,现在却站在新教世界一边。 从政治上来说,荷兰虽然取得了事实上的独立。 却并未得到西班牙的承认,二者现在属于敌对国家。 至于军事、商业方面,那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争夺东方的贸易权,双方在海上争夺了数十年。 西班牙虽然日渐没落,却依然控制着吕宋岛和南洋很多要地。 别的不说。 荷兰人要想独掌东洋的贸易。 必须切断西班牙与关岛(此时为西班牙控制)的联系。 双方迟早都会有一场恶战。 在普特曼斯的印象中。 明国人高傲、迂腐,对欧洲几乎是一无所知。 如今竟然有明国人,对欧洲,以及荷兰和西班牙两国,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当然了,这些理由还不足以打动我。” “信中还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我不得不动心。” “明国政府承诺,打败西班牙人之后,大明的海上贸易,交给我们独家垄断。” 普特曼斯的一番话,让会议室中一阵骚动。 第200章 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自天启年间,荷兰人战舰进入东亚。 他们所图的,正是为了垄断大明对外的海上贸易。 只可惜大明执行海禁国策,官方禁止向海外通商。 荷兰人试图用武力逼迫大明通商,又被打的满头是包。 迫不得已,才被迫撤到小琉球这蛮荒之地。 如今天赐良机就在眼前,红毛们又怎能不动心? “情报显示,明国最近在国内,大肆捕捉耶苏会传教士,西班牙人的报复将会无比猛烈。” “我本来计划,等明国与西班牙人发生冲突,到最关键的时刻,再集结战舰一举击败西班牙舰队,然后占据漳州、中左所,逼迫明国通商。” “没想到,明国朝廷竟然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与我们联合攻打西班牙人。” “这是主基都,赐予我们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普特曼斯兴奋地敲打着桌子。 与会者门无不振奋,纷纷摩拳擦掌。 “先生们,这一次与明国合作,将会给我们带来难以相信的好处。” “用明国人的话来说,这叫做……一支箭,射死三只鸟!” 普特曼斯双手虚按,会议室安静下来。 “第一,我们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消灭西班牙在小琉球的所有力量,重创他们在东亚的舰队。” “第二,垄断明国对外贸易,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 普特曼斯的目光变得炙热。 一名舰长不解地问道:“总督阁下,还有一只鸟是什么?” “消灭郑芝龙!” “完全掌控明国的海域,在明国大陆开辟据点!” 普特曼斯阴沉沉地一笑。 与会者全都吃惊地看过来。 “明国征服这次的计划制定者,无疑很有眼光,并且很精明,却又十分幼稚!” 普特曼斯不屑地一笑。 “明国试图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打击西班牙人,来消除威胁。” “他们的意图,恰好就给了我们消灭明国海上力量的机会。” 一名幕僚问道:“总督阁下的意思是,和明国联手击败西班牙人之后,趁机消灭郑芝龙?” 普特曼斯笑道:“这,正是我的计划!” 一名舰长提出质疑:“可是总督阁下,您的这个决定,有违契约精神。” “契约精神?” 普特曼斯一声嗤笑。 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扶住桌子,鹰隼一般的目光看向众人: “亲爱的先生们,请你们牢记,能够确保契约得到执行的,不是什么契约精神,而是战舰、大炮!” “要保证让明国兑现他们的承诺,就必须消灭他们的海上力量,让他们成为待宰的羔羊。” “明国的水师,不堪一击,在海上最强大的力量,只有郑芝龙这个该死的海盗!” “消灭了郑芝龙,明国这块蘸满黄油的奶酪,将任由我们享用!” “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三只鸟!” 普特曼斯双手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高涨起来。 一名舰长提醒道:“郑芝龙拥有很多战船,并且是一个狡诈的海盗,要消灭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舰长先生,你大概忘了,为我们效力的海盗刘香,实力并不比郑芝龙弱。” “并且前不久,郑芝龙与李魁奇之间,持续发生了将近一年的争斗,实力已经被大大的削弱。” “更何况,我们这次是偷袭!” “我们的战舰,比明国的大、快,我们的大炮射程,比他们更远。” “这一次,我们绝不可能失败!” 普特曼斯自信满满,胜券在握。 ……书包阁 中左所(厦门)。 大明福建水师驻地。 郑芝龙答应朝廷的计划之后,就移师此处。 然后等待红夷那边的反应。 此时。 郑芝龙正与兄弟们在战船上议事。 “云逍子舞文弄墨还成,真的懂海上的事情?” “我就怕他是把海战,当成是在写《射雕英雄传》。” “大哥,你可别脑子一热,被朝廷给骗了。” “当年的五峰船主是个什么下场,你可是清楚的。” …… 郑氏众人议论纷纷。 郑芝龙靠在椅子上,用手揉着眉头。 这么多天过去了。 却始终不见有消息从小琉球传过来。 郑芝龙不得不怀疑,云逍子的谋算落空了。 这很正常,毕竟红毛鬼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生性多疑的郑芝龙,甚至开始怀疑,朝廷这次是不是在算计他。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骚动。 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兴冲冲地叫嚷道: “大当家的,之前派去小琉球的兄弟回来了,红夷那边答应了。” “并且专门派了几个红毛鬼过来,要跟官府商谈,人已经去了布政使衙门。” 郑芝龙猛地站起身,满脸震惊与意外。 “红夷这就被说动了?” 郑芝龙在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发出一声惊叹:“云逍子,简直是神了!” 郑家兄弟无不震骇。 第二天。 孙传庭派人过来,请郑芝龙过去议事。 郑芝龙来到布政使司衙门。 发现老冤家李魁奇竟然也在。 仇人相见,分外红眼。 李魁奇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由于孙传庭当面,二人不得不极力克制。 孙传庭把和红夷商议的结果,以及接下来的谋划,向二人道出。 郑芝龙与李魁奇反复盘算,最终一致认定,此次万无一失。 孙传庭大声喝道:“来人,上酒!” 立即有仆役进来,给三人分别倒了满满的一碗酒。 郑芝龙和李魁奇端起酒碗。 孙传庭却说道:“二位且慢,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写信来让本官,给二位带句话。” 二人面面相觑。 “云真人还说,他向陛下许下宏愿,让大明的战舰征服四海,将日月龙旗插遍满世界。” 孙传庭昂然说道,语气中透着无比的豪情。 郑芝龙和李魁奇一震。 云逍子,好大的魄力! “云真人说,此战关系到我大明开海大计,也关系到大明国运,以及我九州一族的兴衰。” “唯有二位放弃前嫌,精诚协作,方有胜算。” “二位但有一丝私心,大明将一败涂地,从此失去制海之权,沿海之地将为西洋列强肆意蹂躏,征服四海也将成为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孙传庭盯着二人: “云真人问,你们愿意日后,统领大明战舰征服大洋,创下不世功业,流芳百世。” “还是因为个人恩怨,成为大明以及九州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若是选择前者,请满饮此酒,若是选后者,二位各自去吧!” 郑、李二人对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的一干二净。 随即将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201章 股份换土地,谋国之举! 吕祖宫。 一名锦衣青年来到大门前,向门房投递拜帖。 门房的迎客道士见此人年龄不到三十,瘦得跟猴儿似的。 一身华贵衣袍套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滑稽。 于是态度十分傲慢。 “拜见云真人?” “云真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边上正好有一群香客路过。 听到锦衣青年的来意,顿时一阵嘲笑。 “云真人是什么身份,也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连内阁的大学士、国公爷想见云真人,都得提前三天投帖子。” “这猴子,恐怕又是看《射雕英雄传》着迷了,向云真人求书的!” 锦衣青年陪着笑,向那迎客道士说道: “鄙人朱聿键,唐王世孙,还请道长通禀一声。” “唐王世孙?” 迎客道士和香客们吓了一大跳。 那可是皇室宗亲,并且马上就要被册封为唐王的藩王啊! 怎么就生了这副模样? 堂堂的藩王长这样,这不是坑人吗? 香客们吓得面如土色。 迎客道士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您稍等,贫道立即去禀报。” “有劳了。” 朱聿键却是依然恭谨,没有丝毫藩王的模样。 不多久。 迎客道士匆匆返回。 然后带着朱聿键进了道观,来到后面的偏殿。 “罪人朱聿键,见过纯阳真人!” 朱聿键双手高举过头,一揖到底。 “唐王切莫如此!” 云逍上前扶住朱聿键。 对于此人,他也是极为钦佩。 没想到竟然长这样…… 好吧,云真人不以貌取人。 朱聿键在客位上落座。 双手放在双膝上,一副谦卑恭谨的样子。 云逍心中一阵叹息。 倒霉的孩子,这是被吓坏了啊! 天主教扶植朱聿键的事情,东厂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崇祯元年,朱聿键被立为世孙。 他被老唐王关押了十几年,父亲又被害死。 其心态可想而知。 西洋传教士此时趁虚而入。 一番忽悠,朱聿键稀里糊涂地就入了教。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西洋传教士竟然谋划着,等谋害崇祯之后,扶植他继位。 结果就有些悲催了。 西洋传教士被连根铲除。 朱聿键又稀里糊涂地被东厂给抓了起来,押到京城。 要不是云逍一句话。 朱聿键即使能保住性命,余生也要在大牢里渡过。 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大喜大悲,朱聿键没崩溃,就已经是不错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云真人……” 朱聿键显然还没完全从过度惊吓中恢复过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云逍只得好言抚慰。 正说话间,崇祯走了进来。 云逍点了点头,继续跟朱聿键说话。 最近因为海事,以及水泥股份公司的事情,崇祯来的有点勤。 云逍都有些烦了。 在这道观里,可没有什么皇帝,只有侄儿。 崇祯也不以为忤。 早习惯了。 径自在朱聿键的对面坐下。 云逍继续对朱聿键说道:“你这次来正好,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云真人尽管吩咐。” 朱聿键正高度紧张,竟是没有察觉来人是谁。 云逍问道:“贫道开办的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唐王殿下是否知道?” “有所耳闻。” 过几天,水泥股份公司就要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朱聿键自然是知道的。 云逍说道:“贫道打算出让一部分原始股,与唐王殿下进行交换。” “不不,这怎么好,这怎么敢收?” “云真人想要什么,直接拿去便是,还要交换什么?”bookAbc.Cc 朱聿键连连摆手。 这几天他也听说了水泥股份公司的事情。 也很清楚,原始股意味着转手就是十倍的暴利。 云真人刚刚才救了自己的命。 怎么可能收他的好处? 同时朱聿键心里也十分疑惑。 跟云真人不沾亲不带故的。 为啥对我这么好? 崇祯忍不住出声呵斥:“叔父让你换就换,啰嗦个什么?” 朱聿键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 咕咚! 屁股一滑,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 云逍扶起朱聿键,淡淡地说道:“这位,是贫道的侄儿云昊。” 朱聿键看看崇祯,又看看云逍。 一脸懵逼,难道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贫道打算拿水泥公司的一部分原始股,与唐王殿下交换藩地的田产,以及水泥石矿藏。” “至于怎么交换,需要派人实地勘探然后再做决定。不过贫道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你吃亏便是。” 云逍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唐王藩地在南阳。 名下不仅有良田千顷。 还有储藏量极大的水泥大理岩矿。 云逍盘算着在南阳建一座大型水泥厂,用于供应中原地区的水泥。 “云真人的美意,在下怎敢不从?” 朱聿键满口答应下来。 “叔父要田产做什么?” 崇祯一脸迷惑地问道。 要矿藏,建水泥厂,这个可以理解。 可拿田产有什么用处? 云逍反问:“民乱的根源是什么?” 崇祯顿时醒悟过来。 如今大明正陷入三百年的王朝周期律中。 全国各地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河南最为严重。 再加上连年灾荒,此时的河南,饥民遍地。 建水泥厂。 可以将一部分失去土地的百姓,转化为工人。 从唐王手里换取土地。 也是为了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 并且云逍的目标,显然不是朱聿键一个人。 而是要拿他当榜样。 藩王要是能够从商业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又怎么可能死守着土地不放? 如果解决了宗室。 全国的土地兼并情况,将会得到大大缓解。 叔父,这是谋国之举啊! 股份公司,果然是妙用无穷! “光是从藩王手里换取土地,还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让东厂去查,抓住把柄,杀一批乡宦豪强,没收他们的田地、家产!” “就从河南四凶开始!” 说到这里,云逍满脸杀机。 崇祯诧异地问道:“河南四凶是什么?” 云逍正要答话,王承恩匆匆而来。 “广东飞奴传书,佛朗机战舰自吕宋岛来袭!” 云逍闻言,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第202章 传说中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份急报,是东厂在广东的人,以飞奴传信的方式送至京城的。 所谓的飞奴,其实指的就是信鸽。 早在隋唐时期,南方广州等地就已经开始用鸽子通信。 那时候出海的船只,开船之后,沿着海路养白鸽,相隔数千里都能将书信传回。 到了大明,信鸽已具相当水平。 “大明战神”朱祁镇年间,淮阳有一天风雨交加,有一只鸽子坠落在一家人的屋上。 屋主正准备将鸽子杀了吃掉,看到鸽子腿上有一油纸封裹的信函。 从信函可以看出,这只鸽子竟然是从京师来的,时间仅有三天。 从淮阳到京师,单是空中直线距离就有一千四百多里,信鸽仅用了三天。 可见当时信鸽的水平之高。 不过由于受到气候、天敌等因素的影响,信鸽在途中经常发生意外,可靠性不高。 因此极少用信鸽来传递军情、公文。 这次东厂从广东传信到京城,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只信鸽。 这份急报,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驻扎吕宋岛的西班牙人,为了报复大明,一共派出三十多艘战船,其中大型战舰六艘。 在黄泥涌附近,大明水师与西班牙舰队遭遇。 大明驻扎在广东的水师,根本不足以对抗强大的西班牙舰队。 这场海战打下来,大明战损船只二十多艘,战死官兵一百余人。 西班牙舰队靠岸之后,大肆洗劫,残杀大明百姓三百余人,掳走青壮七十八人。 西班牙人依然不肯罢休,舰队继续北上,袭扰广东沿海。 “看来佛郎机人,还没有收到红夷攻打鸡笼的消息,就提早出动了。”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大海上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并且如今的通讯手段太原始了,在茫茫大海上,传递消息更是困难。 原本计划荷兰人先散布消息,并作出攻打鸡笼的架势,让潜伏在热兰遮城的西班牙间谍,传递情报给西班牙人。 然后荷兰舰队与郑芝龙的战船,在吕宋岛与小琉球之间的巴士海峡,夹击自吕宋岛出发的西班牙舰队。 没想到间谍的情报还没有传到,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反倒先对大明动手了。 “之前的谋划,难道就此落空了?” “叔父,可有应对之策?” 崇祯忧心忡忡。 这一战的干系太大,由不得他不担心。 一旁的朱聿键瞪大眼睛。 脑子里更是一阵阵‘嗡嗡’作响。 唐王世孙的眼睛还没瞎。 眼前这位,不是当今天子是谁? 可他为啥把一个道士叫“叔父”? 并且一举一动,跟晚辈没有什么分别。 甚至连国家大事,都要向云逍子征求意见。 这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是自己被关了这么多年,脑子真的坏掉了?bookAbc.Cc 看着崇祯焦急的样子。 叔心里也有点慌……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佛郎机人主动出击,这是好事。” “为什么反倒是好事?” 崇祯虽然很困惑,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叔父这么淡定,那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红夷攻打鸡笼的消息,终究会传递到佛郎机舰队。” “对于佛郎机而言,鸡笼极其重要,重要到不得不救的地步!” 对于这一点,云逍十分肯定。 如今西班牙在东洋的贸易,几乎被荷兰人给抢光了,只剩下鸡笼这一个据点。 鸡笼存在,不仅可以维持贸易往来,还是西班牙通过关岛,连通北美的重要中转站。 如此重要的地方,绝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见崇祯依然迷惑,云逍让王承恩去书房,取来坤舆万国全图。 早在万历时期,大明的官员就以西方世界地图为蓝本,描绘出了将大明居于中央位置的世界地图。 坤舆万国全图当中的地理信息极为丰富。 在当时没有航拍和卫星定位的情况下,基本反映了世界的实际情况,可谓是一个奇迹。 由于操心海上的战事,云逍从皇宫里弄了一份来。 “佛郎机舰队此时在这里,并且继续沿海北上。” 云逍将地图在桌子上展开,指着地图说道: “等他们收到来自小琉球的情报,要想前往小琉球北部救援,就绝不会再绕回去,走巴士海峡。” “而是继续北上,前往鸡笼……” 说到这里,云逍忽然一顿。 仔细看了一会儿地图。 云逍用手指指着小琉球岛南,在荷兰人占据的热兰遮城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不,佛郎机人舰队不会去鸡笼!” “他们定不会舍近求远,前去救援岛北的鸡笼,而是直接去攻打红夷的老巢!” 崇祯眼睛一亮,“叔父的意思是说,佛郎机人这是要围魏救赵?” “西洋白皮,哪里知道什么围魏救赵?” “等佛郎机人得到消息,再去救援鸡笼,不可能再回去走巴士海峡,绕过小琉球岛,路程又太远,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只要佛郎机舰队的指挥官不是白痴,肯定会趁着热兰遮城空虚,去抄红夷的老巢!” 云逍笃定地说道。 崇祯不解地问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云逍指着地图上上的澎湖湾,笑道:“佛郎机舰队要攻打热兰遮城,必走澎湖水道。” “郑芝龙和红夷的战船,就可以在澎湖水道以逸待劳,与佛郎机人决一死战。” “郑芝龙、李魁奇当了一辈子的海盗,对于澎湖附近的海域了如指掌,远非红夷、佛郎机人可比。” “如此一来,我大明就占据了地利,这一战,又将增加一成胜算!” 云逍一番分析,连他自己都有些振奋起来。 历史上,荷兰人与大明在海上有数次交锋。 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原本会发生在三年后的料罗湾海战。 论实力,郑芝龙远不如荷兰人。 结果却是郑芝龙大胜。 其原因,就是郑芝龙充分地利,发挥出战船小的优势,一举击败荷兰舰队。 与西班牙、荷兰舰队在澎湖水道争锋,地利优势同样在郑芝龙和李魁奇。 “如此说来,佛郎机舰队北上,的确是一件好事!” 崇祯抚掌大笑。 随即命令王承恩,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同时以飞奴传书福建的孙传庭。 王承恩领命后匆匆而去。 朱聿键嘴巴大张,始终没有合拢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崇祯不再忧心海上的事情,向云逍问道:“叔父刚才说的河南四凶是什么?” 第203章 晋商豪强不能杀? 云逍并未回答崇祯的问题。 想了想,反问道:“还记得叔曾经说过的王朝周期律,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吗?” 崇祯点点头。 王朝兴衰的天机,敢不记得? 历代王朝兴衰,究其根源,就是土地。 大明如今所有的危机,根子就在土地兼并。 朱聿键满脸迷惑。 他们在说什么,为啥我听不懂? 云逍又问:“还记得李自成吗?” 崇祯神色骤然大变,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 叔父透漏的天机中,将来兵临京师,迫使自己自缢煤山的元凶,怎么不记得? “侄儿曾让人查遍西北各路流贼,当中并无一个叫李自成的。” “叔父可知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崇祯面露狠厉之色。 有叔父相助,将来自缢煤山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 然而李自成这个祸根,却是不得不除! 因此崇祯让人在西北流贼中,四处打探李自成的下落。 可查来查去,就是找不到这个人。 叔父肯定是不会算错的。 八成是李自成跟其他流贼一样,用了化名。 这倒也不稀奇。 流贼为了避免亲族受到牵连,全都采用的是化名、外号。 并且称呼十分奇葩,天王多如狗,龙虎满地走。 “李自成现在还并未加入流贼,自然是查不到。” 云逍笑了笑。 按照原有的历史。 李自成因为妻子和人通奸,于是杀了妻子。 随后于去年的时候,同侄儿李过到甘肃投军,很快就升了把总。 去年年末,建奴绕道蒙古入关,朝廷调集天下兵马勤王。 李自成随同甘肃边兵向京师进发,因为闹饷,途中发动兵变,杀了领军的参将和当地县令。 在此之后,李自成才转战汉中,投靠了流贼王左挂。 可历史发生了变化。 因为有了遵化大捷,甘肃边兵并未被调动,李自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发动兵变。 此时十有八九,还在甘肃军中当把总。 “不必查了!” “不从根源上解决,即使没有李自成,也会有张自成、王自成。” 云逍对于李自成,除了恨其不争,并没有什么恶感。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流贼,如今的李自成,也是被逼到绝境,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也就是后来攻占京师,就开始飘了,最终导致建奴入关。 崇祯见云逍不肯说,也只得作罢。 “你可知道,李自成这区区流贼,最终为什么能够颠覆乾坤?” 因为有朱聿键在,云逍话说的有些隐晦。 崇祯眉毛一挑,“难道是因为……河南?” 云逍点了点头,“总算不是太笨。” 朕就当做是夸奖了……崇祯面无表情,心中反倒有些窃喜。 叔父如此随意,证明没把他当外人,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朱聿键却是吓得一个哆嗦。 这可是大明皇帝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客气? “如今的河南百姓,实在是苦啊!” 云逍重重一声叹息。 他不是什么圣母。 实在是因为,现在的河南百姓太惨了,但凡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此时的河南,如同炼狱。 大明的藩王,封于河南的为最多。 除了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 还有封于洛阳的福王朱常洵。 这些藩王占有大量庄田,穷奢极欲。 哪里会去顾及百姓的死活? 听到这里。 崇祯冷哼一声,狠狠地瞥了一眼朱聿键。 朱聿键面红耳赤,面露羞愧之色。 “除了藩王,还有以‘四凶’为首的缙绅豪强。” 云逍面露杀机。 所谓河南四凶,就是四大缙绅豪强。 睢州褚太初,宁陵苗思顺,虞城范良彦,以及南阳曹氏。 这四大凶,通过侵占、投靠、投献,以及巧取豪夺,大肆兼并土地。 光是四凶名下的田产,多的达到千余顷,少的也不下五六百顷。 并且他们豢养豪奴,横行州府,鱼肉百姓,连官府也不敢过问。 底层百姓尽管田地越来越少。 但官府的赋税、兵饷、徭役等,却仍要从他们身上搜刮。 偏偏河南又遭遇到三百年不遇的大灾荒。 旱灾、蝗灾、瘟疫,从未断过。 此时的河南,千里赤地,饿殍千里,一片惨厉景象。 崇祯冷冷地看着朱聿键,漠然问道:“可有此事?” 朱聿键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所言,句句是真!” “百姓没有了活路,不去当寇贼,难道就等着被榨干最后一滴骨髓?” 云逍一声冷笑。 “如今的河南,就如同是泼上油的干柴。” “一旦有大股流贼进入河南,整个河南将会彻底糜烂,中原陷入大乱!” 历史上,李自成最初被官军打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处逃命。 正是后来进入饿殍遍野的河南,振臂一呼,无数饥民争相投效。 麾下人马从入豫时的一千多人,骤然暴涨到十几万。 最后在朱仙镇大败明军,从而定鼎中原,为大明挖好了坟墓。 因此大明此时最大的危机,不是来自辽东的建奴,而是河南。 解决了河南的问题,大明的内患就等于是解决了大半。 崇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似水。 云逍接着娓娓而道: “因此叔才打算在南阳建水泥厂,从唐王藩地换取田地,同时解决一部分灾民就业。” “希望唐王殿下能够带好这个头,为所有藩王做表率。” “藩王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赚,百姓有田可以耕种,可谓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崇祯漠然说道:“这可是叔父给你指出的一条明路。” 朱聿键慌忙说道:“臣……小人怎敢,不,求之不得!” 崇祯这才神色稍霁。 要解决河南的土地问题,就得先从藩王开始。 可这些藩王,又岂是那么好动的? 藩王同皇帝本是一体。 动了藩王,就等于是动摇了皇权的根基。 也只有用利益,来交换他们手中的田地。 并且可以依照此例,解决全国的宗室问题。 如此一来,就等于是解决了大明的一大沉疴。 这可是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曾解决的大难题啊! 崇祯心中一阵轻松。 接着看了云逍一眼,又是一阵感慨。 为了大明江山,叔父可谓是煞费苦心,用心良苦! 云逍接着面露杀机: “单是解决藩王,还远远不够!” “以四凶为首的缙绅豪强,必须设法彻底根除!” 崇祯有些犹豫了。 皇帝又不是土匪流贼。 更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杀人简单。 可缙绅是大明权力结构中的重要一层。 杀了河南缙绅,会让天下人心震动,进而引发剧烈的动荡。 这榆木脑袋皇帝,还是得靠银子来驱动…… 云逍笑了笑,淡淡说道:“河南四凶的家产加起来,不下三千万两银子!” 嘶!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化作乌有。 第204章 摊丁入亩,解决千古难题 “缙绅豪强,盘剥百姓,统统该杀!” 崇祯心中杀意涌动,毅然而又决然地说道。 缙绅豪强杀不得? 鱼肉百姓,挖了大明的根基。 最后甚至逼得朕,在煤山自挂东南枝。 必须杀! 河南四凶? 让你们变成河南四尸! 什么,银子? 朕又不是抄家皇帝,怎么可能是为了银子? 朕杀缙绅豪强,是为了拯救河南百姓于水火! 朱聿键看了云逍一眼,一阵心惊胆战。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啊! 就给河南四大缙绅带来灭顶之灾。 这权势,简直是没边了! 接着朱聿键又看了看崇祯。 这到底谁才是大明的天子? 当然了,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想想,打死也不能说出去的。 又见真香定律……云逍瞥了一眼崇祯,摇头一笑。 这位崇祯皇帝,学坏了啊! 朱聿键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云逍告辞。 “册封唐王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你回到藩地,把股份换土地的事情,跟其他藩王宗亲都好好说清楚了。” 崇祯瞬间加持皇帝威严,最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其他事情,慎言!” 朱聿键连忙答应,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配殿中,只剩下云逍和崇祯二人。 云逍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问道:“叔父是在忧心河南之事?” “解决河南乃至全国的土地问题,单靠从藩王手里交换土地,杀几个豪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以工商业来取代农业,又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短时间内难以奏效。” 云逍一声叹息。 如今的大明,到处都是窟窿。 真是让贫道操碎了心,脑阔痛! “叔父有些操之过急了。” 崇祯哑然失笑。 想不到叔父也有为难的时候。 着实不容易! 想到大明面临的重重危机,崇祯也跟着叹了一声,连连摇头苦笑:“要想根治这一顽疾,岂是那么容易?” “自古以来,土地,就是一个死结,王安石、张居正解决不了,也无人能解决。” “叔父的股份制,至少要等三五年的工夫方能初步奏效。” 云逍淡然一笑,“谁说没办法解决了?” 崇祯一愣,随即激动起来:“叔父是说,有办法在短期内奏效的法子,解决土地的问题?”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云逍舒适地靠在椅子上,然后问道:“宗室、官绅、地主,大肆兼并土地,除了巧取豪夺之外,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投献。” “那些百姓为什么心甘情愿,将自家的田产,托在缙绅名下?” 崇祯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缙绅名下的田产可以免除田税。” 云逍又问:“百姓之所以艰难,又是因为什么?” 崇祯答道:“因为丁税、徭役,以及各种苛捐杂税。” “要是把田税、人头税合并,改为按土地多少来收税呢?” 云逍笑了笑,随即语气笃定:“这叫……摊丁入亩!” 崇祯如同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 “好一个摊丁入亩!” “把丁税平摊到田税中,只征收地丁银,长期以来隐蔽在税收中的田亩,统统纳入朝廷赋税。” “如此一来,缙绅豪强再也无法躲避田税,还有谁去想尽千方百计,去大肆兼并土地?” “也将彻底断绝了投献田产的事情!” “并且为百姓减轻了重负,流民问题,也会随之得以彻底根治!” 孺子可教也……云逍谆谆善诱,继续开展启发式教学:“取消了百姓的人头税,人口会如何?” 崇祯一愣,随即振奋击掌:“没有了人头税,百姓将彻底放开了传宗接代,大明人口将会激增。” “人口多了,兵源就会更加充足,又何惧建奴?” 云逍补充道:“人口多了,就会刺激推动工业、商业的发展,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国家强盛,彻底解决王朝三百年因果律。” “等到人口多到大明国内容纳不下时候,可以向海外移民、扩张,这才是大明日不落的根基!” 螨清时期,九州人口从康麻子统治时期的1亿,到千古第一败家子时期,人口高达3亿。 人口数量突飞猛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摊丁入亩的实施,一举奠定了后世九州人口大国的基础。 崇祯虽然不知道将来的历史,却也想得到摊丁入亩带来的诸多好处。 越想越是兴奋。 摊丁入亩,必须搞! 现在河南推行,然后推广全国。 这可是彻底改变,九州自古以来赋税制度的仁政! 真正搞好了,半年内就可以收到奇效。 等全国推广开来,大明将再无内患! 朕,必将名垂青史,直追太祖、成祖! 一念及此。 崇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身,不顾天子威严,躬身说道:“叔父为大明解决了千古难题,朕……侄儿替大明,以及亿万黎民,谢过叔父!” “淡定,每临大事,要有静气!” 云逍用手敲了敲椅子扶手。 崇祯讪讪一笑。 朕还是太急躁了,得多向叔父学习。 云逍正色说道:“这主意,不是叔提出来的,也不是你,而应该由大臣来提……就温体仁吧!” “摊丁入亩,一改自古以来的田赋政策,首议者必将名留青史,叔父为何如此?” 崇祯困惑不解,随即醒悟过来:“叔父高风亮节,侄儿钦佩万分!”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高风亮节? 扯淡! 叔是不想跟商鞅一样被车裂。 也不想跟王安石、张居正一样,死后差点被挖墓鞭尸。 得罪天下的缙绅阶层,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温体仁。 倒也不是坑老温,他根本不在乎被报复。 给他一个超越张居正的机会,肯定会疯了一样推动这件事。 “当皇帝是一门学问,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冲锋陷阵的事情,要交给大臣们去做。” “当今皇帝啊,真该多向先帝学学,在后宫做着木匠活,朝堂的事情依然稳稳地掌控着。” “再看看咱们的那位崇祯爷,年纪轻轻,就累得跟老头子似的,反倒没什么效果。” 云逍似乎是在跟晚辈闲聊。 崇祯心中一震。 叔父这是在传授帝王之术啊! “要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必须派一位能臣坐镇。” “都察院的御史要下沉到地方,东厂也要进驻河南,履行肃贪职能。” 云逍又补充了几句。 说完,又猛地想起一个人。 直接对崇祯说道:“让东厂在河南,帮叔打听一个叫李岩……不,叫李信的人,应该是开封府杞县人,找到后把他请到京城来。” 第205章 当名臣,背黑锅 “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关系中原安危。” “必须选派一名能臣,前往河南主持此事。” “叔父可有合适人选?” 崇祯殷切地看着云逍。 摊丁入亩的事情太重要了。 必须托付给忠诚而又能干的大臣。 也只有叔父推荐的人,才能让人放心。 “南居益,可以担当大任!” 云逍想了想,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也是因为最近筹谋海上的事情,才想起南居益。 南居益,可不是一般人物。 天启二年,荷兰人集结15艘战船,兵1000余人,进犯澎湖。 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在当时是算是一支名副其实的超级舰队。 荷兰人攻击厦门港,并封锁漳州港,以武动威胁大明,必须答应沿海互市,并割让澎湖。 连不怎么管事的天启皇帝都毛了。 当下木匠活也不做了,下令驱逐荷兰人,确保澎湖。 南居益临危受命,担任福建巡抚。 他虽然是个文官,却精通兵法。 并且跟孙传庭一样,是一个狠人。 南居益亲眼目睹荷兰的巨炮战舰,知道正面交锋,断无取胜可能。 于是乎,他搞了一个鸿门宴。 以商谈贸易为由,诱使荷兰人上岸谈判。 然后……南居益就开始不讲什么武德了。 对荷兰使团,好酒好菜一番招。 一场酒喝下来,荷兰人要么被喝的酩酊大醉,要们变成了喷射战士。 南居益趁夜派出小船,火烧荷兰人停在厦门]港的两艘战船,毁掉一艘,另一艘受重创而逃。 天启四年。 南居益自乘船到金门督战,下令明军船队渡海武力收复澎湖。 经历七个月的苦战,最终击败荷兰人,确保澎湖不失。 后来南居益官居工部尚书,因为得罪魏忠贤而被罢官。 崇祯元年被重新起用,却由于替人说情,被崇祯以徇私削籍遣还。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南居益的老家渭南。 南居益拒不投降,绝食七日而死。 如果他能够得到崇祯重用,绝对又是一个孙传庭。 这样的能臣、忠臣,并且性情刚烈,干事不墨守成规,正是主持推行摊丁入亩的不二人选。 崇祯果断地说道:“升南居益为户部尚书,代朕巡行河南,主持一切事务。叔父你看可好?” 云逍顿时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行事雷厉果断,这该不会是个假崇祯吧? 云逍异样的眼神,让崇祯颇为自得。 不是说朕生性多疑吗? 现在怎么说? …… 崇祯回到宫中,立即传诏温体仁觐见。 礼毕。 崇祯问及河南近况。 内阁每隔几天,就要收到来自河南的奏疏。 要么是要银子赈灾的,要么就是某某地方出现流贼,请朝廷派兵镇压的。 反正就没一件好事。 此时崇祯一提到河南,温体仁的头皮阵阵发麻。 “中原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朕夙夜难寐。” “近日朕终于想到一良策,不仅可以从根源上解决河南之患,还能够一劳永逸解决土地兼并这一沉疴。” 崇祯不急不躁,成竹在胸。 温体仁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吹牛逼也要有点谱才行吧? 王安石、张居正都没能解决的顽疾。 就你? “此法,名为摊丁入亩!” 崇祯将云逍的话,改头换面,向温体仁一番解释。 温体仁目瞪口呆。 崇祯微微一笑,问道:“温卿,如何?” “此法,此法胜过两税法、一条鞭法!” “若是此法得以推行,必将惠及天下百姓,永固大明国本。” “陛下之圣明,尧舜不及也!” 温体仁满脸亢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虽然表演有点用力过猛,内心的震惊与敬佩,却是真的。 不过却不是钦佩面前的皇帝陛下。 老温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 这哪里是陛下的主意? 除了云逍子,别无他人! 云逍子,有经天纬地之大才! 王安石、张居正不如也! “过了,言过了!” 崇祯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像是绽放的菊花一样灿烂。 温体仁又是一通马屁奉上。 “好了。” 崇祯摆摆手,“摊丁入亩之法,就由温卿来建言。” 温体仁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说道:“由臣来建言?” 第206章 推行新政,海上烽烟起 “启奏陛下,臣有一些话,想跟诸位同僚们说道说道!” 英.国公张维贤站出来,大声奏道。 崇祯颔首道:“讲!” 英.国公是勋贵之首,并且威望极高。 百官们都是十分好奇。 他此时站出来,会为谁说话? “诸位!” “你们所争的,无非是田税的事情。” “老夫就有些不明白了,如今有铁杆庄稼不要,反倒死盯着田里。” “铁杆庄稼,不光能赚大把的银子,还旱涝保收。” “田地里,又能抠出多少银子来?” “再说了,跟那些泥腿子百姓抢活命粮,你们不觉得寒碜吗?” 张维贤老气横秋,颐指气使。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大臣说道:“英.国公说的铁杆庄稼,莫非指的是……股票?” 张维贤捋着胡须,颔首笑道:“如今除了股票,还能有什么铁杆庄稼?” 接着他大谈股票的好处。 好像是买了股票,从此十几代富贵,都不用发愁了。 很多大臣被说的怦然心动。 也有人无语苦笑。 这里正议论着国家大政呢! 你在这里大肆吹嘘股票,合适吗? 可看到崇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没人这时候去触霉头。 如今的陛下,可不是之前的陛下了。 此时的朝堂,更不是东林党人所谓‘众正盈朝’的时候了。 一人站出来向张维贤提出质疑: “据本官所知,纯阳真人开办的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只出售了两成多原始股。” “也只有少数人能买得到,咱们想买也买不到,国公爷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 张维贤笑道:“云真人说了,还有六成多原始股,准备在以后公开出售三成出去,而他只留三成。像老夫这种已经买过的,就没资格再买。” 百官顿时兴奋起来。 “并且等水泥股份公司挂牌之后,手里的股票还可以进行交易,只要出价高,谁都能买得到。” “云真人还说了,不仅是在京城,接下来还要在南阳,随后在各地,创办大量的水泥厂。” “诸位只要眼光放远一点,放心大胆地往里面投银子,还愁赚不到钱?” “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那儿呢,非得去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说句实话吧,用不了几年光景,田产根本就不值钱了!” 张维贤的一番话,让朝堂上一片哗然。 锦衣卫纠察正要阻止,被王承恩用眼神阻止。 英.国公这是在帮云真人打广告呢! 百官对股票越热心,股票就越值钱,怎么能阻止? 等张维贤吹嘘的差不多了。 崇祯开口道:“关于这个股份公司,朕也有一些想法。”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朝廷已经推行开海之策,准许对海外贸易往来。” “朝廷不仅收取赋税,还要成立一个官方海贸股份公司,与海外进行贸易。” “朕的大致想法,这个股份公司,将由官方控股,同时准许民间参与。” “按照大明律令,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朕今天就开一个口子,众卿手中有闲钱的,可以购买海贸公司的股票。” 哗! 众臣顿时沸腾起来。 按照太祖留下的祖制,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 四品之下,则可以适当经商。 只不过如今,没人把这条祖制当回事。。 在场的哪个大臣、勋贵,名下没有店铺、田庄,府上没有专门打理生意的管事? 否则张维贤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之上,大谈股票的事情。 如今皇帝亲自开口,可就不一样了。 并且那可是官办的海贸公司啊! 绝对是有赚不赔,并且还是大赚而特赚。 海贸的利润有多大? 开国时期的沈万三知道吧? 那可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沈万三从哪儿赚的那么多的银子? 不就是海贸吗? 如今朝廷实行开海,海贸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山。 可肥的是沿海的那些狗大户。 自己想分一杯羹,也找不到门路。 如今朝廷成立股份公司,允许民间参与。 等于是给了每个人,发大财的机会啊! 并且赚的,还是清清白白的银子。 砸锅卖铁,也要全都投进去啊! 谁敢阻拦开海,就跟他们拼命! 大臣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这可比以往,要真心实意多了。 “叔父所言,分毫不差!” “任何事,都要靠利益驱动!”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随即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摊丁入亩,势在必行!” “朕决定,首先从河南开始试行!” “委南居益为户部尚书,巡行河南,主持推行摊丁入亩,河南境内一应官民、兵马,皆听从调度!” “东厂、都察院跟进,严查不法之事,合力推进新政!” 那些反对的官员,知道大势已去。 陛下连东厂、都察院都出动了。 显然是要以铁腕手段,来推行摊丁入亩。 挡肯定是挡不住了。 一旦摊丁入亩,田税上去了,又没法避税,正如张维贤所说,以后的田产肯定是不香了。 再说了。 有了新的赚钱门路,并且还是赚大钱的路子。 谁愿意去跟泥腿子百姓抢食? 看到沸腾的朝堂,崇祯微微一笑。 接着想到开海能否顺利,全靠海上的一战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叔父提出的摊丁入亩,肯定会有阻力,却无人能阻止。 可在叔父在海上的谋划,就难说了。 茫茫大海,不可操控的因素实在太多。 谋划再好,随时都会有变数。 可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才好! …… 广东,海澄县。 大明闭关锁国,海澄县是唯一的通商口岸。 因此这里成为九州第一大港,无比繁荣,素有“小苏杭”之称。 此时。 海澄县月港,却是炮火连天。 海面上。 来自吕宋的西班牙战舰肆意张狂。 大量明国水师战船、商船被摧毁,残骸在海水中漂浮。 西班牙战舰靠近海岸,不断向岸上开炮。 岸上的炮台、防御被陆续摧毁,不断有军民殒命于炮弹之下。 随后西班牙士兵乘坐小船登陆。 一百多名明国士兵、青壮,向海滩冲了过来。 为首一名年轻官员,头戴纱帽,身穿圆领绿袍。 他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握着单刀,奋勇杀向刚刚登陆的西班牙士兵。 第207章 不能一睹云逍子仙颜,平生大憾 西班牙舰队旗舰上。 舰队指挥官依麦斯·达斯马里纳,正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海岸。 “残害传教士的异教徒,接受来自主的怒火吧!” 站在一旁的传教士费尔南多,看着被战火吞没的海港,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依麦斯收起望远镜,笑着说道:“费尔南多神父,天主会看到这一切的。” 神父咬牙恨声说道:“指挥官阁下,我建议登陆后,像屠宰猪羊一样,将所见到的一切明国人,统统杀光!” “不,神父大人,恕我不能从命。” “我接到的命令,除了报复明国,还要抓捕更多的奴隶。” “我们建设港口,需要大批的奴隶,而那些土著猴子又懒又没用,也只有聪明而又勤劳的明国人最好用。” 依麦斯笑着否决了费尔南多神父的建议。 “那真是太遗憾了!” “我还想兑现当初的誓言,吊死、烧死这些可耻的异教徒,一直到摧毁这个可耻的种族!” 费尔南多遗憾地耸耸肩。 依麦斯笑道:“很快你就会如愿以偿的,我的神父大人!” 海岸上。 刚刚登陆海滩的西班牙士兵,立足未稳,被冲来的大明士兵、青壮冲到近身。 接下来一场混战。 那身穿绿袍的官员,竟是勇不可当,接连砍杀七八人。 其他兵民也都悍勇无比。 西班牙人节节后退,竟然被逼退到海里。 依麦斯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立即下令:“那一定是明国的大官,俘虏他!” 他哪里知道,大明官服的学问。 官服为绿袍,只不过是低的不能再低的九品官,再往下,就是吏了。 后续的西班牙士兵陆续登陆。 明国军民寡不敌众,除了那官员受伤被俘之外,其他悉数阵亡。 那官员腿部中弹,被俘后怒骂不止,最终被西班牙士兵五花大绑,押上小船,送到旗舰上。 依麦斯居高临下,俯视着年轻官员,“明国官员,报上你的姓名、官职。” 一名汉人翻译,将依麦斯的话翻译给官员听。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大明国英德县主簿,通州阎应元是也!” 官员昂首挺立,傲然说道,声如雷鸣。 没错! 此人正是十一年后,在江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建奴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建奴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气壮山河、名留千古的江阴典史。 那位临死前,写下“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悲壮绝命诗句的阎应元。 阎应元本是通州人氏,举人出身,此时才是三十四岁。 去岁年末。 建奴绕道蒙古,突袭大明,京畿戒严。 通州是京师门户,又是漕粮转运的要地,绝不容有失。 为了防范建奴,通州严防死守。 阎应元率家中青壮协助守城。 适逢军士闹饷发生兵变,阎应元奋身作战,立下大功。 年初的时候,阎应元被授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个职务,原本是阎应元在十一年后,赴任江阴典史之初,因为平定盐盗有功,朝廷调他转任的官职。 由于母亲病重,且道路堵塞,没能成行。 在这个时空,因为云逍的出现,多出了一个遵化大捷,历史发生了转变。 阎应元的命运也随之改变,没有了江阴典史的经历,却被提前授予英德主簿。 他早在一个月前,就从通州动身,前来广东赴任。 由于路途遥远,一直到今天,才经过海澄县。 恰好碰上西班牙战舰来袭,阎应元率领随从,与大明士兵并肩作战。 结果终因势单力薄,被西班牙人所俘。 费尔南多神父大声喝道:“跪下,向万能的主赎罪吧!” “下跪?” 阎应元一声嗤笑,“本官跪天跪地跪祖宗,怎么可能去跪你们这些西夷强盗?” 旁边的西班牙士兵上前,举起火枪,就要朝阎应元身上砸下。 “我很敬佩你的英勇。” 依麦斯朝士兵摆摆手,然后朝阎应元倨傲地说道:“明国官员,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有权处死你!” “我阎应元,俯仰无愧天地,死又何惧?” 阎应元放声大笑。 “汤若望、龙华民等传教士,不仅为明国带去了信仰,还带去了先进的文明。” “而你们明国,却残暴地捕捉、杀害传教士和主的信徒!”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统统都要下地狱!” 被激怒的费尔南多,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们西洋传教士,在大明的所作所为,早就被纯阳真人在《大明日报》中,揭露的一清二楚。” “你们的狼子野心,诸多罪行,早已天下皆知,现在却说什么给大明带来信仰、文明?” 阎应元一阵冷嘲热讽。 “纯阳真人?” “《大明日报》?” 依麦斯和费尔南多面面相觑。 他们在吕宋岛,接到大明大肆抓捕传教士和教徒的消息。 至于其中的详情,还真不怎么清楚。 “我大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有数千年的文明。” “你们这些西夷,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同野人无异,也敢狂言,给我们带来信仰和文明?” “我大明,更有云逍子这等仙神一般的奇人。他识破你们西夷的阴谋,将传教士和教徒一网打尽,从此玉宇澄清,沆瀣尽扫!” “你们所谓的天主,别说是子虚乌有,凭空杜撰,就是真的存在于世,他也是连给云逍子提鞋都不配!” 阎应元不屑冷笑。 随即仰天长叹,满脸遗憾:“不曾亲眼见到云真人仙颜,平生大憾!” “照你这么说,云逍子就是罪魁祸首?” 依麦斯满脸阴鸷,面露杀机。 “狂妄的异教徒,你竟敢亵渎天主!” “绞死他,立即绞死他!” 费尔南多指着阎应元,愤怒地叫嚷起来。 立即有西班牙士兵上前,将阎应元拖到桅杆旁。 将一根绳子打上一个圈,套在阎应元的脖子上。 阎应元面带笑容,昂首待戮。 第208章 鲨鱼入网,八罩岛之战 两名西班牙士兵拉住绳索,阎应元脖子上的绳套勒紧,眼看就要殒命。 依麦斯忽然说道:“放开他,把他同那些奴隶关押到一起!” 费尔南多不解地说道:“指挥官阁下,你的仁慈,不应该用在异教徒的身上。” “神父大人,你难道没有看出,对于这个明国官员而言,死亡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他既然如此忠诚于他的国家,那就让他亲眼目睹,我们的舰队蹂躏明国,杀死明国人。”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痛苦和折磨!” “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个跟明国沟通的人,这个明国官员正是合适的人选。” 依麦斯笑着说道。 费尔南多连连点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依麦斯当即让人放了阎应元,并命人给他治伤,跟被抓获的明国人一起关进底舱。 海岸上,西班牙士兵已经占领月港,准备继续攻入海澄县城,大肆劫掠。 这时,依麦斯收到来自马尼拉总督府的命令。 依麦斯立即下令岸上的士兵回船,然后召集舰长开会。 “刚刚收到总督大人的命令!” “我们在热兰遮城的情报人员送来消息,该死的荷兰人,舰队已经从热兰遮出发,攻打鸡笼和淡水!” “总督大人命令我们,立即增援鸡笼,给荷兰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依麦斯一拳砸在会议桌上。 舰长们个个面露惧意,再也看不到面对明国平民时的凶狠。 在大海上,西班牙人吃尽了海上马车夫的苦头。 这次总督让他们前去增援鸡笼,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指挥官阁下,等我们赶到鸡笼,荷兰人恐怕已经攻占了我们的要塞。” “到时候舰队没有地方获取补给,将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我建议给总督大人写信,请他更改命令!” …… 依麦斯摆摆手,会议室内安静下来。 “总督大人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鸡笼必须营救!” “但是我认为,直接增援鸡笼,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我决定,舰队直接进攻热兰遮城!” 依麦斯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海图,手指在热兰遮城的位置上,重重地一点。 舰长们全都一愣,随即兴奋起来。 “荷兰人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小琉球的北部,热兰遮城防御空虚,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攻占热兰遮城的意义,远远大于增援鸡笼,指挥官阁下,这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占领热兰遮,让荷兰人无家可归,在大海里游荡吧!” …… 八罩岛。 自从孙传庭收到来自京城的急报,就立即命令郑芝龙从金门出发,移师八罩岛,等候西班牙舰队的到来。 八罩岛是澎湖众多岛屿中的一座。 郑芝龙与荷兰人最终商定的计划,等西班牙舰队进入澎湖水道,由荷兰战舰引诱进入澎湖湾。 然后利用对地形,夹击西班牙舰队。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十几天时间。 此时。 郑芝龙正站在岛上最高处,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 郑芝虎匆匆而来。 “大哥,红夷那边又派人来问了,佛郎机舰队,真的会偷袭热兰遮城?并且他们还说,要是我们出现失误,我们要负全部责任!” 郑芝龙沉声说道:“这是云真人推算的,怎么可能会有错?红夷这么急,难道是等不及要去投胎不成?” 郑芝虎嘀咕道:“孙传庭把云逍子吹的神乎其神的,这海上的事情,他也能算得准?” “闭嘴!” 郑芝龙厉声呵斥,心里却是一阵焦躁。 皇帝给他画了一张天大的饼。 这次要是西班牙人不来,一切算计都将落空。 虽说错不在他,可那么多的封赏,肯定也是没了。 并且还将面临一个极为糟糕的局面。 到时候红夷肯定会趁机发难。 与红夷正面硬刚,即使有李魁奇这支奇兵,以及赶制出来的几样海战利器,胜算也是不大。 “急报!” “大当家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名海盗一路狂奔而来。 “来了,派出去的兄弟打探到了,佛郎机舰队正朝小琉球南去了!” “佛郎机人,竟然真的去攻打热兰遮城了!” 郑芝龙闻声骇然。 随即扭身看向京城方向,满脸敬畏之色。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竟然将佛郎机舰队的举动,推算的如此精准。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天不怕地不怕的郑芝龙,此时也是满心敬畏。 郑芝虎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云逍子,该不会是姜太公、诸葛亮转世吧?” 郑芝龙幽幽说道:“怕是姜太公、诸葛亮,也比不上他。” 郑芝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朝着京城方向说道:“云真人,我是个粗人,嘴巴臭,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听说云真人连二十岁都不到,你叫他老人家?” “人家这样的神仙人物,要是跟你这浑人一般计较,你早就在海里喂鲨鱼了!” 郑芝龙笑着踢了郑芝虎一脚。 “这次的算计,八成是成了!” “大哥,你成了参将,连侄儿都跟着加官进爵,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啊!” 郑芝虎笑嘻嘻地说道。 “到时候我还能亏了自己的兄弟?” 郑芝龙又是一脚踹过去,“立即去给红夷传信,让李魁奇那边也做好准备,这一次,咱们兄弟将扬名四海!” …… 两天后。 西班牙舰队进入澎湖水道。 远远地看到,三艘西洋战舰迎面驶来。 “这一定是荷兰人留守热兰遮的战船!” “击沉他们,热兰遮将对我们毫不设防!” 依麦斯当即下令。 所有战舰全都扬起风帆,向三艘荷兰战舰杀去。 荷兰人显然也发现了西班牙舰队,立即扬帆调转航向,朝着西北方的七美屿方向驶去。 第二天中午。 西班牙舰队与早就等候在这里的荷兰主力舰队,在八罩岛与七美屿之间的海域相遇。 一场决定东亚海上霸主之位的海战,就此拉开序幕。 西班牙舰队旗舰上。 阎应元和被抓的明国青壮,在底舱中听到外面传来的轰隆炮声。 “难道是咱们大明的水师?” 阎应元振奋起来。 可随即却是神色一黯。 这茫茫大海,就是西夷战舰纵横驰骋的牧场。 大明水师只能在近海出没,早就没有了挑战西洋战舰的实力。 “我大明水师,何时才能重现成祖当年盛况,横扫大洋,称雄四海?” 阎应元重重地一声叹息。 第210章 俘获旗舰,云逍子号 “荷兰人,竟然跟明国水师相互勾结!” 依麦斯恍然大悟。 随即不屑地一声冷笑。 “就凭一群海盗,驾驶着渔船,就想打败我们的无敌舰队?” 周围的军官们一阵哄笑。 “向我们的战舰发布命令!” “摆脱荷兰人的追击!” “撞碎、击沉这些乞丐一样的明国海盗,让他们统统去见鬼吧!” 西班牙舰队有着跟海盗交战的丰富经验。 因此依麦斯有足够的理由,轻视这支由海盗构成的大明水师。 不得不说,这些东方海盗十分难缠。 就跟鬣狗一样,最擅长的就是偷袭、骚扰。 击溃一群海盗很容易。 然而要想消灭他们,却是十分困难。 但是凭一群海盗,就想拦截强大的西班牙舰队,无异于痴人说梦。bookAbc.Cc 只需一次撞击,那些海盗的战船,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撞得粉碎。 这时,舷窗边负责瞭望的军官大声提醒:“明国水师,开始向我们发起攻击!” 依麦斯拿起单筒望远镜。 只见二十多艘渔船,脱离明国水师船队,朝着这边快速驶来。 随着渔船越来越近,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船头带着倒钩的锋利撞尖。 “不要让他们靠近,炮击,击沉他们!” “放下舢板炮艇,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接近战舰!” 身经百战的依麦斯,顿时醒悟过来。 西班牙战舰的船头,巨炮发出一声声咆哮。 炮弹落在水中,掀起一股股水柱冲天而起。 这年代,大炮的命中率,那是相当的……喜感。 况且渔船又太小了。 战舰大炮齐发,二十多艘渔船,竟是完好无损。 渔船与战舰之间的距离迅速被拉近,很快就进入大炮射击的死角。 西班牙的舢板炮艇与渔船遭遇。 小船之间的战斗,明显是海盗出身的大明水师士兵的强项。 在付出五六艘渔船的代价之后。 其余的渔船与战舰亲密接触,并且是永不分离的那一种。 渔船撞上战舰后,撞尖死死地钉在船体上。 火枪从战舰上发射的枪弹,根本无法给伏在船底的明军士兵,造成任何威胁。 他们点燃渔船,然后跳入海水中,奋力游了回去。 两艘西班牙大型战舰,另有五艘中型夹板船,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 看到这一幕,大明水师齐声欢呼。 “云逍子,简直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 郑芝龙一拳砸在围栏上。 内心对云逍的敬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时间,这海贼王豪情万丈,大声喝令: “兄弟们,火烧赤壁有了,咱们再来一个活捉曹操!” 所有战船满帆出动。 那些靠人力划动的蜈蚣船,也奋力划桨。 瞬时间千帆进发,场面蔚为壮观。 “明国人,太狡诈了!” “书记官,详细记录下来,战后务必认真研究!” 普特曼斯目睹陷入火海的西班牙战船,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然后下令所有战舰全力出击,消灭西班牙战舰。 在大明水师和荷兰战舰的夹击、围堵之下。 西班牙舰队腹背受敌,漫长的阵线被穿插、切割。 依麦斯所在的旗舰,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雨点般的炮弹,落在战舰上。 船体木料被炸的四处飞溅,给船上的士兵造成巨大伤亡。 战舰之间的炮战所造成的伤亡,主要不是被炮弹砸伤,而是木屑溅射。 中招的士兵即使不当场毙命,也很难活下去。 那是因为溅射的木屑钻入人体,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不可能治愈。 在经过一阵阵狂轰滥炸之后。 大明水师的三艘双桅帆船,与西班牙旗舰接舷。 接下来就是海战的保留节目了。 跳帮战! 大量大明士兵口衔斩刀,跳上西班牙旗舰。 一时间。 枪声,刀剑撞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甲板上一片混乱。 西班牙士兵占据着火枪和人数上的优势。 登船的大明水师士兵伤亡惨重,却依然前赴后继。 “靠过去,老子亲自上去!” 附近的郑芝虎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 一名手下苦苦相劝:“虎爷,大当家说了,要咱们提防红夷和刘香!” “入依妈的佛朗机人!” 郑芝虎跺跺脚,只得作罢。 西班牙旗舰甲板上正在激战。 船尾部位最高一层的舷窗,这里是舰长的指挥室。 此时指挥官依麦斯正在甲板上指挥战斗。 指挥室中,只剩下大副和两名舵手,以及三名海军候补生。 一声惨叫从外面传来。 大副急忙命令一名候补生出去查看。 候补生刚走到门口,一个黑乎乎的铁球迎面而来,当场被砸的脑浆迸裂。 紧接着一群明国人一拥而入。 为首之人,正是阎应元。 大副抽出短筒火枪。 不等他扣动扳机,被阎应元用刺刀刺入胸膛。 其他西班牙人纷纷举起手。 就这样,指挥室落入到明国人手中。 与此同时。 几十个明国青壮,出现在甲板上。 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入西班牙士兵队列,引起一阵大乱。 这些被抓捕来的大明青壮,每人都戴着脚镣。 并且西班牙人将他们每五人连接在一起。 因此西班牙人根本不用担心他们逃走,仅派了两名黑人奴隶看守着舱门。 阎应元用射入船舱的炮弹,砸开了脚镣。 然后骗开舱门,杀死了两名看守。 阎应元带着十几名青壮,一路摸到指挥室。 由于所有西班牙人,全都参与到甲板上的战斗。 竟被阎应元给偷袭得手。 “该死的明国奴隶!” 依麦斯发现了指挥室中变故,顿时大惊失色。 大意了! 竟然被一群明国奴隶,给颠覆了局势。 正准备下令夺回指挥室的时候。 阎应元冲着他一声大笑。 然后逼着舵手,立即急转舵。 甲板上的人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 靠近船舷的依麦斯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从船上摔了出去。 大明青壮、西班牙士兵,以及登船的水师士兵,全都滚在一起。 大批大明水师士兵,趁机登船,将战舰控制起来。 战舰上的西班牙军旗,被更换成大明水师战旗。 大明水师战船上的士兵见了,顿时欢声雷动。 郑芝龙兴奋的跳了起来。 “这艘船,将是老子的旗舰!” “就叫,就叫……云逍子号!” 第211章 巾帼秦良玉,云逍子不过如此 啊……嚏! 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云逍,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澎湖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云逍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忧色。 昨天东厂转来一封自福建而来的飞奴传信。 信中说,西班牙舰队正朝热兰遮城进发。 依照计划,郑芝龙、荷兰舰队已经在八罩岛海域设伏。 云逍松了一口气。 随后却反倒更加紧张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次海战的意义。 要是胜了。 往近一点说,可以保证大明沿海数十年的安宁。 要是往远处说,九州未来数百年的命运都将为之改变。 虽然计划看上去没什么漏洞。 可大海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或者是一次意外,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争的结局。 要是输了。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水师都难以出头。 大明沿海将会被西洋战舰肆意蹂躏。 海上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大半都会被白皮们拿走。 这是云逍绝对不能承受的结果。 关心则乱,云真人接连好几晚上都没睡好觉。 今天早上他赶到浑身疲惫无力,于是去蒸了一个桑拿。 结果……给整感冒了。 先是鼻涕、喷嚏。 中午过后就开始发烧。 感冒这种病,即使是放到后世,去医院也要花上千儿八百的,甚至好几千也不是没可能。 放到这个年代,云真人也没什么好办法。 于是给自己开了一副药,喝过之后,躺在外面晒太阳。 啊……嚏! 又是一个喷嚏。 “这又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咒骂我。” 云逍嘟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若是云真人知道,打喷嚏的原因,是某个海贼王用他的名字命名了大明水师头号战舰。 说不定会喷出一口老血来。 云逍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帮他按摩脑袋。 按摩的手法十分熟悉,云逍自然知道是谁,闭着眼睛问道:“医馆开业三天了,生意怎么样?” 身后传来程雪迎幽怨的声音: “一共接待了两个病患,一个摔破脑袋的孩子,一个牙痛的婆婆。” 云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天前,程雪迎正式出师。 不过她并没有回永平。 而是留在京师,开了一家医馆。 她家是名医世家,自然不缺开医馆的银子。 医馆就在吕祖宫斜对面。书包阁 程大夫美其名曰,能随时向云逍请教医术。 这年头,一个年轻女子开医馆,哪个敢登门? 要是有生意,那才是怪事。 “慢慢来,第一次,都有些难。” 云逍劝慰了一句。 接着又道:“你可以打出我弟子的名号,生意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可从来没说过拜你为师!” 程雪迎幽幽说道。 弟子? 想得美! “那还是别开医馆了,留在我身边,专门给我按摩。” 云逍一边想象着在桑拿房里,身穿比基尼的程雪迎帮他按摩的唯美画面,一边习惯性地把身子往上挪动。 脑袋就要往上靠的时候。 从院子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程雪迎如同被蝎子扎了一般,迅速让到一旁。 云逍靠了个空,脑袋又是一阵昏眩。 林景和走了进来。 “云真人,有好多香客来问,今天的《大明日报》,怎么没有连载《射雕英雄传》?”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云逍漠然说道:“贫道身体有恙,停更半个月。” 林景和一阵苦笑。 要是真的停上半个月。 吕祖宫还不得被‘黑白双煞’、‘全真七子’给拆了? 见云逍心情不好,林景和也不敢相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 “外面有三名客人,说是奉了圣命前来。真人见还是不见?” 云逍脑袋昏沉的厉害,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往我这儿弄?” 林景和吓了一跳,忙道:“陛下听说云真人病了,特意派了一名姓毕的太医,专程来为云真人看病的。” 云逍心中一阵欣慰。 这个‘侄儿’,总算是有点孝心。 “另外还一名妇人,自称叫秦良玉,带着一名病患,前来请云真人治病的。” 云逍的脑袋有些发晕。 请了一个太医来给自己治病。 又送来一个病人,让自己治。 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真不愧是你! “请太医回去,我的病,自己心里有数。” “那妇人和病人,让他们改日……等等!” 云逍猛地坐直了身子:“那妇人叫什么?” 林景和答道:“秦良玉。” “快,快快有请!” “不,我出去见她!” 云逍站起身来。 可由于躺时间长了,浑身又无力,颓然坐了回去。 “云真人你躺着别动,我请他们进来便是!” 林景和意识到来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赶忙出去。 片刻后,几人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子,见过秦宣慰使!” 云逍打起精神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朝着为首的女子作了一个道揖。 对于这位忠心耿耿、名垂青史的女将,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秦良玉身材极为高大,与卢象升相仿。 却丝毫没有粗壮、彪悍之感,反倒是英姿飒爽,威武不凡。 云逍暗自在心里赞了一句:“不愧是传奇巾帼!” 秦良玉慌忙还礼,说道:“云真人,万万不敢当!” 秦良玉是去年年底,率领白杆兵入京的。 因为开年以来,京城接连发生了很多大事。 因此崇祯将白杆兵一直留到现在。 除了秦良玉之外,那位姓毕的太医也跟着来了。 这位毕太医年纪不到四十。 从程雪迎在他面前恭敬的神态,可以看出此人名气不小。 秦良玉带来的病人,是她的儿媳、马祥麟之妻张凤仪。 张凤仪今年已有三十多岁,躺在一副担架上。 看上去脸色蜡黄,病恹恹的,神情萎靡,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秦良玉打量了云逍几眼,心中失望到了极点。 由于儿媳染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束手无策。 她本已经绝望,没想到皇帝陛下知道了此事,专门传谕让她带着儿媳来吕祖宫。 对于云逍的名字,她自然是如雷贯耳,也一直充满好奇。 这次来吕祖宫,也是充满了希望。 然而见到云逍之后,希望化作了泡影。 太年轻了! 并且自己都是病恹恹的样子。 还指望他给人看病? 所谓世外高人、谪仙转世,全都是世人吹捧出来的。 第212章 见过强买强卖,没见过强迫人治病 毕太医走上前,要给云逍搭脉。 “不用了,贫道已经给自己开过药了。” 云逍婉拒。 也就是一个感冒而已。 要是连这点小病,都还要靠别人来治。 那面子往哪儿放? “听陛下说,云真人的医术高超,下官也是佩服的紧。” “然而医不自治,风寒不是什么小毛病,云真人又是万金之躯,万万不能耽搁了。” 毕太医继续坚持。 陛下亲自过问的事情。 来到吕祖宫,却连病都没瞧一下,回去怎么交差? 至于云逍子的医术…… 陛下的话听听也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当真。 “毕太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云逍说道:“还是先看看马夫人的病吧。” 毕太医提醒道:“马夫人患的是血痈之症。” 他也是好意。 所谓血痈,是一种急性化脓性疾病。 现在的医术,只能减缓症状,根本无法根治。 由于马夫人的特殊身份,崇祯又亲自下令。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想尽办法医治。 可由于她的血痈之症太过严重。 太医们用尽了法子,也没什么效果。 毕太医出身贫苦之家。 又在民间行医多年,深知百姓疾苦。 云逍的所作所为,他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可敬佩归敬佩,治病救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马夫人的血痈之症,肯定是没法治。 要是给云逍治出个好歹,对他的名声可是极为不利。 这才好心提醒云逍。 “血痈?倒也不难治。”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他从来不敢低估此时太医的医术。 尤其是名医,那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后世绝大多数的医生。 无论是医术,还是医德,给现在的太医提鞋都不配。 很多网文当中,穿越者凭医术来打脸太医。 这样的狗血桥段,云逍从来都没有想过。 不过血痈……云真人有挂,真心是有把握。 “陛下亲口对下官说,云真人能够治愈背疽?还有预防、治疗鼠疫之法?” 云逍的神态,让毕太医有些恼怒。 于是决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免得他误人误己。 “我的徒弟,也就是这位程大夫就可以。” 云逍指了指程雪迎,笑着说道。 机会难得,帮程大夫打个名气。 免得她的医馆开张没几天,就关门大吉。 程雪迎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 “程章锦的医术极为高明,我也是知道的。” “可程家丫头才多大,行医多少年,也敢所能治背疽,能防治鼠疫?” “即便是医圣复生,也不敢说出如此狂言!” 毕太医被激怒了,来自一位正直医者的愤怒。 “为医者,关乎病人的性命。” “我等自当慎之又慎,又岂能儿戏?” “就拿鼠疫而言,更是关乎万千百姓的生死,国家社稷安危。” “怎能信口开河,这要误多少人性命?” 毕太医越说越怒。 程雪迎小心翼翼地说道:“毕太医,云真人说的……” 毕太医厉声喝道:“小丫头,闭嘴!” 年轻女医生没人权…… 云逍同情地看了一眼程雪迎。 强忍着笑,朝程雪迎说道:“程大夫,把病人带到客房去诊治。” 秦良玉勉强露出笑容,说道:“云真人身体有恙,我还是改日再来。” 开什么玩笑? 连毕太医都不怎么相信你的医术。 居然还让徒弟来给儿媳治病! 并且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徒弟! 本来好歹还能活个几年。 这要是让咱们马家,立马开席啊! 说完,秦良玉就让两个护兵抬走张凤仪。 云逍忽然开口:“秦宣慰使,你想抗旨?” “云真人这是何意?” 秦良玉一愣,随即露出愠怒之色。 “陛下让你带病人来吕祖宫,贫道连病看都没看,你就带人一走了之。” “你这不是抗旨不遵是什么?又置贫道于何地?” 云逍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和毕太医目瞪口呆。 见过强买强卖的,强迫女人办事的也屡见不鲜。 还从来没有见过,强迫病人治病的! 程雪迎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好生霸道! 云逍说道:“程大夫,带病人去客房治病。” “把人抬进去!” 秦良玉朝两名护兵挥挥手。 然后大马金刀地往云逍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杀气腾腾地说道: “若是我家媳妇有什么好歹,哪怕是到陛下那里,你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张凤仪被送到客房。 程雪迎去仔细检视了一会儿。 然后回到云逍的身边,神情凝重地说了几句。 张凤仪的病情极为严重。 后颈皮肤大面积血痈,已经蔓延到头皮。 这种病又叫砍头疮。 是因为营血不和,经络阻塞,气血瘀滞导致。 得了血痈的病人,只能用汤药、膏药调养,减轻痛苦,却无法根治。 “按照以前教你的处置便是,跟我说什么。” 云逍眼睛都没睁一下。 主要是脑袋昏沉,浑身无力。 才不是不重视张凤仪的病,更不是装。 程雪迎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去。 秦良玉见了,脸上的杀意,更加浓烈的几分。 杜大寒见势头不对,带着两名护卫来到云逍身后。 “胡闹,简直是胡闹!” 毕太医跺跺脚,跟着程雪迎去了。 云逍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于是吩咐林景和:“请秦宣慰使屋里坐,茶水伺候。” 秦良玉冷冰冰地说道:“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着。” 云逍也就不再相劝。 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杜大寒让人去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逍出了一身大汗。 脑袋轻了不少,浑身也轻松了许多。 睁开眼睛,就见秦良玉和毕太医站在身前。 云逍不由得一愣,旋即一笑。 秦良玉满脸愧疚,就像做错事的小姑娘。 年龄、身材与表情,极为违和。 毕太医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瓶中散发着浓烈的臭味,他却是拿着一件奇宝。 “有效果了?” 云逍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此对于二人的表情,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第213章 神药大蒜素 对于秦良玉这名留青史的巾帼英雄,云逍发自心底的敬佩。 张凤仪是她的儿媳,同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 如果患的是别的病,云逍又怎么可能放心地让程雪迎去治? 至于血痈……云真人不敢说有有把握,至少也是百分之百能治好。 那是因为,云真人有大蒜素。 大蒜素,是一种有机硫化合物。 在这个年代,可谓是灵丹妙药。 不仅可以抑制和灭杀多种球菌,甚至能对付多种真菌、病毒。 并且是现阶段最容易制造的抗菌药物。 以现在的条件,青霉素、链霉素之类的,想都不要去想。 因此云逍在道观里时常备有大蒜素。 由于大蒜素无法长时间存放,还特意用冰块封着,存放在地窖里。 并且只要等到大蒜素尸魈,就立即制作出新的来补充。 大蒜素对血痈这种病有奇效。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不可能一下子就痊愈。 却至少可以从疮口,看出明显的效果。 “老身错怪云真人,惭愧万分!” 秦良玉性情耿直、刚烈,当即就要给云逍躬身赔罪。 云逍赶忙起身制止,“小小误会,何足挂齿?” “云真人果然是神仙中人。” 秦良玉叹道,“救命大恩,马家定会结草衔环相报。” “秦宣慰使满门忠烈,贫道素来敬仰万分。” “治疗马夫人的病,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云逍说的倒是真心话。 她秦良玉戎马一生,征战立功无数。 满门忠烈,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面对这样的人物,她的报答,哪里承受的起? 秦良玉越发敬佩。 真不愧是谪仙人! “云真人,这是什么药物?” “为什么气味如此难闻,治疗血痈却有如此奇效?” 毕太医实在是憋不住了,有些失礼地插话。 话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冒失了。 这可是能救命的秘方。 哪个医者,不是当成是命根子一样藏着掖着? 又怎么会轻易告诉外人? 云逍笑了笑,“毕太医想知道啊!” 毕太医讪讪笑道:“下官冒昧,云真人见谅。” “马夫人服药时间太短,一时看不到明显药效。” “请毕太医明天早上来,见到效果之后,贫道再与毕太医讲。” 云逍倒不是推辞。 凡事都要用事实说话。 明天见到大蒜素的效果,说的话才更让人信服。 当然不是为了无聊的装逼打脸。 而是对医学上,尤其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鼠疫。 有些想法要跟太医院的人细谈。 “那下官明天再来。” 果然不出所料……毕太医心里一阵失望。 云真人这明显是在推辞。 不过这很正常,圣人都有私心,况乎常人。 只能是明天再过来,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个,这些药物,能否送与下官?” 毕太医举起手里的瓷瓶,面色尴尬。 “毕太医若是想要,可以多带几瓶。” 云逍让杜大寒又取来三瓶大蒜素,交给毕太医。 又将大蒜素的用法,细致地说了一遍。 毕太医如获至宝,拿着大蒜素,喜哄哄地离开吕祖宫。 秦良玉陪着张凤仪,在道观住下。 毕太医回到御药房。 太医院并不在皇宫之内。 皇帝或是后妃一旦体感不适,去太医院传太医肯定不现实。 从太医院到皇宫,快的都要一个时辰。 这要是有个什么急病,等太医赶到,人都凉了。 因此皇宫之内另设了一个御药房,又称圣济殿。 太医院每天派有四名御医在这里轮值。 今天恰好毕太医也是轮值御医之一,这才被派去给云逍看病。 毕太医一进御药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问了其他御医,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因为给田贵妃看病,吃了挂落。 其实田贵妃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 也就是上火了,额头上长了一个疖子。 除了脑袋疼、难看,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需要喝上几服汤药,在饮食上稍加注意也就是了。 可田贵妃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竟让御医开药,必须明天早上就能见好。 这可就难为御医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奇效的药? 结果田贵妃十分恼火。 留守的三名御医,被承乾宫管事的太监,给训得狗血淋头。 御药房的太监、宫女甚至还挨了板子。 如果是皇后娘娘或是其他嫔妃,那也就罢了。 这位田贵妃,可不是寻常嫔妃。 别的不说。 上次她的父亲田弘遇,牵扯到谋害皇帝的大案中。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谁知田弘遇只是被罢了官,赶回到江南老家闭门思过。 并且田贵妃依然恩宠不衰,常被陛下招去侍寝。 可见她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见三位同僚郁闷焦急的样子,毕太医想了想,说道:“我去给贵妃娘娘诊治。” 其他三人大吃一惊,随即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 不过无人开口相劝。 这位毕太医,名为毕荩臣。 (历史上的确有此人,太医院名医,后在抵御建奴中殉国。陆荩臣也真有其人,王象晋的字也真的是荩臣,三个荩臣,纯属巧合) 毕荩臣是从民间征辟入太医院的。 他精通治疗伤寒,也擅长治痘疹等流行性疾患。 这些病都是最常见的。 毕荩臣几乎是药到病除,因此在太医院的名气极大。 同行是冤家,太医院同样也不例外。 这时候他主动去触田贵妃的霉头,自然不会有人劝阻。 毕荩臣跟御药房的太监说了一声。 很快就得到批准,被带到田贵妃居住的承乾宫。 御医给皇帝和后妃看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给皇帝看病,至少四名御医同时觐见。 然后要经历一些列繁琐的程序。 给嫔妃看病,虽然没那么繁琐,却有诸多禁忌。 御医是见不到嫔妃的,而是由御药房的宫女把脉。 然后将症状和脉象,说给在外等候的御医。 最后才由御医再开药方。 悬丝诊脉这种神仙手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御药房的宫女,已经为田贵妃把过脉。 直接把她的症状、脉象跟毕荩臣说了。 第215章 瘟疫传播三环节 云逍急忙上前,扶起毕荩臣。 秦良玉心中,震撼万分。 九州的历史,也是一部与瘟疫对抗的血泪史。 从古至今,九州大地上的鼠疫肆虐,从未断绝。 九州无数大医,无不把根除瘟疫,主要是鼠疫,当成是毕生攻克的高山。 华佗、张仲景、孙思邈…… 一代代医者,为之呕心沥血,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而鼠疫一直猖獗于九州大地。 如同死神,掠夺一批又一批百姓的生命。 若是真的解决了鼠疫之患。 不知能让多少人活命。 让这人间,将会少无数苦难。 正如毕荩臣所言,这是福泽万代的大功德。 云逍子即使不是神仙。 将来也会被百姓,当神仙世代供奉。 看到二人的神色,云逍心中一阵感叹。 要想根除鼠疫,哪有那么容易? 这时林梳儿送上早餐。 云逍招呼二人:“先吃点,然后再细说。” 毕荩臣虽然急不可耐,却也只得耐着性子。 用过早餐后,云逍开始上课。 “单凭一个治疗的药方,也只是能多救一些人。” “真正想要根除鼠疫,最为重要的,还是在于预防。” 云逍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鼠疫。 不过从书上看到的历史,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别的不说。 一场黑死病,夺走2500多万欧洲人的命。 想象那个场面,是何等恐怖。 李自成后来之所以能够顺利拿下京城。 鼠疫,占了多半的功劳。 不解决鼠疫。 别说是什么大明日不落。 能让大明保住最后的元气都难。 “请云真人详说。” 毕荩臣打起十二分精神。 “瘟疫,种类繁多,以后有机会与毕太医细说,今天只说鼠疫……” 云逍整理了一下,徐徐道来。 毕荩臣忽然开口:“云真人,且稍等,借下官纸笔一用!” 云逍让程雪迎去书房,取来纸笔。 “云真人,请讲。” 毕荩臣准备好后,正襟危坐。 “任何传染病,也就是瘟疫,之所以肆意传播蔓延,都必须具备三个基本环节。” “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 “鼠疫,同样也不例外!” “只要切断三个基本环节的任何一个环节,就可以终止数以传播。” …… 毕荩臣掀起阵阵狂澜。 从古至今,关于瘟疫的著述不少。 却从来还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瘟疫从何而来,通过什么途径传播。 云逍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单凭这些,就足以颠覆以往关于瘟疫的理论。 不仅是鼠疫,其他瘟疫同样实用。 毕荩臣一边竖着耳朵听。 一边奋笔疾书,不敢有丝毫错漏。 “鼠疫的根源,是一种眼睛看不到的病菌。” “这种病菌,主要借助老鼠身上的跳蚤来传播。” 听到这里,程雪迎提出质疑: “既然眼睛看不到,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问的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这个世界上,有不计其数的东西,由于太过微小,是我们的眼睛无法看到的。” 云逍指着窗户方向,“就比如这灰尘。”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屋内。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肉眼看不到的病菌,比这些灰尘还要小的多。” “有一种器具,能够将看到的东西放大无数倍,因此借助这种器具,可以看到病菌。” 云逍一边解释,一边琢磨着。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把显微镜给造出来。 程雪迎道:“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器?”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云逍淡然一笑。 “哪有什么仙器?” “改天抽空试试,看能不能造一台出来。” “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造仙器?! 毕荩臣心中掀起一阵狂澜。 早有传闻,说云真人是谪仙下凡。 如今看来,有九成是的! 接着陆荩臣振奋起来。 要是有了这种可以看到疫气,不,病菌的仙器。 有多少不治之症,可以迎刃而解? 陆荩臣感到尘封的大门即将打开。 一个前人从未接触过,什么想都不曾想的世界,就要展开。 就在云逍跟二人讲解的时候。 崇祯带着田贵妃,来到配殿外。 见屋内有外人。 二人自然不便露面,于是径自来到隔壁的厢房。 厢房与配殿之间有一道窗户。 因此能够将这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偷听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崇祯早就习惯,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人被跳蚤叮咬,或是吃了被老鼠接触过的粮食,都有可能染上鼠疫。” “而感染了鼠疫的人,痰液、脓液,乃至说话时飞出的飞沫,都会传染给他人。” “因此要预防鼠疫,首先要做的便是灭鼠、灭蚤,清除粪便、垃圾。” 说到这里。 云逍忍不住叹了一声。 陆荩臣诧异地问道:“云真人何故叹气?” “这些措施看似简单,要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那些闹饥荒的地方,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何况是老鼠?” “饿极了的百姓,四处找老鼠洞,跟老鼠抢粮食吃,甚至吃病死的老鼠的都有。” “而这些正是鼠疫连年爆发,而无法断绝的原因。” 配殿内沉默了下来。 厢房中,崇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头。 就一个字,穷! 百姓穷苦的根源,又是因为土地。 崇祯想到这次来吕祖宫的目的,又是一阵忧心忡忡。 叔父提出的‘摊丁入亩’,是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良策。 前些日子,温体仁在朝会上提出来,不可避免地遭到群臣激烈反对。 崇祯画了海外贸易这张大饼,这才将百官的反对意见压下去。 委任南居益的圣旨,已经发往陕西渭南。 大批东厂番役、都察院御史,也被派往河南。 连日来,《大明日报》在为摊丁入亩造势。 崇祯每天都能收到各种歌功颂德的奏疏。 然而就从昨天开始,风向陡然变了。 民间谣言四起。 崇祯也陆续收到弹劾奏章。 弹劾的对象除了温体仁、王象晋、张维贤。 甚至包括此前一直赋闲在家的南居益。 崇祯收到东厂密报,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西班牙舰队袭扰广东沿海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京中。 海上贸易,绕不开西夷战舰,以及不计其数的海盗。 如今大明水师不堪一用,连防护沿海都没办法。 又怎么在海上,对付西夷的战舰,以及那些海盗? 海外贸易这张大饼,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实? 第216章 大明皇帝的刀,依然锋利 风向突然反转,还有一个原因。 江南的士绅集团,开始发力了。 一千多年以来。 九州的士绅阶层,赖以维持的根基有两样。 耕! 读! 摊丁入亩,让士绅失去‘耕’上的优势。 这就等于是挖了他们的根基。 他们又如何能轻易退让? 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阻挠在河南试行摊丁入亩。 并且有很多江南富商。 多年来通过向海外走私,赚的盆盈钵满。 如今朝廷开海,对他们毫无益处,反倒断了他们的财路。 因此他们也会跟士绅站在一起,极力阻挠。 这次可不是跟上次那样,杀一批东林党人、复社成员,就能解决的问题。 脑阔疼啊! “即使是叔父,也难以想到完全之策吧!” 崇祯在心里叹了一声,注意力转移到云逍的讲解上。 云逍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 随后毕荩臣和程雪迎,又问了很多细节。 云逍有问必答,并且尽量说的详细、周全。 毕荩臣将所有笔记,仔细整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收好。 “云真人今日之教诲,让下官受益终身。” “天下医者也必将受益无穷,并惠及大明亿万百姓。” “云真人,请受下官一拜!” 毕荩臣整理衣冠,朝着云逍深深一揖。 云逍扶起毕荩臣,摇头说道:“贫道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实事要靠你们来做。” “大明医者,义不容辞!”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下官将联络天下医者,竭尽全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陆荩臣昂然说道。 程雪迎握住拳头,脸上尽是决然之色。 云逍点点头,拱手道:“拜托了。” 陆荩臣接着满怀希冀地说道: “云真人今天只是说了鼠疫,不知什么时候,能讲一讲其他瘟疫。” “到时候下官邀约一些医者前来,聆听真人教诲!” 云逍说道:“等稍闲一些的时候,贫道定个时间,再给毕太医消息。” 顿了顿,又道:“不仅是瘟疫,医学方面的东西,都可以系统地说一说。” 这个决定,他不是随性做出的。 大明日不落,可不仅只靠国家强大。 且不说什么民富。 最起码百姓的生存能够保障。 因此云逍决定利用自己知道的知识,给大明的医学指一个方向。 也就是指一个方向而已。 九州的医者,从来就不乏能人。 也不缺医德高尚的大医。 “下官先谢过云真人!” 陆荩臣大喜。 隔壁厢房中。 田贵妃忽然说道:“臣妾觉得,叔父不似仙人。” 崇祯眉毛一挑:“嗯?” “纵观道门典籍,以及各种关于仙人的传闻。” “仙人,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人间疾苦。” “而叔父却是处处为大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绝非仙人作为。” 田贵妃的话,让崇祯连连点头。 “臣妾以为,叔父不是仙人,而是……圣人!” “每逢大乱,必有圣人出,叔父,就是因乱而降世的圣人!” 田贵妃看向隔壁,一双美眸中,尽是崇敬之色。 崇祯深以为然,心中的忧虑,也在瞬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有叔父在,何惧那些牛鬼蛇神? 自己却为此忧心忡忡,着实可笑! 等毕荩臣告辞,秦良玉也带着儿媳离开吕祖宫。 崇祯与田贵妃这才过来见云逍。 刚开口没说几句话。 王承恩匆匆而至,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 “温体仁遇刺?!” 崇祯霍地站起身。 云逍的神色也是大变。 温体仁是当朝首辅。 纵观大明历朝,首辅有被杀、被流放的。 却还从来被刺杀的。 这简直是在大明王朝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陛下勿忧,元辅虽遭人行刺,却并无大碍,行刺者也被当场擒获。”bookAbc.Cc 王承恩忙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温体仁早上离府,准备入内阁。 刚出门,一名在门口等候的官员上前,声称有要事相告。 这名官员名叫夏元杰,是吏部文选司的一名正六品主事。 并且此人还是温体仁的门生。 因此温体仁毫无防备,身边的护卫也全然不备。 谁知夏元杰在衣袖中藏有短刀,接近温体仁后,猝然出手。 温体仁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胳膊被刺了一刀。 夏元杰随即被护卫当场制伏。 崇祯松了一口气,随即厉声问道:“凶手为何行刺?” “夏元杰声称,元辅温体仁提出摊丁入亩,是祸国殃民的乱政。” “而夏元杰正是河南人,这次行刺温体仁,自称是为河南百姓伸张正义!” 崇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 老温这是替自己挨了一刀啊! 实在有些对不住老温。 等会儿拎两瓶酒,上门去看看人家。 崇祯将最近朝野中的风向,向云逍一五一十地道来。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伟人,诚不我欺!” 云逍意识到,之前还是想的有些简单了。 几千年形成的固有观念,以及僵化固定的阶层。 又是岂是一纸政令可以轻易更改的? 崇祯强压怒气,问道:“叔父可有良策?” 云逍反问道:“若是当今皇帝是太祖、成祖,遇到这样的局面,又该怎么办?” 崇祯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无数画面。 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御笔一挥! 管他什么贪官污吏,还是士绅豪强。 诛三族,诛九族,甚至是诛十族! 他们的雷霆之威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因此才有大明近三百年基业。 “摊丁入亩,既然做了,那便做绝!” “派白杆兵入河南!” “就让河南缙绅的滚滚人头,来告诉天下人,大明皇帝的刀,依然同太祖、成祖那般锋利!” 崇祯语气森然,杀气凌冽。 孺子可教也……云逍微微一笑。 如果到这时候,崇祯还犹豫不决,甚至是退让。 那大明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河南那边,继续着手准备。” “至于朝野的风声,就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再过几天,澎湖那边,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云逍的目光看向门外,投向东南。 第217章 神机妙算海贼王 澎湖湾。 八罩岛北部海域。 清晨。 一艘长二十多丈的风帆战舰,正迎着朝阳,逆着风,绕着‘之’字型线路航行。 战舰的船体伤痕累累,甚至前桅杆,也被炮弹轰击成两段。 却依然不失其威武、霸气,宛如一头海上王者,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域。 这艘盖伦船,正是西班牙舰队的旗舰。 以前叫安达卢西亚号,此时更名为——云逍子号。 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渔船,散布在四周的海面上。 这处海域,到处都是暗礁、急流。 舰船在这里航行,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何况此时又是逆风航行,危险系数又增加了很多。 然而云逍子号以及众多舰船,却如同一条条游鱼,畅行无阻。 云逍子号指挥室。 “壮哉,我大明水师!” 阎应元正透过舷窗,向外远眺。 看到远处航行的大明水师舰船,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站在一旁的郑芝龙,得意地一笑。 “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郑将军释疑。” 阎应元神态十分恭谨,眼神中透着敬佩。 这倒不是因为郑芝龙的水师,救了他一命的缘故。 更不会是因为,郑芝龙的身份。 而是阎应元昨天,亲眼目睹郑芝龙料事如神,为其所折服。 昨天阎应元绝地反击,控制西班牙旗舰。 郑芝龙很快登舰,并迅速接管战舰。 郑芝龙的主力战舰,多数是西洋舰,其中就有少量风帆战舰。 因此掌控这艘旗舰,并非什么难事。 接着郑芝龙直接下达命令,水师舰船立即撤离战场,向西北海域驶去。 几艘西班牙战舰,原本成了瓮中之鳖。 由于郑芝龙的撤离,得以顺利逃脱落网。 阎应元见状,向郑芝龙提出质疑: “为何不配合红夷战舰,将佛郎机人一举歼灭?” 郑芝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歼灭佛郎机后,必定是红夷偷袭我之时!” 话才是刚落音。 一发炮弹落在战舰不远处的大海中。 紧接着,红夷的战舰一起开火。 第218章 无他,海上贼破矣! 早在七十多年前。 大明就制造出世界上的第一颗水雷,名曰:水底雷。 这种水雷的外壳以木制,用绳子衔接铁锚,由此可操控投放的深度。 万历年间的露梁海战中,大明水师就曾经使用水底雷,击沉瀛寇战舰。 不过现在的水雷,都是人工引爆。 或是以信香延时引爆的‘水底龙王炮’。 ‘混江龙’这种触发式水雷,一直到七年后(1637年)才问世。 郑芝龙这次所使用的‘混江龙’,是某个披着道袍的理工狗弄了出来。 早在计划这次海战的时候,他将制造方法交给孙传庭,然后交给福建水师赶制。 “下官不懂海战,却也知道,这种水底雷,必将影响日后的海战。” “郑将军,真是旷世奇才!” “大明有郑将军,水师纵横四海,驰骋大洋,时日不远矣!” 阎应元手掌连拍舷窗,振奋异常。 郑芝龙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笑笑不语。 反正以后跟这个小官不会有什么交集,等上岸后就各奔东西了。 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了解到这次海战的内情。 让他保持对自己的这份敬仰,挺好! 水雷打乱了荷兰人和刘香的舰船阵线。l 这时候,郑芝龙下令出击。 阎应元嘴巴张了张,却没有提出质疑,心里却是极为困惑。 单凭一个水底雷,还无法左右整个战局。 论战舰的数量和战斗力,特别是荷兰人的风帆战舰,敌方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再加上海盗刘香,论战斗力也不比郑芝龙弱多少。 郑芝龙现在占据的唯一优势,就是处于顺风位置。 可这依然弥补不了之间的差距。 郑芝龙看出阎应元的担心,自信满满地一笑。 “阎大人不必担心,我还有两样海战利器。” “一为‘神火飞鸦’,一为‘火龙出水’!” “有这两样利器,这次必定可以重创敌舰!” 阎应元骇然看向郑芝龙。 神火飞鸦,以前曾有耳闻。 只是这种火器,以前多用于攻城战。 用于海战,还是第一次听说。 第219章 打脸,是要讲究技巧的 崇祯比云逍还要早收到澎湖海战大捷的消息。 不过与云逍相比,崇祯可就不怎么稳重了。 他的恣意大笑声,小半个皇宫几乎都能听到。 夜晚,崇祯与周皇后共寝。 半夜时分,周皇后被崇祯的笑声惊醒。 看到熟睡中的崇祯笑容满面。 周皇后哑然失笑,接着又是一阵心疼。 “陛下在结识云逍子之前,何曾有过笑容?” 看到崇祯斑白的两鬓,一声喟然长叹。 接着心中一阵庆幸,又是一阵感激。 五天后。 何乔远和孙传庭的奏折送抵京城。 崇祯收到奏折后当即微服出宫,来到吕祖宫。 云逍接过奏折,看到了几眼,目光陡然一凝。 “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崇祯心中一凛。 叔父向来淡定从容,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 能让他变色的事情,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难道奏折有问题? “阎应元!” 云逍喃喃念出奏折上出现的一个名字。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在心中默念着阎应元的绝命诗,一时心潮澎湃。 能够穿越这个时代,接触到这等气壮山河的英雄。 这又是何其幸甚? “阎公,你好!” “这个世界有我,就不再有江阴八十一日!” “阎公,此生不会有戴发效忠的悲壮,却会让你绽放光彩!” 云逍露出灿然笑容。 “阎应元此人,必是大才!” 崇祯默默地将阎应元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云逍继续往下看,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火冒三丈。 “云逍子号?” “郑芝龙,简直是胡闹!” 云真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郑芝龙这个海贼王,竟然也会拍马屁? 可这样做,会招来多少嫉恨? 崇祯笑道:“郑芝龙以叔父之名,来命名水师旗舰,这是好事,叔父何必动怒?”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训斥的话到嘴边,最后又忍了回去。 好吧! 贫道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 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 等以后见了郑芝龙,再收拾这个马屁精。 云逍继续看下去,这才了解到澎湖海战的详细经过。 郑芝龙与荷兰人联手,击败西班牙舰队的事情,不再赘述。 郑芝龙将荷兰和海盗刘香舰队,诱入八罩岛东南海域。 然后掉转航向,先是混江龙,然后是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 荷兰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接着郑芝龙又借助风向优势,给了荷兰舰队以重创。 随后郑芝龙没有恋战,舰队直接乘风而去。 荷兰人和刘香,被郑芝龙这种不要脸的打法给气蒙了。 总督恼羞成怒之下,纠集所有战舰,迅速掉转航向,重新编队追杀郑芝龙。 一天后。 荷兰舰队如愿以偿,追上了严阵以待的郑芝龙舰队。 双方舰队在八罩岛和澎湖岛之间的狭窄海域,展开一场生死大战。 激战正酣。 李魁奇率领一百多艘小型战船,从西南海湾中杀出。 海湾中遍布暗礁,暗流汹涌。 荷兰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埋伏着一支船队。 更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被郑芝龙消灭的李魁奇还活着,更是与郑芝龙联合。 荷兰舰队大败,仅有三艘主力战舰安全撤离。 海盗刘香极为狡诈,见势不妙早早地跑路。 丢下手下的乌合之众,被郑芝龙和李魁奇击沉或俘获。 云逍看完奏章,高悬着的心轻轻落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随即,心中的喜悦之情,难以抑制地涌动荡漾。 此战,堪称是大明的国运之战! 从今以后,从东洋到南洋,再也没有战舰,能够阻挡大明水师的锋芒。 开海之策将得以顺利实施。 自海洋向外扩张的道路,也从此被打通。 “可惜未能全歼红夷与佛朗机的海上力量。” “并且红夷有三艘主力战舰,逃回了热兰遮城。” “叔父收服小琉球的设想,未尽全功!” 崇祯惋惜地说道。 “这你还不知足?” 云逍没好气地说道。 大明水师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从西班牙舰队袭扰广东沿海,就可见一斑。 并且海战不同于陆地上的大军厮杀。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郑芝龙能有这样的大胜。 固然有郑芝龙的实力,云逍的谋划。 其中还有相当部分运气的成分。 阎应元被俘,然后在关键时刻绝地反杀,控制西班牙旗舰。 这就是运气。 要想一口气将西班牙、荷兰舰队全歼,并一鼓作气收服小琉球。 可以当做未来几年的目标,近期不大可能实现。 再说了,即使收回小琉球,朝廷暂时也无力去镇守。 除了水师的原因,最主要是国内。 大明如今,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自己的病都没治好,随时都会噶了,还想出去打别人? 听了云逍的一番话,崇祯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侄儿太心急了。” “这次澎湖大捷,正是皇帝推行新政的天赐良机。”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问道:“皇帝接下来是如何考虑的?” 崇祯知道叔父这是有心在考校他,思索片刻,这才开口: “朕……陛下的想法,侄儿知道一些。” 崇祯险些说漏嘴,下意识地看了云逍一眼。 见他并没有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层窗户纸,绝对不能捅破。 叔侄的情义一旦变成君臣关系,想要让叔父畅所欲言可就难了。 “明日朝会,当堂向百官公布大捷的消息。” “然后借此机会压制异议,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 “但凡有反对者,等官办的海贸股份公司成立之日,绝不容他们染指分毫。” “在利益驱使下,朝中绝对无人再有异议。” “朝廷的意志得到统一,地方和士绅即使竭力反对,也顶多只是出现一些波折,却无法改变大局。” 崇祯一口气说完。 然后有些忐忑地看向云逍。 “皇帝的想法,大体上不错。” “不过在细节上,要稍加调整一下。” 云逍点点头。 崇祯问道:“请叔父明示。” “朝中百官,有利可图时就趋之若鹜,稍有不对就立即向后退缩,天底下哪能有这样的好事?” “打脸,也是要讲究技巧的,这一次,要给那些墙头草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并且要让他们,哭着跪着去求皇帝,去推行摊丁入亩!” 云逍一声冷笑,满脸寒意。 第220章 当皇帝要懂一点心理学 “当皇帝,首先得懂一点心理学。” “这样才能如意掌控朝堂,不会被大臣们摆布。” 云逍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崇祯。 历史上的崇祯,不能说是一个好皇帝。 但至少是一心为了中兴大明,心里面装着天下百姓。 可他自幼被儒家洗脑,哪里玩的过朝中那帮成精了的大臣? 他一心想要做明君、仁君,又急于求成。 大臣们早就摸准了他的秉性,或是投其所好,或是道德绑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袁崇焕提出五年平辽,就是最好的例证。 崇祯一怔,随即默默点头。 心理学? 懂,也就是把握、操弄人心。 云逍接着娓娓道来: “摊丁入亩,改变了千年来赋税政策,同时也触犯了士绅、地主豪强的根本利益,这才引来朝野间反对的声浪。” “温体仁遇刺这件事,凶手冲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摊丁入亩。” “大明积重难返,也只有下猛药,才能除掉沉疴,因此摊丁入亩必须推行。” “而这次的澎湖大捷,正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引子,同时也是关键。” 云逍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喉咙。 “澎湖大捷,意味着海外贸易,将得以顺利推进。” “意味着海贸股份公司,绝非是皇帝给他们画出的大饼,一座金灿灿的金山,等着他们去攫取。” “试想一下,若是直接将大捷的消息公开,百官会有什么反应?” 云逍谆谆善诱。 崇祯想了想,答道:“悔不当初。” 云逍又问:“接着皇帝以推行摊丁入亩为代价,让百官继续入股,他们又会是什么心理?” 崇祯答道:“大概会心生感激。” “感激?” 云逍一声嗤笑,“你觉得大明朝的官员,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崇祯苦笑。 “他们也许会有那么一丝感激,但是不多,并且很快就会消散。” “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不会对摊丁入亩提出异议,却因此会觉得,他们赚银子是理所应当。” “接着他们会认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次哭闹,皇帝以海外贸易满足了他们的胃口,要是有下次呢?” 云逍一番话下来,让崇祯的脸色泛白。 “地方官和江南士绅,这次不是闹腾的很厉害吗?” “往后还有摊徭役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到时候他们是不是该起来造反了?到时候又拿什么去满足朝中百官?” 要想让大明摆脱亡国,真正国富民强,绝不是发布几道政令,杀几个人,拿出几件黑科技就可以了。 而是要彻底击垮一个阶层……士绅阶层! 对此云逍早就有构想,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没有提出来而已。 “摊徭役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崇祯的眼睛越来越亮,神情变得亢奋起来。 良方! 叔父随口说出来的这三条。 全都是根除沉疴,富国强民的良方! “这些先往后放一放,先把摊丁入亩的事情解决好再说。” 云逍知道崇祯又心急了,赶忙出言打消他的念头。 崇祯讪讪一笑,接着问道:“针对百官的心理,又该如何处置?” 接下来云逍谆谆善诱,对崇祯开展了启发式教学。bookAbc.Cc 虽然没有捅破窗户纸,可毕竟是皇帝,再也不能跟以往那样说教了。 毕竟皇帝的颜面,还是要留的。 再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等把新手培养成老司机,自己也就可以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 一个时辰后。 崇祯走出道观,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 次日清晨。 朝会一开始, 不等大臣们开口,面无表情的崇祯直接出声:“今日只议两件事。” “其一,夏元杰行刺一案。” “其二,海贸股份公司一事。” “首辅温体仁遇刺一案,三法司审出结果了?” 崇祯看了一眼温体仁,接着看向大理寺卿。 温体仁只是被划破了胳膊,不是什么大伤。 然而这个案子的性质,却是极为恶劣。 这关系到朝廷的威严和颜面,不得不慎重处置。 因此崇祯特意交给三法司审理,并限期拿出结果。 “夏元杰身为朝廷命官,行刺当朝首辅,罪不容赦,理应严惩。” “经三法司审议,判夏元杰,杖三十,流放琼州府。” 第221章 大捷!大明水师怒海称雄! “众卿仔细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今日过后,可就不再有机会了。” 崇祯温言说道,目光从众臣身上掠过。 多数官员纷纷低头,无不腹诽不止。 东洋有红夷,南洋有佛朗机。 连沿海都守不住,哪里来的海外贸易? 还能指望海外贸易赚银子? 陛下这是想银子想疯了,居然打起了百官的主意。 要命,请便。 要银子,免谈! 难道皇帝还能强卖不成? 且看朕这次,如何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崇祯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连声冷笑,向随堂太监问道:“都记清楚了?” 随堂太监奏道:“刚才认购的大人们,全都记录在案,一个不漏。” “散朝吧!” 崇祯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大臣们一阵错愕。 这就完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百官满心困惑,正要散去。 张维贤忽然咳嗽一声,笑眯眯地开口: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定于明天在芍园公开售卖股票,有意的切莫错失良机啊!” 很多大臣动起了心思。 海外贸易,就不指望了。 那个水泥公司,可正红火着呢! 户部、工部正在筹划。 准备将修建皇陵、兴修河道的事情,全都交给水泥公司承建。 甚至还有传闻,说是从通州到京城的官道,也要铺成水泥路面。 这可都是稳赚不赔的大生意。 有了这么多工程,水泥公司还不赚的钵满盆盈? 现在购买股票,肯定拿不到原始股那么低的价。 可毕竟是铁杆庄稼,旱涝保丰收的那种。 也有一些大臣鄙夷地看着张维贤。 堂堂国公爷,居然天天忙乎着生意上的事情。 脸呢? 体统呢? 陛下也是一样。 纵观历史。 一心做生意的皇帝,有几个不是昏君? 这次竟然还想空手套白狼,哄骗大臣的银子。 以后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绝对会成为千古笑谈。 温体仁叹了一声,默默地朝殿外走去。 百官如同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一个摊丁入亩,让他站到了全体官员、士绅的对立面。 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孤臣,百官眼里的工贼。 温体仁可以不在乎这些。 可这次被人行刺,对凶手的处罚,却不痛不痒。 并且看皇帝的意思,在这件事上,不会,也不能替温体仁撑腰。 他以后的名声可就臭了。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荡然无存。 哪里还有颜面,呆在首辅的位置上? 在百官眼里,温体仁就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 “温大人!” 王承恩来到温体仁的身边。 温体仁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王公公有何见教?”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云真人常说一句话,让子弹飞一会儿,元辅是否还记得?” 温体仁一怔。 “这会儿工夫,子弹怕是要飞到了。” 王承恩‘嘿嘿’一笑,大步而去。 温体仁走出大殿,觉得外面的阳光,变得明媚灿烂了许多。 …… 兵部左侍郎侯恂下朝后回到府中。 刚在书房中坐定。 侯方域匆匆而至:“父亲,今天朝会上商议海贸股份的事情了?” 侯恂摆摆手,问道:“老家有什么消息没有?” 此人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归德府(河南商丘)人。 他本是东林派系。 由于官声极好,政绩也极为突出,不掺和党争。 因此在上次的传教士事件中,并未受到波及。 侯恂是河南人,侯氏本就是河南望族。 因此这次摊丁入亩在河南试行,他自然会极力反对。 “家里来信说,南居益以及东厂、督察院的人,全都到了开封。” “不过暂时还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因为朝野反对,陛下那里也拿不定主意,他们不敢妄动。” 说到这里,侯方域一声嗤笑,面露不屑,“摊丁入亩?陛下怎么不直接下令,抄了全河南缙绅的家?” 这位将来的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今年只有十八岁,才华横溢,年少轻狂。 天底下能够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实在不多。 (史上的侯方域,此时仅十二岁,剧情需要加以调整) 顿了顿,侯方域接着说道:“倒是一些地方,流民越来越多,闹出了不少乱子。” 第222章 几家欢喜多家愁 “水师大捷,大明对海外的贸易往来,从此畅通无阻。” “朝廷成立股份公司,陛下准许官员参股,咱们侯家从此也多了一个银钱来源。” “父亲为何反倒如此惊惶?” 侯方域困惑不解。书包阁 他生性风流,常年流连青楼,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有了海贸,家里多了进项。 以后要钱,也就不会那么抠抠索索。 大好事一桩,老头子这是抽什么风? “今天陛下在朝会上,并未宣布水师大捷的事情。” “反而直接让大臣们认购股份,海上不宁,谁敢往里面砸银子?” 侯恂这时候明白了,这次是被皇帝给耍了。 侯方域紧张起来:“父亲没有认购?” 侯恂苦笑着摇头。 侯方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金山放在眼前,竟然拒之门外。 老家伙,你可真行! “鼠目寸光,你懂个什么?” 侯恂有些恼羞成怒,板着脸训斥儿子。 “海外贸易一成,朝中所有大臣,就会被陛下绑到他的战船之上。” “并且这次陛下有意设局,大臣们获知水师大捷的消息,又岂有不去求着入股的道理?” “大臣们有求于陛下,不光不会反对摊丁入亩,反倒会极力推动。” “到时候朝廷也就可以强力推动政令,地方官府和士绅想要阻挠,无异于螳臂当车!” “陛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侯恂一阵长吁短叹。 那神情,就跟老祖坟被挖了一般。 顿了顿,侯恂重重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绝非陛下行事风格,定是云逍子的算计!” 侯方域悻悻说道:“云逍子捣弄出来的这个股份制,也未必能赚到银子,说不定亏了呢!” “云逍子的算计,岂是你能揣度?” “明天他在芍园公开出售股票,就是专门抛出来诱惑群臣的饵。” “要是水泥公司的股票价格暴涨,足见股份制可行。” “那时候大臣们还能坐得住?肯定会疯了一样,去求陛下!” 侯恂不愧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已经弄清楚了云逍的盘算。 侯方域阴沉沉地说道:“何不明天去坏了云逍子的好事?” “人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怎么坏?” “他正巴不得有人下手,不信你试试看?” “就跟上次算计成国公光时亨一样,不把咱们侯家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他绝不会罢休!” 侯恂露出浓烈的忌惮之色。 侯方域虽然满心不服。 可是想到光时亨被剥皮实草的下场。 顿时一阵不寒而栗,彻底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 工部右侍郎王象晋下朝后回到府中,立即叫来夫人和管家。 王象晋吩咐管家:“盘一下府上的账目,看能不能凑够一万两银子。” 夫人王李氏吓了一跳:“老爷这是要做什么,要用这么多的银子?” 王象晋把朝会上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我有幸得云真人举荐,陛下委我以重任,让我临老了,得以舒展平生之志。” “如今陛下有难处,别说是舍弃一点家财,就是舍了我这残躯,也是在所不辞。” 王李氏满心不情愿,脸立即拉了下来。 王象晋对于发妻向来尊重,耐着性子一番解释。 “摊丁入亩,关乎江山社稷,更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不,生死!” “咱们老家的那些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是知道的,能有口饭吃都难啊!” “有了这个摊丁入亩,百姓多少能喘口气,不知道能救多少百姓。” 王李氏是个明事理的人,听王象晋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想到以后要过苦日子,更不能给儿孙留下家业。 王李氏悲从心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管家苦笑着说道:“老爷,如今府上的账面上只剩下八百多两银子,还是准备留着给公子结亲用的。” 王象晋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道:“卖宅子!去牙行走一趟,看宅子能卖多少银子!” 管家匆匆而去。 王李氏哭出声来。 王象晋只得温言劝慰。 不到盏茶工夫,管家又匆匆走了回来。 王象晋皱着眉头问道:“这么快就去了牙行?” 管家喜哄哄地说道:“老爷,大喜,不用卖房子了!” 王李氏停住哭泣,问道:“咱家哪里来的喜事?” 管家说道:“隔壁的许侍郎家,正打的热火朝天,听说许侍郎的脸都被夫人给抓烂了。” “许侍郎家闹腾,关咱们家什么事?” “你这老东西,竟然还在这里幸灾乐祸,真是岂有此理!” 王象晋大怒。 “老爷,你听我说。” 管家笑呵呵的说道。 “听人说,今天的《大明日报》上登了,福建那边海上大捷了。” “红毛鬼的舰队,被咱们大明的水师给打败了,以后这海上,就是大明的天下了,海外贸易的事情也成了。” “许侍郎府上得了消息,都准备好了响鞭。谁知道许侍郎回来后,却说已经拒了陛下,没认购股票,以后也没机会买了。” “许夫人顿时急了,跟许侍郎打了起来!” 王象晋瞠目结舌。 王李氏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咱们不用再卖宅子了?” 管家笑道:“不光是不用卖宅子,夫人以后就等着数银子了,府上这次要发横财了啊!” 王象晋苦笑道:“我虽然认购了,可还是得拿出银子,才能买到股票啊!” 管家说道:“老爷,你也是糊涂了,有了认购的资格,上哪儿不能筹到银子?” 王象晋一拍脑门,一阵呵呵笑。 王李氏兀自不敢相信,“咱们这真的是要发财了?” “发财了,真的是发财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这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升了官不说,还能发财?” 王象晋一阵摇头苦笑。 下次回老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去祖坟看看。 怎么就突然冒青烟了? …… 随着《大明日报》上公开水师大捷的消息,朝野上下为之轰动。 几家欢喜,多家愁。 如果药铺子里有后悔药卖,今日肯定是大卖。 后悔的有之,当然也不乏嘴硬的。 股份制能不能赚到银子,现在还说不准呢! 看明天云逍子搞的股票售卖,能卖出个什么价来! 第224章 售股前的忽悠大会 云逍打听李香君,自然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云真人又没有什么集邮癖。 秦淮八艳当中,论才学、相貌和情操,李香君与柳如是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连柳如是都还没下嘴……呸,云真人道心坚定,岂会在意那些红粉骷髅? 今天见到侯方域,让云逍想到了李香君。 因为孔尚任的《桃花扇》,使侯方域和李香君之间的故事,在后世广为流传。 大明亡国后的复社四公子,陈贞慧、方以智、侯方域、冒辟疆。 最无耻、骨头最软,落水当汉奸的,就是侯方域。 侯方域之父侯恂,虽然官声不错,云逍对他同样也是极为憎恶。 那是因为侯恂竭力提拔了一个名为左良玉的人。 崇祯十七年,正值明朝危亡之际,崇祯向手握八十万重兵的左良玉求救。 左良玉始终不为所动,坚决不派一兵一卒,坐视京师陷落于李自成之手。 左良玉此时还在昌平驻军中,担任中级军官。 要不是遇到侯方域,云逍一时还想不起来这个人。 既然想起来了……那自然得好好地关照关照。 云逍朝方以智说道:“以后不要跟侯方域这等品性的人来往,还有那个张缙彦,否则,别在我身边呆着!” 方以智心中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柳如是醒悟过来。 这家伙能够洞悉天机,知晓将来的事情。 侯方域将来定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而侯方域和李香君之间,肯定会有什么纠葛。 以后遇到李香君,得好好提醒她一番。 …… 这次股票售卖大会的组织者英.国公张维贤,严重低估了股票的吸引力。 原本估计,来勺园的人不会超过两百人。 结果来了五百多人,这还不包括各家带的随从、管事。 当然了。 也不全是为了买股票而来,有不少人是朝中官员派来打探消息的。 之前预定的堂舍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最后不得不将地点,改到勺园中的一座湖心岛上。 云逍等董事会的人在亭子里坐着。 其他参会人员在亭外,每人一个小凳坐着。 就这依然无法容纳,很多人登上小船,靠在湖边。 大会开始。 首先由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副董事长张维贤,讲解公司的章程,董事会、监事会等公司架构。 这些都是在上次的股东大会上,经过反复研究,最终一致通过的。 今天之所以要再次当众宣讲一遍,是云逍的意思。 一是为了宣扬股份制的理念。 第二个目的,就是激发韭菜们……不,激发投资者的购股欲望。 若是不清楚水泥股份公司的运作情况,哪个敢放心地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去购买股票? 这股票的价格,又怎么能被炒上去? 在场的官宦子弟不太懂生意的事情,不过这也不要紧,他们都带着府上专门打理买卖的管事。 这些管事个个都是人精,并且其中有很多人,是京中权贵高价从江南聘请来的‘职业经理’。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全新而又完备、严密的管理和监督模式,让‘职业经理’们叹为观止。 湖边的一条船上。 侯方域和张缙彦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出个什么名堂。 张缙彦此时还只是个举人,在原有的历史上,十四年后,率百官表贺迎接李自成入城的就是他和魏藻德。 张、侯二人都是河南籍,虽然年龄相差十几岁,却是相互引为知己。 论吟诗作赋,引经据典,二人都是响当当的,可是说到做买卖,都是两眼一抹黑。 于是请教府中的管事。 “单从英.国公所说的章程来看,从中挑不出一丝瑕疵,这个股份制,简直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绝佳模式。” “云逍子,堪称是商道之旷世奇才,他若是专心经商,陶朱公、沈万三都望尘莫及!” 两名管事都是赞不绝口。 接下来。 张维贤开始忽悠……介绍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现状,以及恢弘前景。 水泥公司经过两个月的大肆扩张,已经初具规模。 仅是在京畿地区,就购置了水泥石矿三十多处。 兴建水泥厂十三座,窑口共计六百二十七个。 如今水泥的月产量,已经高达3000万斤。 这样的规模,差多跟后世的一个中型水泥厂。 经过对水泥公司资产估值,达到三百万两银子。 张维贤说到这里,四周顿时响起一声声惊呼。 水泥股份公司最初定股十万份,十两银子一股。 这才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资产就涨了三倍。 这比放印子钱,都还要赚钱啊! 手上有原始股的股东们,全都振奋起来。 各府的管事开始转动脑筋,飞快地算计起来。 水泥是独家买卖,并且以后所有土木工程,都要用到水泥。 现在的规模估值为三百万两,绝对不算多。 即使是估价五百万两,也不算是虚高。 接着张维贤又开始大谈水泥公司的前景。 如今水泥公司根本不卖水泥,而是承揽工程。 原因很简单,造出来的水泥自家工程都不够用,哪里有多余的往出卖? 单是今年已经敲定的工程,除了传言中的皇陵、河道以及通州至京城的道路工程。 另外还有蓟镇关隘的防御工程。 这个工程,是云逍特意向崇祯提出来的。 以前他对崇祯说,将来要拆了长城,意思当然不是说长城真的没用。 而是为了转变崇祯的观念,打破固有的闭关自守的思维模式。 云逍算定,今年秋后建奴和蒙古各部,必定会再次进犯边镇。 原因很简单。 没了晋商向建奴供血,建奴这三个月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凄惨。 派往朝鲜抢粮的大军,又被卢象升的‘游击队’给搅黄了,不仅没能抢到粮,反倒折损了不少兵马。 要解决粮食问题,也只能是南下大明抢粮。 关宁锦防线那边,孙承宗收缩防守关键城池、要塞,强行突破是不可能的。 建奴也只能故技重施,绕道蒙古进军蓟镇。 因此云逍建议崇祯,未雨绸缪,加强蓟镇防御。 而水泥正好派上了用场。 到时候让建奴和蒙古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固若金汤。 “说了这么多,大家伙儿肯定在琢磨,一股能分红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张维贤‘嘿嘿’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所有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勾了起来。 第225章 报复云逍子,买股票狠狠赚他的银子! “今年,水泥公司将在河南、陕西、江浙等地,陆续建造七座大型的水泥厂。” “水泥制造的工艺、产量,将会大幅度的提升。” “届时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资产,估值将会翻一到两倍。” 张维贤的话,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现在的水泥股份公司,就已经估值三百万两银子了。 这要是再翻上一到两倍,那岂不是要上千万? 大明现在一年的赋税收入才是多少? 却无人提出质疑,反倒有人认为,这个估值太保守了。 毕竟一座座水泥厂,就是一棵棵摇钱树。 只要是土木工程一直用水泥,那就能一直赚下去。 “预计水泥股份公司今年的收入,将会有320万到350万两银子,毛利超过百万。” “由于要把银子投入到建厂、收购水泥矿以及提高制造工艺上,所以股东分到的利润不会太高,只有二十来万两银子,每股分红,也只有二两多。” 轰! 亭子四周一片哗然。 每股翻倍升值且不说,还能分到二两多的分红。 这哪里是什么赚的不多? 即使是去抢,也没有这么多啊!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赚钱的买卖? 不对,朝廷抄没晋商,一次赚了四千万,并且还是无本买卖。 如果把水泥公司的股票当做是田产,分红就是产出的庄稼。 不光是田产在不断升值,每年从田地里长出的庄稼,也在不断的增多。 这样的好事要是错过了,是要被雷劈的啊! 侯方域盯着亭子中的云逍,眼珠子都红了。 “据我所知,云逍子手中,握有水泥股份公司的八成股份。” “那岂不是说,他现在掌握的银子,高达数百万?” “如此敛财的手段,简直是可怕!” 张缙彦满心嫉妒地说道:“才是短短数月的工夫而已,云逍子就已经是富可敌国,再过几年,恐怕连沈万三当年的财富都望尘莫及!” 侯方域恨恨地说道:“最好是跟沈万三一样,被皇帝给抄家灭族了!” 张缙彦苦笑:“云逍子的圣眷正隆呢,并且听说,陛下在水泥公司也有股份,怎么可能去动他?” “云逍子坐拥巨富,竟然还窜和陛下,大肆盘剥河南缙绅,着实可恨!” 侯方域想到今天被云逍藐视,心中恨意更浓,“不如这次咱们想法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张缙彦苦笑道:“你看看水泥公司的股东都是哪些人,今天咱们要是敢搞出点事情,保证明天就会进东厂的厂狱!” 侯方域冷哼一声,“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缙彦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法子?” 侯方域得意地一笑,“买水泥公司的股票,狠狠地赚云逍子的银子!” 张缙彦呆愣了片刻,然后竖起大拇指: “侯公子,大才!” 这时人群躁动起来。 人们纷纷询问张维贤怎么才能购买到股票。 “公司本来并没有出售股票的打算,毕竟连本国公手里面也才是两千股,哪有多余的往出卖?” “云真人仁德,想让大家伙儿都能跟着一起赚银子,于是从自己名下的股份中,拿出三万份股票,公开出售给大家。” 张维贤的话一落音,感恩戴德的声音如洪水一般泛滥开来。 “下面本国公说一下竞价购股的规则和流程。” 张维贤扬起手,四周顿时寂静了下来。 “有意向购买股票的,稍后到后园的倚泓楼去,在公司的办事人员那里去登记,验证资质,还要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银。” 这一点倒是没人提出异议。 人家这是要查清资质,同时防备那些趁浑水摸鱼的,不然的话岂不是乱套了? “登记完毕,办事人员会给大家一张牙粉纸。” “大家可以利用中午的时间,仔细斟酌一番,然后将购股意向,也就是欲购股票数量、每股报价,以及竞价者的姓名,全都写在牙粉纸上。” “等午饭过后,咱们再到这里集中,你们将牙粉纸交给本国公,本国公会安排人现场唱标。” “最终按照大家伙儿的报价,从高到低依次排序,一直排到三万份股票售完为止。” 听了这样的规则,所有人都是眉头大皱。 这明显是要把股票的价钱,哄抬到最高的节奏啊! 黑,实在是太心黑了! 很多人开始左右为难。 价钱报低了,买不到股票。 报高了,不仅被当成是肥羊宰,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一时有些冷场。 这时,一直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忽然开口:“赚钱不易,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这个便宜,贫道不占!” 张维贤一阵愕然,问道:“那以云真人的意思呢?” 其他股东或是股东代理人,都是困惑不解。 这次出售的都是云逍名下的股票,看似与他们无关,实际上却是关系大了。 股票卖出的价钱越高,意味着他们手中的股票,价值也会越高。 因此哪个股东不想股票卖到最高价? “贫道决定将规则稍加改变一下。” “按照报价从高到低排序,一直到售完三万股,这个没问题。” “不过每一股的定价,就按照最后一笔的价格来算。” “也就是说,哪怕你报价一千两一股,最后的成交价,全部都按照最低价来算。” 云逍一番解释。 众人根本就没动脑子去想,全都拍手叫好起来,一声声赞誉、感激,此起彼伏。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张维贤‘嘿嘿’一笑,不再做声。 船上的侯方域和张缙彦面面相觑。 侯方域道:“云逍子会有这样的好心?” 张缙彦也是困惑不解:“难道他真的是高风亮节,不爱钱财?” 侯府管事苦笑着说道:“纯阳真人的这个法子,阴毒……高明着呢!” 这位管事是侯家从江南重金聘请的,专门为侯家打理生意,这些年为侯家赚了不少钱,极少有亏的时候。 侯方域问道:“怎么说?” “每个人都想买到股票,报价太低了,根本连购买的资格都拿不到。” “报价越高,中标的机会就越大,反正最后都会以最低价来成交,一点也不亏。” “公子你会怎么报价?” 侯方域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尽量往高处报啊!” 侯府管事幽幽说道:“每个人都跟公子一样的想法,都会朝死处往高报,最低价,又能低到哪儿去?” 侯方域和张缙彦总算是醒悟过来,一阵目瞪口呆。 第227章 银子太多,真人很苦恼 “高明,张兄还真是高明!” 侯方域面色阴沉,满脸嘲弄、愤慨,“张兄就不怕以后下雨天打雷?” 张缙彦讪讪笑道:“这是府上管事擅自做主,并非是我的主意,望侯公子见谅!” 侯方域冷哼一声,“背信小人!” “侯公子不也跟我击掌为誓了的吗?” 张缙彦恼羞成怒。 他现在还只是个举人,家里虽然是河南富甲一方的豪绅,可远没有侯家那种势力。 因此与侯方域交往,是为了攀附侯家的权势。 可今天云逍子当众羞辱侯家,意味着以后侯家注定要倒霉。 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哼!” “哼!” 侯方域和张缙彦恨恨地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拂袖起身,背对而立。 友谊的小船,翻了! 两家的管事相视苦笑。 连你们都为了股票反目,还指望其他人听从你们的怂恿,同时报出低价? 唱标的人大声宣布:“三万份股票,已经全部售出,因此……” “等等!” 云逍再次打断他的话,“张家的申报作废,下一家!” 众人再次一阵诧然。 张缙彦咬牙问道:“敢问云真人,这是为何?” 云逍淡淡说道:“不为何,贫道愿意。” 这种毫无底线的无耻之徒,不找机会取你性命都罢了,还想买贫道的股票赚银子? 虽说这样会损失不少银子。 可云真人银子多,任性一回又咋啦? 张缙彦像是被重锤轰击在胸口,半晌没能喘过气来。 “哈!” 侯方域笑出声来。 这下子心里平衡了,贼吉尔痛快! 最终。 最后一笔的申报价为二百二十两银子一股。 也就是说,这三万份股票的单价,就是这个数。 买到股票的人,对于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没有买到的,都是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报高一些? 云逍坐在那里,看似古井不波。 实则却是脑袋里一阵恍惚。 这就成百万富翁了? 可不是后世的那种百万。 如今的百万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近十个亿。 并且此时的大明,身家超过百万两白银的富豪屈指可数。 六百多万两白银的身家,几乎是找不到。 这还仅仅只是出售了三万股。 他的手里面还掌握着三万股,算下来又是六百多万。 一千多万两白银的身家,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我只是一心想当个道士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超级富豪了?” 云逍一声叹息。 “给云真人道喜了!” 张维贤等人纷纷向云逍道贺。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堆俗物而已,多了,反倒是烦恼。” 还真是有些苦恼。 这么多的银子,该往哪些地方花? 云逍接着朝张维贤等人说道:“也恭喜诸位了!” 这次来的股东多数是勋贵。 官员由于不便露面,派的是府中的管事。 听了云逍的道贺,众人都是眉飞色舞,欣喜万分。 发财了! 这下子是真的发财了! 就拿张维贤来说。 当初花了两万两银子,买了两千原始股。 如今每股价值高达二百二十两。 意味着如今暴涨到四十四万两,净赚四十二万两。 英.国公这一脉只要不出败家子,单凭这一项,就足以延续好几代富贵了。 当然了,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 要想变成银子,必须把股票卖出去。 延续了八代的英.国公,不缺银子,张维贤自然舍不得卖掉摇钱树。 云逍举步朝亭外走去。 很多没有买到股票的纷纷围了上来。 “云真人,可还有股票出售?” “云真人,咱们可都是诚心想买啊,您就再放点出来吧!” …… 张维贤站出来,大声道:“云真人这次放出三成股票,手上只剩下三成,还要给宗亲藩王们留一些,哪里还有多余的股票卖给你们?” 众人大失所望。 “水泥公司的股票,是可以自由买卖的。” “想买的,可以到正阳门煤市街的水泥公司办公楼去,买卖双方在公司办个过户的手续就行了。” “要是手头上有股票想往出卖的,公司也可以挂牌代售。” 张维贤接着又是一番解释,众人这才怏怏而去。 …… 勺园这边的售股大会一结束。 消息立即以风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京城。 “云逍子,欺人太甚!” 侯恂听了儿子带回来的消息,气得险些喷出一股老血来。 侯方域怨气满腹,“父亲,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云逍子,这次不仅没错失赚钱的机会,反倒还被他羞辱。” “除了摊丁入亩,还能有什么事情?” 侯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事情往摊丁入亩上想。 侯方域摇头道:“可张缙彦只是一个举人,云逍子怎么也同样针对他?” 侯恂一阵困惑。 难道云逍子不待见河南人? “水泥公司的股票大卖,最初的那些个股东赚得盆满钵满,这就给人们一个错觉,这个股份制能一夜暴富。” “海外贸易,获利比水泥公司更为丰厚,朝中百官岂有不眼红的道理?” “陛下昨日在朝会上故意设局,多数大臣都没有认购海贸公司的股票。大臣们想要反悔,就只能在摊丁入亩的事情上做出妥协。” “陛下和云逍子联手做的好局啊,把百官全都给装了进去!” “河南士绅,这次不得不被剐掉一层皮啊!” 侯恂对局势看得十分清楚。 大势已去,谁都无法阻挡。 侯方域问道:“那咱们侯家该怎么办?” “侯家不想被大势碾压成齑粉,除了乖乖地配合朝廷,推行摊丁入亩,还能怎么办?” 侯恂无奈地说道,然后无力地朝侯方域挥挥手。 侯方域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侯恂忽然说道:“去跟管家说一声,想尽办法筹集银子,越多越好。” 侯方域不解地问道:“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侯恂悠悠说道:“水泥公司的股票没买到,海贸公司的股票要是再错过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 侯方域一阵错愕。 随即心中又是一阵敬佩。 姜还是老的辣! 第228章 售股大会的余波 “二百二十两一股?” “朕名下的两成原始股,值四百多万两银子?” 崇祯接到消息,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在得到王承恩的确认后,他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几个月前,还穷的穿打补丁的龙袍。 现如今,竟然坐拥四百多万两白银! 崇祯此时的心情,跟中举的范进,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痛得他嘴角直抽抽。 不是在做梦! 有银子了!!! 国库有银子了。 朕的内帑,也有银子了! 崇祯‘嘿’了一声,“没想到,朕也变成有钱人了!” 王承恩喜滋滋地说道:“那可不是?” 万岁爷一夜暴富,自己也跟着大赚啊! 当初云真人白送了一千股,现在值二十多万两。 这可是清清白白的银子,可以光明正大地享用的。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 谁还去提心吊胆地去贪那些小钱? 接着王承恩心中一阵感叹。 云真人这赚银子的手段,用点石成金来形容都不够。 这是点石成金山啊! 并且还不单单只是银子的事情。 这次云真人还顺带跟万岁爷一起,狠狠地算计了一把朝中大臣。书包阁 这手段,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万岁爷,股份制这东西,实在是好啊!” “这次水泥公司的股票大卖,海贸公司将来岂不赚的更多?” “朝中那些没认购的大臣们,估摸着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崇祯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一幕画面。 那些反对的大臣们,跪在面前,哭着喊着认购海贸公司股票。 海外贸易的事情,成了! 摊丁入亩新政,朝中再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想到这里,崇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豪情满怀,豪迈地大手一挥: “传旨尚膳监,设宴!” “让所有嫔妃全都来,朕要大宴后宫!” 陛下发大财的消息,迅速在后宫里传开。 整个后宫都沸腾了起来。 陛下有银子了,以后宫中的用度,再也不用跟以前那样扣扣索索了。 再加上云真人,又给了周皇后一个香水的方子。 每个嫔妃都跟着有银子拿。 云逍子,简直是后宫的福星啊! 周皇后得到消息。 先是一阵兴奋,随即却又开始忧心起来。 倒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那个不争气的老爹。 当初,云逍向权贵们出售原始股。 周皇后特意带信给周奎,让他筹银子买股票。 周奎却根本不相信能赚钱。 后来听说股票会暴涨,他心疼的当下就病倒了。 最近病情才有了起色。 这要是知道股票一下子暴涨这么多。 国丈大人那还不得活活气死? 对于这个没出息的父亲,周皇后也十分恼恨。 可他毕竟是自家亲爹啊! …… 嘉定伯府。 周奎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经过太医精心调治,这病总算是好利索了。 可为啥这心口老是隐隐作痛? 周奎想了想。 很快就找到心痛的原因。 是因为水泥公司股份的事情。 该死的云逍子! 竟然不让本国丈赚银子,着实可恨! 女儿也是不孝! 让她出面向云逍子要一些股票,竟然不答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 周奎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心疼。 这时,从帷帐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虽然听不太真切。 却可以听出是儿子周鉴,在跟最宠爱的第七房小妾说话。 周奎一个激灵,立即竖起耳朵。 “这事,可千万别让老头子知道了。” “要是他知道了,那还不给气得两腿一蹬,那咱们府上就得开席了。” 周奎的心里‘咯噔’一声。 随即怒火中烧,从床上坐起来。 猛地掀开床边的帷幕。 就见周鉴和小妾的脑袋凑到一块儿嘀咕着。 这场面,看上去极为暧昧。 “你,你们……”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周奎指着二人,气得浑身直哆嗦。 周鉴慌忙上前扶住他,“爹,你身子骨不好,可千万别……” “老子的身子骨不好,老子的女人也轮不到你这孽子!” 周奎越发愤怒,用尽全力,一巴掌抽在周鉴的脸上。 小妾赶忙解释道:“老爷,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亲眼看到了,还敢狡辩?” 周鉴又急又怒:“我跟小娘说的是水泥公司的事情,怕爹你知道了,会气坏了身子,哪里是你想的那样?” 周奎一怔,“水泥公司,又有什么事情?” 周鉴只得将今天水泥公司的售股大会,向周奎如实道来。 “二百二十两一股?” “你这孽子,入你母的,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那些权贵都是傻子,花这么多银子,就为了买云逍子的股票?” 周奎哪里肯信,指着周鉴一通大骂。 “事情都传遍京城了,我还能拿这事骗你?” “英.国公这次,足足赚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不信你到国公府问问去!” 周鉴梗着脖子争辩道。 “四十多万两银子!” 周奎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到床上。 闷了半晌。 周奎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周鉴: “你这孽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事?” “哪怕你承认跟你小娘私通,我也受得住啊!” “银子,我的银子……” 周鉴吓坏了,慌忙说道:“爹,你千万别生气,只要有你在,还愁赚不到银子?” “爹不气,一点也不气……” 噗! 话没说完,张口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仰面倒在床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 眼看是不活了。 就在嘉定伯府上准备开席的时候。 很多大臣在家里奋笔疾书,准备上疏皇帝。 奏疏的内容,自然是盛赞陛下英明。 以及摊丁入亩的种种好处,并力挺这一新政。 甚至有御史自告奋勇,前往河南督查推进摊丁入亩。 三法司的主官也立即碰头,重新商议夏元杰行刺温体仁一案。 并且在当天就拿出了判决结果。 三法司一致认定,夏元杰行刺座师、当朝首辅。 不予以严惩,不足以正纲纪,不足以平民愤。 判决夏元杰,凌迟! 第230章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河南,睢州。 连年干旱,官道上堆积厚厚的尘土。 一阵风吹过,尘土漫天,遮天蔽日。 官道两旁的田野一片荒芜。 就连荒草的草籽,也早已被饿极了的百姓采摘干净。 烈日下。 一匹老马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 马背上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剑眉星目,腰悬长剑。 头戴儒巾,身穿青色圆领举人服。 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豪迈与英气。 “苍天,你为何不给百姓一丁点活路?” 青年目光自荒芜的田野中掠过,露出焦虑之色,发出一声长叹。 此人名为李信。 开封府杞县青龙岗人,天启丁卯年举人。 李信生性慷慨豪爽,急公好义,常周济穷人。 此次前来睢州,是为了拜会河南四大乡宦豪强之一的睢州褚太初。 李信的父亲李精白,曾任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 崇祯初年,由于与魏忠贤有牵连,被削职为民。 李精白在河南素有威望,与褚太初也有些交情。 李信这次前来,是想请褚家出粮赈济流民。 褚家是河南世代豪强,拥有良田千余顷(非公顷,1顷=100亩)。 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粮食,都能活命无数。 这一路上。 李信亲眼目睹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易子相食。 为争抢一只死鼠而争斗,导致数人死伤。 鬻儿卖女,更是常态。 饿毙于路旁的尸骸,随处可见。 “希望朝廷的摊丁入亩,能顺利推行,多少能给百姓一条活路。” 李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扬鞭抽打一下坐下的老马,朝睢州府城飞驰而去。 李信来到褚宅,向门房报了身份。 门子进去通禀。 很快出来一名管事,将李信带入七进七出的褚家大宅。 先是带着李信去了白玉池……也就是洗澡的浴池。 储家的奢华,从白玉池就可见一斑,让李信叹为观止。 整个浴池,占地竟有三四亩。 隔成数十个单间,全部以白玉铺砌。 单间之中,浴池旁放着茶几,几上沏了上等好茶。 浴池触手可及之处,挂了五孔竹筒。 竹筒上分别写着:上温、中温、微温、退、加等字样。 需要热一点或冷一点,不用开口,敲一下竹筒就可以了。 浴室的窗户上架着风轮,随时转动着。 这当然不是为了凉快,而是为了送风。 送的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香风,真正的花香。 李信出身高官之家,也不曾见过如此奢靡。 回想到沿途所见,心中一阵莫名悲愤。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洁净的衣服。 褚家的三公子褚思贤,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为李信接风洗尘。 两人用餐,却是上了三十多个菜。 看到满桌佳肴,李信的心里越发堵得慌。 “李兄,且尝尝这烤乳猪。” 褚思贤颇为殷勤,让婢女为李信夹了一块烤乳猪。 李信强忍不适,尝了一口。 香酥软滑,竟是从未有过的绝佳美味。 李信诧然问道:“这烤乳猪,怎地味道如此独特?” 褚思贤笑道:“这乳猪乃是以人奶喂养,如此方能保证肉质鲜美,烤出来后肥而不腻。” 李信愤然丢下筷子,站起身来。 可转念想到,此次前来有求于人,又强忍下心中震怒。 推说是有些不适,去了西阁(厕所),吐了个一塌糊涂。 回来后,却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 褚思贤命人撤了酒菜,带着李信来到书房坐下。 有婢女奉茶上来。 不是寻常茶水,像是冲泡的蜂蜜。 “这是珍珠粉与蜂蜜冲泡而成,有宁心安神、明目除霾之功效。” “所用珍珠,是从海里打捞上来,如此才不失灵气。一颗珠子要三千两纹银。” 褚思贤见李信不解,笑着一番解释。 顿了顿,又叹道:“这几年的年成不好,要是往年,李兄这等贵客前来,少不得要用万两纹银的珍珠泡茶才算周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李信默然放下茶杯。 然后取出一张信笺,递给褚思贤。 “在下不才,写了首诗,请褚公子指点一二。” “《劝赈歌》?” 褚思贤接过信笺,看到诗名,不由得眉头一皱。 第231章 东厂的活祖宗? 褚思贤急忙朝前宅赶去。 “难道是有民变?” 李信心中猜测着,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褚家有家丁、豪奴上千。 并且装备有军械,论战斗力绝不弱于边军。 流民不敢,也不可能攻打褚家大宅。 李信满心困惑,跟着褚思贤匆匆来到前宅。 褚家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惊动了。 “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褚家的家主褚太初,朝一名仓皇而来的家丁喝道。 那家丁答道:“官兵,大批官兵围住了大宅,已经攻进来了!” “官兵敢攻打咱们褚家?” “哪里的兵马,难不成要造反?” 褚太初满脸不可思议。 所有褚家人都是匪夷所思。 在睢州府,褚家就是天。 储家说是老二,官府都不敢说自己是老大。 此时,竟然有官兵攻打褚家?! 所有储家人无不有种荒诞的感觉。 李信震惊而又兴奋不已。 这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去问问领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太初很快恢复镇定,吩咐一名心腹管事。 话刚落音。 几十个家丁逃了回来。 紧接着,大批官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这些官兵的装束十分怪异。 全都是头缠白布,身穿麻布短衫,脚蹬草鞋。 手持奇特的白杆长枪,与寻常官兵大相径庭。 “白杆兵!” 褚太初心中陡然一沉。 白杆兵进入河南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白杆兵竟会公然攻打褚家。 “住手!” “是哪位将军当面,请出来说话!” 褚太初走上前,大声说道。 白杆兵长枪如林,指向褚太初,迫使他停住脚步。 一名全身披甲的大将分开人群,大步走出。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头戴尖顶圆帽的东厂番役。 领军大将只有三十来岁,戴着一只眼罩。 身材异常高达,英武潇洒,气势逼人。 “石柱宣慰使马祥麟,奉钦差之命,查抄睢州褚氏。” “但有顽抗者,就地格杀!” 独眼将军声如惊雷。 感觉如同有千军万马,扑面而来。 储家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几名胆小的女眷更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李信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没想到朝廷,竟然动真格了! 褚太初厉声喝道:“我褚家触犯了哪条王法,南居益竟然要查抄我褚家?” “东缉事厂廉政司,奉命办差!” 一名东厂番役自马祥麟身后走出,向褚太初亮出一块腰牌。 这番役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声音尖细,竟是一名太监。 他身上的服饰,也与寻常东厂番役有所不同。 虽然也是圆帽、褐衫、皂靴。 衣袍却是立领,腰间系黄色小绦,显得异常干练。 东厂番役都是从锦衣卫中抽调,并无太监担任。 至于这番役所说的东厂廉政司,众人更是闻所未闻。 “廉政司执行处处长高宇顺,奉命抓捕褚太初等人犯!” “尔等有权保持沉默,但尔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那廉政司番役大声说道。 此人正是高宇顺,东厂成立廉政司后,从御马监调任,主持抓捕事宜。 李信一阵愕然。 凶名赫赫的东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斯文了? 大批东厂番子番役冲出。 褚家众人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在睢州地界上,褚家就是天!” “即使是王承恩那阉狗来了,也不敢如此放肆!” “褚家有家丁一千,佃户无数,抓了褚家的人,你们今天休想走出睢州!” 褚思贤大怒,一巴掌抽在一名试图抓他的东厂番子脸上。 高宇顺朝身旁的下属吩咐道:“都记清楚了!拘捕,藐视朝廷,羞辱厂督,妄图兴兵抗法,一个字都不要漏!” 那下属奋笔疾书。 两个白杆兵冲上去,用白杆下端的铁环重击褚思贤双腿。 褚思贤双腿折断,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另有几人试图顽抗,被白杆兵直接捅成了筛子。 褚家众人再也无人敢于反抗,被牢牢绑缚起来。 李信目睹这一幕,心中快意无比。 这时两名番子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李信急忙解释道:“我是杞县李信,并非是褚家人!” 一名番役说道:“拿下,等到了公堂之上,自会辨明身份。” “等等!” 高宇顺快步走上前来,“你叫李信,开封府杞县人氏?” 李信心中十分困惑,却还是如实答道:“正是在下。” “李公子,多有得罪!” “请李公子暂且到边上候着,稍后有要紧事对你说。” 高宇顺一改之前的严肃,满脸笑容,前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懵逼的李信,越发的懵逼。 这时,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走了过来。 打量了李信一番,然后拱手说道:“桐城方以智,见过李公子。” 方以智出身名门,又是少年成名。 李信自然是知道他的名声,赶忙还礼。 然后不解地问道:“方公子这是……” 方以智说道:“奉师命,跟随东厂廉政司采访。” 见李信依然一脸迷惑,笑道:“可知《大明日报》?在下不才,现为《大明日报》副总编!” 《大明日报》在河南发行不多。 李信毕竟非同一般举人,因此一期不落地看过。 如今已经是《射雕英雄传》的忠实拥趸,更是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座右铭。 方以智竟然是《大明日报》的副总编……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职位,却不影响李信肃然起敬。 “不知道这次从褚家,能查抄多少民脂民膏。” “走,李公子随我一观!” 方以智拉着李信,朝内宅走去。 李信迟疑道:“东厂办案,旁人怕是不便。” “李公子多虑了。” 高宇顺笑着一番解释。 “东厂供奉两个人,一为岳王爷,另外一人,正是方公子的老师。” “方公子的老师,就是咱们东厂的活祖宗。” “李公子是他老人家指名要找的人,咱们办案也正需要人监督,看看自然是无妨。” 李信大吃一惊。 世人皆知,东厂供奉岳飞岳王爷。 可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位活祖宗? 一个大活人,竟然能被东厂供奉!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232章 查抄四凶,河南沸腾 “不知方公子的老师,是哪位鸿儒?” “又怎会指名找在下?” 李信很是困惑,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受到东厂如此尊崇? 方以智挺起胸膛,傲然说道:“家师便是,大明李太白、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云逍子?” 李信一震,难以置信地追问:“那位道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醒世名句,写出‘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朽名篇的云逍子?” 方以智得意地说道:“正是家师!” “原来是云真人高徒当面,失礼之至!” 李信满面敬仰,连忙再次拱手行礼。 方以智桐城方氏子弟,金陵四公子的身份。 显然是没有云逍子弟子这个身份,更值得让人敬重。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方以智越发得意,“李公子是否认识家师?” “在下对云真人神交已久,却无缘得见仙颜。” 李信苦笑:“却不知云真人,又是从哪里知道在下微名?” “家师能知晓天下人和事。” “定是他推算到李公子是大才,这才特意叮嘱东厂找你。” 方以智的解释很合理。 李信心中一阵敬畏,同时又颇为自得。 放眼整个大明,能入云逍子法眼的又有几人? 二人一路攀谈着来到内宅。 方以智问到李信,怎么会在褚家。 李信苦笑着将劝赈被拒的事情说了。 “李兄这就有些书生气了。” “家师说过,对付褚家这种土豪劣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刀子,写诗能劝得动他们?” 方以智摇头大笑。 李信愕然。 传说云逍子是谪仙。 怎么有这么重的杀气? 东厂番役带着白杆兵,将整个褚家大宅抄了个底朝天。 从宅子里抄出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 光是从地下密室中抄出百斤重一个的银冬瓜,就有上千个之多。 堆积在一起,如山一般。 李信想到河南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褚家却依然大肆鱼肉百姓,聚敛如此之多的巨财。 不由得恨从心生,想要拔剑杀人。 东厂番役现场清点,登记造册,然后贴上封条,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李信诧异地发现,竟然没有看到,有一人中饱私囊。 这还是传闻中穷凶极恶、声名狼藉的东厂? 不是应该大肆侵吞才对吗? 见李信困惑,方以智笑道:“李兄既然不解,何不去问问他们?” 二人走过去。 “这么多金银,你们为何不取?” 方以智朝一名正在忙碌的东厂番役问道。 那番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宇顺。 见上司并未阻止,他这才挺起胸膛,傲然说道: “小人本是后宫内侍,在内书堂读过几天书,做事又勤勉,因此调入东厂廉政司。” “小人原本是要在宫内做一辈子杂务,此番能为万岁爷效力,为国肃清蠹虫,是何等幸甚?怎会做出贪墨之事?” 方以智又向旁边的几名番役,问了同样的问题。 “小人现在一个月的薪俸,堪比正四品,谁还去冒险贪墨?” “咱们廉政司办案,每个环节都制定有详细的条例,想贪也贪不了啊!” “廉政司设有举报处,任何人都可以举报,不光同僚相互监督,还有暗谍,谁敢伸手试试?” “贪墨六十两,就要剥皮实草,光时亨的人皮稻草人,咱们都是亲眼见过的。” …… 方以智又详细介绍了廉政司的运作情况,然后意洋洋地说道: “正是家师向陛下提议,改东厂职能为肃贪,成立廉政司。” “家师说,荣耀、规则、监督问责,才能保证廉政司自身清廉,进而肃清贪官污吏。” “廉政司的人,都是从内廷选拔的精干人员,专门查办负责官员、士绅不法之事。” “在家师指点下,廉政司制定了严格条令,以及各种监督、奖惩制度,因此他们不想贪,也不敢贪!” 李信叹道:“云真人,真乃是天人也!” “家师给河南百姓送来的,可不止廉政司!” 方以智这次来河南,是奉了云逍之命,通过《大明日报》,为各项政令宣传造势。 因此他知道的很多内幕。 他将朝廷在河南的各项政令,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 除了摊丁入亩,还有各种辅助举措。 查抄不法豪绅! 河南四凶,一个都逃不掉。 抄没所得的粮食,全部用于赈济百姓。 田产全部归公作为官田,租借给无地流民。 不仅三年内免除田租及各项赋税。 官府还出资购买耕牛、农具租给百姓。 仅收取当年粮食收入的一成,作为租金。 在南阳等地兴建水泥厂数座。 兴修水利、河道,用于灌溉、防洪。 至于所需的银子…… 查抄四凶所得,三分之一拨付给河南地方。 预计耗费钱粮,不下一千万两白银。 …… 李信听着听着,竟是泪流满面。 最后仰天说道:“苍天,你真的开眼了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哪里会去管天下苍生?” “若非家师在幕后推动,河南百姓哪里会受到如此恩泽?” 方以智也跟着一阵感慨。 跟随云逍才是两个来月的时间。 ‘科学’倒是没学到,反倒被彻底改变三观。 …… 东厂、白杆兵出动,在查抄褚家的同时,另外‘三凶’也同时被查抄。 钦差南居益亲自过堂审问,督察院御史、东厂廉政司陪审。 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将案情审理完毕。bookAbc.Cc 南居益以钦差先斩后奏之权,立即对四大家缙绅进行处决。 五百多人斩立决,其余家眷全都被处以重刑。 然后开始赈济百姓,分发田地。 《大明日报》(河南版),从抓捕到审讯、行刑全程报道。 同时将各项政令,予以公布。 一时间,整个河南沸腾了起来。 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家家户户如同是过年一般。 缙绅无不震动,惶惶不可终日。 弹劾南居益、东厂等相关人员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京师。 还有很多官员、士绅,纷纷拜会河南境内的藩王,希望藩王们施加援手。 第233章 藩王问题不好办?叔再有谋划啊! 京师。 吕祖宫,桑拿房。 云逍与崇祯坦诚相见。 崇祯偷偷瞥了云逍一眼,顿时一阵自惭形秽。 接着在心里一声赞叹:“叔父,有仙人之资!” 云逍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 嗤! 雾气升腾。 “河南那边,遇到阻碍了?” 云逍放下水瓢,淡淡地问道。 崇祯苦笑,“叔父目光如炬!”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多学学叔,学会享受生活,年纪轻轻的,跟一个老头子似的。” 你连个女人都没有,这叫享受……崇祯瞥了一眼云逍的‘仙人之资’,心中暗自发笑。 云逍说道:“地方官坐不住了?” “地方官员上书朝廷,弹劾南居益、东厂的有之。” “向陛下叫苦,声称河南民怨鼎沸,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的也有之。” 崇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冷声说道。 云逍问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陛下以为,这些都是与河南士绅有牵连的地方官员,在为士绅发声。” “食朝廷俸禄,却跟士绅穿一条裤子,试图阻挠摊丁入亩新政,岂有此理!” 崇祯恨声说道。 如今朝中百官,无人再阻挠摊丁入亩。 又有大批东厂的人河南。 因此不再会跟以前那样,被下面蒙蔽耳目。 河南地方官的心思,崇祯自然是一清二楚。 “吹着香风的浴池,人奶喂养的乳猪,以珍珠粉泡茶。” “呵,当今皇帝,也是自愧不如啊!” 云逍发出一声冷笑。 崇祯恨意顿生,面露杀意。 云逍又问:“皇帝该如何应对?” 崇祯说道:“陛下已下旨申饬河南地方官员。” “申饬?嘴巴哪有刀子管用?” “廉政司的职责,不就是肃贪吗?” “命东厂廉政司,彻查这些上书的官员。” “抓住勾结士绅的罪证,杀几个以儆效尤!” 行非常之事,必须以非常手段。 螨清的那位冷面君王,为了推行摊丁入亩。 江南之地,多少人头滚滚落地? 大明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 推行摊丁入亩的难度,远胜于螨清。 皇帝若是不拿出铁腕手段,再好的新政也会落空。 崇祯点点头。 从南居益、东厂的奏折中,可以看出河南士绅猖狂到何等地步。 朕以前每顿只有一菜一汤,现在也才是四菜一汤。 区区一个地方缙绅,光是招待客人的一杯茶,竟然要花两千两银子! 这次查抄河南四凶,光是现银,就高达1200万两。 抄没的田产达到28万亩,还有不计其数的珍玩珠宝。 若是折算成白银,远远超过叔父所说三千万两。 这些都是用尽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吸食的民脂民膏。 已经查实的命案、不法之事,就是明证。 若是没有地方官庇护,又哪里来的‘河南四凶’? 不杀一批地方官,又怎能正纲纪,平民愤? “地方官,不足为虑。” “宗室,却很是棘手啊!” 崇祯叹了一声,脑袋一阵隐隐作痛。 朝中的大臣们解决了,缙绅们没有了靠山。 他们肯定会串联地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地方官不难解决。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牵扯到了藩王。 这次朝廷推行的摊丁入亩,并未将藩王列入其中。 因为按照祖制,藩王名下的田产,属于永业田。 碰都不能碰。 士绅们的田产开始收税,他们自然会逃税。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挂靠藩府。 南居益在奏折中称。 河南九位藩王,除唐王、周王、伊王之外。 其他六位藩王,开始大肆收取挂靠投献土地。 南居益也在奏疏中谈到宗室的问题。 河南的田地,原本就有超过半数为藩府所有。 各个藩王的土地,都达到了数万亩。 福王更是惊人,高达二十万亩之多。 如今士绅挂靠土地的事情不加以阻止。 藩府名下的土地,将会更加膨胀。 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势必会功败垂成。 云逍说道:“宗室问题,还不仅只是藩王手中的土地,还有宗室俸禄的问题吧!” 崇祯的脑袋又大了一圈。 供应宗室,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重负。 河南全省钱粮,甚至不足供宗室禄米之半。 山西更为严重。 山西每年向国库缴纳的财政收入,只有152万石粮食。 但是山西的藩王、宗室众多,每年就要消耗掉312万石粮食作为禄米。 这就意味着,山西每年要向其他地方借贷,或购买160万石粮食来填补缺口。 “这都是太祖,给后人留下的祸患啊!” 云逍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说直白一点。 老朱的宗室制度,就是过于溺爱朱家子孙。 溺爱,最终往往会导致毁灭。 崇祯嘴角抽了抽。 当着朕的面,你这么说太祖礼貌吗? 也罢。 朕现在云昊,不是什么大明皇帝。 并且叔父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啊! 太祖总结国家之害,共六端:女宠、宦官、外戚、权臣、藩镇、夷狄。 而太祖恰恰遗漏掉了,导致西晋八王之乱的宗室问题。 ‘为长治久安计’,屏藩王室,分封藩王,以护卫大明传承千秋万代。 结果……宗室人口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大明立国之初。 太祖只有十个儿子和一个侄孙还活着。 到如今,宗室人口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 光是宗人府俸禄册在册的皇亲,就高达十万。 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宗室,不只是包袱,而是拖垮大明的大山。 无论是股份制,还是海外扩张,都是长久之计,却无法在短期内解决宗室问题。 可如今推行摊丁入亩,又不得不面临宗室问题。 “叔父可有良策,解决河南藩王一事?” 崇祯满怀希冀地看着云逍。 “叔提出摊丁入亩,皇帝决定在河南推行。” “河南的藩王那么多,势必会牵扯其中。” “这么明显的事情,叔难道就没有想到?”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原来叔父早有谋划!” 崇祯大吃一惊。 推行摊丁入亩,同时兼顾宗室问题。 叔父就如同那高明的棋手,下一步,看三步啊! 崇祯随即精神一振,坐直身体:“请叔父明示!” “简单!” “以河南藩王干涉新政为由,该抓的爪,该罚的罚。” “然后将藩府土地,一并纳入摊丁入亩。”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第234章 让藩王现在出血,还是将来被煮了吃肉? 崇祯闻言,大失所望。 牵扯到藩王,事情就变得复杂而又棘手了。 这哪里是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解决掉的事情? 叔父超然于世外,还是不清楚皇族内务啊! 对于崇祯的反应,云逍早有预料。 藩王问题,向来极为敏感。 靖难之役正是因为削藩引起的。 况且还牵扯到祖制和宗族的问题。 洪武祖制就不说了。 皇族好比是世家大族,而皇帝就是族长。 处置几个有钱的族人,当然很简单。 可这样会引起全族人的反对,到时候族长的位置就不稳当了。 现在虽然不比当年,藩王手中无兵无权。 要是百万皇族闹腾起来。 将会给皇帝的权威、正统性,造成重创,甚至引发各种政治动乱。 这显然是崇祯不想看到的事情。 云逍淡然一笑,起身穿上浴袍。 然后走出桑拿室,来到隔壁的休息室。 崇祯心中不甘,跟着走了过来。 “宗室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藩王与宗室供养。” “叔先跟你说说藩王的问题!” 云逍喝了一口茶,然后娓娓道来。 “如今天下田地,过半被藩王掌控。” “万历皇帝一次就赏给福王两万顷良田。” “河南良田不够,山东湖广凑,又把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甚至河南的盐店专营专卖权都给福王。” “河南百姓鬻儿卖女,易子相食,福王却酒池肉林,骄奢淫逸。” “这位福王,就是河南真正的百凶之首!”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刚刚冷下来的身体,浑身又开始冒汗。 福王朱常洵,曾经与崇祯他爹朱常洛争夺国本。 先帝天启以及崇祯自己,却对福王朱常洵并没有任何不满。 为了安抚藩王,反而对福王礼待有加,赏赐不断。 关于福王的这些话,也只有叔父敢说了。 别的大臣哪个敢提及,立即就是一个挑拨宗室之罪。 不过叔父说的都是事实啊! “周王,拥有开封的税课权!” “潞王,占有河泊所26处!” “潞城县的商税被赐给了清源王,屯留县的则归辽山王所有。” 说到这里,云逍一声冷笑。 崇祯额头上冒出冷汗。 “先帝天启皇帝,一次赏桂王、惠王、瑞王每人三万顷良田,景王、潞王四万顷,成都附近七成土地归蜀王。” “光这几位王爷,就圈地就超过二十万顷!” “他们不是在圈地,而是在给大明,为当今皇帝,挖好了坟墓啊!” 云逍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崇祯的神色。 崇祯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歪脖子树上自缢的一幕。 顿时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叔父这是在给自己敲警钟啊! 云逍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将来这些藩王,是什么下场?” 崇祯一个激灵。 叔父又要透漏天机! “秦王朱存枢,被李自成所俘,处死。” “晋王朱求桂,被俘,处死。”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决河水灌开封,周王朱恭枵岁被救出,却不久忧愤死去。” “崇祯十七年三月,代王及全宗被诛杀。” “崇祯十六年冬,李自成攻破兰州府,肃王朱识鋐,屈膝投降依然被全宗诛杀。”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陷平凉,韩王朱亶塉王府上下尽被屠灭。” “楚王朱华奎被流寇张献忠抓获,被强迫投江自尽,老少妇孺,无一幸免。” …… 崇祯手足冰凉,面如死灰。 “至于福王朱常洵……呵!” “崇祯十三年,李自成破洛阳,福王被俘。” “福王被杀后,李自成将其尸体和鹿肉一起蒸煮,置酒大宴将士,号称……福禄酒!” “而他毕生积攒的财富,被李自成所得,装了一千多车,李自成从此兵强马壮,有了覆灭大明的实力。” 听到这里,崇祯双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颤声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悠悠地喝了口茶,淡然一笑:“你应当去问问当今天子,是现在让藩王们出一点血,还是将来被流寇煮了吃肉?” 这当然不难选择。 崇祯双手用力推开扶手,猛地站起身来。 “哪怕是宗室大乱,也要将藩府土地,纳入摊丁入亩!” “福王等河南藩王,干涉朝廷新政,予以严惩!” 孺子可教也……云逍微微一笑。 随即给崇祯打了一针强心剂:“放心,宗室乱不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宗室不仅不会乱,反倒会与皇帝同心同德,对皇帝感激涕零。” 崇祯大喜,急声问道:“叔父有什么好办法?” “藩王和宗室,完全是两回事,切不能混为一谈。” “根据太祖定下的祖制,宗室既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从事农i商贾,有损天潢贵胄的脸面。” “成祖靖难成功之后,又限定宗室不得离开藩地,这完全是把他们当成猪来养。” 崇祯一脸黑线。 叔父,能够咱老朱家留点面子吗? “百万皇族宗亲,朝廷怎么可能负担的起?” “朝廷不堪宗室俸禄重负,只能不断削减。” “上层的宗室成员,可以疯狂地搜刮民脂民膏。” “而中下层的宗室成员,没有俸禄就无法活命,却又不能做工经商,活得又是何等凄苦?” 云逍一阵叹息。 其实如今大明的宗室成员,多数生活艰难。 艰难到什么程度? 嘉靖年间,周王府有一名镇国中尉,名为朱勤熨。 因为穷的没饭吃,于是就想了个主意。 向朝廷奏请发放禄米! 并且还在奏章中,怒斥嘉靖皇帝齐醮兴作,荒废政事,误国殃民。 嘉靖大怒,下令剥夺朱勤熨的爵位,将其囚禁在凤阳高墙之内。 谁知这正好如了朱勤熨的愿,被圈禁至少有饭吃,不会被饿死。 朱勤熨有一个儿子叫朱朝高。 为了有口饭吃,他想出了一个跟老子一样的主意。 他写下了两封奏章。 一封是请求赦免父亲罪过并恢复其爵位。 另一封,则是陈述四项中兴之策。 虽然没骂嘉靖,宗亲妄议朝政,这也是要论罪的。 于是朱朝高也如愿以偿,跟他老子一样被送进凤阳高墙内软禁,因而避免了被饿死的命运。 嘉靖年间都是这样,何况是现在? 崇祯听到这里,倍感心酸。 若是太祖、成祖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了想,崇祯明白了云逍的意思,目光一闪,“叔父的是说……” 第235章 福王朱常洵,誓杀云逍子 云逍颔首道:“不错,正如你所想。” 崇祯开始陷入沉思。 越想,越是振奋。 叔父的意思很明显。 准许宗室子弟,务农、做工、经商,乃至科举。 如此一来。 底层的宗室子弟,就不会穷困潦倒到没饭吃。 也不会跟叔父所说的那样,把宗室子弟当猪一样来养。 天下宗室,人心从此尽归于朕! 藩王和其他宗室子弟也因此被分化。 藩王手中空有钱财,无兵无权。 又无法挑唆起宗室子弟。 还能闹出多大的浪花来? 摊丁入亩的问题解决了。 藩王、宗室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士绅、百姓的田地实行摊丁入亩,藩王,为什么能例外?” “对藩府土地实行摊丁入亩,才能阻止藩王继续兼并土地,同时充实了朝廷赋税。” “等摊丁入亩成了常策,再设法削减藩府土地,还田于百姓。” 云逍接着补充说道。 崇祯连连点头,心中决然。 要想解决土地问题,不得不狠下心来从藩王身上割肉。 “从藩府征收的田税抽取一部分,用于贴补穷困宗室子弟。” “也准许藩王效仿唐王,以田地换取股份,给他们一点甜头。” “等大明有了扩张海外的实力,再让藩王移藩海外。” “从此以后,困扰大明的宗室问题,就能得到彻底解决。” 云逍轻松地一笑,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叔父所言,真是谋国良策啊!” 崇祯感觉像是从肩头移走了一座大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紧接着他又想到。 河南藩王这次,会在贪心驱使下,借机大肆圈地。 叔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事先就计划好了,以此事为借口,从藩王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并趁机在藩府土地推行摊丁入亩,以及新的宗室制度。 观大势,谋全局。 除了谪仙,还能有谁有如此大谋? 接着崇祯心中一阵沾沾自喜。 多亏朕英明啊! 即使被识破身份,依然对他以叔父相待。 否则关系到宗藩这种敏感的事情,旁人避之不及。 叔父又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直言不讳? 英明如朕,睿智如斯! “侄儿有要紧事要处置,先行告辞了!” 崇祯急着回去传旨,于是起身告辞。 这时自身后传来云逍的声音: “你那身子骨,也该多加锻炼了。” “不然侄媳妇们,以后可就要受苦了。” 崇祯被门槛绊了一下。 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老天爷这次也不知道发了善心。 持续大旱的河南,竟然接连下了三场雨。 原本干涸、荒芜的中原大地,有了几分生机。 各地流民渐渐少了。 一些城池、村镇多出了烟火,平添了几分生气。 洛阳,福王府。 福王朱常洵躺三百多斤的身躯,压在一张庞大的象牙床上。 床的两头摆放着冰块,八名侍女在一旁用力地扇着扇子。 一名侍女用手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另有一个侍女,一手用香帕垫在他的颌下,一手持着调羹喂他喝着蜜水。 一名太监正在一旁躬身说着事情。 “从四月底到现在,一有三十八家士绅,共八千顷田产,挂靠在王府名下。” “开封钦差行辕那边,已经行文过来,请殿下……” 朱常洵冷哼一声,打断了太监的话:“南居益是个什么东西,敢把手伸到本王这里来?” 在两名太监的帮助下,朱常洵从床上吃力地坐起来。 “送上门的田,为什么不要?” 朱常洵一声嗤笑。 “皇帝也真是昏了头,居然听信温体仁的谗言,搞什么摊丁入亩?” “这不是专门给本王送田的吗?只要愿意挂在王府名下的,全都收了。” “这大明江山,本来就应当是本王的,收点田产算什么?” 周围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那太监谄笑着说道:“听河南士绅们说,摊丁入亩并非是温体仁的主意,而是云逍子向陛下献策。” “云逍子?” “都说这道士无所不知,算无遗策,本王看他,就是个蛊惑皇帝的妖道。” “若是本王当皇……以后有机会,本王非得给这妖道,一点颜色看看!” 朱常洵哼了一声,神情间倒有几分霸气。 就在这时。 一名太监匆匆来报:“福王殿下,有圣旨到!” “本王那皇帝侄儿,又来赏赐了?” 朱常洵‘呵’了一声。 对于皇帝的赏赐,还真没看在眼里。 不过在礼节上,却是万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朱常洵被人搀扶着,缓慢地移动脚步,来到花厅。 礼毕。 来自宫中的太监当场宣读圣旨。 崇祯在圣旨中,先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直接给他定了一个干涉朝政、阻挠新政的罪名。 朱常洵一脸懵逼。 接下来是对朱常洵的处罚。 挂靠福王府名下的所有田产,无论原主是谁,一律抄没充公。 万历皇帝当年赏赐两万顷土地,半数罚没。 江都至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以及河南的盐店专营专卖权,统统收归朝廷。 并在圣旨中宣布,对藩府田产,实行摊丁入亩,按亩数收取赋税。 朱常洵脑袋里一片空白,汗如泉涌,四周的地面很快被打湿。 一直等宣旨的太监离开许久。 跪在地上的朱常洵,都还跪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两名太监用力将他扶起来。 “本王的田,本王的银子,这让本王以后日子怎么过?”bookAbc.Cc “皇帝小儿,你这是要效仿建文削藩吗?你就不怕靖难……” 一名太监慌忙捂住朱常洵的嘴巴。 很明显,皇帝这是要拿福王开刀呢! 这些话要是传到皇帝那里。 后半辈子,恐怕就要在凤阳的牢狱里渡过了。 朱常洵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冷静下来。 “不对!” “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对本王以礼相待。这次怎么会如此对待本王?” “云逍子!定是这妖道,向陛下进了谗言!” 胖子都很聪明。 何况朱常洵是个超级大胖子。 “本王非杀了这妖道不可!” 朱常洵自牙齿缝里迸出怨毒的声音。 太监劝道:“殿下,听说云逍子深得陛下宠信。” “本王无法离开封地,动不得这妖道。” “本王的母妃,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道士?” 朱常洵冷哼一声,阴沉沉地说道。 第236章 长生牌位遍中原 南阳府。 桐柏县,顺水村。 村庄临水而建,本有百余户人家。 由于连年灾荒,如今只剩下十来户。 时值正午。 正是午饭的时候,却不见村中有一缕炊烟。 村子东头,一座土房中不断传来婴儿啼哭声。 房屋中。 一名女子死死抱住一个襁褓,向一名男子苦苦哀求: “相公,求求你,留下这个孩儿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她也是你的骨血啊!” 男子说道:“我的亲骨肉,刚生下来,又怎能忍心抛弃?” 话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可咱们两张嘴都没有吃的,怎么养活的了她?” 男子名为朱成炜,爵奉国将军,郡王曾孙,根正苗红的皇族。 可如今这年头,身份和爵位,连表面上的光鲜也无法维持。 不仅带不来任何好处,反倒成了摆不脱的桎梏。 士农工商都不能做,只能靠禄米养活一家人。 按照宗室规制。 奉国将军的俸禄为每年600石,一半本色粮,一半钞。 到了嘉靖年间,又改为三分本色粮,七分折钞。 等到了如今,一个月只有十斤粮,并且还经常拖欠。 这怎么可能养活一家人? 和朱成炜一样的皇亲将军们,状况都差不多。 有的穷到三十多岁娶不上媳妇。 有的死了十几年没钱埋,曝尸于荒野。 有人为了生计去沿街乞讨。 甚至还有人干脆结伙,去打劫、偷盗。 朱成炜读过几天书,放不下尊严去做这些事情。 可如今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妻子生下的儿女,不得不遗弃荒野。 这次是第三个了。 朱成炜横下心来,抹去眼泪,从妻子朱柳氏怀里接过婴儿。 他不忍看到朱柳氏绝望、木然的脸,抱着孩子出门。 等走出房屋,他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孩子,大哭起来:“太祖爷,您的子孙后代,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您看到了吗?” 太祖当然不会显灵。 朱成炜哭了一阵,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地朝村外走去。 朱柳氏默默地坐在床上。 眼泪早已流干,心也如同死灰。 过了许久,她挣扎着起身下床。 找了一根草绳,用尽力气搭在房梁上,结了一个绳圈。 然后踏上凳子,将脖子伸入绳圈中。 “夫人,万万不可!” “孩儿还在呢,在呢,这次咱们留着,养着……” 朱成炜一头冲了进来,将襁褓放到床上,死死地抱住妻子。 朱柳氏苦涩地一笑,“咱们怎么养得活孩儿?” 朱成炜说道:“我找到生计了,能养活咱们一家人。” “什么生计?” 面对妻子的询问,朱成炜目光躲闪。 刚才在村子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留下孩子。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体统了。 跟其他宗亲一样,去偷,去抢!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请问奉国将军朱成炜,是否住在这里?” 朱成炜忙擦干眼泪,将褴褛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然后昂首挺胸走出去。 看到屋外的几人,朱成炜不由得一愣。 为首的一人,朱成炜认识,是县里的县丞,姓左。 左县丞身旁站着一人,竟是一名东厂番役。 后面还有两名差役。 才是刚刚想着去抢劫偷盗,还没开始干呢! 怎么都官差就到了? 朱成炜道:“本将军就是朱成炜,二位有何贵干?” 左县丞笑着说道:“下官此番前来,是专程送这个月的粮油的。” 两名差役上前,将一袋粮食和一罐油。 朱成炜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 左县丞笑着一番解释。 月初,朝廷颁布了新的宗禄之制。 从今以后,取消所有宗室子弟的禄米。 宗室子弟可以从事士农工商等职业,以此自食其力,维持生计。 接下来朝廷会按人头,分给宗室子弟田地。 对于像朱成炜这种生计无着落者,或是老弱病残,由官府每月予以救济。 “你,你莫不是哄我?” “太祖的祖制,就这么改了?” “朝廷又哪里来的钱粮救济咱们?” 朱成炜怎么也难以相信。 “陛下的旨意,朝廷的新政,下官怎敢乱说?” “这位是东厂廉政司的秦公公,专门监督救济发放。” “至于朝廷的钱粮,是从藩王土地收取的田税中拨付的。” “唐王仁慈,特意花钱,给唐王府治下的贫寒宗族,每人每月贴补一斤油。” 左县丞十分耐心地一番解释。 扑通! 朱成炜双膝跪地,朝北连连磕头。 朱柳氏抱着孩子出来,跪在朱成炜后面,泣不成声。 临走时,左县丞想起一件事。 他朝朱成炜说道:“听说你识文断字?” 朱成炜如实答道:“小时候读过几年书。” “唐王殿下在南阳筹建水泥厂,正招人呢。你是宗室,又能识文断字,可以优先招录。” “这水泥厂,可是纯阳真人云逍子名下的产业,待遇好着呢,足够你养家糊口的了。” 左县丞的话,让朱成炜一脸懵逼。 水泥厂是个什么东西? 纯阳真人云逍子,那又是谁? 左县丞不再多说,几人离开了朱家。 朱成炜和妻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感觉如同是在做梦一般。 左县丞和那东厂番役的对话,随风传来。 “听唐王府的人说,这新的宗族制度,是云真人向陛下提出来的。这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光是这宗族制度?河南百姓能得到朝廷恩泽,哪一样不是云真人的功德?” “咱们河南百姓,真该为云真人建生祠,立塑像,日日供奉才对。” “可千万别,听厂公说,云真人最是厌憎这个!” …… 朱成炜和朱柳氏面面相觑。 半晌。 朱柳氏问道:“这位云逍子,是哪位仙神?” 朱成炜摇头道:“听上去,应当不是什么仙神,而是能跟陛下说上话的活神仙。” “照这么说,咱们这一家子的命,都是这位云真人给救的,咱们该给他立长生牌位才是。” “那是当然。我明儿个就去南阳看看,要是能进水泥厂做工,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云真人。” …… 京师。 某座知名道观中。 某位年轻道士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道士困惑地说道:“这又是谁在背后说我的闲话?” 道士不知道的是,在背后念叨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短短时间内,在河南无数百姓家中,都供有他的长生牌位。 每天说到他的人,何止百万? 第237章 何年何月,才是我云日天的出头之日? 艳阳高照,酷热难当。 皇宫,仁寿宫。 外面热浪滚滚,不住地袭入宫殿中。 却怎么也难以驱散宫内的腐朽和阴冷。 仁寿宫的太监、宫女,走路都是佝着腰,轻手轻脚。 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宫殿中的那份死寂似的。 寝宫中,不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床榻上,一名老妇躺在那里。 形如枯槁,颧骨很高,两鬓斑白。 脸色暗淡无光,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粗糙。 当年集万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引发轰动一时的‘国本之争’、‘妖书案’、‘梃击案’的郑贵妃,此时已经行将就木,时日不多了。 一名年逾七旬的老太监,垂手站在床边。 “皇帝那里回话了?” 郑贵妃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发出阴沉、嘶哑的声音。 “陛下说,福王干涉朝政,触犯律法,必须予以严惩。” “陛下还说,这都是为了福王好,还说……后宫,不得干政!” 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说道。 “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妾媵生的儿子,已经忘了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了。” “他怎么祸害大明江山,我管不着,可要想祸害我儿子,死也不会答应!” 郑贵妃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中尽是怨毒之色。 老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娘娘曾对先帝熹宗皇帝和当今陛下有过大恩,因此陛下素来敬重娘娘,这些年仁寿宫的用度,从来都不曾削减过。” 万历四十七年,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朱由校,母亲王才人病逝。 太子朱常洛的东宫,东李的位份在西李之上,但因西李有专宫之宠。 因此朱常洛希望由西李来抚养朱由校,便恳请郑皇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替其说话。 郑贵妃居然给答应了。 西李不仅如愿收养了朱由校,更将朱由检以及皇八妹一起养在膝下。书包阁 因此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如今的崇祯,一直铭记这份恩情,对郑贵妃十分敬重。 崇祯哪怕是刻薄自己和后妃,省吃俭用,也从来不曾少了仁寿宫的用度。 “并且陛下对福王殿下也是礼待有加,每年都会有赏赐。” “福王殿下被处置,恐怕不会是陛下的主意。” “哦?”郑贵妃一阵诧异,“还有人能做的了皇帝的主?” “奴婢斗胆猜测,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陛下听了云逍子的谗言。” “这道士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也只有他,才能怂恿陛下做出违背祖制的事情。” “并且福王殿下在来信中说,此番陛下处置河南藩王,也断定是云逍子在幕后进了谗言。” 老太监将云逍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 郑贵妃沉默良久,然后阴恻恻地说道:“如此说来,的确是这道士在作祟了。” 接着她忧心忡忡地一声哀叹。 “听说河南连年灾荒,常洵如今又只剩下万顷田产,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并且这妖道如此仇视藩王,只怕日后还会继续蛊惑皇帝迫害藩王,到时候常洵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 说到这里,郑贵妃的眸子中闪出一抹精芒。 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盯着老太监,露出哀求之色:“樊腾,本宫的大限之日也就在这几天了。临死前,本宫求你一件事。” 老太监慌忙跪下:“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愿以性命相报。” “那就好,那就好。” 郑贵妃面露笑容,闭上眼睛。 …… 太湖。 浩渺无边,岛屿棋布,港汊交错,因此号称泽国。 从古至今,太湖水匪都是异常猖獗。 如今江南之地虽然还算太平,水匪却依然多如牛毛。 据江浙的官府统计,太湖中大大小小的水匪有一百多股,人数高达两万多。 由于太湖处于三府交汇之处,相邻十几个县,官府很难将其清剿,以至于水匪越发的猖獗。 龟仙岛。 这是太湖上众多岛屿中,极不气起眼的一座。 岛上也没有龟仙,只有水匪。 “云日天,你滚出来!” 一声闷雷般的女声骤然响起。 龟仙岛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在岸上晒壳的老鳖,以及水中觅食的鱼儿,吓得仓皇逃窜。 岛上的水匪们却早就习以为常。 大当家的又在收拾她男人了。 那位‘压寨相公’,又要倒霉了。 岛上有一座算是宽敞的山洞。 此事,一名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剑眉虎目、狮鼻阔口的年轻女人,叉腰站在洞口。 她的声音还在回荡,从山洞中走出一个男子。 这男子年龄不到二十,面相极为俊朗,却是瘦骨嶙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大当家……” 男子刚一开口,那女子眼睛一瞪。 男子一个哆嗦,慌忙改口:“娘子,我叫云昊,不叫云日天。” 女子冷哼一声,“老娘叫郭蓉,小名天天,你是老娘拜过堂的男人,天天睡老娘,叫你日天难道还有错?” 云昊无语看洞顶,心中一声悲叹:“苍天在上,何年何月,才是我云昊的出头之日?” 当初他从京师到苏州,辛苦操持生意,甚至连青楼都没舍得去逛过几次,总算是积攒了一点银子。 去年冬月的时候,准备回京去显摆……不,省亲。 谁知船刚出苏州府没多久,就被水匪给截了。 随船带的货没了,那倒也罢了。 可人也给截了。 人截了也就算了。 竟然被水匪大当家的女儿垂涎三尺。 男人被女人馋,本来是好事。 可这位…… 最后云昊硬逼着磕头拜了堂。 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每天好酒好肉,倒也不缺。 可天天都要被两百多斤中的铁板压…… 对,是压在下面,还不停摇晃的那种。 并且有时还不止一次。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云昊天天都在想念苏州的窑姐儿。 天天都在幻想着,能有哪一天晚上,能不盖着铁板睡……上天哪怕是赏赐一头老母猪也好啊! 他也试图逃跑过。 这在这茫茫太湖,他一个旱鸭子,又能逃到哪儿去? 第238章 云逍子是我叔! “你今天跟其他兄弟离岛了?” 郭蓉居高临下地瞪着云昊。 “是。” 云昊感到了大山一般的压迫感,一阵胆战心惊。 龟仙岛上水匪一共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其实都是渔民,实在是没活路了,才逃入太湖中为匪。 郭蓉的父亲本是他们的大当家。 一个月前,在官府的一次围剿中丧生。 于是郭蓉就成了龟仙岛新的大当家。 水匪们偶尔外出抢劫水路过往商家,多数时间是靠打渔为生。 云昊一直想找机会逃离苦海,于是今天趁着郭蓉不在,跟着几名水匪一起去打渔。 “遇到横山岛的人了?” “是。” “抢了你们的鱼,还打了你?” “是。” “横山岛的杨拐子骂你是龟.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还用脚踩你的脸?” “是。” 太湖的水匪之间也时常争斗。 横山岛与龟仙岛相距不远,之间矛盾不小。 自从郭蓉的父亲死后,龟仙岛的实力大减。 因此横山岛不时来找麻烦。 云昊也是霉运当头,第一次随水匪外出,就遇上了横山岛的水匪。 郭蓉大怒,“狗日的杨拐子,竟敢欺负老娘的男人,老娘非骟了他!” 云昊连忙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都曾受过胯下之辱,我这点羞辱算什么,还是算了吧。” 呆在龟仙岛,最起码还有个活路,也就晚上遭点罪。 可要是龟仙岛没了,他这个压寨相公连命都保不住。 “云日天,亏得你跟云逍子一个姓,怎么就这么窝囊?” “人家云逍子,能写《射雕英雄传》,能杀的那些个贪官污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你这个姓云的,怎么就窝囊成这个样子?” 郭蓉指着云昊一通数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云昊只能无奈苦笑。 前番由于西洋传教士的事情,东林党、复社遭到清洗。 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人受牵连下狱。 云逍子的名字,也随之传遍江南。 《射雕英雄传》也随着《大明日报》而家喻户晓,更是受到太湖水匪们的追捧。 由于郭蓉的名字当中,男女主角的名字各占了一个字。 于是她时常以‘蓉儿’自居。 更为要命的是,每次亲热的时候,都要叫云昊‘靖哥哥’。 并且还强迫云昊叫她……蓉儿。 说出来都是血和泪。 平时只要提到云逍子,郭蓉都要拿云昊跟云逍子对比一番。 都是姓云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云昊也是极为郁闷。 姓云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妖孽一般的人物? 至于那个云逍子,跟自己的侄儿有什么关系,云昊想都不曾想过。 一个叫云逍,一个叫云逍子。 前者是京城外破道观的小道士。 以前常捉弄他。 往被他的窝里放死老鼠,上茅厕的时候朝粪坑丢石头,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后者是纯阳真人、昌平伯,大德高道。 听说连皇帝,都对他恩宠有加。 怎么可能把他们扯到一块儿去? 郭蓉又数落了一番,然后带着一帮水匪驾船离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才返回龟仙岛。 去的时候一共二十多人,此时连同郭蓉一起只剩下九个人回来。 所有人都浑身是伤。 郭蓉的肩膀上被人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看上去甚是吓人。 咚! 郭蓉将一个血淋淋的脚掌丢在云昊的身前。 云昊吓得面如土色,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郭蓉咧嘴一笑,“杨拐子踩你脸的这只脚,被我给剁了。” 云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去横山岛,损失了那么多的兄弟,就是为了给我出气?” 郭蓉冷哼一声,“老娘的男人,自己都不舍得欺负,谁敢欺负?” 云昊一阵苦笑。 被你欺负的还不够吗? 只是心里面,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次去横山岛,可算是找到宝贝了。” 郭蓉得意地扬起右手。 云昊见她手中握着一卷纸,也不知道是什么。 “用浆糊贴到墙上,千万别给老娘弄坏了,睡了,累死了。” 郭蓉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云昊,然后倒头就睡。 片刻后,鼾声四起。 云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郭蓉,无声地叹了一声。 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丑,又异常霸道,还索求无度。 在其他方面,对自己还真无话可说。 云昊展开纸张一看,原来是一幅人像。 画的是一名道士,只是山洞内光线昏暗,面容看不真切。 “这难道就是云逍子?” 云昊一时好奇,拿着画像走出山洞。 看到画像上那个年轻的道士,云昊一愣。 这道士,怎么有些眼熟? 云昊使劲揉了一下眼睛。 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愣了半晌。 云昊走进山洞,摇醒郭蓉:“这画像上的人,是云逍子?” “不是云逍子真人是谁?” “听说是京中一位有名的道士给画的,后来传到了苏州府。” “很多青楼的姑娘,天天看着云逍子的画像犯花痴。” 郭蓉迷迷糊糊地答道。 云昊又追问:“云逍子不是高道吗,怎么会这么年轻?” “可不,听说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云昊心头一跳,“云逍子以前是在哪个道观?” 郭蓉答道:“听说是京城外的一座小道观,具体叫什么,却是不知道。” 云昊沉默了下来。 郭蓉倒头又睡,忽然又睁开眼睛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云昊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个云逍子,是我……小叔!” 郭蓉忍不住一阵大笑,“云逍子是你小叔?真不要脸!” 接着见云昊的神色,不像是在说笑,郭蓉难以置信地说道:“真的?” 云昊犹豫了一下,随即笃定地说道:“确定无疑。” 不管是不是真的,先冒用一下,逃出龟仙岛再说。 “云逍子是咱们的小叔?” “云逍子竟然是我叔,哈哈哈……” 郭蓉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扯动肩膀上的伤口。 痛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却依然大笑不止。 是我叔,不是你的……云昊坚决地说道:“我要进京,去找我小叔!” “对对,咱们立即去找小叔!” “有这样的小叔,老娘还当什么水匪?” 郭蓉抓住云昊胳膊,就朝山洞外走去。 云昊一个踉跄,脚下一阵剧痛传来。 脚踝竟是错了位。 第239章 军议,强军先塑魂 京城,吕祖宫。 大清早上。 云逍练了一套剑法。 又做了一整套有氧运动。 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刚出浴室,崇祯就来到了道观。 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喜事。 在配殿中坐定。 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喜事,大喜事!” 说完将一份整理好的军报,交给云逍。 “卢象升亲领三千兵马,于正月进入朝鲜。” “建奴果然派兵两万,进入朝鲜大肆搜刮粮食。” “卢象升采用游击战术,联络朝鲜当地义军,不断对建奴进行袭扰。” “连续四月,与建奴共交手一百七十多次,总计歼敌八百余人,我方仅战死五十七人,伤一百二十余人。” “虽未对建奴造成重创,却成功破坏建奴抢粮计划,致使建奴无功而返。” “我方获粮三万三千石,全部运回东江镇。” …… 云逍心中一声赞叹。 能将‘十六字方针’现学现用,并且取得如此战绩,不愧是我大明战神啊! 东江镇存在的意义,就是牵制建奴。 这次卢象升成功破坏建奴的抢粮计划,其战略意义之重要,甚至超过歼灭建奴万人。 去年没在大明抢到粮食,这次又在朝鲜空手而归,建奴内部必定会生乱。 长此下去,建奴就会营养不良,不断衰弱下去。 云逍继续往下看下去。 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孙承宗的。 “孙承宗收缩关宁锦防线,放弃小型关隘、堡垒,重点防守关键城池。” “数月以来,练兵已初具成效,并派出小股兵马,不断进入建奴控制区域,袭击村镇,破坏耕地。” “刘兴祚率领本部一千人,伪装成建奴汉军奇袭鞍山驿堡,歼敌八百,然后放火焚烧驿堡,辽东震动!” 云逍眉头一皱:“不是委任刘兴祚为锦衣卫指挥使,负责对建奴的军情吗,怎么他亲自领军偷袭鞍山驿堡?” 崇祯说道:“圣旨送达时,他已经领兵外出,奇袭鞍山驿堡后,由于被建奴不断围堵,始终没能联系到他。” 云逍既是为刘兴祚担心,又有些惋惜。 鞍山驿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襟辽阳而带海城,东北距古城辽阳、东南距临溟海城均为60里。 这里是扼守东、西鞍山咽喉处,也是通往辽南、辽西的门户,辽南古道要冲。 占据这里,就可以威胁建奴重镇辽阳,甚至建奴都城沈阳都要为之震动。 可惜如今大明,显然没有实力在这里立足,刘兴祚虽然偷袭成功,却也只能放弃。 不过这件事足以证明,云逍提出的新的经辽方略,是完全可行的。 军报中还有一个喜讯。 守备吴三桂,不顾其父吴襄极力反对,率领八百家丁,于二月进入草原。 吴三桂转战千里,先后偷袭蒙古扎鲁特部、巴林部,大肆烧杀抢掠,斩杀万余人。 当然了,多数是腐儒、老弱。 吴三桂现在已经返回关内,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部卒损失五百余人。 看到这里,云逍一阵失神。 “辽东局势,本已糜烂!” “卢象升、刘兴祚、吴三桂,皆是叔父推荐,短短数月,竟建下奇功!” “孙承宗在奏章中,对叔父的识人之明赞不绝口,更是对叔父提出的辽东战略心服口服!” 崇祯连声赞叹,心悦诚服。 这都是后世键盘侠的功劳……云逍风轻云淡的一笑,心里却是有些郁闷。 推荐卢象升和刘兴祚不假,可要吴三桂,是要他去送死的啊! 这都能活下来,不愧是千古第一大汉奸。 也罢。 这次也算是为大明立了大功。 再说了。 这次整不死,以后多的是机会。 即使是不死小强,最终也会弄死他。 云逍看完军报,心情不由得大好。 接着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忠烈祠即将竣工,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大典?” 崇祯道:“大典之日尚未确定,忠烈祠中应当供奉哪些人,朝中大臣也颇有争议。” “争议?” 云逍露出讥诮之色。 所谓的争议,无非是文官不愿看到,把武将抬得太高罢了。 历朝历代,配享太庙,都是文武功臣身后最大的荣耀。 汉有云台阁,唐有凌烟阁,宋有昭勋阁,大明也有二十四功臣庙。 忠烈祠的规格,仅次于太庙,并且同样是享受大明香火,与国同休。 如今大明武将的地位低,普通士卒的地位更低。 那些普通的军户,甚至比民户、匠户还低一等。 民户、匠户犯了罪,降了格,会堕为军户。 那些将官战死后位列忠烈祠,倒也无可厚非。 普通的士卒战死也能享受香火,文官们自然是难以接受。 崇祯之所以拿不定主意,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自从土木堡之变以来,所形成重文抑武的固有观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转变的。 孺子不可教也……云逍看了一眼崇祯。 得好好疏通一下他的榆木脑袋了。 “小小的建奴,大明军队却屡战屡败,战斗力如此之弱,究竟是什么原因?” “难道仅仅只是由于没有钱粮,拖欠军饷?” “显然不是!” 云逍谆谆善诱。 崇祯说道:“请叔父明示。” “那是因为,如今大明军队,没有了魂!” “大明立国之初,受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民族意识唤醒,为反抗蒙元的残暴统治,大明军队所向披靡。” “国家承平日久,武弁权轻,军人得不到威望,更不受人尊敬,社会地位日趋低下,甚至沦为了军奴!” “连戚继光都自贱‘门下走狗’,何况普通军户?普通兵卒一方面要承受盘剥、奴役,一方面或劳作耕种,或打仗备边。” “他们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这样的军队没有灵魂,即使有再多的军饷,也只是一群行尸走肉,因此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 崇祯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 “你仔细数一数,如今大明两百万兵,有可战之力的又有多少?” “铲除晋商,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不得不调用白杆兵。” “如今这大明,又有几支兵马,如同白杆兵一样忠心耿耿?” “以后但凡有事,难道次次都用白杆兵?”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满脸苦笑。 “大明要想富强,强军是首要!” “强军,就必须塑造军队的灵魂!” 云逍的声音激昂,铿锵有力。 第241章 气象一新,皆因一人 “这四项,说起来简单。” “除了兵器装备,其他三项,都是两百多年积累的沉疴。” “要想根除旧弊,又是何其困难?” 云逍摇头一叹。 别说是崇祯,连他想着都是头皮发麻。 “叔父曾说过,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有叔父谋划,陛下又下定决心,朝中有温体仁、李邦华等能臣相助,无事不成!” 崇祯断然说道,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决。 云逍一阵意外。 ‘侄儿’如今,让人刮目相看啊! 不过仔细想想,崇祯态度如此坚决,倒也十分正常。 歪脖子树的威胁,时刻都在那里呢! 再怎么艰难,都不得不痛下决心做出改革。 歪脖子树,真是个好东西啊! “忠烈祠落成,需要立碑祭文。” “叔父才学冠绝当世,到时候有劳叔父了。” 崇祯满怀希冀地说道。 你想让叔出丑是不是……云逍呵呵一笑。 “叔是方外之人,不便写这样的东西,还是找其他人吧。” 贫道的鸡爬字体,怎么能拿得出手? 所谓的才学……叔是文抄公好不好? 写诗作词都好说,怎么都能找到一篇应景的。 祭文……这东西上哪儿抄去? 总不能写‘三年以来,在抵御外辱的战争中牺牲的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崇祯只得作罢。 告辞云逍,回到皇宫。 独自在文华殿独自沉思良久。 关于兵政改革,在心中有了大致框架。 “宣温体仁、张维贤、李邦华!” 崇祯迫不及待地找来三位重臣商议。 三人不知道皇帝宣召,又是有什么急事。 来到文华殿后,都是惴惴不安。 “召三位卿家前来,是为兵政一事。” “兵政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甚至不改就会亡国的地步。” “三位卿家,可有什么良策?” 崇祯提出兵政改革的事情。 三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说话。 兵政改革,就是一个超级马蜂窝。 李邦华以前整肃京营,仅仅只是按照旧有的制度,整顿占役、虚冒等弊端。 第242章 追随云真人的步伐,开辟这万世之路 “夏元杰一案,本官才恍然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大明已经变了天啊!” 温体仁一声由衷感叹。 “从古至今,事关藩王,历来是最为敏感。” “敢于插手藩王之事的大臣,有几人有好下场?” “而藩王、宗室,更是我大明的一大顽疾,不得不予以变革。” “云真人不仅插手了,还促成陛下改了太祖定下的宗亲之制,处置了河南的藩王。” 说到这里,温体仁自信地一笑:“藩王与宗室的事情能成,兵政革新,又为何不能成?” 一番话,让张维贤和李邦华心中疑虑尽消。 温体仁四下看了看。 见并无他人,又接着说道:“国公爷,李尚书,本官有一些话,早就想找人说一说,今日机会难得,想要一吐为快,还望二位莫要嫌本官嘴多。” 二人见他的神色郑重,知道要说的话极为重要。 温体仁叹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万历朝以来,我大明每况日下,已呈现……亡国之像!” 张维贤和李邦华神色大变。 张维贤沉声喝道:“元辅大人,慎言!” 堂堂内阁首辅,竟然说大明要亡。 有几个脑袋不够砍? 这温体仁也真是昏头了! 温体仁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都是明白人,大明是个什么状况,全都心知肚明,本官有什么好忌讳的。” 张、李二人相视苦笑。 温体仁说的没错,只是没人敢往出说罢了。 “可自从去年的遵化大捷之后,大明的国运,已经开始发生了逆转。”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皆是因为陛下和云真人!” “云真人是天降谪仙,不,圣人,有逆转乾坤之能。” “而陛下,又对云真人言听计从,因此才有了如今的乾坤大变!” 遵化大捷、铲除晋商,灭西洋传教士,除东林党。 股份制,摊丁入亩…… 一桩桩,一件件,在张维贤和李邦华脑海中浮现。 短短半年时间啊,大明真的是乾坤大变了! 温体仁笃定地说道:“照此下去,大明不仅能够摆脱亡国之运,更是有望中兴,甚至……远迈汉唐!” 张维贤与李邦华心中大震。 “本官这几天一直在想啊,云真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图什么,他想要什么?” “最终本官还是想明白了!” “云真人不光是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要为大明开辟一条,从未有过的万世之路!” “如此大志向,恐怕也只有古之圣人,才敢去想,敢去做!” 温体仁声音变得激昂,满脸敬仰。 张维贤和李邦华相顾骇然,随即都振奋起来。 “得云真人举荐,本官方有今日地位。” “本官今年五十有六,顶多也只有十来年的光景。本官在宦海沉浮一生,无非图的就是个名留青史。” “因此,本官已经下定决心,在这有生之年,追随陛下与云真人的步伐,去开辟这万世之路。” “将来定会面对千夫所指,以及利益集团的重重阻挠,然而本官即使粉身碎骨,也死而无憾!” 温体仁由于太过亢奋,声音嘶哑,满脸通红。 张维贤与李邦华心中震撼之极。 体内不知道已经冷却多少年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沉默片刻。 李邦华决然说道:“邦华,亦然!” 张维贤笑道:“老夫受祖辈余荫,承袭国公之位,此番有了超越先祖的机会,怎会错过?” 三人相视大笑。 彼此的眼神之中,再无防备与隔阂。 温体仁说道:“云真人为陛下举荐能臣良将众多,这些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同路之人。” 张维贤迟疑道:“这是否有结党之嫌?” 温体仁笑道:“即便是结党,那也是为了陛下和大明,因此我们可以称之为……皇党,或是明党!” 张维贤点点头,不再多言。 “大明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巨变,全赖云真人的谋划,陛下英明决断。”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挑拨陛下与云真人之间关系,云真人失去信任,岂不是功败垂成?” 温体仁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孟暗兄不必多虑,陛下与云真人之间的关系,超乎我等想象,无人能够离间!” 李邦华想到那次,崇祯微服私访兵部衙门,曾提及‘叔父’。 陛下跟云真人之间是叔侄关系? 这未免太过荒谬! 张维贤忽然说道:“有一事,不得不防。” 温体仁和李邦华都看了过来。 “老夫从宫里收到一些风声,此次福王受惩,郑贵妃对云真人颇有怨言。” 第243章 恭喜刘指挥使 大凌河堡。 刘兴祚伫立在一堵断墙上,眺望前方。 黑暗中,建奴斥候骑兵来回游弋。 两三里之外,就是灯火通明的建奴大营。 刘兴祚苦涩地一笑。 崇祯元年,刘兴祚诈死归明,在皮岛任参将。 去年九月,刘兴祚偕弟刘兴贤来锦州,与袁崇焕商议军机。 因秋天风高浪大,没能返回皮岛。 十月底,建奴绕道蒙古,越过长城奇袭京畿。 宁锦为之震动,刘兴祚请命驰援。 却由于是降将,得不到袁崇焕信任,被留在了锦州。 孙承宗接任蓟辽督师之后,刘兴祚被留下,安排他驻守大凌河堡。 大凌河堡只是一座小城,距离锦州仅有六十多里。 由于建奴以前多次攻打,城堡的城墙被多次摧毁,仅剩下墙基。 刘兴祚带着一千多兵卒,任务就是重新修建城墙。 孙承宗改变以往的经辽方略,一边收缩防守,一边派出小股兵马袭扰建奴。 刘兴祚请命出击,得到准许后,率领部下离开大凌河堡。 他自幼在辽东长大,对地形以及风土人情极为熟悉,并且在建奴汉军中,有很多旧部。 凭借这些优势,刘兴祚伪装成建奴汉军。 竟然被他一路混到了辽东腹地,并奇袭马鞍驿堡成功。 马鞍驿堡是咽喉要地,距离建奴都城沈阳不远。 此时竟被明军攻破,引起沈阳城内人心惶惶,建奴高层震动。 皇太极又惊又怒,派出大军进行疯狂围堵。 刘兴祚本打算一路退到海边,那里有接应的东江镇明军。 然而被激怒的皇太极,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早就派出重兵封住了退路。 刘兴祚迫不得已,只能带兵四处转战,最后硬是跳出了建奴包围,撤回到大凌河堡。 皇太极这次给建奴军队下达了死命令,不见刘兴祚首级,绝不收兵。 刘兴祚刚撤回大凌河堡,建奴三千铁骑趁夜追到,将其围困。 刘兴祚此时手下仅剩下三百多残兵,并且个个带伤,精疲力尽。 加上大凌河堡的城墙,仅修复了一人来高,哪里守得住? 等天亮之后,建奴就会攻破城堡,刘兴祚和部下插翅难逃。 刘兴贤在一旁叹道:“哥,咱们这次怕是要埋骨这里了。” 周围的将佐无不面露绝望之色。 “已经派人向锦州求援,天亮的时候,援兵应该会到了。” 刘兴祚在心中叹了一声,这种安抚军心的话,连他自己都底气不足。 “哥,援兵能来吗?” “建奴把咱们这些辽东汉人当猪狗,袁崇焕也不相信咱们。” “守锦州的祖大寿是袁崇焕的心腹,更不把咱们当回事,他们又怎么可能来救咱们?” 刘兴贤越说越怒。 周围的将佐既是愤懑,又是绝望。 “住口!” 刘兴祚厉声呵斥。 “即使没有援兵,那又如何?” “从古至今,哪个能不死?” “我刘兴祚俯仰无愧天地,死又如何?” “身为汉人,能为大明战死,死有何撼?” 刘兴祚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众人脸上的绝望之色,化作了决然。 刘兴祚接着笑道:“咱们这次都快打到沈阳城下,跟那冠军侯霍去病也差不多,史书上肯定会留下一笔,即使是死,也算是大赚了!” 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我杀了五个建奴鞑子,本钱早就赚够了!” “我杀了三个,也不亏!” “他娘的,我亏死了,到现在连女人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过!” …… 一名将官说道:“临走之前,听人说朝廷正在修建忠烈祠,战死将士的灵位都会放在忠烈祠里面。” “是有这回事,听说就建在太庙边上。” “不知道咱们死后,会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刘兴祚一阵默然。 朝廷即使真的建忠烈祠,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这些降将? 也罢,但求问心无愧就行! 不知不觉,天亮了。 建奴骑军开始集结。 明军兵卒站在低矮的城墙后面严阵以待。 “母亲,请恕孩儿不孝,无法在母亲膝下尽孝!” 刘兴祚与刘兴贤朝着东北方向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他们兄弟归明之后,母亲以及妻子全都被囚禁,此时尚在人世。 刘兴祚霍地站起身,拔刀指向前方:“杀鞑子!” “杀鞑子!” “杀鞑子!” 兵卒们齐声怒喝,声震四野。 建奴三千骑兵倾巢出动,向城堡杀来。 轰隆隆! 自建奴兵马后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马蹄声,地面跟着一阵微微震动。 就见不计其数的骑兵朝这边疾驰而来。 “明军,是咱们的兵马!” “锦州的援兵到了!” “竟然真的有援兵!” 看清后方骑兵的服饰、旗帜,兵卒们欣喜若狂。 刘兴祚一脚踹在弟弟刘兴贤的屁股上,笑道:“你不是说没援兵吗?这是哪里来的?” 刘兴贤挠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祖大寿居然派兵来救,这不合常理啊! 建奴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来军杀去。 驰援的大明骑兵数量极多,人数不下两万,并且是身经百战的关宁铁骑。 孙承宗接手辽东之后,经过数月的练兵,此时关宁军的战力更胜于从前。 建奴骑兵虽然凶悍,却依然不敌,被杀的四下逃散。 刘兴祚带着兵卒迎上前去,大军中一面纛旗迅速前移。 “孙阁老,他,他怎么亲自领兵来了!” 刘兴祚大吃一惊。 纛旗,代表着军中统帅,在辽东就代表孙承宗。 刘兴贤以及其他兵卒全都惊呆了。 孙承宗不仅是蓟辽督师,还是内阁大学士,是大明数得着的重臣。 此时竟然亲自率兵来救,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多久。 一队兵马护送着一名老者来到近前。 不是孙承宗是谁? “刘指挥使孤军杀入建奴心腹之地,扬我大明军威,老夫救援来迟,莫怪,莫怪!” 孙承宗跳下马,大步走到刘兴祚身前。 “指挥使?” 刘兴祚一愣,竟是忘了向孙承宗行礼。 “早在两个月前,朝廷的圣旨就到了,却无法联系到你。” “朝廷册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恭喜了,刘指挥使!” 孙承宗大笑着向刘兴祚拱手道贺。 刘兴祚以及手下兵卒,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第244章 好好感谢云逍子老人家? 孙承宗见刘兴祚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大笑。 别说是刘兴祚。 就连孙承宗,得知刘兴祚被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朝野之中,更是有无数人惊爆眼珠子。 刘兴祚强压心头的震惊,向孙承宗问道:“敢问阁老,朝廷为何会有这样的任命?” 孙承宗摆摆手,“这次仓猝出兵,建奴大军将至,此地不宜久留。且回锦州,老夫再与你细说!” 刘兴祚点点头,接着向孙承宗恳求道:“城中还有几十名兄弟,由于受伤后救治不及而辞世,能否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兵卒战死后,通常是就地掩埋,甚至直接抛尸荒野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人随刘兴祚转战数月,他自然不忍心将他们丢在这里。 “老夫已经上奏朝廷,在宁远建一座忠烈园,专门掩埋忠烈骸骨。” “他们为国捐躯,皆是大明忠烈,他们的忠骨自然要善待,带回去后,以大礼厚葬。” “另外,把这次所有战死的将士造册,上报兵部核准,朝廷会在忠烈祠中,为他们设置灵位,永世享受大明香火。” 孙承宗的一番话,让刘兴祚以及众多兵卒,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 刘兴贤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们这些个辽东汉人,也能,也能入祀忠烈祠?” 孙承宗笑道:“纠正一下刘将军,从今后,咱们军中没有什么辽东汉人,只有大明的军人!” 刘兴祚、刘兴贤兄弟感到鼻子一酸,眼圈当即红了。 他们舍弃在建奴中的高官厚禄,九死一生投奔大明,正是不愿辱没祖宗,以及一腔热血。 可归明之后,却处处受到猜忌、提防。 一句‘军中没有什么辽东汉人,只有大明的军人’,让他们觉得以前所做的一切,全都值了! 顿了顿,孙承宗大声说道:“老夫刚才所言,句句是真!” “并且老夫还从兵部得到消息,但凡是为国捐躯的明国人,不管是将是兵,也不管是文还是武,也不论身份贵贱,全部入祀忠烈祠,享受大明的国家香火,受万民景仰。” “并且每年的清明和过年,皇帝陛下亲自率领百官,前往忠烈祠祭祀!” 三百多兵卒齐声欢呼起来。 从古至今,汉人最为重视的就是两样,香火与血脉延续。 如今死后能够享受香火,并且还是仅次于太庙规格的忠烈祠香火,皇帝、百官每年两次祭拜。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还不光是忠烈祠,每位战死的兄弟,家属都会得到优抚,除了抚恤银子,妻儿都会得到官府的特殊关照。” “并且朝廷正准备修改兵制,不仅以后足额发饷,武人往后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甚至不不低于文官。” 孙承宗见机会难得,趁机一番鼓动。 他的话一落音,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无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刘兴祚颤声问道:“孙阁老,果真如此?” 孙承宗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夫愿以声誉担保,千真万确!” 轰! 众人如同被点燃的油桶,顿时炸开了锅。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哭了起来,随即引发全场,很多人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刘兴祚泪流满面。 关宁军也都跟着热泪盈眶。 这一刻,所有人恨不能立即战死在疆场上。 大军撤离大凌河堡。 在返回锦州途中,刘兴祚弄清楚孙承宗为何会亲自领兵。 原来崇祯获知刘兴祚领兵进入建奴腹地之后,再次传旨孙承宗,严令务必救出刘兴祚。 因此孙承宗这些天一直就守在锦州。 恰好刘兴祚派去求援的人到了锦州,于是孙承宗亲自率领两万兵马连夜驰援大凌河。 下午的时候,大军返回锦州。 孙承宗下令,犒赏归来的三百多兵卒。 并设宴为刘兴祚和刘兴贤兄弟接风。 席间,刘兴祚再次道出心中的疑惑。 孙承宗笑道:“别说是你,连老夫都是困惑不解啊!” 刘兴祚的降将身份,注定不会受到信任,更不会得到器重。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向来由勋贵担任,并且还是皇帝的心腹中的心腹。 指挥使这个位置,怎么都跟刘兴祚扯不到边。 陛下的这项任命,实在是太反常了。 孙承宗接着说道:“不过,老夫从京中得到一些消息,或许能为刘指挥使解惑。” 锦衣卫、东厂的职责都有所变动。 东厂主肃贪,并且前不久,廉政司在河南打响了第一炮,一扫以往东厂的恶名。 锦衣卫的职责,将以军情为重。 现在大明最大的威胁就是建奴,而对建奴最为了解的人,无疑是刘兴祚。 陛下委任刘兴祚统领锦衣卫,刺探建奴消息,可谓是知人善任。 刘兴祚不解地说道:“陛下又是如何知道末将的忠心?万一,万一末将是诈降呢?” 孙承宗笑道:“陛下不了解刘指挥使的忠心,有一人却是了如指掌。” 刘兴祚愕然道:“谁人能知道末将?并且能促成陛下,让末将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孙承宗徐徐说道:“纯阳真人,云逍子!” 懵逼的刘兴祚,更加懵逼了。 云逍子,听说过一点,可从来没见过啊! “云逍子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是老夫亲眼见证过的事情,刘指挥使的一切,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并且陛下对云逍子言听计从,也只有云逍子,才能让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孙承宗十分确定地说道。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 “刘指挥使,说句真心话,对你你,老夫之前也是持有戒心。对于朝廷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我也是颇有顾虑。” “你这次率领孤军,深入建奴腹地立下奇功,足以证明你的忠心,可昭日月。” “云逍子,简直是无所不知的神人啊!” 刘兴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道骨仙风、白须飘飘的仙人形象,叹道:“云逍子大恩,末将定会铭记于心。此番入京,定要拜会,当面好好感谢他老人家!” “老人家?” 孙承宗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第245章 犯忌的侄儿,郑贵妃的临终心愿 “孙阁老,末将说错了吗?” 刘兴祚见孙承宗神色有异,诧异地问道。 孙承宗大笑,“云真人今年才是十七岁,哪里来的老人家?” 刘兴祚目瞪口呆。 “你可千万莫要因为云真人的年龄,有半分小觑之心。” “朝野中有传言,说云真人是谪仙下凡,依老夫看来,他应当是圣人降世!” 孙承宗从遵化大捷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这次的忠烈祠,以及兵政革新。 最后孙承宗一声长叹,“云逍子不会什么撒豆成兵的仙法,显然不是什么谪仙。然而他年纪轻轻,却拥有千古未有的智慧,不是传说中的圣人,又是什么?” 刘兴祚听得心驰神往,“如此说来,云真人是上苍遣至凡间,拯救我大明的圣人无疑了。我能入云真人法眼,又是何等幸甚?” “你我举杯,共敬云真人!” 孙承宗举起酒杯,朝着京师方向,然后一饮而尽。 刘兴祚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躬身举杯,也跟着满饮一杯。 …… 太湖,龟仙岛。 云昊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山洞顶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自从认出云逍子就是小叔之后,他在龟仙岛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岛上的水匪,无不对他毕恭毕敬。 在这些水匪看来,云逍子是仙人,云昊是仙人的侄儿,身上肯定是带有仙气的。 凡夫俗子又怎敢不敬? 就连郭蓉,对云昊的态度也彻底变了。 别的且不说。 这几天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再也没有强迫他叫‘蓉儿’。 并且云昊也翻身解放,从被压迫的对象,变成了压迫者。 唯独让他苦恼万分的是,郭蓉为了吸他身上的‘仙气’,越发的索求无度了。 三天前。 云昊的脚稍好了一些。 于是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龟仙岛。 郭蓉自然是欣然答应。 由于云昊行走不便,被郭蓉抱着上船。 谁知道刚刚上船就出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老鳖爬到船上晒壳。 云昊刚落脚,正好一脚踩在鳖身上。 结果……那只没受伤的脚也给崴了。 这个样子自然是无法赶路。 郭蓉只得又将他重新抱了回去。 “走,死也要离开这鬼地方!” 云昊越想越是愤懑,横下心来。 “相公,你这脚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到京城去?” 郭蓉此时在云昊面前,变得斯文了许多。 白天的时候叫‘相公’,晚上叫‘昊哥哥’,连‘靖哥哥’都不香了。 “把兄弟们都带上,把岛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带上,上岸后全都卖掉。” “然后咱们租一条船,从水路到通州,再坐马车回京师!” 云昊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即使是带着郭蓉一起都成。 等到了京城,问小叔要一大笔银子,再把她给打发走。 小叔如今是纯阳真人、昌平伯! 自然是有权有势,也不缺银子。 这恶婆娘要是敢胡闹,让小叔收拾了她! “成,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 郭蓉当即答应了下来,去跟其他水匪一合计。 听说能一起去京城投奔云逍子,十几个水匪顿时欢声雷动。 但凡是有点活路,哪个愿意当匪? 如今‘压寨相公’有云逍子这棵参天大树,他们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谁还乐意留在龟仙岛? 于是众人立即收拾细软,一把火烧了居住的窝棚。 然后欢天喜地地上船,一路唱着粗俗却欢快的歌谣,朝着苏州府方向驶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船驶出不到盏茶工夫,老天爷突然就变了脸。 先是一阵狂风,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水匪们乘坐的船被大风掀翻,所有人都下了饺子。 云昊原本就是个旱鸭子,此时双脚都有伤,落水后就如同石头一般下坠。 “老天爷,我云昊怎么就得罪你了,竟然如此对我?” “云逍,你这混蛋,赶快来就我!” “小叔,赶紧使个仙法,救救你的宝贝侄儿啊……” 云昊在内心不住地呼喊着。 小叔自然不会出现,云昊也很快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没有在阎罗殿,而是又回到了龟仙岛。 郭蓉等水匪都是自幼在水边上长大的,水性自然是极好。 他们不仅将云昊救了起来,还顺利地返回到了龟仙岛。 云昊看到郭蓉肩上的伤口崩裂,鲜血不断涌出。 她却浑然不觉,一脸惶急地看着自己。 云昊心中一阵感动。 接着云昊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抬头向天空看去。 就见艳阳高照,风和丽日,万里无云,哪里还有什么狂风暴雨? 云昊目瞪口呆。 郭蓉颤巍巍地说道:“相公,咱们是不是犯了什么忌?” 一名水匪说道:“大当家的,你天天把云公子叫‘日天’,这怕是得罪了天老爷呢!” 有人跟着说道:“云公子虽然是仙人的侄儿,可他也没本事日天啊,老天爷这肯定是被惹毛了。” “瞧我这张臭嘴!” 郭蓉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云昊无语望苍天。 一名水匪说道:“既然犯了忌,不如还是暂时留在岛上,云公子写封信,让机灵的兄弟送到京城去。” 云昊的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 皇宫,文华殿。 崇祯正在御案后,仔细阅读李邦华关于兵政革新的奏疏。 随堂太监走进来奏道:“万岁爷,仁寿宫郑太妃遣雷腾过来了。” “郑太妃怕是不成了啊!” 崇祯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雷腾进来。 他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万历郑贵妃曾经对他和天启皇帝有恩,他一直记在心里。 加上这次惩处福王,对于郑贵妃的求情,毫不犹豫地回绝,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片刻后,老太监雷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崇祯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问道:“太妃可还好?” 雷腾哽咽着说道:“太妃娘娘她,她越发的不好了,太医说,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 崇祯神色一黯,轻叹了一声,问道:“太妃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雷腾答道:“太妃娘娘信奉道门,她听人说,纯阳真人云逍子是谪仙下凡,因此娘娘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听云真人讲一讲道经。” 崇祯想了想,颔首说道:“朕这就让人去请云真人入宫,去吧!” 雷腾露出喜色,然后毕恭毕敬地躬身退了出去。 第246章 懿安皇后 云真人最近有点忙。 除了整理《道德经释义》,还被逼命一样催更《射雕英雄传》。 温体仁、李邦华、张维贤几乎天天登门,请教兵政改革的事情。 另外云逍还在道观里,举办了一期公司管理速成班,学员是水泥股份公司的股东和管理高层们。 兵政、股份公司都是大事,云逍的作用又无法替代,不得不劳心又劳力。 云真人十分怀念以前在吕祖观的日子。 以前的理想,不过是当一个逍遥快活的道士而已,怎么如今就累成了狗? 初心不在了啊! 今天刚打发走张维贤,东方不败……不,方正化匆匆而来。 “郑太妃不行了,要听我讲道经?” 听到方正化的来意,云逍一阵错愕。 万历皇帝赫赫有名的郑贵妃,云逍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郑贵妃,也谈不上什么好恶。 既然崇祯出面,也不好推辞。 也就是讲一会儿道经而已。 如果是去治病,云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万历皇帝的这位宠妃,历史上好像就是死于崇祯三年。 自己又不是神仙,哪能把死人给救活? 云逍正要答应,看到方正化,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陛下怎么派你前来?” 方正化如今是御马监的头号太监,可谓是位高权重,在内廷排在曹化淳、王承恩之后。 崇祯派他来传旨,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方正化答道:“陛下大概是觉得,小人伺候的周到一些。” “走吧。” 云逍表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生出几分警惕。 从古至今,后宫就是天底下最为肮脏的地方,没有之一。 后宫各种阴谋层出不穷,与真正的宫斗相比,后世的那些宫斗戏,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云逍推测,崇祯派方正化来请,多半是怕在宫里着了什么道。 毕竟新的宗室藩王之制,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难保有人会铤而走险。 云逍出了道观,乘坐一顶有遮阳篷的步辇,方正化跟十几个侍卫骑马护送,一路来到皇宫。 在紫禁城中,文武官员不得骑马坐轿,崇祯怕把叔父给累着了,破例准许云逍乘步辇入宫。 第247章 拙劣却毒辣的奸计 仁寿宫,内室东暖阁。 郑贵妃怏怏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果然是时日不多了。 张嫣在床边的锦墩上坐下,看着郑贵妃,心中一阵叹息:“红颜易老,我将来老了,也是如她这般吧!” 接着她想到自己,将来会在后宫孤寂地老去,最后如郑贵妃这样死去,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太妃娘娘,懿安皇后来看您啦!” 雷腾上前,轻声唤醒郑贵妃。 “皇后来啦……” 郑贵妃睁开眼睛,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药呢,快快!” 雷腾赶忙让宫女端药来。 一名宫女双手捧着一个药碗来到床边,却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手中的药碗一晃,有大半泼在张嫣的胸前。 由于天气炎热,张嫣穿了一身轻薄透气的纯素立领白纱暑衣,顿时被染了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是沾满了鲜血一般。 所幸汤药放了一些时间,因此不太烫,不然这次非出大事不可。 郑贵妃大怒,厉声喝道:“拉出去,打死……咳咳咳……” “她也是失手,饶了这次吧。” 张嫣大度地挥挥手,然后就要离开,胸前泼了半碗的汤药,着实有些不舒服。 郑贵妃强撑着身子劝道:“这个样子出去,还不知道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就在仁寿宫洗洗,换一身衣服吧。” 张嫣想想也对,宫里人多嘴杂,要是被人看到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怪话。 而她又是前皇后,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万不敢有一丝不好的风评。 于是张嫣答应了下来,差随行的宫女回去拿衣服,而她则是被两名仁寿宫的宫女带着,去隔壁的浴间洗浴更衣。 看着张嫣的背影,郑贵妃阴恻恻的一笑,整个寝室内的气温,都跟着降了几分似的。 …… 云逍在殿外等了一会儿。 老太监雷腾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云真人,太妃娘娘有请。”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懿安皇后在里面,岂不是有些不便?” 第248章 不杀人,只诛心 云逍忙将张嫣的身体侧放。 等她吐的差不多了,神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云逍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衣衫,披在她的身上。 张嫣既未哭闹,也没有恼怒,显得非同寻常的镇定。 “不愧是曾经母仪天下的一代名后啊!” 云逍暗自赞叹了一声,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张嫣流露出愠怒之色。 该看的都看了……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贫道若是说,刚才是为了救人,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张嫣幽怨地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事急从权,得罪了!” 云逍无奈地一笑。 他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很难让人相信。 也罢,那就索性不解释,转身朝外面走去。 这时从后面传来张嫣有些沙哑的声音:“我信,多谢。” 云逍一怔,随即笑了笑,举步走出房间。 路过方正化身旁。 云逍拍了拍东方不败的肩膀,“谢了!” 方正化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云真人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即使是万岁爷的叔父,也不好善后啊! 云逍走出房间,见外面的过道上全是人。 若不是方正化挡在门口,估计会被侍卫冲进来剁成肉酱了。 云逍问道:“哪些是懿安皇后身边的宫女?娘娘没事了,进去伺候!” 两名宫女哭着站出来,冲进房间之中。 随即从里面传出一声声充满惊喜的叫声。 方正化顿时骇然。 之前看到懿安皇后的样子,显然是没救了。 此时竟然被云真人给救活了! 神仙手段! 云真人之前,显然是为懿安皇后渡仙气,这才将她救活。 这次的事情,云真人显然是被陷害了,一切全都因为自己的疏忽。 方正化看着云逍的背影,心中满是自责以及敬畏。 云逍一眼看到躲在众多侍卫后面的雷腾,举步走过去。 众侍卫纷纷上前挡住去路。 方正化厉声喝道:“怎敢对云真人无礼?统统让开!” 方正化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统领四卫禁军。 他的话,这些侍卫怎敢不听,纷纷退到两旁。 云逍来到雷腾身前,冷声说道:“老狗!” 雷腾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逍子,你谋害懿安皇后,这次……” 嘭! 云逍从方正化手里取过顶门杠,一棒打在老东西的脑门上。 这老货当即头破血流,仰面倒地,昏厥了过去。 云逍这是有意手下留情了。 让这老狗就这么死掉,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云逍朝一名太监问道:“郑梦境在哪里?” 太监一愣,显然不知道云逍所说的郑梦境是谁。 云逍又是当头一棒,将这太监撂翻在地。 随即又朝一名宫女问了同样的话。 那宫女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指着东暖阁:“太妃娘娘,在,在那里……” 云逍随手丢下顶门杠,举步朝那边走去。 方正化慌忙劝阻:“云真人,万万不可!” 算计云真人的,肯定是郑太妃。 可正太妃本来就是快要断气的人。 这要是被云真人给活活打死,那可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放心,我只是跟那她聊个天而已,绝不会动手的。”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走进东暖阁寝室。 方正化哪里敢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众多侍卫、宫人守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云逍来到床榻边,俯视床上的郑贵妃。 郑贵妃也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见云逍如此年轻,她先是一阵意外。 随即却是一声冷笑,“国之将乱,妖孽横生,果然是个蛊惑帝王的妖道!” 云逍笑了笑。 然后在床边的锦墩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方正化见他并无动手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的宠妃,居然跟黑山老妖一般。” “若是朱翊钧知道,他最为宠溺的妃子,居然变成这个样子,棺材板子怕是都压不住了。” 云逍满脸嘲讽,言语刻薄。 方正化吓得一个哆嗦,赶忙将脑袋扭到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郑贵妃却是浑不在意,“哪个将死之人,能好看的了?本宫临死之前,能替国家铲除你这妖道,死也无憾了!” “你算计我,是为国家?” 第250章 云逍子品性高洁,就是手劲有点大 崇祯像是被一瓢凉水迎头泼下,顿时冷静了几分。 这是叔父啊! 怎么穿上龙袍,就把这个给忘了? 朕,朕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大胆!” “你怎敢忤逆陛下?还不跪下谢罪!” 一名太监指着云逍大声呵斥。 “滚!” 崇祯劈手一巴掌抽在那太监脸上。 那太监被打蒙了,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云逍面露讥诮之色,冷冷说道:“陛下好大的龙威,不知打算对贫道是杀头,还是下狱?” 崇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用力跺跺脚,朝方正化喝道:“立即送云真人出宫!” 云逍大步走出。 在经过崇祯身边时,心中莫名地一痛。 这叔侄情分,就此尽了啊! 早知道是假侄儿。 可为什么我这心里会痛? 崇祯闭上眼睛,脑袋中一阵昏眩,心头一阵针扎了一般的刺痛。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走出来,向崇祯禀报:“陛下,懿安皇后请您进去说话。” 崇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问道:“皇嫂,还活着?” 那宫女答道:“娘娘无恙,也就是受了一些惊吓。” 崇祯看向那报信的太监,脸色阴沉的吓人,森然说道:“狗奴才,你刚才是怎么向朕说的?” 那太监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来。 崇祯挥挥手,“拖出去,杖毙!” 立即有侍卫将太监架起来,拖着朝外面走去。 崇祯举步朝仁寿宫走去。 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喝道:“所有人留在原地,敢有乱嚼舌根的,诛九族!” 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次能不能活命,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弄不好,甚至会牵连到家人。 崇祯快步来到浴房。 张嫣此时已经重新穿戴整齐。 只是脸色苍白,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崇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定神问道:“皇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嫣平静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她被带到这里,进入浴桶之中沐浴。 随即被一名宫女从后面捂住口鼻,然后窒息昏迷了过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云逍跟她一样,都是被人算计了。 崇祯恨声说道:“郑太妃,简直是蛇蝎心肠,丧心病狂!” 事情现在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前些日子,福王受惩。 郑贵妃试图挑唆后妃,向崇祯施压,离间他与云逍之间的关系。 周皇后和袁、田两位贵妃,不仅知道崇祯跟云逍的关系,还知道将来的命运,自然不会理睬郑贵妃。 其他不知情的嫔妃,却是担心以后自己的子嗣福祉,只要有机会,就在崇祯面前唠叨这件事。 崇祯心知肚明,可念在以往的旧情上,郑贵妃又是将死之人,也就没去追究。 这次郑贵妃说是想听云逍讲道经。 崇祯其实是提防着的,这才派方正化去传旨,本意是让他贴身保护。 由于牵扯到后宫隐私,崇祯并未对方正化细说。 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很显然,郑贵妃这是疯了。 为了除掉云逍,竟然以张嫣设局,来栽赃陷害云逍。 即使事后崇祯查清了真相。 也不管张嫣最后是死是活,她的清白,算是彻底完了。 以崇祯对张嫣的敬重,铁定会处置云逍。 “误会叔父了啊!” 崇祯心中一声叹息,一时心乱如麻。 不得不说,郑贵妃的毒计得逞了。 肯定是不能处置叔父。 可皇嫂的清白是保不住了。 自己又如何对得起皇兄临终前的嘱托? 这件事,无疑在自己和叔父之间,种下了一根毒刺。 张嫣忽然问道:“陛下是在想,该如何处置云逍子?” 崇祯苦笑道:“云逍子救了皇嫂,朕又怎能处置他?然而……唉!” “我虽然久居慈庆宫,却也听说,云逍子乃谪仙降世,有未卜先知之能。” “郑太妃这次阴谋算计他,他为何没能推算到,反倒踏入陷阱?” 张嫣的话,让崇祯眉头大皱,一时答不出话来。 张嫣接着说道:“云逍子进入这里,定然已经发现中计,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下来救我性命。这又是为何?” 不等崇祯答话。 张嫣一声轻叹,面露敬意: “先帝晏驾四年,云逍子却能追查出真凶,还顺势揪出谋害陛下的凶手。” “如此手段,非谪仙不能为,足见传闻不虚。” “这一次,云逍子事先必定早有预料,他为了救人,依然义无反顾。” “为了救人,云逍子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品性如此高洁,古之圣贤不能及。” “陛下又怎能因为我个人的声誉,去怪罪于他?” 崇祯一震,越想越是有理。 想到之前在外面那样呵斥云逍,顿时满脸羞愧。 “况且,云逍子更是我大明之擎天之柱。” “陛下又岂能因为我个人声誉,而疏远了他,那我岂不成了大明罪人?” “言尽于此,望陛下三思!” 张嫣站起身,向崇祯一拜。 崇祯忙站起身,“如此一来,让皇嫂受委屈了。” 就是胸口有点疼……张嫣不在意地一笑,“当年客氏阴谋算计,致使我早产,并再也无法生育,我都能承受,此番又有什么不能受的?” 崇祯肃然起敬,“皇嫂深明大义,朕,佩服之至!” 张嫣说道:“云逍子那里,切莫让他寒心。” “朕刚才一时心急,错怪了叔……云逍子,唉,希望他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崇祯满心愧疚,自责不已。 张嫣捂着胸口,眉头轻蹙……云逍子的手劲,可真是够大啊! 崇祯忙道:“皇嫂且回慈庆宫,请太医看看。” “那我先去了。” 张嫣被两名宫女搀扶着,朝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放心地说道:“我既然无事,还望陛下切莫滥杀无辜宫人。” 崇祯还真打算将所有知情的人,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见张嫣这么说,也只得按下心中杀机。 等张嫣走后。 崇祯想到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越想越是愤怒,大步来到东暖阁中。 第251章 云真人的人生思考 “自从朕继大统以来,可曾对你有过亏待?” “你此番,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崇祯站在床榻边,眼神凌厉,语气冰冷。 郑贵妃神情木然,似乎是魂游天外,对崇祯的话充耳不闻。 “是因为福王?” “你因宠溺福王,不惜陷害云逍子,甚至搭上皇嫂的清白和性命,朕看你是疯了!”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咆哮声在寝室内回荡。 “你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云逍子对大明,对朕,是何等重要!” “朕,这次不仅不会处罚云逍子,还会重重赏赐他,这下你是否如愿了?” 崇祯的这番话,终于让郑贵妃有了表情。 她阴恻恻地说道:“你身为大明天子,为了一个道士,竟然连懿安皇后的清白都不顾?置皇家体统于何地?” “皇家体统?” 崇祯‘呵’了一声。 十余年后,大明都没有了。 还要什么体统? 朕自缢于煤山,就是最后的体统了。 崇祯接着沉声说道:“懿安皇后是朕的皇嫂,而云逍子,却是朕的……叔父!” “堂堂大明至尊,竟然认一个道士为叔父,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郑贵妃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万万没有想到啊! 那妖道说的竟然是真的! “朕荒唐?” “朕再怎么荒唐,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拿江山社稷当做儿戏!” 崇祯想到自己这半年来,想尽千方百计,去获取叔父的信任和感情。 在叔父的帮助下,大明刚刚有了起色。 这次竟然因为这个女人,一切努力都将化作泡影。 崇祯越想越是愤怒,心中杀意涌动。 他阴沉沉地说道:“朕会立即传旨,将福王朱常洵降爵为镇国将军,没收福王府一应私产!” 郑贵妃猛地坐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崇祯,半晌说不出话来。 福王的宗室爵位是亲王,下天子一等,岁禄万石。 郡王的子嗣,除了嫡长子之外,其余诸子授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是从一品,每年俸禄为千石。 如今的宗室,除了有封地亲王,寻常的郡王都过得紧巴巴的。 何况是镇国将军? 上次罚了福王一半的田产。 郑贵妃就开始心疼儿子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这次要是没收福王府所有私产,这不是把宝贝疙瘩往死处逼吗? 郑贵妃想到云逍说的那些话,一阵不寒而栗。 那妖道说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十有八九会变成真的。 “好好呆在仁寿宫颐养天年吧!” “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朕会继续降朱常洵的爵位,直到贬为庶民!” 崇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郑贵妃厉声叫道:“常洵是你亲叔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帝王之家,无亲情!” “况且,朱常洵这亲叔,与云逍子这叔父相比,无异于云泥!” 崇祯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 仁寿宫中响起郑贵妃一声凄厉惨嚎。 崇祯走出仁寿宫。 立即下令,封闭仁寿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之前宫中所有宫人,统统杖毙。 仁寿宫总管太监雷腾,凌迟处死,诛九族。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封口。 不管是谁,但凡有一丝风声走漏,统统杖毙。 崇祯处置完仁寿宫的人,方正化急匆匆地赶来。 崇祯心中一沉,问道:“叔父回吕祖宫了?可有什么异常?” “云真人并无任何异常。” 方正化老老实实地答道,“云真人还特意给郑太妃开了一个方子,另外还带了几瓶大蒜素,说是可以为太妃延寿数月。” “叔父竟然要救郑太妃?” 崇祯不由得一愣,随即一声长叹:“以德报怨,叔父如此气量,圣贤也莫过于此!” 万岁爷,你想多了啊……方正化低下头,不敢多说半个字。 …… 云逍回到吕祖宫,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后悔?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的状况,即使不是张嫣,而是一名普通宫女,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毕竟是一名穿越者,还没那么冷血。 云真人此时在思考人生。 准确的说,是他穿越大明以来,第一次开始思索存在的意义。 最初的三年,他本以为,这辈子估计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侄儿’。 更没想到,‘侄儿’竟然会是崇祯皇帝。 借助‘侄儿’,大明如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今天的经历,让云逍意识到,以前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有了‘叔父’这个身份,就可以指点江山,改变大明的命运。 却忽略了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 皇帝,是天底下最为凶残的生物。 崇祯因为受亡国的威胁,所以不得不放下天子尊严。 以后大明江山稳固,会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云逍还想到了极为严重的一点。 他的理念,其实与崇祯并不完全一致。 崇祯是要延续大明王朝,保住皇权。 此时病急乱投医,因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自己,却是想要通过拯救大明,使大汉一族,避免历史的悲剧。 有朝一日,自己的理念,势必会与皇权发生冲突。 那时候,崇祯还会对待自己如‘叔父’? 云逍坐在书房里,一直在想。 今后何去何从? 离开京师,到江南去,或者去海外当一个富家翁? 云逍随即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是舍不得权势。 而是这一走,难保大明会走上覆灭的老路。 又或是,跟很多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给皇帝当舔狗? 云逍摇头一笑。 想当舔狗,可实力他不允许,人设也不对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钟鼓声,将沉思中的云逍惊醒。 钟鼓声落下,木鱼声响起。 然后是吕祖宫的道士们做晚课念道经的声音。 《救苦经》、《解冤拔罪经》…… 云逍静静地聆听着。 心中的烦躁与杂念被不断涤荡。 渐渐的。 他的心中变得畅达,脑海变得清明。 “我穿越到大明,是为了弥补太多的意难平,拯救这危亡的国家民族。” “我要走的路,就是借助崇祯的手,改造大明,改造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也许日后,会与皇权发生冲突。 但是自己拥有多出这个时代,三百多年的知识和见识。 大明又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 又有什么事做不到?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念及此。 感觉心中豁然开朗,与这个世界再无任何隔阂。 第252章 国旗、国歌,军旗、军歌 第二天早上。 崇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吕祖宫。 云逍正在偏殿中与人交谈。 崇祯想到这次见面,场面肯定会十分尴尬。 此时有外人在场,自然是极为不便。 于是他站在走廊边等候。 今天没有什么大明皇帝,只有前来赔罪的侄儿。 云逍的声音,不断从屋内传出来。 崇祯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 听出云逍在跟温体仁、李邦华,谈论忠烈祠落成大典的事情。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又是一阵羞愧。 昨天对叔父那样无礼。 叔父却并未放在心上,不计前嫌,为国事殚精竭虑。 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啊! “以什么样的规格,来祭祀忠烈?” “这还需要商议吗,自然是最高规格,大祀!” 云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崇祯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历朝历代的祭祀,都是高于一切的大事。 祭祀的内容和形式,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以及完整的等级制度。 大明的祭祀,分为大祀、中祀、小祀。 大祀,正是规格最高的。 以天地、宗庙、社稷、朝日、夕月、先农为祭祀对象。 并且由皇帝亲祀。 云逍竟然将祭祀忠烈,抬到跟祭祀天地、宗庙等同样的高度。 这可就严重违背礼制了。 别说是大祀,就是中祀、小祀,也没有祭祀忠烈的先例。 为了收服军心,崇祯才不得不开了先河。 一下子抬到大祀的高度,这就让他很难接受。 不仅是崇祯,温体仁和李邦华也难以接受。 “若是以大祀规格来祭祀忠烈,恐怕会震动朝野,遭到百官反对。” “到时候,恐怕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会向陛下死谏!” 云逍一声轻笑,“朝廷每次祭祀,无论是天地、宗庙,还是星辰、诸神,他们能护佑大明安危?” 屋内一片寂静。 包括崇祯在内,心里都十分清楚,祭祀的这些对象,保佑不了大明。 可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要是传扬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受千夫所指。 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叔父这谪仙,敢于说出这种藐视一切的话来。 云逍接着说道:“能够为大明平息内乱,抵御外辱的,也只有这些忠烈,他们为什么不能享受最高规格的祭祀?” 温体仁苦笑道:“陛下那里,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吃人的封建礼教……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传统礼制。 受程朱理学的荼毒,世人的思想被禁锢、扭曲。 先有思想革命,才会有技术上的革命。 要想改变大明,必须改变思想。 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云逍不再坚持祭祀规格的问题,“那就降一等,改为中祀,然而皇帝必须亲祀,否则,就失去了意义,忠烈祠不建也罢。” 温体仁道:“我会尽力向陛下谏言。” 李邦华将话题转移开来,“云真人还有什么建言?” “每一位忠烈都要设灵位,并挑选精干军士捧灵。” “可邀请忠烈家属当做贵宾,参加此次大典。” “另外,这是一次绝佳的爱国教育,准许百姓到现场观看。” …… 崇祯听着听着,连连点头。 叔父这是把忠烈祠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啊! 云逍又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 “制定国旗、国歌,并制定一套完整的升旗仪式。” “大典上要举行升国旗仪式,以后成为常例,所有重大场合,都要举行升旗、奏国歌仪式。” “所有衙门,都必须悬挂国旗,力求让所有大明人,都要认得国旗,会唱国歌。” 其实,大明现在是有国旗的。 隆庆开关以后,对外贸易迅速发展。 大明船只按照国际上的标准悬挂旗帜,以区别于葡萄牙、荷兰等国船只的国旗,成为事实上的大明国旗。 旗帜由红日、黄月重叠的图案和蓝底组成。 后来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洪门,有《大明旗诗》云:“日月旗中第一枝,会合洪英创洪基。为人须要存忠义,不可外头说是非。” 据说,青天白日旗也是以大明国旗为基础设计的。 第253章 皇嫂变婶娘?荒谬! 接下来,李邦华又问及兵政革新的事情。 云逍说道:“先把忠烈祠的事情办好,凝聚起军心,兵政革新的事情才能得以推行,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忠烈祠主体工程已经竣工,现在只剩下装饰收尾工程。 筹办大典却需要时间,毕竟很多程序是以前从来没搞过的。 兵政革新千头万绪,牵连甚广,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因此需要深思熟虑,一步一步的来,万万急不得。 温体仁和李邦华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二人出了偏殿。 李邦华眼睛的余光,瞥见走廊道上站着一个人。 于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是崇祯,顿时神色大变。 李邦华当然知道皇帝跟云逍的关系非同一般。 此时崇祯来吕祖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堂堂大明天子,在屋外面等候,这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李邦华赶忙要上前行礼,被崇祯以眼神阻止。 温体仁忙拉着李邦华匆匆离开。 等出了道观。 李邦华问道:“元辅,陛下竟然礼贤下士至此?” 温体仁笑着说道:“这可不仅只是礼贤下士,陛下与云真人的关系,可非同君臣。” 李邦华不解:“那是什么?” 温体仁四处瞅了瞅,压低声音:“情同叔侄!” 李邦华一阵错愕,“陛下比云真人也才是略长三四岁而已,怎能为叔父?况且这也不像是当长辈的啊!” 温体仁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云真人为叔,陛下为侄。” 李邦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温体仁笑道:“云真人与陛下有这层关系,上次咱们所言之事,大有可为!” 李邦华深以为然。 …… 崇祯进了偏殿,讪讪地说了声:“云昊见过叔父。” 昨天你不是耍威风吗……云逍淡淡地问道:“有事?” 崇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陛下特意让侄儿前来,为昨天的事情致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差干嘛……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道歉,大可不必。” 崇祯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感觉到二人之间存在的明显隔阂。 崇祯在心中一声叹息:“朕昨日伤了叔父的心啊!” 接着崇祯将严惩郑太妃以及福王的事情,向云逍说了。 “哦?” 云逍颇为意外地看了崇祯一眼。 能有这样的魄力,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懿安皇后……没事了吧?”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曼妙的身躯。 他的心头,情不自禁地一荡。书包阁 那是天启皇帝的老婆,再说贫道还未成年……云逍抹去心头的那一丝旖旎。 “叔父昨日以仙元救治懿安皇后,她很是感激。” 崇祯偷偷看了云逍一眼。 见他眼神澄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叔父对皇嫂……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崇祯又尽力找话题,跟云逍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 虽然云逍的态度跟以往并没有太大变化。 崇祯却感觉到生分了许多。 他的心中失落不已,尴尬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怏怏而去。 晚上的时候。 袁贵妃侍寝,崇祯明显兴致不高,草草应付。 崇祯对昨天的事情下了封口令。 袁贵妃也不知道出事了,于是开口询问:“陛下有心事?” 崇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袁贵妃笑道:“此事再也简单不过,陛下何必苦恼?” 崇祯精神一振,“爱妃有什么良策?” “叔父和懿安皇后,一个未娶,一个独守宫中。” “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何不顺势撮合他们。” “如此一来,不就是亲上加亲,岂不两全其美?” 袁贵妃是个泼辣性子,说话行事都是无所顾忌。 崇祯愣了半晌,冷哼一声。 “一个是叔父,一个是皇嫂,岂能乱了伦理?” “况且皇嫂是何等身份,岂可再嫁,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荒谬,简直是荒谬!” 袁贵妃见他真的动怒,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直嘀咕。 叔父是谪仙下凡,不受俗世礼法羁绊,怎么就配不得皇嫂? 崇祯重重的一声叹息,寝室陷入沉寂。 …… 第269章 禽兽,或是禽兽不如? 云逍问道:“有哪些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船只、船工,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航线!” “由于海盗横行,以前沈家的沙船北上,只能沿着海岸航行。” “这条航线由于紧挨陆地,因此补给方便,并且可以及时躲避海盗和风暴。” 沈家靠海运起家,沈廷扬是沈家的少主,因此对于近海航运了如指掌。 范景文道:“这不就对了吗,有什么问题?” 沈廷扬摇摇头,“这条航线优势明显,却同样有着难以克服的弊端。” “由于靠海岸航行,这条航线极为曲折,航程漫长。” “并且沿岸岛屿、礁石丛生,沙船航行时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容易触礁。” “再加上近海的海水,常年都是由北向南流动,因此沙船北上属于逆流,航速极慢。” “若是从太仓刘家港入海北上,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天津卫。” 范景文的心凉了半截。 一个月的时间,比漕运都还要慢,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本以为大海那么广阔,船只在大海上怎么随意航行都可以。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王承恩不死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航线了吗?” “有!以前蒙元运送漕粮、物资,还有一条主要航线!” “然而大明实行禁海,海上的海盗猖獗,这条航线已经有多年不曾走过。” “要想重新开通航线,需要船队多次试航才能最终确定,贸然航行,很容易发生事故。” “要确保航线安全,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确定下来。” 沈廷扬叹了一声。 范景文满脸无奈。 大海上航行,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周围的人看向云逍。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真不想装,显圣啊……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然后蹲下身子,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简略的海图。 “你所说的航线,是从刘家港开洋,由成山头入莱州大洋,最终抵塘沽。” 云逍用树枝在海图上,画出一个箭头,从出发地直至目的地。 第275章 云真人也有招蜂引蝶的时候 徐正明眼睁睁看着儿子驾着‘飞车’,一头撞上一艘高大气派的官船。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这些年,他凭着超乎常人的执著,经历了一次次的挫败,承受了无数的嘲笑,终于造出了‘飞车’。 并且今天成功试飞。 谁知刚刚品尝到胜利的喜悦,就把儿子和自己给飞没了。 官船上悬挂的是漕运总督的旗子,上面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别说是伤到人,就是惊吓到了船上的贵人,自己一家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了啊! 徐正明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冷嘲热讽。 “哈,姓徐的呆木匠,这下子彻底玩完了!” “飞到是飞起来了,却一下子把一家人飞上了黄泉路!” “安安分分地做木匠不好,非不务正业,搞这种没名堂的把戏,这下子该安分了吧?” …… 徐正明见官船靠了岸,于是挣扎着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朝那边走过去。 就见徐庆带着一群人从官船上下来。 看到来人个个都是衣着光鲜,并且有护卫随行,徐正明两腿再次一软,就要朝来人下跪。 为首那名年轻俊俏的年轻人加快步伐,双手托住他。 “你就是徐正明?” “草民正是徐正明,惊扰到贵人,死罪!” 徐正明又要下跪,被云逍紧紧抓住双臂。 见他满脸憔悴,蓬头垢面,云逍心中一阵叹息。 这个时代的匠人,地位极其低下。 徐正明能耗费十年时间,废寝忘食造出‘飞车’,可见其痴迷到何等的地步。 云逍问道:“你造的飞车,我十分喜欢,想买下来,要多少银子?” 徐正明呆了呆,随即连忙摆手:“公子想要,直接拿去便是,小的怎敢要什么银子?” “给他三千两银子。” 云逍朝杜大寒挥挥手。 杜大寒立即上前,将一沓银票塞到徐正明的手里。 旁边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徐正明捧着银票,一脸茫然。 徐庆忙道:“爹,你这些年没白忙乎,也不是不务正业,真的有贵人要买你造的飞车。” 徐正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委屈,全都哭出来。 这些年不知道遭受多少人的白眼,受了多少嘲笑。 现在造出来的飞车,终于得到他人认可,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 旁边的百姓看到徐正明手里的银票,眼珠子都红了。 等徐正明的情绪稳定下来,云逍又道:“我想雇你造一样东西,你可愿意?” 徐正明连忙用衣袖擦干眼泪,说道:“我的手艺,在苏州府内都是有名的,公子想做什么木匠活,小的一定包您满意。” 云逍笑道:“我想请你造一种,能够载人飞上天的东西。” 徐正明愕然道:“公子想让我造飞车?” 云逍摇头一笑,“并非是飞车,而是另外一样东西。造东西的本钱我来出,花多少银子,我就给多少。” 周围的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次来苏州府,可算是长了见识!” “见到了一个想飞天的傻子,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想飞天的傻子。” 一名锦袍少年指着云逍与徐正明,一阵大笑。 “徐师傅,你家住在哪里,去你家里说!” 云逍见四周乱糟糟的,于是向徐正明问道。 徐正明迟疑了一下,说道:“距离此处不足十里,只是寒舍家徒四壁……” 云逍摆手说道:“无妨。” 徐正明无奈,只得带着云逍一行,朝人群外走去。 “这位小哥,且慢!” 一名青衣童子上前,挡住云逍的去路。 “有事?” 一股脂粉气钻入的鼻孔,云逍皱眉问道。 又见这小厮脸上,竟然涂着一层厚厚的粉,不由得胃里一阵翻涌。 也只能说云逍少见多怪。 江南富庶,那些有钱有权的士绅官宦,奢靡成风,玩的花样可比京城的权贵要多多了。 养娈童,在此时的江南极为盛行。 富绅、官宦子弟随行带上娈童,是再也常见不过的事情。 青衣小厮指着那锦袍少年说道:“我家公子想邀你一叙。” 柳如是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不是说我穿女装招惹麻烦吗? 你也有招蜂引蝶的时候? 第276章 我竟然觊觎云逍子的美色?!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反派,总是喜欢跳出来秀智商? 可这种打脸纨绔的桥段,实在是太狗血了啊! 置之不理,却又是不行。 这要是传扬出去,云真人的名声还要不要? 癞蛤蟆爬到脚面上,它恶心啊! “华亭董家,就这么小气?” “一万两银子,未免太过寒碜。” “要赌,就赌十万两,敢吗?” 云逍看向董祖京,满脸讥诮之色。 周围的众人顿时一阵轰动。 江南富庶,苏州的巨富更是不在少数。 可苏州府绝大多数富绅,一下子也拿不出十万两现银。 董祖京也吓了一跳,随即冷笑道:“本公子可不是吓大的,你有十万两银子?” 云逍挥手说道:“杜大寒,给他看看。” 杜大寒从随身佩囊中,取出一张会票。 大明钱庄已经初具规模。 在嘉靖以前,钱庄就发展为能够与抗衡政府的庞然大物。 而且还是非法的。 直到万历五年,钱庄才被朝廷认可,成为合法化的金融组织。 如今的钱庄,不仅经营货币兑换,还发放贷款。 并且还签发类似于钞票性质的会票。 在京城将银子放到钱庄,钱庄开具会票。 到南方的城市和店铺可以如数领取,方便的很。 云逍如今身家数百万。 此次下江南,随身带个几十万两,自然是很正常。 四周围观的人群,再次响起一声声惊呼。 年纪轻轻,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的会票! 这简直是移动的钱庄啊! 有钱人见过太多,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钱的。 董祖京仔细检查了一下会票,确定绝非伪造。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次碰到了真正的巨富。 这年轻人,绝对不好惹! 可这样的一笔巨款,唾手可得,怎么也放不下啊! 再说了,就这么怂了,面子往哪儿放? “怎么,赌不起?” “董其昌的儿子,原来是个没卵子的太监!” 云逍一声嗤笑,举步欲走。 人群后面的王承恩感到很受伤害。 云真人,你这么说,考虑到咱家的感受没有? “赌就赌!” 董祖京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青衣小厮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董祖京又道:“限定两个月时间,并且造出来的器具,至少要飞离地面十丈高,飞出十里路远。” 十万两到手,赚银子真是轻松……云逍感到很没有成就感。 要不要让董其昌画上几百幅画,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 徐正明吓蒙了,赶忙劝阻:“公子,千万莫答应,飞车飞不了那么高,也飞不出那么远!” “我知道。” 云逍当然清楚。 徐正明制造的飞车,原理其实十分简单。 用两只脚踏动踏板,作为动力。 通过增速齿轮,带动螺旋翼旋转,从而产生升力,从而使得飞车飞起来。 原理跟后世的直升飞机是一样的。 然而受动力、材料的限制,能飞起来就是天大的奇迹。 想飞到十丈高、十里远,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徐正明松了一口气。 谁知云逍接着不在意地笑了笑,向董祖京说道:“一言为定!” 徐正明大惊失色。 人群再次一阵轰动。 十万两银子的豪赌,这可是闻所未闻! 柳如是心中一声叹息。 华亭董家,这次要脱层皮了。 董祖京惊喜不已,说道:“空口无凭,必须立下字据!” 云逍让人找来笔墨纸砚,现场写好文书,双方签字画押。 “云逍?”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董祖京看到文书上鸡爪子爬过一般的字迹,不由得一阵困惑。 云逍让杜大寒收起文书,准备离开。 董祖京顾不得多想,叫道:“到时候本公子上哪儿找你去?” “会票给他。” 云逍命杜大寒将那张十万两银子的会票,交给董祖京。 “我若是输了,会票自然归你,要是赢了,自会派人去董家取银子。” 云逍朝董祖京说了一声,然后大步而去。 董祖京手中拿着会票,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捧着一座山。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次惹下大麻烦了。 第277章 想去月亮会嫦娥 云逍等人来到徐正明位于吴县乡下的家。 在家里四处看了看,果然是‘寒’的不能再‘寒’的寒舍。 徐正明的老婆徐张氏,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并且看衣着显然是大富大贵之人,吓得不知所措。 她战战兢兢地向徐正明问道:“当家的,你这次惹了什么祸事?” 儿子徐庆在一旁说道:“娘,爹这次可算是熬出头了,这些贵人不光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了爹造的飞车,还准备出大价钱,请爹干活儿呢!” “三千两银子?!” 徐张氏先是一阵瞠目结舌。 接着头晕目眩,险些昏厥过去。 然后手忙脚乱地招呼众人到屋里坐。 徐家的堂屋本来就不大。 又到处摆放着飞车‘零件’,人到了屋里,站都没地方。 云逍让徐正明搬了凳子,坐在屋外的院子里。 堂堂的木匠之家,居然只有两把破旧的椅子。 云逍自是不会客气,坐了一把椅子。 剩下一把椅子,范景文让王承恩坐。 王承恩赶忙推辞,请柳如是坐下。 王厂督的眼睛又不瞎。 这一路上,云真人跟柳大才女,眉来眼去的。 并且厂公还察觉到,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无意中得罪了他们。 此时哪里还敢跟云真人的女人抢椅子坐? 徐正明搬来飞车的图纸,竟然有整整三箱子。 云逍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心中感慨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科研精神! 放到后世,徐正明妥妥的科研狂人。 大明不缺这样的人,缺乏的是伯乐,以及发挥他们才干的平台。 云逍接着又想到了王徵,想到了宋应星…… 能够穿越到这个时候,其实也是不错! 徐正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飞车能行吗?” 云逍摇了摇头,“目前而言,肯定是不行。” 徐正明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我造的飞车,明明已经飞了起来,只需加以改进,一定可以飞的更高、更远!” 柳如是、王承恩等人也都是十分困惑。 徐正明造的飞车虽然飞的不高,最后还撞了船。 可它毕竟是飞起来了啊!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云逍又花大价钱,买下撞坏的飞车和图纸。 此时反倒说是不行,不免有些奇怪。 “你的想法虽然不错,现在却是不可能实现。” “一是动力的问题。人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提供远距离飞行的动力。” “另外就是材料的问题,木头不够坚固,别的不说,你这木制的螺旋翼,转动的速度再快一些,就会立即断裂。” 云逍直接指出飞车上存在的两大缺陷。 并且这两个缺陷,是以现有条件不可能克服的。 “我这十多年的心血,竟然全白忙乎了,我果然是个呆木匠……” 徐正明面如死灰,惨然一笑。 “白忙乎?” “不,徐师傅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云逍笑着摆摆手。 顿了一下,他收敛笑容,肃然说道: “徐师傅的飞车能够飞起来,足以证明,人类,是可以飞上天的!” “单凭这一点,徐师傅的创举,就可以跟万户陶成道一般,名留青史!” 徐正明呆住了,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我也能够名留青史?” “云真人所言有误。” 范景文忍不住说道:“大明开国之初,陶万户把47个自制的火箭绑在椅子上,想利用火箭将自己送上天,却被活活炸死,此事,此事被人当做笑柄。” “笑柄吗?” 云逍笑了笑,随即面露敬仰之色。 “你们若是知道,将来会有巨大的火箭,将人送上那遥远的星空,登上月球。” “而万户陶成道,则成为尝试火箭载人上天的第一人,受后世敬仰。” “你们还觉得,陶万户是笑柄吗?” 众人莫不骇然。 “你们若是知道,日后有钢铁制造而成的庞大飞车,能够承载数百人、数十万斤的重物,在天空翱翔,比风还要快。” 说到这里,云逍看向徐正明,“而徐师傅,就是开此先河的第一人,你们还会笑话,他是呆木匠吗?”bookAbc.Cc 众人呆若木鸡。 徐正明颤颤巍巍地说道:“公子,公子所言是真?你又是如何知道?” 王承恩沉声说道:“云真人能知未来,他所说的,自然是千真万确!” 徐正明涨红了脸,呼吸急促,浑身筛糠一样剧烈颤抖起来。 云逍郑重地说道:“我九州先祖,不正是因为有了徐师傅这种锲而不舍、无惧无畏的精神,无数人前赴后继,这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文明?” “云真人所言,如醍醐灌顶,下官受益匪浅。” “徐师傅,请受我一拜!” 范景文朝着徐正明拱手一揖。 其他人看范景文的眼神,再无半点轻视,反倒是充满了敬意。 徐正明一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问道:“公子刚才不是说,飞车的动力和材料有问题吗?” 云逍笃定地说道:“动力和材料,现在解决不了,将来却可以解决。” 范景文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所说的动力,莫非就是燃烧煤炭、驱动铁龙的东西?” “比那东西更为高级,也许咱们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云逍摇头一笑。 蒸汽机都还没整明白呢! 内燃机,就更不用去想了。 范景文大失所望,“那着实可惜,还以为能够到月亮上去,看看那广寒宫呢!” 王承恩大笑道:“你哪里是去看广寒宫,分明是想去会嫦娥!” 众人一阵哄笑。 云逍笑道:“去月亮就不要想了,不过要想上天去看看,现在倒是可以办到。” 范景文精神一振,“当真?” 云逍道:“要不,我们打个赌?” 范景文连忙摇头,“我可没董祖京那么蠢,也没有那么多银子输。” 王承恩又是一阵大笑。 徐正明追问道:“公子打算制造的是什么器物,能够飞上天,并且能够飞得高且远?” 云逍道:“很简单,比你的飞车更为容易。” 第279章 比侄儿还非酋的董家四公子 清顺治三年。 1646年,六月二十五日。 建奴骑兵攻破浙江东阳城。 大批骑兵进入一座宅子,来到大厅。 一名身穿大明官服的五旬男子,端坐堂中。 这男子早已死去多时,却面色如生,威严犹存。 建奴大军进入江南以来,杀的血流成河。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这些建奴骑兵,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早就泯灭了人性。 可见到这已经死去的大明官员。 这些恶魔竟然纷纷跪地叩头,有的甚至放声痛哭。 东阳城也没有如同扬州、嘉定、金华等地那样,惨遭屠城之灾。 那是因为,这大明官员叫……张国维! 张国维,天启元年的进士。 最初任广东番禺县知县,由于政绩卓著,勤政爱民,当地百姓为他建生祠。 按照原有的历史,张国维于崇祯七年担任应天巡抚。 当时李自成和张献忠已经做大,纵横中原,建奴也日益强大,大明王朝风雨飘摇。 为稳定以南京为中心的大后方,保证漕运畅通与军需物资供应,崇祯任命张国维为十府巡抚。 张国维临危受命,驻节苏州。 他主政六年,大兴水利,粮食丰收,江南百姓生活安定。 当时山东遭受大旱灾,民不聊生。 张国维身在江南,却以解救饥民为己任。 他将苏州大米经大运河源源不断地运往山东济宁,低价卖给当地百姓,抑制粮价。 他还在山东,广开粥厂,救活百姓达百万人之巨。 张国维还是一位水利专家。 他撰写的《吴中水利全书》,约70万字,是历史上篇幅最大的水利学巨著。 大明亡国后,张国维率兵坚守钱塘江南岸,前后达一年之久。 建奴大军逼近东阳,张国维知道大势已去,救国无望,为使东阳免遭屠城之灾,决心以死殉国。 张国维召来东阳吴县令,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怕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后难以辨认,到时候会有谣言说自己带兵潜逃他乡,导致建奴迁怒东阳百姓,大肆屠城。 因此把县令招来,特意请他来看着自己死。 吴县令听后掩面痛哭。 接着又对仆人说:“我死后,将我的遗体坐在中堂,等到清兵见到我的遗体后,方可入殓。” 随后,张国维将官服穿戴整齐,从容投入府内水塘气绝而亡。 家人将他的遗体搬来,坐在中堂太师椅上。 不久,建奴骑兵到达。 这些建奴骑兵,多数是山东济宁人。 当年张国维曾经在济宁的施粥,救活无数人。 这些杀人如麻的建奴骑兵,见到救命恩人遗体,竟然良心发现,下跪礼拜。 “云逍子,见过张抚台。” 云逍将衣袍整理一番,然后郑重地向张国维行揖礼。 张国维慌忙还礼,“云真人切莫多礼,折煞本官了!” 云逍仔细打量张国维,心中感慨不已。 眼前这位,不仅是能臣、忠臣,并且是真正心怀百姓的好官。 张国维见云逍的神色有异,诧异地问道:“云真人以前见过本官?” “不曾见过。” 云逍淡然一笑,将情绪掩饰。 以前的确不曾见过你。 却游览过后人为你而建的张公祠。 曾为你的事迹而怆然泪下,更是受你的风骨义气感召。 也曾拜读你的绝笔《负国》。 ‘艰难百战戴吾君,壁垒东南气厉云。 死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 不是你负国家,而是大明负你啊! 幸好,这一世有我! 异族屠戮我族的惨剧,你悲壮殉国的一幕,绝不会再有! 云逍定住神,问道:“张抚台怎么来了?” 张国维道:“特来拜会钦差及云真人,另外有事拜托真人。” 云逍见他面容憔悴,官服下摆以及官靴上全是泥污,显然是从乡下匆匆而来。 前些日子,苏、松、常等地连续大雨,吴江、松江等河水暴涨,不少地方受灾。 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云逍清楚,自己既然来到江南,肯定避不开江南的事情。 “回城细谈。” 云逍对徐正明又叮嘱了一番。 然后留下五千两银子,以及四名护卫,协助徐正明造热气球。 等云逍等人走后。 徐正明一家三口,才从强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徐正明朝一名护卫说道:“那位云真人,到底是何身份?” “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你没听说过?” “陪同云真人的,有皇帝陛下派到江南的钦差,还有东厂的厂督。” 第280章 赈灾,减免赋税?不,一文不出! 董祖京的死活,云逍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一行人来到码头。 云逍见鞋子沾满了泥浆,于是来到河边,坐下来脱下鞋子。 柳如是在一旁蹲下,帮他洗完鞋子,又俯身帮他洗脚。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云逍心中一声感慨。 然后,舒舒服服地享受着。 接着,他无意……真的是无意,瞥见弯腰的柳如是展现的旖旎风光。 云逍不由得呆住了。 柳如是察觉到异样,慌忙丢下云逍的脚。 然后站起身,满脸羞红,娇嗔地看着云逍。 云逍咳嗽了几声。 然后看着河水,低声吟道: “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 等闲不许春风见,玉扣红绡束自牢。 温比玉,腻如膏……” 柳如是哼了一声,咬着贝齿,自唇中吐出两个字:“淫……道!” 张国维在远处看到二人打情骂俏,不禁摇头一笑。 随即想到求云逍的事情,又禁不住担忧起来。 希望云逍子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心系黎民,帮苏州府的百姓渡过这次难关。 众人上了一艘官船,然后顺着吴淞江,朝着吴江、昆山等县驶去。 在苏州城外,看到的是江南富庶的一面。 而这一路下来,云逍看到的却是另外一面。 前些日子的大雨,导致太湖水倒灌江河,冲击两岸。 沿途再也看不到鱼米之乡的景象。 沿岸的村庄、田地被淹没。 一路看到的是被大水冲刷后的一片狼藉,以及满眼浩浩汤汤的黄泥汤。 “江南近日霪雨连绵,江湖泛涨,导致五十年不遇的洪涝大灾。” “自南京至苏、松、常、镇等郡,方圆千余里,皆被淹没。” “河岸被冲垮,房舍损毁无数,街衢市肆尽成长河,舟航遍于陆地,鱼鳖游于人家。” “暴骨漂尸,凄凉满目,弃妻失子,号哭震天,受灾百姓达百万人……” 张国维向云逍等人介绍灾情。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圈泛红。 众人无不凄然。 云逍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 说话间,官船来到一座被洪水淹没的村镇。 此时洪水尚未退尽,大半的房屋还被浸泡在大水中。 云逍说道:“下去看看!” 张国维命船夫将官船靠岸。 众人下了船,踩着一尺深的淤泥,来到村镇外。 路旁倒着一具女尸,衣衫被洪水冲走,浑身一丝不挂。 苏州知府祝向荣忙让差役动手,将尸体掩埋。 “且慢!” 云逍走上前,脱下身上的衣袍,覆盖在女尸上。 然后挥挥手,叹道:“埋了吧。” 随行的护卫、差役中,有人觉得云逍矫情做作。 人都死了,穿不穿衣服有什么打紧? 那件袍子,怕是要值还几百两银子吧! 柳如是却是大受震撼。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低下。 她这所谓的才女,说到底,不过男人心目中的玩物罢了。 寻常女人,活着都得不到体面与尊严,何况是死了? 云逍却给一个陌生女人,死后最起码的体面。 这个小男人,就是与众不同啊!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男女尊卑。 能跟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哪怕是做个婢女,又是何其幸甚? 众人进入镇子内转了一圈。 原本十分繁华的村镇,此时只剩下三十来口人。 有门路的,都去投亲靠友了,有气力的也都外出寻生路。 留下的这些,都是老弱妇孺。 官船上带的有赈济粮,张国维让差役取来粮食,分给受灾的百姓。 众人回到官船上,简单的洗了一下,然后来到舱中议事。 刚一坐定,范景文迫不及待地问道:“官府可曾设法救灾?” “自受灾以来,苏州府上下陆续颁发政令,想尽千方百计救灾。” “蠲免赋税,募集钱物,煮粥济饥,籴米平粜,移民就食……” 祝知府滔滔不绝,向云逍等人介绍采取的救灾措施。 “张抚台推行救荒‘六先’‘八宜’‘四权’‘五禁’‘三戒’之策,这才使得受灾之地不曾出大乱。” 说到这里,祝知府露出敬佩之色。 范景文问道:“什么是六先、八宜、四权、五禁、三戒?” 祝知府一番解释。 六先”,先示谕,先请蠲,先处费,先择人,先编保甲,先查贫户。 “八宜”,次贫之民宜赈粜,极贫之民宜赈济,逺地之民宜赈银,垂死之民宜赈粥,疾病之人宜救药,罪繋之人宜哀矜,既死之人宜募瘗,务农之人宜贷种。 “四权”,奖尚义之人,绥四境之内,兴聚贫之工,除入粟之罪。 “五禁”,禁侵欺,禁寇盗,禁抑价,禁溺女,禁宰牛。 “三戒”,戒后时,戒拘文,戒忘备。 范景文赞道:“张抚台,赈恤有方,受灾黎民能够赖以存活,全靠抚台之功!” 云逍也是心生敬佩。 不愧是明末能臣张国维! 王承恩暗自将这些记下,准备秘奏给崇祯。 张国维苦笑道:“本官只是尽力罢了,拯救江南百姓,还要靠云真人、范大人以及王公公。” 云逍开门见山地问道:“有什么难处,但讲无妨!” 张国维一怔,没想到云逍竟然如此直接。 稍加思忖之后,他不再说那些早就想好的说辞,直接道出难处。 “缺钱、缺粮、缺人!” 赈济灾民,自然离不开钱和粮两项。 江南虽然富庶,赋税却比其他省份要重数倍。 并且这些都是要上交朝廷,地方截留的不多。 不仅百姓穷,官府也不宽裕。 至于缺人,不光是缺劳动力,官吏也不得力。 大灾重建,需要征发徭役。 百姓受了灾,又要承担繁重的徭役,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逃避。 要么投身富绅豪强,为奴为婢。 要么,就是背井离乡,成为流民。 官府上哪儿去抓壮丁? 至于官吏,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没钱没粮,怎么支使的动官吏? 况且赈灾是个苦差事,捞油水的事情轮不到下层小吏。 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卖力去做事。 其实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 钱! “还望云真人、范大人和王公公,奏请朝廷,减免受灾之地赋税,拨付赈灾钱粮,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张国维站起身,向云逍等人躬身一礼。 范景文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本官,当仁不让!” 云逍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朝廷一文钱不会出,更不会减免江南赋税!” 张国维一怔,随即露出愤懑之色。 第281章 容贫道卖个关子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张国维强压怒火,不管怎么说,是万万不能开罪于云逍子。 可想到关于云逍子的种种传闻,张国维不由得摇了摇头。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云逍淡然一笑,此时的张国维,为政还是略显稚嫩。 王承恩笑道:“赈灾救民的事情,云真人自有办法,张抚台何必心急?” “还望云真人赐教!” 张国维拱手道,语气中不免透着一股子愤懑。 云逍反问:“江南乃膏腴富饶之地,为什么官府反倒拿不出钱粮来赈灾?” 不等张国维答话,云逍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富的是士绅、地主、富商,穷的是百姓、官府。贫道说的可对?” 张国维苦笑:“的确如此。” 云逍又问:“那为什么不向他们想办法?” 祝知府插话道:“张抚台也曾呼吁士绅与富商捐钱、捐粮,赈济灾民,助百姓重建家园。前后一共收到捐赠银两一万有余,粮食五千余石。” “江南的土地,超过八成在官绅、地主豪强手中。” “吴中百姓,有田者十不足一,超过九成百姓是佃农。” “如今江南受了灾,一共捐了一万多两银子,五千多石粮食。江南的士绅们,还真的是大方的很啊!” 云逍‘呵’了一声,一阵冷嘲热讽。 张国维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主政十府,前后虽然不到半年时间,却也知道江南土地兼并之重,甚至超过河南。 然而这是两百多年以来形成的积弊,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朝廷减免钱粮赋税,最终获益最大的是这些富绅,又有多少百姓真正受惠?朝廷又有多少银子,去贴补这些富得流油的蠹虫?” 祝知府吓得不敢做声。 张国维摇头说道:“陈年积弊,理当徐徐除之,眼下最当紧的就是赈灾。” 云逍笑了笑,“没钱粮,倒也简单,让那些有钱、有粮的大户出便是。河南不是做的很好吗?” 祝知府吓得脸色惨白。 要是真的跟河南那样,江南士绅的末日可就到了。 “河南之策,在江南万万不可行!” 张国维断然否决。 第283章 江南十二钗,云真人要选秀? “此前曾有江南富商到京城,联络水泥股份公司,想在南方开办水泥厂。” “为此水泥公司专门邀请工部有司,派人到江南查探,四处寻找能够烧水泥的石灰矿。” “可江南连山都难得一见,哪里能找到石灰矿?烧制水泥需要煤,苏松之地更是没有。” “俗语说得好,‘百里不贩樵’,从北方运煤过来根本不划算。” “张抚台还是趁早打消办水泥厂的念头。” 王承恩一番解释。 张国维彻底死了心。 看来这就是命,老天爷注定不让江南有水泥这种神物。 云逍忽然笑了笑。 张国维苦笑道:“云真人难道能用仙法,在江南变出水泥来?” “仙法变水泥,贫道倒是不曾有这样的法术。” “不过抚台要用水泥的话……要多少,以后贫道给你供多少。” 云逍微笑看着张国维。 张国维张了张嘴巴,看向王承恩。 云真人能不能不要这样打脸……王承恩淡淡地说道:“咱家说的都是实情,云真人的话,自然也不会有假。” 张国维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顶多三个月,就有水泥了。” 云逍很是笃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水泥可不白送,要拿银子买才行。” 张国维大喜。 王承恩疑惑地看着云逍。 哪里来的这么多水泥供应江南? 接着他猛地想到,云逍花十万巨资买下西山岛的事情。 王承恩拍了拍脑门。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 云真人还从来都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 他花十万两银子买下西山岛,显然不是为了给苏州府送钱。 西山岛上,极有可能就有烧制水泥的石灰矿。 不,不是什么可能,完全可以确定! 可云真人是京城人氏,这是第一次来江南。 他又是怎么知道西山岛上有矿? 想到这里,王承恩又是自嘲地笑了笑。 云真人足不出户,能知天下的人和事。 知道西山岛上有烧水泥的石灰石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其实,事情还真让王承恩给猜对了。 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西山岛,是上天赐给江南的一块风水宝地。 江南是玉米之乡,却少矿。 放眼整个江南,能够烧水泥的石灰岩几乎没有,煤矿更少。 而西山岛上,不仅蕴含着大量的能烧水泥的石灰岩,还有整个江南地区,唯一的煤矿! 并且西山岛上面,还蕴藏着极为珍贵的黄铁矿……这可是制造硫酸的主要原料。 这样的一块宝地,到江南而不取,会遭雷劈的! 历史上,西山的矿藏一直到民国时期才被发现。 岛上出产的煤,以及水泥厂制出的水泥,供应江南地区近一个世纪。 云逍买西山岛,还不仅是水泥和煤的问题。 他打算以西山作为支点,撬动整个江南的工商业。 因此西山岛的价值,根本无法以金钱来衡量。 十万两银子买下来,哪里是白送给苏州府,而是血赚啊! “走,回苏州城!” “本官设宴款待云真人、范大人和王公公,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张国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赈灾的钱粮,有着落了。 人的问题,有东厂、都察院,也不是问题。 灾后重建的事情,也大可以放心。 修建堤坝、水利工程的水泥也有了。 他的心情自然是极好。 其实张国维现在还有些恍惚。 那么多头疼的问题,怎么就这样给解决了? 谪仙,恐怖如斯! 范景文笑道:“若是事情不解决,抚台大人恐怕连粗茶淡饭,都不会招待咱们的吧?” 众人一阵大笑。 官船掉转头,一路驶向苏州府。 与来的时候相比,船上的气氛要轻松多了。 就连范景文这种顽固之人,都在跟祝知府笑谈风月。 谈笑间,云逍问起了苏州,乃至整个江南风月场上的事情。 江南的官场,从来就离不开风月场。 因此当官的就没有不清楚的。 祝知府说的眉飞色舞,就连王承恩这太监都听得津津有味。 知府大人使出浑身解数,竭力讨好京城来的大人物。 却没有察觉,柳如是看他的目光跟刀子一样。 回到苏州城,张国维在府上设宴招待云逍等人。 云逍当仁不让地坐在主宾的位置上,柳如是在一旁服侍。 张国维殷勤劝酒,以云逍的酒量,很快就有些醉了。 “云真人打算用什么办法,筹集五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 张国维实在憋不住了,借着酒意再次询问。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云逍。 云逍放下酒杯,说道:“赈灾义演。” 众人面面相觑。 赈灾义演是个什么,能筹集到五十万两银子? 云逍扭身朝柳如是说道:“写一则广告,尽快在《大明日报》上刊登出去。” 由于江南远离京城,因此《大明日报》在南京设有分部,刊行的报纸也增添了江南版。 柳如是:??? 张国维:??? 众人:??? “所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类似告示吧!”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柳如是诧异地问道:“广告的内容是什么?” “我准备在南京,举行江南花魁大赛。” “从江南地区选拔十二名顶级花魁,就叫……江南十二钗!” “评选的内容,除了容貌之外,还有才艺,每一位报名者缴纳一千两银子。” “我会现场为每一位金钗,赋诗或是作词一首,作为奖励。” 云逍笑眯眯地说道。 来到美女如云的江南,搞一次选美大赛,没毛病吧? 屋内一片寂静。 柳如是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这不是跟皇帝选秀一个样吗? 名动江南的才女、美女就在你身边,你都不肯下嘴。 居然要在整个江南选美? 这样做合适吗? 范景文摇头说道:“这么做,怕是有损云真人的清誉。” “范大人谬矣!” “云真人如此做,正要不顾自身清誉,要为江南受灾百姓筹集善款啊!” 张国维的心思灵活,一下子猜出云逍的真正用意。 范景文不解地问道:“这本官可就有些不大明白了,还请张抚台解惑。” 第284章 你是属于我一人的花魁 “云真人的诗词,名动天下!”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此佳句,注定会流传后世。” 张国维满脸艳羡、敬佩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但凡是略通文墨的,都是诗词的铁杆粉丝。 要是能写出一首传唱大江南北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江南的青楼、画舫,永远为你敞开……免费的。 云逍子,写了好几首传世佳作。 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此落红,非彼落红)。 真是羡煞个人啊! “下官明白了!” 祝知府恍然大悟,振奋击掌。 “由云真人亲自现场赋诗作词,江南的花娘们,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若是能有幸获云真人赠诗,再加上江南十二钗的名头,日后必定会身价暴涨百倍,豪客一掷千金都在所不惜。” “那些青楼,若是不派出花娘参加选拔,会让人认为档次肯定是不够,以后谁还去一掷千金?哪怕是去露个脸都好啊!” 祝知府越说越是兴奋。 王承恩和范景文惊呆了。 整个江南有多少青楼,多少花娘? 一千座,还是一万座? 往少了说,就打只有一百名花娘报名。 光是报名的费用,就能收入十万两银子! 要是报名的有一千个呢? 众人完全被震惊了。 随随便便一个点子,十万,不,数十万的银子就到手了。 江南的官绅之家,好几代人积累下来,抠抠索索的又能积攒多少银子? 这不是点石成金,又是什么? 这敛财的手段,简直是太绝了! 不过这个捞钱的法子,也只有云真人能想到。 也只有他能做到。 其他人即使想到了,有几个人能有他这么大的号召力。 并且这样的事情,非得有官府在背后撑腰不可。 也只有云真人,才有这么大的能量。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光是收报名费? 格局还是太低了啊! 门票钱,赞助商的广告费,再弄上送花篮之类的噱头。 五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又有什么难的? “只是,只是这样做的话,难免会遭人非议。” 柳如是震惊之余,却是满心不情愿。 堂堂的纯阳真人、昌平伯,搞出这样的事情。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当然了,这是柳如是的借口。 江南美女汇聚一堂,这家伙要是看花眼了咋办? 还现场给她们赋诗作词…… 本小姐到现在,也才混了一首《赠柳如是》……还是白嫖的。 “为了受灾的百姓,贫道个人的名声又算什么?” “这次的花魁选拔,若是赚到五十万两银子,全部用于赈济灾民。” “要不是不够的话……贫道自己掏钱,补齐了便是!” 多赚的银子自然是归贫道了……云逍风轻云淡,语气笃定。 名声,又能值几个银子? 况且这是在做善事。 再说了,能狠狠地宰江南有钱人一刀。 还能阅尽江南美女,说不定还能弥补一下两世都不曾见识过的‘大宝剑’…… 损失点名声又算什么? 更何况,贫道还有白花花的银子赚啊! “云真人不计个人名利,为江南百姓谋福祉,本官,本官的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本官代江南百姓,拜谢云真人!” 张国维站起身来,朝着云逍拱手施礼。 祝知府也慌忙起身行礼致谢。 到现在知府大人的脑袋都还在‘嗡嗡’作响。 三年清知府,也才是十万雪花银而已。 五十万两白银啊! 这得辛辛苦苦贪腐十五年,才能挣得到啊! 况且贪腐也是要成本的! 云逍笑道:“到时候,少不了各位鼎力支持。” 张国维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接着朝柳如是说道:“具体操作,请柳姑娘来筹划主持。” 柳如是正郁闷着,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 云逍笑了笑,“怎么,不肯?那贫道只能找别人了。” 柳如是慌了,“肯的,我肯的。” 以前在江南的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个歌姬。 如今主持江南花魁选拔,赚银子赈济灾民。 单凭这件事,就足以名动天下,甚至名留青史。 试问从古至今,又有几个歌姬能有这样的荣耀? 即使有,那也是因为风流韵事。 再说了。 自己亲自主持,可以阻止很多居心不良的浪蹄子,接近某个有贼心没贼胆的道士。 敢勾引我家道士,还想成为江南十二钗? 接下来,云逍借着酒兴,又说了花魁选拔,不,赈灾义演的一些细节。 比如利用《大明日报》,大肆进行宣传推广,把热度炒起来。 再比如,高价聘请江南的文人骚客当评委。 以及选拔花魁的方式,门票、赞助商等等。 众人觉得就像听天书一样。 在场的都是聪明绝顶,可哪一个能想出这么多敛财的主意? 更为离谱的是,云真人还不到弱冠之年啊,怎么能懂这么多? 难道这些法子都是来自仙界? 宴毕。 云逍大醉,被安排到一座私人园林中住下。 园林的主人姓周,正是之前在京城水泥股份拍卖上,开出天价的那个。 云逍来到园林,就直接被送到后宅。 柳如是很是不客气地,赶走了两名服侍的美貌侍女。 然后亲自给云逍擦洗了一番。 云逍昏昏欲睡,只能任由她摆布。 洗毕,云逍倒头就睡。 柳如是问道:“人家也想去参加花魁选拔,你说行不行?” “胡闹!” “你是属于我一人的花魁,去掺和什么……” 云逍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然后昏昏睡去。 柳如是眼眸中泪光粼粼,然后喜滋滋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云逍下意识地将脑袋扭到一旁。 柳如是又抱着脑袋,狠狠地亲了又亲。 …… 太湖,龟仙岛。 云昊坐在湖岸边,望着茫茫湖水,目光呆滞。 这么多天过去,他受伤的两只脚已经痊愈了。 中途他也尝试过两次离开龟仙岛。 一次船驶出没多远,就开始漏水,最后竟沉了。 十几天前,云昊又忍不住试了一次。 谁知头天做出决定,当晚就开始暴雨倾盆,湖水暴涨。 不仅没能走成,龟仙岛也险些被淹没,所有船只都被浪打走了。 云昊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什么忌,得罪了老天爷。 这些日子,岛上的十几号人,全靠捉鱼虾度日。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活活饿死。 “我的亲叔,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搭救你苦命的侄儿?” 云昊木然看着远方,嘴里喃喃自语。 这时一片船帆出现在视线中。 云昊大喜,跳起来大声叫嚷,朝着来船奋力挥舞手臂。 “是水师的船!” “相公,快躲起来!” 韩蓉冲过来,一把保住云昊,朝着山洞狂奔而去。 第286章 霉运到头了?不,只是转移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全都放了!” “立即派船送我们出湖,等我找到叔父云逍子,定有重赏!” 云昊见成功镇住众多官兵,顿时胆气大壮,对众人颐指气使。 丁守备赶忙喝令手下,将所有水匪全部放掉。 :“小人不知是云公子,多有得罪,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丁守备陪着笑,向云逍点头哈腰。 一只手却是紧张地握着腰刀,若是这云逍子的侄儿不识相,也只能杀人灭口了。 只是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传闻那云逍子能掐会算,杀了他的侄儿,怕是很难瞒住他。 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铤而走险。 “无妨。” 云昊大气地摆摆手。 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呢,还能拿这些兵痞怎么样? 等找到叔父,让叔父出面收拾他们! 丁守备松了一口气,松开握刀的手。 云昊看到那些被杀的水匪,心中又是一阵恻然,吩咐道:“这些人虽然是水匪,却救过我的命,全都葬了吧。” 丁守备赶忙吩咐手下照做,然后请云昊和水匪们登船。 云昊一脚踏在踏板上,却又缩了回去,这次该不会又犯什么忌讳吧? 想了想,云昊不敢冒险,指着一名兵卒喝道:“你,背我上船!” 那兵卒哪敢违抗,上前背起云昊登上了战船。 云昊双脚落在甲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没事,竟然没事! 云昊顿时大喜,让人将郭蓉和剩下的五六个水匪,全都带到船上。 接着吩咐丁守备立即开船,龟仙岛这鬼地方,他是片刻都不想呆了。 丁守备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这次奉命,去横山岛救人,能否先救了人,再送云公子一起回苏州?” 云昊正犹豫时,郭蓉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去,老娘正要看看,横山岛那帮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云昊也只能从了。 战船启动,郭蓉偷偷问云昊:“相公,你刚才躲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出来了?” 云昊大气地说道:“我云昊,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 “相公,你对蓉儿太好了。”郭蓉满心感动,“以后蓉儿一定会好好的疼你。” 云昊想起在龟仙岛噩梦一般的经历,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水师战船直奔横山岛而去。 云昊担心的意外事件,始终没有发生。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忌讳终于消除了,倒霉的日子到头了! 横山岛距离龟仙岛不远,岛上有六七十个水匪。 水师战船一到横山岛,又是一通狂轰滥炸。 横山岛上的水匪被炸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官兵登岛之后,遭到零星的抵抗,很快就将水匪全部剿灭。 董四公子也被成功营救出来。 他被水匪劫到这里,人倒是没事,却吓了个半死。 一直登上水师战船,这才惊魂稍定。 丁守备正要下令开船,董祖京猛地想起一件事,大声喝道:“慢着!我的会票,十万两银子的会票还在岛上!” 董祖京与云逍豪赌,横山岛的水匪探子给看到。 这些水匪也知道董家不好惹,然而面对十万两银子的诱惑,足以让他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任何事情。 只是这些水匪哪里知道,拿会票去钱庄提取现银,必须会票的主人亲自前去,还要私人印信以及官府开局的凭据。 两名水匪兴冲冲地去钱庄提钱,结果被钱庄几句话给问慌了,匆忙拿着会票,绑着董祖京逃到太湖。 十万两银子的会票,自然还在水匪那里。 丁守备命令所有兵卒,全部上岛去搜寻。 可经过刚才一番狂轰滥炸,岛上一片狼藉,上哪儿找一张小小的会票? “完了,这下完了……” 董祖京刚刚获救的狂喜,顿时烟消云散,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水匪拿会票取不到银子,可对于董四公子而言,这可是实打实的十万两白银啊! 云逍子把会票押在他这里,如今没了会票,云逍子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要是赌输了,就意味着要赔给云逍,整整二十万两! 即便是赢了……没有了会票,云逍子自然不会出面去帮他取银子,到时候一文钱都拿不到啊! “我这次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这是犯了什么忌,怎么会如此倒霉?” 董祖京无语望苍天,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生有何欢。 “董公子,银子没了可以挣,好歹人没事不是?” 丁守备在一旁安慰着。 说的也是……可那是十万两银子啊……董祖京心头一阵剧烈的抽搐。 丁守备说道:“董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离开这鬼地方!” 董祖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丁守备小心翼翼地说道:“董公子,咱们兄弟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也不容易,这个,那个……赏钱怎么说?” 董祖京咬牙说道:“送我回到华亭,每人赏五两银子!” 丁守备顿时大喜,忙上前搀扶着董祖京。 走出几步,丁守备笑着说道:“纯阳真人云逍子的侄儿就在船上,董公子是否一见?” “云逍子的侄儿?” 董祖京吓了一跳。 正是因为跟云逍子打赌,这才遭遇这次的不测。 怎么又冒出一个侄儿? 云昊是怎么流落到龟仙岛的,丁守备也不大清楚,只说在剿灭龟仙岛水匪的时候,从匪巢中救出来的。 董祖京思索良久,最后眼睛亮了起来:“真是天赐良机,不用着急十万两银子了!” 上了船,董祖京立即让丁守备带自己去见云昊。 丁守备自然不知道董祖京与云逍之间的恩怨,欣然带着他前去。 云昊正在大快朵颐,这些天在龟仙岛也是饿极了。 二人忽然造访,让他颇为意外。 不等丁守备介绍,董祖京满脸笑容,拱手道:“这位就是云昊云公子?久仰久仰!” 云昊一头雾水。 丁守备说道:“这位便是华亭董家的四公子,董祖京董公子!” 云昊在江南呆了五年之久,自然知道华亭董家的赫赫威名,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还礼。 第287章 董公子的盘算,王厂公的计划 董祖京和云昊很快就熟络起来,且相谈甚欢。 交谈中,董祖京拐弯抹角地套云昊的话。 云昊毫无防备,有问必答。 董祖京很轻松就弄清楚了云昊的底细。 知道他来江南五年之久,与云逍也有五年不曾见面。 并且也了解到,云昊并不知道,云逍此时已经到了苏州。 “十万两银子的着落,就落在这傻货身上了!” 董祖京心中窃喜不已。 一边与云昊攀谈,一边在心中盘算起来。 水师战船驶离横山岛,没多久,遇上一艘官船。 水师官兵看到官船上打着东厂的旗帜,哪里敢去招惹这些煞星,加快速度远远地避开。 很快水师战船驶出太湖,进入吴淞江。 董祖京与云昊结束交谈,双方都是意犹未尽、相见恨晚。 “我与云公子一见如故,想请云公子去华亭做客,还望云公子赏脸。” 董祖京盛情邀请,云昊推辞,说是要前往京师寻找叔父。 董祖京越发的热情,“我对云真人,也是心仪已久,云公子到董家安心小住,修养几日,到时候我亲自陪同云公子进京。” 云昊还在迟疑,董祖京当即拉下脸,“莫非云公子瞧不起我董祖京,瞧不起华亭董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云昊难以推辞,只得答应下来:“那就叨扰董公子了。” “云公子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董祖京起身告辞。 在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时换做了得意。 与云逍打赌,不论是输赢,自己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要是输了,那可就糟糕之极,要赔二十万两啊! 华亭董家虽然有钱,可一下子也拿不出如此之多的一笔巨款。 再说了,自己不过是董其昌的第四个儿子。 董其昌再怎么宠溺自己,又怎么可能舍得掏这么多的银子? 老天待我不薄啊! 竟然遇到云逍子的侄儿! 把他诳到董家去,忽悠跟他结拜成异性兄弟。 以云逍子的身份,给他当晚辈也不算什么。 再过两个月。 要是赢了跟云逍子之间的赌局,云逍子好意思赖侄儿异性兄弟的账? 若是输了,他更不会好意思要这笔钱。 万一结拜行不通……那就干脆软禁了云昊。 就问云逍子,他的亲侄子值不值十万两银子! 这样的盘算,简直是完美! “传闻华亭董家是地方一霸,董家的人行事嚣张跋扈,然而从这位董公子来看,传言有误啊!” “不过这也是叔父的面子大,否则堂堂华亭董家的四公子,怎么会与我相交?” 云昊看着董祖京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 不得不承认,还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多亏有个好叔父啊! 不过想想也是不可思议,那个招人恨的小叔,怎么就一下子一飞冲天了? 接着云昊又惊喜地发现,从太湖到这里,这么久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看来忌讳被解除了,不会再跟以前那样倒霉了。” 云昊心中一阵轻松,感到像是身上被移走了一座大山。 这大半年来,实在是太倒霉了,事情放到谁的身上,心里都不会好受。 正想到这里。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董祖京的一声惨叫。 云昊大吃一惊,赶忙走出去。 原来是董祖京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脚绊到了门槛摔了一跤。,然后……一头撞在了船舷上,磕掉了两颗门牙。 云昊先是一阵同情,接着又是一阵庆幸。 幸亏倒霉的不是我啊! 随后他心中又是一阵困惑,这位董公子,莫非也犯了什么忌? 水师战船载着云昊顺江而下,前往松江府华亭。 与此同时,一艘挂着东厂旗帜的快船自太湖中驶出,直奔苏州城而去。 这艘船上的人,正是王承恩派去接云昊的东厂番役。 此时已经天黑,王承恩已经睡下,却还是被人叫醒。 一听说没接到云真人的侄儿,王承恩大惊失色,急忙追问:“怎么会没接到?人没在龟仙岛?” 前来报信的东厂档头如实答道:“我们到龟仙岛的时候,岛上一片狼藉,并且有炮轰痕迹,显然是遭到水师攻击。” 王承恩的心顿时沉入到了谷底。 云真人的侄儿,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 他是云真人唯一的亲人,要是真的出了事…… 想到因此引发的后果,王承恩一阵不寒而栗。 “水师的战船,怎么会忽然进入太湖,攻打龟仙岛?给我查!” “事情要查的水落石出,云真人的侄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管用什么法子,咱家在天亮之前要结果,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王承恩当即下令,然后坐等消息。 东厂的势力,可不仅是在京城,而是遍及各地,渗透到官府、民间。 上至高官的隐私,下至百姓的米盐猥事,都难以躲过厂卫耳目,对民间的监视,尤其是针对富民的监视,同样也是无孔不入。 如今的东厂虽然大不如以前,却依然是大明最为庞大的特务机构,调查龟仙岛上发生的事情并不难。 不等天亮,东厂在苏州主事的档头匆匆来报。 “什么?” “云真人的侄儿,被淞沪海防道的水师给救了?” “又被董家的四公子,邀请去了华亭董家做客?” 王承恩收到密报,一脸懵逼。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巧合的事情? 王承恩联想到云逍跟董祖京打赌的事情,意识到董祖京邀请云昊去董家,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早就知道,云真人的这个侄儿不怎么走运,却没料到,居然倒霉到这种程度,好不容易才离开龟仙岛,又落入董家人的手里。 不过人总算是还活着,王承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去,立即派人去董家要人。” “记住,绝不能让云真人的侄儿,损失一根汗毛!” 王承恩挥挥手。 那东厂档头领命,正要动身,王承恩忽然说道:“且慢!” 档头困惑地问道:“厂公还有何吩咐?” “容咱家好好琢磨琢磨。” 王承恩挥挥手,档头不敢询问,匆匆退了出去。 王承恩在屋内来回踱步。 思索许久,将档头重新叫了进来,仔细一番吩咐。 “厂公放心,小的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的。” 档头欣然领命,然后匆匆而去。 王承恩独自坐了许久,最后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书包阁 “云真人,老王这么做,也是为了延续您跟万岁爷之间的叔侄情分,到时候您可千万别怪罪咱家才好!” 第288章 你可真是坑爹小能手 第二天清晨。 云逍悠悠醒来,使劲揉了揉要裂开一般的脑袋。 随即想起了什么,猛地掀开被子。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吓死贫道了!” 虽然换了一条干净的犊鼻裈,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上一世就是在大三的时候,因为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弄丢了第一回。 这一世要是再那样弄没了,可就要遗恨千古了。 起床,洗漱毕。 柳如是知道云逍的习惯,亲手做了酸菜拌汤。 这女人越来越能干了……云逍喝了一碗,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王承恩匆匆而来,带来了十分不幸的消息。 “龟仙岛被水师攻打,侄儿为水师所救?” “然后又被董其昌的儿子董祖京,邀请去了华亭?” 云逍被整糊涂了。 不就是寻个亲吗? 怎么还搞成了连续剧? 莫非自己跟侄儿相克,见个面都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 云逍不放心地问道:“确定云昊无事?” “我让人查了,自太湖到吴淞江,再到华亭,这一路上,云昊公子都安然无恙,郭蓉以及几个龟仙岛的水匪跟在一起。” “并且一路上,云昊与董祖京称兄道弟,关系莫逆,并无任何被挟持的迹象。” 王承恩很是笃定地说道。 接着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之前肯定是不会有事,可到了董家会不会有事,那就不敢保证了。 云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倒霉的侄儿,霉运总算是结束了。 “董祖京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还敢玩火不成?” 云逍皱了皱眉头,一声冷笑。 董祖京将云昊骗到华亭,其动机显然是冲着打赌的十万两银子。 还真低估了这纨绔,竟然知道曲线救国了。 王承恩笑道:“董家的这位四公子,或许是想讨好云昊,等两个月后输了赌局也好赖账。” 云逍哑然失笑,“罢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华亭。” 打定主意后,将柳如是叫来,让她去南京筹划花魁选拔的事情。 秦淮河是大明女性文化中心,苏州虽然富甲天下,这方面却远远不如秦淮河。 因此花魁选拔只能放在秦淮河。 云逍还派了杜大寒和两名护卫,外加两名东厂番子,保护柳如是。 因为西洋传教士的事情,云逍在江南的仇家太多了,不得不防备仇家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柳如是在他身边这么久,外面的人早就把她当成是他的女人,难保不会有人盯上,对她用上一些肮脏的手段。 安危是一方面,要是弄上一顶带颜色的帽子,那云真人以后可就没脸做人了。 花魁选拔的事情安排妥当,云逍动身前往华亭,准备把云昊和侄媳妇接到苏州来。“” 华亭就是后世的魔都松江区,距离苏州不远,来去也就是两天的工夫。 其实云逍很清楚,给董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云昊下手,顶多是使一些小伎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九族消消乐,难道真的就那么好玩儿? 唯一让云逍有些放心不下的,是这个倒霉侄儿实在是太倒霉了,大概也只要自己才能镇住他身上的霉运。 王承恩道:“我陪云真人去一趟。” “有劳老王了。” 云逍点点头,随即停住脚步。 回头看了王承恩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离京时,我在京城的那位侄儿,可曾对你特别吩咐了什么?” 王承恩心头一颤,陪着笑说道:“主人只是让小的保护好云真人,并不曾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云逍:“那就好。” 王承恩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在云真人面前打马虎眼,就跟在刀锋上行走,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 松江府,华亭。 董家在华亭是名门望族。 又出了董其昌这个南京礼部尚书,因此在整个江南都堪称名门。 董其昌敛财极有手段,如今董家名下的田产就多达十万亩,奴仆两千多人。 董祖京将云昊几人带回到董家,安顿到董家大宅中的一座僻静小院中。 正准备实施结拜计划的时候,董其昌派人过来找他,让他立即过去。 “十万豪赌,好阔绰的董四公子!” 一见面,董其昌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董其昌一共有四个儿子,个个都是十分宠溺。 尤其是对董祖京这个小儿子,平时连一句重话都很少见。 可这次董祖京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 云逍子是什么人? 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西洋传教士案,东林党、复社灰飞烟灭,无数人头滚滚落地,家破人亡的更是不计其数。 江南之地但凡有点名望的士绅,有几家没受牵连? 跟云逍子对赌,并且还是十万两银子的豪赌,这得多大的胆子? 如今消息已经传遍江南,所有士绅都等着看董家的笑话呢! “云逍子有非人之手段,跟他赌,必输无疑!你上哪儿找十万两银子赔给他?” 董其昌看着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董祖京小声说道:“不是十万两,而是二十万两。” 然后将丢了十万两银子会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董其昌像是被五雷轰顶,指着董祖京,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孩儿已经有了妙计,可以轻松化解此事。” 董祖京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计划,向董其昌说了。 “妙计,果然是妙计,连诸葛亮都不如你!” 董其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了魂一般看着董祖京。 你可真是爹的乖儿子,坑爹小能手啊! 云逍子就是个修炼了千年的妖孽,长了几个脑袋,竟然去算计他? 董祖京顿时慌了神,“要不,我这就把云昊给送回苏州去?” “不急,容我想想!” 董其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许久。 董其昌睁开眼睛,双手重重地在椅子扶手上一按,沉声说道:“人既然到了董家,那就不要让他走了!” 董祖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拿云昊当筹码,跟云逍子斗一斗?” 第289章 云真人来接侄儿?水匪倒是抓了几个! “董家,绝不会向云逍子低头,否则,江南将再无董家立足之地!” 董其昌的态度十分坚决。 江南士绅,最为看重的就是名望。 名望,可不仅只是好名声,还可以转化为权势。 有了名望,办任何事情都会变得丝滑顺畅。 一旦失去了这东西,就会受到士绅阶层的排斥,族人的科举、升迁就会处处受阻,办任何事都会受到阻碍。 这样家族,很快就会没落下去。 西洋传教士一案,让云逍在江南树敌无数。 只是这个案子牵扯到谋害先皇和当今皇帝,谁也不敢跳出来多说半个字。 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九族消消乐。 然而云逍向皇帝献策,在河南试行摊丁入亩,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江南推行。 并且有消息称,云逍已经向应天巡抚张国维建议,马上在江南地区推行,甚至打算跟在河南一样,以血腥手段推动政令。 这可就要了江南士绅、地主豪强的老命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云逍子这何止是断人财路》 如今云逍子已经成了江南士绅阶层的公敌。 董祖京想结交云昊,以此来讨好云逍子,且不说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 即使是成功了,那岂不是站到了江南士绅的对立面? 在朝堂上,你可以做孤臣,毕竟上面有皇帝罩着,谁能不敢拿你怎么样。 可在江南士绅这个阶层中,根本就容不下孤勇者。 你想讨好云逍子这个公敌是吧?那以后什么事都不带你玩儿,整个阶层都会将你排斥在外。 因此跪舔云逍子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董祖京问道:“那跟云逍子的打赌,要是输了呢?” “不是要是输了,而是铁定会输。” 董其昌对儿子不报一丝信心,接着冷笑道:“即使是输,董家也不会掏一文钱给云逍子!” 董祖京哭丧着脸说道:“那云逍子行事,极其蛮横霸道,又岂会善罢甘休?” 董其昌‘呵’了一声,“他的侄儿,不是还在董家吗?” “拿云昊当人质?”董祖京更是不解,“那云逍子岂不是更有了借口?” 董其昌呵呵一笑,微眯着眼睛,“莫要忘了,云逍子的侄儿,是个……水匪!” 董祖京愣住了。 “董家即使杀了云昊,不过是杀了一个水匪,即便是最后闹到陛下那里,云逍子也说不过这个理。” “有了这个把柄,逼迫云逍子取消你们之间的赌局,董家,不会损失分文。” “董家不仅不会有分毫损失,还会因祸得福,让江南士绅以后,唯董家马首是瞻!” 董其昌得意地一笑,老谋深算,胜券在握。 董祖京一脸懵逼地看着父亲。 “云逍子,江南之公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他深受陛下器重,无人能够奈何的了他。” “这次董家让他颜面尽失,董家的声望,以后谁人能及?” 董其昌不厌其烦地一番解释。 董祖京道:“要是云逍子事后报复呢?” “到那时候,为父会联络江南士绅,对云逍子群起而攻之,众怒难犯,他只能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 董其昌自信地一笑,随即冷哼一声,“江南,可不是京城,更不是河南!” 董祖京心服口服,“父亲老谋深算,孩儿受教了。” 董其昌摸摸下巴,得意洋洋地道:“你要从为父身上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董祖京说道:“孩儿这就去让人把云昊给看紧了,可千万不能让他出什么意外。” 董其昌颔首道:“去吧,不能让他逃了,也莫要刻薄了他,免得给云逍子落下口实。” “孩儿明白。” 董祖京说了一声,立即匆匆而去。 …… 第二天。 云昊察觉到有些不妙。 董祖京再也没有露面,院子外面多出了十几名豪奴把手,连院门都不让出一步。 竟然被软禁了! 可身在董家的深宅大院中,喊天不应,哭地不灵。 云昊慌了神,赶忙跟郭蓉和几个水匪商量。 “我就知道,这些官绅根本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相公莫怕,我跟几个兄弟,护着你杀出去!” 郭蓉这暴脾气,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 云昊连连摇头:“你膝盖上有伤,走路都成问题,其他兄弟也都是身上有伤,况且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强行杀出去肯定是不成的。” 郭蓉有些泄气,“那该咋办?” 云昊苦着脸。 还能咋办? 只能期盼着敬爱的叔父,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于囹圄之中。 还以为离开了太湖,从此霉运就不在了。 谁知道还是这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软禁起来。 这次又是犯了什么忌? …… 下午的时候。 一名虬髯大汉带着一名女医,来到院子。 这身材比郭蓉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大汉,守在院子外的豪奴称之为“沙大侠”,对他极为尊敬。 沙大侠声称奉四公子之命,带着女医给云夫人看腿伤的。 他进了院子,前后停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带着女医匆匆离开。 也许是云昊的祈祷奏效。 黄昏时分,云逍来到董家大宅前。 这一次,云逍按照礼数送上了名帖……云真人一向都是很讲礼数的。 不多久,董其昌的二儿子董祖常匆匆出来,十分客气地将云逍、王承恩等人迎入府内。 董其昌在花厅外的滴水檐下等候,见到云逍,立即拱手笑道:“久仰云真人、王公公大名,今日莅临寒舍,董家上下荣幸之至。” “董老大人客气了。” 云逍淡然一笑,直接道明来意:“贫道那不孝侄儿应邀在董家做客,此次前来董家,是想接回侄儿。” 董其昌微微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老夫那不成器的小儿,昨日回来的时候倒是带回几个人。老夫却听说是从太湖抓到的水匪。云真人的侄儿,难道也在其中?” “水匪?” 云逍一怔,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王承恩森然说道:“董大人该不会是在说笑吧?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弄不好会死人,死很多人的!” 第291章 初见侄媳,竟是如此雄壮! “说什么胡话?” “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忽然不见了?” 董其昌愣住了。 小兔崽子,这种时候你给老子开这种玩笑? 吓死你老子我,你好继承董家的家业是不是? 多亏老子修炼过! “真的,云昊,云昊真的是不见了!” 董祖常满头大汗,看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董其昌脑袋里像是有一窝蜜蜂在乱飞,一阵阵‘嗡嗡’作响。 王承恩嘴角抽了抽,心里赞了声:儿子们,干的漂亮! 云逍冷冷地看着董其昌,森然开口:“董老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董其昌指着董祖常,颤颤巍巍地喝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祖常道:“云昊的夫人,以及五个太湖水匪,都还好端端地在那里,云昊,云昊却是不翼而飞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云逍嘿嘿一声冷笑,“董老大人,真的做的一场好戏,只可惜,贫道不喜欢看戏!” 董其昌额头上渗出汗珠,“云真人息怒,老夫这就查明真相,给云真人一个交代!” 说完,立即急惶惶地朝软禁云昊的院子敢去。 云逍哪里肯信,带着王承恩和东厂的人也跟着去了。 来到院子,果不其然,郭蓉以及五个龟仙岛水匪都在,唯独不见了云昊。 不过却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躺在郭蓉的床铺上昏迷不醒。 董其昌叫来看守院子的豪奴。 这些看守也都是懵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番盘问后,很快查出了端倪。 下午的时候,府里护院的大师傅沙通天,带着一名女医来了这里。 他声称是受四公子的安排,去给云昊的夫人治伤。 治完伤之后,沙通天又带着女医离开了。 除了二人之外,其他再无任何人来过这里,更不曾有人离开过。 黄河四鬼的师父都出来了……云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问道:“那个沙通天又是谁?” 董其昌硬着头皮,将沙通天的身份说了出来。 还真的有个沙通天,原本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 后来犯了事被抓入大牢,董其昌出面将其救下,然后留在董家充当护院。 此人身手不凡,为董家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 董祖京一口断定:“真相已经大白,必定是沙通天将人带走了!” 众人纷纷投以白眼,这还需要你说? 董其昌命人,将郭蓉床上的女人弄醒。 这女人,正是被沙通天带来的女医。 她随沙通天来到这里,一进屋就被打晕,因此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很明显,沙通天将这女医打晕之后,让云昊穿上她的衣服,男扮女装混出了董家。 董其昌道:“云真人,你看这……” “全都出去,我有话问他们!”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将所有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将郭蓉叫到屋内。 然后他来到屋中坐定,将郭蓉上下一番打量。 看到跟奥尼尔小一号的侄媳妇,云逍心中一声长叹。 这半年,侄儿真的是受苦了啊! 云昊被抓到龟仙岛后,当了‘压寨相公’,云逍知道这件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侄媳妇竟然,竟然是如此……雄壮! 真是难以想象,侄儿晚上……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逍自然而然地想到,皇宫里的那些‘侄媳妇’。 二者一对比,不由得感慨万千。 人跟人的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 郭蓉偷偷地打量云逍几眼。 然后她壮着胆子说道:“小兄弟,你看起来很厉害,董家的人都很怕你。姐求你帮个忙,跟董家的人说一声,把我们几个给放了。” 小兄弟……云逍心头抽了一下,然后强行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叫云逍,道号云逍子,你应当叫我……叔父!” “你就是云逍子?” 郭蓉又重新打量云逍几眼。 发现他跟画像上十分相似,她顿时紧张起来:“你,你真的是那个仙人云逍子?” 云逍和颜悦色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仙人,却就是你所说的云逍子,如假包换。” “呀,竟然真的是叔父,侄媳妇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郭蓉纳头便拜,脑门将地面磕的咚咚作响。 云逍不禁担心房屋的地砖,赶忙挥挥手,说道:“是个意思就行了,起来吧!” 郭蓉老老实实地站起身,然后看着云逍,咧着嘴傻笑。 “你叫郭蓉?” “是啊,郭靖的郭,黄蓉的蓉,小名天天,相公最喜欢叫我蓉儿。” 云逍的嘴角又抽了抽,脑袋隐隐作痛,对侄儿的同情又增添了几分。 他强露出笑容,问道:“云昊是被谁给救走了,又去了哪里?” 郭蓉一阵错愕,“日天……相公不是被叔父用仙法给救走的?” 云逍的心里陡然一沉。 董家的人显然不是在演戏。 没那个必要,更没那个胆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沙通天是受谁的指使,带走了云昊? 云逍问道:“你给叔父说说,云昊怎么会听沙通天的话,直接就跟他走了?” 郭蓉答道:“那个沙大侠说,他十分敬仰叔父,又看不惯董家的做法,这才冒险救走了相公。” 云逍又问:“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郭蓉:“沙大侠说,带相公去京城寻找叔父。” 云逍眉头大皱。 蹊跷,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 难道真的有传说中的大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可这未免也太扯了! 又或许是董家的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云逍心中很是有些烦躁。 自己此时在大明,可以呼风唤雨。 可为什么偏偏就在找侄儿这件事上,老是阴差阳错?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云逍阴沉着脸,走出房屋,朝王承恩说道:“立即查清楚云昊的下落,不惜代价!” 王承恩答道:“是!” 董其昌迎了上来:“云真人,这件事真的与董家无关,你可一定要明鉴啊!” “人被董家骗到这里,软禁了起来。” “然后又被你们董家的人带走,如今下落不明。” “你却跟贫道说,事情与董家无关?” 云逍神色阴沉,语气森冷如刀。 第292章 王公公,你来给解释一下 不等董其昌解释。 云逍冷冰冰地说道:“明天日出之前,我要见到毫发无伤的云昊,否则,一切后果由董家自负!” 说完,大步而去。 “叔父,真是太威风了!” 郭蓉见董家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那个董家的四公子,更像是龟孙子一样,不禁对叔父满心崇拜。 难怪昊哥哥那天的表现那样勇武,面对两百官兵毫无惧意,原来根源在这里。 这时王承恩在一旁说道:“少夫人,请吧!” “少夫人?我是仙人家里的少夫人……” 郭蓉裂开嘴巴,露出满口白牙。 五个水匪也都兴奋起来,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董家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云逍等人离去,一个个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董其昌指着董祖京,浑身不住颤抖:“孽子,你干的好事!” 董祖京小声说道:“父亲你不是说,绝不向云逍子低头,还要让云逍子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的吗?” 老子也就是吹个牛逼,你还当真……董其昌大怒,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抽在董祖京的脸上。 董祖京被打毛了,梗着脖子叫嚷道:“早按我说的,跟云昊结拜成兄弟,哪有这样的事?人家儿子坑爹,你却是坑儿子!” 董其昌气得七窍生烟,脱下脚上的鞋子,朝着董祖京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董祖常慌忙将其拉住,劝道:“父亲,还是赶紧想办法化解云逍子的怒火吧!” 董其昌咬牙切齿地说道:“肯定是云逍子暗中买通沙通天,带走了他的侄儿,他这是,要讹咱们董家啊!” 董祖常恍然大悟,恨声说道:“云逍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董其昌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我亲自出面,去松江府其他官绅家走一走,希望他们能卖我这张老脸。” 董祖常说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是不知道,云逍子今天欺凌我董家,谁敢保证明天就轮到他们?” 董其昌点点头。 安排董祖常发动董家的一切力量,去寻找云昊的下落。 而他则是让人备轿,去拜访松江府其他有头有脸的士绅。 …… 崇明岛。 一艘沙船驶离码头,驶向茫茫大海。 船头上,两名男子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正是云昊。 另外一名虬髯大汉,自然是那位沙通天沙大侠。 “终于逃了出来!” 云昊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朝沙通天拱手,感激地说道:“这次若不是有沙大侠相救,我必定会死在董家,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云真人是我沙通天最为敬佩之人,你是云真人的亲侄,出手救你还不是应当的!” 大侠沙通天摆摆手,豪爽地大笑道。 云昊感激地说道:“等到了京城,见了叔父,定当有重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沙某就跟《射雕英雄传》中的大侠一样,行侠仗义是本分,要什么酬谢?” “休要再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否则以后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沙通天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云昊越发的敬佩。 沙通天接着说道:“不过,要说是报答,沙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云昊忙道:“大侠请讲!” “等到了京城,见了云真人,还望云老弟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在《射雕英雄传》中,把沙某的名字写进去,最好是那种义薄云天、武功盖世的大侠。” 这个请求,一点也不过分,云昊满口答应。 “那就多谢老弟了!” 沙通天一巴掌拍在云昊的肩膀上,一阵哈哈大笑。 他的另一只手,却是藏在衣袖里,手心握着一块小小的铁牌。 那是一个代表身份的腰牌,上面铭刻着他的姓名,以及此时的身份。 这个东厂腰牌,是他刚刚获得的。 这是他将云昊从董家带出来,并毫发无伤地送到京城去,所得到的奖赏。 身份不高,才是东厂的干事,也就是番役,俗称番子。 对于王承恩而言,跟蚂蚁一样的存在。 而对于寻常人而言,却代表着滔天的权势。 沙通天得意地一笑。 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在地方上还不横着走? 县令、知府老爷们见了都要点头哈腰,至于那些个官差、兵痞,见了老子……都得叫爹! 谁还乐意去做什么狗屁大侠? …… 云逍当晚就住在华亭,被王承恩安排住进一座环境优雅的园林当中。 华亭是松江府的治所所在地,士绅、富商不计其数,以东厂的权势,在这里找这么一个住处,自然是小事一桩。 刚住下不久。 王承恩匆匆而来,交给云逍一封书信。 “找到云昊公子的下落了!” 云逍精神一振。 赶忙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上面字迹,的确是云昊亲笔所书。 云昊在信中说,蒙大侠沙通天搭救,得以逃出董家魔掌。 为避免遭董家追捕,因此乘坐沙船走海路去京城,不日就能与叔父相会。 由于搭乘的沙船会在沿岸停靠,沿海又时常会有风暴,会耽搁不少时日,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为了不让叔父担心,因此写下这封信,请沙大侠托人走运河送往京城。 云逍将信反复读了几遍,看不出什么破绽。 从字里行间,也找不出侄儿有被迫的意思。 “大侠沙通天?” 云逍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 《射雕英雄传》里,倒是有个反派叫沙通天。 只是《大明日报》上的小说已经很久没更新了,沙通天到现在还没出场呢! 现实中居然冒出来一个沙大侠,救走了侄儿,还直接把他给送往京城。 云逍思索片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王公公,你能给贫道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王承恩讪讪说道:“云真人此话何意,老王有些听不大懂。” “贫道刚到华亭,云昊就被人给救走了,并且还留下一封信,最终还落到了贫道的手里。” “王公公,你跟贫道说说看,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云逍看向王承恩,眼神变得冷漠。 第293章 老王,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面对云逍的质问,王承恩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 事情虽然做得隐秘,可还是没办法瞒住云真。 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位,是能洞察天机的谪仙啊! 王承恩强撑着,陪笑说道:“东厂在寻找云昊公子的时候,恰好截获了这封信,是,是有些巧合。” 云逍呵呵一笑,漠然道:“接下来,云昊乘坐的沙船,是不是该很凑巧地碰上风暴,或是被海盗劫掠,然后葬身鱼腹?” 王承恩感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栗,斗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落。 云逍沉默片刻。 然后站起身,向王承恩深深一拜: “现在让人去追上沙船,还来得及。” “王公公,念在往日情分上,贫道恳求公公,放过贫道那苦命的侄儿,” 扑通! 王承恩跪在地上,“云真人切莫如此,折煞小人了,事情并非真人所想的那样,容小人解释。” 云逍冷漠地笑了笑,“那贫道就听听,看你如何辩解。” “是是,请云真人听小人辩解,不,解释。” 王承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的确是小人吩咐下面的人,买通那沙通天,救走云昊公子。” “也是小人暗中安排,让沙通天将他送往京城。” 云逍的眼眸中一片冰冷,心中更是一片杀机。 死太监! 要是侄儿出一点事,哪怕你是皇帝的吊友,也要扒了你的皮! 王承恩接着辩解……解释:“小人只是安排沙通天,将云昊公子一路安全送到京城,绝无杀他之意。” 云逍一怔,随即满脸冷笑。 日鬼弄棒槌,你这是在糊弄鬼呢! “千真万确!” “小人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王承恩指天发誓。 云逍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皱眉问道:“你刻意瞒着我,把云昊送到京城去做什么?”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出意图。 “云真人离京的时候,万岁爷误以为懿安皇后的事情,让真人生气了,以后再也不会回去。” “为此,陛下痛哭一场,悔不当初。他又怕真人到江南有危险,于是派小人和范景文以及勇卫营一路跟着。” “在万岁爷心里面,云真人,比亲叔父还要亲啊!” 云逍心中像是扔了一块巨石,泛起一阵波澜。 堂堂大明天子,因为自己的离开,痛哭一场? 这,还是那个薄情寡恩的崇祯皇帝? 脑海中,浮现与崇祯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云逍忽然发现,与素未谋面的云昊情分极淡,多数是前身留下的。 而自己的内心深处,与这个假侄儿的情分反倒要重一些。 王承恩接着说道:“小人心里寻思着,云真人若是与云昊相聚,以后肯定与万岁爷更加疏远,到时候万岁爷会更加伤心欲绝,因此,因此就自作主张,将云昊送走。” 云逍神色又阴沉下来。 王承恩见状,赶忙继续解释: “小人已经给万岁爷送去密信,等云昊公子到达京城后,建议万岁爷予以善待,以此来拉近与云真人之间的情意,绝对没有想杀人灭口啊!” “以前万岁爷就一再叮嘱过,绝不能动云昊公子分毫,小人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圣意啊!” “况且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小人又深受真人大恩,又怎么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云逍松了一口气。 王承恩说的倒是合情合理。 崇祯如今太过依赖自己,想要极力拉拢。 然而权位、名利,对自己都毫无意义,崇祯也只能打亲情牌,将自己与他以及大明江山安危绑在一起。 自己已经知道云昊还活着,崇祯不可能在这时候动手杀人灭口,那样反倒会适得其反。 没有崇祯的授意,王承恩更没那个胆量。 云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倒霉侄儿没事,一切都好说! 可转念想了想,这事情怎么这么荒诞?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见他神色稍霁,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云逍指着王承恩,咬牙说道:“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王承恩脸上挤出笑容:“云真人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云逍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我平生最恨被别人欺骗,尤其是被最为信任的人!” 王承恩伏地叩首:“小人欺骗云真人,罪该万死,任由云真人责罚!” 云逍站起身,举步朝屋外走去。 王承恩的心再一次沉入到了谷底。 云真人虽然没有发话,这却比杀了自己还要严重啊! 老王这次,真的是激怒云真人了! 云逍走到门口,脚下一顿,冷冷说道:“还不滚起来办事?” 王承恩一愣,随即大喜,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来到云逍身前:“云真人有什么吩咐?” “董家软禁我的侄儿,好大的胆子!” “云昊虽然安然无恙,却不得不给董家一个教训!” “传令方正化,带勇卫营,星夜赶到松江府来!” 云逍杀气腾腾地说道。 没办法,云真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得发泄出去。 柳如是又没在身边……即使在身边,也发泄不了云真人的火气。 王承恩是皇帝的奴才,这么做是他的本分。 何况这件事说到底,王承恩是在舔自己。 云昊不仅没事,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场造化。 继续把怒气撒到王承恩的身上,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也只能委屈一下董家了。 “小人这就去办!” 王承恩精神抖擞,兴冲冲地离开。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云逍忍不住口吐芬芳,心头越发烦躁,加之天气炎热,信步来到园林中的一座凉亭。 两名东厂番役怕在这陌生之地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 云逍在凉亭中坐下,身子靠在柱子上,两腿舒服地放在长条凳子上,然后闭目思索起来。 云昊的安危,已经是不用担心了。 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云逍也意识到了,自己跟倒霉侄儿大概率是被老天爷给盯上了。 缓一段时间再见也好,这时候再赶回京城,多半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况且江南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置。 眼下如何处置董家,就是个麻烦事。 刚才一怒之下,让王承恩传令方正化过来,本打算直接抄了董家。 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灭了董家很简单,可这样简单粗暴会有很大的后遗症。 远的不说,事情闹大了,肯定会引起江南士绅强烈反弹,影响到花魁选拔的事情。 这个事情,得动点心思运作一下。 正思索时,从围墙另一侧传来阵阵哭泣声。 烦躁的云真人,越发的烦躁了,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94章 家侄云日天,贫道云青天 不多久。 番役带着两名男子匆匆而来。 其中一人正是此间园林的主人范晖。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上穿着孝服。 “惊扰到云真人,死罪!” 范晖连连向云逍告罪。 那少年则是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云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范晖解释道:“这是小人的侄儿范启宋,因为家中遭了大难,举家居住在小人家里。家里的女眷悲痛难忍,惊扰到了云真人。” 范启宋连连磕头,“董其昌横行乡里,令我家破人亡,望云真人为小人做主!” 云逍看了一眼范晖,心中雪亮。 很明显,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侄儿云日天,我却不是云青天……云逍也不说破,淡淡地问道:“起来说话。” 范晖大喜,赶忙拉起侄儿。 然后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 董其昌好色成性,随着年岁越大,干的事情却越发荒唐。 上月,董其昌大寿当天,生员陆绍芳派遣佣女绿英给董家送礼。 董其昌见绿英貌美,顿时色心大起,强迫其给自己当侍妾。 绿英不从,董其昌便将其强行绑押,把事情给办了。 陆绍芳大怒,将这件事逢人便讲,四处怒骂,董其昌的丑事传遍松江府。 松江民众本来早就对董家诸多恶行积怨已深,这件事出了之后,顿时群情激奋。 有人编出一出名为《黑白传》的故事,让说书艺人到处说唱,嘲讽董其昌。 范启宋之父范昶,是董其昌的连襟,平日看不惯董家的霸道,对其颇有微词。 于是董其昌怀疑这次是范昶在背后捣鬼,派家奴强行控制范昶,并羞辱逼问,至其暴病而亡。 范母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人,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讨要说法。 谁知董其昌父子,指使家丁对她们大打出手,最后竟命人将她们剥掉裤子,用棍子捣戳她们的下体。 范启宋一纸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松江府虽然受理了诉状,却碍于董其昌,一直拖延不决。 (董其昌‘剥禪捣阴’,是真实事件,并非杜撰) 范启宋又跪在地上,泣声说道:“请云真人为范家做主!” 这下子处置董其昌,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云逍示意东厂番役将范启宋扶起来。 “贫道倒是想管这件事,可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江南士绅视贫道为仇寇,松江府又是士绅云集之地。” “贫道一旦处置了董其昌,恐怕会遭到士绅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为民除害不成,反倒祸及自身,事情难办啊!” 云逍面露难色。 他说的这些,倒也不全是托辞。 自古以来,松江山泽淑灵,教育昌盛,人才辈出,人文蔚起。 “十里一鼎甲,三里一进士,里里有举人”,可不是吹出来的。 自大明开科举以来,苏州进士177人,杭州出了151人,而松江府出了进士287人。 整个大明,第一! 在朝廷六部仼尚书、侍郎、郎中,以及任内阁大学士、太常寺少卿、左都御史和翰林院侍讲、编修等职的华亭籍人,高达25位。 其中包括前首辅徐阶。 至于松江府的举人,更是多如牛毛,光是华亭一县,就高达774人。 因此松江府可谓是士绅多如狗。 董其昌又擅于交游,结交广泛,人脉深厚。 动了董家,松江府的士绅们还不炸锅? 江南的士绅同气连枝,松江府的闹起来了,江南士绅集团又怎么可能坐着看戏? 云逍别的倒是无所顾忌,可马上就要举办花魁选拔了。 直接抄了董家,善后工作处置不好,会直接影响到银子。 见云逍这么说,范晖和范启宋露出失望之色。 “罢了,既然贫道遇到,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次就替松江府,除掉董其昌这一大害,哪怕是受万夫所指,也义无反顾!” 云逍站起身。 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油然而生。 范氏叔侄以及东厂番役,无不肃然起敬。 “范氏一族,叩谢云真人大恩!” 范启宋又要下跪,被云逍扶住。 范晖长身一拜,“云真人大德,恩泽松江,百姓必定为云真人立生祠!” “生祠就免了。” 云逍摆摆手,给魏忠贤搞的东西,有些犯忌。 “不过有些事情,却是需要范家去做。” 云逍笑了笑,然后对二人面授机宜。 …… 董其昌连夜拜会华亭士绅,首先去的是徐家。 华亭徐氏,由嘉靖时期的内阁首辅徐阶而兴盛。 虽然徐阶已经死去四十多年,然而徐氏如今依然是松江首屈一指的官绅之家。 徐氏现在的当家人,是徐阶的曾孙徐孚远。 听了董其昌的诉说,徐孚远拍案而起,怒声说道:“云逍子依仗陛下宠信,祸乱朝堂,如今又在松江府祸害地方士绅,我徐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董其昌大喜,赞道:“徐氏风骨,令老夫敬佩万分,老夫在这里先行谢过!” 徐孚远拍着胸脯说道:“老大人尽管放心,我会号召松江士绅明天齐聚董府,为老大人仗义发声。只要云逍子敢乱来,定让他狼狈而去!” 董其昌再次称谢。 自徐家出来后,他又匆忙去拜见松江知府。 此时的松江知府名为叶正德,福州福清人氏,是前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同族。 也正是叶向高的提携,才当了松江府的知府。 叶向高正是谋害天启皇帝的主谋,之前被挖坟焚尸,九族尽诛。 叶正德未在叶向高九族之列,因此逃过一劫,再加上官声不错,又得到松江士绅的支持,所以保住了官位。 “云逍子,竟是张狂如斯,胜过当年魏阉!” 叶正德听了董其昌的控诉,顿时勃然大怒。 董其昌擦了一下眼泪,说道:“老夫如今家族不保,恳请府尊做主啊!” “松江府,容不得妖道作祟!” “明日只要那云逍子,敢做出枉顾国法之事,本府哪怕是舍了这官身,也要将其法办!” 叶正德昂然说道。 一腔正气,让董其昌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接着董其昌又连夜拜访了数家,都是江南极有名望的官绅。 对于董其昌的遭遇,都是义愤填膺,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董其昌吃了定心丸。 回到府中,不老宝刀雄风大振,招来宠妾一番大肆杀伐。 第296章 民变,禁军来帮董家? “云逍子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煽动民变,他就不怕玩火自焚?” 知府叶正德大怒。 一名士绅笑道:“松江府的百姓,又岂是一个外来的道士,那么容易就被煽动的?” 这边话还没落音,从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 接着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声叫嚷道:“范家的人抬着棺材到府门了!” “后面跟着很多百姓,还有大量生员、读书人,怕是不下千人!” 接着又陆续有家丁前来报信。 董家在华亭的店铺、庄园,全都遭到暴民冲击,财物被抢劫一空。 不计其数的百姓、读书人受到挑唆,如潮水一般朝董府涌来。 董其昌手脚冰凉,哆嗦着说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了!” “云逍子也是可笑,以为煽动民变,就可以置董家于死地?” “这一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正德连声冷笑,随即吩咐随行官吏:“去,即刻去松江卫,调兵过来,制止民变!” 此时董府外面,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哪里还能出得去? 刚开始,百姓们还只是在大门口大骂,朝着府内扔石头、杂物,很快就发展到拆围墙、房屋。 不用防止什么民变,这已经民变了。 董家虽然做了防备,数百个家丁豪奴严阵以待。 可百姓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更多的人朝这里潮水一般的涌来,人数何止一万? 这主要得益于董家平日在松江府的名声。 这次被范家的人暗中鼓动,积压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加上大字报上赤果果的挑唆。 人性本恶,人人都抱着抢大户,而又法不责众的念头,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百姓当中还隐藏着高手,解决掉十几名董家家丁,其余的家丁见势不妙慌忙逃窜。 大批百姓冲入董府。 “大胆刁民,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知府叶正德在众多官吏、差役的簇拥下,挡在人群前方。 寻常老百姓对官老爷都是心存敬畏,叶正德的官威,顿时让人群开始向后退却。 “这狗官跟董其昌是一伙的,打死这狗官!”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叶正德的面门。 叶正德险些昏厥过去。 袭击他的竟是一坨驴粪,并且还是带着热气! 紧接着,石头、泥块等杂物,如雨点一般飞来。 官吏、差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驾着叶正德仓皇而逃。 越来越多的百姓冲入董府,场面彻底失控。 董其昌只得让所有人全都退到后宅,所有家丁守住后宅大门,这才逃过一劫。 董家的这座豪宅刚刚落成不久,画栋雕梁,园亭台榭,光是房间就有数百间。 此时不计其数的百姓冲进来,如同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不能说是完好无损吧,只能是寸瓦不留。 董家众人及士绅们躲在后宅,虽然暂时安全了,却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云逍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本官定要联合江南士绅和地方官员,上奏朝廷,弹劾此獠!” 叶正德气急败坏,愤怒地咆哮着。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无论结果如何,他这个知府都要吃挂落。 董其昌吓得面如土色,不过心中却是暗自庆幸不已。 董家值钱的东西都在后宅,银子以及贵重的珍玩,都藏在地窖里。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一阵闷雷一般的轰隆声由远及近。 有人惊叫道:“大军,有兵马入城了!” 董家众人及众士绅,无不惊喜万分。 董其昌松了一口气,朝叶正德拱手称谢:“原来府尊大人早有安排!府尊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老夫佩服万分!” 众士绅也都纷纷大拍马屁。 叶正德却是满面骇然,颤声说道:“本官派出去的人出不了董府,况且本官也无权提前调动兵马。此时的兵马又是从何而来?”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 徐孚远在半路上又开始闹肚子,因此在途中耽搁了。 等他和几家应约而来的士绅赶到董府前,董府内外一片大乱。 几人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一名士绅战战兢兢地说道:“咱们还要去董家吗?” 这时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传来,地面也跟着微微震动着“大晴的天,哪里来的雷声?” 徐孚远皱着眉头看向天空。 其他人也都是困惑不解。 不多久。 就见大队的骑兵,自街的另一头轰隆而来。 虽然相隔百丈之远,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滚滚而来的肃杀气息。 街上的百姓纷纷向两旁退避,还有很多人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些兵马却并未理会百姓,而是径自来到董府大门前。 徐孚远见了,胆战心惊地问道:“哪里来的兵马?” 一名士绅答道:“看旗号,那是,那是天子禁军!” 徐孚远叱道:“胡说八道,松江府哪里来的天子禁军?” 那士绅答道:“你怎么就给忘了,徐州海防道以及漕帮的人,是怎么被灭的?” “云逍子!” 徐孚远神色大变,“这支禁军,是云逍子调来的?” 旁边有人说道:“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 徐孚远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董家在松江府,的确是有钱有势。 可要收拾董家,也用不着动用禁军吧? 这简直就是大炮轰苍蝇啊! 一名士绅结结巴巴地问道:“咱们,还去声援董家吗?” “我肚子又开始闹腾了,就不奉陪了!” 徐孚远连忙催促家丁打道回府。 话音一落,腹中一阵响动,紧接着一股臭气弥漫开来,竟是真的拉到了裤子里。 家丁抬着轿子匆匆而去。 走出老远,徐孚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稀,拉的真是及时啊! 洞府后宅。 董其昌、叶正德以及众多士绅,得到勇卫营来到洞府的消息,全都目瞪口呆。 这里是董家,大明的士绅,不是建奴,也不是西北的流寇啊! 怎么就动用了天子禁军? 半晌,董其昌回过神来,颤声说道:“云逍子调动禁军来董家,这是要干什么?” 董祖京说道:“难道,难道是来救咱们董家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很多人暗中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孩子,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第297章 保境安民云真人 董府内,一片混乱。 冲入董府的百姓,数以万计。 这些百姓完全红了眼。 见到值钱的,直接搬走,搬不动的,当场砸毁。 一时间,董府如同遭了盗匪,不,比盗匪劫掠还要来的疯狂。 轰隆隆! 勇卫营大队骑兵进入董府之内。 百姓们见了,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有的拔腿就跑,有的两腿发软,愣在那里等死。 谁知勇卫营军士对他们竟是熟视无睹,更是秋毫无犯。 “官兵不是来抓咱们的!” “这不对劲啊,官府不是跟董家穿一条裤子的吗?” “说不定是来抓董其昌的!” “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赶紧动手,一会儿好东西全都被别人抢光了!” 百姓们更加疯狂了。 勇卫营三千兵马来到后宅,将后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家的家丁豪奴们见状,慌忙去向董其昌报信。 “走,出去看看!” “老夫就是不信,天子禁军,还能举起屠刀,屠戮大明士绅?” 董其昌被两名仆役搀扶着,朝大门走去。 叶正德整理了一下官帽与官袍,昂首朝外面走去。 士绅们这才找回了一点胆气,纷纷跟在后面。 只是这点胆气并没能维持多久。 出了后宅大门,看到外面杀气腾腾的勇卫营,所有人无不两股颤颤,一点胆气瞬时化作了乌有。 “领军的将军是哪位,请出来说话?” 董其昌硬着头皮上前,大声问道。 勇卫营的军士充耳不闻,宛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 叶正德出来问话,依然没人应答。 董祖京大怒,走出大门,指着前方的军士就要开口大骂。 轰! 前排的军士一齐迈步上前,长枪如林,指向董祖京。 一名将官喝道:“敢有迈出此地一步者,杀!” 董祖京险些被刺成筛子,吓得屎尿齐流,连爬带滚地回到后宅内。 军士们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围住后宅,即不入内,也不离开。 董其昌、叶正德等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全都惶惶不可终日。 过了一会儿。 军士忽然向两侧避开,让出一条路。 一人信步而来。 这人一身道袍,出尘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不是云真人是谁? 云真人之所以食言,没能在日升之时前来董府,是因为睡了个懒觉,起晚了。 云逍径自跨入后宅,负手而立。 叶正德上前,拱手施礼:“松江知府叶正德,见过纯阳真人,昌平伯!” 云逍漠然看着这松江知府,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之色。 叶正德直起身,沉声说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请云真人解惑。” 云逍笑了笑,“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正德道:“云真人虽然封爵昌平伯,却也无权统领兵马,这支天子禁军,又是从何而来?” 云逍朝后面招招手,“方正化,你来为知府大人解惑。” “是!” 方正化大步上前,“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奉圣命,统领勇卫营保护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云逍问道:“知府大人现在明白了?” 叶正德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派三千禁军随身保护,这云逍子的圣眷,连魏忠贤当年也望尘莫及。 太疯狂了! 是陛下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狂了? 董府内的众人一阵骚动。 董其昌脸上惨白,心知这次董家,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了。 叶正德强撑着,继续问道:“这里是私宅,云真人领兵进入私宅,意欲何为?” “勇卫营虽然是天子禁军,却依然有保境安民之责。” “华亭发生民变,贫道带勇卫营前来平乱,保护董家。这个理由,知府大人是否满意?” 云逍不急不缓地说着。 叶正德及众多士绅无不变色。 煽动民变,冲击董家。 然后又打着平乱的幌子,带兵前来董家。 至少在官面上,找不出任何毛病。 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不愧是云逍子! 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置董家于死地。 我谢谢你了啊……董其昌咬牙道:“董府自有奴仆护卫,知府大人也在,无需真人保护,云真人请回吧!” “贫道与董家无亲无故,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可贫道有十万两银子押在董家,与董家还有十万两银子的赌局。” “董家要是被抢光了,贫道上哪找银子去?此次带兵前来,实则是保护贫道的财产啊!” 叶正德、董其昌等人目瞪口呆。 这理由……实在是太合理了。 一点毛病没有,根本就没办法反驳。 “贫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云逍的脸色陡然一沉,语气也变得冷漠起来:“贫道的侄儿云昊,被董家无故羁押,这次来,要接回侄儿!” 王承恩自后面走出来,阴恻恻地说道:“云昊,乃是万岁爷钦点要见的人,却被董家囚禁府中。董家,好大的胆子!” 董其昌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董祖京两腿颤颤,险些再次尿了裤子。 这顶帽子扣下来,董家怎么受得起? 董其昌哭丧着脸说道:“云真人你很清楚,云昊此时并不在董家啊!” “贫道的侄儿在不在董家,要搜过了才知道。” 云逍挥挥手,方正化带着军士进入后宅。 董其昌挡在前面,然后向云逍苦苦哀求:“云真人,老夫求求你了,十万两银子,董家赔你便是,求你放过董家这次!” 云逍淡淡地说道:“赌局胜负尚未揭晓,你这么说,岂不是说贫道仗势欺人?贫道的银子,谁都拿不走,贫道的侄儿,今天也一定要找到!” 众军士直冲而入 “云逍子,你欺人太甚!” 董其昌豁出去了,双手张开挡在前面:“要想进去,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五名士绅大步而出,跟着站在董其昌身后。 “朗朗乾坤,岂容你们如此猖獗?” “今天我们与董老大人共进退!” “松江,绝无贪生怕死之士绅!” 云逍忍不住笑了,对王承恩说道:“将这几家记下了,说不定董家将贫道那侄儿,转移到他们的府上。等搜完董家,再去他们府上搜一搜。” “谨遵云真人吩咐。” 王承恩看向那几个士绅,嘿嘿一笑,就像是猛兽露出了獠牙。 第298章 抄了董家,江南士绅还能造反? 董其昌以及五名士绅,被军士赶到一旁。 方正化大声向勇卫营将士下令:“云昊公子是万岁爷要找的人,都找仔细了,哪怕是掘地三尺,今天也要务必找到他的下落!” 众将士轰然应诺。 董其昌眼睛一翻,昏厥了过去。 众多士绅无不心惊胆战。 找个人而已,需要掘地三尺? 云逍子今天是要抄了董家啊! 众人这才算是整明白了,为什么勇卫营会保护洞府内宅。 云逍子这是把外府交给老百姓,而内宅则是留给他自己。 最终将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往民变上一推。 完美! 太狠了! 董家也是倒霉。 怎么就招惹上这个煞星? 自己也跟着一块儿倒霉。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然跑来给董家站台。 那五个被王承恩惦记上的士绅,肠子都悔青了。 这种时候,自己逞个什么能? 勇卫营的将士们正要动身,云逍忽然说道:“且慢!” 方正化问道:“云真人还有何吩咐?” “一定要严明军纪,不拿一针一线!” “洗劫财物,那是流寇、暴民干的事情,勇卫营,是万万不能干的。” “都明白了?” 云逍神情严肃,语气郑重。 将士们齐声答道:“是!” 董家的人和士绅们面面相觑。 云逍子不是要洗劫董家吗,这又是唱哪一出? 王承恩盯着方正化,“云真人的话,真的明白了?” 方正化,看看王承恩,又看看云逍。 这个实诚人的脑子有些蒙。 这榆木疙瘩……王承恩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今天董府被暴民洗劫,财物丢失也好,损毁也罢,与勇卫营的将士们无关。明白了?” 经过这么开导,方正化总算是开了窍。 他裂开嘴一眼,朝将士们大声说道:“云真人的军令,都清楚了?”bookAbc.Cc “明白!” 众将士也明白了过来,无不大喜。 勇卫营的兵卒,饷银是京营普通兵卒的两倍,并且每天都供应肉食。 可谁会嫌银子多了会咬手? 云真人这次,分明是看将士们一路南下辛苦了,想犒赏他们啊! 勇卫营的军士分成数队,在内宅大肆洗劫……不,寻找云昊的下落。 所到之处,不能说是秋毫无犯,只能说是鸡飞狗跳,如蝗虫过境。 云逍想的十分周全,为了保护董家人的安全,不被暴民所伤。 包括知府叶正德在内,董家上下以及士绅们,全都被请到内宅后花园里,严密保护起来。 云逍来到内宅后面的一座观景亭中。 这里地势较高,在亭子里可以将董家内宅外府尽收眼底。 云逍品着比黄金还要贵几倍的苏州天池茶,欣赏着董府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忍不住一阵感慨:“我只是一个道士啊,怎么就成了麻匪?” 王承恩正好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道:“云真人这是在为民除害,松江府百姓必定会永世铭记真人的恩德。” 云逍摇头一笑,端着茶盏,轻轻撇着浮沫。 王承恩压低声音说道:“董府中有不少美妾,那容貌……啧啧,是否带几个来,给云真人捶捶腿?” 让我去喝董其昌的残羹……云逍瞥了王承恩一眼,淡淡地说道:“老王你喜欢这一口?” “云真人说笑了。” 王承恩讪讪一笑。 即使有想法,也没办法啊。 正说话间,两人匆匆走入凉亭。 正是张国维和范景文。 松江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个身为应天巡抚,另外一个是代天巡行江南的钦差。 他们在苏州哪里还能坐得住? 张国维跺跺脚,说道:“云真人,你,你这次可是把事情闹大了啊!” 云逍放下茶盏,吩咐王承恩:“老王,让人上茶,董家珍藏的天池茶,两位大人怕是都不曾喝过。” 范景文苦笑道:“我们两个,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云逍淡然说道:“老王,把董家干的事情,跟二位大人好好说道说道,请二位评断一下,董家,难道抄不得?” 董家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无人不知。 东厂更是掌握了大量寻常人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云逍冷然说道:“二人大人不是不知,而是江南士绅,多数都是如同董其昌这般,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是吗?” “下官惭愧!” 张国维和范景文面露羞愧之色。 大明的官员哪个不贪? 地方上的士绅,尤其是官绅,又有几个不是鱼肉乡里? 范景文苦笑道:“江南士绅之弊,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积弊,需徐徐图之,云真人这样,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啊!” 张国维接过话头:“江南乃朝廷赋税之地,一旦江南不稳,势必会动摇国本。之前下官已经向云真人陈述过其中要害,云真人这次……唉!” “抄了一个董其昌,难道江南的士绅,还会起来造反不成?” 云逍露出讥诮之色,语气中充满与不屑与嘲弄。 不等张、范二人答话,云逍继续娓娓道来:“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总要做点事情。” “可江南积弊重重,只要做点事情,就会有人跳出来。这次抄董其昌,不过是先给江南士绅们,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范景文与张国维对视一眼。 难道不是因为侄儿的事情,才抄了董其昌? 张国维拱手道:“云真人打算怎么做,请明示!” 他担任应天巡抚仅半年时间,对于江南士绅的问题,却是深有感触,为政半年,举步维艰,困阻重重。 他是一个极有能力,并且忧国忧民的忠臣。 深知江南士绅这个顽疾,已经危及大明江山安危。 可江南士绅的问题,绝非只是牵扯到江南,而是涉及大明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去动江南士绅,况且张国维只是一个巡抚。 “那就说说江南的事情。” 云逍朝亭外看了看。 见百姓和勇卫营还在忙乎着,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跟张国维等人聊一聊。 第299章 士绅抗税?奏销案了解一下 云逍并未急于开口。 而是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一边在前世记忆中,搜刮相关的信息。 许久。 云逍放下茶盏。 王承恩等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如今我大明,如同身染沉疴的重病之人。” “而江南,如同为大明造血的骨髓,此时骨髓已经出现了病变。” “江南士绅,真是导致病变的根源。” 云逍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宗旨,开口就把三人吓了一跳。 三人都是一阵苦笑。 云真人说的,都是实情。 却也只有他,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云逍没有理睬三人的神色,沉声说道:“江南士绅之祸有七,以抗税为最!” 大明朝廷为什么这么穷? 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方上逃税、抗税。 江南地区,最为严重。 与江南士绅相比,后世那些逃税的明星、富豪,简直是弱爆了。 后世的有钱人,只能说是偷税漏税,不敢明着来。 也就是偷偷摸摸地做个假账,或者是在发票上做做章之类的。 否则管你什么晓庆,还是什么冰冰,见光死。 人家江南土绅,嫌这么干太低端了! 他们不是偷税漏税,而是……抗税! 江南士绅的方式逃税,一般采取半缴纳半拖欠。 比如说缴纳一部分,然后用各种理由拖欠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口头上承诺第二年补缴,当然也会立下字据。 然后……然后一直拖下去呗。 但是一个地方的税是有数的。 地方官收不齐,朝廷是要怪罪的。 这也好办,盘剥老百姓吧! 反正老百姓好欺负,怎么盘剥也没事。 那这些士绅的钱就不要了? 当然会催要,但是人家会有各种理由推,今天老婆生孩子,后天家里老母猪生猪仔。 但是也不明着说不给,就说等到明年吧。 结果第二年不出意外还是没有,那……再等一年吧。 你要信不过我我给你立个字据,如何? 这些事情,范景文和张国维当然知情。 王承恩也曾有所耳闻,却了解不深。 他闻言顿时大怒:“江南士绅,好大的胆子!” 万岁爷穿打补丁的龙袍,每顿一菜一汤。 搞了半天,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洪武爷和永乐大帝的时候,江南士绅当然没这个胆子。” “然而从弘治以后,江南的大户就开始了,但是一开始,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顶多是半给半拖。” “然后就慢慢的蹬鼻子上脸,到如今,干脆一分都不给了!” “江南地区的士绅们,如今已经形成了默契,应该上交给朝廷的税款,绝大部分成了纸面上的。朝廷名义上有钱,可都看不到。” “长此以往,朝廷越来越穷,最终会因为财政的恶化,大明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云逍清冷的声音,让张国维和范景文不寒而栗。 王承恩联想到,自己陪同万岁爷一同上吊的场景。 顿时脖子上凉飕飕的,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王承恩森然说道:“江南士绅,就不怕杀头?” “江南士绅敢这么干,是因为把持着地方,朝廷里又有人。” “况且他们又没说不缴,而是过两年缴纳,还立下了字据,朝廷还能向他们动手不成?” “谁敢动手,得罪人且不说,还不一定搞得过这些他们。” “敢硬动手,士绅们就会挑唆老百姓民变,到时候反咬你一口。《五人墓碑记》,不正是很好的例子吗?” 云逍一声冷笑,满脸嘲弄之色。 张国维和范景文满心愧疚、愤懑。 “江南士绅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还有一个原因,大赦!” 云逍说的这个,倒是好理解。 朝廷军队打了胜仗,地方上出现天灾。 包括皇帝登基,娶老婆,生孩子等等,都会大赦天下。 大赦的内容,其中就减免地方税收这一项。 于是乎。 士绅们在大赦之前拖欠的赋税,就可以全部光明正大的免掉。 他们敢大量拖欠税款,就是专门等着大赦。 这种逃税的方式,涉及到整个江南地区绝大部分士绅集体的利益。 地方官甚至主动制造大赦的理由。 比如制造祥瑞出现,虚报地方灾情,勾结土匪制造战乱等等。 有灾害,有战乱,老百姓受了损失,朝廷咋办? 减免赋税啊! 而实际上,获利最大的就是士绅群体。 说到这里,云逍看了张国维一眼。 之前由于江南水灾,张国维就提议减免赋税,被云逍给否了。 张国维摇头苦笑:“还是本官考虑不周啊!” 云逍摆摆手,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朝廷又如何不知?可拿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地方上的舆论权,都掌握在士绅群体手中。 不催收吧,朝廷没钱用。 催收稍微急迫一点,士绅们就敢鼓动老百姓暴乱。 要是在催收的过程中不小心打伤人或者死人,那麻烦就更大了。 至于朝廷律法,在士绅们眼中更是玩物。 比如,拖欠税赋不交者,要受到杖责的处罚。 可他们有钱啊! 可以雇佣乞丐或贫穷百姓代替受刑。 这早就在地方上形成了惯例,同样属于士绅群体的地方官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承恩急声问道:“那该如何解决?” 张、范二人也都看向云逍。 多年的积弊,牵扯到江南整个士绅集团。 即使是谪仙,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吧? 云逍想到了螨清时期的江南奏销案,忍不住笑了。 大明的皇帝要面子,哪怕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忍气吞声,更不会对江南士绅动刀子。书包阁 地方上只要一闹腾,朝廷也就不得不妥协。 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就没这么讲究了。 顺治十八年,搞了一个江南奏销案。 你不是官官相护吗? 你不是上面有人吗? 行啊! 只要欠钱的。 不管你欠多欠少。 不管你官大官小。 有官的,降两级调用。 没有当官但是有功名的,革去功名出身! “江南奏销案”期间,被降职和革除功名的人数,高达13000多人! 对江南士绅的折腾,一直折腾到了嘉庆朝之后,才稍加收敛。 从此以后,江南再也没有缺过税银。 第300章 江南士绅七宗罪 “江南士绅之祸,还远远不止逃税这一项!” 云逍并没有直接道出,如何解决士绅逃税的办法。 江南的积弊太深、太多,根源就是士绅。 而江南士绅的根基又太深、太厚,庞大到连朝廷都不能动,也不敢动的地步。 云逍即使真的是神仙,一个人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江南的问题。 首先要说服王承恩,通过王承恩的秘奏,来说服崇祯。 同时说服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以及范景文这个钦差。 只有崇祯下令决心,再加上一帮能臣、忠臣推行,方能成功。 否则即使有诸葛亮的锦囊妙计,也没求鸟用。 云逍缓了缓,接着又细数江南士绅其他六宗罪。 “其一,结社成帮,党同伐异。”书包阁 江南的文人结社成风,并非是大明就开始的。 而是宋元时期就开始盛行,一直遗留到现在的旧习。 发展到如今,江南各种文社,可谓是多如牛毛。 松江有几社,浙江有闻山,昆阳有云簪社,苏州有羽朋社,杭州有读书社…… 这些文社,绝不是谈论经学、诗词,而是纯粹的政治团体。 在此之前,各地文社统合在复社的旗帜下,为自己谋求各种利益,祸乱朝廷、地方行政。 云逍借西洋传教士一案,查封了东林书院,除掉了复社。 可各地的文社依然存在,也就是没有复社那么大的影响力罢了。 提到这个,张国维连连苦笑。 风气一旦形成,要想扼杀下去,难啊! 张居正当然不是没有试过,专门推动朝廷下令禁止结社,妄议朝政。 结果……反被人抓住丁忧夺情这个把柄,最终被搞得一头包,险些难以收场。 魏忠贤也试过,结果东林党把持舆论,把他搞得臭不可闻,最终崇祯一上台,直接把他搞死。 云逍没有在结社这一点上纠结,接着又道:“其二,士绅干预行政,把持乡里。”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 江南士绅更厉害,不光是把持乡里。 士绅们以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影响力,甚至干预中央和地方的行政。 时时事事,无不要体现其意志,维护其利益。 东林党,就是最为显著的代表。 如今东林党没了,可江南士绅依然无时不刻影响着朝野。 上次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江南士绅幕后操纵,百官对温体仁群起而攻之。 若是以崇祯以前的性子,温体仁注定会黯然下台,摊丁入亩之策也会不了了之。 “其三,侵夺百姓产业,横行不法。” “徐阶、申时行、董其昌等缙绅,动辄数万亩、数十万亩膏腴田产。” “这些田产,是怎么来的?全都是不择手段,从小民那里巧取豪夺而来!” 云逍恨声说道。 张国维的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苏州、松江的土地,超过九成掌握在士绅的手里。 自耕农掌握的土地,连一成都不到。 还是积弊沉疴,死结! 云逍冷哼一声,接着道:“其四,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还是拿华亭来举例。 徐阶、董其昌家,投靠家奴超过千人。 所投靠者,表面上出于自愿。 多半却是因为缙绅大户享受优免特权。 而繁重的赋役负担,全部落在小民头上。 小民出于无奈,不得不投靠势家以求庇护。 董其昌拥有膏腴良田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 江南很多士绅、豪强之家,奴仆多达数千人。 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子子孙孙,世代不能脱离贱籍。 除江南之外,河南、山东等省的富贵人家,同样也是蓄奴成风。 正是因为士绅地主们作福作为,苛待家奴,引发了一系列的民变。 历史上,董其昌宅第被乡民焚毁,家财被掠。 再到后来,苏州、松江、常州、嘉定四府之地,家奴们纷纷暴动,索契杀主。 徐霞客的家族也遭遇了空前的劫难,长子等二十余人被杀,其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侥幸逃脱。 这就是历史上的‘江南奴变’事件。 究其原因,正是由于士绅们贪得无厌、肆无忌惮压榨奴仆所致。 “其五,奢侈淫佚,醉生梦死。” 云逍看了一眼董府宛如皇宫一般的房舍,眸子里一片冰冷。 江南缙绅,当官捞银子,做生意捞银子,又鲸吞百姓脂膏,百般役使小民弱户,积累起巨额财富。 加上身处江南这繁华之乡,自然是要享受、显摆。 凡事讲排场,摆阔气,蓄优童,拥丽姬,精赌术,这都是小意思。 像董其昌这样,荒淫糜烂,生活畸形变态,更是极其普遍的事情。 “其六,肆意奴役乡民。” 缙绅贱视乡间小民,颐指气使,任意役使。 此时的江南士绅,从家中琐事,到兴筑工程,随意役使乡民,已经成了惯例。 云逍列举出来的江南士绅七宗罪,条理清晰,无一不实。 张国维、范景文骇然,心中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江南士绅行为之张扬,生活之糜烂,稍有良知的官员都知道。 可像云逍看得这么透彻,分析的这么清楚,却是少见。 鞭辟入里! 不愧是谪仙啊! 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 可有些奇怪了! 谪仙不是应该精通仙家法术的吗? 怎么连政务时局,也是了如指掌? 王承恩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嘿嘿一笑。 云真人可不仅是谪仙。 在京城,更是被一些重臣奉为圣人! 江南之地的事情,在他眼里,洞若观火。 云逍感到有些口干,端起茶盏。 随即却又放下,举目看向下方,目光变得冷厉。 “此时我们所喝的这天池茶,以及看到的这些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 “范大人,张抚台,难道这董家,就抄不得?” 一席话,让范、张二人无言以对。 “二位饱读圣贤书,并且贫道知道,二位大人素来以报国救民为己任。” “为何真正到了为国家根除祸患,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时候,反倒缩手缩脚?” “二人扪心自问,初心还在吗?” 云逍看着范景文和张国维。 语气虽然清冷,却如同重锤轰击在二人的内心。 第301章 让江南士绅浪子回头,痛改前非 范景文面露羞愧,额头上满是汗水。 张国维如遭棒喝,脸色变得苍白,半晌说不出话。 二人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和触动。 被扎心窝了啊! 想当初,自己寒窗苦读,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做官。 那时候的初心,就是辅佐君王,治国平天下,为天下黎民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一个名留青史的良臣、贤臣。 然而入了官场,并且官越做越大,目睹朝堂争斗不休,举国上下吏治崩坏,黎民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 自己在做什么? 没错,自己的确是凭着良心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治理一方,造福黎民。 可这些,都只是职守之内的事情。 更多的却是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啊! 尤其是涉及记得利益者的利益,首先想到的是自保,避而远之。 渐渐地,屠龙少年变成了那头恶龙,自己也成了缙绅的一员。 哪里还有什么初心? 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王承恩偷偷看了云逍一眼,心中暗自心惊、感叹。 云真人的言辞,还真是犀利,直指人心。 这两位,怕是要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了。 “谢云真人教诲!” 张国维站起身来,整理衣冠,向云逍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下官迂腐,多谢云真人点醒!” 范景文也跟着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又多了两位同志……云逍微微一笑,摆手说道:“贫道也是一时激愤,不妥之处,千万莫往心里去。” “为大明江山社稷,为江南苍生福祉,本官即使身败名裂,也义无反顾。” “请云真人明示,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张国维与范景文先后说道,神色都是决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云逍欣慰地一笑。 有的人,需要用金钱、名利、女人去诱惑。 而像范景文和张国维这种人,却需要用理想去诱导。 “贫道之前说过,江南,就是为大明造血的骨髓。” “而江南士绅,就如同是吸食大明骨髓的吸血虫,不除,民不聊生,国家危亡。” “要解决江南士绅,只能以铁腕手段!” 只有用刀把子,才能让江南士绅变得乖巧听话,这是得到历史证实的事情。 因此云逍早有定计。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云真人的杀心,还是太重了啊! 可要想解决江南士绅的问题,除了用铁腕手段,还能怎么办? 王承恩却是显得颇为兴奋。 东厂行事,自然不会跟文官那样瞻前顾后。 能用刀把子解决的事情,何必多费口舌? 解决了晋商,国库多出四千万两银子。 这要是解决了江南士绅,这该有多少银子进账? “江南士绅,土鸡瓦狗而已!” “贫道自有办法,让他们痛改前非!” 云逍笑了笑,眸子中尽是嘲弄之色。 江南士绅,建奴能杀。 大明,为什么就杀不的? 建奴占据江南以后,为了安抚士绅,最开始实行的是怀柔政策。 结果江南士绅依然不知收敛,劫夺小民,弱肉强食,拖欠逃避赋税如故。 短短数年功夫,税粮拖欠高达上千万石。 这下子把清廷给惹毛了,开始收拾江南士绅,采取一系列极端措施,随后就爆发了三大案。 一是哭庙案。 这个案子的起因,起因正是苏州士绅抗议官府催缴钱粮。 士绅们被逼得很了,又无处申告。 于是一百多生员跑到苏州文庙去哭诉,其中就有金圣叹这个倒霉鬼。 哭庙,是苏州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 只要官府的做法不如士绅们的意愿,就鼓动士子们,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 然后鼓动民众向上级官府申告。 在大明时期,人多势众的“哭庙”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视而采纳。 可螨清的官府可不吃这一套,更不会惯着士绅们。 恰逢顺治驾崩,哀诏于到达吴县,府衙设灵举哀痛哭三日。 江南的士子们哭庙,恰好给了清廷绝佳的借口,说他们倡乱抗税、惊扰先帝在天之灵。 于是乎。 对江南士绅的屠刀高高举起。 包括金圣叹在内的120余士子,全都被砍了头。 哭庙案,才是螨清铁腕镇压江南士绅的开始而已。 接下来就是钱粮奏销案,13500余人受到牵连。 最搞笑的,是一位名叫叶方霭的官员。 叶方霭时任翰林编修,是顺治十六年科举的探花郎,妥妥的读书人中的标杆。 他在拖欠账目上的欠款不多,只有一文钱。 就因为这一文钱,这货被贬官两级。 因此被戏称为,“探花不值一文钱”。 然后就是雍正时期的清查亏空钱粮案。 三大案下来,杀的杀头,罢官的罢官,降级的降级。 效果自然是杠杠的! 江南士绅的人身、钱财,以致于心理上,受到了摧残。 从此浪子回头,彻底痛改前非。 大明时,他们巧取豪夺,大肆侵吞田地。 可奏销案之后,以前被江南士绅们当做性命一般的田产,竟然变成了拖累。 甚至有富人将田契丢在路上。 干啥?碰瓷! 不同的是,人家碰瓷要钱,他们碰瓷送田。 要是有人捡起田契,对他说:你的田契! 富人答曰:不,是你的田契!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奇葩事,是因为士绅们被整怕了。 江南田赋本重,对官员的钱粮考成极其严厉。 因此官员在征收钱粮的时候铢锱必较,而逃赋漏税必遭严惩。 这时候还要田产干什么? 以至于螨清前期,江南再也没有那种田产跨州连县的大地主。 三大案改变的还不止是土地兼并。 受到钱粮奏销和清查惨痛的教训,江南士绅们全都变成了遵纪守法、积极纳税的好模范。 并且是连锦旗都不用发的那种。 士绅们不光是不敢逃税,反而以完成课税为第一要义。 地方文献总结当时的情况:“富厚之家踊跃急公,输将恐后。” 太仓王氏,琅琊王氏的余脉,自西晋时期南渡,世居江东,族中出过很多名臣,堪称是江南士绅翘楚。 很牛逼吧? 康熙九年,王氏族人王时敏家叔侄,同登两榜。 王时敏却毫无半分喜悦之情,反倒是“营魂回骇,梦寐不安”。 然后以敬畏之心写下家训,其中第一条就是:“早完国课。” 第302章 整治江南,从松江府开始 “二位公忠体国,心系黎庶,一心想要经国济民,这些,贫道都是知道的。” “江南之现状,你们也想有所作为,却又不敢为,无非是担心两点。” “一是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二是在江南引起乱子,反倒会让局势越发糜烂。” 云逍为了打消范、张二人心中的顾虑,继续谆谆善诱。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大明的朝廷,喜欢朝令夕改,甚至是在背后捅刀子。 要不是因为这样,辽东的局势,又怎么可能会糜烂至此? 正因为如此,能干事情的大臣,也不敢干事,能出一分力,就绝不出全力。 况且江南是大明的钱袋子,绝不能出现一点乱子。 这次要从江南士绅身上割肉,人家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只要稍微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上有来自朝廷的压力,下面则是会有民变。 到时候即使是张居正复生,也只能是灰溜溜地收场,甚至是身败名裂,官位、性命都难保。 “有云真人在,万岁爷那里,二位大人就不必担心,况且此时的朝廷,也是今非昔比,没有了以往的党争,也不会有言官狂吠。” 王承恩给二人打气,然后看了云逍一眼,心中一阵感慨。 这才过去大半年的光景啊,大明朝堂就完全不一样了,连他这个参与者,都觉得不可思议。 范、张二人更是一阵恍然。 去年末之前,朝堂上还是东林党所谓的‘众正盈朝’,蛇鼠满堂,乌烟瘴气。 如今却是焕然一新。 皇帝像是变了个人,俨然中兴明君。 朝堂上多数是能干事、且肯干事的大臣,即使有争论,也只是政见不同,却绝非是为了私利而争斗。 不知不觉中,大明已经换了天啊! 可谁又能想象的到,竟是因为一个未及弱冠的道士,只手换了天? 王承恩笑了笑,又道:“至于地方,有三千勇卫营,再加上云真人的运筹帷幄,乱不了!” 二人听到这里,心中大定,再无任何顾虑。 张国维振奋击掌,“既然如此,若是再瞻前顾后,愧为人臣,更是愧对黎民!” 范景文断然说道:“下官,唯云真人马首是瞻!” “很好!” “那咱们就联起手来,一扫这江南的乌烟瘴气,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云逍站起身来,一阵大笑。 四人以茶代酒,举杯共饮。 饮罢。 云逍道出自己的计划。 “江南水灾刚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赈灾,筹集钱粮。暂时不宜有太大动作。” “不过倒是可以牛刀小试,就从松江府开始,先筹集到赈灾所需的粮食,同时给江南的士绅们敲个警钟!” 张国维目光一闪,“云真人这次抄董家,怕是早有预谋,想要清理松江府吧?” 我只是想泻个火而已……云逍笑笑不语。 范景文摇头一笑。 走了一遭大运河,掌控漕运两百多年的平江侯,直接被他给算计没了。 如今为了寻找侄儿,来了一趟华亭,华亭的士绅们也要遭殃了。 云真人,还真是个煞星啊! 张国维昂然说道:“本官是应天巡抚,这整治江南的第一战,自然是当仁不让,就由本官来亲自操刀吧!” 云逍摆摆手,“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张抚台此时也不宜过早出面,还是交给他人。贫道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范景文诧异地问道:“云真人准备让谁来主持松江府的事情?” 云逍指了指董府内宅,笑道:“松江府的知府叶正德,不是正合适的人选吗?” 张国维和范景文一阵错愕。 张国维想了想,皱眉说道:“叶正德能力倒是有的,只是此人为人极为圆滑,并且与松江士绅关系密切。让他针对士绅,他又岂会卖力?” 王承恩笑道:“张抚台忘了,云真人会仙法,保证让叶正德乖乖听话。” 张、范二人都是一脸的狐疑。 云逍摇头一笑。 老王这马屁工夫,也是越发的见涨了。 锤子个的仙法! 东厂要想调查一个人的底细,那还不简单? 叶正德与叶向高同族,又是受叶向高的提携,才当了松江知府。 叶向高犯下的,可以谋害皇帝的大罪。 叶正德即使不在他的九族之列,单凭受叶向高提携这一条,就足以将其罢官。 况且他担任松江知府这么多年,与士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猫腻?bookAbc.Cc 其实是他,江南的地方官,又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东厂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想砍他的脑袋,还愁找不到理由? 从古至今,越是贪官,就越是怕死。 拿捏住叶正德的性命,让他去咬松江府的士绅,保证比疯狗还要凶。 螨清的奏销案,不正是首先放出朱国治这条疯狗吗? 被康麻子视作是‘千古忠臣’的朱国治,任江苏巡抚时,由于搜刮无度,被称之为‘朱白地’。 然后又亲手炮制了江南奏销案、哭庙案,让江南士绅从此一蹶不振。 这样的脏活儿,云真人当然不能亲自去干。 张国维、范景文这样的忠臣去干,自然也不合适。 叶正德正是合适的人选。 至于他愿不愿意干……那就要问他,是官位和脑袋重要,还是跟松江士绅的友情重要了。 几人又在凉亭中商议了一会儿,董府内外的洗劫,也到了尾声。 被数万百姓洗劫过的外府,几乎成了废墟。 能搬走的全都被搬走,能砸的也都被砸毁,百姓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至于内宅,则是显得井井有条多了。 勇卫营的将士们果然是严守军令,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大量的财物,被勇卫营的军士堂而皇之地抬到外面,竟是装了一百多车。 只可惜现银不多,只有五万多两。 主要是珍奇货玩、金玉珠宝、古董字画,价值难以估量。 让王承恩十分惋惜的是,董家的田产、店铺以及百余艘船,还有府中的美妾,没办法全都拿走。 毕竟这是在‘保护’董府,顺便寻找云真人的侄儿,而不是查抄,也不能做的太过了。 况且云真人也没想一棒子把董家打死,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没拿呢。 第303章 暗无天日的士绅们 方正化兴冲冲地前来复命。 从董家抄来的财物,大头当然归云真人,勇卫营喝点汤就行了。 方正化再怎么实诚,这点路数还是很清楚的。 “银子,全都给勇卫营的将士们分了,就当做是从京城到江南这一路辛苦的补贴。另外等回京后,我再奏请陛下犒赏他们。” “至于那些珍玩字画……等花魁选拔的时候,来一次赈灾义卖,得到的银子全都用于赈灾、灾后重建和兴修水利。” 云逍没打算参与分赃。 没办法,云真人的钱太多,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 再说了。 云真人要是想弄银子,门路实在是太多了,何必占这点小便宜,反倒败坏了名声……虽然云真人在江南的名声也就那回事。 张国维和范景文,本来还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这些财物属于私产,即使是官府抄没,也应当归于国库。 勇卫营今天的行径,其实跟强盗打劫没什么分别,完全乱了法度。 然而见云逍这么安排,二人顿时肃然起敬,也就坦然接受这样的分配方案。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用于老百姓,一点毛病也没有。 眼看董府外府的火势越来越大,云逍等人离开了凉亭。 范景文和张国维匆匆而去。 云逍则是来到了‘看护’董家众人以及士绅的后花园。 “董老大人,实在抱歉!” “闹事的百姓实在太多,勇卫营又不敢对百姓擅动刀枪,竟让大批百姓闯进了后宅。” “后宅中的财物,恐怕是保不住了,唉……贫道,着实惭愧!” 云逍满脸愧疚,一副无颜见董其昌的样子。 跟在身后的王承恩,嘴角连连抽搐。 云真人,还真是无耻……不,心善,这时候竟然还不忘安抚董其昌。 又长见识了,老王今天算是学到了,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跟着云真人有学不完的东西。 董家众人无不怒目而视。 只是看到云逍身后的勇卫营军士,却又敢怒不敢言。 “云逍子,老夫以前与你无冤无仇!” “你竟煽动暴民冲击我董家,又带兵大肆洗劫。” “你,你欺人太甚!” 董其昌指着云逍,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董老大人本来就已经够无耻的了,却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比老大人还要无耻之人! “董老大人此言差矣!” “贫道好心带兵保护董家,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让贫道真是感到寒心啊!” 云逍一声长叹。 董其昌气得浑身乱颤,厉声说道:“云逍子,哪怕你权势滔天,老夫打官司打不过你,这次也要让你声名狼藉,遗臭江南!” “董老大人又错了!” “数万百姓冲击董家,恨不得啖你肉,吸你血,可见你做了多大的恶,积压了多少民怨。” “明天的《大明日报》上,就会将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遗臭江南的,怕是你董老大人,而非贫道啊!” 云逍摇头一笑。 还当做是以前,士绅完全把持着渔轮的时代? 董老大人,时代变了啊! 董其昌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清楚《大明日报》的威力,今日过后,董家的声誉算是彻底完了。 抢了财产且不说,还要坏自己的名声,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恶毒之人。 这哪里是什么大德高道,分明是妖魔! “云逍子,董家千不该,万不该,将你侄儿骗至董府。” “董家虽有错,却罪不至死,可你却要置董家于死地,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其昌死死盯着云逍,咬牙切齿地问道。 “为了什么?” 以前不少人这么问云逍。 答案,只有一个! 云真人别无所求,只是想为大明延续国祚,为大汉一族不再受异族践踏欺凌。 见到这些蛀虫,只能是有一个,清除一个。 云逍不想再去解释什么,漠然说道:“贫道的侄儿,至今还没有找到,还有一个赌局,事情还不算完。” 董其昌再也撑不住了,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董家定是将贫道的侄儿,转移到其他地方,老王,带人去搜一搜。” 之前云逍说过,要搜那五家士绅,自然不能食言。 王承恩道:“云真人放心,哪怕是将松江府搜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云昊公子。” 第305章 不需要叶青天,要的是叶扒皮 ‘民抄董宦’一案审办结束之后,百姓奔走相告。 华亭县内一片欢腾,比过年还要热闹……抢也抢了,砸也砸了,如今屁事都没有,百姓们自然是要大肆庆祝。 众多百姓纷纷盛赞,叶正德是青天大老爷,包青天都要逊色几分。 甚至有百姓准备给叶正德建生祠。 董其昌听了到判决结果,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董家的人申告到苏州的应天巡抚衙门,最终却得到维持原判的结论。 那五家士绅,状纸被驳回,还被叶正德一通威胁:诬告禁军,你们这是想造反? 这些士绅乖乖地撤了状子,再也不敢提这事。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让松江府的士绅们集体失声。 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这都是云逍子暗中操控的结果。 他暗中迫使叶正德倒戈一击,将这件事盖棺定论,至少从官面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董家面子里子全丢尽,最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云逍子如此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更是狠辣无比! 士绅们常用的种种手段,对他完全失去了作用。 舆论掌控,人家有《大明日报》。 鼓动民变,他比士绅们还要精通。 至于官府方面,人家更是直接通上了天。 最关键是,云逍子手里有兵,什么都不用顾忌。 这样的人物,堪称是刀枪不入啊! 松江府的士绅们个个惊惶不已,只盼望着那个煞星早点离开华亭。 范家园林。 云逍正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幅画作。 这幅《疏林茅屋图》,是董其昌盛年时期的作品,可谓是毕生巅峰之作,在后世被拍卖出6900万的天价。 这次抄了董其昌的家,这幅《疏林茅屋图》被方正化找了出来,献给了云逍。 云逍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好在哪里。 主要是云真人不懂书画……一个字写的像鸡爪子爬过一般,能指望他欣赏这些? 云逍摇摇头,朝身后的王承恩说道:“再挑几幅好一点的,送到京城去,给几个侄媳妇送去。”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幅就送给懿安皇后。” 王承恩大喜,连忙应承下来。 云真人要给皇后和贵妃娘娘们送书画,意思再也明确不过,他这是彻底原谅万岁爷了。 万岁爷要是知道了,还不给乐坏了? 云逍坐下来,问道:“董家的案子结了?士绅和百姓们反应如何?” 王承恩答道:“结了,云真人所料分毫不差,那些士绅们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被盯上了。百姓们高兴的跟过年一样,称叶正德是叶青天!” 云逍哑然失笑:“叶青天?” 随即摇了摇头,冷笑道:“如今松江府要的不是叶青天,而是叶扒皮、叶白地。接下来,该是对士绅们下手了!” 王承恩道:“小人这就去知会叶正德一声。” 云逍点点头,“让他从拖欠钱粮的事情开始,下手要狠,就从华亭的徐家第一个开刀!” 王承恩面露难色,“徐家?怕是有些难度!” 徐家可不是董家。 董家捅破天,也就是出了董其昌这个南京礼部尚书。 现在徐家的家主,可是前首辅徐阶的曾孙。 徐阶曾经权倾一时,门生故吏满天下,虽然逝去多年,徐家在江南的影响力却依然非同小可。 况且董家这次是犯了众怒。 而徐家在华亭的声誉不错,用对付董家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 “要是徐家主动缴纳了历年来拖欠的钱粮,那便罢了,继续当他的华亭豪绅。” “如果徐家带头抗粮……那就将徐家查个底朝天,查徐家干的不法之事。” “查查徐家有没有干预行政、把持乡里,有没有仗势欺人,指使、纵容家人子弟奴仆侵夺田产,有没有肆意奴役乡民,蓄养的奴仆数量,有没有超过律法限定?” 王承恩心中替徐家一阵哀叹。 如今江南士绅,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 按照云真人说的这些,保证一查一个准,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董其昌招人恨,是因为行事太过张狂,又干了一些违背人伦的变态事,这才引起众怒。 徐家做的比董家可就巧妙多了,可暗地里绝对不比董家干净多少。 真的要想办了徐家,还愁抓不到把柄? “抓住把柄,先是打板子,板子还不管用,那就动刀子!” “解决了徐家,我倒要看看,松江府的士绅,还有几个敢脱逃钱粮赋税。拖欠钱粮的事情解决了,士绅们也该温顺了!” “告诉叶正德,放手去做,高官厚禄等着他,要是还心存侥幸,官帽连同脑袋一起摘!” 云逍清隽的面庞上多出了几分杀意。 “小的这就去办。” 来大活儿了,王承恩显得有些亢奋。bookAbc.Cc …… 松江府署后宅。 哗啦! 一个名贵的青花双耳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成了碎渣。 “叶青天?” “本官宁愿辞官还乡,到老家耕读,也不要这个劳什子青天!” 叶正德面目狰狞,状若疯狂。 迫于云逍子和王承恩的淫威,不得不惩治了董家和五家士绅。 原本以为默默地忍受这一次,眼睛一闭,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云逍子居然还上瘾了,现在又来了! 这次更离谱,竟然让自己去强行催收士绅拖欠的钱粮。 这不是直接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吗? 还不如干脆一刀把自己‘咔嚓’了来的干脆。 一名身穿儒袍的中年人匆匆而来,见到屋内一片狼藉,赶忙询问缘由。 这人是叶正德高价聘请的绍兴师爷,姓罗,叶正德能坐稳松江府这膏腴之地首官的位置,此人功不可没。 叶正德强忍着怒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罗师爷说了。 罗师爷听完,捋着几根鼠须,细细思量许久,最后抚掌大笑起来。 叶正德眉头大皱:“师爷何故发笑?” 罗师爷拱手笑道:“小人恭喜知府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叶正德瞪大眼睛,心里有了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第306章 叶扒皮蜕变记 罗师爷问道:“知府大人与叶向高同宗,又受其提携,叶向高被掘坟鞭尸。若不是有地方士绅支持,知府大人以为,能否保得住官位?” 叶正德摇摇头。 谋害先帝的滔天大罪,没受叶向高牵连,被砍了脑袋都已经不错了。 没有士绅的支持,还想保住官位? 罗师爷又问:“那知府大人以为,这次处置了董家,包庇云逍子、范家以及暴民,士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大人?” 叶正德无奈地一声长叹。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有了一次,叶知府已经不纯洁了。 松江府的士绅已经视己为仇寇,还指望他们支持? 失去了士绅的支持,就等于无根之木。 这个知府也就当到了尽头,能安然脱身就要烧高香了。 罗师爷笑着说道:“既然知府大人已经与士绅不两立,那还顾忌什么?” 叶正德一愣,随即恍然醒悟。 说的没错啊!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管他士绅是死是活? “那云逍子深得陛下器重,凡是他向陛下推荐的官员,无一不平步青云。” “首辅温体仁,工部侍郎王象晋,以及孙传庭、卢象升等人,正是得到云逍子的赏识,这才官运亨通,连升三级的也有之。” “寻常官员想靠上云逍子这棵大树,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如今天赐良机,就摆在知府大人的面前,大人怎么就熟视无睹?” “云逍子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借知府大人之手,来整治松江士绅,进而革除江南士绅积弊。大人要是把这事做的漂漂亮亮的,入了云逍子的法眼,又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这罗师爷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又是旁观者清,一下子就给叶正德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叶正德如被醍醐灌顶。 随即想起了他亲自审理的一个案子。 一名官绅子弟,一次醉酒后闯入民宅,将户主的女儿给办了。 户主将这官绅子弟给告到官府。 叶正德自然是偏向官绅,判决官绅子弟赔了五十两银子了事,户主得了银子,也就罢了。 谁知道受害的民女事后,竟然多次主动找到官绅子弟,成就好事。 一日再日数日之后,居然有了身孕。 官绅子弟不得不将其纳为妾室,后来正室病死,又被扶正,一家人也因此水涨船高。 那云逍子就是官绅子弟。 而自己,就是那民女啊! 反正有了第一次,名节都没有了。 为何不借机攀上高枝,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罗师爷接着又笑道:“云逍子手握三千禁军坐镇松江府,又给知府大人指出了一条明路,大人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还愁事情办不成?” 叶正德再无任何疑虑,向罗师爷躬身说道:“本官一时糊涂,若非师爷点醒,险些贻误终身!” 罗师爷慌忙逊谢,“日后叶大人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提携小人便是。” “那是自然。” 叶正德放声大笑,愁绪尽释。 …… 民抄董宦的风波刚刚平静下来。 松江府署向各士绅行文,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丢下了一块巨石,整个松江府都炸了。 政令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项:催缴钱粮! 给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松江大灾,朝廷无力赈济,只能催缴士绅历年拖欠的钱粮,用于赈济黎民。 不缴? 后果相当严重。 限期五天不缴清的,生员夺去功名,官吏一律降两级,并依律予以重处。 府、县官吏追缴不力者,就地免职。 松江府几乎每个士绅,都收到了盖有知府大印的官文,将拖欠的钱粮数目,一笔笔列的一清二楚。 松江府沸腾了起来。 跟唐、宋不同,大明的士绅范围极广。 科举取仕为官者,以及通过捐纳、封赠等途径获得实权官职或虚衔者,这属于上层士绅。 中下层士绅就是那些具有准官僚身份,包括举人、国子监以及地方州县县学生员。 这些士绅享有政治特权,却并没有明文规定的豁免赋税的经济特权,只能少缴纳赋税以及豁免徭役。 拖欠甚至不缴纳赋税的特权,律法上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只不过是多年来已经成了规矩,成了士绅们一项约定俗成的特权。 第307章 我看你们才是被云逍子洗脑了 叶正德革除徐孚远功名,还打了板子,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首先跳出来的是松江府的生员。 此时的大明生员,比起那些官绅都还要嚣张十倍。 官绅毕竟还有所顾忌,而这些生员,却是肆无忌惮。 嚣张到什么程度? 生员常常在乡宦支持或怂恿下,公然篾视官府,难堪甚至羞辱官员。 隆庆元年,无锡知县韩锦川,因一件小事得罪了生员,致使生员们将其围住,当众唾骂。 同年,常州知府李幼滋,被五县生员围殴,差点毙命。 发展到现在,生员更是无法无天。 就在去年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按惯例,无锡生员每年可免粮银五钱,没有田需要免的,由官府直接给他们发银子,称为“扣散米”。 无锡知县庞昌胤因为晚发了几天,生员跑到县衙大堂里大闹,将公堂上的东西砸毁,并将县衙吏役全部赶走。 无锡县学正见状出面阻止,命令生员下跪,生员们竟然反倒强迫学正跪下。 县令庞昌胤吓得逃出城去,生员们在城墙上竖起一块牌子:“逐出无锡知县庞昌胤一名,不许复入。” 庞昌胤跑到巡抚那里哭诉,反倒被调离无锡。事隔很久,官方只逮系带头闹事的五六人,革去生员功名了事。 仅仅只是未能及时发放钱粮,竟然将朝廷命官,堂堂知县“驱逐”出境,简直是旷古未有的奇事。 可见江南生员气焰之嚣张,可谓是登峰造极。 各级官府都怕生员闹事,往往层层包庇,事情闹的再大,也只是对其从轻发落。 生员不闹事,就已经是要烧高香了。 叶正德竟敢向生员催缴钱粮,这不是要上天了? 一百多生员汇聚到一起,先是到松江府署大门汇聚,破口大骂的,贴大字报的,搞得乌烟瘴气。 现场吸引大量百姓围观,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叶正德却迟迟不见现身,一百多生员堂而皇之地来到公堂之上,将能砸毁的物品,全部毁掉。 甚至知府出行用的轿伞、执器,也给砸的稀烂。 衙门内的官吏、差役见状,避之不及,哪里敢上前去阻止? 府衙外。 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绝大多数的士绅,全都跑来看笑话。 董祖京前些天挨了三十板子,此时不顾屁股上的伤势未愈,被人扶着前来。 目睹生员们横行无忌,董祖京若不是有伤在身,肯定会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砸,把府衙的东西全都给砸了,最好是把叶正德这狗官活活打死,那就更完美了!” “不,最好是抓了云逍子那妖道,扒光了衣服,当众用鞭子狠狠抽他的屁股,然后涂上松脂,点了天灯……” 董祖京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量极大,打得他一个踉跄,牙齿脱落三颗。 四周的人群慌忙避到一旁。 董祖京勃然大怒,指着那出手之人厉声喝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啊,方公子!” 动手打他之人,正是金陵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方大才子。 “辱我师尊,莫非以为我方以智的剑不利否?” 方以智握住剑柄,面露杀机。 董祖京结结巴巴地问道:“方兄,云逍子怎么会是你师?” 方以智冷哼一声,“莫非我拜师,还要告知于你?” “在下一时失言,方兄见谅。”董祖京连连道歉。 方以智在江南的名气极大,董祖京自然是认得的。 桐城方氏,可不是董家能惹得起的,何况董家最近倒了大霉,哪里还敢招惹是非。 方以智还不肯罢休,这时身旁一人劝道:“密之,罢了,跟一个纨绔较什么劲?” 方以智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两个人跟着一起。 一人正是工部侍郎王象晋,另外一人,名为王徵。 方以智本来身在河南,云逍的让他来苏州协助徐正明制造热气球,接到消息后,立即星夜兼程赶至苏州。 到了苏州,在徐正明家里凑巧遇到王徵。 没错,就是著书《奇器图说》的那个王徵。 他本丁忧在家,这次通过《大明日报》了解到徐正明制造飞车的事情,于是离开西安府来到吴县。 方以智与王徵早就相识,并且志趣相投。 他听说云逍在松江府,于是拉着王徵一起来到华亭。 至于王象晋,则是由于江南水灾,奉命前来江南救灾和灾后重建。 来到江南,他自然是要见一见云逍。 在前来松江府的途中,与方以智、王徵相遇。 三人来到华亭,凑巧看到了生员大闹松江府署的一幕。 此时官衙前已经是人山人海,更多的生员冲入官衙之内,参与到打砸的行列。 方以智等人怕被波及到,退到人群后方。 王象晋忧心忡忡地说道:“叶正德这次,是要引火烧身啊!” 王徵冷笑道:“若非有云逍子暗中撑腰,叶正德有这么大的胆子,向生员催缴钱粮?” 顿了一下,王徵面露轻蔑之色,说道:“这一路上,你们二人把云逍子吹捧成神仙,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行事不计后果的莽夫罢了。” 王徵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并且是最早的陕籍教徒,说白了,就是被彻底洗脑了。 云逍直接将天主教耶苏会连根拔起,如今西洋传教士以及不计其数的天主教徒下狱,就等着秋后问斩。 王徵虽然事后了解到西洋传教士来大明的图谋,在内心之中,也难以撬开他的铁脑壳。 对云逍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是极为排斥的。 虽说云逍保住了他以及全家,可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也难以动摇他的虔诚信仰。 方以智再次握住剑柄,瞪着王徵,“王良甫,再敢对师尊不敬,休怪我翻脸无情。” “难道我说错了吗?” 王徵一声嗤笑,“你们说我被西洋传教士洗脑,我看你们,才是被云逍子给洗脑了。” 方以智大怒,正要拔剑,被王象晋抓住胳膊,“事实胜于雄辩,咱们何不拭目以待?” 王徵捋着胡须,“我倒要看看,云逍子这所谓谪仙,如何平息此次祸乱!” 第308章 初见王徵,想办法掰直了! 松江府署内。 生员们正砸的起劲,宛如狂欢。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数百手持刀兵的披甲军士出现,将公堂外围的水泄不通。 生员们被军士的气势所慑,纷纷住手。 叶正德从军士中走出。 看到一片狼藉的公堂,他的神色不改,淡定而又漠然。 生员们纷纷叫嚣起来: “叶正德,你终于敢露面了!” “狗官,谁给你的胆子,催缴咱们拖欠的钱粮?” “我们只是拖欠,并非是不缴,你竟然不顾体统,暴力催收,斯文何在?” “松江府是咱们松江人的,福建人滚回老家去!” “竟然还敢带兵前来,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 对于生员们的谩骂,叶正德充耳不闻,冷冷说道:“冲击府衙,形同谋反,还不跪下认罪伏法!” 众生员一阵哄笑。 “应该下跪的,是你这吸食民脂民膏的狗官!” 几名生员竟是直奔叶正德而来,想要迫使其下跪。 不等叶正德吩咐,几名军士冲了出去,拿刀背、枪杆猛抽那几个生员。 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强迫着跪下。 几十名军士持枪大步上前,枪尖直指众生员:“不跪者,杀!” 后方数百军士跟着齐声大喝:“杀!” 这些生员平日里骄横跋扈,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扑通!扑通! 地上很快就跪满了人。 几个头铁的生员,为了彰显气节,依然昂首而立。 却被军士用长枪直接刺穿大腿,一个个鬼哭狼嚎,哪里还有什么气节? 领军的勇卫营将官问道:“知府大人,该如何处置他们?” “全部革去功名!”bookAbc.Cc “枷号示众一个月,以儆效尤!” 叶正德森然说道,语气冷酷而又果断。 没办法。 叶知府如今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就如同一些贞洁烈女,一旦失贞之后,会变得比青楼女子还要放荡。 生员们一片哗然,纷纷鼓噪起来,被军士们一顿乱揍之后,这才老实了。 闹事的生员一共有128人,全部被戴上八十斤重的枷号,押到松江府署外示众。 目睹这一幕,原本乱糟糟的场面,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大热的天,让很多士绅如坠冰窟,通体冰寒。 叶正德从官衙内走出来,众人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下意识地纷纷向后退却。 看到这一幕,叶正德心中忽然有些几分得意,若不是今天展示铁腕手段,又哪里来这样的威风? “本官再重申一遍!” “抗粮不缴者,官员降两级,生员、举人一律革去功名。” “胆敢藐视朝廷,冲击官府者,枷号示众一月,重者,以谋反罪论处,斩!” 叶正德耍足了官威,然后大袖一甩,转身走入官衙。 噪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漫延开来。 王徵跺跺脚,说道:“疯了,我看叶正德简直是疯了,这么弄下去,会出大乱子的!” 方以智和王象晋也都是神色凝重。 他们又哪能不知道江南士绅的难缠,叶正德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不出大乱子才是怪事。 方以智道:“走,去见师尊,看他怎么说。” 三人离开松江府署,来到范家园林。 松江府被搅得天翻地覆,云逍这些天在范家园林中也没闲着。 方以智三人到的时候,他正在跟三名工匠说着事情。 看到三人到来,云逍摆摆手,示意他们等会儿,然后继续耐心地跟工匠细致地解说。 王象晋听得一头雾水,方以智和王徵却是越听越是心惊。 云逍说了半天,三名工匠依然是似懂非懂。 方以智忍不住问道:“师父要造的是什么东西?” 云逍答道:“显微镜,可以显微知著,将极为细微的东西放大数百倍,借助这个显微镜,就可以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王徵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云逍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是……” 王象晋介绍道:“这位便是王徵,字良甫,号葵心西安府泾阳人氏。” 云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早就想会会这个科学奇才了。 本打算抽空去一趟陕西,没想到他主动来到了江南。 第309章 朝廷杀不了的人,贫道来杀 与王徵击掌毕。 云逍忍不住笑了。 这么轻松,就忽悠到一个超级大牛。 简直是意外惊喜! 之前跟董祖京打赌,稳赚十万两银子。 这次又打了个赌,净赚一个大活人。 并且还是当世,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机械大牛,就跟牛顿一样的人物。 这运气,欧皇也莫过于此。 师父的奸计即将得逞不,计谋将成……方以智同情地看着王徵,“良甫兄,你就等着为师父做五年长工吧!” 王徵却并未争辩,也不气馁,淡然说道:“我自然知道,云真人造出那‘显微镜’,可能性极大。” 王象晋诧异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云真人打赌?” 王徵答道:“一是因为好奇,二嘛,是出于侥幸,云真人开出的条件太高了,万一他造不出来呢?” 王象晋和方以智相顾愕然。 “况且我平生志向,就是推行实学,希望能藉此富国强兵,又喜好琢磨机械。” “为云真人做事,正合我的志趣,何乐而不为?” 王徵笑着说道,眼眸中流露出狡黠之色。 云逍摇头一笑。 想不到自己变得这么香了,竟让王徵主动倒贴。 方以智跟着问道:“你是天主教徒,对于云真人,你一点也不介怀?” “谁说不介怀?” “对于任何虔诚的天主教徒而言,云真人就是撒殚。” 王徵恨恨地看了云逍一眼,随即却道:“然而这跟报效国家,为民谋福祉,并不矛盾。” 说的太有道理了……王象晋和方以智连连点头,眼神中有了敬意。 云逍心中一叹。 据他所知,王徵信仰天主教,已经到了极为偏执的地步。 王徵的正妻育有两男两女,可惜两个儿子得天花夭折。 为了延续香火,他纳了一房妾室。 娶妾一直被在华天主教视为重罪,王徵自觉罪孽深重,后来立誓,视妾室如宾友,且断色以求解罪。 可见其信仰只坚定、虔诚。 然而在国家危亡之际,王徵必须在‘大节’和天主教的‘十诫’之间做出选择。 最终他却还是选择了前者,自杀尽节。 他其实的信仰,其实并非是宗教,而是早就融入灵魂中的正气、仁爱、气节啊! 正是这种信仰,才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才有千锤万凿出深山的于谦,才有海瑞、阎应元,以及后世无数的仁人志士。 这才是大汉一族,永远屹立世界民族之林的密码。 “进屋说话。” 云逍请几人来到屋里。 他将显微镜的原理,以及制造的方法,详细跟方以智说了一遍。 然后给这开山大弟子分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让他画出图纸,并指导工匠造出显微镜。 显微镜看起来十分高大上,其实按照大明现有的技术条件,制造出来并非太难。 有云逍这个理工狗,理论上不是问题,难就难在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将构想变为实物。 云真人现在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 找当世最好的磨镜师傅,和铜匠、银匠。 玻璃工艺不行? 那就花高价买最好的水晶,磨成各种倍数的镜片。 一次不成,来个十次、一百次。 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还烧不出显微镜来? 有了这东西,用处可就大了。 云逍之所以造显微镜,可不是闲极无聊。 而是来到江南的这些日子,亲眼目睹很多百姓染上疟疾、吸血虫病,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安排方以智,也是人尽其才。 方以智不仅家学渊源,在物理学方面也是成就非凡。 尤其是在光学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提出了一种朴素的光波动学说。 历史上的方以智,对于光的反射和折射,声音的发生、传播、反射、隔音效应,以及色散、炼焦、比重、磁效应等诸多问题,都有过深入的研究,提出的理论领先西方数百年。 妥妥的物理学先驱。 只可惜身逢明末乱世,后来的螨清政府又想方设法奴役汉人,对这一类的学说采取封禁的态度。 否则后世的国人,哪里用得着去学英语? 方以智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弟子做出显微镜,能否将前面的‘记名’二字去掉?” 云逍颔首说道:“可。” 方以智顿时大喜过望,然后兴颠颠地去了书房,开始绘制图纸。 王象晋这才想起来找云逍的目的。 他将松江府署发生的事情,对云逍说了,言语间颇为担心,对叶正德也颇有微词。 云逍皱了皱眉头,“枷号一个月?” 王象晋道:“如此处置生员,的确是过了啊!” “不不,王侍郎误会了我的意思。” 云逍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说,叶正德的心还不够狠,手段还是太温和了啊!” 王象晋和王徵愣在那里。 王徵回过神来,愤然说道:“士子乃国家基石,如此对待生员,江南必乱,国家必乱!” “士绅拖欠钱粮赋税,难道就不该催缴?难道就该让朝廷困窘,百姓继续受苦下去?” “生员藐视官府,无视法度,难道就惩处不得?那要纲纪何用?” 云逍一声嗤笑,不客气地质问道。 王徵无言以对,只能强辩道:“那也不能用如此过激的手段,如此下去,江南必定大乱。江南乱,国本动摇,云真人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太祖当年,杀的贪官污吏人头滚滚落地,也不见大明乱过,更不曾有国本动摇的事情。” “自仁宗以后,朝廷优抚士绅,国家反倒日渐衰弱,百姓的日子越发凄苦。” “如今大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不对士绅施以重典,国家必亡!” “朝廷不敢动士绅,贫道来,朝廷杀不了的人,贫道来!” “即使身负骂名,千夫所指,贫道也要杀出个朗朗乾坤!” 云逍声音清冽激昂,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概。 王徵还要反驳,云逍笑了笑,说道:“不如贫道与道友再打个赌如何?” “我已非道门中人,请云真人勿以道友相称。”王徵再次纠正,然后问道:“赌什么?” 王象晋哑然失笑,云真人又开始打王徵的主意了。 第310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就赌这次叶正德,以铁腕手段催收钱粮赋税的结果!” “贫道断定,不出一个月,松江府必定一扫以往的乌烟瘴气,风清气正,士绅安分守己。” “你若是输了,就放弃你的信仰,重入道门,贫道要是输了,就接受洗礼入天主教。” “如何?” 云逍看着王徵,笑吟吟地说道。 王象晋急声阻止:“云真人,万万不可!” 云真人是什么身份? 况且才抓了那么多传教士和教徒。 要是他改信天主教,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云逍摆摆手。 王徵犹豫了一下,最后断然说道:“一言为定。” 他不是好赌之人。 可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况且这次跟显微镜不一样,稳赢不输。 “一言为定!” 云逍一阵大笑。 说不服不了,那就硬掰。 就不信掰不直你! 王象晋见云逍如此笃定,也就不再担心什么。 反倒替江南的士绅们担心起来。 一场席卷江南,针对士绅的巨大风暴,就要刮起。 整个江南士绅阶层,这次都要脱层皮,掉脑袋的恐怕也不再少数。 接下来,王象晋又谈起救灾的事情。 他这次奉命来江南,就是主持灾后重建的事情。 这方面云逍不大懂,因此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不过答应王象晋,等松江府局势安定下来,陪他到受灾的府县走一走。 …… 云逍显然是高估了松江府士绅的骨气。 在叶正德将一百多生员枷号示众的当天,就有大批士绅主动前往官府,缴纳拖欠的钱粮赋税。 在青浦县生员冲击县衙,殴打县令置其重伤,叶正德派兵弹压,将为首的三名生员斩首示众后,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们的态度全都变得积极踊跃起来。 这一日。 王象晋与王徵在华亭县衙前,看到士绅们争先恐后缴纳拖欠钱粮的一幕,顿时惊呆了。 大明士绅什么时候这么遵纪守法了? 风骨呢,难道都被狗吃了? 二人带着满心的疑惑,继续在华亭走访。 经过一处烟花之地。 只见青楼、勾栏,都是门可罗雀,看不到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 王象晋和王徵十分惊奇。 这时站在门口的一名青楼女子,热情洋溢地招呼二人。 老夫也很想啊……王象晋苦笑:“老夫今年已有七旬,可无福享受。” 那青楼女子笑道:“人家董其昌董老爷,年纪比你还大,还夜夜新郎,你怎么就不行了?” 王象晋满脸羞愧。 人比人,还真是气煞个人! 青楼女子看向王徵,“这位大爷才是五十出头,不会也是不行了吧?” 王徵拒绝道:“我是天主教徒。” 青楼女子一脸鄙夷,“以前又不是没接待过洋和尚,比牲口还凶猛,偏偏你这个假洋和尚装什么正经?” 王徵的内心受到了暴击。 王象晋好奇地问道:“奇怪了,你们这里的生意怎么会如此冷清?” “还不是因为那叶扒皮?” 青楼女子恨恨地说道,“那些有钱的士绅,怕被叶扒皮给盯上,找个由头扒他们一层皮,哪个还敢到这儿来。只是苦了咱们那些姑娘,夜夜独守空房。” 王象晋与王徵相顾愕然。 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正德一番强硬手段下来,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效果。 还真的让云逍子说对了,变得风清气正了。 “二位大爷,行行好,照顾一下生意?” 青楼女子继续盛情相邀,二人狼狈走开。 经过闹市,二人又有所发现。 江南士绅出入必乘大轿,前呼后拥,威风八面。 可此时看到的缙绅、举人、生员,全都是乘坐肩舆。 反常,简直是咄咄怪事! 街上聚集着一群人,吸引了二人注意。 就见一名头戴儒巾、衣着蓝衫的生员,揪住一名戴大帽、穿青色圆领袍的举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四周围聚了大量看热闹的百姓。 王象晋和王徵在好奇心驱使下,凑了过去。 那生员怒气冲冲地说道:“前日说好了,我家里十亩水田,以八两银子一亩卖给你,你当时满口答应。今天却突然反悔,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说法!” 举人冷笑:“八两银子一亩?如今上好的水田,五两银子都没人要,我花八两买你的,那不成傻子了?” 生员的气势弱了下去,说道:“五两就五两,卖你了!” 举人依然不肯,“再过几天,松江府的田,白送都不会有人要,我花银子买这累赘做什么?” 王象晋和王徵面面相觑。 自古以来,田地就是活路,是财富。 别说是江南的水田,就是西北之地的薄田,也是尺寸必争,经常闹出人命。 如今五两银子一亩,竟然没人要,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怪事? 王徵向旁边一名吃瓜群众问出心中疑惑。 “如今官府催粮催的紧,但凡有拖欠,哪怕是一文钱,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打板子、枷号示众,弄不好连命都丢了。” “钱粮赋税又是极重,加上连年天灾,颗粒无收也是常事,这一年下来,还不够缴纳田税的,反倒还要倒贴,田越多,倒贴的越多。” “并且官府还说了,接下来跟河南一样,要实行摊丁入亩,把钱粮都算到田里面,士绅们名下的田地,再也不会有一文钱的减免。” “士绅们还把田拿在手里干什么?如今都盘算着,把松江府的田地贱卖了,到其他州府买地去。” 那百姓笑呵呵地为王徵答疑解惑。 王徵目瞪口呆。 王象晋担心地问道:“那些佃农、小民又拿什么为生?” “知府衙门有告示,这次只催士绅的钱粮。因为今年遭灾,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钱粮,可以缓一缓,到明年缴也行。” “至于那些佃农,士绅们都打算把田地贱卖,甚至白送给他们,以后有了田,总不至于活活饿死。” “士绅们都骂叶知府是叶扒皮,对于咱们这些小民来说,他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那百姓眉飞色舞地说着。 王象晋和王徵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都是震骇、惊喜之色。 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竟然真的被叶正德给解决了! 半晌。 王徵一声长叹:“云逍子,真谪仙也!” 第312章 教士绅们做个人 王象晋打趣道:“前几天,老夫好像还听某人说过,老夫和方以智被云逍子洗脑,还要看他这次,如何平息松江之乱。今天某人的说法,怎么截然不同了?” 王徵疑惑地说道:“是吗?是何人,竟是如此有眼无珠,居然质疑谪仙?” 王象晋指着王徵一阵大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笑罢。 王象晋又戏谑道:“此时看来,松江府不仅乱不了,还如同云逍子所说的那般,变得风清气正,士绅变得安分守己。如此一来,良甫老弟岂不是要重入道门?” “万历二十二年,我入京会考时,就以举人身份上书天子,愿以‘布衣从戎’,报效国家。后来痴迷于机械,也是想以实学救国富民。” “若是云逍子能尽除江南积弊,于国于民都是大利,我即使放弃信仰天主,重入道门也未尝不可。” 王徵对于输赢毫不在意。 随即却是一声长叹:“只是云逍子要想赢我,谈何容易?” “如今松江府看似风平浪静,士绅们不过是慑于叶正德的铁腕手段,尤其是那三千勇卫营。” “可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良甫老弟,多虑了。”王象晋不在意地笑道,“陛下对云逍子言听计从,士绅们再怎么闹腾,只要陛下下定决心,还能闹上天去?” “王侍郎,你精通农务,对于人心,还是了解不深啊!” “朝中百官,他们也是士绅中的一员,如今云逍子要从士绅们身上割肉,就等于站到了大明整个官僚体系的对立面。” 一番话,让王象晋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云逍子这次树的敌人,又何止百万?即使陛下对他再怎么信任,也经不起所有人,对他群起而攻之。” “只要陛下对云逍子的圣眷稍减,等待云逍子的,就是覆灭之灾!” “就说严嵩吧,世宗皇帝对他宠信有加,因此擅专国政达二十年之久。可谓是权倾天下。然而他一朝被疏远,立即如丧家之犬,落得个凄惨结局。” 王徵看得远比王象晋透彻,言毕,重重地一声叹息。 王象晋愣了一下,随即勉强一笑,“云逍子可谓是算无遗策,既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肯定早有算计,咱们在这里为他担心,不免有些杞人忧天。” 正说话间。 大街上的人纷纷朝码头而去。 王象晋拉住一个百姓,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百姓答道:“松江府举人、生员,准备动身前往京城告御状,全松江府的士绅全都出动了,在为他们送行呢!” 王象晋和王徵大吃一惊。 二人随着人群,来到江边码头。 就见码头上人满为患,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其余都是士绅之家的人。 看样子,几乎整个松江府的士绅都出动了。 三艘楠木船上,站满了举人、生员,正挥手向岸上的人告别。 “此去京城,定要将松江府的冤情,奏达天听!” “诸位父老乡亲,此去不诛妖道,杀酷吏,绝不回松江府!”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吉利的送别诗,引来一阵斥骂声。 …… 目睹这一幕,王象晋和王徵越发忧心,赶忙离开码头,前往范家园林寻找云逍。 云逍却没在园林中,而是去了城外。 于是二人径自出了城,来到十几里之外的一座村子。 云逍一身短衣短衫,正在同一帮泥腿子坐在田埂上说话,王承恩带着一帮护卫在一旁。 王象晋和王徵凑过去。 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在聊赋役的事情。 交谈了许久,百姓们散去。 王象晋将士绅们前往京城告御状的事情,向云逍说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云逍一声嗤笑,神情间满是嘲讽。 “大明朝廷对士绅们,从未有过的优待。” “对在任、致仕的官员,举、监、生员,优免杂役、徭役,仅是征收部分田税。” “士绅们依然还不知足,和官员勾结,将税赋、徭役以各种名目,转移到老百姓身上。” “到了如今,士绅们连一文钱都不用交,不当差、不纳粮,甚至是他们的家人、奴仆都是不用服徭役,不缴纳田税。” “如今叶正德只是催缴拖欠的钱粮赋税,反倒像是要了他们的性命,还真是咄咄怪事!” 云逍连连冷笑。 王象晋和王徵摇头苦笑。 积弊如此,如之奈何? “真正在田间辛苦劳作的,是这些百姓。该交的不该交的税赋,他们一个也少,还要承担沉重的杂役、徭役。” “百姓们不光要缴纳朝廷定下的正税,还要加上各种地方官的摊派和杂税,这些摊派和杂税往往是正税的数倍!” “他们的祖辈,多数是有地的自耕农,为了躲避赋税和徭役,将自己的田地投献给有功名的士绅,宁愿变成黑户,成为士绅的家奴。” 云逍指着那些在田间干活的百姓,神情变得凝重、沉痛。 讲真,大明的正税其实并不高。 即使是把辽响等加起来,也在寻常百姓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奈何士绅盘剥,各种杂税和摊派比正税要缴纳的钱粮多得多,让小民根本无法承受。 兴,百姓苦。 亡,百姓更苦! 云逍向几人问道:“贫道倒是奇了,百姓过得这么苦,为何不见他们闹腾?” 王象晋和王徵一阵叹息。 但凡是有一口饭吃,有一点活路,老百姓又怎么会闹事? 云逍一声冷笑,“真正等百姓闹腾起来,大明就亡了!” 王象晋等人不敢做声。 但他们心中却是清楚,云逍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士绅们这次要是安分一点,乖乖缴了拖欠的钱粮赋税,便也罢了。” “既然他们想告御状,那贫道也就不再惯着他们,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个人!” 云逍神色变得凌厉起来,脸上尽是杀意。 第314章 太祖杀得,朕为何杀不得? 王承恩的秘奏,比乘舟北上的松江府士绅,要早一步到达京城。 由于崇祯担心叔父在江南的安危,又操心江南的局势,因此让王承恩事无巨细,每日一奏报,并且直接送到御前。 收到此次密奏的时候,崇祯正在文华殿与温体仁等阁臣议事,王承恩的秘奏送达。 崇祯聚精会神地看了一起来,脸上的神色时而震怒,时而纠结,最后却是流露出兴奋之色。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在江南,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再过几日,朝堂上又要热闹了。” 崇祯将奏疏放在御案上,哂然一笑,随即将松江府发生的事情,向阁臣们道来。 “松江知府叶正德,向士绅们催缴历年拖欠的钱粮赋税。” “士绅们竟然鼓动生员,冲击官署,叶正德以铁腕予以弹压,打板子、枷号,还杀了几个殴打青浦县令致其重伤的生员。” “松江府的士绅们表面上安分守己,却派了上百个举人、生员前来京城,要向朕告御状呢!” 温体仁等人无不神色大变。 如今大明朝廷,一怕民变,二怕士绅闹事。 前者还是次要,一旦士绅闹事,打不得摸不得,只能采用怀柔政策去安抚。 叶正德不光是处之以刑罚,还杀了人,在众阁臣来看,跟把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次辅李标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叶正德肆意妄为,理应严惩!” 几名阁臣跟着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就是士绅中的一员,并且是最顶尖的那一撮。 无论是出于自身的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都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叶正德的做法。 他们心知肚明,叶正德没这个胆子,幕后指使者正是云逍。 关系到士绅的根本利益,别说是云逍子,就是天王老子都不好使。 阁臣们主张追责叶正德,不过是幌子,真正目标是冲着云逍去。的 崇祯如今的城府比以前深多了,暂时没有表态,只是看了温体仁一眼。 “臣以为,叶正德为赈济灾民,向催收拖欠钱粮,于理于法,都无过错。” 第315章 把云真人当严嵩? 数日后,松江府一百多名举人、生员抵京。 然后开始四处串联,发动各自的人脉,为松江府乃至江南士绅发声。 锦衣卫镇抚司狱。 这里便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诏狱。 镇抚司狱不比刑部监,也不必都察院监。 这里关押重犯的牢房,多数是深入地下,墙壁厚近一丈,即使是燃放炮仗,隔壁也无法听到。 一旦被关到这里,即便是侥幸活着出去,也会丢掉半条命。 此前牵扯到谋害先帝一案的西洋传教士、官员,全都陆续从东厂的厂狱和刑部监转移到这里,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复社创始者张溥,由于身份特殊,也十分荣幸地获得一个单间。 这位昔日搅动朝野的‘学生运动领袖’、天下士子中的‘天.皇巨星’,在诏狱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 一进诏狱,管你招供还是不招供,都要先来一套‘标准服务’,也就是所谓的全刑。 械、镣、棍、拶、夹棍五种刑具,挨个伺候一遍。 昔日骄狂不可一世的张溥,此时已经变成了死蛇一条,躺在稻草中,浑身散发着恶臭。 若不是偶尔抬起手无力地驱赶蝇虫,还以为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哗啦! 牢房的锁链滑动,接着沉重的房门被打开,一名狱卒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进来。 张溥发出虚弱的声音:“要上路了吗?” 那狱卒向张溥躬身说道:“海宁陈之遴,见过张天如!天如兄,别来无恙!” 张溥一震,挣扎着从稻草中坐起身来:“陈素庵,竟然是你?” 陈之遴,字彦升,号素庵,海宁盐官人,出身于浙东名门望族。 (后投降螨清,由于善于见风使船,精通阿谀奉承之术,升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大学士。) 其父陈祖苞,曾任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 陈之遴不仅是钱谦益的弟子,与东林党、复社成员交往甚密,常参与活动。 他此时的身份是举人,西洋传教士一案中也受到牵连,多亏其父陈祖苞多方奔走营救,这才逃过一劫。 “天如兄受苦了啊!” 陈之遴见张溥遍体鳞伤,不由得兔死狐悲。 张溥满怀希冀地问道:“素庵此来,莫非是救我出去?” 陈之遴道:“天如兄是复社领袖,与天主教交往甚密,牵涉到谋害皇帝的惊天大案中,全天下的士子都想营救你出去,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张溥顿时希望破灭,神情变得木然,眼眸中也完全失去了光彩。 陈之遴接着说道:“虽然无法救天如兄出去,眼下却有一个铲除云逍子的天赐良机,因此我冒险入诏狱,问计于天如兄。” “云逍子!” 张溥原本呆滞的眼眸中,瞬时流露出无比的怨毒,嘶哑着嗓子问道:“什么天赐良机?” 陈之遴将漕运改海,以及松江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张溥详细道来。 张溥大笑起来:“想不到,云逍子竟然会自绝于天下,以天下士绅为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之遴从怀中取出一封奏章,双手递给张溥:“这是朝中大臣弹劾云逍子的奏折,天如兄才学冠绝天下,请你指点一二。” 三年前,张溥一篇《五人墓碑记》传遍天下。 崇祯下定决心诛杀魏忠贤,这篇文章功不可没。 张溥的一支笔,胜过十万兵马,这可不是吹出来的。 这次江南士绅找张溥看奏章,算是找对人了。 张溥借着灯笼散发的昏暗光线,仔细阅读起来。 看完后。 张溥直接将奏章丢到地上,自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 陈之遴忙问道:“天如兄,这奏章写的有问题?” 张溥冷笑道:“一群无用的废物,这是要弹劾云逍子,还是让他更受皇帝器重?” 陈之遴不解地说道:“江南士绅,人人恨不能将云逍子凌迟,又岂会助他?天如兄此话怎讲?” “这奏章中列举云逍子的罪状,一是残害士绅,二是大肆敛财,三是道士干政,四是荒淫好色……洋洋洒洒十几条罪状,哪一条不是皇帝首肯,甚至是亲自参与其中。” “弹劾云逍子,不正是弹劾皇上?这道奏折一旦呈上去,不但扳不倒云逍子,反倒会让皇帝龙颜大怒,不仅上书的官员会被申饬或是罢官,前来京城请愿的士子们,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第316章 这次让叔父知道朕的手段! 当年,严嵩父子权倾朝野。 徐阶收买嘉靖皇帝最为宠信的道士蓝道行,这位‘蓝神仙’在某次扶乩时说:“贤者辅臣(徐)阶、尚书(杨)博。不肖者(严)嵩父子。” 嘉靖皇帝深信不疑。 徐阶立即命人弹劾严嵩父子,结果严嵩致仕,严世蕃发配。 严世藩也是作死,在被发配雷州后,竟然买通官员,跑回到南昌老家,继续花天酒地。 嘉靖知道后大怒,下令将严世藩捉拿下狱。 大臣们一心想要置严世藩于死地,于是准备继续弹劾他。 素有大明“第一鬼才”之称的严世蕃,入狱后仍自信满满,面对众臣的弹劾,他得意地说:“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大臣们将弹劾奏章草稿弄好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位堂官去拜访首辅徐阶。 徐阶看了后,立即将奏折扔掉,说:“这些罪名哪一个不是经过皇帝同意,严世蕃才去办的?弹劾严世蕃,就是攻击圣上。三位大人是要救严世蕃,还是要放他?” 随后徐阶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折。 奏折很简单,只弹劾严世藩两条罪状。 一是严世蕃无视王命,擅自从发配地逃回祖籍南昌,大兴土木,私聚亡命之徒,并且常常自诩祖宅有王者之气。 二是严世蕃私自勾结窝寇和蒙古人,意图不轨。 徐阶的奏章一递交不久,嘉靖就下旨斩了严世蕃,严府也一并查抄。 张溥显然是把崇祯当成了嘉靖,把云逍当成了严嵩和严世蕃。 他的计谋,不可谓不毒辣。 没有皇帝能容忍自己的权力被染指,崇祯皇帝同样也不例外。 如果不出意外,云逍注定会失宠。 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江南士绅这庞然大物,要想收拾一个道士那还不容易? 只是张溥做梦都不会想到,时代完全不同了。 知道自己在十几年后,会于煤山自缢的崇祯,此时正求着给某个道士当‘侄儿’呢,哪里是当年的嘉靖皇帝? 云逍这个穿越者,更不是严嵩、严世蕃。 陈之遴及其身后之人,更是没有料到一件事。 此时锦衣卫的指挥使,可不是以前的骆养性。 新任指挥使刘兴祚,因云逍的举荐,从一个不受信任降将,一跃成为天子亲军指挥使,正一门心思想要立功,寻找机会报恩。 在陈之遴重金贿赂掌管诏狱的锦衣卫千户,准备进诏狱探视张溥的时候,刘兴祚就得到了消息。 张溥与陈之遴在牢房中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个字,甚至是说话时的神态,都被记录的一清二楚。 刘兴祚立即入宫觐见。 崇祯正在文华殿中处置奏章,刘兴祚被带到殿外。 正欲进殿,周皇后的凤辇到了,刘兴祚赶忙退到一旁低头躬身,不敢直视。 周皇后下了凤辇,向刘兴祚问道:“你便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刘兴祚忙作答:“正是末将。” 周皇后温声说道:“好好做事,莫要辜负圣恩,以及举荐之人对你的信任。” 刘兴祚斩钉截铁地答道:“定不负陛下隆恩,娘娘重托,以及云真人知遇之恩。” 周皇后点了点头,迈步走入文华殿。 崇祯从文山中抬起头来,问道:“皇后来啦。” 周皇后看到崇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痛,开口道:“虽然国事繁忙,陛下也要爱惜身子,切莫太过劳累。” 崇祯摆摆手,笑着说道:“如今国事刚有起色,辽东、福建、河南等地喜讯不断。朕身为天子,又怎敢有丝毫懈怠?” 接着他问道:“皇后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周皇后道:“眼瞅着就快要到中秋了,臣妾想啊,叔父在江南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免孤单,何不让人接他回来,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崇祯听出周皇后话中的弦外之音,顿时收敛起笑容,问道:“今天又见着谁了,在你面前说叔父的不是了?” “陛下圣明,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 周皇后坦然承认,“母亲带着弟媳今天入宫,她们显然是得了江南士绅的好处,在臣妾面前不住絮叨,尽是叔父在江南如何之类的话。” 第318章 江南士子铮铮铁骨,就是屁股糊了 此时虽然已经入秋,却依然是酷热难当。 早上还要稍好一些,可到了正午,那日头可不是一般的毒辣。 加上宫城内外的地面,都铺的是‘金砖’,太阳一照,比烧红的铁锅……稍好一些,却有限。 陈之遴等举人、生员坐在地上,上有骄阳暴晒,下有高温炙烤,很快挥汗如雨,下面都糊了。 地上显然是没法坐了,只能蹲着。 上百人齐刷刷地蹲在那里,那场面,说不出的怪异、滑稽。 有人途径这里,目睹这一幕,无不错愕:这些举人、生员,莫非是集体后不利(便秘)? 这也怪这些江南士子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尝试过在烈日下暴晒的滋味,否则也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好在,他们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只要熬过去,自己就是崇祯朝的‘海刚峰’,事后扬名天下且不说,以后在仕途上也将是一帆风顺。 在众人的煎熬……不,期盼当中,宫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一名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都打起精神来,莫要丢了咱江南士子的脸面。” 陈之遴赶忙向士子们传话,然后在地上正襟危坐。 谁知屁股刚落地,‘滋’的一声,一股灼痛从臀部传来,痛得他后门紧缩,一阵龇牙咧嘴。 忍! 皇帝马上就要低头了,一定要忍住! 那太监来到众人面前站定,充满戏谑、嘲弄的目光,自士子们身上掠过。 然后他清了一下嗓子,尖声尖气地说道:“陛下口谕,江南士子们跪接!” 这些士子们再怎么猖狂,也不敢逾礼,硬着头皮,强忍着灼痛,双膝跪地。 太监以崇祯的语气大声说道:“尔等能自江南远赴京城,为民请命,精神可嘉,朕,甚是欣慰!” 陈之遴心中一阵得意。 这次的苦头,算是没白吃! 谁知那太监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为彰显尔等为国为民之决心,那就继续在这里坐着吧,直到天黑方可离去,否则便是以为民请命之名,行逼宫之实!” 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太监挥挥手,大批锦衣卫过来,将众人围了起来。 第319章 济世安民之心,可昭日月 崇祯的銮驾,出现在长安右门。 众多官员、士子,无不精神大振。 来了,来了,皇帝终于扛不住了! 大臣、士子们神情无不肃然,却有很多人在心中不住冷笑。 皇帝是天子,就该高高在上,呆在皇宫里面享乐。 六部有大臣,地方有官员、士绅,皇帝的手就不要伸的太长。 这次皇帝居然纵容云逍子,去江南祸害士绅,这就越线了! 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低头? 非得搞得灰头灰脸才心甘,欠! 当然了,也并非所有官员都是冲着云逍,他们是为自身利益而来。 也有一部分官员,是真正的公忠体国,担心事情闹到最后,导致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大明,再一次陷入剧烈动荡之中,此时前来是劝谏的。 銮驾来到众人前方停下。 崇祯高坐其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众多官员、士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叩拜。 崇祯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神情冷漠中带着几许嘲弄。 皇帝不发话,当臣子只能乖乖跪着。 一些官员、士子心中冷笑不止。 皇帝这是有气没处撒,故意刁难他们呢! 堂堂天子,用这种小手段,未免落了下乘。 “叔父关于皇权的论述,今日看来,还真是分毫不差啊!” 崇祯想起以前云逍在一次醉酒后,对他的谆谆教诲,心中一阵感叹。 叔父说,所谓皇权,概括起来其实就两个字。 兵,税!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手上没兵,皇帝就是个傀儡,别说是权力了,就是身家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然而国家税收一旦出了问题,就没钱养兵,军队也不会听皇帝的话。 因此二者,缺一不可! 皇帝只有手头上掌握兵权、钱粮,才算是真正掌握了皇权。 然而要想皇权得以延伸,就离不开忠于皇帝的官吏,以及可以役使的百姓。 可大明现在一样都不占。 就拿军队而言。 各地的卫所,甚至是京营,全都烂透了。 以至于铲除晋商,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都不得不从四川千里迢迢调动白杆兵。 好在如今情况有所扭转。 至少关宁军在孙承宗的统领下,是忠于朝廷的。 等忠烈祠大典过后,收服了军心,然后再进行兵政革新,也就不用再担心兵权的问题。 至于税、官、民这三项,问题就严重了。 税,要不是抄了晋商、河南缙绅,国库现在空的能饿死老鼠。 官、民就更不消说。 叔父仅仅只是在松江府,催缴士绅拖欠的钱粮赋税,这都闹成这个样子。 足见大明的官员、士绅,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天子当回事。 想到这里,崇祯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江南士绅如同马蜂窝,轻易触碰不得,叔父又如何不知道?他却依然指使叶正德,在松江府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他这是有意,给朕创造机会啊!” “叔父又怕朕瞻前顾后,特意让王承恩在密奏中,提到朕险些被谋害的事情,以此来坚定朕的信心。” “甚至那名为陈之遴的举人,收买锦衣卫进入诏狱,与张溥密谋的事情,叔父怕是早就推算的一清二楚!” 崇祯越想越是心惊,信心也随之暴涨。 叔父虽然不在京城,谋算却是无处不在。 这等智计,诸葛亮也是难及啊! (某道士:不,我没有,绝对没有!) “叔父又给朕创造了天大的机会,这一次,朕要将税、官、民,全部抓在手中!” 崇祯深吸一口气,心坚如铁。 俯视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员、士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威严地开口:“平身吧!” 众人纷纷起身,虽然个个挥汗如雨,两个膝盖跟火烧过一般,心里却是轻松的很。 “江南士子伏阙诉冤,诉状,朕已看了。” “右副都御史陈祖苞领衔,三十多名大臣联名附议的弹劾奏章,朕也看了。” “从诉状与奏章上看,松江府士绅正处于水深火热,而诸位臣工、士子,则是忠君爱国,济世安民,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崇祯满脸笑容,语气颇为感慨。 众人无不大喜,皇帝的这些场面话说完,接下来该是安抚江南士绅,严惩云逍子之流了。 “可为何朕所闻所见,却是与你们所说的大相径庭?” 崇祯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不减,眸子里却是透着寒意。 “陛下切勿听信宵小之徒的片面之词!” 一名大臣朗声说道,正是陈之遴之父、右副都御史陈祖苞。 “是否片面之词,自有共议。何不听朕说说,诸位来辨一辩!” 崇祯摆摆手,喝了一口太监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然后才娓娓道来。 “有人对朕说,江南士绅有七宗罪。” “其一,隐漏钱粮。” “其二,结社成帮,党同伐异。” “其三,干预行政,把持乡里。” “其四,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其五,侵夺百姓产业,横行不法。” “其六,奢侈淫佚,醉生梦死。” “其七者,肆意奴役乡民。” 每说一项,崇祯都列举出详细而又具体的事例。 言毕,下方一片死寂。 很多人心中谩骂不止,这是哪个工贼向皇帝进的谗言? 也有不少人心知肚明,除了那个妖道,还能有谁? 崇祯问道:“你们哪个敢说,这些只是片面之词,是谗言,而非事实?” 官员、士子当中立即有人就要反驳。 这时一名大臣站出来,大声奏道:“臣黄道周为证,陛下陈述的江南士绅七宗罪,无一不真!”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黄道周可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党,清正刚直,誉满天下。 不过这人属于真正的清流,跟钱谦益之流不是同类人,倒是与初期心怀家国天下的东林党人一脉相承。 对于江南存在的重重积弊,黄道周在此之前,就曾经多次在讲学的时候公开痛斥。 此时站出来发声,完全是秉持着公心。 骚动尚未平息,众多士子当中,又有一名身穿儒袍的五旬男子跟着大声说道:“草民刘宗周,亦可为证!” 长安右门前,顿时一片哗然。 众多官员、士子纷纷看过去,无不错愕、惊怒。 就连崇祯也是一阵意外。 第320章 弹劾云逍子?不,你们想谋反! 去年末,刘宗周被崇祯痛斥为‘腐儒’,辞去顺天府尹一职,然后四处游学。 前几天,刘宗周本在山西的书院讲学,听到江南士子进京告御状的事情,星夜兼程赶到京城。 刘宗周、黄道周这‘二周’,今天出现在这里,为官员和士子们站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人都是最为传统守旧的那一类大儒。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种理念,在他们的思想中早就根深蒂固。 云逍在江南以铁腕手段整治士绅,触及到了二人的底线,他们又怎能坐得住? 此时二人却又站出来力挺崇祯,同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周’酸是酸了一些,尤其是刘宗周,可都有着一腔正气。 对于江南的现状,二人还真的是痛心疾首。 黄道周还只是在讲学的时候,痛斥江南士绅。 刘宗周则是专门写文章,愤怒地大骂江南士绅(这是史实)。 这就是腐儒的可敬之处,他们固然很迂腐固执,然而他们的气节却是要甩那些道德君子几十条大街。 大明亡国时,以身殉国的绝大多数是这一类人。 黄道周,明亡后四处奔走,后来抗清失败被俘,洪承畴前去劝降,被其写诗羞辱。 刑场上,黄道周向南方再拜,撕裂衣服,咬破手指,留了一封血书送给家人:“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临刑前,黄道周大呼:天下哪能有怕死的黄道周呢? 一直到他的头被刽子手砍掉,身子却依然笔直地竖立不倒。 死后,人们从衣服里发现“大明孤臣黄道周”七个大字。 后来连螨清的那个败家皇帝,都不得不评价黄道周:不愧一代完人! 刘宗周致仕后,一直在江南闭门做学问。 南明朝廷亡了之后,他效法伯夷叔齐绝食而死。 其子遵照他的遗命,在棺材上写道:皇明蕺山长念台刘子之柩。 此时崇祯列举江南士绅七宗罪,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二周,自然不能昧着良心帮江南士绅说话。 崇祯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漠然说道:“诸位,还有什么想要分辨的?” 第322章 大真人,总理江南 “江南,无忧矣!” 崇祯目睹众人的神色,心中畅快不已。 这次借叔父创造的机会,唱出这样的一幕大戏,叔父应该会刮目相看了吧? 还是叔父说的对,要想当一个好皇帝,就得学会用阴谋诡计……不,权谋。 用儒家的那一套,根本就就行不通,被忽悠瘸了,还在帮人数钱。 “臣弹劾云逍子,乃是为公,绝无谋反之意!” “陈之遴入诏狱与张溥密商,随有违纲纪,却也不能证明,臣与逆贼有勾结。” “陛下仅凭此就断定臣谋反,臣不服!” 陈祖苞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大声叫嚷起来。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他按在地上,摘了官帽,五花大绑起来。 陈祖苞依然大叫不止。 反正都是个死,咬死不承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崇祯正要命人将其带走,跪在地上的陈之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草民检举陈祖苞,与江南士绅密谋造反!” 满场寂静。 连崇祯都愣住了。 陈祖苞是不是谋逆,他这当皇帝还不清楚? 即使他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也就是想借士子闹事,为自己和江南士绅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可此时他的亲儿子当面检举,还能有假? 陈祖苞厉声喝道:“孽子,你在胡说什么?” “你与江南士绅密商,借士子闹事,逼宫圣上,诛杀云逍子,剪除陛下羽翼,然后再设法篡权。” “你逼迫我前去问策于张溥,我若是不去,就会被逐出家门。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 “你虽然是我父亲,然而大义当前,我只能大义灭亲!” 陈之遴振振有词,义正辞严。 随即他朝着崇祯连连叩首,痛哭流涕,“陛下明鉴,我是受陈祖苞胁迫,身不由己啊!况且我不过是一个举人,即使他们谋划谋逆,也绝不可能让我参与其中。” 众人目瞪口呆。 陈之遴的话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陈之遴为了活命,临时胡编乱造的。 可皇帝要想治罪陈祖苞,有个借口就行了,现在又有他的亲儿子出面指证,管他是真是假? 为了活命,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卖,生子当如陈之遴!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场的,除了极少数真正的道德君子,有几个不是厚颜无耻? 可卖自家的老爹,这种事怎么也做不出来。 其实,人们不知道的是,陈之遴就是这个德性。 崇祯十年,陈之遴高中榜眼,任翰林院编修,日后前程无量。 此人的确是极有才学,要是早几十年出生,说不定有大作为。 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崇祯十一年,建奴再次袭入关内,大肆劫掠。 崇祯对此大为震怒,陈祖苞因为渎职,被革职罢官,下狱治罪。 为了援救父亲,陈之遴上下疏通关节,东奔西走,可并没鸟用。 不过陈之遴却是打听到了,皇帝这次铁了心要杀陈祖苞。 陈之遴知道事情已难以挽回,为避免受到父亲的连累,从而断送自己的政治前程,做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在探望被囚禁在刑部牢狱中的陈祖苞时,竟然在酒菜中下毒,毒杀了亲生父亲。 事后又买通刑部官员,断定陈祖苞是畏罪自杀。 反正陈祖苞是要死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去过问,于是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可接下来的事情,并未按照陈之遴的剧本发展。 陈祖苞死后,朝廷依然宣布了他的罪名,陈之遴也受到牵连而罢官,永不录用。 陈之遴可谓是机关算尽,最终却白费力气。 更要命的是,他弑父避祸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来,致使他声名狼藉。 后来建奴入主江南,陈之遴靠着拍多尔衮的马屁,这才入仕做官。 这次陈祖苞被崇祯定性为谋逆,不管他怎么辩解,最终都难逃被诛九族的下场。 陈之遴为了保命,站出来捅刀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孽子,孽子啊!” 陈祖苞知道罪责难逃,也只能认命,不再去辩解。 崇祯喝道:“将陈祖苞、陈之遴父子拿下,严加拷问,找出同党后,依律严惩!” 陈祖苞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都卖爹了啊……陈之遴眼睛一翻,昏厥了过去。 “伙同陈之遴弹劾云逍子的官员,朕念你们也是受人蒙骗,降两级留用,以观后效。” 崇祯的话一出,大臣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牵涉到谋逆大案当中,能保住脑袋都要烧高香了,降两级又算什么? 不过‘以观后效’,就耐人寻味了。 意思很明显:乖乖配合,脑袋给你留着,不配合,到时候直接取走。 皇帝这一手,玩的高明啊! 崇祯接着说道:“所有参与此次逼宫的士子,一律革除功名,终身不得参加科举。” 众多举人、生员们,全都懵了。 黄道周嘴巴张了张,准备开口劝谏,却又想到这些士子参与的是谋逆,皇帝这样处置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要是激怒了皇帝,直接将所有闹事的士子全都给杀了,谁敢说不该杀? 都准备要皇帝的命了,还不让人家杀几个人泄泻火? 众多士子无不如丧考妣。 也就是凑个热闹,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些来自江南的士子,个个失魂落魄。 以前在江南,只要不站出来造反,怎么闹腾都没事。 这次怎么就成这样了? 这还是大明天下吗? 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小屁民一个,所有优抚、特权全都没有了,江南士子们陷入绝望之中。 崇祯顿了顿,朝曹化淳说道:“拟旨!” 曹化淳赶忙应道:“奴婢遵旨!” “敕封云逍子为大真人,由礼部拟定封号!” “并赐尚方宝剑,总督浙直,节制南直隶、浙江、山东、福建、广东、广西、江西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贵、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此言一出,偌大的广场,数百人的场面,竟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第324章 这侄媳妇,认了 云逍倒也不用担心郭蓉的安危。 方正化如果连这点分寸都没有,那也不用在皇宫里混了。 因此云逍收到消息后并不着急,在赶往水匪老巢的途中,甚至还有闲心观赏景色。 随行的除了王承恩、苏州知府祝向荣,另外还找了几位熟知西山岛情况的官吏。 一路听着官吏的介绍,云逍越发坚定要把西山岛建成大明‘硅谷’的打算。 西山岛的面积极大,又不曾被开发过。 水匪们大多居住在岛东北区域的一块平坦之处。 五千多人围绕着一座面积不大的内湖而居,形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小镇。 西山岛上的人大半以打鱼、种地为生,说是匪,其实只是一些逃民。 西山当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这些逃民虽然不用缴纳沉重的赋税,也不用承担徭役,却同样要受到水匪的盘剥,甚至被肆意打杀、欺凌。 这次水师和勇卫营上岛清剿,遭遇到了水匪的激烈抵抗。 沿途都可以看到水匪的尸体,以及战死的官兵,多数是兵备道的。 大明卫所士兵的战斗力低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年几十个窝寇在江南横冲直闯,二十多万卫所兵马,竟然没有一支能战、敢战的,最后还是民兵将这些窝寇剿灭。 云逍赶到逃民居住地。 岛上的逃民,全都被驱赶到内湖边的空旷地带,一个个如同受到惊吓的鹌鹑般惶恐不安。 这倒也不奇怪。 官兵比水匪还要残暴、凶狠,他们这些逃民,抓住了通常就是杀掉了事。 人群前方,方正化正与郭蓉激战,大量军士在一旁围观。 双方打的难分难解,一时竟是难分高下。 云逍看到这一幕,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身红袍、英姿飒爽的东方教主,与黑旋风李逵,大战于黑木崖之巅…… 云逍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贫道那苦命的侄儿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云逍对这个小号奥尼尔一般的侄媳妇,还是相当认可的。 侄媳妇长的不怎么漂亮……好吧,很丑的那种,但是她的心肠却是不坏。 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保护自家的男人,能娶到这样的女人,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要这个男人不是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个侄媳妇都认下了。 方正化察觉到云逍的到来,一刀将郭蓉逼退。 然后闪身退后,向云逍拱手施礼:“在下与少夫人切磋武艺,惊扰了真人,还望恕罪!” 郭蓉却依然不依不饶:“狗官,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云逍出声阻止:“够了!” 方正化显然是留了一手。 郭蓉的力气不小,却完全是蛮力。 而方正化却是力量与技巧的完美融合,并且实战经验极为老道,绝不是郭蓉这个水匪能比的。 若是真的战场厮杀,郭蓉早就被当场斩杀了,还能坚持到现在? 见郭蓉依然不服气的样子,云逍一阵好笑,问道:“怎么回事?” 方正化赶忙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在与水匪交战的时候,勇卫营死伤了十几人。 杀到这里之后,勇卫营的将士杀红了眼,要杀那些逃民泄愤。 郭蓉是个闲不住的女人,这次来西山岛,央求云逍,跟勇卫营的将士一起剿匪。 她目睹官兵屠杀百姓,于是出面阻止,结果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方正化等高级将官知道郭蓉的身份,寻常军士却是不知道,于是十几人围斗她一人。书包阁 没想到这彪悍的女人,竟然以一当十,还打伤了四五个。 还好方正化及时赶到,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郭蓉战意正浓,加上一肚子火气,于是提出跟方正化比试。 于是乎,就上演了东方不败大战黑旋风李逵的一幕。 那些之前跟郭蓉交手的勇卫营军士,这才知道了郭蓉的身份,吓得纷纷跪地。 竟然围攻云真人的侄媳,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可是……可云真人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侄媳妇长这样? 偏偏还这么能打? 仙人就是仙人,行事就是别具一格,挑侄媳妇都这么特别。 第325章 皇帝侄儿疯了? 云逍一番话说完。 看到有很多人军士,神情间颇有些不以为然,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声。 大明的军队,如今已经烂到骨头里面,要想改变这些,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看到逃民们一张张惶恐、惊惧的面孔,云逍心头莫名地一阵颤栗。 正是这些人,供养着士绅、官员,乃至整个大明帝国。 他们被奴役、压榨,到头来不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 云逍将目光移向众将士,一声冷笑,“你们是不是心里在想,这些都是匪,官兵杀匪,天经地义?” 有些话,说了无用。 然而不说,却又憋在心里难受。 云真人做事,向来都不喜欢憋着,除了某一方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前方的众多逃民,全都惶恐不安起来,那名老者又要下跪,被云逍拉住胳膊阻止。 “官吏、士绅,赋税、徭役,外加灾荒……但凡有一点活路,他们会逃离家乡,躲到这太湖深处当匪?” 云逍冷冽的目光从知府祝向荣等官员,以及众将士身上掠过。 目光所及,无不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知府祝向荣一阵心惊肉跳,云真人这是对自己不满了啊! 众多逃民无不惊愕地看着云逍。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替他们这些草民说话?! 云逍来到那十几个军士身前,拍了几下熊大身上的铠甲,“朝廷用钱粮养你们,就是用来对付这些良善百姓?” “七尺男儿汉,手中的刀枪对准这些百姓的时候,你们不羞愧吗?” 熊大满脸羞愧,“小的,小的有罪!” 其他军士也都满脸通红,恨不得将脑袋钻进两腿之间。 云逍接着说道:“念在登岛前,并无军令约束,因此这次只是打你们十军棍,若有下次……” 顿了顿,目光又是陡然一冷,语气也变得冰冷、肃杀:bookAbc.Cc “不论你们是天子禁军,还是兵备道的官兵,都给我记牢了!” “你们是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你们的刀枪对准的是敌人,永远不得对向大明的百姓!” “为国为民战死,入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 “若是以手中刀枪,去劫掠、屠杀百姓,天理不容,军法不容,我云逍子,更是容不得!” 方正化屈一膝,大声说道:“谨遵云真人谕令!” 四周的将士们无不肃然称是。 云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又叹了一声。 他十分清楚,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没球鸟用。 可此时多说一句,就有可能少冤死一些百姓,因此不得不说。 要想从根子上解决,就得彻底革新大明的兵政,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记住就好。” 云逍挥挥手,众将士齐刷刷地站起来。 “叔父真是威风!”郭蓉一脸崇拜地看着云逍,眼睛里尽是小星星,“云昊要是有叔父一成的威风,那可就好了。” “都起来吧,不必跪着!” 云逍朝着众多百姓双手虚抬。 “你们当中,只要没有做过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事,以后都可以安心住在西山岛,官府不再追究。” 云逍的话一落音,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云逍看向知府祝向荣,问道:“祝知府,贫道这般安排,苏州府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安置流民,是相当敏感的事情。 要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来做文章,不免会引起很多非议。 云逍倒是不怕,能不给别人留下把柄,那就尽量把手脚做干净一点。 苏州府巴不得有人来接这个包袱,哪里会有什么异议,更不敢有任何异议。 “当然了,愿意回乡的,直接遣送回原籍,地方官府不会问罪于你们。” “要是愿意留下,会给你们分田地,不用缴纳赋税,也不用做劳役,以后等工厂建起来,还可以做工挣钱。” “但是有一条,在岛上住着,就得遵纪守法规规矩矩做人。” …… 该如何安置这些百姓,云逍早有考虑。 这么大的地方,别说是区区四五千人,就是四五十万人也能安置的下。 况且开发西山岛,建工厂,都需要人手。 至于免除赋税、劳役……以后等水泥厂办起来,银子就跟流水一样,还在乎这点赋税? 西山岛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云逍正是打算利用这些优惠,来吸引移民。 祝向荣心中暗自骇然,云真人这是要把西山岛,建成一个独立王国啊! 单是免除赋税、劳役这一条,苏州府的百姓还不蜂拥而来? 这肯定是不妥,十分的不妥,可东厂的厂督都没说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知府,哪里敢多这个嘴? 云逍的一番话,百姓们却是反应平淡。 官字两个口,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相信当官的说的话。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官府在百姓中的公信力几乎为零,威信远不如士绅、宗族。 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这也是个大问题。 郭蓉却是急了,站出来,双手叉腰,大声叫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纯阳真人、昌平伯,写《射雕英雄传》的那位云逍子!” 《射雕英雄传》在江南传播极广,连太湖中的水匪都知道,这些西山岛的逃民自然也知道。 郭蓉的话一落音,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接下来,云逍让人将这些逃民登记造册,同时剔除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他则是在几名向导带领下,开始考察西山岛。 五天下来,将整个西山岛逛了遍。 前世的时候,他倒是到这里来旅游过一次。 可如今的西山完全没被开发出来,前世记忆中的旅游景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一趟下来,云逍心中已经有了底数,准备回苏州后,找这方面的行家来好好设计一下,将自己的构想变成现实。 等回到船上。 东厂的一名番役将一封来自京城的飞奴传书,交给王承恩。 王承恩看了一眼,顿时大喜。 然后喜笑颜开地向云逍道喜:“恭喜云真人,陛下敕封您为大真人,并委任真人为浙直总督,节制七省军政!” 皇帝侄儿疯了……云逍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第326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云逍接过密信,一字一句细细琢磨。 以飞奴(飞鸽)传书方式传递的密信,内容自然不会很多。 江南士子告御状,以及陈祖苞父子谋逆的事情,信中只是将简单地陈述了一遍,然后是对云逍的敕封与任命。 云逍从简短的文字当中,看出京城中的风起云涌,不由得对崇祯刮目相看。 “好一个谋逆大案!” “皇帝有如此权谋、魄力,有太祖、成祖之风!” 云逍忍不住赞了一声。 没想到被儒家洗脑的崇祯,竟然也会玩阴谋诡计,甚至会栽赃陷害了! 照这样下去,大明中兴有望。 大明日不落,也不是什么空谈。 王承恩又是一阵欣喜。 得赶紧把云真人的评语传到京里去。 万岁爷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主人能有如此圣明,也多亏云真人教导有方。”王承恩顺势送上一句马屁。 万岁爷的马屁要拍,眼前的这位,更是要常拍不懈。 并且王承恩刻意避开了崇祯的皇帝身份,免得犯忌。 这马屁拍得,真是有水平……云逍笑道:“你就不怕传到你家主人耳朵里,砍了你的脑袋?”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小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即便是主人当面,小人还是这么说。” 下次一定试试……云逍笑了笑。 云真人很记仇,云昊被送到京城的事情,还一直记着呢。 王承恩看到云逍的笑容,心头突突一跳。 云逍将注意力转移到崇祯的敕封和委任上。 “大真人,浙直总督……崇祯这是铁了心,要把我绑在大明这艘破船上啊!” 云逍一眼看出崇祯的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真人,倒是没什么。 也就是个虚号,云真人对道姑又没什么兴趣。 浙直总督! 这可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云逍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节制七省军政事务,再加上一个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这直接就是真正意义的东南王。 这七省之地,是大明最为富庶、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 崇祯将军政大权交付给自己,等于是把大明江山交了出来。 这等魄力,连云逍都不得不惊叹不已。 可云真人是个道士,今年才十七岁。 竟然要肩挑大明的半壁江山! 霍去病十七岁封侯,也没这么大的权柄啊! 崇祯也不怕自己造反,夺了他的皇位? 云逍震惊之余,心中也是颇为感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崇祯的这份信任,他的内心又怎能没有触动? “云真人如今可谓是一人之下,小人给云真人道喜了。” 王承恩再次笑着道喜,心中却是十分紧张。 崇祯另外还给他了一份密信,让他无论如何,设法让云逍接下这个担子。 王承恩对云逍的性情十分了解。 说云真人视钱财、权位为粪土,都有些抬高粪土的价值了。 他要想敛财,早就是富可敌国,沈万三都望尘莫及。 以万岁爷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云真人要是想当官,什么立皇帝、九千岁,都得靠边站。 美色? 柳如是这绝色就在云真人身边。 可据老王观察,云真人至今都还没下手呢! 万岁爷这次将七省交付给云真人,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权力,而是负担啊! 要是云真人推脱,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劝说他。 云逍放下密信,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之中。 他的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却是在不住地起伏荡漾。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 头三年,本打算当一个过客。 不曾想机缘巧合,遇到了崇祯。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大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历史走向也彻底改变。 可自己只想在幕后当个导演,没想要走到台前当演员啊! 这次崇祯皇帝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借自己的手,解决江南的一系列问题。 并借此机会,将自己跟大明绑在一起。 权力,谁不喜欢? 哪个男人,又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况且云逍早就立下志向,要改变大明乃至大汉一族的命运。 没有权力,又能做成什么事情? 如今大权在握,再去推辞的话,未免太过矫情。 江南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有皇帝力挺,手中有权、有兵、有钱,再加上历史知识和经验。 如今又有了谋逆案这个绝佳的借口,江南士绅……弹指间灰飞烟灭! 云逍心中主意已定,睁开眼睛。 正要开口的时候,瞥见王承恩脸上的急切、紧张。 这个老王,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云逍又想到上次的事情,意识到万万不能表现的太急切了。 说一千道一万,崇祯是个皇帝。 因为受到大明亡国的威胁,这才不得不依仗自己。 此时在崇祯眼里,自己是白月光和朱砂痣。 以后呢? 等到以后,白月光和朱砂痣,终久会变成白米粒和蚊子血。 并且一旦向江南士绅开刀,就等于跟大明的整个官僚体系为敌。 若是崇祯这里再靠不住,那可就完犊子了。 得矜持点,欲迎还拒……不,保持世外高人风范,人设万万不能崩。 一念及此。 云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举步来到甲板上。 王承恩心中一沉,赶忙跟了出来。 云逍凭栏远眺,看向茫茫湖面。 沉默许久,这才面露难色,缓缓开口: “我贫道本是方外之人,不应沾染凡尘因果。” “在幕后出谋划策倒是无妨,可一旦接受浙直总督的这个位子,不仅要应对各种明枪暗箭,还沾染了因果,有损道行啊!” 果然不出所料……王承恩大急,就要出声相劝。 云逍摆摆手,看向西山岛。 此时临近正午,岛上升起袅袅炊烟,一群孩童在湖边戏耍,还有十来个村妇在洗衣服,一幅安宁祥和的景象。 云逍发出一声轻笑,朗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为了这天下苍生,贫道又何惜个人荣辱,计较什么因果?” 王承恩大喜。 接着又反复念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肃然起敬。 第328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南京。 夫子庙,秦淮河畔。 南京乃至整个江南最为繁华之地。 时值中秋,原本应该是一年当中,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 谁知天公不作美,淅沥沥小雨下个不停,不免让人扫兴。 再加上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今年的中秋,远没有以前热闹。 紧挨着秦淮河,有一座精致的私家园林。 园中建筑小巧玲珑,园路曲径通幽,假山、树木,亭台楼阁、池塘小桥,细腻精美,具有明显江南风味。 因为园中有一小湖,宛如明镜,因此命名为镜园。 能在拥有这么一座私家园林,主人的身份,自然是非同小可。 这座园林,原本是魏国公的产业,后来半卖半送,给了现在的南京守备太监陈靖。 此时,园林大门前,汇聚了上百顶官轿,银顶的、锡顶的,齐刷刷地停放在道路一侧,场面蔚为壮观。 园林的廊道上,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南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六部九卿以及应天府的官员,还有南京城内的勋臣、头面士绅,几乎全都到齐了。 从园林前经过的游人,老远就被驱离。 这一幕,让人们诧异不已,这是来了什么天大的人物? 园林中靠近正门的一座水榭中,坐着十几人。 这些人,都是南京城中最顶尖的权贵、士绅,随便拉出一个来,跺跺脚,南京城都要抖三抖。 此时却是多数面带惶恐、紧张。 松江府的士绅,几乎被扒掉一层皮。 上百松江府举人、生员,进京告御状,结果全都被革除功名,为首的陈之遴等十几个生员,还被下狱问罪。 右副都御史陈祖苞,因谋逆下狱。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江南士绅的煞星,今天到达南京,并打算住在镜园。 这些南京城的权贵们,又怎能不惊惧万分? 昨天很多人听说他要来南京,甚至晚上彻夜未眠。 若是以前,云逍子来也就来了,权贵们还不怎么担心。 可如今不同了。 有消息从京城传来,皇帝委任云逍为浙直总督,节制七省军政,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东南王啊! 云逍子又是个行事不讲规矩的人。 偏偏这些权贵没一个屁股是干净的,他们又怎能不怕? 因此权贵们哪有心思过中秋节,以至于整个南京,都少了几分节庆的气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榭中的权贵们愁眉不展。 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诸位也莫要太过担心!” 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笑着开口,打破了水榭中的沉静。 由于并非是官面的正式场合,因此在场的权贵都是身穿常服,单从衣着上看不出身份高低。 不过从座次上来看,明显是以此人为尊。 这人名为朱国弼,大明第八代保国公,现为南京留都守备。 论爵位,在整个江南之地,仅逊于魏国公徐弘基。 大明的南京守备,节制南京诸卫所,负责南京留守、防护事务。 除了守备太监,无人能节制。因此论权柄,此时的朱国弼比徐弘基还要重。 至于南京的六部九卿……纯粹都是摆设,除了提笼架鸟、摆弄花草,外加风花雪月,基本上就没事可干。 “云逍子虽说是世外仙人,如今却入了凡尘,总是要沾染人间烟火的。” “这次江南的士绅们,为云真人准备了足够的心意,该有的排场有了,银子、珍玩、扬州瘦马。”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真人定然不会太过为难大家伙儿的。” 朱国弼不在意地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权贵们见状,全都松了一口气。 朱国弼看向身侧一名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客气地说道:“陈公公,你以为呢?” 这白净中年人,正是此间主人,南京守备太监陈靖。 南京是大明留都,因此皇帝对南京的守备极为重视,除了派公侯伯坐镇,还会派出一位守备太监,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 郑和就曾经担任过南京守备太监。 守备太监的地位,比守备南京的武臣要高。 在公堂上的座次排序,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 因此在南京,真正说话最算事的,不是魏国公徐弘基,也不是南京守备、保国共朱国弼,更不是应天府衙门,而是这个太监。 他是镜园的主人,加上朱国弼的爵位是国公,因此座次才以朱国弼为尊。 陈靖嘿嘿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谪仙到了凡尘,同样也是凡人,想必云真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况且有厂督王公公跟着一起,以前咱家没少孝敬他老人家,总要买咱家一点薄面。 一名士绅说道:“那就有劳陈公公了。” 陈靖摆摆手,“咱们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也只有齐心协力渡过这次难关,咱们往后才会有好日子过不是?” 朱国弼笑道:“陈公公说的极是。” 南京的守备太监和守备勋臣都这么说,让权贵们彻底安下心来,水榭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站在后方的一名士绅忽然说道:“据我所知,云逍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厂督王承恩在他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万一云逍子要一意孤行呢?” 水榭再次安静了下来。 “那,也只有让他知难而退了。” 一名正背对众人负手而立的男子开口。 这人面相儒雅,语气中透着强硬与倨傲,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的笑。 这话说的极是狂妄,水榭内众人神色齐变,却无人开口驳斥。 那是因为他姓王,太仓太原王氏的王。 太仓王氏源出于太原王氏,自东晋迁入太仓,族中人才辈出,起于营商,盛于仕途。 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万历朝首辅王锡爵。 说话的这人,正是王锡爵之孙,此时王氏的当家人王时敏。 此人二十四岁就出任尚宝丞(管理皇帝玺印的官,后又升太常寺少卿官至太常寺少卿),后来称病辞官在家,隐居乡里潜心画作。书包阁 王时敏虽然并不热衷仕途,却毕竟是王家的当家人。 云逍主政江南,将要对江南士绅开刀,王家作为江南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将会首当其冲。 关系到家族的兴衰,王时敏此时已经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书法大家,而是有着狰狞獠牙的士绅豪强。 王时敏之所以对云逍抱有敌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曾师从董其昌。 “知难而退?”朱国弼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叹道:“就怕云真人不知轻重,不知进退啊!” 王时敏漠然一笑,“那可由不得人。” 正说话间,一名官员冒着大雨匆匆来到水榭外:“到了,云真人已经到了街口!” 众人无不肃然,慌忙起身,连伞都顾不得打,直奔大门而去。 第329章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一支百余人的骑队,在街道上缓缓而行,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又整齐的声音。 马背的骑者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然而这支队伍在行进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马队来到镜园前停下。 众多权贵纷纷冒雨迎上去。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人物,此时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个个精神抖擞,连落在脸上的雨水都顾不得擦一下。 “拜见云真人、王公公!” 以朱国弼、陈靖为首,权贵们纷纷揖拜行礼。 这支骑队,正是从西山岛赶到南京的云逍一行。 “好大的排场,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云逍看着齐刷刷行礼的权贵们,忍不住‘呵’了一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在地上铺上红地毯……后世的专家们到田里考察都有这东西。 差评! 王承恩在一旁笑道:“这还是云真人提前叮嘱过不得张扬的结果,若非如此,肯定是要出城三十里,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百姓夹道相迎。” “他们心里面,怕是恨不得那刀子杀了我吧。” 云逍一声嗤笑,也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从马背上跃下,径自朝园林中走去。 面子? 这些官员、士绅,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云真人哪里来的面子给他们? “云真人鞍马劳顿,又淋了雨,需要歇息。” “陈靖留下,其他都请回吧,等圣旨到了,再召见诸位。” 王承恩朝众人挥挥手,大步跟上云逍的步伐。 陈靖弯着腰,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官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愤懑之色。 大家伙而冒着雨,在这里辛苦等候这么久。 竟然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就直接打发回去了。 目中无人! 一些官员、士绅低声咒骂起来。 “恃宠而骄,狂妄之极!” “热脸挨冷屁股,这么看不起咱们,本官还不伺候呢!” “看他这头强龙,如何在江南呼风唤雨!” …… 朱国弼脸色铁青,看着镜园一眼,冷哼一声,甩袖钻进官轿,然后起轿而去。 官员们也都纷纷离开。 园林大门前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 士绅们相约来到园林对面的一座酒楼商议。 “云逍子,看来是铁了心要对咱们下手啊!” “那倒未必,我看他是想给江南的官员、士绅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大家伙儿赶紧想办法吧!” …… 王时敏冷哼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天子委云逍子以重任,就是要对咱们江南士绅下手,诸位就不要再有什么侥幸了,思白老师(董其昌)就是咱们来日的下场。” 众人沉默下来,神情间都是忧心忡忡。 一人说道:“云逍子未必会对江南士绅赶尽杀绝,前几日,他不是让人联络咱们,有意拉咱们入伙,在江南建水泥厂和钱庄吗?” 几名士绅纷纷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因为松江府的事情闹的太大,又不清楚云逍的意图,因此不敢贸然答应。 一名士绅说道:“要不,咱们主动缴纳了拖欠的钱粮,把这遭应付过去?” 其他士绅颇为意动。 “昏聩!” 王时敏一声训斥。 此人文人气极重,太仓太原王氏又是势力极大,因此行事很是有些狂悖,不给人留情面。 “你们以为,云逍子仅仅只是催缴钱粮这一项?” “别的且不说,就拿海贸这一项来说,云逍子会放过这条财路?” 王时敏的这番话,顿时让众人的神色大变。 江南士绅财源滚滚,靠得可不是田产土地,也不是寻常的生意,而是海上走私。 土地只是士绅们的基本盘,海上贸易才是真正的财源。 整个东南地区向海外的贸易,形成了一个以十三家士绅豪族为主的庞大利益集团,他们才是东南的无冕之王。 这十三家豪族,每一家都有船队,每年向海外源源不断地输出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从中赚取数倍甚至是十数倍的暴利。 海外贸易,自然绕不开海盗、西洋人。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复社与西洋传教士密不可分的主要原因。 在场的这些士绅,正是东南十三家豪族的代表。 要是断了他们海贸这条财路,比挖了他们的祖坟还要严重,又怎么可能接受? “朝廷已经成立海贸公司,还能让咱们继续从海上捞银子?” 王时敏一声嗤笑,彻底击破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 “都把刀子架到咱们的脖子上了,总不能任由他把脑袋砍掉吧?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呢!” “只要咱们十几家联起手来,云逍子这所谓谪仙,又能如何?” “先给他上几道开胃菜,让他知道,咱们江南士绅也不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王时敏一番话说完,众人连连点头。 云逍子固然不好惹。 可如今要断他们的财路,即使皇帝,也要跟他掰掰手腕子,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 云逍沐浴更衣后,来到花厅。 王承恩、方正化和陈靖早在这里等候,见他来了,赶忙站起身来。 陈靖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云真人驾临寒舍,小的万分荣幸,只是简陋了一些,望云真人莫要见怪。” “陈公公客气了。” 云逍的目光在花厅中奢华的陈设上掠过,笑了笑,“陈公公这里如果还算是简陋的话,陛下过的日子,怕是连叫花子都不如了。” 陈靖腿肚子直哆嗦,陪着笑说道:“云真人说笑了……” “你这狗东西,也配让云真人跟你说笑?”王承恩一声冷笑。 陈靖慌忙从怀里取出一份礼单,双手递向云逍。 云逍接过来,随意翻着看了几眼,呵呵一笑,“糖衣炮弹,呵!” 王承恩森然说道:“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敢跟那些官员、士绅一起,来糊弄云真人和咱家!” “小的就是万岁爷放到南京的看门狗,云真人和厂公这次来江南代表的是万岁爷,小的哪里敢有那个狗胆,糊弄两位祖宗?” 陈靖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第330章 云真人被拒,高攀不起 “你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逍将礼单随手丢在一旁,神情漠然。 “南京的这帮官员士绅,就是挖大明墙角的蛀虫、窃贼,这些你应当十分清楚。” “而你这条皇帝的狗,却跟窃贼们打得火热,妄图拿银子来收买我。我看你这条狗,是被人用骨头给养肥了吧!” “云真人冤枉小的了!”陈靖磕头如捣蒜,“云真人初来乍到,南京的官员和士绅们按照老规矩,想要孝敬云真人,请小的出这个头,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云逍哂然一笑,端起茶盏,悠悠地喝了起来。 陈靖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这位传说中的谪仙,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云逍放下茶杯,朝方正化说了声:“杀了!” 方正化站起身来,大步来到陈靖身前,抽出佩刀压在他的后颈上。 陈靖吓得屁滚尿流:“云真人饶命!” 云逍漠然说道:“你自己说说,有什么理由,让我不杀你?” 陈靖连忙说道:“小的这些年在南京,捞的银子全都购置成了宅子、铺子和田产,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万两,全都献给云真人!” 云逍摇头一笑。 王承恩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云真人能点石成金,动动手指都不止你这点钱财。” 方正化的刀稍稍向下一压。 陈靖的脖子顿时流出鲜血来,吓得他哭出声来,“小的只是贪财,可对万岁爷忠心耿耿啊!” 见云逍依然面无表情,陈靖急忙接着说道:“小的在南京呆了两年,对南京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对云真人还有点用处。” 云逍这才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陈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磕着头说道:“小人的这条狗命,以后就是云真人的,您让小人咬谁,小人就去咬谁。” 云逍挥挥手,方正化收起刀,又坐了回去。 陈靖险些瘫在地上,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云逍说道:“你贪墨的银子,全都缴入内帑,算是你拿银子买自己的命。没意见吧?” 陈靖赶忙说道:“孝敬万岁爷,这才当奴才的本分,小的怎敢有什么异议?” 云逍道:“起来吧。” 陈靖称谢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手站到一旁。 接下来,云逍详细询问了南直隶的情况,陈靖自然是有问必答,没有问到的,也是竹筒倒豆子。 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分。 云逍也问的差不多了,示意陈靖离开。 陈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承恩又叮嘱道:“这些日子,云真人的行在就安顿在这园子里,你随时听候差遣,不得有一丝怠慢。去吧!” 陈靖大喜。 云真人能住在这里,那说明绝不会再追究什么。 要是办事得力,入了云真人的法眼,那以后还不平步青云? 他可是知道,王厂督能坐现在的位子,可全都是拜云真人所赐。 就是不知道云真人有什么喜好。 打死也不敢再送银子了,不知道喜不喜欢扬州瘦马? 等陈靖走了之后。 王承恩笑着说道:“云真人好手段,这番敲打下来,陈靖这狗东西再也不敢阳奉阴违了。” 云逍摇头一笑,对王承恩没水平的马屁不以为意。 要收拾江南士绅,总得要有几个得力的人手。 南京这边,保国公朱国弼跟士绅们穿一条裤子。 并且云逍知道,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十几年后,建奴大军逼近南京,弘光帝任命朱国弼为南京留守。 朱国弼却跟赵之龙、忻城伯赵之龙、魏国公徐允爵等一帮勋臣,以及王铎、钱谦益等文官,带着马步兵二十万投降建奴。 不过这厮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投降之后,就被建奴软禁起来,向其索要万两黄金。 最后还是被名妓寇白门(时为朱国弼妾室)筹集银两,才将其救出。 如今的南京,掌握实权的除了陈靖、朱国弼,还有一个就是兵部尚书。 跟京城那边的兵部不同,由于南京兵部尚书因为还兼任守备参赞机务一职,因此位列六部之首。 此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倒是个知兵善谋的能臣,然而他跟张国维上任的时间差不多,此时并未掌握多少权力。 没有几个太监是不贪财的,陈靖的确是贪了点,不过此人能被司礼监外派到南京,可见其还是很有能力的。 并且王承恩特意在暗中调查过,此人是一条好狗,行事手段极为狠辣,又掌握兵权,正是用来咬江南士绅的不二人选。 不过在用之前,必须敲打一番,否则狗不仅不听话,甚至有可能反咬主人。 王承恩捡起礼单,随意翻看了一下,问道:“云真人,南京官员、士绅送的这些礼物,该如何处置?” 云逍说道:“给你家主人留着,他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连个太监都不如,怪可怜的。” 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说万岁爷可怜了……王承恩应承下来。 接着他笑道:“礼单上还有三个扬州瘦马,居然还是三胞胎,啧啧……云真人要不要留下?” 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 你一个太监,说到女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个表情? “送回去也是遭罪,那就留下吧,柳如是身边也需要人服侍。” 云逍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三个女子留下。 所谓扬州瘦马,并不是真的瘦马,而是自幼培养出来的雏儿,供有钱的变态们玩乐的。 此时在江南,尤其是扬州,养瘦马风靡一时。 云真人之所以收留三人,纯粹是一时善心大发,再加上要用人,才不会因为那是什么三胞胎。 王承恩点点头,随即又道:“柳姑娘今天恰好约了十几家知名青楼主事的,商量花魁选拔的事情,就在江南贡院边儿上的媚香楼。云真人要不要过去看看?”bookAbc.Cc “去看看也好。” 云逍点点头,站起身来。 这时陈靖匆匆而来,“云真人,有个叫周本才的苏州府丝商求见,说是来向您复命的。”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周本才的儿子,曾拜张溥为师,后来张溥被抓,为了不受牵连,特意赶到京城去拍云逍的马屁,在水泥股份售卖会上豪掷千金。 云逍这次到苏州,就是住在周家。 云逍有意建水泥厂和银行,打算分化拉拢一批江南士绅。 由于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可用,于是让周本才出面,此时正是回来复命的。 云逍出了园林,守在门口的周本才上前拜见。 “不必多礼。”云逍摆摆手,问道:“那些士绅有答复了?” 周本才说道:“之前一直没有答复,就在刚刚,十几家士绅全都派人找到小人,给出了答复,说是,说是……高攀不起。” 云逍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31章 敢问柳小姐,谪仙能力强否? “小人无能,把事情给办砸了!” 周本才满脸羞愧,就要给云逍下跪谢罪。 “此事与你无关。”云逍摆摆手,不在意地一笑,“士绅们,在拿这事跟我示威呢。” 王承恩在一旁冷森森地说道,“云真人给他们恩典,反倒以为这是在求他们,一群鼠目寸光、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罢了。” 云逍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脑袋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本来想尽量用温和一些的手段,拉着一批士绅从土财主转型到资本家,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 那就罢了! 还是老朱看得透,能用刀子解决的,绝不瞎逼逼。 现在看来,也只有用刀子来说话了! “事情先放一放,用不了几天,他们会求上门来的!” 云逍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他们哭的时候。 此时正好雨停了,媚香楼相距镜园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云逍又不怎么喜欢坐轿,于是举步朝媚香楼走去。 王承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方正化带着十几名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前后保护着。 媚香楼。 秦淮两岸之地,素有六朝金粉之称。 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洗浊波。 秦淮青楼甲天下,而媚香楼,则是秦淮青楼的翘楚。 能坐落于贡院之畔,也足见媚香楼的背景之深。 媚香楼的后院。 杜大寒与三名护卫,如同门神一样肃立在门口。 这四人当中,有两人是云逍的护卫,另外两人是东厂的番役。 他们都清楚自己的职责重大,柳小姐安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名声。 她本来就是出身青楼,这里又是是非之地,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风评传出去,他们四个没法跟云真人交代。 柳如是正和一名女子并肩站在屋檐下,低声交谈着。 柳如是本就是人间绝色,跟她在一起的这女子,姿色竟是与她不相伯仲。 这女子,正是媚香楼的头牌李香君。 没错,正是那个因为《桃花扇》而名扬后世的那个李香君。 李香君其实并不姓李,而是姓吴,原本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东林党人,由于牵涉到党争被魏忠贤下狱。 李香君七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江南名妓李贞丽收为义女,从此改姓为李,在媚香楼学习深造。 真的是学习深造,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按摩洗浴、躺式采耳…… 千万不要把此时的青楼,当做是后世那些场所。 后世的那些地方,业务单一、程序简单、直奔主题,技师的专业性太强。 你让技师唱歌、跳舞、吹笛弹琴,她会当场跟你翻脸:“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只卖身,不卖艺,你要找卖艺又卖身的,请去找戏子……” 此时到青楼来的客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文人雅士,干啥都要讲个情调。 因此凡是经过青楼正轨培训的小妹妹,无一不是色艺双绝,风情万种,德艺双馨。 而李香君正是绝色中的绝色。 论相貌,与柳如是各有千秋,只不过柳如是的才情,要略胜一筹。 二人低声交谈着。 柳如是的眼圈泛红,妆容也有些乱了,显然是刚刚哭过。 不过此时却是有说有笑,一副早已将事情忘怀的样子。 李香君问道:“你辛辛苦苦张罗了这么久的大事,今天本来是要敲定的,十几家青楼主事的突然间全都反悔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蹊跷吧?” “他们后面的人发话了,想跟小道士一个难堪而已。”柳如是轻哼了一声,不屑地一声冷笑。 “松江府的事情闹的太大了,那些老爷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只可惜一场盛事,就这么泡汤了。” 李香君一声轻叹,满脸惋惜之色。 以她的容貌、才学,这次的花魁选拔,即使拿不到头筹,十二钗肯定有她一席之地。 事情本来已经谈妥了。 南直隶、浙江各地有名的青楼,主事人今天汇聚媚香楼,就是做最后的定盘。 谈的好好的,十几家青楼主事人被叫出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全都变了卦。 显然是士绅们在幕后操纵,想要给‘小道士’一点颜色看看。 “泡汤?” 第332章 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 柳如是气得脸色铁青。 她以前在秦淮河,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 由于才学出众,诗作情辞婉丽,书画也极负名气。 即使是张溥这种狂人,与她之间也是以友相待,不曾因她的身份,而有任何轻视。 如陈子龙之流追求她的江南才子,也都是试图以诗词才情来博得她的欢心,绝不敢视之为歌姬,更没有丝毫轻薄之举。 况且柳如是跟云逍的关系,天下皆知,世人都视她为云逍的女人。 这次来媚香楼,又是来谈事的,可不是来倚楼卖笑的。 此时竟然让她前去陪客。 那客人所说的陪客,可不是过去陪喝几杯酒的意思。 联系到之前花魁选拔泡汤的事情,不难看出,那客人是要羞辱于她,借此来让云逍难堪。 李香君劝慰道:“来媚香楼的客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也莫要为这样的人置气。” “置气?跟他们置个什么气?” “我是怕传扬出去,让我家道士心里生出什么膈应。” 柳如是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这种是非之地,自然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柳如是向李香君告辞,径自朝媚香楼外走去,杜大寒等护卫紧随其后。 出了媚香楼。 就听到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这位小姐,贫道想邀你共赏明月,不知是否有此荣幸?” 柳如是扭头便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顿时整个人都快化了。 云逍正要开口,一眼看到柳如是发红的眼睛,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柳如是道:“跟香君妹妹说了一会儿体己的话,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就哭了。” 云逍哪里肯信,看向身后的杜大寒。 杜大寒上前,将花魁选拔的事情,以及有客人有意轻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云逍说了。 王承恩的神色大变,狠狠地盯了那两个护卫一眼。 柳如是摇头说道:“哪有说的那么严重?” 云逍淡淡地说道:“那就好。” 柳如是将话题转移开来,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云逍:“我也是没用,花魁选拔的事情没弄成,你罚我吧!” 第333章 今晚上偷瓜摘菜 此时雨已停歇,媚香楼又地处最为繁华地带,加之时值中秋佳节,街上游人如织。 朱方林被刀架在脖子上,跪在积水当中,这一幕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 南京城中的贵人多,况且权贵子弟也要讲究个体面,因此极少看到有人在夫子庙附近闹事的。 今天竟然闹出这么一出,简直是天大的奇观。 “你知道我是谁?” “我爹是朱国弼,南京守备、保国公,我是保国公世子!” “动了本世子,你们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朱方林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加上从小到大都是被娇生惯养,素来是横行跋扈惯了的。 此时他的性命被攥在别人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依然大声叫嚣不止。 四周的人群一片哗然。 对于寻常人而言,国公爷就是天一般的人物。 况且朱国弼,还不是一般的国公,而是节制南京诸卫所、手握兵权的勋臣,在南京城中只手遮天。 如今他的儿子,堂堂国公世子,竟然被人拿刀逼着当街下跪,简直是天大的奇闻! “不用你自报家门,咱家知道你是谁,别说是你爹朱国弼,就是哪个藩王来了,今天也都一个样。” “老老实实地跪着,等云真人什么时候发话了,也就放了你。不老实的话,那也只有让你吃苦头了!” 方正化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也是相当无语,还真的把自己的老爹,当成是南京城的皇帝了。 即使是万岁爷在云真人面前,也是以子侄自居。 “乖乖在这儿跪着,云真人什么时候发话了,什么时候再起身。” 方正化拿刀背拍了拍朱方林的脑袋。 谁知刚把刀挪开,朱方林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方正化挥挥手,两名兵卒冲过去,用刀背狠狠地砸在朱方林的膝盖上。 朱方林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吃了这样的苦头,这下子老实多了。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整个大街水泄不通。 第334章 兄弟情深?你们真会玩! 你这瓜正经吗……云逍看了柳如是一眼。 见这妖精春情荡漾的样子,云真人的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荡漾。 要不要矜持……个屁啊! 贫道已经忍这女人很久了,今儿个不弄清楚她的深浅,枉为男人! 云逍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盖的月亮……嗯,不是贫道的道心不够坚定,都是月亮惹的祸。 他的举动,却是让柳如是误会了,笑着说道:“你第一次来南京,今日又是中秋,我陪你泛舟秦淮,然后,然后……” 云逍只得强压已经快要窜到脑袋里的邪火,得道高人,总不能表现的太猴急。 二人来到河畔,租了一艘画舫,泛舟秦淮。 虽然天公不作美,没有皎月作伴,却丝毫不影响官宦富绅以及文人墨客们的兴致。 河岸两侧的青楼,笙歌不绝,河中画舫也是充塞于河道中,这如梦似幻的六朝金粉,连云逍都情不自禁地沉迷了。 二人站在船头,一边欣赏着美景,柳如是一边向云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享誉天下的秦淮,其实就指的是这段区域。 两岸那一座连着一座丝幛绮窗的河楼,每一座当中都有一位色艺双绝、艳压群芳的花娘和南曲(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柳如是笑道:“你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今在秦淮广为传唱,你若是去哪一家,不光是不用花银子,反倒还会倒贴。要不要去试试?” 云逍瞪了这妖精一眼。 贫道是那种白嫖……不,贪恋女色的人? 柳如是抿嘴一笑,接着又恳求道:“你已经有好久不曾有新作了,今夜良辰美景,作一首好不好?” 坚决不再做文抄公……云逍不为所动,婉拒道:“我不会作诗,更不会填词。” 柳如是挽着云逍的胳膊撒着娇。 软、弹、大……云逍看向天空,这都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这时从旁边经过的一艘画舫上,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这位小姐想要诗词?到我们画舫上来,咱们每人为你填词一首!” 第335章 秦淮河的白衣卿相 这些举子说的都是吴语方言,吴侬软语用来骂仗……软绵绵的,就像是一群娘们在骂街。 云逍见状,联系到后世某些娘炮明星,不由得感到好笑。 云真人当然不会跟这帮醉鬼们对骂,那样太掉逼格。 后面画舫上的王承恩见了却是大怒,这帮举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王承恩准备过来收拾这些南直隶的举子时,一阵柔缓婉转的箫声从眉楼中传来。 这箫声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那帮举子听了,骂声顿时小了许多。 最后竟是全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 附近粉楼、画舫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袅袅箫声。 云逍倒是听不出什么好坏。 云真人不怎么喜欢听箫,也不曾吹……或是被吹。 这箫声,自然是出自眉楼主人顾横波。 有人在眉楼闹事,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顾横波连自家的场子都镇不住。 要是用强硬的手段平息事态,更显不出手段。 顾横波一曲化解一场风波,传出去反倒是一段佳话,的确是很有一手。 柳如是轻笑道:“眉兄的音律堪称天下一绝,要不要上去听听?不光是不用花银子,说不定眉兄还会倒贴自己哟!” 云逍冷哼一声。 你这妖精,就在作死的路上自我放飞吧! 王承恩在后面见二人有说有笑,挥挥手,画舫又不留痕迹第停了下来。 曲终。 一帮举子大声叫好。 就连那两个落水的也跟着鼓起掌来,浑然不顾全身湿漉漉的。 眉楼靠河的窗户打开,一张明艳、绝美的面容露了出来,正是名动秦淮的顾横波。 云逍眼睛一亮,顿时有了惊艳之感。 柳如是凑过来,吃吃笑道:“今晚妾身与眉兄侍寝,云真人觉得可好?” 那敢情好……云逍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作,你继续作,不要停! “多谢各位恩客捧场,横波多有怠慢,在这里向各位赔个不是。” 顾横波朝着那些举子拱手说道,语气虽然温婉,举止却是尽显豪放。 举子们受宠若惊,纷纷还礼。 其中一人大声说道:“在下合肥龚鼎孳,今日能听得横波小姐一曲,实乃三生有幸!” “原来是龚解元,幸会幸会!” 顾横波笑着颔首,随即却是并未理会他,眸光投向云逍与柳如是,笑道:“贤弟,别来无恙啊!” 柳如是拱手说道:“多日不见眉兄,甚是想念!” 顾横波抿嘴一笑,随即朝着云逍说道:“这位定是落红真人了吧?不知真人驾临,不曾远迎,横波着实该死!” 云逍一愣,看向柳如是。 柳如是强忍着笑,提醒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啊!” 云逍阴沉沉地说道:“所以,就叫落红真人?” 柳如是点头说道:“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之名,此时已经传遍天下。” 贫道宝刀至今不曾展露锋芒,更不曾见红……云逍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顾横波接着说道:“请真人移步眉楼,横波虚席以待。” 举子中有人愤愤不平。 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顾横波只是出来露个脸。 凭什么主动邀请这小子? 几名举子正要鼓噪,龚鼎孳厉声喝道:“不想死的话,全都闭嘴!” 那几名醉的厉害的举子虽然不明觉厉,却都是不敢多言。 柳如是问道:“要不要去眉兄那里坐坐?” 云逍摆摆手,示意船工开船。 顾横波大失所望,幽怨地叹道:“我等风尘女子,果然是难入谪仙法眼。” 画舫驶出。 云逍忽然大声吟哦起来: “十二楼前生碧草。 珠箔当门,团扇迎风小。 赵瑟秦筝弹未了,洞房一夜乌啼晓。 忍把千金酬一笑……” 柳如是惊喜万分。 顾横波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这边。 众举子以及河中画舫、粉楼中看热闹的人们,全都竖起耳朵。 一时间,秦淮两岸竟是鸦雀无声。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云逍吟毕。 秦淮河及两岸响起轰然叫好声。 “忍把千金酬一笑……” 顾横波反复念着这句,一时泪眼婆娑。 无数花娘,此刻眼圈都红了。 忍把千金酬一笑……这首《蝶恋花》,是专门为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所作啊! 每个人都觉得,这首词直接说到了她们的心窝里。 一名举子向龚鼎孳问道:“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随口作出这绝妙好词?” 龚鼎孳心有余悸地说道:“落红真人,除了纯阳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当啷! 一个举子手里的酒壶跌落在地上,打破了寂静。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跟云逍子一起的女子,是柳如是?” 龚鼎孳道:“自然是了。” 举子们想到刚才在媚香楼前,亲眼目睹朱方林当街下跪的一幕,顿时感到通体发凉。 堂堂国公世子,就因为让柳如是去作陪,就被禁军抓去当街下跪。 他们这些个举人,算个屁啊! 几人心中一阵阵后怕,刚才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龚鼎孳看向渐渐远去的画舫,心中一阵自惭形秽。 不愧是谪仙,与之相比,自己这点才情,简直就是个笑话。 其实他也是妄自菲薄了。 日后,他洽闻博学,诗文并工,成为清初词坛的主持者之一,时人把他与江南的钱谦益、吴伟业并称为“江左三大家”。 龚鼎孳更不会想到,之前由于场面噪杂,云逍没有听清他的名字。 要是弄清了龚鼎孳的身份,就会想到日后顾横波会下嫁于他,而他将来则是降了建奴,这次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这时,顾横波拨动琴弦,唱出一曲《蝶恋花》,所唱的歌词正是刚才云逍子所做。 毫无悬念,这首《蝶恋花》,将会取代《人生若只如初见》,成为秦淮河乃至整个大明青楼的主打歌。 一曲唱罢,秦淮河中以及两岸,赞叹、叫好声此起彼伏。 顾横波翘首看向云逍乘坐的画舫,喃喃自语道:“不愧是李太白一般的谪仙,此等千年一出的人物,岂能让柳如是独占?” “云逍子,应当如同柳三变,成为秦淮河的白衣卿相!” 第336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云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首《蝶恋花》,闯了大祸。 他乘坐的画舫所到之处,如同帝王出巡。 遇到的画舫上,以及两岸粉楼中,花娘们纷纷敞开胸怀欢迎。 有出声盛情邀请的,有直白而又露骨表达爱慕的,还有自荐枕席的,甚至因为过于激动昏死过去的,都有好几位。 还有人将花束抛向云逍的画舫,更有甚者,脱下小衣、肚兜抛过来。 云逍颇为无奈,这个时代的女粉丝,可真是够大胆泼辣……只可惜,贫道不是好色之人。 “一群不知羞的浪蹄子!” 柳如是紧紧地抱着云逍的胳膊,生怕有人将她的小道士给抢走了一般。 她很清楚,从今天起,自己将自绝于秦淮河,成为所有花娘的公敌。 她的心中万分得意,却又后悔带着云逍游秦淮河。 云逍感到胳膊被顶的难受,笑道:“我又不会飞掉,不必抓的这么紧。” 柳如是反倒抱的更紧了,然后幽怨地说道:“才是第一次见顾横波,就给送了人家一首《蝶恋花》。到现在,还没给奴家写上一首呢!” 云逍道:“那首《赠柳如是》难道不是吗?” 柳如是道:“又不是你特意写给奴家的,怎么能算数?” 香气袭人,云真人迷醉了。 他在无奈地一声叹息,看来是要在文抄公的这条路上,一路狂奔到底了。 纳南大才子,对不住了……凭栏思索了片刻,云逍深深地看了柳如是一眼,说道:“送你一首《画堂春》吧!” 接着他朗声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柳如是口中低喃,随即潸然泪下,整个人快要融化在云逍身上。 云逍已经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道心?那是个什么东西? 画舫上自然有房间,有软床,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云真人怎么也干不出那种荒唐事。 也只能强忍着……不然还能怎样? 第337章 老王,贫道前世跟你有仇? 董小宛诧异地问道:“什么机会?” “我刚才去前屋添水,在门外头听到,那帮客人正在算计云逍子呢!” 小婢将王时敏等人的盘算,一五一十地跟董小宛说了。 “引海盗袭扰苏松!” 董小宛顿时花容失色,手中的汤勺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董小宛就是出生于苏州人,以前家里开了一家苏绣绣庄,因活计做得精细,生意一直兴隆,因此家境十分富裕。 然而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在暑天患上了暴痢,绣庄交给伙计经营。 不曾想那伙计与奸商、富绅勾结,大肆侵吞绣庄钱财,短短两年时间,就在外面欠下巨债。 伙计拍屁股走人,董家却要承担债务,天天被债主登门讨债。 董小宛当时已经十五岁,她的性情孤高自傲,不肯低三下四地向人借贷,而是来到南京秦淮河畔卖艺。 她不得不屈意卖笑,终日与名流、权贵虚与委蛇,但对奸商、富绅,内心却是极为憎恨。 此时这些士绅、富商,竟然不顾百姓死活,阴谋对付云逍且不说,还要引海盗洗劫苏松。 董小宛震惊之余,心中痛恨之极。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董小宛轻吟诗句,面露毅然之色,“这件事,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小婢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要是事情败露,前面的那些大人物弄死你,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云逍子曾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与江南万千黎民的福祉相比,我的性命,又算什么?” 董小宛傲然说道,娇柔的身子,竟是透出几分豪迈英气。 小婢说道:“可千万记得,要向云逍子索要诗词啊!” 董小宛莞尔一笑。 …… 云逍与柳如是回到镜园,径自来到居住庭院。 来到卧房,柳如是为云逍宽衣时,惊讶地发现,某个道士一改平日里的风轻云淡,竟然,竟然……有些紧张! 第340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云逍用过午饭,命人叫来王承恩,动身前去探视傅振商。 傅振商为官清廉,在南京并无私宅,平时住在官署后院中。 南京兵部官署距离镜园不远,云逍步行出门,方正化贴身保护,三百勇卫营精锐相随。 云逍倒是没有反对,关系到自身安全,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士绅权贵们连皇帝都敢下手,何况是他? 云逍一边走着,一边向王承恩问道:“昨天的事情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正是董小宛的笔迹。” 王承恩嘴上答着话,心里一阵得意。 还是老王英明,云真人果然是惦记着董小宛。bookAbc.Cc 昨晚上没白忙乎,总算是可以将功补过了。 云逍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说的果然是没错。”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将她叫过来……问个话?” 真的就是问个话,还是做点别的什么……云逍一眼看穿白王承恩的心思,淡淡说道:“不用。” 这个老王,明明是个太监,怎么就老是热衷于这些事情? 王承恩讪讪一笑。 云真人什么都好,就是面皮薄。 “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应该就在这两天。” 云逍点点头,没有圣旨,就拿不到权力,没法向士绅动手,暂时只能等着。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王承恩陪着笑说道:“小人斗胆问一句,朱方林该如何处置?” 云逍一愣,愕然问道:“朱方林是谁?” 王承恩道:“就是朱国弼的那个混账儿子,这时候还跪在媚香楼外面呢!” 云逍哑然失笑。 昨晚上太忙了,还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放了吧。” 云逍挥挥手,欺负一个纨绔,还真没多大意思。 “云真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王承恩笑眯眯地奉承了一句。 就这么顺嘴一提,朱国弼孝敬的一万两银子,也就拿的心安理得了。 云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拿人的手软,等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可别手发软。” 王承恩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接着心中后悔不迭,自己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在云真人面前打马虎眼。 他可是无所不知的谪仙啊! 王承恩正要解释,云逍摆摆手。 没有太监不贪银子的,老王自然也不例外。 水至清则无鱼,云逍也从来没指望过东厂的厂督能清正廉洁。 此时有意敲打王承恩,是给他提个醒,防止他被朱国弼的糖衣炮弹给腐化了。 云逍这次出行虽然没有什么仪仗,然而这么多的禁军护送,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回避。 来不及回避的,都退避到街边,战战兢兢地弯腰低头,不敢直视。 “云逍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一身朴素裙装的董小宛,在人群中看到经过的云逍,不由得一声轻叹。 昨天她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心腹婢女偷偷丢进镜园。 谁知结果却是石沉大海,云逍子肯定是把自己的信没当回事。 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太幼稚了,云逍子是何等人物,又怎么可能相信来路不明的消息? 等云逍走远,小婢说道:“小姐,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该不是想等着人家招去侍寝吧?” 董小宛俏脸一红,嗔了小婢一眼,“走吧。” 她知道昨天的举动十分冒险,万一走漏消息,将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那些富绅眼里,所谓的名妓就是玩物,正如婢女说的那样,捻死自己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因此她打算回苏州老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主仆二人来到码头。 正欲登船的时候,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从后面急匆匆追上来。 这女子正是双成馆的东家,名叫商怜月,当年也是名动秦淮的花魁。 如今年纪大了,自己开起了青楼,董小宛就是她手下的花娘,并且是签了卖身契的。 董小宛柳眉轻蹙,问道:“我最近有些乏了,家里又有事情,想回苏州去一趟。姐姐连这都不许吗?” 商怜月上前,亲热地拉着董小宛的双手,笑眯眯地说道:“妹妹误会了,姐姐这是来跟你道喜呢!” 董小宛愕然道:“什么喜事?” 商怜月从袖口取出一份契书,放到董小宛的手中,“妹妹真是好福分啊,有人帮你赎身了,从此你就是脱了笼子的鸟儿,天高任你飞了。” “有人替我赎身?” 董小宛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婢接过契书一看,果然是董小宛的卖身契,欢喜地叫了起来。 董小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谁帮我赎身?” “妹妹一声不吭地攀上了高枝,到现在还跟姐姐装糊涂?”商怜月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董小宛就是一棵摇钱树,有人为她赎身,商怜月当然是不乐意了。 可对方的来头实在太大了,又是银子,又是刀子的,吓死个人了的。 不放人的话,恐怕这时候已经在大牢里呆着了,并且还没处伸冤去。 董小宛询问是谁为她赎身,商怜月怎么也不肯说……说了就会掉脑袋啊! 董小宛既是疑惑,又是担心。 那人替她赎身,肯定是有所图。 而她除了身子,还能有什么可图的? 她在入行之前,就跟商怜月商定,只卖艺,绝不卖身。 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姐姐啊!” 商怜月抹着眼泪,倒也不全是因为银子,多少还是有一份香火情。 董小宛苦涩地一笑。 等待自己的恐怕不是什么飞黄腾达,而是一脚踏入火坑啊! 这时一艘客船靠上岸。 从船上下来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人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船。 看到这些人,董小宛的神色顿时大变。 这些人她全都认识,都是董家在苏州的债主,躺在担架上的那人,正是害得董家绣庄债台高筑的那个伙计。 众人见到董小宛,纷纷朝这边走过来。 董小宛面如寒霜,冷冷说道:“董家欠的债,我会一力偿还,你们怎么还讨债讨到南京来了?” 第341章 老王种花,云真人得豆 “董小姐切莫误会,我等此番前来,并非讨债,而是给董小姐还钱而来。” 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脸上堆起最为谄媚的笑容,语气也是极尽卑微。 董小宛惊讶地捂住樱唇。 接着她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是带着伤。 有的是鼻青脸肿,有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甚至一个断了胳膊。 那董家绣庄以前的店伙计最为凄惨,竟是双腿、双臂全都被打断。 每个人的眼眸中,都透着怎么也难以掩盖的恐惧,显然是惨遭过非人折磨。 董小宛还在发愣时。 为首的那个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沓银票和一张借据。 “小人这两年对董家做了黑心事,真是该死!” “这是从董家讹来的所有钱财,还有董家绣庄的借据。小人如数奉还给董小姐,请小姐给小人和一家老小一条生路吧!” 说着说着,胖子竟是连连磕头。 董小宛当然知道这胖子的来头,他在苏州城中开钱庄放高利贷,堪称是城中一霸。 这两年光是从她这里,连本带利就榨走了三千多两银子。 这苏州恶霸,此时竟然向她这个弱女子下跪,简直是咄咄怪事! 其他债主也都纷纷跟着跪下,奉上欠条和银子。 董小宛整个人都是懵的。 还是商怜月和小婢上前替她收下银子,将欠条撕得粉碎。 债主们见董小宛再无追究的意思,连忙告辞而去。 那黑心的店伙计躺在担架上不能动弹,连声哀求。 董小宛也是心软,只是让他将骗董家的钱财,如数退还也就罢了。 店伙计大喜。 然而董小宛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店伙计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是良心发现,决定痛改前非。 困惑的董小宛,越发的困惑了。 等打发走所有人。 小婢笑嘻嘻向董小宛道贺:“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不仅逃脱牢笼,还洗清了债务。” 董小宛苦笑道:“还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哪里又是什么喜事?” 小婢提醒道:“小姐,你真是糊涂了,你昨天干了什么事,这么快就给忘了?” 董小宛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能够帮她赎身,又逼迫债主们退还钱财,那肯定是权势通天的大人物。 她平时结识的权贵,如过江之鲫,可那些人都是馋她的身子,哪里会为她做这些事。 即使想做,也没有这样的权势啊! 真相只有一个……云逍子! 因为昨天投书镜园,人家这是来报答自己呢! “谪仙行事,果然非比寻常,云逍子,谢谢了……”董小宛喃喃低语,一时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小婢拉着董小宛的胳膊,径直朝着镜园的方向走去。 董小宛嗔道:“你做什么?” 小婢笑道:“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光是嘴上谢谢就行了?至少也要以身相许才行吧?” 董小宛俏脸绯红,叱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是那种轻贱的女人?” 小婢露出鄙夷之色,“昨天还说是,甘愿拿身子换云逍子的一首词,今天怎么就反悔了?” 董小宛掐住小婢的腰,用力一扭,痛得小婢一声惨叫,松开了手。 董小宛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双成馆而去。 小婢追了上来,问道:“你又回去做什么?” 董小宛露出忸怩之色,说道:“受了云逍子的大恩,自然是要当面道谢,去见他,总得,总得要装扮一下的……” 小婢又是一阵鄙夷。 女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 南京兵部官署。 花厅中,尚书傅振商正与几名官员、医者商量事情。 傅振商一身洗得泛白的官袍,刚毅、清瘦的脸庞上,满是疲倦与忧虑。 一名官员安慰道:“有吴大医亲自诊治,尚书大人很快就会康复如初,又何必忧心?” “这次多亏吴大医,否则本官恐怕是难逃这一劫了。”傅振商朝坐在右手末位一名中年男子拱手称谢。 这男子年近五旬,头发花白,清瘦矮小,目光却是炯炯有神。 能够被尊为大医,那自然是当世医者当中,最为顶尖的名医。 “尚书大人客气了!” “大人吉人天相,即使没有草民,大人最终也会痊愈。”bookAbc.Cc 吴大医连忙起身逊谢,显得极为谦卑。 “本官的病,太医院和吴大医精心调治,自然是无恙。” “然而如今南京京营,染疟疾者数百,死者近百。” “由于水灾刚过,城外江宁等地又发生了瘟疫,百姓中染病者不计其数。如之奈何?” 傅振商拍着太师椅扶手,忧心忡忡地一声叹息。 大明的军队糜烂,江南更甚。 整个江南之地的卫所,战斗力几乎为零,连以前最为精锐的南京京营,也是不堪一用。 傅振商前几天巡视京营,本打算整顿兵政,没想到自己染上了疟疾,险些丢了性命。 有了这样的亲身经历,他自然清楚疟疾的可怕。 更为可怕的是其他瘟疫,已经在城外蔓延。 这次强撑着病躯找来南京太医院的人,就是商议瘟疫的事情。 太医院的院判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惠民药局的医官们全都缄口不语。 他们当然明白傅振商的意图,无非是让太医院出面,医治染病的官兵、百姓,同时阻止瘟疫继续爆发。 那些个丘八、泥腿子,死就死了,那是他们命不好,哪里值得为他们耗神耗力又耗银子? 惠民药局、生药库的药材,要是都用在他们的身上,自己又怎么从中捞银子? 傅振商的脸色阴沉,双手攥住椅子扶手。 这些人的心思,他自然是十分清楚。 可他只是南京兵部尚书,并且还只是分管着兵政,兵权在守备和守备太监手里。 治病救人、控制瘟疫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自然没办法命令太医院。 吴大医忽然开口道:“草民听说,纯阳真人云逍子就在城中,可有此事?” 傅振商一怔,随即点头说道:“是有此事。” 吴大医说道:“据草民所知,云逍子乃谪仙降世,定有手段治病救人,根除瘟疫。尚书大人何不求助于他?” 第344章 跟王厂公踢一场皮球,赢了有奖励 吴又可提出的理论指出,瘟疫是因为空气中存在的一种“疬气”,导致人感人所至。 后世的人都知道,他所说的“疬气”,其实就是病毒。 在明末这个年代,就能提出这一点,可见其医学造诣之深。 吴又可创立”温疫“学说的时候,西方世界的医学处于什么水平? 还在靠放血来治病呢! 吴又可的理论,足足领先西方直到近代才发现的疫病学说,足足有二百年之多。 那些吃饱饭就忘记祖宗的败类,敢说中医是伪科学? 可惜的是,建奴大军进入江南时,吴又可因为拒绝剃发而被残杀,他的妻子携子投河殉情。 尤其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螨清的温病学家,由于吴又可反抗螨清而被杀,因此将《瘟疫论》视作是歪理邪说。 这些被奴化的医者们,反而返回中医传统思维方法中,使吴氏“疬气”说未能得到充分发展,停滞了三百年之久。 对于吴又可这种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医,云逍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吴又可慌忙还礼,“云真人折煞草民了!” 王承恩见状,上前拉着吴又可在他的座位上坐下。 吴又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王承恩朝章院判挥挥手。 别说是这南京太医院的院判,区区六品芝麻官,就是内阁辅臣,他也不用客气什么。 章院判赶忙起身,坐到了吴又可之前坐的末座上。 他的心头暗恨,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 傅振商见云逍如此礼敬一个医者,不由得暗自啧啧称奇。 对云逍的印象,也随之大为改观。 见机不可失,傅振商将京营和江宁的疟疾、瘟疫,顺势向云逍详细说了。 云逍眉头一皱,说道:“傅大人是兵部尚书,怎么操心地方上的事情?” 傅振商的心一沉。 在大明官场上,手伸的太长,那可是大忌。 云逍神色一冷,接着看向那帮太医院的官员,漠然说道:“应天府知府、南京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 “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关系到多少人的生死,为什么应天府衙门、太医院却不为所动,反倒要让兵部出头?” 大明如今的地方医疗卫生,归地方官府和太医院及下属机构管理。 由于应天府十分特殊,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其实是管不到这里的。 因此云逍才会有此一问。 章院判和惠民药局、生药库的官员们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起身,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 之前他们在背后嘲讽云逍,然而真正云逍当面,却全都变成了草鸡。 章院判硬着头皮说道:“应天府衙门那里,下官不大清楚,太医院这边,没有北京太医院的官文,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小的六品官,皮球倒是踢得不错,差不多跟后世的国足有的一比了。 云逍前世经历过两次大的瘟疫,自然是知道,抗疫如救火的道理,万万耽搁不得。 他也懒得跟这院判纠缠,直接看了一眼王承恩。 这院判不是喜欢踢皮球吗? 跟王厂公踢一场,赢了有奖励哦! 王承恩当即会意,说道:“等京城那边有消息过来,瘟疫还能控制的住?太医院领头,赶紧想办法解决了这次瘟疫。” 章院判一阵迟疑:“这……” 王承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怎么,咱家这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还指挥不动你这小小的南京太医院了?” 大明的太医院,洪武年的时候是归礼部管的。 那时候的太医院以及下属的惠民药局、生药库,不仅是为皇室服务,还辐射到地方州县,负责地方军民的医疗。 遇到疫病流行,惠民药局还会免费向百姓发放药物。 不得不说,老朱是真心体恤老百姓。 到后来,随着大明皇权高度集中,太医院也逐渐收归内廷管理。 加上庙堂越来越腐败,太医院的性质也随之改变,变成了专门为皇室以及权贵服务。 而南京太医院以及地方上的惠民药局、生药库,也全都变成了摆设,成了为官员、士绅服务的机构。 普通的军士、百姓生了病或是受伤,要么自己花钱去请郎中看,要么就是硬扛,扛过去了是命大,抗不过去只能自认倒霉。 从体制上来看,王承恩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督,还真的是太医院的正管。 章院判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惠民药局和生药库中,存药也是不多,无法救治寻常军士、百姓!” 按照大明相关律令,惠民药局和生药库,一个是专门为军士和百姓、工匠治病的,一个是存储药材的机构。 尤其是近年来瘟疫频发,因此朝廷明令地方储备药材,这跟粮食储备以防备灾荒是一个道理。 可如今的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早就被官吏、商人勾结,上下其手给掏空了,哪里拿得出药材来? “一帮蠹虫!” 王承恩大怒,傅振商也是满脸怒意。 吴又可一声叹息,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云逍冷声说道:“东厂去查一查,弄清楚储备的药材去了哪里,朝廷每年拨的银子,又去了哪里。” 王承恩答道:“云真人放心,吞掉药材的老鼠,一个都跑不掉。” “云真人此举,有违纲纪,下官不服!” 章院判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云逍朝王承恩吩咐道:“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没有药材,这位院判大人难辞其咎,先拿下了,再好生查一查他。” 王承恩嘿嘿一笑,“云真人放心,保证将他查个底朝天。” 章院判腿肚子发软,一下子瘫在地上。 其他人也都胆战心惊,纷纷跪地求饶。 云逍看向这帮蛀虫,冷冷说道:“没有了药材,人总有吧?” 太医院的吏目慌忙答道:“有,有的。” 大明在府州县广泛设立有医学(医生学堂),专门培养医生,习读医书,修合药饵,医治官吏及一应军民、狱囚人等疾病。 医士、医生这些称谓,最初就是医学中的医者等级。 南京太医院的人能贪墨药材,却不可能将医学都给吞掉,此时各州府县的医学,依然正常运转。 第345章 先斩后奏,斩立决! (我是传说中的第5章) “派人去苏州给范景文范大人传话,以钦差的名义,传谕南直隶、浙江各州府县!” 云逍想了想,随即向王承恩说道。 如今委任他为浙直总督的圣旨还没到,没办法直接发号施令,也只能借助范景文这个钦差的名义。 范景文此时跟张国维正在苏州府,处置灾后的事情。 “传谕应天府各县,全力做好瘟疫防控事宜,救治百姓!” “东厂、锦衣卫,派人到州、府、县盯,全都紧了!” “因官吏、医官疏漏,导致百姓、军士死亡,或因玩忽职守,致使瘟疫传播蔓延者……无需奏报朝廷,斩立决!” 云逍清冷的声音在花厅中回荡,听者无不骇然。 大明的死刑审查制度相当严格,官府要想处死一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人犯了死罪,地方官判决死刑后,需要奏报刑部,如果刑部复核无异议,方可行刑。 要是刑部发现疑点,提出质疑,就会驳回去重审。 地方官如果在二审的时候坚持原判,刑部不认可这个判决,就会把材料移交大理寺审核,最后呈给皇帝核准。 如果皇帝也没有反对意见,才会对罪犯执行死刑。 斩立决,顾名思义,也就是立即处死, 这一般都是忤逆、造反等重罪,影响极其恶劣。 但即使罪犯再十恶不赦,也不是不经流程,直接处死的。 要先交由经刑部审罪,然后再由都察院进行参核,再送给大理寺审允。 三个部门都没有意见后,由皇帝最后核准。皇帝朱批了,才会对罪犯立即执行死刑。 云逍竟然要先斩后奏,不经程序,直接对渎职官员斩立决,这种事在大明两百多年的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傅振商反应过来,立即劝阻道:“云真人关心军民安危,让下官佩服万分,可先斩后奏,不免会引起非议,不如改为罢官待审。” “傅大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大明的官员,会有几人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次若是不用重典,致使瘟疫肆意蔓延,不知道会有多少军民丧命。” “官员的命是命,大明军士和百姓的命,同样也是命啊!”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以后世的医疗水平,对瘟疫都是谈之色变。 在如今这个年代,不管是哪一种传染病,一旦传播开来,死亡人数将是数以万计。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除了张国维、范景文、傅振商等极少数官员,以大明官吏的尿性,不把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哪个会尽心尽力地去为百姓做事情? 另外云逍还有一层用意,借此机会,震慑江南官吏! 很快就要对士绅集团动刀子了,到时候官员们的屁股坐到哪一边,首先得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 傅振商默然,站起身朝云逍拱手,然后不再相劝。 吴又可怔怔地看着云逍,一时间,这未及弱冠的年轻道士,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炫目的光环。 云逍看向太医院的一干官员。 几人跪在地上,体若筛糠。 云逍问道:“太医院的吏目是谁?” 南京太医院设官院判一人,吏目一人。所属惠民药局、生药库,各大使一人。 院判之下,就是吏目。 吏目身子一颤,“下官就是。” “从今天起,南京太医院,由你来主持!” “你领着太医院,调派官吏、医生,全力救治百姓、军士,扑灭应天府内的瘟疫!” 本以为自己这次债解难逃的吏目,顿时又惊又喜,慌忙说道:“下官遵命!”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防疫事宜。做得好了,到时候只要退了贪墨的银子,一切罪责既往不咎。” “胆敢阳奉阴违、敷衍塞责,误了防疫大事,脑袋和银子一样都保不住!” 云逍也没想把惠民药局和生药库的官吏给一网打尽,毕竟现在需要人做事情。 几人如闻天籁,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云逍挥挥手,几人纷纷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王承恩叫来两名东厂番子,直接将章院判架了出去。 傅振商的心中震撼而又感慨万千。 好一个杀伐果断的云逍子! 好一个爱护百姓、军士的谪仙人! 好一个士绅、官员的煞星,百姓的福星! 吴又可颤声道:“无数军民因云真人,而得以活命,草民感激万分!草民自问医术还过得去,云真人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自然少不了吴大医出力。” 云逍自然不会放过这位瘟疫鼻祖。 早就想好了,吴又可的角色就是指导专家,负责制定防疫方案,然后监督落实。 等这次应天府的瘟疫过后……自然是要拉到自己身边,西山岛上的医学实验室,还没有一个名医。 傅振商想到一个难题,问道:“太医院拿不出药材,这该如何是好?” “高价从民间购买,然后到其他地方调集。” 云逍也很无奈,他也不是神仙,变不出药材来。 “云真人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如何治疗疟疾以及其他瘟疫,还望不吝赐教!” 吴又可出声道,满脸渴求之色。 “瘟疫,类别不同,治疗手段各不相同,不过防控之法却是大同小异,以前在《大明日报》上刊载过。” “先说说南京京营中的疟疾,这个倒是好治。” 云逍的话一出口,傅振商摇头苦笑。 要是疟疾那么好治,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治身亡了。 傅振商若不是身份尊贵,又请来了吴又可,否则能不能撑到现在都很难说。 吴又可目光一闪,追问道:“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笑了笑,“葛洪的《肘后方》,吴大医难道忘了?” “云真人说的是《肘后方》上所说,用青蒿治疗疟疾?” “千百年来,无数医者反复验证过,草民也曾试过,用青蒿,根本治不了疟疾啊!” 吴又可大失所望。 “《肘后方》所记载的青蒿,其实是黄花蒿。青蒿无法治疗疟疾,然而黄花蒿治疗疟疾,却是有奇效!” 不好意思,又被我装到了……云逍自信地一笑,笃定地说道。 第345章 给江南百姓的大礼 “黄花蒿?” 包括吴又可在内,所有懂医的都是一脸懵逼。 《肘后方》,也就是西晋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 这是每个医者必读的医书,就跟读书人必读的《论语》一样。 《肘后方》中有一句:“青蒿一握,以水二生渍,绞取汁,尽服之”。 这就是治疗疟疾的药方。 可问题是,没求鸟用啊! 千百年来,无数的医者尝试用青蒿来治疗疟疾。 结果却是没任何药效,因此人们都认为是葛洪弄错了。 至于云逍所说的黄花蒿……那是个什么鬼? 很多医者甚至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是拿来治病了。 看到众人的神色,云逍摇头一笑。 别说是现在的医者,就是后世绝大多数人,都傻傻地以为青蒿素是从青蒿中提取的。 事实是,疟疾克星青蒿素,却不是从青蒿中提取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其实这是植物学名称,和药用名称不统一,所导致的一个混乱。 中药‘青蒿’,和植物学命名的青蒿,完全是两回事。 植物学上叫“青蒿”的植物,反而不含青蒿素,而中药上所说的‘青蒿’指的是黄花蒿。 屠呦呦从《肘后备急方》中获得灵感,带领研究团队提取青蒿素,因此获得大奖。 因为‘青蒿素’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都误以为,青蒿素是从青蒿中提炼出来的。 为此屠呦呦还专门写文章予以澄清,青蒿素来源于黄花蒿,准确的说,青蒿素应该叫‘黄花蒿素’才对。 葛洪的方子里提到到的治疗疟疾的方子,指的不是植物学上的‘青蒿’,而是药材‘青蒿’。 由于青蒿和黄花蒿长的太像了,就跟双胞胎兄弟一样,寻常人很难分辨,以至于把二者弄混。 这一误会,造成了九州医学上千年大乌龙。 就连李时珍都被误导,以至于《本草纲目》也出现错误。 甚至到后来为了‘青蒿素’这个名字,学界还出现过‘青黄之争’。 最终还是按照中药的用药习惯,将中药青蒿抗疟成分定为青蒿素,而不是黄花蒿素。 “《肘后备急方》中提到的青蒿,并非是我们常见的青蒿,而是黄花蒿,绝对错不了。” “太医院立即安排人,采集黄花蒿,按照《肘后方》所说的方子,为京营染病军士医治。” 云逍立即安排太医院的吏目去办。 吏目愁眉苦脸地说道:“下官从未见过黄花蒿,不知该去何处采集?又如何跟青蒿分别开来?” “黄花蒿和青蒿单从外观上看,很难分辨。” “不过要想区分二者,倒也简单,黄花蒿生在向阳之地,叶子在手中搓一搓,会有臭味,而没有气味的则是青蒿。” “黄花蒿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治疟疾,对于大肚子病也有一定的疗效,还有解热作用。” 云逍一番耐心的解释。 吴又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颤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傅振商以及太医院的人,也都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困扰江南上千年的疾病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疟疾。 另外一种就是大肚子病(吸血虫病,此时尚不知道致病原因)。 数千年以来,因为这两种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尤其是大肚子病,让人闻风丧胆! 这种病的疫区主要分布在江南,以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周围的湖区最为多见。 患了这种病,很多人开始日渐消瘦,瘦到皮包骨头,但是肚子却一天天的长大,就像个孕妇一般。 患者慢慢的就会丧失劳动力,最后在无药可医中绝望而又凄惨地死去。 最为恐怖的是,这病不仅传染,而且人畜共生。 只要村里一个人得病,很快就会传染一片,甚至危及全村。 在九州传播最厉害的时候,遍及12个省市的350个县,患者过千万人,受威胁人数超过一亿。 “人死无人抬,家家哭声哀,屋倒田地荒,亲戚不往来”。 甚至有千户村庄,最后存活的只有两人。 在场的所有人,提到大肚子病,就是一阵不寒而栗。 若是黄花蒿真的能够治疗这两种病,那简直就是江南百姓的福音。 那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仙草! “黄花蒿治疗疟疾有奇效,治疗大肚子病的效果,虽然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但也有一定的效果。” “并且我有办法解决这一千年顽疾,即使无法根绝,也可以让其不再肆虐江南,祸害江南百姓。” “这就当做我为江南百姓送上的一份大礼吧!” 云逍的语气极其笃定。 扑通! 吴又可以及太医院的官员们,纷纷下跪。 “云真人功德无量啊!” “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我等医者,代江南百姓叩谢云真人!” …… 傅振商眼圈泛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承恩会心地一笑。 任何顽疾,到了云真人这里,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江南百姓有福了,同样也是大明的福运。 只要云真人的法子得到证实,必定会尽收江南人心。 士绅、富商们,又能如何? “此事稍后再说,先治疗京营的军士以及染疟疾的百姓要紧。” 云逍上前扶起吴又可,“另外还要尽快查清江宁等地的瘟疫是什么病,疫区有哪些,然后再做出相应对策。” 吏目当即带着太医院的人匆匆而去。 吴又可急于知道黄花蒿的效果,也跟着火急火燎的去了。 云逍见傅振商一副心急难耐的样子,知道他担心京营的军士,笑道:“傅大人想去,那便去吧,贫道也该回去了!” 傅振商大喜:“多谢云真人体谅!” 云逍离开兵部官署,返回镜园。 再次见到柳如是,顿时有了惊艳之感。 经过雨露滋润的柳如是,显得更为明艳动人……也就是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太雅观。 云逍得意地一笑……妖精,你也有今日! “青牛精!” 柳如是低低说了一句,然后低眉顺眼地说道:“夫君日夜操劳,着实辛苦,今天特意让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奴家陪夫君小酌几杯。” 云逍一阵狐疑。 怎么有点阴谋的气味? 第346章 贫道喜欢吃董肉,却不吃董小宛的肉 吃晚饭时,云逍惊讶地发现,竟然有自己前世最喜欢吃的虎皮肉。 皮呈皱纹状,油亮光滑,纹似虎皮,光是这菜肴的色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逍尝了一口。 肥而不腻,香甜可口,软烂醇香。 味道竟是比后世吃的,还要胜过无数倍。 “你怎么知道我……” 云逍正开口询问,猛地醒悟过来。 柳如是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喜好。 而此时虎皮肉这道菜,尚未在江南流传开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做这道菜的人,正是虎皮肉的发明者。 虎皮肉,又叫‘董肉’。 正是以发明者董小宛命名,与‘东坡肉’是一个意思。 云逍眉头大皱,放下筷子,“你把董小宛,请到镜园来了?” 柳如是大为惊奇。 不愧是青牛精……谪仙! 尝了一道菜,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本打算把他给灌醉了,然后……然后让董小宛变成妹妹。 女人,属于占有欲极强的生物。 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吃独食。 可这个‘青牛精’,一个人实在是吃不下啊! 人常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可在这青牛精面前,再肥沃的田地,也招架不住轮番深耕细作。 董小宛来了,正好可以为自己分担。 中午的时候,董小宛就来镜园了。 说是前来答谢‘青牛精’的。 真正是个什么心思,柳大才女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小道士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秦淮河的浪蹄子们,都垂涎三尺呢! 不过董小宛跟其他浪蹄子不一样。 不仅色艺双全,性情孤傲,跟自己的关系也是极好。 并且一手的好刺绣、茶饭……吕祖宫的那个丫头,做的饭是人吃的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让她分享唐僧肉。 没想到竟然被唐僧……青牛精,不,小道士给识破了。 不得不说,谪仙就是谪仙,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小宛妹妹是自己来的,可不是我请来的。”柳如是忙撇清自己。 小道士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一旦动怒,那可不是小事情,小心肝儿都忍不住发颤。 云逍诧异地道:“自己来镜园的?” “你又是给她赎身,又是让人去敲打董家的债主,把坑董家的黑心伙计手脚都打断了。这么大的恩情,人家还不上门来道谢?” 柳如是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 昨晚上还在吃着碗里呢,就安排锅里的。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云逍一阵错愕,随即醒悟过来。 王承恩,你他娘的,还真的是个人才! 董小宛投书密告,本打算暗中帮她一把。 没想到王承恩居然把事情搞这么大,董小宛哪有不明白的? 人家还以为云真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估计魂都快吓没了。 极度怀疑老王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惜抓不到证据。 “董小宛人在哪里?” 云逍决定将董小宛找来,好生解释一下。 云真人可不是欺男霸女的人,更没有将她占为己有的想法……倒是闪过那样的念头。 只要是正常男人,尤其是后世那些喜欢看网文的帅逼读者,哪个不想独占秦淮八艳? (先别否认,捂着胸口想清楚了再说) 可云真人的道心又是何等坚定? 顶多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才不会跟那些色批读者一样,不光会想,还会付之行动……只可惜没机会。 云逍的话一落音,一名女子走了进来,朝着他款款一福:“奴家董白,见过云真人。” 董小宛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纤眉细目,身材娇小,气质澄澈空灵、清雅脱俗。 站在那里,就跟空谷幽兰一般,不染一丝烟火之气,透着几分孤傲,让人不忍亵渎。 却又给人一种温婉动人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有点想吃董肉了……云逍定住心神,淡淡说道:“坐下说话。” 董小宛在柳如是身旁坐下,澄澈的眼睛看着云逍。 好一个俊俏的谪仙人! 李太白年轻之时,论相貌,也是不如他吧! 董小宛心中泛起波澜。 她的名字、字号,都与李白有关,可见她对李白仰慕到了什么地步。 李白肯定是见不到了。 可眼前这位同样是谪仙。 论才学,有大明李太白之称。 况且他对自己又有大恩。 若是找到这样的归宿…… 董小宛的心头开始变得火热。 秦淮河上的女子,可不是被礼教束缚的寻常女人。 她们置身欢场,早就看透了男女之事。 一旦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就会毫不犹豫,哪怕是飞蛾扑火,也是在所不惜。 柳如是如此,董小宛同样也是如此。 “云真人大恩大德,董白无以为报。”董小宛开口道,声音温婉、清冷。 “你将士绅、富商之阴谋悉数告知于贫道,贫道替你赎身、处理家事,不过是回报。”云逍摆摆手,“报答之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书包阁 顿了顿,指着桌上的虎皮肉,笑道:“要说是报答,我已经收到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尝到董小姐亲手做的‘董肉’。” 话虽然说的客气,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意思很简单,贫道已经吃了‘董肉’,却不会吃做肉的人。 柳如是无奈地看了云逍一眼。 人家不光是要做‘董肉’给你吃,还要让你吃‘董小宛的肉’啊! “云真人太客气了。”董小宛瞬时心静似水,浅浅一笑,说道:“既如此,奴家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起身朝外面走去。 柳如是问道:“小宛妹妹准备去哪里?” 董小宛幽幽说道:“金陵太过喧嚣,我打算回苏州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住下,与翠竹绿水相伴一生,倒也快活。” 柳如是道:“云真人替你赎身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江南,那些富绅不难联想到你投书的事情,又岂会放过你?” 董小宛一怔,顿时愣在那里。 云逍的眉头紧皱,这一点倒是疏忽了。 柳如是一声哀叹:“可怜董家妹妹,正是大好年华,更是才艺无双,要是落在富绅手中,恐怕是生不如死,下场比那街头的流莺还要凄惨……” 第347章 小宛妹妹,救我!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别的女人,都是见不得自家男人沾别的女人。 你倒好,反倒给贫道拉女人! 看怎么拾掇你! 可如何安置董小宛,的确是个麻烦事。 云逍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董小宛,心顿时软了……云真人哪里都很硬,可就是心有点软。 “若是不嫌镜园喧闹的话,董小姐何不暂住于此地,等贫道诛杀了那些魑魅魍魉,江南清静了,到时候再离开不迟。” 云真人这也是担心董小宛的安危。 总不能因为自己,让这苦命的女人陷入水火之中。 才不是馋人家的身子! 绝对不是! 大事成矣……柳如是抿嘴一笑,上前拉住董小宛,低声劝说了几句。 他一点诚意都没有……董小宛摇摇头,“如是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我的父亲还在苏州,常年卧榻在床,需要人照顾。” 她是个孤傲的性子,知道云逍对她无意,她自然不会继续纠缠不清。书包阁 柳如是继续劝道:“把伯父接到镜园来就是,云真人可是天下少有的神医,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董小宛犹豫了一下,看向云逍。 云逍点头道:“送过来让贫道看看,另外吴中名医吴又可也在南京,不过不敢保证能百分百治好。” 董小宛展颜一笑,“奴家先谢过云真人了。” 云逍心中一声叹息。 董小宛在镜园住下,以后自己想撇清都难了。 贫道真的只是喜欢吃‘董肉’,不是要吃董小宛的肉啊! 等吃过晚饭。 云逍让人将董小宛安顿下来。 镜园中有很多独立的庭院,环境也是极为清幽,安顿个把人自然不是难事。 云逍将柳如是叫到房中。 然后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夫君,奴家错了,奴家认罚。” 柳如是楚楚可怜,一副任君惩罚的样子。 云逍冷冷说道:“说吧,怎么罚你?” “夫君想怎么罚,奴家都认了。”柳如是咬牙说道,像是要等着赴汤蹈火一般。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一只蜘蛛正在房檐下织网,没错,正是那只意志坚定、辛勤的小蜘蛛。 早上的时候,它被迫逃离这里。 换了好几个地方,结网苦等猎物,谁知却是一无所获。 为了生计,小蜘蛛只得又返了回来,今晚上应该是可以安静地织网了。 谁知蛛网刚结到一半,房屋再次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小蜘蛛大惊,死死地趴在蜘蛛网上,随着蛛网一起动荡起伏。 过了小半个时辰。 小蜘蛛再也无法撑下去,眼看就要从蛛网上坠落。 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小宛妹妹,救我,救救我!” 声音响彻镜园。 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小蜘蛛热泪盈眶,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织网了。 相距不远的一座独立小院中。 董小宛因为心中有事,于是在院中独坐赏月。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柳如是的求救声清晰可闻。 “柳隐,你要死啊!” 董小宛面红耳赤,感到有一股热流在腹中涌动,忍不住并拢了双腿。 …… 南京外廓城。 位于麒麟城附近,有一座兵营。 这里便是南京京营的大教场兵营。 这儿曾是卫戍都城的京营驻兵重地,曾经驻扎着五万大明精锐。 然而南京承平日久,既无边患,也不靠海,军备松弛。 随着岁月流逝,到此时军队人数已经大为缩减,人数仅有一万二千,并且多数是老弱病残。 “老稚疲癃居什之九,徒手寄操居什之二。”这就是南京京营的写照。 这两句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南京城里十分之九的明军,是老弱病残,其中还有十分之二,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就是来混日子的。 兵营由于年久失修,变得破败不堪。 大教场兵营的东南角,有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帐。 营地里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痛苦的呻吟、惨叫声,不断从营帐中传出。 鬼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而行。 这里的军士,都是最近染上疟疾被送到这里等死的,最终能熬过来的,不会超过一成。 从前几天发现疟疾患者到现在,已经死了一百多人。 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就连军士自己都认命了。 如今这年头,军户是贱籍,军士的命一文不值。 染上疟疾只能怪自己倒霉,死也就死了。 可此时,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来自太医院、应天府医学的十几名医者,在为军士诊治、用药。 还有几十名健壮军汉在收拾营帐内外的秽物,泼洒石灰。 距离营帐不远处,十几名将官聚在一起,捂着口鼻,一个个惊恐万状,生怕被瘟神给盯上了一般。 一名把总愤愤地说道:“一些个贱命的军汉而已,死也就死了,再补充一批也就是了。上面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居然要给他们治病,这是银子多了没处花吧?” 一名坐司官附和道:“治就治吧,偏偏还要咱们在这里守着,啥时候好了,啥时候才能走。这染上了瘴气(这时候对疟疾的称呼),人还能活?” 其他将官也跟着议论纷纷。 “尚书大人也染上了瘴气,现在不正坐在中军大营里面吗?” “那是有神医给他治病,命又够硬,那些个粗鄙军汉能比?” “听太医院的医官说,这次是云真人拿出了一个仙方,可以药到病除。仙方真的有那么神?” “那云逍子该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 “都给老子闭嘴!” 坐营官一声呵斥,顿时安静了下来。 坐营官看向中军大营,烦躁地跺跺脚,冷笑道:“云逍子让人给军士们治病,这是在收买人心呢。” “等治好了这些个军士,收了军心,到时候就会让傅振商替代国公爷,掌握兵权,咱们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南京的京营,真正掌握兵权的是保国公朱国弼。 陈靖这个守备太监,只收银子,基本不过问军中的事情。 自从傅振商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后,就开始整顿兵政,只是由于受到重重掣肘,因此成效不大。 可如今来了个云逍子,跟朱国弼不对路,他要是给傅振商撑腰,到时候将官们可就没法继续喝兵血了。 听坐营官这么一说,将官们全都炸毛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云逍子这么做,哪怕他真的是神仙,也绝不会答应。 “咋呼个啥?” 坐营官摆摆手,“国公爷能让云逍子胡来?他发话了,这次要给云逍子一点颜色瞅瞅,先给你们透点风,心里有个准备。” 第348章 尽收军心,愿为云逍子利刃 中军大营。 傅振商正独坐帐中,在想着事情。 他混迹官场多年,能力、见识都是不凡。 今天云逍前去官署探视,又怎么看不透他的意图? 皇帝对云逍子委以重任,其用意就是解决江南积弊。 云逍子要面对的,是江南庞大的士绅集团,手头上仅仅只有三千勇卫营,显然是远远不够。 他昨天敲打朱国弼,今天就亲自登门,自然是想笼络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进而掌握南直隶的兵权。 包括让太医院的医官为京营军士治病,也未尝没有收买军心的意思在里面。 “云逍子,你未免小觑本官了!” “你若是真心造福江南军民,即使为你手中利刃,斩杀那些祸国殃民的魑魅魍魉,那又如何?” 傅振商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尚书大人,傅大人……” 太医院的吏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如何?” 傅振商猛地站起身。 由于大病初愈,又没休息好,一阵头晕目眩,又重新坐了回去。 “有效了,有奇效!” “下官按照《肘后方》上所说,以黄花蒿泡酒绞汁,然后给染病者服用。” “染病军士一千多人,下午边上喝下的,到此时,已经有大半人停止了打摆子,甚至有小部分已经恢复神智,能够进食了。” 吏目眉飞色舞,吐沫星子乱飞。 傅振商惊喜万分,不顾身体虚弱,直奔隔离染病军士的营房而去。 进入营房中,果然如吏目所说,几乎所有军士都有了明显的好转,也就是程度不一而已。书包阁 傅振商兴奋地连声赞叹:“仙草,这黄花蒿,果然是仙草!” 吴又可也是激动不已,感慨万千:“这种克制疟疾的仙草,就记载在《肘后方》上,千百年来的医者,无人不知,却无一人知晓竟会是平平无奇的黄花蒿。云逍子,真谪仙也!” 傅振商振奋击掌而道:“有了治疗疟疾之法,以后我大明百姓再也不受疟疾之苦。云逍子,功莫大焉!” 吴又可叹道:“再加上一个鼠疫,云逍子,堪称是医中圣者,功盖千古!” 正说话间,十几名病情恢复较好的军士,挣扎着跪在地上,纷纷叩头,感激涕零。 大明武人地位低下,普通军士连百姓都不如,命贱如狗。 这些染上疟疾的军士,自从被送到这里,根本就没指望活着离开,也早就人命。 然而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些活生生的人?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傅振商竟然让人给他们治病,并且还给治好了! 这些军士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让太医院给你们治病的,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救你们的法子,也是云真人给的。” “你们要谢的人,应当是云逍子才对!” 傅振商朗声说道,营房内安静了下来。 寂静了片刻。 一名军士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位大人说的都是真的?那样的大人物,会把咱们这些丘八当人看?” “你们为何不是人?” 傅振商神情肃然,郑重地说道:“云真人昨天亲口对本官说,官员的命是命,大明军士和百姓的命,同样也是命!”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所有军士瞠目结舌。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率先哭了起来,接着所有军士无不落泪,甚至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本官顺便说说,云真人对咱们大明将士的厚爱。” “京城中建的忠烈祠,你们应当都听说过吧?正是云真人向陛下提议,并亲手建造而成!” “以后但凡是为大明战死的将士,都可以进入忠烈祠受祭,享受大明香火!” “还有前些日子,为大家补齐了拖欠数年的军饷,银子是云真人查抄晋商所得,也是云真人向陛下提议,发放拖欠军饷。” 傅振商的话一落音,众军士又是一片哗然,很多人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不少原本重病无法起身的军士,也挣扎着趴在地上叩头。 傅振商大声道:“云真人此次来江南,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好好养病,等病好了,为云真人效力!” “愿为云真人效死!” “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云真人的了!” 众军士轰然应诺。 跟在傅振商后面的京营将官们,心中无不哀叹。 等这里的消息传开,京营的军心,将尽归云逍子。 保国公的兵权,恐怕是保不住了。 而他们的好日子,也从此到头了。 傅振商微微一笑:“云逍子,既然你要以我为刀,那我就将这把刀,磨得锋利,在江南杀出个朗朗乾坤!” …… 第二天早晨。 傅振商、吴又可、应天府的官员,以及太医院的医官,齐聚镜园。 再次相见,傅振商等人在云逍的面前,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畏,且敬多畏少。 听说黄花蒿有奇效,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 感谢葛洪,感谢屠奶奶! 另外江宁等地的瘟疫,也摸清了。 通过症状可以判断,瘟疫主要是疟疾、霍乱,这是水灾之后最容易发生的瘟疫。 云逍又松了一口气。 这两样传染病,以现有的条件都可以治疗。 黄花蒿治疟疾,大蒜水就可以治霍乱,严重的病人可以用大蒜素。 黄花蒿不是什么贵重药材,大蒜素这东西也很容易制出来。 最重要的还是防控。 瘟疫防控,云逍自然是轻车熟路。 除了‘保护易感染人群、切断传播途径、管理传染源’三环节,另外云逍还重点强调了四点。 饮用水源保护、饮食卫生、环境消毒、杀虫。 应天府的官员和太医院的医官们虽然不明觉厉,却都老老实实地牢记在心中,也不敢多嘴询问。 吴又可却是忍不住问道:“云真人讲到的这些,可有依据?” “任何瘟疫,都必须传染的源头,以及传播的途径。” “瘟疫的传染源,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极其微小的虫子,比如疟疾、大肚子病,这一类又叫寄生虫病。” “而另一类,则是更为微小的生物,这一类占了大多数,鼠疫、霍乱、伤寒等等,都是属于此类。” 众人就跟听天书一般,虽然不明白云逍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吴又可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云真人,又是从何得知?” 云逍说道:帅气逼人的读者们都不愿投票催更,贫道坚决不说。 第349章 假节钺,南皇帝? 吴又可之所以会如此激动,倒也不难理解。 他此时的瘟疫理论,还尚未形成。 只是总结出,瘟疫非风非寒,非暑非湿,非六淫之邪外侵,而是空气中存在的一种“疬气”感人所至。 这一想法,与千古相传的医学理论完全相悖,一旦提出来,必定是惊世骇俗。 而吴又可又找不出有力的佐证,因此迟迟不敢公开。 若是真的如云逍所说,瘟疫是由肉眼无法看到的小虫子和微生物造成的,那就证明他的思路完全正确。 云逍笑了笑,“贫道,可以看到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难道也是谪仙的法术? 云逍向王承恩问道:“方以智那边,弄的怎么样了?” 王承恩答道:“已经成功了,也就是外观不够美观,方以智正让工匠打磨。” “让他多造几台出来,然后直接从苏州送过来,不用搞得那么精美,能用即可。” 云逍吩咐了几句,然后朝众人说道:“过些时日,吴大医以及诸位,都可以亲眼看到那些用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不过那些更小的微生物,暂时却是无法看到。” 吴又可难以置信地颤声道:“难道,难道那是仙器?” “雕虫小技而已!”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然后说道:“等江宁等地的瘟疫得到控制,贫道会召集七省医官来南京,共同见证一番。” 吴又可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从古至今,医生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 确诊! 不仅是大明,古往今来的医者,必须要有扎实的功底,还需要名师指点,然后多年的行医经验。 这样才能通过望闻问切,得到诊断结果。 然而这其中的误差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很多名医,都会经常出现错误的诊断。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医者在给患者看病时,靠的是直觉,甚至是瞎蒙。 不过多少还能靠点谱,比起西方此时的医学(草菅人命),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 有了这件‘仙器’,将彻底颠覆以往单靠望闻问切的历史,给医学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尤其是对于瘟疫,只要通过‘仙器’找到传染源头,再怎么厉害的瘟疫,终究都能够制伏。 身为一名医者,并且是一名有抱负的医者,吴又可意识到这‘仙器’的重要性,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接下来,云逍又重申了防疫的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一番要求。 快要结束的时候。 方正化火急火燎地前来,大声说道:“圣旨到了,云真人快快准备接旨!” 云逍去了后堂,在柳如是的帮助下,换上伯爵公服。 这一身行头,他还从来没穿过,主要是穿着太累。 为了表示对皇权的尊重,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穿上。 穿戴整齐之后,整个人顿时多出了几分威严。 “这可比螨清的僵尸服,要帅气多了!” 云逍心中一阵庆幸。 多亏穿越到大明,这要是穿越到螨清,留着金钱鼠辫,穿着僵尸官服,光是想想都是让人不寒而栗。 云逍来到中堂,傅振商等人都整理官袍,毕恭毕敬地在他身后肃立。 吴又可是白身,没资格接旨,早早地回避。 不多久。 十几个锦衣卫开道,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官员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四名太监。 这传旨的官员,云逍虽然不认得,跟他却有些交集,正是内阁大臣薛国观。 “有旨意,云逍子,听旨!” 薛国观看向云逍,一张刻板的死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陛下说了,云真人不必跪接。” 皇帝侄儿有心了,没白心疼……云逍子躬身低头,其余众人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薛国观大声宣旨,圣旨的内容,与之前的飞奴传书大致相同。 敕封云逍子为大真人,封号……十二字的封号,太长了,连云逍都记不住。 赐尚方宝剑,假节钺,替天巡行浙直,节制南直隶、浙江、山东、福建、广东、广西、江西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贵、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 听到‘假节钺’一词,众人无不骇然。 “假节钺”,在三国、两晋时期,代表皇帝的出行。 凡持节使臣,就代表着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相应的权力。 武将“假节钺(或假黄钺)”的话,在战时状态就不必左请示、右汇报,可以直接斩杀军中触犯军令的将士。 从晋朝开始,“假节钺”成为级别最高的君王授权方式。 拥有了“假节钺”的权力,不但可以随意斩杀触犯军令的士卒,还可以代替君主出征,并拥有斩杀节将的权力。 持节都督镇守一方,也是后来割据地方的‘节度使’之前身。 可大明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一个皇帝赋予臣子“假节钺”的权力了啊! 光是尚方宝剑还不够,又赐予“假节钺”之权,皇帝这是生怕云逍子的权力不够大啊! 圣旨中,还有一道让人无比震惊的旨意。 浙直总督府,暂设南京皇宫之内。 朝廷虽然迁到北京,可南京的皇宫依然还在,并且一应俱全。 让外臣进驻皇宫,这可是大大的逾制了啊! 陛下莫非是打算让云逍子成为南皇帝? “云大真人,恭喜了啊!” 薛国观宣旨完毕,笑眯眯地开口。 “云逍子,谢陛下天恩!” 云逍拱手长揖,然后上前接过圣旨。 将圣旨握在手中,云逍感到肩上陡然一沉,心潮荡漾不定。 从此刻起,手握大明半壁江山。 然而同时也肩挑着大明的兴衰,担子,无比沉重。 王承恩、傅振商等官员,纷纷上前道贺,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发自心底的敬畏。 云逍微微点头,神情古井不波,依然跟以往那样风轻云淡。 “传谕南京六部,浙直各府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卫所主官,于十日后到皇城中府议事。” 云逍向王承恩吩咐道。 王承恩躬身领命。 众人心中一凛,十天后,南直隶、浙江,将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无数人将会在这场大浪中,折戟沉沙,甚至粉身碎骨。 第350章 叔父这倒霉的侄儿啊! 京城,皇宫。 散朝后,崇祯来到翊坤宫。 今天准备与袁贵妃一起微服出宫,去办一件大事。 云昊,终于入京了! 崇祯这次出宫,要与云昊来一次‘巧遇’。 自己这个假侄儿,能否成为真侄儿,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崇祯换上常服,作富家公子打扮。 而袁贵妃则是女扮男装,装扮成他的书童。 准备动身时,老天忽然变了脸,好端端的,竟然下起了雹子。 大大小小的雹子,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叮叮当当’作响。 崇祯只得留在翊坤宫,等冰雹过去。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呈上一份来自江南的密报。 “叔父竟然担心朕会三心二意,刻意暗示王承恩,提醒朕不要忘了煤山的歪脖子树。” 崇祯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叔父身在江南,又将要干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袁贵妃笑着说道,心说‘伴君如伴虎’,叔父做的没错。 崇祯摇头一笑,继续看下去,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 袁贵妃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崇祯笑道:“叔父终于将柳如是收入房中,江南名妓董小宛,也与叔父住在了一起。朕是万万不曾想到啊,叔父也会坠入了温柔乡!” 袁贵妃跟着笑道:“谪仙与名妓,从此我大明将多出一段风流佳话。” “哪里是什么风流佳话啊!” 崇祯收敛笑容,目光投向宫殿之外,一声长叹。 “叔父向来不好女色,此番去江南,却连收二女。他这是肩负重担,借此来开解重压。” “此时圣旨应当已经到了南京,接下来,叔父将要面对一场惊涛骇浪啊!” “叔父本身在红尘之外,如今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被朕生生拖入俗世纷争。朕每每想到这些,都是深感愧疚。” 袁贵妃劝慰道:“晋商的势力何等庞大,还有西洋传教士、东林党,甚至敢于谋害天子,结果却如何?在叔父运筹帷幄之下,全都灰飞烟灭。江南士绅以及豪族,又岂能奈何到他?” 崇祯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场冰雹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在说话间,外面的冰雹停了。 崇祯与袁贵妃同乘一轿,出了皇宫。 谁知没走多远,就有锦衣卫匆匆来报。 云昊,出事了! 就在刚刚,云昊前脚刚从永定门入城,天上就下起了冰雹。 猝不及防之下,被七八个核桃大小的冰雹砸中了脑袋。 头破血流且不说,还被砸的鼻青脸肿。 好在性命无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崇祯和袁贵妃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 崇祯幽幽说道:“叔父这……倒霉的侄儿啊!” 云昊在江南的倒霉事,他自然是听说过。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倒霉到这等地步。 现在自然是不便去见他,只能等他伤好了再说。 崇祯安排人去给云昊医治,然后跟袁贵妃打道回宫。 ……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就是九天的时间过去。 这几天云逍一直住在镜园中,哪儿也没去。 身份不一样了,再去秦淮河浪……体察民情,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要讲究一个体统。 好在有柳如是相伴,又有董小宛这美女厨子伺候饮食,没事时携美在镜园中走走,日子倒也过得不那么无聊。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云真人极为郁闷。 每天晚上,柳如是都会习惯性的求救于董小宛。 以至于第二天见到人家,都有些惭愧……云真人偶尔也会幻想一下的。 明天就是召集南直隶和浙江官员议事的日子,肯定少不了一场交锋,因此晚上云逍早早睡下。 然而今夜有人却是注定无眠。 已是夜深。 保国公府中,朱国弼依然在见客。 客人名为阮大钺,也是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 他是东林党人高攀龙的弟子,曾经为东林党立下大功,因此名列东林骨干,在《东林点将录》中绰号‘没遮拦’。 后来阮大钺却又投靠魏忠贤,当上了太常少卿。 魏忠贤倒台之后,阮大钺被罢官。 他不甘就此退圈,试图与东林党讲和。 这厮也是倒霉,好不容易通过张溥,搭上了周延儒这条线,取得了东林党的原谅。 结果……东林党、复社全都没了。 就连周延儒和张溥,也成了阶下囚。 如今阮大钺靠写戏文为生,由于曲词工丽,文采绚烂,情节热闹,因此他写的戏在江南风靡一时。 可阮大钺痴迷权势,又岂会甘心当一辈子的苦逼作者? 这次云逍下江南,让他找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时阮大钺的身份,是东南士绅、富商的幕宾,暗中为他们出谋划策,奔走联络。 阮大钺坚信这次押对了宝。 云逍子妄图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为敌,岂有不败之理? 阮大钺此时出现在保国公府,正是肩负着重要使命,来说服朱国弼。 “据在下所知,守备太监陈靖、兵部尚书傅振商,已经完全投靠云逍子。” “并且这些日子,傅振商在军中大肆为云逍子发声,收买人心,并在陈靖的配合下,整顿兵政,清除异己。” “等云逍子掌握兵权之后,公爷以为,他会放过你?” 阮大钺侃侃而谈,分析的头头是道。 朱国弼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本国公又如何不知?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一旦败露,本国公将万劫不复,怎能小心谨慎?”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明日云逍子召集江南官员、将帅议事,公爷明天不动手,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只能任由其宰割。” “言尽于此,国公爷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阮大钺长身而起,大步朝外面走去。 朱国弼双手用力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罢了,本国公已经被云逍子逼上了绝路,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阮大钺大喜,“公爷英明!” 朱国弼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士绅、富商们可别把让本国公当傻子,去做那出头鸟,他们却躲在后面看戏。” “公爷大可不必有此担心,关系到江南乃至东南七省士绅、商贾的福祉,他们又怎会置身事外?” 阮大钺信誓旦旦地保证。 朱国弼阴沉沉地说道:“云逍子,你羞辱我儿,我忍忍也就罢了。可你想拿走我手中的权柄,那休怪我无情了!” 第351章 总督上任,震慑百官 崇祯三年。 八月二十七,卯时。 天边刚刚破晓,晨风席席。 云逍在王承恩、薛国观的陪同下,走进南京紫禁城。 站在昔日大明国门正阳门前,看着重重宫阙,云逍一时感慨万千。 南京紫禁城,是此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宫殿建筑群,被称为“世界第一宫殿”。 这是九州古往今来,宫殿建筑的集大成者,是遵循礼制秩序的典范。 北京紫禁城就是以此为蓝本,大明以及螨清的官式建筑,都是以此作为母本。 只可惜,这座“世界第一宫殿”,随着大明王朝的毁灭,最终毁于一旦。 建奴入主天下,南京紫禁城被八旗驻防,成为满族聚居区,人称"满城",昔日大明皇城,惨遭建奴蹂躏。 到后来,康麻子的"圣手"再次伸向南京紫禁城,为了建造普陀山法雨禅寺,大笔一挥,拆除琉璃瓦12万张。 等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洪天王为了建宫殿,将南京紫禁城肢解的支离破碎,到处断壁残垣。 云逍在后世曾经游览过这里,看到的只有一座故宫遗址公园。 此时来到这里,怎么也难以把这无比辉煌的紫禁城,与前世所看到的联系在一起。 “大明山河永在,日月之心永存,因为,我来了!” 云逍深吸一口气,将澎湃的心潮压下,昂首走进正阳门。 崇祯虽然在圣旨上说,浙直总督官署可以暂设皇宫之中,云逍却还没有飘到把这话当真的地步。 要是真的搬到奉天殿(俗称金銮殿)去办公,即使崇祯心里没想法,也会被百官喷成筛子。 甚至会引起很多人生出异想,云真人是不是打算在江南另立朝廷? 因此云逍就住在镜园,这次召集官员议事,则是放在内禁垣(宫城)之外的中府。 临近辰时。 南京六部、九卿,以及南直浙五品以上官员,直浙兵防、各卫所主官,共计三百余人,齐聚中府。 众人依品秩依次站立。 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自今天开始,直浙之地将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这场风波针对士绅而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将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 大殿里静悄悄的,气氛显得沉闷而又压抑。 很多官员不时地看向前方那个空位置,心中惶恐而又紧张万分。 那位,比皇帝还要可怕啊! 毕竟皇帝行事,还要遵循礼制,讲究个体统。 而这位,却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更不会顾忌什么官场规矩,也不会在乎你是个什么身份。 更要命的是,这位是传说中能够未卜先知、且多智近妖的谪仙! 却也有不少官员,神情淡定,面带冷笑。 谪仙又如何? 这次面对的,是直浙乃至整个东南的士绅、富商! 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把控着大明的经济命脉,影响着大明的方方面面。 你还能把他们全都给杀光了不成? 这些日子,士绅、富商们早在暗中活动。 只要云逍子敢摊牌,他们就会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亮出狰狞獠牙,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薛国观、王承恩站在两侧之首。 薛国观此次来南京,不光是为了传旨,同时也是崇祯特意派来的一员大将。 一位内阁大臣,一位秉笔太监、东厂提督,代表着外朝和内廷,同时也表面的皇帝的决心。 此时二人都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承恩清楚云真人的手段,更是知道他与万岁爷的关系,自然是淡定的很。 并且这次东厂又来大活了,只要江南的事情半成了,他这个厂督也将名留青史。 老王此刻心里激动着呢! 至于薛国观……这是个能干事、也敢于干事的直臣。 他迫切地想要施展一腔抱负,为大明革除积弊,拯救国家于危难。 历史上,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建议崇祯向皇亲摊派饷银,由此可见他是个秉性。 只可惜最后被崇祯当成替罪羊给杀了。 这次云逍在江南对士绅下手,正合薛国观之意,并且云逍的行事风格,也很对他的胃口。 为了能来南京,他跟温体仁差点在内阁会议上打了起来。 居于薛国观之下的保国公朱国弼,神情也是异常平静。 然而当他看向中央的空位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云逍子,看你这次该如何收场!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待的时候,云逍自后堂走出,方正化跟在身后,手捧着一柄尚方宝剑。 云逍一身公服,头戴七梁伯爵冠,不见了往日的出尘飘逸,却多出了如山一般的威严,让众人无不凛然屏息。 云逍来到桌案后,从容落座。 “浙直总督到,众官拜见!” 方正化大声说道,声音震得人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众人当中,有爵位或是二品以上者,向右迈出两步,朝着云逍行两拜礼。 而二品以下者,则是行跪拜之礼。 大明的官员的礼节繁琐,依品级等次,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尊卑上下,森然各有仪节。 云逍的爵位只是伯爵,然而此时替天巡行,又有浙直总督的身份,因此被视作亲王一类,可以坐受众人之礼。 二品以上官员需要居右行两拜礼,二品以下,则是需要跪拜,禀事则跪。 礼毕。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前些日子京城中发生的事情,诸位想必都很清楚。贫道奉圣命巡行江南,其目的,诸位想必也都心知肚明。” “总之就是一件事,有人谋害了先帝,又蓄意谋害当今天子,而幕后真凶,就在这江南之地!” “贫道此行江南,是要为陛下揪出这些乱臣贼子,还江南朗朗乾坤!” 清冷的声音传出,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云逍子,这是定调子了啊! 不提什么拖欠钱粮。 也不提江南士绅的种种劣迹。 而是直接搬出谋逆大案。 牵扯到谋害天子的案子当中,那还不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谁敢说个‘不’字,等待他的,就是九族消消乐。 云逍简短的开场白,瞬时扑面了很多人心中不切实际的念想,无不凛然而惊。 第352章 兵变! 王承恩看了一眼云逍,又扫了一眼众人,暗自里‘嘿嘿’一笑。 云真人就是万岁爷祭出的伏魔剑。 这次非把江南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都给杀的干干净净不可! 朱国弼心中一声冷笑。 凭借一个谋逆大案,就想剥夺了江南士绅的福祉,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肉。 陛下和云逍子,未免太过天真! 今天这一关,看你怎么过! “陛下曾当众痛数江南士绅七宗罪,如今贫道替天巡行江南,首先,从清缴钱粮赋税开始……” 开场白过后,云逍将话引入正题。 螨清为了打压江南士绅,借助‘哭庙案’杀了一批,接着是‘奏销案’,把江南士绅的底裤都给扒了干净。 如今有了‘谋逆案’,比起‘哭庙案’这个借口,可要实在多了。 云逍的话还没说完,大殿内又是一阵骚动。 绝大多数人都是震骇万分,有人当即就要开口反驳。 清缴钱粮赋税,跟谋逆有什么关联? 这分明是有意拿江南士绅开刀! 就在这时,殿外值守的一名锦衣卫匆匆入殿,向云逍大声禀报:“兵部官署轮值堂官前来报信,十万火急!”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傅振商心里‘咯噔’一声。 出事了,出大事了! 云逍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淡然说道:“让他进来。” 兵部官署轮值的堂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叫道:“大事不好,不好了,兵变,大教场、小校场以及神机营,全都哗变了!” 轰! 如同在油桶里丢下一根火把,大殿中一片哗然。 紧接着众人一阵大乱,有几名官员吓得六神无主,拔腿就朝殿外跑去。 方正化厉声喝道:“肃静!锦衣卫何在!” 大批锦衣卫冲进宫殿,场面这才迅速稳定下来。 “这就咱大明的官员?” 云逍在座位上岿然不动,嘲弄道:“听到一点风声,就吓得落荒而逃,这要是建奴或是窝寇来了,那岂不是要吓尿裤子?” 众人无不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来。 第353章 斩杀罪魁祸首?这主意好啊! 上方桥。 这里距离大教场不远,过了这座桥,顺着秦淮河而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皇城。 桥头有一座三层酒楼,站在最高处,能够将桥另一头一览无遗。 此时。 阮大钺、王时敏等人,正凭栏眺望。 看到桥的另一边,一片大乱,大批乱兵四处劫掠,百姓仓皇逃窜,哭嚎声清晰可闻。 阮大钺捋着稀疏的胡须,笑道:“保国公总算是不负众望,在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了。” 旁边一人皱眉说道:“先生谋划并一力促成的这次兵变,果真能置云逍子于死地?” “云逍子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平息这场兵变,势必会引发全城大乱。” “若是皇陵再被乱兵惊扰,当今天子即使再怎么宠信他,也不得不杀他以谢天下!” “这场兵变,就是对云逍子的致命一击!” 阮大钺智珠在握,就差一把羽扇了。 王时敏点点头,“若是真能如此,先生将有大功于江南,我等定会鼎力助先生复出,数年之后,位列中枢,甚至是位列元辅,也不无可能。” 阮大钺闻言大喜,接着看向桥那边的骚乱,说道:“看来火还不够大,还得再烧烧!” …… 皇宫中府。 云逍见无人答话,随即看向守备太监陈靖,“陈公公身为守备太监,应该有办法平息兵乱吧?” 陈靖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他本以为云逍会将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不曾想云逍却将目光投向保国公朱国弼:“保国公是南京守备,对京营的情况最为熟悉,想必有法子迅速平息兵变,还请教贫道。” 你也有求于本国公的时候……朱国弼诚惶诚恐,“卑职鲁钝,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法子,迅速平息这场兵变。” 很多官员一阵幸灾乐祸。 因为一个歌姬,将保国公世子当街罚跪,那时候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现在怎么就求到人家头上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古人诚不我欺! 云逍笑了笑,眼神却是冷了几分,“贫道以为,保国公一定有办法,这种时候又怎能藏私?” 朱国弼眉头紧锁,想了片刻,答道:“如今之计,也只有给军士们一个交代,如此才能平息他们的怨气。” 云逍继续问道:“什么交代?” 朱国弼看了一眼傅振商,咬牙道:“斩杀罪魁祸首,以谢京营将士!” 云逍抚掌说道:“斩杀罪魁祸首,以谢京营将士……这倒是个好办法,贫道……采纳了!” 大殿内又是一阵骚动。 万万没有想到,云逍子竟然采用了舍车保帅的办法。 然而杀了傅振商,真的能平息兵变? 薛国观、王承恩等人,也都是一阵意外,不解地看向云逍。 云逍拍了一下手掌,朗声说道:“来人,取下保国公首级,传首全城!” 跪在地上的傅振商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逍。 啥? 取下保国公首级,传首全城?! 官员们目瞪口呆,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逍子,竟然要杀保国公朱国弼?! 如今大明勋贵,远远不如开国时期那么威风。 然而勋贵毕竟是勋贵,哪怕是罪恶滔天,只要不谋反,皇帝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成祖之后,极少有勋贵被杀的。 而朱国弼不是一般的勋贵,他不仅是国公,还手握兵权,代表朝廷坐镇南京。 就这么说杀就杀了? 要杀的人,不应该是傅振商吗? 朱国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云真人莫非是在说笑?” 云逍漠然说道:“你觉得,贫道像是在说笑?又或是以为,贫道的话,就是个笑话?” 朱国弼脸色铁青,昂首说道:“你即使是浙直总督,又哪里来的权力杀一位国公?又有什么理由,来杀本国公?” “临机专断,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斩后奏之权!假节钺,可斩杀节将!” “贫道,为何杀不得你?” “莫非你以为,陛下的圣旨是一纸空文,或者是你这位国公,大到连圣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云逍睨视朱国弼,满脸嘲弄之色。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至于杀你的理由……与东林党密谋,谋害天子,这个罪名够不够取你的脑袋?” 朱国弼险些当场喷血,怒喝道:“你血口喷人!证据何在?” 云逍哂然一笑,“证据?等杀了你,贫道自会向陛下呈送证据,至于你,是看不到了。” 众人张大嘴巴,瞠目结舌。 随便把谋害天子的罪名,安在一位国公的头上,然后就直接把人给杀了。 即使是皇帝,哪怕是那些昏君、暴君,也做不出这事吧? 这下连薛国观都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几声,朝云逍连连使眼色。 有权杀朱国弼,这没错。 可是杀了他,该怎么善后? 谁知云逍却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直接喝令锦衣卫,将朱国弼拖出去斩首。 “云逍子,你无法无天,陛下不会饶过你,天下人也不会饶过你!” “你如此专权跋扈,你才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朱国弼愤怒地咆哮着,一直被拖出宫殿,这才清静了下来。 片刻后。 锦衣卫将朱国弼血淋淋的人头,送至殿内。 官员们见了,无不心惊肉跳,那些个胆小的,险些当场尿了裤子。 薛国观、张国维、范景文等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外面还在闹兵变,这里又杀了朱国弼,这下子该如何收场? 抱歉,是你主动送人头……云逍瞥了一眼首级,速即朝傅振商说道:“拿着首级,去闹事的军士当中走一圈,然后将大教场、小教场以及神机营的主将悉数拿下。” 然后朝方正化说道:“你领一千勇卫营,陪傅尚书走一趟!” “领命!” 傅振商顿时醒悟过来,看云逍的眼神中,尽是敬佩之色。 随即拿着朱国弼的首级,大步走出宫殿。 方正化也跟着领命而去。 “诸位稍作等待,等外面安静了,咱们再继续商议。”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端起身前桌案的茶盏,好整以暇地品尝起来。 第369章 我还有三计,可让云逍子身败名裂 “不就是损失点银子吗?” “区区一点银子,洞庭商帮还受得住!” “哼,云逍子,这事还不算完!” 席本桢冷哼一声,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可众人都是知道,这位席会首,此时怕是心头在滴血呢! 这次为了囤粮,洞庭商帮投的银子最多,席家自然也是不少。 算下来,光是席家,前后就要亏上十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即使是财大气粗的席家,也会伤及元气。 损失这么多的银子,席家倒是勉强能够受得住。 然而席本桢的决策出了这么大的失误,给洞庭商帮造成巨大损失,席氏以后想要继续执掌洞庭商帮,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就连席本桢这个会首,位子自然也是保不住了,他心里又怎么可能像表面上那样坦然? 要是真的不怕,刚才也不会因为报纸上的告示,而吓昏死过去了。 华允诚提醒道:“席会首,云逍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人向来睚眦必报,你那日酒后当众声称,让云逍子去求你,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席本桢的脸色一白,却依然强撑着:“我就不信,云逍子还能因为一句酒话,还能把我怎么着!” 话刚落音。 一人跌跌撞撞地朝凉亭跑过来。 这人正是席家的一名管事,席本桢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出了什么事?” 那管事答道:“洞庭会馆和咱们席府,被,被官府查封了!” 凉亭内一片哗然。 席本桢猛地起身:“为什么?官府怎敢无缘无故地查封商帮和咱们席家?” 那管事哭丧着脸答道:“官差说,洞庭商帮与水匪勾结,被海防道的水师抓了现行,主使者正是老爷你,完了,咱们席家这次全完了啊!” “云逍子,你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算什么大德高道……” 席本桢恨声说道,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地倒下。 等再次被救醒过来,面如金纸,连魂魄都丢了一般。 王时敏说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云逍子,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其他士绅、富商惊恐之余,纷纷跟着大骂起来。 华允诚心中一声叹息。 这次联起手来哄抬粮价,想要置云逍子于死地。 人家怎么就不能赶尽杀绝了? 罢了! 华家这次虽然也是损失惨重,不过以华家的财力,还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以后再也不跟这些人掺和了。 再继续下去,只怕等待华家的,将是灭顶之灾。 自己可是亲眼目睹,晋商八大家被杀头的场面,云逍子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况且跟谪仙斗,怎么可能斗的过? 他不是要搞钱庄、建水泥厂吗? 索性去跟他服个软,投钱到他的钱庄和水泥厂里面去。 说不定华家从此转了运,以后还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跟华允诚抱一样心思的士绅,可不在少数。 云逍子无非想剥夺江南士绅的特权,为朝廷捞银子,给他便是! 总比丢了性命要强多了。 众人各怀心思,起身离开白鹭洲,来到码头上。 这时大批官船靠岸,从船上下来百十个兵丁,领头是三个东厂番役。 士绅和富商们大惊失色。 “官兵来白鹭洲做什么?” “这里是魏国公的私人之地,他们难道还敢在这里撒野?” “该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 …… 徐家在白鹭洲上的管事匆匆赶来,指着众多兵丁厉声大喝:“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到这里来的?领头的是谁,滚出来说话!” “东厂廉政司,高宇顺,奉命查案!” 为首的一名东厂番役亮出腰牌。 徐家管事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问道:“敢问这位公公,查的是什么案子?” 高宇顺冷冷地说道:“不法商贾利用白鹭洲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奉浙直总督钧命,查封白鹭洲所有仓库!” 徐家管事冷笑道:“这里是魏国公的私地,公公也敢查封?” “保国公的脑袋,云真人都砍得,魏国公的地盘,就查不得?” 高宇顺阴恻恻地一笑,“实话跟你说了吧,魏国公利用白鹭洲,大肆逃避国课。这次不光是查封仓库,还要追索魏国公这些钱透漏的课税,交不出来的话,以后这白鹭洲就要收归官府了!” 一旁的士绅、富商们听了这话,全都惊呆了。 魏国公府利用白鹭洲,大发横财,一年下来收入不下十万两银子,逃避的课税更是难以计算。 前后的历史足有一百五十年。 这要是让魏国公全都补上,那得多少银子? 云逍子这是搂草打兔子,连魏国公都跟着一块收拾了啊! 众人哪里还敢停留,匆忙回到船上。 华允诚等士绅,借口回去善后,谢绝王时敏的邀请,乘坐各自的船只离开白鹭洲。 王时敏知道这些人,是被云逍子的手段给弄怕了不想继续再掺和下去了。 他虽然十分恼怒,却也勉强不得。 七八个士绅、富商来到王家的船上。 刚一坐定,一名富商就直接指着阮大钺的鼻子大骂: “上次你信誓旦旦地说,保国公的兵变能成,结果他的脑袋弄没了。” “这次你也要置云逍子于死地,反倒逼死了王常生,席家也要没了。” “我看你,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一名士绅跟着冷笑道:“赵括好歹还能统帅几十万大军,这位可好,也就是会写个戏文。” “云逍子能够未卜先知,我即使是诸葛亮复生,又能奈之如何?” “况且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急个什么?” 阮大钺面色阴沉,气势却是丝毫不弱。 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怂,不管怎样都要强撑着,否则日后在江南再无立足之地。 王时敏朝其他人摆摆手,向阮大钺问道:“你还有什么……妙计?” “利用民意,搞臭云逍子!” 阮大钺早就想好了应付士绅和富商的办法,因此丝毫不慌。 “前些日子,也就是让人散布谣言,效果极为显著。” “接下来,我还有三计,可让云逍子身败名裂,灰溜溜地滚出江南!” 阮大钺竖起三根手指,昂然说道。 第370章 风波平,流言起 《大明日报》上的消息,各地的百姓听了,刚开始多半是不信的。 八钱银子一石米,在弘治年间倒是有过这个价格。 可自弘治以后,就没有低过一两一石的。 如今市面上的米,更是八两银子一石都买不到。 现在突然降的这么厉害,谁敢相信? 可接下来数日,由官府出面组织,直接向百姓不限量出售粮米。 米价,就是八钱一石。 百姓们无不雀跃,自此人心大定。 而那些粮商却是欲哭无泪,甚至跟王常生那样跳江投河的,也是不在少数。 随着百姓买到了低价粮,各地迅速归于平静。 士绅和富商们,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先是席氏被查抄,罪名是勾结水匪,劫掠商船,并且有实锤,洗都洗不清。 洞庭商帮倒是没被查抄,却被重罚十万两白银。 还有一件震动江南的大事。 浙直总督官署以向不法粮商提供庇护为由,查封了魏国公的私地白鹭洲。 然后又以为商贾隐漏课税为由,向魏国公追索课税。 数目有点大。 从弘治年间开始,魏国公就在白鹭洲设码头,为商贾中转货物开始算起,前后一百五七年的时间。 所有脱逃的课税,算算有多少? 南京户部算了一笔账,竟然高达一千五百多万两! 这是一百多年来,帮商贾逃避的课税。 魏国公府真正从商贾手中赚的银子,自然没有这么多。 可偏偏全都算到魏国公府头上。 魏国公府日进斗金,可开销也大,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把国公府以及名下的产业卖了,差不多能凑出这么多的银子。 据说魏国公徐弘基听到消息后,气得当场吐血,连夜派人送奏折前往京师。 这件事传开之后,士绅们全都老实了,缴纳课税变得积极踊跃起来。 就连那些顶尖的世族豪绅,这次吃了大亏,也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就此忍气吞声,任由官府宰割了。 接下来数日,秋雨绵绵。 薛国观、范景文以及南京户部的马尚书,一行冒雨到南京附近的州县微服私访。 看到各地全都趋于稳定,士绅们争先恐后地缴纳往年拖欠的钱粮赋税,薛国观等人赞叹不已。 “一场狂风暴雨,就这么被云真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顺带让士绅和富商们吃了一次大亏。” “云真人这手段,本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了。” 薛国观赞不绝口。 范景文笑道:“还顺带惩治了魏国公,江东门以后再也不会有脱逃课税的事情了,朝廷又堵上了一个赋税漏洞。谪仙之能,我辈凡夫俗子,也只能是望而兴叹了!” 马尚书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向魏国公追索那么多的银子,陛下会不会答应。” 薛国观和范景文相视一笑。 皇帝陛下以前穷得叮当响,想银子都想疯了。 查抄了晋商和河南缙绅之后,国库虽说充实了一些,可哪个皇帝会嫌银子多? 魏国公是大明一等一的勋贵,皇帝不好直接向他下手,免得激起勋贵们的强烈反弹。 现在被云逍子揪住了小辫子,给皇帝了再好不过的借口,他又怎么会错过? 马尚书一阵感叹。 他这南京户部尚书,以前没少跟魏国公徐弘基在一起厮混。 如今魏国公倒了大霉,有心想说几句好话都不敢。 不过与保国公朱国弼相比,魏国公算是不错的了。 好歹爵位、脑袋都还在不是? 马尚书接着不解地问道:“往常的米价是一两银子一石,云真人这次让江右商帮出售的粮米,为什么只要八钱银子?一百万石啊,这要少收入多少银子?” “云真人早有考虑,这可不是银子的问题。” 薛国观面露敬佩之色,向马尚书一番解释。 这次江右商帮在江南销售的一百万石粮食,官府不收一文课税。 再加上前些日子,暗中高价抛售了一批粮食,江右商帮大赚了一笔。 因此云逍让江右商帮,以八钱银子一石的低价出售给百姓,不仅不亏,反倒还赚了不少。 前些日子粮价暴涨,百姓也跟着受损。降下来的这二钱,正是用以补贴百姓。 范景文说道:“用云真人的话来说,这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云真人仁德,古之圣贤不及啊!” “云真人高风亮节,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尚书脸上赞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撒了出去,简直是太败家了。 同时这位马尚书心里,也是暗自庆幸不已。 前几天,粮价暴涨,各地出现骚乱,南直隶很多官员坐不住了,在士绅的鼓动下,向京城上书弹劾云逍子。 也有人试图说服马尚书,他想到云逍的狠辣手段,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无比的英明。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骂、哭喊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一名泼皮无赖,正在殴打一名孩童。 这孩童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大明日报》,看来是一个报童。 薛国观大怒,上前去厉声呵斥。 那泼皮见薛国观这边人多,放开那报童,骂咧咧地而去。 薛国观上前扶起报童,一番询问之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这几天,经常有报童被殴打,报纸也被付之一炬。 甚至本县的报纸分销点,前天还被烧过一次。 薛国观和范景文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的《大明日报》,已经成了朝廷的喉舌,掌控舆论、引导民意,渐渐有了替代士绅的趋势。bookAbc.Cc 此时有人对报纸分销点和报童下手,用意不言自明。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污蔑云真人的谣言,二人都有些担心起来。 “去查一查,看其他地方是什么状况。” 薛国观立即吩咐下去,然后一行打道回南京。 出了县城,薛国观坐在马车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有童谣从田间传来。 薛国观听了几句,顿时一个激灵,瞬时睡意全无。 “天雨绵,民起怨,江南地,事必变。” “掐一掐,算一算,谪仙只有一月半。” …… 薛国观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了历史上几首著名的童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 第371章 云真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薛国观回到南京,立即让人展开调查。 事情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南直隶、浙江各地,《大明日报》的发行全部受阻。 各地的报纸分销点,受到不同程度的骚扰、冲击。 卖报的报童被地痞威胁、殴打的事情时有发生,以至于无人敢上街卖报。 这还都不算什么。 大明的识字率不高,富庶的江南要稍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此《大明日报》即使到了百姓手里,百姓也没办法不懂。 为此官府特意花钱,聘请了大量家境贫困的读书人,在街头、茶馆、酒楼等人流密集处,为百姓读报。 然而最近几天,各地聘请读报的读书人,纷纷甩手不干了。 经调查才知道,这些受聘的读书人,无一不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威胁。 《大明日报》的发行量锐减,也就彻底失去了喉舌的作用。 更为棘手的是在城市、乡野流传的童谣。 如果以为童谣就是懵懂无知的孩童随口传唱的儿歌,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童谣谶纬,九州历史上从来没有断绝过。 几乎每逢局势动荡,或是朝代更迭,都会出现这种可以“未卜先知”的政治童谣。 童谣的创作者,当然是成年人。 只不过是借助孩童之口来散播,用来引导舆论,蛊惑百姓,成为给时局造势的政治斗争工具。 借助这种方式构陷政敌或是反抗统治,敌人在明我在暗,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舆论效果。 并且还没办法查出,谁也不会去追查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更难以追溯其源头。 在这信息闭塞又十分迷信的时代,这种看似作用不大的童谣,却有着巨大的政治杀伤力。 历朝历代的皇帝,没人敢轻视童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严令封锁。 薛国观立即下令各地官府,严查《大明日报》发行受阻和童谣传播事件。 然后带着南京礼部尚书,再次前往苏州去见云逍。 在码头上,恰巧遇上兵部尚书傅振商,磕头也是前往苏州找云逍议事的。 于是一行同乘一船,直奔苏州而去。 来到周氏私家园林,碰到正带着柳如是和董小宛出门的云逍。 前几日,云逍特意去董小宛家里,为董父看病。 董小宛家里以前开了一家绣庄,生意十分红火,后来因为父亲生病,生意交给伙计打理。 结果被伙计勾结富商坑骗,欠下巨债,董小宛的母亲气得病不起,不久去世,父亲从此常年卧病在床。 云逍曾答应过为董小宛父亲看病,自然不会食言。 董父主要是心脏上有病,云逍诊断是心瘅,也就是心内膜炎。 这病很麻烦,至少云逍现在没法治,只能用大蒜素延缓病情。书包阁 等再过几年,等弄出青霉素,治这病就简单了。 董小宛为了感谢云逍,今天特意邀请他和柳如是一起去看戏。 据说是戏曲名家阮大铖的新作,如今在苏州极为火爆,各大戏楼、酒楼争相演出。 大明的娱乐活动匮乏,云真人想k歌都没地方,又不能常去秦淮河,于是就答应了董小宛的邀请。 刚出门,就遇到薛国观等人。 薛国观正要说事情,云逍摆摆手:“去得月楼,一边听戏喝茶,一边说事情。” 薛国观见云逍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于是跟着一起前往得月楼。 得月楼位于半塘桥和普济桥之间,同虎丘隔河相望,山水交融,景色极为优美。 得月楼创建于嘉靖年间,到此时盛极一时,蜚声吴中。 后来螨清那位‘十全败家子’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在得月楼用膳,因其菜味道极为鲜美,赐名“天下第一食府”。 一直到后世得月楼都还在,不过是移址迁建的,云逍还曾经去过一次。 如今南戏盛行,江南风气奢靡,民众“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因此在各大酒楼,都有戏班子定期演出,文人墨客也养成了到酒楼中饮酒观戏的习惯,这也成了士绅、文人日常交际应酬的重要方式。 云逍等人来到得月楼,进入董小宛定的包间。 包间位于二楼,一面通透,可以一边饮酒,一边观看天井院中戏台上的演出。 由于是董小宛做东,加上她和柳如是的身份有些特殊,因此二人并未避席。 宴席采用的分桌而坐,柳如是和董小宛与云逍同桌,分坐在两侧。 薛国观等人艳羡不已,能独占‘秦淮八艳’之二,除了云真人,这天底下也没谁了。 若是云真人愿意,八艳全占,估计也不是什么问题。 酒菜上来后,戏还没开演,薛国观趁机将事情对云逍说了。 “贫道居然有了跟董卓一样的待遇,倒也有些意思。”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国观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云真人万万不可大意。” 云逍摇了摇头,“童谣和民间流言,这个倒是好解决,《大明日报》发行的事情,却是有些难办。” 云逍早就谋划好了,过几天当众露几手‘仙法’。 化肥、显微镜、热气球,在这个时代,哪一样不算是仙法? 到时候有了‘仙人’之名,什么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可《大明日报》的问题,却很难解决了。 百姓的识字率太低,并且在江南,士绅把持着教育权、舆论控制权。 这也是数千年以来,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的根源。 老百姓不识字,云逍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薛国观闻言,不禁一阵失望,想不到云真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南京礼部尚书忽然说道:“下官倒是有一个法子,给士绅们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云逍问道:“这位大人……贵姓?” 云真人真是健忘,之前介绍过的……礼部尚书满脸谄媚,笑着说道:“下官王铎,字觉斯,平阳府洪洞县人氏,现为南京礼部尚书。” “王铎?” 云逍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玩味的神色。 王铎,知道。 后来跟朱国弼、钱谦益等人一起,开城门投降建奴的汉奸啊! 第372章 正确使用方法 王铎此人极有才学,尤其擅长书法,号称自唐代怀素之后的草书第一人,与董其昌齐名,有“南董北王”之称。 后世的大书法家启功评价王铎的书法:‘觉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王铎的作品,尤其受到倭人的追捧,称他的书法胜过王羲之,尊其为真正的“书圣”。 然而这人的人品,跟董其昌是一丘之貉。 董其昌还只是私德有问题。 而王铎却是大义有亏,膝盖软,跟钱谦益的水太凉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铎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以前在哪里得罪过云真人? 云逍淡然问道:“王尚书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王铎精神一振,“江南士绅藐视朝廷,无法无天,大可以拿祖制来反制。” 云逍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仔细说说。” 王铎越发振奋,眉飞色舞地说道:“太祖出身布衣,崇尚简朴,对官员、百姓的衣食住行,都有严格限定。” “而如今江南之地,奢靡之风盛行,士绅、富商违背祖制的地方,无处不在。” 云逍点点头。 王铎说的一点都没错。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深知百姓疾苦,因此对权贵的奢靡深恶痛绝。 大明立国之后,老朱就开始狠杀蒙元遗留下来的崇尚享乐、奢靡腐败的歪风邪气。 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制定了严苛的规定,任何人不得逾规。 就拿吃来说。 在餐具的选用、摆放、吃什么、怎么吃,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公侯以及一品二品官员,酒注要用金的,其他餐具用银的。 三品到六品的官员,酒注要用银的,酒盏用金的。 六品到九品官,除了酒注和酒盏用银的,其他餐具都是瓷的。 所摆放的餐具,代表着使用的人的品秩,一旦用错,那么恭喜你,成犯罪分子了! 你说老朱贴心不贴心? 可到了现在,谁还会把这个当回事? 王铎继续侃侃而谈:“衣、食、行这三样,江南从上至下无不违制,从这上面抓士绅、富商的把柄,做不出什么文章。然而在‘住’上,却是大有文章可做!” 第374章 没别的事,也就是断了士绅的根基 阮大铖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书童(娈童)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叫道:“老爷,快逃!” 阮大铖一怔。 就在这时,十几个道士打头,后面跟着不计其数的百姓,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所有的客人全都愣住了,戏台上的戏子们全都停了下来。 “阮大铖在哪里,滚出来!” “写戏文编排林灵素真人,到底是何居心?” “污辱我道门神仙,贫道与你不死不休!” …… 阮大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闯下了大祸。 只是一心想把云逍子搞臭,却忘记了他另外一个身份,大真人! 也忽略了林灵素这个妖道,在道门中的地位。 看到怒火冲天的道士和信众,阮大铖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反应倒是不慢,趁乱逃到一个后面,找了一间妓女的衣服换上,然后混出勾栏,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 得月楼。 云逍几人吃完饭,然后喝茶消食。 云逍这才向傅振商问道:“兵政上遇到什么事情,傅大人但讲无妨。” 傅振商面露难色,道出遇到的难题。 “本不该来劳烦云真人,可事情着实棘手,不得不求教于真人。” “依照云真人钧令,下官开始整顿京营级南直隶、浙江各卫所的兵政,核查兵员,清退老弱。” “然而如今兵户的土地,几乎全被侵占,这些老弱兵卒被清退之后,全家人的生计也就没了着落。” “此事着实难以解决,不知云真人可有良策?” 听到这件事,薛国观的脑袋就大了一圈。 不光是江南,整个大明的兵政改革,都面临着这个问题。 谁都知道大明的军队烂透了,尤其是南军,堂堂正规军,连民兵都不如。 自从万历朝以来,也有很多能臣试图改革兵政。 可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到头来只能是缝缝补补。 究其根源,无非是牵扯到很多利益,另外就是没钱。 要整顿兵政,就要裁撤那些不堪一用的羸弱兵卒。 问题是,将他们裁撤了,他们的生计该怎么解决? 随着土地兼并,卫所的军户早就没有了属于自己的耕地,跟军奴也没什么分别。 以前还能靠着军饷来续命。 虽说被层层盘剥后,到手的也没多少,却多少也是生计来源。 一旦被裁撤,仅有的生计来源也都断了,一家人该怎么活命? 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就会化作流民四处逃窜,甚至沦为盗匪、流寇,最终酿成大患。 这事情的确是相当棘手。 云逍想了想,提出了几条对策。 “西山岛正需要大批百姓,可以将裁撤的一部分军户安置到那里。” “一些想学手艺或是做工的,官府再拿出钱粮对他们进行培训,以后进入工场劳作挣钱养家。” 西山岛面积广阔,并且现在尚未开发,完全可以安置十万百姓。 如今江南的手工业、商业发达,远甚于农业,还可以将一部分军户转化成手工业者。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大明在江南一带的军队,一共有二十多万。 这些都是军户,算上他们的家属,这个数字就相当惊人了。 九成以上的兵卒,都要裁撤下来,光靠西山岛和做工,当然无法安置这么多的人口。 “剩下的……我自有办法安置。” 云逍目光一闪,神情间多出了几分凌厉。 他的办法很简单,从士绅和地主豪强手中,拿回被兼并的土地。 当然不会是强夺,云真人又不是强盗。 再说了,强盗抢东西,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等催缴钱粮的事情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摊丁入亩、摊役入亩。 一套组合拳下来,土地也就成了士绅和地主的累赘。 他们抛售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继续攥在手里? 到时候官府出面低价收购,作为官田承包给军户们耕种。 如此一来,完全能够将裁撤的兵卒全部安置。 当然了,安置这么多人,需要花的银子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如今银子根本不是问题。 这次催缴拖欠的钱粮赋税,折合成实物,不下千万石。 再加上王铎的妙计,以祖制的名义,从士绅和富商身上刮下一层油,用来安置裁撤兵卒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大量结余上交国库。 “原来云真人早有筹谋,是下官多虑了。” 傅振商心中的担忧尽解。 王铎正要借机送上彩虹屁,云逍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摆摆手。 然后微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陷入沉思之中。 其他人知道他在思索极为重要的事情,全都凝神屏息,不敢惊扰到他。 许久。 云逍停止思考,眼眸中有着异彩闪动。 他直接对傅振商说道:“从裁撤的兵卒中,挑选出一批本分老实的,以前立过功的优先,我有大用。” 傅振商好奇问道:“云真人要这些人做什么?”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别的事,也就是彻底断绝士绅的根基,为大明解决掉这一顽疾。” 所有人都是一震。 薛国观身子前倾,急声道:“请云真人详说。” “暂时保密。” 云逍一如既往地卖起了关子。 薛国观等人心痒难耐。 云逍笃定地说道:“事情办成了,就再也不用担心士绅脱逃钱粮赋税,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轰! 薛国观猛地站起来,险些撞翻了身前的桌案。 傅振商、王铎满面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士绅隐漏钱粮,这是大明的积弊,不过经过这次整治之后,士绅们想必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催缴钱粮是关系朝廷赋税的大事。 而解决‘皇权不下乡’的事情,这可就惊世骇俗了。 自秦汉以来,除了收税、徭役等必须落实到底层百姓身上的权力以外,其他权力很难直接落实到乡以下。而是让位给士绅、宗族、地主,这就是所谓‘皇权不下乡’。 帝王不是不想一杆子到底管到乡一级,而是他们没有能力管到这一级别。 这是因为九州实在太大了,皇权根本难以渗透到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只能在大局和细节之中选择了前者。 第375章 天大地大,无容身之处 云逍并未解释如何解决‘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薛国观却是知道,既然云真人说了,那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皇权不下乡,这可是从古至今,都难以解决的千古难题啊! 若是被云真人一朝解决,单凭这一件政绩,就足以彪炳史册。 自己要是参与其中……薛国观想着想着,不由得兴奋起来。 接下来云逍不再说正事,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得月楼。 当晚。 云逍就寝于柳如是房中。 骤雨初歇,柳如是如无骨鱼一般,瘫软在床上。 云逍惬意地靠在床头,心中一声感慨……这时候,要是有一支华子就完美了。 坐了一会儿,他感到脑袋出奇的清醒,于是开始筹划着,下来该如何收拾士绅和富商的事情。 夺回舆论掌控权,这是第一步。 这才是向士绅们催缴拖欠的赋税钱粮而已。 他们先是哄抬粮价,接着是围堵《大明日报》,然后又是童谣、戏文。 这就是大明时期的网暴啊! 云逍当年也是键盘侠出身,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云真人不发威,还真当是泥菩萨? 先收拾几个幕后指使阮大铖的士绅。 罪名? 诽谤圣上,污蔑道门高道,挑起宗教纷争。 这样的罪名,够抄家了吧? 阮大铖不是喜欢写戏文吗? 让他到地下面,给阎王爷码字去! 收拾几个造谣的,然后再展示几个‘仙法’,正‘仙人’之名。 第二步,就该是对士绅和富商们雷霆一击了。 催缴拖欠的钱粮,那是他们该交的。 接下来不该交的,也要让他们吐出来。 以住宅逾制为由,刮他们一层油……这还多亏了王铎这个机灵鬼。 然后是摊丁入亩、摊役入亩,夺了士绅们的特权,迫使他们不得不交出土地。 第三步,就是解决‘皇权不下乡’,以及打破士绅们的教育垄断。 同时加上商业、工业、金融等全方位打压、分化。 这一系列打击下来,江南士绅这一顽疾,将再也无法对大明朝廷构成威胁。 攘外必先安内,解决了江南,内部的问题也就基本解决的差不多了。 第376章 懵逼的张天师 阮大铖骇然转身。 那船夫冷笑道:“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顶多也就是恶心一下云真人,还妄想让云真人身败名裂?还指望东山再起?” “你,你是云逍子的走狗?” 阮大铖大惊失色。 “老子不过是一游侠,也为东厂做事情。连老子这种屠狗之辈,也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亏你饱读诗书,却跟权贵们搅和在一起,一门心思祸害老百姓。” “云真人懒得理睬你这跳梁小丑,你还真的以为不敢动你了?到阎王爷那儿,写你的戏文去吧!” 船夫言毕,一竹篙将阮大铖打落到江中。 阮大铖奋力挣扎,大声呼救。 船夫一边用竹篙猛击他的脑袋,一边高呼:“落水了,有人投江自尽了!” 等附近的船只驶过来救人的时候,哪里还能找得到阮大铖的身影? 阮大铖的死讯,迅速传遍江南。 戏曲名家阮大铖,因新戏《斩妖记》污辱道门高道,为道门所不容,最终羞愤投江自尽。 也有传言,说是阮大铖写传奇编排神仙,遭到了惩罚,这才溺毙于江中。 闻者无不叹息。 不过这纯粹是阮大铖自己作的,又能怪得了谁? 紧接着,苏州、松江等地五家士绅,被官府抄家。 罪名是伙同阮大铖,诽谤今上,污蔑道门高道,挑起宗教纷争。 士绅们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云逍子,在遭受流言攻讦之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獠牙! 士绅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终究还是有人怕了。 各种谣言顿时弱了下来,《大明日报》也开始正常发行,一些读书人迫于生计,又开始重操旧业充当读报人。 正当士绅们拭目以待,等着云逍子下一步的打击的时候。 《大明日报》上公开了一则消息,再次震惊江南。 九月十五,苏州玄妙观举行法会。 浙直总督、大真人云逍子,与张天师联袂登台,当众传经布道,并展示仙法! 这件事立即成了江南各地,街头巷尾乃至乡野热议的话题,不计其数的道门信众赶往苏州。 《大明日报》公布消息的第二天,又有一则震撼的消息,在读书人当中传开。 同声社、慎交社、遥通社、惊隐社等江南十几家文社,于九月十五在苏州虎丘召开文会,广邀南直、山左、江右、山西、湖南、福建、浙江各地名士、文人参加。 江南的读书人喜欢结社盟誓,大大小小的文社几十家,常大举文会。 复社就曾经在南京举行过大型文会,参会者达到数千人,盛况空前。 十几家文社同时聚在一起举行文会,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次文会举办的时间,与云逍子、张天师的法会在同一天,并且也是放在虎丘,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这是要跟云逍子唱对台戏啊! 因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江南,万众瞩目。 …… 周氏园林。 云逍一身道袍,端坐于花厅中。 今天龙虎山的张天师要来,他特意换上久违的道袍,早早地在这里等候。 都是大真人,因此得给人家一个面子,况且这次请人家过来,是让他出力的。 正等候间,王承恩匆匆而至。 “江南的文社,要在虎丘举行文会?” 云逍听了王承恩禀报,不由得一阵错愕,随即哑然失笑。 很显然,士绅们已经意识他的意图,这才在幕后操控组织了这次文会,打算跟他唱一出对台戏。 “这些个读书人,简直是不知死活,东林书院、复社都被查封了,他们还敢跳出来,就不怕杀头吗?” “干脆直接取缔了这些文社,抓了领头的!” 王承恩前几天才带人查抄了几家士绅,这时候杀气依然重着呢。 云逍摇头一笑,“查封这些文社倒是简单,不过是一纸官文的事情,然而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人以为贫道怕了他们?” 其实从内心而言,云逍倒是十分欣赏大明的这种言路开放的风气。 不像后来的螨清,大兴文字狱,民间连句真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是攻击朝政了。 像这样时间久了,民众也就被驯化成听话的奴才,对于整个民族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然而大明的文社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性质,如同复社那样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这就要不得,这股歪风,得杀! “既然士绅们依然不甘心,那就借着这次机会,让他们彻底死心,顺便杀一杀结社这股歪风邪气!” 云逍不在意地挥挥手。 没有反派,装逼打脸都不够爽。 一个人演戏能有啥意思,有对台戏,这才更加有趣。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张天师的法驾已经进入苏州城。 张天师高坐于八抬敞轿上,身穿七星鹤氅,头戴紫金冠,怀中抱着一柄桃木剑。 法驾后面跟着三百名年轻弟子,全都穿着蓝色道袍,手持旌旗仪仗,浩浩荡荡,威风八面,如同君王出巡。 道路两旁,无数信众箪食壶浆,头顶香炉,跪伏于地上。 不过这些虔诚的信众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张天师,此时脑袋都是蒙的。 他在龙虎山接到云逍的信,立即就动身前来苏州。 对于阮大钺的新戏,张天师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可云大真人被人攻击,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怠慢。 谁知人还在半道上,就听到了云逍要举行法会的事情。 当众展示仙法?! 装神弄鬼……不,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祈福禳灾,这是正一道的老本行。 可是这仙法,天师也不会啊! 这不是让自己当众献丑吗? 这一路上,张天师都在心里犯嘀咕。 这是哪里得罪了云大真人,故意挖了这么一个坑来埋自己? 天师法驾来到周氏园林。 云逍亲自到大门口相迎,算是给足了张天师的面子。 张天师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不少。 然而在与云逍交谈许久,离开园林的时候,懵逼的张天师更加懵逼了。 云真人,居然要跟自己一起当众炼丹? 炼丹,自然是正一道的拿手绝活。 可要炼制能够增加土地肥力、催生作物的仙丹,这哪儿会啊! 虽说云真人给了个炼丹的仙方,连炼丹需要的材料,用什么样的炼丹炉,炼丹的步骤,都说的一清二楚。 可这样炼出来的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 张天师有着强烈的预感,正一道一千五百年的金字招牌,这次要砸在自己手里了。 第378章 张天师的大型社死现场 玄妙观。 云逍登上法坛,两名女黄冠侍立身后。 “贫道今日,就为诸位说一说《道德真经》……” 云逍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早上半天是他传经布道的时间。 云真人讲的经文,自然是《道德经释义》。 黄元吉的《道德经释义》,一共有六十三章,十一万字。 足够云真人吃一辈子的了。 在场的道士,都是对《道德经》研究极深的高道。 至于大儒和官员们,都是饱读诗书,自然听得懂《道德经》解本中的不朽真言。 众人都是受益匪浅,听得如醉如痴。 为了照顾外面的信众,云逍每讲一句,都会有玄妙观的道士向外面传话,然后大声向信众们重讲一遍。 这信众虽说多半听不懂高深的经文,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震惊与敬仰之情。 至于那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人,则是大失所望。 说好了要展示仙法的呢? 枯燥的经文有个什么意思? 渐渐地,很多人耐不住烦躁,纷纷离开玄妙观。 到了下午的时候,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张天师带着两名道童,踏上法坛。 天师要展示仙法了! 玄妙观内外,一时寂静无声。 法坛下,众人无不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张天师。 “蒙云大真人厚爱,赐贫道一仙方!” “用此方炼制出来的仙丹,名为‘化肥’!” 张天师不急不躁地开口。 到底是家传的天赋,哪怕是心里慌的要尿裤子,也绝不会在脸上表露出分毫。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一名老道问道:“敢问天师,这‘化肥’,又是何等仙丹,贫道为何从未听说过?听起来,似乎并非是内服之丹?”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张天师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化肥之‘化’者,乃变易、演化之意,肥,自然是肥沃的意思。” “化肥,顾名思义,乃是仙境种植仙粮所用的肥料,能够让田地肥沃,从而让粮食产量倍增,的确不是内服的丹药。” 不愧是天师,真能忽悠……坐在台下的云逍,嘴角抽了抽。 台下顿时一阵轰动。 道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第380章 妖道在玄妙观出大丑了! 一名道士说道:“既然是仙丹,不应该是种子种下之后,就立即能够开花结果的吗?” 云逍问道:“你曾经见过这样的仙丹?” 道士讪讪道:“那,那倒不曾,如此仙法,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轻易见到?” 王象晋笑着说道:“张天师以云真人的仙方炼制出来的化肥,只是增加土地肥力,让作物产量倍增,却不是如同仙法一样,让作物迅速开花结果。” 云逍曾经对王象晋说过化肥的事情,因此他知道所谓‘仙丹’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仙丹,那还要百姓种地做什么?直接把种子丢在地里,撒上仙丹,然后就准备收获粮食就是了。” “即便是太上老君炼制的金丹,也不会有如此奇效。再说了,假使真有这样的仙丹,炼制的成本必定是无比高昂,又怎么可能普及天下,让百姓受惠?” 王象晋是当世农业方面的顶尖专业,他的话自然是有绝对的权威。 众人听了,仔细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 王象晋说的的确是没错,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奇效的话,那不叫什么仙丹,而是妖术。 刘宗周向云逍问道:“你确定这化肥真的如你所说,能够让粮食增产?” 云逍淡然一笑,“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王象晋想到与云逍打赌的王徵,不由得为刘宗周捏着一把汗。 刘宗周断然说道:“我辈儒者,你又是方外之人,岂能做这等意气之争?” 那还说个屁啊……云逍顿时失去了跟这老顽固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举步朝外面走去。 刘宗周还不肯罢休,继续追问:“何时才能看到化肥是否有效?” 王象晋一番解释:“刚下种下去的三样种子,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方能出芽,到时候就可以看出是否有效。如果有耐心的话,等到三样作物成熟,就知道产量如何了。” 众人将信将疑。 云逍让方正化调来一队勇卫营军士,时刻守在试验田旁,防止遭人破坏。 为了让人心服口服,允许任何人随时前来观看。 众人渐渐散去。 刘宗周、文震孟等老顽固,却是执意住在道观中,几人轮流盯着试验田,防止有人在背后作弊。 事情迅速传遍全城。 有人拭目以待,更多的人却是认定,云逍子和张天师合起伙来招摇撞骗。 很多人来到玄妙观参观试验田。 云逍事先给玄妙观打了招呼,只要不去破坏试验田,任由百姓随意进出。 看到平平无奇的试验田,与自己预想当中的大相径庭,参观者无不大失所望,越发断定是被骗了。 虎丘。 云岩寺中,群英荟萃,盛况空前。 来自各地的文人们谈古论今,吟诗诵赋,好一派盛会景象。 正高谈阔论间。 一名士子匆匆而至,大声叫道:“诸位,妖道在玄妙观出大丑了!”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士子将玄妙观中发生的事情,向众人详细道来,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这就是妖道要展示的仙法?” “这等江湖人的路数,也只好拿来哄骗朝堂那那些昏聩无能之辈,又怎能骗的了天下人?” “从今日起,妖道必将身败名裂,为天下人唾弃!” “当浮三大白,诸位同饮!” …… 众人举杯轰饮。 有人当场即兴作诗一首,极尽嘲讽挖苦,将文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人群后方,一名男子独坐树下,正自斟自饮。 这男子四十出头,身穿举人袍服,面容削瘦,皮肤黝黑,不像是举子,反倒更像是一个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一名与他相貌相若、却要年长一些的长髯男子走过来,“长庚,如此盛会,你怎么一言不发,反倒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盛会?” 表字‘长庚’的举子一声嗤笑,环顾四周,满脸不屑:“一场热闹非凡,却不过是闹剧一场罢了。” 长髯男子不解地道:“长庚何出此言?” 长庚冷笑道:“这些文人雅士们汇聚于虎丘,除了风花雪月、抨击朝政,坐在这里空谈以外,做了些什么有益国家百姓的事情?” 长髯男子默然。 “反观被他们称之为‘妖道’的云逍子,却是在极力地做一些惠及苍生的大事情。” “别的且不说,他创造的水泥,堪称土木工程之神物。我曾在山东,见过用水泥修建的堤坝,可谓是固若金汤,洪水冲击百年也会巍然屹立。” “单是这一件,就是功在当代,造福千秋的大功德。他在北方推广蜂窝煤,以及高产作物,同样也是惠及万千黎民。” “这次炼制化肥即使失败,却也不失为一次有益民生的尝试,况且现在还不能断定就一定会失败。” 长庚指了指恣意狂欢的人群,嘲讽道:“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云逍子?” “长庚所言,的确如此。” 长髯男子点点头,“你不是正在撰写《天工开物》吗,为何不去向云逍子请求,将炼制化肥的秘方收录其中。” 长庚叹道:“云逍子乃是浙直总督,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子,想见他,又谈何容易?” 长髯男子笑着说道:“我有一友人,名为李信,河南杞县人氏,过几日就会来苏州。他曾应云逍子之邀去京城相见,却因故未能成行,这次到苏州正是准备拜会云逍子,到时候为兄请他带你一起便是。” 长庚顿时大喜:“有劳兄长了!” …… 张天师回到居所后就闭门不出,对外宣称是炼丹过于劳累,需要闭关休息。 养气功夫已经炉火纯青的天师,当天晚上也是彻夜不眠。 接下来数日,云逍继续在玄妙观讲经,张天师都借故身体不适推脱掉。 不是不给云真人面子,实在是没脸见人啊! 化肥的事情,让法会失去了噱头,加上张天师没来,导致前来听讲的信众和百姓一天比一天少。 不过云逍讲的《道德经释义》,却是货真价实的真经,官员、道士们依然天天到场。 刘宗周等大儒住在道观,每天除了听云逍讲经,同时也不忘时刻盯着试验田。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法会的第七天。 刘宗周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没有洗漱就直奔试验田。 第381章 古往今来最靓的崽 今天是个阴天。 这时候又还早,从远处看不出试验田中有什么异样。书包阁 刘宗周走近了,随意朝试验田看了一眼,然后习惯性地转身就走。 等他迈出脚步之后,却忽然猛地停住身形,然后扭头死死地盯着试验田。 不远处看护试验田的军士,见他举止怪异,也都纷纷朝试验田看去。 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试验田中的异常。 就见篱笆墙两侧的土地中,全都冒出了嫩芽。 然而一侧稀稀拉拉的,就像是初生婴儿的头发,如果不瞪大眼睛看,几乎难以发现。 刚破土的植物都这样,这很正常。 然而另一面,却是非常的不正常了。 篱笆墙另一侧地里的苗子,有将近一拃高,又肥又壮。 二者一对比,泾渭分明。 刘宗周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是化肥,化肥起作用了! 并且作用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神奇! 刘宗周回过神,来到试验田边,不顾体统地趴在地上。 这边看看,又到另外一边看看。 “单是幼苗,就要茁壮数倍,用了化肥的粮食,产量必定也是数倍增加!” “仙丹,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仙丹!” 刘宗周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株花生嫩苗,一时老泪纵横。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身为饱学鸿儒,刘宗周又怎能不知道粮食的重要? 他虽然迂腐了一些,好吧,是相当的迂腐,不过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孔孟门徒,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毕生目标。 他曾经多次上疏,请崇祯革除弊政,以摆脱国家的危机。 只不过他的那套‘治国先修德治心’的理论,根本不被崇祯所接受,最后因为崇祯的一句‘腐儒’而辞官。 而大明如今最大的危机,就是粮食。 有了粮食,西北不会再有民乱,辽东的建奴鞑子,也不会构成威胁。 如今有了能够让粮食增产数倍的化肥,危机,将迎刃而解! “云逍子,真谪仙也!” 把云逍视作异端的刘宗周,此时彻底叹服。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文孟震等人,纷纷赶过来,然后呆若木鸡。 玄妙观中的道士也被惊动。 看到试验田中泾渭分明的景象,道士们以为神迹,纷纷下跪膜拜。 消息迅速传出道观,传遍全城,举城轰动。 张天师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准备前往玄妙观。 云真人这次邀请自己过来讲道,这么多天不曾露面,再不去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要是因此得罪了云真人,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道童服侍张天师洗漱毕,端着洗脸水出门。 却不防一名小道士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与道童撞了满怀。 道童手里的脸盆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张天师威严地训斥道:“明月,为师一再教导,我等修道之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 那名叫明月的道士兴奋地叫道:“成了,成了!” 张天师不悦地说道:“什么成了?” 明月答道:“仙丹,师尊炼制的仙丹,出神迹了!” 然后将试验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张天师听完,‘腾’的一下,脚下就像踩了弹簧一般,大步朝外面走去。 却不料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积水,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幸好被道童伸手扶住。 张天师一把推开道童,健步如飞而去。 明月在后面大声叫道:“师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张天师反倒跑的更快了。 仙丹! 本天师亲手炼出了仙丹,从此龙虎山的声望,将更上一层楼。 这还怎么淡定? …… 虎丘。 与前几天热闹的场面相比,今天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就连很多文人、士子都坐不住了,纷纷赶往玄妙观去看奇观。 更有不计其数的百姓闻讯而来,进入玄妙观中,瞻仰神迹。 看到试验田中神奇的一幕,百姓们焚香跪拜。 以至于玄妙观内的香烛断了货,不得不从街市上大量采购。 半亩地的花生、玉米、韭菜嫩苗,成了古往今来最靓的崽。 如果是其他的所谓‘神迹’,百姓们也就是图个新奇,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膜拜。 这可是能让粮食增产的仙丹啊! 勤劳的九州人,从古至今都有粮食情结。 粮食,就意味着一条条命。 能够让粮食产量翻倍的仙丹,意味着以后就不会再饿肚子,少受苦。 百姓们拜的不是什么‘神迹’,而是对好日子的企盼。 薛国观等官员匆匆而至,震撼之余,无不连声惊叹。 “化腐朽为神奇,不愧有‘化肥’之称。这天底下,除了谪仙,又有谁能有这等手段?” “有了这化肥,粮食产量倍增,哪怕是连年天灾,我大明也再无饿殍!” “云真人此举,造福万千黎民,功德无量啊!” …… 王承恩心中一声惊叹。 云真人本就是谪仙,拿出这样的仙方,倒也不以为奇。 化肥一出,哪个还敢说他是妖道? 流言也好,童谣也罢,全都不攻自破。 看看这些虔诚膜拜的百姓,哪个还会相信那些谣言? 云真人利用化肥,做了一篇锦绣文章,造出天大的势,这等操弄舆论的手段,简直是翻云覆雨。 也难怪前些日子,面对各种谣言,他都能安之若素。 要不是阮大铖不知死活,跳的太欢实,云真人甚至都懒得理睬他。 化肥都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接下来再亮出热气球、显微镜,那还不被民众真的当做神仙了? 士绅们造的谣,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杀人不见血的舆论攻击,就这么被云真人轻松地化解了。 以后云真人说什么,就是仙人的谕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士绅们被万夫所指。 从始至终,云真人甚至都没有动手,是张天师炼的丹。 …… 云逍早上没有去玄妙观,人太多了,去了被当成是猴子一样围观都是次要。 要是引发踩踏事故,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另外云逍还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一时脱不开身。 他在会见客人。 一共有两个客人,一个叫李信,另一个叫宋应星。 第382章 想要化肥和水泥秘方?全给你啊! 云逍在周氏园林,见到李信与宋应星。 “草民李信(宋应星),拜见督宪大人!” 二人恭恭敬敬地向云逍跪拜行礼。 他们的身份都是举人,不曾入仕的举人在拜见官员时,都要自称‘草民’,见五品以上官员须行跪拜之礼。 “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云逍没有刻意做出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 倒不是托大,主要是怕把二人吓到。 二人起身落座,都是屁股在凳子上搭了一个边,显得极为拘谨。 倒也不怪二人,没见过世面。 眼前这位,可是权势熏天的浙直总督,挥手即可搅动天下风云的大真人,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谪仙。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的身份不过是举人,在这等级尊卑森严的年代,怎么可能不战战兢兢? “你就是李信?” 云逍好奇地打量着李信。 这位文武全才、好施尚义的李公子,后来投了李自成,改名为李岩,用了一首童谣,就为李自成招揽十几万大军。 只可惜,李自成归根到底只是个草莽,攻破京城之后就开始飘的忘乎所以。 若是听从李信的建议,严肃军纪,招抚吴三桂,建奴哪里会有那么轻松入主天下? 更为可悲的是,最终李自成还听信牛金星之谗,冤杀了李信。 李信露出惶恐之色,忙起身说道:“草民正是。” 早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的时候,云逍就让东厂在河南寻找李信。 后来李信随着方以智这个《大明日报》副总编,到河南各地采访。 等忙的差不多的时候,云逍已经到了江南,李信由于遇到一些麻烦事,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到苏州。 云逍笑了笑,又问:“红娘子可好?” 李信骇然看向云逍。 其实他这次,是跑路来江南的。 前些日子,李信在返回杞县途中,遭遇了一伙盗匪,领头正是中州赫赫有名的女贼红娘子。 结果……李信不敌被俘。 好在红娘子没有杀他,反倒要他的身子……李公子被人家相中了。 李信自然是不从,后来瞅准机会逃回杞县。 不曾想红娘子竟然率领盗匪,公然攻打杞县。 幸好当时有一支白杆兵就在杞县附近,及时驰援,红娘子这才退走。 李信哪里还敢在杞县呆下去,一口气逃到了江南。 这事情,云逍子又是如何得知? 难道他果真跟传闻说的那样,能够洞晓天下事? 居然现在就跟红娘子勾搭上了……云逍看了李信一眼,自然不会去解释什么。 云逍的目光转向宋应星,正色问道:“《天工开物》写的怎么样了?” 大名鼎鼎的宋应星和《天工开物》,身为理工狗,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云逍却不清楚《天工开物》是哪一年出版的。 宋应星骇然问道:“督宪大人怎会知道,草民在撰写《天工开物》?” 他很早就开始撰写《天工开物》。 可由于他写的东西,在时人看来都是一些奇技淫巧,见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兄长宋应升之外,从未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云逍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这这也未免太不科学了! 宋应星与李信不同,他属于那种极为严谨的科学家,对于鬼怪仙神之说,他是从来不信的。 对于云逍,宋应星自然是敬佩万分,然而对关于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却是不敢苟同。 没想到竟然被他一语道出《天工开物》的事情,简直是咄咄怪事。 云逍心中一叹,何止是听说过,还曾经拜读过! 宋应星呕心沥血写出《天工开物》这本旷世奇书,却生不逢时。 建奴入关,大明亡国,宋应星的兄长宋应升服毒殉国,而他隐居乡间,拒不出仕,贫困终老。 云逍心中默默地说道:“有我在,这个时空,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你和你的《天工开物》,必定会大放异彩,造福大明和我大汉一族!” 第383章 我,从路的另一头而来 “督宪大人,所言当真?” 宋应星骇然看向云逍,满脸难以置信,声音也是颤抖的厉害。 李信同样也是满脸匪夷所思。 是因为云逍的话实在是太惊人了。 李信在河南的时候,曾经去过南阳的水泥厂,见识过水泥的神奇。 同时他也清楚,水泥,可谓是一棵摇钱树,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制造水泥的秘方,又是何等的贵重? 至于化肥的秘方,能被称之为‘仙方’,那就更加不得了,其中蕴含的价值,由此带来的财富,根本难以想象。 云逍子竟然要将这两个秘方,甚至还有更多的秘方,连同秘方的原理,都要一并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举子! “绝无虚言!” 云逍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笃定。 我只是想做一个逍遥的道士啊! 推广科学、发展科技的重任,自然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敢问督宪大人,这,这又是为何?” 宋应星极为失礼地盯着云逍,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倒不怪他太谨慎。 这就跟云逍前世的那些打工狗,整天过着‘996’的生活,一门心思想要发大财。 突然有一天,一个超级富翁对他说:你不用努力了,我把给你一千个亿,并且把赚钱的方法和路子全都一并给你。 但凡是没有十年脑血栓的人,都不会轻易答应,反而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为何?” 云逍一声轻笑。 这个问题,以前有很多人问过。 正要答话,王承恩带着一帮人前来。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还有王象晋、王徵、方以智等人。 他们都是目睹玄妙观试验田中的‘神迹’之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激动,前来寻找答案的。 李信与宋应星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慌忙站起身来。 正欲一一行礼时,云逍摆摆手:“都随意坐下吧,正好有些话,跟你们一并说了。” 众人也不讲究什么高低尊卑,找来凳子随意坐下,像一群乖巧的小学生一样,聚精会神地听云逍说话。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不知不觉,自己的身边汇聚了这么大一帮人,凝聚在一起,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吾道不孤,大明日不落有望矣! 云逍定了定神,向宋应星:“你撰写《天工开物》,除了个人喜好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有这么多大人物在场,宋应星不得不谨慎,斟酌用词。书包阁 云逍却不等他回答,径自说道:“无非是让国富民强,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大明江山,使工农能获温饱,商人能有利可图,贫士有获得科举入仕的机会,各行各业都能各安其业。对吗?” 宋应星张大嘴巴,满脸震骇,瞬时间在心中涌起强烈的敬畏。 说的这些,都是自己心里所想,也是平生的志向。 他又是如何知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法……读心之术? 云逍淡然一笑。 他才不会说,自己看过宋应星写的一本名为《野议》的万言政论集。 那是宋应星在崇祯六年的时候写的,当中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期望社会由乱而治,使国家转危为安。 知道他的心里所想,难吗? 云逍接着又看向李信,问道:“你在杞县,拿出家里的粮食赈灾,并四处奔走,劝赈富绅,这又是为了什么?你无非是想救民于水火,为天下百姓,尽自身绵薄之力,如此方能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天。对吗?” “督宪大人,所言分毫不差!” 李信感动不已,有了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云逍看向众人,接着说道:“诸位不管身居何位,不论是信仰儒、道、佛,还是天主教,也不论持什么政见,然而你们的志向,却都是与他们两个大同小异。对吗?” 薛国观等人纷纷点头。 就连王徵这被天主教洗脑的铁脑壳,也郑重地颔首表示认同。 “我向皇帝建议,并极力促成皇帝剪除晋商,杀河南缙绅,灭西洋传教士,取缔东林党和复社,惩治江南士绅。所为何求?” “无非是为了大明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都能读书识字,不再蒙昧愚钝,人人活的有尊严,也为了我族,不受异族欺凌,永世屹立万族之巅……仅此而已!” “我与你们,其实都是同路人!” 云逍平静的话语,冲击着众人的内心,众人一时心潮涌动,几乎不能自已。 一句同路人,让他们陡然间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心中平添了巨大的勇气。 “而我,知道大明今后的路该往哪里走,可以为天下人指出一条明路。” “这条路荆棘丛生,需要更多的人一路同行,齐心协力。而你们,就是志同道合的人!诸位,愿否?” 云逍看着诸位,目光炯炯。 众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就要脱口答应,王徵忽然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你指的路,一定是对的?万一是错的,我等生死都可以忽略不计,却将大明引向万劫不复,我等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薛国观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王徵问的没错啊,这路要是指错了,走进万丈深渊了怎么办? 王承恩笑了笑。 我们是凡人,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而云真人是谪仙,从天上能看到地下的路。 又怎么可能指错路? 前面的那么多事情,还不足以证明? 云逍沉吟片刻,朝守在外面的杜大寒和方正化喝道:“所有人退出十丈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二人立即带着护卫,退出距离花厅十丈以外,全都手持兵器,如临大敌一般。 花厅内。 “大明将来的路,我绝不会指错。”云逍看着众人,缓缓给出答案:“因为我,就是从路的另一头而来!” 屋内一片死寂。 众人虽然心里早有猜测,甚至是定论,此刻也是震撼之极。 王承恩心头颤栗,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承认了,云真人终于亲口承认了! 许久。 宋应星颤声问道:“你,你真的是……谪仙人?” 第384章 云逍子的狼子野心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云逍。 “何为谪仙?” “如果说,掌握飞天遁地、撒豆成兵的法术,这才是谪仙,那我,绝对不是。” “如果说知晓未来,掌握前人所没有的知识、技术,这样的人算作谪仙的话,那我就是了。” 云逍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然而众人心中,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知晓未来之事,掌握千人所未有的知识和技术,这不是谪仙是什么? 即使与传说中的谪仙有所不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说中的谪仙人,除了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法术,却无法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啊! 从今后,再也不用装神弄鬼了……云逍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大定。 随即他朗声问道:“诸位,可愿意随我一起,为大明,为我大汉一族,走出一条万世之路?” “王承恩,愿追随云真人!” “薛国观,愿同行!” “范景文,愿同行!” …… 众人纷纷开口,神情亢奋,语气激昂。 唯独只有李信没有开口。 王承恩看着他,不悦地说道:“你莫非对云真人还有什么质疑?” “岂敢!” 李信慌忙答道。 随即又苦笑道:“草民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并无出众才学,怎敢与诸位比肩同行?” 原来李公子自卑了。 众人哑然失笑。 王承恩笑道:“你能被云真人看重,肯定有过人之处,又怎能这样妄自菲薄?” 真谦虚,你可是快递小哥的大功臣啊……云逍正色说道:“只要有心,都可以同行。” 李信抱拳肃声说道:“李信,愿同往!” 云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既如此,我们一路同行,一同打造一个大明日不落!” 众人轰然应诺。 薛国观忽然说道:“我等志同道合,以后何不以同志相称?” 其他人纷纷认可。 云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要不要弄一条船来,移到湖中开个会? 想到这里,云逍不敢再想下去。 弄不好招来404大神,一招大毁灭术,那就完犊子了。 方以智说道:“那我以后见了师尊,是称老师,还是同志?” 第385章 舌战群儒?不,大型科普课 接下来,云逍准备将显微镜和热气球这个两个大招,当众放出来。 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份请柬。 云逍看了请柬的内容,不由得笑了起来:“江南士绅,又玩出新花样了!” 以刘宗周为首,文震孟、陈继儒等名动当下的大儒、名士数十人联名邀请云逍,明天到虎丘传经布道。 这就有意思了。 虎丘是江南文脉所在,虎丘上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名刹云岩寺,因此算是佛门的地盘。 此时江南的大儒、名士联名邀请云逍这个道士,前往佛门的地盘去传经布道,又怎么可能会安的有好心? 李信不解地问道:“江南士绅这是何意?” 云逍哂然一笑,将请柬随手丢在桌子上,“化肥的事情,让江南士绅彻底坐不住了,请动这么多的大儒、名士,来跟我斗法呢!” “老师这次定要小心,虎丘如同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方以智看到请柬上的一个个名字,神色凝重地提醒云逍。 这些人都是显赫一时,在天下读书人当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并且有很多是皓首穷经的饱学之士,辩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只要抓住云逍一点破绽,就能将他喷成筛子。 方以智出身名门,自然是清楚学术争斗的可怕之处。 就拿王阳明来说,他死之后心学分裂成七个流派,相互攻讦,争斗不休。 况且这次不是学术之争,而是道统之争,那可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这帮子读书人,除了会耍嘴皮子工夫,还能做什么正事?” 王承恩冷笑,以他的脾气,直接拿刀子让这些不人事的文人直接闭嘴。 张国维苦笑道:“厂公切莫小觑文人的嘴皮子工夫,他们的一张嘴,能让一个人名留青史,同样也能让人遗臭万年。”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最好的例子就是潘美、陈世美,还有玉树临风的武大郎。 薛国观眉头紧皱,摇头说道:“去,云真人会被群起而攻之,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云真人只能孤军奋战。不去,他们肯定又要借此大做文章。着实难办啊!”书包阁 那帮文人相邀,云逍总不能真的跟他们辩论《道德经》。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冲着化肥背后的‘科学’而来。 云逍所说的科学,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出来,怎么跟无数人研究了上千年的儒学辩论? 论耍嘴皮子,儒家是绝对的专业家,他们随意来一句,就是引经据典,驳斥的你体无完肤。 众人看向云逍,这件事只能是他来拿主意了。 云逍淡然一笑,“虎丘,肯定是不去的。” 众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中却多少有些失望。 云真人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让。 还以为他会跟以往一样,以一人之力,横扫牛鬼蛇神。 可这毕竟不现实。 云逍顿了顿,朝方以智说道:“给他们回信,就说我明日在玄妙观,不,玄妙观太小,就放在金泾湖畔传经布道,演示仙法,他们想听的话就去,想论道,我也奉陪。”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云真人不仅应战,还主动将受众面扩大了。 他哪里来的底气? 这一次,可是要面对无数张利口啊! “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为什么我就不能?”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眼神中尽是轻蔑之色。 正嫌玄妙观的场面太小,又没有反派,冲突不够激烈,造成的影响也不够大。 士绅们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了,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 云逍子舌战群儒……不存在的,也就是去给大明人上一堂大型科普课而已。 见云逍主意已定,众人也就不再相劝。 云真人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有所依仗。 接着众人纷纷告辞,让云逍一个人安心备战。 云逍在书房中坐了许久,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理出了个大致的思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多出四百多年的知识和见识,都装在脑袋里面,根本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 明天干就完了。 柳如是和董小宛也知道事关重大,都是为云逍捏着一把汗。 晚饭的时候,董小宛精心准备了几个拿手好菜,饭后还抚琴唱几首。 柳如是也是从未有过的乖巧温顺,极力配合,甚至都不喊救命了。 …… 金泾湖。 此湖位于苏州东北,传说夫差的女儿琼姬在此跳湖自尽,为了纪念她而称之为“琼姬湖”。 由于吴语发音中的“琼姬”和“金泾”的读音相近,因此渐渐被叫成金泾湖(后世叫金鸡湖)。 金泾湖北端,有一处狭小湖湾,因为形似月牙,因此被称之为月儿潭。 潭中有一座水榭,有回廊与岸边相连。 一大清早,月儿潭四周就陆续有人前来,等到辰时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 江南之地稍有名望的文人墨客、富绅,几乎悉数到齐。 靠近水榭的潭边席地而坐的,更是享誉江南的大儒、名士。 刘宗周、文震孟、陈继儒……连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的董其昌,竟然也来了。 很多文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得十分兴奋。 也难怪,今天要是能辩倒云逍子,那可就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前来围观的寻常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苏州的工商业极其发达,因此这些百姓当中,以商人小贩、手工业者居多。 他们当然是来看‘仙法’的。 说句老实话,玄妙观的神迹虽然神奇,可也就是长得壮实的作物、蔬菜,实在是没啥看头。 希望今天仙人能展示出炫丽、神异的仙法,至于文人们跟仙人辩论,他们却是没一丁点兴趣。 一直快要到巳时,云逍才姗姗而来。 就在他现身月儿潭的一刻,噪杂的场面,瞬时万籁无声。 云逍今天一袭青色道袍,穿着随意,举止从容,走动间宽大的道袍随风飘飘,说不出的飘逸,让人无不心仪。 他身后是两名俊俏的女黄冠,自然是柳如是和董小宛。 王承恩、薛国观等朝廷大员,以及方以智、宋应星等‘同志’跟在后面。 云逍和两名女黄冠来到水榭之中,其他随员则是留在了潭边。 云逍在水榭中事先准备好的矮几后坐下,正好面对刘宗周等人。 一场暗藏刀光剑影的争锋,就要拉开序幕。 第386章 所谓仙法,就是科技 月儿潭畔,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云逍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九品芝麻官》中,三婆与烈火奶奶干架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忍不住一声轻笑。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阵莞尔。 这家伙,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样的心境,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云逍的笑容被对面的刘宗周等人看在眼里,都是震怒不已。 好一个狂妄的云逍子,竟然如此藐视天下读书人! 一名文人霍地起身,就要开口打响第一炮。 忽然后方一名百姓大声叫道:“云仙长,《射雕英雄传》啥时候能出新的,我的头发都快等白了!” 接着有人跟着叫嚷起来: “对啊,以前天天都能看到新的,偶尔还有一天五章的时候,如今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未死速更!” “再不更新,我请人送菜刀!” 催更狗,着实可恨……云逍淡然一笑,“明日就更新,一天五章,可好?” 那人不依不饶地叫道:“该不会明日复明日吧?” 众人一阵哄笑。 月儿潭周围的紧张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刘宗周等人眉头大皱。 这是在论道啊,能严肃点吗? 一名士子大声说道:“如此庄重场合,却与贩夫走卒谈论低俗、荒唐之说,这难道就是云真人要讲的道?” 开战了!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这士子还真不是故意拿《射雕英雄传》,来贬低云逍。 天下读书人以修身、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唯不使小说入流。 正统派文人,往往对小说这种东西不屑一顾。 因此许多小说家,甚至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写出来,有的假托别人写的,有的干脆捏造一个假名。 比如《金瓶梅》这深受后世男性读者追捧的科普读物,始终都没能弄清楚兰陵笑笑生是何方神圣。 云逍的《射雕英雄传》虽然火遍大江南北,正统的读书人,却是不屑一顾。 “你所谓的贩夫走卒,实际上却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身上穿的,平时吃的,都是他们血汗所化的民脂民膏。你,有什么资格藐视他们?” 云逍轻飘飘地几句,就把这士子送到了百姓们的对立面。 接着他又漠然说道:“至于你所说的低俗、荒唐之说,却让屠狗之辈都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胜过你们那些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十倍、百倍!” 那士子面红耳赤。 为了方便后方的百姓都能听到,张国维事先挑了一批嗓门大的差役,专门向他们传话。 百姓听了云逍这番话,无不轰然叫好。 陈继儒看了那多嘴的士子一眼,训斥道:“云真人是得道高人,诗词歌赋冠绝当世,就不要班门弄斧了,徒增人耻笑!” 那士子赶忙坐下。 其他想要出风头的文人们,也都不敢造次。 “敢问云真人,张天师以你给的秘方,当众炼制出的化肥,果真是仙丹?云真人果真掌握仙法?” 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站起身来,大声向水榭问道。 大明的文人喜欢穿道袍,因此穿道袍的,不一定就是道士。 柳如是低声向云逍介绍道:“陈子龙,松江府华亭人氏,工部侍郎陈所闻之子。” 还是你的追求者吧……云逍心中很是有些不悦,看向陈子龙,反问道:“何谓仙法?” 不等陈子龙回答,云逍又道:“若是大明有人拿着火枪、火炮,去往蛮荒时期,茹毛饮血的先民见了,会不会认为火枪、火炮就是仙法?” 陈子龙答道:“自然是会的。” “那以当今世人来看,翱翔于天际,或是以肉眼看到比微尘还要小的东西,算不算仙法?” “千里眼、顺风耳,算不算仙法?”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算不算仙法?” 云逍接连发问。 陈子龙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些,自然都算仙法,非修道有成的大能所不能有。” “世人视火枪火炮为寻常之物,先民却视之位仙法。” “我们遇到超乎寻常,而又无法解释技术,同样也会视之为仙法。” “然而等有朝一日,化肥成为耕种必备的肥料,甚至人人都拥有千里眼、顺风耳,人人可以翱翔于天际,这些所谓的仙法,也都变得稀松平常,也就不再称之为仙法。” 四周一片哗然。 “人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怎么可能?” “老王,我要是就千里眼,直接使出仙法,就可以看到你家婆娘洗澡了。” “你在千里之外,还能听到到我跟你婆娘亲热的动静。” “老王,我与你交情莫逆,你娘的竟然跟我婆娘有一腿!” …… 云逍抬手虚按,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仙法,名为‘科技’,这门学问,就叫‘科学’。” 陈子龙追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说,寻常人也可以学习‘科学’这门高深学问,掌握‘科技’这门仙法?” “正是!” “只要不是傻子、白痴,都可以学习科学,掌握科技。”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柳如是。 怎么感觉这个陈子龙,像是特意安排的托儿? 柳如是抿嘴轻笑,低声说道:“你那宝贝徒弟,昨晚上出去会友了。” 原来是友军……云逍看向潭边的方以智,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一番话,让众人再次哗然。 陈子龙接着又问道:“我等想要拜在云真人门下,学习科学,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 云逍颔首说道:“我们可以相互学习,相互交流。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倾囊相授。” 轰! 月儿潭边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顿时炸了。 刚开始这场面就失控了,众多大儒、名士有些坐不住了。 一名中年儒生站起来大声呵斥:“肃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云真人乃是道门大德高道,此时却鼓吹什么科学,难道是要背叛道门?你所说的这些,又岂不是离经叛道?” 那中年儒生抓住云逍的漏洞,朝着水榭大声问道。 第387章 圣人出,高山仰止 柳如是在一旁介绍道:“杨汝成,华亭名士。” 云逍点了点头。 对这个杨汝成,倒是有点印象。 此人后来当了礼部侍郎,明亡时,跟着张缙彦等人一起投了李自成。 为了巴结李自成,将自己的小妾都送了出去。 李自成兵败,他又带着一家人投奔南明,结果被‘咔嚓’了。 云逍道:“科学,你懂吗?” 杨汝成道:“所谓科学,不就是泰西之学吗?堂堂上邦天国血脉,却宣扬夷狄之学,岂不荒谬?况且真人还是道士,此时鼓吹科学,不是离经叛道又是什么?” 众多文人听了,纷纷露出嘲弄之色。 此时的明国人,可不是后世,非九州苗裔,一律都是夷狄,在这些夷狄面前,有着发自骨子里的骄傲。 一个道士,宣扬夷狄的学问,的确是不合时宜。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杨汝成,“你仅凭自己的臆想,就断言科学就是泰西之学,还自鸣得意,与井底之蛙何异?” 杨汝成冷笑,问道:“那请教云真人,何谓科学?与泰西之学,又有和分别?” “也罢,今天既然是论道,那我就当众论一论科学之道。” 云逍借此机会,开始了大明第一场科普宣传。 “科学,研究的是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乃至个人心理、思维等之规律,简而言之,科学就是研究‘道’的学问。” 接着他用时人能够理解的语言,从科学的定义,到科学的分类,再到科学遵循原则、精神等等,向众人娓娓道来。 事实上,他说的这些,读书人并不是不能接受。 恰恰相反,有相当一部分读书人,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原因很简单,儒学发展到现在,彻底走进了死胡同,读书人急需一条全新的道路。 九州儒学,是从汉儒的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汉儒认为,世间最根本的法则,是所谓的‘理’。 只要领悟出这个‘理’,就可以成圣,明白世间万事万物。 一千多年来,不计其数的读书人,为了探寻这个‘理’,皓首穷经,锲而不舍。 结果无异于水中捞月。 直到有一天,有两个人对读书人们说,‘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豁然贯通,终知天理。’这两个人,一个名叫朱熹,另外一个叫程颐于是乎,读书人似乎找到了登天之路一般,时时格,天天格,年年格。 第388章 被阉割的男人,还算是男人? 云逍喝完茶,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杨汝成最初的问题上:“现在你是否还坚持认为,我所说的科学,就是泰西之学?”书包阁 “类似,只是有些类似而已。” 杨汝成感到巨大的压力,说话也不是那么利落。 方以智大声说道:“我师尊所说的科学,乃是骄阳皓月,泰西之学,不过是萤火之光,何来类似之说?” 很多读书人深以为然。 云逍开口道:“方密之,你也错了。” 方以智忙躬身受教:“弟子鲁钝,请师尊教诲。” “所谓泰西之学,一部分是蒙元时期,自九州流传至欧逻巴,另一部分,则是西洋传教士剽窃自我大明。” “然后他们加以系统整理、归纳,改头换面,就成了所谓的泰西之学。” “我所说之科学,根源是九州数千年的智慧,准确的说,是从《永乐大典》中汲取、提炼而来,根正苗红的九州智慧。” “这位口口声声说我鼓吹夷狄学说,岂不可笑?” 云逍反驳之后,又列举了几个数学、几何上的例子,又将王徵的重力、浮力等学说,当众予以阐述,作为这番言论的佐证。 杨汝成再次无言以对。 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叹,无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骄傲与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至于你说我背叛道门,离经叛道,更是无稽之谈!” 云逍继续驳斥杨汝成,为科学正名。 “《道德经》云:道生万物。何解?” “意思就是说,一切事物都是由‘道’而生,它们都有自己的规律和本性。” “世人应该认识到一切事物的本质,去探索它们的规律,从而更好地适应和利用它们。” 云逍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随即反问杨汝成:“科学,说白了,就是研究‘道’的学问,我鼓吹科学,正是弘扬道门学说,又怎能是背叛道门,又如何是离经叛道?” “并且道门的炼丹术,其实就是科学之化学前身,火药、化肥、水泥,都属于此类学问。风堪舆之术,就是科学之地理学,古往今来的道士都兼修医术,这就是科学之医学……” 第389章 唇枪舌剑,无与争锋 云逍环视四周,向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自北宋初年到现在,为何没有了远迈汉唐的丰功伟绩,也没有了汉唐时期的名臣辈出?” 众人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为什么? 陈子龙大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圣人之学,被割裂的缘故?” “正是!” 云逍击掌而道。 “我刚才说过,圣人的‘内圣外王’,缺一不可。” “自汉至北宋之初,儒学占据主导地位的,始终是荀子‘外王’之学。” “外王之学,不重修德,推崇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外王之业。” “因此汉朝才涌现出了一大批能臣干吏,甚至是酷吏,而大唐则是出现了行事不择手段的治国能臣,这才成就了汉唐的鼎盛繁荣,铸造汉唐雄风!” “然而也正是由于只重外王,忽略内圣,导致汉唐时期道德沦丧,才有了脏唐臭汉,最终也因此迅速从巅峰衰落。” 云逍侃侃而道,如同站在历史长河之畔,俯瞰王朝兴衰。 众人都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场的读书人,多数精通历史,按照云逍所说,对照历史,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然而随着理学兴起,阉割了圣人之学,只剩下内圣,注重‘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这些内圣之业,全盘舍弃了外王。” “结果……呵呵!” 云逍露出嘲弄之色。 “评价士人、官员的标准,变成了道德与操守,而不是功业,满朝都是满嘴仁义道德的君子,真正经邦纬国的能臣却越来越少。” “这才有了弱宋!大明如今国事艰难,也正是这个原因!” 众多文人沉默了下来。 云逍所说的都是事实,没法反驳。 再怎么引经据典,总不绕不过孔圣这座大山。 ‘内圣外王’之说,虽然首见于《庄子》,却是儒家的基本盘,不管是汉儒,还是宋儒、明儒,都绕不过这个模式。 内圣是外王的基础和前提,而外王是内圣的延伸和必然结果。 片面地强调其中一个,都会存在致命的缺陷,带来严重的后果。 云逍所说的历史,就是再好不过的实证。 王时敏众人都被云逍的言论说动,顿时大急。 今天的目标,是要将云逍子一巴掌拍死,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反倒为他搭台子,抨击理学、宣扬科学? 王时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刘宗周等人。 文震孟会意,指着云逍厉声斥责: “自从南宋以来,程朱理学就是官方显学,朝廷以理学治天下,科举取士皆是以朱子文章。” “朱子门徒遍及天下,又岂能容你信口雌黄,肆意诋毁?” 辩不过,恼羞成怒了……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从南宋到现在,理学统治了思想领域400多年,就连阳明心学,也是从理学上发展而来的。 大棒子在理学门徒手里面,你敢说不行,就一棒子打死你! 文震孟的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读书人纷纷开口斥责。 如今的读书人,早就被理学将脑袋洗了又洗,敢否定理学,哪怕你说的再有道理,那也是歪理邪说。 云逍自若地看着众人。 直到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他这才向潭边的一群年轻读书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而读书?” 读书人们面面相觑。 那还用说,读书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只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总得要点脸,又怎么说得出口? 云逍又道:“你们读书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科举做官。而做官的目的,则是为了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对吗?” 那帮年轻的读书人纷纷点头。 暗自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给留了点面子,没直接说出升官发财的话。 “然而理学,却是道德性命之学。你们寒窗苦读,学的都是如何修身养性,如何做人。” “等你们做官之后,难道就是用道德去处置政务,为国家排忧,为黎民解难,拿这个来治国平天下?” 云逍的一番话,让所有读书人都沉默了下来。 说的一点没错,读了一辈子的书,结果屁用都不管,想着都有些可笑而又可悲! 云逍一声嗤笑,“程朱理学,完全将圣人所说的‘立身治学’与‘建功立业’割裂。以至于满口道德文章,真正到了治国理政时,却全都变成了庙里的泥菩萨,完全是摆设,没几个有用的。” 身旁的柳如是和董小宛忍不住‘噗嗤’一笑。 薛国观、王承恩等人更是直接笑出声来。 云真人所说的,不正是如今官场的真实写照吗? 刘宗周等人脸色铁青。 文震孟正要开口反驳,云逍一声冷笑:“我说的不对吗?” “朱熹在世的时候,国家民族正处于危难之际。” “在朱熹之前,有岳飞、韩世忠、辛弃疾等精忠报国,之后有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 “请问你们的朱子,又做了些什么?” 文震孟张了张嘴巴,答不出话来。 朱熹在忙着做什么? 整天推广自己的‘正心诚意’,还真没干什么正事。 就连宋宁宗在听了朱熹的讲学之后,直接扔下一句:“朱熹所言,多不可用。” 这就是对理学的最准确评价。 云逍露出嘲讽之色,“朱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不停地皇帝劝谏,要求皇帝身边的太监,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规矩。难道朱子的学问,并非是国家社稷而创,更非天下的读书人,而是专门为了给太监立规矩?” 很多人一阵哄笑。 王承恩、方正化、陈靖等太监,再次受到暴击。 云真人怎么老是跟太监过不去? 刘宗周、文震孟、陈继儒等人气得浑身乱颤。 太恶毒了! “孔圣主张‘仁者爱人’,理学却提出‘存天理,灭人欲’。” “圣人强调‘内圣外王’,理学却将其阉割,仅剩下内圣。” “圣人主张‘经世致用’,理学却只注重道德性命,空谈心性,完全忽略实务。” “我说理学才是背叛圣人,离经叛道,错在哪里?” 云逍目光凌厉,声如刀枪。 无论是理学大儒,还是心学拥趸,集体失声。 第390章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所谓诸葛亮舌战群儒,又怎及我家小道士万分之一?” 一旁的柳如是看着云逍,美眸中尽是痴迷之色。 董小宛看上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不由得心旌摇曳。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男子! 哪怕是留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厨娘,也是死而无憾了。 方以智、宋应星等人,无不振奋。 从今天起,科学,必将扬名天下! 即使不能跟理学那样,成为官方显学,却也足以影响无数读书人。 江南的读书人当中,不乏像方以智、陈子龙这样的有识之士。 云逍的论述,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冲击,颠覆了很多固有的观念。 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轰然打开。 刘宗周身后,站立着一名年仅二十的年轻儒生。 他看着水榭中的云逍,目光炯炯,口中喃喃低语:“此人乃当世圣人,可为我师!” 这年轻儒生,名为黄宗羲,字太冲,浙江余姚人氏,此时拜在刘宗周门下学习蕺山之学。 “你所鼓吹的科学,又与内圣外王有什么关系?” 文震孟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开口质问云逍。 本来十分颓丧的陈继儒、杨汝成等人,顿时精神一振。 问得好啊! 说了这么多,都是批判理学存在的问题。 可这跟你的科学,又有一文钱的关系? “内圣外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白了,就是经世致用。” “我之前说过,科学就是研究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乃至人的学问,从中找到规律,用于实用。” “因此,科学,就是圣人所提倡的经世致用之学,也就是内圣外王中的外王之学!” 云逍朗声说道。 他从未有过,想要把儒学一棒子打死的想法。 首先是不现实。 儒学统治九州两千多年,早就融入到国家民族,乃至每个九州人的血脉之中。 要是提出推翻儒学,那可就真的成了过街老鼠,连崇祯都不能容他。 况且也不能将儒学一棒子打死。 后世有很多偏激的愤青,认为是儒家毒害了九州人,提倡灭儒。 可是他们却不曾想过,没有儒学,就没有九州文明,更不会有大汉一族。 自己要是灭儒,那才叫真正的数典忘祖。 儒学,其实是道德性命之学,是必不可少的。 科学的确是可以强国,却绝对不是万能的。 道德沦丧,礼崩乐坏,到了老人摔倒不敢扶的地步,科技再怎么强大,国力再怎么强盛,充其量也就是脏唐臭汉,更别什么远迈汉唐。 就拿后世的白皮国家而言。 他们的科技的确是强无敌,可没有道德打基础,归根结底,都是一群伪装成绅士的海盗。 云逍这番话,算是给科学定了性。 月儿潭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科学并非是要取代儒学。 恰恰相反,是要弘扬儒学的‘经世致用’。 也并非是全盘否决理学,而是强调不去片面地追求修德养性,要内圣与外王兼修。 这下子就容易接受多了。 很多读书人,在不知不觉中不再去排斥这些理论。 “云真人之言,大谬!” 刘宗周缓缓起身,朗声开口。 这当世儒学大师,终于站了出来。 “大明今日之危难,根源在于人心。” “君上当先修德治心,慎独用贤,昭世教以正人心,崇儒重道,这才是为治的根本,才能救衰亡于万一。” “云真人所谓的科学,都是刑名之术,乃小道也,近于功利,解决不了大明顽疾。不修人心,反而依仗小道,必将成为国家之大害。” 刘宗周声音铿锵,正气凛然。 引起后方文人纷纷轰然叫好。 要想敲开这花岗岩脑袋,还真是难啊……云逍摇头一笑。 “敢问蕺山先生,你所谓的慎独,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 “能荡涤大明积弊,能让国库充盈?” “能内平流寇,外御建奴?能让大明国富民强?” 云逍如同连珠炮一般发问。 刘宗周振振有词:“只要人君修德治心,革除弊政……” “住口!” “大明已经危如累卵,你却大谈什么修德治心,全都是无用的空话、废话!” “平时袖手谈心性,等大明亡国,再去一死报君王,又有什么用处?” 云逍极不客气地一声厉喝。 刘宗周的陈腔滥调,拿来装点门面倒是不错。 可有几个人相信,又有几个人去践行? 因此云逍也懒得继续跟这腐儒,在这方面纠缠下去。 “你说科学是刑名之术,是小道。” “那我来告诉你,你的大道,除了空谈,没有半分用处。” “唯有科学,才能让国富民强,百姓衣食富足!” “也只有科学,才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刘宗周还要反驳,云逍断然说道:“多说无益,今天就让你亲眼见识,科学的力量!” 言毕。 云逍朝方以智挥挥手:“端上来!”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方以智满脸兴奋,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走向水榭。 吴又可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木盒。 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证明科学的力量? 难道是传说中的仙器? 方以智将木盒放在矮几上,打开后从中取出一台显微镜。 众人见了,无不大失所望。 后方的百姓更是一阵叹息。 看了半天斗嘴皮子,听得都快让人睡着了。 到最后,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还以为会拿出什么仙器来呢! “在下吴有性,字又可,吴县人氏。” 吴又可站出来,向潭边的人群拱手说道。 前面的文人们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只是一个医生罢了,医术再怎么高超,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百姓们却是一阵轰动。 吴又可行医多年,不仅医术高超,被誉为神医,医德更是十分高尚,因此在民间拥有巨大的声望。 吴又可道:“众所周知,千百年来,我江南百姓,深受疟疾、大肚子病之害,苦不堪言。” 众人纷纷点头。 他说的都是实情。 疟疾和大肚子病,可谓是让江南人闻风丧胆。 “要想根治这两大恶疾,必须找到根源,然而历代医者都束手无策。” “前些日子,云真人以科学,造出这台显微镜。有了此物,就能够找到疟疾与大肚子病的根源,进而找到防范、医治之法。” “此物能给我江南百姓带来福音,活命无数,称之为神器,也不为过!” 吴又可的一番话,让人群轰动了起来。 第391章 显微镜,造福苍生的神器 一时间,这台小小的显微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吴又可对方以智说道:“方公子,还是请你给大家伙儿介绍一下这神器。” 终于轮到我人前显圣了……方以智昂首站出来,大声说道:“鄙人方以智,桐城人氏,年方十九,尚未婚配,现为云真人门下大弟子……” 四周一片嘘声。 让你出来介绍显微镜。 在这儿显摆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能比神器还厉害? 方以智毫不在意,继续侃侃而谈: “这台显微镜,乃是家师呕心沥血设计,在下与徐正明师傅,经过一个多月不休不眠,这才打造出来。” “请诸位切记,有史以来第一台显微镜,乃是我方以智,亲手制造出来的!” 云逍很想一脚把这厮给踹到湖里去。 云真人呕心沥血设计? 这个……倒是可以有。 一个多月不休不眠,这太扯了! 你以为自己是神仙,不吹你会死啊! 云逍却不知道,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方以智艳羡、嫉恨交加。 这可是能够名留千古啊! 方以智接着说道:“何谓显微?取‘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之意也!显微镜,乃是根据科学之自然科学中的物理学中的光学原理制造出来。” 众人给绕迷糊了。 顿了顿,方以智傲然说道: “借助显微镜,可以将观察目标放大……三百倍!” “比灰尘还要小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察秋毫,都不足以形容此物之神奇!” 轰! 人群顿时一片大哗。 “我的个天,放大三百倍,那该有多大?” “用来看我的头发,那不是比大树还要粗?” “那不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了?” “简直是瞎扯,这哪里是什么科学,分明就是神器!” …… “显微镜,已建奇功!” 吴又可大声说道,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 吴又可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激动,颤声说道:“在云真人指点下,在下利用显微镜,找到了导致疟疾和大肚子病的罪魁祸首!”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疟疾、大肚子病,江南民众饱受其害。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这两种疾病。 尤其是大肚子病,全家、全村灭绝的事情,屡见不鲜。 现在竟然找到了罪魁祸首!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竖起了耳朵。 “这两样罪魁祸首,以肉眼无法看到,云真人称之为微生物。” “导致疟疾的元凶,名为疟原虫,寄生于蚊子的体内,人被蚊虫叮咬后,就会染上疟疾。” “而造成大肚子病的元凶,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名为吸血虫。” “此虫寄生于钉螺之中,人接触到有钉螺活动的水域,或是病人的粪便,小虫子入体,就会染上大肚子病。” 吴又可由于过于兴奋,一张脸涨得通红。 人群再次变得噪杂起来。 “吴神医在说笑吧,疟疾和大肚子病,不是瘟神传播的吗?” “蚊子、钉螺也能传病?听起来就玄乎!” “这人该不会是云逍子专门找来,帮他哄骗咱们的吧?” …… 人群中,一名年逾七旬的老者大声叫道:“吴大医,你的话可有实证?” “原来是毓仁老先生!” 吴又可忙朝那老者拱手行礼。 然后他向云逍介绍道:“这位是陈实功陈老先生,南通人氏,当世神医……” 云逍一阵动容,起身朝那老者一揖:“云逍子,见过陈老先生!” 赫赫有名的手术专家、赛华佗陈实功,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著述《外科正宗》,一直到后世,都是中医医生必读书目,被奉为中医外科手术圣典。 陈实功的外科手术,高明到什么地步? 除一般疮疡、疽、痈切开外,还有气管缝合术、鼻息肉摘除术、下颌骨脱臼正复术、落耳再植术、截肢术…… 就问牛不牛掰? 陈实功还创造发明了与上述手术有关的多种医疗器械。 如今的西方世界,还在靠放血治病,而大明的外科手术,就达到了如此高的水平。 后世那些说中医是伪科学的东西,脸伸出来试试看? 陈实功不仅医德高尚,而且乐善好施。 他替贫苦的百姓看病,除了治病送药外,甚至还会倒贴钱。穷人死了,他还施棺购地埋葬死者。 他在家乡开设养济院,救灾赈饥,修路建桥,置义田,造义宅,建祠祀贤……种种义举数不胜数。 “云真人折煞老夫了!”陈实功连忙还礼,“敢问云真人,吴大医所言当真?” 云逍邀请道:“陈老先生过来一看,便知真伪!” 陈实功欣然答应。 他虽然已经七十多岁,却依然精神矍铄,健步如飞。 来到水榭上,陈实功再次追问:“吴大医所言当真?” “眼见为实,陈老先生何不亲眼看一看?” 云逍笑了笑,挥手让方以智开始操作。 方以智戴上一副手套,拿起提前准备好的钉螺切片,放在载物台上,然后调整焦距。 陈实功正要凑上去看,却被吴又可阻止:“按云真人的要求,务必要做好防护。” 方以智找来胶手套……不是橡胶,而是用杜仲皮熬制而成的胶,与橡胶极为相似,性能也相差无几。 陈实功依言戴上手套,然后把眼睛凑到显微镜的目镜上。 刚刚看了一眼。 陈实功猛地向后一缩,一个踉跄。 幸好方以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众人全都好奇起来。 陈实功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把他给吓成这个样子。 陈实功定了定神,再次贴到目镜上。 看了一会儿,他颤声问道:“这便是导致大肚子病的吸血虫?” 云逍答道:“正是。” 陈实功离开显微镜,脸上满是惊悸与兴奋,“模样竟是如此邪恶,如同那传说中的苗疆蛊虫一般。” 吴又可从盒子中,取出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每个瓶子里面,都装着数只吸血虫的成虫,看上去极为恶心,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瓶当中的成虫,是我自患有大肚子病的牛体内找到的。” “另外一瓶,则是我将钉螺中发现的幼虫,培养将近一个月得来。” “二者一模一样,因此可以证实,导致大肚子病的罪魁祸首,正是这来自钉螺之中的吸血虫!” 吴又可向陈实功一番介绍。 “神器,造福苍生的神器……” 陈实功抚摸着显微镜,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第392章 民心尽归云逍子 “至于疟疾,由于蚊子不易捕捉,因此暂时不曾试验。不过在京营中,按照云真人所授之法,通过灭杀蚊虫、填塞沟渠、清除污水,的确是可以杜绝疟疾。” “并且云真人还找到了治疗疟疾的良药,疟疾,已经不再是江南大患。” “大肚子病的致病根源也被找到,因此可以通过阻断源头,就可以有效预防此病,治疗病症的良药,迟早也会找到。” 吴又可本来是个寡言之人,此时却是变成了话痨,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人群中再次一阵轰动。 两位神医同时出面证实,人们哪里还敢有任何质疑? 很多士子、百姓,纷纷自告奋勇,要上来亲眼一观。 云逍让人选出十几人来,不光有寻常百姓,还有士绅、富商,挨个来到水榭,借助显微镜观察吸血虫幼虫。 亲眼目睹吸血虫幼虫放大三百倍后,那邪恶狰狞的样子,无不惊骇之极,同时对显微镜感到万分新奇,直呼‘神器’。 陈实功看了一眼吴又可,后者当即会意,二人将双手高举过头,向云逍一揖到底:“云真人,请受我一拜!” “二位大医的大礼,云逍子万不能受!” 云逍赶忙上前,托住二人的胳膊。 在别人面前装装逼,有益于身心健康。 在这两位大医面前装,那可是要折寿的。 云真人的好日子才是刚刚开始,万万不能早夭了! “根除江南两大恶疾,活人无数,云真人功德无量。” “同时云真人创出这显微镜,为我九州医学,开辟崭新天地,造福千秋万代。” “我与又可代表天下医者与百姓,向云真人致谢,这一礼,云真人受得!” 陈实功一再坚持,云逍只得受了二人一礼。 礼毕,云逍趁机拉人头:“我打算在西山岛上建立一座医学实验室,以后还会开办医学院,想请陈老先生和吴大医,共同主持,还望二位莫要推辞!” “老夫幸甚之至!” “不光是我们二人,我们将召集天下名医,同为大明医学尽绵薄之力!” 陈实功和吴又可欣然答应。 云逍顿时大喜,等医学实验室和医学院建起来,不出十年,大明的医学水平将会有一次质的飞跃。 瘟疫,这导致大明亡国的祸根之一,再也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方以智朝着人群大声说道:“各位听到没有?家师打算以科学来研究医学,开办医学院,培养更多的医生。不光是疟疾、大肚子病,有朝一日,咱们大明的穷苦百姓,病了人人都有医可治!” 杨汝成正要开口质疑,杨宗周叹道:“这是造福苍生的大德,就不要再多言了。” 此时这位大儒的内心,已经万念俱灰。 到现在,继续跟云逍子辩论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祸害江南百姓数千年、夺走无数人性命的两大恶疾,自古以来的医者无不束手无策,连点门路都摸不着。 云逍子仅仅是用科学造出来一个显微镜,就让医者轻松找到根除的办法。 由此足以证明科学的力量。 还有那化肥、水泥……连刘宗周这花岗岩脑袋,内心的信念也开始出现动摇。书包阁 自己毕生研究的学问,真的是错了! 文震孟等人,都是满脸沮丧,那些年轻读书人们却是兴奋莫名。 以前醉心于风花雪月,过着奢靡的日子,那是因为没事可做啊! 看看人家的科学,不光是一门堪比理学的大学问,居然还这么神奇,这可比玩美女有意思多了。 众多百姓兀自不敢相信,疟疾和大肚子病,竟然一下子能治了! 更为离奇的是,病了人人有医治! 哇!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旁边的人一番询问,这才弄清原委。 此人是吴县一个叫关庙村的人,前年村子里闹大肚子病,他一家七口人现在仅存他一人,整个村子五百多人,连他一起也只有五十九人存活。 “爹,娘,孩儿他娘,还有我那三个苦命的孩儿啊!” 男子越哭越是伤心,闻者无不落泪。 苏州城中的手工业者,多数是附近州县的农民,由于失去土地,或是家乡遭灾,这才进城务工。 这男子的遭遇,他们即使没有经历过,也曾经见过。 心酸之余,人们无不振奋、惊喜,同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让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疟疾和大肚子病,忽然间不用再怕了。 这一切,全都是拜云逍子所赐啊! “云真人,你就是活神仙,我给你磕头了!” “我回去后一定为你立长生牌,天天为你祈求福寿!” “我不是个人,我是牲口啊,之前竟然跟着别人一起编排云真人的不是!” …… 刚开始是几个人下跪,到最后,除了那些读书人、士绅,几乎所有百姓全都面向水榭,虔诚跪拜。 目睹这一幕,王时敏心中一声悲叹。 从今日起,民心,尽归云逍子! 任何谣言,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大民心不可违,大势已去,江南士绅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引颈待戮了。 “都起来吧,我最是厌烦跪来跪去!” 云逍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百姓们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 “我并非是什么神仙,科技也不是仙法,显微镜也并不是神器,这是科学的力量。” 如此难得的机会,云逍自然不忘推销一番。 人们一阵哄笑。 “你不是神仙?我们眼睛又不瞎,还能骗的了我们?” “对对对,我们明白,天机不可泄露,你不是神仙,你是谪仙下凡。” “以后改个名就成了!” …… 云逍一阵无语。 是不是有点宣扬过了? 难道要在大明弄一个全民修仙运动? 陈子龙身旁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朝着云逍拱手大声说道:“学生斗胆,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云真人。” 柳如是继续充当介绍员:“夏允彝,华亭人氏,曾和陈子龙、徐孚远等组建几社。” “请讲!” 云逍点点头,心中一阵感慨。 又是一位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啊! 第393章 科学创造奇迹 夏允彝,字彝仲,号瑗公,松江府华亭人。 明亡后,夏允彝抗清失败,从容自投松塘而死。 他的文学造诣和民族气节,和陈子龙齐名,世称“陈、夏”。 夏允彝有个神童儿子,名叫夏完淳。 他随同父亲一起抗清,兵败为清兵所俘。 洪承畴因其年幼,欲为开脱,夏完淳痛骂不止,从容就义,年仅十七岁。 这是明末最为悲壮的一对父子。 云逍在心中默默说道:“有我在,大明再也不会有这种悲剧出现!” 夏允彝大声问道:“云真人之前说,人人都可以有千里眼、顺风耳,人人都可以翱翔天际,甚至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此言当真?” 众人看向云逍,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云逍笃定地说道:“以我大明人的智慧,只要信奉科学,刚才说的这些,都能够成真!” 人群沸腾起来。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想到昨天云逍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感慨。 云真人从路的那一头而来。 他所说的这些,在世人看来匪夷所思,如同仙法。 在那边,定是极为平常的事物吧! 云逍接着说道:“不过,有的可以很快实现,有的,我们在有生之年也无法看到,需要数代甚至是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方有可能实现。” 夏允彝继续追问:“请问云真人,哪些是现在可以实现的?” 云逍笑了笑,“比如,可以让消息瞬息传递到万里之外,再比如……翱翔于天际!” “消息瞬间传递万里之外,这怎么可能?飞奴传书也不可能这么快!” “人真的能飞天?那不是成仙人了?” “云真人,给我们当场展示一个!” …… 是时候放大招了,给世人一个永世难以磨灭的印象……云逍朝王承恩挥挥手。 王承恩立即朝后面的东厂番役吩咐了一句。 一名东厂番役取出一个烟花,点燃后冲天而起,在空中爆炸开来,声音传遍八方。 众人纷纷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谁知一直看的脖子都酸了,却连根毛都没有。 第395章 云真人有圣人之姿 受到云逍的启发,人们被禁锢的花岗岩脑袋被撬开,展开了无限想象。 只不过,一千个人幻想出一千种画面。 “月亮之上,是否真的有嫦娥?” 方以智问道,很显然,他想到了嫦娥姐姐。 云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莫不是想当猪悟能?”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愣,随即笑得浑身乱颤,众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方以智满脸哀怨,自己是大师兄,不是二师兄啊! 刘宗周一声长叹,随即站起身,艰难地朝外面走去。 科学与理学的首次交锋,理学可谓是一败涂地,连他自己,内心都出现了动摇。 因此刘宗周等人的心情都很沮丧。 不过千万别低估了他们的顽固,也别小看他们的战斗力。 此番回去,定要重整旗鼓,一举将科学封杀!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看着他们,不禁有些忧心。 他们自身就是自幼受儒学熏陶、教育,哪能不明白儒学力量的庞大? 接下来,科学和儒学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激烈的碰撞。 科学要想杀出重围,要走的路不仅艰辛,还很漫长! 这时,云逍忽然说道:“蕺山先生,且留步!” 刘宗周停下脚步。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难道他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刘宗周沉声说道:“云真人这是打算趁热打铁,继续羞辱老夫,然后一举覆灭理学?” 众多读书人露出不忿之色。 再怎么说,刘宗周都是当世大儒,真正的道德君子。 皇帝都亲口赞扬刘宗周为‘千秋间气,一代完人’,天下读书人更是将其奉为‘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今天的辩论,科学大获全胜。 此时还继续咄咄逼人,那就有些过了。 云逍一声轻笑,开口道:“蕺山先生误会了,我素来敬重先生的人品、学问,更不曾有过覆灭理学的想法。” 刘宗周一怔,问道:“那又是何意?” 云逍正色道:“我留下先生,是想与先生共谋救亡图存、匡扶社稷之大计!” 刘宗周等大儒愣在那里。 众人也都是困惑不解,全都懵了。 都把人家给批的一无是处,满头是包。 现在反倒要共谋大计? 刘宗周道:“云真人何意,请明示!” “先生上疏当今陛下说,‘世道之祸,酿于人心,而人心之恶,以不学而进。’。” “先生又称,学术不明、人心不正、带来的是世道随之沦丧,整个国家的生机严重减弱,这是大明最严重的危机。” “先生所说的这些,我深为赞同。” 云逍这番话倒不是假话,而是由心而发。 刘宗周主张通过后期的学习,去除内心的邪念,这一点云逍却不敢苟同。 指望用道德教化,去改变一个人的品性? 云真人还是觉得,用嘴巴,远没有用刀子有效。 “果真如此?” 刘宗周藏在衣袖中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本来已经对自己的信仰和学问,产生了动摇。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竟然得到了云逍子的首肯! “我大张旗鼓宣扬科学,并非是要推翻儒学,也不是全盘否定理学。恰恰相反,我是要弘扬儒学。” “科学是经世致用之学,理学是道德性命之学,二者并存,相辅相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大明摆脱危困,国富民强。” “二者缺其一,大明难以摆脱覆灭之危。” “蕺山先生,以为如何?” 云逍神色、语气都是十分诚恳。 理学门徒遍及天下,掌控着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大明人的脑袋。 科学刚问世,就跟人家死磕,二十年的脑血栓也不会去干这样的事情。 况且从汉儒以来,儒学就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真正干起来,即使是崇祯,也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再说了,大明如今奄奄一息,在来一场思想领域的内斗,最终结果只能是亡的更快。 暂时打不过,又投鼠忌器,再加上云逍也没想过要跟理学开战,那就讲和,联合敌人,成为自己的助力。 刘宗周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领袖,搞定了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刘宗周陷入沉思当中。 从内心来讲,他极其反对这样的‘刑名之术’。 历史上,大明亡国后,刘宗周总结崇祯亡国的原因有四条,其中第一条就是‘治术坏于刑名’。 然而他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力量,化肥、显微镜、热气球,让他不得不承认,如今大明要想摆脱困境,不得不依靠科学的力量。 况且云逍所说的内圣与外王病重,这番理论也让刘宗周深为触动。 因此对于云逍的提议,不得不认真思考。 薛国观眼看刘宗周这老顽固被说动,不由得一声赞叹:“云真人,果然是圣人也!” 张国维连连颔首:“本官还真担心,云真人推行科学,会极力主张灭儒,最终不免会两败俱伤。现在看来,本官还是小看了云真人啊!”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圣人的手段,又岂是我辈所能揣摩?” 云逍见刘宗周已经动心,继续趁热打铁: “先生说,‘人心日下,士习日险’,我深以为然。” “因此我有一个想法,请先生主持,为天下官员、士绅、读书人、商人乃至民众立下一个道德准则规范。” “官有官德,士绅有士德,商有商德……天下人若是能依照道德准则来行事,何愁人心不正,纲纪不振?” 说到这里,云逍不禁想起指那个啥为那个啥。 一番话,让很多真正的道德君子无不精神大振,甚至有人忍不住击掌叫好。 刘宗周目光炯炯,盯着云逍:“果真如此?”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向道祖发誓!” “可!” 刘宗周欣然应承下来。 云逍所说的这种社会状态,不正是自己毕生追求的吗? 他有当今天子支持,又有科学这个利器,有他极力推动,未必不能达到这种理想的社会状态。 “云真人有圣人之姿,大明有云真人,社稷之幸,苍生之幸!” 刘宗周朝着水榭长身一揖,然后飘然而去。 我儿有大帝之姿……云逍嘴角抽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心情大悦。 第396章 秋后算账,江南三大害 王时敏等士绅目瞪口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浓眉大眼的刘宗周,竟然也跟妖道同流合污了! 你可是我们搬来的靠山啊! 就这样跟敌人厮混到一块儿,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愣了半晌。 王时敏一声长叹:“罢了,大势所趋,我们还是不要去做那螳臂当车的事情了!” 士绅们一阵悲叹,心情都是无比沉重。 专门设计了这场辩论大会,本打算从大义的高度,来压制云逍子。 哪能想到,最终竟然成了科学推广大会。 连刘宗周这大儒都‘叛变’了。 百姓们也全都被蛊惑了。 就连大批的读书人,都被云逍子鼓吹的‘科学’所打动。 现在士绅失去了大义。 云逍子手中又握有权力和刀子。 士绅们除了引颈待戮这条路之外,还能咋办? 董其昌看着愁眉苦脸的士绅,忍不住想要骂娘。 董家几乎被这妖道抄没,现在反倒还欠着他一笔赌债。 该哭的人是我好不好? 一名富商看到王时敏等人已经准备退缩,一声冷笑:“一群没骨头的东西!江南士绅怕了这妖道,我闽商,却是不怕!” 此人名为李国助,提到这个名字,也许知道的人不多。 然而提到他的父亲李旦,但凡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旦,是大明后期继汪直之后的又一位海上霸主。被西洋人尊称为“captainchina”(china船长)。 就连郑芝龙,都是李旦的义子。 李旦乃是福建人,趁隆庆开海之后的开放政策,成为了海上商人,随后拉起自己的队伍,以小日子岛和小琉球为根基,亦商亦盗。 其商船遍布南亚、东南亚和东亚海,势力之大,不弱于当然的海贼王汪直。 天启四年,大明水师与荷兰战舰在澎湖大战,正是李旦从中调停,最终让荷兰人撤出澎湖。 李旦死后,李国助就全盘接掌了他的家业,如今名为闽商之首,实则却是把持大明东南地区海上走私的巨头之一。 士绅们连连被云逍挫败,已经萌生退意,可李国助等富商,却是无所顾忌。 毕竟士绅的根基在陆地上,而这些靠海上走私的富商,根基却在海上,自然是不惧云逍这个浙直总督。 士绅、读书人们正要离开。 云逍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声冷笑。 摆了这么大的阵仗,输了就想拍屁股走人? 云真人的心胸,可不怎么开阔。 况且这些士绅、生员,跟刘宗周等大儒还不同,他们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 云逍忽然开口道:“董老大人,且留步!” 董其昌停下脚步,硬着头皮问道:“云真人有何指教?” 云逍问道:“我与董祖京有过赌约,并且签下了文书,如今他输了,那笔二十万两银子的赌债,什么时候给我?” 董其昌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咬牙说道:“犬子与你的赌约,老夫认了,可赌约明明是十万两,何曾有二十万?” 云逍露出诧异之色,“当时我将一张十万两银子的会票,当众押在董祖京的手里,再加上他输的,不正好是二十万吗?” 董其昌道:“犬子被水匪掳去,会票也被毁掉,这事你早就知道。那十万两银子,以云真人的身份,自然是能够从钱庄中兑取,现在却向董家逼要,未免欺人太甚!” “我为什么要出面,向钱庄要钱?难道我的面子,就不值钱?” “半个月内,我要拿到二十万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云逍淡然一笑,从容坐回远处。 落水狗不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董其昌只是个引子,整个士绅阶层才是目标。 “云逍子,你仗势欺人,魏忠贤的下场,就是你的来日!” 董其昌指着云逍,一阵咬牙切齿。 上次董家被勇卫营洗劫,他就一病不起,这次来苏州也是抱病前来,本打算看云逍狼狈收场,顺便赖掉赌债。 此时急火攻心,顿时一口气不顺,两眼一翻,当场昏厥了过去。 董其昌在江南声名远播,并且为人十分圆滑,故交、弟子遍地。 众多士绅、读书人目睹他竟然被整成这个样子,云逍依然不肯罢休。 一个个都是兔死狐悲,满心怨愤。 第397章 管杀还要管埋? 生员,俗称秀才。 他们属于士绅的最底层,却又有别于士绅。 他们的特权、地位,远没有举人、官绅那么高,然而数量极为庞大,危害也是极大。 此时江南的生员,实际上真正并没有在府、州、县学读书。 他们整天干的事情可多了,哪有时间去学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云逍冷冰冰的目光,从众多读书人身上掠过,漠然开口: “天下之出入公门,干扰阻挠官府行政,是你们!” “倚势身份,横行乡里者,是你们!” “与胥史沆瀣一气,甚有身自为胥史的,是你们!” “官府但凡稍有不如意的,则群起而哄者,是你们!” “把持官府之阴事,包揽词讼,是你们!” “稍微对你们略施薄惩,你们就说是杀士、坑儒!” 众多读书人感觉像是所有的阴私,全都被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无不冷汗淋漓。 后方的百姓,齐声叫好。 “说的好!” “我们可被这些牲口给祸害坏了!” “云神仙,替老天爷收了这帮祸害吧!” …… 张国维叹道:“江南三大害,也只有云真人能看的如此透彻,也只有他能当众说出来。” 薛国观冷哼一声,“三害不除,江南永无宁日!” 王承恩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咱家可是最喜欢为民除害了,嘿嘿……” 张国维摇头说道:“两百多年下来形成的积弊,又哪有那么容易好解决?” 薛国观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张国维说的是大实话。 胥史、士绅、生员,是大明基层的根基。 如今却变成了三大害,不除,大明这棵大树迟早会枯亡。 动手吧,又会伤及大明的根本。 难啊! “你们,就如同这吸血虫一般,贪婪吸食民脂民膏,腐蚀我大明根基!” 云逍站起身来,抓起显微镜旁一个装有吸血虫成虫的玻璃瓶,声色俱厉。 众多士绅、生员,感到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无不两腿打颤,一阵阵心惊肉跳。 “除掉你们这三大害,才能政通人和,百姓才有个活路,江南才会有朗朗乾坤!” “朝廷、官府动不得你们,我来,朝廷和官府不敢杀人,我来杀!” “即使背负一个杀士坑儒的千古骂名,那又如何?” 云逍杀气腾腾地说道,随即将手中的玻璃瓶狠狠地扔出,落在王时敏等士绅身前。 扑通!扑通! 很多生员再也无法承受,直接跪在地上。 士绅们虽然没有生员们那么不堪,却个个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后方的那些小民,何曾见过这些人如此狼狈,无不大呼痛快。 柳如是和董小宛看着云逍,满目都是痴迷与崇敬之色。 小道士,威武! 这才是真男人,真豪杰! 李信的性情豪放,云逍的一番话,正是对他的胃口,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剑柄,想要拔剑杀个痛快。 “今天是科学问世之日,因此我不想杀人。” “回去好好读一读圣贤书,看看圣人是怎么说的,以后该怎么做人!” “从即日起,还不知收敛,自有重典严惩。再跟之前那般,妄图对抗官府政令,我不介意,在江南杀个血流成河!” 云逍冷哼一声,丢下杀气腾腾的话语,大袖一挥,朝水榭外走去。 众多士绅、生员,如蒙大赦,全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来还是回去洗干净了,等着被云逍子从身上刮上一层肉来吧! 这位,可真的是敢杀人的啊! 云逍走到潭边,这时一名举子忽然大声说道:“云真人且留步,容草民说几句话!” 云逍眉头一皱,举目看去,见是夏允彝,点点头:“请讲。” “谢云真人!” 夏允彝大喜。 他斟酌了一下,然后朗声说道:“江南士绅、举子、生员,之所以会成为云真人所说的‘三大害’,其实另有原因。” “哦?” 云逍顿时来了兴趣,“有什么原因?” 夏允彝苦笑道:“江南的生员,实在是太多了!” 云逍一愣,随即醒悟了过来。 薛国观、范景文等朝廷大佬,以及很多有识之士,也都明白夏允彝说的是什么意思。书包阁 “我大明一改宋元之风,多数书院转向科举,私学与科举并为一途,使得文风大盛。” “如今我大明,平均每县有生员、举子三百左右,而江南繁剧大县,往往在千人以上,可谓人文荟萃。” “然而读书人多了,也成为了一大祸患!” 夏允彝侃侃而道,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众人一阵骚动。 “不是读书人越多越好吗,怎么多了,反倒成了祸患?” “脑袋不够用了,有谁能解释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像有点道理,可就是说不出道理在哪里。” …… 云逍摇头一笑,叹道:“狼多肉少,人才过剩!” 夏允彝的话,不无道理。 江南经济居全国首位。 经济的发展,城镇的繁荣,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且不说家境富饶的官僚、地主。 即使仅有‘薄田十余亩的力耕之家’,也都竭尽全力要让自己的子孙入泮读书,冀望他们跳跃龙门。 生员举子众多,本来是文化繁荣、国家有望的象征。 约占全国人口千分之五的生员,也应该是一种极可贵的人才资源。 然而恰恰相反,江南的生员、举子以及士绅,反倒成了公害。 如今的人,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做官! 传统社会官僚政治体制和思想文化观念,生员们只能走科举当官这一条路。 然而整个大明,光是生员,就有五十万之多啊! 哪有那么多的官位,给他们去做? 于是乎,大明就出现了一个奇葩现象。 人才过剩! 人才济济,成了"人才挤挤"。 大量生员屡被摈斥于仕途之外,除了祸害地方,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夏允彝向云逍躬身一拜,大声说道:“云真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恳请真人,为江南士子指一条出路!” 云逍笑了笑。 这个夏允彝,还真是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光要管杀,还要自己管埋啊! 第398章 董肉,我之最爱也 夏允彝的一番话,引起了众多生员、举子的强烈共鸣。 其实大明的读书人,自幼受孔孟之道熏陶,潜意识里都有一个道德规范。 奈何现实,他太残酷了啊! 十年寒窗,读书为什么? 说冠冕堂皇一点,是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句实在的,无非就是图个功名富贵。 然而最终能够金榜题名中进士做官的,又能有几人? 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都不为过。 读书人身份尊贵,中不了进士当不了官,又不愿意自降身份,去做工、务农、经商。 那也只能利用自己的知识,去走歪门邪道,祸害寻常百姓。 这就是如今江南士子的真实处境。 薛国观思索良久,最后摇头苦笑:“这举子所言都是实情,却无解,难办啊!” 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那么多的官位来,安置这么多的生员、举子。 让他们改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理念早就根深蒂固。 让读书人去从事其他行当,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张国维也跟着连连摇头。 他在地方为官多年,当然知道士绅、生员的害处。 读书人的毕生精力,都消耗在毫无意义的举业文章上。 这就跟做生意一样,都有一个‘子母相权’的心理,我投资了,就要连本带利捞回来。 生员、举子们当不了官,也只能想尽千方百计去捞钱。 在利益的驱使下,圣贤书上学到的东西,早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这也是大明吏治败坏,贪官越来越多的原因。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除了一手用重典惩治,一手用教化在思想上约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然而无论是重典也好,还是教化,都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王承恩笑道:“有云真人在,你们瞎操个什么心?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云真人?” 薛国观等人又是一阵苦笑。 这位王厂督,对云真人的崇信,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 云真人即便是圣人,也有难解的事情啊! 要是圣人能够无所不能,孔子当年游说列国的时候,也不会颠簸流离,惶惶如丧家之犬了。 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云逍站在那里,沉吟片刻,朝夏允彝说道:“此事,正好来验证一下科学的力量,就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生员过多的问题。” 夏允彝一愣,“科学?以科学能解决这一难题?” 众多读书人都是错愕不已。 科学不就是制造显微镜、化肥、热气球之类的神器的吗? 还能拿来解决政务? “水泥、化肥,显微镜、热气球,都属于自然科学,只是科学的一部分。” “用科学同样可以解决社稷民生,江南生员过多的问题,正是属于社稷民生,为何不能解决?” “你若是有兴趣的话,邀上几位志同道合的,三天后到我的居所,我来教你们如何运用科学,来解决这样的难题。” 云逍对夏允彝说道。 想来云真人也是可怜。 其他穿越者,虎躯一震,天崩地裂,什么事都迎刃而解。 轮到自己,屁事却这么多……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好在云真人不光长得帅,同样也是才华横溢,这点事还难不住他。 等这一波操作下来,又会斩获一大批科学门徒。 顺带还解决了江南生员的问题。 一个石头干掉两只鸟,完美! 夏允闻言,彝顿时大喜。 众多读书人一阵议论纷纷,一个个满心都是好奇、期待。 云逍一行离开月儿潭。 上了马车,云逍的屁股一落座,整个人都快要瘫了。 从早上说到到现在,表面上看从容不迫、风轻云淡,可真的是累啊! 即便是生产队的驴……不,后世的苦逼作者,都没这么累,生产队的驴最起码没人寄刀片。 柳如是和董小宛也跟着上了马车。 看到云逍疲惫地靠在那里,柳如是一阵莫名心疼。 正要上前去,却又停住,朝董小宛使了个眼色。 董小宛当即会意,红着脸坐到云逍的身旁。 有些生硬地将云逍的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用一双柔荑,有些笨拙地帮他按摩着脑袋。 这小女人做的一手好菜,绣的一手好花红,却不是个按摩的料。 按了一会儿,云逍忍不住说道:“好了,不用再按了。” 董小宛小心地问道:“我按的没有柳姐姐的好吗?” “那倒不是。”云逍幽幽说道,“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虎皮肉。” 这是实话,感觉脑袋躺在砧板上……小女人太紧张,腿太硬,手法也像是在切猪肉。 柳如是一阵“咯咯”乱笑。 “那晚上给你做虎皮肉。” 董小宛俏脸通红,轻声说道。 “董肉,我之最爱……” 云逍嘟囔了一句,不久鼾声响起。 董小宛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 回到周氏园林,董小宛精心准备了一桌菜,还有一坛江南有名的三白酒。 云真人今天也是累坏了。 喝了十几小杯,就进入到贤者模式,被柳如是搀扶回房,然后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之中,云逍做了个梦。 梦境中,他走在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以前显然是无人走过,云逍也感到很陌生。 道路泥泞、湿滑,一步一滑,走的十分艰难。 不过云逍还是锲而不舍地行走着。 渐渐地,道路越发泥泞,却也随之变得通顺。 云逍想到了后世网络上流行的一个词。 润! 与此同时。 柳如是卧房中。 小女人舒舒服服地躺在蚕丝被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替我分担了。” 接着又想到青牛精白天累坏了,晚上又这样操劳,会不会累坏了? 随后却又想到青牛精的可怕,她又情不自禁地替姐妹担心起来。 就这样,柳如是开始患得患失。 董小宛房外的屋檐下,有一张蜘蛛网。 一只大蜘蛛,正趴在剧烈动荡起伏的蛛网上瑟瑟发抖着。 没错! 就是那只小蜘蛛,如今它已经长大成人了。 此时的经历,勾起了它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恐惧。 自己都搬家了,又过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 这日子也是没法过了! 第399章 神仙镇妖魔 第二天。 苏州城,乌鹊桥。 一名年轻的读书人,正手捧着一张《大明日报》,摇头晃脑地大声地读着。 旁边围着一大群百姓,竖着耳朵听着。 自《大明日报》在江南发行以来,这一幕在苏州城很常见。 前些日子,由于读报人受到威胁,导致《大明日报》中断了几天,苏州街头没有了这一幕,反倒让人不适。 今天的报纸对昨天在金泾湖中发生的事情,进行了长篇累牍报道。 很多百姓其实昨天去过金泾湖,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此时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叫好鼓掌。 几名身穿道袍的男子途径这里,在人群外驻足。 其中两人,正是方以智和李信。 另外是还有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和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中年男子是方以智的至交好友,名为瞿式耜,苏州府常熟人氏。 此人曾师从钱谦益……水太凉号称文章冠绝天下、诗坛盟主,弟子遍及江南。 瞿式耜本来任户科给事中,由于受到钱谦益的牵连,加之他自身又是入了教的天主教徒,因此在年初的时候被罢官,现在居家读书著述。 那名年轻人,则是瞿式耜的学生,名叫张同敞。 方以智道:“起田兄,昨天云真人在金泾湖传道,展现科学之力量,现在你总该打消成见了吧?” 瞿式耜冷笑道:“哗众取宠罢了,正如刘宗周所言,都是刑名之术,小道耳。” 老师钱谦益下狱,自己又因此被罢官,瞿式耜自然而然地对云逍这个罪魁祸首,抱有极深的成见。 方以智曾多次跟他辩论过,却怎么也难以说服他。 李信被激怒了,“云真人推行的科学,才是解大明危困唯一良方,你却执迷不悟,简直是迂腐之极!” 方以智摇头苦笑。 他的这个好友,属于犟驴型的,一旦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同敞对李信怒目而视,“休得对我老师无礼!” 这年轻人,出身可不简单,张居正的曾孙。 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直到明天启二年,明朝廷才给张居正平反。 张同敞此时还是白身,拜在瞿式耜门下,性情跟李信相仿,这一路上二人没少杠。 瞿式耜朝弟子摆摆手,说道:“云逍子所谓的科学,若是真的解决了夏允彝提出的难题,那我才相信这科学还有点用处。” 方以智趁机说道:“夏允彝、陈子龙等人相约,大后天会去拜会家师,起田兄何不一起见识一下科学的力量?” 瞿式耜道:“正有此意!” 李信冷笑道:“到时候,到时候就怕某人心服口不服!” 这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埋怨,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射雕英雄传》呢?为什么没有?” “不是说好了连续更新五章的吗,为什么一章都没有?” “神仙竟然也会骗人,什么世道啊!” “这附近哪里有卖菜刀的,给神仙送过去!” …… 方以智等四人离开人群,来到一个早点摊子。 刚坐下,一名身穿皂衣的捕快来到早点摊子前,“来一碗鸭血粉丝,一笼包子!” 摊主心中直骂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取了早点,放在捕快身前,“李爷,你慢用。” 捕快问道:“多少钱?” 摊主一愣,随即连忙赔笑说道:“李爷说笑了,你能在小人这里吃东西,那是给小人天大的脸面,哪敢问你要钱?” 不是不要钱,而是不敢要,要了之后,以后这早点摊就没办法开了啊! 捕快怒道:“吃东西不给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摊主:这话说的,好像你啥时候给过钱似的! 谁知那姓李的捕快却掏出一把铜钱,丢在桌子上。 其他吃早点的客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胥吏吃东西,居然还给钱? 这可是天下奇闻! 摊主哪里敢收,连忙推辞。 那捕快说道:“你是打算让我掉脑袋是吧?让你收就收着,啰嗦什么?” 瞿式耜和张同敞大为困惑。 等捕快吃完早点,离开摊子,食客们一阵议论纷纷。 “官差居然掏钱吃东西?”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谁知道这是出了啥大事了吗?” 一名食客说道:“昨天金泾湖的事情,你们居然不知道?” 其他客人纷纷看向这人,方以智等人也都竖起耳朵。 一人问道:“昨天金泾湖的事情,哪个不知道?可这跟胥吏有啥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 那食客满脸得意,侃侃而道。 “云神仙将胥吏、士绅、生员,列为江南三大害,并亲口说了,要铁了心收拾他们,免得他们再祸害老百姓。” “云神仙的科学,不光是能呼风唤雨,让人变成千里眼、顺风耳,不出门就能知道哪些人干了什么事。” “那些士绅老爷们,云神仙都敢动手杀,申家公子的脑袋,如今还挂在城门头上呢,这些胥吏哪里还敢跟以前那般嚣张,肆意盘剥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然后议论纷纷起来。 摊主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老天爷,这真的是要变天了,咱们这些苦哈哈,也有不受欺负的一天?” “那可不是?” 那食客极为健谈,继续说个不停。 “你们去花街柳巷去瞅瞅,还有几个士绅、士子们敢去那里?” “苏州府学里面,十几年都不曾有生员去读书,现在你们去看看,一个不漏的全都去了。” “这还不算是离谱的。” 食客越说越是兴奋,吐沫星子乱飞。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赶着马车拉着一车货,不小心冲撞了胡家老爷的轿子。” “这要是放在以往,我不光是一车货保不住,还得吃一顿鞭子。你们猜这次怎么着?” “胡家老家不光没找路数,反倒让家丁帮我把散落的货物,帮忙装上车。” 众人一阵惊叹。 那食客叹道:“如今咱们苏州城里,有神仙镇着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祸害人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方以智看着神色不定的瞿式耜,笑道:“起田兄,如何?” 瞿式耜淡淡说道:“不如何,江南的歪风,杀的了一时,杀不了一世,等云逍子一走,还是原来一个样。” 方以智呵呵一笑,“你能想得到,家师还想不到?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第400章 李香君?云真人绝不当马! 苏州府吴县,有一个叫做三汊的小村落。 五六个顽童,正光着屁股在一处沟塘中摸泥鳅。 一边摸着,一边唱着童谣。 “天雨绵,民起怨,江南地,事必变。” “掐一掐,算一算,谪仙只有一月半。” …… 这样的一幕,在江南十分常见。 顽童们传唱的的童谣,也早就已经传遍江南各地。 这些顽童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这些天也都一直这么唱着。 顽童们正玩得不亦乐乎。 从沟边突然响起一声晴天霹雳一般的怒喝:“别唱了,都给老子住口!” 顽童们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着沟边一名农夫。 这农夫是其中一名顽童的父亲,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今天怎么就变得跟凶神恶煞一样? 农夫指着顽童们喝道:“那里面有蛊虫,都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顽童们吓得屁滚尿流,慌忙从沟塘里爬出来。 “以后再也不能去这沟塘里耍了,听到没有?” 农夫指着沟塘,满脸惊恐,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一名顽童问道:“爹,为啥不能去了?” “神仙说,这里面有蛊虫。” “蛊虫是个什么东西?” “神仙说了,那虫子叫吸血虫,只能用仙器才能看得到,钻到人的肚子里面,就会得大肚子病!” 提到大肚子病,几名顽童吓得脸色惨白,惊恐万状。 一名顽童结结巴巴地问道:“爹,娘的命不是瘟神给招走了,怎么成了虫子?” “神仙的话,还能有假?” “昨天两位神医亲自验证,村子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当然是真的了。” “还有,以后不准喝生水!” 农夫千叮咛,万嘱咐。 顽童们看了一眼沟塘,一阵不寒而栗,对农夫所说的‘神仙’,满心都是敬畏。 农夫又嘱咐道:“还有,那些个童谣,也都不能再唱了,一个字都不能再说。” 他儿子不解地问道:“爹,这童谣不是村子里的王秀才教的吗,之前你都说编的好,现在怎么就不让唱了?” “那是爹糊涂,不清楚这些童谣是啥意思,今儿个才知道,那是骂神仙的啊!” “这位神仙,可是专门下凡来救咱们穷人的。以后可千万别再唱了,会被天打雷劈的!” 顽童们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心中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这样的一幕幕,在江南各州县,各个村镇,先后上演着。 …… 随着金泾湖传道的事情,传遍江南各地,之前的种种流言、谣言,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逍的神仙之名,以及他推崇的仙法……神仙称那叫做‘科学’,变得家喻户晓。 关于预防疟疾、吸血虫病的有关方法,也在短短时间内妇孺皆知。 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奇事。 阮大铖‘投江自尽’后,由于这时候讲究一个叶落归根,因此好友马士英特意安排家丁,租船护送他的灵柩前往怀宁(安徽)。 谁知船行驶到半途中,船家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上了一趟岸,回到船上后,死活不干了,让马家的家丁把灵柩卸到岸上去。 加钱? 加钱也不干,那不是钱的事情。 阮大铖编排戏文,辱骂神仙,被神仙派水鬼勾走了他的魂。 运送他的灵柩,这要是被神仙怪罪下来怎么办? 船家死活不答应继续运送灵柩,甚至威胁要将灵柩丢到水里,马家的家丁不得不忍气吞声,将灵柩就近卸到岸上。 上岸后,家丁找人帮忙运送灵柩,从陆路到怀宁。 谁知道一听说是阮大铖的灵柩,给再多的钱也没人干。 无奈之下,马家的家丁只得将阮大铖就地火化,装进坛子里送回到怀宁。 当然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也就是让人们多了一个饭后的谈资。 云真人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在意什么。 身在苏州的云真人,正生气着呢! 睡着觉,做着美梦,谁知道睁开眼睛一看,竟然被麻匪给……不,身边睡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要是放在后世那些没底线的读者身上,估计嘴巴都会笑歪了。 可云真人又岂是那样的人? 看到楚楚可怜的董小宛,云逍又不能发火,反倒要再次抚慰……别想歪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很常规的抚慰。 至于柳如是……整个早上都没敢在云逍面前露头。 等待云逍的,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不计其数的人,堵在园林大门口。 当然不是来示威的,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堵浙直总督的门。 他们是来拜师的,口口声声说,要拜入科学门下,学习科学。 云逍哪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这些人当中,真正跟方以智、宋应星一样痴迷科学的没几个。 多数是看到了平步青云的机会,想借学科学之名,攀上云逍这棵参天大树。 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出于好奇。 云逍自然是懒得理睬这些人,任由他们在门口守着。 下午的时候。 云逍正在园林的小湖边垂钓,柳如是来到湖边。 看到这妖精一副任君惩罚的样子,云逍肚子里窜起一股邪火,没好气地说道:“又打算给我介绍哪个女人?” 柳如是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次是李香君。”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就这么随口一问,她竟然真的又给弄了一位来了。 真当贫道是那种有特殊能力的马了? 怎么不把八艳全都聚齐了? 柳如是赶忙解释道:“李香君跟媚香楼的当家人李贞丽一块儿来的,说是有要事跟你相商。” 云逍一怔,随即一声冷笑:“是来商谈花魁选拔的事情?” 早在一个多月前,云逍就准备在秦淮河举行一次花魁选拔,赚上一笔银子用于赈灾。 柳如是原本跟南直、浙江各大青楼的当家人把事情都给谈妥了。 谁知道,由于士绅们从中作梗,导致事情泡汤了。 按照士绅们的说法,先给云逍上几道开胃菜。 后来云逍一直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没想到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401章 现在想舔了?给你机会! “正是。” 柳如是点头说道:“这次她们后面的人发话了,打算全力支持花魁选拔的事情,就等你点头了。” “士绅们,现在才想到服软?” 云逍一声嗤笑。 先是兵变、哄抬粮价,接着又是又是童谣、戏文,昨天还专门搞了个文会唱对台戏。 搞一次花魁选拔,就想求放过? 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柳如是道:“那我这就去回绝她们。” “士绅们打算送银子赈灾,为什么不要?” 云逍摆摆手,“去告诉她们,花魁选拔的事情可以继续搞,不过条件要改一改,除去一应开销,赚到的所有银子,她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况且是用来赈灾的银子。 按照柳如是之前跟她们商量好的,等花魁选拔之后,赚到的银子,要分给她们三成,毕竟那些青楼也是出人出力。 不过现在想跟着赚钱……门儿都没有。 报酬? 让云真人白嫖,这该是多大的荣幸? 这样的报酬够不够高? 至于等花魁选拔,赚了银子之后……该怎么收拾士绅,还是怎么收拾。 “奴家明白了。” 柳如是之前为了花魁选拔的事情,也是憋了一肚子大火。 这次终于可以出口恶气,心里自然是畅快的很。 “你不去见见她们吗?” 柳如是一声娇笑。 然后谆谆善诱:“李香君的艳名,在秦淮河无人不知,李贞丽今年也才是二十出头,前几年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 不等她说完,云逍冷冷说了一句:“晚上到我房里,好好解释一下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啊!” 柳如是的俏脸一白,然后怯怯地说道:“奴家,奴家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要不,我把小宛妹妹叫着一起?” 这主意不错……云逍满脸怒意,冷冷说道:“我是那种荒淫的人?” “人家知道错啦,晚上任你怎么惩罚都成!” 柳如是一阵轻笑,凑到云逍身前,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第402章 鞭辟入里,党争根源 李贞丽赶忙说道:“所有开销都算我们的,赚的银子,也一两都不收。” 柳如是道:“那成,就按这个章程来办。” 李贞丽顿时大喜,拉着柳如是,好一阵感恩戴德。 临走时,李贞丽提出让李香君留下来陪二人一段时间。 柳如是婉拒。 这哪里是要陪我们,分明是馋我家道士的身子! 虽说青牛精不怕田多,可也不能是块田就耕,要是心花了,自家的田给荒废了怎么办? 送走两个女人。 董小宛紧张地问道:“他,他没说什么其他的吧?” 柳如是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他让咱们两个,晚上过去侍寝。” “啊!” 董小宛顿时一个哆嗦,花容失色。 柳如是又是一阵‘咯咯’直笑。 …… 时间一晃,到了三天后。 今天是云逍接见夏允彝等人的日子。 如何解决江南生员过多的问题,是关系国本的大事。 再加上好奇云逍所谓的‘科学’,如何解决这一难题,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等人早早来到园林。 “江南生员数量众多,终日无所事事,为祸乡里。解决了这一难题,江南积弊可去大半!” 提到江南的生员,张国维颇为感慨。 云逍摇了摇头,说道:“生员,何止只是为害地方?江南的生员,还关系到大明的存亡啊!” 几人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范景文不解地问道:“生员的问题虽大,却只是江南一地的事情。云真人此言,是否过了?” 云逍笃定地说道:“贫道所言,不仅不为过,反倒是说轻了。” 几人见他说的郑重,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薛国观拱手道:“还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朝身后侍立的秘书说道:“将今天的谈话,以及等会儿与夏允彝等人交谈的过程,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一身道袍的柳大秘应承下来,前去书房取来笔墨纸砚。 接着云逍对王承恩说道:“稍后你加以整理,陈奏陛下。” 王承恩忙道:“是!” 薛国观等人还是第一次见云逍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一件事。 几人不得不高度重视,同时也越发的好奇。 “学而优则仕!” “自从有科举以来,生员只有‘科举、仕途’这一条路可走。” “通往仕途的道路只有一条,人却越来越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只能局促拥挤于一路。” “绝大多数人,在科举上蹉跎一生,甚至为害地方,成为三大害之一。” 说到这里,云逍一声叹息。 大明庞大的生员队伍,原本应该是一种极可贵的人才资源。 无数士子的睿智才识,结果被磨灭在毫无意义的八股举业上,对自己,对国家,毫无任何益处。 不仅如此,人才过剩,还成了蚕食国家根基的蛀虫,着实可叹。 云逍接着说道:“江南生员之害,还只是表象而已。还有更为严重的问题,隐藏在暗处!” 薛国观皱着眉头说道:“这点下官倒是不曾思虑过,还请云真人指教。” 张国维和范景文摇摇头。 何止是薛国观,朝中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云逍问道:“一场乡试入举,能有多少?” 薛国观答道:“无出百名以上。” 云逍又问:“会试呢?” “会试一场济济三榜,也大致在二三百左右。” “区区两三百人,对大明五十万生员,无异杯水车薪,难解久渴。这就势必造成科举方面的竞争异常激烈。” 薛国观想到自己踏上仕途经历的惨烈厮杀,不由得一阵心悸。 云逍又道:“更为严重的是,随着竞争愈演愈烈,发展到如今,科场的竞争已经不纯粹是个人间的命运之战,更是扩大到集团间的厮杀肉搏。” 薛国观等人恍然大悟,随即神色大变,脱口道:“党祸!”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从万历到天启,直到前两年的残酷党争,自然是记忆犹新。 只是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党争的根源,竟然会是在这里。 “不错!” “江南士大夫结社之风极盛,他们所谓的‘以文会友’,都与科场角逐紧相攀援。” “结社,又演变成为结党,进而引发科道攻讦,内阁纷争,将整个庙堂搞得乌烟瘴气。” “这,就是大明亡国之根源啊!” 云逍一番分析,然后扼腕长叹。 谁都知道大明亡于党争。 可不知道的是,亡国的真正根源,却是科举和选官制度,已经不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 因此造成士大夫之间的内讧,消耗了大明的国力,导致大明这座大厦轰然倒塌。 薛国观、张国维等人冷汗淋漓,王承恩也是脸色苍白。 柳如是骇然看着云逍。 小道士不仅能洞悉天下事,竟然还能够鞭辟入里,直指本质。 大明如今的朝政纷繁复杂,各种沉疴杂乱相生,即使是皇帝、辅臣,也很从中难理清头绪。 此时竟然被他一语道破天机。 不愧是我家小道士啊! 半晌。 “多谢云真人点拨,下官如醍醐灌顶!” 薛国观站起身来,拱手称谢。 张国维、范景文也都是又敬又服。 范景文叹道:“云真人若是为官,必定是千古名臣!” 云逍摇头一笑,哪里会把这话当真。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 自己不过是多出了几百年的知识,又站在历史的高度,这才能看得这么清楚。 后世网文看得多的帅逼读者,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做到。 真的要是当官,分分钟就被人给玩死! 薛国观问道:“敢问云真人,何解?” 云逍说道:“等夏允彝等人来了,我再细说。” 薛国观等人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不多久,杜大寒来报,方以智、李信,以及夏允彝、陈子龙等十余人来拜。 “来了这么多人?” 云逍颇为意外,“也好,正好给他们好好地上一课!” 来的都是江南士子当中的精英,大明政坛未来二十年,他们就是主角。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忽悠……不,推广科学,就从这些年轻人开始。 第403章 统计学,政治算数? 云逍将接见夏允彝等人的地点,放在园林中的一片竹林中。 来的有十几人,围坐成一圈。 凉风习习,边聊边品尝着瓜果、甜点,倒也十分惬意。 大明言路开放,江南士子又以敢言敢做而著称于世。 加之云逍有意营造宽松的气氛,因此众人面对云逍以及薛国观等重臣,在最开始短暂的拘谨、紧张之后,很快就放开了。 云逍淡然坐在那里,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看着那一张张或稚嫩、或老成的脸,云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彪炳史册的名字,一时心潮起伏,感慨连连。 陈子龙、夏允彝,几社创始者,复社骨干,为国尽忠的抗清英雄。 瞿式耜、张同敞,拥立永历帝,据守桂林,屡次重创建奴。 后来,在永历帝以及守城将士不战而逃的情况下,师生二人宁死不逃,慷慨赴死。 瞿式耜留下千古名句:‘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其弟子张同敞,张居正曾孙,临死前大声言道:“决哉此行!我死后当为厉鬼,为国杀虏击贼!” 大明的忠烈,何其多! 更让云逍最为惊讶的,还是那个有些老成的年轻人。 黄宗羲! 这位可是九州思想启蒙之父啊。 他也跑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云逍看向夏允彝,忍不住问道:“你的儿子,叫夏完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以前上学的时候,云逍曾经在课本上学过夏完淳的《别云间》。 十四岁随父起兵抗清,十七岁英勇就义,云逍读到他的生平事迹,不由得热血上涌,对其敬佩万分,同时又酸楚欲绝。 此时见到夏允彝,这才有此一问。 夏允彝一怔,答道:“草民尚无子嗣,若是今后有子,就叫夏完淳,多谢真人赐名!” 云逍这才想起,夏完淳应该是明年才出生。 想了想,云逍说道:“等夏完淳明年出生后,抱来让我看看,等他到了读书的年纪,再送到我这里,我亲自教导,不知意下如何?” 夏允彝心中一阵骇然。 他的妻子前不久才有身孕,现在自然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云逍子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他又如何断定,会是一个儿子? 难不成,谪仙连这个都能推算? 为何要收自己尚未问世的儿子为弟子? 旁边的人纷纷以艳羡之色看向夏允彝。 能得到云真人赐名,又收为弟子,夏允彝那还没有问世的儿子,一辈子算是稳了。 王承恩将‘夏完淳’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此人尚未出世,就得到云真人如此器重,那肯定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云真人厚爱,草民荣幸之至,怎敢不从?草民谢过云真人!” 夏允彝强压心中震撼,满口答应下来。 随即站起身拱手说道:“我等此次前来拜会,因江南生员一事而来,还望真人赐教。”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看向云逍。 用学问来解决社稷民生问题,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事。 “科学,是经世致用之学,注重实事求是,讲究逻辑实证。” “科学的研究对象,也不仅是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也是其中重要内容。” “这次我们就以江南生员问题为例,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来见识科学的力量。” “这门科学,叫做政治算数,说更准确一点,叫做统计学。” 云逍先是一番介绍。 众人一脸迷惑,政治也能用算数来解决? 逻辑,统计学,又是个什么鬼? “这门学问,是通过搜索、整理、分析、描述数据等手段,以达到推断所测对象的本质,甚至预测对象未来的一门综合性科学。” 云逍说完,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留给众人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众人陷入沉思中。 黄宗羲率先出声:“云真人的意思,是通过对江南生员的情况,进行搜索、整理、分析、描述数据,由此来推断生员问题的本质,甚至可以预测由此引发的未来之事?” “正是!” 云逍投以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大牛,一点就透。 王承恩骇然说道:“莫非这就是未卜先知之术?” “你那属于迷信,不属于科学范畴。”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个老王,与科学无缘,“这里所谓的预测未来,是指通过实证,来推测未来的发展趋势,却并非是未卜先知。” 王承恩讪讪一笑,心里却一阵嘀咕。 那还不是预测未来? 能预测未来,那不是仙法是什么? “利用统计学,也就是政治算数,不光是可以找到江南生员问题的本质,预测未来走向,还可以借此找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对于其他社稷民生问题,尤其是国家经济问题,同样可以用统计学来解决。” 云逍接着又是一番鼓吹。 “妙,妙不可言!” 薛国观首先想透了其中的门道,不禁抚掌大赞。 从古至今,朝廷制定政策,地方官员行政,都凭的是感觉和经验。 用算数来制定政策,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摒弃主观臆断造成的误判,并能够找到问题的根源本质。 因此可以做到有的放矢,得到的效果自然也是最佳, 在场的都是大明精英中的精英,立即明白了这个‘统计学’,也就是‘政治算数’的高明之处。 同时众人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科学! 实事求是,逻辑实证,比任何经验都要来的精准,也更有说服力,简直是绝了! 原本对科学持排斥态度的瞿式耜,此时也不得不叹服,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实在是太科学了! 方以智笑着低声问道:“起田兄,如何?” 瞿式耜道:“此法是否有效,等用过了再说。” 方以智笑了笑,你就继续嘴硬吧! “各位,这次就以科学的方法,弄清楚江南生员的问题所在,然后找出问题本质,推测未来走向,进而找到根治的办法。” 云逍接着又一番详细讲述,等众人都弄透彻了,然后开始分派任务。 第404章 统计学,经邦治世之学! 云逍将十几人,分成若干小组。 让他们分别去往南京六部、国子监、苏州府署等处,通过查阅案卷找数据、实地调查等方法,对江南生员的方方面面,进行全面系统的调查统计。 云逍一再强调,绝不能凭空臆想,或是推测、估算,而是要用实证来说话。 众人都是兴致勃勃,欣然接受分配给各自的任务,然后各自开始行动起来。 就连薛国观、张国维等人,也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参与其中,却被云逍阻止,几人只得悻悻作罢。 “云真人既然已经知晓,江南生员问题带来的巨大祸患,也清楚问题之根源,却为何还要让他们去调查?” 对于云逍的安排,薛国观十分困惑。 云逍反问道:“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从根源上着手。薛阁老仔细想想,导致生员过剩的问题,根源出在哪里?” 薛国观等人仔细想了想,随后神色全都变了。 “江南生员问题的根源,在于科举和选官制度!” “云真人的意思是,要革除科举,革新选官制度?” 薛国观满脸骇然,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育材造士,为国之本。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高度重视官吏选拔和管理。 科举制度起于隋唐,盛于宋,一直持续至今。 要想改变这一制度,谈何容易? 这等于是把一座大厦的根基给挖了重建一样。 别说是云真人,就是皇帝想动科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科举就是个雷池,触之即死。 如果真的这么做,自身会身败名裂且不说,还会导致国家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薛阁老误会了,我只是想革新科举和选官制度,却绝对没有想要全盘否定的意思。” 云逍当然没有想过,要把科举一棒子打死。 为国家抡才,科举本身,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出在科举的内容、形式,以及“苦读—应考—入仕”的士人读书做官的模式。 况且云逍现在,也没打算立即向科举动手。 只不过借江南生员的问题,来引起更多有识之士的关注,为以后的改革做准备。 “生员过剩,引发党祸,进而消耗国力,致使大明又亡国之危。” “这一点,我知你知,并对此深信不疑。可皇帝和朝中的大臣们不知道,生员以及士绅们不知道。” “只有让他们亲身参与,切身感受才最为强烈。同时调查出来的数字越详实,也越有说服力。” “如此一来,就能说服更多的人,一起合力推动解决问题。” 云逍当然清楚改革家是个什么下场,他可不想步商鞅、王安石的后尘。 这次在江南,光是一个催缴拖欠钱粮赋税,就让江南士绅们炸毛了。 这要是大张旗鼓地改革科举,要还不跟挖了天下读书人祖坟一样? 因此得徐徐图之。 首先要改变人们的价值观。 然后说服皇帝和朝中大臣,以及地方有识之士,一起来全力推动。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同时宣传推广科学,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薛国观这才明白云逍的深意,叹道:“云真人老成谋国,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逍笑了笑,另外还有一层用意,他并没有说,也永远不会说。 "富贵功名"的价值定向,驱使着天下读书人争名夺利。 就拿复社而言,虽然其中不乏真正的正人君子,然其整体的政治活动,几乎多是围绕着权力斗争而展开的。 如陈子龙、夏允彝之流,也都投身其中,却不知道因此给大明带来的危害。 直到明代亡国。再回顾往事,黄宗羲、顾炎武等有识之士这才醒悟,为之扼腕悲叹。 云逍煞费苦心,让夏允彝等人展开调查统计,也是为了扭转他们的价值观。 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学、智慧都消耗在内耗上,岂不可惜? 将他们转化成为大明日不落的助力,这才是最佳的结果。 “云真人所说的政治算数,还不仅对解决江南生员问题有用。” “以后朝廷制定国策,地方官府施政,都可以通过此法,甚至还可以用于考核官员政绩。” “这统计学的作用,绝不亚于水泥、化肥、显微镜,堪称是经邦治世之学!” 张国维连声赞叹,一个统计学,为他施政为官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 范景文笑道:“也多亏云真人没入朝为官,否则以云真人的才学,把我等衬托成一群庸官、昏官。” 几人一阵笑。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五天后。 各调查小组完成了任务,回来向云逍复命。 “宣德年间,天下生员三万二千余人,而至今,天下生员达到五十八万七千余人,其中浙直生员高达四十六万六千余人,十居其七。” “生员中举的比例,三十有一,举人中进士的比例,二十有一。” 除了生员的数字,还调查有生员目前从事的职业。 “拒查,仕进无门的生员,为谋生计,一成训蒙处馆(教书),半成入幕(师爷),习医、从商近二成,半成弃巾(成为山人或名士),一成包揽词讼(讼师),五成无所事事。” “近三年来,仅苏州一府之地,生员作奸犯科案例达三万八千余例,惩处两千三百余例。” …… 各个小组将调查来的数据,当众予以公布。 众人听了这些数字,无不触目惊心。 早就知道生员数量众多,没想到竟然多到这等地步。 也都知道江南生员祸害乡里,却没有想到,竟然祸害到这等地步。 真无愧于‘江南三大害’之称啊! 这些数字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文字或是语言描述,要来得强烈,让众人无不心服口服。 同时对江南生员的问题,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瞿式耜心中一阵赞叹。 他在任户科给事中时,常风闻奏事,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亲身参与体验‘统计学’,这才意识到,以前自己捕风捉影,是何等的荒谬。 云逍子,堪称是旷世奇才! 第405章 有雷霆风暴,也有润物无声 “接下来,我们就依据调查结果,下面咱们就来推敲推敲,长此以往,生员问题造成的影响。” 云逍将话题引到第二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以调查到的各项数据展开激烈辩论,最终理出几条结论。 其一,庞大的生员队伍,给朝廷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 朝廷对生员免除徭役,另外还可免除家中两个男丁的徭役。 同时还享受免费住宿与廪食月米一石,其他鱼肉盐醋之类也由官给。 在一些条件优越的府学里,甚至还给每个生员,配备了两名供其驱使的仆役。 除此之外。 生员们无论是在府学中上课、考试,还是考取更高一级的功名,均有各种名目的补贴、赏银可拿。 就连外出会友做文章都有花红,赏银少者一二两,多者可达百两以上。 大明一共有五十多万生员,一年下来,朝廷要背负多大的财政负担? 众人大致的算了一下,估摸在百万两白银以上,至于免除的徭役还不算在内。 众人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现银还不到三百万两。 朝廷对生员的优抚,他们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些都是从太祖开始就有的惯例,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现在看到如此庞大的数字,再跟大明如今困窘的财政一对比,那可就相当吓人了。 薛国观等人看到众人的神色,都是摇头一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些士子终日笑傲风月,哪里知道朝廷的艰难? 还是云真人高明啊! 一次调查,就让这些士子们有了一次最直观的感受,根本不用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解释。 生员的第二个问题,腐蚀大明根基。 生员的种种危害,通过调查得来的案件数目,就可见一斑。 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势必会被严重腐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明这座大厦原本就风雨飘摇,哪里经得住五十万生员这样腐蚀? 其三,人才浪费。 朝廷供养如此庞大的生员队伍,原本应该为国出力。 然而调查的结果显示,有一半的江南生员终日无所事事。 其他的一半,干正事的也不多,反倒是干扰行政、为害地方的居多。 朝廷等于是养了一群大爷,并且还是不干事,专搞事的那种。 得出这些结论,夏允彝等人都沉默了。 前些日子,云逍推动官府催收拖欠钱粮,针对生员、士绅进行严酷打压,甚至杀了人。 他们心里都是颇有微词……不,怨气满腹。 现在看来,云逍的做法不仅不是过了,反倒是太轻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 云逍这才说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你们没有说到。” 众人一阵冥思苦想,却想不出那是什么。 陈子龙道:“草民鲁钝,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道:“复社的事情,你们应当十分清楚。”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神色一变。 莫非云真人这是要……清算旧账? “复社广招门徒,每逢乡试、会试,凡是二张看中了门徒,他们都会通过种种形式予以举荐。但凡是二张举荐,基本都会被录取,‘十不失一’。” “因此江南生员、举子,以拜入张溥门下,加入复社为荣。我说的可对?” 陈子龙面露羞愧之色,“确有此事。” 云逍没有继续纠缠复社的问题,又问:“据我所知,直浙之地,各种文社不下三百个,可有此事?” 陈子龙老老实实地答道:“正是。” “这些文社,果真是以文会友?” “或者是跟复社一样,以文社为名,行结党营私之实,为自己谋取前程?” 云逍的话,让陈子龙、夏允彝无言以对。 如今的文社,谁还真的去谈论诗文? 除了议论国事,针砭时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科场、仕途上相互援应。 一些志趣相投、命运与共的举子,除了在举业文章上共同切磋,“厚自濯磨”,还自发地用以文会友的形式结成联盟,共图举业。 这才是结社的目的。 云逍拍了拍椅子扶手,叹道:“这就是党争的祸源!”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党争之惨烈,对国家危害之大,他们当然很清楚。 却怎么也无法把结社,跟党争联系在一起。 然而仔细想想,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众多生员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参与激烈的科场角逐。 在这种角逐中,个人的力量变得极其渺小。 因此,士子们开始寻求靠山(组织),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互相依傍、党同伐异的党争之路。 只是多数文社成员,包括陈子龙、夏允彝这样的文社领袖们,并未自觉而已。 此时若不是云逍提醒,他们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恶果? 云逍看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党争,乃亡国祸源,如今的大明,再也经不起内耗了啊!” 众人都是一震。 黄宗羲道:“云真人取缔东林书院、复社,莫非就是为了消除党争之源?” 云逍答道:“取缔东林书院、复社,主要原因是他们参与谋害先帝和今上,消除党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句他没说。 不消灭东林党和复社,大明很快就会被他们折腾到亡国。 夏允彝满脸羞愧,站起身躬身说道:“草民回去后,就立即解散几社,从此再也不做结社之事。” 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声称退出文社。 云逍摆摆手:“结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结社的目的若是为了自己谋取私利,党同伐异,那就万万要不得。” 薛国观与范景文相视一笑。 江南结社成风的问题,看来也不再为患了。 云真人有雷霆风暴,也有润物无声,这手段简直是绝了。 瞿式耜心中一叹:看来以前还是错怪云逍子了! 东林书院、复社被取缔,大批东林党人、复社成员下狱。 瞿式耜这个东林党人,也因受牵连而被罢官。 因此他将云逍视作是魏忠贤一类人。 此时才明白,云逍并非是针对东林党,而是为了消除党争。 “云逍子,才是真正的一心谋国,我的心胸还是太狭窄了啊!” 不知不觉中,瞿式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406章 同路人越来越多了 “咱们来汇总一下!” “联系大明如今的形势,外有建奴,内有流寇,外加天灾,最终会得出什么结论?” 云逍拍拍手掌,向众人询问道。 十几人陷入沉思。 随后个个脸色苍白,后心阵阵发凉。 在场的都是有识之士,不是那种只知道读死书的蠢货。 将所有问题都联系在一起,可以看出如今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 因此不难得出最后的结论。 亡国!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恢复,云逍顺势引入到下一个话题, “生员问题之严重,危害之大,我们已经有了结论。” “下面,咱们来找一找问题的本质是什么,然后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众人发挥各自的才学,各抒己见,最终汇总成两条。 其一,生员数量众多,然而上升的渠道却只有一条。 能够中举的是少数,进而中进士做官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就注定了大量生员被摈斥于仕途之外,又皓首白发以待“金榜题名”,别无所事,虚度一生。 同时激烈的竞争,引发了党争。 其二,生员的知识面太窄,除了会读书,百无一用。 生员热衷科举,只识四书五经,其他以外的知识,统统都成了“杂学”而无人问津。 更为糟糕的是,如今的生员,别说什么君子六艺,就连四书五经都舍弃了。 那学啥? 专门钻研为应付考试而设的八股文范文。 这种东西,除了应付科考,其他的屁用没有。 以至于此时的读书人,一个个都学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痴。 就是这些废物,还死守着读书人的脸面,其他事情都不做,反而成了大明财政的累赘,侵蚀国家根基的蛀虫。 云逍继续引导话题:“最后,如何解决?” “我以为,解决办法有二!” 黄宗羲第一个站出来,朗声说道。 “其一,革新科举内容。” 此时的黄宗羲年仅二十,正是处于无所顾忌的年纪,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神色大变。 薛国观等人暗自颔首,此子见识非凡,将来必定非池中之物。 接着黄宗羲列举了唐宋的例子。 隋文帝首开科举之时,科举考试只有一科,就是“策问”。 “策”,就是对当世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时务问题阐述观点,作出评析或提出改革方略。 可见科举最初之目的,是为了选拔真正的经纶济世之才。 唐宋时期的科举考试,没有八股限制,考生可挥洒空间很大。 试题内容更是无所不包。 不仅考儒家典籍,还要考道家的经典,还要考诗词歌赋,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重视军事、法律、盐政、漕运等治国方略。 苏东坡正是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阐述实务问题,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顺利考中进士。 正因为这个原因,唐宋时期的文学家很多出自朝堂。 张九龄、高适、岑参、白居易、王安石、苏轼等等,这些名人都可谓是“文能安邦,武能治国”的栋梁之才。 而反观大明,进士们却难有什么出众的才华。 云逍暗自点头,不愧是历史上的大牛,一下子就点中要害。 指挥棒,决定了一切。 要改革,首先就要改变指挥棒。 其实还有一点黄宗羲没有说到。 在世界的西方,波澜壮阔的文艺复兴运动正在拉开帷幕,人文思想、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日千里。 而大明的科举制,用四书五经和八股文把书生的个性全部裁掉,剩下的只是框框里的“之乎者也”。 如此培养出来的“人才”,不仅是对读书人自身的损害,而其最深远的影响是为大汉一族的落后埋下了种子。 因此,科举的内容,必须改,并且还是大改。 黄宗羲接着说道:“其二,改变选官制度。” 这一点,黄宗羲倒是没有提出特别新颖的建议。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语:公务员! 第407章 她为一个道士紧张? 接下来,云逍趁热打铁,开始传经布道……传科学之经,布科学之道。 这次的听众,除了夏允彝、陈子龙等人,还有那些守在园林门口想要拜师的读书人。 不论他们是真拜师,还是假拜师,云逍都是来者不拒。 毕竟多忽悠……教育一个,也就多出一份力量。 刚开始来的有百余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然来了七百多人。 云逍正要大力推行科学,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周氏园林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只得将地点转移到虎丘塔前。 这里经常举行文会,场面足够大,虎丘塔前的空旷场地,容纳千人都不成问题。 云岩寺的和尚,显然是不大高兴。 一个道士,跑到佛门的地盘来讲道,这样礼貌吗? 可想到云逍的身份,云岩寺的和尚不满归不满,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殷勤伺候。 唯恐惹怒了那个煞星,直接封了云岩寺事小,引发朝廷对整个佛门的打压,那云岩寺可就成佛门的千古罪人了。 云逍这次主要向众人灌输科学精神,以及科学的分类、科学研究的原则等宏观上的东西。 要是详细讲,没有个三五年的工夫,都没办法讲清。 况且饭要一口口吃,讲的太深了,没几个人能理解,反倒适得其反。 短短数天的培训,取得的效果是杠杠的,为众人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临终,云逍为每人发放了一本徐光启的《几何原本》。 没错,《几何原本》的原作者是徐光启。 所谓的欧几里得撰、利玛窦译、徐光启笔授……纯属扯淡。 (有兴趣的可以去网上搜一搜,证据很多,这里就不水字数了) 几何学是科学的基础。 云逍之所以推荐《几何原本》,不只是为了推广几何学,而是要给众人灌输推演逻辑思维。 儒家重归纳,却忽视推演。 因此九州文明最缺乏的就是推演,而这又是近代科学必不可少的。 最后,云逍在短期科学培训班闭幕会上,做了总结性发言。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大明,还有广阔的天地,还有浩瀚的汪洋,等着我们去开拓。” “这个世界,还有无穷无尽的奥秘,等着我们去发现、研究。” “诸位,崭新的世界,大门已经打开。我大明男儿,与其坐在那里空谈,为何不去这新的世界中去闯一闯?” 这一刻,云真人再次被元首附体。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第一期科学培训班落下帷幕。 薛国观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写成奏章,王承恩、范景文、张国维等人联名附议,然后送往京城。 …… 皇宫,慈宁宫。 今天是刘太妃的生辰。 崇祯特意带着后妃前来为她祝寿,懿安皇后张嫣也来了。 这位刘太妃,是万历皇帝的嫔妃刘氏。 朱由校继位后,刘氏被尊为宣懿太妃,居住在慈宁宫,掌管皇太后印玺。 刘太妃是个信道的人,性格宽厚,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在朝廷和宫中素有威望。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在挑选王妃时,受到百般刁难。 最后在刘太妃的坚持下,才选中了现在的周皇后。 崇祯继兄位当皇帝,其中也有刘太妃的功劳。 因此崇祯和周皇后十分敬重刘太妃,待其如祖母。 以往哪怕是宫中用度再紧张,崇祯每年都会挤出银子,给刘太妃过寿。 今年崇祯有了银子,腰杆也直了,因此特意为刘太妃好好地操办了一回。 崇祯是个十分重亲情的人,这次又全都是一家人,因此宴会气氛十分融洽。 刘太妃喝了一口五味子渴水(一种饮料),向崇祯叹道:“也是难为皇帝了,宫中用度那么紧张,竟然还为我这老婆子大操大办,可万万不要有下次了。” 坐在刘太妃身边伺候的张嫣笑道:“太妃娘娘,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如今陛下可是有银子了,阔绰着呢!” 众多后妃忍不住一阵笑。 刘太妃诧异地问是怎么回事。 “咱们大明,如今出了一位谪仙,不光是内帑、国库充裕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很快也会有好日子过了。” 张嫣如数家珍,将种种云逍的事迹道来。 “咱大明还有这样的神仙人物?” 刘太妃顿时来了精神,“哪天让云真人进宫一趟,讲一讲道经,让本宫也沾沾仙气。” 提到入宫讲道经,张嫣不由得一阵紧张,俏脸开始发烫。 上次的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崇祯满口答应:“云真人此人在江南操劳国事,等过一时回京后,再请他入宫为太妃讲经。” 正说话时。 贴身内侍匆匆前来,呈给崇祯一道奏疏。 这种场合,寻常的奏章肯定是不会往这里送的,除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八百里加急。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来自江南的紧急奏疏。 崇祯接过奏疏,当场仔细阅读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都不敢出声惊扰到他,宫殿内一片寂静。 这份奏疏极长。 崇祯看了几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单是催缴历年来拖欠的钱粮这一项,就有千万石粮米,叔……云真人这次,又立下大功了啊!” 后妃们听了,无不动容。 大明的后妃都是自民间选秀入宫的,因此都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千万石粮米意味着什么,她们当然清楚。 意味着不再为辽东的钱粮发愁。 也意味着,北方遭灾的地方,有了粮食赈济灾民,西北的民乱也不会愈演愈烈。 张嫣正拿着一个玉皇李准备剥皮,听到崇祯的话,眼眸中闪过一抹异彩。 云逍子,真是大明的福星啊! 谁知崇祯看着看着,脸色阴沉似水,最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江南士绅,着实该杀!” 牵扯到政务,其他人都不敢多问。 也只有张嫣无所顾忌,紧张地问道:“云逍子出事了?” 一旁的刘太妃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异色。 她怎么会如此紧张一个道士? 难道有什么隐情? 第408章 生米做成熟饭,叔父哪里逃! “江南士绅为了抗粮,竟然联起手来哄抬粮价,江南的粮价竟然高达十两银子一石,简直是丧心病狂!” “还不仅如此!” “他们还大肆攻讦云逍子,甚至编出童谣在各地传唱,文人编排出戏文堂而皇之地上演。” 崇祯恨声说道。 “那云逍子岂不是声誉受损?那该如何是好?” 张嫣由于过于紧张,手中的玉皇李被捏破,汁水流了满手都是,她却浑然不觉。 刘太妃心中笃定,其中定有奸……不,隐情! “云逍子本是超然于世外的方外之人,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这才涉足凡尘俗务。” “没想到竟然遭此污蔑,朕心难安啊!” 崇祯一声长叹,满心愧疚。 周皇后提醒道:“陛下不是还没有看完奏疏吗?” 崇祯哑然失笑,随即继续往后看下去。 看了一会儿,崇祯眉头舒展开来,一阵大笑。 刘太妃好奇地说道:“江南士绅可不好惹,天下人的嘴巴都掌握在他们手里面呢,粮价的事情,还有那些流言蜚语,云逍子又是怎么化解的?” 众后妃全都好奇地看向崇祯。 “云逍子神机妙算,早就料定士绅会哄抬粮价,因此提前从湖广调集百万石粮米。” “士绅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些黑心的商贾,由于亏损过大,被逼的投江自尽!” 崇祯一阵大笑,心情无比畅快。 刘太妃赞道:“这个云逍子,该不会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转世的吧?” 张嫣问道:“那些流言蜚语呢?” “云逍子在苏州公开传经布道,拿出几样东西,然后推出科学,不光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所有谣言也随之不攻自破。” 崇祯笑着将奏折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化肥、显微镜、热气球、科学……后妃们就跟听天书一样。 刘太妃又是一阵惊叹:“能让粮食产量倍增的化肥,能治疟疾和大肚子病的显微镜,能飞上天的热气球……这云逍子,还真的是神仙呢!” 张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满手都是汁水,忙让人拿水来净手。 崇祯继续往下看奏章,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奏章后面所说的内容才是重中之重,正是关于江南生员问题的讨论,以及革新科举的建议。 关系到为国抡才、选拔官吏的大事,由不得崇祯不重视。 崇祯当即让太监传内阁入宫,坐了一会儿后,就匆匆离开慈宁宫。 后妃们也跟着纷纷离开。 张嫣正要告辞的时候,却被刘太妃留下。 文华殿。 崇祯将奏章让阁臣们传阅。 阁臣们看了奏章的内容,这才知道崇祯紧急传他们入宫的用意,全都神色凝重,一时却无人敢开口。 大明的科举制度,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又是关系重大,哪个敢随便乱说话? 崇祯开口打破了沉默:“薛国观、范景文等人陈奏之事,众卿以为如何?” 礼部尚书孔贞运率先开口:“臣以为,此事绝不可行!” 孔贞运是孔子第六十二代孙,原任吏部左侍郎,年初温体仁入阁当了首辅之后,他顶替了礼部尚书的空缺。 此人极有才干,政绩卓著,在任南京礼部侍郎时,为正民风,禁游女、毁淫祠,使南京靡丽之风为之一变。 礼部就是管科举的,他这个礼部尚书不开口,肯定是不行了。 孔贞运能力、品性、忠心都没问题,可就是太迂腐,并且还固执的要命。 革新科举这种触及祖制的事情,他当然要极力反对。 随后孔贞运慷慨陈词,从祖制说到革新科举带来的种种后患。 总之就是一句话,动了科举,大明就完了。 温体仁看了一眼崇祯,知道是该自己表演的时候了。 “薛国观等陈奏的生员问题,根源就是科举,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大宗伯以为,不改科举,又该如何解决江南,不,大明五十万生员问题?” “革新科举制度会不会动摇国本,暂且不知道。任由这样下去,大明的根基都要被毁之殆尽了啊!” 这封奏疏看似是薛国观等人递上来的,可谁都清楚幕后的人是谁。 首辅大人如今就抱着一个信念,凡是云真人说的,就一定没错,凡是云真人推动的事情,那就倾尽全力去支持。 准没错! 阁臣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崇祯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看似在思索,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棵歪脖子树,脑海中回荡着一首悲怆、凄凉的诗句: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他的心立即变得坚定了起来,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不必再议了!” 阁臣们忙缄口不语。 “云逍子又如何不知道,革新科举,会招致非议?甚至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为了江山社稷,他却不顾自身名利,依然提出此事。” “这大明江山,是朕的!一个方外之人尚且不不惜身,朕又怎能退缩不前?” “科举,到了非革新不可的地步!不革新,大明就会亡国!” 一番话,让阁臣们无不骇然。 如孔贞运这种反对最为激烈的阁臣,也不得不打消念头。 崇祯接着说道:“至于如何革新,需要等云逍子回京之后详细商议,拿出一个稳妥的章程出来。” 温体仁奏道:“忠烈祠已经竣工,落成大典在即,另外兵政改革等事务,都需要得到云真人首肯。还请陛下及早传旨,让云真人早日返京。” 倒不是首辅大人想云真人了。 而是他不得不警惕,薛国观这才到江南几天,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要是在云真人身边待时间长了,自己的首辅位置还怎么稳的了? 崇祯想了想,说道:“等江南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让他返京吧!” 散了朝议。 崇祯跟袁贵妃微服出宫,直奔吕祖宫而去。 前几天,崇祯微服出宫体察民情的时候,‘巧遇’一个名为云昊的商人。 一番交谈下来,两个‘云昊’相互引为知己。 今天崇祯出宫,就是打算生米做成熟饭……与同名同姓的云昊,义结金兰! 这下子,‘叔父’想跑也跑不脱了! 第409章 银行?那还不是钱庄 苏州,周氏园林。 江南士绅、富商喜欢建园林,苏州作为大明首富之地,私家园林更是不计其数。 周氏园林,本是众多园林中很不起眼的一座。 然而如今这座园林,却成了苏州城乃至整个浙直地区,最让人瞩目的地方,宛如京城的皇宫。 此时,在园林外,有着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园林大门口。 这些日子,江南的士绅、富商们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云逍子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要是得罪了他,那么恭喜你……他绝对会十倍地报复回来。 看看保国公朱国弼的下场就知道了。 之前江南士绅、富商们,又是哄抬粮价,又是舆论攻击。 如果以为他在金泾湖当众斥骂几句,就会从此罢休,那未免就太天真了。 士绅、富商们现在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打不过,那就投降。 因此才有了媚香楼李贞丽主动登门,提出重启花魁选拔的事情。 好消息是,云逍子同意了。 不过富绅们都不敢大意,时刻盯着云逍子的下一步动向。 谁知这些天,他除了跟读书人们宣讲他的科学,并无其他任何异动。 这就让富绅们有些着慌了。 今天无锡华氏的华允诚前来园林求见,云逍子竟然破例接见。 富绅们自然是要高度关注。 富绅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外面高度紧张,在园林花厅中的华允诚,却是如坐针毡。 其实在粮价风波结束之后,华允诚就曾试图登门拜访云逍,表示想要参股投资水泥厂和钱庄,以此来示好。 谁知被云逍拒绝。 这次前来周氏园林,华允诚原本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谁知却被获准。 只是让华允诚所料不及的是,他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云逍露面。 华允诚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这一次,华家怕是少不了要挨上一刀,甚至要被云逍子从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华允诚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第410章 花钱消灾?不,摇钱树! “关于这家银行的一些构想,贫道专门写了一个章程,你可以先拿回去琢磨琢磨,然后再决定投多少银子进去。” 云逍叫了一声秘书,去书房取资料。 这才想起秘书还躺在床上,只得自己起身去了书房一趟,取来厚厚的一沓文书。 这是云逍草拟的一份银行章程。 华允诚接过资料,却没有去翻看。 这东西还用去看吗? 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华允诚直接说道:“华家打算投三十万两银子进去,督宪大人觉得可否?” 云逍笑了笑,指了指他手中的资料,“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看看这个再说。” 华允诚陪着笑说道:“这个草民回去后再细看,不论如何,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一定要投的。” 华家曾经也是富甲天下,名下开了多家钱庄,他还有不清楚的? 改了个名叫做银行,它还不是钱庄? 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再说了。 这三十万两银子,算是赎罪银,孝敬云逍子的。 根本就没指望赚钱,还用看吗? “三十万两,容贫道想想!” 云逍眉头一皱,开始思索起来。 华允诚心中一沉。 三十万两,还嫌少?! 他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该不会跟徽商吴养春那样,非要把华家弄得倾家荡产才甘心吧? 如今的华家,可不比华太师那时候了。 那时毕竟朝中有人照应着,没人敢动华家。 可如今却不同了。 华家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以前的关系也就不大好使了。 这也是华家这些年每况日下的原因。 云逍子如今是不折不扣的东南之王,他要是真的想吞了华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是华家伙同其他将你富绅,主动招惹云逍子的。 云逍停止了思索,开口说道:“三十万两银子,贫道只能算你半成股,你看如何?” 三十万两,的确是一笔大数目。 可他要办的是银行,并且还打算办成整个大明最大的银行。 三十万两银子,给华家半成股,已经算是相当优厚的了。 华允诚连忙说道:“半成股,足够多了,多谢云真人厚爱。” 在江南,三十万两银子足够办一家规模大一点的钱庄了。 以华家在江南的声誉,肯定不少赚钱。 此时居然只算办成股,吃相不免有些难看。 不过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反正是花钱消灾,半成就半成,总比把整个华家都给搭进去要好得多。 “华大人回去后,找一些打理钱庄的管事,仔细琢磨琢磨。” “过些日子,贫道会从京里调人过来,跟华家的人一起筹办银行。” 云逍见华允诚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又是一番叮嘱。 其实早在水泥股份拍卖会之后,就寻思着要办银行了。 不然几百万两银子放在那儿长霉,不免太可惜。 因此他早就在京里物色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人才可不怎么好找,也多亏查抄了晋商。 晋商的票号,在大明可是相当有名,并且已经有了银行的雏形。 晋商被查抄之后,票号的掌柜也全都被云逍给接收了。 这些人只需要稍加培训,就可以充当银行的管理人才。 “谨遵督宪大人安排!” 华允诚连忙应承下来,然后起身告辞。 出了周氏园林,华允诚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守在园林门口的富绅们,纷纷上前来打探消息。 听说华家花了三十万两,投资云逍子开办的钱庄,仅得到半成股。 富绅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云逍子,好大的胃口!” “那是三十万两啊,足以开一家大钱庄了!” “难怪他之前对江南士绅和富商下死手,原来是冲着银子而来的。” …… 华允诚的心头一阵阵抽搐。 一名士绅安慰道:“汝立兄,花三十万两,替华家度过这一劫,并且还攀上云逍子这棵大树,不亏!” 华允诚想想也是。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云逍子的合伙人。 有了这样的一座大靠山,至少华家可以少很多麻烦。 华允诚来到码头,上了华家的船。 一名管事迎了上来,问道:“东家,如何?” 这管事姓何,是华家的老人了,帮华家打理商议三十多年,很是精明能干。 “三十万两银子,换了钱庄半成股。” 华允诚摇头苦笑,然后将银行的资料交给何管事,让他好生琢磨。 开船后,华允诚越想越是郁闷,于是叫来随行的一名美妾。 男人烦躁的时候要干什么事情,男人都懂。 在美妾的帮助下,华允诚好不容易有了感觉。 正欲一展雄风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东家,喜事,大喜事!” 华允诚险些被闪了腰,可听到是何管事的声音,又听说有喜事,瞬时满腔怒火化作乌有。 美妾慌忙帮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一见到华允诚,何管事就喜哄哄地说道:“东家,大喜啊,华家大喜,小人为你道喜了!” 华允诚一阵诧异,问道:“喜从何来?” 何管事扬起手中的文书,“华家这次就要飞黄腾达了,不出五年,华家必定会重现老太师当年辉煌,不,要远远超过当年!” 华允诚愣了一下,随即不悦地说道:“何管事,我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又何必如此嘲讽于我?” 何管事急道:“东家,你根本没弄明白,云逍子办的这个银行,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钱庄,而是造银子的摇钱树啊!” 华允诚满脸不可置信。 “东家,你且听我为你细说。” 何管事翻着文书,向华允诚细细解说起来。 “东家应当明白,钱庄这种买卖,就是想法设法让人家的银子拿来,替咱们赚钱。” “能吸揽的银子越多,可以往出放的银子也就越多,钱庄也就赚的越多。” “你瞅瞅这银行的章程!” “以后整个浙直的官府银钱调度,乃至百姓向官府缴纳的钱粮,官府向官员、差役发放的俸禄,全部折算成银子,全部通过银行来存储、发放。” “东家你想想,单凭这一项,银行能吸揽多少银子?然后再拿这些银子进行周转,放给商贾收取利息,这又能赚多少银子?” 听到这里,华允诚‘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第411章 投银子买摇钱树 南直隶和浙江,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 官府每年的银钱调度,这是多大的一笔数目? 再加上百姓向官府缴纳的钱粮,以及官府向官员、差役发放的俸禄,全都折算成银子,向银行缴纳或是由银行发放。 并且发放的不是现银,而是类似银票的银券。 银行从中运作,就可以将这些银子,当做自己的钱来操作,向商贾放贷,从中赚取利息。 想透其中的关节,华允诚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心头一阵狂跳。 淡定,一定要淡定! 华允诚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兴奋与震惊,来回踱步,认真思索起来。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官府又如何能答应钱庄,不,将银钱交由银行打理?” 何管事笑道:“东家,你也是糊涂了,云逍子现在是什么身份?” 华允诚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哑然失笑。 自己也是昏了头! 云逍子就是东南王,他一句话,浙直各地官府敢不听他的? 况且这么做,对于官府而言也是好处多多,又何乐而不为? 何管事继续说道:“刚才说的这些,还只是钱庄最常用手段,这银行,还有更高明的赚钱手段呢!” 华允诚:“还有?!” “比如,官府、商贾存储银子在银行,不仅不收取费用,反倒还要向他们支付一定的利息。” “单是这一项,不论是官府,还是商贾,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东家你想一想,如此一来,银行能吸揽多少银子?” 何管事又是一番点拨。 华允诚想了想,神色又是一变。 要知道,这年头存钱到钱庄里,存户是要缴纳费用的。 通常只有异地经常的商人,由于携带大量的现银极为不便,这才把现银放进钱庄,然后异地取银。 这也是钱庄赚钱的主要手段之一。 不过弊端也是十分明显,要花钱买服务! 除了不得已,哪个商贾,又愿意把银子放到钱庄里? 至于平头百姓,就更不会花这个冤枉钱,甚至不会跟钱庄打交道。 那些有钱的官绅之家,通常都是把银子熔炼成银冬瓜,放在地窖里。 如今把银子存到银行里,不仅不用交费用,反倒还给利息。 看似银行少了一笔收入。 可如此一来,将会吸引无数商人和百姓,将银子存入银行当中。 毕竟把大笔的银子放到家里,安全就是一个大问题。 放到银行里吃利息,钱生钱,他难道就不香吗? 银行因此能够吸揽海量的银子,再放贷出去,存钱和贷款的利息差能赚多少银子? 支付给存户的那点利息,又算什么? 华允诚叹道:“云逍子,这是要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吸纳到他的手里啊!” “东家,你仔细算一算,一年下来,银行能赚多少银子?” “等银行开遍大明各地,就等于拿整个大明的银子,来替自己赚钱,这每年要赚多少银子?” “你三十万两银子买半成股,哪里是亏了?以后华家的荣华富贵,可是全靠这个了啊!” 何管事连连向华允诚道喜。 “云逍子竟然不是想要搜刮华家的银子,反倒是要给华家天大的好处?!” 华允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都是飘的。 “东家,小人不得不说你几句。” “人家云逍子是何等人物?小人听说,他光是一个水泥股份,就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这赚银子的手段,跟点石成金没什么分别。” “再说了,人家又是什么身份?他要想谋夺华家的家产,还需要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 何管事又是一番劝导。 华允诚一声赞叹:“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云逍子这心胸之广,格局之大,让人惭愧万分!” 何管事满脸敬服,连连叹道:“钱庄变银行,看似只是换了个名字,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云逍子若是投身商道,陶朱公、沈万三都得拜他为师。” “看我这猪脑子!” 华允诚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云逍子问我投多少银子,我竟怀疑他想盘剥华家,扣扣索索的投了三十万两,我真是蠢不可及!” 何管事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快快,船掉转头,回苏州!” “东家,你这是做什么?” “去见云逍子,华家砸锅卖铁,把银子全都投到银行里面去!” …… 华允诚再次来到周氏园林,又追投了五十万两银子。 华家当年是天下首富,这些年有些没落,因此盘了很多生意出去变现,否则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八十万两银子,云逍答应给华家一成的银行股份。 不好意思,机会错过了,涨价了。 华允诚的心头不住地滴血。 这一来一回,白白损失了二十万两啊! 可想到银行日后的前途,现在就是投银子买摇钱树,价钱再高也认了。 何况这是人家云逍子给华家的恩典,一般人想买银行的股份,都还买不到。 华允诚跟云逍谈妥意向,兴冲冲地离开。 周氏园林的主人周本才,也投了二十万两银子进去。 消息传开,江南商界顿时为之轰动,纷纷向华允诚和周本才打探消息。 知道银行的运作模式后,一些士绅和巨商大贾坐不住了,匆忙前往周氏园林拜见云逍。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的。 最终云逍从中挑选了五家,声望比较好的士绅和商贾。 不过对待他们,可就没周本才、华允诚那么优厚。 毕竟周本才、华允诚是第一个主动靠上来的商人,众所周知,第一次通常是很值钱的。 云逍用了一半的股份,筹集到了近五百万两银子。 其实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一个人都能拿得出来,上次卖股票赚的银子,还堆在京城里长霉呢! 可赚银子,绝不是云逍的初衷。 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给赚光了。 云逍子筹办银行的事情,迅速传遍江南商界。 士绅、商贾无不震惊他的大手笔。 当然了,持质疑态度的也不在少数。 第412章 办银行?先问咱们答不答应! 银行还处于筹建阶段,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取,就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大明的金融业已经初具雏形。 六大行业,盐、当、米、木材、药材和花布,其中的‘当’,不只是指典当行业,还包括钱庄。 此时除了当铺、银号等具有一定金融性质的商铺,甚至还有专门从事营汇兑业务的票号。 规模比较大的几家,开遍全国各省。 云逍即将开办银行的消息一传开,首先坐不住的就是这些钱庄。 这一日,江南五大钱庄的主事人齐聚得月楼,商议应对之策。 “云逍子的手未免也太长了,竟然把手伸到咱们碗里面来抢食了。” “存银子不光不交钱,还要支付利息,这样一来,天底下的银子,不全都被吸到云逍子那里去了?” “为了揽存,他竟然连钱庄的行规都不讲了,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了啊!” …… 五大钱庄的人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云逍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手中有权且不说,他身后还站着皇帝,靠山比谁都大。 论资本,他的银子又比谁都多。 银行的运作模式,又远比钱庄高明。 这还怎么跟人家斗? 等银行真的办起来,天底下的钱庄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几人正忧心忡忡之际,当中一人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有人问道:“于大掌柜的,你何故发笑?” 这人是‘通海银铺’的大掌柜,名为于东波。 通海银铺是直、浙、闽三地最大的一家钱庄。 幕后的东家,来头可是非同小可,正是以海外贸易为主,十三家士绅豪族、巨富组成的庞大利益集团。 通海银铺的分号遍及整个东南地区,可谓是财大气粗,根深叶茂。 于东波笑道:“各位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云逍子那个劳什子银行,肯定是办不成,你们这时候担心个什么?” “于大掌柜,此话怎讲?” 其他四家钱庄的掌柜无不精神大振。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云逍子弄出来的这个银行的章程,发现了几个致命的弱点。” “由此我断定,所谓的银行,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或者直接就是云逍子,拿来圈钱的由头。” 于东波语气笃定,自信满满。 一名掌柜催促道:“于大掌柜,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点给咱们几个说说。” “其一,官府银钱调度、官吏薪俸发放,以及百姓缴纳赋税,全都经过银行,光是这一条,就不可能行得通。” 于东波竖起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说道。 见其他人依然不解,于东波提醒道:“你们仔细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弄,官府从上到下的官吏会答应?” 其他四家钱庄掌柜仔细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一人朝于东波竖起大拇指,大笑道:“还是于大掌柜看得透彻,云逍子要是真的这么搞,银钱往来就没了火耗,官吏们上哪儿捞银子去?”书包阁 其他人跟着一阵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所谓火耗,又称“耗羡”、“羡余”,是正税之外无定例可循的附加税,也是朝廷默许州县官在收税时加征银两。 地方各州县在收完赋税后,要把老百姓上交的碎银子,熔炼后再铸成银锭。 由于老百姓的的碎银子纯度质量不一,在熔炼铸锭的过程中会出现损耗。 因此,地方州县在收税的时就会以“火耗”为由,多向老百姓收一些赋税。 由于大明官吏的薪俸低的可怜,地方官员靠这点俸禄,生活难以维计。 于是就靠盘剥百姓来大发横财,其中加收火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笔收入来源。 朝廷虽然很清楚这些,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吃苦的老百姓。 要是百姓缴纳赋税银子,直接通过银行,官府也就没了借口收取火耗银子,彻底失去了这笔来源。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云逍子这一手,等于是断了所有地方官吏、差役的收入来源。 他们还有不跟他拼命的道理? 好吧,你云逍子是浙直总督,手中有权,不敢明着跟你斗。 可朝廷的各项政令,总要通过地方官吏来实施吧? 斗不过你,我消极怠工总行吧? 你总不能拿着刀子,逼着人给你干活吧? 于东波得意地一笑,接着又竖起两根手指:“其二,就是银行以银券来支付。所谓的银券,不就是宝钞吗?咱大明的商贾、百姓又不是傻子,谁还会信这个?” 其他四家掌柜又是一阵大笑。 宝钞,完全是大明的一个笑话。 金融就是大明软肋,说句丢人的话,与蒙元相比都差远了。 说起来,这都是老朱造的孽。 洪武年间,有老朱镇着,宝钞的问题还不大。 等到了永乐年间,朱老四开启了疯狂印钞模式。 于是乎,宝钞的价值也就跟着一泻千里。 洪武末年的时候,一贯宝钞能兑换五百文铜钱。 到了朱老四上台,一贯宝钞变成了一百文。 等到了永乐末年,变成了十文钱。 大明军神去了一趟土木堡之后,宝钞完全变成了废纸,一百贯宝钞连一文铜钱都不值。 那时候把宝钞丢在大街上,百姓都懒得去理睬,拿回去擦屁股都嫌硬。 大明也正是因为宝钞,导致国家信用破产,没有商人愿意借钱给朝廷。 云逍子日鬼弄棒槌,居然把老百姓当成是傻子,打算用纸钞来糊弄人。 岂不是个笑话? 于东波举起三根手指,面露傲意,冷笑道:“还有这第三条,云逍子要是想断咱们的财路,先要问咱们答不答应!” “于大掌柜的这话说的没毛病!” “咱们三江源银号,后面可是盐商,云逍子敢断咱财路,咱就敢让大明所有人都吃不上盐!” “我们信昌号可是皇店,宫里面有人的!” “咱们只要联起手来,朝廷都得往后退,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云逍子,休想插手钱庄这一行!” …… 于东波摆摆手,说道:“我们通海号后面的人发话了,先不用去搭理云逍子,让他先蹦跶去,等事情闹大了,看他怎么收场。” 几人纷纷称善。 第413章 与民争利? 云逍筹办银行的事情,可不光是钱庄坐不住。 薛国观这个内阁大臣,以及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同样也坐不住了。 云逍要办钱庄的想法,张国维当然还记得,当时他还提出,到时候要官府配合。 可万万没有想到,云真人办的这个,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钱庄啊! 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约着王承恩、范景文这两个‘同志’,来到周氏园林见云逍。 “银行的事情,在坊间议论纷纷。” “云真人办的这个银行,果真是如传闻中的那样?” 张国维身为应天巡抚,自然是最为紧张,迫不及待地向云逍询问。 “坊间议论?” 云逍哂然一笑,“是不是说贫道想银子想疯了,变着法子捞银子,又或者说是贫道仗着权势,与民争利?” 张国维讪讪一笑。 坊间流言,还真是这么说的。 王承恩道:“云真人办银行,那自然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也是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 咱能不无脑吹吗……薛国观等人心中一阵腹诽。 云真人为国为民,凭本事赚银子,这自然是无可厚非。 可银行的事情,牵连实在是太大了,弄不好会搞出大风波,最终不仅于国家无益,老百姓也会跟着遭殃的啊! 云逍朝王承恩点了点头,“不错,贫道办的这个银行,还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甚至说,关系到大明富国强民,甚至是千秋大业,也不为过!” 薛国观等人都是一震。 云真人说的这么重要,那肯定是真的。 可怎么都看不出来,钱庄会重要到这种地步啊! 王承恩一阵得意。 怎么样,咱家说的不错吧? 可云真人的银行,真的有这么重要? “那今天就说说金融的事情,老王把贫道说的整理一下,让陛下也了解一下。” 金融对国家经济至关重要,云逍觉得有必要给崇祯和大臣们上一课。 薛国观等人打起精神。 云逍也叫来秘书,现场做好记录。 “银行能够给大明带来诸多好处!” 云逍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开讲:“首先,银行能够促进商业的繁荣。” 云逍所谓的银券,其实就是纸币。 只不过为了避开宝钞这个雷,才特意换了个名字。 他开办银行,首要目的就是为了推行纸币,最终取代金、银、铜币。 单从货币这一点来说,就对大明的经济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后世的古装剧中,经常可以看到,剧中人拿铜钱或银子在店铺买东西。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便快捷,爽利的很。 豪横一点的,直接‘啪’的一声,一沓银票打脸。 事实是,这样的剧情全特么的是扯淡。 不论是大明,还是其他朝代,市面上流通的铜钱,不管新旧、面值,还是轻重、大小都不一样。 这就导致钱币的实际价值,与面值完全不相符。 你拿十文旧铜钱,或者是小铜钱,有可能只能买到五文钱的东西。 铜钱还要稍好一些,银子则是更为复杂。 由于各地铸造的银锭,含银量各有不同,因此跨地交易必须重新换算。 这样的货币体系,不仅给商业发展造成掣肘,还会给造假者留出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有了纸币,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以纸币作为统一的交易货币,不仅方便携带,铜钱、银子的种种弊端,也全都可以被解决。 “前宋正是因为交子的出现,商人们交易时便不再使用沉重的银子和铜钱,这才有了空前的繁荣。” 张国维是个懂经济的人,看得比其他人还要透彻一些。 当然了,他也清楚纸币带来的危害,就要提出质疑。 云逍摆摆手:“你的顾虑,贫道自然清楚,且听贫道一项一项说完,再来为你解答。” 张国维不再发问,耐心地听下去。。 “其二,可以将天下闲散的银子,全都汇聚到一起。” “贫道以前说过,银子只有流通起来,才能算作是钱,而埋在地窖里,跟石头和泥巴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番话,让薛国观等人连连点头。 大明原本是极度缺银国。 自隆庆、万历以来,通过南方海外走私贸易,使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全都流通到了大明。 于是白银取代铜钱,成为主要货币。 如今大明民间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些有钱人,尤其是那些当官的,通常是把银子藏起来,全都变成了死钱。 如今银行通过支付利息的方式,吸引民间的白银,然后再放贷出去。 如此一来,死钱也就变成了活钱,因此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推动力。 范景文赞叹道:“这银行一出,就能把一潭死水搅成活水,妙啊!” 薛国观点点头,“如此一来,朝廷的赋税也就可以多了起来,国库也就不会再那么困窘了。” 云逍接着说道:“银行的第三点好处,解决‘火耗’这一顽疾!” 地方官员以火耗为名,大肆盘剥百姓。 百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一旦对他们的剥削超出承受极限,那他们也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可百姓缴纳赋税,就要产生火耗,朝廷即使想禁,也无从禁起。 从银行缴纳,就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薛国观连连点头:“光是火耗这一项,就能让天下百姓的负担减轻一大截,银行,的确是可以造福百姓。” 云逍笑道:“造福百姓的可不只有火耗这一项,还有青苗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银行也可以一并解决了。” “居然还有这等好处?” 薛国观等人精神一振,身子前倾。 所谓青苗法,是王安石变法的主要措施之一。 王安石执政后,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 这项措施本是为了抑制兼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百姓。 这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地方官府一通花式操作,让好事变成了恶事。 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向官府借贷,而且随意提高利息。 加上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 这样,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一个小小的钱庄,不,银行,就能解决青苗法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415章 杜绝假钞,云真人有绝招 开玩笑! 要是没有纸币防伪的手段,云真人又怎么可能去开银行,发行钞票? 云逍对秘书低声吩咐了几句。 柳如是去了一趟书房,不多久就返转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她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沓白纸,给薛国观等人每人分发了一张。 薛国观诧异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纸张?竟然如此坚韧,又是如此光洁、挺括?” 其他几人也都大为新奇。 云逍说道:“折一折,揉一揉,再用力撕扯一下试试看。” 薛国观等人先是使劲折、揉。 纸张之上,竟然没有什么痕迹。 抖动时,纸张还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着又使出力气,用力去撕扯。 费了不少工夫,才将其撕开。 这样的纸张,闻所未闻,几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纸张,还有更为神奇的地方!” 云逍又将一张纸,放到茶水里浸泡。 许久都不见跟寻常纸张一样变形、腐溃。 最后云逍又用火去焚烧。 纸张原本就是易燃之物,寻常纸张一点就燃。 可云逍拿出来的这些纸张,只是被烧焦、烧的冒烟,却不见明火。 明显不是什么易燃之物。 这就奇了! 云逍笑道:“光是这种经久耐用,耐折、不起毛、不断裂的印钞专用纸,那些造假者都做不出来,又如何能做出假币来?” 薛国观用手抚摸纸张,叹道:“单凭这手感,即使是眼盲之人也能感觉出真假,普通百姓一眼就能辨明。这样的纸张,哪里又该是凡间所有?” 王承恩用手指弹了一下纸张,笑道:“云真人该不会是在里面,施加了什么仙法吧?” 云逍笑笑不语。 当然不会把这样的绝密告诉其他人。 甚至连皇帝,都不会告诉。 这玩意儿,就是后世的印钞专用纸啊! 现在的造假者,又怎么可能造的出来? 其实造印钞纸,并非是什么黑科技,以大明现有的条件,造出来并不难。 早在云逍准备开银行的时候,就找来工匠,在西山岛秘密进行试验。 普通的纸张,主要成分是木质和草质纤维,而植物纤维主要由具有很多亲水基团的纤维素构成,所以纸张会吸水润胀,外形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云逍准备用来印钞的纸张,基本材料是短绒棉制作的棉纸,纤维较坚韧,浸水后也不易断裂。 并且棉浆中,还加入了少量石灰粉。 如此一来,纸张中的酸性物质就会被清除掉,纸张就不会褪色,并且十分坚韧。 这种纸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特别适合印刷,这是其他任何纸张都比不上的。 如果想进一步提高仿制的难度,其实也很简单。 就拿美刀来说,作为世界上的霸权货币,很早就开始开发特种钞纸。 美刀钞纸中,带有红色和绿色两种纤维植物,其原材料说起来也简单,实际上只是一些淘汰下来的纯棉布衣服,剔除掉白色纺织品,仅此而已。 云逍只要愿意,随意往里面添加其他材料,只要自己掌握配方,别人想要仿制就很难。 云逍接着说道:“不光是纸张,印刷银券所用的油墨,也是特制的。” 印钞用的油墨,可不是现在那种兑水的墨汁,而是油性墨。 这种墨不怕水,还具有光泽色彩,并且想要什么颜色,直接往里面添加什么颜料就行了。, 现在当然也不会有这种油墨,属于云真人剽……不,伟大发明创造。 光是纸张和油墨这两样,那些造假币的即使花上一百年,都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 这让他们怎么仿制? 薛国观抚掌笑道:“云真人的手段,恐怕要让造假钱这一行,从此断绝传承了!” 几人一阵大笑。 云逍又道:“光是防伪还不够,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绝不能如同宝钞那样滥发!” 薛国观等人深以为然。 大明的宝钞是怎么玩完的? 就是朝廷把宝钞当成是提款机,肆无忌惮地滥发。 到最后一文不值且不说,还让国家信誉崩盘,到现在都没能恢复过来。 这也是云逍为什么建私人银行发行银券,而没有让朝廷直接插手的缘故。 以大明朝廷的尿性,那还不把钞票印的满天飞? 必须要把规矩立起来。 等朝廷上下都有了金融的意识之后,然后再放手,把印钞权还给朝廷。 没办法,谁让云真人能力强呢,事事都得他来操心。 云逍说道:“够流通兑换,高明的防伪,以及严格的监管,彻底断绝滥发,这才是银券能够被百姓接纳的三大基础,缺一不可!” 张国维叹道:“云真人考虑的如此周密,下官佩服。” 范景文又想到一个问题:“由于宝钞声名狼藉,如何让银券迅速在百姓中重建声誉,云真人可曾有过思量?” 云逍点点头,“这个贫道早有考虑,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不用担心什么。” 薛国观跟着说道:“没了火耗,地方官吏、差役少了一笔收入,到时候肯定会闹腾起来,这又该如何解决?” “杜绝官员、差役盘剥百姓,这是必须的,然而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微薄的薪俸肯定是不行的。” “银行从百姓手中收取的碎银,要收取一定的火耗。到时候银行除开成本,剩下的火耗全都交给地方官府,用于贴补官吏和差役。” “不过这只是便宜之计,等日后纸币完全取代白银、铜钱,就收不到火耗。” “因此朝廷从现在开始,就要制定新的薪俸制度,贫道的建议是高薪养廉。” 薛国观连连点头,将这番话牢记在心头。 同时也在心中赞叹不已。 云真人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不愧是谪仙,不,圣人! 云逍看向几人,问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纰漏。 王承恩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 “云真人的银行一出,那些个钱庄可就没有什么生意了。” “这可是断人财路啊,他们如何能够善罢甘休?恐怕又会生出不少风波。” 王承恩忧心忡忡地说道。 其他人的神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416章 金融战?那便战就是! 薛国观等人都是明白人。 等银行开张,以后还有钱庄什么事? 王承恩其实是说轻了。 断了天下钱庄的生意,何止是会引起风波? 那将是一场滔天巨浪啊! “有哪些钱庄,后面又有哪些后台,说来听听!”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大明原本有六大钱庄,八大晋商被铲除后,晋商开办的银号,也就此衰落,被挤出顶级钱庄之列。” “剩下的五大钱庄,分别是通海银铺、三江源银号、信昌钱庄、昌隆票号以及万汇钱庄。” “通海银铺,是闽商以及江南参与海贸的士绅豪族开设。” “三江源银号,是扬州的盐商联手开办。” “昌隆、万汇的靠山,分别是漕运衙门和洞庭商帮。” 王承恩这个厂督也不是吃干饭的,对钱庄背后的靠山很清楚。 云逍问道:“还有一个信昌钱庄呢?他们背后的靠山,莫非有什么忌讳?” 王承恩讪讪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信昌钱庄,是张家开的。” 云逍眉头一皱:“张家?哪个张家?” 王承恩道:“太康伯张家,懿安皇后的娘家人。” 云逍恍然大悟。 原来是张嫣的娘家人,难怪王承恩这样讳莫如深。 张嫣是先帝皇后,崇祯又对她极为敬重,牵扯到她的娘家人,的确是有些难办。 不过云逍倒是无所顾忌。 自己与张皇后的关系……算不上密切吧,起码也是肌肤相亲,不,有过救命之恩。 况且张嫣的个性严正,是个贤德的皇后。 真正与张家有了什么冲突,她也不会公私不分,站在娘家人那边。 王承恩接着神色凝重地说道:“以万岁爷对云真人的信赖,这些钱庄背后的靠山,倒也不用太顾忌什么。可他们一旦联合起来,可就相当难对付了。” 以王承恩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这些钱庄真的是不好惹。 别说是王承恩了,就连崇祯想要动钱庄,也都只是想想而已,绝不敢真的动手。 那是因为大明的钱庄,不是一般的牛啤。 那不是钱庄,而是能够与朝廷抗衡的金融帝国! 由于大明前期滥发宝钞,导致国家信誉崩盘,金融体系也被整的一团糟。 于是乎,民间的钱庄趁势崛起。 到了嘉靖时期,钱庄已经发展为一个可与朝廷抗衡的庞然大物。 嘉靖八年,由于私贩铜钱猖獗,朝廷下令禁止贩卖铜钱。 这一下可就断了钱庄的滚滚财路。 钱庄联合起来,给了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有的钱庄私下相约,通过控制白银、铜钱价格,哄抬‘钱价’,以至于物价暴涨。 最后朝廷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放开禁令。 等到了万历五年,大臣庞尚鹏(就是提出“一条鞭法”的那位),奏准设立钱铺。 从那以后,钱庄变成了合法的存在,并且越发的膨胀起来。 发展到现在,钱庄已经成为能够左右国家金融的庞然大物。 有些资本雄厚的钱庄,不仅铸造钱币,还利用其左右兑换的地位,呼风唤雨,长期操纵银两、铜钱的市价,从中大发横财。 现在云逍要断他们的财路,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原来如此!” 云逍以前还真不怎么了解大明的金融状况。 也就是知道大明的金融就是个渣,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渣到这种地步。 “这些钱庄,还真是不一般的嚣张啊!” 云逍‘呵’了一声,“看来贫道这银行,还非开不可了。” 王承恩正要开口相劝。 云逍摆摆手,断然说道:“金融,乃国家之经济命脉,岂能掌握在私人的手里,成为商人大发横财的工具?哪怕是火坑,这次也要给他踏平了!” 薛国观站起身来,“蹚火坑的事情,还是由本官来吧!” 张国维和范景文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下官义不容辞!” 王承恩苦笑着说道:“云真人既然决定了,即使真的是火坑,咱家也要去蹚一蹚。”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云逍不在意地摇摇头,示意几人坐下。 “钱庄若是能顺应潮流,按照银行的模式来改进运作,对于大明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钱一起赚,只要他们能守法经营,贫道自然不会去难为他们。” “若是这些钱庄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着主宰大明的金融……” 说到这里,云逍的神色冷了下来,一声冷笑,“那贫道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家破人亡!” 比权势? 在整个东南地区,还能有谁比云真人大? 玩阴招? 东厂、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打金融战? 虽然云真人不是什么搞金融的专家,随便漏一点,就能打得那些钱庄满地找牙。 钱庄想战,那便战就是! 接下来,几人又继续商议了一些银行的细节。 最后王承恩问道:“这银行叫什么名字?” 云逍想了想,说道:“就叫……大明商业银行吧!” 按照他的构想,开办的第一家银行,是一家纯粹的商业银行。 发行货币,也只是暂时的。 等一切都成熟了,由朝廷成立央行,专门来管理整个国家的金融体系。 云逍从未想过,要把金融把控在自己或者是私人手里。 那样对自己,对大明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 筹办银行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花魁选拔,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前期的海选,云逍自然不会亲自参与其中,交给那些青楼来运作就是。 等到最终的决赛,选出十二金钗,再去露个面也就是了。 唯独让云逍头疼的就是,到时候,要给十二钗每人赋诗作词一首。 整整十二首啊! 接下来该剽……借鉴谁的呢? 主要是螨清的诗词根本不能打,能拿出手的太少了。 这要是穿越到唐朝之前,即使是一百零八金钗,云逍都不虚。 银行和花魁选拔的事情,不用云逍操心。 不过他也没闲着,去了一趟西山岛,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安排。 第417章 谣言?云真人有专治谣言的特效药 云逍前后在西山岛,整整盘桓了二十天的时间。 一直到十月十七这天,第二天就是银行开张的日子,他才离开西山岛,乘船返回苏州。 王承恩、薛国观等官员,以及华允诚、周本才等银行股东,早早地来到官船码头等候,柳如是也在其中。 这次云逍去西山,董小宛随行,柳如是由于忙花魁选拔的事情,因此没有跟着一起。 二十天未见面,柳如是心中甚是想念……啥,耕田?这和耕田有什么关系? 大黄船靠岸,云逍带着董小宛以及一干侍卫下了船。 柳如是一眼看出,‘青牛精’明显瘦了许多,也变黑了,当下就有些心痛。 她将董小宛拉到一旁,低声数落道:“你可真是厉害,竟然让他操劳成这个样子。” 董小宛的脸皮薄,顿时满脸通红,小声解释道:“哪有姐姐想的那么龌龊?这些天在西山岛,他跑遍了全岛,每天还要讲学,能不累吗?”bookAbc.Cc 柳如是不满地嘟囔道:“王象晋、王徵那帮人干的好事,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 董小宛瞪大眼睛看着她。 生产队的驴,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他是青牛精变的吗,怎么又变驴了? 薛国观等人纷纷上前同云逍见礼。 云逍察觉到,几人的神情间都带着忧色,华允诚等士绅、富商神色更为明显。 云逍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答道:“这几天,苏州城中谣言四起,都是关于银行的。” “哦?” 云逍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看来五大钱庄出招了,仅仅只是谣言,就没别的手段了?” 王承恩答道:“那倒不曾有。” 华允诚苦笑道:“如今城中都在谣传,说督宪大人打着开银行的旗号,拿宝钞换真金白银,然后运到京城去。光是这个谣言,就让商人、百姓对银行望而却步了。” 张国维说道:“要不,把开业的日子,往后推一推?” 薛国观摇头道:“推不得,本来就是谣言满天飞,这要是再推迟开业,岂不是坐实了谣言?” 范景文叹道:“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什么就如此之难?” “无妨,过了今天,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问道:“找一处酒楼吃个饭,有些饿了。” 薛国观等人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都是心中大定。 前些日子,关于云真人的谣言,在江南各地都传疯了,结果如何? 云真人既然这么淡定,那肯定是早有安排,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华允诚等人,依然是忧心忡忡。 他们几个,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 这要是银行还没开张就胎死腹中,那损失可就大了,能不担心吗? 距离官船码头不远处,就是江西会馆。 会馆的前面是对外营业的饭馆,客人多数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因此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云逍正想听听坊间是怎么议论的,于是径自来到会馆中。 一行人虽然都是身穿常服,但是人数众多,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再加上柳如是和董小宛,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不过苏州城中的富贵人家多了去,因此饭馆中的客人也就是看了几眼,也就不再去关注他们。 云逍等人直接在大堂中占了三张桌子,然后坐下来边等着菜,边听客人们闲谈。 大明言路开放,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是相当敢说,可不像是后来的螨清,吃饭的地方都要挂上一个‘莫谈国事’的帖子。 一桌行商装扮的客人,正在大声地议论着银行的事情。 “浙直总督云逍子,要在阊门那边开一家银行,这事听说了没有?” “这种稀罕事,哪能没听说过?” “听说往银行里存银子,不仅不交钱,反倒还给咱们利息。” “还有这样的好事?等银行开张了,我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存到银行里去,光是吃利息,都能够一家子的开销了。” …… 演的好尴尬啊……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华允诚低声说道:“谣言传的太厉害了,是草民特意安排人这么做的,总能起些作用。” 云逍摇头一笑。 找人演戏,也要找专业的吧? 这么蹩脚的演技,比后世那些只会瞪眼睛的戏子,演技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果不其然。 边上一桌客人开始反驳那些‘演员’。 “利息?那不过是钓鱼的饵料,等把咱们的银子骗到银行里,本钱都拿不回来,还指望利息?” “你们几个在那儿瞎吹,怕不是收了银行的银子,替银行说话的带笼子吧?” “所谓的银券,那不就是宝钞吗?换个名字就以为咱们不知道了?” “拿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废纸,把咱们老百姓都当傻子呢,谁会去上这个当?” “云逍子是神仙,肯定不会干这事,多半是那些当官的干的好事。” …… 一伙不专业的群演狼狈而去。 华允诚等商人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谣言就像是瘟疫一样,一旦传播出去,就很难消除了。 并且这次的谣言直中要害。 大明人对宝钞深恶痛绝,造谣者把银券跟宝钞联系在一起,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华允诚忧心忡忡地问道:“督宪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无妨,吃饭。”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夹起一块酒糟蚶,开始享用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 会馆中的客人纷纷朝外面看去,有好奇的专门跑出去打听消息。 片刻后,打探消息的人返回来,兴奋大声说道:“禁军,大批的禁军,还有水师的船,押着十几条大船。” 有人不解地问道:“难不成是有大人物来苏州了?” “不是什么大人物!” “从船上运下来的是货物,也不知道是啥东西,重的不得了,正装车准备进城呢,足足装了一百多辆大车!” …… 众人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出去看热闹。 云逍放下筷子,淡然一笑,“专治谣言的特效药来了!” 第418章 禁军护卫,车队运银 阊门,山塘街。 这里是苏州城,也是整个大明一等一繁华之地。 街市上店铺鳞次栉比,摊商云集,人头攒动。 山塘街上,新近开了一家商铺。 这家商铺的门脸,比寻常商铺要大三倍不止。 商铺尚未挂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行当的。 但苏州城的人都知道,这里便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明商业银行的总号。 在距离银行斜对面,有一座茶楼,从茶楼的二楼,可以将银行大门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在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中,五大钱庄的主事人,正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谣言,还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三江源银号的大掌柜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感慨。 一人跟着笑道:“这可是于大掌柜的妙计,不费吹灰之力,就凭着轻飘飘的几句谣言,就让云逍子的银行胎死腹中,高明,着实是高明啊!” 其他几人也跟着纷纷出声恭维。 “各位谬赞,于某可担不起。” 于东波说的十分谦逊,神情间却满是得意之色。 “这也是云逍子出了一记昏招,搞什么不好,偏偏要搞什么银券?” “银券跟宝钞有什么分别?咱大明的人,提起宝钞就发怵,谁会拿白花花的银子,去换没用的宝钞?” 于东波连连摇头。 “云逍子怎么也想不到,几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竟然会被几句谣言搞得灰头灰脸,甚至连生意都给搞黄了。” “都说云逍子是谪仙下凡,能够神机妙算,看来也不过如此。” “其他的方面不敢说,在做买卖这一块,尤其是做钱庄生意,他也就是个刚破蒙的学童。” 几人一阵大笑。 “还以为这次,要跟云逍子好好地斗上一场,没想到这银行还没开张呢,就要黄了,真是有些无趣。” 信昌银号的大掌柜,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银行,不屑地一声冷笑。 懿安皇后的娘家人,说话就是这么霸气。 于东波笑道:“这样也好,免得跟云逍子撕破脸,这道士要是发起狠来,一般人可受不住,和气生财,咱们也没必要跟他死磕。” 一人不解地说道:“我就奇怪了,云逍子既然有银子,又想涉足钱庄这一行,为啥不老老实实地做钱庄生意,偏偏搞什么银行?” 信昌号大掌柜笑道:“人家这是银子多了咬手,准备拿银子打水漂呢!” 几人又是一阵笑。 于东波摇头说道:“可笑那华家,当年也是咱大明响当当的首富,这次华允诚竟然跟着云逍子一起搞什么银行,非把华家的那点家底全都赔进去不可!” 三江源银号大掌柜笑道:“华家名下也有好几家钱庄,这次华家要是倒了,通海银铺不是正好吞了这些钱庄?” 于东波正要答话,看到街道上的人纷纷向街边避让,顿时打住话头,好奇地说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就见一名披甲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大批披坚执锐的官兵,护卫着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朝这边驶来。 原本热闹非凡的山塘街,瞬时安静下来。 人们既是惊恐,又是好奇地打量着车队。 车队一共有一百多两大车,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货物,全都用铁皮箱子装着,压得车子摇摇欲坠,拉车的牲口看上去也是十分吃力。 “这是拉的什么货物?” “禁军,那是勇卫营的兵马!” “天子禁军怎么开始押解货物了?” “那些大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沉,还有禁军护卫?” …… 茶楼中,五大钱庄的大掌柜们也停止了交谈,好奇地看向车队。 车队经过茶楼下方的时候,车轴忽然断裂,上面的几个铁皮箱子滚落到地上。 哗啦啦! 白花花的银锭子,到处翻滚,在阳光下泛着银灿灿的光泽,险些亮瞎了人的眼睛。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银子! 一百多车的银子! 这样的场景,给人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 领头的将官纵马回来,朝着赶车的车夫以及押车的兵卒大声呵斥: “怎么做事的?” “这些银子,都是银行的储备银!” 第419章 还演?云逍子无耻! 信昌号的掌柜还没看透,不解地问道:“于大掌柜,这是何意?”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刚才的那些,全都是云逍子演的戏啊!” “又是禁军大张旗鼓的开道,又是将银子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人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于东波没好气地说道。 其他掌柜都愣住了。 连他们亲眼目睹这么多的银子,都震惊成这个样子。 商贾和百姓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云逍子故意弄出这样的一出戏,就是向苏州城的人表明了一个意思。 银行有的是银子,资本雄厚着呢!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储备,就等于是给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等明天开张的时候,再来个现场银券与现银随时通兑,所有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等时间久了,人们也就完全接受了银券。 几个掌柜刚刚还在嘲笑,云逍子的银行还没等到开张就要黄了。 此时剧情反转的太快,让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云逍子竟然有这样的操作? 信昌号的掌柜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于东波沉思一会儿,冷笑道:“云逍子弄了这么一出,谣言肯定是没用了,那就见真招吧!” “银行不是要断了官吏们的火耗银子吗?让他们去闹!” “还有,银行不是发行银券吗?连朝廷的宝钞都能作假,何况是银券?” “等明天银券一出来,找一批作假的高手,在最快的时间内造出一批假银券来,即使弄不垮它,也要让银券跟当年的宝钞一样臭大街!” 于东波不愧是天下第一钱庄的大掌柜,很快就针对银行的两个漏洞,想出了应对之策。 “于大掌柜,妙计啊!” “云逍子即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挡不住官吏们闹腾,挡不住假钞!” 其他钱庄掌柜纷纷盛赞。 于东波摇头说道:“我估摸着,云逍子肯定还有后手,最终还得靠咱们联起手来,跟嘉靖年间对付朝廷那样,来对付他,大家伙儿都回去跟后面的人知会一声,提前做好准备。” 第420章 开业大吉,胥吏闹事 银行开业的时候,云逍并没有现身。 主要是身份不允许。 才不是因为这些天在西山岛累坏了,想要睡个懒觉。 更不是因为什么小别胜新婚,一晚上深耕细作,早上起不了床。 云逍没有出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开业的隆重和热闹。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这些大佬,以及南京六部九卿的主官,全都到齐了。 这场面够不够隆重? 南直隶、浙江、福建等七省顶尖的士绅豪族、巨商大贾,全都来捧场。 这样的场面,谁敢说不隆重? 别说是苏州城,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从来都没有一家商铺开业时有这么隆重。 由于现场的人太多,很多头面人物连站到前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百姓挤在一起。 于东波等五大钱庄的人,也混在众人当中。 他们当然不是来捧场的,而是准备了几份‘贺礼’送给银行。 到了吉时,在万众瞩目中,内阁辅臣薛国观和银行二股东华允诚,一起揭开覆盖在牌匾上的红绸。 ‘大明商业银行’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露了出来。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 应天巡抚张国维站出来,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讲。 先是感谢,感谢银行对官府以及百姓的厚爱,并期待银行能够造福江南。 接着张国维宣布了几条政令。 一是大明商业银行,今后将是官银存储、调度指定银行。 以后的官府银钱储备、调度往来,一律通过银行来办理。 轰! 现场一片哗然。 人们虽然早就听说过传言,却一直不敢相信。 官府的银子,全都放到私人办的钱庄里,这是人们怎么都难以想象的。 此时张国维亲口道出,让很多商人和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官府的银子都放在银行,并且从银行调度,老百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国维接着宣布了第二条政令。 官吏、差役的薪俸发放,全部从银行发放。 等到将来,军队中将佐、兵卒的饷银,也是如此。 每人在银行设一个私人户头,月末直接将薪金打入账户。 第421章 皇家公务人员 虽然同为三害,胥吏和士绅、生员可不同。 官府衙门的书吏简称“吏”,衙役简称“胥”,二者合称为“胥吏”。 胥吏是衙门里工作人员的主力军。 就拿现在的苏州吴江县为例,衙门里的朝廷命官也仅有知县、县丞等,一共十一人。 经书、散书等书吏,却达到一百多人,衙役人数有三百八十多人。 这还是朝廷给的定额编制,实际上胥吏总数更多。 胥吏负责文书档案,公牍传递,诉讼刑名,司法治安,输粮征税,戒备警卫…… 胥吏就是维持官府正常运转,社会有序稳定的主力军。 然而在大明,胥吏却是一个极其低贱卑微的群体。 大明的胥吏,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等于是上升的渠道被断绝。 甚至是子孙三代,都不能参加科举。 胥吏被禁止和官员联姻,在社会上也被瞧之不起。 在广东一些家族,谁做了书吏,谁就要被宗祠除名。 和书吏相比,衙役的地位更为低下。 皂吏、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等衙役,统统都被称作是贱役,和奴仆、娼优,丐户同列。 官府既要用胥吏,又轻贱胥吏,薪俸微薄,这就是大明体制的可笑之处。 胥吏们为了生计,也只能盘剥百姓,关键是老百姓好欺负。 现在要是取消了火耗,少了这笔主要收入,有谁还愿意去干这一行? 大不了甩手不干了,到时候官府靠谁去运转?bookAbc.Cc 那名为刘正隆的胥吏这么一闹,在场的胥吏全都跟着附和。 生计的来源都断了,现在不闹腾,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原本是极为喜庆、喧闹的场面,瞬时变得寂静了下来。 前来观礼的官员、士绅、富商,心中都是一阵幸灾乐祸。 云逍子向士绅和生员开刀,这次又向胥吏下手,这下子碰到硬钉子了吧? 于东波面有得色。 刘正隆,正在他事先安排的。 开业送好礼,看着银行还怎么开下去! 薛国观和范景文却是相视一笑。 第423章 假钞一出,保证让银行声名扫地! 一个商户低息小额贷,一个青苗贷,给百姓们带来强烈的震撼与冲击,人群中响起一声声惊叹和议论声。 “这才是真正的良心商家啊!” “要是能拿到银行的小额贷款,我的作坊再添上几台织机,一年下来能多赚不少了。” “早头几年要是有这个青苗贷,我也不会去借高利贷,最后卖了田还账,到城里来给大户人家当牛做马了!” “云真人可真是活菩萨啊!” “什么活菩萨?我天天到庙里烧香还愿,香油钱也送了不少,菩萨啥时候显灵过,来过问咱们死活?” “云真人是道门的神仙下凡,可千万别拿佛门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跟他老人家比!” …… 薛国观捋着胡须,笑着朝张国维说道:“有了银行贷款,张抚台这下子不用担心兴修水利没银子了吧?” 张国维也是心情大好,笑着说道:“那也要银行批贷款才行,我这个应天巡抚的面子,可不怎么管用。” 说完,他又是一声感叹,“我前些日子还在担心,这灾后重建的事情。云真人答应给前次水灾受灾的百姓享受青苗贷,这可是救了百姓的大急啊!” “云真人办的这个银行,可不光是救了百姓的急。” 范景文开口道,“针对小商户的小额贷,让南直隶不知道有多少小商户受益,这大明的膏腴之地,将会是肥肉贴膘,越发的富得流油啊!” “等这大明银行越做越大,惠及的可不仅只有江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受云真人的恩泽。” 薛国观连声赞叹。 云真人一出手,就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大手笔。 办了一个银行,就带来这么多的好处,这种经国纬政、惠泽天下百姓的才学,除了圣人,还能有谁? 当然了,大明商业银行才是个开头,要真正达到惠及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云真人已经指出了一条路,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这个方向大步前行就是了。 这种昂首迈步在万世之路上的感觉,让薛国观为之振奋,更是对大明的将来充满了希望。 第424章 造假者的绝望 “银行发行的银券,怕是很难仿造吧?” 信昌号掌柜从衣袖里取出一沓纸钞,放在桌子上。 这些纸钞,正是大明商业银行发行的银券。 一钱面额的银券为橄榄绿色,半两为紫色,一两为蓝黑色,五两为棕色,十两为红色。 一共五种面额,颜色以及图案各不相同,色彩鲜艳,泛着光泽。 图案不仅精美、繁杂,还有‘大明商业’四个防伪水印。 这种水印藏在纸内,只有竖起来打光照才能发现。 且不说其图案、水印的防伪性能如何,反正老百姓也太懂这个。 然而光是凭着第一眼感官,以及触感,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很容易就能辨别。 信昌号掌柜说道:“于大掌柜,这银券可不是一般的手艺,你确定你请的人,能仿造的出来?” “这就大可以放心了,这次请的那位高手,曾经仿过《清明上河图》,拿去请董其昌鉴定,连董大家都被打眼了。” 于东波当然琢磨过银行发行的银券,心中也是没底,不过依然信誓旦旦地保证。 正说话间,于东海的随从来到房中,低声说道:“杨游手找大掌柜的。” 所谓‘游手’,就是专门造假售假的行当。 苏州是天下首富之地,造假高手也是云集。 他们能把假货做的真假难辨,拿纸做衣服,铜铅做成金银,土木做成香药,造假造的神乎其神。 别说是寻常人,当中的行家都有上当受骗的。 因此这些人又被百姓称为“白日贼”。 这位杨游手,正是通海银铺找的造假高手,并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让他到这儿来!” 于东波精神一振,这可是扳倒大明商业银行最后的手段了。 不多久,一个精瘦的男子被带到房间。 于东波迫不及待地问道:“杨游手,事情成了?” 杨游手取出一沓纸钞,递给于东波,苦着脸说道:“于大掌柜,小人已经尽力了。” 于东波接过纸钞。 一入手就觉得手感不对。 随即仔细一张张地仔细看了一会儿。 看完,于东波将假钞直接丢在桌子上,脸色阴沉下来。 可不光是手感不对。 纸钞没有真钞那种光泽。 用手一搓,就变得皱巴巴的,没多少韧性。 图案倒是仿的几乎一样,却没有‘大明商业’四个字的水印。 墨的色泽,跟纸钞上完全就不对路 更为过分的是,沾点水,居然还掉墨。 “杨游手,这就是你造的假钞?你不是说你经手的东西,比真的还真吗?” “你这即使是个瞎子,也能辨出真伪来,也叫真的比真的还要真?” 于东波气蒙了,眼神跟刀子似的。 杨游手连忙叫屈:“于大掌柜,你可以说我别的,可不能说我的手艺不行。实在是这银券造的实在是太高明了,小人连纸张、墨都仿造不出来,其他的就更没法子仿了。” 三江源的掌柜说道:“传闻云逍子会仙法,这银券上,该不是施了什么仙法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法?” 于东波却是不信这个邪,朝杨游手咬牙喝道:“继续去琢磨,银子不是问题,不就是几张纸的事情吗,我就不信,还有仿不出来的!” 杨游手连忙摆手:“于大掌柜,你还是找别人吧,以我的手艺,再琢磨个十年,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除非是从他们那儿拿到秘方!” 一名掌柜连连摇头:“这事我打探过,银行的银券是放在西山岛印的,有禁军守着呢,招惹这样的麻烦,那不是找死吗?” 屋内沉默了下来。 信昌号掌柜将假钞取过去,看了几眼后说道:“这银券上的图案,描的倒是挺像的,未必不能蒙骗百姓。” 杨游手苦笑道:“小人已经让人试过了,结果……结果被人识破,直接打了一顿,送衙门里去了。” 信昌号掌柜立即闭嘴。 苏州造假水平高,可民众的防范意识同样也不低。 这么假的假钞,只要不傻,很难蒙混过关。 “去吧!” 于东波朝杨游手挥挥手。 杨游手也不提钱的事情,朝他拱拱手,然后告辞而去。 几名掌柜看向于东波。 于东波苦涩地一笑,说道:“别看我,云逍子处处都走在前面,我也无计可施了。” 几名钱庄掌柜仔细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始至终,人家云逍子根本就没出手,就轻飘飘地把钱庄的手段给破解了。 甚至钱庄都快要被挤垮了。 这难道就是神仙的手段? 信昌号掌柜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咱们也把钱庄改成银行?” 其他掌柜颇为动心。 看来是打不过人家,还不如跟风。 于东波断然说道:“那怎么能行?行有行规,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钱庄规矩,不能就这么坏了!” 信昌号掌柜道:“于大掌柜的意思是,来硬的?” 于东波冷哼一声,手掌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咱们斗不过云逍子,咱们后面的人呢?” 话音刚落。 从门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那要看你们后面的人,长了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 于东波等人神色大变,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嘭! 房门被撞开,大批手持刀兵的壮汉冲了进来。 紧接着一名商人打扮的白净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杨游手被绑成粽子,被人押着跟在后面。 见到于东波,他立即大声叫道:“大人饶命啊,是通海银铺的于大掌柜让我造的假钞,真不是我想那么干的啊!” “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个衙门的?” 于东波的心沉入到谷底。 可毕竟是大明顶尖钱庄的大掌柜,见过不少大人物,这样的处境之下,依然还保持着冷静。 白净男子‘嘿嘿’一笑,说道:“咱家王承恩,替万岁爷看门的。” 于东波的脸色瞬时失去了血色。 几名钱庄的掌柜腿肚子开始打起了哆嗦,一人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就把这个魔王给引来了? “本来吧,屁大点的事情,还不值得咱家出面。” “可云真人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咱家也只有辛苦这一趟。” “各位大掌柜,跟咱家走一遭,一起喝个茶可好?”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 第425章 距离春天还远着 王承恩带着东厂的人,将五大钱庄的大掌柜一网打尽。 一拿到口供,就兴冲冲地来到周氏园林,向云逍邀功。 云逍看了口供,点点头:“很好,做的不错!” 他只是安排王承恩找人演戏,却并没有让他去查五大钱庄。 没想到王承恩竟然查出了伪造银券的事情,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这个老王越来越会来事了,也就是喜欢在云真人办正事的时候突然出现,就这毛病不好。 王承恩得了云逍的表扬,顿时兴奋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云逍拿着口供,寻思着从这上面做一篇锦绣文章。 王承恩提议道:“借着这个罪名,是不是将五大钱庄全都给查封了?” “单凭伪造银券这一项,还不够给五大钱庄定太大的罪。” 云逍摇了摇头。 毕竟银券现在并非是朝廷发行,伪造银券,算不上什么大罪。 况且云逍也没打算,将五大钱庄全部打趴下了。 真的那样做,会引起金融行业剧烈动荡,整个大明都会跟着乱上一阵子。 这样的结果,绝非是他所想要的。 “那又该如何处置这些钱庄?” 王承恩一阵失望,厂督大人也是抄家抄上瘾了,有些日子没干这事了。 云逍想了想,心中有了决定,冷然说道:“把领头的通海银铺,给查封了!” 通海银铺以及后面的后台,一直小动作不断,云逍自然是知道的。 云真人不发威,还真当是病猫? 先借这次的机会,打掉通海银铺,断掉闽商以及海贸走私集团一臂。 顺带也震慑了其他钱庄。 “至于其他的钱庄,分而化之。” 云逍思索片刻,随即说道:“信昌和昌隆两家钱庄可以拉一拉,其他两家,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按照云逍的设想,是希望钱庄能够转型,发展成为银行。 信昌钱庄幕后的太康伯张家,是懿安皇后张嫣的娘家人。 她也算是自己人吧……帮助她娘家人的钱庄转型,也算是给了她一个面子。 至于另外一家昌隆钱庄,后台是漕运衙门。 来江南的时候,狠狠地敲打了漕运,现在给他们一把甜枣尝尝。 不过也不会白帮他们,总要支付一点指导费的吧? 拿点股份,这不过分吧? 云真人可不是贪图他们的钱财。 而是防止以后私人银行做大,绑架整个国家金融。 听了云逍的安排,王承恩满脸佩服,马屁如潮:“云真人宽宏大量,顾全大局……” “好了。” 云逍摆摆手。 就这马屁水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崇祯宠信的。 “给你家主人写封信,就说大明商业银行里,有他一成半的股份。” “另外把银行的重要性也给他说说,让户部着手准备筹办大明央行,以及相关的规章,绝不能让私人钱庄要挟朝廷的事情再次发生。” 云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把信昌钱庄的事情,给懿安皇后也说说,免得她多心,以为我想图谋她娘家人。” “云真人想的真是周全,小人这就去办。” 王承恩欣然领命而去。 银行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云逍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放到花魁选拔的事情。 这事情关系到赈灾银子,加上柳如是也十分上心。 另外云逍也有心,把青楼朝娱乐业方向引导……啥,青楼跟娱乐业没啥关系? 后世的那个乌七八糟的圈子,跟现在的青楼能干净多少? …… 京师。 皇宫,慈庆宫。 懿安皇后送走父亲和兄长后,眉头紧锁。 父兄二人这次入宫来,正是为了信昌钱庄的事情。 二人说了一大通大明商业银行的不是。 什么与民争利,发行宝钞搜刮百姓等等。 张嫣当然是不信的,可心里却是有些犯嘀咕。 云逍子一个道士,怎么想到开钱庄? 他可是一点也不缺银子啊! 还有那个宝钞,她还不明白,那直接就是朝廷搜刮百姓的工具。 云逍子这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又把这个给捡了起来? “云逍子……” 第426章 钱花多了,赚少了 “云逍子在苏州,办了一家大明商业银行,可解决了朝廷诸多的难题啊!” 崇祯心情极好,将银行的事情对两个女人细说了。 接着又开始细数银行的种种好处。 “一个银行,不仅聚拢了民间的钱财,盘活了银钱流通,还顺带解决了火耗、胥吏等棘手的事情,又还扶植了小商户,惠及了百姓。” “云逍子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化腐朽为神奇,任何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崇祯笑容满面,赞不绝口。 张嫣想到父兄的话,问道:“银行发行的银券,不就是宝钞吗?这万一要是跟当年的宝钞一样,岂不是苦了百姓?” “皇嫂多虑了。” 崇祯现学现卖,笑着一番解释。 张嫣听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才弄清楚了银券和宝钞之间的区别。 “云逍子还提议朝廷建立央行,专门管理国家金融,甚至连银券的发行权,也一并交给央行。” “如此一来,朝廷就能够牢牢将金融掌控在手里,嘉靖八年发生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云逍子不光是有经世的才学,如此高洁的品性,古之圣贤也是万万不能及啊!” 崇祯连连感慨。 周皇后笑道:“陛下这么高兴,还因为人家白送给你一成半的银行股份呢!” “朕是那种贪财的皇帝?” 崇祯一阵呵呵,心情越发的愉悦起来。 叔又给了朕股份,这说明了什么? 并且王承恩在来信中还说了,云真人给云昊留的银行股份,也才是一成半。 叔父,压根儿就把朕当成了侄子!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张嫣有些紧张地问道:“银行的事情,怎么跟我娘家人有关?” 崇祯说道:“通海银铺纠集了几家钱庄,在背后做银行的手脚,其中就有信昌钱庄。” “我这就派人去说一声,直接散了这个钱庄。” 张嫣面露愠色。 信昌钱庄在背后搞人家,居然还来恶人先告状! 这下子可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 云逍子肯定知道,信昌钱庄是张家的人办的,他又该怎么想? “皇嫂莫要误会,云逍子可没有追究的意思。” 崇祯摆摆手。 接着一番解释:“王承恩在信中说,云逍子打算帮信昌改进一下经营模式,以后赚的银子肯定是只多不少。朕觉得这是好事,皇嫂以为如何?” 张嫣惊讶地张大嘴巴。 不是告状的? 反倒是给娘家人送好处的? 周皇后笑着说道:“云逍子这也是照顾自家人,姐姐可得记下这份情。” 自家人……张嫣心头一颤。 自己什么时候跟云逍子成自家人了? 张嫣压下心头的涟漪,答道:“请陛代我想云真人致谢。” 崇祯笑道:“等南京的花魁选拔过后,云逍子就会返京。刘太妃不是想听他讲经吗?到时候朕让他入宫来,皇嫂当面向他致谢就是。” “花魁选拔?” 张嫣柳眉轻蹙,问道:“云逍子怎么在江南搞这种事?” 周皇后解释道:“前些日子江南遭了水灾,朝廷和地方官府拿不出银子来赈济灾民,于是云逍子就筹划了这次花魁选拔,为灾民筹集善款。皇嫂可别误会云逍子,他做的可是大善事!” 张嫣顿时肃然起敬。 只是这心里面,怎么就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张嫣回到慈庆宫,越想对娘家人越是恼火,对某个道士越是觉得有些愧疚。 于是就让人出宫去,将父兄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并叮嘱他们,信昌钱庄以后怎么弄,一切都听云逍子的安排,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 南京,镜园。 一辆马车在镜园门口缓缓停下,从上面下来一男一女。书包阁 女的二十出头,俏丽、明艳,正是媚香楼的东家李贞丽。 男的一身锦袍,五十来岁,气度不凡。 这人名为寇章银,寇家是世娼之家,多年来,族里面出了不少名妓。 如今名动秦淮河的寇湄寇白门,就是出身寇家。 这次的花魁选拔,把江南各大青楼全都联系到了一起。 由于缺个领头的,于是各大青楼商议成立行会,并一致推举寇章银为行首。 此次李贞丽和寇章银来镜园,正是为了拜会云逍,请他决定花魁选拔的决赛。 “寇行首,决赛的章程都记清了吧?别等会儿见到云真人,闹出什么纰漏。” 李贞丽不放心地向寇章银问道。 也不怪她这么紧张。 这几日,云逍子办银行,五大钱庄试图挡道,结果如何? 通海银铺直接被查封,大掌柜于东海下了大狱。 信昌号和昌隆钱庄被银行的人接管,美其名曰说是改造升级,可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另外两家钱庄,被狠狠地罚了一笔银子,现在正停业整顿。 在大明呼风唤雨的五大钱庄,就这么被云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们这些青楼,在人家眼里又算什么,能不紧张吗? 寇章银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好了,这次的花魁选拔,保证是万无一失,云真人见了也会满意的。” 二人来到大门,向门房道明来意。 等了一会儿,被带到园子的后花园中。 一棵银杏树下,云逍坐在一张软椅上,正在口述着什么,柳如是在一旁奋笔疾书,董小宛则是在一边烹茶。 李贞丽和寇章银见礼之后,云逍让董小宛搬凳子过来让二人坐。 李贞丽忙拉住董小宛,“咱们两个站着就是,不劳烦董小姐了。” 云逍也不勉强,问道:“事情都筹备好了?” “正要向云真人禀报。” 寇章银忙回道,然后滔滔不绝地将前期选拔的经过,以及马上就要举行的十二金钗评比,向云逍道来。 云逍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开口。 “最终盘算下来,这次花魁选拔,能赚到十五到二十万两银子!” 寇章银一口气说完,神色颇为兴奋。 只是见云逍神情间并没期待中的赞赏,他又紧张起来。 李贞丽问道:“云真人,您看可有疏漏的地方?” 云逍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太大的疏漏,也就是钱花多了,赚少了!” 第427章 教你们怎么赚银子 寇章银和李贞丽相视苦笑。 这次花魁选拔的事情,一应开销都是行会出的,其实也就是十几家大青楼掏钱。 这些天,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邀请名士、才子、仕宦当评审,总要花银子吧? 搞选拔活动,总要得排场,租用场地要银子吧,雇用人员要花钱吧? 总不能干坐着,酒水、茶点都要花银子吧? 现在才是各地的初选,就已经花了两万多两银子出去。 等最终决赛的时候,估摸着得三万多两。 要不是这次花魁选拔,对各大青楼有莫大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倒贴银子进去? 这些支出,云真人可是一文钱都不掏的。 他居然还嫌花钱太多! 至于收入……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打底,这还赚少了? 这些收入,大半是各个青楼出的报名费,也有不少花娘是金主掏的钱。 这笔银子最终全都归云真人,行会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到的。 就这还嫌少? 云真人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啊! 李贞丽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以为,赚多少银子才算合适?” 云逍淡淡地说道:“在这个数字上,再乘上个十,勉强凑活了。” 李贞丽和寇章银目瞪口呆。 乘上十,那就是一百多万啊! 这是花魁选拔,不是抢银子。 即使真的去抢,也抢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啊……除非去苏州抢商业银行,那地方银子多。 就这,还凑活? 董小宛吃惊地捂住嘴巴。 柳如是却是莞尔一笑。 小道士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赚钱的本事大着呢! 一百多万两银子,很多吗? 云逍摇头一笑,“我给了你们一个金饭碗,你们却用去讨饭吃,真是让人失望。” 寇章银忙道:“小人愚钝,还请云真人示下。” “那就给你们说说,该怎么节省开支,怎么赚银子。” 云逍开始给二人传授生意经。 “先说说开销。” “就拿租借场地这一项来说吧,决赛地点放在哪里?要付多少银子?” 寇章银答道:“放在曲中,那里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对沙库街,是仅次于夫子庙的繁华之地。租用场地、搭台子,差不多要花一万多两。” 云逍问道:“花魁选拔,是江南百年难有的盛世。放在曲中,对他们而言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李贞丽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花魁选拔放在曲中,不仅只是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人流,还给他们扬了名。 而他们也就是仅仅提供个场地罢了。 “给他们带来天大的好处,为什么不给你们银子,反倒要给他们?” 云逍问得二人都愣住了,稍加思索,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大的南京城,难道就只有曲中可以举办花魁选拔?” “放话出去,就说江南花魁选拔,每三年搞一次,以后成为常例。第一次放在哪里,今后就定在那里。” “然后再去跟曲中的人说,倒找一万两银子,花魁决赛就放在他们那儿,否则就移到别处。” 李贞丽和寇章银入醍醐灌顶。 为什么秦淮河的名气那么大? 无非是这里有声名远播的花娘,吸引着不计其数的有钱人,到这里一掷千金。 正是青楼,成就了秦淮河的名声,而不是秦淮河有什么吸金的魔力。 而青楼则是全靠花魁来撑着。 花魁选拔,那可是整个江南的盛世,吸引着无数豪客到场。 决赛放在哪里,就会给那地方带来巨大的人气和名气。 并且还是每三年搞一次。 那举办决赛的地方,还不身价暴涨?以后还不寸土寸金? 只要放出风声,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倒贴钱求着、抢着来请。 哪里还会去要场地费用? 曲中的人气、名气都会受损,生意肯定也会跟着受到影响,没有了花魁,豪客们去他们那里喝凉风吗? 他们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寇章银拍拍脑袋,苦笑道:“瞧我这猪脑子,怎么尽想着给人家掏银子,怎么就没想到,咱们这个花魁选拔大会,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啊!” 云逍说道:“不光是场地,大会上使用的一应物品,不光是不用掏钱,反倒让商家花钱。” “云真人的意思,奴家明白!” 李贞丽极为精明,立即就举一反三。 比如大会上需要的酒水。 谁为大会免费,不,花钱提供酒水。 就给他们冠以‘花魁选拔指定酒水’的名号,如此一来,这商家的名气,就会迅速传遍整个江南。 以后的生意,岂有不火爆的道理? 一个得了实惠,一个打了名气带动了生意,互惠互利,双赢! 云逍接着说道:“这还只是节省开支,真正赚钱的还在后面。” 还有更赚钱的路子? 李贞丽和寇章银都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聆听云逍的教导。 云逍正要开口,抬头便看到摇晃着的旖旎风光。 他将目光移到一旁,随手拿起茶盏。 贫道道心坚定,轻易是不会为女色所诱……要诱惑,你也别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啊! 李贞丽露出羞涩之色,干嘛用手捂住胸口。 柳如是心中冷哼一声:“浪蹄子,我家道士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董小宛将茶盏捧起,放到云逍的手中,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 贫道这可怜的道心啊……云逍喝了口茶,接着侃侃而道: “花魁选拔要从哪里赚银子?” “可不是参赛花娘的报名费,而是要让那些个王孙公子、士绅富豪们掏银子,并且还是掏了银子,还笑呵呵的那种!” 李贞丽和寇章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能进入决赛的花娘,背后都是大量的粉丝……拥趸,得设法让他们,大把的砸银子才对!” “把评审的规则稍微改一改,除了名士、才子、仕宦组成的评审团打分,另外加一个花榜排名。” “让花娘的金主们刷火箭……买花篮,一百两银子一个,谁送的花篮越多,在花榜上的排位就越高,支持的花娘得分就越高。” 说到这里,云逍笑了笑。 男人天生好面子,尤其是在欢场女人面前。 为了争夺榜一大哥,这些凯子们还不打出脑浆子? 第428章 青楼祖师爷? 几人都惊呆了。 居然还能这样操作? 仔细想想,几人都是满心的佩服。 江南混迹欢场的豪客,从来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为了讨取女人的欢心,一掷千金的事情常有发生。 花魁选拔是江南盛世,到时候江南的仕宦、名流云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个愿意掉了面子? 到时候还有不抢着砸银子的道理? 对于豪客们的心理,云真人简直是摸的太透了。 连寇章银这世代娼门的当家人,以及李贞丽这媚香楼的老板,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董小宛看着云逍,心中困惑不已:他莫非以前常流连欢场? 柳如是朝她眨了几下眼睛:基操,不用惊奇! “豪客们的打赏,还只是赚的小钱而已!” 云逍看到几人的神色,摇头一笑。 后世那些妖艳贱货,隔着屏幕搔首弄姿,都能让凯子们神魂颠倒,死命地打赏。 这年代的青楼女子,无论是姿色,还是才艺,直接秒杀那些个妖艳贱货。 还有骗不到银子的道理? 大明的娱乐业,还有无限的潜力可发掘啊! “还有赚银子的门道?” 寇章银和李贞丽再次被惊到了。 “等场地定下来,把场地好好规划一番。” “如果是放在秦淮河,就把花台建在河中央,将观众区分岸上和水中两部分。”bookAbc.Cc “岸上的观众,不收银子,水上坐船的则是要花银子买。” “花船不要弄太多,一百艘就差不多了,在大会之前拍卖出去,一千两银子租一艘船,越是靠前,价格就越高。” 一番话,让几人再次张大嘴巴。 这种隆重的场合,豪客们要的都是个面子。 哪个不想比别人更牛啤? 一千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 可那些有钱的士绅、富商们的面子,又岂止一千两?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哪个愿意在岸上站着,太掉逼格了。 而自己坐在花船上,喝着酒,欣赏着台上的花魁,其他人却站着,这优越感就来了。 花一千两银子,买这么大的面子,那当然值了。 光是一艘花船,都要争破脑袋,这又是一大笔收入。 “在花台上再设置一个贵宾区,不光可以近距离欣赏花魁,还有茶水、糕点,外加美女伺候。” “另外,我到时候也会在花台上,只要花足够的银子,就能与我同桌。” 能与云真人同桌,这该是多大的脸面? 要是能借机拍上云真人的马屁,攀上这棵参天大树,那岂不是赚大了? 寇章银振奋击掌:“妙,云真人这法子简直是妙不可言!” 李贞丽说道:“贵宾区的一个位置,五千两银子都会抢着去买。跟云真人同桌,至少是三万两起步!” 寇章银敬服地说道:“花榜加上花船、贵宾区,一下子就能赚到好几十万两银子,云真人这赚银子的手段,跟点石成金也没什么分别了。” 云逍淡淡说道:“刚才说的这些,赚的都还只是小头而已。” 寇章银和李贞丽异口同声:“还有?!” 云逍说道:“广告费,才是赚银子的大头啊!” 接着他随意举了几个例子。 花台下方,立一圈牌子,商家可以将自己的商铺、商品名称写在上面,或是写上几句广告词。 大赛中途,插播广告……让主持人介绍商家的商品,或者是编排简短的戏文来推广商品。 热气球上挂条幅,从秦淮河上飞过。 能让商家一炮走红,商家还有不心甘情愿掏银子的道理? 另外还有代言费。 参赛花娘们的服装、水粉等用品,为商家代言。 ……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竟然还可以这样玩儿? 云真人的花样,可真多! 云逍接着说道:“不光是花魁选拔可以这么操作,等大赛结束之后,你们可以成立娱乐公司,以广告费为主要营利目标,跟商业挂钩,还愁赚不到大钱?” 光靠皮肉生意,又能赚几个钱? 把青楼朝娱乐化方向引导,同时还能促进商业的发展。 经济发展了,官府也多了一条税源。 同时还丰富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 多赢! “云真人这是给咱们娼门,指了一条金光大道啊!” 寇章银跪在地上,诚心实意地磕了三个头。 李贞丽也跟着跪下,感激地说道:“云真人大德,青楼行的人,定要为云真人立长生牌位!” 寇章银跟着说道:“青楼始祖为管仲祖师爷,云真人应当与他并列。” “这个还是免了吧。” 云逍想到青楼当中,供奉着自己的牌位,青楼女子天天上香……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拜谢云真人!” 寇章银和李贞丽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云逍说道:“去吧,这次是首次尝试,可不要弄砸了。” “小人这就去安排!” “云真人放心,这次定会安排的滴水不漏,赚得盆盈钵满!” 二人当即向云逍告辞,兴冲冲地离开。 出了镜园,寇章银和李贞丽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尽是震惊与敬服。 “几个点子,何止赚百万银子?谪仙之能,竟是恐怖如斯!” “不光是赚银子的事情,还给天下青楼指出了一条赚银子的路子,要是运作的好了,这可是摇钱树啊!”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如此奇男子,若是能与他春风一度……真是羡慕柳隐和董白这两个小蹄子啊!” 李贞丽舔了一下红唇,眼神中尽是痴迷之色。 寇章银笑道:“李当家的,你可以试着把在下想象成云真人……” “你?”李贞丽一声嗤笑,“老娘的洗澡水都没你喝的!” 寇章银无语苦笑。 二人回到媚香楼,立即找来行会的其他人。 众人听了云逍的主意,一个个全都麻了,然后无不振奋起来。 然后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有的联系商家,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商家心甘情愿地掏钱买广告。 有的前方仕宦、豪绅之家,说是邀请他们到场观看,却有意无意地挑拨其他们的好胜之心。 姑娘们则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说服金主。 或是楚楚可怜地哀求,或是撒娇卖萌,请恩客们到时候刷火箭冲榜……买花篮,冲花榜。 第429章 花魁选拔,万众瞩目 十一月初八。 大明首届江南花魁选拔大赛,在秦淮河隆重举行。 一大清早,人流就开始涌向武定桥。 这可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盛事。 不光是金陵人,来自苏杭等各地的游客如云。 各个街道全都被马车、轿子堵的水泄不通。 城中的差役个个都累成了狗,最后不得不从三大营调动兵马来维持秩序。 武定桥之右的河面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花台。 花台有两层楼高,一亩大小的面积。 一盆盆鲜花,把整个花台装扮得花团锦簇,让人恍如到了百花争艳的春季,浑然忘了此时已经入冬。 花魁选拔,怎能没有鲜花? 其实温室栽培鲜花古已有之,可不是一些网文上描述的,主角用温室蔬菜、花卉,大装其逼。 温室栽培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大规模的温室养花,因此冬天有鲜花,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不过价钱高的离谱,光是搭建这座花台,就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花台下方,矗立着一块块巨大的木牌,环绕花台一周。 木牌上面,有的写着商铺的名称,也有写着商品的名称。 看上去显得十分古怪,却让人感到颇为新奇,以前可不曾有过这样的稀罕事。 木牌上的商家和商品,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名气自然也就随之传开了。 那些花了银子打广告的商家,都是暗自得意,一块木牌花五千两银子,确实是值了! 有些商人却是暗自后悔不迭。 早知道有这种打名气的机会,自己为什么就不掏银子,把自家的商铺名声打出去? 花台边上,摆放着一圈软椅、矮桌,每张桌子旁,都侍立着两名年轻俏丽的女子。 能坐在这里的,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当然了,得掏钱,最低八千两银子一位,高的过万甚至是数万,并且没身份的人还不一定买得到。 花台的边沿,立着七十二根用绸缎包裹着的柱子。 这叫花柱,入围决赛的花娘,一共有七十二位,每人一根。 看客们只要掏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上一朵银花,十两银子买一朵金花,一百两银子一个花篮,献给自己的梦中花娘。 花娘得到的花篮、金银花越多,得分就越高。 送的花篮价值最高的豪客,名字会出现在花柱之上。 一艘艘花船,从花台一直排列到岸边。 河岸两侧的酒楼、青楼,也都是坐满了宾客。 这些都是要掏银子的。 位于最前排的一艘花船,被炒到六千两一艘,最后面的也要两千五百两。 至于岸上的河楼,同样也不便宜,想进去的话,三百两一位,不讲价。 客人们在心里面骂着举办方心黑。 只是看到那些在岸上站着的人,他们的心中又是充满了得意,优越感油然而生。 辰时。 一顶顶插满鲜花的花轿,抬着一位位入围的花娘,堂而皇之地穿过大街,来到秦淮河,登上花台。 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阵欢呼、尖叫。 花娘们纷纷向人群回敬,或是抛媚眼,或是飞吻。 气氛瞬时被推到了高潮。 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一些年轻的脑袋充血,恨不能把自己的衣服拿去典当了,买上花篮或者是金花、银花,为自己心仪的花娘助上一臂之力。 七十二名花娘登上花台,在花台底层隔成的房间里候场。 花台上的贵宾们也陆续到场。 这些狗大户,都是名动江南的士绅、富豪,几千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能够在万众瞩目之下,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可不是能用银子能衡量的。 并且每一桌都会有一位高官坐镇,薛国观、王承恩、张国维……都是手握重权的大佬。 能跟他们同桌,这银子可是花的老值了。 靠近最前方的一桌,摆放着五把椅子,也就是位置靠前了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然而台上的其他豪绅、仕宦,看向这一桌的时候,目光中无不透着炽热。 首桌的客人也陆续到了。 魏国公徐弘基,太康伯张国纪,太仓王家的王时敏,闽商李国助。 李国助落座后,拍了拍椅子扶手,一声轻笑,“这一个座位,就要了五万两银子,云逍子还真是敛财有方啊!” 魏国公徐弘基笑着说道:“这银子花的倒也算是值当,诸位以为呢?” 其他三人都是面露苦笑。 五万两银子,对于这样的一些豪门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与他们的目的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 太康伯张国纪在京城被懿安皇后派人训了一头包,这次是专程从京城赶过来的。 花五万两银子买个跟云逍同桌的机会,正是要向人家示好,信昌钱庄的死活,还在人家的手心攥着呢! 王时敏花这笔钱,也是要向云逍表明太仓王家的态度:打不过,投降! 至于李国助,同样另有目的。 魏国公徐弘基更憋屈。 现在儿子的世子之位没了,接着产业白鹭洲被查抄充公。 这次还不得不前来舔人家的屁股。 李国助环视四周,心中一阵惊叹:“都说闽商长袖善舞,可与云逍子相比,又算的了什么?一个花魁选拔下来,怕是要敛聚上百万两银子!” 随即他心中一声冷笑:“可他却偏偏跟我闽商过不去,难不成想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揽到一个人的手中?这次给你一个面子,若是还不知收敛……哼!” 这时台上的人纷纷站起身,看向一个方向。 七十二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娘,从候场区出来,在花台下方列成两排。 喧闹的人群,渐渐寂静了下来。 就见一艘画舫,缓缓朝花台驶来。 一名年轻的男子伫立船首。 雪青色苏绣长袍随风飘舞,腰间扎着玉带,头戴白玉冠。 风度翩翩,出尘洒脱,不似凡间人物。 这一刻,无数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名士雅客,无不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无数怀春少女,心儿都碎了。 没办法,云真人长得帅,又是谪仙人、权倾天下的东南王。 哪个男子不敬仰,哪个女子不仰慕? 第430章 生财有道云真人 跟在云逍后面的柳如是和董小宛,相视苦笑。 她们心中都是十分清楚,此时自己已经成了女人的公敌,生吃了她们的心思都有。 谁让她们捷足先登,啖了云真人的头汤呢? 随即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昂首挺胸。 能拿下小道士,咱得意一下又怎么了? 至于画舫上的薛国观、张国维等人,则是自动被人们给忽略了。 在今天这种场合,官儿再大都没用,在人们眼里,都不过是一群糟老头子。 画舫靠上花台。 云逍移步下了船,来到花台上。 “拜见云公子!” 众多花娘同时躬身施礼,莺莺燕燕,场面无比壮观。 这种场合,云逍自然不便以浙直总督的身份亮相,大真人的身份也不太合适。 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一回公子。 花娘们早就彩排过,知道该怎么称呼。 花台上的富绅们也都纷纷行礼。 云逍点头示意,然后朝李贞丽说了几句。 李贞丽向花娘们大声说道:“云公子说,赠予每位花娘十个花篮。另外,恩客们打赏的银钱,一半归花娘,一半用于赈灾!” 花娘们欣喜万分,纷纷向云逍致谢。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阵轰动。 十个花篮,就是一千两银子,七十二名花娘,那就是七万多两银子。 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 不愧是拥有金手指的谪仙,简直是壕无人性! 这还不算什么。 恩客们打赏的银子,每一位花娘再少,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七十二位花娘,加起来有多少? 往少的说,总得有二十万两银子吧? 直接给花娘一半,另一半用于赈灾。 这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撒了出去? 有钱,实在是太有钱了! 那些原本准备砸银子的豪客们,劲头更足了。 自己打赏的银子,一半归自己捧的花娘,心里舒服啊! 另外一半捐给了受灾的百姓,这可是做善事,银子花的名正言顺。 云逍一行上了花台,各自落座。 薛国观等大佬,每人坐了一桌,每桌都有四五个凯子……富绅、仕宦相陪。 各人的身价也是不同。 薛国观是内阁辅臣,他的那一桌价钱仅次于云逍这边,一位要三万两银子。 捧张国维这位应天巡抚臭脚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价位高达两万五。 最为郁闷的是王承恩,一个座位,竟然只卖出去八千两。 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值钱。 而是东厂凶名在外,跟他坐一桌,实在是太瘆人了。 跟他坐一块,那叫花银子买罪受啊! 老王气得直哼哼,阴恻恻的目光在众多富绅身上乱瞟,看得人头发一阵阵发麻。 云逍来到首桌上坐下。 四人同云逍见礼,就连爵位比云逍高得多的魏国公徐弘基,也是恭谨无比。 “请坐。” 云逍和颜悦色地朝四人点点头。 对于掏银子的狗大户,自然是要客气一点。 四人纷纷落座,屁股只敢搭着椅子边儿。 就在人们以为,选拔大赛要开始的时候,天空忽然一暗。 人们纷纷抬头看天。 就见天空中,两个热气球一前一后朝着这边飞来。 在场的多数人都听说过这东西,亲眼见过的却是不多。 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 第一个热气球从花台上方飘过,从吊篮上落下两条垂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有国才有家,大明万万年! 第二个热气球飘过花台上方的时候,同样也落下两道垂幅。bookAbc.Cc 科学创造未来! 科技创造财富! 这一幕,给所有人的内心都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条幅上的文字,全都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中,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云逍微微一笑。 爱国、爱科学教育,时刻不能放松啊! 人们还沉浸在强烈的震撼中,花台上鼓乐响起,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首先是评委登场。 一共有十八位评委,全都是享誉天下的风流名士、仕宦。 评委们向云逍等人施礼后,然后坐上了评委席。 云逍原本打算,让这些评委们背对着参赛花娘。 然后来个转身亮灯……可想到‘未曾开言先转腚’,最后还是作罢。 大赛的第一个环节,是七十二位入围花娘,挨个登场亮相。 每一位花娘,都有各自的拥趸,亮相之后引起一阵阵欢呼。 穿梭在贵宾区、花船以及河楼、岸上的花童,向观众们兜售花篮、金花和银花。 江南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次买十几个花篮的都不在少数。 有一个败家的,给自己捧的花娘,一次砸了一百个花篮,这可是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花上十两、五两银子,买下金银花的人数更多,累计起来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亮相环节过后,花台边上的花柱边堆满了花篮,柱子上也插满了金花、银花。 榜一大哥的名字,则是被写在牌子上,矗立在花柱之上。 能够名列榜一的豪客们,自然是得意洋洋,没能拿到榜一的则是铆足了劲,誓要在下一环节夺得头筹。 亮相环节结束后,评委们会根据花娘们的相貌、气质进行打分。 花娘们全都退下花台,接下来就是才艺展示。 花娘展示的才艺,可不光只有吹拉弹唱,还有诗词歌赋。 众人正翘首以盼的时候,又有两个热气球自天空飞过。 插播广告时间! 第一个热气球上面,垂下两个条幅。 大明商业银行,老百姓的贴心钱袋子! 融通天下,商泽万家! 第二个热气球落下的条幅,却是另外一样物品的广告。 保元堂壮阳丸,好似太阳般温暖! 驱寒理咳除顽痰,强壮机能保气血! 所有人都看麻了。 花台上,魏国公徐弘基陪着笑说道:“云真人真是生财有道,热气球飞这么一趟,怕是又有好几千两银子进账吧?” 云逍淡淡地说道:“也不算太多,一个条幅也才是一万两而已。” 徐弘基、王时敏等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银子的确是花的很值。 从今天起,大明商业银行以及那个保元堂壮阳丸,将会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这以后的生意想不火爆都不成。 第431章 你要的活路,贫道给不了 “督宪大人有点石成金的仙法,随随便便就有数不尽的银钱滚滚而来。” 李国助笑容满面地恭维道。 随即站起身,向云逍拱手恳求道:“草民斗胆,草民等生活不易,下面又有一大帮人跟着讨饭吃,还望督宪大人高抬贵手,赏草民一口饭吃。” 他花了五万两银子,买一个座位,可不仅是向云逍示好,还为了跟云逍当面一谈的机会。 这也不能怪李国助狂妄。 他身体当中,流淌的就是海盗的血,加上今年才是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如今继承了父亲李旦的家业,不仅掌握着福建、江南与小日子之间的走私贸易,还是东南海贸走私集团的话事人之一。 由于大明水师不堪一击,在海上纵横的海盗,从来不把大明官府放在眼里。 云逍查抄了通海银铺,李国助忍了。 这次花魁选拔,他又亲自到场来花巨资捧场。 这已经是给足了云逍天大的面子。 如果云逍还要执意断绝走私这条路,那就太过了。 李国助当然有所依仗。 虽然之前大明水师在澎湖湾大败西班牙、荷兰舰队,可大明的沿海,如今并不安宁。 刘香依然纵横东南沿海,时刻威胁福建。 粤东山寇陈万据九连山为寨,钟凌秀据铜鼓嶂为巢,互相倚角,党徒数万,成群叛乱之状。 在李国助看来,大明的水师根本不足以收拾这样的烂摊子。 并且他跟郑芝龙有一份香火情。 加上李旦在福建及东南沿海的影响力极大,孙传庭在福建对他也是极力拉拢。 于是李国助有些飘,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堂堂闽商会首,居然要贫道给活路,真是有些意思!” 云逍忍不住笑了。 李国助此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李旦之子,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着密切的利益往来。 按照原有的历史,再过三年,也就是崇祯六年的九月十五,荷兰人与郑芝龙在料罗湾展开大战。 李国助与海盗刘香,为了同郑芝龙争夺海上霸主地位,配合荷兰人一起攻打福建沿海。 最终在料罗湾一战中,荷兰舰队险些全军覆没。 李国助和刘香见势不妙,仓皇撤出战斗,从此后盘踞小日子国,再也不敢涉足大明一步。 由于云逍的出现,郑芝龙、李魁奇在澎湖大捷。 而李国助之父李旦刚死不久,此时正在消化李旦留下的遗产。 因此他的身份还是商人,没有跟刘香一样参与这次海战。 就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海盗,居然堂而皇之地跑到南京来,不知死活地讨要什么活路。 云逍都被整无语了。 难道是梁静茹给了他勇气? “赚银子的机会,遍地都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挖大明的墙角,盘剥小民赚来的脏银子,却是让人深为不齿。” “几位以为,贫道说的可有道理?” 云逍看向李国助、徐弘基等人,面露似笑非笑之色。 徐弘基陪着笑说道:“极是,极是,云真人说的极是!” 张国纪也连忙跟着说道:“云真人所言,实乃至理!” 王时敏与李国助却是沉默不语。 说的真是轻巧! 挖国家墙角,盘剥小民,这样来银子才快,才轻松啊!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摇头一笑。 反派们还是不死心啊! “贫道知道,你们花大笔的银子坐在这里,无非是想让贫道,对你们手下留情。” 云逍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轻轻摇晃着,叹道:“贫道也恳求你们,给大明留一条活路,给百姓们一口饭吃,可否?” 徐弘基和张国纪慌忙站起身来,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云逍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花台上的富绅、仕宦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贫道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正正当当的做生意,从今往后,大家有银子一起赚,贫道甚至可以给你们指出发财的路子,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可依然跟往常一样,吸大明的血,食小民的脂膏,呵呵……” 说到这里,云逍冷然一笑:“国公,贫道杀过,官居一品的首辅、高官,贫道罢黜过,晋商这样的奸商,贫道也杀了不少,倒也不在意多杀一批。” “李会首所说的活路,贫道不仅给不了,还会断了这条路!” 周围的富绅、仕宦,闻言无不噤若寒蝉。 徐弘基、张国纪一阵不寒而栗。 王时敏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栗着。 李国助却是神色自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有国才有家,大明亡了,家族也好,个人也罢,有再多的银子、再多的田地,又有何用?” “各位若是觉得,贫道的话有几分道理,请满饮此杯。要是以为贫道在胡说八道,那便罢了!” 说完,云逍将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张国纪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喝了个干干净净。 徐弘基稍作迟疑,也端杯干了。 王时敏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拿起酒杯,一声长叹后,举杯满饮。 太仓王家,低头! “草民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还望督宪大人海涵。” 李国助面露歉意,随即拱手道:“草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失礼之处,往督宪大人见谅。” 顿了顿,他笑着说道:“路是要靠自己走的,你说对吗,督宪大人?” 说完,他傲然一笑,昂首阔步朝花台下走去。 徐弘基、张国纪这等勋贵之家,背靠着皇室,云逍的威胁他们不敢不遵。 士绅的根基也在大明,根本没法跟云逍斗,不得不屈从。 而他李国助却是不同。 离了海贸走私,就等于断绝了他大部分的财源。 况且他的根基在海上,在某岛那边也有基业,离开了大明,照样当他的海上诸侯。 云逍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丢到河里去!” 云真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装逼……自己除外。 王承恩朝花台边站着的东厂番役挥挥手。 几名番役上前去,抓住李国助的手脚,直接从花台上丢到秦淮河中。 第432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花台上众人目睹这一幕,顿时一片寂静。 李国助被丢入秦淮河中,水花四溅,水声轰隆。 画舫以及岸上的众人见了,顿时一片哗然。 云逍摇头一笑,开口道:“没想到这位李会首,居然是个痴情种子,向花魁求爱不成,竟然跳江明志!” 徐弘基反应极快,忙大声附和道:“堂堂闽商会首,气量竟是如此狭小,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当众投江,连名声、脸面都不要了,真是可叹!” 花台上的众人都是人精。 这种时候,自然是云真人怎么说,那就是怎么回事。 于是全都跟着大笑起来,一阵议论纷纷。 寇章银是个会来事的,让人去下方的画舫,以及河岸上去散布谣言……不,说明真相。 下面的人并未看清花台上发生了什么,听了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顿时一阵爆笑。 在秦淮河,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为了得到花魁的欢心,拿刀子割腕子、抹脖子的都有。 只是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是,堂堂闽商会首,居然也干这事! 这也只能说明,这位花魁的魅力实在是太大。 小小的风波,不仅没有破坏气氛,反倒给增添了一个笑料。 花台到水面有两层楼高,却不至于摔死人,加之李国助水性极好,很快从河中游到岸边。 他湿漉漉地爬上岸,心中狂怒到极点。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逍子竟然如此嚣张,如此肆无忌惮! 奇耻大辱! 正愤怒时,李国助察觉到气氛不对。 这才看到,无数道目光正在看着他,朝着他指指点点。 李国助越发的羞怒。 一群士子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兄台真乃我辈楷模,吾当效仿之!” “这位兄弟看上了哪位花魁?砸银子就是,何必想不开要投江?” “朋友,想开点,表子无情,戏子无义,鄙人也曾被伤过心,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走,促膝长谈去!” “兄弟,到底是哪位花魁,就能够让你如此痴迷?花了多少银子,得手没有?” …… 李国助这才明白,自己被泼了脏水。 可他只有一张嘴,又哪里解释的清楚? 一时羞愤欲死。 “云逍子,走着瞧!” 李国助恨恨地看了花台一眼,转身走入人群之中。 花台上。 云逍与徐弘基等人谈笑风生。 其他富绅、仕宦见状,也都安下心来,气氛又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王承恩叫来一名东厂番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个不知死活的闽商,竟然敢当众顶撞云真人,还翻天了不成? 云真人虽然没说,但是以他睚眦必报……不,嫉恶如仇的性格,既然出手了,就会将其一棒子打死。 不仅是李国助,整个闽商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区区一个海盗头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人物了。 花魁选拔继续举行。 接下来,花娘们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尽情展示才艺。 高潮一波接着一波。 无论是花台上,还是下面的观众,全都陷入癫狂。 就连云逍,也都有些把持……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稳如老狗。 没办法,边上还站着两位呢,总要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 不得不说,如今的秦淮河歌姬,的确是色艺双全。 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让后世那些所谓的大师,都望尘莫及,至于那些又鸟、马户,给这些花娘提鞋都不配。 很多豪客一掷千金,为自己心仪的花魁大把的砸银子。 花台边的花柱上,‘榜一大哥’的名字不断变换。 魏国公徐弘基这老不修的家伙,挥手就是五万两银子,打赏给一名花魁,因此也荣幸地成了一名花魁的榜一大哥。 等到了中午,决出三十六名花魁。 光是花篮、金花、银花打赏,就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结果,把云逍都吓了一跳。 连他都没有想到,大明的凯子竟然这么多,这么豪横! 接着云逍又是一阵肉痛。 早知如此,就不去装那个逼了。 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以后去秦淮河大宝剑,花魁们应该会打折吧…… 其实云逍自己也清楚,要不是承诺把打赏的银子一半给花娘们,一半用于赈灾,打赏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 张国维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其中有一半是用来赈灾的。 再加上云逍承诺的五十万两,别说是赈灾,兴修水利的银子都有了。 那些参赛的花娘们,也都是惊喜万分。 这么多的银子,虽说分到每个人的头上,有的还不到一万两。 可她们辛苦一年下来,又能挣多少? 这可是云真人赏赐她们的! 云真人不仅给了她们扬名的机会,还给她们大把的银子。 不管是晋级的花娘,还是被淘汰的,都是对云逍满心感激……至于那些凯子,不,恩客们,那是他们下贱,谁理睬他们? 花娘们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来报答云真人的恩德。 只能用自己的才艺,吹拉弹唱一起上,去回馈云真人……可惜却没有机会。 有人已经决定,回去后就供奉云真人的长生牌位,每天早晚烧香,接客前也要烧香。 早上决出三十六强后,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 云逍在一座画舫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睡醒之后。 王承恩前来复命:“小的把差事办砸了,让那个李国助给逃脱了!” 云逍眉头一皱,“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 王承恩满脸愧疚地说道:“李国助显然是早有安排,离开秦淮河后,就找了个替身坐船顺江而下,而他却是乔装打扮走陆路逃了。” “逃就逃了,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闽商的势力遍布东南,跟江南士绅密不可分。 这次李国助又事先就做好了准备,而云逍又是临时起意要杀他,被他逃掉倒也正常。 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飞鸽传书孙传庭,抄了李国助在福建的老巢!” “让郑芝龙的水师也别闲着,去剿了李国助手下的海岛,顺带把沿海扫荡一圈!” 第433章 奴家蓬门永远为君开 下午的花魁选拔,是从三十六人当中选出十二金钗。 竞争越发激烈起来,花魁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等到下午边上,大明第一届江南十二金钗诞生了。 不出云逍所料,秦淮八艳,除了柳如是和董小宛之外,其余六人悉数入选。 另外六位金钗,被苏州、杭州等地的花魁夺得。 不过让云逍有些意外的是,当中并没有陈圆圆。bookAbc.Cc 于是好奇地问了一下李贞丽。 李贞丽回复,秦淮河上并没有叫陈圆圆的歌姬。 云逍这才想起来,陈圆圆现在应该才是七八岁,不由得一阵哑然失笑。 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整个花楼,各种形状的彩灯闪烁,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 钟鼓琴瑟齐鸣,花娘们翩翩起舞,让观众们大饱眼福,享受了一次美妙无比的视听盛宴。 这都不是重头戏。 十二金钗轮流登台献艺,整个花魁选拔的高潮戏登场了。 首先上场的是顾横波,她弹了一首《山居吟》,绝妙的琴音立即将之前的激烈气氛,变得缓和了下来。 等表演毕,台上台下一片欢呼。 顾横波迈着莲步,径自来到云逍的座位前,款款一拜。 然后端起酒壶,为云逍满上,双手送上,柔声说道:“恳请落红真人,赐奴家恩典。” 落红真人……云逍的心头抽了抽,神情淡然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顾横波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云逍。 众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云逍的身上。 云逍一阵愕然。 难道是要主动投怀送抱……这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意思……呸,云真人又岂是这样的人! 柳如是在一旁提醒道:“你答应过的,要为十二金钗赠送诗词的。” 云逍这才恍然大悟,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幸好前些日子在西山岛,做足了功课,不然落红真人……不,大明李太白的名号可就毁了。 “顾横波,横波……厉鹗,对不住了!” 云逍沉吟片刻,随即朝顾横波说道:“那就随兴作一手《眼儿媚·一寸横波惹春留》,送给顾小姐。” 顾横波又惊又喜:“奴家拜谢云公子!” 云逍酝酿了一下,高声吟诵道: “一寸横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 妆残粉薄,矜严消尽,只有温柔。 当时底事匆匆去?悔不载扁舟。 分明记得,吹花小径,听雨高楼。” 声音一落,花台上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声声叫好。 随即就有人将这首传到花台下方,迅速在人群中传唱开来。 一声声喝彩,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奴家拜谢云公子!” “真人赐词之恩,奴家无以为报,愿自荐枕席,公子随时去往眉楼,奴家蓬门永远为君开!” 顾横波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云逍。 云逍心头突突直跳。 这个顾横波,还真的是性情豪放不羁啊,连这样的话都敢当众说出来。 花台上一阵轰然叫好。 魏国公徐弘基大笑道:“寻常人以能得到眉楼邀宴为荣,云真人却能独占花径,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 花台上哀声一片。 唯独只有柳如是,神色不善地看着顾横波。 顾兄、柳弟,从此友尽! 这群色批……云逍神情淡然地说道:“我身边已经有了两位红颜知己,平生足矣!” 柳如是惊喜地看着云逍,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董小宛眼圈泛红,痴痴地看着云逍,这一刻仿佛世界中只剩下这个男人的存在。 “柳弟,董白妹妹,姐姐恨死你们了!” 顾横波幽怨地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又朝云逍敛衽道个万福,“若有机会能与公子把酒言诗,横波平生无憾。” 云逍点点头,“改日吧!” 顾横波款款而去。 第二位金钗来自苏州,名叫景翩翩。 此女不仅容貌、气质出众,还擅长作诗,有“一字惊鸿”的美誉。 她当众做了一首《闺思》 萧吹静阁晚含情,片片飞花映日晴。 寥寂旧痕双对枕,短长歌曲几调筝。 桥垂绿柳侵眉淡,榻绕红云拂袖轻。 遥望四山青极目,销魂暗处乱啼莺。 此诗一出,引来满堂喝彩。 一些倾慕景翩翩的风流才子们,一个个更是如痴如狂,高声示爱的有之,流着泪呼喊她名字的也有之。 景翩翩来到云逍面前,向云逍深深一福,敬酒之后,一双清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云逍。 “景翩翩……” 云逍心中一声叹息。 他是知道这位景翩翩的。 她本是书香门第独生女,既知书达礼,可谓才貌双全。 后因父母相继去世孤苦无依,双亲丧事都无法办理,不幸为人所诱,沦为歌妓。 只是此女却是洁身自好,平日交往宾客皆为文人学士,除此概不接待。 她的诗,后来被钱谦益收录入《列朝诗集》,也被收入《九州历代诗词欣赏》,可见其真的是有才学的。 可她的命运却是十分凄惨,后来被富商骗娶为妾,因不堪大妇之虐待,自缢身亡,长眠濉溪河畔。 她葬身的地方,后来成了一个景点,云逍还曾经去旅游过。 当时还曾经感慨红颜薄命,没想到此时活生生的人当面。 此时景翩翩被选为江南十二金钗,今后的命运应该不会再是那么凄苦。 云逍看了景翩翩一眼,开始在脑袋中搜刮起来。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掀动景翩翩的长裙,看上去如同月中仙子一般翩翩起舞。 云逍心中一动,说道:“一首《生查子》,赠予景小姐。” 随即朗声吟道:“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爇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纳南大才子的词,可不是盖的。 以至于众多文人骚客们都有些词穷,差不多就是一句‘卧槽走天下’。 景翩翩感觉痴痴看着云逍。 这位谪仙人,一首词直接说到人的心尖上了。 “若是,若是公子不嫌奴家蒲柳之姿,奴家,奴家愿为奴为婢……” 景翩翩远没有顾横波那么大胆,话没说完,就已经羞的抬不起头来。 第434章 天下事,少年心 云逍正要开口婉拒。 景翩翩却将手中锦帕塞到他的手中,然后羞红着脸,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云逍一眼,眼眸中的春情,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云逍愕然无语。 下意识地嗅了一下锦帕。 香,清香扑鼻! 张国纪笑道:“在秦淮河,女子以锦帕相赠,意味着愿意以身相许,云真人,好艳福啊!” 云逍摇头一笑,这都算什么事啊! 老色批徐弘基在一旁笑道:“翩翩小姐才貌双全,并且冰清玉洁,平时除了一些名流文士,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此时她一颗芳心系于云真人一身,云真人何不今晚就梳笼了她?” “满园春色,我能采撷一两枝,就已经心满意足,又岂能满园独占?”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只是为何这心头,在砰砰乱跳? 柳如是和董小宛心都要化了。 徐弘基一阵惋惜:“翩翩小姐怕是要相思成疾,抑郁终生了!” 云逍想了想,朝王承恩招招手。 王承恩赶忙过来,低声问道:“云真人有何吩咐?” 云逍漠然说道:“派人去福建建宁县,找到一个名叫丁长发的富商……阉了!” 这个丁长发,就是骗取景翩翩,后来将其逼死的那个富商。 云真人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收了景翩翩的锦帕,肯定是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那只有帮她一个小忙。 丁长发现在显然还得逞,以后也不太可能有得手的机会。 可谁让云真人心里不舒服呢? “小人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一个哆嗦,这个叫丁长发的,是怎么得罪了云真人,居然下这样的死手? 他看了一眼景翩翩的背影,随即会心地一笑,原来源头在这里。 接下来的十名金钗,容貌气质各有特色,或是清扬妩媚,或如神仙妃子,也有英气勃发。 至于才艺,更是让云逍大开眼界,音律、翰墨、丹青、诗词等等无不精湛,让人叹为观止。 多数十二金钗,云逍知道她们将来的命运。 除了顾横波、景翩翩,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郑妥娘、李十娘、龚之路、黄艳秋…… 第435章 别江南 首届江南花魁选拔大赛落下帷幕。 选拔出来的十二金钗,随着十二首诗词,以及各种风流雅事,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这次花魁选拔,不仅只是风花雪月,对于江南的影响是空前而又深远的。 就在大赛落幕后的第三天清晨。 云逍一行十几人,悄然离开镜园,准备乘船返回京城。 江南的事情,还远没有到解决的时候。 只是崇祯接连写信,对,是以侄儿的身份写信,而不是传旨,请云逍返京。 京城中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云逍,加上侄儿云昊也在京城,必须回去一趟。 这几天,云逍将江南的事情做了详细的安排,倒也不用担心离开之后,会出什么乱子。 西山岛那边也做了周全的布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因此可以安心地离开。 来到秦淮河畔,准备登船的时候,忽然从岸上传来喧闹的声音。 “云真人请留步!” “云神仙的大恩大德呐,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忘啊……” “云真人,喝了这杯饯行酒再走!” “云公子早去早回,奴家在金陵等着你!” …… 云逍愕然看去。 就见秦淮河两岸,以及码头上、桥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全都是最底层的百姓,有的拎着篮子,有的打着万民伞,有的高举香炉,朝着云逍跪拜。 “多谢相送!” “如此大礼,贫道万万受不起,请起!” 云逍心中暖流涌动,将手高举过头,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受得起,您是神仙,受得起!” “云真人为了我们这些小民做了那么多事,也只能给你磕头表表心意!” “云真人,您可早点回来啊,不然以后还有谁给咱们这小小百姓做主啊!” …… 云逍的鼻子一阵发酸。 这就是大明的百姓,稍微有那么一点恩德,他们就会感激不尽。 “各位的心意,云逍子领了,告辞!” 云逍朝着众人连连拱手,然后赶忙登上船。 再纠缠下去,今天恐怕是走不脱了。 第436章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云逍一行三十多艘船,顺着大运河向京城进发。 云逍本来计划,这次走海路回京。 可这一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薛国观等人的坚决反对。 连一向对云逍言听计从的王承恩,这次也站到了对立面。 海路原本就比运河的危险系数要高。 再加上李国助此时逃亡在海上,说不定在等待机会报复。 这要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哪怕是受到点惊吓,哪个又能担待的起? 云逍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走大运河。 从南京走运河到京城,最快也要十天时间。 好在如今漕运、海运并行,大运河的航运压力大减,不像往日那样拥挤,一路倒也十分顺畅。 有柳如是和董小宛相陪,云逍在途中也没闲着……别想歪了,云真人干的可是正事。 云逍利用闲暇的时间,开始编写科学教材。 从《初等数学》开始,然后是《初等物理》、《初等化学》。 万丈高楼平地起,云逍准备从最基本的理论开始,为科学这座大厦搭建基础。 当然了,云真人向来只喜欢动嘴,从来不动手的。 方以智、宋应星等人此时在西山岛,筹办物理、化学等实验室,王徵在琢磨蒸汽机,因此不曾随行。 动手笔录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柳大秘书和董二秘书。 也是为难两位秘书了。 且不说别的,光是从左边朝右边横着写的书写方式,就让二人极不习惯。 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就让二人头痛不已。 云逍解释说,这是科学符号。 至于那些阿拉伯数字……那叫云氏数字。 云真人发明的,叫云氏数字,一点毛病没有。 首先编写的是《初等数学》。 算术,乃君子六艺之一。 因此神州的算数之学,曾经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成就。 在唐代,明算科是科举考试科目之一,凡明数造术、辨明术理者为通,全通者及第。 一直到五代的时候,科举取消了明算科,从此数学就日渐式微。 等到了大明,以八股取士,数学更是无人问津,以至于本朝的数学大家极少。 柳、董二女精通诗书,却对于算术一窍不通,物理、化学更是门外汉。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对云逍的崇拜。 在她们看来,这完全是天书,也许只有神仙才能看得懂。 数日后。 船队快要到达济宁。 云逍座船之后的一条官船上,薛国观、王承恩、范景文等人,正站在船头议论着。 “自从进入运河之后,云真人就再也没有露面……到底是谪仙,让人叹为观止!” 薛国观看着前方的船,捋着胡须说道,眼神中满是艳羡之色。 王承恩笑道:“谪仙,自有过人之处!” 你这太监,怎么就知道的这么多……范景文心中一阵腹诽。 接着他露出忧虑之色:“柳、董二女相随,加上那三胞胎扬州瘦马,云真人尚且年轻,这身子骨……唉!” “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我当年不也都是这样吗?” 薛国观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即却收敛笑容,眉头微蹙,“本官倒是有些担心,此次云真人返京,怕是又要有一场风浪啊!” “风浪?” 王承恩满脸不解。 随即呵呵一笑,“如今的朝堂上,哪个还敢掀起什么风浪来,不想活了吗?真以为万岁爷的刀不利吗?” 江南士绅阶层是何等的庞大? 被云真人一通操作下来,现在不是变得温顺乖巧多了? 如今在朝野上下,哪个还敢掀起什么风浪? 薛国观和范景文摇头苦笑。 正说话间,一条快马船靠了过来,正是东厂派往前方巡弋的前哨。 一名东厂番役上了官船,向王承恩禀报:“巡抚余大成领山东官员,以及衍圣公府掌书,在济宁码头恭候云真人。” 薛国观眉头一皱,说道:“云真人不是早就说过,此次回京沿途不得迎送的吗?” 那番役答道:“巡抚余大成声称,衍圣公特意派人前来济宁等候云真人,请云真人前往衍圣公府一趟,因此山东官员前来迎候,然后陪同前往。” “知道了。” 王承恩挥挥手,那番役立即退下。 王承恩疑惑地问道:“衍圣公邀请云真人去曲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范景文苦笑道:“恐怕是来意不善啊!” 薛国观接着向王承恩一番解释。 云逍与刘宗周等大儒,在苏州金泾湖斗法,大儒们一败涂地。 刘宗周等人代表的是儒家的理学。 而心学的人,整日里空谈心性,只说不做,空谈什么心外无理、心外无物,自然不会跟科学产生什么冲突。 科学现在虽然尚未普及,却已经是名扬天下,这就触及到了儒学的根本。 等到科学真正崛起,将对儒学造成巨大的冲击。 山东孔家的一切荣耀,都是建立在儒学的基础上的。 云真人推行的科学,这是要直接挖孔家的屋基啊! 理学打不过,心学不能打。 衍圣公府此时出面,其用意不言自明。 王承恩这才明白,薛国观和范景文所说的‘风浪’,指的是什么。 这还没回京呢,风浪就已经来了。 薛国观等人登上云逍的座船。 云逍这些天也是操劳过度,此时正在房中休息。 被叫醒后,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与几人相会。 听了薛国观的诉说,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科学的火苗才是刚刚点起来,这边就来扑火的了。 范景文提醒道:“衍圣公府相邀,来者不善,云真人切不可大意!” 云逍一声嗤笑,“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两头倒的墙头草,理睬他们做什么?” 薛国观和范景文相视苦笑,随即却又都是骇然。 二人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衍圣公府是个什么德性。 自宋仁宗宝元年间衍圣公府开府后,孔府是金人来了投降金人、蒙古人来了投降蒙古人。 说其为墙头草,一点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衍圣公孔衍植,只是六十四代啊! 并且衍圣公府做贰臣,也远没有二十五朝。 天机,云真人又透漏天机了! 第437章 华夏贵胄,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薛国观等人自然是不知道将来的历史。 在原有的历史上,再过十几年,孔家对李自成高呼“永昌皇帝万岁”。 建奴来了,孔家又第一个献上《初进表文》,极具谄媚的歌功颂德,并带头剃发异服,全然不顾山东多次遭建奴洗劫,齐鲁之地无数冤魂在建奴铁蹄下哭泣。 清末民初,孔家更是像狗一样,一面巴结慈禧,一边巴结洋人。 德国人进入山东,孔家把威廉二世的画像迎进了孔府。 袁世凯复辟,孔家帮其造势称“早日登极,以慰民望”。 鞭子军张勋复辟,又称”普天同庆”。 尤其可耻的是,37年抗战爆发后,末代衍圣公孔德成居然打出“江川珠泗源流合,况是同州岂异人”口号,被国人痛骂。 校长这次英明了一回,怕这厮投降小日子,于是把孔德成逮到重庆,免得又投降,丢了国人的脸面。 但校长这次仍然失算了。 留下来看守孔府大院的孔令煜,充分发挥祖先的优良传统,写下了《复兴东方文化击灭宿敌英美完成大东亚圣战》这样的“大作”来。 这无耻之徒声称:“友邦小日子……既著先鞭,我国当策后效,以与共存共荣。”、“适值参战朝廷之时,定能与友邦为一体”。 1943年,孔令煜又发电文恭贺大汉奸“还都三周年”,电文肉麻至极,难以细读。 在历史长河之中,孔家以一副奴颜媚骨,清晰阐明了什么叫做‘软骨头’、“墙头草”。 从古至今,软骨头、墙头草有不少。 但似孔子后人这般,能够连续向二十五朝俯首称臣,以至于延续七十二代者,可谓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历朝历代皇帝都是给予了孔氏家族以优待,而孔氏家族无一例外皆是偿还以背叛,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氏”。 薛国观问道:“那该如何回复衍圣公?” 云逍思索片刻,漠然说道:“船过济宁的时候,不必停歇,直接北上。” 薛国观和范景文叹了一口气。 对于孔家,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了。 谁知云逍接着朝王承恩说道:“派人去把那个余大成,好好的申饬一番,再给孔家的人带句话。” 这个山东巡抚余大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人是袁崇焕的崇拜者,却没有袁督师半点能力。 历史上的明年,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叛变,占领山东多地。 身为巡抚的余大成,统领一省兵马,竟然被数百叛军击败。 吓破胆的余大成主张招抚,并严禁与叛军作战,被嘲笑为“白莲督院”。 云逍此时的身份是浙直总督,管辖的地方可不仅只有浙江和南直隶,还有山东、福建、广东、广西等地。 云逍离开江南时,曾传令沿途不得迎来送往。 这个余大成竟然置若罔闻,跟孔家的人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真的是猪脑子,还是藐视云逍这个浙直总督。 不管是哪个原因,他这个山东巡抚,也算是混到头了。 至于孔家……云逍可不是薛国观想象的那样,有意避而不见。 王承恩问道:“怎么对孔家的人说?” 云逍淡淡地说道:“就说,炎黄子孙,华.夏贵胄,神州苗裔,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薛国观和范景文目瞪口呆。 随即二人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万万不可!” 天下读书人奉孔孟之道为正统,曲阜孔家就代表的是孔圣。 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云逍这么指着人家的鼻子骂,那天底下的读书人,还不全都炸锅了? 云逍笑问道:“贫道说的有错吗?” 薛国观苦笑道:“云真人说的倒也不错,只是,只是总得给圣人留点颜面。” “圣人颜面,早就被他的不肖子孙们给丢尽了,别人想留也留不了。” 云逍一声嗤笑,朝王承恩说道:“照办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客厅。 范景文还要相劝。 王承恩笑道:“范大人,云真人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为了羞辱孔家?” 范景文一愣。 薛国观露出震骇之色,“莫非,莫非云真人这是要借机踩着衍圣公府,推广科学?” 范景文神色大变,“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纷争,如今国家社稷刚有起色,吏治、兵政等革新在即,万万不能再起大的风波了啊!” 薛国观接着说道:“最关键是,陛下那里……” 他的话没有说透。 儒家思想,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维护皇权,必然尊孔,因此会重用孔家的后人,哪怕孔圣后人再怎么不堪。 衍圣公这个爵位,在宋代时相当于八品官,元代提升为三品,明初是一品文官,后又“班列文官之首”。 可见大明朝廷对孔家的优厚。 云逍此时打衍圣公的脸,无疑是对皇权的藐视。 皇帝那边会怎么看? “范大人多虑了!” “云真人行事,就跟国手下棋一般,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哪里是我等能够揣度的?” 王承恩不在意地一笑,当即安排人去传话。 薛国观和范景文心中稍定。 只是怎么也想不出,云逍会有什么什么办法,羞辱了孔家之后,又不引起任何风波。 …… 济宁。 官船码头。 山东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孔府一干人等,早早在码头等候。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份,运河边冷得要命,一阵风吹来,让人情不自禁地直打哆嗦。 众人冻得嘴脸乌青,无不在心中暗自咒骂着,只是无人敢骂出声来,甚至不敢在脸上流露出分毫。 “来了,来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远远地看到一支船队顺着运河浩浩荡荡驶来。 众人顿时打起精神,依照品秩站好。 “云逍子,这次看你还怎么狂!” “袁督师,你的在天之灵且看清楚了,看这妖道,是如何身败名裂的!” 巡抚余大成遥望官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衍圣公府掌书扶正官帽,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第439章 打个赌,赢了让你翻身解放 徐从治是个能臣。 在桐城任六年县令,因清丈田亩、治理水患,稽查税额、严惩不法豪强,深受百姓拥戴。 这些政绩,云逍都是知道的。 并且云逍还知道,历史上明年发生的事情。 孔友德叛乱,徐从治临危受命,替代余大成担任巡抚。 他以文弱之躯挺身而出,亲自率领莱州军民镇守孤城,不幸被炮火击中身亡。 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徐从治正是山东巡抚的不二人选。 只是以云逍的职权,不能直接任命一位巡抚,这才让他暂领。 方正化拍拍徐从治的肩膀,“云真人说,山东就交给你了,大胆去做,他自会为你撑腰。” “下官必定鞠躬尽瘁,以报云真人知遇之恩。” 徐从治振奋不已。 他担任山东左布政使,由于生性耿直,好秉持公义,经常为民争利。 因此山东士绅恨之入骨,与余大成也矛盾重重。 云逍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徐从治从政风格极为相似,因此他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惜却没有机会与云逍相见。 这次能够得到云逍的器重,可以在山东大展拳脚,让他如何不振奋? 同时徐从治又是十分疑惑:“云真人又是如何知道下官?” “这天底下的人和事,还没有云真人不知道的。” 方正化笑道,目光从众官身上掠过,然后嘿嘿一笑:“都听好了,云真人说了,竭力配合徐大人施政,过些日子他会来山东走走看看,你们可别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众多山东官员无不凛然。 等方正化走后,众官纷纷上前,向徐从治道贺。 至于余大成,自然不会有人再去理会他。 孔府的人哪里还有脸留在这里,一个个阴沉着脸匆匆登船。 当中却有一人站在那里没动。 此人年近四十,长得獐头鼠目,相貌很多猥琐、丑陋。 他看向船队离开的方向,眼眸中充满了兴奋,以及对权势的渴求。 船上的人叫道:“孙之獬,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上船?” 此人名为孙之獬,山东省淄川人氏,天启年间进士。 魏忠贤当权时期,孙之獬攀附阉党,授检讨,迁侍读,着实风光了一阵子。 魏忠贤倒台后,崇祯皇帝下令毁掉由阉党编写的以排斥、诛杀异己为目的的《三朝要典》。 孙之獬抱着《三朝要典》到太庙痛哭,为士林所不齿,后被削籍罢官。 回到乡中,又为士绅所不容,于是跑到曲阜,在县衙充当了一个小小的幕僚。 整个曲阜就是孔家的天下,曲阜县令也一直由孔家族人担任。 孙之獬投靠孔家,本打算借着孔家为自己洗白,以备日后东山再起。 这次孔府派人前来迎接云逍,孙之獬想借机攀附高枝,自告奋勇随队前来。 没想到云逍没见到,反倒被其羞辱。 山东巡抚余大成,也被一句话直接给罢免了。 孙之獬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权势,滔天的权势! 同时孙之獬的内心蠢蠢欲动。 云逍子,比起魏忠贤当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半辈子的前程,就靠他了! 翻身解放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这辈子就不会再有了。 这时船上孔府的人又在催促。 孙之獬摆手说道:“孙某另有要事,就不回曲阜了,告辞!” 说完,孙之獬大步离开码头。 然后他租了一辆马车,一路朝北狂奔而去。 …… 济宁发生的事情,迅速传播开来。 闻者无不震惊,随即哗然、愤然。 这么大的事情,王承恩当然也不敢大意,立即写下密信,让快马船飞报京城。 云逍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每天该干啥还是干啥。 官船顺着运河一路北上。 这天傍晚抵达德州,这里已经接近北直隶了。 连日乘船,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云逍决定夜宿德州,修整一晚上。 德州扒鸡天下闻名,到了德州,自然是要尝一尝这天下名吃。 上岸之后,找了名气最大的一家酒楼,云逍特意点了一份扒鸡。 谁知酒楼的老板却说,德州并无扒鸡这道菜。 第440章 狗有狗的用处 “就赌厨艺!” “我们两个各做一个汤,请薛阁老他们来品尝,看谁做的口味最佳。” 云逍笑眯眯地说道。 小道士有奸计……柳如是从云逍的笑容的中看出了阴谋。 董小宛问道:“赌注是什么?” 云逍呵呵一笑:“我要是输了,你以后就可以翻身解放,要是赢了……” 董小宛捂住耳朵,雪白的颈子一下子变得通红,面目含春,娇羞不可方物。 柳如是笑道:“奴家也押注,押小宛赢。若是输了,跟小宛一样翻身解放,并且跟小宛一起!” 董小宛的性情孤傲、矜持,可没柳如是这么泼辣,听了这话,双手捂住脸。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云逍一时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雅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接着王承恩的声音传来:“云真人,有事情禀报。” 又是这个死太监……云逍牙根直痒痒,问道:“什么事?” 王承恩道:“有一个叫孙之獬的求见,说是有关于孔家的事情,需要密报真人。” “孙之獬?” 云逍顿时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好心情瞬时化作乌有。 孙之獬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知道了。 从古至今,无耻之徒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要想把这些无耻之徒排列出个位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排,这个孙之獬,都可以跻身千古无耻之徒前三之列。 这人无耻到什么程度,看看他干的无耻的事情就知道了。 孙之獬因为哭魏忠贤,最终被罢官。 攀附阉党,这倒没什么,毕竟当年舔魏忠贤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后来李自成攻破京城,孙之獬兴冲冲地去投靠。 建奴来了,孙之獬又投靠建奴,这也都不算出格。 当时建奴刚入关,为了避免遭到汉人抵抗,便通令天下,“天下臣民照旧束缚各从自便。” 意思是,汉人各自按照原有的装束习俗,可以不必剃发易服,更替了原来强制性剃发易服的命令。 于是建奴朝廷上出现了分为两班的局面。 满族大臣留着个金钱鼠辫子,穿着僵尸服站一边。 而降服的汉族大臣,则依旧着汉服站在另一边。 如此这般,竟实现了诡异的平衡,两族大臣共侍一主,倒也相安无事。 孙之獬为讨取主子欢心,却别出心裁,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 谁知在上朝的时候,满班大臣瞧不起这种无耻之徒,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 汉班大臣同样也鄙视他,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站在一起。 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羞愤不已却不得言。 这无耻之徒一怒之下,便上疏提议,让朝廷之前颁布的剃发令加快执行。 多尔衮对孙之獬所言深以为然,于是采纳了这一提议,下令再次颁发“剃发令”,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 几千年来,汉人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观念,成年后是不剃发的。 “衣冠束发”,时汉人的外在标志。 建奴的剃发令,引起了汉人强烈的反抗。 后来的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根源就是反抗建奴的剃发令。 因为一个剃发令,被杀的汉人又何止千万? 罪魁祸首,正是这个孙之獬! 即使是以卖主求荣而闻名于史的吴三桂,也曾当面劝阻过多尔衮剃发令的实施。 可孙之獬这无耻之徒,为了舔建奴,却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过孙之獬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无耻之徒后来衣锦还乡,恰好遇到义军攻城,破了淄川。 孙之獬被义军活捉,然后被五花大绑示众街市。 淄川百姓深恨之,在他身上遍刺针孔,插上毛发,然后将其斩首市曹,暴尸通衢。 如今孙之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告密! 云逍差点没忍住,直接让王承恩将他给剐了。 柳如是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一条狗而已。” 云逍想了想,强压心头杀意,朝门外说道:“你去会会他,看他有什么用意。” 被这么恶心的苍蝇一打扰,云逍也没了胃口,当下就离开酒楼,回到码头上的驿馆。 第二天早上,王承恩前来回话。 原来是那孙之獬那天在码头,目睹方正化传话,辱骂孔府,他立即意识到云逍要打压孔府。 于是他搜罗了孔家在曲阜的斑斑劣迹,当做是罪证献给云逍,作为晋身的资本。 云逍随意翻看了一下孙之獬的告密信。 列举的罪证倒是不少,足够扳倒一位一品大员。 整个曲阜,就是孔家的天下,如同一个独立王国,孔家人行事自然是肆无忌惮,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要找他们的罪状,实在是太容易了。 然而朝廷向来对孔府优厚,这些罪状,对孔府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威胁。 “去问问孙之獬,有没有衍圣公孔衍植,目无君上以及僭越之举?” 云逍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中透着冷意,“再问问他,有没有衍圣公府与建奴暗通款曲的事情?” 王承恩一怔,随即骇然。 云真人这是要那个孙之獬,栽赃给衍圣公府啊! 难道云真人真的要铲除了衍圣公府? 云逍淡淡地说道:“我自有谋划,不必担心,先安排孙之獬准备好相关罪证。” 王承恩拍着胸脯说道:“云真人放心,小人保证办的妥妥的。” 干这个,东厂是行家啊! 没证据? 东厂给你提供啊! 王承恩问道:“那个孙之獬怎么安置?” 跟在云逍身边这么久,王承恩自然是清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的。 那个孙之獬,一看就是小人一个,云真人怎么可能会器重他? 这次恐怕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 云逍说道:“狗有狗的用处,先留着吧。” 本来想用完孙之獬,直接就把他给弄死了。 可狗同样也有用处不是? 第442章 左手写叔父,右手写著皇权 断章狗,着实可恨! 薛国观等人恨得压根直痒痒。 “衍圣公在奏疏中,言及道统,陛下那里……” 薛国观一语道出最核心的问题。 所有人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就跟皇权牢牢绑定在一起。 儒学一直是显学。 而皇权则是政治权力的核心,二者相互依存,互相影响。 在大明朝,皇权得到空前壮大。 皇帝利用通过“以礼杀人”的方式,将儒家思想改造成政治工具。 科学与儒学的冲突,也就等于向皇权发起挑战。 皇帝那里又会怎么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即使皇帝再怎么信赖云真人,可牵扯到皇权的根基,又怎么可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就连王承恩,也是惶恐不安起来。 “无妨。” 云逍淡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的一切来源自什么。 是因为崇祯,在自挂东南枝的生命威胁,以及大明亡国的威胁之下,把他当成是救命的神仙(稻草)。 另外再加上一个‘大明日不落’的胡萝卜在前面诱着。 好吧,或许有一些‘叔侄’情分在里面。 等过些年,大明渡过了危机,威胁不在了呢? 到那时候,自己反倒成了皇权最大的威胁! 什么功劳、情分,什么神仙、科学,在权力面前,屁都不算一个。 历史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例,还少吗? 皇帝,是从古至今最恐怖的生物。 况且历史上的崇祯,可是有名的刻薄寡恩。 因此云逍心中始终保持着警惕,从来不敢松懈。 大明日不落没搞成,先把自己给搞死了,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不仅是要给天下的读书人洗洗脑。 给崇祯那个榆木脑袋,也好好洗一洗。 把他忽悠……不,思想转化到跟自己一个频道,那以后就轻松多了。 “旅途漫漫,着实无趣!” “我之前与董小姐打了个赌,比试厨艺,还请几位做个见证!” 云逍拍拍手,笑着将话题引开。 第445章 侄儿云昊,拜见叔父 云逍一行自通州下船,乘坐马车入京。 百官出城相迎,听起来倒是很威风。 百官跪迎大胜而归的年羹尧,比这更牛逼。 结果如何? 捧杀,哪个都懂! 一行入城之后,云逍将柳如是和董小宛,还有那三胞胎,安顿在客栈。 带着一群女人去吕祖宫,显然是不太合适,总得给人家吕祖一个面子。 云逍盘算着,下来要在京城购置一套宅子,免得住在道观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云逍带着韩蓉以及杜大寒等护卫,径直来到吕祖宫。 在江南的时候,韩蓉一直呆在西山岛。 这段时间,侄儿媳妇儿也没闲着,云逍让她从百姓中挑选出数百精壮,组成保安队。 韩蓉担任保安队长,方正化还特意拍了几十个勇卫营的将官帮忙训练。 几个月下来,保安队已经有模有样。 韩蓉也被训练的越发强壮、威武,倒也颇有几分秦良玉的风采。 云昊在京城,这次云逍回京,自然也将她带着。 林景和带着一大帮道士出来相迎。 云逍问道:“云昊呢?” 至今都还没见到云昊,云逍心里颇为期待。 林景和反问:“大真人问的是哪个云昊?” “我那侄儿云昊,还能有几个?” 云逍愣了一下,“他从江南回京,不是一直住在吕祖宫吗?” “大真人说的是他啊!” 林景和答道,“他随同百官一起,前去迎接大真人了,大真人没有见到他?” 云逍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径自朝道观后面走去。 林景和接着说道:“大真人另一个侄儿云昊,一家人此时正在后面等候。” 云逍:??? 林景和提醒道:“以前的那个云昊公子啊!” 其实林道长也是十分迷惑啊! 云真人两个侄儿,都是叫做云昊。 且还经常在一起,关系莫逆,也是一桩奇事。 韩蓉在边上都听麻了。 两个云日天,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都在外面候着!” 云逍反应过来,朝其他人挥挥手,独自朝后面走去。 走进居住的院子。 就见崇祯跟周皇后、田贵妃和袁贵妃,在配殿门口等候着,周皇后怀中还抱着朱慈烺。 这假侄儿,实在太嚣张,他就不怕被打假……云逍先是一阵错愕,陷入沉思中。 “叔父此去江南,辛苦了!” 崇祯躬身,向云逍行了一个晚辈的揖礼。 三名后妃向云逍行万福礼:“见过叔父!” “免了吧,进屋说话!” 云逍心中越发迷惑,摆摆手,走入配殿之中。 …… 就在云逍前脚进吕祖宫,云昊带着一帮子纨绔,后脚也跟着回到道观。 云昊脑袋里正构想着,等会儿见到神仙叔父,会是怎样的情景,突然从边上冲出一座大山。 紧接着被‘大山’拦腰抱住,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日天……昊哥哥,想死蓉儿了!” 云昊感到浑身骨头快要散架,脑袋里一片空白。 惊喜,实在是大惊喜! 这噩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面的一帮权贵子弟,也全都目瞪口呆。 日天,昊哥哥,蓉儿……一帮纨绔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云昊回过神来,奋力挣扎,怒吼道:“成何体统,放开,放开我!” 郭蓉这才将他放在地上。 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兴奋地搓着手,就像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了一头肥嫩的小羊羔。 一名纨绔结结巴巴地问道:“云公子,这位是……” 不等云昊答话,韩蓉抢着答道:“我是昊哥哥的婆娘,云真人的侄媳,几位都是昊哥哥的朋友吧,你们该叫我嫂嫂……” 众纨绔瞠目结舌,随即满脸敬佩地看着云昊。 不愧是云真人的亲侄啊! 找个婆娘,都是这么有特色。 这要是一般的身子板,哪个能承受的了? 云昊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羞愤欲死。 毁了,彻底毁了! 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云昊恼羞成怒之下,什么都不顾了,指着韩蓉厉声喝道:“谁是你的相公?” 韩蓉道:“咱们是拜过堂的……” 云昊越发的气急败坏,“从现在开始,我休了你,滚,滚的越远越好!” 第446章 你要休妻?尝尝云家的家法! “侄媳,拜见叔父!” 周皇后以及两位贵妃,也跟着起身再次向云逍行礼。 这一拜,非比寻常! 以前是假侄儿,双方都心知肚明。 这一拜之后,假侄儿也就变成了真侄儿。 云逍的脑海中,瞬间闪现无数的念头。 《穿越大明,崇祯皇帝哭求认我为叔父》! 《陛下,我真不想给你当叔啊》! 《大明:家侄崇祯,打造大明日不落》! …… 这时,周皇后怀里的朱慈烺奶声奶气地说道:“春哥给叔爷磕头!” 罢了,反正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假侄儿……云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好,乖侄孙!” 崇祯顿时大喜。 这下子叔父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还是皇嫂出的好主意啊!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也是欣喜不已。 叔父认了皇帝这个侄儿、太子这个侄孙,以后大明江山社稷稳了。 咱们这一家子的噩运,也从此不会再有了! 云昊得意地朝崇祯说道:“小弟早就说过,叔父一定会认下你这个侄儿的,现在如何?” 崇祯连忙道谢。 你可真行……云逍越看这个侄儿,越是不顺眼。 接着又见他浑身挂满辟邪之物,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直冒,问道:“你弄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叔父有所不知……” 云昊哭丧着脸,将所遭遇的倒霉事,全都一一道出。 就连之前去青楼差点溺死的事情,也随口说了出来。 “你竟然还去青楼?”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云昊说道:“叔父,侄儿今年已经二十了……” “二十了又怎么样?” “即使是八十岁,也不准去那种地方,败坏云家的门风!” 居然还敢顶嘴……云逍拿出长辈的威严,一通训斥。 云昊小声嘀咕道:“叔父才十七,在江南的时候不是天天逛秦淮河,还专门搞了一个花魁选拔,阅遍江南花魁……” 崇祯嘴角连连抽搐,将脑袋扭到一旁。 三位后妃忍俊不禁。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道貌岸然,不,道骨仙风的叔父,也会干这事。 云逍大怒。 叔啥时候天天逛秦淮河了? 什么时候阅遍江南花魁来着? 这是栽赃,这是嫉妒! 再说了,那能一样? 叔那是为了给失足妇女开光……呸,为了拯拯救青楼落难少女。 云逍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 崇祯跟后妃在边上看着,不好发作。 况且第一次见到亲侄儿,能忍则忍。 谁知没过多一会儿,韩蓉匆匆前来。 她是云真人的侄儿媳妇,护卫自然不会阻拦。 云逍见她双眼红肿,正要出口询问,云昊冷着脸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向云真人辞行的!” “多日来,蒙云真人照顾,蓉儿永世铭记在心!” 韩蓉朝云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 云逍脸色阴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云昊他,他把我给休了……” 韩蓉的话没说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休妻?” 云逍冷冷地看着云昊。 崇祯和后妃们看看韩蓉,又看看云昊,既是好奇,又是迷惑。 云昊振振有词:“叔父有所不知,这女子本是太湖上的水匪,侄儿被她掳去,强行拜堂成亲……” 云逍冷声打断云昊的话:“官兵围剿龟仙岛的时候,危急时刻,她挺身而出救了你?” 云昊解释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混账东西!” 云逍大怒,猛地一拍椅子扶手。 崇祯还从来没见过叔父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吓了一跳。 三位后妃也是噤若寒蝉。 “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你们还一起经历过生死患难!” “如今有权有势了,就开始休妻了?” “好,好,真是好得很啊……” 云逍越说越怒。 四处瞅了瞅,起身抓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朝云昊身上抽去。 云昊一边躲避,一边叫道:“叔父,你听我解释!” 竟然还敢躲……云逍越发恼怒,朝外面叫道:“杜大寒,滚进来!” 杜大寒匆忙而来。 云逍指着云昊说道:“把他摁住!” 杜大寒虽然只有一条手臂,却轻松将云昊拿下,然后摁在一条板凳上。 云逍拿起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在云昊的屁股上。 打了几下,觉得不怎么过瘾。 索性扒了云昊的裤子,露出光屁股,然后一顿猛抽。 “让你忘恩负义!” “让你见异思迁!” “让你败坏门风!” …… 云昊连声惨叫。 崇祯和后妃们看得目瞪口呆。 叔父这堂堂谪仙,竟然也干这事? 不过这样的叔父才算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也足以见得叔父重情重义。 云逍抽了十几下。 韩蓉见云昊的惨状,又有些心疼,上前劝阻:“叔父,云昊也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云逍丢了鸡毛掸子,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云昊的屁股被打得鲜血淋漓,内心更是处于崩溃状态。 本来以为叔父回来了,以后就不会再有霉运了。 没想到,霉运是没有了,可叔父他就是霉运啊! 怀疑叔父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在借机报复,可惜没有证据。 “韩蓉,他就交给你了。” “以后再敢说休妻的话,直接把两条腿打断。” “再敢跟那帮纨绔去青楼鬼混,三条腿都打断了!” 云逍余怒未消。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千盼万盼的侄儿,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 你可以无能,但是绝不能忘恩负义。 好吧,韩蓉长得的确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确是有些委屈你了。 可人家也是个好姑娘……好吧,活该让你倒霉。 既然成了你的老婆,那就好好地对待人家一辈子。 韩蓉欣然领命:“蓉儿领命!” 然后直接拎着云昊,大步出了房屋。 崇祯不禁为结拜兄弟默哀。 云逍看了他一眼,漠然说道:“你也一样,要是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同样家法伺候!” 崇祯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因为性情的缘故,周皇后和田贵妃倒是还能忍得住,袁贵妃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崇祯将话题转移开来,试探着问道:“叔父,那个,那个衍圣公府的事情……” 第448章 孺子可教,洗脑成效显著 云逍不急不躁地喝着茶。 等崇祯消化的差不多了,云逍看向周皇后怀抱着的朱慈烺,郑重其事地说道:“春哥儿以后,可莫要跟囚徒一样,囚禁在那个天下第一大牢笼里面,自小被人愚弄,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周皇后下意识地抱紧了朱慈烺。 崇祯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以后绝不让太子终日呆在深宫之中,要常到民间走动……不,干脆让他到民间去生活一段时日。 然后他看了云逍一眼,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决定了,等叔父下次去江南,就把春哥儿带着。 不仅可以能够体验民情,还能够拉近跟叔父之间的感情。 另外一方面,还可以跟着叔父一起学怎么治国。 一箭三雕! 云逍浑然不知,自己在教侄儿的时候,侄孙都给他安排上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说道:“儒家操纵皇权的第二种方式,借‘天人感应’,愚君!” 崇祯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云逍。 云逍一番耐心的解释:“儒家将皇帝与神明,放在同一位置,神话君主的统治权利,将天下百姓对神明的敬畏,转移到了君主身上。” “这看似是在维护君权,实则却是儒家利用所谓的‘天人感应’,来制约皇帝的重要手段!” “所谓的天人感应,君主既能感应到上天,上天也能感受到君主,君主的为政之策如何,而上天对君主满意与否,则主要与天象有关。” “天象的解释权,却掌握在儒家手里,‘天命’被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诠释,以此来操纵君主,追求自己的利益,皇帝的利益甚至都要往后排。” 崇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天垂象,圣人则之。 历史上,官员利用天象挟制皇帝的事例,枚不胜举。 崇祯自己就经历过。 在崇祯登基当天,曾经出现一次异象。 那天本来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却没想到登基大典进行到一半时,天空中平白无故传来金枪鼓鸣的声音。 钦天监称:天鼓鸣,主兵戈,天下将乱,明祚将亡也。 大臣们纷纷进言,人主当除阉党,用良臣,施仁政。 后来才有了铲除魏忠贤,才有东林党‘众正盈朝’,以及免除商业税和矿税。 原来是被文官们给忽悠了啊! 崇祯想了想,疑惑地问道:“难道天人感应,所说的有误?” “不是有误,而是荒谬!”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崇祯以及后妃都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这直接颠覆了他们的观念。 崇祯还要追问,云逍摆摆手,“事实胜于雄辩,等到大后天,叔会用事实来证明,所谓的天人感应是个怎么回事,今天就不多讲了。” 事关重大,崇祯依然锲而不舍:“皇权天授,若是天人感应之说被推翻,那皇权天授又从何谈起,百姓又如何会继续尊奉天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天人感应,就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这要是被推翻了,又如何让天下百姓相信,皇帝是天子? “问得好!” 云逍点点头,“等我把儒家操纵皇权的手段讲完,再答复你这个问题。” 崇祯不再作声。 “其三,儒家在事实上,掌控着整个国家!” “隋唐时期门阀势大,皇权为了削弱门阀势力,推行科举制,引寒门子弟进入官场,分门阀之权。” “门阀势力倒是被成功瓦解了,但儒家却借着科举得以扩张。并通过科举垄断了人才,将触手伸到了国家的方方面面。” “皇权想要有效的统治国家,就必须通过儒家子弟来实现。儒家借此来左右朝政,把持地方,按照他们的意志来行事。”书包阁 “东林党,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崇祯苦笑。 叔父说的全对! “其四,儒家掌控皇帝的身后评价权。” “其五,儒家掌控着舆论,借此左右皇帝的言行。” …… 云逍抽丝剥茧,细数儒家制约甚至控制皇权的种种手段。 崇祯的脑袋越来越清晰,眼睛越来越明亮。 第450章 立南孔,除北孔 崇祯问道:“侄儿该做些什么?” 身为大明天子,崇祯当然知道,云逍此次面对的对手是何等的庞大。 庞大到,连征服四海的忽必烈都不得不屈尊,连太祖朱元璋也不得不做出违心的事情。 叔父以一人之力对抗儒家,其压力可想而知。 云逍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 “叔父请讲!” 崇祯的精神一振。 云逍说道:“第一件事,召见孔贞运。” 崇祯皱眉说道:“叔父的意思是,向孔贞运施压?” 云逍摆摆手,“不,不是施压,而是安抚,顺便询问一下孔氏南宗的近况,顺便透漏出想要加封南宗的想法。” 南宋时期,北方落入金人手中。 当时曲阜的衍圣公孔端友,由于不愿意做亡国奴,于是背着孔子及夫人的楷木像,率族人离开山东曲阜,随着赵构南迁一路到达浙江衢州。 而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这一支,则负责留守曲阜老家,守护着孔林和孔庙。 后来南宋王朝见收复失地无望,这才不得不同意孔氏一族在衢州建孔庙。 从此以后,衢州的孔氏和曲阜的孔氏就一南一北,形成了南宗和北宗相对峙的局面。 礼部尚书孔贞运,则是属于南宗。 崇祯越发的困惑,不明白云逍的用意。 云逍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衍圣公孔衍植入京后,必定会入宫觐见,拒而不见就是了。” 崇祯稍加思忖,顿时醒悟过来,“叔父是打算以孔氏南宗,来制衡北宗?妙,此计妙不可言!” 南宋灭亡以后,丞相陆秀夫背着小皇帝在崖山跳海,数万军民跟随殉国,其中就有孔氏南宗大部分族人。 南宗少部分族人,背着楷木像躲进了深山老林。 蒙元一统天下后,忽必烈派人找到了这部分嫡系,想封南孔嫡系后人为衍圣公。 然而南孔后人却是铁骨铮铮,坚决不做蒙元的衍圣公,只要求保留家庙和祖宗的楷木像。 无奈之下,忽必烈只能把衍圣公的称号,给了山东的孔家旁系。 于是乎,旁系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眼中的正宗。 直到大明正德年间,朱厚照准备重新册封南孔。 可当时衍圣公是北孔,怎么也不肯交出衍圣公的爵位。 朱厚照无奈,最后给南孔嫡系封了个五经博士的官,在衢州可以光明正大的祭祀孔子。 因此南孔,才是孔子的真正嫡系后人。 此时抚慰南孔,冷落北孔,就等于是给天下人释放出一个信号,皇帝打算扶植南孔,压制北孔。 孔贞运是礼部尚书,也是南孔的代表人物。 他到底是为南孔的未来,而放弃与云逍对敌。 还是选择与北孔站在一起? 受到冷落的衍圣公孔衍植,又会怎么想? 这么一抚一拒,就将对手分裂成两部分。 这一手,实在是高明之极! “不!” 云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不是以南宗制衡北宗,最终是要恢复南宗嫡系身份,替代北宗,成为衍圣公!” 崇祯顿时骇然。 “北宗的这些软骨头,有什么资格享受衍圣公爵位,受天下读书人敬仰?” “世修降表之家,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人的表率?” “要想为世人树立国家民族观念,就从立南孔、削北孔开始!” 云逍提高了声音。 把南孔和北孔的所作所为一对比,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金人来了,南孔南渡衢州,北孔修降表。 蒙古人来了,南孔跳海殉国,宁死不降异族。 北孔,继续修降表。 建奴入关,汉家江山易主。 南孔极力抗清,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后来被禁止祭祀孔子,只能观礼。 北孔呢? 继续修降表! 再到后来,小日子来了。 北孔继续修降表。 小日子占领衢州,想要抢夺孔子的楷木像。 南孔把楷木像藏了起来,弄了个假的放在外面糊弄小日子。 建国后,北孔最后一任衍圣公逃到了湾湾,南孔正则是留在了大陆。 五十年代的时候,北孔又开始耍不要脸了。 他们打着跟南孔一起祭祀祖先的旗号,把楷木像借了过去。 这两尊雕像,是子贡为报孔子教诲之恩,用楷木雕刻的孔子及亓官氏圆雕坐像。 第465章 谁挡科学发展之路,誓杀之! “此书当中,记载的是南宋数学大家杨辉的数学知识。” “云真人通过推演,得出一个结论……西方很多数学公式、定理,就是从此书而来。” “有的是生搬照抄,有的是改头换面,有的则是有所精进。” 徐光启一番解释,满脸苦涩。 一直以为,西方科学和科技远胜于大明。 也曾跟孙元化一样,以为只有西法才能拯救大明。 谁能想到所谓的西法,源头,不,多数是照搬华.夏的知识,只不过是改头换面,变成了西人的。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云逍冷眼看着孙元化,漠然说道:“还需要我拿出更多的实证吗?” “草民,心服口服!” 孙元化面色惨然,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刚才所讲的数学知识,有的极为高深,连西人都不曾达到如此高度,大明更是无人能有,你又是如何知道?” 徐光启叹道:“初阳,不必再问了,云真人是谪仙,我们穷毕生之力,也不及他所知之万一。” 云逍笑了笑。 老徐说的倒是大实话。 薛国观不解地问道:“既然我大明有如此高明的知识,为什么弃而不用,反倒去学习西人的?” 云逍说道:“要怪,也该怪太祖。” 温体仁等人都选择性地耳聋,什么都没听到。 “数学,是科学的基础,是其他科学研究的主要工具。” “华.夏的数学,经历了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和宋元三次大发展,达到世界之巅峰。然而到了大明,却日渐没落。” “究其原因,是因为太祖以八股取士,科举取消明算科,地方官学也不开设算学,因此学习数学的人越来越少。” “并且朝廷严禁民间天文研究,否则就会遭到遣戌。而数学和历算又密不可分,如此一来,数学也成为了无人问津,而又无法发展的一门学问。” 云逍一声叹息,心中痛惜不已。 经过元末明初的战乱,大量数学著作失传。 加上老朱推行的愚民政策,朝廷有意压制除儒学以外的学问。 官方汇刻的古书,涉及到数学的只有《周髀算经》和《数术记遗》。 《永乐大典》中记载的这些数学知识,也只是朱老四用来装点门面,寻常人哪里又能看得到? 两百多年下来,数学处于停滞,甚至是倒退。 宋元时期的增乘开方法,失传! 天元术也无法理解,更别说是解答! 高次方程组也都不会了,更无法理解前人所记载的分离系数法到底为何物! 前朝广泛运用的现代小数方法,在明代却倒退成,用增加小数名称的单位处理。 珠算倒是有了空前发展。 然而这只是商业数学,对数学学科的发展,没有任何作用。 归根结底,还是程朱理学的锅。 “这些,都是祖先的智慧,是能够强国富民的巨大财富!” “如今却尘封在这里,这是对祖先的亵渎,对后辈子孙的犯罪啊!” 云逍拍了拍《永乐大典》,神色沉重地说道。 温体仁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云逍特意带他们来文渊阁。 “我们束之高阁,弃之如敝屣,西洋人却奉若珍宝。” “他们利用我们的智慧、知识,不出百年,就会迅速超越华.夏。” “欧逻巴信奉的,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当一群强盗拥有了强大的武器,他们会干什么?” “他们会用船坚炮利,劫掠我们的财富,奴役我们的子孙,还将我们视作劣等民族!” 云逍重重地拍击桌案,神情间尽是悲愤之色。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知道云逍所说的都是将来发生过的事情,无不满脸愤慨。 “外来的和尚才会念经?” “我华.夏文明腐朽、没落?” 云逍看向孙元化,一声冷笑。 随即声色俱厉地训斥:“我看你已经被你所谓的‘天主’,给哄的连祖宗都忘了,已经成了洋奴!” 孙元化的脸上一阵青一直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徐光启张张嘴巴,本想替弟子求情,最终还是缄口不语。 “由于程朱理学禁锢,科学、科技不受重视,你们借助泰西之学,来对抗儒学,推行科学,其实算不上错。” “西洋人狼子野心,不仅妄图侵占我大明领土,还要窃取我华.夏智慧,若是连这些都不顾,与他们沆瀣一气,这就是数典忘祖,卖国卖祖宗!” 云逍又是一番痛斥。 徐光启和孙元化羞愧地低下头。 什么都瞒不过云真人! 以徐光启为首的西法党,极力帮助西洋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宣扬泰西之学。 他们果真都是被天主教洗脑了? 肯定不是的。 科学在大明没有生存、成长的空间。 以洋制儒,曲线救国,这才是他们的算计。 历史上的中西历法之争,徐光启等人与西洋传教士联手,贬低、打压大明天文学。 他们果真一点都不知道,西洋传教士的阴谋? 只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的做法完全是与虎谋皮。 至于孙元化,他是脑袋里只有一根筋,完全被洗脑了。 “念你是个人才,又有报国之心,这才带你来这里,浪费这么多口舌。” “你若是还执迷不悟,一门心思给西洋人当奴才,我直接剐了你!” 云逍想到后世的那些洋奴,越发震怒。 徐光启朝孙元化厉声喝道:“还不跪下认错!” “草民,错了!” 孙元化跪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栗着。 “知错就好!” 云逍不再理睬孙元化,站起身来,目光从一排排书架上掠过。 许久。 云逍将目光转向温体仁等人,最后落在徐光启身上,沉声说道:“诸位,请铭记贫道的话!” 众人无不肃然,站直了身体。 “这些,都是我华.夏数千年来积累的智慧,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学问、知识,没有之一!” “当中蕴含着强国富民的大智慧,也蕴藏着我炎黄一族的未来!” “若是弃之不用,我等将愧对祖先。若是被异族所用,将会成为奴役、压迫我们后辈子孙的利器,到时候我们将是炎黄一族的千古罪人!” “我们哪怕是用尽毕生之力,也要将这些智慧、知识挖掘、传播,并发扬光大。如此,方能无愧于天地、祖先,对得起后世子孙!”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随即他的神情变得冷厉,森然说道:“谁敢阻挡,誓杀之!” 第467章 《火炮铸造及炮兵建设纲要》 云逍愣住了。 在道观外跪了一晚上? 这个孙元化,还真是够执着啊! 云逍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让厨房准备一碗姜汤,再弄一些吃的。” 不多久。 徐光启带着冻得嘴脸乌青的孙元化,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看了一眼孙元化,问道:“昨天不是让你回去,今天再来的吗?” 孙元化正要答话,却是接连几个喷嚏,鼻涕长流。 他昨天在道观外跪了一晚上。 要不是道观的人怕他冻死在外面,弄了一个火盆放在身边,非被冻出个好歹来。 “多有失礼,云真人勿怪。” 孙元化赶忙用手帕把自己收拾干净。 然后露出惭愧之色,说道:“草民昨天受云真人教诲,这才幡然醒悟。来向云真人谢罪,怎能没有诚意?” 云逍摇头一笑。 不容易啊,这一根筋,总算是想转了。 从此大明多出了一位铸炮和炮兵专家,这是大好事。 这时厨房的人送姜汤过来。 云逍先让孙元化喝了姜汤,又让人搬来火炉,让他在火炉边烤着。 孙元化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云真人,竟然如此礼贤下士,不由得心生感激。 徐光启悬着的一颗心,也可以彻底落定。 他还真担心云逍不会原谅孙元化,那他的这个弟子以后可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等孙元化浑身暖和了,厨房也把饭菜也准备好了。 正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云逍邀请二人一起用餐,“坐吧,边吃边聊。” 孙元化本要推辞。 徐光启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吃饭的时候,云逍随口问了孙元化,关于火炮铸造以及炮兵训练、战术的事情。 孙元化有问必答,并且毫不犹豫,足见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等吃完饭。 “二位先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云逍跟二人说了一声,然后去了书房。 “初阳,机会难得,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向云真人当面提出,切莫错失良机。” 徐光启叮嘱道。 他当然清楚,云逍虽然不专权,却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决定。 昨天云逍对孙元化严加训斥,今天却又如此礼待,显然有起用孙元化的意思。 只要孙元化尽力表现,不仅是前程远大,还可以尽展毕生才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孙元化面露得色,自信地说道:“老师尽管放心,弟子昨天跪了一晚上,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徐光启点点头,又道:“戒骄戒躁,更不可能恃才而骄。” 孙元化道:“弟子明白。” 这时云逍从书房回到花厅。 他将一份文书递给孙元化:“看看这个,或许对你大有裨益。” “是。” 孙元化双手接过来,心中却颇是不以为然。 一个道士,也懂得火炮的事情? 火炮,可不是随便找个人来,就能玩儿的转的。 论火炮铸造和使用,放眼整个大明,还真找不出一个人能比得过他。 看到文书封面上的字迹,孙元化不由得一愣。 文字使用钢笔写的……云真人的鸡爪体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于是在江南的时候,就让工匠精心制造了几支钢笔。 自然没有后世那么好用,可总比毛笔要好使,最为重要的是,写出来的字也不再那么难看,至少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火炮铸造及炮兵建设纲要》?” 看到文书的标题,孙元化又是眉头一皱。 云真人竟然真的是准备玩炮! 可千万别外行瞎指挥,这可是相当要命啊! 大明屡战屡败,多半原因就是不懂军事的文官、太监指挥武官,一番胡折腾下来,哪有不败的道理? 孙元化满心的担忧,硬着头皮翻页往下看。 “火炮,乃战争之神……” 开篇第一句话,就把孙元化给镇住了。 如今的大明,战争依然是以冷兵器为主。 火炮的作用主要是用于守城,用来攻城的战役几乎没有。 一直到后来建奴掌握铸炮技术,这才拿来攻打大明的城池,并且无往不利。 至于将火炮用于野战,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门大炮重达数千斤,不可能有机会用于野战。 因此现在主宰战场的还是骑兵。 云逍开篇就称‘火炮是战争之神’,将火炮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让孙元化震惊而又欣喜不已。 云真人很重视炮兵,这是大好事! 孙元化继续仔细阅读下去。 越是往下看,他越是震惊。 徐光启见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也凑了过去。 看了几眼之后,老徐的神色也为之大变。 这份纲要中,首先提出了三个设想。 一是组建炮兵学堂,专门培养炮兵。 二是开办专门的铸炮厂,研究、制造新式火炮。 三是成立炮兵兵种。 光是这三个设想,就可以看出,云逍将炮兵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孙元化这火炮专家,都被云逍的眼光给惊到了,之前心中的质疑和不以为然,瞬时荡然无存。 孙元化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提到的这些,当真?” 云逍没有答话,指着文书说道:“看完再说。” 接下来就是一些方向性的指导意见了。 一是提高火炮的精准度。 火炮的精准度,以往全靠炮兵的经验,再加上运气。 而《纲要》中明确指出,除了加强炮兵训练之外,要将几何学运用到炮术当中。 孙元化精通几何学,并且专门写了一本《几何用法》,说的就是如何将几何学运用于实际。 刚才还准备拿出来,让云真人刮目相看来着。 没想到,云真人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其二是提升火炮的射击速率。 《纲要》中讲了一种方法,能够将射击速率提高数倍。 “定装弹药包?!” 孙元化看了几眼,顿时一声惊呼,然后猛地站起身来。 徐光启极为不满。 都是四十岁的年纪了,还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为师不是? “定装弹药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孙元化状若癫狂,一边拍打着脑袋,一边兴奋地叫嚷着。 第468章 大明火炮,将无敌于天下 徐光启好奇地从孙元化手上拿过文书。 看了一会儿,老徐也激动地叫了起来:“妙,云真人此法,妙不可言!” 定装弹药,是大炮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 以往火炮发射的弹丸,与火药都是分开运输与装填的。 在发射前,使用长柄钥匙将散装火药装填到炮膛。 这样的操作,存在很多弊端。 首先,这种装填方法,会导致火药装填不够精确。 有时装的多有时装的少,装太多会导致炸膛,装少了又会导致射程和精准度不够。 并且火药量的不一致,什么几何算法都没用,射击的精准度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儿去。 在几千米的距离上,通常只能凭借运气加成,在开炮的时候说上一句……请随缘! 再有就是装填速度太慢,这就导致火炮的射速极低。 真正在战场上,重型火炮一天也开不了几炮。 而定装弹药却将彻底改变这一历史。 定装弹药是由一个弹药包组成,弹药包是一个装上了预先测量好的火药的袋子,并加上炮弹。 如此一来,使得装填火药量更为精确,使得每次炮弹获得的推力大致相同 这也使得几何学在炮术中的应用变得广泛,增加了射击精度。 并且装填火药包的出现,减少了装填火药的过程,使得射击速率提高数倍。 小小的一个装填火药包,却让火炮发展史跨越了一大步。 炮兵的攻击,也从粗放式,迈入到精准射击阶段。 并且定装火药的出现,还为后来的定装枪弹指明了一个方向。 后世的铜壳子弹、炮弹,都是从定装弹药包开始,不断发展而来的。 这当然不是云真人的创造发明。 而是瑞典人在三十年战争期间发明的,准确的说,明年才会出现在欧洲战场上。 现在拿来用到大明的火炮上,不算是剽窃吧? “不光是火炮的弹药,可以用这种法子来定装,火枪的弹药,同样也可以用此法。” 云逍继续启发孙元化。 虽然不大清楚枪炮制造,前世阅尽网文三千篇,纸壳子弹却还是知道一些的。 “火枪的弹药?” 孙元化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还没从火炮定装弹药带来的震惊中清醒,再次陷入更为强烈的震撼之中。 火枪的装填,原理跟火炮是一样的,同样也存在装填慢、火药量不易控制的问题。 用定装弹药,火枪的装弹问题不也跟着解决了? 徐光启仔细思索片刻,很快就想通了定装弹药对火炮和枪弹带来的巨大变革。 “如此一来,我大明枪炮的射速、精度,将会倍增,火器的威力也随之更大发挥。” 徐光启兴奋地击掌,“天纵奇才,云真人简直是天纵奇才!”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书包阁 小小的定装弹药算什么? 再过几年,把击发式枪机、后装线膛枪炮给整出来,那才叫真正的牛逼。 有朝一日,再把马克沁重机枪造出来,等待建奴骑兵的将是灭顶之灾。 要实现这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需要一个系统工程。 必须等到能够使用动力机床制造武器,可以对火炮、枪支内膛进行精密加工。 能生产更标准化、精密化的各种枪炮配件,以及炮弹。 并且黑火药加工工艺水平,也必须有大幅度提高。 像后世很多网文小说当中,主角穿越古代,制造线膛枪炮、铜壳弹药,纯属扯淡。 基础条件不到位,什么都做不到。 云逍指了指《纲要》说道:“继续!” 孙元化和徐光启强压心头的震惊与欣喜,继续往下看。 没看一会儿。 孙元化再次被惊到了,刚刚坐下,又猛地站起来。 徐光启皱眉说道:“云真人面前,怎能如此失态?” 孙元化却是充耳不闻,直勾勾地盯着云逍,颤声问道:“云真人所说的这种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当真可行?” 云逍笃定地说道:“切实可行!” 孙元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仰天大笑道:“我大明火炮,将无敌于天下矣!” 徐光启对于火炮铸造,却并不怎么精通,好奇地问道:“初阳,这所谓的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有哪些好处?” “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啊!” 孙元化由于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哆嗦。 这也怪不得他的定力不够。 只要是了解这个时代铸造方法,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眼下在欧洲大陆,都是使用泥型铸造法。 孙元化学习西洋铸炮,也是使用同样的方法。 这种方法简单来讲,就是在铸炮之前,先制作好泥模。 泥模包括一个圆柱形的形芯和一个外范,烘干后分段翻制出两开或多瓣的泥型。 经过精细的雕刻和反复的烘干后,将炮身的铸型装配好,再将熔化的铁水浇注入铸型,制成大炮。 这种铸炮方法好处极多。 炮管壁薄,重量轻,造价低廉……因此泥型铸造法,在此时已经是世界顶尖的铸炮技术。 要知道,时至今日,也只有英吉利等极少数郭嘉,掌握铁铸大炮的方法。 然而泥型铸造法,有几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由于使用泥膜制造,炮身经常会出现凹凸不平甚至凹坑。 再加上大明此时炼钢多使用煤炭,北方的煤炭含硫较高。 高温下,硫与金属在空气中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新的硫化物。 这就导致炼成的钢铁杂质较多,延展性较差,脆性较高。 因此铸造的铁炮,存在一个相当致命而又普遍的缺陷——炸膛! 另外就是要耗时太长。 光是制作可用的泥模,就需要很长时间。 因为泥模需要等其自然风干后才能浇铸,模越大等的时间越久。 短则一月以上,遇上天气不好,几个月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铸一门炮往往要几个月,甚至是半年时间。 可即便铸出来了,次品率也非常高。 因为外范和形芯用粘土制作而成,透气性差,里面很难真正的干透,往往是外干内湿。 在浇铸时,这些湿气就会蒸发形成潮气,使火炮膛内出现大量的蜂窝状孔洞,导致火炮发射时炸膛的风险大增。 孙元化在他所编著的《西法神机》一束中称:铸百得一,即为国手。 意思是说,铸造一百门火炮,有一门合格的,这样的工匠都能称之为国手。 由此可见,泥型铸造法的合格率低到什么程度。 “有了这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啊!” 孙元化挥舞着拳头,激动的难以自已。 第470章 文贵武贱是一种病,得治 接着云逍跟徐光启、孙元化二人,又进行了一番长谈。 光是造出大炮,还远远不够。 这年代的火炮太过笨重,除了用于城防和战船,极少用于攻城。 至于野战,根本不现实。 相关的战术更是一片空白。 要想充分发挥火炮‘战争之神’的威力,必须在野战中发挥威力。 这就需要加强火炮的机动性。 目前只能是尽量降低火炮的自重,铸造大量小口径火炮。 同时还要在转战能力上下功夫。 这需要以后在实战中不断总结提高,云逍也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一番交谈下来,孙元化心中的傲气全无。 原本盘算好的一些计划,也彻底放弃……与云真人讲的这些相比,自己的那些构想,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按照云真人制定的发展方向来搞,不出十年,大明的火炮将远远超越西洋。 也难怪云真人根本就不把西洋的科技放在眼里。 “你回去后,根据这个《纲要》,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到时候我会署名,陈奏陛下。” 云逍的话,让孙元化大喜。 “至于你的官职,陛下自会安排,就不要主政一方了,当好你的炮兵司令。” “抓好火炮制造,以及炮兵训练等事宜,确保能够迅速投入辽东战场和水师战船。” 云逍给孙元化吃了一记定心丸。 孙元化连忙称谢。 徐光启点点头,不愧是云真人,知人善任。 孙元化并不适合主政地方,火炮才是他的专长。 结束交谈。 徐光启和孙元化告辞而去。 云逍离开吕祖宫,乘坐马车前往清华园。 途径钟鼓楼,一队骑兵迎面而来。 只有十几骑,行进间铁蹄轰隆,自有一股杀伐之气。 马上的骑士衣甲虽然有些破旧,上面有刀箭留下的痕迹,却个个雄壮威武,凶悍勇猛。 这十几骑显然不是京营的军士,而是来自边军。 边军中也只有关宁军,才有这样的雄姿。 由于忠烈祠大典在即,朝廷诏令各边军、卫所的将帅们入京观礼。 因此在京中看到关宁军铁骑,不足为奇。 “好一支威武之师!” 云逍见了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让车夫和护卫靠边避让。 如今在大明,能够让云真人主动让道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可对于军人,却是个例外。 骑队从马车旁经过时,云逍留意到每个关宁军骑士的左胸位置,都佩戴着小小的椭圆牌子。 牌子有铜质的,有银质的,为首的那名青年军官,佩戴的是一枚金质的,上面镶着玉。 这椭圆牌子,叫做功牌,正是云逍提议,兵政革新后新推行的军功章。 功牌分为金银铜三类,评定十分严格,非战功不能获得。 尤其是金质功牌,必须是战功显赫之极的战将才能颁发。 那领头的军官才是二十来岁,身着绘彪青袍,是一名正六品千总,又佩戴金质功牌,足见其不简单。 云逍还看到,这些关宁军骑士的怀中,都抱着一个磁坛,一个个神情悲戚。 云逍推测,他们怀抱着的应该是袍泽的骨灰。 关宁军绝大多数人是蓟辽人氏,年初开始的兵政改革之后,兵部从京营中抽调了大批将士进入关宁军。 一是防止关宁军头做大,日后尾大不掉,另外也是为了磨练京营。 因此有不少京城籍的军士,在辽东战场上阵亡。 这时,自另一头来了一顶两人抬的铁皮顶小轿朝着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关宁军千总喝令后方军士退到一旁,下马侧立。 大明有着严格而又完整的‘交通规则’。 《大明会典》中规定,下级要给上级领导从侧立到回避不同程度的让路。 一品二品遇公侯驸马,引马侧立。二品见一品,二品趋右让道而行。 三品遇公侯驸马,引马回避。遇一品,引马侧立;遇二品,趋右让道而行。 云逍眉头一皱,却没有作声。 官轿在关宁军骑士旁边停下,从中走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色袍子、头戴黑色幞头的文官。 关宁军骑士纷纷躬身行礼。 文官倨傲地看了十几名关宁军骑士一眼,然后向那年轻千总漠然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将官恭恭敬敬地答道:“末将辽东前锋总兵帐下千总官曹变蛟!” 文官又问:“你们不在城外驻扎,擅自入城做什么?” 曹变蛟答道:“奉命前往兵部公干。” 文官冷哼一声,“见到本官的官轿,为何不跪?” 大明官场上的礼节十分繁琐。 这个文官是个七品官,千总却是六品,按照礼制,官品低的要向高的行行两拜礼。 这文官竟然让那关宁军千总跪拜,显然是逾礼了。 可在如今的大明,却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云逍目睹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朱元璋以武功立国,给原来一起打下大明江山的旧部封官加爵,所有武官封王封侯。 文官跟武官比起来可没那么幸运了。 老朱规定,文官最多只能封伯,只有武官才能封到王,公,侯。 刘基很牛吧,贡献一点都不必这些武将来的少,最终也只封了个“诚意伯”。 随着进入太平年代,没了内忧外患,武官开始无用武之地,全国进入偃武修文的状态,武将的权利渐渐转移到文官手中。 朝廷内有兵部,朝廷外有巡抚,皆为文官。 正统时期,又增设大量的督抚,职权大的吓人,民政、军务全都管。 最终地方总兵只落得领兵打仗的任务,作战方法与策略,全都由文官督抚来设定跟执行。 自嘉靖以后,武官完全被文官碾压。 逢年过节,地方武官得去到文官家里拜节送礼,对文官卑躬屈膝,一味谄媚,以图免于祸难。 连戚继光这种大牛,为了确保不被文官在背后捅刀子,好专心对付盗寇,也得想尽千方百计去拍文官的马屁。 一个国家的武将沦落到这种境地,实在是可悲。 文人不知兵却做统帅,武将受牵制却不能施展,国家的军事力量自然就败落,又怎能不亡国? “文贵武贱是一种病,必须要狠狠地治一治……嗯,曹变蛟?” 云逍眼睛一亮,看向那年轻将官。 第471章 在前方流血,到后方流泪 曹变蛟,可谓是明末第一猛将。 黑水峪之战、潼关之战,曹变蛟作为前锋,擒拿“闯王”高迎祥。 追杀李自成二十七昼夜,衣不解甲,兵不下马,穷追猛攻,硬生生把李自成的军队打散,最终只带着七个骑兵(一说18人)仓皇逃跑。bookAbc.Cc 后来的松锦之战,曹变蛟同主帅洪承畴被困松山。 清军重兵包围,明军无法突围,清军强攻也失败,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曹变蛟率领数百精兵,趁夜偷袭清军大营,劈杀建奴猛将彰古力,在建奴大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建奴上三旗精锐也难挡其锋芒。 曹变蛟率兵连续突破了三道防线,杀至皇太极营帐前。 只可惜曹变蛟被箭矢所伤,加上没有后续援兵,否则真有可能杀了皇太极,日后整个历史都将被改写。 后来松山弹尽粮绝,城池陷落。曹变蛟等一百多位将士宁死不降,英勇就义。 八千多守军,也一起被杀,仅剩下洪承畴、祖大乐(祖大寿的堂弟)被押往盛京。 这个曹变蛟,就是大明版的赵子龙。 没想到竟然会这里遇到他,云逍顿时来了精神,也不急着回清华园了。 众关宁军骑士就欲朝那七品文官下跪。 在大明,武官向官阶低的文官行跪拜之礼,并非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文官觉得理所当然,军士们也习以为常,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是司空见惯。 曹变蛟稍作犹豫,沉声说道:“这位大人,若是在平时,末将跪你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今天末将护送袍泽骨函,恕末将不能全礼!” “拿死人的骨头灰来搪塞本官?” 那文官一声冷笑,“本官就是见不得你们这等下贱军户张狂的样子,今天你们不跪也得跪,否则本官直接告到礼部去,到时候连你们的总兵祖大寿,也吃不了兜着走!” 曹变蛟心中一沉。 这文官明显是故意找茬的。 原因很简单,忠烈祠的事情,将武官的地位抬到从未有过的地位,文官们自然是不服。 若是这七品文官真的借题发挥,朝堂的那些高官们随便找个由头,都会给祖大寿乃至关宁军带来滔天大祸。 第473章 高大上,却不接地气 周侍郎将钟鼓楼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孙承宗等人说了。 “云真人这,这……唉!” 孙承宗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苦笑。 云真人行事,也真是太随性了! 那个名为杨文敏的小官儿,也就是羞辱几个军汉而已。 在大明,这还叫个事情? 对他训斥一顿也就是了,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这下子好了,肯定会引起所有文官的不满。 虽说没人敢弹劾云真人,怨言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种得罪整个文官集团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做得出来。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提高武将的地位,的确是很有必要。 可要是把武将抬的太高,到最后难以控制,来个藩镇割据,或者是陈桥兵变该怎么办? 祖大寿和其他总兵心中从未有过的畅快。 云真人,干的漂亮啊! 辽东将士们,提着脑袋跟鞑子拼命。 却根本不被文官当人看,被糟践不说,还时常被文官在背后捅刀子。 今天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哪天去云真人那里,好好地给他磕几个头。 周侍郎意味深长地说道:“孙阁老,长此以往,武人可就难以约束了,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云真人行事自有分寸,岂容你在背后说三道四?” 孙承宗训斥了一句。 周侍郎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说什么。 孙承宗上了官轿,思忖良久,心里面总觉得不踏实,于是朝轿夫说道:“去皇宫!” 来到皇宫,见到崇祯。 孙承宗见心中的顾虑,向崇祯说了。 “朕早有思量,孙卿不必多虑。” 崇祯不在意地一笑。 孙承宗的心思,又怎么不清楚? 屁股决定脑袋。 孙承宗的能力和忠心都没话说,可他毕竟是文官。 提升武将的地位,势必会触及到文官的利益,他自然是要替文官集团发声。 孙承宗说的倒是不错。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对武将大加提防,防止威胁到皇权。 前宋如此,大明更是如此。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集团受到重创,文官集团趁势而起,逐渐凌驾于武人之上。 到如今,武人再也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啊! 此时国家正是需要军人效命的要紧时刻。 不给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待遇,谁替朕守江山? 况且现在威胁皇权的,可不是武人。 恰恰相反,而是文官! 叔父说过的‘挑担子’理论,可谓是金玉良言。 没了魏忠贤,朝堂失去了平衡,朕被文官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不是天赐给朕一个叔父,朕被卖了还帮你们数钱。 叔父提议建忠烈祠,果真只是为了收取军心? 是要扶植武人,来制衡朝堂啊! 文武相互制衡,这才是大明中兴的基础。 此时不拿武人来压你们,朕又怎么挑得稳大明这副担子? 叔父行事,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今天的举动,看似是一时义愤,实则却是大有深意。 这是在帮朕敲打文官呢! 叔父完全是站在大明江山社稷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孙承宗却是站在文官的立场。 二者一比,高下立分! 见孙承宗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崇祯笑道:“孙卿既然不放心,明天就随朕一起去一趟清华园,跟云真人说说这事情,另外大典的事情也要请他参详。” …… 第二天早上,崇祯微服出宫,带着一帮重臣来到清华园中。 三胞胎姐妹为几人奉茶,然后离开了花厅。 孙承宗调笑道:“云真人此行江南,斩获颇丰啊!” 温体仁等人也跟着一阵笑。 崇祯没敢笑,这种场合可不讲什么君臣,而是辈分。 自己这个当侄儿的,拿女人来打趣叔父,总归不大好。 一群老色批……云逍心中一阵鄙夷。 贫道这是救人于水火,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龌龊? 笑罢。 温体仁将忠烈祠祭祀的章程交给云逍。 云逍仔细地看了一遍。 整个程序的规格,仅次于祭祀太庙,程序繁琐而又复杂。 在高度重视礼制的大明,这是相当必要的,越是复杂,越是显得隆重。 如果办的太简单,也就失去了意义。 李邦华问道:“云真人可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第474章 云真人谈兵政,搬个小板凳认真听讲 “今天正好无事,那就跟你们说一说兵政的事情。” 云逍觉得很有必要,给崇祯和几位重臣灌输一些后世的军队理念。 以前不管是李邦华在京营的兵政革新,还是孙承宗在辽东的军务部署,以及傅振商在南直隶的兵务整顿,都是头痛治头脚痛治脚、治本不治根的应急之举。 如今大明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 建奴被断了晋商的供血,孙承宗、卢象升不断袭扰,让建奴顾此失彼,加上建奴内部又内斗不休,暂时还威胁不到大明的国本。 西北的民乱虽然尚未完全平定,跟历史上那样愈演愈烈,最终呈燎原之势,已经不可能再现。 因此可以着手大刀阔斧地改革兵政。 云真人虽然不懂兵政,可没吃过猪肉,却总见过猪走路。 后世军队建设的基本理念,却多少还是知道的。 此时给他们指出军队建设的大方向,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 “云真人且慢!” 不等云逍开口,李邦华忽然开口。 然后他让仆役找来纸笔,准备将云逍讲的东西记录下来。 云逍点点头,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总是能讨老师喜欢。 崇祯等人也都洗耳恭听。 “刚才说了,军队是国之利刃,万不可废!” “因为担心武将造反,而处处压制武将,甚至将其视作猪狗牛马,如同因噎废食,万万不可取!”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虽然避免了再有黄袍加身的事情发生,却也导致三百多年的弱宋!” “因为担心武将做大,默许甚至是指使文官陷害狄青、岳飞等名将,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更不能有!” 云逍算是给崇祯留了点情面,没有说老朱的事情。 他为了给孙子铺路,杀光了身经百战的名将,结果又如何? 孙承宗正要开口。 云逍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接着说道:“将领拥兵自重,导致藩镇割据,甚至威胁到皇权安危,自然是不得不防。” 崇祯身子前倾,问道:“可有两全之策?”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有!” 崇祯大喜。 孙承宗、李邦华是知兵的,见云逍说的如此果断,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既不能压制武将,又要防止武将拥兵自重,这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事情。 从古至今,哪里有什么两全之策? “为了保证宝剑不会伤到自己,通常会将宝剑收入剑鞘中,杀敌时宝剑才会出鞘。” “军队也是如此,必须要建立合理的军制,防止军队作乱。” 云逍的语气笃定而又透着自信。 后世的那些大国,为什么没有军队造反? 就是因为有合理的军制,让军队失去造反的可能。 比如那场轰动全世界的叛变。 那位国家副统帅、军队总指挥,真正的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可他叛逃时,连一个班的兵都带不走。 这就是军队组织架构在发挥作用,杜绝了军事政变的一切可能性。 “愿闻其详!” 崇祯显得十分急切。 没有哪个皇帝,不担心军队会威胁到皇权。 “只要牢牢把握四个原则,军队就绝对反不了。” 云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侃侃而谈。 “其一,以文制武。” 这一条倒不是什么秘诀。 从宋朝到大明,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到了后世,同样也采取的是这种策略。 世界大国,军队的最高领袖都是国家元首,国防部长都是文官。 虽然有个别例外,但国防部是空架子,不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 而在一些小国,为什么经常发生兵变? 就是因为这些国家搞反了,不是国家元首兼任军队领袖,而是军队领袖靠政变当上了国家元首,成了事实上的军政府。 “宋朝以及我朝,以文制武的总体思路是对的,却过犹不及,演变成了以文压武。” “文官为了谋求利益,肆意打压武将,最终导致军队不堪一击,甚至整个民族的尚武精神也被磨灭殆尽。” 崇祯听到这里,大有深意地看了孙承宗一眼。 孙承宗心中一阵苦笑,这还没打算为文官出头呢,都被陛下给惦记上了。 “人事决策权!” 云逍又道出第二条原则,“将官的升迁任免以及奖惩,必须牢牢抓在朝廷手中。” 接着又是一番详细解说。 军队之所以会不听朝廷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军队是将领的私产,军人是将领的私兵。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宋朝有岳家军,大明有戚家军。 称呼某一支军队的时候,往往直呼主帅的名字,例如马世龙部、祖大寿部。 这是因为,军队完全是以将领为核心组建而成的。 士兵招募,普通将官任免,都是由高级将官说了算。 这就导致将官、士兵只认将领,而不认皇帝和朝廷,形成一个个难以掌控的军头。 此时的大明,这种现象尤其严重。 真正到了国家危亡的紧急时刻,若是将领忠心耿耿倒还没什么,要是将领稍有一点私心,那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后来决定大明存亡的松锦之战,大明之所以惨败,正是因为各个军头为了私利,无视洪承畴的军令各行其是,导致一败涂地。 再比如后来的吴三桂、左良玉。 清末的时候,袁大头在小站练兵,就天天给士兵们洗脑:“穿袁大帅的衣,吃袁大帅的饭,为袁大帅打仗!”。 等到辛亥革命爆发,朝廷下多少特使都没用,只有袁大头能够指挥的如臂使指。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实在是不要太多。 而现代军队里,任何军官的任免都要层层审批,哪怕是连级兵力的调动,也需要高级别的批准。 而部队主官更是经常更换,也没有自己所辖部队的军官任免权(只有建议权)。 所以后世的军队,绝不可能成为将领的私产。 “不光是领军将帅,文官同样是如此!” 云逍看了一眼孙承宗。 孙承宗的头皮一阵发麻。 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又被云真人给盯上了? 第475章 理想信念无敌 孙承宗当然清楚,云逍指的是什么。 当年袁崇焕还只是兵部七品官,却因为礼节上的争执,直接杀了三品参将。 事后孙承宗私自让那参将的儿子,顶替了父亲的职务。 这不是将军队视作私产,又是什么? 这种犯忌的事情,以后是万万不能再做了啊! 崇祯暗暗将这一条牢记在心中。 李邦华心中一阵赞叹:“云真人针砭兵政时弊,直指要害,我在京营中的那些手段与之一比,如同隔靴挠痒!” 他整顿兵营,无非是清理占役、虚冒等积弊,以及整训军士。 哪能有云真人这般高屋建瓴? “其三,财权。” 云逍又是一番解释。 军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军队反叛的底气,主要是能掌握财权。 从古至今,都喜欢搞军政一体。 从最早的诸侯,到州牧太守、节度使,再到如今的巡抚总督,总是兼任着地方的军政长官。 既掌握军权,又掌握地方行政,更重要的是掌握财权,俨然独立王国。 而如今军队的后勤模式相对简单。 只要有口粮食,找几个铁匠能造武器,一支军队就差不多了。 因此只要掌控地方财权,军队造反很容易。 放在后世,你造个反试试看? 后世军队的后勤,是一个空前庞大复杂的系统。 各式装备需要举国协同配合,靠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搞不定的。 而更重要的是,后世军队跟地方行政完全脱离关系。 军事行政是完全绝缘的两条线,从根本上避免了军队和地方混为一体的传统。 说到这里,云逍忍不住笑了笑,“这次皇帝陛下委任我为浙直总督,总揽七省军政大权,可是犯了大忌啊!” 崇祯苦笑。 除了叔父,朕又怎么会将如此大权交于他人? 温体仁等人都不敢作声。 “最后一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 “只要这一条做好了,不仅不用担心军队造反,还可以将大明军队,打造成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云逍的话,让崇祯等人惊异不已。 张维贤奇道:“云真人莫非有什么仙法,让军队忠心耿耿,还能刀枪不入?” 想屁吃呢……云逍淡淡地说道:“没有,以前没有,今后也更不会有这样的仙法。” 崇祯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什么法子?” 云逍反问:“蒙元当年横扫天下,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太祖当年靠一帮吃不饱饭的农民起事,却为何能推翻强大的暴元统治,夺得天下?” 崇祯想了想,答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太祖当年得了民心,自然战无不胜。” 云逍一阵呵呵。 说的真吉尔漂亮,却都是一些废话。 云逍看向几名大臣,问道:“当年的红巾军军歌,有谁知道?” 几人面面相觑。 温体仁道:“史书上并未记载,红巾军有什么军歌。” 网文害人不浅……云逍淡然说道:“我倒是记得,给各位唱来一听。” 崇祯等顿时来了兴致。 云真人唱歌,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云逍清了一下嗓子,高声唱了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首《红巾军军歌》,云逍以前在网上听过,也唱过,因此记得十分清楚。 现在看来,显然是后人的伪作。 云逍的嗓子……这个,不说也罢。 几人听在耳中,依然觉得荡气回肠,慷慨激烈,情不自禁地一阵热血沸腾。 张维贤恨不能这就提刀奔赴沙场,同鞑子厮杀个痛快淋漓。 云逍问道:“现在你们明白,太祖当年为何能够打败蒙元了?” 崇祯不假思索地答道:“太祖当年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凝聚了军心,这才所向无敌。” “不错!” 云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说准确一点,就是理想信念!” “太祖成功为将士们,树立了坚定的理想信念,即使血染沙场,也是义无反顾!” “任何一支军队,一旦有了理想信念,必定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云逍不由自主地想到后世的军队。 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华.夏军队和西方列强打仗,每战必败。 而且败的非常惨,自己全军覆没,别人却只是死几个人的那种惨败。 时隔一百年,在半岛之上,华.夏军队与世界第一强国交锋。 并且还是经历了二次大战洗礼,装备着世界上最先进武器的军队,还带着一大帮小弟。 最后硬是打得第一强国,不得不在停战书上签字。 百年时间,不,实际上只有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曾经不堪一击的华.夏军队,又是怎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蜕变? 真相只有一个,理想信念! 北伐的时候,革命军只有8.5万人,去讨伐80万装备精良的北洋军队。 短短半年时间,北伐军兵分三路,分别灭掉了两湖、江西以及福建的军阀。 这还是把行军的时间也算在内。 什么叫摧枯拉朽? 什么是碾压式的战斗? 其原因是什么,无非是理想信念。 后来校长带着60万大军,跟80万军阀联军展开中原大战。 装备更加先进了,军队人数更多了。 结果反倒差点打输了。 最后校长不得不拿出专长,使用政治手段,才勉强获得了面子上的胜利。书包阁 这又是为什么? 无非是校长把军队变成了自己的私产,军队不再为理想信念而战,而是为了钱而战。 为钱而战的军队,一旦出现伤亡,或是失去指挥官,就会一哄而散。 为信念而战,哪怕还剩最后几个人,依然能坚持战斗。 同样是校长的军队,在抗战的时候能用血肉之躯,去硬抗小日子的坦克。 同样也是因为有了信念。 云逍看向崇祯,谆谆善诱:“如今大明的军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想信念,才能变成无敌于天下的强军?” 崇祯和大臣们陷入沉思中。 第476章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温体仁说道:“为陛下、朝廷效忠!” 马屁精……云逍‘呵’了一声。 如今的大明朝廷,早就烂透了。 老朱家的皇帝,也没有几个靠谱的。 指望将士们把效忠皇帝和朝廷,当做是理想信念?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张维贤等人都不敢做声。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 弄不好会让陛下猜忌,还是闭嘴的好。 崇祯不解地问道:“叔…云真人,元辅所言有何不妥?” “不是不妥,而是大为不妥!” 云逍觉得很有必要,给崇祯和几个大臣洗洗脑。 “可以用忠君思想来控制军队,却绝不能当做是军人的理想信念。” “忠心,绝不等同于理想信念。忠心只能保证军队不会反叛,却无法激发军队的斗志!” “当一支军队为个人所有,兵为个人私产,就会让军队一切向钱看。当兵就是为了吃饷,军队是给皇帝个人打工的。” “到时候哪怕是皇帝,要想调动手下的军队,也得要用银子开路,喂饱了将领,再喂饱士兵,军队才愿意战斗,并且战斗意志也十分有限。” “这也是以往很多战争当中,将领必须通过重赏来激发士兵的血性,如果拿不出钱,就只能靠屠城的诱惑来激励军队,否则军队的战斗意愿就极其低落。” 云逍不怎么懂得治军打仗。 但他十分清楚,封建军队与后世现代军队之间的本质区别。 封建的军队,控制将领士兵的方法,还是采用封建领主的思想,整支军队上上下下,只听某一个人的。 因此所有当兵的都抱着一个理念,当兵是为了吃饷。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就拿那一点饷银,犯不着把命都搭上。 在后世的讨逆战争中,鞭子军和的歪鼻将军数万军队,在京城周围混战十一天。 双方一共打了300多万发子弹。 这样的战况,是不是相当的激烈? 最后统计战亡人数,把全世界都给惊呆了。 共计死亡28人! 就这,因为死了20几个人,鞭子军全军覆没,大清又亡了一次。 是不是很有喜感? 300多万发子弹,打死28人,这让后来穷困潦倒、提倡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无敌之师,又情何以堪? 究其原因,无非是当兵的把打仗当成是打工,放枪可以,拼命的不要。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继续延续以往的军制、思想,只能是越发糜烂。 即使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最终还是会踏入以往的循环当中。 要革新,就必须从革新军队的思想,树立牢固的理想信念开始。 云逍身为穿越者,这是他的使命所在。 云逍敲了敲椅子扶手,“开动脑筋再想想,让军队树立什么样的理想信念,才能让将士们慷慨赴死,而无所畏惧?” 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太祖朱元璋当年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在整个檄文中,并未提及一句,要天下人效忠于他,而是为民族、为天下百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崇祯又联想到,如今大明的内患外辱,心中很快就形成了结论。 “为中华,御外侮!” “为大明,击胡虏!” “为百姓,守安宁!” 崇祯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好!” “陛下圣明!”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齐声叫好。 孙承宗也拍案叫绝。 “民族有了,国家有了,百姓也有了,大善!” 云逍赞许地看着崇祯。 终于忽悠……洗脑,不,教育成功了。 云真人倍感欣慰! 崇祯心中颇为得意。 朕也有很有才学的! 云逍说道:“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崇祯心中默念了几句,颔首道:“日后大明的军队,就以这八字治军!” 大臣们纷纷称善。 在这‘朕即天下’的时代,国家和皇帝、朝廷是一体的,崇祯和大臣们自然不会排斥。 并且这八个字,与儒家提倡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间并无冲突,反倒是延续和细化。 第477章 打造无敌之师绝不是梦 过度压制和打压武将,通过监军制度,削弱和剥夺军队统帅的权力,怎么可能建立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这就跟把老虎的爪牙,全都给捆绑起来,又如何去与野兽厮杀? 大明中后期,倒是也出现了如戚继光、李如柏等名将。 但是与明初猛将如云相比,可就差远了。 究其根源,也正是监军制度的原因。 统兵作战的武将处处受限,不能像徐达、常遇春等名将那样,在战场上发挥自如,自然发挥不出才能。 将熊熊一窝,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会因此大打折扣。 更为要命的是还不是这个。 监军的文官、太监,对领军统帅指手画脚,外行指挥内行。 甚至是争权夺利,拖后腿、使绊子,在背后捅刀子,导致军队大败的事情屡见不鲜。 这样的现状,崇祯也许不大清楚,孙承宗却是心知肚明。 然而关系到军权归属的事情,哪个敢多嘴? 这种事,也只有云真人敢提,并且提了还能见效果。 可军政官又是个什么鬼? 崇祯等人诧异地看向云逍。 所谓的军政官,换了个马甲,他还是监军啊! 不是说不能继续压制、打压武将的吗? 怎么又提出这样的主意? “大明的监军制度,束缚了武将的手和脚,自然要不得。” 云逍十分肯定地说道。 在军队中,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 所以《孙子兵法》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历史上的崇祯是个疑心重的皇帝,或是亲自插手,或是安排太监插手行军打仗的事情。 这才导致洪承畴在松锦大战中的惨败,以及卢象升的惨死。 因此大明的监军制度必须废掉。 但是领军的将帅失去监督和制约,却又万万不行,后来的吴三桂、左良玉,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我所说的军政官,与监军可是完全不同。” 云逍摇头一笑。 把政委和监军混为一谈,未免太小看伟人的大智慧了……政委制度虽然起源于大毛,真正发扬光大却是自伟人之手。 接着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监军,只负责监督主帅,并插手军事决策。 而军政官,其职责却比监军要宽泛的多。 军队实行“双长官制”,主官分为两部分,军事主官与政治主官。 二者在级别上是平级的,但是职责各有侧重。 军事主官负责军事指挥,只要是作战的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军政官则是负责政治工作。 啥,不知道什么是政治工作? 管军人的思想、军纪、委任升迁、生活、训练等等。 一句话,军事主官负责下达军令。 只要是行军打仗方面的事情。部队要做什么,打谁,怎么打,都是军事主官说了算。 而军政官专管军政,主管军队建设的问题。 遇到打仗的时候,军政官必须服从军事主官的命令。 但是军政官有“一票否决权”。 军政官认为军事主官的命令有问题,可以直接冻结命令,并且将这件事上报。 如果上面认为军事主官的命令有错,就会对其进行处罚。 但是军政官如果胡乱动用自己的权力,也会受罚,所以不敢擅自使用否决权。 关于军队建设的所有事务,则是必须听军政官的。 尤其是人事以及军纪执行方面,军政官则是有着决定性的权力。 崇祯等人总算是听明白了。 然后几人陷入长久的沉思当中。 孙承宗、李邦华率先想透其中的妙处,不约而同地看向崇祯,眸子里满是振奋与激动之色。 “孙阁老,你来说说这个军政官制度,有何好处?” 崇祯对于军政是个外行,只觉得这个军政官制度很厉害……叔父提出来的,那肯定非同凡响。 可具体厉害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孙承宗是老军务了,接过话头侃侃而谈:“其一,军政官制度,能够确保军队忠于陛下和朝廷,彻底杜绝将帅谋反的可能性。” 崇祯点点头。 两个主官并立,一个管打仗,一个管建设。 一文一武,一前一后,相互制衡,哪一个想造反都不可能。 “其二,主官与军政官的职权分明,主官可以专心打仗,杜绝了以往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的发生。” 这个更好理解。 打仗的事情全归武将,文官或是太监也就没了指手画脚的权力。 “其三,按照云真人所说,军政官主抓将士的思想,如此一来,军心就能拧成一股绳,战力自然是非比寻常。” “一个军政官制度,解决了古往今来的大难题,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 孙承宗赞不绝口。 绝了,这个军政官制度,简直是绝了! “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云逍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瓢凉水。 “首先军政官选拔上,必须慎之又慎,不仅要忠君爱国,还得懂得军务。这就需要朝廷专门选拔、培训。” “其二,军政官要能够吃苦耐劳,与士兵同甘苦共患难,切不能跟以往的监军一样,到军中作威作福,否则还是走到以前的老路上。” “其三,相关的体制必须要跟上,否则很容易引起主官与军政官相互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 一番话,让崇祯等人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说道:“可以先练一支新军,将以上所说的种种举措予以试行,然后再逐步推行,切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就照此来办,内阁、兵部先拿出一个章程,从各地抽调一万精锐组建新军,试行各项新政。” 温体仁、李邦华连忙应承下来。 “切记!” “军队改革,必须动真格的,分‘羹’而不动‘奶酪’的变革,打造不出一支无敌之师,所谓大明日不落,更是一句空谈!” 云逍看了崇祯和孙承宗,郑重地叮嘱道。 他实在是太清楚大明的军队了,一旦改革,就会触碰到无数人的利益。 要是皇帝不铁了心,最终再好的规划都会落空。 提到‘大明日不落’,崇祯当即就不困了,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孙承宗等人也都面露决然之色。 大明日不落啊,这是多大的诱惑? 第478章 国之英雄,理应礼敬 几人又就兵政的事情商谈了许久,见天色不早,崇祯和大臣们这才离去。 出了清华园,崇祯乘车先行回宫。 “云真人所学,无所不包,古之圣贤,望尘莫及啊!”温体仁回头看了一眼清华园,发出一声由衷赞叹。 “昨日云真人惩处那杨文敏,老夫还觉得,他行事过于随性。” “今日看来,却是老夫狭隘了。云真人高屋建瓴,心怀天下,我等只是谋事,而他谋的却是万世之基啊!” 孙承宗这个老狐狸,此刻也是心服口服。 张维贤与李邦华都是满脸振奋之色。 云真人所说的种种兵政革新举措,若是真正推行开来,大明军队恢复,不,超越立国之初的水平,绝非痴心妄想。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诸位,云真人已经给咱们指了一条明路,该怎么走,就要看我等的了。” “做不好,我等愧对云真人,更是愧对陛下、朝廷。” “若是按照云真人所言去做,我等将开古往今来之先河,日后必定会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望我等共勉之!” 温体仁向其他人拱手说道。 孙承宗等人感到心头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浸淫官场多年早就心如止水的内心,此刻却是豪情满怀。 …… 数日后。 通州,潞河驿。 这里被称之为京门首驿,是一个很少见的水陆两用驿站。 由于冬至将近,奉旨入京参加忠烈祠祭祀大典的文武官员越来越多。 加上从通州到京城的运河几乎干涸,又结了冰,从南方来的官员只能在潞河驿下船,转旱路入京,因此驿站这些天都是人满为患。 今天驿站又迎来了一拨官员。 一共有十几人,此时天气异常寒冷,哈口气都成结成冰,这些官员多数都是衣衫单薄,显然是来自南方。 驿夫忙迎上前去。 不等驿夫开口,一名身穿五品武官官服的大汉,一边跺着脚,一边骂骂咧咧地吩咐道:“赶紧准备好上房,准备热水、火炉,娘的什么鬼天气,大爷都快被冻死了!” 第479章 为国为民,死有何撼? 郑芝龙回过神来,连忙推辞道:“末将只是三品参将,又怎敢让尚书大人腾房?” 身为称雄碧波、纵横四海的霸主,郑芝龙可不是简单人物。 文官的嘴,就是哄人的鬼,听听也就是了,要是当真……五峰船主汪直是怎么死的? 那官员笑着说道:“郑将军何不去拜会尚书大人,亲自与他面谈?” 郑芝龙拱手道:“正要拜见尚书大人!” 这么好结交朝廷大员的机会,郑芝龙自然不会错过。 云逍子执掌东南七省军务,自然也包括郑芝龙的水师,算起来郑芝龙与傅振商都算是云真人的下官。 此时在这里相遇,不见面肯定是有些说不过去。 郑芝龙等人重回到驿站。 他带着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前去拜见傅振商。 见礼之后,郑芝龙向傅振商介绍其他人。 阎应元正要上前参拜,傅振商上前双手将其扶住:“不必多礼,阎参议之名,本官早就如雷贯耳!” 阎应元一阵愕然。 自己以前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晋升福建布政司参议,也才是从四品,怎么也不到让一位正二品尚书如雷贯耳的地步。 傅振商笑道:“阎参议俘获佛郎机旗舰的显赫,本官早有耳闻,打心底极为钦佩,并且云真人也多次向本官提及,对阎参议赞不绝口。” 阎应元露出惊喜之色:“云真人也知道我阎应元?” 傅振商道:“那是自然,云真人对阎参议可不是一般的赞赏。” 阎应元大喜。 郑家兄弟都是艳羡不已。 傅振商看向郑成功:“这位想必便是陛下赐名,郑家少爷郑成功?” “我就是郑成功。” 郑成功答道,然后满脸期待地问道:“云真人知道我吗?” 郑芝龙赶忙呵斥:“福松,不得无礼!” 此时郑成功只有六岁,傅振商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礼节。 他笑着答道:“云真人不仅知道你,据本官所知,连你‘郑成功’这个名字,都是他向陛下提议,然后由陛下赐名。” 郑成功攥着拳头,兴奋的小脸通红,眼眸中异彩闪动。 郑芝龙也是大喜过望。 他将这个儿子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如今儿子竟然能够得到云真人如此看重,以后的前程肯定是稳了。 这时下面的人前来禀报,房屋已经腾出来了,请郑芝龙一行入住。 郑芝龙没想到,傅振商竟然当真是要腾房子,连忙推辞。 傅振商笑道:“本官在驿站已经歇息了半天,正准备赶路去京城。郑将军就不必谦让了!” 郑芝龙当然知道他这是托词,心中感动不已,同时越发困惑,“尚书大人如此礼待,末将惶恐。” 傅振商没有答话,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递给郑芝龙,“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郑将军仔细看,本官先行一步了。” 郑芝龙等人将傅振商送出驿站。 回到房中,这才开始细看报纸。 郑芝龙拿到了头版,郑芝虎把刊载小说的那一张抢了去,阎应元和郑成功也各自拿了一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郑芝虎四处翻找,不见有《射雕英雄传》更新,不由得一阵埋怨。 云真人越来越不像话,这又是有好多天没更新了。 看来只有等到自己死之后,让儿子或者是孙子,把全本的《射雕英雄传》烧给自己。 郑芝龙翻看头版,看着看着,他霍地起身,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阎应元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等他看完报纸上的内容,情不自禁地叫道:“好一个‘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头版上的文章,是以兵部的名义发表的。 文中先是阐述了军人的职责,和应当具有的理想信念。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最后浓缩成八个字——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单是这八个字,就让人热血为之沸腾。 文章中接着又提到,朝廷将陆续颁布政令、律法,保护军人的权益、地位,为军人排除后顾之忧,能够安心保家卫国。 文章最后指出,军人为国为民而战,理应受到国家、民众的尊崇。 无论是官员、民众,都应以尊重军人为荣,绝不可轻怠军人。 兵部就代表着朝廷,这篇文章,也就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大明的武人地位低微,这种理念早就根深蒂固。 报纸上的内容,给郑芝龙和阎应元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郑芝龙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太阳该不会是从西边出来了?” 阎应元也兀自不敢相信。 这时郑成功忽然一声惊叫:“爹,你的名字,还有阎参议、二叔,都上报纸了!” 郑芝虎一把从侄儿手中抢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版的内容,写的是今年以来的辉煌战绩。 其中有一篇,写的正是澎湖海战。 文章以十分直白的文字,将大战全过程描述出来,内容引人入胜,情节扣人心弦,将郑芝龙等人描绘成战神一般。 “我郑芝虎,竟然有一天上了报纸,成了大明的英雄,可比郭靖还要厉害,哈哈哈……” 郑芝虎放声大笑,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上了。 “上个报纸而已,就把你兴奋成这个样子,你也就这点出息。” 郑芝龙不屑地一声冷笑,随即面露得色,洋洋得意地说道:“通篇都写的是我,你看我可有一丝得意?” 阎应元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捅刀:“郑将军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诸葛亮都要逊色几分,报纸所述,不及十分之一。” 郑芝龙顿时面红耳赤。 澎湖大战中,郑芝龙如同诸葛亮附体,算无遗策,让阎应元惊为天人,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谁知道后来真相大白。 这一切都是云真人早就计划好了的,而郑芝龙不过是执行者罢了。 这下子郑芝龙可就尴尬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阎应元打击郑芝龙的利器,让郑芝龙深恨之。 郑芝龙连忙转移话题,用手指弹了弹报纸,叹道:“冲着朝廷的这份器重,咱豁出性命也值了!” 郑芝虎叫道:“能当人人称颂的英雄,谁还去当那人人痛恨的海盗?”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郑成功喃喃低语,清澈的眼眸中一片决然。 阎应元将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一声赞叹。 毫无疑问,这又是云真人的大手笔。 简短的八个字,就会让无数无人为国慷慨赴死,这可比银子管用多了!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若是能为大汉一族,为国为民而死,死有何撼? 第480章 大明英雄永垂不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冬至。 这天,京城中万人空巷。 承天门前,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新落成的忠烈祠,宏大雄威,肃穆庄严。 忠烈祠正前方,矗立着一块高近三丈的巨大石碑,上以红绸覆盖,看不到上面写着什么。 此时在石碑之下,一排排人整齐肃立。 掌礼官、掌祭官、奉爵官、乐队,在两侧神情肃穆地等待着。 站在最前排的,有一身戎装、胸前佩戴功牌的将士,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怀抱婴孩的妇人以及垂髫童子。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时的站位,可是大有讲究,万万是不能站错的。 上不得庙堂的将士和百姓,此时竟然站在前列,不免显得奇怪。 那些将士和百姓都是神情紧张、惶恐,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掉脑袋都是小事,破坏了祭祀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这些百姓,都是战亡将士的家属。 而那些佩戴功牌的军人,自然是立过大功的军人。 在将士和百姓后面,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六部九卿的主官,以及宗亲、勋臣,全都身穿朝服,整齐地肃立。 看着前方的将士和百姓,不免有人腹诽,一些迂腐顽固一点的,甚至不住地在心里嘀咕着‘礼崩乐坏’。 百官之后,是来自九边、卫所的将士,衣甲鲜亮,列成整齐的方阵。 再往后,则是不计其数的百姓,每个人都是新奇万分。 神州自古以来注重祭祀,此时又是朝廷举办的祭祀,虽然人数众多,却无人喧哗。 在人群最后方,有一名年轻的道士负手而立,四周的人群被一群身穿常服的锦衣卫挡住。 道士看向前方的忠烈祠,神情间满是感慨。 这位玉树临风、俊朗飘逸的道士,正是云逍子云大真人。 此次大典,不仅对军队,对整个大明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作为幕后总导演,云真人自然要来看一看。 可他不想去抢崇祯的风头,因此站在人群后方观礼。 一队禁军开道,皇帝的銮驾到了。 一名太监高声叫道:“陛下、皇后娘娘驾到,臣民跪迎!” 黑压压的人群如麦浪一般跪伏于地。 云逍却并未跪拜,只是稍微颔首躬身……不是云真人对皇帝不敬,而是侄儿专门下过特旨,不论任何场合都无需行君臣之礼。 云逍一个人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显得十分突兀。 銮驾上的崇祯远远地看到他,又看了看乌泱乌泱的人群。 崇祯发现多数百姓都穿着厚实的冬衣,将士们也都是衣甲鲜明,他的心中一阵感慨。 若不是一年前在吕祖观与叔父偶遇,如今大明必定是财政枯竭,军民疲敝,哪里又会有这等新气象? 崇祯与周皇后来到石碑前站定,司礼太监朗声说道:“臣民平身,起!”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忠烈祠祭祀大典,这才拉开的序幕。 大明的国家祭祀有着极其严格的礼制,按照原有程序,第一项仪节应当是迎神、奏乐。 而这次祭祀却做了修改,变成了迎忠烈神位,奏乐。 在低沉而又庄严、肃穆的乐声中,两列高大雄壮的大汉将军,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捧着忠烈神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忠烈祠中。 有资格配享忠烈祠的忠烈,是自大明立国以来,在外御异族、内安民乱中阵亡的将士。 不过以遵化大捷为分界,以前历次战争中阵亡的忠烈,由于无法考证姓名,因此只有一个总的神位,走在最前方。 遵化大捷以后阵亡的将士,以及官员、百姓,则每一个人都是有名有姓。 以至于灵位上可以看到‘王二狗子’、‘张三’之类的贱名。 然而以崇祯和周皇后为首,百官以及军民,目送忠烈神位入祠,无不被这庄严神圣的一幕受到强烈的冲击。 没有人对那些显得有些可笑的名字,觉得有什么低贱,反倒满心的崇敬之意。 “那是我儿的神位!” “爹爹,那是我爹爹!” “夫君,你在天之灵能看到吗?” 应邀前来观礼的忠烈家属,看到自家亲人的神位,顿时泣不成声。 后方的百姓们也无不恻然,随即满心敬意。 接下来的第二个程序,就是揭幕。 崇祯与周皇后共同揭开覆盖在石碑上的巨幅红绸。 石碑之上,‘大明英雄永垂不朽’八个金灿灿的大字显现出来。 在场的将士看到这八个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眼睛瞬时变得模糊起来。 站在功臣当中的吴三桂,双眼变得通红,一时间,只觉得此时战死在疆场之上,也是千值万值了。 只恨在上次突袭蒙古部落的时候,仅仅只是失去一只耳朵,为什么没有捐躯沙场? 后方观礼的武将当中,郑芝龙、郑芝虎兄弟,此时心中所有私心、蝇营狗苟,全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兄弟二人平生第一次,有了荣誉胜过性命的想法。 与吴三桂、郑家兄弟一般念头的将士,不计其数。 云逍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碑上的大字,心中暗道:“大明忠烈们,你们必定会永垂不朽!” 祭祀的第三项程序,就是行礼拜忠烈英灵。 按照礼部制定的礼仪,崇祯与周皇后行揖礼,百官、将士以及民众行跪拜之礼,并且要跪拜两次。 可掌礼官宣布之后,崇祯和周皇后竟双双跪拜于地。 百官、将士们无不骇然。 要知道,皇帝是天子,也只有在祭天和祭祀太庙的时候,皇帝才会行跪拜之礼。 此时崇祯和周皇后的举动,显然是大大的逾礼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敢去指责他们。 众多将士强压心中震撼,含着泪向忠烈跪拜。 “这个侄儿,终于开窍了!” 云逍在后方见了,心中一声赞叹,随即也跟着拜伏于地。 身为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可以不跪皇帝,大明的忠烈却必须要跪。 没有他们,大汉一族还被暴元欺凌,没有他们,甚至异族铁蹄依然肆虐中原。 接下来的程序是进俎,由皇帝亲自摆好祭祀盘。 然后是祭酒。 崇祯洗手洗酒爵,上香,祭酒,祝官捧出祭祝文跪拜读。 祭酒仪式分成三次进行,第一次称初献,第二次称亚献,第三次称终献。 繁琐的仪式过后,就到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杀虏,献祭! 第481章 被元首附体的崇祯皇帝 可惜遵化大捷中俘虏的多鞑子,以及晋商等汉奸,在年初的时候全都被杀光了。 以致于今天献祭的人不多,只有两百来人。 不过含金量却是极高。 一百多女真鞑子,这是辽东、皮岛的明军在一次次袭扰战中俘获的,其中还有一位固山贝子。 另外还有钱谦益、周延儒、霍维华、张溥等名动天下的东林党、复社成员。 这些人与西洋传教士暗中勾结,被划到汉奸之列,被拿来祭祀忠烈,倒也说得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西洋传教士,龙华民、汤若望、邓玉函等耶苏会核心成员全都在列。 两百多人被拖到纪念碑前跪下,一时间万众寂静。 “万能的主啊,请原谅您的奴仆,邪恶的撒殚已经让他的信仰崩溃,甚至夺走了他的灵魂……” 汤若望跪在那里反复祷告着。 他的眼眸呆滞,口中不断地流着黏涎。 汤若望神父,竟是疯了! 这倒也不怪汤神父的信仰不够坚定。 而是某个道士太邪恶,手段太卑鄙,让天主最忠诚的奴仆,也意志崩溃,信仰崩塌。 龙华民依然倔强地昂起头。 这位在华耶苏会会长的意志倒也坚定,没有跟汤若望那样崩溃掉。 只是他此刻却是满心的绝望。 他绝望地看着天空,心中不住地向天主发出呼唤: “万能的主啊,您能看到吗?” “东方的巨龙已经苏醒,黄祸即将再次席卷西方,您的信徒将会被黄皮肤的东方人征服、奴役!” “无所不能的主啊,拯救您的奴仆,惩罚这些可怕的东方异教徒,杀死那个邪恶狡诈的撒殚吧!” …… 掌祭官高声叫道:“献祭,开始!” 两百多锦衣卫高高举起屠刀。 这时一人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前方的人群大声叫嚷道:“妖道云逍子何在?” 正是前复社首领、大明第一狂生张溥。 “我不服!” “云逍子,站出来,让我看看你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连妖道的面都不曾见过,就被打败了,张溥表示很不服气。 人群后方的云逍一声嗤笑。 就你屁话多! 一个目空一切的狂徒,到死都还这么多的废话。 锦衣卫上前按住张溥,用布塞住他的嘴巴。 跪在地上的钱谦益和周延儒,看到站在百官前列的温体仁,满心都是后悔与不甘。 他们也曾年少过,满腹经纶,才学过人。 他们也曾想建功立业,名留史册,光宗耀祖。 最终却身陷蝇营狗苟,如今落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下场。 若是重新来过……一定要抱紧某个道士的大腿,誓死也不松手。 锦衣卫手起刀落。 两百多血淋淋的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喷薄而出。 有几股鲜血溅落在纪念碑上,给纪念碑平添了几分鲜艳的色彩。 百姓们轰然叫好。 华.夏人喜欢看热闹,尤其喜欢看砍脑袋,况且砍的是鞑子、红夷、汉奸的脑袋。 如果今天不是祭祀,人群早就冲了上去,将他们的尸体哄抢干净。 云逍在后方静静地看着,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大明这辆古老而又庞大的战车,已经重新焕发出盎然生机,车轮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不论是那些迂腐顽固之辈,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卖国卖祖宗的汉奸,又或是建奴、白皮,一切阻挡,都将被碾压的粉碎! 忠烈祠前的尸体和血迹很快被清扫干净。 祭祀继续下面的程序。 接下来的仪节是授军旗仪式。 其实,礼部早已将国旗、国歌制定出来,本来是要在今天举行隆重的升旗仪式。 然而在拿给云逍审核的时候,被他直接给否了。 曲调沉闷,歌词晦涩难懂,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会唱? 至于国旗……不能说是不堪入目吧,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上面满是抽象、复杂的图案,龙、鼎、日月……礼部那帮猪脑子,恨不得把国旗当展板。 云逍提出了整改的意见,礼部的人只得推翻前面的方案,重新开始制定,国旗已经定型,只是国歌却始终没能拿出让人满意的。 因此这次忠烈祠祭祀也就没有升国旗、奏国歌的仪式,准备放到明春的大祭上。 兵部制定的军旗和军歌,倒是相对简洁的多,这主要是因为李邦华往云逍那里去的多。 对于兵部拿出的方案,云逍只是简单地修改了一下,也就正式定型,今天第一次展示在世人眼前。 在雄壮的钟鼓乐声中,崇祯郑重地将一面巨大的军旗,交给全身披挂的张维贤手中。 英.国公张维贤是勋贵之首,此时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虽说五军都督府早就名存实亡,却至少是军方最高机构,由张维贤接军旗,合情合理。 满脸严肃、庄重的张维贤双手接过军旗,转身朝着众将士奋力挥舞。 这面军旗以蓝色为底色,代表青天,象征着我大汉民族光明磊落、崇高伟大的人格和志气。 旗帜正中央,是一个刀剑相交托起红日、黄月的图案。 日、月即为‘明’,刀剑寓意忠诚、守护与勇敢。 其实这面大明的军旗就是脱胎于国旗,只不过多出了刀剑图案而已。 众将士目不转睛地看着军旗,体内热血开始沸腾,强烈的认同感和自豪之感在心中油然而生。bookAbc.Cc 接下来是大明最高元首、三军统帅朱由检讲话。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大明的土地上……” 崇祯神采奕奕,声音铿锵,语言深入浅出,用语通俗直白,且极具煽动性。 再配合手势动作,以及激情澎湃极具感染力的声音,活脱脱的就是元首附体……好吧,某位道士就是以元首为模板,为崇祯改的稿子,设计的语气、语调、语速以及各种肢体语言。 刚开始,崇祯还有些不大自在……堂堂大明天子,这么搞真的是很尴尬啊! 讲着讲着,他就渐入佳境。 皇帝天生就有表演、演讲的天赋,况且此时崇祯也并非完全是演,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百官、将士以及众多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演讲? 就连最迂腐的老古董,也听得如醉如痴,情绪迅速被点燃,将士、百姓们更是热血沸腾,脸上尽是狂热。 第482章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崇祯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忠烈祠前回荡。 与此同时,他讲的每一句话,都通过大汉将军之口,一字不漏地传递给后方的百姓。 “要么,我们击败敌人,踩着他们的尸体,要么被敌人击败,尸体被踩在脚下。” “大明的将士们,希望你们将大明军队的战旗,插在敌人曾经胜利的地方,插上敌人的宗庙!” “大明社稷和黎民的安危,以及炎黄民族的命运,系于你们一身,即便失败,我们也要做最成功的失败者,彻底的消灭敌人,不做失败的成功者。” “哪怕是战死,朕,也会含笑去见列祖列宗,朕,可以昂首走到洪武大帝、永乐大帝的跟前!” “朕可以骄傲地对他们说:你们的子孙,没有给你丢脸,我们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们是从来不屈服的炎黄子孙!” “我们为捍卫中华而战,我们为保家卫国而战!” “大明,万岁!华.夏民族,万岁!” ……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将士全都屈一膝,右拳捶胸,大声高呼。 每个人的脸上冲布满了狂热,每个人心中,都燃烧着高昂的斗志。 大臣们双膝跪地,山呼万岁。 后方的百姓也都纷纷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无数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声震九城,直冲霄汉。 崇祯的目光自沸腾的人群掠过,心中涌起一股平生未有的豪情。 自此,军心尽归于朕! 接着崇祯看到人群后方,正朝着他拱手长揖的云逍。 他双手高举过头,深深一拜。 这一拜,既是拜臣民,也是拜谢叔父。 崇祯演讲完毕。 臣民、将士们却久久不能平静。 燃,太燃了!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一次讲话,就能够点燃所有人。 大臣、将士们莫不以崇敬、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皇帝。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心中狂赞不止。 云真人为陛下写的这篇稿子,胜过历史上任何檄文,胜似百万雄兵! 圣人之能,竟是恐怖如斯! 掌礼官走上前,高声叫道:“奏军乐,诸将士齐唱军歌,臣民肃立!” 高亢催人奋进的乐声响起,所有将士齐声高唱: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这首军歌,正是以戚继光的《凯歌》,只不过改了几个字而已。 嘉靖四十一年,戚家军攻克横屿,诛杀窝寇数百,凯旋回师。 戚继光和全军将士一同赏月。 当时军中无酒,戚继光即兴口述《凯歌》一首,教全军将士一起唱歌,以歌代酒激励士气。 虽然算不得什么上上佳作,却是气势磅礴、慷慨激昂,并且易懂好记,朗朗上口,最是能激励人心,鼓舞士气。 再加上戚继光是大明军神一般的人物,他所作的这首《凯歌》,正是适合当做大明军队的军歌。 歌毕。 将士代表吴三桂上前发言。 吴三桂此时年仅十八岁,由于上次孤军深入草原,立下赫赫战功,已经名震三军,甚至有人称之为‘大明冠军侯’。 他原本是相貌堂堂,高额挺鼻,眉目清秀,兼具北雄南秀。 只可惜在大战中失去了一只眼睛,此时戴着个眼罩,破坏了清秀,却多出了军人的铁血与彪悍。(前面说他失去一只耳朵,系笔误) 吴三桂做了简单的发言之后,然后领着全体将士,朝着大明英雄纪念碑宣誓。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的口号如惊雷一般轰隆,响彻云霄。 将士们不曾平静下来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 云霄看着人前领誓的吴三桂,不禁有些恍惚。 由于自己的出现,千古第一大汉奸,此时成了少年英雄。 这一幕让云逍心生感慨,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能够少一些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悲壮英雄,少一些像吴三桂、洪承畴这样的大汉奸,这是大明之幸,民族之幸。 随着宣誓完毕,这次的忠烈祠祭祀也缓缓落下了帷幕。 只是祭祀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才是刚刚开始。 …… 第二天,清华园陆续迎来了一批批客人。 云逍本不想跟军方牵涉太深,免得引来猜疑。 奈何兵政革新势在必行,军队的很多事情不得不过问。 并且有些人不得不见,比如孙承宗、卢象升。 随着各种新政的推行,加上免除三饷等惠民政策,朝廷又有了大把的银子进行赈灾,西北地区的民乱此时呈平息之态,对大明已经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如今大明最大的威胁,依然是来自辽东和北方草原,尤其是辽东的建奴。 由于失去了晋商的供应,建奴极度缺粮和军用物资,云逍本来算定,今冬建奴肯定会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千里奔袭,入塞劫掠。 谁知这一次他却是失算了,建奴竟然一直按兵不动。 后来云逍才知道,以前埋下的伏笔奏效了。 一是卢象升驻节皮岛,不断袭扰建奴后方,牵制建奴不敢妄动。 毕竟建奴也就那么点家底,大明可以输一百次,而建奴输一次就会元气大伤,因此皇太极也不敢冒险。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原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杨嗣昌,因父亲‘被朝廷所杀’,一怒‘叛国投敌’,投靠建奴,为阿敏效力。 不得不说,这个杨嗣昌还真是个人才,玩阴谋诡计简直是超一流。 他投靠阿敏之后,很快就获得了信任。 有他为阿敏出谋划策,原本就难以服众的皇太极,越发受到掣肘,举步维艰。 皇太极即使有心再次偷袭大明,有阿敏在后面拖后腿,什么事都干不成。 杨嗣昌的事情,让孙承宗、卢象升再一次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 什么叫知人善任,这就是了! 云逍分析,皇太极接下来势必会想尽千方百计,拔掉皮岛这个钉子,消除后顾之忧。 因此云逍一再叮嘱卢象升小心提防。 并计划安排福建水师的李魁奇,率领一支水师前往辽东,供卢象升差遣。 等孙元化研制出新式大炮,也率先供应皮岛。 至于孙承宗,还是继续推行练兵、袭扰计划,在精兵没有练成之前,绝不轻易与建奴野战。 送走孙承宗和卢象升。 云逍刚歇上一口气,吴三桂前来拜见。 第483章 吴三桂的新安排 吴三桂前来清华园拜会云逍,说实话,他的内心是无比的紧张、忐忑。 他自幼便粗通弓马骑射,加上有个总兵的父亲,舅舅祖大寿同样也是总兵,因此以武举承父荫,先后授都指挥、守备,这可是绝大多数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虽然吴三桂颇为自信,自以为有大将之才,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才华,有资格入云真人的法眼。 军中关于云真人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枚不胜举,在很多将领的心目中,云真人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凡是受到云真人提携的,无一不是飞黄腾达,远的不说,刘兴祚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因如此,当初孙承宗欲派吴三桂袭扰蒙古部落,展开报复行动,并声称是云真人的主意。 吴三桂这才不顾父亲吴襄、舅父祖大寿的极力反对,率领八百家丁进入草原,转战千里,偷袭部落,立下大功。 虽然吴三桂为此损失了一只眼睛和三百家将,却依然对云逍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云真人,他还要在军中熬资历,即使是做到了总兵,又哪里会有扬名天下的可能? 这次忠烈祠祭祀,他更是代表全军将士发言,这可是军人最大的荣耀,足够他炫耀一辈子的了。 今天吴三桂特意登门拜访,说是前来拜谢,实则是来拉近关系。 可想到云真人如今的权势,以及那鬼神莫测的能力,吴三桂就情不自禁地紧张万分。 他忐忑不安在地清华园大门前等了许久,前去通报的门房这才返回。 “武将军,云真人有请!” 门房的话,让吴三桂大喜。 “末将吴三桂,拜见云真人!” 吴三桂迈步走进花厅。 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年轻道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堂中跪下。 云逍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吴三桂。 致使大汉一族沉沦三百多年的罪魁祸首,此时竟然跪在自己的面前。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怪诞。 吴三桂没有听到云逍发话,心中越发惶恐,暗自揣测着云逍的心思。 许久,云逍淡然出声:“起来吧。” 吴三桂心中一松,从地上站起身,看向座位上的云逍。 年轻、俊俏的不像话,即使自己不失去一只眼睛,与之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够洞见世间万事万物……好吧,这都是心理作用。 这时云逍开口问道:“你此次来见我做什么?” “云真人的举荐之恩,末将一直铭记在心,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向真人致谢。” 吴三桂满脸诚恳,再次向云逍躬身一拜。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继续问道:“我举荐你率兵,深入草原偷袭蒙古部落,让你失去了一只眼睛,你不怪我,反倒还要感谢我?” 吴三桂昂然说道:“好男儿就该马革裹尸,血洒疆场,末将别说只是瞎了一只眼睛,就是战死沙场,又有何憾?” 可我当时,真的是想让你去送死啊……云逍抚掌赞道:“我大明军人若是人人都如你,何愁建奴不灭?” 吴三桂心中一阵欣喜,说道:“多谢真人夸赞。” “此次朝廷选中你,代表全军在忠烈祠祭祀上发言,这是无上荣耀,切莫辜负了这份荣耀,让大明军旗蒙羞。” 云逍此时已经彻底打消了想要杀吴三桂的念头,然而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吴三桂心中一凛,连忙答道:“吴三桂誓死也绝不辜负陛下和朝廷信任,云真人的器重。” 云逍接着又询问上次偷袭蒙古部落的事情,吴三桂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最后云逍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吴三桂道:“听凭云真人吩咐!” “辽西,就不必回去了。” 云逍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 以祖大寿为首的祖氏家族,本来就是辽西首屈一指的军头世家。 再加上吴襄续弦娶了祖大寿的妹妹,如今祖、吴两家已经成了辽西军中的巨无霸。 要是再加上一个吴三桂,以后肯定会尾大不掉,必须加以分化。 此前兵部将京营调往辽东战场,就有这样的目的。 吴三桂不解地看向云逍。 如今辽东是抗击建奴的主战场,也只有在那里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去那里,那去哪里? 云逍问道:“霍去病大破匈奴,李靖平定突厥的战绩,你可知道?” 吴三桂答道:“末将知晓。” 没有一个武将,不知道霍去病与李靖的战绩。 云逍又问:“匈奴、突厥兵强马壮,纵横大草原,二者尤其精通骑射,霍去病、李靖为何能以骑兵战胜之?” 吴三桂思索片刻,摇头说道:“末将愚钝,请云真人解惑。” 云逍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闪击战!” 吴三桂想了想,恍然大悟。书包阁 无论是霍去病击匈奴,还是李靖灭突厥,都采用的是以骑兵的快速机动,发动突袭战胜敌人。 吴三桂明白了云逍的用意,呼吸急促起来,“云真人的意思是……” “建奴击败蒙古林丹汗,收服蒙古其他各部作为羽翼,这才拥有了攻打我大明的实力。” “如今建奴内斗不休,又被阻挡在宁锦以东。大明需要一支精锐骑兵,不断袭击蒙古,最终击垮、分化各部,迫使蒙古重新投向大明,剪除建奴羽翼。” “因此我准备建议朝廷,组建一支精锐骑兵,人数大约为三千人。你精通骑射,又有冠军侯之勇,完全可以担当这一大任!” 云逍道出自己的用意。 他其实早就有组建一支超高机动性的骑兵,进入草原对蒙古部落实施闪电战。 即使不将蒙古击溃,也要将其拖住,使其无法帮助辽东的建奴。 然后再通过政治手段,来分化、离间蒙古部落,斩断建奴的左膀右臂。 崭露头角的吴三桂,正是担任骑兵将领的合适人选。 这次当然不是有意让他去送死。 而是要他训练出一支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士气且科学合理的的近代骑兵。 建奴骑兵不是号称天下无敌吗? 见识一下什么是新式骑兵! 第484章 纪律加科学,骑兵强无敌 吴三桂在兴奋过后,迅速冷静下来,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末将新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深入草原与蒙古骑兵交锋?” 云逍淡然一笑,“正是!” “一支精锐骑兵,三年之内难有成效,况且蒙古、建奴精于骑射,正面交锋恐怕很难战而胜之!” 吴三桂面露苦色。 哪个军人,不想建立霍去病、李靖一样的不世功勋? 可那也要有实力才行啊! 从古至今,汉人都不擅骑射。 要想打造出一支精锐骑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重金打造的关宁铁骑,就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没有之一。 可与建奴野战,依然是败多胜少。 要想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即使抛开钱粮、战马、骑兵等主要因素,也绝非是短期内就能建功的。 “不,不需要三年,半年就足矣!” “也不需要每个骑兵都精通骑射,一样可以在正面交锋中,击败,不,完胜蒙古、建奴骑兵!” 云逍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就像是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吴三桂张了张嘴巴,想要出口反驳,却又不敢。 云真人大概是从未见过骑兵交锋,不知道其中厉害。 半年就训练出一支骑兵,与蒙古和建奴骑兵正面交锋?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除非是云真人有仙法。 云逍十分笃定地说道:“只要你严格按照我说的去练兵,保证一千骑兵,碾压蒙古、建奴五千骑兵!” 吴三桂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骑兵专家。 更不曾指挥过骑兵。 可在前世,用键盘在网上跟人大战过啊! 后世的人对骑兵作战其实有很大的误解,以为近代骑兵作战,是靠火器或者是骑射。 其实不然。 事实上,骑兵的作战方式一直到近代,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近代的两支骑兵部队在交手陷入厮杀之后,会不约而同的撤退重组阵型,然后再发起冲击,依靠连续不断的冲击来击败敌军。 这种作战方式,与古代骑兵作战并没有多大区别。 一直到马克沁重机枪的出现,才终结了骑兵冲锋作战的方式。 然而近代骑兵在历次与传统骑兵的碰撞中,却都是以近乎碾压式的结果获得完胜。 国中哈士奇都知道吧? 他们曾经是传统的骑兵强国。 然而在18世纪与西欧国家的战争中,其强大的骑兵,反倒却成了最大的劣势。 在拥有同等武器的情况下看,精通骑射的土国骑兵,竟然屡屡被不擅骑术的西欧骑兵所击败,并且是惨败。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英法联军与清军在通州附近的八里桥激战。 在这次战役中,英法骑兵曾跟螨清的蒙古骑兵,有过数次交锋。 第一次,3000蒙古骑兵和英近卫龙骑兵团300人遭遇。 近卫龙骑兵团主动向蒙古骑兵发起冲击,以极小的代价就将其击溃。 10:1,惨败! 第二次,西帕希骑兵遭遇大队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第三次,英印骑兵400人遭遇了2000蒙古骑兵。 英印骑兵以密集的阵型发动冲击,蒙古骑兵再次被击溃。 5:1,再次惨败,并且面对的英军还是以阿三为主的骑兵。 论个人骑术,蒙古骑兵远胜于英军。 并且双方骑兵使用的武器,主要都是马刀、长矛这些冷兵器。 曾经横扫世界的蒙古骑兵,却屡战屡败,一败涂地。 这就是近代骑兵与传统骑兵的实力对比。 因此云逍有十分的信心,在短期内组建出一支骑兵,碾压蒙古和建奴骑兵。 吴三桂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所言当真?莫非,莫非是在兵马上施加仙法?” “仙法?” 云逍笑了笑,接着说道:“的确是有两个仙法,一个名为纪律,一个名为……科学!” 懵逼的吴三桂,更加懵逼了。 “那就跟你仔细说说。” 云逍决定给吴三桂上一课,“先说说‘纪律’,岳家军知道吧?” 吴三桂点点头。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岳家军,谁人不知? 云逍说道:“郾城大捷之后,岳王爷向朝廷写了一封《奏郾城捷状》,当中记录过大胜金兀术的过程,其中提到‘鏖战数十合’,这就是岳家军,能够战胜金国铁骑的原因。” 吴三桂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鏖战数十合’,说起来简单,实则却是道出了此战的艰辛,以及岳家军铁一般的纪律。 什么意思? ‘鏖战数十合’,是指双方骑兵不断撤离并重整阵型,之后再发起冲击进行交战。 正是因为岳家军有着铁一般的纪律,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阵型,最终击败当时堪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国骑兵。 骑兵作战,纪律的重要性,远远胜过高超的骑射技术。 事实上,岳家军不光是骑兵,其强大的战斗力都是来自于严明的军纪。 近代军队在纪律性上,普遍要高于古代军队。 这就是为什么近代骑兵,很少有人能在个人武艺上胜过古代骑兵。 但是近代骑兵以密集阵型发动的集团冲锋,却比任何一支古代骑兵都更加强大。 基本上没有哪支古代骑兵部队,可以抗住这种冲击。 “除了纪律之外,还必须有科学的组织结构,确保对骑兵行动的掌控。” 接着云逍又对吴三桂详细解说了近代骑兵的编制。 近代骑兵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军事组织结构上,相较于古代骑兵的巨大进步。 传统的骑兵作战,是以松散的骑兵进行冲锋,撕裂敌军的阵型。 而近代骑兵的作战方式,则是以密集而又组织严密、科学的阵型发起强力冲锋。 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骑兵一窝蜂冲向敌军的场景,在近代骑兵部队是不可能存在的。 正是因为更加出色的组织方式,使得近代骑兵不仅冲击力更强,还可以在完成第一次冲锋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队形,并发起下一轮冲击。 很多时候,传统骑兵在与近代骑兵的交锋中,在第一轮冲击中就会败下阵来。 之后被迅速重组的近代骑兵像链锯一样不断地撕扯己方防线,最终造成全军的崩溃。 吴三桂陷入沉思中,神色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朝着云逍单膝跪地:“末将愿遵从云真人安排,领大明铁骑,立不世之功!” 第486章 鞑子今年怎么不来了? “何总爷,再跟咱们说说忠烈祠祭祀的事情。” 那把总知道何四牛就好这口,于是十分凑趣地说道。 所有军士都竖起了耳朵。 提到这个,何四牛顿时不困了。 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场面,简直是人山人海,人海人山……”bookAbc.Cc “皇帝祭天、祭太庙,你们知道吧?你们知道个屁,你们只要晓得,这次忠烈祠祭祀,比祭天、祭太庙,稍微稍微低了一点而已。” “祭天、祭太庙,那是皇帝祭祀天老爷和以前的皇帝,可这次祭祀却是忠烈!” “什么样才算是忠烈?凡是为大明战死的,不管是咱们当兵的,还是那些当官儿的、平头百姓,神位全都供奉在忠烈祠里面,皇帝带百官祭祀!” “这叫国家香火,懂不?以前也只有天地、神仙,还有大明的皇帝死后,才能享受的到。” …… 把总难以置信地问道:“咱们这些丘八,也能享受神仙、皇帝一样的待遇?” “就你废求话多!” “老子亲眼看着的,连皇帝、皇后都下跪了,这还能有假?” “我在遵化时,住一间营房的张秃子,上次在遵化战死了,我亲眼看到他的灵位被送进忠烈祠。” 何四牛被质疑后十分不满,不客气地一顿训斥。 军士们露出震惊之色。 “香火是死人享受的,这还不算个啥,朝廷同样也没亏待活人!” “这次兵部专门派人,请我去参加大典,当时就站在皇帝、皇后的后面,边上除了立过军功的将士,还有忠烈的家属。” “刚才说的张秃子,他的婆娘也被请去了,怀里还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那女人的奶子可真大……可惜了。” “那些当官的,包括内阁首辅,还有咱们兵部的尚书,统统都乖乖地站在后面。” 何四牛越说越是得意。 众多军士无不流露出艳羡、嫉妒之色。 “像我这种立过功的,全都升官了。” “你们这个月的饷银,都领到手了吧,过年不愁家里没银子了。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事情?” “那些忠烈的家属,更是不得了!” “朝廷不光是发300两的抚恤银,以后父母、妻儿的徭役、人头税之类的全都给免了。” 何四牛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名军士满脸向往之色,说道:“要是我上次战死了,那该有多好?” 边上的军士跟着一阵议论纷纷。 “早知道上次就不跑了!” “对啊,杀一个鞑子就赚了,被杀了还能进忠烈祠,家里人还能得这么多的好处。” “狗鞑子,今年怎么就不来了?” …… “都他妈的闭嘴!” 何四牛见话题跑偏了,对着士兵们就是一通厉喝。 “皇帝亲口说了,咱们是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 “都死了,谁来保护咱的家,谁给大明守国门?” 那把总说道:“咱们这不是一心想着要报国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搁以前,咱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家里人都挨饿受冻的,哪个愿意去卖命?” 何四牛点点头,“这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一名军士不解地说道:“怎么就感觉,这天就忽然变了呢?” 其他人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以前朝廷哪里把咱们这些丘八当人看?” “莫不是老天爷开眼了吧!” …… “指望老天开眼?” 何四牛一声冷笑。 随即他面露崇敬之色,“朝廷给咱们的所有好处,都是神仙给咱们争来的!” 那把总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怎么没有?” “如今咱大明就有一位,大真人云逍子!” 何四牛提高了声音。 一名军士说道:“小的倒是听说过云真人,他真的是神仙?” “那还用说,他老人家比神仙还要神!” 何四牛十分笃定地说道。 “建奴鞑子那么厉害,去年在遵化怎么就吃了大败仗?” “是云真人在京城夜观天象,发现鞑子偷偷从咱们现在守的地方入关了,于是就赶紧跟皇帝说了。” “建奴鞑子从龙井关、洪山口以及咱们的大安口杀入关内,距离遵化远的也才是三四十里的路程,可为啥走了四五天?那是云真人用仙法,让鞑子迷糊了啊!” “等鞑子赶到遵化城,云真人早就让孙阁老,还有咱们的满大帅,带兵在遵化和三屯营等着呢,能不吃败仗?” 何四牛说的吐沫星子乱飞,军士们听得心驰神往。 “这还不算!” “云真人还算到晋商跟鞑子勾结,随意施了个仙法,一千多接应粮食的女真鞑子,全都窜稀窜的不能动,被满大帅抓了个正着,连野猪皮的儿子都被抓了。” 何四牛接着绘声绘色地说起,满桂抓获多铎及一千多建奴的事情。 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那把总问道:“何总爷这次去京城,就没见到云真人?” 何四牛得意洋洋地说道:“废话,我是功臣,肯定是见到云真人了。” 把总又问:“云真人长啥样?是不是跟《西游记》里的那些神仙一样能喷火,还能飞天遁地?” 众军士全都伸长了脖子。 何四牛侃侃而谈:“云真人当年跟洪武爷一起讨过饭,如今都快三百岁了,那胡子、头发白的就跟雪一样,眼睛都能放出金光来……” 正谈笑间。 从外面传来守夜军士的厉喝声:“什么人?站住,再敢靠近一步,就放箭了!” 何四牛顿时神色大变,抓起兵刃朝外面冲出去。 关头上燃起了火把,将关下照得通亮。 一个身穿蒙古服饰的汉子,高举着双手站在那里。 那汉子大声叫道:“关上的兄弟,我是锦衣卫的人,刺探到要紧军情,请开门让我进去!” 何四牛哪里肯信,喝道:“什么军情?” “蒙古扎鲁特部七千多鞑子,正朝这儿杀来,估摸着明天早上就到了。” “赶紧开门,我要将紧急军情禀报满桂总兵!” 那锦衣卫的话,让关上的守军顿时一阵骚动。 第487章 明军竟然还敢抵抗! 何四牛倒是谨慎,命士兵放下吊篮。 那汉子将锦衣卫腰牌放在里面,关上军士将篮子拉上去,查验无误后,又放下篮子,这才将他拉了上去。 何四牛问道:“锦衣卫的人,怎么跑到草原里去了?” 那锦衣卫冻得浑身僵硬,嘴脸乌青,对于何四牛的问话只是嘿嘿一笑,并未答话。 自从刘兴祚执掌锦衣卫以来,锦衣卫的职能开始发生变化,以刺探军情为主。 不光是蒙古各部落,辽东建奴那边,也派遣了大量的锦衣卫密探,另外也在暗中培养了不少细作。 何四牛把酒葫芦递给锦衣卫,问道:“你刚才说,有鞑子要来大安口?” 锦衣卫‘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喘着粗气说道:“蒙古扎鲁特部,七千多鞑子,全都是骑兵!” 四周瞬时一片寂静。 那锦衣卫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他们这个军情。 他当然知道,大明的军队,尤其是蓟镇、宣府一带的边军是个什么德性。 平时祸害老百姓一个顶十个,等鞑子来了,跑的跟兔子还要快。 上次建奴入塞,三处重要关隘的守军,要么毫无防备地被杀,要么就是弃关而逃,逃不掉的就降了建奴。 如今鞑子又来了,大安口的这些兵将,肯定会撒丫子就跑。 可鞑子马上就要来了,不告诉他们实情显然也不行。 那锦衣卫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军士突然‘轰’的一下,就像是煮沸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刚才还在说,鞑子今年怎么不来了,没想到这就到了。” “咱们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兄弟们,天赐良机啊,抄家伙,杀鞑子过年!” …… 看着欣喜若狂的大安口关军士们,那锦衣卫目瞪口呆。 他们不应该是吓得惊慌失措,然后收拾东西跑路的吗? 一个个这么兴奋是几个意思? 鞑子的兵马,足有七千之多啊! 大安口的守军,连同民夫加起来,也才是七百来人。 敌人十倍于己,他们为什么不害怕? 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是一群假明军? “兄弟,谢了!” 何四牛立即命令手下,给锦衣卫安排酒肉干粮以及马匹,连自己的羊皮袄子也送了出去。 “你见到满大帅后,就跟大帅说,大安口关交给我何四牛了,只有还有一个能喘气的,就绝不让鞑子入关一步。” “另外帮忙给大帅提个醒,要是咱们全都把命丢在这里,到时候可要给咱们算个忠烈,一定要进忠烈祠才行啊!” …… 懵逼的锦衣卫,更加懵逼了。 这次潜入草原刺探军情,也才是三个来月的时间。 大明这是出了什么事? 竟然还有当兵的不怕死,反倒主动想死的?! 何四牛让人敲响了警钟,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没人再去理会那锦衣卫,他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骑马朝着关内飞驰而去。 第二天。 天还没亮,蒙古扎鲁特部的七千骑兵,顶着凛冽的寒风,来到大安口关五里之外。 “儿郎们,那里,就是明国的大安口关!” “该死的明国人,屠杀我们的族人,掠夺我们的牛羊,今天就是报仇雪恨的日子!” 扎鲁特部台吉(首领)色本举起马鞭,指着大安关口方向大声叫道。 说起这扎鲁特部的由来,不得不提一个人物,达延汗,他还有一个很奇特的称呼:蒙古小王子。 话说,达延汗6岁时便继承了汗位,16岁开始亲政,在他的带领下,逐步统一了漠南蒙古,因此被称为蒙古的中兴之主。 达延汗绝不仅仅满足于统一蒙古,他还重新恢复当年蒙元的疆土,于是便带着五万大军南下。 然而,非常不凑巧,达延汗碰到了大明的另一位战神……武宗朱厚照! 朱厚照同样带着五万士兵御驾亲征。 双方在应州打了五天五夜,战况异常惨烈,一共死了几十个人。 这就是大明历史上的应州大捷。 虽说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大捷,却挫败了达延汗南下的计划,没多久达延汗也死了。 达延汗死后,蒙古再次四分五裂。 第488章 神仙有仙法,明军变虎狼? 色本带着大军来到大安口关下。 看到城墙,所有鞑子全都傻了眼。 城墙全都是以水泥坐浆,石头垒砌而成。 不仅比以前还要高出一人来高,更是坚固了不知道多少倍。 别说是这些只有弓箭的蒙古兵,就是把红夷大炮弄来,也要轰击许久才能将其轰垮。 并且石头之间,全都用水泥勾缝,浑然一体,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这怎么爬上去? “这么短的时间,明狗怎么重新修建了城墙,并且比以前还要高,还要坚固?” 色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围的鞑子面面相觑,你问咱们,咱们问谁去? “我听说,明国出了一名会仙法的神仙,上次遵化大败,就是因为有这位神仙在幕后推算。” “明狗这么快就重修了大安口关,该不会是,是那位神仙施法了吧?” 一名小部落的首领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时的蒙古人信奉藏.传佛教,对神灵十分敬畏,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心生畏惧。 一人说道:“不如,不如咱们退了吧!” 其他人也都纷纷提议撤退。 蒙古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攻城。 如今的大安口关已经成了天险一般,这要是攻下来,会死多少人? 况且明国在蓟镇、宣府一带布有重兵。 要是拖得时间久了,等援兵赶到,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再说了,神仙用仙法布置的关隘,怎么可能攻的破? “明狗的城墙,就把你们给吓破胆子吗?” “族人的血仇,就不报了吗?” “没有粮食,又有多少族人会被饿死?” 色本厉声训斥。 众人顿时闭嘴,再也不提撤退的事情。 色本神色稍霁,接着给众人打气:“城墙再怎么高大,再怎么坚固,也需要人来守。明狗全都是一群窝囊废,咱们只要一攻城,他们就会吓得逃跑,怕个什么?” 一番话发挥了作用,众人顿时振奋起来。 色本下令距城三里的地方扎营。 然后让人到附近寻找树木,打造攻城的器具。 蒙古人不仅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制造大型攻城器具。 可一些简单的云梯,却还是会做的。 不然,总不能骑着马冲上大安口关吧? 另外,他们还跟建奴学了一招克制明军的绝活儿。 楯车! 这正是建奴对付明军火器的法宝。 建奴以前也正是借助楯车,曾多次攻陷大明城池,破开大明军阵。 楯车成为胜负关键的战例,在建奴与大明的战争中不胜枚举。 为此,建奴甚至定下了“遇敌若无楯车,切勿出战”的军令。 并且还有将领,因为作战中未携带楯车而被治罪的事例。 建奴入主中原之后,为了让江山永固,出于保密的原因,在史籍中尽可能地抹去了曾在对大明战争中留下浓墨重彩痕迹的楯车。 因此后世人多数不知道,建奴军队使用楯车的事情。 以蒙古人的手艺,加上时间仓促,自然制造不出跟建奴那样的楯车。 他们宰杀了一千多头羊。 蒙古骑兵通常不带军粮,而是随军携带大量母羊,饿了渴了,就直接钻到羊腿下面咂上几口。 天气冷了,还能抱着羊取暖。 最关键的是,还能解决男人的一些问题……别笑,这是真事。 因此母羊不仅是蒙古兵的移动口粮、取暖器,还具有不可描述的特殊功能。 蒙古兵将羊剥了皮,造了几十架楯车。 所谓的楯车,也就是用数层羊皮绑在木头上,成为一个巨大的盾牌。 仓促间自然没办法造出车轮子,只能四五个人举着前进,用来抵挡明军的火器、箭矢。 火枪射出的铅弹,弓箭射出的箭矢,虽然不难穿透羊皮,威力却几乎被消耗殆尽,造不成杀伤。 等一切准备就绪。 扎鲁特部向大安口关发起了猛攻。 他们将战马留在后方,用楯车做掩护推进到城墙下面。 然后竖起简陋的云梯,向城墙上攻去。 楯车虽然做的粗糙,却还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阻挡了明军绝大多数火枪和弓箭,将伤亡降到最低。 只是攻城战,实在有些难为这些蒙古人。 云梯刚靠上去,要么被推倒,要么就是被檑木、滚石、开水伺候。 另外还有威力巨大的震天雷。 所谓震天雷,也是一种火器。 这玩意儿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制作起来也很容易。 将火药、火老鼠(钩型铁片)装在陶罐里,点燃引线后丢出去。 爆炸后产生的威力十分惊人,往往是一炸一大片。 只可惜守军的震天雷并不多,否则蒙古兵攻打大安口,纯粹是送死。 蒙古人的弓箭,也给城墙上的守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色本目睹不断有明军被射杀,不仅没有欢喜,神情反倒变得凝重起来。 大安口的明军,并没有他料想中的那样,只要一开始攻城就会吓得逃跑。 恰恰相反。 明军表现出来的勇猛,完全超乎色本的想象。 色本甚至亲眼看到,一个被射落到城墙下的明军,双腿跌断,重伤吐血。 而他却依然死死抱住一名蒙古勇士的腿,然后用牙齿狠狠撕咬起来,一直到斩掉他的头颅,都没有松口。 并且这并非是孤例。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些贪生怕死的明军? 这分明是一群虎狼! 色本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明国的那位神仙,还对这些士兵施展了仙法? 第一次攻城,扎鲁特部损失了三百多人。 明军的战损也不小,却要比他们小的多,仅有六七十人。 色本不得不改变策略。 不再让族人去笨拙地爬梯子……蒙古人骑马是专长,爬梯子实在是难为他们了。bookAbc.Cc 这一次,蒙古兵造出了一个简单的攻城槌。 一部分人在后方以弓箭压制城墙上的明军。 另外派出三百勇士,抬着楯车、攻城槌,去轰击关门。 这一招果然奏效。 在蒙古人雨点一般的箭矢覆盖下,城楼上的守军根本无法露头。 丢下来的檑木、石头,又被楯车挡住,弹落到一旁。 并且蒙古人这次学聪明了,用楯车将头顶以及两侧全部严密地保护起来。 明军投落的震天雷,也难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震天雷落在楯车上,会被弹开,然后滚落到两侧。 爆炸后,由于受到两侧楯车的阻挡,威力大减。 躲在里面的蒙古兵出现伤亡,立即有人从后方补上去。 轰轰轰! 在攻城槌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下,城门开始出现松动。 何四牛亲自到城门头上指挥作战,也无济于事。 眼看城门岌岌可危。 第489章 慷慨赴死,前赴后继 眼看城门就要被攻破。 何四牛大急之下,准备亲自带人下去堵住城门。 其实谁都知道,一旦城门被攻破,根本是守不住的。 大安口关只是一处关隘,并没有一般城池的瓮城。 一旦城门被攻破,蒙古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 关上守军连同民夫一起也才是七百来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总爷,问你个事!” 一名身板瘦弱的军士忽然拉住何四牛。 何四牛大怒:“秀才,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都火烧眉毛了,老子哪有工夫跟你废话?” “就问一句!” 那瘦弱军士没有松手,追问道:“何总爷,你说我要是战死了,我儿子以后能有资格考功名吗?” 这瘦弱军士姓张,其实并非是军籍,而是永平的一个秀才。 后来因为犯了事,被革去功名,发配到大安口关来当役夫。 由于他能舞文弄墨,因此被何四牛留在身边,充当军中的文书。 何四牛一脚踹开张秀才,骂道:“废话,忠烈的子女当然能考功名!” “那成!” 张秀才咧嘴一笑,从地上抱起两颗震天雷。 何四牛愣了一下,问道:“秀才,你要做什么?” 张秀才脱下衣服,将两颗震天雷绑住,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他‘嘿嘿’一笑,“我下去,炸了狗日的鞑子!”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何四牛明白秀才的用意,想要劝阻,可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出声。 把总大声说道:“秀才,好样的,要是我没死的话,一定会照顾好你婆娘和儿子!” “滚你娘的!” 张秀才大骂了一句。 随即从边上的火炉中抄起一根冒着火苗的木柴,猫着腰来到城墙边。 “狗日的刘把子,便宜你了!” “对老子的婆娘和儿子好点,顺便告诉他们,老子窝囊了一辈子,今天就爷们儿一回!” 张秀才点燃手中的震天雷,朝着把总一声大笑,然后直接纵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城墙上的将士无不双眸赤红。 张秀才身体还在半空,就身中数箭,重重地坠落在楯车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块楯车的边缘,不让自己被弹飞出去。 轰轰! 两颗震天雷几乎同时爆炸。 下方的楯车顿时被炸的七零八落,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档。 “秀才,老子给你报仇!” 关上传来一声声怒吼。 接着十几颗震天雷从天而降。 爆炸声此起彼伏。 震天雷爆炸的威力其实并不大。 然而爆炸四处飞射的‘火老鼠’,杀伤力却是惊人。 攻打城门的蒙古兵被炸得七零八落,惨叫连连。 一百多人当即倒地不起,剩下的仓皇逃窜而去。 “后退者,斩!” “继续攻城!” 色本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所有逃跑的蒙古兵就地斩杀,然后全力攻城。 不破大安口关,就抢不到粮。 没有粮食,扎鲁特部近十万族人就会饿肚子,绝大多数老弱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与其这样,不如舍命一搏。 在色本的逼迫下,蒙古兵倾巢出动,再次发起猛攻。 关上的明军也杀红了眼。 主要是被张秀才的举动给刺激到了。 反正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死得畅快一些? 况且死了还能进忠烈祠,妻儿老小有朝廷照应。 不光是将士们。 民夫、杂役,只要是能动弹的,全都上了城墙。 如同张秀才那般慷慨赴死的一幕幕,先后在大安口关上演。 蒙古兵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的攻击,被守军打退。 一直坚持到黄昏时分,大安口关稳如磐石。 扎鲁特部终于撑不住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向后方退走。 色本召集各部落的首领议事。 “已经死了八百多勇士,还有一千三百多人受伤,再拼下去,族里勇士都快拼没了!” “明军只需要再坚守两三天,大批援兵就会赶到,到时候咱们不仅抢不到粮食,想退回草原都不成了!” “大安口关上的明狗,比咱们的最勇敢的族人还要可怕,这一定是那位神仙对他们施展了仙法!” “台吉,撤吧!” 首领们被明军表现出来的勇猛给吓到了,纷纷奉劝色本。 色本也是焦头烂额。 本来只是想突袭大安口,在关内劫掠一番,然后就迅速撤回草原。 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的蒙古兵,早就不复成吉思汗当年的勇猛无敌。 可此时的明军,却堪比徐达、蓝玉手下的悍卒。 明国的那个神仙,难道真的是对明军施了法术? 去年年底来的时候,遇到的明军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色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明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可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就这样撤退,又如何能够甘心? 思索许久。 色本睁开眼睛,断然说道:“明日天亮之前,再做最后一次强攻!” 众部落头领只得领命。 只是色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午夜时分。 何四牛亲自率领一百多军士,杀入蒙古兵营地。 这已经是大安口关上,还能战斗的全部兵力,守城的只有伤兵和民夫。 蒙古兵毫无防备,甚至连岗哨都因为天气太冷,不知道躲到哪儿睡觉去了。书包阁 这也不能怪蒙古兵大意。 放在以前,若是说明军敢出关偷袭,那简直叫天大的笑话。 再加上此时的蒙古军队,军纪和战斗力早就不复往年。 况且扎鲁特部,又不是什么能征善战的部落。 何四牛轻松潜入营地,先是四处放火,然后开始大肆杀戮。 很多蒙古兵还在做着美梦,就被砍掉了脑袋。 被惊醒的人吓得仓皇逃命, 色本根本无法约束部下,又不知道夜里来了多少明军,只得跟着仓皇而逃。 等到天亮后,色本收拢部下。 七千多骑兵,此时只剩下四千多人。 并且很数人连战马都弄丢了。 这仗还怎么打? 色本看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七千蒙古兵,大安口关的守军捅破天也不会超过一千。 偷袭不成,反倒被杀的溃不成军。 说出去,哪个会相信? 从今天起,扎鲁特部注定会成为草原的笑话。 第490章 叔父是大明财神爷 下午的时候,满桂亲率三千轻骑一路飞驰,增援大安口关。 “可千万别被鞑子攻进来才好!” 大安口关遥遥在望,满桂这身经百战的猛将,此时也是悬的老高,心中不住祈祷着老天保佑。 倒不是担心其他的。 才是七千蒙古.鞑子而已。 即使攻破了大安口关,到了关内,也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由此造成的影响,却不是满桂能够承受的。 忠烈祠祭祀大典刚刚结束,朝廷把军人的地位,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 这次要是被鞑子攻入关内,不是在打朝廷的脸吗? 他这个总兵,也算是到头了。 因此在接到锦衣卫的紧急军情后,满桂不敢有丝毫迟疑,亲自带着轻骑全速驰援,还有两万兵马紧随其后。 距离大安口关越来越近。 一面军旗,高高飘扬在关头城楼上。 一阵歌声随风送来: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满桂高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下。 紧接着他的心中满是困惑。 大安口关一共才是三百军士,算不得什么精锐。 又是如何将七千蒙古兵阻挡在关外的? 莫非锦衣卫的军情有误? 来到关上。 看到的景象让满桂大吃一惊。 经过战火洗礼的关隘,一片狼藉。 从城墙上下遍地的尸骸,可以看出战况的惨烈。 守军战死一百七十多人,活着的个个身上带伤。 四百多民夫、杂役,也死了两百多人。 通常情况下,明军战损超过十分之一,就会溃不成军,弃城而逃。 如今大安口守军死伤大半,竟然死守住了关隘,没有一个逃兵。 更为离谱的是,幸存下来的无论是守关将士,还是百姓,个个都是斗志昂扬。 满桂满心惊疑,仔细询问了战况。 然后又让人清查了战果。 满桂以及三千援兵,无不骇然。 随即无不肃然起敬! 此战,不光是守住了大安口关,让鞑子未能踏入关内一步。 还斩杀了一千一百多鞑子,俘虏两百多人。 奇迹,这简直就是奇迹! 在辽东,斩敌数百,都能称之为大捷。 如今七百军民,斩杀一千多敌军,这不是大捷又是什么? 满桂拍了拍浑身是伤的何四牛,半晌没说出话来。 接着满桂审讯了蒙古俘虏,了解扎鲁特部此次犯边的意图。 审讯毕。 一名扎鲁特部小部落的首领,突然叽里呱啦地叫嚷起来。 满桂就是蒙古人,自然是听得懂对方的话。 这部落首领问满桂,明军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保护,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勇猛? “正是!” 满桂不假思索地答道。 并非是搪塞这部落首领。 若不是云真人对军人的一系列举措,彻底激发了军人的斗志和血性。 大安口关的军民,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只不过云真人用的,不是什么仙法。 “大明武人的好光景,终于到了!”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建功正当时,随我出关,剿灭扎鲁特部!” 满桂感到体内热血沸腾,只想痛痛快快地在沙场上征战一番。 于是亲自带领三千轻骑出关,追杀扎鲁特残部而去。 …… 皇宫,文华殿。 崇祯召集阁臣议事,气氛难得的喜庆。 原因很简单。 多年来让崇祯急白了头的事情,今年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有银子了! 户部尚书奏报了今年的财税状况。 一年下来,国库竟然有240多万两银子的盈余。 这其中还不包括查抄晋商、河南缙绅所收获的数千万两银子。 也不包括江南催缴拖欠赋税,获得的一千万石米粮。 并且这还是免除三饷,以及包括忠烈祠、修缮蓟镇关防、赈灾等大型开支之后,得到盈余。 收入主要来自今年恢复的工商税、矿税。 光是皇家水泥公司,就缴纳了六十多万两银子。 大明商业银行虽然开业只有几个月,前后也缴纳了十多万两的税。 崇祯在这两家是有股份的,本可以一文钱不交。 可云逍称,要给天下商贾做依法纳税的榜样,坚持足额缴纳。 其实大明的商税并不高,才是三十税一而已。 海外贸易征收的市舶税,也是一项重要财源。书包阁 虽然今年刚开始,自福建至广东沿海暂时只开放了五处口岸,加之海盗依然猖獗,私贩(走私)猖狂。 可海贸依然有450多万两银子的进账。 另外财政收入猛涨,还有一个原因。 今年对官员、士绅整的太狠了,朝野上下的官员收敛了很多。 就拿江南道的茶税来说。 江南的茶叶贸易,每年高达上千万两白银。 以前江南道每年茶叶税有多少? 高的数百两,最低的一年,仅有二十三两! 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税收加起来,每年也才是十几万两而已。 银子哪儿去了? 要么被官员贪了,要么官员、富商联手偷税漏税。 这样的朝廷能不穷? 今年江南道单是茶税一项,就高达五十三万两之多。 为啥这么高? 因为某个道士坐镇江南,官员们不敢贪了,富商们也不敢偷税了。 听了户部尚书的奏报,崇祯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办了那么多大事,国库竟然还有结余! 这在往年,敢想这样的好事? 还不光是国库,内帑也有银子了啊! 并且水泥公司、银行的分红,加起来还有十几万两。 这些可都是私房钱,可以藏着偷偷花的,以后微服出宫可以去青楼……呸,酒楼,体会一下一掷千金的感觉了。 后宫的嫔妃们,就凭香水这一项,拿的最少的嫔妃也有三千多两。 崇祯心中一声长叹:“叔父,真是朕的财神爷,不,大明的财神爷啊!” 正议论时。 轮值太监匆匆而入,呈上一份紧急军情。 “满桂八百里加急来报,蒙古扎鲁特部七千骑兵突袭大安口关!” 听了奏报,崇祯倒是没怎么惊慌。 如今的他可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区区七千蒙古兵,已经吓不到他了。 只是崇祯十分恼火,就这么点人也敢进犯大明,瞧不起谁呢! 不过该准备的还是准备,大安口关肯定是挡不住七千蒙古兵,要是被他们闯入关内大肆劫掠,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崇祯忙召集张维贤以及兵部官员入宫商议。 谁知刚刚坐定,又有一份八百里加急呈报上来。 “大捷?” 崇祯看到军报上的内容,整个人都懵了。 第491章 加爵,陪叔父过个年 别说是崇祯,大臣们怎么也难以相信。 三百军士,外加四百多民夫、杂役,击退了七千蒙古骑兵? 不,不是击退,是大败。 斩首一千多,这就更加离谱了。 几十个鞑子,击溃六七千明军,这才正常的啊! 大明的军队要都是这样,建奴早就被灭十回八回的了。 还能在辽东攻城略地? “满桂也真是荒谬,怎么就送了这么一份军报来?” 崇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张维贤等人心中一沉。 满桂这次,恐怕是难逃责罚了。 这时刘兴祚请见,声称有紧急军情奏报。 崇祯立即召见。 锦衣卫带来的消息,比八百里加急要详细的多。 石锤了! 满桂没有欺君。 大安口关,的确是大捷了。 不仅是杀了一千多,还俘虏了两百多。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守军竟然夜袭成功,将蒙古兵击溃了。 锦衣卫不可能跟满桂合伙欺君。 况且还有两百多俘虏,谎报军情是不可能的事情。 崇祯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大明的军队,竟然也有如此长脸的时候! 七百军民,击败七千蒙古骑兵,这样的战绩,足以载入史册。 尤其是那个张秀才。 危急时刻,竟然抱着震天雷与敌军同归于尽,保住了城门。 这样的忠烈之士,必须大书而特书。 “岳飞曾说过,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如今我大明将士,面对强敌,却毅然慷慨赴死,前赴后继,最终击败强敌。重现太祖当年军威,不远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张维贤第一个站出来,大声向崇祯道贺。 文官们腹诽不已。 岳飞还有一句‘文臣不爱钱’为啥不说? 难道大明的文官就那么爱钱……好吧,文官的确是喜欢钱财,可那也是以前不是? 崇祯心情越发舒畅,又是一阵大笑。 张维贤趁机说道:“大安口将士、百姓,必须予以重奖,战死之人也需要加以抚恤。” 忠烈祠祭祀大典搞得太隆重了。 文官们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极其不满,正等着找武人的茬儿。 这次大安口大捷,足以堵住文官的嘴,有功人员必须重赏。 “加倍抚恤、赏赐。” 崇祯大手一挥,反正不差那点银子,正好利用这次大捷,来振奋民心。 温体仁奏道:“臣以为,还有一人,更加应当封赏!” 崇祯诧异地问道:“何人?” 温体仁道:“云逍子!” 论揣摩皇帝的心思,温体仁可比张维贤要高明。 有功将士、百姓肯定是要重赏的。 可哪有封赏云真人,能更加讨取陛下的欢心? “臣附议!” “若非云真人提议建忠烈祠,凝聚军心,振奋军威,哪里会有大安口大捷?” 薛国观也跟着奏道。 崇祯闻言,果然大喜:“温、薛二位卿家所言甚是。” 可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摇头说道:“云逍子是方外之人,不愿涉足朝堂。你们说,该如何封赏他?” 张国维也不甘落后,“既然官职上无法加封,可以在爵位上予以封赏。” 崇祯点点头,稍加思索之后,说道:“那就加封为世袭侯爵,礼部来拟定封号。” 大臣们心中一阵骇然。 大明的爵位,含金量可是相当高的。 明代是崇尚军功的时代,“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因此有明一代,爵位十分有含金量,获得不易。 强如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生前已是三公之首的太师,也没能获得任何爵位。 每等爵位,均分为“世爵”和“流爵”。 “世爵”即世袭罔替,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流爵”,即只有本人一代有爵位,无法传给子孙后代。 因此世爵比流爵更为显贵。 册封一名道士为侯爵,别说是大明,历朝历代都极为少见。 崇祯却依然有些不满意。 叔父对社稷有大功,单凭一个侯爵,还差了点意思。 况且给叔父加爵,他还不一定会高兴。 散了朝议后,崇祯回到后宫,跟皇后说起这件事。 周皇后笑道:“叔父高洁,不愿加官进爵,陛下就要在‘叔侄之情’上想办法。这不是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吗,咱们何不把叔父接到宫里来,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叔父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到了宫里,反倒会不自在,不妥,十分不妥!” 崇祯直接否决了周皇后的建议。 思索良久。 崇祯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朕出宫去,陪叔父过年!” 周皇后眼睛一亮,说道:“晚辈陪长辈过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也不能只有侄儿,侄媳妇也得去啊!” 皇后母仪天下,看似威风,可事实上连出宫一趟都不容易。 这次终于有了借口,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跟寻常人一样过年,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 崇祯哪能不明白周皇后的心思,笑道:“把田妃、袁妃都带着吧!” 周皇后大喜,立即让人去安排。 虽说是微服出宫,可过年总不能太冷清。 因此要提前安排布置一下。 谁知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刘太妃那里。 特意让人带话给崇祯。 前次崇祯答应过刘太妃,等云逍从江南回来后,让他入宫讲道经。 可云逍回京后,先是衍圣公的事情,接着又是忠烈祠祭祀,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能成行。 于是刘太妃提出,也跟崇祯一起出宫,在清华园过年。 不光是她,还准备带着懿安皇后张嫣一起。 侄儿的长辈、嫂子,跟叔父一起过个年,这没毛病吧? 崇祯却是一阵犯难。 这可是大大的逾制。 要是被文官知道了,那还不闹翻天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劝谏。 可崇祯接着又想到,自己经常带着后妃往宫外跑,不知道逾制了多少回。 刘太妃那么大的年纪了。 皇嫂孤零零的一个人,整天闷在宫里头。 为什么就不能出去透透气? 至于礼制……自从与叔父相识以来,大明天子逾制的事情干的还少吗? 早就放飞了! 于是崇祯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一再叮嘱,消息不得外泄。 第492章 这就成侯爷了? 崇祯再次微服出宫。 自从忠烈祠祭祀大典之后,有好几天没见到叔父了,甚是想念。 正好去跟叔父说一声,一家人到清华园过年的事情,让他事先也好有个准备。 来到清华园。 云逍正在会客。 崇祯也不避忌什么,径自来到花厅。 “来了?坐吧!” 云逍自然不会把崇祯当成是外人,随意跟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跟客人说话。 客人一共有四人。 郑芝龙、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 郑芝龙等人入京后,就递牌子请见,可崇祯一直抽不出身来。 今天还是崇祯第一次见到他们。 郑芝龙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虽然那天在大典上,远远地看到崇祯,未能看清面容。 然而崇祯的举止、气度,却一直铭记在心。 此时崇祯一身常服,依然没能瞒过郑芝龙的眼睛。 郑芝龙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参拜。 云逍忽然开口道:“这是贫道的侄儿,名为云昊。” 郑芝龙一阵疑惑,难道是认错人了? 接着又将郑芝龙等人,向崇祯介绍了一遍。 崇祯只是朝几人点了点头。 大明天子,自然不用在臣子面前太客气,当然了,叔父另讲。 “你就是云昊兄弟?” 郑芝虎走上前去,十分热情地拉住崇祯的双手。 然后不露痕迹地将一沓银票,偷偷塞入崇祯的手里。 这家伙看似是个粗人,实则却是精明的很。 来的时候,郑芝龙一再叮嘱,要对云真人保持足够的尊重。 这时候给云真人的侄儿塞点银子看,很正常吧? 崇祯的表情僵硬,手里握着银票,不知道是该收下,还是退回去。 云逍自然不会说破,只是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郑芝虎拍着崇祯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你是云真人的侄儿,就是我郑芝虎的兄弟,有什么事你吱一声,哥哥我一定两肋插刀,绝不含糊!” 云逍连连咳嗽……被茶水给呛到了。 郑芝龙等人今天前来,云逍抓住机会,跟他们谈了一下今后水师的发展方向。 顺带还给郑芝龙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这货可不是个好东西,得经常敲打敲打。 好在此人是个聪明绝顶的。 如今大明已有中兴气象,他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况且他还有一个好儿子。 另外云逍还打算给这个海贼王,配备一个海军政委,戴上一个笼头。书包阁 至于大明未来海军的政委……云逍十分无语。 阎应元自见到云逍,竟然紧张的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云逍问一句,他结结巴巴地答一句,就跟小学生面对老师一个样。 云逍心里很是惭愧。 你才是我的偶像,该紧张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至于站在郑芝龙身后的那个小屁孩……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那好奇、崇拜的眼神,像极了后世的追星族,看到了自己的爱豆。 这让云逍再次感到十分无语。 小孩,你将来可是国姓爷、民族英雄啊! 不要这么崇拜贫道好不好? 郑芝龙越看,越觉得云真人的这个侄儿像当今皇帝。 可是见到崇祯对云逍恭敬的样子,却又怎么也不是大明天子能做的事情。 郑芝龙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郑成功忽然站出来,径自来到云逍身前,直挺挺地跪下,大声说道:“弟子郑成功,愿拜在云真人门下,还望成全!” 云逍愣在那里。 郑芝龙也是一怔,随即大喜。 不愧是最疼爱的儿子! 这么点大的年纪,竟然知道抱大腿了! 见云逍还在犹豫,郑芝龙赶忙抱拳说道:“还望云真人不弃!” 云逍举目朝外面看了看。 还好,一切如常,并没有雷声响起。 不等云逍开口,郑芝龙直接朝郑成功喝道:“还不赶快给云真人奉茶!” 郑成功急忙起身,从桌上捧起茶盏,然后双膝跪地,将茶盏高举过头:“师尊,请茶!” 老天爷,你可千万别劈我……云逍接过茶盏,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茶就不喝了。” 郑芝龙顿时大失所望。 郑成功瞬时眼圈都红了。 云逍笑着说道:“这茶你二叔刚才喝过了,因此我不喝。不过你这个弟子,我还是收下了。” 郑芝龙又惊又喜:“福松,赶紧磕头啊!” 郑成功更是欣喜若狂,连忙向云逍磕头。 云逍上前将他扶起来,又朝外看了看,依然没有雷声。 崇祯笑道:“恭喜叔父,收得如此佳徒!” 郑芝龙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云真人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论才学、权势,随便漏一点,都够儿子一辈子受用了。 云逍向郑成功问道:“跟为师说说,将来有什么志向?” 郑成功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几人一阵大笑。 云逍摆摆手,“说具体点。” 郑成功想了想,坚定地说道:“率战舰,卫戍我大明海疆!” “还不够!” 云逍郑重地说道,“为师要你率领” 郑成功小脸通红,用稚嫩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谨遵师命,弟子长大后,一定率领大明无敌舰队,横扫大洋,征服四海!” 崇祯抚掌说道:“善!” 郑芝龙笑得越发灿烂了。 “会有那一天的!” 云逍重重地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 在原有的历史上,你虽然为国尽忠,却无力回天! 最后不得不退居湾岛,未能绽放出应有的光芒。 有我在,定会让你大放异彩,让世界瞩目,万世敬仰! 郑芝龙决定将郑成功留在云逍身边,请云逍教导,等过完年就送过来。 云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郑芝龙大喜,喜滋滋地带着三人离去。 崇祯这才将大安口大捷的事情,一五一十同云逍说了。 云逍也是意外而又惊喜不已。 没想到,一个忠烈祠,这么快就奏效了。 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大明就可以打造出一支无敌强军。 接着崇祯又说起,为云逍加爵的事情。 云逍陷入沉思中,久久没有开口。 这就成侯爷了? 第494章 叔,请闭上乌鸦嘴 崇祯一直观察着云逍的神色。 见他不喜不怒的表情,崇祯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不出所料! 视功名、钱财如粪土的叔父,又岂会将区区一个侯爵放在心上? 再高的爵位,都无法让他动心。 对于他而言,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甚至是以命相搏的爵位,反倒是个累赘。 接着崇祯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叔父是谪仙,本是逍遥世外,无拘无束。 自己却因为私心,试图用功名将他羁绊在俗世。 实在是太功利了,愧对叔父啊! 云逍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崇祯。 “这次皇帝加封我一个侯爵,要是将来,大明远迈汉唐,成了称雄世界的日不落帝国,那又该封我什么?” 崇祯脱口而出:“封王,又如何?” 云逍摇头一笑。 要是把这话当真,那可就沙雕了。 历史上多少帝王,发迹之前口口声声‘苟富贵勿相忘’。 可真正坐了天下,最终有几个不是跟老朱一样? 权力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 “你我叔侄一场,也是缘分。” “有朝一日缘分尽了,叔自会隐遁而去,消失在茫茫尘世中,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云逍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崇祯感到一股血气直冲脑际,大声说道:“侄儿定不负叔父!” 云逍摆摆手,笑道:“侯爵就侯爵吧,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其实仔细回想,当个侯爷,其实也是不错。 崇祯顿时大喜。 接着他又说起,准备一家子到清华园来过年的事情。 云逍这下子被惊到了。 封个侯爵,对于崇祯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带着后妃出宫过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堪称是惊世骇俗。 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看来侄儿这次真的是用心了,也是难为他了。 云逍不禁有些感动。 历史上的崇祯,对大臣寡恩薄情,可对待亲人却是没话说。 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很重亲情的性情中人。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情。 云逍这次没有推辞,欣然答应了下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前三年,那种让人窒息的孤独感,常人无法想象,更是无人能够理解。 如今有人陪着过年,自然是不会拒绝。 崇祯见云逍没有推辞,又是一阵欢喜。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马上就过年了,皇帝没打算来一次春节慰问之类的?” 崇祯:??? 春节慰问,是个什么鬼?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以前一再说,不会作秀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这个侄儿,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 “皇帝带着大臣,拿着粮油之类的东西,到百姓家里、军营当中,嘘寒问暖。” “然后在《大明日报》上大肆宣扬一番,这样民心、军心不就有了?” 云逍一番谆谆诱导。 崇祯稍加思索,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重大意义。 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单纯的作秀。 即便是作秀,也是有相当重大的政治意义。 皇帝到百姓家里、军营中走一趟,最起码表明了朝廷爱民拥军的态度,进而引领朝野的风向。 另外还可以收拢民心、军心,博取一个仁德的名声。 可谓是投入小、回报高的买卖,相当值得去做。 “叔父果然是天纵奇才,随意一个想法,就关乎社稷的大事。” 崇祯心中一阵赞叹。 这可是大事,回去之后就立即安排。 二人正说着,云昊走了进来。 上次地震的时候,他掉进了茅坑,大病了一场。 要不是有云逍,十有八九会英年早逝。 最近终于调养好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碍。 “见过叔父!” 云昊先是恭敬地向云逍见礼。 然后跟崇祯打招呼:“云兄,你也来啦!” “云昊兄弟,别来无恙!” 崇祯十分热情地回应。 自己这个侄儿的身份,全靠这位结义兄弟,自然不能怠慢。 云逍看了看崇祯,又看看云昊,心中一阵无语苦笑。 这他娘的……到底算哪门子事啊! 崇祯开口道:“为兄在官场上结识了不少人,云昊兄弟可有做官的想法?” 云逍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这个侄儿,显然不是什么做官的料子。 可他要真的是想做官,也不能挡了他的前程,万一真的是个人才呢? “我哪能做官?” 云昊倒是有自知之明,直接婉拒崇祯的好意。 然后他向云逍说道:“侄儿这些天想了又想,又跟蓉儿合计了一下,打算做点生意。” 云逍还没告诉他,水泥公司和银行有他股份的事情。 因此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家百万两银子的巨富。 云逍决定继续瞒着。 以这个倒霉侄儿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银子,那还不上天? 云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前几天,侄儿遇到一位在西山做煤矿生意的商贾。” “他手头上有一些煤窑急着转让出去,价钱十分便宜,产煤也高,侄儿想接过来。” 云昊的神情十分兴奋,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 云逍淡淡地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云昊说道:“大概,估摸着要五万两银子。” 他也知道五万两是个天大的数目,因此很是忐忑,也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 云逍径直起身去了书房。 出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一个存折。 “这里面有十万两银子,用你的名字开的户头,直接去银行支取就是。” 大明商业银行已经在京城开了分行,先开通了存储支取业务,因此十分方便。 不过纸币还没有在京城发行,云逍准备在江南积累足够的信誉之后,再慢慢铺开,反正也不急。 “十万两?我的?” 云昊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这就跟后世拿出十个亿,直接丢出去:拿去花吧! 连崇祯都吃了一惊,同时心里也有些得意。 叔父在朕跟前,可比这大方多了! 云昊接过存折,信誓旦旦地说道:“侄儿一定踏踏实实做生意,绝不会……” 云逍摆摆手,“等这十万两亏的差不多了,再来跟我说。” 云昊闭上嘴巴,满心幽怨。 叔,你能说点吉利的吗? 第494章 你啥时候当了皇帝? 云昊拿着存折,喜滋滋地离开。 云逍笑了笑,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侄儿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做生意,自然是件好事。 可做什么生意不好,偏偏要去做西山煤矿的生意,那不是送银子吗? 西山一带,自古煤炭资源丰富,辽代开始就有开采。 如今的西山煤,已经是京城居民的主要燃料来源。 云逍的煤球厂用的煤,也全都是来自西山。 那就是一块大肥肉,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在里面。 有银子赚的煤窑,还等着侄儿去捡? 这次侄儿绝对是遇到了坑,不亏死才是怪事! 云逍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小事。 如今对于他而言,银子,只不过是个数字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也不差钱,就当侄儿交学费了。 要是真的有人骗了侄儿……那就要恭喜那个骗子了。 崇祯寻思着,要不要让人去暗中帮一帮这个结义兄弟。 云逍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让他自己去摸爬滚打,这样对他有好处。” 于是崇祯也就打消了念头。 崇祯想到郑芝龙,心中有些担心。 “孙传庭今年已经将开海的事情大致理顺,明年开始,海贸就会步入正轨,水师也就显得尤为关键。” “然而大明水师如今可用的,也只有郑芝龙。他是海盗出身,且手下也都是桀骜不驯的海盗。” “叔父可有良策驯服郑芝龙,让他忠心为朝廷效力?” 云逍听了点点头。 崇祯的担心不无道理。 “郑芝龙的私心极重,并且对朝廷也心怀戒备。不过此人毕竟是明国人,骨子里还是炎黄血脉,只要大明繁荣富强,他就绝不会反叛朝廷。” 云逍对于郑芝龙的历史,还是十分清楚的。 按照原有的历史,三年后,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成为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强权。 此时的郑芝龙厉害到什么程度? 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贩运货物的商船,全都要花银子买郑芝龙的旗号,就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也不例外。 一艘船两千两,不二价,单是这一项,年入千万两白银。 郑芝龙当时的通商范围,遍及东洋、南洋各地。 手上掌握的兵力最,最多时高达二十万人,拥有大小船只超过三千艘。 其中有汉人、小日子、朝鲜人、南岛语族、黑人等。 此时的郑芝龙,就是东方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 后来福建省内发生严重旱灾,朝廷无力赈济,郑芝龙自己掏腰包赈济百姓。 他还力主移民湾岛,并掏银子给予移民十分优惠的资助条件,开创了大规模移民湾岛之先河。 足见郑芝龙此人,从骨子里还是华.夏人,乡土观念极重,绝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海盗。 只可惜这海贼王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当建奴一路南下,大明残余势力难以抵挡的情况之下,郑芝龙走了一步臭棋,不顾儿子、兄弟的极力反对,投靠了建奴。 结果刚投靠建奴,第二天就被挟持到京城。 最后由于郑成功始终不肯投降,郑芝龙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建奴所杀,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总的来说,郑芝龙不是不可用。 要是用的好,绝对是大明水师征服大洋的利器。 “郑芝龙所图的,无非是功名利禄以及子孙的前程,满足他便是。” “只要让他的荣辱、身家性命,与大明紧密捆绑在一起,他就生不出反叛的心思。” 云逍一番分析,让崇祯点点头。 叔父有识人之明,从孙传庭的密奏可以看出,郑芝龙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大明的水师,必须掌握在朝廷的手里,绝不能成为某个人的私兵。” “这就要阎应元这个军政官发挥作用,同时还要从水师的军制上想办法,让郑芝龙无从反起。” 接着云逍与崇祯一番长谈。 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崇祯。 崇祯听得十分仔细。 叔父此时所言,都是闻所未闻。 并且关系到大明水师,甚至是大明的未来。 由不得他不重视。 一直到云逍将降龙秘诀悉数传给崇祯,他这才离开清华园。 第二天。 崇祯宣召郑芝龙等人觐见。 郑芝龙带着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一起来到皇宫。 谁知在入宫的时候,郑芝虎却被拦住。 郑芝虎十分困惑,却也只能乖乖地留在外面。 三人被带到乾清宫。 就见一名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龙袍的男子,端坐在御座上。 “臣,叩见陛下!” 郑芝龙、阎应元、郑成功赶忙行参拜大礼。 崇祯和颜悦色地开口:“三位卿家,平身吧!” 三人听着声音十分耳熟。 郑芝龙和阎应元不敢直视崇祯,心中疑惑不已。 郑成功却由于年纪太小,不懂得什么规矩,抬头朝崇祯看去。 “你不是云真人的侄儿吗?” “你什么时候当了皇帝?” 郑成功惊讶地叫了起来。 郑芝龙和阎应元骇然看去。 御座上的那位,不正是昨天,在云真人府上见过的‘云昊’吗? 二人顿时脸色都吓白了。 随即意识到失礼,慌忙又重新跪下。 郑芝龙见郑成功还站着,赶忙将他拉着跪地。 郑芝龙和阎应元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 眼前的这位,确定是昨天见到的‘云昊’无疑了。 可皇帝陛下,怎么就成了云真人的侄儿? 并且还在云真人面前,完全以晚辈自居。 那云真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皇叔,太上皇……这也太荒谬了! 郑芝龙接着想到,昨天郑芝虎这个二货,竟然跟皇帝称兄道弟。 甚至还拿银子,跟人家套近乎……完了,郑家这次彻底玩完了! “不必拘礼,赐座。” 崇祯自然不会去解释什么,让内侍搬来锦墩让三人坐下。 郑芝龙和阎应元哪里敢询问。 郑芝龙怕郑成功多嘴,赶忙拉着他,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 崇祯先是问起澎湖海战的事情。 郑芝龙将整个海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崇祯听得心驰神往。 第495章 英明神武崇祯帝 崇祯听完郑芝龙的禀报,对水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再与昨天叔父所讲的一对比,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屑。 海盗就是海盗,比起叔父,相差太远了。 “朕近日,对水师有些构想,宣召尔等前来,正是想跟你们合计合计。” 崇祯自信地一笑。 欲要让人效忠,首先要示之以威严。 威严从何而来? 不仅是帝王的权力,还有就是帝王的能力,让人折服。 你会的,皇帝都会,并且比你都还要能行。 敢不服? “谨听陛下训示,臣洗耳恭听。” 郑芝龙很恭谨地回道。 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不迭。 陛下自幼从深宫长大,哪里知道什么水师? 老朱家都有瞎指挥的毛病。 比如那位英明神武、大明战神皇帝。 这要是对水师瞎指挥一通,听还是不听? 阎应元毕恭毕敬,真的是洗耳恭听。 臣心一片磁针石,皇帝说啥就是啥。 水师的事情,自然是听陛下的。 郑成功则是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崇祯,心里满是兴奋,脑子里浮想联翩。 如今自己拜在云真人的门下,而皇帝陛下又是云真人的侄儿。 自己岂不是跟陛下成了师兄弟? 光是想想,都是让人万分的兴奋啊! 崇祯哪里知道三人的心思,自顾自的侃侃而谈。 从水师选拔人才,装备、基地、制度、训练、战术技术等方面开始。 谈到大明水师的远景规划。 又讲到了西洋各国的海军现状。 郑芝龙刚开始还只是礼貌性的听着。 可听着听着,他再也坐不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外行? 分明就是内行中的内行! 高屋建瓴,高瞻远瞩,远见卓识……简直是神了! 郑芝龙满心都是震惊,随即又化作了无尽的敬畏。 皇帝难道真的是老天爷的儿子,什么都知道? 郑成功也被惊到了,眸子里尽是崇敬之意。 云真人的侄儿都这么厉害,云真人肯定是还要厉害十倍、百倍。 至于阎应元,差点又要开始膜拜了。 “大明不仅是要建一支,能够保护我大明海疆的强大水师,更要成为扬威四海的海军!” 崇祯看到三人的神色,风轻云淡地一笑。 “在如今这风帆时代,战船、战术和航海技术固然重要,然而朕却以为,这些绝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崇祯继续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郑芝龙心中觉得不以为然,面上却依然十分恭敬,问道:“陛下以为水师克敌制胜的关键是什么?” 崇祯开始摆事实,举例子。 “西洋有一强国,名为不列颠。” “因此不列颠海上力量剧增,于万历十六年,击败佛郎机的无敌舰队,成为海上强国。” “该国为了发展海军,开始试行‘私掠船制度’,允许私人武装船只,在海上攻打和抢劫敌国的船,如同是奉旨抢劫敌国的武装民船。” 郑芝龙心中再次骇然。 不列颠的发家史,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知道的不多。 毕竟他打交道的,以荷兰、西班牙人居多。 高居庙堂的陛下,又是从何而知? “然而靠这种海盗发展起来的海军,却是弊端重重。” “不列颠打败佛郎机无敌舰队以后,本要乘胜追击,派私掠船去进攻佛郎机的港口。” “结果私掠船却只顾劫掠,延误了进攻,让佛郎机人做好了防守准备,导致整个行动功败垂成。” “因此依靠私掠船制度,不列颠海军可以快速形成力量,但是走不远。” 郑芝龙为之动容。 “据朕所知,此时不列颠主政的,是护国公克伦威尔,他重用一位名为布莱克的名将,正着力整顿海军。” “此人建立了不列颠海军制度,确立了极其严苛的纪律制度和战斗条例,因此使不列颠海军的实力迅速崛起,称雄于西洋。” “因此朕以为,坚定的理想信念,以及纪律制度,才是确保我大明海军,称雄海上的关键!” 崇祯的一番话,让郑芝龙瞠目结舌。 阎应元和郑成功心中的敬仰,如海潮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崇祯将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声感叹。 若非是叔父,哪里会知道世界另一头的事情? 这个不列颠,正是靠着强大的海军,才会不断崛起,以区区弹丸之国,最终成为雄霸世界的‘日不落帝国’。 大明要想称雄于世界,也必须走这条路。 叔父说的真好啊,走别人的路,让人无路可走。 崇祯看向郑芝龙,“郑卿,以为朕说的如何?” 郑芝龙赶忙起身伏地:“陛下高瞻远瞩,臣,臣五体投地!” 这海贼王真的是心服口服。 他毕竟只是个海盗,跟不列颠的私掠船属于同一性质,眼光哪里能看到远处。 他一直以为,在大海上,人多、船多、炮厉害,那谁的拳头就大。 今天听了崇祯的一席话,算是彻底打开了他的眼界。 皇帝陛下,真是英明神武,不输太祖当年! “叔…云逍子曾对朕许下宏愿,要让大明的战舰征服四海,让我大明,成为雄霸世界的日不落帝国!” “郑卿,阎卿,建功正当时,何不与朕同心,统领大明战舰征服大洋,创下不世功业,流芳百世!” 崇祯看向郑、阎二人,目光炯炯,语气激昂。 “臣,愿肝脑涂地!” 郑芝龙和阎应元一时豪情万丈,双双拜伏于地上。 “我也愿意!” 郑成功脆生生地说道,跟着跪在后面。 “好,好!” 崇祯龙颜大悦,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 崇祯站起身来,朗声道:“郑芝龙、阎应元、郑成功,听宣!” “委郑芝龙为福建副总兵,主水师诸事,剪除夷寇,剿平诸盗,平靖海疆。” “委阎应元为水师军政官,正三品,主水师军政,协同郑芝龙。” “赐郑成功为国姓,赐同进士出身,太子伴读!” 郑芝龙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然后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福建副总兵,那可是二品武官。 好吧,这还不算什么。 赐自己的儿子为国姓,这可是古往今来臣子最大的荣耀。 并且还赐同进士出身、太子伴读,这简直是要上天了。 第496章 被迫营业,走访慰问 “臣,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即便葬身汪洋,也在所不辞!” 郑芝龙伏地颤声说道,此刻内心感激万分,所有的私心已是荡然无存。 “臣,臣……” 阎应元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里磕头谢恩。 年初的时候,他也才是一县主簿,区区正九品而已。 如今竟然跻身三品,位列高官之列。 这升官的速度,让孙传庭、卢象升都望尘莫及。 自己又何德何能,受到陛下如此器重? 唯独能报答皇帝和朝廷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阎应元当然不知道,他受到如此重用,不仅有这个‘能’,更有那个‘德’。 开玩笑,以区区一典吏,领10万普通百姓,面对建奴24万精兵良将,历经日以继夜的围攻、炮轰和强弩,连折对方三王十八将,杀敌75000余人。 三十六计中能用上的计谋,差不多都用上了:诈降、偷营、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小股出击、登陴楚歌……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旷古未有的天纵奇才,忠诚之心上贯日月,还当不的大明水师的军政官? 郑成功却是有些迷糊。 国姓是个啥?赐进士出身、太子伴读又是个啥? “平身吧!” “只要你们能忠心为国,朕就绝不吝于赏赐。” 崇祯示意三人起身。 他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郑芝龙才算是彻底归心。 还是叔父高明啊! 利用功名利禄,以及儿子的前程,不仅笼络了郑芝龙的心,还让他与大明牢牢绑定在一起。 再加上一个阎应元。 日后逐步以严明的军纪、理想信念来打造水师,不愁水师将士心向朝廷。 距离建成大明无敌水师,不远矣! 郑芝龙感恩戴德,当场承诺捐出一百万两银子给朝廷,用于打造战船、购置火炮、招募水手。 崇祯却婉言拒绝。 朝廷不是不缺银子。 可也不能拿郑芝龙的银子,去养水师,那岂不成了他的私兵? 接着崇祯又温言抚慰了一番,三人向崇祯告退。 崇祯笑道:“郑芝虎的忠心,朕已收到,让他好好为朝廷效力。” 第497章 赚钱的底线 崇祯心中一沉,匆忙跟着走了出去。 王承恩见二人神情有异,顿时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云真人,莫非那百姓……” 温体仁等人都是神色大变。 这百姓要是有什么传染恶疾,传给了崇祯,那他们可就百身莫赎了。 云逍摆摆手,说道:“是尘肺病,并非传染病。”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鼠疫之类的传染病就好。 真是吓死个人了! 温体仁却从云逍的神情中看出了不对,问道:“云真人,这尘肺病,莫非有什么不妥?” 云逍答道:“病,并无不妥之处。” 接着一番解释。 唐富贵的病,正是水泥尘肺病。 这是由于长期吸入水泥粉尘,而引起的肺部弥漫性纤维化的一种疾病。 众人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是吸入了水泥引起的病。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况且只是一个百姓。 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云真人却这么郑重,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云逍说道:“你们以为这是小事,是我大惊小怪?” 难道不是……众人连说‘岂敢’。 崇祯道:“赏赐这百姓一些银子,让人来为他医治,也就是了。” 如今百姓的命,一文不值。 崇祯这堂堂大明天子,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病,不算什么,那百姓也只是初期,还有的治。” “然而这个病的病因,却是大大的不妥。” 云逍的神情少有的冷厉。 在后世,尘肺病和矽肺病都属于同一类职业病,并不罕见。 一般要接触水泥十年以上,才有可能得水泥尘肺病。 而唐富贵在水泥厂做工,还不到一年的光景。 由此可见,他在做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哪怕是戴上薄薄的一层口罩,甚至是稍加注意,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染上尘肺病。 通过云逍询问,唐富贵自己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是他愚昧,不知道保护自己,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其危害。 水泥厂也压根儿就没有告诉过工人。 更不曾发放过口罩,而工人每天在厂房中工作的时间竟然高达七八个时辰。 这样的高负荷工作,又是这样的工作环境,能不得尘肺病? 云逍当然知道尘肺病的危害。 早在开煤球厂的时候,就特意加强了对尘肺病的预防,一再要求工人必须佩戴口罩。 水泥对工人造成的危害,比煤灰还要大,云逍对工人的防护,自然也是早有安排。 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水泥厂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口罩都没给工人发放。 好吧,就当这些是小事。 连口罩这样的小事都落实不了,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件事,勾起了云逍很多不美好的前世回忆。 这件事,非查清不可。 “老王,立即让东厂的人去彻查!” “查一查,有没有拖欠工人薪水的,有没有草菅人命的,还有没有官商勾结的!” 云逍向王承恩沉声说道。 王承恩吓了一跳。 云真人这是怎么了,竟然要自己查自己? 温体仁等人都是困惑不解。 崇祯也是十分疑惑,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何不等到年后再查?” “不是大事?” 云逍‘呵’了一声。 在利益的驱动下,资本是何等的疯狂? 羊吃人了解一下? 地沟油、毒奶粉,甚至盲井,了解一下? 还有某国,为了拆迁,甚至敢纵火烧死成百上千的百姓。 此时还只是一个水泥厂。 就胆敢如此枉顾工人的性命。 这以后要是工商业发展起来,直至进入工业革命,那时候该怎么收场? 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是大明的繁荣富强,绝不能建立在穷苦百姓的累累白骨之上。 还有一件事,云逍不得不防。 等资本与权力结合,形成一个庞然大物,最后谁都无法控制。 那样的大明,绝非是自己所想要的。 而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将会成为罪人。 此风,必须在苗头刚出现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杀下去! 崇祯见云逍态度如此坚决,当下也就不再迟疑,沉声说道:“立即去查!” 王承恩领命而去。 接着云逍开了一副药给唐富贵,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崇祯摆驾回宫,云逍也回到了清华园。 东厂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 下午的时候,王承恩拿到一个初步的调查结果,匆匆入宫觐见。 “京畿之地,一共九家水泥厂,今年一共死伤八十七人,如唐富贵那样的病者五百余人。” “工人死伤无人过问,更无任何抚恤!” “工厂无故克扣、拖欠工人工钱,并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工人状告无门!” “甚至有工人跌入水泥窑中,厂主为了不耽搁时间,下令不得施救,任由工人活活被烧死!” …… 听了王承恩的禀报,崇祯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叔父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简直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王承恩说道:“九家水泥厂,家家都是如此,并且他们都打的是云真人的旗号,官府也不敢干涉。” 崇祯问道:“平时管理水泥公司的管事们,都不知情?” 王承恩答道:“下面的水泥厂如此肆意妄为,他们又怎会不知情?就是董事会的董事,也有不少知情的,却为了多赚银子,因此都视而不见,甚至也有在背后撑腰的。” 崇祯冷哼一声,恨声说道:“利欲熏心,丧心病狂!”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事关云真人的声誉,并且朝中很多众臣、勋贵,都在水泥公司有股份。不如让奴婢私下里了结掉……” 崇祯也觉得颇为棘手想了想,说道:“叔父既然主动挑破此事,又岂会坐视不管?此事交由叔父处置,他定会妥善处置的。” 王承恩又禀道:“就怕朝中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上次的科学与儒学之争,很多人都瞪大眼睛瞅着机会呢!” 崇祯冷笑:“有朕在,谁又能拿叔父怎么样?” 王承恩躬身退了出去。 离开皇宫,直奔清华园。 “是我疏忽了!” “银子可以赚,也可以带血,但是绝对不能染上大明百姓的血,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云逍的声音,比这几天的风还要冷几分。 第498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西城,刑部街。 大明都察院,就坐落于此。 明天开始起正旦假,都察院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右都御史范景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从江南回京之后,原右都御史因病卸职还乡,范景文这个右佥都御史,位置顺势挪了一下。 右都御史与右佥都御史,相差一字,却是正二品与正四品之间的差距。 范景文当然知道,自己坐到这个位置的原因。 即使云真人没有向陛下那里建言,有着跟云真人在江南共事数月的经历,陛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因此范景文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 一直等处置完手头上所有事情,他这才离开。 刚走出签押房。 一名长须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总宪大人!” 范景文诧异地问道:“陈御史,有事?” 大明的监察系统,分为六科和十三道,合称为科道,统称为言官。 二者系统不同,但地位职责却相近。 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专属察纠内外百司的官邪,可以明章露面弹劾,也有权密封奏章弹劾。 这位陈御史名为陈仁杰,就是一位道官,主要负责巡按北直隶。 陈仁杰客气地说道:“下官查明一件不法之事,由于牵涉朝中权贵,因此颇为彷徨,想请总宪大人给参详参详。” “若确有不法之事,不管是牵涉哪个权贵,都必须绳之以法,本官绝不会坐视。” 范景文没有太在意。 如今陛下英明,朝堂也是风清气正,不复当年的乌烟瘴气。 京城中的勋戚权贵也都变得循规蹈矩……不见成国公、保国公是个什么下场? 身为都察院两大主官之一,范景文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 “总宪大人刚正不阿,果然不虚,下官钦佩!” 陈仁杰大喜。 然后从袖口取出一道奏折,双手递给范景文。 范景文接过奏折,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愣在那里。 这道奏折弹劾的对象,赫然竟是云逍子! 奏折中,列举了水泥股份公司横行不法,压榨百姓,枉顾人命等七条罪状。 并且陈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名有姓,言之凿凿。 绝对不是跟以往那样捕风捉影、风闻奏事。 “下官的奏折当中,所弹劾的罪状,无一不真!” “云逍子身为水泥公司的董事长,难辞其咎。” “那云逍子圣眷如日中天,总宪大人该不会畏惧强权,置之不理吧?” 陈仁杰满脸正气,只是眸子中,却透着几许嘲弄。 范景文心中雪亮。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云真人得罪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羞辱衍圣公府,推行科学,更是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 不知道多少人,对云真人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个陈仁杰,不过是出头鸟罢了。 这次与云逍在江南共处数月,范景文深知,如今的大明甚至可以没有皇帝……大不了换一个就是。 却绝对不能没有云真人! 这次事情再也明显不过,这次云真人是被下面的人给牵连了。 于公于私,都要维护云真人。 然而奏章中弹劾的事情,却又不能不理。 强行压下,肯定是行不通的。 况且这么做,也有违本心,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虽说这件事到最后,肯定动不了云真人。 可千万不要低估大明读书人的执著与疯狂。 一旦处置不慎,那些人就会不依不饶,接下来云真人要面对的将是暴风骤雨。 范景文一时陷入两难。 陈仁杰阴阳怪气地说道:“若是总宪大人为难,那就让下官来,任那云逍子权势熏天,下官也要冒死上达天听,为百姓讨个公道!” “且慢,容本官想想。” 范景文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先拖着。 陈仁杰步步紧逼:“总宪大人可不要让下官等太久。” 范景文回到签押房。 坐在桌案后面沉思许久,最后一声长叹。 然后提笔疾书起来。 如今也只能由自己出头,写奏章弹劾皇家水泥股份公司。 有什么罪责,让公司担着,绝不能让云真人一个人背。 …… 门头沟。 这里隶属宛平县。 由于北侧的九龙山下有煤矿。 今年又在这里建了一座水泥厂。 因此这里的住户,多数是以煤矿和水泥为生的工匠。 第499章 撤诉?不,你必须告! 宛平县衙大堂。 县令董玉刚焦头烂额。 眼瞅着今年已经到头了,正准备回家过年。 谁知道,竟然会有百姓擂鼓鸣冤。 苦主胡王氏,状告门头沟水泥厂草菅人命。 董县令一看状纸,脑袋就大了一圈。 苦主并没什么背景,不过水泥厂做工的苦哈哈。 然而苦主却请了一位远近闻名的讼棍,并且还有十几名生员跟着一起撑腰。 在大明,讼棍可不好惹。 他们的一枝笔,一条舌,能抵三千条火枪。 在大明这个德主刑辅和争息讼的礼治大环境中,讼棍们傲立寒秋。 他们能怂恿诉讼者层层上告,进行多次省控,京控,提审捏造颂词,让区区一件小案,变成一件惊动朝野的大案。 遇到这样的讼棍,当官的最是头疼。 更别说是那些读书人了。 他们能让当官的声名狼藉,甚至丢掉乌纱帽。 况且这些人此番显然是另有目的,不是为了苦主出头。 至于被告……京城谁人不知,水泥厂是哪些人的产业? 任何一位股东,都不是小小的县令敢碰的。 传闻当今皇帝,在水泥公司里都有股份,这谁敢惹? 无论是苦主,还是被告,董县令都不想得罪。 并且这次诉讼,显然是冲着水泥厂幕后的人去的。 他这个小小县令一旦卷进去,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苦主胡大勇,在水泥厂做工时,不慎跌入水泥窑中。” “水泥厂主不仅见死不救,反倒命工人封闭窑口,致使苦主被活活烧死。” “如此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县尊大人若是不能为百姓做主,苦主只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向圣上伸冤!” 裴讼师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这讼师是个生员,姓裴,以擅告刁状而臭名远扬。 大堂外围观的人群,跟着鼓噪起来。 人群中有十几名生员,还有数十名百姓,多数是闻讯赶来的水泥厂工人。 其实这些工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其中大多数是从辽东移民而来,只要有口饭吃,哪里又会闹什么事? 第500章 银子虽好,却也不能蒙蔽了良心 众人都是错愕不已。 难道云真人是在说反话? 可看他的样子不像啊! 再说了,神仙怎么可能会说假话? “是贫道对不住大家,在这里跟你们赔个礼。” 云逍随即朝着堂前的百姓行了个揖礼,沉声说道。 “云真人,折煞草民了!” “云神仙可千万不要这样,会让人折寿的!” 百姓们全都给吓懵了,再次伏地下跪。 从古至今,没有老百姓不敬畏当官的,更敬畏神仙。 云真人不仅是大官儿,还是神仙下凡。 竟然向一群苦哈哈赔不是,这谁受得起? 云逍看着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心中一阵刺痛。 怎么也没有想到了,自己差点成了吸血鬼中的一员。 “你们讨要用血汗挣来的辛苦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贫道名下的水泥厂,拖欠你们的工钱,就是不该!” “今日之前,水泥厂拖欠的工钱,会一文不少地发放到诸位手中,另外还会发放三十斤米,五斤油,当做是利息,也算是赔礼。” 百姓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一名工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云真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杜大寒在一旁大声说道:“云真人已经安排专人前往各处发放工钱、米粮,等各位回去,家里人说不定已经领到手了。” 百姓们一片哗然。 “云真人,你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你给了我们养家糊口的生计,我们却跟着过来告水泥厂,我们不是人啊!”书包阁 “云真人,我给你磕头赔罪,你大人大量,可千万莫要怪罪!” 百姓们感激涕零。 很多人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这些百姓多数是来自辽东的移民。 他们目睹太多的杀戮,见识过太多的妻离子散。 因此他们知道,能够有一口饭吃是多么的不易,也因此更知道感恩。 “都起来吧!” 云逍走上前去,双手扶起前面的一名年长者。 看到众人都是感恩戴德的样子,他的心里又是阵阵刺痛。 这,就是华.夏的老百姓。 勤劳、顺从。 有着最卑微的身份,做最低贱、辛苦的事情,别说是尊严,就连吃饱肚子都难。 稍微给他们一点恩惠,就会感恩戴德。 然而在当权者和有钱人眼里,他们却是可以随意践踏、压榨的烂泥。 他们讨要本是属于自己的工钱,反倒成了恶意讨薪的刁民。 他们每天劳作七八个时辰,反倒被有钱人说成是是福报。 云逍稳住情绪,接着说道:“以后但凡有拖欠工钱的事情,各位可以大胆到衙门上告,衙门若是不予受理,贫道为你们做主!” 百姓们无不露出惊喜之色。 接着云逍又说了劳动保护,以及因工致病、致残、致死的赔偿问题。 这是他们应有的权利。 光是跟他们说还没用。 云逍还准备推动朝廷立法。 如此那些黑心商家,才不敢恣意妄为。 众人全都瞠目结舌。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云逍转过身,向董县令问道:“胡大勇因工死亡,水泥厂理应抚恤赔偿。县尊大人,依律应当赔偿多少?” 这可把董县令给难住了。 大明律令上,并未明文规定需要赔偿多少。 想了想,董县令竖起一巴掌。 “五十两?” “一条人命,难道只值五十两银子?” 云逍眉头一皱。 董县令张了张嘴巴。 他本来是说赔五两银子的。 这已经是极为合理了,毕竟胡大勇是自己掉到水泥窑里烧死的。 即使当时把他给救出来,保住了性命,反倒会成为家里的拖累。 董县令道:“不如云真人与苦主商议,只要苦主答应即可。” 云逍朝胡王氏说道:“五百两,你看是否合适?” 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个事。 他也不是舍不得多给,而是不敢。 口子开的太大,会留下巨大的后患,甚至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引发更多的人命案。 况且五百两银子,在这时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放在后世,相当于三十多万软妹子。 按照此时的物价,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胡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要银子,我只想给孩子他爹要个说法,一文钱都不要……” “那就此说定了。” 云逍打断胡王氏的话,接着又道:“至于你丈夫的公道,自有王法!” 然后他朝董县令说道:“胡大勇之死,按照杀人案来审理,希望县尊大人能秉公断案。以后但凡遇到此类事情,都以此案为标尺判决!” 董县令目瞪口呆。 那位裴讼师以及生员们,还有众多百姓,无不骇然。 杨正顺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云逍举步朝县衙外走去。 杨正顺在后面大声叫道:“云真人,小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多为水泥公司赚银子,你可不能这么对待有功之臣啊!” “多为水泥公司赚银子,自然是好事,理应重奖。” “然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压榨百姓血汗,甚至是性命,赚来的脏银子,贫道不要,也决不允许他人这么做!” “银子虽好,却也不能蒙蔽了良心!” 云逍冷冷地丢下几句话,举步走出大堂。 杨正顺无话可说,面如死灰,直接瘫在地上。 那位裴讼师,忽然朝着云逍的背影大声说道:“云真人这一手舍车保帅,让草民万分佩服!” 云逍停住脚步,漠然看了一眼裴讼师。 裴讼师顿时一个寒噤,随即通体冰寒。 又习惯性的嘴贱了! 这位,可不是寻常的官员,做事要顾忌名声。 可千万别为了点银子,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百姓们离奇地愤怒了。 “这个讼师,简直不是个东西!” “胡大勇的婆娘都没说啥,你多什么事?” “云神仙赏咱们饭吃,你却把咱们当刀子使,来对付云真人!” “滚你娘的,信不信老子豁出这条贱命,来换你一命!” …… 裴讼师和生员们再也不敢作声。 云逍大步走出县衙。 董县令满脸敬意,朝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拜。 百姓们都是满心感激,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去。 第501章 回家过年 督察院。 范景文正筹划着如何写奏折。 奏折很是有些难写。 水泥厂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那就必须彻查,严惩不法之徒。 可是又不能牵连到云真人。 事实上,水泥厂即使有问题,也轮不到云逍来担责。 怕就怕,有心之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正思忖时。 御史陈仁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总宪大人,下官有事求见。” 范景文脸色一沉,“进来吧!” 陈仁杰走出签押房。 范景文漠然说道:“陈御史未免太心急了吧?” “总宪大人误会了,下官并非是来催大人的。” 陈仁杰讪讪笑道,“刚才下官思量了一番,自觉的那道奏折颇为不妥,因此下官想收回来。” 范景文一愣,诧然问道:“这是为何?” 陈仁杰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范景文冷哼,“本官正要将你的奏折送呈御览。你此时却要收回,又是何道理?” 陈仁杰无奈,只得把宛平县衙发生的事情,向范景文说了。 大明的言官,好风闻奏事。 并将弹劾重臣,当成是扬名天下以及晋升的捷径。 甚至辱骂皇帝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崇祯今年狠杀了这股歪风,取消了言官风闻奏事之权。 可两百多年来形成的官场积弊,又岂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彻底改变的? 总有那么一些想要走捷径的官员,想要铤而走险。 这个陈仁杰,就是其中之一。 他得知水泥厂压榨工人的事情,甚至还闹出人命,顿时如获至宝。 单凭这个,当然扳不倒云逍子。 可自己却是可以借此机会,名扬天下啊! 有了名气,即使被罢官,也很快就能起复,这是大明多年来的惯例。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站着一个庞大的群体。 陈仁杰之所以来找范景文,可不是特意来炫耀。 而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搂草打兔子,顺带扳倒了范景文。 陈仁杰本来以为,这次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做出一篇大文章来。 可万万没想到啊! 奏折还没递上去呢。 云逍就到了宛平县,就将事情轻而易举地给化解了。 所有人的苦主都把他当恩人。 这戏还怎么演? 要是再继续去弹劾云逍子,不是找不自在吗? 到时候皇帝一句构陷忠良,就直接一巴掌将自己给拍死了。 况且水泥公司后面,还有一个庞大的勋贵集团。 即使是幕后的那些人,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为他站台,反倒会直接将他舍弃。 这时候不赶紧把奏章给撤回来,等着找死吗? “这个……有些难办啊!” 范景文往椅子上一靠,满脸为难之色。 然后开始对陈仁杰,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陈仁杰只能硬着头皮,唯唯诺诺地听着。 范景文心中大爽,越发来劲了。 直到将其训的满头包,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范景文这才作罢,将他的奏折退了回去。 陈仁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然后匆匆而去。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范景文看着陈仁杰的背影,一声冷笑,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云真人这未卜先知的手段,还真是惊人啊! 通过此事,也足以看出他心怀百姓福祉。 如此高风亮节,不愧是为当世圣人。 有云真人,实乃大明之幸,苍生之福! …… 门头沟。 程雪迎为所有病人诊治完毕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忙了一整天,她也是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收拾起药箱,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村庄外走去。 “程大夫,等一等!” 一群百姓朝这边走了过来。 全都是她诊治过的水泥厂工人。 他们都没空手,有的拎着粮肉,有的提着鸡鸭、鸡蛋之类的东西。 程雪迎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人答道:“程大夫为咱们看病,一文钱都没收,咱们心里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都回吧,心意我领了,东西我绝不能收。” 程雪迎当然知道,这些在水泥厂做工的工人,日子过得极为清苦。 他们拿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掏空了家中所有。 “咱们现在有银子了!” “发工钱了,所有拖欠的工钱,全都发了!” “云真人亲自出面为咱们做主,不仅补齐了工钱,还额外发了米、油。” “不光是这些,凡是生病的,开年了全都给免费治,以后做工的时候还有什么劳动保护,再也不会得那种怪病了!” “听人说,以后做工的时候受伤了,水泥厂还会赔银子。” ……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神情极为兴奋。 从这些百姓口中,程雪迎弄清在宛平县发生的事情。 她展颜一笑,浑身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 原来是误会他了。 当初挡在她的身前,挡住马世龙亲兵的那个小道士,一点都没变。 可想到那个身影,以后再也不会挡在自己的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程雪迎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一名工人说道:“程大夫,这么晚了,等你赶回去怕是城门都关了,不如留下,到咱家里过年吧!” 其他工人纷纷盛情相邀。 程雪迎正推辞时,两名年轻俊俏的后生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上前挽住程雪迎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她是我家里的人,当然是要跟我回家里过年。” 程雪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俊俏的后生,除了柳如是还能是谁? 另外一人,正是董小宛。 “有人放心不下你呢!” 柳如是指了指后方,“人家说了,既然是过年,当然是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都不能少。” 程雪迎看向那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一名年轻的道士正站在车旁,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程雪迎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 云逍和三个女人回到清华园。 这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云逍让柳如是给程雪迎安排住处,他则是径自来到前面的花厅。 温体仁、张维贤、王承恩以及十几个勋贵,全都在花厅中等候着。 这些人都是皇家水泥公司的股东,是云逍特意召集过来议事的。 见云逍到来,众人神色一凛,纷纷起身。 第503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云真人要唱戏? 第二日,便是崇祯三年的最后一天。 桃符板、将军炭、门神植于门旁。 傅申、鬼判、钟馗等画挂于室中。 金银八宝、西番经纶悬于床上,或黄币织如龙。 数千年以来,年,都是华.夏最为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 普通人家,可以为了吃一顿团年饭,从南到北跨越千山万水。 又可以为了一顿团年饭,从早上忙到晚上,还不忘各种的仪式感。 掌灯时分。 京城中爆竹声声,烟花漫天。 清华园中的团年饭,却才刚刚开始。 没办法,皇宫的规矩多。 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除夕这顿团年饭,也要严格遵守祖宗礼制,该有的程序必须走到才行。 崇祯跟后宫长辈,和所有有品级的后妃们一起吃团年饭,一帮子这才分批偷偷潜出皇宫。 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这时才开饭。 在宋朝以前,华.夏人饮宴的时候都实行的是分餐。 到了大明,贫苦出身的老朱不喜欢排场,改成了混餐制……饭菜上桌,大家围着桌子有吃有喝。 不过到了后来,老朱的不肖子孙们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又把规矩改了回去。 只是民间却是改不回去了,全都用的是混餐。 这次的年夜饭,云逍自然也是用的是混餐。 并且不论什么男女,也不管尊卑,连林梳儿都上桌了。 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张桌子热热闹闹地吃饭,这才叫团年饭,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bookAbc.Cc 云逍陪刘太妃坐了上席,这里可没什么太妃,只有长辈。 至于皇帝、皇后、贵妃,统统都靠边站。 崇祯跟他的结义兄弟云昊坐了下席,一帮女人在边上坐着。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无论是刘太妃,还是崇祯、后妃,又还是柳如是等人,都是觉得这是平生吃的最香,也是最热闹的年夜饭。 就连云逍也是如此。 唯独例外的,恐怕也只有云昊。 他看看几杯酒过后就开始跟崇祯称兄道弟的韩蓉。 又看看几位‘婶娘’……好吧,这些不敢多看,看看结义兄长的妻妾。 都是叫云昊,并且自己还有一个神仙叔父,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云昊暗自立下志向,赚银子,赚大把的银子! 等有钱了,讨个十几房小妾,比那个云昊的还要漂亮。 刘太妃一边喝着渴水(饮料),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席上众人。 她是万历的嫔妃,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 崇祯和周皇后都是知道感恩的,不光是让她掌管皇太后印玺,还把她当做大母一样对待。 刘太妃本来就是个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性子。 加上如今快八十岁了,没几年好活了,也没什么多余的念想。 唯独就盼着,这大明江山能国祚长久。 她年纪大,从不与人争什么,可看了一辈子的宫斗戏,脑袋却是清醒的很。 短短一年的光景,原本是风雨飘摇的大明,陡然间就峰回路转,竟然有了中兴的迹象。 刘太妃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神仙之类的传闻,她是不大相信的。 可身旁这个处处都与众不同的年轻道士,是大明的救星,这一点却是确定无疑。 刘太妃的想法,跟崇祯完全一致,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笼络他。 金钱、权力都没用,对于人家而言跟粪土一样……不,这样未免太抬举粪土了。 最好了办法,就是将他变成自己人。 刘太妃觉得崇祯还是太幼稚了一些。 跟人家的侄儿结义,就能成人家的侄儿了?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从古至今,最能笼络人心的办法,就是联姻。 并且皇宫里就有现成的……刘太妃瞥了一眼坐在左侧的张嫣。 张嫣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得一阵诧异。 难道是哪里失仪了? 刘太妃却是笑笑不语。 她是万历身边最早的妃嫔之一。 却从来没有受宠过,万历活着的时候,几乎不到她的宫里去……死后更没去过。 刘太妃一生无子,在后宫中,默默度过了五十多年的孤寂岁月。 因此她知道张嫣的苦楚。 虽然贵为皇嫂、懿安皇后,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才是二十出头。 可以预料,自己的经历,就是她的将来。 若是……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什么礼制、皇家威严,快八十岁的老人,还去管这个? 刘太妃看了看身旁的云逍,又看看张嫣,心中的念头越发的坚定。 年夜饭后。 首先喜闻乐见的发红包环节。 云逍是长辈,又是有钱人,发红包这种冤大头,自然是他来当了。 先是给刘太妃奉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刘太妃好奇地取出来,见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纸张,不由得愣住了。 崇祯解释说,这就是商业银行发行的纸币。 张嫣帮刘太妃数了数,竟然有18888两之多。 刘太妃笑眯眯地收下,就当做是请媒人的银子了。 至于其他人,包括崇祯在内,连朱慈烺也一样,一律一视同仁,都是888两。 崇祯大呼不公,却被云逍一眼瞪过去,顿时不敢再叫了。 接下来云逍邀请众人到ktv……到戏园子里听戏。 清华园里,就建有一座戏台子,崇祯又特意安排人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南戏班子。 一家人坐在私人戏园子里,喝着小酒,吃着火锅……真的是火锅,发明者自然是云大真人。 第一出戏唱的是《玉簪记》,这是戏曲名家高濂的传奇剧本。 说的是道姑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冲破封建礼教和道法清规的约束,最终相恋结合的故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套的故事。 今日百无禁忌,除了刘太妃和朱慈烺,每个人都喝了酒,身为主角的云逍自然也喝了不少。 他看着戏,不禁有些恍惚了。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跟初恋女友在一起的日子。 云真人的前世也是有初恋的……才不是那个道姑。 不过跟所有穷钓丝一样,没什么好结果。 等戏台上一出戏唱完,正准备上第二出的时候,云逍忽然摆摆手:“我来一曲!” 众人无不愕然。 云真人居然还会唱戏? 柳如是和董小宛却是相顾苦笑。 别人唱戏要钱,云真人唱戏……要命啊! 第504章 云真人唱歌不要命,勾魂 云真人会唱戏,倒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无数的事实证明,除了生孩子之外,云真人就没有不会的事情。 柳如是让人取来琴、箫,向云逍问道:“准备唱哪一段?我与小宛妹妹为你伴音。” 云逍摆摆手。 哪个喝醉酒了,还管什么音乐伴奏? 随即就借着酒兴,张口唱来:“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众人都是一怔。 这是个什么曲调,怎么从未听过? 曲调怪异,歌词直白,至于嗓音……至少不能算是好听。 崇祯强忍着笑。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居然也有不足之处……朕虽然还不如叔父,至少朕绝对不会在人前露拙。 张嫣、程雪迎等人都是抿嘴笑了。 这样的云真人,才算是真实,有血有肉。 韩蓉凑到云昊耳边,低声问道:“神仙都是这么唱戏的?怎么跟杀鸡子一般?” 云昊冷冷说道:“要不你去问问叔父?” 韩蓉吓得缩了缩脑袋,然后‘嘿嘿’一笑。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寻着云逍的曲调尝试着为他伴奏。 二人都是音律高手,很快就摸准了曲调。 云逍也渐入佳境,声音低沉、沙哑,别有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跑调!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一旁的观众们,也听出了歌曲中的故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渐渐沉浸于云逍的歌声中。 “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 人们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缠绵悱恻而又凄美绝伦的画面。 两个痴情人,一世世苦苦追寻着对方,却由于阴差阳错,青丝变白发,孤独终老。 历经几世,却依然痴痴苦恋,苦苦痴等。 第505章 瓦特是谁? 西山岛。 如果京城、南京、苏州等城市,算作是大明的一线城市,西山岛能排到十八线。 然而对于新迁居西山的居民而言,这里却远胜于号称天堂的苏杭。 此时西山,人口已经膨胀到五万多人。 这里的原住民不多,多数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裁撤的军户。 从古至今,华.夏的老百姓都不愿意背井离乡。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没人愿意迁移到西山岛来。 然而数月下来,岛上的居民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福窝里。 西山岛的面积极大,土地自然不是问题,因此每家每户都分到土地,只不过需要自己去开荒,会为他们提供工具、耕牛和种子。 另外水泥厂也在边建设边开工。 再加上到处都有建设,岛上居民的就业也不是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种田是不用交税的。 做工也给工钱。 并且工钱比南京、苏州给的还要高,每月都如数结清。 居民们有了盼头,今年的大年,是他们平生从未有过的舒心年。 相对于居民而言,居住在岛上的‘科学怪物’们,这个年却是过得十分冷清。 不,根本就不能称作是年。 云逍根据西山岛的地理,将整个岛屿划分成工业区、农业区、科研区、生活区等区域,如今已经有了雏形。 现在主持西山岛政务的‘岛主’是李信。 历史上的李信,能够帮李自成管理政务,以及十几万大军的后勤,个人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让他当‘岛主’,对他是一次磨砺,也是考验。 科研区是岛上最为重要,也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区域。 各种科学实验室,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当中。 主持实验室的,是大明乃至整个世界,最顶尖的专业人士。 方以智、王徵负责物理实验室,宋应星负责化学实验室。 吴又可这个传染病学鼻祖,陈实功这个外科手术老祖宗,主持着医学实验室。 王象晋在岛上弄了上百亩的农业试验田。 此时正是大年夜。 物理实验室所在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包括‘岛主’李信在内,所有‘科学怪物’都齐聚这里,就连王象晋这搞农业的也跑过来凑热闹。 他们此时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团年。 这里没有准备年夜饭,只有一个大铁架子。 这是一个用铁打造、足有三丈高的大家伙。 架子的顶端,横着一根杠杆。 杠杆的一头连着一个大锅炉,再往上是一个碗口粗的铁皮罐子。 杠杆另一端却是空荡荡的。 王徵和方以智正不停地忙碌着。 二人的衣袍上,到处都是煤灰、油污。 然而他们的双眼却是发亮,透着说不出的兴奋。 这笨拙的铁疙瘩,再加上这两个人的样子,场面着实滑稽。 王象晋对机械是外行,看不出什么名堂,忍不住问道:“王良甫,小方,大过年的你们把大家伙儿全都弄到这儿来,就看你们摆弄这铁疙瘩?” 陈实功笑呵呵地说道:“还以为小方娶老婆,接咱们过来喜酒呢!” 宋应星却是极为兴奋,围着铁架子四处看。 “诸位看到的这个铁疙瘩,就是我老婆。” 方以智轻抚着锅炉,就像是在抚摸着女人,看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这家伙,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良癖好吧?书包阁 王徵检查完毕,叫了声:“好了,开火!” 方以智先是往水箱里加满水,水便顺着铜管子,流入锅炉中。 然后他将早就点燃的蜂窝煤,送入锅炉底部。 锅炉内的煤很快被点燃,不多久水就沸腾了起来。 蒸汽冲入上方的铁皮罐子(汽缸),将里面的活.塞顶了上去。 活.塞的运动,带动了架子上的杠杆,使另一头低了下去。 等活.塞上升到最顶端,冷水又不断从水箱里流到锅炉内。 汽缸里的蒸汽迅速冷却,产生巨大的拉力将活.塞又吸了下去,通过杠杆将架子的另一端拉扯起来。 就这样周而复始,蒸汽弥漫和巨大的轰隆声中,那杠杆上上下下,永不停歇。 王象晋、吴又可等人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就这? 宋应星却是激动起来。 王徵哆嗦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成了,终于成了!” 方以智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这神情就跟知道自己中举的范进没什么两样。 李信不解地问道:“二位先生,此物有什么用处?” “用处?” “用处可大了!” 王徵激动的胡须、眉毛都抖动起来。 “你们想想,要是把这东西,用于提取重物,或是锤击铁块、取水,或是带动车轮子、船桨,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还只是初次尝试,只要日后不断改进,这机械产生的力量会越来越大,用处也会越来越广。” 在场的都不是寻常人。 他们展开想象,很快全都神色大变。 王象晋想到了泵水灌溉。 徐正明、徐庆想到了云真人曾经说过,要想飞车升空,需要更大的动力。 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这东西现在虽然很大,将来说不定会越来越小,最终用到飞机上。 宋应星见多识广,因此比其他人想到的更多,兴奋地问道:“这东西叫什么?” 方以智答道:“家师说,此物乃王良甫发明创造,因此就叫王徵机。” 王徵的脸有些发烫。 明明是云真人的杰作,最后功劳却落在自己的头上。 惭愧啊! 其实云逍并没说错。 王徵对于蒸汽机极有研究,他发明的‘火船自去’,所用的动力正是来自于蒸汽。 只不过他发明的蒸汽机,还处于最初始的状态,颇为类似于托马斯·塞维利蒸汽泵,效率极低,存在的问题也不少。 经过云逍指点,改进后的这台机械,才算是真正的蒸汽机。 只不过这台蒸汽机,依然不够完善。 在原有的历史上,直到70多年后,由一个叫纽可门的人,才发明出这样的机械,因此叫纽可门机。 又过了60年,一个名为瓦特的人又改进了纽可门机,才算是真正开辟了人类利用能源新时代,使人类进入“蒸汽时代”。 然而在这个历史时空,只有王徵机,绝不会有什么纽可门机。 至于瓦特……你脑子瓦特了吧,瓦特是谁? 第506章 被坑了?这是好事! 崇祯四年,正月初五。 虽说是开春了,可依然出奇的冷。 清华园的暖阁中,由于地下烧了地龙,因此屋内暖如三春。 此时崇祯正跟几位心腹大臣,在暖阁中开碰头会,云逍列席会议。 崇祯四年的朝政,将是千头万绪。 吏治、科举、兵政、税制等新政将陆续展开,这些都是关系国本的大事、要事。 崇祯带大臣到清华园来,也是想请云逍把关。 几人从早上一直商议到下午。 从始至终,云逍都极少开口……俗称躺平。 倒也不全是避忌,而是云真人懒,不想太操心。 他只需要掌个舵,拿个大方向就行了,绝不插手到具体的事务。 另外当着大臣的面,也要维护侄儿的威严,不能什么事都由他牵着鼻子走。 那样不仅有损侄儿的威严,时间久了,不免会让侄儿猜忌。 云逍的态度,让崇祯很是无奈。 大臣们却是满心敬佩。 不愧是云真人,虽然深受陛下器重,不,敬重,人家却从不专权。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这点? 连孔圣都做不到。 他在鲁国当上大司寇之后当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昔日的竞争对手少正卯。 终于议完了事情。 崇祯和大臣们都轻松了不少。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且步步艰辛。 却能够看到希望,这让君臣都充满了干劲。 这时,从外面传来护卫的呵斥声。 紧接着,郭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云逍不由得大奇。 这彪悍如奥尼尔的侄媳,居然哭了? 谁还能欺负到她的头上? 云逍走了出去,就见宫中的侍卫将郭蓉拦在外面,于是便道:“什么事?” 侍卫这才放行。 郭蓉走过来,直接跪在云逍身前哭了起来。 铁塔一般的汉子,不,女人,哭的如梨花带雨,看上去十分违和。 “云昊又要休你?” 云逍眉头一皱,这个侄儿,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侄媳妇虽然丑了点……好吧,是很丑,可灯一灭,那还不都一样? 这大正月的,就开始闹起来了,着实不像话。 郭蓉摇头说道:“不是的这样的,云昊他,他做生意被人骗了,这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 云逍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骗了点银子吗? 多大点事? 况且早就料到了会这样。 云逍好奇地问道:“被骗了多少?” 郭蓉哭着答道:“叔给的十万两,全都给骗光了!”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十万两就没了。 即使是放到后世,也找不出这样的败家子。 “让他到我书房来!” 云逍朝郭蓉说了声,然后转身进屋。 大臣们见他有家务事,于是纷纷起身告辞。 崇祯、温体仁、王承恩倒是留了下来。 不多久,云昊和郭蓉来到书房。 “跟我说说,怎么就一下子被骗走了十万两银子?” 见云昊要死不活的样子,云逍既是好气,又是有些好笑。 云昊哭丧着脸,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他之前倒是没有撒谎,真的是拿银子去西山买煤窑。 谁都知道,西山的煤窑就是金窝子。 手上有矿,几代人都吃喝不愁,美女都会倒贴。 可西山煤矿早就被瓜分光了,旁人又哪里插的进去? 去年年底的时候,云昊经人牵线搭桥,结识了一位西山煤矿的商贾。 这商贾是南方人,由于家里出了事,急缺银子回到南方,因此想把手中的煤窑倒手卖出去。 由于出价低,云昊也就动了心。 他毕竟也是在南方做过生意的,自然不是傻子。 为此他专门去西山实地考察了一番。 那商贾要出售的窑口,都是开采过的,不过都是浅采。 至于矿藏量,这个倒是不用操心,西山矿藏十分丰富,只需要使劲往下挖,就会有煤。 西山的煤窑,好一点的要三千两银子,次一点的也不低于一千两。 并且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而这商贾却只要八百两一座,有好几十座要出手。 云昊见有利可图,本打算买上十几座,先试试水。 可后来却被那商贾给忽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脑子一热,竟然把十万两银子全都投了进去。 双方在年前的时候,就办好了转让的一应手续。 云昊不放心,昨天又去了一趟西山。 结果发现上当了。 他买的所有煤窑,全都透水了。 其实,内行人都知道,但凡是煤窑,就没有不透水的。 而西山的煤矿,又正好处于京畿地下水汇聚的地方,透水更为严重。 煤矿一旦透水,就等于是废了。 以现有的条件,将地下水从数十丈,甚至是上百丈的地下将水弄出来,那要耗费多少人力? 并且不是一次就排空了,需要时刻排水。 与其这样费神费力,还不如重开个新窑。 云昊买的这些煤窑,正是被人开采过,透水之后放弃的废窑。 他之前去实地考察的时候,那商贾提前让人将矿洞里的积水,一桶一桶地清理干净,然后又用煤炭在面上铺了一层。 当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可过上一段时间,地下水就会重新将矿洞淹没。 这种法子,也只有坑云昊这个外行,根本骗不了内行。 云昊又惊又怒,去找那商贾。 结果自然是连个鬼影都找不见。 十万两银子,算是白白打了水漂。 气得云昊一整天不吃不喝。 他算是整明白了。 原来霉运始终还在。 只不过倒霉的不是身体,而是钱财! 崇祯眉头大皱,问道:“你跟那商贾谈生意的时候,没有报出叔父的名号?” 云昊面红耳赤。 他一心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银子,自然不会报云逍的名号。 谁知上了这样的大当。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还真是翻了天! 竟然坑蒙拐骗到朕的结义兄弟头上了。 知道什么叫九族消消乐吗? “区区一个商贾,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幕后必定有权贵撑腰,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王承恩这东厂的厂督,可不是白当的,当然清楚其中的曲曲绕绕。 终于有机会给云真人办事了,老王精神抖擞,就要安排下去。 “不必了!” 云逍摆摆手。 然后他风轻云淡地一笑:“这是好事。” 第508章 人傻银子多,速来! 古语说:烧不尽的西山煤。 由此可见,西山煤矿储量之丰富。 整个西山地区,浑河、大峪、门头沟和居庸关等都是煤矿区域,保障着京城的燃料所需。 如今西山的煤窑,大部分都是民窑,数以万计的窑民都靠这个生存。 从万历三十三年开始,朝廷停止西山的煤税征收。 实际上,西山的绝大多数煤窑都被权贵们掌控着。 因此征税也好,免税也罢,始终苦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窑民。 在西山,有很多用于煤炭转运、交易的镇子,被称作是煤栈。 此时云昊在丘焕印的陪同下,来到蛤蟆山煤栈。 蛤蟆山位于大峪,一共有三百多口煤窑,算是西山规模比较大的矿区。 沿路都可以看到挑着百十斤担子、衣衫褴褛的窑工,还有饥肠辘辘、四处找活干的流民。 由于老天爷不给饭吃,连年的旱涝、蝗灾,田里几乎绝收,因此很多百姓沦为流民,到西山煤矿来找活路。 这导致西山的工价被压得越来越低,窑工的日子也变得越发清苦。 “煤球厂的工人跟这些窑工、流民一比,过得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云真人功德无量啊!” 看到满街的窑工和流民,丘焕印连连感慨。 他本是宫里负责打理皇庄的太监,后来被王承恩安排去给云逍管煤球厂。 如今煤球厂垄断了京城超过六成的煤球生意,一年下来,能赚五十多万两银子。 煤球厂的工人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工钱高,福利也好。 与西山的窑工、流民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在地下。 “听说去年因为水泥厂刻薄工人的事情,云真人发了大脾气,开年就开始狠狠地整治。” “放眼整个大明,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东家?” “这些窑工,从来工伤病死都是自理的,每年死在矿上的窑工,也不知道有多少,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要是云真人把西山的矿全都买下来,这些窑工,也要跟着享福了。” 丘焕印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啰嗦,说起来就没个完。 第509章 吞煤怪兽王徵机 京城。 阳武侯府。 一顶轿子来到侯府大门前。 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腆着大肚子,从轿子上下来后径自进了侯府。 这个胖子名为庞德福。 明面上,他是西山的一位煤矿大老板,手中掌握着三百个窑口,算得上是最顶尖的煤炭商贾。 坑云昊十万两银子的那位商贾,正是这个庞德福。 其实他不过是阳武侯薛濂的白手套而已。 要是在京里没有过硬的靠山,即使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在西山站得住脚。 要是没有阳武侯撑腰,庞德福也没那个胆子,一次坑了云昊十万两银子。 在任何时代,有钱人都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明面上斗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花银子买你的命。 阳武侯薛濂在花厅中接见了庞德福。 薛濂的神情极为不悦,“不是让你躲几天再露面的吗?” 用废弃的煤窑,坑人十万两银子,这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情。 薛濂虽然贵为侯爵,也不敢吃相太难看,坏了名声。 庞德福连忙解释:“西山那边出大事情了,那个云昊又去西山了!” “他又在找你了?” “哼,白纸黑字的事情,他还能闹翻天不成?” 薛濂冷哼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薛濂的祖上是薛禄,曾是靖难功臣,两次救驾朱棣。 后来薛禄跟随朱棣五次征蒙元残部,由于他作战勇猛,被封为阳武侯,世代罔替。 在永乐朝的武将勋臣中,薛禄是少数由于对外功勋而封侯的将领。 薛家可谓是世代忠良。 第二代阳武侯薛诜,在麓川之役中战死。 第三代的薛琮,随同于谦参加北京保卫战,挽救土木堡之后的危局。 传到薛濂,这已经是第八代。 如今勋贵虽然没落,却也不是商贾敢得罪的。 即使那个云昊真的查出幕后之人是阳武侯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顶多是坏了名声而已。 名声又哪里有银子重要? 庞德福解释道:“那云昊去西山,却不是寻小人的,而是继续购买透水的煤窑,这短短几天时间,就买下了三百多口废窑。” “买废窑?” 薛濂一愣,随即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 庞德福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薛濂奇道:“莫非他能从废窑中掏出煤来不成?” 庞德福摇头道:“这倒是不大可能,煤窑透水的难题,从古至今就没人能解。可小的愚笨,怎么也想不透,这云昊是个什么意图!” “管他是什么意图,直接把咱家那些没用的废窑,全都打包卖给他。” “八百两银子一口,不买也得买,你暂时别露面就成了。” 薛濂霸气地说道。 庞德福提醒道:“这个云昊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估计是来头不小,到时候怕是会给侯爷惹来麻烦。” “你不是说这个云昊,是刚从南方回来的吗?一个外来户,还能翻了天不成?” “京里的门道,本侯还不清楚?要是真的有什么来头,被坑了十万两银子,这几天京城早就闹翻天了,还能有这么安静?” “再说了,京城的权贵哪个不知道西山的水深,想插手西山,又哪有那么容易?” 薛濂不在意地摆摆手。 庞德福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领命匆匆而去。 …… 西山从辽代的时候就开始采煤,被开采过的窑口根本难以计算。 其中有很多因为年代久远,被开掘过的煤矿,又重新被埋了起来。 由于西山的地下水丰富,没等开采多深,就会因为透水而不得不放弃。 因此西山的废窑几乎遍地都是。 云昊购买这种透水的废窑,自然是一件再也轻松不过的事情。 第二天,阳武侯薛濂就派人找到云昊。 来人极为嚣张,直接将其名下的一百多废窑,定价八百两一口,强行卖给云昊。 由于云逍事先叮嘱过,不能暴露买家是他,免得会引人起疑,所以云昊也不敢打出叔父的名号。 只是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回去跟云逍说了。 云逍只是笑了笑,让他照价全收就是。 云昊也只得答应下来,继续当他钱多人傻的废窑收购站老板。 十几天下来。 云昊购买了上千口废窑。 遍及浑河、大峪、门头沟甚至是居庸关等地,几乎把西山的废窑全都给买空了。 也不是没有人起疑心。 搞煤矿生意的就没几个不心黑的,也没几个是傻子。 一些矿老板怀疑,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他们用尽办法,试图从云昊口中套出真相。 可云昊始终守口如瓶。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叔父买这些废窑来干啥啊! 煤老板们抱着废物利用的态度,将手里的废窑出售。 像薛濂这种幕后大老板,也不怕云昊有什么其他的盘算。 真的要是废窑能挖出煤来,到时候将卖出去的窑,再收回来就是。 至于转让煤窑的契约……对于权贵们而言,连张擦屁股纸都不算。 就在云昊在西山疯狂买买买的时候,王徵和方以智也赶到了京城。 二人在前来京城的船上,又认真琢磨了十几天,对王徵机做出了不少的改进。 等二人来到京城之后,云逍立即让他们找工匠,做了一台王徵机。 云逍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王徵机可以产生强劲的动力,这点毋庸置疑。 只要活.塞直径大,动力就越强……男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有个致命的缺陷。 耗煤! 并且还不是一般的耗煤。 这简直就是一头吞煤怪兽。 主要是能量转换效率太低,需要不停地吃煤才行。 低到什么程度? 能量转换效率,仅有0.5%。 意思就是说,烧掉100斤煤,最后只有0.5吨煤的能量,是真正用来抽水的。 其余的能量全都耗散掉,白白的浪费了。 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这台王徵机实在是太笨重了。 要想功率大,就要把活.塞造的更大。 可如此一来,机器的体积就会变得机器庞大。 这么笨重的机器,光是怎么运到西山煤矿上去,就是个大问题。 王徵和方以智苦苦思索起来。 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克服云逍提出的两大难题。 第510章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仔细想想看,耗煤的问题,主要是出在哪里?” “找到问题所在,设法改进,也就可以提高王徵机的效率了。” 云逍当然知道答案,却并未直接给出来。 而是对王徵和方以智,展开了启发式教学。 直接告诉二人,无异于拔苗助长。 科学的发展,不能靠他一个人。 他可以引路,却不可能一直扶着他们走。 只是时间不等人。 蒸汽机的改良,又无法一蹴而就。 从纽可门机到瓦特蒸汽机,前后经历了七十年的时间。 以王徵和方以智的才学,即使投入全部精力去研究,也需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 云逍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这才设法将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引导。 王徵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答道:“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冷却蒸汽直接发生在气缸里,耗费了大量的热量。” 不愧是顶级的机械专家,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王徵机工作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蒸汽炉提供高温蒸汽,充满汽缸后带动活.塞,再用冷水注入汽缸,使蒸汽冷凝,压力降低,从而使活.塞收缩,实现抽水。 因为直接在汽缸中喷冷水,使得汽缸从高温快速降为低温。而下一次蒸汽做功时,又要将汽缸再次加热为高温。 正是这个由热到冷,再又冷到热的过程,浪费了大量的热能。 这也是王徵机耗煤厉害的根源。 云逍笑道:“既然在冷凝、加热的过程消耗太大,如果在冷凝的过程,放到气缸之外发生呢?” 王徵和方以智瞬时愣在那里。 从江南到京城的途中,二人在船上琢磨了十几天。 想到了很多提升王徵机效能的办法。 可就是这个最关键的冷凝问题,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云逍的话,如同是醍醐灌顶。 方以智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懊恼地说道:“我这猪脑子,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就没想到?” 王徵苦笑:“你是猪脑子,那我岂不成了驴脑子?不是我们二人蠢笨,而是云真人太聪慧,咱们根本就没法比啊!” 云逍淡然一笑,心中却是一阵惭愧。 论智商,这二人直接甩他三条街道。 自己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也是真本事不是? 王徵和方以智打开了思路,接下来就好办了。 云逍不再指点什么,将改进王徵机的事情交给二人。 银子、工匠,要多少给多少,要什么给什么,任由二人折腾。 果然没有让云逍失望。 王徵和方以智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再次改进成功。 他们在气缸外,另外接一個冷凝器。 把汽缸里的水蒸汽,引入冷凝器中加以冷却,这样既可以防止蒸汽的浪费,又同时解决燃料耗费和活.塞转动时间的问题。 看似很简单的改动,效果确是杠杠的。 直接让蒸汽机的能量转化效率,从0.5%提升到了2-3%,硬是提高了五到六倍! 并且由于效率的提高,活.塞也就不用做的那么大,王徵机庞大的体型也就可以瘦下来了。 这是一次质变! 其实改进后的王徵机,已经距离后世的瓦特蒸汽机相差不远了。 云逍不是不想直接一步到位,而是现实他不允许。 这已经是目前工艺水平下,能达到的极限。 没有蒸汽镗床之前,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种完美状态的蒸汽机。 这就牵扯到冶炼、机械制造工艺等问题。 不过现在的王徵机,比纽可门机还要高出一代,用于煤矿抽水自然是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是进一步完善,然后进行量产。 云逍又指出几处细微的地方,然后回到花厅中。 云昊和丘焕印刚从西山回来,向云逍汇报了收购煤窑的事情。 这些日子,一共在西山收购了一千六百多口废窑。 银子倒是没花多少,前后加起来也才是八万多两银子而已。 此时的云昊,已经一跃成为西山最大的煤老板。 手中的煤窑数量,甚至超过前五的总和……若是透水煤窑也算窑的话。 云逍见云昊神情憔悴,脸上、耳朵上有多处冻伤,看来这些天终日在西山煤矿奔波,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看上去比以往踏实稳重多了。 看来这些天对他的磨练,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云逍开口说道:“你们辛苦了。” 丘焕印连说‘不敢’。 云昊苦笑道:“辛苦倒不算是,可……人人都把侄儿当傻子。”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理会那些风言风语做什么?” 云逍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道:“过几天,叔就让你扬眉吐气一回,用事实打那些人的脸!” 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等侄儿花钱买到的废窑,全都变成了日进斗金的好窑,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这完全是后世网文装逼打脸的节奏啊! 就让侄儿享受一回男主的待遇。 云昊顿时精神一振,“叔父打算怎么做?” 云逍淡淡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天后。 云逍、崇祯以及温体仁等大臣,全都身着常服,乘坐马车向京郊西山进发。 崇祯和大臣们都十分期待。 云真人说,今天要让他们见证奇迹,一个个自然是满心的期待。 由于西山鱼龙混杂,因此这次出行,崇祯带了大批护卫。 除了身边有一百多锦衣卫高手近身保护,另外还有三千勇卫营精锐,伪装成京营外出拉练的军士,在前后照应。 从阜成门出城,朝着西山方向行了三里地,来到永定河边。 此时虽然已经是二月份,北方依然没有一丝的春意,反倒是冷如寒冬。 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一架架装载着煤炭的冰床,在冰面飞驰。 也有很多官宦子弟,两三人乘坐一架装饰奢华的冰车,在河面上玩耍,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 别说是久居深宫的崇祯,就是云逍也颇为新奇,没想到大明人就开始玩起雪橇了。 云逍见崇祯满脸向往的样子,于是说道:“咱们就坐这冰床去西山!” 这个侄儿也是可怜,整天像个木头人一样,很难享受到真正的生活乐趣。 今天就带他开开洋荤。 第511章 现场教学,牛马不如的窑工 云逍向崇祯提乘坐冰床前往西山。 崇祯不经常骑马,走了这么点远的路程就磨的大腿生疼。 再加上从来没见过冰床,正想尝试一下,于是就欣然答应下来。 大臣们吓了一跳。 皇帝坐冰床,这简直是离大谱了。 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大臣们正要劝谏。 崇祯一句话堵了回去:“百姓乘得,那些个官宦子弟乘得,朕为何乘不得?朕难得出宫一趟,正好体察一番民情。” 你这是贪玩儿,哪里是体察民情……大臣们只得闭嘴。 王承恩派人去弄了一架冰床来。 云逍和崇祯上了冰床,方正化随着一起贴身保护。 大臣们倒是没人去尝试。 主要是年纪大了,经不了风寒,才不是因为害怕,或是觉得有失体统。 “几位坐好了,这就开车了!” 撑冰床的车夫叮嘱了一声,用竹篙在冰面上用力一撑。 冰床‘滋溜’一声,朝着前方缓缓滑行。 接着车夫又接连几下,冰床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在冰面上如飞一般迅疾。 崇祯平生第一次体验,不由得兴奋的放声大笑起来。 大臣、侍卫们骑着马,紧跟在后面。 侍卫骑马全速奔驰,才勉强跟上冰床。 大臣们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云真人未免太孟浪了一些。” 礼部尚书孔贞运忍不住说道:“陛下乃是万乘之尊,却如此不顾体统,有失君王威仪,非万民之福。” 温体仁知道这人十分固执、迂腐,也懒得跟他争辩什么。 薛国观却是不惯着,直接怼了回去:“难道将陛下如同庙里的泥塑一般供着,或是跟世宗那般寻仙问道,熹宗那样热衷木活,这才是万民之福?” 孔贞运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冰床如风驰电掣一般,等到了蛤蟆山下,包括崇祯在内,冰床上的几人都被冻得嘴脸乌青。 崇祯却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几人带着侍卫,来到山下的煤栈。 看到煤栈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窑工,崇祯的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这时在煤栈中等候的丘焕印,匆忙迎上来。 云逍吩咐道:“带我们四处走走!” 其实要验证王徵机,直接在清华园中就可以了。 哪里用得着把皇帝、大臣们全都带到矿山上来? 侄儿自幼学习道德文章、圣贤经文,却整天呆在深宫中,又哪里知道什么民间疾苦? 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民间疾苦。 切身体验,可比在书上学要有效的多。 几人在煤栈中转了一圈。 崇祯目睹窑工们的凄惨,脸色越发变得阴沉。 这时大臣们也跟了上来。 看到崇祯的神色,大臣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丘焕印带着一行,顺着山沟朝着矿区走去。 道路坑洼不平,并且都是黑泥,经过挑煤的窑工踩踏,路面泥泞不堪。 众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个个都是狼狈不堪。 方正化打算背着崇祯,被崇祯喝退。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窑工居住的区域。 这里依山而建,一面靠山,三面用高高的石头墙圈起来,如同是监牢一般。 不等云逍提议,崇祯径自朝那边走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煤窑打手正要开口喝止,方正化带着几名侍卫上前,将佩刀抽出半截。bookAbc.Cc 打手们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方正化上前打开门,先带着侍卫进去查探了一番,这才请崇祯等人入内。 一进去,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里面建着一长排窝棚。 前方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灶台,一百多窑工排着长龙在打饭。 这些窑工浑身都被煤灰染的漆黑,就跟昆仑奴一般,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大冷的天,窑工们身上的衣衫破烂,有的仅仅只是批了一条破麻袋在身上,脚下都穿的是草鞋。 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伤口流着脓,跟煤灰混合在一起。 他的吃食,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崇祯来到灶台前,看到里面就是用白水煮的大白菜,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些米粒。 崇祯又到窝棚里去看了看,然后捂着鼻子从里面出来。 王承恩找来这里管事的,一番询问。 整个西山的矿区,窑工的生活状况都是这么个样子。 干的是比牛马还要累的活儿,吃的却连牛马都不如。 若是受伤或是病了,只能是自己扛着。 要是死了,直接朝废窑里面一丢就是,反倒是解脱了。 赔偿? 想屁吃呢! 没办法,这些窑工多数是各地的流民,拖家带口来到京城找活路。 京城肯定是不能让流民进去的,更不会有土地给他们耕种。 于是他们只能到西山来,干这种又累又脏而又十分危险的活儿。 一大家子等着工钱养活,再苦再累也得干。 之所以在他们的住处外修建高墙,将他们当成是囚犯一样围在里面,倒也不能全怪煤老板。 而是朝廷有禁令,严禁流民入城。 毕竟是天子脚下,总是要个脸面的。 况且这里是西山,距离京城太近了,万一流民闹出什么乱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 煤老板为了防止窑工私下逃跑,只能将他们当成是囚犯一样看守着。 否则一旦跑到京城里出了事,煤老板是要受连带责任的。 “走吧!” 云逍的心情十分沉重,不忍再看下去,举步朝外面走去。 崇祯也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走出很远。 崇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窑工居住区,面色极为沉痛。 温体仁赶忙跪下:“臣等无能,让百姓受苦陛下切莫忧心!” “臣等有罪!” 薛国观等人也都纷纷跪下。 “触目惊心啊!” “今日若非叔……云真人特意带朕,到这里走走看看,又怎会知道,朕的子民,竟过着这般牛马不如的日子?” “朕心,甚痛!” 崇祯拳头握了握,然后又松开,最终重重地长叹一声。 云逍心中一阵宽慰。 侄儿终于开窍了,不枉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 第512章 银子多,还尽干傻事? 大臣们还要谢罪。 崇祯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爱民,绝非是嘴上说说,更非作上几篇锦绣文章。望诸卿牢记今天的所见所闻,时刻不忘百姓疾苦!!” “陛下拳拳爱民之心,可昭日月,臣定会永世铭记,时刻警醒!” 温体仁反应最快,表忠心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 其他大臣们纷纷跟着附和。 倒也不全是说漂亮话来敷衍崇祯。 今天的所见所闻,不仅是对崇祯,对他们同样也是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崇祯看了一眼云逍,叹道:“年前的时候,云真人提议朝廷拟定一个劳动保护法,很多大臣颇不以为意,觉得小题大做。” “今日一见,云真人果真是最知百姓疾苦,这个劳动保护的律法,不仅相当必要,还要加快!” 温体仁等人忙将这件事牢记在心里。 云真人提出来的事情,陛下又亲自叮嘱,再拖延下去,头上的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虽说朝廷出台了律法,不一定就能立竿见影。 可有了律法,地方官府也就有了判罚的依据。 对那些黑心的奸商,也是一种震慑,至少可以让他们心存敬畏,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压榨百姓。 王承恩看向后方的窑工住处,说道:“这些黑心的商贾,统统该杀!” 崇祯也面露恼恨之意。 “这些窑工都是流民,虽然受到商贾盘剥,却多少还有个活路。这要是惩治了这些煤炭商贾,流民们的衣食,又该如何解决?” 薛国观赶忙说道。 他看的可比王承恩要远多了。 崇祯皱了皱眉头。 安置流民,的确是个相当头疼的问题。 这可不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温体仁笑了笑,“云真人带陛下与臣等到这里来,显然是早有谋划,陛下又何必担忧?” 崇祯和大臣们都看向云逍。 “辽东数万裁撤兵卒以及百姓,都能安置下去,安置这些窑工又有何难?” “这西山,就是上苍赐给大明的珍藏,用的好了,不仅可以请解决无数人的衣食,还可以推动大明走向繁荣富强。” “等会儿看完王徵机,再议这件事。” 云逍自然是胸有成竹。 可口说无凭,等他们见证奇迹之后再说不迟。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一行人在丘焕印的带领下,朝着矿区走去。 崇祯与云逍并肩走在前面,温体仁等大臣落在后面。 薛国观是个直性子,想到孔贞运之前对云逍颇有微词,于是忍不住就是一阵嘲讽:“大宗伯,现在是否还觉得云真人孟浪了?” 孔贞运的脸一红,随即却是心悦诚服,由衷感叹道:“包括本官在内,很多文臣天天向陛下进谏,要陛下施仁政,做仁君,却不如云真人这次带着陛下来一趟西山。云真人用心良苦,本官钦佩之至!” 温体仁在心中一声冷笑。 那些文官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仁政爱民,不过是在给陛下身上套绳子罢了。 满朝文武,又有几个如同云真人这般,真正将百姓的疾苦当回事? 云真人,不愧是圣人。 天下读书人尊奉的孔圣,不过是供在庙里的泥胎,高高在上,却毫无用处。 而云真人却是当世圣人,也只有他,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 一行人翻过一座山包,来到一座煤窑前。 就见矿井入口的旁边,围聚着数百人。 这些都是来看热闹的,多数是煤矿的老板、掌柜。 这些天云昊疯狂收购废弃煤窑,在西山引起的轰动可不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煤老板们都不得不怀疑,被他们嘲笑为傻子的云昊,大肆购买透水废窑肯定另有深意。 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猜不透。 昨天,云昊又带人来了,并且还带来了奇奇怪怪的机械。 然后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甚至晚上吃住都在这里。 这下子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纷纷赶过来看热闹。 “让一让!” 方正化带着侍卫上前,将人群分开一条道路。 云逍、崇祯等人来到矿井入口旁。 王徵和方以智正在调试机械。 改进后的王徵机,只有七尺来高,体型比最初的那个大家伙要缩小了小半。 第514章 打狗?云真人要打狗主人 庞德福说的万历年间的事情,崇祯当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万历二十五年,朝廷派遣太监王朝,督管西山煤矿,征收煤税。 本来是一文钱税都不用交的,现在却要白白缴纳白花花的银子给朝廷,西山的煤矿窑主们当然不干了,于是联合起来,拒不交税。 万历大怒,派出京营,进行武装逼税。 这下子可就捅了马蜂窝。 西山煤窑身后的权贵们,幕后操纵窑主,煽动窑工和运煤的脚夫,全都拥进京城。 数万人进入京城,堵塞街道,喊冤的,控诉的,闹得不亦乐乎,引起朝野震动。 万历皇帝也不得不怂了,下旨取消了西山煤矿的煤税。 这件事,看起来是窑工和脚夫们为了自己争取权益,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煤窑幕后的权贵们在跟朝廷斗法。 煤税倒是给免了。 可最底层的窑工和脚夫,以前是什么日子,以后还继续是什么样,得不到任何好处。 庞德福提及这件事,意思自然是明白不过。 要是触犯了西山窑主们的利益,到最后皇帝都不得不低头。 崇祯被激怒了。 一个煤窑的窑主,竟然连他这个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 可见其嚣张到何等地步。 王承恩见崇祯震怒,当即就要下令拿下这个嚣张的煤老板。 这时云逍开口道:“跟一个商贾,较什么劲?” 崇祯瞬时反应过来,朝王承恩摆摆手。 叔父说的没错,堂堂大明天子,直接去处置一个商贾,不免太掉价了。bookAbc.Cc 要是事情传扬出去,皇帝的威严何存? 王承恩看了云逍一眼,心中一阵惊叹。 云真人劝阻万岁爷,可不只是心慈手软,更不是要维护万岁爷的威严。 而是看不上这条权贵的狗,准备算计狗的主人。 云逍问道:“这窑主身后的人是谁?” 果然……王承恩心中雪亮,答道:“阳武侯薛濂。” 以东厂的能力,要查坑云昊银子的人,并非是难事。 这些天,王承恩早就把庞德福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是他。” 云逍点点头。 他倒是知道这个薛濂。 第515章 谋万世之基 崇祯等人点点头。 薛国观说的一点都没错。 煤再多,也要能卖得出去才行啊! 京城也就是那么多的人口。 消耗的煤炭,肯定也有一个极限。 挖出那么多的煤,卖给谁去? 更是看不出,从哪里能够‘富国强民’。 毕竟受惠的只有流民。 而西山的流民,不过是区区数万而已。 煤炭公司给朝廷带来的赋税,更谈不上什么富国强民。 云逍忍不住笑了,问道:“你们以为,煤炭,仅仅只是用来取暖做饭的?” 温体仁不解地说道:“除了民用,水泥厂也可以用到煤,可数量也十分有限啊!” 云逍反问道:“王徵机吃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王徵机的确用的是煤炭。 那又能消耗多少? “今天看到的,还仅仅只是一台王徵机而已。” “只要将王徵机再一次改进,用不了多久,准确的说,五年之内,王徵机就会变成‘万能机’,可用到的地方数不胜数。” “将来除了用于煤矿抽水,还可以取代人力,作为船只、车辆以及炼铁等等的燃料。” “想想看,这需要多少煤炭?” 云逍所描述的这些,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力。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布满了不可思议。 “云真人曾说,有一种名为铁龙的运输工具。” “铁龙以煤炭来驱动,一次可拉载数万斤重的货物,日行千里,且昼夜不停。” “莫非让铁龙奔跑的,就是这王徵机?” 崇祯目光炯炯,满脸期待地看着云逍。 云逍去年下江南的途中,曾对王承恩和范景文说过火车的事情。 王承恩事无巨细,都禀报给崇祯,因此他自然知道‘铁龙’这神奇的东西。 “不错!” 云逍语气笃定,神情也是颇为兴奋。 等王徵机进一步得到改进完善,那时候的用途,可不仅限于矿井抽水。 甚至是造出火车,也绝非是什么妄想。 温体仁等大臣彻底惊呆了。 载物数万斤,昼夜不停,日行千里。 这是何等神奇的东西? 却无人提出质疑。 云真人展现的神奇‘仙法’、‘仙器’实在是太多了。 “铁龙,以钢铁铺成轨道,并用钢铁铸造车厢,这就需要大量的钢铁。” “水泥建筑需要钢筋,铸造火炮、火枪,造船、大型机械等等,都需要钢铁。” 云逍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最关键之处。 后世的人都知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钢铁有何等的重要。 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经济水平和综合国力的重要标志。 可大明朝廷并不怎么重视。 不是大明的炼钢水平低。 恰恰相反。 如今的炼钢水平,处于世界巅峰。 高到什么程度? 大明报废的炼铁炉,都比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炼钢炉先进。 并且还不是先进一点两点,而是跨时代的差距。 大明如今用的是炒钢法。 并且在全国推广,实现规模化、量产化和生熟铁连续生产的模式。 炼铁炉和炒铁炉是串在一起的,炼铁炉炼出的生铁液,直接流入炒铁炉中,用柳木棍搅拌形成熟铁。 这样既提高生产效率,又能减少炭火消耗。 欧逻巴如今是个什么水平? 再等两百多年,才发明类似的搅炼炉。 并且他们用铁棍搅炼生铁液,只能得到低碳熟铁。 而大明用柳木棍搅拌,柳木的碳混入生铁之中,减缓生铁去碳的速度,能够直接得到低碳钢。 如果炒钢师傅的技术和运气都好,还有几率炒出中碳钢,甚至是高碳钢。 钢和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为什么大明朝廷不重视炼钢? 因为技术太高,早在老朱当皇帝的时候,就已经产能过剩了。 正德年间的钢铁产量,就相当于整个欧逻巴的总和。 产出来的钢铁太多,它没处用啊! 因此大明从立国之初,就实行的是计划炼钢。 计划用多少,指定矿区的官营炼铁厂开炉炼多少。 等炼够了,炼铁厂就熄火。 官营铁厂不搞了,老百姓可以在这些矿区炼铁,只需要缴纳铁课就行了。 所以官营铁厂的师傅,一年至少有九个月,是在围着炼钢炉打屁聊天。 甚至有的炼铁厂,接连好几年都什么事不干。 曾经有个叫王允道的官员向老朱建言,说某地产铁矿,朝廷可以在这里炼铁,以此来增加收入。 结果老朱勃然大怒。 他认为这是与民争利,直接把这个王允道‘杖之流放海外’。 这就是大明铁冶的现状。 铁多,任性! 当然了,所谓的铁多,只是相对于此时而言。 王徵机的出现,会带动工业的大发展,如今大明的钢铁产量就完全不够用了。 云逍郑重地说道:“随着王徵机的出现,钢铁将会成为经济的中流砥柱,国之命脉,关系大明兴衰的基础。” 崇祯以及大臣们,陷入沉思当中。 联想到云逍所描述的铁龙、铁船等物,他们意识到钢铁的重要性,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炼钢,同样也需要大量的煤炭。” “即使是把西山的煤全部采光,也远远不够。” “还愁采出来的煤炭用不完?” 云逍一声轻笑。 薛国观叹道:“什么是井底之蛙,我便是了!” 温体仁跟着说道:“何止是你,我又何尝不是?” 还有朕……崇祯心中默默说道。 云逍接着侃侃而谈: “光是采煤、冶铁这两项,就需要数以百万计的工人。” “再加上煤炭、钢铁带动的建筑、造船、修路、运输等等行业,需要的工人,又何止千万?” “还愁百姓没有生计,国家没有赋税?又何愁不能国富民强?” 云逍描绘出一幅壮阔的蓝图。 崇祯和大臣们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随即他们畅想未来,一时心驰神往,满心豪情。 薛国观振奋击掌:“云真人所言,真乃是谋国……不,谋的是大明万世之基!” 孔贞运心中一阵惭愧。 本以为云真人是想谋取西山的煤矿。 没想到人家谋划的,是大明的千秋大业。 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啊! 第516章 日不落帝国,有盼头了 “云真人带咱们来西山,本以为只是见识一下那个王徵机。” “没想到,竟是向我等,绘出旷世未有的巨幅蓝图!” “依云真人所言,以陛下之英明神武,不出十年,万世之基必成。” “大明中兴,不,远迈汉唐,乃至‘日不落’,不远矣!” 温体仁兴奋难当,向崇祯躬身说道:“臣,先向陛下道喜了!”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 不愧是能当首辅的人。 这马屁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媚而不俗,甜而不腻。 拍了云真人,顺便又拍皇帝。 崇祯果然是龙颜大悦。 以前叔父经常提到‘大明日不落’。 只是那个目标太宏大,距离实现也太遥远了。 而叔父这次所描绘的,却是短时间内就能奏效的。 暂且不说什么‘日不落’。 大明中兴,那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千古一帝……暂时不敢奢望。 远迈汉唐,那肯定是有的。 怎能不让人振奋而又欣喜? 大臣们也都纷纷向崇祯道贺。 此时连孔贞运,也都不得不彻底服气了。 论解决实务,儒学的确是没法跟科学比,不服不行啊! 薛国观是个务实的,继续向云逍追问:“不知云真人可有具体的谋划?” 云逍说道:“成立煤炭股份公司,把西山的矿权拿到手,这是第一步。” 大臣们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要想拿下西山的矿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牵扯的权贵实在是太多了。 脑阔疼啊! 崇祯断然说道:“西山矿权的事情,朕自有考量,这个就不必担心了。”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只要皇帝铁了心办这件事,那肯定能成。 侄儿硬气……云逍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步,就是修路,不仅要修水泥路,还要修一条从西山通往京城,以及密云的铁路。” 薛国观问道:“云真人所说的铁路,就是铁龙运行的轨道?” “正是!” “暂时可以造的小一些,单纯用来运送煤炭,以人力或是畜力推动就行了。” 云逍所说的,就是后世矿山常用的那种轻轨矿车。 他倒是想建真正的铁路、火车,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王徵机现在需要进一步改进,没个十年工夫,都不可能用于驱动火车。 另外没有能够锻造钢轨的钢铁和技术,暂时只能以铁来替代,无法承受太重的货物。 因此只能从最原始的开始搞起。 当然了,哪怕是轻轨,那也是超越时代的东西。 铁轨,可以直接以铸铁来制造。 至于矿车……木头的都可以,安装上铁轮子就行了。 用轻轨矿车来运煤,绰绰有余。 轻轨矿车的效率,自然不是靠人力肩挑背驮能相提并论的,不知要节约多少人力, 另外这也是一种尝试,为今后建铁路积累经验。 薛国观不解地问道:“那为何要从西山,建铁路到密云?” 云逍反问道:“密云有什么?” “铁矿!” 薛国观恍然大悟。 密云大峪锥山出铁,元朝的时候就曾经在这里开设四处铁冶所。 大明也曾开采过,后来因为铁产能过剩,也就封闭了。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是打算在密云,建一座铁厂?” “不,不是铁厂,而是钢厂!” 云逍纠正道,神情也变得振奋起来,“建一座大钢厂!” 大明现在最好的钢,就是苏钢。 苏钢,是灌钢发展的高级阶段。 如今大明铸炮、造火枪所用的铁,多半用的是苏钢。 可苏钢的造价,实在是太高了,甚至高于黄铜,还真用不起。 要想大规模炼钢,就必须提高工艺。 这不是问题。 不要忘了,云真人可是理工狗。 转炉炼钢法,了解一个? 英.国正是掌握了转炉炼钢法,使炼钢进入大规模、低成本,钢铁产量为之暴增。 正因为这个原因,英.国当时的钢铁产量占了全世界的一半。 而密云这个地方,正是后世的首钢所在地。 在这里建设钢厂,再也合适不过。 大量的工业钢炼出来,可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枪炮的质量将会有一次飞跃。 蒸汽动力也可以运用到枪炮制造上,大规模制造枪炮。 到时候,就可以让建奴开开眼。bookAbc.Cc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炮洗地,什么叫枪林弹雨! 也让白皮们尝尝,船坚炮利,‘平等条约’,是个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云逍就兴奋难耐。 听了云逍的近期规划,崇祯和大臣们都是十分亢奋。 国富民强,不再是空洞的口号。 就如同是树上的果子,只需搭个梯子,然后伸手就能摘到手。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然后不客气地泼了一瓢冷水。 “设计出再好的蓝图,又有什么用处?” “要是皇帝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大臣们保守迂腐,冥顽不化,在后面拖后腿,甚至是放冷箭、捅刀子,最终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再怎么好的蓝图,最终也会被束之高阁。” 崇祯和大臣们这下子有些尴尬了。 崇祯满心幽怨。 叔父,能给留点面子吗? 孔贞运的脸一阵青一直白。 保守迂腐,冥顽不化……云真人,你能说的更直接一些吗? “路,我已经指出来了。” “至于走与不走,该怎么走,那就要看皇帝和大臣们的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行一步了!” 云逍说完,大步朝山下走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 崇祯心中雪亮。 叔父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坚定人心啊! 稍作思索,崇祯朗声说道:“此时大明,正逢旷古未有的大变革。” “若事成,大明将超越汉唐,万世不衰!” “我们君臣都将彪炳史册,名留千古,为后世敬仰!” “诸卿,可愿随朕一起,创下这千古之伟业?” 崇祯看着大臣们,目光炯炯,声音激昂。 “臣,敢不效死?” 温体仁等人齐声应诺。 “好,甚好!” 崇祯放声大笑,声震山野。 饱暖思淫欲……不,更崇高的理想。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皇帝,还是大臣,最为看重的无非是权位。 可有了权位之后,就开始考虑做出政绩,身后能名留青史。 如今云真人规划好了蓝图。 哪怕只是实现十分之一,也足以让他们者名留青史。 崇祯这个当皇帝的,甚至还能混个千古一帝。 有着这样的目标,怎能不让人振奋? 侄儿竟然学会即兴发挥了……走在前面的云逍听了崇祯的话,心中大慰。 要想中兴大明,无非是两样。 人和技术。 大明不缺技术,也不缺人才。 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不齐。 如今崇祯和大臣们都坚定了信念,心朝一处使。 大明工业革命,有指望了。 日不落帝国,也有盼头了! 第517章 封号,逍遥! 众人下了西山,全都累成了狗。 他们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天下来的确是够呛。 临近京城。 云逍与崇祯等人分道扬镳,径自去了清华园。 崇祯换乘马车入了城。 在车内思索良久,崇祯命人将王承恩叫来。 “西山的煤矿,都是由哪些权贵在幕后掌控着?” 崇祯直接开口问道。 王承恩这个东厂厂督可不是白干的。 这可是云真人的事情,又牵扯到自身的利益,自然是不会怠慢。 在云逍准备插手西山煤矿的时候,王承恩就让人将西山查了个底朝天。 西山煤矿涉及十几家权贵,以皇亲贵戚、勋贵为主,也有两三个工部的高官。 其中阳武侯薛濂名下的煤窑最多,在西山的话语权也是最重。 崇祯听了,不由得眉头大皱。 西山煤矿关系重大,肯定是要全部收回来,由煤炭公司统一开采。 这件事谁都无法阻拦。 然而牵扯到这么多权贵,如果直接强行收回,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一场风波,到时候肯定是少不了的。 “万岁爷,云真人早就有谋划,您尽管放心好了。” 王承恩看出崇祯的顾虑,将云逍的谋划对崇祯讲了。 当然了,所谓的谋划,都是他的猜测。 “是朕多虑了。” 崇祯自嘲地笑了笑。 叔父行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是更远。 要是没有谋划,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插手西山煤矿的事情? 崇祯稍作思忖,说道:“派人去把薛濂盯紧了,只要他兴风作浪,抓住了真凭实据,朕倒是不介意,来一次杀鸡儆猴!” 叔父全都谋划好了,就等薛濂等权贵们跳出来。 自己要做的,就是抓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在不掀起任何风波的状态下,把西山煤矿全都拿回来。 王承恩答道:“奴婢明白。” 崇祯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对王承恩又是一番吩咐: “薛濂手下的那个商贾,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为了拿到王徵机和云昊手中的废窑,定会铤而走险。” “云昊和王徵、方以智此时留在西山,定会有危险。” “他们绝不容有任何闪失!传旨刘兴祚,派锦衣卫去暗中保护,朕委他临机专断之权!” 崇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云昊是叔父的侄儿,又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事。 王徵和方以智现在是国宝,同样也不能有什么闪失。 那些矿老板以及幕后的人,为了银子,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叔父虽然早有预料,巴不得他们铤而走险,把事情搞大一点。 可要是把云昊他们三个给搭进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承恩心中一凛。 所谓临机专断,意思就是说,可以不用顾忌地杀人。 万岁爷这次,是下了狠心啊! 王承恩下去后,崇祯又召来温体仁。 “叔父封侯的事情,礼部那边还要等到何时?” 云逍封侯一事,礼部至今还没有奏折呈上来,崇祯极为不满。 其实封爵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按照礼制,各种程序走下来,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这才过去多久? 倒是崇祯心急了。 温体仁赶忙答道:“礼部那边倒是无人有异议,只是云真人的封号,他们商议多次,也没有定论。” 大明的侯爵多数以地名为封号,也有少数是美号。 用地名当做云逍的封号,显然不足以彰显他的丰功伟绩,皇帝那里也肯定不会满意。 可要用美号,当中蕴含的意思就多了,这可就有了难了。 温体仁倒是曾经向礼部提过建议,给云逍定封号为‘显圣’。 可礼部认为这样的封号太大了,现在都是‘圣’了,将来岂不是要骑到孔圣的头上? 崇祯思索良久,开口道:“封号……逍遥,逍遥侯!” “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云真人乃谪仙,与世无争,高洁洒脱,‘逍遥’二字,再也合适不过。” “陛下英明,臣敬佩万分!” 温体仁连声称赞。 崇祯又道:“西山煤矿,关乎国之将来。此番云昊、王徵、方以智,此次皆有大功,理应封赏。温卿下去跟其他人商议一下,看怎么封赏合适。” 温体仁连忙应承下来。 …… 庞德福匆忙从西山赶到阳武侯府。 听了庞德福的汇报,薛濂一阵惊诧:“世上竟有如此奇人,造出这等奇物?” 然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尽是兴奋与贪婪之色。 “那两个工匠是个什么来历?” 薛濂停下脚步问道。 庞德福说道:“小人打探过来,为那云昊造出抽水机械的,一个是南方人,另一个则是来自陕西,具体是个什么底细,却还没弄清楚。” 薛濂断然说道:“以本侯的名义,花大价钱将二人挖过来做事。” 庞德福问道:“若是它们不识抬举呢?” 薛濂冷哼一声,漠然说道:“怎么,还需要本侯教你怎么做事吗?” “小人明白。” 庞德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应承下来。 想了想,他依然有些不大放心。 “小人见那云昊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身后有什么依仗。” “并且今天云昊还叫了一拨人过去,个个气度非凡,恐怕是来头不小,要不要先弄清楚他们的根脚,到时候再动手?” “不错,本侯立即安排人去查!” 薛濂点点头,“不过那两个工匠,还有云昊手里的窑,也要尽快拿到手,盯着这些的可不只有本侯,要是下手晚了,被其他勋贵、皇戚得手,那可就相当棘手了!” “小人明白!” 庞德福领命匆匆而去。 薛濂立即安排人,去调查云昊以及其他人的底细。 谁知一整天过去,却不见派去的人回来复命。 于是薛濂又安排府上得力心腹,继续去追查。 这次不等有消息回来,薛濂获悉有不少权贵,开始打西山煤矿的主意。 甚至有小道消息称,连东厂、锦衣卫都被惊动了,在调查西山煤矿的事情。 薛濂顿时急了。 这要是朝廷插手西山,以后哪还能轮到自己吃肉? 薛濂赶忙让人去给西山送信,让庞德福立即动手。 不管怎样,先把那抽水的机器掌握在手里,自己也就等于是攥着摇钱树。 第518章 再大,能比侯爷大? 王徵和方以智在矿上呆了两天,又找出了不少小问题。 接下来只需要进一步完善,就可以将王徵机进行量产,然后投入使用。 其实初代王徵机,并没有多少科技含量。 找到能够打造机械的工匠,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银子……云真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况且王徵机的造价并不高,一台机器,捅破天也不会超过两百两银子。 好吧,这已经是很贵了。 毕竟此时造一门红夷大炮,也才是187两而已。 不过与煤窑巨大的收益相比,造王徵机的钱,还真不算什么。 等造的多了,逐步改进工艺,工匠也熟练了,造价还会更低。 云昊指挥着工匠,将矿井边的这台王徵机给拆了,准备拿回去当做样品,便于工匠们打造。 又招来几十个脚夫,将王徵机运到山下。 为了保护云昊等人的安全,这次云逍特意安排杜大寒带着十几个护卫,寸步不离地保护。 杜大寒十分警觉,在去往煤栈的途中,发现有十几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前方也不时有人出现,看到队伍就掉头走开,行迹十分可疑。 “公子,小心,这次恐怕有些麻烦!” 杜大寒将事情跟云昊禀告了,然后决定先发制人。 他让队伍放慢速度,等后面尾随的二十来个脚夫打扮的汉子走得进了,带着护卫冲了过去。 尾随者当中的一名大汉,忽然低声说道:“老杜,是我!” 说完他取掉头上的破狗皮帽子,露出面庞,正是李若链。 李若链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曾奉命在吕祖观中保护云逍,自然是跟杜大寒相熟。 后来他因捉拿鳌拜有功,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地位仅次于指挥使。 杜大寒慌忙让手下收起刀,“老李,你怎么在这儿?” 李若链‘嘿嘿’一笑,“奉命公干,别打听。” 杜大寒醒悟过来。 李若链此时出现在这里,除了是保护云昊公子,还能做什么? “别声张,就当咱们没在这儿。” 第520章 视财如命阳武侯 薛濂自然不知道,云逍哪有什么道号? 云逍子,只是云逍根据自己的姓名随意取的,本来就没什么讲究。 要知道,道士的道号可不是可以随意乱取的。 也只有真正的大德高道,才能在道号后面加一个‘子’。 云逍的这个‘子’,其实是自封的。 别说薛濂跟云逍不熟。 京城中很多熟悉云逍的权贵,都以为云逍子只是他的道号。 至于本来姓什么,却是不清楚,也没人敢去胡乱打听。 之所以一口一个‘云真人’叫着,只不过是顺口这么一叫罢了。 震惊之余,薛濂满腹幽怨。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怎么就撞到云逍子这个煞星? 还有那个云昊,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薛濂倒是听说过,云逍子有一个侄子,却不大记得名字……堂堂侯爷,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后辈。 只听说他以前跟张维贤的孙子那帮纨绔,厮混在一起。 你说你,不安安分分地当你的纨绔,你做什么生意? 还偏偏去做西山煤矿的生意……薛濂忘记了,云昊是被庞德福骗入行的。 有这种通天的后台,还装作南方来的商贾。 这不是在坑人吗? 这样装逼,就不怕下雨天打雷? 这时刘荣嗣十分为难地开口:“薛侯,你看这……” 薛濂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顺天府署。 刘荣嗣松了口气,紧接着脑袋却开始隐隐作痛。 平心而论,这位新任的顺天府尹,其实还是云逍的忠实拥趸。 去年他在山东兴修水利,多亏了水泥。 并且云逍的所作所为,让他敬佩的五体投地,视之为膜拜的偶像。 可如今云真人的侄子牵扯到了命案,虽说他并非是元凶,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事关人命,不可能置之不理。 可牵扯到云逍子,这又该怎么管? 刘荣嗣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胡推官斥退左右,低声说道:“大人不必担忧,下官查清了,杀人的的确与云昊无关,而是……锦衣卫!” “什么?” 刘荣嗣大吃一惊。 “下官找到了杀人的锦衣卫同知,他声称是奉圣谕行事。” “锦衣卫那边还仔细叮嘱了,让顺天府不要插手这件事,也不要声张,过几日,上面就会有定论。” “这个案子,自然不用咱们顺天府操心。” 胡推官的一番话,让刘荣嗣意识到,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弄不好,薛濂这次要跟成国公朱纯臣一样,一头栽到大坑里去。 这个阳武侯,平日里多有横行不法之事,如今总算是有人来收拾他了。 云真人,又要积大功德了,大善! …… 薛濂离开顺天府署,回到轿子中,朝着阳武侯府而去。 “就此罢休,着实不甘心啊!” 薛濂思索良久,用力跺跺脚。 轿夫在外面说道:“侯爷有何吩咐?” 薛濂道:“掉头出城,去清华园!” 他就是个死要银子的性子。 后来他被李自成的手下严刑拷打,索要银钱,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这才答应拿银子保命。 由此可见,此人贪财到了什么地步。 并且这么多年来,薛濂横行不法,臭名昭著,却还从来没吃过什么亏。 因此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次手下的人被杀了。 原本属于他的上百口煤窑,低价卖了出去,让人占了大便宜。 至于他坑了云昊十万两银子,卖给云昊的窑都是废窑,并且还有一部分是强卖给人家的,这些事则是被他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反正薛濂就认准了一点,自己吃了大亏,本是自己的银山,白送人了。 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人而言,这可要了老命。 死都不甘心啊! 当然了,薛濂也没那个胆子,上门问云逍讨要卖出去的煤窑。 更不敢因为庞德福的事情,向云逍兴师问罪。 大真人云逍子的威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去跟云逍子谈生意总成吧? 云逍子不是想插手西山煤矿吗? 拿自己手里的煤矿,去入上一股,云逍子应当不会拒绝吧? 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能吃独食不是? 大不了把坑云昊的十万两银子,退回去便是了。 张维贤他们入了水泥厂的股,如同是田里的铁杆庄稼,以后子孙后代都受用不尽。 自己要是能在西山煤矿上入一股,不亏! 并且还靠上了云逍子这棵参天大树。 两全其美! 薛濂来到清华园,让随从去门房通报。 谁知道在清华园大门口等了许久,前去通禀的门子回来回话。 云真人不见客! 阳武侯? 不好意思,不管是阳武侯,还是阴武侯,一律不见! 薛濂强忍怒气,道出自己的来意,让门子再去通报。 这次云逍的回复更简单,只有一个字:“滚!” 薛濂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云逍子,欺人太甚!” “低价买了本侯的窑,还杀了本侯的人,竟然还如此羞辱本侯,岂有此理!” 薛濂恼羞成怒,一阵咬牙切齿。 接着想到便宜卖出去的煤窑,以及庞德福的死,又是一阵心痛。 这还不算。 云逍子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吃独食。 以他的权势,再加上那抽水的机械,以后岂不是要独霸西山煤矿? 这可是断人财路啊! 薛濂回府之后,寻思了一个晚上。 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别人制不了云逍子,难道皇帝还制不了他? 皇帝宠信云逍子,可阳武侯府的圣眷,同样也不弱。 况且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皇帝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第二天大清早。 薛濂收到一个消息,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有确切的消息称,云逍子正筹划着开一家煤炭股份公司。 很多勋贵、大臣都坐不住了,到处筹银子准备入股。 不难想象,等这个煤炭公司开起来,很快就将其他煤窑挤出西山。 薛濂不再迟疑,当即来到皇宫,递牌子请见。 没多久就被宣召进宫,来到文华殿。 崇祯端坐御案之后,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 参拜之后。 薛濂泣声说道:“恳请陛下,救微臣一命!” 崇祯嘴角抽了抽,冷漠地说道:“何事?” 第521章 要命的脑补 薛濂开始血泪控诉。 “云逍子,欺臣太甚!” “他的侄子云昊,打着他的旗号,强迫臣将西山一百多口好窑,低价出售给他。” 崇祯听到这里,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就在昨日,臣的管事跟云昊理论,竟被活活打死,还被伤了十几人!” “臣本想息事宁人,前去清华园他赔礼,谁知竟被其肆意羞辱!” “臣惶恐难安,昨晚上一夜不眠,生恐云逍子报复臣下。” “恳请陛下说句话,让那云逍子放过微臣,微臣将手里的所有煤窑,全都低价让给他便是!” …… 嘭! 崇祯忍无可忍,猛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甚至杀人的锦衣卫,也是自己所谴。 薛濂的这一通表演下来,自己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颠倒黑白,指鼠为鸭……不,指鹿为马。 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光是无耻,还愚蠢之极,蠢的跟头猪一样,不,这样形容是对猪的羞辱。 朕对叔父的器重,朝野无人不知。 这厮利欲熏心,竟然在朕的面前,大肆诬陷叔父。 这该是蠢到什么程度? 也难怪叔父一再说,大明的宗藩、勋贵,全都被养成了猪。 连个当奸臣的本事都没有。 可笑而又可悲! 薛濂被崇祯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接着抬头看到满脸震怒的崇祯,他的心中顿时大喜。 怒了! 陛下被云逍子的行径给激怒了! 这次有戏了! “陛下息怒!” “臣不该以私事让陛下烦心,臣有罪!” 薛濂跪下连连磕头。 崇祯越发恼怒,再次拍案,厉声说道:“无耻之极!” 薛濂心中又是一阵惊喜,连忙附和:“陛下英明,那云逍子的确是无耻之极!” 崇祯差点气岔了气。 薛禄这靖难名将,后人怎么会是这样的货色? 崇祯开始寻思着,该怎么处置这无耻之徒。 以他此时的火气,直接将其拖出去砍了脑袋。 可当皇帝的,哪里能随心所欲的杀人? 杀了薛濂,会不会让其他勋臣寒心? 然后煤炭公司再拿回西山的煤矿所有权,会不会给叔父招来非议? 崇祯想了想,最终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杀意。 叔父早有谋划,就让薛濂在作死的路上,走的更远一点吧! 见崇祯久久不说话,薛濂以为他是在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置云逍子,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于是薛濂决定再添上一把火,继续发挥自己的表演天赋,控诉云逍的种种罪行。 崇祯耐着性子等薛濂说完,然后‘呵呵’了一声,漠然说了句:“朕知道了,告退吧!” 薛濂心中大失所望。 却不敢再多嘴,起身退出文华殿。 出了皇宫。 薛濂仔细回想崇祯今天的一举一动,眼前顿时一亮。 “陛下这是觉得事情不够大,不足以处置云逍子啊!” “那……索性再添上一把火!” 薛濂满脸厉色,狠下心来。 回到阳武侯府。 在西山有矿的几个勋贵,全都在府中等着薛濂。 他们也知道了,前些日子在西山大肆收购废窑的那个傻子,正是云逍子的侄儿。 云逍想要开办煤炭公司的事情,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这些勋贵全都着慌了。 云逍子,他们当然不敢得罪。 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财路被断了啊! 薛濂一回来,勋贵们立即围住他,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有人破口大骂,说云逍子太心黑,竟然想独吞西山煤矿。 有人提议,将手里的煤矿转卖给云逍子,打不过,投降总成吧? 也有人建议联合起来跟云逍子交涉,将煤窑折算成股份,入股煤炭公司。 至于抢救一下自己,跟云逍子掰掰手腕子,还没人有这样的念头。 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还有漕运的平江侯,一个个下场都摆在那儿呢! 薛濂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这才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冷笑:“云逍子,又如何?谁都休想断我财路,云逍子,照样也不行!” 众人都被吓住了。 一名勋贵战战兢兢地问道:“薛侯的意思,是要跟云逍子……斗斗法?” 勋贵们无不神色一变。 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跟云逍子斗法? 没有十几年的脑疾,都不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云逍子深受陛下器重,听说马上就要封侯了。 朝中但凡是有点分量的大臣,都唯云逍子马首是瞻。 以张维贤为首的勋贵,都被云逍子用水泥公司给栓到了一起。 拿什么跟云逍子斗法? 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薛濂。 阳武侯该不会是被银子迷瞎了眼睛,脑子都不好使了吧? “本侯,刚刚从宫中回来。” 薛濂面露得色,自信而又得意地一笑。 顿了顿,接着说道:“本侯向陛下痛诉云逍子的罪状,你们猜猜看,陛下是个什么反应?” 一人好奇地问道:“薛侯的话,陛下能听得进去?” 薛濂‘嘿’了一声,傲然说道:“陛下震怒,痛斥云逍子无耻!” 众人无不觉得匪夷所思。 薛濂见他们不信,于是也不隐瞒,将面圣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是夹杂了自己的臆想。 勋贵们不得不相信,无不精神大振。 一名勋贵说道:“莫非,云逍子功高震主,让陛下起了猜忌?” “你以为呢?” 薛濂哼了一声。 “云逍子嚣张跋扈,权倾朝野,陛下早就心有猜忌,只不过是找不到把柄治罪于他。” “这次咱们只要弄出点大动静,云逍子会不会被治罪,本侯不知道,至少咱们手里的矿保住了!” “到时候,再拿到那能从矿井中抽水的机器,西山的煤矿,就是挖不尽的金山、银山,咱们还愁没银子赚?” 勋贵们被这番话忽悠的怦然心动。 云逍子固然很可怕。 可银子的诱惑力,足以战胜一切恐惧。 一人问道:“薛侯,你说怎么做?” 薛濂道:“忘了万历年间的事情?陛下最怕什么,咱们就怎么做,保证让那云逍子这次灰头灰脸,甚至彻底失去圣眷,再也不敢插手西山煤矿!” 勋贵们全都兴奋起来。 第522章 煽动,找朝廷要活路 薛濂做梦都不会想到,早上在府中说的事情,当天下午,云逍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当然不是因为云真人能未卜先知。 这次也不是东厂、锦衣卫的密探建功。 而是有勋贵主动向云逍告密。 薛濂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以及勋贵们的胆子。 更是低估了云逍对勋贵的威慑力。 想想晋商,再想想东林党,那是多大的势力。 他们都没能斗得过云逍子,靠这些落势的勋贵? 也只有薛濂这种蠢货,才会这么天真。 况且云逍子是谪仙,拥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有各种鬼神莫测的能力。 谁能算计的过他? 没有人不喜欢银子。 可像薛濂这种,为了银子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毕竟只是少数。 此次前来阳武侯府议事的,一共有九位勋贵。 其中有三人,一出阳武侯府,就偷偷派人到清华园告密。 “不作不死,这个阳武侯,还真是作死啊!”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薛濂早上入宫的事情,也知道详细的内容……皇宫中的那位孝顺侄儿,除了晚上去哪个嫔妃宫中的事情,其他事情几乎是毫无隐瞒。 因此云逍料定,薛濂接下来会有动作,这也正是他所期待的。 西山的煤矿关系到大明的工业革命,实在是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 可西山的情况又太过复杂,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一次性给解决了。 本以为薛濂会放什么大招。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竟然会是这? 老套路了,一点创意都没有,差评! 云逍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安排布置下去。 这时,下面的人前来禀报,有个叫孙元化的求见。 云逍推测,应该是用新法铸炮的事情,有了眉目,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 孙元化此次前来,正是用砂型铸造法,造出了五门新式火炮,邀请云逍前去试炮。 云逍仔细询问了一番。 然后让孙元化呈报崇祯,约定时间一起前去。 孙元化既是兴奋,又是满心感激。 云真人这是有意,让自己在陛下面前展示功劳呢! 第523章 为民请命?恕不奉陪! 窑工们全都被崔管事的提议给吓住了。 北方的老百姓不比南方,多数是老实、温顺。 不到真正走到绝路,绝不会干出对抗朝廷的事情。 不过一旦干了,就一定会朝死里干,比如某个姓李的邮递员。 人群寂静了好一会儿。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不是造反吗?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所有人都面露畏惧之色。 “谁说是要造反了?” “咱们这是走投无路了,问朝廷讨个活路!” 崔管事对窑工们一番诱导。 “万历年间,皇帝不顾窑工、脚夫们的死活,派太监到西山来收煤税。” “靠煤矿吃饭的苦哈哈们没了活路,不得不齐心闹了起来。最后怎么着?” “皇帝最后也不得不下圣旨,取消了煤税!” “这次咱们拿不到工钱,今后一家子的衣食又没了着落,不去找朝廷,找谁去?”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 窑工们顿时被煽动了起来。 “没错,咱们辛辛苦苦挖了半年的煤,到头来一文钱拿不到,就该找朝廷要说法!” “这要是没了活儿干,以后一家子还怎么活?咱们去求求朝廷,放咱们一条生路,这总不算是犯王法吧?” “万历年,咱们这些苦哈哈能闹赢,如今这崇祯年,咱们为啥就闹不赢?” “咱们又不是要当皇帝,只是找个活路而已,怎么就是造反?” “一家人都要饿死了,造反又咋啦?” “走,问朝廷要活路去!” …… 一群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穷鬼……崔管事眸子里闪过一抹得色,挥了挥手。 立即有人抬上一筐筐窝头,放到窑工面前。 “都敞开了吃,吃饱了,去京城,找朝廷讨活路!” 崔管事大声说道。 话一落音,窑工们一拥而上,疯狂抢夺窝头。 乙邦才无奈地叹了一声,也跟着挤了过去。 他可不像其他窑工那样没脑子,这次明显是那些窑主,把窑工们当刀使。 可想到家里的瞎眼老娘,以及待产的老婆,乙邦才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一起干了。 妙峰山上的一幕幕,在西山各个矿山、煤栈中同时上演。 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窑工、脚夫,在窑主的煽动下,走出矿井,走出西山,直奔京城而去。 不仅只有窑工、脚夫等靠煤矿吃饭的。 还有很多没有生计的流民,也全都闻讯赶来。 有如一股股细流汇聚在一起,化作了溪流,最终汇成了洪流。 顺天府收到消息,府尹刘荣嗣大惊失色,一边向朝廷汇报,一边亲自带着差役前去劝阻流民。 朝野震动。 京城中一片慌乱。 五城兵马司、京营全部出动。 城门紧闭,如临大敌。 流民们被堵在阜成门外,无法进城。 于是全都聚在城外。 京营的兵马出城,将流民围在中央,防止闹出民变。 然而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人数又是如此之多,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真的引起民变,那可就真的是要闹出大乱子了。 闻讯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到了第二天早上,阜成门外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顺天府初步估计了一下,人数赫然超过八万之众。 好在这些流民,并不是真的想造反。 加上边上又有官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 京城中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自然也都知道,这次事态极为严重。 从古至今,当权者最怕的就是百姓闹事,大明尤其是如此……别忘了老朱是怎么起家的。 这次不知道是谁,会被弄出去顶缸。 等事情平息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挨板子。 又是一日的常朝。 昧爽(破晓)时分。 文武两班官员在午门前分两班排列。 百官个个都是紧绷着脸,神情十分严肃。 “陈御史!” 御史陈仁杰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他。 回头看去,却是督察院的同仁刘令誉。 陈仁杰问道:“刘御史何事?” 刘令誉压低声说道:“如今民怨沸腾,正是我等言官为民请命之时,陈御史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 陈人杰反问道:“莫非刘御史有什么想法?” 刘令誉昂首说道:“为百姓福祉,哪怕是舍了头上的这顶乌纱,我也要仗义执言,为民请命!” 陈人杰心中一声冷笑。 狗屁的为民请命! 你这是想出头想疯了,却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刘令誉是周延儒的人。 以前温体仁与周延儒、钱谦益相争的时候,此人没少为周延儒冲锋陷阵。 周延儒倒台后,刘令誉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此时跳出来,无非是耐不住寂寞,想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以此作为晋升的资本罢了。 刘令誉又道:“陈御史,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你我何不一同发声?” “刘御史的美意,本官心领了,恕不奉陪。” 陈仁杰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开玩笑! 这次流民风波,是西山煤矿利益集团和云逍子斗法。 牵扯到云逍子的事情,也敢乱掺和?书包阁 这时候跳出来,不是找死吗? 并且死之后,还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上次水泥公司刻薄工人的事情,自己就被指教过一次。 这次八成会跟那次一样的结果。 谁出头谁倒霉! “没想到看,陈御史竟是胆小怕事之人!” 刘令誉冷哼一声,撇开陈仁杰,继续去游说其他言官。 陈仁杰摇头一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云逍子很快就会教你怎么做人做官的。 这时午门上五凤楼的钟鼓齐鸣。 第三通钟鼓之后,列好队伍的文武官员由左、右掖门进入皇宫,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 等了片刻,崇祯便从御道来到奉天殿,在廊内正中的金台落座。 大臣们惊讶地发现,崇祯竟然安之若素,从容淡定。 成为的流民风波,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有的眼尖的大臣,甚至看到他的眉梢带着些许喜色。 这就离谱了。 近十万流民,汇聚京城之外。 随时都有可能暴雷,一旦闹出事来,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陛下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或是心急如焚的吗? 第524章 此人,极勇! 大臣们当然不知道,崇祯这几天喜事连连,自然是兴奋难耐。 周皇后、田贵妃都有喜了。 这也多亏了叔父……有了叔父,烦心事少了,舒心事多了,自然有精力干点别的事情。 另外,在叔父的指点下,孙元化造出了新式火炮。 孙元化在奏折中称,新式火炮的质量、威力,要远胜红夷大炮。 铸炮的难度,却远低于红夷大炮。 这意味在短时间内,可以造出更多的火炮。 想到叔父所说的‘大炮洗地’场面,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建奴的威胁,也随之降低,崇祯不由得鸡冻难耐。 至于城外的流民……这也是喜事一桩啊。 事情完全按照叔父谋划的那样发展。 接下来,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西山煤矿,以及京城流民的问题。 这不是喜事又是什么? 三喜临门,崇祯心中自然是舒畅的很。 不过暂时得忍住,不能笑场了。 叔父说过,不会演戏的皇帝就不是好皇帝。 连阳武侯这种蠢货都那么能演,大明天子怎能甘居人后? 今天就好好地演一场。 “陛下,陛下!” 随堂太监在一边叫了几声。 崇祯的思绪这才被拉回到现实。 崇祯见顺天府尹刘荣嗣跪在御前,诧异地问道:“刘卿,所奏何事?”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种紧要的时候,陛下居然走神了! “近十万流民汇聚城外,臣身为顺天府尹,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只是如今事情危急,随时会引发民变,恳请陛下,容臣戴罪前去安抚流民。” 刘荣嗣昨天带人去安抚流民,一夜没睡觉。 一双眼睛熬成了兔子眼,满脸焦虑、憔悴。 不等崇祯发话。 一名勋贵上前奏道:“流民聚众胁迫朝廷,形同谋反,应当立即派兵予以弹压。” 文官们纷纷开口斥责。 要是把流民当成是乱民来对待,不想造反也造反了。 再说了,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朝廷能下得去手? “昏聩!” 崇祯冷哼一声。 然后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薛濂一眼。 很显然,这勋贵是薛濂派出来点火的。 弹压流民? 近十万流民,怎么弹压? 分明是嫌事情不够大,还要闹的更大一些。 那勋贵连忙告罪,退了回去。 “流民,苦啊!” 崇祯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西山所见所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古往今来的大臣,都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上意。 崇祯随心而发的一句话,立即让很多人生出了很多心思。 御史陈仁杰心中一阵诧异。 难道这次猜错了,陛下要借流民,来处置云逍子? “陛下真乃古往今来少有的仁君!” “陛下如此勤政爱民,苍生之福也!” …… 马屁如潮。 崇祯和颜悦色地问道:“众卿上朝起的早,都不曾用早膳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正拍马屁呢,怎么忽然又扯到早膳了? 不等大臣们答话,崇祯朝随堂太监说道:“赐膳!” 随堂太监立即吩咐下去。 一大帮太监拎着木桶,来到奉天殿前,看来是早有准备。 大臣们全都懵了。 皇帝今天抽什么风? 太监们给每人盛了一碗。 看到碗里的饭食,懵逼的大臣们,更加懵逼了。 用白菜帮子煮粥,几乎看不到油珠子,寥寥数粒米。 最主要是,还散发着阵阵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 莫非是太监们把喂猪的猪食拿来了? 可皇宫里,不喂猪啊! 皇帝赐膳,大臣们不敢推辞,只得把碗接过来,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崇祯说道:“给朕也盛一碗!” 太监依言盛了满满一碗,来到金台,双手奉给崇祯。 崇祯闻到馊味,不由得眉头大皱。 然而想到那些狼吞虎咽的窑工,崇祯毫不犹豫地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吃毕。 他见碗底还有一粒米,用手指捻起来,放到嘴里。 皇帝都吃了,做臣子的怎敢不吃? 大臣们只得捏着鼻子,将稀饭吃了下去。 一碗饭下去,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感觉出气都带着一股子馊味。 很多大臣死死地掐着大腿,生怕忍不住当场吐了出来,君前失仪,罪名可不小。 崇祯问道:“众卿,滋味如何?” 大臣们哪里敢搭话? 皇帝赐膳,不敢说不好吃。 更不敢说好吃,再给来一碗咋办? “难以下咽,对吧?” 崇祯‘呵’一声。 “可城外的流民,要想吃上这样的一碗饭,都是奢求!” “朕的百姓,在城外顶着寒风,饿着肚子,只是为了讨一条活路。” “朕的臣子们,却在这里吹捧朕,说什么仁君,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崇祯的语气透着无比的沉痛与愤懑。 “臣等有罪!” 大臣们纷纷跪地。 “百姓衣食无所依,是朕之过,也是你们之过!” 崇祯又是一声叹息,“赐与你们今天同吃流民的饭食,共尝黎民之苦,希望时刻不忘其中滋味!” “陛下圣明啊!” 一些真正心系百姓的大臣,感动的热泪盈眶。 很多大臣忽然察觉,心里竟然有些异样,似乎,居然……长出了良心这种东西! 崇祯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阵欣慰。 这时,一名官员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道:“臣,弹劾云逍子!” 正是刘令誉。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为力挺那些流民。 此时不站出来发声,更待何时? 大臣们一阵骚动,纷纷看向刘令誉。 上次是谁弹劾云逍子来着。 坟头上的草,应该有几尺高了吧。 现在竟然还有不怕死的! 此人,极勇! 不过看皇帝的意思,这个御史却又极为精明。 很多大臣动起了心思。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那天随崇祯去了一趟西山。 崇祯的心思,他们自然心知肚明,不为所动。 温体仁心中暗笑。 陛下本是有感而发。 可这些发馊的‘早膳’,却是事先准备的。 接着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有多少不长眼的把错了风向,主动往坑里面跳。 陛下,越来越阴险……不,越来越英明了! 第525章 弹劾云逍子?再来三大碗! “因何事弹劾云逍子?” 杀不尽的苍蝇……崇祯面无表情地问。 “据臣调查所知,城外流民汇聚,正是因为云逍子与民争利,导致流民衣食无所依,前来京城向朝廷请愿。” 刘令誉振振有词。 温体仁等阁臣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个刘令誉,完了! 你要是真的站在流民的立场,为他们发声,说不定陛下还会褒扬上几句。 却找了个‘与民争利’这个借口。 要是放在以前,也许能忽悠到陛下。 可如今的陛下,被云真人教导了一年,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 况且西山煤矿的底细,陛下明白的跟镜子一样。 你来个‘与民争利’,这不是在为权贵们发声吗? 陛下最恨的就是这个。 这不是找死明吗? 崇祯不温不火地问道:“云逍子,又是怎么与民争利的?” “云逍子仗势,侵吞西山煤矿,又以奇技淫巧,致使流民失去了赖以存活的生计,因此引发流民汇聚。” 刘令誉侃侃而道。 然后朗声说道:“为了数万流民生计,臣奏请陛下,下旨惩处云逍子!” 崇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看向众臣,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十几个见风使舵的大臣,以及受薛濂指使的官员,纷纷发声附议。 刘荣嗣见风向不对,不由得大急,连忙大声奏道:“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流民,追责之事,等事态平息之后不迟。” 崇祯颇为意外。 这个刘荣嗣,是个忠臣……但凡跟叔父穿一条裤子,不,志同道合的,肯定是忠臣,没跑了。 以后得重用! 崇祯没有理会刘荣嗣,看向薛濂,“阳武侯,朕听说你在西山有煤矿。你可有什么良策,安抚城外的数万流民?” 来了,机会他来了……薛濂站出来,大声奏道:“臣以为,西山煤矿只需恢复原样,流民有了生计来源,自然也就不会闹事了。至于云逍子……这次民乱由他而起,理应惩处!” 崇祯颔首道:“阳武侯以及众卿,处处为百姓生计着想,朕甚欣慰!” 薛濂心中大喜。 刘令誉等人也都是心中暗喜。 看来这次走对了! 崇祯又向刘令誉等人问道:“你们以为,阳武侯所言可有道理?” 刘令誉不假思索地说道:“阳武侯所言极是,百姓有了生计来源,自然是不会再闹事了。” 其他人纷纷出声附和。 “看来你们还是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黎民疾苦。” 崇祯神情阴沉了下来,漠然说道:“来人,赐阳武侯、刘令誉等,再吃三碗‘黎民疾苦’!” 所有人都惊呆了。 薛濂、刘令誉等人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变脸了? 太监们拎着木桶,来到几人身前。 刘令誉反应过来,硬着头皮说道:“君上所赐,臣不敢不受。只是,只是臣困惑……” “困惑?” 崇祯一声冷笑。 “西山的窑工们,终日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 “你们却口口声声说,要恢复原样,让他们继续当牛做马!”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心系黎民百姓?” “你们一门心思只想继续把持西山煤矿,吸食民脂民膏,又哪里有什么流民?” 崇祯积压了半天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 薛濂等人跪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心里更是坠入到了冰窟一般。 误会了! 完全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他哪里是要处置云逍子? 而是要借流民,来敲打大臣们啊! 薛濂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下子玩完了! 昨天陛下不是还勃然大怒,痛斥云逍子无耻的吗? 今天怎么就换了个人似的? “各位大人,请吧,等会儿冷了,就没那个味道了!” “赶紧吃,整整三大碗呢!” 太监们将饭碗塞到薛濂等人手中。 薛濂心一横,捧着饭碗大快朵颐。 此时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不定他消了气,还能逃过一劫。 要是逆了他,说不定连爵位、脑袋都保不住。 再说了。 外面还是近十万流民等着处置呢! 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准。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跟着一起,品尝这黎民之苦。 刚才每人吃了一碗,现在又是三大碗下去,肚皮都快被撑破了。 等会儿再收拾你们……崇祯见到一帮官员狼狈的样子,心中越发憎恶,叱道:“还不退下!” 薛濂等人扶着圆鼓鼓的肚子,如同孕妇一般,慢吞吞地回到队伍中。 边上的人纷纷朝一旁避让。 倒不是因为避嫌,而是这几位,出气都是臭的,太恶心了啊! 刘荣嗣奏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城外的流民。” 也是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再过一会儿,流民自会离去,这次的风波也该尘埃落定了。” 大臣们一阵腹诽。 如今陛下也学会吹牛逼了。 近十万流民,又是那么好解决的? 见刘荣嗣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崇祯说道:“刘卿既然不放心,那你就出城去看着吧!” 刘荣嗣谢恩之后,匆匆而去。 崇祯接着继续商议其他朝政,像是忘了流民的事情。 众臣心中疑惑不已,越发觉得他有些高深莫测了。 …… 刘荣嗣离开皇宫,匆匆来到阜成门。 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就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流民,乱糟糟的一片。 若不是有京营官兵坐镇,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刘荣嗣一阵头皮发麻。 不由得在心中埋怨,陛下未免也太托大了,这么多的流民,没有得到朝廷答复,哪里会自行离去。 乙邦才混在人群中,绝望地看着京城高大的城墙。 看架势,这次想要拿回工钱,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工钱的事情且不说。 今后的生计,也没有了着落。 虽然有一把子气力,可要想在京城找到活儿干,又哪有那么容易? 想到家里瞎了眼的老娘,还有要生孩子的老婆,乙邦才满腔愤懑。 他狠狠地一拳打在地上,朝着天空大叫道:“老天爷,你睁睁眼,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周围的人跟着一阵怒骂。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快看,那是做什么的?” 众人纷纷朝着官道看去。 就见一支车队,从远处朝着阜成门浩浩荡荡而来。 第526章 釜底抽薪,云真人高明! 那支车队,竟有上百辆马车,车上全都拉着货物。 众人正在困惑,这是哪里来的商队,车队却在距离流民不远处停下。 跟车的人动手从车上卸下货物,然后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久。 那些人就在官道旁,搭起了一百多个棚子,里面放着桌凳。 人们全都有些发懵。 这是哪儿来的,莫非是准备搭台子唱戏? 紧接着,陆续又有满载货物的车辆驶来,将货物卸下,堆放在棚子后面。 流民们全都看傻了眼。 那些人继续忙碌着,在棚子边上,支起了大锅,将白花花的大米倒入锅中。 他们竟然在这里做饭! 锅里很快冒出白烟,香气随风飘散。 饥肠辘辘的流民,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个个吞咽着口水,肚子一阵咕咕叫,下意识地朝这边走过来。 这时一名大汉站到马车上,敲打着铜锣。 紧接着,棚子前拉扯起一道道横幅。 流民们不识字,自然是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城墙的刘荣嗣,以及顺天府的官吏们却是认得。 皇家水泥公司招工报名处! 皇家煤炭公司招工报名处! 皇家钢铁公司招工报名处! 建筑公司招工报名处! …… 刘荣嗣不顾官体,使劲地揉揉眼睛。 没错,一点都没看错。书包阁 皇家水泥公司,京城人都知道。 可哪里又冒出这么多的公司? 并且还堂而皇之地,跑到这里来招工? 等等! 招工?! 刘荣嗣瞬时恍然大悟。 这些流民之所以聚众闹事,不正是没了生计来源吗? 这要是有工可干,又怎么可能会吃饱了撑着,聚在这里闹事? 好一招釜底抽薪! 难怪陛下那么淡定。 原来,早就准备了这样的后手! 不对,这不是陛下的手笔。 水泥公司,不是云逍子的产业吗? “云逍子,简直是算无遗策!” 刘荣嗣一声惊叹。 其实这次的流民风波,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逍子想开煤矿,接触触及到了权贵们的利益,于是就煽动流民闹事。 操弄民意,以此来要挟朝廷,并非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却屡试不爽。 近十万流民聚集,自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云逍子竟然另辟蹊径,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高明,实在是高明! “快快快,赶快下去!” 刘荣嗣怕人多闹出乱子,赶忙招呼官吏们出城去维持秩序。 流民们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这时那站在车上的汉子,拿出一个铁皮做的喇叭筒,朝着流民大声叫喊。 “招工了!” “工钱高,福利好,要做工的来排队登记了!” “有被煤矿欠工钱的,也赶紧过来领钱,发工钱了啊!” …… 这下子,站在前面的流民们听明白了。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流民全都知道了。 ‘轰’的一声,人群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 大汉将铜锣一阵猛敲,然后大声呵斥。 “一个一个来,别挤!” “京营的军爷们,维持好秩序!” …… 在京营官兵和顺天府差役的维持下,总算是将骚乱的人群安抚了下来。 刘荣嗣来到一座棚子前,问道:“本官顺天府尹,这里主事的是哪位?” 一名老者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咱家丘焕印,云记煤业的大掌柜。” “原来是丘公公!” 身为顺天府尹,刘荣嗣自然是知道云记煤业,也知道丘焕印的身份,因此十分客气。 刘荣嗣问道:“丘公公这是……” 丘焕印道:“云真人吩咐咱家,带人来这儿招工。” 刘荣嗣提醒道:“这里的流民,有八万之多,一下子怎么能安置的下?” “这个刘大人就有所不知了。” 丘焕印笑了笑,指了指棚子前的横幅。 “水泥厂要扩建,需要大量劳力,今年到处都要修路、架桥,都需要人手。” “另外在西山要建煤炭公司,密云那边还筹划着建一座大钢厂,哪一处不需要人?” “八万多劳力,这都未必够用呢!” 刘荣嗣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世道是怎么了? 这么多的流民,发愁找不到活儿干。 这边却说是劳力不够? 要是真的能安置如此之多的流民,可算是为顺天府,不,为大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云真人,这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还不仅如此。 水泥厂、煤矿、钢厂…… 这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赋税? 刘荣嗣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大明,这就要天翻地覆了! 站在前面的流民听了丘焕印的话,顿时一阵骚动,无不喜形于色。 他们不知道什么煤炭公司、钢铁公司。 却知道有活干,能挣钱养家就行了。 这些话被传到后面,又引起一阵轰动。 有人大声问道:“你们那工钱怎么算?” 这正是流民们最为关心的事情,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干的多,挣得多,每月结工钱。” “至于一个月能拿多少……咱家说的,你们肯定是以为在骗人,让这些水泥厂的工人自己说吧。” 丘焕印笑了笑,指着旁边的那些大汉说道。 一名工人说道:“我在水泥厂干活,由于身子骨不大行,干不了顶重的活儿,一个月下来挣得有点少,才一两银子出头!” 流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月一两多? 这不是吹吗? 他们在煤矿里累死累活,一年下来又能挣多少? 要知道,如今的关宁军骑兵,此时一个月的饷银也才是一两六钱,外加一石大米。 一个干苦力的苦哈哈,一个月能挣这么多? 那水泥厂的工人见人们不信,顿时急了:“不信你们问他们,看我是不是瞎吹?” 其他工人纷纷出声,流民们依然半信半疑。 一名工人冷笑道:“一群蠢头蠢脑的东西,你们哪里知道水泥厂的好?” “水泥厂,可不光是工钱给的高,还把咱们这些出苦力的当人看。” “跟我一个厂子有个叫唐富贵的,去年底的时候,万岁爷亲自到他家去。见他病了,云神仙还专门让人给他看病。” “就打我要骗你们,也不敢拿万岁爷和神仙来骗人吧?” 第527章 大善人?你们想多了! 流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皇帝就是天。 何况还有个传说中的神仙! 哪个敢拿皇帝和神仙来扯谎? 于是乎,工人们说的这些,流民们不得不信。 乙邦才从人群中挤出脑袋,大声问道:“每个月真的能拿到工钱吗?” “以前倒也有拿不到工钱的事情。” “去年底的时候,水泥厂有些个黑心的管事,克扣咱们的工钱。事情被云真人知道了,你们猜怎么着?” “那些黑心的管事,撤的撤,抓的抓,拖欠的工钱全都补发了且不说,还给每人补了三十斤米、五斤油。” 一名工人的一番话,让流民们一阵骚动。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还不光是这些,厂子里立了规矩,做工的时候,要是死了,厂子给赔钱,伤了的给治伤,要是因工得了病,也给治病,都是不要钱的!” “这两个月,水泥厂在整顿,厂子停产,工人每天除了培训,基本上啥事情都没做,可水泥厂依然给开工钱。” 一名大汉摇头晃脑地说道,神情颇为得意。 流民们全都惊呆了。 在煤矿,死了就直接丢矿井里。 伤了、病了,只能自己扛,抗不过去只能怪自己倒霉。 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 水泥厂的这些福利,反倒让他们觉得不正常。 这哪里是在做工? 分明是当神仙一样给供着啊! 顺天府的官吏们也都愣住了。 去年水泥厂拖欠工钱的事情,就发生在宛平县。 刘荣嗣以及顺天府的官员,当然知道这事。 不过多数人以为,这不过是作秀罢了。 此时听到工人们亲口道来,官吏们这才不得不信。 刘荣嗣心中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什么是爱民如子? 云真人这就是了。 与他相比,羞煞天下官员。 云真人,真乃圣贤也! “天底下的商贾,心都是黑的,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水泥厂拿什么来赚钱?” 乙邦才继续提出质疑。 他也是被窑主给骗怕了,不得不多问几句。 一名工人问道:“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乙邦才愕然:“不是过年的时候,被杀死的吗?” 那工人笑道:“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跟你一样,蠢死的!” 众人一阵哄笑。 乙邦才面红耳赤,“你怎么变着法骂人呢?” 丘焕印在一旁训斥那工人:“怎么说话的?” “开个玩笑,莫要介意啊!” 那工人忙朝乙邦才作揖赔礼。 然后他笑着一番解释: “水泥公司知道是谁开的吧?云大真人!” “他老人家能点石成金,伸出手指点一下,就是金山、银山,还会靠刻薄咱们苦哈哈的血汗钱来发财?” “云大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专门帮咱们这些苦哈哈的,他又哪里会把银子放在心上?” “你们进了厂子,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其他水泥厂的工人,也都纷纷现身说法。 这些人多半是来自辽东的移民,而流民当中也有不少是从辽东逃荒过来的。 这么多人亲口所说,他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一个个满心敬畏、感激,再无任何疑虑。 “都静下来,听我说!” 那站在马车上的工人见场面要失控,赶忙猛敲铜锣。 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等会儿,按照你们原来做工的煤矿排好队,报上名字,只要能在账簿上查到,就可以领到以前窑主欠下你们的工钱……” 不等这工人的话说完,流民们再次炸锅了。 窑主拖欠的工钱,他们原本已经不打算要了。 没想到竟然还会给他们补发。 那可是整整半年的工钱啊! 刘荣嗣诧异地向丘焕印问道:“云真人还打算给流民补齐窑主欠下的工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丘焕印笑道:“府尹大人不必多虑,这笔钱,谁欠的谁掏。” 刘荣嗣依然困惑不解。 丘焕印正要解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 就见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策马奔驰而来。 等走的近了,人们才看到每一个锦衣卫的马背上,都驮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锦衣卫快骑在棚子前停下,将马背上的人直接丢到地上。 “那不是矿上的管事吗?” “管账的刘先生,他怎么被锦衣卫给抓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 乙邦才发现,矿上的崔管事也在其中,不由得惊疑不定。 “这帮黑心的煤矿管事,在窑主的授意下,故意克扣窑工的工钱,煽动流民聚众闹事。” “奉圣谕,将这些不法奸商缉拿,并责成其结清工钱,然后再依律严惩!” 为首的锦衣卫大声叫道。 人群寂静了片刻,然后再次沸腾起来。 “皇爷圣明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民们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刘荣嗣和众多官吏都是震惊不已。 “陛下,圣明啊!” 刘荣嗣朝着皇宫方向拱手一拜,“有如此圣君,苍生之幸矣!” 丘焕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些还不都是云真人安排的? 这些工钱本来就是窑主克扣窑工的。 云真人一文钱不花,拿窑主的银子,不仅化解了这场流民风波,还将赢得了人心。 以后这些流民,哪有不卖力干活儿的? 这就是云真人的高明之处。 马车上的大汉又敲了一声锣,扯着嗓子叫道: “领完工钱之后,要是打算到厂子里做工,就把名字和住的地方登记了,等候通知。” “然后吃顿饱饭,带五斤粮米、一斤油回去,以后就是厂子里的工人了。” 顺天府的那位胡推官不可思议地说道:“竟然还给流民发粮油?” 丘焕印道:“云真人说,这些流民以后就是各个公司的工人了,自然不能让他们继续饿肚子。” 刘荣嗣等官吏都是一阵赞叹,云真人真是大善人。 丘焕印笑了笑。 你们想多了! 给流民发的粮油,也是从窑主们的银子买的。 八万多流民,按照以前做工的矿山,在一个个棚子前站成一条条长龙。 那些被锦衣卫抓来的煤窑管事、账房,被松了绑,然后照着账本给流民结工钱。 流民们早就是饥肠辘辘,哪怕是冲着吃的,也都毫不犹豫地登记报名。 然后每人一碗白米粥,外加两个白面馒头,吃完后领到五斤米和一斤油水。 乙邦才领到工钱,然后报名登记到煤炭公司,领了粮油。 离开时,乙邦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身跪下朝着京城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 云真人这次等于是救了他一家子的命。 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把这条命还给云真人……虽然云真人肯定不会要。 第529章 你想舍生取义?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内心的震撼,却久久不能散去。 朕情愿与他结为同党! 大臣们揣摩着崇祯的这句话,越想越是震惊。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一边朝文渊阁走去,一边低声议论着。 薛国观叹道:“陛下对云真人的器重,越发的重了啊!” “这对江山社稷,对天下苍生,是大好事。” 温体仁笑着说道。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对咱们‘明党’而言,自然也是大好事! 皇帝都成了明党的一员,这靠山还不够硬? 张维贤道:“没想到,阳武侯传到薛濂这一代,就此断绝了,着实可叹。” 张维贤是勋贵之首。 薛濂以及其他勋贵的下场,让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薛国观冷笑道:“有什么好叹息的?那是薛濂不识时务,咎由自取!” 温体仁暗自笑了笑。 说薛濂不识时务,这倒是真的。 可要说他是咎由自取,那就未必了。 薛濂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固然是由于他贪财成性,且胆大包天所致。 可云真人的引导,也是功不可没。 不得不说,云真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啊! 当年让万历皇帝都焦头烂额的西山煤矿,就这么在短短时间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顺带还解决了近十万流民的头疼问题。 并且还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反倒还赢得了民心。 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温体仁向张维贤等人邀请道:“今晚老夫略备薄酒,咱们几个一起小酌几杯,还请赏光。” 今日皇帝公开力挺‘明党’,自然是大喜事,值得庆贺一番。 张维贤、薛国观等人欣然答应。 李邦华却推辞道:“后天陛下要亲临军器局试炮场,观看新式火炮,下官要做一些准备,今日就少陪了。” “新式火炮的事情,归工部……孟暗莫非另有想法?” 温体仁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火炮制造的事情,归工部管。 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插一脚进去,肯定是另有意图。 李邦华迟疑了片刻,然后神色坚定地说道:“下官想碰一碰军器制造的事情。” 第530章 崇祯微服私访记 李邦华一阵错愕。 说得好听,叫舍生取义。 说不好听的,那叫送人头。 云逍用手指敲了一下奏折。 “这道奏折一旦送上去,不等送到陛下那里,就会招来无数明枪暗箭。” “到时候等待你的,就是各种弹劾,并且是证据确凿的那种。” “最终你不仅目的达不到,还会黯然收场。” 李邦华苦笑。 这就是大明的官场啊! 一旦触碰到利益集团的利益,他们就会想尽千方百计,不搞倒你就绝不罢休。 哪怕是皇帝,同样也不例外。 天启皇帝是怎么死的? 郑芝龙看了一眼儿子。 看到没有,这就是官场,放机灵点,多跟云真人学着点! 李邦华沉默片刻,面露决然之色:“为江山社稷,舍生取义,正是我之所愿!” 你个愣头青……云逍摆摆手:“凡事都要讲究个策略,不能蛮干,况且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光有一腔忠心是不够的。” 李邦华讪讪一笑,“云真人教训的是,下官鲁莽了。” 朱成功瞪大眼睛看向他爹: 这位真的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大人? 在师父面前,怎么跟学堂的学童一般? 郑芝龙朝儿子眨眨眼睛: 没错,这就是你的师父! 兵部尚书在他面前,也得乖乖听话。 你爹我给你找了个位好师父吧? 云逍思索片刻,说道:“这样,我跟陛下说说,将后天的行程改一改,时间改到明天,先去军器局,然后再去军器局的试炮场。不用大张旗鼓的去,改为微服暗访。” 李邦华不解地看着他。 云逍继续点拨:“明天兵部有没有安排人,去军器局或是兵仗局领取军械?” 李邦华想了想,“孙阁老派平辽将军何可纲来京城公干,顺便接收一批火枪、火炮,正好明日到军器局办理交接。” 云逍笑道:“明日早晨,陛下与我会跟李尚书、何可纲巧遇,然后一起去军器局交接军械。” 李邦华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云真人的意思,是要让陛下亲眼去看一看,军器制造存在的问题。 亲眼看到的,才最为直观。 第531章 火枪当锤子用? 李邦华带着云逍几人来到大门口。 一名男子迎上来,向李邦华问道:“大司马,这几位是……” 李邦华随意地说道:“宫里面的,到王恭厂办事的。” 然后他向云逍和崇祯介绍道:“这位,便是平辽将军何可纲。” 崇祯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何可纲此人。 袁崇焕的心腹大将,因军功升迁为平辽将军。 只是何可纲一直在辽东,因此不曾见过。 由于被袁崇焕忽悠,崇祯深恨之。 恨屋及乌,对于何可纲也是极为不喜。 何可纲……云逍多看了几眼。 这位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袁崇焕曾上书崇祯,称何可纲“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其才不在臣下。臣向所建竖,实可纲力。” 以袁督师的傲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何可纲的才华。 何可纲的结局,比袁崇焕还要凄惨。 历史上,何可纲率军驻守锦州、宁远、大凌河要塞。 崇祯四年,建奴十万大军围困大凌河要塞。 城内弹尽粮绝,援军久等不到。祖大寿又因为心急而中了建奴奸计,几乎全军覆没。 大凌河城内粮草已绝,城中人粮草吃完了就杀马而食,马吃完了就杀人相食。 祖大寿想要投降建奴,诸将纷纷表示听从,唯有何可纲坚决不降。 于是祖大寿命人将何可纲捆绑起来,带到建奴诸将面前杀死。 史料记载,何可纲临死之前脸色不变,也不说话,含笑而死。 他死之后,城中饥饿的百姓,纷纷争夺他的血肉,填饱肚子。 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 袁崇焕凌迟而死,京城中人纷纷争食其肉。 何可纲得袁崇焕亲口称赞才能堪比自己,却因为拒不降清而死,死后骨肉也被人抢食。 袁崇焕咎由自取,何可纲却是以身壮烈殉国,着实可悲可叹! 何可纲也察觉到云逍的神色有异,心中不由得一阵诧异。 正要询问时,李邦华道:“何将军,请吧!” 何可纲朝云逍点头一笑,然后带着随员进入军器局大门。 李邦华紧随其后,崇祯与云逍、王承恩当做是他的随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行走间,崇祯低声问道:“叔父认识此人?” 云逍道:“此人,堪称栋梁,可担大任!” 崇祯点了点,心中对何可纲的恶劣印象,瞬时化作乌有。 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等人的任用,足以证明叔父的眼光,或者说未卜先知之能。 听叔父的,肯定是没错。 走在前面的何可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来到军器局大使的签押房。 军器局隶属工部,规格极低,设大使一名,正九品,副大使两名,从九品。 何可纲进去同大使办理接收军器手续,崇祯等人在外面等候。 崇祯看到,何可纲这堂堂正二品平辽将军,在那军器局大使、九品的芝麻小官儿面前,竟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更为甚者,何可纲说了一大通好话,最后塞了几张银票给那位大使,这才在文书上签字。 崇祯不禁大怒,就要发作。 云逍在一旁淡淡地说道:“这算什么?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还有更离谱的!” 李邦华苦笑道:“地方到京中部堂、衙门办事,若是不以银钱开路,是办不成任何事情的。” 崇祯盯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苦笑。 大明从朝堂到地方,可谓是无官不贪,贪腐成风,都成了惯例。 东厂廉政司成立不到一年,大案、要案都办不过来,哪里会顾及到军器局这种小衙门? 何可纲办完手续,然后前往戊字库,领取军械。 云逍等着混在随员当中,跟在后面。 何可纲见了不禁暗自诧异。 这次顺带到军器局领取军械,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主动提出跟着一起。 这本来就够离谱的了。 宫里的人一直跟着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戊字库是专门存放火药、火器的库房,是军器局极为重要的所在。 大明朝廷对火器有着极其严格的管理体系,并派有一名内侍坐镇戊字库。 王承恩怕被认出来,因此没有跟着进去。 还是老操作。 何可纲孝敬了一笔银子。 那太监才命人将五百支三眼铳、一百桶火药,搬出来放到戊字库的院子中。 何可纲带来的随员立即上前,逐一进行查验。 云逍和崇祯也走上前去,饶有兴致地查看。 何可纲的随员正要阻止,何可纲摆摆手,那随员这才作罢。 虽然不知道云逍和崇祯的身份,却也知道他们绝非是寻常人,何可纲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崇祯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优劣。 云逍拿了一把三眼铳,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抓了一把火药,闻了闻,捻了捻。书包阁 然后便兴趣全无,摇摇头,站到一旁。 大明的火器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可今日亲眼一见,却是名不符实,让云真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崇祯好奇地向李邦华问道:“据朕……我所知,万历年间赵士祯发明了一种名为‘鲁密铳’的火绳枪,威力最是巨大,远胜于三眼铳,为何在辽东军中不装备鲁密铳,反倒用三眼铳?” 这话问的倒一点也不外行。 鲁密铳使用六七尺长的加长铳管,射程普遍达到200米。 三眼铳铳管仅有一尺左右,射程自然是低的可怜。 再加上三眼铳采用“品”字形组合的铳管设计,因此无法以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 所以精准射击距离,只有10米左右,10米之外全凭运气。 三眼铳唯一的优势,是可以三管连发,比鲁密铳的射击频率更快,还可以短时间内形成密集火力。 然而三眼铳的射击频率优势,仅限于装填好弹药的条件下。 一旦三发都射击完毕,三眼铳的装填速度,就明显要比鲁密铳差远了。 再加上大明此时的火器战术,已经采用交叉轮番射击的规模化战术体系。 这就意味着鲁密铳在射击频率上的劣势,完全可以通过战术来弥补,从而最大化的发挥出其射程、以及精度等属性。 可如今三眼铳却是辽东战场的主战火器,这就不免有些奇怪。 李邦华是火器方面的外行,更不清楚辽东的战场实情,一下子被崇祯给问住了。 云逍笑道:“那是因为,三眼铳可以当做锤子用!” 崇祯不由得一阵错愕。 第532章 不是没落,而是糜烂 云逍接着一番解释。 没错! 把火枪当锤子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辽东军队之所以装备三眼铳,而不是威力最大的鲁密铳,也不是次一点的鸟铳,也是无奈之举。 辽东军队面对的是建奴,以骑兵为主。 骑兵最大的优势,一是机动性强,擅长长途奔袭,另外则是短距离冲锋能力。 鲁密铳的最佳射程在100米左右。 所以通常是在建奴骑兵冲锋到了百米以内,才会开始射击。 建奴骑兵跨越过这个距离,仅仅只要十秒左右。 如此之短的时间,意味着大明军队的鲁密铳,其实也就只有一次射击机会。 鸟铳也是一样,而且其有效射程更近。 因此在骑兵密集冲锋的状况下,鲁密铳的精度以及射程,其实已经没什么实质性意义。 反正都只有一次射击机会,三眼铳一个顶三的优势也就出来了。 最为关键的是,三眼铳并不单纯的只是一件火器……它还能当长柄锤子来用。 虽然威力不咋样,可总比鲁密铳和鸟铳这种烧火棍要强吧。 辽东军队之所以主要配备三眼铳,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它粗制滥造,可省钱啊! 鲁密铳和鸟铳精度准、射程高,意味着造价就高。 朝廷为了省银子,自然首选便宜的三眼铳。 云逍说完这些,连连摇头。 大明在立国之初,就凭借着火器威震天下。 巅峰时期,全国有十几万火枪兵。 并且建立起一个逐渐脱离手工业水平的巨型国有军工体系。 军工生产规模史无前例,进入了集约化、工业化阶段。 这是华.夏军事力量的巅峰期,同时也是火器的巅峰期。 可到了如今,竟然要靠三眼铳这种粗制滥造的货色,来对付建奴骑兵。 实在是可悲,而又可叹! 崇祯听了,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何可纲和正在查验火药的辽东军械工匠,都诧异地看着云逍。 一人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哪里高就,竟然懂得火器和辽东战事?” 云逍笑笑不语。 崇祯叹道:“不曾想,我大明火器,竟是没落至此!” 云逍‘呵’了一声,冷笑道:“你对‘没落’这个词,是否有什么误解?不是没落,而是糜烂!” 崇祯眉头大皱,“朝廷对火器制造、存储有着严格的规程,不至于到糜烂的地步吧?” 一名辽东工匠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何可纲训斥道:“专心做事!” 崇祯还要询问,云逍说道:“等查验结果出来,你就知道了。” 很快,工匠们查验完毕,向何可纲禀报结果。 一百桶火药,有六十多桶劣质,勉强合格的只有三十多桶,优质的一桶都没有。 至于五百支三眼铳,质量更是糟糕。 合格的仅有三十多支,勉强可用的也只有两百多支。 还有一部分,工匠将水灌入枪管,竟然能漏出水来。 崇祯气得脸色铁青。 李邦华在一旁连声叹息。 就这样的火器、火药,在战场上如何能杀敌? 不仅不能杀敌,反倒还会害命。 这也难怪前线的军士宁可用弓箭,也不愿使用火器。 何可纲找来戊字库的提督太监,请求更换劣质的三眼铳和火药。 那太监尖着嗓子说道:“你是头一次来领军械?连点规矩都不懂?” 何可纲陪着笑说道:“末将还真是第一次来,不懂之处,请公公指点。” 他此次奉命入京到兵部办事,领取军械只不过是顺带。 这种事情,原本是轮不到他亲自出面。 可李邦华这么安排,他自然是不敢怠慢。 那太监冷笑道:“大街上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在这里同样是如此。你交的银子只有那么点,自然只有这样的货色。” 崇祯顿时大怒,“有兵部官文,直接到戊字库领取即可,为什么还要多交银子?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那太监‘嘿嘿’一笑,“那是官面上的规矩,在戊字库,就要按咱家的规矩来。不愿掏银子?那你就请便吧!” 不装了……崇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狗奴才拿下!”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侄儿的演技还是不到家啊! 这才刚刚开始呢,就亮身份了。 搞的一点爽感都没有! 李邦华怕那太监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喝道:“圣驾在此,还不跪下!”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这时王承恩从外面闻声而至,冲上前去,照着那太监的膝盖就是一脚,大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万岁爷面前你也敢乱吠?” 这太监认不得崇祯,却认得王承恩这个太监的老祖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可纲等人也是大吃一惊,慌忙跪拜于地。 崇祯的侍卫也匆匆赶来,将整个戊字库控制起来。 崇祯朝何可纲说道:“带着你的人,去库房里全都清查一遍,朕要看看,这军器局到底是糜烂到什么地步!” “臣领旨!” 何可纲带着工匠们匆匆而去。 那太监一下子瘫在地上。 等了半个时辰,何可纲才查验完毕,匆匆前来复命。 库房中的火枪、火药数量极多,却多为粗制滥造。 合格的不足一成,精良的更是少之又少。 “王承恩,立即彻查!” “不光是军器局,兵仗局也要查,不仅是火器,盔甲、刀剑、弓箭等一应军械,统统彻查!” “朕要知道,朝廷每年拨付那么多的银子,为何造出这样的军械?” “这些粗制滥造的军械,是如何通过审验,进入库房的!”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 王承恩立即领命,让人去东厂摇人。 崇祯气昏了头,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转身朝外面走去。 走到庭院门口,他却忽然停下,侧身等待云逍。 直到云逍跟上之后,崇祯这才与他并将走出庭院。 何可纲目睹这一幕,顿时骇然。 等二人离开院子之后,他悄悄问李邦华:“大司马,这位是……” 李邦华笑道:“能让陛下如此礼敬,舍大真人云逍子其谁?” 何可纲顿时肃然起敬。 第533章 反,军工崩溃,不反,军工糜烂 “他就是大真人云逍子?” 何可纲看着云逍的背影,眼神颇为复杂。 于公而言,云逍子对于辽东,乃至于整个大明,无异于中流砥柱。 从最初的遵化大捷,推荐孙承宗,再到平辽之策,以及如今辽东局势的改变,让何可纲对云逍经若天人。 然而袁崇焕之死,却是因云逍而起。 袁崇焕虽然罪有应得,又是自缢,可他对于何可纲却有着知遇之恩。 何可纲跟满桂一样,都是从军中最底层起来的。 不过满桂是因勇武,而何可纲多的却是智谋。 若不是袁崇焕,他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因此单从个人情感而言,何可纲心中多少对云逍有些怨愤。 李邦华看出何可纲的心思,提醒道:“何将军,切不可因私废公,也不可自误。” 何可纲心中陡然一凛,顿时警醒,向李邦华拱手说道:“多谢大司马点醒!” 二人正说话时,一名侍卫匆匆而至:“李尚书,何将军,云真人请二位一起去试炮场!” 何可纲诧异地问道:“我是边将,去试炮场是否有些不妥?” 那侍卫答道:“云真人说,造出的新式火炮首先要装备辽东,何将军乃辽东大将,正好一起去看看,可以当面提出意见。” 何可纲忙应承下来,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云真人一心为公。 与他相比,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岂不是可笑之极? 二人一出军器局,就被叫到崇祯的车驾上。 崇祯依然余怒未消,云逍却是没受影响,仔细询问何可纲关于辽东的事情。 何可纲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马车驶出京城。 有随行侍卫在车外说道:“王厂督派人有紧急事情禀报。” 云逍笑了笑,“应该是军器局的大使,还有那戊字库的提督太监,想必是畏罪自尽了。” 崇祯、李邦华、何可纲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崇祯命车驾停下,让东厂的人立即前来。 一名东厂番役匆匆上前,跪奏道:“工部军器局大使,还有那戊字库提督太监,双双在军器局内自尽!” 崇祯几人顿时大惊失色。 何可纲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孙承宗曾经对他亲口说过,云逍子能够未卜先知,他当时还以为是孙承宗的恭维之词。 此时亲眼目睹,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崇祯和李邦华却是见怪不怪,迅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崇祯喝问道:“王承恩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不等那番役答话,云逍摆摆手:“此事怪不得王承恩,也不是什么大事。” 顿了顿,云逍接着说道:“不仅是这两个人,兵仗局的掌印太监,怕是也会走上这条路。” 崇祯神色又是一变,朝那东厂番役喝道:“立即去告诉王承恩,要是再死一个,他的东厂提督也就不用干了!” 那东厂番役匆忙而去。 李邦华进言道:“陛下息怒,云真人既然早有预料,却并未出言提醒,必定是胸有成竹。” 崇祯这才醒悟过来,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 “军器制造,牵连极广,早就形成了一条庞大的贪腐链,军器局、兵仗局的人,都不过是链条中的一环。” “这次陛下微服私访,查出军器局的问题,并且下令彻查。这些人不死,他们身后的人又岂会放过他们?到时候不仅是他们,连其家人都难以幸免。” “此时自尽,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云逍道出真相。 崇祯更深地体会到了军工腐败之深,也随之越发忧心,问道:“既然军器局和兵仗局已经糜烂至此,正该借此机会,清除积弊,云真人却又为何有意放纵?” 云逍说道:“军工腐败,反,则军工崩溃,不反,军工糜烂。你选哪一样?” 崇祯一怔,想了想,露出苦笑。 李邦华和何可纲也听出云逍话中的意思,不约而同地一声叹息。 “大明军工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军器局和兵仗局的贪腐,不过是表象,根源却是体制的问题。” 云逍也是颇为无奈。 当年朱元璋以4万人,击退了劲敌陈友谅的60万大军,后来在“鄱阳湖之战”彻底击败陈友谅,焦玉所研制的新型火器居功至伟。 朱老四更是创建了神机营,组建了世界上第一支火器军队,比西方领先了一个世纪。 到如今,反倒要山寨西洋火炮、火枪。 着实是让人扼腕。 究其根源,正是官僚体制的问题。 万历年间的著名军械专家赵士桢,就曾《神器谱》中,痛斥大明官营手工业的产品质量弊病。 西洋人造枪炮是一门产业,采用竞争淘汰制度,因此保证了质量。 而大明的军械制造作坊,都是公家所有,自然会产生各种弊端。 大明真的造不出好枪好炮? 东南亚那边的西夷,就喜欢购买广东出产的火枪。 那些私营的火枪作坊,卖给他们的私产枪械质量极高,比官府造的垃圾强得多。 大明不是做不出精良火枪,是没有那个积极性啊! 崇祯更为担心的是,即使孙元化造出新式的火炮,在大明这样的军工体制之下,最终再怎么厉害的火炮,也会毫无用处。 崇祯问道:“可有根除军器制造弊端之良策?” 云逍淡然一笑,“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还不成熟,让我再琢磨琢磨。” 说完,他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三人不敢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马车来到赶到位于西山的军器局试炮场。 试炮场设在一座山谷中,谷口有一支京营军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郑芝龙和朱成功父子俩,早就在谷口等候着。 崇祯等人下了车驾,父子二人赶忙上前参拜。 崇祯这次是微服私访,因此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去,而是命一名侍卫,拿着锦衣卫的腰牌前去跟岗哨交涉。 可惜锦衣卫的招牌,在这里也不怎么好使,门口的守卫让他们在外面候着,然后去禀报上官。 不多久,一名武官匆匆而来。 “锦衣卫有何公干,要到试炮场来……何将军,怎么是你?” 武官是一名游击,竟是何可纲的旧识。 何可纲大笑道:“黄得功,黄闯子,居然是你!” 第534章 超级猛人黄得功 “黄得功?!” 云逍眼睛亮了起来。 黄得功,大明超级猛将。 壮年出关投军,靠杀敌之勇猛,积功至游击,后又因军功提拔为参将。 黄得功猛到什么程度? 战前必饮酒,烈酒入喉,更加勇猛。 然后摔坛怒吼,骑马冲杀,铁鞭所及之处,敌尸遍野。 每次战毕,铁鞭之上敌人之鲜血必沁满手腕。 故而得以绰号“黄闯子”。 这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坦克! 崇祯十四年,黄得功杀张献忠麾下猛将王兴国。 十五年,黄得功以五千骑兵,大败张献忠,斩首六千。 此战,黄得功杀的张献忠溃不成军,仓皇逃窜。 在追杀张献忠时,二人相距一步之遥,只可惜黄得功的战马跌倒,张献忠这才侥幸得以逃脱。 南明时期,黄得功为江北四镇之一,被弘光帝所倚重。 黄德功军纪严明,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不犯,驻地百姓为他建生祠。 后来左良玉以清君侧名义造反,黄得功率军击败叛军几十万大军。 建奴攻破南京,众将降的降,逃的逃。 唯独只有黄得功保护弘光帝,死战不降。 在与建奴血战中,黄得功手臂受伤几乎脱落,依然以布裹臂,指挥麾下八大总兵继续迎敌。 后来叛将刘良佐招降,黄得功怒叱,被暗箭射中咽喉。 黄得功痛骂刘良佐:“花马儿,黄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你这般下贱?” 然后掷刀于地,拔箭而死。 其妻闻讯,自杀而亡。 其部下总兵翁之琪,赴江自沉。 云逍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竟在试炮场,见到黄得功。 “大明英雄豪杰之辈,何其众多!” “穿越大明,能见到这种英雄豪杰,又是何等幸运?” 云逍看着黄得功与何可纲,又想到阎应元、曹变蛟等人。 一时感慨万千,体内热血开始沸腾。 接着云逍又想到另外一位,与黄得功不相上下的猛将乙邦才,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李邦华在一旁解释道:“为组建新军,从边军中调集精兵强将,这位黄游击正是其中之一,年前才从辽东调入京营。此次试射新式火炮,特意将其调来镇守试炮场。” 忠烈祠祭祀大典之后,兵政改革就已经展开。 组建新军,就是其中的一步。 新军以京营为基础,从各地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人数为一万人。 不仅是黄得功,曹变蛟这个猛人也在新军中任职。 崇祯见云逍神色有异,心中一动,问道:“叔父也认得此人?” 我是大明伯乐……云逍郑重地答道:“此人,堪比常十万!” 崇祯、李邦华以及郑芝龙都是震惊不已。 朱成功好奇地打量着黄得功。 所谓常十万,正是明初猛将常遇春。 云逍将黄得功比作常遇春,这种评价不可谓不高。 对于云逍的话,几人都是深信不疑,不由得对黄得功另眼相看。 何可纲在那边,提出进入试炮场,却被黄得功婉拒。 试炮场重地,没有得到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旧识也不行。 何可纲无奈,只得朝这边看来。 崇祯点点头。 他也十分好奇。 这个黄得功,到底何德何能? 竟然能得到叔父如此赞誉? 何可纲会意,当即向黄得功道明了崇祯身份。 黄得功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参拜。 崇祯仔细打量黄得功。 见他面相粗犷,身躯如铁铸一般,刚猛悍勇,不由得心中大喜。 “今日亲眼目睹军器制造之糜烂,朕痛心疾首。” “然而云真人为朕举荐两位忠臣猛将,朕如太祖得徐达、常遇春,朕心甚慰!” 崇祯俯身拍拍黄得功肩膀,龙颜大悦。 何可纲慌忙跪下,一时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黄得功惊得张大嘴巴,咋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常十万? 崇祯让二人起身,然后说道:“切莫辜负云真人举荐之恩。” 二人连忙称是,然后向云逍道谢。 云逍笑道:“贫道只是耍耍嘴皮子,为国家建功出力,要靠你们。” 二人心中感激不已。 黄得功带着崇祯等人,进入山谷中。 途中黄得功几次看向云逍,欲言又止。 云逍笑道:“黄将军,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黄得功讪讪笑道:“那个,那个《射雕英雄传》,云真人何时继续更新?末将以及手下的兄弟,眼睛都快望穿了!” 云逍的脸立即垮了下来。 可恨的催更狗,简直是无处不在。 崇祯笑道:“《射雕英雄传》已经写一年了,至今尚未完结,连朕都想催催叔父了。” 云逍翻了一个大白眼。 泡妞……不,为国操劳,难道不需要时间? 李邦华赞叹道:“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知让多少明人舍生取义。云真人为教化天下,煞费苦心啊!” 崇祯深以为然。 何可纲、黄得功面露敬服之色。 二人都是出身低微,这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让贩夫走卒,乃至粗鄙的军汉,都为之血脉喷张。 朱成功一阵神往。 我最初只是想给《大明日报》拉读者而已……云逍惊讶地发现,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羞愧。 云逍决定转移话题,向黄得功问道:“听说你小时候偷家中酒喝,被母亲责怪,这才前往辽东投军的?” 崇祯等人都好奇地看向黄得功。 黄得功满脸匪夷所思:“云真人怎会知道?” 黄得功出身贫寒,目不识丁,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 十二岁时,黄得功偷喝家中藏酒被母亲责怪,德功笑曰:“待过几日,儿子偿还于娘便是。” 当时辽东建奴猖獗,黄得功持刀混迹在明军中,伺机而动,斩后金士兵人头两颗,得赏银五十两,送予母亲以做偿还。 云逍将这件事,对几人说了。 崇祯等人顿时惊为天人。 十二岁投军杀建奴鞑子,这还真不是一般的猛人。 黄得功满脸敬畏地说道:“早在辽东,就知道云真人是神仙,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正要开口,看向山谷里的试炮场,他的神色忽然一变:“试炮场重地,怎么会有西夷人在这里?” 第535章 想做生意?先吃一顿杀威棒! 就见山谷的开阔地带,围聚着一大群人。 其中有七八个白皮红毛的西夷人,显得十分扎眼。 这里是军器局的试炮场,属于高度机密的要害之所。 此时竟然冒出一群西夷白皮,也难怪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这些西夷人,是来自夷目(澳门)的佛郎机人。” “年前的时候,海事总督何乔远奏称,佛郎机人造的火炮威力巨大,提请由佛郎机为朝廷代造火炮。” “此次佛郎机人带着三门火炮,与十几名火炮技师入京,是经朝廷批准,并在兵部报备过的。” “佛郎机人借试炮场的场地,来展示西夷火炮,也是兵部批准的。” 李邦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云逍一番解释。 云逍这才想起,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葡萄牙人在澳门建了一座卜加劳铸炮厂,是当下远东最好的炮厂。 葡人与大明交易的火炮,大部分来自这个炮厂。 历史上,由于军器局和兵仗局造不出优质的火炮,于是朝廷向澳门派出钦差,要求葡人提供大炮和火炮技师。 崇祯三年,澳门组织了一支由100名葡萄牙人,和200名葡萄牙籍澳门人组成的炮队北上,后来转入孙元化(时任登莱巡抚)的麾下。 孙元化借助葡萄牙人,开始在登州等地铸炮。 徐光启甚至计划训练15个西式营,却因大明财力空虚而作罢。 若是这次军改成功,大明又何至于亡国? 到后来,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断送了大明的国运。 吴桥兵变! 孔友德、耿仲明叛乱,孙元化被俘(后被释放,为朝廷处决),负责教习火器的葡萄牙人中也有十几人被俘。 而孔有德、耿仲明挟持登州火器军7000人、各式火炮300门,并火器工匠若干投靠建奴。 明军一直引为不传之秘的火炮铸造,以及操作和瞄准技术外泄。 正因为如此,建奴在后来的大凌河之战,以及入关之后,借助红夷大炮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孔友德、耿仲明也因此位列建奴三藩。 由于云逍的出现,历史出现了偏差,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没想到葡萄牙人,还是通过何乔远跟大明朝廷搭上了关系。 对于葡萄牙人的意图,云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白皮们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葡萄牙作为最早开启大航海时代的国家之一,与西班牙一同崛起,在全球范围建立了殖民地。 在其巅峰时期,通过大肆掠夺,成为当时最为富裕的国家之一,国力远超同时期的英、法两国。 其海外领土超过1000万平方公里,大到令人咋舌。 然而此时葡萄牙已经帝国中落,急需通过与大明的贸易,来摆脱国内的各种危机。 大明水师与荷兰、西班牙在澎湖一战,重创了两国在东亚的海上势力。 再加上大明开始实行开海政策,让葡萄牙人嗅到了商机。 此次派人入京,自然是打算从军火打开缺口,获取与大明的通商权。 转瞬间,云逍就将葡萄牙人的意图,猜出了一个七七八八。 跟葡萄牙人做生意,并非是不行。 其实,葡萄牙人的殖民方式,比西班牙要温和很多。 西班牙就是一帮强盗,直接就是杀杀杀,砍砍砍,抢抢抢。 而葡萄牙人却是属于奸商。 他们通过贸易来殖民,主要靠建立商业贸易中转站来进行贸易掠夺,从中赚取暴利。 并且此时的葡萄牙人,对大明不构成任何威胁,也没有跟西班牙人(耶苏会)那样,要置大明于亡国。 因此跟他们合作,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不过他们显然不只是想,跟大明做生意那么简单。 而是想要成为大明,对海外贸易的代理人。 他们吃肉,大明喝汤……想屁吃呢! 云逍正思忖时。 从那边的人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原来是孙元化跟一名中年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云逍朝黄得功说道:“让他们过来!” 黄得功赶忙过去,大声呵斥了几句。 那帮人听说皇帝驾到,当即也不吵了,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慌忙过来参拜。 第536章 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 为首的葡萄牙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却可以看出他是在提出抗议。 “他在说什么?” 云逍向郑芝龙问道。 云真人天纵奇才,却不懂葡萄牙语。 郑芝龙刚出道的时候,投奔在澳门跟葡萄牙人做生意的母舅黄程,后来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干过翻译,精通多国语言。 郑芝龙道:“这葡人说,在泰西诸国,即使见到国王也不必下跪。他们绝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顿了顿,郑芝龙笑道:“西夷向来狂妄自大,葡人也是如此。还是云真人有先见之明,先给他们一些教训,免得他们以后蹬鼻子上脸。” 不愧是海贼王,一眼就看出云逍的用意。 黄德功手握刀柄,喝道:“跪下!” 那葡萄牙人继续愤怒地抗议。 郑芝龙用葡萄牙语说道:“我,就是尼古拉.一官。连我见到大明天子都要下跪,你们为什么不跪?” 几名葡人无不动容,面露敬畏之色。 郑芝龙威震远东海域,葡萄牙人的海上贸易也绕不过他,当然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过敬畏归敬畏,这些葡萄牙人却十分头铁,杵在那里不肯下跪。 郑芝龙大怒。 朱成功忽然站出来,双手叉腰,神情倨傲,用葡萄牙语对那葡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些葡萄牙人纷纷看向云逍,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恐之色。 随后竟然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 众人无不对朱成功刮目相看。 见儿子如此长脸,郑芝龙不禁面露得色。 云逍本来站在崇祯身边,为了避嫌,向一旁退出几步,变成了葡人跪拜崇祯。 李邦华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赞了一声。 陛下视云真人为长辈,云真人却还是如此谨慎。 古往今来,有几个权臣能做到? 崇祯好奇地向朱成功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何吓成这个样子?” 朱成功毕恭毕敬地答道:“小臣对这些葡人说了师父的名字,于是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 崇祯等人莫不愕然。 郑芝龙跟着解释道:“云真人诛杀那些居心叵测的耶苏会传教士,事情早就传遍吕宋、南洋等地,并且传的神乎其神,西夷无不视云真人为撒殚……也就是西夷宗教中最可怕的恶魔。” 第544章 两家竞争,自负盈亏 众人无不愕然。 一言不合就抓人? 这好像……正是云真人的风格。 “云真人何故如此?” 张焘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问道。 眼看着就要把皇帝说动。 怎么这边毫无征兆地就翻脸了? 你总要给点前奏吧? 云逍冷冷说道:“西夷狼子野心,你与他们狼狈为奸,向陛下提出这样的建议,包藏祸心,反倒问我为什么?” 张焘昂然说道:“我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可昭日月。云真人所言,张焘不懂!”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草民知道云真人憎恶西夷,可也不能一竿子打倒一船人,西夷也有可取之处。云真人怎能因自己的好恶,左右朝廷大事?” 这话就明显是挑拨了。 崇祯看了王承恩一眼,漠然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拿下!” 管这个张焘是忠心,还是狼子野心。 先按照叔父说的,拿下了严刑拷问过再说。 况且这胆大包天的狂徒,胆敢挑拨朕与叔父,简直是找死! 不等王承恩动手,黄得功上前,一脚将张焘踩翻在地。 张焘兀自大叫:“云真人如此蛮横无理,怎能让人心服?” “我云逍子行事,又何须你心服?” 云逍一声嗤笑,挥挥手。 两个东厂番子上前,将张焘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带离试炮场。 “云真人,张焘也是一时糊涂……” 张焘毕竟是师出同门,孙元化不得不开口求情。 “他不是一时糊涂,而是心变白了!”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孙元化的话。 然后看向众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蛮横霸道?” 你就是……何可纲等人连说不敢。 崇祯、李邦华等人,却是深知云逍不会无的放矢,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自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军工,乃国之根本,岂能握于他人之手?” “一旦军工为私人所有,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逍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电影《甲午风云》中,敌舰吉野号就在射程。 邓世昌大声喝问:为什么不开炮? 炮手把炮弹打开给邓世昌看。 不是没炮弹了。 是炮弹里面都是沙土,不是炸药。 抗美援朝,无良资本家供应给志愿军的低劣急救包,造成志愿军伤员致死致残。 类似的事例,举不胜举。 私企无德! 军工,是国之根本,怎能交给民营? 完全私有化的尽头,就是公器私用,军工尤其是如此。 老米的军工复合体,了解一下? 大明的军工体系糜烂,贪腐成风,这是事实。 可一旦军工私有化,所带来的贪腐,更为可怕。 军工复合体,就是一个庞大的贪腐群体。 更为恐怖的是,他们完全是合理合法的贪。 他们的运行逻辑非常简单。 军火公司出方案,军方把他送到国会要钱,最后国会盖章。 接下来军方把钱送到军火公司,军火公司把其中一部分分给国会老爷们以及军方高官。 而外围机构也很简单,就是这三大核心的润滑剂。 比如兰德公司这样的研究机构就负责贩卖焦虑,为军费找由头。 媒体负责宣传,给民众洗脑,让他们觉得拿着纳税人的钱买军火,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游说公司负责平衡各方利益,对于不太同意的议员软硬兼施,保证军费计划的顺利通过。 这是系统性的贪腐,特么的还是合理合法的,上帝来了也没用。 你说可怕不可怕? 然而最为严重的结果,还不是贪腐的问题。 庞大的利益群体,最终将凌驾于国家之上,整个国家,都要按照他们的意志来行事。 大明的军工体系,若是按照张焘所说的那样,交给西夷白皮来运作,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耶苏会为了搞垮大明,连皇帝都敢暗害,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坐,是做不到的? 因此不管张焘是出于什么心思,都要宁错过不放过,必须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以后不管是谁。 也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 谁敢将手往军工伸,左手伸进来砍左手,右手伸进来砍右手。 云逍接着一番耐心解释,将军工民营的危害一一道出。 崇祯的脸色都吓白了。 这真的要是照张焘所说的那样去做,以后大明江山还能继续姓朱? 李邦华、何可纲等人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还是云真人有远见卓识。 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崇祯朝王承恩喝道:“连同那些佛朗机人一起,严刑拷问,弄清楚他们的图谋。” 王承恩立即领命而去。 孙元化在心中一声哀叹。 张焘这下子算是完了! 可这是他自作孽,又能怨的了谁? 崇祯想到军器局、兵仗局的糜烂,不禁又是一阵忧心忡忡。 “陛下勿忧。” 李邦华看了一眼云逍,然后奏道:“云真人天纵奇才,水泥公司、煤炭公司、银行,这些都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的奇思妙想,解决了朝廷无数难题。如今军器之事,云真人肯定也有良策。” 崇祯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朱成功在后面大声说道:“没错,我师父肯定是有办法的。” 众人一阵大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国姓爷有向马屁精发展的迹象啊……云逍摇头一笑,“只有民营,才能解决大明军器制造之弊?可笑之极!” “莫非已经有了良策?” 崇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在来试炮场的路上,我就有了一些想法。” “刚才听张焘大放厥词,想法也就成熟了许多。” 云逍自信地一笑。 民营,断不可取。 然而继续以前的旧制,大明的军工就会彻底完蛋,或者说,现在已经完了。 严查严惩? 换汤不换药,更不会有多大的作用。 反倒把原有的摊子彻底砸烂了。 “军器局和兵仗局,必须保留,绝不能裁撤。” “不过必须进行改制,彻底打破铁饭碗,改变以前由朝廷拨款,而是由两家竞争,自负盈亏!” 云逍将自己的想法徐徐道来。 第545章 优胜劣汰,百花齐放 “赵士祯说的没错,大明的军工制造,问题就在官营的体制。” “军器局和兵仗局都吃着大锅饭,干好干差都一个样,又如何能够造出精良的军器?” “反正都是朝廷拨款,又怎能不孳生贪腐?” 官营的弊端,云逍自然是十分清楚。 然而军器是国之重器,又绝不能像张焘说的那样,交由民营。 这也就成了两难。 云逍想到了后世的成飞与沈飞。 既被国家牢牢把控着,又让二者相互竞争。 有了竞争,才会有活力,才能造出精良的军器。 “何谓竞争?” “就拿这新式火炮,来打个比方。” 云逍指着三门逍遥神威炮,开始举栗子。 “比如,辽东军方需要十门逍遥神威炮,得到兵部批准,需要多少银子,由户部、工部、督察院等相关部门来审定。” “银子批下来,这个事情交给军器局,还是兵仗局来做?哪个当官的说了都不算,最终由两家的火炮质量说了算。” 听到这里,何可纲和黄得功顿时来了兴趣。 供应给辽东的军器,不光是火器,其他如盔甲、弓箭,质量差的令人发指。 辽东军士的刀剑、军器,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备的。 当兵的自己带兵器参军,并非是什么稀罕事,而是基操。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军头的家丁,战斗力远胜于其他军队的原因。 因为家主给的装备好,给的银子多啊! 何可纲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个由质量说了算?” “军器局和兵仗局各自拿出样品来,交给辽东军方审验。” “军器局造的火炮质量高,订单自然是交给军器局,兵仗局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云逍的一番话,让众人恍然大悟。bookAbc.Cc 崇祯笑道:“这不是跟上次股票竞拍是一个道理吗?” “正是如此!” “产品质量高的,才能拿到订单。确定由谁来做之后,辽东军方再支付一笔定金给军器局,这才开工铸炮。” “要想拿到余款,最终交付给辽东军方的火炮,必须跟样品一样高的质量,否则不光拿不到尾款,还要追究其延误军纪之责。” 第546章 辞行,山东鼠疫 临走时。 云逍对孙元化又是一番叮嘱。 “不管军器局和兵仗局怎么改制,新式火炮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搁。” “根据刚才说的改进意见予以改进,争取在短期内批量铸造出来。” “等天气暖和之后,建奴必定会在辽东有所动作,新式火炮要尽快装备辽东。新造出来的五门火炮,先送过去。” 孙元化连忙应承下来。 崇祯心中一紧。 叔父的预测,还从来都没出过错。 建奴肯定又要进犯大明了。 崇祯吩咐李邦华,再次提醒孙承宗和卢象升,做好应战准备。 其实根本就不用什么未卜先知。 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建奴必定会在辽东有大的动作。 由于没有了晋商输血,加上在朝鲜没能抢到粮食。 建奴去年冬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军需供应也出现了严重短缺。 更为严重的是,皇太极的威信受到沉重打击。 人心散了,队伍根本没法带了。 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解决建奴的粮食、军需问题,建奴肯定要在辽东出兵。 离开试炮场的途中。 郑芝龙凑到云逍身旁,腆着脸说道:“犬子拜在云真人门下,末将与真人也是一家人,末将有一事相求,还望真人多加关照。” 严重鄙视走后门的……云逍警觉地问道:“什么事?” 郑芝龙嘿嘿笑道:“请云真人跟孙元化那里打个招呼,给水师量身打造个几百门新式火炮,再造几万颗新式的炮弹。” 你想上天是吧……云真人淡淡地说道:“要不要把铸炮厂,搬到泉州去?” “那敢情好……那怎么敢。” 郑芝龙连忙改口,“要不,先把水师的旗舰‘云逍子号’,先换上新式火炮,云真人你看行不?” 提到‘云逍子号’,云逍的心底就冒起一股邪火。 上次的澎湖海战,郑芝龙缴获了西班牙人的旗舰,将其命名为‘云逍子号’。 云逍都没找他要名誉损失费,这时候居然还想要新炮? 云逍道:“你跟兵部请示,获批后,再去跟孙元化商量。” 现在最为紧急的,还是辽东战场。 郑芝龙的水师论战斗力,此时在大明海域已无敌手。 装备新式火炮的事情,暂时当然轮不到水师,云逍也不会给郑芝龙开这个口子。 “末将明白了。” 郑芝龙道了声谢。 然后兴冲冲地去找李邦华。 他明白什么了……云逍愕然。 郑芝龙找到李邦华。 “水师旗舰‘云逍子号’需要更换新式火炮,云真人让末将来找大司马,还望兵部允准。” 不等李邦华回答,他又接着说道:“购买火炮的银子,由水师自筹,兵部不用掏一文钱。” 李邦华满口答应下来,让郑芝龙直接给兵部呈文便是。 云真人答应的事情,兵部哪有不同意的? 况且又不需要兵部掏银子,顺水的人情。 接着郑芝龙又找到孙元化,声称云真人安排给水师铸炮。 孙元化也是满口答应,准备从军器局和兵仗局抽调工匠,加班加点铸造新式火炮。 还没等走出试炮场,郑芝龙就把新式火炮的事情搞定了,云大真人却被蒙在鼓里。 出了试炮场。 崇祯正要上车,王承恩匆匆而至。 那些个葡萄牙人,根本不用拷问,在去往厂狱的途中随便吓唬几句,就什么都招了。 他们此行京城,打着为朝廷铸造火炮的旗号。 真实意图还真的如云逍所料,想要染指大明的军工产业,借此来大发横财,进而对大明进行商业渗透。 至于其他更深的图谋,倒是不曾有。 不是葡人不想。 而是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另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与大明通商。 葡萄牙人盘算着,承揽大明对西洋诸国的贸易,大明只需要躺着赚银子就行。 看似对大明有利,实则却是狮子大张口,想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 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运到南洋以及西洋诸国,那可是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暴利。 尤其是瓷器。 欧逻巴贵族为了显摆,经常在大明定制印有家族图徽的成套瓷器。 一个景德镇的瓷盘,能要一百多两银子。 这哪里是在做生意? 比抢都来钱。 葡萄牙人的算盘敲的啪啪响。 打算以略高于大明国内的价格,包揽官方商品贸易,由他们负责销往海外。 一句话,他们吃肉,大明喝汤。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痴心妄想。 虽说朝廷现在实行开海政策,可多年来形成的思想观念,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由于对海洋的畏惧和无知,绝大多数官员对海外贸易两眼一抹黑,心存排斥。 以大明官员的尿性,葡萄牙人若是大把的撒银子,贿赂朝廷官员,上下运作。 朝廷最终为了省事,还真有可能把官方对外贸易交给葡萄牙人代理。 只是葡萄牙人怎么都没有料到,一场火炮性能大比拼,让他们全都成了大明的奴隶,更别说谈什么生意了。 崇祯冷哼一声。 这些佛朗机人,还真是想屁吃呢! 有叔父在,大明还有便宜让他们可占? 崇祯立即让随行太监记下,回去让内阁派遣钦差到澳门。 做生意不是不可以。 不过要大明吃肉,佛朗机人顶多喝点汤。 要是再跟这次一样,打什么歪主意,直接推平他们在澳门的居住点,全都赶回葡萄牙去。 这些事情,自有朝廷去处置,云真人自然不会去操那个心。 回到清华园。 云逍忙碌一天,感觉十分疲惫。 他在书房中想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到脑袋靠在柔软之处,一双柔荑在帮他轻轻地按着脑袋。 “今天医馆没有开门?” 云逍知道是谁,挪动了一下脑袋,舒服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问道。 身后响起程雪迎的声音:“明日要跟太医院的毕太医他们,一起前往山东青州,医馆要关门一段时日。”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去青州做什么?” 程雪迎答道:“那边出现了鼠疫,朝廷派太医院前去主持防控,我跟着一起去看看,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山东鼠疫?” 云逍心中陡然一沉。 第547章 刘太妃的算计 多灾多难的大明,要是哪一年没有闹鼠疫,那才叫稀罕事。 崇祯登基之后,更是连年鼠疫,山东尤其是如此。 根据历史记载,光是崇祯一朝,山东先后爆发大规模的鼠疫就有74次之多。 并且通常是鼠疫、旱灾、蝗灾等灾害一起来。 再加上各种人祸,导致山东之地流亡载道,饿殍遍野。 此时正是春暖季节,山东出现鼠疫,再也正常不过。 云逍皱眉说道:“山东爆发鼠疫,你一个女人家去凑什么热闹?” “太医院受朝廷委派,前往青州施药救济。我也是医者,并且受云真人耳提面命,擅长鼠疫防控、救治。又怎能不去?” 程雪迎的语气极为幽怨。 女人又咋啦? 咱如今也是享誉京城的女神医! 还是云真人的……弟子。 凭啥瞧不起人? 云逍沉默了片刻,“去吧,小心点。” 程雪迎:“嗯。” 沉默良久。 程雪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了一句:其实我…… 云逍没能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程雪迎咬咬牙,俏脸绯红,提高了声音:“其实柳小姐和董小姐会的,我也都会……” 云逍摇头道:“不,你不会。” 程雪迎哼哼道:“不会,我可以学。” 云逍说道:“柳如是的文采,董小宛的美食,那都是天分,你学不来的,专心当你的医生就是。” 程雪迎气急,手上加了几分力。 云逍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云真人又不是什么钢铁直男,怎么不懂程雪迎的意思? 去年她默默为水泥厂染病工人治病,云逍自然也知道。 更是清楚她的心意。 可云真人是很有原则的,未婚同居……不好。 柳如是和董小宛不同。 倒不是说她们出身青楼,就身份低贱。 而是她们的观念不同,才不会在乎什么礼教。 ……好吧,是云真人的道心不够坚定。 程雪迎出身名医世家,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子,对名节看得极重。 这要是没忍住,坏了她的名节,对她而言将是一辈子的心理负担。 还等贫道成年了再说吧! 啥,种马? 云真人是青牛精,与马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 一大早,崇祯派人来请云逍。 说是刘太妃病了,请他入宫去看看。 没有云逍相送,程雪迎心中颇为失落。 离开清华园,准备去太医院与毕荩臣等太医会合。 出门的时候,见柳如是、董小宛在门口等候。 杜大寒带着五名护卫,还有两个小婢站在后面。 程雪迎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柳如是上前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程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这次出远门,有人怎么能放心的下?专门安排杜大哥他们,还有两个丫头一块陪你去青州呢!” 程雪迎的脸瞬时通红,心中却是甜滋滋。 …… 云逍来到皇宫,被带到慈宁宫。 对于刘太妃,云逍是颇为敬重的。 这是一个把任何事情都看的很淡的女人。 也正是这份淡然,才让她在皇宫里安度一生。 刘太妃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哮喘病犯了。 另外又想听云逍给她讲道经,这才专程让崇祯请云逍入宫。 云逍给刘太妃开了药。 又讲了一会儿《道德经》。 等刘太妃睡下,然后径自离开了慈宁宫。 云逍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本已熟睡的刘太妃就醒了,然后让人去请崇祯和周皇后。 刘太妃对崇祯夫妻二人有大恩,因此二人一直将其视作是祖母。 听到刘太妃有请,崇祯顿时吓了一跳。 叔父刚刚入宫看过病,现在却突然请他过去,难道是不治了? 崇祯放下手头的政务,跟周皇后一起匆匆来到慈宁宫。 刘太妃躺在床上,不时地发出呻吟。 崇祯向身边服侍的宫女沉声问道:“太妃到底是什么病,云真人怎么说的?” 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云真人说,太妃的病没法根治,只能调养,如果继续在京城住下去,肯定会加重病情,最好是能到南方去住上一段时间。” 崇祯露出为难之色。 不管怎么说,刘太妃都是宫中的后妃,按照祖制是不能轻易出宫的。 第548章 金国还是以往的金国,明国已今非昔比 二月二,龙抬头。 三月三,生轩辕。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从古至今极其重要的节日。 这一天,不仅是祭祀人文始祖轩辕皇帝的日子。 自周朝开始,三月初三就是男女之间交游定情的日子。 因此三月三也是华.夏最古老的情人节,并且还是法定的。 不仅是汉族。 受汉人的影响,异族也有同样有这样的风俗。 皇太极接掌大汗之位后,一改其父努尔哈赤大肆压榨汉民的国策,改为怀柔、笼络。 因此汉人的节日,女真人也学着过……通古斯野人的后代,又能有什么节日。 在三月三这天,会举行隆重的上巳节活动。 然而今年的三月三,天气依然冷如寒冬,丝毫没有阳春三月的气息。 沈阳城中,冷冷清清的。 除了有几条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在大街上游荡,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原因无他,饿的。 小冰河,可不仅只是针对大明。 对于地处苦寒之地的建奴而言,这些年更是酷寒难熬。 往年有晋商,源源不断地为建奴输送粮食,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从去年起就不同了。 就连贵族老爷们,都不得不开始省吃俭用,女真人也有很多饿肚子的。 汉民的日子就更加难熬了。 不光是饿肚子,还要被女真人堂而皇之的掠夺。 去年一个冬天下来,饿死的汉民数以万计,因为受不了压迫,举家逃往辽西的更是不计其数。 饱暖才会思淫欲。 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心思搞什么上巳节? 沈阳皇宫,崇政殿。 皇太极独坐在清冷的大殿中。 他将肥胖的身躯蜷在厚厚的貂皮大氅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他的心,更是跟这气候一样,哇凉哇凉的。 自五年前继承汗位以来,皇太极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位建奴的大汗,心里苦啊! 努尔哈赤占据沈阳之后,就开始对汉人开始血腥屠戮和奴役。 纵容建奴军队,在大街上公然对汉民奸淫掳掠,将民间的金银财物攫取一空。 推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无数汉民惨遭屠戮。 对汉人实行‘五人者抽三人为兵,有三人者抽二人’,造成十室九空的惨象。 并下令将“无谷之人”尽数屠杀。(每人有粮食六至七金斗的为“有谷之人”) 努尔哈赤临死前,特意下令屠杀一部分汉民富户。 前为“杀穷鬼”,后为“杀富户”,就是为了腾出更多土地给八旗耕种。 (后世很多人大捧老野猪皮的臭脚,真是数典忘祖,可悲可叹!) 论治国理政,皇太极远胜于努尔哈赤。 他深知,单凭女真,根本难以打败庞大的大明帝国,只能借助汉人,来打败汉人。 因此继位以来,对汉人采取‘恩养’政策。 将汉奴编为民户。 禁止诸贝勒大臣属下,私至汉官家勒索财物及进行骚扰。 善待汉官、汉儒。 一系列举措,让辽东得以迅速安定,国力也随之增强。 皇太极的地位,也日渐稳固。 可谁能想到,前年冬天的一场失败,让他五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今的后金,可谓是内忧外患。 为了解决粮食危机,缓解八旗女真人的怨气,皇太极不得不改变国策,重新走上努尔哈赤的老路。 去年九月,皇太极在王公大臣的逼迫下,恢复了努尔哈赤时期的旧制。 先是下令汉人与女真人合户,粮食同吃,分田耕种。 啥意思? 就是将旗人分置于汉人各户之中。 第553章 为云真人死,值! 此时煤栈已经乱成一团。 女真死士悍不畏死,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死为何物。 云逍的护卫以及锦衣卫,也许身手比不上这些死士,却同样也是奋不顾身。 一个个眼睛都杀红了,甚至有人不惜以身挡刀,以命换命。 在他们心目中,云真人就是天。 云真人一旦有事,大明的天都塌了。 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转瞬间,就有过半的死士被杀。 自煤栈之外,远远传来轰隆马蹄声。 阿里玛又急又怒。 好不容易才抓住刺杀云逍子的机会。 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矿工给延误了,未能在第一时间击杀目标。 简直是奇耻大辱! 并且阿里玛深知,此次所肩负的使命,是何等重要。 临行时,皇太极曾亲口对他说:刺杀成败于否,关系到金国的兴衰存亡! 若是失败…… 金国亡不亡,关自己这个蒙古人鸟事。 可要是失败了,回去等待自己的,将是生不如死。 并且连他的家人,也无法幸免。 “去死!” 阿里玛被乙邦才死死抱住,弯刀难以施展。 于是他用另一只手,如同重锤一般,猛击乙邦才头部。 乙邦才本来就是身受重伤。 此时再次受到重击,脑袋一阵晕眩,双臂跟着一松。 阿里玛单手抓住他的后颈,随手丢了出去。 然后看都没看乙邦才一眼,直接朝云逍杀来。 他恨不能将这个可恨的矿工碎尸万段,可眼下哪里有那个时间? 这时高文采和一名锦衣卫,终于摆脱死士的纠缠,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阿里玛挥刀斩向正面冲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挺身而上,举刀格挡。 谁知阿里玛的力量大的出奇,手中弯刀将绣春刀震飞后,依然余威不衰,砍在在锦衣卫的胸膛上。 从左侧杀来的高文采却是一击得手,绣春刀砍在阿里玛的肩膀上,直入骨头。 阿里玛竟是没有痛感一般,反手抓住高文采的手腕,然后猛地一抖。 咔嚓! 高文采的胳膊断裂。 接着被一股巨力抛了出去。 高文采是锦衣卫中排得上号的高手,竟然也难挡阿里玛的一击。 建奴第一巴图鲁,凶悍如斯! 阿里玛回过头,看到云逍依然还在那里,并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他的身前,站着十几名矿工。 有人拎着铁镐,有的却是赤手空拳。 阿尼玛发现,这些矿工,多数都是两腿颤颤,显然是内心恐惧之极。 然而却个个都是满脸决然,毫无退缩之意。 这就神奇了! 阿里玛举起弯刀,喝道:“你们,一群贱民,为什么,要为他而死!” 一名工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咱们命贱如狗,云真人给咱们吃,给咱们穿,他还把咱们当人看!” “为云真人死,值!” “今天死在这里,还能进忠烈祠,太特么的值了!” “有云真人在,我一家子就有活路,我死了也不打紧!” …… 阿里玛惊怒交集,狰狞地喝道:“你们死,妖道,也必须死!” “让开!”bookAbc.Cc 云逍迈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在工人前面从容站定,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淡然,举止从容。 仿佛不是身处险地,面临生死之危,而是上巳节时郊游踏青。 阿里玛一阵错愕,随即放声大笑。 他紧接着大步上前,就要一刀将这装十三的道士斩杀。 这时忽然感到脚下一沉。 阿里玛下意识低头看去,竟又是之前那个矿工,双手抱住他的右脚。 阿里玛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明国人,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怎么一个个都不怕死? 此时大批锦衣卫缇骑已经冲入煤栈。 阿里玛顾不得去杀乙邦才,迈动脚步,拖着乙邦才朝着云逍走去。 乙邦才大叫:“快走!” “云真人,小心!” 高文采奋身上前。 后面的工人也向阿里玛冲出。 “你,可以去死了!” 云逍伸出右手,指向阿里玛,眸子里一片冰冷。 阿里玛狂笑:“你打算用仙法杀我吗?” 话音未落。 砰! 云逍宽大的道袍衣袖中,传出一声枪响。 云真人不会仙法,却有火枪! 两人相距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云逍的枪法再烂,也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加上阿里玛被乙邦才死死抱住,行动困难。 这一枪不偏不倚,正中阿里玛的额头。 他的脑袋一歪,竟然没有倒地。 此人应该是练过硬气功之类的外门工夫。 加上火枪的威力有限,弹丸只是嵌入额骨,并未射入脑内。 第555章 想从良的李自成 李自成暗自冷笑。 李过忍不住嘲笑道:“这位老兄,银子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被建奴派来刺杀云逍子,那些刺客肯定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像刚才开口说话的这个客人,瘦的跟猴儿似的,一个刺客能他打一百个。 居然想去杀刺客拿悬赏? 送人头的吧! “你以为咱是为了赏格?咱是冲着报恩去的!” 那客人拍着胸脯说道,“要是能杀了刺杀云真人的鞑子,搭上咱这条命都成!” 李自成目光一闪,问道:“云逍子值得你去卖命?” “咱是天启年从山西逃难过来的,前几年,就靠在京城里打短工过活,连自己的肚皮都填不饱,哪里有闲钱到这儿来喝茶听戏?” “去年咱去了云真人办的煤球厂做工,这才是一年的工夫,不光是吃穿不愁了,还娶了老婆。” “咱虽然是个蠢人,却也知道这日子是怎么来的。狗鞑子敢对咱的恩人下手,要是知道那些个刺客藏在哪儿,咱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他们拼一拼!” “当然了,要是能拿到五万两银子,那肯定也是好事,谁嫌银子多了咬手呢?” 那客人的一番话,引起了其他客人的共鸣,纷纷议论起来。 “别的不说,就拿朝廷免了三饷这件事,咱大明,哪个平头百姓没受恩惠?这恩惠,可是云真人给的!” “云真人办的煤球厂,水泥厂,还有正在新建的煤炭公司、钢铁公司,你知道养活了多少人?要不是云真人,这些人最终要饿死大半,死了都没人收尸!” “如今正在修建从西山到京城的铁轨……外乡人,知道什么是铁轨吗?那可是个稀罕东西,有了那东西,以后就不用人挑煤到城里了,城里的煤价会降三成,一天下来,每家要省多少煤钱?” …… 李自成和李过听得瞠目结舌。 他们在说啥子? 这说的,真的是大明? 二人联想到米脂老家饿殍遍地的场景。 又想到在甘州边军中,过得跟牛马一样的日子。 只觉得这些人像是在说天书一样。 一人问道:“你也是军中的军爷,难道还不知道云真人的好?” 李自成眉头一皱,“云真人对边军有何好处?” 那人说道:“如今当兵的,可不同以往了,不光是能足额拿到饷银,要是为国战死了,还能入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家里头还有各种优抚。这可是云真人提出来的,你们居然不知道?” 李自成和李过面面相觑。 他们二人此次入京,又哪里是奉军令到兵部办事? 去年九月,他们就离开了甘州边军,自然也不知道军中发生的事情。 李自成本名李洪基,本是一名驿卒,因丢失公文被裁撤。 后来又因缴不起欠债,戴枷拷打,被亲友救出后,杀死债主艾诏。 接着,又杀了绿了他的老婆。 两条人命在身,改名为李自成,同侄儿李过于崇祯二年到甘州投军。 因为李自成孔武有力,又精通枪棒,被提升为把总,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去年九月的时候,参将王国奉命带军移防。 途中士兵们要求先发饷,王国却克扣军饷不发。 惹毛的士兵,把王国和当地县令都杀了。 李自成只是一个低级军官,也被裹挟着参加了这次兵变,抢了王国的参将印信和一笔银钱,然后逃出甘州。 他本打算返回陕西,投靠舅父高迎祥。 谁知在途中得知,如今陕西的民乱已经渐渐平息,造反根本没前途。 高迎祥也带着手下逃离了陕西,渡过黄河去了山西。 此时李自成已经铁了心要造反,于是带着侄儿赶往山西。 不曾想,山西也不好混。 高迎祥被大同总兵赵率教打得溃不成军,带着百十来个人,逃进了太行山当野人。 李自成无处可去,于是随着流民一起,来到了京城。 好在他用手中的印信伪造了路引、官文,一路上遇到盘查,也能轻松糊弄过去,竟是被他混到了京城。 “如今当兵的,可是了不得啊!” “去年的时候,一个礼部的文官,在大街上遇到几个辽东来的军士。” “这文官在军士面前耍官威,结果被云真人给撞见了,让那文官在大街上跪了三天三夜,然后将他赶到辽东军中去效力了。” 听到这里,李自成与李过都懵了。 甘州地处边关,天高皇帝远,消息闭塞。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早知如此,还兵变个毛啊! 可现在从良,也来不及了啊! “多谢几位解惑,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告辞!” 李自成放下茶碗,朝李过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出了戏楼。 李过忍不住问道:“叔,那些百姓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多半是真的了!” 李自成叹了一声,“若是咱早几个月遇到这样的好事,咱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都是那狗日的王国给逼得!” 李过恨恨地说道,“叔,咱们下来该往哪儿去?” “我在陕西背了两条人命,又在甘州杀官兵变,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可如今这世道,看样子是越变越好了,造反又能有什么出路?” 李自成无奈苦笑。 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 要不是被逼到绝路,哪个去干那掉脑袋的事情? 在米脂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高迎祥就曾经专门派人去拉李自成入伙。 可李自成却选择了投军。 在甘州边军中,高迎祥第二次让人找他,还是被他拒绝。 如今回不去,又无路可走,李自成左右为难。 想了想,李自成道:“城里盘查的紧,弄不好就露了底,还是出城去,先找个能糊口的事情做。” 李过说道:“要是能撞上那几个建奴刺客,那可就发了!” “咱叔侄这运气,都跟那黑锅底一样,能碰上那样的好运气?” 李自成摇头苦笑。 以云逍子的权势,抓住那些个建奴刺客,自然是泼天的功劳。 以前杀人、兵变的罪,说不定真能给免了。 可那也要有那个运气才成啊! 二人出了城,朝着西山走去。 那里有煤矿公司,看他们还招不招人。 走到卢沟桥的时候,一队骑士从后面飞驰而来。 李自成和李过慌忙让到一旁,那队骑士策马而过 看到马背上的人,二人都是一愣。 刚才过去的那些人,竟然全都是和尚。 李自成眼眸中闪出一抹精光:“这些和尚有问题!” 第557章 跟云逍子换取一场大富贵 佘九一番解释。 自从《射雕英雄传》问世以来,大明各地的帮派、绿林,冒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大侠。 各种吊炸天的武功。 还有就是江湖追杀令。 这是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凡是遇到不守道义,或是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一些大帮派就会联合发出江湖追杀令。 但凡是道上混的,接到江湖追杀令,就必须执行。 这可比官府的海捕文书、悬赏,要好使多了。 以前也发出过几次江湖追杀令,可却从来没有这一次的严厉。 凡是江湖人士,务必配合官府,追查建奴刺客。 遇到可疑人员,即刻上报给帮派,或是直接报给官府。 胆敢隐瞒不报的,帮派除名。 若是给建奴刺客当走狗的,永定河里点天灯,绝不含糊。 李自成诧异地问道:“帮派与官府向来水火不容,这次怎么会跟官府合作?”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没听过?”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没听过?” “这些,可都是云真人说的!” “咱们江湖人虽然跟官府不对路,可对付鞑子,可一点也不含糊!” 佘九面露傲色。 李自成不由得一阵哑然。 云逍子还真是会忽悠人。 为国为民? 谁来管我的死活? 可这心里头,怎么就有些怪怪的感觉? 莫非也被云逍子给洗脑了? 佘九愤然说道:“况且这些个建奴刺客,这次刺杀的还是云真人!” 李过问道:“云逍子又对你们这些道上混的,有过什么恩惠?” “你没听过《射雕英雄传》?” “咱们这些道上混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了云真人写的书,也知道什么叫大义!” “咱做不了郭靖那样的大侠,当个江南七怪那样的,总该成吧?” 佘九的一番话,让李过觉得自己真的是乡下人进城,长大见识了。 李自成问道:“你们又是怎么被鞑子发现的?” 佘九跟钱麻子二人,对那些和尚起了疑心,于是偷偷摸到营地打探情况。 谁知刚刚听到一个和尚用鞑子话说话,就被发现了。 李过撇撇嘴。 就凭你们两个混子,也想摸到鞑子刺客身边去偷听消息? 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也多亏那些建奴刺客扎营的地方,在一条河的边上。 佘九和钱麻子见势不妙,及时跳入河中。 那些建奴刺客虽然身手不凡,却没一个会水的,这才让二人得以侥幸逃脱。 二人游出很远,然后又绕了老远的路,本以为摆脱了鞑子,于是准备前往京城报告官府。 谁知刚上路,那些鞑子就追了上来。 说到这里,佘九问道:“我那兄弟钱麻子,是不是……” 李自成说道:“那位兄弟,是条汉子,到死都没说出你藏身的地方,也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狗日的鞑子!” “等抓住这些狗鞑子,非从他们身上撕下几块肉不可!” 佘九的眼圈都红了。 李自成说道:“兄弟,你去京城报信,我们两个去追那些鞑子!” 佘九道:“这黑灯瞎火的,鞑子又骑着马,上哪儿追他们去?” “建奴刺客已经暴露,等天一亮,等待他们的就是天罗地网,根本无处可逃。” “换做你是鞑子,他们会往哪儿逃?” 李自成看向黑暗中的山峦,目光灼灼。 “上山,逃进西山去!” 李过兴奋地击掌说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鞑子又人生地不熟,即使进了山,肯定也逃不远,要等到天亮后再进山。” 建奴刺客要想摆脱追杀,也只能往山里逃。 西山实在是太大了,峰岭连延,林海茫茫。 要是今晚上不追上他们,让他们逃到深山里,要想抓住可就难了。 李自成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建奴刺客的人数,以及这附近能进山的地方。 佘九有问必答。 其实锦衣卫的情报有出入。 宁完我这次绕道蒙古,潜入大明,不仅只带了三十名建奴死士。bookAbc.Cc 在途径蒙古的时候,又从一个蒙古部落中,挑选了二十名好手。 阿里玛带着三十名死士,在妙峰山刺杀云逍。 宁完我则是带着二十名蒙古勇士在外接应。 第560章 李自成与歪脖子树 崇祯诧异地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叔父如此在意?” 古怪,事情十分古怪。 也就是抓住建奴刺客而已。 就算是有功劳,也不至于让叔父如此安排。 “见到此人,你就知道了。至于如何处置此人,你自作决断。” 云逍起身,拍了拍崇祯的肩膀,随后径自去了后面。 懵逼的崇祯,更加懵逼了。 片刻后。 王承恩带着李自成进来。 李自成看了崇祯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李自成,拜见云真人!”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崇祯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王承恩在一旁提醒道:“此人,名为……李自成!” “李自成?!” 崇祯顿时醒悟,像是屁股下面着火了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然后大明天子亚麻呆住了。 李自成跪在地上,诧异地看着崇祯。 传闻中,云真人是谪仙下凡,年龄不过十七八岁。 可眼前这人,怎么有三十来岁。 并且举止失措,哪里有半分谪仙的样子? 刹那间,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画面。 残阳如血,染尽万里山河。 紫禁城被熊熊大火吞噬,自己在煤山上自缢。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李自成! 杀了此人,大明就不会亡国。 朕也就不会杀了后妃、女儿,然后去面冠,以发覆面,自缢于煤山。 崇祯的心中杀意沸腾,喝道:“来人!” 方正化带着两名侍卫应声而入。 由于崇祯这次是微服出宫,因此侍卫们也都是身穿常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李自成一阵错愕。 这是个什么状况? 怎么‘云真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是有功之人啊! 说好的飞黄腾达呢? 崇祯正要下令,将李自成拿下。 忽然瞥见正卑微地跪在地上的李自成,他的心中一动。 叔父早就推算到,大明亡于李自成之手。 既然遇到了李自成,直接杀了便是。 可他为何却专程将朕叫过来,这又是什么用意? “叔父必有深意!” 崇祯扬起的手,朝方正化挥了挥。 方正化和两名侍卫又赶忙退了出去。 崇祯缓缓落座,脑海中转过无数的念头。 “叔父早就对朕说过,改变大明国运,以及朕的命运,靠的是革除积弊,励精图治,使大明国富民强。” “否则,即使杀了李自成,还会有张自成、王自成冒出来,杀之不尽。” “如今大明的国运已经被扭转,中兴指日可待,哪里还会有亡国的可能?建奴都已经不足为惧,区区一个李自成,更撼动不了我大明江山!” “朕乃天子,九五之尊,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李自成都容不下,又如何能容天下,又如何能让大明,成为日不落帝国?” “朕有叔父相助,大明国祚永昌,又何惧一个李自成?” 想到这里,崇祯的心里豁然开朗。 叔父故意将李自成叫过来,是要考校朕,同时也是要提醒朕,时刻不忘亡国之危啊! 崇祯心中的杀意渐渐散去。 这两年来,积蓄在心中的恐惧、担心,也随之化作乌有。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境有了一次升华。 沉默片刻后,崇祯缓缓开口: “李自成,你此番擒获宁完我,诛杀建奴刺客,功劳不小,朝廷自会论功行赏。你且退下,回去等候封赏吧!” 崇祯的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说罢,朝李自成挥挥手。 李自成:就这? 王承恩:就这? “小人告退!” 李自成不敢做声,小心翼翼地退出花厅。 王承恩想问却又不敢。 不是该将李自成碎尸万段的吗? 怎么这就给放了? 崇祯淡淡地说道:“请叔父过来。” 王承恩不敢多问,匆匆离开花厅,将云逍请了过来。 “为什么不杀李自成?” 云逍也是颇为意外。 以崇祯的性子,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李自成才对啊!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煤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侄儿特意命人精心护着。叔父可知为何?” “卧薪尝胆!” 第561章 天不谴你,我谴你! 五日后。 忠烈祠前,人山人海。 今天将在这里,举行忠烈奉灵入祀仪式。 如今的忠烈祠奉灵、祭祀,已经形成规制。 每一季都会举行一次奉灵入祀仪式,将新的忠烈英灵,奉送到忠烈祠中。 一些特殊情况除外。 今天就属于特殊情况。 本次一共有八十多位忠烈。 多数是近来在辽东战死的将士。 其余的忠烈,就是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事件中,殉职的锦衣卫,以及英勇捐躯的护卫、百姓。 本次的仪式,规格极高。 内阁大臣薛国观主持,出席仪式的二品以上大员有七位之多。 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竟然也到了现场。 以吴三桂为统帅、组建不足半年的三千皇家骠骑兵,也全部参加这次的仪式。 薛国观在致辞中,将每一位忠烈的英勇事迹都做了详细的介绍,并以通俗直白的语言大肆褒扬歌颂。 当介绍到一个名叫钱多福的,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这个钱多福,正是那位发现建奴刺客踪迹,宁死也不出卖同伴的钱麻子。 死后进入忠烈祠,享受国家香火的,多数是为国捐躯的将士。 钱多福这个江湖混混,竟然能够配享忠烈祠,给人们带来的冲击极为强烈。 钱麻子的父母、妻儿,也应邀到现场。 他们即是悲痛,又是自豪万分。 钱麻子是个什么德性,他的家人再也清楚不过。 平日里游手好闲,到处偷鸡摸狗,人见人憎。 父母妻儿出门,都不敢抬着头见人。 没想到他竟然干了这么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让家里人无不扬眉吐气。 并且家里还得到各种优抚。 这个钱多福,可谓是虽死犹荣。 观礼的人群中,有很多都是道上混的江湖人士,一个个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薛国观致辞之后,身披甲胄的大汉将军,将忠烈神位送入忠烈祠。 云逍和众多官员,朝着忠烈神位长揖到底。 后方的将士、百姓,无不肃然躬身行礼。 纪念碑一侧。 这里跪着十几人,都是将要被处以极刑,祭祀忠烈的死囚。 宁完我也在其中。 “一个忠烈祠,让明军士乃至贩夫走卒,无不以为国效死为荣。” “云逍子收买人心的手段,简直是可怕!” 目睹这庄严而又神圣的一幕,宁完我心中震撼之极。 “然而我大金国如今……” 宁完我想到辽东的现状,不由得颓丧不已。 他的主子继位以来,同样也用尽了各种手段,来收买女真、汉人的人心。 可与云逍子的手段相比,显然是逊色太多。 并且如今为了女真人的利益,主子不得不重走老路,大肆压榨甚至是屠戮汉人。 长此以往,金国又如何是明国之敌? 只可惜这次没能杀了云逍子,给主子的密信也未能送出。 死不瞑目啊! 等待行刑的人当中,除了宁完我,还有十几个与建奴刺客有勾结的明人,都被判决为汉奸。 看到一个个忠烈,身后享受如此尊荣,而自己却将会背负骂名,受世人唾弃,汉奸们都是沮丧而又后悔万分。 另外还有两名死囚,却是有点特殊。 他们不仅不是汉奸,还是抓获建奴刺客的功臣。 正是李自成与李过。 叔侄俩万万没有想到啊! 本以为这次冒险抓了个大汉奸,会飞黄腾达。 并且云逍子还亲口承诺,要对自己加以封赏。 谁知在李自成拜见了云逍子之后,第二天就沦为了阶下囚。 并且今天还要跟一帮汉奸一起,被当众砍脑袋。 叔侄俩心中憋屈啊! 然而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死的不冤。 李自成在米脂背负两条人命,叔侄俩又参与兵变。 被砍脑袋,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看到那个钱麻子,死后竟跟其他忠烈一样,受人如此尊崇。 二人心里怎么也难以平衡。 咱们也是杀了鞑子,并且生擒了汉奸的功臣啊! 等所有忠烈的灵位被送入忠烈祠,众人拜祭完毕。 接下来,就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节目。 十几名汉奸,在纪念碑下被当众斩首。 十几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四溅。 李自成和李过跪在一旁,被鲜血溅了一身。 绝望的二人,更加绝望了。 宁完我因为身份不同,因此享受的待遇更高。 其他汉奸是斩首,而他,却是被判决为凌迟。 宁完我被绑到木架上,扒掉衣衫,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看到没有,当汉奸就是这样的下场!” “忠烈受大明香火,汉奸被凌迟,就该这么弄!” “这次卖汉奸肉吗?我想买几块喂狗!” “奉劝你最好别花这个冤枉钱,汉奸的肉,狗都不吃的!” …… 云逍不喜欢这种血腥的场面,举步朝场外走去。 这时宁完我竟吐掉了嘴里的封口布,冲着云逍大声叫道:“云逍子,你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边上的刽子手大惊失色,慌忙将宁完我的嘴巴重新堵住。 云逍举步走了过来。 “我为国为民,俯仰无愧天地,天,为何要谴我?” “能让我汉人江山稳固,黎民不受异族奴役,天谴我,又如何?” “你这数典忘祖,卖国卖同胞,自甘为异族奴才的汉奸,即便是天不谴你,我谴你!” 云逍一声嗤笑,满脸嘲弄之色。 “在黄泉之下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的主子,以及建奴全族,会下去与你团聚,到时候再去做你的狗奴才!” “不过在死之前,先好好品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吧!” 说完,云逍朝那刽子手冷声说道:“在他死之前,必须用足3600刀,少一刀,割你一块肉。” 刽子手吓得一个哆嗦。 宁完我面如死灰。 云逍看向跪在一旁的李自成。 闯王,大顺皇帝,实在抱歉了啊! 这次的爱国主义教育,有点残暴,你可千万别吓尿了。 他是云逍子,那天见到的又是谁……李自成瞪大眼睛。 云逍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李自成奋力挣扎,却被死死地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逍离去。 第562章 刀下留人 在万众期盼中,开始了对宁完我的行刑。 刽子手先是用手掌,猛拍宁完我胸口一掌。 然后迅速出手,用锋利的小刀灵活一转动。 一块如同铜钱大小的肉,从宁完我的右胸上割了下来。 刽子手用刀尖扎住那片肉,高高将其举起,向围观的人展示。 然后将这片肉,扔向空中。 这叫‘谢天’。 刽子手接着从宁完我的左胸割掉一片肉,扔到地下。 这是‘谢地’。 接下来割的肉,要一片片地摆在案头。 负责监斩的官员,会一块一块的清点。 如果多割或者少割,刽子手都是要受罚的。 刚开始,宁完我还表现的极为有气概。 一声不吭,面露轻蔑之色,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让不少江湖好汉暗自敬佩。 然而十几刀过后,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他面露痛苦之色,若不是口中被塞着封口布,早就是惨叫连连。 百刀过后。 宁完我看到放在前方桌案上的肉片,彻底崩了。 眼泪、鼻涕外加大小便一起流,随后昏死了过去。 这一幕,引来一片嘘声。 经验丰富的刽子手,用醋泼在宁完我的身上。 这样可以让人的血管收缩,避免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同时也可以让犯人保持清醒,享受整个受刑的过程。 宁完我心坚如铁。 并且对主子忠心耿耿。 可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若有来生……宁愿当狗,也绝不当汉奸! 李自成和李过在一旁近距离观刑……免费的。 叔侄俩什么时候见过这个? 李过吓得浑身直哆嗦。 李自成不住地在心中狂呼。 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要做忠烈,绝不做汉奸! 远处围观的百姓们,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为国为民而死,死后受世人敬仰。 当汉奸,被千刀万剐。 巨大的反差,给人们内心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比任何说教,效果都要来得好。 要对宁完我一共割3600刀。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当年凌迟刘瑾的时候,预计要割三天。 头一天,被割了357刀。 由于刽子手的技术高超,第一天完毕后,刘瑾不仅没死,被押入狱中还喝了一碗粥。 第二天继续割。 这下子刘瑾再也支撑不住了。 几十刀过后,就一命呜呼。 不过即使是死了,程序也要到位。 足足割了3357刀。 对宁完我这个汉奸,云真人的要求比较高。 要活着割3600刀。 刽子手不得不小心翼翼。 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 一直割到中午。 刽子手怕宁完我累着了,于是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利用这个空档,抽个空来处决李自成和李过。 叔侄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总算是轮到了! 杀头就杀头吧,砍头之前,还要观看千刀万剐。 太欺负人了! 监斩官当众宣布了二人的罪行。 围观的百姓无不惋惜感慨。 其中不乏为二人叫屈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有功之臣。 就这么给杀了,不免让人寒心。 有很多人暗自感到奇怪。 皇帝那么英明神武,再加上个神仙一般的云真人。 怎么这次也犯糊涂了? “斩!” 监斩官一声令下。 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 李自成绝望地闭上眼睛……能再给个机会吗? 如同很多戏文中演的那样。 就在刽子手的屠刀即将落下的时候。 一名太监飞奔而来,手中高举圣旨,大声叫道:“刀下留人!”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圣上有旨!” “李自成、李过有功于社稷,因此赦免二人死罪!” 那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叫嚷着。 李自成和李过一眼认出这太监。 正是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将圣旨交给监斩官,然后命人当场放了叔侄俩。 “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陛下圣明啊!” 李自成和李过连忙磕头谢恩。 对于皇帝,二人从来都没有多少敬畏。 可今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境彻底大变。 此刻满心都是感激。 皇帝,圣明啊! 接着二人又对王承恩感恩戴德。 多亏这位王厂督来的及时。 要是晚到片刻,就要人头落地了啊! 其实咱家也想晚来一步的……王承恩并没打算领谢。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赶紧起来,换身衣服,随咱家入宫面圣吧!” “陛下要见我们?” 李自成和李过意外不已。 难道,要进行传说中的封赏? 王承恩带着二人匆忙离开。 现场的百姓一阵议论纷纷,无不盛赞皇帝英明。 另外今天的事情,又将多出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稍加改编,必定又是一段传唱大江南北的佳话。 王承恩找了家客栈,让二人梳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带着叔侄俩来到皇宫。 经过承天门的时候,李自成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承天之门’匾额,他感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严扑面而来。 李自成心头情不自禁涌起敬畏之情,不敢直视匾额,慌忙低下头。 他自然不会知道,若是历史没有发生转变,13年后,他会骑着马,带领千军万马从承天门入宫。 在进入承天门时,李自成豪情万丈,踌躇满怀。 他朝手下将士说道:“我能为天下主,则一矢射中四字中心。” 也许是李自成的箭术太差。 也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自成一箭射在了“天”字下方 牛金星解释道:“中其下,当中分天下。” 李自成大喜。 然而草头王就是草头王。 即使占了京城,也只有四十多天的皇帝命。 在这个时空,他更是不机会,骑马带兵进入承天门。 叔侄二人被带到武英殿。 崇祯端坐于御座之上,头戴翼善冠,身穿团龙圆领常服。 “罪民李自成(李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自成和李过在入宫的时候,被王承恩仔细交代过,进殿之后就行叩拜大礼。 “李自成!” 崇祯发出一声轻笑。 李自成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下意识地抬起头。 第563章 孙猴儿也难逃朕的五指山 看到崇祯的容貌,李自成这才反应过来。 那天在清华园认错人了,把皇帝陛下当成了云真人。 皇帝和云真人搞什么玄虚? “李自成,原名鸿基,小字黄来儿,又字枣儿,生于陕西延安府米脂县李继迁寨。” 崇祯徐徐道来。 李自成满脸愕然。 你咋知道? 自己只是甘州边军的一个小小把总。 并且投军的时候还改了名字,隐瞒了过往。 除了侄儿李过,别人无从知道他的出身。 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莫非是侄儿出卖了自己? 看到同样一脸茫然的李过,李自成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侄儿很贴心,绝不会告密。 况且这些天,李过几乎时刻都跟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向皇帝告密。 这就出了大奇了! “年幼时,你被舍入寺庙当沙弥,名黄来僧,并给本邑艾姓地主牧羊度日。” “十五岁时丧母,不久父亲又去世。二十一岁那年,应募到银川驿站充当驿卒。” …… 李自成听着听着,一阵阵心惊肉跳。 活见鬼了! 莫非皇帝能掐会算? “崇祯元年,朝廷精简驿站,你因丢失公文而被裁撤,失业回家,并欠下债务。” “同年冬,你因缴不起举人艾诏的欠债,被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你械而游于市,将置你至死。” “后来你被亲友救出,年底,杀死债主艾诏。接着因妻子韩金儿和盖虎的通奸,你又杀了妻子。” “崇祯二年二月,你改名李自成,同侄儿李过于到甘州投军,不久便被参将提升为把总。” 崇祯继续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李自成感觉自己的一切,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后脑。 心中生出莫名恐惧,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叔父所言,果然分毫不差……看着李自成震惊、惶恐的表情,崇祯得意地一笑。 有叔父在,你即使是那孙猴儿,也难逃朕的五指山!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李自成,你定是十分诧异,朕为何对你的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 第564章 反贼与汉奸的组合 “再过一个月,骠骑兵就会结束练兵,然后出兵塞外,深入草原,进击附庸建奴的蒙古部落。” “一个月后,你若是不能胜任,那也只有退出皇家骠骑兵。”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朕会在地方卫所,为你安排一个肥差。” 崇祯继续刺激着李自成骄傲的内心。 这不是激将,而是羞辱……李自成面红耳赤,咬牙说道:“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望!” 飞黄腾达的机会,皇帝和云真人已经给了。 若是连这个都抓不住,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还要什么肥差? 崇祯见刺激的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过犹不及。 接下来,按照叔父的说法,应该是画大饼了。 “大明中兴在即,建功立业正当时。” “李自成,何不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觅个封侯?” 封侯? 李自成骨子里的野心,顿时被点燃,体内的热血也开始沸腾起来。 从古至今,哪个男儿不梦想着,如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建不世之功? “为国尽忠,朕绝不吝于赏赐,别说是封侯,即使是国公,只要有足够的功劳,朕也舍得。” 崇祯的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学自叔父的忽悠大法,绝对是家传正宗,所向披靡。 李自成的眼睛都红了。 接着崇祯话锋一转,沉声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做出为害国家的事情,朕同样也不会手软,宁完我,就是下场!” 李自成吓了一跳,随即跪地指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李自成在此立誓,这辈子只学岳王爷,绝不做秦桧。若违之,必遭天谴!” 崇祯冷哼一声,“若真的那样,天未必会谴你,然而自会有人替天谴你!” 李自成想到之前在刑场上,云逍对宁完我说的话,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崇祯点点头。 再放一个大招! “云逍子替朕,铸三十六口崇祯剑,以三十六天罡为名,用于赏赐功勋卓著之武臣。时至今日,朕只赐于英.国公张维贤一口。” “朕在此承诺,在你封侯之日,朕将亲手赐予你一口崇祯剑。剑名,天杀!” 崇祯看着李自成,目光炯炯。 轰! 李自成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 这可要老命了。 如此荣耀,豁出命,也要拿到! 谁敢挡我,就杀谁! 哪怕是天王老子,也直接干翻。 崇祯见火候差不多了,大手一挥:“朕等着这一天,去吧!” 李自成与李过谢恩之后,退出宫殿。 一直走出皇宫,二人还感觉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像是飘在云端上一般。 …… “你让李自成,去了皇家骠骑兵,给吴三桂当手下?” 云逍听了崇祯的安排,心里有点懵的。 崇祯紧张起来,问道:“莫非如此安排不妥?” “妥,极妥。” 云逍‘呵呵’一笑。 安排古今第一反贼,给千古第一汉奸当手下。 的确很妥当,一点毛病也没有。 这个侄儿,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不知道这两个在一起,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来。 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给皇家骠骑兵安排的军政官叫什么来着?” 皇家骠骑兵是第一支新式骑兵,团长又是吴三桂,自然是要安排可靠的军政官,主抓将士的思想工作。 崇祯答道:“军政官是杨文岳。” 云逍嘴巴张了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杨文岳,字斗望,四川顺庆府南充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行人。天启五年擢兵科给事中,崇祯二年出任江西右参政。 此人擅统兵,后来崇祯命杨文岳替代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在任期间,杨文岳抗击外敌,镇压内乱,功勋卓著。 杨文岳与李自成在河南激战,多以胜利而告终,并且多次打的李自成狼狈逃窜。 崇祯十五年,杨文岳率部坚守汝宁城。 因为左良玉、贺人龙等猪队友临阵脱离,杨文岳孤军被李自成包围。 经过激烈反击后,杨文岳被俘。 李自成因为多次败在杨文岳之手,因此深恨之。 于是将杨文岳“缚之城南三里铺,以大炮击之,洞胸糜骨而死”。 杨文岳大概是史上第一个被炮决的华.夏人。 此时杨文岳被安排去骠骑兵当军政官,军事主官是吴三桂,李自成是其手下的营长。 这样的组合,简直是不要那么完美。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云逍想了想,说道:“给李自成也安排一个军政官,就汪乔年吧!” 汪乔年是浙江淳安人,天启二年进士,历任青州知府、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抚等职务。 此人是大明有名的清廉之臣。 《明史》记载,汪乔年“清苦自励,恶衣菲食。” 他担任陕西巡抚期间,正是李自成活动的高峰期。 崇祯十五年二月,汪乔年出潼关与李自成展开会战。 又是左良玉、贺人龙这两个猪队友。 由于他们临敌溃逃,汪乔年只得带领手下千余人兵力,独立面对李自成的数万大军。 汪乔年死战不降,致使李自成伤亡惨重。 李自成对他恨之入骨,城破之后,命令“磔杀之”,也就是凌迟。 汪乔年现在正担任登菜兵备副使。 让他来给李自成担任营军政官,很合适……才不是云真人的什么恶趣味。 崇祯当即应允下来。 也不问为什么,叔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接着崇祯问及云逍再下江南的事情。 正交谈时。 门房前来禀报,孙元化带着一个叫毕懋康的官儿登门求见。 “毕懋康?” 云逍一怔,随即眼睛一亮。 崇祯问道:“叔父也知毕懋康?” 云逍点点头:“知道,是个好官儿,也是个火器制造方面的人才。” 说毕懋康是人才,还不够确切。 准确的说,这是一位枪械大师,殿堂级的。 《军器图说》知道吧? 书中介绍一种叫做自生火铳的火器。 所谓自生火铳,就是燧发枪。 这本书就是毕懋康写的。 他发明的火器燧发装置,与西方处于同一时代。 只可惜没能推广开来,大明就亡国了。 《军器图说》这本奇书,后来也被螨清给禁了。 “侄儿已经委任毕懋康,为军器局首任局长。” 崇祯笑着说道,神情间颇有得色。 第565章 云真人枪炮双全 夸朕,快快夸朕……崇祯身子前倾,满脸期待地看着云逍。 云逍不禁刮目相看。 真是不简单啊! 侄儿这都学会抢答了! 按照云逍的提议,朝廷对军器局和兵仗局进行改制。 首官为局长,正三品的规格。 兵仗局以前的掌印太监叫常永琳,崇祯剑就是云逍让他造的。 可惜这货因为屁股不干净,没等东厂查到他的头上,就畏罪自杀了。 崇祯从内侍中选拔了一个精通军器制造、又办事勤勉的新人。 军器局的局长,则是选定了毕懋康。 此人不仅为官清正,还是个火器专家。 崇祯早就知道毕懋康这方面的才华,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曾命其制武刚车、神飞炮等军器。 等军器造成之后,毕懋康又编辑《军器图说》一书,进献给崇祯。 跟孙元化一样,毕懋康是个技术型人才。 智商超群,情商……几乎为零。 这样的性子,在大明的官场上自然是吃不开。 毕懋康因造军械有功,被崇祯提升为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厘。 他却不肯在宦官面前低三下气,直接撂挑子不干,辞官回乡了。 云逍提出军工改制,崇祯首先想到的就是毕懋康。 于是一道圣旨,将其从安徽老家召到京城。 怎么还不见夸朕……崇祯问道:“叔父以为,毕懋康能否胜任军器局局长一职?” “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有明君之风。” 云逍满足了崇祯的欲望。 多表扬,多鼓励,多赞美。 这样能够增强自信心,有利于健康成长。 崇祯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上去了。 …… 清华园外。 孙元化和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在大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二人的身后跟着两名长随,手中捧着两支用油布包裹着的火器。 这老者,正是大明首任军器局局长毕懋康。 门口肃立着两排锦衣卫,向二人投以审视、警惕的目光。 为首的锦衣卫军官,甚至将手握在刀柄上。 看这架势,稍有不对,就会上前将二人乱刀斩成烂泥。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二人。 没办法。 云真人的安危关乎社稷。 再加上前不久又出了刺杀事件。 刘兴祚和王承恩的乌纱帽都险些弄丢了。 锦衣卫怎敢有丝毫大意? 清华园如今不光是锦衣卫护卫。 还有一千勇卫营精兵,就在距离清华园不远处驻扎着,随时待命。 并且今天圣驾到了清华园,戒备自然是十分森严。 毕懋康低声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之前一直在安徽老家赋闲,刚到京城不久。 再加上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大清楚。 在他看来,云逍子不过是一个道士,因为得到陛下宠信,被封为侯爵。 居然搞这么大的排场,府邸戒备森严如此森严,这可是大大的违制了。 这云逍子,多半又是一个刘瑾、魏忠贤。 “孟侯兄,稍安勿躁。” “你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能办成。既然来了,又怎能一走了之?” 孙元化耐心地劝导。 他知道毕懋康是个什么性子。 自己只是不擅理政。 而这位毕孟侯,直接就是不喜欢伺候大人物。 哪怕是有求于人,也绝不会卑躬屈膝。 这次要不是遇到了难处,是绝不会答应自己,来请云逍子走后门了。 毕懋康皱眉说道:“我听说那云逍子权势熏天,且江南士人对其风评极差,他果真会向陛下进言?” 云逍在江南士绅中的风评,不能说臭名远扬吧,只能是声名狼藉。 安徽也是属于南直隶。 毕懋康在家乡接触的多是地方缙绅。 听到的自然是关于云逍的负面消息。 “孟侯兄,切莫被江南士绅的流言所误,日后你便会知道,云逍子是何等人物。” 孙元化正色说道,“你精心制造的自生火铳,工部、兵部的人不识货,云真人却是能够慧眼识珠,定会向陛下力荐。” 毕懋康早在南京为官的时候,就开始研制自生火铳。 此次被崇祯委以重任,并且军器局以后要盈亏自理。 第566章 火枪?贫道不大懂 毕懋康使劲揉揉眼睛。 没眼花! 的确是皇帝陛下! 他怎么会在这儿? 更为离谱的是,堂堂皇帝之尊,竟然屈居于客位。 这个云逍子,好大的胆子! 他就不怕被砍脑袋? 孙元化却是见怪不怪,拉了毕懋康一把,然后就准备跪拜。 崇祯摆摆手:“今日在清华园,朕也是客,就不要拘泥君臣之礼了。坐吧!” 孙元化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毕懋康,在边上坐下。 崇祯问道:“毕卿今日求见云真人,可是军器局有什么事情?” 毕懋康这才反应过来。 机会来了! 求云逍子向皇帝进言,哪有当面向皇帝陈奏来的更直接? 毕懋康定住神,将自充火铳的事情,向崇祯奏来。 “自生火铳?” “既然你所造火铳,有诸多优势,为何工部、兵部不肯给军器局订单?” 崇祯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口说无凭,臣这次带了两支自生火铳,愿为陛下当场演示,并与火绳枪进行对比,孰胜孰劣,一目了然!” 毕懋康对自己造的自生火铳,有着十分的自信,因此话说的十分满。 崇祯看向云逍,“云真人以为如何?” 云逍颔首道:“那就看看。” 第一次见到燧发枪,自然是十分好奇。 毕懋康不由得眉头一皱。 没想到皇帝陛下,对云逍子竟然宠信到如此地步。 皇帝宠信道士,国之不幸啊! 崇祯当即命人取来毕懋康的自生火铳。 又让人找了两支鲁密铳,锦衣卫就装备的有这种火枪。 几人移步来到后花园。 自生火铳取来后,毕懋康小心翼翼地解开上面包裹的油布。 然后用手轻抚枪身,眼神中尽是痴迷,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云逍拿起一支自生火铳,仔细看了一会儿。 单从外观上看,自生火铳与鲁密铳构造差不多。 也就是击发装置截然不同,因此显得要复杂很多。 这就好比一个是火柴,一个是打火机,也就是点火方式不同而已。 第567章 你怎敢羞辱我闺女? “陛下切莫小看这个优势。” “萨尔浒之战,山海关总兵杜松率军至萨尔浒之东吉林崖,与建奴峙战。敌进至山下,天忽降大雾,咫尺之外难辨敌我。” “我军的火炮和火枪,需要事先点燃火绳,才能击发火炮和火枪。浓雾中,只要火光一起,立即引来建奴的箭矢。” “敌军以暗击明,箭无虚发,给我军造成重创,随后敌军乘势攻入我军大营,导致萨尔浒之败。” “如今有了自生火铳,此类事情,再也不会重现!” 毕懋康接过他的话头,娓娓道来。 这下子戳中了崇祯的软处。 萨尔浒之战,不仅彻底改变了辽东战局,建奴趁势崛起。 还是大明难以洗刷的奇耻大辱。 若是能一雪前耻……崇祯怎能不心动? 云逍在心里‘呵’了一声。 若是一个燧发枪就能打败建奴,要大炮做什么? 萨尔浒惨败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人。 朝廷有个猪脑子皇帝,加上一群争权夺利的文官。 外面又有一帮猪脑子将帅。 最终大败,跟大雾可没什么关系。 毕懋康拿这个举例子,太牵强附会了。 “这自生火铳,无须事先将火绳点燃。” “因此军士根本不用担心提前暴露,也不用担心火绳燃尽或是熄灭,更不会有火绳碰到火药引发意外的事情。” “并且有了燧石击发,哪怕是狂风大作,也同样可以射击。” 孙元化越说越是兴奋,到最后眉飞色舞。 毕懋康补充道:“臣寻思着,若是在自生火铳的发火机构上,套个雨披,就可以在雨天击发。这是火绳击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 崇祯击掌称赞。 此时他已经被彻底说服了。 搞,必须大搞! 毕懋康大喜,趁机奏道:“臣恳请陛下,准许将自生火铳大规模制造,替代三眼火铳、鲁密铳以及鸟铳,装备全军!” “自生火铳有如此之多的好处,兵部、工部却不予许可,简直是尸位素餐……” 崇祯的话说到一半,云逍忽然轻咳一声。 怎么把叔父给忘了……崇祯话锋一转:“工部和兵部,为何不予许可?” 毕懋康眼瞅着皇帝就要答应下来,没想到转瞬间语气就变了,不由得心中大怒。 当然不敢恼怒崇祯。 而是那个没事胡乱咳嗽的道士。 有病就去治,关键时刻你咳嗽什么? 毕懋康只得继续解释:“兵部和工部称,自生火铳之性能,并未在军中试用,且造价过高,不宜大规模装备军中。” “倒也是老成之言。” 崇祯点了点头。 毕懋康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刚才是谁说兵部和工部的官员尸位素餐来着? 你是大明天子啊! 能不能不要变的这么快? 能不能有点主见,不要受一个道士摆布? 毕懋康心中愤懑之极,神色不善地向云逍问道:“云真人刚才说不大懂火枪,却又反对大规模制造自生火铳,下官困惑,请云真人为我解惑!”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无他,丢人而已!” “云真人,这是何意?” 毕懋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自生火铳就是自己的心血,不,闺女。 云逍子这分明是在羞辱自家闺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 真心不是想打击毕懋康啊! 不成熟的燧发枪,的确是不适合装备全军。书包阁 否则将会是一场灾难。 闺女绝不容他人羞辱……毕懋康道:“看来我这自生火铳,难以入云真人法眼,愿闻云真人高见!” 云逍摇头一笑,“我其实真不太懂火枪……” 毕懋康冷笑,就要开口嘲讽。 一旁的孙元化,使劲踩了一下他的脚。 谁知毕懋康却梗着脖子说道:“云真人既然不懂火枪,却又说自生火铳丢脸,这是何故?”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孙元化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下子全完了。 “那,我就说说。” 云逍笑了笑。 贫道即使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啊! 他让锦衣卫取过一支燧发枪,拍拍枪身。 “从火绳枪到燧发枪,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甚至可以称之为一次革命。” 燧发的出现,的确是一场跨时代的革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毕懋康神色缓和下来。 谁知云逍话锋接着一转:“然而这个革命,仅仅只是让火枪更加适应战场而已。对于火枪威力,以及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却是没有半分提升。” 他说的还真没错。 不管是火柴,还是打火机,它都只是一个点火的。 却不可能让火力变得更旺,更持久。 因此对战场无法带来根本性的改变。 毕懋康的脸又垮了下来。 你是铁了心要羞辱咱闺女吧? 不服来辩……云逍问道:“请问毕局长,士兵以自生火铳,能否挡得住建奴的骑兵冲锋?” 毕懋康想了想,然后一阵默然。 自生火铳的射速,虽然提高了两三倍。 然而相对火绳枪而言,射程、精度并无多大改进。 并且最大的优势射速,真正到了战场,也不会有根本改变。 以骑兵的冲锋速度,也顶多只是两次射击,就等着被骑兵收割。 三眼火铳打完了,还能当锤子用。 等骑兵冲到近距离,这自生火铳有个锤子用? “并且你这自生火铳,还有诸多的问题需要克服。” 云逍用手指敲击自生火铳的击发部件。 “首先是这个用于击发的部件,需要的材料,以及现有的工艺,很难制造,且造价高昂,我说的可对?” 毕懋康虽然很不情愿,却不得不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 单说那个用于击发的火镰簧,也就是弹簧片。 要想让燧石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就需要足够的力道。 这就要求制作火镰簧的钢材,有足够的韧性,否则就会哑火。 这在战场上是十分致命的。 而大明的钢材,远远达不到标准。 合格的钢材不是造不出来,而是造价太高了。 一斤钢要好几两银子,产量还不高。 单是这一项,就严重制约了燧发枪的规模生产。 云逍接着说道:“还有更为致命的缺陷。” 毕懋康头皮一麻。 还有?! 第568章 闺女竟然是没人要的渣女? “你拿出来的这两支燧发枪,是精心打造的试验品。” “若是大规模制造,装备到士兵的手中,能否保证还能有如此精良?” 云逍一语击中要害。 毕懋康神色变得颓然。 如今的火枪制造,都是纯手工打造。 枪管以及其他部件还好说。 燧发装置相对复杂多了。 因此工艺也就要求更高。 这就更加容易出现问题。 一旦大规模制造,怎么可能保持跟试验品一样的质量? 毕懋康不知道,云逍却是清楚。 真正到了战场上,燧发枪哑火的概率,甚至还要高于制式火绳枪。 这是技术水平的问题,短时期内是无法克服的。 云逍接着说道:“另外还有战场的因素,必须要考虑进去。” 后世的历史穿越文中,主角装逼必备大杀器:土豆、红薯外加燧发枪。 很多人都以为,军队换装燧发枪之后,立即就能碾压冷兵器,横扫天下。 其实,这完全是想当然。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扯淡! 可千万别被网文给忽悠了。 要知道,战场和试验场,完全是两回事。 在实战时,影响火枪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试验场上,燧发枪能一分钟发射三发,甚至五发的都有。 可到了战场上,燧发枪能够维持每分钟两发,就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这个射速,再加上低到令人发指的命中率,根本不足以对抗建奴骑兵。 真正到了战场,与成熟的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无论是在火力、精度,还是在射速上,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另外还要算上士兵这个关键因素。 士兵到了战场上,慌乱紧张是必然的事情,这就非常容易出错。 最常见的错误,就是在装填后,忘了将通条抽出枪管。 结果一扣扳机,通条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自然无法再装填。 离谱吧? 还有更离谱的。 火枪兵在忙乱之间,误将弹头而非火药先塞入枪口,造成不发弹的现象,是极其普遍的。 遇到这种情况,士兵只能退出行列,到后面慢慢把弹头挖出来。 发挥一下想象,战场上正打的热火朝天,你用通条去挖装填好的火药和子弹的枪管,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最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 在战场上,那么多枪一起发射的情况下,许多士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枪,有没有哑火。 因此导致多次重复装弹。 举个栗子。 老米南北战争,盖兹堡战役。 战后北军清理战场,发现双方士兵遗留在战场上步枪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枪管中还有子弹。 其中有大半枪支,误塞了两颗弹头。 塞了3到10颗弹头的,竟然超过四分之一。 其中有一支枪中,塞了23颗弹头,创下了历史记录。 怎一个‘强’字了得? 火枪发展到南北战争那个年代,无论是制造工艺,还是战术,都已经十分成熟。 这都能出现那样的笑话,何况是处于起步阶段的燧发枪? 事实上,在铜壳子弹出现之前,火枪都无法对弓箭造成碾压式的优势。 这也是云逍热衷于造炮,而对火枪不怎么感冒的原因……跟喜欢粗大,可没任何关系。 云真人要的,是在战场上碾压建奴骑兵,是降维打击! 那样才够爽,够痛快不是? 将刚问世的燧发枪装备到军中,的确是怪丢人的,不,丢尽穿越者的脸。 并且还会害无数士兵送命。 啥? 你说为什么不造线膛枪? 别扯犊子了。 早在一百多年前(15世纪),就出现了线膛枪。 然而一直到300多年后的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装备的火枪,都还是前装滑膛枪。 火枪击发的方式,一变再变,但大部分士兵的管子里依旧是光光的。 为啥? 前装线膛枪的历史,就是个苦逼史。 膛线是枪管的灵魂,这没错。 可线膛枪的造价高,这还是只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线膛枪的装填速度,实在是太吉尔慢了。 因为线膛枪有膛线,普通的弹丸塞进去会漏气。 要保证弹丸嵌合膛线,和枪管严丝合缝,就必须将弹丸做的比枪管口径要稍大一些。 所以在装填时,就需要射手来把子弹使劲塞进枪管,然后再用捅条硬捅进去……那难度,比男同志的第一次,只高不低。 推弹过程,就像是疏通马桶。 想象一下,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搋马桶,这画面该有多唯美? 并且还不能用力过猛。 太猛了容易折断……不,会损伤枪管,导致崩膛炸管。 把子弹做小一点? 那样会漏气,精度没了,射程也没了,还不如滑膛枪。 后装线膛枪? 密闭性根本过不了关。 光是击发时冒出的火光,就让够士兵喝一壶的。 并且还漏气,失去了精度和射程。 所以在铜壳子弹出现之前,线膛枪就是个坑。 脑残穿越者拿来装逼还行。 真正拿到战场上,会被打出脑浆子。 至于铜壳子弹,云真人没系统没小瓶子没老爷爷,拿什么造? 总之就一句话。 目前的自生火铳,造出来供权贵们玩玩还可以。 拿来列装军队,纯粹是坑爹。 毕懋康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就像是在太阳下暴晒过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精心养出来的闺女,本以为会被人夸成一朵花,人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要。 结果直接就是个渣女。 毕懋康这个当老爹的打击,自然是无比沉重。 崇祯大失所望。 这要是一冲动,就这自生火铳大规模装备到军中,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 看来什么事都要叔父把关才行。 孙元化却是毫不意外,笑着说道:“毕局长切莫气馁,云真人必定有改进之法。” 毕懋康眼睛一亮,随即却黯淡了下来。 把咱的闺女都说的这么渣了,还指望他来改进? 再说了,连他都说了,不太懂火枪。 云逍笑了笑,“对于火枪,我的确不大懂。”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倒真有几点改进的法子,要是真能做到了,倒是可以让自生火铳完全替代火绳枪。” 毕懋康张大嘴巴。 这叫不懂火枪? 崇祯微微一笑。 叔父就是这个性子……谦虚(凡尔赛)! 第569章 云真人不懂火枪,却懂造枪管 “燧发这个思路,是完全对的。” “以后的火枪乃至火炮,击发方式都要逐步改为燧发。” 云逍首先给燧发定了性。 燧发枪不占优势,却并不代表燧发这种击发方式有问题。 这是火器发展的大方向。 毕懋康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 原来不是闺女不行,只是没长开而已。 这云逍子……倒也有些见识。 ‘燧发’这个词,用的也极为精妙。 “要解决火枪的性能,提升威力,首先要提升枪管的质量,以及火药的威力。” “火药的最佳配比,我已经告诉了孙大人,你直接问他便是。” 云逍指了指孙元化。 孙元化朝毕懋康说道:“依照云真人给的配比,造出来的火药,比以前的火药威力提高了将近两成。” 毕懋康顿时骇然。 黑火药的威力提升两成,这是个什么概念? 要知道如今大明火器所用的火药配比,是千百年来,无数工匠不断积累摸索出来的。 要提升火药的威力,那可不是一般的难。 一下子就提高了近两成,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个云逍子,果然有两下子! “然后就是枪管的问题……如今火枪的枪管,是怎么造出来的?” 云逍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大明的火枪,枪管是如何造出来的。 这当然不能怪云真人。 火炮还要稍好一些,知道历史的都了解一些。 可火枪就不同了,正经人都忙着研究自己的了,谁去研究火枪? 不信你随便拉一个后世的人问问看,保证没人知道火枪的枪管是怎么造出来的。 毕懋康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刚才说啥来着? 竟然还说他有两下子。 搞了半天,竟然真的不懂火枪。 那你指点个锤子? 孙元化却不敢有丝毫轻视,向云逍耐心地一番解释。 枪管虽然比炮管细,制造枪管的工序,却要复杂多了。 炮管是铸造出来的。 而枪管却是‘卷’出来的……三眼铳这种垃圾货,不在此列。 怎么个‘卷’法? 大致的过程,就是将烧红的铁片,围绕圆形“钢骨”,紧紧的卷成筒状。 然后焊好接缝,再抽出钢骨,这样便能得到一根简单的滑膛枪管。 具体操作肯定是要复杂多了。 制作鸟铳枪管的过程更复杂,成本更高。 工匠用锻打的方式,在冷骨(精钢做的钢骨)上不断叠打。 然后不断添加上新的铁卷,打成一厘米厚的管壁。 最后抽出冷骨,也就得到枪管。 此外还有“缠管法”。 工匠卷制出枪管后,为了使其更加牢固,便用细铁丝在上面一圈圈的缠绕,达到固化枪管又不失其韧性的目的。 这种做法一直用到20世纪。 ‘卷’出枪管还不够。 无论是铸造火炮,还是还是卷制枪管,都需要对内壁进行打磨和钻管,提高气密性和子弹稳定性。 制造一根合格的枪管,耗时耗力。 光是打磨一根鸟铳的枪管,就需要一名工匠耗费一个月的时间。 这还不算卷制的过程。 “原来如此。” 云逍点点头,长见识了。 孙元化问道:“云真人可有更好的办法,制造出质量更高的枪管?” 要不是崇祯在场,毕懋康当场就要开骂了。 连枪管都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哪里来更好的办法? “有!”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 “有一种法子,速度极快,数个时辰就可以造出一根枪管。” “并且造出来的枪管,质量远胜于卷制,最大的好处就是很少会出现炸膛。” “另外就是耐用,发射个……暂定5000次,应该不是问题。” 孙元化险些惊掉了下巴。 毕懋康忍不住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一个多月才造一根枪管出来。 你只需要数个时辰? 并且造出来的质量,还如此的牛啤。 要知道,如今的鸟铳枪管,能发射两三百次而不报废,就已经是良品了。 5000次不炸膛,还暂定? 这哪里是枪管,分明就是孙猴子的棒子!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你也要有个谱吧? 孙元化眼瞅着崇祯的脸上已经浮起阴云,赶忙呵斥毕懋康:“云真人面前,休得无礼!” 第570章 火力不足恐惧症 千万不要以为,车床是后世才有的东西。 老祖宗的智慧,远远超乎后世人的想象,很早就有车床这种东西了。 《天工开物》中,就记载了大明时期及前朝的磨床、钻床等的车床。 大明如今有脚踏式车床,还有立式车床。 只不过没有后世那么精密罢了。 要是云真人记错了,没有这东西的话……这也简单,让方以智造一个出来就是了。 啥,一个不够? 车床,钻床,镗床,磨床,铣床,刨插床,拉床,锯床……全都给造出来。 又不是啥了不得的黑科技,造简单一点也就是了。 蒸汽动力的暂时造不出,水力的总行吧? 谁让云真人是理工狗呢,任性一点又咋啦? “蠢,我怎么就这么蠢,这么简单的法子,竟然没有想到?” 毕懋康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呻吟。 崇祯冷哼一声。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质疑叔父。 这下子难堪了吧? 孙元化十分同情地看着毕懋康。 以前自己的脑壳,比铁还要硬。 结果还不是被云真人给硬生生地敲开了……只是敲的过程,有点疼。 “云真人天纵奇才,令下官万分敬服!” “下官刚才多有冒犯,请真人恕罪!” 毕懋康整理衣冠,朝云逍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底。 像他这种人,不畏权贵,哪怕你是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照样正面硬刚。 可遇到才学比自己高,能力比自己强的,却是发自心底的敬佩。 何况是在自己专业领域内,碾压自己的存在。 崇祯和孙元化都是笑了。 这样的场面,他们自己经历过,也见了不少。 云逍淡淡说道:“我真是不大懂火枪!” 毕懋康认为这是在羞辱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这都叫不大懂,那自己又算个啥? 云逍摆摆手,继续侃侃而谈。 “火药的质量提升了,枪管的质量、产量上去了,火枪的威力自然是倍增。” “定了小目标吧!” “要在百米……三十丈内,火枪发出的枪弹,能够击穿建奴骑兵的棉甲胄,十五丈之内,击杀建奴白甲兵。” 崇祯的神色变了变。 孙元化和毕懋康全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如今的火枪,有效射程也就是三十多丈。 在这个距离,只能勉强击穿皮甲,却无法穿透建奴重步兵的棉甲胄。 不要被后世的辫子戏给骗了。 以为建奴的棉甲胄,就是在棉衣上镶嵌一些铜钉,看上去像一件棉大衣。 棉甲的外表是比较厚实的棉布,在棉布里面,有大小7厘米左右四方形的铁片,不漏一点空隙,然后铜钉从外面固定住。 这种盔甲“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这也是大明的火器难以建功的主要原因。 并且棉甲重量轻,还能够御寒,虽然防御力不如欧洲的板甲,却最适合辽东战场。 三十丈内击穿建奴棉甲,那是个什么概念? 意味着火枪在辽东战场上,将会替代弓箭,成为主战军器。 十五丈之内击穿白甲,那就是惊世骇俗了。 建奴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兵种,叫做白甲兵,女真语叫巴牙喇。 白甲兵,是真正的千里挑一。 八旗的旗人,从十五岁就开始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 然后再依据战场斩杀多者擢升。 斩杀一百级者,可穿红甲,再在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巴牙喇(即白甲兵)。 因此白甲兵的数量非常稀少,正、镶两黄旗,仅有二百余白甲兵。 白甲兵的作用,就跟后世的特种兵一样。 厉害到什么程度? 在清兴明亡之间,前后交战五十多年,竟没有一个白甲兵,是在战场上被杀死的。 白甲兵是建奴精锐中的精锐,配备有最好的装备。 他们作战时通常穿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防御力惊人。 此时云逍竟然提出,用火枪在十五丈之内射杀白甲兵。 这需要多大威力的火枪? 云逍懒得解释。 要是连这个小目标都做不到,新式的火枪就不要拿到辽东战场上去了。 原因无他。 不光丢云真人的脸。 还会害士兵的命! 云逍正要继续说下去。 毕懋康忽然说道:“云真人,且慢!”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毕懋康陪着笑说道:“能否让人取来纸笔,下官记下来,免得记错了出现纰漏。” 云逍哑然失笑。 锦衣卫很快取来笔墨纸砚。 毕懋康就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云逍,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个字。 如此前倨后恭,崇祯和孙元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想当初,他们不也是这样? “把燧发装置简化,制作的更为精良一些,最大限度降低哑火的概率,不要舍不得花银子。” “另外就是进一步提高射速,单单一个燧发,射速还远远不够。” 大明火器与建奴交战最大的问题,除了威力,就是射速不够。 战场上,很多火枪兵放上一枪之后,火枪就成了烧火棍。 毕懋康迟疑道:“这个,怕是很难。” “不难。”云逍看向孙元化,“进一步缩短装弹时间也就可以了。” 孙元化恍然大悟,叫道:“定装弹药!” 随即向毕懋康介绍了火炮的定装弹药。 “妙,妙不可言!” 毕懋康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叹,“如此一来,装弹时间将会缩短一倍,射速也就提上去了。” 为了避免少走弯路,云逍隆重推出了纸壳子弹。 其实并不复杂。 就是将弹头、发射药、底火用纸弹壳连在一起,成为定装式枪弹。 使用的时候,枪手只需用牙把纸壳弹筒咬开,把里面的一部分火药倒到发火池里。 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这样简化的步骤,至少使火枪的射速提高一倍。 枪管改进后,威力倍增。 燧发和纸壳子弹,又使射速倍增。 这样足以使军士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 即使面对建奴骑兵的密集冲锋,不敢说完全碾压吧,也可以一争长短了。 跟后世很多有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国人一样,云逍依然觉得,火枪的威力不够。 第571章 为了朕,叔父用心良苦 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的云逍,又提出了在火枪上加装刺刀的建议。 其实大明此时的火铳上,已经有加装刺刀,叫做‘铳刀’。 不过这铳刀作用不大。 也就是一个单刃矛头,在敌人近迫,来不及再次装填弹药的时候,把铳刀塞入枪管中充当矛头。 如此一来,火枪也就完全失去射击能力,必须将刺刀拔出枪口才能再次射击。 云逍隆重推荐的是卡座式刺刀。 这种刺刀可以折叠,也可以拆卸,用的时候也不影响射击。 有了这玩意儿,专职长枪兵就可以下岗了。 并且云逍还唯恐普通的军刺威力不足,介绍的是53式军刺。 对,就是传说中因为太过凶残,被国际公约禁用的那种三棱军刺(实为谣传)。 当时有敌人曾评价这种刺刀:宁挨三枪,不挨一刀! 用来对付建奴,保证一刀一个窟窿,血流不止的那种。 毕懋康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 说到这里,云逍就不再说了。 这次倒不是被榨干了,云真人的存货还有很多。 而是说的已经够多了。 要知道,一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伦白皮鬼所列装的步枪,也就是这个水平。 对,就是那种前装滑膛、定装子弹、带刺刀的燧发枪,并且枪管也是钻膛制造的。 要是大明军队列装如此先进的火器,都还打不过建奴,那叫真的该亡国,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另外,云逍不得不考虑始终保持代差的问题。 按照刚才说的这些造出来的火枪,领先西方世界至少两百年。 一旦投入大规模应用,迟早会被敌人盗版过去。 西方那帮白皮强盗,可不是什么笨蛋。 只要是能强大自己的武力,便于更好的在全世界抢东西的武器,他们一定会不留余力地模仿、超越。 所以云逍肚子里面的一些存货,不能一股脑儿全都交代出去了。 得留着压箱底,在他的有生之年,也许是用不上了,但是可以跟《武穆遗书》一样留给后人。 要是后人不争气,被白皮超越,到时候再拿出来。bookAbc.Cc 第572章 求老祖宗赏饭吃 “半年内,造出崇祯式的样品。” “然后再用一年时间,崇祯式要列装新军,装备新式火枪的士兵要超过一半。” “随后的三年,产量要逐步达到年产一万支,并列装宁锦军队。” “能否做到?” 云逍给毕懋康制定了大目标。 毕懋康感到压力山大。 不是技术和工匠的问题,而是受到材料的制约。 大明的优质钢材产量,实在是太低了。 孙元化在一旁提醒道:“密云那边正在筹建炼钢厂,不出一年,造枪所需要的好钢,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毕懋康难以置信地问道:“果真如此?” “那还能有假?”孙元化笑道。 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炼钢厂,也是云真人的手笔。” 毕懋康吃了一惊,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有足够的钢材,下官保证做到!” 云逍点点头,随即却叹了口气。 崇祯诧异地问道:“云真人还有什么顾虑?” “倒是没有什么顾虑。” 云逍摇了摇头,“而是担心等三年后,崇祯式火枪装备辽东军中,恐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崇祯大奇:“那是为何?” “三年后,兵政改革将基本完成,军队战斗力必定会发生蜕变,再加上新式火炮、炮兵装备军中,又何惧建奴?” “我是怕,等崇祯式装备到辽东军中,建奴……已经不在了。到时候装备新式火枪的大明军队,上哪儿找对手去?” 云逍神情寂寥,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啊! 崇祯心花怒放,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孙元化笑着朝毕懋康说道:“毕局长可要加把劲才行啊,千万别让我的逍遥神威炮吃独食,你的崇祯式,到时候连汤都没得喝啊!” 毕懋康顿时感到压力倍增,火急火燎地向崇祯说道:“臣这就回去琢磨崇祯式,争取早日问世,先行告退了!” 孙元化也跟着说道:“臣也告退!” 崇祯挥挥手,“去吧!” 毕懋康躬身告退,走出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朝着云逍深深一揖,然后才匆匆而去。 孙元化追上毕懋康,出了清华园。 来到大门口,孙元化打趣道:“孟侯老兄,今日所见所闻,如何?” “井底之蛙,五体投地。” “今日方知,我就是那井底之蛙,只看到井口大的天,而云真人就是那天,广袤高深,难以揣摩,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毕懋康一声长叹,随即又是自嘲的一笑。 可笑自己,竟然说陛下宠信道士,是国之不幸。 现在才知道,陛下宠信云逍子,是大明之万幸。 …… 云逍与崇祯回到花厅。 崇祯向云逍提及,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朱慈烺,要跟着他一起去江南的事情。 云逍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崇祯。 刘太妃、朱慈烺倒也罢了。 你竟然同意张嫣去江南,就不怕……云真人洁身自好,道心坚定,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可万一要是传出什么绯闻,置于皇家威严于何地? 崇祯说出几人不得不去江南的理由,然后拱手说道:“拜托叔父了。” 理由太充分了,让云逍都没办法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 侄儿都不怕,自己又怕个啥? 崇祯大喜。 …… 接着云逍开始准备下江南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云逍刚刚起床,林梳儿就来辞行。 “辞行?你要去哪儿?” 云逍见林梳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当初第一次到吕祖观几乎是一个样,不由得大奇。 这丫头,在唱什么戏? 林梳儿说道:“这两年承蒙云真人收留,梳儿感激不尽。如今云真人不要梳儿了,只能离开清华园,去大街上乞讨要饭。” 云逍‘呵’了一声,“我怎么不要你了?” “你上次去江南没带着我,这次又不带我,这不是嫌弃我是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这时候不走,还等着人赶着走吗?” 说着说着,林梳儿绷不住了,大哭起来:“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好可怜啊……” 云逍头大如斗,挥挥手:“别装了,想去跟着就是。” “好嘞!” 林梳儿蹦了起来,然后飞也似的去了。 云逍痛苦地闭上眼睛。 连这么点大的小丫头都会演戏了,这个世界果真是这么冰冷的吗? 柳如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梳儿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圆房?还有那三胞胎姐妹,也该收入房中了。” 云逍一眼睛瞪过去。 柳如是面露哀怨,“奴家和小宛都伺候不了夫君,就不能找人,为我们分担一二吗?” 妖精……云逍从腹中升起一股怒火,走上前去。 片刻后,柳如是化作了一滩泥。 就在这时,门外有下人禀报:“老王和一个姓曹的太监求见。” 柳如是一阵‘咯咯’乱笑。 死太监,生儿子没……那也要有儿子才行。 云逍只得放下柳如是,整理了一下衣袍,来到花厅。 很久没见曹化淳了,这内廷第一太监,越发的白胖了,看上去就像是个富家翁。 除了曹化淳、王承恩,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 看上去忠厚老实的样子,谨小慎微地站在王承恩身后。 “有事?” 云逍已经猜出他们的来意,知道这次又有麻烦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前来,的确是要给云真人添麻烦。” 曹化淳十分客气地说道。 然后指了指王承恩身后的太监:“这是兵仗局新任的掌印太监宋进忠。” 云逍淡淡地说道:“为了新式火枪的事情?” 宋进忠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给云逍磕头:“求老祖宗赏饭吃!”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是为了新式火枪的事情……等等,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王承恩解释道:“若非云真人,东厂说不得已经被裁撤,内廷也会成为文官的垫脚石,因此所有人内侍都尊云真人为老祖宗。” 我要不要挥刀自宫……云逍眉头大皱,“不要再搞这些个人崇拜,犯忌。” 曹化淳和王承恩心中一凛,慌忙答应下来。 第573章 皇太极要梭哈? 如今军器局和兵仗局,都被打破了铁饭碗,并且二者属于竞争关系。 军器局有了崇祯式,以后的订单肯定是源源不断,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这可就苦了兵仗局。 兵仗局擅长的是冷兵器,火器制造本来就是弱项。 单靠造冷兵器,兵仗局倒也不至于没饭吃。 可哪有火器订单赚得多? 并且随着火器变得越来越强大,冷兵器迟早会被淘汰出局。 到时候兵仗局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于是乎,宋进忠这个新任兵仗局掌印太监,跑到曹化淳和王承恩那里苦苦哀求。 兵仗局毕竟是内廷名下的产业,要是就此衰败下去,曹化淳和王承恩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 你们不是跟云真人关系好吗? 为啥云真人帮军器局,却把兵仗局给晾到一边? 更为严重的是,长此以往,内廷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 于是乎,也就有了今日的拜访。 云逍很是无语。 没想到让军器局和兵仗局竞争,首先竞争到自己的头上。 这算是哪门子事? 帮左手打右手,还是帮右手打左手? 不帮的话,肯定也说不过去。 云逍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在箱底里翻找了一番。 最终给兵仗局找了一条路子。 还是火枪制造。 军器局走的是规模化的路子,制造燧发前装滑膛枪,用于列装全军。 那就让兵仗局走精细化的路子,造线膛枪! 由于造价高、装弹慢的原因,线膛枪是个坑货,无法列装全军。 然而这却并不不代表,线膛枪没有用武之地。 线膛枪的精准度,射程远,威力大,可以用来当狙击枪用啊! 滑膛枪的射程,不到150米。 而使用米涅弹的线膛枪,实际杀伤射程高达918米,可以在550米的距离内保持精准射击能力。 这样的射击能力,已经十分接近第二次大战时代那些著名的栓动步枪了。 若是将线膛枪装备到军中,专门用于狙杀敌军将领,一枪爆头,那才叫爽歪歪。 建奴不是有白甲兵这个特种部队吗? 那就试试狙击手的厉害……大人,时代变了,砰,一枪爆头!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爽! 并且等日后工业完备,能够大规模制造前装线膛枪,线膛枪就可以替代崇祯式步枪,成为军队制式步枪。 云逍将线膛枪的构思,向宋进忠全盘道出。 云真人真不大懂火枪制造,不过膛线却是知道的。 至于子弹,云逍并未推荐米涅弹。 米涅弹,是一种锥形弹头,已经无限接近后世的子弹。 由于这种子弹的直径,略小于枪膛直径,因此装弹很方便,彻底改变了线膛枪装弹难的大难题。 米涅弹的弹头底部,有个圆锥形的空洞,用一个木塞堵住洞底。 发射时燃气压迫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紧贴膛线,封闭住弹头和枪膛之间的空隙,使燃气无法外泄,又可以使弹头在膛线压迫下高速旋转。 正是因为米涅弹的出现,彻底淘汰了滑膛枪。 不过米涅子弹也是个悲催祸,问世没几年,就出现了后装底火锥形弹,惨遭淘汰。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米涅弹太超前了,没必要拿出来,得留着压箱底。 云逍给兵仗局的子弹,是米涅弹的前身,叫诺顿弹。 这种子弹是圆柱形的,比枪管口径小,因此装弹相对比较容易。 诺顿弹的底部是空的,发射时燃气注入底部,使子弹膨胀,与枪管的膛线完全契合。 用线膛枪发射这种子弹,射程、精度比米涅弹稍差一些,却比普通的铅弹要厉害多了。 诺顿弹也是个悲剧。 这种子弹在历史上被发明出来后,根本就没被装备过……保守愚昧的英吉利军械局拒绝接受‘除了球形子弹之外的任何子弹’。 诺顿弹虽然比米涅弹差很多,配以线膛枪,装备给特种兵,在战场上用来狙杀敌人却是足够了。 线膛枪,再加上一个诺顿弹,制造起来比滑膛枪要复杂多了。 云逍也只能说出设计的思路,具体的研制需要兵仗局去解决。 如今大明的军工产业十分完备,有着清晰的思路,设计出线膛枪和诺顿弹,并非是难事,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终于有了自己的拳头产品,宋进忠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曹化淳和王承恩也是喜笑颜开。 当然不是因为云真人帮兵仗局找到了出路。 他们知道个毛的滑膛枪、线膛枪。 云真人肯帮兵仗局,说明云真人还是爱咱们这些太监的。 送走三个太监。 云真人再次去找柳如是……才不是去耕田,而是商议去江南的事情。 谁知前脚才到房中,王承恩后脚又到了……云真人数了数,老王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来着? 不过王承恩带来的消息,让云逍立即打消了怒气。 崇祯派人来清华园,请他立即入宫议事。 八百里加急,建奴大军兵分两路进犯。 一路由皇太极亲自率领,女真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共计九万人,攻打锦州。 另外一路,镶蓝旗主贝勒阿敏统领本部兵马两万,攻打东江镇。 听到这消息,云逍哪里还有耕田的心思? 其实锦衣卫早就得到,建奴将于四月中旬进犯的军情,甚至主攻方向都掌握了。 却没有料到,建奴这次竟然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要知道,十一万大军,可不仅仅只是十一万人参战。 至少要动员二十万人的后勤。 建奴一共才多少人口? 以辽东此时的地盘,必须将7岁至70岁男丁,全部抽调出来才能凑出这样的规模,等于是倾全国之兵来赌国运了。 皇太极这是要梭哈啊! “松锦之战,提前了么?” 云逍冷然一笑,满脸杀机。 原有的历史上,在崇祯13年,皇太极也是举全国之力进犯锦州,赌建奴的国运。 大明方面,崇祯派出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洪承畴任主帅,抽调八大总兵为部将,集结九边精锐马步兵13万人应战。 这就是决定两国国运的松锦之战。 结果建奴赌赢了。 大明边精锐尽失。 对外,无法抵御建奴。 对内,无法剿灭贼寇。 四年之后大明内忧外患中迅速灭亡。 第574章 大决战?都飘了啊! 云逍立即乘轿赶往皇宫。 途中,云逍闭上眼睛,脑子高速运转着。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是决定大明存亡,甚至是整个大汉一族命运的关键一战。 最终大明输了国运,九边精锐尽失,在辽东的防御体系自此完全崩溃。 大汉一族也因为此战之后,陷入最为黑暗的三百年。 由于云逍的出现,历史已经发生了转变,松锦之战提前了九年。 这一战,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云逍自身,都是极为重要。 大明胜! 建奴将一蹶不振。 从此再也无法对大明构成威胁。 败! 对大明将是一次重创。 若是大败,不仅是关宁锦防线崩溃。 关外的局势从此彻底糜烂。 历史将会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更为严重的是大明国内。 各种利益集团、反对势力,将会卷土重来。 刚刚开创的大好局面,甚至有可能毁于一旦。 不仅是崇祯,云逍的威望也就受到重创。 正是因为干系重大,云逍此时心中紧张的一匹。 此时崇祯紧急邀自己入宫,肯定是要自己拿主意。 大明未来的国运,此时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次要是搞砸了,那可真的就成了千古罪人。 云大真人又怎能不紧张? 正思索间。 王承恩的声音传来:“云真人,到玄武门了!” 文武百官入宫不得骑马乘轿,这是规矩。 无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军机中枢,都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统统步行去上朝,觐见皇帝。 云逍收回思绪,下了轿子。 抬头看向以真武大帝命名的威严城门,他忽然笑了。 原本紧张的内心,瞬时平静了下来。 崇祯十七年4月25日,崇祯和王承恩就是从这里,凄慌走出了皇宫。 然后登上景山,绝望的吊死在歪脖子槐树上,写就了明朝的末世挽歌。 再过两百五十多年。 八国联军攻陷京城,祸国殃民的老妖物,也是从这里仓皇逃窜,“西狩”去了。 又过了二十多年。 螨清末代皇帝也是从这里被赶出紫禁城。 从此华.夏再无皇宫大内。 “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因为……有我!”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心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 皇太极想梭哈是吧? 那就来吧! 这一战,定会让你输掉底裤! 此时的大明,可不是历史上那个垂暮帝国。 大明占据很多优势。 更为重要的是……大明有我! 云逍心中大定,从容举步朝皇宫内走去。 这时一名太监一路小跑出来,大声说道:“万岁爷有旨,请云真人直接乘轿前往文华殿。” 云逍也不矫情,重新上了轿子。 文华殿。 气氛极为紧张,又透着几分亢奋。 内阁、兵部的大臣,以及张维贤等勋臣,经过激烈的争论,此时已经有了初步的定论。 就等崇祯一锤定音了。 崇祯却迟迟没做决定。 大臣们都知道,陛下在等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仅是崇祯。 没有云真人把关,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 不多久,云逍来到文华殿。 崇祯忙从御座后走出来。 “拜见陛下!” 云逍向崇祯施了一个道揖……他倒是想叩拜,可大侄子不敢受用。 “云真人免礼。” 崇祯忙让内侍搬来一张椅子,奉上茶水。 大臣们艳羡不已,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兵部尚书李邦华,将大臣们刚才讨论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向云逍说了一遍。 云逍一边听着,一边不急不躁地喝着茶水。 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崇祯和大臣们都是心中大定。 有定海神针在,天塌不了! “内阁以及兵部以为,以蓟辽督师孙承宗率领宁远、山海关、蓟镇、大同、宣府等九镇兵马,与建奴在锦州展开决战!” 李邦华道出内阁和兵部的意见。 大臣们都显得十分亢奋。 都飘了啊……云逍淡淡地问道:“有几分胜算?” “十拿九稳!” 一名大臣插话道:“优势尽在我大明,可一战定乾坤!” “这位是……” 云逍看了这大臣一眼,不认识。 那大臣答道:“下官兵部右侍郎陈新甲。” 云逍点点头,眉头不由得一皱。 虽然不认识,却是知道这个陈新甲。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之所以惨败,陈新甲居功甚伟。 萨尔浒之战,明军因为朝廷不断催战,最终导致大败。 松锦之战,朝廷依然没有汲取教训。 洪承畴与多尔衮战于松山,初战告胜,建奴几乎溃败。 如果按照洪承畴的建议,步步为营的稳步推进,那么即使无法战胜建奴,也不会导致最终的惨败。 结果兵部尚书陈新甲偏信辽东监军张若麟的轻敌冒进之言,一味催促速战速决。 再加上大侄子崇祯又急于求成。 最终导致洪承畴所部,落入皇太极的陷阱,松锦大败。 陈新甲后来还干了一件决定大明存亡的事情。 松锦之战后,明军虽然大败,建奴同样也是损失惨重,陷入战略瓶颈期,难以进一步突破。 此时的建奴,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入主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认为“南北交困”,只有议和,才能暂时摆脱面临的困境。 于是在崇祯的默许下,陈新甲与建奴秘密达成了“意向和约”。 若是和约真的达成,大明也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国内的烂摊子。 要是真的成了,说不定大明还能苟延残喘个几十年。 谁知和约内容竟然被泄露了出去。 据说是因陈新甲的家僮,误将和约当做是塘报,“付之抄传,于是言路哗然”。 事情虽然有些扯淡,但泄密成了既定事实。 时值东林党当道,其势能直接左右皇权。 东林党人皆为夸夸其谈之辈,用兵打仗没屁用,但站在道德的高度,却口舌如簧,慷慨激昂。 借着这件事,东林党把崇祯喷成了筛子。 崇祯迫于压力,只得下旨,以卖国罪将陈新甲处斩于市。 就这样,明朝与建奴议和的事情也就告吹了。 明朝唯一能缓一口气的机会,也烟消云散,在内忧外患之下,迅速走上了亡国之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逍已经在陈新甲的脑门子上,贴上了一个标签。 第575章 跟红了眼的赌徒赌国运? “陛下英明神武,又有云真人出谋划策,此为我大明胜算之一。” “朝廷推行各种新政,民心尽在吾皇,此为胜算之二。” 陈新甲侃侃而谈。 崇祯微微一笑。 这话朕爱听,这个陈新甲,有才干。 “忠烈祠、优抚将士等一系列举措,我军军心士气如虹,大安口关将士无不踊跃效命,正是例证。此为我大明胜算之三!” “陛下励精图治,重用贤臣能将,朝廷、边军上下一心,此为胜算之四。” “朝廷国库充盈,蓟辽粮草、军械齐备,此为胜算之五!” …… 云逍看了陈新甲一眼,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叹息。 这个陈新甲,在边疆多年,史书上称他‘有才干,有魄力,习边事,可为文人统帅之典范’。 然而这货却是个大贪官。 虽有有才干,却不是什么大才,而是小聪明,最终误国误己。 要不是早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说不定还真把他当做是孙传庭、卢象升之流的能臣。 接着陈新甲又细数建奴必败的理由。 缺粮、却军械,内部失和,尽失汉民人心,人口稀少…… 一番高谈阔论,跟郭嘉的‘十胜十负’论,都有的一比了。 好像是只要朝廷一出兵,建奴就一败涂地,从此辽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不仅只有陈新甲。 包括崇祯在内,温体仁、张维贤等大臣,也全都信心百倍。 原因无他。 底细十足,都有些膨胀了啊! 国库如今不差钱。 军心、民心又都有了。 再加上有个能够未卜先知的云大真人。 皇太极要孤注一掷,为啥不跟他摊牌? 是时候一雪前耻,干翻建奴了! 云逍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不置一词。 “云真人以为如何?” 等陈新甲说完,崇祯紧张地看着云逍。 众多大臣也全都看了过来。 云逍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然后淡淡地说道:“萨尔浒之战前,神宗皇帝和满朝文武,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文华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以及大臣们,如同在大冬天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 陈新甲急道:“云真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云逍摆摆手,打断了陈新甲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大明,尚未到与建奴决战之时。” 这两年,大明的确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朝廷建忠烈祠,优抚将士,收拢军心。 孙承宗在辽东,大力推行全新的经辽方略,收缩防线,整顿兵务,裁撤老弱病残,成效十分显著。 国库也有了大把的银子,能支撑起一次大战。 可这并不意味着,大明已经强横无敌了。 大明军队积弊重重,又岂是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几项改革就能立即将一群绵羊变成狮子? 那就太扯淡了。 边军中山头林立,将领腐败。 不说别的,单从李自成兵变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大明的边军烂到什么地步。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又是怎么败的? 就是各个总兵不遵洪承畴将令,贪生怕死,关键时刻拉稀。 最终导致洪承畴,被一群猪队友给活活坑死。 换了个孙承宗,问题就能解决了? 云逍可不敢奢望,狗能改的了吃屎的毛病。 崇祯和大臣们大失所望。 陈新甲看到崇祯的神色,心中一动。 本打算拍云真人的马屁,谁知他却畏敌怯战。 陛下显然是支持与建奴决战的,机会来了! “陛下,微臣以为,云真人不知兵,所言大谬!” “此战可一举歼灭建奴主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此……” 不等陈新甲说完,崇祯眉头大皱,叱道:“云真人自有用意,岂容你质疑?” 陈新甲面红耳赤。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急于在陛下面前表现,倒也没什么。 可你贬低云真人做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为什么要同建奴展开决战?” 云逍笑了笑,向崇祯和大臣们反问:“皇太极这次为什么孤注一掷,倾辽东之力攻打锦州、东江镇?” “皇太极急于出兵,原因有三。” “其一,辽东缺粮,缺军资。” “其二,皇太极地位不稳,急需一场大胜,来压制政敌。” “其三,大明蒸蒸日上,中兴在即。皇太极妄图通过进击辽西,来打断我大明中兴。” 李邦华一番分析。 崇祯等人连连点头。 “总而言之,皇太极想要通过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同时打断我大明的中兴。” “皇太极孤注一掷,是因为别无选择,我大明为何要配合他,跟一个逼到绝境赌徒,来一场赌国运的大战?” “此时冒险与建奴决战,不值!” 云逍摇头一笑。 明明有筹码在手,稳赢的局面。 为啥要跟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去赌命? 不出两年,崇祯式火枪、新式火炮就会列装军中。 新军、骑兵、炮兵、水师,也将会有质的蜕变。 到时候完全可以轻松碾压建奴。 而皇太极现在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为什么要急吼吼地,在这时候跟建奴拼命? “这一战,主动权尽在我大明。皇太极急于速战速决,我军又急什么?只需固守城池,建奴大军不战自退。” “建奴不能大胜,对于皇太极而言,就是大败!” “等皇太极无功而返,与各大贝勒之间的矛盾将会进一步激化,汉民与女真人之间必定会势同水火,建奴也从此无法统摄蒙古人。” “不出两年,建奴在内忧外患之中,国力迅速衰弱。” “而我大明却是蒸蒸日上,到时候收复辽东,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现在去冒险,傻乎乎地跟建奴赌国运?” 云逍一番分析,让崇祯和大臣们心中豁然开朗。 陈新甲说的没错,云大真人不知兵。 可云大真人,开了上帝视角啊! 崇祯抚掌叹道:“云真人老成谋国,朕太心急了,诸卿也心急了。” 陈新甲忍不住说道:“皇太极亲领九万大军,建奴势大,若是锦州有失,辽西危急,那该如何是好?” 这次崇祯没有斥责,陈新甲说的没毛病。 云逍笑了笑,“我说过要被动挨打,坐以待毙吗?” 第576章 匍匐在地,擦干大明身上的耻辱! 崇祯精神一振。 说叔父怯战,那真是叫天大的笑话。 这次建奴大举入侵,他又怎么会没有表示? 云逍向李邦华问道:“祖大寿坚守锦州一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吧?” 李邦华不假思索地答道:“锦州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坚守一个月,自然不成问题。” 锦州是扼守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地。 大明在锦州投入重金构筑防御,堪称是固若金汤……真是固若金汤,不是校长的固若金汤。 皇太极即使有九万大军,也休想靠强攻,攻破锦州。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明军之所以大败,是败在锦州外围,而不是锦州被攻破。 陈新甲说道:“建奴要是围城不退,锦州孤城难守,终久会陷入敌手。这可如何是好?” “那可由不得皇太极!”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崇祯问道:“云真人可有良策?” 云逍用手指敲击茶几,提醒道:“把目光放远点,不要只局限于宁锦防线。” 张维贤和李邦华都是知兵的,被云逍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 崇祯思索片刻,眼睛亮了起来,“云真人是说……东江镇?” 云逍颔首道:“不错!” 由于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历史上的松锦之战,皮岛连同整个东江镇早已落于建奴之手。 因此那时候的皇太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此时却是不同了,有卢象升坐镇皮岛,东江镇依然掌握在大明手中。 皇太极倾全国之力进击关宁锦防线,后方极度空虚,又怎敢长期围困锦州? 至于阿敏的两万镶蓝旗精锐…… 陈新甲不放心地说道:“建奴镶蓝旗战力不容小觑,东江镇如何抵挡?” 崇祯、温体仁等知道内情的,听了这话全都笑了。 有杨嗣昌这个金牌卧底在,阿敏岂有不败之理? “除了东江镇,还有蒙古。” 云逍接着又道:“皇家骠骑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让吴三桂领出塞,进击蒙古各部落!” 张维贤抚掌大笑,“依附建奴的蒙古八旗,到时候不得撤兵救援部族,皇太极单凭八旗兵和汉军,又如何能攻破锦州?” 崇祯也振奋起来,“蒙古部落、东江镇双管齐下,看皇太极又能坚持多久?一个月内,建奴不退也得退!” “正如云真人所言,皇太极这次进犯锦州,若是无功而返,就等于是大败。” “到时候不仅是阿敏等贝勒,会趁机发难,奴酋皇太极大位将更加不稳。” “皇太极为了安抚女真内部,将会大肆压榨辽东汉民。汉民早就苦不堪言,建奴若是再变本加厉,必定会心向我大明。” “依附建奴的蒙古部落,也会慑于我大明兵威,不敢唯建奴之命是从,与建奴保持距离。” “此消彼长,不出两年,建奴就不攻自乱,到时候再倾力一战,必定可以平定辽东,永绝后患!” 温体仁一番分析。 然后奉上一通彩虹屁:“云真人高瞻远瞩,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邦华赞叹道:“正所谓‘上者伐谋,中者伐交,下者伐兵’,云真人深谙兵法之道,我等不及也!” 云逍摇头一笑。 你们拍马屁,能走点心吗? 屁的个兵法! 只是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也不同而已。 “传令锦州,命祖大寿坚守城池,不得轻易出城与建奴交战。一些不打紧的关隘要塞,可以舍弃,尽力保存兵力。” “命孙承宗在宁远收缩兵力防守,无需理会建奴挑衅,更不得擅自出兵增援。” “传旨卢象升,务必击退来犯之敌,进而袭扰建奴后方,制造混乱。” 崇祯不再犹豫,当即让随堂太监拟旨。 云逍点了点头。 大侄子果然是有长进。 要是放在以往,为了所谓的天朝面子,脑袋一热,就要跟建奴梭哈。 又哪里会做出龟缩防守的决定? 李邦华奏道:“皇太极命阿敏攻打东江镇,居心叵测。若是阿敏在东江镇受挫,就可以趁机除掉阿敏这个大敌,到时候皇太极就会少了掣肘。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眉头大皱。 派杨嗣昌前往辽东,诈降阿敏,就是希望扶植阿敏,拖皇太极的后退。 这次卢象升要是击败了阿敏,皇太极也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夺取阿敏的兵权,甚至直接杀了他。 这对于大明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卢象升失败,皇太极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将会对锦州造成巨大威胁。 不得不说,皇太极走了一步妙棋。 崇祯正要开口,云逍忽然说道:“我去皮岛走一趟,见机行事也就是了。” 崇祯神色大变,急声劝阻:“万万不可!” 温体仁也跟着劝谏:“云真人安危,关系江山社稷,岂能轻易涉险?” 张维贤、李邦华等人的神色都变了。 “我会乘坐郑芝龙水师战船前往皮岛,建奴还能骑着马,追到大海上不成?又哪有什么危险?”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这次再下江南,本来就打算走海路,顺道去看看郑芝龙的水师。 此时去一趟皮岛,不过是顺带而已。 云真人可是睚眦必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皇太极派刺客来刺杀自己,若是不回敬一二,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次皇太极气势汹汹地来犯,即使不与其展开决战,也要斩断他一只爪子。 崇祯还要劝阻。 云逍摆摆手,笑着问道:“陛下可知,我此生有什么心愿?” 肯定不是权位、女人……崇祯摇摇头。 云逍站起身来,缓缓开口:“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匍匐在地,擦干大明身上的耻辱!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岂能错失良机?” 崇祯感到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眼圈瞬时红了。 他当然知道,叔父所说的耻辱,不仅只是萨尔浒,不是以前大明的国耻。 而是……将来! 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是嘉兴之屠……还有华.夏三百年之沉沦。 温体仁、张维贤等大臣,崇敬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 云逍朝崇祯笑着说道:“这次是我,等两年之后,我陪同陛下,率领我大明天军,亲征辽东,踏平建奴老巢!” 崇祯热血沸腾,击掌说道:“一言为定!” 第577章 击杀皇太极,封你为克虏伯 崇祯四年。 四月二十一日。 京营大校场。 三千皇家骠骑兵列于检阅台下。 人肃立于战马一侧,马含衔枚。 三千人,三千战马,竟是雅雀无声。 唯有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吴三桂立于台上,高声喝道:“皇家骠骑兵!” 三千骑兵齐声大喝:“到!到!到!” “即日起,你们将开赴沙场,为国而战。你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我们是大明皇家骠骑兵,我们的口号是!”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目光所至,皆为华.夏!军旗所至,皆为汉土!” 随后三千人齐唱军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声音直冲云霄,震撼苍穹,气壮山河。 与此同时。 通州官船码头。 一百多条船只组成的船队,顺着大运河,浩浩荡荡地驶向天津卫。 云逍就在其中一艘水师战船上。 这次他将从天津卫出海,与郑芝龙水师会合,然后前往皮岛。 船队到了天津卫,在码头上停靠。 云逍下了水师战船,登上一艘官船。 这艘船上的乘客,可不是寻常人。 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朱慈烺。 他们本来计划,跟云逍一起前往江南。 可云逍临时决定前往东江镇,因此只能在这里分道扬镳。 云逍向刘太妃和张嫣告辞。 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主要是跟她们不太熟,纯粹是礼节性的。 临走时。 被张嫣抱在怀里的朱慈烺,忽然奶声奶气地说道:“叔爷爷,你带春哥儿一起去辽东杀鞑子好不好?” 云逍笑道:“这次叔爷爷只是去皮岛随便走走,很快就会回江南。等你长大了,再带你去。” 朱慈烺撅起嘴巴,不满地说道:“叔爷爷骗人,母后都说了,叔爷出马,女真鞑子就没多少日子了。等我长大了,哪里还有鞑子可杀?” 这马屁拍得真是舒坦……云逍大笑,伸手去揪朱慈烺的脸蛋。 谁知朱慈烺脑袋往张嫣的怀里一缩。 云逍收手不及,触碰到张嫣的脸颊上。 张嫣顿时满脸绯红。 嫩、滑、弹……云逍神色淡然,以前又不是没摸过。 “太妃娘娘、懿安皇后,一路顺风!” 云逍向刘太妃和张嫣拱手告辞。 张嫣忽然开口:“云真人,切要小心!” “多谢。” 云逍颔首一笑,顿了一下,又道:“皇后娘娘应当叫我……叔父!” 张嫣回以大白眼。 小小年纪,还想当我叔父……这个道士,不是好人。 官船驶离码头。 张嫣朝码头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刘太妃在一旁笑道:“你很担心?” 张嫣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说道:“建奴大举进犯,我牵挂战事也是应当。” “云逍子亲自前往东江镇,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太妃不在意地一笑。 随即她一阵感慨:“从神宗皇帝到世宗,建奴日益强盛,最终成为大明心腹大患。” “没想到,这才是短短两年光景,建奴就已经不足为患。” “真是难以想象,大明若是没有云逍子,又该是何等光景?” 张嫣也是一阵恍然。 刘太妃将话题转移开来:“此去江南,是先去苏州呢,还是杭州?” 张嫣脱口说道:“杭州!” 随即意识到什么,脸瞬时变得通红。 刘太妃并未看到她的异色,自顾自地哼着曲儿: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张嫣听着听着,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 云逍告辞刘太妃之后,又去了柳如是等女眷乘坐的官船上。 柳如是、董小宛、林梳儿,还有那三胞胎姐妹,这次也都前往江南。 一番叮嘱后,云逍重回到水师战船上,孙元化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元化与云逍并不通路。 他将从海路,护送二十门新铸造的逍遥神威炮到松山,然后运抵锦州。 上次已经将五门新式火炮,运往到锦州,加上这次的二十门,足以让锦州的防御能力提升一大截。 等皇太极兵临城下,就能品尝到炮火洗地是个什么滋味。 这二十五们新式火炮,也是云逍对锦州如此放心的底气所在。 到时候,这些火炮绝对会给皇太极和建奴大军一个天大的惊喜。 孙元化不仅要运送火炮,还将带领炮匠,协助祖大寿固守锦州。bookAbc.Cc 云逍叮嘱道:“逍遥神威炮第一次上战场,不要辱没了‘逍遥’二字,让我丢脸。” 孙元化感到肩上陡然一沉,连忙应承下来。 云逍想了想,接着又道:“这次若是火炮能够建功,我会向陛下为你请功。若是能击杀皇太极,册封你为伯爵……克虏伯!” 此时大明称呼建奴为‘建虏’。 要是真的杀了皇太极,封为‘克虏伯’,一点毛病也没有。 “克虏伯?!” 孙元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那可是伯爵啊! 大明获得爵位的文官,一共只有十人。 靠战功封爵的只有三个,最为稀奇的是,这三人都姓王。 靖远伯王骥,威宁伯王越,还有就是新建伯王守仁。 克虏伯! 光是这个封号,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孙元化拍着胸脯说道:“下官定竭尽全力,轰杀奴酋!” “去吧,我等着为你请功的那一天。” 云逍拍拍孙元化的肩膀。 孙元化喜滋滋地告辞而去,在几艘水师战船护送下一路北上。 云逍换乘海船,一路向东驶去。 第二天,战船来到皇城岛。 郑芝龙率领水师一百多艘战船,早就在这里等候。 其实大明在登莱就有水师。 只是登莱水师没什么战斗力,平日也就是负责向辽东运输物资,连打海盗都有些够呛。 因此云逍特意调了福建水师北上。 云逍远远地看到水师旗舰,又看到船身上醒目的大字,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云逍子号! 第578章 目光所及,皆为华夏 云逍登上皇城岛。 渤海海峡周围,分布着32个岛屿,形成了南北走向的岛链,把渤海封闭了起来。 这一岛链,叫做庙岛群岛。 皇城岛就位于庙岛群岛最北端。 这座岛极小,不足三平方公里。 然而对于后世的华.夏,却是极其重要。 正是因为这座小岛,才使渤海成为华.夏内海。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云逍才特意登岛一看。 在郑芝龙以及登莱巡抚衙门的官员陪同下,云逍来到位于岛上最高处的蓬莱阁。 云逍凭栏向东眺望。 看着茫茫大海,一时颇为感慨。 自皇城岛向东的海域,就是黄海了。 看了一会儿。 云逍忽然朝郑芝龙等人说道:“目光所及,皆为华.夏,自此以后,济州岛以内,皆为我大明领海,敢擅自入内者,如犯我大明国土,必诛之!” 在这个年代,可没有领海的概念。 一直到1702年,荷兰法学家宾刻舒克在《海洋领有论》中提出,把海洋区分为领海和公海。 并提出以武力所及,作为确定领海宽度的方法。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炮射程论。 云大真人对这一理论深为赞同。 我看到的,就是大明的。 渤海是大明的,黄海,也全部都是大明的。 在这里军演……咳咳,试试大明水师的大炮利不利。 郑芝龙等人心中一凛,忙将云逍的话,铭记在心中。 “师父,真是霸气!” 一旁的朱成功一脸崇拜地看着云逍。 他已经正式拜在云逍门下,这次东江镇之行,云逍自然要带着他去长见识。 “袁太保当年在这蓬莱阁中,题诗《观海市》。云真人今日何不赋诗一首,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出声之人正是刘兴祚。 云逍身系大明安危,这次前往东江镇,崇祯怎么都放心不下,于是派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随行。 云逍诧异地问道:“哪位袁太保?” 刘兴祚答道:“昔日登莱巡抚,后官至南京户部尚书,被加封为太子太保的袁可立袁太保。” 提到袁可立,登莱官员无不面露敬意。 第579章 初至皮岛 翌日,福建水师船队抵达皮岛。 登莱巡抚率领东江镇大小将官,列队迎接。 云逍此行东江镇,身份是钦差,这样才便于行事。 即使没有钦差的身份,以卢象升对云逍的敬重,也会亲自迎接。 在去往巡抚衙门的途中,云逍暗自打量所见军民。 皮岛的官兵、百姓,绝大多数都是辽东汉人。 建奴此时尚未完全从部落联盟的形式,过渡到封建王朝。 加之其野蛮不曾开化,因此统治手段极其残暴。 大明的贪官污吏,多少还有点底线,对待百姓还只是巧取豪夺。 可建奴的贵族,却是对汉民进行公开抢劫、勒索。 范文程深受皇太极器重,多铎竟公然将他的老婆抢走,可见汉人在辽东的地位。 皇太极继承大位之后,采用汉臣的理政方略,对汉民采取怀柔政策。 可自从前年奇袭大明失败,接着又失去了晋商供血,皇太极被迫走上了努尔哈赤的老路。 因此这一年多时间来,大批汉民逃往东江镇。 云逍留意到,皮岛官兵、军民衣着算不上光鲜,却看不到衣衫褴褛的饥民。 并且所见百姓,也不是云逍以往所见的辽东流民那般,眼神呆滞,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 整个皮岛,都给人以昂扬的斗志。 能够将濒临溃散的东江镇,治理成这个样子,卢象升果然是有真本事。 沿途所遇百姓,见巡抚大人以及一大帮官员,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年轻人,无不啧啧称奇。 “朝廷又派大官儿来了?” “能让抚台大人亲自迎接,那肯定是大的不得了的官儿,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该不会是哪个皇子吧?” “当今皇帝也才是二十来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皇子?” 后方的一名登莱的官员,朝看热闹的百姓大声喝道:“那是大真人云逍子,乱嚼舌根子,就不怕神仙怪罪?” 众多百姓无不面露崇敬之色,纷纷朝着云逍所去的方向跪拜。 没办法,在某位战神的刻意吹捧下,某道士在东江镇已经被捧上了神坛。 …… 登莱巡抚衙门,原本设在莱州。 卢象升任巡抚后,将衙门直接搬到了皮岛。 也正是这一举动,迅速稳定了人心,将原本一盘散沙的东江镇,很快重新凝聚起来。 到了衙门后,云逍顾不得寒暄,让卢象升介绍东江镇此时的状况。 卢象升命人展开地图,向云逍一番详细叙说。 毛文龙被杀之后,东江镇几乎解体,袁可立开创的大好局面,在短短一年内就不复存在。 整个东江镇,除了沿海的一些城池、岛屿,尚在大明掌握之中,其余尽皆被建奴占据。 这也是皇太极敢于绕道蒙古,千里奔袭大明的原因……后面没有捅屁股的了啊! 云逍看到详细的地图,这才对东江镇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也越发认识到,东江镇对于辽东,乃至整个大明的重要性。 袁崇焕,简直是罪不可赦! 毛文龙拥兵自重,骄横跋扈,固然该杀。 可袁崇焕为了跟建奴和议,竟然直接杀了毛文龙,完全不顾因此会导致东江镇大乱的严重后果。 这一举措,等于帮助建奴取得一场战略性的大胜。 单凭这一条,袁崇焕就该杀。 卢象升到任之后,虽然尚未恢复袁可立主政时期的局面,局势已经大为改观。 这也是卢象升遵循云逍的策略,在辽南展开游击战的结果。 如今自辽阳、鞍山、海州以东,至鸭绿江,都成了东江镇的游击区。 建奴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苦不堪言。 因此自今年起,不得不主动放弃一些城池,退守关键的要害之地。 云逍了解完辽南局势,问道:“如今建奴大军到了哪里?” 卢象升指着地图说道:“建奴贝勒阿敏领镶蓝旗两万兵马,已突破连山关,兵锋直指新奠、大奠一带。” 云逍看了看,那里距离鸭绿江已经不远。 卢象升接着说道:“下官依照云真人的游击战术,不断派遣小股兵马袭扰建奴后方,劫掠其粮草,加之辽东汉民对建奴恨之入骨,阿敏大军所到之处,遭致沿途汉人激烈反抗,因此进军极为迟缓。” 云逍点点头。 卢象升的策略是对的。 看来他完全领悟到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的精髓。 第580章 云真人妙计,一桃杀二士 “阿敏此时进军东江镇,我军有十足把握将其击退。” “若是有杨……沈阳大掌柜相助,甚至诛杀阿敏,吃掉建奴镶蓝旗两万兵马,也是极有可能。” 卢象升侃侃而道,显得极为自信。 他当然不是盲目自信。 此时的辽南,可不同于关宁锦防线。 这里本就是汉民的居住区,群众基础好啊! 几乎不用去鼓动,汉民都会自发抵御建奴。 卢象升主政登莱近两年,东江镇明军的战斗力,也绝非往日可比。 再加上大明水师可以直接通过鸭绿江,长驱直入,转运兵力、运送辎重。 况且还有杨嗣昌这个金牌卧底。 阿敏的两万兵马进犯东江镇,还真是不够看的。 “然而阿敏如今是建奴当中,唯一能够掣肘奴酋皇太极之人。若是击败甚至是杀了阿敏,反倒是助了皇太极。” “这是皇太极的驱虎吞狼之计,着实有些难办。” 卢象升一阵苦笑。 郑芝龙不由得哑然失笑。 卢象升不悦地问道:“郑总兵为何发笑?” 郑芝龙笑道:“我是在笑,抚台大人居然在为敌人发愁,岂不是好笑?” 卢象升愕然,随即一阵大笑。 可笑归笑,问题就摆在那里。 阿敏是暗中‘扶植’起来,扯皇太极后腿的,友军。 打不得,可又不能把东江镇拱手相送。 左右为难啊! “沈阳大掌柜冒险送密信给锦衣卫,问及该如何应对。” 刘兴祚也是十分头疼。 杨嗣昌自从‘投靠’阿敏之后,为阿敏建言献策,深受器重。 这次阿敏进军东江镇,本打算速战速决,抢在皇太极前面,一举占据东江镇,攻破皮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十分骨感。 关键时刻,杨嗣昌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让阿敏对其十分不满。 金牌卧底也很难啊! 云逍注视着地图,思索许久。 随后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一点:“放阿敏进来,将义州拱手相送!” 卢象升和刘兴祚神色大变。 将义州拱手送给建奴? 义州位于鸭绿江之东,这要是让给建奴,等于是把东江镇近三分之一的区域,全都交了出去。 郑芝龙看了一眼地图,说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阿敏渡过鸭绿江,然后再用水师战船封锁,断绝其后路,来个瓮中捉鳖?” 刘兴祚的眼睛亮了起来。 卢象升道:“此计甚妙,阿敏必败。只是击败阿敏,岂不是让皇太极得利?” “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 云逍淡然一笑,“我的意思是,送给阿敏一场大功劳,帮他在建奴当中获取巨大的声望。到时候皇太极会如何应对?” 郑芝龙说道:“我若是奴酋皇太极,必定会抢了阿敏的桃子。” 刘兴祚摇头说道:“皇太极此人,堪称一代明主,绝不会不顾大局,公然抢夺阿敏的功劳,致使此战功亏一篑!” 刘兴祚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并且以前深受皇太极的信任,因此对其知之甚深。 皇太极的政治手腕,远胜于其父努尔哈赤,与汉人王朝的明君雄主,也是不遑多让。 他不会让阿敏做大。 却也绝不会在关键时刻对阿敏下手,危及建奴的根本利益。 “若是让那位沈阳大掌柜,暗中向皇太极告密,称阿敏即将攻占东江镇,并有意将辽南与朝鲜连成一片,以此自立称王。皇太极会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云逍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出一番话来。 卢象升等人愣住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若真的是这样,皇太极哪怕再怎么顾全大局,也会立即想尽千方百计,将此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要知道,阿敏心怀异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皇太极对此心知肚明。 阿敏魂牵梦绕的,就是父亲的未尽大业……另平辟天地,自立为王。 他曾多次向皇太极提出,以支持皇太极为主作为条件,换取‘出居外藩’,遭皇太极拒绝。 天聪元年(1627年),阿敏作为主帅出征朝鲜。 当时皇太极给的任务,只是让朝鲜低头求和即可。 阿敏带领一帮骄兵悍将,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定州、安州、平壤、黄州等重镇,直逼汉城。 朝鲜国王派人前来议和,阿敏却不想止步。 他盘算着想要占据朝鲜,自立一国。 却遭到随军八旗贵族的强烈反对。 陷入孤立的阿敏气急败坏,纵兵抢劫三日,然后含恨率军班师。 这次阿敏若是故技重施,并且还将东江镇和朝鲜连成一片,皇太极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有沈阳大掌柜告密,皇太极不得不信。他若是放任不理,建奴必定会四分五裂。” “到时候皇太极要么从锦州收兵,要么以心腹大将替换阿敏,防患于未然。” 刘兴祚一番分析,振奋不已。 卢象升道:“阿敏被皇太极摘了桃子,又如何会同意?” 云逍淡淡地说道:“他身边不是有一位诸葛亮吗?建议他带着本部兵马撤回沈阳,他应该不会拒绝。” 刘兴祚和郑芝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卢象升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骇然说道:“云真人的意思是……鼓动阿敏,带兵返回沈阳,发动兵变?” 刘兴祚和郑芝龙震骇万分,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云逍冷然一笑:“阿敏既然早就想着占据朝鲜自立,现在有成为大汗的机会,他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卢象升兴奋地说道:“建奴举整个辽东之力,分两路进犯我大明,此时老巢沈阳如同不设防。有如此良机,阿敏又如何能拒绝?此计,可行!” 刘兴祚颤声说道:“若是阿敏占据了沈阳,皇太极被端了老巢,哪里还有心思去攻打锦州?建奴必定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内讧,不论谁胜出,都会元气大伤。” “建奴入侵我东江镇的兵马,也将被全部吞掉。云真人,妙计安辽东!” 卢象升补充道,然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 郑芝龙跟着一声惊叹:“义州就是桃子,云真人这是一桃杀二士之计啊!” 刘兴祚一阵恍然。 难道辽东建奴,就这样解决了? 第581章 苦肉计,投名状 “皇太极又岂是等闲人物?千万不要有一劳永逸解决建奴的幻想。” “并且这个计谋,必须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云逍及时给卢象升和刘兴祚泼了一瓢凉水。 他可没那么天真。 一个计谋就能解决掉建奴? 即使是诸葛亮重生,也没这个本事。 连《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写。 那是无脑网文中才会出现这样的情节。 计谋能不能成,现在还不敢确定。 即使计谋成功,让阿敏占据了沈阳,皇太极也有办法化解这次危机。 不过不管最终发展到什么地步,建奴都会受到损失,甚至因此元气大伤。 卢象升迅速冷静下来,说道:“云真人所言甚是,要想此计功成,还需仔细推敲!” 接着几人开始精心筹划。 刘兴祚首先指出了一个问题:“阿敏绝非庸才,建奴军中也不乏精明之人。我军主动让出义州,如何让阿敏不起疑心,放心入瓮?” 卢象升想了想,说道:“诈降!从东江镇中找一位忠心且精明之人,与那位沈阳大掌柜相互配合,向阿敏诈降,‘里应外合’,帮助建奴‘夺取’义州!” 云逍暗中给战神点了个赞。 刘兴祚思忖许久,摇头说道:“诈降之人,既要对大明忠心耿耿,又要精明机敏,并且身份不能太低,还要有让阿敏不得不相信的理由。难,这样的人很难找!” “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担当此重任。” 云逍看向刘兴祚,微微一笑。 “云真人想让末将前去诈降?” 刘兴祚一怔,随即欣然说道:“云真人差遣,末将当仁不让!” 云逍摆摆手,“皇太极恨不得将你凌迟,阿敏更不会相信你这个大明锦衣卫指挥使,让你去诈降,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末将鲁钝。” 刘兴祚讪讪一笑,问道:“不知云真人所说之人是谁?” 云逍道出一个人的名字:“你的胞弟,刘兴治!” 刘兴祚和卢象升仔细想了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第582章 何人定下奇谋? 接着云逍与几人又反复推敲。 甚至根据阿敏、皇太极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制定了各种应对之策。 云逍极少再发表意见。 论对东江镇情势的掌握,以及调兵遣将,自己不如卢象升。 论对皇太极、阿敏以及建奴内部的了解,更是远不如刘兴祚。 至于水战,那是郑芝龙的老本行。 因此云逍只掌大方向,具体的操作,绝不会去插手。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这一点,云大真人比校长做的要好。 经过反复琢磨,最终形成了一个成熟的计划。 虽然不可能是万无一失,却至少是不会亏。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次绝对能够让建奴,美美地喝上一壶。 议事结束。 云逍径自去了住处歇息。 这几天在海上,很是有些受罪,没休息好。 云真人还在长身体,不能过度操劳,要多休息。 花厅里留下卢象升、刘兴祚、郑芝龙。 三人又在脑海中将计划过了一遍,然后都是一阵恍然。 无形之中,对云逍的敬意,又悄然增加了几分。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处处针对阿敏、皇太极的性情及心理。 这等算计,这等把握人心的能力,堪称是恐怖。 再加上一个未卜先知的能力。 云真人还真不是个人! …… 当晚。 卢象升设宴款待云逍。 登莱、东江镇的官员、将领全部出席。 酒过三巡。 云逍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 卢象升招呼众人继续开怀畅饮。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喝高了。 刘兴治借着酒意,当众质问刘兴祚,当初为何抛弃老母、妻儿。 随后又厉声斥责刘兴祚,此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居高位,却为何置老母于不顾。 刘兴祚被刺激到痛处,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拔出佩剑,一剑砍在刘兴治的右臂上。 这一剑下手极狠,伤入骨头,险些把刘兴治的一条胳膊够给卸了下来。 卢象升急忙上前将刘兴祚拦下,让人给刘兴治包扎伤口。 还好没有出人命。 第二天,刘兴治带伤来到刘兴祚的住处。 兄弟二人又是爆发了激烈冲突,被及时赶到的卢象升阻止。 卢象升对刘兴治大加训斥,称其目无长兄。 然后直接下令,遣刘兴治前往义州镇守。 陈继盛帐下的参将孔有德、耿仲明,也被调往义州。 临行时,卢象升将二人召去,一番叮嘱。 让二人密切盯着刘兴治,防止其做出出格的事情。 孔有德和耿仲明欣然答应。 能得到抚台大人如此器重,日后的前程有着落了。书包阁 建奴大举入侵东江镇。 刘家兄弟却闹了这么一出。 无形中,给皮岛蒙上了一层阴影。 …… 连山关。 建奴镶蓝旗主力,此时正驻扎于此地。 关外营帐连绵不断。 位于中军大帐附近,有一座不起眼的营帐。 杨嗣昌就居住器重。 杨嗣昌出身名门,是三代单传之独子。 父亲杨鹤官至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 杨嗣昌自幼家学渊源,学识过人,才华出众,本是前途无量。 不曾想,父亲杨鹤因为在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任上,招抚流寇神一魁失败,被一群流寇当猴子一样耍了,因此论罪下狱待死。 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不曾想,崇祯竟然委派他‘叛明投敌’。 对于这个有些离谱的人物,杨嗣昌刚开始是抗拒的。 可为了父亲的性命。 再加上听说,这是云逍子的建议。 ‘谪仙’这样安排,肯定是大有深意。 于是乎,杨嗣昌肩负重任,投靠建奴,投入阿敏帐下。 连杨嗣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鱼得水。 论玩政治手段,建奴根本就是没开化的野人一般。 不仅阿敏言听计从,还借助阿敏之手,跟皇太极很是掰了几次手腕,让皇太极也为之忌惮不已。 这让杨嗣昌很有成就感。 不得不说,云真人这知人善任的本事,简直是神了! 可这次就相当棘手了啊! 阿敏进军受阻,杨嗣昌又无法给他出主意,这些日子的态度已经是大变。 “锦衣卫那边,也该回信了吧!” 杨嗣昌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杨先生在吗?” 杨嗣昌顿时精神一振,随即又是一惊。 在镶蓝旗中,因为阿敏对他极为尊重,称之为‘先生’,因此即使是建奴贵族,也同样这样称呼他。 外面的这人是镶蓝旗汉军中的一名佐领,名叫胡泽。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正是刘兴祚在辽东发展的一名暗桩。 杨嗣昌正是通过胡泽与锦衣卫联系。 然而平时二人极少联络,此时胡泽竟然找到了营帐,显然是出了大事。 话音一落,一人走了进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胡泽。 杨嗣昌正要询问,胡泽低声说道:“事情紧急,先生且听我说。” 然后胡泽将皮岛的计划,全盘向杨嗣昌道出。 杨嗣昌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后心阵阵发凉。 这计划,不可谓不大胆。 不,简直是闻所未闻,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仔细想想,这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却又是极大。 一旦成功……杨嗣昌心头火热,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他将是覆灭建奴的头号功臣。 日后的荣华富贵,身后名留青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胡泽将一封信交给杨嗣昌,“这是刘兴治的诈降信,请先生过目,看是否有遗漏或是不妥之处。” “白天人多,阿敏随时会找我议事,晚上我再仔细揣摩。” 杨嗣昌接过书信,小心收入怀中。 然后低声问道:“是何人定下如此大胆而又精细的奇谋?” 胡泽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京里的那位神仙,到皮岛了。” “原来如此!” 杨嗣昌恍然大悟。 随即惊喜地说道:“也只有那位,才会定下如此妙计。此计出自于他,必成!” 胡泽正要答话,忽然神色大变。 紧接着从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一个粗暴、愤怒的声音传来:“就是这里,绝不可走脱了明国奸细!” 第583章 千面影帝杨嗣昌 话音刚落。 一名建奴披甲大将,带着十几名甲士一拥而入。 “济尔哈朗?” 杨嗣昌心中陡然一沉。 济尔哈朗是阿敏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幼被努尔哈赤养在宫中。 此人与阿敏并非是同一条心,反倒与努尔哈赤的儿子们走的很近,与皇太极的关系尤为密切。 四年前,阿敏欲在朝鲜自立。 正是济尔哈朗极力反对,致使阿敏孤立无援,这才不得不打消念头。 杨嗣昌深得阿敏器重。 济尔哈朗却多次在阿敏面前进言,声称汉人不可信,让阿敏小心提防。 没想到,此时竟然被济尔哈朗捉奸在……不,抓了现形。 很显然,济尔哈朗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胡泽握住刀柄,就要冲出去。 杨嗣昌用凌厉的眼神盯了胡泽一眼。 胡泽见他神情淡定,顿时打消了念头。 “贝勒带人闯入我的住处,意欲何为?” 杨嗣昌看向济尔哈朗,神情倨傲,并无一丝慌乱。 他的心里却是慌得一批,脑袋中快速急转。 济尔哈朗冷笑道:“我早就同阿烘(满语:哥哥)说过,明国人绝不可轻信,他却固执己见。今日你与奸细密会,被我当场擒获,还有什么话可说?” 云真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形,该如何脱身……杨嗣昌强作镇定,冷笑道:“胡佐领是八旗汉军,谁说他是奸细了?” “是不是奸细,你说了不算……搜!” 济尔哈朗也不废话,大手一挥。 甲士们冲上去,将杨嗣昌与胡泽制住。 随即从杨嗣昌怀中,搜出一封书信来。 看到这封信,杨嗣昌反倒心中大定,朝胡泽使了个眼色。 胡泽顿时会意。 能被刘兴祚选中,当做杨嗣昌与锦衣卫的联络人,自然是精明机智之辈,瞬时明白了杨嗣昌的用意。 济尔哈朗扬起书信,得意地笑道:“这是什么?” 杨嗣昌淡然说道:“明国大将写予我的书信。” “果然是明国奸细!” 济尔哈朗一阵大笑,抽出书信看了一眼,随手塞入怀里。 ……这位女真宗室,不认得汉字。 不过这并不影响济尔哈朗的判断。 他当即押着杨嗣昌和胡泽,来到中军大帐。 阿敏听说自己极为信任的杨先生,竟然是明国奸细,怎么也不肯相信。 可济尔哈朗人赃并获,由不得他不信。 阿敏又惊又怒,拔剑就要杀掉杨嗣昌。 杨嗣昌夷然不惧,发出一阵大笑……《三国演义》上就是这么写的。 阿敏厉声喝道:“无耻的奸细,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是时候展示我真正的才华了……杨嗣昌一声长叹: “我投奔大金,原本以为二贝勒骁勇善战,是个英雄俊杰,这才为你效力。” “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名不符实。我杨嗣昌,也真是瞎了眼睛!” 阿敏剑指杨嗣昌,怒道:“我又怎么名不符实?” 杨嗣昌冷笑道:“随便找个能识得汉文的,就知道书信中写的是什么。你连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不弄清楚,却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岂不可笑?” 阿敏愣住了。 取来书信,仔细翻看了一会儿,一脸懵逼……二贝勒也看不懂汉字啊! 于是阿敏找来军中书吏。 “末将刘兴治,向二贝勒请安……” 那书吏刚读了一句,济尔哈朗顿时满脸杀机。 “大汗曾立下毒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刘氏兄弟碎尸万段。” “你与刘兴治这叛贼书信往来,还敢说自己不是奸细?” 阿敏厉声呵斥:“济尔哈朗,闭上你的臭嘴,听完刘兴治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皇太极虽然对刘兴祚恨之入骨,为了辽东大业,对其却并未死心,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 刘家兄弟的母亲、家眷,也只是关押,却并未加害。 对于刘兴治,皇太极也是极力拉拢,经常派人前往东江镇,劝说其归降。 此时刘兴治写给杨嗣昌的信,开头却称给自己这个二贝勒请安,不免有些古怪。 书吏继续念下去。 第584章 《三国演义》害人不浅 济尔哈朗再三致歉。 并亲自搬来椅子,双手扶着杨嗣昌入座,姿态放得极低。 济尔哈朗不仅精明,心机深沉,还能屈能伸。 否则后来也不可能,成为八大“铁帽子王”中的幸运之王。 他先后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朝,无论风云如何变幻,都是屹立不倒。 况且这次是真的是误会了杨嗣昌。 劝降刘兴治,这可是大功一件。 有了刘兴治做内应,东江镇唾手可得。 皇太极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会欣喜若狂。 别说是向杨嗣昌赔礼道歉,就是下跪也不是不可以。 杨嗣昌这才消了气。 阿敏大喜。 他却不曾留意,杨嗣昌的后心被汗水湿透了。 胡泽心中暗自钦佩。 沈阳大掌柜果然是非同一般。 也难怪云真人能选中他。 济尔哈朗是个十分精细的人,心中依然存着疑虑,又仔细对胡泽一番询问。 胡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派去的人见了刘兴治,他的手臂的确有伤,且伤可见骨。并通过多方打探,刘兴治正是在皮岛被刘兴祚所伤。” 阿敏兴奋地说道:“看来刘兴治,这次是真心归降了。” 济尔哈朗眉头一皱。 正要开口时,杨嗣昌忽然说道:“小心诈降,万万不可轻信!” 阿敏诧异地问道:“杨先生以为,刘兴治跟黄盖一样,归顺有诈?” 刘兴治不是黄盖,我也不是阚泽……杨嗣昌说道:“事情太过顺利,我也不敢确定刘兴治是真降还是诈降,因此不可轻信!” “杨先生所言极是!” 杨嗣昌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济尔哈朗对他的怀疑。 阿敏眉头大皱,“机会难得,总不能因为不敢确信,就将刘兴治拒之不理吧?” 杨嗣昌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来验证刘兴治是真降,还是诈降!” 阿敏急切地说道:“先生请讲!” 杨嗣昌缓缓说道:“投名状!” 阿敏一脸懵逼。 济尔哈朗问道:“杨先生,什么是投名状?” “在明国,绿林好汉们入伙前,须签一份生死契约,方能落草为寇,这就是投名状。” 第585章 阿敏叛乱,是云逍子的谋划? 关宁锦防线。 这条由孙承宗呕心沥血打造的防线,成为大明的牢固屏障。 整个防线,以山海关为后防中坚,宁远居中,锦州处于最前沿。 因此建奴要攻打关宁锦防线,必先攻锦州。 为了加强防御,明军又在锦州和宁远之间,先后建松山、杏山、塔山等小城。 每20里就有一城,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这条防线,是经受过战火检验的。 努尔哈赤来过。 结果挨了炮,灰溜溜地走了。 皇太极也来过。 他虽然没挨炮,却也是无功而返。 这一次,皇太极孤注一掷,亲自领兵九万攻打关宁锦防线。 虽然是赌国运,却并不代表没有布局,乱了章法。 皇太极事先经过周密策划,反复琢磨,最终才制定了作战计划。 跟以往历次攻打关宁锦防线不同,这次皇太极换了战法。 他派出三万兵马,对锦州围而不攻。 主要兵力放在清除锦州外围的城堡、要塞上。 首先攻陷锦州最前沿的大凌河城。 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中,又陆续攻占杏山、塔山。 此时皇太极统领重兵,将松山重重围困。 明军在锦州与宁远之间的陆上通道,以及海上通道,已经被完全切断。 只要攻陷松山,锦州也就成了一座孤城。 建奴的形势大好,从上至下无不振奋,也变得越发骄狂。 建奴大营。 皇太极正与范文程在御幄之中议事。 这次战事出奇的顺利,皇太极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喜色。 反倒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顺了啊!书包阁 顺利的让皇太极,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加让皇太极忧心的还不是这个。 此时看似攻城拔寨,胜利在望。 可这完全不是皇太极所想要的啊! 他的战略目标,是围点打援。 通过围困锦州,吸引明军在宁远的主力,然后设法一举将其击溃。 进而攻破宁锦防线,兵锋直指山海关。 谁知宁远的孙承宗,竟然一直按兵不动,稳的跟老狗一样。 并且明国内部,也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山海关的兵马,都没有增援的迹象。 这就离大谱了! 皇太极心里瘆得慌。 “主子勿忧!” “不管怎么说,大凌河、塔山等重地,都被我军掌控。如今锦州成了一座孤城,只需拿下此城,也算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大捷。” “明国的关宁锦防线,就此被斩断,这可是老汗也不曾有过的战绩。” 范文程见皇太极心绪不佳,于是出言劝慰。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这样的胜利,足以压制内部的声音,堵住各大贝勒的嘴巴。 “莫要忘了,明国有云逍子!” “此人如同那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怎能不让人担心?” “明国,此次必定有大阴谋!” 皇太极摇了摇头。 他可没有范文程那么乐观。 云逍子,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提到云逍子,范文程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上次派宁完我、阿里玛带领刺客前往明国行刺,结果却功亏一篑。 包括宁完我在内,所有刺客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沈阳,主子悲愤不已,同时对云逍子越发忌惮。 这次的战事又太过蹊跷。 可以断定,云逍子肯定又有阴谋。 可即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阴谋是什么。 难道明国想壮士断腕,直接舍弃锦州?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帐外传来御前甲士的声音:“东江镇八百里加急!” 皇太极和范文程的神色大变。 难道东江镇那边出了变故? 皇太极立即命人呈上军报。 等他看完,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阿敏竟然在东江镇大胜! 刘兴治归降,配合大军,已经占据包括重镇义州在内的大半辽南之地。 皇太极欣喜不已,“想不到,阿敏竟然能建此奇功!” 范文程却从主子脸上的喜色中,看出了隐藏的担忧。 派阿敏去攻打东江镇,目的是为了让阿敏受挫,为整合八旗制造机会。 并没想他获胜啊! 如今阿敏大获全胜,对金国而言是大好事。 而对于皇太极来说,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多久。 护卫又在帐外禀报:“阿敏帐下的杨嗣昌,派人送来密信,请大汗亲启!” “杨嗣昌?!” 皇太极和范文程都是一阵匪夷所思。 平心而论,皇太极对杨嗣昌是十分欣赏的。 与努尔哈赤不同,他深知女真的局限,因此极其重视汉臣,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就是例证。 而这些人出身低微,眼光、才学,哪有杨嗣昌这种出身名门的大才子香? 并且杨嗣昌为阿敏出谋划策,也证实了他的才学和能力。 皇太极也曾经多次拉拢杨嗣昌,许以高官厚禄,却被对方婉拒。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写来密信,简直是意外惊喜。 看了杨嗣昌的迷信,皇太极惊了,却怎么也喜不出来。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阿敏!” 皇太极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与慌乱之色,随即勃然大怒。 范文程了解到密信的内容,也是神色大变。 若是真的如同信中所说,阿敏占据辽南、朝鲜,自立为王,无疑会动摇大金国本。 不,大金必定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分裂。 不光是这次攻打明国全盘失败,金国还因为内讧而元气大伤。 范文程道:“主子勿忧,此事尚未证实,并且杨嗣昌突然写信告密,事情十分蹊跷……” 皇太极摆摆手。 杨嗣昌绝对没有谎报。 阿敏此时完全有机会,也有实力,更是有这个野心去这么做。 果然不出所料。 皇太极与范文程正在商议应对之策的时候,济尔哈朗又有急信送到。 这下子实锤了。 “阿敏竟然在庆功宴上,公然煽动镶蓝旗和汉军将领,割疆裂土,自立为王?!” “反了,阿敏这是要造反!” 皇太极胸膛起伏,似乎随时会爆开一般。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有流鼻血的毛病,生怕气出个好歹来,忙道:“主子息怒,事情还未走到那一步,尚有挽回的余地!”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震惊和愤怒,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许久,他猛地停住脚步,问道:“这次会不会是云逍子的谋划?” 范文程骇然变色。 第586章 一切都按云真人的戏文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范文程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军报以及济尔哈朗的信中,详细道明了阿敏收服东江镇,以及刘兴治归降的过程,这些绝无可能是云逍子的谋划。” “云逍子号称‘谪仙’,却绝非是真的神仙。若是真的有这等谋略,以大汗的睿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那他可真的是神仙了!” 范文程满脸都是匪夷所思。 主子,这是太忌惮云逍子了啊! 云逍子是人,不是神! 如果他真的是神仙,那还打个锤子。 直接向明国投降也就是了。 皇太极哑然失笑。 自己未免也太过敏了一些。 云逍子神机妙算,这没错,绝不能轻视。 磕头也不可能,把阿敏这个二贝勒,算计到反叛吧? 那不是谋略,而是仙法。 皇太极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做出决定:“立即将阿敏调离东江镇,调至锦州,镶蓝旗以及汉军,由济尔哈朗暂领!” “主子好计谋!” 范文程送上一记彩虹屁。 肯定不能让阿敏这个祸害,继续留在东江镇。 然而阿敏是镶蓝旗主,若是直接派其他人去替代他,肯定是压不住镶蓝旗。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并且足智多谋。 由他暂领旗主,无人不服,足以压住场面。 等阿敏到了锦州,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阿敏此时已经丧心病狂,要谨防其狗急跳墙。奴才以为,应以封赏的名义将他调离东江镇。” “另外还要派出一支兵马前往东江镇,协助济尔哈朗,防止阿敏兴风作浪。” 范文程不愧是皇太极身边的第一谋臣,想的十分周全。 “范卿所言极是,照此办理!” 皇太极点点头,心中稍安。 接着却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阿敏桀骜不驯,这次的事情,肯定没那么容易收尾。 另外还有一件让皇太极心中极度不安的事情。 济尔哈朗在信中说,云逍子此时正在皮岛! 这个消息,给了皇太极巨大的压力。 因此才疑神疑鬼,怀疑东江镇的事情,是云逍子在暗中谋划。 第587章 请叫我垂钓之神 杨嗣昌问道:“二贝勒准备么做怎如何应对?” “自然是不能去锦州,可东江镇这边……” 想到自己这个旗主,竟然无法调动镶蓝旗,阿敏就有些沮丧,“镶蓝旗不受调派,那该如何是好?” 杨嗣昌问道:“镶蓝旗中,二贝勒能调动多少兵马?” 阿敏想了想,有些郁闷地说道:“一成多点,不足三千人。” “汉军呢?” “汉军只遵皇太极的汗命,不会听我的。” 杨嗣昌笑着摇摇头:“二贝勒真是贵人多忘事,刘兴治的六千汉军,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阿敏苦笑道:“即使加上刘兴治的汉军,也争不过济尔哈朗,更斗不过皇太极。” “二贝勒此言差矣!” “再强大凶猛的野兽,也有软肋。此时的皇太极,同样也有软肋。” 面对智商不在同一高度的阿敏,杨嗣昌感到很累。 阿敏陷入沉思……还是不大明白。 杨嗣昌来到桌案前,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二贝勒请看,皇太极的软肋,就在此处!” “沈阳?!” 阿敏目瞪口呆。 “为了此战,皇太极将整个金国的青壮全部调集到锦州、东江镇,沈阳的兵力空虚,只需千人就可以轻松占据。” 杨嗣昌继续谆谆善诱,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勾得阿敏魂都快飘了出来。 阿敏颤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带领两千镶蓝旗和六千汉军,挥军北归,占据沈阳,夺了皇太极的汗位?” “皇太极自继承汗位以来,屡遭挫败,代善、莽古尔泰对其也是极为不满。” “若是二贝勒占据沈阳,控制皇宫,以及各旗贵族家眷,谁敢不遵你的号令?” “大汗之位,皇太极坐得,二贝勒为何就坐不得?” 杨嗣昌胸有成竹,侃侃而道。 见阿敏依然有些犹豫,他又添了一把火:“二贝勒莫要忘了,你的父亲舒尔哈齐是怎么死的,难道你想步其后尘?” 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正是想要自立,被努尔哈赤囚禁至死。 事实上,历史上的阿敏,也是跟舒尔哈齐一样被皇太极囚禁,死在高墙之内。 “就依先生所言!” 阿敏再无任何疑虑,斩钉截铁地说道。 杨嗣昌会心地笑了。 云真人的阴谋得逞……大计济矣! 第二天。 阿敏召集镶蓝旗众将领。 他当众宣布,自己将奉大汗之命驰援锦州。 东江镇战事,暂由济尔哈朗主持。 由于锦州战场,远比东江镇重要。 因此阿敏决定带走两千镶蓝旗女真骑兵,以及刘兴治的六千汉军。 镶蓝旗的将领们见阿敏不再有自立的打算,全都松了一口气。 济尔哈朗却是有些犯嘀咕。 他早就收到皇太极的密令,严防阿敏作乱。 阿敏服从命令,前往锦州,这是好事。 可皇太极在命令中,并未让阿敏带兵过去。 阿敏此时却带走九千人,济尔哈朗觉得有些不妥。 阿敏私下找到济尔哈朗。 先是跟他谈了一番兄弟感情。 然后开门见山地对济尔哈朗说,这次带兵去锦州,是为了自保。 手中有兵,皇太极才会有所顾忌,不会对他下手。 济尔哈朗知道,皇太极已有杀阿敏之心。 可阿敏毕竟是他的亲哥哥,不忍他去送死。 阿敏带兵走的理由十分充分,于是就不再过问此事。 阿敏当天就带着九千兵马,离开义州,渡过鸭绿江。 等过了连山关之后,却并未前往辽西,而是直奔辽阳而去。 …… 皮岛。 海边的一块礁石上,一名道士手持钓竿,垂钓海中。 云大真人是也。 云真人最近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准确的说,是闲得蛋疼……柳如是和董小宛都不在。 于是只能用钓鱼来打发时间。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却迟迟不见有鱼咬钩。 云真人却一点也不急。 刘兴祚匆匆而至,老远就开始兴奋地叫道:“云真人,鱼咬钩了!” 云逍看了看鱼线,哪里有什么鱼咬钩? 刘兴祚来到礁石上,压低声音说道:“杨嗣昌已经煽动阿敏,带着九千兵马,杀向沈阳了!” 云逍正要开口,忽然感觉手中一震,竟然真的是有鱼儿咬钩了! 并且还是一条大鱼! 云逍在刘兴祚的帮助下,费了一番工夫,用了几十分钟时间总算是把鱼给弄上来。 竟然是一条三十多斤重的石斑! 云逍大喜。 从此时起,请叫我垂钓之神! “将这条鱼,给卢抚台和郑总兵分了,给孙阁老也送一块去。” 云逍指着那条活蹦乱跳的石斑鱼,向刘兴祚说道, 刘兴祚立即会意。 分的不是石斑鱼,而是皇太极啊! 看人家云真人多风雅,多淡定。 一场大战在即,他却如此风轻云淡。 当天。 郑芝龙的水师出动,沿江北上。 他的任务是封锁鸭绿江,切断济尔哈朗的后路。 卢象升也开始调兵遣将,开始瓮中捉鳖,对济尔哈朗部进行分割。 明军可以利用水师的船只,可以随意调动兵马,运输辎重。 而建奴两万大军被分散在鸭绿江之东的城池,根本来不及集结收缩,只能被分割包抄,各个击破。 另外,云逍又命人给孙承宗送信。 阿敏反叛,偷袭沈阳,消息只要一到锦州,围困锦州的建奴大军必定会回援。 宁远的孙承宗,这些天早就饥.渴难耐了。 即使留不住皇太极,也要让他脱层皮。 …… 锦州城上,祖大寿、孙元化等将领举目远眺。 皇太极亲领六万大军,民夫十数万,将锦州城重重围困。 建奴的大营延绵,旌旗招展,战马嘶鸣。 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 之前数日,建奴对锦州发起攻击,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 建奴没有火炮,只能用人命去填,因此死伤惨重。 不过死伤的绝大多数是建奴的专用炮灰……汉军! 虽然一次次挫败建奴的攻势,祖大寿等将领却是忧心忡忡。 祖大寿接到的命令,就是固守锦州。 至于援兵,一个都没有。 如今锦州是孤城一座,皇太极又是志在必得的架势,又怎能不让人心慌? 唯独只有孙元化,脸上看不到丝毫惊慌。 反倒是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建奴大营中的大纛旗。 能不能当上‘克虏伯’,就看这一遭了。 第588章 皇太极挨炮 看到孙元化的样子,祖大寿心里就是邪火乱窜。 你是朝廷派来协助守城的啊! 可自从来到锦州之后,干过一件正事没有? 新运来的二十五门新式火炮,根本不让用。 整天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建奴的大营,眼睛都快愁瞎了。 再继续看下去,都快成望夫石了。 你还能用眼睛,把建奴大军活活给瞅死不成? 求你干点正事行吗? “建奴连日攻城,局势日渐危急。” “孙大人,何时才能使用逍遥神威炮?” 祖大寿忍不住向孙元化问道。 孙元化这才收回目光,不温不火地答道:“不急,不急。” 克虏伯,全靠逍遥神威炮。 这要是提前露底了,如何击杀皇太极? 连日守城,将士们伤亡不小,并且个个疲惫不堪。 孙元化却还在推诿,将领们顿时怒了。 “将士在用性命守城,死伤惨重,为什么不肯使用新式火炮?” “所谓的逍遥神威炮,该不会是摆设吧?” “建奴要是再次来攻城,就让这官儿去守!” ……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声惊呼:“建奴又准备攻城了,大纛动了,奴酋皇太极的大纛旗动了!”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建奴军营中,开始大规模调动兵马。 一辆辆楯车,被推到阵前。 中军大营中,代表主帅的大纛旗正向城下移动。 大纛旗下,大量身穿白甲的巴牙喇,保护着一名身穿黄色棉甲胄的男子。 皇太极,亲自到城下督战了! 祖大寿等将领全都紧张起来。 奴酋亲自督战,显然是要孤注一掷了。 接下来的战斗,将会变得无比惨烈。 “快,快快!” “准备装弹,快点!” 孙元化一改刚才的不温不火,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催促着炮匠们。 覆盖在逍遥神威炮上的红布被扯下,炮匠们迅速装填弹药,用矩度、铳规调试射击角度。 孙元化以及炮匠们判若两人的表现,让祖大寿等人都愣住。 祖大寿道:“孙大人,奴酋绝不会以身犯险,到达火炮射程内进行督战,你这是……” 以后请叫我克虏伯……孙元化兴奋地说道:“建功就在次日,祖大帅,备战吧!” 祖大寿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去理睬这脑袋有恙的文官,指挥将士们守城去了。 …… 皇太极今天接连收到两个好消息,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举攻下锦州。 代善自松山送来急报,松山副将夏承德遣人密约今晚归降,迎大军入城。 只要松山一破,锦州就稳了。 即使云逍子那妖道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再无翻盘的可能。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自东江镇传来消息,阿敏已经交卸兵权,并未做出任何过激行为。 皇太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在战场上,实力决定一切。 面对强大的金国军队,明军就是待宰的猪羊。 云逍子即使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改变不了战场的胜负。 现在好了,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总算是可以安下心来,全力拿下锦州,然后再回军解决宁远的孙承宗。 由于粮草有限,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锦州。 因此皇太极亲自到阵前督战。 他当然知道明军火炮的厉害,不敢靠近火炮的射程之内,在距城五里的地方停下。 明军威力最大的是红夷大炮,最大射程在三里。 因此皇太极所处的位置,红夷大炮鞭长莫及,再也安全不过。 “攻城!” 皇太极挥挥手。 上百架楯车缓缓前进,后面跟着大批汉军炮灰。 明军的火器异常犀利,也只有依仗楯车,才能抵挡明军火铳、弓箭。 虽说楯车也无法抵御火炮,可目标小,火炮要想击中移动的楯车,那需要爆棚的运气才行。 跟以往的攻城战术一样,首先出动的是汉军,然后是八旗蒙古兵。 等让这些炮灰把明军消耗的差不多了,最后关键时刻还得靠女真人。 皇太极这次甚至准备动用白甲兵,不惜代价,也要一鼓作气拿下锦州。 这时,锦州城头火光连连闪动,烟雾升腾。 接着传来轰隆的炮声,以及炮弹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利呼啸声。 皇太极和身边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明军的大炮明显比以往密集。 这可就相当棘手了。 要想攻下锦州,死伤肯定是极为惨重。 至于皇太极的安全……包括皇太极本人在内,以及二十多个白甲兵和众多侍卫,全都没放在心上。 皇太极以马鞭指着城头:“若是我大金有此等攻城利器……” 话刚出口,身边的侍卫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大汗小心!” 一名侍卫飞身将皇太极扑倒在地上。 几名白甲兵反应十分迅速,立即举起盾牌,将皇太极护在身后。 还有十几名白甲兵来不及举盾,直接挺身上前。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旁边的人根本就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十几颗炮弹呼啸而至。 嘭嘭嘭! 一发炮弹落向皇太极前方。 一名白甲兵首当其冲,被炮弹击中胸膛。 能够防御火枪、弓弩的三层铠甲,在炮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瞬时就连同身体一起四分五裂,鲜血与尸块四处飞溅。 炮弹余威不衰,带着强横无匹的力量向前推进,又轰杀两名白甲兵后,这才落地。 接着却又弹跳起来,砸向皇太极露在外面的脑袋。 一名白甲兵一声怒吼,上前试图挡住炮弹。 虽然是跳弹,威力依然超乎人的想象。 白甲兵的胸膛连同盔甲一起凹陷下去,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当场毙命。 炮弹也被撞得稍稍偏离,擦着皇太极的脑袋落地,溅了他半边脸的泥。 随后炮弹又连连跳动,带走一名侍卫的一条腿,这才力量耗尽。 十几颗铁球,以摧枯拉朽之势,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犁出一道道壕沟。 个人再怎么强大的武力,此时也是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残肢四处横飞。 好一派人间美景……不,人间惨剧。 第589章 挨炮,金国大汗的宿命 千万不要以为实心弹不能爆炸,就没什么杀伤力。 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在这个年代,堪称是攻城拔寨的无敌神器。 摧枯拉朽,无所不破。 人只要沾上一点边,不死即残。 即便是没有直接命中,那也莫得关系。 实心弹砸入地面,溅起碎屑,溅射伤造成的感染,保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甚至是炮弹飞行中所产生的“炮风”,也能够对人体造成巨大伤害。 这次皇太极亲自督战,被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 密集的人群,使炮弹造成的杀伤,那是相当的可观。 等所有炮弹落地。 幸存的人这才惊魂稍定。 看到遍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再听着凄厉的哀嚎,感觉像是到了人间炼狱。 哪怕是那些杀人如麻的建奴悍将,此时也是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以前杀的是汉人,这次,死的却是自己人啊! 他们曾以虐杀汉人为乐,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死亡的恐惧。 更是对明军火炮,畏惧到了极点。 “大汗!” “快救大汗!” …… 一声声惊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众人这才发现,皇太极被几名白甲兵压在身下。 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身上的一名白甲兵,被溅起的石块砸中脑袋。 头盔破碎,脑浆迸裂,流了皇太极一身,看上去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白甲兵尸体挪开。 一人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皇太极的鼻息,然后惊喜地叫道:“还有气息,大汗还活着!” 众人无不振奋。 范文程喜极而泣:“大汗身负天命,皇天庇佑,明军的火炮也难伤……”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锦州城墙上再次响起一声声轰鸣。 以逍遥神威炮的装弹速度,自然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射第二次。 这是孙元化故意将二十五门新式火炮,分作两次发射。 第一次只有十五门火炮射击,剩下的十门留到此时才开炮。 并且这次的炮弹还有些特殊。 曾几何时,孙元化是多么的正直(迂腐)。 此时为了克虏伯,也变坏了。 幸存的建奴贵族、将领,看到呼啸而来的炮弹,顿时面如土色。 有人拔腿就跑。 有人直接趴在地上。 还有很多人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炮弹袭来。 那些侍卫倒是尽职尽责,再一次将皇太极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大汗也是可怜,今天已经被连压两次了。 嘭! 咔嚓!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中大纛旗杆。 旗杆应声折断,大纛随着断裂的旗杆坠落。 炮弹落在地上。 由于这次人站的不如上次密集,加上这些建奴的运气不错,竟是没有伤到一人。 有人惊讶地发现,落在地上的炮弹,居然还在冒着烟。 轰!bookAbc.Cc 轰轰轰! 落在地上的,以及空中的几发炮弹,接二连三爆炸。 开花弹,闪亮登场! 霎时间,如同是天女散花一般。 漫天的弹丸飞溅,厉风阵阵呼啸。 爆射而下的弹丸击打在地上,发出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此时的场面,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也多亏白甲兵身穿三层铠甲,开花弹爆发后射出的弹丸无法完全穿透。 皇太极又被压的严严实实,这才没有受到二次洗礼。 几名白甲兵抬着皇太极,仓皇朝后方狂奔而去。 其他建奴贵族和将领、兵卒,也都纷纷后撤。 城墙上。 大炮的轰鸣声还在回荡,众多守城将士却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天,孙元化一直没使用逍遥神威炮。 以至于将士们以为,这些新式火炮是个摆设。 万万没有想到,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这不是什么火炮,而是神器! 有了这样的神器,不怕建奴攻城,反倒是怕他们不攻了,否则上哪儿捞战功去? 寂静了片刻之后,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时首轮发射的逍遥神威炮已经完成二次装填,再次朝着建奴大军又是一轮猛轰。 这一次全都装填的是开花弹。 由于延时引信的缘故,多数炮弹并没能在空中爆炸。 可效果却依然是杠杠的。 那些被建奴视作防御神器的楯车,只能防御前面,却无法防御头顶。 躲在楯车后面的兵卒,有生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枪林弹雨,如同风吹的麦浪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前方的汉军、蒙古兵丢下楯车,仓皇向后方逃去。 八旗兵再怎么强悍,见主帅大纛倒下,也都纷纷回撤。 大纛代表着军中主帅,大纛倒下,意味着主帅殒命,这还打个锤子! 不过与汉军、蒙古兵不同,八旗兵撤退的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混乱。 足见八旗兵的军纪森严,这是此时的大明军队绝对做不到的。 自从开炮以后,孙元化就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皇太极。 只可惜现场太混乱了。 加上城墙上烟雾弥漫,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皇太极是死是活。 这让未来的克虏伯很是恼怒。 死还是没死,你倒是吱一声啊! 这不是折磨人吗? …… 皇太极被抬回中军御帐中。 经过随军太医抢救,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也是命大,只是被炮弹落地溅起的泥土所伤。 加上脑袋受到了炮风的冲击,因此昏厥了过去,性命却是无碍。 不过,也仅此而已。 皇太极的半边脸,完全被毁容了。 被泥点射成了筛子,密密麻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即使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堂堂大汗,竟然成了麻子。 若是整张脸都是,倒也没什么,只有半张……那就相当吓人了。 他的左眼也受到重创,八成是保不住。 右耳的耳膜破裂,显然是不能再用了,以后跟他说话,得站到右边去。 皇太极醒来后,目光呆滞,闷了许久。 努尔哈赤在攻打宁远的时候挨了炮。 这次自己领军攻打锦州,又挨了炮。 难道这是宿命? 金国的大汗,注定会挨炮? 第590章 妖道,你竟敢跟本汗抢女人 “伤亡如何?” 皇太极回过神来,询问伤亡情况。 得到的数字,让他只愿长睡不愿醒。 经过初步清点,这次明军炮击,光是皇太极身边的侍卫、文武、护军,就有五百多人伤亡。 当场被轰杀的有二百七十多人。 重伤者一百多人,多数是没法治的。 轻伤也有一百多人。 逍遥神威炮,原本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主要是人员太密集了,又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五百多伤亡,倒也不算什么。 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金国的贵族、大将。 都是精锐啊! 代善之子岳讬、武备院卿穆护萨、护军都统觉罗兰泰、正黄旗都统洪科…… 每报出一个名字,皇太极的心头,都会狠狠地抽搐一次。 更让皇太极心头滴血的是,白甲兵死了十三人之多,剩下的个个带伤。 白甲兵皮糙肉厚,可这次的炮火集中在皇太极身上,因此白甲兵的死伤也最是惨重。 这些都是千里挑一的女真勇士啊! 与明国交战数十年以来,还从未尝战死过一人。 今天竟然一次报销了这么多! 皇太极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上,险些当场喷出来。 “明军,阴险卑鄙无耻之极!” 皇太极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前几天攻城,明军的火炮表现的十分正常。 可今天无论是射程、准头,都远胜于红夷大炮。 很显然,明军又拥有了更为先进的火炮。 却一直隐忍到今天才拿出来,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不怪自己大意,而是敌人太无耻、太阴险了啊! 锦州有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又怎么攻的下? 难怪…… 难怪明国方面一直按兵不动,也难怪孙承宗一直稳如老狗。 皇太极闭目喘息许久,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这种危急时刻,他这个大汗是万万不能慌乱的。 “叫范文程过来议事。” “范文程,他也受伤了。” 皇太极心中一惊,“范卿伤势如何?” “伤势倒是不重,只是,只是被弹丸射中下体,那个……恐怕是保不住了。” 皇太极愣了一下。 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蛋没了,脑袋还在。 用的是他的脑袋,蛋……用不上,有跟没有都一样。 反倒是好事。 以前经常与范文程议事到天黑,却又不方便将他留在宫里。 这下好了,以后夜宿后宫都没事。 要不要封他个大内总管之类的官职? 皇太极不再去理会范文程的伤势。 思索片刻,让人给自己戴上头盔。 然后强忍剧痛来到大帐外,又让人扶着上马。 这种关键时刻,自己必须出面安抚军心。 一旦军心大乱,士气没了,别说是攻打锦州,能否安然撤回辽东都很难说。 正欲策马时。 一干蒙古人匆匆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皇太极的老丈人兼大舅子、科尔沁部的头领,博尔济吉特氏布和。bookAbc.Cc 皇太极的中宫大福晋,是布和的妹妹。 西侧妃布木布泰(未来的‘我孝庄’),是布和的女儿。 ……关系有点复杂。 跟在布和后面的,是其他蒙古部落头领。 见他们都是神色惶急的样子,皇太极心中‘咯噔’一声。 又怎么了? “大汗,大事不好了!” “明军攻入草原,大肆屠戮我们的族人!” “大汗,我们必须带兵回去保护族人!” …… 皇太极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明军的一支骑兵,深入大草原。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支骑兵转战千里,快疾如风。 此时蒙古精锐全都被抽调到锦州,后方空虚。 再加上蒙古部族居住十分松散,等反应过来,明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断袭击蒙古部落。 不,不是袭击,而是屠杀。 并且专挑与金国结盟的蒙古部族下手,甚至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带不走的牛羊,全部就地屠杀,丢进水源。 临走时还会插上一面白旗,上面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这些蒙古部族虽然依附金国,相互之间却是结盟的关系,而不是部属。 如今他们后院起火,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皇太极的头皮一阵阵发麻,通体冰凉。 他双手死死地抓住马鞍,使自己不倒下,问道:“科尔沁部距离金国最近,明军总不至于袭击到科尔沁部吧?” “大汗英明,明军的确不曾袭击科尔沁部。” “可这支明军在袭击喀喇沁部的时候,海兰珠恰好在那里做客,被他们抓走了!” 布和的一张老脸皱成老树皮。 皇太极眼前一黑,险些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海兰珠,布和的掌上明珠,布木布泰的妹妹。 她是科尔沁族,不,整个蒙古人中的明珠、第一美女,没有之一。 并且还是皇太极的未婚妻,并为之魂牵梦萦的女人。 若不是因为这次大战,就已经成了他的侧妃。 无耻妖道,竟敢跟本汗抢女人! 布和接着说道:“那支明军骑兵领军的将领吴三桂,特意让人带信给族中,说是,说是……” 皇太极喝道:“吴三桂说了什么?” 布和苦着脸说道:“吴三桂让人带信说,要把海兰珠带回大明,给大真人当侍妾!” “云…逍…子!” 皇太极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名字。 之前怎么也想不透,云逍子会有什么阴谋。 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竟是派兵进入草原,偷袭蒙古部族,来一个釜底抽薪……不对! 皇太极一个激灵。 即使没有蒙古部族相助,金国的军队依然能够攻下锦州。 云逍子派兵袭扰蒙古部族,显然达不到釜底抽薪的目的。 他的阴谋,绝不止这些。 云逍子,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皇太极心中极度不安起来。 嗒嗒嗒! 一匹快骑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能在御帐前策马的也只有一个原因,八百里加急! “辽阳,八百里加急文书!” 不等战马减速,信使翻身下马,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皇太极一怔。 辽阳的八百里加急? 辽阳属于辽东后方,根本就没有战事。 哪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皇太极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愣了片刻,他失魂落魄地低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第591章 美味盛宴开始 皇太极恍然大悟。 明白了,终于整明白了。 原来沈阳,才是云逍子的最终目标! 妙计,果真是妙计啊! 诸葛亮都比他逊色一筹。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皇太极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关节。 接着他感到喉咙中一热,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 然后眼前一黑,一头栽落马下。 大汗果然天赋异禀,射的好远……很多女真人、蒙古部族头领,在心中一阵惊叹。 接着场面一片混乱。 布和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书。 看了一眼内容,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阿敏率部叛乱,攻占辽阳,随后兵锋直指沈阳! 布和的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先是大汗挨炮受伤。 接着蒙古部族后院起火。 如今又是阿敏叛乱,攻打沈阳。 曾经蒸蒸日上的大金国,这是怎么了? 云逍子又是何许人也? 竟让英明神武的妹夫(女婿),狼狈至斯? 不管怎么说,金国这是……药丸的节奏啊! …… 一直到傍晚,皇太极才幽幽醒来。 醒来后,他失神地看着大帐穹顶发愣。 阿敏虽然兵马不多,可如今沈阳空虚,形同不设防,占据沈阳,简直是轻而易举。 老巢失守了。 锦州又有厉害的火炮。 接下来还怎么打? 很显然,这全都是云逍子的算计。 以阿敏的能力,绝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奇招、险招。 只是皇太极怎么也想不明白,云逍子是用什么手段策动阿敏的。 这绝非是人的智计能够做到的。 妖法,只能是妖法! 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的皇太极,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明国得天之助,又如何能够战胜? 一时间,皇太极心中充满了挫败与无力感。 这时从军帐外传来噪杂的声音,将皇太极的思绪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让他们全都进来吧!” 皇太极听出是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人的声音,也知道他们此时来做什么。 这次对明国发动战争,目的就是通过一场大胜,来压制内部的声音。 如今赌输了,一败涂地。 首先到来的,是来自内部的反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必须迅速做出决策,将损失降至最低。 正思忖间,大批女真宗室、贵族涌入大帐中。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锋开始了。 …… 宁远。 蓟辽督师府。 孙承宗正在与几名将领用餐。 主菜是鱼,石斑鱼。 从皮岛一共送来十斤石斑鱼。 孙承宗让人做了四盘菜。 清蒸、红烧、香煎、清炖石斑鱼。 外加一个鱼汤。 整个就是一桌鱼宴。 很快宴至尾声。 一份来自锦州的紧急军报送到。 孙承宗看了一眼,眼眸中精光一闪。 随即放下军报,笑呵呵地说道:“云真人亲手钓的石斑鱼,果真是不同凡响,妙,妙不可言!” 将领们不明觉厉。 钓个石斑鱼,有什么好吹的? 加上督师府的厨子手艺平平,这一桌鱼味道实在是一般。 再说了。 拍马屁也要去皮岛,当着云真人的面吹捧啊! 在背后拍马屁算个什么。 何可纲却是会意,放下手中筷子,急声问道:“锦州那边有动静了?” “是有动静了,大动静。” 孙承宗目光炯炯,喜形于色。 “逍遥神威炮建下奇功,建奴死伤惨重,皇太极重伤,生死不明,建奴大军已经开始撤军了!” 将领们惊喜万分,纷纷站起身来。 孙承宗双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诸将听令!” “何可纲,领军一万,乘坐水师战船,迅速前往松山。” “等你赶到松山,代善必定已经退军,不必去追击。” “松山副总兵夏承德有投敌倾向,务必设法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然后切断杏山、塔山建奴退路,不可放虎归山!” 建奴在杏山、塔山一带,部署有八千多八旗兵,和一万多汉军。 皇太极撤的仓促,两地的兵马短时间难以撤离。 孙承宗的胃口不大,吃掉这支兵马就心满意足了。 何可纲肃声答道:“领命!” “其余诸将,务必歼灭杏山、塔山来犯之敌!” “领命!” 何可纲问道:“皇太极若是未死,建奴大军继续停留在宁锦,那该如何应对?”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道:“建奴的老巢沈阳都快丢了,哪里还有心思与我军交战?” 第592章 汉奸末路 当夏承德被何可纲擒获时,他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具体参考1911年挥刀入宫的无根人士) 不过夏承德并不孤单,他还有个伴儿在东江镇。 铁山。 徐敷奏在城墙上巡视一周,回到城楼中。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上的甲胄有千钧之重,整个人要累得虚脱了一般。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他本是袁崇焕的亲信,能坐上副总兵这个位子,是被当做沙子掺入东江镇。 袁崇焕死了,大靠山没了。 徐敷奏在东江镇受到排挤,日子越发难熬。 其实在毛文龙被杀之后,东江镇有很多将领为之心寒,心怀异志的不在少数。 卢象升坐镇皮岛之后,这才打消了私心杂念,安分了下来。 如今金国大军入境,东江镇无力抵抗。 接着刘兴治投降献义州,大金国军队摧枯拉朽,眼看东江镇就要完了。 徐敷奏立即做出明智的选择,弃明投金。 可短短时间,这形势就急转直下。 水师封锁鸭绿江,金国大军的后路被断。 紧接着金国大军被分割在各处,逐个被歼灭。 陈继盛已经兵临铁山城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徐敷奏觉得自己被老天爷狠狠地玩弄了,并且连声招呼都没打。 “眨眼的工夫,东江镇怎么又变天了呢?” 徐敷奏用拳头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想不透啊。 越想越累,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将徐敷奏惊醒过来。 徐敷奏冲出城楼,来到城墙上。 就见城下来了一队明军,只有百十人的样子,领头的明将正是陈继盛。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来攻城的,反倒像是射猎归来准备回城的。 陈继盛举起马鞭,指向城上的徐敷奏,朝周围的人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徐敷奏,跟傻狍子一个妈生的!” 众人一阵哄笑,随即又是一阵笑骂。 城墙上,叛军将士纷纷看向徐敷奏,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这前脚刚投降,后脚建奴就完了。 这不是傻狍子是什么? “陈继盛,你笑的太早了!” “我只需固守数日,大金国的援兵就会杀到。”bookAbc.Cc “到时候我会割下你的脑袋当夜壶,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徐敷奏脸色铁青,拔剑指着城下厉声喝道。 城下的明军又是一阵哄笑。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宣州的建奴已经被围歼,济尔哈朗被围在义州,插翅难逃。” “从连山关那边过来的建奴,也被水师的火炮打得仓皇逃窜。你还指望建奴来救你?” 陈继盛的一番话,让徐敷奏的心沉入到了谷底,四周的叛军也都是神色大变。 “说你是傻狍子,你还不信。” “建奴能过江,那都是云真人的算计,为的就是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倒好,屁颠屁颠地去给建奴陪葬,说你跟傻狍子是一个妈生的,那都是在羞辱傻狍子。” 陈继盛一阵冷嘲热讽。 百余明军将士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徐敷奏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瞬时一片空白。 这些竟然全都是云逍子的算计? 早就听说云逍子是谪仙,能掐会算。 如今云逍子就在皮岛,自己怎么就没当回事呢? 云逍子,你该死! 你害死了袁督师,此时又要害死我。 你既然早有谋划,提前跟我吱一声啊! 被这妖道给坑惨了啊! 徐敷奏很想哭。 叛军也全都懵了。 云真人这位神仙到了皮岛。 可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跟着徐敷奏一起叛变投敌了呢? 陈继盛指着城墙,大声说道:“你们这群蠢猪,竟然跟着徐敷奏这个傻狍子一起反叛!” “自从卢抚台到东江镇以来,可曾亏待过咱们,可曾欠过咱们一文钱的饷银?” “在大明,哪怕是战死,死后能进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父母妻儿也能得到朝廷优抚。” “投靠建奴,能得到啥好处?建奴啥时候把咱们汉人当人?你们却眼巴巴地跑过去当汉奸,即便是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以及子孙后代,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一番话,让叛军无不羞愧难当,纷纷低下头来。 徐敷奏握剑喝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守住铁山,咱们还有活路!” 陈继盛厉声喝道:“云真人说了,除了首恶徐敷奏,其他的一概不予追究,诛杀徐敷奏者,官升三级!” 城上的叛军纷纷看向徐敷奏,眼神极为不善。 徐敷奏剑指众人,杀气腾腾地喝道:“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谁敢杀我?” 噗! 一声闷响,徐敷奏感到后腰一阵剧痛。 竟是心腹亲卫背刺了他。 紧接着,众人一拥而上,乱刀将徐敷奏分尸。 铁山叛乱自此平定。 从这天起,东江镇流传起一句谚语。 宁当傻狍子,不做徐敷奏。 …… 义州。 济尔哈朗站在城墙上,遥望明军大营,神智一阵恍惚。 自从女真起事以来,从来都是他们进攻,明军守城。 如今双方却改换了角色,着实有些荒诞。 更让济尔哈朗觉得荒谬的是,八旗兵最擅长的分割歼灭、围点打援,这一次竟然被明军给用上了。 阿敏前脚刚走不久,明军的水师就沿江北上,封锁了鸭绿江,断了江右金军的退路。 同时卢象升利用战船,迅速调动兵马,将分散在各地的金军分割,逐个歼灭。 随后又围困义州,将前来救援的几支兵马击溃。 这哪里是明军? 济尔哈朗甚至怀疑,卢象升是不是被徐达附体了。 还有更为荒诞的。 明军围困义州的兵马其实并不多,只有六万多人。 而此时在义州的镶蓝旗兵马就有五千之多,再加上汉军和蒙古兵,人数过万。 放在以往,五千八旗铁骑,足以冲击冲击明军十万大军。 区区六万明军,也敢围城? 可卢象升就是围了。 并且济尔哈朗多次组织突围,全都被打了回来,损失极为惨重。 如今这世界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就变了天? 第593章 我一定会回来的 萨尔浒之战、辽阳之战、柳河之战…… 济尔哈朗的脑海中,浮现出女真对战明国的一次次大战。 在女真人的心目中,明国虽然人口逾千千万,却都是一群猪羊。 猪羊的数量再多,又怎么能抵挡虎狼? 八旗兵对阵明军,如同狼驱赶猪羊。 数百女真骑兵击溃数千明军,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如今的八旗兵,还是当年的虎狼之师,镶蓝旗更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可明国的军队,却再也不是什么猪羊了啊! 在之前的突围战中,济尔哈朗曾亲眼目睹明军将士的英勇。 他们高唱军歌,无畏地迎向八旗铁骑。 论战斗力,东江镇的明军比往日提升了很多,却依然无法与八旗兵相提并论,甚至比关宁军都要略逊一筹。 然而论军纪,论士气和战斗意志,让八旗精锐也为之胆寒。 此时的明军已经拥有了一颗虎狼之心。 是什么缘故,让猪羊一般的明军变成了一群虎狼? 济尔哈朗的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云逍子! 这是一个让大汗也为之忌惮,不,生畏的名字啊! 正是云逍子,让明国朝廷空前团结,军队蜕变成了虎狼。 为了除掉他,大汗不惜派出金国勇士,冒险前往明国京城行刺,结果却功亏一篑。 “云逍子,此时应该就在明军的大营里面吧!” 济尔哈朗眺望明军大营,眸子中流露出好奇,还有几许恐惧。 几乎可以断定,东江镇的局势突然发生逆转,正是云逍子的杰作。 济尔哈朗甚至能够察觉,自己以及整个东江镇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物,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这时城墙上的将士,突然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看向鸭绿江。 (明朝时期的义州,距离鸭绿江仅有三四里远,并非后世的朝鲜新义州) 就见又有大批明国水师战船,从下游驶来。 靠岸后,大量民夫、船工忙碌着从船上卸货。 可以清楚地看到,数门沉重的火炮从船上卸下,然后放置在以前从未见过的炮车上。 船上还有两个五颜六色的巨大球状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济尔哈朗心中陡然一沉。 明军的炮火威力,他之前是亲眼见识过的。 为了抢夺渡口,他曾从上游调集民船,与明国水师船只交战。 结果……水师的火炮几轮轰击,全都被轰成了渣渣灰。 济尔哈朗此时还不知道,由于水位太浅,进入鸭绿江的福建水师船只,都是渔船改装的。 船上的火炮也都是小号的。 若是云逍子号能驶入鸭绿江,战船上的火炮能直接轰击义州城。 更加让济尔哈朗担心的,是那两个巨大的球。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用处,却可以肯定,明军绝对不会是拿来耍着玩儿的。 镶蓝旗将领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纷纷向济尔哈朗请缨,前去抢夺明军的火炮。 济尔哈朗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开玩笑,只要靠近明军水师战船的射程,白甲兵的三层甲胄都不好使。 岸上的明军也随时可以出动救援。 此时派兵去抢火炮,等于是去送死。 城墙上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将火炮以及大量军资,还有那两个古怪的大球,送进了大营。 “明军又运来了重型火炮,明日必定会全力攻城!” “突围!在明军攻城之前,全力突围!” 济尔哈朗很清楚,再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明军火炮的轰击。 况且守城本来就不是女真人的专长。 如今只有全力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 …… 明军大营。 云逍兴致勃勃看着新运来的五门逍遥神威炮,以及徐家父子专程从江南运来的热气球。 如今也算是水、陆、空齐全了。 济尔哈朗的运气不错,能够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遭到空袭的人。 单凭这一项,就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了。 不,不光是空袭。 这次随同火炮一起来的,还有五个人,五杆枪。 兵仗局相当给力,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竟然造出了五支燧发线膛枪。 又从京营的神机营中,挑选出了五名精通火枪的兵卒,前来东江镇效命。 虽然新造出来的线膛枪,距离云逍心目中的成熟品还有不小的差距,却也勉强能够派上用场了。 等明天攻城的时候,让这五名狙击手,远程狙杀济尔哈朗。 史上第一个遭到空袭,又是第一个被狙击手射杀的人,济尔哈朗简直是牛逼大发了。 …… 崇祯四年,五月二十四日。 二更时分,清冷的月光洒落义州城。 南城门。 近万镶蓝旗、蒙古骑兵,聚集在城门之内。 将士们全都站在战马一侧,人马含枚,马蹄上裹着棉布。 近万人马聚集在一起,竟是寂静无声。 济尔哈朗站在城头,眺望南方。 此时月光惨淡,自然无法看到远方的景物。 向南是铁山、皮岛方向。 被困城中的济尔哈朗即使要突围,也绝对不会朝这个方向突围。 因此明军在这个方向,只留下两千多人,主要用于警戒。 济尔哈朗绝非泛泛之辈。 将突围的时间放在二更天,这个时间点明军正在熟睡。 突围的方向,则是明军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南方。 并且济尔哈朗还将三千多汉军以及全城两万多汉民百姓,聚集在北门。 明军在那个方向布有重兵。 等突围的时候,让汉军驱赶百姓冲击明军大营,吸引明军的注意。 然后济尔哈朗再率领镶蓝旗和蒙古骑兵,一路杀向南方。 等杀出重围之后,再折向前往朝鲜。 这是济尔哈朗同将领们商议之后,为自己找到的唯一生路。 一阵哭喊声,从北面传来。 “出发!” 济尔哈朗朝下方的大军挥挥手。 城门大开,骑兵们牵着战马鱼贯而出。 “云逍子,即使你如同诸葛亮一般狡诈,也绝不会料到我会领军向南突围。” “用不了多久,我会率领大军回来,定将你碎尸万段!” 济尔哈朗抬头看向明军中军大营方向,森然一笑,然后举步走下城墙。 第594章 云逍子也中了我的妙计 北城。 在汉军的驱赶下,两万多百姓从城中拥出,朝着明军大营方向而去。 百姓稍有迟缓,或是试图偏离方向,汉军骑兵立即以弓箭射杀。 “这该如何是好?” 胡泽混在汉军当中,一时心急如焚。 阿敏、杨嗣昌离开东江镇后,胡泽继续留在镶蓝旗汉军中。 这次跟其他汉军一起被当做炮灰,驱赶百姓冲击明军大营。 胡泽知道这是济尔哈朗的毒计,却无计可施。 他只是汉军中的一名佐领,手下仅有三百来人,而听从他吩咐的也只有一百多人,根本无法阻止数千汉军。 这该如何是好? 明军大营中一直没有任何反应,明军将士应该还在沉睡。 百姓被驱赶距离大营还有两里多地,汉军命令加快速度。 胡泽心中一横,手握住刀柄。 事已至此,只能舍命一搏了。 砰! 一声枪响,在空中回荡。 ……空中?! 汉军和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就见两个巨大的球,冒着火光,漂浮在离地二十来丈高的空中。 目睹如此神异的一幕,所有人都是通体冰凉,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 “神仙,是神仙来救咱们了!” “神仙救命啊!” 百姓们纷纷跪下,朝着大球连连磕头。 汉军士兵们吓得两股颤颤,甚至有人吓得丢了兵器。 这时从一个大球上,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下面的人都听好了!” “所有百姓,全部坐在原地,不得四处走动!” “所有建奴汉军,立即丢下武器趴在地上,违者,杀无赦!” 那人重复说了三遍。 百姓们以为是神仙发声了,纷纷依言坐在地上不敢乱动。 “按照神仙说的去做,丢掉兵器,趴下,赶快趴下!” 胡泽又惊又喜,朝旁边的军士大声吆喝道。 他虽然不清楚天上飘的是什么东西,同样也是充满敬畏,不过他也明白,这肯定是明军的杰作。 甚至可以猜测出是出自谁的手笔,对面的大营中,可是有一位活神仙。 第595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接下来的场面,可就相当壮观了。 一匹匹战马撞上铁丝网上,然后被上面的倒刺钩住。 马上的蒙古兵被抛了出去。 剧痛之下,人和马奋力挣扎。 可越是挣扎的厉害,倒钩就刺的越深,卷到身上的铁丝网就越多,也就越是痛苦。 这堪称是酷刑,比起千刀万剐也相差无几。 后面战马的收势不及,狠狠地干上了前面的马屁股。 一时间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战马痛苦的嘶鸣,蒙古兵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济尔哈朗看得瞠目结舌。 他身边的建奴骑兵都看得心惊肉跳,不忍直视。 千万不要小看了铁丝网。 这东西本来是老米用来拦牛羊的,后来被用到战场上。 到了一战时期,这个不起眼的小发明,成了战争中的杀人利器,德国人就用这东西,残害了数万高卢鸡,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云逍子,竟是如此阴险,如此狠毒,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济尔哈朗只觉得后背‘嗖嗖’地冒着寒气。 除了云逍子,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能制造出如此歹毒的东西。 别说是区区百人,即使是千军万马集体冲锋,也难以冲破封锁。 小小的铁丝网,竟然恐怖如斯! 缺大德了,诅咒云逍子生儿子没吉尔! “云逍子,难道会妖法?” 济尔哈朗被整得开始迷信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孙猴子,而那云逍子就是佛祖。 怎么都难以跳出人家的手掌心,太可怕了。 “云逍子,必定还有毒计!” 济尔哈朗意识到,云逍子既然在这里布下拦截,那肯定还有后手,当即有些着慌。 “立即清理出道路!” “哪怕是用刀劈,用尸体铺,也要开出一条路来!” 现在已经不可能退回义州。 此时不光是义州城被占了,明军的大队人马,十有八九已经尾追而来。 只能迅速清出道路,才会有一条生路。 女真和蒙古骑兵能征善战,可对付铁丝网,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只能用刀强行劈断,效果自然是十分喜人。 正忙碌时,从江的下游忽然传来一声声轰隆巨响。 紧接着十几发炮弹呼啸而来。 当场就有数十人人被砸死、砸伤。 并且这些炮弹都是榴霰弹。 落地之后,爆炸虽然没有多大威力。 有几发在空中爆炸,杀伤力却是无比惊人。 女真和蒙古骑兵被成片击杀,济尔哈朗也被几颗弹丸击中,掉落到马下。 好在没有被射中要害,加上身上又穿着棉甲胄,因此并无大碍。 济尔哈朗骇然朝炮弹来源之处看去。 就见十几艘战船沿江而上,战船的桅杆上,青天日月旗迎风飘扬。 正是大明水师。 为首的一艘战船上,一名道士在船首负手而立。 江风吹得他的头发、道袍飞舞,看上去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是也! 昨天晚上,明军通过热气球查探到义州城内建奴活动频繁。 建奴、蒙古骑兵向城南调动,而百姓则是被赶向城北,都被查探的一清二楚。 因此云逍推断,济尔哈朗准备突围,并且突围的方向是南方。 于是云逍早就在昨晚上,就乘船来到这里。 至于那些铁丝网,自然也是云真人的小发明了……借鉴,绝非剽窃。 “济尔哈朗,云大真人等候多时了,还不下马投降!” 云逍身后一人朝着岸上大声喝道。 又是一个《三国演义》看多了的……云逍看了那人一眼,摇头一笑。 此人正是乙邦才。 上次云逍在妙峰山煤栈遭遇刺杀。 多亏乙邦才舍命相救,否则云逍可真的是危险了。 当时乙邦才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用了两个多月才康复。 此次京城运送火炮到东江镇,乙邦才也跟着来了。 云逍知道乙邦才是一员猛将,本打算安排他到军中。 谁知乙邦才却死活不肯,非要留在云逍身边。 杜大寒被派到山东保护程雪迎,云逍身边没有得力的护卫,于是将他留在身边。 哪个网文主角身边没有猛将保护? 云逍笑道:“要是弄个四轮车,再弄上一把羽扇,头戴纶巾,那就更好了。” 乙邦才连忙说道:“小人这就安排人去弄。” 没一点情趣……云逍笑着摆摆手。 接着看到岸上仓皇逃窜的建奴,心中顿生豪情,此刻只想吟诗一首。 遥想云侯当年,如是出嫁了,雄姿英发。 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可惜济尔哈朗没有留下来交谈的雅兴,带着手下的残兵仓皇而去,很快就逃出火炮的射程。 云逍很是惋惜。 本打算跟济尔哈朗聊聊,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的呢……狙击手一枪爆头的美景,欣赏不到了。 济尔哈朗回到大军歇息处。 又有斥候从后方匆匆前来禀报。 明军大队人马从后面追来了! 济尔哈朗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很显然,自己的妙计被识破了,反而中了云逍子的奸计! 前方的道路被封死,短时间内无法打通。 后方有数万明军追击。 这里又是山陵地带,不适合骑兵作战。 调转头跟明军来一场生死对决? 那跟送死没什么分别。 别的不说,明军只需要拉上几道铁丝网,就废掉了骑兵的大半武功。 一面是鸭绿江。 明国的水师正等着呢。 另外一面是山岭。 这是唯一能走的路。 “撤!” “退到那座山上,固守!” 济尔哈朗明知道,这正是云逍子逼他走的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下令往山上撤。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固守,然后寻找战机杀出重围。 八旗兵和蒙古兵纷纷牵着战马,徒步上山。 到了半山腰,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修建营寨。 等建奴修起简单的营寨,这时候明军主力也到了。 明军首先在山下设了三道铁网,然后才从容不迫地扎营。 目睹这一幕,济尔哈朗彻几乎崩溃。 又是这一招! 能换点新鲜的吗? 云逍子,无耻之极! 骑兵作战靠速度。 有了三道铁丝网,就等于是废掉了骑兵的速度。 这还怎么打? 云逍子分明是不想损失一兵一卒,把金国大军活活困死在山上啊! 书包阁 第596章 此战,不留活口 济尔哈朗绝望之余,不得不承认,自己选择从义州突围,是一步臭的不能再臭的棋。 固守城池,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再不济,也能借助城池,给明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死也能拉几个垫背的,死的轰轰烈烈。 现在好了,成了瓮中之鳖,就等着被宰割了。 可这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谁能想到,云逍子竟然能够未卜先知,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 谁又能想到,云逍子竟能想出铁丝网这种阴狠的东西? 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敌人太狡诈,太强大。 济尔哈朗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又想错了。 云逍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全须全尾地吃掉济尔哈朗,这倒是没错。 然而他却并没有想把济尔哈朗,活活困死在山上的想法。 云真人的时间宝贵。 哪里会跟建奴在这儿耗时间? 解决了东江镇的事情,早点下江南耕田,不,办正事不香吗? 正午时分。 热气球被运了过来。 然后缓缓升到空中。 目睹这一幕,山下的数万明军欢声雷动。 山上的建奴军士见了,无不瞠目结舌。 鞑子再怎么凶残,毕竟也是人,也知道恐惧。 能够飞到天上,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这仗还打个锤子啊! 很多人甚至跪地膜拜。 “原来如此!” 济尔哈朗恍然大悟。 明白了! 难怪明军能怼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 原来是有飞天的仙器! 虽然热气球很快又落回到明军大营,山上建奴的士气却跌至冰点。 济尔哈朗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明军都上天了,这还怎么打? 投降? 济尔哈朗脑海中灵光一闪。 打不过,可以投降啊! 真投降那是不可能的。 女真人,誓不屈服! 但是可以诈降啊! 《三国演义》上,不是有很多诈降成功的例子吗? 于是济尔哈朗立即派使者下山。 在明军的中军大帐,使者见到了云逍和卢象升。 “投降?” 云逍忍不住笑了。 济尔哈朗这是在羞辱贫道的智商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云真人面前玩什么聊斋? 卢象升正要开口,云逍摆摆手,直接对建奴使者说道:“回去告诉济尔哈朗,我打算在这里建一座京观,山上建奴的人头,正是合适!” 使者神色大变。 卢象升面露不忍之色。 云逍一声冷笑:“建奴不是喜欢用汉人的脑袋做京观吗?建奴做得,大明一样做得!” 云逍所言一点也不虚。 女真人就是不曾开化的野蛮人,其凶残程度,远远超出后世人的想象。 萨尔浒、沈阳之战,明军战俘的脑袋被割下,垒砌成京观。 仅努尔哈赤当政期间,就残杀了一百多万辽东汉人。 此后,建奴大军多次入寇山东、河北。 仅济南一地,就留下十三万具汉人的尸体。 等入关之后,其行径更是令人发指。 建奴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打击汉人的抵抗决心,往往攻占一地之后,就是惨绝人寰的屠城。 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多尔衮,都以凶悍残忍著称于史册。 他们的做法通常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是说一遇抵抗,破城得地之后不分军民,不论参与抵抗或未参与抵抗,通通屠杀或掠取为奴婢。 而屠杀后,不仅人头被堆积成京观,甚至还将女性的敏感部位割下,作为论功行赏的凭据。 “取阴肉或割乳,验功之所,积成丘阜”。 甚至顺治帝本人,都是大屠杀的参与者。 大量屠杀中被掠夺来的汉人妇女,被送到顺治的龙床上。 连郑成功的母亲,都惨遭建奴蹂躏至死。 大明人口顶峰时期,在一亿以上,甚至接近两亿。 建奴入关时,关内人口应在八千万到一亿五千万之间。 而建奴入关三十九年后,才渐渐停止屠杀。 清初的全国人口统计,为一千零六十三万三千三百二十六人。 肯定有藏匿人口,但人数绝不会超过三千万。 数千万甚至过亿人口上哪儿去了? 除了战争、瘟疫等因素,至少有三成是被建奴屠杀。 这段历史被螨清不断抹杀、美化。 以至于后世人只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屠杀事件。 却不知道,这样的大屠杀,遍及全国各地,几乎每一座城池。 很多大明遗民逃亡小日子国,将建奴屠杀汉人的行径全部记录下来,并刊印出版,直到清末才从流传到国内。 虽然时隔数百年,云逍看到这方面的史籍,也是睚眦欲裂。 可笑竟然有人还在不断美化建奴,抹黑大明。 因此,云逍此时对于建奴的处置只有一个。 屠尽其族群,灭绝其苗裔! 打发走建奴使者,云逍沉声说道:“传令下去,此战,不要俘虏,也不要一个活口。” “建奴占据辽东这些年,不知道残杀多少汉人。云真人,末将替那些惨死的汉人谢你了!” 刘兴祚站起身来,郑重地向云逍拱手一拜。 云逍摆摆手,“积功德的事情,有什么好谢的?” 卢象升道:“如此恐怕会有损云真人的声誉。” 他这也是好意提醒。 从古至今,杀战俘的名将下场都不会很好,身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比如杀神白起,又比如西楚霸王项羽。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杀一群牲口,又何计名声?” 卢象升叹了一声。 此战过后,恐怕云真人少不得受人非议。 只是他执意如此,谁能劝得住? 笑了笑,卢象升提醒道:“建奴没有了退路,小心他们鱼死网破。” “网很牢固,鱼会死,但是网,绝对不会破。” 云逍‘呵’了一声。 然后他向刘兴祚问道:“还能带兵吗?” “老本行怎么会忘?” 刘兴祚顿时兴奋起来,“云真人打算让末将,带兵攻打建奴的营寨?” “那倒不用,你带一支人马,绕到山后面去,不要走脱一个鞑子。” “至于建奴的营寨……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炮火洗地,什么叫做空中打击!” 云逍满心期待。 亲眼目睹降维打击,那该是多爽的事情? 第597章 云逍子不讲武德 下午。 明军将一百多门大炮,搬运到山下。 郑芝龙在京城的时候,打着云逍的招牌,让孙元化抓紧时间铸造了五十多门6磅小炮。 郑芝龙将这些火炮戏称‘五斤半’,全部装备到水师战船上。 此时为了洗地建奴,特意从水师战船上搬过来。 再加上水师战船上的其他火炮,以及五门逍遥神威炮,一共凑了一百二十多门。 虽然‘五斤半’小了点,射程不怎么样。 却足以将炮弹送到建奴的营寨上去,这样就足够了。 并且配备榴霰弹,用来洗地,绰绰有余。 云逍让人搬来桌椅,备好茶水、瓜子,请卢象升等人来看戏。 卢象升等人看着密集的火炮,都是震撼万分。 万万没有想到啊! 不知不觉中,大明已是强大如斯! 等一切准备停当。 云逍挥挥手:“开始吧!” 轰轰轰! 上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这样的场面,是何等壮观。 一时间,地动山摇,声震云霄,天地为之变色。 明军将士无不骇然,随即振奋不已。 在炮弹的洗礼下,建奴新建的营寨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经过第一轮轰击,迅速就被夷为平地。 榴霰弹爆炸的轰鸣声,女真与蒙古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嘶声,交织成无比悦耳的乐曲。 炮弹砸在人群中,血肉横飞。 霰弹在空中爆炸,雨点一般的弹丸落下,成片成片地收割着生命。 这一幕幕,构成了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建奴选择扎营的地方位于半山腰,另一侧是悬崖峭壁,后方则是陡坡。 一些运气好的,还能找到石头、树木当掩体。 聪明一点的,则是杀掉战马,躲在马肚子下面。 也有一些倒霉鬼,直接被受惊的战马活活踩死。 很多人被炸得失去了理智,直接从悬崖跳了下去。 还有人纷纷抛弃战马,徒步朝山上狂奔。 可没走多远,山上不断有巨石滚落,箭矢飞来。 正是刘兴祚带兵从山的另一面,绕到了山顶上。 此路,不通。 济尔哈朗被亲兵保护着,躲在一块巨石下面,愤怒而又绝望万分。 第598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卢象升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 自萨尔浒之战后,明军谈金色变。 ‘建奴满万不可敌’,甚至成了从朝廷到将士的共识。 百十个建奴骑兵,能杀的数千明军溃不成军。 类似这样的耻辱,数不胜数。 此时此刻,近万建奴大军,竟然被明军当做牲口一样屠戮。 地上有大炮轰击,天上有热气球轰炸。 除了拥有了火炮、热气球、铁丝网这样的神兵利器。 更重要的还是云真人的智计。 若是强攻义州,即使有火炮相助,最终全歼济尔哈朗部,明军也会死伤惨重。 卢象升甚至做好了损失万人以上的准备。 现在看看人家云真人的杰作! 明知建奴要突围,却故意将他们放出来。 然后利用有利的地形,逼迫建奴不得不退到绝路上,到最后等着被屠杀。 这等智计,以及种种神仙手段,除了神仙,还能有谁能做得到? 云逍摇头一笑,没有作声。 以大明以前朝廷文官的德性,即使把核武交给他们,最终大明江山同样保不住。 战争的决定因素,绝不是武器,而是人。 卢象升忽然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这一战过后,怕是将士们会心生怨念啊!” 郑芝龙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卢象升说道:“将士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杀敌建功,结果却跑到这里来看戏,功劳全都被水师给捞去了,怎能没有怨气?” 郑芝龙放声大笑。 云逍跟着哑然失笑。 大明战神,也是老凡尔赛了。 这时山上的空袭结束了……热气球上的油罐和震天雷全部清空了。 空袭的效果一般般,远远比不上炮击。 主要是只有两个热气球,装载量又十分有限,轰炸也就是个意思。 不过建奴的意志,被这轮轰炸彻底打崩溃了。 这又是地上,又是天上,哪个能招架的住? 不光是蒙古和女真鞑子士兵,被救醒的济尔哈朗也完全崩了。 他从地上捡起刀,架在脖子上。 打不过,又不接受投降,我自尽总行吧? 没有人去阻止济尔哈朗。 第599章 舍生取义,破家殉国又如何? 云逍结束了东江镇之行,拍屁股走人。 然而被他搅动的辽东风云,却远未平息。 阿敏带着八千兵马离开东江镇后,兵不血刃拿下辽阳,然后进军沈阳。 留守沈阳的是努尔哈赤的三儿子阿拜。 此人在十五个兄弟当中,表现十分平庸,唯一的长处就是听话。 阿拜的手下只有五千兵马,并且还都是老弱病残。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阿敏竟然会造反,稀里糊涂地就让阿敏轻松入城。 阿敏迅速占领全城,并控制了皇宫。 随后阿敏又听从杨嗣昌的建议,将随同皇太极出征的八旗宗室、贵族的家眷,全部派兵控制起来。 一夜之间,沈阳就变了天。 …… 距离沈阳城北十几里,有一处占地极广的田庄。 这里是皇太极的产业,形同皇庄。 刘兴祚、刘兴治兄弟的母亲、妻儿,全都被关押在这座田庄中。 位于田庄南面的一座院子中,十几名汉人女子正在埋头洗衣服。 他们身前堆着大堆的衣物,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树下缝补衣衫。 几名男童正吃力地从院子里的水井中打水,供女子们洗衣。 不远处,有一名壮妇监督着。 汉人女子和孩童们的动作稍有迟缓,这女真壮妇就上前用荆条狠狠地抽打。 那名年逾六旬的老妪,正缝补着衣衫,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 “奶奶!” 汉人女子和孩童们大惊失色,纷纷丢下手中的活儿,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老人扶起来。 “干什么,想偷懒是不是?” 女真壮妇大步走过来,朝着女子、孩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 一名年龄仅有八九岁的孩童,愤怒地冲上前去,出其不意地夺下壮妇手里的荆条。 壮妇大怒,一脚将孩童踢翻在地。 随即又拿起洗衣服用的棒槌,就要朝孩童头上击落。 “住手!” “这是我刘爱塔和我的儿子,你打伤了他,大汗会杀你了全家!” 一名中年女子指着壮妇,用女真话厉声呵斥。 “刘爱塔背叛大汗,投靠了明国,大汗会在乎他家人的死活?” 壮妇冷笑,却终究心有忌惮,手中的棒槌没敢落下去。 孩童从地上爬起来,怒道:“你欺负我奶奶和母亲、婶娘,等我爹带着明军杀回来,一定会杀了你!” “带着明军回来?”壮妇不屑冷笑,“这次大汗出征明国,一定会带着刘爱塔的脑袋回来的!” 孩童涨红着脸,愤怒地叫道:“你放屁,我爹是大英雄,他才不会被建奴杀死!” “打死你这个小明狗!” 壮妇扬起棒槌,作势欲击。 那中年女子指着壮妇喝道:“我是女真宗室,你敢动我儿子试试看!” 这女子正是刘兴祚的妻子。 她名为顿哲,是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属于女真贵族,当年由努尔哈赤赐婚。 (有的史籍记载,刘兴祚之妻为努尔哈赤之女,应为误传) 壮妇虽然是女真人,却只是下等人。 女真人等级森严,这壮妇敢在汉奴面前耀武扬威,肆意打骂,对于女真贵族出身的顿哲,却多少有些顾忌。 这时老妪醒了过来。 她正是刘兴祚的母亲。 这次昏倒,倒也不是生病,而是饿了。 刘母深明大义,与岳飞的母亲极为相似。 刘兴祚之所以舍弃高位脱离建奴,回归大明,母亲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刘兴祚回归大明前,不忍将老母丢在辽东,一时踯躅不前。 刘母却说:“汝归,当报效国家。若建奴以老身胁迫,汝不必理会。否则老身九泉之下,亦无面目见你刘家列祖列宗矣。” 刘兴祚这才断然舍弃在辽东的一切,前往东江镇投靠大明。 刘兴祚一共兄弟十人,他排行老二,兄长及两个弟弟之前被努尔哈赤所杀。 在刘兴祚投明之后,七个兄弟也先后投效大明。 皇太极在确定刘兴祚诈死投明之后,气得险些吐血,将他的家眷全部关押在这里。 不过皇太极心里一直希望,刘家兄弟最后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辽东,开始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的家眷。 然而刘兴祚被委任为锦衣卫指挥使后,皇太极彻底死心,刘母等人的待遇,也就随之一落千丈。 每天不仅要跟田庄里的汉奴一样干重活,忍饥挨饿是常事,还常遭到打骂。 这次皇太极出征,管理田庄的女真管事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刘家的儿媳们见刘母虚弱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于是围着刘母抽泣起来。 “哭什么哭?” “刘家的男人回归大明,那是为国尽忠。舍生取义,破家殉国又如何?” “收起你们的眼泪,咱老刘家的女人,即便是流血,也绝不流泪!” 刘母严厉地训斥道,说完又是一阵气喘吁吁。 随即刘母看向顿哲,“只是苦了你了,你若是与兴祚决裂,哪里会受今日之苦?” 顿哲憨厚地笑了笑,“汉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媳妇虽然是女真人,却嫁给了夫君,即便是死,也是刘家的鬼!” 那女真壮妇冷笑道:“高贵的女真人不做,却去做低贱如狗一样的汉奴,真是自甘下贱!” 刘母没有理睬那壮妇,只是欣慰地一笑,说了声:“好!” “好!” 自院门口传来一声叫好。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一名男子大步走入院子。 他的手中提着刀,刀上兀自滴着鲜血。 “兴治?!” 刘母满脸匪夷所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名女子飞扑过去,抱住那男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女真壮妇大惊失色,大声叫道:“来人啊,叛贼刘兴治回来了,来人啊!” 刘兴治推开妻子,上前挥手一刀将女真壮妇砍翻在地。 然后丢下刀,大步走过来,跪倒在刘母身前:“母亲,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真的是兴治,五儿回来了……” 刘母双手颤抖,伸向刘兴治。 接着她又想起什么,神色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已经去了大明,为何又回来?” “难道你又投靠建奴了?” 第601章 神仙玩阴谋,谁能挡得住 云逍在信中,详细分析了战后的辽东局势。 并给出了杨嗣昌接下来的行动建议,核心就是两个字。 割裂! 通过阿敏与皇太极,割裂建奴。 云逍分析。 阿敏占据沈阳,掌握建奴贵族家眷。 皇太极若是不顾家眷的死活,势必会引起其他贝勒的离心离德。 投鼠忌器之下,皇太极必定不会强攻沈阳。 以皇太极的性格,肯定会委曲求全,放低姿态,骗取阿敏的信任。 阿敏此人志大才疏。 战场厮杀,算是一员猛将。 可论魄力、政治手腕,给皇太极提鞋都不配。 皇太极一番政治表演,阿敏肯定会上当受骗。 一旦皇太极进入沈阳,稳住局面,必定会杀之而后快。 这样的结果,显然对大明不利。 阿敏这个废物,还有利用的价值。 在没有榨干他的价值之前,万万不能让他被皇太极除掉。 废物利用计划如下。 第一,坚定阿敏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 想方设法让阿敏搞独立,在辽东另立中央。 嘴上说肯定没用。 必须要设法逼阿敏不得不走这条路。 此人贪财好色,可以在这两个方面做文章。 比如,皇太极曾经抢过阿敏的女人。 而皇太极的侧妃布木布泰(大玉儿),貌美如花,才智过人,深受其宠爱。 可以设法撮合阿敏和大玉儿,霸王硬上弓也是可以的……其实云真人写到这里的时候,心情是沉痛的。 在后世的网文中,大玉儿可是主角的标配。 可云真人为了大明,也只能做出牺牲了。bookAbc.Cc 至于阿敏贪财的性格,就更好利用了。 女真各大贝勒,无一不是贪婪成性,无不搜刮财物无数。 可以设法让阿敏,去参观一下贝勒们的藏宝室。 等阿敏生米做成熟饭,抢了皇太极的女人,又劫掠了贝勒们财物,等于是把自己逼入死地,想不搞独立都不成。 其二,杨嗣昌和刘兴治,可以继续玩无间道。 将阿敏逼到不得不独立的路上之后,再利用他的野心,拿沈阳和贵族家眷跟皇太极谈条件。 条件不高。 以赫图阿拉城为中心的努尔哈赤起家之地,分给阿敏也就是了。 努尔哈赤曾在赫图阿拉城称汗,建元天命,是建奴的‘龙兴’之地。 皇太极绝对不会答应。 这时候杨嗣昌和刘兴治这两个三面间谍,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有二人做内应,皇太极也就可以放心地让阿敏独立,暂时答应他的条件。 阿敏一旦占据赫图阿拉城,建奴分裂就无法避免。 皇太极想要重新一统辽东,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杨嗣昌将密信烧毁,然后又是一声长叹:“云真人的智计,非凡人所能及也!” 这个计划,充分利用当前建奴的形势,并将皇太极、阿敏的性格,以及他们与各个贝勒之间的矛盾,捏得死死的。 将杨嗣昌、刘兴治这两枚暗子的作用,也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旦阴谋得逞……不,计划达成,建奴将再一次受到重创。 皇太极在沈阳,有代善、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等贝勒争权夺利。 西、南有明军虎视眈眈。 背后又有阿敏这个搅屎棍拖后腿。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的蒙古部族,到时候也会离心离德。 皇太极即使是秦皇汉武重生,也会举步维艰。 不出三年,大明就可以一战而定。 奇谋,简直是千古奇谋! 给杨嗣昌的感觉,云真人就像是站在天上,俯瞰着人世间,对于任何人和事,都是洞若观火,操弄自如。 云真人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神仙会仙法,这倒没什么好怕的。 可会仙法的神仙,又会使阴谋诡计,那就太可怕了! 难道谪仙都是这样的妖孽? 可人家李白,也只是会写诗啊。 哪有云真人这样的全才? 杨嗣昌又反思琢磨了许久。 然后离开居所,前去皇宫求见阿敏。 阿敏正在为皇太极大军逼境的事情而发愁。 造反一时爽,可爽过后该怎么收场,那就有些脑壳痛了。 听说杨嗣昌求见,阿敏顿时大喜,立即起身离座,亲自前往大殿门口迎接……人家刘备就是这么做的。 请杨嗣昌入座之后。 阿敏急切地问道:“如今皇太极兵多将广,而我兵少,该如何应对,请杨先生教我。” “二贝勒多虑了!” “皇太极虽然兵多,却经过辽西大败,人心不齐,士气低落。” “二贝勒在东江镇大胜,被皇太极逼迫交权给济尔哈朗,反倒丢了东江镇,因此二贝勒此时在大金国的威望如日中天。” 说到这个,阿敏顿时得意起来。 在东江镇,自己所向披靡,差点把明军全部赶到大海里去了。 皇太极嫉贤妒能,让济尔哈朗出来摘桃子。 结果如何? 活该! 就是那济尔哈朗,也是死的活该! 杨嗣昌接着说道:“如今二贝勒占据沈阳,掌握着八旗贵族的家眷,等于攥着女真八旗的脖子,皇太极怎敢轻易攻打沈阳?” 听杨嗣昌这么一说,阿敏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心中大定。 不愧是本贝勒的诸葛亮,看事情就是不一样。 “不过二贝勒毕竟兵力不足,这却是实情。” “杨某有一计,可以让将士们为二贝勒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嗣昌谆谆善诱。 阿敏眼睛一亮:“先生快快请讲!” 杨嗣昌侃侃而道:“将士们拼命,又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两样,钱财,女人!” 阿敏苦笑道:“女人倒是好说,可我手中哪里有什么钱财分给将士?” 老抠……杨嗣昌提醒道:“二贝勒没有钱财,国库里有啊,那些王公贵族家里有啊!” “如今沈阳都是二贝勒的,这才财物自然也都是你的。” “只需拿出一小部分赏赐给将士,他们又岂能不为二贝勒效死命?” 阿敏振奋击掌:“杨先生果然妙计!” 自己现在就守着一座金山。 怎么就没有想到拿来自己用? 拿人家的钱财,去收买将士之心,自己还能落到一大笔。 这生意,有大搞头! 第602章 接着煽情,接着演 “以财帛收买军心,提振士气,只是一方面。” “二贝勒还可以设法,进一步打击皇太极的威望。” “等皇太极威严扫地,到时候谁还会尊他为大汗?二贝勒登上大汗之位,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嗣昌继续谆谆善诱。 阿敏急忙问道:“杨先生还有什么妙计?” “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对一国之主而言,最能让其颜面扫地的事情是什么?” 杨嗣昌微微一笑,“女人!” 阿敏明白过来,迟疑道:“杨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夜宿皇宫?这么做,不免会受人耻笑。” 杨嗣昌冷笑道:“皇太极当初抢走二贝勒的女人时,二贝勒早就被人耻笑了,现在怎么反倒怕了?” 被提起旧恨,阿敏顿时火冒三丈。 阿敏率大军征伐朝鲜时,曾俘获一美妇。 他本想留着自己纳为妃子,但代善长子岳托,却坚持要将其进献给皇太极。 这让阿敏十分恼火,特意找皇太极理论。 皇太极也是恼羞成怒。 女人现在都已经入宫了,睡都睡过了。 怎么可能再送回去? 那自己这个大汗成什么人了? 皇太极也是够绝的,直接将那女人赏赐给了总兵官冷格里。 阿敏受到如此羞辱,心中大恨。 此时被杨嗣昌揭了旧伤疤,哪里还会顾忌什么? 皇太极能睡我的女人,并且睡了之后,还赏赐给臣子。 我为什么不能睡他的? 他睡了我一个,我睡他十个八个! 杨嗣昌看到阿敏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云真人这算计人心的本事,简直是神了! 阿敏当即传令下去,到各八旗贵族府中,搜刮财物,犒赏将士。 并在当天夜里,夜宿皇宫之中。 第一晚,就睡在侧妃布木布泰宫中。 被后世辫子戏捧到天上的大玉儿、未来的‘我孝庄太后’,虽然智计百出,遇到阿敏这个莽夫,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其中过程,不必细表。 不过建奴的女人也不讲究什么贞洁。 老子睡过了,儿子继续睡,哥哥睡完,弟弟接着睡,这些都是基操。 消息传到皇太极大营中。 皇太极本就病重未愈,闻讯后险些被气得直接送走。 云逍子抢了海兰珠,现在还没睡呢! 你阿敏是个什么东西,竟然直接睡了本汗的女人? 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以及女真贵族们,全都气蒙了。 纷纷来到皇太极的营帐中,要求出兵沈阳,杀了阿敏。 皇太极只能强撑着,领军来到沈阳城下。 阿敏也不是吃素的,立即绑着皇太极的后妃,以及贝勒们的家眷来到城墙上。 敢攻城,他就敢杀人! 皇太极只得退到距城十里之外。 阿敏见皇太极退军,自以为得计,不由得大喜。 “二贝勒切莫大意,皇太极必定会有阴谋!” 旁边一名汉人开口说道。 却不是杨嗣昌,而是一名留着两缕鼠须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为张养初,本是大明永平府卢龙县的县令。 上次建奴绕道蒙古突袭大明,入塞后进入永平府,张养初望风而降,被皇太极任命为知府。 谁知建奴大军在遵化遭到重挫。 张养初这个知府,自然是做不成了,只得跟着建奴大军一起来到辽东。 由于这人没什么真本事,不讨皇太极喜欢,因此不得重用。 张养初拍马屁的本事却是一流,因为把代善的马屁拍的好,于是被代善收入正红旗,成了包衣奴才。 这次阿敏占据沈阳,此人又投效到阿敏帐下效力。 阿敏得意洋洋地说道:“即使皇太极有诸葛亮的妙计,还能飞进沈阳城不可?” 杨嗣昌淡然一笑,然后看了张养初一眼。 张养初无奈地苦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 皇太极带着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一共十几人来到城下,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脚步。 阿敏接到消息,匆匆赶到城门。 “阿敏!” 皇太极大步走上前。 几名白甲兵急忙阻止,被他厉声喝退。 阿敏见状暗喜,挥手示意弓箭手准备。 一箭射杀了皇太极,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阿敏,你忘了我女真先辈所遭受的苦难吗?你忘了父汗发布的‘七大恨’吗?” “父汗以十三副铠甲,三十匹劣马,十几名族人起事,经过艰难险阻,浴血奋战,才打下辽东这片基业。” “这其中也有你父亲舒尔哈齐的血汗,也有你的功劳。” “这些你都忘了吗?” 皇太极慷慨陈词,全然不顾城墙上已经张弓待发的弓箭手。 阿敏愣在那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女真以前备受欺凌的往事。 以及努尔哈赤率领女真人东征西讨,艰难创业的历史。 也想到了父亲舒尔哈齐和自己,与明军浴血奋战的一幕幕。 一时竟忘了下令放箭。 弓箭手没有得到阿敏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动手。 杨嗣昌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波澜阵阵。 云真人预测的分毫不差,皇太极果然开始表演了。 先是晓以大义,接下来该是以情动人了。 皇太极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切都被云真人算中,并且早就有了对策。 皇太极见阿敏有所触动,心中顿时大喜,继续声情并茂的煽情表演。 “你的父亲舒尔哈齐,当初想要背叛父汗,背叛大金国,被父汗囚禁。” “父汗本打算将你处死,是我以及其他贝勒,向父汗苦苦哀求,这才留你一命。” “父汗不仅没有杀你,还封你为和硕贝勒,位列四大贝勒之二,地位还在我之上。” “你此时就不觉得羞愧吗?” 阿敏被皇太极的一番话打动,不由自主地心生愧疚。 杨嗣昌将阿敏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不得不说,皇太极是一位人杰,在他的经营之下,建奴势必会威胁到大明的存亡。 万幸,我大明有云真人! 皇太极这当世人杰,也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浑然不自知。 着实可悲、可叹! 不知道日后皇太极知道事情的真相,会不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 第603章 入了云真人的坑,还想跳出去? “汉人有句俗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我是同族,更是兄弟,本应该同心协力,让金国日益强大,让我八旗铁蹄,踏遍明国土地!” “而如今却因一己私利,同室操戈,让金国受损,明国得利。” “如今明国兵锋已至辽阳,威逼沈阳。金国再内耗下去,必亡!我女真一族,将会永世被奴役、欺凌!” 皇太极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不仅是城上的阿敏,代善、莽古尔泰等人,也都是深受触动,满脸羞愧。 皇太极所言分毫不差。 大金国,已经到了快亡国的边缘啊! 皇太极抬起头来,满脸决然。 “阿敏,你不是想做大汗吗?” “只要能让大金国强盛兴旺,大汗之位,让你来做便是!” 皇太极斩钉截铁的话语,闻者无不震动。 杨嗣昌心中一阵感慨:“皇太极,不愧为当世之人杰也!” 阿敏难以置信地说道:“皇太极,你说的是真的?” 不等皇太极答话。 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纷纷开口呵斥。 “让阿敏当大汗,我多尔衮第一个不服!” “父汗打下的辽东,怎能交给外人?” “阿敏当得大汗,我莽古尔泰一样当得!” …… 他们跟皇太极再怎么争,也都是兄弟之争。 而阿敏却是堂兄弟,算是外人。 将努尔哈赤留下的基业,交给一个外人,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皇太极十分无奈。 随即走回去,与代善等人一番长谈。 也不知道他提出了什么条件,竟是成功说服了众多贝勒。 “我与诸贝勒,已经协商妥当!” 皇太极又来到城下,向阿敏说道:“等辽沈安定下来,我,便登基称帝!” 顿了顿,他又接着朗声说道:“我为皇帝,册封你为皇太弟,等我死后,大金国皇帝,就由你来继任!” 城上众人一阵骚动。 阿敏震撼不已,随即怦然心动。 杨嗣昌心中一凛。 很显然,皇太极早就盘算着要登基称帝了。 然而自遵化大败之后,辽东局势不断恶化。 皇太极的威望,也严重受损。 即使有称帝之心,也只能埋在心里。 这一次皇太极面临绝境,竟然拿出这么一手。 建奴的贝勒们虽然都不甘居于人下,却跟大明的文官不同。 他们的地位,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得来的,都清楚建奴的今日来之不易。 即使之间有争斗,也都顾及着大局。 而大明朝中的那些文官,为了一己之私,连祖宗、父母都可以卖,哪里会顾什么大局? 皇太极此时提出登基称帝,只要给贝勒们足够的好处,贝勒们出于大局考虑,反倒容易答应。 皇太极,好厉害的手段! 皇帝,和大汗可不是一回事。 大汗就是部落推举的首领。 皇帝却是一言九鼎的天子。 皇太极一旦登基称帝,就占据了大义名分。 以他的手段,很容易就能够重新掌握大局。 论政治手段,建奴当中就没几个能打的。 到时候,各大贝勒哪里是他的对手? 代善、莽古尔泰等蠢货,也不知道被皇太极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同意了。 多亏云真人有先见之明。 你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却早就准备好了过墙梯。 “阿敏,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 皇太极说完就连连咳嗽,最后竟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来。 阿敏见状不惊反喜。 看皇太极的样子,说不定就熬不过今年。 等他一死,自己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金国的皇帝。 思忖再三,阿敏又问道:“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皇太极指天发誓:“我若反悔,定遭天雷轰击,化作齑粉!” 代善等人也都纷纷表态。 “一言为定!” 阿敏当下不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随即下令开城门,放皇太极等人入城。 杨嗣昌朝张养初使了个眼色。 张养初迟疑了一下,出声道:“二贝勒,且慢!” 阿敏冷声说道:“狗奴才,你想阻止我成为皇太弟?” “二贝勒,千万不要中了皇太极的诡计!” 张养初慌忙跪下说道。 阿敏眉毛一扬。 “贝勒爷,你夜宿皇宫,纵兵抢劫女真贵族,等他们入城后,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等皇太极入城之时,就是贝勒爷的死期啊!” 张养初的一番话,让阿敏愣在那里。 这时候才醒悟,自己早就把退路给挖没了啊! 杨嗣昌心中一声冷笑。 都进了云真人的坑,还想往出跳? “再说了,即使皇太极兑现诺言,封你为皇太弟,其他贝勒又如何能够心服?” “即使你登临大位,又如何能够掌控大局?” “到时候,你这个皇帝,就是被司马懿架空的曹魏皇帝啊!” “奴才忠言,请贝勒爷三思!” 张养初连连磕头,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 说《三国演义》的情节,这个阿敏熟悉啊。 阿敏如同醍醐灌顶,瞬时从皇太极的迷魂汤中清醒了过来。 张养初说的一点也没错。 自己跟皇太极和贝勒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况且皇权争斗,从来都是血淋淋的……《三国演义》上,说的不是清清楚楚吗? 自己居然相信了皇太极的鬼话,未免太天真了! “好你个皇太极,险些中了你的奸计!” 阿敏当即横下心来,大手一挥。 杨嗣昌又忍不住笑了。 云真人的奸计,不,妙计成了! 弓箭手纷纷向城下放箭。 几名白甲兵保护着皇太极,仓皇退到后面。 皇太极惊怒交集。 搞了半天,刚才白演了? 皇太极向左右问道:“为阿敏进谗言之人是谁?” 代善答道:“明国降臣张养初。” 皇太极恨声说道:“我誓杀之!” …… 阿敏打道回宫。 杨嗣昌慢悠悠地走着,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后面。 张养初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杨先生,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劝说阿敏,在赫图阿拉城,自立为王。” 杨嗣昌淡淡说了句,然后扬长而去。 张养初恍然大悟。 接着看向杨嗣昌的背影,面露忌惮、敬畏之色。 这个杨嗣昌,可真是一个神机妙算,且阴险狡诈的厉害人物啊! 第604章 建奴坟墓已成 张养初本就是个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小人。 这种人,找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今天劝阻阿敏,坏了皇太极的大事,又怎么会放过他? 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汉奸今天是被迫营业啊! 张养初为了讨好杨嗣昌,前天特意设宴款待。 一场酒下来,他被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来后,床上多了一个脱得光溜溜的女人。 不是别人,正是代善的儿媳、岳托的妻子。 紧接着,杨嗣昌就推门而入。 张养初当场就给吓不行了。 岳托此前战死在锦州。 可他的老婆,又岂是那么好睡的? 况且还是被包衣奴才给睡了。 等代善回来,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为了活命,杨嗣昌说什么,他只得去做什么。 让张养初无比震惊的是,今日皇太极的所作所为,以及阿敏的反应,竟然与杨嗣昌之前所说的一般无二。 简直是神了! 诸葛亮都没这么神。 只是张养初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嗣昌为何不亲自向阿敏献计,却要通过自己。 …… 杨嗣昌来到皇宫参加议事。 跟在城墙上一样,依然是一言不发。 这让本来对他报以厚望的阿敏,为之大失所望。 被杨先生一通忽悠,皇太极的后宫也睡了,贵族也洗劫了。 现在他却来了个徐庶进曹营。 该不会是故意坑人的吧? 其实阿敏哪里知道杨嗣昌的难处。 三面间谍,真是不好当啊! 今天要是亲自出头,下来又怎么取得皇太极的信任? 再说了。 这要是让皇太极挂念上了,那可不是好事情。 云真人在信里面都说了,男人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种招人恨的事情,还是让汉奸出面为好。 阴险? 跟云真人相比,这还叫个事儿? 这几手,不过是跟云真人学的,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杨嗣昌让阿敏大失所望,张养初反倒让他刮目相看。 张养初分析,按照眼下的形势,肯定是打不过皇太极。 毕竟阿敏手里面就那么点兵马。 并且皇太极是大汗,占着大义名分。 而阿敏是叛贼,又把女真贵族得罪了个遍。 因此张养初提议,向皇太极提出条件,册封阿敏为藩王,藩地,正是赫图阿拉城。 接着又罗列了诸多好处。 赫图阿拉城,不仅是女真的龙兴之地。 那里还有着辽东主要耕地。 另外还可以通过捕捉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人,来扩充兵马。 并且还有极佳的地理位置。 进,可以图谋沈阳,一统辽东。 退,可以占据朝鲜为王。 阿敏当即被说动了。 如今这局势,离开沈阳,割据一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况且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占了沈阳,取代皇太极当大汗。 阿敏欣喜之下,直接把张养初当成了诸葛亮。 而张养初的这番局势分析,无异于刘备三顾茅庐时所作的《隆中对》。 甚至连杨嗣昌,此时都有些不香了。 杨嗣昌似乎有些愧疚,主动提出前去说服皇太极。 阿敏大喜,当即命杨嗣昌为使,前去跟皇太极谈判。 杨嗣昌仅带着两名随从,出了沈阳城,来到皇太极大营。 见到皇太极后,杨嗣昌请求屏退左右。 皇太极依言让贝勒、文武退下,仅留下范文程。 范文程虽然被伤了根,却依然重伤不下火线。 皇太极登基称帝,就是他极力主张的。 “奴才杨嗣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嗣昌做出了违背祖宗的事情,朝着皇太极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身为三面间谍,这点牺牲精神和表演天赋还是有的。 皇太极心花怒放,嘴巴都合不拢了。 看看,这就是水平! 范文程心中暗自后悔。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皇太极出声道:“本汗尚未登基,杨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隆恩!” 杨嗣昌谢恩起身。 接着将阿敏的条件,向皇太极一一道来。 “阿敏答应撤离沈阳,并尊我为帝。” “却想当藩王,以赫图阿拉城为封地?” 皇太极面色阴沉,心中怒到极点,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一声冷笑。 随即向范文程问道:“范卿,你以为如何?” “此事绝无妥协之可能!” “赫图阿拉城乃女真龙兴之地,且是辽东粮食主要来源之处,一旦被阿敏所据有后果不堪设想。” 范文程说的极有道理。 不管是从经济、军事的角度,还是从政治的角度,对于金国而言,都不可能让阿敏割据赫图阿拉城。 皇太极看向杨嗣昌,问道:“本汗听说,阿敏自诩为刘备,视杨卿为诸葛孔明。不知可有此事?” “奴才惶恐!” “奴才策反刘兴治,帮助阿敏夺取义州,全都是为了我大金国,绝无助阿敏反叛之意。” “陛下若是对奴才的忠心有所质疑,还请立即斩杀奴才!” 杨嗣昌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杨卿不必惶恐,早在阿敏有割据东江、朝鲜之时,你就已经表明对本汗的忠心,本汗又如何不知?” 皇太极上前扶起杨嗣昌。 杨嗣昌一副感激涕零状。 “本汗可以答应阿敏,登基之后,如同其他贝勒一样,册封他为铁帽子王。” “然而割裂大金国,本汗绝不能答应。只是如今这局势,本汗却又不得不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杨卿素有大才,还请积极建言献策!” 皇太极满脸诚恳地看着杨嗣昌。 原来是拿铁帽子王收买了贝勒们……杨嗣昌恍然大悟,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慨然而道:“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奴才怎敢不殚精竭虑?” 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奴才斗胆,陛下答应阿敏,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皇太极眉头大皱。 范文程急声说道:“万万不可!” 杨嗣昌淡然一笑,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皇太极。 皇太极接过信,打开一看,顿时神色一变,随即大喜。 这竟是一封血书! 写信之人,正是刘兴治。 刘兴治在信中,先是回忆了往日的感情……以前皇太极对刘家兄弟极为敬重,把刘兴治叫‘五哥’。 接着又向皇太极表了决心,愿意为其赴汤蹈火,等找到时机,必定反戈一击,取阿敏人头献上。 皇太极看完信,叹道:“五哥果然不负本汗!” “有奴才与刘兴治在阿敏身边,陛下又何忧之有?” “只要阿敏撤出沈阳,抵达赫图阿拉城,奴才与刘兴治,必定设法取他首级,献于御前!” 杨嗣昌斩钉截铁地说道。 “杨卿若成此功,本汗,定以卿相相待!” 皇太极思索片刻,面露决然之色,双手重重地按在杨嗣昌的肩上。 “陛下圣明,奴才定不负重托!” 杨嗣昌连声称颂。 却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云真人亲手为建奴设计的坟墓,成矣! 第605章 你要战,便作战 杨嗣昌临走的时候,带着皇太极对阿敏的册封诏书。 由于皇太极尚未登基,自然不能册封阿敏为铁帽子亲王。 而是册封阿敏为‘天承汗’,镇守女真龙兴之地,兴京赫图阿拉城。 后金册封外藩蒙古世爵为‘汗’,论爵位,在和硕贝勒之上,大汗之下。 阿敏这个‘天承汗’,已经是皇太极之下的第一人了。 并且还是‘天承汗’。 顾名思义,等皇太极死后,他就是大汗。 阿敏收到诏书,顿时大喜过望。 杨嗣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次上升到诸葛亮的高度。 至于张养初,则是退居为‘凤雏’。 为了表示诚意,皇太极第二天就退兵至辽阳。 阿敏这才放心地撤离沈阳。 不过并非是毫无戒备地离开。 临走时,还带走了布木布泰,以及皇太极的两个儿子叶布舒和硕塞。 皇太极此时一共有五个儿子。 长子豪格,在遵化之战中被射成了刺猬。 二子、三子幼年早夭。 剩下两个儿子,如今全都被阿敏给掳走。 至于未来的顺治……连蝌蚪都不是,八成是连蝌蚪都成不了。 当然了。 阿敏这次可不是挟持,而是护送大汗妃子、儿子,前往兴京拜谒。 顺便带走的,还有代善、莽古尔泰等人的福晋、幼子。 另外阿敏还将搜刮的钱财,装了三百多车,全都随军带走。 给阿敏出谋划策的,当然不会是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的杨嗣昌。 而是‘凤雏’张养初。 皇太极闻讯大怒。 大玉儿你睡了还不知足。 还要劫到赫图阿拉城,一直睡下去。 这倒便罢了。 连仅存的两个儿子都给劫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贝勒们更是为之抓狂。 可儿子在阿敏手里,投鼠忌器。 于是皇太极只能寄希望于,忠心不二的杨嗣昌和刘兴治。 结果…… 阿敏顺利来到赫图阿拉城,堂而皇之地另立中央,奉旨搞起了独立。 皇太极眼见局势失控,完全没有按照设想的来,于是准备狠下心来,兴兵讨伐阿敏。 可大军未动,东江镇和辽西的明军,就开始频繁调动,做出大举进攻鞍山、辽阳的态势。 皇太极只得按兵不动。 于是乎,辽东出现了三足鼎立的诡异局面。 皇太极怎么容忍这样的局面? 当即派出使者,前往蒙古部族,征调兵马和粮食。 可依附建奴的蒙古部族,日子也不好过啊! 此时的漠南蒙古部族,全都焦头烂额,无法为皇太极提供助力。 原因无他。 蒙古部族的后院,进了一头恶狼。 距离张家口之东,两百多里外有一座小城,叫做独石堡。 这里本是蒙古哈喇慎部的地盘。 此时却被一支明军占据。 蒙古各部族五万联军,将小城围得水泄不通。 大军来自哈喇慎、科尔沁、巴林、奈曼、敖汉、土默特等近十个部族。 一共近三万人骑兵,并且都是各部族挑选出来的精兵。 一座蒙古包内,各部族台吉(首领)正汇聚于此,商议攻城的事情。 “终于抓住这支狡猾的明军了!” “这群残暴的恶狼,一定要用他们的血,他们的肉,来洗刷我们的仇恨!” “我用一千头羊,换取吴三桂的脑袋!” …… 各部族台吉无不咬牙切齿。 这支明军,实在是太可恨了啊! 此前,趁着蒙古部族随皇太极出征辽西,这支明军骑兵突入漠南,纵横千里,大肆劫掠。 各部纷纷带兵回师,试图将其剿灭。 谁知这支明军,竟是出奇的难缠。 以往的明军,只敢固守城池、要隘,甚至连长城都不敢跨出一步。 这支明军不仅出了长城,竟然还深入草原腹地。 并且行事、作战风格,完全不像是印象中的明军。 反倒像是一支土匪。 并且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而又凶悍残暴、狡诈多端的马匪。 这支明军行动快疾如风,各部族多次与之遭遇,却始终无法将其歼灭。 反倒被其抓住机会,先后吃掉近万蒙古骑兵,洗劫数个部族。 受害的蒙古部族,最后不得不联合起来围剿。 这下子好了。 终于赶在这支明军逃回明国之前,将他们围困在独石城中。 坐在上位的一名中年男子拍拍手掌。 蒙古包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支明军可不简单。” “据我所知,这支明军叫皇家骠骑兵,是明国皇帝的亲军,并且还是明国大真人云逍子亲手打造。” “虽然此时被困在独石城,却依然不可轻视!” 这男子,是来自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吴克善。 他是布和长子,科尔沁部的台吉,也是皇太极的妹夫兼岳父。 这次明国皇家骠骑兵,虽然没有袭扰科尔沁,却劫持了海兰珠。 因此科尔沁部也出兵两千参与围剿,试图救回海兰珠,否则没办法给皇太极交代。 由于科尔沁与金国的关系最为密切,因此联军推举吴克善为联军首领。 “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明国皇帝的亲军!” “明国已经没有兵马可以用了,连皇帝的亲军都被派出来了吗?” “敢袭击我的部族,别说是什么大真人,哪怕是明国皇帝,我也要割下他的脑袋!” …… 吴克善摇头苦笑。 台吉们不知道云逍子,他却是知道。 连皇太极都在他手上屡次吃了大亏,这次更是连东江镇都丢了,济尔哈朗和镶蓝旗都全军覆没。 想割他的脑袋,你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这时有人入帐来报:独石城的明军,派出使者前来送战书。 送战书? 所有蒙古台吉们全都愣住了。 都已经成瓮中之鳖了,还有勇气来送战书? 吴克善命带着明国使者前来。 不多久,一个明国年轻人被带到蒙古包,将一封战书交给吴克善。 吴克善看了一遍,不由得眉头一皱。 吴三桂居然主动邀战,约定明天正午,在城外的草原上,来一场骑兵之间的厮杀。 这支明军只有两千多人。 他们哪里来的勇气,跟十倍于自己的蒙古铁骑正面交锋? 吴克善大笔一挥,在战书上写下一行汉字。 你要战,便作战! 这是当年成吉思汗,给花剌子模国王下的战书。 霸气无双,牛气冲天! 第605章 他们要抢云真人的女人,怎么办? 各蒙古部族的台吉们一阵哄笑,蒙古包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居然想跟马背上的民族来一场骑兵交锋,真不知道这支明军哪里来的勇气。 想当年……好吧,如今早就没有成吉思汗时期的辉煌了。 可明军同样也不是朱元璋时期的明军啊! 况且还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蒙古部族联军人数近三万,十倍于明军。 并且为了围剿这支可恨的明军,各部族抽调的都是最精悍的族人。 那个名叫吴三桂的明军首领,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不是脑袋被马蹄踩了,就是被草原上的风吹坏了。 吴克善分析,明军这次肯定有阴谋诡计,那才是明国人最擅长的。 因此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防止明军以邀战为名,乘机杀出重围逃回明国。 并且还派出一支骑兵,密切监视着张家口方向,防止满桂派兵增援。 独石城距离张家口只有三百多里,并且满桂是明国的悍将,不得不提防。 第二天清晨。 蒙古部族联军向后撤出五里,腾出交战的场地。 为了防止明军逃跑,特意派出一支骑兵在附近监督。 只要明军有逃跑的迹象,就会立即咬住他们,随后联军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狩猎。 吴三桂伫立在城头,那只独眼借助单筒望远镜,将蒙古骑兵的调动看得一清二楚。 “你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了吧?” “投降吧,我虽然不敢保证你能活命,却至少可以确保你死的没有痛苦。” 身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汉话虽然生硬,声音却如夜莺一般动听。 这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挺翘的鼻子,总带着几分透着傲气的嘴唇,再配上一双细长、上挑的眉毛,显得英气勃勃。 这位便是蒙古的明珠海兰珠了。 在蒙古女子当中,二十岁还未婚嫁的十分罕见。 海兰珠的姑姑哲哲,在十六岁嫁给皇太极,妹妹布木布泰(大玉儿)十三岁婚嫁。 而海兰珠二十岁还未婚配,是因为眼光太高,能够被她看上眼的男人,一个都没有。 即便是皇太极,也是出于政治联姻,再加上的确是能力不凡,海兰珠这才勉强凑合。 “投降?” 吴三桂收起单筒望远镜,忍不住笑了。 “科尔沁部这次来的是你的父亲吴克善,还是祖父布和?” “刀枪无眼,你应当为他们祈祷,千万别丧了命才好!” 海兰珠眨了一下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你竟然真的要跟强大的蒙古骑兵正面作战?” 吴三桂笑道:“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停留在独石城?这次进入草原,是皇家骠骑兵首战,没有耀眼的战绩,回去没脸见云真人。” 海兰珠发出一声嗤笑,“就凭你们这两千多人?” “两千多人,足矣!” 吴三桂毫不在意的神情中,透着无比的自信。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皇家骠骑兵,是云真人亲手组建了,因此无敌!” “云真人,就是那个好色的道士?”海兰珠一阵‘咯咯’笑。 吴三桂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来,“最后一次告诫你,请你在提到云真人的时候,保持足够的尊重,否则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海兰珠识趣地闭上嘴。 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只是她眼神中的轻蔑之色,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吴三桂说道:“等我带你去了大明,见到云真人,你就会知道自己此时的一些想法,是何等可笑。” 海兰珠忍不住嘲笑道:“难道这个云真人,比大金国的皇帝还要优秀?” “奴酋皇太极的确算是当世人杰,甚至堪称一代明主。” 吴三桂老老实实地答道。 海兰珠露出得意之色。 谁知吴三桂却是画话锋一转,“皇太极雄才大略,然而他毕竟还是人。而云真人,却是神,是圣人!” 海兰珠冷笑。 这个明国将领,怕不是个疯子! 这时一名军官来到城墙上,向吴三桂大声说道:“皇家骠骑兵团集结完毕,请团长下令!” 吴三桂朝不远处的一位文官说道:“杨军政官,独石城和这个女子,就交给你了。” “吴团长且去,我在城中温酒,等候将士凯旋。” 文官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吴三桂出城不是去浴血厮杀,而是狩猎一般。 这文官,正是皇家骠骑兵团的政委杨文岳。 “有劳了!” 吴三桂朝杨文岳拱拱手,然后大步走下城墙。 城门下方的空地上,集结着两千明国骑兵。 这些骑兵全都是清一色锁子甲,内衬棉甲胄,手持三尺多长的马刀,却没有配备弓箭。 大明皇家骠骑兵原本是三千人,进入草原征战两月,战损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两千六百多人。 人数虽然减少了,却如同淬过火的钢刀,比离开大明的时候更加锋利。 随着吴三桂的到来,两千骑兵迅速安静下来,除了战马的喘息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 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充斥着整个小城。 吴三桂骑着战马,在骑兵阵列前巡视一个来回,然后在前方勒住战马,大声喝道:“皇家骠骑兵!” “到!到!到!” 两千骑兵齐声大喝。 正在城上看热闹的海兰珠,吓了一跳。 好可怕的杀气! “进入草原两个月以来,感觉如何?” 吴三桂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指着前列的三名军士问道:“你们来说!” “蒙古女人太野,劲太大,腰子疼的厉害!” “牛羊肉太膻,吃不习惯!” “蒙古人不经操,还没打过瘾就垮了!” 三名军士的回答,让众多将士一阵骚动,全都强憋着笑。 “看到那个女人没有?” 吴三桂指着城头的海兰珠大声说道,“那是云真人的女人,鞑子想抢走,咱们答不答应?” 海兰珠大怒,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那个道士的女人了? “绝不答应!” 将士们齐声怒吼,李自成尤其吼得大声。 吴三桂又道:“他们帮助建奴,在辽东杀咱们汉人,抢咱们汉人的女人、财物。咱们怎么办?” “血债血偿!” “随着本团长,杀鞑子!” 吴三桂抽出马刀,指向城门之外。 “杀!杀!杀!” 两千明军骑兵的喊杀汇聚在一起,声震四野。 第606章 大明骠骑兵,冲锋! 两千骑兵排成两列,自独石城中鱼贯而出。 城墙上,海兰珠目睹整齐的队形,以及明国骑兵们昂扬的斗志,不由得微微动容。 她好奇地向一旁的杨文岳问道:“他们为什么都不怕死?” “大明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杨文岳言简意赅,声音铿锵。 这位文官出身的军政官,经过两个月的磨砺,身上也多出了几分铁血,少了几分书卷气。 海兰珠轻哼一声,“这里不是明国,而是蒙古人的草原!你们来到蒙古人的家园,大肆杀戮我们的族人,算什么保家卫国?” “以前且不说,自万历年以来,你们随着建奴,在辽东屠戮了多少汉人?” “前年末,你们与建奴入塞,在关内又杀了多大明多少百姓?”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说到这里,杨文岳顿了顿,接着又道:“军旗所至,皆为华.夏,草原,同样也是我大明领土!” 海兰珠面露怒意:“霸道!” “霸道?是有些霸道。” 杨文岳叹了一声,“其实此次进入草原,屠戮蒙古部族妇孺老弱,最初我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云真人要这么做,我也只能服从军令。” “屠夫!” 海兰珠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青面獠牙、嗜杀成性的云逍画像。 “不过,随军征战两个月下来,我对云真人的决定,却是深为敬佩。他说的没错,教化夷狄最好的办法,就是马刀!” “用不了多久,你们蒙古部族就会跟云真人所说的那样,变得能歌善舞,那时候就天下太平了!” 杨文岳微微一笑。 他是读书人,自然是不喜欢,甚至极力反对屠杀,哪怕是异族。 然而云真人自有谋划。 对于各蒙古部族,只有将其打服了,他们才会听得懂人话。 现在杀一些异族,也是为了他们好,可以避免将来更多的人被屠杀。 杨文岳虽然刚正,却绝不迂腐,对云真人的话深以为然。 “狂妄!” 海兰珠看了一眼下方的骠骑兵,发出一声冷笑:“你很快就会知道,蒙古人最擅长的不是歌舞,而是骑射!” 杨文岳摇头一笑:“此战过后,蒙古骑兵就会成为过去,你们的部族,会争先恐后向大明臣服。” 海兰珠哑然失笑。 没想到这个文官,居然跟那个吴三桂一样可笑。 谁给他们的勇气和自信? 那个道士吗? 杨文岳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看清楚了,打败蒙古铁骑的,叫做科学!云真人,正是科学之开先河者!” 海兰珠一阵愕然。 科学? 莫非是妖法? …… 大明皇家骠骑兵来到蒙古部族联军右侧,然后列成阵形。 所谓骑兵阵形,也就是两列横队。 这是骑兵冲锋的最佳阵形……不用质疑,云真人这么说的,欧罗巴骑兵经过无数次战场总结出来的经验。 原本面对独石城方向的联军,赶忙掉转方向,改为面对骠骑兵。 吴克善目睹这一幕,心中一凛。 对面的明军将领,绝非是泛泛之辈。 将骑兵侧对独石城,而非是背对,看似毫无意义,实则却是大有深意。 骑兵交锋,是勇气与技能的比拼。 勇气,更为重要。 哪一方更早将勇气和忍耐力拼尽,哪一方就会变得慌张。 从而队形混乱,速度减慢,最终向后溃逃。 明军将领这么做,断绝军士一旦失利撤回城堡的念头。 如此一来,也就坚定了军心,跟破釜沉舟是一个道理。 另外通过转换方向,调动了联军,对联军的阵形和士气,都有不小的影响…… 好吧,蒙古部族联军原本就没什么阵形,也不需要勇气,直接硬刚就是。 “只有区区两千人而已!” 吴克善看到对方人数,自嘲地笑了笑。 随即高高扬起马鞭:“儿郎们,杀光明狗,为我们的族人复仇!” 联军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朝着明军杀来。 三万骑兵集体冲锋,场面极其宏大而又壮观。 马头攒动,蹄声轰隆,远在数里外的独石城都能感受到震动。 从城墙上看去,就像是一股洪流,在草原上奔腾涌动。 吴三桂默默地看着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举起右手:“慢步前进!” 第608章 骑兵新时代的到来 惊讶的不光只有海兰珠。 双方骑兵相互冲击之后,蒙古骑兵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要同时面对两三把马刀的局面。 道理再也简单不过。 蒙古兵的战法,是最为传统的豪勇冲锋,散阵骑兵打法。 这跟影视剧中的骑兵集体冲锋有些类似。 骑兵的阵形散乱,准确地说,是没有阵形。 两军相遇后,蒙古骑兵只能各自为战,混乱厮杀。 蒙古骑兵人数虽然很多,然而直接面对明军阵形的却只有冲在前面的那些人。 而明军却依靠严明的军纪,在奔跑冲锋中保持密集队列,这是一种整体战术。 蒙古骑兵的个人骑术、武力再强,战马再怎么雄壮,以个人硬拼集体的力量,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并且与明军的装备相比,蒙古骑兵就如同叫花子。 皇家骠骑兵使用的马刀,不仅设计比蒙古人的弯刀更为合理,更适用于骑兵冲锋,并且是兵仗局用最好的精钢打造。 他们身上的锁子甲,同样也代表着大明最高的甲胄水平。 不仅防御极佳,连同棉甲胄在一起,重量也不到三十斤。 只要不是用狼牙棒、大锤这样的重型武器,蒙古骑兵的弯刀、箭矢,很难伤到他们。 反观蒙古兵……历史上建奴数次入关劫掠,连百姓家里的铁锅都抢,可见缺铁缺到什么地步。 建奴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蒙古兵了。 甲胄之类的就别想了。 明军的马刀从他们的身体划过,比切豆腐还要轻松。 另外明军两列横队的阵形,被蒙古骑兵一穿就透,想要调转马头回击,又是不可能。 因此可以将战损降低到最低。 近三万蒙古部族联军,根本就无法发挥出人数的优势。 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跟后来在欧洲战场上,发生的无数战例一样。 在铁墙式队列冲锋面前,散阵的蒙古骑兵即使有更高强的个人武力,也在瞬间被冲的人仰马翻。 纪律,比骑术更重要,这是骑兵作战的铁律……无论是欧洲军队之间的战争,还是世界其他各地,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骑兵战,都逃不过这一定律。 第一轮冲击过后。 蒙古骑兵变得更为混乱了。 这些骑兵并非是职业军士,而是牧民,临战时才被征召,哪有什么纪律性可言? 再加上又是来自近十个部族,人数又是众多,根本难以统一调度指挥。 而明军在经过第一轮冲击后,军官和督战队约束军士,迅速调转马头集结,重新组织起线列队形。 然后向蒙古骑兵发起了第二轮冲击。 而此时蒙古人,依然是乱糟糟的一团。 吴三桂再次下达命令。 慢步、快步、跑步、袭步冲锋! 绝大多数蒙古骑兵都有些踯躅不前。 只有少数悍勇之辈,毫无畏惧地迎向明军。 还有很多蒙古人弯弓射箭,试图阻挡明军骑军铁墙的推移。 虽然弓箭给明军造成了一定杀伤,对于大局却没卵用。 骑兵近身搏杀,别说是弓箭,后世的手枪、卡宾枪都没多大作用,反倒因此失去了骑兵最擅长的速度。 等明军发起袭步冲锋的时候,弓箭彻底失去了作用,很多蒙古骑兵开始犹豫、迟疑,信心开始动摇。 在线列铁墙的快速推进下,蒙古骑兵如同被篦子过了一遍。 第二轮冲击过后,蒙古骑兵彻底溃散,各部落的台吉、头领,已经很难约束自己的族人。 吴克善这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跟大明骑兵在草原上摆开阵势展开冲锋,就是一个臭得不能再臭的主意。 早知道如此,直接采取蒙古人最惯用的放风筝,哪里会有这样的局面? 大意了啊! 可谁能想到,两千骑兵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三万蒙古铁骑啊! 每一个骑士,都是部族中的健儿。 十几个人怎么就打不过明军一个人? 以吴克善的见识,当然不会明白集体的力量一旦凝聚起来,爆发出的力量绝非是简单的相加。 越是小规模的战斗,个人勇武就越重要。 越是大规模的作战,集体纪律就越居主导性。 不光是骑兵,其他任何兵种同样是这个道理。 各部族的台吉和头领们大声吆喝,试图将族人重新集结起来。 这时候,明军的第三轮冲击又到了。 第609章 夷狄非我族类,多杀而不伤吾仁 皇宫,保和殿的两侧有两道门。 一道名为‘后左门’,另外一道,自然是叫‘后右门’。 这是两道极其平常的门,平常到让人很容易直接忽略掉。 然而这两道门却又十分特殊。 这里距离乾清宫不足十丈,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因此皇帝常在这里召见大臣。 不是寻常召见,而是在这里来一场君臣辩论会,这就是大明一朝极为有名的‘平台召对’。 今日,崇祯就在这里召对御史金光辰。 这个金光辰,可不是一般的御史。 此人的头,极铁,不亚于传说中的平头哥。 金光辰是崇祯元年的进士,于去年底擢升为御史。 他刚上任,就在巡视西城时,查到服侍崇祯的内侍周二杀了人。 顺天府不敢过问。 一般御史碰到这种事情,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毕竟是服侍皇帝的太监,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这位金御史倒好,二话不说将周二抓了,然后‘咔嚓’一声给砍了。 崇祯万分恼火。 可为了保持明君的形象,最后也只得说了句:“此国家法,朕不得私。” 最近几天,这位大明平头哥又跟崇祯刚上了。 金光辰的矛头,直指大真人云逍子。 事情主要有两件,一是云逍在东江镇杀俘,并以俘虏的人头筑成京观。 另外一件事,则是吴三桂在草原上大肆屠戮蒙古部族,甚至连妇孺、老弱都不放过。 这件事也与云逍有直接关系。 因为在大臣们看来,吴三桂就是云逍子磨出来的一把利刃。 这两件事早就传遍朝野。 多数人闻之纷纷拍手称快。 自从万历朝以来,大明被建奴在辽东欺负惨了。 一些蒙古部族转投建奴且不说,还时不时地袭扰边镇。 大明朝野上下,无不觉得憋屈万分。 听到东江镇和草原上的事情,实在是相当的解气又解恨。 可站在道德高度来看,毕竟是相当的不道德。 于是金光辰以此为借口,在多次朝会上,大肆抨击云逍与吴三桂。 崇祯被搞得头大如斗。 他十分清楚,金光辰可不是因为这两件事,才攻讦云逍。 真正的原因,是科举革新的事情。 早在去年开始,崇祯就让内阁和礼部开始商议科举革新事宜。 要不是关系到国本,不能太仓促,今年的会试就将科学纳入到科举内容。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一直采用八股取士,延续了两百多年。 科举牵扯到多少人,又牵动多少人的利益? 利益都是次要,主要是很多读书人的观念一下子接受不了。 这就跟螨清灭亡之后,很多遗老遗少,宁死也不肯剪掉辫子是一样的道理。 科举革新,势必会碰到巨大的阻力。 不过满朝文武都知道,科举革新是谁推动的,因此无人敢公开反对。 不见衍圣公孔衍植是个什么下场吗? 并且如今的科学,拥有了大批的忠实拥趸。 徐光启等原西法党且不说。 皇帝和内阁大臣,绝大部分六部九卿,甚至是礼部尚书、南孔的孔贞运,都支持科举改革。 这时候谁出头谁倒霉。 可金光辰却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不过他这次用了点策略,没有直接上书反对科举革新。 而是打算通过弹劾云逍,来个釜底抽薪。 并且理由冠冕堂皇,完全占据着道德高地。 他一天一道奏折,每次朝会都会喷上半天,让崇祯恼火万分。 如果是其他人、其他事,敢抨击叔父,直接就拖出去砍了脑袋。 可这次不一样。 金光辰并非是为了私利,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只是脑袋转不过弯而已。 并且他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下无数的读书人。 直接杀了他倒是简单,却难以堵住读书人的嘴。 崇祯隐忍了数日,今天终于不忍了。 想攻讦叔父? 叔父会教你怎么做人! 将金光辰召到平台,当着群臣的面,来一次君臣‘奇葩说’,以德服人。 金光辰上来就滔滔不绝,舌绽莲花。 “残杀战俘、屠戮妇孺,乃大不仁也!于我大明而言,更是大不祥!” “罪大恶极者杀之,余者可教化。肆意杀戮战俘、妇孺,与建奴何异?” “云逍子在东江镇不仅杀俘,还将头颅垒砌成京观,其行径与五胡乱华之夷狄又何异?” “吴三桂率我大明精锐之师,却挥刀屠戮蒙古妇孺,有辱我天朝之国体,丧心病狂,蒙古部族日后又如何能归心于我大明?” …… “金御史,此言差矣!” 不用崇祯亲自出马,云逍的铁粉薛国观站出来,引经据典喷了回去。 “前宋理学大家吕大钧曰:‘父者子之天,不能复父仇,仰无以视乎皇天矣,报之之意誓不与仇俱生,此所以弗共戴天也。’” 意思就是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永远不忘复仇,此生必定复仇,想法设法复仇,对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兄弟之仇,常手持武器,不须回家拿武器,就是在大街上看到也要拿刀砍死仇人。 别看儒家平时温良恭让。 而遇到特殊情况,突破自己底线时,他激烈的程度就超过常人,表现得勇猛可畏。 尤其是复仇观,堪称是勇猛亢烈! 法家禁止私斗。 儒家可不管这一套。 碰到杀父杀兄仇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要干死他。 只不过到了大明,儒家的复仇观念被阉割了。 “朱子曰:‘有天下者,承累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仇……虽万世而必报其仇者,盖有年矣。’” “云真人杀俘,吴三桂杀异族,何错之有?” 程朱理学虽然迂腐,然而在对待民族仇恨上,却是十分激烈。 朱熹直接延伸春秋义理,提出了万世复仇的观念。 薛国观抬出程朱理学的两位老祖宗,让金御史哑口无言。 “云真人曾说过:夷狄非我族类者也,蟊贼我而捕诛之,则多杀而不伤吾仁!此言,本官深以为然!” “金御史所言,不过是妇人之仁,不足道也!” 薛国观驳斥的金光辰体无完肤。 这些天他显然没少做功课,就等着今天呢! 多数大臣连连点头。 崇祯微微一笑。 叔父说的话,精辟之极。 让人听了,贼吉尔痛快!bookAbc.Cc 金光辰还要强辩,崇祯摆摆手,“朕这里有几份军报和降表,给众卿念一念!” 第610章 功在社稷,泽被生民 崇祯挥挥手。 随堂太监取来一沓奏疏。 崇祯朝身侧侍立的曹化淳说道:“曹化淳,你来念吧!” “是!” 曹化淳上前,从太监手中拿起第一封奏疏,展开后大声念了出来。 奏疏是卢象升写的。 内容是东江镇之战的过程、战果,以及目前的局势。 也就是一个战后总结。 此战,战果可谓无比的辉煌! 斩杀建奴镶蓝旗建奴、蒙古兵,计一万七千五十二人。 并击毙建奴贝勒济尔哈朗! 歼灭敌人,还只是战果的一部分。 这一战,明军一举收复辽南海岛疆土千余里。 昔日辽南失地,尽皆收复! 并彻底解除建奴对山东半岛的威胁,形成了对建奴的海上完全封锁。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战获得了重大战略胜利。 从今后,明军可以自东威胁建奴重镇,与辽西的关宁军对辽东建奴形成夹击态势。 曹化淳将奏疏念到这里,云台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是一阵恍惚。 东江镇大胜的消息,前些日子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可都以为跟以前的宁锦大捷一样,击退了建奴大军,杀了几百个鞑子。 做梦都没有想到啊,战果竟然是如此的辉煌! 大捷! 歼敌近两万,彻底收服辽南半岛! 这是自建奴起事以来,取得的从未有过的战绩。 战绩太过辉煌,以至于让大臣们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崇祯虽然早就知道奏疏内容,也知道东江镇之战的内。 此刻,却依然难以自已,心潮起伏。 “继续!” 崇祯朝曹化淳挥挥手。 曹化淳接着当众宣读了第二封奏疏。 这封奏疏,是孙承宗写的。 辽西战事,与东江镇的战果相比,不免有些黯然失色。 然而与当年的所谓的宁锦大捷相比,却又显得十分辉煌,堪称是大大捷! 击退奴酋皇太极九万大军,歼敌八千。 并在锦州之战中,以逍遥神威炮,轰杀建奴贵族、精锐数百。 甚至连奴酋皇太极,也险些被当场轰杀。 关宁军乘势收复失地,兵锋直指鞍山、辽阳。 乾清宫前,再次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是精神振奋起来。 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就知道辽西、辽南的大胜,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的辽东已经攻守易势,大明呈攻势,建奴呈守势。 国运,被彻底扭转了! “自此蓟辽战事无忧,平定辽东,指日可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英明神武,直追太祖、成祖矣!” …… 大臣们纷纷跪下向崇祯道贺。 崇祯看到众人的神情间,都是充满了发自心底的敬畏。 辽东方面大捷,最终所有的功劳都归于自己这个皇帝头上。 从今往后,自己的威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比赫赫战功,更能彪炳史册? 这才过去几年啊! 就在两年多值钱,因为辽东战事,自己寝食难安,华发早生。 而在朝中,也处处受到掣肘。 大臣们争权夺利,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现如今却是连连大捷,自己的权威,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更让人振奋的是,大明几近衰竭的国运已经被扭转。 建奴本是蒸蒸日上的国运,则是被生生掐断。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煤山的歪脖子树了啊! 这是叔父,为大明逆天改了命! 叔父因为避忌,东江镇战事尚未结束,就提前离开。 这是叔父高风亮节,然而自己却绝不能埋没了叔父的泼天大功。 更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来攻讦、诋毁叔父。 曹化淳接下来念的,又是一份捷报。 三天前,吴三桂将近十个蒙古部族组成的联军,引诱至独石城。 然后率皇家骠骑兵,以两千对战近三万蒙古部族联军。 结果,完胜! 曹化淳的声音一落,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两千对三万,完胜! 吹牛逼也要有个谱儿吧? 两千皇家骠骑兵,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 有很多言官,纷纷出列上奏,要求严查吴三桂谎报军情。 等大臣们安静下来。 兵部尚书李邦华这才出列,朗声说道:“独石城大捷,满桂已经派人核实无误。且吴三桂在此战中,还俘获了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不日将押解入京。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温体仁接着说道:“哈喇慎、巴林、奈曼等三个蒙古部族,已经派使者入京,向朝廷献降表,表示愿意重新归附我大明。降表已经呈送御前,这东西,总不能也是作假吧?” 第611章 诗一首,话一句,人头一颗 河南,归德府。 睢州,东关。 大街的东西两头,建有两座过街石坊。 东边的石坊上,刻的是“三世司马”,西边则是刻的“宫保尚书”。 这两座石坊,规模高大,雕工精巧,并且还是当今皇帝崇祯御敕。 之所以会建这两座石坊,是因为在这条街上有一座袁尚书府。 府邸的主人,正是袁可立。 此时,袁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天启七年,由于受魏忠贤排挤,袁可立三上疏辞回乡,自此绝意仕途。 前年的时候,袁可立突发中风,虽经救治保住了性命,却从此瘫痪在床。 昨天,袁可立的两位至交好友董其昌与陈继儒,自江南来探望他。 也不知二人对袁可立说了些什么,一直到今天都是精神萎靡不振,面如金纸,竟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病榻前,袁可立的妻儿默默垂泪。 董其昌与陈继儒在一旁长吁短叹。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死则死矣,不见收复辽东,死不瞑目啊!”bookAbc.Cc 病榻上的袁可立发出一声悲叹。 董其昌恨声说道:“若非是那妖道云逍子,国事又何至于此?” “陛下宠信云逍子,致使庙堂之上,蛇鼠横行,豺狼当道。” “云逍子及其党羽祸害江南、河南,士绅怨声沸腾,黎民陷于水火。” “如今建奴大军犯境,陛下竟然以云逍子主持东江战事,袁公呕心沥血才有辽南大好局面,势必会毁于一旦。” 陈继儒扼腕叹息。 “更为荒唐的是,陛下听信云逍子的谗言,竟然要对科举改制,推行所谓的泰西之学。”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明……危矣!” 董其昌也是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国事自然是假的,为了自家损失才是真。 当然了,也只能在好友这里吐个槽而已,绝不敢在外面乱说。 要是传到云逍子耳朵里去了,董家剩下的那点家业恐怕都保不住了。 辽东的战事早就在京城传遍,可朝廷还没有明文诏告天下,《大明日报》也暂时没有报道。 董其昌得罪了云逍,朝中官员无不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向他通风报信。 因此董其昌所知道的消息,还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 袁可立重重地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 袁可立之子袁枢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董、陈二人说道:“家父病重,还请二位少说一些烦心事。” 董其昌和陈继儒面色讪讪。 只顾向老友吐槽,却忽略了他的身体。 这不是憋的太久,想找个人来倾诉一番吗? 这时,门房前来禀报,有一个自称是刘兴祚的客人求见。 “刘爱塔怎么到河南来了?快快有请!” 袁可立原本萎靡的精神,顿时振作了几分。 对于刘兴祚,他当然熟悉啊! 正是自己策反,刘兴祚才反正投明的。 这件事,也是他担任登莱巡抚期间的得意之笔。 董其昌和陈继儒却是知道刘兴祚的身份,神色变得不虞起来。 袁可立强撑着让家人扶起他,靠在床上。 不多久,刘兴祚被带了进来。 “袁公!” 刘兴祚看到袁可立已是处于垂危,再也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不由得眼圈一红,喉咙哽咽。 袁可立虚弱地摆摆手,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自然也不能幸免。临死前能见到你,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了。” 随后便问道:“你在辽东可好?” 刘兴祚是降将,投明之后不受器重,袁可立自然是清楚。 袁可立去职这几年,他的日子恐怕是更加难熬。 刘兴祚答道:“蒙圣上器重,委任我为锦衣卫指挥使。” “那倒也不错……什么,锦衣卫指挥使?!” 袁可立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兴祚。 董其昌忍不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刘指挥使得云逍子力荐,如今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居然还记得袁少保,倒也难得。” 袁可立顿时眉头大皱,面露憎恶之色。 此人做事干练果断,公正廉直,可自从病重后,信息渠道有限。 摊丁入亩,让河南缙绅怨声载道,袁可立在河南威望极高,自然被缙绅吹了不少风。 第612章 青州鼠疫 董其昌和陈继儒被匣子里的人头给吓得面如土色。 “云逍子莫非是想以这人头,来恫吓老夫?” 袁可立一声冷笑。 虽然是文官,却是久经沙场,什么没见识过。 看到匣子中的人头,他也只是稍有意外而已,随即一声冷笑。 刘兴祚笑道:“请袁公看分明了。” 袁可立又看了一眼,眉毛一挑,诧异地说道:“建奴鞑子的首级?” 人头上的金钱鼠尾巴,这么明显的标志,自然不难分辨主人的身份。 刘兴祚道:“建奴八大和硕贝勒之一济尔哈朗的首级,云真人的这件礼物,袁公是否还满意?” “济尔哈朗?” 袁可立双手撑着床,身体前倾,急声说道:“云逍子,杀了济尔哈朗?” 他经略辽南数年,对济尔哈朗的身份自然是了解。 刘兴祚说道:“云真人不止是以妙计诛杀了济尔哈朗,还全歼进犯东江镇的镶蓝旗近两万兵马,登莱巡抚卢象升,还趁势收复了辽南全境。” “你没有骗我?” 袁可立眼眸中精光一闪,难以置信地用左手抓住刘兴祚,力道竟是大的出奇,抓得刘兴祚生疼。 “还不仅如此……” 刘兴祚将东江镇大捷、辽西大捷、独石城大捷,以及辽东建奴分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袁可立道来。 “收复辽东有望了,有望收复辽东了……” 袁可立一时竟是难以自已,眼圈都红了。 这下好了,不用再‘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董其昌和陈继儒一脸懵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逍子即使会妖法,也不可能逆转辽东的局势。 不等二人提出质疑。 刘兴祚取出一份邸报,交给袁可立的儿子袁枢,让他当众读出来。 邸报上,详细地通报了辽西、东江镇以及独石城的战事。 这下子再也不用质疑了。 “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辽东局势,竟是发生逆转!” “建奴受此重创,内忧外患,国力必定大损,我大明无忧矣!” 袁可立用手拍打着床榻,振奋不已,哪里还像是个垂危的病人? “父亲切莫太过激动,淡定,淡定!” 袁枢急忙劝阻父亲,大悲过后大喜,是会出事情的。 刘兴祚打趣道:“刚才袁公说,云真人赠诗,自己愧不敢当?下官回去后,定会转告云真人,请他收回此诗。” 袁可立怒道:“好你个刘爱塔,连老夫也敢戏弄?” 看他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哪里还有丝毫垂危的样子? 刘兴祚一阵大笑。 袁可立喟然叹道:“云逍子,国之栋梁也,老夫竟听信谗言,误以为他是误国奸佞,到底还是老了,身子骨废了,这脑子也不好使了!” 董其昌和陈继儒面红耳赤。 你这是在说给谁听得呢? 这下子惨了,老脸都给丢尽了。 刘兴祚接着又道:“云真人特意还让下官带话给袁公。” 袁可立顿时精神一振,满脸好奇地说道:“云真人怎么说?” “云真人说,请袁公安心颐养天年,两年内,定将如袁公所愿,收复辽东,剿灭建奴!” “云真人请袁公养好身子,请你亲眼一观,大明国泰民安,繁华盛世!” 刘兴祚将云逍当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袁可立。 “好,好,好!” “请转告云真人,老夫定会等到那一天!” 袁可立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竟是老泪纵横,泪沾衣襟。 刘兴祚也是感慨万千。 袁可立接着命家人设宴款待刘兴祚。 至于董其昌和陈继儒……没直接下逐客令,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还想吃饭?屁都没有一个! 二人也是羞愧万分,向袁可立告辞。 “二位且慢!” 刘兴祚忽然开口。 “二位在袁公这里诋毁云真人,这次看在袁公的情面上,也就不追究什么。” “若是再有下次,锦衣卫的诏狱,定会为二位虚位以待!” 刘兴祚透着杀气的话语,让二人吓得面如土色,狼狈而去。 当晚,袁府中张灯结彩,晚上还燃放炮仗、烟花,比过节还要热闹几分。 更为让人称奇的是,原本已是垂危的袁可立,竟是如同枯木逢春一般。 当晚他不顾劝阻,居然还与刘兴祚饮了三杯酒。 接着袁可立以敬云真人为名义,又喝了三杯。 直到他的老母亲提着拐杖前来,敲了他三拐,这才阻止他继续喝下去的念头。 袁可立拉着刘兴祚,一直交谈到深夜,这才放刘兴祚离开。 刘兴祚出了袁府,心中宽慰不已。 看袁公的样子,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年。 大明的有功之臣,就该有这样的好结局。 正感叹时,一名锦衣卫快马送来急信。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天都必须处置来自各地,尤其是辽东的情报,即使到了河南也不得闲。 “青州鼠疫愈演愈烈,太医院也无法遏制?” 看了急报中的内容,刘兴祚的心陡然一沉。 如今的大明,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随即又从急报中看到,云真人在离开皮岛后,就去了青州坐镇,刘兴祚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有云真人在,还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刘兴祚收起急报,果断地说道:“走,连夜去青州!” 云真人的安危,不容有任何闪失。 …… 山东 青州府,益都。 青州虽非水乡泽国,却是名泉密布,醴泉就是名泉之一。 范仲淹知青州时,恰当地流行“红眼病”,亲自汲水制药为百姓治眼疾。 因惠政,南阳河畔嘟嘟冒出泉水来,范仲淹即在泉上构亭,百姓感恩范之公德,取名“醴泉”,又称范公泉。 此时在范公亭外,远处有大批士卒,亭边有数十个锦衣卫守卫。 亭中。 程雪迎坐在凳子上,一名年轻男子平躺在那里,脑袋枕在她的腿上。 才不是云真人被绿……能跟程雪迎如此亲昵的男子,舍云逍子云大真人其谁?书包阁 云逍不等东江镇战事结束,就乘船离开了皮岛。 途径登州,上岸休息时,才知道青州府出事了。 其实云逍早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青州府爆发了鼠疫。 程雪迎和太医院的太医前往青州,也正是为了鼠疫的事情。 不曾想,青州府鼠疫之严重,远超朝廷之预想。 程雪迎等人到达青州之后,不仅没能及时扑灭鼠疫,反倒是愈演愈烈。 原因倒也不复杂。 要切断鼠疫传播,就必须切断传染源,那样就要封锁城池,禁止人员流动。 由于遭到地方官员、士绅的强烈反对,山东巡抚徐从治又是刚上任不久,政令难以畅通。 人员流动无法制止,鼠疫自然是很难控制住。 并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鼠疫势必会大爆发,此时已经从益都蔓延至青州大部分州县。 云逍此时是浙直总督,山东正是他的治下。 山东与北直隶相邻,若是鼠疫无法控制,蔓延到京城乃至整个北方,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程雪迎还在青州,怎么都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云逍当即下令水师改变航向,直奔莱州湾,在青州登陆。 第613章 知道他爹是谁? 云逍到达青州府益都的时候,鼠疫已经到了完全失控的地步。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是曹植在《说疫气》中,描述的三国时期鼠疫大爆发时的惨状。 也是此时益都的真实写照。 鼠疫这种瘟疫之可怕,远超后世人的想象。 顾名思义,鼠疫就是由鼠疫杆菌,借助鼠蚤传播的烈性传染病。 鼠疫又分腺鼠疫、肺鼠疫和败血症型鼠疫。 人被带鼠疫杆菌的鼠蚤叮咬后,细菌从皮肤进入身体。 在叮咬部位附近的淋巴结大量繁殖,就会导致人的淋巴结肿大和疼痛,同时还有高烧。 这就是腺鼠疫。 如果仅仅是腺鼠疫,那就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腺鼠疫的传染性并不强,偶尔可能会因为脓肿破溃,流出一些带病菌的脓液传染到周围人。 然而肺鼠疫和败血症型鼠疫,就相当可怕了。 鼠疫菌及其内毒素,入侵到肺部,就会引发继发性肺鼠疫。 也可经淋巴循环系统进入血循环,引起败血症,这就是败血症型鼠疫,也称作‘黑死病’。 没错,就是中世纪杀死三分之一欧洲人的黑死病。 腺鼠疫的死亡率,在30%到60%之间。 而肺鼠疫和黑死病的死亡率,接近100%。 如果没有特效药,几乎是必死。 致死率高,还不是最为可怕的。 可怕的是,肺鼠疫和黑死病的恐怖传播速度。 因为肺鼠疫和黑死病,不再需要借助鼠蚤传播。 凡是患者接触过的一切东西,以及呼吸的空气、唾液、死亡后的尸体,统统都是传播源。 更为要命的是,鼠疫杆菌在自然条件下极难被杀死,并且存活时间极长。 大明几乎每年都会鼠疫爆发。 好在大多数是腺鼠疫,只需要管控患者,就能斩断传播途径,很快就能扑灭瘟疫。 一旦爆发肺鼠疫和黑死病,那就严重了。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的那场鼠疫,如果只是腺鼠疫,也就不会那么严重,大明也不至于被李自成攻破京城。 此时青州府的鼠疫如此之严重,也正是肺鼠疫。 云逍到益都之后,立即接掌一应权力。 首先调集各处兵马,封锁州、县,切断来往交通。 城池之内,也实行严格的管控。 其实有了大蒜素,以及中药解毒汤,治疗鼠疫的成功率接近80%。 然而防控瘟疫,绝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 瘟疫是天灾,其中却不乏人祸。 别的不说,很多药材商人囤积居奇,致使配制解毒汤的药材价钱暴涨,商人从中大发横财。 甚至连大蒜,都暴涨到数两银子一斤,到最后有价无市,被百姓们称作是‘蒜你狠’。 治疗物资的匮乏,粮价也跟着暴涨。 再加上地方官不作为,防控措施难以落实。 这才是导致鼠疫肆意蔓延的主要原因。 云逍接下下令将药材、大蒜、粮食等物资实行军管,由官府统一调配。 不配合? 那也没关系,刀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服从。 云逍用包括益都知府在内的官吏、士绅、商贾,一共七十八颗人头,促使各项防控措施得以迅速落实。 又从江南、湖广等地,调集大量粮食、药材等物资。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来势汹汹的鼠疫迅速被遏制,最终被扑灭。 这几天,益都以及各县每天除了零星的病例报告,再也没有大规模蔓延的迹象。 云逍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今天本打算来范公亭游玩,散散心。 谁知到了这里就撑不住了,靠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世人皆以为他是谪仙,无所不能。” “却无人知道,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累,也会病啊!” 程雪迎用手指轻轻地舒展云逍紧皱的眉头,看着他清瘦的脸,心中一阵痛惜。 她随着太医院的太医来到青州一个多月,救人无数,却依然无法遏制瘟疫的蔓延。 目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吐血而亡。 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挂白幡,成堆成堆的尸体被焚烧。 身为医者却无力改变,这是何等绝望的事情。 还好,他来了。 惊涛骇浪,也很快变得风平浪静。 “若是这次青州府没有他……” 程雪迎一阵不寒而栗。 范公亭外。 乙邦才手握刀柄,警惕地看向四周。 待他收回目光,看向亭中的云逍时,眼眸中的警觉瞬时化作了崇敬。 乙邦才就是青州府临淄人氏。 之前他曾随云逍去了一趟临淄,亲眼目睹家乡的一幕幕惨状。 幸亏他的家人随他去了京城,否则这次鼠疫难以幸免。 也多亏云真人来了。 他就像是神仙降世,手持伏魔剑,诛杀了疫魔。 若不是有云真人坐镇,只怕此时整个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罹难百姓何止百万? 乙邦才十分庆幸,在西山为云真人舍命抵挡刺客,是自己这辈子最荣光的事情,足以光宗耀祖。 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呸,哪个敢碰云真人一根汗毛,就让他血溅当场! 云逍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 山东巡抚徐从治前来找他议事,见状在亭外等候。 一直见云逍醒了,徐从治这才入亭相见。 云逍坐直了身子,又恢复平时风轻云淡的神态,问道:“今天各地报来的数据如何?” 徐从治兴奋地说道:“一州十三县,今日再无一例!” “终于结束了。” “也不要大意,各地再封控七天,若再无病例再解封。” “青州通往其他州府的道路继续封锁,半个月后方可解封。” 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灭火队长终于可以卸任了。 穿越者混到自己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 过几天就离开青州,赶紧到江南去,找柳如是和董小宛压压惊。 …… 蒙阴县紫荆关,是扼守青州与兖州的要冲。 由于官府有禁令,鼠疫期间,严禁进出青州府,因此此时关门紧闭。 紫荆关的关门内外,挤满了想要出关或是入关的人和车马,人声喧哗,怨声载道。 这时一个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关前。 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人,朝守关的将官说了几句。 将官赶忙命令士卒打开关门,放车队入关,进入兖州府内。 等车队入关之后,关门又重新紧闭起来。 关内关外的百姓顿时闹腾起来。 “知道过去的是谁?” “济宁州谢家的二公子,他爹是吏部谢侍郎!” 守关将官大声吆喝,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 谢家是济宁的世家豪门。 准确的说,谢家就是济宁说一不二的皇帝。 谢家的公子,自然是有这个特权,不服都不行。 第614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 江南世家豪门众多,济宁,却是谢氏一家独大。 谢氏自明初以经商起家,起于营商,而又盛于仕途,是典型的仕商家族。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在经商和科举的加持下,谢氏已经成为山东首屈一指的望族。 如今的谢氏,不仅是济宁乃至山东巨富之家,谢氏族人、姻亲为官的,遍及朝中和地方。 济宁从知府衙门,以及漕运、河道衙门,乃至于各行各业,从官员士绅到胥吏,都绕不开谢家。 三州十二县的百姓,可以不知道知州、县令是谁,也可以不知道皇帝,却绝对不会没人不知道谢家。 这位谢家公子名为谢韬,其父吏部左侍郎谢升,仅次于吏部尚书,掌握着无数官员的帽子。 紫荆关的守关将官,自然是不敢拦阻。 谢家的车队顺利过了紫荆关,自青州府进入兖州府境内。 谢韬掀开车厢的帘子,看到外面众多等候过关的百姓,发出一声嗤笑。书包阁 接着他却是面露怨恨,恨声道:“该死的云逍子!” 正跪着为谢韬按腿的一名清秀书童忙附和道:“那云逍子着实可恨,沿路设卡拦阻,竟不顾百姓死活,更是险些让二公子困在了青州。” “在青州多待上几天,倒也没什么。” 谢韬摇摇头,“可恨那云逍子,如今朝廷收复了辽南,谢家在海上的商路也彻底断了,以后跟金国的这条财路,也彻底断了啊!” 谢家的生意遍及各地,其中就包括辽东的建奴。 辽东盛产东珠、人参、貂皮等物。 早在努尔哈赤时期,谢家就开始利用济宁、德州的地理优势,将来自江南及中原地区的各种商品,陆运到青州,再从莱州湾走海路,运往辽南,同建奴进行交易。 这一来一往,从中谋取暴利。 如今辽南半岛被明军全部收复,海运线路被彻底阻断,谢家的这个财源,自然是被断掉了。 谢韬这次运送的货物,正是来自辽东,这已经是最后一笔生意了。 书童娇笑道:“二公子息怒,奴才替您消消火!” 书童帮谢韬解开衣带,然后俯下身子。 谁知没过片刻,谢韬剧烈地咳嗽起来,书童忙起身拍打着他的后背。 谢韬用手绢擦了一下嘴,却没有留意到手绢上的血迹。 …… 云逍又在益都住了半个月,整个青州府再无新的病例出现,于是决定启程前往江南。 临行时,云逍发现少了一人。 前来送行的程雪迎答道:“吴大医说,他要等到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回西山岛。”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那就随他吧。” 吴大医,正是吴有性。 青州府爆发鼠疫,当然少不了他这个当世最顶尖的传染病专家。 这一次吴有性从江南赶到青州,可谓是收获破费。 通过这次的青州鼠疫,他不仅跟云逍学到了最为科学的防控方法,还从云逍这里得了宝。 中药治疗鼠疫相对较慢,而大蒜素存储时间短,又不易运输。 因此云逍随口感慨了一句,要是有链霉素就好了。 治疗三种鼠疫疾病,链霉素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 不仅是治疗鼠疫,链霉素更是肺结核的克星……痨病,一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之前,都是不治之症。 吴有性听了,顿时揪住云逍不放。 这人就是个医痴,尤其是对瘟疫。 有这样的‘仙药’,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云逍被缠的没办法,只得将提炼链霉素的方法,告诉了吴有性。 现在有了显微镜,提炼链霉素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链霉菌主要分布于土壤当中。 发现链霉素的人叫瓦克斯曼,是个土壤微生物学家。 微生物学家很早就发现,结核杆菌在土壤中会被迅速杀死。 为了找到这种能杀死结核杆菌的神奇微生物,医药公司委托瓦克斯曼去研究。 瓦克斯曼前后用了三年时间,最终成功分离出了两个链霉菌菌株。 一个是从土壤中分离的,一个是从鸡的咽喉分离的。 治疗肺结核的神药链霉素,就此诞生了。 以当时的科学水平,都要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况且是现在? 要想分离出菌株,需要从数以千计的土壤样本中,找到合适链霉菌。 第615章 在济宁,王法管不到谢家 云逍当即弃船登岸,骑马直奔济宁而去。 途中陆续收到锦衣卫的密报,了解到济宁城中发生的事情。 云逍越发担忧起来。 由于云逍在青州府连续操劳近两个月,刘兴祚担心他骑马长途赶路太过劳顿。 于是提议请云逍改乘马车,而自己则带着锦衣卫先行赶到济宁,稳控局面。 云逍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等赶到济宁,那里肯定已经成了烂摊子。 到时候还得他亲自去操劳,要是在路上累垮了,反倒会坏了大事。 于是云逍写下数道文书,盖上浙直总督大印。 又对刘兴祚一番叮嘱,让他持着文书先行一步,会同巡抚徐从治、太医院的医官,到济宁主持大局。 云逍乘坐马车,紧赶慢赶,等赶到济宁时,也花了十几天的时间。 济宁是山东南部的漕运码头,是沟通山东、河南、河北与江南之间的重要商埠。 如今的济宁,工商业十分发达,是大明三十三个工商业大城市之一,素有‘江北小苏州’的美称。 云逍来到济宁城外。 远远看到城门紧闭,运河中也无船只往来。 看来刘兴祚到济宁后,封控措施做的还不错,云逍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封控的及时,避免向其他各地散播,那就相对容易多了。 来到城门前。 就见见到密密麻麻的百姓守候在城外,恳求、叫嚷以及怒骂声响成一片。 “就因为出了瘟疫,就把全城几十万人关在城里不让出去,官府这是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吃饭噎着了,以后就不吃饭了?官府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吗?” “我还等着进城去做工,这连续几天都不让进城,岂不是要砸了饭碗?” “我这一车的货物,再不进城就烂掉了,这次非赔到本里去了,这可怎么活啊!” “我才是倒霉,不过是约了几个花娘出城去游玩,回来后就进不了城了,天天陪着花娘在野外喝风!” ……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如今这年代,可别想老百姓能有什么防控意识。 更别指望大喇叭一响,全家人都在家里面老老实实地呆着。 一名守城军官大声叫道:“吵什么吵,就你们屁话多!” “这是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下令封的城,有什么委屈找他去!” 百姓们又是一阵咒骂。 云逍眉头大皱,准备下车去看看。 没走多远,城门忽然打开。 早就等急了的百姓,顿时一拥而上。 城门口的军士用皮鞭驱散百姓,清出一条路来。 就见十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从城内驶出。 最前面的马车上,插着一面黄旗,上书‘吏部侍郎谢’的字样。 城门外的百姓全都鼓噪起来。 “凭什么他们就能随意出城?” “难道上头的封城禁令,只是针对咱们平头百姓?” “都不想活了,看清楚了,那是谢家的车!” …… 云逍沉声道:“拦下!” 乙邦才带着护卫上前,拦住车队。 “找死,让开!” 护送车队的一名骑士纵马冲向乙邦才等人,竟是打算直接将几人撞开。 乙邦才可不惯着,侧身一闪,避开马身,随即一刀劈在马脖子上。 鲜血迸溅,整个马头都险些被一刀砍下。 马一头扑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士一跟头栽下来。 谢家车队的护卫纷纷上前,守城的军士也跟着冲了过来。 云逍随身带着二十多名护卫,另外还有离京时从勇卫营中挑选出来的五百悍卒,一直跟在后面。 乙邦才等护卫将云逍的马车团团护住,后面的五百勇卫营军士见状,也纵马奔驰而来。 “退下,全都退下!” 从谢家的车队中下来一名中年男子,连忙喝退谢家的护卫和守城军士。 然后匆匆上前,笑容满面地向马车中的云逍说道:“鄙人谢继善,吏部谢侍郎正是在下堂兄。不知公子是哪里来的贵人?” 这人倒也有些眼色,见云逍一行这么大的阵势,知道来头非小,因此姿态放的极低。 云逍漠然问道:“如今济宁已经封城,你们这是去哪里?” 谢继善笑着说道:“族里的公子、小姐金贵,在下送他们到城外的庄子里去避一避。” 第616章 胳膊拧大腿? 那勇卫营参将的刀落在谢继善的脖子上,却猛地收住。 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这一刀虽不致命,可它吓人啊! 谢继善两腿一颤,黄色的液体从衣袍下面滴答出来,随即跪在地上。 参将放声大笑,“就你这种没卵子的怂货,还敢在云真人面前张狂?” “云真人?!” 谢继善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云真人弹指间,建奴数万大军灰飞烟灭!” “别说是你这狗一般的东西,云真人即使是弄死谢升,也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小小的吏部侍郎,还真以为能只手遮天了,居然连官府都敢不放在眼里!” 参将连连冷笑。 后方的军士们一阵哄笑。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上次随云逍下江南的。 云真人连国公爷都能杀,杀完后万岁爷还说杀得好。 区区一个吏部侍郎,家人居然在云真人面前狂成这个样子,着实是有些可笑。 参将挥挥手,后方的勇卫营军士上前,将谢继善以及谢家的人全部擒住。 就连那守城的军官,也被一并绑了,此人擅自放谢家的人出城,自然是不能放过。 四周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心目中,谢家就是济宁的天。 如今谢家的人,竟然如同死狗一样被抓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参将纵身上马,然后朝百姓大声叫道:“大家伙儿莫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云真人来了!” “不知道云真人是谁?大真人、逍遥侯、浙直总督云逍子,咱大明的活神仙!” “前些日子青州府闹鼠疫,就是云真人给扑灭了。他这次来济宁,就是专程为鼠疫的事情!” “大家伙儿耐心在家里等着,损失点钱财,没了活计,总比一家子丢了命好吧?” “等到瘟疫没了,自然也就会解封,大家好照样过日子!” …… 百姓们议论起来。 云真人的名声,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 那可真的是活神仙。 既然他亲自来济宁了,那事情肯定会好转起来。 …… 济宁知州衙署,燕思堂。 “济宁是贯通南北之枢纽,阻断运河,耽搁了南来北往的物资运转,你徐从治来负责?” “封闭全城,百姓的吃喝拉撒,损失的财力、耗费的物力人力,你徐从治来负责?” “你这个山东巡抚,能负的起这个责任?” 坐在首位上的一名官员正在大发雷霆,将桌子拍的‘咚咚’作响。 这人五十来岁,相貌威严,看身上的官袍,竟是一位从一品大员。 济宁城中,有一座规格极高的官署,那就是河道总督府。 大明的总督河道,又称总理河道、总管河道大臣、总河、督河等,是朝廷设立的管理运河的最高官职。 漕运总督与河道总督的职责并不相同,千万不要把二者搞混淆了。 前者负责将各地征集的漕粮、贡品等物资,进行验收、保管、运输。 而河道总督,则是专门负责运河事务的管理。 河道总督身兼数衔,权力极大,甚至有权节制地方军卫和官府。 河道总督通常领尚书衔或是太保衔,正二品甚至是从一品,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 当下的河道总督名为黄希宪,领工部尚书衔,正二品大员。 而徐从治这个山东巡抚却只是从二品,无论是品秩,还是权力,都比河道总督低。 官大一级压死人,被黄希宪指着鼻子训斥,徐从治却不敢反驳。 坐在末位的济宁知州孟文焕,以及站在堂中的济宁官员,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是连连冷笑。 不就是小小的瘟疫吗,山东哪年不闹上几次? 死的都是草民,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还以为济宁跟青州一样,一道官文就给封了? 巡抚能压得住济宁州的官儿,总有人能压得住你! 黄希宪厉声说道:“立即把运河上的关卡撤了,济宁城也解封了,否则本督上书弹劾你!” “关系万千黎民生死,乃至国家安危,恕下官难以从命!” “阻断运河带来的后果,封城造成的损失,下官一力承担。承担不起,那就以下官的脑袋来担!” 徐从治昂着头,满脸决然。 这人生来就是个刚烈的性子。 他从地方官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多次处置过瘟疫的事情。 况且就在前不久,还协同云真人一起主持青州防疫事宜。 因此他深知,一旦出现瘟疫,在最开始的冒头的时候,就要尽早扑灭。 若是要顾全所谓的‘大局’,瘟疫将会愈演愈烈,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黄希宪以及济宁的官员极力反对封控,大谈什么大局,无非是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罢了。 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并且徐从治也知道,主持防疫本就不是什么美差。 干好了,不会有什么功劳,干不好就会被拿来背锅。 虽说如此,可事情总得要有人去做。 总要做出点什么,才对得起云真人的知遇之恩。 上次在青州,瘟疫爆发的时候,自己没做好,累及云真人亲赴青州,劳累近两个月。 这次可不能再把事情搞砸了。 黄希宪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徐从治喝道:“徐从治,你好大的胆子!”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刘兴祚,这时出声了:“徐大人的胆子大不大,本指挥使不知道,却见识了督河大人的官威大的离谱,胆子也是不小,连云真人的钧命都不放在眼里。” “本官督理河务,可不受浙直总督辖制。” “云真人要管济宁瘟疫的事情,本官管不着,可他要封锁运河,本官这个总理河道,却不能不问。” “即使是云逍子当面,本官还是那句话,他敢封河道,本官就敢派兵冲关!” 黄希宪昂然说道。 刘兴祚‘呵’地一声嗤笑。 这个黄希宪,在地方上呆久了,不光是耳聋眼瞎,连心都被银子给蒙住了。 在大明,跟云真人掰手腕子的,要么进了大狱,要么掉了脑袋。 那不是在掰手腕,而是拿手腕去扳大腿啊! 正想到这儿,从堂外传来云逍冷漠的声音:“督河大人何不索性带兵北上,到金銮殿的龙椅上坐一坐?” 第617章 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 话音一落,云逍从容走入堂内。 “云真人!” 徐从治和刘兴祚赶忙起身相迎。书包阁 黄希宪和济宁的官员神色大变,纷纷站起身来。 虽然从未见过云大真人,对于他的凶名……威名,却是如雷贯耳啊! 有几个宁州府的官员,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抽筋。 “本督对云真人心仪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幸甚?” 黄希宪拱手行礼。 他的神情恭谨,之前的官威荡然无存。 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可以在徐从治这个山东巡抚,甚至是刘兴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面前耍官威。 可眼前这位,内阁首辅都没有摆谱的资格啊! 然而封锁运河,造成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哪怕面对的是皇帝,也要硬着头皮挺住。 职责所在……好吧,其实就是为了银子。 刚才嘴上说的霸气,可现在内心却很诚实。 云逍径自在黄希宪刚才坐的首位上坐下。 粗俗无礼,狂妄跋扈……黄希宪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地坐到客位上。 知州孟文焕赶忙让人奉茶。 云逍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看向黄希宪,面露讥诮之色,问道:“见到我,有多幸甚?” 黄希宪一滞。 这个年轻的浙直总督,不讲礼数! 刘兴祚忍不住笑了。 在云真人面前,官场上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黄希宪定定神,诚恳地说道:“封锁运河,封闭济宁,影响到国家之利益,黎民之福祉,本官心急如焚,因此刚才言语失当,云真人见谅。” “封河封城,的确是会影响到社稷民生,这点不可否认。” “可任由鼠疫肆意传播,不仅是济宁、山东,甚至会随着人流传播到京城、江南。到时候会死多少人?” “人都没了,又何谈社稷,何谈民生?” 云逍虽然保持着克制,神情却极为淡漠。 黄希宪收敛笑容,沉声说道:“运河停止运转,漕运以及各种物资运转都会停滞,全城封控,百姓生计断绝,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向百姓交代?” “如今海路畅通,漕运以及各种物资可以走海运,运河停运半个月,饿不死人。” “至于封控济宁以及其他州县,百姓每日所需粮油、柴火等,由官府供给。” “如此为何不可?难道为了所谓的利益,就可以枉顾人命?鼠疫肆虐,百姓涂炭,又哪里来的利益? 云逍竭力压制怒火。 这些官员不是不知道,任由鼠疫传播会是什么后果。 也不是不清楚,只有封控运河、济宁,才是切断鼠疫传播的最好办法。 却以种种借口来搪塞。 无非是怕担责,另外就是怕损失了利益。 不是国家、百姓的利益,而是自身以及身后利益集团的利益。 云逍的决定,让济宁的官员们脸色全都变了。 漕粮、物资走海运,不是不可以。 可不走运河,他们上哪儿发财去? 官府供给百姓的生活所需,这得耗费多大的财力、人力? 知州孟文焕说道:“其他州县且不说,光是济宁城内,就有三十余万人,这么多人的生活,官府恐怕……恐怕难以承担,也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云逍漠然说道:“官府承担不了,还有那么多的士绅、富商,人手不够,你这个知州亲自下去。” 孟文焕不由得一个哆嗦。 “地方政务,本官不能插手,可运河的事情,一切责任都在本官肩上。” “封锁运河,本官担不起这个责任,更无法向朝廷和百姓交代。” 黄希宪站起身来,昂然说道。 刘兴祚摇头笑了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为了点银子,至于把身家性命往进填吗? “济宁的官员,担不起封城的责任,河运总督衙门,担不起封锁运河的责任。” “那好,你们不敢担的责任,我来担!你们不敢得罪的人,我来!” 云逍拍击桌案,斩钉截铁地说道。 黄希宪说道:“本官总理河运,职责所在,云真人的政令,恕本官不能从命!!” 云逍叹了一声,“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古往今来的官员,无不如此。” 黄希宪神色变了变,随即沉声凛然道:“云真人所言,本官听不懂。本官为社稷着想,为百姓请命,绝无半分私利在其中!” 第618章 一言不合摘脑袋 黄希宪如此强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底气。 大运河的河道衙门,跟漕运是一个妈生的,从上到下哪个不贪? 朝廷中的大员们,都是拿银子喂肥了的。 云逍子因为区区鼠疫,封锁运河,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好吧,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官面上,同样也是冠冕堂皇啊! 上为社稷,下为民生,这理由够充分吧? 至于锦衣卫查出的账册,黄希宪倒是不怎么担心。 毕竟又不是他一个人贪的。 再说了,大明从上至下,哪个不贪? 不贪,当官做什么? 河道总督衙门收取贿赂、过路费,这是基操。 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 就跟碳敬和冰敬一样,早就成了惯例。 再说了。 贪腐的事情,如今可不归锦衣卫管。 况且是云逍子指使锦衣卫,这可就相当犯忌了。 云逍子和刘兴祚,还是不懂什么叫政治啊! 谁会笑到最后,还说不准呢! “黄大人若是弹劾云真人,顺带把下官也带上。” “同时下官也会上书朝廷,弹劾黄大人,贪赃枉法,枉顾万千百姓生死!” 徐从治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 云逍摆摆手。 贫道的确是不懂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可贫道的大侄子,是皇帝啊! 要懂那玩意儿做什么? 云逍朝刘兴祚说道:“既然黄大人想弹劾我,又怎能不成全?送他入京,向陛下当面告御状。” “领命!” 刘兴祚拱手领命。 然后朝外面喝道:“来人,护送黄大人入京!” 两名锦衣卫快步入内,抓住黄希宪的胳膊,强行朝外面架出去。 “云逍子,你竟敢挟持朝廷重臣!” “刘兴祚,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你竟任由云逍子摆布,就不怕杀头?” 黄希宪又惊又怒。 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护送是什么。 堂堂河道总督、二品大员,说抓就抓了。 谁给他的胆子? 太嚣张了! 还有这个刘兴祚。 锦衣卫只对皇帝负责。 锦衣卫指挥使注定是孤臣。 结交大臣,是大忌。 自大明开国以来,凡是跟大臣走得近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况且刘兴祚又是降臣。 他竟然任由云逍子指使,就不怕被皇帝猜忌? “多谢黄大人提醒!” 刘兴祚‘嘿嘿’一笑,“你这不是就要入京面圣吗?等见到陛下,一并弹劾本指挥使便是!” 随即朝两名锦衣卫喝道:“沿途好生伺候黄大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拿你们是问!” 两名锦衣卫半架半拖,将黄希宪弄了出去。 济宁州的官员无不心惊胆战。 一言不合,就把河道总督给拿下了。 上次山东巡抚余大成,也是这么把官帽给弄没了。书包阁 这云真人,咋就一点不讲规矩呢? 徐从治担心地说道:“下官这就写奏折,向陛下陈奏济宁之事。”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河道总并不属浙直总督辖制。 论品秩、职权,河道总督仅比浙直总督低半格。 云逍直接拿下黄希宪,必定会引起震动,在朝廷中引来非议。 若是被皇帝猜忌,以此为借口,杀头都是有可能。 “不必多事,陛下那里自有定夺。”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大侄子要是连这点事理都分不清,那就该去煤山的歪脖子树下,好好反省反省了。 就在这时,乙邦才快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毕太医和几名医官,还有程小姐,想要见孟知州,被挡在衙署外面。” 云逍瞥了孟文焕一眼,说道:“请他们进来。” 不多久,毕荩臣、程雪迎等人走了进来。 “孟大人,城南修建隔离病坊的事情,何时才能启动……” 毕荩臣火急火燎地走进来,抬头就看到云逍,顿时愣在那里。 程雪迎一怔,顿时欢喜起来。 济宁发现鼠疫,他们立即从青州府赶到这里,因此比云逍早到几天。 虽然有徐从治坐镇,各项防控措施却难以落实。 他们急,可地方官却是不急。 于是今天前来知州衙署,催一催知州大人。 没想到云逍亲自来了。 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几位太医请坐!” 云逍请毕荩臣等人入座。 毕荩臣将济宁的情况,简单地向云逍说了一遍。 太医院、济宁惠民药局以及各个民间医馆,每天接诊身染鼠疫的患者高达百人。 还有很多病亡者,或是隐匿不报的,数量无法统计。 治疗鼠疫的药材,甚至是大蒜,价钱暴涨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修建隔离病坊等各项措施,也迟迟不见落实。 …… 云逍这些天,在途中就陆续接到刘兴祚的密报,早就掌握这些情况。 听了陆荩臣的诉说,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心中的杀意无法遏制地升腾起来。 “你就是济宁州的知州?” 云逍看向孟文焕,神色变得冷漠起来。 孟文焕一个哆嗦,忙道:“下官就是孟文焕,云真人的政令,下官必定会……” “不必了!”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孟文焕的话,“自己摘了官帽,然后去大牢里呆着,等候朝廷处置……我的建议是,斩立决!” 屋内瞬时一片寂静。 一言不合就要杀一名知州。 这也太狠了! 孟文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下官,下官不明白!” 云逍冷冷地说道:“不明白?那我就给你个明白!” “其罪一,隐瞒不报,致使鼠疫在济宁蔓延。” “早在一个月前,谢家的商号中,就有数人死于鼠疫,知州衙署也早就知情。” “后来城中不断出现鼠疫病例,死者高达数百人,你依然压住,不向巡抚衙门禀报。” 孟文焕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直到我收到锦衣卫密报,这才知道济宁出现了鼠疫。” “奉我的命令,徐抚台和太医院的医官,到济宁开展防控,你却依然阳奉阴违。” “谢家商号的货物,能够自如出入济宁。权贵、富绅开设的酒楼、青楼、赌场,漠视政令,依然照常开放。” “说你一个敷衍塞责,违抗上命,不为过吧?” 云逍看着孟文焕,面露杀机。 第619章 大疫用重典 “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孟文焕满脸委屈,直接甩锅给下面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推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逍怒极反笑。 “你借防控之名,纵容下面的官吏、差役,肆意勒索、盘剥商户和百姓,按人头收取‘鼠疫税’,济宁城每人三十文,所有钱都被你中饱私囊!” “谢家以灭鼠为名目,在济宁各州县,只要看上谁家的良田,就称是鼠疫源头,然后霸占为己有。百姓状告到衙署,你却反以干扰鼠疫防控为名,将百姓问罪。” “更为甚者,你伙同缙绅,谎称由缙绅带头,为防控鼠疫募捐,事后却将缙绅捐的银钱全部退回,百姓捐的钱物,却被你与缙绅、官吏瓜分!” 云逍越说越怒,猛地一拍桌案。 桌子上的茶盏被震倒,茶水泼的满桌都是。 孟文焕两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毕荩臣等太医院的医官们,无不目瞪口呆。 竟然还能这样敛财? 他们的良心,难道都被狗给吃了? 徐从治指着孟文焕,厉声喝道:“丧心病狂,你这等泯灭人性的贪官污吏,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这还不算什么!” 云逍摆摆手,又是一声冷笑。 “你身为知州,却大肆收受商贾贿赂,坐视他们哄抬粮价、药材价格。” “如今济宁城中,一斗米卖到一两五,大蒜竟然卖到三两银子一斤!” 刘兴祚在一旁插话:“那是昨天的价格,今天已经斗米一两八,大蒜五两银子一斤。” 云逍盯着孟文焕,森然说道:“你做的这些事,砍了你的脑袋,不冤吧?” “这些都是云真人一面之词……” 孟文焕只能竭尽全力抢救自己。 刘兴祚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连陛下都知道云真人能洞晓世间万事,你做的一切,云真人了如指掌,锦衣卫也有确凿证据。你还敢狡辩?” 孟文焕词穷。 “本打算让你活到秋后,等三法司定罪之后,再将你明正典刑。” “可你却依然冥顽不灵,不知悔改,那也只能让你少活几天了!” 云逍挥挥手,“拖出去斩首,首级就挂在衙署大门上,让济宁州的官员们引以为戒!” 云逍冷声说道:“来人!” 一群锦衣卫应声而入。 当场有三名官员吓昏死过去。 “云真人,这……” 徐从治神色一变。 他当然不是为孟文焕求情。 如今城中鼠疫爆发,杀了知州,势必会影响到鼠疫防控。 况且擅杀地方大员,也有碍云真人的风评。 “慈不掌兵!” “鼠疫之祸,胜于水火,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这个浙直总督,有临机决断之权,国公杀得,小小的知州,更是杀得!” 云逍断然说道。 徐从治苦笑。 放眼整个大明,也只有云真人敢这么做了。 然而此时的鼠疫如火如荼,也只能用重典。 毕荩臣暗自朝云逍竖起了大拇指。 这种不顾百姓死活,死捞钱的官儿,该杀! 云真人这不叫滥杀,而是担当! 程雪迎笑吟吟地看着云逍。 这个小道士,还是初见时的那个味儿,没变! “云真人饶命!” “杀了下官,济宁就没人主持防疫了,饶下官一命,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孟文焕依然试图抢救自己。 “没了张屠夫,难道还会吃连毛猪不成?” 云逍如同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锦衣卫将孟文焕拖了出去。 云逍接着命锦衣卫,去抄了孟文焕的家,所有家产全部充公,用于鼠疫防控。 济宁州的官员们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颤抖不止,体似筛糠。 孟文焕贪,他们也贪啊! 只不过孟文焕拿的是大头,他们拿的是小头罢了。 云逍冷冷地看着官员们。 刘兴祚朝徐从治使了个眼色。 徐从治混迹官场半生,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他当即心领神会,向云逍恳求道:“首恶已诛,还请云真人法外施恩,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众官连忙磕头求饶。 “罢了!” “既然徐抚台为你们求情,那就先留着你们的脑袋,以观后效。” 云逍摆摆手。 云逍的声音落入众官的耳中,个个如闻天籁,纷纷磕头称谢。 “也别高兴的太早!” “这次打着防疫的幌子,跟着孟文焕吞了多少银子,全都给我吐出来,到徐抚台那里报备。若是心存侥幸,隐瞒不报……呵呵!” 云逍一声冷笑,让官员们一阵不寒而栗。 “记住,再跟以前那般阳奉阴违,随时拿走你们的脑袋!” 云逍问道:“济宁州的同知是谁?” 那同知哆嗦着抬起头:“下官正是。” “由你暂领知州一职,全力配合徐抚台,按照太医院的医官安排,落实各项防控措施。” “下官,下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同知激动的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云逍向徐从治说道:“济宁的事情,全都交给抚台了,钱、人、物的调度,任由你来安排。” 徐从治朗声说道:“下官义不容辞!” “鼠疫防控的事情,请毕太医拿主意,地方官员尽力配合,人手不够,就从济宁州的官吏以及济宁卫的军卒中抽调。” 毕荩臣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叹了一声。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人手,而是药材不足。 中药见效慢。 大蒜素毕竟只是从大蒜中简单的粗放提炼。 对于肺鼠疫和黑死病,并非是百分百有效。 如果吴有性能及时把链霉素弄出来,那就简单的多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想。 能不能搞出来,主要看运气。 “把在济宁的锦衣卫全都撒出去,监督防控措施落实,以及各种不法之事。” “持我的手令,去济宁卫调集兵马,防止有人趁机挑起民乱。” 云逍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防止有人铤而走险。 封城之后,正是人心惶惶,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动,很容易就出现大乱,不得不防。 刘兴祚道:“末将定会办妥当。” 毕荩臣由衷赞道:“有云真人坐镇济宁,鼠疫很快就如同青州府一样,迅速被遏制!” 徐从治跟着说道:“先是青州,如今又是济宁,齐鲁百姓定会永世铭记云真人的恩德。” “如果济宁跟青州一样,那就好了!” 云逍叹了一声,眼眸中浮现一丝忧色。 第620章 家侄吏部侍郎?家侄崇祯! 济宁的情况,可比青州要复杂多了。 首先济宁跟青州的地理位置不同。 济宁是贯通南北的交通枢纽,人员流动性极大,因此封控的难度倍增。 加上前期济宁官府的失职,到现在连具体的情况都没摸清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 至于百姓们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百姓们不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就已经是不错了。 古往今来,在九州大地上,从来都不缺放下饭碗骂娘的人。 况且舆论被士绅把控着。 平头百姓识字的不多,报纸也无法做到家喻户晓。 不管这次济宁的鼠疫结果如何,以士绅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云逍都要剐下他们一层皮来。 他们又能说什么好话? 不过云逍却并未在意这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求问心无愧就行了,哪管是个什么名声? 那同知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说道:“下官先行告退,召集胥吏,布置防控事宜。” 云逍挥挥手,“去吧,事情办漂亮了,自然会有功劳,办砸了,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同知和济宁州的官员如蒙大赦,匆匆离开。 毕荩臣说道:“有了孟文焕这个前车之鉴,济宁州的官员应当再也不敢阳奉阴违了。” “他们不敢,却有人敢!” 云逍摇头说道,接着露出讥诮之色,“强龙,也难敌地头蛇啊!” 刘兴祚眼眸中寒光一闪,“地方缙绅还敢对抗官府不成?” “别的地方或许不敢,在济宁州,却是极有可能。”徐从治苦笑着说道。 济宁谢家,通过科举、营商,结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遍及济宁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在济宁,谢家就如同是土皇帝,影响力甚至超过官府。 孟文焕之所以与以谢家为首的缙绅同流合污,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不得不这么做。 得罪了谢家,官员寸步难行。 要是得罪狠了,挑动百姓随便搞出点事情来,上面再借题发挥,就会直接丢了乌纱帽。 只是这次防控鼠疫,又无论如何撇不开谢家。 云逍想到入城时碰到的事情,眉头轻蹙。 对于谢家这样的土皇帝,自然是不能一杀了之。 杀人还不简单? 可因此导致鼠疫无法遏制,最终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 几人正说话间,护卫进来禀报:“谢家的族长谢翰采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云逍忍不住笑了,“请他进来吧!” 毕荩臣等人还有一大摊子事情,于是起身告辞。 云逍叮嘱程雪迎:“保护好自己!” 程雪迎点点头,心中甜滋滋。 毕荩臣笑道:“程小姐跟咱们几个老头子在一起,还有护卫保护着,云真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他人一阵笑。 云逍说道:“做好防护,戴好口罩。毕太医多戴几层!” “云真人这是要堵住老夫的嘴巴?老夫以后保证不再多嘴便是!” 毕荩臣笑着走了出去。 程雪迎等人也跟着离开。 不多久,一名六十多岁、气质儒雅的老者,被带了进来。 “草民谢翰采,拜见云真人!” 谢翰采将双手举过头顶,向云逍深深一揖。 云逍淡淡地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谢翰采又拱手向徐从治和刘兴祚行礼,这才落座,姿态倒是放的极低。 云逍问道:“如今城中爆发鼠疫,谢老族长不在家中,到衙署有何贵干?” “家侄谢升,在吏部供职,与云真人同朝为官。云真人驾临济宁,草民怎敢不前来拜会?” 谢翰采看似在套近乎,实则亮明了自己的后台。 吏部左侍郎的分量可不轻,绝对属于大明最有权力的那一小撮人。 不买谢家的面子,总得要给吏部侍郎几分薄面吧? “贫道只是一个方外的道士,并非朝中官员,谈不上什么同朝为官。贫道与谢升,也不怎么熟!” 云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家侄谢升? 家侄还是崇祯呢! 贫道什么时候拿出来嘚瑟过? 弄死的国公都有两个,区区一个吏部侍郎算什么? 况且这个谢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历史上,谢升官运亨通,到崇祯末年曾官至首辅。 大明亡国后,他逃回山东老家,先是跟李自成眉来眼去,最后又投靠了建奴。 并且在他的鼓动下,山东士绅几乎是集体投靠建奴。 建奴因此得以在山东迅速站稳脚跟,并且从山东招募大量兵马,以谢升为首的士绅功不可没。 谢翰采不愧是世家豪族的当家人,城府极深,被云逍如此奚落,却依然不动声色。 他将话题转移开来:“济宁乃谢氏的根基所在,如今鼠疫肆虐,谢氏也无法独善其身,因此愿意尽绵薄之力,银子、人,云真人但有所命,谢家定当竭尽全力!” 云逍淡然一笑,“想必不会是免费的午餐吧?” “云真人果然是直爽人,那草民就开门见山了。” 谢翰采拱拱手,“族人谢继善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云真人,还请云真人高抬贵手,草民定会以家法重重责罚。” “另外还有一事,请云真人通融,准许谢氏的人和货物,不受封城政令限制。” 云逍漠然说道:“不准!” 谢翰采道:“云真人且听草民详说……” “谢继善不是因为冲撞到贫道才被抓起来,而是违抗政令,自有律法处置。谢氏的家法,难道还能大过朝廷法度?” “任何人、货物,都不得进出,谢氏却想例外,难道你以为,谢氏能凌驾于法度之上?” “你把政令当成是擦屁股纸了?谢家人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云逍接连质问,谢翰采一时语滞,不知怎么作答。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我谢家从来不曾得罪过云真人,云真人为何如此针对谢家?” “针对谢家?” “你未免太高看谢家了!” 云逍哑然失笑。 刘兴祚和徐从治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谢家也是在地方作福作为惯了,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第635章 百姓冲城,事情闹大了 官员们无不震骇,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有性。 乙邦才等护卫将云逍的话,大声向百姓们讲了一遍。 后方围观的百姓‘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山东多瘟疫,尤其是鼠疫,几乎年年都有。 在百姓的心目中,鼠疫就是死亡、阖家全灭的代名词。 霍乱,同样是让人谈虎色变。 肺痨,更是不治之症。 富贵人家得了这病,也只能用贵重的药物养着。 至于寻常百姓,一旦染上肺痨,只能是等死。 甚至是病急乱投医,花钱买生小孩子时的包衣,或是蘸上死囚血的馒头。 如今竟然有了这等神药。 让官员、百姓们如何不震惊、狂喜? “这是救命的药神爷啊!” “药神爷,小人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岸上的,船上的百姓、客商,纷纷朝着吴有性下跪。 “快快请起,当不起,当不起药神之称!” 吴有性手忙脚乱,朝着众人连连摆手。 可下跪的人更多了。 吴有性无奈地跺跺脚,朝云逍说道:“云真人,你这……这链霉素,分明是你的功劳,你这是让我,贪天之功为己有啊!” “不,这个功劳,是你应得的。”云逍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你理应享受这万丈荣光,极尽荣耀!” 历史上的崇祯末年,瘟疫肆虐南北直隶、山东等地。 “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 这样的惨状,在大江南北随处可见。 而吴有性这位游医,不顾自身安危,救治百姓无数,最终呕心沥血写出《瘟疫论》。 他提出瘟疫是通过呼吸‘疠气’传播,最早发明了口罩来防御瘟疫,并总结出相对科学的防疫办法,不知让多少人活命。 然而战火纷飞的乱世之中,却放不平一张悬壶济世的诊桌。 建奴入关后,吴有性因不愿剃发易服,而被建奴处死,妻儿跳江以身相殉。 他写的《瘟疫论》,也不被医学主流认可,到后来更是被螨清封禁。 这个时空中,吴有性虽然没有写出《瘟疫论》,却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分昼夜,殚精竭虑,发现并成功制备出了链霉素。 历史上,吴有性所做的一切不被认可。 这个时空,云逍要让他享受应有的无上荣耀。 徐从治等官员纷纷看向云逍,眼神中透着发自心底的敬服。 不是敬他的权势,而是品性。 克制鼠疫、霍乱等瘟疫以及肺痨的神药一出,必将名垂青史,为万世敬仰。 这是无数人穷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却求之而不得。 云真人竟然轻飘飘地转送于给他人。 如此高风亮节,古之圣贤望尘莫及也! 也难怪陛下会对他如此器重,毫无保留地信任。 程雪迎抿嘴一笑。 这家伙,就这么霸道。 上次的大蒜素以及防控鼠疫之法,也是这么霸王硬上弓,强行安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云逍接着说道:“救世济民之大功,不重奖不足以彰显其荣耀,我还会向陛下陈奏此事,为吴大医……封爵!” “啊!” 吴有性失声惊呼。 徐从治等官员无不骇然。 大明的爵位,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按照大明的医户制度,一旦被划为医户,子孙后代就必须世代行医,不能参加科举。 因此医生的地位,在大明极低。 一个游医,竟然封爵,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云逍说道:“吴大医之功,胜过开疆扩土,封爵,并不为过。”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奖励吴有性,云逍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医学,也是属于科学。 然而自古以来,却并不受当权者重视。 在大明,医生更是不受重视。 医卜星,小道泥。 三教九流,医生属于中九流,排在算命的前面,类似于匠人,仅仅只能混口饭吃。 并且在某个皇帝的不良诱导下,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宁可相信‘仙丹’,也不相信医生开的药方。 云逍正是要借重奖吴有性,来提升医学的地位,进而大力推动科学。 吴有性吓了一大跳。 云真人这是打算把自己给送走啊! 正要开口推辞,云逍摆摆手,“我已经决定,吴大医就不必推辞了。” 吴有性无奈苦笑。 这些天呕心沥血,只是想找到治病救人的良药。 真没想其他的啊! 封爵? 一个游医竟然封爵! 这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嗒嗒嗒! 一骑快马朝着码头飞奔而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急报!” “鲁王不顾禁令,王驾欲离开济宁。” “谢氏裹挟士绅、百姓万余人,紧随王驾,欲冲击城门!” 济宁的官员,听到这消息无不神色大变。 吴有性骇然道:“云真人,这……” “无妨,正是展现神药奇效的时候到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顿了顿,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济宁鼠疫,也该收尾了,顺便为济宁,乃至山东,除掉两大祸害!” …… 济宁城。 鲁王朱寿鋐的辂车以及随行车百辆,属官、宫人、护卫上千人,浩浩荡荡地驶向阜华门。 由于队伍太过庞大,加上沿途受到阻拦,因此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赶到南面的绥华门时,已经过了巳时。 朱寿鋐命承奉正庞天寿前去叫门。 城门楼上,一名将官大声说道:“上面早有禁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鲁王殿下也不例外,请回吧!” 庞天寿大怒,厉声喝道:“大胆!济宁乃是鲁王藩地,谁敢拦阻王驾?你莫非是想谋逆?” 那将官似乎被吓着了,犹豫了一下,准备让人去开城门。 就在这时,自后方涌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在城楼上看去,人头攒动,如同汹涌的洪水,一眼看不到头。 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朝着城门方向汇聚。 那将官吓得面如土色,赶紧阻止开城门的兵卒,然后下令城上的将士们严阵以待。 王府的护卫也全都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看着后方。 鲁王在辂车扭头一看,看到乌泱泱的人群,顿时脸都吓白了。 本王不就是要出个城吗? 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相送……不对劲,事情似乎闹大了啊! 第638章 尘埃落定,一网打尽 徐从治朝着鲁王府属官、护卫喝道:“还不放下刀兵,束手就擒,难道还打算跟着鲁王一起谋反不成?” 庞天寿连忙朝众人挥手道:“鲁王谋反,跟咱们可没关系,还不赶紧照徐抚台说的去做!” 王府的属官和护卫,并非是藩王的家臣和私兵,而是由朝廷委任。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落得个谋反的罪名,诛九族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除了朱寿鋐和妃子们之外,鲁王府的属官、宫人纷纷坐在地上。 那些王府护卫也全都下了马,丢下手中兵器。 谁都不想掉脑袋啊! 甚至有人盯着朱寿鋐跃跃欲试,寻思着,要不要擒住这反王立功。 “本王说了不走,你偏说要走,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朱寿鋐快要崩溃了,不住地埋怨鲁王妃。 真的真的是没想过要造反啊! 本王就是头混吃等死的猪,谁见过猪造反的? “徐从治,你竟敢阴谋构陷大明亲王!” “鲁王定会上书陛下,将你罢官抄家!” 鲁王妃大怒,指着徐从治开始怒骂。 她本来就是个泼妇,这次无端背了一口大黑锅,弄不好鲁王变撸王,自然是怒火中烧,无所顾忌。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支箭矢飞射而来,正中鲁王妃的颈部,鲜血溅了朱寿鋐一脸。 辂车四周,顿时大乱。 “云逍子杀了鲁王!” “官军要杀咱们了,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温守正大声高呼。 伪装成百姓的谢氏族人也紧跟着叫喊起来。 “拼了!” 牛大水和那些赤膊大汉,纷纷掀开棺材盖,从中取出刀兵,杀向鲁王辂车。 谢氏族人掏出随身隐藏的短兵,朝着四周的百姓乱刺。 百姓们惊慌失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有很多人慌不择路地朝着军阵冲去。 场上一片大乱,眼看局势就要失控。 温守正看向军阵中的云逍,心中一阵得意。 上万人乱起来,看你云逍子如何收场! 就见军阵中的云逍,静静地看着混乱的百姓,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温守正一怔,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云逍举起右手挥了挥。 砰砰砰! 自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正冲向朱寿鋐车架的牛大水,被一枪击中太阳穴,翻身倒地身亡。 那些赤膊大汉也都纷纷中枪倒地。 云逍自东江镇离开时,带走了五名狙击手。 后来又从勇卫营中挑选出了十名,充入他的护卫队中。 这些狙击手,虽然比不上后世,三百米之内一枪爆头,却是再也可以轻松做到。 云逍的安排,当然不只有这些狙击手。 枪声响起,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谢氏族人都是一愣。 就在这时,很多百姓突然暴起,手持短兵杀向谢氏族人。 这些都是锦衣卫装扮而成,混入百姓当中。 谢氏族人猝不及防,论单打独斗又根本不是锦衣卫的对手,再加上还有狙击手点名。 片刻工夫过后,谢家的人被格杀大半,剩下的几十人全部被擒住。 “云逍子,竟然隐藏有后手!” 温守正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 云逍子近日的所作所为,大失水准。 自己的谋划,又太过顺利。 原来这一切,都在云逍子的算计当中。 甚至是鲁王,都被云逍子给算计了。 谪仙,果然名不虚传! 小丑竟是我自己…… 正震惊错愕间,温守正被五名锦衣卫扑倒在地,然后跟捆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地捆绑起来。 没有了谢家人的捣乱,百姓们很快就安定了下来,重新坐到地上。 大批兵卒冲入百姓中,将他们分割开来。 鲁王朱寿鋐被带到云逍身前。 “云真人,本王,冤枉啊……”朱寿鋐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我比你都清楚你的冤屈……云逍一声长叹:“没想到鲁王殿下,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煽动百姓造反,这可是大罪啊!” “本王真没有啊……” 朱寿鋐无语凝噎,随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谢家!是谢家鼓动百姓作乱,栽赃陷害于本王……该死的谢家,本王跟你们有何冤仇!” 云逍叹道:“鲁王殿下多说无益,还是写奏章向陛下陈奏吧!” 第639章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太祖朱元璋提倡重典治世。 在修订《大明律》的同时,为防止“法外遗奸”,老朱将其亲自审理的案例加以整理汇编,并加上因案而发的“训导”,作为训诫臣民的特别法令颁布天下。 这就是《明大诰》。 《大诰》具有与《大明律》相同的法律效力,对于明律中原有的罪名,一般都加重处罚。 大诰中开列的刑罚,如族诛、枭首、断手、斩趾等等,都是汉律以来久不载于法令的酷刑。 老朱更是挖空心思,想出种种前人未有的酷刑。 挑筋、断舌、抽肠、凌迟……光是听听,就让人毛骨悚然。 老朱尤其痛恨贪官,因此《大诰》主要是针对贪官污吏。 凡是查证属实的贪官,若是被判为流放、杖责,那简直是祖上积大德了。 枭首、绞刑,甚至剥皮、凌迟,这些都是基操。 《明大诰》虽然被老朱拿来专门惩治贪官污吏,然而对于一些罪大恶极的士绅和百姓,同样也适用。 《明大诰》在大明空前普及。 普及到什么程度? 每户人家必须有一本大诰。 科举考试也将大诰内容列入必考项目。 按照谢家的所作所为,依照《大明律》,多少还有些活路。 可要是按照大诰来处置,不能说是生机全无吧,也只能是寸草不生。 并且想轻松地死,都成了奢望。 最起码济宁谢氏十三亲房,无人能够幸免。 “云逍子,我谢家并未得罪于你,你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欲置我谢家于死地?” 跪在地上的谢翰采,含恨看着云逍,声音和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怨毒。 “谢家私通建奴,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此次济宁大疫,谢家又屡次从中作梗,挑唆百姓,煽动民意,并以谣言攻讦于我。” “于国、于民、于私,谢氏都是我的大敌,却说什么未曾得罪过我,岂不荒唐可笑?” 云逍知道,反派失败后,通常都不怎么甘心。 于是很是耐心地一番开导,让他们走的更加愉快一点。 “谢氏一族只为活命,何错之有?” “谢氏立足济宁两百余年,族人过万。” “你既然被称之为‘谪仙’,当有悲天悯人之心,那么多的妇孺老弱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 “你分明就是屠夫,哪里是什么谪仙?你双手沾满谢氏一族的鲜血,必遭世人唾弃,万世唾骂!” 谢翰采满脸悲愤,恨声说道。 很多谢氏族人自知难逃一死,纷纷开口怒骂。 “住口!” 乙邦才一声大喝,带着一帮护卫冲入谢氏族人当中,用刀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谢氏族人的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谢家以粮食、盐铁等物资与建奴交易,会给大明带来多大危害,又有多少军民,间接死在你们手中?” “这次济宁爆发鼠疫,你们谢家因为一己之私,干扰破坏防疫,又导致多少百姓身死,又有多少妇孺老幼惨死,有多少家庭破灭?” “于情于法,灭不得谢家全族?” 云逍一声嗤笑。 抢占道德高地,穿越者的强项啊! 顿了一下,云逍接着又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谢家族人,以前享受了多少,此时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谢家的妇孺老幼,因为他们姓谢,又享受了多少谢家权势又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他们又哪里无辜了?” “至于骂名……”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俯仰无愧天地,无愧社稷黎民,又怕什么骂名?” 还有一句话不好当众说。 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建奴入主天下,屠杀汉人千千万。 最后却被洗白、美化,让后世很多人吹捧。 灭了区区一个谢家,又算什么? “如今这城外,士绅、百姓过万,当中不乏身染鼠疫者,早已相互传染,甚至那些个锦衣卫、兵卒,也难逃厄运。” 谢氏族人当中,一人昂首高声说道。 正是凤雏……温守正。 “云逍子,你的防疫大计,已经功败垂成。谢家灭门,你云逍子一样不好过!” 言毕,温守正放声大笑。 第640章 铁肩担当,品重柱石 接下来,治疗的治疗,隔离的隔离。 重症病人,优先使用链霉素。 其他病患则是用汤药和大蒜素。 与病患接触过的锦衣卫、兵卒,全都进行隔离。 一万多士绅、百姓,也全部在城外就地隔离,时间为半个月。 犯了错,就得立正挨打,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伙同谢家的士绅,少不了要被抄家,当家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至于那一万多百姓,多数是因为无知被谢家煽动,还有一部分是被裹挟。 等隔离期满,都要做三个月的劳役,算作是惩罚。 对于这样的惩罚,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云真人对咱老百姓,真心是没话说。 要是别的官员,集体砍头都属正常。 云真人真是仁慈……谢家?即使云真人杀他个血流成河,关咱老百姓什么事? 谢家亲房全都被抄家。 两百多年积累,家产可是相当的可观。 一部分用于防疫,一部分拿来奖励有功人员,剩下的自然是要充公。 另外云逍还决定上书朝廷,给济宁百姓免除赋税三年。 消息一经传出,城中欢声雷动。 烧香膜拜的,立长生牌的,甚至有人提议集资为云真人建生祠,被官府出面阻止。 济宁城内的鼠疫,由于措施得力,本来就已经呈下降趋势。 链霉素一出,再无任何悬念,尘埃落定。 不过这场鼠疫带来的余波,却远未平息。 京城中的风波,甚至才是刚刚开始。 文华殿。 崇祯与内阁大臣们都是忧心忡忡。 崇祯很清楚鼠疫的恐怖。 叔父曾说过这个事,由于‘小冰河’的原因,大明鼠疫以及各种瘟疫频发。 并且叔父还透露过天机。 正是由于一场席卷大江南北的鼠疫,给了原本风雨飘摇的大明一次重击,成为压垮大明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导致李自成轻松攻破京城。 因此崇祯对山东的这次鼠疫极为重视。 好在有叔父坐镇,根本不用担心会一发不可收拾。 阁臣们对云逍更是有着盲目的信任。 只要有云真人在,天大的祸患也会烟消云散。 小小的鼠疫,那还叫事情? 此时让崇祯和阁臣们烦心而又忧心的,是那帮山东籍的官员,以及河道利益集团。 天灾容易对付,可人祸却是相当麻烦啊! 这几天,山东籍、河道的官员,不停地上奏疏弹劾,罗列了云逍在济宁的九大罪状。 阻断运河,南北物资转运艰难,严重影响朝廷经济民生。 封锁济宁城,防控过度,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防疫不力,导致济宁城中鼠疫为患,死者不计其数。 未经朝廷批准,擅自跨省调动兵马。 放纵大军残害士绅、百姓。 …… 每一道奏章,都是义正词严。 凌然正气透出纸面,字里行间透着忧国忧民。 然而仔细去看,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两个字,利益! 不仅是山东籍和河道的官员。 天下苦云逍子久矣……好吧,全都一帮蛀虫。 朝廷、地方的官员,士绅、豪强阶层,以及读书读坏了脑袋的读书人,见机会如此难道,全都在暗中推波助澜。 接下来降将是一场惊涛骇浪,要将云逍席卷,让他粉身碎骨。 崇祯和温体仁等心腹大臣,虽然尚不知结果,却知道济宁城内的真实情况。 对弹劾奏章上罗列的罪名,自然是嗤之以鼻。 然而朝堂博弈,从来都不是谁占理谁就正确。 更不是皇帝龙颜大怒,砍几个脑袋就能平息风浪。 历史上,有多少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忠臣名将,最终死于明枪暗箭? 况且叔父(云真人)这次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很多事情都是相当敏感,甚至是犯忌的。 比如封锁运河,再比如调动大军。 虽说这都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又是为了遏制鼠疫,可毕竟很容易给人落下口实。 鼠疫被扑灭了倒好说。 一旦失控,也就成了攻讦他的罪名。 崇祯以皇帝的权威,再加上阁臣们的支持,倒是可以轻松压制住这些声音。 可叔父的声誉,却会因此毁于一旦啊! “嘴上都是正义,心里全是生意,一群蠹虫,统统该杀!”书包阁 崇祯将恨声说道,将一道弹劾奏疏狠狠地丢出去。 随堂太监赶忙将奏疏拾起,放在御案上。 温体仁等阁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近年来,皇帝陛下威严渐增,城府也越发的深沉。 可谁要是碰云逍子,他的脾气就不怎好了,动辄就要罢官杀头。 “处置瘟疫的事情,向来是吃力不讨好。” “云逍子明知会招致非议,为了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却依然挺身而出,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力排众议,以强力措施封控鼠疫。”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明的官员若是都能如此,何愁大明不中兴?” 崇祯先是一阵感叹。 看着御案上的奏章,他心中越发恼恨:“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帮人,置社稷黎民于不顾,欲置云逍子于死地!” “云真人铁肩担当,品重柱石,当为万世楷模。” “云真人曾说过,大明要走的是前人未有之路,势必会险阻重重,遍布荆棘。” 首辅温体仁开口说道。 顿了顿,他毅然决然地说道:“绝不能让云真人一人披荆斩棘,而我等在后面看着。” “臣,愿前往济宁协助云真人,有什么骂名、罪责,由臣来替云真人承担!” 其他阁臣都愣住了。 奸猾似鬼的首辅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担当了? 这就离谱! 温体仁昂首挺胸,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 云真人是什么人? 又有陛下在后面撑腰。 能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站出来,绝对稳赚不亏。 温体仁开了个头,薛国观等人也都纷纷开口,争先恐后地想要前往济宁。 崇祯龙颜大悦。 不管这些大臣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其他的用意,却可以证明他们跟自己是一条心。 遍布荆棘? 绝不能让叔父一个人披荆斩棘。 朕这次就以天子剑,杀出个坦途来! 崇祯站起身,沉声说道:“所有弹劾奏章,全部驳回,将吏部左侍郎谢升、河道总督黄希宪以及山东道监察御史……” 话为说完,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奏道:“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自济宁返京,在宫外觐见!” 崇祯和阁臣们心中陡然一沉。 刘兴祚突然返京,难道是济宁的局面失控了? 第641章 想死谏?有请! 不多久,刘兴祚来到文华殿。 不等他行礼,崇祯急声说道:“济宁局势已不可控了?” “不可控?” 刘兴祚一怔。 陛下怎么对云真人如此没有信心? 刘兴祚答道:“济宁鼠疫,已不足为患,云真人特命微臣入京向陛下报喜。” “济宁鼠疫平定了?” 崇祯一愣,随即大喜:“好,甚好,的确是喜事一桩!” 温体仁等人也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他阁臣都钦佩地看着温体仁。 不愧是老狐狸,眼光就是毒辣,难怪人家能当首辅。 温体仁心中暗自得意。 信云真人,保证没错! 刘兴祚接着奏道:“扑灭济宁鼠疫,还只是喜事之一,另外还有几桩大喜事!” 崇祯眉毛一挑:“哦?” 刘兴祚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查抄谢家,得白银300万两,良田9万余亩。” “鲁王涉嫌谋反,自知罪责难逃,因此愿献出鲁王府名下450万亩田地,自请降爵,以此赎罪!” “链霉素一出,大明将不再有鼠疫、祸乱等瘟疫之患,肺痨也不再是不治之症。” 刘兴祚兴奋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回荡。 崇祯和大臣们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 刚才还在为云真人担心,生怕济宁的鼠疫失控。 突然间就有了结果。 不仅鼠疫没了,还有这么多的意外惊喜,简直是大惊喜!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温体仁等阁臣纷纷向崇祯道喜。 崇祯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300万两银子,倒也不算多。 谁让大明如今不差钱呢? 解决了鲁藩这个大毒瘤,不用再担心山东的土地兼并问题了。 叔父竟然把鼠疫、霍乱等瘟疫,以及肺痨,全都给整没了。 单凭这一项,自己这个大明天子,就胜过古往今来绝大多数帝王。 不敢说是远迈汉唐吧,最起码,距离成祖也差不多远了。 祭告太庙,这件事必须祭告太庙,跟祖宗们炫耀……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接着崇祯猛地意识到,这两年祭告太庙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 历代先皇该不会嫌烦吧? 大臣们也都是喜不自胜。 照云真人这么整下去,眼瞅着大明就要中兴了。 到时候陛下是中兴圣君,他们也能跟着混个中兴名臣不是? 并且云真人不贪功,不争权。 只要老老实实地办事情,就不用担心背后被打黑枪,更不会有伴君如伴虎之忧。 君臣正兴奋时,王承恩在宫外求见。 最近这段时间,刘兴祚在山东,可把老王给愁坏了。 因此他铆足了劲儿,查那些弹劾云逍的官员,准备来个釜底抽薪。 这次王承恩带来了坏消息。 山东道监察御史徐一抡,以及十几个山东籍的官员,由于参疏弹劾云逍子无果,竟打算效法海瑞,抬棺死谏。 国子监的山东籍生员,也在暗中串联,准备叩阙鸣冤。 听了王承恩的奏报,崇祯忍不住放声大笑。 温体仁、刘兴祚等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只有王承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崇祯和阁臣们都在笑,自己不笑有些不好,于是只好跟着傻笑。 笑罢。 崇祯沉声说道:“宣朝,所有在京官员、来京述职的外省官员,全部上朝议事!”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徐一抡,不是准备抬棺死谏吗?朕准许他抬棺上朝,想跟他学的,照准!” 阁臣们心中一阵叹息。 今天又要有人要倒血霉了。 这些人也都是被利益迷住了心窍。 跟云真人斗,啥时候赢过? 为什么就舍不得到手的利益,要一次次的飞蛾扑火呢? 云真人给官员们那么多的财路。 和和气气地赚银子不好,非得要碰的头破血流才甘心? …… 大明的朝会分为三种,大朝,朔望朝,常朝。 大朝,只在正旦、冬至、万寿节(皇帝生日)举行,其性质是百官向皇帝朝贺,属于礼节性的。 朔望朝,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其性质如同大朝,只朝贺,不讨论政事。 常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早朝,在皇极门处理政事。 凡是所有在京官员,来京的外省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一律都要上朝。 因此大明的常朝场面极其壮观,上千人同时参加朝会的场面几乎天天上演。 酉时。 百官由午门进入,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 正等候鸣鞭时,站在后方的官员忽然一阵骚动,将百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就见十几名官员昂首挺胸,大步而来。 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四名大汉将军抬着一口棺材。 为首者,正是山东道监察御史徐一抡,其他的多数是山东籍的官员。 吏部侍郎谢升却不在其中。 不过百官都是清楚,徐一抡跟谢升是儿女亲家。 徐一抡是山东道的监察御史,由他出面,名正言顺,自然无需谢升亲自出头。 见到这一幕,百官顿时一阵骚动。 这是准备上演海瑞抬棺死谏的戏码啊! “肃静!” 一名太监挥动净辫。 百官立即安静下来,按次序经过金水桥,来到丹陛之前,站在御道两旁。 等候皇帝到来的工夫。 百官看看金水桥那边的棺材,又看看皇极殿廊内正中的金台御座,心里寻思着今天该如何应对。 其实有很多大臣在上朝之前,就写好了两本奏疏。 一本是弹劾云逍子的,另外一本,则是为云逍子辩护的。 等会儿是什么风向,就拿出相应的奏疏。 不多久。 崇祯驾临,来到御座上安坐下来。 他抬头就看到放在金水桥另一头的十几口棺材,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群蠹虫,还想当海瑞? 朕可不是世宗皇帝,叔父也不是严嵩、徐阶。 随堂太监再一次鸣鞭,鸿胪寺高唱“入班”。 左右两班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 接下来就是奏事环节了。 徐一抡咳嗽了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道:“臣,山东道御史徐一抡,有本陈奏!” 崇祯不温不火地说道:“若是弹劾云逍子之事,那便不必奏了!” 徐一抡面露激愤之色,就要慷慨陈词。 崇祯又漠然说道:“听说徐卿欲死谏?朕还从未见过以命相谏的诤臣,徐卿今日欲让朕如愿乎?” 第642章 你们这是逼朕当暴君啊! 徐一抡面红耳赤,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来听听,陛下说的这算是人话吗? 谁吃饱了撑着,去当什么诤臣? 海瑞是那么好当的吗? 大明自开国以来,又有几个海刚峰? 这不是作秀吗,怎么还当真了? 何况也不全是作秀,同时也为自保。 这次谢家面临着灭族之祸,自己这个亲家,当然跑不脱。 谢家跟建奴暗中交易的事情,其实在山东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自己不光是知道,还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单凭通虏这一条罪名,谢家倒了,自己也要跟着掉脑袋。 况且自己担任山东道监察御史,山东的官员、士绅没少孝敬,屁股可不怎么干净。 为谢家出头,也是为自己发声。 这次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要能逼得皇帝从山东撤回云逍子,就是大胜。 到时候不仅是谢家保住了,自己不会受到牵累。 自己抬棺死谏的举动,将会名动天下,彪炳史册。 大赚!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想看大臣死谏。 自己可不想当比干。 难道陛下你就想当纣王?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刚下去了。 徐一抡梗着脖子,昂然说道:“陛下所言,非仁君所能为之。” 朕今天就当一回暴君……崇祯‘呵’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在教朕如何当皇帝?” 这话可就诛心了。 徐一抡连连磕头,嘴巴却依然很硬:“忠言逆耳,陛下三思!” “好一个忠言逆耳!” 崇祯又是一声冷笑,“朕又如何断定,你所说是忠言,而非谗言?既然连棺材都抬来了,何不以身殉道,让朕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崇祯朝又出了一个海瑞一般的诤臣?” 意思就是说,你死一个给朕看啊,棺材都是现成的。 徐一抡看了一眼金水桥,有心撞死栏杆上,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可两腿他就是不听使唤啊! 后面的山东籍、河道官员,全都低下头,不敢看崇祯。 噗嗤! 百官当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论憋笑,在场的官员都是专业的,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第643章 太子太师,济世伯 谢升跪伏在地上,心如死灰。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自己连同整个谢氏,以及山东籍的官员,全都完了。 甚至没有任何抢救的必要。 可怎么都想不明白啊! 族里面制定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 谢氏在济宁的根基,也不可谓不深厚。 可怎么就被云逍子,翻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云逍子,非人力可敌也! 也只能将失败的原因,归于仙神。 谪仙,不可敌! 此次参加朝会的官员,超过千人。 有一部分在心中暗自庆幸。 早就知道云逍子不好惹,多亏这次没乱开口。 大部分官员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 为了自身的身家性命,以后不管是什么事,但凡是与云逍子沾边的,千万别瞎掺和。 掺和进去就是个死。 “谢升,没想到你竟是这等鲜廉寡耻之徒!” “我怎么就听信了你的鬼话,做出为虎作伥之事?” 徐一抡指着谢升,厉声痛斥。 然后朝着崇祯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臣一时不查,受谢升蒙蔽,万望陛下恕罪!” 后面的官员也都纷纷开口,跟谢升撇清关系。 棺材都抬来了,空着回去不好……崇祯呵呵一笑,眸子里一片冰冷。 若是其他事情,顶多也就是罢官流放。 可你们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生死存亡于不顾,处心积虑想置叔父于死地。 到现在还能让你们活命? “臣以为,谢升、徐一抡等人,罪大恶极,当依照《大诰》,严惩不贷!” 温体仁出来朗声说道。 杀人的事情,自然不能让陛下亲自说出来。 自己反正是名声臭,再臭点也不要紧。 杀一批官员,还能树立威信。 况且自己是云党之首,这时候必须表明态度,看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跟云真人作对。 薛国观、张维贤、范景文等一大帮重臣、勋贵,纷纷出声发难。 “朕绝非嗜杀之君……” 崇祯无奈地叹了一声,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第644章 大明绝不和亲,云真人可以考虑 崇祯在心里叹了一声。 此前的辽西、东江镇大捷,再加上皇家骠骑兵大胜,都还没有封赏叔父。 这次叔父在山东,劳力又劳心。 平息了鼠疫,顺带除掉了济宁谢氏以及鲁藩之患。 并且那个链霉素,其实也是出自叔父之手。 这才是加了个太子太师的虚衔,根本不足以彰显叔父的功劳。 以自己的意思,直接加封国公都不是不可以。 可叔父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确了,爵位最高到侯爵为止。 而他又不愿为官。 这就实在是太让人作难了。 叔父说要给吴有性封爵,那也只有破一次例。 不是埋怨叔父的话,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什么都没欲望……女人,当然不在此列。 刘兴祚也在心里一阵感慨。 吴有性这次真的是撞大运了。 一个低贱的游医,竟然被封为伯爵,并且还是济世伯。 名留青史,那肯定是稳了。 可惜自己这次没有这样的泼天大功,即使有封赏,也就是意思意思。 刘兴祚在羡慕吴有性的时候,却不知道,王承恩此时对他嫉妒万分。 这次一不留神,让锦衣卫露了大脸。 以后云真人去哪儿,自己就跟到哪儿。 云真人是咱家的云真人,你刘兴祚也敢跟咱家抢? “此次山东鼠疫,邸报、大明日报予以刊载,晓谕天下。” “内阁与太医院以此为例,制定瘟疫防控之范例,三法司商议之后,列入《大明律》,日后所有瘟疫防控皆照此执行。” “再有济宁谢氏、鲁王之流,胆敢干扰、抗阻瘟疫防控,不论是谁,也不论是什么身份,依照《大诰》予以严惩!” 崇祯沉声道。 大臣们纷纷称颂‘陛下圣明’。 “无事散朝。” 崇祯挥挥手,站起身来。 这时张维贤出列奏道:“臣有要事,需秘奏陛下。” “何事不能当众奏对?” 崇祯一阵诧异,命太监取来张维贤的奏折。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大臣们都是困惑不解。 “温卿、薛卿、李卿,到文华殿议事。” 崇祯收起奏折,朝几名重臣说了声,然后径自离去。 来到文华殿。 崇祯将张维贤的奏折,给温体仁等人看了。 几人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及其女海兰珠,被吴三桂所俘获,押入京城后,一直关押在五军都督府监。” “吴克善在狱中称,吴三桂此前在草原上散布消息,欲将海兰珠献于云逍子。” “吴克善表明,科尔沁愿意与大明联姻,不过海兰珠必须嫁于云逍子。若是大明同意,他愿意说服其父,与大明重结盟好。” “几位议一议,此事是否可行?” 崇祯说罢,心中暗骂吴三桂。 好端端的,你居然给朕找个婶娘来。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薛国观率先提出反对意见。 “我大明,从无和亲之先例。” “况且云真人乃我大明圣人、谪仙,血脉岂能外流异族?” “吴克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崇祯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叔父的种子,只能在大明播撒,并且越多越好。 绝不能把种子留给鞑子。 “臣倒是以为可以考虑。” 温体仁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奴酋皇太极,为了拉拢科尔沁部,枉顾人伦,娶了姑姑又娶侄女。” “为了争取科尔沁,我大明为何不能为之?” “海兰珠与奴酋已有婚约,若是下嫁云真人,对皇太极的声望将是一次重创,同时分裂蒙古各部与建奴。” 说到这里,温体仁顿了一下,露出玩味的笑容:“臣听说,海兰珠乃草原第一美人……” 崇祯点点头,说的也很有道理。 只是如此一来,要让叔父辛苦了。 谁知薛国观却固执的很,“云真人千金之躯,岂容夷狄女子玷污?” 温体仁笑着回敬:“一个女人而已,又何必当真?” 张维贤和李邦华相视苦笑。 你们在背后给云真人安排女人,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张维贤说道:“何不问问云真人的意见,再做决定?” “正该如此。” 崇祯忍不住笑了。 自己这算不算皇帝不急太监急? …… 护国寺东边,有一座酒楼,名为‘柳泉居’。 因用院内大柳树下甜井里的水,酿造黄酒醇厚温润而得名。 柳泉居的位置有些偏僻,也不怎么奢华,每天却是门庭若市。 那是因为柳泉居的牌匾,是严嵩所写。 据说晚年严嵩被革职,家财尽失,穷困潦倒。 一日来到在柳泉居门前乞讨,闻到醇香的酒味就顶不住了,于是为酒楼写下牌匾换取一碗黄酒。 因此柳泉居在京城名声大噪,酒客如鲫鱼过江,时至今日,已经是京城享有盛誉的名楼。 此时,柳泉居二楼的一个包间内。 皇家煤炭公司副经理云昊,正与皇家煤炭公司保安大队长郭蓉,共享烛光晚宴。 ……真的是烛光晚宴。 叔父以前跟柳如是、董小宛吃饭的时候,经常这么搞,被郭蓉给偷学到了。 可郭蓉此时却深感挫败。 为啥叔父这么弄,两个小婶娘心儿都化了。 自己精心准备的,怎么就让夫君的表情跟吃了大便一个样? “尝尝这个腰花,听说补腰子。” “昊哥哥,这个珍珠牡蛎,大夫说要多吃。” …… 云昊无语凝噎,只能低头喝闷酒。 这种苦难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从隔壁雅间里,传来噪杂的声音。 那帮食客大概是喝多了,声音慷慨激昂,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妖道云逍子,残害我山东百姓,我等身为读书人,岂能坐而视之?” “家父徐一抡,今日抬棺入朝,此时正在朝堂之上为桑梓大声疾呼!” “我等也应当如家父一般,效仿海瑞,扣阙鸣冤,为百姓伸张正义!” …… 郭蓉是南方人,听不大懂山东方言。 云昊走南闯北,却是能听懂。 他本就是一肚子邪火,又喝多了点,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起身朝外面走去。 郭蓉问道:“昊哥哥哪里去?” 云昊没好气地说道:“去茅房。” 郭蓉又问:“去茅房做什么?” “去茅房拉屎,难道还能是吃屎不成?” 云昊摔门而出。 片刻后,从隔壁传来一阵斥骂声,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 第645章 谁敢横刀立马? 讲句真心话,云昊不仅是对郭蓉,对叔父也是怨念颇深。 想当初,正坐着船,吃着带骨鲍螺,心情愉快地返乡。 突然湖匪就来了。 不光是被劫了财,连身子都被劫了。 在太湖里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有谁能知道? 好不容易翻身了。 本以为就此可以脱离苦海。 叔父竟然不准休妻! 更为过分的是,连个青楼都不能进,花酒也不能喝。 甚至不准跟权贵子弟们来往。 现在倒是有了个煤炭公司副总经理的身份,也不缺银子。 有了权势、银子,却只能干瞪眼看着,享用不上。 每天打交道的是煤炭工人,回家看到的是丑妻。 这日子,过的有个吉尔的意思? 叔父倒好。 家有绝色美女,出去威风八面。 甚至连结拜兄长云昊,都有三房美娇妻。 再看看自己? 不过埋怨归埋怨。 叔父毕竟是长辈。 此时竟然有人在骂叔父,那还得了? 云昊直接来到隔壁。 隔壁的包间内。 徐一抡的儿子、谢升的女婿徐士璋今天做东,宴请国子监的监生,以及山东籍官员的子弟。 也怪柳泉居的黄酒太过醇厚,徐士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于是在酒桌上痛骂云逍子,号召监生们明天去扣阙鸣冤。 此时朝会刚散,可怜徐士璋还不知道,自家老子和老丈人即将双双被剥皮。 正骂的痛快时。 云昊推门而入,迎面就是一拳。 徐士璋被打掉几颗门牙,一声惨叫,撞在桌子上。 包间内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怒喝着一拥而上。 云昊迅速沦为人肉沙包。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闻声赶来的郭蓉,见自家男人被群殴,顿时如同火山爆发。 郭蓉本就是身高体重,力气大的出奇。 后来又跟方正化以及勇卫营的高手练过,战斗力更是爆棚。 不多久,包间内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连同徐士璋一起,一共十几个人。 有五六个被打破头的,还有七八个,被打断了胳膊腿。 柳泉居的掌柜、伙计纷纷赶来。 见徐士璋和客人们被打成这个样子,掌柜顿时又惊又怒。 这家柳泉居,是山东人开的。 山东人在京里的大靠山、吏部侍郎的女婿,竟然在柳泉居被打了! 这还了得? 可看到跟铁塔一般的郭蓉,掌柜又是一阵发憷,于是偷偷朝伙计使了个眼色。 然后设法稳住郭蓉和云昊。 这片就是山东人的聚集地,不光是商铺、居民,还有一家山东会馆。 柳泉居的店伙计,出去一声吆喝。 大批人从山东会馆,以及四周的店铺、民居中涌出,将整个柳泉居包围起来。 由于近年山东灾荒频发,很多流民涌入京城。 大多数人像乙邦才那样,凭力气在城外找活儿干,或是靠手艺在城里谋生。 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沦为‘无籍之徒’,也就是流氓、帮会。 这些人依靠会馆,结党成群,凌弱爨寡,横行市肆,极其猖獗。 由于朝中有高官罩着,官府又有层层保护伞。 因此往日只要不是事情闹得太大,或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官府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升是如今山东人在朝中最大的官儿。 这些山东籍的‘无籍之徒’能混迹京城,自然是少不了他的庇护。 一听说谢升的女婿,以及一帮山东籍的监生被打坏了,这些山东‘无籍之徒’顿时就像是被挖了老祖坟一般。 几十人手持棍棒、刀枪,冲入柳泉居。 徐士璋指着云昊和郭蓉,怒吼道:“将他们的骨头,一根根给我敲碎!” 众人堵住包间门。 云昊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相公别怕,有蓉儿在,绝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汗毛!” 郭蓉掀翻桌子,硬生生将两根桌腿卸下,然后保住着云昊向外杀去。 看到身前如山一般的郭蓉,云昊回想起那日在龟仙岛,危急时刻她挺身而出的一幕。 他心里的那些怨念,瞬时烟消云散。 柳泉居叫来的人虽然众多,奈何郭蓉太过悍勇、凶猛。 加之地方狭小,无法发挥人数多的优势。 竟被郭蓉一路杀到酒楼之外。 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并且一个个都是手持凶器,凶神恶煞的样子,云昊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时徐士璋从二楼上探出头来,朝着外面的人群大声喝道:“谁取了他们的人头,每人赏银五百两银子!” 他被云昊一拳打掉了门牙,说话漏风,此时又是满心怨恨,声音凄厉似鬼。 五百两银子,对于这些‘无籍之徒’而言可不是小数目。 何况还能借此机会攀上谢家这棵参天大树。 徐士璋的声音一落,众人顿时沸腾起来,朝着郭蓉与云昊蜂拥而来。 “站住!” “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是我叔父,谁敢动手试试看!” 云昊发出一声怒吼。 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若不是到危急时刻,也不会抬出叔父来。 冲过来的人群顿时停住脚步。 原因无他,神仙云逍子的名头,在京城百姓中,比皇帝都还要大几分。 这种敬畏,早就渗到了骨子里头。 徐士璋一个哆嗦,险些从窗口跌落下来。 之前虽然一口一个‘妖道’,口口声声要扣阙鸣冤。 可说句实话,以他的身份,连敌视云逍子的资格都没有。 云逍子不仅是谪仙,权倾朝野。 更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这次竟然险些杀了云逍子的侄儿。 捅破天了! “走!” 郭蓉一手持着桌腿,一手拉着云昊,朝着人群大步而去。 “我叔父云逍子,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谁敢动我们一根汗毛,他老家人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郭蓉声如惊雷,颇有几分横刀立马的气概。 吓得挡在前面的无籍之徒纷纷后退。 云昊心中安定了不少。 自家的婆娘虽然丑了点,关键时刻,就是能顶大用处。 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不就是长得丑点吗,吹了灯,都是一个样。 郭蓉带着云昊大步向前。 所到之处,如乘风破浪,人群慌忙两旁分开。 等走出人群。 云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好险,真的是吓尿了啊! 这时郭蓉忽然一声闷哼,接着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 云昊借着街边店铺的灯火,这才看到郭蓉的腰间竟插了一把匕首,直没刀柄。 “你,你怎么啦……”云昊的声音带着哭腔。 “夫君,蓉儿恐怕,恐怕是不成了,只可惜了那一桌好饭菜……” 郭蓉惨然一笑。 话未落音,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646章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云昊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郭蓉的头。 看到郭蓉已经失去血色的脸,他的心也跟着沉入到万丈深渊。 这一刻,心里涌起无尽悔恨。 悔不该,看不起这个丑陋、粗鄙的女湖匪。 恨自己无能,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靠女人来为自己挡刀。 “云昊,这辈子,对不住了啊。” “下辈子,一定不会再缠着你了……” 郭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袋一歪,耷拉了下去。 云昊瞬时泪如雨下。 “丑女人,我都没答应,你怎么敢死?” “醒醒,哥哥答应你,以后保证天天搂着你睡觉,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时郭蓉发出虚弱却充满惊喜的声音:“相公,说话算话。” 云昊愣在那里。 那些个无籍之徒见死了人,全都惶恐不安起来。 这些多半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有不少人背负着人命,自然是不怕杀人。 可这位不一样啊! 神仙云逍子的亲人! 想到死者的身份,很多人一阵不寒而栗。 徐士璋咬牙喝道:“索性杀了那男的灭口,不然谁都活不了!” 很多人顿时醒悟,面露狠厉之色。 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云逍子的侄儿。 将尸体藏起来,然后再逃离京城,这是唯一的活路。 否则等事情传出去,今天连城都出不了。 十几个无籍之徒举步朝云昊走来。 这时有十来个百姓,拉着几辆板车朝这边而来。 从他们的穿着,以及满脸的黑煤灰可以看出,应该是煤球厂的工人,刚刚送完煤球。 云昊赶忙叫道:“救救我老婆,我有银子,你们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那些工人一阵心动。 接着看到后面凶神恶煞一般的无籍之徒,哪里敢多事,急忙转身就走。 “等等!” “那不是云真人的侄儿吗?” 一名工人认出了云昊。 “我的老天爷,真是云昊公子!” 云昊跟着丘焕印学管理,去过多次云记煤球厂,这些工人认得他,倒也不稀奇。 工人们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郭蓉抬起来,放到一个板车上。 这时那些无籍之徒已经逼近。 工人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小声商量了几句。 五个人并排而立,面朝气势汹汹而来的无籍之徒。 领头的一名大汉喝道:“一天挣几个辛苦钱,连命都不要了?滚远点!” “各位大爷,给小人赏条活路!” “云真人给了咱一家子的活路,他的侄子,咱不能见死不救。” “几位大爷要想从这儿过去,也只有踩着咱几个的尸体了。” 工头陪着笑脸说道。 他的双手,却是紧握着抬煤球的扁担。 其他人也都是手握扁担、铁锹,漆黑的脸上看不到表情,眸子中却尽是凶狠。 这些人多半是无业流民,知道此时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拿自己的贱命,替云公子挡这一遭,死了心里也无愧。 况且也不是白死。 上次在西山,一伙窑工拼死保护云真人。 事后活着的受到了重赏,有一个还被皇帝亲自封为锦衣卫千户,一步登天了! 死了的还进了忠烈祠。 拿命换来一家人的衣食无忧,不亏! 一名工人朝着街那边狂奔而去,一边大声叫嚷着:“救命啊,有人要杀云真人的侄子,快来人啊!” 那些无籍之徒见事情已经败露,不由得犹豫起来。 几名工人趁机推着板车离开。 …… 拐过柳泉居所在的这条街,有一条胡同,叫做西羊茅胡同。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土窑子聚集地。 此时胡同里的各班、楼、店,几乎家家爆满,甚至有不少姑娘的房门外还排着队。 (一、二等妓院以院、馆、阁冠名,三、四等妓院多以室、班、楼、店、下处命名。) 那是因为今天是西山煤窑工人们发工钱、轮休的日子。 在矿山上待久了,如今手头上又有银子,自然是要到城里来找乐子。 如今西山煤矿工人,算是有正当职业的百姓,因此可以挺直腰杆进城,再也不会跟以前那样被挡在城外。 这些煤矿工人深受窑姐的欢迎。 第647章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的结义兄长是皇帝 云昊和几名煤球厂工人,迅速将郭蓉拉到最近的一间医馆。 医馆里坐馆的是一名老大夫,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郭蓉,然后慢条斯理地道:“来晚了……” 云昊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谁知老大夫喘了口气,接着又慢悠悠地道:“医馆已经关门,老夫也要回了。” …… 云昊气极。 站起来,抓住老大夫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救不活我老婆,我烧了你的医馆!” “老夫乃西城神医,只要还没断气,就能从阎王爷手里头把人给抢回来。” “不过,那个诊金……” 老大夫不为所动,做了一个银子的手势。 云昊从腰间扯出钱袋,砸到老家伙的手里,“只要我老婆没事,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 老大夫笑眯眯地收了银子,这才让工人将郭蓉抬到里间。 云昊跪在医馆外厅,不住地磕头祷告,漫天神佛全都被求遍了。 过了一会儿。 老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 云昊停止了祷告,紧张地问道:“如何?” 老大夫叹了一声,说道:“还是来晚了……” 云昊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口气就能救的吗?” 老大夫道:“不是没得救,而是天晚了,老夫眼神又不好,平时打下手的徒弟没在,要是早送来片刻,他都还在的,来晚了啊……” 云昊四处瞅了瞅,可惜没找到刀,否则一刀宰了这老东西。 这时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负责西城这一片的巡捕影把总、锦衣卫千户,火烧屁股一般匆匆赶来。 听说云真人的侄儿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听到云真人的侄媳妇重伤垂危,立即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剩一魄。 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媳妇,他都是云真人家里头的人啊! 最关键是,行凶的那帮人,之所以能在护国寺一带横行,自己就是保护伞,屁股不干净啊! 完了完了,脑袋保不住了。 众多官员们慌忙让人去找大夫,就当做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不多久,西城区医馆的大夫,几乎是悉数被抓了过来。 看了郭蓉的伤势,大夫们众口一词,都说是自己能力有限,医术不精,另请高明。 不是没救了,而是风险太高。 伤者一看就是个大人物,万一要是有个好歹,砸了招牌是小,蹲大牢都有可能,谁敢去冒这个险? 云昊彻底绝望,失魂落魄地走进里间。 众多官员正惶惶不可终日时,西城的巡城御史到了,带来的消息让他们五雷轰顶。 就在刚刚,陛下在朝会上龙颜大怒,谢升、徐一抡剥皮,十几个山东籍、河道的官员脑袋不保。 由于要维护京城治安,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当值官员不用参加朝会。 此时惊闻噩耗,几欲崩溃。 已经查清楚了,指使那帮无籍之徒行凶的,就是徐一抡的儿子、谢升的女婿。 惶惶无主间,陆续又有大批文武官员陆续赶来。 三品大员,侍郎、尚书,一抓一大把,温体仁、张维贤这等重臣都来了。 都是下朝后听到消息,连公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这里。 西城的官员们,已经考虑着要不要先去找一棵歪脖子树。 那位巡城御史偷偷溜了,不是跑路,而是找地方写奏折弹劾西城的官员。 医馆的那位老大夫,直接吓昏死在茅厕里。 不多久。 大批禁军来到,将医馆门口清空。 紧接着曹化淳带着十几个太监、锦衣卫开道,一身常服的崇祯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众多官员纷纷跪地拜迎。书包阁 崇祯没有理睬大臣们,大步走进医馆。 “兄长……”云昊木然朝崇祯点点头。 崇祯看到面如金纸的郭蓉,心中陡然一沉。 叔父在山东,为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劳心劳力。 朝中却有人对他放暗箭,他的亲人又被伤成这个样子。 崇祯满心愧疚,随即化作了滔天怒火。 “立即医治!” “若是治不好,你们全都为他陪葬!” 崇祯朝带来的三名太医沉声说道。 太医们头大如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弟妹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崇祯拍拍云昊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三名太医再次吓了一大跳。 弟妹? 伤者竟然是一位王妃? 可这位王妃未免太……大号了。 曹化淳扶着云昊,出了里间,免得耽搁太医救人。 云昊一出来,就看到医馆门外跪满了人。 并且全都是当官儿的,大官,其中有好多熟人。 那不是老温,那个不是常去清华园的老薛吗? 怎么都穿着官袍……我地个天,绯服、仙鹤补子……刚从戏台上下来的吧? 崇祯朝外面喝道:“刘兴祚、王承恩去了哪里?” 温体仁奏道:“回禀陛下,刘指挥使和王厂督,已经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去围剿行凶者,方正化带领勇卫营前去协助。” 崇祯厉声道:“传朕的旨意,一个不要走脱!不仅是行凶者,与此事有牵连者,以及那些无籍之徒的靠山,一查到底,一个不能遗漏!” 温体仁答道:“领旨!” 轰! 云昊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的结义兄长,是大明天子?! 这时从里间传出郭蓉的一声痛呼,随后再无声息。 云昊心陡然一沉。 结义兄弟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我的老婆快死了,皇帝也救不了。 …… 徐士璋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也就是吃个饭、喝个酒而已,莫名其妙被打了。 接着又冒出一个女李逵,又被打了一顿。 想杀了二人泄愤,结果人家是云逍子家里的人。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先是十来个不要命的煤球厂工人。 然后是几百个煤矿工人,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跟那帮亡命之徒拼命。 这倒便也罢了。 一群老百姓群殴而已。 可接下来就不妙了。 西城这片的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的人全都出动了。 然后是东厂、锦衣卫,足足有五千人。 最后连禁军都来了。 那些个亡命之徒,但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直接就被当场砍成肉泥。 徐士璋感觉自己真的是把天捅破了。 只是酒后斗殴,不是谋反啊! 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十几个跟徐士璋一起的监生、官宦子弟,吓得躲进柳泉居。 看到外面的一幕,众人瘫在地上,当场尿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都打起精神来!” “咱们朝中也不是没人,还不至于掉脑袋!” 徐士璋强作镇定,寻思着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朝中有人?你说的是徐一抡,还是谢升?” “他们已经进了锦衣卫诏狱,明儿早上就要被剥皮,你这就去陪他们如何?” 话音一落,满脸阴鸷的王承恩,和杀气腾腾的刘兴祚出现在门口。 第648章 大明扫黑风暴 医馆。 外围是戒备森严的锦衣卫、禁军。 门口是数十名朝堂高官、西城官吏。 除了火把燃烧响起的‘噼啪’声,竟是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每个人都是惶恐不安。 那些个西城的官吏,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伤者,只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妇人。 据说,以前是一名太湖的盗匪。 可她的身份,却是吓死个人。 云逍子的侄媳。 单凭这个,还看不出分量有多重。 陛下亲临探视,这个分量够不够? 即使是首辅遇刺,皇帝也不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出宫探视。 由此可见,云逍子在陛下心目中又是何等的地步。 今天伤者若是不治身亡,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为她殉葬。 医馆内,崇祯与云昊在焦急地等候着。 气氛十分沉重、压抑,却又透着几分尴尬。 你这堂堂大明皇帝,为什么要屈尊,跟我这平平无奇的百姓结拜为兄弟……云昊有心询问崇祯,却又不敢。 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啊! 朕绝非是想利用你,来跟叔父攀亲……崇祯有心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名太医走了出来,“伤者被伤及要害,又失血过多……” 该不会又晚了吧……云昊心中一沉。 崇祯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太医吓了一跳,赶忙把话说完:“但伤者肌肉坚强,腰围比寻常人粗壮,凶器偏离脏器……” 为什么不直接说皮糙肉厚……云昊翻了个白眼。 郭蓉的腰有多粗,自己这个当丈夫的,当然是最为清楚……一臂都搂不过来,双臂还有些勉强。 崇祯不耐烦地喝道:“结果如何?” 太医吓了一个哆嗦,赶忙答道:“伤者暂无性命之忧,服用大蒜素防止痈肿、溃烂,再用以补血、生肌之药……” 云昊顿时像是从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不等太医把话说完,一头冲进里间。 郭蓉正在昏昏沉睡。 腰部的凶器已经被取出。 半尺多长的匕首刺入体内,竟然能保住性命,想想都不可思议。 这个女人,简直是命大福大! 云昊看着郭蓉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欢喜。 明白了,直到现在才整明白。 自己只是身体厌恶这女人,可内心深处,却是爱她的。 “靖哥哥,抱抱蓉儿……” 郭蓉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云昊抓住她的手,心中反复对自己说道:“这是救了我命的女人,我绝不能忘恩负义……呕……” 他的注意力放在郭蓉身上,却没有留意另外两名太医的神色。 二人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 靖哥哥,蓉儿……这两口子真会玩儿。 崇祯走进来。 见郭蓉果真无事,一直紧绷着的脸舒缓了下来。 随后又吩咐了太医几句,然后离开了医馆,摆驾回宫。 官员们听说伤者已经获救,顿时如蒙大赦,喜笑颜开起来。 等云昊出来,温体仁等熟人纷纷上前向他道贺。 不多久,王承恩也赶了过来。 包括徐士璋等监生、官宦子弟在内,所有参与行凶的凶徒,全部捉拿归案,无一人漏网。 云昊看着众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即一阵恍然。 若是寻常百姓,别说是被一帮无籍之徒伤了,即便是被灭了满门,也不会让这些高官眨一下眼皮子。 郭蓉受伤,惊动圣驾,百官惶恐。 这一切,都是叔父所赐啊! 小时候常捉弄自己的那个小叔,此时竟成了参天大树,在大明只手遮天。 叔父此时的权势,严嵩当年都望尘莫及……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严世藩? 人家严世藩可是妻妾成群,自己……不提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 “此时京城中,市虎(流氓)众多,横行街肆。” “市虎皆是无籍之徒,多且有组织,自称十三太保、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据锦衣卫初步统计,五城坊司所辖,不啻万人。” 听到刘兴祚的禀报,崇祯顿时为之动容。 京城内一共才是多少百姓? 第650章 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锤死你们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曾说,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啊!” 那商人竖起大拇指,“这位客人的话,精辟!” 李标、毕自严等人细细品味这句话,不自觉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云真人的才学冠绝当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是警世良言。 “好一句‘秤砣就是老百姓’!” 史可法抚掌赞道。 接着却是话锋一转: “云真人力主改漕运为海运,百万漕因此失去了衣食所依。” “运河沿岸的城镇,也势必会因此变得萧条,有多少百姓失去了活路。” “这又该如何说?” 王承恩怒了。 李标等人也都是神色微变。 朝廷大政,也是你一个小小五品郎中,能够妄自非议? 那商人一阵大笑,“这位小哥可真是能杠,我这船上缺个抬杠的,要不你试试?” 史可法的脸一红,“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运河上的漕丁,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咱们这些跑船的行商,以前要受多少盘剥?小哥知道多少?” “自从漕运改海,这近一年光景,有多大的变化,你又知道多少?” 商人接连反问。 “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史可法含糊其辞,他所知道的,当然都是道听途说。 “你啥都不知道,怎能信口胡诌?” “以前漕运全部走运河,肥的是漕运、河道衙门的官儿,还有各地的漕帮。寻常漕丁们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史可法默然。 商人说的都是事实。 商人接着说道:“朝廷除掉了平江侯,又有东厂廉政司的人坐镇漕运衙门,再也没有官吏,敢肆意盘剥来往的商船。漕帮由于行刺云真人,也被官府派兵给灭了。” 王承恩笑成了一朵花。 这话咱家爱听,继续,别停下! “漕粮改为海运之后,运粮的漕船少了,大运河因此变得更为畅通。” “加上通了海外贸易,北直隶、山东、湖广的货物,可以直接通过运河入海。因此少了漕运,南来北往的商船,反倒比以往多出数倍。” “商船多了,运河边上的城镇也就更为繁华,能养活的人也就更多了。” “就拿我来说,没有了官府和漕帮盘剥,货源也比以往更多,赚头也更大。这一趟船跑下来,比以往要多赚近一倍。” “我船上雇了十几个漕丁,如今靠跑船为生,不光能养家糊口,一个月下来多少还能积攒点。” “你说的衣食无依,是那些漕帮的混子,可不是漕丁!” 商家滔滔不绝地说着。 李标、王应熊等人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漕运,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这一点不可否认。 云真人除掉这颗毒瘤,肯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弥合。 没想到短短时间,大运河竟然焕发出如此生机。 云真人行事虽然过激了一些,却是相当有效啊! 商人说完,神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史可法,“抬杠归抬杠,可要是诋毁云真人,小人可要请你下船了。” 史可法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王承恩放声大笑起来。 …… 鲁园。 这里本是鲁王朱寿鋐的别苑。 鲁王此时被幽禁于兖州鲁王府,鲁园也就闲置了下来。 云逍见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从衙署搬了出来,到这里来暂住。 至于会不会引来非议,倒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山东的鼠疫操碎了心,住一下藩王的别苑又怎么啦? 清晨的时候,云逍在园中跑了半个时辰。 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锻炼……才不是怕荒了自家的田。 而是云真人正长身体,锻炼是成长的需要。 跑完步,打了一套太极拳,然后在园子里的湖中洗了一个澡。 神清气爽! 这要是再来个大宝剑…… 刚吃完早点,王承恩就到了。 云逍倒也不意外,问道:“刚到?一起吃吧!” 王承恩没有推辞,在云真人这里千万别客套,随意就好。 云逍问道:“就你一个人来济宁?”。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还有从六部挑选出来的精干吏员。” 王承恩答道,接着又补充道:“主人担心在江南累着了,因此派他们前来山东,等这里事了,就一同前往江南协助云真人。” 云逍点点头,大侄子有心了。 他就是个擅长动嘴,不擅长动手的人。 多了帮手,肯定会省力的多。 云逍又问:“他们人呢?” 王承恩笑了笑,“他们入城后,说是要四处走走看看。” 云逍笑了笑,没有说破。 他们哪里是想走走看看,分明是想找茬。 也罢,随他们去吧。 接着王承恩又说起朝中的事情。 “剥皮制褥?” “剥的好啊,陛下有太祖之风!” 云逍忍不住赞了一声。 王承恩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头。 稍后把云真人的评语,写折子跟万岁爷汇报了,万岁我还指不定有多高兴。 王承恩笑道:“制成的坐蓐,要不要给云真人来一个?” 想到屁股下面坐着一张人皮的场景,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其实他并不怎么赞成酷刑。 可如今这世道,对于那些没有下线的贪官,酷刑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吴有性被封为济世伯,倒是让云逍感到有些意外。 除了南明时期爵位泛滥之外,大明要想封爵实在是太难了。 吴有性毕竟是个医户,要封爵更难。 没想到大侄子居然答应了。 不得不说,在自己的熏陶下,大侄子越来越有明君之相了。 加自己为太子太师……这又是个什么鬼? 好像历史上的太师就没几个好东西,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董卓、蔡京、庞籍庞太师……云逍估摸着,自己以后在戏文里,肯定是大白脸。 大侄子一天到晚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把皇嫂赏赐给叔,也比这个强……怎么想起了皇嫂? 云逍听到了郭蓉险些丧命的消息,很是捏了一把汗。 讲真,他还是十分喜欢这个侄媳妇的,丑是丑了点,可贵在质朴。 至于侄子喜欢不喜欢,那不在云真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逍又仔细询问了一番。 得知郭蓉安然无恙,并且经历此事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升温,云逍颇为欣慰。 没办法,云真人就是个劳累命,操完大侄子的心,还得为小侄子操心。 听到大侄子开始在京城‘扫黑’,云逍又点了点头。 将防疫立法,再加上这个扫黑,足见大侄子成熟了。 当然了,他的成长,与叔父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二人正说着话。 乙邦才前来禀报:“锦衣卫来人,说是有人在城中打探鼠疫防控事宜,行迹十分可疑,问如何处置。” 王承恩笑道:“除了那帮子文官,还能有谁?” “不必理睬。” 云逍哑然失笑。 这几位朝中的大佬,是打算玩儿扮猪吃虎那一套呢! 乙邦才领命而去。 谁知过了没多久,他又匆匆返回:“那些人言辞失当,激起了公愤,被百姓们围住了!” 云逍忍不住笑了。 王承恩一阵大笑,“这帮吃饱了撑着的文官,尤其是史可法,最好是被秤砣给锤死才好。” 王承恩冷笑道:“肯定又是那个史可法,要是被百姓打死了,也是活该!” 云逍心头一震。 史可法?! 第651章 济宁百姓集体魔怔了 “扬州十日,史可法!” 云逍口中喃喃低语着。 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透着悲怆。 扬州十日! 大汉一族,世世代代都应该铭记的血泪史。 明弘光元年(1645年)5月,扬州城被建奴攻破。 建奴统帅多铎下令屠城。 无辜的平民百姓被杀,女子被疯狂摧残。 单是多铎一人,就抓了上百女子,被当成玩物致死的,数不胜数。 建奴连老幼妇孺,建奴都不放过,被马踩死的婴儿随处可见。 大街上,血流成河,淹没膝盖。 尸体堆积成山,被建奴铁蹄,反复践踏成肉泥。 扬州城中近百万人口,十不存一。 号称天下首富之城的扬州,变成了修罗地狱,满城,皆是冤魂。 (出自明末王秀楚所著《扬州十日记》,绝非杜撰) “苍天有眼,我来了!” “我来这里,就是让这个世界,不再有扬州十日,不再有任何血泪、耻辱,加于华.夏!” 云逍紧握着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 王承恩见他神色有异,意识到这个史可法绝非寻常人物。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也知道这个史可法?” “知道一些。” 云逍收回思绪,漠然一笑。 史可法,在后世实在是太有名了。 甚至将其推崇到与文天祥同等的地步。 在后人心目中,史可法就是一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情英雄。 实则……也就那么回事。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忠臣、廉吏。 史可法为官清廉勤慎,品德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坚守一夫一妻,四十多岁膝下无子。 其妻让史可法纳妾,他仰天长叹:“国家正处多事之秋,我哪有心思考虑生儿育女的事!” 史可法在军中从不饮酒,每顿饭只有一道菜。 最后关头,他宁死不屈,为国尽忠,气节感天动地。 史可法被俘后,宁死不降,临死前厉声高呼:“头可断,志不可夺!” 连清廷官修史书的《明史》奴才文人们,对史可法的道德品质,也是推崇备至,满怀敬意。 那位‘十全败家子’皇帝,不仅追赠史可法“忠正”谥号,还称他为“一代完人”,备受宠爱,实属少有。 然而谈到史可法的能力,那就一言难尽了。 比起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等人,史可法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镇压民乱,一事无成,为此被崇祯责令戴罪立功。 崇祯煤山自缢后,史可法在拥立问题上优柔寡断,左右摇摆,想着两面讨好,结果两面不是人。 督师淮扬,一样是一事无成,甚至可以说是素位尸餐、庸碌无能。 在政治上,史可法更是幼稚可笑,纯粹就是个鼠目寸光的政治侏儒。 他极力推崇所谓的‘借虏平寇’,妄图借建奴之手剿灭李自成,对建奴节节退让。 在军国重务上的决策,几乎没有一样是对的。 扬州城本是大城,又被史可法经营多年。 然而史可法,竟然偏听偏信所谓奇门遁甲之术。 临战时又惊慌失措,胸无主见,一日之内三改军令,令军心动摇。 在城守方面,史可法也无任何应对之策,不过一日,扬州城就被攻破。 阎应元区区一典史,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奴八十三天,建奴伤亡七万余人,折损三王十八将。 史可法与之相比,相去何止千丈! 之所以史可法的名气大,只不过是官位比阎应元高。 又因为建奴为了掩盖扬州十日,对其刻意吹捧而已。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 说的就是史可法这种人,名不副实的庸碌之人罢了。 况且史可法不是没有私心,虽说不为一己之私,却为东林党之私,枉顾国家安危。 这种人站的位置越高,给国家带来的危害就越大。 “此人,勉强也就是个知府的材料。” 云逍摇头一笑。 有自己在,史可法这种人,就绝不会有走上高位的机会。 宁可重用酷吏,也不能用这种徒有其表的忠臣廉吏。 王承恩问道:“那些文官们,要不要让百姓给他们一些教训?” 云逍笑了笑,“堂堂内阁辅臣、六部官员,竟被百姓围攻,成何体统?” “告诉锦衣卫,驱散百姓,将官员带到鲁园来。” 云逍随即向乙邦才吩咐了一声。 乙邦才领命而去。 王承恩继续说起京里的事情。 “和亲?” “让我与海兰珠联姻?” 云逍一阵错愕。 吴三桂这货,怎么跟王承恩一个德性,胡乱在外面给贫道找女人? 他们对贫道的品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贫道难道就是那种好色之徒? 也亏大侄子想得出,居然想要让叔父牺牲色相,跟蒙古部族和亲。 “告诉你家主人,我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蒙古部落不臣服,直接用铁骑、枪炮让他们臣服便是!”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想让贫道当王昭君、文成公主? 想都别想! 王承恩肃然起敬,躬身应道:“小人定会将云真人的主意,禀明主人。”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承恩起身告辞。 他要出去看看李标等人,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有失朝廷体面。 午间。bookAbc.Cc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以及六部吏员,前来鲁园拜会云逍。 却被告知云真人正在午睡,让他们在花厅里等候着。 三位阁臣一边坐着喝茶,一边闲聊。 自六部抽调的吏员,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 史可法此时换上了官服,显得颇有几分威严。 只是他的右眼变成了熊猫眼,脸上还有几处淤青,看上去颇为滑稽。 史可法的心里,更是郁闷之极。 早晨的时候,一行进入济宁城,本打算看看城中的民生。 史可法愤青的毛病又犯了,把船上商家的告诫抛之脑后。 其实也没说什么太犯忌的话。 也就是找到一些百姓随意问了一下。 ‘真实死亡多少人’,‘官府封城,官兵抓人、杀人,百姓有何想法’,等等。 结果被问到的百姓,无不警惕,把他当贼一样看待。 最后问道一个名叫肖兆元的生员。 史可法本以为,寻常百姓不敢说真话,读书人应该能仗义执言吧。 不曾想,就问了一句‘《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中所列举事项,是否属实?’ 结果这生员竟是不讲体统,直接就是一拳打过来。 然后就被百姓们围了。 要不是及时亮明身份,今天恐怕很难脱身。 也不知道云逍子,给济宁百姓施了什么妖法,集体魔怔了。 第652章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万万不曾想到,济宁百姓历经大疫,不仅对官府毫无怨言,反倒是由衷拥戴。” “这若是放在以往,谁人敢想?” “反倒是我等,枉作小人,贻笑大方!” 李标看了一眼史可法的熊猫眼,一阵自嘲,随即感慨不已。 直接点我名字就行了……史可法心中越发郁闷。 “亲耳听到百姓所言,方知这次济宁鼠疫之凶险。” “若非云真人及时封锁运河与济宁,以各种强硬措施封控,压制重重抗阻,鼠疫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将肆虐大江南北。” “云真人行事,不仅雷厉风行,更是巧计迭出,古往今来的治世能臣,所不及也!” 王应熊跟着一阵赞叹。 倒也不全是奉承。 王应熊不仅有才学,性格也是豁刻强横,人人畏之。 云真人跟他实在是一丘之貉,不,同道中人。 并且王应熊之所以能起复并入阁,也全是云逍举荐之功。 他自然是云逍的忠实拥趸,对其推崇备至。 毕自严捋着胡须,跟着一阵感叹:“云真人无畏权贵,处处维护小民,却将个人声誉、得失,完全置之于度外。” “此番不仅扑灭了鼠疫,顺势还解决了鲁藩、谢氏,朝廷收回良田近五万顷,白银三百万两……啧啧,朝廷又减了大包袱啊!” 毕自严此时是掌户部的阁臣,操心的自然是银子。 崇祯二年之前,他无时不刻为银子的事情发愁,殚精竭虑,挖空心思为朝廷开源节流。 自从有了云真人,朝廷竟然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云真人,就是大明的财神爷! 史可法嘴巴张了张,就要反驳。 巧计迭出? 那叫阴谋诡计好不好? 堂堂谪仙,逍遥侯、大真人,对藩王、士绅使阴招,有啥好吹的? 光明正大的来,难道就不行吗? 至于没收的良田、银子,那叫巧取豪夺,这是当官的能干的事情? 可话到了嘴边,史可法还是强忍住没有出声……怕再次被打。 李标接着说道:“还有那链霉素,堪称是济世救民之神药!吴有性之功,封一个济世伯,一点也不为过!” 毕自严和王应熊笑笑不语。 他们都清楚,大蒜素、链霉素,都是云真人的手笔。 泼天的功劳,拱手让给一个游医。 单凭这点,就足以证明云真人的高风亮节,不愧是神仙人物。 史可法又是一阵腹诽。 低贱的游医,都能封伯爵,让天下的读书人情以何堪? 礼崩乐坏啊! 众官等了一会儿。 云逍来到花厅,王承恩紧随其后。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赶忙起身见礼。 史可法等六部官员,无不神情肃然,拱手行礼。 “不必拘礼!”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然后从容落座。 史可法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年轻、俊朗,随性洒脱,似乎不是凡间人物。 任谁也无法将这个年轻人,跟那个在朝堂上一言定乾坤,挥手掀起惊涛骇浪的权臣,相联系在起来。 更无法想象,这样一位俊秀人物,竟是以人头垒砌成京观,挥手间济宁谢氏数千头颅落地的凶人。 史可法在打量云逍的同时,云逍也朝他看了过来。 眼神有些怪异,既有好奇,又有几分感慨。 这是个啥眼神……史可法心中一凛。 传闻中,云逍子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他该不会听到自己的那些牢骚话,挟私报复吧? 云逍收回目光,摇头一笑。 然后咳嗽了一声,不温不火地开口:“诸位舟车劳顿,随后又要前往江南,贫道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李标等人纷纷称‘不敢’。 “想必你们应当知道,此去江南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云逍收敛笑容,沉声说道。 官员们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能被抽调到云真人身边做事,是展示才华、大展拳脚的机会。 同时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江南,可不是什么安乐窝,而是龙潭虎穴。 “江南,是大明赋税之地,也是国家命脉所在。江南兴,则大明兴,江南衰,则大明亡!” “江南积弊重重,已经到了不整顿,危及大明存亡的地步。” 云逍的话说的十分严重。 然而很多官员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他们当然不会意识到,大明最后是因为穷才亡国的。 穷的根源,正是因为江南无法为大明供血,导致朝廷无钱可用。 云逍上次在江南,也只是牛刀小试,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留有很多尾巴。 此番再下江南,就要一举解决掉江南的所有问题。 解决了江南,大明才算是彻底摆脱亡国之危。 然后才能腾出手来,解决掉建奴和蒙古部族,接下来就是放手向外扩张了。 云逍将众官的神色看在眼里,虽然清楚他们的心思,却也不点破。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去江南之前,贫道有些丑话说在前头。” 众官无不凛然。 “你们当中,有人对贫道的行事颇为不喜。” “贫道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不需要人人喜欢。” 云逍的话,让李标等人忍不住笑了。 “不想在贫道身边做事的,现在可以立即返回京城。” “若是到了江南,对贫道的政令妄自非议,甚至阳奉阴违,与江南士绅、富商沆瀣一气,丢官掉脑袋都是轻的!” 云逍随即一声冷笑,肃声说道。 官员们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有几名官员忍不住就想提出离开。 可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返京,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 云逍接着说道:“贫道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做事把握一个原则,无论是做什么,是否对我大明有利,是否对百姓有利!”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 “收起你们心中的私心和蝇营狗苟,也不必畏首畏尾,缩手缩脚,放手去做,天塌了,贫道顶着!” 云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那些年轻的官吏们,心头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涉足官场时间不长,多少还有些热血。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做事情,也不必拘泥什么条条框框,更不必顾忌身后名。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管他身后骂名滚滚来?” 云逍站起身来,声音变得激昂起来。 “遵命!” 李标等人也都纷纷起身,拱手领命。 就连他们这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油条,此时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看看云真人的文采,还有这品质和情怀。 这两句话,完全可以当成是为官者的座右铭,流芳百世。 第653章 再下江南,扬州 五天后。 卯时,天尚未破晓。 云逍以及随员,悄然离开鲁园,前往城外的码头。 李标等人代表朝廷,处置完了鲁王和谢氏一族。 山东鼠疫,至此尘埃落定。 云逍自然是要离开济宁,前往江南。 离京时,本来计划是走海路的。 谁知却因为鼠疫,辗转到了济宁,又耽搁了这么久。 此时再从原路返回去往出海口,要绕很远的路,光是在路上就要耽搁两个月。 于是云逍也只能选择走运河。 由于担心兴师动众会扰民,云逍特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济宁。 如今的官员,离任之后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德政碑、万民伞,遗爱靴、廉池,门口摆清酒……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其实大半都是做戏。 提前跟士绅们商量好了,找来百姓当演员。 一番操作下来,官声就出去了,有了官声,官升的就更快。 当然了,也有一些盘剥百姓太狠的官员,又或是得罪了地方的士绅,那可就倒霉了。 临走时,遗臭匾、遗臭对联、遗臭碑……各种意想不到纷纷闪亮登场,到时候不臭也得臭,这官也就到头了。 云真人从不喜欢繁文缛节,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假把戏。 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才是云真人惯有的风格。 若是弄块遗臭匾,说不定会欣然笑纳……然后让老王,去找幕后指使的士绅谈谈心。 大运河从济宁穿城而过,码头就在城内。 李标、王承恩等人早在这里等候,一行上了官船,然后顺着运河朝城外驶去。 由于起的太早,云逍上船之后就蒙头大睡。 谁知刚睡着,就被噪杂的声音吵醒,接着乘坐的官船也放缓了下来。 乙邦才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云真人,您出来看看!” 云逍被扰了清梦,很是有些恼火,却也只得起身。 来到甲板上,就见运河两岸,密密麻麻都是人,竟是延绵十几里。 看人数,怕是不下十万之众。 多数是穷苦百姓……济宁有头有脸的士绅,已经被处决的差不多了。 百姓们就跟过节一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妇孺老幼都有。 有人打着花花绿绿的万民伞,还有人在河边设下香案,不住朝着官船磕头。 云逍愣住了。 百姓们难道都不用睡觉的吗? 此时城门紧闭,他们又是怎么出城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云真人今天早上离开。” “因此百姓们在昨天下午就出了城,在城外露宿一夜。” “下面有人向下官禀报过此事,下官以为,云真人拯救济宁百姓于倒悬,临走时,百姓们聊表心意,也是应当的。” 徐从治在一旁一番解释。 云逍离开济宁,他这个山东巡抚自然是要送出境外。 两岸的百姓见云逍出现,纷纷大声叫喊起来。 “云真人,济宁人世代都不忘你的恩德!” “上天定会保佑云真人,大富大贵,多子多孙!” “官府的狗官不让给您老人家建生祠,小人只能在家里为您设长生牌位!” “云神仙,一路好走!” …… 云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场面,让他心中颇为感动,同时也心生愧疚。 不是自己愧对百姓,而是大明,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 兴,百姓苦。 亡,百姓也苦。 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官员,不是把百姓时刻挂在嘴上。 可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人? 只要对百姓稍加体恤,百姓们就会感恩戴德。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求的是问心无愧,受不得百姓如此大礼。 “云逍子,谢过诸位父老!” 云逍将双手高举过头,先后朝着河岸两侧长身一揖。 两岸的百姓纷纷下跪还礼。 云逍命官船加快速度,驶离这里。 另一艘官船上,史可法目睹这一幕,面露艳羡之色。 能够得到百姓如此拥戴,正是他这种类型官员梦寐以求的事情。 “云真人不求财,不求权位,能得这样的名声,也算是没白费心思了。”史可法一阵感慨。 “名声?” 李标哑然失笑,摇头说道:“云真人若是求名,又怎会把流芳百世的机会,拱手让给吴有性?” 史可法不解地问道:“不求名利,又不求权位、钱财,那他求什么?” “世外谪仙,让人高山仰止,又岂是我等可以揣度?”李标面露敬服之色。 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云真人并非是无所求,只是他求的东西,非我辈敢想,也非庸人所能理解。” 史可法越发不解:“那是什么?” “一念,救苍生!” 李标看向云逍的座船,幽幽说道。 史可法骇然,随即心中却是哂然一笑。 一念救苍生? 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吧? …… 船队驶出鲁运河,进入徐州境内。 云逍每日都呆在房间里,几乎足不出户。 程雪迎这次没有返京,而是随着云逍一起下江南,每天伺候他的起居……仅此而已,并无其他深入交流。 这些天,云逍通过绘制思维导图,规划江南的发展蓝图。 江南的事情,千头万绪。 这次不仅是要从根子上,彻底解决江南问题。 还要推动朝着工业化、商业化发展。 等解决了江南,就可以退居幕后,舒舒服服地当逍遥侯了。 以前储备的历史知识远远不够用,只能用后世人的智慧,来寻求破解方法。 等到扬州府的时候,云逍结束闭关。 虽说不是跟玄幻文主角一样,出关后实力暴涨,起码也是成竹在胸。 云逍指着岸边的城镇,问道:“到哪里了?” 乙邦才答道:“扬州府江都县境内。” “到扬州了啊!” 云逍想了想,吩咐道:“找个码头下船,让几位阁老的官船先行去扬州。” 乙邦才立即让人向后面的官船传话。 官船在江都的邵伯镇码头停靠,云逍与程雪迎、王承恩、吴有性等人下了船。 乙邦才带着五十个精干护卫,另外还有二十来个东厂番役,都作百姓装扮。 史可法等五名六部吏员也跟着下了船。 这些吏员都是人精,这么好的跟接近云真人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史可法纯粹是想体察民情……上次在济宁被打,这次总该不会了吧? 第655章 招惹?不,直接团灭! 云逍接着朝乙邦才急声说道:“找个地方,设法从这两个畜牲口中,拷问出他们的窝点。” 顿了顿,又寒声说道:“不管用什么手段,要快!” “这个东厂最是拿手,交给咱家了!” 王承恩看向两个人贩子,狰狞一笑。 老王绝不是吹,论整人的手段,锦衣卫在东厂面前都是小弟。 众人来到街边的一座酒楼。 酒楼掌柜急忙上前,将众人挡在门外:“各位客官要管闲事,谁都管不着,可你们也不能给咱这小店招祸啊!” 乙邦才亮出腰牌,喝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统统滚开!” 酒楼掌柜被护卫们推到一边,酒楼内的客人也全都赶了出去。 吴有性和程雪迎将那孩童带到一个房间中,检查其身体。 “给你们一刻的时间,撬开这两个牲口的嘴巴!” 王承恩对几个东厂番役一番吩咐。 两个人贩子被带到后面,不多久便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云逍看向外面,眼眸中流露出忧虑之色。 “区区两个人贩子而已,云真人不必忧心。” 王承恩困惑不解。 即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见云真人皱一下眉头。 这些人贩子固然可恨,然而随便一个护卫就解决掉了。 又何至于让云真人如此担心? 史可法等吏员也都十分不解,甚至觉得云逍有些大题小做。 “事情岂有那么简单?” 云逍摇摇头,神色愈发凝重。 “据我所知,用这种非人手段,将孩童变成这般模样,十不得一活,杀小儿无数,才能成功一次。” “这又岂是两个人贩子,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们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甚至,可能有官府撑腰。” 王承恩、史可法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人贩子手中,肯定远远不止这一个受害者。此时他们被识破,必定会将其他孩童,杀了灭口。” “我本打算,先不动声色,暗中查到人贩子的老巢,然后将其一网打尽,救出所有受害者。” “此时已经打草惊蛇,恐怕……希望还来得及吧!” 云逍看了一眼史可法,无奈地叹了一声。 史可法面色苍白,颤声说道:“不会的,应当不会的……” 话还未说完,从外面传来一阵阵吆喝。 紧接着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来到酒楼门后。 为首的一个秃头汉子叫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团圆会的地盘抢人!” 云逍漠然道:“全部拿下!” 乙邦才等护卫,早就是怒火中烧,对这些人贩子的帮凶自然不会手软。 护卫、东厂番役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十几个泼皮全部放翻在地。 东厂番子做事向来手段狠辣,又深恨这些人贩子的同伙,将他们放倒之后依然还不解恨,直接拿刀挑断了他们的脚筋。 云逍对此熟视无睹。 史可法见状心生不忍,义正词严地斥责那些东厂番役:“这些人虽是帮凶,却罪不至此。况且他们即使触犯律法,也该由官府依律惩处,岂能以私刑处置?” 圣母……云逍冷冷地看了史可法一眼,没有作声。 “你为人贩子说话?”王承恩冷笑,“东厂做事,用得着你教?” 史可法正要辩驳,那酒楼掌柜,畏畏缩缩地发话道:“几位官爷,你们这次算是捅了大篓子!”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你知道他们的底细?” 掌柜答道:“这些都是团圆会的青手,在整个扬州府都是横着走的,你们坏了他们的生意,又伤了他们的人,今天想要走出邵伯镇可就难了!” 云逍皱了皱眉头。 果然不出所料,人贩子背后是有组织的。 所谓青手,也就是打手,打手组织则称“打行”,类似于后世的黑.帮。 江南是富庶之地,同时民风极为狡诈。 其中有十大‘俗蠹’,打行、撇青、访行、讼师、窃盗、春状、抬扛、丐户等,打行名列其首位。 打行兴起于嘉靖、万历年间,主要活动在苏州一带,后来蔓延至整个江南。 到如今,打行已经达到鼎盛。成为巨大的社会隐患。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打行的青手。 与此时的青手相比,后世的黑.帮,什么高启强、矮启强,黑.手党、白手党,统统都弱爆了。 青手起初多为一些市井游手好闲之人、地痞流氓之徒,“皆系无家恶少,东奔西趁之徒”。 后来地方富豪、吏胥也加入其中,歃血为盟,结成死党,横行乡里。 嘉靖年的《皇明大政记》中,将打行与甘州事变、大同兵变、辽东兵变、南京兵变并列,视为同等大事。 由此可见其危害,朝廷都不得不高度重视,将其提到国家大政上。 史可法昂然说道:“朗朗乾坤,一群泼皮无赖还敢造反不成?” 掌柜的苦笑道:“这位官爷,小的说句不中听的,在这些打行青手面前,官威可不管用。嘉靖年翁大立老爷的事情,你就没听说过?” 史可法等吏员都是神色大变。 酒楼掌柜所言,是载入史籍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 嘉靖三十八年,吴地丰收,各郡县却常遭打行抢掠。 右副都御史、应天巡抚翁大立,奉嘉靖皇帝之命到苏州督查。 打行担心这老头加大治理,决定先给他提个醒。 一日,翁大立打一巷子里经过。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打手鱼跃而出,直接就给了这老头几个耳刮子。 翁大立给打蒙了,等他缓过神来,打手早已没了踪影。 堂堂右副都御史、巡抚,正三品大员,竟然被一帮流氓给打了耳光,翁大立怒极。 他当众发誓:“鼠辈敢尔,必尽杀乃已。” 当即命人捉拿凶手,严加查办。 大批打手被捕,长洲县、吴县等监狱人满为患。 苏州打行竟召集大批打手,发动暴动。 大批打手手持器械攻入长洲县监狱,放出被关押的同伙,殴打狱卒,并冲击县衙。 打手们甚至一举攻破了翁大立的行辕。 仓促间,翁大立只携带妻儿从后院跳墙逃走,来不及带走的的敕谕符验及令字旗牌等,连同行辕被暴徒一把火烧个精光。 翁大立调集各地衙门的衙役、兵丁,强行镇压暴徒,却只抓到几十个来不及逃走的打手。 消息传到京城,嘉靖皇帝震怒,直接撤了翁大立。 事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由此可见,江南的打行嚣张到何等程度。 酒楼掌柜说道:“此时扬州府,乃至整个江南,打行比嘉靖年可要猖狂十倍,除了造反,什么样的恶事都敢做,拐带人口,不过是他们众多生意中的一门罢了。你们招惹到他们,那还得了?”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眸子里一片冰寒。 招惹? 自己怎么会去招惹黑.帮? 直接灭了便是! 第656章 哪条猛龙要过江? 说话间,吴有性来到酒楼的大堂。 那被人贩子扮做狗的孩童,是一名女童。 不光是身体,心理也受到严重摧残。 除了能唱小曲儿,竟是无法与人正常交流。 吴有性估摸着,即使精心救治,这孩子,也很难活过十岁。 云逍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众人无不咬牙切齿。 就连满腔正气的史可法,对那些被挑了脚筋的青手,也再无半分同情,更不提什么依律处置之类的话了。 东厂番役也结束了对两个人贩子的拷问。 这两个牲口,嘴巴不是一般的紧。 在治疗嘴巴紧、骨头硬这方面,东厂绝对是专业的,绝活多得是。 他们先是将一名人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敲断,接着是脚趾。 另一个人贩子吓得当场失禁。 随即竹筒倒豆子,把他母亲偷人的事情都给招了出来。 两个人贩子都是团圆会的人。 团圆会是扬州府第一打行,青手不计其数,结党成群,凌弱暴寡。 他们不光是打人,同时还承接挨打业务……官府在打百姓板子的时候,他们专门代人挨板子。 而且定有时价,每挨一板,收银二钱。 打人、挨打,以及收取保护费,这些都还算是人干的事情。 诓骗偷盗、贩运私盐、拐带人口…… 团圆会拐卖男女幼童,不计其数。 并且他们拐卖孩童,并非是靠转卖获利。 他们用各种手段,将孩童拐、偷、骗过来,然后根据孩子的相貌和聪明程度,决定处置的方法。 漂亮、机灵的女童,会被送往青楼,调.教成‘瘦马’。 能够成为瘦马,这都算是幸运的。 把幼童变成“人犬”,也只是手段之一。 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或者打瘸腿,或者挖掉眼,或者砍掉胳膊。 然后做成木头人,上街乞讨。 长得难看,又不是特别聪明的,竟然“杀食其肉,灸骨为丸”。 每年的五月五日,团圆会的人会驾船,将一些拐骗来的孩子带到湖泊深处,杀了祭祀邪神。 祭祀之后,再把孩子的肉吃掉,将遗骨炼为丹丸。 有的是自己服用……他们认为,这种丹丸吃了可以“刀枪不入”,在被官府抓住时,能帮他们熬住大刑。 有的则是拿来卖钱。 他们宣称,这种丹丸能够治疗肺痨。 还有的将丹丸卖给尼姑和未出阁的女子,用以打胎去私孕。 那两个人贩子供认,单是扬州府境内,从事儿童贩卖的船只,就高达七十余号之多! 众人毛骨悚然,一阵阵心惊肉跳,随即无不咬牙切齿。 这哪里还算是人? 称之为牲畜,完全是在污辱牲畜。 “这些人贩子,个个都该活剐!” “扬州府的官员,也都个个该杀!” 王承恩以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恨声说道。 史可法这次没有抬杠,对王承恩的话深以为然。 不仅是大明,以往的历朝历代,从来不会跟后世那样,争议“人贩子该不该处死”这个问题。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拐卖孩童,不仅违背天地之性,而且会让人破家。 在封建王朝,破家再往前一步,就是灭国。 哪个皇帝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从汉朝起,对人贩子的惩处,一直都是比照酷刑的最高上限。 汉朝,磔刑。 唐朝,绞刑。 元朝,杀无赦。 大明,首犯凌迟处死,从犯杖100、流放,子孙后代永世都要居住在流放地。 地方官府若是不作为,按照从犯来对待。 团圆会如此猖獗,把扬州的官员拉出来排队斩首,都不会有人说个‘不’字。 几百年过去后,文明之光普照。 不过没有照到被拐卖的孩童,却照在人贩子身上。 至少人贩子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凌迟处死了。 那人贩子还供认,邵伯镇由于地处运河之畔,因此这里设有一个窝点。 单是负责拐骗、贩卖孩童的,就有十三人之多,召之即来的打手,数以百计。 此时在人窝点之中,还关押着八个拐带来的孩童。 云逍让王承恩立即派人前去营救。 人刚派出去不多久,大街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街道两侧朝着酒楼涌来。 都是精壮大汉,满脸凶狠彪悍,身着短衣,臂膀上全是纹身,携带牛角短刀或是棍棒。 人数加起来怕是有上千。 除了团圆会的青手,还有喊来助威的。 也有不知死活,前来凑热闹的。 街面的商铺纷纷关门闭户,街上百姓们吓得抱头缩到墙边。 史可法等人见状,无不骇然变色。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云逍之前让人调兵过来,是何等的英明。 王承恩道:“请云真人退到后面,这里交给小人便是。” “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说完,随手端起桌上的一个茶杯,丢到酒楼门口。 茶杯摔的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随即朝乙邦才等护卫、东厂番役漠然说道:“凡是踏过此处者,杀无赦……不,全部留活口,打残了即可!” 前世治不了鲶鱼,这一世还治不了一帮青手、人贩子? 此时不是嘉靖年,自己也不是翁大立。 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不用在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身上,更待何时? 乙邦才带人守住酒楼大门。 这次随行的护卫当中,有两名狙击手,随身携带着线膛枪。 两名狙击手,外加五名弓箭手,从后面爬上了酒楼的房顶。 众多团圆会的打手,涌至酒楼大门前。 一名身穿绸衫、白白净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扫了一眼乙邦才等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不知是哪里来的猛龙,要过邵伯镇这条江?” 乙邦才轻蔑地笑了笑,面露杀机:“再上前半步,性命不保!” 绸衫汉子大笑。 后方众多青手跟着一阵哄笑。 “在扬州府,还没有咱去不了的地方……” 绸衫汉子举步向前跨出一步。 那只脚尚未落下,从房顶传来两声枪响。 汉子双膝同时中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盖瞬时粉碎。 人群顿时大哗,随即朝着酒楼冲来。 第657章 何以止怒,唯有屠刀 箭矢、弹丸自屋顶上飞射。 中箭或中弹的青手,纷纷翻身倒地。 乙邦才等护卫、东厂番役自然也不会客气。 刀刀见血,却又刻意避开要害,专朝胳膊和腿下手。 团圆会的青手个个悍勇好斗,却毕竟只是一些泼皮无赖。 在寻常百姓面前,撒泼耍横,无人不畏惧。 又哪里经历过真正的血腥厮杀? 他们平时干的最多的,也只是打架斗殴而已,杀人的只是极少数。 乙邦才等护卫、番役,可不是寻常的兵卒。 除了乙邦才之外,其他多数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悍卒。 乙邦才能够与建奴刺客以命相搏,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拼起命来,比那些浴血沙场的老卒还要凶狠。 况且此时的敌人,都是人贩子的同伙和帮凶,出手自然是狠辣无比。 一时间,惨叫声、呼喝声响成一片,鲜血与断肢齐飞。 青手们全都被吓住了,纷纷向后退缩,却并未溃散,显然是不怎么甘心。 云逍朝乙邦才吩咐道:“告诉他们,放下武器,跪地束手就擒,除首恶及参与贩卖人口的,其他人可以活命。” 乙邦才将云逍的话,向众多青手大声说了一遍。 “团圆会的名声,不能丢在邵伯镇!” “咱们人多,怕什么?用火烧,烧死他们!” 那领头的绸衫汉子厉声嘶吼着。 这厮也不是蠢人,对方有火枪、弓箭,显然是官面上的人。 并且出手狠辣,肆无忌惮,来头大到难以想象。 可事已至此,除了拼命,还能怎样? 再加上官府对打行的纵容,官军的无能,让他们对官府毫无畏惧。 到这时候,这打行的头目依然还冥顽不灵。 认为翁大立这三品大员,都在打行面前铩羽而归,朝廷也奈何不得他们,这次依然是一样的。 有人找来火把,朝酒楼这边丢过来。 弓箭手和狙击手人数毕竟有限,虽然接连射倒数人,却依然有几个火把被丢到酒楼。 虽说没有被点燃,照此发展下去,却也是迟早的事情。 “来十个人,跟老子杀出去,其他人,保护好云真人!” 乙邦才彻底被激起了杀性,一声怒吼,带着十名护卫持刀杀入人群。 宛如猛虎杀入狼群。 青手们虽然人数众多,可哪里是这些悍勇无匹的护卫们的对手。 乙邦才带着护卫一路冲杀,从酒楼一直杀到街头……竟然将人群杀穿了。 乙邦才正要带人杀回去,轰隆的马蹄声传来。 正是勇卫营的将士们赶到了。 乙邦才大喜,朝着领头的勇卫营将领大叫道:“云真人吩咐了,全部留活口,一个都不许走脱!” “领命!” 为首的将领勒住战马,然后传下军令。 一共有五百勇卫营兵卒,分成三部。 一部分绕到街的另一边,堵住青手们的退路。 一部分封锁街道各个出口,防止有人走脱。 剩下的一百兵马,则是纵马朝酒楼方向冲杀过去。 青手们见有大军杀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本以为只是打个架,斗个殴。 竟然连军队都出动了! 这还怎么愉快的打架,还怎么耍横? 并且从这支兵马的衣甲、军容可以看出,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绝不是卫所的那些废物。 青手们纷纷抱头鼠窜。 一些逃不及的,则是抱头跪在地上求饶。 当然也有头铁的,认定官兵不敢对百姓下杀手。 三十来个亡命之徒,竟手舞刀剑,朝着勇卫营铁骑冲来。 不得不说,很勇! 轰轰轰! 战马奔腾的冲击力惊人。 三十多亡命之徒被冲的七零八落。 有的被撞飞出去。 有几人当场被撞死,尸体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能这样死掉,完全是因为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 一百骑兵虽然不多,然而相对于一盘散沙的青手而言,却如同快刀切豆腐,摧枯拉朽。 仅仅只是一轮冲击过后,大街上躺满了人。 多数是被打伤,也有少数运气好的,被失手杀掉。 剩下的人纷纷作鸟兽散。 第658章 风暴起 下午。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等人,以及以知府韩文镜为首的扬州官员,自江都匆匆赶到邵伯镇。 李标一行之前去了江都,扬州府上下忙的鸡飞狗跳。 云逍忽然一道钧命到了江都,让所有官员立即赶到邵伯镇。 由于邵伯镇被封锁,官员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此时都是惶惶不安。 到了邵伯镇后,见镇子的出口都有兵马把守,所有人员只能进不能出,扬州府的官员们才意识到出了大事,越发的惶恐起来。 “出了何事?” 李标向驻守镇口的勇卫营将领问道。 “是有大事,李阁老见到云真人,自会知晓。” 勇卫营将领答道。 然后他漠然看了一眼扬州府官员,目光跟刀子一样。 这名将领名为孙应元,任京营参将,督勇卫营。 此人是一员悍将,生性嫉恶如仇,性情暴烈。 他之前亲眼目睹那些被残害的孩童,打行的青手更是猖狂到围攻云真人,自然对扬州府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们没有什么好脸色。 “云真人在驿站,大人们请随我来!” 孙应元领着李标等人进入镇子。 就见街上的商铺以及民房,全都关门闭户。 大街上一片狼藉,血迹随处可见,就如同爆发了一场战役。 一队队兵卒,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不时有人被抓出来,但凡有反抗,立即就是一顿暴揍。 街道两侧,跪着密密麻麻的人,十人捆成一串,边上有兵卒看守着。 人数竟是不下千人,场面极为壮观。 官员们都是大吃一惊,难道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李标来到一人身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何被抓?” 那人见李标等人都是身穿官服,并且还都是大官,连忙大声叫屈:“大老爷,我冤枉啊!” “小人是良善百姓,今天也就是跟友人一起喝了几杯酒,就被他们给抓了……” “喝了几杯酒?”孙应元劈脸就是一马鞭抽过去,喝骂道:“灌了几杯马尿,就敢聚众造反,围攻云真人?” 李标等人神色大变。 那帮扬州官员脑袋里‘轰’的一声,头皮阵阵发麻。 围攻云真人? 这跟造反有什么分别? 这帮无法无天的青手,简直就是把天给捅破了! 李标等人加快步伐,来到镇子南端的驿站。 韩文镜等扬州官员也要跟着入内时,被孙应元挡住:“云真人吩咐了,请几位到后面小坐。” 官员们都是一沉。 在兵卒的‘护送’下,扬州官员被带到后面的一座谷仓。 谷仓内部极为宽敞,堆放着一些粮草,另外还放着三口棺材。 官员们面面相觑。 “打开!” 孙应元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几名兵卒上前,将棺材盖抬走放到一旁。 棺材内放着冰块,棺盖一被打开,就从内部冒出冷气。 每一口棺材当中,都存放着一名孩童的尸体。 正是那三名被人贩子溺亡的孩童,遗体已经被清洗干净,并换上了整洁的衣衫……这是他们生前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依然可以看到,三名孩童的身体都是残缺不全,并非是先天残疾。 官员们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面色苍白。 “云真人说,请几位大人,在这里陪着这些孩童,听听他们的冤魂,会对你们诉说些什么。” 孙应元冷森森地说道,手握了握刀柄。 韩文镜等官员吓得纷纷后退,生怕这武将一言不合就砍了他们。 孙应元冷哼一声,接着森然说道:“为官一任,即便是不能造福一方,又怎能坐视百姓被如此残害?你们的良心,全都被狗吃了?” 说完,孙应元抽刀狠狠地砍在身旁的一个粮包上。 粮包破裂,里面的谷子溅了扬州官员一身,吓得他们如受惊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孙应元收刀大步而去,谷仓门被重重地关上。 谷仓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变得阴森而又恐怖。 官员们无不通体冰凉,瑟瑟发抖。 沉寂了片刻。 一名官员愤愤地叫嚷道:“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云真人即使是上官,又怎能擅自将我等拘禁?”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鸣不平。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如此对待官员!” “云真人在邵伯镇被围攻,又发现拐带孩童,与咱们何干?” “哪怕他权势熏天,本官也要上奏朝廷!” …… 知府韩文镜却是一言不发。 他找了一个粮包,从容不迫地坐了上去,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一名官员问道:“知府大人,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出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慌什么?” 韩文镜淡然一笑。 “看样子,是团圆会的人,招惹到了云真人,我们只是被迁怒。团圆会的水,深着呢!事情一旦闹大,云真人……呵!” “扬州是什么地方?天下盐都!” “扬州府离了咱们,就运转不了。一旦影响到了天下人吃盐,哪怕是云真人,也没法子收场!” “都安安分分地等着,到时候,自然会请咱们出去维持局面。” 一番话,让扬州的官员们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无不心中大定。 可韩文镜显然是料错了。 一直到晚上,都每人理睬他们。 却不时有人来谷仓给棺材添加冰块,三具尸体的待遇竟然比他们高的多。 谷仓里空气流通不畅,闷热难当,又放着三具尸体。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大罪? 一个个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又热又饿,更是提心吊胆。 官员们更是不会想到,他们的噩梦,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 从晚上到清晨,南京六部、应天府的官员以及京营兵马,陆续赶至邵伯镇。 众多官员先是被带着,去观看那些被残害的孩童。 然后又阅览了贩子、青手的供状,以及收集上来的各种罪状。 血迹斑斑的罪行,令人发指,官员们无不义愤填膺。 同时官员们也意识到,一场席卷扬州,乃至江南的巨大风暴即将爆发。 第659章 搂草打虎狼,扬州盐业 邵伯镇,驿站前院。 云逍在屋檐下负手而立。 来自京城、南京六部、应天府的官员,以及南京京营、扬州卫的将领们站在院中,神情无不肃然。 众官之前,李标手捧一份官文大声宣读。 “即日起,扬州府三州九县,全境戒严,实行军管!” “扬州府的所有官员,全部停职待查,以及三洲九县的胥吏,由六部、应天府官员、京营军士暂代。” …… 官员们一阵骚动。 大明的历史上,除了太祖、成祖,还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或是一个官员这么做过。 这次下来,会有多少人被罢官,多少人被杀头? 王承恩沉声喝道:“肃静!” 等人群安静下来,李标继续往下宣读。 “全面搜捕团圆会不法之徒,勿使一人漏网,尤其是拐带孩童者,无论主从,绝不可走脱一人!” “通过报纸、传单等一切手段,将团圆会以及其他不法暴徒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公之于众!” “号召受害者,向官府控诉,提供线索者,予以重赏!” …… 李标宣读完。 由王应熊宣读官员任命。 扬州府一共有三州九县,每个州县,都安排一名南京六部九卿主官坐镇。 堂堂的尚书、公卿,二三品的大员,竟行使起知州、县令的职权。 称之为大炮打苍蝇,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云逍的决心之大。 另外,每州县还配备一名北京六部的官员,和一名京营将佐,领兵千人。 江都县是扬州府的府治之地,也是这次‘扫黑行动’的重中之重。 云逍的行辕将会移至江都。 主持江都清查的是内阁辅臣王应熊,史可法充当佐官。 这是史可法主动提出来的。 自然昨天目睹三个惨死的孩童之后,他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人事安排完毕。 云逍开口道:“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讲出来!” 南京刑部尚书问道:“如何量刑,牵涉其中的官员、士商,又该如何处置?” “依照《大诰》,严惩不贷!” “凡是涉案人员,无论是官员、士商,还是寻常百姓,一查到底,依律惩处!” “对于拐卖孩童的人贩子,以及从犯,公审公判,公开处决!”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众官都是神色一凛。 扬州府的打行如此猖獗。 甚至肆无忌惮地拐带孩童,采生折割。 后面没有豪强、官府撑腰,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拐带孩童的幕后主使者是哪些人。 拐带孩童主要是为了培养‘瘦马’,采生折割只是附带而已。 豢养‘瘦马’,是为了贿赂地方官员和朝中权贵。 因此不难推测出幕后真凶,不会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并且打行还只是浮在水面上的。 彻查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出多少大案、要案。 按照这种方式严查严惩,扬州府不能说是尸横遍野,可以说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问题是这里是扬州,不同于其他地方啊! 这么搞,就不怕影响整个大明的盐业运转? 南京户部尚书王铎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王铎讪讪一笑,出列拱手说道:“下官冒昧,若是影响到盐业,干系太大……” 他绝非是危言耸听。 ‘扬州一地之盛衰,可以觇国运’。 区区一府之地,能够影响到大明的国运,扬州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之所以会有这种说法,就是因为盐业。 盐业,大明的经济命脉所系。 大明将全国划分为多个盐区,食盐生产与流通由盐务官员负责,不得跨区销售。 大部分盐区,都只涵盖一或两个省的范围。 但两淮盐区却是特例,覆盖江苏、安徽、湖南、湖北、江西大部与河南局部。 几乎占据了四川以外的整个长江流域,外加上淮河流域。 大明每年的产盐总量,大约三百万引,而扬州一府独占七十万引。 两淮盐区的主管衙门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就设在扬州城内。 扬州的所有问题,都绕不开盐业。 这次的风暴,扬州府的官员难以幸免。 那些盐商、豪强势力,以及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又怎么可能置身其外? 一旦盐业受到影响,半个大明的百姓吃盐都会成问题。 第660章 严打风暴 “不必向陛下奏报!” 李标站出来,朗声说道。 “陛下赐云真人尚方宝剑,替天巡行浙直,节制浙直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并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臣、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云真人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此行江南,陛下更是授予云真人专断之权,本官与王、毕二位辅臣代表外廷,王厂公代表内廷,因此云真人所作出的一切决定,皆代表朝廷!” 众官再次骇然。 这下子总算是整明白了。 李标等内阁辅臣,外加东厂的王承恩,北、南直隶六部官员,组成了一个小朝廷。 而云真人,就是江南的皇帝啊! 陛下这是对云真人信任到何等的地步? 古往今来,又有哪个权臣,能够拥有这样的权柄? 众官看向云逍,心中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这些人无不是人精,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这次的表现若是能够让云真人满意,入了云真人的法眼,日后岂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 很多官员想到这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云逍悠然出声,众官无不屏息凝神。 “天地间明月之美,一共分为三分,而扬州城就占去了两分。” “然而明月之光,却被官员、盐商、豪绅、恶霸占尽,竟是没有一丝一缕,照到百姓的身上。”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灯红酒绿之下,尽是百姓的斑斑血泪!” 云逍的声音变得清冷、漠然。 众官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被残害的孩童,以及打行的种种罪恶,心中无不恻然,随即愤然。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为了我皇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苍生,也为了自己的天地良心,即便是哀鸿遍地,亦在所不惜!” “诸位,放手去做吧,天塌了,有我担着!” 云逍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官轰然应喏。 一场风暴自邵伯镇开始刮起。 然后迅速席卷扬州府三州九县。 …… “扬州城呀十二门,四水关来六吊桥……” 扬州从洪武年间开始建设扬州新城,新旧二城相连,大大小小的城门,就有十二座之多。 利津门位于扬州东面,由于对面就是漕运渡口,因此成为扬州最繁华的城门。 正午的时候,大批兵马护送着卤簿(仪仗队),肃肃仪仗,威仪赫赫,浩浩荡荡从利津门进入城内。 百姓们纷纷跪伏于道路旁。 等仪仗入城之后,人们议论纷纷。 这几天有大官到扬州城,百姓们都知道。 可不管是哪个大官来扬州,甚至是御驾亲临,都跟平头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扬州城的百姓,这次却是料错了。 浙直总督依仗入城不久,就有大队人马开进扬州城。 利津门也被兵卒接管,并在城门口张贴出告示。 附近的百姓纷纷凑过来。 有识字的人,大声将上面的内容宣读出来。 严打? 那是个什么鬼? 为了维护一方安定,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百姓们听到这里,全都笑了。 哪一个当官的,不是想尽办法从百姓的身上榨油。 所谓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怕是又想法子,从咱们骨头里榨出油来吧! 对掠贩人口的奸人,抢劫、杀人、绑架、诈骗等作奸犯科的市井凶豪,以及幕后保护伞,予以严惩。 有上述罪行的立即到官府自首,可酌情减轻罪行,否则依照《大诰》惩处。 受害者家属或有冤情的百姓,可直接向官府举告。 有知情者,亦可向官府检举、揭发,官府将予以重奖。 …… 百姓们听完公告中的内容,纷纷摇头冷笑。 这是在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要是相信官府的话,只怕是连年都要过错。 三个光着上身的大汉,分开人群,来到公告前。 “这是哪个当官的,掉进大运河脑子里进水了,跑这儿抽风呢!” “老子就是市井豪徒,天天作奸犯科,来抓老子啊!” 为首的汉子指着告示一阵大笑。 第662章 深不可测,适可而止? “尤其可恨的是,那些个牲口,竟然连孩童都能下毒手……我那只有两岁大的小弟,就是被人拐走的,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了!” 船娘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云逍叹了一声,心中的杀意更盛。 这次的扬州风暴,起因是拐带孩童、采生折割大案。 却绝不会就此为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云逍深谙这个道理。 不从根子上解决,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死灰复燃。 “瞧我这张嘴,怎么在公子面前说起自家的私事了。” 船娘用丝帕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叹道:“云真人为扬州城除掉了这么多的恶人,百姓怎么可能会骂他?大真人云逍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大英雄!” 柳如是、董小宛以及三胞胎姐妹,纷纷以崇拜的眼神看向云逍。 船娘面露向往之色,又道:“听说云大真人今年还不到二十,并且生的跟潘安、宋玉一般俊俏,若是,若是能与他共度春宵,即便是死,也是值了。” “说不定云真人这时候,也想着跟姐姐共度春宵呢!” 柳如是看了一眼云逍,‘咯咯’笑了起来。 云逍充耳不闻,说的是云真人,与他云逍有什么关系? 船娘摇头叹道:“我这等蒲柳之姿,又是如此低贱,又怎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以后要是有机会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也知足了。” 众人全都笑了。 云逍将话题转移开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什么时候被拐走的,有什么特征?” 船娘摇头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肯定是找不到的,就不麻烦公子了。” 柳如是劝道:“这位公子可是神通广大,并且还认识云真人,说不定能找得到呢!” 船娘又惊又喜:“公子认识云真人?” 不仅认识,还天天耕种云真人的地……云逍点了点头,“我跟云真人的侄儿很熟。” 船娘大喜,忙将弟弟的情况,详细道出。 船娘叫胡翠翠,高邮人氏。 三年前,弟弟胡狗儿被人贩子拐骗至江都,父母带着胡翠翠前来寻找。 结果父母相继病亡,欠下一大笔债,胡翠翠只得卖身青楼。 云逍让柳如是记下来,回去让人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胡翠翠接着说道:“你要是见到云真人,请他千万要小心提防,扬州的水可深着呢。团圆会后面是官府、盐商,听说甚至通着天。” 云逍点点头,“我一定把话带到。” 三胞胎中的一个小丫头笑着说道:“云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他们通天也没用。” 胡翠翠叹道:“希望是如此吧!” 这时,乙邦才自外面进来,低声向云逍说道:“李阁老他们去了府衙,有要事禀报!” 云逍命画舫靠岸,让人结了帐,然后一行下了船。 孙应元带着勇卫营五百兵卒,一直在岸上跟随保护,见状立即上前拥着云逍等人,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走去。 胡翠翠和船工见了,顿时瞠目结舌。 这时一名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到河边,向胡翠翠问道:“我家夫人想在苏州开一家酒楼,问你愿不愿意去她那儿做事?” 胡翠翠认得这小丫头,正是那三胞胎之一,苦笑着说道:“我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面攥着呢,哪里走得脱身?” 小丫头道:“那个你就别操心,只要你愿意,我家公子一句话,就能帮你拿回来。” “你家公子是……” 胡翠翠刚才亲眼目睹云逍被兵马保护,自然是知道对方身份非同一般。 小丫头笑道:“你刚才不是还想跟我家公子共度春宵的吗?” 胡翠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魂儿都快要飞出躯壳,颤声说道:“他,他就是……” “就是他呢。”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道,然后笑着打趣道:“以后倒是可以常见到他,不过想跟他共度春宵,怕是没多大指望。” 胡翠翠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头跳进小秦淮河中,心里却是美滋滋。 …… 扬州府衙。 云逍的行辕就设在这里。 云逍返回府衙,王承恩及李标等官员,早在花厅等候。 王应熊先向云逍禀报了‘严打’的进展。 半个月过去,团圆会已经成了历史,除了极少数不在扬州府境内的,其余悉数落网。 单是团圆会正式成员,就高达五千多人。 还有各种无籍之徒、恶少凶豪、游侠,加起来过万。 官府的官员、胥吏,因为涉案被抓的超过三成,还有一部分因为贪腐、弊案落网。 牵涉其中的士绅、富商,达到三百多家。 一共解救被拐卖的孩童、妇女,竟然高达四千多人。 单是采生折割的孩童,就有五百多人,‘瘦马’九百余人,被拐卖、出售的还未计算在内。 这些孩童和妇女,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其他州府,本地人极少。 云逍看得触目惊心,脸色也越发阴沉。 李标问道:“涉案人数太多,云真人你看……” 云逍冷冷地说道:“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 李标点点头,不再劝说。 对于丧心病狂的团圆会,以及他们的保护,的确是不能手软。 也就是对云真人的声誉有影响。 此事过后,不仅是云真人,所有参与者都会被冠以‘酷吏’之称。 王应熊接着汇报:“团圆会的会首名为孙果,徽州人氏,扬州府推官孙鹤之子,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落网,却始终不肯供认幕后之人。” 云逍漠然看了他一眼,“是不肯供认,还是王阁老不想他供认?我在邵伯镇所说的话,莫非是忘了?” “岂敢!” 王应熊赶忙起身告罪。 即使没有孙果的供状,幕后之人是谁,都心知肚明。 也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罪证,给他们定罪。 王应熊之所以这么说,当然不是想庇护他们。 而是暗示云真人,事情是不是该适可而止? 那些人的势力,实在是太庞大了啊! 之前还不大清楚。 这些天,王应熊几乎是日夜不休地查案,总算是弄清楚了大致的状况。 深,盐业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深不可测! 第663章 砸烂饭碗,让蛀虫无路可走 开海禁之前,大明财税来源,一多半是田赋和其他行业,另外一小半是来自盐业。 在盐业当中,扬州所管辖的盐业又占了一半。 也就是说,天下赋税近四分之一,是由扬州盐商提供的。 单从这一数据可以看出,扬州盐业,关系着国家的经济命脉。 如此庞大的一个产业,又有多少人依附在上面吸血? 多年以来,扬州盐业形成了一个上自皇帝,下至臣僚和盐商,在政治上、经济上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的庞大利益群体。 不光是以徽商为主的扬州盐商,两淮的盐官,以及靠贩运私盐谋利的团体。 还牵扯到京城里的户部、巡盐部院,乃至京里的勋贵、内侍、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 盐业与开海禁还有所不同。 毕竟开海禁,影响的是东南沿海、江南走私集团的利益。 而盐业,却涉及到了整个大明,既得利益群体又是何其庞大? 他们要是反扑起来,连崇祯皇帝都不得不退让。 触碰盐业的后果,将是举国皆敌。 云逍对王应熊有举荐之恩,以后还需要他庇护。 自然不希望这棵大树倒下了。 王应熊这是想提醒云逍,事情到孙果为止,顶多再抓几个盐官、盐商。 这样不论是给朝廷,还是百姓,都有了一个交代。 “王阁老的意思,我明白。” 云逍知道王应熊的为人,也明白他的心思。 此人博学多才,性格极为强狠,又与温体仁是一党的,这才在大侄子面前举荐了他。 王应熊此时提醒,本是好意。 可这些顽疾不除,大明就会亡国。 云逍想了想,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交个底。 “不知我能否信任几位?” 云逍平静的目光自李标、毕自严、王应熊以及王承恩等人的脸上掠过。 李标等人心中一凛,纷纷开口表明心迹。 眼前这位,可是谪仙人、圣人降世,谁敢在他面前耍花枪? 云真人的意思很明确,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谁敢乱讲出去,后果自负。 云逍点点头,向毕自严问道:“毕阁老精通财务,你可知道前宋一年官盐产量多少,盐税收入有多少?” 毕自严答道:“前宋官盐产量年3亿斤,朝廷把盐引卖给盐商,一引6贯钱,可得盐税1200万贯每年,有时朝廷会滥发盐引,还会多得盐税,但盐商会提高盐价,转嫁到百姓身上。” 云逍点点头,又问:“我朝呢?” 毕自严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朝此时年产官盐6亿斤,盐税250万两。” 云逍冷笑道:“按照大明盐制,每年20万引,每引得6两6钱4分,应收入1328万两白银。实际却只有250万两,还有一千多万两,到哪里去了?” 毕自严等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能去哪儿? 大头,自然是被那些利益集团给瓜分了。 “前宋一斤盐50文,而如今一斤盐要三分到四分银,折合300文一斤,是前宋的六倍之多!” “百姓吃的盐,价钱越来越高,朝廷的盐税收入却越来越少。” “长此以往,会是什么后果,几位想必十分清楚。” 云逍拍击椅子扶手,重重地叹了一声。 李标等人神色变得极为沉重。 盐政,其实是大明各种问题的一个缩影。 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朝廷的财政收入,却反倒越来越少。 最终的结果自然不难预料……积重难返,亡国! 这其实是古往今来很多皇帝、大臣面临的大难题。 明知道弊端在哪里,也知道出路是什么,可偏偏就是无能为力。 “盐业,关系江山社稷,百姓之福祉。” “大明的盐政,已经是烂到根子里了。既然烂了,那就推倒,重新立制便是!” 云逍平静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把李标等人惊呆了。 就连对云逍有着盲目崇拜的王承恩,也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云真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原来云真人不只是要铲除打行、市井凶豪,解救那些被拐带的孩童、妇女。 也不是他们以为的,铲除腐败的盐官、贪婪的盐商,以及幕后的权贵。 而是要把他们的饭碗,全部都给砸烂! 半晌。 李标颤声问道:“云真人,此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再从长计议,大明就要被那帮蛀虫给掏空,就该亡国了!” 云逍‘呵’了一声,满脸嘲弄之色。 毕自严站起身来,坚决地说道:“盐政改制,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下官不敢苟同!” “天下大乱?那倒不至于。” 云逍看了毕自严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 毕自严这个人,他也十分清楚。 论理财,此时的大明无人能及。 并且他还是个能干事、肯干事的忠臣。 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建奴入关,兵临京师。 天下勤王兵马40万,云集京师四周。 打仗打的就是粮草,以大明当时的财政状况,粮草军饷供应成了严重问题。 毕自严连续月余,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昼夜不停地处理后勤供应事务。 在他的精心筹划下,粮饷供应及时,为挫败建奴围城立了大功。 等建奴兵退,毕自严累得头脸肿得像斗一样大,口吐鲜血不止。 毕自严此时站出来反对,是出于公心。 王承恩生怕云逍被激怒,忙劝道:“毕阁老,稍安勿躁,云真人自有谋划。” “下官失态,云真人见谅。” 毕自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向云逍拱拱手,然后重新落座。 “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摇摇头。 然后将自己的构想徐徐道来。 盐政糜烂,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怎么个改法,肯定要有详细的谋划。 云逍打算,盐政革新分三步走。 首先,以雷霆手段,铲除打行、恶霸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用满城血,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给那些被残害的孩童、妇女一个公道。 其次,以团圆会为切入口,拿下一部分盐商、盐官,打击私盐,震慑不法,充实朝廷国库,稳固盐税来源。 最后推倒旧制,改革盐政。 革新不革体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说的再怎么动听,搞再多的花架子,又有什么用处? 李标问道:“云真人所说的第三步,何时改?又如何改?” 第664章 国富民强与民富国强 云逍毫不犹豫地答道:“两年后!” 王承恩好奇地问道:“为何是两年后?” “三位阁老,不妨仔细想想,为何我要选择在两年之后。” 云逍看向三位内阁辅臣,展开启发式教学。 三人陷入沉思中。 王承恩也跟着仔细想了想。 然后发现这个问题的难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于是也就只能作罢。 还是老老实实听陛下和云真人的话。 伤脑筋的事情,还是交给文官。 过了一会儿。 李标等人同时结束思考,相顾骇然,而又振奋不已。 “再过两年,国内的工、商等行业将会愈发蓬勃,海外贸易也会蒸蒸日上。” “届时大明仅靠工商、关税,就能国库充盈,财税收入将不再依靠盐业。” 毕自严是管经济的阁臣,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两年之后,国库收入将会突破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其实毕自严还算漏了一点。 除了国内工商税、海外贸易关税,大明还有一条重要的收入来源。 海外扩张! 有什么赚钱方式,比抢来的快? 并且他也低估了海外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 两年后的财税,突破三千万两白银都有可能! 到时候别说是盐业,就连田赋,都不再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盐业的重要性降低,利益集团对大明的影响也就随之被弱化。 那时再进行盐政革新,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说完,毕自严站起身来,向云逍长身一揖:“云真人深谋远虑,考虑周详,下官刚才唐突了,还请云真人见谅。” 云逍不在意摆摆手,看向王应熊:“王阁老以为呢?” “下官认为,云真人将盐税革新放到两年后,除了财税的原因,还另有深意。” “东江镇、辽西大捷之后,云真人曾向陛下陈奏,两年后,陛下御驾亲征建奴,一举平定辽东。” 这可不是袁督师的‘五年平辽’,靠嘴巴吹的。 事实就摆在那里,如今大明呈中兴之势,建奴却江河日下。 此消彼长,两年后平定辽东,完全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到那时候,陛下的威望将与太祖、成祖比肩,朝廷兵锋也将无敌,推行盐政改革,谁敢反对?” 王应熊讲的是军事、政治。 李标叹道:“云真人早就从政、军、财等方面,有了充分考量,如此高瞻远瞩,下官钦佩之至!” 毕自严面露羞愧之色,“是下官鼠目寸光了。” 李标接着问道:“不知云真人打算改到何等程度?” 云逍淡淡地说道:“彻底改掉旧法,实行场征税制!” 接着他一番解释。 所谓场征税制,是民国时期颁布的新盐法。 后世一直延续的就是这种盐法。 大概的意思就是,食盐将不再由官府专营,百姓自由买卖食盐。 一句话,食盐就跟粮食一样,属于正常的商品。 李标等人再次神色大变。 食盐是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经济之命脉所在。 自汉武帝起,各朝都对盐业实行不同程度的专卖。 云真人竟然打算,直接取消延续近两千年的食盐专卖制度。 对于他们的冲击,自然是无比的强烈。 可仔细想想,这样做绝不是什么痴人说梦。 因为有银子了啊! 毕自严神情恍然,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前两年,朝廷天天、年年都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如今竟然多到银子花不完,舍弃以前最为重要的一项财源! 这世道是怎么了? “若真是实行这样的新法,自然不会有盐政贪腐。” “到时候食盐价格将会大跌,竞争之下,品质却反倒上升了。” “这是造福天下百姓,恩泽万世的大仁政啊!” 李标震骇之余,连连惊叹。 云逍笑了笑。 盐税还不算什么。 要是把农业税给取消了,那才真的叫造福百姓。 王承恩说道:“这可是惠及苍生的善政,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感念云真人的好。” 云逍纠正道:“两年后的盐政改制,将会由陛下推动,老百姓感念的是陛下的恩德,与我这个道士何干?” 王承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恨不得抽上自己一嘴巴子。 自己这张嘴,不是给云真人招祸吗? 李标等人又是一阵感叹。 云真人敢为天下先,又从不贪功专权。 也难怪陛下会如此信任他。 这也是大明之福,苍生之幸! “常说国富民强,其实应该是国强民富才对。” “国家强大了,就该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一味盘剥小民,这样的国富民强,不要也罢!” 云逍心有所想,感慨不已。 李标等人不敢作声。 这话题太敏感,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不过云真人说的是大实话。 云逍向王承恩吩咐道:“将今天我们商议的内容,整理一下奏报给陛下,请他早做思量。” 王承恩赶忙应承下来。 云逍接着又叮嘱王承恩:“把我想要对扬州盐业下手,并且打算盐政改制的消息,提前散布出去。” 李标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保密都还来不及呢,这怎么还主动泄露消息了? 云逍笑道:“先吓唬一下那些盐商,帮朝廷敲诈点银子,也给天下百姓捞点好处。” 云真人又要坑人了……李标等人瞬时明白过来。 盐业改制的消息一传扬出去,那些盐商以及既得利益者,还不被吓尿? 到时候云真人让他们交点银子,把盐价降低点,不为过吧? 任那些人奸诈似鬼,也不得不入瓮。 要知道,如今扬州府全境都还军管着。 云真人要强行推动,首先遭殃的就是扬州的这些人。 早就见识了云真人的奸诈……睿智,今天又长见识了。 “三天内,所有在押人员全部结案。” 云逍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三天后,对那些官员、人贩子以及团圆会的青手,进行公审公判,公开处决!” “邀请盐运使司、盐商以及百姓现场观看!” “另外,将巡盐御史、盐法使和扬州盐商的总商拿下,严查严办!” 李标等人无不大凛,纷纷起身。 第665章 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 大明的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是专门负责巡察、监管盐务的官员。 二者的品级其实都不高。 然而实际地位、职权却是大的吓人,甚至凌驾于都转盐运使司之上。 区区七品巡盐御史,正四品的扬州知府,甚至是正三品官员,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万历年间,苏州知府石昆玉因治绩“卓异”,而被升为山东按察使副使,管两淮运司使事。 然而,石昆玉在面见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时,还是被“勒令长跪廷参如旧仪”。 石昆玉气得当场昏厥,随后挂冠辞官而去。 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肥差。 一年下来,即使不贪,也能轻松弄个二三十万两银子。 如今两淮盐政糜烂,二人自然是难逃干系。 扬州的盐商总商,同样也不简单。 扬州盐商,其实是个笼统的概念。 具体分为向灶户收盐的场商、认引行盐的运商,以及到达口岸后贩运至各州县的水商。 还包括在汉口的代理人,称之为“匣商”,专门负责应酬官府。 场商、运商、水商、匣商,组成了扬州盐商集团。 其中运商赚钱最多,是扬州盐商的主体,其领头的就是总商。 总商的资本雄厚,行引最多。 不仅是经盐政衙门认可的富商,也是两淮盐业的真正垄断者。 总商相当有钱,并且在扬州只手遮天,对于隶属于自己名下的散商可以颐指气使,任意科派。 此时的扬州盐商,分为三派,秦商、晋商、徽商。 在明中叶以前,秦商和晋商把持着天下二分之一的盐业。 到如今,徽商后来居上,在扬州盖过秦商、晋商。 只不过秦商和晋商联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场上比徽商玩得转。 因此扬州总商是一名晋商,名为亢嗣鼎,人称‘亢百万’。 此人来自山西平阳,那叫相当有钱,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富到什么地步? 亢氏不仅京营盐业,还在山西、山东、京城等地经营当铺、钱庄、粮食商行,家资早就超过千万。 有一年山西大旱,万民祈祷老天降雨。 亢百万竟公开声称:“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担。” 扬州盐商极为奢靡,有了钱,除了置办房产、修园林,还喜欢养戏班子。 亢百万有一次为了排练新戏,令自己的戏班子演练。 光是置办乐器、服装、道具,就花费四十万两白银! 崇祯若是知道这事,估计会气昏死在茅厕里。 在山西老家,亢氏宅第连云,宛如王侯之家。 亢百万在扬州小秦淮旁所筑“亢园”,长里许,自头敌台起,至四敌台止,壮观极致。 扬州人其实都清楚,团圆会只不过是亢氏养的打手罢了。 团圆会拐带的孩童,养的瘦马,都是为亢氏服务,用于结交权贵。 王承恩听了云逍的决定,心里雪亮。 谁让亢百万姓‘晋’呢? 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 还真他娘的狂的没边了! 不拿你开刀,又拿谁来开刀? 哪怕你真的是老苍天,云真人挥挥手,也化作了尘烟。 王承恩其实冤枉了云逍。 云真人并非对晋商有什么成见。 之所以要灭了亢氏,也不只是因为他是晋商。 建奴攻打扬州的时候,三大派系的盐商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秦商撤出扬州,改行做别的生意。 徽商则是大力支持史可法,出人出钱协助抗清。 至于晋商,自然是跟‘八大蝗商’一样,十分乖巧地投了建奴。 即使不为盐业,云逍也会设法除掉亢氏。 拿下巡盐御史、盐法道和亢氏,扬州的盐商们,不吓尿才怪。 如此一来,足以震慑盐官和盐商们,至少在两年之内不敢太过放肆。 等两年后……饭碗都被砸碎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三天后。 扬州府,大牢。 铁丝网密布,铜铃高悬。 如同天罗地网,让里面的囚犯插翅难飞。 罗网之下的十二间房屋,就是死囚牢。 如今扬州府境内,所有牢狱都是人满为患。 能被关到这里的,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最东面的一间牢房,里面潮湿阴暗,臭气熏天。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乱糟糟的稻草上。 这人皮肤白净,面相儒雅,若不是那阴冷的有些瘆人的眼神,还以为是个读书人。 此时他身陷囹圄,却依然昂着头,神情桀骜。 正是团圆会的会首,孙果。 他虽然双手血迹斑斑,却并非不怕死。 恰恰相反,越是凶狠的人,就越是怕死。 此时孙果之所以如此从容,也不是胆子大,而是有所依仗。 他的依仗,自然是亢百万。 哗啦啦! 牢门上的锁链被拉开。 接着沉重的牢门被推开。 一名官员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孙果瞥了一眼为首的官员,冷笑道:“史大人,就别在我身上费神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现在即使想说,也没机会了,全都烂在肚子里吧。本官是来送你上路的!” 史可法漠然说道,随即挥挥手:“验明正身!” 后面的两名官吏上前,举着灯笼,仔细观看孙果的相貌,然后与案卷进行对照。 忙乎了许久,一名官吏说道:“验身完毕,正是罪囚孙果无疑。” 史可法让狱卒送来一壶酒,“孙果,喝了这酒,就该上路了。” “只有断头酒,没有断头饭?” 孙果又是一声不屑冷笑。 很明显,这官儿是在诈自己。 自己为亢百万做了那么多事,随便拎一件出来,都够他杀头的了。 只要自己咬紧牙关,迟早会被救出去的。 要知道,亢百万可不只是有钱,这么多年还用银子、女人,织出了一张庞大的权力网。 云逍子即使是神仙,也撕不破这张网,奈何不得亢百万。 亢百万不死,自己就绝不会死。 “不喝便罢,带走!” 史可法让狱卒收了酒,命人架起孙果,带出牢房。 来到牢狱外的空地,史可法让人给孙果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牌子。 上面写着孙果的罪名以及名字,名字上划了一个血红的大x。 孙果依然冷笑不止。 第666章 公审公判 孙果被押上囚车,推到大街上。 就见府衙之外的大街上,停放着一长溜的囚车。 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囚犯步行,排着长长的队伍。 很显然,根据罪刑的轻重不同,享受的待遇,自然也不同。 所有囚犯全都跟孙果一个样,用麻绳五花大绑着,脖子上还挂着个沉重的木牌。 囚犯队伍的两边,有大批兵卒看守着,全都是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孙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个姓史的官员没有骗他,竟然真的是要杀自己! 不过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侥幸。 说不定是陪斩呢? 不能怂! 团圆会的会首,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怂? 孙果的囚车被推到最前面。 看到一张纸熟悉的面孔,孙果的心渐渐往下沉。 团圆会的骨干头目,全都到齐了。 扬州知府韩文镜,以及扬州府的大批官员、胥吏。 其中就有他的老爹孙鹤。 等等! 看到前面的一辆囚车中,关押着的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孙果脑袋里‘嗡’的一声。 亢百万,亢嗣鼎?! 昔日高高在上,连自己见了,也要如狗一样摇头摆尾的亢百万,此时竟然跟死狗一般关在囚车里。bookAbc.Cc 云逍子竟然抓了亢百万! 那是手眼通天的亢百万啊! 云逍子怎么敢? 孙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得粉碎。 等所有人犯到齐。 军队这才押着囚车以及步行的罪囚,浩浩荡荡地游街。 此次被公审公判的罪囚,一共有一千多人。 这还只是扬州城内,且罪行严重的。 其他州县的罪囚,也在今天同时进行公审。 加上押送罪囚的兵卒,人数超过一万。 庞大的队伍几乎将所有主街道都走了个遍。 所到之处,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官吏、青手,此时竟然成了罪囚,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叫好声,怒骂声,声震云天。 有很多百姓买来鞭炮,在街边燃放,如果过年一般。 也有不少百姓,抱着受害家人的灵位,或是被营救出来的孩童,放声痛哭。 胡翠翠也是其中一员。 很幸运,她的弟弟被找到了。 然而不幸的是,弟弟被刺瞎了双眼,双脚的脚筋也被挑断。 “狗儿,你看不到,姐帮你看着!” “害你的那些坏人全都被云真人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胡翠翠抱着弟弟,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打死这些畜牲!”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动手。 鸡蛋、石块、鞋子等杂物,如同雨点一般飞向囚车和步行的囚徒。 边上的骑兵纵马来回奔驰,大声呼喝:“这些罪囚都是要千刀万剐的,打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们?” 攻击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骂声却依然不断。 罪囚队伍几乎游遍扬州城,一直到下午才出城,来到距城五里多远的空旷荒野。 闻讯赶来的百姓,数以十万计,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蔚为壮观。 官府选的地方虽然极为广阔,却还是无法容纳,以至于很多百姓爬到树上,甚至站到边上的水塘里。 所有囚犯被押到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下方。 然后每一个囚犯,被两个兵卒提着胳膊,向后上方伸直,如同燕子翘起的两个翅膀似的,头部向地,臀部高撅。 囚犯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狼狈之极。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竟然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来折磨人。 不光是折磨人,他娘的还羞辱人啊! 囚犯们自然不知道,这个前无古人的造型,创意是出自某个道士,有个十分拉风的名字……喷气式! 南京刑部的官员,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刑部官员开始逐个宣读判决文书。 官府十分体贴,为了满足围观者,特意安排了大量的兵丁,手持铁皮喇叭,将刑部官员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到后方。 百姓们虽然看不到前方的罪囚,却也能知道判决的是谁。 首先判决的是主犯。 团圆会会首孙果,凌迟! 扬州府推官孙鹤,凌迟! 扬州知府韩文静,凌迟! 二十三名人贩子主犯,全部凌迟! 孙果听了宣判,本打算叫喊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知身体却不听使唤,屎尿齐流。 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史可法之所以给自己喝断头酒,是怕自己听了宣判后被吓死……还真他娘的贴心。 一百多名团圆会骨干,以及作恶多端的青手,被判处腰斩。 两淮巡盐御史、盐法道,以及亢百万,十几名罪大恶极的扬州府官员、胥吏,享受同等待遇。 另有三百多人,被判决为斩立决。 剩下的五百多人都是从犯,罪不至死,这次是被带来陪斩的。 每一次宣判,都会引起一阵轰动,接着是一阵欢呼,随后又是鞭炮声、锣鼓声。 审判现场化作了欢乐的海洋,很多百姓的嗓子都喊哑了。 不光是因为这些囚犯罪恶滔天,引起了公愤。 还因为这样的场面,极大地满足了观众们极大的快感。 由于人数太多,刑部宣判的官员也招架不住,十几个官员轮流换着上。 等判决文书宣读完毕,天都黑了。 不过真正的好戏还在明天。 由于这些罪囚都是罪大恶极,且证据确凿,并经过南京三法司审理判决的,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加上浙直总督云逍子有临机专断之权,因此不用奏报皇帝御批,可以直接就地行刑。 超过一半的百姓不肯回城,继续留在这里,很多人趁机找到好位置,等着明天观刑。 很多卖吃食、零食的小贩,借此机会发了一笔横财。 那些被强迫前来观刑的官员、盐商们,被勒令不得回城,他们可就有些难熬了。 那么多的官员,再加上一个亢百万,足以让他们兔死狐悲。 并且有确切的消息称,云真人还要继续深究下去,这些官员、盐商,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更为要命的是,云逍子竟然还要革新盐政。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革新法,可盐商和盐官们的日子,肯定是没法过了啊! 第667章 用糖衣炮弹轰倒云逍子 第二天。 风和日丽,正是杀人好时光。 首先上演的是凌迟。 在刑罚严酷的大明,凌迟犯人并不少见。 然而一次凌迟二十多人,在整个大明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 不过哪怕是再怎么迂腐的读书人,对此事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些都是残害孩童、泯灭天良的人贩子。 知府韩文镜虽然没有参与贩卖人口,然而他身为官员,对团圆会包庇纵容,比那些人贩子的罪行还要恶劣。 凌迟这些人,只能是让人拍手称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是二十多人同时行刑,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多专业刽子手,只能找了一些屠夫来凑数。 好在人们对刽子手的专业要求不高,将就一下也就行了。 虽说刽子手不够专业,该有的仪式感和过程,还是要的。 百姓们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兴致勃勃,甚至有很多人,一边呕吐,一边观看。 效果也是杠杠的。 所有目睹行刑过程的人,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这辈子哪怕是杀人放火,也绝不拐卖孩童。 那些被判处腰斩和斩立决的罪囚,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砍头就砍头吧,被砍头之前竟然还有观看凌迟,并且还是近距离观看。 这是人干的事情? 比这些等待处决的罪囚更为害怕的,是那些‘应邀’而来的嘉宾。 盐官们个个脸色苍白,被吓尿裤子的不在少数。 众多盐商如同受惊的鹌鹑,见四周看守的兵卒松懈,纷纷凑到一块商议对策。 有人提议所有盐商联合,中断盐运。 也有人提出,煽动灶户和盐贩子暴乱。 正议论间,一人冷笑道:“可都别做那些清秋大梦了!” 众人纷纷看向说话那人,看清他的容貌,本来已经到嘴边的呵斥,又吞咽了回去。 一人问道:“田国丈,何出此言?” “你们知道云逍子是什么人?谪仙人!” “你们那点小伎俩,他能不知道?只怕你们现在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到时候激怒了他,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田国丈’的一番话,让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田国丈接着说道:“云逍子手里有权、有兵,并且被陛下授以全权,对付其他官员的招数,对人家根本就没用。” 众人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全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 一人苦笑着说道:“难不成咱们就坐在这儿等死?” 一名老成一点的盐商忽然眼睛一亮:“田国丈不正是咱们的救星吗?” 众人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精神大振。 这位‘田国丈’,还真是一位国丈,田贵妃之父田弘遇是也。 田弘遇是江都人氏,原是扬州卫的一名游击将军。 由于田贵妃深受崇祯宠爱,田家也因此水涨船高。 扬州最赚钱的生意就是盐业,田家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会涉足其中。 并借机暴富,短短数年光景,就已经是扬州城中的巨富。 田宏遇性格豪爽,喜爱交友,被扬州人称为“小孟尝”。 只要他出面,云逍子难道连国丈的面子都敢不买? “诸位高看我了,也低估了云逍子!” 田弘遇连连苦笑,“我能保住这条命,都是拜云逍子所赐,哪里还敢去找他说情?” 众多盐商虽然知道,田弘遇被罢了爵位、官职。 却由于牵涉宫中秘辛,并不知道是因为田弘遇被人算计,差点谋害了皇帝。 若不是云逍子一句话,别说是田弘遇,就连田贵妃都要跟着受牵连,被诛九族都有可能。 此时听田弘遇这么一说,无不骇然。 田弘遇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并且陛下对云逍子的器重,远超你们想象,即使是皇后娘娘,都难以影响陛下对其的信任,走后宫这条路,更是行不通。” 众多盐商无不陷入绝望。 难道就这样洗白白,等着被云逍子宰割? 一人说道:“要不,咱们出银子,请田国丈去跟云逍子身边的人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众人纷纷称善。 田弘遇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 毕竟事情也关系到田家的利益,不可能置身事外。 盐商有的是银子,当下就让下面的人,回城去大明商业银行办了一张存票。 如今大明商业银行的分号,已经开遍南直隶各府,扬州自然也不例外。 要求云真人的人办事,自然要到他名下的银行去办业务。 当然不能取现金、现银,办了一张无记名的存票,只要持票就可以兑换。 面额不大,只有三十万两。 也就是打探个消息,这么多银子足够了。 等摸准了云逍子的心思,再对症下药。 斗法斗不过他,就不信用糖衣炮弹还轰不倒他。 田弘遇带着存票,朝官员们所在的区域走去,被兵卒拦住。 田弘遇报出身份,声称有事与王厂公商议。 兵卒不敢做主,一层层报上去。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东厂番役过来,带着田弘遇来到人群外的一顶营帐中。 王承恩拉着田弘遇的双手,在营帐中坐下。 “一帮真是瞎了狗眼的东西,竟然把田国丈也带来了,咱家这就让人去收拾他们!” 王承恩听到田弘遇是跟其他盐商一起被抓来的,顿时勃然大怒……至于有几分是真,也只有厂公心里知道。 田弘遇急忙说道:“云真人有令,怎敢不从?王公切莫责怪下面的人。” 两人寒暄了一阵。 田弘遇取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推到王承恩身前。 王承恩愕然道:“田国丈这是何意?国丈的银子,咱家怎么敢收?以后贵妃娘娘见了,还不打断咱家的腿?” 田弘遇笑道:“这是扬州盐商们的一点小小心意,王公尽管笑纳。”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王承恩无奈地连连摇头,却顺手将存票塞进了袖口里。 收好存票,王承恩笑眯眯地问道:“田国丈这是替盐商们来求情?” 田弘遇道,“不敢让王公向云真人求情,只请王公透个底,咱们也好按云真人的意思去做。” “事情难办啊!” “扬州府的官员和盐商,做的实在太过,简直是天怒人怨啊!” 王承恩一声长叹,满脸难色。 第668章 填不满,根本填不满 “你瞅瞅扬州这帮盐商干的,那是人能干的事情?” 王承恩细数盐商的种种劣迹。 然后一声冷笑,阴沉沉地说道:“云真人这次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这要是万岁爷亲自处置,把扬州的这些个盐商,挨个拉出去剥皮都不为过!” 田弘遇感到后心阵阵发凉,满脸诚恳地说道:“盐商们已有悔改之意,还请王公指一条活路。” “活路?” 王承恩‘嘿嘿’一笑。 “云真人这次可是动了杀机,不光是要杀人抄家,还要彻底改了盐制!” “具体的,咱不敢多嘴。不过咱家也不白拿盐商的银子,请田国丈给他们提个醒,云真人做事,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就做绝!” “比如那些个数典忘祖的晋商八大家,还有东林党、西洋传教士,云真人都是斩尽杀绝,从来都不曾手软过!” 一番话,让田弘遇脸色苍白,心惊肉跳。 他倒是不用担心脑袋,可一旦对盐商下手,田家的财路也会跟着断了啊! 谁知王承恩的话锋一转:“至于活路嘛,也不是没有,扬州的盐商,毕竟不曾做过背叛祖宗、出卖大明的事情。” 田弘遇一听这话,顿时精神大振。 王承恩接着说道:“私下里,云真人谈到过扬州存在的一些问题,对之深恶痛绝。盐商们让云真人满意了,他又岂会乱杀人?” 田弘遇急声说道:“王公请明示!” “这次扬州的事情,起因就是打行拐带孩童,扬州瘦马,是万万不能再养了,都是一些可怜孩子,放生了吧!” 王承恩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你这太监,哪里知道瘦马的好……田弘遇连连答应。 扬州盐商们养的瘦马,要是细查下来,没有几个是挑不出毛病的,其中过半是通过人贩子之手拐卖的。 此时那么多的人贩子正在被凌迟,哪个还敢公然养瘦马? 这个条件,简单。 以后不能养瘦马,多养几个小妾,这总该管不着了吧? 王承恩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这次从人贩子手中解救的孩童,有很多是无家可归的,又都被人贩子给害残了,今后都要靠官府给养着。” 第669章 扬州盐商,绝不屈服! 田弘遇从地上爬起来,苦笑道:“王公怕是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盐价,是四分银,折合300文一斤。5文钱一斤,这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事情!” “300文一斤?”王承恩满脸错愕,“前宋是多少钱一斤来着?” 田弘遇一阵无语,“前宋的盐价,也要50文!” “看咱家这记性,还以为是5文钱一斤呢!”王承恩拍了拍脑门。 田弘遇心中直骂娘。 你这一记错,差点没把人吓死。 王承恩接着说道:“咱家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前宋的盐价都只要50文钱,为何我大明,盐价竟然要300文?” 装,你使劲地装……田弘遇讪讪不语。 “大明每年盐引20万,理应收入盐税1300多万,却只有250万进入国库,老百姓反倒要花300文的高价去买盐。” “你们扬州盐商吃肉,让万岁爷和老百姓,都去喝西北风啊!” 王承恩扼腕叹道,心中却是在连声冷笑。 云真人以前推演的天机,大明活活被穷死,自己陪着万岁爷到煤山上吊。 你们这帮蠹虫,云真人不整你们,咱家也要让你们脱层皮! 田弘遇连连叫屈:“王公,这样下去,扬州的盐商真的是没活路了啊!” 你们什么时候想过万岁爷和老百姓的活路……王承恩摆摆手,断然说道:“盐税每年350万两,不能再少了,至于盐价……最高,不能高过200文一斤。” 田弘遇苦笑道:“盐税的事情,咬咬牙,倒也能拿得出,可盐价的事情,也不由咱们盐商来定啊!” 王承恩嘿嘿一笑,“你说是巡盐御史和盐法道?过会儿工夫,他们可就要被腰斩了!” 田弘遇闷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说道:“前头的都好说,可最后的这两项,盐商们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国丈怕是弄错了一件事,如今可不是征求盐商的意见,而是云真人答不答应的事情。” 王承恩一声嗤笑,面露杀机。 “咱家刚才说的,盐商即使爽快的答应,还要看云真人的心情。惹怒了云真人,从今往后,扬州的盐商一引盐都拿不到!” “云真人不高兴,咱家自然也不会高兴,到时候让东厂去查一查,看看除了那个亢百万,还有哪些作奸犯科的盐商!” 田弘遇彻底没了脾气。 扬州盐商不仅是的财路,就连身家性命,现在都握在人家的手里头。 怎么跟人家争? “咱家多句嘴,田国丈可是皇亲国戚,上次的事情,若不是云真人,田家早就没人了。” “况且田家的富贵,都来自万岁爷,您要是让万岁爷高兴了,还愁将来不能恢复官爵,少了荣华富贵?” “你又何必跟那帮盐商穿一条裤子,也不嫌掉份儿?” 王承恩语重心长,言辞恳切。 田弘遇顿时醒悟:“多谢王公提点!” “田国丈回去后,给他们提个醒,等处决完外面的罪囚,云真人可就要对盐政下手了。银子和脑袋,只能选一样,让他们好生掂量掂量。”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完,然后举起茶杯。 田弘遇起身告辞。 回去跟盐商将王承恩的话叙说了一遍。 盐商们顿时炸了。 开善堂、放‘瘦马’等事情都还好说。 把银子存到大明商业银行,这也好说。 毕竟银行的信誉比钱庄都要好,况且放在银行里,还能吃利息。 可最后的两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这不光是在扬州盐商身上放血,还要割大半肉走啊! 不能答应,坚决不答应! 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扬州盐商,可不光是银子多! 晋商的态度最为坚决。 晋商与其他商帮相比,更加重视血脉同族,也就是“抱团”。 前两年,八大晋商全都被抄家灭族,如今又是亢百万。 哪个晋商,跟他们不是沾亲带故? 如今云逍子又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岂能让他如意? 晋算盘,绝不屈服! 秦商更是干脆。 没有别的原因,老陕耿直。 徽骆驼,晋算盘,陕棒槌,可不是白叫的。 咱老陕,绝不向强权低头! 徽商们则是多半持观望态度。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如今扬州的盐业,总商、分商多数是秦商和晋商。 徽商虽然人数多,却多数是规模小的散商。 这次要是借机将晋商、秦商踢出扬州盐业,徽商一家独大,答应云逍子也不是不可以。 第670章 接着吹捧,接着拍! “各位,银子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田弘遇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开口。 然后抖了抖湿漉漉的裤腿……田国丈也被吓坏了啊。 徽商们没有作声,实则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秦商梗着脖子不说话,心里开始纠结。 一名晋商恨声说道:“这简直跟盗匪无异,如今这大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这晋商是三江源银号的东家常文辉,在众多扬州盐商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分商,跟亢百万又是姻亲。 “亢百万让团圆会拐带儿童,幕后操纵私盐,可不曾想过有王法这回事。” 田弘遇嘿嘿一笑,顿了一下,又道:“常老板难道现在才明白,在这大明,云真人说的话,比王法还要管用?” 常文辉等人沉默下来。 这时,各大盐商家里的人,陆续带信过来,称东厂正在调查各大盐商的罪证。 盐商们彻底坐不住了。 纷纷恳求田弘遇,去见王承恩。 云逍子的所有条件,全都答应了! 啥,扬州盐商绝不屈从? 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说这样的糊涂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熬过这一关再说。 王承恩得到消息,立即回城向云逍禀报。 云逍正在跟李标等人议事。 听到王承恩带来的消息,李标等大臣顿时大喜过望。 其他的都暂且不说。 一年光是两淮,就要缴纳盐税350万两! 全国加起来,将会超过600万,是以前的三倍! 盐商被迫多交税,要是以前,肯定会转嫁给百姓。 可如今云真人又将食盐的市价定在了200文,盐商自然无法从盐价上面做文章。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至于盐商们的损失,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个,他们家里面也没人靠盐业赚钱。 “杜绝了‘瘦马’这一恶习,又杀了那么多的人贩子,足以震慑整个江南,拐带孩童的事情将会锐减,扬州乃至江南的奢靡之风也将得以遏制。” “修建善堂,更是功莫大焉!” “改善灶户的生计,不仅惠泽百姓,更是能够减少灶户逃亡,保证两淮食盐产量。” “云真人这次来扬州,办成了这么多的事情,除掉了那么多的顽疾。古往今来的名臣干吏,谁人能及?” 李标连声赞叹,毫不掩饰地送上一波彩虹屁。 李标以前在朝中属于中立派,总体来说,算是顾大局,为官也十分清正。 只是这人有点倒霉。 崇祯登基之前,他本来是内阁首辅。 因为前首辅韩爌被崇祯召回,李标不得已让出了位置,沦为次辅。 好不容易韩爌倒下,温体仁又上位了,他继续是次辅。 一句话,万年的老二。 再加上对于云逍的政见相左,自然是对其心存怨念。 虽然身为次辅,在内阁中却备受排挤,几乎成了透明人,别说是温体仁,连薛国观的威望都比他高。 此次下江南,是崇祯特意安排的。 所见所闻,让这位万年的次辅,心悦诚服,这通彩虹屁虽然有些肉麻,倒是有大半是出自真心。 “光是杀几个人贩子,杜绝‘瘦马’,还远远不够。” “朝廷还要趁着这股风,制定相应的律法,保护妇女儿童的基本权益。” 杀人,从来不是云逍的目的。 大明积弊重重,光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还是那句话,只有从体制上解决,才能治本治根。 当然了,在这个年代,不可能全盘照办后世的《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 要是来个一夫一妻制,或是不准打骂子女,非被吐沫给淹死。 再说了,穿越者也是需要三妻四妾的。 不过一些最基本的生存权,必须从法律的角度立起来。 王应熊不甘落后,抚掌赞道:“云真人举一反三,从表里到根本,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我辈万万不及也!” 云逍摆手阻止王应熊没水平的马屁,接着又道:“灶户的事情,同样也要立法。以京城那边的水泥厂、煤炭公司为例,出台最基本的劳动保护律法,推行全国,普及各行各业,保护贱籍,不能吸百姓的血,还要百姓的命!” 李标等人又是一阵称赞。 从古至今,当官的都把百姓挂在嘴上,吹的震天响。 可如同云真人这样,真正想着百姓的福祉,又为百姓办实事的,又有几人? 也难怪百姓称云真人,是上苍派下凡间救苦救难的神仙。 云逍看向李标等人。 接着吹捧接着拍! 几人面面相觑,已经没啥好吹的了啊! “我提出的这些其他条件中,其中有一件,比盐税和盐价更为重要,几位大人难道没有看出?” 云逍觉得有必要,给这些官员更新一下理念。 这些人,无论是学识、智慧,还是手段,都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然而毕竟受到时代的局限,眼界不够。 大明日不落,全靠这些人,必须时常给他们洗脑。 “云真人说的是,让盐商存银子到大明商业银行的事情?”李标有些尴尬。 这个没法吹啊! 明显是要用盐商的银子,来充实银行的资金储备,从中谋利。 这怎么吹? 居然比盐税和盐价的事情还要重要。 这未免太扯了,想吹捧一下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 王承恩、王铎等官员正要尬吹,云逍摇头一笑:“你们还是看得不够深、不够远啊!” 李标拱手说道:“我等愚钝,还请云真人教诲!” 这绝不是恭维,也不是谦虚。 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云真人,那是对他的贬低。 甚至拿圣人来比喻,也远远不够。 谪仙人,站在天上俯瞰凡俗世界,学识、见识都不是凡人该有的。 也只有王承恩、张国维等极少数人知道,云真人的智慧都是来自路的另一头。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聆听。 “扬州的盐商,以及江南、全国的富商,赚钱之后会做什么?” 云逍开启了启发式教学模式。 “购置田产!” “修宅子,建园林!” “养瘦马、戏班子!” “办学,将银子投入科举!” “多数是将银子存在地窖里!” …… “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云逍点点头,然后神色凝重地说道:“这就是大明朝廷、百姓越来越穷,甚至是毁掉万世之基的原因啊!” 第672章 义商,请旨嘉奖 “下官明白了!” 毕自严站起身,抚掌大赞。 “云真人以前推出的股份制,就是集中零散、闲置的资金,从事更大规模的工商业经营。” “这次云真人又强迫盐商,将大笔银子存入大明商业银行,目的也是跟股份制一样,聚集起雄厚的资金,办更大规模的经营。” “同时银行有了资金,也可以通过贷款给中小商贾,让他们也有了资金经营。” 毕自严不愧是大明理财专家,看得比谁都通透。 听他这么一番解释,李标等人也都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不仅盘活了资金,让死钱变成活钱,还推动了工商业再生产。” “长此以往,大明的工商业就跟滚雪球一般,将会越滚越大!” “工商业发展了,国家的经济、百姓的收入,将会倍增……不,增长的速度,根本难以想象!” “不仅是经济民生得到解决,大明存在的很多问题,也都将迎刃而解。” “如此经济之方略,堪称治世之良谋,必将为大明构筑万世之根基!” “云真人简直就是管仲在世,不,管仲,都不及云真人之万一!” 毕自严滔滔不绝,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 说到兴奋处,不由自主地开始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分朝廷重臣的风仪? 其他官员自然没有毕自严看得这么透彻。 却也意识到其中的重要,云真人的谋划,直接为大明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强迫盐商们,存银子到大明商业银行,不光是为了社稷民生,也是为了盐商们好。 不愧是谪仙人! 看似是为自己谋利,实则却是谋国。 至于王承恩,虽然不懂,却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兴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 大明富强了,再也不用担心陪万岁爷一起上吊了! 到那时候,自己这个厂公当的也更加有滋有味了。 “也不要太乐观!” 云逍及时给众人泼了一瓢凉水。 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诞生,一定是建立在陈旧生产方式的白骨之上。 数千年来形成的固有观念、体制,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封建体制剥削及阶级认识的限制,将是资本主义最大的阻碍。 二者之间,必然会有一次你死我活的争斗。 事实上,在云逍的引领之下,争斗早就已经开始了。 好在现在已经将大侄子成功洗脑,朝中大臣也都或是被忽悠,或是被利诱,或是强迫上了大明这艘贼船……巨舰。 巨舰一旦启动,就很难再阻止它前进,势必会乘风破浪,无可阻挡。 ……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唐朝张祜的这首《纵游淮南》,道尽了扬州这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的秀丽繁华。 红日西坠,白天的扬州繁华落尽。 夜晚的扬州,天上的郎朗明月和人间的璀璨灯火珠联璧合,交相辉映。 桨声灯影中,笙歌彻晓闻。 小秦淮河上,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踏顿波心。 河畔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 寿芝园。 小湖之畔,亭台前方,摆放着十几桌瓜果、糕点。 每桌坐着八个客人,每个客人都是富得流油的盐商。 这些盐商在外面,哪个不是威风八面。 然而此时却是无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 此时已经是深秋,凉风习习,盐商们却全都满头大汗。 如同是初入洞房新娘子,在等候新郎的到来,紧张、忐忑万分,生怕新郎不满意退货。 等了许久。 十几个侍卫来到亭台四周站定。 然后两个手执纱灯的婢女引路,一行五六人朝这么走过来。 众盐商纷纷起身,佝偻着腰,脸上无不露出谄媚的笑容。 云逍等人来到亭台中。 “都请坐吧,不必拘谨!” 云逍朝众人挥挥手,然后从容落座。 他今天一身道袍,恢复了往日的出尘飘逸。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王承恩四人,穿着也都十分随意。 盐商们纷纷落座,屁股只敢搭着凳子边,不敢直视亭台。 云逍的目光自众多盐商脸上掠过,发出一声轻笑。 盐商们无不感到身体一紧,开始了! “贫道早有听闻,扬州的盐商穷奢极侈,挥霍无度。” 第673章 给盐商指一条明路 云逍接着说道:“贫道今天叫你们前来,一是代表朝廷和百姓,向诸位表示感谢。这二嘛,就是想跟大家伙儿交交心。” 交心可以,可千万别再交银子了……盐商们纷纷挤出笑容,心里却是越发紧张。 害怕云真人的雷霆之怒,可更怕云真人口蜜腹剑啊! “诸位靠着两淮盐业,赚到了金山银山,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富贵万年,又加上银子来的太容易,因此穷奢极侈,挥霍无度!” “然而你们不知道,大变革的时代已经来临,时代的大潮已经掀起,跟不上潮流,很快就会被潮流吞没!” 云逍语重心长,言辞恳请。 盐商们个个都竖起耳朵聆听,心中却在不住冷笑。 你要是安安分分地在道观里修道,任他时代怎么变,也不管什么狂风大浪,咱们照样赚得钵盆盈。 “今上乃圣明天子,励精图治,除尽沉疴。” “大明盐政弊端重重,盐制革新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你们不要再报任何幻想。” 云逍的话,让盐商们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本以为挨了一刀,被割了肉,从此就可以继续躺在盐山上赚银子。 没想到还是不肯罢休。 被断了财路,以后该如何是好? “如今漕运改海,扬州将失去运河优势。” “海禁已开,大明商业贸易的重心,势必会转移到东南、苏杭一带。” “到时候,扬州这富甲天下的繁华之地,会一落千丈。而诸位也必定会坐吃山空,富不过三代,最终子孙穷困潦倒。” 云逍说的都是真心话。 扬州的繁荣,全都是建立在盐业的基础上。 一旦失去了这个基础,扬州的畸形繁荣立即会崩塌。 加上开海、改漕等原因,扬州没有了地理优势,很快就会沦为二线。 而扬州的盐商,因为穷奢极侈,又鼠目寸光,即使是盐制不改,也没有一家是能富过三代的。 等到盐政革新之后,就更没有他们的日子过了。 “诸位都是精明的商贾,应该知道,贫道绝非危言耸听。都好生想一想吧!” 说完,云逍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留给盐商们思考的时间。 这些盐商,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大明局势的变化,他们自然很清楚。 也都明白,云逍刚才所讲的这些句句是真。 盐商们有的惶恐失措,有的则是陷入沉思,有人则是面露冷笑。 许久。 一名徽商站起来说道:“请云真人为扬州盐商,指一条明路!” 很多盐商也都纷纷起身。 李标等人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扬州的盐商们,被云真人一打一吓,终于开窍了。 “扬州盐商,也是大明的百姓,况且扬州兴衰,关系近百万百姓的福祉,贫道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云逍放下茶盏,缓缓说道。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靠着盐业坐地生财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这是国家大政,不要有任何侥幸。” “贫道知道,你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妄想着借助你们身后的那些人,来阻止盐政革新。呵呵,你们不妨试试!” “一帮盐耗子罢了,难道还能比得过之前的东林党?”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试试,保证让你们逝世! 一些心存侥幸的盐商,瞬时幻想破灭。 连魏忠贤都斗不过东林党,拜云逍子所赐,如今已经成了历史,甚至东林书院都被关闭。 怎么跟云逍子斗? 打消了盐商们不切实际的幻想,云逍这才开始为他们规划未来。 “即使没有了盐业,扬州依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商贾也大有可为,照样赚取金山银山。” “扬州为江南之首、之先,是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是南方的商业中心和物资集散地。” “产自扬州的陶瓷、纺织、造船、铁器等等,享誉海内。” 云逍侃侃而谈。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新意。 “扬州的商贾,同样也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做买卖,靠的无非是人和银子,扬州的商贾都占全了。” “扬州商贾富甲天下,资金雄厚,无与伦比。” 这也是实话。 跟扬州盐商比银子多少,放眼整个大明,不,全世界,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手头上没有个百十来万两银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扬州的盐商。 第674章 云真人真是为咱们操碎了心 云逍喝了一口茶,继续给盐商们洗脑。 “时代变了,眼光绝不能只盯着扬州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也不能局限于盐业,要放眼整个大明,乃至整个世界。” “不仅是要眼光,经营方式也要更新。” “想必诸位对股份制并不陌生,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改变以往家族经营的模式,实行股份制。” “以你们的聪明才智,仿照水泥公司、商业银行的模式,实行股份制公司经营,想必不难。” “只要持有公司股份,那就是铁杆庄稼,让富贵世代延续下去。哪怕是子孙再怎么没用,再怎么败家,也不会有富不过三代的事情。” 盐商们陷入沉思之中。 扬州的盐商,个个都是精明的跟鬼一样。 只是由于通过盐业,赚银子快、多,以至于他们将精力放在怎么迎奉官员,怎么享乐,唯独没把心思放在经营生意上。 经过云逍这么一点拨,盐商们的心思活络了起来,越想越是大有可为。 只是受固有的思维影响,他们还是顾虑重重。 一名徽商壮着胆子说道:“云真人所言,如醍醐灌顶,小人幡然醒悟。” 云逍笑了笑,“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小人祖上是造船的,如今名下还有一家船厂,因此小人打算听云真人的吩咐,把这些年赚来的银子,全都投进去。” “可造船投入的银子太多了,小人的本钱不够,因此斗胆想请云真人也入一股,不知云真人能否赏小人这个恩典。” 那徽商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云逍的脸色。 云逍笑道:“你是怕贫道出尔反尔,又怕跟沈万三一样,朝廷把你们这些商人养肥,然后一刀宰了,所以把贫道拉下水,这样才放心,对吧?” 李标等人都是暗自咋舌。 太祖杀沈万三这种犯忌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敢当众说出来。 众多盐商都是讪讪而笑。 大明朝廷的信誉,可不怎么高。 不光是沈万三,还有宝钞的事情。 银子再多,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这也是为什么商人将大笔的银子,放在投资官员、读书人身上的原因。 要是把云真人拉下水,那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哪怕是多花点银子,有了这块金字招牌,以后在大明,有哪个不长眼敢来找事? 再说了。 全大明人都知道,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有他入股,还有不赚钱的道理? 并且还是大赚,比盐业还要来钱的那种。 云逍笃定地说道:“请诸位放心,贫道可以替陛下在这里表个态,只要是手法经营,哪怕是你富可敌国,胜过沈万三,朝廷都会依律办事,绝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诸位应该知道朝廷成立了一个海贸股份公司,朝中大半官员都有股份。朝廷若是不顾王法,肆意宰割商贾,恐怕这些官员都不会答应!” 李标、毕自严相继开口。 众多盐商心中稍安,不过还是没有多少底气,于是纷纷开口请云逍入股。 “贫道下来会成立一个投资公司,不光投银子进去,还会指导你们公司的经营。” “当然,只是在经营的初期,进行指导,主要是股份制建立以及公司管理规范上的指导,绝不会干涉你们公司的自主经营。” “贫道更不会占你们一两银子的便宜,你们应当知道,贫道经常为银子多了而发愁。” 云逍决定推一把这些盐商,引导他们早日走上正轨。 众多盐商大喜。 有这话就放心了。 这等于是拿到了一张护身符啊! 至于会不会被反客为主,还真不用去考虑。 正如云真人所说,他的银子多得是,况且以他的身份,银子太多了,也就是个数字。 云逍接着说道:“做生意赚了银子,就要继续投入到买卖当中,让生意越做越大,别再跟以前那样,变着花样炫富,也不怕被人笑话是暴发户。” 所有盐商都是脸庞发烫。 在江南,扬州盐商就是暴发户的代名词,苏杭那边的富绅根本就瞧之不起。 “另外资金不够,可以到大明商业银行去贷款,也可以多拉一些股东,有银子大家一起赚。” “之前强迫你们存入银行的银子,你们可以取回去,但必须用于买卖经营,不得用于置宅、买田,更不得用于挥霍,银行会对资金用途进行监督。” 云逍又是一番叮嘱。 盐商们这才明白,原来云真人让他们将银子放到银行,是要逼着他们去扩大经营。 虽然霸道了一点,可云真人这也算是为了咱们好啊! 云真人真是为咱们操碎了心……不对啊,咱们这次损失了那么多银子,又被断了财路,怎么反倒感激他起来了? “最好也不要置宅、买地。” “在这里先给你们透个风,贫道此次下江南,一是要查住宅违制,另外就是推行摊丁入亩、摊役入亩的事情。” “房子越大、越多,缴的税就越多,田产不仅要缴纳田税,还要承担相应的徭役。” 云逍又给众人上了一道紧箍咒。 江南奢靡之风盛行,并且有了钱、权就买地。 不光要正面引导,必要的时候,还得动刀子狠狠地杀一杀。 盐商们又是一阵愁眉苦脸。 按照大明的相关律法,他们名下那么多的房产,那还不被罚死? 还有田产,一旦跟河南那样推行摊丁入亩,再加上一个摊役入亩,以后田产就成了负担,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得想方设法出手才行。 “诸位回去仔细盘算盘算,拿出个大致的章程出来。” “三日后,贫道邀请诸位游小秦淮,到时候生意上有什么难题或是困惑,可以当面提出来,贫道可以为你们出谋划策。” “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云逍端起茶盏送客。 盐商们纷纷起身告辞。 等盐商们走后,毕自严叹道:“云真人为了经济民生,可谓是煞费苦心,下官佩服之至!” 云逍摆摆手,然后吩咐道:“工商业日新月异,相关的律法、规则也要跟上。内阁、户部要尽快出台商业规则,以及商税制度。” 李标等人赶忙应承下来。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各自离去。 云逍准备回后宅的时候,下人来报,刘太妃派人前来询问,什么时候去杭州。 “给刘太妃回话,这几日就去杭州。” 云逍这才想起来,刘太妃、张嫣以及太子朱慈炯,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他们说是到江南来散心、养病,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大侄子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也真是奇怪了。 第675章 贴心的云真人 盐商们离开寿芝园。 三派盐商各自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对于云逍的规划,徽商们很容易就能接受。 徽骆驼可不是白叫的。 大明的商帮中,徽商最抠门,同时也最为勤劳。 盐业的生意,肯定是没法继续往下做了。 对于徽商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地方的徽商,以前也有从事海外贸易的,因此扬州的徽籍盐商对此并不陌生。 云逍子说的一点也没错,海贸相当赚钱,不过风险也相当大。 最大的威胁就是海盗,以现有的航海水平,海上的风浪反倒是次要。 大明水师今非昔比,连佛朗机、荷兰红夷的舰队都给打败了,小股海盗更不在话下。 因此海外贸易的风险大降。 即使不直接搞海贸,搞南北贸易,同样是大有可为。 云逍子的分析,绝对不会有错,这次是徽商的机会。 盐商们一番商议之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下来就是具体的操作了。 ‘陕棒槌’们比徽商还要爽快。 他们聚在一起,喝了一场酒,在酒桌上就成立了一个大秦商贸股份有限公司。 具体怎么弄,那是酒醒之后的事情。 之所以这么痛快地做出决定,倒不是因为秦商真的是棒槌。 而是这些年,秦商在扬州先是跟晋商斗,接着又跟徽商斗。 再加上陕西那边闹民乱,动荡不安,秦商早就是江河日下,不复往日风光。 即使盐政不改,秦商也快被挤出扬州。 这次正好是秦商翻身的机会。 晋商们在山西会馆相聚。 商议过来,商议过去,最终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晋算盘’再怎么精于算计,算盘也不可能斗得过刀子。 当年的晋商八大家,可比这些盐商厉害多了,甚至连内阁首辅、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是他们的人。 结果如何? 盐商们的势力的确是大,被逼到绝处,未必不能咬上云逍子几口。 可即使是斗赢了又能怎么样? 现在朝廷正在推行各种新政,连科举、田赋都能改,何况是盐政? 盐政一改,就意味着盐商的末日到了。 晋商做生意是为了赚银子,可不是跟人斗气的。 绝大多数盐商心里面都有了主意。 不过晋商不比其他商帮,晋商抱团,这么大的事情需要领头羊做决定。 扬州晋商的领头羊以前是亢百万,刚刚被千刀万剐,如今做主的是常文辉。 众人纷纷看向一直坐在那里抽着旱烟的常文辉。 常文辉吧嗒了几口旱烟,然后叹了一声:“云逍子的手上,可是沾满了咱们晋商的血啊,他的话,能当真?” 众多晋商顿时通体寒意。 常文辉说的没错,被云逍子杀的晋商,可不是一家两家。 在座的这些人,跟被杀的那些晋商,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 一名晋商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难道咱们真要跟云逍子斗?那能斗得过吗?” 所有晋商都是面露惧意。 “民不与官斗,云逍子有权有兵,咱们自然不能跟他在这上面斗。” “咱们是商贾,自然是要用咱们的长处。” 常文辉将烟袋锅在桌腿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他不是说,只要咱们守法经营,朝廷就会照规矩来吗?正好用这次机会,来试试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晋商们面面相觑。 一名晋商苦笑道:“云逍子有点石成金的手段,敛财有方,长袖善舞,短短两年的光景就坐拥千万。论做生意,咱们也比不过啊!” “别的生意,咱们没法比,可论票号,谁能比得过咱们晋商?” “我已经找到大明商业银行的软肋,只需要捅上一刀,银行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咱们的三江源银号,可以借此机会,成为大明第一票号!” “这一次,就让云逍子知道,晋算盘可不是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常文辉傲然一笑,自信满满。 受到他的感染,不少晋商感觉自己又能打了。 然而有一些人却是心里发毛。 不是怕斗不过云逍子,而是怕他不讲规矩,商斗输了,直接来武斗。 …… 三天后。 云逍邀请盐商们畅游小秦淮。 第676章 那道士,真厉害! 其实云逍也没有料到,在目睹三个被溺亡的孩童之后,史可法竟然判若两人,彻底黑化成酷吏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大明,酷吏比迂腐的官员要强多了。 因此云逍才特意安排史可法担任扬州知府。 等再过两年,建议朝廷成立一个扫黑打拐办公室,让他去担任办公室主任。 新任的巡盐御史,同样也是云逍精心挑选的。 此人名为金声,徽州休宁瓯山人,崇祯元年的进士。 云逍之所以用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原有的历史上,建奴攻陷南京后,金声率众在徽州起兵抗清,屡战屡捷,后来因叛徒出卖被俘, 洪承畴跟金声是同年进士,关系莫逆,因此想救他,暗示他出家为僧。 金声毫不迟疑地说:“何以为忠臣!” 随后在南京雨花台慷慨赴死,临刑前大呼:“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 金声在被俘前,曾告诫部下说:“要做徽骆驼,不降异族。” 他的部下遵其遗训,坚持抵清长达百余年。 因此云逍对金声的印象极为深刻,顺带对徽商的感官也是不错。 金声此时在翰林院,被云逍特意调来当两淮巡盐御史。 以后两淮盐政改革,也要放在他的身上。 对于这项任命,徽商们自然是大喜过望。 金声就是徽州人,最起码不会跟史阎王那样对老乡下死手。 处置完扬州的事情,云逍当天晚上就悄然离开扬州。 之所以走的这么仓促,才不是急着要去见皇嫂。 而是怕跟济宁那样,扬州百姓再来个十里相送……谁让云真人长得帅,人见人爱呢? 这次除了护卫之外,随行的只有王承恩、柳如是。 董小宛去了苏州,筹划‘饮食连锁公司’的事情。 程雪迎也跟吴有性去了苏州。 她现在已经拜在吴有性门下学医……对于这种背叛师门的事情,云真人很生气,决定改日给她打针。 就问她怕不怕! …… 杭州。 此时的杭州,已是工商业兼旅游业的大都市了。 舟航水塞,车马陆填,百货之委,商贾贸迁,其四方之游士贾客,肩摩踵蹑。 万历年间的名士高濂,曾写了一份杭州旅游指南……《四时幽赏录》。 孤山月下看梅花,八卦田看菜花,虎跑泉试新茶。 保俶塔看晓山,西溪楼啖煨笋,登东城望桑麦,三塔基看春草。 初阳台望春树,山满楼观柳,苏堤看桃花,西泠桥玩落花,天然阁上听雨。 此时临近十月,正好是‘赏雪’的季节。 杭州西溪有三雪:桃为绛雪,芦为秋雪,梅为香雪。 现在赏的雪,自然不是真的雪,而是芦雪。 在西溪腹地深处,有一座不通陆路的孤岛,名为“秋雪庵”,周围种植有百亩芦花。 霜降前后,大片马尾状的纯白芦花,轻如棉絮,随风飞扬,这便是西溪十景之一的“秋芦飞雪”。 此刻,一艘游船正在河道中缓缓而行。 桨声咿呀,惊散林梢白鹭,一人高的芦花,在水之滨迎风舒展,上下起伏,似美人舞袖,仪态万千。 船上一名俊俏公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位甚至可以秒杀云逍的英俊青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大明懿安皇后张嫣。 一身富家老太太打扮的刘太妃笑道:“若是云逍子在这儿,定会留下传世名篇。” 张嫣深以为然。 大明李太白,可不是白叫的。 这次下江南之后,听说在上次的花魁大赛上,他一口气赋诗、词十几首,每一篇都是传世佳作。 可这也太轻佻了一些……张嫣心中涌起一丝怨艾。 随即却又反应过来,云逍子给青楼女子写诗词,关自己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都怪那晚上听了那道士唱的歌,居然让自己中邪了,跑到杭州来住了半年之久。 刘太妃瞥了张嫣一眼,接着冷哼一声,“云逍子也忒不把哀家当回事了,到了江南这么久,竟是连面都不见一个,怕是在扬州花天酒地去了,等回京之后,定要跟皇帝说叨说叨。” 张嫣心中没来由地一紧,忙道:“他在扬州忙着办大事,哪里会花天酒地?况且这次太妃这次来江南是为了养病,他来不来都不打紧的。” 第677章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店伙计看了一眼那边的皂吏,低声道:“自从云真人去年来了一趟江南,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总算是能喘一口气了。要是他老人家能一直留在江南,那可就好了!” 老人家……张嫣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忍不住笑了。 刘太妃不动声色地问道:“老身怎么听说,云逍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江南人都巴不得他回京城,永远都不要来江南才好。” 张嫣跟着说道:“我也听说了,有人把云逍子比作是刘瑾、魏忠贤。” 店伙计顿时急了,瞪着眼睛说道:“那些有权有势人家的鬼话,怎么能当真?你们要是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小的可要往外赶人了!” 刘太妃和张嫣相视一笑。 “会账,赏这店伙计十两银子。” 刘太妃站起身,张嫣搀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店伙计又惊又喜,连连朝着二人的背影作揖。 一行出了馆子,信步在镇子里闲逛。 刘太妃叹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胥吏之害,自古有之。如今这江南的胥吏,竟然被云逍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真是奇事一桩。这是盛世之兆啊!” 张嫣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朝廷有银子了,百姓安居乐业,外辱内患也眼瞅着快要平定了。 这不是盛世要到了,又是什么? 皇帝如此器重云逍子,是大明之福。 单比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皇帝有识人之明,可比那沉迷木匠活的先帝,要厉害太多了。 定要设法让云逍子跟皇帝的关系,更为紧密一些,绝不能让奸佞有机可乘,离间了他们二人。 正说话间。 一名身穿儒巾襕衫的男子,急匆匆地从一侧走过,一张纸从他身上滑落到地上。 刘太妃正要出声提醒。 边上的一名身穿土布短衫的男子上前拾起纸张,朝着那男子大声叫道:“这位举人老爷,你的东西掉了!” 那举人充耳不闻,反倒加快了步伐。 短衫男子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举人的胳膊:“你东西掉了!” 那举人振振有词道:“你捡到了,那就是你的。” 短衫男子愣在那里。 边上有人好心提醒道:“这是田契!” 短衫男子赶忙将田契塞到举人的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你!” “你捡到了,那就是你的!” “你这人才是怪了,这么贵重的田契,居然就这么随手送人?” “老爷我府上的田多,愿意往外送,不成吗?” “你该不会是想讹人吧?” …… 刘太妃和张嫣相顾愕然。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举人与短衫男子说着说着,开始争吵起来。 “说是送你就送你了,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那举人伸手抓住那短衫男子的衣领,扬手就要打他。 刘太妃皱了皱眉头,就要让侍卫前去阻止。 谁知不等侍卫动身,那短衫男子冷笑道:“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立马就去告官!” 那举人停住手,立即换了一幅嘴脸,哭丧着脸说道:“算我求你了,这十亩良田送你了成不?” 短衫男子不屑地说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虽然穷,却绝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白送的不要,我买,十亩良田,一百文钱,卖不卖?” “卖,卖了!” 举人脑袋跟鸡啄米一样。 当即就拉着短衫汉子,去了街边一个专门为人写信的摊子,现场书写田地转卖的契约。 边上围观的众人,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看了一会儿也就散去。 刘太妃和张嫣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越发的懵了。 刘太妃让侍卫找来一个路人,然后不解地问道:“恒产不可无,为何那举人会将田产贱卖?” 这年头,土地和房产都是硬通货,财富的象征。 无论是官员、士绅,还是富商,但凡是手上有银子,就会买田、建宅子。 这举人竟然将田产送人,简直是咄咄怪事。 那路人笑着答道:“老夫人是北方人,不知道咱们江南的局势。这不是云逍子又到江南了吗?” 张嫣愕然问道:“这又跟云逍子有什么关系?” “去年云逍子主政江南,清缴往年拖欠的田税,不知道抓了多少士绅、地主豪强,轻则枷号、打板子,重则连命都丢了。” “这几天有风声从扬州那边传过来,说是云逍子亲口说了,要在江南推行摊丁入亩,还有个什么摊役入亩。” “田产越多,缴纳的田税、承担的赋役就越多,还不敢拖欠,弄不好还有可能被抄家,甚至掉脑袋。” “如今在江南,田产就是士绅、豪强们的灾祸之源,不赶紧出手,还留着给自己招祸吗?” 那路人笑着一番解释。 刘太妃和张嫣这才恍然大悟。 “以前那些豪绅、富商,变着法子从百姓手里面夺田,如今却想尽办法,要把田送出去,咱们这些在田里刨食的泥腿子,可算是有了活路。” 那路人接着又是一阵感慨,“要是云神仙能一直留在江南,用不了几年,咱们江南可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那是,那是。” 刘太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二人离了镇子,上了马车,朝城里驶去。 刘太妃叹道:“这云逍子,简直就是万家生佛啊!” 张嫣颔首道:“此人对百姓,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无愧于谪仙人、圣人之称。” “只可惜,云逍子不肯入朝为官,听人说,等这次解决了江南的事情,就准备归隐了。回京后得跟皇帝说说,得想办法将他跟咱皇家拴在一起。” 刘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嫣一眼,“你说呢?” 张嫣哪能不明白刘太妃的意思,红着脸说道:“太妃莫不是老糊涂了,那怎么能成?” “我是老了,可眼睛不瞎,看的比谁都清楚。” “怕就怕等云逍子归隐之后,时间久了,皇帝跟他的情分慢慢就淡了,再有奸佞小人从中挑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就是昙花一现啊!” 刘太妃一阵叹息。 然后看着张嫣,郑重其事地说道:“什么礼制、伦理,还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为啥非要盯着我不放……张嫣摇头苦笑。 正要开口反驳,忽然感到右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第679章 区区小恙,不足挂齿 云逍来到寝室。 这次再也不用担心,会撞见美人出浴的一幕了。 张嫣早就收到禀报,强撑着让宫女将自己扶起来,靠在床头,身上用衣服遮挡的严严实实。 看到云逍走进来,张嫣感到身子突然一阵轻松,痛楚也似乎减轻了大半。 她此时才意识到,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道士,不知不觉中,竟被自己当成了倚靠。 云逍见张嫣脸色蜡黄,神情憔悴,却依然保持着皇后的端庄,还透着一种病态的美。 他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叹。 不愧是从五千美女中挑选出来的皇后,华.夏历史上的五大艳后之一。 然而等看到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云逍不由得眉头微蹙。 盖得这么严实,防谁呢? 贫道又岂是那种好色之徒? 再怎么说,这也是大侄子的嫂子。 云真人就没一点底线? 再说了,什么都见过了。 张嫣虚弱地开口:“又要劳烦云真人。” “皇后娘娘不必客气。” 云逍定了定神,随即仔细询问了一番症状。 张嫣只是说右腹部疼痛难忍,已经持续几天了。 听上去,的确是妇科病。 云逍为张嫣把了一下脉。 却切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方面并非是他的专长。 云逍不由得有些作难。 中医诊断,讲究的是望闻问切。 这妇科病,问切倒是可以。 可怎么望,怎么闻…… 云逍想了想,对一旁的宫女说道:“为娘娘宽衣!” 宫女愣在那里。 张嫣苍白的脸上,瞬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想什么呢……云逍平静地说道:“揭开衣衫,露出病痛部位即可。” 张嫣这才反应过来,让宫女揭开里衣,露出雪白的腹部。 肤如凝脂,比柳如是还要结实,比董小宛的白……云逍神情自若,目不斜视。 张嫣的右腹部,明显有些肿胀。 云逍用手指轻轻触碰。 “啊……” 张嫣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躲避,突然一阵剧痛传来。 她猛地抓住云逍的手,死死地攥住,瞬时间香汗淋漓,浑身颤抖不止。 第680章 大担当,真男儿 “万万不可!” “人被开肠破肚,岂有活命之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 “云真人之法,如华佗为曹操开颅一般荒诞,懿安皇后万金之躯,岂能冒此大险?” 太医们齐声反对。 倒也不全是觉得云逍的法子不可行。 而是在为自己撇清责任。 等真正出了事,到时候就可以说,‘我们都极力反对,是云真人一意孤行’。 “世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清楚,剖腹治病的医案?” “真的不知,还是害怕担责?” 云逍冷冷地看着几个太医,凌厉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内心。 几名太医神色讪讪。 那老太医硬着头皮说道:“开膛破腹治病,古之未有!” “闭嘴!” 云逍厉声呵斥。 “《黄帝内经》的灵枢经水篇里,就有‘解剖’二字,里面详细记载了解剖尸体,了解五脏六腑经脉气血的过程,灵枢肠胃篇里还记载了胃的大小、消化道的长度等等。” “《史记》楚世家记载,‘陆中生自六人撤破而产焉’,这就是剖腹产子。” “南北朝的《史记集解》中,提到‘从右戈下,水复上初,’也正是剖腹产子,而且产妇剖腹产后平和自若,数月创和,母子无恙。” “元代典籍中,就有医生为病患缝合肠子的记载。” “你们身为太医,岂能不知?却由于害怕出现失误,因此而担责,治患者生死于不顾,你们也配为医者?” 太医们面红耳赤。 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事实上,中医博大精深,远远不是只有汤药针灸。 华.夏古人的外科手术水平,颠覆后世人的认知。 在后世的江阴博物馆,就有一组明代的手术器械。 里面不光有手术刀,还有缝针、镊子、剪刀等等医疗器械。 破腹手术,也在史籍中屡见不鲜。 隋朝名医巢元方所著的《诸病原后论》,详细记载了做肠吻合手术的步骤和手法。 ‘当次阴阳上下逆顺,急缓相望’,书里描述的这种缝合手法。学医的人很熟悉,这就是现代医学的八字缝合法。 1997年才确定下来的缝合手法,华.夏在1400多年前的隋朝就在用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缝合之前是更为复杂的开腹外科手术。 白皮们的开颅手术,不能说是惊世骇俗吧,只能是惊天地泣鬼神。 开颅后,医生在病人脑部涂的药有海盐、胡椒或珍珠粉等“进口货”。 这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些稀缺的物质,能够治疗各种疾病。 而抹在病人头上的药膏,则是各种动内脏熬制的药膏。 然而中医到了大明,便走上了外科“内科”化之路,即外病内治,多使用汤药、针灸等治疗手段。 到了螨清道光时期,甚至下令禁止中医针灸。 再加上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陈腐观念,致使中医一代不如一代。 老太医说道:“懿安皇后身份贵重……” 云逍越发厌憎,漠然说道:“全都赶出去!” 王承恩立即叫人进来,将几个太医全都赶了出去。 刘太妃问道:“云真人可有把握?” “若是服汤药无效,只能用这个办法,否则只能是活活地痛死。” “哪怕只有一分把握,也要进行尝试。若是出事,后果有我一力承担便是。” 云逍说的毫不含糊。 事关人命,况且不是一般人。 且不说云逍素来敬重张嫣这个前皇后……真的是敬重,才不是馋什么。 她还是大侄子的皇嫂。 并且自己还救过她一次,早就将其视作亲近之人。 这与张嫣的容貌,皇后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刘太妃毅然说道:“若是真的有事,也是懿安的命,要是说什么责任,一切都在老身的身上,与云真人无关。” “那倒不必。” 云逍看了一眼刘太妃。 这老太太倒是有些担当,难怪是个有福之人。 云逍让王承恩立即飞奴传书到西山岛,让陈实功星夜前来杭州。 然后又让人连夜做好准备,置办手术所需的一切器械、物品和药物。 要是汤药有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果明天不见效果,就立即准备做手术。 等云逍走后。 朱慈烺愤怒地握住小拳头,叫嚷道:“那些太医真没用,竟然把肠痈诊作带下病,险些害死皇婶婶!” 刘太妃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太医们未必没有看出是肠痈,也未必不懂剖腹治病的法子,只是怕治不好,你父皇怪罪下来,他们担待不起。” 朱慈烺紧张起来:“叔爷要是没治好皇婶婶,父皇会不会怪罪他?” 刘太妃叹了一声。 如果云逍不出手,倒也没什么。 然而云逍一旦出手医治,要是张嫣真的不治,崇祯自然不会追究,内心却不免会有隔阂。 并且从云逍的神态来看,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怎能不让人忧心? 朱慈烺问道:“叔爷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呢?” “因为他是谪仙,大明的圣人,敢担大明江山社稷安危,从不计个人得失,你皇婶婶的病,他自然也敢于担。” 刘太妃幽幽说道:“这叫大担当,这才是真男儿!” 朱慈烺攥着拳头:“等我以后当了皇帝,也要如叔爷那样。” 刘太妃会心一笑。 第二天。 张嫣服用云逍开的汤药,还服用了大蒜素,却依然不见好转。 反倒是发起了烧。 云逍推断,这是脓肿的阑尾渗出液进入腹腔,细菌和毒素被吸收的原因。 事已至此,也只能立即做手术。 云逍本打算等陈实功过来,可病情已经不允许了。 于是他决定下午就做手术。 一切准备就绪。 不过在手术之前,必须征求张嫣的意见。 云逍不便出面,重任交给刘太妃。 听了刘太妃的叙说,张嫣平静地说道:“一切照云逍子所说便是。” 刘太妃问道:“你就如此相信云逍子?” 张嫣淡然一笑,“我的命是云逍子所救,即使失败,又有何妨?” “云逍子是谪仙人,定不会有事的。” 刘太妃安慰了几句。 然后又凑到张嫣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要,要剃……” “这是云逍子让人跟太妃说的?” “云逍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张嫣蜡黄的脸变得通红,恨不得钻到被窝里,永远都不要出来见人。 第681章 叔父与皇嫂,竟然又…… 为了防止毛发脱落,和避免污垢感染,做手术之前,要剃光毛发。 因为阑尾炎手术的部位原因,自然是要剃掉一些特殊的毛发。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些都是常识。 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张嫣羞愤难当。 云逍子该不会是故意轻薄吧? 他怎能,怎能如此……下流? 刘太妃将云逍所说的原因,解释了一番。 张嫣这才释然。 可想到,云逍子会怎有怎样的联想……太羞耻了! 刘太妃劝慰道:“事急从权,云逍子也是为了治病救人,绝无任何邪念,他的人品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他以前为了救你,又不是……” 张嫣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刘太妃‘嘿嘿’一笑,笑得相当……得意,还有点阴险。 ……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完全超乎云逍的预料。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简直就是个医学奇才。 仅仅只有一次解剖青蛙的手术经验,竟然能够顺利完成一次阑尾炎手术。 太值得骄傲了! 更为幸运的是,张嫣术后伤口没有感染。 加上她十分年轻,恢复的很快,晚上就能下床走动了。 云逍估摸着,顶多五六天的工夫就能基本痊愈了。 只是让云逍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每次见到张嫣,她都把脑袋藏进被子里。 术后病人不能乱动,再说被窝里的空气不流畅,对病人也不大好。 其实云真人根本就没往别处去想。 上了手术台,只有医生和患者,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念想? 再说云真人是个品性高洁的人,怎么也不会跟后世某些不良医生那样,做手术还拍个视频发圈。 术后的第三天。 陈实功匆匆从西山岛赶来。 听说云真人已经顺利做了手术,陈大专家懊悔不迭,痛心疾首。 早知这样,插上翅膀也要飞过来。 陈实功当然知道剖腹治病的医案,可他自己却从来没做过。 主要是风险太高了。 陈实功以前做的手术,大多数是类似于切瘤、去疮等体表型小手术。 当然也做过一些大型手术。 如为伤病员缝合肠子,基本都是救治型手术,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动的手术。 开腹割掉肠痈,他以前倒是想过,可仅仅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轻易去尝试。 这次错过了天赐良机,自然是悔恨不已。 “若是不亲眼目睹,草民死不瞑目!” “恳请云真人,给草民仔细讲述一遍,草民感激不尽!” 陈实功都要给云逍跪下了。 云逍看到这白发苍苍的手术专家,心中感慨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那些太医根本就不配。 “我对外科手术,并不擅长。” 云逍说的是实话。 以前只解剖过青蛙的云真人,在这方面还真的是门外汉。 陈实功以为云逍有心藏私,不由得大失所望。 云逍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一些基本的理念,却是可以说一说,应该对陈大夫有所启发,对大明的医学也有所帮助。” 陈实功顿时大喜,连声称谢。 云逍担心光是嘴上讲,会出现偏差,于是决定找一个肠痈的病患来一场现场教学。 另外再找一些大夫来,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陈实功欣喜不已,立即去安排。 他在江南杏林的威望极高,一呼百应。 何况是大真人、浙直总督云逍子亲自传授,那还有不趋之若鹜的? 结果这天一下子来了三十多个,都是杭州的名医。 寻找患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打算找一个志愿者,谁知消息一放出去,一下子来了十七个。 都是一阵肠痈患者,有的是急性的,有的则是拖了很长时间,这次来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云逍不可能一下子给这么多人做手术,只能从中选了一个比较严重的患者。 从准备工作开始,向陈实功等人讲解。 云逍也不敢乱讲。 事关人命,这要是讲错了,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云逍要做的,是给大明的医者指一条发展的路,把他们从‘外病内治’这条歪路上,引导到正途上来。 因此云逍只讲了手术成功必须要过的‘三关’。 麻醉关、感染关和出血关。 麻醉,以现有的麻醉药水平,只要不是开颅这样的大手术,基本能用了。 云逍也不敢让陈实功等人立即去尝试做大手术。 从阑尾、剖腹产等手术开始起步,慢慢积累经验。 这需要很多代医者的努力,同时需要自然科学作为基础。 感染这一关,相对有些麻烦。 不过只要消毒做好了,又有大蒜素,将来再制出青霉素,这一关也不是大问题。 最麻烦的还是出血关。 阑尾炎手术失血量不大,没必要输血。 可一些稍微大一些的手术就不行了。 云逍知道最基本的血液凝集模式,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把原理告诉他们,很容易就能研究出血型系统,从而进行安全的大规模输血。 其实以陈实功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大手术,然而过不了上述三关,死亡率很高。 三关解决了,手术成功率自然就上去了。 这一次云逍并没有亲自主刀,他只负责动嘴……在陈实功这样的大师面前,还是藏拙的好。 一个阑尾炎手术下来,陈实功就完全掌握了,云逍也就可以彻底放手了。 其他的患者,全部交给他们去解决。 手术都十分成功,只是有几个还是感染了,需要进一步消炎治疗,所幸最后都给控制住了。 这也多亏是小手术,否则性命难保。 陈实功将手术的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根据自己的技术经验,整理成肠痈手术典型医案。 云逍也写了一篇文章,主要是阐述科学的医学理念……当然是云真人口述,柳如是执笔,最后由陈实功修改。 文章和医案送到南京太医院,刊行全国。 从此以后,肠痈不再是什么绝症。 更为重要的是,外科手术的历史,也因此掀开了新篇章。 云逍不知道的是,在他忙着教学的时候,刘太妃的一封密信,已经放到崇祯御案上。 “叔父与皇嫂,竟然,竟然又有了肌肤之亲!” “这该如何是好?” 大明天子的脑阔,开始隐隐作痛。 事情自然不能怪皇嫂,更怪不得叔父。 可没法跟死去的皇兄交代啊! 也罢! 又没有那个啥。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683章 银荒,亡国危机 “这小小的银券,怎会如此重要?” 提到国事,张嫣顿时紧张起来,之前的种种杂念顿时化作乌有。 “这小小的银券,却是关乎国本,甚至是关系到大明的存亡!” 云逍的神色少有的凝重。 张嫣和刘太妃都是吃了一惊。 素来风轻云淡的云真人,这种表情可是十分少见。 “能够威胁到大明江山的,不仅只有天灾、瘟疫,以及建奴、民乱,以及宗藩、土地等种种弊政。” “大明此时,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这个危机,甚至更甚于前者……银荒!” 云逍一边走着,一边向二人解释。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于大明亡国的原因众说纷纭。 天气说、腐败说、党争说、汉奸说等等。 其实大明灭亡更深层次的原因,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 银荒! 华.夏并不是主要产银国。 因此白银根本满足不了社会货币需求。 从古至大明中叶,主要流通的是铜币,银子根本就不是主流。 后世的电视剧中,不分朝代,动不动就拿出白银买单,纯属扯淡。 大明立国后,国家法定货币是宝钞和铜钱,那时候依然不是白银。 民间也有使用白银,只是比较稀少。 朱元璋发行宝钞之后,明令禁止金银流通。 要命的是,朝廷没有准备金的意识,滥发纸钞,导致宝钞迅速贬值。 再加上铜产量,以及私铸钱币、铜钱海外走私等原因,最终引发了货币危机。 以至到嘉靖年间,甚至倒退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 这时候,拯救大明的白银,闪亮登场了。 隆庆开海之后,大量商品出口,换回来的是大批白银。 明朝成为当时世界上白银最大的流入地。 当时全世界白银产量中的1/3甚至是一半,都流向了大明,总数多达三亿两以上。 大明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银帝国”。 万历年间,张居正改革税法,使用白银计税,确立了白银的法定货币地位。 正是白银,造就了繁荣经济,暴涨财富。 万历这个大明最废物的皇帝,之所以能完成“三大征”等一系列劳民伤财之举,经济却没有崩溃,其实全是白银之功。 然而白银在拯救了大明的同时,也为大明亡国埋下了巨大隐患。 一个白银产量极低的庞大帝国,以白银作为货币,患上了“白银进口依赖症”,问题相当严重。 更为要命的是,大明以前的对外贸易,都是民间贸易。 白银在民间大规模流通,朝廷根本无法掌控国家货币。 白银货币化,标志着原先掌握在官方手中的铸币权,移转到民间。 不受控制的白银货币,冲击着整个社会,后果可想而知。 白银受制于外,一旦外界出现动荡,就会引发货币短缺与经济发展的矛盾,必然造成国内社会危机。 而朝廷根本无法通过货币的手段来调节,甚至没有任何意识去防范货币危机。 云逍的这些货币理论,刘太妃自然是听不懂。 张嫣却是听明白了,不解地问道:“大量的银子进入我大明,理应‘粮贵银贱’才对,为何一直‘银贵’?” 云逍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脑子也不是一般的聪明。 也难怪,人家老爹是开银号的,又当过皇后,看问题自然非同一般人。 张嫣说的是事实。 洪武年间,米价为2—3钱/石。 成化年以后,米价有所上涨,达到5钱/石左右。 此后一直到现在,100多年里的米价,一直维持在这种超级稳定的状态。 白银越来越多,应该引发通货膨胀才对。 粮价却始终稳定,并且稳定了100多年。 这就奇了怪了。 “原因很简单。” “虽然大量白银涌入我大明,但绝大多数白银,都掌握在少数权贵、富商的手中。” “由于大明的贸易结构单一,仅仅只是生产丝绸、茶叶、瓷器这些商品,不需要拿出大量资金扩大再生产。” “所以商人们喜欢把手中的银子囤积起来,形成了巨大的白银储备。” “正是因为白银没进入消费领域,所以没有引发通货膨胀,也就是‘银贱’,反倒会出现‘银贵’的怪事。”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对于女人,云真人一直都是很有耐心的。 张嫣明白了过来,接着又问:“那为何会出现银荒?” “大明的白银,自产的极少,主要来自于西方与东洋。” “就在此时,泰西诸国正在爆发大战(三十年战争),对白银需求量激增,并且由于战争,无暇顾及与大明的贸易。” “东洋的德川幕府,此时也开始闭关锁国。” “再加上西夷舰队封锁马六甲海峡等原因,白银流入大明的数量将越来越少。” “银荒危机,此时已经开始了。” 云逍知道这段历史。 自万历末年开始,西班牙等国就开始采取措施遏制白银外流。 以前一年之内,至少有六十多艘货船,运送白银到大明。 但是到了崇祯元年,却骤减到六到七艘船,缩减了十倍之多。 欧洲因为宗教改革引发的‘三十年战争’,此时已经爆发。 再过两年,西班牙颁布了紧急限制贸易的征税令。 四年后,小日子断绝了与澳门的所有贸易往来,流往大明的白银也断了。 又是一年后,马六甲落入荷兰人手中,印度果阿港与澳门的贸易线也被切断。 流入大明的白银总量,此时已经开始急剧下降。 加上国人有窖藏钱币的习惯,大明的权贵、富豪人家,大量窖藏白银。 这就进一步加剧银荒。 这就意味着,曾经拯救过大明的白银,此时成了大明的致命毒药。 也就是还没到毒发身亡的地步。 说到这里,云逍一阵感慨。 不得不说,大明王朝实在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碰到小冰河,天灾不断,粮食减产。 再加上党争、土地兼并等人祸。 因为西方世界的大战,和小日子的锁国,引发了钱荒,造成货币危机。 倒霉事都碰一块儿了,哪有不亡国的道理? 第684章 老谋深算,老成谋国 “银荒,果真会有危机江山社稷?” 张嫣兀自有些不敢相信,云逍讲的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水平。 “银荒,会导致通货紧缩,引发一系列严重后果。” 云逍一番详细解释。 他虽然不是什么经济专家,最基本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却是知道。 所谓通货紧缩,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量,少于流通期间中所需货币量,从而促使货币发生升值,物价普遍下降。 通货膨胀猛于虎。 通货紧缩,则是最毒的眼镜王蛇! 就拿此时的大明来说。 一旦发生通货紧缩,整个经济就会迅速衰退。 并且会导致社会财富缩水,以工商业为主的江南地区,将会有无数人失业。 北方靠地吃饭的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要求民间以白银缴纳赋税。 为了换成白银缴税,农民不得不将手中的粮食抛售出去。 发生银荒之后,原本只需要卖一百斤粮食就可以缴清的税,如今却要卖掉两百斤,甚至是数百斤的粮食。 以至于在丰收之年,北方很多地方的农民,仍然要售卖妻子才能交清赋税。 另外农民出卖米粮,换取白银,在米粮店要遭到各种手法的欺诈。 至缴纳赋税时,又被官方以各类手段欺压。 这样层层盘剥下来,农民哪里还有活路? 这就导致大量自耕农破产。 如今的大明北方,无法如南方那样提供更多的手工业岗位。 如果再遇上天灾,就会导致生计无着的无地流民数量呈几何级数增加,汇集成冲击大明王朝的洪流。 事实上,西北发生的民乱,根子就源于此。 云逍讲的十分透彻,张嫣和刘太妃听得一阵心惊胆战。 云逍叹道:“不光是百姓,连军队也要受到影响。” 明军以白银发军饷,军人再以白银折价购买粮食。 整个过程,同样也会遭到层层盘剥,底层士卒苦不堪言。 这样的军队,没兵变造反都不错了,又哪里来的战斗力? 刘太妃道:“朝廷难道就不能设法解决银荒的问题?” “谈何容易?” 云逍摇头苦笑。 历史上的崇祯,试图发愤革新,改变这一现状。 然而他管理经济是个外行,面对严重的通货紧缩,他给出了两剂猛药。 开源,节流! 正是这两招,把摇摇欲坠的大明,彻底推向了覆灭。 节流方面倒是简单。 崇祯带头提倡节约,穿缝补过的衣服,吃粗茶淡饭。 然后就是裁撤冗员,压缩朝廷经费。 结果,把李自成给裁了。 开源的办法更简单。 加大税收,与本来就贫苦不堪的普通百姓争利。 结果导致北方的农民大量破产,民乱四起。 张嫣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银荒了吗?据我所知,以往历朝历代,都曾出现过钱荒,又是如何解决的?” “贤侄果然见识多广!” 云逍赞了一句。 还上瘾了……张嫣的脸又是一红。 “三国时期,蜀汉、孙吴都很弱小,由于缺铜,都发生过钱荒,诸葛亮和孙权不约而同地用了一个同样的办法。” “货币贬值!”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当时用的是铜钱,也照样能贬。 办法很简单,就是减轻钱币中铜的重量。 蜀、吴最后铸的铜钱,像纸一样薄。 另一个办法,是干脆指定铜钱的面值。 所谓“大泉五百”,“大泉当千”,就是一枚铜钱指定其当作500枚、1000枚去花。 宋朝同样也遇到了钱荒,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多次,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解决。 “蜀、吴二国,以及前宋,甚至是以往历朝历代,可以用这个办法解决危机,唯独只有大明不行。” 云逍直摇头。 原因之前讲过,大明完全丧失了铸币权。 论斤称两的白银取代了铜币,成了主要流通货币,而不是有面值的铜币或是银币。 让朝廷也无法掌控。 诸葛亮和孙权的做法,完全行不通。 张嫣思索片刻,“唯有一法,可解银荒,宝钞!” 云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对张嫣的赞赏。 不愧是贤侄,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要解决银荒,只能改变银本位的货币政策。 以大明如今的经济规模,再加上私铸严重,铜币行不通了,也只有纸钞。 然而宝钞也同样没用。 历史上的崇祯,不是没试过。 朝廷想发行宝钞的打算一传出去,就引起了强烈反弹。 甚至出现了“京商骚然,绸缎各铺,皆卷筐而去”的局面。 商人一点都不傻,谁肯用真金白银,去换没用的废纸? 更为搞笑的是,当时的大明,连印宝钞的纸张都解决不了。 那是因为,印制宝钞的纸张,是一种特制的白皮纸,需要桦树皮做原料。 不巧的是,这种桦树皮产自辽东……那里是建奴的地盘。 朝廷只能通过晋商,偷偷从辽东‘进口’。 爱国商人们算了算,给朝廷报了个价。 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直接把崇祯给吓傻了。 行钞计划,就这样还没推行就破产了。 经济危机没办法解决。 加上民乱、建奴以及自然灾害频发等一系列内忧外患。 而要平叛御敌、赈济灾民,又需要银子,多重因素凑到一块,大明亡了。 因此大明亡国,还真怪不到大侄子头上。 这种局面,哪怕是秦皇汉武,外加唐宗宋祖一起穿越大明,也没办法解决。 刘太妃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发行这银券,就是为了解决银荒?” 云逍点头道:“正是。” 朝廷的信誉破产,发行的纸钞没人信。 也只能从大明商业银行开始,以后慢慢转交给朝廷。 只可惜事情还是不怎么顺利,都是老朱惹的麻烦,过些日子到他坟上去骂上几句。 张嫣先是恍然大悟,随即骇然,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服。 云逍子筹建大明商业银行,发行银券,竟然还有如此之深的用意。 如此老谋深算,简直是可怕! 老成谋国,这就叫老成谋国! 云逍叹道:“此时银荒已经出现,必须尽快推行银券取代白银,帮助大明渡过这次危机。” 张嫣道:“百姓心存疑虑,不肯使用银券,这该如何是好?” “会有办法的。” 云逍寻思着,实在不行,再弄上千万两现银,在杭州城转上几圈。 可那也太没创意了,不是云真人的风格。 第685章 金融战?有点意思! 见云逍都想不出办法解决银荒,张嫣和刘太妃越发担忧起来。 “百年来形成的积弊,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慢慢来,总会找到办法的。若是银券一直无法流通,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银荒的问题。”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举步朝官巷口走去。 要想让银券获得百姓的认可,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守信经营,在民众中把口碑逐渐立起来。 再说了,即使是无法让纸币取代白银,云逍也另有办法解决。 小日子闭关锁国,难道就不能用船坚炮利,轰开国门? 到时候直接抢了小日子的石见银山,还省了贸易这道手脚。 西班牙封锁马六甲海峡,欧逻巴诸国收缩贸易,也不是什么问题,直接把战船开过去就是了。 三百年后,他们不都是这么搞的吗? 只不过云真人是方外之人,爱好和平,喜欢以德服人……好吧,经济掠夺才能长久,战争只是最后的手段。 一行来到大明商业银行杭州分号。 官巷口是杭州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虽然已经是夜晚,这里的游客依然是川流不息。 银行的业务也十分繁忙。 云逍在大堂中,留意观察了一会儿。 来办业务的多数是存取银两,只有少数持着银券来兑换。 这些人大多是吃皇粮的,此时南直隶、浙江的主要城市,官府发放薪俸用的是银券。 由于市面流通量小,只能到银行来兑换成银两。 云逍很是无奈,没办法,民众不认可银券,单靠官府显然是不够。 这也不是用刀子能解决的问题。 刘太妃兴致勃勃地拿着几张银券,前去办理账户。 过年的时候,云逍曾经给她发过一个红包,18888两银券,这次来江南带了一些准备购物。 谁知办理业务的制服美女告诉刘太妃,办理账户需要官府出示的证明,还要有保人,兑换银两倒是不用。 刘太妃只得作罢,总能把皇帝喊来当担保人吧? 云逍不由得笑了,走上前去,准备出面为老太太担保……银行大股东当担保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第686章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云逍接着又道:“大笔银子存活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异地兑汇。” 按照大明商业银行的制度,只有活期存款,才支持异地汇兑。 定期存款是不支持的,否则就乱套了。 若是一笔或是两笔,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做可以省上一大笔费用……钱庄或是银号,异地兑汇的费用可不低。 然而此时有这么多人,活期存入数目如此庞大的银子,肯定是居心叵测。 张嫣还是有些不解,“他们这么做,意欲何为?” 云逍点拨道:“贤侄仔细想一想,这么多的客户,将大批的白银,分不同客户活期存入到不同的分行,然后集中到一地的银行同一时间去取现,会发生什么?” 刘太妃老怀大慰,这‘贤侄’叫的越来越顺溜了,怎么听都有些不大正经。 张嫣神色微变,“挤兑!” 云逍点点头,“不错,正是挤兑!” 不光是后世银行最害怕恶意挤兑,现在的钱庄、银号,同样也怕。 不过现在无论是钱庄,还是票号,由于经营策略十分保守,并且客户绝大多数是商人,很难造成挤兑风潮,使恶意挤兑难以奏效。 刘太妃依然有些糊涂,问道:“即使挤兑垮一家分行,损失也是不大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太妃,这可不是挤兑垮一家分行的事情。” 张嫣看得比刘太妃要透彻多了。 “无论是钱庄票号,还是银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在杭州或是其他城市的银行存入现银,然后集中到某一个城市的分行挤兑,银行若是无法及时兑现,就会失去信誉。” “失去的不只是一家分行的信誉,而是整个大明商业银行的。等消息传开,储户恐慌之下,会蜂拥到银行取出现银。杭州、苏州乃至京城的分行,都难以幸免。” “到时候大明商业银行,就会垮掉啊!” 云逍点点头,‘贤侄’说的一点都不错。 信誉,就是银行的命根子。 后世的很多银行,就是遭到对手恶意挤兑,导致银行无法及时兑现,引发储户恐慌,造成挤兑风潮,最后不得不宣告倒闭。 不得不说,对方有懂票号的高人,竟然能找到银行的软肋。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刘太妃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大明正是因为以前滥发宝钞,在民众当中失去了信誉,这才导致现在难以用纸钞替代白银。 银行正是解决大明银荒的希望所在,这要是银行垮了,岂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张嫣面带寒霜,冷声说道:“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猖狂,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此毒手?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幕后黑手是谁,倒是不难猜测。” “不过,他们的手段虽然见不得光,倒也算是正当的商业手段,并未触犯律法,以商业手段应对便是。”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既然想玩商斗,那就奉陪便是。 直接抄家灭族就没意思了。 这时江行长将整理的资料送来。 云逍扫了一眼,随手将资料丢在桌子上。 近半个月来,一共十八个客户,每次存入银子从三万到十万不等,都是活期。 大明商业银行的储户实行实名制,并且需要有人担保,大笔的异地存款要登记详细信息,因此很容易就查出客户的来历。 客户持有的存折,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外地,以扬州、徐淮居多。 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甚至幕后黑手是谁,云逍也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唯一有些棘手的是,由于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难以推测他们准备在哪里下手,什么时间下手,因此无法提前进行防范。 云逍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大腿,陷入沉思当中。 张嫣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不禁忧心忡忡。 王承恩匆匆而至。 云逍简短地解释了一下,然后沉声道:“立即飞鸽传书,到大明商业银行在江南有分行的城市,让东厂的人前去银行调查,有哪些地方的银行,活期存入了多少现银。要快,最迟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要消息!” 大明商业银行现在摊子铺的并不大,分行主要集中在江南、京城和运河沿线的大城市。 对方挤兑成功的前提,就是分行的储备金不足,从其他地方调拨的银子,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运达。 因为银行有规定,异地汇兑取现,需提前五天预约,为的就是防止储备金不足,方便调动资金,同时也防止了恶意挤兑。 也就是说,只要五天内,能将足够现银运到分行,恶意挤兑就无法得逞。 对方既然敢于向银行下手,肯定清楚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下手的范围,并不难确定。 京城就不必说了。 那里是云逍的老巢,随时可以调用大笔的现银。 运河沿线交通便利的地方,同样也可以排除掉。 唯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就是江南,并且是交通不便,或是受阻的地方。 王承恩杀气腾腾:“这是哪些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对银行使阴招,咱家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云逍淡淡地说道:“调查清楚就是了,不要打草惊蛇。” 王承恩领命而去。 他前脚出去,浙江布政史司的官员就到了。 来的却不是浙江左右布政使,而是一名参议。 云逍问道:“布政使司的主官呢?” 布政使司的主官是左右布政使,从二品,而参议只是布政司的属官,从四品。 那参议慌忙解释:“回禀督宪大人,由于前几日持续降雨,钱塘江决堤,致使浙西多处受灾,左右布政使、参政都去赈灾了。” “哪些地方受灾,严重到何等程度?” 云逍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地询问了一下灾情。 参议一五一十地作答。 “知道了,出去候着。” 云逍摆摆手,让参议出去待命。 等参议离开,云逍端起茶盏,悠悠地喝了起来。 张嫣奇道:“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不光是对策有了。” “银券在浙江乃至整个江南流通的事情,也迎刃而解。” 云逍啧啧一叹。 真是瞌睡来了,立即有人送枕头啊! 第689章 云逍子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这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有人对大明商业银行不利,怎么反倒解决银券在江南流通的难题?” 刘太妃被云逍给搞糊涂了。 倒也不怪老太太年纪大,脑子不大好使。 刚才还在着急想办法呢。 随意问了一下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然后对策有了。 这就离谱。 更离谱的是,还解决了银券流通的问题。 这银券一旦流通起来了,逐渐就会取代白银。 大明银荒的大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这也太简单了一点吧? “对于恶意挤兑,办法十分简单。” “只要找到对方准备下手的分行是哪里,提前调拨足够的银子过去,对方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云逍的解释,反倒让刘太妃更加糊涂了:“大明商业银行的分行那么多,又如何判定对方准备在哪里下手?” “严州府!” 云逍敲了敲茶几,语气十分笃定。 原因再也简单不过。 对方要想挤兑成功,必须具备一个先决条件。 分行没银子了! 而其他地方的银子,短时间内又调不过去。 银行里取不出现银,就会引起储户恐慌,进一步引发挤兑风潮,最终也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 此时满足这一条件的,也只有严州。 一旦发生挤兑,严州分行的库存银肯定不够。 刚才从那布政史司的参议口中得知,此时钱塘江决堤,浙西的严州府受灾严重,水路、陆路交通全部断绝。 银行在杭州、苏州有再多的银子,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运过去。 并且严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严州位于富春江中游,上接徽州,下连杭州,地处浙西交通咽喉要道,是杭州西部的门户。 此时的严州,由于是徽商出门经商的必经之路,因此商贸极为发达,经济在浙江仅次于杭州,位列第二。 打垮严州分行,造成的影响巨大,很快就波及到杭州,给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造成重创。 杭州这边一旦被打垮,整个江南也就毁于一旦。 不得不说,对方挑了一个好地方,也选了一个好时机。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手……云真人有挂! 云真人虽然不是货币银行学的专家,可多少也懂得什么叫风控。 张嫣和刘太妃一齐松了一口气。 天大的事情,到了云逍子的手里,似乎都变得容易了起来。 谪仙人,恐怖如斯! 不过这次似乎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也不是什么神通法术,靠的是眼力和智慧。 这就更加恐怖了。 求知欲极强的老太太继续追问:“挫败对方的阴谋,又与银券流通有什么关联?” 不等云逍答话,张嫣抿嘴一笑,说道:“太妃有所不知,云真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举一反三。” “等挫败了对手的阴谋,云真人肯定是不会错失良机,狠狠地打击幕后黑手,并未为大明商业银行扬名。” “等银行的声誉传遍江南,取得了民众的信任,银券流通,自然也就容易了。” “这就好,这就好。”刘太妃拍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嫣一眼,“云真人的长处,你倒是清楚。” 张嫣没有作声。 你这话正经吗……云逍诧异地看了刘太妃一眼。 这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对贫道有什么歪心思吧? …… 五柳巷。 这里曾是南宋皇家后花园,现在成了杭州最为有名的烟花之地。 巷子深处,有一座极为幽静的园林。 此时在园林的后面,一座临湖而建水榭中,十几人正饮酒畅谈。 坐在首位的,赫然正是扬州盐商的晋商常文辉。 其他人有的是晋商,有的则是江南各大钱庄、票号的当家人。 酒至酣处。 一人忽然说道:“云逍子此时就在杭州,我等在此处密商,会不会被他知晓?” 水榭中,瞬时一片寂静。 仿佛在四周暗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一个个头皮发麻,后脊阵阵发凉。 “云逍子号称谪仙人,又不是真正的神仙,怕甚?” 常文辉放下酒杯,不在意地笑了笑。 一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听说那云逍子,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 “荒谬!” 常文辉不客气地打断那人的话。 “云逍子若是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们密谋的事情,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发动,为何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再说了,即便他是真正的神仙,也解不了这个局,咱们给他设下的,就是个死局!” 常文辉得意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水榭中冷清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常老板这一手,堪称是前无古人。我就有些好奇了,你又是如何找到,大明商业银行的软肋?”一名票号的当家人半是吹捧、半是好奇地问道。 “早在去年大明商业银行成立之初,我就开始琢磨。” “越是琢磨,我就越是心惊,这云逍子可不简单,堪称是从古至今敛财的第一好手!” 常文辉借着酒兴,侃侃而谈。 “咱们开钱庄、票号,目的是什么?赚银子!” “而云逍子搞的这个银行,可不只是为了赚银子,而是要独占天下所有的银子!” 一名晋商难以置信地说道:“常老板,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云逍子有这么大的胃口,吞得下这么多的银子?” “危言耸听?” 常文辉冷哼一声。 “大明商业银行用了一招存银付息,让不计其数贪图小利的权贵、商贾,把银子存进银行。” “而银行给储户的是什么?存折、银券!存折上也就是个数字,而银券就是一堆纸,跟宝钞没有任何分别,也就是换了个名儿罢了!” “这就是朝廷当年发行宝钞,盘剥天下百姓是一样的道理,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众人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这个理。 “总之就一句话,云逍子就是拿宝钞一样的废纸,来换取真金白银。” “迟早有一天,银券就会跟当年的宝钞一样的下场,丢在集市都无人问津。然而白花花的银子,却都聚到了云逍子的手里。” “云逍子的手段,不仅是高明之极,枉顾百姓死活,丧心病狂,更是心狠手辣。这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常文辉也是喝高了,说话无所顾忌。 水榭中顿时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众人莫不骇然。 第690章 赢定了,赢麻了! 半晌。 昌隆票号的大掌柜不解地问道:“等事情败露,那些将银子存入银行的权贵、富商们,又如何能答应?” 常文辉一声冷笑:“云逍子有权有势,有皇帝撑腰,又能拿他怎么样?” 一名晋商提出质疑:“云逍子如此肆意妄为,势必会引起众怒,到时候即使皇帝,也要杀之以谢天下。” “云逍子通过所谓的贴息贷款,扶助小商、小民,来收买民心,换取好名声。” “并强制官府以银券发放胥吏的薪俸,百姓也可以拿银券缴纳赋税,由此来消除火耗,这就是云逍子的政绩。” “有了名望和政绩,再加上云逍子抄了那么多的缙绅、富商,为皇帝搜刮大量银子,皇帝只能是越发器重他,又岂会杀他?” 常文辉看得倒是十分透彻,不过以他的格局,再加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是与云逍建银行的初衷相差十万八千里。 众人恍然大悟,跟着一阵怒斥。 “自从大明商业银行开张以来,咱们的钱庄、商号,都快被挤的关门大吉。这倒便也罢了!” “此番在扬州,云逍子不仅杀得血流成河,还断了所有盐商的财路,拿一些鬼话来哄骗徽骆驼、陕棒槌,却骗不了咱晋算盘!” “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呢,何况咱们晋商,以及天底下的钱庄、票号,也不是吃素的!” 常文辉越说越是激愤,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 “银行揽银子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啊,连我都不得不服,然而却有个致命的软肋……信誉!” “一旦没了信誉,储户们就会恐慌,都想把银子从银行里取出来,到那时候银行也就完了。” “我早就瞅准了这一点,恰好这次浙西水灾,正是天赐良机!” 常文辉得意地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到时候严州分行拿不出银子,就会被愤怒的储户给拆了。” “咱们再在杭州、苏州点上一把火,造成储户恐慌,全都到银行去提现银。大明商业银行,必死无疑!” “常老板真是妙计啊,跟那诸葛亮、刘伯温也都差不了多少了。” 万汇钱庄此时的当家人,连声赞叹,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常文辉越发得意。 有人提出质疑:“严州分行若是从浙江其他地方的分行,又或是找其他钱庄、商号拆借呢?” 常文辉笑道:“你可知道,这次咱们一共调动了多少银子,让人异地存了多少现银?” 说完,他竖起一根手指:“五百万!” 水榭中顿时响起一声声惊呼。 这些晋商、钱庄票号的当家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这次被常文辉撮合到一起,联手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手。 他们都只知道常文辉的计划,具体运作却由常文辉亲力亲为,他们并不清楚。 五百万现银,是白花花的现银,不是账目上的数字,那可不是随意就能调动的。 也只有晋商以及其他钱庄、票号联手,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商业银行在绍兴、金华、衢州等临近严州的分行,又有多少库存银?加起来,充其量不会超过三百万!” “银行现在成了大明所有钱庄、票号的公敌,除了张家的信昌号之外,其他的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有谁会拆借银子给他们?” “至于官府,又能拿出多少现银来救银行?” “五百万,足以打垮严州分行,进而毁掉大明商业银行!” 常文辉考虑的可谓是天衣无缝。 一人急不可耐地问道:“严州那边什么时候动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事情必须做的隐秘,不敢一次存的太多,现在只在江南各地的银行存入了三百多万,因此要耽搁一些时间,不过最晚也是十天之后就能发动。” “等严州那边动手了,大火很快就会燃到苏州、杭州这边,到时候就是大明商业银行的末日!” “等银行倒了,就该轮到咱们的钱庄、票号,来掌管这天下的钱财了!” 常文辉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是兴奋了起来。 不过也有保持冷静的,“云逍子心狠手辣,若是动用官府的力量,那该如何是好?常老板可别忘了,他可是刚刚在扬州杀了那么多的人。” 众人一阵不寒而栗,顿时没了兴奋劲。 “云逍子不用权势来强压,便也罢了,要是真的那么做了,银行的信誉就彻底完了。” “再说了,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刀把子能解决的。那些把银子存入银行的权贵、富商以及老百姓,想把银子取出来,云逍子还能拿刀子逼着他们不准取?” “况且咱们这次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可毕竟没有触犯律法,完全是守法经营,他要是以权势压人,他在扬州说的那些话等于是放屁,以后还有谁相信他的鬼话?” 这些常文辉全都考虑到了,可谓是胸有成竹。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安下心来。 接下来,就等着瓜分大明商业银行这块肥肉了。 这次赢定了,并且赢麻了! …… 第二天傍晚,王承恩就收到了江南各地的飞鸽传书,立即向云逍禀报。 扬州、淮安、苏州,以及南京、徽州各地,都有大笔银子以活期的形式存入银行。 加起来竟然有一百多笔,三百多万两现银。 严州府那边,倒是没有任何动静。 完全可以断定,对方下手的地方就在严州。 并且从对方异地活期存银的规模,严州分行的库存银数量,可以初步判断出大致对方出手的时间。 “不作不死,是谁给了他们的勇气,敢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手?” 云逍不由得对那些人心生敬佩。 飞蛾扑火,虽然是找死,其勇气,却是可嘉啊。 “立即从苏州、南京,准备一千万两库存银。” “五百万两直接送到杭州来,另外一半,从徽州走新安江水路,伪装成赈灾物资,秘密运往严州。” “记住,一定要隐秘,要快,时间限定在十天之内!” …… 第691章 战斗打响,挤兑风潮 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 分行的大掌柜……此时已经改为行长,正在二楼的贵宾室接待客人。 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严州知府马士英马大人。 “多谢高行长,多谢贵行雪中送炭!” “官府有了这笔贷款,再加上小额贷、青苗贷,严州这次算是可以熬过难关了!” “下官代表严州百姓,在此谢过高行长!” 马士英连连向高行长拱手称谢。 而大明的商人身份低贱,哪怕是再怎么有钱的富商,当官的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怎么客气。 马士英这堂堂正四品官严州知府,此时在区区一个分行的行长面前,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可不全是因为有求于人。 大明商业银行不是一般的钱庄或票号,而是云逍子名下的产业。 听说连皇帝陛下,在里面都有股份。 马士英又是个善于钻营的官员,当然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若是银行的人找到机会,顺嘴在云真人面前提上一句,都能决定自己的前程。 当然了,要是能顺着严州分行这条线搭上云真人,让自己磕头都行,在高行长面前姿态放低一点又算什么。 “马大人客气了!” “云真人曾一再叮嘱,大明商业银行为造福百姓而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次严州遭遇水灾,银行自然是要鼎力相助。马大人若是要感谢的话,理应谢云真人才对!” 高行长也不敢托大,十分客气地回应。 此人是大明商业银行总经理(以前称为大掌柜)高福丽的侄子,之前也是在晋商的票号做事。 银行的选拔十分严格,高行长能够主持严州分行,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凭关系。 严州富庶,仅次于杭州,因此城中有很多钱庄、票号。 严州分行是年初才成立的,靠着大明商业银行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有官府支持,如今不仅在严州立稳了脚跟,生意上还稳压其他钱庄和票号一头,甚至是两头。 然而银券的推行却是不甚理想,始终无法大规模流通。 这可是总行对分行重要考核项目。 这次严州水灾,对于分行而言,反倒是一次机会。 银行通过大规模发放小额贷、青苗贷,获取良好的口碑和百姓的信任,银券流通自然也就会变得容易。 马士英叹道:“云真人创建大明商业银行,可谓是恩泽苍生,功在社稷啊……” 这时房门猛地被推开。 分行的副行长闯了进来:“行长,大事不好了!” 马士英极为不悦。 这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父母官当回事了。 高行长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训斥,副行长急声说道:“有人恶意挤兑咱们银行!” 高行长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恶意挤兑?谁能挤兑咱们大明商业银行?” 这倒不是高行长盲目自大。 大明商业银行有的银子,据他所知,光是苏州总行中的储备银,就高达两千万两。 主要是江南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因为贪图利息,都把窖银取出来存到银行里。 借贷的人数和金额,相对要少很多,因此银行的库存银就多。 严州虽然只是分行,储备银也有一百多万,并且随时都可以从临近分行调拨。 再加上这是云真人的产业。 哪个不长眼的,敢恶意挤兑? 副行长急了:“行长,是真的,不信你去看看!” 高行长匆匆来到大堂。 马士英也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 办业务的柜台前排起了一条长龙。 大堂经理告诉高行长,这些人全部都是来办理汇兑业务的。 并且每个人兑汇的数目都是大额。 美女柜员按照大堂经理的授意,正在有意拖延。 那客户不住催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银行没银子支付了吗?” 后面的客户也跟着鼓噪起来。 “银行该不会有意赖账吧?” “大明商业银行不是自诩银子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取不到银子,今天我就不走了!” …… 其他前来银行存银的商户、百姓,见到这一幕都是心上心下起来。 马士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诧异不已。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可要比商场上要残酷、诡谲的多。 眼前的事情,显然是有人针对大明商业银行。 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掉脑袋? “诸位,请稍安勿躁!” 高行长站了出来。 “大明商业银行向来以信誉为先,并且资本雄厚,怎么会没有银子兑付?” “请各位客官放心,有多少银子,就兑付多少,绝对不会拖欠一文钱!” “不过按照银行的规定,大额异地取现,需要前五天预约,在其他钱庄、票号,可是需要十天到半个月不等的。” “诸位先请登记,等五天后再来兑付就是了!” 取银子的客户这才安静下来,依照规矩到柜台办理登记。 接下来,陆续又有大批人前来银行,办理异地兑汇业务。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取现,绝不转账。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关门时间。 高行长拿到统计的数据,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办理兑汇的金额,竟然高达一百五十五万。 副行长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的库存银,只有一百零几万了啊!” 高行长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却反倒冷静了下来,一番安排布置下去。 立即中止一切放贷业务。 向本城其他钱庄和票号拆借。 飞鸽传书苏州总行请示,从绍兴、金华等临近州府调拨。 马士英提出,由官府出面,把那些恶意挤兑的人全都抓起来。 高行长谢绝了他的好意。 这么搞,银行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第二天银行开门后,坏消息就接连不断。 大批客户来到银行提现,人数、金额比昨天翻了几倍。 派去其他钱庄和票号拆借银子的人,除了信昌号之外,全都空手而归,反倒被肆意奚落。 信昌号能拆借的银子也不多,只有三十多万两,显然是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市面上谣言满天飞。 银行没银子了! 储户的银子被银行吞了,存折、银券全都变废纸了! 储户们闻言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提现。 那些存了定期的,宁愿不要大笔的利息,也要立即提出现银来。 这就相当要命了。 第692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再说 储户的银子,无论多少,这是必须兑付的。 否则就坐实了谣言,挤兑风潮会愈演愈烈。 可如此一来,银行的备用金就要被掏空大半。 五天后,拿什么给那些异地兑汇的客户? 要知道,恐慌就跟瘟疫一样,是会传染的。 前来严州分行挤兑的储户越来越多。 也多亏马士英调集大量的差役前来维持秩序,这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银行工作人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每一笔业务,都一改往常的干脆利索,每一笔业务都尽量拖延时间。 等营业时间一结束,工作人员立即终止业务办理,以最快的速度关门。 今天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几天呢? 高行长和所有银行工作人员,都是心急如焚。 晚上的时候,终于收到总行通过锦衣卫转来的飞鸽传书。 就四个字。 照常营业! 高行长等人都懵了。 上头这是个啥子意思? 再过几天,库存银耗尽,银行会被疯狂的储户给拆了。 还怎么正常营业? …… 就在严州分行遭到挤兑的时候,谣言在杭州肆意传播。 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储户无法提取现银,血本无归! 严州一商人,因被骗三千两银子,带着妻儿跳江自尽! 银行就是骗子,用存折、银券骗取百姓的血汗钱! 此时是严州,马上就是杭州! …… 各种谣言满天飞。 并且被传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其实只要稍加分析,就能判断流言的真假。 此时严州与杭州之间的交通中断,严州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杭州。 然而老百姓却不这么想。 关系到自己的银子,哪怕消息是假的,他们也会选择相信。 严州发生的一幕,很快在杭州分行发生。 不同的是,在杭州没有异地兑汇的客户。 然而杭州是大明的一线城市,储户数量远不是严州可比的。 不计其数的储户,纷纷赶到杭州分行来取款。 由于人数太多,以至于整个清河坊都是人满为患。 好在杭州的储备金充足。 即使不够,也可以随时从苏州、南京等地调拨,自然不怕储户们挤兑。 可这次的挤兑风潮,对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无疑是一次重创。 面对如此危局,银行方面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照常营业! 甚至在清河坊的分行,依然跟往常一样,晚上正常营业。 此时,银行斜对面的一座酒楼中。 云逍伫立在窗口,俯视下方。 目睹银行门口的人山人海,他的神情淡然,稳如老狗。 “云真人,再这样下去,这股风潮就会吹到南直隶去,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啊!” 大明商业银行的二股东华允诚,在一旁忧心忡忡。 云逍暗中从苏州、南京调拨大笔现银,华允诚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云逍要做什么,因此专程赶到杭州来。 没想到遭遇到了挤兑风潮。 王承恩阴沉沉地说道:“那帮晋商,以及几个钱庄、票号的主事人,此时就在杭州。云真人你发话,咱家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抓了!” “倒也不急。”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再说。 捧得越高,摔的越惨。 反之亦然。 开局压的越狠,将来爽感来的越是强烈。 老套路了,对此云真人门清。 距离云逍所在酒楼后方不远处,有一座佛塔。 佛塔不高,仅有五层,不过站在佛塔顶层,却可以将清河坊一览无遗。 此时常文辉与几名晋商、钱庄主事人,正在塔楼上,俯瞰着大明商业银行杭州分行。 目睹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分行大门围堵,常文辉有种俯瞰众生、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这种感觉,极其美妙! 边上的一名晋商笑道:“云逍子倒也沉得住气,到现在居然还让杭州分行晚上继续营业,并且对于体现的储户来者不拒,狗日的大明商业银行,还真是有钱啊!”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冷笑道:“要是银行现在晚上关门,那岂不是坐实了坊间流言?到时候会引发更大的恐慌,不仅是严州,这杭州分行也会被挤兑垮掉。”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放心地向常文辉问道:“常老板,严州那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南直隶、杭州这边的银子再多,也运不到严州去。” “这几天我让人盯紧了从杭州过去的水路和陆路,要是有大批银子运往严州,根本逃不过我的耳目。” “商业银行在严州的分行,已经没救了!” 常文辉笃定地说道。 万汇钱庄的老板得意地说道:“大明商业银行自从开业以来,通海银铺都被查抄,咱们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云逍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也会有今日吧?”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云逍子断了咱们的财路,咱们挤垮他的银行,断他的命脉!” 常文辉负手而立,得意而又张狂。 放眼整个大明,能够挫败云逍子的又有几人? 常大老板自豪啊! …… 又过了两日。 已是深夜,严州分行中灯火通明。 高行长和银行工作人员,无不垂头丧气。 明天就到了为异地客户兑汇的时间。 可如今分行的金库里,只剩下两万多两银子。 到时候银行非被拆了不可。 “哇!” 一名女职员突然大哭起来。 其他人无不恻然。 银行的薪水高,福利好,谁都不想失业啊! 并且说句心里话,大明商业银行还真是良心商家。 就这样垮了,着实让人痛心。 有人悲痛,也有的工作人员在心里暗自腹诽。 云真人不是神仙吗? 怎么这次就任由人挤兑,却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银行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银行护卫匆匆前来禀报:“一队兵马,把整条街都给封了!” 高行长大吃一惊,急忙走出银行。 果不其然,大批兵马将银行所在的整条街都封锁了。 一些商户纷纷开门查看,被兵卒赶了回去。 高行长不由得苦笑。 官府调兵马来,显然是想帮银行。 可这又有什么用? 不多久。 一阵轰隆的车轮声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哗哗啦啦’的声响。 银行工作人员以及附近商铺中的人循声看去。 随即一个个目瞪口呆,化作了一座座泥塑。 第694章 没事晒晒银子 高行长目睹沸腾的人群,心中大喜。 随即心里又是惊叹不已。 云真人,真神仙也! 银子是昨天晚上运到的,整整五百万两。 从杭州到严州的水路和陆路都断了,银子是绕道徽州,从新安江运过来的。 按照这个路程,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早在十几天之前,云真人就开始准备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恶意挤兑严州分行的?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也难怪总行那边让严州分行照常营业。 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对手往进跳呢! 拿银子铺路,肯定是云真人的主意。 恶意挤兑风潮,自然是风平浪静。 银行的声誉,稳了! 银券在严州的流通,也稳了! 这手段,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 高行长清了一下嗓子,又道:“想提银子的,请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不过丑话说到前头,那些存定期的,取了银子之后,利息可就没有了!” 绝大多数储户,纷纷将手里的存折塞进衣袖里。 这时候再去取现,真当咱们傻啊! “还有一件事,要当众宣布一下!” “为了报答严州的父老,大明商业银行和信昌号决定,凡是在今明两天,存定期到银行和信昌号的,利息,三倍!” “不过到了三天后,就变成两倍,五天后一倍,再往后,就没有这个优惠了!” 很多储户掉头就往回跑。 干啥? 当然是去其他钱庄和票号,把银子取出来,转存到银行和信昌号啊! 三倍的利息啊! 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其他钱庄和票号的人,感觉像是被当头重击。 银行使出这一招,岂不是要将存在他们那里的银子,全都给吸走了? 这是要一棒子把他们给打死啊! 他们倒是想这么弄,可那也要有人家那样的声誉和本钱? 完了,这下子彻底玩完了! 费尽心思,都没能整垮云逍子。 反倒是被人家随手一击,就陷入万劫不复了。 信昌号的大掌柜,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也就是在危难时刻,拆借给了银行三十万两银子。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报。 等挤垮了其他钱庄和票号,就等着跟大明商业银行一起分赃……赚大把的银子了,银行吃肉,自己跟着喝汤。 …… 杭州。 天刚亮,杭州分行还没开门。 前来挤兑的储户,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银行斜对面的酒楼上,常文辉等人站在窗子边,笑呵呵地看着下方。 他们今天是专门来看笑话的。 也是巧了。 前几天云逍也是在这家酒楼,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 “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坐看大明商业银行灰飞烟灭!” “可惜了啊,严州那边没法过去,看不到好戏了。” “看不到那边的好戏,可有银子赚啊!” …… 众人都是眉飞色舞。 这几天闹腾下来,储户纷纷将银子从大明商业银行里,转存到他们的钱庄、票号。 赚麻了! 并且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等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一落千丈,这大明钱庄的生意,还不全都落在他们手里?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冷笑道:“这次看云逍子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最后肯定是官府出面帮忙擦屁股,……” 常文辉的话尚未说完,街道上的人群一阵骚动。 就见大批兵卒驱散人群,押着二十多辆骡车来到银行大门前。 常文辉等人一阵诧异。 “难道是运银子来了?” “不像,车子是空的,不是运银子的。” “该不会要关门大吉吧!” “八成是要跑路!” …… 常文辉拍击窗沿,得意地笑道:“连兵马都派出来了,云逍子已经黔驴技穷了!此时当浮一大白,上酒菜来,我与诸位痛饮!” 大清早的,可不是喝酒的时候,可这种时候必须饮酒,痛饮。 不多久,酒菜端了上来。 常文辉等人刚刚入座,外面一片哗然。 众人来到窗边,朝银行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辆辆马车,陆续从银行中驶出。 在兵卒的押送下,朝着街头驶去。 一共有二十多辆马车,青砖铺成的街道,竟被压出一道道车辙出来。 拉车的骡子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可见货物之重。 一名晋商诧异地问道:“这又是唱哪一出?” 话音刚落。 一辆马车的车轱辘不堪重负,当场碎裂。 车上的木箱子摔到地上,其中有一箱被摔碎,白花花的银子洒了一地。 这一幕顿时炸街了。 常文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以前在苏州玩过这一手,老把戏了!” 边上的人一阵冷嘲热讽。 云逍子也真的是黔驴技穷了,居然又用这种老套路。 堂堂大真人、逍遥侯、浙直总督,不是戏子啊!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不屑地说道:“除了这一车之外,其他车上绝非是银子,这就找人去拆穿他们!” “不用多此一举!” “从南直隶运银子过来十分便利,不大可能挤兑垮杭州分行,打掉银行的信誉就成了。” “只要严州那边垮了,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就彻底给毁了,云逍子再怎么做戏,也是于事无补。” 常文辉不在意地摆摆手。 然后招呼众人入座,开始喝酒庆贺起来。 还没等喝上几杯,街道上又一次传来一阵轰动,接着却又安静了下来。 太古怪了! 常文辉皱了皱眉头,来到窗边看去。 举目看去,之前还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常文辉立即派人去打听。 过了许久,派出去的人匆匆赶回来。 “银子,刚才从银行里拉出去的,全都是银子!” “他们把银子拉到西湖边上的空地上,全都倒在地上,足足有七八百万两之多!” 常文辉等人一脸懵逼。 半晌,常文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银行这是抽什么风?” 那人答道:“银行的人说,金库里的银子太多了,前几天又下雨,银子长霉了,因此今天专门拉出去晒个太阳!” 常文辉等人像是胸口被重锤轰击,闷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95章 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晒银子?” “大明商业银行,简直是烧包!” “炫耀,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 晋商和钱庄、票号的当家人,无不离奇愤怒。 大明商业银行有钱,人人皆知。 可你也不能这样炫耀吧? 云逍子,居然还说扬州盐商是暴发户。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暴发户! 盐商们炫富的手段,与他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一名晋商不解地问道:“大明商业银行的杭州分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库存银?” “杭州距离苏州、南京不远,交通又是极为便利,运个几百万两银子来,又算什么?” “银行的人有意隐瞒,深夜偷偷将银子运到杭州分行,旁人自然无从得知。” 常文辉一番分析。 随即他以手掌拍击桌案,满脸无奈。 “晾晒银子,虽然是暴发户行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咱们散布的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此一来,储户也自然而然不再恐慌,并且对大明商业银行的实力,再无疑虑。” “云逍子这一手,固然是简单粗暴,却着实高明啊!” 众人不禁有些着慌,“咱们这次的算计,岂不要落空?” “那倒不至于!” “严州那边已经动手,云逍子根本无法破解。” “只要严州分行垮掉,很快就会波及到杭州,云逍子即使再怎么做戏,也挽不回银行崩坏的信誉。” 常文辉语气笃定,透着强烈的自信。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将常文辉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名晋商不满地朝外面说道:“这里无需伺候,也不再要酒菜,走开!” 谁知房门却开了。 一名白净无须的男子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当即有人站起身,厉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王,王厂公!” 常文辉猛地站起身来,撞倒了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王承恩前不久随云逍在扬州办事,常文辉自然是认识的。 众人无不通体生寒,纷纷站起身来。 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的威名,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都在啊!” 王承恩信步来到桌前,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上。 然后朝众人挥挥手:“站着干嘛,坐,都坐。刚才说到哪儿了,接着说,接着吹!” 众人胆战心惊,哪里敢坐下? 面对绝对的权力,他们连对抗的勇气都无法生出。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一切的阴谋诡计,在强权面前屁都不是。 自己有千条计,人家就一把刀,哪里会跟你讲什么规矩。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王承恩旁若无人地喝了一杯酒,又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 他笑眯眯地说道:“咱家刚才在外面听到有人说,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会垮掉?” 常文辉强作镇定,陪着笑说道:“闲来无事,聊一聊生意上的事情。” “哦?也是巧了,咱家恰好知道严州那边的事情。” 王承恩‘嘿嘿’一笑,“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啊,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它垮不了!” 常文辉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地道:“厂公说垮不了,那一定是了。” “不信?” 王承恩摇头一笑,“那咱家就跟你们透个底,看你们一个个跟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 众人的心全都沉入到谷底。 很显然,他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王承恩接着说道:“早在十几天前,云真人就知道了你们的鬼把戏,让人提前送银子到严州去。整整五百万两,你们挤兑严州分行的银子,也是这个数吧?” 常文辉骇然道:“不可能,云逍子又是如何提前知道的……” 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看向那些晋商和票号的人,“是你们!你们当中有人透漏了消息!” 王承恩一声嗤笑,“云真人能预测天机,还需要别人去告密?” 常文辉感到体内的鲜血凝固了一般。 云逍子,竟然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能够未卜先知! 王承恩笑道:“你一定很奇怪,银子是怎么运到严州去的吧?” 常文辉面色苍白,颤声说道:“徽州!一定是提前数日,绕道徽州运过去的!” 从杭州到严州的路不通,绕道却是可以,也就是要多花一点时间罢了。 既然云逍子提前十几天预知到有人对严州分行动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将银子走徽州送过去。 “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王承恩点点头,接着满脸嘲弄地说道:“就你们那点小伎俩,也妄想着算计云真人?跳梁小丑罢了!” 常文辉面如死灰。 王承恩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道:“云真人说过,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诸位,请吧!” 十几名东厂番子一拥而入。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云逍子在扬州,信誓旦旦地对商人们说过,只要守法经营,就会依照律法办事。” “我们挤兑大明商业银行,是商家之间正常的竞争,又触犯了哪一条王法?王厂公凭什么抓我们?” “云逍子如此出尔反尔,又如何取信于天下?” 常文辉振振有词,满脸愤然。 “云真人的确亲口说过,商人只要守法经营,官府不仅不会干涉,还会予以保护。从云真人的仙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王承恩正色说道,随即却是一声冷笑。 “你们恶意挤兑大明商业银行,这倒也不算触犯律法,可造谣生事,煽动民意,却是犯了王法啊!” “再说了,有没有触犯王法,你说了不算,咱家说了也不算,可云真人说了算。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云真人的话,在咱大明就是王法?” 常文辉愤怒地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逍子操弄律法为己用,与那魏忠贤又有什么分别?” “呵呵,居然给咱家讲起了道理!” “大明商业银行可不是一家钱庄或是票号,而是关系到咱大明的社稷民生,你们算计银行,就是对朝廷意图不轨,不抓你们,抓谁去?” “有什么话,到大狱里面说清楚吧!” 王承恩摆摆手,东厂番子一拥而上,将常文辉等人拿下。 第696章 广告轰炸 常文辉本以为,这次肯定是死路一条。 云逍子心狠手辣,举世皆知。 他要是讲规矩,那倒也罢了。 一旦不讲规矩,那结果也只能是个死。 三江源银号,肯定也跟上次的通海银铺一个样,落得个被查抄的下场。 谁知常文辉这次却是料错了。 他与那些晋商、钱庄和票号的当家人一起,被关入大牢后,并未经历传说中的东厂酷刑。 也不见有人拷问,仅仅只是跟寻常囚犯一样关着而已。 三天后,常文辉等人全都被放了出来。 他们出了杭州府署,个个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云逍子啥时候变得这样心慈手软了? “定是有人相助,迫使云逍子放了咱们!” “除了皇帝,有谁能迫使云逍子?肯定是云逍子有所顾忌,这才不得不放了咱们!” “看来云逍子倒也知道分寸,知道抓了咱们,最终难以收场!” …… 正议论间。 一名报童从府衙门口经过,边走边高声叫卖。 常文辉急于知道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于是叫住报童,买了份报纸。 看了报纸上的内容,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一份《大明日报》浙江版,通篇说的都是大明商业银行的事情。 严州以银子铺路。 杭州在西湖边晾晒银子。 高息吸引储户,贷款救灾。 贴息小额贷、青苗贷…… 洋洋洒洒,满篇赞誉、吹捧。 直接把大明商业银行描绘成银子多、信誉好、有良心、古今未有的义商。 常文辉一声长叹。 其他人看了报纸上的内容,也都不做声了。 输了,这次输的一败涂地!bookAbc.Cc 王承恩没有骗他们,严州那边输了。 以后大明的票号行业,大明商业银行的霸主,根本没法跟人家争! “云逍子放了咱们,不是因为有什么顾忌,而是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回事啊!” “看看云逍子的这些手段,他即使不动用官府的力量,咱们也根本就没法跟他斗!” “谪仙人,竟然还如此精通商道,这次咱们,输的一点都不冤啊!” 常文辉神色颓废,语气萧瑟。 不得不承认,论商斗的手段,跟人家根本就没在一个档次。 心服口服! 万汇钱庄的当家人说道:“那咱们的票号以后该怎么办?” 常文辉苦笑着说道:“大势所趋,咱们的钱庄、票号,也只能学信昌号,走大明商业银行的路子,他们吃肉,咱们跟着喝点汤。” 众人一阵默然。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也只能加入了。 这时大批身穿短衫的护卫,护着一架长车(明朝时期的一种观光车)从府衙中出来。 看到长车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的王承恩,常文辉等人神色大变,慌忙跪伏在地上。 他们当然知道,杭州行宫中住着大人物。 能让东厂提督如此伺候的,除了太子、刘太妃和懿安皇后,还能有谁? 车上的张嫣也看到了常文辉等人,向王承恩问道:“他们就是恶意挤兑银行的那些人?” 王承恩答道:“回娘娘话,正是他们。” 刘太妃皱眉说道:“这些不良奸商,怎地就这么给放了?” 王承恩陪着笑说道:“云真人说,这些人罪不至死,杀了他们,会让天下的商贾们惊恐,因此敲打一番也就是了。” 刘太妃点点头:“想不到,云逍子倒也大度,本以为他的手段严酷,不知怀柔。” 张嫣开口道:“云逍子只为国家、为百姓而杀人,杀该杀之人,却从不为泄私愤而杀人。” “是么?”刘太妃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倒是了解云逍子。” 又来了……张嫣将脑袋扭向一旁。 一旁的朱慈烺惊奇地叫道:“皇婶婶,你怎么脸红了?” 于是张嫣的脸更加红了。 刘太妃暗笑,接着又向王承恩问道:“云真人今日去了哪里?” 王承恩答道:“李标、毕自严等阁臣来了杭州,陪同云真人一起去视察灾情去了。” 刘太妃点点头,不再询问。 长车来到清河坊街口。 刘太妃和张嫣、朱慈烺下了车,正欲举步入街。 忽然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刘太妃等人也好奇地仰头看去。 就见两个硕大的七彩气球,正从空中缓缓飞过。 气球上印着醒目的‘大明商业银行’几个大字。 刘太妃险些惊掉了下巴,“那是什么东西?” 王承恩笑着答道:“太妃勿惊,那是云真人发明的热气球,以前在苏州和南京展示过,在杭州却还是第一遭。” 张嫣惊叹道:“竟然能让人飞到空中,简直是惊世骇俗,仙家手段,也只有谪仙人方有这等手段!” 朱慈烺叫道:“我想飞上天去!” 刘太妃笑道:“那可不成。” 正说话间。 自两个热气球上,垂落两个长长的条幅,上面都写着大字。 惠民富商,诚行天下! 存入希望,贷来辉煌! 刘太妃和张嫣都愣住了。 竟然还能这么弄? 王承恩解释道:“云真人称这个叫广告,也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这热气球在天上飞上几趟,以后大明商业银行在杭州,必定是无人不知,家喻户晓。” 等热气球从空中飞过,百姓们依然议论不休。 很显然,这次的广告效果,杠杠的。 张嫣啧啧称奇:“真不知道云逍子的心,是怎么长的,简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刘太妃笑着说道:“钻进去瞅瞅,不就知道了?” 张嫣充耳不闻,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一行来到街市中。 白天的清河坊,虽然跟晚上一样热闹非凡,却没有了夜市的美景。 张嫣、刘太妃有些意兴索然。 逛了一会儿,在一个热茶摊上坐下歇脚。 这时一阵热闹的吹打声传来。 就见一队鼓乐手走在前面,边走边吹拉弹唱。 后面跟着一群女子,排成两排,竟然有百余人之多。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年轻貌美,身材婀娜……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的衣着。 她们都是穿着以前从未见过的衣衫。 立领,右大襟,紧腰身,下摆开衩,风姿绰约,尽显妖娆。 加之这些女子身材傲人,走动间,露出雪白的大长腿。 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也让无数男子,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第698章 弃稻种桑,弃田打工 云逍在次辅李标以及阁臣王应熊、毕自严的陪同下,前往严州府。 一行轻车简从,除了护卫之外,只带了浙江布政使司一名分管粮储、屯田事宜的参政,充当向导。 离开杭州后,却并未直接前往严州。 而是绕道徽州,从钱塘江上游进入衢州,再顺江而下去往严州。 李标等人意识到,云真人此行绝非视察灾情那么简单。 衢州府,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十一府之一。 自靖康之乱后,衍圣公孔端友率族人随宋高宗南渡,经过长途跋涉落居衢州。 数百年来,衢州成了理学中心,号“小邹鲁”。 衢州还是自古有名的粮仓。 朱元璋起事之初,正是因为首先占领衢州,获得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这才奠定根基。 然而此时的衢州,已经没了粮仓之实。 云逍等人沿途所见,田地中极少有耕种粮食的。 绝大多数都种的是桑、棉、甘蔗等经济作物。 王应熊不解地问道:“据我所知,前宋初期自安南引进水稻后,东南之田,所种惟稻。为何到如今,反倒没人种稻了?”书包阁 那浙江布政使司的黄参政一番解释,毕自严在一旁加以补充。 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受利益驱动罢了。 种水稻一年又能挣几个钱? 而种植经济作物,获利巨大,是种植水稻的数倍。 “蓬头垢面四十日,油头光脸整一年”。 蚕农们在养蚕季节,经过40多天的昼夜劳作,就能过上一年的富庶生活。 而种植粮食,一年到头都在忙碌,等缴了赋税之后却所剩无几。 此时江南的土地,有九成是掌握在豪绅、地主的手里,他们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自然是弃稻种桑。 不仅是衢州,也不光只有浙江,整个江南、东南地区,全都是这种状况。 江南农田种稻者,不过十之二三,图利种植者,则有十之七八。 苏州、杭州、湖州等地区主要养蚕桑棉。 福建以种植甘蔗和荔枝、龙眼等水果为主。 广东因糖利厚,开糖坊者居多。 河南、山东则广植棉花,成为新兴的产棉区。 而江西和陕西则改田种烟,成为重要的产烟区。 云逍没有作声,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 接下来十几天,一行又陆续走访了衢州治下的几个县,情况又有所不同。 在一个相对比较贫瘠的县,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大片大片的田地,竟然无人耕种,方圆数十里全是荒茅白草。 随意找了当地的百姓问了一下,一行都是吓了一跳。 该县超过八成的耕地,都是这么荒着的。 既不是因为灾荒,也不是官府、地方乡绅盘剥。 而是百姓们都跑到城市去‘打工’了。 毕自严一眼看出其中的根源,叹道:“这是一条鞭法留下的祸患啊!” 一条鞭法大致意思有三点。 一是取消徭役,农民上交银两就可以了,然后由政府出钱雇人应役。 二是取消杂税,原先的杂税折合银两,分摊到田亩上,与田赋相合并。 三是将以前的田赋、杂税和摊入的役银共同合并为新的田赋,一律以银两的方式进行征收。 总体来说,一条鞭法当然是好的,否则大明绝对苟延残喘不到现在。 然而问题也十分明显。 条鞭征税,给了地主商贾们更多“甩锅”赋税的空子。 种粮食能挣几个钱? 既然缴纳赋税只需缴银子,不需要缴粮食,种经济作物不就行了? 结果就是“农困而商宽”。 商业的发展,让有地的农民也找到了机会。 商品经济蓬勃发展,使城镇化加剧,给农民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大批农民扔下土地涌进城里去打工。 那农业赋税怎么办? 既然折合银两征收,自然不必种地打粮,到时交白银不就行了? 云逍摇头笑了笑。 这个锅,不能让张居正背。 而是那个‘宅男天子’、废物皇帝万历留下的祸根。 一行一路探访民情,这一日来到西安县(衢州附郭县,非陕西的西安府)。 天下起了雨,云逍等人来到一座破旧的道观中躲雨。 道观年久失修,只剩下主殿能够容身。 护卫们在殿内生起火,云逍等人围着火堆而坐。 李标几人谈及衢州种桑弃稻,以及百姓弃田进城做工的事情。 正谈论之间。 一群路人途径这里,想要进入道观中躲雨。 乙邦才等护卫准备将他们挡在外面,被云逍阻止。 这些人为首的是一名七品官员,看他一身泥泞的样子,显然是从乡下归来。 另外除了几名差役外,还有三个身穿黑底云纹道袍的青年。 这年头,穿女装的不一定是女人,穿道袍的也不一定是道士。 江南盛行年轻男子穿女装,涂脂抹粉,有很多人不脱衣服难辨雌雄。 道袍则是这个年代普遍流行的男士休闲服装。 穿在身上,不拘谨,不邋遢,自然有一种飘逸的神韵,自帝王将相到文人士庶,在非正式场合,几乎人人爱穿。 云逍等人围坐在火堆旁,自然不会邀请官员一行过来烤火。 那官员以及随行人员见状,自然很是有些不忿。 只是见云逍等人气度不凡,又有大批护卫,不敢过来招惹,于是在另一个角落里生起火堆。 毕自严叹道:“良田不种稻米,却改为种桑,甚至抛弃田地去做工赚钱,非江南百姓之福,也非朝廷之福啊!” 大明言路开放,在江南尤其是如此,百姓议论国事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这时候有外人在,毕自严并未避讳,也只是说的稍微隐晦一些罢了。 他以前担任过户部尚书,此时又是负责朝廷财政方面的阁臣,自然是看出了江南农业存在的巨大弊端。 王应熊正要接话,那边的一名年轻人忽然一声嗤笑:“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应熊面露愠怒之色,问道:“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何如此无礼?” 那年轻人站起身来,朝着云逍等人拱手一礼,“在下昆山顾绛,刚才无意听到这位长者所言颇有谬误,因此一时激愤失口,还请见谅。” 云逍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了这人几眼。 顾绛? 云真人知道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云真人剽……咳咳,借鉴他的。 顾炎武,本名顾绛,苏州府昆山人氏。 第699章 十年内,饿殍千里 云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顾炎武这个正主。 鲁迅说的果然没错,李鬼总是会遇到李逵的。 好在顾炎武现在还是顾绛,更不曾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 此时的顾炎武,年龄与云逍相仿。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丝毫看不出大思想家的样子。 云逍的目光,让顾炎武有所察觉,不由得眉头轻蹙……这俊俏的年轻人,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毕自严笑道:“这位小哥觉得我的话有何不妥?” “何止不妥?” 顾炎武将注意力转移过去,侃侃而谈。 “天下夏税秋粮,以石计者总2900万余。而浙江布政司275万余石,近天下田税十分之一。” “自唐以来,江南富盛天下,前宋时亩税一斗,元朝亩税三升。而大明立国之初,亩税高达八斗,因此致使江南百姓困顿。” 顾炎武主张经世致用,提倡利国富民,此时思想已经有了萌芽。 加之其天性独立,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并且这人喜欢实地调查,说话从不放空炮。 他刚才说的倒是实情,不过却是为了发泄愤懑。 从大明立国之初,江南的田税就高得离谱。 在江南人看来,不仅只是因为江南富庶,还因为老朱故意报复。 苏杭等地以前是张士诚的地盘,老朱攻打张士诚时,遭到百姓顽强抵抗。 因此老朱灭了张士诚后,就对江南课以重税。 当然了,这只是民间的看法。 老朱限制和打压江南地主豪绅,是出于多方面的原因,可不只是为了报复。 云逍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年轻的顾炎武,竟是个愤青。 李标等人听出顾炎武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 那布政司的黄参政,连连朝那七品官使眼色,让其劝阻这年轻人。 对方并不认识黄参政,却也意识到顾炎武的言语有些出格,连忙出声劝阻。 谁知顾炎武却充耳不闻,继续滔滔不绝: “苏杭赋税如此之重,不种植桑麻,或是外出做工,又哪里来的银子缴纳重税?” 第700章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 王应熊问道:“何为小冰河期?” 所有人都是满心好奇与不解,伸长脖子看向云逍。 “小冰河,顾名思义,就是极其寒冷的意思。” “小冰河期,就是气候异常寒冷的时期,不只是我大明,而是全世界都陷入严寒之中!” “这一时期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天气严寒,甚至出现‘夏寒’、‘夏霜雪’这样的极端天气。” “寒冷的气候使空气变得干燥,导致北方内陆更加寒冷干旱,而南方,则多出现洪涝灾害。” 云逍徐徐道来。 小冰河是如何形成的,后世也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有的说是因为太阳黑子,有的说是洋流等原因造成。 不过有一点却是无误。 从崇祯登基开始,到建奴入关的这段时间,正是小冰河最巅峰的时期。 毕自严急声追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说,十年之内,大明就会进入小冰河期?” “小冰河期的天气转冷,实际上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事实上,自元末明初开始,就已经进入小冰河期,至景泰年间开始保持‘恒寒’。到此时,已经到达顶峰,十几年后会逐渐趋于平缓。” “此次小冰河期,前后持续四百余年。”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信口雌黄!” 顾炎武身旁的一名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出声斥责。 “自元末到现在,不到三百年!” “你却说这所谓的小冰河期,竟然要持续四百年!” “大明自立国以来,有多少能人志士,为何都不知道什么小冰河期,唯独只有你知道?” “连一百多年后的事情都知晓,莫非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王应熊正要驳斥,顾炎武忽然开口喝道:“住口!这位兄台所言,或许是真的!” 那年轻人不解地说道:“忠清兄,何出此言?” “近年来,我遍览历代史乘、郡县志书,发现自景泰年间开始,大明各地多发奇灾。” “景泰四年冬十一月至次年孟春,山东、河南、浙江、直隶、徐淮大雪数尺,淮东之海冰四十余里,人畜冻死万计。” “五年正月,江南诸府大雪连四旬,苏、常冻饿死者无算。黄河、淮河、长江流域积雪数尺,江南各地连降四十多天大雪。” 顾炎武侃侃而道,如数家珍,足见其学识之渊博。 殿内诸人通过顾炎武描述的史籍记载,联想到那严寒景象,无不浑身发冷。 “孝宗弘治十二年和十五年,冬天大寒,流经湖南永州和浙东余姚的潇水、曹娥江和甬江,因冰冻而断流。” “正德元年冬,广东琼州府(海南岛)万州雨雪,潮州陨雪,厚尺许。” 众人的神色再次大变。 琼州府是大明最为炎热的地方。 连那里都降雪尺许厚,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在各种史料之中,诸如‘牛畜冻死三万六千蹄’,‘开原大雨雪,畜多冻死’,‘雪止,平地三尺余,人畜多冻死’,‘飞雹交下,坏民居万余,死者千余人’之类的记载,数不胜数。” “由此足以证明,这位兄台所言不虚!” 顾炎武说道最后,声音颤抖,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震骇。 此人是谁? 既然可以证实,大明已经步入‘小冰河期’的巅峰时期。 那岂不是意味着,未来十年,还会发生比这些更为恐怖的天灾? “其实,华.夏历史上,已有三次小冰河期。”云逍缓缓说道。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 “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时期,是第二次。” “第三次,是唐末、五代、北宋初,是小冰河期。” “而此时经历的,正是第四次小冰河期。”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瞬时惊恐万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书包阁 顾炎武等人也都是满面骇然。 云逍所说的,都是天下动荡、改朝换代的时期啊! 哪一次,不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小冰河期,除了因天气严寒,由于气候变化而到带来的次生灾害,才是更为致命啊!”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由于气候寒冷,会导致北方持续旱灾!” 李标等阁臣想到了近年十分罕见的持续干旱。 湖泊干涸,黄河干流和支流都出现了断流。 北方常年无雨,更有多处出现连续四年以上的重旱。 不仅是黄河流域,现在干旱逐渐向全国各地扩散。 河南‘大旱遍及全省,禾草皆枯,洛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地大荒’。 陕西‘绝粜米市,木皮石面食尽,父子夫妇相剖啖,十亡八九’。 云逍接着说道:“干旱,造成土壤结实而植被稀松,有利于蝗虫繁殖,因此当旱灾频发之时,蝗灾便也随之而来,这便是古人常说的‘久旱必蝗’。” 徐光启曾说过,“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灾”。 “由于旱灾、蝗灾频发,导致粮食减产、草木枯死。” “于是缺少食物来源的各种动物,开始频频涌入城镇,这便是鼠疫的根源!” 说到这里,云逍颇为感慨。 顾炎武朝着杭州方向拱手说道:“云逍子以雷霆手段,平息济宁鼠疫,功德无量。改日定会前往杭州拜会……只可惜,云打真人未必会见我这小小生员。” 李标等人相视一笑。 云逍又道:“另外还有此起彼伏的水灾!” 对于水灾,在场的人都不陌生。 天启、崇祯两朝,黄河流域、江南水患尤其严重。 “大明的交通运输,基本靠水运。” “水灾频发,即使北方有粮食,然而交通中断,粮食也运不到南方。” “南方没有了粮食,即使银子再多,又有何用?” 云逍看向顾炎武。 事实上,正是因为频发的水灾、民乱,导致南北交通受阻,最终给大明脆弱的经济造成致命一击。 顾炎武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这些还只是天灾,还有人祸!” “遭受持续的旱灾、蝗灾、鼠疫、水灾,使得各地粮食欠收、粮价暴涨,百姓难以生存。” “再加上因为天灾,官吏腐败,豪绅、地主更加肆意地盘剥百姓,进而引发民变、民乱。” 云逍的一番分析,让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天灾加人祸,大明又怎能不亡国? 谁知云逍顿了一下,又叹道:“刚才说的,还只是内忧,大明同时还面临着重重外患!” 第701章 外患,出口萎缩 “不错!” “中原陷入严寒,草原游牧民族更是如此。” “因此历次小冰河期,北方牧族就会大举南下,进犯我族!” 顾炎武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云逍点点头,“正是如此,孺子可教也!” 你才多大点年纪……顾炎武嘴巴张了张,最终却并未出声。 以人家的见识,称自己为‘孺子’,不算羞辱。 李标捋着胡须,笑道:“如今辽东建奴,草原蒙古,已不足为患矣!” 王应熊和毕自严相视一笑,心头的惊恐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大明此时,已经是天灾人祸。 这要是再加上个建奴,那可真的叫要了老命。 多亏有云真人! 顾炎武面露敬仰之色,赞叹道:“此亦是云逍子之功!恨不能得见仙颜,毕生大憾!” 继续,别停下,贫道绝不会骄傲的……云逍淡然一笑。 他的神情,落在李标等人眼里,三人又是一阵感慨。 云真人居功而不自傲,真谪仙也! 等顾炎武说完,云逍接着说道:“除了建奴与蒙古,还有其他外患。” “红夷?” 李标不解地问道:“红夷本就不足为患,澎湖湾一战,红夷大败,更是对我大明再无任何威胁。公子何出此言?” “红夷不足为患?” 云逍摇头一笑。 还是天朝上邦的固有思维啊! 此时的西洋诸国,在科技、军事上逐渐赶超大明。 航海以及海军,更是远超大明。 历史上,若不是郑芝龙在料罗湾靠偷袭等非常规战术,击败了荷兰舰队。 再加上西班牙、葡萄牙日暮西山。 否则,大明沿海将会受到巨大威胁。 曾经小小的窝寇,都让大明焦头烂额,要是西洋舰队进犯,大明亡的更快。 然而正是因为天朝上邦的思维作怪,才导致螨清政府狂妄自大,最终导致华.夏遭受列强瓜分,甚至险些亡国亡种, 这个时空,大明水师在澎湖击败了荷兰和西班牙,沿海的威胁倒是没有了。 却并不意味着,大明就不受外界的影响了。 “外患,来自东洋,也来自西洋。” “不过却不是来自于武力的威胁,而是经济!” 云逍的话,让众人更加困惑。 小小的东洋,弹丸之国,而西洋诸国又远隔重洋,怎么就影响到大明的经济了? “自隆庆开海以来,大明的经济与东洋、西洋,已经联系在了一起了啊!” 云逍大致地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全球经济一体化。 隆庆年间,明廷在月港开关,有限许可商人出海贸易。 然而大量的海商(海盗)铤而走险,通过走私与小日子、朝鲜以及西班牙等国贸易,从此带来了海外贸易的繁荣。 大量白银涌入大明,从那时候起,不管大明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被卷入到世界经济当中了。 当世界的经济出现波动,大明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 因为小日子、西洋的白银限制流入大明,导致大明出现银荒。 这还只是其一。 并且随着银券在江南的流通,银荒不敢说彻底解决,至少已经不足为大患。 另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危机。 因为欧洲局势的变化,造成的大明出口萎缩! “此时的西洋诸国,正逢大变之局!” “佛朗机(西班牙)和不列颠连番大战,造成两国财政不堪重负。” “再加上西洋诸国因为宗教改革,此时激战正酣(三十年战争),导致各国经济萎靡,对奢侈品的进口需求锐减。” “西洋各国都在打仗,没银子了,自然不会向大明进口丝绸、瓷器等货物。” “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对我大明造成怎样的影响?” 云逍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声。 李标、顾炎武等人思索片刻,随即脸色都白了。 苏浙、福建、广东为什么富庶,不正是因为海外贸易吗? 要是没生意可做了,商人自然是赚不到银子,百姓没了收入来源。 更为致命的是,江南、东南地区,全都弃稻种植经济作物了啊! 再遇到天灾…… 众人一阵不寒而栗,脸色变得煞白。 若真的是这样,云逍所说的饿殍千里,又哪里是什么危言耸听? 其实云逍所说的这些,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举个栗子。 第702章 想法不错,白日做梦罢了! 不等云逍开口。 顾炎武近乎绝望地说道:“无解!” “天灾加人祸,内忧加外患,即便是唐宗宋祖,管仲、诸葛亮、张居正齐至,也束手无策!” “天欲亡我大明矣!” 李标重重地一声叹息。 虽然不愿意承认,然而顾炎武所言,都是真的。 其他人也都沉默下来,个个神情沮丧。 云逍之前的分析,以前他们看不透,此时却都很清楚,那些都是事实存在的。 大明如今的局面,就是寡妇死了儿,彻底没指望了啊! “自然是有解的。” 云逍笑了笑,语气平静而又无比的笃定。 唐宗、宋祖,管仲、诸葛亮、张居正,让他给任何一个人去提鞋都不配。 然而这些人解不开的死局,云大真人却是可以解开。 不仅只是他是穿越者,拥有后世的智慧和知识。 还因为他有一个被‘自挂东南枝’的命运吓坏了的大侄子。 因此别人不敢用的手段,云大真人却可以,别人不能杀的人,他却可以肆无忌惮。 这就是云逍底气所在的两张底牌。 “大言不惭!” “若是真的如同你所言,大明如今可谓是风雨飘摇,神仙也难救。” “你难道还能胜过秦皇汉武,比管仲、诸葛亮、张居正还要厉害?” 一名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呵斥。 云逍的话实在是太狂了,简直是狂出天际了。 李标大怒,喝道:“赶出去!” 在云逍身后守护的乙邦才正欲动身,被云逍阻止。 “能不能解,都要设法解决,总不能坐以待毙。” “三位老哥,还有那位顾炎武小兄弟,不妨开动脑筋,各抒己见。” 云逍看向顾炎武,笑着说道。 顾炎武拱手道:“在下顾绛,并非顾炎武,兄台切莫弄错了。” 由于云逍展现出来的学识非同凡响,不,前不见古人,被称作‘小兄弟’,也就很自然地接受了。 可名字却是万万不能叫错的……顾炎武?嗯,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李标等人陷入沉思中。 云真人有意考校,可万万不能答错了。 顾炎武却是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不假思索地说道:“民以食为天,只要不出现粮荒,大明就不会乱。因此首先要退桑还稻!” 云逍点点头,“不错!” 保留耕地红线,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在任何年代都不过时。 吃得上饭是底线,不然就算守着金山银山——湖桑、湖丝,你没有饭吃,照样要挂! 毕自严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云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毕老哥是想说,这与发展工商业会造成冲突,对吧?” 毕自严讪讪一笑。 将田地恢复耕种粮食,经济作物种的少了,自然会给工商业造成巨大影响。 云真人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其实这并不矛盾。” “如今江南、东南乃至全国各地,在利益驱使下,都在疯狂种植经济作物。” “迟早会有一天,会造成工商业原料过剩,到时候商贾、百姓都要蒙受巨大损失。” “因此提前挤掉这些泡沫,对工商业发展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 云逍的一番话,让毕自严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又道:“再说了,要发展工商业,可不仅只有丝绸、棉布、蔗糖等。” 这些东西都只是原料初加工,没多大科技含量。 要想真正推动工业革命,不可能靠这些。 云逍加重语气说道:“发展工商业固然重要,然而农业是国本,更是工商业的基础,这个主次,万万不可颠倒!” 资本主义要想兴起,农业生产力的发达,是必要条件之一。 没有发达的农业打底,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大明此时的市场体系,属于早熟的商品经济,背后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商业市场与粮食市场的稳定,不仅在生产上,要以良好的气候条件为基础,而且在交通运输上也受制于气候的波动。 稳定的气候环境,可以让市场分工发挥出最大的资源优化配置的效用。 而相反时,则会使社会的抗灾能力因其极度的市场分工而降至零点。 处于小冰河巅峰期的大明,恰恰处于后者。 一句话。 大明是靠天吃饭的经济,农业是根本。 云大真人又怎么会舍本求末? 云逍看向顾炎武,继续问道:“还有呢?” “解决土地兼并,还田于百姓。” “增加粮食亩产,鼓励开荒。” 顾炎武接连说了两条。 以他的年龄和见识,这已经相当不易。 云逍又看向李标等人,“几位可还有其他想法?” 毕自严说道:“推广甘薯、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 随后三人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 云逍又补充了一条:“向外扩张!” 扩张,无疑是转移国内各种矛盾的良方。 这也是改变王朝更替周期律的唯一办法。 不过这要建立在拥有强大武力的基础上,否则不仅会被碰得一头包,还会进一步引发国内矛盾。 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距离向外扩张显然还有很大的距离。 李标等人将这些设想,默默记在心里。 此时虽然是在这里闲谈,然而很快就会变成国策,先是在江南推行,进而推向全国。 “这些构想倒是不错,可不过是纸上谈兵,白日做梦罢了!” 顾炎武毫不客气地泼上了一瓢凉水。 云逍淡然一笑,“顾小兄弟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 “就拿第一条来说,退桑还稻!” “如今江南百姓,多数以种植桑、棉等经济作物谋生。退桑还稻,岂不是断了百姓衣食?” “那些掌握良田的士绅、豪强、富商,又如何能心甘情愿舍弃巨大的利润?” 那七品官和随员们纷纷点头附和。 “别的且不说,无论是退桑还粮,还是解决土地兼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清丈田亩。” “清丈田亩,牵扯到藏匿、投献等诸多问题。” “太祖皇帝当年,以铁腕清查江南田亩,足足花了二十一年,杀人无数,才勉强造出江南田亩鱼鳞图册。” “连太祖都是如此,何况是现在?” 那七品官连连摇头。 云逍问道:“阻力主要在哪里?” 一名年轻人嘲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皇权不下乡吧!” 第703章 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云逍微微一笑。 皇权不下乡,当然知道啊! 受交通、管理成本等限制,自秦朝之后的历朝历代,中央行政力量只延伸到县一级。 再往下,官府只控制地方上的财税、军队和意识形态等大事,琐碎的事务管理权交给地方自决。 这就形成了庞大的地方乡绅、宗族势力。 清丈田亩,将暴露出隐占之土地和漏税之田产。 地方势力首当其冲。。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触碰到庞大的利益集团,自然是困难重重。 老朱用刀子去丈量江南的田地,也花了二十多年,其难度可想而知。 更别说是现在了。 顾炎武叹道:“前些日子,龙游县的张县令听到风声,称云真人准备在江南实行摊丁入亩,因此着手开始清丈县内田亩。结果官差还没派出去,晚上县衙就被烧了,县令险些被活活烧死。” 李标等人无不骇然。 李标勃然大怒道:“竟有这等事情?这还有王法了吗?” 那随行的布政司黄参政说道:“从古至今,在地方上,乡绅、宗族以及乡宦,就是王法啊!” “皇权不下乡,呵……” 云逍笑了笑,随即淡淡地说道:“那就让皇权下乡便是!”书包阁 上次到江南,云逍就准备解决‘皇权不下乡’的事情。 可惜时间有限,一系列举措未能推行。 “好大的口气!” “自秦以来,都是由乡绅、宗族、乡宦把持地方。” “你何德何能,能解决皇权不下乡?” 顾炎武见云逍见识不凡,本以为是个隐世奇才。 没想到,他竟接连口吐狂言! 于是顾炎武在言语间也就相当不客气。 云逍不在意地笑笑,“我自是有办法解决的。”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几人都是大惑不解。 云真人的话,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可困扰历代王朝两千年的难题,又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先不说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皇权不下乡,秦县尊恰好遇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事情牵扯到西安县的宗族。不如你来给解一下?” 顾炎武面带讥诮,语气中也充满了嘲弄。 云逍瞥了一眼那个七品官,淡淡地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 那位姓秦的县令见云逍等人都是气度不凡,再加上实在是无计可施,于是将遇到的难题徐徐道出。 今年的秋闱,西安县被剃了光头,竟然没有一个中举的。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这里是被称之为“小邹鲁”的衢州啊! 这就跟后世年年考取十几个清北,忽然间连一个二本都没有,这就离了大谱! 人们开始找原因。 最终还真让衢州人给找到了……文脉被毁了。 西安县中有一座山,山上产石灰矿,因此被大肆采掘。 凑巧的是,南孔的老祖宗孔端友,就是葬在这里。 因此这里被视作‘文脉’。 开采石灰坏了风水,破坏了文脉,自然会科场失利。 于是地方士绅、宗族联名上书,要求秦县令彻查,永久禁止开采龙脉。 这下子可算是给秦县令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地方官最大的政绩,无非是两项。 一项是税收,另外一项则是科举。 如果秦县令禁止开采石灰,则会损害石灰税的收益。 并且石灰税是直接缴纳到内帑,也就是皇帝的私房钱。 要是惹得龙颜大怒了咋办? 小小的县令,脑袋不要了? 从事石灰的灰户,身后也是有人的……本地有钱的囤户。 禁止烧灰,不仅断了灰户的生计,还得罪了背后的势力。 这要是引起民变咋办? 但如果不下令禁采石灰,文脉就会被毁。 如此一来,当地的乡绅、大的宗族势力,还不跟秦县令死磕? 这些人把握着一县的财源和人力,官府不能轻易招惹。 还有从科场上退下来的乡宦,官府更惹不起。 多方利益纠缠在一起,秦县令的脑袋都快被挤扁了。 今天他带着顾炎武等读书人以及差役,前去与地方大宗族协商,结果被杵了一鼻子的灰。 顾炎武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此事何解?” 其他人都看向云逍,面露嘲讽之色。 一个县的事情,你都解决不了,还想解决朝廷大事? 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解决‘皇权不下乡’! 李标等人眉头大皱。 这种事怎么解? 这不是在故意为难云真人吗? 王应熊正打算开口转移话题,给云逍找台阶下。 云逍却是淡然一笑:“解决此事,倒也不难!” 顾炎武等人顿时愕然。 秦县令急声问道:“何解?” 李标苦笑。 云真人该不会打算动刀子吧? “各方所求,无非是利益罢了,只需满足了他们,事情也就解决了。” “灰户烧石灰,为了什么?为了生计,说简单点,也就是银子!” “士绅、宗族求的是什么?保住文脉,让家族子弟科举高中!” “士绅和地方宗族,最不缺的是什么?是田和银子,让他们掏出一笔银子,让出一部分田地给灰户。” “如此一来,灰户们得了银子,生计也有了着落,而士绅、宗族保住了文脉,双方自然是皆大欢喜。” 云逍的一番话,让众人全都愣住了。 秦县令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本官怎么就没想到?” 顾炎武道:“皇帝那里又如何交代?总不能也让士绅和宗族,拿银子去填补内帑吧?” “当然不可能拿银子去填补内帑,根本填不满。” “不过却可以拿出让皇帝觉得,得到了比内帑还要重要的东西。”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士绅和宗族的银子,当然不能白拿。 要用这笔银子,从灰户手里买下文脉的地契,从此将文脉收归国有。 如此一来,官府可以平白得到一大片土地。 如此一来,不仅化解了民间纠纷,还做了一件安抚百姓、振兴文事的大好事。 秦县令接下来只需写上一片锦绣文章,上奏朝廷。 区区一座石灰矿,一年又能收多少税? 如今的崇祯皇帝根本不差钱。 比起安抚地方这种大事相比,这点税根本不值一提。 崇祯知道了,不仅不会龙颜大怒,反倒会给予褒奖。 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妙啊,妙极!” 秦县令从地上跳了起来,喜不自胜,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顾炎武站起身来,朝云逍长身一拜:“兄台大才,在下出言无状,还望海涵!”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逼格满满。 第704章 圣母万万要不得 李标等三位阁臣都是自嘲地笑了。 云真人何许人也? 谪仙人! 区区一县小事,又岂能难得住他? 自己居然质疑云真人,不免可笑。bookAbc.Cc “多谢公子提点,本官这就前去处置!” 秦县令朝云逍拱手致谢,然后带着随员匆匆而去。 顾炎武却留了下来。 他在今年的秋闱中落榜,特意到衢州来访友散心。 这次跟着秦县令一起去处理纠纷,纯粹是为了长见识。 如今有大见识就在眼前,自然不会再去凑那个热闹。 顾炎武十分客气地向云逍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云逍答道:“萧云!” 云真人纯粹是不想暴露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啥,扮猪吃虎?云真人是那样肤浅的人? 顾炎武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兄刚才声称,可以解决‘皇权不下乡’,敢问是何良策?” 之前云逍那样说,他纯粹是当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 此时却是心服口服,真心求教。 云逍笑笑不语。 解决皇权不下乡的办法,此时还在构思阶段,自然不能提前透露。 顾炎武依然不死心,继续追问:“大明此时的困境,果然可解?” “方法你们刚才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接下来,是如何实施的问题。” 这个倒是可以谈一谈。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全面清查江南田亩数量,编制鱼鳞图册!” 鱼鳞图册制度,算是一种较为科学的土地赋税管理办法。 图册中详细登记了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四至,以及土地等级。 并把每块土地形状绘制成图,每册前面又有土地的综图,仿佛鱼鳞一般。 因此得名为“鱼鳞图册”。 宋朝时期就有了鱼鳞图册,后来老朱又加以普及和完善。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完全摸清地权、清理隐匿。 无论是退桑还稻,还是推行的摊丁入亩、摊役入亩,都离不开鱼鳞图册。 “太祖当年,用了二十一年才编制出江南的鱼鳞图册,那是因为大明刚刚立国,有的是时间。” “现如今却是时不待我,只争朝夕,三年,不,最多一年,必须查清江南田亩状况!”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标等人心中一凛,接下来江南官员的日子不好过了。 顾炎武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一年时间,编制出江南的鱼鳞图册,谈何容易? 可现在不必太祖那时候啊! 大明开国的时候,土地问题才是刚刚冒出头,癣疥之疾而已。 如今却是病入膏肓,不用猛药,根本于事无补。 “等朝廷摸清了田亩状况,再根据各地人口数,制定出耕地红线。” “将所有耕地,根据等次不同,规定用于不同用途,哪一类田必须种粮,哪一类田可以耕种棉、油、糖、蔬菜等等。” 云逍对于后世的1号文件记忆深刻,这时候直接搬过来,一点都不违和。 李标苦笑道:“恐怕会困难重重!” “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由朝廷和地方签订耕地保护责任状,作为刚性指标,对地方官员实行严格考核、一票否决、终身追责,轻则罢官,重则杀头!” “至于地方宗族、乡绅、乡宦,另有办法解决,解决不了……” 云逍漠然一笑。 摸清了田亩状况,接下来就可以推行摊丁、摊役入亩,以及退桑还稻。 当然是要讲究一些手段和策略。 如果还是解决不了,也只能用刀子开路。 “如此一来,江南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顾炎武不由得想到,当年老朱和朱老四在江南,对士绅、地主大开杀戒,露出不忍之色。 却没有意识到,此时只是在打嘴炮而已。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以及天下亿万黎民百姓,圣母,可万万要不得啊!” 顾炎武诧然问道:“何谓圣母?” “乱世首先要杀的一类人!” 云逍笑着摆摆手。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顾炎武进行思想教育。 于是他问道:“草原上的狼和羊,哪个是善,哪个是恶?” 顾炎武不假思索地答道:“羊温顺,狼残暴凶狠,自然是羊善狼恶。” 云逍又问:“狼吃羊,是恶,那羊吃草,又算什么?” 顾炎武哑然失笑:“草非生灵,岂能相提并论?” 云逍笑了笑,“若是将狼全部杀光,任由羊繁衍壮大,结果又会如何?” 顾炎武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可以想象,随着羊群增多,草原上的草将会被啃食殆尽,从此草原变成荒漠,羊群最终也会全部饿死。” “草原是大命,狼也好,羊也罢,全都是小命。没有大命,小命又依存于何处?” 云逍的一番话,让顾炎武、李标等人陷入沉思。 谪仙人的格局之高,凡人难以望其项背……李标等阁臣心中如是道。 顾炎武更是有了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人年纪轻轻,却如同站在云巅的仙神,俯瞰凡世! “大明是大命,官吏也好,士绅、百姓也罢,全都是小命。” “为了大明这个大命,一切小命,哪怕是皇帝,全都可以牺牲!” 云逍接下来的话,让李标三个瞠目结舌。 这话,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那还得了? 落在顾炎武的耳中,却是如同一声惊雷,振聋发聩。 历史上,在经历大明亡国、汉人惨遭建奴屠戮的剧痛之下,顾炎武开始对君权产生怀疑。 他从“明道救世”的经世思想出发,提出反对“独治”,主张“众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说的天下兴亡,可不是指一家一姓王朝的兴亡。 而是指天下百姓的生存,和整个民族的延续。 并且在顾炎武的一生中,也确实是以“天下为己任”,而奔波于大江南北。 即令他在病中,还在呼吁:“天生豪杰,必有所任!”“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 此时顾炎武还年轻,更没有经历亡国之痛,因此没有形成‘众治’思想的土壤。 此时云逍的寥寥数语,却提前将他给激活了。 第705章 龙游彭氏 顾炎武低头沉思许久。 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被云逍一番点拨,不敢说是修炼成了葵花宝典吧,至少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最起码,‘众治’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悄然埋下。 “萧师旷世奇才,先贤不及,可为顾绛之师!” “若不嫌顾绛鲁钝,愿侍奉左右,聆听萧师教诲!” 顾炎武双手高举过头,一揖到底。 又来个拜师的,贫道这掩饰不住的才华……云逍下意识地朝外面看了看。 还好,外面只是下雨,并未打雷。 “你我还是以友相待吧!” 云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白嫖了人家,还要收人家当弟子。 云真人怎么会是那种人……好吧,怕天降神雷。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顾炎武好。 给云真人当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开山大弟子方以智,成了科学发明创造的工具人。 二弟子朱成功,如今还在大海上飘着……本来这次下江南是要走海路带他一起的,结果走了运河。 顾炎武一脸的遗憾,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不能拜在云真人门下,修习仙人济世救国之法,毕生大憾也!” 云逍一阵愕然。 居然被识破了身份! 还是小瞧了古人啊! 能够被后世,尊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之一。 并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又岂是寻常人物? 失败的扮猪吃虎…… 云逍看到顾炎武眼神中的狡黠,不由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也是大大的狡猾。 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居然装作不知,要拜自己为师。 这是想走捷径啊! 李标等三名阁臣也是一阵诧异。 王应熊问道:“你又是如何猜出云真人的身份?” “对天下乃至海外之事了如指掌,又如仙人俯瞰人世,视世事为棋局。” “如此人物,除了谪仙云逍子,还能有谁?” 顾炎武说完,又朝云逍躬身一拜:“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云真人见谅!” 云逍笑道:“我是京中来的公子萧云,又哪里是什么云真人?” 顾炎武会意,一阵大笑。 第706章 整治豪族,从湖头镇开始 衢江,钱塘江自衢州至兰溪段的别称。 江西的瓷器、茶叶、大米,安徽的木材、山货,福建的笋干、香菇、桂圆,衢州的纸等货物,皆经由衢江东销江南。 杭甬一带的食盐、绸布、海物等货物,也是经此运达苏杭赣闽。 放在平时,江面大小船只往来繁忙,穿行如织。 然而今日的衢江,却是十分冷清,除了大型的船队结伴而行,罕有船只独行于江面。 那是因为,这几天衢江在龙游县这一段闹水盗。 这些水盗纵横江面,劫掠过往商船,不仅抢劫货物,甚至还杀人。 一时间,过往客商无不人人自危,不得不结伴而行。 正午。 湖头镇的老鹰嘴,河汊内停泊着十几艘快船。 五六十个水盗正在忙碌着,将刚刚劫掠来的货物往岸上搬运。 这群水盗领头的叫‘水老鼠’,在衢江上凶名赫赫。 其实水老鼠本名彭暑,湖头彭氏族人,被称作是彭老鼠,又作水老鼠。 最近衢江龙游县境内发生的劫案,正是此人的杰作。 张县令不知道天高地厚,族里面决定教教他该怎么做官……仅此而已。 此时彭暑正看着成堆的货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还是抢,银子来的快啊! 这船货物若是倒手卖掉,至少能得两千两银子。 只可惜族里面平时约束的紧,以前只能劫掠一些对彭家生意有威胁的商船,别的都不让动。 彭家能雄踞湖头镇三百年,自然是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 这次要不是族里面要给张县令一点颜色,也不会纵容彭老鼠胡乱劫掠杀人。 彭暑正欣赏这次的收获时,一个满头瘌痢的水盗头目前来献殷勤。 “鼠爷,抓住三个客商,有个水灵灵的女人。鼠爷要不先爽快一下?” “去你母的!” 彭暑一脚将这头目踹翻在地。 癞痢头一脸无辜。 彭暑喝骂道:“狗日的东西,跟了老子这么多年,不知道老子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全都杀了,丢河里喂鱼,别留下痕迹!” 瘌痢头慌忙爬起来。 这时一艘快船驶入河汊。 船上面一人大叫道:“鼠爷,江上有生意了,是条大船!”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干活了!” 彭暑立即招呼手下上船,直奔衢江而去。 被抢劫来的货物,还有三个被五花大绑的客商,则是被直接丢在岸上。 水盗们来到江上,果然有一艘大型通货船正顺溜而下。 这种通货船,通常是用来贩卖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的商船,油水相当的足。bookAbc.Cc 彭暑打了一声呼哨,十几艘快船迅速靠了上去。 距离通货船尚有数丈,水盗抛出带着绳子的铁钩,牢牢勾住大船的船帮,然后用力拉着绳索,将快船贴了上去。 癞痢头率先爬上大船。 就见通货船的甲板上,站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 让癞痢头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遇到水盗,竟然不见丝毫慌乱,反倒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眼神? 癞痢头心里有些发毛。 接着他看到那些人当中,有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相貌相当的出众。 癞痢头大喜,朝着一艘快船上的彭暑大声叫道:“大当家的,水灵灵的男人,两个!” 水灵灵的男人……两个年轻男子相顾愕然。 这水盗是在说咱们吗? 这两个‘水灵灵的男人’,正是云逍与顾炎武。 一个俊朗出尘,一个英武俊美……怎么也跟‘水灵灵’扯不到一块儿啊! 水盗们纷纷登船。 彭暑也兴冲冲地上了通货船。 看到两个‘水灵灵的男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云逍等人无不一阵恶寒。 “兄弟们,去舱里看看有什么货物,容老子先劫个色,爽快一下!” 水盗们轰然领命。 二十来个水盗围住云逍等人,剩下的朝着船舱内蜂拥而去。 彭暑兴奋地搓着手,朝这边走来,“两位小弟弟,鼠爷一定会好好疼你们的……” 话尚未说完。 从船舱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接着是一声声惨叫。 彭暑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就见刚才冲入船舱的水盗狼狈逃窜出来。 接着大批兵卒从内杀出,刀片子、弓箭、火枪,一起朝水盗们招呼过来。 彭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我的个娘,这哪里是什么肥羊,分明是跑到虎穴里来了! 云逍一到龙游县,就听说了衢江里闹水盗的事情。 于是特意乘坐商船,让勇卫营的兵卒暗藏船上,就是为了剿灭这股水盗。 没想到水盗竟是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男人……商船。 数百勇卫营的悍卒,对付几十个水盗,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五十多个水盗,被杀的杀,抓的抓。 彭老鼠被一枪击中腹部,被当场擒获。 乙邦才带人对水盗们一番严刑拷问,很快就弄清楚了一切。 王应熊勃然大怒:“地方宗族,竟是如此张狂!” 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龙游县的张县令要重新清丈田亩。 按照明律,每隔十年,就要对地方上的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进行一次编审。 鱼鳞图册,是收取田赋的根据,而赋役黄册则是户籍,关系到丁口、赋役。 这两项,是朝廷管理地方乡里、确保基层社会稳定的基础。 官府一次正常的清查,竟然遭到地方豪族如此疯狂反击。 烧了官衙且不说。 竟还要抗拒赋税,挑拨宗族械斗。 更为甚者,竟伪装成水寇,劫掠过往商船。 这是嚣张到何等地步? 由此也可以看出,大明对地方失去了控制。 毕自严道:“大明立国之初,徐达奉太祖之命在松江征召劳役修城,富民钱鹤皋拒不奉令,甚至鼓动作乱,如今这龙游县一如当年!” “当年还只是极少数,如今却是比比皆是。” 顾炎武摇头叹道,“如今的江南,有的豪强大族称霸乡里,侵吞小民;有的漏租逃役,不纳官粮;有的逞强械斗,窝盗举兵,扰乱治安。” 李标沉声道:“豪族横行乡里,不痛下决心整治,必将动摇大明根基,朝廷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云逍抬头看向岸边,淡淡地说道:“那就从这湖头镇彭家开始,治一治江南的地方豪族!” 第707章 斗不过,举双手投降 湖头镇码头。 由于这里守着衢江水运枢纽,平日里船只穿行,码头上下挑夫肩挑货物往来如梭,异常繁华。 由于近日江上闹水盗,码头变得冷冷清清。 一群挑夫闲极无聊,在码头上聚在一起,摇骰子赌钱。 正玩到兴头,忽然一人指着江面大声叫道:“有船来了!” 挑夫们纷纷看去。 果然看到一艘通货船,朝着码头驶来。 挑夫们收起地上的赌具和银钱,来到岸边准备接生意。 也就是奇怪了,这几天连小船都来的少,这艘大型的商船怎么就来湖头镇码头了。 挑夫们虽然诧异,却也不会去猜疑什么,这几天没挣到几个钱,这次非狠狠地宰上这头肥羊不可。 通货船缓缓靠岸,却不见从船上放跳板到岸上。 众挑夫正诧异时,就见船上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将一个个被捆绑着的人,吊上了桅杆。 挑夫们看的目瞪口呆。 一名挑夫认出吊着的一人,失声惊叫道:“那不是鼠爷吗?”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定睛看去。 “没错,的确是鼠爷!” “那是彭老四,还有彭彪子!” “天啦,这是出了什么事?” …… 湖头镇绝大多数人都是彭姓,因此都知道彭老鼠的身份。 那是彭家养的一条猛虎,谁敢欺负到彭家人的头上,就会放出这头猛虎出去咬人。 ‘享誉’衢江的彭家猛虎,此时竟然跟一只死老鼠一样,被人吊在那里。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立即有人撒腿就跑,来到码头上的一架鼓前,拿起鼓槌一顿猛敲。 这鼓是专门用来示警的,一旦有外人在湖头镇闹事,敲响这面鼓,全镇子的彭家青壮都要闻鼓而动,否则要受族规处置。 镇子里的彭家族人听到鼓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朝着码头赶来。 看到桅杆上吊着的彭老鼠以及水盗,彭家人无不哗然。 胆敢将彭家人吊在湖头镇码头,这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屎壳郎出远门,找死啊!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 一些人试图爬上通货船,却被船上的兵卒以弓箭、刀兵吓退。 彭家长房的彭仁匆匆赶来。 正欲开口询问,自船上升起一面黄旗。 浙直总督,云! 彭仁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湖头镇地处水运交通枢纽,彭仁这个土皇帝自然是知道这面旗意味着什么。 那是掌管七省军政大权的总督,并且还是传说中的神仙! 再看到桅杆上吊着的水盗,彭仁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该死的彭老鼠! 让你去抢劫过往商船,谁让你去抢浙直总督的座船? 竟然还被抓了! 人家来湖头镇,肯定是向彭家兴师问罪来了。 祸事,天大的祸事! 彭仁慌忙让人去请彭老太爷。 彭老太爷名为彭延年,举人出身,此时是彭家的族长。 由于年迈,彭延年平时极少露面,族中事务由长子彭仁处置。 不多久,彭延年被抬到码头。 “草民彭延年,拜见督宪大人!” 彭延年朝着通货船跪地俯首,颤颤巍巍地说道。 族长都跪了,彭家众人也都纷纷跟着下跪,码头上跪倒黑压压的一片。 过了许久。 乙邦才来到船头,大声说道:“督宪大人说了,彭家族长在码头上候命,族人都散了。” 彭延年赶忙让族人们都散了,自己却是带着五个儿子,跪在岸上听候发落。 谁知一直到天黑,也不见船上有什么吩咐。 彭延年只得让五个儿子轮流跪着,他则是到岸上找了一家民宅商议。 彭延年将长子彭仁叫到身前,沉声喝道:“跪下!” 彭仁不敢执拗,乖乖地跪在地上。 彭延年挥起拐杖,在彭仁的脊背上连抽三下。 彭仁一动也不敢动弹。 等彭延年打完,他这才慌忙说道:“父亲大人息怒,是儿子不孝,这次办砸了事情,给彭家招来大祸,儿子愿意出首认罪!” “我之所以打你,不是这次事情做的不对,而是做的不够周密。” “劫掠商船,竟然劫到云逍子的头上,给彭家引来滔天大祸啊!” 彭延年将拐杖连连顿地。 彭仁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彭老鼠的事情,万万不能承认!” “整个湖头镇,彭家族人六万有余,遍及方圆两百里,出一两个败类也是正常,凭这个,云逍子追究不到咱们整个彭家。” 彭延年喝了几口茶,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云逍子来湖头镇,不是因彭老鼠,而是冲着张伯鲸清丈田亩的事情而来!” “也算是咱们彭家倒霉,撞到了云逍子的手中。姿态放低一点,云逍子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他要清丈田亩,随他,他要加税,也由他。彭家这次哪怕是割肉放血,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要熬过这一关,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彭家老四彭智问道:“据我所知,云逍子诡计多端,且心狠手辣,济宁谢氏便是前例,这次岂会善罢甘休?” 此人今年秋闱刚刚中举,素来多智,是彭家的智囊。 他通过报纸、官场以及坊间传闻,对云逍极为了解,因此远没有彭延年这么乐观。 “若是云逍子对我彭家揪着不放,那就以我这条老命去填!” 彭延年叹了一声。 彭家充其量也只是土皇帝,怎么跟云逍子斗? 彭家再怎么厉害,还能比得过济宁谢氏?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举双手投降便是了! 云逍子再怎么狠毒,也不至于将六万多彭姓族人全都给杀了吧? “走,继续去跪着!” 彭延年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朝码头走去。 …… 云逍在船上吃过晚饭,正与顾炎武等人说事情,乙邦才进来禀报,龙游县令张伯鲸求见。 “点火的来了!” 云逍摇头一笑,让张伯鲸上船。 不多久,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被带到房中。 不等他行礼,云逍漠然开口:“你就是张伯鲸?” 张伯鲸连忙答道:“下官张伯鲸,拜见云真人,三位阁老!” 李标等人见他身上的官袍洗得发白,袖口打有补丁,一双官靴满是泥污,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是个清廉而又务实的官员。 云逍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张县令,你好大的胆子!” 第708章 胸襟宽广的云真人 李标等人愕然看向云逍。 刚刚起身的张伯鲸,慌忙重新跪下,“下官知罪,请云真人责罚!” 云逍‘呵’了一声,问道:“你自己说说,罪在哪里?” 张伯鲸一怔,随即老老实实地答道:“下官治理地方不力,致使龙游县乱象环生,理应受到严惩!” 李标摇头一叹。 现在才知道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大明考核地方官员,最为重要的有两项。 一是课税,二是安定地方。 赋税收不上来,或是治下出了乱子,那就完了。 哪怕你有天大的政绩,都要挨上头的板子,升官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怎么盘剥百姓。 只要能为朝廷、为上官捞银子,而地方上又不出乱子。 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才是大明的好官……不光是大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龙游县这次先是官衙被烧,县令险些命丧火场。 水盗劫掠商船,杀人越货,阻断商路,这可是震动朝廷的大事。 并且还发生了宗族械斗。 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也不管张县令的出发点是什么。 身为一县父母官,闹出这么多的乱子,怎么都难辞其咎。 也怪这张县令,太急于表现了。 云真人虽然在扬州放出了风声,要推行摊丁入亩、摊役入亩,却并未正式行文各州府。 张伯鲸却闻风而动,主动在龙游县内清丈田亩,结果惹出这么多的祸事。 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啊! 更为糟糕的是,还被云真人撞到了。 顾炎武看了一眼张伯鲸打补丁的官服,以及沾满污泥的官靴,不由得摇头苦笑。 若不是云真人揭穿,自己还真的傻乎乎以为,这人是个好官。 大明的地方官员都是这样,根基都被腐蚀一空,如何不亡? “你的罪责,可不是这些。” 云逍看着张伯鲸,平静的目光,似乎将他的一切全都看透。 张伯鲸惶恐不安起来。 云逍笑了笑,一语道出张伯鲸的意图:“你知道我在浙江,因此有意在龙游县点火,想借我之手,除掉龙游彭家这颗毒瘤。对吧?” 张伯鲸吃惊地张大嘴巴。 随即伏身说道:“云真人明察秋毫,下官,下官罪不容恕!” 李标等三名阁臣越发糊涂了。 本以为这个张县令,急着清丈田亩,是为了夺得头筹,以此取悦云逍。 却弄巧成拙,引起了这么多的大乱子。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有意为之! 可这么做,即使是除掉地方豪族,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完全是两败俱伤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故意激起民乱,到底意欲何为?” 王应熊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不管这县令有什么意图,借刀杀人竟然借到云真人身上,其心可诛,其胆包天,必须狠狠地训斥。 “这位张县令,可不简单啊!” 云逍摆摆手,笑道:“他早就摸清了我的秉性,算定事情闹大,被我知道之后,不仅不会惩罚于他,反倒会予以重用。” 张伯鲸骇然看向云逍。 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此人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混到现在,才是个七品县令。 他是扬州人氏,通过家书了解到云逍在扬州的所作所为,因此摸准了云逍的秉性。 这次云逍巡行浙江,张伯鲸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条终南捷径,于是有了清丈田亩的举动。 可自己的这些算计,竟然被云真人全都给看透了。 早就知道云真人是谪仙人,能洞晓天机,却不曾料到,他竟然还能洞悉人心。 这下子玩完了! 李标冷冷说道:“为了升迁,还真是殚精竭虑啊!” 王应熊摇头一笑。 大明的官员,为了进步,什么事做不出来? 张县令的手段,倒也不算出格。 可利用云真人,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云真人是什么人,也你敢,你能利用的? 几人都以为张伯鲸会大祸临头的时候,云逍却和颜悦色地说道:“张县令,请坐下说话。” 张伯鲸愕然起身,诚惶诚恐地落座。 接着云逍详细询问了地方上的一些事务。 从地方的里甲制度开始问起。 又问及乡绅、宗族、乡宦如何把持地方行政,以及浙江的土地兼并、弃稻种桑等事。 张伯鲸当了十几年的县令,对地方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因此对云逍的询问,有问必答,如数家珍。 这倒是让李标等人刮目相看,这人倒是一个干吏。 结束询问,云逍陷入沉思当中。 张伯鲸知道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不由得心上心下。 果然。 云逍收回思绪,开口道:“这个龙游县令,你就不要当了。” 张伯鲸心中一阵苦涩,“是。” 云逍接着问道:“你暂时到我的身边做事,是否愿意?” 张伯鲸又惊又喜,满口答应下来。 云真人这不是要惩罚自己,而是赏识、提拔自己啊! 到云真人身边做事,以后岂有不平步青云的道理? 云逍摆摆手,“且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 张伯鲸连忙称谢,然后退出房间,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 顾炎武不解地说道:“此人动机不纯,云真人为何要重用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伯鲸为了升官,揣摩我的心思,投我所好,再也正常不过。” “他借我之手,除掉地方豪族,也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比起那些靠盘剥百姓、欺哄上官来升迁的官员,要强太多了。” “于国于民有利,我被利用一回又如何?” “况且这人是个人才,接下来处置地方宗族、退桑还稻等地方事务,用得着他。”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李标赞叹道:“云真人胸襟宽广,佩服之至!” 顾炎武等人也都肃然起敬。 贫道的心如针尖,胸如机场……云逍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若是其他官员,利用一下云真人试试? 可张伯鲸却是不同。 这位,可是历史上的明末名臣,抗清志士。 历史上的张伯鲸,做了十几年的县令。 一直到十年后,因为入了教,在西法党的帮助下才得以迅速升迁。 后来由于镇压西北民乱多次建功,受崇祯赏识,擢其为右佥都御史,后升兵部左侍郎。 张伯鲸虽说靠西洋传教士的力量位居高位,却是个忠臣。 李自成攻破京城的时候,张伯鲸因病回家乡扬州养病。 建奴兵困扬州,张伯鲸率众据守。 扬州即将被攻陷,有人劝他逃走。 张伯鲸正色答道:“吾世受国恩,不能出一策就危,必与扬州共存亡。” 遂举家殉国。 对于这样的忠臣、干吏,云逍自然是要大力提携。 何况此时正需要一个精通地方事务的官员,来给他当参谋。 第710章 没有叛乱?这不来了吗? “遵从祖制,难道不可?” 云逍笑了笑,眼神中尽是嘲弄。 顾炎武以书记员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议事。 听了云逍的话,他忍不住笑了。 祖制就是大明官员对付皇帝,并且是屡试不爽的屠龙术。 没想到啊,云真人也如此擅用祖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狡……高明! 祖制是这么用的吗……陆完学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地说道:“如此处置彭家,必定会让地方震动,民心动荡,不可为,决不可为!”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陆抚台所说的民心,是指彭家这样的地方豪族吧?” 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嗤笑,淡淡地说道:“动荡就动荡吧,又如何?” 陆完学据理力争:“地方大乱,谁来治理?赋役又从何而来?” 抚台大人当然不是为彭家争。 区区彭家,一个地方上的土霸王,死活关自己屁事? 自己这是为江南的地方豪族争。 今天若是不争,很快就轮到陆家了。 江南的士绅、地主豪族,也不会放过自己。 再说了,浙江乱了,最终他肯定也会吃挂落。 不得不争! 李标等三名阁臣也是面露忧色。 陆完学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 不是皇帝和朝廷不想,而是力有不逮,鞭长莫及啊! 因此英明睿智的太祖皇帝,在前朝的基础上制定了里甲制度。 并建立起一套完善和规范化的户籍管理体制。 里甲制度,将基层组织和赋役徭役组织合二为一,确保了国家的赋役管理,巩固了国家经济基础。 不得不承认,太祖的这一套很管用。 可那是明初,如今的时代不同了啊! 此时的江南以及东南地区,宗族强盛,远胜于明初。 因此基层的里甲制度,其实是以宗族组织为基础的。 动了宗族,就等于是动摇了里甲制度。 如此一来,基层行政体系就会崩溃。 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虽然云真人之前提到过,声称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可牵扯太大,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放心啊! 不得不说,跟云真人在一起,玩的就是心跳。 “没了张屠夫,就非得吃带毛猪?” “地方行政体系崩坏,直接打烂了重建便是。” 云逍的态度异常坚决。 无论是退桑还稻,还是摊丁役入亩,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地方的强力阻挠。 士绅、乡宦、宗族……最麻烦的就是宗族。 也只有老朱的手段最管用,包治百病。 铮铮铁骨陆完学正要开口反对。 只是看到云逍那幽幽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也罢! 铮铮铁骨也要讲个对象,看个场合。 你喜欢蛮干,那就干吧,等碰到满头血,自然会知道回头的。 见无人反对,云真人很是欣慰。 看来浙江的官员都是识时务、顾大局的。 当然了,这与自己以德服人是分不开的。 顾炎武看向云逍,眼神中满满的激情……激赏。 这是一个不惜自身名利,也要拯救大明的人。 谪仙人,圣人! 说他是谪仙人,是他的能。 尊其为圣人,是他高尚的品德。 可惜没能拜在他的门下,接受他的教诲。 “云真人打算以什么罪名,治罪彭家?”陆完学开口问道。 一次迁移六万多人,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老朱当年,在处置地方豪族富民之前,也要绞尽脑汁罗织罪名,然后再开刀。 你云真人既没有皇帝的权柄,又没有太祖的权威。 单凭彭家个别族人犯下的罪行,就把全族给迁移了。 那天下还不大乱? 云逍十分认真地问道:“聚众叛乱,这个罪名够不够?” 众人都是愕然。 彭家的确是无法无天。 可人家什么时候聚众叛乱了? 你这分明是指鼠…鹿为马! 陆完学霍地起身,昂然说道:“云真人如此随意罗织罪名,下官绝难苟同!” 云逍淡然一笑,“彭家现在的确不曾聚众叛乱,接下来可就难说了。” 陆完学道:“云真人这分明是莫须有……” 话还未说完,从码头上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乙邦才匆匆而入,“彭家的族长在码头上跪了一夜,刚刚昏厥不醒,彭家族人聚集码头,人数近万,此时群情沸腾,恐怕是要闹事!” 浙江的官员无不神色大变。 彭家这真的是要聚众叛乱的节奏啊! 李标等三名阁臣相识一笑。 云真人的手段,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彭家族人闹事,不正是云真人想要的吗? 顾炎武心中雪亮。 故意将彭老鼠以及水盗们吊在桅杆上。 又让彭家族长在码头上下跪。 本以为是有意惩处他们,或是示威。 现在看来,自己也真是太天真了。 云真人早有预谋,故意激怒彭家族人,将他们一步步朝叛乱的道路上引啊! 局面失控,暴民冲击浙直总督座船,甚至要杀官。 不是聚众叛乱又是什么? 太阴险……睿智了! 众人都以为云逍会继续刺激彭家人的时候,云逍朝乙邦才说道:“让彭家的人上来吧,除了族长,核心族人一并叫来!” 乙邦才领命来到船头,朝着下方连叫了几声。 沸腾的人群,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昏厥的族长彭延年,也不失时机地醒了过来。 彭延年的心中十分得意。 假装昏倒,闹出大动静,自然是要给船上的官老爷们施压。 总得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要以为湖头彭家,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虽说这次少不了要受罚,可闹一闹,至少能让板子打得轻一些。 彭延年朝着人群挥挥手,喝道:“都安分一点,不要让云大真人和上面的大人们,觉得咱们彭家人不守规矩!” 族长的威严还是十分好使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彭延年带着五个儿子以及其他核心族人,上了船后被带到舱。 “草民彭延年,拜见督宪大人,拜见诸位大人!” 彭延年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他本来就是一大把年纪,又在码头上跪了这么久,看上去随时都会驾鹤西去,让人不得不心生恻隐。 第711章 良善彭家,造福乡里 云逍端坐主位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彭延年,以及彭家核心族人,眼眸中一片漠然。 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家伙,以及这些温顺的跟绵羊的彭家族人,实则却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啊! 张伯鲸为了对付彭家,特意搜集了彭家多年来犯下的罪行。 一个盘踞地方两百年的豪族,又能犯下什么罪行呢? 不能说罪恶滔天,只能说是罄竹难书。 同样是几百年的家族,济宁谢家多少还讲究个吃相,至少打着正义的旗号吃,吃完了还记得擦干嘴巴。 彭家,却完全是肆无忌惮啊。 彭延年许久不见云逍出声,心中越发惶恐,后心直冒冷汗。 这一次,彭家肯定少不了要挨板子,可打到什么程度,彭延年就心中没底了。 但愿湖头镇六万彭氏族人,能让他有所顾忌吧。 “彭延年,你可知罪?” 云逍平静地出声,听不出喜怒。 “彭氏族人彭暑,无法无天,劫掠商船,惊扰督宪大人座船。” “草民身为族长,管教族人无方,约束不力,罪该万死,听凭督宪大人发落!” 彭延年说完,连连磕头,将脑门磕出血来,溅到须发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两旁在座的官员都是心生不忍。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 恶虎在巨龙的淫威……神威之下,扮起了楚楚可怜的兔子,有点意思。 还以为要试图抢救一下呢! 跪在彭延年后面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口道:“草民彭祥,乃湖头镇里老,斗胆一言,请督宪大人恩准!” 所谓里老,也就是老人。 此‘老人’,并不是年纪大的老年人。 而是指地方乡村上的有名望、有地位的乡绅,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部分是上了年纪的长者。 老人制度,并非是老朱的首创。 从刘邦开始,就建立了‘三老’制度,负责对乡村事务的管理。 以后的历朝历代,都采取了类似的措施,利用乡村有威望,有经验的老年人来辅助知县治理乡政。 皇权不下乡,里甲制度和老人制度,正是对代表皇权的知县的权力补充。 不过朱元璋建立的‘老人制度’,跟以前的朝代还有所不同。 地方上的‘老人’,可以绕过地方官,直接觐见皇帝,与皇帝面对面沟通。 更牛啤的是,老朱还经常邀请各地“老人”奔赴京师参加朝政,学习完成后归乡参与地方治理。 老朱甚至还对能力、品性都很出众的“老人”进行授官。 在洪武年间,有多位‘老人’直接被授为知府、监察御史等官职。 试想下,此前还是老百姓一个,顷刻间成为一名地级市的市长,或直接进入最高检任职。 这该有多牛啤? 云逍:“讲!” “彭家世居湖头镇,素来奉公守法,为官府征收赋役,办运上贡物料,支应官府公用,从无拖欠。” “配合官府,教化地方,安抚百姓,调理纠纷,保护乡民,建义学、义庄,造福乡里。” “然而彭氏一族人数众多,良莠不齐,在所难免。此番彭氏族人彭暑犯下不赦之罪,理应严惩。” “还望云真人法外施恩,不要波及其他族人!” 老人彭祥侃侃而谈,表现比彭延年要从容多了。 监督官吏,保护乡民不受官吏欺凌,这是老朱给地方‘老人’的职权。 老朱出身贫苦,因此深知民生之重要,对百姓的生存极为重视,极其憎恶官员贪腐。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创举,允许民间对官员实行监督,而具体执行监督任务的就是“老人”。 由民监督官,这在华.夏历史上可是第一次。 《大明律》中明文规定,地方官贪腐害民的事实一旦确立,‘老人’有权带着百姓冲进府衙,把当官的给绑了,押送京师等待皇权裁决,而不算谋逆。 民纠官,就问你怕不怕! 只不过这条律法,也就在老朱当皇帝的时候管用,到后来也就成了摆设。 现在你去冲击一个县衙试试看? 况且地方的‘老人’,早就跟乌龟王八成一伙儿的了,又怎么可能去干这事? 不过祖制毕竟是祖制,越是大的官,越是怕这个,这也是彭祥的底气所在……这位湖头镇的‘老人’,自然不知道云大真人就是大明祖制的掘墓人。 云逍点点头,“是啊,彭家的确是为官府、百姓,做了不少大好事。” 彭家族人心中一喜。 传说中妖魔一般的云真人,还是不难忽悠,不,听得进真话的嘛! “你们担心官府的粮仓太小,又怕官员贪墨赋税钱粮,因此每年只缴纳十之一二,或是拖着欠着,到最后全都没了。” “你们担心族人的田不够种,领着族人们,不畏生死,十年内跟周边外姓大规模械斗九次,死伤过千。” “你们担心过往货船上的货物太重,容易出事,又操心他们太过劳累,因此拿走他们的货物,让他们在江中得到永久的休息。” “你们害怕外姓人以及旁系族人耕种太劳累,善心大发,想尽千方百计,将他们的田收归宗族主房。” “彭延年你这族长,更是菩萨心肠,担心族里的年轻寡妇夜晚寂寞,彻夜为她们排解,对于那些不知道你良苦用心的女子,更是以浸猪笼、骑木马的方式来教育她们。” “这一次,你们见龙游县衙太破旧,有损朝廷体面,于是防火烧掉。” “这样的彭氏家族,我真应该向陛下请旨,将你们立为天下人的榜样!” 云逍平缓的声音在屋内回荡,让整个房间如同冰窟一般寒冷。 彭家众人通体发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彭延年颤声说道:“督宪大人,冤枉啊……” 云逍看了一眼张伯鲸。 “罪状在此,自己看吧!” 张伯鲸拿出厚厚的一沓卷宗,丢在彭延年的身前。 “彭家,怎敢如此丧心病狂!” 陆完学拍案而起,厉声呵斥。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站起来出声训斥。 地方宗族有多脏,他们当然比谁都清楚。 整个大明的地方豪族都是如此,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只不过是查不查的问题。 身为地方豪族的保护神,此时自然是不能保持沉默,必须予以痛斥。 第712章 恶虎喜迎末日 “彭氏有罪,皆草民之过!” “请督宪大人斩草民之首,明正典型!” 彭延年伏地不起,慷慨赴死。 云逍漠然说道:“一族作恶,只惩处族长一人,远远不够啊!” 李标等官员摇了摇头。 难道不知道,云真人喜欢灭族? 到底是地头蛇,没见过世面,觉悟不高啊! 也多亏是云真人。 若是其他官员,遇到这样的事情,由于法不责众,最终也只能惩处为首的作恶者。 哪能像云真人这样,把毒瘤连根拔起? 他可以不顾什么声望,不必顾忌皇帝的猜忌,更不会理睬什么礼法。 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 彭延年咬牙说道:“草民长子彭仁,罪大恶极,理应伏法!” 跪在彭延年身后的彭仁,顿时瞪大眼睛。 不是说好了,顶多只牺牲你一个的吗? 怎么把我也拖进来了? 该死的老东西! 云逍漠然说道:“不够!” “族中为恶者众多,请督宪大人严惩?” “不够!” 彭延年难以置信地说道:“莫非,莫非督宪大人要灭我彭氏一族,才肯罢休?” 贫道可没说……云逍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起来。 彭延年陷入绝望,满脸悲愤地说道:“云真人是方外之人,如此残暴不仁,就不怕天谴?” 张伯鲸冷笑道:“彭家派人焚烧县衙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苍天有眼?彭家为害地方,杀人越货时,又可曾想到会遭天谴?” “督宪大人以什么律法来灭我彭家?” 彭祥站起身来,愤怒地叫道:“我要进京面圣,我要向陛下控诉!”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厮以为现在是洪武年,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大明律上写的明明白白,官吏胆敢利敛害民,老人可以赴京具奏。你们敢藐视王法?” 彭祥抓着救命稻草不放。 官员们这下子都不作声了。 虽然没人把大明律上的这条当回事,可也不好反驳,落人口实。 “你以前在县衙做过书吏?”顾炎武忽然出声问道。 第733章 瞒天也不敢瞒云真人 为了方便办事,各州县还派出专人,在杭州坐镇办事。 这些人有个统一名称,被称之为‘坐杭长随’。 他们都是各地官员的亲信,什么事情都由他们负责办理,安全而又保密。 于是乎,一个完整的闭环链条就形成了。 这还不算完。 如果以为官员们搞钱的法子只有这些,那就太小看他们了。 华.夏智慧,在大明官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捐纳、赎罪银子,只是收入的一部分。 虚报灾情,还有更大的用处。 一是可以问朝廷要银子。 等银子拨下来,自然是落入了官员的腰包。 当然了,大明朝廷也没多少银子可以拨,因此官员的收益倒也不大。 二是向朝廷申请减免地方的赋税。 可不光只是减免当年的。 连以前历年拖欠的钱粮,也全都给免了。 官老爷们如此尽心尽力为士绅、地主们服务,免除了那么多的赋税,是不是得意思意思? 免一百两银子的赋税,官员至少要拿走三成。 士绅、地主们少交银子。 官员们也得了好处。 顺便还抹平了欠账。 皆大欢喜! 唯独就是穷了国家。 不过国家的死活,又关他们何事? “下官接任严州知府后,就查知此事,曾向巡抚陆完学建言停止,却遭到严厉申饬。” “下官不敢得罪庞大的利益群体,又为利益所诱,非但不据实陈奏,反而随波逐流。” “下官罪该万死,请云真人依律严惩!” 马士英说完,伏地不起,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半晌,不见云逍和李标等人回应,反倒听到‘哗哗’的翻书声。 马士英心中紧张到极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希望云真人看在自己举告有功,并且还主动自首,就此网开一面。 要是能来点小小的奖励,那就更好了。 翻书的声音停下,云逍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声音响起: “短短三年时间,浙江就捐了8万多个纳贡生和例监生。每人175两,再加上罪囚纳赎的银子,高达1800两白银!” “自天启五年至今,浙江超过八成的州县都受过灾,并且有的州县,连年受灾。” “朝廷先后累计拨付赈灾银350万两,粮食1600余万石,免除赋税折合白银,计2250余万两。” “这其中,至少有七成的捐纳、赎罪银,落到了官员手里,至少有六成的灾害,属于虚报。” 云逍说到这里,忽然一声冷笑,随即阴沉沉地说道:“浙江的官员,还真是勤勉的很啊!” 马士英抬起头,骇然看向云逍。 云真人掌握的,竟然比自己要详尽得多! 马士英看到云逍手中厚厚的账簿,以及李标等人脸上的震怒,顿时恍然大悟。 明白了! 原来云真人下令停止清丈田亩,并非是被迫退让。 而是去查账了! 浙江上报南京户部的账目,虽然是天衣无缝。 可这么多年的账放在一起,只需一汇总,再派人到州县随便一问,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 自己居然还指望,靠告密来免罪,甚至是当做晋升的本钱,岂不是可笑之极? 马士英震惊、惶恐之下,只顾得连连磕头,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云逍将账簿丢在身前的茶几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神情间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早就知道大明的官员贪。 真正触及到内幕,还是被触目惊心而又丧心病狂的贪腐,而震惊万分。 大明烂到这种程度,让云逍感到身心俱疲,内心更是极为沮丧。 那苦命的大侄子,就是被这些官员给活活坑死的啊! 亿万百姓惨遭异族屠戮,大汉一族沉沦三百年,也都是拜他们所赐! 下一刻,云逍的心中杀意如浪潮一般涌动。 杀人,绝非是自己所好。 可不杀掉这些蛀虫,大明日不落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再怎么先进的科技、装备,大明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马士英察觉到云逍的情绪变化,瞬时有种屋内的气温骤然将至冰点的错觉,他的内心越发惶恐了。 “起来吧!” “我准你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云逍朝着马士英挥挥手。 杀人,也需要刀子。 马士英就是一把好刀。 有了一熊、一鲸,再加上一鹰,勉强够用了。 马士英如闻天籁之音,身上像是移走了一座大山,磕头称谢之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赌赢了! 马士英心中一阵狂喜,接着却又是一阵后怕。 刚才在正堂中,若不是当机立断,这次算是彻底玩完了。 英明如我啊!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谪仙人。 以后哪怕是瞒天哄地,忽悠阎罗王,也绝不敢欺骗云真人。 云逍不再开口,李标等人也都不敢作声,屋内的气氛压抑之极。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王承恩匆匆而至。 “查实了!” 只要一遇到大活儿,厂公就出奇的亢奋。 毕自严在南京户部的清查账目,再到地方上加以核实,就查出了问题。 云逍将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召集到行宫,就是为了腾出时间,让王承恩去查抄陆完学以及布政使、按察使等大员的住宅,将他们的罪名锤实。 “东厂先是抓了秦凤梧,拷问出陆完学的藏匿脏银赃物的秘宅。” “然后从秘宅中,查抄出大量金银、古玩珍宝,由于数量巨大,一时难以清点,估摸着价值不会低于300万两。” “这还仅仅只是藏在杭州私宅中的,据秦凤梧招供,还有大笔金银、赃物,被陆完学运回常州。” 李标怒不可遏:“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 陆完学出身常州陆氏,那可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 并且此人因为拒绝为魏忠贤立生祠,这几年在杭州又兴修河堤,政绩卓著,因此在士林中声誉极佳。 没想到啊,浓眉大眼的陆完学,竟然是这么一个巨贪! 王承恩接着的又道:“还从陆完学的住宅中,搜到一个账簿,每一笔脏银、赃物,都记得清清楚楚!” “走,杀虫去!” 云逍霍地起身,大步走出偏殿。 第736章 冲冠一怒为男宠? “既然你早有决定,却为何如此耍弄我等?” 一名官员满脸悲愤,恨声问道。 既然掌握了罪证,上来就把咱们全都抓了便是。 却还故意演了这么多的戏,玩儿咱们呢! 猫戏老鼠,猫倒是爽快了,可你想过老鼠的感受没有? “全浙官员,多年来,上下串通,伙同作弊,欺瞒朝廷,疯狂冒赈贪赃,千古未有的奇闻!” “若是直接将你们法办,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们?又如何震慑天下的贪官污吏、世族豪绅?” 云逍一声冷笑,向官员们摊牌。 “我要让你们丑态毕露,然后将你们今日的一言一行,写一部《官场现形记》,刊载在《大明日报》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这帮硕鼠,是个什么嘴脸!” “你,你怎敢如此……”陆完学指着云逍颤声说道,不等把话说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官员们全都悲愤而又绝望万分。 如今的大明,贪腐成风。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不然都打破头当官做什么? 当官不贪不占,那还叫官? 如同海瑞那样清廉的奇葩,纵观大明历史,又有几人? 如今的大明官场,即使因为贪墨被抓,被罢免,也不是什么丑事,并且以后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照云逍子说的这么做,即使不被杀头,以后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要知道,云逍子可是大明的李太白,诗词文章传天下。 一部《射雕英雄传》,虽然到现在还没结束(云真人一直很忙),骂声不绝,拥趸却是遍及天下。 他要是再写上一部书,很快就会世人皆知。 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云逍子不光要命,还要毁了名声。 堂堂谪仙人,怎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等阁臣,都是暗自叹息。 云真人的手段,的确是有些极端,可这不都是浙江的官员自己作的吗? 这么办也好,以后大明的官员想要贪墨,可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以前是因为贪墨的成本低,因此人人都心无敬畏。 第739章 北皇帝,南皇帝 文华殿。 崇祯翻阅着奏章,越看越是心烦。 最后忍无可忍,拿起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丢了奏章,崇祯依然不解恨,抓起御案上的砚台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殿内服侍的一名太监额头上。 “万岁爷息怒!” 太监连忙下跪,浑然不顾额头上不住涌出鲜血的伤口。 崇祯瞬时冷静了几分,挥挥手,“下去处置一下。” “谢万岁爷隆恩。” 太监赶忙谢恩,然后匆匆而去。 崇祯闷坐在御座上,有太监进来收拾,被他喝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之前那受伤的太监捧着一碗稀粥进来。 “万岁爷一整天不曾用膳了,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您熬的粥,趁热用了吧!” 崇祯神色稍霁,点点头。 太监将粥放在御案上。 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地上的奏章和碎裂的砚台。 太监瞥了一眼奏章内容,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随即不动声色地合上,整齐地放在御案上。 崇祯吃了粥,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不少。 他看到那太监依然侍立在一旁,额头上缠着白布,颔首说道:“卢九德,你倒也是个勤勉的。” 太监慌忙答道:“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受万岁爷夸奖。” 崇祯目光移到御案上的奏折,又叹了一声。 卢九德似是无意第说了一句:“云真人在浙江为朝廷办了一件大案,名声都传到京城来了呢。” 崇祯眉头微蹙,“是吗?说给朕听听。” 卢九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崇祯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这才壮起胆子。 “奴婢昨天出宫去办事,听人说什么‘北皇帝,南皇帝’。” “意思好像是说,有云真人在南方,万岁爷在京里,可就不用操心南边的烦心事了。” “嗯?”崇祯眉毛一挑,脸上尽是厉色。 “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卢九德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鲜血从头上的纱布中渗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滚下去!” 崇祯烦躁地摆摆手。 卢九德如蒙大赦,慌忙爬起身来,匆匆走出文华殿。 第740章 陛下非尧舜,桀纣也 周皇后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刚才起身太急了,以至抹胸纽扣脱落,都不曾察觉。 然而别样风景,唯有大明天子可观。 周皇后恼羞成怒,捂胸怒视崇祯。 变了,皇帝变坏了! 崇祯笑着下床,将她连拉带哄,重新钻进了被窝。 周皇后怒气未消,背对着崇祯。 “朕刚才一时走神,皇后刚才说什么?” 崇祯从身后搂住发妻,开口询问道。 “陛下为何对叔父……啊,你做什么,太医说了,三月内不得……” “朕今日效仿大禹,过门而不入。” “陛下怎变得这般无耻……啊,说好不入……无道昏君!” 外面服侍的太监、宫女,慌忙蹑手蹑脚地退出寝宫。 不知过了多久。 周皇后无力地发出谴责:“言而无信,荒淫无道!” 崇祯笑而不语,心满意足。 史上的崇祯,受儒家的荼毒,干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的。 再加上国事让他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去享受男女之乐? 如今能让他烦心的国事已经不多了,后宫又和和美美,在这方面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才不是被某道士带歪了! 周皇后继续数落着:“不止是荒淫无道,竟然连叔父都猜忌,怕是忘了煤山的歪脖子树!” 崇祯愕然说道:“朕何曾对叔父心生猜忌?” 周皇后也是愕然,“那陛下又何故说出那样的话来?” “皇后误解朕了。” 崇祯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大笑。 “朕那是痛恨浙江的官员,竟然伙同作弊,上至巡抚,下至州县,做出这等惊世大案,竟无一人奏报朝廷。” “这些蠹虫,把朕当成了秦二世,朕痛恨啊!” 崇祯越说越是恼恨。 “尤为可恨的是,为了挑拨朕与叔父,竟收买朕身边的内侍,说什么‘北皇帝,南皇帝’之类的谗言来!” 周皇后难以置信地说道:“陛下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就没有一点猜忌?” “皇后未免太小看朕了!” 崇祯又是一阵大笑。 第741章 赐剑天魁,代天南镇 崇祯和颜悦色地说道:“温卿勇于担责,朕心甚慰,平身吧!” 温体仁重新戴上官帽,站起身来。 总算是把自己给撇清了,顺便又在陛下心里加了分。 完美! 至于会不会被人刨祖坟……老祖宗知道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子孙,想必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崇祯看着温体仁,问道:“浙江的官员,又该如何处置?” 温体仁当然明白,陛下这是要让自己把恶人做到底,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必须加以严惩!” 崇祯皱了一下眉头,为难地说道:“一次处置上百五品以上官员,朝廷体面何存?” “严惩贪赃枉法之贪官,方能彰显朝廷之威严,恰恰是维护朝廷体面。” “天下官民,必将称颂陛下之圣明,以及励精图治之决心。” “臣奏请陛下,严惩枉法官员,并重赏云逍子!” 温体仁义正辞严,慷慨激烈。 “臣附议!” “臣附议!” 薛国观、张维贤等重臣纷纷出列跪奏。 百官见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争先恐后地表态。 崇祯俯视众臣,龙颜大悦。 还以为跟以前一样,会有一些腌臜东西,跳出来为那帮蠹虫说话,顺便挑拨叔父与朕的关系。 没想到众臣一心……虽然有大半是虚心假意,可也算是识大体。 在崇祯三年之前,是不可能看到的。 这才是中兴该有的气象。 崇祯稍作酝酿,缓缓开口:bookAbc.Cc “浙江冒赈一案,内阁、都察院、户部皆有失察之责。” “内阁大臣以及相关官员,罚俸一年,首辅温体仁,罚俸三年!” 众臣闻言,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纷纷称颂皇帝圣明。 大明的律法,不可谓不严苛。 平时没人当回事,可要是较真起来,那可是相当要命的。 在《大明律》中,对渎职类犯罪的定罪量刑分为“轻重三等”。 凡官不奉公法,擅离职守,轻则杖一百,徒三年。 重则斩监候,以其犯罪情节论。 第742章 叔父一心为朕,绝不利己 咕咚! 蔡奕琛一头栽在地上,竟是吓昏死了过去。 这几天有不少大臣,为浙江官员上蹿下跳,东奔西走,此时全都是面色惨白,体若筛糠。 不就是想扳倒云逍子,抢救一下浙江的官员和士绅吗? 怎么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成了谋逆? 该死的施凤来,救人归救人,你搞什么‘南皇帝’? 百官一阵叹息。 这次,又要血流成河了。 江南的地方官,还是看不清形势啊! 云逍子推行新政,你们配合就得了,再不济,直接辞官也就是了。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大明如今赚银子的方式多得是。 水泥公司、海贸公司的股票买不到,可以把钱投到煤炭、钢铁公司啊! 都是铁杆的庄稼,赚的,也都是清清白白的银子。 何苦要把主意打到赈灾上,把手伸到百姓的泥巴碗里,跟他们抢食吃? 这不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吗? 崇祯正要宣布退朝。 一名太监匆匆而至,向崇祯呈上一封信。 崇祯见信封上铁马金戈一般的钢笔字迹,不由得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能写出这等鸡爪子爬过一般的字迹,咳咳,如此独特的字体,舍叔父其谁? 崇祯仔细将信看了一遍,既是震惊,又是欣喜。 温体仁十分凑趣地问道:“敢问陛下,不知有何喜讯?” “朕也不知道该称之为喜讯,还是噩耗!” 崇祯将信交给随堂太监,苦笑着摇摇头。 “云逍子已经命人,将在浙江前期查获的脏银,押送入京。” “整整800万两啊!” “这还只是查抄一部分官员所得,等最终查实,怕是不会低于2000万。” 崇祯报出来的数字,把大臣们吓了一跳。 虽说这次查抄的数目,还没有查抄晋商、河南缙绅的多。 可人家积累了多少代? 浙江的官员才是短短数年的工夫,并且还都是冒赈、贪墨得来的。 这也太黑了! 朝廷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入账,自然是大喜讯。 可发生这样的群贪大案,又堪称是噩耗。 崇祯又道:“除此之外,抄没官员、豪绅田产,高达3700顷!” 大臣们纷纷倒吸凉气。 全浙江一共有4万顷可耕土地(1顷为100亩)。 一百多官员,九家豪绅,竟是占了全浙近一成的田地。 由此可见,浙江的土地兼并,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也难怪云逍子要如此大动干戈。 不用重典,这真的是要亡国啊! “拟旨!” “抄没田产,悉数充公,租给无地百姓耕种,种稻麦者,免租税三年,种桑、棉等作物不在此列。” “南直、浙江两地,凡退桑(棉、甘蔗等)还稻者,无论士绅、百姓,皆免税三年。” “河南、陕西、山西等连年受灾地区,免除田税三年!” “拨出200万两,用于犒赏九边将士,抚恤阵亡忠烈家属,以及伤残将士!” “拨100万两银子,用于救济各地衣食无着落的穷苦百姓!” “内阁、户部拿出章程来,都察院、锦衣卫、东厂廉政司,要全程督查,敢有贪墨、害民者,以浙江冒赈官员为例,严办!” 崇祯接连下了数道圣旨。 如今朝廷不缺银子了,大明天子也财大气粗了一回。 浙江官绅贪墨国帑、盘剥百姓来的银子,用之于民,一点毛病没有。 ‘圣明’‘仁君’等歌功颂德之词,不绝于耳。 倒有多半是真心称颂。 大明自开国以来16位皇帝,有几个不是死命盘剥百姓? 朝廷没银子养军队,不能苦当官的,不能苦士绅,也只能苦一苦百姓,不断王百姓头上加赋税。 如今竟然反倒向百姓洒银子,单凭这一点,今上的确称得上是仁君。 也有大臣腹诽不已。 抄了浙江官绅,拿来贴补百姓、将士,收买军心人心,陛下要是去做生意,肯定是个奸商。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叔父在信中叮嘱的。 叔父这是专程给朕,送过年的大礼啊! 800万两银子,能干多少事情? 那么多的恩典下去,百姓、将士又怎能不对朕,对朝廷感恩戴德? 落骂名的事情,叔父去做,最后却让朕来做好人。 这就是朕的叔父,一心为朕操心,绝不利己。 北皇帝,南皇帝? 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哪里知道,叔父对朕的好? 温体仁与薛国观、张维贤等‘明党’互相看了看,都是会心地一笑。 云真人,高明啊!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即使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次拿下那么多官员,抄了那么多的豪绅,皇帝心底又怎么可能不有所猜忌? 哪怕是埋下一丝阴影,将来都有可能是杀头的大患。 云真人直接将银子送到朝廷,让皇帝去做收买人心的事情,皇帝只有高兴的份儿,哪里还半分猜忌? 都是谪仙人,李白要是有一分云真人把握人心的本事,又何至于怀才不遇,蹉跎一生? …… 不知不觉,崇祯四年到了尾声。 杭州行宫中,张灯结彩,灯火辉煌。 曾经沉寂了两百多年的行宫,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太子朱慈烺设国宴,招待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员、士绅、工商以及百姓代表。 当然是云逍的主意。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大过年的,也是该安抚一下……云真人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人。 朱慈烺虽然年幼,却是大明的储君,有他出面再好不过。 云逍担心自己露面后,勋贵、官员、士绅以及商人们害怕的吃不下,因此一切由李标、王承恩等人操办。 云真人一向很贴心……才不是因为怕那些繁文缛节,更不是因为有美女陪着吃团年饭的原因。 刘太妃和张嫣也被充分利用……发挥作用,二人出面宴请浙直的勋贵、官员的女眷。 云真人当然也没闲着。 西山岛的王象晋、王徵、陈实功、李信等人,全都被接到杭州过年。 董小宛、程雪迎也被接了过来。 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也应邀出席。 一场欢宴之后,云逍酩酊大醉。 直到外面的鞭炮轰隆,云逍才被惊醒,原来已经到了子时。 云逍在众女陪伴下来到外面。 听着满城的鞭炮声,看着映红天空的烟花,云逍一阵恍然。 这就到崇祯五年了啊! 新年新气象,大明新的一年,必定会蒸蒸日上。 而自己……终于年满十八岁了! 嗯,成年了,可以干很多成年人才能干的事情了。 第743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畜牲 大年初八。 云逍一行离开杭州,前往苏州。 刘太妃、张嫣以及朱慈烺也都一路随行。 为此云逍和张嫣深入交流过……正常交谈的那种。 张嫣声称,刘太妃需要在江南养病,短期内不回京城。 理由很充分,云逍也不能直接赶她们走,只能随她们了。 两个可怜女人,以前在宫里难有自由,这次来江南,想玩多久,就随她们玩多久。 大侄子都不担心,自己瞎操个什么心? 一行乘船到了苏州。 刘太妃等人去了西山岛。 她们早就知道西山岛,听说如今跟世外桃源一样,因此打算先去那里小住几天。 董小宛和柳如是先行进苏州城一步。 经过数月的筹备,董小宛的酒楼准备在元宵这天开业,有很多事情要忙。 云逍则是在程雪迎的陪伴下,带着一干护卫,去吴县乡下看望吴有性。 过年的时候,云逍也专程派人接吴有性去杭州,可他却因病未能成行。 后来云逍从程雪迎口中得知,吴有性并非是真的病了,而是遇到了麻烦事无法脱身。 云逍颇为好奇。 如今吴有性不再是以前的游医,而是朝廷册封的济世伯,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程雪迎却不肯细说,吴有性特意叮嘱过她,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去麻烦云真人。 吴有性可是国宝级的人物,云逍担心他出事,于是决定亲自去看望一下,顺便帮他解决了麻烦。 吴有性家住苏州府吴县的一个镇子。 一行来到镇子,云逍惊讶地发现,镇子中竟然修起了水泥路,还有一座用水泥修建的小桥。 这可就相当了不得。 西山岛的水泥虽然已经量产,可需要用到水泥的地方实在太多,主要用于兴修水利,寻常人根本就弄不到这东西。 这小小的镇子,竟然用水泥铺路、架桥,不免有些奇怪。 程雪迎愤愤不平地道:“这些都是师父拉下脸,去西山岛花钱买来的……师父以前,从来都不求人的。” 云逍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程雪迎看向镇中往来的百姓,撇撇嘴:“还不是有些人得了红眼病!” 云逍继续追问时,程雪迎却不肯多说。 一行来到镇子东头。 一片翠绿竹林之中,座落着三间木屋,门前有一块地,种植的都是药材。 房前聚集着十来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有几人带着被褥、行礼,像是来寻亲的。 房门紧闭,不见吴有性露面。 云逍诧然问道:“这些都是来求医的吗?” 程雪迎哼了一声,“看一会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逍越发好奇,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等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朝着屋内破口大骂。 老头说的是吴语,云逍听不大明白。 程雪迎翻译过来,竟是骂吴有性‘忘恩负义’‘升官发财就忘了乡亲’之类的话。 云逍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程雪迎这才一番解释。 原来,吴有性被册封为济世伯,却没有享受到衣锦还乡的待遇。 在乡里人看来,一个低贱的游医,突然升官发财了,是不是该周济一下乡邻? 于是乎,吴有性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有乡亲邻居,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所有人目标一致,开口就是借钱。 吴有性的性情和善,更没把钱财放在心上,因此来者不拒,有求必应。 这下子可闯祸了,家里变得门庭若市。 吴有性受封的时候,崇祯倒是大手一挥,赏赐了他黄金百两。 看上去不少,可也无法填满无底洞啊! 于是吴有性索性去了一趟西山岛,用剩下的钱,全都买了水泥,请工匠,为家乡修路、架桥。 钱都花完了,这下子总该消停了吧? 不光是前来借钱的依然络绎不绝,还有很多人,来托吴有性出面,给自家子嗣谋出路,甚至是求当官的。 吴有性哪里肯干这事? 于是麻烦就来了。 各种骂声都来了,有人天天堵着家门骂。 去年年底的时候,甚至有人一夜之间将吴有性种的十几亩药材,全都偷的干干净净。 吴有性的老妻气得一病不起。 云逍接他去杭州过年,自然是没法去。 至于吴有性的伯爵身份,乡邻们根本就没当回事……刘邦当皇帝后回到家乡,不照样被当做是当年的流氓一样看待? “大明朝的大衣哥,呵!” 云逍不由得一声冷笑。 越是富庶的地方,百姓越是刁滑、刻薄。 不仅是苏州府,整个江南都是一样。 人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是官吏诋毁那些不安分守己的百姓。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意思就是,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饿死,居然起来造反? 因为太穷,不‘刁’,就没办法活下去啊! 可江南百姓的‘刁’,却是人性之恶,完全是另外一码事。 云逍气乐了。 倒也不能全怪百姓刁滑,而是怪吴有性太良善。 苏州府那么多大富大贵人家,这些刁民,怎么不敢登门? 那老头越骂越是难听,边上的老头老太也跟着起哄。 云逍实在看不下去了,举步朝那边走去。 “小兄弟也是来借钱的?” 那老头停止了谩骂,朝云逍说道:“别指望了,人家升官发财了,哪里还会理睬咱们这些穷亲戚?” 云逍问道:“你们问吴大夫借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还银子?” 所有老头老太,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云逍。 那白发老头理直气壮地笑道:“傻了不是,吴家有那么多钱,还差我们这三瓜两枣的?” 云逍笑了笑,问道:“老人家高寿?” 老头答道:“七十有八。” 云逍笑着说道:“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与禽兽何异?” 云逍说的是南京官话,不怎么标准,老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道:“你,你说什么?” 云逍又笑着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他人说道:“我不是说他,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畜牲。” 老头老太们全都炸毛了。 第745章 井底有至宝,云真人又显圣了 “吴大医,乃是造福天下、活命无数的神医,朝廷册封的济世伯!” “你们却将他的善心,当成是软弱可欺,肆无忌惮地登门欺凌!” “好厚的脸皮,好黑的心肠,好大的胆子!” 云逍指着人群,声色俱厉。 吴有性忙道:“都是乡亲,不妨事,不妨事的……” 云逍没有理睬他,朝乙邦才问道:“欺辱、讹诈伯爵,该当何罪?” 乙邦才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向百姓杀气腾腾地说道:“杀光,鸡犬不留!”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让你吓唬他们,可也不能‘三光’啊! “总督大人饶命啊!” 众多百姓被乙邦才的样子和所说的话吓坏了。 吴有性是‘圣母’,可以用道德去绑架他,怎么着都行。 可眼前这位却是不行啊! 听说他前些天在浙江,杀官员、士绅,就跟砍菜瓜一样。 杀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吴有性也当了真,赶忙下跪为求情:“请云真人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乡邻们吧!” 云逍冷着脸,不肯答应。 吴有性苦苦恳求。 “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云逍这才神色稍缓。 随即朝着人群喝道:“凡是向吴大医借过银钱的,以及登门羞辱、破坏的,全部站出来,敢有隐瞒者,依律重重处罚!” 百姓们哪里敢有丝毫隐瞒。 上百人竟站出来大半,还有一些此时不在场的。 “限今日之内,将所讹诈的银钱,加倍交给甲首,再由甲首汇总,退还给吴大医。逾期不退者,以盗匪论处!” “之前借银子的,不论借未借到银钱,或是登门辱骂者,自己到吴县衙门去领十板子!” “毁坏吴家药田及其他财物者,自领三十大板,枷号一月!” 云逍的话一落音,顿时引起一片骚动。 乙邦才抽出刀,瞪着眼睛喝道:“怎么,你们喜欢被砍头?”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甲首哀求道:“有年长者,十板子下去,怕是会出人命的啊!” 云逍冷笑道:“这种厚颜无耻之徒,打死了也活该!” 吴有性再次求情。 云逍挥挥手,“也罢,看在吴大医的情面上,年迈者,可以由子嗣代替挨板子,不过不再是十板子,而是三十大板!” 那些老头老太无不哭丧着脸。 这次可真是倒了血霉! 以后再干这事,得先寻思清楚了,免得自己犯过,儿子的屁股遭殃。 云逍又吩咐道:“在镇子里立上一块碑,名为‘知耻碑’,将此事刻在碑上,以示警戒!” 甲首以及众多百姓全都傻了眼。 这未免太阴损了吧? 以后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男子想要讨外地的老婆,女子想要嫁给外乡,恐怕都难了。 可阎罗王要立碑,谁敢阻止? 云逍驱散了百姓,那受伤的青年也被抬走救治。 他又在吴家坐了一会儿,留下两名护卫保护吴有性,然后离开了吴家。 等过几天,就让吴有性搬家到西山岛去。 第二天,《大明日报》上将此事进行了刊载,消息迅速传遍市井乡野。 江南的民风,竟是因此为之改观良多。 …… 云逍进入苏州城后,闭门谢客。 浙江那边已经不用操心,接下来该是南直隶了。 各项农业政策的推行,云逍倒是不用太担心,浙江一百多官员的脑袋,破家的九家世族豪绅,足以让南直隶的官员、士绅们明晓事理。 让云逍颇为头疼的是,今年将会有大灾,这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 因此要提前做好筹划。 兴修水利是免不了的,更重要的是储备粮食,渡过这次大灾。 为此云逍专门找来顾炎武、陈子龙和夏允彝,他们都是南直隶人氏,对地方的情况最为熟悉。 三天后,云逍召集南直隶各州府的主官,前来苏州议事,地点放在承天寺。 众官都觉得有些奇怪,召集官员开会,怎么放到寺院里? 况且云真人还是个道士。 苏州承天寺可不是寻常寺院。 这座寺院始建于南朝梁代,最初叫重玄寺,到唐代时,成了苏州的著名古刹。 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于是就将承天寺改建为王宫。 张士诚覆亡,承天寺这才恢复为寺院。 云真人莫不是想效法张士诚,在江南称王吧? 这天清晨,云逍率领三十多名官员来到承天寺。 寺院的住持带领僧人迎接,云逍似乎对承天寺十分感兴趣,进入寺院后,并未急着议事,而是让住持带着他们,在寺院中游览起来。 来到寺内狼山房,云逍看到院子中有一口水井,于是停下脚步,来到井口旁。 这是一口古井,井中水清澈见底。 云逍绕着井口转了一圈,然后吩咐应天巡抚张国维,找人来将水井中的水抽干。 官员们都是困惑不解。 李标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这又是何故?” 云逍指着水井说道:“这口井中,有至宝!”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云真人又在故弄玄虚……不,人前显圣了! 今天准备玩什么花招? 承天寺的和尚们全都是一脸懵逼。 这井里有至宝? 该不会是传国玉玺吧? 张国维立即让人找一架水车,排干井中的水。 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云逍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等着,其他官员们虽然腹诽不已,却不敢也半分不耐之色。 等水井中的水被抽干,云逍又让僧人下去清理井底……主要是和尚肉多,耐寒。 一名僧人下到井底,在里面挖了一会儿,立即发出一声惊呼。 官员们全都被惊到了。 难道下面真的有什么至宝? 井上的人放下绳子,然后从下面拉出一个沉重的铁函(用来存放舍利子的铁盒)。 云逍命乙邦才打开铁函。 里面填满了石灰,乙邦才用手捞了捞,惊叫道:“有东西!”。 清理掉石灰,露出一个锡匣子。 众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吊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宝贝,藏得这么隐秘? 催促着僧人赶紧继续开启锡匣。 打开锡匣之后,只见一个用蜡封存的纸包,静静躺在其中。 第746章 诸位很快成为大明遗民 “小心!” 乙邦才正要解开纸包,云逍忽然一声轻喝。 吓得乙邦才一个哆嗦,险些将纸包丢到地上。 云逍上前将纸包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到一旁的石台上。 众人见状,越发好奇。 云逍退到后方,朝着石台上的纸包,深深一揖。 官员、僧人们见状,也都纷纷跟着躬身行礼。 云逍示意张国维:“张大人,你来吧!” 井底中的这个东西,极为重要。 在历史上,原本是数年之后,被承天寺里的僧人发现,然后由张国维刊印。 因此云逍才特意让他来解开谜底。 张国维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 这纸包分为内、外两层。 外面一层有字,中间写着‘大宋铁函经’、‘德祐九年佛生日封’。 旁边有两行对联: 大宋世界无穷无极; 此书出日一切皆吉。 众人面面相觑。 一本宋朝的古书而已,至于如此郑重? 故弄玄虚! 张国维拨开纸包外层。 就见内包纸上,写有‘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十字。 “竟是宋人郑思肖遗物!” 在场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提到郑思肖,后世极少有人知道。 那是因为他的著作,被后来的螨清给封禁了。 然而此人在大明,却是赫赫有名。 郑思肖,宋末诗人、画家。 原名郑之因,宋亡后改名思肖,因‘肖’是宋朝国姓‘赵’的一部分。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郑思肖一身浩然气,千古流芳。 郑思肖在宋亡后自称“大宋孤臣”。 其所作诗文,几乎无一篇不是忠君爱国,以及对“夷狄”表现出极端蔑视和排斥。 南宋灭亡后,元朝入主,许多文人纷纷投靠新朝。 赵宋宗亲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世孙,与郑思肖书画齐名,二人交情莫逆。 但是后来赵孟頫投靠元朝,接受蒙元恩赏,加官封爵。 郑思肖深感不耻,断然与赵孟頫绝交,永世不相往来。 郑思肖尤喜画兰。 他画的兰花非常奇绝,有根却不见土。 别人追问其为何,他说,故土不复存在,你没看见吗? 正是这种气节,郑思肖深受大明文人追捧,在明人的心目中,地位与文天祥相当。 没想到在承天寺的井中,竟然找到三百多年郑思肖的遗物。 张国维屏住呼吸,越发的小心,拆开内层纸包。 里面竟包裹着好几叠文稿。 张国维用颤抖的手,翻开文稿。 “《心史》!” “这是郑思肖的《心史》!” 张国维一声惊呼。 所有官员都激动了起来。 《心史》,包含诗250首,文30篇,前后自序5篇等。 后世人极少听说这本书。 然而此书对后世的影响之大,根本无法估量。 此书在明末问世后,轰动一时。 这本书对于江南士人而言,不能说是张无忌得到《九阳真经》吧,起码也是郭靖无意中找到了《九阳真经》。 此书经张国维刊刻出版后,在学林中广泛传播,成为江南士人砥砺气节之源泉。 此书在传抄刊刻的过程中,为之作序、题咏的文人超过百位。 其中包括顾炎武、黄宗羲、张煌言、屈大均、陈恭尹、归庄、黄淳耀等仁人志士。 建奴占据江南,遭到大汉一族士子猛烈抵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江南士子受到此书的影响。 其中就包括《心史》的最早刊刻者张国维,以死殉国。 郑思肖的《心史》,就是气节的符号和标志。 也正因如此,后来的螨清将之列为禁书。 《心史》的影响,还不只是明末,更是延续到清末。 国父和梁启超先后在小日子读到此书,将其视作华.夏之精神。 梁启超称其为:‘书万卷,读万遍,超度全国人心,以入于光明俊伟之域,乃所以援拯数千年国脉,以出于层云霿雾之中!’ 国父称:‘《心史》中澎湃激烈的爱国赤诚,足以震撼千万人心,挽救危亡国运。’ 清末很多仁人志士,都受到此书的影响,投身到驱除鞑虏的伟业中。 只可惜,由于此书充斥着大汉民族主义,不利于民族团结,因此再到后来……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李标心中雪亮,向云逍问道:“云真人怎会知道,郑思肖的遗物,会藏匿在这井中……” 第748章 未雨绸缪,给官员洗洗脑 “诸位肯定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江南之重重积弊,我不说,你们应当都心知肚明!” “官场腐败,豪绅横行,胥吏为害,土地兼并……江南已如鼎沸,小民处于水火之中!” 云逍的目光自众人脸上掠过,重重地一声冷哼。 官员们面无表情,心中却直打鼓。 该不会跟浙江一样,又要找借口,在南直隶大开杀戒了吧? 扬州知府史可法、松江知府叶正德都是目光炯炯,跃跃欲试。 大开杀戒好啊! 云逍接着说道:“刚才说的,还不过是人祸,倒也不难解决,直接用刀子,剜掉那一颗颗毒瘤即可!” 众官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人祸好解决,然而天灾,却是难挡。” 云逍叹了一声,神色变得凝重,“各种不为人力所控的天灾,已经悄然而至,或是即将到来,只是诸位毫无察觉罢了。” “其一,银荒!” “其二,对外贸易萎缩!” “其三,洪涝、瘟疫、蝗灾,以及由此引发的粮荒!” 官员们除了李标等人,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第三点倒是知道。 大明哪一年又不闹灾? 银荒和对外贸易萎缩,又是个什么鬼? 这也算是天灾? 云逍十分耐心地向众人解释,什么是银荒,什么是外贸萎缩,以及由此对大明,尤其是江南带来的巨大灾难。 江南工商发达,官员们都不是迂腐之辈。 加上云逍深入浅出的解释,官员们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手脚冰凉。 没了来自东洋、泰西的银子,大明的经济就会崩溃,江南首当其冲。 纵观历朝历代,一个王朝的崩溃,就是从经济崩溃开始的,这个道理,多数官员都懂。 好吧,银荒咱看不到,反正饿不死人,不用操心这个。 外贸萎缩,却是显而易见的啊! 泰西因为打仗,没钱进口奢侈品,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棉布等商品,卖给谁去? 知道有多少人靠这个吃饭? 单是从事棉纺业的男女,就高达340万之众! 这还不包括种植、织业辅助行业在内。 如今江南的人口大约有2000万,几乎家家户户都与丝织、棉纺息息相关。 这么多人失去了衣食来源,那还不天下大乱? 好吧,老百姓的死活,当官懒得去管。 那么多的豪绅、富商们没银子可赚,当官的也捞不到银子了啊! “还不止这些!” 云逍敲击身前的桌案,沉声说道:“今年,江南大灾,洪涝、瘟疫、蝗灾并发,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官员们无不大骇,纷纷起身。 云逍不语,默默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 “云真人的未卜先知之能,诸位刚才,不是亲眼见识过了吗?” 李标重重地一声叹息,同时在心中一阵钦佩。 原来云真人特意带官员们到承天寺来,现场发掘出郑思肖的《心史》,不是为了装……人前显圣。 而是要当众证实自己未卜先知之能。 这样才更有说服力,他说今年将有大灾,官员们谁敢不信? 疏通了官员们的思想,接下来推行各项政令,也就轻松多了。 在浙江,云真人用刀子,在南直隶用机巧。 不得不说,云真人高明! 张国维脸色苍白,颤声说道:“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官员们纷纷唉声叹气,经堂中一片愁云。 毕自严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大灾当前,只需未雨绸缪即可。云真人既然洞晓天机,此时召集诸位前来,自然是早有应对之策。”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天塌了,还有云真人这个高个子给顶着,怕个啥?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就能将大灾的危害降到最低。” 云逍这才道出今天的真实用意,之前全都只是铺垫而已。 “银荒,已经在着手解决,并且卓有成效。” 云逍的话一出口,张国维顿时反应过来:“云真人所说的,可是银券?” 云逍颔首道:“正是!” 随即将银券替代白银的种种好处,向官员们一番内心解释。 这也是一个洗脑的过程。 当权者,不可能靠杀戮来解决一切问题。 再好的政策,最终要靠官员们执行。 洗脑效果越好,云真人将来也就越轻松。 “下官此时才明白,小小银券,竟是谋国之奇策、救世之良方,云真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国维抚掌由衷赞叹。 官员们也都是一阵盛赞。 倒也不全是阿谀奉承。 本来以为云真人弄了个大明商业银行,发行银券,就是为了圈钱。 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深意。 这不是老成谋国,又是什么? “外贸萎缩,却是有些麻烦。”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西方世界打成一锅粥,没银子进口了,总不能开着战舰,逼迫他们买吧? 且不说大明水师有没有这个能力,这么做也不现实。 “现在只能从自身想办法。” “一是官府予以干涉、调控,缩减产能,也就是减少丝绸等物品的产出。”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是一番谆谆教诲。 如今江南几乎是全民种植桑麻、棉花等经济作物,家家户户都有织机,男女老幼都从事织造相关的工作。 蜂拥而上的结果,就是导致产能过剩。 长此以往,不,五年之内,即使外贸不萎缩,也会因为产能过剩而造成经济危机,经济衰退、商人破产、工人失业的浪潮不可避免。 西方世界全面收缩进口,还有一两年的时间。 江南的织造业产能也尚未达到峰值,此时主动进行调控,收缩产能,完全还来得及。 “其二,对产业进行调整。” 江南的工商业,主要是丝织业和棉纺织业两大类。 可千万不要把二者给搞混了。 丝绸如今属于高端产品,因此市场较小,大明国内主要供应富商巨贾、达官显贵,最主要是外销泰西。 棉布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市场非常广大,一般民众都有需求,以内需为主。 而桑树、棉花的生长习性各不相同。 同样是在太湖平原,有的地方适合种桑,有的地方却适合种棉花,而有的区域却是二者皆不适合,只适宜种水稻。 这就需要因地制宜,对桑、棉、稻的种植进行统一规划,解决种植、制造、销售等环节中存在的混乱无序现象。 第749章 鸟粪公司,杂交水稻 农业结构具体怎么调整,云逍给出了一个思路。 沿江(长江)沿海(杭州湾、东海)的沙地平原地区,地势较为高爽。 主要从江阴东部开始,往东沿着常熟、太仓、嘉定,然后折向往西南汇、奉贤等地。 这里是典型的高沙平原,土壤沙性强,盐碱度高,最适合种棉,而不适合种稻。 这些地方适合种棉花,同时现在也有较为发达的棉织产业,可发展为棉花区。 太湖以南的湖积平原地区,地势低洼,水网密布,适合种水稻,也适合种桑,亦有较为发达的丝织产业,发展成为蚕桑区。 太湖以东,以及以北的平原地区,是水稻的主产区,也不适宜种棉、桑,则建成单纯的水稻区。 具体操作,云逍自然不会亲自上手,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有的是。 由毕自严这个主官户部的阁臣负总责,张国维以及南京工部、户部主抓。 官员们神情各异。 如此大规模的调整,事情肯定是千头万绪,阻力重重。 并且牵扯到各地的利益,毕竟种植经济作物,不仅赚钱,还更省力,而种植水稻不仅耕作艰辛,还不来钱。 政令推行过程中,地方士绅、百姓,肯定会抗阻。 “农业结构调整之初,必定会有阵痛!” “然而不调整,将来百姓就会饿肚子,甚至是饿殍千里,社稷动摇!” 云逍看出众人的心思。 然而想到历史上的湖州大灾,饿死数十万人的惨状,云逍断然说道:“长痛不如短痛,哪怕是刮骨之痛,也要咬牙挺过去!” 众官彻底打消心中的迟疑。 以这位的性子和能耐,要是敢敷衍塞责,别说是官帽,就是脑袋都保不住啊! 云逍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说到这里,那就说说退桑还稻的事情!” 所谓退桑还稻,当然不是一刀切,所有耕田全部不准种桑、棉、甘蔗等经济作物,必须种稻。 按照刚才的区域划分,因地制宜进行‘退桑还稻’。 蚕桑区,至少要保证‘桑三稻七’。 棉花区的作物种植,保证‘棉七稻三’。 至于水稻区,则是要九成以上种植稻谷,作为江南粮食供应的压舱石。 种植粮食的田地,给予政策上的倾斜,给予一定的贴补,比如降低田税。 还要大力推行农作物套种,比如稻麦套作、稻桑间作、稻棉间作等农业技术。 这些技术,王象晋早就在西山岛进行试验,取得了相当可惜的成效,完全可以在全江南推行。 另外就是肥料的问题。 云逍向官员们问道:“诸位还记得,我在苏州演示的‘化肥’吗?” 说这个,官员们顿时不困了,个个都伸长脖子看向云逍。 毕自严急声问道:“云真人的‘化肥’,也能够量产了吗?” 若是化肥能够量产,让粮食产量倍增,大明的粮食危机也就可以大大的缓解。 云逍摇摇头,“以现在的水平,还无法量产化肥。” 开玩笑,现在要是能量产化肥,岂不是可以造潜艇了? 你耍我们呢……官员们大失所望。书包阁 李标目光一闪,“云真人可是有替代之物?” “不错!” “这一替代物,不仅增肥效果极佳,并且不伤地。” 云逍点点头,众官顿时大喜。 谁知云逍并未解释那是什么。 其实也就是鸟粪。 南海有那么多的鸟粪岛,此时不弄来帮大明渡过难关,难道等着小日子以及猴子们去偷吗? 派水师直接去开采,整船整船地弄回来,简单的很……后世某历史爽文,就是这么整的。 云逍之所以以前没动,是因为土地兼并的问题不解决,要肥料又有什么用,给地主豪强肥肉贴膘吗? 他准备建立一个官办的鸟粪公司,不,肥料公司,不仅挖鸟粪,还到四处抢占鸟粪岛。 南太平洋的鸟粪岛多的是,大明用上一百年总该是可以的。 不过在土地兼并问题解决之前,鸟粪只卖给寻常百姓,不卖狗大户。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云逍也有些兴奋起来,“两年内,就会有一种新水稻问世,亩产,超过千斤!” 没错! 王象晋研究杂交水稻,已经有了成果,顶多再有两年,就可以培育出第一代杂交水稻。 轰! 官员们纷纷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如今江南最好的稻田,年成好的时候平均一年亩产水稻近五百斤,这已经是极限。 亩产千斤! 直接将亩产翻倍了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仙粮? 有了这样的水稻,再大的饥荒也不怕了。 大明哪里还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称之为崇祯盛世! 李标颤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云逍淡然一笑,笃定地答道:“贫道从不大诳语。” 官员们无不欣喜若狂,纷纷盛赞云逍的功德。 “这都是王象晋的功劳,我不过是给了一个思路。”云逍摆摆手,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等大明再无饿死之人的时候,就怕有人会放下饭碗骂娘啊!” 李标愕然说道:“世上怎会有这等泯灭良知的恶徒?” 云逍笑了笑。 怎么没有? 后世不仅有,还有很多。 “谁敢!” 毕自严眼睛一瞪,“谁敢说云真人和王侍郎一个‘不’字,非将其抄家灭族不可!” 众多官员纷纷点头。 对于那些吃饱撑着的白眼狼,就该这么惩治。 “水稻的产量上去了,田税却并不增加,百姓种植水稻的积极性也就上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抵触。”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应对今年的大灾!” 云逍将话题转移到灾害上来。 银荒和粮荒,还不是燃眉之急。 今年爆发的天灾,才是最要命的。 “今年,长江以南的沿江、沿湖,以水患为主。” “淮扬二府和徐州却是以旱灾为主,届时会爆发蝗灾、瘟疫。” 云逍的一番话,让官员们的神色再次变了。 哪些地方受灾,是什么样的灾情,都说的一清二楚。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保证有人上去抽他两个耳光。 可这是云真人说的啊! 刚才亲眼目睹了云真人未卜先知的能力,谁敢不信? 第749章 不卖粮食?开战舰去谈判啊! 自元末明初,小冰河期就开始了。 只不过在大明初期,全国水旱灾害交替发生,全国性的旱或涝灾的趋向并不明显。 然而从万历年间以后,全国进入一个异常干旱的时期。 旱灾先是从关中平原,向东扩展到以徐州为中心的山东及苏北部,然后继续扩展到南起淮河、北至河北的广大地区。 崇祯十三年以后,黄河、长江两大河流的中下游,都成为了重灾区。 在此之前,江南(泛指后世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的气候,却是变幻无常。 后世人都以为江南地区不会发生旱灾,更不可能会有蝗灾,其实这是以后世的气候为标准做出的臆想。 明末的江南,气候全看老天爷的心情,时而旱灾,时而水灾,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说好了‘瑞雪兆丰年’,可第二年他偏偏给你来个灾荒之年。 崇祯十一年,苏州大旱。 干旱到什么地步? 地处水网密布之地的苏州城,城内的水井,竟然全部干枯无水。 郑思肖的《心史》,就是因为承天寺井中无水,寺里的和尚疏浚井底的时候发现的。 到了崇祯十三年,江南又变成了水灾。 当年的梅雨季节,江南大部分地区,大雨连下十几天,平地水漫二尺多深。 等到崇祯十四年的春夏季,他娘的又变成了旱灾。 大旱降临,江南的河流干涸无水,米价暴涨,人们以糠秕、麦甚至草根树皮为食。 好不容易等到一场大雨,百姓勉强种上庄稼,蝗虫却铺天盖地而来。 更不幸的是,疫病开始流行,十家中有七八家染病。 有钱的用棺材埋,没钱的用草席裹,有些死者则被扔进了河里。 物价暴涨,连豆腐都成了高价奢侈品。 即使在人烟密集的市区,早上想听一声鸡叫,也像“华亭鹤唳”那样难得。 不得不说,大侄子的命真的是不好,八成是得罪老天爷了。 “应对天灾,无非是兴修水利,储备粮食,加强疫病防治。” “首先说说水利。”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 无论是旱灾,还是洪涝,水利都是第一要务。 张国维就是水利专家,这方面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张国维腆着脸笑道:“督宪大人,那个……水泥,有些不大够啊!” 西山的水泥厂虽然一再扩产,却一直供不应求。 毕竟科技水平达不到,工艺、产量远远不及后世。 再加上要用水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云逍知道张国维打的是什么主意,笑道:“只要有水泥矿、煤,准许各地开办水泥厂,西山水泥厂提供技术……不过要收取一笔专利费。” 张国维以及徐州等产煤、矿的地方官员,无不大喜。 水泥可是个宝啊! 可技术掌握在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手里,寻常商人哪里敢白嫖? 如今准许其他商人办厂,那就意味着地方上多出了一棵棵摇钱树。 至于专利费……懂,交一笔银子,买人家的技术,这也是应有之义。 “抗旱、抗洪水泥工程,马上开始着手规划实施,一切由张巡抚负责。” “距离梅雨季节,不足半年,建水泥厂怕是有些赶不及,暂且从北直隶、山东调集水泥过来应急。” 张国维欣然应诺。 “其二,备粮备荒!”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有粮食,能吃饱肚子,就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由官府出面,从湖广购买粮食,储备各州县的粮仓。” “单靠湖广,粮价必定会暴涨,因此还要寻找另外的粮食途径。” 毕自严不解地问道:“除了湖广,哪里还有粮食?” 云逍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南洋!” 从最近的越南和占城,再到远一点的暹罗和吕宋,最后是更远的爪哇、南印度和锡兰,粮食产量极高并且低价,也就是口感不咋地。 从这些地方进口粮食,完全可以解燃眉之急。 张国维摇头说道:“恐怕事情难成。” 他当然不是有意泼凉水。 南洋的确是有粮食,并且价钱低的发指。 可问题是,自郑和下西洋建立的藩属体系,到如今不能说是名存实亡,只能说是分崩离析。 并且此时南洋的沿海主要口岸,都被西方殖民者占据。 想进口粮食,也得人家点头才行啊! 这些还都不是主要原因,只要有钱赚,商人都能搞得到。 任何事情,都需要利益驱动。 商人唯利是图,从南洋运输香料(胡椒、丁香)、毛皮、药材以及铜铁锡等金属,可比贩卖粮食要赚钱多了。 一名官员说道:“西夷若是从中作梗,派水师战舰去抢便是!” 云逍循声看去。 出声的居然是史可法! 云逍不由得一阵愕然。 史可法竟然黑化到这个地步? 可喜可贺! “抢?” “不不,大明乃礼仪之邦,哪能赶出劫掠他国的事情。” 云逍连连摇头。 官员们都是愕然看过来。 云真人啥时候变了个性子? “先派人与西夷谈判,商议通商事宜。” 云逍其实早就有这方面的谋划。 只不过以前水师不够强大,谈判没底气。 “当然了,谈判方式有多种。” 云逍又笑着补充道。 “可以使口头上谈,也可以派水师战舰去谈。” “郑芝龙的水师,虽然还不能开到欧罗巴大门上前耀武扬威,在南洋,还是可以跟他们扳一下手腕。” 官员们一阵哄笑。 还真的以为云真人改性子了呢! 大明的官员,可不跟螨清那样迂腐,死要面子活受罪……刘宗周这种中毒太深的除外。 抢别国的东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不过要粉饰的好听一些而已。 云逍接着沉声说道:“以后进入大明的商船,必须半船货物,半船粮食,否则不予入关。” 这就有些霸道了。 可也是最管用的办法。 不管是大明海贸公司的官营商船,还是民间的私营船只,吃着海贸这块肥肉,就必须为大明做出相应的贡献。 再说了,又不是要断海商的财路,只不过少赚那么一点点而已。 第751章 织造太监,严氏溺器和美人盂 苏州,不仅富甲天下,是大明经济之中心,衣饰消费更是引领天下。33qxs.m 万历时的理学大家王士性称:“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 时人将这种潮流,称为‘苏样’‘苏意’‘苏式’,也就是苏州风格。 苏州流行什么,天下就流行什么。 从唱苏州戏、饰苏州头,穿苏州样式服装,用苏州式样器物,行为举止如苏州人状,亦步亦趋,惟妙惟肖,尽量体现出苏州风格。 此时的苏州,美食佳肴更是独步海内。 京师的达官贵人举办筵席,以请苏州厨子为荣,其他地方的厨子哪怕是手艺再好,也不过是勉强及格。 苏州阊门,是商家必争之地,自然也少不了闻名天下的酒楼饭馆。 阊门山塘街,有一座五进的豪华宅院,名为玉涵堂。 此处原本是嘉靖年间的礼部尚书吴一鹏的私宅,此时第一、二进的楼,被改作了酒楼。 能在山塘街这种寸土寸金之地,占据这样的一座豪宅开办酒楼,可见其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正月十五。 清晨时分,酒楼前铺上红毯,楼内张灯结彩,处处插花挂红,无处不透着喜庆。 从门口路过的行人,无不纷纷驻足观望。 看到大门的门柱上的对联,人们无不瞠目。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酒楼的牌匾却是大红绸遮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名字。 行人指着对联,一阵议论纷纷。 “好狂的对联!”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酒楼的老板怕是疯了,敢在苏州城说这样的大话?” ……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大话倒是放出来了,只可惜开张之日,就会关门大吉!” 人群中一名身披貂皮大氅的胖子,看着对联一声冷笑,举步朝天心桥走去。 此人名为秦东来,正是此时的洞庭商帮会首。 上任洞庭商帮会首席本桢,由于暗中哄抬粮价,被抓了起来,席家被抄家,商帮也因此被罚银十万两。 好在洞庭商帮家大业大,垄断着江南的米粮、丝绸布匹等贩运生意,号称能‘钻天入地’,遭此重挫之后,并未伤及元气 这位新任的秦会首,更是攀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短短一两年的光景,洞庭商帮又恢复了元气。 秦会首来到天心桥边上的一座衙署门前。 这座衙署并不怎么显然,在苏州城中却是赫赫有名,权势熏天,甚至盖过了应天巡抚和苏州知府衙门。 江南三织造之一,苏州织造局! 朱元璋延续元代,在苏州设立织造局,由地方官负责催促苏州工匠给朝廷织造丝绸。 而到了朱棣这里,这项专供皇宫的事务,就开始由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们负责。 所谓织造局,实质上是皇家的服装工厂。 皇帝、皇后、妃子以及百官的朝服等,都由织造局制作提供。 虽然江南三织造都有给皇帝做衣服的任务,但每个织造府的分工却各有不同。 江宁擅长妆花织物的织造,苏州以缂丝、仿宋锦和刺绣为主,杭州织造绢、纺、绸、绉等轻薄类织物。 织造局,可不仅只是皇家的服装工厂那么简单。 织造太监虽为五品,因为是钦差,实际地位与总督、巡抚相差无几。 并且这些太监往往是皇帝心腹,地方督抚也不敢招惹。 现在的织造太监名为秦祥,具体的身份是‘钦差苏杭等处提督织造兼苏、松、常、镇税务司礼监太监’。 除了督管并为宫廷采办各种丝织品,还受命带收税课。 所谓的带收,字面就是“连带征收”的意思,也就是织造干起了税务局的活儿。 苏杭的织造、江南的税收,全都归秦祥管,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炙手可热的当红太监。 秦东来正是攀上了秦祥这棵大树,拜他为义父,这才当上了洞庭商帮的会首。 秦东来进入织造局,来到后宅。 织造太监在苏州是有官邸的,被苏州百姓称之为‘太监弄’。 秦祥不喜欢这个名字,因此就住在织造局的后面。 秦东来被一个小太监带到后宅门前。 就见一名七品官员正跪在门口,不停地抽着自己的耳光,边上还有一名小太监在数着数。 “这不是吴县的林县令吗,这是怎么啦?”秦东来认出这七品官,不由得大为诧异。 领路的小太监冷笑道:“这县令嘴欠,在背后说瞎话,编排秦公公的不是,正在这儿受罚呢!” 秦东来笑了笑,不再多问。 以秦祥的权势,摘一个七品官的乌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甚至是要了他的小命,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秦东来被带到卧房。 秦祥刚刚起床,正坐在便桶上出恭,边上有五六个仅穿着小衣的年轻貌美女婢服侍。 秦东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儿子给爹爹请安!” 秦祥闭着眼睛,‘唔’了一声。 秦东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束手站在一旁。 秦祥只有三十出头,白白净净的,保养的极好。 他比秦东来还要小十来岁……从古至今,有权有势的就是爹,秦东来给这太监当儿子,绝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祥所用的溺器,也不是寻常的马桶。 而是用金银材质铸成的女人偶,里面是中空的,脸上像真人一样涂脂抹粉,还穿上色彩斑斓的衣服。 这是跟严世蕃学的,叫做‘严氏溺器’。 秦祥解决完,婢女服侍着穿好衣服,他这才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秦东来正要答话,秦祥突然咳嗽了一声。 一名女子上前,跪在秦东来身侧,将浓痰用嘴接着,微笑着起身站到一旁,这才敢擦拭嘴角。 这也是有讲究的,叫做美人盂。 秦东来强压心中的恶心,回道:“儿子出手晚了一步,玉涵堂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第752章 若不来,以后再也不叫‘爸爸\’ 秦祥一怔,却也不曾着恼,反倒是‘呵呵’一笑,问道:“买下玉涵堂的,难不成是有大来头,连咱家都不放在眼里?” 秦东来赶忙解释道:“儿子特意打听过了,买下玉涵堂的,是一个扬州船娘,年前才来苏州。” “她是通过苏州知府的关系,从吴一鹏后人手里拿到了玉涵堂,开了一家酒楼,正好今天开张。” 见秦祥神色不悦,秦东来又急忙说道:“儿子怕坏了爹爹的名声,因此不曾报出爹爹的名头。不过请爹爹放心,儿子有的是手段,让那酒楼立马关门!” “你办事倒也稳重。” 秦祥点点头,“云逍子就在苏州府,可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事。” 此人是周皇后身边的人,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就在周皇后身边服侍。 崇祯登基之后,秦祥得到苏州织造这个肥缺。 本来他只是负责织造局的事务。 后来东林党倒台,崇祯在某个道士的怂恿……教导下,开始重新对江南征税。 秦祥也是撞了大运,‘带征赋税’的肥缺又落到他的头上。 短短四五年的光景,这太监已经是肥的冒油,胜过江南富商巨贾。 平日的日常用度之奢靡,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严世藩,却是比江南的豪绅之家还要阔绰。 秦祥一直寻思着,想要买一座园林当做私宅。 苏州城内园林众多,比玉涵堂好的园林,也不是没有。 以织造太监的权势,什么园林买不到? 可秦祥偏偏就看上了玉涵堂。 原因无他,玉涵堂是前礼部尚书的私宅,牌面大……自古公公好威名,正是这个意思。 可吴一鹏的后人却是认死理,如今虽然没落了,可也不想把祖上留下的产业卖给一个太监。 以前东林党势大,秦祥不敢造次。 后来云逍又来到江南,他怕事情闹大了,因此不敢强买,只是让人不断逼迫。 谁知吴一鹏的后人,却在暗中卖给了别人。 “一个扬州来的船娘,搭上了知府的路子,也敢跟咱家抢宅子?” 秦祥冷哼一声,“玉涵堂,咱家要了,那个姓胡的船娘,就留在玉涵堂,给咱家当个美人盂!” “爹爹放心,不出十天,儿子就把事情给您老人家办的妥妥的。” 秦东来拍着胸脯保证,“儿子已经命人……” 秦祥摆摆手,“你怎么弄,为父不管,别打着为父的旗号,坏了为父的名声就成。” 秦东来连连称是。 接着他又忍不住笑道:“那酒楼也真是狂到没边了,门上的对联,竟然大言不惭地称‘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看来这家酒楼,应该有两把刷子!” “今儿个正好是元宵,前来拜会的官员太多,烦心的很。” “正好出去散散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酒楼,敢说这样的大话。” 秦祥露出好奇之色。 他这被净身的太监,平生的爱好也只有两个,银子和美食。 这几年吃遍整个苏州,早就腻歪了。 听到新开的这家酒楼,竟敢如此狂妄,于是忍不住想要去尝尝。 秦东来笑道:“儿子伺候爹爹一起前去。” 秦祥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几个护卫,随着秦东来出了内宅。 来到门口,见那吴县的林县令依然在扇自己的耳朵,一张脸已经肿得看不到眼睛。 秦祥挥挥手,漠然说道:“大过节的,咱家不想造孽,就饶过你这一遭,滚吧!” 林县令连忙磕头道谢。 秦祥一行来到山塘街。 此时酒楼已经开张,门口的地上满是爆竹纸。 门头上的牌匾,此时也亮了出来。 看到牌匾上的字,秦祥一愣,随即一阵大笑。 “厨神居!” “竟然自称为‘厨神’,好大的口气!” 秦东来赔笑说道:“儿子这就让人直接砸了这牌匾!” “先见识了‘厨神’的手艺再说!” 秦祥十分大度地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玉涵堂,不,厨神居是五进的大宅。 第一进的楼阁,此时用于招待普通食客。 第二进则是招待贵宾。 三进以后是院落,不对外开放。 由于刚开张,又是大清早的,因此没有几个客人。 秦祥来到贵宾楼,要了一间二楼临窗的雅间。 秦东来在一旁伺候,一口气将所有的菜肴,全都点了个遍。 店伙计吓了一跳。 这要么是来了豪客,要么就是来找茬的。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店伙计匆匆去找大掌柜。 厨神居的东家姓董,名白,字小宛。 大掌柜叫胡翠翠,本是扬州的一名船娘,机缘巧合遇到云逍,然后随着董小宛来到苏州。 敢以‘厨神’为名,又贴出那样狂妄的对联,自然是云大真人的手笔。 胡翠翠正心急如焚,店伙计又来说有人找事。 她再也坐不住了,去往后厨找董小宛。 董小宛正在指导后厨做菜。 听了胡翠翠的汇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回道:“有人将所有的菜肴,全都点了一遍?照单全做便是。” “还不止这些呢!” 胡翠翠急的直跺脚,“之前答应好了的,要来酒楼捧场的那些个文人雅客,全都变卦了,连个影子都不见。” 董小宛淡淡地说道:“不来便不来吧,不打紧的。” 胡翠翠又道:“约好的琴师,定金都收了,至今也不见来。” 如今苏州的高档酒楼,要么养着戏班子,要么有顶级的琴师、歌姬坐镇,以此来招揽客人。 董小宛:“不来便不来吧,不打紧的。” 胡翠翠急了,跺跺脚:“这是明显有人要对付咱们厨神居呢!” “这名字和对联,也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胡翠翠絮叨半天,见董小宛安之若素的样子,心中一动。 “难道,他要来?” “今天是元宵佳节,他有功夫到这地方来?不避忌什么?” 云真人是什么人物? 董小宛再怎么得宠,也只是歌姬出身,在大人物眼里,不过是玩物。 云真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元宵节都不过了,到这厨神居来? “会来的。” 董小宛这次的语气十分笃定。 连续叫了几天晚上的‘爸爸’,他要是不来……嗯,以后打死也不叫了。 第753章 捧场,豪华天团 “来了,来了!” 正说话间,一名店伙计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胡翠翠问道:“什么来了?” 伙计气喘吁吁地答道:“琴师来了!” “总算是没有爽约。”胡翠翠松了一口气,“赶紧好生去招待人家,切莫要怠慢了。” “不是之前请的那位,而是不请自来的。” 胡翠翠愕然道:“是哪位琴师不请自来?” 伙计连说带比划:“不是一位,是十几位!” 胡翠翠惊讶的腿都没能合拢。 董小宛也是愣住了,显然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祥正在雅间里等菜。 忽然从下方的院子中,传来一阵柔和舒缓的琴音。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也喜欢附庸风雅,听得多了,自然也懂得一些音律。 下方传来的琴音,赫然竟是出自顶尖大家之手。 秦祥好奇地从窗户探头向下方看去。 就见一进楼和二进楼阁之间的院子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名女子正在抚琴。 女子有着明艳、绝美的面容,眉宇间透着英气。 琴技更是精妙绝伦,一曲《细雨松涛》,竟是让人如同置身于其境之中。 在女子身后,还站着十来个女子。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各具风情。 聚在一起,如同是群芳争艳,让原本寒冷的院落,也陡然变得明媚了起来。 厨神居中仅有的五六个食客,全都跑出来听曲。 看到这些女子,一个个眼睛全都直了。 秦东来大吃一惊:“顾横波!厨神居,竟然能请动顾横波!” 顾横波在江南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此女才貌双绝,尤其精通南曲,有“南曲第一”之称。 她的媚楼,平时门庭若市,宴无虚日。 能够得到邀请的,被称之为“眉楼客”,成为江南风雅标志。 从未得到顾横波邀请的,或是文会请不到她,就证明档次不够高。 自从江南花魁选拔,顾横波名列江南江南十二金钗之后,名气更大了。 别说是寻常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 就是秦祥这个苏州织造太监,请她来苏州献艺,人家都懒得鸟他,称‘不伺候阉人’。 秦祥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不敢拿人家怎么样……云真人宠妾柳如是的好友,并亲自为其作词两首。 即便是皇帝,也要赏她几分薄面啊! 这是一个苏州织造也惹不起的歌姬。 “景翩翩、李香君、寇白门、卞玉京……我的个老天,江南十二金钗全来了!” 秦东来认出其他女子,瞬时目瞪口呆。 就连秦祥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家酒楼开张,竟然一次请动江南十二金钗,哪怕是魏国公徐弘基,都没这个面子。 这家厨神居的老板,真的是一个船娘? 顾横波一曲弹毕。 四周响起一声声叫好。 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大批食客闻声而来。 秦东来认出其中的几位客人,神色再次大变。 苏州知府,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 应天巡抚张国维,南京六部的大员,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来了十几个。 秦东来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厨神居的老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扬州来的船娘? 秦祥的眸子中尽是震骇之色。 他还认出了几个人,次辅李标、阁臣毕自严,还有一个他见了都要发怵的人物。 王承恩! 别说是秦祥吃惊。 就连赶出来迎接的董小宛,见到这样的阵仗,也是大吃一惊。 只是酒楼开张而已,不是开朝会啊! 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就在这时,大批精壮汉子鱼贯而入,将人群分到两边。 随后又有一群人走了进来。 嘶! 秦祥眼倒吸一口凉气,脑袋里一片空白。 刘太妃、懿安皇后。 另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不是太子朱慈烺又是谁? 秦祥的心里浮现极为荒诞的念头:“难不成这厨神居,是万岁爷开的……” 李标等人正要行礼,刘太妃摆摆手。 “今天咱们都当一回饕餮,好生品尝一下‘厨神’的手艺!” “谢老太太!” 董小宛连忙向刘太妃道谢。 她当然知道刘太妃的身份,此时不便当众道破,因此以‘老太太’相称。 刘太妃笑眯眯地说道:“都是自家人,来捧个人场,客气个啥?” 自己人……董小宛感动的一塌糊涂。 能被当朝太妃称之为‘自家人’,自然是沾了自家男人的光。 在别人的眼里,厨神居不过是一家酒楼。 然而对于她而言,却是心血。 自家男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请来了这么多贵宾,不,堪称是有史以来,都不曾有过的豪华天团来捧场。 这让她又怎能不感动? 董小宛朝后面看了看,却不见云逍的踪影。 张嫣笑道:“遇到点事情,云真人去处置了,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云逍和柳如是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神采飞扬的男人,董小宛眸中含光,心儿都化了。 不就是叫‘爸爸’吗? 以后天天叫,时时叫都行。 云逍拱手说道:“董老板开张大吉!来迟一步,切莫见怪!” 董小宛娇嗔道:“云真人如此客气,奴家怎么当得起?” “当得起,怎么当不起?” 云逍笑着说道,“董老板后面有人,上面也有人,保证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董小宛白了一眼,恨不能上前咬他一口。 张嫣在一旁听了,心中一阵鄙夷。 这不是一个正经道士。 二楼上的秦祥,整个人都处于麻木状态。 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 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请得动江南十二金钗……不,不是请! 而是江南十二钗来倒贴,云逍子,可是江南青楼供奉的祖师爷啊! 除了云逍子,还有谁能让这么多的官员,乃至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爷亲临?彡彡訁凊 千小心,万小心,怎么还是撞上这个煞星了? 这事真不怪自己啊! 要怪也怪那云逍子。 你都权倾天下、富可敌国了。 还开什么酒楼? 这不是坑人吗? 秦祥当即坐不住了,急匆匆就要下楼。 这地方太危险,还是躲远点好! 也多亏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秦东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爹爹且慢,儿子,儿子恐怕已经铸成大错了!” 第754章 此味只应天上有 秦祥猛地想起,之前秦东来说过,要让厨神居关门大吉的事情。 他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坑爹啊! 秦祥一把揪住秦东来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做了些什么?” 秦东来也知道这次闯下了滔天大祸,战战兢兢地说道:“厨神居开张,请了琴师和一些个文人来捧场,儿子让人去威胁他们不准前来。” 秦祥继续追问:“就这?还有呢?” 秦东来道:“儿子安排了一些人,稍后到酒楼来寻点岔子,坏了他们的名声。” 秦祥松了一口气。 事情不算严重,还有回旋的余地。 谁知秦东来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儿子还安排人,弄了一车金汁,准备当做大礼,泼在厨神居大门口。” 秦祥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所谓金汁,就是大粪。 酒楼开张送金汁,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秦东来道:“到现在还没动静,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事情没办成。” “那就好,那就好……” 秦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秦东来又哭丧着脸说道:“儿子还,还让人买通了一个厨子,准备在酒食中下药!” 轰! 秦祥感到脑袋里响起一声惊雷。 给云逍子以及刘太妃、懿安皇后、太子爷下药。 这,这跟谋害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秦东来赶忙补充道:“下的是泻药,不是毒药!” 秦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咱家是不是该谢谢你? 下泻药跟下毒药,又有什么分别? 冷静! 这时候千万不能慌! 秦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了想,他急声说道:“赶紧去阻止下药的人,还有送金汁的,然后赶紧离开苏州避风头!” 秦东来连忙应承下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等秦东来一出雅间。 秦祥瞬时满脸阴鸷,拍拍手,两名护卫走了进来。 秦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名护卫当即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哪怕是被云逍子知道一点风声,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不管下来有事没事,这个秦东来,都不能留了。 等秦东来出了厨神居,就杀了灭口。 秦东来下了楼,来到后厨,却被云逍的护卫挡住。 这么多的大人物到厨神居来,又怎么可能对饮食不加以防范? 后厨的人,一举一动都被盯着,每一道菜,都要试过毒再端上去。 秦东来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紧张起来。 被买通的厨子,自然是没办法下毒了。 可难保他不露出马脚,到时候一查就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再说了。 云逍子又是何等人物? 那是能掐会算的谪仙人啊! 况且自家的那个太监爹,是个什么德性? 事后肯定是要灭了自己的口啊! 秦东来思忖良久,快步来到一名侍卫身前。 那护卫手握刀柄,喝道:“做什么的?” 秦东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草民举告,有人欲谋害浙直总督大人!” …… 董小宛带着云逍、刘太妃等人,游览厨神居。 乙邦才匆匆来到云逍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云逍的脸色顿时一沉,叫来王承恩,交代了一番。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匆匆而去。 厨神居占地极大,一行边走边游览,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的饭点,回到前面二进楼阁中。 云逍、刘太妃等人一个雅间,李标等官员则是被安排到其他几个房间中。 董小宛亲自下厨,为刘太妃这一桌做菜。 历史上的董小宛,被后世称之为‘女厨神’,那手艺绝非是浪得虚名。 又有云真人亲自指导……主要是‘仙法’加持,自然是非同凡响。 刘太妃、张嫣在宫廷中,什么样的菜肴没吃过? 可这一次,味蕾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猛烈轰炸,享受了平生未有的美食。 官员们自然没有董小宛亲自下厨的待遇,由大厨伺候就行了。 菜肴端上来。 官员们见都是一些常见的苏州本帮菜,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什么样的美食他们没有享用过? 就这,也敢称作是‘厨神’,吹嘘什么‘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当然了,没人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 云真人的侍妾开的酒楼,哪怕端上来的是金汁,那也肯定也是香的。 “来尝尝这鲈鱼!” “鲈鱼乃苏州特产,被誉为‘江南第一名鱼’,厨神居的鲈鱼,想必是非同一般!” 李标见有些冷场,于是率先动筷子开吃。 嘶! 李标吃了一口,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又夹了一大块,默默地吃了起来。 毕自严等人一阵诧异,纷纷伸出筷子,夹起鲈鱼或是其他菜肴。 “咦?” “这豆腐竟然做得如此鲜美、爽口!” “鲜,实在是太鲜了!” 官员们发出一声声惊呼。彡彡訁凊 也有人埋头苦吃,生怕慢了就会被人给抢光了。 这时又上了一道鲃肺汤。 这道菜是苏州菜最有名的,以斑鱼肝、鱼肉和鱼皮入汤,鱼肉鲜嫩,汤清味美。 张国维尝了一口汤,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了下去。 闭目品味了许久,他这才发出一声惊叹:“竟然还有庖厨,能将鲃肺汤做的如此鲜美,人间绝味,人间绝味啊!” 在边上服侍的胡翠翠,给每一位官员都舀了一碗汤。 惊叹声此起彼伏。 南京礼部尚书王铎喝着喝着,忽然泪流满面。 毕自严诧异地问道:“王尚书这是为何?” 王铎痛心地说道:“如此美味,只应天上有,我这凡夫俗子,侥天之幸才能尝到。这以后要是再也尝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众官一阵哄笑。 你想拍云真人的马屁,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不过这菜肴真的是好吃啊! 以后要是再也吃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李标叹道:“如此厨艺,厨神之称,可谓是实至名归!”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所言不虚,所言不虚啊!” “这菜肴当中,莫不是被云真人施展了什么仙法?” “明明只是寻常菜式,竟能做出人间绝味,恐怕也只有云真人才有这般手段!” …… 第755章 曾经有一桌人间绝味摆在我面前 听了官员们的吹捧,胡翠翠的心里乐开了花。 等今日之后,厨神居的名声将会迅速传遍江南。 以后的生意,想不好都难啊! 现在反倒应该发愁的是地方太小,人手太少。 以后还要在苏州开几家分店,然后是南京、杭州…… 不愧是自己崇拜的云真人! 随随便便拿出几个秘方,就让寻常菜肴变成了珍馐美馔,把官员都给吃哭了。 说那是仙法,倒也没什么错。 云真人的秘法炼制的味精、鸡精、蚝油,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云真人也真是大气啊! 随意一样作料秘方,就可以赚到金山银山。 他竟随手就给了董小姐! …… 秦祥在雅间中等消息。 下药的事情,一旦败露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秦祥是宫里的太监,自然十分清楚,那个被买通的厨子不大有机会下药。 可万一呢? 以云逍子的本事,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必须抹平了,否则怎么都难以安心。 之前秦东来把厨神居的菜肴全都点了个遍,此时已经上了满满一大桌。 可没得到确切的消息,秦祥哪里吃得下? 左等右等,不见那两个心腹护卫回来复命。 他又派人去打探动静。 谁知派出去的人也如同石沉大海。 秦祥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正焦躁难安时。 雅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公公?!” 秦祥一个激灵,慌忙下跪行礼,“小的秦祥给王公公请安!” “当不起,咱家这小小的东厂提督太监,哪能当得起苏州织造的大礼?” 王承恩伸手扶起秦祥。 看上去一团和气。 秦祥的心却沉入到了谷底。 王承恩此时突然现身,那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八成是事情败露了! 好在来的是王承恩。 跟自己同出信王府,多有有份香火情在里面。 他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况且事情都是秦东来自作主张干的。 “刘太妃、懿安皇后,还有云真人、太子爷在这里用膳,你让人在后厨下药。” “秦祥啊秦祥,离京这几年,你这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壮实了啊,大的都能包住天了!” 王承恩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秦祥。 “厂公明鉴!” “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诛九族的事情啊!” “这都是秦东来那个狗东西干的,真的与小的无关啊!” 秦祥又重新跪下,磕头如捣蒜。 “你说的,咱家信,云真人也信,这事还真怪不得你。” 王承恩点点头。 秦祥松了一口气。 谁知王承恩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下药的事情,暂且不说它,这些年你在苏州干的事情,却要好生说叨说叨。”m.33qxs.m 不就是想要银子吗……秦祥心中大定。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还叫事儿? 王承恩叹了一声,说道:“咱们这些个阉人啊,就是万岁爷的看门狗,帮万岁爷看好门,那是咱们的本分。你说对吧?” 秦祥连连称是。 “万岁爷派你到苏州,管着织造的事情,还带征赋税,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你倒好,学起了严世藩,美人盂,严氏溺器,肛狗……你这狗奴才,咋就不上天呢?” 秦祥把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王承恩问道:“你到江南后,皇后娘娘曾让你购买织机二十余张送往宫中,可还记得此事?” 秦祥连连点头,“是有此事。” “娘娘购买织机到宫里,亲自教导宫女织布,以此来贴补宫中用度。” “万岁爷平时走路,都不敢走的太快,怕的就是把龙袍磨损了,又要花银子重新置办。” 王承恩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顿了顿,他用阴森森的目光看着秦祥,恨声说道: “主子在宫里面受苦,你这当奴才的,却在江南做严世藩!” “明知道云真人就在江南,你竟然还不知收敛,咱家真想把你开膛破肚,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 秦祥跪行上前,抱住王承恩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小的禽兽不如,辜负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小的该死!” “还请王公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小的一命。小的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孝敬给您,只求赏条活路!” 王承恩叹道:“咋俩都是潜邸出身,万岁爷身边的老人,又怎么会难为你?” 秦祥大喜。 谁知王承恩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沉,面露杀机。 “可咱家给了你活路,谁又给万岁爷,给咱家活路?” “你这狗奴才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苏州做的这些事儿,就是在给万岁爷挖墓啊!” 王承恩越说越怒,一脚将秦祥踢翻。 “即使咱家放了你这次,万岁爷也不会放过你,更过不了云真人那一关!” “狗东西,你作死便也罢了,这次还要拖累到咱们内廷的宦官!” “有云真人相助,咱们这些阉人好不容易才挺直了腰杆,你倒好,得罪了云真人,咱们刚刚开始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王承恩满心恨意,站起身又是一脚踹在秦祥的身上。 他依然觉得不解恨,拿起酒壶直接砸了过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王承恩的怒火才消了一些。 “好好吃了这一顿,莫要浪费了这一桌佳肴,咱家已经帮你会过账了。” “然后把这些年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指不定万岁爷开恩,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心里面也别存什么侥幸,云真人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他。” “慢用,不打扰了!” 王承恩整理了一下衣袍,扬长而去。 秦祥摇摇晃晃地起来,坐在椅子上,如丧考妣。 坐了许久,然后拿起筷子。 反正是活不成了,总得要做个饱死鬼。 菜一入口,秦祥顿时愣在那里。 看似极为寻常的菜肴,竟是从未吃过美味! 秦祥拿着筷子狂吃起来。 吃着吃着,泪流满面。 太好吃啊! 可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曾经有一桌人间绝味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直至到将死,才后悔莫及。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啊! 如果上天可以给多次机会……我会天天住在厨神居! 第756章 以天下奉一人,云真人很纠结 云逍吃完午饭,正与李标等人在花厅中喝茶消食,王承恩带着秦祥的口供前来。 秦祥自知难逃一死,也无法隐瞒,于是交代的彻彻底底。 王承恩心中十分清楚,秦祥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势必会让云真人对整个太监群体心生憎恶。 自万历至天启年间,皇帝以太监为爪牙,干了多少恶事? 虽然有很多是皇帝授意,其中也不乏文官的污蔑之词,然而太监的斑斑劣迹,却是抹不掉的。 当今皇帝登基之初,就不再任用太监,甚至险些裁撤了厂卫。 为了制衡文官,皇帝听从云真人的建议,这才重新重用内廷的太监。 如今皇帝的声望日隆,东林党倒台了,文官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大可不必再重用太监。 秦祥在苏州肆意妄为,云真人会怎么想? 只需一句话,就能将内廷的太监重新打回原形。 可在云真人面前,王承恩不敢有丝毫隐瞒,那是取死之道。 接下来就看云真人该怎么处置,会不会牵连到整个太监群体。 云逍随意看了一会儿,将供词丢到一旁。 沉默良久,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阴沉着脸起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还是好好的,这又是谁惹云真人生气了? 王承恩有人蓄谋在后厨下药的事情,向众人如实道来。 官员们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心惊肉跳。 这要是云真人,或是太子、太妃、懿安皇后,任何人出一点闪失,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承恩接着又将秦祥的斑斑劣迹,悉数道出,随后叹道:“云真人不是恼怒被人下药的事情,而是秦祥这狗东西祸害地方啊!” 李标勃然大怒:“好狗贼,这是要激起民变,重蹈‘税使之祸’吗?” 税使之祸,就发生在万历年间。 由于朝廷连续对外用兵,加之皇宫连连发生火灾,需要修缮,导致国库捉襟见肘。 万历皇帝为了敛聚钱财,专门派出矿监税使,到地方开矿,征收商税。 矿监们到了地方,开的不是矿,而是把大明江山的墙角都给挖了。 他们想要多少银子,就开出一个数目,直接摊派到百姓的赋税中,由官府征收。 还有更省事的,直接从富家大族那里搜刮。 只要矿监伸手一指,说你家地下有矿,没矿就得有矿,非得从你家里挖出金山银山来。 不缴? 轻则自家房子被拆毁。 重则被诬陷有盗矿行为,论罪下狱。 更有胆大妄为的矿监,直接跑到地方官府,用库银直接抵充开矿收入。 相比无法无天的矿监,税使的手段也是不遑多让。 一船货物,在运输过程中重叠征税,甚至要交五六次税,真是世所罕见。 甚至多次征税,都不能填满税使们的欲壑。 他们还会肆无忌惮的扩大征税的对象和名录,甚至连穷乡僻壤都不放过。 所到之处,比蝗虫过境都还要干净。 有些矿监税使,盘剥老百姓的财物还不过瘾,干脆指使地痞流氓干起盗墓贼的勾当,公然盗掘古墓来大发横财。 矿监、税使们从地方上搜刮的钱财,最终送到万历手里的仅有三成。 剩下的七成,全都落入到自己的腰包。 古往今来的皇帝横征暴敛,一般来说是为了充盈国库,用于对外战争、大兴土木,或是割地赔款。 万历这奇葩玩意儿倒好。 派太监搜刮天下钱财,不但没有改变国库捉襟见肘的现状,反而使得危机愈加严重。 钱都到哪去了? 全都进入了万历的私库。 这就是遗臭万年的万历‘税使之祸’。 经过他这么一折腾,民变、兵变四起,大明国本动摇。 “明之亡,实亡于神宗”,绝非是甩锅给万历。 这混账玩意儿,死后被挫骨扬灰都是便宜了他。 因为有王承恩在场,李标等人都不便多说,个个都是忧心忡忡。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太监们到了地方,又开始猖獗起来了。 可太监其实就是代表着皇帝,云真人这谪仙人,恐怕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云逍回到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神情透着无奈与沮丧。 这才在浙江抓了那么多的官员,现在又冒出秦祥这个混账玩意儿,的确是让人十分沮丧。 不过区区一个太监,还不至于让云大真人放在心上。 追根溯源,云逍想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让他十分烦心。 不知过了多久。 柳如是和董小宛走了进来。 董小宛上前,蹲下来,紧紧抓住云逍的手。 柳如是一边帮云逍揉着肩膀,一边柔声说道:“跟一个阉人置气,这又是何苦?” “狗一般的东西,也值得我生气?” 云逍哑然失笑,随即又叹了一声。 “只是感到有些累罢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糊裱匠,刚修补好这里,又发现那里漏风,疲于应付啊!” “我只是一个方外道士而已,躲在深山道观里清修不好,为何要这般辛苦?” 董小宛道:“不如奴家与姐姐都入了道籍,与夫君同去道观清修,免得终日受俗事搅扰。” 柳如是笑道:“当道士,又如何能养得起小道士?” 云逍一阵大笑,心情变好了几分。 柳如是问道:“夫君因何事忧心,何不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云逍收敛笑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乱世百姓易子相食,盛世,百姓依然要赘妻鬻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直到今天,我才弄明白,百姓苦的真正根源是什么。” 顿了顿,云逍一声冷笑,“以天下奉一人,呵!” 柳如是和董小宛骇然变色。 以天下奉一人,什么意思? 集天下赋税,取百姓脂膏,不过是为了奉养皇帝一人而已。 小道士这是对皇权不满了啊! 他,他该不会要造反吧? 云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将脑袋靠在柳如是的胸前,闭目陷入沉思。 秦祥的事情,让他发现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万历之所以能派矿监税使搜刮天下,那是因为他是皇帝,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而不是国家的。 即使是将天下钱财搜刮干净,从礼制上来说,也是合乎法理的。 大侄子倒也不会跟万历那样混蛋。 可谁能保证,他的子孙后代不会出现一个朱翊钧? 崇祯中兴之后,又该是什么? 以老朱家子孙后代的德性,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自己帮助大侄子打造的大明日不落,又有什么意义? 云大真人心里很纠结。 第757章 云真人开讲,税务学 沉思许久。 云逍睁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我会跟张居正那样,死后家人惨遭迫害,长子被逼自缢,更是险些被开棺鞭尸。” “你们跟着我,现在倒是风光,将来……恐怕是要受苦了!” 董小宛紧紧地抱住云逍的腿,柔声说道:“在夫君身边,哪怕只是片刻光阴,刹那烟云,奴家死也无怨。” 柳如是将脸贴在云逍的脑袋上,喃喃说道:“夫君死,奴家以死相殉!” 云逍一手抚摸着柳如是的脸庞,一手轻抚董小宛的青丝,神色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来这个世界,为破败的大明而来,为苦难的黎民而来。 即使死后身败名裂,又或是如商鞅那般被车裂。 又如何? 至少,我来过! 柳如是感受到云逍的情绪变化,顿时心中大定,笑着说道:“夫君是谪仙人,是应世而出的圣人,更是千古未有的奇男子,谁能奈夫君何?” 云逍摇头一笑,“我哪里奇了?”33qxs.m 柳如是吃吃笑道:“夫君从上到下,无处不奇,不信你问小宛妹妹!” 董小宛瞪着卡姿兰大眼睛,看着柳如是。 好好的说着正经事,怎么忽然画风就变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刘太妃她们还在,奴家先去应酬,夫君心绪不佳,且休息一会儿。” 柳如是云逍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朝董小宛说道:“夫君就交给妹妹了,他今天心烦,你可得尽心尽力哟!” 说完她快步离开书房,丢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董小宛这老实丫头,对柳如是的话深以为然。 她红着脸,坐到云逍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凑到耳畔,吐气如兰:“爸爸!” 云逍坚如磐石的道心,瞬时崩溃。 …… 当晚。 刘太妃和张嫣留宿厨神居后宅。 谈及秦祥的事情,张嫣愤恨不已。 她的个性严正,当年曾多次向天启皇帝进言,痛陈魏忠贤和客氏之恶。 这次听了秦祥的诸多恶行,她也是怒不可遏。 刘太妃叹道:“咱大明如今啊,到处都是硕鼠,官员贪,太监也跟着贪。若非是云真人力挽狂澜,此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唉,也是苦了云真人,一个方外之人,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操不完的心。” 张嫣跟着说道:“今日夜宴,他一言不发,神情极为疲惫,想必也是心力憔悴……以前他可不是这般模样,天塌下来,也是风轻云淡的。” 此时正在后宅某个院落房间里休养生息的董厨神,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正说话间。 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云真人让人传话过来,请太子爷明天早上,随他一起去一趟苏州织造局。” 刘太妃愕然问道:“云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太监答道:“来人说,云真人想让太子爷长长见识。” 刘太妃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等传话的太监离开。 刘太妃道:“云逍子这是怕杀了秦祥,会让皇帝不高兴,这才专门拉着春哥儿一起,去做个见证。他也未免忒小心了!” “太妃怕是猜错了。以云逍子的性子,绝非是担心被皇帝猜忌。” 张嫣摇头一笑,“我估摸着,云逍子大概是想拿秦祥的事情,对春哥儿加以训导,免得他以后当了皇帝,过于宠信太监,致使太监祸国殃民。” “你倒是深知云逍子的心。” 刘太妃看似随意地说道,“云逍子的年纪不大,这心思怎么就这么深沉?谪仙人,当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张嫣道:“春哥儿能受云逍子教诲,这也是他的福分。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大懂,明儿个我带过去。” “善。” 刘太妃看了张嫣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张嫣一阵无语。 人家真的是想陪侄儿,才不是找机会跟那道士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 张嫣一身男装,带着朱慈烺来到花厅。 这才发现云逍并非只叫了朱慈烺一人。 王承恩以及李标、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都在。 还有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等人。 另外朱成功也在,还有一个儒生。 朱成功是昨天到的苏州,专程来陪恩师过节的。 那儒生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是刘宗周的弟子,名为黄宗羲。 他也曾是复社成员,与陈子龙等人交好。 去年云逍在金泾湖畔,舌战群儒,让黄宗羲深为折服。 当时本打算拜入云逍门下,只因家中出了变故,一直到此时才来拜见。 张嫣的到来,云逍也颇为意外。 见她今天一身男装,朱慈烺也是一副富家孩童的打扮,云逍笑着朝身畔同样也是一身男装的柳如是地上说道:“你陪贤侄与乖孙!” 又是‘爸爸’,又是‘贤侄’,这道士真乱……柳如是笑吟吟地上前,将张嫣拉到一旁。 “走,去织造局!” 云逍起身朝外面走去,众人纷纷举步相随。 一行十几人,外加上护卫,浩浩荡荡地来到苏州织造局。 织造局的衙署从外面上看极为普通,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 然后到了后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衙署后方是秦祥的居所,是侵占大量民宅不断扩建而成。 高墙深院,山墙压顶,重门深巷,迂回曲折,宛若迷宫,其奢侈和排场,让官员们无不咋舌。 王承恩带着众人,来到存放金银珍宝的地窖。 目睹一堆堆金山、银山,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王承恩在一旁介绍道:“从这宅子里,一共起获黄金二万余两、白银百余万两,其它的珍宝、华服和珍贵玩物,价值数百万。”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又参观了秦祥的寝室,象牙床、金丝帐,金银铸成的便器……竟是比紫禁城后宫还要奢华。 等参观完毕,来到秦祥平时款待宾客的宴会大厅。 众人落座后。 云逍开口问道:“今日带诸位来这里,并非是要见识秦祥之穷奢极侈,也不是要坐实他的罪行。” 众人一阵错愕。 张嫣也是困惑不已,居然又猜错了。 云逍接着说道:“今天是想跟大家伙讲一门科学,名为税务学,也就是常说的税制。” 第759章 在特别大的花园里,种下大大的种子 “没用的!” “南宋中期以后,皇帝屡屡颁布减免税赋的诏令。” “但是对于这类政令,各地的官吏们不仅丝毫不予理睬,反而倒行逆施,发明出五花八门的办法盘剥百姓。” 毕自严摇头苦笑。 朱慈烺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要是以后当了……” 张嫣赶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云逍微微一笑。 今天特意将乖孙叫过来,就是要在他心中埋下种子。 大侄子年纪大了,思维已经形成定势,对其很难有根本上的改变。 洗不了大侄子,就不信还洗不了乖孙的脑袋! 云逍喝了一口茶,接着又道:“税制发展的第三定律,非法加征的税额和税目不断合法化,成为历朝历代赋役制度的基本走势,这也是压垮小民的一座座沉重大山。” “唐代陆贽、南宋杨万里、李心传等人,都曾痛心疾首地揭示了这一规律,所以称之为‘陆贽·杨万里定律’。” 将原本是非法的、临时加的赋税,变成合法的、永久的,这是从古至今的朝廷、官府常干的事情。 最为有名的例子,莫过于宋朝时岳飞征讨杨幺一事。 岳飞率部进剿洞庭湖杨幺,由于所需军费浩大,所以朝廷下令,由户部加派赋税以为供给。 等杨幺被剿灭候,岳飞军班师回朝,这项加派却依然照收不误,致使“百姓狼顾,熟保其生”。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大明更是数不胜数。 就拿‘三饷’来说,本来只是临时征收,到最后就变成了常态。 朱慈烺又忍不住说道:“胡乱给百姓加税,难道朝廷就不管吗?” 云逍摇摇头,“管不了,也没法管。” 就拿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来说,后世给予高度评价,张居正也因此成为一代名臣。 事实又是如何? ‘一条鞭法’规定,以往官府通过里甲制度,而摊派在百姓头上的各种徭役,统统折换成白银计入‘正赋’。 初衷当然是好的,却依然难逃以滥税牟私的铁律。彡彡訁凊 第760章 税制两大原则,一念救苍生 “任何一个王朝,皇帝可以派遣钦差,以征税为名,肆意搜刮百姓,官吏随意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百姓辛苦劳作一年,最终却不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需要卖儿鬻女才能缴清赋税,老人‘痛哭流涕盼早死’以求免除家人税役。” “如此强权、私欲不受制约,恶税制度畅行无阻,这样的王朝,注定会消亡!” 云逍神色凝重,徐徐说道。 李标、毕自严等人重重地一声叹息。 云真人所言,不正是大明以前的状况吗? 云逍看向朱慈烺,沉声说道:“春哥儿,记住了吗?” “记住了。” 朱慈烺虽然不大明白,却也知道,叔爷爷说的,肯定是没错。 现在不懂没关系,记牢了就是,长大了就懂了。 “当今天子,勤俭自律,绝不会再有嘉靖、万历当年恶税之患。” 云逍将话题引到当下。 这倒不是替大侄子洗白什么。 大侄子除了被儒家洗脑太严重,与道君皇帝和败家子万历完全不是一类人。 今后只要大侄子不飘,再加上个被洗脑的乖孙,大明至少延续百年国祚是轻松的。 云逍之前说的那些,并非是要削弱大侄子的皇权,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彡彡訁凊 而是为了华.夏的将来,埋下一粒种子……云大真人只管大侄子和乖孙这两代。 至于将来如何,只要能让华.夏始终屹立于世界之巅,管他是谁当皇帝,又管他是什么体制? 李标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云真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呢,吓死个人了! 云逍看向朱慈烺,又郑重地说道:“牢记一句话,‘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 这句话出自唐朝名臣张蕴古的《大宝箴》,用于规劝李世民的。 后来被螨清的那位冷血君王,当做对联挂在养心殿外,时刻警醒自己。 不得不说,这位冷血君王是螨清唯一一位值得敬佩的牛人,他不光是这么说,大致也是这么做的。 朱慈烺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然后抬头说道:“我记住了。” 云逍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然而原有税制积弊重重,即使皇帝爱民如子,心系黎民福祉,却难以约束地方官员,甚至是身边的内侍,秦祥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并且当下正处于千古未有的大变局,工商业将以几何倍数蓬勃发展,人口也将随之暴涨,原有的税制,已远远不能适应。” “因此旧的赋税体制,非改不可!” 李标等人连连点头。 大明的税制,的确是乱成一团糟,不改将严重制约经济的发展。 毕自严问道:“除了摊丁入亩之外,税制还应该如何改?” 云逍摇摇头:“摊丁入亩是田税,要改的税制,远远不止这些。” 华.夏是农耕国度,古往今来,田税都是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 摊丁入亩是为了解决土地兼并、小民承担赋税过重等问题。 大明此时正处于从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过度的阶段。 单是一个摊丁入亩,能缓解土地问题,却解决不了工商税的问题。 云逍准备着手解决的,还不仅只是解决当下税制混乱的问题。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还要引导大明的税制,向现代税制的方向发展。 云逍微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税制关乎国家的财税,乃至江山社稷的稳定发展。 此时的每一句话,都将关乎大明将来的国运,不得不慎重。 众人也都知道兹事体大,全都凝神屏息,不敢惊扰到云逍。 许久,云逍考虑成熟,这才缓缓开口: “税制革新,务必把握两个基本原则。” “其一,每个大明的人民,应该按照他在国家保护之下获得的收入,缴纳其一部分给国家,以支持国家。” 接着云逍一番详细解释。 这里说的是人民,而不是子民。 是平等的人,而不是而隶属于帝王、官府的‘编户齐民’,更不是任由宰割的奴仆。 每一个纳税者,不管是官绅、商人,还是平头百姓,法律上是平等。 王朝兴也好,亡也罢,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 这是因为,古往今来华.夏有一件最不公道的罪恶。 华.夏整个政府体系的所有负担,无论是朝廷或地方,全都负担在那绝大多数的贫苦农民的肩背上。 而有资产的官绅、士人、富商等阶层,差不多没有纳税的负担。 越有钱,越可以不纳税。 越没钱,纳税越重。 这是绝大的不公平! 这样的国家,时时刻刻都可以崩溃。 当然了。 仅凭这样一个提法,根本不可能改变现状。 可至少有了一个开端,对吧? 李标等官员不大理解。 不就是一个称谓吗? 顾炎武、黄宗羲却知道,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这个原则的潜台词,就是否定了‘以天下奉一人’啊! 只要朝廷有了这样的提法,也就有了理论的依据,从中做出无数为民争利的文章……这里所说的民,是真正的小民,不是东林党人所说的士绅、富商。 云逍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则,每个人向国家缴纳的税额,是一定的,但不是专断的。” 什么意思? 封建王朝的编户民所缴纳的税,不一定是纳税的一部分。 可能是一家人收入的多半,甚至是全部。 更有甚者,全部的收入都难以缴纳赋税,只能卖儿鬻女,老人‘痛哭流涕盼早死’来免除人头税。 并且王朝的税制,按照丁田(主要是田)所派征的物料,税额虽原有规定,但可随时改变,也可随时增加。 这就是为什么道君皇帝可以‘一切取财法行之已尽’,万历败家子可以随意派出矿监税使,肆意横征暴敛的原因。 一定的、非专断的原则,就是要杜绝税制的随意性,以及恶税的产生。 李标击掌赞道:“以此两大原则制定税制,小民得救矣!” “历朝历代,朝廷制定税制之初,初衷无一不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可到了最后,却全都变成了害民的恶政,下官始终不明白其中是什么缘故。” “云真人这么一说,下官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根子上出了问题。根不正,万丈高楼也会崩解啊!” “日后朝廷出台政令、律法,若是皆遵循这两大原则,可解万民累世之苦!” “云真人可谓是‘一念救苍生’!” 毕自严一声长叹,满脸敬服之色。 第761章 国税、地税,财政部 云真人,我辈之先驱也! 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念头。 如此远见卓识,如此为天下苍生请命、为万千黎民谋福祉的崇高志向、品性,不正是我辈所要追随的圣贤吗? 黄宗羲禁不住在心里,把云逍和刘宗周加以对比……刘大儒的学问,竟是迂腐到发臭,狗屁不如! 我要背叛师门! 张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逍,一双清眸中尽是倾慕,不,激赏之色。 一旁的柳如是看看张嫣,又看看自家男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咱家的老大,该不会是这位吧? 木匠皇帝娶得,我家道士为何娶不得? “在这两大原则之下,大明要实行更加统一和规范的税收制度,具体的方向如下。” “其一,财政集权体制,向分税制调整!” 云逍一番解释。 从古至今的税制,都是高度中央集权。 地方自主掌握的财政权力被完全剥夺,财务收支管理上,完全是全国范围的一元化。 地方财政的钱粮从何而来? 大明的赋税,有正额与非正额之分。 赋税由国家规定税额,一般是定额,固定不变。 老朱留下一个总田赋定额,2700万石,没人敢变。 朝廷在这些收入定额之内,安排各项支出经费,称“量入为出”。 徭役则是因事差遣,“量出为入”,这是非正额财政。 正额财政收入绝大部分要起运朝廷,地方官府的日常运转,只能依赖非正额财政收入。 非正额赋税,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地方官府可以随意加派苛捐杂税、摊派。 朝廷的银子不够用咋办? 太祖定了2700万石,那是粮食,咱可以收银子啊,这不算违背祖制吧? 于是乎,各种名目的税种诞生了。 这就是滥税和恶税现象的源头,也是压垮百姓的一座座大山。 所谓分税制,是将国家的全部税种,在朝廷和地方官府之间进行划分,以此确定二者的收入范围。 具体而言,就是将税种划分为国税、地方税和国、地共享税,以划定朝廷和地方的收入来源。 没有什么正额和非正额。 只有国税和地税,以此来杜绝从朝廷到地方,对百姓的横征暴敛。 如此一来,不仅百姓减轻了负担,地方官府也有了积极性。 李标沉吟片刻,颔首说道:“大善!” 毕自严想的更为细致,立即发现其中有很多问题。 正欲发问时,云逍摆摆手:“等我说完之后,毕阁老再说。” 毕自严自嘲地笑道:“下官心急了!” 云逍接着说道:“分税,不仅分的是税收,同样还要厘清事权、管理权。” 大明的财政管理,不能说时杂乱无章,至少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兵荒马乱。 从唐朝颁行两税法开始,国家财政就朝货币化、统一数字化的方向发展。彡彡訁凊 到了宋朝,已经有了每年以铜钱来计算的财政管理体系。 然而老朱倒好,反着来。 他放弃了以铜钱管理国家财政的做法,倒退回以谷物本位,用“石”作为国家财政的计算单位。 尤其奇葩的是,他将总田赋定额为2700万石,并且这是祖制,谁都不能改变。 他的出发点倒是不错,希望子孙后代不增加农民的负担。 可现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的孝子贤孙们,有不计其数的办法,绕开这个数字,对百姓横征暴敛,胜过任何朝代。 后来虽然改为白银作为中介货币单位,可朝廷没有制币权,对白银是完全没有掌控能力。 还有更乱的。 偌大的大明帝国,财税事务是何等的繁杂? 大明的朝廷,却并没有一个类似财政部的单位,当然也没有专业的财政部长和部员。 啥,户部? 千万别被影视剧给骗了。 封建王朝的户部,跟财政部完全是两码事。 户部只是纯粹的财税执行单位,没有出台政策的职权。 甚至户部不管预算,也管不到什么物资要在哪里征收,总共要征收多少。 他们只管想办法,达成皇帝交代的目标。 那政策、预算在哪里订定? 掌管户部当然是皇帝,只有皇帝能下这样的政策命令,户部只是执行,并将数据汇总而已。 如今的大明,一年进入户部的地方财政数据,高达数千笔之多。 这些数据在到达户部之前没有先整合,数据五花八门,用各种不同格式写成。 很多数据北京的户部,还要通过南京的户部才能取得。 就算北京户部自己辖下的各省,也都有省内收集数据的方式,一直到县的层级,都没有统一。 而管理这些复杂数据的户部,整个单位上上下下,一共五十多个正式官员,加上一百多个胥吏。 怎一个‘乱’字了得? 户部规模太小,能管的很有限。 而除了户部之外,国家财政事务还牵涉到兵部、工部,不仅交错混杂,可钻的空子也就多了去。 财政大权,看似完全只在皇帝一人的管控中。 然而皇帝什么都管,实质上等于什么都没有管控。 到头来,国家穷,百姓苦,崇祯这个皇帝累的尿血,却穷的卖血,唯独肥了各级的官员。 毕自严急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要加强户部的职权?” 他当了多年的户部尚书,如今又是管户部的阁臣,自然知道大明财政管理的乱象。 然而要想改变,又是何等的困难,绝非是他一个大臣能扭转的。 云真人力主革新,那就没问题了。 云逍断然说道:“改,并且是从上至下,进行大改!” 首先要厘清户部的职能,朝后世的财政部发展。 当然了,具体怎么改,云大真人只拿方向,微操是大侄子和大臣们的事情。 毕自严喜不自胜。 说到财税具体事务,别说是张嫣、柳如是,黄宗羲、顾炎武等人都有点迷糊。 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众人对云逍的敬佩……不明白,却觉得厉害,简称不明觉厉。 “其二,由包征制、代征制,向官征制演进!”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道出税制的第二个调整方向。 第762章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之圣贤绝学 说大明不征收商税,其实是误解。 商税,跟后世人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老朱对商税有定义的,涉及的对象饮食、果蔬和牲畜等百货,这类是三十税一。 这与后世的商税,囊括的范围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朱之所以这么弄,是因为他对商税较为抵制。 实际上这玩意儿也收不到多少钱,反而更容易害民,所以收的少,并且对于自用的诸物进行免税。 大明除了赋、役以及商税,另外还有盐、茶、矿税,以及关税、杂税。 不仅税种杂,而且乱。 就拿关税而言。 凡是要通过大明境内设置的关卡,以及延边的海关,都要收关税,种类多得数不胜数,并且重复收。 关税主要分为钞关和海关税。 钞关其主要设置在长江和运河,对所过船舶载重进行课税,这是税收的大头。 其他类似的还有工关税,门税,过坝税,船税…… 不仅种类极其繁多,税率也他娘的随时在变,随意性大。 以至于商人不得不靠贿赂官吏来避税,官府反倒收不到多少税,全都肥了官吏。 至于海关税,大明对海关进行管理的机关是市舶司,主要对象是朝贡贸易的贡品和私货。 贡品对接皇室不进行课税,而对于贡船捎带的“私货”,施行“抽分”,就是抽取实物,税率是十取二。 终明一朝,海关税并不算发达,税制也混乱不堪。 至于收税的方式,也跟后世人想象的不一样。 那就是包征制和代征制。 以前各种商税,由课税司征收。 后来因为商税实在是没油水,收来的税钱还不够课税司的开支,于是由牙商代为收缴。 嘉靖年间开始,商税开始以“门摊科派”的形式,由“牙商”和“坐商”平摊税额。 牙商对商税征收的形式,也变为按年承包商税,按季度以“包纳税银”的形式,将商税上交官府。 国家的税务,交给商人来承包,这就十分扯淡了。 如今江南的工商业正处于蓬勃发展期,以后将会以几何倍数的增长。 再将商税包征、代征,这要流失多少税收? 并且没有规范的税收管理,必将严重限制工商业的发展。 因此必须改为官征。 当然不只是恢复以往的由课税司来征收那么简单。 而是采取一系列税收改革措施,实行更加统一和规范的税收制度。 包括增加现有税种的税率、征收新的税种,以及对税收征收方式的全盘革新。 云逍接着说道:“其三,征税的重心,由土地税向工商税转变,由间接税向直接税转变。” 见毕自严等人有些迷糊,云逍又是一番耐心解释。 什么叫直接税和间接税? 田税、丁税(人头税),这些不能转嫁的税,就是直接税。 那些能转嫁的税,就叫间接税。 最常见的,关税,增值税等等,这些税不需要纳税人直接交,最终却要纳税人承担,这就是间接税。 说的更直观点。 直接税就是那种从你手里扣的税。 间接税,就是那种已经算到商品里的。 毕自严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一个间接税,妙,妙极!” 妙在哪里? 这种撸羊毛的方法,比田税、丁税可要高级多了。 撸了羊毛,羊不知道痛,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撸了。 其实在后世……咳咳! 云逍又提出了几种税制,比如累进税,增值税和所得税。 目的是为了杜绝富人少交税,甚至是不交税,而穷人却要承受重重负担的现象。 说到这里,云逍今日的授课也就结束了。 毕自严仔细梳理了一番,越想越是觉得云真人提的新税制之高明。 大明现有的税制拿来一比较,只能用粗糙、混乱来形容,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上,云泥之别。 李标叹道:“若是真的照此推行,不出十年,大明远迈汉唐有望矣!” “何止是远迈汉唐?” 云逍笑了笑,随即笃定地说道:“民富国强,开创千古未有的盛世,绝不是什么妄言!” 历史上的不列颠,是怎么迅速崛起的? 正是因为进行税制改革,为财政和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促进了商业和贸易的发展,加速了经济增长和崛起。 这才有钱打造出强大无敌的舰队,从何成就日不落帝国。 大明若是真的完成税制革新,不仅只是国力胜过汉唐,百姓也将彻底摆脱‘兴也苦,亡也苦’的怪圈。 云逍想了想,朝王承恩说道:“将刚才我时候的整理一下,上书给陛下,请他斟酌!” 大侄子一心想中兴大明,成为中兴之主。 在盛世明君、大明日不落这样的胡萝卜的诱惑下,由不得他不动心。 王承恩忙应承道:“小人立即照办。” “我也会向陛下进言。”张嫣也跟着说道,税制改革干系重大,又牵连甚大,她也想凭借自己对崇祯的影响力加以推动。 “让你费心了。”云逍点点头,不愧是一代贤后,明事理,识大体。 “你们现在开始,就要筹划具体方案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问我。” 云逍又朝李标、毕自严等官员一番叮嘱。 几人连连点头,急不可耐。 尤其是毕自严,事情要是搞成了,他们将如同王安石、张居正一样名留青史。 不,名声更要胜过二人,毕竟二人的革新都是以失败告终。 而此时的税制革新,有如此完备、科学的制度,又有云真人的支持,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云逍又看向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几位可以组织文社,研究新税制,以及其他新政,为朝廷建言献策。” 顾、黄二人属于理论派,而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则是属于实干派,完全可以成立一个智囊团。 不光是研究政策,更重要的是进行舆论造势,逐渐改变世人的思维。 “云真人今日所言,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之圣贤绝学!” “我等能参与其中,实乃叨天之幸,敢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顾炎武站起身,朗声说道。彡彡訁凊 黄宗羲等人也都欣然领命,满脸激动之色。 儒家张口闭口都是仁政。 可全都是一些空泛化的仁政理想,没什么卵用。 云真人今天所讲的,这才是最大的仁政。 能够参与其中,那是何等的荣幸? “秦祥一案,本以为他是要惩恶!” “没想到他竟是借此机会,追本溯源,革除税制积弊。旷古未有的盖世之才,又有济世安民之仁心!” 张嫣看了一眼云逍,又看看柳如是。 她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嫉妒:“这女子,能与他朝夕相伴,又是何等的造化?” 第763章 众卿可知税制三大定律? 文华殿。 一年一度的春季经筵,隆重开讲。 所谓经筵,就是为皇帝特意开设,为皇帝研读经史而开设的御前讲席。 儒臣希望君主深居内宫,维护圣体,专研圣学,统治天下……好吧,说简单点,就是给皇帝洗脑,让他乖乖听话。 早就西汉时期,就有了经筵。 到了大明一朝,经筵制度已经十分完善。 经筵根据内容的不同,被分为月讲、日讲、午讲、温讲。 每次经筵,六部五寺、翰林院学士、祭酒等朝廷重臣们,几乎是全员参加。 所以经筵又被称之为“会讲”,其仪式极其隆重,被奉为是‘大明第一国事’。 崇祯是个十分好学的有志青年,因此从登基之初,就十分重视经筵。 可最近几年,大好青年硬是被某个道士给带坏了,越来越难以约束,越来越离经叛道。 甚至纵容云逍子,推行什么‘科学’,并且大有取代儒学成为显学之势。 因此大臣们对这次经筵空前重视,抓住洗脑的机会,给皇帝陛下的脑袋好好洗个澡。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 此时担任讲官的是顾锡畴,讲的是《孟子.公孙丑》。 此人跟顾炎武是同乡同族,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 顾锡畴自知责任重大,使出浑身解数,那真叫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天花乱坠。 坐在御案后面的崇祯,心不在焉,昏昏欲睡。 最近因为银子的事情,大明天子十分烦心。 不是因为缺银子,恰恰相反,是因为银子太多了。 去年抄家抄的厉害……不,朝廷的进账多,国库越发充盈。 没银子的时候,各个衙门争破头。 现在银子多了,反倒争的更加厉害了。 不光是六部五寺等衙门,内廷同样也在争。 宫殿多年失修,这里要添置家具,那里要修园子。 国库的银子就是肥肉,都在争抢,却没有几个真正为国为君分忧的。 搞得崇祯很是心烦。 再加上他此时对经筵,远没有登基之初那么感兴趣……以前是小甜甜,现在连牛夫人都不如。 听官员们讲经,还不如多听听叔父的教诲。 叔父随随便便一句,就能胜过他们讲十年的经。 不,听儒臣们讲经,越听越迷糊。 听叔父的教导,却是脑袋越来越清醒。 叔父啥时候能返京呢…… 崇祯正神游天外的时候。 一名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顾锡畴眉头一皱,停止了讲经。 礼部尚书孔贞运指着那太监呵斥道:“你怎敢擅自入内,干扰国之大事?” 崇祯见太监手里捧着几本奏章,皱眉问道:“何事?” 太监答道:“有来自江南的奏章。” 崇祯早就吩咐过,无论什么时候,但凡是有来自江南的奏章,立即在第一时间奏报,不得延误。 否则给这太监十个胆子,也不敢干扰经筵。 “速速呈上!” 崇祯当即就不困了。 一次送来这么多的奏章,叔父肯定是在江南又搞大事了。 搞事好啊,搞的事情越大,银子就越多……咳咳,国家就越是安定。 拿起王承恩写的奏折,看了几眼。 崇祯猛地一拍御案,勃然大怒。 秦祥那个乖巧听话的太监,竟然在苏州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崇祯觉得被羞辱了。 自己在皇宫里吃糠咽菜,一个狗奴才,竟然在江南穷奢极侈! 还被叔父给抓个正着! 叔父肯定会因此轻视朕,将朕视作世宗、神宗皇帝。 大臣们见状,心全都悬了起来。 江南肯定是出事了,并且还是天大的事情。 顾锡畴被晾在那里,极为尴尬。 正在这里卖力表演呢,能尊重一下演员吗? 崇祯继续往后面看下去。 先是眉毛一挑,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三大定律,对症下药……叔父该不会是想要颠覆皇权吧? 等看完奏折上的内容,崇祯的眉头舒展开来。 接着又翻阅了李标和毕自严的联名奏章。 这道奏章虽然说的是同样的事情,却比王承恩写的要专业的多。 随后崇祯又拿起一份奏章,意外地发现,竟是皇嫂写的。 皇嫂居然还会写奏章,这就离谱了! 并且通篇都是对叔父的赞誉之词……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合上奏章,崇祯的眉宇间,透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亢奋之色。 不愧是叔父,又是大手笔! 税制问题,这可是构筑大明万世之基的大政啊! 民富国强,开创千古未有的盛世,朕将成为超越太祖、成祖的盛世明君! 见崇祯半晌没有开口,温体仁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江南有变?” 崇祯不动声色地说道:“无事。”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孔贞运问道:“陛下,这经筵还要继续吗?” 崇祯看向顾锡畴,“顾卿刚才讲的是什么?” 刚才白表演了……顾锡畴满心幽怨,奏道:“臣刚才讲到,孟子曰: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 崇祯打断他的话,“何意?” 顾锡畴老老实实地答道:“对于市场,只对作为仓库的宅舍收租而不对货物征税,天下商贾尽皆欢颜……” 崇祯追问道:“对商贾不征收赋税,朝廷平定内寇外敌的钱粮何来?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官员薪俸,又从何而来?” 顾锡畴不假思索地应答:“自有正额赋税。” “那就是继续对百姓横征暴敛了?” 崇祯冷哼一声,顾锡畴不能答。 “张口仁政,闭口爱民,原来你们所说的‘民’,并非是百姓,而是士绅、富商。” “满腹经纶,词章华丽,于国于民,却无半分用处!” 崇祯‘呵’地一声冷笑,起身拂袖而去。 孔贞运急忙问道:“陛下,这经筵……” 崇祯停住脚步,想了想,断然说道:“传谕文武百官,明日在奉天门开经筵,朕亲自来担任讲官!” 众官面面相觑。 经筵向来是大臣给皇帝讲经。 什么时候改成皇帝讲给大臣们听了? 皇帝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都是那个道士给带坏了。 …… 翌日。 百官云集奉天门。 崇祯命人设御案于奉天殿门口,亲自充当讲官。 温体仁侍立一旁,充任展书官(专门为讲官翻书的)。 “今日,朕与众卿讲一讲王朝兴衰与赋税制度之关联。” “纵观古今,各个王朝的赋税制度,有三个定律,与王朝兴衰息息相关。” 崇祯娓娓道来。 大臣们刚开始还是一脸懵逼。 渐渐地,众人无不面露震惊、敬服之色。 陛下的见解,鞭辟入里,高屋建瓴,高瞻远瞩…… 崇祯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无比的舒爽。 第764章 朕为尧舜,何事不能为? 崇祯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从王朝兴衰与税制的关系开始讲起,讲到如今大明税制之混乱无序,以及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承受苛捐杂税之苦。 绝非是剽窃……借鉴叔父的,怎么能叫剽窃? 其中夹杂了他自己的理解,并引经据典,以及毕自严在奏折中的分析。 因此崇祯此时所讲,比云逍讲的还要详实,还要有理有据。 众官从无比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迅速又被崇祯所讲的全新税制理念所吸引。 这可比听大儒们讲经,要有意思多了。 因为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并且是从任何典籍经书中看不到的。 又岂是空泛虚无而毫无用处的大道理,所能相提并论? 充当展书官的温体仁,从始至终都是满脸的震惊、敬佩之色,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声惊叹。 云真人,不,陛下真乃旷世奇才! 崇祯讲完大明税制之重重积弊,接着话锋一转,谈到如何革新税制的问题。 讲了税制革新要遵循的两大原则,以及革新的三大方向。 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过了正午才结束。 崇祯讲的酣畅淋漓,前所未有的痛快。 大臣们也听得彻底忘我,站在露天,竟然全都忘记了寒冷与饥饿,等到崇祯停下,这才恍然而醒。 众人全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的陛下,竟然能构思出如此全新而又完备的税制? 单凭这一点,足以称得上是千古少有的明君! 看着众臣们近乎膜拜的眼神,崇祯有些飘飘然。 决定了,立即给叔父写信,以后有什么谋划,直接告诉朕便是,不必跟大臣们商议,以便于装……树立皇帝的威望。 “陛下实乃千古圣君、明君、仁君!” “革新税制,江山稳固,造福黎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皇明,远迈汉唐不远矣!” “臣奏请陛下,立即制定新制,并予以推行天下!” 温体仁率先上前跪奏,神情激昂,态度坚决。 薛国观、李邦华等有识之臣,以及与之利益相干的户部官员,紧跟着附议。 其他大臣却是多有犹豫不决者。 他们已经意识到,新税制的确是高明,比旧制何止高出一个层次。 可一旦推行开来,那可就不怎么美好了。 把捞银子的漏洞全都给堵住了,这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 受损的可不仅只有官员。 士绅、富商们以后全都要平头百姓一样交税,并且越有钱,交的就越多,这就相当要命了! “众卿可有什么异议?” 崇祯哪能不明白这些大臣的心思,直接点了几个大臣的们,逼迫他们当场表态。 一名大臣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今日所讲的税制,的确是谋国之良策。然而毕竟前人不曾做过,若是轻易尝试,不免会动摇国本。还望陛下三思!” “云逍子曾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朕深以为然!” “没有路,就不能自己开辟一条出来?太祖出身草莽,披荆斩棘方有大明。我辈又为何不能效法先辈?” 崇祯驳的那大臣哑口无言。 又有一名大臣奏道:“税制乃国之根本,北宋因王安石变法而动摇国本,这才有靖康之变。因此切不可轻易更改税制!” 大明理学当道,理学对王安石变法多有微词,认为北宋灭亡,与王安石变法有着直接关系。 这大臣说的并非不是没有道理,让很多人都纷纷点头。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温体仁知道是自己下场的时候了。 “正是因为有商鞅变法,革除旧制,推行新法,才有大秦一统六合。” “我皇明税制积弊重重,且如今天下日新月异,明知税制有问题,还要因循旧制,墨守成规,又如何能一扫沉疴,中兴我皇明?” 一名大臣抓住温体仁话中的漏洞,驳斥道:“元辅大人莫要忘了,商鞅最终可是被车裂而死!” 云真人该不会因此嫉恨我吧……温体仁正义凛然地说道:“商鞅随不得善终,然而新法却得以推行,秦国因此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 大臣们还要继续争辩,崇祯沉声说道:“够了!” 奉天殿前顿时安静了下来。 崇祯站起身,在殿前来回踱步。 很多大臣心中惴惴不安。 陛下可千万别脑袋一热,立即做出什么决定才好。 “朕有两项决定!” “其一,南京、苏、杭织造局,改由户部、工部管理。” “宫廷所需一应丝绸、棉布织物,每年向户部报送预算,由户部核算后,工部督促织造事宜。”33qxs.m 大臣们顿时一阵骚动。 织造局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 此时竟然直接交给户部、工部来管理。 这以后皇帝、后宫穿衣服,岂不是还要看大臣们的脸色? “其二,撤销内库,以及工部、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等一应库房,全部并入户部国库!” “以后宫内以及各部衙门银钱用度,每年提前向户部报备,内阁审议,由朕御批!” 崇祯的第二项决定,顿时让大臣们一片哗然。 事实上,户部所管辖的仓库只有以太仓库为主的国库。 内府十二监、牺牲所、神乐堂、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以及工部、太仆寺,各有各的仓库,各有各的财政来源,也各有各的账目。 这些部门的仓库和账目,户部是无权管辖的。 俗称的“内帑”,则是内府十库,外加天财库、供用库,一共是十二库 这属于是皇帝私人财产,工部只负责查验进入内库的东西,而户部只负责记账,实际由宦官进行管理。 由此可见,大明的财政管理乱到什么程度。 如今皇帝将所有的仓库全部并入到内库,由户部统一管理、预算、拨付。 以后不光是各个衙门,就连皇帝和后妃们用银子,都得提前预算报批。 这未免也太狠了! 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发起狠来,对自己都这么狠。 包括温体仁、薛国观等人在内,大臣们的脑瓜子被震的嗡嗡作响。 “朕的内帑都能归由国家统一管理,各衙门、地方官府,又为何做不到?” “朕能交出内帑,还不足以表明朕进行税制革新之决心?” 崇祯冷厉的目光自群臣身上掠过,心中一片决然。 朕穷的穿打补丁的龙袍,皇后亲自织布,为何不能让你们跟着一起吃糠咽菜? 交出内帑,朕的日子或许会过得紧巴一些,却总比在煤山自挂东南枝,要好得多吧? 叔父以为朕会对新税制有所抵触,却不知道,能逆改大明国运,以及朕及一家人的命运,朕有什么不能为? 能让大明成为日不落帝国,朕成为功盖千古的圣君,何事不敢为? 吾弟当为尧舜……朕此时可以告知皇兄,朕无愧于他之托付。 嗯,朕把皇嫂,也照顾的好好的。 第765章 豪强的诉苦大会 嘉定,古猗园。 园内,戏鹅池上有一座楼阁。 厅堂中,十几人正汇聚于此,召开诉苦大会……不,议事。 都不是寻常人物。 要么来自江南显赫世家豪族,要么是东南商界巨擘,无一不是大富大贵。 “云逍子主政江南,倒行逆施,咱们以后再没有安生日子了啊!” 一名豪绅以掌拍击茶几,愤懑地出声。 “好日子?” 来自太仓王氏的王时敏冷笑道:“能有条活路就不错了,还指望有好日子过?” 正月,云逍在苏州承天寺召集官员议政,已经定出了今后江南的农、商布局调整方向,消息早就传遍江南。 再加上摊丁入亩以及其他税制革新,对于江南的地主、富商相当不友好。 别的不说,就拿王氏来举例。 太仓太原王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按照官府的农业产区划分,太仓属于棉花区,至少要保证‘棉七稻三’。 不一定非得是种稻,但必须种植小麦等粮食。 这倒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还是以棉花种植为主,粮食为辅。 要命的是摊丁入亩。 人头税、徭役,全都摊到土地中。 田越多,缴纳的赋税自然也就越多。 最为要命还不是这个。 往后的田税,实行累进税。 超过官府定的平均基数,田税逐级叠加。 一户人家的田产,人均在十亩以下,赋税定的极低。 这样的人家,日子不难说是过得很滋润,至少是衣食无忧。 田产超过万亩的大地主,可就遭殃了。 光是累进叠加起来的赋税,一年到头几乎是白忙乎。 遇到灾荒之年,甚至要亏本。 不缴,或者是跟以前那样欠着? 那么恭喜你! 有功名的被夺去功名。 抄家、下狱,一点都不来含糊的。 王时敏发出一声哀叹:“如今南直、浙江各地,田产超过千亩者,都在大肆抛售,上等水田,一两银子一亩地都无人问津。” 一名豪绅恨声说道:“云逍子的政令,苦了咱们这些有田的,却便宜了那些穷棒子。云逍子,这是在杀富济贫啊!” “你们这些田产多的日子没法过,咱们这些走海路跑买卖的,难道就有好日子过?” 一名闽商跟着愤懑地出声。 他所说的海路生意,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当买卖,而是走私。 其实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国家概念,也不存在走私这个说法。 事实上,大明以前的海外贸易,几乎全都是走私,并且是海盗和海商一体,光明正大的武装走私。 如今却不成了。 去年初,何乔远因病告退,孙传庭升任海事总督。 这厮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以雷霆手段整顿东南沿海各处的市舶司,严厉打击走私。 东南沿海地区,哀鸿遍地。 再加上郑芝龙的水师日益强大,纵横大海。 走私这条路,已经被断了。 不说别的,以前靠海外贸易,一共有十三家士绅豪族、巨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如今有的被云逍子抄家,有的在海上被孙传庭、郑芝龙打掉。 十三家,现在能喘气的只剩下五家。 一名丝绸商人跟着大吐苦水:“你们没了活路,咱们这些靠丝织、棉纺讨生活的,还不是走投无路?” 由于限制经济作物耕种,势必会导致丝织、棉纺的成本倍增,生丝、棉花的产量也将会大减。 大作坊主、各个环节的商人,生意也就更难做了。 最致命的还是新税制。 虽然新税制还在酝酿之中,真正推行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 可以云逍子的行事风格,狼肯定是会来的。 新税制好不好? 凭良心说,的确是极好。 对商贾、官府乃至整个江南的工商业,都是利大于弊。 可对于这些只需要贿赂官吏,就无需缴纳一文钱税的巨商大贾而言,那就要命了啊! 听说还要交什么所得税。 赚的银子越多,缴得税也就越多。 这不是杀富济贫是什么? “云逍子算什么谪仙人,分明就是‘抄家真人’!” “他就是诚心跟咱们江南人过不去,手段之狠辣,比起太祖当年也不遑多让!” 一名中年男子满面愤然。 此人来自常州陆氏,名为陆缃,是原浙江巡抚陆完学的族兄。 陆完学因为冒赈一案被抄家,常州陆氏这千年望族也不好使,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 陆氏一族被抄没良田近四万亩,房屋、商铺二十多处,十数人下狱。 一名富商说道:“云逍子的所作所为,未必对我等商贾没有好处。况且他也并非是要将江南士绅、商贾悉数灭绝,无锡华氏,江右商帮,扬州徽商、秦商,不都是因为云逍子,如今生意越做越红火?” 又有一人跟着说道:“我还听说,云逍子近日准备前往华亭,为徐家以及整个松江府的世族指一条出路。” 这两人的话,顿时引来一片叱责。 “云逍子这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老虎不吃荤,还能改吃素不成?” “连活路都不给咱们,还能信云逍子的鬼话?” …… 一人忽然一声冷笑:“个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道士都奈何不得。在这里骂,还能将云逍子骂死不成?” 众人骇然循声看去。 出声者正是昔日的闽商之首,曾经叱咤海上的巨商李国助。 在前年的江南花魁选拔大会上,李国助当众挑衅云逍,却被直接丢进秦淮河。 事后又派王承恩缉拿,却被李国助逃脱,逃亡海上。 去年的时候,李国助纠集海盗,试图沿江袭扰苏州府,由于福建水师闻风而动,这才未能得逞。 李国助这两年过得十分凄惶,如同丧家之犬,终日与海盗为伍,再也不见当年的风光。 陆缃问道:“李大当家有何高见?” 李国助阴沉沉地说道:“我跟刘大当家的商量好了,过些时日带人到苏松走一遭,杀一杀云逍子的威风。到时候需要各位相助!” 众人神色大变,却无人接话。 勾结海盗袭击苏松,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再说了,李国助、刘香这帮海盗,能斗得过郑芝龙的水师? “即使攻占苏州,也未必能让云逍子退让。” 陆缃摇头说道,“我倒有一策,可以让云逍子所有图谋悉数落空!” 王时敏急声问道:“什么办法?” 陆缃沉声说道:“组织苏松、浙江的织工,罢工!” 第766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就在豪强们密谋着反抗暴政,保全自己的富贵的时候,云逍此时正乘船前往昆山,开启了巡行苏松之旅。 昆山属于苏州府治下的一个县,紧挨着苏州,可与苏州的繁荣富庶,却一点都不沾边。 金太仓,银嘉定,铜常熟,铁崇明,豆腐吴江,叫花昆山,纸长洲,空心吴县。m.33qxs.m 说的就是苏州府下属的8个县,昆山是最穷的。 由于连年遭水灾,加上昆山唱戏的多,老百姓遭灾后只能出去唱昆曲要饭。 因此就有了‘叫化昆山’之说。 云逍一行分乘六艘民船,顺着吴淞江向昆山进发。 进了昆山境内。 沿途看到岸边被大水冲刷过留下的痕迹,以及被毁坏的农田,破败的村落。 途中还遇到很多乘船离开昆山的百姓,几乎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云逍向随行的张国维问道:“这才是二月,百姓为何会背井离乡?” 张国维苦笑着一番解释。 每到梅雨季节,太湖都会爆发洪水。 昆山县虽然没有紧挨太湖,却由于地势低,倾泻而出的太湖洪水,最终全都流到这里。 因此昆山年年有水灾,各种农作物难有收成。 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前往苏州府其他富庶的地方,给人做工都算是好的,多数靠卖唱乞讨。 叫花昆山的称谓,就是这么得来的。 去年洪水比往年更为凶猛,多数百姓颗粒无收,田地也多半被洪水冲没。 因此百姓只能过完年后,就陆续离开昆山,去往其他地方务工、乞讨。 云逍一阵恍惚。 记得在后世,昆山连续十几年名列全国百强县之首,富得流油。 此时怎么会是这么个惨状? 接着看到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云逍的心情变得极其沉重。 同船的柳如是、顾炎武、陈子龙等人,也都是满心凄然。 江浙富庶,昆山又紧邻苏州、太仓等膏腴之地,百姓却无立锥之处,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云逍想起一件事,向张国维问道:“当年海瑞任应天巡抚,治理太湖,将太湖入海的主干道由吴淞江改为黄浦江(史称‘黄浦夺淞’),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为何到现在,昆山依然连年水患?” 张国维再次苦笑。 海瑞主持‘黄浦夺淞’,的确是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 可水利工程,并非是一劳永逸,需要经常维护、疏浚才行。 自从万历之后,朝廷哪里有银子去搞这些事情? 等到崇祯登基之后,朝廷穷的尿血,更没银子兴修水利了。 河道多年失修,导致堤坝损毁,河道淤积,出海口都几乎被堵死了。 如今的太湖,又恢复了往年状况,连连洪涝。 见云逍脸色阴沉,张国维连忙说道:“早在去年,下官就已经向大明商业银行借贷,兴修太湖水域的水利,已经初见成效。今年将进一步……” 不等他说完,云逍断然说道:“要彻底根治,不要修修补补,缺银子,向朝廷要,缺水泥,西山水泥厂优先供应。” 张国维大喜。 有了云真人这句话,太湖流域的水利工程就不成问题了。 在距离昆山县城尚有十几里的一座村庄,云逍一行下船。 这次巡行的目的,就是实地查看各地,重点是水利。 一行来到村庄外。 沿途见到有妇人在田地干活。 见到有人路过,那些妇人慌忙蹲在地上。 柳如是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乙邦才在一旁解释道:“不光是江南,大明多数乡村的妇人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不穿裤子。” 柳如是越发诧异,“为何不穿裤子,当下的民风竟是如此……啊!” 云逍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云逍当然明白,不是此时的民风,跟后世那样开放。 后世的女子,以不穿或者是少穿为荣,恨不得把自己扒光了给人看……想看的时候,却又说你耍流氓。 现在的乡村女子不穿裤子,那是穷得没有裤子可穿啊! 云逍的心情越发沉重。 大明日不落,任重道远! 众人举步朝村庄走去。 途径一道水沟的时候,一阵恶臭随风飘来。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 云逍吩咐乙邦才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跑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如纸,神情间满是悲愤。 云逍心中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乙邦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多大的事情,云真人先行一步,我让其他兄弟处置便是。” “过去看看!” 云逍大步朝那边走过去,张国维等人纷纷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水沟旁。 恶臭气味变得更加浓烈,让人作呕。 众人定睛看去,先是一阵瞠目结舌,随即满面悲愤。 柳如是看了一眼,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水沟之中,弃着十几具尸体。 全都是孩童,大的不过三四岁,小一点的,才是刚降世的婴儿。 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明显是刚刚丢弃。 这一幕,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柳如是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流泪说道:“这是为何,为何会有这等惨事?” 顾炎武、陈子龙等人无不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乙邦才红着眼睛说道:“我老家青州,闹饥荒的时候也是这样,生育的婴孩无法养育,也有因为交不起丁口税,只能将之抛弃……” 云逍看向张国维等官员,厉声喝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朝廷特意拨银子,赈济灾民以及衣食无着落的贫苦百姓。为何在这苏州府境内,还有这等惨事?” “下官失职,罪不容恕!” 张国维赶忙下跪,却并未解释。 赈灾银子肯定是发下去了,可为何还会有这等惨事发生,他也不清楚。 应天巡抚下辖应天、苏州、松江等11府1州,每天要处置的公务何其繁杂。 况且皇权不下乡,县以下的乡村根本就管不到。 然而不管怎么说,治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张国维的确难辞其咎。 云逍摆摆手,他也知道,这事还真追究不到张国维的头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呵!” 云逍看着沟里的孩童尸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 沉默片刻,他厉声喝道:“查清楚,我就在这里等结果!” 第767章 小目标,苏松第一县 乙邦才带人进入村庄,找到百姓一番询问,就将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 由于去年村子遭灾严重,年末的时候,官府的确是按户给村民发放了救济粮油。 每户一斗米,二两菜油。 这点粮油,一户人家勉强撑着过了一个年。 等过完年,还得继续挨饿,饿死了不少孩童、老人。 老人被薄葬了,孩童就随意丢弃在这里。 在这个月的月初,官差又来催收丁税。 村民们实在是无奈,为了少交税,只得设法减少家里的人丁。 不光是有弃婴的,还有几户人家,家中老者被迫上吊的都有。 这个村子规模极大,以前有一百多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七八户,多数都去逃难了。 “去年年末,按照灾情轻重,发放的救济粮油数目不一。” “由于昆山县连年受灾,免了今年的田税和丁税,并且给受灾户发放的粮油较多,按照每人一斗米、半斤油来发放。” “今年为何还要征收丁税?救济的粮油,到百姓手中,怎会只有每户斗米,二两油?” 张国维的记性极好,有过目不忘之能,立即发现其中的猫腻。 被叫来问话的甲首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说道:“县衙的人的确是说要发这么多,可村子里的人以前还欠着田税、丁税,因此被县衙扣了一部分。” 张国维等官员勃然大怒,立即让人将县里的官吏全部找来。 不多久,昆山县的大小官吏被带来。 这帮官吏显然是刚喝过酒,个个酒气熏天。 听说是浙直总督大驾光临,又看到沟里孩童的尸骸,官吏们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逍漠然看着一干官吏,如同在看一窝蛀虫,冷冰冰地问道:“谁是县令?” 一名官员结结巴巴地答道:“陈县令此时不在县内。” “你是县丞?” “下官正是。” 云逍又问:“你来给我说说,这每人一斗米、半斤油的救济粮油,怎么到百姓手中,就成了每户一斗、二两油?” 县丞答道:“昆山县遵从督宪大人的钧命,追缴拖欠的钱粮赋税,因此从中扣除了。” “看来还是我的错了?” 云逍怒极反笑,“你办差如此得力,我是不是还得大加褒奖?” 县丞硬着头皮说道:“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不敢受奖。” 云逍又森然开口:“巡抚衙门已经免除了昆山县的赋税,又为何继续征收?征收到的钱粮,又去了哪里?” 县丞开始装糊涂:“一切都是陈县令的安排,下官不知。” 云逍的脸色一沉,朝一旁的王承恩喝道:“拉到边上拷问清楚!” “给咱家好好的伺候!” 早就急不可耐的王承恩挥挥手。 一群东厂番子上前,将所有官吏,包括那甲首在内,拖到一旁分别拷问。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很快就有了结果。 老套路了。 救济百姓的粮油,大头被官吏们贪墨了,连那甲首也有份。 征收的赋税,自然也是落到了官吏们的口袋里。 那位陈县令,倒是没有参与其中。 可他一年有九个月时间,是在苏州跑关系,根本就不管昆山的事情,任由官吏胡作非为。 云逍挥挥手。 昆山县自县丞以下的官吏,悉数被拿下,押往应天巡抚衙门,等待他们的将是严惩。 那位陈县令,自然也逃不掉。 张国维道:“下官会立即选派官吏,救济昆山百姓。” 云逍摇摇头:“救急不救穷,能救得昆山百姓一时,能否改变他们世世代代的穷困?” 张国维无言以对。 昆山县就是这样一个地理环境。 要想彻底改变昆山的穷困,又何其困难? 云逍命护卫将孩童的尸骸掩埋,然后默默朝县城走去。 众人都知道他满心震怒,不敢去打扰他。 走出不远,云逍忽然停住脚步,向顾炎武问道:“你是昆山人氏?” 顾炎武道:“正是。” 顾氏为江东望族。 顾炎武生于昆山千灯镇,过继给去世的堂伯为嗣。 由于家境贫寒,寡母靠纺织独立抚养顾炎武成人。 顾炎武面露愧疚之色,“学生无能,家乡父老遭此大难,学生却……” 云逍摆摆手,又向陈子龙问道:“可还记得在龙游县,我曾说过,要找两个县,作为各项政令的试点县?” 陈子龙反应过来,毅然、决然地说道:“学生愿为昆山县令,只要一天不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学生就一天不离开昆山!”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也跃跃欲试。 云逍又向顾炎武说道:“你是否愿为昆山县丞,与陈子龙一道,造福昆山?” 顾炎武不假思索地大声答道:“学生愿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那倒不至于。” 云逍摇头一笑,“不过仅仅只是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未免太过简单。” “我要你一年脱贫,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 “啊!” 陈子龙和顾炎武大吃一惊。 张国维等人也都是瞠目结舌。 世世代代受穷的昆山县,想一年脱贫,虽说难度极大,却并非不可能。 等太湖流域的水利重新得到兴修,昆山也就不再有洪涝灾害,很快就能摆脱贫困。 可要想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取地图来!” 云逍命乙邦才取来南直隶地图。 因为这次巡察水利,所以随身都带着地图。 云逍指着地图上的昆山县说道: “看清楚了!” “昆山西邻吴县,东边是嘉定,北边又是太仓、常熟,南与松江府接壤。” 众人这时才留意到,昆山县竟是处于苏州、松江地区的核心位置。 并且昆山县境内的河道密布,湖泊众多,吴淞江、娄江横穿东西,水运四通八达,交通运输极其发达。 如果没有了水患,昆山直接就是一块黄金宝地。 众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陈子龙和顾炎武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动手大干一场。 云逍微微一笑。 后世的昆山,经济堪比一个省。 昆山的农林渔牧业资源极其丰富。 再给弄个支柱工业,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又有什么难度? 云大真人让陈子龙、顾炎武来主政昆山,可不只是脱贫,而是新政试点! 第768章 建功立业正当时,莫负青春好韶光 二月的昆山,乍暖还寒。 县衙的后宅花厅中,云逍居于主位,侃侃而谈。 “昆山今年的任务,主要有三!” “第一,修坝防灾!” “在梅雨季到来,太湖洪灾到来之前,建起大坝,将洪水阻挡在昆山之外!” “第二,恢复农田,开荒垦地!” “以前被洪水冲毁的农田,要在今年之内全部恢复,并鼓励开荒。” “除了水稻之外,还要推广高产作物,确保百姓今年之内,解决百姓基本温饱!”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到了明春,不再有百姓背井离乡,去外地乞讨!” …… 花厅中的听众极多。 除了张国维、王承恩、陈子龙、顾炎武等人。 还有应邀前来的昆山士绅、名流。 云逍提出的两个要求,张国维等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士绅、名流们却是满心质疑。 一年内,要修建起一座防范太湖洪水的大坝。 还要解决百姓的基本温饱。 几百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 换个县令……并且还是举人出身的县令,就解决了? 这不是扯淡吗? 传说中的谪仙人,位高权重的浙直总督,也不能这样信口开河不是? 趁着云逍喝茶的间歇。 一名举人忍不住提出质疑:“学生顾咸正,心有困惑,斗胆请督宪大人解惑!” 云逍放下茶盏,朝那举人看去。 这个名为顾咸正的举人,是顾炎武的同族长辈。 云逍记得,此人后来与陈子龙、顾炎武等人起兵抗清,一门父子五人,一同殉国赴难。 云逍和颜悦色地说道:“请讲!” 云逍子并非传闻中的凶神恶煞……顾咸正心中稍定,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敢问督宪大人,距离梅雨季,仅有四五月时间,怎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建起一座防范太湖洪水的大坝?” 云逍笑着看向顾炎武,“顾县丞,你来说。” 顾炎武面露得色,傲然说道:“族叔久居昆山,还不知云真人早就发明一种名为‘水泥’的奇物。使用此物,在昆山修筑拦洪大坝,一月可成!” 顾咸正以及昆山士绅、名流,无不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张国维笑着开口:“本官可以为证,一月成坝,绝非难事!” 一众昆山人顿时哗然,随即惊喜万分。 昆山的穷根,就是水患。 大坝修起了,再也无惧太湖水患,一年解决百姓温饱,还真不是什么大话。 很多士绅、名流,都是一阵恍惚。 戴了数百年的‘叫花昆山’帽子,这就要被摘掉了? 该不会是做梦吧? 不愧是谪仙人,来一趟昆山,就斩断了昆山的穷根。 众人看云逍的眼神中,敬畏之意又多了几分。 云逍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单靠陈、顾二人,想要解决昆山问题,实践以前的各种施政设想,显然不太现实。 有士绅通力配合,那就容易多了。 “第三,在今年之内,初步完成新的行政体系构建!” 云逍道出了昆山今年要完成的第三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任务。 前两个任务,但凡是稍有一点能力、责任心的官员,都不难完成。 然而第三个任务,却是极为考验陈、顾二人的能力。 按照云逍的构想,是要打破旧有的体制,逐步建立起一个高效而又廉洁的县级行政体系。 同时构建以自治为主的乡、村行政体系,将国家意志延伸到县以下。 来昆山的所见所闻,让云逍再一次见识了大明基层政治的腐败,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面。 新的行政体系,即使不能彻底消除官员、胥吏之害,也要用较为完备的体制,将他们伸向百姓的爪子牢牢地束缚住。m.33qxs.m 接着云逍又做了详细阐述。 不只是他一个人讲。 张国维陈子龙、顾炎武等人,以及昆山的士绅、名流也参与其中,进行深入交流,反复讨论。 他们有的是有着丰富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有的是初出茅庐的俊才,还有就是地方的乡绅代表。 他们对基层的了解,自然比云逍详尽的多,同时也代表各方的意愿。 这次商讨,前后持续了八天之久,最终拿出了一个以云逍的构想为主,相对完备的框架。 当然了,只是一个初步框架,还需要在不断实践摸索中予以充实。 云大真人也不可能将后世的体制,全盘照抄过来,那样不科学。 这一天。 云逍结束了昆山之行,准备启程前往江阴。 临行时,陈子龙、顾炎武携士绅、百姓到码头相送。 无论是昆山的士绅,还是百姓,脸上满是笑颜,眸子中透着兴奋,心中都是充满希望。 老百姓对于谁来当县令,什么新的体制、政令,统统都不关心。 第769章 ‘三公\’聚首 江阴,因地处‘大江之阴’而得名。 ‘山南水北’为阳,华.夏带‘阳’字的地名很多,但带‘阴’的却极少。 江阴正是其中之一。 长江流经江阴的区域,江面最窄,因此江阴也就成了扼守长江咽喉的要地。 加之江阴位于苏、锡、常之中心,北枕长江,南近太湖,距离出海口又不远。 因此江阴历来为大江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江海联运、江河换装的天然良港,自古是重要军事要塞。 ‘黄田港北水如天,万里风樯看贾船。 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钱。’ 王安石的这首《予求守江阴未得酬昌叔忆江阴见及之作》,描述的正是江阴黄田港的景况。 然而此时,黄田港却不见‘万里风樯看贾船’的景象。 而是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码头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港口中,十几艘江阴卫的战船,正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水天。 不计其数身穿短衣、手持长刀的海盗,在岸上肆意杀人纵火。 港口要塞的炮台,此时也被海盗攻占,守军被杀的杀,逃的逃。 这些海盗的首领,正是李国助。 他此时带着十几名心腹手下,站在炮台上。 目睹一片混乱的港口,他的脸上尽是轻蔑、残酷之色。 那日在嘉定,李国助提议引海盗袭扰苏杭。 结果那些胆小如鼠的士绅、富商,竟然被云逍子吓得畏首畏尾,无人敢响应他的提议。 “一帮无胆鼠辈,没有了他们的策应,就办不成事了?” 想到这里,李国助心中一声冷笑。 这次李国助与刘香相互配合,准备干一票大的。 刘香负责佯攻闽粤,将郑芝龙的水师吸引过去。 而李国助则是率领三千余海盗,乘船溯江而上,奇袭江阴。 其实选择江阴,李国助最开始还有些迟疑。 江阴毕竟是大明的军事重地,不仅港口建有炮台,连县城中都有大量红夷大炮。 不过攻打江阴意义也同样重大。 江阴这样的重地被打下,给大明造成的震动可想而知。 绝不亚于当年,几十个瀛国海盗大肆劫掠苏浙,一度临近南京,所引起的震动。 到时候云逍子,可不只是被打脸那么简单。 直接被皇帝杀了以谢天下,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况且江阴有钱,十分有钱。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足够手底下的兄弟几年吃喝不愁。 因此李国助最终还是选择了江阴。 没想到,事情竟是出奇的顺利。 先是让手下海盗伪装商人,潜入黄田港。 驻守黄田港的江阴卫官兵守备松懈,被轻松占据了炮台。 停泊在港口的十几艘战船,也全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掌握了黄田港,占据炮台,就等于封锁了长江,江阴县城也唾手可得。 “大龙头,我早就说过,明国的军队不堪一击。” “当年来自九州的53名浪人,能在明国三省二十余处州县,纵横80多天,一度进逼明国留都城下。” “这次我们有三千人,九州浪人就有五百多,等打下江阴之后,直接去攻占明国的留都,咱们也当一次皇帝!”彡彡訁凊 李国助身旁的一名男子猖狂地大笑起来。 此人一口生硬的生硬闽语,留着浪人髷、身穿和服,满脸骄狂,不可一世。 竟是一名瀛国人! 李国助这次带的海盗,一共有十几股。 他自己的手下不到千人,其他则是凭着他的威望召集而来的。 其中就有五百多来自九州的浪人。 李国助的父亲李旦,曾定居九州岛,与瀛人关系十分密切。 这次找来浪人相助,倒也不足为奇。 “先拿下江阴再说!” 李国助转身看向县城方向,满面阴鸷,如同一头盯上猎物的鹰隼。 一名海盗头目说道:“听说江阴县城中有红夷大炮,要是强攻的话,怕是会损失不少兄弟。” 其他海盗头目无不面露忌惮之色。 强攻城池,这可不是海盗们的强项。 况且这次是来劫财的,又不是来攻城略地的。 “都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如果没有安排,我又怎么会让兄弟们去送死?” 李国助自信地一笑。 敢于攻打江阴,他自然是有着周全准备。 那些被云逍子吓破了胆子的士绅、富商不敢当内应。 李家称霸海上多年,在陆地上,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人? 李国助杀气腾腾地喝道:“杀进江阴城,女人、银子,随意你们抢!” 海盗头目们嗷嗷大叫起来,如同一群恶狼哭嚎。 那瀛国浪人更是两眼放光,放肆地大笑起来。 …… 江阴县衙署。 海盗突袭江阴,黄田港失守,县令吓得第一时间落荒而逃。 此时群龙无首,县中一片大乱。 官吏们齐聚县衙,却都是惶惶无主。 “江阴民众近二十万,且有江阴卫兵马千余人,还有大小火炮百十余门,火铳千余条,库存火药无数。” “区区海盗又能有多少人,又何惧之有?” 一名官吏站到堂前,振臂大声呼喝。 此人名为陈明遇,字拱辰。浙江上虞人,此时任江阴典史。 官吏们一听,顿时安定了不少。 紧接着有一名官员站出来,大声说道:“区区海寇,何足挂齿?本官虽为一儒生,愿只身杀寇,死而无憾!” 此人是江阴训导冯敦厚,字培卿,常州金坛人氏。 见有了主心骨,官吏们顿时大定。 冯敦厚说道:“此时游巡守备顾元泌,率一千余江阴卫官军,驻守江阴,可请顾守备前来主持大局!” 有官吏不屑地说道:“江阴卫兵备松弛,军纪涣散,那位顾守备也是个酒囊饭袋之辈,怕是担不得大任。” 众人无不大失所望。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可以担当大任。” 陈明遇忽然眼前一亮,满脸欣喜之色。 众人纷纷看过来。 “此人名为阎应元,现为福建水师军政官。” “昨日阎军政带人护送水师阵亡忠烈遗骨,以及伤残军士来江阴,此时正在城中。” “有此人主持江阴防务,何惧海寇?” 众人虽然不知道军政官是个什么职务,可既然是郑芝龙的人,那肯定差不了,无不大喜过望。 陈明遇正要派人去请,一群人朝着县衙大堂健步而来。 为首者身穿绯袍,看官袍的补子,赫然是一名正三品大员。 大明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是也! 第771章 明国总不会再冒出一个戚继光 海盗们远远地看到江阴县城,顿时就开始放飞了。 海盗在海上交战,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术可言,简单粗暴,一窝蜂冲上去硬刚便是。 打不过也不要紧,风紧扯呼。 上了岸同样也是这德性,没有任何章法,更不用说什么阵列了。 此时的江阴县城,在海盗们的眼里,就是一般的银子,数不清的美女……天见可怜,知道这些海盗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船上要是有一头老母猪,他们都不会放过。 并且这些海盗并非是来自一股的,一窝蜂朝城墙狂奔而去,哪里还能约束的住?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黄田港的守军都是那样,何况是县城? 李国助看到这一幕,只能无奈摇头。 海盗就是海盗,指望他们跟军队一样服从指挥,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明的官军今非昔比,这倒是没错。 可那说的是辽东,以及福建水师。 江南这种富庶之地,官军连农夫组成的乡兵都不如。 当年五十多个窝寇打到南京城下,数万京营兵马,竟然吓得缩头不出,任由窝寇在城外肆意劫掠。 三千多海盗攻打一个县城,那还叫个事? 况且城中还有内应。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海盗们一时兴起,只顾着去抢银子和女人,在江阴停留的时间太久。彡彡訁凊 要是被福建或是登莱水师赶来,堵住了长江出海口,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云逍子,你断我生路,我就让明国,再次承受当年海盗之患!” “如今的明国,总不会再冒出一个戚继光!” 李国助遥望城墙,满面冷酷与得意……等等! “城墙上怎么还会有人?” 城墙上居然还有人防守?! 这跟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望风而逃的吗? 李国助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县城。 然后,再也不那么淡定了。 城墙垛口后面,全都是人,兵丁极少,百姓占了多数。 并且城门也并未跟事先的约定那样被打开。 海盗上了岸,当然不可能还带着攻城器具。 这打个锤子? “快,鸣金收兵!” “退回来,全都退回来!” 第772章 诈降,玉石俱焚 监生笪(da)用,已经有五十多岁,一身儒袍洗得发白,显然过得极为清贫,不过看上去倒是精神矍铄。 笪用的计谋,倒是十分简单。 诈降! 海盗攻打江阴,图的是什么? 无非是银子! 何不将计就计,送银子出城,假意与海盗讲和。 当然不只是送银子。 笪用的想法,是把银子装在棺材里面,下面放置火药。 海盗必定不会加以提防,等把银子运到海盗人群中,再引爆火药。 即使不能全歼海盗,也能炸死大半海盗头目。 “笪监生妙计,此计可行!” 阎应元顿时眼睛一亮。 江阴县城中军民,战斗力堪忧。 城墙被毁,援兵又不知何时能来。 若是能用计炸死海盗头目,剩下的海盗,自然是不战而退。 至于火药,虽然火药库爆炸,但城上各处依然还有不少。 阎应元稍加思索,便想到一个问题:“骗过海盗不难,然而需要一人引爆火药,到时候玉石俱焚,谁肯舍身?” “军政大人未免太小看我江阴人了!” 冯敦厚捋着胡须,发出豪迈大笑。 “下官身为江阴训导,平日训导诸生,教化百姓。” “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一腔保境安民之心,能为江阴百姓牺牲,平生之大幸也!” “下官愿挑选数名敢死之人,抬棺出城,与海寇玉石俱焚!” 冯敦厚满脸决然,视死如归。 在场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笪用大笑道:“此计是学生所献,因此尽忠者非学生莫属,训导大人切莫与我争抢!” 冯敦厚面露愠色,断然道:“你只是一监生,不曾受国家俸禄,如何能让你赴死?” 笪用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虽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 (江阴抗清后记:书生笪某,被清军抓获之后,刑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 冯敦厚还要相争。 笪用怒道:“我一生碌碌无为,到老都还只是一个花银子买来的监生,如今慷慨赴死,不仅成全我忠义之名,死后还能入忠烈祠,亲人也能得到优抚。训导大人怎忍心与我争抢?”33qxs.m 冯敦厚一声叹息,不再相争。 然后双手高举过头,朝笪用深深一拜。 “今日方知,江阴多忠义之辈!” 阎应元满心敬意,也跟着拱手行礼。 陈明遇道:“下官愿带数人,抬棺与笪监生一同前往!” 就在这时,有军士来报,江阴卫的一名汪姓把总求见,声称有紧急大事禀报。 阎应元让人将其带过来。 汪把总禀报的事情,果然非同小可。 昨日收到海盗来袭的消息,守备顾元泌就有带兵弃城的想法。 只是阎应元迅速接管城防,这才不得不作罢。 火药库爆炸之后,汪把总立即带人前往查探,撞见行色仓皇的马矮子。 马矮子,正是顾元泌的心腹亲卫。 汪把总立即将其拿下,一番询问。 火药库爆炸,竟是顾元泌指使马矮子所为。 阎应元命人对马矮子进行拷问,核实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火药库爆炸,本就十分蹊跷。” “爆炸刚刚发生,海盗就立即开始攻城,我就怀疑其江阴城中必有内鬼。” “我这就带人,捉拿顾元泌!”陈明遇就要带人前去将顾元泌抓来。 “且慢!” 阎应元阻止陈明遇。 “将顾守备请来,让他带领心腹手下,抬棺出城,向海寇讲和!” 众人一阵错愕,随即明白了阎应元的用意。 若是让顾元泌出面,海盗必定会深信不疑,事情成功的把握也就更大。 此人勾结海盗,让他与海盗殉葬,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阎应元命人准备三口棺材,底层装满火药,上面则是铺上银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让人去将顾元泌请来。 “军政大人有命,末将怎敢不从?” 顾元泌听了阎应元的安排,稍加犹豫之后就答应了下来。 如果用银子让海盗自行退走,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事后族里不会追究什么,给上面也有了交代,甚至还是大功一件。 可谓是两全其美。 顾元泌带着十二名心腹手下,抬着三口装满银子的棺材。 笪用一路随行,一起出了城门。 顾元泌等人不曾留意,笪用拿着一个烟袋锅,边走边走,烟袋锅中始终保持不灭。 海盗正在准备下一轮攻势,见状顿时警惕起来。 “顾元泌?立即将其带来!” 李国助听到来者姓名,不由得一阵困惑,让人将顾元泌带过来。 笪用以及其他军士,连同三口棺材,却被拦在外围。 倒不是李国助有所怀疑,而是有话要问顾元泌,有心让其他人回避。 笪用不由得心中大急。 难道这次要功败垂成? 这时一帮窝寇来到棺材旁。 “银子,统统归我们所有!” 那窝寇头目听说棺材中装满了银子,顿时大喜,命手下打开棺盖。 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险些亮瞎了这些窝寇的眼睛。 窝寇们什么都不顾了,蜂拥而上,抢棺材中的银子。 眼看事情就要败露,笪用不再迟疑。 他背靠一口棺材,用烟袋锅点燃了棺底露出的引线。 冒出了烟雾,顿时引起了窝寇的注意。 “明狗,你在做什么?” 浪人首领拔刀朝笪用走来。 “送你们这些窝寇上西天!” 笪用吧嗒了一口眼袋,轻蔑地看着那浪人首领。 “明国人,去死!” 浪人首领举刀向笪用劈去。 轰! 棺材中的火药被引爆。 爆炸又引爆了其他棺材中的火药,引发一连串大爆炸。 三口棺材当中,有大半装着火药,爆炸的威力非同小可。 大地震荡,就像是发生了地震。 气浪席卷开来,方圆十丈之内,寸草不留。 远在数十丈之外的李国助,也被巨大的冲击掀翻在地。 等一切平息下来。 爆炸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坑荡。 数百瀛岛浪人当场炸死,上千海盗受伤,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目睹这一幕,李国助瞠目结舌。 在此范围之外,受伤者不计其数。 他娘的,居然玩起了诈降?! 这不是《三国演义》中才有的情节吗? (建奴大军围困江阴,城中派白发老人出城诈降,将火药药暗藏在放银子的木桶底层,等建奴升帐纳降时,火发炮裂,当场炸死清军3000余人,其中亲王一人,大将二人,建奴为之三军挂孝。) 第773章 江阴军民,杀寇! 李国助看到身旁的海盗头目,个个都是灰头灰脸,被爆炸震得耳鼻流血。彡彡訁凊 想必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守备,真是好计谋啊!” 李国助拔刀指向顾元泌,自牙齿缝里迸出森冷的话语。 顾元泌大惊失色,“李大龙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李国助阴森森地说道:“那事情应当是怎样的?” “你听我辩解,不,解释……” 顾元泌语无伦次,满脸冤屈。 真的是很冤啊! 比起六月飞雪的窦娥都还要冤。 说好了送银子讲和来的,怎么他就炸了? 阎应元,不讲信用! 尤其可恨的是,竟然利用了自己! 周围的海盗朝顾元泌围过来,都是神色不善,目露凶光。 顾元泌情急之下,脑袋陡然变得清醒许多,大声叫道:“是云逍子,这全都是云逍子的诡计!” 四周的海盗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云逍子的威名,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郑芝龙水师的旗舰,就叫‘云逍子号’,让人无不闻风丧胆。 一名海盗上前揪住顾元泌的衣领,狞笑道:“云逍子人都不在江阴,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顾元泌急忙说道:“云逍子虽然不在江阴,可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却在,此时城中就是由他主持!” 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俘获西班牙舰队旗舰的牛人,福建水师的‘阎罗王’,他们自然是早有耳闻。 那可是个狠人啊! 阎应元在江阴,郑芝龙的水师岂不是也到了? “阎应元说,云逍子早就算到李大龙头会攻打江阴,因此提前派他前来江阴坐镇,云逍子不日就会亲率大军前来!” “云逍子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仅能掐会算,并且诡计多端。这次必定是他的诡计,我也是被他给算计了啊!” 顾元泌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满心都是惊恐。 海盗头目们也都跟着惶恐起来,纷纷看向李国助。 “你敢扰乱军心?” 李国助见海盗们人心惶惶,一刀将顾元泌砍翻在地。 海盗们拔刀一拥而上。 “我冤枉啊……” 顾元泌发出一声哀嚎。 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被乱刀剁成肉泥。 其实他应当感到庆幸才对。 历史上,他正是因为暗中勾结建奴,被江阴军民分尸。 这次他若是落在某个道士手里,铁定会挨上三千六百刀。 哪里会死的这么轻松? 李国助让人清点伤亡。 看到伤亡数目,他的心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次爆炸,竟被当场炸死六百多人,伤者也有近千人。 五百瀛岛浪人,几乎全军覆没。 连江阴城的边都没摸着,伤亡竟然过半! 海盗们惊怒之下,纷纷开口质问: “李大龙头,银子和女人一样都没捞着,却死了这么多的兄弟,这帐该怎么算?” “你口口声声说有内应,却被你所谓的内应,硬生生害死了过半兄弟,你得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云逍子实在是太邪乎了,咱们还是到附近的村子里抢些钱财、女人,然后退到海里吧!” …… “怕什么?” 李国助一声厉喝。 “江阴城里的火药仓库被炸了,没了火药,官军的火器就成了摆设!” “城墙又被炸出了缺口,轻而易举就能杀进城去。城里不仅有大把的银子、女人,还有一个阎应元!” “这两年咱们被郑芝龙欺负惨了,正好砍了阎应元的脑袋,杀一杀朝廷水师的威风,扬咱们的威名!” 海盗们一听,的确是这么理,于是不再鸹躁。 一名头目不放心地说道:“这要是云逍子真的带兵来了,那,那可怎么办?” “云逍子被吹嘘成是谪仙人,又不是真正的神仙,若是不来便罢,来了” 李国助一声不屑的冷笑,一脚将滚落在脚边的顾元泌的首级踢飞出去,“若是云逍子来了,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他说这话,倒也不全是狂妄。 江南各地卫所官军,早就烂透了。 云逍子即使调兵前来,那又如何? 他们这一千多凶悍的海盗,即使打不过,也能来去自如。 一番话,打消了众海盗头目心中的迟疑。 “杀入城中,屠城,鸡犬不留!” 李国助挥刀指向城墙上的缺口,大声呼喝。 海盗们一窝蜂朝那里杀去。 …… 城墙缺口之内。 五千多军士以及青壮组成的乡兵,集结在这里。 阎应元站在倒塌的废墟上,俯视众人。 见众多江阴卫的军士,以及那些乡兵,脸上都有惊恐、畏惧之意。 阎应元知道,这些人据城防守还行,要靠他们面对面地跟穷凶极恶的海盗干仗,心里害怕是难免的。 “监生笪用,不惜自身性命,与海寇玉石俱焚!” “我等身为大明军人,肩负保家卫国之责,又何惜一死?” 阎应元目光炯炯,声音激昂。 十几名水师军士一起拔刀,齐声呼喝:“杀尽海寇,保家卫国!” 阎应元抽出战刀,指向城外:“江阴军民,随我出城杀寇!” 言毕,转身朝缺口外走去。 从后方传来一声叫喊:“阎军政,且等等我们!” 人群一阵骚动。 就见一名军士背着一人,大步朝前方走来。 这军士眼睛上缠着白布,血迹斑斑,正是之前被炸瞎了眼睛的水师军官。 他背着的也是一名低级军官。 此人双腿被炸断,虽然经过包扎,依然鲜血淋漓。 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持着一个三眼火铳。 阎应元大声喝道:“金贡南,顾三麻子你们不好生养伤,出来添什么乱?” (秀才金矿,字贡南。建奴大军围城,金矿聚集了精勇四百多人救援,遭建奴伏击,全军俱没。) (海盗顾三麻子,曾率海盗袭击黄田港,被阎应元击退。建奴围城,顾三麻子率舟师来援,巨艘数百号,遭遇大股清军截击,战败而返。) 那盲眼军官笑道:“我没了眼睛,顾三麻子没了腿,咱俩正好凑成全须全尾,照样能杀海寇!” 阎应元热血上涌,眼圈发红,大笑道:“好,好,我水师没有孬种!” “我江阴,也无孬种!” 陈明遇带着数百个衙役、壮丁匆匆赶来。 接着冯敦厚也带着几十个生员,大步而来。 不计其数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或拿板斧,或拿短刀,或持扁担。 “江阴军民,随我杀寇!” 阎应元昂首大步朝缺口之外走去。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慷慨激昂的军歌响起,声震天穹。 第775章 英雄之城,忠义无双 海盗们看到风驰电掣一般的快骑,顿时炸了。 “云逍子来了!” “那狗官竟然是真的,云逍子真的来了!” “中计了,快逃啊!” 海盗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撒丫子四下仓皇逃窜而去。 “果然中了云逍子的计谋!” “此人,有鬼神莫测之能,非凡人可敌!” 李国助看着那面随风舞动的黄旗,面如死灰。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还怎么跟人家斗? 一名心腹急忙拉扯李国助:“大龙头,快走,再不走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李国助苦笑道:“既然云逍子早有谋划,恐怕四面都是大军,还能逃到哪儿去?” 那心腹大惊失色,拔刀咬牙说道:“跟云逍子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也是赚了!” “拼什么拼!” “脑袋只有一个,拼没了还能再长出来?” 李国助一巴掌抽在心腹的脸上。 “你活够了,我可没活够!” “斗不过云逍子,难道不会投降吗?” 心腹捂着脸,苦劝道:“大龙头,你想归顺,人家云逍子未必会接受啊!” “郑芝龙归顺朝廷,短短数年,就已经是福建副总兵,统领水师,纵横大海!” “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多数是我父亲的旧部。云逍子要想剿灭海盗,少不得有我相助,笼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杀我?” 李国助自信地一笑。 自己的价值,自己当然知道。 云逍子只要不傻,自然清楚该怎么对待自己。 现在自己考虑的不是能否保命,而是要从云逍子手中,设法谋取最大的好处。 嗒嗒嗒! 二十余骑飞驰而来。 “我是李国助,我要见云逍子……” 李国助昂首挺胸,朝着骑士们大声叫道。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骑呼啸而至,手中马刀绽出一道白练。 李国助感到脖子一凉,然后飞了起来。 接着他看到地上杵着一具无头身体,正狂喷着鲜血。 李国助觉得很是有些眼熟……那不正是我吗? 第776章 无由抚慰忠臣意 云逍伸手将阎应元扶起。 然后向众多百姓拱手一拜:“我何德何能,敢受江阴万民大礼?诸位江阴父老,快快请起!” 阎应元在一旁说道:“此番能够击退海盗,保全江阴,全赖云真人运筹帷幄之功。江阴军民之礼,云真人理应接受!” 我啥时候运筹帷幄了……云逍看向阎应元。 阎应元眨眨眼睛。 云逍不便当众询问,只得按捺心中困惑,向百姓大声说道:“请起来说话!”彡彡訁凊 军士、百姓们这才纷纷起身。 “云真人提前推算出海寇会奇袭江阴,于是命下官提前至江阴镇守。” “此时云真人又亲率大军前来,全歼海寇于城下。保全之恩,江阴军民无不感激涕零!” 阎应元连忙解释,又连连朝云逍使眼色。 你这么搞,会让我遭雷劈的……云逍嘴角抽了抽,淡然说道:“一切都是阎军政官统领有方,江阴军民齐心协力,我岂敢居功?此话切莫再提!” 阎应元可以吹,但是自己绝不能受,云大真人可不想每当天上打雷的时候,就提心吊胆。 陈明遇、冯厚敦等人,以及众多军民越发敬佩。 这位,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啊! 若不是他提前谋划,现在江阴注定被海盗攻陷,其后果不难想象。 可人家竟坚辞不受,直接将功劳给推了。 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不愧是天上的神仙啊! 阎应元正要向云逍引荐陈明遇和冯厚敦。 云逍问道:“哪位是陈明遇陈典史,哪位是冯厚敦冯训导?” 二人都是一愣。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何许人? 浙直总督,逍遥侯,通天的大人物。 竟然还知道自己这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儿。 这是何等的荣幸? 陈、冯二人顿时大喜,赶忙上前拜见。 云逍一手扶住一人,阻止二人行礼参拜。 看看阎应元,又看看陈、冯二人,云逍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江阴三公’,居然以这种方式,在江阴相聚。 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他们在历史上的悲壮事迹,肯定是不会再有。 然而该有的褒奖,却一分都不能少。 第777章 郑和当年辉煌今何在? 半个月后。 江阴忠义碑落成。 在华.夏传统建筑中,石碑最为源远流长。 以文勒石,以文述德、铭功、记事,流传久远。 江阴立的这块忠义碑,正是为了宣扬江阴军民,奋力抗击海盗的功绩。 碑文由次辅李标撰文,并亲笔撰写。 正面的碑心石上,镌刻着‘英雄之城,忠义之乡’八个大字。 至于这八个字的作者…… 忠义碑前,有三座雕像。 中间的一座,是江阴军民齐心抗击海寇的群雕。 左面一座则是监生笪用,以身殉爆,炸死窝寇的场景。 右面是双目失明的金矿,与失去双腿的顾三麻子,共同杀敌的雕像。 忠义碑一经落成,每天前来瞻仰的人络绎不绝。 江阴人无不引以为荣。 外乡人见了,对于江阴军民的事迹,无不肃然起敬。 不得不说,人家江阴人就是硬气! 对于江阴人得到的种种好处,却都是羡慕嫉妒恨。 浙直总督云逍子,未免太偏爱江阴人了! 以前到哪里都是杀杀杀,抄抄抄。 怎么到了江阴,就变成了恩赏? 满心嫉妒的外乡人,不敢在雕像上挑刺……这个实在黑不了,也不能黑。 只能从碑文上挑毛病:“那碑心文是何人所题,字迹怎地如此不堪?” 其实也不算是鸡蛋里挑骨头。 那字迹,不能说是鸡爪子扒出来的字,也可以说是蚯蚓蜿蜒爬过。 旁边的江阴人立马就不干了。 一个个就跟被挖了祖坟一样,对那外乡人怒目而视。 “你眼瞎了不是?不懂就别瞎说!” “那字迹,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不敢说胜过王羲之,却也盖过颜、柳。” “正是正是,这八个大字,矫若惊龙,行云流水,字字珠玉……行笔间更是蕴含横扫千军之势,堪称是绝世佳作!” “肤浅了吧?看字要看其中的神韵,这字当中蕴含着超凡脱俗之气,只应天上有,人间岂有几回见?” …… 外乡人听了,莫不瞠目结舌。 江阴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这样的字,随便找个刚破蒙的孩童,都比这写的好。 居然被吹上天了? 颜真卿、柳公权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啊! 一个外乡的行商大声嘲笑道:“这样的字,简直是……” 一名江阴百姓说道:“云真人乃谪仙下凡,他的字,也只能是天上有。” 那外乡行商的声音顿时拐了个弯,“这样的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道是何人的惊世之作,没想到竟然是谪仙亲笔,失敬失敬!” 其他外乡人纷纷改口,赞不绝口。 那行商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好险! 要不是弯拐的快,今天怕是要把脑袋交代在这里。 接着他仔细看石碑上的字迹。 越看越有韵味。 原来不是云真人的字不好。 而是自己眼拙,未能看出其中的神韵。 只是心口怎么有点痛? 没有说什么昧良心的话啊! …… 云逍早在五天前,就离开了江阴,来到太仓。 此时云逍与李标、张国维、孙传庭等人,视察太仓刘家港。 正商议事情时,云逍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莫非是大侄子想念我了……云逍揉揉鼻子,心中一阵困惑。 孙传庭赶忙问道:“云真人身体不适?” 云逍摆摆手,“无妨。” 这次李国助率领海盗奇袭江阴,虽然被全歼,却还是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云逍为了彻底解决海盗的问题,同时也为了海外贸易,不仅召来了孙传庭,郑芝龙、李魁奇也率船队来到刘家港。 云逍收回思绪,看向浏河与长江的交汇处,仅有几艘民船在缓缓行驶,不由得一阵感慨。 刘家港,可不是寻常之地。 江南首富沈万三,当时就寓居于刘家港,并经常泛海经商。彡彡訁凊 这里是郑和下西洋的起锚地,曾有‘天下第一码头’之称。 当年郑和统领大明船队,就是从这里先后七次起锚,泛海通使西洋。 在刘家港鼎盛时期,光是生活在太仓的船员,就将近3万人。 只可惜,在郑和第七次出使西洋前,朱高炽即位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下西洋诸国宝船,悉皆停止’。 因朝贡贸易而繁盛的刘家港,从此丧失了其优越地位,因而逐渐衰落。 到明中期,岛寇来犯,官府严行海禁,不准片板入海,刘家港码头贸易黯淡。 时至今日,因水利失修,江水成溪流,浏河泥沙淤塞,港口逐渐萎缩。 海运千艘、盛极一时的繁荣景象,此时是再也看不到了。 云逍这次特意来刘家港,当然不是来怀古的,而是看看能否重启刘家港。 现在看来,显然是没那个必要了。 “当年我大明水师,称雄海上,横扫大洋。” “时隔两百多年,西夷都快堵到大明家门口了,区区海盗竟然能长驱直入,袭击苏松!” 云逍目睹沧海桑田,不由得感慨万千。 孙传庭连忙说道:“我大明水师,在云真人扶持下已经崛起于大洋,在沿海已无敌手,海盗无不望风回避,重现当年辉煌,指日可待!” 云逍摇摇头。 重现当年辉煌,横扫大洋,可没那么容易。 大明不是故步自封,而是自废武功。 而西夷却是在战争、掠夺过程中,不断变得强大。 大明水师全靠郑芝龙撑着,如今也就是在东亚这旮旯找不到对手。 因为对手就是一帮海盗。 西班牙、荷兰等列强,此时正忙着在欧洲争霸,主力舰队无瑕顾及这边。 真正与海上强国相比,大明水师还差得远,更别说恢复郑和下西洋时的辉煌。 不过云逍并不担心什么。 先定个小目标,三年荡平东、南亚,将西夷势力赶出太平洋。 十年后,战舰畅游英吉利海峡! “扩大海贸,必须以剿灭海盗为首要任务。” “然而大海茫茫,海盗又多如牛毛,难以彻底清剿,商船每次都需要水师战舰护航,耗费巨大。” 提到海盗,孙传庭一阵头疼。 海盗的确是个麻烦事。 别说是现在这个以风帆为主的时代。 即使是后世航海技术那么发达,有些海域,照样是海盗猖獗。 其实在海上击败海盗,并非是难事。 可要想将其歼灭,甚至是根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乙邦才急匆匆地前来禀报: “就在刚才,福建水师与登莱水师发生冲突,李魁奇杀了郑芝龙部的钟斌!” “什么?” 孙传庭大惊失色。 随行官员也无不骇然变色。 第778章 杀鸡骇猴?云真人深谋远虑 郑芝龙与李魁奇原本就有深仇大恨……结义兄弟的那种。 二人本是把兄弟,同属海上武装贸易集团(海盗)“十八芝”的要员。 后来二人同时接受朝廷招安。 李魁奇却趁着郑芝龙外出,煽动手下人叛逃,连郑芝龙的弟弟郑爵魁也被鼓动了。 不仅叛变了,顺手还把郑芝龙的船只战具一同席卷入海。 然后二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后来李魁奇领着他的海盗组合和400多艘战舰,在浯屿洋面与郑芝龙约战,结果被郑芝龙打败,逃往广东。 钟斌原本是李魁奇手下的海盗,后来反叛李魁奇,投靠郑芝龙,并合力擒获李魁奇。 李魁奇和郑芝龙、钟斌之间,就是海盗之间的一笔烂账。 在上次的澎湖海战中,李魁奇和郑芝龙就因为不和,险些误了大事。 还是孙传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以巨大的利益诱惑,这才让二人暂时放下仇恨,联手取得了澎湖大捷。 后来为了防止二人再发生冲突,李魁奇被调往登莱,配合辽西、东江镇的战事。 郑芝龙则主要负责闽粤这边,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次李国助率领海盗袭击江阴,郑芝龙、李魁奇奉命率部驰援。 等他们赶到时,海盗已经被全歼。 二人前来刘家港拜会云逍,船队停泊在长江上待命。 没想到一个不防,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云真人,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标忧心忡忡,问计于云逍。 李国助刚刚袭击江阴,江南震动。 如今水师内部又闹起了内讧,可谓是祸不单行。 一个处置不当,不仅会削弱水师力量,甚至会影响到海外贸易。 云逍眉头轻蹙,陷入沉思中。 “事情十分棘手。” 孙传庭无奈地苦笑。彡彡訁凊 能让这明末第一狠人都感到棘手,的确是很棘手。 杀了李魁奇,郑芝龙会一家独大,将无人能够制衡。 可不管怎么说,钟斌都是水师的将领,李魁奇直接将其杀了,法度不容,也难以服众。 云逍忽然开口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孙传庭、李标等人愕然看来。 云逍笑了笑,却并未解释什么。 郑芝龙、李魁奇都是海盗出身,即使归顺朝廷,一时也很难改掉海盗习性。 钟斌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投靠郑芝龙,不过是想借郑之手除掉李魁奇,然后设法向自立门户……不想当龙头老大的海盗,不是好海盗。 历史上,钟斌协助郑芝龙消灭李魁奇海盗集团后,二人开始互相猜疑。 后来钟斌公然反叛,率船队攻大福州,杀死大量百姓。 郑芝龙与郑芝虎出海,重创钟斌船队,钟斌战败后投海而死。 郑芝龙虽然也是海盗,对福建的百姓,却是爱护有加。 钟斌却是不折不扣的盗匪,这种连百姓都不放过的海盗,死不足惜。 即使李魁奇不杀他,云逍也会设法将其除掉。 现在钟斌被杀,反倒省了不少手脚。 并且这次是一个天赐良机。 正愁没办法剿灭海盗,正好拿这件事,做一篇大文章。 云逍向乙邦才问道:“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将前来禀报的水师军官带过来,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向云逍陈述了一遍。 原来李魁奇手下有个女将,名为林阿凤,被他收为义女。 (史上确有其人,林阿凤,又名林凤,福建龙溪人,为郑成功部将,台岛垦殖始祖,年龄有些不符,不必较真) 郑芝虎与钟斌在岸上喝醉了酒,偶遇林阿凤。 郑芝虎深恨李魁奇,于是挑唆钟斌去调戏林阿凤。 林阿凤也是个狠茬子,钟斌调戏不成,反被其打伤。 恼羞成怒的钟斌命手下,将林阿凤抓住,准备强行办了她。 李魁奇闻讯赶来。 李魁奇新仇旧恨,一时没能忍住,将钟斌给‘咔嚓’了。 多亏阎应元及时带人赶到,否则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要真的是那样,云大真人的脸可就丢尽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归根结底,还是李魁奇与郑芝龙之间的积怨。 孙传庭怒道:“郑芝虎胆大包天,李魁奇也是海盗习性不改!” “将郑芝龙、李魁奇,以及郑芝虎,全都叫来!” 云逍朝乙邦才吩咐了一句,然后笑道:“解决海盗的办法,已经有了。” 孙传庭、李标等人相顾愕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云真人依然风轻云淡,反倒还找到了解决海盗的办法。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 云逍等人回到刘家港天妃宫。 天妃宫是郑和下西洋前必到之地,每次下西洋前,都会在这里进香祈福。 刘家港如今虽然已经没落,天妃宫的香火却是不败。 云逍几人在一间偏殿喝茶,不多久,郑芝龙、李魁奇等人被带了进来。 李魁奇自知犯错,进来后径自跪下。 郑家兄弟都是满脸幸灾乐祸。 云逍看向李魁奇,杀气腾腾地说道:“在我的眼皮底下同室操戈,你好大的胆子!” 李魁奇跪下认罪,并不为自己辩解。 在云真人面前,任何桀骜、凶悍,全都乖乖地收敛了。 云逍向阎应元问道:“李魁奇擅杀袍泽,依照军法,该如何处置?” 阎应元答道:“当诛,传首示众!” 云逍看了一眼郑芝龙挥挥手,“拖出去杀了,将首级传遍水师!” 孙传庭等官员都沉默不语。 李魁奇的所作所为,的确该杀。 云逍又看了一眼郑芝龙。 谁知郑芝龙却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云逍心中大怒。 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 这时朱成功忽然说道:“且慢!李魁奇杀人固然有罪,然而现在海事未平,还望督宪大人法外施恩,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众人无不愕然看向朱成功。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孩童出面,为父亲的仇敌求情。 不愧是我的弟子……云逍老怀大慰,犹豫片刻,说道:“也罢,将李魁奇收监待审。” 第781章 在东海边画个圈 李魁奇听完林阿凤的诉说,看到她满脸的得意,然后陷入到沉思之中。 “义父,你常说女儿做事冲动,这次怎么样?”林阿凤挺起胸膛,傲然说道。 “可惜了啊!” 李魁奇回过神来,喟然长叹,满脸惋惜。 林阿凤诧异地问道:“义父,什么可惜了?” 李魁奇道:“可惜,你没能上了云真人的床。” 林阿凤瞪大卡姿兰眼睛。 你说的这叫人话? 李魁奇叹道:“若是你真的与云逍子有肌肤之亲,那可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能怀上他的骨血,那简直就是十世修来的功德。” 林阿凤气得直跺脚:“义父,你是不是中了云逍子的妖法,怎地说出这样的胡话?” 李魁奇无奈地摇摇头。 若是义女今天得逞,那可真的是撞大运了。 郑芝龙为什么能一步登天? 不就是把儿子拜在云真人的门下吗? 若是自家的义女入了云真人的床,自己就是云真人的岳丈! 以后郑芝龙都得仰自己的鼻息! 太可惜了! 人家云真人高风亮节,洁身自好。 根本就看不上自家女儿啊! 林阿凤接着得意地说道:“云逍子那妖道,等明日知道你被我救走,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云真人在逗你这傻丫头玩儿呢……李魁奇无奈地苦笑,却并未解释。 这丫头胸大无脑。 要是把云真人的谋划跟她说了,迟早会露馅。 “在云逍子察觉之前,赶紧带手下的兄弟们离开!” 李魁奇带着林阿凤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夜。 由于柳如是‘私放’林阿凤,受到某道士的严惩。 柳如是在苦海中苦撑,高呼‘林妹妹救姐姐’,结果遭到更为惨烈的摧残。 第二天早上。 李魁奇率部叛变的消息传开。 也不知道是谁散布的谣言,说李魁奇的义女林阿凤,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了李魁奇一命。 李魁奇这才一怒之下率部反叛。 孙传庭匆忙前来找云逍商议对策。 他的前脚刚到,李标、张国维匆匆而至。 云逍听了李魁奇反叛的消息,尤其是听到那些谣言,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将茶杯摔的粉碎。 李标和张国维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 云真人虽然是谪仙,此时却是肉体凡胎,还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孙传庭却是满心狐疑。 云真人好不好女色,倒是不大清楚。 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怎么可能算不到李魁奇会叛变? 况且向来风轻云淡的云真人,怎么会如此失态,明显有演的痕迹。 云逍当即下令,命郑芝龙率部追击。 此时李魁奇早就出了海,哪里还追的上? 李标、张国维扼腕长叹。 李魁奇叛变,不仅是朝廷的巨大损失,也将是云真人的一大污点。 无所不能的谪仙,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啊! 孙传庭看了一眼云逍,若有所思。 当天,云逍正准备启程,前往松江府。 这时王承恩匆匆赶到刘家港,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从那些被俘的海盗口中得知,李国助袭击江阴之前,曾与江南士绅、富商密谋。” “除了袭扰苏松,江南士绅和富商还密谋,在江南各地煽动织工罢工。” “在下亲自前往苏杭等地核实,确有其事,各地机户、大作坊主,的确有所异动,不得不防!” 王承恩带来的消息,让张国维的神色大变。 大明的官员,对于织工暴动并不陌生。 万历年间,皇帝派太监孙隆到苏州征税。 孙隆抵达苏州后,开始横征暴敛。 每台纺织机收三钱银子,每匹布收五分银子,每匹纱收三分银子。 ‘百物腾贵,民不堪命’。 苏州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孙隆算是捅了马蜂窝。 为了抗税,机户和大作坊主统统关门歇业。 苏州的织工因此丢了生计,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东家的错,一切都是由税监造成的。 于是乎,一万多织工聚集在一起,冲击苏州织造局。 孙隆派人请苏州知府派兵弹压,却遭拒绝。 织工们冲进织造局,纵火焚烧,当场打死两名税官。 孙隆若不是跑得快,肯定会被当场活活打死。 事后朝廷只能撤回了税使,至于暴动的织工,则是不了了之。 如今江南士绅、富商故技重施,张国维怎么不担心? 若是真的闹起来,别说是他这个应天巡抚,就连云真人都担待不起啊! 李标说道:“由于退桑还稻,桑、棉产量势必会降低,织工们不免人心惶惶,被人一挑唆,势必会酿成大祸。退桑还稻的事情,不如先缓一缓?” 张国维点点头。 事情闹到这一步,也只能先降温再说。 “闹一闹,也好,退桑还稻的事情,绝不能停!”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如今可不是后世的灯塔国,连大统领和财阀们都怕工人罢工。 自己更不是孙隆。 况且在推行退桑还稻政令的时候,就提前考虑到织工失业的问题。 张国维有些急了,“云真人,若是不提早加以防范,只怕会酿成大祸啊!” 李标跟着劝道:“江南以丝、棉为生的百姓,超过千万,关系到如此之多的百姓之生计,不能不慎之又慎啊!” 这倒也并非是危言耸听。 织工罢工,可不仅只是织工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千家万户。 江南近两千万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与纺织业有关。 一旦纺织业受到影响,不光是百姓的生计受到影响,也会影响到朝廷的赋税。 王承恩见云逍安之若素,心中大定,笑道:“云真人连海盗奇袭江阴都能算得到,又怎么会算不到,有人会煽动织工罢工?” “大机户和作坊主想闹,随他们,不必理睬,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了。” 云逍‘呵’地笑了一声。 歇业罢工? 那便永久歇业就是了。 云真人可不惯着他们。 至于那些织工们,只要有生计来源,自然会偃旗息鼓,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想了想,云逍接着说道:“去上海县,把华允诚他们,江右商帮以及扬州的徽商们叫过来。” 张国维诧异地问道:“云真人又有什么谋划?” 云逍淡然一笑,“没别的事,不过是要在东海边画个圈而已。” 第782章 上海港买地的戆头? 三月三。 上海县城,朝宗门外,汇聚着数十人。 有上海县的官员,也有衣冠楚楚的士绅、富商。 他们全都伸长了脖子,朝着不远处的黄浦张望(鸦片战争之前,黄浦江名为‘黄浦’)。 富绅松江府有头有脸的权豪势族,顾、陆、徐、潘等家族主事人,此时悉数到齐。 徐孚远也在其中。 董家也来了人,正是董其昌长子董祖和。 富绅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言语间既是焦虑,又有期待。 他们齐聚小小的上海县,是为了迎候一位关系到他们家族兴衰,甚至是存亡的大人物……云大真人。 之前在龙游县的时候,徐孚远随同顾炎武等人去拜会云逍。 当时云逍对他承诺过,要给松江府的士绅们谋一条出路。 这次云逍终于来到了松江府,却并未去府治所在地华亭,而是直接来上海县,让他们在这里等候。 豪绅们都是忐忑不安。 他们的家族,都是出过高官的,自然知道,什么叫‘当官的嘴,哄人的鬼’。 况且是‘抄家真人’云逍子? 如今各种新政正在稳步推行,这些良田数万、乃至数十万亩的大地主们,日子越发的不好过。 松江府治下有华亭、上海、青浦三县,核心区域就在华亭。 云逍子即使真的有心给他们找出路,不在华亭,怎么会放到上海县这等鬼地方? “徐世兄,云逍子这次不是坑咱们吧?”董祖和忧心忡忡地向徐孚远问道。 董家之前被云逍子整得几乎家破人亡,董祖和本在工部营缮司主事,也被罢了官。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董其昌知道,恨归恨,却也不能拿家族的兴衰存亡开玩笑。 董家要想东山再起,必须把握两条原则。 其一,绝不再与云逍子为敌; 其二,想方设法搭上云逍子的顺风车。 可董家实在是被云逍的手段给整怕了,董祖和这才有此一问。 “云逍子断然不会如此!” 徐孚远说的十分干脆果断。 他亲眼见识过云逍的眼界、魄力。 人家谋的是国之大事,黎民福祉,有那个闲心去坑松江府的士绅? 再说了。 先是清缴赋税钱粮,接着是摊丁入亩等一系列政令。 人家直接就通过官方的力量,将松江府的士绅们逼入到了绝境。 还有必要用手段去坑他们? “再好的出路,哪有把田产握在自家手里更让人放心?” “云逍子若是真的为咱们着想,又何必想方设法谋夺咱们的田产?” 一名士绅一声冷笑,语气中充满了怨愤。 “岳父大人慎言,慎言啊!” 董祖和吓了一跳,慌忙出声阻止。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上海县的官员并未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正是董祖和的岳父、上海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潘氏家族的老四潘云凤。 后世对上海潘氏知道的不多,提到大名鼎鼎的豫园,应该有所耳闻。 豫园的建造者,就是潘云凤之父、前四川布政使潘允瑞。 潘氏系明代上海第一世家,被时人称为“同杯兄弟四轩冕,一家父子三进士。” 如今的潘氏,掌握上海县四分之三的田地,其他各地还有田产无数。 并且潘家也是靠海外贸易走私起家的豪族。 因此云逍的各项新政,对潘氏的冲击也是最大,潘云凤自然是满腹怨言。 被董祖和这么一提醒,潘云凤也自知失言,忙将话题转移开来:“听说苏州府那边,织工们想闹一闹,咱们松江府……” 董祖和、徐孚远等人闻言神色大变,不等潘云凤把话说完,慌忙向后退却,然后将脑袋扭到一旁。 没听到,啥都没听到! 苏州府那边专门有人过来,怂恿着他们一起煽动织工闹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却没有几家敢掺和这事。 给云逍子找不自在,这不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吗? 潘云凤竟然当众提起这件事,大概是在上海县呆久了,脑子里进水太多。 这样的人物太危险了,还是离远点好。 潘云凤自知又失言了,讪讪一笑,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都听说了吗?” “前几日,一帮来自南直隶、扬州、江右的商贾,在龙华寺那边转悠。” “听县衙的人说,他们打算搞一个什么公司,准备投不少银子,正在跟上海县商谈,要在龙华寺那边购置大量地皮。” 说到这件事,旁边的松江府士绅、富商全都笑了。 此时的上海县,可不是后世的大上海。 宋末、蒙元时期,上海是国内外贸易港之一,商业贸易十分繁荣,人烟浩穰,海舶辐辏。 可到了大明,上海又被打回了原形。 由于吴淞江下游长期淤塞,严重影响航运贸易的开展,上海失去了长江口主要港口的宝座,被刘家港取代。 永乐年间,户部尚书夏元吉主持治理黄浦江,再到后来,海瑞再次采取“黄浦夺淞”的治河方略,上海才完全定型。 可由于因岛寇在东南沿海侵扰,大明朝廷采取锁海政策,上海港沦为苏州的内河港口。 时至今日,在上海港活动的,主要是一些走私船只。 那些外地商人在上海港那边,砸大把的银子买地,在松江府富绅看来,的确不是什么精明之举。 潘云凤嘲笑道:“一帮外地来的戆头,上海县要是有好处,还能轮得到他们?” 徐孚远心中一动,问道:“哪些外地商贾?” 潘云凤答道:“我只认得的有无锡的华允诚,还有扬州的几个徽商,江右商帮的会首,好像是姓唐。” 嘶! 徐孚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董祖和诧异地问道:“世兄这是何故?” 徐孚远一言不发,走到上海县官员那边。 他跟县令聊了几句,然后急惶惶地叫来随从。 “立即回华亭!” “让族里准备现银,有多少就凑多少,不行了就卖田、卖房,把珍藏的古玩字画,也全都卖了!” “要快!” 一向温文尔雅的徐孚远,此时眼睛都红了,就像是房子着火了一般。 第783章 魔都,贫道来也! 董祖和见徐孚远神神叨叨的,心中越发诧异。 等他安排完毕,董祖和将其拉到远处,低声问道:“徐世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孚远轻描淡写地说道:“家里出了点小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置了,不妨事。” 董祖和好歹也是当过工部主事,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哪里肯相信徐孚远的话? 徐孚远却是坚持不肯说。 “董家之前遭了大难,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徐、董两家累世交好,世兄若是见死不救,又于心何忍?” 董祖和满脸凄苦,几乎快要哭出来。 徐孚远想到董家的遭遇,不由得心中一软。 于是提点董祖和:“华允诚、江右商帮,还有扬州的徽商,他们跟云逍子是什么关系?” 董祖和想了想,瞬时醒悟过来。 华允诚等南直富绅,参股大明商业银行。 在去年江南哄抬粮价事件中,江右商帮对云逍子鼎力相助。 后来在云逍子的扶持下,江右商帮将手伸到了浙直,几乎把持着六成的粮米、木材等生意。 至于扬州的徽商,本是一些盐商。 云逍子在扬州将他们一番敲打,然后又是一番点拨,如今纷纷转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说不好听点,他们都是云逍子的狗啊! “这次云逍子巡行上海县,华允诚他们先行到上海县。” “我刚才问了县令,他们要花五百万两银子,投资上海港。整整五百万两啊!” “你仔细想想,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徐孚远又是一番点拨。 董祖和仔细想想,立即恍然大悟。 华允诚等人,哪里是什么戆头? 他们是嗅到了,不,就是云逍子提前透漏给他们的商机,然后准备先下手为强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赚钱的路子。 然而可以肯定是,能赚钱,并且是赚大钱! 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华允诚以及徽商、江右商帮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投这么多的钱到里面去? 好你个云逍子! 说什么要给松江府的富绅们一条明路。 却暗中把发大财的机会,交给了他的心腹。 太不地道了! 董祖和心中一紧,问道:“世兄准备投银子进去?” “投,全部身家都投进去!” “徐家能否摆脱危机,延续富贵,在此一举!” 徐孚远满面决然,斩钉截铁。 董祖和苦笑道:“董家如今现银不多啊!” 徐孚远道:“你也是糊涂了,董家没银子,还有地、有船,还有那么多的铺子,可以抵押到银行去贷款啊!” 董祖和使劲拍了一下额头,“瞧我这记性,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我这就让人给父亲带话回去!” 徐孚远又仔细叮嘱道:“这事情,你知我知,切不可告知别人,否则董、徐两家连汤都没得喝!” “徐世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董祖和信誓旦旦地保证。 然后找来随从,密语吩咐了一番。 安排妥当之后,董祖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董家这次翻身有望了! 潘云凤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跟徐闇公秘商了些什么?” 董祖和支支吾吾不肯说。 潘云凤大怒:“我是你岳丈,有什么事情敢瞒着我?以后休想进我潘家的门!” 董祖和有个惧内的毛病,况且现在董家没落,需要潘家帮衬的地方极多。 于是将事情小声告诉了潘云凤,并一再叮嘱,任何人不得外传。 “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就这?” 潘云凤嗤之以鼻。 对于华允诚等人投资上海港的事情,也没有徐孚远和董祖和这么乐观。 毕竟他自幼就在上海县长大,上海港那旮旯,又能有什么投资价值? 然后他回到人群中,把这件事当做是个笑话,说给其他人听,于是乎变得人尽皆知。 徐孚远气得七窍生烟,对董祖和怒目而视。 董祖和只能苦笑。 潘云凤不相信,其他人却是多半信了。 很多人纷纷找到上海县令打探消息,然后立即安排人准备银子。 “一群戆头!” “即使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不会投一两银子到那里去,更不会相信云逍子的鬼话!” 潘云凤一声冷笑,看徐孚远和董祖和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白痴。 搞得董祖和以及很多准备弄银子投资的富绅,全都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来了,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十几艘官船顺江而下。 为首的一艘官船上插着一面黄旗,打的正是‘浙直总督云’的名号。 上海县的官员们纷纷朝码头上走去,松江府的富绅们也紧随其后, 谁知官船并无停靠的意思,径直朝着吴淞口的方向驶去。 官员和富绅们无不错愕。 直到最后一艘官船,才缓缓靠上岸。 一名官员在船上朝着岸上大声叫道:“都上船去上海港,云真人有要事吩咐。” 官员们和富绅们赶忙上了船。 云逍坐在第一艘官船上,迎着带着海水气息的风,伫立在船头,浑然不顾江风,肆意吹打着他的道袍。 此时的上海县,远远称不上繁华。 明初的时候,上海县有53万人。 由于在嘉靖年间分出了一个青浦县,再加上受海盗袭扰,人口日渐凋零。 时至今日,上海县一共不到十万人。 县城破败,到处都是低矮的棚户。 黄浦的西岸还要稍好一些,浦东此时完全是一片烂泥湖,几乎看不到人烟。 然而云逍却是兴致勃勃,眸子中闪动着异样的色彩。 旁人哪里能理解云大真人此时的心情? 想当年,他在魔都当打工狗,被毒打了整整五年。 那时的魔都,连空气都充满诱惑,骨子里都透露出高傲。彡彡訁凊 万万没有想到啊! 此时还能来到魔都的前身。 魔都啊魔都,你也有如此不堪的样子。 贫道要在黄浦江边,海岸线上,建上几百座大别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住一座。 让你房价,我让你傲娇! “魔都,贫道来也!” 云逍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784章 崇祯五年三月三,那是一个春天 一旁的柳如是见状,不由得抿嘴一笑,眼眸中尽是浓情蜜意。 自家男人偶尔会抽风……不,少年天性展露,这样才有血有肉,更加真实。 “云真人为何称上海县为魔都?莫非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标被江风吹得嘴脸乌青,可云真人有这样的雅兴,他也只能陪着。 “这地方的确是魔性的很!” 云逍很认真地点点头。 “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不出百年,不,五十年,甚至是二三十年,这里将是大明,乃至全世界第一大城,没有之一!” “说少点吧,十年后的上海县,每年为朝廷贡献的财税,将会超过全国三成!” 李标、张国维、孙传庭等官员,无不骇然变色,满脸的不可置信。 以他们的想象力,实在是难以想象得到,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县,几十年后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王承恩在一旁笑道:“云真人说能成,那肯定能成,到时候云真人大手一挥,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遍地都是金山银山!” 大侄子的吊友,马屁功夫越来越差了……云逍摆摆手,笑着说道:“记住今天的日子,大明崇祯五年,三月三,今日,必定会载入史册!” 崇祯五年三月三,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道士,在东海边画了一个圈……云逍赶紧打住念头,再胡思乱想下去,404大神就会现身了。 李标等人无不精神大振。 云真人从不无的放矢。 既然他说的如此自信,那今天肯定会有大动作,名留青史的那种。 自己作为参与者,必定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跟着云真人一起就是好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载入史册。 不多久,官船来到上海港。 由于港口早就弃用,加上自海瑞之后,黄浦江再也不曾大规模的清理过,港口淤塞的厉害。 再加上多年来的海潮冲刷,海塘被多处冲毁,稍大一些的海船都无法停泊。 港口中也停泊了一些渔船,不见有一艘货船。 此情此景,再也不见宋元时期的繁华,更无法与后世的上海港相联系在一起。 云逍一行下了船。 华允诚等人早在这里等候。 云逍特意带着众人,在港口转了一圈。 目睹这里的荒凉,李标、张国维等人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就这样子,如何能在数十年内,达到云真人描绘的那般繁荣? 松江府的富绅们跟在后面,见状都是心凉半截。 潘云凤虽然不敢再嘴贱,却在不住地冷笑。 往这地方投银子,还不如把银子拿来打水漂,多少还能冒个泡。 云逍子到底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脑袋一热,什么事都敢干。 徐孚远的心里也在犯嘀咕。 他与华允诚是旧识,于是找到华允诚询问底细:“汝立兄,你们果真是要投银子到这里?” 华允诚笑着说道:“看看,只是随云真人随便看看。” 徐孚远哪里肯信,继续死缠烂打。 华允诚无奈,压低声音说道:“当初云真人成立大明商业银行,我也就是犹豫了一下,结果就损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嘿嘿,多余的话,我不就多说了。” 徐孚远心中大定。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笑着说道:“当初云真人给江右商帮说了一个‘期货’的点子,你知道一年下来赚了多少?云真人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财源滚滚,这次如此兴师动众,你自己想想,那会是多大的事,又是多大的利?” “多谢!” 徐孚远连忙拱手称谢,一颗心稳稳地放了回去。 华允诚和唐麟祥相识一笑。 云真人这次,可不只是要重新开发上海港,而是整个上海县,乃至松江府。 需要的资本可不小。 这么大的一块蛋糕,单凭他们根本吃不下。 况且也不可能撇开松江府的地头蛇。 人性本贱。 就跟驴子一样,拿辫子赶着不一定肯走,用一根胡萝卜吊着,不仅主动走,还会走得快。 若是直接让富绅们投银子进来,肯定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因此云逍才特意让华允诚等人提前来上海县,为得就是造势,给松江府的富绅们造成紧张感。 目的当然不是坑他们,而是要把他们拉下水,不,带他们一起发财。 云逍来到一片滩涂上。 看向茫茫大海,他的心中既是感慨,又是豪情满怀。 善于察言观色的王承恩见状,在一旁凑趣道:“云真人何不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马屁拍得真好……云逍摇头一笑。 “看到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汪洋,我忽然有所感触。” “我大明,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多数人畏惧海洋,甚至谈洋变色!” “如今开海已经两年多了,依然有一些迂腐之辈,不时地提一些陈词滥调,对海洋畏如蛇蝎!” “世人却是忘了,我们的祖先,可是有着无比悠久的航海历史啊!” 李标等随员纷纷点头。 后世的很多砖家、大咖,口口声声说什么,华.夏是陆地民族,对海洋天生畏惧。 纯属扯淡! 不吹不黑,华.夏航海史,胜过世界任何民族,曾经获得的辉煌成就,同样也是无与伦比。 《易经》上就记载过伏羲氏“刳木为舟、剡木为楫”的事迹。 《竹书纪年》也记载,夏朝帝芒“东狩于海,获大鱼”。 商朝人与海外的联系更加频繁,《诗经》上就有“相土烈烈,海外有截”之类关于商人航海活动的记载。 东周时,吴、齐、燕、越等邻近大海的国家,航海技术就已经非常发达,并进行大规模的海上活动,包括海上运输、贸易,以及海战。 春秋、战国时期,相继开辟两条对小日子的航线。 秦朝的徐福东渡,西汉的海上丝绸之路,东汉时同罗马帝国的直航贸易往来。 三国时,孙权曾派舰队七次远征辽东,舰队远征东南沿海,将台岛、海南岛纳入版图。 唐宋时,更是开始了人类首次大航海。 至于大明之初的郑和下西洋,那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自嘉靖二年“争贡之役”的爆发,朝廷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此后官方几乎完全从海洋撤回到陆地。 国人也渐渐视海洋为畏途。 云逍一番感慨之后,忽然向李标等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为何我大明,以前会放弃海洋?” 第786章 泼天的富贵 在这个时代,上海港还拥有一个大明其他海港不具备的先天优势。 由于南北洋及长江航道的不同,而使各条航线上的船型构造,也各不相同。 因此无论是长江的江船,还是南船北上,又或是北船南下,都需要在上海港换装转运。 这就使上海港,成为南北沿海货运最为理想的交汇点。 这样的航运优势,在沿海港口中是独一无二的。 云逍接着说道:“其二,上海港是天然良港。” 上海港的水文条上佳,属于内河型海港。 因此很少受到海潮和风浪的影响,避风条件好,水位落差小。 并且上海地处温带,港口常年不冻,可以四季通航。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云逍让柳秘书取来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诸位请看!” “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湖州六府之地,也是狭义的江南地区,我称之为长江三角洲。” “这个长江三角洲地区,是我大明最富庶之地,销往南北,以及远销海外的丝、绵、茶等货物,大多数都是出自这里。” “而上海则是长江三角洲的门户,其航运枢纽位置重要性,由此可知。” 众人都是新奇不已。 云真人的视角,的确是与众不同。 潘云凤等松江府的富绅们,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 长见识了! 以前都是盯着自己的田产,哪里会有这样的眼界? 今天算是长大见识了! 云逍用笔尖在地图上的上海县位置上,用力一戳。 然后笃定而又自信地说道:“上海县,将会打造成大明,乃至全世界的纺织中心。” “不出三年,上海县不仅是大明的航运中心,更是大明和世界的纺织业中心。” “你们说,你我此时所在的位置,该是何等重要?称之为遍地黄金,不为过吧?” 云逍描绘出的蓝图,让众人无不心潮荡漾。 眼前这破败的海港,此刻在众人眼里,也立即从牛夫人变成了小甜甜。 感到脚下滩涂的沙砾,全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金沙。 码头的泊位、仓库和堆场,是港口的重要设施,其中深水泊位更是最为重要的。 等海港扩建成功,这些地方全都成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港口附近的地皮,那更是寸土寸金。 “草民斗胆,敢问督宪大人,上海港如此破败不堪,要恢复宋元规模,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若是按照督宪大人所言,将上海港扩建十倍,那岂不是要耗费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消耗的钱粮,更是难以估量。” “督宪大人刚才的种种谋划,又何时能达成?”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潘云凤。 松江府的富绅们,像是大冬天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 潘云凤说的没错啊! 云真人刚才说的,的确是没错,不得不信服。 可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要能变成现实才行啊! 夏允彝笑着说道:“诸位乡衮难道还不知道,昆山在修防洪大坝的事情?” 松江府的富绅面面相觑。 昆山那个叫花县,修大坝跟上海港有什么关系? 夏允彝摇头一笑。 这些松江府的士绅、富商,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昆山县从二月开始兴修大坝,如今已经初具规模,差不多到这个月底就能完工。” “数十里的大坝,一月建成。诸位想想看,扩建上海港,又能需要多久?” 夏允彝朗声说道,看众富绅的眼神,就像是城里人看一群乡巴佬。 潘云凤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徐孚远猛地醒悟过来:“水泥,昆山县用水泥修坝,因此才有如此之快!” 众多士绅、富商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是觉得难以置信。 早就听说过水泥,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神奇! 水泥这东西,不过是云真人随手而为之。 那他刚才描绘的一切,还有什么不可能实现的? 一个港口一旦建成,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建成的上海港,又将是大明第一港,带来的利益根本无法想象……泼天的富贵啊! 下手越早,投的越多,将来获取的利益也就会越大。 一念及此,松江府的富绅们眼睛都红了。 潘云凤急声问道:“请问督宪大人,上海港的建设,官府准许民间参与?”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云逍。 云逍十分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准许民间参与。” 众多富绅无不精神大振。 潘云凤还要继续发问,云逍摆摆手:“我的整体意见,是谁投资,谁受益。至于细节,自有地方官府来运作。有些累了,去青龙寺休息一会儿!” 云逍举步朝离开了滩涂,官员们紧随其后。 上海县令由于官品最低,自然是走在最后面。 潘云凤一把抓住县令的胳膊,问道:“王县尊,你卖了地皮给外乡人?” 王县令答道:“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无主荒地,外乡的商贾给的价钱又高,本官又怎能不答应?” 潘云凤又问:“卖了哪些地方?” 松江府的富绅们全都紧张起来。 “这里,那里,全都卖了!” 王县令随手指了指。 竟是将吴淞口,连同十几里的沿岸,全都囊括了进去。 松江富绅们就像是被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泼天的富贵,竟然跟自己没关系?! 难道刚才白激动了? “打死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官!” 潘云凤大怒,劈脸一拳打在王县令的脸上。 王县令捂着脸一声惨叫。 边上的人吓了一跳,赶忙将潘云凤拉开。 徐孚远嘲笑道:“之前不是有人,笑我们是一群戆头,声称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投一两银子到港口,更不会相信云真人的鬼话。此时怎么反倒急了?” “谁?哪个戆头会说这样的话?” 潘云凤矢口否认,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潘云飞越发的恼怒,指着王县令破口大骂:“你这狗官,有好处不先照顾乡梓父老,竟然拱手让给了外人。” “我要联合松江府士绅,到应天巡抚,不,上京去告御状!” 徐孚远叹道:“没有那位点头,即使是告御状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把姿态放低一点,去恳求云真人吧!” 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次是云逍子的阳谋。彡彡訁凊 想靠上海港赚银子,就得按照他的来,少不了要被狠狠宰一刀。 不愿挨这一刀,也就与泼天的富贵彻底无缘。 云逍子,阴险……高明着呢! 第787章 从市舶司向海关进化 青龙寺位于吴淞口,始建于唐天宝年间,曾是江南名刹,规模最大时,寺房高达五千多间。 随着上海港的没落,加之朱明王朝限制佛教,此时的青龙寺,早就不复往日风光。 云逍一行在青龙寺中用了斋饭,然后来到禅房休息。 禅房中没有椅子、凳子,云逍盘坐在蒲团上,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在一旁服侍的柳如是见了,忍不住抿嘴笑了,他有时候不像是道士,反倒像是孙猴子。 青龙寺的僧人端来茶水,柳如是准备取来尝一口,当然不是要品尝茶水,而是防止有人伺机下毒。彡彡訁凊 云逍抢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然后他低声说道:“我的命没那么金贵,更不用自己的女人为我试毒。” 云真人当然怕死,可在这年头,想要在茶水里下毒……这是历史文,又不是玄幻或是武侠,哪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 柳如是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这个小男人,咋就这么招人爱呢? 李标等官员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心中却是暗笑,云真人到底是年少,这种场合居然跟侍妾打情骂俏。 云逍放下茶盏,正要开口,乙邦才进来禀报,徐孚远等松江士绅、富商前来求见。 孙传庭笑道:“松江府的富绅们,都坐不住了啊!” “上海港扩建,耗资巨大,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华允诚等外地商贾也吃不下,正是需要本地富绅投银子进去。” “松江府的富绅,一个个精明似鬼,不见到利益,是不会轻易拿出银子来投资。” “今日居然主动要投银子,还是云真人高明,描绘的广阔蓝图,让他们全都急红了眼。” 毕自严捋着胡须一阵大笑。 “见到好处就上,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一声冷笑,朝乙邦才说道:“让他们等着。” 云真人是财神爷,却不是散财童子。 大把赚银子的机会,甚至是泼天的富贵都可以给。 但是以前吞了国家、百姓的东西,得乖乖吐出来再说。 这次可不光是要让松江府的权豪势族们,主动拿银子出来投资。 还要借此机会,彻底解决掉松江府的土地兼并问题。 否则等日后上海县成了大上海,整个松江府都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手握数万、甚至是数十万亩良田的豪强们,岂不是个个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巨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海事难办吧?” 云逍见孙传庭皮肤晒的黝黑,面容清瘦。 眸子却是明亮而又有神,言谈举止干练,历史上的大明第一狠人,此时已经锋芒毕露。 云逍也知道孙传庭主持开海,承受的压力巨大。 大明此时只在闽、粤、浙三地开设了三处关口。 海事总督肩负重任,事情千头万绪。 若不是孙传庭能力出众,行事又雷厉风行,手腕强硬,很难在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成就。 “多谢云真人体恤。” 孙传庭拱手称谢,然后主动提起之前的话题:“云真人之前谈及海关,与市舶司有何不同?” 云逍点点头,“正要与你说这件事。” 李标、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以及夏允彝、黄宗羲等人,全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大明开海之后,沿袭的还是宋元时期的市舶司,体制上明显跟不上形势,存在诸多的弊端。 海外贸易日益蓬勃,最大的掣肘正是体制的落后。 市舶司对外贸船舶的收税形式,有舶脚、收市、进奉三种。 舶脚,以船舶载重量收取进出口海税,其实也就是的商船吨税。 这是港口来往商船的基础税收形式。 收市,也就是对于一些刚需物资,到港后由市舶司收购,本质上是专买专卖。 进奉,也就是朝贡贸易。 大明的市舶司实行‘抽分制’。 各国商人到大明的口岸互市,名义上都是向皇帝朝贡,要从货物中抽取一部分当做贡品。 以前是抽取货物,如今变成征收税银。 市舶司征税,不仅没有一个正常税率,也没有常设的交易市场。 商船被抽解后的剩余货物,商人也无权直接出售,一律由市舶司招商发卖。 整体而言,如今大明的市舶制度比宋元略有改进,却依然是弊端重重。 就拿这个‘抽分制’来说。 这其中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官吏又怎么可能不上下其手? 最终朝廷少收,甚至是征收不到税银。 受到盘剥的商人,也没有多大的赚头。 因此很多海商宁愿冒险走私,也不愿走合法的途径。 至于市舶司管理上的混乱无序,就更不必说了。 大明现在开放海禁时间不长,还显示不出关税的重要作用。 关税,不仅关系到国家的主权和经济利益,是国家税收乃至国家财政的主要收入。 更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工农业稳定和发展。 因此云逍极为重视,今天特意给官员们上一课,引导大明的关税,从最原始的市舶司向海关进化。 “海关,不只是改一个名字,而是从管理体制、征税办法,予以全面的革新。” “首先,取消朝贡制度,任何商船,只要不是违禁物品,都可以正常贸易,收取关税即可。” “海关,只负责行政管理和征收关税两件事务,不直接参与贸易,这是海关与市舶司的本质区别。” 孙传庭与毕自严点点头。 明明是打开国门做贸易,却偏偏非得打着朝贡的名义,这不是死要面子吗? 市舶司既征收关税,又发卖商人的货物,这就给官吏创造了盘剥海商的机会。 将职能剥离开来,就可以杜绝官吏与牙商的勾结,保护海商的利益。 只要有利可图,海商们自然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走私。 朝廷的财税也因此有了保障。 云逍接着娓娓道来:“海关的职能,也比市舶司更为细化、优化。” “将海关分为征税和海务两大部门。” “海务,负责船政和港务事宜。” “征税,分为处理商人报关、征税(内班),巡水缉私(海班),以及查验过关商货(外班)。” 孙传庭听着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样的职能划分,可比市舶司要精细而又高明多了。 这难道也是科学? 第788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税制上,要着手制定详尽的征税则例。” “对关税的征收范围、税率、附加税、额税管理等,都要做出具体规定,杜绝税率的随意性。” 云逍说的这些,以前在讲税制的时候专门讲过。 税制越是随意,越是容易造成滥税,最终导致横征暴敛。 接着云逍又谈了海关税制的大体思路。 海关税收,分为货税与船税两大部分。 船税以船舶吨位,征收吨税,这是基础税。 货税,就是以船舶进出口商品价格征收关税,这属于产能税。 另外大明国内的经济变化,税率要加以适当调整。 针对不同的贸易国家,设定不同的税率……对于某个崇尚菊花的国度,关税至少要重上一倍。 对了,该国马上要开始闭关锁国了,那也不要紧,再过个一两年,直接用大炮轰开便是。33qxs.m 云逍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 “我对关税所知有限,只能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框架。” “具体的操作,要靠你们不断去摸索实践,然后逐步建立起一个相对科学高效的海关体制。” 云逍说的是大实话。 李标等人却全都笑了。 刚才讲的海关职能与税制,比市舶制度何止高出一个层次? 一个在一层,另外一个则是在三层。 这就叫知道的有限? 云真人就这点不好,太谦虚了。 真不是凡尔赛啊……云逍看到众人的神色,也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 自己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么多。 况且直接把后世的海关体制,生搬照抄过来也未必实用。 现在也只能给大明的海关发展指条路,接下来要靠孙传庭等人去不断添砖加瓦。 多年积累下来,才能搞出一套符合大明国情,而又高效实用的海关制度。 不是云真人妄自菲薄。 论智商以及做事的能力,毕自严、孙传庭等人,要甩他几条街,欠缺的不过是知识和眼界罢了。 “中午稍作休息,下午去县城,明天一早再去浦东。” 云逍对众人说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开禅房。 “有了云真人的金玉良言,大明海事可济矣!” 孙传庭仔细看了一遍书吏的记录,禁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体制跟不上,累死他这个海事总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如今云真人指了一条明路,那可就轻松多了。 接下来只需按照这个框架,建立起一整套体制,大明也就有了完备的海关制度。 这可是万世不朽之大业! 想到由自己亲手打造出一个全新的海关体系,孙传庭心头就是一阵激动。 跟着云真人就是好啊! 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稍不留神就青史留名。 李标也跟着叹道:“老夫今日才明白,陛下让老夫与毕阁老一道前来江南,不是要我等协助云真人,而是跟着云真人长见识来着!” 毕自严深以为然。 跟着云真人,有学不完的东西,学不完,真的是学不完。 夏允彝和黄宗羲既是兴奋,同时心里也是充满了渴望。 在云真人这当世圣人身边,随时都能长大见识,这是任何经书典籍中学不到的。 刘宗周这等大儒更不可能有这等学识……刘宗周是谁? 可咱们也想建功立业啊! 陈子龙和顾炎武,都已经在昆山县干的风生水起了。 云逍等人在寺内商议事情。 徐孚远、董祖和等松江府士绅、富商们在寺外等候着,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泼天的富贵,就摆在眼前……真的是泼天的富贵啊! 竟然被一帮外地人得了去,他们这些地头蛇,顶多也就是喝点汤。 这让他们怎么能甘心? 久久不见云逍召见,富绅们越发的焦躁起来。 于是让青龙寺的和尚去打听消息。 和尚回来回复,说云真人早就商量完了事情,去睡午觉了。 松江府的富绅们,心中顿时哇凉哇凉的。 云逍子这分明是要抛弃他们啊! “云逍子,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 暴脾气的潘云凤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嚷起来。 董祖和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阻:“岳父大人,慎言,切要慎言!” “慎言你岳母的头!” “云逍子断咱们的财路,还不准我说话了?” 潘云凤反倒越发来劲了。 “哼,强龙都还不压地头蛇呢!” “我就不信,离了咱们,上海港它还能建的起来!” 董祖和慌忙退到后面。 这个岳父,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看来是不能要了。 潘云凤的话,倒是引起不少富绅的共鸣。 离了他们这些地头蛇,即使不把上海港扩建的事情搞黄,也让这事寸步难行。 一名上海县富绅说道:“潘兄,你撑个头,咱们都听你的!” “就该闹一闹,让云逍子知道咱们松江府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会哭的娃娃有奶吃,不闹他一闹,云逍子哪里会把咱们当回事?” 几名富绅纷纷开口附和。 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怎么,想造反?” 乙邦才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手握刀柄,冷漠地看着众人。 众多富绅顿时噤若寒蝉。 潘云凤嘴巴张了张,感受到乙邦才那冰冷如刀的目光,顿时闭上嘴巴。 董祖和慌忙上前说道:“这位大人,他们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绝无想要闹事的意思。” 然后将一沓银券塞到乙邦才的手里,陪着笑说道:“我们已经在这儿快等半天了,还望这位大人通禀云真人……” “云真人要见你们” 乙邦才将银券丢给董祖和,然后转身走进寺院。 众富绅大喜,纷纷跟在后面。 众人被带到寺中的一座亭阁中。 云逍正坐在那里,悠闲地跟夏允彝、黄宗羲聊天,其他官员却都不在。 潘云凤加快步伐,朝亭阁走去。 董祖和慌忙拉住他,“岳父大人,切莫因一时冲动,祸及妻儿家族!” “走开!” 潘云凤甩开董祖和的手,大步走进亭阁。 “云真人,您可万万不能弃我等不顾啊!” “华允诚、徽商和江右商帮,他们是大明的商贾,咱们同样也是大明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第791章 仙器?不,是你们说的奇技淫巧 李标说道:“棉花的事情,云真人早有谋划,可以与印度贸易,大量购入棉花,品质比大明棉花更高,价钱也更为低廉。” 云逍在心里默默纠正了一句:现在是买,再过几年,印度的产棉区,就是咱大明的地盘了。 徐孚远等富绅一阵无奈叹息。 也难怪人家根本不怕,退桑(棉)还稻之后,经济作物产量减少,而影响到绵布的产量。 原来人家早就有所谋划。 棉布是如此,生丝肯定也有应对之策。 董祖和忍不住提出质疑:“即使有源源不断的原材,又哪里来那么多的织工?” 董家本身就是大地主、大作坊主,家中有织工数千。 因此董祖和对于棉布织造,是很有发言权的。 棉布织造,有两个最重要的环节:纺纱与织布。 以现有的工艺,每个织工每天纺纱、织布的数量,都是有限度的。m.33qxs.m 最熟练的织工,一天也顶多能纺十几斤纱。 年产两万万匹,这需要多少织工? 怕是把整个江南的织工,全部集中到浦东,一年的产量也达不到这个数目。 这还只是纺纱,还有织布呢? 这次怕是要把牛皮吹破啊! 云逍朝外围的乙邦才招招手,问道:“都准备好了?” 乙邦才答道:“已经准备妥当!” “诸位请移步,今天给你们长长眼!” 云逍朝江边一处保存尚完好的江堤走去。 众人不明其意,也都紧随其后。 江堤后方,有一处空旷平坦的地方。 此时聚集着一百多个女子,后方摆放着上百架纺车,和几张织机。 纺车分两边摆放。 一边放了一百架,这是当下松江府最为常用,也是最为先进的三锭脚踏纺车。 另外一边,也摆放着十架纺车,同样也是脚踏的,然而造型却是明显不同。 李标、毕自严等官员瞬时醒悟。 很显然,云真人早有准备,又要人前显圣了! 这可是喜闻乐见! 云逍让人随意从织工中挑出十人,去操弄那十架造型不同的纺车。 十名织工来到纺车旁,顿时发出一声声惊呼。 第792章 新式纺车织机会害民? 不仅是纺车。 飞梭,一样可以在《奇器图说》当中找到。 蒸汽机就不用多说了,‘火船自去’了解一个。 这三样直接催生工业革命的技术发明,都是一百多年之后(18世纪),在英.国发明的。 并且每一项发明背后,都有一些真实而又奇妙的故事。 可王徵的《奇器图说》,却是崇祯二年(1629年)出版的。 一百多年后才出现的东西,却出现在大明的书籍中。 后来到了螨清统治时期,又被改名为《远西奇器图说》。 并声称,书中的内容,全都是翻译西夷的。 这可真他娘的是咄咄怪事! 原作者的王徵的名字,后世更是不为人知。 约翰·凯,詹姆斯·哈格里夫斯,詹姆斯瓦特,名字被世人所铭记,受万世敬仰。 甚至有很多数典忘祖之辈,以此作为证据,恬不知耻地声称: ‘大英帝国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贡献。’ ‘而华.夏民族的历史上没有科技,对人类的贡献更是为零。’ 云逍心中一声冷笑,默默地说道:“这个世界,世人只知道科学巨匠王徵,绝不会有什么瓦特、牛顿!” 官员们翻阅了《奇器图说》,都陷入沉默,面红耳赤。 所谓的仙器、摇钱树,当世之人写的著作上面,记载的明明白白。 自己这些所谓的饱学之士,竟然熟视无睹,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事实又一次证明,所谓的‘奇技淫巧’,比那些圣贤书可要管用多了。 黄宗羲赞叹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我欺!” 夏允彝摇头说道:“这是云真人推行的科学,与古人可没多大的关系。” 包括那些富绅在内,再一次对‘科学’有了全新的认知。 李标向云逍问道:“这新式纺车和织机,可曾命名?” 云逍想了想,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心系天下黎民,娘娘甚至在后宫置织机,亲自教授宫女织布。纺车就叫‘崇祯机’,织机,就叫‘娘娘机’。” 李标抚掌赞道:“善!” 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云真人真是会做人。 这两样东西,可是要名留青史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又怎能不欢喜? 活该云真人受陛下的信任。 他们哪里知道,云逍这么做,可没有半分拍的意思。 给大侄子和侄媳,一个树立威望、名留青史的机会,也算是自己这个当叔父的,对晚辈的厚爱。 “新式的纺车和织机,还都需要人力。” “以后可以改用畜力、水力,效率将会更高。” “等王徵机(蒸汽机)进一步改进,甚至可以由人操控机器,来替代人力劳作,工作效率更是倍增。” “再在浦东开设工厂,集中人力物力,规模化生产,年产两万万匹棉布,又算什么?” 云逍这可不是在画大饼,而是在短期内都可以实现的。 “除了棉布纺织,相关的印染、制衣等产业,也都可以一并在浦东铺开。” “下来官府还会在浦东划定一个特殊区域,就叫……浦东特区,在此区域内,所有工厂的工商税,减免三到五成。” “诸位可以试想一下,三五年之后,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云逍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概。 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在浦东的盐碱地、烂泥塘中,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 机器轰鸣,织出一匹匹工艺精美、品质优良的棉布。 江岸边的码头上,货船云集,川流不息。 这是何等壮美的画面? 想着想着,官员们无不振奋,富绅们的眼珠子都红了。 眼前这一文不值的地,真的是黄金遍地啊! 云逍也颇为振奋,满心期待。 纺织业,就是这个时代的黄金产业。 纺织业不仅给国家带来赋税,百姓有衣可穿,还是工业革命的起点。 同时也是大明征服世界的利器! 云逍将浦东打造成世界纺织中心,目的就是要用棉布,去征服东洋、南洋,然后是欧洲。 搜刮他们的白银,掌控他们的国家经济,吸引她们的女人……最后这条就罢了。 这时,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云真人,民女斗胆进言!” 众人循声看去。 开口的是一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织工。 所谓年纪稍长,也就是二十来岁,容貌也是极为出众。 王县令训斥道:“大胆,云真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云逍摆摆手,向那织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织工答道:“民女贱名丁飞花,旁人都称我为‘丁娘子’。” “丁娘子?” 云逍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徐孚远在一旁向云逍介绍。 这个丁娘子,可是个奇女子。 她不仅容貌出众,纺织手艺精湛,尤为擅长弹棉织布。 弹棉时,花皆飞起,如雪漫天,却又降落人间。 纺线细如蚕丝,织布光洁细密,光泽如银,布质轻柔精软。 她织的布,人称“丁娘子布”和“飞花布”,被奉为贡布。 云逍顿时想了起来。 后世的上海,就有一个名叫‘丁娘子’的土布庄,极为有名,云逍还曾经参观过。 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人。 (丁娘子,史上确有其人,与黄道婆齐名。) 云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柳如是在心里哼了一声。 见了漂亮女人,道心又崩了。 丁娘子脆声说道:“新式纺车和织机,的确是惊为天人,然而对于民生,却是大害!” 王县令厉声喝道:“你一个织工,哪里知道民生?云真人的仙器,又岂容你一个妇人质疑?” “退下!” 云逍喝退王县令。 然后举步走到丁娘子身前,问道:“你来说说看,怎么个害民了?” “苏松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家家户户靠织布养家糊口。” “新式纺车和织机一出,天下织工、机户,以及以此为生的百姓,都将失去生计来源,不知有多少人家会因此家破人亡。” “民女听说云真人,乃是上天所遣,降世造福百姓的神仙,望云真人以天下苍生为念,毁掉这纺车和织机,使其永不问世!” 丁娘子说完,长跪不起。 后面的众多织工,也都纷纷跪地。 第793章 不管织工的死活? 云逍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就是工业化,对传统手工业的冲击啊! 这样的冲击,是不可避免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种冲突提前出现了。 孙传庭、毕自严、张国维等人,都是懂经济的官员,自然明白丁娘子所言,分毫不差。 高效的新式纺车、织机,规模化的工厂,固然是可以让棉布产量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提升。 可随之而来的,将是巨大的民生问题。 那么多靠纺织为生的百姓,又该如何生存? 那可不是一两个人的生计问题,而是会影响到整个江南数以千万计的人。 黄宗羲扼腕叹道:“我此时才明白,《王祯农书》中描述的纺车,为何会失传了!” 夏允彝深以为然,跟着一声叹息。 高效的纺车,会砸掉无数人的饭碗。 明知道这东西用处大,却依然会遭到各方的打压。 就连官府,出于对民生的考虑,也会加以限制。 这应该就是《王祯农书》中,记载的纺车实物失传的主要原因。 也是儒家为什么对各种科技发明嗤之以鼻,称之为‘奇技淫巧’的原因。 倒不全是迂腐、保守,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民生的考虑。 其实飞梭、珍妮纺织机,也都面临过几乎相同的境遇。 飞梭(滑轮梭子)能自动穿梭往复,令纬纱快速穿越经纱,因而只需一个织工,就能快速地织出宽阔的布,大大减少了人力需求。 但其发明者约翰·凯,并没有因此名成利就。 由于飞梭使工厂大大减少了劳动需求,织布厂的织工大批失业。 于是织工们认为,是飞梭的出现,令他们的生计受到威胁。 因此约翰·凯的房子遭到洗劫,最终被迫离开家乡,在贫困中死去。 珍妮纺织机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因为华.夏和英.国不同的文化传统、社会背景,官方做出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在白皮的字典里,可从来都没有‘仁政爱民’这一说。 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官方,为了保护资本家的盈利,自然不会顾及工人的死活。 羊吃人运动、带血的棉花了解一个? 因此飞梭和珍妮纺织机虽然遭到工人的强烈反对,却得到迅速而又广泛的应用。 而华.夏的朝廷和官府,遇到类似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会选择保护小民的利益,肆意打压商人。 也正是这种不同的处置,才会造成两个世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众多松江府富绅,都是神色不善地看向那些织工。 他们此时的心态,跟西方的那些资本家是一样的。 只要有大把的银子可赚,管你织工是死是活? 官员们看向云逍,都是十分纠结。 一边关系到国家社稷。 一边却是百姓的民生福祉。 这让云真人该如何选择? 见云逍不语,丁娘子重重磕头:“恳请云真人,赏天下织工一条活路!” 后面的一百多织工,纷纷开口恳求。 云逍不假思索地地说道:“不准!” 开玩笑,能够让大明走向富强,走向工业化,甚至是构筑整个民族万世之基的利器,直接毁掉,永不问世? 大侄子来了也不好使。 织工们无不大失所望,甚至是绝望。 官员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国家与百姓之间,云真人的选择,一点也没有错。 社稷为重,哪怕是皇帝都要放到一边,况且是百姓? 不过如此一来,云真人不免会招致骂名。 松江府的士绅、富商们,闻言无不大喜。 也有人在心中暗自冷笑: 不是说云真人爱民如子,是天下百姓的救星吗? 今天怎么又弃百姓于不顾? 夏允彝、黄宗羲同时一声无奈的叹息。 虽然云真人的选择没错,可这心里面,却不免有些失落,就像是心目中的圣女,已经不纯洁了一般。 丁娘子抬起头,痛声说道:“云真人若是真的弃天下织工于不顾,我等再无活路啊!” 云逍忽然一声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织工的死活了?” 丁娘子和织工们都是一愣。 你刚才不是说不准的吗? “起来说话吧。” 云逍挥挥手,被一群女人跪着,浑身都不自在。 丁娘子倔强地说道:“云真人不说清楚,民女就不起来。”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让乙邦才搬来一块石头,然后在织工们前方坐下,“我们都坐着说,可好?” 丁娘子等人纷纷起身,席地而坐。 很多女子心中暗自说道:云真人不仅人长得俊俏,还没有官威,这样的男人可真少见。 云逍这才徐徐道来:“首先,你们必须明白两件事。” “第一,浦东的棉纺工厂必须建,工厂化、规模化生产,势在必行。” “不仅是棉布织造,其他如丝织、钢铁、造船等等行业,都是如此,这是大势所趋。” “第二,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我决定在浦东开办织造工厂,其根本的目的,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繁荣国家经济。” “棉布织造业越是发达,织造的棉布越多,会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同时也会让全天下的百姓,穿得起,穿得暖。” 想到在昆山县,见到的那些没有裤子可穿的百姓,云逍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丁娘子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云真人讲的,民女听不大懂,民女只知道,这新式的纺车和织机,还有工厂,会夺走织工们的饭碗。” “织工为什么会失业?” 云逍‘呵呵’一笑,“难道工厂就不需要工人做工?你们这些熟练的织工,正是工厂最需要的啊!” 丁娘子正要辩解。 云逍摆手阻止,“我知道你的担心,是怕开办工厂的商人们,跟对待奴仆一般对待工人。可对?” 丁娘子和织工们纷纷点头。 江南的士绅、富商家中,养着大批的奴仆。 这些奴仆不在官府的户籍之中,子孙后代都是世代为奴。 主人可以肆意奴役、打骂,甚至是打杀。 因此‘奴变’的事情,在江南时有发生。 (历史上,在十几年后,江南爆发大规模的奴变,奴仆们不堪被压迫,奋起反抗,杀死主人,焚烧房屋。徐霞客一家,就是在这次奴变中险遭灭门。) 云逍向李标说道:“李阁老,你给她们说说,什么是劳动保护法,以及京城的皇家水泥公司、煤炭和钢铁公司的工人,是如何受到律法保护的!” 第794章 我会倾囊相授,在后面力挺你 李标将劳动保护相关的律法,详细跟众人解释了一遍。 这方面的律法,朝廷已经出台,并颁行天下。 只是由于百姓的识字率太低,律法普及程度不高。 这个劳动保护法仅在京城得以落实,江南这边的底层百姓,几乎无人得知。 李标又将京城的水泥、煤炭、钢铁公司工人,所享受的各种保护和待遇,也都一一道出。 这些公司的劳动保护,由于云逍格外重视,工人们的觉悟也上去了,因此落实的也最为彻底……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再怎么黑心的商家,也不得不顾忌。 听了李标的叙说,不仅是织工们,富绅们也全都呆住了。 尤其是富绅们,一时怎么也难以接受。 一帮雇工,穷棒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待遇? 这不是把他们当成是大爷一样供着了吗? 这还怎么继续喝他们的血? “有官府,有我,为工人撑腰,哪个工厂的商人压榨工人,必将遭到律法严惩!” 云逍以冷厉的目光,从众多士绅、商贾身上掠过。 这些人,未来将会成为一头头的大鳄,若是不给他们套上绳索,他们会吃人都不吐骨头。 “丑话先说到前头,赚银子的机会,我给了你们。” “可你们若是依然贪心不足,靠喝工人的血,来赚昧良心的银子,我就取他项上人头!” 云逍森冷的语气,让徐孚远、董祖和等人,一阵不寒而栗。 这位可是说得到,也做得到的‘抄家真人’啊! 云逍收回目光,继续朝织工们说道:“并且我还打算,以后在每个工厂,成立由工人组成的工会,专门保护工人的正当权益。” 真的是有这样的想法,绝不是说说而已。 建成的工会,绝不会只是摆设,当然也不能太极端。 “总之一句话!” “我可以保证,浦东的工人,挣的钱比以前多,享受的福利比以前更好。” 云逍说的斩钉截铁。 发展工商业,绝不只是让国家增加赋税。 更不是肥了一帮人,却让绝大多数人依然处于穷困。 而是让更多的人受益,这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 一番话,众多织工恍如在做梦。 还有这等好事? 半晌,丁娘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贫道从不打诳语!” 云逍虽然面容带笑,语气却是笃定。 织工们一阵哗然,无不欣喜不已。 “工厂招收的工人,毕竟有限。” “而江南的织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那些没能进入工厂的织工,生计又如何解决?” 丁娘子极为聪慧,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规模化的纺织厂,可不仅只是解决织工就业的问题。”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纺织业发达了,会促进多少行业跟着一起繁荣,又会催生出多少新的行业?” “别的且不说,棉布多了,印染这一行是不是也需要更多的工人?” “制衣这一行,是不是需要更多的工人?” “是不是可以更加细化,制衣、制帽、制袜等行业?单是制衣这一行,又可以细化成外衣、内衣,男装、女装、童装……这又需要多少工人?” “除了加工,运输、销售等环节,是不是需要更多的人手?” 众人感觉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 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操作,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夏允彝、顾炎武等人盯着云逍的脑袋。 云真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装这么多的东西? 这就是谪仙人的学识,全大明的儒生加起来,也比不过啊! 云逍接着说道:“工厂化,势必会给家庭小作坊,造成巨大的冲击,让很多家庭失去生计来源,这是不可避免的。” 张国维等官员连连点头。 云真人说的都是实情。 如今江南的纺织业十分发达。 然而都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织机超过百张的大作坊都极少。 很多家庭,就是靠妇女织布来养家,而这些妇女不可能全部都进入工厂。 如果继续跟以往那样,在家中织布售卖,又如何能竞争的过工厂? 这才是真正关系到千家万户的事情,处置不当,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家庭作坊,短期内不能取缔,恰恰相反,还要设法予以扶植。”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可能把家庭作坊给一刀切了。 后来的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大量洋货冲击之下,给华.夏的手工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不计其数的手工业者、商人因此破产。 云逍当然不会忘记这段历史,不得不引以为鉴。 “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保证。” “工厂大规模使用崇祯机和娘娘机,不论是浦东特区,还是其他各地,都必须缴纳专利费。” “而家庭作坊使用,十台机器以下,不收专利费,这也是陛下和娘娘,给你们的恩典。” 接着云逍解释了一下什么叫专利费。 丁娘子欣喜地说道:“果真如此?” 云逍笑道:“贫道从不打诳语!” 众多织工无不大喜。 工厂毕竟是个新生事物,说的再好,心里也没底。 若是在家里都能用上新式纺车和织机,效率倍增,赚钱岂不是更多? “不光是生产上,在销售上,也要对家庭作坊予以保护。” “我有一个初步设想,将家庭织工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合作社,由织工选举社长,负责统一销售。” 云逍提出这样的设想,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跟后世的人想象的不一样,此时江南家庭作坊生产的棉布、丝绸,并非是直接出售到市场上的。 除了一部分留作自用,其余的全都是由商帮、行会收购,由他们行销各地。 也就是说,定价权掌握在商帮和行会手里。 他们说价钱是多少,就是多少。 家庭作坊产出的布匹、丝绸,价格被压得极低,远远低于市场价。 织工们辛苦忙碌一年,真正的盈余,却并没有多少。 真正赚大钱的,也只能是商帮、行会和大作坊主。 不卖给他们? 商帮和行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行业垄断,什么叫奸商,什么叫市霸。 最后你连一块布头都卖不出去。 甚至连原材料你都买不到,让你连织布的资格都没有。 官府只管收税,打官司都没用。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有大量商帮存在的原因。 对于这种霸市行为,云逍自然是深恶痛绝,设法根除这一弊端。 包括江右商帮的唐麟祥在内,商人们在心中一阵哀叹。 想靠垄断来赚织工们的血汗银子,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云逍看了一眼丁娘子,笑道:“松江府棉布合作社的首任社长,非你莫属,你意下如何?” 丁娘子变得忸怩起来,红着脸说道:“我不成的,我什么都不会。” 云逍笑道:“不会可以学,我会倾囊相授,更是会在后面力挺你。” 第795章 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很痛心 柳如是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玩味的笑容。 其实云真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为百姓干点实事,这个丁娘子又能干。 丁娘子也不再推辞,满口答应下来。 她接着思索了一会儿,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将来光是浦东一地,就年产两万万匹。 棉布产量暴涨,价格会因此暴跌。 到时候棉布的价钱,又会跌到什么地步? 家庭作坊又如何能赚钱持家? 不等云逍开口。 孙传庭大笑道:“你们以为,产出的棉布跟以往一样,只是销往大明?” “开海之后,大明的棉布将销往东洋、南洋,乃至西洋诸国。” “别说是两万万匹,即使是十万万匹,也能吞的下!” “棉布就是跟白银一样的硬通货,又怎么可能会暴跌?” 丁娘子看向云逍,“果真如此?” 云逍笑了笑,正欲开口,丁娘子抿嘴一笑:“民女知道,云真人从不打诳语。” 云逍闭上嘴巴。 多聪明的女人,这么快都学会抢答了。 “有了新式的纺车和织机,家庭小作坊产量倍增。” “加上棉布的销售,又少了奸商的盘剥,每家每户赚的,自然是比以前更多。” “云真人不仅高屋建瓴,统筹全局,更是为设身处地为小民着想,关切到细致入微。” “下官身为应天巡抚,代百姓谢过云真人!” 张国维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一揖到底。 织工们也纷纷跪地拜谢。 众多官员及有识之士,都是满脸敬意,向云逍拱手一拜。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大臣以及读书人,不是整天把‘仁政爱民’挂在嘴上? 可又有几人,是真正放在心上? 即使是一些真的一心为民的清廉正直大臣,又有几人,能如云真人这样周到? 当世圣人,实至名归! 黄宗羲和夏允彝相视一笑。 云真人依然是那么的纯洁,之前误会他了。 也只有那些士绅、富商们,心中颇有怨言。 可想到有银子可赚,再加上云真人的刀子,即使满心怨言,也无人敢有丝毫表露。 云逍起身拱手回礼。 今天说了这么多,可不是多余的。 资本主义的崛起,是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汗,乃至累累白骨之上。 然而云逍却可以通过后世的知识,以及手中的大权,让大明尽量避免这个血腥的过程,通过引导,从手工作坊向工厂化、工业化过度。 将来的冲突肯定是会有的。 却绝不会有‘羊吃人运动’、‘带血的棉花’的事情,在大明出现。 云逍顺手拉起跪在地上的丁娘子,戏谑道:“现在织工们是否有了活路?你心里不会再骂我是祸国殃民的‘妖道’了吧!” 丁娘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民女,民女之前错怪云真人了!” 众人一阵大笑。 云逍接着又详细讲了一些,彻底打消了织工们的担心。 然后他准备结束这次浦东之行,朝众人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吧!” 说完,举步朝前方走去。 众多松江府富绅顿时大急。 徐孚远叫道:“云真人,那换地的事情……” 云逍停住脚步,愕然问道:“什么换地的事情?” 徐孚远道:“就是拿百亩田,换取浦东一亩的事情啊!” “什么一百亩?” “不是两百亩换一亩吗?” 云逍以嘲弄的眼神,看了众多富绅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众多松江府士绅、富商们无不满心苦涩。 徐孚远和董祖和却是得意洋洋。 他们可是主动拿了五万亩地出来,换取了五百亩地。 大赚啊! 可惜的是,不曾把全部身家全都押上去。 华允诚等外地富商以及官员们,看到富绅们的表情,一个个险些笑出驴叫声。 机会给了你们。 然而你们却没抓住。 转眼间价钱就涨了一倍。 该! 云逍来到江边。 柳如是低声说道:“奴家刚才打探过了,那位丁娘子尚未婚配。” 云逍诧异地看着她。 柳如是眨眨眼睛。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柳如是不安地说道:“奴家做错了什么吗?” 云逍摇了摇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心痛啊!” 柳如是露出楚楚可怜状:“奴家知错,下次不敢了。” “错了就要立正挨打,晚上好生悔过认错。” 云逍训斥了几句,然后举步上了船。 柳如是撇撇嘴。 又是倾囊相授,又是在后面力挺人家。 这不是想遂你的意吗? 接着想到又要惨遭折磨,又不禁担心起来。 开船之后。 云逍站在船头眺望浦东。 这次来上海,事情基本安排妥当。 接下来就是一些具体的事情了。 想到魔都在自己的手中提前诞生,云逍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无意中,他看到前方迤逦而去的黄浦江,在一个地方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大弯,留下了一片突出的冲积滩地。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金角兽,伸出脑袋,张大嘴巴在这里饮水。 云逍一阵恍然,问道:“那里就是陆家嘴?” 一旁的夏允彝答道:“正是。” “过去看看,其他人就不必跟着了。” 云逍顿时来了兴致。 他在心里面寻思着,要不要在那里建上一座高塔。 名字都想好了,叫‘东方明珠’。 陆家嘴境内河流纵横,大船无法进入。 云逍让船靠边停泊,然后步行上岸。 柳如是、夏允彝、黄宗羲陪着,乙邦才带着十几个护卫跟在后面。 此时的陆家嘴,到处都是荒滩,散居着一些渔民,自然是看不到后世的繁华。 没走多远,云逍双脚沾满了泥,顿时兴趣全无。 又感觉有些渴了,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村落,住着十几户人家。 于是云逍决定前去讨口水喝,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几人来到村头一户人家,站在篱笆墙外。 院子中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正在翻晒着海带。 她发现了篱笆墙外的云逍等人,慌忙跑着进屋。 云逍叹了一声。 不是这女孩儿怕生,而是她没穿裤子。 云逍准备换一家。 从茅屋中走出一名老者:“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请进屋一坐!” 这老者怕是有八十多岁,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胳膊。 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犀利,声音十分洪亮。 他的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汗衫,到处都是补丁。 “那就打扰了!” 云逍道了声谢,然后推开篱笆门,走入院子。 来到茅屋门前,向老者道明来意。 老者立即让那女孩儿去烧水,然后招呼云逍等人到屋里坐。 云逍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堂屋的神龛上,供着一个神位。 明故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孟诸戚公之位。 云逍大吃一惊。 神位上的‘戚公’,自然是大明军神戚继光了。 老者问道:“这位小道长,也知道大帅之名?” 第796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平守边,功盖天下,忠勇无双的戚大帅,大明之军神,民族之英雄,华.夏之丰碑,谁人不知?” 云逍肃声说道,满脸崇敬之意。 老者顿时大喜,那只独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仅存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云逍的肩膀,颤声说道:“世人竟是记得大帅!” 云逍感觉像是被鹰爪给抓住,肩头一阵生痛。 一旁的柳如是见状顿时不干了,怒道:“哪有如此对待客人的道理?” 老者放开云逍,讪讪笑道:“道长年纪不大,却是得道高人!” 要是说戚继光一句不好,怕就不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直接找菜刀了……云逍苦笑。 然后整理道袍,朝着戚继光的神位,恭恭敬敬地一拜。 老者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露出寥寥无几的牙齿。 这时小女孩从厨房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瓢。 她的腰上围着一件布衫,将下身遮住,显然是那老者从身上脱下来,为她遮羞的。 云逍接过水瓢喝了一口,虽然水又苦又涩,却还是一口气喝干。 老者吩咐那小女孩:“家里来了贵客,赶紧做饭招待客人,杀只鸡!”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地去了。 屋内十分狭窄,坐不下几个人,于是搬了凳子坐到外面。 坐定之后,云逍问道:“老丈高姓大名?今年高寿?” 老者笑呵呵地答道:“小老儿关猛,今年八十有七,早该死的人了。” 柳如是打趣道:“看老人家的精神头,起码能活到一百岁。” “那不成精怪了?” 关猛一阵哈哈大笑。 笑罢,关猛露出得意之色:“都说杀寇能长寿,年轻的时候,死在我手里的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在老天爷的功劳簿上记着,阎王爷都不收咱呢!” 柳如是和夏允彝、黄宗羲肃然起敬。 云逍点点头,对关猛的话深以为然。 杀是长寿的良方,这是经过验证的。 后世很多抗战英雄都长寿。 活埋一千多寇的孙姓将军,活了90岁。 歼寇最多的那位将军,更是活了一百多岁。 云逍看了一眼关猛的断臂,算了算时间,问道:“你是戚大帅的旧部?” 关猛面露傲色,答道:“当年大帅帐下一小卒。” 云逍不解地问道:“您老人家怎么会住在这里?” “当年我随着大帅打寇,瞎了一只眼睛,成了废人,大帅北上后,就被官府安置到这里。” “这个村子里,以前住的都是大帅帐下的伤兵,刚开始有三百多口呢,现在连我一起,就剩下三个老不死的了。” “这条胳膊,是万历三十五年的时候,海盗袭击上海县,被海盗给卸了,不过海盗也没讨到好处,咱们一帮老伙计,杀了五六十个,以后再也没有海盗敢到这边来了。” 关猛轻描淡写地谈起往事。 云逍心中越发敬重。 接着环顾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关猛居住的茅屋,心中一阵恻然。 这是于大明有功的功臣啊! 关猛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刚才说大帅的那些话啊,可千万莫在外面乱说,犯忌!” “有什么犯忌的?” “戚大帅活着的时候,朝廷待其不公,千古之后就不能为其扬名?” 云逍冷哼一声,眸子里流露出几许怨恨。 戚继光征战42年,先后南北水陆大小百余战,未尝遭一败。 正是这位大明军神,改写了一个时代民族的命运,一段历史发展的走向。 可他跟华.夏绝大多数名将一样,最后没能善终。 张居正死后,万历这废物皇帝开始大清算,戚继光也受到牵连。 先是将其调到广东闲置起来,随后将其罢官。 戚继光返乡后,由于没有薪俸,闭门凄苦度日三年,最终在家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其好友汪道昆,当日但闻家鸡高鸣三声,“鸡三号,将星陨矣!” 一代名将,竟是这样黯然陨落。 戚继光病逝后,朝廷得知他的死讯,没有给予任何恤典。 直至两年后,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到北京请求恤典,朝廷才下诏予以祭葬。 想到戚继光的不公遭遇,云逍恨不能现在就去京里,挖了万历的坟,将其抛骨荒野。 关猛重重地叹了一声,满脸愤懑之色,却不敢说一句怨言。 “戚大帅的神位,已经被请入京城的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天子春秋祭祀。” 云逍出声劝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朝廷很快就会下旨,在戚大帅的家乡建表功祠,并厚赐他的后人。” “果真如此?” 关猛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却暗淡下来。 夏允彝说道:“关将军还不相信?忠烈祠的事情,世人皆知,至于建表功祠,厚赐后人的事情,云……这位道长既然说了,那肯定会有的。” 关猛诧异地问道:“朝廷中,莫非有忠臣当权?” 云逍笑道:“如今的大明天子英明神武,不会忘记戚大帅和你们这些有功之人的功劳的。” 关猛叹道:“看来这世道,真的是变了啊!” 柳如是抿嘴一笑。 不是世道变了,而是大明有了一位谪仙人,硬生生地扭转了这污浊、败落的世道。 云逍又询问了一番关猛家里的状况。 关猛的儿子、儿媳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孙女,名叫小月。 家里种着几亩薄田度日,也多亏乡邻照应,否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云逍等人听了,心里都有些堵得慌。 云逍叮嘱道:“家里的地,还有这房子,下来几天若是有人来买,无论给多高的价钱,都不能卖了!” 关猛哪里肯信,笑道:“这鬼地方,鸟都不来拉屎,哪个会花钱来买?” 顿了一下,他接着叹了一声:“很多老兄弟都在这里睡着,给再多的银子,也是不会卖的。” 云逍点点头。 说话间,小女孩儿做好了饭,招呼几人去吃饭。 一共个菜,一个汤。 一个炖鸡,一个炖海带。 汤是鸡汤。 云逍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关猛尴尬地说道:“寒酸的紧,慢待了客人,实在是惭愧!” “一花自可咽一杯,嚼尽寒花几杯酒。”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问道:“关老能饮酒吗?” 关猛讪讪说道:“年轻时喜欢喝几杯,家中已经有多年没有酒了。” 云逍立即让乙邦才去船上,取来一坛酒。 一顿酒喝到下午边上。 云逍等人都有了醉意,关猛却是越喝越精神。 离开关家。 乙邦才低声说道:“那只鸡,是那家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彡彡訁凊 云逍一愣,然后默然点点头。 等走出老远,云逍回头看向关家,沉声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大明以前愧对忠臣,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有第二个黯然终老的戚继光,绝不!” 第797章 忠心耿耿的老王能有什么坏心思? 第二天清晨。 戚家军老兵关猛,从醉酒中醒来。 孙女儿小月为他端来洗脸水。 关猛想到昨天为了待客,把家里唯一的一只鸡给杀了,不由得一阵苦笑。 接着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而孙女儿却还年幼,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关猛不由得愁肠百结,一阵长吁短叹。 小月极为聪明伶俐,一眼看出爷爷的担忧。 她一边帮爷爷敷脸,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昨天客人带来的酒,还剩下小半坛,够爷爷喝一阵子的。等小月儿长大了,天天给爷爷买酒喝,爷爷就别发愁了!” 关猛抚摸着孙女的头,一阵开怀大笑。 这时自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关老爷子在家吗?” 关猛和小月都是一愣。 家里平时连个鬼都不登门。 这两天是怎么了,天天有人来。 最好只是路过,家里今天可再没有鸡招待客人了。 小月穿上今天才晾干的裤子……也是唯一的裤子,然后匆匆出去。 过了片刻,满脸震惊的小月又返回来:“爷爷,快出去看看,出事情了!” 关猛独眼一瞪,绽出一抹精光:“有歹人上门?” 小月连连摇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关猛赶忙披上衣服走出门。 就见门外的场子上站着一名白净男子,笑容可掬,看上去甚是和善。 不断有壮汉往里面搬东西。 有米、油、蔬菜瓜果,还有衣物被服,都快堆成一座小山。 关猛诧异地问道:“你们是谁,有事?” “这位便是关老爷子吧!” 那白净男子拱手说道,“在下是官府的人,姓王,老爷子叫我老王即可,奉命前来办差。” 说完他从袖口取出一沓银券,接着说道:“这是五千两银券,请老爷子收下。” 关猛吓了一跳,“这是作甚?” “老爷子有所不知!” “万岁爷念及戚大帅和戚家军对大明的功劳,下旨对戚大帅的后人和戚家军尚存的将士赐予恩典。” “对于戚家军还健在的将士,按照现有对伤残将士的抚恤标准,从老爷子当年受伤,一直累积到现在,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五千两。” “这些粮油、衣物被服,也都是朝廷的恩赏。” 老王笑眯眯地一番解释……这老王,自然是东厂的王厂公了。 云真人以万岁爷的名义,抚恤当年的抗伤残将士,万岁爷知道了,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不算是假冒圣旨。 不光是关猛,等圣旨下了,所有抗存世的将士,都会按照这个标准补偿。 关猛怎么也难以置信,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有这等事,竟还有这等事?” 王承恩笑着将银券塞到关猛的手中,“是呢,戚家军对大明的功劳,万岁爷一直都记得呢!” “皇恩……浩荡啊!” 关猛朝着北方跪下,重重地磕头。 等他起身时,已是老泪纵横。 王承恩也是感慨不已。 云真人这可是积了大德啊! 听说昨天云真人由于在这家喝了一瓢生水,结果回去后闹了一晚上的肚子。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他也是豁出去了。 这时壮汉们抱着五个沉甸甸的酒坛来到茅屋前。 王承恩笑道:“听说老爷子喜欢喝酒,在下特意让人准备了几坛。” 关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你便是小月儿?” 王承恩又将呆若木鸡的小月叫到身边,从袖口取出一支簪子,交到她的手里。 这是一只银簪子,制作极为精巧。 小月吓了一跳,赶忙把手往回缩,“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的!” “这是路边摊上随手买的,不值几文钱,收着吧!”王承恩将银簪硬塞到小月手里。 的确是不值钱,周皇后送柳如是的,一文钱没花。33qxs.m “这位官爷一片心意,收下吧。” 关猛自然是不识货,还以为真的是不值钱,于是让小月收下。 小月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 看着精美的簪子,笑得跟月牙儿似的。 王承恩招呼壮汉,将各种物品搬到屋里头。 关猛问道:“村子里还有两个当年的老兄弟,朝廷的恩赏,他们都有?” “有的,当然有,稍后便会让人送过去,还请老爷子给带个路。” “不光是这些恩赏,官府还打算在这里修一座陵园,将当年戚家军的伤残将士忠骨全都收聚到一起,供世人瞻仰。” “云……上面说了,大明不能忘本,再怎么,也不能忘了那些于国有功的将士。” 王承恩的一番话,让关猛的眼圈顿时又红了。 王承恩在关家稍作停留,就匆匆而去,连口水都没喝……主要是急着回去向云真人复命,才不是怕喝水闹肚子。 关家爷孙俩都是晕晕乎乎的。 正发愁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好事怎么就降临了? 莫非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只可惜,戚大帅当年不曾碰到这样的圣明天子。 村子中其他两名戚家军老兵,王承恩安排下面的人前去,自己则是匆匆乘船过江,前去向云逍复命。 云逍这些天暂住在上海县的雷祖殿内,这是一座道观,比较符合云大真人的身份。 王承恩进了道观,来到后面,护卫自然是认得他,并未加以阻拦。 来到道观后面一座依水而建的楼阁,王承恩在外面就听到云逍的声音。 “景翩翩?” “她到上海县来,与我何干?” …… “什么?景翩翩什么时候,成了我养的女人?” “我让人把她安置在西山岛?!” 接着是柳如是的声音传来: “上次的花魁选拔之后,不是你安排王厂公,将景翩翩安顿在西山岛的吗?” “人家都在西山岛住一年多了,你都不闻不问,上次在苏州见到人家,你也不理不睬。” “这次人家专程到上海县来,若是连面都不见,不免会让人家伤心。”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云逍愤怒的声音:“王承恩,你这死太监,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真人,老王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啊……” 王承恩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然后火烧火燎地离开道观。 现在云真人正在气头上,千万不能去触他的霉头。 等他与那个景翩翩成就好事,不光是气消了,还会明白忠心耿耿的老王,能对他有什么坏心思? 第798章 陆家嘴,陆家人 数日后。 雷祖殿后方,湖畔观景亭。 云逍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稿。 黄宗羲和夏允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凝神屏息,生怕惊扰到他。 许久。 云逍合上文稿,颔首道:“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在《大明日报》上刊发吧!” 黄宗羲顿时大喜。 那日从浦东回来之后,目睹戚家军的遭遇,他感触颇深。 尤其是云逍那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更是让他为之震撼。 回去之后,黄宗羲连夜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文章中,先是细数戚家军当年的功劳,以及如今九边将士的功勋。 接着以戚继光等大量事实,来阐述军人的种种不公待遇。 最后痛陈重文抑武、文尊武卑之害,倡议文武平等,尊崇军人,不能让将士流血又流泪。 黄宗羲当然知道,这篇文章一出,意味着向多年以来的‘重文抑武’传统发起了挑战。 从前两年开始,忠烈祠、优抚军人等一系列政令出台,军人的待遇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天下人都把这当做是皇帝收买军心之举,并非是要推翻‘以文制武’的传统。 这篇文章,如同是一篇战斗檄文。 黄宗羲原本还有些忐忑,不一定会得到云真人的首肯。 毕竟云真人要考虑的是整个大局。 没想到云真人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 “自土木部之变以来,大明武人的地位一贬再贬,要想扭转风气,绝非一日之功。” “不过多写写文章,引导舆论,人们的思想迟早会改变的。” 云逍当很清楚,这篇文章发表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那又如何? 云逍接着说道:“其他方面,也都可以经常写文章来阐述自己观念与思想,比如昆山县的试点,就可以让陈子龙、顾炎武边摸索,边总结,最终著书立说。” 顿了顿,云逍看向二人,“你们在上海县,也可以如昆山县那样。” 夏允彝和黄宗羲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夏允彝结结巴巴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将试点县放在上海?让我与黄太冲主持?” 云逍点点头,“正有此意!” 本来他打算在南直隶和浙江,各选一县,来试验各种构想。 后来发现昆山和上海二县,再也合适不过。 昆山是穷县,上海则是以新兴工商业为主,更具有代表性。 况且上海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其他人云逍不放心,太保守的官员也干不出什么名堂。 夏允彝和黄宗羲则是最佳组合。 跟昆山县一样,夏允彝这个县令主持大局,黄宗羲这个县城不光要谋划,重点还要理论总结。 昆山、上海两县的经验,日后是要推行全国的,因此云逍极为慎重。 “学生定不负云真人所托!” 夏允彝和黄宗羲同时郑重地拱手行礼。 云逍站起身,双手搭在二人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朝亭外走去。 亭内二人相视一笑,彼此眼眸中尽是决然。 夏允彝: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时! 黄宗羲:读书人,继云圣之绝学,时不待我! 云逍回到下榻之处。 刚刚坐下,柳如是就翩翩而至。 云逍闭上眼睛,不用猜,这妖精又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 柳如是幽幽说道:“景翩翩还在上海县等着呢,是不是抽空见一见?” 不见云逍回应,她继续说道:“红颜易老,一个女人又有多少年华可以等待呢,唉……见一面,又有什么打紧的?” 云逍睁开眼睛,无奈地开口:“改日吧!” 别的女人,都是生恐男人被勾走了。 自家女人倒好,想尽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女人。 都是男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能力太强,也未必是好事啊! …… 第二天的《大明日报》(江南版)上,头版头条上刊登了黄宗羲的文章。 不出云逍所料,文章一经刊出,立即引起巨大的震动。 只是看到文章的作者是黄宗羲,人们立即闭上嘴巴。 即使是瞎子也知道,这是云逍子的主意,哪个敢乱放屁? 大儒刘宗周看了文章之后,气得当场病倒,随后向外宣称,从今往后,与黄宗羲再无情断义绝。 …… 陆家嘴,因一个名为陆深的人而得名。 嘉靖三年,陆深在这里造屋,先后建“后乐园”和“俨山精舍”等为退隐之地。 陆深死后,就葬在后乐园旁。 自陆深之后,陆家后人日渐没落,后乐园如今也破败下来。 此时陆家的主人陆言,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客人来自与陆家仅一江之隔的潘家,潘云凤的胞兄、潘家老三潘云夔。 潘家是上海县的名门望族,主房潘云端名下的子嗣也是众多,经常发生兄弟阖墙的事情。 潘允端年事已高,也管不了一帮儿子。 老三潘云夔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前潘家的海上走私贸易,就是他管着的,传闻他跟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逍子那妖道,又在大放厥词了?” 潘云夔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份报纸,发出一声嗤笑。 潘家书香门第,可潘允端的这个三儿子,却是生就了一个土匪性子,行事张扬,举止粗暴。 由于如今海上走私越发的艰难,潘云夔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难过,自然是深恨云逍这个罪魁祸首。 陆炎胆小,如今陆家又没有潘家那样的权势,哪里敢谈及这么敏感的话题,忙岔开话头:“潘兄光临寒舍,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妖道云逍子,这次倒也干了一件好事。” 潘云夔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来,把官府即将开发浦东的事情,向陆炎道来。 “那我陆家的宅子、田地,岂不是要身价暴涨了?” 陆炎顿时大喜,感觉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 第799章 偶像可以有,但绝不能盲目崇拜 自古专家多脑残,经济学家尤其多。 不光是后世,大明亦然。 陆言的父亲陆楫,就是大明极为著名的经济学家……极其脑残的那种。 此人只是一个廪生,不曾做官,却喜欢琢磨经济。 他通过闭关修炼,总结出了一套理论。 他认为,奢侈则是商品经济得以发展的决定性原因,并且富人奢侈,可以增加穷人的谋生手段。 苏杭等地之所以繁荣发达,全都拜富人奢侈所赐。 节俭仅对个人和家庭有利,从社会考虑,则是十分有害。 为此陆辑提出了一个经济理论:越是穷奢极侈,越是能促进经济发展。 因此他极力鼓吹反对禁奢,提倡富人奢侈。 这番言论,竟然深受江南富绅的追捧,为自己的穷奢极侈,找到了充分而又正当的理由。 后世很多经济专家的脑残理论,或许就是从陆楫这里继承,并发扬光大。 陆言自幼享受父亲的经济理论,锦衣玉食,穷奢极侈。 如今却是家道中落,自然是没银子,去践行父亲的理论。 这日子正过的凄惶,此时乍闻天降横财,又怎能不兴奋? 潘云夔看到陆言的神色,心中一阵鄙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不知陆兄是想要小富,还是大富?” 陆言不解地问道:“潘兄这是何意?” 潘云夔道:“陆家在陆家嘴的宅子、地皮,顶多只是能让陆兄小富。” 陆言急声追问道:“那又该如何大富呢?” 潘云夔‘嘿嘿’一笑,“陆家嘴,不应该全都是陆家的吗?” 陆言一愣,随即神色一变,连连摇头。 他当然明白潘云夔的意思。 潘云夔竟是想将整个陆家嘴的地盘,全部占了。 陆家嘴如今差不多有四百多顷(1顷为100亩)。 这要是全都归一家所有,那将来能值多少钱? 可陆言明白,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陆家嘴当然不可能是陆家的。 张家口不会是姓张的,石家庄更不会属于姓石的。 陆家嘴几百顷的地方,除了陆家,零零散散的住户,加起来有好几百户。 怎么可能将他们全都赶走,将陆家嘴的地皮,陆家全都占为己有? 如今的陆家,有这个能耐? “上海县那边有我,你只需打着陆家的旗号行事便是,要人,潘家给你人,要银子,潘家出银子。” “必须在消息公开事前,将陆家嘴的所有地皮拿到陆家名下。事成之后,陆家嘴这四五百顷的地皮,陆家和潘家对半分。” “云逍子给华亭的那帮富绅们开出的价钱,是两百亩良田,换浦东一亩地。陆家嘴四五百顷的地皮,那该值多少银子?” “若是将这么大的地,全都拿到手,潘、陆两家延续个十代富贵,总该是能行的吧?” 潘云夔谆谆诱导,陆言怦然心动,却迟迟不表态。 潘云夔冷笑道:“莫非陆兄想继续过这样的穷日子?” 陆言担心地说道:“云逍子还在上海县呢,这万一要是被他知道……” “咱们花银子从那些贱民手里买地皮,又不是抢他们的,云逍子即使知道,又能如何?” 潘云夔一声嗤笑。 陆言正要答应。 无意中瞥见茶几上的报纸,又开始犹豫起来:“别的住户都好说,给些银子,再找人吓唬一通,也就糊弄走了。” “可西边住着十几户人,都是戚家军的后人,其中还有三个老货,可是跟着戚继光杀过寇的。” “云逍子正让人鼓吹抚恤伤残武人的事情,要是那帮丘八的后人闹起来,云逍子要是知道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大不了多给些银子就成了。” 潘云夔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陆家嘴乃至上海县这地方上的事情,又怎么会传到云逍子的耳朵里?” 陆言不再犹豫,当即与潘云夔击掌为誓。 …… 数日后。 终于到了云逍所说的‘改日’。 曲水园中,河边有一畴平岸,筑茅屋三间,四围茂木藂林,长松挺秀,修竹深密。 这里原本是嘉靖年间名士董宜阳的私园,此时为江南娱乐公司所有,专门用于招待贵客。 景翩翩身为十二金钗,在江南娱乐公司中有干股,这次来上海县,就住在曲水园中。 第800章 击鼓鸣冤 景翩翩赶忙一番解释。 她在江南的名气本来就极大。 跻身十二金钗之后,更是红的发紫,仰慕者不知有几凡。 这次来上海县,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知道了,很多人慕名前来求见。 景翩翩自然是全部回绝了。 可有一个叫陆淙的纨绔,却一直死缠烂打,不肯罢休。 没想到今天竟又来了,还送了诗和簪子。 云逍朝不远处境界的乙邦才招招手。 “问清楚,簪子是怎么到这个陆淙手里的?关家是否出了事?要快!”云逍的语气透着瘆人的寒意。 乙邦才听说关家有可能出了事,也是面色大变,匆匆而去。 景翩翩吓得俏脸苍白,云逍摆摆手:“事情与你无关,再说事情或许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 顿了一下,他的眸子绽出凌厉锋芒:“最好如此!” 柳如是与景翩翩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身上瞬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多久,乙邦才匆匆前来复命。 那名为陆淙的纨绔,是陆言之子。 簪子是陆府中的一名管事,昨天献给他的。 据陆淙所说,陆家昨日在陆家嘴,查获几户百姓暗中勾结海盗。 并当场从百姓家中,搜出大量财物,其中就有这根簪子。 那管事见簪子十分精美,于是特意挑了出来,孝敬给少爷陆淙。 陆淙也是有眼无珠,竟是认不出这是皇家之物,拿来讨好景翩翩。 “勾结海盗,好一个勾结海盗!” 云逍‘呵’了一声,脸上已经是一片杀机。 事情已经很明显拿了。 陆家知道了浦东要开发的事情,因此妄图抢购陆家嘴住户手中的地皮。 关家以及戚家军的后人们,自然是不肯搬家,被诬陷为海盗。 那日让王承恩送去的财物,被当成了勾结海盗的证据。 陆家没这个胆子,肯定还有其他人掺和其中,上海县衙门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云逍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上海县衙插手,关家爷孙俩应该性命无忧。 若是陆家直接派人伪装成海盗,屠了整个村子,那可就糟糕了。 拆迁所牵扯的利益太大了,几百年后的商人们都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况且是这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倒不是陆家心慈手软,而是因为自己就在上海县,他们不敢把事情给闹大了。 若不是凑巧看到了这根簪子,县衙和地方士绅把事情捂住,自己也无法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去找王承恩,要是没死的话,立即去把事情给我查清楚。” “半天内还查不出来,让他不用来见我,直接滚回到京城去!” 提到王承恩,云逍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货也知道景翩翩的事情,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这几天鬼影都不见一个。 “叫上夏允彝和黄宗羲,一起去上海县衙!” 云逍又吩咐了一声,朝曲水园外走去。 景翩翩满心失落。 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 自己的一片痴心,终久是落空了。 云逍来到园子前面,看到一名脸上涂脂抹粉的年轻人,被两名护卫按着跪在地上。 想必就是那陆淙了。 就这么一个奇葩玩意儿,也妄想追求景翩翩……云逍心中越发憎恶,回头看了景翩翩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景翩翩的心沉入到了谷底,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柳如是快步追上云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云逍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说道:“在外面招蜂引蝶的,成什么名堂,将她带到雷祖殿去!” 柳如是顿时大喜……又拯救了一位苦难的姐妹,才不是因为以后有人为自己分担的缘故。 她走回去跟景翩翩说了。 景翩翩破涕而笑,啐了一口,“瞎说什么,谁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柳如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这傻女人还不知道,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侯门一入深如海,入云真人的门,那就是入了苦海啊! …… 上海县衙。 大门口来了一名小女孩儿。 这女孩儿年纪才是来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她的脸上还有一个乌青的巴掌印,应该是这几天才打的,由于下手太重没能恢复。 她来到大门一侧,那里立着一个鼓架,架子上放着一个红漆白皮的大鼓。 小女孩儿垫着脚,想要去拿边上的鼓槌,却由于个头太小,怎么也够不着。 她急的满头大汗,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是想击鼓鸣冤?” “我爷爷被恶人陷害……啊,是你们!” 小女孩儿扭转头,看到站到后方的云逍、柳如是等人,顿时又惊又喜。 这小女孩儿,正是关小月。 云逍问道:“爷爷现在在哪里?” 关小月指着县衙内:“他们说爷爷跟海盗是一伙儿的,把他和村子里的很多人,全都抓进大牢了。” 云逍心中一松,果然是料对了,关老爷子至少现在性命无忧。 “我来帮你击鼓!” 云逍上前抱起关小月。 关小月拿起鼓槌,正要击鼓的时候,一名衙役走过来厉声喝道:“干什么!胡乱敲堂鼓,就不怕挨板子吗?” 这差役说的还真没错,堂鼓可真不是可以胡乱敲的。 在后世的古装戏中,最经典的场景,莫过于击鼓鸣冤了。 某个百姓哭哭啼啼站在衙门前,拿着鼓槌对鼓一顿猛敲。 衙门内的县令一听,立即火急火燎地升堂……纯粹是扯淡。 要是真的这么做,屁股给你打得稀烂。 老百姓敲堂鼓,除非是两种紧急情况。 一是发现强人盗贼出没,或者是出现大规模威胁社会治安的事情。 二是事关国家安危,比如谋反、暴动等情况。 除开这两样,老百姓敢胡乱敲鼓,二话不说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关小月也是听戏文上这么讲的,这才兴冲冲地来击鼓鸣冤。 “我说能敲,那一定可以敲,敲吧!” 云逍捉住关小月的手,扬起鼓槌。 那衙役正要上前阻拦,被乙邦才挡住。 咚咚咚! 堂鼓的声音轰隆响起。 附近的百姓被吸引过来。 县衙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走,我带你告状去!” 云逍拉着关小月的手,大步走入县衙。 第801章 只要死的快,云真人也杀不了我 上海县衙,大牢戒律房。 给犯人戴枷,上铐子、脚镣,统称叫‘戒具’。 最初的‘戒律房’,就是给犯人戴枷、上铐子的地方。 到如今,戒律房演变成刑讯逼供的场所。 犯人表现的好的,上活枷。 表现不好,则是直接上死枷。 活枷用一把锁给锁着。 而死枷用木楔子楔死,就是人不死,就要永久的戴枷,不给取下来。 关猛与两名戚家军的老兵,此时正在戒律房中。 三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两百五十岁的老人,都被戴上了重枷,脚镣、手铐。 “三个老东西,再死撑下去,可要给你们戴死枷了,一直到进棺材,都得戴着!” 一名脸上长着一颗肉瘤的汉子,抓住关猛的头发,面目狰狞地说道。 这人是上海县的典史,姓宋,是潘家旁支的女婿。 “孙子,老子当年跟着戚大帅杀寇的时候,你爹都还在他爹的裤裆里藏着,就你,也想唬住老子?” “那块地是官府当年划给咱们的,三百多老兄弟都埋在在那里。陆家想逼咱们搬走,做他妈的清秋大梦!” 关猛咧嘴一笑,一只独眼中闪动着桀骜、凶悍之色。 其他两名老兵都跟着一阵大笑。 这些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什么场面没见过? 关猛接着说道:“那些银券和吃食、衣物,都是官府补偿给咱们的,你们这帮狗崽子,也敢拿这个来诬陷咱们,就不怕掉脑袋?”33qxs.m “老东西,你做梦呢!” “官府会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东西,补偿那么多的财物?老子在县衙当差,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宋典史一声冷笑,挥挥手,让人将三名老兵的重枷楔死。 三人破口大骂。 “老东西,老子废了你这只招子!” 宋典史大怒,将手掌按在关猛的脸上,大拇指扣在那只独眼上。 关猛不屑大笑。 “老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跟你这老东西较个什么劲?” 宋典史松开手,然后狞笑道:“听说你还有个孙女,是吧?” “老子这就让人,去将她抓进大牢,丢到那些囚徒当中,让你亲眼看着,她是怎么被囚徒轮流糟蹋的!” 关猛睚眦欲裂,“牲口,你连牲口都不如,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宋典史得意洋洋地说道:“要地,还是要孙女儿,你自己选!” 关猛正要答应,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狗官,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关猛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如同被缚住的疯虎一般咆哮起来。 另外两名老兵也跟着破口大骂。 宋典史和两名差役面面相觑。 大牢里怎么会有小孩? 这才刚刚提了一嘴,怎么人就到了大牢? 正准备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乙邦才带着十几人一拥而入。 宋典史厉声喝道:“你们是谁,怎敢擅闯大牢,就不怕王法了吗?” 乙邦才连刀带鞘抽在他的脸上。 下手极重,宋典史的半边脸都被抽烂了。 乙邦才看到被戴着重枷的戚家军老兵,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拿下,先打断狗腿,戴上死枷,弄到县衙门口示众!” 几名护卫上前,将宋典史和两名差役按在地上,用从戒律房中的铁棍,硬生生将三人的腿打的对断。 然后又将三人戴上八十斤的重枷,用楔子楔死,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关猛和另外两名老兵,看得目瞪口呆。 乙邦才让人将三人身上的重枷和镣铐全部解除。 关小月一头扑到关猛的怀中,嘤嘤哭啼起来。 关猛认出乙邦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笑道:“稍后就知道了,先出去。” 关小月在一旁说道:“是那个道士哥哥带我击鼓鸣冤,那个县令吓得上吊死了,道士哥哥又换了个新县令,然后让人来救爷爷……” 懵逼的三个戚家军老兵,更加懵逼了。 关猛想到那天小道长在家里做客之后,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送来钱财,顿时醒悟了过来。 那个长得俊俏的不像话的小道长,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关猛向乙邦才问道:“这位小哥,那位小道长到底是什么人?” “他就是一个道士。” 乙邦才答道,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得道的神仙,下凡来救大明的穷苦百姓来着。” 关猛怎么也难以置信,“那么点大的年纪,能成神仙?再说神仙也管不了县令吧?” 乙邦才道:“云真人除了被朝廷敕封为大真人,还有其他的身份,逍遥侯、浙直总督、太子太师……” 咕咚! 关猛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才喘过气来。 …… 上海县的王县令,还真的是上吊自杀了。 此人性情绵软,胆子小。 身为上海县父母官,那日潘云凤当众打他一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由此可见是个什么性子。 陆家和潘家在陆家嘴抢地,王县令并未插手其中,都是宋典史出头。 事情他当然知道,可牵涉到潘、陆两家,得罪了地方士绅,官儿就没法当了,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云逍今天亲自带着苦主,到上海县衙击鼓鸣冤。 王县令在后堂听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毫不犹豫地悬梁自尽了……只要我死的快,云真人也杀不了我! 云逍看到王县令的尸体,不由得一阵无语。 自己真的有这么吓人? 大明的地方官要都是这个德性,又岂能不亡? 王县令自缢,倒也省事。 云逍直接让夏允彝和黄宗羲走马上任。 洗冤肃贪的事情,直接交给二人,并调了一百名护卫过来,防止上海县的官吏闹出什么乱子。 然后云逍亲自护送关家爷孙,以及被抓的百姓回浦东。 关猛自从知道云逍的身份之后,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平时那么豪猛的戚家军老兵,在云逍面前,浑身僵硬,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了。 反倒是关小月,不知道云逍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倒是放得开,一口一个‘道士哥哥’叫着。 她更不知道,‘道士哥哥’会让她的命运从此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云逍带人击鼓鸣冤,吓得县令上吊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上海县。 潘云夔收到消息,吓得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有一魄。 思索良久,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第802章 潘云夔的完美自救计划 豫园。 这是潘家的私家园林。 潘允端自四川布政使卸任后,在自家的菜地上营造小园子,以自娱自乐。 后来为了让父亲,曾任刑部尚书、左都御史的潘恩,安享晚年,潘允端花了将近20年的时间,造出了规模宏大、景色秀丽的豫园。 豫园在建成时,就被公认为是‘东南名园之冠’,占地60多亩,光是亭台楼阁就有30多处。 此时潘允端已经垂垂老矣,住在豫园中苟延残喘……颐养天年。 这日中午,潘允端刚刚午睡醒来,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叫来侍妾。 事实证明,自己觉得行,不一定真的行,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某些读者大老爷自然是深有体会,此处不必细说)。 潘允端只得败兴收兵。 这时下人来报,三爷潘云夔来见。 潘云夔虽然张狂、粗鄙,却深得老爷子的宠爱。 海外走私贸易,是潘家收入的重要来源,潘允端交给潘云夔来打理,由此可见对其的信任。 甚至一度打算等自己驾鹤西去后,将潘家传给潘云夔,由于遭到其他人的强烈反对,这才作罢。 潘云夔被直接带到卧房。 看到父亲的侍妾头发凌乱,面带潮.红,知道这老不死的父亲又在瞎折腾了。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就不怕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这种耗费体力的事情,由儿子代劳便是,何必自己亲力亲为? 潘允端使劲咳出一口浓痰,让侍妾用嘴巴吸了出去,觉得舒坦多了,这才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潘云夔心中一阵恶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父亲快快设法救儿子,救救潘家?” 潘允端不在意地一笑,“多大的事情,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潘家不仅是松江府的豪绅,几代人为官,人脉遍及朝野上下,还真没有多大的事情,能难得住潘家。 “这次可是灭门的大祸啊!” 潘云夔将勾结陆家,抢占陆家嘴地皮,陷害戚家军老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潘允端道来。 “就这大点事情,云逍子会揪着潘家不放?”潘允端眉头一皱,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平日深居简出,还真不知道云逍子的手段。 再说了,大明哪个士绅不巧取豪夺? 陆家嘴的事情,这还叫个事? “云逍心狠手毒着呢!” “就在刚刚,他去了县衙,直接逼死了县令,接下来怎么可能放过潘家?” 潘云夔细数云逍子以往的‘丰功伟绩’。 潘允端惊呆了:“这道士,活脱脱就是一个魏忠贤啊!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潘允端现在虽然一心颐养天年,却并没有老糊涂。 立即意识到潘家接下来,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儿子倒是有个办法。” 潘云夔将自己的抢救计划道来。 也算不上什么妙计。 张国维中举的时候,潘允端正好任浙江提学,算起来是他的门生。 张国维是个极重情的人,担任应天巡抚后,曾多次前来潘家拜会座师。 潘云夔的意思是请张国维出面,邀请云逍到豫园来,好生款待一番。 说些软话,赔点银子,再请张国维从中周旋,事情也就过去了。 潘允端觉得此计可行,立即出门,亲自去请张国维帮忙。 潘云夔无视在一旁不住朝他抛媚眼的侍妾,匆匆而去。 刚出园子。 一名跛脚男子一瘸一拐地迎上来。 此人名为潘林,本是一股海盗的首领,后来被官府抓住。 潘云夔设法将其救出,成为了他的死忠,专干一些脏事。 潘云夔问道:“人已经派出去了?” 潘林恭恭敬敬地答道:“派出去了,顶多后天就有消息。” 潘云夔依然不放心,“黑胡子会答应这事?” “三爷您放心好了!” 潘林咧嘴一笑。 “上次云逍子在刘家港,不仅要杀黑胡子,还睡了他的干女儿,他这才一怒之下叛出了水师。” “这次有机会杀云逍子,还能捞上一大笔,黑胡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黑胡子,正是李魁奇当年的绰号。 没错! 这才是潘云夔真正抢救自己的计划! 向云逍子示好? 潘云夔很清楚,这次触到了云逍子的逆鳞。 即使他给张国维这个面子,放过潘家,但是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元凶。 再说了。 潘家被断了海上走私,等于是被断了财路。 再加上潘家名下有那么多的田地,在各种新政推行之后,将会成为累赘。 潘家注定会走向没落。 为了自救,不仅是救自己,也是救潘家,也只有铤而走险。 杀了云逍子,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在潘云夔的计划中,不仅只是杀了云逍子。 顺便借海盗之手,杀了潘家那些不听话的,包括他的两个亲哥哥。 杀了他们,朝廷才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两个兄长不在了,潘家也就完全归自己所有。 完美! 云逍子在上海县只有五百亲军,赴宴的时候,也不大可能全部都带着。 只要和李魁奇里应外合,在援军到来之前将其斩杀,轻而易举……除非他真的是神仙! 即使不来也不打紧。 云逍子喜欢白龙鱼服,轻车简从,抓住机会,一样可以除掉他。 现在就等李魁奇那边的消息了。 第二天。 张国维前来雷祖殿拜会。 “潘家要请我赴宴?” 云逍听了张国维的来意,不由得笑了。 潘家的求生欲很强啊! 王承恩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 陆家只不过是出头鸟,幕后主使正是潘家的潘云夔。 正想办法从潘家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呢! 居然请张国维出面,请自己去赴宴。 引用后世一句很流行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张国维满脸惭愧,“潘允端是下官座师,一时抹不开情面,却绝不敢因私废公,云真人不必在乎下官。” “与你无关。” 云逍当然知道张国维的品性,这位可是经过历史考验的。 正要让张国维回绝的时候。 王承恩匆匆而至,附耳低声说道:“海上有飞奴传书过来……” 云逍听了,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一阵大笑。 笑毕。 云逍对张国维说道:“告诉潘允端,五日后,我亲赴豫园!” 第803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五天后。 豫园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喜庆。 掌灯时分,潘允端不顾老迈,率领族人在豫园门口等候。 潘家各房稍有头脸的族人全部到齐,个个都是一身盛装,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浙直总督云逍子莅临潘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要是能在云逍子面前露个脸,得到他的赏识,那就更是了不得。 不见陈子龙、夏允彝,因为入了云逍子的法眼,这都成了正印县令了吗? 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前面挤。 唯独只有潘云夔,却是不露痕迹地退到了人群后面。 他冷眼看着站在潘允端身后的潘云骥、潘云龙、潘云凤等兄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抱歉了,兄弟们! 今日之后,潘家就是我的! 不多久,云逍率众到来。 这次只带了十几个护卫,李标、张国维等官员随行,王承恩却不在其中。 “拜见督宪大人!” 潘允端拱手躬身行礼。 后方的潘家众人则是纷纷下跪。 “潘老大人亲自相迎,折煞贫道了!” 云逍快步上前,双手托起潘允端。 然后朝潘家众人说道:“诸位快快请起!” 潘家族人这才从地上起身。 众人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都说云逍子难以相与,出了名的‘抄家真人’。 没想到竟是如此礼贤下士,传言果然是信不得。 潘云夔见云逍仅带了十几个护卫,不由得大喜。 这妖道,今日休矣! 不过依然有些不放心。 潘云夔朝装扮成仆役的潘林使了个眼色,然后有意落在后面。 潘云夔低声问道:“云逍子果然只带了这么点护卫?” “的确如此!”潘林十分确定地说道,“其他护卫,全都留在雷祖殿那边,并未跟过来。” 潘云夔不放心地问道:“黑胡子那边,该不会误了时辰吧?” 潘林信誓旦旦地说道:“三爷放心,黑胡子带着三千多海盗,已经到了上海港外的海面上,随时都会杀过来。” 潘云夔点点头,接着的又问:“金山卫那边有什么动静?” 金山卫是大明四大卫之一,就在上海县境内,有一万五千多兵马。 潘林答道:“云逍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今天派人去金山卫劳军,从下午一直到现在,所有将士都在畅饮,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 “这可是云逍子自己作死!” 潘云夔意外而又欣喜不已,“派人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潘林拍着胸脯说道:“小的早就安排好了!” “很好!” “走,今日我要亲眼看到,云逍子死在我的面前。” 潘云夔整理好衣袍,昂首向园内走去。 潘允端将云逍等人迎到乐寿堂,然后开始大摆宴席,乐舞、戏班子,轮番上阵伺候。 …… 海面上,数十艘渔船朝着,朝着上海港悄无声息地驶去。 一艘船上,李魁奇伫立船头,遥望着豫园方向。 可惜此时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否则就能看到他的神情极为古怪。 他竭力地憋着笑,又有几分感慨。 潘云夔竟然派人联系自己,里应外合袭杀云逍子! 最开始收到这消息时,李魁奇差点就笑岔了气。 不得不佩服云真人啊! 一招诈降计,不等大鱼落网,潘家这条小鱼就主动自投罗网。 一个字,绝! 两个字,绝了! 三个字,绝绝子! “这次,我定亲手杀了云逍子这妖道,若是能救出柳姐姐,那就更好了!”一旁传来充满怨恨的声音,正是林阿凤。 李魁奇叹道:“阿凤啊,姑娘家的,别整天打打杀杀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女儿是海盗,不打打杀杀,难道学绣花?” 林阿凤十分诧异,自从叛出水师之后,义父就变得怪怪的,尤其是提到云逍子的时候。 义父也是为了你好,这样说不定能讨得云真人的欢心……李魁奇点头说道:“学绣花也好,顺便再学学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也学点……要不义父抓一个青楼的老妈子,专门来教你?” 林阿凤愕然。 今晚上海风有点大。 义父的脑袋,莫非是被海风给吹坏了? 说话间,船靠上了上海港。 …… 豫园乐寿堂。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云逍兴致极高,甚至还借着酒兴,当场赋诗一首。 “路转名园百步宽,登高远胜倚危栏。 一声杜宇催春暮,满树梨花带雨寒。 池水似含今昔恨,山岚犹作画图看。 玉华堂外三峰立,依旧玲珑夕照残。” 云逍的声音一落,顿时满堂喝彩。 各种彩虹屁,如潮水一般泛滥。 这首诗当然是云大真人……剽的,前世到豫园旅游的时候,凑巧见过清人闵世倩专为豫园作的这首诗。 潘家上下无不大喜过望。 云真人快乐,潘家人都跟着快乐。 有了他的这首诗,潘家就等于是多了一张护身符。 潘云夔十分困惑。 难道自己算错了,云逍子并非是嗜杀之人,这次要放过潘家? 这不科学啊! 不过晚了。 海盗马上就要到了,不可能让人家退回去。 李标、张国维等人都是十分诧异。 云真人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啊! 莫非真的是被潘家请来的妖艳歌姬,给迷晕了眼睛? 酒宴过后。 云逍兴致不减,提出夜游豫园。 潘允端哪有不答应的,立即命人掌灯。 很快整个豫园就灯火通明。 在潘家众人陪同下,云逍一行畅游豫园。 不知不觉有些乏了,于是来到东面的点春堂歇脚。 潘允瑞让人叫来歌姬,边喝着茶,边欣赏歌舞。 潘云夔开始焦急起来。 难道李魁奇放自己的鸽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可怎生是好? 其实不光是潘云夔在焦急,云逍比他还急。 这大晚上的,正是耕种的大好时光,歌舞有什么看头? 李魁奇办事,未免太不牢靠。 着急归着急,还得始终保持着兴致勃勃的表情,怪累的。 终于…… 一名潘家的家丁一头闯了进来:“大事不好了,海盗杀来了!” 堂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慌乱间,有人起身撞翻了身前的茶几,引起一片大乱。 “肃静!” 乙邦才站出来厉声大喝,堂内这才安静了下来。 云逍自茶几上取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然后他拍拍手,轻描淡写地朝那些歌姬、乐师说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805章 先容贫道显个圣 李魁奇勃然大怒,大步上前。 乙邦才等护卫正要上前阻挡,被云逍摆手阻止。 “无妨,区区海寇,又岂能伤的了我?” 言毕,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酒杯……不好意思,先容贫道人前显个圣。 “去死!” 李魁奇一声大喝,举刀朝着云逍当头劈下。 李标等官员们齐声惊呼。 乙邦才虽然事前得到云逍的吩咐,此时也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 “妖道云逍子,今日授首矣!” 潘云夔由于过于亢奋,脑袋中一阵晕眩。 这可是云逍子啊! 传说中的谪仙人,权势熏天的南皇帝! 多少权贵死在他的手里? 今天,竟死在自己的手里! 电光石火间,异变突生! 李魁奇手中的刀,距离云逍头顶仅有一尺。 云逍忽然拂袖轻喝:“滚!” 李魁奇像是受到一股无形的洪荒巨力冲击,身体无法控制,脚下踉跄连连向后。 一直退出十几步,才勉强控制住身形。 “仙法!” 李魁奇满脸震怖,惊恐万状。 云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却是赞不绝口。 这演技,简直是绝了! 什么马大师、严大师,全都弱爆了。 下来一定给他发一个小金人。 满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轻描淡写地挥挥衣袖,就将强敌震退。 这真的是仙法?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万万不敢相信啊! 云真人,竟然真的能使仙法! 众人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云真人是谪仙人,会施仙法,不是应该的吗? 林阿凤看看云逍,又看看李魁奇,脸上既有震惊,也有疑惑。 “在下无礼冒犯上仙,还望恕罪!” 李魁奇跪地,向云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大盗黑胡子,此时竟是满脸敬畏,温顺的跟小兔子一般。 众人心中对云逍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潘云夔却是将信将疑,大叫道:“李魁奇,你在搞什么鬼?” “云逍子是仙人,岂是凡夫俗子敢于冒犯?” “三爷放心,我不能杀云逍子,却还是会依照你的意思,杀掉潘家的所有人!” 李魁奇把胸脯拍的‘咚咚’作响。 点春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潘云夔看到众人惊异的眼神,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这下子全完了! 即使杀了云逍子,自己也难逃一死! 这请来的不是帮手,而是一头猪,这事情是能公开说出来的吗……不对! 如果黑胡子是一头猪,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难道……看到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潘云夔瞬时恍然大悟。 中了云逍子的奸计了! 可李魁奇明明与云逍子,有深仇大恨的啊! 云逍子睡了他的干女儿。 林阿凤刚才的表情和举动,难道都是演戏? 一群戏精!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就在潘云夔懵逼的当口,李魁奇拿刀逼问出潘云骥等兄弟三人的身份,然后将他们当场砍翻在地。 潘允端一共有五个儿子,这下子直接被杀了两双。 “潘三爷,事情只办了一半,还请见谅!” 李魁奇朝潘云夔拱拱手,然后朝手下的海盗挥手道:“撤!” 林阿凤急了:“义父,还没杀那妖道呢!” “谁能杀得了神仙?再不赶快撤走,就走不脱了!” 李魁奇拉着傻女儿的胳膊,强行将其拉出点春堂,其他海盗也都跟着撤了出去。 堂内众人,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就这么完了? 李标、张国维等官员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像是在看戏一样……不,就是在演戏! 李标这老狐狸,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魁奇分明就是跟云真人是一伙的。 所谓的叛变,根本就是云真人的计谋。 这次瞬时将潘家给除掉,还栽赃给潘云夔。 嘶! 李标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真人,竟是阴险,不,英明如斯! 这时潘允端幽幽醒来。 看到四个儿子倒在血泊当中,老爷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值得庆幸的是,最宠爱的老三还活着……老天爷开眼了啊! 李标知道该自己配合了。 他站出来指着潘云夔,厉声喝道:“潘云夔,你竟勾结海盗,谋害云真人,杀害亲兄弟,我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潘允端如遭雷击,直勾勾地盯着潘云夔,嘶哑着嗓子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潘云夔连忙矢口否认:“没有,不是的……” 李标打断他的话,喝道:“刚才李魁奇亲口所说,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敢抵赖?” “孽子,孽子啊……” 潘允端指着潘云夔,一口气没喘过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位前四川布政使,竟是被活活给气死了。 “家门不幸啊!” 云逍一声长叹,起身朝外面走去。 潘云夔疯了一般大叫道:“云逍子,这都是你的奸计,你故意陷害我……” 云逍一声嗤笑。 就是陷害你啊,还需要说吗?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诬陷云真人!” 几名潘家的旁支族人,一边怒骂,一边扑上去跟潘云夔拼命。 点春堂内一片混乱。 …… 云逍一行朝豫园外走去。 沿途看到尸横遍地,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云逍神情淡然,眸子中尽是冷意。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潘云夔固然该死,潘家上下同样也死的不冤。 别的不说,单是这豫园,又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挖了多少国家的墙角? 潘家是上海县首屈一指的豪族、大地主,不铲除掉,必定会是一块绊脚石。 况且这次是潘云夔自己找死,怨的了谁? 一行来到豫园大门口。 云逍驻足回望园内,满脸悲切,一声叹息: “潘家乃上海县名门望族,没想到族中出了败类,竟遭此大劫!” 随行的官员们,也都跟着一阵长吁短叹。 谁都不是傻子,演技再高,毕竟是在演戏。 官员们当然看出其中的名堂,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豫园是潘老大人毕生的心血,不能就这么败落了。” 云逍想了想,然后接着说道:“不如在这里办一所学校……一所大学,为我大明培养人才,也不枉潘老大人的一腔心血。” 险些将人家灭门,还要夺人家的园子……李标抚掌赞道:“‘化民为俗,其必由学’,重教兴学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潘老大人若是有知,定会含笑九泉。” 众人跟着纷纷盛赞。 李标问道:“云真人何不为这所大学命名?” 云逍脱口而道:“就叫‘震旦’吧!” 第807章 跟西夷谈生意的正确方式 荷兰人一心想获得与大明贸易的权限。 自万历年间开始,一直与明朝官员往来,试图在大明沿海建立贸易据点,结果却被拒绝。 急红眼的荷兰人,也曾试图以武力相逼,结果一次次受挫,最后被迫转移到台岛。 这次大明主动提出通商,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如同是天上掉馅饼,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时向云逍提出这样的两个条件,无非是跟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 只是这个高级商务员却不知道,东印度公司提出的这两个条件,每一个都十分完美地触到了云逍的逆鳞。 先说澳门。 嘉靖年间,葡萄牙流窜到大明东南沿海,依靠贿赂与厚脸皮,连哄带骗的从广东地方官手上,获得了澳门半岛立足点。 注意,只是租居,而不是割占,大明可不背这个锅。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大明极度排斥外夷。 在大明,未经允许,外夷是不能进城的,更不不允许在城内居住。 所以官府才在城外,给葡萄牙人一块地方,让他们在这里住,每年缴纳500两银子的租金。 葡萄牙人住在澳门居住,和大明贸易,没有其他任何特权。 澳门的主权和管理权依然属于大明,并且在澳门设立有官府。 这跟所谓的‘割占’,完全是两回事。 一直到鸦片战争之后,法蓝西人想要抢占澳门,螨清政府觉得葡萄牙人比高卢鸡要温和,于是直接跟葡萄牙人签订条约。 这时候也不是所把澳门割让了,只是说了葡萄牙有权“永驻管理澳门”,没有主权。 和丢失其他地方相比,从始至终都不算是割让了这里。 荷兰人打澳门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只是因为瞅中了澳门这个贸易据点,还因为葡萄牙人。 此时的荷兰人,在西方是个新兴的刺头,与英格兰人一起,到处偷袭西班牙和葡萄牙。 在东方,盯上澳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万历年间,荷兰东印度公司先后三次偷袭澳门,只抢钱不占地,抢了就跑。 于是被大明当成是跟寇一样的海盗……其实西方殖民者,本质就是海盗。 距今十年前,荷兰人又来了,跟葡萄牙人狠狠地干了一丈。 结果葡萄牙人借助一群黑醉酒的黑奴,加上运气不错,打得荷兰人狼狈而逃。 荷兰人贼心不死,这次又妄图借大明官方的力量,驱逐葡萄牙人,由他们占据澳门,甚至还妄想获得主权。 荷兰人哪里知道,云真人当年,可是含泪唱过《七子之歌》的。 至于鸦片,那更是华.夏人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的血泪史。 其实在鸦片战争之前,鸦片很早进入华.夏了. 从唐朝开始,四川就种植罂粟,产鸦片,叫做阿芙蓉,被当做一种贵重的药品。 但到了万历这混账玩意儿这里,就开始走样了。 这货多年不上朝,在宫中试验、服食丹药,其中就有鸦片,名曰“福寿膏”。 因此万历喜获‘史上第一个鸦片吸食者’称号。 纵观历朝历代皇帝,酒、色、财、气,四毒俱全者不少。 然而五毒俱全的,却是非万历这混账玩意儿莫属。 (定陵被挖掘后,曾对万历的尸体进行化验,发现他的骨头中的确含有吗啡成分,由此可证这货吸鸦片的事情是真的。) 到了螨清时期,贵族吸食鸦片成风,很多官员被牵扯进了鸦片贸易中。 雍正的手段够狠吧? 他曾三令五申禁绝鸦片贸易,狠杀吸食鸦片的风气,但最终还是无果而终。 一直到最后,鸦片让华.夏成了东亚.病夫。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竟妄图将鸦片与棉花绑在一起,公然向大明销售,瞬时勾起了云逍的滔天怒火。 那汉人通译见云逍的神色不对,连忙说道:“生意都是谈成的,这次东印度公司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总督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可以提出来,与特罗德纽斯先生磋商……” “觊觎我大明国土,残害我大明百姓,的确是带着诚意十足啊!” 云逍阴沉沉地一笑。 不等那通译解释,云逍沉声喝道:“来人!” 乙邦才应声而入。 云逍漠然说道:“将这红夷拖出去,割掉鼻子!”33qxs.m 汉人通译大惊失色,赶忙将云逍的话翻译给特罗德纽斯。 “野蛮,太野蛮了!” 特罗德纽斯又惊又怒,站起来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通译将他的话即时翻译过来: “华.夏有句古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我代表东印度公司,带着极大的诚意前来与明国商谈通商的事情,你伤害我,那就是对尼德兰王国的宣战!” “东印度公司的战舰,不日将开往大明沿海,合法杀死你们的国民,掠夺你们的财物,占据你们的领土……” 云逍冷然一笑,“宣战就宣战吧,那又如何?拖下去!” 乙邦才揪着特罗德纽斯的衣领,直接将其拖了出去。 片刻后,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特罗德纽斯又被带了回来,鼻子被割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回去告诉你们的总督布劳威尔,大明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贪婪感到十分愤怒。” “从即日起,大明水师将封锁航线,禁止东印度公司与寇之间的贸易,击沉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没收货物。” “并派出水师战舰,收服台岛热兰遮城!” 云逍说完,让乙邦才将特罗德纽斯和那汉人通译赶了出去。 孙传庭恨声说道:“早知红夷贪婪成性,没想到竟是如此猖狂。” 王承恩道:“这些白皮绿眼睛的红番鬼,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传庭叹道:“如今与红夷撕破了脸面,从印度进口棉花的事情,怕是不成了!” 云逍笑着摆摆手,“这生意才开始谈呢,远没到谈崩的地步。” 孙传庭和王承恩一阵愕然。 你把人家的使者鼻子都割了,又扬言封锁商道,收服台岛,难道这也是在谈生意? 云逍点点头:“不错,这正是跟西夷谈生意的正确方式。” 第808章 大明虽大,但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孙传庭和王承恩相顾愕然。 割鼻子谈生意,如此新奇的方式,可是千古未有。 云真人今天未免有些过激了点。 红毛夷狮子大张口,甚至妄图谋夺大明国土,固然是可恨之极。 直接驱赶了便是。 一言不合,就割了人家的鼻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莫非是云真人看不顺眼对方的大鼻子……红毛夷的大鼻子,的确是令人厌恶的很。 “你们不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个什么性质,自然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m.33qxs.m 云逍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 孙传庭是海事总督,大明的海外贸易,以后就要靠他了。 王承恩是大侄子的耳目,可以通过他的口,给大侄子洗脑。 云逍命人取来一份《坤舆万国全图》。 要开展海外贸易,这东西必不可少。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的商业机构。” “同时也是第一个股份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以及对该地实行统治的权力。” 孙传庭和王承恩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一个商帮一般的组织,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权势? 云逍接着说道:“这个公司成立的目的,是为了赚钱,然而他们赚钱的方式,却不仅只是贸易,还有抢劫、掠夺,以及殖民、榨取!” 千万不要被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名字所误导。 荷兰人可不只是想要殖民印度,更是打算谋取整个东印度洋,乃至全球的殖民地。 这是西方列强最常用的方式,列强们也正是靠着血腥掠夺和殖民,才不断崛起的。 为了谋夺东印度洋的利益,此时不只有荷兰人,英、丹麦、葡萄牙等列强,都成立有东印度公司。 提到英.国东印度公司,云逍的眸子里一片冰冷,杀气腾腾地叮嘱孙传庭: “记住这个公司!” “日后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武力也好,阴谋诡计也罢,都要将其击垮,不,彻底摧毁!” 孙传庭还从来没有见过,云真人对一个商业机构如此的仇恨,于是将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荷兰东印度公司此时制霸印度洋,却由于竞争对手太多,将商品运往欧洲,已经无法跟以往那样谋取暴利。” 云逍对照地图,将西方列强在东印度洋的贸易和殖民方式,简要地做了介绍。 他们通常是在各国建立贸易据点,然后四处掠夺、殖民,将商品通过海运,饶过好望角,运输到欧洲各国。 “于是荷兰人调整了贸易策略,开辟亚洲市场,在亚洲范围内进行贸易,从中谋取利益。” “其中通过台岛据点,同国、朝鲜的贸易,盈利占了公司的四分之一。” “同大明通商,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他们这次提出的两个条件,无一不是包藏祸心,居心叵测。” 云逍用指着地图上澳门的位置。 “他们谋取澳门,不仅只是要在大明占据一个贸易据点。” “他们占据澳门后,不仅会直接将大明的商品销往海外,从中赚取暴利。他们还会以此为跳板,不断向周边扩大影响力,给大明的海防造成巨大隐患。” “一旦大明国力衰退,或是出现内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通过武力,占据我大明的领土,推行殖民政策。” 孙传庭和王承恩点点头。 大明的官员可不傻,对于西夷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何自万历朝以来,朝廷屡次拒绝荷兰人在福建建立贸易点的请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明虽然疆土辽阔,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云逍一声冷笑。 大明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不赔款。 妄想割占澳门,荷兰人这是在想屁吃呢! “至于鸦片……” 云逍看了一眼孙传庭和王承恩,问道:“你们是不是以为,鸦片只是一种药材,即使与荷兰人贸易,也无关紧要?” 王承恩忙道:“云真人拒绝红毛夷,自然有云真人的道理。” 孙传庭道:“下官鲁钝,请云真人教诲。” “这东西,将来险些毁掉我华.夏一族啊!” 云逍一声长叹,眸子中尽是愤恨之色。 由于螨清的无知无能,官员的腐败与贪婪,导致鸦片在华.夏成灾。 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一次道光上朝,大臣们跪拜之后,只有一小半的人能站起来,一大半的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起不了身。 道光十分疑惑,一问才知道,这群大臣跪地不起的原因,竟是上朝前在家里吸了鸦片,精神恍惚,导致无法站立。 朝堂上都是如此,何况是民间? 大臣官员、满清贵族抽,官兵、百姓抽。 当时全国有四亿多人口,吸食鸦片的竟然高达1%,算算有多少人? 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从中赚取最高达到900%的暴利,短短十年时间,就赚取了三千多万两白银。 等到螨清想起来禁烟的时候,白皮直接开着战舰来了。 孙传庭了解到鸦片的危害,顿时耸然动容。 怎么也没有想到,荷兰人提出这样的条件,竟然还包藏这样的祸心。 难怪云真人这次动了真火! 接着孙传庭心中一阵后怕。 若不是云真人识破荷兰人的图谋,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鸦片在大明泛滥成灾,那自己可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海关以后要严查鸦片贸易!” “凡是贩运鸦片超过一两者,无论明人,还是西夷,无需奏报,就地斩首!” 云逍奋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下官绝不会让这种祸害无穷的毒物,流入我大明!” 孙传庭站起身,肃声应道。 云逍点点头。 这位可是一个狠人,他办事自然放心。 况且此时的大明,也不是螨清。 云逍接着又向王承恩说道:“给陛下写一道折子,朝廷尽快出台禁令,严禁任何人种植罂粟,违者杀无赦!” “无论皇亲勋贵、大臣官员,还是士绅商贾、寻常百姓,吸食鸦片者,流放辽东军中为奴!” 王承恩神色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第809章 贫道绝不会以身犯险 云逍又将话题转移到荷兰东印度公司。 “绝不可以大明的道德标尺,来看待西夷。” “西夷列强,都是靠血腥掠夺而崛起,无一例外,抢夺、杀戮、殖民,无所不用其极!” “荷兰人这次提出的两个条件,看似猖狂,实则是在试探。大明稍有示弱,他们便会得寸进尺!” “割掉那个高级商务员的鼻子,也是向他们表明了大明的态度,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会明白的。” 孙传庭问道:“若是他们拒绝棉花贸易,甚至真的派出战舰袭扰大明沿海,那该如何应对?” 这的确是个问题。 为了渡过粮食危机。 同时也为了打造世界纺织中心。 大明暂时只能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从印度进口棉花。 失去了棉花来源,全都成了空谈。 倒是不怕跟荷兰人再在海上干上一仗。 怕就怕他们派出舰队,或是指使海盗不断袭扰沿海。 大明的海岸线实在是太长了。 郑芝龙的水师,根本就顾不过来。 “袭扰大明沿海?” 云逍哂然一笑。 装备了新式火炮的大明水师,可不是吃素的。 不敢说纵横四海,横扫列强。 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却是绰绰有余。 毕竟只是一个商业机构,虽然拥有舰队和大量雇佣兵,却并非荷兰的官方舰队。 至于海盗……如今最大的海盗头子,就是自己人,正等着收网呢! “何不直接派出水师前往印度,迫使他们与我大明开展棉花贸易?” 孙传庭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 云逍摆摆手,“以德服人,要以德服人!” 孙传庭一怔。 一言不合就割鼻子。 云真人是不是对‘以德服人’有什么误解? 孙传庭绝非寻常人物,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云逍为何不愿直接开战。 现在大明虽然国力蒸蒸日上,然而内忧外患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直接派水师去印度洋与列强争夺利益,力有不逮,步子跨的太大很容易就被扯到蛋。 想到这里,孙传庭点头说道:“云真人仁德!” 你说这样的违心话,良心不痛吗……王承恩看了孙传庭一眼,感觉自己被抢了台词。 孙传庭接着问道:“棉花贸易该如何解决?” “我赌荷兰人的枪里没有子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孙传庭和王承恩面面相觑。 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云逍笑道:“等着吧,荷兰东印度公司很快就会重新派人来商谈。” 荷兰东印度公司归根结底,是一个商业机构,以谋利为第一要务。 面对真正的硬茬子,他们向来是‘以和为贵’。 毕竟是为了赚钱,赔本的生意,是万万不会做的。 大明若是切断了海上商路,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无法与东洋贸易,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次即使是杀了他们的专使,他们也绝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直接与大明开战。 到最后,反倒要低下头,主动坐下来商谈。 不过也不能大意。 荷兰人他们肯定会换一些花样,事情绝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 数日后。 懿安皇后也带着朱慈烺,从西山岛来上海见云逍。 主要是朱慈烺想念叔爷爷了,才不是因为那些谣言,说云真人把李魁奇干女儿的肚子弄大了的原因。 张嫣听到豫园中发生的事情,顿时吓得不轻。 虽说云真人会仙法……好吧,是在跟李魁奇做戏。 可万一要是李魁奇居心叵测,那岂不是要当场身首异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云真人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以后切不可以身犯险!” 张嫣十分郑重地叮嘱云逍。 主要是为江山社稷考虑,绝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情感。 朱慈烺补充了一句:“听说叔爷爷遭遇海盗袭击,皇婶婶都差点吓哭了呢!” 云逍诧异地看了张嫣一眼。 张嫣怒斥道:“说什么胡话,我何曾吓哭了?” 朱慈烺还要争辩,被她怒目瞪了回去。 云逍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谢娘娘关心,贫道以后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话音刚落。 孙传庭匆匆而入。 “红毛夷果然又派人来了,答应继续商谈!” 孙传庭兴冲冲地说道,眼眸中满是敬服。 不得不说,云真人这算计人心的能力简直是绝了。 云逍毫不意外,问道:“想必又提了什么额外的条件吧?” 以白皮的尿性,不闹出点幺蛾子,那才是怪事。 孙传庭又是一声赞叹:“云真人真是神算!” 荷兰人的确是提出了新的条件。 由于担心再被割鼻子,荷兰人提出,必须与云逍面谈,地点放在秀山岛。 云逍一愣,“那是个什么地方?” 孙传庭在地图上指出秀山岛的位置。 秀山岛属于舟山群岛,位于舟山主岛和岱山岛之间。 云逍又问:“他们准备派谁来与我面谈?” 孙传庭答道:“来人说,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将亲自与云真人面谈,到时候双方只能带三艘战舰前往。” 云逍‘呵’了一声,“看来荷兰人这次,很有诚意啊!” “下官以为,红毛夷此次定有阴谋!” 孙传庭指着地图上的舟山群岛,神色凝重地说道。 从大明开国至今,舟山群岛实际上是被大明放弃。 舟山群岛孤悬海外,除主岛之外,还散落了很多小岛。 这些小岛遍布整个水域,为海盗提供了藏身之地,大明很难防备,这就给了海寇可乘之机。 嘉靖年间,海盗李光头、许栋、汪直等人勾结寇,集结舟山双屿港,使双屿港成为了当时亚洲最大的海上走私贸易基地。 寇、海盗还以舟山为据点,不断袭扰浙江沿海。 汪直死后,大明水师奇袭双屿港,将其付之一炬。 可后来等官军一走,舟山群岛又成了海盗窝点。 时至今日,舟山群岛和位处闽粤之间的南澳岛,成了两大贼窝。 荷兰人掌控着国贸易,与刘香等海盗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们将商谈的地点放在舟山群岛这个大贼窝边上。 并且又提出条件,要求云逍亲自前去面谈。 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这就有意思了。” 云逍笑了笑,开始思索起来。 张嫣心中颇为生气。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不会再以身犯险。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正欲开口,云逍忽然说道:“告诉来人,半个月后,我与布劳威尔在秀山岛会谈!” 第822章 平定海疆,云真人又要搞事情了 聚义厅中,瞬时一片死寂。 林阿凤瞪着卡姿兰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魁奇。 她虽然某些地方超大,却绝对不傻。 在海上混的,傻子根本就活不长,女人也不例外,尤其是腿长胸大的女人。 林阿凤仔细回想一下,也就醒悟了过来。 那日在刘家港,柳如是帮她救走李魁奇,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上次在豫园,义父被‘仙法’击退的一幕,更是荒诞之极,完全就是在演戏嘛! 搞了半天,原来傻子竟然是自己! 当然不能怪义父,肯定是那妖道,逼义父这么做的。 林阿凤想到那天,在那妖道面前坦露胸怀,不由得面红耳赤。 脑海中又浮现出云逍那满是戏谑的脸,恨得她牙根直痒痒。 可恨的妖道、淫道,竟然这样玩弄,不,耍弄我! 总有一天,有你好看! 还有那位‘柳姐姐’,也不是好人,简直就是个妖女。 “大龙头,你不是开玩笑?” 独眼海盗沉声问道,打破了聚义厅中的寂静。 “这么大的事情,我会开玩笑?关系到三万兄弟的身家性命,我敢拿来开玩笑?” 李魁奇的语气肯定且笃定。 海盗们再次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黑胡子竟然也会叛变,不,是假叛变。 这万恶的世道,以后还能相信谁? “上酒!” 李魁奇挥挥手,让人倒了十几碗酒,在桌案上一字排开。 “愿意留下的,喝了这碗酒,就留在这里,不愿意喝酒的,请便,我李魁奇,绝不为难兄弟!” 李魁奇拍着胸脯说道,坦荡无私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掠过。 海盗们犹豫了片刻,有人走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见有人领了头,又有不少人纷纷走上来。 其实海盗的生活,远没有那么逍遥快活。 除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更多的是风吹浪打,刀口舔血。 至于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对于绝大多数海盗而言,纯粹是奢望,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谁都不是天生就是海盗,绝大多数只是为了活下去,被逼到这一步。 如果有了更好的选择,孙子才想当海盗。 刚才李魁奇说的没错。 朝廷水师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连红毛夷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以后在海上,哪有海盗的活路? 即使逃到南洋或者岛,日子照样不好过。 现在有了安稳饭可吃,并且还是官饭。 更为诱人的是,听李魁奇的嫡系手下说,在水师有饷银可拿,并且是足额发放。 战死了,还能被当做忠烈,供奉在忠烈祠,连皇帝每年都要亲自拜祭。 家属也能得到抚恤。 这样的日子,怎么着,都比当海盗要好吧。 不过依然有小半的人,站在原地没动。 有人对李魁奇的话持怀疑态度,生怕又被坑了……黑胡子,纯粹是个大阴逼! 有的则是过惯了烧杀抢掠的日子,铁了心要继续当海盗,根本就没有归顺朝廷的心思。 “大龙头,对不住了!” “我吃了半辈子的海盗饭,吃不惯朝廷的饭,就不喝这碗酒了!” 独眼海盗朝李魁奇抱拳说道,然后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剩下的人一阵犹豫,最后又有五人紧随其后走出聚义厅。 见李魁奇果然没有阻拦的意思,一些个海盗颇为意动。 片刻后。 从外面接连传来数声惨叫,然后是打斗声。 独眼龙愤怒的咆哮跟着传来:“李魁奇,你这王八蛋,不讲道义,言而无信,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外面的动静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屋内的海盗无不骇然变色,战战兢兢。 那几个准备迈步的海盗首领,吓得两腿发软,险些尿了裤子。 就差这一步,就要见阎王爷了啊! “你们一定跟独眼龙一样,以为我不讲道义。” 李魁奇一声叹息,满脸无奈与悲戚。 难道不是……海盗首领们满心愤懑,却不敢表露分毫。 李魁奇接着说道:“我李魁奇,绝不是不讲义气的人,从来不做出卖兄弟的事情!” “可出了这个屋,就不再是兄弟。他们是盗,而我,却是官啊!” 第824章 这道士,真不是什么好人 王承恩见二人极度伤心,欲言又止。 云真人叮嘱过,这次布局,关系到江南的长治久安,干系重大。 除了那些个极为关键的官员,不能向任何人透漏真相。 可懿安皇后和太子爷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啊! 更让王承恩担心的是,这要是等以后真相大白,自己会不会被懿安皇后赐死? 想到自己被赐一根白绫,或是直接被杖毙丢入枯井的一幕,王承恩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张嫣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 云逍子竟然死了? 算无遗策的谪仙人,怎么可能会死? 可王承恩肯定是不敢拿这种事,来欺骗自己。 况且在茫茫大海上,云逍子身陷敌人重围,又岂有活命之理? 谪仙人,当世圣人,就这么死了?! 一定是因为我! 我就是个不详之人……克夫的命! 以前克死了先帝。 如今罔顾礼法,又对云逍子动了私情。 因此被上天惩罚,祸及云逍子! 一定是这样的! 朱慈烺嚎啕大哭起来,“皇婶婶,叔爷爷还能回来教我读书吗?冬天还能陪我打雪仗吗……哇!” 张嫣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掉落。 云真人,对不住了,老王想留着有用之躯来服侍万岁爷和你……王承恩心中一横,急忙说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千万别这样,奴婢的话,这还没说完呢。” 朱慈烺依然哭个不停。 张嫣继续泪如泉涌,根本就没听清他的话。 王承恩提高了声音:“云真人没事,这都是他的计谋!” 张嫣和朱慈烺终于停止了哭泣。 张嫣苦涩地一笑,“你也不必拿谎言来安慰于我。” “娘娘容禀!” “这真的都是云真人的谋划,有意让奴婢散布的假消息。” 王承恩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将此行大获全胜,以及云逍的布局,向张嫣全盘道来。 对于云逍的布局,多数是他和孙传庭等人的揣测,不过也是八九不离十。 朱慈烺破涕为笑,拍着巴掌说道:“叔爷爷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第825章 草木皆悲,江水恸哭 “夫君身陷重围,生死未卜?!” 听了王承恩的禀报,柳如是和景翩翩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得到王承恩的确认之后,景翩翩几乎瘫在那里。 柳如是摇头一笑,“夫君怎么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有事?” 下一刻,她的泪水却是夺眶而出,泣声说道:“夫君怎么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有事?” “云真人吉人天相,定会转危为安,二位夫人切莫伤悲!” 王承恩劝慰了几句,然后就准备离开。 这事情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实在招架不住了,赶紧脚下抹油。 “王公公且慢!” 柳如是止住泪水,叫住王承恩。 王承恩硬着头皮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柳如是仔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 王承恩虽然早有腹案,却依然被问的满头大汗。 不愧是云真人的女人,太精明了。 柳如是又问道:“红毛夷联合海盗李魁奇和刘香,围困云逍子号,确定有李魁奇?” 王承恩答道:“正是,李魁奇如今是沿海最大的海盗头目,手下的海盗高达三万,正是此次围攻云真人的主力。” 柳如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有劳王公,你请便吧。” 王承恩赶忙告退,再问下去,可就要露馅了。 等王承恩一离开,景翩翩失声痛哭起来。 柳如是想了想,劝慰道:“翩翩妹妹与夫君并无夫妻只之实,如今夫君出了事,妹妹不如就此离开,也免得耽搁了妹妹的后半生。” 景翩翩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叹道:“我这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回去仔细斟酌一番,尽早拿主意吧。” “多谢姐姐提醒,翩翩知道该怎么做。” 景翩翩起身,跪在地上,向柳如是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后径自离去。 柳如是独自坐在那里。 沉默许久,她忽然展颜一笑,喃喃自语道:“坏道士,吓死奴家,看以后谁来伺候你!” “等你回来,让小宛、翩翩一起,累死你这青牛精!”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景小姐殉情自缢了!” 柳如是大惊失色,慌忙起身。 却不小心脚踩在裙子上,险些跌倒,幸亏被婢女一把扶住。 婢女赶忙说道:“服侍景小姐的婢女,看到她回去后神色不对,于是就提防着,她寻短见的时候,被及时救下了。” “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 柳如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恼怒起来:“这蠢女人!” 匆匆来到景翩翩居住的庭院。 景翩翩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呆滞,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柳如是让婢女们全都退下。 “你这傻女人,夫君是何等人物,谪仙人,当世圣人,区区红毛夷、海盗,也能伤的到他?” 景翩翩瞬时有了生气,自床上猛地坐起来,抓住柳如是的手:“你是说,夫君无恙?” 柳如是笑道:“当初在刘家港,李魁奇就是我奉夫君之命,故意放走的。他就是夫君故意放出去,用于剿灭海盗的,又怎么可能与红毛夷一起攻打夫君?” “你刚才没仔细看王承恩的神色,若是夫君真的有事,他又怎么可能是那般神情?” 柳如是得意地一笑。 世间跟夫君最亲密的人,非自己莫属。 他身上长了多少汗毛,自己都一清二楚,若是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算是被他白折磨这么久。 景翩翩不解地问道:“夫君为何要这么做?” 柳如是笑道:“夫君肯定是又要使坏了,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蠢货,会跳进他的坑里呢!” 景翩翩脸一红,苦笑道:“我就是第一个往坑里跳的蠢货。” 柳如是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傻女人,你虽然跳进了坑里,可同时也跳进了夫君的心里啊!” 景翩翩醒悟,不禁欢喜起来。 夫君若是知道,自己为他殉情,肯定不会再跟以往那般疏远了。 这是因祸得福了呢! 景翩翩接着幽幽说道:“还是姐姐懂得夫君的心思,我笨头笨脑的,什么都不懂。” 柳如是用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笑吟吟地说道:“等你知夫君长短,夫君知你深浅,自然也就更为深入地了解他了。” 景翩翩瞪大眼睛,面红耳赤……这都是一些什么虎狼之词? 沉默了片刻,景翩翩忍不住问道:“若是,若是夫君真的遭遇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柳如是肃声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会竭尽全力,聚集天下有识之士,弘扬夫君学说,完成夫君平生宏愿。” “我虽柔弱女子,然而哪怕只能发出萤火之光,也不惜燃尽我命,为夫君散发出最后光华,辉耀着漆黑的世间!” 第826章 让皇帝知道什么叫民心所向 云逍在海上大败,生死未卜,消息如同旋风一般迅速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也就走了样。 变成了云逍子已经战死,连尸体都被运回到了上海县。 甚至有消息称,云逍子的侍妾,听到噩耗之后殉情自尽。 消息传至江阴。 万民悲恸,全城缟素。 传到苏州。 云逍以前常居住的周家园林,前来悼念的百姓络绎不绝,外面的街道上,素花塞道。 园林大门前的砖石,被百姓磕破头后流出的鲜血,染成一片殷红。 生意红极一时的厨神居宣布歇业,门口的对联、牌匾,全都蒙上了白布,这也就更加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西山岛。 李信将吴又可、王象晋、宋应星等人叫到一起,将消息当众宣布。 “消息尚未证实,诸位切莫着急,更不必悲伤。” 李信既是劝慰众人,也是在自我安慰。 沉寂良久,吴又可和王象晋默默起身。 李信问道:“二位哪里去?” 吴有性答道:“尽早研制出青霉素,告慰云真人。” 王象晋跟着说道:“老夫已没有几年好活了,等育出杂交水稻,去地下见到云真人,也好给他有个交代。” 程雪迎默默地走了出去,回到住处。 等出来的时候,头上的青丝被剪的干干净净。 小道士不在了,此生了无生趣。 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将他传授的医学,传承并发扬下去,其他再无任何念想。 昆山县。 拦洪大坝已经竣工。 大坝长百余里,高一丈多,如同巨龙蜿蜒,将昆山与太湖阻隔。 如此雄伟的工程,堪称是当世奇迹。 今天是大坝竣工庆典的日子。 数万昆山士绅、百姓,齐聚大坝上,锣鼓喧天,欢声动地。 县令陈子龙和县丞顾炎武,也都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然而他们的两眼都是通红,眼眸深处,隐藏着无尽悲憷。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却选择将消息压下。 云真人虽然不在了,然而大业未成,昆山县的试点才刚刚展开。 悲痛毫无意义。 第827章 叔父出事了?朕要南巡! 远在京城的崇祯,自然还不知道江南的‘民心所向’,甚至还不知道叔父的‘噩耗’。 他正在文华殿中,与周皇后以及内阁大臣们一起,饶有兴致地围观两台机械。 一台纺车,名曰‘崇祯机’。 一台织布机,名为‘娘娘机’。 这是云逍让南京工部的人,专程送到京城来的。 听到工部的官员介绍,崇祯机的效率是大明现有纺车的十五倍,娘娘机的效率也高出将近十倍。 崇祯、周皇后震惊而又兴奋不已。 周皇后是懂纺纱织布的,自然知道这样的纺织效率意味着什么。 棉布,不仅只是做衣被,也是银子,也是社稷民生。 阁臣们赞不绝口,马屁如潮: “仙器!这崇祯机、娘娘机,堪称是仙器!” “这可是泽被苍生,造福万代的国之重器啊!” “让天下百姓都能穿暖衣,绝非空谈,此乃盛世之兆!” …… 这些都不是重点……温体仁整理官袍官帽,郑重其事地向崇祯与周皇后行大礼道贺:“这纺车和织机,以陛下的年号和皇后娘娘来命名,天下百姓,哪个不感念陛下和娘娘的恩德?陛下和娘娘,将名列青史,流芳千古,臣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朕与皇后,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崇祯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子,周皇后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叔父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个崇祯机,一个娘娘机,将为他们赢得巨大的声望。 仁君、贤后的名声,肯定是少不了。 顺带还能名留青史! 不管什么时候,叔父都不忘咱,这又送大礼来了! 随同纺车和织机一起送来的,还有李标、王承恩的奏折。 海盗袭击江阴,重启上海港和浦东开发,抚恤戚家军老兵,铲除潘家等等,全都做了详细奏报。 这也是云逍有意为之。 不光是为了打消崇祯的猜忌,同时也是对大侄子进行洗脑……学着点,看叔是怎么玩儿的! “叔父这是为大明,构筑万世之基啊!”崇祯看了奏折,顿时觉得眼界大开,内心震撼不已。 天下第一航运中心、纺织中心,小小的上海县,竟然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叔父真是大手笔,在东海边画了一个圈,就为大明栽下了一棵巨大的摇钱树。 至于潘家几乎被灭门的事情,李标、王承恩并未隐瞒什么,在奏折中将内幕全盘道出。 崇祯面露杀意:“潘家,该杀!” 潘家胆敢勾结海盗,谋害叔父,反被叔父算计,落得那样的下场,的确是该杀。 “咦,王承恩这次,倒是立了大功!” 接着崇祯看到奏章中说,叔父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女人,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婶娘’自然是越多越好。 王承恩办事得力,记他一功。 “嗯?叔父竟然亲自出海?” 看到奏折后面的内容,崇祯的眉毛一挑,神色变了变。 为了解决棉花原料以及海盗问题,叔父竟亲身前往舟山群岛,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会谈。 叔父万金之躯,说句不该说的,大明可以没有自己这个皇帝,却是万万不能没有叔父。 皇帝没有,还有太子,大明国祚照样能够得到延续。 可要是没了叔父,大明可是要亡国,华.夏衣冠将会沉沦。 不就是棉花和海盗吗? 也值得叔父以身涉险? 王承恩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不知道劝阻! 温体仁忙进言道:“陛下勿忧,云真人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话还未说完,一名太监匆匆来报:“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觐见,声称有十万火急之事!” “难道是辽东又有什么变故?” 崇祯立即宣刘兴祚觐见。 也多亏叔父妙计,挑起辽东内讧,导致建奴江河日下。 别说是进犯大明了,孙承宗不去找建奴的麻烦,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此时刘兴祚忽然求见,‘十万火急’的事情,八成与建奴有关。 不多久,刘兴祚匆匆而至。 一进入文华殿,他就直接跪在地上,颤声说道:“锦衣卫刚刚收到来自江南的消息,虽然尚未得到确证,然而事关重大,臣不敢不报!” 崇祯的心陡然悬了起来,急声问道:“何事?” “浙直各地传言,云真人,云真人在舟山群岛……遭遇不测,生死未卜!” 刘兴祚的话,如同一记惊雷,震得文华殿内众人无不脑袋里轰隆作响。 “莫非是谣言?” 崇祯双手紧紧抓住御案,使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颤抖的过于厉害。 刘兴祚不敢隐瞒:“虽未确认,然而浙直各地百姓,以各种方式祭悼云真人,恐怕,恐怕……” 说到这里,刘兴祚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天欲亡朕,欲亡大明……” 崇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陛下勿忧!” “若是云真人出事,李标、王承恩为何不见奏报?” “事情定有蹊跷,须派人前往江南查实,再做决定不迟。” 薛国观老成持重,立即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赶忙出声劝慰。 崇祯强打着精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索片刻,崇祯沉声说道:“朕,明日南巡!” 温体仁等人吓了一大跳,慌忙劝阻。 皇帝离开京城,可不是小事情。 弄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啊! 崇祯断然说道:“朕意已决,敢有阻拦者,廷杖五十!” 大臣们无奈地看向周皇后。 周皇后劝道:“不如再等几日,有了确切的消息,陛下再做决定?” 崇祯想了想,沉声说道:“那就再等三天,三天内,勿要做好南巡各项准备。” 阁臣们寻思着,等过两天,陛下冷静下来,或许也就改变了主意。 可转念想到,若是云真人真的出事了……那可真的天要塌了啊! 接下来,朝堂上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动荡。 正人心惶惶时,一名太监捧着一本奏折来到文华殿门口,由把门的太监转呈给随堂太监。 随堂太监向崇祯低声奏道:“管门那边送来一份奏本,是海事总督孙传庭差人送来的。” 崇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声道:“孙传庭的奏本?速速拿来!” 孙传庭随着叔父一起出海,崇祯自然是知道的。 随堂太监将奏折上的封签撕开,呈到御案上。 崇祯抓起奏折,不由得愣在那里。 第828章 双簧戏,开始收网 大明的奏折,分为两种形式。 一种是‘题本’。 题本一式两份,一份由通政司直接送到宫内,交由管门的官员呈递到御前。 另外一份,则会交给六科廊坊抄录。 还有一种奏折叫做‘奏本’,是以个人名义上奏的奏折。 奏本直接递给皇宫管门官员,再传递给皇帝。 在皇帝没看之前,奏本是不会公开的,也不会交由六科廊坊抄录登记。 后世电视剧官员们常说的‘我要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指的就是奏本。 孙传庭的奏折没有走通政司,却直接派人提交奏本,显然是有重要而又隐秘之事。 崇祯猜测,十有八九与叔父有关。 奏折上,只有寥寥数语。 字迹纤细,形如鸡爪:‘十月前,江南事可定,来年,陪你踏平辽东!’ 看落款的时间,却是出海之后的日子。 崇祯原本高度紧张的身体,瞬时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舒坦。 只要叔父没事,天就塌不了。 并且从叔父的寥寥数语可以看出,叔父是在谋划江南大局,十月前就可以结束。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叔父这次是在使‘诈死计’。 为的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江南的事情。 叔父说可以解决,那一定可以从根子上解决。 江南安定了,接下来,就是踏平辽东! 崇祯禁不住一阵心潮澎湃,满心期待与豪情。 温体仁紧张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了云真人的消息?” 周皇后以及众臣都是紧张地看着崇祯,生恐从他的口中,说出什么噩耗来。 “孙传庭……” 崇祯正要道出实情。 可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孙传庭的奏折,是在云逍子出海前就写好的,走海路送往京城,由于海上遇到风浪,因此迟了些时日。” 众人都是大失所望。 崇祯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朕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以国事为重,南巡的事情,暂且作罢。” “但是云逍子生死未卜,朕心难安!” “刘兴祚即刻率锦衣卫南下,务必找到云逍子的下落。” “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崇祯挥挥手,神情极为颓废,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大臣们忧心忡忡地告退。 等大臣们走后,周皇后迫不及待地就要询问。 崇祯用眼神阻止她,向殿内的太监喝道:“全都退出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十丈以内!” 太监们依言退了出去。 “叔父,安然无恙!” 崇祯一扫刚才的颓唐,眉梢都带着喜气。 然后将云逍的书信,以及自己的推测,向周皇后说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皇后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不解地问道:“陛下刚才为何不对大臣们道出实情?” 崇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叔父诈死,想必是为了引蛇出洞,将江南的魑魅魍魉全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书包阁 “朕也正好利用此事,当做试金石,看看哪里大臣,是真的是忠君体国,哪些又是嘴上一套,心里却是另外一套。” 周皇后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随着各项新政的推行,大明蒸蒸日上。 可受到的阻力依然不小,总有那么一些冥顽不灵的,由于被触碰到既得利益,妄图螳臂当车。 还有很多人,嘴上挂着社稷,心里却惦记着自己的生意。 叔父这么‘一死’,那些人自然是不甘寂寞,纷纷跳出来,以各种方式,阻挠甚至是推翻各种新政。 就如张居正当年那样,人亡政息。 陛下这一招,真是毒……不,妙啊! 向来墨守成规的陛下,居然也会十使阴谋诡计了,大明之幸也! 崇祯双手按在御案上,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这一次,朕与叔父联手唱一出双簧,还大明一个日朗风清!” 云逍子在大海上殒命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 刘兴祚带领大批锦衣卫,匆匆赶赴江南。 崇祯接连三天没有上朝,也不曾接见大臣,更加坐实了消息。 京城中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 转眼间,时间到了崇祯五年的五月。 大洋山。 海滩上,云逍躺在一张躺椅上,戴着墨镜,穿着条大裤衩,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 若是再来一些比基尼……不,冰镇啤酒,那就更加完美了。 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说道:“云真人,今天的消息送到了。” 这段日子,老王足足掉了二十斤肉,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看着让人心疼。 一方面是操劳过度。 另一方面,则是被吓得。 这些天,他不仅要负责密切监视浙直各地的动静,收集梳理消息。 还得忍辱负重,遭受多方诘难。 不光是被懿安皇后,不,太子打。 还挨了不计其数的骂,云真人出事了,你怎么没死在大海上? 这些倒也罢了。 崇祯专门发密旨过来,将他训得狗血淋头。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奏报,是想吓死朕吗? 这也怪王承恩疏忽了,忘了这茬。 云逍躺在那里,淡淡地说道:“念。” “刘宗周、陈继儒等大儒,纷纷撰文,痛斥科学和各项新政,声称其祸国殃民,祸害无穷,必须禁绝科学,取消新政。” “浙直各地的名士,纷纷发文附和,各地文社也多有推波助澜者。” 云逍摆摆手,“一帮腐儒,不必理睬,说点别的。” 王承恩继续念道: “松江府本地士绅、富商,欲染指上海港与浦东,通过松江知府衙门,向上海县夏允彝施压。” “浙直各地,过半纺织作坊停工,织工失业者不计其数,并有人暗中策划,随时都会爆发民乱。” “魏国公徐弘基,连日密会勋贵、富绅,密谋抗税,阻止清丈田亩。” “各地士绅、地主,纷纷拒缴夏粮赋税,清丈田亩一事也受阻,不仅遭到地方乡绅、宗族极力反对,官员们也多有不配合者,王应熊、马士英在浙江,几乎寸步难行。” …… 云逍摘下墨镜,看着前方一浪接着一浪冲向海滩的浪潮,摇头一笑:“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此话果然不假。” 王承恩四处瞅了瞅,没见有人游水,更别说是裸泳了。 云逍在躺椅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走,回上海县!” “好勒,我这就去吩咐下去!” 王承恩顿时大喜。 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接下来,也该轮到老王扬眉吐气,大杀四方了! 第829章 云逍子号回来了! 一大清早,张嫣约柳如是、景翩翩,带着朱慈烺一起来到青龙寺。 烧香礼佛之后,几人登上了寺中的青龙塔。 张嫣在塔上眺望大海。 她当然知道,那道士此时就在大洋山。 只可惜看到的只有茫茫大海,哪里能看得到大洋山。 张嫣不由得一阵失望,接着自嘲地笑了笑。 明知道在这里,不大可能看得到那里,却还是忍不住来了这里。 自己也是魔怔了,怎么跟怀春少女一个样? 柳如是问道:“娘娘莫非有什么心事?” “并无什么心事。” 张嫣摇头一笑,有心事也不能对人说。 她看向上海港,将话题转移开来:“夏允彝和黄宗羲,倒是能干的官员。” 在青龙塔伤,虽然看不到大洋山,却将上海港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上海港正在兴修海塘,聚集了上万民工,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如今江南人心惶惶,官员们各怀心思,哪有心思去做事? 夏允彝、黄宗羲却不为所动,云逍子走前定下的方略,在上海县得到不打折扣地落实,上海港和浦东的工程都开始动工了。 不得不承认,云逍子有一双慧眼,这样的识人之明,可不是常人所有的。 朱慈烺脆生生地说道:“等叔爷爷回来,一定要升他们的官儿。” 张嫣等人都是一阵笑。 正说话间,几人看到一顶官轿来到工地,后面还跟着还几十个人。 从官轿上下来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指着工地一阵吆喝。 十几名差役冲入工地,朝着民工们一阵呼喝。 民工停了下来,原本热闹的工地变得冷清了下来。 目睹这一幕,张嫣的俏脸上立即浮现一层寒霜。彡彡訁凊 柳如是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松江府的官员,开始作妖了。”张嫣答道。 王承恩每天都会将江南的局势状况,派人向她汇报。 上海县最近发生的事情,张嫣自然是知道的。 云逍子的死讯传开,松江府本地的权豪势族都坐不住了。 上海港附近的地皮,以及扩建工程,原本被华允诚、江右商帮等外地商人拿下。 第831章 云逍子的女人,你碰一下试试 松江府,华亭县。 城南有一座庄院,虽然不大,不似大富大贵人家所有,规模却是不小,收拾的也颇为齐整。 这座庄子的主人是个女人,在松江府赫赫有名,正是织技当世第一的丁娘子丁飞花。 此时在庄子中晾晒棉布的场子上,聚集着三十来个妇人。 有少妇,也有老妪,都是松江府有名的织工,家里都有纺织作坊,代表着松江府整个棉布纺织行业。33qxs.m 今天聚集到丁娘子的庄子,是关系到松江织行的一件大事。 松江府棉布合作社,今天成立了。 对于织工们而言,合作社是大事,同时也是大好事。 有了合作社,也就打破了商帮、行会的垄断,织工家里出产的棉布,也就少了层层盘剥。 再加上有了崇祯机和娘娘机,这两样棉布纺织‘神器’,效率胜过以往十倍。 织工和小作坊主们,以后光是靠纺纱织布,不仅能养家糊口,甚至还能发家致富。 因此对于她们来说,今天原本是个大喜的日子。 可到场的织工们,却都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使得现场的气氛十分低沉。 丁娘子满脸笑容,眼眸深处也隐含忧虑。 哪怕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难以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丁娘子先是大声宣布了合作社的章程。 这些都是某个道士,提前给出的一个框架,织工们事先又经过反复商议,这才拟定的。 接下来就是参加合作社的织工们,现场签字画押。 一名老妪忽然问道:“飞花啊,你给大家伙儿交个底,这事……真的能成?” 丁娘子说道:“秦家婶子,之前您不是比谁都爽快,事到临头了,怎么就迟疑了?” 老妪叹道:“以前不是有总督大人撑腰嘛,现在他都不在了,那些大布商和行会,能容得下咱们,从他们碗里抢食吃?” 织工们纷纷跟着点头。 合作社一旦成立,那些布商和行会,也就没办法继续吸血了。 他们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以前有神仙镇着,哪怕是头恶龙,也得乖乖地缩着脑袋。 可如今神仙都不在了,这些妖魔鬼怪,可是要出来吃人的。 这些天,各家已经受到了布商和行会的各种威胁。 现在继续对着跟他们干,能有好果子吃? 提到云逍,丁娘子一阵黯然。 多俊俏……不,多好的人啊,说没就没了。 他给天下的织工指了一条金光大道,可他却不在了。 想到那日在浦东与云逍相处的场景,丁娘子一阵恍惚。 “云真人虽然不在了,可还有应天巡抚张大人,他就是云真人的人。云真人以前定下的事情,他肯定会极力的支持。” 丁娘子收回思绪,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 “再说了,咱们这可不是跟布商和行会抢食,而是不让自己的血汗,养肥了他们。” “况且如今可不比往日,咱们要是不拧成一股绳,等浦东那边的纺织工厂建起来,那咱们这些散户,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这话说的没错,我画押!” 老妪不再犹豫,果断地在文书上摁了手印。 就在这时,从庄子门口传来一阵争吵声。 不多久,就见一个光头大汉带着十几个汉子,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过来。 那光头三十来岁,精瘦精瘦的,一双眸子里面,却跟藏着刀子似的。 “巴四!” 丁娘子等人见到这大汉,都是神色大变。 这个名叫巴四的汉子,在松江府实在是太有名了。 松江府以前最大的打行,叫‘地皇会’,这个巴四就是地皇会的大龙头。 此人在松江府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名声比扬州府的团圆会还要大。 自从云逍在扬州来了一次‘严打’之后,地皇会就偃旗息鼓,巴四也再没在华亭露过面,说是逃到广东那边去了。 没想到此时又回来了。 巴四带着手下来到众人前面。 众织工纷纷起身,无不面露惧意,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巴四拿了条凳子,大咧咧地坐在丁娘子对面,“认识我巴四?” 丁娘子点点头,“四爷的威名,小女子自然是听说过。” “那就好,那就好。” 巴四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如同吃人的野兽露出了獠牙。 第832章 妖魔鬼怪不吃人,改摇尾乞怜? 巴四满心的色欲和嚣张,瞬时化作乌有,身心被巨大的恐惧支配着。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不管是古代的游侠儿,还是如今的打行青手、打郎,在国家机器面前,全都是个笑话。 况且那是杀人如麻的云逍子啊! 去年在扬州府,他杀了多少人,又扒了多少青手的皮? 云逍子,就是江南青手们的噩梦。 哪怕是云逍子死了,他的女人,也不是区区一个青手敢碰的……哪怕是一根头发。 且不说云逍子那么多的故旧,上至内阁元辅,下至巡抚、知府。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是他举荐的,东厂的那帮子太监,将他奉为祖宗。 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动云逍子的女人,那比掘了他们的祖坟还要严重,被抓去扒皮抽筋都是轻的。 “你敢唬我?” 巴四咬牙喝道,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丁娘子淡然一笑,“你不妨试试看?” 巴四心中越发畏怯,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绝不敢赌。 这时一名大汉匆匆赶了过来,急声说道:“四爷,快走,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 “散了合作社,不然我派人一家一家的去拜访!” 巴四正好找了台阶,威胁了织工几句,随即急匆匆地离开。 丁娘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靠着云逍子的威名救了自己。 云逍子,你在天有灵,可千万莫要怪我才好。 闹了这一出,原本就有些迟疑的织工们,多数都打消了加入合作社的主意。 毕竟只是一帮女人,怎么跟穷凶极恶的青手们斗? 这次布商和行会的人请了打行,下次又会有什么手段? 云逍子的余威能吓得住青手,保护丁娘子,有谁能保护她们?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任凭丁娘子怎么挽留,织工们依然执意不肯再加入合作社。 眼看事情就要黄了,丁娘子满心颓丧。 人群正要散去,巴四又带着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织工们吓得纷纷向后退。 看到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丁娘子心中一沉。 完了,看来是谎言被拆穿了,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巴四来到丁娘子身前。 丁娘子强作镇定,沉声说道:“怎么,巴四爷非得让我叫锦衣卫的人来,你才肯罢手?” “丁娘子你可别寒碜我了,我巴老四只是一个泼皮混子,怎敢当得起一个‘爷’字?” 巴四的脸如同绽放的菊花,连连点头哈腰。 丁娘子有点懵。 “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丁娘子大人大量,千万莫跟一个粗人一般见识。” 丁娘子越发戒备,冷笑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小女子看不大明白,这些话,我也领当不起。” “看来丁娘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巴四了。” 巴四面露狠戾之色,四处瞅了瞅,瞅见桌上的茶壶,上前端了起来。 丁娘子向后退却,“你要做什么?” 谁知巴四却抄起水壶,直接朝着自己的光头上淋了下去。 茶壶中的水滚烫,又是大热的天,顿时将巴四的光头烫的通红,就跟刚煮熟的螃蟹一般。 剧痛之下,巴四面部肌肉扭曲,却一直咬牙承受着,一声不吭。 直到一壶水倒干净了,他又拿着茶壶,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下去。 茶壶被砸的粉碎,他的脑袋也鲜血长流。 丁娘子和织工们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这凶人竟然来耍杂技来了? 难道他准备用这个来讹人? “愣着干什么,给丁娘子磕头谢罪!” 巴四带着手下的青手,跪在地上,朝着丁娘子磕了三个响头。 “丁娘子,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多有得罪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告辞!” 巴四起身朝丁娘子抱拳,然后带着手下匆忙而去。 众妇人愣了半晌。 那老妪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恶人是怎么啦?” 丁娘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能让无法无天的巴老四,又是自残,又是磕头谢罪,也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疯了! 众人正错愕间。 又有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走来。 却是松江府的几家大布商,以及行会的几个话事人。 他们却不是来找麻烦的。 恰恰相反,竟是因为合作社成立,专程前来道贺的。 不仅送上了贵重的贺礼,还说了一大堆好话。 这些个平日里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奸商,在丁娘子面前卑躬屈膝,不,就像是一条条摇尾乞怜的狗! 懵逼的丁娘子,越发的懵逼了。 巴四得了失心疯,总不至于,这些奸商也都疯了吧? 布商和行会的人准备告辞时,丁娘子一把抓住一个布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布商苦笑道:“丁娘子,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浙直总督云逍子回来了,没告诉你?” “他回来了?怎么回来了?” 丁娘子一震,该不会是魂魄显灵了吧? 布商答道:“云逍子从海上回来了,早上一到上海县,就抓了知府和好几个豪绅,此时官船快到华亭了。” “他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 丁娘子脑袋里‘轰’的一声。 随即内心洋溢着巨大的欢喜,感觉原本乌云密布的世界,都在瞬时变得明媚了起来。 他还活着,太好了! 难怪这些妖魔鬼怪不吃人,变得温顺乖巧了。 老妪笑呵呵地说道:“飞花,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码头迎接云真人?” 丁娘子拎着裙摆,一路奔跑出去。 一路上,她的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 今天冒充云逍子女人的事情,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万一……要是等与这样的男人睡一晚上,死也值了! 来到码头。 谁知云逍乘坐的官船,却并未在华亭停留,而是一路逆流而上,一路往苏州府去了。 码头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丁娘子看着远去的官船,心中一阵怅然。 她倒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对于她而言,官船上的那位就是参天大树,而自己不过是大树下一株微不足道的草儿。 能得到大树的庇护,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这时一名男子来到丁娘子身旁,问道:“敢问这位就是丁娘子丁大家?” 丁娘子慌忙答道:“小女子就是丁娘子,不敢称作大家。” 男子恭敬地道:“在下奉云真人之命,专程给丁娘子带一句话。云真人说,你在松江府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大胆去做,干出个名堂来,凡事有他在后面挺你。” “他竟然还记得我,还记得我……” 丁娘子脑袋中一阵晕眩,一颗心险些从胸腔中飞出来。 第833章 妖道恶政,织工暴乱 苏州。 应天巡抚衙门。 大门前的空旷场地,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街道也全都人,加起来竟是不下万人。 衙门的大门紧闭,围墙上、房顶上,众多兵丁严阵以待,剑拔弩张。 这些兵丁虽然都是手持利兵,面临随时都会失控的人群,此时也都是如临大敌,高度紧张。 这样的场面,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自古以来,苏州就是纺织业的发源地,时至今日,已发展成为大明规模最大的丝织中心。 苏州城内,‘机声轧轧,子夜不休’。 吴江县的盛泽,更是全国最大的丝绸产地,仅一镇之地,年产丝绸就占全国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 几乎家家户户,都与丝织息息相关。 半个月前,各大生丝、丝绸商人,忽然宣布提高生丝价格,却大幅降低丝绸的收购价。 此时市面上的丝绸价格大跌,原本每匹六钱银子跌到了三钱,整整缩水了一半,就这丝绸商还不怎么情愿收。 于此同时,苏州府境内十几家大型织造作坊,一夜之间全部停工。 其他大小作坊也都纷纷跟着歇业。 由于生丝价钱暴涨,丝绸却卖不出价,家庭作坊也只能跟着停机。 不计其数的织工因此失业,纷纷找各大丝商、作坊主讨要说法。 商人、作坊主们也都很委屈。 他们的理由十分充分,官府的‘退桑还稻’,导致桑叶大幅减产。书包阁 没桑叶就没法养蚕,没蚕自然是没有生丝。 这生意没法做了,想要说法,去找官府啊! 找苏州知府衙门都没用,要找,就得找应天巡抚衙门。 在一些人暗中怂恿并组织下,织工们纷纷涌入城中,来到巡抚衙门前。 应天巡抚衙门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若不是巡抚张国维官声极正,在苏州府的名望极高,衙门又有兵丁守着,失去理智的织工们早就直接冲击官府了。 在万历年间,苏州的织工,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苏州的父老们,请静一静,听我一言!” 一名青年士子来到衙门前的台阶上,手持着一个铁皮喇叭,朝着人群大声高呼。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青年继续大声说道:“我叫陈名夏,想必有很多人听说过我的名字!” 人群一阵骚动。 陈名夏,原复社成员,江南名士,名气仅次于张溥、张彩。 由于牵扯到谋害先帝大案,复社被取缔,二张伏法。 陈名夏由于并未参与复社核心机密,因此只是被革除了功名。 他的诗文,在浙直极富盛名。 并且写过不少关于织工的诗,在织工中广为传颂,因此很多织工都知道他的名字。 “咱们苏州府,乃天下丝绸之都,家家户户都要靠这个为生!” “可自从云逍子今年推行‘退桑还稻’,强迫百姓把桑田给毁了,改为稻田!” “没了桑叶,咱们就没法继续开机,也就没了生计,家里人就要饿肚子,难不成让咱们跟昆山人一样,都出去讨饭?” 陈名夏的这番话,直接说到了织工们的心窝子里去了。 织工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有活干,养家糊口,为什么退桑还稻,自然不会去考虑。 什么产能过剩,更不是他们能考虑的。 云逍将江南各地,根据地域不同,划分为棉花区、蚕桑区、稻米区,因地制宜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 加上今年才是刚刚推行退桑还稻,桑叶产量受到的影响十分有限。 这些事情,陈名夏自然是不会说,织工们没有消息来源,自然无从知晓。 “云逍子用小恩小惠收买民心,人人都称颂他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他死了,甚至有人去为他哭丧哀悼!” “可有谁想过,他的一道政令,就让咱们失去了生计,断绝了咱们的活路?” 陈名夏将脏水一股脑儿泼到云逍的身上。 只有把他的名声搞臭了,才能推倒他的所有政令,让他如同张居正那般,人亡政息。 身为复社成员,陈名夏可不仅只是为士绅、富商们鼓吹,同时也是为了复仇。 你杀了二张,查封复社。 我陈名夏,就让你臭名远扬,并且还是遗臭万年的那种! 这番说辞果然奏效,很多织工大声鼓噪起来。 “云逍子就是个妖道!” “亏得我听了他的死讯,还为他掉了眼泪!” “妖道遭了天谴,可他留下的暴政,却还在继续祸害咱们!” …… “云逍子死了,可恶政依在!” “在我身后衙门里的当官的,个个高官厚禄,他们哪个想过咱们的死活?” 第835章 这帮织工太不敬业了 周本才是苏州城的丝绸商人,是最早投靠云逍的江南商人之一。 因此这两年风生水起,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一等一的巨商。 苏州城中不知道周本才周百万的,还真是不多。 热气球先声夺人,周本才此时又突然这么一嗓子叫出来,当即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本面朝着衙门的人群,纷纷转身看过来。 周本才继续说道:“江南纺织公司,就是我跟几个丝绸大商合伙办的,投资的银子也不是很多,才是五百万两而已!” 人群一阵骚动。 五百万两银子,还叫不多? 狗大户,你这是专门跑来炫耀的是不是? 信不信打死你? “有人肯定问了,这个江南纺织公司,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们说,关系大着呢!” 周本才扯着嗓子,继续说道: “江南纺织公司筹划着,将十户或是百张织机组成一个合作社,公司提供原材,甚至是织机,并负责收购织户的丝绸。” “你们不是买不到平价的生丝吗?江南纺织公司卖给你,按照往年的平价,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织出来的丝绸,不是卖不起价吗?江南纺织公司有多少,收多少,六钱银子的最低价,以后要是丝绸价钱上去了,还会继续涨价!” 站在前面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后面的人听不清周本才说了些什么,人群中立即有人,对周围的人一番详细的解释。 衙门前的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有人大声问道:“招工又是怎么回事?” 周本才笑道:“那些大作坊,不是停工了吗?那么多织工要养家糊口,因此江南纺织公司打算将成立纺织厂,没工可做的织工,可以进入工厂。” “热气球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个月拿三两银子,这可比那些大作坊整整高出七钱,这怎么可能?” “包治病、包养老,这又是怎么回事?” …… 周本才一一作答。 有西山水泥厂这个标杆,因此苏州人对于公司的运作模式,以及工人的待遇、福利,并不陌生。 因此周本才的介绍,他们并不难接受。 织工们无不怦然心动,场上的气氛已是大变。 陈名夏顿时急了。 织工们被忽悠过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织工也太不敬业了,这次是来冲击官府的啊! 陈名夏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叫道:“这人就是云逍子的走狗,靠着云逍子权势,这两年大肆聚敛钱财,那些都是咱们的血汗钱,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众人顿时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瓢凉水。 有人拿陈名夏的话,来质问周本才。 “我周本才,就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要是欺骗父老乡亲,以后还怎么在苏州城呆下去?” “口说无凭,公司下来会和织户、工人签订契约,白纸黑字的,这你们总该信了吧?” “要是还不相信,我在这里当众立个誓,要是我周本才言而无信,你们可以直接去烧了我的园子、铺子,我绝无二话可说!” 这下子,织工们全都信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不信? 不信苏州人,难道还去信陈名夏这个外乡人? 再说了,冲击官府,很好玩儿吗? “诸位,我就是江南纺织公司的,有意愿的,或者是想咨询的,可以问我!” 人群中有很多人纷纷站出来,大声招呼起来,瞬时就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 很显然,江南纺织公司早有准备。 “这是官府的奸计,乡亲们千万不要上当!” 陈名夏满头大汗,大声叫嚷着,可再也无人理睬他。 陈名夏郁闷之极。 就像是男人正剑拔弩张,准备枪出如龙时,突然挨了一记闷棍,变成了一条死蛇。 一场轰轰烈烈的民变,就这么没了? 这都蹭进去了半个头,就差一哆嗦,事情也就成了。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陈名夏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周本才不过是个商人,云逍子死了,他也就没了靠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手笔? 并且这次化解织工暴乱的手法,跟云逍子以前的手段,极其的相似。 难道这又是云逍子的谋划……不可能,云逍子已经死了,还怎么谋划? 陈名夏心中一阵莫名恐惧,忙挤出人群,准备偷偷溜走。 一名织工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叫嚷起来:“这混账东西,蛊惑咱们冲击官府,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肯定是没安好心!” 旁边又有人叫道:“我前几天看到他跟几个丝绸商人在一起,肯定是在商量着,断咱们织户的生路,然后把咱们当枪使,来对付官府!” 紧接着有织工跟着说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生丝价钱暴涨,丝绸却暴跌,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陈名夏大急,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根本不是织工,肯定是官府的鹰犬!” 其实他猜错了,这些人哪里是官府的鹰犬,而是皇帝的鹰犬,锦衣卫。 “打死你这混账东西!” 一人举起拳头捶在陈名夏的脸上。 周围的织工已经被挑起了怒火,见状纷纷一拥而上。 混乱中,一人用匕首捅在陈名夏的腰上,等人群散开,早就断了气。 这位江南名士,历史上后来投靠李自成,接着又转投建奴,并官至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有“海内文章宗主”之称,就这么被织工‘群殴’致死。 …… 山塘街。 五十多个暴徒,冲入大明商业银行。 然后……五十多人一起呆愣在那里。 紧接着,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的棍棒、刀斧。 银行内,至少有一百支火枪,清一色的崇祯式,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不投降,难道还等着被打成筛子? “开枪!” 二楼上,大明商业银行总经理高福丽发出冷酷的声音。 暴徒们这才醒悟,原来投降也会被打成筛子啊! 砰砰砰! 乱枪之下,五十多暴徒,全都被打成了漏血的筛子。 第837章 我命由我,不由云逍子 王时敏心中一沉,问道:“来者何人?” “云逍子,云逍子没死,他,回来了!” 陆缃像是失去了魂魄,化作了一具行尸走肉。 “云逍子?!” 这个名字,似乎蕴含着神异的力量。 塔上众人无不感到通体冰寒,大热的天,竟是有了种置身冰窟的感觉。 黄会首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陆缃没有作答,露出瘆人的诡笑,口中不住地说道:“民心所向,嘿嘿,民心所向,竟是不敌一个妖道……” 不多久,有人匆匆前来,带来的消息证实了陆缃的话。 云逍子的官船到了码头,应天巡抚张国维、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以及众多官员前往迎接。 来人的确是云逍子无疑,绝对不是什么鬼魂显灵。 塔上众人全都要麻了。 王时敏惨然一笑。 总算是弄明白了。 原来设下圈套之人,就是云逍子! 自己这些人上蹿下跳,自以为大计可成,谁知却一脚踏进云逍子埋下的大坑。 好一个诈死之计! “完了,完了,洞庭商帮这下子全完了……” 黄会首面色惨白,就像是将全部身家押注的赌徒,此时彻底输得精光。 王时敏满脸苦涩地说道:“何止是洞庭商帮?云逍子这次布下大网,是要把整个江南的士绅,都要一网打尽啊!” “不愧是云逍子,好大的气魄,好狠辣的手段,比起当年的太祖、成祖,也是不遑多让。” 这次跳出来的,何止是他们,受到波及的又何止是苏州? 浙直各地,上至爵位最高的魏国公徐弘基,下至地方的乡绅。 云逍子要是清算下来,有几个权豪势族能逃过一劫? 就连那些地方上抗税、抗政的乡绅,这次都要脱掉一层皮。 听了王时敏的话,众人彻底陷入绝望。 黄会首惨笑道:“天意,天意如此啊!” 洞庭商帮前两任会首,都死在云逍子的手中,他这个第三任,也要步其后尘。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至于下一任会首会不会重蹈覆辙,那就不用再考虑了。 洞庭商帮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会首? 这时,大批锦衣卫进入云岩寺。 塔上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一阵慌乱。 “罢了,愿赌服输,既然输了,等着引颈受戮便是!” 王时敏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朝塔下走去。 “引颈受戮?绝不!” “我命由我,不由云逍子!” “云逍子哪怕真的是神仙,他也杀不了我!” 陆缃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王时敏苦笑道:“陆缃,你还打算做那困兽之斗?就不怕牵连到家族?” “忘记上海县的王县令吗?” 陆缃一声大笑,纵身从踏上跃下。 ‘嘭’的一声闷响,坠落地面,当即毙命。 王时敏等人面面相觑。 陆缃说的没错,只要我死的快,云逍子也杀不了我! 陆家人,真勇! 有人想效法陆缃。 可看到他的惨状,却怎么也鼓不起这个勇气。 挑起这次江南祸乱的罪魁祸首们落网,然而事情却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得月楼。 昔日的天下第一食府,此时已经屈居天下第二……第一的桂冠,被厨神居给夺走了。 苏州城中的骚乱,虽然没有波及到这里,得月楼的生意却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昔日得月楼一座难求,今天大堂内的客人,却是稀稀落落,显得十分冷清。 靠着窗户的一张桌上,坐着一名女子,一身红衫格外惹人。 这女子年龄不到二十,生的眉目如画,英气逼人,引得邻桌的几名行商不时地朝这边看。 可当红衫女子看向他们的时候,又被她的气势所慑,纷纷低头。 红衫女子莞尔一笑,朝一名年轻的行商招招手,“你过来。” 那年轻行商顿时受宠若惊,感觉魂都快飞出躯壳,忙不迭地过去。 “早就听说苏州城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为何今日却如此冷清?” 红衫女子一口的河南话,听惯了吴语的行商们,听着十分新鲜……好吧,就是因为馋人家的身子。 年轻行商慌忙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近日苏州城乱的很,因此看不到以往的繁华。” 红衫女子诧异地问道:“苏州也会生出乱子?” “姑娘刚来江南吧,还不知道,江南的天都快塌了?” “云逍子死了,没了镇魔的神仙,各路魑魅魍魉都跳了出来,苏州城能不乱?” “唉,最后倒霉的都是平头百姓,咱们这些跑买卖的,生意也难做了。” 那行商一声叹息,随后滔滔不绝地将近日江南发生的事情,向红衫女子娓娓道来。 红衫女子又仔细询问了一番,行商一一作答。 “那云逍子,倒也是个敢为百姓撑腰的豪侠之辈,可惜英年早逝,无缘与他一见。” 红衫女子感慨了几句。 然后他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云逍子死了,也不知道李信那个没良心的,如今怎么样了。” 这红衫女子名为邢红娘,在河南杞县一带赫赫有名,人称‘红娘子’。 两年前,红娘子在杞县俘获了李信,并对其一见钟情,欲对其霸王硬上弓。 李信逃回杞县,红娘子竟然率众公然攻打杞县县城。 为了躲避红娘子的纠缠,李信不得不逃到江南投奔云逍,成了西山岛的‘岛主’。 红娘子多方打探,最近才知道李信的下落,此行正是来找他的。 红娘子接着问清了西山岛的走法,就准备结账走人。 这时一大群手持刀斧的青手涌入得月楼,大堂内的客人一阵骚动。 为首一人大声喝道:“都乖乖坐着别动,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就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苏州原本就是打行的发源地。 与苏州打行相比,后世的‘铜锣湾扛把子’、‘东星耀扬’这种依靠街头打碰和敲诈为生的古惑仔,统统都弱爆了。 以前苏州的打行,嚣张到敢直接攻击吴县、长洲,甚至是苏州城。 自从云逍主政江南之后,打行的青手们全都销声匿迹。 如今云逍子不在了,青手又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甚至比以往更为猖狂。 今天苏州城大乱,正是打行兴风作浪的好时机。 领头的青手看到红娘子,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兄弟们,你们先忙,容我先劫个色!” 第838章 天地无道,我来替天行道 红娘子笑吟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青手。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劫,并且还劫色劫到自己的头上,真是有些意思! 连苏州这等天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都乱成这个样子,这大明也活该要亡。 “这位小姐贵姓?可否与在下共度良宵?”领头的青手色眯眯地看着红娘子饱满耸挺的部位,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红娘子满口答应:“好啊!” 那青手一愣,随即大喜。 红娘子忽然手腕一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皮鞭,如同灵蛇一般蜿蜒而出,套在青手的脖子上。 然后她的手腕一抖,青手一个踉跄,一头载进桌上的汤盆中,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接着红娘子脚尖在凳子上一点,凳子滑出,重重地撞击在青手的下体,蛋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堂内的众人,无不下意识地加紧双腿,后心阵阵发冷。 那领头的青手疼的昏死了过去。 其他青手见状,纷纷发出怒喝,朝红娘子扑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欢声雷动。 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经久不息。 得月楼大堂内的众人都是一愣。 一名差役从外面走过,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大声高呼:“云逍子回来了,神仙显圣了!” “大家伙儿赶紧出来,跪迎云真人法驾!” 大堂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便炸开了锅。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青手,顿时由凶狠的豺狼,化作了受惊的兔子,连老大都丢下不管了,慌不择路地朝外面蹿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堂内的食客、伙计纷纷出去观看。 大堂内只剩下红娘子,和那昏死过去的青手。 红娘子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单凭一个名号,就让鬼神辟易,妖魔遁迹,厉害!” 她的心中越发好奇。 这云逍子,到底是何等人物,竟是有这等魔力? 红娘子走出得月楼,来到大街上。 远远看到一支队伍朝这边移动而来。 第839章 小刺客,大文章 云逍的车驾经过红娘子前方的时,街边跪着的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高呼:“草民有天大的冤情,恳请云神仙给我做主!” 说完就朝车驾冲过来。 乙邦才登护卫正要上前拦阻,云逍摆手说道:“让他过来陈述冤情!” 云逍虽然没打算当什么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总得要做做样子,免得寒了百姓的心。 那百姓来到车驾前,跪在地上,大声叫道:“草民冤枉啊,云神仙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红娘子就是行走江湖的卖艺人出身,眼睛十分毒辣。 她一眼看到,这百姓虽然双脚跪地,一只脚的脚尖却踩在地上准备发力。 红娘子当即高声提醒:“小心!” 同时往腰上一抹,一根软鞭出现在手中,纵身飞跃而起,挥鞭抽向那百姓。 那百姓装扮的刺客,也几乎在同时脚尖蹬地,身形蹿出,直扑车驾而去。 这时红娘子的软鞭也到了,不偏不倚缠在刺客的脚踝上。 砰砰砰! 自两侧的房顶上,同时响起三声枪响。 云逍自从去年在西山煤矿遇刺之后,他的安全保卫成了重中之重。 这次堂而皇之地自大乱刚定的苏州城中高调现身,又怎么可能没有预防? 不仅是身边有大批护卫,所到之处,两边房屋的屋顶上,也都埋伏有人手。 红娘子和刺客一动,狙击手就开枪了。 刺客当场身中两弹,扑倒在地上,三名护卫飞扑上去,将其压倒在地上。 乙邦才带着十几名护卫迅速上了车驾,将云逍护在中央。 红娘子也被当成了刺客,腹部中了一枪,倒地后被护卫们抓住。 周围的百姓一阵慌乱,被锦衣卫喝令呆在原地不动。 云逍的车驾迅速离开,来到了应天巡抚衙门。 刚刚坐定,刘兴祚就前来禀报。 经过审讯,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清,是海盗李国助手下的一名心腹。 李国助在江阴被剿灭之后,这个心腹逃到苏州,隐姓埋名。 今天行刺纯属凑巧遇上了,并非是受人指使。 “至于那名红衣女子,却并非是刺客,而是准备出手阻止刺客,被房上的护卫误伤。”刘兴祚面露惭愧之色。 把救人的当成是刺客,可真是够丢人的。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那女子伤势如何?” 刘兴祚答道:“弹丸射入腹部,只需尽快取出,然后精心医治,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云逍当即说道:“立即送到西山岛去,请陈大医精心医治。” 陈实功是当世手术第一人,西山岛距离苏州也不远,送过去自然是最为稳妥的。 刘兴祚正要去安排,云逍忽然问道:“那女子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刘兴祚如实答道:“她自称来自河南杞县,名为邢红娘,到苏州来寻夫的。” “邢红娘?” 云逍一怔,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仔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 李信就是河南杞县人。 那女子名叫邢红娘,那不正是红娘子? 所谓寻夫,寻的不正是李信? 没想到把红娘子当成了刺客! 不知道这女飞贼,会不会记恨在心。 云逍无奈地拍拍脑门,对刘兴祚吩咐道:“去问她认不认识李信,若是认识,送到西山岛之后,让李信亲自照料。” 刘兴祚一头雾水,却不敢询问,径自去了。 “云逍子,你奶奶的腿,好心救你这鳖孙,却险些丢了性命,下次遇见,非掂你类皮儿牛……” 医馆中,红娘子躺在床榻上怒骂不休。 吓得医馆的大夫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聋掉,守在一旁的两名锦衣卫,都是装作什么没有听到。 一直到刘兴祚前来,红娘子依然在口吐芬芳。 刘兴祚问道:“邢姑娘可认识李信?” 红娘子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诧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真人果然神算!” 刘兴祚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次误伤姑娘,万分惭愧。云真人特意安排,将姑娘送到西山岛请名医医治,并请李信公子亲自照料。姑娘以为如何?” 红娘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果真如此?” 刘兴祚道:“若是姑娘不愿意,那便罢了。” “中,太中了!” 红娘子的脑袋跟鸡啄米一样。 没想到这云逍子,还是个大好人勒! 早知道这样,就多挨他几枪。 这样就能让李公子,多照顾一段时间了。 …… 当日。 云逍以浙直总督的名义,发布了安民告示。 《大明日报》《邸报》上也进行了刊发。 鬼神辟易,妖魔遁形。 原本混乱的苏州城,顿时平静了下来。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南直隶,然后是浙江。 浙直也随即安定下来。 一人镇江南,浙直总督云逍子,就是恐怖如斯! 江南虽然大定,然而谁都清楚,接下来等待士绅们的,将是狂风暴雨。 云逍子诈死,埋下这么大的一个坑,你以为是玩儿呢? 大火首先从苏州燃起。 趁火打劫的青手、恶霸,像是篦虱子一样,被仔细地清理了一遍。 杀了一批,关了一批。 然后在锦衣卫的监督下,官府直接按名单抓人。 这段时间兴风作浪的士绅、富商,以及一些个官吏,落网者数以千计。 王时敏等士绅商贾十数人,被枷号示众半个月,随后被当众处决。 洞庭商帮被取缔,名下产业全部被查封。 这一日,云逍与李标、张国维等人聚在一起议事。 王承恩和刘兴祚通报了近日落网的人员。 李标颔首说道:“抓了这么多,江南的蠹虫,也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李标前些日子在南京坐镇,近日才来到苏州。 当他知道士绅、富商们煽动织工暴乱,指使打行杀人放火的事情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南士绅竟是猖狂至此,不杀何以安天下? “收网?不不,这才是刚刚开始。” 云逍笑着摇摇头,眸子中一片冰冷。 这次受惩的士绅、富商,才是多少人? 云逍要的,是整个江南的士绅集团,而不是某一批人。 想了想,云逍忽然向刘兴祚问道:“那天的刺客招供了?” 刘兴祚一怔,随即顺着云逍的话意答道:“招供了。” 云逍又问:“确定是受魏国公府指使?” 刘兴祚心中一震,随即答道:“正是。” 李标等人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云真人遇刺,还以为只是一个小蟊贼,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这件事,做一篇天大的文章! 第840章 坑中坑,又见大侠沙通天 李标等人怎么也不曾想到,云逍这次挖了一个大坑,不仅是要坑江南的豪绅,连魏国公府都要一起给坑了。 魏国公徐家,那可不是寻常勋贵啊! 大明的第一家族,自然是老朱家,这点没人敢争。 皇族之下的第一家族,非徐家莫属,这也是无可争议的。 徐家一门两国公,家族繁荣两百多年。 魏国公一脉,不仅是南京勋贵之首,还有世袭南京守备之权,又能管南京都督府事。 到如今,徐家扎根南京已经十代。 代代魏国公,都是穷奢极侈,却一代比一代富有。 如今的魏国公府,不能说是富可敌国吧,只能说是富可敌十国。 崇祯那穷逼,根本就没法跟徐家比。 徐家富有到什么样的地步? 良田万顷,商铺数百家。 南京名园16座,而魏国公府一家,独占11座。 南京城中几乎所有黄金地段,都被徐家占据。 徐家奴仆数万,家丁四千……可不是寻常家丁,是重金豢养的私兵,拿起兵器,就能成军作战的那种。 这还不算什么。 徐家每一代除了嫡系袭爵,还会分出一堆世职武官,被安排到东南卫所军屯。 两百多年下来,算算徐家有多少人,在东南卫所中供职? 苏州织工暴乱,知府派人请都指挥司出兵,却遭到拒绝。 若不是魏国公徐家在幕后指使,给那位姓陈的都指挥使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这两百多年来,魏国公府与江南士绅早就融为一体,盘根错节,荣辱与共。 不打掉徐家,革除江南积弊,也就成了一句空谈。 况且徐家也有取死之道。 谁让徐家的田多呢! 魏国公徐家,就是江南最大的地主,没有之一。 如果这次徐家能安分守己,云逍多少还给他们留条活路。 可偏偏徐家不安生,并且还是这次江南之乱的首脑。 虽然徐弘基没有出面,具体策划苏州织工暴乱等事情,然而他却是士绅、富商们敢于铤而走险的依仗,事先得到过他的首肯。 并且前些日子,徐弘基曾多次,公开表达了对各种新政的不满。 这倒也不能怪徐家自己作死 摊丁入亩等新政,徐家受到的影响最大。 被断了财路,荣华富贵大幅缩水,他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况且云逍子都死了,还怕个鸟啊! 李标劝道“魏国公府,是否先放一放?” 倒也不是为徐家开脱,他跟徐家没有任何瓜葛。 而是徐家的根基实在是太深、太牢固,除非是谋反的大罪,否则难以撼动其根本。 徐家可不是成国公,也不是保国公。 即使查实了他们参与了苏州之乱,顶多也就是交出一两个替罪羊,却动不了他们的根基。 强行扳倒徐家,也不是不行。 可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皇帝那一关都过不了。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单凭刺杀云真人这一条,给徐家定罪,也勉强够了,若是云真人受伤,那就更好了……” 李标等人相视苦笑。 好家伙,云真人才刚刚诈死,这又要装受伤了。 栽赃魏国公,也只有云真人能做得出了。 “那倒不必。” 云逍摇头否定了王承恩的建议。 随即淡然一笑,“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等着吧,魏国公府,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王承恩当即会意,‘嘿嘿’一笑。 李标和张国维一阵不寒而栗。 云真人又要使阴招……不,妙计了。 这简直是坑中坑,让人防不胜防啊! …… 南京,东园。 洪武初年,朱元璋将自己为吴王时的旧邸赐予徐达。 徐达惶恐不受,于是在旧邸对面为之另建新第,作为魏国公府(后世的瞻园),并在左右各建一牌坊,名曰"大功坊"。 永乐初年,徐达长女仁孝皇后把位于中山王府东面靠城墙的一片土地赐给徐家,作为王府的菜园,故此称为太傅园。 成化年间,徐达六世孙徐天赐在太傅园大兴土木,拓建成当时南京"最大而雄爽"的私园,并改名为东园。 此时东园的主人,正是前魏国公世子徐允爵。 这厮由于冲撞云逍座船,被崇祯一怒之下,夺了世子之位。 魏国公徐弘基为了安抚徐允爵,就将东园赐予了他。 此时徐允爵正在东园湖心亭中喝着闷酒。 前些日子,收到云逍子的死讯,徐允爵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并极力怂恿徐弘基,参与到推翻云逍子‘暴政’的事情当中。 只可惜好景不长。 噩耗传来,云逍子竟然没死! 这几天,云逍子挟雷霆之威,将那些跳得十分欢实的士绅、富商,全都给一网打尽。 虽然暂时还没有动徐家的意思,可这些天魏国公府上下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以云逍子的行事风格,这次肯定是不会放过徐家。 徐允爵担心的是倒不全是徐家,而是害怕被徐家当做是替罪羊,给交出去。 正喝着闷酒,下人前来禀报“沙大侠来了。” “他倒是个长情的。”徐允爵点点头,“请他过来陪我喝酒。” 不多久,一名虬髯大汉来到湖心亭。 这大汉,如今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大侠沙通天是也! 千万不要小看了大明的豪侠。 万历年间的大侠邵芳,被人称之为丹阳大侠,曾自请协助徐阶起复,徐阶不纳。 邵大侠一怒之下转投高拱,协助高拱再入内阁,扳倒徐阶,掌控朝政。 只可惜这位邵大侠太狂了,得罪了张居正,等高拱下台之后,被张居正给秘密处决了。 这位沙通天沙大侠,名气绝对不比当年的邵大侠弱……好吧,主要是因为名列《射雕英雄传》反派榜,因此家喻户晓。 据说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沙大侠极为痛恨云逍子。 沙通天不仅为人豪爽,交游广泛,并且手眼通天,传闻在东厂、锦衣卫中都有兄弟。 这些日子,他四处奔走,联络士绅、富商共同对抗‘暴政’,因此跟徐允爵相熟。 沙通天一进入凉亭,就急声说道“小公爷,徐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 第841章 沙大侠妙计安天下 “难道是云逍子要对我徐家动手了?” 徐允爵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随即却强作镇定,冷笑道“我徐家与国同休,我就不信,云逍子还能抄了魏国公府不成?”彡彡訁凊 “徐家与国同休,可小公爷你,却不是啊!” 沙通天毫不客气地给徐允爵泼了一瓢凉水。 紧接着又丢出了一道惊雷“我在锦衣卫中的兄弟传出消息,前些日子,云逍子在苏州遇刺,那刺客供认,是徐家派遣他行刺的!” “胡说八道!” “老家伙干不出这种事,徐青君又是个废物,怎么可能派刺客去刺杀云逍子?” 徐允爵跳了起来,“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沙通天‘嘿嘿’一笑,“小公爷还看不明白,云逍子这次,摆明了就是要陷害魏国公府啊!” “徐家前些日子,可没少跟陆缃、王时敏他们来往,云逍子这是故意找茬,寻徐家的不是啊!” “云逍子遇刺是事实,刺客又供认是徐家所为,魏国公府这次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啊!” 徐允爵顿时慌了神,“云逍子将如何对付我徐家?” “魏国公府树大根深,单凭这点,云逍子还扳不倒徐家,可老公爷总得要给他一个交代不是?” “小公爷你想想,到最后,如今徐家谁最合适当这个替罪羊?” 沙通天一番话,让徐允爵如同五雷轰顶,面如死灰,五内俱焚。 愣了半晌。 徐允爵这才惶然说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接着又破口大骂起来“云逍子,我徐家与你无冤无仇,我也只是冲撞过你一次而已,你为何要置徐家和我于死地?” 沙通天冷笑道“小公爷即使骂上个三天三夜,也骂不死云逍子,就等着被徐家交出去,然后被云逍子砍掉脑袋吧!” 徐允爵一个哆嗦,双手死死抓住沙通天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沙大侠,你手眼通天,一定有办法救我,快想办法救救我!” 沙通天自信地一笑,“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小公爷敢不敢了。” 徐允爵急声问道“是何办法?” 沙通天压低声音“杀掉云逍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徐允爵吓了一大跳,“云逍子是谪仙人,凡人怎么可能杀得死他?” “屁的个谪仙人,砍掉脑袋,照样是碗口大的疤!” 沙通天不屑冷笑,“如今不是云逍子死,就是小公爷亡,就看你怎么选了。” 徐允爵犹豫半晌,还是难以抉择。 云逍子的恶名太盛,实在是太吓人了,万一事情败露,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沙通天继续谆谆善诱“其实这次,根本无需小公爷亲自出面,不仅可以十拿九稳地杀了云逍子,甚至是恢复世子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徐允爵精神大振,“沙大侠有何妙计?” “近日连续阴雨,太湖暴涨,云逍子身为浙直总督,必定会四下巡视,查看灾情。” “昆山县是云逍子倾力打造的试点县,因此是他必去之地,到时候若是突发洪灾,嘿嘿……” 沙通天胸有成竹,侃侃而道。 “沙大侠的意思是,借洪水淹死云逍子?” 徐允爵一头雾水,“可昆山县修了大坝,把太湖水都给拦住了,又哪里来的洪灾?” 中山王徐达怎么会有这种猪一般的子孙……沙通天提醒道“要是将大坝挖出一个缺口,不就有洪水了?” 徐允爵猛地一拍脑门,叫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这要是被你这给想到了,猪都能想得到……沙通天得意地一笑,“到时候漫天洪水,云逍子哪怕真的是神仙,也必死无疑!” 徐允爵想到了事情后果,迟疑道“这要是大坝溃堤,岂不是要淹死很多百姓?” 他倒也不算是太蠢。 大坝被挖垮了,太湖洪水就会倾泻到昆山县。 到时候要死多少人? 若是东窗事发,魏国公府也担不起啊! “没想到小公爷还是菩萨心肠!”沙通天一声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乃祖中山王,杀了多少人?死一些个百姓,小公爷就怕了?” 徐允爵被激怒了“谁怕了?挖!” 这就对了嘛……沙通天抚掌大笑 “云逍子死于洪水,朝廷追查起来,也查不到徐家的头上。” “并且昆山大坝是云逍子的手笔,一旦溃坝,将会淹死百姓数以万计,而他也死于溃坝,足以让他声名扫地,死后也不会有好名声。” 徐允爵越想越是可行,只是又有些不解“即使云逍子死了,我也没办法袭爵啊!” 沙通天笑道“小公爷也真是糊涂了,谋害云逍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由你亲自去安排,而是让徐青君去做啊!” 他所说的徐青君,正是徐允爵的弟弟,此时的魏国公世子。 徐允爵又是一脸懵逼。 没办法,脑子不好使,想不转。 沙通天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徐青君此时,比小公爷你还要着急,他又是个没用的,我若是献计于他,他必定会答应下来。” “等云逍子一死,小公爷也就掌握了徐青君的把柄,到时候拿到老公爷那里,他的世子之位能保得住?” “老公爷为了徐家的荣华富贵,也只能设法奏请朝廷,夺了徐青君的世子之位,重推小公爷为世子。” 徐允爵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说道“沙大侠妙计安天下,堪比诸葛亮、刘伯温,当年的丹阳大侠都远远不如!” “小公爷谬赞了,比起邵大侠,在下还是有所不如的。” 沙通天谦虚地说道,然后朗声说道“这也是云逍子多行不义,我等豪侠之辈,自当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为国锄奸,才无愧于大侠之称!” “我敬沙大侠!” 徐允爵肃然起敬,亲手为沙通天倒了一杯酒,然后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饮毕。 徐允爵又不放心地问道“如何确定云逍子什么时候去昆山县?” 只要你敢挖,云真人随时都会去……沙通天拍着胸脯说道“小公爷放心,我在锦衣卫和东厂都有人,云逍子只要去昆山县,我就能收到消息。” 徐允爵大喜“事成之后,我与沙大侠义结金兰!” 沙通天连忙称谢。 第842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数日后。 昆山县境内。 一片芦荡中,隐藏着三条小船。 由于芦苇茂密,加上连续阴雨,船隐藏其中,从远处根本无法察觉。 每条小船中,都藏身有十几个彪形大汉。 大侠沙通天也在其中的一条船上。 他们正是徐家挖堤秘密行动小分队了。 这些人全都来自徐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家丁。 正如沙通天所料的那样,他去了徐青君那里,一番忽悠下来,事情也就成了。 徐青君的确是个没用的废物,每天除了跟一帮纨绔喝酒吟诗玩花娘,其他一概不会。 (历史上,大明亡国后,徐青君一贫如洗,又无一技之长,最后沦为乞丐,靠替人挨板子打屁股为生。) 一听云逍子竟然栽赃徐家,派出刺客行刺,徐青君吓得魂飞魄散。 惶急之下,沙通天献上妙计。 为了不把徐青君给吓着,沙通天没跟他说淹死云逍子的计划。 只说是挖了昆山大坝,让云逍子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徐家。 徐青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比徐允爵都还爽快,派出心腹家丁供沙通天差遣。 至于昆山县的大坝一旦溃坝,会淹死无数百姓的严重后果,徐青君却是没有考虑过。 要是能考虑到这些,实在是有些为难猪了。 沙通天带着徐家的家丁,隐藏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家丁们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个个都是牢骚满腹。 不就是挖个堤坝吗,直接去挖开一道口子也就是了,难道还得选个良辰吉日? 正午时分,大雨滂沱。 沙通天让家丁们饱餐一顿,然后大手一挥,三艘小船驶出芦苇荡。 进入吴淞江后,顶着茫茫大雨直奔早就选好的下手地点而去。 与此同时。 一艘悬挂着浙直总督旗号的官船,沿着吴淞江,朝着昆山县驶来。 昆山县衙。 县令陈子龙和县丞顾炎武,正在陪一位客人说话。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王承恩。 二人不时地看向外面的大雨,都是忧心忡忡。 近日连续阴雨,太湖水暴涨,正是考验大坝的关键时刻。 这个时候,二人本来应该是在大坝上巡查。 谁知王承恩却突然来到昆山县,然后拉着二人,说了一大通废话。 他们提出要出去查看灾情的时候,却被王承恩阻止。 直到下午边上,王承恩才想起来似的,自责道“咱家这也是糊涂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就耽搁二位这么久?二位快快前去巡坝!” 二人正要急匆匆出门。 王承恩忽然说道“二位可要巡查仔细了,尤其是要提防那些老鼠,莫要让他毁坏了堤坝。” 陈子龙大惊失色“王公公的是说,有人想毁掉堤坝?” 顾炎武的脸都吓白了。 此时太湖水位暴涨,要是堤坝被毁,洪水一泻千里,昆山县将会变成百里泽国。 到时候会有多少人罹难,多少百姓遭灾? 王承恩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接着又道“云真人不放心昆山,此时已经乘船在来昆山的路上了。” 二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蓑衣都顾不得披,直接冲了出去。 当当当! 徐家挖堤小分队奋战一个多时辰,战果可谓是极其辉煌。 三十多人,锤头、铁钎、锄头一起上阵,家丁们的虎口都被震出血了,结果在堤坝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斑点。彡彡訁凊 堤坝墙体,岿然不动。 众人无不呆若木鸡,一个个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雨一直下,气氛十分不融洽……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家丁结结巴巴地说道“昆山县的这道堤坝,该不是被施了什么神仙法术吧?” 如今在江南,水泥并非是什么稀罕物。 可这些家丁都是徐家养的私兵,平日里都呆在军营里,别说是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一名家丁哭丧着脸说道“这玩意儿,别说是用锤头,怕是拿红夷大炮来轰,也轰不垮啊!” “要不,咱们去整火药来?” “这大雨的天,火药弄来也没办法点燃啊!” “沙大侠,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沙大侠,沙大侠人呢?” 众家丁四处搜寻,哪里还能找得到沙通天的影子? “他肯定是溜到船上去了!” “这狗屁大侠,把咱们带到这儿来,冒着雨干这种苦差事,他却跑回去快活!” “老子不干了,走!” 家丁们感觉这次被戏耍了。 大雨的天,跑到昆山县来挖堤坝,结果别说是毁掉堤坝了,连毛都没动一根。 于是乎,众人纷纷丢掉工具,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自头顶的大坝上传来一声声炸雷一般的怒吼 “好狗贼,竟敢毁掉我们救命的大坝!” “要不是沙义士提早发现告诉咱们,堤坝说不定就被这帮牲口给毁了!” “抓住这些牲口,活剥了他们的皮!” …… 众多家丁愕然抬头。 就在堤坝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就像是有人挖了他们的老祖坟一样。 沙大侠沙通天,赫然也在其中! 从河道中驶来一艘艘船,两岸也有不计其数的百姓漫山遍野而来。 家丁们目瞪口呆,很多人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烂泥中。 徐家的家丁被抓到县衙后,不多久,浙直总督的官船就到了昆山。 经过对家丁们一番突击审讯,王承恩拿着口供,上了官船,然后又匆匆朝南京而去。 …… 第二天正午。 魏国公府,徐弘基正在府上享用晚饭。 此时的权贵人家,奢靡之风极为惊人。 尤其是在吃上,一顿饭吃个几千两银子,都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光是吃得好,还吃的怪。 徐弘基喜欢吃鹅……徐家人似乎都喜欢吃鹅,不要相信谣言,徐达可不是吃烧鹅吃死的。 徐弘基最喜欢吃的是火炙鹅。 先大鹅内外清洗干净,然后往它肚子里灌满调料,将鹅放入铁笼,放到火上烧烤。 等肉已经熟了,鹅却没有死。 一边吃着鹅肉,一边看着垂死的大鹅,这可是一种享受。 可徐弘基今天,却怎么也没胃口去享受。 徐家派刺客刺杀云逍子的消息,已经在南京城中传开了。 徐弘基很清楚,云逍子这次肯定是不会放过徐家。 明知是被栽赃,徐家也百口莫辩,只能伸长脖子,让人家宰一刀。 看来也只能从徐家身上割一些肉,再交一个替罪羊出去,只要能保住徐家的爵位。 是交徐允爵呢,还是交徐青君呢? 正犹豫不决时。 府上一名的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小公爷和大公子被锦衣卫的人给抓了!锦衣卫和京营的兵,把国公府给封了!” 第843章 魏国公府谋反,云真人很痛心 “云逍子这就对徐家下手了?” 徐弘基神色大变,随即一声冷笑 “魏国公徐家,可不是保国公,更不是成国公,我看他云逍子,能对我魏国公府怎样!” 大批国公府侍卫闻讯赶来,与冲进魏国公府的锦衣卫、京营官兵对峙。 “全部退下!” 徐弘基走出大殿,喝退侍卫。 然后朝着众多锦衣卫和兵丁冷声说道“云真人何在?” 王承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向徐弘基拱手行礼“魏国公府的事情,无需劳烦云真人大驾,咱家奉命前来,查办魏国公府不法之事。” “原来是王公公,里面请吧!” 徐弘基一声冷笑,神态极为倨傲。 大明权贵之首,一门两国公,身份、权位摆在那里。 王承恩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过是皇帝的家奴。 别说是他了,即使魏忠贤当年,对魏国公府也是客客气气的。 若是在平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得罪这个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可如今都撕破脸了,又何需对他客气什么? 王承恩不在意地笑了笑,命其他人守在殿外,然后随着徐弘基进了殿中。 徐弘基从容落座,漠然说道“王公公带人闯入魏国公府,是个什么说法?” 王承恩没有答话,目光自满桌的菜肴上掠过,啧啧叹道“魏国公真是好大的排场,这顿饭,怕是要三四千两银子吧,都能抵得上一百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全部开销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感慨地说道“万岁爷刚登基的时候,一顿饭开销不过二三两银子,如今国库内帑宽裕了,一顿饭也不超过十两。堂堂九五至尊啊,开销竟是只有国公爷的千分之一。”彡彡訁凊 徐弘基‘呵’了一声,冷笑道“这可不算僭越,王公公若是以这个来定罪于本国公,那就未免可笑了一些。” “国公爷说的不错,这点小事,又怎能定得了魏国公府的罪?” 王承恩‘嘿嘿’一笑,从袖口取出一份口供,放在徐弘基身前的桌子上。 “指使刺客,刺杀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这个罪名如何?” 徐弘基看都没看一眼,不屑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单凭刺客一面之词,就想栽赃魏国公府,遮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陛下更不会相信!” “国公爷说的也是。” 王承恩点点头,对徐弘基的话表示认同。 徐弘基一怔,接着心里一沉。 难道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云逍子的手里? 王承恩又取出一沓供词来,放在桌子上,笑问道“指使家丁,挖掘大堤,这个罪名如何?” 徐弘基有些发懵。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拿起供词,仔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三十多个魏国公府家丁,前往昆山县,挖掘大堤,被抓了个现形。 主使者,赫然正是魏国公世子徐青君! 昆山县一月建起一座大堤的事情,徐弘基自然是知晓的。 这道大堤阻挡泛滥的太湖,使泽国昆山,彻底摆脱了洪涝之患。 这些天连续阴雨,太湖水位暴涨,这要是将大堤给挖垮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太湖洪水将倾泻而下,昆山县都将被淹没。 不仅如此,洪水倒灌吴淞江,这又是多大的灾难? 到时候,被淹死的百姓将数以万计,苏州府都要跟受灾,损失根本无法估量。 这特么的是人干的事情? 徐青君这孽子,吃饱了撑着,去干这事? “这些都是下人所为,本国公毫不知情,青君必定也是受人诬陷。” 徐弘基知道事情必有蹊跷,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撑着。 “国公爷,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啊!” 王承恩跟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两份口供“这是徐允爵和徐青君的供词,国公爷你再瞅瞅看。” 徐弘基看了两个宝贝儿子的供词,脑瓜子里一阵‘轰隆’作响。 两个坑爹的货! 怎么能干这事,这是人干的事情? 完了完了,魏国公府被这两个坑货给坑死了!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国公爷,你的两个儿子全都参与了此事,你要是再说什么毫不知情,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允爵、青君必定是受下面的人蛊惑,才铸下大错,本国公的确毫不知情!” 徐弘基矢口否认,这时候肯定是打死也不能认账。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再说了,这次并未酿成大错,昆山的大大堤完好无损,百姓毫发无伤,顶多也就是个未遂。” 王承恩一阵大笑。 还是云真人高明啊! 这次把魏国公府给锤的死死的。 想狡辩都不成! “仅仅只是一个毁堤未遂?” 王承恩眼睛微眯,脸色阴沉下来,“魏国公府的人挖掘堤坝,仅仅只是让大坝决堤?” “当时云真人的座船,正在吴淞江上,向昆山县进发!” “你的两个儿子,妄图挖开大堤,借助洪水,陷云真人于万劫不复!” 轰! 徐弘基的脑袋里响起一声炸雷。 他猛地从座位长站起来,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个宝贝儿子即使真的把堤坝给挖开了,洪水泛滥,淹死几万百姓,祸及苏州府,说句实在话,也不是什么大罪。 顶多是把两个儿子交出去,依律处置就是了,却影响不到魏国公府。 可谋害云逍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 云逍子不光是皇帝的宠臣,还是替天巡行的浙直总督。 谋杀云逍子,这可是等同谋逆的大罪啊! 两个蠢猪一般的儿子,又怎么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派刺客刺杀云真人,国公爷可以抵赖。” “这次人赃并获,总没办法抵赖了吧?” 王承恩看到徐弘基的表情,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老王是个没根的人,因此没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看到反派被一巴掌拍死的样子。 这种赶脚,真是很爽啊! “魏国公府享受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朝廷对历代魏国公,可谓是荣宠不衰。” “国公爷这次又是怎么了,怎么就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前次国公爷派人刺杀云真人,云真人为了保全朝廷的声誉,将事情按下了,并未打算追究。” “可国公爷竟然不顾万千黎民死活,也要置云真人于死地。云真人很痛心,即使他想保魏国公府,也是不成了啊!” 王承恩一阵扼腕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第844章 贫道对不住徐达啊! 徐弘基气得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虽然不清楚,两个宝贝儿子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有一点,徐弘基却是看得很透彻,这次十有八九,不,就是云逍子的奸计! 成国公朱纯臣,不正是被他的奸计,活活地给坑死的吗? 魏国公府被算计了,反倒还在这里悲天悯人,猫哭耗子。 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儿?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云逍子的良心,就不觉得痛吗? 徐弘基恨声说道“魏国公府与云逍子无冤无仇,以前本国公对云逍子,也是恭敬有加。他为何要跟魏国公府过不去,非要置徐家于死地,方才甘心?” “魏国公,这你就大错而特错了啊!” 王承恩连连摇头,“云真人乃天外来的神仙,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跟魏国公府过不去?” 顿了顿,他盯着徐弘基,叹道“是魏国公你,跟大明朝过不去啊!” 徐弘基冷哼一声,“王公公的话,本国公不懂!” “魏国公府以前在白鹭洲设货栈,每年要截留多少朝廷赋税?” “投献到魏国公名下的田地,超过五十万亩,这每年要使朝廷损失多少钱粮?” “魏国公府侵占无数良田,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徐家豢养私兵数千,家奴数万之众,平日横行留都,把持江南,干了多少枉法之事?” “这次国公爷带头抗阻各项新政,又给官府带来多少麻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掘大明的根基,都是一根根套在万岁爷脖子上的绳索啊!” 王承恩想到自己陪同崇祯上吊的画面,眼睛都红了,越说越是激愤。 徐弘基面露不平之色。 大明的勋贵们,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国公爷饱读史书,为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你太贪了啊!” “占了那么多的地,建了那么多的园子,聚敛了那么多银钱,却依然还不知足,恨不得将整个大明的田产、银子,全都搬到魏国公府里。” 王承恩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云真人就是老天爷派到凡间,来救咱大明的神仙,要不是他老人家,咱大明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云真人要让大明国富民强,魏国公府却不断地挖大明的墙角,你说云真人扳倒徐家,何错之有?” 徐弘基用力拍击桌子,恨声说道“两百年的魏国公府,大明第一勋贵,竟然毁于云逍子之手,他就不怕遭天谴!” 王承恩哂然一笑,语重心长地劝道“国公爷,听咱一句劝,还是认了吧!” 徐弘基无奈地一声长叹。 云逍子诚心要扳倒魏国公府,如今铁证如山。 不认,难道还能抢救一下? 徐弘基问道“云逍子想如何?” “国公爷认个罪,然后向陛下自请处分,说不定陛下会念及徐家对大明的功劳,给徐家上下留条活路。” 王承恩的语气,十分的……诚恳。 徐弘基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最终一声长叹,“也罢,本国公,认了!” 明知是云逍子的毒计,可都证据确凿,想狡辩都不成。 云逍子肯定不会放过魏国公府,徐家唯一的生机在京城,在于皇帝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徐家都是大明勋贵之首。 徐家这次肯定是要挨板子,甚至的爵位都要保不住。 不过陛下肯定要顾忌勋臣们的态度,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会保留魏国公一脉,改由徐家其他子嗣袭爵。 这就对了嘛……王承恩笑道“国公爷也不要太过担心,陛下是少有的仁君,徐家有大功于大明,这次肯定会对徐家格外开恩的。” 说完,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才怪! 从常理上来说,徐家只要不大张旗鼓地举旗造反,陛下还真的会开恩。 顶多也就是撸了徐弘基的爵位,从他的子嗣或是旁支中,挑选一人来继承魏国公爵位。 可关系到云真人,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啊! 置数十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蓄意谋害云真人……这可是徐家自己认了罪的。 这可是触了万岁爷的逆鳞,跟弑君谋逆没有任何分别。 陛下不灭徐家满门,都算是天大的恩宠了,还指望保留爵位? 想屁吃呢! 这当然也是云真人的谋略。 先给徐弘基一点念想,让他认了罪,免得他狗急跳墙。 罪名坐牢靠了,让大侄子名正言顺地去处置。 徐弘基当即回到书房。 写了一道请罪奏折,承认魏国公府犯下的罪行,然后将奏折交给王承恩。 “国公爷,得罪了!” 王承恩将奏折揣进羞愧袖口,然后拍拍手。 大批锦衣卫进入殿内,将徐弘基带走软禁了起来。 紧接着京营的官军进入魏国公府。 王承恩离开国公府,径自来到镜园。 云逍早在三天前就悄然来到南京,住进了镜园。 至于昨天去往昆山县的官船,当然是个幌子。 云逍看了徐弘基的请罪奏折,一声叹息“中山王徐达,功勋盖世,贫道素来敬仰万分。没想到他的子孙竟然这样不争气,贫道真是痛心疾首,更是愧对中山王啊!” 王承恩连忙说道“云真人真是菩萨心肠,这都是徐家咎由自取,犯下这样的大罪,又怎能怪得了云真人?” 一旁的李标、刘兴祚等官员,听了心中连连抽搐。 你们两个猫哭耗子,这么做道德吗? 云逍接着话锋一转“将徐弘基和徐允爵、徐青君,押解入京。” “请李阁老主持,王公公与刘指挥使协助,查抄魏国公府,彻查近年来所犯的一应罪行!” 李标提醒道“是否等朝廷给魏国公府定罪,再做定夺?” 云逍虽有先斩后奏、临机专断之权,可徐家非同寻常勋贵,牵连甚广,没有圣命就直接给抄了,不免有僭越之嫌。 云逍断然说道“不必等朝廷定论,一切由我担着。” 要是大侄子心一软,放了徐家,这戏不是白演了? 先生米做成熟饭再说。 至于会不会被大侄子猜忌……云逍从袖口取出一道奏折,交给王承恩“这是我的请罪奏折,一道送呈陛下。” 李标等人全都懵了。 云真人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第851章 让寿宴变丧宴? “老妇人这是圆翳内障,能治!” 陈实功查看了程母的眼睛之后,十分笃定地说道。 西山岛距离常州不远,他接到云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云逍不想暴露身份,因此这次陈实功是来程家,纯属‘偶然’,与‘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所谓圆翳内障,也就是白内障。 以现有的医学水平,自然是无法做开刀手术。 不过也不是太难治,金篦术了解一下? 用针刺进眼的白睛穴,将混浊的晶状体拨入到玻璃体腔,从而解决白内障。 后世的太祖,就是用中医的金篦术治好白内障的。 阿三也能做白内障手术,只不过有点吓人。 把患者拉进蒸汽房,先进行祷告。 祷告完毕,对病人眼睛哈气,眼部聚集足够温度后,就用大拇指使劲揉患者眼睛。 当白膜完全露出,助手死死压住病人脑袋,医生会用一种特制的工具,伸进病人瞳孔。 然后在患者声嘶力竭的哀嚎中,将膜戳破挤出脓水。 最后,再将油棉敷在伤口上。 再然后……多数患者,眼睛会因感染而失明。 陈实功前后只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就拔针收工。 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只需要用滋阴养目的药物加以调养,很快就能康复了。 陈实功留下一个方子,然后就飘然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程国祥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一文钱的诊金都没掏,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 不愧是神医! 医术和品性,都是没的说。 第二天就是程母寿宴的日子。 程国祥听说,云逍准备在大街上摆上一百桌,吓了一跳。 可想到这也是为了推广红薯。 加之并不收受任何寿礼,也就任由云逍安排。 正在院子里商议的时候,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云逍耳边说了几句。 云逍眉毛一挑,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到大街上,就见街对面,正在搭建彩棚,摆放桌椅。 沿着街边已经摆放了长长的一排桌子,一眼竟是看不到尽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贫如洗的程国祥,当然没这个排场,云逍也没安排。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是盛家的盛永利,说是要给第十三房小妾办寿宴。”王承恩阴解释道。 随即沉沉地一笑:“盛家,这是要跟程知府唱对台戏呢!” “盛氏,欺人太甚!” 程国祥怒不可遏,睚眦欲裂。 他要给母亲过七十大寿,全城皆知。 如今盛家却在对面,给小妾过寿。 这不止是挑衅,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程国祥虽然是个清官,却绝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老好人。 并且他是个大孝子,如今被人当面辱及母亲,自然是异常愤怒。 若不是顾及身份,这时候怕是提着刀过去跟人拼命了。 云逍眉头紧皱,“盛家为何跟程知府过不去?” 盛氏是常州的名门望族。 先祖盛庸,追随朱元璋抗元,积功封千户,官都指挥。在‘靖难之役’,因战功被建文帝封为历城侯,官至总兵。 朱棣攻入京师,盛庸率余众投降,后被迫自杀。 盛氏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常州武进县首屈一指的大族。 云逍还知道,常州盛氏有一个十分有名的后人,名叫盛宣怀。 王承恩忍不住笑了笑,解释道: “我特意让人打探过了,前些天,由于云真人在海上‘出事’,盛家带头拒缴春粮赋税,抗阻清丈田亩。” “程知府没惯着他们,把族长盛永利的长子关进了大牢,革除盛氏九名族人功名。” “盛家这次是借机报复呢!” 云逍‘呵’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江南士绅,到现在还不知收敛,嚣张的很啊!” 一个地方豪族,胆敢公然羞辱一位四品知府,看起来的确是嚣张到了极致。 其实大明中后期,江南地方的权豪势族,嚣张程度超乎后世人的想象。 嘉靖、万历年间,严世蕃夜宴宾客,席间突然兴致大发,评点天下富豪,屈指细数,共列出17位‘首等富豪’。 常州府治下的无锡县,有一个名叫邹望的富绅,跻身‘嘉靖富豪榜’,位列全国17位‘首等富豪’之列。 这个邹望,嚣张到什么程度? 当时的礼部尚书、无锡人顾可学,回乡丁忧。 这位顾尚书人还在家里坐着呢,住的宅子竟被人强拆了。 原来是邹望为母亲办丧事,由于排场太大,导致整个无锡场街道拥堵。 财大气粗的邹首富大手一挥,下令将街道对面的房子全部都拆掉了。 正好那一片住宅,包括顾尚书的房子。 顾尚书人在家中坐,房子被强拆了,自然是勃然大怒。 于是给知府施压,当天就把邹望抓进了大牢。 当天下午,无锡城里的所有买卖人纷纷罢市,要求释放邹望。 官府只得在第二天就把邹望给放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才是刚开始呢! 从今往后,顾家的人买东西,不管是鱼肉蔬菜、针线布匹、笔墨纸砚,不管花多大的价钱,都没人敢卖。 这还不算完。 顾可学有一枚非常喜欢的玉质图章,日夜系在腰间,从来不曾摘下。 一天他想要给无锡当地官员写信,取出图章,居然变成了一块瓦砾。 顾可学大惊之下,不敢告诉别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向腰间一摸,图章赫然又在了。 图章外面包了一张绵纸,上面写了"邹望封"三个字。 顾可学吓傻了,赶紧登门向邹望低头服软。 这也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无锡距离武进县也不远。m.33qxs.m 这次盛家如此挑衅,在地方豪绅看来,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程国祥的儿子程上匆匆而来,“父亲,昨天请的那个个名厨,全都推脱不干了,连那些帮工都走了。” 紧接着,衙门的一名书吏急惶惶地赶过来。 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以各种理由推脱,明天不来参加程母的寿宴。 程国祥气得脸色铁青。 王承恩‘嘿嘿’一笑,低声对云逍说道:“要不,让盛家的寿宴,变成豆腐饭?” 江南的豆腐饭,指的是丧宴。 第852章 大明最热闹的寿宴 云逍摆摆手,“要以德服人。” 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这可不是云真人的风格。 况且云真人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王承恩忙道:“云真人仁德,小人失言了。” 程国祥既是愤怒,又是沮丧。 以盛家在常州的势力,明天肯定无人敢来程家赴宴。 官吏、士绅就不必说了。 寻常百姓就更加不敢来了。 连厨子都没了,这寿宴还怎么办? 不仅推广红薯的事情落空,母亲也跟着受辱。 堂堂正印知府,竟被一个豪绅如此羞辱。 他的官声名望,也就此被败坏了,以后很难在常州立足。 程国祥苦笑道:“本官无能,让萧公子见笑了。” “明日寿宴,继续。” 云逍淡淡地说了句。 云真人素来以德服人。 这次自然是要跟常州盛氏,好好讲一讲道理。 程国祥无奈地摇摇头。 继续强撑下去,有意思吗? 岂不是被羞辱的更加厉害? …… 沙通天也知道了这事。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 沙大侠的名头,在江南一带是相当好使的。 他找到当地一个叫‘一条龙’的地头蛇,直接亮出名号。 一条龙一听是名震江南的沙大侠,当场纳头便拜。 沙通天请他出面张罗,请几十个厨子,另外再找上千人,明天到程家撑场面。 沙大侠的面子果然好使。 一条龙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沙通天大喜。 明天帮程家把场面撑起来,萧公子肯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等他回京之后,只需要在王厂公那里提一嘴,弄个东厂档头当当,那还不是小意思? …… 第二天早晨。 程府门可罗雀。 云逍虽然安排护卫,在街边摆下的一百张桌子。 可却是空无一人。 街对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鲜花布列于房屋檐下,一派繁花似锦、花团锦簇景象。 街上还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戏台子。 天刚亮,就有常州的名角登台献唱。 戏台上的戏始终不曾断过,唱的戏也没有重的。 百余名厨子,当街忙碌着。 烹调的佳肴,家畜野味,飞禽走兽,无一不全。 尤其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现场吃‘活肉’。 小厮牵来活羊活驴,然后对畜生进行凌迟。 这就是吃活肉。 更奇的是鹅掌的做法。 将活着的大鹅丢进油锅里。 然后再将哀嚎的活鹅从油锅中捞出。 丢进水池中降温,随即再丢入油锅中。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鹅掌被烹熟。 厨师这才切下鹅掌,将之端上餐桌。 用这种方法处理过的鹅掌,既肥厚又香甜。 此情此景,传说中商纣王的“肉林”,莫过于此。 近千桌的宴席,每桌都是碟盘满桌,菜肴多达数十品。 菜肴果品,多数不是产自本地的土物,而是搜罗远方的珍异,水陆毕陈。 天刚亮,就陆续有宾客前来道贺。 盛家的人将礼房直接设在街上,现场收受贺礼。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光是收的现银,就在街边堆成了一座银山。 其他名贵的珠宝、古玩,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贺礼被盛家人当街陈列,琳琅满目,亮瞎了无数人的眼睛。 程国祥的儿子程上守在街上,目睹对面的一幕,既是恼恨,又是沮丧万分。 也不知道那个萧公子是怎么想的。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沙通天伸长脖子,左等右等,也不见一条龙带人前来。 让人去打听了一番。 这才知道,一条龙一听说是要跟盛家打对台戏,顿时就怂了,连面都不敢露一个。 气得沙通天破口大骂。 程家的院子里,云逍带着柳如是和景翩翩,一大早上就来到这里。 程国祥说道:“萧公子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今天还是作罢。推广红薯的事情,本官再另想办法。” 程母也跟着劝道:“老身苦日子过惯了,有碗饱饭吃就行了,还办个什么寿宴?” 柳如是笑道:“老夫人,您就安心等着,今天保证给你办一个大明最热闹的寿宴!” 话刚落音。 院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接着一帮壮汉不断地往院子里搬东西。 全都是一些厨房用的器具,还有大量大肉蔬菜。 大汉们将东西搬到院子之后,接着来了三十来个厨师、小厮。 领头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进来,她就开始招呼众人搭设锅灶、案板,收拾肉蔬。 程国祥一家子全都看傻了眼。 程国祥结结巴巴地问道:“萧公子,这是哪里请的师父?” 云逍笑了笑,“我家里在苏州开了家不成名堂的酒楼,昨天让人带了个信过去,让他们过来帮帮忙。” 酒楼名曰厨神居,名堂的确不怎么大。 领头的美貌女子,正是董小宛。 程国祥暗自心惊。 这个萧公子,好大的手笔! 正要继续追问。 从外面的大街传来一片哗然之音。 “盛家的人该不会闹事吧!” 程国祥吃了一惊,赶忙走出去查看。 来到大街上。 就见巷子口的街道上,竟然在短短时间,搭建起了一座戏台。 戏台上,一名戏子正在唱戏。 程国祥不懂戏,自然听不出什么好坏。 可台下围满了人,反观盛家戏台那边,却是稀稀落落。 足见台上的戏子绝非一般。 过了一会儿,盛家请来的戏子,连戏都不唱了,全都跑过来听戏。 程国祥不解地向儿子问道:“这是哪里请来的戏子?” 程上苦笑道:“台上唱戏的,是当今南曲第一,秦淮媚楼的顾横波,其他还有江南十二金钗的五位名妓。儿子即使有钱,也请不起啊!” 程国祥大吃一惊。 虽然不懂戏,顾横波的名头却是知道的。 南曲第一,绝不是吹的。 常州的所谓名角儿,在她面前全都是妹妹。 她居然前来为母亲唱戏祝寿?! 并且十二金钗还来了五位。 即使是以前的魏国公徐弘基,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啊! 不仅是程国祥,闻讯赶来的盛永利,也是吃惊不小。 看到自己这么的风头被抢走,盛永利的脸挂不住了,向身边人吩咐道: “去给我查清楚,程国祥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请得动顾横波!” “再把顾横波给请到这边来,要多少银子给多少,咱盛家就是不缺银子!” 第853章 各路神仙大集合 盛家的人前去请顾横波。 结果……自然是被杵了一鼻子灰。 顾横波是何等狂傲的女人? 除了当世名士,她连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常州盛家,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 别说是盛家了。 哪怕是皇帝,又怎么抵得过让她垂涎三尺,不,万分敬仰的云真人? “下贱的歌姬,也敢如此嚣张!” 盛永利勃然大怒。 不过怒归怒,却还真拿顾横波没办法。 他可以挑衅,甚至是羞辱,程国祥这个常州知府。 可一旦动了顾横波,且不说江南娱乐公司不好惹。 江南的文人会群起而攻之,盛家的名声也就彻底坏了。书包阁 况且传闻中,顾横波的上面,可是那位大魔王。 盛永利正寻思着,怎么找回颜面,一大群女人自街的一头朝这边走来。 盛家的一名管事认出来人,笑呵呵地说道:“是棉纺合作社的织户,领头的正是松江府的丁娘子,想不到她们也来为如夫人贺寿来了,老爷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盛永利神色稍霁,点头说道:“这帮女人,倒也识相。” 常州府之所以如此繁荣,跟松江府一样,也是得益于棉花纺织、交易。 如今棉花纺织合作社模式,已经从松江府辐射到苏州、常州等地,成为一股任何势力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合作社就是织工抱团的组织,得罪了他们,棉布的生意以后就没法做了。 并且丁娘子后面,不,合作社后面,有某个道士力挺。 江南的大布商、行会,哪怕是把合作社恨得牙根直痒痒,也不敢去碰人家一下。 盛家正是靠棉布生意起家的,哪怕是再怎么财大气粗,同样也不敢得罪合作社。 此时见丁娘子亲自带着合作社的人,前来给自己的小妾贺寿,盛永利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命儿子前去迎接。 谁知丁娘子带着三十来号合作社的织工,径自来到程国祥身前。 盛永利气抖冷。 居然是去程家拜寿的! 这让盛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帮低贱的织工! 明天就让你们的合作社,滚出常州府……当然了,也就是在心里这么一想。 “民女丁飞花,见过知府大人。” 丁娘子欠身行礼,然后问道:“民女正是为拜寿而来,敢问老夫人何在?” “家母尚在家中。” 程国祥好歹也是四品知府,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不由得满心困惑。 自己跟棉纺合作社,根本就没任何交集啊! “民女这就前去拜寿!” 丁娘子带着众多织工,去了巷子里的程府,程上赶忙在前面带路。 程国祥在心里一声惊叹:“那萧公子,非寻常人物啊!” 来了个顾横波,如今又来了这么多的织工,显然都是那位萧公子的手笔。 萧公子,不愧是王承恩的长辈。 还真是天大的面子! 可他如此费心费力的,又是图个啥? 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推广红薯吧?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街头传来一阵唢呐声。 就见一队吹鼓手、杂耍乐工、优伶朝这边走来。 后来跟着一大帮衣着华丽的富绅。 队伍径自来到程国祥身前,吹鼓手这才停了下来。 “特来向老夫人拜寿,空手而来,望知府大人海涵!” 一名富绅向程国祥拱手行礼。 正是此时的无锡首富、大明商业银行的股东华允诚。 其他的有来自无锡的士绅、富商,还有来自苏州、南京等地的大商巨贾。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苏州丝绸巨商周本才,也在其中。 程国祥十分镇定地向华允诚等人回礼,心里却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那位萧公子,即便是王承恩的长辈,也不至于能让这些人,不顾得罪盛家前来给母亲拜寿吧? 街对面的盛家宾客见状,顿时一阵议论纷纷。 盛永利的脸色铁青。 盛家与无锡华家,累世通好。 以华家的势力,自然不可能来给他的小妾做寿,因此他也没发帖子到无锡。 可你去舔程国祥,这就不对了啊! 这不是把盛家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吗?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苏州的周本才,跟盛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他们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去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永利虽然狂妄,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可不是庸才。 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即让人去打探消息。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回话: “为程家操办寿宴的,是一个来自京里的萧公子,合作社的织工,以及那些个士绅、商贾,都是被他请来捧场的。” “京里的萧公子?京城哪里有什么姓萧的权贵?”盛永利眉头大皱。 让人继续前去打探,那位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时街头传来几声静街号炮。 显然是来了大官。 所有人都被惊动,纷纷伸长脖子看去。 只见一队穿着红色号衣的官差,敲着开道锣、打着回避牌,护送着一顶顶官轿,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一顶八人抬的银顶官轿,皂色盖帷。 那表明轿子里的官员,至少是正二品。 后面还有十几顶官轿,银顶的一大片,至少也是三品起步。 众多百姓、官吏,纷纷跪地迎接,高高撅着屁股,头也不敢抬。 盛永利整个人都麻了。 “我的个天,次辅大人怎么来了?” 程国祥快步迎上前去,跪在街上迎接。 如今在江南,官阶最高就是内阁次辅李标。 他是武英殿大学士,还有个少保兼太子太保的虚衔,从一品。 果不其然。 官轿停下,李标下了轿。 他上前扶起程国祥:“老夫今日专程前来为老夫人拜寿,程知府切莫多礼!” 他的眼圈发黑,面容有些憔悴。 这也怪某个不讲道理的道士。 昨天飞鸽传书到南京,李标大把年纪的,连夜赶到常州,这是给累得啊! 后面官轿中的官员,也都纷纷下轿。 内阁大臣毕自严,南京六部的尚书全都到齐了,应天巡抚张国维也在其中。 看到如此之多的高官,程国祥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心中瞬时雪亮。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平时又从不巴结逢迎,哪里有这么大的脸面,让这么多的官员前来为母亲祝寿? 人家自然是冲着萧公子来的。 此时要是还不明白那位‘萧公子’的真实身份,几十年的书也算是白读了。 能够请动,不,调动江南最顶尖的权贵,除了皇帝,也只有浙直总督云逍子了。 第854章 曾被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程国祥带着众官员,来到巷子中的住宅。 由于程家的院子变成了厨房,院内十分狭小。 官员们只得排着队进去,给程母拜寿。 李标等官员在进城的途中,就从接他们的东厂番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当然清楚,云逍忽然让他们前来常州,可不光是来为程国祥这个小小的知府,撑腰长面子的。 更不是为了打脸常州盛氏。 云逍还没那么无聊,小小的盛家,几个锦衣卫也收拾了。 云真人的用意深着呢! 一是要通过程国祥的清廉,来给官员们来一次廉政现场教育。 二是要通过此事,来为红薯等高产作物的推广造势。 因此官员们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小看程国祥这个知府。 拜寿时,都是按照给长辈拜寿的礼节,做足了礼数,并且变着花样献祝寿词。 他们如此卖力,是因为程国祥的清廉,心生敬佩,才不是因为云真人在边上看着的缘故。 程母清贫了一辈子,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整个人都是麻的,从始至终,笑得嘴巴都不曾合拢过,眼睛却是湿的。 等官员们拜完寿。 程国祥再也绷不住了,来到云逍身前磕头致谢: “云真人对下官有提携之恩,又请来神医为家母治病。” “今日又如此费心费力为家母祝寿,维护下官的体面。” “下官何德何能,竟受云真人如此相待?下官感激涕零,定将铭记五内!” 云逍起身扶起程国祥。 “岳王爷曾说过,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你就是我大明文官之楷模,怎么褒扬,都不为过!” “老夫人为大明培养出一位清廉的官员,堪称贤母之典范。她的七十大寿,你操办不起,我来操办,让她老人家享受该有的荣光!” 程国祥眼圈都红了。 李标等官员无不感慨。 云真人这次兴师动众,召集众人给程母拜寿。 不光是收了程国祥的心,同时也暖了江南官员的心啊! 谁说云真人对官员苛刻来着? …… 盛永利目睹众多高官去了程家,五内俱焚。 不用去打听,也明白那位‘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能有这么大的排面,舍‘抄家真人’云逍子其谁? 这次也真是撞了邪,怎么就一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不,大山上? 跟当年的邹望一样,盛家不怕知府,甚至不怕李标这个内阁次辅。 毕竟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哪怕是张居正当年,也得守官场的规矩,绝不敢乱来。 他就是因为没有守制丁忧,被官员们喷成筛子,险些被罢官。 因此江南的士绅,并不怕朝廷的高官,只要拿捏住他们的命门,尚书都敢硬刚。 可这位云真人,却是完全不同啊! 官场的任何规矩,对他都没用,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顾忌。 以前倒是有士绅、官员喷他,有很多人坟头草都换几茬了。 跟他比权势,除了皇帝,没人比得过。 跟他比手段,人家是能掐会算的谪仙人,一坑就是一大帮人。 跟他耍横,他能直接灭了你全族。 这种人,怎么跟他斗? 晋商集团、东林党,再加上整个江南士绅、富商集团,都斗不过人家啊! 盛永利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感觉整个世界,此刻都变得惨淡无光。 他想哭,却无泪。 也就是想装个逼,给程国祥一点颜色看看。 哪能想到,会招来云逍子这个大魔王? 云逍子你这堂堂浙直总督,不,南皇帝。 跟一个地方的富绅玩这一手,就不觉得掉价吗? 用青龙偃月刀杀鸡子,拿大炮打苍蝇,很好玩儿,很有意思是吧? 盛家上上下下,以及前来祝寿的宾客们,全都看着盛永利。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萧公子’、云真人,却也知道,盛家这次摸到老虎屁股了。 接下来又该如何收场? 盛永利的大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这宴席还继续吗,宾客们都还等着呢!” “继续你老母!” 盛永利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脚将儿子踹了个趔趄。 继续大摆宴席,跟云逍子唱对台戏? 信不信他立马让盛家全族开席? “撤了,统统都给我撤了!” 盛永利朝着家奴们一声怒吼。 近千桌的宴席,迅速被撤掉,宾客们被赶走。 鲜花、戏台也很快不全部拆的干干净净。 很多宾客正在吃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赶走了,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送了那么重的寿礼,连个席都没吃完。 盛家,太没教养! 盛永利哪里还顾得客人。 命都快没了,面子当然不重要了。 他带着儿子,以及那个过寿的十三房小妾,来到程家所在的巷子口。 “站住,干什么的?” 守在巷子口的孙应元上前,挡住盛家人的去路。 盛永利陪着笑说道:“小人盛永利,率盛家上下,拜见督宪大人!” 孙应元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云真人是你想见就见的?一边去!” 盛永利无奈,只得带着族人退到大街上。 边上围观的人们,这才知道浙直总督云逍子到了程家,整个大街都轰动了。 正在招呼护卫们准备宴席的沙通天,听了消息,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两腿开始发软。 那东厂的冯档头笑道:“老沙,我说的没错吧,好生伺候萧公子,保你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沙通天咧着嘴,站在那里傻笑。 我老沙,竟然伺候了云真人这么些天。 难道我家祖坟冒了青烟? 不多久,常州知府衙门的官员闻讯赶来。 知府大人的母亲过寿,他们可以‘生病’,或者是母亲生小孩,父亲病危。 云逍子在这儿,却是万万不敢找理由啊! 来到巷子口,跟盛家的人一样,全都被挡在外面。 孙应元连声冷笑:早干什么吃的去了? 常州的地头蛇一条龙,也匆匆赶了过来。 一条龙找到沙通天,连连告罪。 沙通天傲然昂着头,根本懒得理睬。 曾被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第855章 红薯盛宴,横扫八荒 一条龙试探着问道:“沙大侠,你这是在为云逍子做事?” “我乃江湖豪侠,怎会做朝廷鹰犬?” “这次为程知府帮忙,也是敬仰他两袖清风,为官清正,才不是为了讨好官府。” 沙通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要是传扬出去,大侠的名声可就毁了,万万不能承认。 这时,大街上忽然寂静下来。 就见一大帮人簇拥着一名年轻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沙通天见状,丢下一条龙,急惶惶地朝那边走去。 啥,大侠的名声?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条龙满脸敬仰。 看看,这才是大侠! 连云逍子都能攀得上关系。 啥鹰犬不鹰犬的,当年的邵大侠,不也是在官场奔走吗? “草民盛永利,率盛氏一族,向督宪大人请罪!” 盛永利朝着云逍高声叫道,然后伏地磕头,屁股都快要撅上天了。 其他盛家族人也都纷纷伏地磕头。 那些常州府的官员,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还是喜欢你们嚣张跋扈的样子,恢复一下……云逍瞥了盛家众人和官员一眼,然后举步来到街边。33qxs.m “无论官绅、百姓,也不论贵贱,凡是前来为程老夫人拜寿的,都是程府嘉宾,都请入座吧!” 云逍朝众人说道,然后随意选了一张桌子落座。 李标等官员,以及众多远道而来祝寿的士绅、富商,还有丁娘子等织工,也都纷纷落座。 云逍特意安排丁娘子和几名织工,另外又找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过来,与他同坐一桌。 丁娘子等织工又惊又喜,感觉魂都快飘出体外了。 那些被选中的百姓,更是紧张的浑身僵硬,唯一的表情就是傻笑。 “你也过来!” 云逍瞥见不远处不敢近身的沙通天,朝他招了招手。 沙通天如同被金元宝砸中的乞丐,在无数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过来。 前来道贺的宾客,以及有幸被选中的百姓,将一百桌坐的满满当当。 很多地方士绅、富商,只能在街上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这要是能跟云真人同桌,不,哪怕是有资格参加宴席,也足够自己吹上一辈子的了。 早知道就不该去捧盛家的臭脚,连顿囫囵饭都没吃到嘴。 “云真人,下官的那些同僚……” 程国祥指着那帮依然跪在那里的常州府官员。 他还要继续在常州当知府,还要推行各项政令。 这就少不了这些官员的支持,总不能把他们一竿子全都给打死了。 “再添两桌,让他们也坐下吧。”云逍倒是没有再为难那些官员。 官员们无不大喜。 纷纷前来参拜云逍,对程国祥满心感激。 这样的上官,能处! 盛家的人依然跪在那里。 完全是出于自愿,云真人可没有强迫他们。 等客人们全部坐定,宴席终于开始了。 听说是苏州城厨神居的女‘厨神’亲自下厨,客人们一个个都是满心期待。 可等把菜肴陆续端上来,宾客们有些傻眼。 脸上虽然不敢表露,心中却是无不大失所望。 首先端上来的,是四个油炸菜。 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的。 一个饼,一个圆子,一个糯米糍,一个炸条。 看着倒是不错,闻着也挺香的。 可未免太普通了一些。 比起盛家待客的菜肴,根本没法比。 别说是活杀驴、羊,起码弄点荤菜吧? 苏州厨神居,就这水平? “请!” 云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丸子,放到嘴里。 不错,正是记忆中的那个味儿! 众人见状,纷纷动筷子开吃。 哪怕再怎么寒酸,云真人的面子得给。 席面是他操办的,又是他的侍妾亲手做的,不吃你试试? 所有人吃了第一口。 无论吃的是什么,全都愣在那里。 然后不约而同地,将剩下的全都塞进嘴里。 紧接着又争先恐后地去夹第二筷子。 无人开口说什么,有那工夫,能多吃好几口菜。 一眨眼的工夫,每桌的四个盘子,全都空空如也。 李标坐的这桌,倒是有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一块饼。 只是足足有六支筷子,集中在这个饼上。 筷子的主人,分别是李标、华允诚和沙通天。 李标哼了一声。 堂堂内阁次辅,你们就不知道让着点? 华允诚恋恋不舍地收回筷子。 沙通天的筷子,依然紧紧地夹住饼。 李标瞪了一眼过去。 沙通天又一眼瞪过来。 绝顶美味面前,别说是次辅,中神通王重阳、西毒欧阳锋来了,全都不好使! 最后还是旁边的冯档头,在桌子下面踹了沙通天一脚,他这才悻悻作罢。 李标夹着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然后发出一声呻吟。 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美食啊! 众人这时才有了工夫议论。 纷纷猜测,这四样炸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云逍、程国祥等人都是缄口不语。 主打的就是一个轰动效应。 等他们知道,这些都是红薯油炸出来的。 对,就是吃了会腹胀、反酸、放屁的那个红薯。 还不知道会惊成什么样子。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紧接着开始上热菜。 猪肉炖粉条,猪肉粉条炖白菜,蚂蚁上树,绿豆芽肉末炒粉条,红薯粉炒腊肉,红烧排骨干豆角炖粉条…… 外加粉条汤、红薯粉汤、鸭血粉条汤。 加了厨神居特制作料的红薯盛宴,将平日里最文静的淑女,也变成了饕餮。 什么火炙鹅、活驴、活羊,什么山珍海味,在此时的菜肴面前,统统都是小弟。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吃东西的声音。 街边上围观的人群,目睹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狂吞口水的大有人在。 “什么菜肴,能有如此美味?” “全都是装的吧?” “喂,那谁,我出一两银子,给我弄一口尝尝!” …… 这时,一桌上的客人指着对面的一名老者喝道:“你在做什么?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那老者红着脸,从怀里取出一块红薯粉炸酥肉来。 众人无不投以鄙视的目光。 不光胡吃海塞,竟然还偷拿! 严重鄙视之! 我们都只是往肚子里填,都没想到往怀里揣。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老泪纵横:“这是神仙才能吃的东西,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可怎么好啊!” 第856章 红薯推广大会 那老者的样子,引起众人一阵大笑。 众人当然不会知道,这老头儿是王承恩特意安排人,找来的群演。 演技极高,效果也不错。彡彡訁凊 “云真人,这些菜肴,果真是神仙……呃!”丁娘子正问着云逍,忽然打了个嗝。 实在是吃太多了啊! 丁娘子顿时满脸通红。 云真人该不会以为,我是个饭桶女人吧? 太丢脸了! 在云真人面前,怎么就没能把持住呢? 同桌的程国祥笑道:“这可不是什么神仙,才能享用的菜肴,这次寿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以红薯为主材做成的。” 所有人都愣住。 没听错,是红薯?! 欺负咱们没见过红薯是吧? 你家红薯长这样? 能有这么好吃? 吃了还不胀肚子,不放屁? 还有一些听信谣言的,顿时惊慌起来。 都说红薯有毒。 云真人该不会……把咱们全都给毒死吧? 转念一想,不对啊! 云真人和那么多的大官,也全都吃了啊! 云逍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早有准备的董小宛,带着几名厨神居的厨子走上前来。 厨子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洗干净的生红薯,以及红薯制成的红薯粉,还有捆绑整齐的粉条。 “我是厨神居的东家!” “诸位刚才所食用的菜肴,都是厨神居的师傅亲手烹饪。” “这些菜肴,无一不是以红薯做成。” 董小宛将红薯饼、红薯圆子,以及红薯粉、粉条等,一一向众人作以介绍。 她人长得漂亮,身份又是非同一般,说的话自然是无人不信。 董小宛嫣然一笑,接着说道:“厨神居能做出这样的美味,寻常人家,同样也可以做出如此美味。” “稍后厨神居的师傅们,会将制作粉条、红薯粉,以及红薯饼、圆子等做法公之于众。” 众人一片哗然。 那岂不是可以天天吃,顿顿吃? 厨神居,真是仁义啊! “红薯,浑身都是宝!” 程国祥知道该自己表演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了红薯的种种好处。 红薯产量高,易成活,打理简单。 不仅能做成菜肴,还能当主粮果腹。 遇到荒年,这可是能救命的啊! 即使没有饥荒,也可以当辅粮。 红薯米饭,红薯粥,味道美滋滋! 红薯不易保存? 可以挖红薯窖,把红薯窖藏起来啊! 也可以切成红薯片,晒干了存放起来。 程国祥所说的这些,当然是云逍教他的。 然后他鼓励百姓广为耕种。 一番科普下来,无论官绅、商贾,还是寻常百姓,彻底颠覆了对红薯的印象。 吹完……推广完红薯,程国祥又趁势推广玉米、土豆。 众多官员见常州府的官绅、百姓,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可见全都听到心里去了。 李标等人心中一阵赞叹。 不愧是云真人,居然用了这么个法子,来推广高产作物。 今日过后,粉条、红薯粉的吃法,将会迅速传开。 红薯的身价也会随之暴涨,百姓岂有不争先恐后种植的道理? 云真人真是高明!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云真人心系百姓。 其他官员,有几个会费这种心思? 一名士绅恭维道:“这都是云真人施了点石成金的仙法,把有毒的红薯,变成了宝贝呢!” 众人纷纷称颂,彩虹屁不断。 竟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深以为然。 “这个我可不敢居功。” 云逍摆摆手,“红薯能传入大明,也多亏一位名叫陈振龙的商人,这个名字,诸位务必牢记。” 陈振龙是福建长乐人氏,本是一个秀才,后来弃儒从商,到吕宋岛经商。 他见当地种有朱薯,耐旱易活,生熟都可食,有“六益八利,功同五谷”。 于是他不顾西班牙殖民者不许朱薯出口的禁令,于万历二十一年,冒死将薯藤绞入吸水绳中,渡海带回福州培植。 红薯传入福建后,不知救了多少百姓。 华.夏人口在螨清时期得以暴涨,突破三亿以上,也全是红薯之功。 后来被奴才文人们吹嘘的所谓‘康乾盛世’,准确的说,应该是‘红薯盛世’才对。 陈振龙对于华.夏的贡献,怎么标榜都不为过。 然而后世却极少有人知道此人。 陈振龙已经于十几年前(1619年)辞世。 云逍打算在福建为他立祠,重奖其后人。 眼看今天的推广会取得了杠杠的效果,云逍就准备结束。 李标笑着说道:“老夫这才刚刚吃出点味道,意犹未尽啊,厨神居的师傅们,能否再给上几份?” 众人一阵哄笑。 沙通天心里一阵鄙夷。 刚才你这老家伙,抢的比谁都凶。 居然还意犹未尽? 都说当官的不要脸,今天算是见到了。 云逍摆摆手,“想吃的话,等会儿拿一些红薯粉、粉条回去,让府上的厨师做便是。”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能白拿,得花钱买。官员、士绅,五两银子一斤,百姓,一钱银子一斤。” 李标立即会意,“如此贵重食材,五两银子太低,最少十两银子一斤。” 其他官员纷纷开口附和。 云逍说道:“售卖所得,除掉购买红薯的本钱,以及工匠的工钱,剩下的全都归程知府所有。” 程国祥一愣,随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能行?下官绝对不能接受!” 云逍说道:“那天买红薯、请工人的银子,是以你的薪俸为抵押,我垫钱购买的。做出来的粉条、红薯粉,售卖得到的盈余,不归你归谁?” 程国祥愣在那里。 原来云真人早就算计好了啊! “这不是贪墨所得,也不是施舍于你的,干干净净的银子,你为何不能拿?” “况且这次借老夫人七十大寿的机会,推广了红薯,这些银子,就算是给老夫人的寿礼。” 云逍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标、毕自严等人,纷纷拍手称赞。 他们当然清楚,云逍这是故意找借口,贴补程国祥。 这人是个道德君子,宁愿饿死,也不贪不占。 如果直接给他银子,反倒让他觉得被羞辱。 卖粉条、红薯粉的银子,总没问题吧? 不得不说,云真人真是考虑的周到。 程国祥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一阵发酸,眼圈再次红了,哽咽道:“云真人大恩,下官何以为报,何以为报……” 第857章 搂草打兔子,撸掉一层皮 “寿宴就到这儿吧。” 云逍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起身离席。 众人纷纷跟着起身。 刚才坐着,倒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站起来,这才察觉到肚子涨得难受。 吃的太多了啊! 李标更是需要人扶着,才能走得了路。 旁边的人无不鄙视之。 刚才是谁说,刚刚吃出点味道,意犹未尽来着? 老饕餮! 云逍举步来到盛家众人面前。 从始至终,盛家的人都在街上跪着,不曾动弹分毫。 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存亡,跪一下又算什么? “你就是盛永利?” 云逍俯视盛永利,漠然出声。 盛永利身体一颤,“草民正是盛永利。” “程知府母亲七十大寿,你给小妾过寿,呵!” 云逍的语气变得森冷,“公然羞辱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盛永利的额头贴在地上,颤声道:“草民知罪!” 云逍冷哼一声,“如此嚣张跋扈,平日里还不知是怎么横行地方、鱼肉百姓的。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盛永利及盛家族人,无不惊恐万状。 王承恩偷偷拉了一下程国祥的衣袖,然后朝他使了个眼色。 云真人的心思,老王最是清楚。 若是云真人真的有心灭了盛家,直接一个眼神也就解决了。 哪里有这么多的工夫,跟盛永利说这些废话? “云真人容禀!” 程国祥立即站出来欠身说道。 云真人的意思很明显,他来唱黑脸,由自己唱白脸。 这是要卖给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以后在常州府,盛家还不乖乖听话? 有了士绅和官员的支持,各项政令的推行,再无任何阻拦。 云逍看向程国祥,冷冷地说道:“怎么,盛家羞辱于你,你反倒要为他求情?” “盛家虽然在常州嚣张跋扈,平日里却积善颇多,多有助学修桥、捐资赈灾之善行义举。” “此前盛家抗缴赋税钱粮,下官也依律予以严惩。” “此番盛家挑衅下官,却是私怨,若是因此而惩处盛家,于律不合,恐引发民怨。” 第858章 房产税,红薯抢疯了! 这要是恢复了祖制,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啊! 过惯了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天天穿粗布衣衫,啃树皮草根,这谁能招架的住? 云逍冷冷说道:“难不成,放任这奢靡之风越来越盛,直到亡国不成?” 众人全都吓得不敢作声。 官员们全都看向李标,希望他能出来说几句好话。 李标沉吟片刻,开口道:“若是全部恢复洪武祖制,反倒有些过犹不及,能否折中一下?” 云逍问道:“怎么个折中法?” “百姓们富裕了,吃、穿、行有些逾制,倒也无伤大雅。” “然而在‘住’的方面,不仅是江南,整个大明兴建豪宅、园林之风盛行,一座豪宅、园林,少则耗资数万,多则逾百万之巨!” “因此其他可以放宽,兴建豪宅、园林之风,却必须狠杀!” 李标的这番话,完全是揣摩了云逍的心思。 云真人就是祖制的掘墓人。 在他眼里,所谓的祖制,就是擦屁股纸。 因此李标心中雪亮。 云真人的目的,又哪里会是恢复祖制? 他这是想从江南富绅的身上,狠狠地剐下一层肉啊! 吃、穿、行这些方面,关系到每一个百姓。 即使想杀掉奢侈的歪风,也很难办到。 否则还不天下大乱了? 最关键是,为朝廷刮不到油水啊! 有钱兴建豪宅、园林的,全都是大富大贵人家。 从他们身上刮油,一点毛病没有。 果不其然。 云逍沉吟片刻,果断地说道:“那就依李阁老之言,从住宅违制上开始清查!” 所有士绅、富商,无不面露苦色。 这要是按照祖制,他们名下的豪宅、园林,直接抄没了都是轻的,砍头也不为过。 这一遭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要破家。 抢救一下? 前些日子,云真人埋的大坑,埋了那么多的士绅、富商。 连魏国公都倒了。 抢救自己,还不如学陆缃直接自杀。 毕自严道:“若是按照祖制来清查住宅,牵连太大,不如再稍加宽赦一些,凡是逾制的房屋、住宅,按照超出规制的面积,征收房产税,以后也就不再追究。” 王铎也跟着说道:“毕阁老所言极是!” 云逍想了想,点头说道:“就以此法办理,请毕阁老牵头,南京礼部、户部、工部、督察院配合,拿出一个具体章程,然后在南直隶、浙江等地,逐步推行!” 毕自严及南京六部的人,欣然领命。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其他地方且不说,光是南直隶和浙江两地,有多少豪宅、园林? 又有多少房屋住宅逾制? 这要是征收房产税,稍有身家的士绅、商人,全都跑不脱。 这一次下来,能为朝廷增加多少收入? 这可比抄没晋商,来的银子还要多啊! 办成了这件事,绝对是大功一件。 皇帝那里,岂有不龙颜大悦之理? 南京六部的官员,原本就是闲得蛋疼。 如今有了权力,有了事情可干,一个个比打了鸡血还要兴奋。 士绅、富商们无不哭丧着脸。 这一刀子下去,肯定是要脱上一层皮。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士绅、富商阶层。 可转念一想,只要交了银子,就可以保平安。 总比被抄家砍头要强吧? 至于对抗的想法,没一个人有勇气生出这样的心思。 能花钱买平安的事情,何必要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不可能干成的事情? 云逍看向盛永利,“清查逾制房产的就是,盛家带头配合,做得到吧?” 盛永利连连点头:“草民定会倾力配合!” “起来吧!” 云逍摆摆手,然后举步离去。 盛家上下无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个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云逍子的威严,实在是太重了啊! 盛永利惊魂稍定之后,连声向程国祥道谢。 这可是救了全族的大恩人啊! 结草衔环相报,都不为过! 程国祥看向云逍的背影,满心都是感激与崇敬。 云真人的大恩,就不用多说了。 利用这次寿宴,不仅推广了红薯,还替自己这个知府,收服了常州的官员和富绅。 然后还顺带来了个‘房产税’,为朝廷征收大笔的赋税。 这等手段,称之为翻云覆雨,一点也不为过。 还是那句老话,谪仙人,恐怖如斯! 接下来,云逍的护卫们将大量粉条、红薯粉,抬到街上当街售卖。 前几天消耗了数万斤红薯,做出的红薯粉和粉条有好几千斤。 不拿出来卖掉,放在程家,估计吃个十年都吃不完。 价钱很公道,官员和士绅、富商,十两银子一斤。 当然了,不买也可以……试试看。 百姓一钱银子一斤,这也算是天价了。 不过每人限购十斤,不然被那些想要表现的士绅、富商,瞬间就抢光了。 就这,依然遭到疯狂哄抢。 好家伙,现场收到的银子堆积成山,银券也收了不少。 有人好事者估算了一下,至少卖了一万二千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限购,若是敞开让官员和富绅买,十两银子一斤,算下来足有好几万两银子。 这当然是云逍有意为之。 要是一下子给程国祥几万两银子,打死他都不会收。 街上围观的百姓,由于没有亲口品尝到红薯盛宴,本还心存质疑。 亲眼目睹这一幕,全都不淡定了。 让很多在城外有田的士绅、百姓,眼睛都红了。 程知府说的没错,这红薯,真的是浑身是宝啊! 一名百姓忽然捶胸顿足,大声痛呼:“瞧我干了什么糊涂事啊,本来种了十亩地的红薯,等官差一走,我全都给扯了,丢到运河里去了!” 一人跟着哭丧着脸说道:“你这算啥?我家里收了上万斤春薯,全都放在那里烂掉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周围的人一阵嘲笑。 很多机灵一点的人,赶紧离开现场,直奔城外而去。 干嘛? 趁着消息还没传开,赶紧疯狂收购一波红薯啊! 这可是发大财的天赐良机! …… 消息迅速传遍常州府,传到浙直各地。 《大明日报》上,也对这次寿宴进行了报道,更是把红薯、土豆、玉米吹上了天。 红薯粉、粉条以及菜肴的做法,也在报纸上公布了出来。 原本被当做废物的红薯,很快被炒成了天价。 红薯粉、粉条,在短短时间内,风靡江南,很快又席卷大江南北。 第859章 大儒旅行团昆山行 崇祯五年,江南水灾。 三月有桃花汛。 到了四月,又进入梅汛期。 今年的梅雨,比往年来的要早,持续的时间却是更长。 从四月底开始,一直持续到七月初。 淫雨绵绵,前后竟是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江南各地暴雨成灾,江河水位暴涨。 若是往年,泛滥的江水,还不知要冲毁多少城垣,吞没多少田舍,淹死多少人畜。 由于从年初开始,浙直各地就开始大规模兴修水利,清理河道。 混凝土在水利工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虽然各地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水患,主要的江河,最险要的地段,却无一处决堤。 因此这次水灾造成的灾害,反倒是历年来最低的。 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梅雨刚刚结束,飓风又来了。 梅雨如同老太婆的裹脚,又臭又长。 飓风却是粗暴的莽汉,粗暴狂野,肆无忌惮。 台风挟着狂风暴雨,倾泻到大地上,然后汇聚到太湖。 太湖水位陡然暴涨。 飓风又掀起狂风大浪,席卷周边。 洪水有大半会倾泻到吴淞江,还有一部分,则是涌向地势最低的区域。 太湖周边的十几个县,昆山地势最低。 因此受到的洪水威胁,也就最大。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全都逃难去了。 防洪? 数米高的大浪,谁能挡得住? 今年却是不同。 昆山县的百姓不仅没有逃。 反倒有数以千计的百姓,汇聚在大堤旁候命。 这些百姓,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还有很多人干脆光着上身。 他们神情紧张地盯着太湖方向。 雨水唰唰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众人却都是岿然不动。 昆山的大坝承受住了桃花汛、梅雨汛。 若是这次能够承受住飓风汛的考验,意味着昆山人以后再无洪水之患。 没有了洪水,‘叫花昆山’这顶桂冠,就会成为历史。 远处的一个山包上。 十几名儒生正举目远眺。 由于雨太大,他们虽然打着雨伞,身上却早就被雨水湿透。 这些儒生,其中有几位声名赫赫的大儒。 刘宗周、陈继儒、杨汝成等人,都在其中。 前些日子,云逍子‘死在’海上。 这些大儒纷纷跳出来,为江南士绅摇旗呐喊。 结果云逍子回来了。 江南的士绅、富商,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这些大儒们就尴尬了。 不过云逍这次,倒是对大儒们动刀子。 而是‘请’他们四处走走看看。 真用的是请,绝对没有强迫,更没有用刀子。 昆山县是试点县,因此是大儒旅行团的重要一站。 也是赶巧了。 大儒们到昆山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飓风汛。 “陈子龙、顾炎武这是在做什么?” “洪峰马上就要到了,他为什么不撤离百姓,反倒组织百姓冒死抗洪?” “他们想害死这些百姓吗?简直是草菅人命!” 杨汝成指着待命的人群,愤怒地叫嚷着。 这次大儒们去了很多地方。 看了织工组成的棉纺合作社。 参观了上海县正在兴建的港口,以及浦东的纺织工厂。 所见所闻,让他们极为震撼。 同时也让他们感到十分受挫,备受打击。 去年在金泾湖论道。 云逍子声称,科学就是经世致用之学。 就是内圣外王中的外王之学。 驳斥的大儒们无言以对。 然而他们的心里,却是多半不服。 这次所见到的一切,简直可以称之为天翻地覆。 这才是一年多时间啊! 科学的力量,竟是恐怖如斯! 刘宗周嘴上不说,内心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 杨汝不是什么铁脑壳。 恰恰相反,他的道德底线十分随意。 如果给点好处,也就从了云逍子。 可不光没得到任何好处。 如今随着新政不断深入推进,他的家产也迅速缩水……田地不值钱了啊! 大儒们的声望,也一天不如一天。 要知道,以前单凭声望,是可以让人迅速升官发财的。 这次杨汝成本来就是抱着挑刺的目的。 今天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单是‘不顾百姓死活’这一条,就能把云逍子的试点县搞臭。 旁边一人冷冷地说道:“陈县令与顾县丞,也与百姓在一起,地方父母官亲率百姓守护家园,这可不是什么草菅人命!” 第860章 让每个百姓都过上富裕而有尊严的日子 杨汝成看到刘宗周以及其他大儒的神态,心中暗叫了声‘不妙’ 云逍子这次‘邀请’他们,到江南各地四处走访,果然是没安好心! 他这是要给大儒们洗脑啊! 若是连刘宗周都‘叛变’了,以后还有谁为天下读书人大声疾呼? 云逍子,果然奸计百出! 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云逍子曾放出豪言,声称要让昆山县‘一年脱贫,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 “区区一道大堤,就想让‘叫花昆山’,短短时间就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岂不是痴人说梦?” 杨汝成这次倒不是挑刺。 世世代代受穷,百姓靠外出唱曲要饭的昆山县。 一年就想脱贫,三年致富,吹牛你也要有个谱吧? 至于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那更是扯淡! “痴人说梦?” 顾咸正‘呵’了一声。 然后他不客气地说道:“诸位不妨在昆山多逗留几天,就会知道,不是云真人在痴人说梦,而是诸位……” 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刘宗周,歉然说道:“绝非有意冒犯,诸位,都是井底之蛙!” 杨汝成冷笑:“藐视天下鸿儒,好大的口气!” 刘宗周等人也是颇为恼怒。 当面说自己是‘井底之蛙’,这还叫不是有意冒犯? 顾咸正也不争辩,笑着说道:“诸位不妨在昆山多停留一些时日,便知我所言不虚。” 刘宗周点头说道:“那便多留几日。” 大儒旅行团在昆山停留了半月之久。 不是因为主人好客,要挽留他们。 而是所见所闻,着实惊世骇俗,让他们流连忘返。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顾咸正说他们是井底之蛙,还真不是羞辱。 昆山建成拦洪大堤,以前经常被洪水淹没的抛荒地,只需稍加修整,全都变成了良田。 整整65万亩之多! 并且这些田,全部都是官田。 就按照江南的水田,亩产量两石五来计算。 光是这些官田,一季要产出多少粮食? 况且这60多万亩地,并非全部种植的是水稻。 一半种粮,三成的棉花,另外两成种桑。 经济作物的折算成稻米,收益要高出数倍。 这样算下来,一年的收成有多少万石粮食? 并且种植的水稻,产量也远远不止两石五。 而是高达四石! 昆山的粮食之所以高产,原因有二。 第一,自然是肥料。 鸟粪专使郑芝虎不辞劳苦,从南海源源不断地运送鸟粪到江南。 经过简单的处理后,就可以用于农田增肥。 第二,科学的规划、管理、耕作模式。 昆山县多出来的这些官田,并非是直接租给无田的百姓耕种。 而是采取了一种,叫做‘家庭农场制’的经营模式。 这种模式,自然是云大真人的杰作,因此又被称作‘云氏模式’,或是‘神仙模式’。 昆山县士绅、商人以及外来资本,共同出资组建昆山农业股份公司。 官府将60多万亩土地,租赁给农业公司进行集中管理,科学种植。 公司根据区域、面积,将这些土地,划分为若干个农场。 又将农场分成若干块,承包给百姓,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 公司对生产、种子、农具、肥料、技术指导等各个方面,进行统一安排,统一规划。 全新经营模式,完全颠覆了大儒们的想象。 这种神仙模式,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要想让这些迂腐的大儒们,弄清楚‘家庭农场制’的好处,难度有点大。 不过他们是迂腐,却绝不是蠢。 摆出来的数据,他们却是还能看得懂的。 单是30万亩水稻,一季就收获100多万石稻米。 棉、桑的经济价值,是稻米的数倍。 等收获之后,折算成稻米,一年大致相当于300万石。 也就是说,昆山县一年的收成,超过500万石! 单凭这一项,就直接将‘叫花县’的帽子,摘下来狠狠地丢在地上。 今年春季过后,再也没有百姓出去逃荒要饭,就是最好的佐证。 农业是国之根本。 古往今来,劝课农桑,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也正是大儒们经常鼓吹的。彡彡訁凊 全新的农业经营模式,以及初步取得的成果,让大儒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刘宗周连声盛赞。 若是将这种模式推广大明。 不敢说中兴大明,至少不会再有百姓饿肚子。 这简直是造福黎民的德政啊! 就连杨汝成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这还只是农业。 云真人说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副不发。 农业,解决了百姓的肚子问题。 当然了,这绝不是云真人的目标。 工业,才是昆山致富的秘诀。 昆山县和上海县结成了‘战略合作’联盟。 上海县有的,纺织、印染、成衣加工等工厂,昆山县也将建分厂。 此时在昆山县,光是在建的工厂,已经有十三家之多,每家工厂的规模,都是两千人以上。 这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 这又带来了多少赋税? 昆山县又有着极其丰富的农林渔牧业资源。 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开发这些资源。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县令陈子龙夸出海口,五年太长。 三年,对,就是三年,昆山就能成为苏松第一县。 当然了,要把上海县除开。 刘宗周等人不得不承认,顾咸正说他们是井底之蛙,绝非是羞辱他们。 恰恰相反,是羞辱了井底之蛙。 “若是大明各县,都能如昆山这般,不昆山之十分之一,大明何止是中兴,必将步入千古未有的盛世啊!” 当世隐士、大儒陈继儒感慨万千。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还隐居个什么? 该是好好享受这繁华盛世啊! 抽出空来陪同大儒旅行团的顾炎武,忍不住笑了。 刘宗周不悦地说道:“眉公(陈继儒号眉公)所言,有何不妥?” “学生失礼,眉公见谅。” 顾炎武道了一声歉,然后接着说道: “让昆山百姓脱贫致富,这才是云真人规划蓝图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要推行政体革新,那才是重中之重。” “云真人说,让每一个百姓,全都过上富裕,且有尊严的日子。” “那才叫真正的千古盛世!” 富裕! 有尊严! 刘宗周等人心驰神往。 杨汝成心中一声哀叹。 完了,连自己都被洗脑了。 这该咋个办? 第861章 杂交水稻,成! 转眼就到了九月。 太湖,西山岛,明月湾。 朝阳刚刚升起。 明月湾的试验田外,已是人山人海。 田埂上,荒野中,到处都是人。 数千军士将试验田围住,刀剑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 不过是一亩地的试验田,此时却汇聚着江南,乃至整个大明最顶尖的权势人物。 云逍在田边负手而立。 他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只是负在身后紧攥着的双手,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刘太妃,懿安皇后,太子朱慈烺。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三位阁臣,以及刚从京城来的首辅温体仁。 江南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悉数到齐。 王徵、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等‘科学家’们,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来到试验田。 西山岛上的所有工厂,今天放假一天,百姓们也停下了一切活计,全都赶到了明月湾。 人们的神情既是紧张,又是亢奋,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试验田。 方方正正的一亩试验田,种的是水稻。 稻谷已经成熟,稻田像金黄色的毯子,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摇曳。 王象晋亲自带着几十名助手、农夫,正在收割稻子。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精美的瓷器一般。 落在地上的稻穗,甚至是落粒,都被他们小心地捡起来。 那是因为,试验田中种的,不是寻常水稻。 而是王象晋呕心沥血两年多的成果。 没错! 这块试验田中种植的,正是杂交水稻。 在后世,被称作‘籼型杂交水稻’。 后世的那位神农,一共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成功培育出籼型杂交水稻。 然后又突破了繁殖制种这一难关,随后才逐步推广全国。 其实杂交水稻培育过程,说起来并不复杂。 水稻是自花授粉、雌雄同蕊的作物。 想要培养人工杂交水稻,首先要找到‘天然雄性不育株’。 难就难在寻找这种稻株。 理论上,找到这种稻株的概率是1/5万—1/3万。 光是寻找稻株,王象晋带着十几名助手,用了一年的时间,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 这是杂交水稻育种最关键的一步。 然后是杂交组合实验,这一步,原本是最为耗时。 后世袁神农和他的助手,前后花了6年时间,做了3000多个杂交组合试验。 由于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因此走了很多弯路,甚至差点走进了死胡同。 而这一次,由于某个开挂的道士作弊,王象晋走了捷径。 他和他的助手们,仅用了半年时间,就突破了这一难关。 今天就是收获的时候。 也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一刻,万众瞩目。 在无数双眼睛紧盯之下,一亩地的稻谷,终于收割完毕。 接着王象晋亲自带人,将稻穗上的谷粒,用双手一粒一粒地脱粒。彡彡訁凊 然后将脱粒的稻谷,现场进行称量。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看着试验田。 数万人的场面,一时竟是鸦雀无声。 不多久,结果出来了。 15610斤。 由于稻谷中含有水分,再加上稻壳,出米率一般在70%。 按照这个比例计算,这块试验田的亩产是1090斤。 (明代一斤594.6克,亩产相当于后世的1300斤) 此时江南最好的水田,亩产也不超过三石,差不多是460斤。 试验田的亩产1090斤,直接翻了一番还有余。 这个数字还是相当保守的。 (明后期,折今亩制,常年稻谷亩产488市斤,注意是稻谷,不是米。) 王象晋依然不放心,又让人重新称了一遍,结果一模一样。 “亩产……” 王象晋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发出颤抖的声音:“谷10石,米7石!” 场边依然一片寂静。 众人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象晋又大声说了一遍。 轰! 试验田中炸开了锅。 后方的百姓听到这个结果,顿时一片哗然。 云逍紧攥着的双手,缓缓地松开。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接着化作了大笑。 有了杂交水稻,也算是没白来大明一趟。 死而无憾矣! 亩产翻三倍,超过千斤大关,这意味着什么? 粮食,就是财富。 意味着大明的财富,翻了三倍。 粮食,就是一条条命。 意味着以大明现有的土地,可以养活三倍的人。 意味着大明即将告别饥荒。 不再有饿殍千里、易子相食,也不再有民乱。 意味着小冰河,也无法灭亡大明,也无法让华.夏沉沦。 意味着大汉一族,从繁荣昌盛,走向更加繁荣昌盛,永世屹立于世界之巅! 温体仁颤声高呼:“祥瑞,这是千古未有的祥瑞啊!” 毕自严跌跌撞撞地跑到试验田里,双手捧起稻谷,一时老泪纵横:“盛世到了,千古盛世到了啊!” 官员、百姓们欢声雷动。 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拥而泣。 不计其数的百姓,嚎啕大哭起来。 大明的百姓,又有几人没有饿肚子的经历? 红娘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小的时候,亲眼目睹家人被活活被饿死。 她被街头卖艺的艺人收留,才侥幸得以活命。 这些年来,她四处卖艺,闯荡江湖,目睹过多少惨剧? 一切的根源,正是因为粮食啊! “云真人为大明带来仙稻,救济天下苍生,恩泽千秋万代,功德无量!” 李信向云逍跪下,泪流满面。 “云真人,受我一拜!” 温体仁跪下了,李标、毕自严等官员也跟着跪下。 百姓们也都纷纷跟着下跪。 如果不是事先特意叮嘱过,他们肯定会当场喊出‘云真人很多很多岁’之类大逆不道的话来。 朱慈烺也跪下了。 刘太妃和张嫣向云逍行万福礼。 云逍上前扶起二人。 然后走到试验田中,将王象晋双手扶起。 “最应该拜的,当是王侍郎!” “王侍郎为大明百姓,鞠躬尽瘁,如今大功初成,请受我一拜!” 云逍郑重地向王象晋行了一个揖礼。 众人纷纷再拜王象晋。 “一切都是云真人之功,我怎敢居功?当不得,当不得!” 王象晋手足无措,慌乱地向众人摆手,然后就要回拜。 “你当得起!” 云逍双手托住王象晋,让他受了众人一拜。 接着朝众人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张了张口,想要说上几句,一时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目光自王象晋、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以及李信、张国维等人身上掠过。 自己让他们这样的人,发出了璀璨光芒,这个昏暗的明末世界,永远都不会如历史上那般,灰灰如垂云,暮暮如暗日。 第862章 喝醉酒,上错车 当夜。 云逍下令,设宴为王象晋及有功人员庆功。 当夜,西山岛一片欢腾。 锣鼓鞭炮连天,灯火通明,比过年还要热闹。 由于参加庆功宴的人太多,因此就在露天摆宴,足足摆了上百桌。 云逍原本不怎么喜欢喝酒……好吧,是酒量不行。 今天却是敞开了喝。 人生能有几回醉? 今天这样的日子,可不多见。 何以助兴,唯有杜康? 众人也都不讲究什么礼仪,全都撸起袖子,敞开了喝。 大功臣王象晋,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很快就喝得大醉,一边哭着,一边笑着,当场给众人来了一段尬舞。 “下官敬云真人!” 温体仁凑到云逍身边敬酒。 云逍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意思一下就是了。 温体仁却是一饮而尽。 “下官此行奉圣命来江南,沿途所见所闻,才知道江南已经是天翻地覆。” “今日又有高产神稻问世,不出三年,大明必将步入盛世!” “云真人此番又立下盖世奇功,陛下必定会龙颜大悦,对云真人大加褒奖!” 温体仁有感而发。 这次奉崇祯之命来江南,主要是接云逍以及刘太妃等人回京。 沿途虽然只是走马观花,所见所闻,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此时的江南,一扫沉疴,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江南定,则大明稳。 云真人有擎天之功,封王不敢说,封个国公都不为过。 云逍放下酒杯,摇头苦笑。 温体仁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自己也是糊涂了! 云真人要这些功劳做什么? 更不需要陛下的褒奖赏赐。 对于云真人而言,这些都是负累。 他正是要想法设法,向陛下推掉一切负担呢! 云真人也实在是太难了! 云逍还真是颇为无赖。 本打算借着处置魏国公的事情,做点文章。 皇宫里的大侄子,最好是把官职、爵位全都撸干净了。 这样也就不怕功高盖主、鸟尽弓藏了。 谁知大侄子不按套路出牌,给了个收回仪仗的处罚。 第863章 春梦有痕 云逍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有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轻轻揉抚着他的额头。 紧接着,云逍感到嘴唇一阵温润……嗯,有点甜。 云逍下意识地就想要回应。 “呀,你醒了!” 一个慌乱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景翩翩。 云逍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 “我去为夫君准备洗浴!” 景翩翩脸上浮现一片红霞。 偷亲夫君居然被发现了,太丢人了! 云逍迷茫地看着屋内。 完了,喝断片了。 景翩翩低着头匆匆朝外面走去。 由于走的太惶急,出门的时候,左腿撞在门框上,险些摔倒在地上。 云逍揉了揉额头。 记得昨晚上喝醉了酒。 似乎并未当场出丑。 然后…… 然后回来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地记得,睡梦中赶了很远的路。 刚开始,道路干旱,行走十分困难。 走着走着,道路却又变得泥泞起来,反倒变得好走了。 越走越快,并且越走越是舒畅……不对,这哪里是在赶路? 云逍拍了拍脑门,昨晚上醉酒开车了,太不应该了。 接着他察觉到被子里有些异常,感觉湿漉漉的,顿时大吃一惊。 掀开被子,鼓起勇气看去。 自己竟是光着身子! 好吧,这还不是重点,男人裸睡也不是什么事儿。 重点是,被窝里面……湿的! 云逍仰头看着天花板,无语凝噎。 塌房了啊! 堂堂谪仙人,落红真人,浙直总督! 竟然,竟然……尿床了! 这一刻,天崩地裂,万念俱灰!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啊! 那个梦,又是咋回事? 想不明白! 这时两名下人抬着洗浴的木桶进来,放在屋中。 等下人出去,景翩翩带着干净的衣物,一瘸一拐地进来,“奴家服侍夫君沐浴更衣。” “放在那里,我自己来。” 云逍看了一眼她的腿,若有所思。 酒后醉驾的车辆,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景翩翩露出委屈的神色,“夫君是嫌弃奴家吗?” 云逍无奈,只得起身,将身体泡在木桶中。 至于床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大丈夫,敢作敢为,不就是尿个床吗,好像有谁从没尿过似的? “啊!” 景翩翩看到床上的痕迹,发出一声惊呼。 云逍将脑袋靠在木桶上,紧闭上眼睛……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太子殿下竟然尿在床上,夫君这一晚该有多难受,奴家竟然不曾发现。”景翩翩自责地说道。 云逍猛地睁开眼睛,“春哥儿,昨晚上睡在这儿?” “是啊,刘太妃和懿安皇后,昨晚上带着太子殿下,来向夫君辞行。” “夫君久久未归,我们几个陪太妃娘娘打麻将,懿安皇后一个人带太子殿下,殿下玩累了,就睡在这里。” “后来夫君回来了,懿安皇后就带着太子殿下离开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在这里尿了床。” 景翩翩一番解释。 云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保住了,一生的清誉总算是保住了。 朱慈烺真是乖孙啊! 尿床的事情,算是洗清了。 可那个梦呢? 云逍看了一眼景翩翩的腿,顿时醒悟,问道:“痛吧?” 景翩翩答道:“多谢夫君关心,不太疼。” “那个,这个,第一次……都会有些疼,以后就好了。”云逍不知怎么劝慰。 一直以来,他都没碰过景翩翩。 不是云真人矫情,更不是不行……青牛精的尊号,可不是白来的。 男女之间,总得有点感情铺垫,不然跟那啥,有啥区别? 上次景翩翩‘自杀殉情’,云逍颇为感动,已经将其视作自己的女人,可一直不曾同房。 结果昨晚上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那么把人家给那个了,实在是有点禽兽。 景翩翩张大嘴巴。 夫君这是在说什么? 碰腿的事情,第一次疼,第二次难道就不疼了? 碰一百次,它也会疼的啊! 景翩翩带着满心疑惑,过来伺候云逍洗浴。 云真人的魅力非比寻常,女子魂不守舍,手忙脚乱的,哪里是在帮忙,分明是在添乱。 云逍忍不住笑了,说道:“水有些冷了。” “不冷啊!” 景翩翩一怔,伸手去试探水温。 云逍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其拉入浴桶中。 景翩翩一声惊叫,随即会意过来,双手勾住云逍的脖子,吐气如兰。 浴桶中,风波乍起。 片刻后,又在忽然间风平浪静。 “夫君这是何故?” 景翩翩声音发颤,都知道,痛的缘故。 云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是首次?” 景翩翩含羞答道:“奴家以前虽为歌姬,却一直守身如玉……蓬门……今日初为君开……” 云逍的脑袋里有点乱。 昨晚上显然不是这个。 那该是谁? 这是一件只得深思的事情……忙着呢,暂时顾不得想这事。 …… 刘太妃、张嫣和朱慈烺,乘坐官船,离开码头,驶入太湖。 张嫣双手扶着船舷,眺望后方……懿安皇后有恙,不扶着就没法站稳。 看着越来越远的西山岛,张嫣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时,旁边的朱慈烺拉了一下她的衣裙,怯生生地说道:“皇婶娘,我昨晚上尿在叔爷爷的床上,他该不会怪罪我吧?” “叔爷爷那么疼你,你又是个小孩子,他又怎会怪罪你?” 张嫣笑着劝慰。 接着她的脸一红,忍不住朝着湖中轻啐了一口。 竟然当着侄子……太疯狂了! 那道士简直就不是个人,是禽兽。 不,比禽兽还要恐怖几分。 可怜那柳如是、景翩翩,那么娇弱的女子……呸,我在想什么呢? 朱慈烺又问道:“那今天我们走的时候,叔爷爷怎么不来送我们?” 张嫣答道:“他昨晚上累了……喝醉了酒,需要休息。” “哦。”朱慈烺点点头,“不知道叔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要是时间久了,春哥儿会想他的。” 皇婶婶也会想他的……张嫣在心中一声叹息。 他很快就会返回京城,可那又怎样? 昨晚上的事情,终归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第864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九月十五这天,云逍离开了西山岛。 除了柳如是、董小宛、景翩翩等女子,和众多护卫,王象晋、王徵、宋应星等人,也随行返京。 他们这次入京,是要参加一项极为重要的盛会。 徐光启退下来的这两年,一直在筹办皇家科学院的事情。 到如今事情总算是办成了,定于年底举行开院仪式。 王象晋等人,作为首批入选的院士,自然是不能缺席。 一行分乘三十多艘官船,浩浩荡荡驶离西山岛。 船队来到上海县,在这里暂停三天。 上海港和浦东开发的事情极为重要,云逍有些放心不下,因此特意来看看。 建设进展,比云逍预想的要好。 这不仅归功于夏允彝和黄宗羲,还因为上次的‘诈死’,将松江府的官员以及士绅、富商撸了一遍。 完全没了阻力,事情自然是顺利。 云逍在巡视浦东的时候,又无意中装……显了一回圣。 在一家新建的成衣工厂,目睹忙碌着缝制衣服的女工,立即触发了云真人的灵感。 他当场将缝纫机的构造,跟方以智描述了一遍。 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制造难度也不大,然而对于制衣、制鞋等行业而言,却无疑是一次跨时代的革命。 云逍还另有打算。 以后大明的囚犯,不用流放到那些蛮荒之地了。 可以让他们来踩缝纫机,既显得人道,又为大明创造财富。 两全其美! 云逍顺便去看望了戚家军老兵关猛。 老人家身体一如既往地好,就是见到云逍后,紧张的不行。 视察完上海港和浦东,云逍还去了一趟豫园。 在豫园修建震旦大学的事情,到现在尚未提上日程,主要是第一任校长现在没空。 徐光启就是上海县人,后世的徐家汇,就是因他而得名。 以他的学识,再加上有筹办皇家科学院的经历,震旦大学首任校长非他莫属。 到上海县的第三天,云逍正好有了空闲,夏允彝提议一同前去游佘山。 云逍欣然答应下来。 说到上海的山,首先想到就是佘山。 佘山九峰十二山,风光优美,环境幽静,具有独特的海派之美。 此时的佘山,虽然没有后世国家森林公园那种规模,人文典故、历史渊源却是极为深厚,名闻遐迩,不输于其他名川大山。 此时江南的文人骚客们,热衷于在佘山九峰建别业,因此佘山成了江南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云逍一行十几人来到东佘山。 东佘山以竹为景,以竹为营,以竹为胜。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在竹海丘壑间徜徉,倒也十分的逍遥自在。 临近正午时分,一行来到一处泉景,都有些饿了。 泉边有一座茶棚,不仅向游人售卖茶水,还出售酒菜。 此时到佘山游玩的游人颇多,茶棚中已经有了一桌客人,是一帮读书人。 云逍一行坐了剩下的两个桌子,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夏允彝笑道:“佘山的竹笋,可是极具特色,请云公子品尝。” 云逍尝了一下,竹笋中竟含着淡淡的兰花幽香,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的是,佘山所产的竹笋,因为有兰花幽香而闻名。 一百多年后,麻子皇帝南巡至松江,当时松江的官员设宴款待,其中便有佘山特产的竹笋。 麻子皇帝品尝竹笋后,深感其鲜嫩细腻,并且有股淡淡的兰花清香,顿时大悦。 回到京城之后,特意题了“兰笋山”三字的匾额,并派人送到佘山。 佘山因此就有了“兰笋山”的别名。 夏允彝说道:“云公子今日难得有雅兴,何不赋诗一首?” 黄宗羲、柳如是等人纷纷称好。 能不能说点别的……云逍摇头一笑,正欲拒绝,一名儒生来到茶棚前。 这儒生看上去五十多岁,满脸风霜。 茶棚的老板认得这儒生,笑着打招呼:“霞客先生又来拜会‘山中宰相’,该不会又是要出远门了吧?” 儒生答道:“正是前来拜别眉公,然后远行。” 云逍心中一动,不由得多看了儒生几眼。 所谓的‘山中宰相’,指的是隐居佘山的大儒、隐士陈继儒。 这个被称之为‘霞客’的儒生,多半就是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华.夏第一旅游博主、‘驴友’祖师爷徐霞客了。 徐霞客与陈继儒是挚友,曾多次来佘山,并多次将自己旅游的起始点放在东佘山。 边上那一桌喝茶的客人当中,有人认识徐霞客,笑道:“振之兄,此番又欲去往何方?” “欲去辽西一趟。” “早就想去关外一趟,可惜我大明大好河山,被异族鞑子占据。如今辽西大定,因此想去走走看看。” 徐霞客答道,接着一阵感慨:“若是等收复了辽东,再去那白山黑水走一遭,也就无憾了。” 一名客人笑道:“听说当今圣上明年会御驾亲征,收复辽东指日可待,振之兄也就能得偿所愿了。” 徐霞客诧然说道:“兵凶战危,陛下怎能以身涉险?” 夏允彝在一旁插话道:“到时候有云真人陪同,必定会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建奴鞑子又何惧之有?” 提到某道士,茶棚内的气氛顿时不怎么和谐了。 主要是这道士的凶名太甚,对士绅和富商不怎么友善。 一名客人岔开话题,向徐霞客劝道:“振之兄出身书香门第,又是才华横溢,为何不博取功名,反倒流连山水,玩物丧志?” 旁边的读书人神色间,都有不屑之色。 徐霞客讪讪一笑,神情颇为狼狈。 在这个年代,一个读书人不求功名,却四处瞎转悠,那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难怪被人瞧之不起。 云逍忽然开口:“我倒是觉得,徐先生一生志在四方,足迹遍及我大明山山水水,是值得大加推崇的事情,胜过那些如同苍蝇逐臭般追逐名利者千万倍!” 那一桌读书人无不大怒。 说谁是苍蝇呢? 也罢,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才不是因为乙邦才等护卫,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 徐霞客如同遇见了知音,欣喜地问道:“这位朋友也是喜好山水的同道之人?” 云逍叹道:“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 第865章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云逍一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顿时引起了徐霞客的强烈共鸣。 他举步来到云逍这一桌,夏允彝急忙起身让座。 徐霞客问道:“敢问这位朋友,游历过哪些名山大川?” 云逍笑了笑,答道:“你去过的,我大多去过,你不曾去过的,我也去过。” 徐霞客张嘴想要驳斥,却还是强忍住了。 要知道,这年头外出旅行,可不是后世的说走就走的那种。 如今想要外出旅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基本上都是靠双脚走,耗时耗力且不说,还十分危险。 所谓的名山大川,多数都是人迹罕至,野兽横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徐霞客所到之处,有很多地方都是蛮荒之地,以前从未有人去过的。 前无古人,自己不敢说。 可放眼整个大明,比自己游历更广的人,根本找不到一个。 这年轻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瞎吹也要有个限度吧? 边上的一名读书人嘲笑道:“天涯海角你总不曾去过吧?” 同桌的读书人一阵哄笑。 云逍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天涯海角,倒是去过一次。”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莫要说笑。” 此时的天涯海角,泛指极偏远的地方,并无确切的地点。 后世南方岛上的天涯海角,是雍正年间崖州知州所刻,这时候可没有。 那一桌的读书人又是一阵嘲笑。 徐霞客本以为遇上了知音,没想到却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于是大失所望,就要起身走人。 云逍笑道:“霞客先生莫急,我有事与你相商。” 徐霞客奇道:“你认识徐某?” “听过霞客先生大名,并拜读过你的文章。” 千古奇人徐霞客,前世还背过他的文章,怎么可能不认识? “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云逍随口说了几句《徐霞客游记》中的名句。 黄宗羲脱口赞道:“好一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当为传世佳句!” 夏允彝跟着抚掌称赞:“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好气魄!” 徐霞客却是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 云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徐霞客游记》是徐霞客死之后,才由友人整理出来的。 此时徐霞客还好好地活着,所写的游记手稿都还在家里藏着,外人自然是难以得知。 云逍也不解释,将话题转移开来: “我有心将我大明的山川河流,地貌地质,以及大好河山的风景资源,加以详细整理。” “工程浩大,正是需要霞客先生这样的千古奇才,来主持整理修订。” “不知霞客先生是否愿意?” 《徐霞客游记》,可不只是游记。 同时也蕴含了地貌学、水文学,以及人文地理等地理学知识。 地理学是科学的重要学科,发展科学,地理学必不可少。 此时放着一位大能在这里,哪有不用的道理?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又在说笑了,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完成如此繁杂浩瀚之事?” 云逍道:“我一人之力,肯定是不成,若是朝廷出面,汇聚各地官府之力呢?” 徐霞客摇摇头,“朝廷哪里会有心做这等事情?” “朝廷方面,霞客先生不必担心。”云逍摆摆手,“只要你答应,人和银子都不是问题。” 徐霞客一阵犹豫。 云逍的想法,他不动心是假的。 他是一个有理想,并且能够将心中那份理想付诸实施的人。 他这大半生,都在路上行走,即便前路莫测,他都勇敢去闯。 可以想象一下,耗时30余年,徒步行走10万里,足迹几乎遍布了大明的版图。 这需要何等的执著? 可徐霞客十分清楚,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 而大明的疆域又如此广阔,想用脚步走遍天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如今年近五旬,体力一年跟不上一年了。 若是真的能够主持修订整理大明地理,通过各地官府汇集的地理资料,来了解大明风土,何尝不是一件得偿所愿的事情? 况且编纂这样的典籍,可是能够名垂千古的啊!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云逍也不强迫,笑着说道:“你先考虑几天,等考虑清楚了,到上海县去找夏允彝说一声便是。” 说完,云逍起身走出茶棚。 向前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向徐霞客叮嘱道:“切记一件事,让家人善待奴仆,最好是遣散家奴,否则必有大祸!” 他说的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江南奴变’事件。 明末一直延续至康麻子时期,江南的贱民仆役、雇佣佃农,因为不堪压迫,纷纷发起暴动,冲击大户人家。 这这场席卷江南,乃至广东的奴变中,许多富户的房屋被烧毁,田契被撕毁,地主被杀死。 这就是‘江南奴变’。 徐霞客家中也难以幸免。 长子徐屺等二十余人被杀,其夫人缪氏带着两个儿子徐建极、徐建枢侥幸逃脱。 如今的江南,已经不再是历史上的江南。 然而由于奴仆的事情牵连太广,云逍主政江南的时间又太短,还没来得及解决。 只要压迫还在,就意味着,依然可能爆发奴变的可能。 因此云逍特意出声叮嘱了几句。 徐霞客一头雾水。 这年轻人神神叨叨的,该不是哪里来的神棍吧? 云逍一行刚离开了茶棚,朝山上而去,遇到一名老者从山上下来。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纷纷上前,就要向老者见礼。 那老者却是加快步伐,来到云逍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揖礼。 云逍点点头,然后径自朝山上走去。 茶棚中,瞬时一片死寂。 一直等云逍等人走远,一名读书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人是谁?年纪轻轻,眉公怎会向他行礼?” 来人正是‘山中宰相’陈继儒,号‘眉公’。 第866章 此生只做一件事 陈继儒也是一个奇人。 此人生性洒脱,一生淡泊名利。 他可谓是当世奇才,论诗文书画,胜过董其昌。 只不过董其昌做的官大,因此名气大而已。 陈继儒由于屡次科举不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决弃仕途,当众焚烧儒生衣冠,弃绝科举。 自此隐居东佘山,长达20多年不曾步入城市。 隐居的同时,陈继儒又与名官巨卿、文人名士交往甚密。书包阁 他虽未有一官半职,却‘以布衣奔走一世’,为百姓奔走疾呼。 并针对时弊,提出应对之策和治理之法,因此被称之为‘山中宰相’。 陈继儒就是个独善其身的清流,从不媚俗,深受天下读书人推崇。 今天他竟然向一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如此恭敬地行礼。 这样的咄咄怪事,险些惊掉了徐霞客等人的下巴。 莫非这是个假陈继儒? “眉公!” 徐霞客迎了上去。 茶棚中的读书人,也都纷纷上前行礼。 徐霞客好奇地问道:“那是何人,竟让眉公如此礼敬?” 二人的年龄相差将近三十岁,却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交。 徐霞客本名为‘弘祖’,号‘霞客’。 这个号,正是陈继儒所送,以称赞其“志在烟霞”。 因此徐霞客在他的面前,说话十分随意。 陈继儒道:“谪仙人云逍子,你不认识?” “他便是云逍子?!” 徐霞客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是江阴人。 如今的江阴人,无不将其视作仙神,家家户户供奉长生牌位。 徐霞客即使常年在外游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云逍子? 陈继儒叹道:“正是云逍子。” 徐霞客恍然大悟。 这天底下,有谁敢自称去过天涯海角? 凡人去不得,神仙却是能去啊! 若不是有洞晓天机之能,又如何知道自己在游记中的内容? 那些个读书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尤其是那几个之前嘲讽云逍的,身体就跟筛糠一样颤抖着,魂都快要飞了出去。 当面嘲讽‘抄家真人’,这需要多大的胆子? 陈继儒惋惜地说道:“霞客有奇志,更是奇才。这次若是能结识云逍子,必定会受其青睐。错失良机,着实可惜啊!” 徐霞客苦笑道:“刚才倒是与他叙谈了许久,他也曾邀请我,主持编纂大明地理文献典籍。” 陈继儒大喜,“你可曾答应?” “不曾答应,也不曾拒绝。” 徐霞客将刚才与云逍交谈的内容,一一向陈继儒道来。 陈继儒欣喜地说道:“云逍子乃当世伯乐,有识人之慧眼,霞客能入他的法眼,造化到了!” 徐霞客不解地问道:“眉公一直对云逍子颇有微词,今日怎地变了?” 何止只是‘颇有微词’? 以前与陈继儒相见,只要提到云逍子,一律以‘妖道’代称。 甚至多次痛斥其祸国殃民,比魏忠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并断言,大明若是亡国,必定亡于云逍子之手。 今天却是卑躬屈膝,简直是判若两人。 该不是被施了什么法术,蛊惑了心神? 陈继儒的老脸一红,随即叹道: “老夫前番游历江南,所见所闻,大受触动,这才明白云逍子之能,拯救国家危亡者,非其莫属!” “老夫虽然固执,却绝非是非不分的冥顽不灵之徒,对于这等匡扶社稷、泽被苍生的能人,岂敢不敬?” 徐霞客心中一阵惊叹。 能让眉公这种花岗岩脑袋的大儒,彻底抛弃成见,可见那云逍子是何等了得的人物。 竟然能得到他的器重,自己又是何等的幸运? 接着徐霞客见陈继儒身后背着行囊,诧异地问道:“眉公这是准备去哪里?” 陈继儒答道:“蕺山先生(刘宗周)邀请老夫,一同编制大明道德准则规范。” 那次在金泾湖论道,云逍曾邀请刘宗周,请他出头,为天下官员、士绅、读书人、商人乃至民众立下一个道德准则规范。 后来因为云逍羞辱衍圣公府,以及将科学纳入科举等事情,引起天下读书人的公愤,事情也就作罢。 前些日子大儒旅行团亲眼目睹江南的巨大变化,全都被成功洗脑,刘宗周又把制定道德准则规范的事情捡了起来。 陈继儒十分感慨地说道:“眼看这千古未有的盛世,就要到了,老夫也不甘寂寞,想出山为这盛世做点什么。” 徐霞客颇为震动。 连陈继儒这种隐士都出山了。 自己也该做点事情了。 …… “云真人为何对那个徐霞客,如此看重?” 夏允彝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向云逍提出心中疑惑。 众人也都是困惑不解。 一个终日游山玩水的儒生而已。 也值得云真人如此费心? 云逍看向山下,沉默良久,向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太大、太深奥,没办法回答啊。 云逍叹道:“人活一世,与草木、鸟兽,其实并无任何分别,因此人这一生,毫无意义。”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以及一切的一切,只是粪土。先变成粪,再变成土。” 众人细细品味,随后一阵恍然。 人这一辈子,还真的跟云真人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云逍接着说道:“这个徐霞客,曾说过这样的话。” “西汉张骞开辟道路,未见昆仑山,唐朝玄奘奉皇上使命,才有机会西游。” “我只是个平民,穿着布衣,一根竹杖一双草鞋,凭自已游历天下,故虽死,无憾。” 其实此时的徐霞客,并未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是他的临终遗言。 “人生本无意义,徐霞客却赋予了他这一生的意义。” “岳飞、辛弃疾,我朝于谦、海瑞,以及我华.夏无数英豪,也都是如同徐霞客一样,用尽一生,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让他们的一生有了意义。” “其他追名逐利,蝇营狗苟之辈,看似风光无限,却是为名利、欲望牵着鼻子,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与猪狗无异,没有任何意义。” “人这一辈子啊,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便足矣!” 云逍有感而发。 随行众人陷入沉思中。 我们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柳如是问道:“公子此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云逍的目光掠过苍翠竹海,投向远方茫茫大海,缓缓说道: “上天让我来这个世界,只为一件事……日月山河,永存不灭!” “那我便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虽死,无憾!”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抬起头,目光灼灼,眼神坚定。 他们已经明白,此生的意义何在。 追随云真人,去做这件事,此生无憾便足矣。 仅此而已! 第867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崇祯五年,十月初二。 替天巡行江南的逍遥侯、浙直总督、大真人云逍子,船队自海路抵达天津卫。 先行随刘太妃等人一起入京的温体仁,带领所有阁臣及六部九卿,至天津卫迎接。 曹化淳、王承恩等内廷太监,以及以张维贤为首的勋贵,也悉数前往恭迎。 一切礼仪,仅次于迎接圣驾。 “过犹不及啊!” 云逍坐在御赐的大轿上,目睹轿内的奢华,不由得一阵感慨。 这台轿子,是崇祯特意为云逍制作的。 轿子超级大,需要三十二人抬。 轿子里的空间更是惊人……近一百平米。 轿子中分为会客室、餐厅、书房、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等。 可以边行进、边办公、用餐、会客和休息,直接就是一座移动的房屋。 后世的任何房车和豪华轿车,统统弱爆了! 在大明,只有皇帝出行,才用三十二抬轿子。 张居正以前倒是坐过三十二抬轿子,后来万历秋后算账的时候,这也成了他的一项罪名。 大侄子给自己弄了这么一台,的确是有心了。 可云逍却是十分清楚,无限风光之下,蕴藏着无数的明枪暗箭。 这次回京之后,是时候卸下一切负担,好好地享受生活了。 温体仁笑道:“云真人此去江南,尽除百年沉疴,奠定大明万世之基。此时云真人返京,陛下若不示以恩宠,何以彰显云真人之功?又何以安抚天下人心?” 张维贤、曹化淳等人,也都纷纷开口。 云逍摇头一笑,将话题转移开来:“皇家科学院开院大典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徐光启答道:“一切准备停当。” 云逍又问:“朝中怕是有不少异议吧?” 温体仁等人莫不苦笑。 皇家科学院,就是朝廷为推广科学,专门树立的一个标杆。 近年来,科学已经逐渐被世人所熟知,却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够接受。 千百年来,儒学的正统地位,没有任何学说能够撼动。 如今儒学的地位受到冲击,对于那些被程朱理学洗脑的读书人而言,比挖了他们的老祖坟还要严重。 要想改变世人固有的观念,又谈何容易? 观念的改变,往往是在遭受毁灭性的浩劫,迫使人们不得不改变。 一直到后世,列强以船坚炮利打开国门,沉睡的国人,这才开始渐渐苏醒。 如今在大明推行科学,哪怕是皇帝力挺,即使是谪仙人、当世圣人极力推动,短时间内也难以颠覆人们的观念。 不仅是天下读书人,朝堂上的官员当中,一样少不了反对的声音。 甚至有人放言,要在皇家科学院成立的这一天,闹出一些事端。 温体仁道:“陛下的意思,是想推迟到明年,等……” “不必推迟。” 云逍摆摆手,十分笃定地说道:“开院大典如期举行,正好给陛下准备了一些礼物,借此机会当众展示。” 温体仁的眼睛一亮。 云真人又要装……人前显圣了。 徐光启迫不及待地问道:“云真人又有什么新创举?” 云逍笑道:“暂且保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入京之后。 云逍入宫与崇祯一番长谈。 主要是把江南的事情,跟崇祯做个交代。 云逍的盘算很简单。 接下来,不再去直接插手政务。 顶多也就是在幕后出谋划策。 像这两年在江南,直接出面操刀的事情,是再也不会去干了。 倒不是怕遭人嫉恨,进而引来报复……没有什么是一刀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刀。 而是太劳心劳力了。 还得提防大侄子这个权力怪兽。 崇祯叹道:“叔父此去江南,为大明筑造万世之基,即使是封个国公,也是应当的。”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科学院开院大典之上,我会再送你几样大礼,然后我会问你要一个恩典。” “叔父想要什么?” 崇祯颇为好奇。 叔父居然主动开口要封赏了。 这可是稀罕事。 难道是为云昊讨要爵位? 又有些不像。 不管叔父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皇位,有什么不能给的? 当然了,皇后和嫔妃是万万不能给的……给了,叔父也不会要。 第868章 叔娶草原第一美女,朕纳第二为妃 第二天早晨的朝会上,针对皇家科学院的事情,很多大臣提出异议。 礼部、翰林院、国子监,以及科道的官员,都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倒是没人直接反对成立科学院。 官员们都不是傻子,直接拿脑袋去硬刚。 云逍子推动的事情,又得到皇帝、内阁的力挺,谁反对,谁丢官。 他们主要针对科学院的规格和经费问题。 皇家科学院首任院长,自然是徐光启。 因为天主教的事情,老徐引咎辞职,如今没有了官位,却还保留着太子太保的虚衔。 别看是虚衔,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从一品。 这就意味着,皇家科学院将是从一品的规格。 要知道,翰林院的学士才是正三品,而国子监祭酒才是从四品。 科学院的规格比翰林院、国子监还要高,这不是意味着,科学要凌驾于儒学之上? 因此对于科学院的规格,大臣们的争议很大。 另外就是经费的问题。 计划每年给皇家科学院拨付100万两银子,主要用于科学研究经费。 一年100万啊! 这不是银子多了烧吗? 现在国库有银子,暂且就不说了。 崇祯二年以前,一年的财税收入才多少? 光是一个科学院,就要烧掉国库以前收入的三分之一! 虽说如今朝廷有银子了,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让官员们贪了……咳咳,用于改善民生,他难道就不香吗? 崇祯面露愠色。 这些大臣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 无非是想阻挠科学的推行,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冥顽不灵! 可大臣的意见,也不能一直强压。 这就跟男女之间是一个道理。 强行压下去,也能办成事情。 可压一次两次没事,天天这么强压下去,也不是个事。 一名大臣奏道:“臣以为,科学院的规格和经费问题,等开院大典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此人正是王象晋。 他是工部右侍郎,此次入京,自然是要参加朝会。 崇祯目光一闪,颔首道:“就依王卿所奏。” 叔父在开院大典上,准备了几份大礼。 等大臣们亲眼目睹科学的神奇之处,到时候足以让所有人闭嘴了。 科学院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 礼部尚书孔贞运上前奏道:“蒙古喀尔喀部派使者来京城,有意归附我大明,请陛下定夺。” 大臣们一阵骚动。 随即文武百官无不振奋。 蒙古喀尔喀部,是最早投靠建奴的漠南蒙古部落之一。 早在万历三十四年,喀尔喀部五个部落贝勒,就派出使臣,前往赫图阿拉拜见努尔哈赤。 他们向努尔哈赤进献了骆驼、马匹等礼物,并尊称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 昆都仑是‘恭敬’的意思,因此努尔哈赤后来被称作‘恭敬汗’。 这是努尔哈赤第一次被尊称为‘汗’。 这件事对建奴的意义十分重大,对大明的影响却是极其恶劣。 喀尔喀部投靠建奴,导致漠南蒙古部落纷纷效仿,使大明失去了藩篱,建奴的势力为之大涨。 此时喀尔喀部,竟然准备归附大明,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孔贞运接着奏道:“喀尔喀部台吉格埒森扎称,愿意率部归附大明,但有一个条件,陛下需将其女儿阿图玛,纳入后宫为妃。” 顿了一下,孔贞运酝酿了一下措辞,接着又道:“据喀尔喀使臣称,格埒森扎之女阿图玛,有‘草原之花’之称,不仅美丽动人,还能歌善舞,号称‘草原第二美女’,仅次于科尔沁部的‘草原明珠’海兰珠。” 大臣们都愣住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要联姻啊! 其实喀尔喀部提出这样的条件,倒也十分合理。 建奴为了笼络蒙古各部,采取的就是联姻策略。 皇太极为了维持和科尔沁部的关系,娶了姑姑、侄女,还打算娶另一个侄女。 喀尔喀部主动提出献上部落女子,也是一种臣服的态度,同时也是为了安心。 所谓大明‘不和亲’,指的是不以宗室女子去与外族联姻。 大明的皇帝、藩王,纳外族女子为妃,却完全没毛病。 朱元璋的翁妃就是蒙古人,孙贵妃、郭宁妃皆是进献而来。 第869章 辽东没蛋男人的宏伟目标 不用刘懋开口,崇祯都知道他要陈奏的是什么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刘懋奏道:“驿递一事,最为民害。” “当今天下州县,困于驿站的约十之七八,而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 “因此臣奏请陛下,裁撤驿站!” 刘懋奏请的事情,正是裁撤驿站。 大明的驿站,如今弊端重重,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这件事,牵扯到所有官员的利益,以及数十万靠驿站生存的驿卒。 即使知道是脓疮,也没人敢去捅破啊! 也只有刘懋这个愣头青,会提出这样的事情。 其实早在崇祯二年的时候,刘懋就上奏过这件事。 崇祯一听说每年可以节省几十万两银子,当时就答应了。 崇祯自然不会知道,这次裁撤驿站,会是历史上损失最惨重的裁员事件……被裁撤的一位快递小哥,名叫李自成。 由于某道士的出现,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小弯。 驿站裁撤的事情刚开始,由于抄了晋商,朝廷有了银子,这件事也就暂停了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没想到刘懋今天又旧事重提。 大臣们看刘懋的神色,都是极为不善。 一些大臣忍不住纷纷开口呵斥: “国脉疏通,原借驿递,岂能一撤了之?” “你打算堵塞朝廷耳目,断绝朝廷与地方连结不成?” “哗众取宠,其心可诛!” …… 大臣们说的都没错。 封建王朝掌控地方,驿站是关键。 各种公文书信、物资递运,基本上都是依赖驿站的运行。 因此历朝历代,朝廷都极其重视对全国各地的驿站运营维护。 你现在提议裁撤了驿站,这是要废了朝廷掌控地方的耳目和手臂吗? 好吧,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驿站本来只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人员,以及来往官员来往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 到如今,完全演变成了官员的旅游机构。 裁撤了驿站,官员们以后出行,还怎么‘公车私用’? 崇祯也十分头疼,朝刘懋摆摆手:“此事以后再议,退朝!” 刘懋大失所望。 散朝后,官员们无不对刘懋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刘懋的心情更加郁闷。 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自己也是一片公心。 为什么得不到任何人支持? 如今的朝廷,跟以往并无什么分别啊! 正郁闷时。 身后传来王象晋的声音:“刘科长(给事中俗称科长)不必心忧,等皇家科学院开院大典之后,驿站一事,自有分晓。” 刘懋一头雾水。 皇家科学院,跟驿站有一文钱的关系? 不过王象晋可不是一般的官员,他的话,让刘懋精神大振。 同时也是充满了期待。 皇家科学院是云真人极力推动的。 王象晋又是云真人的人。 莫非云真人也在关注驿站的事情? …… 王府街东侧,有一片馆舍,名为会同馆。 这里便是大明朝廷接待宾客的地方。 此时在会同馆东南角,一间厢房中,蒙古喀尔喀部使臣正在与一名汉人交谈着。 古怪的是,这位蒙古使臣站着说话,佝偻着腰,神态恭谨而又谦卑。 那位汉人看上去像是通译,此时却是坐着,俨然上位者。 这汉人,来头非同小可,正是皇太极最为宠信的汉臣范文程。 不过现在的范文程,脸色蜡黄,面庞削瘦,也没了胡须,再也没有以前饱学儒生的样子。 倒不是因为潜入大明京城,范文程特意伪装自己。 而是因为在攻打锦州时,被弹丸击中了下体,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太监。 失蛋之痛,让范文程的身体,乃至心性都发生了变化。 范文程此时的样子,即使是对他极为熟悉的刘兴祚见了,也很难认出。 蒙古使臣恭敬地说道:“正如范大人预测的那样,明国皇帝听说喀尔喀部欲投附,高兴的忘乎所以。不过纳阿图玛为妃的事情,却有些迟疑。” 范文程点点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花一些银子,让明国的大臣多向那年轻皇帝进言,会答应的。” “遵命。” 蒙古使臣连忙应承下来。 接着又问道:“若是明国皇帝真的纳阿图玛为妃,接下来又该如何行事?” “办好你的事情,管好你的嘴。” 范文程的语气森冷,让使臣一阵不寒而栗。 范文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看向窗外繁华的街市,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眸子中浮现浓郁的忧虑。书包阁 在辽东,他就通过情报,以及收集的《大明日报》中,了解到明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次冒险来明国京城,除了肩负重大使命,同时还有打探明国国情的重任。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范文程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短短三年时间,明国发生的变化何止是巨大。 简直是天翻地覆! 照这样下去,明国与清国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一直大到天与壤之别。 范文程估计,不出五年,明国就可以轻松覆灭清国(去年底,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清’,改女真为‘满族’)。 三年前的明国,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云逍子! 这些日子,‘云逍子’这个名字,几乎把范文程的耳朵磨出茧子。 虽然范文程对清国忠心耿耿,却也不得不承认,云逍子有挽天之才,同样也有覆灭清国之能。 此人不除,大清必亡! 以前不是没有想办法除掉云逍子。 可惜了,最终功败垂成。 “除不掉云逍子,却是可以设法除掉明国的皇帝。” “皇帝一死,被云逍子打压的各方势力,必定会疯狂反扑,明国现有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只要阿图玛入宫,明国皇帝的死期,不远矣!” 范文程想到这里,眸子中流露出狠戾与得意。 此事若成,明国必衰,大清必兴! 没蛋又如何? 没蛋的男人,照样能够做出惊天动地,甚至是扭转乾坤的大事业。 范文程凭窗思索片刻,转身朝使臣说道:“让人传话给马国柱。” 马国柱,汉军正白旗人。 为了加强对明国的刺探,马国柱于去年奉命潜入北京暗中活动。 “再过些时日,便是明国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 “让马国柱鼓动明国官员,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的人,到时候去闹一闹,再设法制造混乱!” 范文程阴沉沉地一笑。 第870章 科学的力量,会压制一切杂音 入冬之后,京城一天比一天冷。 十月二十八这天,临近冬月,天儿冷得几乎能冻破石头。 德胜门,京城九门之一。 大明出兵打仗都是从这里出城,德胜门因此而得名。 德胜门之外。 护城河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河边低矮破旧的棚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冷的天,德胜门外却是站满了人。 在京文武官员,以及所有勋贵,还有很多前来看热闹的士绅、商贾以及百姓,人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乌泱泱的人群,使德胜门外变得热闹非凡。 这么多人汇聚在这里,可不是因为要出兵打仗。 今天是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 新建的皇家科学院,并未在城内。 而是建在故园,离德胜门还有近30里的路程。 皇帝早有旨意,命官员们在德胜门等候圣驾,然后一同前往皇家科学院,举行开院大典。 官道两侧,每相隔一丈站着一名京营军士。 官道上,铺设了两道铁轨,下面铺垫着木头,一直延伸向故园。 铁轨的一端,停放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东西高近一丈,长竟然有十余丈。 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惜上面用油布覆盖着,旁边有勇卫营禁军严密地把守着,看不清是什么,也无人能够靠近。 官员们议论纷纷。 “元辅大人,那是个什么东西?” 李邦华好奇地向温体仁问道。 官员们纷纷伸长了脖子。 “稍后便知。” 温体仁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此物一旦问世,必定是惊世骇俗,给我大明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官员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种卖关子的,比断章狗还可恨! 官员们哪里知道,连温体仁都不大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温体仁只知道,这东西叫‘火车’,跟煤矿用的轨道车差不多。 据说王徵捣弄了一年多,在西山煤矿那边做了多次试验。 这些日子,从煤矿抽调了数万工人,轮班分段施工,甚至挑灯夜战,才抢时间建成了这条从德胜门到故园的轨道。 目的就是为了在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给人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翰林院的翰林们凑在一起,朝着那庞然大物指指点点。 一名翰林向同伴问道:“孝升兄,你说那是个什么古怪?” “无非是云逍子的奇技淫巧,弄出来哗众取宠罢了!” ‘孝升兄’一声嗤笑。 此人名为龚鼎孳,字孝升。 他是顾横波的忠实拥趸。 以前在秦淮河,为了见顾横波,还曾与云逍发生过冲突。 在去年的春闱中,龚鼎孳高中进士,并且进了翰林院,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自以为以现在的身份,只需虎躯一震,顾横波必定会投怀送抱。 于是专门给顾横波写了一封求爱信。 顾横波倒是回了信。 信中就一句话:宁为谪仙婢,不为进士妻。 事情传开后,龚鼎孳成了京城的笑柄。 因此龚鼎孳深恨云逍。 其实不光是他,整个翰林院的翰林,少有不恨云逍子的。 原因无他。 正是因为这个妖道,以前高贵的翰林,如今也不香了啊! 能进入翰林院的进士,可不是寻常人。 进士,是从全国举人中的精选。 庶吉士,是从新科进士中的精选。 而翰林,则是庶吉士中的精选。 你说大明的翰林,金贵不金贵? 妥妥的高起点,进入翰林院,人生就进入了快车道。 杨廷和、严嵩、高拱、张居正等前朝名臣,全都是出身翰林院。 可如今的时代却是不同了啊。 翰林的工作主要有两项。 一是为朝廷编书。 诸如纂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等。 可皇帝陛下听信云逍子的谗言,竟然让高贵的翰林们,去整理《永乐大典》。 若是整理儒学经典,倒也罢了。 偏偏让他们去整理与科学有关的内容。 堂堂翰林,居然去搞这些旁门左道,这不是羞辱人吗? 另外翰林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工作。 上课。 翰林的讲课对象,主要有三类人:皇帝、太子、内书房太监。 给皇帝讲课,有助于当下进步。 给太子讲课,有助于未来进步。 给太监讲课,则是有助于未来工作方便。 如今不光是皇帝、太子轮不到翰林来教,连太监都嫌弃他们。 上课时,那帮太监张口闭口就是‘老祖宗的科学’。 有一次,一个翰林编排云逍子,说了几句牢骚话。 听课的太监,全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上去对那翰林一顿暴揍,将其打得鼻青脸肿。 那翰林跑去告御状,反倒被训斥了一顿,然后被打发到贵州当知县去了。 一句话,翰林们如今面临失业的危险。 连皇帝都不怎么看重了,意味着今后的前程堪忧。 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一步登天。 没等高兴几天,又从天上被打落到凡尘,这谁受得了? “死谏!” “所谓科学,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科学不禁,大明必亡!” “今日,我效法海刚峰,以死劝谏陛下!” 一名翰林忽然挥舞着拳头,大声呼喊起来。 这人名叫金纬炳,属于读书读成榆木脑袋的那种人。 几名翰林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附近国子监的监生们,也都鼓噪起来。 一名大臣过来厉声训斥。 却引来众人一片怒骂,甚至有人撸起袖子加油干准备打人。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范文程目睹这一幕,阴沉沉地一笑。 这些翰林、监生,今天闹不出个什么名堂,更不可能阻止科学院的成立。 然而由此将会引发明国内部的对立与分裂,对于清国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温体仁见状,就要让锦衣卫前去弹压。 王徵笑着阻止:“不必了,科学的力量,会压制一切杂音!” 话音刚落。 一阵轰隆巨响骤然响起。 众多翰林和监生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众人骇然循声看去。 这才发现,那庞然大物上面覆盖的油布,已经被撤掉,露出了它的面目。 那是一个钢铁怪物。 一共有六节,黑色的车厢,红色的铁轮,极为醒目。 第一节是车头,正冒出滚滚浓烟,发出震天咆哮。 除了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官员、百姓们,无不瞠目结舌。 随即巨大的恐惧迅速笼罩全身,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很多百姓跪在地上,膜拜叩首。 第872章 科学院在,大明永在 但凡是稍有一些见识的人,就会知道‘铁龙’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有了铁龙,可以贯通南北,无论是物资运输,还是兵马调动,变得无比快捷。 从政治、军事上来讲,朝廷掌控地方的能力,将得到从未有过的加强,大明南北的联系,将会更为紧密。 从经济的角度来讲,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运河修成以来,就成了华.夏的经济命脉。 运河沿岸,催生出无数繁荣城埠。 铁路运输的能力,比运河更为便捷,运输成本更低。 至于运输量,更是超过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百倍,根本没法比。 这能带动多少城市繁荣? 南来北往的货物,将会百倍增长。 这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赋税? 又有多少商贾、百姓从中受益? ‘铁龙’带来的变化,称之为天翻地覆,一点都不为过啊! 不敢想,简直是不敢想! 那些真正心系社稷的大臣们,无不热血沸腾。 此时再看火车,不再是一头钢铁怪兽,而是给大明带来繁荣强盛的国之重器! 也有一些官员、士绅和商人,开始寻思着这个大铁疙瘩,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这铁疙瘩,完全就是一个摇钱树,不,四处栽种摇钱树的母树! 混迹于人群中的范文程,远远地看着那个钢铁怪兽,不由得一阵恍惚。 能够被皇太极器重,后来被麻子皇帝称之为‘文程之策,可抵百万雄兵!’,范文程自然不是寻常人物。huαんua33 他当然清楚,火车的出现,会给明国带来什么,同时对于清国,又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明国,岂可战胜? “云逍子又给明国带来一件强国之利器,谪仙之能,凡人只能望洋兴叹啊!” “天不亡明国,却要亡我大清,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范文程满心颓丧,不,绝望,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感觉就像是一个手持木棍的侏儒,面对手握神兵利器的巨汉。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大势已成! 即使自己的妙计成功,杀了明国皇帝,那又如何? 现在哪怕是杀了云逍子,也是于事无补,根本难以阻挡明国的强势崛起。 范文程心里寻思着。 回去后,要不要劝皇帝陛下退位,直接向明国称臣? 崇祯与云逍坐在暖棚里烤火。 听到王徵的讲述,崇祯兀自难以相信,向云逍问道:“王徵所言当真?” 云逍答道:“不尽真实。” 满腔期待的崇祯顿时一阵失望。 没想到王徵竟然也会吹牛,白高兴一场。 云逍淡然一笑,接着说道:“王徵说的这些,再放大十倍,也就差不多了。” 崇祯张大嘴巴,随即自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大明中兴……不,远迈汉唐,不远矣! 朕将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列,不,甚至是超越他们。 想到这里,崇祯的心头忍不住一阵颤栗。 没想到啊! 叔父竟然给朕,准备了如此一份大礼! “火车,不过是小道而已,不算什么。”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真正的大礼,并非是火车。” “还有比铁龙,不,比火车更重要的?” 崇祯一震,“那是什么?” “马上就能看到了,走吧!” 云逍站起身,走出暖棚。 二人并肩朝故园大门走去。 官员们停止了议论,纷纷跟在后面。 士绅、生员、商人以及百姓们,依然对火车议论不休。 来到故园大门口。 云逍停下脚步,着门头上崇祯亲笔题写的‘大明皇家科学院’匾额,一时感慨万千。 前世的时候,他曾来过这里多次。 按照崇祯的意思,原本是要把皇家科学院设在皇城之中,以示对科学的重视。 徐光启甚至把地址都选好了,就放在距离紫禁城不远的琼华岛。 云逍却给否了,执意选定故园。 倒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好,而是这个地方,有着特殊的意义。 故园,原本是弘治朝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的别业。 后来张家败落,园子卖给了富商。 云逍特意将皇家科学院设在故园,那是因为,后来螨清皇室将会在这里建成世界第一大园林。 园林自然不叫故园,而是有另外一个名字。 圆明园! 没错,这里就是以后圆明园所在之地。 经螨清五位皇帝,150多年的经营,耗资数亿白银,集中了大批物力,役使无数能工巧匠,倾注了千百万黎民的血汗,打造而成的万园之园。 两百多年后,两个强盗闯入园子,一个掠夺,一个纵火。 因为园内珍宝太多,强盗们眼花缭乱,一时不知该拿何物为好。 能抢走的,全部抢走。 带不走的,统统毁掉。 最终,强盗们又一把火,将园子烧掉。 万园之园,沦为一片废墟。 这里,曾展现过华.夏民族建筑、艺术的辉煌。 这里,也是华.夏民族永远也无法磨灭的耻辱! “圆明园啊!”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巨大的愤懑、仇恨,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他的双手死死地紧攥着,眸子中尽是浓烈的恨意。 云逍当然记得,烧毁圆明园的那两个强盗是谁。 一个叫法蓝西。 另一个,叫英吉利。 “有生之年,我必定会亲率铁甲战舰,去两个强盗的家中走一趟。” “抢走他们的珍宝,烧了他们的家!” “再建一座博物馆,将他们的珍宝展现给世人。” 云逍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一旁的崇祯见他神情悲愤,心知叔父又通过天机,推算到了将来的事情,不敢出声惊扰到他。 后方的大臣们见皇帝和云真人都站在那里不动,也都凝神屏息,静静地站在那里。 许久。 云逍收起思绪,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摇头笑了笑。 因为有我,火烧圆明园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云逍指着皇家科学院的匾额,对崇祯说道:“这,才是我送给你,给大明的重礼!” 顿了一下,接着又加重了语气: “皇家科学院,才是我大明,以及我大汉一族,真正的万世之基!” “你,以及你的子子孙孙,一定要铭记,科学院在,大明永在,大汉一族永远屹立于万族之上!” 第873章 点燃科学之光 后世的人都知道,西方列强崛起于科学。 近三十年后(1660年),英.国成立皇家学会。 又过了六年,巴黎皇家科学院成立。 而此时的华.夏,螨清正忙着入侵中原,从此华.夏沉沦,步入黑暗300年。 华.夏在近代的落后,不是始于鸦片战争,而是始于1660年。 西方白皮因科学而强大,然而他们的科学,源头却是在华.夏……不接受反驳,不服来辩! 瞅瞅英.国皇家学会成立之初,研究的是一些什么东西。 皇家学会的档案中,清楚明白地记载着一件事。 学会里的医生们,多次开会研究,并熬治疗痛风的药。 药物的配方,不能说是惊天动地,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配方如下: 小黄瓜、芸香、杜松。 然后,用它们一起煮小狗。 这是皇家学会档案上白纸黑字记载的事情……就连这个习惯也是从华.夏学来的,从前他们什么都不记,连历史也不记。 一份记录显示,1699年皇家学会的一次会议里,很多“科学家”针对喝下一品脱牛尿,对身体究竟有没有害处吵得天翻地覆。 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大家都拿不出证据来。 这还不算奇葩。 皇家学会的医生给国王查理二世治病的方法,那才叫喜感。 1685年,国王查理二世中风。 皇家学会的医生先给他放了两杯血,然后给他灌肠,再给吃些泻药。huαんua33 一番骚操作下来,国王依然昏迷不醒,又让他吸入了一管喷嚏粉。 结果国王还是不配合,躺在病床上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医生又放了一管血,接着用鸽子粪跟珍珠粉调成药膏,去搓查理二世的脚底。 仍然没有任何疗效。 皇家学会的医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查理二世的脑袋剃了个精光,用烧红的烙铁去烫头。 就看你醒不醒?! 在皇家学会的医生们的不懈努力下,查理二世的身体终于开始动了……主要是太疼了,肌肉本能反应,抽搐了几下。 皇家学会的医生见状大喜。 随即又拿出最后一剂重量级神药……从人类头骨中萃取的40滴药水。 这副神药喝下去之后,仅四天,查理二世就噶了。 更为喜感的是,这位查理二世,正是25年前给皇家学会盖章,签下特许状,批准学会成立的那个人。 啥,你说医学代表不了所有科学? 那就看看,被后世吹上天的皇家学会‘牛顿时代’。 1672年,牛顿神父加入皇家学会。 他第一次正式发表的研究成果,是关于彩虹的色彩组成分析。 在牛顿前发言的那个科学家,演讲主题是:被狼蛛叮咬了之后,会有什么奇异的感觉。 皇家学会的顶梁柱之一,被后世吹捧成化学传奇、化学之父的罗伯特·波义耳,从刑场买了一个死刑犯的手掌。 因为他认为,这种手掌产生的汗液可以治疗‘大脖子病’。 这就是被无数公知吹上天的皇家学会。 皇家学会尚且如此,可见当时西方科学,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任何一座大厦,没有牢固的根基,是不可能盖的起来的。 并且科学的大厦根基,必须经过漫长时间的积累沉淀,才能撑起大厦。 可西方科学,就他娘的神奇了! 就是在这个阶段,英.国的皇家学会、巴黎皇家科学院,如同知识大爆炸一般,涌现出了一大批科学巨匠,获得了不计其数的科学成果。 牛顿就是在这一时间段取得的成就。 毫无根基,直接就盖了大厦,你说他娘的神奇不神奇? 也是凑巧了。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明亡国,螨清入主中原。 同时也是西方传教士,在华.夏最为活跃的时间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剽窃! 英、法两国的科学院,在十七、十八世纪,哪里是搞什么科学研究,而是剽窃! 举个栗子。 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1675年建立。 在此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没设备、没经费。 所谓的天文台,也只是配备了两个人,一个是台长约翰·弗拉姆斯蒂德,一个是打杂的。 这位台长可就牛了大皮了。 仅凭他一人之力,就为后世留下了多达3000颗恒星的星表,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弗拉姆斯蒂德星图。 十二星座就是他创造的。 而这位弗拉姆斯蒂德,还只是凭兴趣,花了七年的时间,自学的天文学。 不懂数学,自学天文学,连个浑天仪都没有。 人家硬是凭借着火眼金睛,描绘出了一幅相对精准的星图。 神仙他都做不到啊! 被后世无数国人追捧的十二星座,其实就是这位西方天文学鼻祖,将华.夏的黄道十二宫,改头换面而已。 西方列强剽窃了华.夏的知识,并处心积虑地掩盖、抹掉一切痕迹。 然后他们来到华.夏,抢夺财富,毁灭文明。 最后还轻蔑地宣称:华.夏愚昧、野蛮,华.夏民族是末等民族,华.夏从来就没有科学。 为了掩盖发迹前剽窃、掠夺的历史,他们不仅篡改了历史文书,捏造出不计其数的名人。 然而假的的就是假的,再怎么掩盖,依然是漏洞百出。 不过不要紧。 话语权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并且还培植了一代又一代的忠犬,替他们鼓吹,抹黑自己的祖宗。 以至于很多国人,对西方伪史笃信不疑,哪怕是天大的漏洞,也视而不见。 对于华.夏的历史,却是吹毛求疵,把自己的老祖宗贬低到一无是处。 正因为上一世,圆明园的国仇,云逍才特意将皇家科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 前世,这里一把大火,毁灭了华.夏文明的精粹。 这一世,云逍要在这里点一把火,让火光辉耀万世。 大明皇家科学院,就是科学的圣殿。 科学院在,科学之光就不灭,华.夏万世昌盛! “云真人所言,朕定会铭记于心,并当做祖训,世代不忘!” 崇祯还从未见过云逍如此郑重地说一件事,心中一凛,郑重其事地应道。 “走吧,看看科学创造的其他奇迹!” 云逍知道单凭自己的话,还无法给大侄子造成太大的冲击。 不过不要紧,后面还有猛料。 第874章 科学成功展示会 众人进入皇家科学院。 接下来是一场科学成果展示会。 首先展示的是杂交水稻。 这件事崇祯早就收到奏报。 官员们也全都听到了风声。 可多数人持质疑态度。 如今江南最好的水田,稻谷亩产3石,就已经算是捅破天了。 亩产10石稻谷,米7石,这让人咋敢想? 还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咋不亩产百石呢?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官员们不得不信。 现场展示的杂交水稻的稻穗,穗大、粒多。 这总不能作假吧? 也有人当场提出质疑。 怀疑展示的水稻稻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王象晋一一作了答疑解惑。 温体仁、李标、毕自严等,亲眼见证杂交水稻收割的大臣,也都纷纷站出来作证。 当时有数万人现场见证,怎么也做不了假啊! 王象晋又介绍,这种水稻不仅是产量高,抗倒伏以及抗病虫害能力,远胜于普通水稻。 官员们全都亚麻呆住了。 哪怕是再怎么迂腐的官员,也是为之耸然动容。 古往今来,不知道出现多少所谓的‘祥瑞’。 这种能够解决天下百姓吃饱肚子的高产水稻,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这堪称是千古以来,最大的祥瑞! “王卿劳苦功高,理应重赏!” 崇祯龙颜大悦,当场表态,封王象晋为伯爵,让礼部拟定封号。 王象晋坚辞不受,声称这是云真人之功,自己不过是打打下手而已。 “云真人另有封赏,朕意已决,王卿就不必推辞了!”崇祯早就打定主意要千金买骨,自然不容王象晋推辞。 王象晋跪地谢恩,当场泪崩。 大明的文官封爵,本来就是少之又少。 因种地而封爵,后面有没有来者不敢说,前无古人却是可以肯定的。 大臣们倒是没太多的惊异。 吴有性这个游医都能封爵,何况王象晋还是个侍郎?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能让天下百姓填饱肚子,这可是泼天的功劳,甚至超过开疆拓土。 封个伯爵,不为过。 有本事你也弄个亩产千斤的水稻出来? 眼红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没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由于杂交水稻这个名字极为不雅,崇祯赐名为‘盛世神稻’。 籼稻杂交水稻是第一代杂交水稻,因此被命名为‘盛世1号’。 以后肯定会有‘盛世2号’、‘盛世3号’…… 云真人的终极目标,是在‘禾下乘凉’。 农业方面的展示,不仅只有杂交水稻。 还有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的展示。 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云真人自然是要刷一波广告。 给每人准备了一份工作餐。 香喷喷的玉米面饼。 再来上一碗粉条、红薯粉、白菜汤。 然后是土豆粉、蚂蚁上树、红薯粉炒腊肉、土豆炖牛肉……牛是摔死的,绝非宰杀的耕牛。 很多官员当场吃哭了。 以前什么花样没吃过? 万万没有想到啊,如此简单的食材,用如此简单的烹饪办法,做出如此的美味。 以前是白活了啊! 饭后,每人又分到一杯热烘烘的可乐……哦,玉米糖浆勾兑的饮品。 玉米淀粉制糖,打遍天下无敌手,连甘蔗、甜菜都得靠边站。 玉米糖浆质体清亮、透明,口感温和,低甜度,有麦芽香味,可乐就是用这个勾兑出来的。 官员们赞不绝口。 没想到那粗糙难以下咽的玉米,竟然也浑身是宝啊! 吃饱喝足,继续参观,下来是医学成果展示。 大蒜素、链霉素,这些都已经广泛运用,没什么好稀奇的。 治疗疟疾、大肚子病的特效药物——青蒿驱疾丹,却是首次亮相。 这东西是以黄花蒿为主,制成的中成药,效果极佳。 另外还有各种手术器械,包括输血、输液器材。 陈实功根据云逍提供的血液凝集模式,研究出了血型系统,进行安全的大规模输血,已经变成了现实,只是暂时还没能推广。 吴有性、陈实功等人现场向众人进行介绍。 所有官员立即意识到,很多不治之症、顽疾,都已经变得可治。 首先受益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官员,以后可以活的更加长久了。 崇祯和一些真正关心黎民疾苦的官员,还有一些武臣,意识到医学的巨大进步,将会给整个大明带来什么,无不连声惊叹,欣喜不已。 这些都是造福当代,泽被千秋的大功德啊! 其实还有一件大杀器,云逍没拿出来。 青霉素! 吴有性和程雪迎的夜以继日的工作,提取青霉素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进展。 回京后的二十多天时间,二人依然没有间歇,竟然奇迹般地提取成功了。 当然不是什么奇迹出现。 吴有性白忙乎那么长时间,全因为某个道士忘记了一件事,哦,他根本就不知道。 青霉素不耐热,在气温高的环境下根本就不繁殖。 可吴有性以前偏偏一直在江南做实验,而江南的气温,冷的时候极少。 其实以现有条件提取青霉素,还需要相当的运气。 弗莱明发现青霉素,酒是有相当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并且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弗莱明一直没能将青霉素单独分离出来。 直到二次大战前夕,才由老米分离出微量的青霉素。 当时整个米.国,一年制取的青霉素,才能供一人使用。 由于青霉素还处于刚刚试验成功阶段,量少的可怜,云逍也就不拿出来显摆了。 他已经给吴有性安排了很多助手,家夜以继日地提取青霉素。 同时寻找更适合培养青霉菌株的基材。 云逍这方面不大了解,只是在一本穿越文里面看过,好像是以某种瓜为基材,培养的青霉素菌株极高。 至于是什么瓜,还真记不得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吴有性和程雪迎都将与瓜为伴了。 医学成果展示之后,接着是工业成果。 一块块钢锭,整整齐齐地堆积成一座小山。 这些对官员们冲击还不是太大。 一堆铁疙瘩而已,又不是银子。 当他们听到介绍,以前这种钢材,需要三两银子一斤,众人看那些钢锭的眼神全都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铁疙瘩,分明就是一座银山! 接着又听介绍说,如今密云钢厂的产量,达到每年八百万斤,并且三年后,产量会有十倍的增长。 现场一片死寂。 第875章 大明日不落,触手可及 在某道士长期谆谆教诲下,崇祯和官员们的眼界,可是今非昔比。 优质的钢铁产量暴涨,这意味着什么? 可以制造出威力更为强大的枪炮,更为坚固、轻巧的铠甲,以及锋利的刀剑。 崇祯想到来年,指挥着钢铁洪流,碾压建奴,直捣黄龙,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钢铁产量的增多,同时也意味着,可以大规模使用钢筋混凝土。 兴修水利,建造房屋,架设桥梁……以及修建铁路。 这将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变化? 钢铁,将是大明中兴,不,大明盛世的钢铁脊梁! 崇祯深深地看了一眼钢锭,然后目光从众多官员身上掠过。 在密云建钢厂的时候,朝中反对的意见颇多,认为这是在劳民伤财。 事实证明,叔父永远是正确的,反对叔父的,一定是佞臣、庸官。 其实这次为了保密,这次没有展示以优质钢铁制造的崇祯式步枪,以及神威逍遥炮。 随着钢铁品质、产量的提升,枪炮的威力自然更大,并且产量也随之暴涨。 如今经过整训的京营,全部换装成崇祯式,装备了各种口径的神威逍遥炮。 关宁军的装备,此时也是鸟枪换炮。 不仅崇祯式步枪装备率是以往的三倍,装备了重量轻、移动灵活的野战火炮,野战能力也非昔日可比。 所谓‘建奴满万不可敌’,如今就是一个笑话。 钢铁只是工业展示的一部分。 崇祯和官员们,还观看了织工用新式纺车和织机,现场展示纺纱织布。 十几倍的效率,再次惊呆了众人。 这哪里是什么纺车、织机,就是造银子的神器啊! 接连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视觉、精神双重冲击,让官员们的脑袋,都有些麻木了。 在不知不觉间,大明已经是旧貌换新颜,天翻地覆了啊! 一些年龄大的官员,不光是感觉脑子不好使,连心脏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纺车,名为‘崇祯机’,织机,唤作‘娘娘机’。” 崇祯主动向众人介绍,引来一阵如潮水般的彩虹屁。 崇祯神态自若,只是走路的时候,脚步飘的厉害……皇帝嘛,也没有啥嗜好,权力、女人、银子,外加个名。 第876章 旧事重提,裁撤驿站 云逍看向众多官员,问道:“刑科给事中刘懋刘大人可在?” 刘懋的官阶低,站在人群后面。 由于离得远,没听到云逍的话,也压根儿就没想到,云真人会知道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官。 直到边上的官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 刘懋感到浑身僵硬,赶忙应道:“下官,下官便是刘懋!” 云逍招招手,“刘大人上前来说话!” 刘懋一路小跑着上前。 就要给崇祯和云逍行礼,被云逍阻止。 崇祯想到之前,刘懋提出裁撤驿站的事情,顿时心中一动。 今天这种场合,叔父忽然点刘懋的名,显然接下来要展现的科学成果,与驿站有关。 果然不出崇祯所料。 云逍问道:“你曾提议裁撤天下所有驿站?” 刘懋硬着头皮答道:“驿递之事,弊端重重,害民误国,必须予以裁撤。” 很多官员在心中怒骂。 这下子有些糟了! 裁撤驿站的事情,与天下所有官员都息息相关。 皇帝陛下也不得不考虑官员们的意见,这就是政治。 可云真人却是不同啊! 他可不会理睬官员们的感受。 云大真人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撸了乌纱,甚至是砍了脑袋。 他要是应允了刘懋这个愣头青的提议,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谁都无法更改的事情。 官员们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云逍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驿站的确是该整顿了。” 大明驿站的弊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一处处驿站,一匹匹驿骑飞驰,构成了封建王朝的基本通信网络。 ‘国脉疏通原借驿递’。 然而‘驿递急需端赖钱粮’……需要大笔的银子。 大明朝廷为了减少开支,就将驿站运营所需的钱粮,摊派到地方百姓的头上。 基层官吏借此大肆盘剥百姓。 百姓去驿站服役,就相当于去送钱,甚至因此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后来朝廷换了名目,百姓不用服役,直接缴纳‘站银’。 徭役没了,但赋税却增加了。 小吏的明抢豪夺,变成了合法剥削。 为了缴纳站银,很多百姓不得不‘卖儿鬻妇以应之’。 驿站的弊端,还不只是害民,还有‘公车私用’。 驿站就像是后世的官方招待所,顺便兼职邮寄的功能。 本来只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人员和来往官员来往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 到如今,完全演变成立了官员的旅游机构。 入住驿站,是需要勘合的。 嘉靖年间,为了限制官员对驿站的滥用和私用,朝廷采用“温、良、恭、俭、让”五字作为勘合字号,也就是官方凭证。 崇祯登基之后,驿递已经成了大小官员享受外出旅游的一种免费服务。 勘合也被用于买卖,中饱私囊,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也就只有崇祯一个人不知道罢了。 刘懋提出裁撤驿站,的确是出于公心。 后世有很多人说,正是这个刘懋的提议,才导致李自成失业,最终致使大明亡国。 纯粹是扯淡! 即使不裁撤驿站,李自成不造反,也会有张自成、王自成出来造反,大明照样会亡国。 这个刘懋倒是个真心为朝廷、百姓着想的好官。 可惜他的命不好。 历史上,由于裁撤驿站的事情,刘懋得罪了整个官僚集团。 驿站裁撤后,在百官唾骂声中,刘懋被迫辞官返乡,在途中忧郁而死。 他的棺木运至山东,家人竟然雇不到一人辇负,以致寄存旅舍,多年不得归葬乡里。 并且还落得个千古骂名。 云逍的答复,让刘懋大喜过望。 不愧是心系社稷黎民的云真人啊! 不过他却没有留意到,云逍说的是整顿,却不是裁撤。 百官立即不淡定了,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是因为牵扯到自己,乃至天下官员的利益。 驿站被裁撤了,以后就没办法公车私用了啊! 也有不少大臣,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担心裁撤驿站会引发巨大的动荡。 官员们的利益且不说,数十万的驿卒怎么安置? “国脉疏通,皆依仗驿递,驿站乃朝廷连结地方之耳目、手臂。” “并且祖宗所以设立驿站,还为笼络天下身强体壮之士,使之肩挑背负,耗其精力,销其岁月,糊其口腹,使不敢为非,原有妙用。” “仓猝裁撤驿站,不仅使朝廷耳目堵塞,政令不畅,数十万驿夫失去生计,必定会引发民乱。” “况且陛下尚未做出决断,云真人却擅自专断,是为僭越!” 一名翰林第一个站出来大声叫道,翰林龚鼎孳是也。 他这时候站出来,可不是单纯攻讦云逍,以泄心头之恨。 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即使被陛下训斥,甚至下来被云逍子报复,可这次为百官仗义执言,可就刷了一大波名望。 名望这东西,甚至比圣眷还要重要。 富贵险中求,况且自己说的冠冕堂皇,这是为江山社稷发声,云逍子又能如何? 云逍看了一眼龚鼎孳,感觉有点面熟。 王承恩在一旁说道:“翰林院的翰林,龚鼎孳,前年在秦淮河上,云真人见过他一次。” 云逍心中一阵恶心。 其实龚鼎孳说的倒也不错。 历史上,朝廷裁撤驿站之后,大批驿卒失业。 为了身活下去,他们只得加入造反的队伍。 以至于朝廷官军俘获、斩杀的乱民流寇,有相当一部分是递夫。 当时只要是听到是来自陕西、山西、河南口音的,查看其肩膀,有痕迹的直接抓起来,全都是造反的乱民。 龚鼎孳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个后来投靠李自成,又投靠建奴的软骨头,又能有什么公心? 温体仁笑了笑。 云真人就是俯瞰世间的谪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 裁撤驿站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又如何不知? 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 崇祯看向云逍,也是微微一笑。 叔父既然主动提出这件事,那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 并且还是一劳永逸地彻底根治。 正为这件事头疼呢,叔父主动给解决了。 还是叔父在身边好啊! 再怎么棘手的事情,瞬时迎刃而解。 第877章 替代驿站的神器 云逍的确是早有腹案。 其实解决驿站的,不是什么顶麻烦的事情。 “先说说裁撤驿站后,那些驿夫,该如何安顿的事情。” 云逍看向众人,问道: “刚才诸位看到那么多的科学成果,该不会以为,我只是拿出来,让大家看稀奇的吧?” 大臣们稍加思索,随即恍然大悟。 云真人做事,向来是举一反三,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落而满盘活。 发明了水泥,随后就弄出一个水泥股份有限公司。 不仅是解决了工程建筑的问题。 如今水泥厂、建筑队,在大明遍地开花,解决了数以十万计无业流民的生计。 今天展示的这些个科学成果,跟水泥一样,肯定是要推行天下的……这样的好东西,不推行也不行啊! 就拿那个‘铁龙’来说。 采矿、炼钢,需要多少劳力? 造铁龙、铁轨,要多少工人? 修建铁路,又需要多少人? 铁路开通之后,又能解决多少人就业? 别说是区区几十万驿夫。 就是几百万人,都不够往进填啊! 现在要操心的,不是失业的百姓太多。 而是该担心劳动力不够的问题才对。 众多官员都是一阵恍然。 天大的难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薛国观又问道:“若是裁撤了驿站,朝廷地方的文书,以及军队书信情报,又该如何传递?” 云逍看向李标。 “这次下江南的时候,我曾提到过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瞬息可抵达千里、万里之外。李阁老是否还记得?” 李标一震,骇然道:“云真人已经造出那种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千倍,不,无数倍的信息传递方式?” 云逍点点头,“接下来要向诸位展示的,便是此物。” 今天的科学成功展示,主打的就是一个震撼效果。 能被云逍留到最后压轴的东西,即使不是最具科技含量,作用不是最大,却一定是最有噱头的。 电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龚鼎孳条件反射般提出质疑。 云逍所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即使是飞,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将信息传递到千里之外啊! 假的,肯定是假的! 崇祯以及熟悉云逍的大臣们,却全都信了,莫不震惊万分,随即满心好奇。 瞬息千里、万里,这已经是神仙法术的范畴了,这不科学! “可不可能,稍后便可亲眼见证。”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然后他看向众多官员,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驿站的弊端,诸位都心知肚明。” “驿夫的就业问题解决了,信息传递的问题也解决了。” “整顿驿站之事,谁还有异议?” 云逍冷漠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云真人的决策,下官无法苟同,必须由廷议决定!” 龚鼎孳觉得自己刷名望的天赐良机到了。 信息传递、驿夫就业,不过是面子上的说法。 官员们的特权、福利,却是没解决啊! 自己为百官疾呼,这波声望,肯定是稳了。 “你不过是舍不得那些特权,想要继续盘剥百姓罢了。” 云逍一声嗤笑,看向众多官员:“你们的想法,多半跟他一样,对吧?” 官员们讪讪不语。 云逍看向龚鼎孳,一声冷笑: “从今以后,你以及你的家族、子孙后代,不得从事、投资、参与一切与科学有关的营生。” 云逍这次抛出这么多的科学成果,不仅是拿来给官员们洗脑的。 同时也是将他们,绑架到科学这艘大船上的诱饵。 反对? 不好意思,那你就跟银子无缘! 官员们一阵骚动。 今天展示的这些科学成果,可都是跟水泥一样,能够变成真金白银的摇钱树啊! 水泥公司最初的那些股东,可是个个都赚得盆盈钵满。 之前的水泥、煤炭、钢铁公司,没抓住机会。 这次赚银子的机会这么多,这要是还抓不住,以后还不被儿孙给活活骂死? 云逍冷冷说道:“谁赞成,谁反对?” 官员们争先恐后地赞成。 不就是驿站的特权和福利吗? 与摇钱树相比,那算个毛啊! 至于龚鼎孳,谁去管他的死活? 龚鼎孳脸色苍白,通体冰凉。 声望肯定是刷不到了。 以后官员们,将对自己避如蛇蝎。 连赚银子的机会都没了。 那可是关系到整个家族,以及子孙后代啊! 总不能世世代代都守着田地过日子? 云逍子,太歹毒了! “冥顽不灵,迂腐昏聩,居心叵测!”崇祯冷哼一声,憎恶地看了一眼龚鼎孳。 龚鼎孳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天子如此断言,意味着自己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云逍不再理睬龚鼎孳,朝众人说道:“走吧,带你们去开眼界!” 众人来到湖边的一座楼阁。 在湖的对面,也有一座楼阁,相隔有两三里之遥。 有一条绿豆粗细的铜丝,横跨湖面,连结两座楼阁。 没错! 云真人发明的是有线电报。 其实不管有线电报,还是无线电,都不需要太多前置技术,在这个年代,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并且理论也十分简单,哪怕是个中学生,都能轻松搞出来。 之所以选择有线电报,是因为相对要简单一些,技术限制相对低,通信效果也要比无线的好。 并且从应用规模和使用范围来看,无线电报远不如有线电报普遍和应用广泛。 唯一麻烦的就是电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 要知道,一百多年后的西方世界,论科技水平,还不如此时的大明。 电报出现后,很快就布设出了北美与欧洲,甚至到印度的海底电缆。 暂时造不出铝线,可以采用铜线……拉丝技术也不是什么难题。 包裹电缆的胶皮,可以采用古塔胶。 对了,华.夏严重缺铜,但是可以去海外抢……咳咳,贸易。 等日后科技发展了,再搞出无线电报,主要用于军事,尤其是海外扩张。 云逍吩咐温体仁带着一帮大臣,去了湖对面的楼阁。 崇祯和其他人则是留在这里。 云逍带着崇祯和几名朝廷重臣,来到楼阁中。 目睹简陋的电报机,崇祯和大臣们都很失望。 这跟想象中的神器,它就长这样? 就这玩意儿,能在瞬息间,将信息传递到万里之外? 第878章 大明日不落的神经网络 最原始的电报机,的确是没有丝毫的神器特质。 木板,漆包线,长钉,短钉,铜片,衔铁……即可制作。 另外就是电源。 云逍没有用电池。 那玩意儿倒是不难造出来。 可即使造出来,电流也不稳定,持续时间也不长,怎么都不可能支撑起将来庞大的电报网络,因此没啥鸟用。 于是云真人又开始作弊,弄出了手摇发电机。 这玩意儿原理十分简单,制造出来也没什么难度。 等以后大规模使用电报,可以用王徵机代替人力来发电。 至于发报用的电码,倒是有点麻烦。 莫尔斯电码,是用“·”和“-”对字母进行编码的。 云真人偷了个懒。 以《千字文》为母本,每个字,按照页、列、字序编成一组云氏数字(阿拉伯数字),以此实现文字翻译转换。 比起后世的汉语电码稍显复杂了一些。 不过也不要紧,等电报发展起来了,自然会制定出更为简洁高效的电报编码方式。 “陛下说句话。” 云逍将电报的第一次,交给了大侄子。 崇祯想了想,说道:“科学创造了何等的奇迹!” 云逍一愣,诧异地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愕然道:“有何不妥?” 云逍笑了笑:“没有不妥,极妥。” 原有历史上的第一封电报,内容是‘上帝创造了何等的奇迹!’ 大侄子随口说出的电文,竟然是如此的巧合,几乎一模一样。 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发出去!” 云逍朝充当报务员的方以智说道。 方以智对照《千字文》,将电文转换成一组组数字,按动电键,将信号传递出去。 不多久,便有了回应。 电磁铁开始振动,敲击在了木板上的短钉上,发出‘滴滴哒哒’的撞击声。 崇祯等人全都吓了一跳。 方以智拿笔飞速地写下一组组数字。 然后对照《千字文》,将数字翻译成文字。 “温大人回复了。” 方以智将电文双手交给崇祯。 “臣温体仁,恭祝大明江山万万年,吾皇万万岁!” 看着电报内容,崇祯兀自有些难以相信:“这果真是温卿所回?” 第879章 封国公? 崇祯等人都是一愣。 有了更为快捷的电报,信息传递,已经用不着驿站。 驿卒的安置问题,也解决了。 还留着驿站干什么? 难道云真人打算,继续保留官员们的福利? 想屁吃呢! 太阳有可能打西边出来,云真人却绝不会干这事。 “驿站虽然弊端重重,又岂能一撤了之?” “有了电报,就不用寄送信件、物品了?” “即便是官府不需要,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不需要了?” 云逍接连反问。 官员们全都被问懵了。 真心是没想到这么多啊! 毕自严目光一闪,“云真人的意思,是把驿站改成公司一类的机构,专门用于邮递官府、民间的信件和物品?” 不愧是大明理财第一高手,一点就通透。 “不错!” 云逍点点头。 电报,只能传送紧急官文、军情。 寄递各类邮件,包括信件、物品,依然需要邮递机构。 驿站接待官吏的职能,自然是要撤掉,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必须尽早堵住。 以后官员外出办差,直接住客栈,然后按标准报销即可,那些特权和福利,想都不要想。 而驿站寄送信件和物品的职能,不仅不能撤销,反倒还要加强。 将驿站改为邮政局,不仅传送官方文书、物品,还可以派送私人物品。 业务范围也可以不断扩展,小至书信、包裹,大至货物商品,甚至提供兑换银钱业务。 不管是官府,还是百姓,邮递书信或物品,都需要支付邮资。 众人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顿时开了窍。 “妙啊!” “如此一来,朝廷不用花费分文,反倒还能盈利。不仅不会荒废了邮驿,还方便了百姓!” “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 温体仁连声称赞……吹捧云真人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落于人后的。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原本是弊端重重,拖累朝廷、祸害百姓的驿站。 被叔父这么一改,立即变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也只有叔父了。 刘懋心中一阵羞愧,接着敬佩地说道:“下官思虑不周,仓猝裁撤驿站,势必会导致邮驿废弛,下官罪莫大焉!”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跟着献上一波彩虹屁。 云逍摇摇头,“这可不是我的首创,大明的民间早就有类似的邮驿机构,只不过没有引起朝廷重视罢了。” 他说的没错,早在永乐年间,宁波民间就出现了专业民邮机构,名为‘民信局’。 民信局的业务范围,与后世的邮局几乎差不多。 只不过朝廷没有意识到邮政的重要性,对民邮机构不闻不问。 官员们全都忙着捞银子,又牵扯到自身的利益,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以邮政来替代劳民伤财的驿站。 温体仁等官员都是神色讪讪。 他们这些当官的,操心的都是大事,哪里会想到这些? 不怪自己昏聩无能,要怪只能怪云真人的主意太多。 云逍加重了语气:“邮政,通政、通商、通民,故而邮政也是一种生产力,经营的好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崇祯看了温体仁等人一眼。 大臣们当然明白。 这件事必须要筹划好,否则又要吃挂落了。 回去后就立即拿出章程来,尽早把驿站改革的事情推行下去。 科学成果展示到此结束。 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开院大典。 整个过程,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简洁却不失隆重。 大典上,首辅温体仁宣读了大明科学院院士名单。 徐光启、王象晋、王徵、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方以智等七人,成了首批院士。 大真人云逍子,为七位院士颁发了金册,戴上了七梁院士冠……这可是侯爵才有资格佩戴的。 随后大明天子崇祯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他在讲话中,回顾了崇祯二年以前,大明所面临的种种困境,总结了崇祯三年至今取得的辉煌成就。 他再次强调了科学的重要性,将科学提到与儒学并重的高度,称‘大明要强盛、要中兴,就一定要大力发展科学。’ 最后,他鼓励院士们,要有‘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豪情,攻坚克难,为大明盛世做出应有的贡献。 “科学,终成显学,死而无憾矣!” 徐光启热血沸腾,并热泪盈眶。 为了推行科学,险些上了耶苏会传教士的圈套,干出出卖祖宗的事情。 他此时已经年迈,自知没有几年可活。 却能够在有生之年,亲手组建了皇家科学院,将科学推到了与儒学并列的高度。 即使是死,又有何憾? 能有这一切,全都拜云逍子所赐啊! 很多官员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统治华.夏一千多年的儒家正统,就此被撼动。 对于那些迂腐顽固的读书人而言,这可比抄了他们十八代祖宗的坟,都还要严重。 本有心抵抗一下,却生不出一丝勇气。 今天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强大,怎么反对? 最关键的是,科学,它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为了银子,连祖宗,甚至是灵魂都能卖,信仰还是先放到一边去吧。 接下来,轮到云逍讲话。 云逍沉默良久,然后徐徐说道: “不必追随任何权势,不必要求神灵保佑,不必遵从圣贤,此为科学之精神。” “谨以此话赠予各位院士,以及将来的科学者,铭记之!” 徐光启、王象晋等人郑重其事地向云逍躬身行礼:“我等谨记!” 大典的最后,曹化淳当众宣旨。 徐光启加太傅,特进光禄大夫。 七名院士,也都全部加衔,三品到从一品不等。 虽然都是虚衔,却是无上的荣誉。 官员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曹化淳接着念道:“加封云逍子为……” 众人全都竖起耳朵。 该不会直接加封国公吧? 以云真人泼天的功劳,加封为国公,也说得过去。 也无人敢反对啊! 崇祯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 叔父给了朕天大的惊喜。 朕今天,也要给叔父一个惊喜,否则又何以表彰叔父的擎天之功? “且慢!” 云逍忽然出声,阻止了曹化淳。 第880章 副皇帝待遇 百官愕然看向云逍。 崇祯无奈地一声叹息。 叔父这次回京,果然是不打算涉足国事了。 其实崇祯并未打算给云逍加爵,更没有封国公的意思。 他很清楚,叔父不是贪恋权位的人,不可能答应。 只是加封云逍为国师,顺便协助署理国政……没官位,也就是常务副皇帝而已。 叔父显然是猜到了朕的心思,不肯答应。 崇祯在心中重重地一叹。 叔父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名利这点不好,非常不好。 果然不出崇祯所料。 云逍说道:“我还有要事,明日向陛下禀报,封赏之事暂缓,望陛下恩准。” 崇祯这才想起,云逍返京的时候,的确说过要向他讨一个恩典。 “那就依云真人所言。” 崇祯朝曹化淳挥挥手,让他收了圣旨。 不管是什么恩典,当然是准了……除了皇位。 即使把皇位让给叔父,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会要啊! 答应了叔父的条件,他也就不好再拒绝这些封赏了。 常务副皇帝,到时候想甩都甩不掉! 大臣们心中一阵惊叹。 当着陛下的面拒受圣旨,陛下竟然不见丝毫恼怒。 这样的圣眷,大明开国以来,也只有云真人了。 “忤逆天子,嚣张跋扈!”站在勋贵当中的定国公徐允祯,低声嘟囔了一句。 边上的忻城伯赵之龙叹道:“低贱的游医,以及靠耕田种地的文官都能封爵,一个道士把持朝纲,这大明还是大明吗?礼崩乐坏,国将不国了啊!” 这两位,都是云逍下了禁令的,水泥、煤炭、钢铁等公司,禁止他们入股。 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勋贵,个个都赚得盆盈钵满,他们怎能不眼红? 今天目睹的那些科学成果,将来都是聚宝盆、摇钱树,同样也没他们的份儿。 二人自然是深恨之。 尤其是徐允祯,云逍除掉魏国公一脉,跟徐家的梁子大着呢! 大典结束过后。 崇祯下旨,明日正午在皇极殿举行大宴仪,赐宴百官。 徐光启等‘科学党’,无不振奋。 百官都是吃了一惊。 陛下对科学,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是礼治为主,法治为辅,对于宫廷宴会有着十分严格的礼制。 皇帝宴臣下,是国家礼仪,规矩大的离谱。 按明制,宴会分大宴、中宴、常宴、小宴。 一般只有重大节日,或者在郊祀或宗庙建成之际,才会行‘大宴仪’。 科学院开院之日,举行‘大宴仪’,足见对科学的重视。 云逍点了点头,大侄子开窍了,这是好事,也不枉费尽心思搞了这次科学成果展示会。 徐允祯和赵之龙又是一阵愤慨,大呼礼崩乐坏……当然了,只是在心里面咒骂上几句。 崇祯带着百官离开科学院,返回的时候,依然乘坐火车。 百官又享受了一次敞篷火车的待遇,无不对云逍感激不尽……云真人真是费心了,时刻让咱们吹冷风,保持头脑清醒。 等崇祯和官员们离开之后,科学院对士绅、百姓们开放,并且准备开放三天,供人们参观。 科学院的大门都险些被挤爆。 若不是派有重兵守卫,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人们争先恐后地挤进科学院,出来的时候,全都是懵逼的。 就像是凡人到仙境里走了一遭,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世界观。 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猛了啊! 这哪里是什么科学院,分明就是仙境! 又哪里是什么科学,分明就是神仙法术! 范文程也混在人群中,参观了那些科学展示。 出了科学院后,他来到无人之处,仰望天空,久久不语。 “天亡我大清矣!” 范文程喃喃说了一句,然后一股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仰面倒地。 后面的随从慌忙上前将他救起。 边上的百姓见到这一幕,一阵议论纷纷。 “这人竟被云真人的神仙法器,吓得吐血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乡下人,真没见识!” “见过吓尿裤子的,吓吐血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我是悲愤、绝望,才不是被吓的……范文程闻言,脑袋一歪,昏厥了过去。 …… 第二日正午。 皇极殿内行大宴仪。 殿上早早地摆好御座,铺上黄麾。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舞杂队候在殿外。 光禄寺设酒亭于御座西,设膳亭于御座东,设珍馐亭、醯醢亭于酒膳亭东西侧。 等到开宴时,仪礼司奏请皇帝升座,之后鸣鞭,太子、勋贵、大臣们依次入殿。 只有四品之上的大臣,才有资格在殿内,四品以下在殿外招待,另安排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等伺候。 由于这次的大宴仪,是为皇家科学院开院而设置,因此徐光启、王象晋等院士,座位列于勋贵、大臣之前。 徐允祯、赵之龙等勋贵,都是暗自不忿。 这是大明最为隆重的宫廷宴会,这么安排,让勋贵们的面子往哪儿放? 这些院士的座位安排,那倒也罢了。 看看云逍子坐在哪儿? 他的座位,竟然设在皇帝的御筵左侧。 怎么看着有种一字并肩王的感觉? 这显然是大大的违制,可没人敢说,徐允祯等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上几句。 众人落座之后,光禄寺开始进献御筵,此时奏大乐。 文武大臣们骇然看到,给崇祯进献御筵之后,紧接着又给云逍进献。 大臣们脑瓜中一阵‘嗡嗡’作响。 云真人的待遇,比太子这一国储君都要高,完全是副皇帝啊! 云逍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始终保持风轻云淡……云真人不知道有这些礼仪啊! 御筵进献毕,音乐停止,宫内使进献花卉。 然后光禄寺官向崇祯、云逍进酒九爵。 进酒期间,有散花、进汤、表演武舞等内容。 包括太子朱慈烺在内,其他人都只能在一边看着。 一套极其繁琐的程序下来,大半个时辰都没了,所有人都被折腾的饥肠辘辘。 终于轮到了进大膳。 大乐奏响,群臣起立,谢恩之后复坐,这时候总算是开吃了。 崇祯一直留意云逍的神色。 见他对自己的安排,并无任何异议,心中暗自欣喜不已。 常务副皇帝……让叔父协助署理国政的事情,看来有门。 崇祯心情大好,接连举杯,与群臣同饮。 然后让太子、勋贵以及阁臣们,轮流向院士们敬酒。 皇极殿内的气氛,变得活跃了起来。 崇祯喝了几杯酒,带着酒意向云逍问道:“云真人,朕如此安排,是否满意?” 云逍正要答话,下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举目看去,就见吴有性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徐允祯正指着他厉声喝骂。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第881章 霍金来了也得站起来敬酒?不存在的! 徐允祯喝了不少酒,却绝对没有喝醉。 主要是今天心里憋得慌。 崇祯让勋贵们,轮番向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们敬酒,他的心情也就越发的郁闷。 如今大明的权贵,没有了明初时的权柄,唯一剩下的,也只有爵位。 在徐允祯看来,让自己去给院士们敬酒,就是对他们的羞辱,连最后一点荣光都给扒了。 徐光启、王象晋都还好说,毕竟都是朝廷高官。 吴有性这个游医,还有方以智、宋应星这两个举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堂堂国公爷,向他们敬酒? 原本徐允祯还能憋得住,不管怎么说,也得为家族,为自己的爵位、脑袋负责。 可等他敬酒敬到吴有性这里,情绪爆发,憋不住了。 这卑贱的游医,竟然坐着! 倒也不是吴有性摆谱。 由于他向来滴酒不沾,今天喝了几杯,已经有些晕晕乎乎。 徐允祯敬酒的时候,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允祯的情绪当即刹不住了,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借着酒意爆发出来! 他直接将酒杯中的酒,泼在吴有性的脸上。 然后厉声喝骂起来:“一个低贱的医户,本国公敬酒,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你胆敢如此失礼?” 吴有性虽然被封了个济世伯,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伯爵。 游医这个低贱的身份,早就融入到了骨子里。 不是他自甘下贱,而是在这个等级尊卑森严的时代,即使身份变了,潜意识里的东西也很难改变。 见徐允祯动怒,吴有性慌忙起身,跪倒在地上,连声谢罪,惶恐而又谦卑之极。 “定国公,休得君前失仪!” 旁边的张维贤赶忙拉住徐允祯。 他也是怕事情闹大,引得崇祯震怒。 不,皇帝发怒都没什么,顶多是训斥几句。 惹恼了那位,可就相当要命了啊! “君前失仪?” 徐允祯一声冷笑。 “这些个低贱的医户、匠户,都能够成为大宴仪的主宾。” “我等与国同休的勋臣,反倒要屈居其下,还要向他们敬酒!” “大明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礼制?” 第884章 皇嫂嫁叔父,亲上加亲? 崇祯看着云逍,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叔父一定是在开玩笑! 皇嫂如此圣洁,叔父如此高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逍叹道:“那次在皇宫中,由于郑太妃算计陷害,我毁了懿安皇后的清白。” 原来叔父是怕毁了皇嫂的清誉……崇祯心中稍微一松,辩解道:“那是叔父遭人陷害,且又是为了救人。” 云逍又道:“在杭州的时候,我为懿安皇后做肠痈手术,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叔父果然如此高洁……崇祯继续辩解:“事急从权,叔父又何必自责?”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在回京城之前,我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崇祯表情凝固,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里面,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叔父说的肌肤之亲,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不是朕理解的意思。 “我与张嫣,已经有过男女之欢。” 云逍的话,无情地掐碎了崇祯心底最后的侥幸。 他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瞬时一片空白。 恍然间。 皇兄仿佛站在了门口。 目光冰冷,面带嘲讽。 “朕的好皇弟,你就是这样照顾朕的皇后?” 崇祯心中翻腾起各种情绪。 内疚、负罪。 还有巨大的屈辱和羞耻感。 皇嫂和叔父,竟然,竟然…… 不仅只是有负皇兄临终嘱托。 也不光是皇室的颜面荡然无存。 崇祯本就是个被儒家洗脑,恪守道德的君子。 皇嫂跟叔父媾和,完全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 最关键是,这两个,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啊! 一个是心目中圣洁的皇嫂。 一个是自己最为尊敬、信赖的叔父。 他们竟然,竟然干出这等事情?! 骗纸! 全都是大骗纸! 崇祯此时,有种被整个世界欺骗、愚弄的感觉。 云逍静静地看着崇祯,缓缓说道:“我向皇帝讨要的恩典,就是懿安皇后……不,张嫣,我要娶张嫣为妻!” “绝无可能!” 崇祯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先帝临终嘱托,要善待张嫣。” “张嫣年纪轻轻,却寡居皇宫,郁郁寡欢渡过余生。” “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痛心疾首。” “为了张嫣终生幸福,为何要死守那些刻板而又不近人情的礼法?” 第885章 不孝之徒黑化了? 崇祯回到皇宫,直接来到张嫣居住的慈庆宫。 “陛下怎么来了?” 张嫣见崇祯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不由得吓了一跳。 崇祯斥退宫人。 然后看着张嫣,心中一阵刺痛。 圣洁的皇嫂,已经不洁啊! 沉默片刻,崇祯阴沉沉地说道:“朕刚从城外的吕祖观回来。” 张嫣静静地看着崇祯。 她的心,却是沉入到了谷底,已经猜测出崇祯的来意。 “云逍子有擎天之功,朕本打算,加封他为国师,辅助朕署理国政,位列百官之上。” “他拒绝了朕,却向朕讨要一个恩典。” 崇祯盯着张嫣,冷然一笑:“皇嫂可知道,云逍子想要什么恩典?” 张嫣身体一颤。 那家伙,竟然真的向陛下提了! 这笨蛋,你怎么能,又怎么敢? 天下的女人何其多? 我不过是个丧夫的寡妇。 怎值得你舍弃权位,冒着抄家灭族的大险? 一时间,张嫣心中乱作一团。 崇祯愤怒起来,“你是皇兄的妻子,曾经大明的皇后,如今的皇嫂、懿安皇后,怎能,怎能……” “怎能如此不顾廉耻,是吗?” 张嫣淡然一笑,“是的,正是我久居皇宫,不甘寂寞,这才趁着云逍子酒醉,以身相诱,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书包阁 崇祯:“你……” 张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陛下是打算将我打入冷宫,还是三尺白绫?我坦然受之便是!” 崇祯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又紧紧攥住。 抛开皇嫂这个身份不说。 当初要不是张嫣极力相劝,皇位大概率是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也不会对她做出那种冷酷无情的事情。 “皇嫂以后还是在慈庆宫中,修身养性吧!” 崇祯丢下一句透着寒意的话,然后拂袖而去。 张嫣颓然落座,一时慌乱无措。 崇祯离开慈庆宫,直奔坤宁宫。 周皇后正在织布,袁贵妃在一旁绣花。 “全都滚出去,不得靠近二十丈之内!” 崇祯朝宫内的太监、宫女一声怒喝。 内侍们吓得慌忙退了出去。 周皇后皱眉问道:“陛下今日不是出城,与叔父相会吗,出什么事了?” 崇祯阴嘴角抽了抽,沉沉地问道:“皇嫂与云逍子的丑事,你们早就知晓?” 袁贵妃是第一个提出,将张嫣婚配云逍。 周皇后那天又主动提过这件事。 崇祯没理由不相信,她们早就知道。 周皇后大吃一惊。 袁贵妃诧然问道:“皇嫂与叔父怎么了?” “你们果然知道,果然早就知道!” “还有太妃,你们全都知道,唯独只瞒着朕!” 崇祯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欺骗了,不由得怒火中烧,几乎失去了理智。 周皇后急忙起身:“事情绝非陛下所想……” “你们合起伙来骗朕,朕如今就是孤家寡人!” 崇祯放声大笑,笑声十分瘆人。 “陛下,你听臣妾解释!” 周皇后忙伸手去拉崇祯。 “滚开!” 崇祯挥手将周皇后推开。 周皇后一个踉跄,撞在织机上,然后摔倒在地上。 崇祯迈出一步,准备去扶她,最后却停下脚步,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养心殿。 见到跪在殿前的王承恩,崇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这狗奴才,跟着云逍子去江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丑事? 他竟然只字不提,要这样的奴才还有何用? “拉出去,杖……” 崇祯猛地想起煤山的歪脖子树,话到嘴边改了口:“杖三十!” “奴婢愿意受罚,请万岁爷息怒,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王承恩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却也知道,肯定是陛下跟云真人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自己被当成了出气筒。 哪里敢狡辩? 想狡辩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啊。 “拖走!” 崇祯憎恶地挥挥手,然后气冲冲地走进宫殿。 皇宫里藏不住事。 陛下在慈庆宫和坤宁宫大发雷霆,又怒惩王承恩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后宫。 张嫣、周皇后,是皇帝平时最为敬重的人,王承恩又是他最为宠信的内臣。 此时竟然对他们降下雷霆之怒,可见是出了大事。 皇宫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压抑起来,每一个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 第二天。 崇祯与阁臣在文华殿议事。 从始至终,崇祯都是阴沉着脸,极少出声。 阁臣们也都听到了风声,都是困惑不解,却也不敢询问,生怕触了霉头。 温体仁意识到,怕是有一场风暴降临,不由得担心起来。 李标奏道:“礼部上书,喀尔喀使臣多次催问敬献女子入宫的事情,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崇祯不假思索地说道:“纳,让那蒙古女子,尽早入宫!” 因此纳妃的事情,皇后闹别扭,叔……云逍子也劝阻。 你们不让朕纳妃,朕偏要纳! 薛国观奏道:“此事是否让大臣们再斟酌斟酌?” 崇祯冷冷说道:“朕是天子,纳妃的事情,还需要大臣们斟酌什么?命礼部速即办理,半月之内,让那蒙古女子入宫!” 阁臣们都是一阵愕然。 若是以前,肯定是要极力劝谏一番。 可如今陛下威严日重,现在又明显在气头上,哪个敢去忤逆? 况且也就是纳妃子,不是什么大事。 清华园。 云逍回京后,同女眷们住在这里。 昨天从吕祖观回来之后,他并无任何异常表现,只是让人对外宣称,近日闭关,概不见客。 云逍已经决定了,等过完年,就重回江南去。 京城的事情,今后再也不会插手,也不会再回京。 在江南奔波了一年,难得有清闲的时候,总算可以静下心来享受生活了。 只是在下午的时候,乙邦才送来一封信,让云逍又改变了主意。 府上的下人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菜篮子中多出了这封信。 信中说了皇宫以及朝中的发生的事情,显然是王承恩让人秘密送来的。 云逍先是眉头一皱。 那不孝之徒,黑化了? 最后看到崇祯决意纳妃的事情,不由得笑了。 这货,是在赌气呢! 看来他并非真的薄情寡义。 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而已。 还能抢救一下! 云逍叫来柳大秘书。 干什么? 云真人准备开新书了。 内容已经构思好了。 写的是一对师徒,克服重重困难,突破封建礼法束缚,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书名就叫《神雕侠侣》。 柳如是提醒道:“《射雕英雄传》,到现在还没收尾呢!”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结束?” 云逍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狗作者,怎么敢断更这么久? 节操呢?! 还是大明的读者好啊! 这要是放在后世,寄来的刀片,都能打造一门红夷大炮了。 第886章 阿图玛进宫,暗流涌动 京城最为有名的酒楼,柳泉居。 范文程坐在一个雅间中,端起一碗黄酒一饮而尽。 柳泉居的黄酒,醇厚温润,享誉京城。 此时在范文程的口中,竟是苦涩难以下咽。 不是柳泉居的黄酒变味了。 而是范文程这段时间抑郁了,再怎么美味的东西,到了他的嘴里全都失去了滋味。 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力量,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致郁了。 敌人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他丧失了一切信心和勇气。 范文程当然还记得,自己来大明的目的。 也一再告诉自己要振作,可他就是不管用啊……抑郁症的典型症状。33qxs.m 没办法,也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 这时雅间的门被敲了几下,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名中年儒生走了进来。 正是建奴在京城的细作头目马国柱。 “范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马国柱喜不自胜。 范文程慢吞吞地给自己倒着酒,对马国柱的话充耳不闻。 麻木了。 就像是不举的男人,再漂亮的女子,都难以让他振作起来。 马国柱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明国的皇帝与云逍子闹崩了!” 范文程的手一抖,“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 “就在前日,明国皇帝与云逍子去了一趟城外的吕祖观。” “二人不欢而散,甚至吕祖观也被付之一炬。那座道观,可是云逍子发迹之前栖身之处啊!” “皇帝回宫之后,不仅在后宫大发雷霆,还对王承恩处以杖刑!” 马国柱的一番话,如同蓝色小药片,瞬时让萎靡的范文程振作起来。 “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大人莫急,还有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马国柱喜滋滋地说道,“明国皇帝传旨喀尔喀使臣,决定让阿图玛入宫!” 范文程一震,猛地站起身来,险些撞翻了身前的桌子。 “明国皇帝与云逍子有了间隙,又与皇后、宠妃疏离。” “阿图玛入宫后,完全可以发挥更大的用处。以前的计划,是否要变一变?” 范文程摆摆手,断然说道:“以前的计划,不变。” 马国柱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明国有了科学,可谓日新月异。” “每拖一天,明国就会强盛一分,我大清已经拖不起了啊。” 范文程满面焦虑。 随即露出决然之色:“以前的计划不变,阿图玛的任务再加一项。” “入宫之后,伺机进一步离间皇帝与云逍子,尽早借皇帝之手,杀了云逍子。” 马国柱稍加思索,立即醒悟过来,欣喜地说道:“云逍子一死,明国皇帝同样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明国必定会重新走向衰亡。” “成败系于阿图玛一身!” 范文程沉声说道。 “告诉阿图玛,事成之后,陛下册封她的父亲为和硕亲王,赐牧塔尔浑河及艾布盖河流域,并赐她的母亲为福晋!” “若是失败,喀尔喀将有灭族之祸,她那个出身低贱的母亲,将会沦为奴隶!” 马国柱忙应承下来:“在下这就去安排!” 范文程又叮嘱道:“请佛朗机人到辽东,为我大清制造火器的事情,可有回应?” 马国柱答道:“瞿太素称,明国水师日益强大,佛朗机人颇为忌惮,不愿与明国正面冲突。” “这次与我们合谋除掉明国皇帝,他们怎么就不怕?” 范文程冷哼一声,“贪婪的西夷,不过是想索要更多的好处罢了。不论他们提什么条件,一概答应了便是。” “是。” 马国柱领命匆匆而去。 “天赐良机,天不亡我大清啊!” 范文程容光焕发,陡然间觉得自己又行了……当然了,枪出如龙是不可能了,没蛋的男人,小药片当饭吃也没用。 …… 年关临近。 朝堂上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吕祖观发生火灾,被焚烧成废墟。 区区一座道观而已,烧了也就烧了。 可这座道观,却是非同寻常。 有流言称,是皇帝下令烧毁的。 百官莫不震骇。 哪怕是皇极殿被烧,给百官带来的震动,也没有这么大。 虽然这只是谣言,可将皇宫中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信度也就高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皇帝纳妃的事情。 已经有一百多年,大明皇帝不曾纳异族女子入宫了。 这次皇帝纳蒙古喀尔喀部女子为妃,自然是引人瞩目。 阿图玛入宫之后,先是被册封为安嫔,半个月后又被册封为顺妃。 并且还有传言,接连一个多月,皇帝都夜宿顺妃宫中。 不仅是周皇后,连以前最为受宠的袁贵妃、田贵妃,都被冷落。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大臣们意识到朝堂的风向变了。 凤阳巡按吴振缨,因贪赃枉法被弹劾。 崇祯勃然大怒,对吴振缨处以斩立决。 由于吴振缨是温体仁的亲家,崇祯不仅没有顾及他的情面,反倒对其当众训斥。 温体仁惶恐之下,向崇祯帝上疏,引疾乞休。 按照惯例,首辅提出辞呈,皇帝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温旨慰留。 这次崇祯却是将温体仁的奏疏,选择留中不发,既不挽留,也不令其去职。 朝堂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温体仁匆忙前去清华园求见云逍,却被拒之门外。 这种时候,云逍自然是不便见他。 另外云逍还要处置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让人送来一封密信。 据辽东的锦衣卫密探禀报,蒙古喀尔喀部并无迁移迹象,建奴也没有向喀尔喀部兴兵的意图。 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可问题就大了。 喀尔喀部将台吉之女与大明联姻,却丝毫不防备建奴的报复,建奴也没有要报复的意思。 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另外锦衣卫还刺探到了一个重要情报。 西班牙人带领一批制造火器的工匠,秘密进入沈阳城。 刘兴祚将这些情报,密呈御前,然而崇祯并没有任何回应。 云逍叹道:“不孝子黑化,妖魔鬼怪全都跳出来了啊!” 思忖良久,云逍决定进宫见崇祯一面。 这不孝子,赌气归赌气,可也不能拿江山社稷来赌气啊! 第887章 铲除云党,人人有责 云逍来到皇宫求见,不出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其实他这次来皇宫,并非是真的要必须见到崇祯。 他来皇宫,本身就是向崇祯表达想法的方式。 崇祯如何回应,同时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云真人止步,万岁爷让小的,给您老人家带了封信。”太监将一封信交给云逍。 云逍接过书信,回到马车上。 拆开信,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朕绝不认错!” 云逍哑然失笑。 原来不是黑化,而是叛逆了! 这就跟后世的叛逆少年,红着脸、梗着脖子对父母说:我不用你们管! 也罢。 随他去折腾吧,已经是成年人了。 笑罢。 云逍又皱起了眉头:“奇怪,喀尔喀部到底有什么阴谋?” 蒙古喀尔喀部明显是诈降。 然而他们将阿图玛送入宫中的意图,云逍却是怎么也猜不透。 要是行刺的话,早就应该下手了。 况且一个异族女子,要想在宫中刺杀皇帝,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西夏王妃那样的好牙口。 云逍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有什么阴谋。 …… 云逍被皇帝拒见的消息,迅速传开。 这已经不是皇帝的暗示,而是明示了。 大臣们意识到,这次真的是要变天了。 于是乎,涌动的暗流,迅速演变成了浪潮,很快变成了惊涛。 …… 东城成贤街。 孔庙边,有一座茶楼。 天井院子中,一名说书人正在说书。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一段《神雕侠侣》!” 天井院子中以及雅间中的茶客,全都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前些日子,《射雕英雄传》终于大结局。 紧接着《大明日报》上开始连载《神雕侠侣》。 并且更新的速度极快。 甚至比后世的那本《家侄崇祯》,更新速度都要快那么一点点。 对于广大雕迷而言,经常断更的《射雕英雄传》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噩梦。 很多人甚至给自己的孙子叮嘱好了,等射雕完本的时候,记得到坟前烧一张报纸。 为啥不留遗言给儿子? 怕儿子也等不到大结局的那一天啊! 没想到云真人也有人品爆发的时候。 京城中迅速掀起了神雕热。 什么江南奇怪、东邪西毒,统统都不香了。 如今流行的是神雕大侠! 如果在大街上,看到背着一把巨剑,只有一只胳膊、神情忧郁沧桑的男子,千万不要奇怪,那可不是真的残障人士,而是神雕大侠。 二楼的一个雅间中。 崇祯与一名女子,正透过窗户看着下方。 这女子面若银盘,眼似水杏,与汉人女子颇有差异。 她长得算不上什么天姿国色,浑身却充满了活力,给人以英姿飒爽的感觉。 此女,正是顺妃阿图玛。 阿图玛笑着说道:“徒弟与师父结为夫妻,还真是少见。” 崇祯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道,《神雕侠侣》的作者是谁。 这是某个道士,专门写给自己的呢! 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你瞅瞅,人家师父徒弟都能在一起,叔父和皇嫂为什么就不行? 休想,朕就不吃这一套! “这说书人也真是大胆,竟敢当众说这些有违礼法伦理的事情。” “这样下去可不好,会像瘟疫一样,带坏了民间的风气。” “真该把那写书的人,抓起来杀头!” 阿图玛叽叽喳喳地说着,看上去口无遮拦,天真烂漫。 崇祯漠然说道:“这《神雕侠侣》,是云逍子写的。” “云逍子?就是那个天上下凡的神仙?” 阿图玛露出敬仰之色,“我在草原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名字,就连部落里最英勇的族人,都说他比明国皇帝都还要厉害呢……呀,阿图玛又说错话了!” 崇祯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阿图玛吐了一下舌头,赶忙起身跟在后面。 回到皇宫,崇祯来到乾清宫。 翻看了几本奏折,全都是弹劾首辅温体仁的,也有一本是温体仁的辞呈。 崇祯‘呵’地一声冷笑,随手将奏折丢到一旁。 第二天。 崇祯在文华殿召对群臣。 酝酿了多日的风暴,终于爆发了。 内阁大臣钱士升领衔,礼部右侍郎何吾驺、贵州道御史任赞化、江西道御史毛九华、工科都给事中许誉卿等十几名大臣,联名弹劾云逍子。 一共罗列了十五条罪状。 其中第一条,就是擅窃国柄,专权结党。 这一手就十分狠毒了。 皇帝都喜欢‘孤忠’。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大臣结党。 崇祯登基之后,首先就除掉了阉党,接着又是东林党。 如今又冒出一个‘云党’。 云逍子此时失了圣眷,一旦坐实了这一条,肯定是难逃一劫。 并且还当场罗列出‘云党’的名单。 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徐光启、薛国观、张维贤、李邦华等大臣、勋贵,赫然在列。 地方上的云党成员,更是多达七十多人,都是有名有姓。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纷纷站出来,摘下官帽,跪地请罪。 不等几人自辩,崇祯冰冷的目光从众多大臣身上掠过:“还有哪些云党,全都站出来!” 殿下寂静了片刻。 “云真人丹心一片,为社稷为黎民,从无任何私心,若是以匡扶社稷而志同道合,这就是结党,臣范景文,亦是云党!” 范景文从容站出来,双手摘下官帽,跪地奏道。 “臣王应熊,亦是云党!” “臣,李标,亦是云党!” “内臣王承恩,也是云党!” “臣刘兴祚,也是云党!” “臣亦是云党!” …… 殿内跪倒了一片。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篡窃国柄,把持朝纲,你们全都是乱臣贼子,统统该杀!” 一名大臣指着众人厉声呵斥。 定国公徐允祯是也。 紧接着,忻城伯赵之龙等五名勋贵纷纷附议。 跟着附议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古往今来,朝野民间,雪中送炭的不多,落井下石的却是大有人在。 崇祯面无表情,眸子中一片冰冷。 徐允祯、钱士升等人心中大喜。 真心是不容易啊,总算是扳倒了云逍子。 谪仙又如何? 没了皇帝的圣眷,神仙也要玩完! “还有一个云党,且是云党之首脑,不曾指出来。” 崇祯忽然微微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钱士升道:“请陛下名示,将此獠公之于众。” 崇祯自御座上站起身,指着自己的鼻子:“朕,便是云党之首脑。” 大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第888章 愿天下皆是云党 大臣们的第一念头,就是被皇帝给坑了。 这跟云逍子上次在江南诈死,坑了无数官员、士绅和富商,如出一辙。 可你是皇帝啊! 你怎么能这么整? 人心是经得起考验的吗? 这要坑死多少人? 陛下这是跟着云逍子,学坏了啊! 什么火烧吕祖观,什么拒见云逍子,全都是戏! 你是皇帝,不是戏子啊! 崇祯走上前,伸手扶起温体仁,温言说道:“温卿受委屈了!” 温体仁感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着说道:“臣,臣愧不敢当!” 崇祯摆摆手,“都平身吧!” 跪着的‘云党’,纷纷起身。 一个个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有好些个大臣,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多亏是良心发现,脑袋一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这一站,不仅是头上的乌纱保住了,还为自己站出了个朗朗乾坤。 钱士升、徐允祯等人彻底麻爪了。 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坑大臣啊!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抢救一下。 钱士升慨然说道:“陛下莫非戏言?君无戏言,陛下以国事为戏,非仁君所为!” 崇祯‘呵’了一声,“朕若是按照你们所说,去做一个所谓的仁君,大明就要亡国了!” 钱士升还要辩驳。 崇祯朝毕自严说道:“毕卿,你给他们说说,崇祯二年,朝廷赋税几何?崇祯五年的财税状况,又是如何?” “遵旨!” 毕自严稍加整理,就娓娓道来: “崇祯二年,国库入银287万两。” “各地拖欠军饷,折银580余万两,赈灾、水利等各项缺口,合计高达1100余万两。” …… 一串串数字,将大臣们的思绪,拉回到那段苦难的岁月。 那时候朝廷真的是穷啊! 穷的连皇帝都在穿打补丁的龙袍,皇后娘娘亲自在后宫,带着宫女织布贴补用度。 朝廷入不敷出,只能不断地向百姓加税,以至于民变四起。 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回首! “自崇祯三年开始,朝廷财税这才逐渐好转。” “至今岁,国库、内帑收入,合计1496万两,除开各项支出,结余629万两有余。” 大殿内一片哗然。 这些财政收入数据,除了户部和内阁,多数人是不清楚的。 都知道朝廷如今有钱了。 却没想到,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啊! 短短三年时间,财政收入增加了近5倍。 并且这几年,拖欠的军饷全部补齐,又兴修了大量水利工程,赈济钱粮也从未拖欠过。 这一笔笔支出,都不是小数目。 就这还结余这么多? 毕自严报的该不会是假账吧! 贵州道御史任赞化提出质疑:“这么多的银子,多数是查抄所得,算不得朝廷的收入。” 很多大臣恍然大悟。 光是云逍子在江南,杀了多少官员,查抄了多少士绅、富商? 朝廷多出这么多的银子,倒也不稀奇。 “任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查抄所得1837余万两银子,以及大量田产、房屋、古玩等,尚未列入朝廷财税当中,而是全部封存在都察院。” “陛下计划着,准备利用这些银子,在来年提高官员俸禄,然后逐步推行高薪养廉制度。” “由于此事陛下只是同本官初议过,连内阁、户部都不知晓。” 毕自严的一番话,再次引起百官哗然。 皇帝竟然要给官员们涨俸禄了?! 你知道老朱家对官员有多扣? 两百多年了,终于想到要为官员们加钱了! 这不是仁君、明君,又是什么? 毕自严接着说道:“朝廷收入倍增,得益于三点。” “其一,各地工商业蓬勃发展,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河。” “其二,税制改革,尤其是市舶司改关税,以及商税革新,使朝廷多出大量财源。” “其三,江南这赋税重地,堵住了隐漏赋税钱粮的缺口。” 众多大臣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大明竟然从赤贫,变成了暴富。 可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一些,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还不止毕大人所说的这些!” 李标站出来大声说道。 “今年两淮大旱,南直隶则是遭遇五十年一遇的水灾。大灾之下,却无一人饿死!” “昔日江南三大害,胥吏、士绅、生员,如今无不奉公守法,再也不足为害。曾经祸害地方的打行,如今也几乎绝迹。” “诸多新政推行近一年,已经卓有成效,百业兴盛,百姓康乐。” 李标越说越是兴奋,朝着崇祯拱手说道: “陛下,江南兴,则大明兴。我大明,已经步入中兴盛世了啊!” 温体仁知道当今皇帝最想要的是什么,当即跪地称颂:“有中兴之明君,方有大明之中兴,陛下乃千古明君,必将永载史册,千古流芳!” 张维贤、薛国观等大臣,也都纷纷称颂。 崇祯一阵恍惚。 这就中兴了? 是的! 财税收入破千万,大明的历史上前所未有。 大灾之下,无一人饿死,不能说是国泰,至少是民安。 大明开国以来,何曾有这样的事情? 崇祯深吸一口气,使内心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朕,绝非是什么千古明君,但朕有识人之明!” “朕之明,在于信任云逍子。” “云逍子的确有罪,唯一的罪,便是让大明国富民强,却不为自己揽权敛财。” “你们弹劾云逍子,称其结党。” “心无私,只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结党却不营私,朕希望,天下人皆是云党!” “朕,亦是云党之一!” “你们说,‘云党’党同伐异,以‘无私’伐‘有私’,又有何不可?” 崇祯看向钱士升、徐允祯等人,语气慷慨,目光锐利。 钱士升等人惶恐颤栗,纷纷跪地。 “你们以为,朕这次是故意玩弄权术,其实不然。” “朕只是要借此事,告诫天下官员,一心为君为国为民,昌!一心为私者,朕绝不姑息容忍!” “此为大明为官者之道,当铭记于心!” 崇祯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陛下圣明!” 大殿中跪倒一片。 崇祯俯视众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朕只是跟叔……云逍子置气罢了。 他跟皇嫂那个啥,朕可以怪罪,别人想攻讦他,却是万万不行! 叔……云逍子,看到了吧,离了你,朕一样能行! 第889章 阿图玛就是行刺的凶器 崇祯在朝堂上发威的时候,云逍正在乙邦才家做客。 这段时间,云逍足不出户,今天却是破了一次例。 乙邦才的老母,为了感谢云逍,一再请他到家里坐一坐。 别的事情可以推掉,这件事却没法推。 乙邦才本是山东青州人氏,因为家乡发生灾荒,这才来到京城。 由于他的母亲住在城里不习惯,因此并未在城内安家,而是住在门头沟。 他家的房屋,是用水泥、红砖盖的小院,看上去十分气派。 门头沟住的大多数是煤矿的工人,由于乙邦才在神仙身边做事,因此家里人在这里受人敬重。 云逍为了不引人注意,因此并未大张旗鼓。 也就是陪着乙邦才一家人,坐在一桌吃了个饭。 乙母兴奋的嘴巴都合不拢。 按照她的说法,能跟神仙说上话,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即使百年之后去了地下,阎王小鬼都得客客气气的。 乙邦才更是感激不已。 能把云真人请到家里,那是多大的面子? 连首辅温体仁,都没这样的面子,哪怕是为云真人去死,都是值得的。 吃过饭,已是午后。 云逍也没急着回城,一边喝着茶,一边跟乙邦才母亲闲聊。 王承恩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也难怪王承恩这么兴奋。 这些日子,知道老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本来以为,万岁爷不认叔父了,自己跟万岁爷的吊友之情,也完了。 万万没有想到啊! 万岁爷今天当众宣称,自己也是云党一员。 云真人的圣眷,还是如日中天! 他这个吊友嘛,自然也是稳当当的。 “钱士升、何吾驺、任赞化、毛九华等人,统统被罢了官。” “徐允祯、赵之龙等五名勋贵,都被除了爵位,黜为庶民!” “如今的朝堂,可全都是云党啊!” 王承恩眉飞色舞,吐沫星子都险些喷到三米外开的云逍脸上。 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今后只要崇祯不浪,即使没有自己,大明日不落也是稳了。 可云逍心中却依然担忧两件事。 怎么把张嫣接出宫来,是个极其头疼的事情。 另外就是那个顺妃阿图玛。 这女人在崇祯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阿图玛入宫,肯定是个阴谋。 可具体是什么阴谋,却怎么也猜不透。 云逍问道:“阿图玛入宫后,是否还安分?” 王承恩讪讪一笑,不敢答话。 他是内廷的二把手,宫中的风吹草动,自然是了如指掌。 要说阿图玛不安分吧,入宫后,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要说她安分吧,她又整天缠着万岁爷。 并且听她身边的太监说,她时常在万岁爷耳边吹风,挑拨云真人跟万岁爷之间的关系。 可这些话不大好跟云真人说,说了他会生万岁爷的气。 万岁爷这次也是奇怪了。 宫里随便拉出一个嫔妃,都比顺妃强。 怎么就偏偏被一个蒙古女人给迷住了?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这就奇怪了!” 云逍眉头大皱。 让一个蒙古女人入宫,在后宫玩宫斗,制定这个计划的人,脑子肯定是进水了。 大明的后宫,宫斗戏虽然不如后来螨清那么精彩,却也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蒙古女人能玩得转的。 等崇祯的新鲜劲过了,气消了,周皇后以及其他嫔妃,保证把那个阿图玛玩出十八般姿势。 难道是想用身体,榨干大明天子?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乙邦才赶忙出去打探。 原来一帮人抓了一个犯过的工人,往官府扭送。 那工人倒也没犯什么大过。 他原本是山西来的流民,被招入煤矿当工人,一直倒也老实本分。 前些日子,老家来了一个亲戚投靠,不曾想这个亲戚竟然带着鼠疫,在家里住了没几天就死了。 这工人不敢报官,也没有声张,直接将亲戚葬了。 而他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到煤矿做工。 谁知一下子传染开了,导致同一矿井的十几个工人同时染上了鼠疫。 最后纸包不住火了,工人们大怒,将这人抓起来,扭送到官府去。 王承恩摇头说道:“这愚蠢的东西,染上鼠疫,直接去治就得了,偏要瞒着,结果成了祸害的源头,害人害己。” 云逍也是摇头一笑。 正欲开口,他的脑袋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的神色一变,急声问道:“阿图玛入宫的时候,可曾检查过身体?” 云真人怎么操心后宫妃子的身体,该不会是因为这个,万岁爷才着恼的吧……王承恩如实答道:“那是自然的。” 大明皇帝选妃子,体检这一关是十分严格的。 首先就是要淘汰掉偏矮、偏胖、偏瘦的女子。 第二关,眼、耳、口、鼻、头发、皮肤、颈等,只要有一处长得不理想,就立即除名。 然后是说话口齿不清,或者应对慌里慌张的,又淘汰掉。 再然后,‘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要查个遍,这才是勉强过关。 阿图玛是异族女子,虽然进宫有些仓促,然而入宫前的体检,却是比正常选妃还要严格的多。 若是有什么疾病,太医院肯定能查得出来,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云真人操心这个是啥意思? “走,回城!” 云逍当即坐不住了,起身离开乙邦才家。 坐上马车,王承恩不解地问道:“云真人,出什么大事了吗?” “有些传染疾病,在潜伏期内,是太医院根本查不出来的!” “喀尔喀部欲谋害皇帝,阿图玛就是杀人的利器,皇帝此时,恐怕已经染病了!” 云逍从未有过的惶急、担心。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骑上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可千万不是什么没法医治的传染病才好!”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现一个个此时无法医治的传染病,然后又一一排除。 “最有可能的病,也只有它了!” 云逍倏地睁开眼睛,然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890章 朕十几年后会在这里自缢 华灯初上。 跟以往历朝历代一样,大明也实行宵禁。 不过大明不叫宵禁,叫夜禁。 每天的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直到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 不过从去年开始,京城就取消了夜禁。 这也是大真人云逍子的提议,据说是为了刺激消费。 百姓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刺激消费’,却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取消夜禁带来的好处。 京城百姓的夜生活,因此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有钱人家可以去喝个酒,听个戏,逛个青楼之类的。 京城的酒楼、戏院以及青楼,生意也因此变得火爆起来。 寻常百姓也可以在街市上摆个摊,多了生计的来源。 正是因为取消了夜禁的缘故,加上年关将近,到了晚上,都城隍庙一带变得热闹非凡。 街边上摆满了摊位,出售年货的,卖各种饮食的,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着。 街道上也是满是置办年货,游玩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好一派繁荣盛世景象。 街边一个热茶摊,一名僧人与两名儒生坐在一桌,显得有些怪异。 只是街上的人太多,倒也不曾有人留意他们。 那僧人看着街上的人群,面露愁苦之色,重重地一声叹息。 这僧人,正是范文程。 喀尔喀部使臣早就离开了京城,范文程却留了下来。 阴谋……不,大计没有成功,他不能走,也不忍这么离开。 之所以剃光了头发,装扮成僧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最近这几天,街面上的东厂、锦衣卫忽然多了起来,四处盘问可疑人员。 范文程顶着个野猪皮,以前能戴着帽子遮掩,现在可不成了。 于是直接剃光了脑袋,扮成和尚……对于连祖宗都不认的范大人,当然不会忌讳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旁边的一名年长儒生安慰道:“事情虽然未成,另一件事却是稳操胜券,大师又何必忧心?”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 没想到明国皇帝与云逍子闹崩的事情,竟然是演戏! 明国的皇帝,借此机会彻底清除了朝堂上的异己,这一手还真是高明啊! 范文程这次动用了一切可以用的力量,撒出去了大把的银子,结果全都泡了汤。 于是乎,范大人又致郁了。 想借皇帝之手杀掉云逍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云逍子在一日,大明就会越来越强盛。 眼前的这一幕盛世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别说是沈阳,从古至今,又有几个朝代,能有这样的繁华? 真想劈开云逍子的脑袋,仔细瞅一瞅,到底跟凡人有什么不一样,竟然能让明国在短短三年时间,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儒生接着又道:“西边的客人,也到了大师的老家,很快就能造出当世最为强大的利器,未必就会输了这边。” 范文程这才稍微振作了一些。 这儒生已经年过七旬,名为瞿汝夔,字太素,苏州府常熟人氏,出身名门。 瞿汝夔年轻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不喜欢读书,却喜欢琢磨‘炼金术’。 后来他洗礼入教,被利玛窦收为学生,成了天主教耶苏会在大明的核心分子。 前年朝廷清洗耶苏会及教徒,瞿汝夔正好身在澳门,事发后逃到吕宋,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风声终于过去了,瞿汝夔又秘密返回京城。 正是瞿汝夔从中牵线搭桥,才促成佛郎机铸炮技师、工匠,秘密去往辽东。 阿图玛入宫的计划,瞿汝夔也是主要策划者。 正交谈间。 大街上的人群纷纷向两旁避开。 就见一队锦衣卫从街上走过,看到可疑人员,立即拿出一幅画像,进行严格比对、盘问。 范文程留意到,画像上的人,赫然正是自己。 只不过他此时容貌大变,又削发为僧,即使对照画像,也难以发现是同一个人。 范文程意识到,自己潜入明国京城的事情,已经被锦衣卫查探到了。 “忘恩负义的刘爱塔!” 范文程心中恨意涌动。 如今锦衣卫的细作,已经渗透到沈阳,建奴有个风吹草动,明国这边很快就知道了。 第891章 不听老人言,必有恓惶泪 阿图玛强作镇定,笑着说道:“陛下真是会说笑,喀尔喀部真心归顺,阿图玛又是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图谋?” “是么?” 崇祯淡然一笑。 接着却是不再追问,朝远处随行护卫的方正化挥挥手。 方正化急匆匆过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崇祯漠然说道:“赐死阿图玛,就缢死在这棵树上。” 当初纳阿图玛入宫,纯粹是因为赌气。 独宠阿图玛,冷落后妃,同样也是为了赌气,可不是阿图玛有什么过人的魅力。 异族女子,也就是腰劲大一点,狂野了一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况且他是立志要当千古一帝的君王。 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异族女子,而误了国事? 接到刘兴祚的禀报,得知喀尔喀部和建奴有异谋,那时候崇祯就已经动了杀心。 可笑这蒙古女子,不知死活地一再挑拨离间。 也罢,不玩了! 直接摊牌,管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图玛一脸懵逼。 原来这就叫帝王无情啊! 方正化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万岁爷,这……” 崇祯冷冰冰地说道:“怎么,朕说的不够明白吗?” “奴婢遵旨!” 方正化赶忙叫来两名太监,架住阿图玛。 一名太监解下腰带,然后往阿图玛的脖子上套 这时,王承恩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难道万岁爷闲极无聊,玩儿上吊的游戏?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崇祯问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王承恩这才想起来意,急声说道:“云真人说,顺妃……这蒙古女子,以自身为毒,欲毒害万岁爷!” 崇祯瞬时动容,骇然看向阿图玛。 “不愧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竟然被他给算中了!” 原本一心等死的阿图玛,麻木呆滞的脸上,也露出惊骇之色。 随即她‘咯咯’笑道:“即使算中了又能怎么样?哪怕他真的是神仙,也救不了狗皇帝的命!” 崇祯神色大变。 王承恩厉声问道:“你给万岁爷下了什么毒?” 阿图玛看向崇祯,得意洋洋地说道:“陛下的身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不适?下体,小腹、股沟,是不是有小疙瘩,还有红斑、糜烂?” “阿图玛身上也有,那可不是什么疹子,而是毒!” “从你占有我的身体那一天开始,你就中毒了,这毒,神仙也难救!” 崇祯的脸色一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阿图玛说的,一点也不差。 近日,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大量的疙瘩,伴随红斑、皮肤糜烂、溃疡等症状。 另外还有头疼、发热、关节酸痛的症状。 太医以为他是操劳过度,而导致的上火,所以只开了些清热解毒下火的药。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阿图玛做了手脚! 其实在阿图玛入宫之初,崇祯不是没有防备。 成吉思汗的下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为了避免步成吉思汗的后尘,绝对不让阿图玛的嘴巴有用武之地。 并且在侍寝的时候,会有心腹太监在帷帐之外严密监视着……这可没什么难堪的,其实皇帝行男女之事的时候,都有太监在边上伺候着。 可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人的身体,就是个毒源。 这也没法防啊! 喀尔喀部,不,建奴如此处心积虑,设下这样的阴谋,那毒肯定是无解的。 也就是赌气纳了个妃子,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崇祯心乱如麻。 这时王承恩一声冷笑:“万岁爷是真龙天子,又岂是你这异族蛮子能算计的?” “咱大明,有云真人在,就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云真人既然能算到你的诡计,自然也有办法化解!” 阿图玛昂首冷笑:“那毒来自西夷,谁都治不了,云逍子也无计可施!” 崇祯厉声道:“缢死,立即缢死!” 太监们正要动手,王承恩劝阻道:“万岁爷,还要通过这女子,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就这么处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崇祯点点头,“押回去,打入冷宫,严加拷问!” …… 崇祯回到皇宫,立即宣太医前来。 三名太医对他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崇祯问道:“朕这是什么病?” 太医院的院使与另外一名太医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只是操劳过度,而导致阴阳失衡,内火旺盛,并无大碍。” 另外一名太医也是同样的结论。 “你们想要谋害圣上吗?” 第892章 懿安皇后薨逝 崇祯沉声道:“毕卿立即去科学院,与吴有性会商,寻找医治之法。切记,不得走漏丝毫风声!” 毕荩臣心中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陛下得了花柳病,这要是传出去一点风声,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丑闻,诛了自己的九族都不为过。 崇祯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暂时不得让云逍子知晓此事!” 这就像是一个叛逆的晚辈,跟大人对着干,结果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没脸见大人啊! 哪怕是死,也要强撑着。 毕荩臣领旨匆匆而去。 紧接着王承恩前来复命,已经将阿图玛关入景阳宫,命宫人严加拷问。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知道这事的人,要不要……” 无论是阿图玛谋害天子,还是皇帝得了花柳病,都是事关宫闱隐私和皇家体面。 按照以往的惯例,接触到这事的人,不管有没有可能泄密,统统都得灭口。 “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严加告诫,紧守秘密也就是了。记录《内起居注》的内侍那边,尤其要盯紧了。” 崇祯本打算直接杀了灭口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 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皇帝。 之所以改变主意,是怕被某个道士知道了会不高兴。 “陛下真是千古少有的仁君!” 王承恩拍了一句马屁,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还挂念着陛下的龙体,该怎么回复?” “就说朕无恙便是。” 崇祯摆摆手。 提到云逍子,这心里头就有些发虚。 若是被他知道,肯定会笑话朕的吧! 第二天,毕荩臣入宫复命。 他不仅找到了吴有性,还找了很多有治疗杨梅疮经验的名医一起会诊。 当然不敢说是皇帝得了这病,而是推说他的一个亲戚,在广东那边染上了梅毒。 结果正如毕荩臣所料的那样。 梅毒这种病,如果在发现之初,以中医是可以治疗的,也就是没法断根。 可正是由于太医最初的误诊,根本没把崇祯的病往梅毒上想,耽搁了治疗,此时已经快要到二期了。 以现有的医疗水平,二期梅毒根本没法治愈。 第893章 托孤 一顶八人抬的平顶皂幔轿子进入清华园。 王承恩跟在一旁,方正化带着二十来个侍卫紧随其后。 轿子一路来到后宅花厅外停下。 王承恩掀开轿帘,一身道袍的崇祯从轿子里下来。 早在门口等候的云昊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义兄近日可好?” “家中事务繁忙,不曾前来拜会叔父。”崇祯笑着回应。 “家里正在家宴,义兄来了正好。” 云昊拉着崇祯的胳膊,一起进了来到膳厅。 “侄儿给叔父请安!” 崇祯向云逍拱手行礼。 脸上的笑容,以及手上的动作,都有点僵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啊! 由于是家宴,云逍又没什么讲究,因此柳如是等女子都在桌上。 她们是知道崇祯身份的,见崇祯进来,慌忙起身。 云逍却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吃着菜,对崇祯视若无睹。 “大哥来啦,快来坐下,婶娘亲手做的虎皮肉,可好吃啦!” 神经大条的郭蓉,一边吃着,一边朝崇祯打招呼。 “义兄快快入座!” 云昊就要拉崇祯入座。 崇祯站在那里没动,看向云逍。 云逍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见崇祯的气色明显不对,云逍眉头大皱:“还说没病,我看你都快病入膏肓了!” 崇祯苦笑道:“有劳叔父挂念,小侄并无大恙。” 云昊好奇地问道:“义兄生病了?什么病?” 崇祯讪讪说道:“偶染风寒而已。” 云逍冷哼一声,训斥云昊:“听说你经常出去寻花问柳?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迟早会出事!” 云昊一头包。 说着结义大哥,怎么就扯到我头上了? 崇祯也是满心怨念。 敲窗子给谁听呢? 还说朕管不住裤腰带,你倒好。 你要是能管住自己的裤腰带,皇嫂也不会……过去了的事情,不提也罢! 云逍暗中留意崇祯的神色,知道自己推测的没错,这货果然是中奖了。 谢天谢地,多亏是花柳病。 “坐下一起吃吧!” 云逍冷哼一声,这才示意崇祯坐下。 崇祯顿时大喜,连忙落座。 董小宛主动去厨房,又炒了几个拿手小菜。 崇祯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端起酒杯,“我敬叔父一杯!” 云逍说道:“你那病,沾不得酒,就以茶水代替吧。” 崇祯无奈,只得换了茶水,跟云逍喝了一杯。 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郭蓉谈起《神雕侠侣》。 她如今已经从射雕迷,变成了神雕迷。 与云昊相处的时候,不再叫‘靖哥哥’,而是‘过儿’。 并在办事的时候,强迫云昊叫她‘龙儿’。 云昊如今也是麻木了,随她怎么折腾。 只要把她哄得高兴,答应自己纳妾,这苦日子就算是熬到头了。 郭蓉向云逍问道:“叔,杨过和小龙女,最后能成吗?” 云逍盯了崇祯一眼,冷冷说道:“成什么成?有那么多顽固不化的伪君子,他们要是成了,还不被人给骂死?” 郭蓉大失所望,愤愤说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关外人屁事?真是吃饱了撑着!” 云昊训斥道:“叔父和义兄当面,怎能满口粗话?” “弟妹倒是真性情。” 崇祯笑着说道,顿了一下,又道:“我倒是以为,杨过和小龙女,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逍大为意外。 崇祯接着说道:“《神雕侠侣》是叔父写的,只要叔父愿意,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郭蓉大喜,向云逍恳求道:“叔父,你可千万要让他们两个成就好事啊!” 云逍看了一眼崇祯,没有作声。 这货,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啊! 吃完饭。 云逍和崇祯来到花厅里喝茶。 崇祯迟疑了一下,说道:“等开年后,侄儿打算出一趟远门。”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去哪里?” 崇祯答道:“去一趟辽东,要了结一笔旧账。” 云逍心中一震,“我陪你一块儿去。” “侄儿带上一帮得力的伙计去就成,不必劳烦叔父。” 崇祯婉言谢绝,这事自己能行。 云逍摇摇头。 这家伙,还在犯倔呢! 崇祯盯着云逍,郑重地说道:“叔父在京里,还望照顾一下侄儿的家里人,一些家务事,也要叔父劳心劳力处置。” 云逍一阵愕然。 这货,该不会是托孤吧? 第895章 缘分到了,躲都躲不脱 范文程之所以被发现踪迹,那也是缘分到了。 一个叫牛五的泼皮无赖,由于在赌坊中输个精光,无钱过年,于是打起了智化寺的主意。 数日前,他跟着香客混入智化寺,躲到后面的茅房附近,准备等天黑了,去寺庙里的偷香火钱。 不曾想,牛五意外看到一个和尚如厕……绝对是个意外,而不是偷窥,一个和尚有啥好看的。 牛五惊讶地发现,这和尚在小解的时候,居然解开裤子蹲着解决。 牛五十分好奇。 即使是当和尚,也不至于把自己给阉割了啊!彡彡訁凊 莫非是个女人装扮的和尚? 可这和尚的一举一动,明显不是女人,也不像是出家人。 不过好奇归好奇,牛五当时并未当回事。 他知道寺庙里脏得很,别说是藏太监,就是藏女人,都是家常便饭。 自己是来偷钱的,自然不想惹麻烦上身。 等到夜晚的时候,牛五准备下手偷东西。 在经过那和尚居住的厢房时,又无意中听到房中有人在低声说话。 说的竟然是鞑子话! 牛五这才猛地想到,京城中到处搜捕建奴奸细的事情。 在锦衣卫发布的缉捕布告上,不仅有范文程的画像,还有特别注明了,此人是个太监之身。 牛五立即将这个和尚,跟范文程联系在一起。 这厮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 他并未急着去报官,而是连续在智化寺门口蹲守了三天,硬是让他给等到了露面的范文程。 范文程此时虽然容貌大变,可面部轮廓却没变。 加之牛五先入为主,并且这泼皮常混迹市井,眼睛十分毒辣,从范文程的长相,看出与画像上的人有相似之处。 于是牛五一路尾随范文程。 接着发现他与瞿汝夔、马国柱密会,行迹十分可疑。 于是牛五断定,这人即使不是范文程,也是建奴奸细。 这厮十分精明,又是个赌徒,知道直接向锦衣卫告密,顶多是得到一些赏银,说不定还会被克扣。 思索再三之后,牛五决定赌一把大的,径自来清华园向云逍举告。 第896章 绝不能辱没先人 云真人亲自去抓范文程,可不是闲极无聊。 大冷的天儿,抚慰家里美娇娘受惊的心灵不香,谁乐趣到外面去? 然而抓汉奸,必须亲手抓,这样才有快感。 况且这范文程,十有八九就是这次谋害大侄子的元凶。 自然是要亲自将其抓获,给大侄子好好出口气。 至于屋里的美娇娘,来日……方长。 乙邦才立即将孙应元叫来。 孙应元听了云逍的吩咐,也是吓了一跳,迟疑道:“晚上带兵入城,怕是有些不妥。” 何止是不妥? 被督察院的御史知道了,直接弹劾一个‘造反谋逆’,一点都不为过。 云逍用手指敲了一下桌上的木匣子,淡然一笑:“不妨事的。” 有了大侄子的这道圣旨,夜晚带着几百兵马进城,又算个什么事? “末将领命!” 孙应元看了圣旨,再无任何异议,立即下去召集人手。 云逍来到书房里屋。彡彡訁凊 张嫣不解地问道:“这个范文程,极为重要?” 夜晚擅自带兵入城,可不是小事。 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劝阻云逍。 云逍将崇祯遭人谋害,身染梅毒的事情,向张嫣一一道出。 张嫣吓得花容失色:“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她当皇后的时候,正是魏忠贤当道,见多了宫廷里的阴谋诡计。 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阴谋竟然还能这么玩,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也难怪云逍不顾非议,连夜带兵入城去抓范文程。 “夜晚寒冷,多穿些衣服!”张嫣叮嘱了一番,不再劝阻。 “安心歇息。” 云逍伸手摸了一下张嫣的脸颊,离开书房。 然后叫来柳如是,让她给张嫣安排住处。 特意还叮嘱了一番,可别欺负新人。 柳如是早就看出二人有奸……那个啥,更没打算跟其他女人抢c位。 能有人帮忙分担,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争的? 云逍带着五百护卫,离开清华园。 来到朝阳门, 城门上的官兵吓了一大跳。 听说是云真人带领护卫亲至,城上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怎么也不肯放人入城。 第897章 大清忠奴范文程 范文程身边一共仅带了七名护卫,其中包括三名白甲兵。 在战斗力极其强悍,并且装备了崇祯式的勇卫营面前,曾经号称与大明交战五十年不曾有一人战亡的白甲兵,也成了笑话。 况且还有乙邦才、孙应元这样的猛将,又是五百打七。 很快这些护卫要么被打成了筛子,要么被擒获。 送信的图尔格也没能如愿杀出重围,被当场击毙。 勇卫营将范文程居住的房屋团团围住。 一身儒袍的范文程,昂首走了出来。 面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如林一般的刀剑,他竟然还能保持镇定,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至少在将来的史书上,会留上一笔,必须得挺住。 孙应元大声喝问:“你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朗声说道:“本官,正是大清国内大学士、议政大臣范文程!” 乙邦才挥挥手:“拿下,脱了裤子,验明正身!” 几名护卫冲上前去,将范文程按在地上。 范文程顿时没了刚才的镇定,愤怒地叫道:“我乃大清重臣,你们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也不怪他如此愤怒。 裤子一旦被扒掉,宁死不屈的大清忠臣形象,就此给彻底毁了啊!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明国人,礼崩乐坏,不讲文德! 护卫野蛮而又粗暴地扒光了范文程的衣服。 乙邦才提着一个灯笼走到跟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一阵大笑:“这狗汉奸,居然是个太监!” 周围的军士一阵哄笑。 范文程羞愤欲死。 我不是太监,我绝对不是太监! 虽然蛋碎了,可根还在! 早知道要受这样的羞辱,刚才就应该直接自杀,还去装什么坚贞不屈的忠臣? 这时人群分开,刘兴祚和王承恩走了出来。 云真人亲自带兵抓人,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不可能不被惊动。 “范大人,别来无恙啊!” 刘兴祚看着光溜溜的范文程,忍不住放声大笑。 绝对不是嘲笑范文程,而是兴奋。 别人不知道范文程的重要性,他却是再也清楚不过。 此人比建奴的那些个王公都要重要的多。 抓住范文程,等于是生生斩断了皇太极一臂。 云真人,真神人也! 锦衣卫几乎是倾巢出动,四处抓捕范文程,结果一无所获。 云真人一出动,就直接给抓住了。 “到底是蛮夷,净身的手艺还真不讲究,怎么还能留着尾巴呢?” 王承恩绕着范文程转了一圈,摇头啧啧说道,这方面,王公公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范文程奋力挣扎着,愤怒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乃大清国的重臣,你们岂能如此折辱?” 这般丑态,又引起众人一阵大笑。 范文程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时,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范文程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名年轻的道士站在身前。 这道士年龄不到二十,英俊、飘逸,浑身透着一种出尘超然之意。 他俯视着范文程,竟让范文程生出错觉,他如同是站在云端的神祗,在俯瞰着凡间的蝼蚁。 范文程心头大震。 云逍子! 这人便是谪仙人,一念改乾坤的云逍子! 云逍看了范文程一眼,向刘兴祚问道:“确定是范文程?” 刘兴祚答道:“确定无误,正是范文程无疑!” 云逍点点头,“给他穿上衣服,天寒地冻的,冻坏了身子可不好。” 我谢谢你啦……范文程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到底是谪仙人,这格局就是高,不跟那帮粗鄙军汉一样不讲武德。 王承恩、刘兴祚等人连连点头。 云真人果然是菩萨心肠,对待汉奸都这么仁慈。 谁知云逍接着却是话锋一转:“等天亮后,再将其裸身游街,让京城的百姓都看看,数典忘祖的汉奸是什么下场!” 范文程险些当场吐血。 撤回,撤回刚才那些话。 这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是大魔头! 王承恩等人默默地撤回了刚才的念头。 云真人,真的是个讲究人。 一名护卫拿起刚从范文程身上扒下来的儒袍,就要给他披上。 云逍立即喝止:“这种数典忘祖、辱没先人的败类,有什么资格穿儒袍?给他找一身女人的衣服穿上!” 范文程悲愤欲绝,厉声道:“我为大清国效力,不过是各为其主,如今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却怎能如此羞辱于我?云逍子,你枉为方外之人!” “羞辱你?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一身奴骨的汉奸败类,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羞辱?” 云逍一声嗤笑。 他说的还真没错。 有些人当汉奸,是为了苟活于世,或是为了荣华富贵。 范文程却是不同,他就是一身奴骨。 即使建奴杀了他,他依然矢志不渝地要给建奴当狗,并且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狗。彡彡訁凊 历史上,皇太极死后,范文程的老婆被多铎霸占。 面对这样的奇耻大辱,范文程依然忍气吞声,甚至没有一句抗议。 据载,老婆被抢之后,他照常入值,“气宇洪深,入罔窥其喜怒。” 说好听点,是隐忍,说句中肯点,就是千年的王八。 “云真人,搜到一封信!”一名护卫将从白甲兵身上搜到的一封书信,呈给云逍。 云逍借着灯光,大致看了一遍,不由得放声大笑:“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范文程昂然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罢了。” “结果恐怕会让你很失望。” 云逍哂然一笑。 既然这汉奸死到临头,都还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跟他聊聊。 云真人也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是诛个心,让他带着满心的挫败与绝望去死。 云逍挥挥手,命护卫、军士全都退后。 “你利用喀尔喀部诈降,在那女子入宫之前,通过血液感染,让她染上秽疮,进而传染给皇帝。” “你的见识有限,想不出这样的毒计,应该是有佛郎机人参与其中。” 范文程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他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谪仙,恐怖如斯! 范文程强作镇定,得意地冷笑道:“你猜到了又如何?明国皇帝身染秽疮,必死无疑!” 第898章 护短,叔父的报复 云逍静静地看着范文程,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这是个啥眼神……范文程的内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冷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云逍笑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范文程冷笑不语。 云逍说道:“好消息是,你的阴谋,的确是得逞了。” 范文程心中一阵狂喜。 终于得到了证实,明国皇帝染上了秽疮。 自己即使死了,明国赔上一个皇帝,也算是死得其所,无愧于主子的大恩了。 云逍接着说道:“坏消息是,科学的力量,完全超乎了你的想象,小小的秽疮,已经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打一针,也就痊愈了。” 范文程条件反射般大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科学的力量,他曾亲眼目睹过。 不过瞿汝夔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云逍子推行的科学,全都是西夷之学。 秽疮,在西夷就是不治之症,明国更不可能治愈。 他哪里知道,西夷那边如今的医学,还处于灌肠、放血治疗的阶段。 “大蒜素、链霉素,你应当知道,这两样东西,让很多不治之症,变成了可治。” “吴有性近期又研制出了一种新的药物,名为青霉素,治疗秽疮有特效,只需要一针,甚至不用第二针,就能治愈秽疮。” 云逍十分耐心地给范文程科普。 范文程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逍接着问道:“我还听说,有佛郎机的工匠秘密去了沈阳,也是你的杰作?” 范文程总算找到了一个振作起来的理由。 明国的火器,让建奴吃尽了苦头。 而在建奴的观念当中,明国的火器都是仿造西夷。 佛郎机炮、红夷大炮,就是最好的证明。 西夷铸造火炮的技术,那肯定是远超大明。 这次通过瞿汝夔从中牵线搭桥,得到佛郎机人的帮助,辽东很快就能拥有威力强大,并且胜过明军的火炮。 有了强大的火炮守城,明国想要攻克辽东城池,势必会跟当年,建奴一次次攻打锦州一样无功而返。 云逍笑问道:“佛郎机人(葡萄牙)铸造火炮最好的工匠,此时正在大明军器局中当奴隶,你可知道为何?” 范文程:??? “因为他们拿最好的火炮,同大明的新式火炮比试,结果他们一败涂地,最后不得不履行赌约,在军器局中为奴。” “大明的新式火炮,不仅威力远胜于西夷,由于钢铁工业的迅猛发展,铸造火器的质量和数量,更是超乎你的想象。” 云逍的一番话,彻底断绝了范文程的念想。 对于云逍所说的真实性,他甚至都没有去考虑。 那天科学院展示的科技成果,就是最好的证据。 “今年之内,大明天子将御驾亲征辽东,带的兵肯定不会太多,火炮却是有点多,少说点吧,大小火炮至少有5000门。” “到时候,建奴就会领会大炮洗地是什么滋味。” “佛郎机人铸造的火炮,救不了建奴,大明更不会接受建奴的臣服。因此今年之内,建奴就会像是跟扫垃圾一样,被大明从辽东扫掉!” 云逍挥了挥手,就像是直接将建奴抹杀一般。 范文程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建奴,注定会灰飞烟灭,而你,也将会跟宁完我一样,在忠烈祠前被当众凌迟处死。” “并且还将为你立跪像,让你同秦桧一样,遗臭万年!” 云逍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范文程的内心被彻底击溃,他指着云逍,愤怒地叫道:“云逍子,你为何如此歹毒?” 范文程感觉自己被云逍子针对了,满心的冤屈,自己又何德何能,怎么能与秦桧媲美? 别说是他,就连王承恩,都觉得云真人有点太给范文程的面子了。 亲自带兵来抓人不说,还浪费这么多的口舌,这得多大的面子? 以前的宁完我,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刘指挥使,他就交给你了!” “好生伺候,每天裸身游街之后,记得给他喝些姜汤,若是病了,及时联系太医给他医治。” 云逍自然不会向范文程解释什么,直接吩咐刘兴祚。 刘兴祚欣然领命。 王承恩不由得多看了范文程几眼。 能得到云真人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这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嗯,一定是范文正公留下的余荫! 这时护卫出去寺院去找来了一套女人的衣衫,笨手笨脚地给范文程穿上。 范文程如同行尸走肉,任由护卫摆布不做任何反抗。 …… 崇祯刚刚起床,就收到消息。 “叔父深夜带兵入城,竟是为了抓捕谋害朕的元凶?” 崇祯被深深地感动了。 天寒地冻,深更半夜,冒着被弹劾‘谋反’的罪名,亲自入城抓人。 天底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叔父? 自己之前竟然为了皇嫂,不,婶娘,跟叔父赌气,实在是不孝啊! 至于范文程对于建奴的重要性,崇祯倒是没有太在意。 大明如今强大如斯,又有叔父辅佐,区区一个范文程,根本就不值一提。 正感动时,宫门内侍匆匆送来一道奏折。 是云逍让人送来的。 已经从范文程的随从口中,拷问出了这次谋害崇祯的经过。 这件事由范文程、瞿汝夔策划,喀尔喀部诈降,以阿图玛为毒源来算计崇祯。 云逍还奏请了三件事。 命吴三桂率皇家骠骑兵,轻骑奔袭喀尔喀部,务必取下喀尔喀部台吉的首领。 同时传令孙承宗,炮击鞍山、辽阳,并派兵袭扰辽东。 另外派遣郑芝龙,率领大明水师,联合荷兰驻台岛舰队,歼灭西班牙人舰队,拔掉基隆与淡水据点。 云逍还在奏折上自请率水师,亲自前往台岛,顺便按照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协议,把台岛上的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也一并收了。 “叔父这是要给朕出气啊!” 崇祯又是感动不已。 叔父这护短的性子,真的是让人感动。 随即传旨,依照云逍奏折所说去办理。 当然了,云逍亲自率领水师去台岛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冷的天,又马上要过年了,叔父又刚娶了婶娘,怎么能劳他的大驾? 第899章 建奴欺负云真人子侄?搞他! 崇祯五年,大年三十。 海州(后世的海城市)。 自从去年东江镇大捷以后,明军一举收服辽南,于是海州成了对抗建奴的最前线。 这里距离建奴占据的鞍山驿堡,不足百里。 一年多以来,明军虽然不曾与建奴有过大规模的交锋,双方小规模的战斗,以及斥候之间的交锋,却是从没有断过。 今天是大年三十。 双方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小股的战斗都不再有了。 就连双方斥候见了,也都十分自觉地远远避开。 下午时分。 海州城内忽然响起急促的点将鼓声。 东江镇明军将领听到鼓声,纷纷赶往中军大帐。 进入大帐,他们惊讶地发现,坐在帅位上的,赫然竟是登莱巡抚卢象升。 登莱巡抚衙门设在登州。 不过卢象升自从就任登莱巡抚之后,就没有到登州去过几次,一直留在皮岛。 去年收服辽南后,他又将巡抚行辕直接搬到了盖州。 大过年的,他突然出现在海州前线,莫非是准备跟建奴开战了? 将领们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打仗也要选个时候吧,就不能和和美美地过个年再说? 不过无人敢作声,甚至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这位卢巡抚,从知府一步跨到巡抚,算是幸进。 可哪怕是东江镇再怎么骄横的悍将,甚至当年连袁崇焕都不放在眼里的刺头,也不得不服,不得不怵。 这位就是文官中的异类。 论阵前杀敌,人家的本事,能跟关云长掰手腕子……要是二人真的能碰到一块儿,关云长都不一定掰的过他。 冲锋陷阵的时候,卢巡抚身先士卒,行军打仗时,又能与士卒同甘共苦。 论治军,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治军能力无人敢置疑。 短短两年多光景,就将东江镇这帮乌合之众,整训成仅次于关宁军的强军。 这样的巡抚,谁敢不服,谁又不怵? 等所有将佐到齐,卢象升开口道:“本院此行海州,有两层意思。” “一是奉旨前来劳军。” “陛下深知东江镇的将士们辛苦,特意拨了十万两银子,专门用于犒赏诸军。” 众将领无不又惊又喜。 以前东江镇,一年的粮饷也才是十万两。 就这还经常被克扣,到了袁崇焕当蓟辽督师的时候,甚至直接给停发了。 过个年,就犒赏十万两,这可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最关键是,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竟然还挂念着他们这些武夫。 为这样的皇帝卖命,也是值了。 “这第二件事嘛,就要让各位辛劳一下了。” 卢象升收敛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众将无不凛然。 “孙阁老那边传来军令,让咱们敲打敲打建奴。” “他在给本院的密信中说,这次的行动,是云真人的意思。建奴派奸细去京城搞鬼,欺负了云真人的子侄。” “因此今天要辛劳一下大家伙儿,今夜打下鞍山驿,威逼辽阳,给云真人出口气!” 卢象升的一番话,顿时让将领们炸开了锅。 要不是云真人,哪里还有什么东江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要么凄惶等死,要么死在建奴之手。 要不是云真人,要军饷没军饷,要粮草没粮草,更别说是死后进忠烈祠的事情了。 在大明的边军中,云真人就是在朝廷里的靠山,就是大救星。 并且云真人去年在东江镇,设计杀了济尔哈朗,全歼进犯东江镇的镶蓝旗近两万兵马,并趁势收复了辽南全境。 东江镇的将领,哪个不把他当做是神仙? 云真人的子侄被欺负了,那还得了? “过什么年,干他娘的!” “建奴欺负云真人的子侄,拼了!” “干脆连辽阳也打下来,然后兵发沈阳,活捉了奴酋皇太极!” …… 东江镇大捷之后,明军士气大振,以前上百个建奴骑兵追杀数千明军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再加上经过两年的整训,以及装备不断升级,这些东江镇的悍将们都有些信心爆棚。 这一年时间按兵不动,早就憋坏了。 一听说是云真人让干仗,恨不能马上打到沈阳去,活捉皇太极。 “不用那么大动干戈。” 卢象升摆摆手。 将领们飘了,他可没飘。 建奴虽然江河日下,却依然不是东江镇的明军能收拾的。 “云真人的意思,是趁着过年,给皇太极送上一分大礼。” 卢象升一番安排布置下去。 海州城内外顿时忙碌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一队队兵马拔营,朝着鞍山驿堡杀去。 鞍山驿堡。 这里是扼守东、西鞍山咽喉处,也是通往辽南、辽西的门户,辽南古道要冲。 由于此处是交通要冲,因此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鞍山驿以东西鞍山为屏障,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鞍山驿虽然只是弹丸之地,却是固若金汤,建奴曾在这里大败毛文龙。 天启元年三月,努尔哈赤把都城迁到辽阳,鞍山驿遂成为建奴拱卫都城的重要军事据点。 当时努尔哈赤正出征蒙古,闻讯后被迫连夜撤兵回防,可见鞍山驿的重要性。 此时镇守鞍山驿的建奴大将是巴布泰。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九子,这人并无多大才能,与皇太极、多尔衮等人相比,就跟猪一样。bookAbc.Cc 由于今天过年,巴布泰喝得酩酊大醉。 斥候前来汇报,明军大举进犯鞍山驿堡,才勉强将他叫醒。 等他穿戴整齐,来到城头,明军前队已经来到城下。 巴布泰听到后面不断有马蹄轰隆声传来,不知道明军有多少兵马,吓得清醒了大半。 由于天黑,摸不清明军虚实,巴布泰下令死守驿堡,然后派兵向辽阳搬救兵。 建奴在辽阳驻扎有重兵,而这里距离辽阳也才是六十多里,只需坚守到天明,救兵就能及时赶到。 巴布泰看着城下的明军,一声冷笑:“当年毛文龙在这里吃了败仗,这次定要让明军再次铩羽而归!” 边上的亲兵指着城下,大声惊叫:“炮,大炮,好多的大炮!” 就见城下的明军,将一辆辆炮车推到阵前,竟然有上百门之多。 看着黑幽幽的炮管,巴布泰头皮发麻,通体冰凉。 第900章 两件年礼 六十里的距离,快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鞍山驿堡的紧急军情,很快就送到辽阳城。 此时镇守辽阳的,是德格类。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子,莽古尔泰同母兄弟,此时掌正蓝旗。 此人不仅战功赫赫,对皇太极忠心不二,深受器重,否则皇太极也不会将辽阳重镇交给他来镇守。33qxs.m 他可不是巴布泰那种废物,遇上点事就惊慌失措。 接到鞍山驿堡的求救后,德格类立即领兵三万前往驰援。 鞍山驿堡的安危,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那么好打,当年毛文龙也不会铩羽而归了。 明军顶多也就是骚扰一下,在过年的时候给大清添点堵,然后好回去报功领赏。 况且胆小如鼠的巴布泰,谎报军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十有八九是故意夸大军情。 德格类领军没走多远,就有鞍山驿的快马飞驰来报。 “明军倾巢出动,登莱巡抚卢象升亲自领兵,欲强攻鞍山驿!” “强攻鞍山驿?”德格类听了军报,一声冷笑:“即使孙传庭来了,也攻不破鞍山驿。” 随即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时隔不多久,又有快马来报。 “明军动用上百门火炮,轮番轰击鞍山驿,快要守不住了!” “上百门火炮?扯你母的犊子!”德格类一鞭子抽在报信的建奴骑兵脸上。 明军的火炮,自己还不知道? 笨重无比,难以移动,用来守城还差不多。 一次动用百门火炮,全都推移到鞍山驿城下,肯定是那种轻型火炮。 鞍山驿的城墙坚固,那种火炮用来挠痒痒还差不多。 巴布泰这个蠢货,就会危言耸听! 正欲催促大军前行,又有飞骑狂奔而来。 马上骑士高声狂呼:“破了,鞍山驿被明狗攻破了!” 德格类险些惊得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固若金汤的鞍山驿堡,就这么被攻破了? 这有一泡尿的工夫吗? 鞍山驿堡足足有八千守军,汉奴五千。 并且驿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城墙外用青砖包砌,内填黄土,专门用于防备炮轰。 城内掘有水井,以防断水,周围还有护城河,以防敌军偷袭。 即使是八千头猪,凭借坚固的城墙防御,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啊! “全速出击!” “明军即使真的攻占鞍山驿,也要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德格类命令大军全速前进。 不多久,就碰上巴布泰带着两千多残兵狼狈而来……不得不说,他守城不行,逃跑的速度却是极快。 巴布泰拉住德格类的胳膊,大声哭诉起来: “明军的火炮,太厉害了!” “一百多,不,上千门火炮啊,发出的声音都能把城墙震塌,发射的炮弹就跟雨点似的。” “守不住,儿郎们根本就守不住啊!” “赶紧回撤,回去晚了,连辽阳也守不住了!” 德格类强忍住想要一刀劈死这头猪的冲动,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趁着明军立足未稳,夺回鞍山驿!” 德格类大声呼喝,带领大军直奔鞍山驿堡而去。 等赶到鞍山驿,天色已经蒙蒙亮。 城头已经换上了明军的旗帜,一门门火炮架在城墙上。 德格类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攻城。 鞍山驿本就是大明辽东长城防御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用于防御女真。 明军从南边难以攻打,此时建奴从北面攻城,同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何况明军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 如果是红夷大炮,德类格大军不计伤亡了,刚刚占据鞍山驿的明军,未必能守得住。 并且重达两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搬上城头。 这明军的火炮,全都是神威逍遥炮。 由于钢铁工业的发展,炮身越来越轻,移动就相对容易的多。 炮变轻了,威力却比红夷大炮更大。 最关键是使用了榴霰弹,这玩意儿用来攻城不行,用于守城却是一炸一大片。 德格类猛攻数次,死伤惨重,这才明白巴布泰并没有撒谎。 卢象升并非是毛文龙,此时的东江镇明军,也绝非昔日的乌合之众。 更为恐怖的是明军的火炮,虽然没有巴布泰所说的上千门,然而威力、射速、准头,远胜红夷大炮。 “撤军,向沈阳告急!” 德格类当即传令下去。 此时不是要考虑收服鞍山驿堡。 而是要考虑辽阳,甚至是都城沈阳危急了。 德格类当然不知道,打下鞍山驿,只是东江镇明军送给皇太极的第一份年礼。 还有一份大礼,也几乎在同时送到了。 …… 女真以前是不过年节的。 努尔哈赤占据辽东,建立后金之后,受到汉人文化的影响,也开始过年。 皇太极继位后,年节越发隆重。 这两年,建奴的日子过得十分凄惶。 别说是那些被当做奴隶一般的汉人,就是女真人也在饿肚子。 为了粉饰……不,提振人心,今年的年节格外隆重。 大年初一,皇太极凌晨三点起床,谒堂子行礼,回来后在清宁宫举行跳大神,不,萨满祭祀活动。 一番折腾下来,天也快亮了。 接着皇太极在大政殿前,接受百官上奏贺表。 看着众多王公大臣,皇太极心里有些发酸。 有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不在了。 有的是为国捐躯,有的则是跟着阿敏那个叛贼一起叛逃赫图阿拉城了。 并且这些王公大臣们,也都是心怀异志。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前来道贺的蒙古部落,也比往年少了很多。 到场的这些蒙古台吉,并非跟大清国一条心。 甚至连科尔沁部,都刻意拉开了距离。 皇太极多次提亲,迎娶海兰珠,都被科尔沁部以各种理由推脱。 听说海兰珠喜欢上了明国的那个妖道,声称非他不嫁。 算了,大过年的,不想这些糟心事了……皇太极打起精神,当众宣布了两个好消息。 佛郎机工匠已经成功铸造出火炮,威力胜过明军的红夷大炮。 第二个好消息,明国皇帝命不久矣! 两则消息如同两针强心剂,让众多王公大臣无不欢欣鼓舞,顿时感觉建奴又行了。 皇太极朗声说道:“朕已经决定,今年三月,发兵南征,收复辽南实地,再征锦州……” 话还未说完,从皇宫外传来一声声惊叫。 皇太极大怒,正要下令去查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空忽然一暗。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就见一个热气球,朝皇宫上空缓缓飘来。 第901章 一次有味道的空袭轰炸 这次建奴的新年朝贺,放在大政殿前露天举行。 热气球一出现,众人全都看到了。 热气球上,一面大明军旗随风狂舞,清晰地表明了它的身份来历。 在东江镇之战中,明军首次使用热气球实施空袭。 皇太极和建奴王公大臣即使没见过这东西,却都听说过。 然而听说归听说,远没有亲眼目睹来的震撼,内心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击。 皇太极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便是云逍子推行的科学? 明人能够飞天,又如何能战胜? “大清皇宫,岂容明狗撒野?” 多尔衮一声怒吼,大步来到一名禁军将领身旁,问他要来弓箭。 接着他搭箭弯弓,瞄准热气球。 一箭射出,箭如流星。 然后,一箭射了个寂寞。 够不着,根本够不着。 皇宫的守卫才反应过来,顿时警钟大作。 弓箭、强弩,纷纷向空中的热气球招呼过去。 战果十分喜感,连热气球的毛都没沾到一根。 众多王公大臣们哪里还顾得什么体统,仓皇朝大殿内逃去。 “滚开!” 一名皇宫太监拉着皇太极往大政殿内躲避,被皇太极一把推开。 “大清国,只有站着的君王,没有后退的懦夫!” 皇太极昂首挺立,轻蔑地看着空中的热气球,一股横刀立马的气概,油然而生。 ……不是大清皇帝不怕死,而是这一逃,皇帝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队伍更加不好带了啊! 建奴的王公大臣们,多数经历过无数次的征战厮杀。 此时见皇太极如此气概,反倒激起了他们的血性,纷纷停止了逃命,站到皇太极的身后。 …… 明军的热气球,是从辽河上游飘过来的。 孙传庭接到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紧急军令之后,立即安排卢象升,在大年夜进击鞍山驿堡。 孙传庭依然觉得给建奴的打击还不够大,这样跟云真人没办法交代。 于是又精心安排了这次空袭建奴沈阳皇宫的计划。 由于热气球过于依赖风向,这个季节刮的是西北风,于是孙承宗命令水师战船,顺着辽河溯江而上。 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从船上一共放出了三个热气球。 然而最终顺利飘到沈阳的只有这一个,另外两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这次挑选的都是死士,若是任务失败,落到建奴的地面上,首先烧毁热气球,然后再设法保命。 飘到沈阳皇宫上的这个热气球,运气可谓是好到爆棚。 吊篮中的五名明军,在空中被吹了一夜,一个个都被冻成了狗。 看到下方的皇宫,全都来了精神。 领头的一名明军把总大声叫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好震天雷!” “炸死一个建奴贵族,咱们就把本钱赚回来了,炸死一个贝勒,咱们可就赚大发了!” “要是撞上日天的运气,把皇太极给弄死了,史书上都要给咱们记上一笔!” 几名士卒摩拳擦掌。 一人忽然结结巴巴地说道:“陈把总,我快憋不住了!” 陈把总顿时大怒:“丁初七,这种时候,你给老子窜稀?妈的,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熊样,这次就不带你了!” 其他士卒一阵哄笑。 那名为丁初七的军士哭丧着脸说道:“小的不是胆小,而是临走的时候喝了碗羊肉汤,吹了一夜的凉风,闹肚子呢!” 陈把总喝道:“管你是吓得,还是吃坏了肚子,都给老子憋着!” 说话间,热气球已经来到皇宫正上方。 陈把总命令几名士卒,将震天雷以及装满黑油的陶罐,点燃后直接丢了下去。 轰轰轰! 震天雷接连爆炸,皇宫中一阵地动山摇。 只可惜轰炸没什么准头,震天雷扔下去之后,被大风一吹,就偏离了目标。 加上震天雷的威力有限,动静不小,造成的破坏却不大。 爆炸伤了不少宫人,吓昏了几名后妃。 至于大政殿前的建奴王公大臣,愣是一个都没伤到。 反倒是燃烧弹发挥了巨大作用。 一个装满黑油的陶罐,落在崇政殿上,瞬时将大殿点燃。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大火很快蔓延开来。 崇政殿就是建奴的金銮殿,对于建奴的意义不言而喻。 这可比炸死一个贝勒,造成的影响要大得多。 等士卒们将吊篮中的震天雷和燃烧弹全部清空,热气球已经快要飘离皇宫上空。 丁初五这时再也憋不住了,解开腰带就要在吊篮中解决。 “你他娘的想臭死老子是不是?” “爬到上面去拉,敢落到吊篮里,老子阉了你,把你丢给建奴当太监!” 陈把总一通怒骂。 丁初五爬上吊篮,双手抓住绳子,蹲在吊篮边沿,然后一手褪下裤子。 裤子刚脱下来,就朝着下方狂喷而出。錵婲尐哾網 皇宫中此时一片大乱。 宫人、禁军忙着去救火。 皇太极的脸色阴沉似水。 王公大臣们个个都是心惊胆战,既是惊恐,又是愤怒之极。 大年初一,王公大臣们向皇帝朝贺的重大日子,竟然被明军堂而皇之地轰炸皇宫。 大清国今后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从今后,无论是民心,还是士气,都将跌至低谷。 “云逍子所谓的科学,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看似惊世骇俗,实则却是哗众取宠!” 皇太极看向飘远的热气球,轻描淡写地说道,神情间满是轻蔑与不屑。 这种时候,哪怕是打落了牙齿,也得连着血一起吞下去。 王公大臣们正要开口附和。 就见热气球上,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屁股。 众人又惊又怒。 明国人,简直不要太猖狂! 六尺吊带,兜不住的七尺大辱啊! 王公大臣们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这时一阵风卷着一片雨点,向着众人袭面而来。 很多人被雨点打在脸上。 还有几个正大骂着,被雨点飘入口中。 皇太极的脸上,也被滴了几滴雨水。 他下意识地在脸上摸了一把。 一股臭气直扑鼻中。 甚至还能看到,‘雨点’中尚未完全消化的羊肉。 这哪里是什么雨水? 众人这才醒悟,吊篮上的明军不是故意光着屁股羞辱他们。 而是特意给他们送大礼来着! 第902章 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皇太极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上,被他强压下去。 堂堂大清国的皇帝,竟然,竟然……不提也罢,七尺大辱啊! 别说是六尺吊带。 就是一丈长的吊带,它也完全兜不住啊!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愤怒与羞耻强行压下。 也罢! 自己是心怀天下的皇帝,必须大度。 别说是脸上沾了点屎,就是吃上一坨,也得忍住。 “慌什么慌!” “明国大军还没到沈阳城呢!” 皇太极厉声呵斥。 愤怒的王公大臣们这才安静下来。 “太祖(努尔哈赤)当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从者不过数十人。而明国兵强马壮,更有威力巨大的火枪火炮。” “然而太祖却攻城略地,屠明军如杀猪羊,为大清开辟这万世基业!” 皇太极朗声说道。 王公大臣们想到努尔哈赤当年雄风,无不精神大振。 皇太极接着又昂然说道:“天命在我大清,云逍子的奇技淫巧再多,也无法改变明国的国运。” “今日之耻,朕将永世铭记,来日……不,就在今年之内,朕定会收复辽南失地,攻破明国长城要塞,屠戮明国军民,掠夺他们的粮食、财物!” 王公大臣们轰然叫好。 大年初一,皇宫被炸,还被明国的小兵喷洒了一脸的粪。 此仇,不共戴天! 真当大清国的铁骑是纸糊的吗? 以前能杀明国人如杀猪羊,此时同样能行! “辽阳,八百里加急!” 一名宫人手捧着一封沾着血红鸡毛的信件,一路狂奔而来。 皇太极眉头大皱。 辽阳能有什么事情? 即使海州的明军有什么动静,中间还隔着鞍山驿呢! 皇太极接过鸡毛信,取出信件。 展开看了一眼,他的脸庞瞬时变得赤红,像是要渗出血来。 鞍山驿堡失守,辽阳危急! 皇太极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固若金汤的鞍山驿堡,怎么可能失守? 鞍山驿丢了,辽阳危急。 都城沈阳,也不安稳了。 别说是收复辽南了。 更别提跟三年前一样奇袭明国。 能守住沈阳,就已经是不错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皇太极的神智变得恍惚起来。 边上的内侍惊慌的声音传来:“陛下,鼻血,你又流鼻血了!” 皇太极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 还好,这次不是屎,而是满手的鲜血。 皇太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王公大臣们一片混乱。 皇太极本来就有‘鼻衄’的毛病,也就是流鼻血。 常人流鼻血,是偶尔流那么一次。 皇太极流鼻血,却是跟女人的月事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作。 这一次尤其严重,流了满满三大碗。 好在皇太极的命硬,这次又让他给挺了过来,不过也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 醒来后,皇太极立即命内侍传旨:“传范章京入宫!” 内侍答道:“范章京去了明国京城,至今还没回呢!” 皇太极叹了一声。 有些想念范章京了。 这条汉狗,真的是好使。 皇太极问道:“将辽阳方面的军报拿来。” 内侍赶忙找来奏折。 皇太极阅览了德格类送来的奏报。 明军攻占鞍山驿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皇太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拿起一份《大明日报》。 如今报纸成了重要的信息来源,从中可以看出明国朝廷的动向。 因此每一期《大明日报》,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沈阳。 这份报纸是腊月二十四的,距今已经过去近十天。 看到报纸上的头版,皇太极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汉奸范文程被擒获!》 皇太极将消息的内容,草草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心念念的范章京,没了! 鞍山驿失守,如同把刀子逼近了大清的心脏。 大年初一接受王公大臣朝贺,遭到明军轰炸,甚至被……那事就不提了,等于是被狠狠地抽了一个大嘴巴子。 如今连范文程也没了,这是断了自己一臂啊! 云逍子的大礼,一件接着一件。 这个年,根本就没法过了啊! 于是乎,大清皇帝皇太极,再次病倒了。 这次病的十分严重,接连五天,都不见任何王公大臣。 沈阳城中谣言四起,称皇帝陛下已经去见太祖努尔哈赤了。 各大王公们都是蠢蠢欲动,为夺权接班做准备。 这一天,皇太极忽然传旨召见代善、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亲王、旗主。 皇太极在病榻上会见了众人,看样子是要交代后事了。 果不其然。 皇太极当众宣布,册封阿敏为皇太弟,命其立即进京执掌国政。 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全都炸毛了。 …… 崇祯六年,元宵佳节。 崇祯带着周皇后、田贵妃和袁贵妃,以及太子朱慈烺,来到清华园,陪云逍过节。 由于懿安皇后大丧,因此朝野停办一切祭祀典礼,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因此一家人也就是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由于今年又多出了一个婶娘,并且婶娘的身份有些特殊,因此这次家宴的气氛有些怪异。 不光是婶娘别扭,侄子、侄媳妇也都别扭。 尤其是朱慈烺。 皇婶婶不是死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叔祖母? 吃过饭,周皇后和两名贵妃,去了后宅陪婶娘说话。 云逍和崇祯在花厅喝茶商量事情。 说的是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 正说话的工夫,刘兴祚赶到清华园,带了几个喜讯。 大年三十,卢象升攻占鞍山驿。 大年初一,孙承宗派出热气球轰炸建奴沈阳伪皇宫。 大年初七,吴三桂率领皇家骠骑兵,奔袭数百里,奇袭喀尔喀部,台吉格埒森扎被李自成斩首。 崇祯大喜。 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堂堂大明天子,遭人暗算,染上了花柳病。 虽说叔父有把握治好这病,虚惊一场,可病一日不除,心里就不踏实。 并且后宫嫔妃都只能看,不能碰,你知道有多难受……这种痛苦,后世的单身狗是无法理解的。 刘兴祚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太极病危,欲传位阿敏! 云逍一怔,随即冷笑道:“好一个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第903章 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有过墙梯 “奴酋皇太极,人杰也!” 崇祯一声赞叹,毫不吝啬对敌人的赞赏与钦佩。 皇太极哪里是病危,要传位给阿敏? 而是在挖坑啊! 自崇祯二年末,建奴奇袭大明被击退以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皇太极登基称帝,加强了对内部的控制。 可建奴的王公贵族们,除了得到一些虚位之外,没有得到半分实际好处,财产反倒是缩水的厉害。 辽东的满人都开始饿肚子,汉人更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叛逃的越来越多。 这次丢了鞍山驿,又被轰炸了皇宫,皇太极已经压不住场子了。 如果皇太极真的是病重,以他的智慧和远见,不可能把大位传给阿敏。 皇太极的众多兄弟当中,比阿敏合适的人选多得是。 况且阿敏还是个分裂分子。 册封阿敏为皇太弟,显然是皇太极为了转移内部矛盾,使出乾坤大挪移,抛出皇位这个诱饵,引阿敏入局。 阿敏的能力是有的,否则不可能被努尔哈赤立为四大贝勒之一。 可是论政治智慧,皇太极能将他玩出十八种姿势。 在皇位的吸引下,他肯定会兴冲冲地跑到沈阳去。 到时候皇太极继续‘病危’,坐视阿敏和其他实权贵族们斗个头破血流。 等火候差不多了,他的龙体忽然痊愈,站出来收拾残局。 不仅借机除掉阿敏,还削弱代善、莽古尔泰等实权贵族的力量。 阿敏一死,之前的分裂状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一箭双雕! 听了崇祯的一番分析,云逍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 大侄子的见识,‘噌噌’见涨啊! 有点明君的那个意思了。 感受到云逍赞许的目光,崇祯淡然一笑,微扬起下巴……叔父,快夸朕,朕绝不会骄傲自满的。 多表扬,多鼓励,有利于健康成长……云逍点点头,“当得起‘英明’二字。” 崇祯顿时大喜,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 大臣们说上一万句‘英明神武’之类的话,都不及叔父的一句夸赞啊! 刘兴祚赶忙低下头,心中骇然之极。 陛下在云真人面前,怎么跟个孩童一般? 崇祯想了想,吩咐刘兴祚:“给杨嗣昌带信,让他设法劝阻阿敏去沈阳。” 云逍摇头说道:“阿敏利欲熏心,杨嗣昌劝不住他。” 崇祯眉头一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让阿敏去沈阳便是了。” 崇祯颇为不解,“如此一来,皇太极岂不是就要得逞了?” “那又如何?” “以大明如今的实力,建奴分裂也好,一统也罢,又有什么分别?” 云逍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强大的自信。 绝对的实力面前,管他什么阴谋,还是阳谋,都会变得苍白无力,直接碾压了便是。 崇祯一阵恍然。 午夜梦回惊坐起。 大明,已今非昔比了啊! 云逍接着说道:“杨嗣昌这个暗子,也不能浪费了。让他主动与皇太极暗中联系,然后极力劝说阿敏去沈阳。” 崇祯一怔,随即醒悟,抚掌赞道:“妙计!” 杨嗣昌一直就与皇太极在暗中勾勾搭搭。 这次以阿敏做投名状,必定会进一步得到皇太极的信任。 有了这么一位暗子隐藏在皇太极身旁,建奴岂有不败之理? 叔父早早地在辽东,埋下杨嗣昌这枚棋子,没想到竟然屡建奇功。 这就叫,高瞻远瞩! 刘兴祚心里一阵惊叹。 这可真是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却有过墙梯啊! 崇祯对刘兴祚说道:“告诉杨嗣昌,他的功劳,朕都给他记着,等剿灭建奴,朕少不了他一个爵位。” 云逍再次对大侄子刮目相看。 收买人心这种事,是皇帝的天赋。 刘兴祚领命而去。 云逍说道:“鞍山驿堡被大明攻占,皇太极如鲠在喉,除了整合内部之外,必定还有其他谋划,不得不防。” 崇祯点点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接着二人商议了御驾亲征的事情。 崇祯之前决定三月份出征,显然有些仓促。 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事先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可千万别跟萨尔浒之战那样,把一手王炸牌,给打得稀烂。 火枪、火炮还有点少……主要是云真人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一定要达到枪林弹雨、大炮洗地的地步,这样才能完全让人放心。 另外就是后勤准备。 不管是哪个年代,打仗都打得是后勤。 云逍有心建一条从京师直达辽东的铁路,想想还是作罢,十年后再考虑这个。 好在海路通畅,物资运输十分便利。 钱粮的事情,自然是不用考虑。 大明如今不差钱。 用棉布换粮食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大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从海外输入大明。 电报线路也可以搞一搞。 用于军队调度、通讯是首要的。 另外还可以传播战地消息,鼓舞、凝聚军心民心。 收复辽东,消灭建奴,不仅要获取军事上的胜利。 同时还要借助这场大胜,来压倒大明国内各种反对势力,给大侄子建立起绝对的威望。 这也是一场爱国主义教育。 一场大战下来,足以给朝野上下洗上一遍脑。 崇祯这次亲征,打算带着京营。 经过大刀阔斧的兵政改革,如今的京营,已经是天翻地覆。 不仅是装备的革新,同时也实行了全新的军制。 并从边军、卫所抽调了大量精兵强将,黄得功、曹变蛟都在京营中任职。 现在京营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 再完备的军制,再怎么精良的装备,再多的精兵强将,没有经过实战磨练的军队,永远都成不了精锐。 这是个问题。 如今除了建奴,实在是找不到磨练军队的对象了。 总不能把京营调到陕西去平乱吧,此时陕西也只剩下零星的民乱,根本就成不了气候。bookAbc.Cc 这个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 只能继续把京营朝死里操练。 崇祯算了算时间,最终初步将亲征辽东的日子放在秋季。 到那时候,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更为重要的事,那时青霉素也差不多出来了。 没了花柳病,自己也就不用憋得这么难受……不,可以卸下包袱,全身心亲征辽东了。 第904章 云真人是再生父母 时间过得飞快。 弹指之间,就到了二月。 辽东依然是天寒地冻,感觉不到一丝的春意。 建奴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城,更是冰天雪地。 城中的一座宅院中。 阿敏麾下的‘卧龙’和‘凤雏’,正聚在一起商议。 卧龙,杨嗣昌也。 凤雏者,正是张养初。 此时二人都是忧心忡忡,一副末日将至的样子。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消息从沈阳传到赫图阿拉城。 大清国皇帝皇太极,病危! 紧接着圣旨就到了。 册封阿敏为皇太弟,并命其速即入京,准备随时接掌大位。 卧龙、凤雏的见识非同一般,一眼就看出这是皇太极的阴谋。 阿敏只要入了沈阳城,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 可阿敏接到圣旨之后,竟然当真了。 不顾手下女真贵族和卧龙、凤雏的极力反对,执意要前往沈阳。 其实阿敏之所以轻信皇太极,倒也不全是因为愚蠢。 老野猪皮那么多的儿子,却册封阿敏这个侄子为大贝勒,足见其能力非同一般。 当初阿敏占据沈阳,皇太极册封他为‘天承可汗’,他这才撤离沈阳,进驻赫图阿拉城。 天承可汗,本就是法定的大汗之位继承人。 此时皇太极不行了,册封阿敏为皇太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时的建奴,尚未完全进化……不,脱离原始部落,虽然野蛮、残暴,却十分信守承诺。 司马懿的‘洛水之誓’,建奴贵族深为不耻,绝不会去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皇太极若是诱杀阿敏,信誉也就毁了。 另外阿敏之所以有恃无恐,还因为手里还握着底牌。 布木布泰(后来的‘我孝庄’)和皇太极的两个儿子叶布舒、硕塞,以及代善、莽古尔泰等人的福晋、幼子,此时全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况且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阿敏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旁人哪能劝得住? “文弱兄,如之奈何?” 张养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初他向阿敏献毒计,激怒了皇太极,发誓要杀了他。 第905章 红毛番非但不欢迎,还胆敢向我开炮 台岛,热兰遮城。 天启四年,荷兰人于此地建城,是台岛最早的城堡。 自建城以来,热兰遮城就成了荷兰人统治台岛的中枢。 近日,热兰遮城的总督府,来了不少大人物。 早在五天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就从巴达维亚到了热兰遮城。 今天又到了一位贵宾。 这人的来头相当大,十七人董事会(又名十七绅士)的特使欧沃特瓦特。 十七人董事会,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高权力核心。 特使欧沃特瓦特这次,全权代表董事会,有权处置公司在亚洲地区的一切事务,包括罢免总督布劳威尔。 “东印度公司必须在三年内撤离台岛,在此之前,每年向明国缴纳10万两白银租金。” “未经明国允许,东印度公司的战舰,包括军、商两用船,不得进入明国海域。” “双方自由通商,允许明国商人,在东印度公司世界范围内的殖民地贸易、居住,享有领事裁判权。” “双方协定关税,东印度公司进出口商品关税,需遵守明国关税制度。明国进出口货物缴纳的税款,公司必须同大明商议决定。” 特使欧沃特瓦特捧着《梁横岛条约》,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 “尊敬的布劳威尔先生,我十分好奇。” 欧沃特瓦特合上条约文本,满脸笑容第看向布劳威尔。 “你与明国签订这样的条约,出卖公司的利益,从中获得了什么好处?” 布劳威尔平静地说道:“特使阁下,请允许我解释。” 欧沃特瓦特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是的,你需要给董事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不仅会罢免你的职务,还会送你上绞刑架。” 布劳威尔将签订条约的经过,以及与明国合作将会给东印度公司和荷兰带来的巨大利益,详细陈述了一遍。 “很合理的解释。” 欧沃特瓦特点点头。 然后他用手指重重地敲打着文书,话锋一转: “但是你的解释,是建立在明国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尤其是海军实力的基础上。” “然而明国有这些吗?” 欧沃特瓦特又是一声嗤笑,满脸嘲讽、轻蔑之色。 布劳威尔正要开口解释,欧沃特瓦特傲慢地阻止他开口: “据我所知,国的五十多名海盗,险些占领了明国的第二首都。” “西班牙人也曾经计划,派遣2.5万人的远征军,彻底征服明国,将明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而明国的海军,是由一群海盗和早就该被淘汰的落伍水师组成。” “这样的明国,有什么资格,跟富有而又强大的东印度公司签订条约?” “特使阁下,请允许我发言。” 台岛总督汉斯·普特曼斯,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特使阁下,你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存在的,然而那是三年前。现在的明国,如同老迈的雄狮,重新不如壮年,已经强大到让欧逻巴列强,也需要仰视的地步。” “一个衰落的庞大帝国,即使是该死的天主,也无法阻止它滑向灭亡的深渊,罗马帝国、安息帝国、蒙古帝国等等,都是这样。” “短短的三年时间,垂暮的明国,就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亲爱的总督阁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难道雄狮能够逆向生长,从老迈走向壮年?” 欧沃特瓦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特使先生,这并不是玩笑。” 布劳威尔郑重其事地说道。 顿了一下,他露出敬畏的神色,“你说的没错,天主也无法改变什么,然而明国的命运,却真的被一个人改变了。” “这个人,是明国的一位强权人物,他叫云逍子!” “请你一定记住这个名字,他不仅改变了明国,还将改变整个世界。” “就是逼迫你签订这份荒谬条约的那个明国总督?”欧沃特瓦特重重地敲击着文书,发出一声冷笑。 “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最富有,并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商业机构。” “董事会绝不会认可这份屈辱的条约,绝不!” “公司不会撤出台岛,更不会向明国缴纳什么租金,相反,还要将整个台岛,纳入公司的殖民地版图,为公司攫取更多的利益!” 欧沃特瓦特站起来,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布劳威尔愤怒地说道:“特使先生,这么做会激怒明国,将会给公司以及我们的国家,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第906章 云真人说,要以德服人 大明水师战舰远在炮台、战舰火炮射程之外,荷兰人开炮,明显在警告,而并非攻击。 虽说是如此,还是激怒了郑芝龙和水师将士。 “手下败将,胆敢如此嚣张!” “回敬他们几炮,教教他们,跟咱大明水师打交道,要懂得礼数!” 郑芝龙当即传令下去。 云逍子号的两门船头炮,立即开炮还击。 船头上放置的火炮,都是射程远、威力大的重型火炮。 不论是荷兰人的舰载炮,还是炮台上的重型火炮,威力、射程都远远不及。 两发炮弹呼啸而出。 一发炮弹正中港口的一艘荷兰战舰。 另外一发,则是射中一艘商船,将其船舱击穿一个大洞,船体进水,迅速倾斜沉没。 船上的人纷纷跳水逃生。 荷兰战舰纷纷向内港仓皇撤退。 奥伦治号也停泊在港口内。 舰长指着炮台破口大骂。 吃饱撑着了,可以跳到大海里玩玩冬泳,去招惹明国战舰做什么? 不知道咱这旗舰都曾经被人家俘虏过吗? 欧沃特瓦特站在热兰遮城的城墙上,借助望远镜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 “明国战舰的大炮,竟然比英吉利、西班牙,还要强大!” 欧沃特瓦特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仅打的远,还打得这么准! 遥遥领先,完全是遥遥领先! “是的,特使先生,请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布劳威尔并没有嘲笑欧沃特瓦特的意思,当初他也是一样难以置信。 顿了一下,他接着劝道:“特使先生,我希望你现在能够改变主意,以免事态扩大。” 欧沃特瓦特耸耸肩,“明国战舰展示的实力,的确超乎我的想象,却还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 布劳威尔只能无奈地苦笑。 上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签订了《梁横岛条约》。 这时,大明水师十几艘战舰,浩浩荡荡地驶向港口,然后将侧舷朝向港口内部。 舷侧露出密密麻麻的火炮,炮口指向港口内的战舰,以及两侧山上的炮台。 欧沃特瓦特满脸不可思议,“明国打算用战舰挑战要塞炮台?他们在找死吗?” 此时的海军作战,可不像是后世,战舰的主炮能跟陆地要塞炮台对轰。 以前无数的战例表明,战舰挑战炮台,基本就和自杀无异。 炮台位置固定,无法移动,这点没错。 但炮台只要炮位和弹药库的防御做到位,战舰射来的炮弹,对炮台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非是倒霉,炮位和弹药库直接遭到破坏。 而战舰就不同了。 一旦被炮台射出的炮弹毁伤,轻则丧失战斗力退出战斗,重则被击沉。 战舰是移动目标,不容易被瞄准,这也没错。 但炮台有一套专门对付海上战舰的办法。 事先给炮台上的每一门火炮,或者每一个炮群,划定好射击范围。 各门火炮或者各个炮群根据自己‘包干’的射击范围,预调射击标尺。 只要等目标军舰进入包干范围,就实施急速盲射式的火力覆盖。 海面上的战舰移动速度再快,也难逃被炮火覆盖的命运。 因此战舰根本就刚不过炮台。 不仅是此时的海战,一直到二次大战时期,军舰和炮台对轰的结果,通常都是‘自杀’的结局。 比如后来的紫石英号事件。 我军炮兵,只是野战阵地,而不是坚固防护的炮台。 使用的是野战炮,不是海防炮,并且准备的炮弹都是高爆弹,而不是对铁甲舰杀伤最大的穿甲弹。 就这依然打得紫石英号满地找牙。 英海军太平洋舰队副司令亲自率领一艘重巡洋舰和一艘护卫舰赶来救援,双方也发生了炮战。 英军不但军舰数量增加了,军舰主炮口径上也占据优势,结果还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战舰战胜炮台的战例,比如鸦片战争时期,英舰与螨清炮台对轰,以胜利而告终。 这只能说明螨清的无能,并不能证明战舰真的能硬刚炮台。 轰轰轰! 十几艘明国水师战舰上,数百门火炮一起咆哮。 两侧山上要塞炮台,也开始还击。 双方对轰持续了十几分钟。 准确的说,是大明水师战舰轰了十几分钟,炮台的大炮响了七八分钟,就彻底哑火了。 双方大炮的射程十分接近。 这就相当惊人了! 要知道,炮台上的火炮,都是庞然大物,口径远远超过舰载炮。 双方的射程竟然接近!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射速和命中率。 大明水师的舰载炮数量,本来就占据着绝对优势。 并且发射八九炮,甚至是十次,炮台上才射出一炮。 10:1! 偏偏还准的要命。 炮台防御再怎么坚固,面对这种暴风骤雨式的打击,也招架不住啊! 港口两侧山上在射程内的五座炮台,完全被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完全被摧毁。 至于水师这边,有三艘战舰被击中,一艘桅杆被打断,两艘战舰侧舷上被炮弹轰出一个破洞……就这! 欧沃特瓦特双目呆滞,身体僵硬。 布劳威尔在一旁幽幽说道:“特使先生,明国水师的实力,是否能够让你改变主意?” 欧沃特瓦特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时大明水师的十几艘战舰,迅速调整阵列,做出强攻港口的态势。 欧沃特瓦特如梦初醒,大声叫道:“阻止他们!东印度公司与明国签订有同盟条约,明国水师怎么能无视条约,攻打盟友?” 台岛总督普特曼斯撇撇嘴。 引用明国的一句俗话,这位来自董事会的老爷,可真是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布劳威尔赶忙派人,乘坐小船,打着白旗前去见郑芝龙。 “云真人说的果然没错,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郑芝龙看到荷兰人认怂,不屑地一声冷笑。 “云真人的话,向来是至理。”阎应元笑道,“云真人还说过,要以德服人,今天我大明水师向红毛番施之以德,他们自然是心服口服。” 旁边的水师将士一阵哄笑。 第908章 师太,从了贫道吧 大明水师与岛北西班牙之战,过程其实十分简单。 西班牙人重点经营的是吕宋,在岛北并未驻扎舰队,只有几艘小型战舰,以及商船和运输补给船。 大明水师完全是降维打击,仅用了三个小时,就全歼了西班牙人的所有船只。 西班牙人据城顽抗,水师战舰并未强攻,直接退到外海。 等到晚上的时候,郑芝龙派船在淡水港附近海岸登陆。 然后悄然接近淡水城,测准风向,释放出五个热气球。 热气球顺风飘到淡水城上空,吊篮中的士兵顺着绳索进入城内。 西班牙人在淡水城中驻扎的士兵并不多,一共只有一百多人,外加六百多土著。 守军提防着海面上,做梦都想不到,明军会从天而降。 数十名明军勇士,迅速控制了城门,然后放信号,引水师战舰入港。 几个热气球借助地面上的绳索,就悬停在淡水城上空,然后朝下面扔震天雷。 那些土著以为是天降神兵,全都吓傻了,纷纷跪地投降。 一百多西班牙士兵也很快丧失了战斗意志,水师得以顺利登陆,进入城中。 淡水城就这么被明军几乎兵不血刃轻易攻陷。 然后郑芝龙让几名西班牙俘虏,连夜去鸡笼劝降。 鸡笼的西班牙守军十分爽快,当夜就开城门投降了……可以防得住海面,没办法防住天上啊! 明军掌握了飞行的技术,不爽快投降,还能怎样? 身在热兰遮城的欧沃特瓦特,收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即使不铩羽而归,也得打个十天半个月吧? 就这么一夜的工夫,就连下两城,这打的是什么神仙仗? 特使大人心中的侥幸,连同他的傲慢,一起被这惊人的消息击得粉碎。 不得不承认,布劳威尔是对的,《梁横岛条约》是基于实力签订的平等条约。 接下来就简单了。 全力配合明国,移交岛南的管理权。 以后大海就是明国水师的领地,在台岛建立据点,已经毫无意义。 另外欧沃特瓦特决定,亲自带领一个使团,前往明国京城觐见皇帝。 尤其是要见一见那位传奇的总督。 也只有全面了解明国,返回国内之后,才能完全说服十七人董事会,与明国进行全面合作。 有了如此强大的盟友,什么西班牙人,英吉利人,统统都是垃圾。 东印度公司将获得巨大而又长远的利益,董事会不可能不同意。 就在郑芝龙收复台岛的时候,云逍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吴有性在尝试了数十种培养青霉的基材,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利用甘肃一带出产的哈密瓜,培养的青霉菌株,超过以往千倍以上。 也就是说,以现有的技术,每年提取的青霉素,至少可以救治上千名危重病人。 云逍这段时间一直足不出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直奔皇家科学院的医学实验室。 “神药终于问世了!” 实验室中,云逍用显微镜仔细观察培养皿,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吴有性既是兴奋,又是感慨:“若非云真人指导,二十年都难以有所突破。” “这青霉素,能治什么病?”程雪迎好奇地问道。 身为吴有性的弟子,青霉素自然少不了她的功劳。 “能治的病可就多了!” “青霉素可以治疗多种感染,破伤风、气性坏疽、白喉、血流感染、肺痨……还有梅毒,也就是秽疮!” 云逍侃侃而谈,接着抚掌大笑:“秽疮不再是不治之症,真是太好了!” 吴有性、程雪迎等人听到前面的,都是惊喜万分。 这青霉素,可真是神药啊! 可听到最后,神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云真人一直高度关注青霉素的进展情况,该不会是……秽疮?! 程雪迎的心情瞬时跌至冰点。 他宁愿去那些烟花之地,找那些低贱的青楼女子,以至于染上秽疮,都不愿找我……呸,我又岂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 程雪迎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然后径自朝实验室外走去。 吴有性苦笑道:“云真人,你即使是真的染上了秽疮,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啊!” “我并未染上秽疮。” 云逍矢口否认。 贫道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又怎么会染上花柳病? 吴有性笑道:“云真人跟老夫解释没用,跟雪迎解释才对啊!”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大步追了出去。 这事情必须解释清楚,不然云真人的一生清誉可就毁了。 云逍追出实验室,叫了几声,程雪迎都充耳不闻。 杜大寒一直跟在程雪迎的身边充当保镖,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逍叫道:“师太,留步,贫道有话对你说!” 去年她听到云逍‘死在’还上,悲痛之下剪光了头发。 后来虽然头发重新长了出来,云逍见面之后还是以‘师太’相称。 正好有十几名青年从一旁经过,闻言无不侧目。 皇家科学院成立之后,招收了大批学生,医学实验室也从各地选拔了才学出众的医者。 这些青年都是医学实验室的‘实习生’。 程雪迎不光是生得天姿国色,医术精湛,又是吴有性的弟子,因此受到很多青年医者的爱慕。 只是程雪迎对其他男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让爱慕者无不扼腕叹息。 云逍刚才实验室中出来,戴着个大口罩,穿着白大褂,因此无人认识。 他自称是‘贫道’,称呼程雪迎为‘师太’,让青年医者都是大为惊奇。 你家里的女人全都是师太……程雪迎跺跺脚,冷冰冰地问道:“有什么话?” 云逍笑道:“等灭了建奴,贫道就会迎娶你。师太,从了贫道吧!” 边上的青年医者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哪里来的道士,简直是太生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雪迎脸一红,嗔道:“先把你的秽疮治好了再说!” 青年医者们顿时哗然。 这该死的道士,竟然还身染花柳病!錵婲尐哾網 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要迎娶咱们的女神? 女神不仅没生气,竟然还有些欢喜的样子。 是我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 第909章 狼烟起 “你这道士,怎地如此无耻?” 一名青年医者忍无可忍,走上前来,指着云逍愤然喝道。 “贫道无耻,与你何干?” 云逍愕然看着那青年医者。 反正戴着口罩,谁都不认识。 无耻的是某个道士,与云真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医者越发愤怒:“你身为方外之人,竟流连花街柳巷,身染秽疮这等肮脏疾病!” “这便也罢了,你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纠缠程大夫!” “程大夫冰清玉洁,岂容你玷污?这里是皇家科学院,又岂容你这等无耻之徒肆意张狂?” 他说的好有道理……云逍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跟在后面的杜大寒见状,急忙走上前来。 云真人难得今天有这样的雅兴,调戏……与程大夫嬉闹。 居然冒出这么个货,败兴! “你身为程大夫的护卫,有登徒子纠缠于她,你却熟视无睹,就不怕被责罚?” 那青年医者先是对杜大寒一同呵斥。 然后指着云逍说道:“立即将此人拿下,扭送有司予以严惩……” 不等他把话说完。 杜大寒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丢了出去。 其他青年医者无不骇然,退到远处,纷纷指着杜大寒大声呵斥。 云逍忍不住一阵大笑。 “你干的好事!” 程雪迎瞪了云逍一眼。 堂堂侯爵,大真人、谪仙人,怎能干这事? 传扬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程雪迎拉着云逍的手匆匆走开,来到僻静无人之处。 “你又准备去辽东?” “先把病治好,身子骨要紧,以后可千万不要去那种脏地方。” 程雪迎一番叮嘱。 接着又忍不住埋怨:“男人好色,本没什么,可你也要洁身自好才对。” “家里有柳姑娘、董姑娘、景姑娘,再不济,还有那三胞胎姐妹,怎么就去那种地方呢……” 正说着,被云逍堵住了嘴巴……别误会,当然是用嘴。 三分钟过后。 程雪迎大口喘着粗气,幽怨地瞪着云逍。 这道士,着实不是好人。 可这嘴里面,还有心里面,怎么就甜滋滋的呢? 云逍笑道:“放心,这样不会传染秽疮,况且染上秽疮的人,也不是我。” 程雪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你?那是谁?”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侄子。” “云昊?” 程雪迎越发难以置信。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浓眉大眼的云昊,竟然会干这事! 就不怕郭蓉一拳将他打扁了? 云逍笑笑不语,并未解释什么。 云昊给他的义兄背黑锅,一点毛病都没有。 程雪迎担心地问道:“云昊此时在哪里?要不让他住到科学院来,等青霉素临床试验之后,就立即给他用药。” 云逍笑着摆摆手,“他最近并未在京城。” 云昊前些天去了大同,考察在大同开矿的事情。 随着王徵机的量产,大规模用于煤矿、铁路,水泥厂、钢厂等工业,都需要大量煤炭,单是一个西山煤矿远远不够。bookAbc.Cc 于是煤炭公司准备将业务扩张,大同有着全国最大的煤矿,于是也就成了首选。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云逍自然是鼎力支持。 云逍笑了笑,低声说道:“师太,贫道身体无恙,何时遂了贫道的愿?” “无耻!” 程雪迎啐了一口,满脸通红。 这坏道士,就知道占自己的便宜。 顿了一下,程雪迎幽幽说道:“你就是我的天,你肯要我,那是我的福分。只要你不觉得我下贱,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云逍反倒不好意思再调戏她了,想了想,郑重地说道:“等灭了建奴,我就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迎娶你们入门。” “我们?”程雪迎自鼻孔中哼了一声,“该不会跟皇帝那般,三宫六院吧?” 贫道倒是想,河蟹神兽不允许啊……云逍说道:“不至于,绝对不会超过五位。” “云真人,陛下请你立即入宫……” 刘兴祚朝着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看到正亲昵的二人,他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程雪迎一把推开云逍,提着裙摆飞也似的去了。 云逍咳嗽了一声,问道:“刘指挥使有事?” 刘兴祚走上前,讪讪笑道:“下官来的有些不凑巧,云真人莫怪。” 云逍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从开年到现在,他几乎不怎么过问政事。 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大侄子不会让刘兴祚来找自己。 刘兴祚道:“车驾在外面候着,在车上,下官向云真人详细禀报。” 二人离开皇家科学院,上了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的确是出大事了。 并且不是一件,而是几件大事全都凑到一块儿了。 云逍听着听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今春以来,陕西关中民乱四起,先后有十三股之多,四处纵掠。 虽然先后被平定,然而不从根子上解决,民乱迟早还是会发生。 根源就是粮食。 陕西连年大旱、蝗灾,粮食颗粒无收。 没有雨水,红薯、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也没法成活。 从南方转运粮食到陕西,由于成本太高,商人们无利可图。 单凭官府赈灾,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么多的百姓,不可能一直靠赈济为生。 陕西的事情,还不是最让朝廷头疼的。 山西那边也出事了。 蒙古察哈尔部虎墩兔憨(林丹汗),再次大举入侵大同,杀死大明军民数千人,围困大同城,胁迫朝廷恢复市赏。 林丹汗是成吉思汗之嫡系后裔,达延汗的7世孙,属于正统的黄金华族血脉,也是北元最后一位大汗。 林丹汗名义上是全蒙古的大汗,但实际上,也就左翼察哈尔把他的号令当回事儿,其他部落根本就不鸟他。 此人野心勃勃,立志想要恢复元朝甚至成吉思汗的霸业。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林丹汗被建奴打得满地找牙,不得不一路西逃,最后夺取了河套草原和土默川地带。 由于极度缺粮,早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林丹汗就率部攻打大同,杀掠边民数万人,逼迫大明开放了市赏。 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云逍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云昊那倒霉的孩子,就在大同呢! 刘兴祚接着说道:“刚刚接到军报,建奴多尔衮率兵入侵朝鲜,攻破汉城,杀死仁宗李峼,扶植光海君重登王位!” 云逍再次吃了一惊。 皇太极出招了! 第910章 让谣言来的更猛烈一些 云逍进了皇宫,被带到文华殿。 崇祯正召集阁臣、兵部尚书以及英.国公张维贤,在商议对策。 云逍到后,大臣们纷纷上前见礼。 崇祯立即命太监搬来椅子,奉上茶水。 云逍刚刚坐定,通政司送来三大托盘的奏折。 崇祯随意翻看了几本,全都弹劾登莱巡抚卢象升和大同总兵赵率教的。 崇祯烦躁地将奏折丢到一旁,怒道:“将士在前方用命,舍生忘死为大明浴血奋战,仅仅只是小有失利,就要群起而攻之,真是岂有此理!” 大臣们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云逍摇头一笑,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陕西民乱、林丹汗进犯大同、建奴占据朝鲜,三件事加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自从嘉靖以来,大明遇到的糟心事还少吗? 民乱的根源是粮食。 随着杂家水稻的推广,以及海外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入,不出三年,大明的粮食危机就会彻底解除。 林丹汗也不是什么大患。 这人野心勃勃,却志大才疏。 建奴能打得他满地找牙,以大明现有的军队实力,收拾他同样也是轻松。 也就是现在腾不出手来罢了。 至于建奴占据朝鲜,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皇太极这么做,政治上的意义,远大于军事。 东江镇明军已经占据鞍山驿堡,手都伸到建奴的脖子上了。 而建奴占据朝鲜,不过是在东江镇的屁股踹了一脚,有个毛线的用? 麻烦就麻烦在,有人借助这些事大做文章。 大侄子要不是承受的压力太大,也不会把叔父这个救兵搬来了。 崇祯见云逍并无开口的意思,于是向温体仁等人问道:“诸卿家可有良策?”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温体仁见无人开口,只得站出来奏道:“命三边总督洪承畴,派兵平息民变,宣府总兵满桂迅速驰援,以解大同之围,登莱巡抚卢象升出兵朝鲜。”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良策,也算是中规中矩,别的也没什么好办法。 崇祯又询问了张维贤和李邦华的意见。 二人都是知兵之人,此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 阁臣成基命奏道:“大同、朝鲜之事,已经传遍京城,朝野间颇有非议,还需设法平息。” 崇祯的脑袋隐隐作痛。 陕西的民乱,倒也罢了。 以前又不是没闹过,并且比这次严重多了。书包阁 林丹汗进犯大明,围困大同重镇,杀大明军民,这可不是小事。 建奴侵占朝鲜,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万历年间,为了赶走入侵朝鲜的奴,大明不惜押上了国运,以至于辽东防御体系几乎崩溃,建奴因此而崛起。 现在竟然给弄丢了! 这可怎么堵住官员、百姓的嘴巴? 崇祯看向云逍,问道:“云真人可有良策?” 云逍放下茶盏,淡淡地回道:“贫道是方外之人,不便置喙朝政。” 崇祯心中一动。 叔父这是有话,不便当众说啊! “明日再议吧!” 崇祯朝大臣们挥挥手。 温体仁等人告退。 刘兴祚正要告退,被云逍叫住:“刘指挥使且留下,我还有事情要问。” 云逍向崇祯说道:“请屏退左右。” 崇祯让殿内的内侍全部退了出去。 云逍向刘兴祚仔细询问了建奴的近况。 刘兴祚如实作答。 皇太极‘病危’了两个多月。 阿敏兴冲冲地进入沈阳,准备接掌大位。 虽然皇太极并未对动手,阿敏却遭到其他掌权建奴贵族的强烈反对。 各方争斗不休,沈阳城中乱成了一锅粥,就差没发生兵变了。 云逍又问:“多尔衮是什么时候进入朝鲜的?” 刘兴祚答道:“皇太极病倒不久,就派遣多尔衮秘密进军朝鲜。” “果然如此!”云逍笑了笑,“皇太极,好手段!” 崇祯吃了一惊:“云真人是说,皇太极有阴谋?” 云逍一番分析。 建奴此时正处于内乱,皇太极却派多尔衮出兵朝鲜,用意显然不简单。 一方面是想从朝鲜搜刮粮食,缓解建奴的粮食压力。 二是以多尔衮威胁东江镇侧翼,迫使卢象升不敢轻易兴兵辽阳。 同时也为皇太极挽回岌岌可危的声望。 另外还隐藏了一条毒计。 侵占朝鲜,势必会给崇祯造成巨大的政治压力。 第911章 谋取河套 崇祯被云逍的反向操作,给弄糊涂了。 不过糊涂归糊涂,他却还是直接吩咐刘兴祚:“立即照云真人说的去办。” 刘兴祚带着满心疑惑,领命而去。 崇祯这才问道:“叔父有意推波助澜,这是为何?” 云逍笑着反问:“看过《神雕侠侣》没有?” 崇祯点点头,却是越发的困惑了。 正谈着国事呢,叔父怎么说起这个? “《神雕侠侣》中,金轮法王与蒙古王子一起率领大军包围襄阳城。” “为逼迫郭靖就范,金轮法王绑架了他的小女儿郭襄,将郭襄绑在高台上,下面放了满满的木柴。” “邪恶的反派金轮法王异常嚣张,正义的一方义愤填膺,却束手无策。” “危急时刻,杨过现身,大杀四方,击败了金轮法王,救下了郭襄,随后又大发神威,击杀了蒙古大汗。” “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吸引人?” 崇祯点点头。 云逍笑道:“如果一上来,杨过就直接出手救了人,这样的故事还有什么看头?这叫,先抑后扬!” 崇祯顿时恍然大悟。 懂了! 谣言愈演愈烈,舆论哗然。 文官们肯定会步步逼宫。 到最后关头,再来一个大反转。 这样不仅很爽,还能够取得最大的政治效果,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声望。 叔父果然是高明之极! “叔父显然已是智珠在握,不知是什么妙计?” 崇祯轻松地一笑。 很显然,叔父早就想好了对策。 就跟有个武功高强的杨过,到最后会出手一样。 否则又怎么‘扬’的起来? 云逍淡然一笑,“开疆扩土,够不够平息舆论,够不够压制百官,够不够树立起威望?” “叔父指的是什么?” 崇祯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历朝历代,开疆扩土都是要在史书上,大书而特书的。 因此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想开疆扩土? 云逍让人取来地图,在御案上展开。 “朝鲜丢也就丢了,让卢象升严加防范便是。” “等到秋季东征,收复了辽东,还怕朝鲜收不回来?” 云真人又是不云圣母。 朝鲜的死活,关大明什么事? 这次建奴入侵朝鲜,反倒是一件大好事。 等建奴把朝鲜祸害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大明挥师朝鲜,消灭掉建奴残余,顺便灭了光海君傀儡政权。 然后直接将朝鲜并入大明疆土。 就不信了,朝鲜都没了,将来还会有人剽窃华.夏的东西? “现在的重点,是先解决了陕西,以及林丹汗的事情!” “林丹汗这次突然寇边,围困大同,除了‘市赏’,解决粮草问题,恐怕也与皇太极有关,皇太极极有可能,给出了让他不得不动心的好处。” 云逍指着地图上的大同位置,向崇祯分析道。 建奴和林丹汗是死敌,这的确是没错。 可林丹汗如今穷途末路,又畏建奴如蛇蝎。 皇太极为了缓解压力,开出让林丹汗动心的条件,这志大才疏的蠢货,肯定会出兵。 崇祯问道:“那该如何解大同之围?” “不,不必去解围。” 云逍摇头一笑。 “派出一名使臣,前去跟林丹汗谈判,将其拖住。” “林丹汗进犯大同,老巢归化城必定空虚,只需派出一支兵马,奇袭归化城,大同之围,迎刃而解!” 崇祯恍然大悟,抚掌赞道:“好一招围魏救赵!” 云逍又摇摇头,“可不仅只是围魏救赵。” 崇祯想了想,“叔父的意思,在途中设伏,击败察哈尔部?” “再想想!” 云逍笑了笑。 大侄子的格局,还是不够高啊。 崇祯盯着地图,思索良久,联想云逍之前所说的话,神色变了变,难以置信地说道:“叔父的意思,是趁机将土默川和河套,纳入大明疆土?” 云逍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河套和土默川地区,画了一个圈,点头说道:“正是!” 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錵婲尐哾網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凭借着黄河之水的滋润,河套有着“塞外江南”之称。 此地土质肥沃,水草丰美,耕牧兼宜。 河套还是养马的良地,北方尤其是西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进可控制关西以北,退,可扼守要道。 因此河套一直是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政权的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自秦蒙恬攻匈奴之战,从匈奴手中夺取河套平原以来,中原朝廷一直对其进行开发、屯田、戍边和防御。 大明与蒙古为了争夺河套的控制权,相互争斗了近两百年。 一直到嘉靖这个败家子手上,才主动放弃了河套,给大明的未来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没有了河套,大明也就失去了北方边疆的重要屏障和支点,使得北方边境更加暴露和脆弱。 蒙古各部趁机扩大对河套平原的控制和开发,并不断向大明发动侵扰和攻击。 大明正是因为在北方边境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导致国力不断受到削弱。 若是这次能一举占据河套,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经济上,对于大明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崇祯接着又不解地问道:“消灭林丹汗,与陕西有何相干……啊,朕明白了!” “叔父的意思,是将陕西百姓,迁移到河套!” 崇祯恍然大悟。 陕西连年干旱,蝗灾不断。 再加土地兼并严重,这才导致陕西成了民乱的源头。 若是占据了河套,将失去土地的百姓迁居到这里,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陕西的问题。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还不止这些好处!” 云逍又补充了一条好处。 不管怎么说,林丹汗都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汗。 消灭了林丹汗,将极大地震慑蒙古各部。 到时候再施以恩惠,也就可以让他们归附大明。 稳住了蒙古部落,接下来就能集中精力除掉建奴。 崇祯一番深思熟虑,提出了一个十分关键问题: “蒙古部落以骑兵为主,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很难将其歼灭。” “击败林丹汗容易,可要想全歼,却是不可能。” “此人和察哈尔部不除,大明即使占据河套和土默川,也难以长治久安,反倒会成为拖累。” “这该如何是好?” 第912章 中心开花战术 “林丹汗西迁以来,右翼蒙古诸部,先后击溃了蒙古喀喇沁部、土默特部,驱逐了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 “如今河套、土默川地区,林丹汗是唯一的蒙古势力,消灭了他,就可以轻易占据河套。” “接下来,只需以怀柔政策,分化、笼络其他蒙古各部,同时迁入大批汉民到河套居住,以后就可以长治久安。” 云逍侃侃而道。 崇祯道:“叔父所言极是,又如何能全歼察哈尔部?” 云逍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用手指点了点归化城:“中心开花战术!” 后世的人,对于赫赫有名的中心开花战术,自然不会陌生。 云逍的意图很简单。 以精锐骑兵,奇袭林丹汗的老巢归化城(后世的呼和浩特玉泉区)。 然后以归化为诱饵,将林丹汗吸引在这里。 然后调集兵马,对林丹汗进行包围,围歼于归化城下。 “叔父妙计,林丹汗此番断无逃脱之理!” 崇祯忍不住赞了一声。 然后果断地说道:“朕这就下旨,让满桂出兵,占领归化城!” 云逍摇摇头:“林丹汗狡诈多端,又十分谨慎,没有足够分量的诱饵,若是久攻不下,他必定会直接舍弃归化,逃往别处。” “再则,这次围歼林丹汗,需要调动关宁军,以及延绥、宣府、大同、甘肃等处的兵马。” “以满桂的资历,无法驾驭如此之多的骄兵悍将,到时候反倒会弄巧成拙。” 后世最著名的那次‘中心开花’战术,计划的确是好的,可最终为什么会失败? 就是各路大军都心怀鬼胎,结果弄巧成拙,诱敌的战术不成,反倒被对方给一口吃掉。 崇祯意识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皱眉说道:“那该派谁去归化?”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除了我,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云真人真的是很无奈。 本打算自江南回来之后,不再亲自操刀。 可这次自己不出马,也是不行了。 逍遥侯、大真人的身份,这个诱饵的分量足够重,足以将林丹汗吸引在归化城。 也只有自己,才能镇得住各路骄兵悍将。 另外,云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倒霉侄儿还在大同呢! 大侄子中招,自己为了给他出气,对建奴、喀尔喀部以及西班牙人进行了疯狂报复。 亲侄子被困大同,自己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崇祯断然否决:“叔父关系到大明社稷,岂能让你以身涉险?” “哪有什么危险?”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带一万京营兵马,奔袭归化。” “京营中有黄得功、曹变蛟这样的猛将,又有装备精良的精锐军卒,又岂是林丹汗能敌?” “况且随军还会带上热气球,危急时刻,我乘坐热气球离开便是。” 正如云逍所说,这次的确没有任何风险可言,就当做是去草原旅游一趟了。 唯一担心的,是林丹汗不咬钩,白忙乎一场。 “那便依叔父所言。” 崇祯无奈地答应下来,心中感动而又惭愧不已。 叔父这个方外之人,不求官,也不求名利。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奔波江南、海上,这次又要亲自去草原。 朕何德何能,竟蒙上苍如此眷顾,降下这样一个叔父? 接着崇祯立即让内侍传旨,让张维贤、李邦华入宫,商议作战的细节。 至于其他大臣,暂时先瞒着,以免影响到将来的装逼效果……不,防止泄露军机。 第二天。 一道道军令,以八百里加急,迅速送往辽东、宣府、绥远。 又过了一天。 京营一万新军开拔,带着辎重、炮车,离开京城。 京城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坊间的流言四起。 “怎么突然又开始调动兵马了?” “你还不知道,鞑子又围了大同,杀了咱们好几万人!” “大同距离京城才多远,该不会跟嘉靖年俺答汗那样,打到京城来了吧?” “那可没准!” …… “不光是大同,陕西那边又闹民乱了,听说西安府都被乱民给占了!” “我表哥的舅老爷的三侄子在兵部当差,说是建奴占了朝鲜!” “朝鲜关咱们什么事?” “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吗?建奴能占朝鲜,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上次那样,直接打到京畿来。” “我的个天,京城太危险了,俺还是回河南老家去!” …… “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全都乱了?” “开年的时候,不是才攻占了鞍山驿堡,杀了好几千鞑子的吗?” “谎报军功,不正是咱大明武将的拿手好戏吗?” “报纸上天天吹,说什么大明中兴了,搞了半天,原来是粉饰太平啊!” “孙承宗、卢象升,谎报军功,蒙蔽皇帝,就该撤了,严加查办!” “要不是朝中有人为他们撑腰,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 街市上的酒楼、茶肆,各种各样的谣言泛滥。 城东的一座酒楼大堂中,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两名客人。 二人的面目有些相似,看上去像是亲兄弟。 大堂中的议论声,不断传过来,年长者笑着低声说道:“二弟,如今舆论鼎沸,是时候有所动作了。” 稍年轻一些的男子面露惊惧,摇头说道:“怕就怕,这次又是云逍子的奸计啊!” 这兄弟俩,一个叫白养粹,一个叫白养元。书包阁 白养粹原本是永平兵备道,正四品,跟张养初是同僚。 崇祯二年末建奴奇袭大明,攻破永平城,白养粹、张养初等官员投降了建奴。 后来建奴败退,白养粹跟张养初一样,都去了辽东。 (历史上确有其人,被皇太极任命为永平巡抚,却被不讲武德的阿敏给宰了) 白养粹此时前来京城,正是奉皇太极之命,前来京城协助马国柱(范文程落网,马国柱却侥幸逃脱)。 白养元是白养粹的亲弟弟。 白养粹投降建奴,白养元虽然没有受到株连,这些年却一直原地踏步,至今还是正六品的互不主事。 白养粹将身边的一个皮袋子,拿起来放到桌子上,推到白养元的身前。 白养元打开皮袋,扫了一眼,见里面装着厚厚的几沓银券,全都是十两面值的,足足有五万两之多。 “兄长托付的事情,弟怎敢不尽力?兄长且静候佳音!” 白养元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夹着皮袋子走了出去。 第913章 密织大网 第二天早朝。 户部主事白养元率先发难,弹劾大同总兵赵率教、登莱巡抚卢象升,以及三边总督洪承畴。 兵科给事中许誉卿、云南道侍御史王象云、河南道御史王道纯等言官,也都纷纷附议。 个个都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 加上有沸腾的舆论作为依仗,几人都是底气十足。 崇祯坐在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连声冷笑。 叔父说的没错,果然有人要借机生事。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为了自身利益,连社稷安危都不要了。 之前杀了那么多,罢免了一茬又一茬,怎么都不长记性呢? 狗改不了吃屎……朕不能说粗话,狗改不了吃贡糜! 叔父给朕创造这么好的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了。 借助这次的风波,朕也好好装一次……显一次圣,建立如太祖、成祖一般至高无上的威望。 百官都在暗中关注着崇祯的神情。 他们都很清楚,这时候跳出来的这些个言官,都只是马前卒。 真正大佬,在后面等着呢。 就等着看皇帝是个什么态度了。 崇祯缓缓道:“陕西、大同、东江镇危急,追责之事,等解危之后再议不迟。” 这样的表态,立即让很多大臣会错了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藩属国朝鲜都给丢了,肯定是要处置人。 否则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总不能皇帝自己背锅,下罪己诏吧? 皇帝此时不是不想处置,而是有所顾忌啊! “如今舆情沸腾,京城人心惶惶。” 礼部右侍郎陈演当即站出来奏道:“臣以为,当严惩有罪之臣,以谢天下,稳定人心,秦地、大同以及朝鲜之危,即日可定!” 崇祯犹豫良久,最终做出决定。 以次辅李标为钦差,前往陕西,安抚秦地百姓,平息民乱。 命英.国公张维贤,前往东江镇巡察。 “至于大同……” 提到大同,崇祯有些犹豫了。 该挑哪个倒霉鬼,不,忠贞之臣,去跟林丹汗谈判,拖延时间呢? 这个使臣可不好当。 等叔父占了归化城,林丹汗醒悟过来上当了,肯定会一怒之下砍了使臣。 “臣,愿为钦差,前往大同与林丹汗谈判,晓以大义,迫其退兵!” 礼部右侍郎陈演昂然出声,一副视死如归、慷慨赴死的样子。 “无耻之徒!”温体仁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崇祯元年的时候,林丹汗围困大同,朝廷被迫答应他的条件,这才退兵而去。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狗屁的个晓以大义! 所谓谈判,无非是答应林丹汗的条件,牺牲大明的利益,换取一时苟安罢了。 等林丹汗大军一退,解了大同之围,陈演身为钦差,自然是大功一件。 事后他的官位,肯定是要往上升一升,直接入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就有劳陈卿了!” 崇祯看向陈演,眼神中充满了激赏、欣慰。 多好的臣子啊! 主动前去赴死,朕以后,也就不会背负一个坑害大臣的不义之名。 嗯,陈演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一些,得给他安排几个陪伴的,免得在路上孤单。 接着崇祯又安排白养元、许誉卿、王象云、王道纯等人随同陈演,前往大同与林丹汗谈判。 陈演、白养元等人无不大喜。 陛下这是拿唾手可得的功劳,来堵他们的嘴呢! 果然是枪打出头鸟……不,早出头的鸟儿有虫吃。 温体仁看了一眼崇祯,心中一声叹息。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陛下也不得不让步了啊。 虽然没有直接惩处赵率教、卢象升和洪承畴,却是牺牲大明的利益,来安抚这些大臣们。 可如此示弱,百官又岂会就此罢休? 安抚了陈演等人,其他官员呢? 最终不仅卢象升等人保不住,官员们还会步步紧逼,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唉,陛下也是没辙了啊! 这次几件事情凑到一起,连云真人都无计可施。 陛下不让步,又能怎么办? 尤其让温体仁担心的是,兵部那边调兵,自己这个首辅竟然不知道内情。 难道自己在陛下那里失宠了? 第914章 云逍子坑我! 接下来数日。 钦差陈演与林丹汗,进行了艰苦而又卓有成效的谈判……不能太容易了,否则哪能显示自己的功劳? 首先,陈演代表大明朝廷,对林丹汗背信弃义,驱逐顺义王,并屡次侵犯大明边境、杀我军民的行为,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些是必须的程序,否则会有损天朝威严,回去后没办法交代。 接着双方就退兵事宜,进行了谈判。 面子不能丢,至于里子嘛,那就无所谓了。 最终在以陈演为首的使团据理力争之下,双方达成了协议。 大明‘岁赐’察哈尔部白银十万两。 并在宣府、大同等地,分别设立‘小市’,开展互市交易。 林丹汗要做的就是立即退兵,并保证日后不得进犯大明疆土。 这正是林丹汗想要的结果,甚至超过原有的预期,自然是大喜过望。 陈演也是得偿所愿。 朝廷如今有的是银子,不差这点。 况且花的是朝廷的银子,又不是自家掏腰包。 只要林丹汗退兵,银子不是问题。 泼天大功,就这么到手了! 大明的武将无能,关键时刻还得看文官的。 这一夜。 林丹汗在金顶大帐中设宴,款待陈演等明国使者。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场宴会自然是宾主尽欢。 察哈尔各部落的首领、贵族,纷纷向林丹汗敬酒,称颂其为‘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 林丹汗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了,连连举杯,满杯满饮。 白养元也举杯向陈演道贺:“此行大同,恩师不费一兵一卒,退走蒙古五万铁骑,此等大功,必将彪炳史册。学生为恩师贺!” 陈演正是他的座师,并且陈演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银子……嗜财如命的那种。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再加上银子的作用,陈演才会在朝堂上挺身而出。 陈演大笑:“为朝廷效力,应当的,理所应当的。若是说有功,也少不了诸位的那份,本官定会在奏折上,提上诸位一笔!” 白养元、许誉卿等人无不大喜,等的就是这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帐外传来。 紧接着,一名满身血污的蒙古男子一头闯了进来。 “大汗,大事不好了!” “归化城,被明军占领了!” 大帐内瞬时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明军占了归化,这怎么可能? “你说啥?” 林丹汗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领,厉声喝道:“谎报军情,将你拉出去剁碎了喂野狼!” “大汗,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啊!” “就在五天前,明国三千精锐骑兵突袭归化,太子额哲带人外出狩猎未归,留守城中的兵力空虚,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归化!” “城里的粮食,还有大汗您的妃子们,全都落到明军的手里。” “领军的,正是明国的逍遥侯云逍子!” 信使的一番话,如同一记惊雷,震得大帐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个从归化城仓皇逃出的信使,自然不会知道,云逍带领的京营新军一共是一万人。 为了赶时间,也怕吓着了林丹汗,因此只带了三千先遣骑兵奇袭归化,其他兵马则是带着辎重、炮车在后面。 “奸诈的明国人,竟然欺骗本汗!” 林丹汗双眼赤红,拔刀指向陈演。 上当了! 难怪明国人这次如此大方。 原来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手! 本汗又不是猴子,岂容你们如此戏耍? 奇耻大辱!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陈演矢口否认,这种时候,打死也不能认。 却在心里,将云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边正愉快地谈判呢! 你偷偷跑到人家背后,狠狠捅了一刀,把人家的老巢都给占了。 这不是要把我往死里坑吗? 该死的云逍子! 怎么就一声不吭跑到归化去了? 林丹汗岂是那么好惹的? 这不是给大明招祸吗? 接着又有败兵从归化逃回。 消息一点也没错。 归化被明军占了,带兵的正是云逍子。 “你还怎么狡辩?” 林丹汗握刀走向陈演,杀机毕露。 “大汗且听本官一言!” 陈演慌忙狡辩,不,辩解。 “云逍子擅自兴兵,绝不是朝廷的意思,本官更是毫不知情。” “本官会立即禀报朝廷,命云逍子即刻撤出归化!” “本官还会上奏朝廷,严惩云逍子,给大汗一个交代!” 白养元等人也都纷纷开口辩解。 “你们在这里假意与本汗商谈,将大军拖在这里,却暗中派兵占据归化。” “现在却装作什么都不知,你们以为,本汗是傻子不成?” 林丹汗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羞辱,一声冷笑,举起手中战刀。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是大明朝廷三品大员,你……” 陈演知道再怎么狡辩,也无法取信于林丹汗,只能给他讲规矩。 然而不等陈演把话说完,林丹汗挥手一刀,直接割开了他的脖子。 陈演捂着脖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后悔的是,不该贪功来大同。 恨的是云逍子,这次被他给活活坑死。 陈演却是不知道,他的死,跟人家云真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陈演更不会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再过十年,他位列内阁首辅。 只不过他这个首辅,除了会索贿,别的没有任何用处,当了没几天,就被崇祯给罢免了。 后来陈演被李自成活捉,他主动交出4万两白银“助饷”,李自成大喜,没有对他用刑。 可仅过了四天,李自成准备率军征讨吴三桂,为防止明朝旧臣作乱,把陈演的脑袋给砍了。 对于陈演而言,此时死在林丹汗手里,反倒是一件好事。 “大汗饶命!” “小人愿意献上白银万两,以助大汗!” 白养元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下跪求饶。 五万两银子到手,还没捂热呢,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林丹汗不由分说,下令将白养元等人拿下。 暂时留着,押到归化城,当着云逍子的面杀掉,方能泄心头之愤。 接着林丹汗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夺回归化,杀了入侵明军。 第915章 林丹汗的三大法宝 归化。 隆庆六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明封顺义王俺答在这里建城。 万历三年,大明朝廷赐名归化城,取‘归附王化’之意。 崇祯二年,林丹汗在建奴的逼迫下一路西迁,驱逐了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占据了归化。 这次云逍率领三千京营新军为先遣,轻骑奔袭十几天,赶到归化城。 林丹汗做梦都不会想到,明军竟然会奇袭归化,因此带走了绝大多数兵马,只留下数千老弱守城。 再加上林丹汗的太子额哲,带着大批人马外出狩猎,归化如同一座空城。 明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攻占了归化。 当夜,云逍夜宿王宫。 “城中察哈尔部残余,已经悉数被清缴,归化城尽在我掌握之中!” “林丹汗的妃子,也被全部抓获,该如何处置,请云真人示下!” 黄得功向云逍禀报战况。 然后露出暧昧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林丹汗共有八大福晋,个个都是貌若天仙。” “云真人鞍马劳顿,并且归化夜晚寒冷,何不挑几个女人来暖床?” 云逍摆摆手,“全部关在后宫,任何人不得骚扰。” 黄得功的主意倒是不错。 可惜云真人是道士,不是曹贼,更不是蓝玉……这位玷污了北元皇妃,结果是个什么下场? “末将冒昧了!” 黄得功面露愧色,心中充满敬意。 不愧是世外谪仙,高风亮节,视美色如粪土。 黄得功告退。 可没过多久,他又返了回来。 “林丹汗的大福晋求见,声称要向云真人献宝!” “献宝?让她进来吧!” 云逍愣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丹汗的大福晋名为娜木钟,在历史上也是十分有名。 娜木钟在史书上被称作‘囊囊太后’,是林丹汗的正室,八大福晋之首。 她不光是艳名远播,心机、手段都是极为过人。 历史上,林丹汗死后,娜木钟归顺建奴,被皇太极立为侧福晋,后来的地位甚至在布木布泰(孝庄)之上。 “林丹汗的大福晋,皇太极未来的侧福晋,有点意思。” 云逍露出玩味的神色。 要不要截个胡……呸,贫道又岂是那种好色之徒? 黄得功很快带着一名通译和一个女人来到殿中。 云逍好奇地打量了女人一番,随后大失所望。 娜木钟此时只有二十出头,倒也算是绝色,绝不逊色于柳如是、董小宛,并且有着独特的异族风情。 可她身上的那股子气味,有点一言难尽,让云逍敬而远之,女人,还是咱大明的好。 娜木钟行礼之后,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看到云逍如此年轻,容貌、气质,都是平生从未见过,她在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叹。 同时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个明国的年轻官员,应当是皇帝的宠臣。 年轻,意味着好糊弄。 凭着自己的美色、手腕,轻松就能将他忽悠的晕头转向。 这要是遇到蓝玉那种霸道、野蛮的武将,那可就惨了。 云逍开口道:“你说要向我献宝,是什么宝物?” 通译将他的话,用蒙古话对娜木钟说了一遍。 “我要敬献的宝物,正是我自己!” 娜木钟挺起胸,展露出傲人的资本,眼眸中波光流转,风情流露。 云逍一怔,随即流露出揶揄之色。 娜木钟接着说道:“尊敬的明国大人,我愿意奉献自己的身体,以此来换取明国退出归化。” 她能当上林丹汗的大福晋,不光是因为家世,还有过人的智慧。 如今归化落在明国人的手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 并且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十分的自信。 至于贞洁……对于蒙古女人而言,那是个什么东西? 成吉思汗新婚妻子被抢走,救回时已怀身孕,他不照样对她疼爱有加,并对生下的儿子视作己出。 况且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国大人,长得可真不是一般的俊俏,若是在他身下……娜木钟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腰肢,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鞑子女人,长得美,想的也是美!” “不知道有多少绝色女人,想得到云真人的雨露滋润,云真人都不会看上一眼。” “你这样的姿色,放到大明的青楼,一晚上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馋云真人的身子,还妄想换取归化城,做你的清秋大梦呢!” 黄得功指着娜木钟一阵大笑。 娜木钟听了通译的翻译,不由得面红耳赤,满心愤怒。 云逍挥挥手,“带走吧!” “我要敬献的,并非是我自己,而是蒙古三大法宝!” 娜木钟以为要杀她,顿时大惊失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气。 云逍这才来了一点兴趣,“什么法宝?” 娜木钟道:“第一件法宝,玛哈噶喇金佛!” “哦!” 云逍摇头一笑。 玛哈噶喇金佛,是忽必烈的国师帕思巴亲自设计铸造而成,重达六十多斤。 云逍是道士,对佛教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兴趣。 娜木钟又道:“第二件法宝,金字大藏经!”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蒙文金字大藏经,就是用金粉书写的大藏经,被蒙古各部视作至宝。 可道士要佛经干什么? 娜木钟见云逍不为所动,顿时有些急了。 这个明国人,简直是欲壑难填。 “第三件法宝,是大元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娜木钟的话,让云逍终于精神一振。 那可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啊! 天下至尊,传国玉玺。九鼎不出,谁与争锋? 在夏商周时期,九鼎是传国之宝,是王权的象征。 秦统天下后,九鼎失去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代表的是皇权。 自秦始皇之后,历朝历代皆将持有传国玉玺者奉为正统,乃是名副其实的国之重宝。 凡是身登大位而无此玺者,被历代文人讥笑为“白板皇帝”。 据说,老朱建立大明之后,因此没有传国玉玺惆怅不已,屡次派人攻打北元。只是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 在历史上,传国玉玺时隐时现,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最后一次是出现,是在元朝丞相伯颜手中。 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人,手中拥有传国玉玺,倒也极有可能。 第918章 你要战,便作战! 夜幕降临。 一个热气球自归化城中缓缓升空。 一直升到500米之高,下方的绳索固定住,空中的热气球也悬停在那里。 吊篮上的军士点燃一盏气死风灯,用一块黑布罩上。 然后通过掀起或覆盖气死风灯上的黑布,使灯光忽明忽暗,发送出莫尔斯电码。 ‘明日正午,围歼林丹汗!’ 远在数里之外的斥候,看到这边的信号之后,立即用灯光做出回应。 ‘收到!’ 就这样,军令被迅速传达给各路大军。 城外一直紧盯城内动静的蒙古哨探,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还有很多蒙古部民目睹空中的热气球,全都吓得心惊胆战,跪地膜拜的也不在少数。 林丹汗收到禀报,顿时大吃一惊,立即召集部众首领商议。 “明国人能够上天,这还怎么打?” “云逍子是长生天派下来的神仙,凡人怎么打得过他?” “大汗,撤军吧,草原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都满心畏怯,纷纷提议撤离归化。 林丹汗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犹豫了许久,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命人叫来白养元。 白养元当然知道热气球,并且还亲眼见到过。 只是没有想到,云逍子这次奇袭归化,竟然还带着这玩意儿。 有了热气球,云逍子随时可以飞天而去,林丹汗即使有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抓住他。 白养元慌了神。 林丹汗被吓破了胆子,在撤离归化之前,肯定要拿自己来泄愤。 不行,得想办法抢救一下自己。 必须让林丹汗留下来,继续攻打归化。 即使抓不住云逍子,也有夺回归化城。 白养元强作镇定,不屑地说道:“大汗勿忧,那只是云逍子拿来装神弄鬼的奇技淫巧罢了!” 然后他一番详细解释。 热气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大号的孔明灯。 白养元甚至还现场做了一个孔明灯。 蒙古众人见了,心中的敬畏顿时被打消大半。 白养元说道:“大汗在城外垒起高丘,云逍子见守不住了,以此物来虚张声势罢了,大汗又何必惊慌?” 林丹汗一阵大笑,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白养元的肩膀上,“你这明人,倒有些才能,以后就留在本汗身边做事。” “多谢大汗赏识!” 白养元肩头剧痛,心中却是一阵轻松。 他也想明白了,这次被皇帝派到大同,分明就是个坑。 十有八九,是兄长白养粹的事情败露了。 如今大明肯定是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林丹汗这里。 明天要是能攻破归化,自己就是头功,以后肯定能得到重用。 跟着林丹汗混,虽然比不上在大明当官,可终归是保住了性命。 万一林丹汗一统蒙古各部,重建大元,自己说不定还能弄个丞相当当。 林丹汗正要传令,明日全力攻城。 一封来自城内的战书,被送入大帐中。 “云逍子,要与本汗在城外决战?” 林丹汗看了战书的内容,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也都是一阵错愕。 跟蒙古骑兵在城外打野战,云逍子的脑袋被战马踢坏了? 白养元笑道:“云逍子眼看无法守住归化,只能垂死挣扎了!” 林丹汗拿起笔,在战书上‘唰唰唰’写了一句霸气无比的话。 你要战,便作战!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给花剌子模国王的战书,就是这么写的。 忠心耿耿的白养元在一旁提醒道:“独石城一战,明国两千皇家骠骑兵,大败三万蒙古部族联军,并且云逍子诡计多端,大汗切不可轻敌!” “独石城所谓部族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并且科尔沁部的吴克善愚蠢之极,舍弃了蒙古骑兵的长处,拿自己的短处与明国骑兵对战,岂有不败之理?” 林丹汗看得十分透彻。 他继位的时候,才十三岁。 从一个年幼的傀儡,到最高峰时执掌十万部众的蒙古大汗,足见其绝不是什么蠢货。 独石城之战的覆辙,他肯定是不会重蹈。 林丹汗一番排兵布阵。 然后下令,明天清早杀掉受伤、老弱的战马,饱餐一顿,一举击败明军,生擒云逍子。 第二天清晨。 第920章 当怯薛军遇上铁丝网 娜木钟虽然听不懂云逍的话,却也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不满。 这女人顿时被激怒了。 首次交战,明军大获全胜。 就这居然还不满? 太嚣张,太狂妄了! 就让大汗用铁蹄,狠狠地教他做个人吧! 林丹汗先是看到,明军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三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立即生出不详的预感。 之前一次次险些攻破归化,显然是明军故意制造的假象。 被戏耍了! 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接着林丹汗目睹两路兵马,被明军的炮火和骑兵击溃。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愤怒。 这次攻击原本就是试探,没指望一下子就把明军给打垮。 用一千多部众的性命,探清了明军的虚实,不算太亏。 “明军依仗的,无非是火炮而已。” “然而他们的火炮数量有限,又如何阻挡我五万铁骑?” “等铁骑冲至步卒阵列,火炮也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明军将任由我蒙古健儿们屠戮!” 林丹汗感觉自己又能行了。 他的一番分析,倒也十分中肯。 古往今来,骑兵都是陆战之王。 明军单凭火炮,如何能阻挡五万铁骑? “兵分三路,一举击溃明军,夺回归化!” 林丹汗稍加思索,就决定倾全力一战。 察哈尔部的贵族都是困惑不解。 大战才开始呢,就直接孤注一掷? “明军一直隐藏实力,云逍子又突然提出在城外决战,必定有诡计!” “那又如何?” “无论是火炮,还是阴谋,在我察哈尔铁骑全力冲击之下,都会化作齑粉!” 林丹汗智珠在握。 他分析的倒也不错。 区区不足一万明军,并且是以步卒为主。 面对五万骑兵,哦,现在只剩下四万多,这么点明军,根本就是送菜的。 并且明军步卒全都装备的是火枪。 这玩意儿,跟烧火棍有什么分别? 独石城之战,明军以少胜多,用的是骑兵。 此时却是以步卒为主,面对数量多出数倍的蒙古骑兵,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丹汗实在想不出,明军有什么理由获胜。 唯独让他担心的,是明军会不会有援军。 因此他决定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并且在重新部署之后,派出大量斥候去查探军情。 “消灭明军,夺回归化城!” 林丹汗拔出环刀,指向明军方向。 这一次,太子额哲率领六千骑兵,充当预备队。 近四万蒙古骑兵分作三路出击。 林丹汗亲率七千精锐,从正面出击,其中包括五百重甲骑兵。 剩下的兵马跟上次一样,采用两翼侧击、迂回包抄战术。 数万具装骑兵一起出动,场面无比壮观。 马蹄轰隆,铁马洪流席卷奔腾,草原为之震动颤栗。 空中热气球上的军士,看到蒙古兵的动向,立即通过旗语向明军传递消息。 战场上的情报收集至关重要。 将领及时猎取准确的战场情报,能够迅速洞悉敌方的意图,对于制胜战场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黄得功立即号令明军停止前进,然后传达命令,转换阵形。 娜木钟在城墙上目睹这一幕,顿时兴奋起来。 她指着正面奔腾而来的重甲骑兵,傲然说道:“那便是曾经横扫天下、大元最为精锐的骑兵,怯薛!” “怯薛军?” 听了通译的翻译,云逍总算是来了一点兴致。 怯薛军,实在是太有名了。 怯薛一词来自蒙古语,其词源是突厥语中‘轮番宿卫’的意思。 怯薛军就像中原王朝的禁卫军或者御林军,它拱卫着蒙古帝国最高的统治权——可汗。 成吉思汗称‘蒙古汗’的时候,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用身边的‘那可儿’(伴当)组成了一支亲兵,仅有100多人。 这就是怯薛军。 后来扩编至一万人,成为蒙古帝国的终极武器。 “这大概是林丹汗,能拿得出手的最后一点家当了。” 云逍见怯薛军仅有数百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如果真的是当年的蒙古怯薛军,他会毫不犹豫地让黄得功收兵回城。 倒不是怕新军打不过,而是没必要去与强敌针锋相对。 娜木钟怒目而视,“我蒙古怯薛军,所向披靡,你就等着品尝失败的苦果吧!” “这就是怯薛军的绝唱,着实可惜!” 云逍摇摇头,惋惜地叹了一声。 接着他看到明军的举动,不由得一怔。 明军竟然在周围200多米处,布设了两道铁丝网! 云逍不由得哑然失笑,“勇猛凶悍的黄得功,也变坏了啊!” 正打仗呢。 你居然在前面布设铁丝网。 这是人干的事情? 三路蒙古骑兵,首先接受了炮火的洗礼。 林丹汗的判断没错,虽然炮火给骑兵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却无法阻挡铁骑的前进。 等等,那是个什么鬼? 看到前方的铁丝网,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都是一脸懵。 不容他们多想。 轰轰轰! 全速奔驰的骑兵,一头撞在铁丝网上,这样的画面,简直不要太惨烈。huαんua33 侧翼的蒙古兵遇到铁丝网,还能迂回绕开。 可正面冲击的蒙古兵,告诉奔驰之下,哪里能避的开? 即使是赫赫有名的怯薛军,也冲不破铁丝网啊! 一时间,蒙古骑兵人仰马翻。 明军步卒的火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朝着铁丝网那边的蒙古骑兵一阵猛射。 此时明军使用的崇祯式步枪,有效射程是150米,最大射程200多米。 蒙古骑兵密密麻麻地挤在铁丝网前,根本不用瞄准,直接扣动扳机射击就是了。 虽然准头可以忽略不计,造成的杀伤,却是十分可观。 林丹汗又惊又怒,赶忙下令撤退,重新集结起来。 好在这次虽然铩羽而归,却并未出现溃散。 林丹汗命人找来白养元,先是劈头盖脸几鞭子,然后杀气腾腾地说道:“该死的明狗,立即想办法解决掉那鬼东西,否则本汗拿你的尸体去填!” 若有来世,宁死也不当汉奸……白养元在心里将林丹汗的祖宗,包括成吉思汗、忽必烈在内,全都问候了一遍。 “大汗何不用牛羊,冲击明军的铁丝网?”情急之下,还真让白养元给想出了一个办法。 “汉人果然狡诈!” 林丹汗一阵大笑,又赏赐了白养元一马鞭。 白养元开始在心里,问候蒙古历代大汗、皇帝的母族。 第921章 激战,火器时代的来临 蒙古骑兵重新集结,稍作休整之后,再次卷土重来。 这次林丹汗采纳了‘凤雏’的计谋,驱逐牛羊群作为前锋。 牛羊就是蒙古骑兵随身携带的粮草,因此在短时间内找到大批牛羊,并非什么难事。 不愧是‘凤雏’,这招果然奏效。 由于铁丝网是明军仓猝之间布设的,在大量的牛羊践踏、冲击下,很快就被推倒、踏平,或是被牛羊的尸体铺垫覆盖。 “云逍子,本汗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远处的林丹汗见状大喜,再次下令部众分三路出击。 明军也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迅速变换阵形。 新制定的新军作战手册中明确规定,如果观察到敌方骑兵正在向己方冲锋,那么,步兵必须在100秒内形成反骑兵方阵。 ……科学、精细的战术,正是新军与其他军队最明显的区别。 这也是云大真人的科学战术思想,在兵政改革中的具体体现。 九千明军,迅速分成了三部分。 主力列成一个纵深为六列的庞大闭合空心方阵。 原先的后卫和前卫部队,则在大方阵左右两边100多米处,分别列成一个小空心方阵。 在这个时代,步兵对抗骑兵的标准做法是密集方阵。 方阵一般采用前面多排长兵器,来阻挡迟滞骑兵冲锋。 如果有条件,还应该准备鹿柴和壕沟,没有就要排列出更厚实的阵列。 后排的弓手和弩手来对冲锋骑兵杀伤,利用步弓比骑弓更远射程来保证杀伤有效性。 而明军此时摆出的阵形,却与传统的阵形大相径庭,看上去颇为古怪。 云逍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坐直了身子。 真正考验新军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明军此时排列的空心方阵,正是专门克制骑兵所创。 后来在西方,又被称作是‘反骑兵方阵’。 站在云逍身旁的乙邦才欲言又止。 跟在云逍身边这么久,乙邦才也算是见多识广,自然见过军队的操练,多少懂一些军阵。 此时明军排列的空心方阵,实在是有些奇怪,让他不免有些好奇。 “时代在变,战术也在改变。” “京营新军步卒,全部换装为火枪,取消了重甲步卒和弓箭手,因此所采用的战术,也必须予以改变。” 云逍看出乙邦才心中的疑惑,耐心地为他答疑。 这也是有意栽培乙邦才。 这是一员猛将,不可能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等过些日子,就会将他放到军中去,那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通常来说,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线性战术最佳。” “尤其是手持火枪的步卒,排枪射击也好,刺刀冲锋也好,横队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然而步卒在面对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时,横队机动性弱的缺点,就会暴露无遗。” 火器时代,为了保证最大的正面火力,通常列成横队。 然而横队有一个相当致命的弱点,它有着漫长薄弱的后方,和空虚的侧翼。 而骑兵作战,通常是不会跟手持火枪的步兵正面硬刚的,而是采取迂回包抄,从侧翼发起攻击。 横队步兵一旦被骑兵绕道侧翼或是后方,那就相当致命了。 为什么不向后转? 战场,可不是过家家。 别的不说,单是面对骑兵,特别是绕后的骑兵,士气就会锐减,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慌乱。 除非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精锐,不然步兵很少能捱过这一关。 能够做到‘绕后无惧’,有条不紊地转身迎击敌军的步兵,往往都是身经百战,精锐中的精锐,并且这样的战例,值得在战史里大书特书。 云逍接着说道:“空心方阵,恰恰弥补了步兵侧后薄弱的特点,无论骑兵从何处冲锋,方阵都可以作出及时防御。” 乙邦才恍然大悟。 想了想,又不解地问道:“这样的空心阵法,防御相对十分薄弱,岂不是会被骑兵轻易冲破?” 云逍笑了笑,说道:“看看就知道了。” 就在说话间,中路蒙古骑兵已经冒着炮火,冲至火枪的射程之内。 200米。 180米 150米。 …… 在真正的步、骑交锋的时候,像后世影视剧中演的那种,骑兵追着步兵砍杀的场景,是根本看不到的。 除非是步兵出现大溃败,骑兵个体在追杀步兵个体时,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事实是,骑兵冲击步兵时,绝大多数状况下,双方都是在进行集体心理博弈。 步兵和骑兵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 骑兵在赌,步兵会随着马蹄迫近而心惊胆战,手抖到火力杀伤效果锐减,进而自行散开溃逃。 步兵则是在赌,骑兵要么被火力击退,要么无法突入依然紧密的步兵队形,最终打道回府。 这才是战场上的真实状态。 此时面对着中路蒙古骑兵冲锋的明军步卒,无不胆战心惊,端着步枪的双手,手心满是汗水。 哪怕平时再怎么训练有素,面对具装冲锋的骑兵,不害怕那是假的。 蒙古骑兵飞驰的马蹄,既是在践踏大地,也是在摧残步兵的心理 然而严明的军纪,却压制了他们心头的恐惧,保持着坚毅和镇定,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90米! “开火!” 明军军官一声令下,步卒纷纷扣动了扳机。 这个距离开火,其实也是有讲究的。 按理说,步兵有足够的时间,向迫近自己的骑兵打出几轮齐射,凭借火力就足以打垮骑兵。 事实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由于受到烟雾、火光,以及恐惧心理的影响,装填弹药的速度,以及精准度,顶多只够步兵发射一次。 如果步兵对骑兵过早地打出一轮齐射,然后还想要手忙脚乱地装填,那就成了即将被砍倒的攻击目标。 因此让骑兵进入步枪杀伤力最大的距离后再射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在戚继光的《练兵实纪》中,有十分明确的要求。 也是京营新军在以前的训练当中,军官反复强调的军纪。 在密集的弹雨之下,蒙古骑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坠马。 第922章 妖法?不,这很科学 火枪兵后方的掷弹兵也出手了。 一枚枚木柄手榴弹,点燃后飞向蒙古骑兵。 这种手榴弹,由某道士指导,大明军器局出品。 说白了,其实就是改换形状,装上木柄的震天雷。 由于装填黑火药,杀伤力自然不敢恭维,更是无法同后世的手榴弹相提并论。 然而木柄手榴弹投掷的远,爆炸后的巨大声响,以及火光、烟雾,能够惊扰战马。 此时的战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战马惊恐的嘶鸣声,蒙古兵受伤后发出的惨叫声,汇聚成惨烈却又悦耳的乐章。 很多战马受惊后,不受骑士的控制,四处冲撞,引起一片混乱。 蒙古骑兵的阵形彻底给整没了,冲击速度也没了。 蒙古骑兵作战中最重要的武器是弓箭。 每个骑兵一般都配备两三张弓,其中分为骑射弓和步射弓,同时备有两三个装满箭的箭筒。 由于骑射弓的拉力较低,这就直接导致了骑射弓的射程和威力,普遍比步射弓要弱得多。 骑射的有效射程也就不过10到30步而已,都不到50米。 别说是明军的火枪、火炮了,就是掷弹兵投掷出的手榴弹,都比这个射程远。 加上此时战马受惊,阵形混乱,哪怕是达到人马弓合一的顶尖射手,此时弓箭也丧失了用武之地。 总之一句话,中路的蒙古骑兵,完全是在挨揍,却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就是火器与冷兵器碰撞的结果。 如果是寻常骑兵,受到这样的暴击,说不定就会真的打道回府了。 可这次林丹汗拿出了压箱底的怯薛军打头阵,他又亲自在后方压阵。 一部分怯薛军顶着枪林弹雨,拼死向前冲锋,终于迫近明军方阵。 第一排明军步卒,在一轮齐射之后,立即下蹲举刺刀。 密密麻麻的刺刀,组成一道枪林,雪亮的刺刀散发出森冷的寒光。 林丹汗大喜,高声喝道:“儿郎们,冲阵,杀光明狗!” 城墙上,乙邦才目睹这一幕,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娜木钟得意地说道:“明军失败了。” 要知道,怯薛军是重甲骑兵。 单靠一排刺刀,根本无法阻挡重骑兵的冲击,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一点。 步兵阵线一旦被冲破,那就彻底完了。 在这个时代,骑兵正面冲锋,最重要的不是直接杀伤,而是突破阵列防御。 骑兵突破步兵的防守阵线,就意味着溃败,溃败就意味着被收割。 通译将娜木钟的话翻译给云逍。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你想多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娜木钟以及很多人的常识。 数百蒙古骑兵冲到阵线前,战马忽然惊恐起来。 有的不受控制地朝着侧翼狂奔。 有的猛地刹住马蹄,马背上的骑士被甩了出去,随即被锋利的刺刀刺穿身体。 唯独没有一匹战马,冲向刺刀阵。 乙邦才和娜木钟全都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完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林丹汗在后方大声呼喝。 蒙古骑士也在不断鞭挞催促战马。 可战马却始终止步不前,被打的急了,最后发狂一般四处奔蹿。 阵前彻底大乱。 明军方阵后排的火枪兵、掷弹兵,依然持续输出。 蒙古骑兵再也扛不住了,纷纷向后败退。 “妖法,一定是你对战马施了妖法!”娜木钟看着云逍,满面惊恐、敬畏。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总有人把不理解的事物,当成是神仙妖魔的法术? 人家可是正经道士,哪里会什么妖法? 阵前发生的一幕,看上去很吊诡,其实很科学。 别说是现在的人,很多后世人都不了解一点,其实,马很害怕又尖又亮的东西。 比如……刺刀! 尤其是枪管还能喷火、冒烟。 马会自动回避这样的物体。 即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也无法克服这个弊端。 所以这种空心方阵,几乎不会受到战马的直接冲撞。 只要步兵拥有足够坚韧的心理素质,队形仍然保持完整,战马就无法贴近那堵刺刀墙。 前排下蹲举刺刀的士兵,并不是为了刺死冲过来的战马。 他们举起刺刀的作用,只不过吓唬战马,让战马回避罢了。 骑兵想要冲破这种方阵,唯一的手段就是先打倒一定数量的士兵,让方阵的刺刀丛上出现缺口,这时候马才会往里面冲。 是不是很颠覆,很不可思议? 千万不要以为是在胡诌。 这可是在战场上,得到无数次验证的事实。 在历史上,欧洲战场上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战例。 在欧逻巴发生过无数次的战役中,骑兵能够冲破步兵刺刀墙的战例,屈指可数。 这些获胜的战例,都是用炮火,或者是最原始的长矛远程投掷,在方阵上打开一道缺口。 又或是步兵心理素质无法承受,擅自离开岗位,导致阵线被攻破。 而直接用战马冲锋,冲破刺刀丛林的战例,却是绝对没有。 这也是步兵空心方阵,能够克制骑兵的主要原因。 “出击!” 位于方阵中央位置的黄得功,挥动战刀,指向败退的蒙古骑兵。 战鼓急促地响起。 曹变蛟一马当先,率领数百轻骑,从方阵中杀出。 数百明军骑兵,追杀数千蒙古铁骑,离奇的一幕在草原上演。 就在蒙古骑兵中路冲锋受挫的同时,两翼的攻势也遭到挫败。 无论他们攻击哪一方,都面对的是炮火、弹雨以及手榴弹的轮番洗礼。 好不容易迫近阵线,战马却又止步于刺刀墙之外。 并且主方阵和两侧的小方阵,相互呼应,形成交叉火力,给蒙古骑兵造成巨大的杀伤。 明军的方阵就像是一个刺猬,摸不得,碰不得。 这仗没法打了,根本没法打。 两翼的蒙古骑兵一次次受挫之后,接着目睹中路遭到明军骑兵追杀,纷纷向这边驰援。 就在这时,轰隆的马蹄声自东南方向传来。 一道黑线出现在草原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朝这边移动。 不多久,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大明的军旗,以及皇家骠骑兵的旗号。 吴三桂率领皇家骠骑兵,赶到了。 第923章 河套定,阴风起 城墙上。 娜木钟亲眼目睹林丹汗的失败,再次惊得合不拢腿。 近五万察哈尔部众啊,竟然打不过一万明军! 并且还是骑兵打步兵! 什么时候,明国军队已经强大到如此的地步? 娜木钟看向云逍。 此时在她心目中,这位年轻的明国大人,已不再是什么‘嚣张、狂妄’。 而是身怀‘妖法’,深不可测,让人感到可怕。 等娜木钟目睹皇家骠骑兵朝这边杀来,再次骇然。 “大汗失败了,你赢了。”huαんua33 娜木钟无奈地一声叹息。 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次林丹汗败了。 “失败?” 云逍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失败,而是被全歼!” 娜木钟愣了一下,随即嗤之以鼻,冷笑道:“这里是草原,大汗率领的全都是骑兵!全歼数万骑兵,怎么可能?” 古往今来,北方异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巨大威胁。 其根本原因,就是异族擅长骑射,在广袤草原上来去如风。 击败他们不难,然而要想将其全歼,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娜木钟看来,明军想要围歼林丹汗,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万步卒击败五万骑兵,本来就已经够离谱的了。 你还想全歼? “稍后你就会知道了。” 云逍自然不会去跟一个女人争辩什么。 顿了一下,他扭头看向娜木钟,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战事放到一旁,先说说你的事情。” 娜木钟愕然:“我?” 云逍露出笑容,“林丹汗也没几天好活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改嫁的事情?” 娜木钟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的军队正在跟丈夫打仗呢,竟然要我改嫁?! 莫非,莫非这个明国大人,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要是真有什么想法,前几天直接去后宫,早就知根知底了。 何必多此一举? 我娜木钟,绝不会背叛大汗……如果是被强迫,自然不算是背叛。 …… 林丹汗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大福晋,竟然被劝说改嫁。 第924章 皇帝招架不住了 东城。 会同馆附近,有一座酒楼。 此时酒楼中客满为患,其中有一桌是白皮红毛的西夷。 开海之后,朝廷放宽了对外夷进入大明的限制,因此前来京城的番夷多了起来。 会同馆正是朝廷接待外国使节的机构,在酒楼中出现几个西夷,人们已是见怪不怪。 一群客人喝醉了酒,正在借着酒意高谈阔论。 “朝鲜被建奴占了这么久,卢象升却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东江镇不敢出兵,真是让人丧气!” “朝鲜离咱们太远,轮不着咱们操心,可大同离京城近啊,听说鞑子直接把朝廷派去和谈的侍郎大人都给杀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攻破大同,打到京城来了。” “眼瞅着咱大明都中兴了,怎么闹得反倒比以前还凶了?” “你傻了吧,那些粉饰太平的话,你还当真了?” “还不是因为天子太年轻,好大喜功,重用那些武夫,穷兵黩武,这才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依我看,首先应该罢免了首辅,和那些只知道舔屁股的阁臣,换上那些敢于犯颜直谏的忠臣才行!” …… 大明言路开放,不仅言官敢说,老百姓也什么都敢说。 可不像螨清那样,动不动就搞文字狱。 此时的酒楼、饭馆,也不会贴上‘莫谈国事’之类的条幅。 这些客人喝醉酒后的言论,虽然都不靠谱,却也代表着舆论的风向。huαんua33 如今朝野间的舆论,已经从最初惩处卢象升、赵率教等军方大员,转向了内阁。 几名西夷听了随行通译的翻译,相互看了一眼,露出惊诧之色。 “首辅和那些阁臣,是怎么得势的?原先文尊武卑,现在武夫又怎么骑到文官头上的?” 一名中年儒生站起来大声叫嚷道。 “你是说云真人吧?” 一名客人大声回应,“那可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可不敢在背后编排他的不是。” 儒生一声冷笑:“救苦救难倒是有的。” “可他在京城,在江南,杀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推行的科学,又让多少读书人丢了前程?” 几名客人就要站起来理论。 儒生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接着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朝廷发生的大事吧?” “云逍子亲自带着京营兵马去了草原,并且从蓟镇、宣府、延绥等地调集大量兵马,跟林丹汗决一死战。” 大堂的客人们一阵骚动。 “朝鲜战事未定,陕西民乱尚未平息,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去打蒙古人!” “从土木堡之变以来,大明跟蒙古人打了多少次,又赢了几次?” “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肯定又是惨败,弄不好跟嘉靖年间的庚戌事变那样,被蒙古人打到京城。” 客人们全都惶恐起来。 儒生朗声说道:“依我看,云逍子就是咱大明的祸根,此人继续掌控朝堂,大明将永无宁日!” 大堂内沉寂了片刻,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几名西夷听了通译的翻译,其中一人无奈地耸耸肩:“明国即将面临一场巨大的政治动荡,看来我们这次白来了。” 这些西夷,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特使欧沃特瓦特、总督布劳威尔一行。 见证明国水师的强大实力后,欧沃特瓦特决定亲自来一趟京城,拜会那位神一般的明国总督。 没想到云逍不在京城。 这些天,他们参观了从德胜门到皇家科学院的铁路,以及从京城到通州的水泥路。 还亲眼目睹了很多颠覆他们的世界观的新奇事物。 所见所闻,给这些荷兰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和精神冲击。 同时也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结盟! 哪怕是让尼德兰给明国当狗腿子,也必须跟明国结盟。 不曾想,明国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政.治风波。 欧沃特瓦特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与明国的合作,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数,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布劳威尔神情笃定地说道:“特使先生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是我却坚信,以云逍子的智慧,应该可以轻易地化解这次的政治风潮。” “希望如此吧!” 欧沃特瓦特却是没有布劳威尔这么自信,摊开双手,无奈地苦笑。 …… 文华殿。 崇祯正与阁臣商议着要紧的政务。 曹化淳带着两名太监,端着两个托盘的奏折走了进来。 崇祯瞥了一眼奏折,淡淡地问道:“都是弹劾首辅和几名阁臣,还有卢象升、赵率教、洪承畴的?” 曹化淳毕恭毕敬地答道:“除此之外,又多出了几位大臣,内臣核计了一下,都是,都是……云真人举荐,或是极力支持武事、推行新政的。”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眉头大皱,面露忧色。 这次的风潮,与往日不同。 文官们借着朝鲜、大同以及陕西的事情,以兵政武事为切入口,进而牵涉到各种新政,引起了文官集团的集体共鸣。 先是卢象升、赵率教和洪承畴被弹劾。 接着是内阁,如今又将风头引向了云真人,大有不掀翻一切不罢休的架势。 这次的政治风浪,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极其相似。 归根结底,这是文官与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 大臣们平时互相倾轧,互相拆台,但是在对付皇帝时,却会表现的空前团结一致。 虎难斗群狼,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扛不住啊! 崇祯面无表情,冲曹化淳摆摆手:“全部留中吧。” 见他没有当场表态,温体仁等人心中又是一沉。 以前只要是牵扯到云真人,皇帝陛下向来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可这次的表现,不免显得软弱。 看来陛下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该如何是好? 阁臣成基命进言:“陛下,如今群情沸腾,若不早做处置,恐怕会引起大乱子。” 崇祯看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外面的太监来报: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求见。 崇祯心头一跳,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沉声道:“宣。” 从归化传来的军情,并未通过兵部和通政使司,而是由锦衣卫直接传递。 前几天,崇祯陆续接到归化的军报,已经知道了战况。 刘兴祚此时求见,显然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第926章 乾纲独断,就在今朝 “老夫万历三十五年中进士,至今已有二十六年矣!” “以前朝廷党派林立,相互倾扎,老夫也为自己争过,也跟人斗过,这才得以入阁拜相。” “宦海浮沉近三十载,直到去年老夫去了一趟江南,这才想明白一件事。” “人这一辈子啊,除了跟人争,跟人斗,也总得干点什么,总得留下点什么。” “否则,跟那些为了一根骨头、一块肥肉,而争的你死我活的狼犬,有何分别?” “成阁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标有感而发,侃侃而谈。 成基命笑而不答。 “大明以前是个什么光景,自崇祯三年以来,咱大明又是什么状况,只要不是眼瞎耳聋,或是昧了良心说瞎话,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身在官场,该争的当然得争,该抢的也要去抢,无可厚非。” “可为了私利,枉顾江山安危,国家大义,老夫不能苟同,也深为不耻,终将为万世唾弃!” “老夫年纪大了,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说的不到之处,还望成阁老见谅。” 李标笑呵呵地说着,就像是老人家在唠家常。 “次辅大人为官清正,性耿直,敦大礼,顾大局,明辨是非曲直,敢于直言谏君,人尽皆知。” “大人所言,我定当铭记于心。” 成基命笑着敷衍了几句,然后举步朝外面走去。 李标无奈地摇摇头。 云真人说过,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成基命已经被权位迷住了心窍,哪里能听得住劝? 念在往日交情颇深,李标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成阁老切莫忘了,如今这崇祯朝,可不比当年的万历朝。” “我朝有一位知尽天下事,且算无遗策的定海神针,当年的‘国本之争’,是断不会再发生的。” 成基命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听了这话,脚下一顿。 随即却是哂然一笑,快步而去。 离开皇宫,回到府邸。 刚在书房中坐定,府中的管家前来,将一个点心盒轻轻放在书桌上。 “老爷,这是那边送来的一点土特产。” 成基命为官清廉,有‘清白相公’之称。 平时从不收受礼物……除了一些土特产。 “知道了。” 成基命挥挥手。 管家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 成基命拆开点心盒,露出一捆绑扎整齐的银券。 都是十两面值,差不多有十万两之多。 成基命当然知道,这些‘土特产’来自哪里。 可辽东的银子,也不会咬手不是? 况且这次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可谓是千载难逢。 其实论年龄,成基命比李标还要大得多,今年已经是七十有四了。 眼看就没几年好活了,可老人家也是有梦想的。 当官的,也只有站到人臣之巅,为子孙留下余荫,这样才不枉为官一场。 “可笑那李标,竟然还教本官怎么做官,怎么做人?” 成基命一声嗤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那一套,糊弄刚入官场的年轻人还差不多。 江山社稷是老朱家的,关大臣们什么事? 至于云逍子,让人不得不忌惮。 可如今他不在京中。 况且此时已经是大势所趋,谪仙又如何? …… 第二天清晨。 凡是有资格上早朝的官员,全都起了个大早,无不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进入皇宫,来到皇极门前。 百官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有人愁眉不展,也有人兴奋难耐。 如今虽然不是以往‘众正盈朝’的崇祯初年,也不是党派林立的万历年。 可牵扯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除了极少数‘云党死忠’,其他文官空前团结起来。 这几年陛下如同是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失控,根本不受约束。 再不套上缰绳,朝堂恐怕又要回到太祖、成祖时期的状况。 这让大臣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即使是那些中立派,这次也无法置身事外,否则就会受到孤立和排挤。 要知道,文官集团代表的,可不仅只是朝中的文官,还有天下士绅、富商以及读书人。 一些低阶官员、言官御史,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陛下终究是不得不顾及百官的态度,要将事情交由廷议了!” “不知陛下这次为了安抚百官,会处置谁?” “最少也得是把首辅推出来吧,否则怎么能平息民愤?” “首辅不过是狗腿子,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可是另有其人。” “放心好了,扳倒了首辅和内阁的那些个云党中坚,以后庙堂大事,都会由文官做主,还愁不能拨乱反正,还大明朗朗乾坤?” …… 这时以温体仁为首的阁臣,以及内廷的曹化淳、王承恩等人,依次来到皇极门,在前方站定。 大臣们看到温体仁脸色阴沉,行走间,两腿都在打着颤。 这一幕,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同时也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张维贤等勋贵,以及武臣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一声叹息。 这次的风波,以武事而起。 两百多年的文尊武卑,要想改变,又谈何容易? 如今愈演愈烈,直接将风潮引到云真人的身上。 云真人一旦倒下了,谁来为大明的武人们撑腰做主? 一阵净鞭声响后,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皇极殿前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在御座上落座,百官参拜。 崇祯的目光,自密密麻麻的人群上掠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玩味的笑容,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今天肯定会有一场大戏上演,就如同神宗皇帝时期的国本之争。 还是叔父看得透彻。 自古以来,朝堂就是各方势力的角力场。 大臣与大臣争斗,大臣与皇帝争斗。 世宗皇帝(嘉靖)和皇兄,没有能力驾驭整个朝堂,于是扶植一帮,跟另外一帮斗。 朕登基之初,除掉了魏忠贤,结果导致朝堂失衡。 若不是叔父,就会被文官们架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朕要做太祖、成祖,不,朕要做的是……千古一帝! 朕不需要跟世宗和皇兄那样,搞什么平衡,大明承受不起那样的内耗。 朕也不会学孝宗皇帝(弘治),处处迎合文官,做人人称颂的仁君。 朕要做秦皇汉武,独断乾纲,一言九鼎! 多谢叔父,这次给朕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日之后,朕将乾纲独揽,从此再无掣肘,大展拳脚,为大明开创万世伟业! 崇祯深吸一口气,威严地开口:“有本奏来!” 第927章 我成基命,今天要当魏徵! 御史们率先发难。 从朝鲜、大同战事,以及陕西民乱开始说起。 然后对卢象升、赵率教、洪承畴进行弹劾。 有理有据,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其实,卢象升和洪承畴都是文官。 可他们都是‘重武’的支持者,属于文官集团的叛变者。 弹劾他们的,正是为了打击武臣。 兵部尚书李邦华,以及勋贵、武臣,纷纷下场反击。 文官中的重量级大佬也随即出手,将事情引申到‘重文抑武’的祖制上。 并将建奴攻占朝鲜、林丹汗进犯大同的事情,同兵政改革联系在一起。 对于东江镇、辽西、独石城等大捷,也有提及……那些都是武将的本分,该赏的也都赏了。 文官们的言语中,处处都是江山安危,声声都是黎民福祉。 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剑,刀光剑影。 “文武分途,以文抑武,乃是祖制,岂能轻易改变?” “武人浴血沙场,乃是其本份,又怎能如此推崇武人?” “文,是治理国家之核心,而武只是应对外敌的手段,绝不能相提并论!” “武人粗鄙,只需出些蛮力,豁出去即可,可文官却是劳心劳力,二者岂能同日而语?” …… 论嘴皮子工夫,大明的文官说自己是第二,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 再加上文尊武卑,是多年以来形成的风气。 武臣、勋贵们的骨头,早就被打断了。 万历初期,威震辽东的宁远伯李成梁、战功赫赫的戚继光,在给张居正写信时,要用‘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作为开头。 李成梁、戚继光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武将勋贵,在面对文官时会如何。 有一牛姓副总兵,在给浙江巡抚张永嘉的信中,极尽卑微的写上了‘走狗爬见’四个字。 文官将武将勋贵视为家仆,都已经成了惯例。 又岂是短短数年的工夫,就能改变的? 此时勋贵、武将们,又哪里有底气跟文官辩论? 于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兵部的官员同样也是文官,除了李邦华,没几个人愿意自绝于文官集团,于是纷纷偃旗息鼓。 温体仁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很显然,他这个百官之首的首辅,压不住场子,已经在廷议上失去了话语权。 等这次廷议过后,即使百官不弹劾,他也坐不稳首辅这个位置。 谁能想到,老温此时肚皮都快笑破了。 上弹天,下弹地,中间还要弹空气,你们祖上是弹棉花的? 使劲儿弹吧! 等会儿,把你们的脑浆子都给弹出来。 崇祯端坐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上,反派们上蹿下跳,张狂霸道。 然后主角大手一挥,一巴掌将反派拍死,从此世界一片清静。 这种感觉,真是不要那么爽! 叔父,诚不我欺! 廷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文官们该说的都说了,该弹劾的也全都弹劾了。 接下来就等皇帝表态了。 要是不给百官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罢朝! “还有谁?” 崇祯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给了刘兴祚一个眼神。 刘兴祚不露痕迹地点点头。 是时候摊牌了! “臣有本奏!” 内阁辅臣成基命站了出来。 崇祯一怔。 这位平时很本分啊! 怎么这时候也跳出来了? 崇祯的眼眸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就有意思了! 众臣都是一愣,随即精神大振。 来了,高潮戏来了! 内阁辅臣亲自下场,这下子有好戏可看了! 崇祯问道:“成卿欲弹劾谁?” 众目睽睽之下,成基命神色自若,慨然而道: 成基命朗声说道:“臣,并非要弹劾大臣。而是要劝谏陛下!” 皇极殿前,一片寂静。 好家伙,矛头直接就指向了皇帝陛下,这胆魄,直追海刚峰! “成卿要劝谏朕何事?” 崇祯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当然清楚,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弹劾也好,压制武人也罢,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争权! “此次朝廷对林丹汗用兵,不仅未经过廷议,甚至连内阁都不曾知晓,一切兵马、钱粮调度,皆由陛下乾纲独断。” 第928章 廷议?这是逼宫夺权! 凡事都廷议,那该多好啊! 大臣们凑到一块儿分果果,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皇帝,只需要当印戳子就行了。 朝廷推行的那么多新政,不,危害百官、士绅和读书人利益的乱政。 若是交由廷议,又怎么可能得以顺利推行? 某个权势熏天的道士,也就不至于那么肆意妄为,仗着圣眷,与天下为敌了。 等文官重新掌控朝堂,那还不是想搞死谁,就搞死谁? 那个祸国殃民的道士,到时候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成阁老高明啊! 一下子把所有文官,全都集中到他的大旗之下。 并且师出有名,有理有据,旁征博引,让人无法辩驳。bookAbc.Cc 皇帝陛下不是要做明君,要远迈汉唐吗? 那就学学人家唐太宗,纳谏如流,被大臣指着鼻子骂,也得笑脸相迎。 更为高明的事,成基命此时挺身而出,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声望。 为百官请命,这样的阁臣,怎能不受百官拥戴? 他不当首辅,谁来当首辅? 难道还继续让温体仁这个唯唯诺诺的马屁精,继续尸位素餐? 皇帝迫于官员集团的压力,多半是会撤掉温体仁,以成基命代之。 当然了。 魏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犯颜直谏,激怒天子,肯定是有风险的。 被罢官,甚至是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可那也是血赚啊! 成基命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为了维护大臣们的利益,被罢官杀头,那可就真的是名流千古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名声比什么都看得重要。 并且名声,是可以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的,即使自己享受不到,子孙后代却是可以受益。 成基命横竖都是大赚。 高明,实在是高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百官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出声附议。 崇祯俯视殿前跪满的群臣,脸色阴沉,眸子里一片冰冷。 当年神宗皇帝与文官们的‘国本之争’,想必就是这般情形了吧。 也难怪神宗皇帝破罐子破摔,索性数十年不上朝。 廷议,的确是祖制。 大明廷议的内容有很多。 储君事宜,祭天、祭祀宗庙、典礼等事宜。 藩王公侯的利益和爵位的封赏、罢黜事宜,重要官职的任免事宜。 以及税收、财政、民生救济以及军政事宜。 全都交由廷议决定。 大臣们各抒己见,群策群力。 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事实上,后来的廷议,完全沦为官员们为自己争夺利益,相互倾轧博弈、架空皇权的战场。 成基命此时提出一切国政交由廷议,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逼宫! “满口的江山社稷,心里装的,却全都是自己的利益,呵!” 崇祯一声嗤笑,冷漠的开口。 成基命抬起头,昂然说道:“臣等一心为君为民,绝无半点私心,陛下之言,有失君王之道,臣不敢苟同!” 跪着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开口表明心迹。 崇祯不急不躁地缓缓说道: “正德年间,兵部尚书王琼欲陷害御史彭泽,在廷议中捏造陷害。” “由于王琼权势熏天,在廷议上盛气凌人,百官莫不缄口噤声。” “致使彭泽以及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等人,被诬陷下狱,含冤至死。” “类似的例子,诸位不会不清楚,无需朕多言吧?” 崇祯说的都是事实,大臣们无言以对。 “不仅是王琼这样的权臣,宦官也借助廷议干预朝政。” “王振曾通过廷议,发动了麓川之役。” “刘瑾因收受都督神英贿赂,在廷议封爵中大肆干预,使得神英获封泾阳伯。” “这些也都无需朕多言吧?” “凡事都交由廷议,从此大明就远迈汉唐了?” 不等成基命等人开口辩驳,崇祯重重地哼了一声。 “若是你们真的一心为公,所有国政群策群力,当然是好事。” “崇祯二年之前,国库空虚,国事糜烂,民乱四起,边关不宁,吏治腐败。究其原因,不正是你们这些文官一手造成的吗?” 崇祯提及往事,又想到将来的煤山歪脖子树,全都是因文官误国所致,不由得悲愤交集,动了雷霆之怒。 在帝王之威下,大臣们感到压力巨大,一时无人敢开口。 “你们以建奴侵占朝鲜、林丹汗寇边、陕西民乱为由,欲恢复重文抑武祖制,进而提出恢复廷议。” “遵化大捷你们怎么不提?卢象升收服辽南,孙承宗辽西大捷,吴三桂独石城大捷,以及此时建奴已成丧家之犬,如此种种,为何只字不提?” “边关将士为我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是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把他们用血汗,乃至性命换来的功劳全部抹杀!” 崇祯越说越怒,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的嘴皮子如此厉害,那就到辽东军中去效力,看能不能用你们的唇枪舌剑,去打败建奴!” 大臣们更加不敢接话了。 这要是跟陈演、白养元一样,被派去前线,哪里还有命在? “至于你……” 崇祯指着成基命,一声冷笑。 “你说朕听信宠臣之言,轻启兵端,会重蹈土木堡之变和庚戌之变。” “刚才说的大捷,的确并未经过廷议,皆是云逍子谋划,朕亲自做出圣裁。” “若是真的交由廷议,又会如何?你们只会为自己捞好处,在背后扯后腿、捅刀子,那才叫江山社稷危矣!” 成基命依然嘴硬,顶着巨大的压力说道:“崇祯六年,不仅没有任何建树,反而边患、民乱不绝!” 崇祯微微一笑。 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李邦华大声奏道:“陛下,臣有一事奏报!” 崇祯一怔,颔首道:“李卿奏来。” 李邦华朗声说道:“兵部刚刚接到军报,福建总兵郑芝龙,奉圣命年初率福建水师出击台岛,击败佛朗机舰队,迫使红毛番臣服,台岛失地,已尽归大明!” 崇祯看向成基命,“成卿,这就是你所说的毫无建树?” 成基命硬着头皮说道:“台岛孤悬海外,得失于大明并无多大影响。” 很多大臣纷纷称是。 “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台岛对大明的意义吧?” 毕自严发出一声轻笑。 “收复台岛,意味着大明的商品可以通过台岛,销往国、琉球等地。” “不仅朝廷赋税激增,海贸股份公司的生意,也必定是越来越红火!” “诸位多数拥有海贸股份公司的股份,既然无视收复台岛之功,那因此多赚的银子,想必也是不会要的。” 大臣们沉默了下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好吧,看在银子的份上,就让威胁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第930章 从亡国之君到中兴明君,相隔了一个叔父 曹变蛟大声喝道:“林丹汗和额哲的首级在此,怎能是谎报军功?” 两名军士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首级。 林丹汗以前同大明有过合作,共同对付辽东建奴。 被迫西迁后,林丹汗又多次领兵进犯大明,因此有一些官员同他打过交道。 崇祯命这些官员上前辨认。 成基命索性豁出去了,大声说道:“找到与林丹汗和他儿子相貌相似的蒙古人,取其首级顶替,又有何难?单凭首级,说明不了什么!” 这就有些耍无赖了。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耍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只要不承认,等朝廷派人去归化核实战果,一来一去,半年的时间就没了。 到时候草原大捷的热度也就渐渐减退,自己也好设法脱身了。 崇祯哂然一笑,向曹变蛟问道:“成卿说,林丹汗及其子的首级有可能作伪,你可还有其他物证?” “有一物证,足以证明!” 曹变蛟伸手揭开另外一个盒子。 一方玉玺露了出来。 崇祯和大臣们纷纷伸长脖子看去。 礼部尚书孔贞运失声惊叫:“传国玉玺!” 皇极殿前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崇祯的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大臣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那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啊! 崇祯强忍内心的激动,吩咐道:“孔卿,上前鉴定真伪。” 孔贞运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传国玉玺。 仔细端详许久,他这才颤声开口: “秦始皇初定天下,命巧匠刻国玺,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是由和氏璧雕刻而成的说法,在正式的秦、西汉文献中并无记录,直到唐朝的文献中才出现这样的记载,因此不能当真。) “秦灭以后,秦王子婴投降,传国玉玺归汉。” “至汉平帝,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玺。乃出玺,投之於地,玺上螭一角缺,以金镶之。” “曹丕篡汉,命人在玉玺左肩刻下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 “石勒建后赵,命人在玉玺右肩部加刻‘天命石氏’字样。” “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后唐废帝被契丹击败,登楼自焚,玉玺也遭焚烧,下落不明。” “北宋哲宗时,一农夫在耕田时发现了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多方考证,认定这就是始皇帝所制传国玺。” “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走,传国玉玺也被金国掠走,随后便销声匿迹。” “元世祖忽必烈去世,在大都传国玺忽然出现于集市,伯颜命人购买,玉玺从此归入蒙元。” “大明立国,元廷北逃,太祖遣徐达入漠北追击,以期获取传国玺,最终无功而返。至此,传国玺杳无音信。” 说到这里,孔贞运双膝跪地,高举传国玉玺:“此玺,确定为传国玉玺无疑!” 崇祯霍地自御座上起身。 群臣一阵轰动。 秦始皇之后,历代帝王都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尊为国之重器。 得到此玺,则象征其‘受命于天’。 失去此玺,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如有皇帝登大位而没有此玺,就被讥为‘白板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如今传国玉玺归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明受命于天,皇权天授,国运昌隆! “传国玉玺流落异族数百年,今日重归中原,太祖、成祖未尽之业,今日陛下达成,此乃天命所归!” 温体仁知道该自己表演了,站出来大声道贺。 张维贤、薛国观、李标等人,也纷纷出列道贺,个个容光焕发。 即使是成基命,也不得不跟着附和。 传国玉玺的意义,谁都清楚。 这都不值得为皇帝歌功颂德,直接拿玉玺砸破脑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成基命知道,大势已去! 有了传国玉玺,皇帝比真命天子还要真,威望将与太祖比肩。 以后文官们想分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监将玉玺送至崇祯身前。 崇祯伸手拿起玉玺,手微微有些颤抖。 接着看到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篆字,神情一阵恍惚。 这是太祖都求而不得的传国玉玺啊! 从今日起,朕的威望,比肩太祖、成祖! 朕的权威,再也无人敢于挑衅! 而这一切,全都拜叔父所赐! 崇祯一时心神激荡,几乎难以自已。 原来从亡国之君,到中兴明君,乃至千古一帝,中间只隔了一个叔父! 崇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内心的激动,看向成基命,漠然问道:“草原大捷,收复河套,歼灭林丹汗,你现在是否还有质疑?” “臣,不敢再有任何质疑。” 成基命伏地叩首,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 首辅的位置,自然是不敢奢望了,跟陛下争权,更是想都不要想。 此时要考虑的,是能否保住命。 唯一的生机,就是希望皇帝心情好,对自己高抬贵手,留自己一命。 其他大臣,自然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温体仁扬眉吐气,大声说道: “收复河套,为大明开疆扩土,当祭告太庙!” “传国玉玺归于大明,乃我大明未有之幸事,当祭告太庙!” 张维贤接着奏道:“察哈尔部被歼灭,土默特等部归附,北方再无边患,也应当祭告太庙!” 云党、勋贵、武将们,也都纷纷开口。 可以预料,大明的列祖列宗们,最近肯定会比较忙,需要祭告太庙的事情太多了。 崇祯朗声说道:“还有一事,也当祭告太庙!” “陕西连年灾荒,百姓流离失所,以致民乱四起。” “朕已有决断,将陕西无地百姓,迁居河套,以解灾荒。” “从此陕西百姓安居,再无民乱之忧!” 大臣们一愣,再次纷纷开口称颂。33qxs.m 陛下一声不吭地,竟然下了这么大的一盘绝妙好棋。 出兵草原,不光是开疆拓土,解除边患,还解决了陕西的民乱问题。 这就叫……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崇祯顿了一下,接着沉声说道:“这些全都是云逍子的全盘谋划,朕可不敢贪功。” 皇极殿前,再次一片寂静。 第931章 立威,高举轻放 大臣们恍然大悟。 难怪从始至终,陛下都是稳坐钓鱼台。 原来云逍子早就准备了这样的大招。 这就很科学了。 云逍子他就不是人,是谪仙人。 大臣们斗不过,皇太极斗不过,林丹汗更不行。 可笑之前竟然还断定,这次大明肯定会兵败草原。 有云逍子这个怪胎……不,谪仙,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一旦牵扯到云逍子,结果总是出人意料。 很多大臣心中后悔不迭。 以前有那么多前车之鉴,这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以后一定要长记性,不,刻在脑袋里,誓死不与云逍子为敌! 成基命总算是理出了头绪。 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越是心惊肉跳。 从建奴占领朝鲜等大事发生,到朝野舆论发酵。 期间陛下不仅没有派锦衣卫、东厂弹压舆论,反倒坐视舆情越发汹涌……十有八九,正是陛下在后面推波助澜。 再然后,就有了今天……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坑! 成基命情不自禁一个寒颤。 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皇帝,不,云逍子布下的局。 什么世外高人、谪仙人,那道士分明就是一个阴比,坑王! 在江南,他一次诈死,坑死了多少人? 自己这次怎么就没有看透,一脚踩到大坑里了呢? 完了! 大臣们完了,自己也玩完了! 温体仁开口说道:“云真人固然有谋划之功,然而一切都由陛下统领,陛下何来贪功之说?” 他说这番话,当然不是要抹杀云逍的功劳。 而是见崇祯将云逍推的太高,担心其功高盖主,最后会引起猜忌。 “朕有自知之明,不必为朕脸上贴金!” 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 “朕的才能,远逊于太祖、成祖,更无法与秦皇汉武比肩。” “然而朕有识人之明,正是因为信任云逍子,才有大明之今日。” 说到这里,崇祯面露得色。 要不是朕不惜屈尊,认叔父为叔父,甚至是对他死缠烂打,叔父早就驾鹤……归隐了,又怎么可能对朕鼎力相助? 大明又如何会有今日? 朕,就是英明如斯! “朕早前就曾经当众说过,朕是云党一员,也希望天下的官员,全都是云党!” 说到这里,崇祯面色一沉,看向成基命等大臣,语气变得冷漠起来: “可你们,却处处想着自己的私利,枉顾社稷安危,无视黎民福祉。” “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你们却嫉妒他们的功劳,妄图继续将他们当做奴仆。” “朝廷近年推行那么多新政,使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却因为触犯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处处掣肘,想尽千方百计推翻新政。” “更为甚者,你们今日以恢复祖制为名,行逼宫之实,妄图架空朕,把朕当做是汉献帝、晋惠帝!” 这话说的可就相当严重了。 扑通,扑通! 皇极殿前的广场上,跪满了官员。 温体仁看着众多官员,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心中满满都是快意。 见崇祯已经动了杀机,成基命无论如何也要抢救一下自己,大声高呼:“陛下明鉴!” “臣今日犯颜直谏,虽有忤逆之处,却也是出于公心,全都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更无逼宫之意啊!” “魏徵屡次直谏,触怒唐太宗,然而唐太宗却能纳谏如流,方有贞观之治……” 崇祯一声怒喝,打断成基命的话:“太祖当年杀了那么多的贪官、佞臣,照样能杀出个太平盛世!” 温体仁连连咳嗽。 这些话,不大好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的啊! 这时,刚刚从外面返回的刘兴祚走上前,大声奏道:“启奏陛下,臣有紧急要事陈奏!” 崇祯沉声道:“奏来。” “刚刚锦衣卫抓获汉奸白养粹,经过突审,他交代,最近在京城中大肆煽动民意,挑起舆情,并以重金收买朝廷重臣,借机搅乱大明政局。” “白养粹一共交代出九名官员,其中就有内阁辅臣成基命!” 刘兴祚朗声奏报。 其实白养粹刚刚落网,哪有那么快就交代的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锦衣卫这些日子暗中查探到的,却没有任何实证。 此时陛下要处置成基命等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先把罪名扣在他们头上,然后再补就是了。彡彡訁凊 他的一番话语,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众多大臣无不瞠目结舌。 堂堂内阁辅臣,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勾结建奴,逼宫夺权,诛九族都不为过啊! 很多大臣心中雪亮。 今天朝堂上闹出这么一出,锦衣卫就立即抓住了白养粹,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锦衣卫肯定早就张网以待,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收网。 不用说,这又是陛下,不,云逍子的谋划。 谪仙人的算计,委实恐怖! 成基命在心中一声长叹,伏地不起。 这下子没法再抢救了! 他的确是收了银子,却并非白养粹亲自送的,而是通过故旧转交的‘土特产’。 当然了,他也猜出这些土特产是来自哪里,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 如今锦衣卫当众奏报,即使没有凭据,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地采信,任何辩白都毫无意义。 “魏征犯颜直谏唐太宗,却从来不曾勾结敌寇!” 崇祯一声冷笑,满脸杀机。 “彻查!” “凡是与建奴奸细勾结者,凌迟,夷三族!” “参与弹劾的官员……” 眼看崇祯杀红了眼,温体仁慌忙奏道:“陛下息怒!” “参与弹劾的官员,多数是受人蛊惑,还望陛下开恩!” 李标、薛国观等云党,纷纷跪地求情。 这次牵扯到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 这要是全都杀光了,整个朝政运转都要受到影响。 况且对于崇祯而言,一次杀这么多的官员,绝非是什么好事。 即使是当年铲除阉党,也顶多只是罢官,却并未杀多少官员。 另外这也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温体仁等阁臣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开口劝谏。 “念在辅臣们为你们求情,朕就网开一面!” “然而死罪可免,该有的惩戒,却是不能少!” “涉事官员,情节严重者,官降三级,发往河套、陕西等地任职,为移民、开荒效力,什么时候干出卓越政绩,什么时候再调任!” “其余情节较轻者,罚俸一年,一律官降一级,三年内不得升迁,再有因私废公、徇私枉法之事,前罪并罚!” 崇祯的裁决,让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说完,崇祯拂袖而去。 众臣跪地恭送,满心敬畏。 皇帝今天看似高举轻放,实则却是大获全胜。 至于杀不杀官员,已经无所谓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官员能够与皇帝争权! 崇祯一回到寝宫,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这是王八退房,鳖不住了啊! 第932章 封无可封?常务副皇帝! 是夜。 崇祯夜宿坤宁宫。 早在一个月前,吴又可就提炼出了足够的青霉素。 毕荩臣又辅以其他药物,一番精心治疗,崇祯的秽疮已经痊愈。 因此现在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干男人最乐此不疲的事情了。 崇祯今夜表现的格外生猛,不能说是东方不败吧,只能说是阳顶天。 坤宁宫内数度风雨,起起落落。 其中经过,不足细表。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暴风骤雨之后。 周皇后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想动。 崇祯白日龙威大振,晚上又是雄风尽显,只感觉平生从未有过的畅快。 只是靠在床头休息片刻后,他忽然重重地一声叹息。 “陛下若是觉得妾身伺候不够周全,后宫还有那么多嫔妃空守殿阁,何必在我这里长吁短叹?” 周皇后有气无力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幽怨。 “皇后想到哪里去了?” 崇祯摇头一叹。 “叔父这次收服河套、土默川,有开疆拓土之功。” “又为朕谋划,力压百官,让朕的威望如日中天,自此乾纲独断。” “朕此时不得不忧心,该拿什么来封赏叔父?” 封无可封,崇祯很苦恼。 这次的大功,封过国公都不为过。 可叔父肯定不会答应。 不封赏的话,心里又过意不去。 真是让人作难。 周皇后笑道:“陛下也是糊涂了,叔父本就是一家人,皇嫂又嫁给了叔父,咱们更是亲上加亲!” “既然是一家人,叔父帮助陛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陛下对叔父论功行赏,岂不生分?” “以叔父的能耐,想要银子的话,可以尽揽天下钱财,想要权势,除了皇位,陛下什么都能给他。” “可权势、钱财,都不是叔父所想要,陛下却想着法子在这上面封赏他,岂不是缘木求鱼,反倒让叔父不喜?” 崇祯一拍脑门,哑然失笑。 皇后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也多亏皇嫂变成婶娘,将叔父彻底变成了一家人。 当初自己也是迷了心窍,怎么就对叔父使性子呢? 周皇后接着说道:“叔父想要的,无非是陛下常说的‘大明日不落’,让大明万世繁荣。” “接下来,陛下只需以晚辈之礼诚心待叔父,叔父即使不在朝堂,也会为陛下尽心尽力出谋划策,陛下又何必纠结?” “皇后真乃朕之贤内助也!” 崇祯大笑,心中忧虑尽去。 “皇后为朕解忧,朕又该如何犒赏?” 崇祯的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周皇后苦苦哀求:“不行了,臣妾真的不行了,陛下就放过臣妾吧。” 崇祯信誓旦旦地道:“朕只在外,绝不入内。” 周皇后一声冷笑。 我信你个鬼,这个皇帝坏得很! 第二日。 崇祯召集内阁辅臣,在文华殿议事。 其中一项最为重要的议题,就是对有功之人的封赏。 首功自然是云逍。 由于摸不准崇祯的意图,事情又颇为敏感,阁臣们都不敢胡乱开口。 其实崇祯早有腹案。 皇后说的没错,叔父不稀罕权位。 可该有的荣耀却是必须有,天下人都看着呢! 有功不赏,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加封云逍子为国师,教诲诸皇子,参赞国政,凡大政、军机,须问及意见。” “赐亲王仪仗,领双亲王俸禄!” 崇祯的决定,让阁臣们全都麻了。 封为国师,倒也不算什么,连品级都没有的虚位。 可后面的就太吓人了。 教诲皇子,历来是皇室、国家重中之重的大事,那是皇帝该干的事情。 参赞国政,大政、军机都要询问云逍子的意见。 这权力,简直是大的没边了! 这不就是民间所谓的‘一字并肩王’吗?錵婲尐哾網 赐亲王仪仗,并且还领双亲王俸禄,这就更离谱了。 在这等级森严的年代,稍有出格就是僭越的大罪。 一个侯爵,享受亲王的待遇,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帝陛下这是立了一个副皇帝啊! 崇祯说是提出来交由内阁商议,其实直接道出自己的决定之后,就让人拟旨。 第935章 敲打洪承畴 “云真人莫非,莫非是在说笑?” 洪承畴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问道。 建奴会入主天下? 自己不仅投靠建奴,还屠戮汉人? 怎么听,都是极其荒诞。 云逍漠然说道:“洪大人,你说呢?” 洪承畴一阵头晕目眩。 这位是能够预知未来的谪仙人啊! 他也没必要说谎。 以他的权势,要想杀掉自己,随便找个由头也就是了。 根本不需要编造如此荒诞的理由。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我真是个鲜廉寡耻的禽兽……不对,这不是还没干这事吗? 洪承畴强撑着说道:“这,这只是云真人的推测,并非真实。” 云逍‘呵’了一声,“推测也好,真实也罢,我说是真,那就是真。” 洪承畴无奈苦笑,满心憋屈、绝望。 正如云逍所说,不管是真是假,若是他真的要杀自己,即便是假的,也会成真。 可真的是冤枉啊,比莫须有还要冤。 云逍将洪承畴的神色看在眼里,淡然一笑:“你大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将来之事,而降罪于此时的你。” 洪承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对方若是真的想杀自己,又何须浪费这么多的口舌? 这次显然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真是吓死个人了! 其实,洪承畴却是猜错了。 这几天云逍没有见他,是因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掉他。 历史上,洪承畴兵败被俘,使大明损失了最后的精锐。 其实大败的责任,并不全在于他。 甚至后来归降建奴,也不能算是什么大错。 然而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却理应受到万世唾弃,再怎么洗都洗不白。 后世人都称吴三桂为‘天下第一汉奸’,事实上,建奴入关后能够入主天下,洪承畴的作用更大。 就算吴三桂不倒戈,李自成也不是多尔衮的对手。 李自成并非败给建奴,而是跟历史上大多数农民起义一样,败在自己的格局。 他就像个拦路抢劫的小混混,本来只是想劫个道,解决一下温饱,最多混个工作。 没想到被劫的大富豪自己心虚,把偌大家业全部让出来了。 一下子让小混混,有些无所适从了。 所谓的大顺,就像抢了一辆汽车的猴群,满眼的新奇和胜利的喜悦。 把汽车洗劫一空后,却没有一只猴子知道怎么开汽车。 结果被建奴捡了大便宜。 建奴本就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跟李自成这样的猴子也高级不到哪儿去。 野猪皮努尔哈赤造反,最初连大明国土面积究竟有多大都不清楚。 他有自立为王的能量,却尚不具备吞并天下的野心和实力。 在入关之前,皇太极对于建奴真正能打到哪里,也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 即使建奴入主北京之后,也曾有和南明划江而治的念头。 毕竟,被他们尊为祖先的金朝,在宋代也没有打过长江去。 极力主张建奴一定要一统天下的,正是洪承畴。 范文程是推行儒家文化、沿袭大明制度方面方面的首功。 洪承畴则是建奴攻城略地的幕后大佬。 顺治一朝,洪承畴除亲爹死了丁忧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南方打击南明的残余势力。 他作的那首《督师》,字里行间,全是亲自指挥征战并取胜的洋洋自得,没有半分屠戮同胞的亏心。 清初的贰臣很多。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能找出那么一点点改旗易帜的借口……钱谦益至少还有个‘头皮痒’的借口。 唯有洪承畴,深受国恩、君恩,备受礼遇,曾手握重权,变节后做了屠杀同胞的最大帮凶,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因此云逍这次真的对洪承畴动了杀心。 以历史上洪承畴的所作所为,砍他十次脑袋,云真人都不会有什么过意不去。 之所以留他一命,是因为他的确有才能,并且行事果敢狠辣,比孙传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其杀了,不如让他为‘大明日不落’做些事情,也算是将功赎罪。 现在可以利用他开发河套,等到了将来,再替大明到到海外开疆拓土。 不过此人野心勃勃,又没什么节操,因此在用他之前,必须狠狠地敲打一番。 “崇祯三年,你任都查院右都御史,曾奉母命,为家族的乡学书馆题写匾额。” “你提笔挥毫写下了‘天马腾骧’四个大字,飞黄腾达的野心,昭然若揭。” “你在陕西这几年,弹压民乱,凶狠好斗,杀伐狠厉,手段冷酷,多次背信杀降,无所不用其极。” “究其根源,无非追求的是功名利禄,这无可厚非。只要你为国立下功勋,该有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云逍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森然说道: “日后你若是生出任何异心,有任何不轨之举,我随时取你首级……你应该清楚,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洪承畴伏地颤声说道:“下官定会谨记云真人教诲,为大明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大热的天,他的后心再次冒出冷汗。 传闻中,云逍子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 今日亲身经历,才知道传言不虚。 可也不能这样玩啊,会搞死人的啊! “未来之事,以及今天所言,我知你知,绝不会外传,陛下那里更不会知道。” “起来吧!” 云逍挥挥手,神色缓和下来。 他当然清楚,单凭一次谈话,不可能让人改了性子。 可如今大明已经是今非昔比。 建奴成不了气候,洪承畴没有变节的机会,更不可能有机会屠戮同胞。 再说了。 有自己在,洪承畴还能上天不成? 洪承畴如蒙大赦,连忙称谢。 云逍命人送来茶水。 然后开始询问陕西的事情。 一问一答之间,气氛彻底缓和了下来。 云逍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忽然问道:“河套如今重归大明,说说看,该如何治理,才能长治久安?” “下官写了一道条疏,请云真人过目!” 洪承畴从袖口取出一份文书,献宝似的双手交给云逍。 第936章 河套白打了? 云逍看完洪承畴的条疏,不由得点点头。 不得不说,洪承畴的确是个人才。 对于今后治理河套,他一共理出了十四条建议。 筑城、移民,开荒、兴修水利。 以及练兵,分化、拉拢、打击蒙古各部落等等。 不仅说的十分详细。 可行性也是极高。 其中有一条,更是极为冷酷狠辣。 洪承畴建议,将归降的察哈尔部数万部民,除了青壮之外,悉数屠戮。 青壮部民则是全部沦为奴隶。 这个建议,很洪承畴。 一直察言观色的洪承畴,见了云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大定。 云逍合上条疏,问道:“这些果真都是洪大人心里所想?” 在云逍的目光注视下,洪承畴感觉内心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他犹豫片刻,站起身来,拱手躬身说道:“下官的条疏,乃是这些天仓猝而为,因此有不切实际之处,云真人见谅!” “是么?”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一眼就看透了洪承畴的心思。 洪承畴写的十四条建议,的确面面俱到。 如果是一个寻常的文官所写,倒也算得上是不错。 然而却是出自洪承畴的手笔。 如果他就是这点水平,还是趁早杀掉算了。 洪承畴写的这份条疏,分明是耍了心机,为了迎合自己而作。 “下官斗胆一言!” 洪承畴也知道,没办法藏私了。 云真人的眼力,实在是太厉害了,在他面前,根本打不得半点马虎眼。 这时候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即使云真人不杀自己,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洪承畴酝酿了一下,说道:“下官以为,河套可打,却不可守!” “哦?”云逍眉毛一挑,“这是为什么?” 洪承畴道:“请云真人命人取舆图,下官于真人详说。” 云逍立即命人取来河套地区的地图。 “云真人请看!” 洪承畴将地图展开,放在桌案上,然后徐徐道来。 “河套与河西互为犄角,从古至今,都是中原王朝攻打草原异族的前哨。同时也是异族进攻中原的跳板,异族从此地,随时都可以挥兵南下。” “汉武帝遣卫青收复河套,后又派霍去病袭取河西。” “至此开始,汉匈形势逆转,汉军具备了主动打击到匈奴腹地的能力,匈奴则再也无法威胁到中原腹地。”huαんua33 “东汉后期,河套落入胡人之手,从西晋开始,中原王朝被草原胡人压制三百多年。” “隋唐时期,河套再度被收复,局势再度逆转,中原王朝开始反压制草原异族。” “由此可见,河套之归属,决定中原王朝与草原异族的兴衰。” “中原王朝强,则在河套设置郡县管理,将其牢牢控制之,并压制草原异族。” “中原王朝弱,则会弃守之,北方异族迅速占领河套,并慢慢逐步蚕食中原腹地。” 不愧是洪承畴,眼界、格局都是极高。 云逍问道:“既然河套地区如此重要,为何你又说河套可打,却不可守?” 洪承畴满脸苦笑地说道:“如今的河套,已非彼时的河套了啊!” 驻守河套,最大的问题就是补给。 河套平原地理位置偏远,粮草等后勤补给,转运千里,消耗巨大。 即使大明再有钱,也承受不起。 以前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可以就地解决啊! 河套属于可耕可牧的游耕地区。 中原人去了可以种地,草原异族可以去放牧。 因此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草原民族,在河套都不会有生活不适应的问题。 大明驻军可以利用当地丰沃的土壤,开荒屯田种植,这就地取材解决大军的补给问题。 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了。 大明立国之初,驱逐北元以后,在河套地区设置了东胜卫。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气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寒冷。 到如今,河套地区的气候变得更为寒冷,已经不太适合耕种。 云逍摇头一笑:“小冰河!” 洪承畴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 由于战争的需要,蒙古人急需要大量战马,于是多年来在河套地区大肆放牧。 这就导致河套地区的土地,荒漠化极其严重,无法大面积进行屯田农耕。 这便导致即使收复河套,却因补给问题,大军无法驻扎,打的下来,却守不住。 第937章 气候变冷,土地荒漠化?小问题 ! 由于游牧民族不断流动,使得中原王朝很难一举将之消灭。 中原王朝北伐,他们就避其锋芒。 等待补给的粮食出现困难了再进攻,甚至直接切断粮食运输的线路,导致北伐大军进退两得,最终惨败而归。 因此,历朝历代的北伐,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最终能够成功的只是少数。 洪承畴看了一眼云逍的神色,横下心来,大声说道: “如今的河套,已经无法屯田耕种,因此无法长久驻军,设置官府、迁徙百姓,都将无法立足。” “因此下官斗胆进言,朝廷不宜将河套纳入疆土,否则将给大明,造成难以承担的巨大负累。” 说完,他躬身低头,不敢再看云逍。 云逍看着洪承畴,会心地一笑。 总算是拿出了点真货,这就对了嘛! 洪承畴说这番话,其实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 收复河套,属于开疆拓土。 对于朝廷,对于皇帝而言,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 并且朝廷已经计划,将陕西百姓迁移至河套,以此从根源上解决陕西的民乱问题。 这才刚灭了林丹汗,收复了河套,准备移民。 你在这里却说河套守不住,建议朝廷放弃。 这不是在拆皇帝的台吗? 先不说皇帝会不会砍掉他的脑袋。 激怒了眼前的这位,分分钟脑袋不保。 只要洪承畴心里稍微有点私心,都不会,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逍面露赞赏之色,颔首道:“秉公直言,心不藏私,这才是我想要的洪承畴!” 洪承畴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云真人面前,还是不敢藏着掖着啊! 这次总算是在云真人心目中,加了分。 以自己的能力,今后只要卖力点,原本是负分,迟早会有一天会加成正分。 洪承畴问道:“云真人已经决定,放弃河套?” “放弃?” 云逍摇头一笑。 “朝廷不仅不会放弃河套,还会以河套为跳板,不断向北、向西拓土!” “这里,这里,以及这里,都将是大明的疆土!” 随即他以手指在地图上,从河套地区指向漠北,在整个漠北虚画了一个圈。 然后又在地图更北边、西边,重重地点了几处。 洪承畴张大嘴巴。 不仅是漠北,以及回疆、乌斯藏(藏区),乃至漠北之北,都囊括在内。 云真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可这现实吗? 连河套都守不住,凭什么吞掉这么大的地盘? “先说说河套的问题。” 云逍看了一眼洪承畴,忍不住笑了笑。 洪承畴的眼界和格局,的确是极高,在这个时代属于最顶尖的。 可本事再大,也抵不过开挂。 后世人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待问题,自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朝廷要想在河套驻军,设置官府,迁移百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粮食自给自足的问题。” “河套地区气候寒冷,土地荒漠化,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却不是不可以解决。” 云逍自信地一笑。 不会仙法,可咱有挂! “莫非,莫非云真人准备施仙法?” 洪承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气候和土地的问题。 于是只能归结于‘仙法’。 封建迷信可要不得……云逍淡然一笑,“洪大人怎么就忘了,我一直推行的科学?” “请云真人指教。” 洪承畴讪讪一笑。 他久在陕西,对于科学也只是略有耳闻。 “如今的气候变得寒冷,变得不适宜耕种。” “气候,非人力可以改变,然而却可以改变作物,来适应气候。” 云逍侃侃而道。 玉米,本来就耐寒。 小麦,也可以通过培育,使其具备抗寒性。 杂交水稻,比寻常水稻更加耐寒。 经过一代代培育,抗寒性也会不断增强。 有了这三样主要作物,河套粮食自给自足,还算是问题? 云逍接着说道:“解决土地荒漠化,也非难事。” 办法很简单,兴修水利,修渠! 云逍在前世的时候,看过央台热播的一部电视剧,叫做《我叫王土地》。 电视剧的主角,是以螨清光绪年间的水利专家、黄河后套的主要开发者之一王同春,为原型创作的。 王同春是个牛人。 他共在后套自行开大渠5道,支渠270多道,可灌水田7000多顷,熟田27000余顷。 后来又受螨清政府的委托,开凿后套第一大渠永济渠,以及另外两道水渠。 此人先后在后套,挖成了8条稳定的干渠,支渠数百之多。 因而才使得后套变成了渠道纵横,田畴相连,桑麻遍野的膏腴之乡,有了‘塞上江南’之称。 如今有了水泥,兴修水利比螨清时期要便利的多。 为何就不能修渠? 王同春能修8道,咱就修他个18道,28道。 “今日方知,科学之神奇,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不,改天换地之学!” “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当世之圣人,下官首肯心折,五体投诚!” 洪承畴再次向云逍深深一拜。 之前是敬畏,此时却是发自心底的敬服。 气候、土地,根本不可能解决的大难题。 云真人竟然轻描淡写地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谪仙人,就是恐怖如斯! 解决了气候和土地荒漠化两大问题,也就解决了屯田耕种的问题。 无论是驻军,还是移民,都不再是什么问题。 河套不仅可以守住,还可以进行开发,把这里当成是进击漠北的基地。 简直不要太完美! 云逍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漠北以及草原其他异族部落的问题。”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并且是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洪承畴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困扰中原王朝数千年的北方边患,能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 如果别人说这话,非一巴掌抽在对方的脸上。 别的朝代不说,就说大明。 立国之初,太祖派蓝玉率师十五万北进,在捕鱼儿海大败北元。 成祖五出漠北,三犁虏庭。 最终如何? 等大明国力稍有减退,蒙古人就卷土重来。 第939章 软刀子杀人,成本低,效益高 “如今的蒙古各部,并非是一个如同成吉思汗当年那样,统一、强大的蒙古,而是一个个草原部族群。” “分裂、混乱的蒙古,正是大明的第一大‘人和’!” 云逍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感慨。 后世很多清吹,说什么螨清的疆土,远远大于大明。 并以此为证,吹嘘大明远远不如螨清。 还把麻子皇帝、败家子皇帝,吹捧成了千古一帝。 纯属扯淡! 螨清之所以能够将蒙古草原完全纳入版图,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北方的蒙古部落,被大明封锁、分化和打击了两百年多年。 早就被打散、打残,不是什么国家政权,而是部落族群。 并且这些族群之间,相互仇视,内斗不断。 因此螨清能够顺利平定塞北,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继承了大明留下的政治遗产。 让螨清跟老朱当年那样,跟统一的蒙元帝国干一场试试看? 早就被赶到通古斯去当野人了! 云逍继续说道:“大明的先辈们,为我们制造了‘人和’,我们一样也可以制造更多的人和!” 洪承畴想了想,问道:“云真人是说,设法让蒙古部落,继续保持分裂和混乱,然后分而治之?”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云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以往的历史证明,对于蒙古各部,光靠武力征服是远远不够的。” “单纯的怀柔,更不可取,迟早会养虎为患。” “因此要针对不同的部落,采用不同的方法,刚柔并济,多措并举!” 云逍给洪承畴定了调子。 洪承畴连连点头。 云真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汉、唐对异族的和亲联姻策略,并没有发挥多大用处。 大明立国之初,对蒙古用武力征服,同样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云逍接着说道:“你记住了,对于蒙古诸部,实行顺者安抚、逆者讨伐的两手策略!” 此时的蒙古草原各部,大体上分为漠南蒙古、漠北外喀尔喀蒙古,以及漠西蒙古三部分。 漠南蒙古,也就是后世的内蒙。 漠北蒙古,就是后世的外蒙和贝加尔湖地区。 而漠西,则是天山以北地区的卫拉特蒙古。 由于多年的交流,漠南蒙古已经有相当程度的汉化。 对于漠南各部,采取以怀柔为主。 而对于漠北、漠西的蒙古部落,能投效大明自然是最好。 不投降的,自然是以武力解决为主。 尤其是漠北。 虽然都是蒙古,但是内蒙古人,才算是真正的蒙古人。 而外蒙古人,是被蒙古打败兼并后的世代奴仆。 后来蒙古征战四方后,留下来放羊的外蒙人便霸占了草原。 在元朝以及后来的螨清,忽必烈和麻子皇帝以铁血手段武力镇压外蒙。 其手段之残酷,与‘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洪承畴恍然大悟,“云真人让下官迎娶林丹汗的大福晋,也正是为了笼络漠南蒙古各部。” “倒也不全是。” 云逍呵呵一笑。 “洪大人劳苦功高,犒赏一下,也是应当的。” “下来我会命满桂协助你镇守河套,林丹汗的其他福晋,会安排给满桂以及帐下的将领。” 洪承畴连忙称谢。 心里却是一阵腹诽。 信你个鬼,这个道士坏得很! 不过不得不说,云真人这一手真的很高明。 以大明现有的军力,挟歼灭林丹汗之威,收服漠南各部并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让蒙古各部归心。 林丹汗再怎么不受漠南部落待见,也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代,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汉。 林丹汗的福晋改嫁给大明高官和大将,再加上满桂是蒙古人,这就能化解很多蒙古部落的仇恨。 “联姻,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真正促使‘人和’的,还有很多策略,你记牢了。” 云逍认真梳理了一番,然后向洪承畴倾囊相授……字面的意思。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宗教手段!”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所谓宗教手段,就是从思想控制。 云逍所说的宗教,就是黄教。 黄教,即藏.传佛教格鲁派,因僧侣戴黄色僧帽而被称为黄教,俗称喇嘛教。 第940章 阳谋,草原可定 云逍又道:“其二,政治上的手段。” 洪承畴的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宗教,就已经是够阴险……不,英明。 竟然还有?! 云逍所说的政治手段,也很简单。 用武力征服之后,在蒙古推行‘众建诸侯’。 啥意思? 推恩令了解一下? 大规模册封蒙古贵族王公,划定他们的辖区与部落范围。 同时根据部落、地域,划分州县,让游牧的蒙古部落,在一个地方固定下来。 这个叫‘驻牧制’。 州县由蒙古贵族们‘共治’……不能一下子剥夺了他们的权力,不然他们会跟你急。 州县内的草场、土地等资源,分封给各蒙古贵族,以及大大小小的部落。 这么多的部落、贵族,为了争夺草场、水源等利益,出现矛盾了怎么办? 在固定的期限内,各部贵族们需要坐到一起,商议大事。 解决各部之间问题和矛盾的裁判者和调解人,自然是大明朝廷的官员。 是不是很简单? 洪承畴思忖片刻,抚掌赞道:“好一个‘众建诸侯’,好一个‘驻牧制’,云真人妙计,草原可定矣!” 云逍笑了笑,考问道:“妙在哪里?” “其一,划分州县,实行驻牧制,永久分割了蒙古,将其固定在制定的区域,限制了各部的流动,再也无法迁移。” “如此一来,蒙古部落若是想要作乱,朝廷就能轻而易举将其剿灭。” “并且草原天灾不断,蒙古部落全靠迁移来躲避灾害,以后救灾,必须依赖大明朝廷,从此不得不受制于人。” “其二,实行驻牧制,各部落之间围绕草场、水源,定会产生一系列矛盾,各部落很难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反而各部落之间,还需要朝廷居中调解。” “朝廷就可以借此机会树立权威,并将触手深入蒙古诸部。” “其三,分封草场、土地,就如同汉朝的推恩令,对各部进一步层层分化、瓦解,再也不用担心部落做大。” “云真人真乃治世之能臣!” 洪承畴越说越是心惊。 云真人这手段,堪称是千古阳谋。 第941章 挨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洪承畴回去后,花了三天三夜,写了一份长达万字的奏疏。 他在奏疏中,将云逍所讲的各种策略进行整理、细化,变成可以执行的计划。 在获得云逍的首肯之后,奏疏被星夜送往京城。 崇祯收到奏疏,仔细阅览了数遍,龙颜大悦。 他当然清楚,洪承畴的这道奏疏,是叔父授意。 洪承畴虽然有才干,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消灭林丹汗,占据河套,得到传国玉玺,本就是叔父送给自己的大礼。 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竟然连如何平定蒙古的策略,都构思好了。 按照叔父的计划,不出三年,漠南可定。 十年之内解决漠北、回疆等地,也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想到太祖、成祖未尽大业,甚至汉、唐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即将在自己手中实现,崇祯不禁热血沸腾。 男人一旦太过兴奋,通常会找渠道发泄出去,大明天子亦然。 于是乎,后宫夜夜风雨。 以至于有御史听闻后,打算劝谏皇帝节制。 可想到皇帝无与伦比的威严,以及自己的乌纱帽,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崇祯对洪承畴上书的批复,以八百里加急送到归化。 恰巧册封云逍及有功之臣的钦差队伍,也到了归化。 云逍收到圣旨,只能无语苦笑。 国师。 负责教诲诸皇子。 参赞国政,凡大政、军机,须问及意见。 赐亲王仪仗,领双亲王俸禄。 感觉这跟唱戏一样? 咋就不直接封一个常务副皇帝呢? 下来自己是不是该来一个‘怡亲王吞土’? (雍正极其宠信十三弟胤祥,对其委以重任,被后世戏称为‘常务副皇帝’。) (雍正甚至打算在自己的陵墓旁边,选一块地赐给胤祥,作为他以后的墓地,死后好陪伴他。胤祥惶恐,再三恳求,最后雍正才作罢。) (胤祥为自己选定新墓址后,让自己的侍卫去自己选定的墓地边拿了一些土回来,然后取了一小块放在口里吞了下去。) 对于大侄子的封赏,云逍也只能接受了,皇帝的威严,总得要维护不是? 其实这样的身份也不错。 不用去管具体的事情,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把一下方向,挺好! 洪承畴被任命为归化总督,领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保,总理草原有关事宜。 满桂被委任为归化总兵,加都督同知(从一品)。 一文一武,相互配合,又互相制衡。 其他将官,也都各有封赏。 云逍并未急着返回京城。 河套初定,洪承畴和满桂镇不住场子。 云逍打算制造一个机会,震慑漠南蒙古,并借此剪除建奴的羽翼。 原定于今年秋季,崇祯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也只能推后了。 刚刚在草原打了一次大仗,紧接着对辽东用兵,各方面都吃不消。 不得不承认,皇太极的阴谋部分得逞了。 成功将大明的精力转移到草原,至少为建奴赢得了半年时间。 不过也就这样了。 等漠南蒙古各部被收服,凭建奴那点人马,也不可能翻腾出几尺浪花来。 经过一番精心筹备后,云逍派出信使,前往漠南蒙古各部。 没别的什么事。 也就是把各部召集过来,共襄大业……云真人要给蒙古送温暖。 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地点就在归化城外。 来与不来,全凭各部自愿,云真人是绝对不会强迫的。 当然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云真人就不敢保证了。 信使很快将消息送到蒙古各部。 各部的反应不一。 有的担心这是个陷阱。 汉人太狡诈了,那个云逍子更是诡计多端。 可不去能行吗? 也有很多蒙古部落,欣然答应。 漠南的蒙古部落自有生存之道。 大明强的时候,臣服大明,建奴强的时候,就跟建奴结盟。 如今大明日渐强盛,尤其是武力,更是强的不像话。 独石城之战,归化之战,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 建奴却是如同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 这时候谁还会把整个部族,绑架在建奴这艘破船上? 参加会盟,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还会分到肉吃。 当然了,也有一些头铁的,杀了大明的信使,并将消息送往沈阳。 …… 沈阳郊外,有一座山谷。 此时山谷外,驻扎着大批八旗兵。 山谷中,不时传来‘轰隆’巨响。 在西班牙人的协助下,建奴在这里建了一座铸炮厂。 如今终于成功铸造出了火炮。 今天正是试炮的日子,皇太极亲自到场观看。 一共铸了十门火炮,全都是12磅的红夷大炮。 皇太极围着火炮转了一圈,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心情大好。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阿敏被成功诓骗到沈阳,兴冲冲地准备继位。 然后不出意外地,成为了众多王公贵族的众矢之的。 双方斗的不可开交,就险些把沈阳城当成是战场了。 这时候皇太极忽然康复了。 阿敏被圈禁,镶蓝旗以及汉军,全部被皇太极吞并。 皇太极也趁机再次稳固了皇权。 内乱解决了,来自大明的威胁,也暂时得到缓解。 唯一遗憾的是,范文程、白养粹在明国京城失败了。 一切往前看! 如今大清国也有了火炮,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试炮开始了。huαんua33 十门火炮一起发射,场面蔚为壮观。 西班牙人(其中有葡萄牙工匠)的铸炮技术,的确是高超。 这次铸造的火炮,威力比明军的红夷大炮略胜一筹。 目睹火炮的威力,又听了工匠的介绍,皇太极那张肥硕的脸,笑得如同绽放的菊花。 “咱们也有火炮了!” “从今往后,挨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王公大臣中有一人因为过于兴奋,大声叫嚷起来。 正是三贝勒莽古尔泰。 众人无不侧目。 瞎说什么大实话? 努尔哈赤挨炮,皇太极也挨过炮。 挨炮,算是建奴的老传统了。 可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吧? 曾饱受明军炮火洗礼的巴布泰更加兴奋,当场吟起诗来:“大炮开轰他娘……” 皇太极一声怒道:“闭嘴!” 第942章 大清国,亡国不远矣! 巴布泰悻悻闭嘴。 当了皇帝,也不能不让人作诗啊? 扫兴! “西班牙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海上军事力量,以及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铸造技术。” “大清国拥有了这样的火炮,从此将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万能的天主,必定会庇佑大清国,打败邪恶的明帝国,让华.夏人,都能沐浴天主的慈爱!” 一名身穿儒袍的老者,朗声向皇太极道贺。 正是天主教徒瞿汝夔。 上次在京城,他也是多亏提前离开,才侥幸逃脱锦衣卫的追捕。 否则早就跟范文程一起被凌迟了。 这次来沈阳,主要是与皇太极商议,在辽东传教的事情,这正是西班牙人为建奴铸炮的条件之一。 皇太极正要开口,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嗤笑。 随即传来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明军动辄出动上百门火炮,并且威力远胜于新炮,指望这个攻城略地?” “至于你说的天主……呵,云逍子杀了那么多的传教士和教徒,为何不见天主显灵?” 出声之人,卧龙杨嗣昌是也。33qxs.m 皇太极平定内乱,杨嗣昌立有大功……至少皇太极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杨嗣昌已经顶替了范文程的位置,成为皇太极最为倚重的谋臣。 皇太极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瞿汝夔怒声呵斥:“你替明国帮腔,到底是何居心?” 一名西班牙铸炮师大声反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西班牙的铸炮技术,是世界最先进的。明国铸造的红夷大炮,都是仿造我们的,怎么可能超过我们?” 杨嗣昌冷笑:“明国早就弃用红夷大炮,改为最新式的神威逍遥炮,据称是出自云逍子的手笔。” “如若不信,可以问问与明军交战过的诸位王公。” 皇太极、莽古尔泰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辽西锦州之战,东江镇之战,以及鞍山驿堡之战,在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不,亲身品尝过明军火炮的厉害。 皇太极更是差点被当场炸死。 明军的火炮,不仅比这些新炮打的更远,射的也更准,更是密集如雨。 没法比,根本没法比。 本以为有了火炮,就可以与明军一较高低了。 现在看来,还得继续挨炮啊! 这就郁闷了。 瞿汝夔依然难以置信,“明军的火炮,的确是仿制西洋火炮,又怎么会更为先进?云逍子号称是谪仙人,却不是真正的神仙!” 巴布泰怒道:“老子亲自挨过炮,这难道还能有假?要是不信,就把你送到鞍山驿堡去,尝尝明军炮火的厉害!” 瞿汝夔不得不信,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那云逍子莫非真的是撒殚转世? 可撒殚他也不懂造火炮啊! 杨嗣昌向皇太极拱手说道:“佛朗机人分明是有意蒙骗陛下,诈骗钱财,并借机传播天主教。” “奴才斗胆进言,立即暂停铸炮,以免劳而无功,空耗国力!” 他此时‘犯颜直谏’,自然是有其用意。 建奴的火炮虽然不如大明,可毕竟是火炮。 将来交战,会给明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得设法给搅黄了! 别的不行,捅刀子、拖后腿,‘卧龙’可是专业的! “花了咱们大清那么多的银子,还答应你们在辽东传那个狗屁的西洋教,到头来就弄出这么个东西,来糊弄咱们?” “老子宰了你们!” 莽古尔泰是个暴脾气,听了杨嗣昌的话,想到还要继续挨炮,顿时勃然大怒,拔出腰刀就要砍人。 “退下!” 皇太极喝退莽古尔泰。 思忖良久,最后他还是做出决定。 造,继续造炮! 并且要造大量的火炮! 大力出奇迹,威力不足,拿数量来凑。 一名王公大臣说道:“陛下,缺银子,缺铁,造不出那么多的炮啊!” 皇太极顿时一阵无力。 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大清国穷啊! 缺粮,缺银子,缺铁。 辽东已经被刮地三尺,再也刮不出什么油水。 与大清国结盟的蒙古部落,照样穷的叮当响,把他们逼急了,就会把他们逼到明国那边去了。 皇太极不由得羡慕起崇祯。 明国以前也是穷,可如今却是富得流油。 听说一年的赋税,早就突破了一千万两白银。 “云逍子!” 皇太极情不自禁地紧攥着拳头。 短短数年时间,明国迅速强盛起来,而大清国却落得这般窘迫的境地,全都是拜云逍子所赐! “大清国若是有云逍子这等人物,此时早就入关,入主北京城……”皇太极心中颓丧不已。 随即他打消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沉声说道:“传旨多尔衮,在朝鲜征收钱粮,不必悯惜民力!” 如今也只有从朝鲜身上吸血了。 朝鲜虽然穷,可敲一敲骨髓,总是还能弄出点油水来。 至于会不会逼反朝鲜,已经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杨嗣昌见皇太极执意要铸造火炮,不由得一阵释放。 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使劲的造吧,拖垮了最好。 到最后,造出的火炮,照样被大明的火炮完虐。 皇太极再也没有了兴致,率众离开了山谷。 骑上马,正准备回城的时候,接连几波信使,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 “云逍子命漠南蒙古各部,前往归化会盟!” “多数部落遣使,有不少部落是台吉亲自前往!” “科尔沁部也派出使者参与会盟,海兰珠也去了!” 皇太极看了文书,感到脑袋里一阵昏眩。 大清国能有今日,靠的是两条腿。 一是女真八旗,另外就是蒙古部落的支持。 女真人又能有多少人? 一旦失去了蒙古部落,等于是被砍断了一条腿。 如今连最坚定的盟友科尔沁部,都有了异心,更何况其他部落? 大清国,距离亡国不远矣! “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杨嗣昌见皇太极神色不对,心中不由得一阵暗喜。 “不是什么大事。” 皇太极淡然一笑,挥挥手,策马而去。 谁知没走出多远,他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等被抢救起来,已经昏厥了过去。 第943章 奉命取敖汉部台吉首级 茫茫草原上,一支马队一路向西奔驰。 这支队伍有三百多人,多数是精悍雄壮的蒙古骑士。 队伍中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容娇好,头戴红巾。 骏马飞驰之际,女子长发与红巾随风飞舞,似男儿般英气洒脱。 这女子,正是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海兰珠。 此次科尔沁部西行,是参加会盟的。 除了海兰珠,还有她的兄长、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以及她的弟弟满珠习礼。 其实海兰珠这次去归化,主要目的却不是参加会盟……那是男人们的事情。 她打算亲自见一见那个可恶的明国道士,为什么会拒绝联姻。 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科尔沁部族长的女儿,连大清国的皇帝都为自己魂牵梦绕。 为什么没有任何理由的拒绝了自己? 太令人伤心了! 吴克善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海兰珠,希望这次去往归化,你能抓住机会,不惜任何手段,都要达成与明国的联姻。” 这几年建奴迅速衰落。 独石城之战,明军骑兵展示的强大战斗力,让建奴最为忠实的盟友科尔沁部,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联姻,无疑是成本最小、收益最大的投资方式。 上次科尔沁部提出,将海兰珠嫁给云逍子。 谁知却被拒绝了。 虽然后来明国释放了吴克善和海兰珠,这件事依然让科尔沁部为之愤怒,也就没有再提联姻的事情。 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旧事重提。 连林丹汗都被云逍子歼灭了。 再不早做打算,可就晚了啊! “不!” “见到那个明国道士,我一定会把他抓住,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他,让他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 海兰珠恨恨地说道。 “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也只有英明神武的大清国皇帝,才有资格成为海兰珠丈夫,云逍子又算什么东西?” 满珠习礼放声大笑。 蒙古人崇敬强者,无论男女。 满珠习礼今年才是十三岁。 他小的时候,曾跟姐姐布木布泰(孝庄)在沈阳住过一段时间。 因此他跟皇太极有过交往,将其视作偶像。 部族安排姐姐海兰珠,嫁给明国的一个道士,这让满珠习礼十分不满,极力反对……虽然没啥鸟用。 第944章 初见海兰珠 “云真人就在归化,夫人早些去归化与他相会。” 李自成与吴克善聊了几句,然后向海兰珠行礼告辞。 云真人多尊贵的身份,在草原呆了几个月,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 王宫里倒是有很多。 可云真人洁身自好,根本碰都没碰一下。 甚至将林丹汗的福晋,以及其他后宫女子,全都赏赐给了立功的将士们。 因此将士们对云真人敬佩而又感激万分。 海兰珠来了,云真人晚上总算不会寂寞了。 海兰珠:“我并非是……” 李自成转身上马,率众向东疾驰,直奔敖汉部而去。 科尔沁部众人,目送众人远去,眼眸中始终充满敬畏。 一直等皇家骠骑兵走远,满珠习礼才愤愤然地说道:“想杀谁,就杀谁,简直就是把咱们蒙古人,当成了待宰的牛羊!” 吴克善摇头说道:“谁的拳头厉害,谁就能主宰其他部族的命运,这就是大草原啊!”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三年前,明军只能死守长城、关隘,不敢踏入塞外一步。” “现在明国的骑兵驰骋漠南,没有一个部落能够与他们争锋。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啊!” “云逍子,难道真的是长生天派到凡间的神仙?” 海兰珠一阵神往。 这不正是自己仰慕的英雄吗? 这次去归化,一定,一定要拿下他! 队伍一路西行。 数日后,来到距离归化仅有一百多里的哈素海。 哈素海,汉语的意思是黑水湖,这里是敕勒川平原的最低部位。 眼看天色将晚。 吴克善下令就在湖边找合适的地方扎营。 一阵狼嚎声传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草原的狼多,在这里遇到狼群并不稀奇。 队伍循声而去,走不多远,就见一座土丘下,围着七头狼。 土丘上有十几个汉人。 看样子像是一群明国的商人。 只是他们手持刀剑、火枪、强弩,显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商人。 一名年轻的汉人被护在中央,应该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人。 “杀狼,救人!” 吴克善迟疑了一下,命令手下出手救人。 部族要想生存,想日子过得好,以后少不了跟明国商人打交道。 多一个朋友,也就等于是多一条路。 数十名蒙古骑士纵马飞驰而出,箭矢如雨点般落向狼群。 五头狼当场被射杀,剩下的两头仓皇逃窜而去。 土丘上的汉人并未放松警惕,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科尔沁人。 反倒是那年轻人,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一切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我们来自科尔沁部,朋友来自哪里?” 吴克善上前,十分友善地用汉话同众人打招呼。 “原来是科尔沁的朋友,多谢援手!” 那年轻人挥挥手,其他人纷纷收起兵器。 这人正是云逍。 归化城中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由洪承畴和满桂打理,云逍只负责拿主意,动嘴皮子,因此最近闲得很。 于是他常带着护卫出城游猎。 前一世他曾经到哈素海旅游,被当成是肥羊宰。 今天到哈素海,本打算尽兴游玩,倒是没人敢宰云真人,却遭遇到了狼群。 其实以护卫们的实力,狼群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并且还有五百勇卫营精锐,就在两三里之外,只需发出求援信号,很快就能赶来。 没想到科尔沁人出手相救。 马上就要会盟了,云逍正打算了解一下蒙古各部的态度,于是打算跟这些科尔沁人聊聊。 吴克善十分客气地问道:“我是科尔沁台吉吴克善,请问朋友的姓名,从哪里来?” “你就是科尔沁部的台吉吴克善?” 云逍了解到吴克善的身份,也是颇为意外。 这位是吴克善,那个女子想必就是海兰珠了……惊艳! “看什么看?” 满珠习礼狠狠地盯着云逍,“无礼的明国人,再乱看我姐姐,挖掉你的眼珠子!” 云逍笑了笑,问道:“这位美丽娇艳的姑娘,应该就是草原明珠海兰珠了?” 海兰珠在大明住了数月,回去后又开始练习汉话,因此听得懂云逍的话。 如此俊俏的男人,竟然这样夸赞自己,海兰珠‘咯咯’笑了起来,四周瞬时变得明媚了几分。 这女人,比林丹汗的大福晋漂亮多了……云逍朝海兰珠点点头。 满珠习礼又是怒目而视。 “是的,她就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我的妹妹,海兰珠。”吴克善傲然说道。 第946章 这个明国人天赋异禀 云逍不解地问道:“海兰珠小姐为何发怒?莫非是想与我共浴?这个……恐怕不大好吧!” 海兰珠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触犯了蒙古人的禁忌!” 云逍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大悟。 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蒙古族有很多禁忌,水忌就是其中之一。 蒙古人认为,水是纯洁的神灵。 加之草原干旱缺水,逐水草放牧,无水则无法生存。 所以蒙古人习惯节约用水,注意保持水的清洁,并视水为生命之源。 因此非常忌讳在河流中洗手,或沐浴。 更不许洗女人的脏衣物,或者将不干净的东西投入河中。 云逍在湖中洗澡,自然是触犯了禁忌。 要不是白天的时候,云逍给海兰珠的印象不错,她早就拔刀相向了。 乙邦才等护卫全都站在岸边,紧攥着刀柄,紧张地盯着海兰珠,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这时很多人都被惊醒,从帐篷里出来。 海兰珠跺跺脚,冲云逍叫道:“还不赶快起来,被我的族人看到了,一定会杀了你的!” 云逍很是无奈,只得从水中站起来。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没穿底裤……大晚上在湖里洗澡,谁穿那个玩意儿? 于是乎。 云真人的雄壮与伟岸,展露无遗。 海兰珠瞠目结舌……他是人吗,呸,这汉人太无耻了! 云逍看到海兰珠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蹲到水里。 这下子算是吃大亏了! 海兰珠‘咯咯’笑道:“小弟弟,你的妻子一定十分可怜。” 云逍羞愤不已。 天赋异禀,难道有错? 总有一日……也罢,贫道又不是种马。 这时满珠习礼朝这边而来,大声问道:“额和其,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我的梳子掉到水里了。” 海兰珠答道,狠狠地瞪了云逍一眼,又忍不住一阵笑,小跑着回到帐篷。 众多科尔沁人也都纷纷返回帐篷。 第二天。 云逍起身后,科尔沁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海兰珠带着十几个科尔沁人,给那些被遗弃的察哈尔部老弱,送去羊奶和食物。 第947章 反明国联盟? 随着会盟的日期日渐临近,漠南蒙古部落的代表,陆续抵达归化。 此时漠南蒙古一共有十六部,领主四十九人。 前来参加会盟的有十三部,领主或是代表有四十二人之多。 当然了,参加会盟,并不意味着这些部族一定会投降大明。 绝大多数蒙古部族,是抱着捞好处的目的而来的。 这年头,没有好处,哪个会听你的? 明国想要号令草原,总得有所表示吧? 这一日。 奈曼部台吉之子鄂齐尔,设宴邀请各部代表,共商大事。 各部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正准备打探其他部族的意向。 于是纷纷欣然前往。 吴克善也带着海兰珠、满珠习礼,以及几名科尔沁部的领主,应邀前去赴宴。 奈曼部杀牛宰羊,盛情款待。 等气氛被调动起来,鄂齐尔站出来,拍拍手,大声说道:“诸位,我,巴图鲁台吉衮楚克之子,有话要说!” 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听说了吗?” “明国准备在草原上设置州县,实行与中原完全一样的方式,来统治草原。” “他们将派遣官吏和军队,到我们的领地,管理我们的部民。到时候,我们不仅会失去草场,还将失去所有的权利。” 鄂齐尔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部落贵族全都炸毛了。 如今明国太强大了,强大到,让各部都无力对抗的地步。 这次召集会盟,各部其实很清楚,在某些方面,必须向明国做出让步,以此来换取生存和其他好处。 什么都能让步。 唯独不能让出权力啊! “除了黄金家族血统的人,任何人都休想成为草原的主宰,更何况是汉人?” “明国以为打败了林丹汗,就可以统治整个草原了吗?太可笑了!” “那个云逍子,该不会是疯了吧,竟然想一口吃掉草原?” …… 有人向西土默特部的台吉俄木布问道:“鄂齐尔说的都是真的吗?” 俄木布苦笑道:“至少在归化,是这样的。” 土默特部分裂成为东、西两部。 东土默特被建奴编入八旗蒙古,完全成为了建奴的附庸。 而西土默特又称顺义王部,原本占据归化,崇祯元年被林丹汗赶走,被迫归附建奴。 前不久,林丹汗被歼灭,西土默特又归附了大明。 如今大明朝廷准备开发河套,并大举移民,自然是要派驻军队和官吏,由朝廷直接管理。 西土默特部最终也只能是被分化、改编。 俄木布虽然继续保留顺义王的尊号,却失去了权力,自然是颇有怨言,却又无计可施。 俄木布的回答,坐实了鄂齐尔的话,让蒙古各部的贵族们担忧而又愤怒起来。 “草原,是蒙古人的草原,绝不容汉人插足!” “成吉思汗的后代,绝不会臣服于汉人,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明国要想抢走我们的草原,那就从我们族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 “可笑的云逍子,以为赢了林丹汗,就可以占据草原?白痴!”满珠习礼在吴克善后面一声冷笑。 海兰珠叹了一声。 要想征服草原,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子,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不懂草原啊。 有人提出质疑:“前几天,明国的归化总督宣布,免费供养察哈尔部的老弱,禁止遗弃,由此可以看出,明国准备善待咱们!” “善待?” 鄂齐尔发出一声嘲笑。 “遗弃老弱,保全整个部族,这是蒙古人的习俗。” “明国供养老弱,这是在收买贱民的民心,挑起贱民与贵族的对抗。” 众人恍然大悟。 汉人,果然阴险! 鄂齐尔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得意地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你们知道云逍子的身份吗?” “他不仅是明国的逍遥侯,还是明国的国师、大真人,是一个道士!” “在中原,道教和佛教争斗了很多年。现在的明国十分排斥佛教,甚至有过灭佛的事情发生。” “以前云逍子为了推行道教,在明国杀了很多西洋教的僧侣和教徒。” “明国一旦控制了草原,就会消灭我们信奉的喇嘛教,拆毁寺庙,活佛和喇嘛都将被处死。” 鄂齐尔的这些话,如同是在火上浇了油,众人被激怒了。 漠南蒙古信奉的是黄教。 蒙古人无分阶层,一概笃信黄教。 林丹汗信奉红教,反对黄教,因此搞得众叛亲离。 云逍子竟然要灭佛,这还得了? 这就跟抄了成吉思汗的陵墓一样严重。 一时间,群情激奋。 甚至在海兰珠的心目中,云逍子也瞬时从英雄,化作了恶魔。 当然了,一些部族的台吉、领主,都是半信半疑。 谁都知道奈曼部是建奴的忠实盟友,鄂齐尔的话,又怎能当真? 这时一群喇嘛朝这边走来。 闹哄哄的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 “天啦,竟然是毕力兔郎苏法王!” “还有沙巴尔和墨尔根上师!” “他们怎么来到了归化?” 众多蒙古贵族认出几名喇嘛,慌忙下跪膜拜。 毕力兔郎苏是辽东的喇嘛,沈阳莲华净土实胜寺的寺主,被皇太极册封为‘呼图克图’,在漠南草原蒙古部族中的影响力极大。 沙巴尔曾是林丹汗反黄教之前的国师,墨尔根则是他的弟子。 比起毕力兔郎苏,二人蒙古人中的影响力,只高不低。 毕力兔郎苏一行被恭迎到上座。 众多蒙古部族的贵族们,这才敢起身,从始至终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沙巴尔说道:“任何对佛不敬的人,都是邪恶的妖魔。佛的信徒,绝不能向邪恶的人低头屈服!” 毕力兔郎苏接着不急不缓地说道:“黄教的执教法王,如今在辽东,那就是大清国的皇帝,也是你们的博格达·彻辰汗。身为佛的忠诚信徒,你们应当与大清国结盟,而不是成为明国的附庸!” 接着三个喇嘛又是谆谆善诱,又是威胁。 并要求所有部族,放弃这次明国组织的会盟,立即离开归化,返回自己的领地。 海兰珠不由得忧心忡忡。 这些喇嘛肯定是皇太极派来的。 要是在他们的号召下,所有部族都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反明国联盟,来共同对抗明国,云逍子又该如何化解? 第948章 大清国皇帝,绝不能被绿 各部族的台吉和领主可都不傻。 漠南蒙古的贵族和平民,全都信奉黄教。 这没错。 却并不是要对活佛们言听计从。 毕力兔郎苏就是建奴的人。 沙巴尔和墨尔根早就暗中跟建奴眉来眼去。 他们这次来归化,自然是要为建奴奔走。 如今建奴都快亡了,听他们的,岂不是要跟着建奴一起陪葬? 愤怒归愤怒,可关系到自己部族的命运,没能会轻率地做出决定。 何况来都来了。 不弄清楚明国的意图,为部族捞点好处,又怎么可能直接放弃? 不过在喇嘛们的煽动下,众多部落还是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各部族一致团结起来,在下来的会盟中,坚决反对明国入侵草原。 这是底线。 就连之前向明国称臣的几个部族,也是这个意见。 当然了。 各部族该有的好处,明国必须给。 最起码要明国互市。 如今的草原,实在是太缺粮食、铁器了。 各部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面子可以给明国,但是里子却要归他们。 最后沙巴尔组织众多部族的台吉、领主,当众向菩萨立誓。 共同进退,绝不允许汉人成为草原的主宰。 众人当场立誓,言之凿凿,誓言铮铮。 扎赉特部台吉蒙衮,更是用刀划破胳膊,以血盟誓。 吴克善也代表科尔沁部,当众发了誓。 把海兰珠嫁给云逍子,是为了拉近与明国的关系,为部族谋取好处。 反对明国把手伸入草原,这也是为部族谋取利益。 二者并不冲突。 这次的聚会,各部族都可谓是收获满满。 宴会散后,台吉和领主们各自离去。 吴克善正要带着族人离开,鄂齐尔忽然叫住他:“有一位朋友,想要单独会见你。” “哪位朋友?”彡彡訁凊 吴克善好奇地问道,心中却已经猜测出是哪里的朋友。 果不其然。 吴克善被带到一座蒙古包内,看到了一位熟人。 清国吏部启心郎,大学士希福之侄,赫舍里·索尼。 此人精通满、汉、蒙古语言和文字,是建奴对外交往的重要人物,承担着对蒙古诸部的联系工作。 天聪二年,皇太极亲征喀尔喀,下诏在外藩蒙古征兵。 科尔沁部当时的台吉奥巴,虽然明面上依附建奴,却屡屡背约,暗地里和大明来往。 这次他又无视皇太极的命令,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皇太极派索尼前去科尔沁部问罪。 索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奥巴叩首悔罪,并亲自向皇太极请罪。 由此可见此人的厉害。 一见到索尼,吴克善极为尴尬。 就像是偷人的女子,被丈夫当场抓了现行一般。 姑姑和妹妹都嫁给了皇太极,自己这个妻侄加大舅哥,却背着皇太极,来跟明国勾勾搭搭。 的确是有点不地道。 “吴克善,你可知罪?” 索尼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呵斥。 然后厉声痛斥科尔沁部的背叛。 吴克善面红耳赤,无法辩驳。 接着索尼又给了一把甜枣……一道皇太极的圣旨。 册封吴克善为卓礼克图亲王。 之前皇太极称帝的时候,就已经册封吴克善的父亲布和为亲王。 现在竟然又册封吴克善为亲王。 对科尔沁部,不可谓不优厚。 索尼让吴克善立即返回科尔沁,并将海兰珠送往沈阳皇宫。 “陛下的旨意,我一定考虑,这就回去商议……” 吴克善满头大汗,搪塞了几句,匆匆告辞而去。 等他一离开蒙古包,鄂齐尔走了进来。 鄂齐尔说道:“科尔沁部已经有了异心,一心想要做墙头草,绝不会继续臣服大清国的。” “我知道。” “等科尔沁部从明国那里,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有被明国吞并的危险,他们会反悔的。” 索尼不在意地摇摇头。 鄂齐尔笑道:“云逍子,太自大了!” “连明国的开国皇帝,都不曾主宰草原,他竟然想让草原,成为明国的一部分。” “这次的会盟,将会是一个笑话!” “千万不要小看云逍子!”索尼的神色变得凝重,“连主子都称云逍子,是有史以来,汉人当中最可怕的人。你和我,都没有资格看轻他。” 鄂齐尔收敛起笑容,“你说的很对,不过这一次,云逍子的图谋注定会失败。” 索尼点点头,“除了你们的祖先成吉思汗,没有任何人有这么大的胃口,一口吞掉大草原,即使是神仙,也不可能!” “科尔沁部铁了心要把海兰珠嫁给云逍子,这将对皇帝陛下的声誉,造成巨大的影响。”鄂齐尔提醒索尼。 从古至今,也不论是汉人、异族,被未婚妻子抛弃,都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况且海兰珠还转投到敌人的怀抱,这无疑是对皇太极,乃至整个清国的羞辱。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索尼阴沉沉地一笑。 大清国皇帝的脚,可以踏在草原上。 但是绝对不能头顶青青大草原,绝不! …… 归化城外发生的事情,云逍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 虽然不知道蒙古各部商议的具体内容,却也清楚他们的意图。 满桂当即说道:“末将这就带兵,去各部族走一趟!” 云逍摆摆手,“凡事要以德服人,既然已经是汉蒙一家,怎能随意派兵威胁?” 洪承畴嘴角抽了抽。 你派皇家骠骑兵,去敖汉部做什么来着? 云真人的‘以德服人’,真的是与众不同。 云逍将话题转移开来:“喇嘛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什么时候能到?” 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名字极为古怪,其实是汉人,身份却是喇嘛。 这两位汉人喇嘛,以前曾借助喇嘛的身份,刺探蒙古和建奴的情报,为大明提供外交和情报支持,扮演了重要角色。 这次的会盟,云逍特意给两位汉人喇嘛,安排了极为重要的使命。 洪承畴答道:“快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云逍点点头。 正要继续询问会盟的其他准备事项,乙邦才匆匆而入。 “科尔沁部派人来了。” “就说我公务繁忙,不见。” 云逍一阵头大。 这几天,吴克善天天派人前来,想把海兰珠送过来。 云真人怎么可能是这么随便的人? 虽然对海兰珠有些好感,却真心是不想答应这种政治联姻。 收服科尔沁,根本就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自己为大明奉献的已经够多了,可不想把下半身,也给奉献了出去。 乙邦才道:“来人说,海兰珠遇刺,命悬一线,特意前来向云真人报信。” “海兰珠遇刺?” 云逍大吃一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 第949章 堂堂国师,能给女人干这事? 海兰珠的确是遇刺了。 今天早上她到归化城,去城内的弘慈寺拜佛。 回来的时候,途径一片树林,突然遭到一群来历不明的弓箭手的伏击。 海兰珠的胸部和腹部各中一箭。 被护卫救回到科尔沁人驻地,就昏迷了过去。 科尔沁部这次来归化参加会盟,带着部族中最好的蒙医。 然而由于海兰珠伤势太重,蒙医也无力回天。 到了下午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 “废物!” “连额格其的伤都治不好,要你这样的废物干什么?” 满珠习礼自幼就是海兰珠带大的,因此姐弟感情极深。 听说海兰珠不治了,暴躁的满珠习礼爆发了,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蒙医。 “满珠习礼,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吴克善制止了弟弟愤怒的举动,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对于生存艰难的蒙古部族而言,任何族人都可以牺牲。 海兰珠也不例外。 说白了,她就是一件为部族谋利益的工具。 当初答应皇太极,以及后来主动提出与明国联姻,都是出于利益的考虑。 这很残酷,也很现实。 云逍虽然并未答应要娶海兰珠。 可科尔沁部毕竟要靠海兰珠,打牢与明国的关系,以此来获取明国的帮助。 海兰珠眼看要死了。 不光是断了联姻的可能,说不定还会激怒云逍。 再加上海兰珠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吴克善自然是忧心忡忡。 满珠习礼丢掉马鞭,恨声说道:“明国人,一定是明国人干的!” 吴克善摇头说道:“不可能是明国人干的,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有人不想我们与明国结盟。” 其实他已经猜出下手的人是谁,却不能说出凶手是谁。 事情干系太大,若是处置不当,就会影响到科尔沁未来的存亡。 这不是他能做主的,必须由父亲布和来处置。 满珠习礼虽然年幼,却不是笨蛋,立即醒悟过来。 他当即拔出刀,怒气冲冲地朝驻地外走去。 “站住,你想给部族招来灾祸吗?” 吴克善慌忙让人拉住满珠习礼。 这时一阵轰隆马蹄声传来。 科尔沁人骇然看去,就见上千明军骑兵朝着驻地奔腾而来。 “明国来人了!” 吴克善赶忙招呼其他科尔沁贵族,前去迎接。 骑兵队伍来到驻地,在吴克善等人面前停下。 看到为首的云逍,所有科尔沁人,全都愣住了。 这人有点眼熟啊! 那不是前几天,在哈素海遇到的那位明国军火商人吗? 他怎么来了? 云逍用马鞭指着吴克善,大声问道:“海兰珠在哪里?立即带我去见她!” 满珠习礼正是满腔怒火,见云逍如此无礼,怒火爆发了出来:“滚,科尔沁人不欢迎你!” 满桂用蒙古语厉声喝道:“大明国师面前,休得放肆!” 大明国师?! 那不就是云逍子吗? 吴克善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满珠习礼和所有科尔沁人,全都目瞪口呆。 云逍沉声喝道:“带路!” 吴克善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在前面带路。 来到一座白色蒙古包前。 云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海兰珠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她身上的箭已经被取下,伤口上敷着草药,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浸透。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极为微弱。 “黄太医!” 云逍朝随行的一名男子吩咐道。 这次他来草原,崇祯不放心,特意派了一位太医跟随。 这位太医姓黄,医术极为精湛。 并且他还曾经在皇家科学院的医学实验室,给陈实功当做半年的助手,因此也精通金创手术。 黄太医赶忙上前。 为海兰珠把了一下脉,用听诊器听了心跳,又仔细询问了那名蒙医。 “胸、腹中箭,虽然并未伤及脏腑,却失血过多。” “并且箭头上蘸有金汁,这样的伤很难医治。” 黄太医摇头叹道。 云逍皱了一下眉头。 这倒霉的蒙古女人。 怎么倒霉事都被她给碰到了。 不过她也算是幸运。 她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去大明采购的丝绸做成的。 大明的丝绸织造密实,极富韧性。 被来自较远距离的箭射中,箭簇无法直接穿透丝绸,而是带着丝绸一并穿入体内。 拔出箭簇时,丝绸会一并带出。 因此丝绸起到了减缓箭簇冲击力的作用,伤口也容易愈合。 海兰珠更为幸运的是,遇到了某个挂逼。 原本满怀希望的满珠习礼,听了黄太医的话,放声大哭起来。 “没能照顾好海兰珠,是我的过错……”吴克善哭丧着脸说道。 云逍挥手打断他的话,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黄太医留下,其余人全部出去。” 吴克善满脸疑惑。 满珠习礼也停止了哭泣。 黄太医说道:“这位小姐伤势严重,绝无活命之理……” 吴克善:??? 满珠习礼:??? 这不是废话吗? 黄太医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在有云真人,至少有六成把握,将她从阎王爷手中救回来。” 吴克善大喜:“你说的是真的?” 满珠习礼险些一拳打过去。 姐姐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救得活? 既然能救,那你又喘个什么气? 云逍笃定地说道:“尽力一试。” 在陈实功的努力下,如今大明已经克服了做手术必须解决的‘三关’。 麻醉关,早就不是问题。 有了青霉素,感染这一关也可以轻松克服。 出血关稍微麻烦一点。 海兰珠现在的状况,必须马上进行输血。 通过云逍提供的基本血液凝集模式,陈实功已经研究出血型系统,从而保证了安全的大规模输血。 云逍这次领兵来归化,有可能受伤,因此全套的器具都带着,包括输血所用的器械。 问题是现在没法弄清海兰珠的血型。 不过这也可以克服。 云逍就是o型血,这类人通常被称为‘万能输血者’。 o型血其实并不真的是万能血。 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将就着用了……要是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只能怪海兰珠命不好。 吴克善虽然半信半疑,心中却是大定。 即使海兰珠真的死了,云逍也不会怪罪科尔沁部。 云逍将闲杂人等全都赶出蒙古包。 然后点了几个护卫的名,让他们在外面候命,随时准备输血。 他们都是o型血……其实是为云逍准备的血袋。 云逍和黄太医准备妥当后,接下来首先要为海兰珠消毒,缝合伤口止血。 然而刚开始,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黄太医看向云逍:“下腹的伤口,需要备皮,是否找一个女人前来,或是由云真人亲手为之。” 云逍:??? 堂堂国师,能给女人干这事? 第951章 大贵人就是卖军火的? “海兰珠是你的亲妹妹,被人刺杀,险些性命不保,你却反倒极力为凶手掩饰,生怕得罪了建奴。” “我原本以为,成吉思汗的后人,都是勇武强悍的血性男儿,没想到竟然是一群懦夫!” 云逍一声嗤笑。 吴克善的脸变成了猪肝色。33qxs.m 你说话能客气点吗? 清国现在虽说没落了,可科尔沁部却依然没有跟他们撕破脸的资格。 再说了。 左右逢源,吃了大明又吃建奴,不正是蒙古部落的生存之道吗? 云逍不再多说,起身朝蒙古包外走去。 洪承畴拍拍吴克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云真人对科尔沁部很失望,你们好自为之。” 吴克善迟疑片刻,终于在云逍即将迈出蒙古包之前开口:“索尼在奈曼部中。” 云逍一怔。 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满桂解释道:“赫舍里·索尼,正黄旗人,建奴大学士希福之侄、硕色之子,曾任努尔哈赤的一等侍卫,现极为皇太极器重,任官吏部启心郎。” 云逍顿时恍然大悟。 这不是麻子皇帝时期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索额图的老爹吗? 没想到,无意中竟然逮到一条大鱼……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鱼,至少是现在还没完全长大。 “很好。” 云逍点点头,然后迈步走出蒙古包。 “台吉为科尔沁部,做出了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洪承畴又拍了拍吴克善的肩膀,与满桂一起走了出去。 吴克善无奈苦笑。 出卖索尼,就意味着跟建奴彻底决裂。 科尔沁部接下来将面临建奴的疯狂报复。 部族的命运难料啊! 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时候明国会鼎力相助。 云逍子虽然霸道,却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 海兰珠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蒙古各部的驻地。 各部都十分清楚,建奴这是在报复科尔沁的背叛,同时杀鸡儆猴呢! 皇太极一直想迎娶海兰珠。 这件事,在草原上传得沸沸扬扬,各部都知道。 他竟然连海兰珠都杀,足见其心狠手辣,对背叛者毫不手软。 事实上,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对亲近建奴的部族,用尽各种手段笼络。 而对于不顺从的,则是直接派出大军,予以无情剿灭。 建奴这次刺杀海兰珠,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时间,蒙古各部人心惶惶。 原本各部准备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明国的吞并,同时为自己的部族争取好处。 此时很多部落开始犹豫,要不要跟敖汉、奈曼等部族一样,断绝跟明国结盟的念想,继续保持对建奴的效忠? …… 奈曼部驻地。 鄂齐尔将各部的反应向索尼禀报。 “索尼大人果然妙计,漠南各部被震慑,这次会盟,明国的目的必定会落空。” “只可惜了海兰珠……” 目的达成,索尼却并未表现出多少兴奋。 海兰珠的姑姑、姐姐,都在沈阳皇宫里,并且深受皇太极宠信。 如今杀了海兰珠,虽说是为了大清国,又是得到皇太极的授意,她们心里肯定是极不舒服。 或许将来抓住机会,给自己穿小鞋。 鄂齐尔笑道:“吴克善这次得到教训,看他还敢不敢对大清国三心二意。” 索尼冷冷地一笑。 正要接话,鄂齐尔的一名心腹匆匆而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云逍子亲自去了科尔沁人那里?” "并且还用了神仙法术,救活了海兰珠?" 索尼和鄂齐尔闻言都是愕然。 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得到确认之后,鄂齐尔满脸惊骇。 “不愧是云逍子,连皇帝陛下都为之忌惮的谪仙人!” 索尼一阵颓然,满心无力。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鄂齐尔急忙说道:“吴克善必定会出卖索尼大人,大人必须立即离开归化!” 索尼站起身来,却又坐了回去,慨然说道:“陛下托付的重任没有完成,我哪里也不去。” 鄂齐尔顿时肃然起敬。 其实他哪里知道索尼的心思。 如今土默川,完全被明军掌控。 如果吴克善真的将他出卖给明国,又能逃到哪里去? 与其在逃亡途中狼狈而死,不如从容引颈受戮,反倒会落个好名声。 并且索尼心中还存着侥幸。 为了科尔沁部,吴克善未必会将他出卖。 这时候要是离开奈曼部,仓皇在草原上逃命,撞上明军反倒死的更快。 也许是索尼赌对了。 接连三天,并没有明军前来抓人。 索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回去。 …… 清晨。 海兰珠幽幽醒来。 正迷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别吉醒了,快去禀报贵人。” 海兰珠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宫殿中。 一旁有两名蒙古女人,看衣着应该是王公里的宫人。 海兰珠意识到,自己是被兄长送到了云逍子的身边。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那多半是个梦。 “是谁救了我?” 海兰珠记得自己的伤势极重,能活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一名宫女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别吉的话,听说是大贵人。” 边上一名年龄小一点的宫女接着道:“我还听说,是大贵人用自己的鲜血,送入到别吉的身体中,这才救活了你。” 海兰珠大吃一惊,满脸匪夷所思。 “那位大贵人是谁?” 其实海兰珠已经猜测是谁。 小宫女正要答话,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宫人们行礼的声音。 那年长的宫女低声呵斥:“大贵人来了,闭上嘴巴。” “你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海兰珠听到声音十分熟悉,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竟然是那个天赋异禀,咳咳,明国的军火商人萧云! 海兰珠的心情瞬时变得好了起来,欣喜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逍笑道:“我就住这里啊!” “吹牛!” 海兰珠忍不住笑了。 就喜欢这家伙吹牛的样子。 不过这家伙的确是有些不简单。 否则宫女们怎么会把他称作是‘大贵人’? 第952章 去和大活佛喝个茶 “你认识云逍子?” 海兰珠找到了答案。 “认识。”云逍随口答道,“与他关系莫逆,形同一人。” 接着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我与云逍子,关系密切到可以相互交换老婆的地步。 海兰珠还以大白眼。 这家伙,嘴巴可以跑马。 旁边的两名宫女偷偷对视了一眼,都是惊讶不已。 海兰珠别吉,竟然不知道大贵人的身份? 并且看大贵人样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来以后自己的嘴巴,要管紧一点了,可千万别因此掉了脑袋。 海兰珠又问:“听她们说,是你用自己的血,救活了我?” 云逍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 “你把自己的血给了我,你,你不会死吗?” 海兰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云逍。 见云逍并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逍摇头一笑。 女人每个月都流那么多的血,也不见危及性命。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海兰珠大受感动,心中暖流涌动,眼圈都红了。 云逍笑道:“你占了我的便宜,在我没有找回来之前,你若是死掉,那我该找谁要账去?” 海兰珠想到那日目睹的雄壮,瞬时满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时,从外面传来洪亮而又悠扬的钟声。 “你安心养伤,我有事出去一趟。”云逍说了一声,就要告辞。 海兰珠心中不舍,问道:“你去哪里?” 云逍如实作答:“去弘慈寺,跟两位大活佛喝茶。” 海兰珠吓了一跳,赶忙警告云逍:“不能对大活佛不敬!” 在蒙古人的心目中,两位大活佛就是佛和菩萨的化身,地位无比崇高,容不得一丝亵渎。 这个卖军火的,即使是跟云逍子关系好,也没资格陪大活佛喝茶。 他显然是在拿大活佛开玩笑。 这就太过分了! 云逍笑了笑。 说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云逍朝海兰珠挥挥手,举步朝寝宫外面走去。 等他离开后,海兰珠心中怅然若失。 “别吉,我们伺候您擦洗身子。” 宫女端来热水,帮海兰珠擦拭身体。 海兰珠身体远未痊愈,只能任由两个宫女摆布。 谁知擦着擦着,海兰珠忽然一声惊叫:“啊!” 正小心翼翼喂她擦拭的宫女,还以为碰到了伤口,顿时吓了一大跳,吓得慌忙跪在地上。 “没有碰到伤口,是哪里……” 海兰珠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那里,怎么啦?” 原来是擦洗的时候,她感到了异常。 一名宫女费力地解释了一番。 海兰珠听说是为了给自己缝合伤口,这才那么做,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后红着脸问道:“是你们做的?” 那宫女低声说道:“当时事情紧急,找不到女人帮助,是大贵人亲手做的。” 海兰珠目瞪口呆。 此时的蒙古女子,虽然不像汉人那样保守。 可也没开放到那种地步啊! 那混蛋,是在故意报复! 一定是的! 海兰珠满脸通红,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心中更是羞愤不已,恨得牙根直痒痒,不停地咒骂着:混蛋,坏胚,无耻! 可接着想到,要是这件事传到云逍子耳朵里,那该如何是好? 卖军火的跟云逍子关系再好,云逍子也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啊! 可我为什么要为这个无耻混蛋担心? …… 弘慈寺。 蒙语称‘依克召’,意为大庙。 始建于于万历年间,是归化最早兴建的黄教寺院。 因寺中供奉银制释迦牟尼像,亦名银佛寺。 (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召无量寺。) 今天正是云逍召集蒙古各部会盟之日。 首次会见众多蒙古部族台吉、领主的地方,放在弘慈寺的大经堂。 辰时中期。 来自十几个部族的四十多位台吉和领主,陆续来到大经堂。 由于是寺院,因此所有人都不得携带兵器入内,并且每人只能带一名懂汉语的随从。 大经堂供奉着一座银佛。 这是一尊释迦牟尼像,由尼泊尔工匠制作,全身由3万两纯银铸成,高达3米。 蒙古各部的台吉和领主进入大经堂后,首先恭恭敬敬地膜拜银佛。 然后在大明官员的引导下,来到提前安排好的位次,规规矩矩地盘坐在蒲团上。 所有部族全部到齐,这次会盟的组织者迟迟没有现身。 众人发现,除了靠近银佛的主位空着三个蒲团,左右两侧也空着。 众人都是困惑不解。 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到场? 奈曼部的鄂齐尔朝大经堂外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也不知道云逍子是怎么想的。 一个道士,竟然把会盟的地点放在寺院内。 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今天首次会面,就让他收不了场! 吴克善看了一眼银佛前的诸位,心中满是疑惑。 本来以为,云逍子会抓了索尼。 没想到那天之后,并没有任何举动。 以至于这几天,奈曼部等忠于建奴的部族四处活动。 扎赉特部等好几个部族,都铁了心要阻挠这次会盟。 众人都是满脸严肃,却都是个个心怀鬼胎。 乙邦才自侧门走出,大声叫道:“大明国师,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到!” 众人纷纷从蒲团上起身。 有的行请安礼,有的行躬身礼。 有的则是单膝跪地,这是面对身份尊贵的人,应有的礼节。 奈曼部的鄂齐尔、扎赉特部台吉蒙衮等数人,则是盘坐在那里没动。 从他们此时的姿态,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 一身侯爵服饰的云逍从容而出,洪承畴、满桂紧随其后。 他来到银佛前站定,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将众人的姿态尽收眼底。 “不必多礼,请坐。” 云逍微微一笑,平静地开口。 然后在中间的蒲团上坐下。 洪承畴和满桂分坐在他的两侧,座位稍微靠后。33qxs.m 蒙古众人坐下后,偷偷打量着云逍。 年轻、英俊,神态从容淡然,一身大明侯爵服饰,又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与贵气。 有人联想到关于这位明国国师的种种传闻,不由得心生由衷敬畏。 也有人却是满心轻蔑。 就这么一个年轻稚嫩的汉人,也妄图主宰大草原? 洪承畴清了一下嗓子,就欲开口。 鄂齐尔忽然大声说道:“尊敬的国师大人,今天我们相聚在弘慈寺,共同决定草原将来的命运,却缺席了一些最关键的人,我认为不妥。” 第953章 没有请到活佛? 满桂将鄂齐尔的话,翻译给云逍。 云逍一声轻笑,以鼓励的眼神看向鄂齐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草原各部的部民,都是佛的信徒。” “今天明国组织这次会盟,怎能没有活佛参加?” 鄂齐尔的话,让众多蒙古人纷纷点头附和。 蒙古各部的台吉、领主,掌握着政权、兵权。 然而喇嘛教,却掌控着部民们的信仰。 没有活佛参加的会盟,的确是说不过去。 当然了,谁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 可这个借口,找的让人无话可说。 云逍子这次明显是失策了。 最起码,你也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活佛来镇场子啊! 云逍‘呵’了一声,没有开口。 洪承畴面露嘲讽之色,“你们认为,该请哪些活佛参加本次会盟?” 鄂齐尔道正要答话,一人匆匆走入大经堂。 正是孙应元,由他负责本次会盟安全。 他来到云逍身边,俯身在云逍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不甘寂寞的人来了。”云逍淡然一笑,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 孙应元领命而去。 不多久,三名喇嘛昂首走入大经堂。 正是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 众多蒙古人纷纷跪地迎接。 云逍和洪承畴、满桂三人,却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三个喇嘛,还不值得大明重臣相迎。 三名喇嘛来到堂中站定。 毕力兔郎苏看向云逍,威严地开口:“明国人,你们没有资格坐在神圣的银佛前面,请你们立即离开,然后向佛悔过!” 满桂冷哼一声,作势欲起。 云逍问道:“他说什么?” 满桂如实将毕力兔郎苏的话复述了一遍。 云逍哑然失笑,面露讥诮,反问道:“我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那谁有资格?” 鄂齐尔大声说道:“自然是活佛!” “你们,也配?” 云逍哂然一笑。 然后伸了一下腿,换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姿势。 虽然是专业道士,可云真人到现在都还不习惯盘坐。 下次一定记得,遇到这种场合,事先让人安排一个椅子。 云逍此时的坐姿十分随意,也就是常说的箕坐。 在这种场合,这样的坐姿显得极为无礼。 三个喇嘛感觉受到了轻视,沙巴尔和墨尔根同时出声斥责。 “你们三个跳梁小丑,让你们进来,是你们天大的荣幸,也敢在这里上蹿下跳?” 云逍冷漠地看着三个喇嘛,神情如俯瞰蝼蚁。 满桂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翻译过去。 三个喇嘛顿时大怒。 咱们三个虽然长得没你俊俏,可也绝对不能算丑……呸,谁跟你比长相。 咱们可都是圣僧的再生者,是活佛! 怎么能是小丑? 很多蒙古人也被激怒了,纷纷出声表达不满。 眼看会盟还没开始,就已经闹得不可收拾。 鄂齐尔得意地一笑。 云逍子,还是太年轻,手段稚嫩啊! 被毕力兔郎苏法王这么一激,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竟然当众羞辱三位活佛,这不是把自己置于整个蒙古的对立面吗? 接下来看他该如何收场。 哗! 从外面传来一阵轰动。 随即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大经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外面出了什么事? 难道云逍子调兵入寺,准备大开杀戒? 过了一会儿。 密集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紧接着两名喇嘛大步走入大经堂。 却是两名汉人。 “王三吉八藏,李锁南木座?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毕力兔郎苏认出这两个汉人喇嘛,不由得一怔。 随即他醒悟过来,冷笑道:“你们来为明国撑腰?你们不是活佛,在这里,你们的分量如同草一样轻。” 众多蒙古部族台吉、领主,有人摇头,有人面露不屑。 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明面上是汉人喇嘛,其实是肩负明国朝廷的使命,负责联络蒙古各部,刺探军情。 在黄教,最低是寺主的身份,并且具有极高威望的喇嘛,才能被尊为‘活佛’。 他们两个自然不是什么活佛,因此在蒙古部族中没有什么分量。 皮肤黝黑王三吉八藏喇嘛傲然一笑,高声喝道:“罗桑嘉措大活佛与罗桑却吉坚赞大活佛驾到,还不拜迎?” 大经堂内的众人全都是一愣。 随即脑袋里‘轰’的一下响起一声惊雷。 黄教中被尊为大活佛的只有两位。 一位是嘉察仁波切(后世称为达.赖喇嘛)。 另一位就是班禅波切。 二位并列为黄教的最高领袖。 嘉察仁波切是观世音菩萨化身。 班禅波切则是阿弥陀佛的化身。 二者都是黄教至高无上的领袖。 由于嘉察仁波切掌管教权、世俗权力。 而班禅却远离世俗,因此前者的真正地位反倒要高。 罗桑嘉措大活佛,正是当世嘉察仁波切。 而罗桑却吉坚赞大活佛,则是当世的班禅。 这两位,代表了整个黄教。 王、李二人让到一旁。 紧接着两位喇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僧官。 正是当世的两位大活佛。 众多蒙古贵族慌忙起身离座,五体投地,对两位大活佛顶礼膜拜。 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慌忙脱帽,把帽子放在地上。 接着双手合掌高举过头,自顶,到额,至胸,拱揖三次,然后匍伏在地,双手伸直放在地上。 然后再起立,再膜拜,如此三次方毕。 按照黄教活佛的等级,嘉察仁波切和班禅属于超等。 下一等级是摄政活佛。 毕力兔郎苏是‘呼图克图’,属于第三等,不过却是建奴册封的。 沙巴尔和墨尔根比他还要低两等。 此时见到两位大活佛,自然是要以最高等级的礼仪膜拜。 云逍这时才缓缓起身。 洪承畴和满桂赶忙站起来,正要上前向两位大活佛行礼,被云逍摆手阻止。 二人不由得一阵愕然。 这时嘉察仁波切和班禅一前一后,越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众人纷纷挪动身体,始终保持着朝两位大活佛跪拜的姿势。 两位大活佛来到云逍身前,双双脱帽,帽子拿在手上,然后躬身弯腰接近于地面。 满堂皆惊。 第955章 控制了信仰,控制不了身体? 毕力兔郎苏和另外两个喇嘛,脑袋中都是一片空白。 鄂齐尔等部族台吉、领主,像是被当头打了一记闷棍,全都萎了。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那位明国国师,依然风轻云淡,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然而落在众多蒙古人的眼里,却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等册封仪式完毕。 接下来就是该黄教,向大明朝廷表忠心的时候了。 大活佛罗桑嘉措当场宣布了一件事情。 所有寺院、喇嘛,竭力向信众宣扬‘汉蒙一家’。 散布不利汉蒙团结言论,煽动汉蒙对立,对抗朝廷,将以叛教论处。 三个忠于建奴的喇嘛,以及众多蒙古贵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什么叫汉蒙一家? 不就是号召蒙古人,接受汉人统治吗? 大活佛,这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投靠了大明,并且将他们也给卖了。 虽然个个满腹怨言,可无人敢当面提出质疑。 宣布完毕。 罗桑嘉措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 这么安排,应当能让他满意了吧? 就见云逍看了毕力兔郎苏等三个喇嘛一眼,漠然一笑。 罗桑嘉措当即会意,沉声说道:“毕力兔郎苏之‘呼图克图’,乃建奴所封,我教不予认可。” 毕力兔郎苏身体一颤。 这是被大活佛,直接给扒掉了头上的光环啊! 罗桑嘉措接着说道:“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违背教义,背叛我教,革除僧籍。” 三个喇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直接瘫倒在那里。 失去了喇嘛的身份,并且还是大活佛亲自剥夺,草原再大,今后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当即有护教喇嘛上前,摘了三人的僧帽,扒了身上的僧衣,然后拖了出去。 接着罗桑嘉措又亲口册封王三吉八藏,为弘慈寺的寺主。 册封李锁南木座,为福化城迈达里庙的寺主。 这两座寺庙,都是蒙古一等一的大庙。 寺主的地位,仅次于藏区甘丹寺、哲蚌寺和色拉寺这三大寺。 大活佛这么安排,等于是将整个蒙古的教务,交给了两个汉人喇嘛。 云逍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黄教的诚意满满。 当然了,也是形势逼人。 如今黄教处于命悬一线的危急境地,才会有这样的诚意。 云逍很满意,蒙古的贵族们,却是快要崩溃了。 明国的军队和官吏还没到,寺院和喇嘛就全都投效明国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 要不,再设法抢救一下? 可是看到两位大活佛,贵族们怎么也生不出勇气,来质疑他们的决定。 毕竟他们也是黄教忠实的信徒啊! 信徒怎么敢质疑佛陀、菩萨? 大明也对黄教报之以李。 在草原全力推广黄教,大量兴建喇嘛寺庙。 每个蒙古部族,都要供奉一定数量的土地和草场给寺院。 并且寺院的寺主,有权与大明的官员一起,参与各部族的管理。 (后来的螨清,就是靠驻藏大臣与大活佛相互配合,共同施政) 鼓励蒙古部民出家当喇嘛。 免除喇嘛们的徭役、赋税、兵役等等。 两位大活佛和在场的喇嘛们,无不欣喜万分,纷纷称颂大明皇帝和朝廷的英明。 蒙古贵族们满心绝望。 当着他们的面,瓜分他们的权利。 询问过他们的意见没有? 太不道德了! 这次哪里是什么会盟? 分明就是明国与黄教勾结,瓜分各部族。 却无人当面提出质疑。 当然了,让他们心悦诚服地接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逼急了,兔子都还要咬人呢! 土默特部台吉俄木布一阵幸灾乐祸。 土默特部注定会被明国吞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现在好了,没有一个部族能逃脱同样的命运。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下子,心里面总算是平衡了。 吴克善满心苦涩。彡彡訁凊 都已经把索尼卖给云逍子了。 连海兰珠也送到了王宫。 怎么还不放过科尔沁部呢?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然一笑,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城外校场相聚,共商大计!” 各部贵族纷纷起身告退。 出城之后。 不用鄂齐尔开口邀请,众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奈曼部的驻地。 发泄了一通之后,开始商议对策。 现在已经不指望,能从明国得到什么好处了。 以云逍子的行事手段,不生吞了自己的部族都不错了,哪里还指望占明国的便宜? 当然了,引颈受戮是不可能的。 明国即使借助黄教,控制了他们的信仰,可身子却不可能轻易给出去,怎么也不能让明国轻易得逞。 云逍子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哼,成吉思汗的后代,可是是会咬人的! 送走各部的贵族之后,鄂齐尔来到索尼居住的蒙古包。 索尼听了鄂齐尔的诉说,沉默良久,最后一声长叹:“云逍子,好厉害的手段!”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决定一切。 利用黄教在蒙古的影响力,来约束、控制蒙古各部,这也是建奴不留余力做的事情。 努尔哈赤以前做过,皇太极以前和现在都在做,甚至把女真人信奉的萨满教,改成了黄教。 可建奴能给黄教的条件太少,根本没办法让大活佛动心。 让索尼困惑的是,云逍子又是如何让大活佛,迫不及待地彻底倒向明国的? 要知道,万历年间开始,明国朝廷同样也是极力拉拢黄教,可效果并不明显。 怎么到了云逍子手里,这么顺利就成了? 索尼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由于建奴远在辽东,与藏区远隔万里,信息闭塞,根本不清楚黄教现在面临的艰难处境,因此急需找到续命的靠山。 某个开挂的道士,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然后抓住机会,给了黄教想要的东西,因而轻松拿下黄教。 “索尼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鄂齐尔彻底慌了,再也没有了前几天的底气。 所谓的对抗明国联盟,不堪一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怕什么?” “兵马、人丁,以及水源、草场,被各部的贵族牢牢掌握在手里。” “明国即使有大活佛支持,要想从虎口中夺取食物,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各部必定会誓死反抗,草原将会陷入大乱,这反倒是大清国的机会。” 索尼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鄂齐尔这才心中稍安。 然而鄂齐尔却不曾看到,索尼眼底深藏着的忧虑。 自己能预料到,能够未卜先知的云逍子,又如何不知道? 他肯定早有应对之策,只是自己猜不到而已。 大清国有这样的敌人,大不幸啊! 第956章 昨天割肉,今天恫吓 云逍离开弘慈寺,回到王宫。 王承恩屁颠屁颠地前来拜见。 先是奉承了一番,然后奉上崇祯写给云逍的信,以及几封家书。 都没有什么要紧事。 大侄子思念叔父了,几个女人想男人了。 云逍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耕田,不,来草原已经许久了。 家里的地怕是都荒了……呸,对家人甚是思念。 这次会盟之后,就该回京了,不能为了大明操劳,荒废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这时护卫来报,吴克善、俄木布等人在王宫外求见。 “有什么事,让他们明天再说。” 云逍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来意。 正是要让好好敲打敲打他们,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他们心中的侥幸。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听人说,海兰珠住进了王宫?” 云逍点点头,“前几天海兰珠遇刺,住在王宫里养伤。” 王承恩‘嘿嘿’一笑,“不知何时能向云真人讨一杯喜酒?” 云逍:“滚!” “好嘞!” 王承恩满口应承,屁颠屁颠地去了。 …… 后宫。 海兰珠从宫女宫女口中,得知弘慈寺中发生的事情。 海兰珠由衷赞叹:“云逍子,真是一个有远见卓识,并且有大智慧的人。” 获得了大活佛的鼎力支持,明国入主草原,遇到的阻力就会变得很小。 至少下等的蒙古平民,在寺院、喇嘛的感召、教化下,不会对汉人跟以往那样抗拒、排斥。 这对明国,对蒙古人来说,都是好事。 两百多年来,明国攻打、封锁、制裁蒙古人,而蒙古人又时常侵袭明国边关,杀明国军民。 结果谁都没赢,反倒是两败俱伤。 将来要是不相互争斗了,和睦相处,那该多好? 云逍子,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那个家伙说是跟活佛一起喝茶,应该是跟着云逍子,去混吃混喝。 海兰珠想起了那个天赋异禀的家伙,不由得会心一笑。 随即她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下子从云逍子,想到了他? …… 当晚。 归化总督洪承畴设宴,款待薛国观、王承恩等人。 云逍不喜欢这种场合,因此并未出席。 酒过三巡。 “中原数千年之患,今朝得以根除。” “我等共饮,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薛国观高举酒杯,大声说道。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然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云真人高瞻远瞩,谋略、手段,更是堪称翻云覆雨。” 洪承畴放下酒杯,发出一声由衷感慨。 众人纷纷奉上彩虹屁,赞颂之词,此起彼伏。 云真人虽然没有在场,马屁却还是要拍的。 况且这不是马屁,都说的是心里话。 满桂欲言又止。 薛国观见了,笑道:“满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言不讳,何必吞吞吐吐?” “末将斗胆。” 满桂讪讪一笑,然后道出心中的忧虑。 “草原各部,错综复杂。” “有大活佛鼎力支持,蒙古各部的部民,必定会归心于朝廷。” 说到这里,满桂话锋一转: “然而各部的贵族,被寺庙、喇嘛分走了权势、财富,又如何能心服?” “下来各部必定会作乱,建奴势必也会趁机兴风作浪,草原上,怕是要乱上一阵子。” 满桂虽然是小兵出身,能一步步升到如今的位置,眼界自然非寻常人可比,一眼就看出了巨大的隐患。 “这次,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当然,末将只是担心,并无任何质疑云真人之意。” 满桂是蒙古人,对草原的事情了解的极为透彻。 云逍的谋划,洪承畴知道,崇祯和几位心腹阁臣知道。 满桂却并不知晓。 他天生是个直性子,心里憋不住事情。 虽然清楚这些话有质疑云真人之嫌,本不该说,可还是说了出来。 洪承畴、薛国观、王承恩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满桂一头雾水。 几人笑罢。 薛国观说道:“云真人行事,比国手下棋还要厉害十倍,若是没有制服各部族的后手,今天又怎么可能当众宣布,要分各部的权和财?”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这是有意敲打各部,等着瞧吧,明天就会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保证他们再也没有作乱的念头。” “看来是末将杞人忧天了,我自罚一杯!” 满桂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 翌日清晨。 归化城西郊。 新建的大校场上,人山人海。 除了来自各部的台吉、领主以及随员,驻扎归化的明军,也全部集结于此。 归化的百姓,多数是察哈尔部的蒙古人,也全都赶过来看热闹。 所有人数加起来,不下十万之众,场面蔚为壮观。 大校场东面,建有一座大型观礼台,共分作三层。 最底层是应邀前来的归化名流,有蒙古贵族,来自寺院的喇嘛,也有原察哈尔部的智者、老人。 二层是来自各部族的台吉、领主,以及他们的扈从。 最上一层,自然是大明朝廷重臣以及大活佛观礼的位置。 主角迟迟未到,各部的贵族们议论纷纷。 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今天云逍子要唱什么戏,不免有些疑惑。 昨天在弘慈寺,请来了两位大活佛,把他们给瓜分了。錵婲尐哾網 今天又有什么阴谋? 一直到辰时末。 云逍在两位大活佛以及众多官员、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大校场。 校场上,跪倒了密密麻麻一片。 云逍等人踏上观礼台最高层,分主次落座。 罗桑嘉措大活佛好奇地问道:“请问国师,今天的会盟,有什么内容?” “请大活佛以及诸位,看一场节目,然后再商议草原大计。” 云逍笑着回应了一句,然后朝满桂颔首示意:“开始吧!” 满桂站出来,走到台前,用蒙古语大声说道:“今日会盟之议程,共有两项。” “首先是阅兵,请大活佛,诸位台吉、领主,以及草原的大明子民,一观我大明军威!” 观礼台的每一层,以及军队、百姓前方,都安排有身体雄壮、嗓门大的军士,将满桂的话大声传递出去。 坐在观礼台上的蒙古贵族们,顿时恍然大悟。 昨天要割咱们的肉,今天这是要展示武力,来吓唬咱们啊! 第957章 威武雄师,大明国威 很多蒙古贵族嗤之以鼻。 这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一点。 明国在立国之初,够厉害吗? 最终还不是没能统治大草原? 现在拿武力来震慑,吓唬谁呢? 成吉思汗的后代,可不是吓大的。 蒙古人,永不为明国之奴! 索尼今天也伪装成鄂齐尔的扈从,混在奈曼部众人当中。 听了满桂的话,索尼露出兴奋之色:“我倒要看看,明国的军队到底强大到何等地步,竟然能屡次让我大清国受挫。” 那些近年从未与明国军队有过交锋的蒙古部族的贵族们,也都是满心好奇。 满桂高声叫道:“阅兵,开始!” 点将台上,一名身材壮硕的明军士卒,用力挥舞大明军旗。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接着是一阵雄壮的鼓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首先入场的是五千新军步卒。 每一营为一个方阵,队伍整齐推进,如峰峦城垛,如洪流,势不可挡。 队伍很快来到观礼台前。 唰! 步卒方阵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进行劈枪。 雪亮的刺刀,构成密集的枪林,在阳光下闪动着森冷光芒。 刺刀所指,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雄浑气势,此刻显露无遗。 观礼台上的蒙古贵族们,感到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紧接着,方阵军士齐声大喝:“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汉蒙一家,同心协力,共同繁荣,振兴华.夏!” …… 洪亮的声音,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心境有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罗桑嘉措大活佛目睹明军步卒的威武,也是骇然,听到他们高呼的口号,露出微笑,合十赞道:“汉蒙一家,汉藏也是一家,同为华.夏人,说的好啊!” 云逍微微一笑,“一家人,永远和和美美才好。” 这倒是真心话。 当然了。 家里的父母,有时会变穷、变弱。 那时候子女就会瞧不起父母,就会起来闹事。 甚至会闹分家,勾结外人来打父母。 父母就得动用家法,狠狠地打屁股。 观礼台第二层上,鄂齐尔嗤之以鼻地冷笑:“明国军队屠戮我蒙古部民的时候,怎么不说汉蒙一家?” “说的好听,不过是想奴役我们的部族罢了。” “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绝不会跟汉人是一家人,更不会成为明国的奴隶!” 这番言论,引起了很多蒙古贵族的共鸣,纷纷出声附和。 这时,满桂充满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乃我大明京营新军,曾以九千之众,击败林丹汗五万铁骑!” 众多蒙古贵族,脸色顿时变了。 这个战果,众人都知道。 此时再次听说,依然为之胆寒。 九千步卒,大败五万骑兵,这是个什么概念? 况且那是蒙古人,曾经名义上的大汗啊! 林丹汗虽然屡次败于建奴之手,却并不是说察哈尔部的实力不行。 恰恰相反,察哈尔部相当行。 以前建奴攻打林丹汗,会召集数个,甚至是十数个蒙古部族一起出兵。 林丹汗等于是以一个部族,对抗建奴和蒙古各部联军。 由此足以证明,察哈尔部绝非是什么软柿子。 五万察哈尔骑兵,被九千明军给击败,这是何等耸人听闻的事情? 蒙古贵族们又看了一眼下方的步卒方阵,一阵议论纷纷。 “我曾打听过,明军的新式火炮、火枪,实在是太厉害了,威力是旧火器的数倍。” “不光是火器,看到火枪上安装的刀没有?听说那是被云逍子施了妖法的,战马见了都会吓得畏怯不前。” “最为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明军的战术,他们的古怪阵形,能够克制咱们的骑兵!” “前几年还跟明军正面交锋过,不过是一群蠢笨、无能的猪羊,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 鄂齐尔忽然一声冷笑:“明军的新军以步卒为主,打不过,难道就不能避开吗?为什么要拿我们的短处,去碰他们的长处?” 众人总算是又找回了一点信心。 鄂齐尔正要继续挑弄,大队骑兵朝观礼台而来。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骑兵,鄂齐尔立即紧闭上嘴巴,眸子流露出惊恐之色。 第959章 谁赞成,谁反对? 各部族的台吉、领主,被带到一座临时搭建的凉棚。 此时已经是正午,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佳肴、美酒,却没有人有心情享用。 每个人都很清楚,真正到决定部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各部族都是菜单上的一盘菜,而坐在餐桌旁享用的,也只有明国。 等用过午餐后,又等了许久,云逍、薛国观、洪承畴等人姗姗而来。 他换了一身道袍,少了几分威严,却多出了几分出尘与飘逸。 很多部族的贵族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云逍子心情不错,应该不会大开杀戒。 云逍在主位上坐定。 他吸取昨天在弘慈寺的教训,今天特意准备了椅子。 而各部族的贵族们却是盘坐于地上。 给人的感觉,云逍高高在上,如同众人生死命运的主宰者。 蒙古人心里都很清楚,事实也正是如此。 云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各部的台吉、领主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个个都是惶惶不安。 “我召集诸位前来归化会盟,本是打算共谋草原未来。” 云逍终于开口了,众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聆听。 满桂在一旁充当翻译,将云逍所言用蒙古话说了一遍。 “汉蒙一家,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大明这次带着足够的善意和诚意。” “可我的一番好意,却被人曲解,甚至恶意抹黑,在背后上蹿下跳,妄图联手对抗大明。”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云逍无奈地一声轻叹。 众人纷纷看向鄂齐尔、蒙衮等人。 几人心中一紧,后心阵阵发冷,接着心里怨念丛生。 看什么看? 你们不同样也跳得欢实吗? “更有甚者,竟然杀了我派去的使者!” 云逍面色一沉,语气变得冰冷。 众多蒙古贵族,顿时遍体生寒。 鄂齐尔、蒙衮等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来了,他开始秋后算账! “我曾说过,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可总有些人不大相信,想以自己的脑袋验证一番。” 云逍冷然一笑,挥挥手。 一名相貌如同异族胡人的明军将领,手捧一个木盒,带着满身的风尘和血腥,大步走入凉棚。 第960章 说好誓不为奴的呢? “我,扎赉特部台吉蒙衮,有异议!” 蒙衮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声叫道。 很多蒙古贵族骇然而惊,随即在心中为蒙衮竖起大拇指。 前几天为了显示对抗明国的决心,蒙衮用刀划破了胳膊。 没想到,今天又是第一个站出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不得不说,扎赉特部都是血性男儿,没有给成吉思汗丢脸。 也有很多人看起了热闹。 敖汉部台吉的脑袋,还在边上放着呢! 你又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云逍子的权威。 就不怕被砍了脑袋? 到时候扎赉特部也会跟着遭殃,十有八九会被灭族,人口、草场被瓜分掉。 “你想给扎赉特部,带来灭族之祸吗?” 满桂大怒,霍地站起身来,手握刀柄,看架势,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听听他有什么异议。” 云逍挥挥手,阻止了满桂。 然后看向蒙衮,露出赞赏之色。 没想到,蒙古部族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勇者。 成吉思汗的子孙,果然非比寻常。 “明国用金子一般的赤诚,来对待我们。如果我们还反对,那跟豺狼有什么分别?” “国师大人却让我们做出选择,实在是太看不起我们蒙古人了。难道我们蒙古人,就是那样蛮横无理?” 蒙衮的一番话,让所有蒙古人都是瞠目结舌。 云逍也愣住了。 这货,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都被他给感动了。 “我以自己的鲜血为誓!” “从今天起,扎赉特部就是明国最忠诚的子民,世世代代效忠朝廷!” 蒙衮不仅嘴上说,还付诸了行动。 说完他撸起袖子,抽出腰刀在手臂上割了一道伤口,鲜血瞬时涌了出来。 蒙古贵族们再次被惊到了。 之前立下血誓,要跟明国对抗到底,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呢。 现在又在胳膊上割了一刀。 这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五花肉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薛国观、洪承畴等人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抚掌大笑。 这扎赉特部台吉,还真是个妙人儿! 云逍颔首道:“很好!” 蒙衮大喜,两膝着地,上身匍匐在地上,屁股快要撅到天上去了。 有了蒙衮这个表率,其他部族的台吉、领主自然不甘落后,纷纷表态,愿意接受大明的条件。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心有迟疑,或是做不了主,推说等回去后,跟部族的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云逍自然不会强迫他们做出决定,毕竟要以德服人。 “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二位了!” 云逍朝洪承畴和满桂点点头,然后起身朝凉棚外面走去。 本次会盟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 即使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心存侥幸的部族,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有强大的武力为支撑,宗教、政治、经济手段一起上,即使成吉思汗重生,也改变不了大局。 让草原民族能歌善舞,一直是云逍的梦想,毕竟有那么好的天赋,不发挥出来着实可惜。 这个梦想,很快就会达成了。 解决了漠南的蒙古,就可以放手去收拾建奴。 然后是青海、藏区以及外蒙。 再然后,就是北方的那头贪婪而又凶残的大熊。 奈曼部的鄂齐尔忽然站出来大声说道:“国师,请等一等!” “奈曼部,想必是不赞成了?”云逍看了鄂齐尔一眼,冷漠地一笑。 奈曼部跟敖汉部一样,是建奴的死忠。 之前鄂齐尔上蹿下跳,在索尼的指使下,煽动各部联合对抗大明。 这些云逍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今天并没打算收拾鄂齐尔。 等会盟结束之后,直接派吴三桂带着皇家骠骑兵,去一趟奈曼部也就是了。 “国师误会了!” 鄂齐尔慌忙解释。 “前些日子,我受大清……建奴的蛊惑,做出对不起大明的事情。” “今天见到朝廷的诚意,这才醒悟过来。” “我代表奈曼部,诚心向国师悔过,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国师对部族的谅解。” 鄂齐尔取出刀,双手高举过头,跪倒在地上,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强者为王,而弱者,最终只会被吞并。 奈曼部绝不算是强者,也只能跟随强者,以此来获取生存。 云逍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反派通常不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躺平了? 真是无趣的很啊! 蒙古贵族们眼珠子掉了一地。 说好了,成吉思汗的子孙,誓不为明国奴隶的呢? 节操呢,血性呢? 云逍淡淡地说道:“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吗?” 鄂齐尔自然是不懂。 满桂向他一番解释。 鄂齐尔这才明白云逍所说的‘投名状’是什么。 他的心中一阵后怕。 索尼在奈曼部驻地的事情,原来人家早就知道。 “我去去就来!” 鄂齐尔说了一声,大步走出凉棚,带着扈从直奔驻地而去。 回到驻地,来到索尼居住的蒙古包。 就见索尼一身清国官服,在蒙古包中正襟危坐,身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鄂齐尔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索尼大人这是做什么?” 索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开口道:“我身为大清臣子,赴死之时,自然是要穿上大清国的官服。” “好端端的,索尼大人怎么说到死?” “你不是打算拿我的脑袋,去向云逍子表明心迹的吗?” 索尼十分坦然地说道。 鄂齐尔这就尴尬了,被整得都有些不会了。 “奈曼部投效明国,是很明智的选择,我不怪你。” 索尼无奈地叹了一声,满脸绝望之色。 “明国强盛,又有云逍子,我大清国难逃覆亡。” “明国有句古话,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早晚都是一死,我自然是没什么好畏惧的。” 鄂齐尔肃然起敬。 索尼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信,“还请将这封信,转交给皇帝陛下,拜托了!” 鄂齐尔拍着胸脯说道:“我一定设法带到。” “多谢!” 索尼点头一笑。 起身朝着辽东方向一拜。 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968章 你管这叫畏罪自尽 海兰珠被赵率教救出代王府,然后被安顿一座地方豪绅的私宅中。 那豪绅听说是云真人的女人,要入住自家宅院。 并且云真人明天还会亲自住进来,感觉祖坟冒了青烟,于是赶紧将宅子腾了出来。 当晚,海兰珠住进了宅子。 吴克善派来保护她的十几名亲卫,只有五个活着,并且个个都是带伤。 他们也被赵率教安排到宅子中,并找来大同最好的大夫为其医治。 赵率教还特意派了五百军士护卫,在宅子外面进行保护,生恐海兰珠再次受到什么惊扰。 海兰珠安顿下来之后,这才惊魂稍定。 然而一想到这次的遭遇,又是后怕而又庆幸不已,一夜无眠。 她却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缘故,这个晚上,大同城中有很多大人物都是彻夜难眠,惶惶不可终日。 海兰珠获救的消息,很快就被快马送到城外。 “代王府的人,抓了海兰珠?” “为了救海兰珠,赵率教竟然带兵冲进代王府?” 云逍听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得一阵错愕。 代王朱彝显是个什么德性,他也略有耳闻,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赵率教带兵进入代王府救人,这可就有些离谱了。 赵率教是个相当稳重的人,怎么能干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王承恩笑道:“是东厂的人,去请赵率教出兵的。” 云逍明白了过来,“你安排人暗中跟着海兰珠?” 王承恩‘嘿嘿’一笑,“这是小人的本分。” 云逍摆摆手,“我与海兰珠,并无深交,不要再多事了。” 云真人跟海兰珠的确是没什么深交……虽然她知自己的根,自己却不知她多深。 “小人明白。” 王承恩当然明白,云真人与海兰珠没瓜葛,有瓜葛的是军火商萧云。 第二天清晨,云逍率领大军来到大同城。 赵率教率领大同将士出城迎接。 “末将有罪,请国师责罚!” 一见到云逍,赵率教就直接跪地请罪。 “我自会向陛下陈述事实,不必自责。” 云逍误会了赵率教的意思。 赵率教自称的‘罪’,是让云真人的女人受惊,险些酿成大祸。 云逍却以为,他是为带兵闯入代王府救人的事情。 赵率教的举动,要是真的追究下来,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可他毕竟是为了救人,救的又是海兰珠,云逍自然会替他担着。huαんua33 赵率教闻言大喜。 入城之后,云逍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海兰珠。 那女人为了找‘萧云’,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去安慰一下说不过去。 顺便还要问清楚,她到大同来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 云逍安排大军先行,他则是带着护卫,直奔海兰珠的住处。 有很多人在暗中关注着云逍的一举一动,他的动向很快就被常文辉得知。 常文辉犹豫良久,最后一声长叹,让下人叫来常宗源。 代王朱彝显也收到消息。 在代王妃徐氏的不住催促下,他这才咬牙做出决定,起驾离开代王府。 …… 云逍来到宅院前。 看到宅院被兵马团团守护,不由得眉头一皱,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云逍让众多护卫留在外面,仅带着乙邦才一人进入宅院。 海兰珠从里面飞奔而出,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直接扑到云逍的怀中。 然后双腿牢牢地夹住云逍的腰……在马背上长大的女人,腿劲可不是一般的大。 云逍:??? 蒙古女子的见面礼,都是这么豪放? 乙邦才慌忙将脑袋扭到一旁,心里嘀咕着,这个蒙古女人可真是够泼辣。 这么大的劲道,贫道如何招架的住……云逍全身僵硬,苦笑道:“这成何体统?赶快下来!” “不下来,就不下来,我就死你身上!” “你这坏人,到底去了哪里,我在大同到处都找不到你!” 海兰珠不住地埋怨着。 云逍:“海兰珠小姐,我们不熟。” 海兰珠怒了:“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你也看了我的身子,那还叫不熟?”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过说的好有道理……云逍额头开始冒汗。 乙邦才向后退出十丈,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都没听到。 “我差点就遭了坏人的毒手,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海兰珠想到这次的遭遇,又是一阵委屈,搂着云逍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逍安慰道:“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海兰珠抹了一把眼泪,怒冲冲地说道:“不行,你得给我出气。你还欠我两个愿望,现在就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就是。”云逍受制于人,只得无奈地应承下来。 海兰珠这才溜了下来。 云逍揉了揉腰,满心余悸。 海兰珠咬牙说道:“我要杀了那个狡诈、狠毒的商人!” 云逍满口答应:“满足你。” 这个愿望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个姓常的商人,诱骗海兰珠,又杀了十来个科尔沁亲卫,于法于理都要法办。 海兰珠反倒有些狐疑:“那个姓常的商人,在大同的势力很大,你也是商人,能杀得了他?” 云逍淡然一笑,“还有一个愿望是什么?” 海兰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要让那个代王,跪着给我赔罪,不,还要学狗叫!” 云逍嘴巴张了张。 那是一位藩王啊! 即便是大侄子,也不能这样肆意羞辱一位藩王啊! 海兰珠:“你不是说过,什么愿望都可以帮我实现的吗?” 云逍正要开口,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常文辉在外面求见。” 云逍皱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王承恩解释道:“那个常宗源,就是他的亲侄子,他专门带着常宗源过来赔罪的。” “那个商人来了?” 海兰珠闻言大怒,抽出刀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云逍无奈地摇头一笑,跟着走了宅院。 就见地上跪着一人,正是常文辉。 他的身边放着一张门板,上面平放着一具尸体。 云逍不认得,海兰珠却是认得那正是常宗源,不由得愣住了。 “罪人常宗源,已经畏罪自尽。草民管教无方,请国师降罪!” 常文辉把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云逍一眼看出,那尸体伤痕累累,脖子、胸口等部位有明显的伤口,处处都是致命。 你管这叫畏罪自尽? 第969章 你要跪,便下跪 “这人,是自尽?” 海兰珠看着常宗源的尸体,惊的合不拢腿,以至于忽略了常文辉对云逍的称呼。 上前数了数伤口。 整整八处伤口,没有一处不是致命伤。 先捅自己心口一刀,再割断自己的脖子,然后再朝肚子上来一刀……此人自尽的方式,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正是。” 常文辉十分肯定而又确定。 云逍也忍不住笑了,这就有意思了。 当然明白常文辉的意思。 他是想通过常宗源‘被自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是个狠人。 看着常宗源的尸体,云逍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这是个坑叔的侄子啊! 看看自己的两个侄子,多争气! “常宗源已经伏法,还望国师宽宏大量,饶恕小人这次。” 常文辉又朝着云逍连连磕头。 这下海兰珠终于听清楚了他的称呼,诧异地看向云逍:“国师?” 王承恩咳嗽了一声,指着常宗源说道:“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萧云萧公子。” 常文辉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顺着王承恩的话,连忙认错:“小人有眼无珠,请萧公子海涵。” 云逍看向海兰珠,淡淡地说道:“苦主是这位小姐,是否原谅你,那要看她是否愿意。” 常文辉心中一松,朝着海兰珠磕头:“小人与科尔沁部台吉,之前已有通商协议。小人承诺,以后晋商与科尔沁部之间的贸易,再优惠一成。” “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海兰珠看到常宗源的尸体,心里的恨意本来就消了大半。 此时科尔沁部又得了实惠,自然也就不再追究什么。 常文辉顿时大喜,连连许诺。 这下子不光是九族保住了,以后的生意也算是保住了。 也多亏自己英明啊,让那惹祸的侄子‘自杀’了。 云逍挥挥手。 “多谢萧公子,多谢海兰珠小姐!” 常文辉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道谢,然后让仆人抬着常宗源的尸体匆匆而去。 “这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海兰珠断定,这都是这个卖军火的家伙一手安排好的。 简直是爱死这个天赋异柄的家伙了! 云逍:“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海兰珠:“刚才说的第三个愿望,是我随口说着玩儿的,可不要当真。” 这家伙的本事的确是大。huαんua33 可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让一位藩王低头,更别说是什么跪地赔罪,学狗叫就更不可能了。 这时,前方响起一声净街号炮。 云逍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就见一队阵容庞大、威风凛凛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而来。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在街道两旁伏地叩拜。 在大同,能有这样的排场,也只有代王朱彝显了。 云逍先是一阵意外,随即神情变得冷漠下来。 很显然,因为赵率教率兵进入代王府,救走海兰珠,朱彝显专门来找麻烦来了。 其实云逍本来没打算因为海兰珠的事情,去惩治朱彝显。 倒不是因为跟海兰珠没有深交的原因,而是如今他看事情的角度不同。 他要解决的不是一个两个藩王,而是彻底改变大明的宗藩体制。 当然了,这是等解决了建奴之后的事情。 没想到朱彝显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了,这就有点意思了。 海兰珠也知道来者是谁,吓得脸色泛白,躲到云逍的身后。 “小人去看看。” 王承恩怕云逍和朱彝显当众起了冲突,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损皇家威严。 云逍冷声说道:“不必,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不多久,朱彝显的仪仗来到宅院门前。 朱彝显端坐在辂车上,一眼就看到了云逍,他的心中尽是戾气和忌惮。 “任你再怎么受皇帝宠信,今天也要让你上得去,下不来!” 朱彝显心中一声冷笑,举步走下象辂。 “代王亲自驾临,有何见教?” 云逍冷眼看着朱彝显,语气淡漠。 “本王受宵小蒙蔽,与海兰珠小姐发生误会,今日特来赔罪!” 朱彝显朗声说道,然后竟是长身一揖。 云逍一怔。 啥,竟然是来赔罪的?! 这位代王,可是个桀骜、乖戾的怪胎。 他会当众赔罪? 这么搞,反倒把云逍弄的有些不会了。 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保持一下。 边上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王承恩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代王竟然主动低头了。 这下好了,不会再有什么冲突。 海兰珠看了看朱彝显,又看看云逍。 说是要让常宗源的命,他就‘自杀’了。 说是要代王赔罪,他竟然真的来了。 这个卖军火的家伙,难道是神仙不成? 云逍漠然说道:“代王赔罪,是否弄错了对象?” 朱彝显又朝着海兰珠一拜:“本王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谅。” 云逍身旁的所有人,代王府的仪仗队伍,以及远处观望的百姓,无不动容。 面对权势滔天的云真人,朱彝显行礼倒也说得过去。 堂堂代王,此时竟然向一个蒙古女子低头认错,那可就离了大谱。 海兰珠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逍,接着好奇心大起:“你不会下跪认错吧?” 周围再次一片大哗。 代王府的扈从、属官,无不怒目而视。 这蒙古女人,竟然让一位藩王下跪?! 肯定是云真人给她的勇气。 朱彝显怒火中烧,可是想到代王妃的嘱咐,只得强压怒火。 云逍子,本王今天就置你与死地,你要跪,便下跪……朱彝显心中一声冷笑,然后掀起衣袍,双膝跪地。 四周瞬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跪了,堂堂藩王,竟然对一个异族女子跪了! 大明的藩王,除了跪天地、列祖列宗以及皇帝之外,还有谁能受得起他跪拜? 此时竟然当众向一个蒙古女子下跪认错,简直是耸人听闻! 云逍皱了皱眉头,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朱彝显的用心,险恶着呢! 一位大明藩王,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了云逍子,被迫当街向女人下跪认错。 这一跪,不仅羞辱的事朱彝显,更是对皇权的践踏。 这件事传扬出去,天下人将会作何想法? 皇帝又会作何感想? “本王如此赔罪,是否满意?” 朱彝显抬头看向云逍,面露讥诮之色。 第970章 跪都跪了,学几声狗叫有何妨 “代王殿下,切不可逾礼!” 王承恩神色大变,上前去扶朱彝显。 朱彝显的险恶用心,老王自然是能看的出。 本以为他这次前来,给云真人赔个不是,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死活,作了这么大个妖! 这不是要把云真人,架在火炉上烤吗? 即使云真人吃亏,你又能落得好? 到底是在王府中闭塞久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左右拦下!” 朱彝显朝着王承恩一声厉喝。 两名扈从上前,挡住王承恩的去路。 王承恩不敢动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念在本王一片诚心,望海涵!” 朱彝显又向海兰珠磕了一个头。 然后抬头看向云逍,眼神中满是挑衅。 王承恩在心里连连哀叹。 完了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淡然道:“单单是下跪,诚意还远远不够。” 王承恩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苦笑。 云真人也被激出了真火,这下子彻底没法收场了。 一位是权势巅峰的国师,一位是代表皇室的藩王。 二者的碰撞,谁都难以预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朱彝显脸色一沉,问道:“本王怎么做,才显得有诚意?” 云逍笑道:“不如,学几声狗叫?” 王承恩瞪大眼睛。 四周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下跪还不够,竟然还要学狗叫?! 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藩王啊! 海兰珠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家伙,竟然把玩笑当真了,还真的是霸道的很呢! 朱彝显忍无可忍,厉声道:“本王是大明藩王,你敢如此羞辱本王?” 云逍俯视朱彝显,“代王今日前来,不正是专门来自取其辱的吗?跪都跪了,学几声狗叫,又有何妨?” 朱彝显:“你……” 云逍淡淡地说道:“代王不愿,那便罢了,无人强迫于你。” 云逍子,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朱彝显满脸戾气,阴沉沉地一笑,然后……‘汪汪’! 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震得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 堂堂的藩王,竟然当众学狗叫! 皇家威严,荡然无存! 王承恩无奈地叹了一声。 代王这几声狗叫,直接把云真人推到风头浪尖上了啊! 一边是云真人这个‘叔父’,一边是皇家的体面,万岁爷又该如何处置? 海兰珠吃惊地捂着嘴巴。 做到了,这家伙,竟然真的满足了自己的三个愿望! 为了给自己出气,竟让一位藩王学狗叫,并且还做到了。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云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让人爱到骨头里? “代王殿下果然有诚意,海兰珠小姐领了,请回吧!” 云逍大袖一挥,转身朝宅院中走去。 “谢国师恩典!” “国师冲冠一怒为红颜,必将轰动朝野,名留青史!” 朱彝显站起身,朝着云逍的背影放声大笑,脸上尽是乖张与悍戾。 云逍摇头哂笑。 今天朱彝显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本来并没打算拿他怎么样啊,怎么像是受到刺激似的。 也罢,既然人家要作死,怎能不满足他? 云逍进入庭院,朱彝显也登上象辂,起驾向王府浩浩荡荡而去。 王承恩看了一眼远去的辂车,思索了片刻,然后叫来一名东厂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今天的事情很难善了。 弄不好将会成为云真人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禀报给崇祯。 顺便再详细掌握代王的黑料,送呈上去,给皇帝加深点印象。 各地藩王府的太监,都是出自皇宫内廷,其中就有东厂的摊子。 朱彝显本就不是什么贤王,要找他的黑料,不要那么容易。 然而事情牵扯到皇家颜面,皇帝会怎么处置,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该死的代王,你要作死,又何必拉上云真人,那是咱大明的擎天柱啊!” 王承恩满心恨意,在心里将朱彝显咒骂了无数遍。 …… 朱彝显回到王府,回到后廷。 代王妃徐氏闻讯匆匆赶来。 朱彝显将事情的经过向徐氏道来,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云逍子这次,即便是不死,也会彻底失去圣眷,日后看他还如何嚣张!” “这还不够!” 徐氏摇了摇头。 “陛下对云逍子之器重,胜过先帝之于魏忠贤。” “事情即使闹到陛下那里,他也会尽力将事情压下去,最终不了了之。” 朱彝显:“那该如何是好?” 徐氏答道:“把事情闹大,让陛下也无法包庇云逍子。” 朱彝显追问:“怎么才能将事情闹大?” “天下的藩王、勋贵,苦云逍子久矣。” “王爷只需联络各地藩王,以及京中的宗亲、勋贵,联名上书向陛下施压。” “陛下即使有心偏袒云逍子,最终也不得不含泪斩马谡。” 代王妃不愧是出身定国公府,见识、手段比朱彝显这种自幼圈养的猪,可要厉害多了。 朱彝显大喜:“就这么办!” “王爷专心办正事,近日也切莫再做那些荒唐事了,妾身告退。” 徐氏向朱彝显告退。 走出宫殿,她看向京城方向,一声冷笑。 因为云逍子的缘故,魏国公、定国公全都被夺爵,身为徐家人,她时刻想着要报复。 这次终于等到了机会,利用朱彝显这头猪,报那一箭之仇。 云逍子号称是谪仙人,多智近妖,这次看你怎么化解! 徐氏当然不会知道,云逍从始至终就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事情的决定权,在崇祯那里。 通过几年深交,云逍对大侄子实在是太了解了。 史书上称他薄情寡恩,倒也没错,可那是糜烂的国事,一步步把他逼成那个样子的。 他对于亲人,却是没话说。 连皇嫂变婶娘的事情都能坦然接受,何况是代王作妖? 要是对大侄子连这点信赖都没有,那云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云逍此时没把朱彝显的事情放在心上,却对另外一件事感到头疼。 一回到后宅,海兰珠就称自己的伤势发作了。 看她满脸春意荡漾,哪里像是旧伤发作? 第971章 烈马难驯 和尚喜欢给信众开光,尤其是女信徒……咳咳,个例,纯属个例。 道士却是不同。 道士喜欢给人看病,不论男女老幼。 云真人也是道士,并且是得道高人,整个大明地位最高的道士。 因此道士的喜好,云真人同样也有。 不管海兰珠是真是假,都得要给她检查一下。 绝没有其他的念想,万一人家真的旧伤发作了呢,检查一下又不会怀孕。 云逍刚答应,海兰珠就飞一般地躺在床上。 云逍嘴角抽了抽,这该是伤势复发应有的样子? “哪里不舒服?” “这里,还有这里,似乎伤口都裂开了。” 海兰珠指指胸口,又指了指小腹。 脸上虽然满是痛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从始至终却盯着云逍。 云逍让海兰珠解开衣衫。 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绝对是目不斜视,道心坚定……嗯,这么快,就长出新茬了。 伤口的血痂已经脱离,正在长新肉,并没有任何复发的迹象。 云逍:“放心好了,已经痊愈,不会再复发了。” “可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呢?” 海兰珠困惑地问道,接着指了指心口:“是里面疼,里面有新伤口,要不要你进去看看?” 云逍:??? 海兰珠接着道:“大明国师、侯爷,谪仙人、当世圣人,却扮做卖军火的,骗走了草原明珠的心,又怎能不疼?” 云逍笑了笑,并未有太多的意外。 这蒙古女子天性质朴,却并不是愚蠢,猜出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坏人!” “你收了我的刀,就等于是收了我的心,我的心连同身子,都是你的,萧云,萧公子。” 海兰珠伸手勾住云逍的脖子,呼吸变得急促。 云逍原本极其坚固的道心……好吧,此情此景,让一个道士该如何选择? 事急,在线等。33qxs.m 卧房外,屋檐下有一张蜘蛛网。 由于房中晚上时常点灯,有大量飞虫觅光而来。 因此蛛网的主人,每天生意很好。 昨天晚上,屋内的灯光亮了一晚,小蜘蛛也忙碌了一夜。 天亮后,辛勤的小蜘蛛,终于可以美美地休息了。 谁知正做着美梦的时候,感到蛛网传来剧烈震动。 人为财死,蛛为虫亡,谁还嫌落网的虫子多呢? 小蜘蛛当即就不困了,兴冲冲地爬上蜘蛛网。 这才发现,并非是有什么猎物落网。 震动来自房屋。 蜘蛛受到惊吓,准备返回的时候,震动忽然变得剧烈起来,频率也陡然加快。 小蜘蛛吓得瑟瑟发抖,只得牢牢抓住蛛丝,随着蛛网在半空晃荡。 不曾想,震动不仅没有停下,反倒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快。 小蜘蛛很快就把持不住了,不住地顺着蛛丝向下滑。 任凭它怎么努力向上爬,最终还是跌落到地上。 嗯,这只小蜘蛛不仅勤劳,意志也是十分顽强,毅然、决然地,再次顺着蛛丝朝上面爬去。 奈何震动太过猛烈。 一次次地艰难攀升,又一次次地滑落。 正当小蜘蛛快要绝望的时候,震动忽然停止了,顿时大喜,迅速爬上房檐。 然而让小蜘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那可恨而又可怕的震动,又一次开始了。 并且这次更加狂暴、猛烈。 小蜘蛛这次不再倔强,迅速逃离屋檐。 一直等到天黑,又到捕猎的时间了。 小蜘蛛返回到屋檐,静等着猎物落网。 谁知,又双叒叕开始震动了! 屋内没有掌灯,震动又太过猛烈,哪里有什么飞虫落网? 这地方不能呆了,小蜘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屋檐,这地方邪乎,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二天清晨,云逍悠悠醒来。 回响起昨天的疯狂,不由得一阵后怕。 草原烈马,果然非同小可,差点都没能驯服。 八次……呸,正经人谁去计数? 如此天赋异禀,贫道绝不会显摆什么。 接着云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于是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卧房。 乙邦才守在屋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露水打湿,显然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云逍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第972章 建奴投降,藩王捅刀 不光是百姓们觉得告祭太庙太过频繁,文武百官也是不堪其扰,尤其是礼部的官员。 大胜,这的确是好事。 可次数太多了,每次都要祭告太庙,那就太折磨人了。 大明的列祖列宗,在下面也会烦不是? 这次大典从天蒙蒙亮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礼部的官员从上到下都累成了狗。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疲惫不堪的官员们这才回到官署。 礼部尚书孔贞运跟两位侍郎坐在一起议事,准备向崇祯建议简化祭祀仪式。 礼部是清水衙门,以前巴不得多几次祭祀大典,这样才能彰显礼部的重要作用。 可照现在这形势下去,礼部都快成六部最忙的了,谁能招架的住? 最关键是还没权、没油水可捞,上下都是满腹怨言。 正商议的时候,门房忽然来报,有宫中的太监来传旨。 孔贞运和两位侍郎匆匆来到正堂。 传旨的太监阻止了几人行礼,直接说道:“陛下口谕,宣礼部尚书孔贞运速即入宫议事。” “臣领旨!” 孔贞运心中困惑,向传旨太监问道:“公公能否透点风,这又有什么事?” 那太监眉毛眼睛都透着喜意,笑着说道:“大好事!辽东建奴准备遣使入京,向朝廷献降表。” “啥,建奴要投降?” 孔贞运大吃一惊。 堂内的礼部官员也全都惊呆了。 自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辽东局势一年比一年恶化,甚至到了危及京畿,让大明陷入危亡的地步。 近几年,局势迅速发生逆转。 到如今建奴竟然要投降,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写啊! 太监笑道:“万岁爷宣大宗伯入宫,估计是商议告祭太庙的事情。” 孔贞运和礼部的官员们闻言,顿时头皮阵阵发麻。 今天才搁下,又要搞祭祀大典?!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孔贞运匆匆入宫,来到文华殿。 崇祯以及阁臣们都在,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孔贞运正要行礼,崇祯摆摆手:“孔卿免礼。” 孔贞运急不可耐地问道:“臣听说,建奴准备投降?” 崇祯笑道:“孙承宗打电报过来,称奴酋皇太极遣使到辽西,准备入京商谈投降事宜。建奴多半是拖延之计,当不得真。” 之前崇祯决定御驾亲征辽东,因此提前做好了各项战备工作。 并且从辽西到京城,修建了一条电报线,前线传递消息到京城,瞬息可至。 温体仁喜气洋洋地说道:“虽说建奴投降之事不可全信,不过照此时的情势,建奴不投降,也只有覆灭一途。” 崇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锦衣卫送来杨嗣昌的密报,如今皇太极,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缺少粮食,只能靠吸血朝鲜续命。 为了铸造火炮,又耗费了大量国力。 现在更为致命的来了。 如今蒙古各部投靠大明,建奴失去了强援,等于是被斩断了一臂。 单凭建奴那点人口、兵力,还怎么跟大明对抗? 据杨嗣昌密报,皇太极之所以痛下决心,是因为收到了索尼临死前写下的一封信。 归化阅兵,不光是震慑了蒙古各部,把皇太极也给吓到了。 正如温体仁所说,建奴如今不投降,便灭亡。 张维贤抚掌道:“云真人在草原下了一步妙棋,不光是彻底解决了北方之患,还让建奴元气大伤,神仙手段,简直是神仙手段!” 李标笑道:“建奴投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理应告祭太庙。” 孔贞运的脑袋大了一圈。 “叫孔卿前来,却不是祭告太庙的事情,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崇祯摆摆手,脸色阴沉了下来。 众人察言观色,忙收敛起笑容,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禀报:“宗人令求见。” 崇祯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宣。” 不多久,宗人令来到文华殿。 宗人令是宗人府首官,正一品,掌皇族属籍等事。 朱棣在当皇帝之前,曾担任右宗正一职,可见宗人院的重要性。 后来由于削藩、靖难之役等原因,宗人府的职权被多次更改,权力也逐渐减小。 如今的宗人府已经名存实亡,绝大多数职责被移交给了礼部。 孔贞运明白过来,此次皇帝叫他前来,肯定是与宗藩有关。 不等宗人令开口,崇祯漠然道:“代王恶人先告状了?” 宗人令一个哆嗦,满腹的说辞瞬时化作了乌有。 这还没张嘴呢,陛下就直接定了性,还怎么敢乱讲? 宗人令陈上一本奏折,“代王的确上书到宗人府,兹事体大,臣不敢擅专,特送呈御览。”彡彡訁凊 崇祯命随堂太监当众念了出来。 代王朱彝显在奏折中,称云逍子在大同张狂跋扈,逼迫自己下跪、学狗叫。 大臣们听了无不目瞪口呆。 竟然逼迫一位藩王当众下跪、学狗叫。 这可是把皇家的颜面,狠狠地摁在地上摩擦啊! 云真人简直是太威猛了……不对,这下子麻烦大了。 “这只是代王一面之词,事情原委如何,还需彻查。” 温体仁率先奏道。 陛下都说是‘恶人先告状’了,这态度还不够明显?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开口附议。 “王承恩、赵率教的秘折,前天就送到朕的手中,事情已经明明白白,还需彻查什么?” 崇祯冷哼一声,命太监将两本奏折交给大臣们传阅。 王承恩和赵率教在奏折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当然了,其中稍微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并且王承恩还在奏折中,将代王朱彝显这些年在大同的斑斑劣迹,列了足足十七条罪状。 并且还附有代王府奉承正太监、长史等属官的证词。 “本来是因为代王贪色而引发的事端,可却不知悔改,又是下跪,又是学狗叫,硬生生把事情闹得惊天动地。” “其心可诛,其行,更是可诛!”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 他当然有震怒的理由。 这四年以来,叔父挽狂澜于既倒,大明蒸蒸日上,连建奴都准备投降了。 可背后捅叔父刀子的事情,从来都没断过。 官员捅,士绅捅,勋贵捅。 如今连藩王都跳出来捅,甚至连皇家威严都不顾了。 是个人都想捅,那叔父成什么了? 第973章 朕,绝不上当! 更让崇祯恼火的是,瞎了狗眼的代王,险些污辱了婶娘! 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当侄子的怎么能忍? 事关云逍和一位藩王,大臣们都不好插嘴。 孔贞运身为礼部尚书,原本是最有发言权的。 可他的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这次可不是小事。 礼制,是皇权得以立足的根本。 这次虽说是代王作妖,故意挑起事端。 可赵率教领兵进入代王府,云逍子坦然受了代王跪拜,又让其学狗叫,这总归是事实。 即使代王有过,理应受罚。 云逍子藐视礼制,践踏皇权威严,这总该是摆在那里的吧? 孔贞运身为礼部尚书,为了维护礼制,维护皇权威严,无论如何都要提议严惩云逍子。 可如今皇帝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肯定是不能说。 经历过上次的风波之后,朝中已经没有一个大臣,敢于忤逆皇帝的意思了。 孔贞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事必将震动朝野,毕竟有损皇家威严,代王的确该严惩,国师云逍子那里,是不是也该……” “什么皇家威严?” 崇祯冷哼一声,然后拍案而起。 如果不是天降叔父,十几年后大明就亡国了。 自己杀死后妃,砍伤亲女儿,最后自缢于煤山。 堂堂大明天子自挂东南枝,这哪里来的什么皇家威严? 为了讨好叔父,朕连皇嫂都献出去了。 况且是一个猪一般的藩王? “内廷、宗人府立即派人前往大同,将代王除爵,圈禁凤阳皇陵。” “代王妃徐氏,杖毙!” “敢有附和的宗藩、勋贵,严惩不贷!” 崇祯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大臣们无不震骇,随即反应过来,纷纷俯首附议。 宗人令心中一声哀叹。 你是朱家王朝的皇帝啊! 云逍子羞辱一位藩王,你不加处置,却反而严惩藩王。 能不能不要这么偏袒外姓人? 散了朝议之后,崇祯回到乾清宫。 周皇后匆匆而来。 削去一位藩王的爵位可不是小事情。 周皇后本打算劝谏崇祯,要谨慎行事。 关系到一位藩王,如此严厉的处置,不免会引起宗室动荡。 “叔父行事,向来大有深意,处处透着玄机。” “皇后还看不出来吗,叔父这次,跟上次皇嫂的事情一样,是想通过羞辱代王来自污啊!” 崇祯目光炯炯,似乎可以看透一切。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皇后恍然大悟。 叔父这次平定草原,为大明永绝后患,这可是盖世之功。 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这才出此下策。 否则以叔父的智慧,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公然羞辱一位藩王? 这一次,跟皇嫂那次如出一辙。 险些被叔父蒙骗了过去,还是皇帝看得透彻。 “如今草原大定,建奴也是风中残烛,叔父自然是想急流勇退。” “然而叔父现在就想归隐,未免早了点。” “朕想要的,可不仅只是比肩太祖、成祖,而是要远迈汉唐,建超越秦皇汉武之功,让我大明成为那日不落帝国!” “朕可不会轻易上叔父的当,即便是削尽天下宗藩,朕也绝不会让叔父离开!” 崇祯得意地一笑,仿佛一切都被他看透。 周皇后由衷赞道:“陛下英明!” 崇祯接着又吩咐道:“等叔父回京,就要着手彻底解决辽东建奴,切不可因为一些小事让他分心。” “叔父又纳了一房妾室,你抽空出一趟宫,去见一见皇嫂,让她放大度一些,不要闹得叔父后宅不宁。” 周皇后笑着答应下来。 崇祯对于代王的处置,以明诏晓谕天下宗藩、勋贵。 很多地方宗藩、勋贵,还没有接到代王朱彝显的书信,就收到了诏书。 那些收到朱彝显书信,原本蠢蠢欲动的藩王们,紧接着受到诏书,一个个全都懵了。 反应过来后,藩王们一阵后怕,随即纷纷上书,坚决拥护朝廷对代王的处置。 内廷太监和宗人府的人赶到大同。 代王朱彝显与王妃徐氏,正在谈论着,皇帝会如何处置。 朱彝显情绪不高,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由于自幼生长环境的原因,养成了他乖张、暴戾的性子,可并不是真正的没脑子。 受徐氏怂恿,把云逍子放到火炉上,事后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大对。 云逍子的女人,是常宗源抓来的,自己都没怎么着她。 大不了跟云逍子低个头就是了。 怎么就跟他硬刚起来,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最关键是,即使自己刚赢了,也还是代王,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这要是万一输了……想到这里,朱彝显一阵不寒而栗。 万万不该当这个出头鸟啊! 自己这个暴脾气,以后一定得好好改一改了。 没用的窝囊废……徐氏将朱彝显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得一阵鄙夷,开口道:“王爷不必忧心,朝廷这几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云逍子这次必定会……” 王府承奉正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天使到了,王爷与王妃速去接旨!” 徐氏精神一振,问道:“宣旨的是哪一位?” 承奉正答道:“内廷来的是司礼监掌印曹化淳曹公公,另外宗人府的宗人令也来了。” 徐氏顿时大喜。 曹化淳是内廷第一人。 宗人令虽然没有实权,却是货真价实的正一品。 朝廷以这么高的规格来传旨,足见其对事情的重视程度。 云逍子,休矣! 朱彝显慌忙带着王妃徐氏以及侧妃们,赶往前廷正殿接旨。 等代王等人行跪拜大礼之后,曹化淳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圣旨上的用语十分直白,内容也很简单。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也就是: 朱彝显你享受民脂民膏还不够,竟然发疯要挖大明的擎天栋梁? 看来是代王做够了,那朕就成全你。 然后是处置决定。 “除爵,圈禁凤阳?” “杖毙?!” 朱彝显和徐氏脑袋瞬时一片空白。 曹化淳宣旨完毕,收起圣旨,漠然说道:“谢恩!” 朱彝显和徐氏抬起头,四目茫然相对。 剧本不是这样安排的啊! 朱彝显又哭又闹起来。 徐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