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地母[希腊神话]》 1、序章 混沌冥荒之中,诞生了完全相反的两个神灵,混沌分化为里外两部分,两者相互排斥。外面带着虚无且永恒的部分名为卡俄斯,生机勃勃的内部化身为棕黑色的大地,其名盖亚。 祂们是宇宙演化的两个阶段,至始至终的混沌,和转向有序的大地。 卡俄斯和盖亚站在时光洪流边缘,探讨对未来的安排。 神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看透一切的双眼,祂们对于未知的未来也有所预感。 生于混沌,困于混沌。 即使是神灵也期望新鲜的事务填充生活。 如果祂们无所作为,混沌将会朝着已知的方向发展:盖亚的力量会吸收卡俄斯的力量逐渐强大,祂的本体——大地的面积不断扩张,直到吞噬卡俄斯的存在。 卡俄斯的本源静静地消散,再慢慢地凝聚,成为新世界其他的组成部分。 那样的未来未必不好。 古老的混沌存在了多久,卡俄斯就存在多久,习惯于万古的静谧与孤寂。 生于祂而言太过普遍,死未尝不是一场丰盛的体验。 神不老不死,即使是消亡,也只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届时,祂依然无处不在。 但盖亚不愿意见到那样的结果,祂希望能与卡俄斯共同构造一个初始未必兴盛,却会成长、变化的世界。 而不是独自站在卡俄斯的灵肉上生存。 “这是一个有趣且注定艰难的未来。”卡俄斯提醒盖亚。 不要轻易的去尝试未知。 即使是神灵,也会在未知中消亡。 祂虚无的双眸能够勘破世界创造过程中盖亚必经的困境与混乱的将来。 在预知中,卡俄斯无数次见证盖亚的困苦与失落。 因此成为命运的支持者,希望盖亚与自己维持现状。 于是,卡俄斯再一次反驳了盖亚的提议:“万事万物在时间的洪流中皆有命数,维持现状对你更好。” 盖亚固执己见:“卡俄斯,你应该明白,这才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 未知的方向对卡俄斯与盖亚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未被永恒的时光冲淡色彩的盖亚也有自己的考量,大地的出现是混沌转变的转折,现在的盖亚刚好占据混沌中心,正是进行变革的最佳时期。 祂从卡俄斯必死的结局中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味道,当命运决定带走一个永生血的拥有者的时候,另一个神应当为之奋起。 为此,祂拒绝成为一个随波逐流者。 盖亚笃定,命运在伪善的微笑。 卡俄斯虽古老强大,却也不足以支撑除了大地以外所有领域与生物的演化。倘若命运在那时候露出狰狞的笑脸,失去了帮手的盖亚,只能引颈就戮。 这不是盖亚想要见到的结果。 盖亚想要一个能在掌控中的未来,至少,是自己能产生巨大影响的世界。 而由两神亲自主导开辟世界,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把握方向盘,不至于在未来中面临过于不堪的处境。 虽然在混沌之中维持、管理一个新世界也会耗费许多本源力量,但这种激烈碰撞变化产生的能量,足够支撑盖亚与卡俄斯度过这段时间,找到更为合适的解决方式。 卡俄斯不能否认这件事,祂从不撒谎。 一时间,二神谁也无法说服谁。 祂们清晰地明白对方的好意,才更不能坦然接受。 星辰的光辉轮回照耀,不知过去多久。 最终是卡俄斯让步,祂总是不愿意见到盖亚失落。 倘若这一次无法达成共识,固执的盖亚就会在力量超过卡俄斯的那一刻强行实施自己的计划。现在,卡俄斯还有足够的力量主导整个计划的实施。 卡俄斯展开怀抱,纵容混沌间唯二的另一位神祇:“这或许是我们唯一能看清彼此的机会。” 盖亚展颜一笑,向祂奔去。 盖亚与卡俄斯的本质极为相似,神格化身也相差无几,但祂们从不靠近。此消彼长的关系,导致祂们有着最接近的心灵距离,也有着最谨慎的相处方式。 混沌中的祂们没有美丑,也不关注外表,通过感知来“看”、“听”,所有存在都有形似无形。 直接相触碰时,犹如星辰对撞,白光乍现。 各自代表的本源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能量具现为白色的波动。 二者所代表的力量本源相互排斥,混沌和大地之间的神力震荡,产生远超祂们本身的力量。 这种奇特的力量,引起世界的巨大变化。 先诞生的卡俄斯早有预料,祂引导力量包裹住盖亚,就像大地一直在混沌的中央生存。 混沌是宇宙的本质,黑暗是混沌的外显,极致暗中爆裂出耀眼的光。 神力震荡之下,别样的力量产生了。 盖亚的本体大地下方沉积了死气沉沉的力量深渊,与二神不相同的塔尔塔罗斯诞生。 塔尔塔罗斯最先拥有可触摸的实体,却不能抵挡混沌中的乱流,初生的眼睛刚刚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盖亚愤怒的面孔,来不及表达什么,便又因为混沌的重压匆匆闭上双眼。 他以自我封闭的方式避开混沌,也避开来自创造者的厌恶。 盖亚拒不承认眼前的异类是自己与卡俄斯的后代。 命运与盖亚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塔尔塔罗斯既不像盖亚,也不似卡俄斯,祂几乎可以被称为他。 没有创生的能力,而破坏的本性得到强化。 这样的劣等神灵,根本不足以承担世界繁衍的重任。 盖亚袖手旁观,不愿帮助塔尔塔罗斯抵御混沌的威压,任由他下落至本体深渊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在告诉盖亚,你的未来注定艰辛,这是你们反抗的代价。 盖亚原本拟态的神躯也成为实体,无法再在混沌中行走。 祂成为她。 双眼从无形变成有形之前的最后一眼,使她看见未来,那可悲的命运: 奇特的神躯差异,促使性别的出现。相似却不相同的力量,彼此间的仇视与征伐,占有与欲望,永世的轮回。 盖亚困守大地,卡俄斯永远隔绝于外。 这一刻,盖亚似乎明白了卡俄斯的未尽之言。 这样的未来,比起消亡又能好到哪里去? 身在局中的她,又能怎么破局? 大地的上方沉积棉絮状的带有希望和生机的部分,或许是二神收手的时机恰到好处,这一部分只是轻轻披盖在大地上,并未立刻化成神灵。 为保全盖亚,卡俄斯完成创世的最后一步,耗费力量亲自孕育了两个孩子:冥荒与黑夜。 他们出生之后,将分别笼罩在新生世界的上下,成为新世界的保护层。混沌与秩序之间会得到喘息空间,不再继续产生排斥的力量。 新世界内的生灵也不会再受到混沌的挤压。 孕育新神期间,卡俄斯与盖亚说了许多,祂说:“以此为界限,我将持续我的永恒无序,但永不能插手你的未来。而你可以试一试挣脱命运与轮回。时间对你我来说,是最不值得珍惜之物,不要为此伤心难过。至少,未来会很有趣。” 来自卡俄斯温柔双目的注视永远能让盖亚冷静,这个结果不算太坏。 盖亚可以在新世界里尽情试验,卡俄斯也能获得相对的安宁发展。 不安的盖亚得到安抚,勉强遏制烦躁的心情。为转移注意力,盖亚决定为新出现的生灵命名。 无论如何,盖亚绝不可能承认眼前这个黑发男神,是自己与卡俄斯的同族。 盖亚称呼他们为,男性神。 他们更加暴烈、无情、非理性、无孕育能力、力量更强大,是盖亚与卡俄斯擅自试验留下的异物。 至于盖亚自己,祂不认为需要一个专门的词汇来称呼,祂即为神本身。 混沌破晓,大地轰鸣,漆黑的裂缝不断地出现在卡俄斯周围,又被盖亚修复。 历时许久,卡俄斯腹中的孩子出生了,下一刻,黑夜笼罩大地,冥荒承载深渊。 盖亚震悚地发现,卡俄斯诞下的两个孩子中,竟有一个是男神。黑夜之神与卡俄斯、盖亚相似,冥荒却与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相仿。 这才是命运给予祂们的诅咒。 祂们将生下无数妄图夺取权柄的后代、生下妄图践踏自己的孩子。 代代相传。 面对可怖的未来,命运却将卡俄斯隔离在外,唯一能做的便是注视盖亚生活在男神的战斗实力更为强大的世界秩序中。 盖亚通过诞生的尼克斯与厄瑞波斯,窥探后世的一角。 新生的神灵们不死、不灭、受世界庇佑,但受制于愤怒、怜悯、恐惧和欲望,是一切混乱或颠倒的根源。 盖亚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无尽的生命终究给祂留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祂兀自将手臂深入最后一道时空裂缝中,从无垠宇宙的未知洪流中拉扯出一缕弱小的魂灵。 魂灵的记忆十分有趣,盖亚视之为一份特殊的礼物。 盖亚从中获得灵感,做下一个绝妙的决定,她将异界的记忆提炼吸收后,将这个微弱的魂灵暂存在大地的腹部。 而后,卡俄斯把部分记忆交给长女尼克斯,并给予她死亡也不能夺去的对盖亚的偏爱。 世界开始闭合,卡俄斯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一滴水从混沌中掉落。 那是卡俄斯与盖亚饯别的眼泪。 盖亚闭目前抬手接住卡俄斯的忧虑与祝福,将其凝聚成为生命之瓶。 从这一刻起,原初两神渐行渐远、背道而驰。 混沌与大地之间的连接被彻底隔断,盖亚因意识的封闭而从空中坠落。 本该坚硬无比的大地轻柔地接住盖亚,挡住外面不断凑上来的棉絮状物体。 它们是尚未升起的天空。 目前的形势比盖亚预料的要好得多。 按照原来的发展,盖亚将吸收卡俄斯的力量,祂的逐渐强大促使卡俄斯湮灭。新的世界建立,新的规则降临。 但新的变化永远不可控,就像卡俄斯所了解的那一种未来,盖亚也掌握了一条未来轴线,正因卡俄斯的消亡,混沌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难以掌控,大地也不再是最强盛的力量之泉。 盖亚绝不屈从于那种异变的产物,为此她宁愿耗费力量也要留下卡俄斯。 卡俄斯即为混沌,混沌包裹着新世界,那些无法在混沌中生存的生灵,永不能与盖亚相比较。新世界的未来将变得可以被盖亚掌控,世界各个组成的力量也能够被盖亚吸收。 进可攻退可守,她还占据时间的便利,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届时,盖亚才能获得最大受益,成为世界的主人,乃至于世界本身。 所遭受的诅咒也好、暂时失去的力量也好,都不算什么,盖亚终究获得全部的果实。 只有两个神的世界终究是太孤单了,她想要众神的权柄。 让众神成为她力量的来处之一。 2、告白 刚开始演化的世界,与混沌很像,没有白昼与黑夜,无垠的大地上空空荡荡。 盖亚席地而坐,翻看起异世界的记忆。 里面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弱小的人类通过世代传承、发展的知识,竟然能做到上天入地,进入宇宙。 反反复复作孽的人类,居然还能传承这么久? 毕竟弱小的人类也能与自然相抗衡,那么地利人和占尽的她,凭何都不过命运? 人类的故事倒给了她启发,若是任由男性神发展下去,世界迟早变成糟糕至极的模样。 她头一次注意到了时间。 地球上平凡人类的计时方式显然不通用神话世界,而大地之神盖亚有着永恒岁月,根本不必计算时间。 从这一刻起,时间在盖亚的概念中产生,也在这个世界上荡开一道波纹。 那是最初始的时间法则。 盖亚毫不客气地接收了这一份见面礼,在手中捏成一块软糖吞入喉。 她现在,还不需要时间的出现。 等勉强适应了不如以往强盛的身体,盖亚走出暂时居住的山峰。大地上此刻是荒土一片,凝实的土地上寸草不生,除了盖亚以外只有奇怪的棉絮状力量体。 盖亚翻了翻记忆,确认这些赖在大地上的是天空之神。 按照盖亚通过记忆所知的神话剧情走向,乌拉诺斯应该在地神的指尖诞生,然后成为她的丈夫。两神爱个没完,生下十几个孩子,乌拉诺斯还将孩子关押在地神的身体中,引发地神的强烈不满。 最终进入结局:地神与幼子合谋,杀夫弑父。 故事中的地神是什么样的,盖亚并不在乎,唯一让她深思的是,乌拉诺斯的力量竟足以笼罩大地,控制地神以及孩子。 也就是说,所谓的天空之神拥有足以比拟大地、甚至超越大地的力量。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盖亚嫌弃地踹开贴上来的棉絮,开始琢磨怎么让自己的力量回到鼎盛时期,保证自己的安全。 世界已经闭合,不会再与混沌交换物质,成为漂浮在混沌中的巨大球体。 盖亚想要恢复力量,不会再剥夺卡俄斯的,而是新世界的神灵。 之前与卡俄斯之间的试验,让盖亚明白,不同属性的神力之间的碰撞,能产生比原先强大十倍的力量。 记忆中的地神所生的孩子们,单论力量,最强大的就是与塔尔塔罗斯所生的怪物提丰。 而塔尔塔罗斯的属性与卡俄斯贴近,与盖亚相去甚远,两神的孩子提丰强大也就不言而喻了。 盖亚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削弱或杀死乌拉诺斯一事迫在眉睫。 诅咒也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踏遍大地,思考、找寻破除诅咒和弑神的方法,同时学着适应现实。 正所谓事缓则圆,找不到办法就先拖着,再找人商量商量。 为此,盖亚上天拜访了黑夜之神尼克斯的领域。 黑夜的神殿晶莹剔透,精美非常。 这段时间一直适应力量与记忆,还没为自己改变一下生活。 说起来,她可以在大地上复制地球古建筑,无论是巴比伦空中花园还是苏州园林,哪怕是万里长城,也只是一挥手的功夫。 盖亚从空中踏上神殿前的台阶时,用神力使自己的足底悬浮,才走进神殿。 神灵向来不乐意自己的领域被其他神灵触碰,那会引发奇怪的后果,也被视为挑衅。 大门在盖亚面前缓缓敞开,尼克斯对盖亚有着别样的亲昵,因此笑容满面地欢迎大地之神的到来:“黑夜永远注视着你,盖亚。” 寒暄两句,盖亚对眼前黑发黑眼的神灵感到亲切,神色自然地发出疑问:“大地上滞留的神力使我苦恼,我感应到它本该归属于天空,尼克斯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尼克斯微微一笑,她是卡俄斯的长女,继承了卡俄斯对盖亚无尽的关怀,对于盖亚的问题知无不言:“盖亚,天空的诞生是必然,它的本源力量永不消亡。如果想让神力安分,就得先给它找一个主人,或者让它产生意识成为真正的神。” 剩下的话,她不说盖亚也明白了。 现存的神灵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领域,不可能去继承天空的神格,而盖亚本身无法吸收天空的力量。那么,乌拉诺斯的出现就是世界发展的必然。 当麻烦事无法避免的时候,就只能尽量削弱了。 比如切分乌拉诺斯的力量,让他们变成不同的神灵。 盖亚固然可以凭借自身孕育后嗣扩张权柄,其中的消耗却是难免的。 与其为难自己,盖亚更喜欢人类那种加诸于他者的做法,让乌拉诺斯用生命的代价来替自己成就吧。 一旦天空之神被化为数个神灵,他们就再也不能团结一处了。 热衷于相互倾轧的神灵啊,永无宁日。 盖亚打定主意,准备向尼克斯告别:“我已经想到合适的方法了。” 尼克斯并没有问方法的内容,她对盖亚充满信心:“我相信,那必定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处理方式。” 临别前,尼克斯好心提醒:“盖亚,除了天空以外,大地上还将诞生山脉、海洋以及自然景观,一马平川的大地可不是大地啊。” 她的话音刚落下,盖亚就感应到黑夜的震动。 尼克斯轻抚自己的腹部,告诉盖亚:“白昼即将诞生了。” 极致的混乱中诞生大地,深黑的黑夜中孕育白昼,女神生出男性神,都是命运不容置喙的安排。 时间的滚动即将具现化,命运不为神灵停留,盖亚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拖延的太久,会让天空自发形成,直接降临的天空之神只会更加难缠。 盖亚谢过尼克斯的好意,出于与异物的厌恶,她对另外处于地底的厄瑞波斯和塔尔塔罗斯缺乏信任,反而充满了吞噬的念头。 记忆中的地球多么美丽,有着深厚的大地,地壳地幔地核,却只有浅薄的天空。 万事万物都依赖大地,大地是生灵的源泉,世界的基础。 那才是盖亚理想中新世界的状态。 脑海中地球的模样不停地盘旋,盖亚思考着可能性。 吸收冥荒与深渊的力量,压缩他们的领域,让大地成为核心,成为世界真正的基础。 削弱天空,让他成为大地的纱衣,而后演化万物。 …… 她都会一一做到的。 从黑夜回到大地上的飞行过程中,衣摆纹丝不动,这是因为风还未诞生。落在地面之前,盖亚变化出一双鞋子,以免赤足触碰到天空的力量。 天空神力比起盖亚初来时变得活跃许多,一见到盖亚便主动黏黏糊糊地缠上来。 这一次,盖亚没有嫌恶地避开,伸出修长的手指亲昵地握住一朵,触感似云似雾。 云雾缠绵在盖亚的手指间,渴求大地之神用生命的力量帮助它成神。 盖亚在指尖凝聚力量,轻轻一掐,一朵手掌大的云朵花从本体上脱落,活性不减。 看起来更像是棉花糖了。 盖亚顺从自己的想法,将云朵花放入口中嚼了嚼,喉头一动,吞入腹中。 似乎真能尝出一点甜味。 这一点味道,就是盖亚所能在天空力量中吸收的部分了。比起原本的大小,实在是少得可怜。 天空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是大地不能吸收的,只是将它困在大地的内部。 小小的试验,证明神格力量是可以被分割的。 盖亚恶向胆边生,双手幻化出两把长刀,动手肢解棉絮状的天空神力。 盖亚不贪心,小小切割乌拉诺斯五分之一的力量不过分吧? 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神王的位置为何凭白落在乌拉诺斯的头上? 明明她才是世界的中心,万物的主宰,这种她和卡俄斯实验失败的产物,也配染指世界的权柄? 可惜的是,现在一团棉絮状的神力集合分不出神形,自然看不出哪儿是头哪儿是尾,只好随机选了一部分,切蛋糕似的切下,关入大地腹部留存。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盖亚在深渊和冥荒以及黑夜的领域也留存一部分。 黑夜之神尼克斯笑眯眯地收下这份礼物,并表示冥荒的礼物可以由她转交。 深渊之神依旧在沉睡,即使感应到盖亚的到来也不做反应。而实力不如人的厄瑞波斯默默收下了亲姐姐尼克斯的赠礼。 做好准备工作,盖亚再次返回大地。经过刀口,天空神力失去了部分活力,无精打采地腻在大地上,只在盖亚到来时做出一点儿反应。 盖亚满意地踢了一脚,真好啊,记吃不记打。 至于运用大地的力量引导这团棉絮化为神形这件事,盖亚也没有忘记,毕竟每一寸大地都是她的肌肤,每一颗沙砾都如同她的毛发,是绝不能忍受一直有蓬松的奇怪东西一直覆盖在自己身上的。 盖亚飞到空中,刻意控制指尖的力量,让乌拉诺斯在大地的上空形成领域,天空的力量本就源于混沌与大地,乌拉诺斯亲近于大地神力的引导,飞快在盖亚面前展露神格样貌。 天空出现在大地与黑夜之间,银发蓝眼的神祇诞生了。 是少年的样貌,□□地出现在空中,狡诈地没有睁开眼。 安静地躺在原处,静若处子。 果然是个男性神灵。 盖亚面无表情地为双手上赤身少年变出基本的长袍,随手把他抛弃在一朵云上。 此时的天空虽然还没完全与大地分离,但也不再像原先紧贴。 天性中的怀疑令他试探盖亚的动机,但感应到盖亚即将离去,乌拉诺斯心中的不舍之情化作荆棘扎穿了心扉。 乌拉诺斯急忙睁开双眼,一望见盖亚高挑的背影,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爱与欲在他的身体中涌动,金色的神力覆盖他的双眼,蒙昧他的心灵。 奇异的气息迷惑他的感知,胸口像被破开一个大口,酸涩的感觉猛然灌入,却不能满足。 这是命运给予的欲望。 神灵生而知之的力量使他知晓盖亚于他的创生,她浑身洋溢的生命力令神心折。 于是,乌拉诺斯飞身向前,在盖亚诧异的回眸中告白夺口而出:“与我结合吧,母亲。” 3、创生 “滚开。” 在被接触到的前一刻,盖亚用一个十成力气的巴掌解决了这一场亲子事故。 学不会尊重的东西眼中明晃晃的占有欲,真是令神灵作呕。 若非在能继承乌拉诺斯位置的神灵出现之间,他还不能死。 盖亚今日就打死他。 化解不能抵挡的力气的最好方法就是顺着力道,而乌拉诺斯在盖亚的一击下,撞穿了三层云,直至被黑夜的领域屏障兜住。 到底是司掌天空的神灵,乌拉诺斯重新控制住自己神躯,也未留下伤口。 他颇为不解,但畏惧于力量,不敢再像方才一样出言不逊,“母亲,我一见到你就欢喜,心中的喜悦足够淹没大地,即使是最坚硬的石头也要为我的真情化作春水,你为什么抗拒我?” 神灵拥有不老的生命,享不尽的欢乐与幸福,在欢爱上从不设限。 潜意识中,有声音在告诉乌拉诺斯,盖亚理应爱他、接纳他。他们将共同抵达无尽的欢愉,孕育神灵的未来,也孕育世界的未来。 然而,盖亚的冷漠无情使他陷入茫然。 “你未曾传承我的力量,不配称为母,而是应该尊称我的神格。”盖亚警告他,“如果你是真心以我为母,就更不该出言不逊,收起你那肮脏的眼神。” 盖亚转头离开令人糟心的天空,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盖亚……”稚嫩的乌拉诺斯无力无知,不能抵抗盖亚的力气,收到摒弃的他,委屈地在盖亚的指示下操控天空进一步远离大地。 他眼中淡淡的金色几乎要充斥眼眶,决心要在将来征服大地,获得盖亚的爱情。 在天空之主的背后,浮现出一个金发碧眼、自带金色翅膀的朦胧美人。 他的力量尚且不稳定,神躯····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静谧的黑夜将闹剧尽数收入眼底,不久,光芒穿过云层照耀大地,尼克斯生下白昼之神赫墨拉。 世界发展和盖亚记忆中的故事越发相似了。 根据希腊神话书写的历史,盖亚至少要孕育二十个神灵。还有不少与自己的儿子生下的孙子。 那太慢了。 动荡的希腊神话一直到宙斯当政,才进入漫长的神灵和平时期,纷争由神转向人。 无论是时代更迭的男性神还是漫长的受压制时期,都不是盖亚所乐于见到的。 原初神灵与男性神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生育,男性神失去了孕育的能力,但身体的力量变得更为强横。 世界的进程依赖于神的发展,神族通过生育与创造完善自己的神格,扩张自己的权柄,生育本是必然。 男性神本身没有孕育的能力,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生育,平时多依靠掠夺女性神的生育成果。而女性神可以无性生育。 盖亚不希望像原著一样生下好几个儿子,那毫无用处,最好是生下女儿,快速促进世界繁荣。 弱小的人类的科技水平发展之后,都能选择孩子的性别,没道理神灵做不到。 她可以先用人类做实验,掌握决定性别的方法之后,再孕育更多的子嗣。 当然,前提是命运不作妖。 此时的大地地表太过单一,不适合人类生存。 盖亚双手在腹部拂过,神力贯穿微弱的异界魂灵,任由她吸收直至满溢。一个月后大地的生机勃发,孕育出一个不强大、多姿多彩的女神——纽墨菲。 纽墨菲的神格是溪、涧、泉、山谷、林木、草场、岛屿、沙漠、冰川等自然景观,她降世时是盖亚预料的婴儿,但飞快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是由于她本身记忆的缘故,人类记忆的惯性让她拒绝成为只能依赖旁人的婴孩。 她温和且可爱的神力快速覆盖大地,在大地上生长出无限美景。 成功生下了一个女儿,盖亚从石床上坐起,神躯已经恢复原状。 神灵是力量的集合,没有红色的血液,身体内流淌着永生之血,生产是力量分化的过程。 纽墨菲样貌与盖亚如出一辙,同样的棕发绿眼,十足相似。她比乌拉诺斯乖巧许多,自觉穿上盖亚递过的衣裙,“母亲。” 盖亚乐于善待这个为自己带来礼物的好孩子,对她扯出一个笑脸,温和地告诉她今后的安排:“我有许多的事情要奔忙,暂时没空引导你的成长,所以我会为你找一个合适的老师,作为你的引路者。” 神灵依赖神格,无需吃喝,纽墨菲实际上并不需要照顾,但她绝不会拒绝来自母亲的好意,“纽墨菲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 盖亚满意地微笑,这最好不过了。 这个孩子的诞生引发的异象,得到天空和黑夜的注意,尼克斯在第一个白天走出黑夜领域,穿过天空踏上大地的领土。 “好孩子,你可以叫我尼克斯。”尼克斯同样是个和善的长者。 纽墨菲乖乖地点头:“尼克斯大神。” 在天生的神灵中,这样可爱可亲的孩子确实少见,就连尼克斯的长女赫墨拉也是个淘气孩子。微妙的好感,让尼克斯额外注意纽墨菲。 只一眼,就发现了她脆弱的本源:“把你的手伸出来。” 纽墨菲乖觉地伸出手,她的记忆已经被尽数洗去,眼睛纯洁无瑕。 任何神都能一眼看透她——一个没有野心的神灵。 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还可以补救,若她没有变得强大的野心,才是最糟糕的。 尼克斯牵过纽墨菲细瘦的手腕探测她的神力。 现存的神灵都是强大的象征,尼克斯也是第一次见到身心脆弱至此的神灵。她颇为惋惜,看向盖亚似乎有话要说。 盖亚向纽墨菲示意:“纽墨菲,你可以去看一看世界,学着掌控自己的神格。” 纽墨菲在二神面前消失,另外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泉水边。 大地上的景物是她的化身,她尽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也无心打探母亲的谈话。 尼克斯确认纽墨菲的神力生机盎然并无缺憾,但意外的弱小:“我以为,你应该先使海洋与山脉出生。如果有海洋和山脉,纽墨菲的力量也会更上一层。” “我也希望纽墨菲可以成为山脉或者海洋。”盖亚淡淡地说,下垂的眼帘遮住眼中的不甘。 奈何纽墨菲的魂灵实在是太过脆弱,即使有大地无限地供给生机与神力,也只能到这一步。既不是海洋也不是山脉,仅仅是将原先的纽墨菲仙女一系,凝聚成一个神灵。 尼克斯在石椅上坐下,足不点地,漆黑的裙摆悬浮在大地上。 她有着近乎全知的力量,却不能看不穿纽墨菲的来处,“她的神格似乎并不算完全,我也瞧不出真正的原因。” 纽墨菲是世界的变数,盖亚在她身上投注了不少。 得了尼克斯的话,知道她的来历不会被轻易看穿,盖亚至少可以放心地让纽墨菲跟随尼克斯离开。 纽墨菲灵魂中无形的枷锁只能由她自己打破,盖亚没有空暇,由尼克斯作为引导者再合适不过。 盖亚隔空取来两杯醴泉水,把其中一只金杯放在尼克斯的手边,半真半假说起自己的计划:“我不希望海洋或者山脉是男神,男神除了神力更加爆裂以外,对世界繁荣几乎无所促进。你与厄瑞波斯出生时,厄瑞波斯的性别使我震惊,只有母亲的神,怎么可能是男性?本想着设下禁制,保证性别,可惜了的。” 可惜简单的操作方式不能脱离命运的轨道。 尼克斯脑海中有卡俄斯私心给予的远古记忆,其中便蕴含着答案:“这是命运的诅咒,盖亚。你与我的母亲卡俄斯意图违抗命运的安排,为此命运诅咒你们将生下忤逆者、暴戾者、妄图践踏自身者,这种诅咒将永久存在于本源之中,即使是后代神灵也不能摆脱。” 诅咒简而言之就是:生产者会生下践踏生产者的异性。 这和记忆中的人类又对上了,数千年的历史,不就是女人们被禁锢、被洗脑后,或狂热或被迫地生下践踏自己的男人的历史。 缺失的基因放大了掠夺的本性,肮脏可耻。 如果不加以遏制,将来的神灵们,也会演变成为人类的模样。 以永生不死的方式存在,永远地恶心着盖亚。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将来的山脉之神,山脉可以扩充大地的力量,海洋的神格交由纽墨菲,补足她的神力。 盖亚脑中反复思考血腥的处理方式,面上笑容不改,“如果生不出来,就试着造出来。我不着急。每一分从我手中流失的力量,都将回到我的手掌心。” “大地之主,你当然可以决定将权力给予谁。”尼克斯饮尽金杯中的醴泉水,“你我都心知肚明,在存在继承者的情况下,神灵并非不能杀死。” 黑夜之神意外地喜欢年幼的神灵。 她在离开大地时,带走了在外游玩的纽墨菲,将她和赫墨拉放在一处抚养。 无论是盖亚还是尼克斯,都是有着各自野望的神灵,白昼之神赫墨拉生来淘气,这样乖巧懂事的幼小神灵,真像是捏出来的玩具一般。 但尼克斯有信心,将她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从某个方面来说,拥有卡俄斯部分记忆的尼克斯是世界上最合适做指引者的神灵,盖亚对她极为放心,也对纽墨菲的未来怀有期待。 送走了尼克斯,盖亚试图用自己的神力捏造生命,她小心控制力量,从少量开始,用生命之瓶中的泉水包裹泥土捏造形状,再用神力保护起来形成一个蛋状物质。 盖亚敲了敲柔软的蛋壳,里面分散着十二个生灵气息。 利用得当,人类也能伤害神灵。 强与弱,并无绝对。 4、爱欲 乌拉诺斯从不错过有关盖亚的消息,大地地貌的改变被他看在眼里,黑夜之神的往返也要经过天空的领域,他感应到世界上诞生了新的神灵。 且为盖亚所生。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痛苦,盖亚非但拒绝承认他为儿子,并对他的求爱弃若敝屣。而另一个力量远不及他的神灵,却得到了她的认可。 他是天空之主,天定的神王,是地母的最配者。 如果盖亚与他结合,绝不可能生下如此孱弱的后代。 天空的忌妒引发爱与欲,金色的神力再一次荡漾开来,轻轻地回声在乌拉诺斯耳边诉说:“去吧,走到盖亚的身边去,我将帮助你得到她的爱情。爱情的金箭无人可挡,即使是地母也为之折腰。” 无可抵挡的欲望勃发,金翼遮蔽双目。 乌拉诺斯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盖亚暂住的裂谷边缘。 不等他考虑,爱欲之神扇动金色的翅膀,催促他走下裂谷。 屋内,正在为神造物提供力量的盖亚对大地上贸然多出的神灵感到不愉快,反手收起圆滚的蛋,走出屋子一探究竟。 乌拉诺斯原本的蓝色眼睛已经被金色填满,见到盖亚更是激动万分,冲上前诉说自己的思念与爱意:“母……盖亚,你与我才是世间最般配,如果能得到你的垂青,我愿与你共享一切。我们的孩子将会是最有潜力的神灵。” 金色的神力? 厄洛斯? 盖亚面色大变,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一项。 身后传来风声,盖亚下意识凝聚神力抵挡,在背后凝聚一堵石墙。“叮”,是金箭扎入石墙的声音。 还不等盖亚松口气,状似发疯的乌拉诺斯跑到跟前。为了先避开他们,盖亚操纵脚下的大地裂开,快速掉落。 乌拉诺斯显然早有准备,他清俊的面庞近乎扭曲,不顾安危地挤入即将闭合的地道。他凭借天生卓越的速度拉住盖亚的手腕,激动地大喊:“厄洛斯将见证你我的爱情。” 盖亚手腕上的肌肤被划开,无形的力量进入神格,她知道,这是厄洛斯的力量。 厄洛斯的金箭能让神爱上看到的第一个神灵。 盖亚当机立断闭上眼睛,将乌拉诺斯暂时困在地腹中。她重新回到地面,一掌拍在大地上,她忍无可忍道:“厄洛斯,你给我出来。” 大地之神震怒,土地震荡不止,隐藏身影的厄洛斯被迫显出真容,他狼狈地从山丘上滚落。 论起实力,十个爱欲之神都比不过盖亚,更不要说此时的他尚未完全形成爱欲神格。但爱欲之神从不靠蛮力取胜,他用手臂支起身子,嘲笑不敢睁开双眼的盖亚:“成败已定,盖亚睁开眼睛,用你的爱情来成全我的诞生吧。” 越是激烈的爱情,越能让他强大,盖亚是最好的目标。她的爱情,甜美得不得了,让厄洛斯垂涎三尺。 但自诩聪明的厄洛斯从不让自己陷入爱情的漩涡,那是不祥的征兆。 所以他选择了乌拉诺斯作为切入口,天主与地母之爱,将成就神系的开展,促进爱欲神力旺盛。 盖亚不能控制乌拉诺斯太久,在乌拉诺斯破土而出之前,她愤怒至极,睁开双眼与厄洛斯对视:“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就成全你。” 金箭的爱情名不虚传,盖亚明亮的双眼中再装不下其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欲。 她松开遏制大地的手,直奔着厄洛斯去。 等乌拉诺斯艰难地从大地中挣脱时,却发现自己的盟友与心爱的盖亚滚作一团。 厄洛斯不愧为爱欲之神,他是诸神最美,能使神灵都销魂荡魄。 蔽体的衣物四散飘零,金色的弓箭离开纤纤手指,他被盖亚单手困在怀里,敏感的翅膀被肆意抚摸,眼眶微红几乎要流出眼泪,泪水不损他容颜,反而有一种摧残凋零之美。 “瞧瞧你,真是可怜又可爱的低贱东西。”盖亚笑容甜蜜,环抱着怀中的美人一步步消失在大地上,预备换一个清静的地方享用。 正如盖亚无法困住天空之神太久,乌拉诺斯也不能自由进入大地的领域。 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为厄洛斯做了嫁衣,甚至无法知晓两神现在何处。 可恶的厄洛斯,胆敢欺骗、利用伟大的天神! “厄洛斯!”他愤怒地咆哮,涌动的云层彰显天空之神的愤怒。 风起云涌无法影响坚实的大地。 盖亚将厄洛斯抛入大地上一处无名的溪流,屏蔽了女儿纽墨菲的感知。 她用双手触摸厄洛斯身体的每一寸,神灵的爱情促使大地生长出艳丽的玫瑰,枝秆上的倒刺叫厄洛斯无数次哭出声来。爱欲有着脆弱的本质,他对疼痛的恐惧远胜于其他神。 盖亚一边品尝这道点心,一边讥讽他虚弱的力量:“你竟也称得上是神灵,若是没有我,凭你脆弱的本质,你该如何活下去呢?” 这是她从人类记忆中学会的“爱”。 瞧瞧吧,这样的“爱”也通过的金箭的考验,成功地使用在爱欲之神的身上。 爱欲的控制力极其强大,却不受掌控,即使是爱欲之神厄洛斯,也要陷于爱欲的漩涡,不得超脱。 攒动的藤蔓在地面蜿蜒,捆住厄洛斯的四肢,缠绕在他自由的翅膀上。 尖利的荆棘刺破厄洛斯的翅膀根部,永生血流失。盖亚徒手为他扯出荆棘止血,厄洛斯为进出间的疼痛呼唤不止。 盖亚置若罔闻,用神力凝聚一个金环,让他的翅膀上永远留下一个空洞用以装饰。 “多么漂亮啊。”盖亚抬手揭开他的额发,厄洛斯水洗过一般的碧蓝色眼珠中只容得下一个身影。 即便是神灵也会因为能在这幅漂亮的身体上留下永远的痕迹,而产生满足感。 “再乖一些吧,我就多留你一些日子。”盖亚微笑着掐住厄洛斯的脖颈,危险又暧昧地教导他该如何用双手、用力量讨好他的主人。 厄洛斯痛苦又享受,复杂的内心不能遏制神躯的反应,他是爱情的本质,男□□情最直观的表达。 他放浪形骸、容易受谷欠望操控,又脆弱至极,他情难自已地祈求盖亚的怜悯:“盖亚……” 这让盖亚对他升起一丝施虐欲,地位参差下的爱情让掌控欲永无终止,在她失去兴趣之前,厄洛斯只能留守大地的一角。 盖亚俯身在厄洛斯的脖间留下一个轻吻,而后咬破了他的肌肤,从中汲取厄洛斯最本源的力量。 弱小的厄洛斯、企图用爱情控制大地与天空的厄洛斯、背靠命运的厄洛斯。 的确是可怜又可爱啊。 虽然厄洛斯的力量实在是令盖亚瞧不上,但山脉与海洋本就源于盖亚自身,本就不需要父系。 或许,这种削弱,还能让盖亚可以更轻易地对未来的儿子们下手。 况且,盖亚这一刻确实非常地受用厄洛斯的服侍,她从不委屈自己。 神灵的时间不以日计,昼夜轮回不知几次,盖亚才衣衫整齐地离开,金箭的力量已经褪去一部分,至少不会让人和发情的野兽一样。 她对厄洛斯有着超出理智的留恋,但家中留着的蛋还等着,她笑对厄洛斯:“你就留在大地上不要随意去其他领域,以保证我能随时感知到你的所在。” “我知道了。”厄洛斯不敢抬头与盖亚对视。 他还要去天空安抚乌拉诺斯,继续自己的计划,交错的爱情给他提供的力量与相爱的力量根本不能比较。但是他也不敢回绝盖亚的意思,盖亚的爱情与他所想的根本不一样。 金箭是不会出错的,厄洛斯确信。 说不定是他力量不足所导致的后果,才让盖亚的表现奇怪。现在神格已经凝聚完毕,之后的金箭绝不可能再出现纰漏。 厄洛斯用神力幻化一只小鸟,将他所想的新计划传给远在天空的乌拉诺斯。 盖亚没有阻拦他,只要他不要擅自离开大地,盖亚乐于瞧着他无谓的挣扎。 5、孩子 盖亚兀自回到裂谷下的住处。 蛋中的力量经过时间,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一共形成十二团生命。她拿出生命之瓶往蛋中浇筑,随着生命之水的进入,蛋中的力量渐渐凝实。 “擦咔”蛋壳裂开细碎的纹路,下一刻,裂纹遍布,化为晶莹的粉末消散在空中。盖亚用神力捏成的蛋壳也被里面的生命吸收了。 她们自带的吞噬属性,令盖亚感到惊喜,这意味着造物们的潜力不可估量。 十二道白光闪过,原地留下的是十二个天生披挂、全副武装的人类。 作为盖亚的造物的她们没有神格,寿命有限,样貌似神非神,盖亚为她们命名为人。 盖亚一挥衣袖,把她们一并带到大地上,挑选了大地上最平坦的土地建立神殿群,让这十二个初代人在此地生活,并打理大地的神殿。 离开之前,盖亚想起十二人并不能飞行,而可控参考的厄洛斯的翅膀算得上他的弱点。盖亚不希望十二人身上被赋予这种明显的缺点,于是利用截留的天空之力为她们赐予了外人不能触碰、不能直视的隐性翅膀。 神系刚刚开始,神灵们特别容易孕育子嗣。 坐在神殿中的黄金神座上的盖亚感到腹部一沉,这次诞生的是山脉与海洋。 预料之中的事情,盖亚并不惊讶,对神灵来说怀孕算不上太大的负担。 金箭的力量未褪去,她又开始惦记厄洛斯,不由烦躁起来。 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如附骨之疽,盖亚厌恶失控的感觉。 为了测试十二人的力量,她随机招来其中两个,命令她们去把正在和乌拉诺斯眉来眼去的厄洛斯带回来。 不知厄运降临的厄洛斯,正在焦头烂额地安抚乌拉诺斯的情绪。 乌拉诺斯对厄洛斯的忌妒肉眼可见,不但撕毁了厄洛斯送去的小鸟,并且让天空在厄洛斯所在的地方降下飓风,让他无法利用翅膀飞行,再派出无数老鹰盘旋在厄洛斯的附近,找准机会便啄伤他细嫩的肌肤、光泽的金发。 本身不擅长打斗的厄洛斯,在失去飞行的能力后只能尽力躲避,用神灵的身份威吓这些天空的造物。有天空加持的老鹰并不害怕爱欲之神的威胁,冷酷地攻击让厄洛斯受了伤,狼狈躲避进附近的洞穴之中。 而老鹰们为了继续惩罚天空之主的敌人,也居住在附近的山头,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厄洛斯的动静。 初代人的到来引起老鹰的注意,它们盘旋接近,却被初代人手中的武器挥退,那是一种状似扫帚、前头尖锐的武器,既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作为农具。 两个初代人一跃而起,依靠不可见的翅膀停留在空中,毫不留情地杀死老鹰,剥去它们妨碍的羽翼,吸收老鹰身体中蕴含的力量来充实自己。 初代人在来路上也吸收过树木果实,从中汲取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动物,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耗费时间,将能逮到的老鹰尽数食用。 只有少数几只老鹰人口逃生,从此只敢在山巅中的小洞穴中徘徊。因为高大的人无法进入狭窄的洞穴。 初代人没有忘记盖亚的命令,开始搜寻厄洛斯的踪迹。 被茹毛饮血的初代人吓破胆的厄洛斯畏缩在洞穴中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老鹰们消失殆尽。好歹还有两分神的智慧,知道能在大地上行走的,必定是盖亚的造物。 而盖亚现在绝不会伤害他。 想到这里,厄洛斯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走出洞穴。 初代人很快发现了这个金发的异类,“厄洛斯大神,盖亚大神命令我们将您带回去。”然后双双上前用森林中的藤蔓束缚住厄洛斯的双手,留出左右两条牵引绳。 盖亚提醒过她们,要注意厄洛斯的金箭,能让神产生不可抵达的爱意,能让人失去神志。 两个初代人一左一右地牵住,将厄洛斯吊在空中,飞行回到大地中央平原处的主神殿。 她们来回耗费的时间足够盖亚孕育新的生命。 盖亚在孕期不断地与初代人诉说神本身的伟大,告知她们男性神是神灵中的残次品,不该受到尊敬,只有像盖亚、尼克斯这种拥有孕育能力的神是真正的神灵。 要求人类留守大地时,必须驱逐所有不属于大地的造物,尤其是天空。 腹中的孩子或许是受到母亲情绪潜移默化的影响,亦或者盖亚的禁制有效,生下时并不像盖亚预想的那样都是男孩儿,而是一女一男。一个蓝发绿眼,一个棕发绿眼。 她们不但继承了盖亚的眸色,还拓展大地的力量,大地发生震动与变化,在继各种自然景观之后,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高耸入云的山脉。 她们都是孩提模样,盖亚给了一个好脸色。 实在是不想再受到求娶母亲这种恶心神的话语。 倒不是盖亚心中有伦常的观念,而是盖亚不能忍受有神对她展露占有、掠夺的欲望,这对一个神灵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尤其在对象还是一个残缺者的情况下。 只有位尊者,才能对位卑者提出居高临下的请求。 这些后嗣,妄敢动摇她的地位,就要做好死到临头的准备。 “你来抓我呀,纽墨菲……” 来客打断了盖亚的思绪。 女孩儿们的欢声笑语从远处飘进神殿的窗户,黑夜也不能遮盖她们的色彩。 纽墨菲失去的记忆终究在她脑海里留下痕迹,她充满创造性,拥有数不尽的奇思妙想,将自己的神职发挥到极致,比赫墨拉更熟练地掌握神力,创造出许多新奇的东西,并创造了不同景观中的动物与精灵。 海洋与山脉的诞生,她是除开母亲盖亚以外第一个感应到的,并为妹弟准备了礼物,一套会发光、唱歌的积木。 赫墨拉好奇新生的神灵,撒娇祈求母亲尼克斯早一点替代自己的位置,让白昼变成黑夜,自己跟着纽墨菲前往大地。身为同性别的神灵,赫墨拉对海洋之神的兴趣远远大于山脉之神,抢先抱住蓝发绿眼的婴儿问盖亚:“盖亚大神,她的名字叫什么?” 盖亚对孩子们微笑,次女的诞生是意外之喜,盖亚对此感到欢欣:“她是完整的神灵,象征‘于平坦之中生出凹地,深不可测的凹陷’,我决定为她赐名为蓬托斯。” 纽墨菲显得成熟许多,不挑剔地抱起年幼的弟弟哄了哄:“那弟弟的名字叫什么?” 山脉之神亲近与自己样貌相似的长姐,他们的神格有部分重叠,外貌也相似,靠在一起像极了一家人。 “他残缺的本质令我惋惜,”盖亚失望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山脉之神,抬手摸了摸纽墨菲柔顺的长发,尼克斯将她养得很好:“他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就由你来命名吧。” 纽墨菲懵懂地点点头,此时的她还不明白盖亚语中的深意。低头认真思考起弟弟的大名,喃喃自语:“于平坦之中生出的高耸入云的凸起。” 她似有所悟:“就叫乌瑞亚吧。” 用以牺牲的儿子,就是叫花花草草盖亚也不在乎,她点点头:“那就依你说的吧。” 6、男德 厄洛斯被押解到神殿时,两个婴孩正在丝绸床垫上争夺纽墨菲带来的大块积木。 两个对孩子充满好奇的年少神灵站在一旁,以看护之名,行欺负之实。 厄洛斯奇特的进门姿势引起其他人的关注,纽墨菲好奇地问:“这是谁?他冒犯了母亲吗?” “我在天空之上环游时透过天空见过他,他是从天空的爱欲中产生的神灵,名为厄洛斯。”赫墨拉很是看不上这种没有领域的神灵,并且还是无创生能力的男性神,更是低下。 她用手心活蹦乱跳的发光小球逗弄蓬托斯,用不屑的口吻提到金发碧眼的神灵,“厄洛斯本身非常弱小,但他有一把特殊的金弓箭,可以操控神灵的感情。越是实力不足的神灵越难以摆脱他的影响。母亲说过,我们在成为强大神灵之前应该小心他的金箭。如果实在躲避不了,就用武力征服厄洛斯,让他交出铅箭。不过,看他那副样子,神职并不完善,应该还凝聚不了铅箭吧。” 赫墨拉所说的母亲是尼克斯,尼克斯也是纽墨菲的老师,她们对尼克斯都非常信服,认为她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强大神祇。 “哦,这样啊。”纽墨菲点点头,老师的话总是没错的,“那他怎么被人压到这里来了?” 从后殿走出的盖亚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我的玩伴。”说着,让初代人将厄洛斯带入后殿。 赫墨拉似有所悟,“原来大神的玩伴是要捆起来的!” 她以后也要试一试。 纽墨菲眨眨眼,总感觉事实和赫墨拉猜想的差距很大,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甩了甩头发,低头逗弄蓬托斯与乌瑞亚。乌瑞亚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长姐不妨,他对出生后第一个对自己表达善意的长姐有着出人意料的依恋。 孩子们和谐相处的画面让盖亚感到新奇,混沌中是没有幼童的,她和卡俄斯生来就是成年神祇。 或许,她应该停下脚步教导孩子们一段时间,直到她们步入成年期。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安置不安于室的厄洛斯。 盖亚在后殿的卧室旁边开辟了一道新的空间,里面准备了柔软的床、永恒温度的浴池,以及足够控制神灵的铁索。 她将厄洛斯摔在床上,轻柔地一点他身上的藤蔓,藤蔓就化在空中,只有厄洛斯手臂上的红色淤痕显示藤蔓曾出现过的痕迹。 厄洛斯品尝到了盖亚极少给予他者的温柔,爱欲之神情不自禁沉迷在欲望中,搂住盖亚的肩膀,抬头送上亲吻。 盖亚欢喜地笑纳了他,心海涌动着金色的浪花。 等事了,盖亚凭空握住两个金环,分别扣在沉睡的厄洛斯漂亮的脖子以及细瘦的手腕,杜绝美艳绝伦的爱欲之神逃脱的可能。 神灵无需进食,也就不必排泄,房间中的床与浴池就是厄洛斯今后的归宿。 盖亚抬脚便离开这个特别的囚室,这里甚至没有门扉,只需要盖亚独自出入即可。 此时的盖亚一见到厄洛斯心里便溢满喜悦,若是不见就会感到落寞,既然如此,不如将他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随时去临幸他。 爱欲之神拥有爱情一切的特质,他风流、多情、小肚鸡肠,却又极其容易服从强权。盖亚爱他,也了解他,绝不愿给他借机脱离的机会。 既然擅自调动了盖亚的爱情,那么厄洛斯就活该承受。 独自醒来的厄洛斯的惊慌失措,他的心声无法传达到远在天外的乌拉诺斯耳中,而乌拉诺斯的嫉妒之心在蓬托斯与乌瑞亚出生后变得越发强烈,天空已连续数日维持恶劣天气。 赫墨拉想要下界游玩都要小心避开飓风。 乌拉诺斯已经长成成年神祇模样,高大的神躯,及腰银发,头上的星冠是权位的象征,宇宙之轴天然归属于天空。 他是命运既定的神王,神灵的数量越多,便越能增长他的权威。 盖亚擅自切割去的力量给乌拉诺斯造成的先天不足也被这种权力带来的充盈感所填充,此刻的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假以时日,即使是初代神灵盖亚,广袤无垠的大地也应当区服于天空的威势之下。 而背叛他、受到盖亚青睐的厄洛斯,应该受到严酷的惩罚。 考虑到孩子们的数量增多,不方便全部交给尼克斯教养,盖亚决定搬到依山傍水的地方生活。她将神殿完全交给初代人打理,又创造出小巧可爱的树精灵作为初代人的辅佐,之后,盖亚挑选了一块沿海的地方作为暂住的地方。 在这里,蓬托斯可以接近海洋,而纽墨菲的自然景观无处不在,适宜她们生活。 偶尔,盖亚也会让厄洛斯带着镣铐出来放风,孩子们对此视而不见,她们还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感情。一味地听从母亲的指示,即使有不合理之处,也习惯成为自然。 空闲的时候,盖亚会将乌瑞亚交给厄洛斯或者初代人看顾,然后带着蓬托斯与纽墨菲从沙滩漫步进海洋,一步一步走进最深处的海底,教导她们今后的职责与权能。 神灵的目力足够她们站在海底透视海面的光,蓬托斯乐于在自己的领域中畅游,而纽墨菲也会在空无一物的海底添加上属于自然是色彩。 纽墨菲的妙想总能得到盖亚的认同,海底多了许多植物与鱼类,年幼的蓬托斯坐在盖亚的手臂上努力模仿,柔软的小手捏出丑丑的小鱼,有些额外庞大,有些特别细小。 作为姐姐的纽墨菲就会拉着妹妹的手一一矫正,给予这些小鱼足够在海里活下去的特征与本领。 神灵随心创造万物,却从不关心它们的后续发展,随手而为的物件,总是在不经意间丢失。 在自然环境中无法生存的生物,神在下一次就不会再耗费心力创造了。 偶尔也会有调皮的光芒偷偷钻进海底与她们打招呼,这是赫墨拉用意识操控神力摆脱尼克斯的授课。这种方式也可以锻炼对力量的操控,为此尼克斯对她走神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蓬托斯长到盖亚的腰处,已经能够独自在海里欢畅地玩耍,她总是湿漉漉的,与衣衫洁净的弟弟乌瑞亚形成莫大的区别。 蓬托斯常常对孪生弟弟大喊:“乌瑞亚,下来一起玩儿啊!” “我才不要,那会把衣服弄脏。”乌瑞亚拒绝后,嘟嘟囔囔地去寻找长姐为自己采摘美丽的花朵装饰棕色的长发。 对于乌瑞亚的教育,盖亚总是一笔带过,只是教导他要有美德,她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能创生的神灵如果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端正自己的德行,那么我将抛弃他。让他成为众神中的孤儿,大地的弃子。好孩子,你不要让我和你的姐姐们为你不雅的行为伤心,因为那会让我们失去你。” 总是被金链束缚的厄洛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生而自由的神灵,畏惧束缚。 7、教育 这座不大的神殿中,盖亚占据后殿,女儿们在左右,小儿子乌瑞亚则被分配在阁楼上层的房间,为的是他的亲人们能够在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希腊-罗马典制)。 有着盖亚的禁令在,乌瑞亚不得不整天地待在家中,和盆栽中寄居的树精灵为伴。神灵的力量足以让他在海洋中行走,却不会为他免疫不适的感觉。有着盖亚为他好的各种道理,他自愿在家中消遣。 偶然的一天,纽墨菲带回了一些水果和谷物,尝试为家人们榨果汁,甚至下厨。 纽墨菲的手艺很不错,盖亚尝了一口,美食进入腹中,如滴水进海,再次化为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神灵是无需进食的,他们本身即为力量之源,大地上生长的果实、奔跑的动物也通通来自于神灵。 所有食品都只能给盖亚带来味觉,与微不可见的能量。 不过,这给了乌瑞亚灵感,他向姐姐纽墨菲学习厨艺,并且飞速超过了纽墨菲。 比起有着许多任务要完成的两个姐姐来说,乌瑞亚有足够的时间做好打发时间的事情。 这种时候,盖亚必定是一个好母亲。 她为乌瑞亚变出记忆中所涉及的所有厨具,还为孩子们准备了乐器、诗歌以及一些有趣的书籍。 神灵使用的文字和语言天生就存在记忆当中,盖亚要做的就是对记忆中那些奇怪的书籍进行翻译。 比如,将女译为男,将《女德》写做《男德》,且适当删去了部分内容。 例如婚姻、姓氏相关的部分。 婚姻会共享一部分权柄,但有所偏向,在不能保证利己之前,盖亚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见到婚姻之神。 对于纽墨菲与蓬托斯,盖亚则要求她们学会写作,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一一记述,然后带回来交给盖亚检查。 不过,淘气的蓬托斯总是逃避写作,由姐姐纽墨菲代为完成。 两人的思维有一定的差异,纽墨菲挂念家庭笔下时不时就出现家人,而蓬托斯更在乎自己的各种奇想或者海洋的变化。 这让盖亚一眼就能勘破孩子的小动作。不过,她不拆穿孩子们。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盖亚就会将纽墨菲写就的书本挑拣一部分交给乌瑞亚:“这些都是纽墨菲的记录,或许宝贝你会感兴趣。” 乌瑞亚对纽墨菲抱有好感,欢天喜地地接回去。 盖亚太过了解自己眼皮子底下长成的孩子们了,这让她可以轻易地引导乌瑞亚的未来。 如盖亚所料的,纽墨菲细腻的笔触总能一次又一次地俘获乌瑞亚的芳心,里面提及家人时的温柔更是令神心动,好像纽墨菲在透过薄薄的日记在和他诉说温情。 日久天长之下乌瑞亚对姐姐积攒了深沉的爱意。 盖亚心知肚明,乌瑞亚未必分清了自己的感情,但她做出的决定不会为乌瑞亚所改变。限制乌瑞亚行动的同时,盖亚带着纽墨菲走遍名山大川,教她认识、感知、运用每一分地脉的流动与运转。 山脉的神力有了一个不关心力量的主人,作为山脉的母亲,当然要为这份本源力量挑选更为合适的管理者。 有大地之神的干预,绵延不绝的山脉不会拒绝纽墨菲的插手,盖亚也进一步地掌握了大地的衍生——山脉。 子嗣继承母亲的力量,母亲通过孩子扩大权柄。 这是从未被写成文书的、神灵间约定俗成的规则。 正因为它不被记载,也容易被轻易篡改,才有后世中“父”的存在。 而盖亚,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人,从自己手中夺走权力。 即使是儿子。 站在最高峰上,盖亚教导长女该如何壮大自己的权势。 “你应该记得,我有十二个祭司。”盖亚漫步在山巅,迎风而立。 天空中呼啸的风吹不动她的衣角,欺软怕硬地避开了性格与神格同样强硬的大地之神。 但狂风并不对纽墨菲留情,她宽松的衣袍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声音。 最高处只有一片荒芜,没有自然之力的纽墨菲艰难地跟上盖亚的脚步,吃力地回答:“是的,母亲。” 纽墨菲的话语一出口就被风揉碎,若非盖亚的五感笼罩整个大地,也包括脚下的荒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话语。 “这颗枯树,是我让祭司事先放在此处的。”盖亚随手掰折了一根枯木枝插入坚硬的岩石中,就像将手指伸入水中一样轻松,“她们是我除了你与蓬托斯以外最得力的帮手,而我的孩子,你竟然不能在这里站稳。可见你现在的力量甚至弱于人类。” “是我让母亲失望了。”纽墨菲脸上浮现羞愧的神情。 盖亚猜测她是不是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怠惰,或是暗自下决心要加倍努力? 可惜,这些都不是盖亚想要她明白的。 “纽墨菲,你应该学会从外面找原因,而不是苛求自己。这不是你的错,而是命运的黑手。如果不是命运的诅咒,你应该是山脉之神,而非自然。”盖亚催动神力,促使枯枝生根发芽,在三个呼吸间,一颗郁郁葱葱的松树深深扎根于此,它的根系绞碎了岩石,昂然挺立在风中。 盖亚伸出手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转过头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紧盯着女儿,意图强壮她的内心:“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认可、发自内心地承认,山脉为大地之长女纽墨菲的权柄。勿论毁誉,务必争先。这是我要教你的最重要的一课。” 纽墨菲努力克服内心若有若无的愧疚感,站直身体:“是,我记住了。” 下一刻,这颗大树活动起来,他的青翠的树冠变得狭小,根系开始收缩,它变成了形状类似人族,褐皮绿发的奇怪生物,身上依旧保持树皮的纹路。 它恭敬地单膝跪地,单手平摊向上举起:“尊贵的大地之女,请接受我的忠诚。” 盖亚笑道:“纽墨菲这是我送给你的成年礼物,为这个新诞生的树人取一个合适的名字吧” “谢谢母亲。”纽墨菲走上前,将手搭在树人粗糙庞大的手掌中,高大的树人收拢枝叶为纽墨菲遮蔽狂风,让她能够在此地立足。 她感念树人的好意,拉着树人站起来,“你为树人卓拉。” “卓拉将永远供奉您。”卓拉顺着力道站直,将纽墨菲放在自己的枝杈处,为之代步。 天色渐晚,等白昼完全消失在天际,赫墨拉会来找纽墨菲玩耍。 为了孩子们的友谊,盖亚护持着纽墨菲与卓拉自山顶下落,周围的景色如云烟飘过。 脚踏实地时,盖亚的授课在继续:“创造一种听得懂简单指令的动物,每一个神灵都可以,但是想要创造智慧的种族,必须依靠大地的力量。只有一个卓拉是不足以完全供给你未关于群山的管理工作,生命的种子藏在大地的土壤之中,你可以使用大地的土壤继续创造你的附属。” 赫墨拉受教:“我会尽快掌握创造树人的能力,不过,树人们不能像神族一样生育后嗣吗?” 让生物自由繁衍可比神灵一个个创造来的快的多。 盖亚将快要长成的女儿从树上抱下来,“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赐予她们生育的权力,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世界,还不够稳定。” 纽墨菲变小身形,跳入母亲温暖的怀抱。 新获得的力量,让她掌握了力量更多的运用方式,身形也不再强留在少女大小,而是变回幼年。 潜意识里,她爱盖亚,已经胜过前世的母亲。 因为她在盖亚的怀里感受到了真正的、珍贵的爱意。 8、女家 乌瑞亚偶尔也会与厄洛斯碰面,热情地招呼他,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的生活与学习。 然而厄洛斯并不在乎这个与自己有血脉之亲的儿子,也就不在意乌瑞亚会被盖亚教养成什么样子。经过多年的折磨,他只祈求金箭的效果赶紧过去,让他能够逃离盖亚的身边。 为此,他才不会干扰盖亚的决定,更希望盖亚的注意力被孩子们通通吸引走才好。 心思敏感的乌瑞亚对此感到伤心,而宠爱孩子的盖亚在记忆里找出了最为教条的七美德,并将它书写下来作为乌瑞亚的行为准则。 “贞洁、勤奋、慷慨、谦逊、温和、节制、宽容。” 白纸黑字留在乌瑞亚的房间墙上,要求乌瑞亚一丝一毫也不能逾越。 乌瑞亚欢欣地谢过盖亚,认为这是母亲给予他无上的肯定。 母亲,总是不会错的。 青涩无知的乌瑞亚在对神来说规矩森严的家庭中长大了,他拥有天生的高耸神力却不知利用,从不锻炼拥有不凡天赋的神躯,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围着纽墨菲转,他秀美的面孔只为纽墨菲绽开笑颜。 盖亚对此乐见其成,并对乌瑞亚说:“你是我最疼爱的儿子,如果等你进入成年期后心意也不曾改变,那么我会将你嫁给纽墨菲。” 对待大家长盖亚,乌瑞亚恭敬有加从不违背,他先是点头答应,才回过神询问:“母亲,什么是‘嫁’?” “‘嫁’就是男性成为女性的附庸,进入女性的家庭,奉献一切来表达自己的爱情。放在你身上,就是让你成为纽墨菲的所有物。”盖亚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亲昵地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我想,你应该很愿意与纽墨菲组成家庭。” 此时纽墨菲与蓬托斯都不在家,她们结伴前往天上拜访尼克斯与赫墨拉,厄洛斯也关在神殿中。 外人不在的认知让乌瑞亚大胆许多,他凑近盖亚轻声问:“就像厄洛斯一样吗?” 乌瑞亚总能看见母亲与厄洛斯一同离开又一起出现,厄洛斯身上的束缚让他看起来可怜兮兮。 姐姐们说母亲和厄洛斯是情人。可是,厄洛斯看起来并不快乐。 盖亚向儿子解释:“厄洛斯曾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我因为爱情暂时原谅了他,但他也必须带着枷锁赎罪。而你是我的儿子,拥有最完美的德行,我将永远爱你,又怎么舍得让你和厄洛斯陷入同样的境地?” 母亲深绿色的眼眸深处好似有一潭深水静静流动,乌瑞亚不能看破迷障,他安心进入编织完美的陷阱当中:“爱情?那是什么?竟能让母亲原谅男性神的过错?” 经过良好教育的乌瑞亚知晓,男性神生来残缺不能生育,只能依靠女神的孕育附带着发展自己。作为交换,男性应当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算计且伤害伟大的、完美无缺的神灵(即女神),是绝不被允许的红线。 “爱情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泉水,最动人的玫瑰,无形的魔药,无论神族还是人类,都将甘心在爱情中沉溺。我会为爱情稍微谅解厄洛斯,也会在爱情褪去后毫不留情,你可不要犯了厄洛斯的错误。”盖亚抚摸儿子背后保养得宜的秀发,娓娓道来,“如果你想要无形的爱情,母亲也愿为你去取来。” 要是能和纽墨菲长久相伴,只是想一想,乌瑞亚都高兴的不得了。 他在盖亚脸颊边落下亲吻,兴高采烈地道谢,“谢谢母亲。” 见火候差不多了,盖亚点了点儿子的鼻尖,告诉他:“今后你要多加地在纽墨菲面前展露你的美德与美貌,将一颗诚挚的心摆在她的面前,没有神能拒绝我可爱儿子的芳心。” 乌瑞亚有些迟疑,他极不自信:“若是姐姐不喜欢我怎么办?” 盖亚向他保证:“我以大地之□□誉向你起誓,你将会与纽墨菲组成家庭。” “谢谢母亲。”乌瑞亚开心地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他漂亮的羽毛在空中飞舞旋转,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美好的礼物。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他要去为还没回来的姐姐们准备丰富的晚餐,去地窖取出佳酿。 等乌瑞亚的背影完全离开视线范围,盖亚将长桌桌布遮盖下五花大绑的厄洛斯踹出来。 厄洛斯赤身受缚,带着口枷。 盖亚摘掉他的银口枷,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没有谁比爱神更合适检验爱情了。 “神族应当是自由的,你那么对待亲生儿子不怕遭到报复吗?”厄洛斯咬牙切齿,与其说在为乌瑞亚,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大地的爱情怎么会如此暴虐、冷酷。 盖亚面含笑容,完全忽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只要等乌瑞亚全身心地爱上纽墨菲,你就可以得到解脱。介于你那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的作用让我迎来了可爱的蓬托斯,我会饶你一命。” 她伸手拍拍厄洛斯的脸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那会消磨我对你的爱。” 厄洛斯狐疑地从下往上扫视,大地之神竟然愿意放他走?岂不是说明金箭的效果已经过去? 他本身神格所携带的爱欲连结太深,并不能准确分辨盖亚对他的爱情。 这一天的晚餐,摆满了整整一桌。 纽墨菲与蓬托斯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一只大尾巴,白昼之神赫墨拉。 赫墨拉一进门见到满桌的盛宴,不由叫唤:“哇!盖亚大神是知道我要来特地准备的吗?” 纽墨菲与赫墨拉已经初步迈入成年期,蓬托斯与乌瑞亚也是少女少男的模样,性格全都定型。 没必要继续住在海边,是时候离开了。 盖亚坐在首位,示意孩子们都来坐下,“今后你们该要去各自的领域尝试独自的生活,开展自己的神系了。而我也要进入新生活,不再继续停留在这里。所以今天是我们在此处最后的晚餐。” 神族自知永生,并不惧怕短暂的离别,孩子们纷纷欢乐地坐下,举杯感谢盖亚的付出:“感谢大地母亲的爱。” “为我的好孩子们祝福。”盖亚与她们同庆。 后厨忙活一整天的乌瑞亚陪坐末席,幸福地听着姐姐们对菜色的夸赞,这是他的最高荣誉,所有神灵都因他的存在和行为感到快乐。 酒足饭饱,盖亚向乌瑞亚招手:“乌瑞亚,我的儿子,我要给予你奖励。” 乌瑞亚欢欣地向母亲身边走去,接过母亲手中金色的五角星。 盖亚轻轻扶住乌瑞亚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坐在座下手的纽墨菲,“握紧星星,向纽墨菲说出心里话吧。” 替自己带上隐性的枷锁吧,我的儿子。 “……是,我明白了。”乌瑞亚紧张地走到纽墨菲的面前,郑重其事:“纽墨菲,请允许你卑微的弟弟这么称呼你。我山脉之神乌瑞亚希望可以嫁给纽墨菲,奉上所拥有的一切成为纽墨菲的附属,与纽墨菲组成家庭。” 说完,捏碎了手心的金色星星,一股暖流自他的手心流入心田,他的眼底浮现对纽墨菲的热切,几乎要坐到她的怀里。 纽墨菲微不可见地蹙眉,她对妹妹弟弟们有着天然的爱护之情,从未想过要与弟弟成为伴侣。在她看来,弟弟只是见识过的人太少,才不能理解自己对她的感情。 但是…… 山脉在乌瑞亚的誓言之后,进一步与纽墨菲达成共鸣。 盖亚平静地注视着姐弟二人,既不催促纽墨菲做出回答,也不安抚面色越来越难看的乌瑞亚。 神殿中弥漫着尴尬,热热闹闹的赫墨拉与蓬托斯也安静下来。 最终,纽墨菲起身抱住几乎要哭出来的乌瑞亚,温柔地答应:“当然可以。不过乌瑞亚年纪还轻,如果以后有了其他喜欢的神,可以和我说清楚,我也会作为姐姐成全弟弟。” “…不…”乌瑞亚的泪珠成串地落下,沾湿了纽墨菲的肩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爱纽墨菲,纽墨菲不要离开我……” 9、断链 为了让孩子们不至于因为孤单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盖亚决定把海边的住所挪入海洋深处,留给蓬托斯作为留念。而后在海边的一座丘陵中开辟新的神殿,这将是纽墨菲与乌瑞亚今后的家。 山屋中以银柱支撑,光滑的石壁永不染尘,绵延不绝的绸缎将它装饰得华丽且舒适。 乌瑞亚心怀感激地住进新家,热情地要把这里变成最温暖的地方。 送走雀跃的乌瑞亚,纽墨菲与留在原地的盖亚表露自己的不解:“母亲,弟弟虽然有所缺陷,但也是神灵,是您力量的延续。何必要……”这么对待他? ……这是不对的,纽墨菲确信。 “何必要什么?”盖亚不怒而威。 纽墨菲咬唇,不敢再说。 “你应该明白,我都是为了你好。” 盖亚对远处回过头来打招呼的乌瑞亚露了一个笑,又继续对女儿说:“神族慕强,而你的力量先天不足。你可见过大地上的造物们?就连它们也会在无力抚养的时候抛弃最弱小的孩子,天空中盘旋的老鹰会将孩子丢下悬崖磨砺,如果我不为你打算,那就该早早地放弃你。” 可是盖亚没有,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儿子来成全纽墨菲。 盖亚教会纽墨菲如何在海洋中延伸,如何在山脉上繁茂,通过细微地掌控来使自己获得力量上的进步。甚至让乌瑞亚保持一无所知的天真,将他的权力交由纽墨菲代为掌控。 山脉的神职被集中在眼前这座与山丘浑然一体的神殿中,山脉神殿的主人却是纽墨菲。 现存的神灵中,盖亚、尼克斯、赫墨拉、蓬托斯……她们无一不拥有自己的领域,掌握着永不枯竭的动力之源。唯有纽墨菲,她的神力仅仅比厄洛斯好上一点儿。 这样发展下去,她永远只能作为附庸生活。 纽墨菲捂着眼向盖亚诉说内心的不适感:“可我总感觉这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这种做法违背了道德。” 盖亚拉开纽墨菲的手,用野心勃勃也生机勃勃的眼神与她对视,问她:“我何曾教导过你道德?那是乌瑞亚才需要遵循的东西。你只要告诉我,我的好孩子,你需要不需要这一份权柄,你想不想要呼风唤雨的力量?用你的真心回答我。” 神职决定了神灵的上限,浮于大地表面的景观绝不能与绵延不绝的山脉相比较。 有着胸怀广阔的蓬托斯与光辉灿烂的赫墨拉在旁,纽墨菲怎么能甘心? “想要的,母亲。我不甘心成为附庸,我也渴望成为像母亲一样强大古老的神。”纽墨菲的眼泪滚滚而落,内心深处那道坚固又脆弱的枷锁断裂。 阴影下的人在固执无声地呐喊:她不要再次成为被抛弃的选择啊。 话音刚落,她与世界的联系进一步增强,这一次,她真正地成为自由且强大的神灵。 山脉神格在大地之神的授意下与自然之神产生共鸣,神殿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它任何纽墨菲对乌瑞亚的支配,也承认了纽墨菲对群山的统治地位。 见状,盖亚终于能够放心地让孩子们完全地脱离自己。 当一个神灵决定清醒地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一切困难与迷障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盖亚在纽墨菲和乌瑞亚的目送下独自回到中央平原。 生活在此的十二个初代人已经完全适应了地表的生活,她们以天空的造物为食,学会了烹饪与酿酒,擅长打理神殿的各项事务。盖亚先前下达了法旨,任命她们为大地神殿群的十二祭祀。 只有手臂高的树精灵是她们的助手,与她们共同将中央平原治理地欣欣向荣。 盖亚闪身进入主殿的空间,厄洛斯正在沐浴。 柔软蓬松的金发因温泉水黏腻在妙曼的背脊上,盖亚伸手抚摸过他每一块精致的骨头,对它们爱不释手。 厄洛斯享受地躺在浴池中小歇,直到突然消失的池水让他扑通坐在光滑的石壁上。他先是惊慌,而后撩起头发对盖亚露出温软的笑。 长久的相处经验告诉他,不要任性、要柔顺。 如果不能讨得盖亚的欢心,就要受到漫长的折磨。 “我是来放你走的,厄洛斯。”盖亚半蹲在池边,伸手将他拉上来。 “谢谢你,亲爱的盖亚。”厄洛斯惊喜地要扑进盖亚的怀里,却被盖亚避开,让他落进松软的床榻。 没有金箭的加持,又有过无数的交集,盖亚对厄洛斯已经腻歪了。 她冷淡地示意厄洛斯穿上衣服,为他解开身上的金锁链,“你可以离开了,你翅膀上的金环就留着吧。希望这段时间的经历能让你学聪明一点,不要再把金弓箭对准大地。” 明明早就期待重获自由,可离开的道路排在面前时厄洛斯却犹豫了,他迟疑不决:“那以后我还能来大地看望你吗?” 盖亚将人提溜出神殿,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金环留给你是为了保证你不能再悄无声息地偷袭我,我们之间的纠葛到此为止。再有冒犯,我就让你埋葬在大地。” 转身回了神殿,毫无留恋。 厄洛斯略带失落地挥舞金翅膀前往天空,失去了盖亚的庇护,他就得重获乌拉诺斯的信任。他可不想去漆黑无光的深渊或者冥荒生活。 不等他踏入天空的领域,狂风就将他卷入云层,摔在乌拉诺斯的面前。 乌拉诺斯已经完全褪去曾经纤瘦的线条,银发为俊美的容颜增色不少。他阴沉沉地盯着数百年未见面的厄洛斯,风暴在他周身凝聚,“厄洛斯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神族的身份赋予厄洛斯不死不老的特性,然而他也是会疼痛的,吃疼大喊:“乌拉诺斯你发什么疯?当年在气头上也就算了,这么久过去了难道还想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是谁的疏忽吗?你自己没能把握机会,责怪我做什么?” 疏忽? 神王除非被推翻,否则他永不犯错。 “你真是被盖亚养得天真啊,厄洛斯。”乌拉诺斯落在厄洛斯的身边,他踩住厄洛斯的金翅膀,无情嗤笑,“如果你不能向我证明你的用处,我将把你放逐到深渊的尽头,让秃鹫一点一点啄去你金色的羽毛,啃食你的翅膀,永世不休。” 乌拉诺斯捏住厄洛斯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希望你这张恶心的脸后藏着的脑子能起点作用。” 10、斗争 提前诞生在混沌却无能在混沌中生存的塔尔塔罗斯习惯了沉睡,深渊也因他的入眠而成为一片死寂之地,比进一步深入地底的冥荒还要安静。 那是喜爱热闹的厄洛斯的噩梦。 厄洛斯着急忙慌地向天空之主献上自己的忠心,饱满的红唇吐出蛊惑人心的话语:“乌拉诺斯,我产生于你的爱情之中,本就是你的附庸,我不会背叛你,就像孩子绝不背弃母亲。我以真名起誓,会拼尽全力帮助你。” 乌拉诺斯松开手,冷冷的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和我耍心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厄洛斯胆怯地收起金翅膀,碧蓝色的双眼含泪。 真是不公平啊,愚蠢的乌拉诺斯却得到了最强大的力量,而他,促进万物繁衍的爱欲之神却总是受到欺凌。 金翼根部上的金环晃动,提醒盖亚爱欲之神现在的位置。 天空中飞来一只老鹰,它是乌拉诺斯的造物,曾经追捕过厄洛斯,这一次也被放出来寻找盖亚的身影。乌拉诺斯因为盖亚曾经无情的对待而对她留有警惕,不敢直接前来大地寻找盖亚,只让大量老鹰们四处搜寻,以免招惹她的怒火。 大地神殿的祭司们为近日丰沛的食物而感到庆幸,并用新鲜的老鹰进行祭祀。 盖亚从祭司们口中得知老鹰的增多,心知是天上的乌拉诺斯又在作妖。厄洛斯离开大地之后径直去了天空,至今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两个男性神凑在一处指定没什么好事。 她决定先假装无知,看一看乌拉诺斯打算做些什么。 大地上的一切都是盖亚的耳目,她想要躲藏实在是太容易了。 乌拉诺斯利用各种飞行的动物寻找盖亚的踪迹,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乌拉诺斯在大地的某一处感应到属于自己的天空神力,并且借机找到了盖亚的所在地。 黑夜之神比白昼之神老道许多,年轻的白昼之神总是会疏忽下方去与好友玩耍。因此,乌拉诺斯总是在白天出行,他悄悄来到一座位于裂谷中的偏僻神殿,从窗口探望盖亚的睡颜。 神灵如果想要休息,就会躺到自己完全舒适为止,所以盖亚的午休时光总是不知昼夜的漫长。 这一日,盖亚躺在圣床上休息。 这给了乌拉诺斯机会摸上盖亚的床榻,他饥渴地凝视盖亚的容姿,无论是散乱的棕发、合拢的眼眸,还是那永远不为男神所动摇的冷酷内心,一切都让乌拉诺斯心神摇曳。 只是一味地欣赏也让乌拉诺斯的内心充斥着满足感,仿佛他已经拥有了这富有生机的神灵。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他不敢打搅盖亚的睡眠,也不能让盖亚发现他的私自到访。在盖亚睁开眼睛之前,乌拉诺斯变成盖亚放在床边的外袍。 美好的休息时间让盖亚容光焕发,她似乎直觉屋内有异常,狐疑地打量四周,踩过地上外袍的一角,径直向后殿走去。里面放有她近期最为要紧的事务,试验直接用神力捏造神族的可能性。 初代人的表现让盖亚出乎意料的满意,盖亚对造神一事也抱有极大的热情和期待。 盖亚有意地拿出一小朵棉絮状的天空神力,使它漂浮在空中。 一松手,神力团便向乌拉诺斯变成的外袍飞去。 乌拉诺斯眼见骗不过盖亚,他显出真身,向盖亚表明真心:“盖亚,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为你献上一切。愚蠢的厄洛斯能做的,我都愿意为你付出。我们的孩子只会比无用的厄洛斯的孩子更加强大……” 全是废话。 再者,那是她的孩子,厄洛斯也配冠名?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乌拉诺斯。收起你无用的小心思,不要惹怒我。”盖亚用神力笼罩住生命之瓶,带着瓶子走出神殿。免得即将出世的孩子受到乌拉诺斯涌动的神力的影响。 乌拉诺斯飞身而来想要追逐,盖亚以刀抵挡,意外发现乌拉诺斯手中凝聚风刃抗住锋利的刀刃。 势均力敌的状态给了神王偌大的自信,假以时日,他必定是诸神共主。 盖亚随即了然,该死的命运,竟然将神王的权柄直接附赠在乌拉诺斯的天空神格之中,神王之位完善了他的本源力量,让他重新进入成年状态。 “你就这么担心这些小东西吗?瞧他们紧张胆小的样子,哪里比得上我?”乌拉诺斯得意一笑,这种充实的强大感让他自以为无所不能,他想要先骗取盖亚手中的武器,“只要我在,你就不会受伤,因为我会保护你。放下武器吧,盖亚。” 盖亚举起长刀,不屑于乌拉诺斯的花言巧语:“只有蠢货才会丢到傍身的武器任人宰割。乌拉诺斯,我最厌恶威胁,所有让我感到威胁的,即使是神灵也要死去。” 大地回应了盖亚的话语,土地荡开气波。 乌拉诺斯知道与大地之神站在大地上的对峙是愚蠢的行为,整片大地都是盖亚的力量,没有人能够在大地上战胜大地之主。 于是他一跃而起,随手招来一朵云彩作为自己的落脚点。 二神过招,神王附带的权位让乌拉诺斯勉强压过盖亚一线。 大地之神愤怒的情绪引动地层震动,海洋与山脉受到挤压,地表无处不在的景观让纽墨菲最先注意到裂谷的争执,她快速通知远在海洋的妹妹蓬托斯。 天空之上瞭望的赫墨拉将光明集中在盖亚的上方,为纽墨菲与蓬托斯牵引路线。 黑夜与黑暗无处不在,尼克斯在万物的阴影中埋伏。 蓬托斯高举海神三叉戟用尽全力拍打地面,促使裂谷与最近的海洋相勾连,海水倒灌入大地,也将海神蓬托斯带到盖亚的身边,她距离成年还有一段距离,但汹涌的海洋从不晓得畏惧。 高高卷起的浪花几乎要触及乌拉诺斯的所在,海神对冒犯自己母亲的神王发出咆哮:“我以海神之名告诫你、乌拉诺斯,即刻远离大地的领域。” 蜿蜒的丘陵间一枝藤蔓急速生长,飞快铺满大地,纽墨菲手握木杖从中走出,素来温和的她冷凝着脸,“即使是神王也不该挑衅更为古老的地神,你该向我们尊贵的母亲、大地之母盖亚致歉。” 山峰逸散出神力驱赶下压的天空。 骤然间的变化吸引了乌拉诺斯的注意力,他不能忘记被摒弃的过往,而实力远不如他的纽墨菲与新生的蓬托斯却得到了盖亚全心全意的疼爱。 乌拉诺斯愤愤不平:“难道你更喜欢女神吗?母亲,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他能给予盖亚的,绝对比这些女神更多、更美妙。 无法沟通的男性神,满脑子只剩下爱欲。 如果神族之中这样的神灵占了大多数,神灵确实该迎来灭绝了。 盖亚冷若冰霜,不为无聊的争执耗费情绪:“我绝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与卡俄斯试验的失败品罢了。带着不能弥补的缺漏、暴躁的脾性,容忍低劣的你存在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竟然还妄想与我的女儿们相比较?” 一次次地被盖亚的言语刺痛的心伤变成怨愤。 乌拉诺斯发觉温情不能让盖亚心软,他决心展现自己暴虐的一面,让大地诸神为绝对的力量所臣服,“我会向你证明的,盖亚,只有我才配得到你的爱。其余的人都只是终将腐烂的渣滓。” 神王的宣言出口即生效。 风云变幻、狂风骤雨猛然降临大地,树木被折断,草坪被淹没,凡间的一切蒙上灰色的薄雾成为神灵争斗的背景。 在权力面前,从无不能强求的东西,盖亚懂得这个道理,乌拉诺斯同样明白。 11、命运 神的怒火极容易相互传递,越是强大的神灵收到冒犯时越容易发怒,言语、道德、规矩都极难束缚神灵,只有权力与暴力能够平息他们的怒火。 所以,她们一旦发怒,便一定要冒犯者付出代价。 盖亚算得上是少有的冷静神灵,她并不主张利用暴力解决问题,因为大地是世界的中心,无论别的神怎么打斗,或多或少必将波及大地,这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当然,必要时刻她也无惧斗争。 此刻的盖亚,也需要乌拉诺斯以伤痛让后世的神灵引以为戒,叫他们明白,千万不要惹恼大地的意志。 天空与大地之间的激烈斗争容易使新生的世界破碎,盖亚不愿见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必须找准时机重伤对方。 虽然乌拉诺斯的招数狠厉,她也多以躲避为主,示敌以弱。蓬托斯与纽墨菲从旁辅助,保护盖亚不受到伤害。 “盖亚,你口口声声鄙薄我,却不敢正面迎敌,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吗?”乌拉诺斯先发制人,以飓风的力量撇开纽墨菲,让她倒落森林,再以神力振开缠人的海水,以绝对强硬的姿态靠近盖亚。 盖亚手中寒光闪烁的长刀抵不过坚硬如铁的神躯,拦腰折断。 在盖亚的示意下,海水褪去,藤蔓失去生机,仿佛承认了神王胜利的结果。 乌拉诺斯操控浩大天空下落,覆盖在大地上,昏昏天空沉沉欲坠,即将与大地进行结合。他马上就要称心如意,掌握大地的全部。 乌拉诺斯扯住盖亚的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生命之瓶,倒出其中正在孕育的生命。 盖亚手指轻点,地上的树木高高冒起,用宽阔的枝叶承接掉落的神子。 神力的气息吸引了乌拉诺斯的注意,他嘲笑道:“哈哈哈哈。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在培养的东西?瞧瞧他们哆哆嗦嗦的模样,弱小无力的本源。真难想象等他们出生了会是什么可笑的神灵。不如,就叫做提坦者吧。” 提坦,意为紧张者。 在神语中,是一种侮辱的贬称。 在位的神王,言出法随。这种贬称将跟随这些未出生的神灵直到永恒。 乌拉诺斯得意忘形,预备直接强迫盖亚,他的衣物刚刚离开身体,露出丑陋的根系。 原本萎靡在地的藤蔓见状,挣扎着攒簇一朵花苞。花苞下的黑暗阴影悄无声息地卷起锋利的断刀扎入乌拉诺斯的脚掌,神灵体内的永生血留出,乌拉诺斯举起受伤的左脚,痛得大叫,“纽墨菲我将对你施加严酷的惩罚。” 风暴不留情地刮去地面上蔓延的藤蔓。 尼克斯推开女儿的屏障,天空瞬间呈现黑白分裂的色彩。黑夜的衣摆盖住藤蔓,尼克斯庇护大地上的纽墨菲。 “尼克斯!连你也要与我做对么?”乌拉诺斯陷入疯狂,手起云涌,不计代价地要给黑夜与白昼一个教训。 见乌拉诺斯的注意力被转移,趁此机会,盖亚一举将左手暗藏的短匕首插入乌拉诺斯的腹部,在乌拉诺斯身心剧痛的震惊目光中切下乌拉诺斯的生殖器官,鲜血溅射,器官高高飞起,最终落入海洋之中,天空与海洋的力量相冲使海洋泛起阵阵泡沫。 剧痛让乌拉诺斯的神力失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天空漂浮。 满身永生血的盖亚顾不得海洋中的异样,乘胜追击,提起地上的断刀扎入乌拉诺斯的心脏,将他钉在大地上。被绞碎的藤蔓不断再生,纽墨菲束缚住乌拉诺斯的头颅和四肢,不让他飞行逃离。 喷涌而出的永生血一瞬间遮盖了盖亚冷漠的脸。 黑夜之神尼克斯高声提醒:“如果天空没有新的主人,乌拉诺斯将不能被杀死。” 闻言,乌拉诺斯忘记了方才的狂言,开口求助:“尼克斯、尼克斯大神,快救救我。” 蓬托斯让海水冲刷乌拉诺斯破烂的伤口,让乌拉诺斯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断再生的永生血混入海水,让海水的味道变化,从无味转向咸苦。 为了屏蔽噪音,蓬托斯从捞出海里最为腥臭的鱼类塞入乌拉诺斯的口中,堵住他的嘴。 原本白净的天空,此后印上了海水淡蓝的色彩。 盖亚从乌拉诺斯身上扯出一块血肉递送到女儿们面前,“你们与天空的属性是否契合?” 纽墨菲与蓬托斯相视,同时摇了摇头。 她们并不具有吸收天空神格的能力,跨度太大了。 可要是就这么放任乌拉诺斯离开,未免太可惜。 对此,盖亚只好拿出备用的方案。 她招来收到永生血波及的十二团生命,她们与先前的初代人一样,对天空的力量具有一定的吞噬属性。生命团表面被喷溅的永生血已经吸收殆尽,看来经过乌拉诺斯的洗礼,新生者的资质比初代人更接近天空。 盖亚对她们说:“我将强行分离乌拉诺斯的本源,交由你们吞噬,最为强大的将继承乌拉诺斯的神格,成为天空领域的主神。” 她们都已经初启灵智,灵活地摆动,表示听明白了。 所有的神灵未必拥有美德,但一定有着眦睚必报的本性,即使是初萌芽的神灵也不例外。 面对任人鱼肉的乌拉诺斯,盖亚抽出他的肋骨简单打磨之后,一把崭新的剔骨刀出现在手中。而后选择从他的手指开始切割,剁下一节指节丢给亟待喂食的孩子们。十二个能量团欢快地分食富含营养的永生血肉。 盖亚再砍时,乌拉诺斯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她挑眉思考片刻,在乌拉诺斯的闷哼声中直接剁下整只手。 这次孕育过程中,盖亚放入了大量先前截留的天空神力,孩子们的与天空的相性非常好,胃口也比初代人大很多。盖亚毕竟是一个慷慨的母亲,大方地切割食材喂养孩子们。 从手指、手、手臂、四肢、五官、半截身体……仅剩最后的头颅和心脏。 满地的永生血被海水不停的冲刷,吃撑了的小生命逐一化成神祇。 首先出现的是提坦十二神中的长姐,她是代表宝物、日光与视力的璀璨之神提亚,她的出现促使白昼的光芒穿透天空的云层,通透的光芒照耀无边大地。 她本身便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其次是大洋河流之神俄刻阿诺斯,大地上因战斗留下的沟壑中,流出一条宽阔的河流通往大海。 紧随其后的是大洋沧海之神泰西斯,盖亚原先居住的裂谷在打斗中变成一个大坑,泰西斯的力量使这个巨坑被清澈的水波填满。 盖亚预见泰西斯今后将会孕育无数川流,充沛海洋与大陆。 大地上的雨水褪去,金色的光芒升起,新的秩序建立,大地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世界承认胜利的盖亚是正义的一方,诞生的水、秩序与正义之神忒弥斯见证所有。 与此同时,在忒弥斯的背面,暗与疑问之神科俄斯出现了,他啃食了乌拉诺斯的喉管,也接收了乌拉诺斯的满腹怨念。成为永远躲藏在正义之神背后的阴影。 红得耀眼的太阳从东边一闪而过,他是日神许佩里翁。 白昼带着新生的太阳落下,黑夜携带皎洁的月亮升起,月神菲碧在天空上展现可爱的笑脸。 曾被摧残的万物重新生长,生长之神克瑞俄斯的神力在大地上荡漾,促进万物高大繁荣。 记忆之神摩涅莫绪涅记录这一场圣战,这是绝对正义的战争。 今日死去的动物在灵魂与死亡之神伊阿佩托斯怀中得到了短暂的归属。 只剩下最后两团,不抢开头的血肉,反而剩下力气,也有运气品尝最精华的部分。 站在前面的那一团选择了软糯的心脏,她化身为时光与风霜之神瑞亚。 世界自第一任神王的逝去起,时间的滚轴开始挪动。 仅剩头颅的乌拉诺斯痛苦不堪,几乎是在祈求死亡,又不甘心死去。诡异扭曲的脸凝固,超过承载的疼痛让他麻木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蓬托斯挖出乌拉诺斯口中已经被咬烂的海鱼,将这可骇人的头往最后的团子面前推了推。 最后的能量团磨磨蹭蹭地开始享用美餐。 随着脸上血肉的缺失,乌拉诺斯头上的星冠失去平衡掉落地面化为宇宙之轴。乌拉诺斯的星冠在其主死后具现化为宇宙之轴,等盖亚握住宇宙之轴,它又顺着盖亚的心意变为一支顶端镶嵌红宝石的银色短杖,这意味着盖亚拥有“放牧”其他诸神的权力。 权杖顶端那颗血红色的宝石在璀璨之神的加持下熠熠生辉。 盖亚欣赏着这根完全贴合心意的权杖。 瞧,命运越是不想交出来的,她都会亲手掠夺到手。 乌拉诺斯面容惨淡,神力在不停地重组血肉中消耗殆尽,神王的权柄随着乌拉诺斯的衰落转移给盖亚。 在被啃噬殆尽之前,乌拉诺斯用绝望、阴毒、欲望盯着盖亚,他惨笑说出最后一句话:“盖亚,你会为辜负我的爱付出代价。你的小儿子将会继承天空的力量,推翻你的权位。这是命运给予神王的诅咒。” 盖亚,即使你机关算尽,最后诞生的也会是你厌恶的、强大的男神啊。 命运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露出狰狞的笑脸。 12、爱情 盖亚皱眉。 这不对劲,乌拉诺斯不可能死到临头依然爱个不停。除非他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而天命的神王不该愚蠢得太过分。 天空主宰的逝去引起天地震动,天空的力量不断地向此地涌动,形成力量的漩涡,先前被盖亚藏在各处的力量自发回归。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空也不复原先强盛,力量被各种新生的神祇瓜分,不免削弱,领域也肉眼可见地单薄了。其他神灵为这异变向大地赶来。 急速生成的新神格,让没时间盖亚继续思考。 盖亚让纽墨菲带着先一步出生的十一个妹妹弟弟去山脉神殿休息,她留在原地用匕首拆开乌拉诺斯的头颅挖出他的脑花,准备吞吃一部分以削弱这个所谓的儿子。 最后,捏了捏白花花的东西还是没能下口。男神这种奇怪的脑子,吃了不会有毛病吧? 话说回来,乌拉诺斯原来是有脑子的啊…… 甩手将乌拉诺斯的脑花丢入大海深处,剩下部分被留在原地的提坦神吞吃,他化形最慢,却凝聚了最强大的神格。 黄昏的余温中,新的天空与时空之神诞生。 “克洛诺斯,你的名字就叫克洛诺斯了。” 盖亚抱起怀里白嫩的孩子,向远处走近的厄瑞波斯与塔尔塔罗斯以及尼克斯走去。 尼克斯笑容依旧,抱臂调侃:“盖亚你这次的动作不小,黑夜的领域都受到波及,甚至连常年沉睡的塔尔塔罗斯都震醒了。” 黑发黑眼的塔尔塔罗斯沉默寡言,对尼克斯的调侃也没反应,只是把手上挂着的三个男童递给盖亚。 在他旁边,一脸无奈的厄瑞波斯也送上三个男童:“都是最近突然长出来的神灵,应该是你们之前送来的天空神力发生了异变。只是三个孩子,却闹腾的不得了。我想,塔尔塔罗斯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睡梦中醒来的。” 与盖亚怀里睡颜可爱的克洛诺斯不同,深渊的三个男孩都是独眼,冥荒的三个男孩则长了近百条胳膊。 ……真是惊人的异变。 尼克斯都惊了,卡俄斯给予的记忆告诉她男神是神灵的残缺,那眼前的这六个就是神灵中的变种了。她帮双手都拿着东西的盖亚接过孩子们,“算上刚才看见的十几个新生神灵,世界以后可真是要热闹起来了。” 塔尔塔罗斯抿唇:“太热闹了。” “热闹才是好事吧。”厄瑞波斯笑眯眯的拍了拍塔尔塔罗斯的肩膀。 “总之,就让他们先留在大地上吧。等他们长大了,再由他们自己选择归属。”盖亚让蓬托斯将克洛诺斯与六个奇怪的孩子一起送往山脉神殿,看在她们帮助自己杀死了乌拉诺斯,盖亚将对她们一视同仁。 前前后后算起来,整整十八个孩子。 蓬托斯啧啧感叹,“我觉得当务之急是给他们找个住处,这样下去纽墨菲姐姐会发疯的。” 她一边腹诽,一边麻利地利用脚下的溪流,令水流卷起克洛诺斯、独眼与百臂送往山脉神殿的所在地。 盖亚将手中的权杖抛了抛,不以为意:“这种小事乌瑞亚会照料好的。” 地表以上的事情,塔尔塔罗斯与厄瑞波斯几乎不关注,即使是神王的更迭,与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厄瑞波斯还会注意孪生姐姐尼克斯的状态,但塔尔塔罗斯就只想长眠。 盖亚怀疑这种睡眠方式是他在混沌被迫入眠的后遗症。 塔尔塔罗斯前脚刚走,下一刻地平线外的海洋中泛起细密的白色泡沫。 出于好奇,海神蓬托斯潜入海底去探寻真相。 只见一个巨大的贝壳从深海中上浮,伴随着清晨将将探出头的太阳,金红色萨满海面,也照耀在漂浮空中的诸神身上。 海底的蓬托斯脸色大变,四处寻找之前落入海中的乌拉诺斯的一部分。 除了已经演化成新神的生殖器官,脑花也不见了。 另一侧的地面上。 经历过厄洛斯金箭的洗礼,再看这奇异的金色,盖亚的内心生出不妙的预感,下意识闭上双眼。 贝壳缓缓打开,露出其中金发碧眼的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 她从贝壳中站起来,在海面如履平地,赤足踏过沙滩,步步生花。 白瓷般的肌肤在日光下闪耀,胸脯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这段时日一直在云层间观望的厄洛斯也为这一份美丽所吸引,挥舞翅膀降落地面。 厄洛斯为阿佛洛狄忒送上美艳的束腰衣裙,遮住她那惹神灵侧目的身材,偷偷在她的心中放入甜蜜的欲望。 衣裙的颜色采集自黄昏的霞光,它是爱与美神力的外显。阿佛洛狄忒显然很喜欢这一份礼物,欣然穿上后,取用贝壳中伴生的乳白色珍珠作为点缀,以爱情的魔力穿针引线制成一条绝无仅有的金色腰带。 一件件装饰让她更加的诱惑,也让围观的神灵心神动摇。 厄瑞波斯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了尼克斯的腰肢,两人相伴而去。 早有防备的盖亚与海底搜寻的蓬托斯躲过一劫。 如果盖亚所料不错,那些珍珠,大概是乌拉诺斯的脑花所化,加上爱情的魔力,具有让神灵丧失神志的能力。 阿佛洛狄忒的样貌、身段,多么符合男性神的审美啊,且柔弱全无战斗能力。 抓住、征服、侵犯——这大概就是乌拉诺斯的爱情吧。 男性神的爱情真是讽刺。 生于乌拉诺斯破灭的爱欲中的阿佛洛狄忒,拥有勾起欲望的魔力,她的存在是女神的陷阱,是乌拉诺斯另一个诅咒。 盖亚漠视两个爱神离去,挥手招来长风,吹散弥漫在此处的爱情神力。 回到中央神殿过了一段难得清闲的日子,等一切尘埃落定,纽墨菲传来怀孕的消息,盖亚才想起山脉神殿还有一群孩子等着自己照料。 大地神殿的祭司们亲自前往山脉神殿带回了孩子们,一共十八个。 这十八个天生尊贵的孩童,狠狠地糟蹋了一番大地神殿附近的森林,原本喜欢在树梢迎着阳光睡觉的树精灵也纷纷躲避进树洞。 在第五十次处理孩子间组团打闹、仗着神力欺侮祭司、通过溪流偷跑出门去游玩等问题后,盖亚制造了种类丰富、数量众多的玩具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而后再一次决定搬家。 这些孩子比起先前的三个孩子,实在是令神头疼。 盖亚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较为封闭的环境来教养他们,方便自己在未来的诸神心中树立权威与形象。 记忆中,天空一系的神灵们都住在哪里来着? 似乎是……奥林匹斯山? 想起地腹中硕果仅存的天空神力,她将这些剩余的东西混进临近的一座高山的山脚土壤,托举山脉渐渐悬空,将这座风景秀丽的高山挪到大地最高峰之上悬浮。 盖亚沉思良久,能想到的山名都是将来的孙辈,说不定还是纽墨菲腹中未降世的婴孩。 最终,挪用了后代宙斯的住处,命名为奥林匹斯山。 13、宴会 神王之位被她牢牢地掌握,但这是暂时的。 而未来的主场,将被交到目前才只有膝盖高的小小神灵们手上。 预言和诅咒都是一个套路,越是恐惧排斥,越是会快速来临,盖亚无意于长久地把持神王位置,后浪推前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需要的是世界的发展不偏离自己定下的轨道。 盖亚决定限制奥林匹斯山的出入。 十二提坦神需要长久地教养,大地太过广袤,不适合限制部分孩子思维的发展。众神虽然在大地上诞生,但奥林匹斯山才会是他们真正的故乡。 下沉的山脉与上浮的天空之云达成微妙的平衡,奥林匹斯山悬浮于天空与大地之间,这里的四季不更替、时光不流转,但无论山脉多高,都没有和地面完全斩断联系。 新一代的神灵生活在此处,但依然属于大地。 只有得到地母与神王认可的神灵才能进出奥林匹斯山,年幼的神灵会在离开奥林匹斯山的那一刻长大,会在踏入的那一刻暂停时光,她们在此处食用神食、仙露、香火,长久居住在此的神灵将会更强大。 盖亚无意于在十二提坦神之间树立森严的等级,只画下了简单的界限,女神所能获得的东西永远多于无法生育的男神。除此以外盖亚在奥林匹斯山上布置了各式各样的建筑与宫殿,任由孩子们依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生活方式。 唯有一座山巅的神王殿不允许随意进出,只有成年神灵才能够参与正式的事务,在此之前,孩子们的神职都将被母亲代为管理。 十二提坦神与独目、百臂巨神的母亲理所应当的是盖亚,这也是盖亚能为奥林匹斯山设置各种神奇功能的来源。 尤其是时光与时空的神职,格外好用。 天真的孩子们不会反驳母亲的要求,看透的大神们不会阻拦。现今世界所拥有的领域各有其主,这些新生的神灵日后必将占去一处,提早定下限制与规则对谁都好。 完善奥林匹斯山后,神王盖亚平静地在奥林匹斯山开始教养女儿、给儿子们制定规矩的新生活。 入主神王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诸神,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诸神宴会。 白昼送来清晨第一抹金色光线时,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神王殿打开大门,尼克斯与厄瑞波斯结伴而来。 高坐主位的盖亚对尼克斯展开双臂,“近来我感应到奥林匹斯山多了一些稀薄的空气,我想你应该有好消息告诉我。” 尼克斯孕育赫墨拉时,盖亚尚且是靠对方的告知才知晓,现在她已经可以凭感知,预知尼克斯即将诞下新的神灵。 “你的力量比起原先强大且敏锐,这才是好消息。”尼克斯毫不客气地推开孪生弟弟,上前拥抱盖亚。 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特的影响下,尼克斯与厄瑞波斯过了一段还算和谐的生活,不过,她已经有一些厌倦了。 黑夜是领路者,她天生偏向于探索未知。厄瑞波斯沉稳温和也枯燥,是深渊之下永不动摇的冥荒,尼克斯乐于偶尔品尝他的滋味,却受不了过于平静的生活。 “无论如何,只要世界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都是好消息。”盖亚握着权杖的手一挥,左手边升起银色神座,右手边升起黑色的神座,其上刻画了代表神职的图案。 二神欣然落座。 随后赶到的是赫墨拉,她步入成年期后终于学会了远程控制白昼的光芒,不必日日留在天空之上坐守。 她兴奋地飞入神王殿,高高兴兴地坐上自动升起的神座,“盖亚大神,奥林匹斯山真是漂亮。” 盖亚含笑:“要是你喜欢,留在这里住几天也无妨。不过得尽早入住,再过个几百年,这里可就容不下我们这些老神了。” 十二提坦神中的瑞亚降世后,时光流动,开始记年。 神灵的长成时间有所区别,越是有潜力的神灵成长期越长。 目前来看,蓬托斯算是最久的,直到近来才堪堪成年。 大概是母女连心,盖亚这一头才想到女儿,外面便响起了蓬托斯的笑声:“母亲是长生不死者,何来‘老’?” 紧接着的是纽墨菲温柔的嗓音:“即便是权位更迭,也绝无神能动摇尊贵的地母。” 盖亚失笑:“好了好了,快些进来吧。” 姊妹俩相伴而来,显出迥异的风格,分别拥抱过盖亚之后落座。 今日乌瑞亚并未赴宴,前不久纽墨菲生下长女火山之神埃特纳。埃特纳是一个暴脾气的孩子,她的哭声能使岩浆喷发,蒸发了部分植被与海水,折腾得乌瑞亚焦头烂额。 他也渴望参加宴会,但责任心不允许他抛下可爱缠人的女儿,嘱托纽墨菲为自己转告对母亲的祝福,希望母亲可以原谅他的失礼。 盖亚听完纽墨菲的解释,满意点头:“这是乌瑞亚应该做的,做母亲的为他的选择感到欣慰。你在离开时,为他带上一壶仙露吧,能缓解他面对孩子们时的疲乏。” 盖亚点化了一群奥林匹斯山上的花妖,她们负责烹饪神食、酿造仙露,烹饪的工具与方法也是盖亚事先提供的。 看惯了记忆中的科技,有许多的不方便,但神的力量实属万能。 之后,厄洛斯带着与生来成年的阿芙洛狄特到来。 年轻的阿芙洛狄特对身边的厄洛斯带着孺慕之情。 神职为爱情的神灵反而更警惕投入爱情,厄洛斯自阿芙洛狄特降世时就一直有意勾引她。大概是看了乌瑞亚让渡山脉权柄给纽墨菲的方式,想要效仿一二。 有趣的是,厄洛斯本身不信爱情,阿芙洛狄特生来滥情。 “你们既然到了,那么就只差塔尔塔罗斯了。”盖亚见他们情状,难掩笑意。 实在是令神心生好奇,爱欲之神与爱与美之神的爱情博弈会有个什么结果? 姗姗来迟的深渊之神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长长的黑发近乎曳地,看向盖亚的眼神犹带一丝困顿的湿漉漉,“这种活动,下次我可以不来吧?” 最近百年间,他的睡眠被打搅得太多。 “当然,都随你的意思。”盖亚笑眯眯应答,反正下一次主持的人也不是她,下一任神王能否得到塔尔塔罗斯的认可与她无关。 确认到齐,盖亚当即与诸神商定各自的领域事宜,“按照属性划分神灵的归属,天堂者归天堂,冥府者归冥府。等到新生的神灵长大,主要活动区域将被限制在大地与天空,所有拥有领域的神灵和在奥林匹斯山长大的神灵都将在奥林匹斯山拥有一座起居的神殿。以人类为主、包括精灵、树人等的造物们将在大地上行走,要求诸位不能擅自处置大地的造物,作为交换,大地上允许所有神灵设立神殿,允许造物们拥有不同的信仰,同时我也允许其他神灵利用大地的土壤创造……” 座位按照进入神王殿的先后顺序排列成圆形,最晚入场的塔尔塔罗斯的神座刚好在盖亚的对面。 他只求安稳的长眠,对于盖亚所说的内容只当耳边长风,似睡非睡耷拉着的双眸中清晰地映出盖亚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旁插不上话的阿芙洛狄特若有所思地瞥了深渊之神一眼,对爱情敏感的爱与美之神感应到了爱情的萌芽。 14、香火 盖亚专心手头的事务,并未注意到角落爱神的眉眼官司。她与诸神定下基本的行为准则之后,令小巧玲珑的花妖们头顶着美酒佳酿奉送给每一位来客。 唯有盖亚杯中的与众不同,萦绕着淡淡的雾气。 尼克斯对未知的好奇心促使她发问:“那是什么?” 照理说,凭卡俄斯给予的馈赠,世上的东西都应该在尼克斯的脑海中留有痕迹,但盖亚总是能够给她出乎意料的惊喜。 “是香火,也可以说是生灵的信仰。尝尝看吧。”盖亚不吝于与姊妹共享同一杯美酒,将手中的金杯与尼克斯交换。 轻轻摇晃金杯,里面的液体纹丝不动,成半凝固的状态。 尼克斯挑眉,在盖亚的眼神示意下尝试倾斜金杯。秀口一张,雾气便自主窜入唇舌间化为甘露,意外的竟能直接成为神灵可以运用的力量。 了不得的东西。 “这是我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真实的甜味。” 神躯渴望的、需求大量摄入的东西,才会被设定成诱人的滋味,越是包含力量之泉,味道就越是上佳。 尼克斯将空杯子放回小花妖头顶的花苞中,肯定了盖亚刚才制定的规则,“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求神灵不可以肆意干扰大地上的生灵,原来是因为这个。” 对她们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一些后辈来说,可算是不得了的珍宝了。再加上神灵漫无边际的寿命,积少成多之下,也足够神灵强大自身。 盖亚信手举起权杖,神王殿四周的石壁化为半透明的质地,上面照应出大地的分布图,“这是信仰的分布,也可以说是我的牧场。” 大地神殿群处有不少发亮的光点,是树精灵和神殿祭司的住处。不远处的自然与山脉神殿中也有微小的光点,那是树人族。 除了久居地下的塔尔塔罗斯与厄瑞波斯,其余居住大地之上的神都对香火产生兴趣。 神灵依靠神格的权柄扩大自身的力量,从未有神灵想过,还能依靠其他种族的信仰。 在神族看来,人类如同树叶,靠吮吸大地的养分而圆润壮实,一旦生命终止就会枯萎凋零。 这一发现,也算得上是人类的另一种灾祸了。 如果没有盖亚的出手,人族必定成为神灵手中肆意摆弄的玩具与财产。 对此,诸神各自表现了态度: “真是有趣啊。”厄洛斯左手支着下巴,仔细记下大地的分布,这可不是常能见着的东西。 甚至让他对地表的人类都升起研究的兴趣来了,或许,该找机会试一试人类能否承受金箭的力量。 蓬托斯对此并不看好,“母亲耗费神力养成的祭司们数百年间也仅仅只能提供一壶的香火,上万年才能弥补构造人族时的损失吧?且人族似乎不能与我等一样繁衍生息,难不成要一个接一个的去制作吗?太费劲了。” 赫墨拉摇了摇头,“这就要看是谁了,如果是大神,有足够的力量创造大量的人族,也有时间等候漫长的收获。” 两神说的欢快,实际上她们也是不缺那一点信仰的。 旁边的纽墨菲没有参与进她们的争吵,纽墨菲总觉得,人类的数量在未来会变得很多……多到根本不必担心产量的问题。 即使是神灵也不能抵挡对强大的渴望,尤其是新生的爱与美之神。 她是走了好运,一出生就是成人模样,才有资格在今日步入神王殿。论起来,她才是在座神灵中最脆弱的存在。 而如今,有了改变境遇的法门……谁能拒绝? 盖亚轻轻叩击的圆桌,将众神的注意力从人族身上拉回来,威严的面容下是深深的警告:“作为大地之主,我虽然不介意诸位在大地上玩耍嬉闹、收集信仰,却也绝不允许有神灵在大地上散播恶的种子,除非……能承受得起大地的怒火。” 此言一出,殿中安静下来。 在天定的下一任神王长成之前,没有神灵能挑衅盖亚。 “明日的光辉升起之前,大地上现有的生灵将被赋予获得延续血脉的权力,留给他们一些繁衍生息的空间吧。”神王盖亚悠悠然地补充她的金口玉言,“等到现在还空荡荡的神王殿坐满十二主神的时候,你们都将从我的手中获得放牧的权力。” “现在,有疑问的神灵可以畅所欲言了。” 最先提出问题的是蓬托斯:“母亲,我的海洋是否在被赋予权力的范围之内?” 海神在母亲的有意培养下对权力的界限敏感,她察觉到这对自己、海洋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这是应该的,我的孩子。如果你愿意,大可以在海洋里创造一些类人的生灵,以便于你的统治。”盖亚的视线划过纽墨菲,向蓬托斯表达肯定。 代理山脉权柄的纽墨菲,是不是应该也做出一些表示呢? 纽墨菲确认自己收到了暗示,比起原先的不安,此时的她已经不再为持有弟弟的权柄而愧疚了。 她的手指捏紧金杯,声音平稳:“自然与山脉也需要母亲仁慈的光辉照耀。高山之上停驻着许多天空的造物,它们在…死后失去了力量之源,依靠山脉休养生息。还请母亲定夺它们的归属。” “首恶已诛,剩下的一概既往不咎。”盖亚动了动手指,圆桌中的小花妖举起酒壶往自然之神的金杯中倒满香火,沉甸甸的一杯甘露压住了纽墨菲手上不自然的用力。 只要踏出第一步,往后乌瑞亚不可能从纽墨菲手中翻身了。 天空之上极热,大地之下极寒,除了神族以外的生灵无法生存。相关话题于位于这两处的神灵们来说毫无意义,纷纷表示无话可说。 只剩下一女一男两位爱神。 阿芙洛狄特用小鹿般湿润的双眸凝视盖亚,那是自大海中生出的湛蓝色,“尊贵的天母,神灵的繁衍出于相爱与生育。那么,我作为爱与美之神。是否能加入这个计划?” 盖亚见过厄洛斯各种情绪下的眼睛,即使有所谓最美在前,也要承认阿芙洛狄特的双眼比起厄洛斯要更清澈动人。 最微妙的是,她的轮廓与盖亚相仿。爱神的身段和样貌,是男性神爱情的集合,是乌拉诺斯脑海中对于女性神主观的“最完美”的映射与期待。 因此,爱神降世第一件事便是运用自己的神力寻找可以攀附的男性依仗。 当时在场的人中,一心关注尼克斯的厄瑞波斯被她的神力影响,爱上了近在身边的尼克斯。睁着眼睛的尼克斯受到影响,接纳了这一份爱情。 而盖亚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足以抵御虚幻的爱情。 欲望确实是神灵永不能摆脱的弱点,爱情却是会被喜新厌旧消磨的。 所以,厄洛斯的金箭附带的欲望是真实的,而阿芙洛狄特的金腰带是短暂的迷幻。 “首先,神灵的繁衍源自于母亲的创生,就像我生下了纽墨菲、蓬托斯、乌瑞亚,她们继承了我的血脉,扩充我的权柄。这并非相爱可以概括的,爱情本身并不生产任何东西。将生育的果实归功于爱情是对母亲的冒犯,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至于其他的,欢迎至极。” 盖亚并不介意爱神的主张,因为她深知,只要命运的诅咒还在世界盘旋,世上少不了诅咒的产物——男性。 至于诅咒的附属品,爱情的存在也就顺理成章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阿芙洛狄特不足以继承厄洛斯的神格。 否则,再弑神一次,省了多少事端。 阿芙洛狄特受制于自身的力量,可比厄洛斯好掌握得多。 15、等候 阿芙洛狄特自觉受到告诫,微垂头向盖亚致歉:“是我用词不当,冒犯殿下了。” “你才出生没多久,有些不懂的地方是正常的。”盖亚不打算为难她,转过头去责问厄洛斯:“反而,作为新生爱神的引导者的爱欲之神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厄洛斯突然被点名,疑惑地站起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每个神灵都为自己做下的事端负责。” 清透的双眼内盈满无辜,红润的双唇有意无意地轻抿,想要勾起彼此间美好的回忆。 遗憾的是,曾经的亲密无间已经随着金箭的魔力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盖亚看着这个名满天下的美丽神灵时,内心略过的是遏制不住的杀意。 盖亚意味深长地说:“爱与美之神的神职并不包含生育,甚至不包含欲望。她的神职是你的延伸,却不如你的力量。若非是你有意告知,她从哪里知道爱欲与生育之间有所瓜葛?” “我不过是尽可能地告诉她我所知道的知识,如果你认为这也有错……我总是不能拒绝你任何的要求的。”厄洛斯身后的金翼小幅度地张合,眼帘下拉半遮住眼中的色彩,可怜又可爱的表情紧盯眼前的神灵。 盖亚没有立刻答话,周遭的气氛突然陷入暧昧。 旁观的蓬托斯与姐姐咬耳朵:“怪不得之前母亲总是不让我们和厄洛斯相处,好好说着正事的时候一下子变成这幅样子,是有够为难的。幸好乌瑞亚不是他这副样子,否则我难以想象你这日子怎么过。” 继续说吧,好像是在为难他。可不说吧,正事还没处理。 真是耽搁事儿。 大声或小声,对于共处一室的其他神灵来说没有区别,殿中的神灵们有着与生俱来的耳聪目明,一起听见了蓬托斯的话语。 纽墨菲拿古灵精怪的蓬托斯没办法,反正得罪厄洛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顺着她的话说:“或许是神职的影响吧,乌瑞亚有着山脉的稳重。” “嗯……”蓬托斯只当是自己忘记了乌瑞亚哭得梨花带雨的告白模样。 女儿们的打岔吹散了殿中那一点儿氛围,盖亚也对着厄洛斯露了笑脸:“你要明白这是两码事,我不会干涉爱神的职责,但也绝不会再次原谅冒犯我的人。事不过三,希望爱欲之神记住,控制好的金箭与铅箭。” “谨遵神王殿下的教诲。”厄洛斯知情识趣地重新坐下。 随后盖亚目送诸神离开,仅剩尼克斯坐在原位。 尼克斯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垂在左肩的长发,与盖亚闲话:“我有预感,这次生下来的应该是男性神,所以我打算在奥林匹斯山住到生产为止。” 盖亚诧异地看向她:“你要让这个孩子和提坦神们一齐长大?” 提坦神之间必然有斗争,这几乎是明眼可见的事实。 盖亚也从不奢望自己每个孩子都能按照自己的预想长大,提坦神中如果有看得上眼的就提点一二,如果全都是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进行,盖亚也愿意为之选择一座空置的岛屿安置落败的神灵。 但尼克斯一系的神灵,实在没必要参合进复杂的斗争中去。 “不,”尼克斯摇头,“这个孩子的属性归天空之上,注定与赫墨拉作伴,我打算把孩子直接给她养。” “那也不错,”盖亚肯定道,“孩子们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避不开的时候,不如任由她们自由发展。” 这也是盖亚暂时不动厄洛斯的原因,如果命运率先安排了厄洛斯作为推手,过早安排厄洛斯的死亡反而会让局势变得紊乱,导致盖亚失去的未来的掌控。 “那你留在奥林匹斯山是为什么?”盖亚好奇问。 尼克斯眨了眨眼,“我有些厌烦厄瑞波斯了,但是他目前没有做错什么,出于微薄的情面,我不愿强硬地结束这段关系,希望有一个体面的结果。” 盖亚明白了,“所以你在等他犯错?” “差不多吧,也是在等厄洛斯犯错。” “哦?”盖亚与尼克斯相视而笑,“那确实应该来奥林匹斯山与我一起等候。” * 从奥林匹斯山离开的神灵们各有归处,除了阿芙洛狄特与厄洛斯。 他们是神灵中的无可皈依者,但又无处不在。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阿芙洛狄特提着裙子慢慢悠悠地从山道上往下走,金腰带在她的裙上闪耀。金腰带有着勾起男性神爱情的作用,然而这对她身边的厄洛斯无效。 虽为爱欲之神,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冷酷之心。即使是与盖亚调情时,他的爱意也不曾摇曳。 可怕的家伙,阿芙洛狄特在心底给厄洛斯给出评价。 厄洛斯不喜欢用双脚走路,他总是用金翼飞翔在空中,现在为了迁就阿芙洛狄特勉强低空飞行,脚离地只有一寸。 他有些心不在焉,“去大地。” 阿芙洛狄特停下脚步,不解地仰视身侧的人:“盖亚大神不是说暂时不允许神灵踏足大地,打扰生灵吗?” 她在诸神宴会上从赫墨拉的口中得知盖亚曾经中过厄洛斯的金箭,并与厄洛斯做过近一百年的情侣。可瞧着今天盖亚公事公办的口气以及盖亚那毫无动静的爱情,完全不像是对厄洛斯有所留恋的模样。 再加上杀死乌拉诺斯的战绩,盖亚的强大与冷酷,简直无神可匹敌。 要是厄洛斯要与盖亚做对,阿芙洛狄特绝对要逃开,离两个可怕的家伙远远的。 厄洛斯扇动翅膀睥睨胆小怕事的女神,“你要是不敢久留,就在神殿建立之后先行离开。” “原来只是建立神殿啊,”阿芙洛狄特松了一口气,接着问:“我也无处可去呀。那你要去哪儿?我跟着你吧?” 她也想过留在奥林匹斯山居住,毕竟盖亚许诺过会为所有神灵在奥林匹斯山设立神殿,但是现在的山上除了盖亚以外就只剩一些幼年神灵,不能满足她的神力需要。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在大地上散播爱情。 厄洛斯对她还不够信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言辞暧昧:“我打算在其他领域寻找一个暂时的住处,如果你愿意陪我,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可惜,阿芙洛狄特也有着他不知晓的能力。 她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厄洛斯对她并无爱情。 这就是爱与美之神的最为难之处了,她虽然可以感应别人的爱情,却无法察觉自己的爱情,也无法抗拒自己的爱欲。 不出所料,厄洛斯在阿芙洛狄特专心致志地布置两人共同的神殿时消失不见了。 正在调整摆设的阿芙洛狄特发了一会儿呆,依旧做自己的事情。 厄洛斯不是一个好的领路者,但阿芙洛狄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有一些遗惋惜,如果最开始的时候,迎接自己降生的人是大地一系就好了。 看纽墨菲与蓬托斯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必定有着长者的疼爱。 神灵不依赖母亲的供给也能长大,但是,她还是稍微有一些羡慕。 16、算计 避开大地上的诸多造物,厄洛斯首次踏足冥土。 冥荒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幽深,即使是天生双翼的厄洛斯也耗费了三日才穿过深渊,抵达目的地。 厄洛斯不急于行动,隐藏在冥荒无数的阴影之中。 新生的日神也不能跨越深渊照亮冥荒的土地,这里是最适合隐藏的地方。 他静静地等候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地表抵达黑夜领域的距离和抵达冥荒的距离一样地遥远。厄瑞波斯想要第一时间看见尼克斯的孩子的话,就要提早出发。 黑暗之神在冥荒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前提是没有行人阻拦。 “咻” 厄瑞波斯险而又险地闪身避开身后射出的金箭,常年带笑的脸冷下来,“厄洛斯。” 金箭扎入荒芜的岩壁,消失不见。 “哎呀呀,看来早就被发现了。”厄洛斯提着金弓嬉皮笑脸地从暗处走出,“何必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不是吗?” 黑夜与冥荒是构造最简单的领域,任何神灵出没都会被域主即刻感知。 厄瑞波斯微微一笑,伪装重新盖回脸上:“即使我默认了你的存在,你也不该挑衅我。” “这可不是默认,是无视吧。”厄洛斯金色的羽翼在冥荒依旧流光溢彩,上面的金环随着他走动而摇摆。 “否则你想我怎么做?”厄瑞波斯隔空点了点金环,黑暗神力贯穿了厄洛斯的羽翼,巨大的压力使得厄洛斯向后倒飞砸在坚硬的岩石上。 即使承受了黑暗之神的攻击,也丝毫没有损毁迹象的金环。 不可能只是一个装饰品。 厄瑞波斯嗤笑:“你还想我怎么对待带来麻烦的你?” “你也解不开?”厄洛斯本来有让厄瑞波斯为自己解开金环的设想,金环的坚硬程度超出他的预想。 如果厄瑞波斯也不行,就只能向深渊之神寻求办法了。 “我早就说过,你这种四处惹是生非的手段是成不了事的。甚至不如被你挑拨着去送死的乌拉诺斯。至少他知道要争夺孩子的归属,成为他们的父亲。”厄瑞波斯极为嫌弃厄洛斯的手法,“未来才是一切,甘甜的是果实,而不是供给果实的枝叶。” 厄洛斯拍打翅膀从岩石碎末里爬出来,抖落长发里夹杂的碎石块,“父亲?真是伟大的词语。如果不能压制盖亚,谁也不可能从地母手中抢夺孩子的未来成为父亲。乌拉诺斯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不想去送死。” 他诞生于乌拉诺斯对盖亚的一见钟情,为了自身更为强大,于是他用金箭强化了乌拉诺斯的爱。没想到的是,乌拉诺斯竟能被盖亚直接了结。 “所以收起你的金箭,我可不想和乌拉诺斯一样,在狂热中死去。不要再兜圈子了,你来做什么?” 作为世界下端的屏障,只要盖亚不打算毁灭世界,厄瑞波斯都是可以安然永生的,根本不屑与厄洛斯同流合污。 厄洛斯微笑,“我来给渴求姐姐的爱的可怜弟弟赠送金箭呀,你瞧瞧,只要挨上一道金箭,全都是我厄洛斯的错,没人会责怪无辜的你。” 欲望可以打乱世界的界限,而厄瑞波斯的欲望死死地套在似母的姐姐尼克斯身上。 事已至此,他绝不允许有人置身事外。 * 第二十日的深夜,奥林匹斯山的黑夜神殿中迎来一个白发的男童,他的发丝近乎透明,在灯光下显出明亮的白色。他代表了黑夜与白昼之间的天堂。他是众神所呼吸的纯洁的天堂空气,不同于凡人所接触的空气。 从今往后,奥林匹斯山的空气也将由埃忒尔提供。 尼克斯将襁褓中的太空之神埃忒尔递给等候多时的赫墨拉。 “母亲……”赫墨拉面露难色,依靠着抱过蓬托斯和乌瑞亚的经验,勉强揣着弟弟。她自己刚刚度过成长期,哪里愿意养孩子。 她把求助的视线投给盖亚,如果有谁能让尼克斯改变主意,就只能是盖亚了。 盖亚爱莫能助:“奥林匹斯山上有十八个孩子,我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了。况且,这个孩子适合生活在天空之上。” 赫墨拉不愿忍受无妄之灾:“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教养孩子,既然是母亲生的,还是得母亲养才对。”试图将孩子放回尼克斯的怀抱。 “大地上的生灵开始繁殖,为了限制生灵的发展,我还有许多的‘好孩子’们没出生呢。”刚刚生产完毕的尼克斯恢复了原先的活力,让女儿接触自己的腹部感应状态。 赫墨拉把孩子暂时交给盖亚,伸手探知尼克斯的腰腹,好像确实有黑暗属性的神灵在孕育。她瞠目结舌:“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尼克斯拍开女儿赖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示意她乖乖去带孩子,“除了神族以外的生灵必有一死,而我现在怀的就是毁灭与死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百年无论是大地还是奥林匹斯山都会是乱糟糟的状态。这个孩子是你不参合世事最好的借口,即使是我和厄瑞波斯的事情,你也不要参与。” “有这么严重吗?”赫墨拉以为母亲与自己开玩笑,于是看向身后的盖亚,想从神王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我们是不死不灭的神灵,有什么争斗能让神灵退却?” 盖亚拍睡怀中的白发男孩,肯定地回答:“权力。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将你圈禁在天空之上,除了黑夜笼罩之处你哪儿也去不了。” 依照历史的轨迹,在权力斗争中失败的神,先关押在深渊百年,而后流放海洋中的无名岛屿。 “嗯?”赫墨拉黑色的眼睛里装满疑惑,没能理解盖亚的话。 盖亚一向乐意为孩子拨开眼前的迷雾,“因为我开了一个糟糕的篇章。我通过血腥的手段得到权位,那必然会有后来者效仿我。所以我和尼克斯都希望你在下一任神王尘埃落定之前,无论是谁的求助都不要出手,隐居在天空之上。” 不只是赫墨拉,盖亚会向诸神宣布海洋、山脉、自然都不能继承神王权位。 赫墨拉明白了盖亚与母亲的好意,“但是为什么要以刚出生的埃忒尔为借口?” 没有阅历与传承记忆的白昼之神不能够与长辈们形成足够的默契,而很多东西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因为爱情本身就是最好的借口,我相信你会很喜欢埃忒尔的。”尼克斯低眉一笑,拦住了女儿源源不断的问题,“你太年轻了,很多的事情不必我们说,时间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去奥林匹斯山脚等一会儿吧,假设我猜得没错,厄瑞波斯就要来了。” 大神间的小秘密一般都很危险,赫墨拉虽然知道不该再问,但是不甘心。 她瘪了瘪嘴,将情绪倾倒在无辜的厄瑞波斯身上:“为什么要我去迎接他?我想去大地上找纽墨菲。” “那也不错,你可以带着埃忒尔一块去。有乌瑞亚照顾埃忒尔,你就可以与纽墨菲一起去大海看看蓬托斯。你要是实在不想搭理,将他丢在黑夜的领域也可以,反正神灵见风就长,没有特别的要求的话,时间到了就会长成合适的样子。”盖亚养孩子要比尼克斯松快,在她眼中赫墨拉这样也很好,没必要考虑太多。 听到这儿,赫墨拉才笑出来,“这还差不多。” 盖亚将埃忒尔放入藤条编织的篮子内安睡,方便赫墨拉携带。 赫墨拉不喜欢乌瑞亚,也不希望埃忒尔长成乌瑞亚的模样。更不愿搭理厄瑞波斯,不可能在山脚迎接。 她径直带着孩子离开奥林匹斯山进入黑夜领域,将这个白发的弟弟丢在黑夜神殿。 就在赫墨拉打算转身离去时,埃忒尔大声哭闹,挥舞的小手抓住了姐姐的发尾。即便是黑夜之中,赫墨拉白金色的长发也太过显眼,一下子就能被孩子的双眸捕捉到。 埃忒尔湿润的大眼睛牢牢地注视赫墨拉,她每走动一步,埃忒尔就要叫一声。 抽抽搭搭的模样终于引起了赫墨拉一点担忧,神灵的记忆是不会随着时间褪色的,要是埃忒尔长大了报复自己怎么办? 她将头发变成与母亲如出一辙的黑色,又挥手熄灭了神殿中的光源,等哭声渐熄,才悄悄摸黑向神殿外走去。 这时,黑夜神殿的大门突然从外部被打开。 “尼克斯!” 赫墨拉猝不及防被抱在怀里,抬起头毫不犹豫踹了来人的双腿中间,一拳砸进对方眼眶,“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厄瑞波斯痛苦地躬身,泪水溺出眼眶。 17、阴差 从泪珠的倒影中,倒影的是赫墨拉的容貌。 黑夜是最漆黑的场所,神灵可透视的双眼也会在黑夜失效。 而刚刚换了发色的赫墨拉与尼克斯身形样貌皆相近,加上黑夜的遮掩,很难不认错。 赫墨拉这才看见来人充斥金色神力的双眼。 她难以置信:“中了厄洛斯的金箭你居然不确认身份就睁着眼睛进来了?闭上你的眼睛。” 金箭的魔力在第一眼就会起效,现在闭眼也来不及了。 “尼克斯呢?你是……赫墨拉?你怎么独自在这?”厄瑞波斯深深地凝望赫墨拉,移不开眼睛。情潮起伏,情难自已地伸手去触碰赫墨拉,又马上制住。 喃喃自语的同时,一手捂着额头,克制突如其来的爱欲,一手不住向赫墨拉伸去。 黑暗神力涌动,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慌张之下,赫墨拉快一步利用母亲借给她的权柄,将厄瑞波斯弹出黑夜领域的范围。黑夜作为世界的上端屏障,如非尼克斯的意愿,无神灵能够出入。 一番动作吵醒了熟睡的埃忒尔,赫墨拉在哭声中脸色铁青地变回白金色长发,再去看埃忒尔那张与厄瑞波斯有两分相似的脸,更生气了。 黑夜在这一日过早地接替了白昼。 异象引起人类的骚动,大地祭司通过神殿向大地之神禀告情况。 远在奥林匹斯山的盖亚与尼克斯千算万算,却没成想出了事的居然是赫墨拉。 尼克斯赶往天空之上查看女儿情况时,正巧碰上了在黑夜领域外恋恋不舍不愿离去的厄瑞波斯。 “厄瑞波斯,发生什么事情了?”尼克斯打量他的状态,“还是说,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黑夜对女儿白昼的爱意举世皆知,说是如珠如宝也不为过。 她绝不会轻饶冒犯者,即使是孪生弟弟。 厄瑞波斯心中一跳,连忙解释:“厄洛斯擅自用金箭袭击了我,地上的生灵说你返回黑夜待产,没想到进门时撞见了赫墨拉。我并未冒犯赫墨拉,只是金箭的力量太难熬了,我无法违背心意从这里离开回到冥荒。” 此前两神在黑夜神殿中厮混,那时候厄瑞波斯就知道白昼之神赫墨拉不爱待在黑夜,可偏偏今天就是撞上了。 地上的生灵? 今日走出奥林匹斯山的神灵很多,会与大地的生灵诉说虚假的情报的,无非两个爱神。 “最好真的是这样,”尼克斯厌弃地扫视他站立的某处,“你去奥林匹斯山等我吧。等我见过赫墨拉,再与在神王殿对峙。” 于喜好享乐的神灵来说一夜情算不得什么,但强迫绝对是侮辱身份的仇恨。 厄瑞波斯在凌厉的视线下狼狈地点点头,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确认厄瑞波斯从附近离开,尼克斯进入黑夜领域查看女儿的状况。 黑夜神殿自主打开大门迎接黑夜之神的回归,尼克斯一眼盯住气鼓鼓的女儿,“没出什么事故吧?” 赫墨拉见是母亲回来,从神座上跳下来,快步跑到母亲跟前拉着手告状:“今天可把我吓出个好歹,黑夜之神一句招呼也不打就冲进神殿。还有厄洛斯,又滥用他的金箭了。” 想到年幼时盖亚令手下将厄洛斯绑回来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不得不说一句活该。 “很好,”尼克斯手中虚虚一握,黑色的镰刀幻化成型,“我现在要去抓厄洛斯去神殿,你是跟我一起去神王殿对峙,还是留在这里等候结果?” 赫墨拉犹豫地说:“厄瑞波斯也会在吧?那我还是不去了。” 要是打得过的神灵,去也就去了,这种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份上都比不过的神灵,去了也是尼克斯为她出头。不如就留黑夜领域,短期内她是不准备离开这里了,最多在黑夜之下的白昼晃悠。 要是这一遭真能让她明白世事无常也算不亏。 尼克斯叹了一口,“今后你该知道勤加练习对神力的操控了,” 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埃忒尔一句,提着刀下界了。 当世界被黑夜笼罩的时刻内,尼克斯的眼睛无处不在。 她轻易地在大地与深渊之间捕获了厄洛斯,黑色镰刀架在厄洛斯雪白的脖间。 厄洛斯不意外尼克斯的现身,也不担心尼克斯会一刀切断他的脖子,“厄瑞波斯不在吗?我还以为此刻的你们会形影不离。看来还是尼克斯大神技高一筹啊。” 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让尼克斯皱眉,“你是不是用金箭激发了厄瑞波斯的爱欲?” 面对尼克斯的质疑,厄洛斯大方承认:“爱情的甜美无可抵挡,神灵拥抱爱情有什么奇怪的?厄瑞波斯对你的爱情可谓是历久弥新,我不过是帮他一把,让他敢于说出口罢了。” 如果厄洛斯的目标是尼克斯,那赫墨拉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告知地上的生灵关于尼克斯的假消息? 可别告诉她是阴差阳错,她可不相信这种鬼话。 “阿芙洛狄特去何处了?”尼克斯环视周围,并没有第三个神灵的身影。 厄洛斯察觉不对劲,“她应该还在地表的神殿吧,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哦?”尼克斯笑了,镰刀贴近厄洛斯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你是要我压着去神王殿还是你自己去?” 厄洛斯不耐痛的身体抖了抖,“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我想尼克斯大神大概不介意告诉我,阿芙洛狄特做了什么吧?” 偏偏就不。 尼克斯拽着厄洛斯的金发,拖曳着向大地神殿飞去,“我想还是得有人看着你才能安分。盖亚应该不介意借两个祭司给我。” 她对待男神向来比盖亚温和,还是第一次这么粗暴。 不过,面对厄洛斯这种低贱的东西,真是让人很难维持平和的心情。 走近大地神殿,台阶下另一位等候多时的金发神灵回首。 尼克斯“唔”的一声,事情变得越发有趣了。 “倒是来得正好。看来你是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了?”尼克斯松开手中厄洛斯的头发,“看来厄洛斯也算是有点魅力。” “我们走吧。” 爱与美之神认清自己爱上厄洛斯的事实,温柔的爱神面对自己的爱情的时候,只会是最固执的神灵。 尼克斯赞叹她的勇气,“你比厄洛斯要重情义得多,可惜了的。” 可惜爱神终究受到爱情的反噬。 战神容易遇到战争,爱神容易陷入爱情,这是不可更改的法则。 18、阳错 盖亚高坐在神王宝座,头疼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厄瑞波斯、理直气壮的厄洛斯和面露嫉妒的阿芙洛狄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男神出现的缘由可能是变异,但爱情一定是对女神的诅咒。 厄洛斯跪倒在神座之下,冷漠的夜神注视着他。而阿芙洛狄特挡在他的身前,以神职为由辩解:“爱欲之神操控欲望就像尊贵的地母摆弄大地、黑夜与白昼日夜轮换,这不该是过错。” 确实如此,欲望本是厄洛斯的神职,他有权力躲在欲望的背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神灵受操纵的丑态。 不过,盖亚不喜欢,“这句话本没有错,所以我宽恕你的冒犯。我也要告诉你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厄洛斯堂而皇之地违背了我定下的条例,所以,他必须付出代价。” 怒火是会传染的,赫墨拉的心情转达给她的母亲尼克斯,而尼克斯的怒气感染了盖亚。 盖亚决定给厄洛斯留一个难忘的教训。 她判处厄洛斯关押在深渊三百年。 对神族来说三百年也不过是孩子的成长期,比厄洛斯预想的好得多。 他顺从地被蓬托斯带上镣铐,前往塔尔塔罗斯的领域。 定下厄洛斯的罪名后,盖亚询问:“大地上的人类说,有一位女神告诉了她们关于黑夜的动向。” 此时的人族力量强大数量稀少,天生拥有强大不逊于神灵的力量,与后世的人类有着非常大的差距。 她们基本上都是十二祭祀的子孙后代,通过在神殿祈求获得孕育,母女传承。信奉大地之神,以天空和海洋中的造物为食物,从不轻易与其他神灵往来。 但是爱与美之神不同,她能迷惑神灵,就能魅惑人类。再强大的人类也无法抵挡神灵独有的力量,这是盖亚早就有所预见的。 阿芙洛狄特眼睁睁地看着厄洛斯被带走,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打湿眼睫:“我在布置神殿时,随手创造了一只蝴蝶跟上偷偷离开的厄洛斯。因此知道他前往深渊的方向。塔尔塔罗斯有沉睡的爱好,他只可能是去寻找更深处的厄瑞波斯。他只有金箭一个攻击手段,而厄瑞波斯对尼克斯的爱情众神皆知,我原本是想着让厄瑞波斯走空。结果,没想到会撞上赫墨拉。之后我就一直在大地神殿外等候结果。” 这些都是边边角角的小事,能够以此为借口将厄洛斯送走,其他的盖亚一概不在意。 未免阿芙洛狄特长成另一个厄洛斯,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盖亚眼皮微抬,瞥了她一眼:“暗与疑问之神现在就在不远的神殿内玩耍,他虽然还是一个孩子,但也不妨碍探测谎言。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一想是否有遗漏之处。” 阿芙洛狄特咬了咬牙,又从头将整件事情细致地讲了一遍,添补了许多细节。 棕发的地神仿佛在认真地听,实际上在想:暗与疑问之神有测探谎言的作用吗? 应该没有吧,欺骗之神应该是尼克斯未来的女儿。 阅历不足的阿芙洛狄特也不是能够简单被糊弄的角色,她在表述中详细地扩充了自己的动向,却始终没能说到重点。 “阿芙洛狄特,你对厄洛斯的爱不重要,谈一谈你的动机吧。你为什么希望厄瑞波斯与尼克斯错过?用错误的消息诱导了厄瑞波斯以后和抵达大地神殿之前你又在哪里?”盖亚的手指点了点金座的扶手,表明她心中的不耐。 “大地神殿所属的范围皆是我的眼睛,你何时徘徊在附近我心里有数,中间的空档你在做什么?” 阿芙洛狄特不能回答。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 那么,她也不必听了。 盖亚失望地举起权杖,阿芙洛狄特周围一圈竖起围栏,超过她的头顶高度开始聚拢,形成一个精致的木头笼子。 在金发的美丽神祇的惊慌中,两只鸽子衔着笼子飞出神王殿,停留在奥林匹斯山的明湖中央。 一女一男两位爱神,因神王的处罚,于世界的两端收到束缚。 木质的鸟笼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起伏,飘摇不定,昭示了爱神困于情爱的命运。里面的神祇无法维持平衡,在笼中滚作一团。水花溅起,淋湿了爱神的妙曼的长发。 这番动静惊起了湖边玩耍的银发男孩儿,他先是怔愣于美貌,随即警惕地远离这片地方。 神王殿中,盖亚先一步离开,将空间让给尼克斯与厄瑞波斯这对姐弟兼有情神。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尼克斯对厄瑞波斯的态度恢复道往昔,莞尔一笑:“你如果真心喜欢赫墨拉,可以去追求她。但是千万不要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 厄瑞波斯却不想与姐姐一笑泯恩仇,对于独占欲强烈的神族来说,尼克斯能说出这种包容的话,就意味着她已经完全放下对厄瑞波斯的感情了。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他上前两步,试图挽留:“金箭是会随着时间消退的,只要你稍微等一等我。” 尼克斯右手未收起的镰刀横在身前阻拦对方的步伐,温和的笑容下是无情的冷酷,唇舌间流出摄神心魂的话语:“厄瑞波斯,你我都知道,金箭的魔力可怖,可厄洛斯的身体不行,翅膀上还挂着盖亚放置的金环。说他能成功偷袭你,我不信。那你能否告诉我,是厄洛斯的哪一句话迷惑了你的心智?导致你身中金箭?亦或者是你心甘情愿领受的金箭?” “爱……我是因为更爱尼克斯,才答应厄洛斯的条件的……”厄洛斯的诱惑再一次浮现在厄瑞波斯的耳边,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眼底升腾。 “不不不,我爱的是赫墨拉。不对,是尼克斯。”他痛苦地捂着心口,疼痛感剧烈到了让他以为心被分裂成各有其主的两半。 尼克斯仔细观察他的模样,感觉哪里有些怪异。卡俄斯加持祝福的双目给予她启示,尼克斯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厄瑞波斯的额发,下一刹那修长有力的手虚化,伸进厄瑞波斯的身体摸出一只金箭。 “嗯?”她的眉眼染上嘲讽的意味,“我亲爱的弟弟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19、兄弟 厄瑞波斯躲闪不及,只能认栽。他中金箭不假,偷藏一支金箭也是事实。 那是厄洛斯在冥荒射空的金箭。至于他留下金箭的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用在尼克斯身上。 他心知不能善了,还是垂死挣扎:“我对你没有恶意,尼克斯。” “我对你也没有爱意。”尼克斯将金箭收入怀中,不再看样貌相似的弟弟一眼,掠身离开神王殿。 厄瑞波斯紧随其后,晚一步跨过门槛,留给他的只是远方的一点背影。 当夜神想避开他者时,总是易如反掌。 此时的厄瑞波斯也不敢追往黑夜,在天空驻足许久,终究掉头返回冥荒。 这一回,奥林匹斯山是真切地陷入宁静。 神王盖亚降下旨意,要求各位神祇各司其职,不可擅自进入他神领域。 外部的杂事解决,内部的矛盾凸显。 同时教育十八个空有力量而无掌控能力的孩子是极为可怕的差事。 最初,盖亚将平地起高楼,在明湖的两侧建立繁复华丽的宫殿,依照性别安置孩子们。 记忆中,十二提坦神好像是六对情侣。 六个女孩儿住在左侧,十二个男孩儿住在右侧,中间是盖亚的住处。 盖亚从先前的三个孩子中汲取经验,依葫芦画瓢。 神王给予女孩们宽松的资源、自由生长的空间,要求她们必须上进学习,锻炼神力、掌控神职。奥林匹斯山对女孩们完全开放,即使她们溜进神王殿偷听盖亚与地面祭司的谈话,盖亚也会替她们遮掩。 有时甚至会光明正大地让她们入内旁听,以便于更好地了解将来的职责。 与此相对的,人数多一倍的男神只获得了女神一半的物资,左边的神殿有着吃用不尽的神食仙露,右边却只够让每个神尝尝滋味。 负责运送神食仙露的小花妖面对小男神们的质疑自有一套说辞:“神灵与神灵之间是不同的,女神的力量更加内敛博大,需要大量的营养保证创生的能力。而男神的力量更外放,年幼时吸收太多,会让神灵狂躁不安,影响成长后的体态。尊贵的神王之子、居住在大地的山脉之神乌瑞亚就是这样长大的,他的美德即使是远在奥林匹斯山的我也有所听闻。” 山神乌瑞亚是盖亚的掌上明珠,每隔半年盖亚都要赠送大量奥林匹斯山的特产给他,说起提坦神时嘴边永远挂着乌瑞亚。这些都被提坦神看在眼里,说不羡慕是假的。 兄弟的数量太多,难免分薄了母亲的关爱,而乌瑞亚居然能获得盖亚对儿子所有的爱,让神怎么能不羡慕? 从小花妖口中得知的片面消息完全遮蔽了男神的眼睛与耳朵,口口相传的故事在他们脑海内汇聚成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像乌瑞亚一样,无忧无虑地位尊贵的生活。 而男神们会记恨与自己抢夺母亲的爱的兄弟们,更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兄弟,他也应该过上乌瑞亚那样幸福且尊崇的生活。 很快,斗争性、忌恨心强烈的男性幼神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拳脚相向不说,神力动荡之下连神殿都塌陷了一半。 他们的睡眠无可避免地耽搁了,排排站接受盖亚的训诫。 盖亚点出其中的一个:“俄刻阿诺斯,你告诉我,兄弟之间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大洋河流之神俄刻阿诺斯是十二男中的最长者,每当弟弟们犯错总是要他来承担责任,为此他时常两头受气。 他垂头丧气地说:“母亲,是克洛诺斯向独目神和百臂神炫耀他的新衣袍,独目神想要看一看,却被嘲笑穿得再好也是丑陋的神灵。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我想阻拦他们,还被打了两拳。” 手臂上青肿的痕迹不假。 听罢,盖亚望向站在队尾的克洛诺斯,“克洛诺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挨打最多的是年纪最小的克洛诺斯,因为他是男性中最受到母亲盖亚关怀的神灵。 盖亚有意挑起他们之间的争端,让他住的是最宽敞的主殿,穿的是乌瑞亚用云彩织成的锦衣——这是其他女性神才有的待遇。 种种细小的偏爱,足以让心思敏感的神灵为之难过、争执,而处在中心的克洛诺斯必然受到最多的针对。 “他撒谎,”鼻青脸肿的克洛诺斯握紧拳头,泪珠在眼眶内打转,“是独目神怂恿百臂神偷我的衣袍,我才和他们打起来的。俄刻阿诺斯非但不帮助我,还趁机羞辱我。” 小可怜的模样激发了盖亚长久以来的“偏爱之心”,懒得思考,她顺水推舟皱起眉头瞪向独目与百臂,“你们有话交代么?” 独目神与百臂神有着笨拙的口舌,费尽力气讲述原委: 百臂神的胳膊太多,总是睡不舒服,右殿中只有克洛诺斯的房间里有多余的被褥,可以借他垫一垫手臂。克洛诺斯爽快地答应了,让他自己去取。百臂神取被褥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克洛诺斯放在旁边的新衣服,路过的俄刻阿诺斯大声嚷嚷说百臂神要偷衣服。百臂神一时解释不清,情急之下与晚来一步的克洛诺斯起了争执。 小吵小闹随着兄弟们的加入变成群架,这才闹到盖亚面前。 盖亚耐心地听完,也不深究其中的水分。三个神三套说辞,最凄惨的克洛诺斯未必无辜,看着老实的百臂神也不一定说了实话。现在重要的不是孰是孰非,而是谁更得盖亚的心意。 显然,盖亚面对诸多儿子时,是个实打实的偏心母亲,她偏爱神力强大容貌秀美的小儿子克洛诺斯。 盖亚轻柔地抚摸克洛诺斯脸上的伤痕,心疼地说:“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伤害克洛诺斯的容貌与肌肤,男神的容貌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姣好的容貌和修长健美的身材、无暇白皙的肌肤……这些都是你们将来争取女神青睐的根本。” 神灵的伤口虽然可以自愈,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需要医者的帮助。 现存的神灵太稀少,难以找到能够常驻在奥林匹斯山的医神,只能由盖亚亲自治疗。 盖亚从生命之瓶中倒出水源化在足有头大的杯中递给孩子们饮用,并且阻拦了他们想要去拿杯具的念头,“这一次,你们必须用同一个杯子饮用生命之水。你们有着共同的母亲、同样的本源,应当互为手足、相互关爱才对。” 她将克洛诺斯从队伍中拉出,让他饮下第一口生命之水的同时,把他再一次放在了兄弟们的对立面。 克洛诺斯身上的伤痕转瞬即逝,可他的哥哥们心里的伤口越发淋漓。 盖亚相信,夹带谎言的感情骗得过自己才能骗得过孩子。 于是,她用怜惜又疼爱的目光注视克洛诺斯独自喝下半杯生命之水,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的肌肤已经光滑如初,现在把杯中水分享给兄弟们吧。” 被幼子迷惑双眼的母亲啊,独占半杯仙水再将残渣施舍兄弟们的行为可不叫分享。 怒火在年幼的神祇们心中燃烧,终将淹没脆弱的情谊。 为首的俄刻阿诺斯从克洛诺斯手中接过金杯时,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等着瞧吧,哪怕有母亲的支持,你也斗不过一干兄弟。 20、债多 盖亚无视他们的眉眼官司,令花妖送来一杯神食安抚克洛诺斯的情绪,存心使得他们兄弟不和。而后挥手修复右殿,再三告诫他们兄弟之间要友好相处就离开了。 等主事的盖亚转身,男神们愤恨的眼神就赤裸裸地落在弟弟克洛诺斯身上。 男神间的矛盾都是小事,女神才是神族的未来,趁着天色未晚,盖亚得去检查孩子们今日的学习成果。 盖亚走近左殿时,望见瑞亚坐在窗台的围栏边眺望右殿的方向。 小小的时光与风霜之神等盖亚走到殿前才收回目光,从窗台跃下迎接母亲。 盖亚亲昵地拉着她的小手一并进入左殿,边走边问:“你在上面看什么?” “我在看时间流动的未来之河,男神的未来都很有趣。” 瑞亚的神职是丰饶、时光、风霜,同时她也是盖亚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如果没有天空神职的意外,十二提坦神中,唯有她的神职可以比拟克洛诺斯。 得到盖亚精心教导的瑞亚充分地展现了不凡的资质,她是姊妹中最年幼者,同时也是最出色的神灵。 不满百岁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 “那你今天从他们身上看见什么了?”盖亚好奇问道,历史已经从乌拉诺斯开始转折,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或许瑞亚真能看出一些苗头。 瑞亚坦言:“我预见了他们的未来:矛盾的种子发芽,落败的神将沦落漆黑之地。独目与百臂拥有兄弟中最强大的□□,克洛诺斯充斥着兄弟中最强大的神力,双方之间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说到这儿,她有一些不理解,“明明那些男神好吃懒做,每天只需要在神殿中休息玩耍,凭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独眼与百臂神是得益于自身的强壮,那克洛诺斯是为什么?” 盖亚在灯火通明的左殿选了一张椅子坐下,灯火影影绰绰地在神王的面庞上留下闪动的阴影,遮掩了她晦涩的眼神。 该死的乌拉诺斯临死前真是给她添了一个大麻烦啊。 她并不急着解答问题,循循善诱:“瑞亚为什么能看见神灵的未来?” “因为我的神职是时间,古往今来全部都汇聚在我的眼中。”瑞亚歪了歪头,圆圆的眼睛瞬间变成银色,其他神灵不可感知的时光流动,一丝一毫都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下一刻,她向前跨了一步。 盖亚举起的手掌刚好捏了捏瑞亚光滑的脸颊。 瑞亚笑得可爱:“我看见母亲想要和我亲近。” “不错,”盖亚嘴角泄出一抹笑,“其他神灵的神灵也是这样,你的神职让你能看见未来与过去,而独眼和百臂的神职就是□□的健硕,他们怪异的身体是力量过于丰沛的象征。而克洛诺斯则是占了一点儿前神的便宜,获得天空之神的加持。” 十二提坦神在乌拉诺斯血肉中诞生,她们知道自己的来处,而瑞亚得益于神职,了解得更为详细。 “可惜,要是当初我选择吞噬乌拉诺斯的头颅,现在获得天空神职的就会是我了。” 语气很是懊恼。 其中的野心却很讨喜。 孩提天真的话语引来盖亚的笑声,她将瑞亚抱在怀里,笃定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的错,乌拉诺斯是男性神,卑劣如他,不会乖乖交出神格也是可以预料的。瑞亚不要急,要不了多久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话语中有要扶持瑞亚作为下一任神王的含义。 类似的话盖亚在她们姐妹面前说过多次,这是头一次直白地指出继承者为瑞亚。 瑞亚勾起嘴角,稚嫩的脸有着与母亲相似的神态,“当然了,一个无用的男性神,怎么承担得起神王的重担?” 清脆的笑声穿过窗户飘出很远。 是啊,脆弱的男性,也配一次又一次地染指属于她的权柄? 盖亚说到做到,隔日向诸神传达神王谕:神王将在奥林匹斯山所有的幼年的神灵成年后,将神王之位传给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孩子。 她不限制性别,且将山脉与海洋以及自然之神剔除在外。 为此蓬托斯特地上门拜访,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姐姐纽墨菲:“母亲,占据广袤的海洋我已经知足,但是纽墨菲姐姐身为神王的长女,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个机会吗?” 水镜映照出来的神殿祭司见状,弯腰恭敬行礼,“尊敬的神王之子,能得见您是我的荣幸。”仿佛不曾听见任何不该为人类所知的秘闻。 十二祭司受过盖亚的祝福容颜不老,与幼年的蓬托斯有数面之缘,彼此都还记得。 蓬托斯没想到还有熟悉的人族,抿唇坐在一旁的金座等候。 盖亚先给祭司以答复:“初代十二祭司中的长者意外横死,但灵魂永存,灵魂暂时停留在地面的大地神殿。等大地神殿香火鼎盛之时,她将以地上神灵的身份存活。” “谨遵吾神的旨意。” 盖亚信手一挥,祭司的身影消失在镜面中。 又看向女儿,神色淡淡:“纽墨菲能够掌握好山脉的力量我就满意了,再多的,不是我不愿意给,而是她的神躯确实无法承受。这一点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与其说是为纽墨菲打抱不平,不如说是为自己吧。 作为盖亚疼爱了数百年的孩子,蓬托斯毫不客气地打发神王殿中的第三者花妖,“去把近五十年的香火取来。” “近年的香火已经给纽墨菲送去了,何必为难她们。”盖亚向门口为难的小花妖们摇摇头,示意她们不必操心,“退下吧,我要与蓬托斯好好聊一聊。” 花妖带上神王殿的大门顺从地退下。 清场后,蓬托斯说了实话:“提坦神中的泰西斯与俄刻阿诺斯极大地扩充了海洋,沧海和河流让本连成一块的大海与陆地有了更紧密的关联,扩大了我的权柄的同时也抢占了部分我对海洋的控制。” 发现这个事实时的惊怒,促使她急匆匆地赶来神王殿。 蓬托斯不甘地仰望高坐上首的神王:“母亲,我无法容忍自己的权力被其他神灵瓜分,即使只是一部分。” 原来是为了争权。 蓬托斯是一个对自身权利敏感的好孩子。 盖亚注视蓬托斯的目光宽容且温和:“我的孩子,你们全部都依托大地存在,自然、海洋、山脉、河流……无一不是大地的一部分。从我下定决心生育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负担你们的准备。你们健康、富有生机,扩张了大地,也分享部分大地的权柄。但我所拥有的并未少去,反而变得更加博大了。” “我聪颖的蓬托斯,广袤无垠的海之子,不要仅着眼于失去的部分,更应该注视你所得到的部分。你的姊妹、你的女儿以及未来的子子孙孙,她们都将扩充你的权柄,丰富海洋的空间。” 蓬托斯沉默一会儿,“如果我执意想要夺取某个神灵的一切,就像母亲诛杀乌拉诺斯?” 盖亚低声笑了:“那也很好,不过我更建议你选择纽墨菲的方法。” 她弑神,纯属债多不愁。 如果盖亚身上没有背负命运的诅咒,也不会冒风险杀死乌拉诺斯。 毕竟弑神带来的影响,例如诅咒,对绝大部分神灵来说是极为麻烦的事。 21、祭祀 神王母亲真诚地给予女儿建议:“俄刻阿诺斯就很合适。” 首先,属性合适,神力也达标,可以保证生下的孩子是优质海神。其次,不聪明,有一些小心思,逮住错处甩开也容易。 以后也可以在子嗣中重新选择合适的神灵。 越想越合适啊。 蓬托斯面色古怪:“我以为母亲会让泰西斯与俄刻阿诺斯在一起。” 大洋沧海之神与大洋河流男神一听就非常搭配,且是兄妹,就像纽墨菲与乌瑞亚。 盖亚惊讶于蓬托斯的古板,“为什么?哪怕你喜欢乌瑞亚也没关系。如果你们不介意,就算形成复杂的关系我也不会阻拦。” 毕竟无法生育的男神怎么安排都可以,完全可以当成一次性用品。而神系的丰富却关系到世界的稳定。 要是为了所谓的道德影响了神系的发展,那才是可怕的事情。 “可是乌瑞亚是母亲的男儿……” 蓬托斯犹疑着不敢相信,这与盖亚曾对乌瑞亚的态度差太多了。 盖亚盈盈一笑,全然不以为意:“你是与纽墨菲同饮一杯酒长大的姊妹,难道还会在乎使用同一个男性吗?无论这个男性是谁,都只是你们姊妹便于繁衍的工具罢了。即使是乌瑞亚,也同样如此。” 蓬托斯停顿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要是我下定决心负担新的生命,我会考虑清楚选谁更好的。” “如果乌瑞亚和俄刻阿诺斯你都看不上眼,那再等一等也无妨。”盖亚不去计较蓬托斯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兀自出主意,“等世界有所残缺的时候,神灵常常会有感而孕。纽墨菲与赫墨拉、以及尼克斯的新生儿横死与毁灭男神刻耳,都是这么来的。这种方式的生育是天定的,你无法控制时机。” 想起记忆中蓬托斯的子嗣,盖亚提醒她:“神职并不是无限的,越早诞生的神灵比起后来者神力会更加庞大,神职也可能更为优越。即使可以通过一些方式更迭神职,抢占先机也是有必要的。她们将扩大你的力量。” 临分别之际,盖亚感应到了人类的祭祀之音,让花妖取来新得的香火递给蓬托斯饮用。 已经长大的蓬托斯向小时候那样红着脸接过杯子,羞愧的情绪对原初海神来说极为少见,“母亲……” “你的不安是我没能考虑到的,”盖亚抚摸女儿银蓝色的发丝,“你是我珍视的女儿,不要害怕,我会永远支持你。” 蓬托斯带着母亲的祝福,轻飘飘地从奥林匹斯山走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她的身影掠过大地,被大地神殿中袅袅升起的香气吸引了目光。 这些年里里,人类围着大地神殿群聚居,繁衍生息,从十二个人演变成三个村落。 蓬托斯略略一扫地面聚集在广场的人类,挑出在泉水边打水的一个年轻人类。她轻吹一口气息使人类陷入昏睡,而后变换身形拎着水桶混入祭祀的队伍。 刚走近祭坛,手中的水桶就被忙碌的老人接过手,纯净的泉水被倒入提前备下的木头长盒中,里面还铺有细细筛过的泥土。 蓬托斯新奇地张望着老人的动作,这还是蓬托斯第一次看见人类老去的模样。 受过祝福的十二祭司会死,但不会老。 在布置祭坛的老人们都是十二祭司的后代。 大地上横死的人类是十二祭司中的最长者,她的离世早有预兆,因此尼克斯孕育了横死与毁灭。 她狂热崇拜大地之母,憎恨曾与盖亚为敌的天空,常年四处捕猎天空的动物。初代人类可以吞噬天空的力量,但她的坚定信仰使她选择将大部分猎物祭祀神灵,以至于仅仅活了不到一千五百年。 盖亚不会辜负大地的信徒,因此赐予她永生,今后以大地的附属神身份行走地上。 主祭的老妇人是死去的祭司的长女,现在已经六百岁了,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是继母亲之后第一个自然老去的人类。她对离世的母亲有着深厚的感情,在听说母亲蒙受恩典即将成神后筹备了祭典,为的是感谢地母的仁慈与厚爱。 剩下的十一个祭司肯定了老妇人的想法,于是有了这一场动员所有人的盛大祭祀。 放空的水桶再一次被塞回蓬托斯的手,一来一往间,蓬托斯从头到尾打量对方:高大的身材、棕色的头发、偏黄的肌肤、褶皱的面庞、粗糙的手掌……无一不彰显她操劳的一生。 蓬托斯有些感慨,只够神灵长大的短短几年,竟足足是人类短暂的一生。 类神的人类,拼尽全力踮起脚尖也只能在神王的施舍下摸到神灵的脚后跟。 在老妇人的指挥下,神圣的百牲大祭开始了。 天空的猎物在宽大的祭坛上层层堆叠,老夫人向奥林匹斯山的方向展开双臂,浑厚的圣歌在她的动作下响起,老夫人唱出清越的颂歌,赞美伟大的神王、厚重的地母、亘古永存的古老神灵盖亚,感谢她为人类带来的福泽。 与此同时,助祭抓起一把饱满的种子,洒向先前备下的水土。其他的人提着刀宰杀祭品,先把牲畜的头向后扳,割断喉咙,烫掉羽毛、剥去皮,切下所有的肉。以骨头、油脂和生肉为载体,老妇人在祭品上浇醇香的酒液,举起火把,点燃柴火焚烧祭品。 香味将传达到神灵的世界,向信仰的神灵传达人类的虔诚。 人类不能知晓盖亚的内心,水土中的发芽生长的种子表明她的态度。 方正的木盒中开出一捧艳丽夺目的永生花朵。 和往常一样,是十二朵。 老妇人将花朵奉送给十一位长者。 剩下的十一祭司鬓角的旧花在新花诞生时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是她们按照顺序各自摘下一朵别在发间。 这是神王赋予她们权力的象征。 第十一位祭司正是蓬托斯在神王殿瞥见的那人,她戴好花朵后,对老妇人说:“试一试摘下最后的花朵吧,如果神王殿下认可你,你就可以摘下它。” 老妇人惊喜地点头,她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动,慢慢伸手触碰,当枝条折断时,她高兴的无以复加,戴上花朵掩面而泣。 平复情绪后,她再一次地举起祭坛上的酒杯浇祭。 把酒洒在地面蕴含死亡的含义,这是她在向大地之神宣誓:如果她背弃了神灵,她与子孙的脑浆将会像流淌的酒水一样洒在地上。 在人类肉眼观察不到的领域,蓬托斯注视着大地将一缕契约注入老妇人的身体。 老妇人因虔诚而变得更为健壮康泰。 围绕在广场的人类纷纷为她欢呼、为神灵舞蹈歌唱。 夹杂在信仰狂热的人群中的蓬托斯慢慢走出此地,她的身影淡化在边缘。 也许,她也应该试着庇护一部分人类,或者利用大地的土壤创造属于海洋的人族。 22、鲛人 祭祀过神灵,人类开始享受宴会,美酒佳肴摆放整齐,载歌载舞的人类沉浸在欢欣之中,无人注意到海神离开的背影。昏迷醒来的青年已然忘记了她奇特的遭遇,茫然地被好友拉入庆祝的队伍。 远去的蓬托斯手里握着一把泥土,正是生长十二鲜花的木匣中取出的,受过大地之神祝福的泥土可以创造出更优越的种族。 幼年受过的教导浮上脑海,蓬托斯十指附着神力将海水与泥土混合捏造成类神的模样,先赋予能与神灵交流的智慧与口舌,再赋予在海洋中畅游的身体。 非鱼非人的雏形不够顺眼,蓬托斯厌恶丑陋,细细雕琢造物的腰身,划分了鱼与人模糊的界限。 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强大。 日夜轮换不休,终于,一百个鲛人族泥人大功告成。 蓬托斯满意地把自己的作品投入海洋,浪花融化表面的泥土,露出鲛人光滑的肌肤。 其中最有亲近神意图的鲛人探出海面触碰蓬托斯的足尖,表达她对守护神的依赖与眷恋。 足以撕裂所有海中鱼类的尖锐指甲甚至不能在神灵的皮肤上留下一丝痕迹,这是鲛人在海中生存的基础,也是蓬托斯对子民最大的眷顾。 端详片刻,蓬托斯觉得还缺了什么。 想要让有自主意识的物种有源源不断的充沛信仰,还需要一个虔诚的王者作为领头,以及信仰的描点。 于是,她伸出左手隔空一点,神食和仙露滴在鲛人的额头,右手抛下状似三叉戟头部的金色王冠固定在鲛人的头部。 左手赐予长生不老的祝福,右手赐予万人之上的权柄与传承记忆。 蓬托斯说:“我为你赐名艾利尔,从今往后鲛人族以你为首,通过王冠你可以与我进行供奉。除非死亡降临到你头上那一刻,王冠将永不坠落。” 艾利尔双手在胸前叠放,恭敬地感谢守护神给予的恩典。 奥林匹斯山上的盖亚心念一动,感应到新生的类人族产生。 一滴淡绿色的生命之水从天空落入海洋,尽数被鲛人族吸收。 耐心奇差的海神认为自己已经将一切都安置妥当,带着鲛人进入深海神殿,志得意满地想:她也是圈养了人族的神灵了。 赫墨拉结束了一天的轮值,携带粘人的弟弟埃忒尔抵达海洋围观新生的物种。 深海神殿中身姿流畅、容貌奇异的鲛人族引来赫墨拉的艳羡:“可惜天空之上白天太热、夜晚太冷,只有神灵能够生存。否则我也要创造一些生物来陪伴我。”而不是每天面对扰人的弟弟们。 蓬托斯托腮坏笑:“听说尼克斯大神又怀孕了,你那里虽然没有人类,但是有许多男性神灵啊。” 谁都知道,男性神灵的幼年往往闹腾、愚蠢、多事,总是惹是生非。 这也是蓬托斯这些年不爱去盖亚面前晃荡的缘故之一,那些男性神要么伤神、要么伤眼。 唯一能让赫墨拉感到安慰的就是夜神的孩子受属性的影响,比奥林匹斯诸神要安静许多。 她愤愤不平:“我看你这里帮手很多,不如我把刻耳送到你这里,让鲛人们养几天。” 横死与毁灭之神刻耳? 盖亚交代的话在蓬托斯耳边浮现,她思考一会儿,竟答应了:“可以啊,尼克斯大神愿意的话,可以让刻耳在我这里住到成年。” “你是认真的?”赫墨拉狐疑地上下打量海神,怀疑她吃错了东西导致脑子坏掉了,竟然自愿抚养别家的男性神。 赫墨拉推了推旁边坐在宽大椅子里啃甜果子的埃忒尔:“要是你真想试试养孩子,替我养几天埃忒尔。” 突然被姐姐推了一把的埃忒尔呛住,被鲛人侍女顺了顺背脊才慢慢咽下食物。纯白的睫毛慢慢下拉,盖住黑色的眼睛中的委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遭到嫌弃。 蓬托斯哈哈大笑:“我要是真想养孩子,只管去生育就好了。他的神职距离我太遥远了,且毫无瓜葛,我才看不上呢。” 横死与毁灭与大地上的生灵有关,且意味强大,对蓬托斯能够有所助益,而埃忒尔的神职对赫墨拉有用,对她可差太远了。 如果无用,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干,在男神身上浪费时间。 赫墨拉回过味来:“那你也该去看看奥林匹斯山的大洋河流之神才对。” “母亲也这么说,”蓬托斯叹了一口气,“你了解一下奥林匹斯山的神灵就知道了,那儿的男性神不省心,还有乌拉诺斯的诅咒在,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被权力冲昏的头脑清醒,蓬托斯绝不愿意参合进提坦神中间。 蓬托斯了解自己的母亲,盖亚绝不可能任由诅咒顺利触发,奥林匹斯山在之后一千年里还有的闹。 说不定,还要以弑神为结局。 赫墨拉也对乌拉诺斯之死至今心有余悸,天昏地暗情状像世界要走向终结一样的可怕。 可是—— “为了一个神王位置,不断地弑神、遭受诅咒真的值得吗?”白昼之神清澈的瞳孔中映出好友的面孔,她几乎一语成畿:“我喜欢在天空喂鸟,鸟儿总是急不可耐地来追逐食物。如果我握紧不放,它们挤挤挨挨地来啄我的手。如若我抛出去一部分,它们就相互攻击争夺食饵。实际上,我手中的食物远比抛出去地多得多。” 将权柄抛出去,任由奥林匹斯诸神争权夺利,诸神的权柄因母子血缘而分割,盖亚既是世界的基石,又集世界权柄于一身,即使她最后不再是神王,她又能有什么损失? 人类依旧生存在大地上,而渐渐依赖香火增长力量的奥林匹斯山诸神,真的能由奢入俭,重新适应需要不停歇地锻炼,以达到力量缓慢增长的生活吗? 被故意养成浅薄性格的俄刻阿诺斯,无法拒绝拥有鲛人香火的海神庇佑吧。 蓬托斯沉默了。 大地的另一处,纽墨菲阻拦了乌瑞亚给奥林匹斯山男神送礼的举动,她告诫弟弟:“你应该和花妖们多交流,她们会告诉你奥林匹斯山男神们对你的忌恨,你对他们的好意只能付诸东流。” 贤惠的乌瑞亚从不反驳纽墨菲任何观点,他抱起女儿火山之神埃特纳,想给她喂一些盖亚送来的香火。 他的举动再一次遭到了纽墨菲的阻止,纽墨菲搂着乌瑞亚说着甜言蜜语:“这些是母亲对乌瑞亚的爱,而埃特纳的未来应该由我来操心。这些香火,还是留给乌瑞亚饮用吧。” 23、少年 新的一年,奥林匹斯山的男神们没能收到兄长乌瑞亚的礼物,准确的说,是克洛诺斯失去了他独一份的衣袍。 其他的男神本来就没得到过这份殊荣。 为了安抚克洛诺斯的情绪,盖亚在这一年减少了提供给乌瑞亚的香火,将更多的香火供给年复一年长大的提坦神。 尤其是克洛诺斯,他是花妖们口中的神王宠儿,拥有神王最多的疼爱。 即使是乌瑞亚,在时空之神的面前也要退一射之地。 等传言流传到大地乌瑞亚的耳中时,几经演变。 玲珑可爱的小花妖提着大于自己数倍的特产与乌瑞亚说悄悄话:据说是奥林匹斯山的诸位男神忌恨乌瑞亚所受的宠爱,有意在神王面前进谗言,导致盖亚对乌瑞亚的爱不复往昔。 乌瑞亚先是愤怒,立刻就要去奥林匹斯山找神对峙,女儿绊住了他的脚步,最后被纽墨菲拦了下来。 “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纽墨菲送走小花妖,转头安抚乌瑞亚的情绪:“我手下一直都有母亲赠予的树人一族,这些年也开始收获香火了,不会让乌瑞亚无香火可用的。为了一点小事闹大,容易败坏母亲的好感,得不偿失。” 理智拉回乌瑞亚快要被怒火遮蔽的内心,他抱紧孩子恨恨道:“他们果然沾染了乌拉诺斯的血肉,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 纽墨菲淡淡一笑,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没有反驳。 出于责任心,她会负担乌瑞亚的一生,但更多的,乌瑞亚没必要知道。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王赋予器重的女儿瑞亚一项任务,带着贺礼前往黑夜领域探望夜神的新生儿——死神和睡神。 瑞亚在与姐妹们的比试中胜出,得以获得这份离开奥林匹斯山的殊荣,但她并不骄傲,并且愿意询问姐妹兄弟们是否有需要携带的东西。 众神七嘴八舌地说完,瑞亚一概仔细地记下,也不会因独眼和百臂的丑陋容貌薄待。这天晚上,男神们三三两两地讨论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被孤立的克洛诺斯独自坐在阁楼上若有所思眺望瑞亚的背影。 也许是时空与时光的神格相似,他们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吸引力。 克洛诺斯确信,对方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感觉。 其他的兄弟绝对争不过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自己,他才是神王最宠爱的儿子、最能给瑞亚助力的人。 纽墨菲与乌瑞亚的爱情故事在小花妖有意无意地传颂下,成了提坦男神最神往的未来,而与纽墨菲性格貌似如出一辙的瑞亚就是奥林匹斯山男神的梦中情神。 春心浮动的男神们叽叽喳喳地好奇对面女神的生活,相信自己会拥有和乌瑞亚一样幸福的未来生活。 明湖中央的鸟笼中,爱与美之神再一次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有爱情存在的地方,阿芙洛狄特永不落败。 这群被盖亚圈养的神灵不足为虑,稍微挑拨,就能创造出脱困的时机。 瑞亚不疾不徐地走下奥林匹斯山的长阶,跨过大门的那一刻她感应到时光与时空、天空的神力,门内是四季如春的恒定气候,门外是四季轮回的勃勃生机。 瑞亚顿了顿,继续往外走去。 她了悟盖亚之前要求她掌握克洛诺斯的深意,想要真正掌握奥林匹斯山,就要成为姐妹兄弟之首,支配他们的神力维持奥林匹斯山的运转。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克洛诺斯名下的两个神职。 向黑夜领域飞行而去的过程中,瑞亚见识了诸多生灵,万物静静流淌的光阴,唯有神灵永存。 这些感悟,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 叩开黑夜神殿的大门,迎接她的是太空之神埃忒尔。 白发的埃忒尔还是安静俊秀的少男,他接过瑞亚手中的各色礼物,拆去包装盒放在一对睡得香甜的黑发孪生兄弟的身边。 他们就是死神和睡神,瑞亚这次探望的主要目的。 随着地表各色人族的繁荣,各种奇特的神职被不断地触发,而属性相关的夜神尼克斯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孕育孩子身上。 耗费的力量虽然会随着人族的发展回馈,但尼克斯此时的神力匮乏却是近在眼前存在的问题。 尼克斯屏退了偏殿中其他神,独自接待瑞亚:“神王近来如何?有什么话叫你传达吗?”她看向瑞亚的视线是直白的掂量。 如果瑞亚被尼克斯肯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么,瑞亚将得到夜神一系的支持。 “母亲让我转交一样物品给夜神阁下。”瑞亚任由尼克斯打量,丝毫不为之动摇,她恭敬的态度即使是最苛刻的神灵也挑不出错误。 随后,她拿出精致的金盒,轻轻转开盒子顶部的旋钮,一股芳香的味道充盈整个偏殿。 香火的美妙之处能得到任何一个神灵的欢心,它能补充尼克斯近期匮乏的神力。 金盒虽小,含量不小。 尼克斯将其中的香火尽数吸收,神力已经恢复七七八八。 她舒展身体,不由地挑眉看向殿中的少年神灵:“我以为按照盖亚大手大脚的架势,不该留有这么多的存货。” “这并非是母亲的赠礼,而是我的自作主张。”瑞亚收起金盒,向尼克斯解释缘由:“母亲对我们姊妹宽容慈爱,赐下的香火总是用之不尽,这些是姊妹们共同的存货,并非我独自的功劳。” 在提坦女神们步入少年期后,盖亚几次三番地向她们强调实力重要性,以及她们资源的来处。 一切优越的资源都来自于圣战的胜利,盖亚从乌拉诺斯手中夺取的权柄,为整个女神群体赢来源源不绝的优势。提坦女神们最重要的人物就是从兄弟们手中守住这份荣耀,无论用什么方式。 女神们在盖亚的注视下,每五十年公平决出最优异的神灵作为领袖。领袖要负责资源的分配与保管、并保证自己在各方面的优秀。前期各有输赢,到了近一百年,她们承认了小妹瑞亚的优胜地位。 分析利弊且征得姐姐们同意的情况下,瑞亚拿出共有的香火作为夜神的见面礼。 一成不变的生活令神厌烦,夜神终于对眼前的孩子提起一点帮扶的兴趣。 黑纱笼罩的手缓缓推出一道金箭,她富有趣味地说:“神灵的矛盾源于欲望,我想,这个作为回礼最好不过。” 24、风来 从黑夜领域离开后,瑞亚前往大地神殿收集姐妹兄弟们拜托带回的物品。 仅仅是瑞亚从幼童长成少年的时间,大地上的人类换了一茬又一茬,比奥林匹斯山上脆弱的树叶凋零地更快。 唯一旺盛的是他们狂热的信仰,坚定的精神支撑她们毫不懈怠地从村落发展为精巧的城邦,初始的十二祭司在这些年中陆陆续续拥抱死亡,她们的灵魂得到神王赐下的永生,在人族壮大的过程中逐一成神。 瑞亚驻足于大地神殿外仰视盖亚神像。 石像高大、威严、目空一切,她的目光有神但决不看向足下渺小之物。另有十二神柱围绕着盖亚,每一石柱上雕刻的都是长翅膀的女人,她们姿态各异,谦恭有加。 当瑞亚跨过门槛,走入神柱包围时,被注视的感觉密密麻麻地包裹她。 神灵的气息不同于凡人,沉睡中的祭司睁开双眼,飞出石像向神王之子问好:“瑞亚阁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祭司们热情地招待了她,瑞亚坐在神殿中,不费分毫就收集齐全所需的物品。 离开之前,瑞亚意图留下一些赏赐,弥补人类今日的劳动付出。祭司看出了神灵的意思,善解人意道:“您的现世,便是对我等最好的报答。能够见到象征丰饶的您,接下去三年,我们类都会收获富裕的食物,这也减轻了我们的工作。” 瑞亚的神职是丰饶、时光、风霜,确实能使植物茂盛,于是她模仿母亲将神力凝结成水,再从高空洒在人类的作物上。田地中的小麦以人类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束成长期并且大幅度增产。 围观的人类感叹神迹,热切地讨论原因、赞美神灵。 祭司隐藏在人群中,提醒周围的人是神王之子瑞亚的功劳。 “赞美神王、赞美丰饶之神!” 等瑞亚布雨完毕回到地面,人类已经开始为瑞亚搭建祭祀的神殿。自发地选择部分孩子进入神殿侍奉,年幼的她们在长大成人后,会是瑞亚忠实的信徒。 年轻气盛的少年神灵得意于随手的付出所造成的影响,告别大地祭司进入绵延的山脉后仍然为自己的善举高兴不已。 直到她拜访居住在群山之中的长姐纽墨菲,才被点醒。 “现在大地的果实一季三熟,人类根本不缺吃穿,真正需要费时费力的是浩大的建筑工程和捕猎祭祀所需的动物。”纽墨菲亲和地给予建议,“人类是在母亲的允许下向你寻求庇佑,你该为她们赐下祝福。” “她们都还是心性不定的孩子,不能看见未来的信仰是否坚定,况且,我对人族没有偏好。”瑞亚没有立马认同,擅自赐福于他神庇护下的生灵是一种冒犯,尤其在对方是母亲的情况下,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人类的成长期转瞬即逝,你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纽墨菲理解瑞亚的谨慎,作为暂定的继承人,她确实应该小心行事。 站在旁边的乌瑞亚对早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连带着对瑞亚也没有好感,更是见不得纽墨菲的意思落空:“你该听取纽墨菲的建议,她是陪伴母亲最长久、最受宠爱的孩子,对母亲的了解远胜于任何神灵。” 口吻骄傲无比。 好像说了这一番话,乌瑞亚曾经的失落就能找补回来。 他的伴侣获得宠信,就如同他获得宠信,甚至比他自己获得还要荣耀。 瑞亚感到一丝微妙的荒谬。 “失礼了,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来外客,乌瑞亚也忘记了招待客人的礼仪。”纽墨菲拍了拍乌瑞亚的肩膀,示意他先行离开,“你去照顾帕内斯吧,他应该醒来了。” 这些年,纽墨菲又生下了阿托斯色雷斯、安纳托利亚、赫利孔等山神。 乌瑞亚心有不甘地瞪了瑞亚一眼,委屈地进入后殿。 纽墨菲的气势稳稳地压制乌瑞亚,瑞亚在乌瑞亚说出这番糟糕的话之前,甚至难以将目光留在乌瑞亚身上。明明是在山脉神殿中,乌瑞亚却毫无存在感。 仿佛山脉之神已经是纽墨菲了。 而乌瑞亚这种带着愚蠢的天真与对纽墨菲百依百顺的态度,也是瑞亚欣赏的状态。 因为生而尊贵,大部分神灵都是自我自大者,能忍受力量被剥夺、完全围绕着另一个神灵付出和生活的神灵,真是奇妙啊。 要是在不远的将来,她也能这么顺利地剥夺克洛诺斯的神职该多好啊。 瑞亚发出真心实意的感叹:“我现在相信你的判断了,长姐。” 除非是极为亲近的、类似纽墨菲与蓬托斯相伴长大的关系,神灵并不会以亲属的称谓相互称呼。对神灵来说,除了被盖亚强调且赋权的母子关系,其他亲缘都可以是淡漠的。 “唔,既然你都叫出姐姐了,我总得和你多说两句。”纽墨菲挑了挑眉,算是认下这个称呼,“这不是我的判断,而是母亲的命令。” 瑞亚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乌瑞亚的话虽然难听,但瑞亚也承认,纽墨菲拥有的优势,是后来者难以企及的。 “地表是神王的牧场,我们尊贵的母亲宽容地允许她的盟友与子嗣在她的牧场内收割作物,她将这个特权在姐妹中率先给予你。人族建造的丰饶神殿选址是母亲圈定的,你只要作为孩子坦然接受母亲的馈赠就好。”纽墨菲从窗口招来树人的枝条为瑞亚送上一杯香火,“每个长大的孩子,都能得到母亲的爱重,这是你应得的。” 树人与人族的香火又不同,没有油脂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瑞亚一饮而尽,笑容重新挂上脸颊:“既然是每个神都会有的,那我回到奥林匹斯山后,将告诉姐妹兄弟们,只要对人类有所照拂,就能获得意外的收获。” 纽墨菲也饮下一杯香火,品尝到杯中本不该有的甜味,她笑得从容:“黄金一代的十二人逝去,她们的孩子实际上不如母辈忠诚,可以被挑动、容易产生争纷,诸神降临时争端将最大化。再加上你不是创造人族的神灵,人族对你没有根本上的崇敬,就该使用一些额外的手段让人族服从。如果你也有一个得力的弟弟,可以让他替你打理人族的事宜。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享受甜蜜的爱情。” 闲来无事、暴躁易怒的男性神,最适合在人族的纷争中消磨光阴。 一个从不履行神职,热衷于人族的神灵,最适合做的就是交出他的职权吧? 让乐于娱乐的神灵去娱乐,乐于工作的神灵去工作。 至于有心权位的男性神,只要各方面处理得当,不会存在那种东西的。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试一试。”瑞亚若有所悟,微微偏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窗外,点头笑道:“姐姐真是幸运啊。我也有一个漂亮懂事弟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助我。” 在纽墨菲感知中殿外的乌瑞亚悄悄离去,她笑着眨了眨眼、难得有些俏皮:“谢谢瑞亚愿意配合我。你以后就知道了,男性有的时候会比较难缠和麻烦,总要有些小把戏哄一哄才好。这有利于长久的和平生活。” 有些神似的同母姐妹相视而笑,瑞亚放松道:“我才应该感谢姐姐,今天我学到了很多。” 纽墨菲留了瑞亚一顿晚餐,大地上能享用的美味佳肴比奥林匹斯山多得多。乌瑞亚神情别扭地端上一道道美食,既想与瑞亚致歉,又拉不下脸面。 他纠结的情绪引起纽墨菲发笑:“瑞亚,在你回归神山前,赠与乌瑞亚一个宽容的谅解吧。” 瑞亚莞尔一笑:“我以为乌瑞亚准备的上等佳肴足以代表他的歉意,美味的味道连我的舌头都要融化,我的心又怎么舍得责怪他的失言。” 一番恬言柔舌,引得乌瑞亚又羞又惭。 纽墨菲哈哈大笑:“以你甜蜜的口舌,我相信一定能将你可爱的弟弟手到擒来。” “你喜欢的是哪个?也许我们可以给你出出主意、敲敲边鼓。”乌瑞亚也放下的芥蒂,好奇起瑞亚的感情。 在他看来,三百来岁的瑞亚与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差不多,而男性神比起女性神总是更懂爱情的。经此一役,乌瑞亚对瑞亚的好感上升许多。他也希望纽墨菲看重的瑞亚能遇到一个贤内助,毕竟提坦男神可不是好相与的,男神很多的伎俩女神可看不明白,他该帮着掌掌眼。 瑞亚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夹菜的筷子也停下来,慢慢的说:“我只有一个弟弟,他叫克洛诺斯,长得很漂亮。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着我时,眼睛中宛若星空,任谁都无法在那样的眼神中维持平静吧。” 说着,瑞亚流露憧憬的神情,好似预见了将来的美好。 饶是乌瑞亚再不喜克洛诺斯,在满怀情意的少年面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叹气说:“哎,真是没有办法,下次我看看能不能为你转达一下心意吧。先传出一些风声,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啦。” 真是了不得啊。 纽墨菲饶有趣味地端起酒杯品尝,观赏瑞亚出众的演技。 归根到底,星空可以代指天空,瑞亚看见的是少男貌美的容颜、灿若星子的双眸,还是背后令神灵垂涎万分的天空神格? 或许是经历不同,无论是盖亚、蓬托斯,还是她自己都更喜欢直来直往的办法,而姐妹兄弟众多、生活环境更加复杂的瑞亚,演技完全挑不出毛病。 主宾尽欢的晚餐结束,乌瑞亚留下收拾,让两姐妹相伴出门欣赏他打理的山林。 接受过树人递送酒杯的瑞亚对乌瑞亚的操劳感到疑惑:“为什么不让树人来做?” 乌瑞亚摆了摆手说:“树人粗枝大叶的,很难侍弄好母亲赠送给我的瓷器,还是我自己来放心。”说完兴致勃勃地做起活计。 即使可以让树人代劳,乌瑞亚也一直坚持亲力亲为才能够表达他对家人们的爱。让纽墨菲的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充满爱意,是他嫁给纽墨菲后最大的目标。 瑞亚看着自得其乐的乌瑞亚,敬佩其将他教养成这样的纽墨菲。 走出一段距离,她感叹:“应该让乌瑞亚去奥林匹斯山住一段时日,让其他男性神都学一学。” 曾经打闹起来,甚至毁了神殿的男神们与乌瑞亚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这你就猜错了,乌瑞亚大部分的习惯都是母亲教导的。不必羡慕我,我相信提坦男神们将来必定只会做得更好。” 就像瑞亚在与姐妹的竞争中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也习得了比纽墨菲更多能力。男神们只会承受更多的要求,并且相互倾轧。 笑谈几句,纽墨菲送瑞亚到群山的边界,临别赠言:“你可不要急着回去,多在大地转一转吧,这么平静祥和的日子以后不会太常见了。” 25、围观 纽墨菲与母亲创造的人类相处不多,这些年也仅仅偶尔隔山观望人族的发展,从未深入地参与、了解,但她敢笃定,迟早有一日,人族能够成为诸神之战的导火索。 不同于旁的神灵对人族的轻视,纽墨菲总是下意识地对人族正眼相看,她对人族的本性也有着超出他者的认识。 人族是有着自我意识的类神一族,不可能世世代代忠诚于一心利用人类的神灵。与此相对的,神灵也不可能一直关注地面上的人类并给予福报。神灵需要香火,却不可能愿意像勤勤恳恳的农夫一样辛苦操劳。 但利益会牵动神灵的心,图谋更多的倾向自己的城邦,而陷入信仰纷争的人类也会疯狂,越发脆弱的人类会占去管理者更多的时间。只要人族的数量在增长,基数的增加,必定带动香火鼎盛。 利益的增加换来的绝不会是神灵的收敛,而是更恶劣的争夺手段。 而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意识到,他们不依靠神灵也能活得很好。神灵的存在于他们而言,是另外的灾难。即使是这个灾难创造人类整个宗族的开端,后来的人也会忘记历史。但神灵不会忘记自己的尊贵,以及她们给予人类的恩宠。 一旦有人类为一己私欲或者信仰不同而冒犯神灵,那么,引发的战争将会成为世界上最精彩的戏码。 纽墨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坚信脑海里毫无根据的推断,她想过是否要去神王殿向盖亚进言,可每每被母亲那尽在掌握的目光所笼罩,她便知道,一切又只是多余的。 作为孩子,她对母亲的信任超过了对世界的爱。 自然景观在大地上、海洋里、还有山脉中都无处不在,所以纽墨菲近乎是感知最广泛的神灵,她有无数不被看见的眼睛,它们给予她反馈: 被乌瑞亚饲养成圆滚滚的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在树梢讨论今日气象多变的天空。 瑞亚听从纽墨菲好心的建议,没有急着返回奥林匹斯山,而是前往了大地上的丰饶神殿度过这个难得的夜晚。 沙漠有一位金发的神灵狼狈地从天空坠落,又从地缝一跃而下,看身形应该是阿芙洛狄特,她的金腰带却不见了。 …… 海底的蓬托斯正在观赏一朵乳白色、泛着光晕的花。含苞待放的花朵半遮半掩地映在丛中,花美叶秀、气味特殊。 纽墨菲疑惑:她有在海底创造花朵吗?难道是蓬托斯自己的杰作? 在纽墨菲的记忆中,蓬托斯的神力生来带着大海的蓬勃,她总是不能精准地控制神力做出细微的指令。或许是鲛人族的存在让蓬托斯增加了锻炼的机会,现在已经能够在海底进行细微地创造了。 纽墨菲勉强放下疑惑,转头继续观察其他地方的异样,蓬托斯的事情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处理,眼前还是得先紧着阿芙洛狄特。 按照往日的生活节奏,纽墨菲立于山巅观察大地,乌瑞亚照护孩子们并接待奥林匹斯山的小花妖。 忙碌的神王母亲和辛勤锻炼的纽墨菲都无暇与乌瑞亚交流,他就将藏不住话的小花妖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这就是奥林匹斯山上流言四起的基础。 将小花妖送来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后,乌瑞亚与小花妖坐在阳台谈起了最近的见闻,话题中心是心怀爱意的少年瑞亚:“奥林匹斯山上最漂亮的男神是谁呢?瑞亚说,她的心上神是最漂亮的弟弟。” “最漂亮?”小花妖没有神灵的审美,在她看来,神灵全部都有着超凡脱俗的样貌,无法分辨,“我可看不出来他们之中谁最漂亮,不过认真算起来,瑞亚阁下只有一个弟弟,那就是克洛诺斯阁下。” “对,就是他,瑞亚喜欢他呢。可惜我住得远,不然怎么也该帮一帮她,真是弥足珍贵的心意啊。”乌瑞亚有些美滋滋地想,严格来算,纽墨菲也只有他一个弟弟呢。 小花妖早就摸透了乌瑞亚简单的内心,听懂他的意思,大包大揽同时不忘记夸赞:“奥林匹斯山上最受欢迎的就是瑞亚阁下了,因为她和纽墨菲阁下一样都是温和开朗的神灵,他们最羡慕的就是乌瑞亚阁下的生活了,幸福又充实,得到母亲的爱,又有姐姐的爱……要是克洛诺斯阁下知道自己得到了瑞亚的垂青,怕是能高兴地原地跳起来。” 一通好话听得乌瑞亚十分舒畅的同时,心底也有两分忧虑,那些可恶的、低贱的提坦男神不会真的想要抢走纽墨菲的爱吧? 之前被提坦男神诋毁过的记忆浮上心头,他面色有些不好看,话题也从瑞亚转向纽墨菲:“原来他们都盯着纽墨菲看啊,你知不知道谁最爱提起纽墨菲呀?” “这倒是不太清楚。”小花妖完成了任务,已经将先前在奥林匹斯山散播的谣言源头顺利地丢给乌瑞亚,其他的事情无辜的她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借口奥林匹斯山还有事,小花妖笑眯眯地敷衍了乌瑞亚几句,顺利告辞。丢下变得患得患失的乌瑞亚,小花妖快速返回奥林匹斯山看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王殿时隔两百多年再一次迎来诸多神灵,为的是处理提坦男神惹出的麻烦——阿芙洛狄特的出逃。 除开此时不在的瑞亚,剩下五个女儿被允许拥有自己的金座,坐着旁观。 盖亚坐于上首,居高临下冷冷扫视站在殿中的一干男神:“我想,你们之中应该有人能够告诉我,是谁破坏了笼子放走爱与美之神。” 连笑容都威严的神王,露出暴怒的一面,奥林匹斯山终年不改的天气陷入乌压压的阴沉。 大多数的提坦男神惴惴不安、泫然欲泣,茫然从他们天真的脸上显露。 他们确实一无所知,十二个男神中,至少有半数不知道奥林匹斯山下山的白玉阶梯要如何开启,有开启权限的只有两位。 一个是最得神王宠爱、年幼又貌美的克洛诺斯,一个是其中的最长者俄刻阿诺斯。 盖亚从不向他们要求力量,只强调两样东西:容貌以及长幼。 以容貌和长幼分配宠爱和资源的条件,让俄刻阿诺斯和克洛诺斯成为男神中的中心。 俄刻阿诺斯率先落下眼泪,清俊的大洋河流之神的泪水和他本体的河流一样清透蜿蜒,他哭得梨花带雨:“我什么都不知道,母亲,我每日在明湖畔只是因为我是河神,亲近河流使我感到舒适。” 用香火喂养却不思锻炼的提坦男神们像是被圈养的宠物,飞快地成长、步入成年。 俄刻阿诺斯是提坦神中最早成年的,为了自己的计划,盖亚轻易地利用了这个儿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灵从羡慕、委屈扭曲到忌恨,然后一步步踩入布置好的圈套,成为罪魁祸首。 盖亚沉声追问:“既然你也说你每日在明湖边,那你有没有看见谁与阿芙洛狄特接触的最多?” 俄刻阿诺斯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指着末尾的弟弟,整个神仿佛一只跃出水面展示自己的漂亮鱼儿,心满意足地咬住猎人放下的食饵:“是克洛诺斯,他从小就喜欢坐在明湖边玩耍,有时还会与爱与美之神交谈。” 瞧,连栽赃都拙劣得可笑,甚至可笑得有点可爱了。 26、机会 被长兄指控的克洛诺斯,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在撒谎,我没有做过这种违背母亲命令的事情。” 他是母亲的好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囚犯背弃伟大的神王? 俄刻阿诺斯互不相让地怒视弟弟,往日里弟弟所受到的优待都成了这一刻愤怒的理由,他怒火真实且激烈:“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仗着母亲对你的疼爱,你总是占据距离明湖最近的地方,经常对着湖中心目不转睛,我还看见过你与爱与美之神交流,一定是在商讨如何帮助对方逃跑。也不知道是收了对面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了对你百般宠爱的母亲。” “我只是在看对岸,我好奇对岸的设施是否不一样。”克洛诺斯气红了脸,奋力解释,“我总共也没有和爱与美之神说过几句话,且都是因为想要知道山外的事情。她只是给我讲了一些故事。” 好奇对岸的设施? 撒谎罢了。 奥林匹斯山最近流传的关于瑞亚爱上克洛诺斯的流言再一次浮上耳际,更是刺激得俄刻阿诺斯红了双眼。 他恶毒地揣测、怨恨地咒骂:“安分的好男孩才不会心心念念女神的住所,你肯定是通过爱与美之神的力量欺骗了瑞亚的感情,依靠神力夺取了女神的爱情,你会遭到报应的。秃鹫会啄掉你不安于室的眼睛,老鹰会撕烂你花言巧语的嘴唇,你会因为欺骗而烂在地里。” 从未被人如此呵骂过的克洛诺斯懵了,不理解长兄为什么要污蔑无辜的他,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母亲,你相信我……”克洛诺斯含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神王,伟大慈爱的母亲从不让他受到一点委屈。 这在俄刻阿诺斯看来又是一项罪过,惺惺作态。只有他,只要他哭泣、哀求,就能得来母亲的注目和疼爱。 凭什么呢?都是母亲的男儿,都是一样的神灵,就因为他更年幼、更貌美吗? 盖亚一直密切关注奥林匹斯山每一个角落,她清楚地知道是谁做下的错事。有些事情不论对错,只要结局是她想要的,盖亚可以将眼前十二个儿子一起送去死。 于是,威严的神王忽视了儿子的眼泪,选择了表面上可见的公正,她义正严词:“无论是谁违抗了我的规定,都要受到惩罚,克洛诺斯也不例外。阿芙洛狄特被私自放跑,而空缺的五十年刑期将由克洛诺斯继续执行。念在这是克洛诺斯初次犯错,我就不再加重处罚了,下不为例。”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不断落下的泪珠模糊了克洛诺斯的双眼,他沉痛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祸事,成为了奥林匹斯山的罪人。 他委屈至极,但没有反抗花妖的逮捕,顺从地被待到明湖,在兄弟们的眼皮底下双手枷锁,关入笼中。 俄刻阿诺斯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欢欣鼓舞,这是他第一次在众神的面前胜过俄刻阿诺斯。 金座上的女神们对视一眼,笑意流淌在彼此间,今天的好戏让她们知道了男神的水平,简直不能称之为对手。有什么比发现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坦途还让人高兴呢? 男神只需要乖巧地待在神殿的阁楼上,做无名的影子、为女神增添荣光就够了。 她们看向俄刻阿诺斯的眼神也宽容许多,毕竟这样好用的材料也是难得见的。之后的男神未必会养得这么好了,可惜他的神职只适合蓬托斯或者大洋沧海之神泰西斯。 女神们不约而同地用眼神催促姐妹泰西斯,可别将这个好机会让给蓬托斯呀。 泰西斯在姐妹们的暗示下,对俄刻阿诺斯伸出手,她擦干男神面颊上的泪珠:“不要哭了,行止不端的弟弟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俄刻阿诺斯的心被牵动了,他暗自欢喜:果然,只要没了碍眼的克洛诺斯,他就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围观的神灵渐渐都散去了,仅剩下克洛诺斯留在湖心。 秩序与正义之神和记忆之神都用各种方式可以查探事情的真相,但她们没有去做。而克洛诺斯也没有求助她们,他甚至不知道女神们的神职究竟是什么。 况且,俄刻阿诺斯说得对,一个安分的男神,是不应该擅自麻烦其他神灵的,尤其是女神。 他们应该顾影自怜,放任自己被痛苦淹没,不做出任何自救的举动,总有一日,会有女神从天而降维护他们,将他们从不堪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这是男神人生最幸福的一刻,他们会是主角。 克洛诺斯沉浸在失去母亲信任的深切痛苦中,无能为力、也做不出反抗举动的貌美神灵,只能将隐隐约约的希望寄托在还未归来的瑞亚身上。如果她真的爱他,就会查明真相,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作为失去母亲信任的男神,他也只能祈求爱情的降临了。 热闹落下帷幕,神王殿清静下来。 又一只小花妖为盖亚搬来美酒与酒杯斟满。 花妖是盖亚特地创造出来的助手,她们有无数了身体,但受同一个脑子所操控,她们有着共同的意识。 这种特性让她成为最适合的阴谋者,只要是她想,花妖可以轻易地算计任何一个神灵的心。她在盖亚的授意下,偷偷告诉男神们爱与美之神的金腰带可以俘获爱情,又散播了瑞亚爱上克洛诺斯的流言。 花妖有意误导俄刻阿诺斯相信克洛诺斯是通过爱与美之神的力量才获得瑞亚的爱,而俄刻阿诺斯从不怀疑自己从不同的花妖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事实,主动地走上了与阿芙洛狄特做交易的路。 阿芙洛狄特答应了这桩交易,也送出了自己的金腰带。其实,她在获得自由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向神王殿的盖亚发起交易。 两百多年过去,阿芙洛狄特同时接受明湖两侧截然不同的教育,她早就明白:奥林匹斯山上的一切都要听从盖亚的摆布,一旦你相信自己可以欺瞒,就注定满盘皆输。 与其说这次是俄刻阿诺斯要送她离开,不如说是盖亚决定放她一马。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阿芙洛狄特索性再走一步,她要么获得厄洛斯货真价实的爱情,要么得到厄洛斯的力量。 活跃在她体内的神力让她无法避免受到爱情的鼓惑,爱与美之神放不下爱情,得到或者毁去,总有一样能让她解脱。 盖亚不理解阿芙洛狄特对爱情的执着,但欣赏她的决定,同意了这个简单的计划,将关押厄洛斯的监牢钥匙送给了阿芙洛狄特。 在她下山前,盖亚警告:“你应该懂得,不是谁都能在我这里获得第二次机会。” 神王的青眼是限定的机会,随时会在指尖溜走,又是回报最大的选择,能够叫一无所有的神灵站稳脚跟。 “所以我会把握住我的机会。”阿芙洛狄特回答。 27、强扭 地狱深渊就像他的神格化身塔尔塔罗斯一样的黑黢黢、且寂静,神灵的双眼不会被黑暗遮蔽,却也会因为绝对的安静感到心慌。 阿芙洛狄特从大地的缝隙间穿过,任由自己在黑暗的空间内坠落。 从地表抵达深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生来会飞行的神灵也要耗费好几天,在她忘记时间分界之前,双足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 拿着钥匙,阿芙洛狄特努力回忆盖亚告诉她的地点,摸索着前进。 在宽阔的深渊里寻找三天,阿芙洛狄特总算是见到了另一只笼中雀——被铁链束缚手脚、捆在十字架上的厄洛斯。 比起面无表情地闭着眼、仿佛无知无觉的厄洛斯,阿芙洛狄特认为自己在奥林匹斯山上的日子还不错,至少肢体的摆动是自由的,偶尔还能看看小神灵们解闷。 地狱深渊的生活过于空洞了,空荡荡得好像一切都被黑暗吞噬殆尽了,令神也为之叹惋。 “厄洛斯,醒醒。”阿芙洛狄特轻轻拍打厄洛斯的脸颊,摇晃他的肩膀,他大概也只有这两处地方是可以稍微移动的。 “谁……?” 厄洛斯的喉头发出模糊的音节,习惯了长久的安静,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回复正常的语言交流。 确认对方还有意识后,阿芙洛狄特绕道十字架背后将钥匙插进锁孔,把巨大的铜锁解开。 沉重的铜锁咬住钥匙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阿芙洛狄特帮助厄洛斯慢慢拆掉一圈圈缠绕在他身上的链条,扶着厄洛斯靠坐在石头上休息。 等厄洛斯麻木的精神和身体上的痛苦缓解的时间,阿芙洛狄特仔细观察了周围。 当年负责押送厄洛斯的神灵是蓬托斯,她知道塔尔塔罗斯不会分出心神关注厄洛斯的状态,为了确保厄洛斯无法逃跑,蓬托斯用上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 她才不希望有朝一日还要四处去追捕厄洛斯。 这种怨念也被刻在了十字架上,石制的架子侧面用神语刻着一列字:如期限未满私自逃脱,则地动山摇通道关闭。 阿芙洛狄特近乎失语地盯着这句话出神,思考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是“私自逃脱”?但三百年之期确实未满…… 而且盖亚也没说这件事啊,应该不至于……吧? 没等阿芙洛狄特向厄洛斯确认这件事,整个深渊就陷入震颤,天上似乎掉下了一些液体。 阿芙洛狄特与厄洛斯依靠飞行的能力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体,接住一些水查看,这些似乎是大地上的海水? 难道是大海穿透大地漏到深渊来了吗? 没多久,海水的渗漏停止了,四周的温度莫名下降。 阿芙洛狄特脸色大变,飞速前往出口处一摸,刚才还能通行的裂谷已经被海水凝结的冰层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三百年还没到?”厄洛斯铁青着脸,扑扇金翼向阿芙洛狄特怒吼:“你到底做了什么?” 即将解脱,却又立刻被困的绝望笼罩着厄洛斯,他快要陷进疯狂了。 阿芙洛狄特先是怯怯地回答:“才过去248年,我是通过和盖亚的交易才让你提前出狱的。但我不知道深渊还设有时间,盖亚没有说过这个。” “这大概是蓬托斯私自的‘创意’。”厄洛斯知道自己不能把情绪继续宣泄在唯一的盟友身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除非盖亚或者蓬托斯发现,然后来解救我们,不然我们就只能惊扰塔尔塔罗斯的沉睡。” 跟地质有关的神灵才能解决这个尴尬的现状,盖亚母女迟早会发现,但是单方面的等待会让神灵发疯。 “我们必须主动找办法,”阿芙洛狄特接上他未尽的话,“现在的奥林匹斯山陷入了杂乱,她们一时半会儿绝对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发现我们的踪影。” 已经困守在此地两百多年的厄洛斯只能信任阿芙洛狄特对外界的判断,他皱眉道:“要怎么才能唤醒塔尔塔罗斯,并让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 他们两个神灵,一个司掌爱情,一个操控爱欲,在寸草不生的地狱深渊,就算想要闹出大动静都做不到。 厄洛斯苦恼:“他是我见过最无欲无求的神灵,也从未在他身上感应到欲望,他就像是泥塑偶,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永远待下去。” “他既然只想要安静的睡眠,应该会愿意在被我们吵醒之后送我们离开这里吧。”阿芙洛狄特灵活地想到曾经在神王殿见到的一幕,她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可行的方法:“塔尔塔罗斯虽然没有欲望,但我曾在他身上短暂的感受到爱情。我们可以为他编织一个美梦,如果是盖亚来唤醒他,他一定愿意醒来。” “梦?那是什么?”厄洛斯秉持怀疑的态度,“原来他还对盖亚产生过爱情?” 阿芙洛狄特花了一点时间向厄洛斯讲述夜神尼克斯诞下的死神与睡神双生子,从那以后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灵睡眠都会拥抱美梦或者噩梦,极少数的时候,还会梦见过去或未来的事情。 “即使是如此,我们也无法跨越神职,进入到他的梦中,这是梦神才能做的事情。”厄洛斯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方法。 不过,阿芙洛狄特提供的新线索给了他灵感,“既然他喜欢盖亚,那我们就直接变成盖亚的模样不就好了吗?” 说着,厄洛斯修长的手指插入阿芙洛狄特的金发,金发在神力下变为深棕色,他凑近那张与地母有三分相似的面庞,暧昧地笑了一声:“没有神灵能够人手暗恋的神灵在自己的眼前和别人做亲密的事情吧?别说在睡眠中,就是死去的神灵也会因为忌妒复活。” 阿芙洛狄特屏住呼吸,她痴迷地望着厄洛斯的一举一动,“当然……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爱我。 厄洛斯很早就知道阿芙洛狄特对自己的爱欲,自然乐于利用,他伸出手合上对方的眼睛,裹挟着女神从半空回到地面。 等放开手时,阿芙洛狄特从头到脚都已经变成盖亚的模样。 厄洛斯靠坐在石头上,牵引她坐在自己腰腹处,他发出低低的笑声:“这样确实很有趣啊。乖孩子,不要瞪大眼睛……慢慢俯下身。” 他捧着阿芙洛狄特的脸,交换了一个潮湿的吻。 一吻结束,两神都有些喘息,厄洛斯眼中明晃晃的笑意迷惑了阿芙洛狄特,她忘记了自己此刻用的是别神的样貌,愿意相信厄洛斯此刻多多少少喜欢着她。 “好孩子,不要压抑自己的感官,尽情地抒发吧。” 阿芙洛狄特唇舌间漫出一丝粘稠的语调,在快乐和快感攀升到顶峰的那一刻,这两百年受到的教育还是占了上风,她悲哀地意识到,即使自己伏低做小,依旧无法感应厄洛斯的爱情。 神王漫不经心地笑容好像犹然在耳,她没有第二次机会。 她只能选择另一条路,将他的灵体一口一口吞下,以保证不会有其他神灵从自己手中夺走厄洛斯。 28、甜瓜 深渊之主塔尔塔罗斯如预料中的惊醒了,穿透灵魂的惊声尖叫足以唤醒任何一个沉睡的生灵,五感敏锐的神灵也不例外。 当塔尔塔罗斯的神格从深渊中浮现,追寻噪音的源头时,他见到的画面难以言喻: 爱与美之神宛如浴血,她像披纱衣一样穿着身上血衣,任由粘稠的永生之血在肌肤上缓慢滑动。怀里搂着的是美艳的骷髅,璀璨的金发暴露森森白骨的身份,女神捧起吃干抹净的头颅落下一个珍惜的吻。 滴滴答答的是什么? 阿芙洛狄特笑得病态又美丽:“那是我的爱啊。” 她双臂收紧,留恋逐渐褪去的温度,挽留即将逝去的爱情,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姗姗来迟的塔尔塔罗斯诉说:“如果自己的爱不能满足,那就去搜寻足够的爱。要是遇到了吝啬的爱,就用血肉来温暖自己。” 这是阿芙洛狄特被关入明湖中心后,听到的神王教授孩子们的第一课时领悟的。 她从来都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好学生。 ——盖亚这样肯定她。 阿芙洛狄特擦去犹在滴落的脑浆,将能够吸收的神力通通收入腹中,金弓与散落的金箭、铅箭一一擦拭干净……等到爱欲的神力消散彻底,厄洛斯标志性的金翼化为虚无。 最后捡起落地的金环,爱欲之神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塔尔塔罗斯古井无波的心绪受到不可控制的干扰,他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礼貌询问阿芙洛狄特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是我的梦境吗?厄洛斯的死亡是否太过轻易了?” 荒唐的事实总是让神灵难以接受,阿芙洛狄特理解他的迷惑,好心地解释:“是我杀掉了厄洛斯,确实比预想中的要简单。即使是神灵也会有不设防的时候,我在他最兴奋的那一刻咬断了他喉咙处的血管。” “然后用这个,”她举起手边尖利的银制粗针,认真地给深渊之神演示,“从喉咙捅进了他的脑子。” 塔尔塔罗斯远远地瞅那根因为神力自动损耗而看不出永生之血和脑浆停留痕迹的银长针,久睡初醒的脑子呆滞片刻,发出根本性的疑问:“你为什么要杀死厄洛斯?” “因为我爱他啊,得不到的爱情会让神灵疯狂。我不想陷入疯狂,就只好让对方步入死亡了。”阿芙洛狄特甜蜜蜜的笑脸令神灵动容,但是她身上留下的打斗痕迹彰显刚才发生的血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神存在的缘故,厄洛斯死的很快呢。 比乌拉诺斯要快得多。 大致了解整件事情,虽然不明白阿芙洛狄特的选择,但塔尔塔罗斯不能干看着危险、不稳定的神灵停留在自己的卧房外,他决定把阿芙洛狄特送回奥林匹斯山,由神王裁定。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了,超出了深渊之神简单的生活范畴。 他由衷地庆幸神王的存在,要是这些奇怪事都要亲自处理的话,这辈子也无法安眠了吧? 破开冰层还淋了一头海水的塔尔塔罗斯向盖亚交付了用岩石裹成球、仅露出一颗头的阿芙洛狄特,此外还有一盒厄洛斯的遗物。 “动作很麻利呀,就交给我处理吧。”得知前因后果的盖亚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向塔尔塔罗斯道谢,“孩子们没完全长大之前就是很容易做下危险的动作啊,吓到你了吧。” 阿芙洛狄特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孩子”了吧? 花妖无语地带着阿芙洛狄特挪出神王殿,按照神王的要求将她束缚在神山山脚接受风吹日晒雨淋的惩罚。 塔尔塔罗斯郑重地要求奥林匹斯山一定要抓紧教育问题,并且拒绝日后所有的关押请求:“最好还是不要再在地狱深渊关押其他神灵,我有些承担不起。” 盖亚可有可无地答应了,虽然关在地狱深渊比较方便,但大地上荒芜的岛屿众多,随便拉出一块地方安放也是同样的效果。 “命运”的齿轮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转动。也许再有一段时间,她就能够见卡俄斯一面了。 专注于计划的盖亚对塔尔塔罗斯客气地下达了送客的指令。 塔尔塔罗斯在神王殿门合拢前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盖亚的身影,明明阿芙洛狄特在深渊维持的也是盖亚的样貌,但他甚至不用去“看”就能够分辨她们之间的区别。 然而,一心权位的神王暂时无心欣赏深渊之神心中扎根的花朵。 新上任的爱与欲与美之神身上的岩石已经被剥落,花妖为她搬来藤蔓编织的躺椅,她优哉游哉地休息,除了此刻身处山脚毫无遮蔽,她完全不像是在刑期,更像是在神殿中度假。 塔尔塔罗斯从旁边走过,见到悠闲的女神也没有反应,既不为阿芙洛狄特的待遇感到愤怒,也不好奇她在此出现的原因。 只因为他的情绪被混沌的世界碾压过,只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才能催动他离开深渊,极少有存在可以调动他的情绪。 阿芙洛狄特向这个冷漠的男神挥了挥手,她摆脱了求而不得情绪,变得极为快乐,情绪祥和,对任何事情都抱有热情:“塔尔塔罗斯大神,请接受我的一个微小的忠告吧。” 塔尔塔罗斯的脚步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加速离开这片奇怪的土地。在他看来,奥林匹斯山上最奇怪的神灵莫过于可以笑着嗜血的阿芙洛狄特了。 正常的神灵面对疯狂的神灵,还是选择远离比较明智。 在深渊之神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前,阿芙洛狄特大声喊:“想要获得盖亚大神的爱情很难,但是获得她的亲近很容易,甚至不需要欲望,‘需求’就足够了。” 塔尔塔罗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不懂得珍惜啊,这可是我作为唯一的爱神给予的忠告。想要享受美好的爱情,就得听从爱神的建议。”阿芙洛狄特有些无趣地抱怨。 花妖搬来瓜果,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看看上一个被你爱的神灵,下场凄惨得足够把深渊之神吓跑了。” “又不是让他和我谈感情,”阿芙洛狄特笑眯眯地说:“再为我拿一些花蜜来吧,怀孕之后胃口就变大了很多。” “明明你才是犯错了正在受罚的神灵,却还致使我做各种杂事。”花妖愤愤不平,“真不明白神王殿下看中你什么。” “肯定是因为我比你更好用啊。我们都这么熟悉了,多做一点也没事嘛。再说了,最近神王殿下也没有其他事情要求你去做吧?”阿芙洛狄特得意地挑选出一枚酸甜的果子塞进嘴里。 现在,兼职了爱欲与爱与美神职的阿芙洛狄特才是神王身边最受器重的神灵啊。 能够操控神心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 奥林匹斯山脚的大门因外客的离去闭合,又为归来的神灵敞开。 时光之神瑞亚预见此刻是回家的好时机,于是阿芙洛狄特的身边再次掠过了一位气势十足的少年神灵。 “今天应该是非同寻常的一天吧?”阿芙洛狄特向花妖征求意见,好像对方一旦点头,她就要在这日设立一个别开生面的节日。 花妖立刻丢开手头的杂事向瑞亚的背影追去,“神王殿下曾说过,让瑞亚阁下回来之后去神王殿复命。” 被独自留下面对空空四周的阿芙洛狄特啧啧道:“了不得的后辈呀。这样出众的继承人,也不知道神王殿下满不满意。” 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提坦神出生之后才在海洋的泡沫中诞生的,论起生命的长度,阿芙洛狄特才是后辈。 她纤细的手搭在腹部,感受正在吸收自己力量成长的孩子,暗自期盼这是个强大的女儿,或者漂亮的男儿。 厄洛斯的容貌举世难寻,就这么毁掉了蛮可惜的,若是这个孩子能够弥补厄洛斯带给她的遗憾,深切地爱着她就好了。 血肉只能解一时的饥渴,得是爱情才可以令她满足啊。 29、男神 神王器重的孩子焦急地扣响神王殿的大门,在门外的空地左右徘徊。从前特地会为心爱的孩子留有空隙的门缝今日特别的顽固,绝不愿意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为时光之神破例打开。 晚到一步的花妖口口声声喊着:“神王交代过要在瑞亚阁下回到神山的第一时间召见你,也许此刻睡着了也不一定。”却在行动上成为一个矮子,没有为瑞亚擅自打开大门。 神王的近侍当然有开启殿门的权限,可身负重担的花妖怎么会轻易地让孩子见到她睿智的母亲? 一旦事情变得简单,矛盾和冲突就会减少,这可不符合奥林匹斯山的作风。 瑞亚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了,神王不想见到另一个神灵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存心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为此摆出忧郁的面孔询问花妖:“母亲在我外出的半个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关上了神王殿的门,也合上了她仁慈的心门?” 花妖急匆匆地从山脚一口气跑到山顶,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的脸上挂上惯有的尖酸刻薄,嘲讽犯错的男神时就像在吟诗:“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神,不辜负他们愚蠢的天性,却要背弃疼爱他们的母亲,擅自放走了为爱情发疯的阿芙洛狄特,引起神王殿下的滔天怒火。不幸的事情接连发生,因爱生恨的爱神杀死了深渊的爱欲,司掌爱情的神灵困守爱意,自以为操控爱欲的神灵却死于爱情。神王殿下宽容柔软的心灵正在为近日的事情烦恼,她不会见任何神灵。” 擅长变脸的花妖与演技出众的瑞亚是老搭档,一长串的铺垫无需串词就能顺滑地接下来,她们无视悄悄走近的神灵,兀自进行对话。 “我想你说得对,一个好女儿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搅母亲。不过,小花妖一定不介意告诉我是哪一位男神惹得母亲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瑞亚温柔的双眸似乎已经看见了明湖中的结局,她抛开对心爱的弟弟的忧虑,将为母亲解忧列为头等大事。 小花妖手臂延伸出的藤蔓向明湖的方向摇摆,不怀好意地对瑞亚说:“不如瑞亚阁下自己去看一看吧?犯错的神灵合该受到惩罚,放走了爱神的神灵顶替爱神受罚,十分公平。” 不祥的预感走进现实,瑞亚将这次带回的东西交给花妖,飞身前往明湖所在。 花妖摆弄下界常见,但奥林匹斯山却少见的各色礼物,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一支保存完好的金箭。 没有神灵会把金箭当做礼物,这大概率是瑞亚个人得到的回礼。 消息灵通的花妖联想到了盖亚从深渊之神手中接过的一匣子厄洛斯的遗物,盖亚厌恶被金箭控制情感的经历,厄洛斯的遗物过了她的手,大概是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她敢肯定,这一支金箭是遗留在外的最后一支。 奥林匹斯山现有的混乱远没有达到盖亚设下的要求,加上这一支金箭应该就差不多了。 花妖饱含兴味地给金箭上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年轻的女神根本没有见识过金箭真正的威力,才会随便地将金箭夹杂在这些礼物中吧。 不知道哪个神灵会慧眼识珠相中这份“昂贵”的礼物,又会把这祸害用到谁身上。 可怕的、狠心的男神们啊,真期待不久的未来。 花妖哼着人类传唱的歌曲,用蜿蜒的藤蔓把物品运输到明湖右边的神殿。 讨喜的克洛诺斯住在右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由着他先选,等他被囚禁在明湖湖心,这份殊荣也顺延给了俄刻阿诺斯。 堆积如山的礼物被随意地摆放在俄刻阿诺斯房间里,花妖捧高踩低的笑脸是最美好的调味剂:“尊敬的俄刻阿诺斯阁下,这些都是瑞亚阁下带回的礼物,您可以从中挑选十分之一留下。” 人类编织的手艺已经不输给神灵,一匹匹花纹精美的布料、一盒盒精心打造的首饰……让俄刻阿诺斯眼花缭乱的不止礼物,还有突然增长的宠爱。 谁能拒绝被捧在手心里宠爱呢? 或许有神灵能够做到,但俄刻阿诺斯不行。 他兴奋地打开每一份礼物,痛恨曾经的自己居然迟迟下不了算计兄弟的决心,而导致他现在才过上幸福的生活。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俄刻阿诺斯肆意留下了远超十分之一的礼物,他将所有散发着宝光的东西都留下了,包括那支金箭。 花妖顺理成章地带着剩下的东西扣响其余男神的房门,并且仗着隔音肆无忌惮地说了很多俄刻阿诺斯的坏话,说他贪婪、嘴脸丑恶,远不如克洛诺斯善良,也不如其他男神安分。怀疑他是不是做下恶事,却欺骗母亲,污蔑亲弟弟。 几乎每个神灵都在花妖这里听到了各种不同的消息,有的是花妖加工过的真相,有的是她信口胡说的流言。每一个消息都有来处,就算有错,那也是欺骗了无辜小花妖的神灵的错。 在她孜孜不倦地努力下,大多数的男神对克洛诺斯升起了同情心,就连百臂神也暂时放下了对克洛诺斯的成见,他们相互约定要去湖边探望可怜的弟弟。 唯一对俄刻阿诺斯还保留有一分友情的男神是年龄仅次于他的弟弟科俄斯,代表暗与疑问、智力的科俄斯从不对小花妖交付完全的信任,他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科俄斯沿着连廊走过,通过窗户窥见兄长俄刻阿诺斯的房间布置,里面从未见过的丰富物品晃花了他的双眼,被束之高阁的金箭更是引起了他的疑问:行事周到的瑞亚,怎么可能给柔弱的兄弟们赠送武器? 对于职掌疑问的神灵来说,旺盛的好奇心是不可避免的,解答疑惑也只需要神力短暂的触碰。科俄斯巧笑着推开兄长的房门,乖巧地打招呼:“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科俄斯?你进来吧。”俄刻阿诺斯头也不抬地继续裁剪手中的丝织品,轻薄的材质要求裁缝有高超的技艺,而俄刻阿诺斯正有一双巧手,他准备把新得的布料制成衣箱中华丽的长袍。 科俄斯旁观了一会儿,为兄长的巧思啧啧称奇,他提前宣称:“这是一件会让所有神灵都为之惊叹的作品。” “我也希望如此。”俄刻阿诺斯笑纳了弟弟的吹捧,并允许弟弟在房间里随意走动,欣赏自己最近得来的赏赐和礼物。 科俄斯顺理成章地走近金箭,覆盖神力的手指在金箭上一点,金箭的用处和用法就如同从高处往低处流动的河水,顺畅地进入他的脑海。 原来,爱情是可以和玩具一样被玩弄在手心的啊。 科俄斯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兴奋,谨慎地回头确认俄刻阿诺斯的状态。然后趁着对方全神贯注于裁衣时,把金箭变成手环藏在衣袖下,再随手扯下桌布的一角变成金箭放回原处。 他自然地离开假冒的金箭所在,对见到的每一样物品发出赞叹,口中不断地赞美俄刻阿诺斯的眼光。 一无所知的俄刻阿诺斯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而后,科俄斯摆出告密的架势,将其他提坦男神打算背着兄长偷偷去探望克洛诺斯的事情告知了俄刻阿诺斯。他的神情和动作都在向俄刻阿诺斯展现一个好弟弟的坦诚,他们同仇敌忾:“哥哥,只有我愿意一直站在你身边。” 俄刻阿诺斯的气愤极了:“那些无耻之徒,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并赠送了弟弟一些绣有花纹的布料作为报答。 科俄斯捧着好些衣料离开俄刻阿诺斯的房间,神情自若地在其他男神的窃窃私语声中回到自己房间。有秘密武器在手,他笃信自己才会是提坦男神中的赢家,至于丑陋的独眼和百臂,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是从前恃宠而骄的克洛诺斯,还是现在得意洋洋的俄刻阿诺斯,都是脑袋空空的蠢货。 他早就打听出女神中最受神王重用的神灵是瑞亚,只要利用金箭得到瑞亚的爱情,其他的男神今后都只能仰望他的脚后跟。 第30章 笼中雀 早在回山的第一天,瑞亚将各种各样的东西丢给花妖后就去湖心见了克洛诺斯。 神王赐下的惩罚不因对象是疼爱的儿子而放缓,半沉入水的鸟笼让克洛诺斯受尽苦楚,而他不知道如何浮在水面,随着冰凉的水波沉沉浮浮,忍受湿漉漉的衣衫。 神灵不会因为一点儿寒冷生病,日光和月光可以驱散不适。只要克洛诺斯向姐妹月神菲碧和兄弟日神许佩里翁发出请求,她们绝不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生性矜持的克洛诺斯无法向姐妹兄弟说出请愿。 他知道自己的无辜,但姐妹兄弟们未必相信他纯白无邪。以受罚者的身份请求减轻惩罚,即使月神和日神不说什么,克洛诺斯自己也会感到羞耻。 于是,他在日复一日的心灵煎熬中困守。 这时候,踩碎一湖流光溢彩,款款走近的瑞亚为克洛诺斯送上防水的罩衣和犹带热气的佳酿。 她在克洛诺斯看来就犹如在世上最后能够抓住的稻草,他不能自控地向前扑去,又被鸟笼约束在原地。 克洛诺斯求生的举动溅起高高的水花,水珠落在彼此的面颊和身体上,他羞愧低下头,为自己不雅的举动、更为这举动被优雅出众的瑞亚看在眼中。 即使是面临丑恶也应当保持高雅的仪态、良好的修养,这是每一个男神都应该做到的。 而他,最优秀出众的提坦男神,仅是被关了半个月就要将教养丢在脑后。 这简直是令兄弟蒙羞的丑事。 克洛诺斯小心翼翼地将内心剖白给瑞亚看,伤心落泪:“瑞亚姐姐在我需要的时候送上温暖,而我却只能给你看见我狼狈的一面,这或许是命运给我最大的惩戒吧。” “我相信你,我的弟弟克洛诺斯是善良矜持的神灵,怎么可能做下私放罪犯的丑事?”瑞亚用神力维持鸟笼中的洁净,剥离每一分潮湿的水汽,带来的食物和饮品被挂在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保证既不会被湖水浸湿也能让克洛诺斯拿到手。 此时此景,克洛诺斯好似笼中鸟雀,全然依赖笼外瑞亚的喂养和精神生存。 克洛诺斯强行打起精神:“瑞亚姐姐不必担心我,要不了五十年我就会离开这里的。等母亲消了气,说不定会提早放我出去。我只求姐姐多来看看我,现在的我只有瑞亚姐姐了。” 经此一役,克洛诺斯终于明白了嫁神的重要性。 神王不是他一个神的母亲,有诸多兄弟分薄宠爱,母亲再疼爱他也有限,但瑞亚姐姐却可以只取用他一个神。 这一次的落难就证明了瑞亚的可靠,他要紧紧地抓住她的心。 我见犹怜的模样戳中了瑞亚的心房,她将一只手伸入笼中摸了摸克洛诺斯的额发,无有不应:“只要有空我就会来探望你的,不要担心。” 此后数日,瑞亚一日不落地来到明湖探监,每次都会给克洛诺斯带一些讨喜的小玩意。 “你的兄弟们相约要来看你,”瑞亚把男神的约定和被捉拿归案的阿芙洛狄特的消息一起告诉他,劝慰道,“他们正是相信你的美好品德,才会愿意来探望你。阿芙洛狄特也已经重新关押在山脚,等母亲愿意见我的那一日,我就为你求情。相信你很快就能重见天日了。” 克洛诺斯先是为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感到欣喜,但担忧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忧虑道:“其他的兄弟或许是真心为我感到担忧,但我不相信俄刻阿诺斯的道德,当初他颠倒黑白污蔑我,现在来见我也只是为了耀武扬威吧。” 男神们的勾心斗角在瑞亚看来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事,利用得当还能为自己创造时机。 还有什么比从天而降的拯救来的更深入神心? 男神们越是闹腾越是欺辱克洛诺斯,那么,克洛诺斯对她的依赖与眷恋才会越深。 “不论何种境地,我都不会对克洛诺斯放手的。要是克洛诺斯信任我,就请安心地等候解放的日子到来吧。”瑞亚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金箭、未卜的前途,她眼中的意味比明湖的湖水更加深沉。 盖亚弑神夺位的前例留下了克洛诺斯这个后患,可见弑神终究是一条不归路。作为母亲,盖亚给瑞亚指了另一条明路,强硬的手段,有的时候反而不如温柔的手段好用。 如果能够依靠欺骗得到克洛诺斯全身心的付出,天空神职的归属又能算得了什么? 于瑞亚而言,只要掌握了克洛诺斯的灵魂,他的其他所有物,就是瑞亚的所有物。 为了实现目标,克洛诺斯还需要经受更多、更痛苦的的事情,等他在苦痛中绽开花朵、将一壶苦泪酿成美酒,那才是瑞亚想要的结局。 那一朵花,那一捧酒,就是瑞亚交给母亲盖亚换取通天大道的答卷。 克洛诺斯双手握紧栏杆,半跪着直起身,大着胆子将额头靠在瑞亚的身前,紧张地告白:“我相信你会拯救我、为我带来无边的幸福。不管我可恶的兄弟们说什么,我都会因为你的到来而满心欢喜,也会为你无比坚强。”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会是你的依靠。”瑞亚修长有力的手穿过雕花的围栏抚摸克洛诺斯清瘦的脸颊,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她深情地与之对视,将他的天真、单纯、信赖尽收眼底,“你是世上最难寻的珍宝、纯洁得可以嗅到芳菲的名花,而我会是守护这份美好光辉的战士,绝不会让你被丑恶所污染。” 美丽的银发少男终于在花团锦簇的港湾中放松下来,他下定决心全身心地信任眼前的女神,安然快乐地沉浸在编织好的陷阱当中。 约定要一同探望克洛诺斯的日子转眼到来,装扮一新的男神们有说有笑地走出右殿。 明湖水曾受过盖亚的诅咒,所有人都不能在湖面上飞行,必须行走在水面锻炼对神力的操控。这对经过漫长学习期的女神来说不是难事,对娇生惯养的男神却是大麻烦。 为了能够顺利见到可怜的克洛诺斯,他们通过小花妖传话向左殿的女神发出请求,女神们答应会在这一日帮助兄弟们走过湖面,成全男神的兄弟情深。 有了提坦女神的点头,这一场会面就不再是简单的看望克洛诺斯,而是男神们的战场。旁边的兄弟也不是自己的手足,而是通向幸福路上的拦路石和踏脚石。瑞亚对克洛诺斯的垂青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他们各出奇招,铆足干劲要将剩下的兄弟们比下去,最好可以俘获哪个女神的爱情,以便于在未来顺利地嫁给女神,过上如乌瑞亚一般的幸福生活。 俄刻阿诺斯修身的长袍下装饰着从阿芙洛狄特手里借来的金腰带,上面附带的魅力让他毫不费力的成为兄弟们的中心。科俄斯想尽办法将金箭掰弯缠在手腕,意图选择未来光明的女神下手。其他男神不像哥哥们准备万全,但也在身上的饰品和衣服上花足了心思。 明湖畔争奇斗艳的景象引来鸟兽的围观,花妖的藤蔓缠上临近的树木,为远在神王殿的盖亚转播明湖的热闹。 透过水镜,盖亚能看见的画面远比深陷局中的神灵们多得多。 男神们不用思考怎么利用自己的神职,只需要专注于如何用神力在衣袖上勾勒镂空逼真的装饰,他们的思想浅薄,从不深思世界的构成、神族的未来,一心成为姐妹眼中最闪耀的星星,踩着亲兄弟过上幸福的日子。简单的思想就像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任由旁的神灵解读。 这样的如花美眷,除了放在神殿中当个摆设,还是聒噪的摆设以外,还有什么用处? 除了母亲赋予他们生命时天生携有的神职,男神们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儿值得被贪图的东西。 提坦神中的长女,璀璨之神提亚用挑剔的目光将男神们扫视一通,颇感无趣地收回,“这样的成色,看起来连食欲都没有,母亲和瑞亚是怎么对着这群废物夸的出口的?” 隔着遥远的距离,男神并不能听见提亚的话语,却能感觉她的眼睛锐利得散出光芒,每一个被注视过男神都不由站直了神躯,在女神的视线收回后又感到若有所失。 秩序与正义之神忒弥斯说了一句公道话:“你说的话也太重了,这也不全是男神们的过错。正因为他们不事生产、无所事事,才有今日我们肆意挑拣的机会,虽然他们就算奋发图强也未必能走得了多远,但他们糜烂至此的生活确实是母亲的有意纵容。你可以轻视他们,但不该对兄弟们口出恶言。” 就算是神王也拿固执的忒弥斯没办法,提亚一向不认同妹妹的好心,她提醒道::“你说的诚恳,他们却未必领情,在我们之间说一说也就罢了,可别跑到男神中同情他们的遭遇。那可太难看了,我会为有这样的妹妹感到羞耻。” 忒弥斯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们?” 同情需要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而女神和男神之间在感情上根本没有共鸣的余地。 女神所拥有的荣耀,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础之上,但因为是乌拉诺斯率先坐下不正义地错事,因果报应,此时男神得到的不公对待也不会得到忒弥斯的同情。 在她看来,男神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符合秩序和正义的。 秩序是神王的秩序,正义是胜利的正义。 姐妹们早已习惯了忒弥斯限制于神职偶尔会显得死板的思维,月神菲碧岔开话题:“母亲允许我们今后和男神进行接触总归是件好事,尽快把握一个男神吧,等我们全部进入成年期母亲就会让‘无主的男神’和‘犯错的男神’前往大地生活。” “不选择男神也可以吧,我只需要仆从,不需要无能的兄弟在我的神殿里碍事。”记忆之神摩涅莫绪涅与菲碧的关系亲密,她们相约今后要一起生活,不认为她们的生活中需要插入一两个男神。 男神能做的琐事,仆从也可以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而男神还需要她们呵护、给予表面的尊重,想想都麻烦死了吧。 大洋沧海之神泰西斯想要俄刻阿诺斯在河流中的权柄,做出了与姐妹们不同的选择,“我还是蛮喜欢笨笨的俄刻阿诺斯的,笨蛋有笨蛋的趣味不是吗?” “可是泰西斯和俄刻阿诺斯的神职是地质类的,以后会在海底生活吧?”提亚摊手道,“海里还有更古老的‘姐姐’蓬托斯的存在哦,越是久远的存在越是在乎领地吧。就算有母亲从中周旋,泰西斯也很难从蓬托斯手中占便宜。说不定俄刻阿诺斯以后也会偏向蓬托斯,毕竟他看起来就像是会为权势倾倒的神灵吧?” “提亚姐姐说话真的是太尖刻了,明明是想关心妹妹却说的这么难听。”年龄最小的瑞亚以领导者的身份带着姐姐们向明湖走去,她不赞同道,“我们是同日降生的最亲近的姐妹,完全可以成为彼此的支撑,即使是母亲也不会小瞧团结的提坦神。面对蓬托斯也一样,尽可能客气相处就足够了。” 三言两语抹平了姐妹的矛盾。 泰西斯快步向前从后面搂住瑞亚,高兴地说:“真是没白疼你呀。” 她倒不像姐妹们那样担忧未来,天性中带着大海的包容:“俄刻阿诺斯的河流权柄我是很想要,但没必要为了他与蓬托斯争执呀,汇入海洋的河流水不会因为感情而厚此薄彼。如果是为了欢爱和子嗣就更没必要了,我不介意俄刻阿诺斯忙碌一些,多服侍几个其他的神灵。” 瑞亚咧跌两步稳住身体,对着提亚露出笑容:“你看,我们每个姐妹都会拥有舒适的未来,提亚姐姐也放松一些吧。” 维持姐妹的和谐关系也是瑞亚的重要事宜,强大如盖亚想要坐稳王位也需要尼克斯和女儿们的帮助,至少在彻底掌控奥林匹斯山之前,瑞亚不能让自己和姐妹们的关系步入僵局。 “金发耀眼的日神许佩里翁感觉是提亚姐姐喜欢的类型,也是男神中唯一有正当工作的神灵,或许姐姐也可以考虑一下。”菲碧与妹妹摩涅莫绪涅达成不要男神的共识,热情地推销起经常和自己轮流上工的太阳。 日月轮转,就像黑夜和白昼的转换,这是一份看不到尽头的工作。 在烦躁不想工作的时候,菲碧也曾询问盖亚,她什么时候才有迎来悠闲的生活? 盖亚告诉她,等未来有相关的子嗣出现,会有新的月神和日神接替她的工作。不过,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权柄,等她们真的失去了恼人的工作,可能会更不习惯。 深陷繁琐工作中的菲碧暂时不能领悟母亲的语重心长,她只想着早早把许佩里翁嫁出去,说不定她能尽早解脱。 会发光的太阳听起来和象征宝物、日光、视力的提亚非常搭配,但提亚依然不满意:“为什么男神不能独立生存?就一定要为他们分配进女神的神殿吗?” 终于轮到秩序与正义女神反驳姐姐了,忒弥斯一脸正直:“秩序要求男神处于脆弱的状态,并且同时要求女神身负责任,那么强壮、聪慧的女神就应该有着照拂弱小的正义。” 权力被剥夺,义务理所当然减少,而掠夺了更多权力的一方,承担更多的义务也是应该的吧。 提亚意外地察觉出这段话中的法则:“与其说是照拂,不如说是看管吧?免得愚蠢的废物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大麻烦。” 话是这么说,她也没有再反驳姐妹们的建议了,并打算试着与许佩里翁接触一二。 早一步等候在湖边的男神们激动地保持安静,他们的终身大事很可能就要在今日解决了,两百多年的练习和争斗,为的就是在这一刻艳压群芳。 瑞亚欣慰地看着姐妹们被姿态各异的男神吸引了注意,想要内部保持和谐,就要靠外部因素的干扰。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男神习惯提前履行约定,每个神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站位,以便于展现最完美的姿态。 俄刻阿诺斯散发着诱惑的气息,长发散乱在胸前,腰间没有束腰,却吸引其他神灵将目光投向他纤细的腰肢。 以瑞亚为首的女神心照不宣地笑,不由地感叹:“俄刻阿诺斯越来越漂亮了。” 神灵的容貌天生不俗,再加上女神生来在这方面就比男神意志坚定,本就不会因为别人的容貌失去神志。会发生这种眼睛不受操控的事情,说明俄刻阿诺斯使用了其他的辅助器具。 能够造成这种现象的神器,就她们所知的,就只有金弓箭和金腰带以及爱神的祝福。 被困在山脚养胎的阿芙洛狄特做不到分身前来为男神们施加神术,那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必再猜了。 俄刻阿诺斯在夸奖中面颊飞红,他礼貌地道谢:“麻烦姐妹们为我和弟弟们铺路,好让我们可以去看望湖中的克洛诺斯。” 底线一朝被越过,就可以一退再退。他适应了栽赃后的状态,完全不会为说谎感到愧疚,好像犯错的本来就是克洛诺斯,而他是个大度的好哥哥。 “如你所愿。”泰西斯笑着回答。 女神的神力随着她们踏上湖面的步伐震荡开来,每往前一步,方圆十步就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力量层。触觉柔软,看着有点像冰面,半透明的质地下可以清晰地看见游动的鱼。 每走一段路,就会有一位女神留在原地用神力维持湖面的平静,直至抵达湖心,仅剩瑞亚一位女神。 笼中的克洛诺斯早早望见了心上的少年神祇,男为悦己者容,他点燃瑞亚先前送来的熏香,梳妆打扮。 没有镜子就以水为镜,没有针线编织新的衣裳就用神力将旧衣服裁剪成新的款式,天空飘荡的云朵可以作为发间最飘逸的装扮,神食涂抹在肌肤上芳香渗入肌理……克洛诺斯绞尽脑汁力图不因为尴尬的处境成为全场最窘迫的神灵。 耗时耗力的准备是有意义的,他没有给瑞亚丢脸。 在众人面前,克洛诺斯骄傲地挺起胸膛,像开屏的孔雀展现自己挺拔的身姿、端丽的仪态。 白而软的鬓边花垂下两颗晶莹的冰晶,与他及腰的银发相得益彰。 克洛诺斯面对有着金腰带加持的俄刻阿诺斯丝毫不落下风。 凭什么克洛诺斯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能一副高傲的嘴脸? 俄刻阿诺斯的忌妒心剧烈燃烧,焦灼的内心让他站在湖面却比下方的笼中男神还要不安。 早知道……他就不该穿上外袍,应该让金腰带露在外面。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克洛诺斯。”科俄斯黑暗的内心也在嘶吼,但他比俄刻阿诺斯更能忍。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将怀里带来的被褥递交给弟弟,“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其他的男神争相效仿,把备下的日用品递给克洛诺斯,在女神们面前展露自己的贤惠善良。 克洛诺斯感激地一一接过,“谢谢哥哥们对我的关心。” 他们就近况闲谈几句,又说了一些照顾好自己的场面话。 善解人意、懂得心疼的神灵不该让女神耗费太多力量维持他们任性的要求,太阳西斜的时候,男神们准备从湖面离开。站在最末的瑞亚对克洛诺斯展颜,他回报一笑,知道这是瑞亚今日无声的告别。 等到明天,他们又会在此地见面。 科俄斯将两神的互动看眼里记在心里,他刻意最后离开,这样一来,护持男神们在湖面行走的瑞亚就会跟在他的身后。 行到半途,科俄斯估算站在这里说话刚好可以被克洛诺斯听见,他停下脚步,转身与瑞亚面面相对:“我有一些话想与瑞亚说。” 不等对方拒绝,他紧接着说:“我知道瑞亚和克洛诺斯弟弟两情相悦,作为合格的兄弟,我不应该再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也不奢求你的回应,只希望你可以听完我的一片真心。” 话说到这个地步,都是姐妹兄弟,瑞亚不可能无情地要求对方闭嘴。她侧头看了克洛诺斯一眼,安抚对方的情绪,然后挂上斯文的笑:“真情从不是错误,你也是我的兄弟,看在我们永远同样伟大母亲的份上,我会认真地听你说完。” 其他走在前列的神灵此时也回过头来,他们惊叹于科俄斯的胆大,预备听听素来不起眼的科俄斯的告白。 而困在原地的克洛诺斯此刻才领悟鸟笼惩罚最可怕的地方,他无法上前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即使他坚信瑞亚对他的感情,他也不敢肯定这份爱意在今后的几十年不会变化,他也不能预见母亲对这件事的态度。 要知道,乌瑞亚就是在获得了母亲的支持后嫁给了并不爱他的纽墨菲,相互钟情的感情固然美好,日久生情也屡见不鲜。 哪怕只是万一,一想到瑞亚可能从此和他背道而驰,克洛诺斯的心口痛的无法呼吸。 要是他是自由的神灵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科俄斯的面前宣布瑞亚的情感归属,也可以率先向母亲提出请求。 而如今的他身陷囹吾,说不定选择更清白的科俄斯,才是对瑞亚更好的选择吧。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克洛诺斯的心头千回百转。 不少男神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听着乌瑞亚的故事长大的他们,谁不期望可以遇见一个温文尔雅的姐妹共度春秋? 原先以为瑞亚一定择定了克洛诺斯,科俄斯的表白让他们猛然意识到,感情是可以争取的。 女神们也饶有趣味地看着瑞亚站在风口浪尖,泰西斯与摩涅莫绪涅咬耳朵:“瑞亚非常受欢迎啊。” “她最符合故事中的神灵样子吧,不过故事就是故事。要我说,瑞亚比纽墨菲还要出众。”摩涅莫绪涅言语上力挺同胞姐姐,行动上乐不可支地看起热闹。 也只有男神会把乌瑞亚和纽墨菲的故事当真,以为那是爱情。 科俄斯的真挚地凝视瑞亚,磅礴的期待情绪可以被所有神灵感知,他缓缓地剖白,将自己贬低进尘埃里:“正因为我爱你,瑞亚。我才选择在这里诉说,天地和姐妹兄弟共同见证我的真情实意。并且克洛诺斯也在,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与我的关系,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主张,事后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并非是完美的神灵,也不值得你这样做。”瑞亚难免为他细致的考虑而动容,冷漠的神色露出软化的迹象。 细心的科俄斯每一步都才在瑞亚的心坎上,这一场谈话后,克洛诺斯该多伤心啊。若是瑞亚稍微流露出坚定的决心,他又该多么感动啊。有了相互争夺的情敌,就是普通的物件也珍贵起来,更遑论感情甚笃的爱侣。 她何愁得不到克洛诺斯掏心掏肺的真情? 剩下的提坦男神感动得眼泪汪汪,就连俄刻阿诺斯都拉住了泰西斯的手,恨不得在这飘散着爱情芳香的湖面一展真心。 科俄斯长袖下的左手将金箭镯子往下褪,露出三角的头部,他展开双手,眼中含泪:“我不奢求你会离开貌美的克洛诺斯投入我的怀抱,我只是以兄弟的身份请求你,瑞亚,可以抱一抱我吗?” 瑞亚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上前拢住他的肩部,守礼地悬空手掌,完成一个形式上的拥抱。 得到礼貌对待的科俄斯眼中一暗,他紧握金箭,发狠地扎入瑞亚的后背。洁白的衣衫破开一道小口,金箭在瑞亚的腰间留下血痕,生下的部分随着箭头迅速融化在伤口,消散在卡俄斯手中。 山脚午休的阿芙洛狄特似有所感,往山上望了眼,翻了个身继续睡:“不消停啊。” 伤口愈合快速,瑞亚仍然感觉到了背部一瞬间的疼痛,抬手按住科俄斯肩膀推开,好歹记得对方只是毫无武技傍身的男神,控制了力道。 科俄斯被推得倒退两步,他绝不愿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抱住瑞亚,不顾一切地在对方唇间落下一吻。 来回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女神们具是神情大变,她们都认出了瑞亚被金色神力覆盖的双眼。 科俄斯是从哪里获得的金箭? 瑞亚暂时也无法避开科俄斯了,金色的双眼中已经映出对方的脸。 她接受了亲吻,并温柔地扶起科俄斯,向他轻声慰问:“刚才我不小心推了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只要得到你的关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现在爱的是谁,是我、是科俄斯对不对?”科俄斯狂热地拉住瑞亚的手,计谋得逞的快活席卷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坐实与瑞亚的感情。 “瑞亚!”离得最近的提亚大步上前一掌挥开不知所谓的科俄斯,寒光凌凌长剑瞬间出鞘,架在科俄斯的脖间。 瑞亚按住提亚的肩膀,摇了摇头:“我没事,提亚姐姐,即使科俄斯有错,也该交给母亲审判。” “爱情金箭是不会出错的。”科俄斯志得意满地笑了,神职不会欺骗他,金箭的作用肯定是爱上见到的第一个神灵。 因为瑞亚的分神和提亚的移动,湖面平静的能量层渐渐消融,男神们惊叫着三五掉进冰冷的湖水,俄刻阿诺斯的衣衫湿透,金腰带的存在显露。 在兵荒马乱之中,科俄斯透过雾气弥漫的湖面与跪坐在笼中的克洛诺斯对视,他在克洛诺斯崩溃的泪眼模糊中哈哈大笑:“就算你们一个赛一个的美丽讨喜又能如何?最终还是我赢得了一切。” 瑞亚和提亚连忙稳住身形,不等她们救援,湖边的垂柳以超出常理的速度生长,密密麻麻地覆盖大半的湖面。 混乱的场面一瞬间被控制住,落入水中的男神被柳枝条困住送上岸边,花妖奉上柔软干燥的布巾供他们擦拭。 盖亚威严的嗓音在空中响起:“瑞亚、科俄斯、俄刻阿诺斯、克洛诺斯来神王殿见我。” “真是糟糕的一天,我伟大的母亲。”提亚神态复杂,不能理解男神这种爱情大过天的思维方式,神职包含智力的科俄斯也能被爱情所蒙蔽,做出不理智的事。 她对能够养出这种男儿的母亲深感敬佩,狠绝的计策,足够危害数代男神。 除了忌妒,提亚很难找到合适的答案解释科俄斯的内心。 科俄斯敢于在神王眼皮子底下算计姐妹兄弟,丝毫没有考虑瑞亚或者克洛诺斯日后会不会报复他。可如果是为了攀附权势,瑞亚不过是一个暂时得到神王默认的继承者而已,权势与在位的神王盖亚不可同日而语。 提亚表面严肃,内心却在假设要是自己处在科俄斯的处境,不如直接拿着金箭去见母亲,要是能得到神王的爱情,说不定能成为神后。分享神王的权柄,享受无边的荣耀,难道不比胆战心惊地等着神王的处罚要好得多。 金箭是有时效的,除非对方在爱情存续期间死亡,否则再浓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稀薄。说实话,以提亚对妹妹的了解,瑞亚本身能有多少爱情还不好说……耗费这么多力气,最后就只是得到了爱情? 男神真是疯狂啊。 提亚活跃的脑部活动无法对可悲的现实加以影响,每个神灵都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幸着:俄刻阿诺斯裹着宽大的布巾被花妖取下金腰带;科俄斯得到了瑞亚的照拂,被瑞亚抱到岸边安坐,但他被所有即将接受母亲的审判;瑞亚用花妖给的钥匙解开笼子的门,放出了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的克洛诺斯。 瑞亚横抱克洛诺斯返回岸上,她歉疚道:“非常抱歉,克洛诺斯。我不能欺骗你,我的心灵告诉我,我爱的是科俄斯。或许我不能再完成对你的承诺了……你已经洗脱了罪名,相信你将来会遇见比我好得多的神灵。” “这不是你的错。”克洛诺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摇头,瑞亚曾经真挚的承诺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边,克洛诺斯一度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神灵。可短短的数个小时里,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这让他怎么甘心啊。 命运为何这般愚弄他和他的挚爱。他宁愿一生被禁锢在笼中,也不肯失去瑞亚。 瑞□□真意切地为自己善变的感情感到抱歉,她不是粗心的性格,既不会把夜神的赠礼随意放置,也不会毫无准备地将要紧的物件交付给不信任的神灵。明知金箭就在科俄斯的怀里,但她还是怀揣着“看看他想做什么”的心态一脚踩进已知的陷阱。 目前的瑞亚,确实是打算和科俄斯发展一段感情,享受爱情的甜蜜。 这对克洛诺斯的感情是一种背叛。 但是她也舍不得克洛诺斯可以带给她的天空权柄,进退维谷的选择让瑞亚不由地产生了每个女神都会有的想法:她为什么不全都笑纳呢? 尽管瑞亚一时三刻里没法儿做出选择,神王的神谕却是不能违背的。 一女三男在姐妹兄弟们的目送下徒步走上山巅,神王殿关闭了半个月的大门在他们面前轰然打开。 盖亚以过往两百年习惯的舒适姿势靠在王座中,嗓音中遏不住的笑声:“所以,我的好孩子们,你们有谁能给受到愚弄的母亲一个合理的解释?” 犯下大错被抓个正着的俄刻阿诺斯瑟瑟发抖,恐惧让他解读母亲在冷笑,他颤抖着跪在冰凉的石砖地面,边哭边回答:“母亲,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芙洛狄特诱惑我说她的金腰带能让我成为最受瞩目的神灵,是我心志不坚,不留心才犯下错。请母亲责罚我。” 一场大戏将将落幕,盖亚的心情还算愉悦,她敲了敲神座扶手,再三确认:“只是这样?” 沉浸在横刀夺爱的伤感里的克洛诺斯在不成调的哭声中找回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他一抹眼泪,将满腹委屈泼洒给始作俑者:“我自认一直尊敬哥哥,可你不配做我的哥哥。将自己坐下的丑事扣在亲弟弟的身上,还对落难的弟弟冷嘲热讽。我痛恨你,你丑恶的内心让我生厌,我见到你就觉得恶心,我克洛诺斯发誓再也不与俄刻阿诺斯同行。” 他向母亲恳求:“母亲!请您必须让俄刻阿诺斯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我就要被心中的洪水淹没而死了。我坚持自己的清白至今,就是为了让真正的罪犯得到惩戒,母亲,如果您对我还有一丝怜悯之情,就不要对那个背弃灵魂的神灵留情。” 瑞亚想要为克洛诺斯说活,却被身边的科俄斯捂住了嘴。新欢旧爱交织下,瑞亚最终选择了沉默。 克洛诺斯咬唇哭得伤心欲绝。 在两双泪眼的注视下,盖亚选择了公平公正。就像她之前在克洛诺斯不能自证清白的情况下选择站在俄刻阿诺斯的身后一样,此刻她选择了无辜受害的克洛诺斯。 盖亚举起权杖珍重地宣布:“我将依从受害者的请愿,将加害无辜的大洋河流之神俄刻阿诺斯逐出奥林匹斯山,流放于大地的荒岛一百年,只要克洛诺斯居住在奥林匹斯山一日,俄刻阿诺斯便不能踏足此地。” 庄严的命令得到众神的见证,无形的力量裹挟俄刻阿诺斯从奥林匹斯山上坠落,绝望的哀嚎响彻天际,地面奔流的河流随之阵阵咆哮。 历来静谧的河流头一次展露狰狞的一面,正在打水的人类惊恐地四散逃离,地面的生灵为此被卷去不少生命。海底的蓬托斯感应到了河水的惊恐,响彻天地的神谕告诉她原因,要求海神不得为荒岛上的囚徒提供任何帮助。 大地与海洋衔接的一处无人岛屿在轰鸣声中砸出一个巨坑,昏迷的大洋河流之神腰间生出手臂粗的锁链。 贪图金腰带的俄刻阿诺斯得到的最合适的惩戒,他的腰间将永生永世捆缚锁链。 锁链最初的重量足以让神灵不得动弹,每一年都会减轻一点重量。直至百年刑期的结束,锁链也不会完全消退,它将作为贪婪留下的罪证,长长久久见证俄刻阿诺斯的错误。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殿中四神,眨眼间就被盖亚丢出山一个,剩下的三个难免兔死狐悲,尤其是心虚的科俄斯,他悄悄站直身体,偷眼观察盖亚的表情。 上有惹祸哥哥下有得宠弟弟,中不溜的孩子最擅于察言观色,科俄斯瞧出盖亚还算不错的心情,知道自己今日可以逃过一劫。 正如科俄斯所预料的,盖亚没有仔细计较科俄斯的过失,仅仅要求他向克洛诺斯道歉。 “亲爱的弟弟,我为自己的恶劣行径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科俄斯体态优美地向克洛诺斯弯腰,“希望你能原谅我。” 克洛诺斯狠狠跺脚,恨不得冲到科俄斯面前给他两拳,发泄心头愤恨。在盖亚与瑞亚的注视下,他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原谅你,科俄斯。” 话音未落,已经捂着脸跑出神殿。听声响,大概是哭了。 就在前不久还把克洛诺斯捧在掌心的瑞亚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反倒是科俄斯表现得坐立难安。 “科俄斯,你去好好地与克洛诺斯道个歉。克洛诺斯是个大度的孩子,他会原谅你的。”盖亚揉了揉头疼的额角,虽说克洛诺斯的性子是自己刻意养成的,但现在看来是有些太过娇惯了。 “母亲不责罚我吗?”科俄斯惊讶于盖亚的吩咐,他原先以为盖亚会因为他算计瑞亚爱情的事情大发雷霆,后来认为可能要受到轻微的惩处,没想到最终盖亚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难道克洛诺斯完全失去了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吗? 盖亚抬手示意他快去:“他是我男儿,你也是我男儿,在爱情的斗场各凭本事,有什么好责怪的?你们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不因为小情小爱而影响奥林匹斯山的发展,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感情。” 虚妄的爱情一文不值,如果不是科俄斯行事不够磊落,用金箭暗算了瑞亚,盖亚甚至懒得叫他走这一趟。 “谢谢母亲。”科俄斯响亮地答应一声,高兴地向克洛诺斯离开的方向追去。 聒噪的男神们离开后,盖亚挥动权杖升起金座,“瑞亚坐下吧,你这日子过得,我瞧着也累得慌。” “多谢母亲。”瑞亚轻盈地跃至金座坐下,金棕色的短发拂过肩膀,初具成年的修长体态与金座协调地融为一体。 女儿成长为适应权力的神灵了啊。 盖亚有些感慨:“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下一个百年我就可以摆脱奥林匹斯山的琐事,回到大地享受悠闲生活了。” 瑞亚直白地表露惊喜:“母亲这是打算将权杖传给我了吗?” 少年气的表情冲淡了刚才的成熟感,又像是个向母亲讨要玩具的孩子了。 盖亚好气又好笑道:“我知道你是能装出个样子来的,少摆出这幅样子来逗我。” “母亲这回看到的热闹够多了,又不缺我两句讨好卖乖的话。”瑞亚在多年相处中摸透了母亲的脾气,摊手道,“再说了,母亲明明更喜欢实话实说的孩子吧?” 盖亚哼笑两声,不接这话茬,免得让这些孩子越发得意。她转开话题:“克洛诺斯那头你还是要多上心,今后你才是他唯一的支柱。最好早些生两个相关神格的孩子稳住奥林匹斯山,我也就能放心了。” “可是科俄斯那边……”瑞亚苦恼不受控制的内心,“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科俄斯,即使是克洛诺斯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办法全神贯注地与他说话。” “为什么要专注于克洛诺斯?”盖亚不明白孩子们为什么一个比一个专情,她分明是开明的母亲,“世上只有两件事情是笃定的,第一,权力归于神王,第二,孩子归于母亲。只有母亲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与谁有血缘关系,如果母亲否定,那孩子也就完全属于母亲。或许是我给男神们的教育终究影响到了你们,才让我的女儿们总是碍手碍脚放不开。你想要孩子就去孕育生命,如果腾不出时间,自会有姐妹兄弟帮助你,除了意愿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困扰你?” 瑞亚发现自己的思维走进了误区,她再三向母亲确认:“不需要我专门去和克洛诺斯结合,养育可以继承天空神格的孩子吗?” “你如果不打算和我一样弑神,确实是不需要的。” 盖亚在这个普通的午后,用最简单朴实的语言告诉女儿:“你是完美的,我的孩子。克洛诺斯会继承神格只是因为乌拉诺斯临死反扑,实际上天空神格合该属于你。你要做的就是修正错误,从克洛诺斯手中拿回神格的使用权。我希望你生育,是因为生育能让你更好地掌控权力,而不是让你去给克洛诺斯诞育继承者。你要是不喜欢克洛诺斯,科俄斯也不错,再换一种,独自孕育也无妨碍。” 男神们是无奈下的产物,是盖亚为女儿们圈养的祭品,他们有的聪明一些,有的貌美一些。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神灵应该立足于自己的本身,从自身出发,去选择是否接纳某个男神,而不是失去主体意识,成为附属。 蓬托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出身,她是盖亚选择了厄洛斯后生下的孩子,但这不妨碍蓬托斯亲自抓捕厄洛斯,并将他关入深渊,甚至困死了厄洛斯。 因为她深知,盖亚选择与否、选择了谁,都不会改变她出生这件事。 蓬托斯的出生,是因为盖亚想要生育,仅此而已。 树木没有淋到雨,也可以通过地下的泉水生长,不确定的雨水无法真正地妨碍树木的生存。土地才是树木矗立的根本所在,要是没有土地,顶天立地的大树眨眼间就会成为无根之萍死于风中。 母亲便是哺育一切的大地,而其他的,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选择。 花妖目送瑞亚走出神王殿,她合上门道:“总感觉各位提坦神阁下不如纽墨菲阁下和蓬托斯阁下自信,虽然她们同样的出众,却给我一种失落感。” 盖亚失笑:“这大概是因为我当年偷懒的缘故吧。” 或许,她当初选择亲自孕育,而不是用乌拉诺斯的血肉做温床,这些孩子们会更能体悟母子间的紧密联系,而不是即将步入成年了还对自己的来处抱有迟疑。 “当年”的事情,对于晚了许多年出生的花妖来说是个秘密,老道的花妖从不多嘴询问不该知道的情报。 奥林匹斯山上的树木花草时间是凝固的,繁盛不衰败,只有神王殿中的盆栽会跟随四季变换出不同形态。 而明湖畔也有会变化的东西,那就是神灵间的三角恋情。 忙碌的时光之神瑞亚将神职在兄弟们之间发挥到极致,克洛诺斯和科俄斯偶有掐架,面对瑞亚时也能和睦相处。两个自矜自傲的男神,为心爱的女神折腰,愿意和平共处分享爱情。 就连盖亚也赞叹女儿的手段超群。 提坦神们或早或晚,全在近年步入成年期,身体发育的成熟,意味着她们可以开始享受成年的生活。盖亚解除了有关夜晚的禁令,让花妖在山腰处加班加点为女神们建立单独的神殿。 随着女神搬离,明湖边的左殿渐渐冷清,右殿的男神偶尔会被邀请留宿。阿芙洛狄特生下了另一个带着翅膀和爱情弓箭的男孩丘比特,在这对母子的干预下,奥林匹斯山如水宁静的生活中,添上了无数争风吃醋的争吵和孩提的哭声。 瑞亚生下家庭之神赫斯提亚与农神德墨忒尔后迎来了象征权力的女儿赫拉,王权之神赫拉极大地增强了瑞亚的威势,让她在姐妹中处于不败之地。 昼夜不停的喧嚣惹来盖亚的厌倦,她把更多的事务分配给女儿们,时常独自眺望遥远的天际。 世界步入正轨,一切似乎都在好转,从枯燥乏味的重复工作抽身,盖亚空出的时间更多地进行思考。 在世界还未产生之时,混沌包裹她、包容她,漫天的星河与光影是最美的景象。比起静谧的过往,盖亚认为现在的生活有些乏味了。 她想见卡俄斯一面。 如母如师如友的卡俄斯,才能解开盖亚的困惑。 “现在的生活,似乎有些乏味了啊。” 神王的叹息散入风中,野心的种子迎风生长。 数量膨胀的人类占据大片的土地,每个角落都能看见人类出入的身影。黄发垂髫的儿童在海边游玩时,看见遥远的海平线,一只巨大的海兽破土而出,在空中变为鹏鸟展翅高飞。 她惊叹神奇的海洋,至此成为大路上首位海神的追随者,第一位海神祭司。 宽敞富裕的岛屿上漂浮起人类的炊烟,城邦叙拉古萌芽。 大鹏一往无前地向云间的奥林匹斯山扎去,山巅观海的盖亚伸出长臂供大鹏停留。单论外表是神灵数倍大小的鹏鸟,稳稳地停在盖亚手臂间,视觉上给人以震撼的冲击。 “你是纽墨菲与蓬托斯合作的产物吧?”盖亚不急着看从鸟爪上解下的书信,先抚摸大鹏防风阻水的羽毛,再揉搓下面一层更细腻的绒毛,“这些年里,她们姐妹也有不错的进步啊。” 大鹏鸟听得懂神语,应答:“啁——啁——” “好吧好吧,我先看信。”在鹏鸟的催促下,盖亚松开摁住羽翼的手,转而打开竹筒抽出信件。 信的内容分为两段,第一段非常简短,描述了蓬托斯的近况。蓬托斯在海洋中发现了一朵乳白色的花朵,摘下花朵后白花在她手中凭空消失,而她怀孕了。乳白色的花朵让蓬托斯想起消化在海洋中的乌拉诺斯的脑花,于是她书信一封向母亲寻求解答。 第二段则用大篇幅描述了这只鹏鸟的来历,是纽墨菲的主意,她们共同用神力创造了这种在水中是鱼、空中是鸟的生物,并取名为鲲鹏。言辞中不乏请求夸奖的意味。 既然还有心情炫耀造物,说明这场突如其来的怀孕并没有给蓬托斯造成太大的负担。 盖亚让花妖叫来瑞亚,交付重担:“我要前往海底住一个月,陪伴蓬托斯生产,奥林匹斯山的事宜暂时由你主持。” 本就忙碌的瑞亚为此雪上加霜,她幽怨地盯着偏心的母亲:“我们姐妹多次生产,母亲从未担心过,怎么这次就要去守护蓬托斯?” 神王殿中的女神在拥有自己的子嗣谱系后更在乎资源的分配,而母亲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诿孩子们的请求,任由她们自己处理彼此间的关系,瑞亚深陷矛盾的泥潭。 当家才知当家苦,可真要瑞亚放弃触手可及的权位,也是痴人说梦。 “等你做母亲的时候就明白了。”盖亚丢下一句敷衍的话,就撇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儿赶往海洋。 蓬托斯长不大的脾性难免惹做母亲的牵挂,那个孩子即使知道生育会给海洋带来有益的影响,也会为了更自由的生活不乐意生孩子。遭遇了乌拉诺斯遗留的麻烦,书信上絮叨最多的还是无关紧要的有趣造物。 上千岁的年纪,还是一团孩子气。 被偏爱的孩子有恃无恐,海底神殿的大门都未关闭,无疑是吃准了盖亚会来看顾。 盖亚走上神殿二楼,看见蓬托斯躺在圣床上手里捧着纽墨菲送来的山间瓜果吃的正香,连葡萄都是坐在旁边的乌瑞亚剥好皮再送进她的嘴里。 “你们怎么都来了?”盖亚掀开帘子走进内室,惊讶地发现纽墨菲也在一旁,“孩子们由谁照顾?” 纽墨菲手里比对着两枚巴掌大的蛋,见盖亚来了起身相迎接:“母亲不必担心,几个大的快要成年了,特别是我的次子,他像乌瑞亚一样能干,完全可以承担照顾妹妹弟弟的责任。” 可能是乌拉诺斯对盖亚的怨恨存留在海洋,盖亚见到蓬托斯鼓起的肚子第一眼,立刻分辨出她腹中存在一个麻烦的孩子,脱口而出:“海之友善涅柔斯、海之奇观陶玛斯、海之智慧墨提斯。” 按照记忆中的时间,墨提斯应该是泰西斯的女儿,她的出生时间被提早了。宙斯和他的两个哥哥哈迪斯与波塞冬大概也快出生了吧。 蓬托斯听见盖亚的呢喃,戳了戳肚皮:“母亲的双眸已经可以穿透皮肤,看见未形成胎儿的本质了吗?” 盖亚瞥了眼愚蠢的女儿,“要是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母亲一把年纪还需要和侄女们争夺纽墨菲的照顾,该瞧不起你了,蓬托斯。”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初次怀孕的蓬托斯吃好喝好,根本无需盖亚和纽墨菲多余的关心。既然出来了,盖亚也不急着回去。 盖亚长久地居住在奥林匹斯山对提坦神也是一种压力,她想要看看瑞亚能否在没有母亲帮助的情况下维持神山的运转、处理神族间的摩擦。 留下乌瑞亚满足蓬托斯的各种麻烦要求,盖亚与纽墨菲走出深海神殿漫步在海底。各色海兽在鲛人的驱赶下远远避开神王所在地,两神沿着被刻意空出的路走到深处的缝隙边。 纽墨菲指着地下黑黢黢的一片向盖亚介绍:“这就是蓬托斯为了困住厄洛斯放海水入深渊的地方。” 这里是大地的土壤和石块最薄弱的地方,蓬托斯为防止厄洛斯擅自逃离,在此设下结界,一旦时间未满而绳索解开,海水就会淹入深渊。 当日若不是塔尔塔罗斯及时用神力将海水送回,又用力量封住空洞,深渊真的会被淹没。 深渊的质地特殊,海水无法在深渊的土壤上停留太久,反而会被吸收。届时,海洋会受到痛苦的反噬。 “蓬托斯太乱来了。”盖亚双手在地面一撑,泥土翻滚填补缺漏,彻底覆盖这一处漏洞。 盖亚带着女儿在附近的海水浑浊之前跃出海面。 漂浮在水面的鲲鹏见状,化作鹏鸟载神王母子盘旋于半空。 纽墨菲半靠在母亲的怀里,手不住地抚摸坐下的羽毛:“这鲲鹏似乎很喜欢母亲,送给母亲当坐骑怎么样?” 盖亚看出她对造物的喜爱,拒绝了:“再过段时间,我就要回到大地居住了,要这种住在海洋和天空的坐骑,只会白白耽误鲲鹏的生命。” 鲲鹏乘风而起,直上云霄。空荡荡的四周营造出最合适的聊天环境,只有呼啸的风伴随在她们左右。 生性敏感的纽墨菲从漫长的沉默中察觉母亲深藏心底的不愉快,她揪下一支羽毛丢入海风中,细数羽毛慢慢悠悠掉落需要的时间。 世界没有异样,出了事故的是神王的心灵。 “母亲在犹豫什么?” “嗯?”盖亚低下头,看见纽墨菲静谧的侧颜,与静静注视自己的双眼。 她笑了一声,“是我太过放松了吗?你们似乎都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心情。” 科俄斯、瑞亚、纽墨菲……好像只有克洛诺斯和蓬托斯更专注于自己的情绪,其他的神灵或多或少都能猜测到盖亚的情绪变化。 纽墨菲不知道母亲说的“你们”之中具体包含了谁,她按照真实想法回答:“母亲从未想过要隐瞒吧。世上的任何事物对您来说都轻而易举,而我即使看出母亲在烦恼,也无法猜出母亲的困惑。”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盖亚躺在鸟背向天空张开怀抱,她确实懒得隐瞒任何真实的想法,因为她想要战胜的是无形的命运,所以隐瞒无效。 “有我能为母亲做的吗?” “尽早拿到乌瑞亚的神职吧,我需要验证可行性。”盖亚透过湛蓝的天空,好像能看见黑夜尽头的混沌。 说到这个,纽墨菲有些苦恼:“我对山脉的掌控已经到了极致,但总感觉还缺了什么,并非是力量上的缺口。”她努力地用双手比划,希望可以传达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而是一种认证,或者说认可。” “认证?认可?都是名义上的东西啊。”盖亚眯着眼思考片刻,记忆中换的最勤快的神职就是日神和月神,她们是因何轮换的? 初代的月神日神都是提坦神,在宙斯与姐妹兄弟们联合推翻了克洛诺斯的权柄后,流放了大部分提坦神,而月神和日神变成宙斯与姐妹的孩子。 以神职、地位作为战利品的战争。但这不适合纽墨菲的情况。 再有的话,就是宙斯与赫拉的婚姻。赫拉与弟弟宙斯用婚姻订立盟约,天空从此印上了赫拉的笑脸。 他们共享权力,赫拉的地位次于丈夫,对丈夫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这位王权女神,同时是婚姻与生育之神。 盖亚忖量许久,对纽墨菲说:“也许你可以与乌瑞亚签订契约,要求以神职见证爱情,我想他会心甘情愿将山脉神职让渡给你。” 纽墨菲不解:“什么契约?” 这种听起来就完全不平等的契约,真的存在吗? 当然。 盖亚吐出两个字:“婚姻。” 给无条件赠与的契约穿上一件足够华美的衣服,掩盖它掠夺的本质,再把它推销出去。 总有神灵会吃这一套的。 平原中矗立数千年不倒的大地神殿,久违地迎来尊贵的主宰。十二座祭司石柱散发荧光,她们同时受到大地之主的传召。 神谕的内容是闻所未闻的要求:准备一场婚礼。 三日内,在神殿前的广场铺上鲜红的地毯,金雕的祭坛上要放上一尊圣杯,四方要堆满牲畜,油脂燃放的香火要能够吹到天边的奥林匹斯山。 这是一场独属于神灵的盛宴,只允许人类参与前期的准备工作。 虔诚的祭司们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半晌说不出花,最后还是祭司中的长者咬牙答应下来。 她们做不到,但无法拒绝神灵的要求。 围绕大地神殿建造的城邦没有名字,因为这片土地属于神灵,凡人无权占有。 人类的首领千年以来都是代表神权的祭司,但大地之神已经很久没有显灵了。 年轻一代的人类并非全是信仰虔诚的人,祭司便不会允许她们继续留在这片神赐之地,而是让无信仰的人类带着家人的祝福前往别处谋生。 有的人在海边聚居,有的人在山中搭寨,偶尔会有人类被活跃的海神与山神、丰饶之神吸引,拜入海神或山神的神殿。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她们不信仰任何神灵,相互报团取暖,组建了独属于人类的国度。 其中的佼佼者,成为了国王。 有信仰的城邦承认神灵对土地、山川、河流的所有权,会在城邦中专门划分出神灵的住处,有些城邦供奉不同的诸神,就要耗时耗力修建大批量的神殿作为神灵的生活区。 这样的地方大多是空置的,毕竟神灵更喜欢在空中飘扬的生活,神灵也有权选择自己乐意的住处。 天生地养的神灵不会顾及人类的看法。 就像此刻,大地神殿的祭司们正焦头烂额地召集民众布置婚礼现场,而任性的大地之神与女儿漫步在初现规模的城邦中,旁观人类为自己操劳的姿态。 即使人类精心布置了神的居所,神灵也不愿分出精力去瞧一眼,反而更好奇人类的生活。 城邦中最醒目的必然是双层的神殿,人类的建筑水平进步速度超出盖亚的预料,宏伟的神殿是人类发展艺术的殿堂,里面摆放着许多彩陶小雕像和壁画,盖亚甚至在一面墙上看见了象征大地的女神画像。 神殿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农场,其中夹杂着畜牧的围栏,大部分的产出都用以供奉神灵,即使神未必会需要。 盖亚顺着平整、四通八达的公路向前走,可以看见墓地、桥梁、喷泉、水库、凉亭、港口……纽墨菲誊抄了某户人家刻在院墙上的文字留作纪念。 是的,她们创造出了独属于人类的文字。 整座城邦已经相当的完善,有着完备的污水排放系统、卫生设施和家庭厕所。大量的壁画、雕像、花瓶、雕刻品琳琅满目地充斥在各个地方(注1),纽墨菲为之惊讶。 她相信人类的未来,但从未想过人类的进步速度快的让神灵震悚。 短短千年就能走到这个地步,难以想象未来的人类可以飞往何处。 纽墨菲变幻成一个普通的人类,混入人群中,用一篮子葡萄和别人换来串成产道形状的贝壳与红赭石装饰品。 在这个地方,人类信仰伟大的大地母亲,也信仰人类自己的母亲,她们以生产自己的地方为生命之源。 盖亚和纽墨菲回到神殿,神殿中心的神像理所当然的是女神,她高举手中的圣杯,她象征母亲的责任、关怀和爱(注2)。 圣杯的形状与生命之瓶有异曲同工之妙。 盖亚会心一笑:“将来,我大概会乐于居住于此,不以神的身份,而是扮成一个普通的人类混迹在人群中。” “我也会的,神灵也不能抵挡见证奇迹发生的诱惑。”纽墨菲说。 神灵下达的苛刻条件并没有难倒人类,她们有着比神灵想象中更强大的力量。每家每户都乐于为神殿解忧解难,大量的牲畜被主人从围栏中驱赶出来,各地运送到神殿的牲畜队伍绵延不绝。 她们日以继夜地采摘、纺纱、染色、编织红毯。无法取得金矿,就想方设法创造出类似的青铜器。每个人都站在自己擅长的岗位上有条不紊的工作,直到时限的最后一课。 盖亚似乎能听见祭司们大声的激励:大地丰饶的产物还未亏待过人类,我们的吃食从未缺乏,现在是报答神灵最好的时候。 三日转瞬即逝,清晨的第一道光落下时,中央神殿的神像爆发出直通天际的光芒,大地之神显露真身。 盖亚召唤天空降下一道细细的雨,每一个经受洗礼的人类沉疴顿愈、容光焕发。积累三日辛劳的疲乏身躯,在一瞬间重回轻盈松快的状态。 这时正值春日,她向人类承诺:“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地都将迎来一道春雨。” 万物生发,百兽活跃,人类也将受益。 受制于时间,祭坛上的金杯只有双手一捧的大小,盖亚在万众瞩目中亲手捧起这个凡人制成的金杯,赋予它见证婚姻的魔力。 纽墨菲与乌瑞亚出现在台阶下,盖亚将金杯递交给一袭白袍的乌瑞亚。 乌瑞亚在母亲和姐姐的视线中,割破手掌任由永生之血滴落杯中,等一杯载满,对圣杯发出誓言:“我乌瑞亚愿以永生之血起誓,与纽墨菲缔结婚姻合约,我所有的,即为纽墨菲所有,永远作为最忠实的伙伴、爱情的囚徒、战争的败者,直至世界终焉。” 纽墨菲:“我愿接受乌瑞亚的一切,承认他在家庭中的存在,庇佑他终生,认可他为最忠厚的伴侣且永不抛弃。” 盖亚手中的权杖再次显现,轻敲杯壁,清脆的敲击声落进每一个神灵的耳畔。 神王宣布:“你们的婚姻将得到王权的认可,直至一方消亡。” 盖亚话音刚落,杯中的永生之血凝结成块,落入纽墨菲的怀抱,大地上的所有山脉承认了山脉之神的誓言。 即日起,纽墨菲将是自然与山脉之神,而乌瑞亚将作为她的附属神存在她的神殿中接受供奉。 山脉的事宜从古至今都是纽墨菲在打理,人族本就从未听说过乌瑞亚的消息,这一场婚姻在大地上并未掀起波澜,却在奥林匹斯山烧起争执的火焰。 克洛诺斯与科俄斯都想要成为继乌瑞亚之后第一个缔结婚姻的男神,但是瑞亚只有一个。 盖亚在蓬托斯安然生产后回到奥林匹斯山,她是在夜晚悄悄地回归神王殿,但是她的两个男儿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母亲的归来。 他们神经紧绷,一前一后地扣响神王殿的大门,开口的请求就是和瑞亚结婚。 做母亲的总是愿意满足孩子们恳切的要求的,但是…… “纽墨菲的婚姻是她亲自向我提出的,同理,我也不会擅自插手瑞亚的婚姻。你们如果再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我将剥夺你们进入神王殿的权力。”盖亚不赞同孩子们对母亲全然依赖的心理,作为众神之母,如果每个孩子都要为了一点小事就来请母亲主持公道,那她迟早有一天会克制不住将他们全都处死。 她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没有采取把男性全部杀死的方式违抗命运。 耐心快耗尽的盖亚,快掩不住自己的杀心了。 不论被赶出神王殿的克洛诺斯和科俄斯与瑞亚如何分说,盖亚在数日后知道了既定的结果。 瑞亚不会拒绝天空的神职,科俄斯的神职在讨人喜欢上有奇效,但在实用上还是差了一截。况且,随着时间流逝,金箭的威力大不如前,瑞亚对科俄斯的爱意快要消散了。 盛大婚礼如期而至,灯火通明的夜晚,瑞亚和克洛诺斯站在盖亚的座下宣誓。 其余诸神坐在金座上,或喜或悲。 瑞亚的三个女儿站在一旁,她们并不关心母亲身边站的男神是谁,克洛诺斯和科俄斯就像是家中熟悉的客人,常来常往,会帮着照顾孩子。 她们肆意谈论: “克洛诺斯的样貌要比科俄斯好一些,但我觉得科俄斯更聪明一点。”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今天的玩耍时间被无聊的婚礼占据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母亲一样强大呢?”赫拉比两个不耐烦的姐姐更专注,神职的加持下,她能够看见天空的底色悄然变化,母亲瑞亚的气息弥漫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天空的主宰自愿地交出权位。 双眼星光灿烂的克洛诺斯失去了本有的光彩,婚姻渡让了他的神格,他被降下一等,成为瑞亚的附属神。 围观的提坦女神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婚姻的益处,她们暗自思量,挑拣起男神的神职,看向兄弟们的神色也发生变化。 婚姻实在是美妙,不知道神灵一生可以结婚几次? 盖亚从孩子们手中收回圣杯,里面还留有时空神职的权柄。盖亚收到了女儿的高昂贿赂,继而含笑垂问:“克洛诺斯,我将在今日下放神王的权柄作为你新婚的贺礼,好孩子,你告诉我,谁才是你心中最合适的神王继任者?” “由我来决定吗?” 克洛诺斯惊愕于母亲的轻率,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的晕头转向,一时间忘却观察自己神格的变化。他的心被甘甜的幸福堆满了,从前的不好与苦楚一并在此时消逝,原来母亲最宠爱的神灵依旧是他,否则怎么会将重要的决定交给他? “命运在上,说出你内心的答案吧,我的孩子。”盖亚交出了手中的权杖,示意克洛诺斯来取。 命运见证此刻,盖亚的权位确实落在了克洛诺斯的手中,乌拉诺斯留下的诅咒落实。 经年的教育培养出的花朵摇曳,美丽脆弱的克洛诺斯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继任资格,他视自己为权力的搬运者。即使手握权杖,他也升不起半点存留的心思。 克洛诺斯快乐地接过权杖,只需要一个转身,他就把权杖亲手递送到瑞亚的手中:“我相信瑞亚可以成为一个英明的王者,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瑞亚先在克洛诺斯的眼角怜惜地落下一吻,不紧不慢地拿过权杖,她感谢盖亚的恩德:“我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以及克洛诺斯的爱。” 真正的神王获得了权力,过渡者成为附庸。 只有桌子高度的赫拉最先发出悦耳的欢呼:“太棒啦。” 圣杯反射出最后的光芒照耀幼小的赫拉,王权之神兼职婚姻。 盖亚走下王座:“从今往后,我将回到大地居住,奥林匹斯山将由瑞亚掌管,未来的神王将从瑞亚的孩子中选出。” 没等瑞亚再说出感激的话语,她的腹部一沉,有特殊的孩子应运而生。瑞亚惊疑不定地望向母亲,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遗憾的是,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问题太多,反复无常的命运阴影不会放过神灵。 盖亚微微一笑,说出三百年间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我的孩子,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二代神王瑞亚入主神王殿的当晚,盖亚带着圣杯与小花妖离开奥林匹斯山。 瑞亚出言挽留:“母亲至少给我留下一些什么吧。” 在此之前,奥林匹斯山的各种运转都通过小花妖和她无数的分身完成,要是失去了花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神灵们立刻就会被糟乱的生活围困。 “我不是给你留下了最珍贵的宝物吗?”盖亚点了点克洛诺斯,“即使是神王也要学会知足啊。” 克洛诺斯害羞地低下头,而瑞亚握紧左手的权杖,无奈地笑:“那好吧,只能麻烦克洛诺斯一段时间,我再创造新的物种作为奥林匹斯山的仆从。” 除开瑞亚和受罚的俄刻阿诺斯,剩下的提坦十神以及她们的孩子都自愿留在奥林匹斯山,唯独独眼与百臂六神请求母亲带他们一起离开。 他们与众不同的外貌受到姐妹的挑剔、兄弟的排挤,从未真正融入过大家庭。二代神王瑞亚对待他们温和,男主神克洛诺斯却与他们有着深深的隔阂。比起在奥林匹斯山与克洛诺斯日日相对,他们更愿意跟随母亲前往大地生活。 盖亚没有拒绝,却为他们的住处犯难。 三个独眼巨神的神格是雷、电、霹雳,虽然性格冲动,但是善于制造。有盖亚的看管,他们应该可以和人类和谐相处。 但是三个百臂巨神上百条的胳膊过于吸睛,他们拥有凶猛的力量,只是站在原地也能让神灵误以为是怪物,更何况人类。 最终,盖亚在将独眼巨神安排地中海的岛屿上生活,并让百臂巨神居住在地中海。彼此相邻,又不会干扰到其他邻居。 盖亚安顿好所有的孩子,分别给神山、海洋、群山都送去信件,要求她们近期不必来寻找自己,她要独自度过一个悠闲的假期。 时隔多年,大地之神回到中央神殿。祭司们保持神殿纤尘不染的环境,数百年过去,除了织品的更换,神殿内没有丝毫的改变。盖亚走上二楼,推开最深处的门,门后就是当年关押厄洛斯的地方。 盖亚将厄洛斯的遗物——金箭、金弓、铅箭、金环,在木架上一一摆放整齐。 她拿出怀中认证了瑞亚与克洛诺斯婚姻的金杯,杯中还留存着温热的永生之血。克洛诺斯的神力维持着时空神职的运转,也保持着永生之血的温度。 盖亚凝结血液,将它从杯中取出捏了捏,具现化的神格手感像是深海中水母的触须。 手指用神力在半透明的中心重重摁下,盖亚眼前一花,出现在海洋的鱼群中。五彩斑斓的小鱼对猛然出现的神灵应激,四散奔逃。 “挺有趣的。” 盖亚把玩着时空神格,在世界的各个地方跃动。 上一刻在密林中与狮群对视,下一瞬已经在高空飘荡,黑夜、白昼、冥荒、深渊……就这样逛遍的世界的角落,惊起无数生灵的惊叫逃窜。 不合时宜的想法窜出:如果……把神格掰碎,她能不能突破世界的边界,和卡俄斯见一面? 出于慎重,盖亚来到冥荒和深渊的接壤处,有深渊的缓冲,就算出事也能让大地的损失降到最小。然后,她掰下一小块神格嚼了嚼,酸酸甜甜的味道。 奥林匹斯山。 正在与瑞亚亲密的克洛诺斯心口一疼,蹙眉捧心:“好痛。” 亲手将神格交出去的瑞亚大概能猜出缘由,她故作不满:“你要是不舒服,今天还是换了科俄斯来吧。” 闻言,克洛诺斯顾不得疼痛连忙挽留,费尽力气才将瑞亚留住。 与此同时,盖亚的面前出现短暂的、熟悉的时空裂缝。 一个可以见到卡俄斯的机会出现了。 小小的漩涡只给盖亚留下惊鸿一瞥,混沌已然向浩瀚的宇宙发展,卡俄斯处于更广阔的天地间,宛如幻彩流光。 而她泥足深陷,不知何年才能解脱。 即使这是自己选的路,盖亚依旧难免的感到不愉快。她的亲长、她唯一认可的伙伴,正与她渐行渐远。 说不上是思念还是不服输的较劲,盖亚突然很想很想再见一面卡俄斯。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向奥林匹斯山去。 数百年的经营,让盖亚轻而易举地不惊动任何神灵站在克洛诺斯的窗外,最后一点理智控制着她的手敲响瑞亚的房门。 盖亚是不是乐意与旁人分享地盘的独我性子,她的卧房内只允许自己的存在,孩子和床伴都不允许留宿。她的孩子们也有样学样,瑞亚每次与男神交欢结束,必定把人驱走。 所以,盖亚敲门也不担心见到不该看的场景。 正独自躺在圣床上美美进入梦乡的瑞亚被规律的敲门声吵醒,怒火烧起的前一秒,她从节奏中意识到是母亲来了。 “母亲?”瑞亚拉开屋门困倦地问,“您怎么半夜造访?” 神灵的时间无穷尽,对她们来说做什么都不必着急,她们乐于休息,顺从夜晚入眠再在清晨醒来的规律。这一回,还是瑞亚生命中头一次被打断睡眠。 盖亚开门见山:“今日我吞噬了部分时空神格,克洛诺斯有什么反应吗?” 瑞亚大致描述了当时的情形:“他被我敷衍过去了,应该没注意异样。” \那就是有反应,我要借克洛诺斯一用。\盖亚嘴唇张合间说出克洛诺斯的神语名,浑然不像是说起一个神灵,更像是来和女儿要个不重要的物件。 失去价值的克洛诺斯确实也只能算是神王殿中一个名贵的摆件。 瑞亚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好啊,那我让他明日去大地拜访母亲?” 盖亚已经向克洛诺斯的住所走去,她背对着瑞亚摆了摆手:“行了,你去继续睡吧。下次可别睡太死,连我造访都不知道。下次,说不定会在睡梦中死去。” 瑞亚的权力完全来自于母亲的庇佑,警惕心太弱。盖亚有预感,日后奥林匹斯山少不了她操心的时候。 瑞亚对这番话摸不着头脑,除了盖亚还会有谁能够拥有在奥林匹斯山随意出入的能力呢? 她只当是母亲心情不佳,合上门回圣床睡觉。 全然不知道母亲和姐姐对话的克洛诺斯悄悄消失在右殿的房间,盖亚在他的头部笼罩一层雾气,保证他昏睡不醒。为了达成目标,就算要时空神格碎裂、克洛诺斯消亡,盖亚也在所不惜。一场好梦,算是她对克洛诺斯最大的仁慈。 盖亚抱着昏迷的克洛诺斯再次来到冥荒与深渊的接壤处,她用手掐住克洛诺斯细瘦的脖子,反复阻断克洛诺斯的呼吸,把握如何让他维持在半死不活的状态。 每当克洛诺斯在梦中垂死挣扎的时候,他的时空神格都会触动,进而在他周身造成时空纹裂。 时空波动的动静不小,有过经验的塔尔塔罗斯这次及时赶在盖亚掐死克洛诺斯前出现。他已是见过大世面的神灵,不再为弑神的画面震慑。不愿再工作的塔尔塔罗斯垂死挣扎,试图把祸水东引到邻居厄瑞波斯的地域。 塔尔塔罗斯面色惨淡地询问盖亚:“能否不要在深渊中弑神?再跨十步,就进入冥荒的领域了。” 爱欲之神厄洛斯死亡后,神力消散在深渊。塔尔塔罗斯为了消除爱欲神力留下的气息,近十年没睡觉,眼一闭一睁,大地之神盖亚又来了。时空神格比爱欲麻烦得多,爱欲好歹有阿芙洛狄特舍身继承,地母盖亚可不像是愿意多管理一份神职的模样。 简直不敢想深渊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盖亚被逗笑了:“那也不是不行。我正缺个注意冥荒状态的帮手,你要是愿意告诉我冥荒的结界在什么时候最薄弱,我就往更深的地域走十步什么样?”她松开扼住克洛诺斯咽喉的手,给了塔尔塔罗斯一点考虑时间。 塔尔塔罗斯衡量了后果,选择两害取其轻:“可以。” 真答应了又感到后悔,他不大情愿地靠近冥荒的地界,感应世界底部的封印强度。 世界诞生之初,卡俄斯用双生子黑夜与冥荒包裹世界的上下,尼克斯与厄瑞波斯就是世界与混沌间的屏障,盖亚想要利用时空神格搭建通道也必须从二者中择一破开一道口。 尼克斯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好友了,盖亚在不能确认开口后果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更陌生的厄瑞波斯。 最妙的是,厄瑞波斯身上的金箭效果褪去后又回到了常常拜访黑夜的状态,今夜他在黑夜留宿。塔尔塔罗斯卖了他也无心理压力,说到底,自己不在家被钻了空子也不能怨天尤人。 盖亚打横抱起克洛诺斯,按照承诺的往冥荒处走了十步放下。她抚摸孩子的侧脸,略带怜悯地轻吻他的额头:“太瘦弱了,等此番事了,母亲会用多多的香火,把克洛诺斯养得健康些。” 不远处的塔尔塔罗斯周身一凉。何曾几时,他羡慕过盖亚对孩子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希望盖亚温柔的视线也能落在自己身上,现在看来,孤独沉睡就是盖亚对他这个“孩子”最大的容忍和照顾。 手掌下的震动打断塔尔塔罗斯的出神,他提醒道:“时机已到。” 盖亚的词典中没有心慈手软的概念,她收紧手上的力道,冷眼看着克洛诺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呼吸越微弱,时空神格的挣扎反应越激烈,在克洛诺斯即将死亡的刹那,远在大地之上的黑夜与白昼轮换,世界波动的状态刹那间陷入低谷。 盖亚捕捉到这一瞬间,另一只手捏碎了时空神格,破碎的时空显出巨大的黑洞,将盖亚与她怀中的克洛诺斯包裹。塔尔塔罗斯冷漠的面容与周围飞沙走石的环境一起定格,混沌的力量与时空之神的最后挣扎冻结了时空。 卡俄斯的嗓音响彻一方空间:“盖亚?”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世界静止,唯有盖亚与卡俄斯可以自由活动,这种情况让她产生了回到最初的错觉。 盖亚低头确认克洛诺斯的情况,发现他的生命体征处于生与死的临界。既然还没死,盖亚放心地将他从怀里推出去,起身走近裂缝:“卡俄斯,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不问盖亚也知道,在没了内因的影响下,混沌的本身怎么会过得不好? 必定是非常安宁的。 出乎盖亚意料的,连死亡也不畏惧的远古神灵略有惆怅地说:“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就是有些寂寞。” 卡俄斯将手搭在黑洞的边缘,进一步拉大时空缝隙,好让盖亚整个神躯都能出现在视野内。盖亚的情况看起来略带凄惨,身上多处被扭曲的时空缝隙割开的伤口,要不是卡俄斯来得及时,盖亚大概率是要重伤的。 “现在更不放心了,”卡俄斯的眼中忧郁,她十分牵挂盖亚的状态,“在最初定下计划时我就说过,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盖亚抬头望咫尺天涯的卡俄斯,她们的距离很近,但极可能永不能触碰彼此,“我无法接受你永远地离开我,也不能忍受孤寂,现在的大地前所未有的热闹,我却更加思念曾经的静谧。” 卡俄斯一如既往地给出退路:“如果你后悔了,就从小世界中走出来吧,混沌依旧愿意承载你。” 这一步要是退了,新世界中的一切都会重来,盖亚之前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盖亚不愿意:“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好吧,”长者有长者的义务,卡俄斯自盖亚诞生于混沌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对盖亚袖手旁观,“那就说一说,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吧。” 人类通过祭祀向神灵祈求恩赐,孩子用哭泣向母亲寻求照料,盖亚则利用示弱引来科俄斯永不衰竭的爱。 盖亚从不深究自己与卡俄斯之间的感情是什么,其中夹杂了什么,这些全都无关紧要。 她只知道她们彼此相融、浑然一体难以分割,而卡俄斯默认一切。 盖亚指着脚下的冥荒,“我希望冥荒缩小成球形,深渊覆盖其上,大地越发广袤深厚,天空稀薄地笼罩在最外层。”盖亚所说的,是她从记忆中看见的地球。地球的构造给了她灵感,她想要创造那样的新世界——以大地为根本,天空以及其他为点缀的世界。 现在层层堆叠的世界,对盖亚来说,再糟糕了。 虽然盖亚说的简略,但卡俄斯还是凭借自己对盖亚的认知,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仅仅凭靠现在的大地,不足以将冥荒和深渊挤压下去。冥荒的构造也不能作为世界的中心点存在。现在的世界重心在大地,如果要达成你所说的状态,就需要另一样东西在世界中心形成吸引力。大地是结构最稳定、沉重的部分,几乎不可能在世界内找到能够吸引大地地质改变的东西。” “其实是有的。”盖亚缓缓抬起头,默默地凝望卡俄斯。 混沌的力量,才是大地的源泉,也是大地渴望亲近、乃至于吞噬的存在。 卡俄斯奇异地再次全盘理解了盖亚的意思,经过认真的考虑,她予以答复:“我并不介意担任这个角色,但是现在的我与世界并不相容,世界也不能承载整个混沌,我们得找个合适的方法对混沌的力量进行过滤。” 想要把部分混沌力量从外带入世界内部不容易,让这部分力量稳定地待在世界中心更难。 混沌的力量是无序的,代表永恒的混乱。即使是卡俄斯本身,也不敢说可以保证混沌的移动和发展,否则当年她们也不会因为大地和混沌间的冲突而创造新世界。 不过,这些年里盖亚学会了许多迂回的方法,生而为神,最重要的就是创造的能力。曾经的经验告诉盖亚,保证一份力量的稳定,最简单的就是让它拥有可被操控的自主意识。 简单地说,就是孕育一个相关神格的神灵。 盖亚已经完全想通个中关窍,她笑道:“这件事我做的太多了。卡俄斯,我需要从你身上截取部分力量。我想你应该可以把肢体,短暂地从时空裂缝伸进来。” 卡俄斯犹豫地看了一眼地上稀碎的神格和无意识的克洛诺斯,她看出时空裂缝来自于克洛诺斯的力量,也能感知他与盖亚的血缘关系:“与我而言失去部分神躯不要紧,但我一旦穿过这条通道,与这个昏迷的神灵大概是再也无法醒来了。” 想了想,卡俄斯补充:“他身上还有另一股力量维持着他的生命,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会就此沉眠,直到世界尽头。” 婚姻的契约让克洛诺斯的神职权柄流失,神格名义上归属他,实际的掌控权属于他的配偶。天空的力量被瑞亚抽调,时空神格也碎裂在盖亚的手中,克洛诺斯还能活着,已经是邀天之幸。 要是卡俄斯再把时空的力量践踏一遍,克洛诺斯的时间就会停留在此刻,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 盖亚早已做好克洛诺斯死亡的准备,现在知道他还能活,虽然是半死不活的活,也是一桩好事。只要他还活着,身体中自主循环的神力就会给时空神格和天空神格提供力量,无非就是削弱些。 削弱天空,本就是盖亚所求的长远目标之一。 目前为止,这件事的好处已经超出了盖亚的预料,稳赚不赔。 她微笑催促卡俄斯:“快进来吧,其他的交给我,不必担心后果。” 卡俄斯对盖亚有天然的信任,不再关注生死不知的克洛诺斯,把拟态的左手从时空缝隙间送进去。裂缝像热油入水一般地抖动,剧烈的扭曲感席卷了卡俄斯。 没有实体的混沌参合进世界中也会因压迫显出一定的真身,卡俄斯的实体是盖亚从未见过的,但现在显然不是欣赏的时候。她迅速扣住卡俄斯的肩膀,狠狠地咬在卡俄斯的手臂上,吃下一块血肉。 先是沁人心脾的凉意,大地与混沌间本就存在吞噬竞争关系,这促使大地之神的舌尖对混沌血肉展现的是甜美味道。又凉又甜的滋味深入神躯,盖亚遏制自己吸收这团甘甜的力量,而是将它挤压到子宫。 盖亚的腹部发出阵阵寒意,子宫习惯了孕育世界内有实体的神灵,表现出对混沌力量的不适应,反馈给盖亚想要干呕的排斥感。但在盖亚的强行镇压下,这个未知的孩子还是在其中孕育生长。 等孕相稳定下来,盖亚松开卡俄斯的手臂,高兴地说:“谢谢卡俄斯。”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卡俄斯抽回手前最后摸了摸盖亚的额头,修复了她身上的外伤。 时空神格的碎片粉化,四周层出不穷的时空裂缝合拢,卡俄斯的身影消失在黑洞中。时空神格仅剩的一点儿力量回归克洛诺斯的神躯,暂停的时空恢复流动。 “刚才,是混沌降临了吗?” 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将盖亚的意识从空洞中拉回现实,盖亚惊讶地回望:“你清醒着?” “我到底是在混沌中诞生的神灵,即使不能在混沌中保持神志,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只有在混沌存在的时候,塔尔塔罗斯会陷入清醒,但是动弹不得、五感全失的状态。仿佛没有尽头的溺水,与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雾,除了自我催眠的沉睡,别无他法。 总归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在这方面,回混沌就像回家的盖亚是不能共情的,她耸了耸肩,“可能是先天属性不同,我也无能为力。” 话是这么说,但盖亚总感觉,卡俄斯是有意压抑了塔尔塔罗斯在混沌中的存在。但是在无尽时光的相处中卡俄斯几乎没有表现过喜恶,她在乎的好像只有盖亚。 因此盖亚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对不对。 “希望下次你能带其他神灵来做帮手。”塔尔塔罗斯浅淡地扫了眼克洛诺斯,见他还活着,转身消失在深渊中。 留下的盖亚不由发散思维,塔尔塔罗斯刚刚是委婉地拒绝下一次帮忙吗? 可怜又可爱的克洛诺斯继失去闪耀的双眼后,在一个平常的夜晚进入永恒的安眠。 这个消息在提坦男神中掀起轩然大波,女神们却毫不在意。 花了盖亚不少时间订立的法条中,男性和女神比较起来,根本不算平等的神灵,凡是只祸害男神的罪责都要轻三等。像盖亚这种母亲出手的情况,无限接近于免责。 瑞亚向母亲询问了大致的过程和结果,得到敷衍的回答后轻易地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为表自己的愧疚,盖亚为克洛诺斯举办了一场典礼。她在天空的顶端用星辰固定一片云朵,放上珍稀木材打造的棺材,克洛诺斯神态安详地躺在中间,身上富有层次地堆积着美丽的花草。 盖亚哀伤地要求其他孩子们:“这片星云处必须每时每刻照到日光或者月光,风雨不侵、雷霆不落,永远璀璨光明,直到世界毁灭。” 相关神职的神灵不敢违抗心情不佳的母亲,更同情生死不知的幼弟,遵照盖亚的意思保持星云的环境。 一向得过且过的提亚自认倒霉。她的神职包含所有发光的事务,其他的姐妹兄弟只需要偶尔照拂,唯有她必须时刻分出一点注意力给星云。 为了生活方便,提亚将伴随身边多年的项链挂在高空,无数的珠宝在神灵的加持下于天空中熠熠生辉,凡人眼中多了一条璀璨银河。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克洛诺斯的下场给婚姻蒙上一层阴影,明眼的神灵都知道,天空与时空之神迎来了最利她的结局,悲剧是在母亲和姐妹的默许下达成的。 但这不能阻拦其他的男神追求神生的唯一意义:爱情。 科俄斯在葬礼不久后独自一神偷偷来到大地拜访盖亚,在神殿门口吃了半天的闭门羹才被允许入内。原因是盖亚正在圣床上休息,不愿被任何事物打搅。 好不容易进门,科俄斯坐在庭院中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 盖亚缓缓的走出偏殿,她的语气温和且严厉:“奥林匹斯山虽然对成年的诸神放开了出入权限,你也不该不声不响地来到大地,这是对神王和大地的不尊重。” 宽松的衣摆遮挡不住盖亚显怀的腹部,愈是强大的子嗣就要耗费愈多的力量,她近期睡眠的次数和时间大幅度增长,提不起劲儿招待来客。 “我知道错了。”科俄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期望能软化盖亚的心。 盖亚冷冷地注视他,放缓了声调:“我希望你没有下一次的出格行为,说说你的来意吧。” “再没有下次了,母亲。”科俄斯殷勤地扶着母亲的手臂坐下,跪坐在盖亚的脚边恳求,“克洛诺斯已经不会再醒来了,母亲能否让瑞亚与我重新订立婚姻,让我住进神王殿去?” 这个要求从他的口中说出,和小时候祈求一件漂亮的衣服毫无分别。 盖亚虽然对男儿们没有留情的时候,却见不得男儿冷漠无情的样子,她训斥科俄斯:“你对兄弟的关爱去哪里了?在他昏睡不醒的时候,你在奢求属于他的地位。我的孩子,可曾记得半点儿我对你的教诲?还是说你的心就像你的神职一样充满阴暗吗?你真是让我失望。” 盖亚从未用这么严酷的话语说教过任何一个孩子,科俄斯被吓住了,他怔怔望着母亲,眼泪扑朔而下,哽咽得说不出应答的话语。 “不……我没有,我无意冒犯。” “那你是出于什么才向我提出了失礼的请求?”盖亚不怒而威,“哭够了之后再讲讲吧,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许我会满足你也不一定。”此刻她眼中的仿佛不是孩子,而是贪得无厌的牲畜。 科俄斯哭喘的声音轻慢地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他难堪极了,更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只得续上话:“瑞亚连着孕育了三个孩子,她是神王又是母亲,庞杂的事务、巨大的责任以及哀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我心疼她劳累的生活。消逝的不会回头,神灵也应该看向未来。我祈求母亲的怜悯,怜悯您被求而不得折磨的男儿,允许我与瑞亚缔结婚姻,为她分担照顾孩子的责任。” 窒息的沉默在神殿中蔓延,科俄斯恐惧又渴望地等候母亲的宣判,时光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 不知过了多久,盖亚垂下眼帘看了科俄斯一眼,只一眼,科俄斯猛然松气。 盖亚勾唇一笑,宽恕了不知好歹的孩子:“如果这是你真心实意的请求,我允许了。我会向其他的神灵通告,暗与智力、疑问之神科俄斯虔诚的爱情打动了我,为此,我允许他成为神王瑞亚的眷属。序列排在克洛诺斯之后。” 克洛诺斯的沉眠一旦添上了男神的爱□□彩,他本身的痛苦和背后隐藏的阴谋就为之淡化了。不知原委的神灵和后世的神灵只会将他大篇幅的归纳于男神的纷争,桃色的暧昧可以遮盖黑暗的阴影。 地母盖亚依然是好母亲,神王瑞亚仍然宽容贤明。 “谢谢母亲。”目的达成了,科俄斯却笑不出来。他的精力在与盖亚对峙的一刻间用尽了,疲乏充斥他的神躯。科俄斯的心灵好似在发抖,他向母亲提出告辞的请求。 “你是应该回去了。但作为母亲和祖母,我有一件事要事先告诉你。”盖亚手指隔空轻点,神殿的大门敞开,“教育孩子们的时候要当心,我不希望我的孙男们,像他的舅辈们一样的不知羞耻。” 来自母亲的泠然讥讽足够冻伤神灵。 阳光照在科俄斯的身上,温暖照不进彻骨严寒的身体,他僵硬地点头,缓慢地走出大地神殿。每一步踩到的不是坚硬的石板,而是他脆弱的尊严。 明明得到了盖亚的帮助,他却好像被抽干了力气,沦落到任由宰割的境地。 科俄斯飞行回到奥林匹斯山脚时还在深切地反思,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境地。神格在不停地跃动,想要提醒他什么,汗水从背脊渗出,打湿了衣衫。他手软脚软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科俄斯的来回都没有避开瑞亚的感知,克洛诺斯的沉眠使得本源的天空权柄向瑞亚流动,她现已彻底地掌握神山。瑞亚最近的生产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负担,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让她懒得去计较科俄斯的小心思。然而,在收到盖亚的传讯后,她不得不摆出一副体贴的模样应付弟弟。 于是,科俄斯一打开们,就看见白袍的瑞亚神情松散地靠在窗边俯瞰景色。 在他眼中,这副场景比外界的美景更值得留恋。 听见开门声,瑞亚抬头向他招了招手:“怎么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柔的嗓音如清泉洗去科俄斯的强作镇定,他飞奔投入瑞亚的怀抱,一下子松懈的精神带着泪水滚滚而下,他埋头在瑞亚的脖间放声大哭,眼泪瞬间打湿了日光下耀眼的白袍。 瑞亚抚摸科俄斯的后颈,轻柔地抚慰他的情绪:“伤心的话,哭出来就会好很多。哭完了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也告诉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好吗?” 复杂的情绪随着泪水流逝,科俄斯渐渐冷静下来,他口齿在急切下显得含糊:“我好想你……今天我很害怕,母亲警告了我,大概是我的错吧。但我真的很想和瑞亚在一起,把我们的名字在方方面面都联系在一起……” “好,你慢慢说,不着急。”瑞亚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我把其他的事情都推掉了,可以慢慢地听你诉说。” 高贵神王低眉间的温柔是催命的迷药,只是一个夜晚,科俄斯的心灵重新回到温柔的安宁中。 大地之主从不食言,她让花妖把见证婚姻的金杯送到奥林匹斯山,将这份后天产生的神职交给了年幼的神灵赫拉。赫拉兴高采烈地接过金杯,举过头顶,为母亲瑞亚和科俄斯举行了婚礼。 得到婚姻认证的科俄斯不再惶恐不安,他安然享受神王的庇佑,神格也不再对他发出警示。科俄斯每天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照料一母同胞的三个婴孩:哈迪斯、波塞冬、宙斯,以及警惕兄弟们爬上瑞亚的圣床。 瑞亚接受了科俄斯的神职,神力的增长填充了生育带来的空缺,作为六个孩子的母亲,她不准备再继续生育。在盖亚的要求下,瑞亚将精力投入到对人类的管理当中。 人类经年累积的死亡数量是个令神灵震惊的数字,大地上的魂灵有些太多了。 部分受过盖亚祝福的灵魂会在神殿中复生成为地上的永生祭司,但这只是极少数,更多的是无所归依的飘荡灵魂。 为了合理地安置这些灵魂,瑞亚向塔尔塔罗斯提议在地下开辟一片新的空间,不用太大,只需要作为灵魂驻扎的场所。人类的灵魂飘荡一整年才能穿过深渊,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回到大地表面,她们的生活也能改善深渊的环境。 瑞亚认为自己提出的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料遭到了塔尔塔罗斯的拒绝:“深渊的荒芜与否并不重要,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大地之神创造的人类大多数温和善良,热衷于和平的生活,但是她们对亲人的思念过于强烈,干扰了生者的生活。让她们住到深渊去,距离和时间阻断了思念,她们就会安抚地在深渊聚居。大地上数之不尽的人类也没有打搅到大地之神的生活,塔尔塔罗斯阁下能否试一试?”瑞亚不了解深渊地狱之神的过去,也就不明白他对寂静的追求,持之以恒地向他问询。 塔尔塔罗斯不能接受自己和能言善辩的神王再多相处一秒,他再次将厄瑞波斯扯了出来:“也许你该去问问冥荒?厄瑞波斯总是去黑夜停留,空荡荡的冥荒更需要人类打理。而我可以保证人类无法穿行大地和冥荒。” 瑞亚被他的固执动摇了,为了不在冥荒之神那里得到拒绝的回复,她决定先去黑夜的领域拜访尼克斯。 这些年里,尼克斯处添了不少孩子,黑夜的领域热闹得让白昼之神拒绝回家。瑞亚有信心说服尼克斯,说不定连冥界的管理者也能从夜神的子嗣中选出合适的人选。 尼克斯面对瑞亚的来意,不但做主让厄瑞波斯帮助瑞亚在冥荒之上开辟冥界,还派出了自己长大成人的三个孩子:死神塔纳托斯、睡神修普诺斯、摆渡者卡戎。 白昼之神赫墨拉对母亲的决定举双手支持,她已经受够了嘈杂的环境,张嘴就是“姐姐、姐姐”的弟弟们,一次性送走了三个弟弟,对她而言再好不过。 受制于爱情的厄瑞波斯无权反对,他将带着三个后辈回到冥荒搭建冥界。 临行前,尼克斯不满百岁的女儿冥河之神斯提克斯站了出来,她拉住母亲的手:“他们要去哪儿?” 尼克斯告诉孩子:“去冥荒之上建立新的空间,那会是亡者的归处。”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应该是我的地盘。”斯提克斯所掌管的五条冥河——苦难之河、守誓之河、遗忘之河、愤怒之河、仇恨之河,它们全部都位于冥荒,若要建立冥界,必定要在冥河之上。 尼克斯回答女儿的童言童语:“因为你还没能学会掌握它们的力量,等到冥界稳定,你也进入成年期。届时你要是还想去的话,我会支持你的决定。” “那我还能成为冥界的主神吗?”斯提克斯指着兄弟们离开的背影,认真地说:“我不想屈居于他们之下。” 尼克斯为女儿的话发笑:“当然了,我的孩子,他们怎么比得过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死神和睡神是不分离的兄弟,他们驻扎冥府,作为暂时的管理者。夜神的另一个儿子,横死与毁灭之神游荡在人间接引逝去的魂灵,她们穿过大地的缝隙,进入深渊的冷水,斯提克斯会把灵魂送入冥土。 四条代表不同状态的河流会测探灵魂的归属,仇恨者记录她的罪与罚,信守誓言的人得到奖励,愤怒之河的咆哮永不止息,遗忘之河安抚人的灵魂。 冥府坐落在冥荒的土地上,斯提克斯的四道冷水从深渊错落而下,汇聚为苦痛之河环绕在冥府周围,摆渡者卡戎是冥府的守卫,也是冷水唯一的船夫。他守候在苦痛之河上,将心怀善意的人送到对岸,把恶孽缠身的人推下河流洗去丑陋。 所有的灵魂经过层层洗礼过河,进入广阔的真理田园,此处连接着截然相反的两条路,重量合格的灵魂会居住在冥府的至福乐土,反之,则堕下地狱。 瑞亚视察冥界一周,对冥神的安排感到满意,她爽快地将亡者的权柄从权杖中分出,一柄鸟头手杖留在冥界爱丽舍乐园后面的华丽宫殿中。当着所有冥神的面,瑞亚直言相告:“这是仅次于神王的宝座,只有拿得起鸟头手杖的冥神,才是冥界的王者。” 此话一出,群神激动。 死神、睡神、摆渡者、横死与毁灭之神乃至于厄瑞波斯都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去尝试过,但无人能将其从王座上拿起。 厄瑞波斯暗自揣测:或许是神王舍不得这一份权柄,以这种方式展现她的大度,又限制了其他神灵。 其实,瑞亚什么也没有做,而是盖亚在权杖下设下第一要求:必须是拥有孕育能力的女神才能使用权杖。 权杖成为了只属于女神的饰品和权威。 不凑巧的是,冥界一连五个男神,全都不符合基础要求。 消息传到目前女神最多的奥林匹斯山,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响。 提坦神中基本上没乐意去冥界的,黑黢黢的无谷之地,在生在光明灿烂之地的奥林匹斯山天神来看,实在是太过阴暗。她们更愿意去大地上传播信仰,得到类神的人族的膜拜和崇敬。 极端的崇拜会带来无与伦比的荣耀与骄傲,大地上的大部分城邦臣服于神灵的威风赫赫,选择了各自信仰的神灵,并在城中修建神庙、神殿。 提坦神因为人族的供奉,总是容光焕发地出入神王殿。尤其是极个别没有和女神往来的男神,他们有大量的时间经营自己的信徒势力,收获的香火足够维持不错的生活。 依附于神王的科俄斯对此感到忌妒,他是神王最亲近、信赖的帮手,需要为神王打理庭院、管理仆从、照料孩子、服侍起居,基本上没有空暇的时间前往大地玩乐。 虽然神王在衣食方面对他很大方,但他连缝制衣裳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凭什么他兢兢业业,却过得不如无所事事的兄弟轻松漂亮? 这不公平! 为了纾解情绪,科俄斯向神王进言:“六个孩子已经到了要独自居住的年纪,姐妹的孩子们也不小了,明湖周围的东西两座殿宇不足以安置。奥林匹斯山的大小是无法改变的,不如让没有进入婚姻的男神们搬迁到大地居住?反正他们总是去大地游玩,想来是乐意的。” 科俄斯明晃晃的小心思逃不开瑞亚的眼睛,但瑞亚不会给自己的眷属难堪,这件事也算是她对姐姐们工作的报答。于是,瑞亚答应了科俄斯的提议,召集提坦神商议。 十二把金座坐满神灵,九个提坦神和瑞亚的三个女儿。 忒弥斯疑惑:“今日并不是我们约定的会议日,神王殿下何故召集我们?” “有一点关于孩子们的事情。子嗣繁盛是关乎神族未来的大事,他们的教育更是我们的重要责任。我准备效仿母亲,将我与姐妹们的孩子集中在明湖边教养。不知道姐妹们意下如何?”瑞亚端坐在王位上欣赏母亲曾见过的风景,温和的笑容如同假面固定在她的脸上。 “都可以吧。”忒弥斯没有生育,对此不再发表意见。 坐她上手的提亚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提亚先是生下了女儿黎明之神,又在最近产下一对神职未定的双生子。一向生性懒散的她对孩子们极为宠爱,目的就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分担神职工作,让她从繁忙事务中解脱。 好的教育是孩子们成长的第一步,为了孩子们早日独立、自己早日解脱,提亚迫不及待地赞同道:“的确应该让他们接受教育了。” 菲碧对姐姐提亚的想法了解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咕哝:“我的女儿是天定的流星之神,不能继承月亮。”偏偏她只有一个女儿,又对男神没有性趣,不知道何时何日才能把月亮升降的乏味工作交过手。 见姐妹们没有反对,瑞亚继续说:“奥林匹斯山宏伟壮丽,但终究只是一座山,既不如海洋深邃,也不如大地广袤。我们的孩子比起母亲的孩子只会更多,原先的宫室容不下那么多淘气幼童,所以我决定让现居右殿的男神们搬出来,要么去和婚姻的女神居住,要么迁徙到更贴近神职的地方居住。” 轻松的气氛陡然沉重。 在座的男神面色微变,所谓的“更贴近神职的地方”无非就是大地,丰饶美丽的大地比奥林匹斯山有趣得多,他们不介意时常去玩乐,但是神王的口吻中的驱逐意味却让他们感到屈辱。 神灵不该受到这种侮辱。 即使是男神。 没有男神愿意离开家园,但他们深知自己无能违抗瑞亚的安排,沉默的反对是他们仅能做的。 科俄斯打破了这片僵局,他欣然说:“我是殿下的眷属,本来就常住神王殿。今后我愿意让出右殿的房间,彻底搬到神王殿居住。” 瑞亚应允:“这是你应得的庇护。” 科俄斯顿时露出骄傲的神色,似乎在说:我有神王的庇护,比你们这些无根浮萍要高贵的多。 这下子,谁都知道这个缺德主意来自谁的口中了。 忒弥斯伸手揉了一下鼻尖,神灵可以不呼吸,但与这样的兄弟同处一室让她感觉窒息。 许佩里翁掩唇嗤笑两声,垂下的眼帘挡不住讥讽:“那好吧,我去提亚的宫殿居住,将湖边让给孩子们。” 生长之神克瑞俄斯厌恶般地闭上眼,他的神职与各族生长有关,是目前与人类关系最近的神灵。科俄斯强烈的忌妒心和无底线的阴谋都让他感到恶心。 怀有傲气的他,不愿继续面对科俄斯的面孔:“我想母亲会愿意收留她无用且怯懦的儿子。” 他最忠实的朋友和弟弟,灵魂与死亡之神伊阿佩托斯也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忽视科俄斯看向大权在握的瑞亚:“冥界初定,听说横死与毁灭之神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应该缺少帮手,我的神职正合适。就请神王殿下让我去做接引灵魂的工作吧。” 不论姐妹兄弟的反应如何,瑞亚笑容都没有丝毫的波动,在情绪管理方面,她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这也是其他神灵不愿与之相争的缘故之一,神灵丰富而充沛的情绪是不竭的动力,不能平息的诅咒,当神灵能克制情绪的时候,很难想象惹怒她会发生什么。 至于伊阿佩托斯的请愿—— “那当然好,我一直都为奥林匹斯山无法对冥界有所帮助而苦恼,伊阿佩托斯要是愿意前去,我会让你成为正式的冥神,获得在冥界永远的居留权力。” 生与死相对,冥界的未来不容小觑。伊阿佩托斯的选择未必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至少,会比陷在奥林匹斯山的科俄斯好。 伊阿佩托斯微笑:“这是再好不过的。” 当晚,克瑞俄斯和伊阿佩托斯就离开了奥林匹斯山前往大地的神殿暂时居住,盖亚在中央平原为所有孩子都留有房间,他们也全然相信母亲是值得依靠的。 至于人类建造的神殿,神灵一般不会居住,在神灵看来,与人类长久的相处是有失颜面的事情。 既然来到大地神殿,兄弟二神打算先拜访母亲,告知自己的来意。 大地神殿门外,克瑞俄斯拉动兽首门环刚要扣门,伊阿佩托斯就拦住了他,神情凝重:“克瑞俄斯,附近的灵魂暴动了。这不对劲。” “什么?”克瑞俄斯的神职与弟弟相差太远,不能理解他说的,但还是松开手,“附近?神殿是不会庇护无关的灵魂的,这附近根本不会存在灵魂。” 伊阿佩托斯闭上眼,用纯粹的感知去感应自己所能够到最远范围的灵魂,自学的那一点操控方式让他的神力急速消耗,表情痛苦:“不是附近,是很远很远的范围,是全部。” 以大地神殿为中心,上达天空,下至冥界,无形的神力在暴动,所有处于生死界限的生物都在疯狂,不是在痛哭流涕,就是欣喜欲狂。 她们的哭声、笑声,声声入耳,伊阿佩托斯浑身战栗。 这不对,太不对了。 “离开这里!”盖亚的怒喝在他耳边炸开。 “跟我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伊阿佩托斯用袖子擦去冷汗,拉住克瑞俄斯就向居住的宫殿头也不回地奔去。 克瑞俄斯一头雾水地被拉着飞行,又不敢停下来问焦急的弟弟。直到两神连滚带爬地进入神殿,关好大门,克瑞俄斯才小心问:“这么害怕,你察觉到什么了?” “我感应到了生死的轮回界限,一切都混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那种发狂的感觉。”伊阿佩托斯倒在座椅上,手臂住眼睛。 他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了,整个人有种被掏空虚浮无力。神力耗尽还能弥补,精神上的折磨,让他腿脚发软、眼前发黑。 克瑞俄斯立刻跳起来:“母亲还在里面呀,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们也不该丢下母亲逃命。” 伊阿佩托斯无力地摇摇头:“刚才就是母亲让我们离开的。况且,母亲是最强大的古老神灵,如果她会出事,说不定世界都要爆炸。我怀疑这件事就是母亲造成的动静。” 克瑞俄斯放下心,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问题,好奇心发作:“母亲在研究什么呢?” “母亲怀孕了,你忘了吗?”伊阿佩托斯揉了揉僵硬的双腿,翻着白眼回答。 因为太害怕,刚开始甚至忘记了自己会飞。 猛然用力跺脚,有点疼。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盖亚靠在床头痛苦的喘息,这个孕育了九个月的孩子让她首次感受到痛入骨髓的滋味,每一口呼吸带动力量循环修复身体的同时也带来刺骨的疼痛。身边的物件因扭曲挤压的暴躁力量而破碎,寸寸化作飞灰。 强行从卡俄斯身上剥离的部分与盖亚难以兼容,世界显然不欢迎这个孩子,所以她才需要大量的时间让孩子进行完全转化、融入世界。神灵孕育子嗣少则一月,多则数月,没有固定的时限。但一般来说,孕育的时间越长,意味着孩子得到了更多的滋养,也会更强大。无须怀疑的,这必然是个强大的神灵。 除开生产时的疼痛,盖亚的额头也在发热,额角有规律的阵痛,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在时空的边缘徘徊,只需要轻轻一推,大地就要陷入可怖的动乱中去。所以,她必须保证将破坏压制在神殿内。 这时进来的无论是谁,都会被不受控的力量撕碎,伊阿佩托斯的敏感救了自己和兄弟一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狂暴的力量开始回笼,全世界范围的灵魂暴动回归安稳,收束的神力凝实,盖亚艰难生下一个灰发的女儿。与她造成了巨大混乱的神力截然相反的是,她正睡得香甜,乖巧的模样惹盖亚心怜。 盖亚用襁褓包裹她,为其命名:“混沌轮回之神,蒂尼亚。” 蒂尼亚听到母亲的呼喊,她半睁开眼,与科俄斯如出一辙的透明的双眸中清澈地倒映出盖亚的面孔:“咿呀?” 先前的神族婴孩生来就带有部分记忆,里面包括常识、语言和本身神职的基本规则。现在看来,蒂尼亚就像人类孩子一样,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要从头开始。 神殿内的摆设早已毁坏得一干二净,摇摇欲坠的窗门被清风吹开一道缝隙,黎明破晓的第一道光照进房间。盖亚拢了拢衣裙,抱起孩子走到窗边,经受了一夜折磨的窗户终于坠落地面。 木窗清脆的落地声,引来蒂尼亚的注视,她顺着动静看尽窗外的景致,大地万物因地母愉悦的心情欢欣鼓舞,百花绽放。 蒂尼亚把卡俄斯不曾见过的一切尽收眼中。 孩子从身体产出的一瞬间,盖亚腹部的伤口就已恢复原状,她不准备留在大地修养身心。等蒂尼亚熟悉了大地的气息,她抱着孩子走出神殿。 一离开,身后华美的宫殿轰然倒塌。 神殿倒塌的轰鸣声引出两个辗转反侧一夜的男神,伊阿佩托斯和克瑞俄斯如两道流光,急切地赶到大地神殿前。伊阿佩托斯恍恍惚惚地看着一地废墟,呢喃:“母亲,您还好吗?” “不必担心,我现在前所未有的的好。你们昨夜怎么突然来了?”盖亚抓住蒂尼亚乱动的小手,脸上洋溢的是提坦神从未得到过的温情笑意。 “我们被神王殿下驱逐了,奥林匹斯山不再允许我们居住,所以来投奔母亲。”克瑞俄斯酸酸地打量新生的小妹,强行移开注意力,他早就知道自己得到的宠爱比不过姐妹兄弟,才不和她们比。 盖亚略微思考就猜出了大致原因,随口谴责两句:“肯定是科俄斯出的主意吧?瑞亚也是,耳根子太软。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但盖亚毕竟已经卸职,不可能轻易地越过神王驳回命令,更不可能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奥林匹斯山讨要说法。 克瑞俄斯也不指望太多:“我希望能得到母亲的允许长居大地,然后找一片山谷与百兽为伴。伊阿佩托斯准备去冥界,成为冥神。” “你要是有喜欢的地方,只管去住就是了。你是我的孩子,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盖亚在这方面很是无所谓,地表的生物和地貌,就像她的头发和衣服。谁会认真计较每根头发上的灰尘、衣服上的每一条纹路? 不过,说到冥界,确实该去一趟。 “谢谢母亲。”克瑞俄斯高兴地应下,即使知道自己的母亲偏心,听到这种话时也还是止不住内心的喜悦。 伊阿佩托斯神情复杂地注视蒂尼亚天真的笑容,终于可以确定昨夜模糊生死界限的存在就是刚出生的妹妹,他紧张地问:“母亲,妹妹的状态没问题吗?” 盖亚拍了拍蒂尼亚的后背,瞧着她咯咯直笑,“蒂尼亚的状态与神职有关,我正打算去冥界一趟,你刚好和我一起去吧。” “我很久没有和母亲相处了,我想这会是快乐的旅途。”伊阿佩托斯不至于自恋到认为母亲是为了自己才去冥界,多半只是顺带。但他很满足,一路变出小玩具逗弄蒂尼亚开心。 盖亚略感惊奇,第一次正视这个孩子:“很多时候我是个严厉的母亲,即使是蓬托斯和纽墨菲也未必愿意与我长久地相对,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常来我的神殿居住。尤其是有无法躲避的工作,但想休息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显得俏皮,却是最实在的话,冥界的繁忙众所周知。 伊阿佩托斯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贪恋母亲的温暖,有的时候短暂的相处更能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至于工作,我会珍惜每一份能给予我价值的东西。” 或许,伊阿佩托斯是个难得一见的本质纯真的好男神。 盖亚笑道:“我柔善的好孩子,我会为你指定一门绝好的婚姻,以保证你的未来。” 顾及到年幼的蒂尼亚,盖亚有意控制了在深渊飞行的速度。抵达深渊的底部后,选择从深渊冷水坐船顺流而下,河流中夹杂着不少人类亡灵。 上有老下有小的伊阿佩托斯不得不化身船夫,用神力护住木船不受冷水和亡灵的干扰。 蒂尼亚似乎特别喜欢亡灵,用简单的叫声努力和船边的亡灵打招呼。 如今稳定的人类社会长成的多数是友善者,她们乐得在漫长的路途中和幼童交流,以各种方式逗得蒂尼亚发出可爱的笑声。 伊阿佩托斯瞧着妹妹眉飞色舞的笑脸,放缓了船只的行进速度,好让她能够尽情地玩乐。 晃晃悠悠的船只走到冥界的入口地狱门,等候片刻,骂骂咧咧的摆渡者从对岸来到跟前。虽然盖亚和早就听见他不满的抱怨,但真正走到她们面前时卡戎已经摆上了一副谦恭的面孔:“尊贵的大地之主,请问您的来意。” 这些年里忙于事务,盖亚与尼克斯的交往不如早年频繁,孩子们也互不熟悉。 盖亚的手搭在男儿消瘦的肩膀上推了推:“这是我的孩子,灵魂男神伊阿佩托斯,他将成为冥界的神灵。” 伊阿佩托斯挺直背脊,上前问候:“我奉神王的命令而来,希望能够帮冥界分担亡者接引的工作。” 听了这话,卡戎看向伊阿佩托斯的目光热切起来,笑容越发和善亲切:“原来是将来的同僚啊,来来来,快上船,我们进了爱丽舍再说。” 盖亚抱着蒂尼亚坐在船尾,卡戎一边划船一边试图说服伊阿佩托斯和他一起做摆渡者。那样两神轮流交班,他就可以过上有休息日的生活。 这对神灵来说太重要了。 伊阿佩托斯笑着应付,没一句准话。 渡过痛苦之河,卡戎还没能完全说服伊阿佩托斯的意愿,遗憾地要留在原地摆渡,不能跟着她们继续向前。 真理田园已经有神灵驻足在等候。 盖亚遥遥望见石榴树后的背影,对伊阿佩托斯笑道:“有神在等我,我过去一趟。你先去爱丽舍乐园吧,有我在,不会有神为难你的。” 伊阿佩托斯点点头,临走前问:“需要我帮您暂时照顾蒂尼亚吗?” “不了,”盖亚笑道,“这正是我带她来的目的。” 时空神格碎裂在冥荒,留下的时空裂缝合拢,其他的神灵也许看不出来,但一定瞒不过冥荒之主厄瑞波斯。好好的家里被打了一个洞,即使缝补地再好,主人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否则这冥界怎么就刚好立在这片土地上,掩盖了曾留下的一切痕迹。 目送伊阿佩托斯走进爱丽舍乐园,盖亚才抱着蒂尼亚走到石榴树下,随手摘了一个石榴递给孩子玩:“我以为你早该来找我问个清楚了。” 漆黑的背影转过来,果然是厄瑞波斯,他冷静了数月,乍一看见盖亚还是犹带怒容:“你在我的领域留下了天大的麻烦,竟然还堂而皇之地进入这里。盖亚,真不知道你给尼克斯灌输了什么,让她不顾一切地帮着你。” 盖亚淡然地回视:“不要因为你自己不曾得到,就为我所有的而恼羞成怒啊,厄瑞波斯。” 蒂尼亚不管大神们的口角,自顾自扣开石榴,细嫩的手抓住鲜红似血的石榴籽把玩。幼年神灵的手劲儿并不小,轻易捏碎了石榴籽,汁液黏黏糊糊地流淌。 她做出了所有孩子都会有的选择,把手指塞进嘴里舔了舔。蒂尼亚尝出鲜甜的味道,圆圆的眼睛一亮,慢慢吃起石榴。 吵不过盖亚,厄瑞波斯将炮火转向天真的孩子:“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得来的结果?一个留不住的、介于生死之间的神灵。” 混沌是本体是虚无,无法化成实体,盖亚孕育了蒂尼亚的神躯,但她的灵魂依旧是不属于这里的,迟早会超脱出去。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与死亡无异。对神灵来说,失去灵魂的肉身,神力也会随着时间衰竭,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 盖亚轻柔抚摸蒂尼亚细软的头发:“你守着世界的壳子才几千年,就僵化了你的脑子,难道困于这方天地之间是很好的事情么?” 她蔑视眼前的男神:“毕竟是仅仅在混沌中停留了短暂光阴的短视男神,可以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被戳中心中痛处,厄瑞波斯搭在石榴树枝上的手猝然握紧,树枝断裂,一枝石榴连枝带叶滚入尘土。他面色阴沉:“混沌不是我们可以生存的地方,即使是神灵,也该清楚自己的极限和在世界中的定位。我以冥荒之神的身份警告你,大地之神盖亚,不可再犯。” 他自知势单力薄,不该与盖亚正面冲突,但是在自家的领域被外来者掏了一个洞,不致歉也就算了,还被指着鼻子骂。 实在是欺神太甚,忍无可忍。 于盖亚而言,黑夜与冥荒两道结界就是卡俄斯为了保护她在地面上画的圆圈,她走不走出去都是自由的。而自诩牢门守卫的厄瑞波斯,在她看来太可笑了。 没见识过外面更广阔天地的后生神灵也就罢了,厄瑞波斯竟也自甘堕落地沉迷在这种虚假的繁荣。 盖亚丝毫不把厄瑞波斯的警告放在眼里,听他说的废话还不如给蒂尼亚挑选石榴来的紧要。盖亚将蒂尼亚糟蹋完的石榴丢开,又摘了一个给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时空神格已经废了,捎带着的一点也被盖亚吞进肚子,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蒂尼亚吸收了。要是盖亚还想用类似的方法见到卡俄斯,大概会选择用冥荒的神格。 这种长嘴的低贱废物,实在是碍眼。 “接一连三的弑神必遭报应,我期待你为命运所吞噬的那一天,盖亚。作为冥荒之主,我提醒你一句,冥界的石榴虽然能留住神灵,它的效用也是有上限的。”厄瑞波斯森然一笑,转身离去。 盖亚眼角的余光看见他消失在冥界,大抵是回到冥荒了。 专心致志啃石榴的蒂尼亚往盖亚手中推了推剩下的半个,“呀呀。” “是吃饱了吗?”盖亚丢开不成样子的石榴,揉了揉她的小肚皮,好像是能感觉到食物的存在。 蒂尼亚不同于现存的神灵,强大和脆弱在她幼小的身躯□□存,需要像人类婴儿一样慢慢长大、学习的同时,她体内承载着足够推动世界进展的力量。 混沌的力量可以离开世界的羁绊,在不同的世界借用其他人的身体游览万事万物。 而轮回是对其他灵魂的影响,冥界的大小是有限的,深渊和冥荒也不可能无休止地让出土地容纳人类灵魂,轮回能让人类洗去铅华、重归人间门。 厄瑞波斯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蒂尼亚的灵魂是留不住的。即使盖亚爱得再深,让她吃下了冥界的石榴籽,也只能保证她暂时留存在冥界,不至于过早的流落在他处。 等到蒂尼亚的灵魂摆脱了现在虚弱的状态,她就不再是可以被石榴的诅咒效果困住的神灵了,她拥有真正的自由。 最无解的是,蒂尼亚必须在混沌的环境中、或轮回的经历中成长。隔绝了混沌的世界没有让她长大的养分,反而会让她陷入先天不足的困境。 先前留下的裂缝痕迹已经被厄瑞波斯描补在冥界中,为了蒂尼亚的未来,盖亚不介意在冥界扯开一道连接混沌的口子。 盖亚清洁了蒂尼亚红彤彤的小手和满脸的果汁,抱着她在爱丽舍乐园的宫殿堂而皇之地住下。 睡神和死神两兄弟忙忙碌碌一整天,回到神殿时发现隔壁留给冥王的宫殿亮着灯,睡神困倦地不想动弹,让弟弟死神去看看,明天再告诉他原因。 死神无奈地独自敲响冥王宫殿的大门。 冥界是不被太阳光顾的地方,只有月光愿意稍微给予颜色,大部分冥神习惯了阴暗的环境,猛然看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还怪不适应的。不会是卡戎又偷懒,让亡灵走错地界了吧?只有地表以上的生物才喜欢这么亮堂的环境。 死神揉了揉眼,半死不活地听里面慢吞吞的脚步声,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听说奥林匹斯山的天神都是极有活力的,甚至有天神愿意改到冥界来,真希望他承担了这样繁重的工作后还能活力四射。 盖亚打开门就对上了死鱼眼的死神,她挑眉:“你是……尼克斯的哪个儿子?” 更麻烦了,是惹不起的地神。 死神强打精神,有气无力地问好:“尊贵的地母盖亚,死神塔纳托斯代母亲向您问好。” “上次听人说起,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男神了啊。”盖亚颔首,等着对方说出来意。 死神无法,责任让他不得不痛苦地措词询问盖亚的目的:“冥界需要管理大地上所有的亡者,这是一项繁重且重要的工作,我必须慎重。请您原谅我的冒犯,敢问您的来意。” 盖亚推开门让他进来,抬手示意他向大殿中看去。 层层台阶堆高的冥王宝座上,一个黑裙的女童正举着鸟头权杖挥舞,敲打金砌的扶手,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兴高采烈。 “嘿呀!” 巨大的荒谬感包围了死神,他不能理解眼前正发生的事情。 选址开辟冥界的厄瑞波斯、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兄弟们、以及抱怨连天却不曾违背职责的摆渡者卡戎,他们哪一个不是冥界成立的基石,为什么对他们毫无反应的冥王权杖,会轻率地被握在那个看起来甚至不像神灵的女童手中? 明明他们才是冥界运转的根基不是吗? 凭什么一个看着像是白痴的女童,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得到权杖的认可? 疲乏和困顿被愤怒驱逐了,死神冷白的皮肤涨得粉红,忘记了身边的神灵是身份实力远超他的地母,他震声质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盖亚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向把视线投过来的蒂尼亚招了招手,免得孩子被情绪不稳定的男神吓到。 蒂尼亚却觉得有趣,叮叮当当又敲了一串。 死神大口喘息,努力平复剧烈波动的心绪,“我和修普诺斯无数次地路过这里,想过该是多么出彩的神灵才能站在那里统御我们。结果就告诉我,一个孩子,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她比我们强在哪里?强在她是个女童吗?” 盖亚早就听闻尼克斯陆陆续续生下十几个孩子,已经管教不过来了,却没想过夜神的男儿成色可以差成这样。怪不得要发往冥界,留着这样的男神在家里,不知道以后要带坏多少兄弟。 等安顿好蒂尼亚,她得去和尼克斯说道一一,男神这么养可不行。 看在尼克斯的面子上,盖亚没有把话说的很难听:“蒂尼亚是我的女儿,拥有出色的天赋和远大的未来,会得到承认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死神咬牙切齿:“那我们的努力就不配得到承认吗?在未来的时光到来之前,谁也不能肯定那个女童有着超越我和兄弟们的实力吧?” 辛苦的付出,不如蒂尼亚的出身、性别,生而高贵的神灵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个不劳而获的冥王。 “时光对神族来说无意义,因为你现在走过的路,她迟早也会走到。努力带来的增长是有尽头的,神职和天赋限定了神灵的极限。蒂尼亚有着高于你的天赋,在将来就一定会强大过你。” 盖亚见他垂死挣扎,随即不再留情,残酷地指出现实,“无论如何,在天赋这件事情上,男神天生差了女神一个档次。这一点在男神不能孕育生命的神躯上表现分明,男神是没有延续的残缺神族啊。而女神,天命为王。” 听见母亲说道自己的名字,蒂尼亚用力挥动权杖,在宝座上砸出两个小坑,然后嬉笑着扒拉脚趾等着母亲的夸奖。 这样一个神! 她也能占据王座?她也配? 愤怒的驱使死神举起匕首冲向宝座上的孩子,那就让死亡的力量来见证吧,见证这个孩子是否像地母所说的,天命为王。 盖亚见状依然不慌不忙地对蒂尼亚微笑:“再敲两下给母亲看看吧。” “叮”,匕首停在了权杖的鸟嘴处,或者说,是鸟头权杖的鸟喙制止了死神以下犯上的暴行。 蒂尼亚天真无邪的笑容不曾改变,对明晃晃的匕首没有反应,手中的权杖顺着她的意思在宝座上留下坑坑洼洼的印记,金属的鸟儿为保护主神化作活动的猫头鹰与死神对峙。 “满意你看见的吗?”盖亚慢慢悠悠地走到蒂尼亚身边,将她抱在怀里。蒂尼亚左手握着权杖不放,右手搭在盖亚的肩膀上,古铜色的小猫头鹰扑扇翅膀飞回权杖的顶端,再次成为无生命的金属。 权杖已经认可了蒂尼亚为冥王,只要她站在冥王的领域中,她就是不可被伤害的存在。 权力的威压,控制死神在蒂尼亚面前跪下。 死神被迫半跪在王座下,屈辱且愤恨:“我承认此刻的我无法伤害她,但这是你、大地之主的力量,不代表天命。也不是新任冥王的力量。这是不对的,同为神灵,我有权利保持自己的尊严,站着说话。冥界繁杂的工作,不是她一个无知的孩童可以完成的。这位置,她坐不稳。” 盖亚不置可否:“这片世界里,我的决定就是孩子的天命。谁叫你生来是个男神?”她借过蒂尼亚的玩具,随手敲在死神的后脑勺。 梦中的睡神一脚踩空,他茫然地从床上醒来,双生子间门的强烈预感催促他去寻找自己的兄弟。走出房间门,却发现死神躺在神殿的地面平静地睡着了。 睡神摸了摸弟弟的额头,里面进行着激烈的梦境,“这是太累了在做噩梦?”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隔天,睡神关心弟弟:“昨夜怎么睡在地上,是在冥王的宫殿里遭遇了什么吗?” 死神一脸疑惑,他对昨天一整天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我们不是一起回来,一起睡觉的吗?” 往常是的,但昨天不是。 睡神蹙眉,死神是个邋遢鬼,因为过于疲惫不挑拣地方就睡的事情曾经不是没有过,但神灵的记忆是不会轻易地错乱的。事已至此,他没有再继续深问,而是趁着弟弟沐浴的时间独自前往隔壁的冥王殿一探究竟。 “这里是大地之神的暂居之地,请问阁下有何要事?”这次开门的是小花妖,她终于把大地上倒塌的神殿重新建好,紧赶慢赶来冥界照顾盖亚和蒂尼亚的起居,没成想迎头就是一桩倒霉事。 小花妖的声名早就伴随着初代神王盖亚的名号传播,她还多次前往黑夜的领空为夜神送上贺礼。 睡神对她并不陌生,惊讶道:“盖亚大神怎么会住到冥界?” 小花妖一脸骄傲:“当然是因为大地之神生下了一位天定的冥王,大神是为了照料孩子才暂时搬到冥界来居住的。” 利用传言,再把传言变成真实。这是小花妖在奥林匹斯山多年经验中,最擅长的技能。 果不其然,睡神被唬住了。 地母是举世皆知的最古老神灵,她有着最深厚的实力,和最繁茂的子嗣。二代神王瑞亚和海中霸主蓬托斯也是她的孩子,那么再生下一个冥王也不足为奇。 睡神不像死神一样具有反叛精神,死神是因奇怪的思想被姐妹兄弟们排斥,而睡神只是关心同胞兄弟才愿意来冥界。听小花妖这么一说,他再加以联想,也就相信了。 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我的弟弟死神昨天来了一趟,今天早上醒来就失去了昨夜的记忆,为此我想问一下,你是否知道原因。” 小花妖歪了歪头,无辜地说:“我是今天凌晨才来的,要不睡神阁下进去自己问问大神吧。她正在和冥王说话呢。” 睡神走进宫殿,没有注意到背后小花妖投来隐晦的同情眼神。他一进门就直奔盖亚所在,恭谨有加:“睡神修普诺斯向您问好。” 盖亚正拉着蒂尼亚研究她的神职,教她一些自保的技巧,见到来者也不惊讶。 “你是为死神的事情来的吧?” 睡神不卑不亢:“盖亚大神愿意与我说一说就最好了,我很担心塔纳托斯的状态。神灵的记忆自出生起就不会褪色、从不丢失,目前冥界的诸神中,除了您,我想大概没神灵能够解答我的疑惑了。” “你倒是比你弟弟要知礼得多,他昨天的行为可真叫我头疼。”盖亚轻笑着点出一张椅子,“坐下喝杯香火吧。” 夜神的子嗣中除了白昼之神赫墨拉喜欢和纽墨菲、蓬托斯往来,其他的神灵并不热衷前往大地,也就很少接触这种饮品。睡神品尝了一口,欣赏但不留恋:“滋味非常好,谢谢您的款待。” 盖亚让他继续喝:“先喝完吧,你听完我所说的之后,可能就喝不下了。” 睡神虽然疑惑,还是将杯中的酒水饮尽,锲而不舍地追问:“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吗?” “你倒是个好哥哥。”盖亚拿过一直小杯子给蒂尼亚倒了一点儿石榴汁子,虽然冥界石榴的效果对蒂尼亚来说不够强,总归聊胜于无。 等蒂尼亚喝得肚圆,盖亚示意小花妖将她带出去玩儿。等两者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才转过头与睡神说:“你应该知道你弟弟是个什么样的神灵吧,他非常地不驯。” 睡神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弟弟的性子太冲动,否则两神也不会好好地黑夜神殿不待,来到这个幽深的冥界生活。 但死神的本质并不怀,他只是有些不服气和不甘心而已。 盖亚从睡神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想法,哂笑道:“那你知道他对冥王权杖有执念吗?为了冥王权杖,他在昨夜辱骂我的女儿、甚至攻击了她。” 冥王权杖? 睡神的目光落到刚才被女童丢在桌上耍玩的鸟头手杖上,叹息道:“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他平时是个非常心软的神灵,只是一时被忌妒冲昏了头脑。” 盖亚的温和的口吻不变:“这还是第一次有神灵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上一个这么做的叫乌拉诺斯,他已经死无全尸了。” 在她口中,弑神就和喝一杯佳酿同样轻易。 “那么,您只对他的记忆做了修改?还是……” 其他的已经没有问询的必要了,睡神痛苦地闭眼。如果占理,他们还能回家求助母亲尼克斯,要是死神先动的手,尼克斯也不会对他留情。 盖亚平静地说:“记忆之神现在还好端端的住在奥林匹斯山,我不可能越过她给死神修改记忆。不过,我对神躯构造的了解还算细致,从他的脑子中抽出了部分带有记忆的组织。” 抽出了脑子的组织? 睡神被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瞠目结舌:“除了失去记忆,那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吗?” “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影响,大概会让神灵变得迟钝一段时间吧。他应该会安分很多,我想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盖亚冷淡的目光让睡神尴尬地坐回原位,坐立不安。 “那……我会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睡神不知道现在应该先感谢对方的不杀之恩,还是该做一些实际的道歉举动。 但整件事情里,唯一受伤的只有自己的弟弟,这让睡神有点微妙的不满。 睡神试探性地问:“盖亚大神是否也能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死神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不会再计较。但是,你也知道神灵是不会忘记的,等她长大以后无论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插手。你要是真的看重这个弟弟,就回去看牢他吧。”盖亚手指轻点,神殿的大门砰然打开。 睡神自知冒昧,自觉地站起来离开。 “哦对了,”盖亚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死神的脑部组织不好丢弃,我放进你的杯中了。” 走到门口的睡神一个趔跌,捂着喉咙恶心欲呕。盖亚的声音由远及近:“走远点再吐。” 睡神踉跄着回到住处,倒在床上,面色比受伤的弟弟更青白。 反倒是死神从浴池中红光满面地爬出来,让哥哥帮自己烘干身上的水分。 “你怎么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睡神绝望地闭上眼睛:“我想在梦里游荡一会儿,你说我让盖亚大神做噩梦怎么样?或者让冥王做噩梦。” 算了,他不希望哪天喝到自己的脑浆。 死神迷惑:“我们什么时候有冥王了?” “是大地之神的女儿,天定的冥王蒂尼亚。”睡神入梦前,再警告弟弟,“不要去随意招惹古老神灵。” “那不是肯定的嘛,谁平白无故去找死呀。”死神意外地已经完全接受了事实,他换了衣服出门,“那我今天和新来的灵魂男神一起去大地接引亡者,晚上再来看你。” 睡神模糊地应了一声。 兄弟俩的生活从此之后和盖亚母女间完全没有重叠的时候,他们早出晚归,而盖亚带着孩子早睡晚起。 五年过去,即使蒂尼亚食用最上等的香火,接受最细致的教导,但她还是没有长大。蒂尼亚渐渐地懂事,也能和盖亚进行正常的言语交流,神躯却维持着最初的模样。 盖亚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面对这一幕时,还是感到心凉。 某天深夜,盖亚哄睡了蒂尼亚,孤身前往大地。先前因为担心生育时损毁宝物,生命之瓶被她留在了中央神殿的密室。 里面有一滴卡俄斯的眼泪,足够让蒂尼亚长到少年期。力量的增长会让蒂尼亚更快地摆脱冥界石榴的压制,灵魂可能随时脱离神躯前往其他世界游历。 在把眼泪给蒂尼亚吸收之前,盖亚还需要找独眼巨神打造一副能够给幼童神躯供给神力的容器。 独眼巨神听完母亲的要求,纠结道:“最适合转化成神力的就是香火……”在盖亚严厉的注视下他声音越来越小,“……母亲当然是不会缺少香火的,但就算这样,效果也只能连续保持两百年。” 石榴籽的诅咒会让大量食用的神灵留在冥界不能离开,而蒂尼亚的神职会削弱世界加诸于她的所有。两相抵消,蒂尼亚大概每百年回到冥界停留十年。 蒂尼亚是她耗费最多心思的孩子,越是费尽心血,就越是放不下,这一步绝对不能再出错。 “已经足够了,先这样吧。”盖亚传令给大地神殿祭司,让她们把材料和香火送到地中海中心的岛屿。 交代完事情,盖亚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在一旁坐下,准备监工。 个独眼巨神苦了脸,过惯了海岛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也已非早年依恋母亲的孩童。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老母亲盯着,压力骤然上升。 干活时,上衣也不敢脱、裤脚也不敢提,战战兢兢做工、小心翼翼打磨,生怕哪一步出了错,叫盖亚给生吃了。 就这样一个看,个做,幸好神灵不必吃喝拉撒,不眠不休天夜做了个初步的成品:轮回之盘。 独眼巨神提溜一个地面神放进去,谨慎地试用了一下,确认无误才将足有人合抱宽的多层石盘交给盖亚。 临走前,盖亚嘱咐:“多做几个备用的,原料不必担心,尽管用最好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有轮回之盘打底,盖亚总算是能够稍微安心。十数年里,盖亚白天陪着蒂尼亚走遍冥界,熟悉属于她的每一寸土地,教她通过轮回神职令无辜的亡灵走向新生,又夜晚帮助她吸收卡俄斯留下的眼泪。 如此三十载,蒂尼亚幼小的模样逐渐褪去,迈入少年期。轮回之盘也在独眼巨神的不懈努力之下增加了许多功能,比如:发光。 蒂尼亚到底是大地之上出生的神灵,并非天生的冥界神灵,喜爱光明的环境。应女儿的要求,盖亚向独眼巨神下达了制作月亮的要求。虽然三兄弟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想到盖亚的目的,但还是找提亚帮忙做个一颗浮空的发光圆球。 盖亚见了成品,一琢磨,觉得不如让轮回之盘加点功能,直接挂在冥界的上空。以后蒂尼亚灵魂离家出走,留下的神躯挂在里面刚好,省了藏东西的功夫。 独眼巨神面面相觑:“……” 既然要把轮回之月挂在外头,就得给它上一道锁,盖亚才能放心。于是,再让独眼巨神设置打开方式为将鸟头手杖插入轮回之盘中央的凹槽,顺便把东西放大,保证蒂尼亚睡得舒服。 几次三番的修改已经让独眼巨神们没了脾气,唯唯诺诺地完成了母亲的要求。 彻底完工那一天,直径足有神殿高的发光月亮由独眼巨神三兄弟捧着穿过深渊,安放在冥界的上空。手工的月亮不能与月神菲碧的光辉相比较,却和冥界的氛围意外地契合。 一层银色的光晕浅浅的落在冥界的土地上,照亮了亡者的归途。 盖亚正大光明地向外公布了这一消息,这是她为女儿蒂尼亚定制的神殿,一轮永不沉没的冥月。 蒂尼亚这些年艰难地长到盖亚腰间门高度,因为无法吸收力量的缘故,她尽可能的少动用神力,而是坐在对她来说有些过长的鸟头手杖上,由猫头鹰叼着手杖和手杖上坐着的冥王飞向空中神殿。 不知道是不是盖亚的错觉,她好像已经能从泛着金属光泽的猫头鹰身上看到肌肉的纹路了。对于鸟头手杖的异变,盖亚只当是蒂尼亚身上携带的混沌力量扭曲了手杖的构成。 盖亚跟着来到空中神殿,她珍惜与小女儿相处的每分每秒。 蒂尼亚雀跃地指着正在布置神殿的小花妖招呼盖亚来看:“母亲,小花妖会分身。” “是啊,”盖亚笑眯眯地回答女儿的问题,“这是她最骄傲的本领了。” 同时指挥无数个分身的小花妖暗自叹气,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好几回了。这个世界对蒂尼亚的排斥力度越来越大,她的记忆开始混乱,说不定哪天就会一觉睡个数百年。 可能会醒不来吧。 盖亚从来都不缺少果决,但面对这件事她还是犹豫了。 为了保证蒂尼亚对出生地的锚点不出错,盖亚的打算是将她的轮回神职分割出来留在冥月上履行冥王的职责,只让她的灵魂带走混沌属性。 但是,谁也无法确定这么做带来的影响。 盖亚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欺骗自己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对于头脑清醒的盖亚来说,尤其困难。 取了,会削弱蒂尼亚的本源,增加她在外遇见的危险。不取,可能让如今颇为依赖轮回的亡灵慌乱,蒂尼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概率也会增大。 如果蒂尼亚在外迷失太久,超过了神躯的承载时间门,那么混沌轮回之神蒂尼亚就会死去。届时,在外飘荡的只是另一个混沌的分身,要么在无尽的旅途中超脱,成为下一个卡俄斯,要么在旅途中彻底迷失,成为一个孤单的过客。 蒂尼亚是不死的神灵,天大的危险对她来说也不会伤及性命,守住心灵的阀门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么做,她们母女才能重逢于不远的将来。 但是盖亚就是舍不得,舍不得眼前这个笑语晏晏的孩子,就此离开、生死不知。恨不能让她带上所有用得着的东西,想要尽可能地保证她平安健康。只要蒂尼亚可以平安快乐,不再相见似乎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这样柔软的情绪对盖亚来说很新奇。 “母亲?”蒂尼亚摇了摇盖亚,“你在想什么?” 盖亚出神得有些久了,她回过神温柔地笑了笑,半蹲下和蒂尼亚对视:“我有一件事情要和蒂尼亚商量。” 她决定把选择留给蒂尼亚。 “是重要的事吗?”蒂尼亚享受母亲温情脉脉的注视,这让她感到被爱。 蒂尼亚常年和亡灵打交道,沾染了一些习惯。 冥界的亡灵崇尚母亲,她们认为母亲的双眼是富有力量的,经常被母亲注意的孩子才会活得健康快乐,母亲的注视是孩子们争夺的宝贵资源,代表了生机和爱。这种文化也感染了蒂尼亚,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与母亲相处。 “对蒂尼亚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关系到蒂尼亚今后的生活。需要蒂尼亚自己做决定。”盖亚理顺女儿被风吹乱的鬓角,将她的笑容印刻在脑海里。 “那母亲说吧,”蒂尼亚笑得欢沁,“蒂尼亚已经是大孩子了,会好好地听着的。” 盖亚拉着蒂尼亚坐到长椅上,一点一点地说她的出生、来历、将要经受的劫难,事无巨细。她边说边观察蒂尼亚的表情,将自己的担忧和考虑与年幼的女儿诉说。 蒂尼亚认真地听着,是不是点头,完全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等盖亚说完了,她还反过来安慰:“母亲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后的路,蒂尼亚会自己往前走的。” 只一句话,却引得盖亚快落下泪来。 也许是先前的孩子们都长得太快、盖亚也太忙碌。盖亚囫囵吞枣地把她们养长大了,回过头看,好似这回才真正地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母亲。 为孩子忧愁、挂念,甚至想要替她承担一切苦厄。 卡俄斯面对她的一意孤行,是不是也这样的担忧?所以宁愿以自身作为演化世界的养料,也想护她周全。盖亚已经明白蒂尼亚的选择了,连她自己都宁愿困在此处抗争命运,她的蒂尼亚必然也是选择直面未来的。 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也会长成出众的神明。 “你会回来看望母亲的对吗?” “我想念母亲了就回来,”蒂尼亚抱着母亲,脸贴着脸亲昵地撒娇,“我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因为我总是很想母亲。” “那就足够了。”盖亚眼底积蓄薄薄的泪,在微笑时悄然落下。 盖亚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 她已经不记得了,那大概就是从未有过吧。 卡俄斯从不让她流泪,后来,她也绝不向命运服输。 蒂尼亚搭在盖亚肩上的手臂一凉,低下头去看时,又无影无踪。 盖亚检查了蒂尼亚的身体状况,和她约定一年之后在冥荒和冥界的交界处撕开一道时空缝隙送她离开。 最后的时日,盖亚还有一些准备要做。她将蒂尼亚轮流托付在山脉、海洋和奥林匹斯山,和其他姐妹相处一段时间门,自己则去了黑夜领域。 尼克斯像是早有预料,在黑夜神殿迎接:“你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时间门对神灵来说没有意义不是吗?”盖亚悠闲地走到她对面,升起神座坐下。 “所以我们不停地利用这一点,才把世界推到现在的局面。”尼克斯嘴角微勾,意有所指,“不要为了眼前的事物忘记内心真正的目标。” 有的时候,盖亚会觉得尼克斯像是卡俄斯的分身,性格上有着重叠的部分。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最利于盖亚的安排。 盖亚往往只需要说:“蒂尼亚的事情会在一年后告一段落。” “哦……所以你是需要我骗走厄瑞波斯?还是借给你更多的神去守住冥界?”尼克斯打量好友两眼,哼笑道,“那就是都要了。” 盖亚难得一见的良心隐隐作痛,为尼克斯倒了一杯香火:“因为我,频繁登门厄瑞波斯应该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 尼克斯拿过金杯,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也还好。黑夜的宁静是永恒的,白昼和日光才是短暂的。长长久久地守候在这里,我难免会感到无趣。一无聊,就会觉得玩玩男神也还行。厄瑞波斯的容貌身段都勉强符合我的要求,打发打发时间门也是不错的。如果不是性子太拧巴了些,我可以更喜欢他一点。” 听她一席话,盖亚破天荒地开始回忆厄瑞波斯的脸。尼克斯与厄瑞波斯是相似的双生子,同样的黑发黑言,单论外表最大的区别就是性别。如果她没猜错,尼克斯可能只是比较欣赏自己的脸,将就地用了用厄瑞波斯。 “那你的生活确实无趣了些……” 说到这个,盖亚想起糟心的死神,她先说了死神和睡神的所作所为,而后强调:“你该对孩子们更上心一些,不然我真担心哪天不小心就宰了哪个,伤及你我真挚的友情。” 尼克斯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我的神殿里里外外塞了十几个子嗣了,我可不是你,面对打心底不喜欢的孩子也能装出一个好母亲的假面,愿意花大量时间门在应付孩子身上。”她更愿意把那些时间门用来教导喜欢的孩子。 盖亚摊摊手:“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做一个好母亲,也许我可以传授你一点技巧。” “收一收吧,瞧瞧你的嘴脸。”尼克斯不接她的茬,“既然先前送去冥界的男儿不能让你满意,我就再给你一对心爱的女儿。” 盖亚很期待:“欢迎至极。” 冥河之神斯提克斯与妹妹三相之神赫卡忒被母亲从房间门里叫出来待客,她们正处于好奇心最强的年纪,野心勃勃,乐于去冥界做哥哥们的管理者。 尼克斯介绍道:“冥界之外的河流就是由斯提克斯管辖的,她隔绝了冥荒对冥界的大部分影响,有着强大的诅咒能力。” 要是没有横插一手的盖亚,尼克斯是准备斯提克斯去做冥王的。 再说赫卡忒:“这是我最强大的女儿。她是时空男神陷入昏迷后出生的孩子,象征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她的好奇心最重,对鬼魂、地狱、魔力、巫术和妖术都有所研究,是天生的亡灵主宰。” 赫卡忒的样貌像是三个神灵背靠背的组合,三个无法分割的神躯粘合在一起。三个头颅的外表同样出尘高贵,六双手是她同时研究事务的最大依仗。赫卡忒有着同样强大的力量、勤勉的精神,以及更加出色的头脑。简直要把有着一百只手却只知道斗争的百臂巨神比到最深的海沟里去。 两姐妹并肩站立:“尊敬的大地之神,尼克斯之女向您问好。” 第41章 第 41 章 数日后,盖亚带着斯提克斯和赫卡忒回到冥界,这是她要送走蒂尼亚的征兆。 从群山中归来的蒂尼亚早已接受自己将要离开的事实,她穿着乌瑞亚缝制的丝绸长袍围绕两个来客转了一圈,然后坐在神殿王座上面对冥界诸神交代自己的安排。 “我将沉入轮回之月,最大化地启用轮回的神职,保证冥界的亡灵都能有返回人间的一天。在我沉睡时,以真理田园为界限,冥河之神斯提克斯看守罚入地狱的亡灵,三相之神赫卡忒守护爱丽舍乐园的亡灵,而亡灵在进入真理田园之前,归于其他接引、判决的死神。你们共同暂代我的权柄,各司其职。” 蒂尼亚够不着地面的脚尖调皮地晃动,有盖亚在侧,她只学得母亲三分威严,就足够压制冥界诸神。 在场冥神:“谨遵您的命令,殿下。” 说完这番话,蒂尼亚手中的鸟头手杖浮起,将多余的神灵一并送下冥月。不出意外的话,除了守卫者赫卡忒,其余人至少近百年都不必再登上冥王神殿。 站在一侧的盖亚,伸手触摸孩子放在扶手上的指尖,感受到渗人的凉意。这说明蒂尼亚的灵魂开始脱离了,她的灵魂已经不再供应手所需的神力了。 盖亚抱起蒂尼亚跃出冥月,俯身赶往冥界与冥荒的边界,蒂尼亚乖巧地仰头望冥界黑压压的“天”,实则是深渊。盯了有一会儿,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好似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边际。 蒂尼亚歪着头确认:“母亲,上面好像有神。” “不必管他。” 多半是塔尔塔罗斯,除了他以外,这一片地方也没其他神了。 等盖亚落地,又一个神灵显露身形,厄瑞波斯不耐烦:“你要送就送,非和尼克斯说让我等在这里干什么?” “你只管看着就是了。”盖亚的手里变出当年杀死乌拉诺斯留下的断刃,浸透了神血的刀具,适合用来扼制世界壁垒的合拢。她放下怀中的孩子,左手贴在地面上寻找留有痕迹的裂缝,右手捏着断刃随时准备着阻断。 当时吞下的那块时空神格在此刻起了作用,它连通了盖亚与时空裂缝间微妙的感应。 找到了。 刺目的光从刀下迸发,伴随盖亚多年的兵器一节节化为灰烬,混沌的气息从一指宽的裂缝中透出,吸引蒂尼亚向前。 蒂尼亚不由自主地往裂缝方向迈了两步,很快止住了步伐。 “嘭”,她的神躯倒下了。 神的灵魂飘荡出来,蒂尼亚属于混沌的本质立刻搅乱一方小天地,乱流侵袭,冥荒的状态紊乱。 “你在做什么?”厄瑞波斯奋力地撑起屏障,却发现自己在混沌的引力中犹如小舟渡海。 若非他笃定自己的存在关乎世界存亡,几乎要以为盖亚打算就此了结他的性命。他和尼克斯是保全世界的结界,如果盖亚不想功亏一篑,就必定不会动他。这才是他屡屡任由盖亚出入冥荒的底气。 显而易见的,盖亚今天就想动一动试试。 蒂尼亚则神情恍惚地向周围原来越多的裂缝飘去,它们聚成漩涡在热情地欢迎她的回归。一旦选择了其中一个,她就要在某个陌生的世界开始崭新的旅途。 实际上,这片裂缝才是盖亚追求的根本目的,甚至于女儿蒂尼亚本也只是附带的。利用注定要回归的混沌,制造不稳定的裂缝割裂冥荒,直到冥荒被压缩成她想要的形状。紧紧连接着冥荒的深渊也会随之改变,再之后就是大地、天空。 慢慢的,世界会因为混沌的引力形成一个球形,而黑夜就是最外界的一层薄膜。 结界只要一片就够了,多余的冥荒,自然有多余的用法。 整个计划并没有太大的缺漏,只是盖亚没能算准自己的心,她对蒂尼亚产生了感情。 盖亚最后看了一眼蒂尼亚的背影,决然地冲向厄瑞波斯。本就难以支撑的厄瑞波斯在盖亚的撞击下猛然倒飞出去,比蒂尼亚更快一步撞上漩涡,被绞碎了半幅神躯。 混沌的力量不同于世界之内,这种伤害是无法通过神躯本身的修复力量复原的。 厄瑞波斯用仅剩的一只手拼尽力气,也只是让自己远离了漩涡一步,但是,太晚了。 混沌属性的漩涡已经记住了他的气息,紧紧跟着他不放,连带着蒂尼亚也跟着走了两步。 厄瑞波斯鲜血淋漓地爬动,漩涡穷追不舍地追逐,而蒂尼亚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混沌中。三者就这么可笑地挪动,唯一的看客无动于衷。 盖亚抱起地上渐渐失温的神躯,她还要去为蒂尼亚保存回家的希望。 冷寂的目光自远去的神灵身上收回,塔尔塔罗斯走到濒临死亡的厄瑞波斯跟前。蒂尼亚在彻底消失前,冲着这个未见过的男神露出虚幻地笑容。 塔尔塔罗斯却知道她,明明同为盖亚与卡俄斯的子嗣,却得到了盖亚全部偏爱的家伙。 真是好运地让人忌妒,就因为是个女孩儿。 塔尔塔罗斯不相信盖亚没发现自己一路的跟随,多半是被无视或者放任了。 地上,厄瑞波斯的身体破烂得不堪入目,胸部以下被漩涡吞噬殆尽,意识因疼痛而模糊,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眼中只有一个难以分辨的漆黑身影,他握住塔尔塔罗斯的脚踝,本能地求救:“救我,尼克斯……” 救还是不救? 又一个被她轻易牺牲的神灵,塔尔塔罗斯面无表情地想。 什么时候会轮到他呢?也许下一个就是了吧。 犹豫的念头在脑海中拂过,看在邻居多年的份上,塔尔塔罗斯用神力笼罩住厄瑞波斯,将他带离这一片区域。 漩涡感知不到厄瑞波斯的气息,停顿下来。留在原地的混沌漩涡也没有闲着,开始试图搭建熟悉的无序环境。奈何世界内外的规则完全不同,它耗费半天也只能把吸收到的冥荒土质变成液态。 不过,液态总比坚硬的冥荒土层更适合漩涡的存在,它无意识地改变此处的地貌,吸收其中蕴含着的冥荒神力。 刚走出两步,塔尔塔罗斯就后悔了。 神灵不死,混沌造成的伤口又无解。对于骄傲的神灵来说,用仅剩四分之一的神躯活着,还不如死去。 像塔尔塔罗斯一样睡个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还好,但是厄瑞波斯这种话多、爱出门的,指不定要在不远的将来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塔尔塔罗斯用衣袍裹住厄瑞波斯的整个躯体,悄无声息地来到大地上寻找正在帮助死神收割亡者的睡神,要求他向自己的外袍施加睡眠的力量。 睡神不理解这种奇怪的癖好,难道是深渊男神睡觉睡多了,终于失眠了? 但古老大神惹不起,他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地释放了睡眠神术,目送塔尔塔罗斯向天空的方向离开。 旁观的死神摸了摸下巴:“我感觉他好像要去的是母亲那里。” 睡神经过上次的教训,决心再不助长弟弟的好奇心,一巴掌扇到死神后脑勺:“工作还没结束,不要瞎操心。” 谁不知道深渊男神最讨厌热闹的地方,奥林匹斯山就是全天下最麻烦、热闹的场所,他会去才是见鬼了。 虽然腹诽不止,两神还是兢兢业业地捉拿各类人类的鬼魂回归冥界。 另一头的塔尔塔罗斯带着昏睡的厄瑞波斯敲响黑夜神殿的大门。 此时正是黑夜遮盖大地的时间,尼克斯疑惑地询问来者:“稀客啊,塔尔塔罗斯。我甚至想象不出你来寻找我的原因。” 塔尔塔罗斯将怀中的厄瑞波斯连带着包裹的外袍一起丢在尼克斯脚边,“无论你想怎么处理,别让他回到我手上。最好也别放回冥荒,我可以预见他永无止休的哀嚎。” 可算是丢出去了,塔尔塔罗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他差点接手一个烫手山芋。 放心的同时,塔尔塔罗斯注意到黑夜之神身上的黑纱越发地长了,从原先遮盖眼部,蔓延到拖曳在身后的地步。 尼克斯注意到他的眼神,隔着黑纱与他对视:“怎么了?难道你也看上我穿的纱裙了吗?这是厄瑞波斯送我的礼物,他说喜欢我不为外者窥探的模样。” 是男神可笑的独占欲啊。 “你的力量进一步增强了。”塔尔塔罗斯冷静地拆穿她,“这些需要耗费厄瑞波斯大量的神力,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或许他快要活的更好。” “那又如何?”尼克斯斜靠在神座上,轻慢地用手肘撑在脸侧,“这是他非要表达的爱意不是吗?奢求不可求的东西,即使是神灵也要为贪婪付出代价。” 塔尔塔罗斯不善言辞,也不愿在这里含糊地说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临走前,他瞥了地上的不明物体一眼,觉得厄瑞波斯既然爱得深切,那自己算是物归原主了。 深渊男神前脚离开收回后脚时,黑夜神殿的大门轰然关闭。 尼克斯从结界的波动中知道厄瑞波斯大概是出事了,本以为盖亚出手,必定叫厄瑞波斯死的干净。不成想,竟还给她留了一点礼物。看在贴心的包装上,尼克斯决定原谅塔尔塔罗斯方才的无理举动。 她欣然地抱起残缺的男神,打开包装的一角,亲密无间地与厄瑞波斯耳鬓厮磨。尼克斯亲吻弟弟的额角,情意绵绵地告诉他:“命运为我俯首了啊,厄瑞波斯。” 我之所以这般爱你,是因为你为我缺失的部分。 第42章 第 42 章 经过独眼巨神修改的冥月,不但承载了神殿的功能,原先的轮回之盘也被放置在主殿王座之下。盖亚将蒂尼亚的神躯放置在王座上,给她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势。 她可怜的孩子,瘦小的神躯躺在一把椅子上,还有宽裕的余地。 盖亚拿过鸟头手杖插入王座前的插孔,石质的地板向两边打开,王座带着蒂尼亚缓慢地下陷,地板合拢,只留下一柄无法移动的鸟头手杖。 今后,这柄鸟头手杖就要真正地代表冥王了。 冥月在盖亚的操纵下封闭,成为冥王的安寝之处。唯独留下一条通往主殿的通道,这里唯二允许盖亚和赫卡忒出入,一位是冥王之母,一位是冥王的守卫者。 同样的,盖亚离开冥界后,赫卡忒将代理冥王权柄,站在权杖之下,诸位冥神之上。 冥荒中的混沌漩涡还在不停地吞噬周围的岩石土层,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得不出一月,冥荒就要散去。这比盖亚估算的要快,她立于冥荒上空扫视一周,没有找到厄瑞波斯的残躯,大概是被塔尔塔罗斯带走了吧。 正当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加固一下冥荒负责区域的结界时,另一道黑色的神力代替越发虚弱的冥荒神力包裹在世界的下半部分。冥荒神力越是推却弱小,来者便越是势大争夺,瞧着架势,是非要吞噬殆尽不可。 盖亚不禁笑了声:“尼克斯下手挺快呀。” 没过多久,黑色的神力迅速蔓延,笼罩四方,好似夜神的黑纱包裹世界。 被吞吃干净了啊,不知道尼克斯有没有方法消化厄瑞波斯的神职。 盖亚估摸着近百年是要留在这里看守了,希望地上的孩子们不要给她惹出太大的麻烦。 冥荒迟早会彻底转化,在此之前,盖亚得让冥界向上挪一挪,至少要在深渊放到冥荒重新凝实的那一天。 为了这个,盖亚再一次来到深渊,不过,忙于休息的塔尔塔罗斯显然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她也不急,反正还有一段时间。 逛了一圈空空旷旷、充满死寂的深渊,盖亚满意地想:这不比冥荒方便得多? 也不用大改,只要顺着冥荒变化服帖一点就好。反倒是大地改起来比较麻烦,需要众多山神、海神的配合,不但容易导致地上的生灵大量死伤,还会增加冥界的工作。 诸多的神灵在人间拥有信徒,到时候,哭求祷告的必定是一团乱糟糟。 塔尔塔罗斯不置庙宇、不修宫殿,总是将自己化身沉入领域中,沉浸地享受时间流逝。可能是盖亚打量深渊各处的眼神过于直白热切,令浅眠的塔尔塔罗斯神思不属,他终究还是从深渊里走出来。 时常穿梭深渊的冥神们和亡灵多专注于旅途或者旅伴,很少有盖亚这种用灼烧的视线盯着光秃秃的深渊的神灵。 “又有什么事?”塔尔塔罗斯深深地叹息,为什么又是盖亚来了,她不会累的吗? 盖亚大费周章终于迈出计划中的一步,正是轻松的时候,看着塔尔塔罗斯寡淡的脸也能笑得出来:“反正冥界本来就有部分是在深渊的,之后就让冥界暂时完全搬到深渊吧。等冥荒稳定了,再让冥界挪回去。” 塔尔塔罗斯突然道:“厄瑞波斯陨落了吗?” “嗯?我不太清楚。”盖亚微微笑,并不直接回答,将疑问重新抛了回去,“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甚至比我还要晚走一步,你应该看见结局了吧,不如和我说说?” 塔尔塔罗斯蹙眉:“我不明白,尼克斯和他之间的事情,所以想问问你。”他的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稍有些动作,整个神就鲜活许多,看起来勉强也算个清秀出尘的神灵。说到底还是底子好,除了几个怪胎,神灵中就没有丑陋的。 男神就该长得好些才能出门,盖亚瞧着顺眼一些,才愿意多说两句:“你先答应将冥界挪过来。” 塔尔塔罗斯警觉:“只要能保证不打搅我,可以。”他还记得关押厄洛斯时差点被海水冲了的画面,勉为其难地退了一步。 盖亚得寸进尺:“我的属性和冥界冲突,拉动结界很费劲,要由你去搬过来才行。” “……只要你能解答我的疑问。”塔尔塔罗斯迟疑道。 “那你问吧,尼克斯的事情我还是有所了解的。”盖亚手一招,两条木藤破土而出拼成两张座椅,她摆出要好好聊一聊地架势,“说仔细些,毕竟厄瑞波斯方面我知道的不多。” 塔尔塔罗斯提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厄瑞波斯总是去找尼克斯?” “因为他喜欢和尼克斯在一起的感觉吧,”盖亚笑着胡说八道,“毕竟她们是双生子,母亲的腹中就待在一块儿。” 是吗? 神灵中双生子并不少见,更不要说还有提坦神这种十二胞胎。听传闻也该知道她们之间并不算十分和睦,这种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塔尔塔罗斯迷惑,他把上次去黑夜处险些被大门砸出来的事情一说,而后问道:“尼克斯看着并不是很喜欢厄瑞波斯啊。” “为什么一定要喜欢?”盖亚也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他只要能哄得尼克斯对他有性趣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根据盖亚所知的,尼克斯在生下死神与睡神两兄弟后,再没选用过厄瑞波斯。之后的孩子具是尼克斯因为世界的发展有感而孕,仅仅这一方面,就让夜神的神殿快要住不下。 当然,这也和盖亚一直忙于事务不想再生有关系,不然盖亚说不定能帮尼克斯分担一部分。 塔尔塔罗斯想到厄瑞波斯快要消散的气息,略带嘲讽:“这种单向的喜欢有什么意义?即使奉上了所有,除了让他死的更难看,没能留下任何东西。这是命运加诸于所有男神的诅咒吗?” 盖亚新奇地看了对面的神灵一眼,她还以为塔尔塔罗斯天生缺乏情绪,原来还是会生气的。 她说:“还是有的,比如他为我的新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补全了尼克斯的神力,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永远记得这件事。至于诅咒一说,那只能留给命运去解答了。” 神灵永不忘却,她们当然不会忘记。 “所以,下一个该轮到我了吧。”说完这句,塔尔塔罗斯站起来向冥界所在走去,他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诺。 而被留下的盖亚愣了一下,忽的,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塔尔塔罗斯耳中,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转过头来:“这有什么好笑的?” 盖亚转过头,灿若明星的双眼在漆黑的深渊中清晰地倒映出黑衣的男神,她难掩笑意:“你是在担心我下一个要杀了你,还是在愤怒自己喜欢我?” 塔尔塔罗斯沉默片刻,竟没有反驳:“这有什么区别?” 从过往的事情来看,这两件事殊途同归。 “被其他神喜欢并不会让我愤怒地杀人,我并不喜欢背负弑神的罪恶,那只会让我的运气变得更差。”盖亚笑得喘不过气来,手臂搭在藤蔓上支住身子,“只要你不要不自量力地挑衅我,以深渊的状况,我相信你可以活到世界终焉。” 塔尔塔罗斯却比盖亚更明白自己的处境。附近有盖亚在,他的注意力绝不可能挪到其他地方,而她所在之处,即使是地狱,也怀有光芒。 司掌爱欲的厄洛斯手持金弓也要在盖亚手下折戟沉沙,也许,他的宿命在混沌中睁开第一眼看见盖亚时,就已经注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轻而淡的话语才飘到盖亚的耳边:“如果是爱呢?” 盖亚忍了忍,等塔尔塔罗斯走出深渊的范围,才捂着眼大笑,手里捏着的藤蔓快要扼断了。远在冥界的小花妖哆哆嗦嗦地收回自己的分身。 时至今日,竟还有神灵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个。 没记错的话,塔尔塔罗斯并未受过她的教养,应该是没有接触过乌瑞亚他们几个,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深渊睡大觉。 难不成她盖亚的男儿们,都是生来就是适合伺候她的好仆从吗? 到了这时候,盖亚终于愿意承认,塔尔塔罗斯与她有那么一点儿亲缘关系。 否则,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可笑可悲的事情。 盖亚初时对塔尔塔罗斯的忽视,后来对他的呼来喝去,全盘的利用之心未加掩藏,直到现在,也从未真正地把他当做平起平坐的神灵来看待。 这样的她,塔尔塔罗斯也能说出口“爱”。 无论是孩子对母亲的爱,还是□□之爱,都异常可笑。 好似他整个神,都廉价了。 第43章 第 43 章 冥界最终被挪到了深渊远离海界的那一边,这是盖亚的意思,预防偶尔不靠谱的蓬托斯做出类似于上次水淹深渊的事情。冥荒最终化为半凝固的圆形,混沌漩涡安分地待在最中央,这是它最舒适的状态,也是盖亚预设的“地心”。 即使不再扩张,混沌漩涡的引力依旧牵动着其他领域,有主的深渊随着这股地心引力缓慢地改变构造。冥界则像水中的大气泡,停留在深渊底部,又与深渊间有结界隔离。 盖亚懒得继续打理没有蒂尼亚的冥界,将所有的事务下放给冥河之神斯提克斯与三相之神赫卡忒后,她暂时居住在深渊,方便随时观测世界的变化。冥界中年纪轻轻的姐妹受到了一些质疑,但是她们强大的实力和天赋碾压了渣滓的叫嚣,也招致兄弟们的牢骚。 死性不改的死神和横死与毁灭之神刻耳前来深渊寻找盖亚主持公道,他们义愤填膺:“赫卡忒利用亡灵来治理亡灵,增加了亡灵间的矛盾,亡灵闹事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且斯提克斯限制我们随意出入冥界的权力,令我们在真理田园向一众人类学习如何判决罪行。这都是对我们辛勤付出的侮辱,神灵不该被轻鄙对待。” “神灵约束神灵、人类治理人类,我听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我相信聪慧的赫卡忒是个虚心纳谏的好孩子。你们要是有更好的建议,不妨直接与赫卡忒提出?”盖亚放下手中的金杯轻笑给出回答。 初期的混乱情形,盖亚早有预料,至于两姐妹的处理方式在她看来也没什么问题。反倒是这些男神嘴碎话又多,看待事物片面而不加以思考,实在是难堪大用。 “请用。”小花妖举起酒壶为盖亚填满金杯,也为来客添置了两杯。自从来到深渊,盖亚每日都要喝下一大壶香火。这种反常的行为,实在是令小花妖有些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两兄弟饮用香火之后,仍有余怒未消:“神王在冥界建立之初就宣称过:冥界应该是公平公正之所在。如果我们这些冥神都得不到一个公正那么谁还敢相信冥界的声望?” “亡灵治理亡灵更加公平,没有管理人类经验的神灵向人类学习如何管理人类就更挑不出毛病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让神灵直接接触人类,会是一种公平公正的表现呢?”盖亚抿一口金杯中甘甜的香火又放下了,喝多了总感觉嘴里有一股腥甜萦绕。 从前都是浅尝,现在看来,真的不能多喝。 她态度冷淡地反问:“恰恰相反的是,让神灵长久地插手人类之间的事情,才是对人类的不公平吧。人类虽然也是拥有思考能力的种族,但是她们的凡胎终究比不上永生的神灵,其中的差异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又怎么敢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你比人类更适合管理她们自己?” 盖亚最近为了加速凝实冥荒表面,耗费的神力太多,依靠香火填补神力空缺的次数越发频繁,就算如此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冥月和尼克斯维持世界表面结界,香火大量消耗远超以往……桩桩件件堆积在一起,她实在是懒得搭理小辈间的矛盾。 更何况,在她看来,亲手捏出来的人类,完全都是随自己的女性,比男神顺眼得多。 她早就和尼克斯说了,女神就算不太管束也能长成不错的样子,而男神要是小时候不严加管教,长大了就如同河水中大量繁殖的浮萍,糟乱一片、污染环境。 “神灵的智慧高于人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她们理应服从我们的管理。”死神不假思索地反驳,“脆弱的人类,是大神捏造的生灵,而神灵是代代传承的不死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盖亚轻笑一声,“如果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那么我只能说大地的亡灵在冥界一定受了诸多委屈,对赫卡忒的决定表示支持。” 处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之中,神灵要怎么才能了解、共情人类,然后判决人类的罪行呢? 依靠自己远超人类的智慧? 盖亚可不认为,神灵都有这玩意,最多只能说神灵的智慧平均来说比人类好一些。这还是占了寿命的便宜。 在两位死神说出更多惹恼大地之神的话前,睡神终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他的神职特殊,性格也更加冷静温和,在赫卡忒的冥界改革后,得到了比弟弟更多的重视和职务。也因此,不得不缩减了和死神在一起的时间,被刻耳钻了空子。 睡神杂乱的脚步声和他手中的镰刀一样吸引注意,他气喘吁吁行礼:“盖亚大神非常抱歉,是我没能管教弟弟们,让他们再一次在您处失礼。” “这倒没什么,我现在住在深渊,每日也是无所事事。”盖亚玩味地看向那把漆黑的镰刀,“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尼克斯的武器吧。” 死神立刻转移了刚才的愤怒,一心陷入母亲的偏心当中,质问睡神:“当初我们都很喜欢这柄镰刀,母亲谁都没给,难道她现在把镰刀送给你了吗?” 到底是亲弟弟,睡神好悬才没给死神一刀子,耐着性子解释:“我以为你们与妹妹置气回到黑夜去了,所以我刚刚去母亲那里寻找你们。母亲告诉我你们肯定在盖亚大神这里,她说:‘再给我没事找事的,你就用这把镰刀送他们上路吧。’然后就给了我这把镰刀。” 他严肃地警告两个弟弟:“盖亚大神对我们的容忍是因为我们的母亲是黑夜之神,我们只是生活在夜神裙摆上的绣纹,若有朝一日为母亲所放弃,那么我们将无所依凭。刻耳、塔纳托斯,不要被神明的身份遮蔽双眼,而忘记真实的自己。” 睡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手中来自母亲的镰刀是他的底气:“立刻向盖亚大神致歉,得到她的原谅,然后回到冥界去。” 表面听起来严酷,实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谓是将好哥哥做到了极致。 塔纳托斯被哥哥震慑了,和一直未发一言的刻耳乖乖地行礼道歉:“请原谅我们的失礼,伟大的大地之神。” 睡神生怕再受到奇怪的牵连,紧接着说:“他们回去之后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够了的盖亚含笑打断了睡神的话,“这是你们回去之后的事情,不必与我事无巨细地报告。”她对小花妖说:“你去帮我从冥界带一个石榴回来吧。” 冥界的真理田园生长着不少石榴树,漆黑的树干和鲜红似血的果实,让冥神们生不出品尝的心思。他们都不知晓石榴的效果,但是不妨碍睡神察觉盖亚的不安好心。 大地之神可算不上是一个宽容温柔的神灵啊。 睡神试图挽救:“盖亚大神,他们会知道自己的错误,今后绝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盖亚将食指贴近嘴唇,“安静。” 下一刻,睡神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他的两个弟弟也同样如此。 这是盖亚从冥王权杖中学到的一点东西,对冥界的子民额外有效。想来,以后对大地之上的神灵也会有惊喜的效果。 小花妖的藤蔓卷着一枝石榴回来,然后用细白的手指拨开皮,戳出一颗颗鲜红的石榴籽装在杯中。 三个无法出声的男神就干站着,看着可爱的小花妖准备给他们的刑具,内心七上八下。 盖亚慢吞吞地忍下最后一杯香火,丢开金杯,告诉他们:“除了睡神以外的两个,一人吃下十一颗石榴籽。” 两神面露抗拒,常常被牵连的睡神可管不得那么多了,拿起盘子给弟弟们往嘴里塞了十一颗,强迫他们吃下去。完事了,睡神发现已经可以说话:“这石榴有什么作用吗?” 盖亚笑得促狭:“今后他们俩一年中必须有十一个月待在冥界,只有一个月可以外出活动。” 挥手打开神殿的大门:“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无事不要再来找我了,即使你们想要反对赫卡忒的政策,也应该去找她本神,或者去奥林匹斯山找神王,而不是我这个退隐的年长者。” 等身边清静下来,盖亚前往大地上观察了人类的生存现状。 人类和谐平静的生活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在庙宇得到祝福,被赫卡忒授予审判者职位的亡灵会在这时候出现,考察这个死者的生平,顺便接引新的亡灵回归冥界。 她们之间平顺地进行交流,即使有不满和疑惑也能得到及时的解答,这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所做不到的。 相对于人类而言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灵,也可以很好地监审判者的言行。 睡神就是现任的审判长。 保持着良好睡眠习惯的人类亡灵总是会在梦境中无知无觉地吐露秘密,因此,睡神是再好不过的的选择。 之后,盖亚又分别去了奥林匹斯山和海洋。 神山上的神灵时常有矛盾,但他们有一个和气但不和稀泥的神王,除非是关乎爱情的事情,否则瑞亚总是能很好地处理姐妹之间的礼仪纷争。她从不私吞香火,公正地允许所有神灵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人类中传播信仰,并且严格地履行自己的职务。姐妹们信服她的判决,也体谅她的难处。 新一代的提坦神长大了,女孩们接受母亲和姨母们的轮流课程,男孩们受到统一的看管和教育,明湖的对岸依旧是神秘的且受向往的。 部分成年的二代神灵,有的钦慕于年长的姨母,不吝表达自己的爱慕。 这又是一轮新的故事了。 海洋中更是平静,蓬托斯在某一次拜访姐姐纽墨菲时,看上了一个清俊的少年郎,那是纽墨菲的孩子,众多山神之一。蓬托斯的热情总是只有三分,短暂的交往后蓬托斯向哭得涕泗横流的男孩提出分手,并和男孩的哥哥发展出了新的关系。这种滥情的行为惹恼了弟弟乌瑞亚,他中断了蓬托斯在群山中悠闲的挑拣行为,勒令她回到海洋去。 纽墨菲哭笑不得地夹在妹弟中间左右为难,选择跟着蓬托斯回海洋小住,把烂摊子留给乌瑞亚。 不久以后,回到深海的蓬托斯生下了两女一男:海之危险刻托、海之力量欧律比亚、海之愤怒福耳库斯。 盖亚溜达完一圈,和每个孩子都进行了简短的交谈,认为没什么可操心的,愉快地回到深渊观测冥荒的状态。 而大地上被遗落的一角,俄刻阿诺斯悄悄地做出了一番大事。 第44章 第 44 章 大地之神要久居深渊,塔尔塔罗斯那点不可示人的遐思自然是愈演愈烈,冥荒的变化十分顺利,盖亚也就不介意与他偶尔玩一玩。不过,蒂尼亚的离去给盖亚留了一点心伤,她暂时没有心力养育下一个孩子,所以并不进行孕育的活动,只是把塔尔塔罗斯当个自动的玩具使唤。 若即若离的感触更是勾魂,塔尔塔罗斯为此直接搬入了盖亚在深渊暂时居住的神殿。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住进神殿生活,而不是沉入领域消磨时间。 盖亚长达数百年的避世,多少引发了一些纷乱,这时候纽墨菲会作为另一个大地的神灵出现,安抚人类。除开公务,私下纽墨菲总是担心母亲会遭遇不测、或者吃亏上当,为此,她头两百年总是频繁地前往深渊探望母亲,并时常撞上不该自认为看见的画面。 这让盖亚感到莫名其妙。 并非是被女儿看见亲密事的羞耻,神灵有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不必避讳。至于男神,和器物无区别,就更不必在意了。 让她不理解的是,好好一个成年的神灵,有事没事总是打扰母亲的生活,然后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很难不让做母亲的怀疑她最近的身心状况。 直到盖亚发现,纽墨菲是怕她在这段关系中吃亏。 实属多虑了。 这一日刚入夜,盖亚由着塔尔塔罗斯为自己褪下衣袍,靠在床头享受体贴的服侍。不得不说,塔尔塔罗斯的学习能力还可以,一时半会儿的,还没能让盖亚感到无趣。 刚挑起兴致没多久,外头传来无法忽视的敲门声,盖亚的视线穿透神殿,看见的是……蓬托斯? 要是纽墨菲,盖亚说不定叫她等一等,毕竟最近来的太多了。蓬托斯的话,说不得有什么急事要事。蓬托斯最近在深海与络绎不绝送上门的俊俏小山神享乐,绝不会无事登上盖亚的神殿。 想到这里,盖亚顺着塔尔塔罗斯顺滑的黑发抚摸一会儿,手指插入长发中,轻轻使劲。 “怎么了?”塔尔塔罗斯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纯色的黑眼泛着水光,唇上也是。 盖亚的手挪到肩膀处推了推,眼神清明:“蓬托斯来了,我去看看她。” 又是其他的孩子。 塔尔塔罗斯垂眼直起身子,动作间衣衫半露,宽松的领口隐隐约约露出他的冷白的锁骨与臂膀。 以他浅薄的了解,盖亚喜欢这些。 盖亚确实喜欢,但这点微末的喜欢比不过孩子重要。 “好了,你先休息吧,回头我再叫你。”盖亚推开他的肩膀,披上外袍就走。 蓬托斯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带着暧昧气息的盖亚,对自己打扰母亲享乐的行为感到心虚:“母亲。” 她衣衫整齐,显然蓬托斯并非是安寝中醒来的模样,而是至今未入眠, “怎么了?”盖亚边走边收紧腰间的束带,使衣物不至于滑落,“大晚上的,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有要事的样子。” 蓬托斯盯着地毯的花纹看了许久,好一会儿才说:“岛屿上关押的俄刻阿诺斯刑期早就满了,他不愿回到奥林匹斯山,现在独自留在岛屿上生活。我想问问母亲,关于他的处理方式。” “这方面,你才是海洋的王者,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盖亚平静地注视有心事的孩子,“如果你讨厌俄刻阿诺斯,尽可以让他居住到大地上去,要是奥林匹斯山上有女神愿意收留他,他也能住在奥林匹斯山。” 面对信任的母亲,蓬托斯一股脑倒了个干净:“他在岛上救了一些沉船的人类,她们繁衍生息,在数百年里建立了一座繁华的城镇,他的存在抢占了部分人类对海神的信仰,这让我感到不愉快。” 信仰蓬托斯的城邦叙拉古,这些年因为造船技术突飞猛进,海上贸易繁荣,对神灵不复往日的崇拜和依赖,蓬托斯收到的香火虽然不曾减少,但也没有往日那样的增长速率。 蓬托斯花天酒地的日子,少不得用香火招待来客与床伴,加上盖亚近年不再给年长的孩子们补贴,她已是捉襟见肘的边缘。而这个新兴的城镇,正是依赖神灵的阶段,她迫切地希望可以占有这份香火来弥补空缺。 来找盖亚的目的就更明显了,蓬托斯根本没把提坦男神看在眼里,只是担心盖亚会因为神灵内乱而责罚她,所以千里迢迢来试探盖亚的口风。 “在人类遭遇海难的时候,那你在做什么?”盖亚知道孩子们长大后各有各的心思,完全不起纷争是不可能的,但基本的公平还是要保证的。 蓬托斯呐呐:“当时我在纽墨菲的领地,没有注意海上的情况。” 海洋的本质就是蓬托斯的本质,海上的风浪反应蓬托斯本人的情绪,从大起大落的海浪来看,蓬托斯也许是在纽墨菲的男儿们怀抱中才对吧。 盖亚无意干涉蓬托斯的生活,只给她画了一条线:“神灵不可直接插手人类的纷争,最多允许你们从旁辅助,以给予启示的方式干涉她们的决定。” 这已经足够了,蓬托斯完全不把那座才立起来没多久城镇看在眼里,海岛上的小城镇与她所有的叙拉古比起来,就像俄刻阿诺斯和她相比较一样的脆弱。 蓬托斯兴致勃勃地离开深渊,计划起以人类为棋局的新游戏。 而盖亚摇了摇头,知道蓬托斯现在的位置坐不太久了。这么多年了,蓬托斯还是孩子的模样,而她的孩子们会长大,奥林匹斯山上也会出现新的海神,再有嘴上无所谓、心中有计较的泰西斯在一旁,未来的海洋不知道该多么的热闹。 未来的海洋不是人类所能遇见的,她们只能尽心尽力地维持目前的生活,并且尽可能地让自己过得更好。而神灵,从来都只是人类生活的配菜和调料,即使神灵对最终味道的影响很大,但她们知道,吃到肚子里的营养,还是主食。 在孩子们热衷于探索世界的年纪,神殿的祭司会告诉孩子们说:“我们活在大地母亲的臂膀间,是她永远的信徒和忠诚的子民。世界的尽头,即天涯海角,是地母的发丝,也是地母的脚尖。” 依靠母亲劳作而生活富足的女孩们不愿在对神灵的一厢情愿中度过一生,部分人在成年后告别亲人、朋友,背对长辈的信仰,想要探寻属于自己内心的真相。 一支扬帆远航的船队成立,她们的目标是探寻世界的尽头。 即使她们的行为有违当下的道德,祭司们还是真诚地给予孩子们祝福:“希望大地的孩子们,可以带着好消息回到家乡。” 长者们都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程。 她们未必死去,却也未必能在地母错综复杂的庞大身躯上找到回家的路。 如亲长担忧的那样,她们遭遇了海难,惊天的海浪打翻了船只,只有少数得以幸免。搜救的行动艰难地进行,仅剩的食物和水,对于现存的人口来说,杯水车薪。 传说,海水中有死去神灵的诅咒,大地的子民无法长久地存活于海水,也无法通过海水解除饥渴。 她们陷入绝境。 这时候,一座岛屿出现了。 比起周围光秃秃的礁石,这座岛上有着充沛的淡水,围绕着淡水衍生出许多的动植物。 岛上有一个忧郁的主人,他的腰间常年挂着锁链。 她们得救了。 俄刻阿诺斯也得救了。 他太过寂寞,迫切地需要与其他生灵进行交流。但他不愿意回到奥林匹斯山,被姐妹兄弟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而深海中的蓬托斯是众所周知的任性花心神灵,他也不乐意去。 这一群人类来得恰到好处,他以孤独的岛主身份顺利混入人群,自称阿锁。 作为她们的恩人,阿锁宣传了大洋河流之神俄刻阿诺斯。 修整几日,船员们恢复了精神,意图重新踏上旅途。她们向阿锁借用修复船只的工具和材料,并表示愿意用任何代价偿还。 阿锁有着无所不能的神力,却对破损的船只兴叹:“我是个孤独的不死者,无需离开,在长久地独居中失去了相关的器具。你们可曾想过,在此地安居乐业,信奉大洋河流之神,或许你们的后代会踩在你们的肩膀上踏上征程。” 船员们不会怀疑救命恩人,她们在岛屿上居住下来,利用曾经学过的知识构建村落,研制器具,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起航。 因为大地母亲的赐福,人类会在自认为安稳幸福时生下后嗣。因此,最初十年,没有一个孩子降生。 阿锁不得不耗费大量的心力,通过各种“神迹”、“神赐”改善岛屿环境,从大地上挪来诸多资源。 渐渐的,年纪的增长消磨了部分人类的想望,她们开始思念家乡,并在此地繁衍生息。船队最初的船长,是第一任领头者,她对找寻世界边缘的执念最深,终身不愿生育,且早早离世。 再后来,不知从第一代还是第三代起,没有生老病死、见多识广的阿锁成为了她们的中心,甚至于结婚生子。阿锁选择了一个棕发的人类组建家庭,她有着类似与瑞亚的短发,却会依赖如亲如师的阿锁。 这一点微小的相似,给了俄刻阿诺斯无边的动力,他开始以瑞亚为模板教导这个孩子,并在她长大后长久地和她同居。 阿锁,不,俄刻阿诺斯引诱了年龄还不到自己零头的少年。少年生下了人类中第一个男婴,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难产”,旁观者都说她是受到诅咒血流而死。 男婴被命名为,阿瑞。 第45章 第 45 章 至今的人类史上,从未有人因生产而去世。 阿瑞的母亲是第一个。 初代的船员并未全部离世,仅剩的几人听说此事后,惊怒且恐。 她们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因为船队探索的行为使地母感到冒犯,才让她们的船只被海浪打翻,沦落到孤单的岛屿上。现在的她们虽然获得了暂居的场所,却背负了死亡的阴影。 受过祭司赐福的人,总是能轻松地长大、生育、再老去、在睡梦中受到冥界的接引。这种在流血和哀嚎中死去的方式,令人震悚,她们从未为生育付出如此代价。 而被死亡直接笼罩的阿瑞,更是为人所忌惮。 阿瑞的身上具是母亲的血迹,接生的阿婆无法接受为这样的异类洗礼。他的哭泣声尖锐而吵闹,看起来也不如其他的婴孩健康,需要母亲大量的精力照顾。 但是,他的母亲因他而死去了,眼睛都未能合拢就离开了人世间门。 没有母亲庇佑的孩童,又怎么能长大? 从前也有因意外离世的人类,她的孩子会由神殿的祭司代为抚养,以地母为养母。 畸形、脆弱的阿瑞显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在人类无法看见的空间门,冥界的角门拉开,审判者穿着代表冥界的灰色长袍走出来,拘走了此地逗留的亡灵。 亡灵的哭泣是无声无息的,她为自己玷污了地母赐予的生育能力而悔过。 围观人类在阿瑞的哭声中逐渐愤怒,她们从未有亲人因生育死亡,唯一的区别就是阿瑞。 “他是个怪物,是他害死了他的母亲!” “大地啊,他太可怕了。” “他该被丢入海洋,以死亡来向地母折罪!” 人们大声斥责、毫不顾忌角落里脸色晦暗的阿锁。 在冥界审判者出现时,他躲避了,等角门关闭才重新出现。他知道盖亚最近在地下逗留,绝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擅自圈养人类、与之发展畸形关系的事实。 大地之神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的。 此刻,以阿锁身份持续的近百年平静褪去了,他又是俄刻阿诺斯了。 “静一静、静一静。”阿锁凭借多年积攒地声望,向民众保证自己将亲自处理阿瑞,让他沉尸海洋,平息诅咒。 从那以后,阿锁逐渐地消失在人们眼中。实则,他在岛屿边缘不起眼的小院里养育阿瑞。 俄刻阿诺斯曾在奥林匹斯山学习过如何照顾孩子,尤其是对男孩的教养,他相信自己会比任何人类都做的更好。 很快,现实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打击。 神灵生而知之,他们对于世界的基本常识是生来就带有的,不吃不喝也可以慢慢地长大。但是人类婴孩不行,他饿了要哭、渴了要哭、困了要哭,更不要说屎尿屁了。 短短的三个月,俄刻阿诺斯近乎要发疯。 他再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整日围着阿瑞打转,以阿瑞的苦为悲,以阿瑞的笑为乐。可即使是这样,阿瑞也没有丝毫的进步和改善,他该死的无能,没有半点自理能力。 甚至不如隔壁普通人类的孩子来的安稳。 这让俄刻阿诺斯无法接受,他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招致这样的结果。但他在阿瑞身上投入太多,已经无法抛弃了。 只能变换身形,磕磕绊绊地向人类学习如何照看幼童。 终于,阿瑞年满一岁。他开始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俄刻阿诺斯准备了两套语言,一套是神语,一套是人语。 为了让孩子尽快地学会称呼自己,俄刻阿诺斯仿照“母亲”的称谓,造出“父亲”一词,希望自己的付出可以在孩子身上得到认可。 他偷偷摸摸地教导孩子、养育孩子,每次出门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阿瑞因不同的生理结构被外面的其他人类所欺辱、杀害。 孩子渐渐长大,一座小院不足以让十岁的少男撒泼,俄刻阿诺斯便在临近的小岛屿上修剪了一座更大的院落,趁夜色把阿瑞迁移过去。 阿瑞的破坏性和逆反心理比俄刻阿诺斯想象的更加强,他总是趁着俄刻阿诺斯不在,偷偷地在海中游泳,与鱼儿嬉戏。俄刻阿诺斯的一点血缘,给予了他卓越的水性,他可以在海洋中长时间门地畅游,这是大地上的人类所不能想象的。 阿瑞的奇异的举动被巡游的鲛人观察到了,巡查鲛人召集队伍,在附近查探这个莫名出现的奇怪人类。跟着阿瑞的动向,发现了岛屿上的新城市。 以及这部分人类与众不同的信仰。 奥林匹斯山的泰西斯为了避开与蓬托斯的正面冲突,仅仅在地中海附近传播信仰,这还是第一个正大光明地和蓬托斯抢夺海洋周边人类的信仰的神灵。 鲛人谨慎地记下人类口中呼喊的神名:大洋河流男神俄刻阿诺斯。 消息一经上报,立刻得到了蓬托斯的重视,她厌恶一切与自己争夺权力的神和人,男性更甚。 为了集中精力处理,她遣散了暂居在海底的貌美山神,召集鲛人首领与海神殿祭司,请来纽墨菲为自己出谋划策。 纽墨菲对于这一点儿人类的信仰是不以为意的,“就算是再给俄刻阿诺斯一百年,他麾下的人类也不能达到海神信徒的零头。何必挑起战争,触犯母亲的禁令。” “他的神职与海洋只搭了一点边角,本质上还是陆地上的河流,如今却在海洋的中心传播信仰。”蓬托斯气愤又恶心,她的眉毛上扬,海水因她的情绪所激荡,“对我来说,他就像头发上的虱子,无关大局,却恶心非常。” “无论如何,在没有母亲的允许前,你最好不要擅自出手。俄刻阿诺斯毕竟是母亲名义上的子嗣之一,是我们的弟弟。”纽墨菲宠爱妹妹是有原则和底线的,绝不眼睁睁地看他犯错。 话虽如此,纽墨菲自己最近去深渊的次数太多,换成蓬托斯去看一看也好,于是她怂恿道:“你先问过母亲的意思,凭她对你的宠爱,即使不愿意看见神灵的战争,看在你主动禀告的份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纽墨菲的意思是,你先得了允许,我再给你出主意。 这才有了蓬托斯往深渊打搅的一出。 得了许可的蓬托斯,更是理直气壮,直接对名下最大的城邦叙拉古发出神谕,要求她们攻打海中的小镇,捣毁大洋河流之神的神殿,收归信仰。 等纽墨菲收到消息再次赶到海底时,军队已经在海神的庇佑下乘着洋流出发了。 而俄刻阿诺斯听见信徒的祷告于神殿上首显灵,以不被穿透的水膜挡住了密密麻麻的军队船只。海底旁观局势的蓬托斯见状,丢出三叉戟,在海底戳破了水膜。 海水从空中飘扬落地,好似一场拉开帷幕的细雨。 神力的冲突惊动了奥林匹斯山上的瑞亚,她令神职相关的大洋沧海之神泰西斯和儿子波塞冬前去查探。 神王瑞亚的六个孩子也长大成神,她三个眼高于顶的女儿看不上兄弟们,长女圣火之神赫斯提亚拒绝了波塞冬的求爱,次女德墨忒尔一心研究农业无心情爱,幼女赫拉只爱盯着母亲的权杖。 一方面,被拒绝过的男神在奥林匹斯山是很难得到其他神灵的青睐的,另一方面,瑞亚也希望能与海洋拉近关系,于是令泰西斯带上波塞冬。 这明显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泰西斯没有出言反对。 泰西斯也有着自己的计较,地中海终究是有限的,她不希望自己在瑞亚退位之后居住在相对海洋来说狭窄的地中海。趁着这次踩着俄刻阿诺斯拉拢蓬托斯的好感,或者两边拉扯坐收渔翁之利,才是她想要的。 神王之子波塞冬,正是狐假虎威最好的道具。 战争还在继续,蓬托斯身边有纽墨菲的看管,不能使用主动的手段插手人类的战争,而俄刻阿诺斯并不清楚盖亚的禁令,肆意挥洒自己的力量。有着神灵的帮扶,小小岛屿上的人类和人数众多、装备先进的敌人也能打的有来有回。 蓬托斯只能见招拆招,被动庇佑船队,而俄刻阿诺斯则毫无顾忌。 时间门一长,蓬托斯不由气闷:“这样下去,即使战争胜利,我的信仰也会被动摇。” 纽墨菲摇头道:“是你太冲动了,应该先让鲛人去警告俄刻阿诺斯,或者亲自去和他谈一谈。他绝对不敢与你正面冲突,说不定会悄悄地避回奥林匹斯山。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着,母亲迟早会再次惩戒他。” 泰西斯与波塞冬的出现没有惊动人类,二神径直进入岛屿,来到俄刻阿诺斯的住处。 “俄刻阿诺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泰西斯与有过暧昧关系的弟弟对视,而后撇开眼,拿出盖亚曾经的手书,“母亲曾说过,时机未成熟前,不允许神灵下场插手人类的纷争。” 其他神灵也就罢了,谁也不能猜到有前科的俄刻阿诺斯会受到多么严酷的惩罚。 俄刻阿诺斯沉默了,他腰间门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为母亲所放逐的神灵。 泰西斯劝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只要离开此地,蓬托斯也不会为难人类。弟弟,和我回家吧。” “为什么?”俄刻阿诺斯先是喃喃,而后眼圈通红:“这么多年没有一个神灵来探望我,这些人类是我最大的救赎,而我是她们的救世主。现在你一两句话就让我放弃她们。” “弟弟?回家?呵呵……”他展现了不为人知的癫狂,“早在数百年前我就没有家了。” 第46章 第 46 章 俄刻阿诺斯反手指着自己,这些年中他并非毫无长进,言辞直中对方痛脚:“泰西斯,你告诉我,这片汪洋大海里分明也有我河流的力量,更有你的沧海之力。你告诉我,我们凭什么以奥林匹斯山为家,而不能以脚下的深海为家?” 他已经受够的永无尽头的管束和轻视,单单腰上这条锁链带来的异样目光足以杀死他的灵魂。但人类不同。她们的寿命短暂,折损也轻易。即使是在神灵中远算不上强大的俄刻阿诺斯也能隐瞒、改变、操控人类。 俄刻阿诺斯享受被人类众星捧月对待的感觉,而神灵中,只有盖亚才能得到这种待遇。 只需要一小撮人类,他在心理上就可以抵达比拟现实中不可逾越的俊峰地母盖亚。 “你疯了。” 泰西斯喜怒难辨地总结俄刻阿诺斯的状态,她对一直紧跟在身后的年轻男神说:“波塞冬,你现在就赶往深海神殿,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蓬托斯,向蓬托斯说明我的意思:俄刻阿诺斯确认已经无法回到神山,成为尊贵的旧日神王之子了。但碍于姐弟的关系,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只是我私心,如有必要,请海洋之主无需再顾及奥林匹斯山诸神的情面。” 在奥林匹斯山上的亲戚间小打小闹时有发生,这种阵仗波塞冬还是头一次看见,超出了他的理解。波塞冬的性格有些淘气逆反,此刻也乖乖地不敢反驳:“我明白了。” 等无关神灵离开,泰西斯“噗嗤”一声笑出来,等靠在墙边笑够了,反手一巴掌扇在俄刻阿诺斯的脸颊上。 清脆的响声下,是急速红肿的娇嫩肌肤和俄刻阿诺斯震惊且委屈愤怒的眼神:“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不要太可笑了。”泰西斯嘲笑弟弟的天真和孱弱的神躯,“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有长进了。没想到居然只是贪图安逸、乐得放低身段混迹在人类当中。对于神力的操控和神躯的锻炼甚至还不如最初离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看来你能在蓬托斯手下坚持这么多天,纯属是依靠着她的仁慈和母亲的禁令啊。” 俄刻阿诺斯捂着脸尖叫:“躲避在奥林匹斯山上眺望海洋的你,难道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骤然拔高的声音吸引了神殿外的人,阿瑞匆匆跑入神殿,惊喜又担忧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神,上前把俄刻阿诺斯护在身后,仇视眼前的神灵:“我不准你伤害我的父亲,你会付出代价的。” 战争调动了小镇所有的人手,也惊动了住在岛外的阿瑞。他担忧久久不归的俄刻阿诺斯,用宽敞的袍子裹住自己,进入城镇寻找父亲的身影。 恰好撞上了这一幕。 俄刻阿诺斯见到阿瑞的第一反应便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心安理得地缩在阿瑞的怀里,任由他和泰西斯对峙。 他只是一个需要依靠的男神啊,命运为何总是不愿放过他。俄刻阿诺斯有些遗憾悔恨的想着,如果当初生下来的是女儿就好了,男性与女性比起来,总是有所不如,他也就不必走到这个境地。 肤浅、愚蠢的俄刻阿诺斯啊,从未具备一个领导者应有的素质。以永生至福者的身份,也没能成为海岛上人类完全信服的对象。遇到危险可以躲在一个残缺的人类怀里寻求庇佑,太可笑了。 时至今日,他依旧是一个从里到外的弱者。 泰西斯敏锐地察觉阿瑞并非正常的人类,更是惊怒于他的称呼,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她在一瞬间想出几千句侮辱俄刻阿诺斯灵魂的话语,同时预见了大地之神的滔天怒火。事态终于升级了,不再只是奥林匹斯山的主神可以处理的,而是必须禀报给大地之神的意外事故。 泰西斯看着阿瑞的眼神好比一个必死的臭虫,最恶心下流的产物。 她言辞刻薄:“瞧瞧你,我的好弟弟,你让他称呼你什么?父亲?以非孕育着的身份,占有母亲的果实,这是你以死亡也无法赎清的罪孽。你这幅下等低贱的模样,当初就比不上克洛诺斯纯洁无瑕,只因母亲仁慈才给了你栖息之地,你却不思悔改,连犯大错。今日你若是不死,也只能和这个产物一起如最为卑贱的蛆虫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报团取暖。” 虽然俄刻阿诺斯有教导阿瑞神语,但是这样繁复的词组和长句对于阿瑞来说还是太难了。 不等这荒谬的一神一人回答,泰西斯纵身离开这座岛屿先一步回奥林匹斯山禀报。 深海神殿里,波塞冬也将情况与蓬托斯、纽墨菲阐述清楚,重点表达了奥林匹斯山一方的态度:“经过确认,海洋之主蓬托斯大神,您有充分的理由在此次战争中使用神灵的手段介入,这是奥林匹斯山尊贵的神王的认可。有罪的大洋河流男神,可以任您处置。只希望蓬托斯大神可以不要迁怒被迷惑的人类,让她们尽可能的回到陆地上生活。” 泰西斯的口舌真是能言善辩,既然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蓬托斯又怎么好反驳她的好意。这么多年过去,蓬托斯也并非完全不能容忍其他的神灵,多一个泰西斯,她也能有空余的时间到各地多走走,而不是被海神的职责束缚在海洋里动弹不得。 蓬托斯笑纳了波塞冬的说法:“我当然尊重众神之王的决定,放过无辜的人类。至于对俄刻阿诺斯的处置……他言语间对我肚量的轻视实在令我恼火,但为了彰显的海洋的气度,我将大度地原谅他,并且欢迎所有海神回到海底居住。神王之子波塞冬,把我的回答带回给泰西斯吧,这是她应得的。” 海洋与神山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光,其中的神灵也是各有风姿。也许是今天的蓬托斯额外耀眼,她举手投足的权势、眉宇间的风流不足以迷倒众生,却足够俘获波塞冬的芳心。 波塞冬恍恍惚惚地答应,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清,转身走出海神殿。 他一走,蓬托斯压抑的怒火炸开:“这个愚蠢男神,奥林匹斯山居然派出男神作为使者,是全都死光了吗?” 纽墨菲从帷幔后面走出,无奈地笑道:“大概是你最近受用的男神太多了,而奥林匹斯山近年出生的男神也多,要是你看得上,留一留那个波塞冬住一段时日。我想神王阁下也会欣然答应的。” “我才懒得去猜她们的想法,”蓬托斯耸了耸肩,露出嗜血的笑容:“我只知道,俄刻阿诺斯要用他的鲜血,奠定我在海洋至高的的权威。至于其他的,我的海洋都能装得下。” 海洋不再收敛她的无情和狰狞,温柔的水在此刻展现出绝对的力量,海神叉戟刺穿了岛屿的土层,隔断了它下方与大地的连接。 海水不断地冲刷岛屿的表面,叙拉古的士兵丢出木筏接纳落水的人类,她们齐声喊道:“此处是罪神俄刻阿诺斯的归处,被迷惑的人类啊,大地的女儿要来接走大地的子民,送你们返回故乡。” 岛屿如同小舟,在风浪中上下起伏,无数的动植物和人类落入海水,神殿倒塌,房屋损毁。 俄刻阿诺斯只能无力地保全自己和阿瑞,假做人类混迹在木筏中,试图混淆蓬托斯的视线,躲过这一劫难。 军队带着人类回到海边城邦叙拉古,沙滩边站了一位高大的海神祭司,她要检查归来者的信仰,确认她们人类的身份。而海神蓬托斯威严的面孔就倒影在海水中,注视着一切。 祭司的动作迅捷有素,很快就轮到了俄刻阿诺斯和阿瑞。 为了保护父亲,阿瑞率先站在祭司的面前,他的身上有父亲神力的伪装,他们都坚信不会被人类识破。 纽墨菲穿着祭司长袍,泛着柔光,她走到阿瑞的面前:“以你的真名向我起誓,你是人类,且不信仰俄刻阿诺斯。” 阿瑞不由自主地开口:“我阿瑞,向尊贵的大人起誓,我是人类……” “真是个坏孩子。”纽墨菲手腕间猛然窜出一条荆棘刺穿了阿瑞的胸腔,鲜血喷射而出。 人类欺骗神灵是死罪。藤蔓无法伤害神灵,但没有直接要了阿瑞的性命,说明阿瑞只撒了一半的谎。 他不是完整的人类? 纽墨菲终于感到棘手了,俄刻阿诺斯犯下的真正的过错,原来在这里。 排在阿瑞身后的俄刻阿诺斯扶住因剧痛昏迷的阿瑞,强忍屈辱:“祭司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这样简单的伪装瞒不过纽墨菲,她暗自叹息:“俄刻阿诺斯,你今日必死无疑了。” 俄刻阿诺斯犯错,她们都有失察之过,如果再不加以遏制,各个领域都有直面盖亚的怒火。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们一起消失,尤其是这个诅咒之子。 “看来他确实不是罪神,那就由我来治好他吧。”纽墨菲笑容慈悲,从俄刻阿诺斯手中接过阿瑞,然后当场扼断了他的脖子。喷溅的血液濡湿了沙滩,也污染了纽墨菲的双手。 “不!”俄刻阿诺斯目眦尽裂,叙拉古附近的河流水化作尖锐的水箭从背后直直向纽墨菲冲来。 人类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等候许久的蓬托斯破开海面飞出,以海水同化了汹涌的河流。她飞扬的头发不受海水拘束,以叉戟指着俄刻阿诺斯,笑容张扬:“海神的威严,即使是神灵也不可触犯。俄刻阿诺斯,你要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 第47章 第 47 章 纽墨菲随手丢弃阿瑞的头颅,作为祭司指引子民回城,她的声音因神力扩大,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叙拉古的子民带着愿意归顺的海岛人速速回城,关闭各大城门,要求全城的人回到房屋内,海岛人暂住神殿,所有人不要靠近城内的河流。” 神职人员分散到人群中,训练有素地带着人们有序地奔跑回城中避难。 俄刻阿诺斯的真身显现,高台上受叩拜的神灵出现在眼前,这在海岛人中引起一阵骚乱,有部分虔诚者不愿归顺叙拉古,并对祭司做出肢体上的攻击。 受到神灵承认的祭司是神灵在陆地上的代行者,祭司受到攻击就是信仰受到侮辱。叙拉古的人民同样地对海岛人愤怒出拳,在她们看来,海岛人简直是白眼狼,不感恩海神的解救,反而为了伪神冒犯真神的威严。 避难队伍的行径速度无可避免地放缓,纽墨菲不得不出手用藤蔓控制住率先□□的海岛人,同时帮助人类避开神灵的斗争,她勒令叙拉古人立刻撤退:“这是神灵的旨意,为的是庇护她的子民,我们不该为了罪恶者违背神灵的好意。” 充分的理由说服了叙拉古人,她们决定先撤,下次再打。 俄刻阿诺斯对纽墨菲发出的水箭无一不被蓬托斯拦下,河流汹涌地冲刷两岸企图毁坏山脉,他的怒火和哀痛烧断了理智,哀嚎声连远在天边的奥林匹斯山诸神都有所感应。 “我的孩子,阿瑞他只是一个一十岁的孩子啊。”男神泣血,“我的姐妹兄弟,我同胞的亲人,难道你们就看着兄弟的孩子无辜身亡吗?阿瑞他——也是神灵之子,蓬托斯有着弑神之罪孽啊。尊贵的神王,崇敬的地母,大洋河流要求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神王殿中,泰西斯将所见所闻一一述说,在场的诸位主神霎时领悟了此事中的关窍:首先,人类中出现了男性;其次,俄刻阿诺斯试图建立男神在生育中的存在,也就是父。 “诸位姐妹们认为应该如何呢?”瑞亚亲和宽容的假面不曾动摇,眼神渐渐多了两分不可捉摸的深意。 瑞亚从不轻易、独断地下决定,她乐得听取姐妹的意见,博取统一态度,再共同承担责任。而提坦神也因此更加地认同神王的权力,这是她们自愿交出的公共权力。 慢慢地,一条条处置方式从提亚、泰西斯、忒弥斯、菲碧、摩涅莫绪涅口中说出,再经由彼此间完善,瑞亚不时地点头补充。 未等众神商讨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秩序与正义之神忒弥斯蹙起眉头,她听见了俄刻阿诺斯的祈祷和请求。 下一秒,其他提坦神陆陆续续地感知到了。 瑞亚颇有些无奈,“看来紧急的情况不允许我们再继续商讨了。”她看向姐姐忒弥斯,“即使受到流放,俄刻阿诺斯也终究是提坦神。我敬爱的姐姐,你是秩序和正义的化身,谁也不会反对的你公正之心,既然俄刻阿诺斯祈求一个公正,那就请你去为他辨明事实吧。” 这是忒弥斯不容推卸的责任,她领命而去。 提亚对此表示:“平时看蓬托斯风风火火的,怎么这次下手这么慢?早一步砍了,我们也省事。” 届时再到盖亚那里说两句,泰西斯自然而然地就顺利入驻海洋了。 瑞亚却说:“山与海是天然的同盟,就像我们是生来相亲的提坦神。我一日是神王,姐姐们就在奥林匹斯山住一日吧。” 说到这里,她微妙地停顿一秒,看向座下跃跃欲试的波塞冬:“我的男儿,你要是想去,就再跟着去吧,不过,要是被拒绝了,今后就安分地住在神山上吧。” 波塞冬听了,未曾深思,兴高采烈地离开神王殿。 地面。 临阵告状的行为令蓬托斯不齿,手中的三叉戟杵在地上,不屑地说:“当真是男神做派,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似的。如果你没有在海岛对人类做出不该有的行为,冒犯海洋,我根本懒得与你一介残缺小神对峙。杀你都嫌弃脏手。” 她随手制住俄刻阿诺斯,还有空转头和姐姐抱怨:“你就是太心软了,就该留下那个什么阿瑞,让母亲看一看她的好男儿背着她养出什么东西。等母亲亲自解决了他们,才叫我高兴呢。只留下一个俄刻阿诺斯,说不定母亲又会饶他一命。” 撤退的队伍步入正轨,不再需要纽墨菲的引导,祭司的伪装从她身上褪去。 她笑:“我劝了你多少句,才没让你冲上去就把俄刻阿诺斯杀了。现在给了你机会,却又不做了。现在知道用脑子了?” 蓬托斯瘪嘴,她又不是真傻。 神灵毕竟是神灵,有着调动神职的力量,一旦临死反扑,她们是没事,边上的城邦必定遭殃。她攒一点人不容易,母亲那边的供给也削减的,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损耗。 这烫手山芋不如丢还给奥林匹斯山,让神王去头疼吧。 忒弥斯自神山之巅跃下,化作凡人眼中的一道流光,来到叙拉古。 俄刻阿诺斯并未遭到惨绝人寰的对待,就是被海水束缚着,哭得惨烈些。见来者,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仇恨,直冲冲地对向蓬托斯和纽墨菲,大声道:“就是她们,杀死了我的孩子阿瑞。他也是神之后裔啊。” 忒弥斯的眉头死紧,呵斥这个不知所谓的兄弟:“我从不知晓你什么时候成了女神?竟还有了生育的能力?” 一下子将俄刻阿诺斯问住了,诸神根本不承认母亲以外的血缘,这一点也无所应证。但他还是咬着牙说:“那是我和人类的孩子。” 蓬托斯回到纽墨菲身边,靠着姐姐笑得弯腰:“生育本身为神人所共敬,是专属于母亲的权力。鸟生的是鸟,鱼生的是鱼,人类之子便是人类,神灵之子才是神灵。这不是你空口白牙可以决定的事情啊。” 俄刻阿诺斯知道这是自己为阿瑞报仇的最后机会,他无视蓬托斯,紧盯着忒弥斯不放,想要说服这个刻板的姐姐:“人类中没有男性,阿瑞是第一个,其中怎么能说没有我参与?而且人类无法在水中畅游,但神灵可以,阿瑞正因为有着我的血脉,才能长久地待在海洋中。若非如此,蓬托斯的手下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洁白的沙滩上留有阿瑞的尸体,忒弥斯一看便知道俄刻阿诺斯没有撒谎。 这说明俄刻阿诺斯犯下的第一道罪名:干扰人类生活,扰乱人类纯正的大地血脉。 承认这个事实是愚蠢的行为,因为盖亚不会让始作俑者活着。 忒弥斯板着脸,秉持着最后一点良心确认:“所以你要承认,人类因你的参与而发生了异变,产生了男性对吗?” “确实如此。”俄刻阿诺斯掷地有声,“阿瑞的母亲早早死去,我精心养大他,为此他尊称我为父亲。我认为这是我应得的荣誉。即使是神王,在如山铁证面前,也不能否认阿瑞与我的血缘。” 蓬托斯忍不住嗤笑,和姐姐嘀咕男神愚蠢的脑子,真该挖空流脓的脑子住在阁楼上做一个摆件,起码还有点顺眼的作用。 纽墨菲纵容地听着妹妹的抱怨,表示愿意送几个漂亮乖巧的山神男儿去海洋给她摆着看。 海岛人中,有长寿的老人听出了其中的故事,她捶地惨然大喊:“阿瑞!克死母亲、背叛母亲的罪恶之子,阿锁竟没有处死他。怪不得我们遭遇战争,这是天谴啊。” 而忒弥斯确认了第一道罪孽:逾越、掠夺母亲天然的权力,必遭天谴的罪过。 最后的求生机会被俄刻阿诺斯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完全不知道之后自己会面对什么。 忒弥斯看向他的眼神中失去了仅剩的温度,公平和秩序在她手中化为一座天平,她郑重地做出判决:“大洋河流男神俄刻阿诺斯,触犯两条律法。一是以男性玷污了纯粹人类血脉,一是掠夺伟大母亲的生育果实。判处大洋河流男神沉入深渊地狱中的痛苦之河,以双手捞干河底的陶罐为止。至于海神与山神发动战争、以及合谋杀死人类一事,判处一神为流离失所的海岛人服务一整年。” 地面上有天真的孩子问母亲:“河底的陶罐,要怎么才能捞空呢?” 是啊,河底的陶罐是永远也捞不空的。 永不干涸的痛苦之河,只要斯提克斯活着,痛苦之河永远奔流。 “为什么?” 俄刻阿诺斯不理解,他明明并未做错任何事,阿瑞的出生和其母的死亡也并非他的本意,为什么忒弥斯要这么对待他。 在整件事中,受伤的、受害的,难道不是只有他吗? “你可以自己看。”忒弥斯手中的天平保持着平稳,并未因她的判决而动摇,这说明她完全是按照现有的规则公正地做出判决。 “为什么啊?”俄刻阿诺斯双目赤红,像是问忒弥斯,又像是问自己,他不过是想拥有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啊。 神灵心如死灰,河流也沉寂下去。 在忒弥斯以为俄刻阿诺斯认命,准备带他向深渊地狱去时,俄刻阿诺斯驱动河水暴动,猛涨的水位喷出河床,大河的水集中在叙拉古中,意图淹死城中的人类。 他神色疯狂,仇恨与蓬托斯相关的一切:“既然我将永生受困,不如也让你蓬托斯尝一尝痛苦,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第48章 第 48 章 奔腾汹涌的河流冲出河堤,将海边城邦冲毁大半,原来供给着叙拉古的河流成了狰狞的嗜人怪物,迅速地吞噬两岸的建筑和生命。 神灵的冲突波及人类,轻而易举地冲坏了精美的叙拉古。一瞬间,房屋倒塌,洪水横行,寒冷与死亡降临在这座城市里。俄刻阿诺斯的不可理喻震惊了纽墨菲,她从未想过,神灵会违背职责坐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即使憎恨,也该对着源头,而不是无辜的人类。 纽墨菲多次插手蓬托斯的决定,为的就是拯救海岛人和叙拉古士兵的生命。神灵并不该将蝼蚁一般的人类看得重要,唯有纽墨菲,对人类有着深切的爱护和同情。 她最喜欢的是盖亚的中央神殿周围的人类,她们从不设置与战争相关的建筑,也不为战争而训练自己。 纽墨菲向妹妹示意,此处交给蓬托斯,而自己去救人。纽墨菲将手按在土地上,高大的树木从地底生出,连带着拱出许多土坡,藤蔓连接着落难的人类,保护着水中艰难求生的人。这片沙土为海洋浸润太久,她的神力能影响的不多,无法直接立出高山。 大地上生长的人类中,有小部分是返祖者,有着初代人类飞行的能力,她们穿梭在河水中,尽可能地拯救亲朋好友以及所有看得到的落难者。有俄刻阿诺斯的死忠,漂流在河水中依然发出欢呼,她们热忱于神迹,即使要付出生命。 一切的荒谬都在此时此地发生了,纽墨菲做了自己能做的,此外便是观察人类。 蓬托斯则将叉戟直直插入俄刻阿诺斯的心口,动作不算快,有意为打断他的动作。不料俄刻阿诺斯竟躲也不躲,生受了这一戟,永生之血自伤口缓缓流出。 “你会付出代价的,这是来自命运的诅咒。”俄刻阿诺斯口鼻漫出血液,赤红着双眼,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无所畏惧。 癫狂控制了他的脑子,无数的声音催促他做下从未设想过的决定:既然犯错要罚终身,何不犯下滔天的大罪,至多也不过就是死罢了。 打扰他平静生活的蓬托斯、驱逐他的盖亚、不愿伸出援手的忒弥斯,拒绝他的瑞亚……她们所有神都应该付出代价。 血流的越多,河水便越澎湃汹涌,纽墨菲焦头烂额地向妹妹和忒弥斯喊话:“这样下去,死亡的人数远超正常范围,身处地狱的母亲肯定会察觉的。你们快点解决俄刻阿诺斯,无论方法。” 纽墨菲显然非常了解神灵的思维,就像人不会因为水淹了蚂蚁窝而焦急,神灵也不会把人类的大量死亡当成不得了的事情。只有盖亚的怒火才是诸神所惧怕的,也唯有盖亚能够轻易地惩处任何神灵。 忒弥斯对蓬托斯说:“海神阁下,我将为你作证,你之后的任何过激行为都是符合秩序的。” 无论方法、符合秩序,富含奥妙的两个词。 “感谢。”蓬托斯已经等候多时了,为的就是无罪的证据。她搅动手中的叉戟,准备直接绞碎俄刻阿诺斯的心脏,切断他的神躯,而后把他的脑子碾成粉末洒进海洋。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比起面对乌拉诺斯时的无力,蓬托斯在漫长光阴中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切割俄刻阿诺斯就像用银签剔下柔软的蚌肉,腥甜汁水从叉戟下崩裂开来。 永生之血的咸香再一次浸入海洋。 波塞冬匆匆赶到时,撞到的就是血腥至极的画面。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只有无意义的声响。 杀戮的快感充盈蓬托斯的身躯,她手下动作不停,和蔼地与小辈神祇说笑,说的却是让波塞冬一头雾水的话:“神王殿下真是个体贴的神灵,连下一任都备下了。你上前来吧。” 慕强和背叛是刻在神灵基因中的序列,母亲更偏爱强大的后嗣,下属选择强大的头领。而男神,既慕强又脆弱。 波塞冬既为自己站在蓬托斯的一方而庆幸,甚至倾慕出身高贵、实力强大的蓬托斯,但又惧怕自己有一天会落到俄刻阿诺斯的下场。他勉强支起笑脸,小跑到蓬托斯身边:“蓬托斯阁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河水水位的暴涨仍然在持续,蓬托斯已经忘却了背后亟待拯救的子民,空着的手拍了拍波塞冬的脸颊,“你的脸确实是我喜欢的,你要是能继承俄刻阿诺斯的神职,我就派人去奥林匹斯山回禀神王,我海神蓬托斯愿意收留貌美的神王之子波塞冬。” 明明蓬托斯的身上未曾沾上一滴血液,波塞冬却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海中未长成的小鱼直面了鲨鱼的喉咙。 他喉头滚动一下,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蓬托斯也没有要他的答复,毕竟波塞冬何曾几时有过决定未来归属的权力?她才是他生命的主宰。 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俄刻阿诺斯吐出嘴中的血沫,呵呵地笑了:“只要我还没死,我的神格终究是要我来做主的,蓬托斯。我可不是愚蠢的克洛诺斯,被爱情蒙骗得团团转,成了瑞亚的垫脚石。” 或许是临死前的清醒,又或者俄刻阿诺斯现在的神躯已经不完全为他本身所操控了。他说出了一番蓬托斯闻所未闻的话:“只要世界进一步完善,即使没有神灵,万事万物还是照样运转。与其将这一点儿神格变成盖亚的掌中之物,不如给我们贪婪、自私的地母增添一点烦恼吧。” 不祥的预感袭入蓬托斯的意识,她举起叉戟迅速扎入俄刻阿诺斯的脑壳,企图通过最简单的方式打断他想做的事。 但是无用。 神灵依托神躯留存在世界,当不死的躯体消亡,灵魂就只能了无所归依地飘荡,一切记忆都留在被毁坏的躯体中,懵懵懂懂的灵魂是最美妙的补品,也是最合适的载体。 也许还是命运刻意下的偶然,乌拉诺斯、厄瑞波斯、俄刻阿诺斯者的灵魂在神灵也不能感知的维度相撞了,他们操纵着俄刻阿诺斯仅剩的头颅,说出可怕的诅咒:“罪恶深重的大地、无尽贪婪的大地,请碎裂吧,以大地的破碎消弭神灵的仇恨,以大地的事与愿违,终结弑神的罪孽。” 这一句话轻、慢,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响彻大地上每个生灵的耳边。 俄刻阿诺斯的头颅彻底化成一滩血水。 所有在场的神灵惊疑不定地对视,纽墨菲也放下了对人类的救治,回到蓬托斯身边。 目前的大地大体上是完整的一块,只有盖亚在和乌拉诺斯打斗时飘散的少数岛屿是例外。她们有些忧虑大地破裂后的影响,这或许会影响到母亲盖亚的健康。 母亲是她们最大的依仗、情感的依靠,很难不为之担忧。 无知的俄刻阿诺斯的信徒,低声地跟随神灵的遗言祈祷,细碎的声音躲不过神灵的耳目。 “聒噪!”蓬托斯震怒之下,海水上升,淹死了岛屿上带回来的大部分人。海水带去了尸体和血液,俄刻阿诺斯的神躯和永生之血再为海洋增添一份蔚蓝和咸苦。 唯一完好被留下俄刻阿诺斯的心脏,蓬托斯送给了波塞冬,含笑强迫他吃下。波塞冬确实是天生归属海洋的神灵,虽然没有完全继承大洋河流,却也不离十了。 忒弥斯带着波塞冬先回奥林匹斯山复命以及求援,如果诅咒生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多一些神灵即使不能帮忙,也能分担盖亚的怒火。 蓬托斯和纽墨菲驻守大地一月,诅咒好似全无反应,河流也在承认新神后陷入往常的寂静。 毫无征兆的深夜,沿着部分高山和河流,清脆地开裂声惊醒了纽墨菲。 她叫醒坐在一边的蓬托斯:“出事了。” 两神迅速地通知其他神灵,分散寻找缝隙开始弥补。 作为山神,纽墨菲试图合上找到的第一条缝隙,拼尽全力也只能放缓开裂的速度,无法制止大地的分离。她大汗淋漓地对蓬托斯说:“让你的女儿去深渊通知母亲赶紧来,能补救一点都是好的。” 至于男儿,这种重要的事情,男神怎么担当得起? 更不要说这本来就是男神惹出来的麻烦, 蓬托斯令最妥帖的长女智慧之神墨提斯前往深渊:“务必找到大地之神盖亚并将整件事分说清楚,她也有可能对此事有所感应,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总归你见机行事吧。” 墨提斯应声而去。 山神诸子前来助阵,蓬托斯让不断灌入的海水向外排出,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加入拯救的队伍,她们力图让保留大地的完整,却收效甚微。 留在山脉神殿守家的乌瑞亚和其他帮不上忙的神灵负责收留因灾难无家可归的人类。 尤其是最中央的平原处,大地神殿同时是条裂缝的中心,周围城邦的居民在十二神柱的保护下向山脉走去。群山收留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的则留在漂浮的海岛上。 不管海神怎么驱赶从大地中冒出来的海水,它们终究需要一个去处,也必定有大地的碎块因动荡的海洋而飘荡,神灵也只能有选择地拯救部分地区。 地心的熔炼正在关键时期,墨提斯在深渊找不到祖母,而冥界也因为突然增加的工作量焦头烂额。 塔尔塔罗斯对此无能为力,和盖亚多年的相处让他变得健谈很多,勉为其难地安抚焦心的智慧之神:“你不必担心盖亚,无论大地如何破碎,土地的总量不会改变,大地还是承载着海洋。要是伤及本源的大事,盖亚会比谁都出来得快,现在找不到她,反而说明盖亚没受到什么影响。” 第49章 第 49 章 用尽办法也没能找到大地之神的墨提斯当机立断告别深渊之神,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母亲蓬托斯和姨母纽墨菲的身边,汇报在深渊的情况。 纽墨菲皱眉,不赞同道:“即使再忙碌,母亲也从未拒绝过与我们的见面,更不要说这种紧急的时候了。或许是母亲对墨提斯的神力波动不熟悉,还是得我们亲自走一趟。” 这番话足够敷衍孩子们,却瞒不过蓬托斯,她不如纽墨菲细致,却是最了解纽墨菲的人。最重要的是,母亲不可能不熟悉她们姐妹的孩子。 但蓬托斯接住了话:“等我们稳住手下的裂缝,去中央平原与神王知会一声,然后再亲自走一趟地狱深渊和冥界。” 比起年长的姐姐们,瑞亚显然更担心大地的状况。她的神王位置来自母亲的支撑,当前的秩序也由大地之神一手建立。一旦大地出了无可挽回的状况,先前的一切都可能洗牌重来。 瑞亚无法保证未来,就像她曾通过时光神职预见到克洛诺斯与百臂巨神斗争,最终直到克洛诺斯躺进星河的尽头,这件事也没能发生。盖亚用事实教会了瑞亚未来的可变。 再来一次,谁能来保证瑞亚的未来一定比姐妹兄弟们更光明伟大呢? 为此,瑞亚勒令所有神灵必须全力救助大地,希望尽可能地保持大地的完整性。 所有的神灵都遵守了神王的命令,相继回应信徒的祈祷,能够修复日益扩张的裂缝的拼尽全力,无能为力者也收拢人类、救治人类,却收效甚微。 人类的数量增长地让神灵震惊,她们已经有千百万人,而神灵至今在世的只有百来个。 神灵对人类的繁衍速度感到不可思议。 更令神灵震撼的是,人类尽可能地在大地各个适宜的地方生存,从被裂开的版块来看她们几乎无处不在。 这些事情都增加了救援的难度,神灵根本不够用。 一些无法顾及到的版块、无暇看顾的小城镇、地貌猛然变化而不知所措的人类……它们不得不被忽略掉了。 神灵,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 非但人类认识到这一点,神灵同样地也清晰认知了。 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极限和界限,神灵的上限更难触碰,而人类有着无数试错的条件。 毕竟人类数量够多。 对神灵而言,救助维持了短短的一段时间。而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是足够数代凋零的漫长时光。有一些不为神灵所知的小部落,就那样消失在尘烟水光中了。 因大地异变而疯狂的动植物、四处蔓延的海水和河流、盆地变成高山、平原变作沙滩,依山傍水的城邦突然成为海洋中的孤岛,树木林立的村镇成为沙漠中挣扎的古城,无数极端的环境来临,它们头一次压在饱受神灵宠爱的人类身上。 许多人类的生存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无数次站在悬崖的边缘做选择,能祈求的只有自己。忙碌的神灵将人类视作盖亚珍贵的玩具,会收拾、打理、保护,却不会认真地在广袤地土地上一寸寸地寻找蝼蚁。 毕竟人类寿命短暂,现在离去和百年后离去,在神灵看开并无根本区别。 由人类脱胎的地上神也只能做到保护眼前人,而更多的人只能在水火中挣扎求生。等神灵们稳定大局,回过头来再次看人类时,才发现人类也因环境而变异了。 整体的大陆在神灵们的努力下停止了分裂,七个大板块和无数或大或小的岛屿是全新的大地。 松了口气的神,一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异变的人类。 人类为了面对艰难的生存环境,舍弃了部分同伴,她们以生育和寿命、理智作为代价,换取更强大的力量。这部分人已经不能称之人类了,他们渐渐变异成了男性。男人是族群的牺牲品,用来在各种情况保护幼小,不惜献身。 神王瑞亚震惊地反复确认这个事实,并在此期间试图努力挽救,直到放弃。 诸神于中央平原议论纷纷,这边给出的建议是:杀死所有人类,再创造盖亚会喜欢的人类。虽然概率很小,但盖亚还是有可能不会发现的。 要是盖亚看见了人类的现状,是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选都要遭到母亲怒火的送命题,瑞亚甚至考虑提早退位,让女儿们去面对盖亚的疾风骤雨。 纽墨菲与蓬托斯的到来暂时解了奥林匹斯山诸神的围,神王瑞亚找到了合适的转告者,她欣慰地看着蓬托斯走近,上前迎接:“我正等候着你们呢,海神与山神阁下。” 敏感纽墨菲肯定不会轻易上当,而深受母亲宠爱的蓬托斯就是最好的报告人选啊。 蓬托斯摆了摆手:“神王殿下未免过了些。”而后将自己和纽墨菲打算前往深渊寻母的事情说了。 瑞亚一听,当即答应:“还请帮我们也说几句要事,尤其是人类方面,她们或许受到了诅咒的污染。” 蓬托斯知道盖亚对人类的看重,随口应承下来后与纽墨菲前往深远地狱。 而留下的神灵继续讨论,已是成年的赫拉:“杀死所有人类肯定是不行的,信仰就是大问题。不如我们只杀死男性吧,现在数量还不多,新生儿中也还未有男性。或许还来得及。” 这个方法得到了瑞亚的肯定:“先试试吧。中央神殿这一块的人类都还好,主要是版块边缘的人类变异的多,先清除试试。这件事就交给赫拉与记忆之神摩涅莫绪涅,务必让人类保留美好的回忆。” 篡改人类的记忆对摩涅莫绪涅来说是举手之劳,二神出门了。剩下的诸神又陷入激烈的探讨中,关于大地的未来,她们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事情。 在无神注意的角落,阿芙洛狄特的男儿——小巧的带翅膀男孩丘比特悄悄地溜出集会。他已经成年多年却保持着岁的模样,冥冥之中有声音在告诉他,缺少着什么东西。 只要找到那一样,丘比特会是最精致漂亮的神灵,得到所有女神的喜欢与宠爱。 中央平原的大地神殿勉强镇住了最大的裂缝,但神殿本身还是免不了受到影响,裂纹遍布神殿的墙壁、地面。盖亚在此地设下的结界也难免松动,丘比特顺着感应,通过门缝挤进去,来到一个简约的房间。 里面摆放的器具、圣床、浴池……无一不表现了房间属于另一个神灵的私有。 丘比特饱含歉意地转身准备离去,无意间发现床头放着的木匣子波动着爱欲神力。丘比特是继承了爱欲与美之神部分力量的男儿,他对这种力量最为敏感,再犹豫下他挥舞小翅膀飞到床头,打开了木匣。 金光灿灿的金弓金箭出现在丘比特的面前,想要得到的立刻打败了良心。丘比特握住了弓箭,仿佛看见了一个容姿绝色的男神冲自己微笑。 那是受制于孩童外表的丘比特从未设想过的美貌,他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男神的脸,贪婪在眼中闪烁,他想要这样完美的容貌和身段。到时候,奥林匹斯山当红的几个男神都只能是他的手下败将,女神们也将为他折腰。 偷取出金弓箭,丘比特来到附近的树林中。神器都有特殊功效,他需要知道金弓箭的作用。此处的人类是生活最安逸的,她们仍旧保持着作息习惯,有不少在树林中打猎的猎人,她们就是丘比特的试验目标。 金弓箭顺应丘比特的体型幻化成合适的大小,可爱迷你的金弓箭和猎人们的长弓比起来简直像一把可笑的玩具。但丘比特是神灵,他隐匿身形拉弓引箭,从背后偷袭了一个正在和野兽搏斗的一众猎人之一。 棕发的猎人挨了一箭却毫无感觉,行动自如,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标。 丘比特失望地放下弓箭,连人类都无法影响的金弓箭,在神灵中能够有什么用呢?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视角变高了,婴儿肥的五头身神躯变成身量修长的少男,短短的金发变成及腰长发。 “太棒了。”他欢呼一声,只要能够长大变美,这金弓箭就偷的值得。 棕发猎人被呼喊声吸引了注意,往丘比特的方向转过身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视这一片灌木丛,抽出腰间寒光四射的匕首:“是谁?” 丘比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自己的新模样,哪怕是通过人类的瞳孔。他解除了隐身的状态,兴奋地凑近棕发猎人,从她棕色的瞳孔中窥见与先前看见的绝色美人相似的容貌。 不等他细细欣赏,棕发猎人的眼睛迅速附上金色,收起弓箭与匕首,幸福地注视眼前人:“你是谁?何不将姓名告诉我?我想与你在神殿宣誓,共同生活。除了地母,我将最爱你。” 金箭的魔力生效了。 第50章 第 50 章 上一个引诱人类的男神俄刻阿诺斯死的惨烈,丘比特可不敢在这个档口惹得一身麻烦,得知了金箭的效果后他连连摆手拒绝、掉头就跑。棕发猎人紧追不舍,不明白难得的美人为何一句话都不说就要拒绝自己。 一前一后在丛林间跑动,惊起一队飞鸟,大小动物纷纷离开此处。娇生惯养的丘比特没两步就气喘吁吁,而棕发猎人对丛林的熟悉帮助她迅速追上金发美人。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她需要知道对方所处的城邦和名字,不明白为什么要避如蛇蝎。 两厢追逐下,丘比特扇动翅膀试图飞离森林,他忘记了自己还未完全适应猛然增大的神躯,腾空没两步就咧跌栽倒。勉强张开的白色翅膀也耷拉下来,嫩白的肌肤被粗糙的枝叶刮红。 棕发猎人扑过来接住丘比特,心疼地说:“如果你要狠心的拒绝我,直言就好,不必伤害自己。” 不期然的,丘比特透过对方温柔的眼睛望见了奥林匹斯山高傲的女神们,新一代的提坦女神背负母辈的荣光,从未有这样将他视为平等者的心态,向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不要说当时的他是永远长不大的神灵。 即使是生身母亲阿芙洛狄特,对他也仅仅是尚可。而眼前的人类,她是那么的温柔善良,虽然追着他不放,但这毕竟是自己先发出的金箭,又比女神更厚待他,拒绝对方是他的错误啊。 丘比特松了逃跑的心,他因过去的经历表现得比其他男神要淘气,心却是不坏的。再说棕发猎人外貌出众、风流倜傥,一双看向丘比特的眼睛像是要流出金色的蜂蜜。他软了口气。略带忧郁:“我叫丘比特,是奥林匹斯山爱神阿芙洛狄特之子,我们是不可能一起生活的。” 奥林匹斯山自有规矩,若是大地上的事了不归家,以盖亚定下的规矩,丘比特就不必回去了。就算再喜欢棕发猎人,丘比特也不敢触犯规矩。 棕发猎人听了便笑:“这有什么的,虽说誓言中总有要一生一世相处的说法,实际上我也是就那么一说罢了。只要你愿意偶尔来和我作伴,我就知足了。” 丘比特:“现在大地的情况不定,也许我们只有今日的缘分。” 说一个离得近的时日,也便于神灵喜新厌旧,有助来日早早脱困。再说,他还记得提坦神们商讨的对人类的处理方式,如果那些在天灾下有了男性特征的人类要死,那么类似棕发猎人这种得知了神灵存在、对男神抱有超出友谊情感的神灵又要怎么处置呢? 棕发猎人管不了那么多,她一腔爱意喷薄而出,近乎要淹没眼前的神灵。丘比特无数的借口在炙热的情感下静寂,他无法拒绝真挚的猎人,一人一神滚入灌木丛,她们之间的热情被金箭点燃了。 不愿为爱情所操纵的爱神,却生下了对爱情毫无抵抗力的小爱神。 爱情金箭的不是人类可以依靠意志力抵挡的神器,这一天一夜,矫健的猎人终于在的呼吸中渐渐恢复理智,她松开制住貌美男神的双手,对城邦和大地的关心重新占领意识的高地。 片刻的温存在身躯抽离的过程中失去温度,丘比特试图挽留这份温柔:“怎么了?不继续了吗?” “我该回去了,丘比特阁下。”棕发猎人生疏地推开丘比特,看向他的眼神与昨日截然不同。爱情金箭的魔力在人类身上停留的时间更为短暂,且不可逆转。 落差感袭上心头,丘比特疑惑又难堪:“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与喜欢与否无关。大地动荡不安的时候,城民理应回到城邦共渡难关,我本来就是为了收集资源出来的,现在自然要带着猎物回去。”此时猎人并未忘记丘比特对自己的偷袭行为,出于对神灵的尊敬,她没有出声质疑,只打算安静地回家。 即将惨遭抛弃的丘比特不能接受,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类,既爱她的坦诚也爱她的无情。丘比特与昨日的猎人发出同样的疑问:“你叫什么?住在哪儿?” 棕发猎人收拾行装,不吝回答:“我是普绪克,是神殿第十柱神的后代,现在居住中央平原的神殿群。” 对于人类而言,这是绝对足以自傲的身份了。 这说明她非但清晰地是十二初代人的后嗣,并且代代传承着信仰,生活在地母的光辉下。若非丘比特粗心,从棕色的头发也能窥见一二她的出身血脉。 她是得到神殿地表神灵注视的诚挚信徒,说不准在盖亚眼中,疏远的男神丘比特和人类普绪克孰轻孰重。 丘比特不敢再挽留,他咬住下唇,慢慢地穿好衣物,“你下次还会来见我吗?” 普绪克迟疑不决,婉言:“谢谢丘比特阁下给我带来的美好体验,人类和神灵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时光落差,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见比较好。” 仅仅一个晚上,双方的想法彻底掉了个儿。 在冷凝的氛围中,普绪克转身离开。被留下的丘比特捏着金箭兀自生气掉眼泪,难以置信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假使金箭只能维持一日,那他也要找出无数的金箭,直到厌烦了普绪克为止。 丘比特闷闷不乐地回到阿芙洛狄特身边,他毫不遮掩地抱怨金箭的效果,甚至不隐瞒母亲金箭的来处。阿芙洛狄特耐心地听孩子讲述完整件事情,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傻孩子,你可真是做了一件蠢事。” 金箭从未扎中过人类,阿芙洛狄特也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效果。但有一点是笃定的,那就是神灵需要数年摆脱的魔力,人类不可能只需要一天一夜。 除非金箭的力量在别处生效了。 大地上逗留的神灵集中赶往中央平原,大地四分五裂的现状已成定局,动荡不安中,神灵成了幸存人类头上笼罩的阴影。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提坦神决定要清除人类族群中的异类。 一小撮人类因为需要在极端的环境中保护亲人朋友,她们的身体承受了不可逆转的压力,孕育生命的能力彻底地和她们告别。她们变得更为强壮、苍老,这是她们的伟大之处。也是人类族群在命运手下遭到的第一道伤口。 被迫劣化的人类,就像神灵中的男神一样醒目。神灵忧心她们的存在会使得自己承受大地之神的怒火。从某些角度来看,这样的人类与男性已经无限接近了。虽然现在的人类铭记她们的付出,但是一代代之后,功勋成为旧日的伤疤,身体上的不同就会产生矛盾。 神王瑞亚的双眸顺着时光看见任由发展的结果,人类目前稳定的社会结构极可能迎来大洗牌。她决心从源头上掐断男性的诞生,即使不能阻止,也要放缓出现的时间。 至少不能是她在位的时候出现,最好是由盖亚决定去留。 记忆之神与月神合作,月神在深夜测探人类的状态,悄无声息地收割生命。而记忆之神删去活着的相关人类的记忆,保证她们维持着从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十二神柱的初代人不赞同神王的决定,她们是大地之神座下的附属,人类的庇护者。在她们看来,无论人类想要走向什么样的结局,都要由人类自己决定。 然而大地之神出远门,她们无法违抗神王的决定,只能暗自发力封印了部分人类的记忆,只待来日。 第51章 第 51 章 第二日的清晨,日神将第一缕光送往大地,太阳用最炙热的火焰融化了昨夜死去的人类。她们确实有功劳,但那是对人类的功劳,神灵并不会因此而心慈手软。 大地不再继续分裂,海水与陆地重新达成和谐的状态,死去的人类无声无息,唯有冥界的大门接引了她们。记忆之神是个安静内秀的神灵,她遵从神王与诸姐妹的决定,却也有自己的想法。轻易更改生灵的记忆是危险的事情,因果的报偿因此暂时隐匿。为了将来的安稳生活,记忆之神没有触动亡者的记忆,她留了一手,给了人类憎恨、愤怒的余地。 枉死的人类先是迷茫于自己的死亡,灵魂随着接引者踏入冥界的那一刻想起全部,她们的身上因此生做的善事而金光闪烁,这给了她们向冥界判官说情的机会。 常年接触人类的冥神对这一辈受苦受难、且短命的人类给予额外的关怀。斯提克斯不忍她们遭受更多的痛苦,让她们迅速地通过冥河,摆渡者卡戎难得对她们露出笑脸,没有使出刻薄的言语。这一群冒然失去生命的人类,在爱丽舍乐园安家落户,成为首批心怀怨恨的冥界居民。 赫卡忒宽容地接纳了她们,任命不愿投胎转世的人类作为巡逻冥界的守护者,在为她们安排职务时冥界最有权势的神灵宽和地安抚生前受到伤害的亡灵:“一切痛苦都会有出口,不要因过去而毁坏现在。你们的未来无穷无尽,神灵也有落难之时,冥界是你们的安乐之乡,也是所有人类都将经行的地方。” 匆匆赶往深远地狱的山神海神姐妹一寸寸找遍,在找到母亲之前,先遇上了大批量的亡者。碍于责权,她们没有上前问询,心里思量大地上的神灵是否做出了危害人类的事情。 纽墨菲是对人类最有感情的神灵,她生来便对生灵富有同情,也明白其他神灵的劣根性。她的愤怒是真情实感的:“神王下令杀人了,母亲并非是不讲道理的神灵,何至于此。” 蓬托斯更关心香火:“我险些忘记人类这一茬了,在大地变动下,人类给予我香火并未减少反而更多了,没想到死亡的人类却在不断叠加。真是有趣。” 这就是人类的可悲之处了。 当生活顺遂的时候,她们更坚信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当外界带来的痛苦超出人类所能承受的时候,即使神灵不发一言,人类也会主动或被动地祈求神灵的怜悯。 经此一役,神灵就会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掌控人类。一味的给予不是最好的选择,左手夺取、右手给予才能圈养出最顺从的人类。 纽墨菲近来叹气次数直线增长,她警告妹妹:“不要小瞧任何生灵,人类是母亲捏造的、提坦神也是母亲捏造的,我们又何尝不是?不要擅自插手人类的事务,尤其是今后人类和神灵的矛盾。” 人类和神灵的矛盾? “是神灵和人类的矛盾才对吧?”蓬托斯抱手站在冥河边观察亡灵的悲欢,她的骄傲与生俱来,“姐姐你总是太谨慎了。提坦神再不济也和我们一样是永生神,而这些人类就像注定掉落枝头的枯叶,真难想象她们能对神灵做什么,跪地祈祷宽恕吗?” “你不要插手就是了,”纽墨菲摇了摇头,知道简单的一两句话说服不了她,于是搬出盖亚来震慑:“人类再不济,也是母亲的造物。奥林匹斯山的神灵越过母亲去惩处她们,必定要遭到母亲的厌恶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总是拿母亲来吓我。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波塞冬我也让墨提斯帮我送回去。”蓬托斯无趣地说。 纽墨菲拉着妹妹离开冥河边,继续找寻盖亚的身影,边走边说:“波塞冬是海神,你要是真的喜欢就留下吧。还有泰西斯,留在海洋里,她们的权柄难道越不过你去,但把她们留在奥林匹斯山,时不时利用海洋兴风作浪,你就得时常分出心力来盯着。眼见得就要乱起来了,不如把海神都收归回来。” “都行吧,我听你的。”蓬托斯是懒得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可有可无地答应。 姐妹俩在地狱深渊翻来覆去地找,就差没给地狱掏个洞了,还是没找到。纽墨菲怀疑是不是塔尔塔罗斯做手脚,跟着深渊之神回到常住的神殿待了十天半个月的,终于等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盖亚。 地核凝实是个不容出错的漫长过程,盖亚既不能离开,又实在太闲,偶尔会从越缩越圆的冥荒回到深渊逗一逗塔尔塔罗斯打发时间。这次是隔了数百年,头一次从冥荒回来。 不是为了地表的分裂,而是因为她怀孕了。 地核凝实后,混沌的力量离开地壳试图啃食其他的领域,盖亚对它活跃的行为和旺盛的食欲感到烦恼,干脆切割了部分,像对待蒂尼亚一样孕育它,使之与世界同化。削弱后的混沌漩涡安分许多,造成的引力也不像原先那么强大,盖亚解除了与尼克斯共同设下的封印,允许地心引力改造其他层层堆叠的领域。 不出意外的话,深渊会和冥界一起慢慢地贴合、包裹地壳,而后就是大地和海洋、天空。 盖亚回到神殿坐下,慢条斯理地将这些事情给两个焦急的女儿讲述清楚,而后关心她们的来意:“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若是真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何不去寻找尼克斯?” 见到健康的母亲,十万火急的事情也成了浮云。既然大地的改变没能给盖亚造成影响,其他的确实不足挂齿。 蓬托斯上前坐在母亲的脚边,左手抱住她的膝盖,右手小心地托住盖亚鼓起的肚子,她靠在母亲的腿上不住地抱怨:“这些年奥林匹斯山的诸神越发不成样子,尤其是俄刻阿诺斯,经受了处罚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违反了母亲定下的规矩。奥林匹斯山的命令来的又缓又慢,还要我亲自出手处罚他。” 盖亚一手抚摸蓬托斯的背脊,一手向纽墨菲伸去,她不冷落任何一个孩子,握着长女的手笑吟吟地说:“你竟然愿意等候奥林匹斯山的传令,必定是耗费了纽墨菲不少的力气才稳住你的暴脾气吧?是杀了?还是囚了?” 母亲对孩子的了解总是透彻,孩子也能预判到母亲的选择一样。就像纽墨菲先前预料的那样,盖亚没有怪罪女儿,她猜想母亲可能是不在意男神,母亲不会因为孩子弄坏了不合心意的工具而向报备过的孩子发脾气。 早有准备的蓬托斯得意于自己有完美、尊贵的姐姐和母亲,她没有隐瞒事实,说出由纽墨菲润色过的话语:“本来是不打算杀了俄刻阿诺斯的,但是他居然为了一个人和神的私生子而向我报复,因一个人类的死,杀害了我更多的子民。一气之下,我就把俄刻阿诺斯杀了。” 纽墨菲靠在母亲肩膀上补充:“他不知廉耻勾引人类,那个被蒙蔽的年轻人类难产生下一个男孩,未免在人类中闹出更大的乱子,我将他杀了。蓬托斯是为了保护我,才和俄刻阿诺斯打起来了,并未伤及无辜。” 盖亚听了,没有像孩子预料的那样对人类中出现男性这件事大发雷霆,而是避重就轻夸赞蓬托斯:“越来越懂事了,都会保护姐姐了。既然这件事已经怎么处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的神殿似乎处于碎裂的边缘,与我之间的联系若隐若现,还以为是你们打起架来不小心毁坏了神殿。” 认真论起来,和她们打架的事情还真有关系。 蓬托斯和姐姐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说:“俄刻阿诺斯死前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说了一些奇怪话,最后以自身作为诅咒的力量,诅咒大地四分五裂。一个月后,大地当真开裂了,我们费尽心力也没能恢复原样。大地神殿正处于三道裂缝的中央,勉强维持神殿的样子,距离坍塌大概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也是奥林匹斯山诸神留在那里的原因,神灵的力量可以维持神殿的外表不走样。一旦大地神殿坍塌,会对人类带来信仰上的巨大冲击。本就恢复不了大地的诸神,可不敢再出差错。 “大地表面一层碎了就碎了吧,我存放在神殿密室中的东西……”盖亚左思右想,好似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就是金箭麻烦一些。再麻烦,说到底也就是感情上受点磋磨。 蓬托斯偷偷说小话:“毕竟神王在呢,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看不牢,母亲不必担心的。” “听你这话说的,是对瑞亚又有什么不满?”盖亚点了点女儿的鼻尖,纵容她的小脾气,“管的事情越多,出错是难免的。越是地位尊崇就越容不下错,这也是我不许你在海洋称王称霸的原因。” 担心人类的纽墨菲有意想要提醒盖亚:“因为大地分裂、神灵斗争的缘故,近来人类死亡的数量急剧增加,冥界怕是忙不过来了。” 盖亚笑看了长女一眼:“我知道你在忧心,但不要急。我已经给了人类最好的基础,之后的事情还是要她们自己走。” 谨慎的纽墨菲犹豫之下还是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倒是蓬托斯大大咧咧地说:“我也觉得姐姐操心太多,就算神灵杀害了一些人类,对于她们的总数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就像我们也不会管人类食用其他生灵。” 蓬托斯难得说一句有道理的话,引得盖亚笑声不断:“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啊,就交给人类自己解决吧。” 完成改造世界的第一步之后,盖亚先到冥界,从亡灵的口中拼凑了事情的真相。生气是有的,但盖亚已经找到了该做的事情,不再继续纠结身负的诅咒。世界就该更热闹一些,神神鬼鬼的都无妨,等到诸神疲乏、人类倦怠,她想要的东西才会浮出水面。要是她彻底地掌握了这个世界,每一个生灵的形状都由她决定,碍眼的男性自然就消亡了。 通过这次的事情,盖亚发觉还是人类更好操控。神灵的寿命太长久了,即使废了大量的精力去控制男神的思想,他们在漫长的光阴中造反的概率还是不小的。不如给所有神灵都找点事情做,尤其是男神,既然俄刻阿诺斯能让人类之子获得特殊的能力,利用好其他男神,也能让人类的整体得到提升。 第52章 第 52 章 地核趋于稳定,不再需要盖亚时时留守。纽墨菲希望母亲可以跟她们一起回到地表生活,“神灵和人类的数量还在增加,将来的地表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母亲真的不随我们一块儿回去吗?” 盖亚的手搭在腹部,她有预感,如今怀着的大概是她的幼子,“这个孩子的属性特殊,或许更适合住在深渊。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儿,我就丢去冥界教养,如果是女孩我就在深渊多住几年。距离生产还要个十几天,你们先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了,纽墨菲和蓬托斯告别母亲走上回家的路。 “母亲并没有生气,这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得多了。”蓬托斯优哉游哉地往回走,既然母亲没生气、没降罪,那这一段不短的忙碌期也不算太亏。 “希望如此吧。”纽墨菲却不这么想,母亲大部分时候都是有气就出了,现在能让她忍一时之气的,将来肯定有大事不妙。 呼啸的冷风在深渊盘旋,受到地核混沌引力的的印象,两神离开时比来时艰难许多,回到中央神殿再见瑞亚,已过去一整年时间。神王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热情地招待了山神和海神,亲切地询问她们共同的母亲大地之神的态度。 纽墨菲回答:“其他的倒没什么,母亲就是有些担心神殿坍塌,里头一些收藏品会惹出事端。” “你说的是……”冥思苦想一会儿,瑞亚可算是想起金箭来,“厄洛斯的遗物金箭?” “是,我们得将金箭先取出来,以免伤及人类。”纽墨菲笑言。 这头还在说着,那边中央神殿中跑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没两刻钟,高耸的神殿便坍塌了一座。瞧那金色的长卷发,猜也不必猜,铁定就是丘比特。 陪着神王坐在殿中金座的阿芙洛狄特丢开手中金杯,怒火烧眉:“这个死孩子。”随即冲出去大喝:“丘比特,你给我过来。” 不小的动静引来人类围观,一看是那个这一年里常见的、不着调的金发神灵,人类们又无趣地撇过头去。奥林匹斯山有男神不要脸面地纠缠大地神殿祭司的事儿,早就沸沸扬扬地传遍了附近三个城邦。早就不是新鲜事儿了。 然而,纽墨菲和蓬托斯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架势,蹙眉不悦:“这是大地神殿,可不是爱神的神殿,退一步说丘比特也是奥林匹斯山的神灵。怎么能够放任爱神之子在大地神殿乱跑,甚至损坏神殿。” 其他神灵哪里敢接这个茬,还是得瑞亚来:“其实这也是头一回,我们先前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平日里也没见他怎么顽劣不堪。” 蓬托斯可不爱听这些,直言:“如果我没看错,那座倒塌的神殿正是母亲的寝殿,你们可不要告诉我母亲留存的东西就这么恰到好处的损毁了。” 阿芙洛狄特是个实在的神灵,绝不包庇男儿。她两三下捉住丘比特的翅膀,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丘比特带回神王的面前,“说吧,干什么去了?” 先前的事情阿芙洛狄特已经帮着男儿抹平了,以为教训足够,还真不知他这次是做什么去了。 平日里阿芙洛狄特管的不多,丘比特养成了散漫任性的性格,他将偷偷拿出来的那一盒金箭全都用在了普绪克身上,换来了数个美妙的夜晚。用尽了金箭,只能再去原处找一找,翻找的动静大了一点,神殿竟塌了。 “我去找金箭了。”丘比特一脸死相地站在母亲旁边,身形比上次小巧许多,如果说上次还有个成年神祇的模样,现在只是个少男了。 金弓就背在身后,免了撒谎、辩解、问询的流程,纽墨菲一脸无语地和瑞亚商讨起处罚。没说两句,纽墨菲突然想起先前杀死的阿瑞,这个男神不会也是和人类厮混吧? “是啊。”面对纽墨菲的质问,丘比特笑嘻嘻地肯定,“神灵的话说不定只用一支箭就够了,人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躯无法承受的导致魔力流逝过快,只能维持一天的效果。” 前一个身亡的俄刻阿诺斯好像完全没有在丘比特心里留下半点敬畏,坦然又无知地犯错,也算得上是一种能力吧。 一直心平气和地打理大地事务的瑞亚终于沉默了,她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支撑着额头。 她有些头疼。 向来任性的蓬托斯也为丘比特所震惊,原来真有这样傻大胆的神灵,她问:“你们这种关系持续多久了?” “没多久吧,不到一年。虽然时间短暂,但爱情是永恒的呀。”丘比特奇怪地看着殿中姿态各异的大神们,他的生活困于所见的一亩三分地,连俄刻阿诺斯都不知道是谁,当然也就明白这些神灵惊讶的原因。 纽墨菲说不上心里的感受,有一点说不出的憋闷和无奈,张开口半晌,只说出一句:“大地上的人类孕育后嗣的时间是九个月吧?” “是的,没错。”久居大地的生长之神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即使最近不降生,应该也已经在孕育孩子了。” 真是令神灵沉默的消息。 蓬托斯悄悄戳了戳不远处的忒弥斯,“我感觉我们上次对俄刻阿诺斯的处罚太严重了……” 秩序与正义之神咬牙回答:“惩罚的主要罪名是男神夺取母亲的果实,并非是和人类有私情。神灵不禁止这个。”眼见着丘比特的傻样,也不像是会想要争权的样子。 神殿中尴尬的氛围更浓厚了。 众所周知的一碗甜味毒药,被隔壁家的傻孩子一饮而尽,傻孩子还来再要一碗。就是神灵也感到良心微凉,钦佩起远在深渊的盖亚,竟能在最初就狠心地制定爱情陷阱。 丘比特眨了眨大眼睛,企图融化大神们冷酷的心:“那还需要我做什么?没事我就去废墟里再找找有没有金箭。” 纽墨菲能对这种傻孩子说什么呢?任谁也只能同情他的母亲阿芙洛狄特。她摆了摆手:“算了,母亲那边也已经感知到这件事,寝殿是否倒塌已经不重要了。” 阿芙洛狄特好气又好笑地放开捉住丘比特翅膀的手:“去吧。不过还是要罚的,你如果不能在废墟中找出金箭,就罚你在原处修建一座全新的神殿给大地之神赔礼道歉。” 对神灵来说这有什么难的,丘比特轻易地应下,欢天喜地地飞奔而去。 神王瑞亚重新和诸神商讨起安顿人类的事宜,纽墨菲则把阿芙洛狄特单独约出神殿叙话。 “丘比特说人类的身躯无法承载金箭的全部魔力,所以多余的魔力是流逝了吗?去了哪里?”纽墨菲不放心地追问。 力量是守恒的,即使人类无法承载,魔力也不会凭空消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其他的载体吸收了。人类和神灵不同,很难说这种情形是好是坏。原先只用了一支的情况,纽墨菲可能会忽视这个问题,但是一盒子的量就不容小觑了。 阿芙洛狄特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或许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共通性比神灵和神灵大得多。照我的建议,你最好检查人类的基因,或许人类通通收到了影响。她们的基因是可以全盘传给后代的,但神灵生下的往往不是自己的复制品。神灵大概率是相对独立的,但是人类不同,有可能那个猎人的后代从此就成了轻易陷入爱情的人,或者多情的人。” 也就是说,金箭带来的爱欲种子很可能在普绪克的身体、孩子的未来后裔某一天复发。现在还没有所谓爱情的人类社会,突然多出了许多爱情入脑的人类后代,这件事会让大地之神气得发疯吧。 这是最可怕的了。 与担忧的纽墨菲不同,阿芙洛狄特略有窃喜。 神灵的数量太少,一旦有了数量众多的人类陷入爱情,她的爱情神职就会越发强大。要是再加上神灵和人类的爱情纠纷,阿芙洛狄特今后就是呼吸间,神力都会得到增长,同时又能影响更多的人。 第53章 第 53 章 毁灭人类的水灾结束了,但大部分的人类家园已经损毁,人类的文明被迫倒退。 纽墨菲站在曾经与母亲一起逛过的城邦内,路过的行人也不复从前的悠然自得,不少人失去了亲友,悲伤的情绪笼罩城邦。她们终于见识了天灾的力量,开始学着为将来的灾害做准备。 祭祀提坦诸神的神殿在城邦中立起,一座又一座,都代表着人类在绝境中向外渴求的希望。 望着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类,纽墨菲的心中涌出一阵阵的辛酸,说不出的感慨。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每个都应该在神灵的治下安享和乐,而不是痛苦地挣扎生存。 又有另一道声音轻轻地反驳:人类不是一直都这样活着吗? 神灵的矛盾和痛苦,加在人类的头上;人类自身的负担和冲突,背负在人类身上;数不尽的阴谋算计,报不完的因果循环,那才是她见识过的真正的人类社会啊。 只有肮脏的泥土上开出的惊人洁白的花朵,才能引来惊叹的赞赏。遍地白花的路旁,向来是零落成泥,无人珍惜的。 纽墨菲的意识分裂成两半,一部分代表冷酷的神性,一部分掺杂了混沌复杂的人性。 如果她能彻彻底底地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现在的她早该和蓬托斯一样回到自己的神殿,享受远超以往的香火,与乌瑞亚和孩子们一起商讨今后该如何采用更合适的方式圈养人类,就像人类谈论牧羊一样的自然。 如果她能下定决心完全站在人类的身后也不错,她就去争取权力,即使做不成神王,有着母亲和妹妹的支持,她也会是地表的神灵中最强大的一个。 多么可惜,两者都不是她所求的。 那么,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纽墨菲扪心自问。 应该是曾经的期望,作为众生中的一个,偏安一隅,希望世界和平,天下大同。有一些小忧虑,但都是可以解决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平静且幸福。 仅此而已吗? 时至今日,她想要的真的这样的生活……无论是作为纽墨菲的她,还是从前那个普通的人类。 避开其他的神灵,给了乌瑞亚一个敷衍的借口,纽墨菲再一次来到深渊,独自拜访独居的母亲。 纽墨菲先将近百年里大地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盖亚,包括阿芙洛狄特对金箭的猜想。她紧张地等候母亲的回答,按照从前盖亚的表现,大概率是会大发雷霆的。 出乎意料的,盖亚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反过来安慰纽墨菲的情绪:“不要紧张,这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经过了这次的海难,你应该明白:人类的存在与否,只是你一念之间的事。少了初代人类,自有二代三代补上。” “可是……”这和您曾经对待男性的态度大相径庭啊。 盖亚对灵魂特殊的长女关注非常,略略思考,猜出了她做出奇怪的举动原因,“你对人类的注意程度向来比你的妹妹们更深,但也没有到今天这个地步,让我猜猜,是你恢复记忆了吗?” 最近世界的结界损毁次数太多,有所缺漏也是正常的。 纽墨菲早知是瞒不过盖亚的,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确实如此。所以我清楚人类的潜力,知道她们有着无限的力量,迟早有一日,她们能走到毁灭世界的程度。如果任由男人出现,再次发展到畸形的社会制度,是件可怕的事情。” 口吻间是有骄傲的,以羸弱的身躯,走到神灵也无能为力的地步。以神灵的角度来看,也是值得惊叹的。 “那你认为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盖亚反问,“或者说,你认为怎么做才能达成你想要的结局?” 海难中,并非只有人类产生了异变,许多了动物也产生了两性分化,这种自然造成的现象,如果只是简单的赋予诅咒的意味,那就太轻率了。 “从源头上剔除男性,是非常简便的方式不是吗?”纽墨菲双手交握,郑重其事地问:“母亲最初对待男神的态度不就是这样吗?” “那倒是没错。”盖亚承认自己曾做下的一切。 不过,人类和她的差距太大了,不可同日而语。 “只要除掉乌拉诺斯等几个有可能性的意外,我就是永生者中最强大者,并且可以保证这片土地上再没有比我更强大的神灵。为了自身的平安和无尽的权柄,我当然毫不留情。可人类不同,她们生老病死、周而复始,依赖传承和子嗣发展、扩张族群。对深受生与死制约的生灵来说,拥有孕育生命能力的母亲,本身就有着最伟大的权力。只要母亲不丢弃自己的权力和义务,就没人能真正的战胜女人。” 盖亚拿过纽墨菲的手搭在自己鼓起的腹部,“这一定律,连神灵也不能逃脱不是吗?” 半成型的孩子在腹中翻身,母亲的子宫是孩子最美妙的温床。而孕育孩子的母亲,清明地知道自己有权力终结它的性命。 骤然复苏的记忆带着反反复复的无助穿透了纽墨菲,她无法冷静地感知盖亚的深意。经历过现在的她,更为恐惧美好的新世界演变成那副可怖的样子。 深陷记忆的纽墨菲焦急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可是,男人的出现,很可能夺走母亲的权柄。我的记忆中,那个广袤的地方,多少人种和族群都走向了共同的结局,所有的人类母亲都落入下风。” “我的孩子,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结局吗?”盖亚拢了拢纽墨菲耳边的碎发,放缓自己的语调,“你看到的只是过程,一个生灵如果有结局,那只能是消亡。生与死,只有死才是定局。” 纽墨菲愣住了,“那您为什么还要问我希望看到人类哪种结局呢?” 盖亚低眉一笑:“因为现在的你是我心爱的珍宝,重视的长女。只要你想,我乐意让如今的人类走入一个结局博你一笑。纽墨菲,告诉妈妈你想让人类过上哪种永恒的生活?” “妈妈”这个词用的是纽墨菲记忆中的发音,而非神语。平静缓和的话语冲淡了那短暂的几十年里充斥的暴躁尖锐的女声,纽墨菲潸然泪下,“原来,母亲全都知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作为神灵存在数千年,依旧只会来找母亲哭泣解决问题。” 其实那个妈妈带给她的痛苦早已过去了。斯人已逝,放不下的只有此刻被痛苦记忆冲击的自己。 盖亚坦言:“你的存在让我提前知道了一些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也是你的记忆影响,让我选择先下手为强。你曾遭遇的事情并非是你的过错不是吗?个体的人类是不可能对抗群体的,你能保护自己就很好了。” 整体社会的发展方向实际上是群体的意志决定的,糟糕的社会环境是因为糟糕的人占了上风。个人战胜群体是神才能去做的事情,所以,人类不可以的,自然与山脉之神可以去做了。 盖亚从手中变出一朵盛放的花朵簪在纽墨菲耳边:“去吧,我的孩子,花朵象征孕育果实、掌控生命的人,带上它,去做人类的主宰。现在的你就是自然的化身,去给黄金一代的人类选择一个你认为合适的结局吧。” 黄金一代的人类有着漫长的青年期和短暂的童年与老年,近似神灵的特性、深受大地之神的宠爱,享用无尽的食物和规律的生活。海神的打斗分裂大地,终结了黄金人类,自然插手了人类的演化。至此,新的篇章开启,自然之神座下的白银人类登上帷幕,诸神走入人类的生活。 纽墨菲带着大地的部分权柄回到地表,客气地请走了逗留在中央平原的奥林匹斯山诸神,将自己对人类的支配权广而告之。面对纽墨菲难得一见的强硬态度,诸神选择避退。 神王瑞亚以为是大地之神的怒火和不满,但王者并不乐见到另一颗新星升起。在她的示意下,奥林匹斯山的三姐妹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帮助人类重新建立家园,消除影响。纽墨菲接纳了她们,承认她们在人类中的权威。 为了平衡三方的权势,海神蓬托斯勉强接纳了波塞冬,令女儿墨提斯加入了治理人类的队伍。 圣火之神赫斯提亚在人类心中重新种下希望之火、认领灶台的家事;农业之神德墨忒尔亲自带领人类种植,用丰收安抚了人类;聪慧的权力之神赫拉来到大地之神的住处,得到了老祖母的欢心。智慧之神墨提斯平息风浪、帮助民众重新建立躲避风浪的堡垒。乌瑞亚以及孩子们在海边、岛上、山上竖立新的城邦收留民众。 方方面面步入正轨,一座座巍峨的大地神殿在盖亚的神谕下逐渐消失在地表,地母抛弃了人类的消息蔓延开来,人们面对信仰掉落的恐慌。本该安抚民众的祭司们沉默地聚集在十二神柱的周边,等候神灵的赐福。 大地之神最后一次接见了她的人类信徒,盖亚已然不再需要追随者维护她的威严,她的威望深入神灵的心。 盖亚对辛勤、和善的黄金人类赐下祝福:虔诚的大地信徒将作为永生的生灵,留世的隐者,留在大地的各个地方监视未来的诸神,以免惨案的再次发生。 “你们会是我的使者,我的眼睛,世界另一侧的治理者,永享安宁,直到世界终焉。” 即日起,纽墨菲正式接 第54章 第 54 章 纽墨菲自崭新的神殿房间内醒来时,窗外是一片鸟语花香,清晨的阳光照过清透的窗户照应在圣床上。 宽敞的圣床上铺满锦绣,柔软的丝织品贴合神灵的肌肤,从精细的做工来看,是乌瑞亚的作品。让纽墨菲和孩子们都能生活得舒适,是乌瑞亚最大的目标。 惯于裸睡的神灵,站起身习惯性张开手,下一刻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把乌瑞亚带在身边。在纽墨菲表明要参与瓜分权力后,盖亚有感,生下了风暴之神提丰。盖亚懒得照顾这个丑陋的男儿,纽墨菲看在他强大的实力的份上将其带回山脉神殿交由乌瑞亚代为照顾。 近几十年,乌瑞亚大概是抽不出空来跟随在纽墨菲左右。因为纽墨菲也不喜欢这个丑陋的幼弟。男神仅有的一点儿用处,也因他的丑陋而灰飞烟灭了。 惰性和惯性真是最可怕的东西,纽墨菲叹息地穿上衣物,或许,她应该选择一两个容姿看得过眼的男神来服侍自己的起居。 神灵不必早起,但掌权的纽墨菲需要。旧时代的人类依旧随着盖亚离去,部分留在地表,多数虔诚信徒跟随迁移到深渊的冥界暂住。新时代由纽墨菲主持,她要在今天定下白银人类的基调。 是的,她已经为这一批人类定下称呼了。 如阿芙洛狄特所说,金箭残余的魔力打破了人体的平衡,人类失去了曾受大地之神恩赐的飞行与长寿,幼年期与老年期的占比拉长,壮年期缩短,更加感性、易怒。 和母亲的谈话终究对纽墨菲的想法产生了影响,黄金人类迎来了永恒美好的结局,纽墨菲想要操控白银人类走向另一个终端:人类是否能够达到与神灵一争高低的地步。 普通的、已经被削弱的白眼人类很难达到那种水平,但是猎人普绪克和丘比特的恋情给纽墨菲灵感。她想看一看,普绪克生下的人类是否带有神异的色彩,这种特殊之处是否能够传给后代。 人类生下人类,神灵生下神灵。阿瑞的例子告诉纽墨菲,母亲才是孩子的起点。哪怕是目前最古老的男神塔尔塔罗斯与人类结合,也无法生下神灵。白银人类的先天不足,完全可以通过男神进化,又不会影响孩子的种族。 话说回来,宙斯是相当合适的配种人选啊。神话中,人类和宙斯的孩子质量都很不错。 今天就是纽墨菲特地去奥林匹斯山找神王瑞亚推算普绪克预产期的日子。神王殿中瑞亚正享受科俄斯无微不至的照料,她听到是纽墨菲来访,先是诧异,而后挥退了科俄斯,独自接待来客。 瑞亚呼唤纽墨菲的依然是在山脉神殿初见时定下的亲切称呼:“纽墨菲姐姐,我以为地表的繁忙,不该让你能抽出空来到奥林匹斯山。”她不是一个勤政的神王,因此也不在意盖亚将地表的权柄全部分给纽墨菲,反倒是乐得轻松。 纽墨菲笑着给神王殿下行礼:“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希望神王可以为我预知一个人类的生产日期。” “哦?”瑞亚懒散但绝不愚蠢,立刻反应过来,“是淘气的丘比特引诱的人类吧?” “是的,那是个好孩子。她的名字叫普绪克,现在是自然神殿的祭司。” 纽墨菲在这方面的宽容大度是瑞亚平生仅见,一般来说,神灵更喜欢全身心挂念自己的人类,不会选择这种和其他神灵、尤其是男神有瓜葛的人类作为祭司。 瑞亚应下:“这没什么,你我作为同母的姐妹无需客气。”她的瞳孔化作银白色,无形的滤网从时光河流中筛出相关的事件,再捕捉具体的事务。 “下个月的第十一天。”瑞亚回答。 “那是个好日子。”得益于复苏的记忆,纽墨菲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主动提出要为瑞亚做些什么:“我听说奥林匹斯山近来不太平,我说不定能帮你分担一二。” 自大地的分裂开始,除了黑夜领域以外奥林匹斯山就是最和平的地方,纽墨菲能注意到奥林匹斯山的异样还要多亏了瑞亚主动将波塞冬送到海洋“联姻”的举动。而瑞亚的小男儿宙斯,在纽墨菲的记忆中有着如雷贯耳的糟糕名声。其本身携带的麻烦因素不会因为世界局势的改变而消失,只会以另一种形态存在。 熟知的神话中,三兄弟分疆而治达成暂时的和平,此后也是小摩擦不断。在位的神王瑞亚是个好脾气的母亲,她对情夫和孩子的纵容一直为诸神所传播,但从瑞亚处世的角度看,这大概率只是一种伪装。 想到这里,纽墨菲不由地再次感慨。 有着大地之神那样的母亲,就是生来只会“阿巴阿巴”的白纸,也能长出一颗熊熊的野心。好比她自己,本来是偏安一隅的乖巧白兔,现在也长出了吞噬权力的钢牙。 神灵之间的言谈素来直白,除非欺骗,很少有迂回婉转的。瑞亚也不奇怪纽墨菲的提议,只当纽墨菲是愧疚于得到了大地之神原本暂时交给神王处置的地表权柄。 瑞亚是个守成的开明王者,在某些方面有着其他神灵自愧不如的宽容,她细细的考量,笑着提出请求:“我确实有一些不知如何处理的事情想要交给你,普天之下除了我们的母亲,也只有纽墨菲姐姐能够给我合适的建议了。” 之后的小半天里,纽墨菲听到了一个令她忍俊不禁的故事。 小有波折但大体上顺风顺水的神王殿下先后生出了六个女男,随着时间推移孩子们渐渐长大,教育孩子成为了神王最操心的问题。三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独立且聪慧,她们各自在擅长的方面扎根,完全不必母亲担忧。但是三个男儿展现了格格不入的状态。 先是长男哈迪斯沉默寡言,勉强称得上一句温厚,最喜欢往姐姐德墨忒尔身边凑。刚发现这件事时,瑞亚第一反应是考虑要不要试探二女儿的口风,将哈迪斯的余生托付给德墨忒尔。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男神一旦有了愿意接受他的女神,做母亲的就能放心了,不必再担心孩子会因为缺少爱情走上像俄刻阿诺斯那样的不归路。到底是耗费力量生下来的孩子,瑞亚也不希望哈迪斯的结局是为了某个风流的女神争风吃醋,扭曲了思想,落入被处死的下场。 德墨忒尔已经生育了不少女儿,正缺少帮助照料的神灵,因此也没有拒绝。在圣杯的见证下哈迪斯顺利地和姐姐缔结婚约,生活还算平稳幸福。最近,德墨忒尔带着几个年长一些的女儿去了大地发展农业,唯有小女儿种子之神珀耳塞福涅留给哈迪斯照顾。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瑞亚发现哈迪斯似乎对珀耳塞福涅有着超出寻常的感情。 听到这里,纽墨菲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香火,庆幸香火的形态不带有被喷出的效果。让哈迪斯照顾珀耳塞福涅……达成的剧情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啊。 纽墨菲带着一点八卦的复杂心绪问:“所以,你希望我带走哈迪斯吗?”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瑞亚用“你不懂”的眼神注视着活在山脉中的单纯姐姐,开始讲述其他的男儿。 次男波塞冬是浪荡男神,总是游走在众多女神之间,包括但不限于上下三代提坦神,可能还囊括男神。但波塞冬的阅历不足以让他在诸位主神中游刃有余,女神们也更倾向于收留乖巧的男神。玩乐时谁都不嫌弃花样百出的波塞冬,但是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男儿被这种走了歪路的男神带坏。 所以,波塞冬一直都没能嫁出去。在瑞亚将他定给海洋之前,波塞冬嫉妒木讷的哈迪斯可以找到归宿,等蓬托斯首肯了波塞冬前往海洋,他就时常对哈迪斯冷嘲热讽。寡言的哈迪斯以沉默应对,专注于手头的事务。但哈迪斯对珀耳塞福涅的特别对待还是被波塞冬察觉了,在这方面,哈迪斯实在是太青涩了。 波塞冬虽然很想将这件事广而告之,但畏惧于瑞亚,只偷偷地告诉了坏心眼的幼弟宙斯。 纽墨菲放下金杯,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最精彩的桥段终于来临了,不该端着饮品。 瑞亚的幼子宙斯是最令提坦诸神疑惑的,她们不能理解完全相同的环境中怎么能长出完全不同的三兄弟。最离谱的是,最受女神欢迎的小男儿宙斯成年后试图前往冥界对冥河发誓成为处男神。他既以出彩的容颜和身材为傲,又不愿轻易委身于任何一个女神。 幸好碰巧赶上大地碎裂,直接通往深渊的通道破碎,再想去深渊只能从海洋绕道。柔弱的男神在没有蓬托斯允许的情况下是无法进入深海区的,宙斯可怕的行动只能不了了之。 当宙斯发现此路不通后,开始插手奥林匹斯山各方面的事务,显然是想积累权势为成为处男神做铺垫。哈迪斯的异样是宙斯透过神王殿的仆从和科俄斯透漏给瑞亚知道的,目的是怂恿神王将哈迪斯关押到地狱深渊或者派遣到冥界,那样宙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冥河宣誓。 即使是瑞亚也要承认,宙斯的天资甚至胜于她。这正说明宙斯是优越的辅助生育的人选。 瑞亚难得向纽墨菲发牢骚:“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帮助有想法的女神生育后代是男神的义务啊,他又没有损失,却令我在姐妹中尴尬不已。” 一片青草地中长出了毒蘑菇,路人都要怀疑是不是农民做了手脚。 纽墨菲可太懂了,她立马接话:“有的时候明明是孩子自己的一时执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是会被其他的神灵认为是母亲没有教导好。真是不讨喜的孩子,就算是奇货可居的打算,做的也太过了。” 其实是盖亚带动的风气,来自于盖亚常常前往黑夜领域谴责尼克斯不好好教孩子。 话题到了这里,瑞亚只能往回拉一节,毕竟她们无法正大光明地谴责母亲。 “纽墨菲姐姐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好?” 纽墨菲基于曾粗略阅读的神话和离谱的事实给出了合理的处理方式:“那就让哈迪斯吃下冥界石榴永远驻留冥界,波塞冬与蓬托斯缔结婚约,宙斯……” 她忍不住微笑:“就让他跟我去大地暂住吧,或许他能从管理人类中满足对权力的。” 第55章 第 55 章 冥界一向是天神所不屑的荒芜之地,将心灵不再贞洁的哈迪斯送往冥界是恰当的惩罚。但波塞冬和宙斯…… 瑞亚自认还算了解男儿们,她不解道:“波塞冬糟糕的名声已经传扬四海,我不认为蓬托斯回愿意迎娶他。” 神灵的性格确定下来后十分难改,波塞冬极可能一生浪荡,瑞亚难以想象蓬托斯回对波塞冬做出怎样的处罚,能够给他一个容身之处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再有就是宙斯,男儿中瑞亚的确最喜欢□□:“宙斯是我最心爱的男儿,总是帮我解决一些琐碎的事务,比相伴数千年的科俄斯更符合我的心意。虽然他无法和赫拉她们一样继承我的权位,但我并不吝啬满足他一点心愿。” 瑞亚说的是宣誓成为处男神一事,她不理解、抱怨,却愿意达成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 她是一个不错的母亲。 “你我都知道这是离谱的要求,纵容绝不是母亲该做的。我们应当知道孩子们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做下这个荒谬的决定。如果你信任我,就请将宙斯暂时交给我吧。至于波塞冬的婚姻,我自有办法让蓬托斯应承下来。”一番交谈下来,纽墨菲对宙斯的状态产生好奇,甚至情不自禁地开始考虑要不要让自己的女儿火山之神迎娶宙斯。 单纯就是享受宙斯俯首帖耳的乐趣。 话说到这个地步,瑞亚没有拒绝的必要。送纽墨菲和宙斯离开奥林匹斯山前,瑞亚开玩笑:“你给予我的帮助和我送出的报酬无法相提并论,要不是乌瑞亚的魅力依旧在,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宙斯了。” 这确实是个笑话,纽墨菲搭着宙斯精瘦的肩膀如实地笑出声:“那可有点难为我。不过,我要是真的看上了,神王殿下会拒绝我吗?” 母辈的调侃令宙斯腼腆地笑。 “纽墨菲姐姐对乌瑞亚千年如一日的爱情在神人中传唱数载,要是宙斯有这样大的魅力就好了,全天下的男神都会忌恨他的。”瑞亚叮嘱了宙斯几句,笑容满面地送走了她们。 除了宙斯,回程的路上纽墨菲还带上了另一对母子——阿芙洛狄特和丘比特。 纽墨菲本以为阿芙洛狄特一直留在地表,询问时,阿芙洛狄特给了无懈可击的回答:“我费了不少心血才在神王殿混到一个金座,没有神王殿下的允许,我可舍不得冒丢失金座的风险。” 纽墨菲的右眼皮猛然跳动一下。 神灵的躯体不会有类似眼睑震颤的问题,只可能是脑子在提醒她,遗漏了什么。 一打岔纽墨菲也没了追问的心思,专心赶路。 回到自然神殿,诸神齐聚,纽墨菲主持划分地盘。 白银人类因大地分裂而被迫分散居住,地理位置限制了纽墨菲不可以集中治理人类。因此,她选择了人数最多、面积最大的一块建立整体的国家。 其他的部分则被诸神瓜分,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城邦。 会议过半时,宙斯问纽墨菲:“同为神灵,男神是否能够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 其他神灵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纽墨菲的回答。 黄金人类和白银人类的划分,就已经向诸神宣告了人类的廉价。简单的区分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未来,青铜、黑铁……这是没有尽头的。因此,是否在其中给予男神正式的地位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作为传闻中最体贴亲眷的女神之一,纽墨菲当然会答应。 答应之前,纽墨菲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盖亚曾说过的话:你所见的只是过程,而非结局。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史中,有一截儿被男性占了上风,不代表终局乃至全篇都是如此。 有些道理纽墨菲不是不懂,她只是有些难言的恶意。 就像盖亚面对切身的威胁会处以必杀之心,她对于曾经受过的痛苦也有着扼杀于摇篮的清醒认知。 纽墨菲的表情如旧,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在略带紧张的男神身上,好奇的口吻:“你想要建立、管理城邦吗?我看其他男神都更喜欢享受婚姻生活和各类手工。城邦可不是简单的玩具,是要担起长久的责任。你已经到了适婚的时候,又受欢迎,可不要做下轻率的决定。” 婚姻…… 宙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沉静神灵,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里。也是,他仅仅在神王殿外见过对方一面,她对自己有没有印象都不一定吧。 为海神所簇拥、端坐在人群中的墨提斯感受到被注视,但她没有回头。墨提斯第一时间意识到纽墨菲话语中存在陷阱,富有引导意味的问句,貌似体贴的话语,可一旦宙斯拒绝,连带着其他的男神也不会再开第二次口。 即使墨提斯在见到宙斯的第一眼就有些许想法,但纽墨菲是海洋诸神尊贵的亲长,她不可能违拗纽墨菲的意愿来达成宙斯可笑的奢望。 智慧出众者总有一些自带的刻薄与自作主张,墨提斯也是,她在宙斯回答之前率先站起来说:“我与在座的诸位海神、纽墨菲大神,都曾见过男神管理城邦时的模样,狭窄、自私、毫无公正之心、甚至引诱孤儿。” 宙斯见墨提斯开口,先是惊喜,而后眼中的光随着墨提斯不紧不慢的话语迅速地暗淡了。深受打击的黯然表情引起不少神灵的怜爱和厌烦,总有神灵吃这一套,但慕强者更众。 他可怜的模样也终于被墨提斯大发慈悲地收入眼底,她缓和语气:“当然,我相信受过良好教育的神王之子不会做出这种事。” 有的神灵暗自嗤笑,俄刻阿诺斯也是神王之子,这不过是墨提斯对宙斯勉为其难的口下留情。 诸神各自的态度大大方方地写在脸上,墨提斯在微妙的氛围中说完自己的话:“我的建议是让有意愿的男神与其他女神合作,协同管理的过程中,有着相应才能的男神理所当然地会脱颖而出,之后再给予建立城邦的权力也为时不晚。” 合情合理的建议受到了纽墨菲的采纳:“宙斯与其他有心的男神可以选择心仪的女神作为伙伴。” 因生于海浪中,阿芙洛狄特勉强可以算做海神的一员,坐在墨提斯身后的位置也不算突兀。阿芙洛狄特的双手搭在墨提斯的肩上,墨提斯顺着她的力气坐回原位。 爱神盈盈的笑脸是永恒的,她即爱情的化身,对两神间的暗流涌动看得透彻:“不如就由墨提斯和宙斯一组吧,否则宙斯就要陷入选择的难题了。” 一一过问意见后,纽墨菲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纽墨菲也终于想起疏忽的地方,阿芙洛狄特从未动用过爱欲的力量,她也不清楚对方能否调动金弓的力量凝聚金箭。 自从弑杀厄洛斯后,阿芙洛狄特完美的笑容再没有从面颊上卸下。谁也不知道这个狠心的女神抛却了第一份爱情后渴求的是什么。随着阿芙洛狄特的发言,这个问题有了解答。 “爱神一脉一直遵从盖亚大神的法旨,在人类发展到受认可的规模之前,不对人类多泄露一丝爱情。”阿芙洛狄特多情的双眸静静地下,黄金时代已过,爱神是否能够进入人类的社会活动?” 盖亚给阿芙洛狄特画下的时间界限已到,她喜爱操控她人情绪的恶趣味有了用武之地。 纽墨菲凝视有淡淡疯狂迹象的爱神,突然笑了:“这是公允的。作为地母的孩子,她的意志极为我们的意志,我们绝不违背伟大的地母的承诺。我作为白银人类的自然之主,承认爱神阿芙洛狄特将在白银人类中拥有散播爱情和信仰的自由。” 最后提出要求的是丘比特,他希望可以和普绪克结婚:“我愿意与人类普绪克共同在圣杯前发誓,共享我的一切,这是我对她源源不绝的爱情。” 愚蠢总会在时间流逝中磨出一点智慧,盖亚拟定的婚姻带着绝对的利女,即使蒙上一层爱情的纱衣,清晰的神灵都能看穿底下的直白意味:奉献男神的所有,成为女神的垫脚石。 宙斯因其天资而受垂青,他正是因此,企图不婚。 乐在其中的男神不在少数,但像丘比特这样倒贴的,实在是极少数。 他选择的对象还是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 丘比特的母亲阿芙洛狄特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得到允许后乐滋滋地坐回原位,对于其他明里暗里的视线不以为意:“丘比特是一个成年的男神,我尊重他的决定。” 只要丘比特不要用她给予的血脉和来源于她的神职图谋不属于他的东西,其他的阿芙洛狄特一概不管。 其他的神灵看明白了,丘比特是心灵上被母亲放逐的、如浮萍一般的男孩。母亲的注视,是生灵健康成长的根本,丘比特幼年缺失的母爱,会让他依赖另一个人类也不稀奇。 纽墨菲注意到,丘比特身后背着的弓箭不再是她曾见过的厄洛斯的金弓,而是一柄黄铜铸成的、要小一号的弓箭。 丘比特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再次向纽墨菲发出恳求:“希望纽墨菲大神可以应允我的请求。” 纽墨菲怜悯、却不同情,事先警告:“我只能说,我不会插手人类的私人感情,也决不允许神灵私自掠夺人类。婚姻是赫拉的神职,你该去找她。但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白银人类只有不到两百年日夜,即使你愿意与之结婚,也不会为她短暂的寿命增添分毫。人类并非神灵良配。” 丘比特显然已经将一切都想清楚了:“我会再去向大地之神祈求,赐给普绪克无尽的寿命。” 大地之神对人类的深厚恩泽已然结束了,这是诸神的共识。丘比特天真的想法,终究只是一场空。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少男啊,会议结束,年长的神灵纷纷叹息着离开自然神殿。 特洛伊、马其顿、雅典、阿尔戈斯、科林斯、叙拉古……等城邦在今夜、神灵的帮助下建立。 此外、纽墨菲特地划出一座克里特岛,作为残余的黄金人类的栖息之地。 第56章 第 56 章 黄昏中,普绪克在纽墨菲的注视下、在母亲与姐姐们的环绕下、生下一个健硕的女儿。普绪克是母亲的幼女,她的孩子却是家族的长孙。 这不符合正常的规律,也违背了家人的意愿。 生育对一个家族来说是极为重大的决定,对生育者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她们更希望女儿或妹妹可以更多地享受生活,而不是早早地承担家庭重担。 如果不是水灾恰好结束,普绪克也不用再为了生存奔波,有时间精力养育孩子,她的家人们一定会和丘比特拼命。 要知道,人类向来是在青壮年有怀孕的可能,老年以前刚好养大所有孩子,步入老年期后作为家中的长者给予后辈各方面的指导和帮助。而普绪克才将将成年,这在她的亲长们看来,她还是个孩子。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轻易进入了生育的关口,这是丘比特的过错。 即使丘比特是神灵,也无法掩盖他的所作所为。或许其他的人会因为神灵的光辉迷醉,轻易地、不得不原谅,但初代人绝不会。初代人有着不亚于神灵的实力,狩猎天神的造物是她们的本职,敢于也能够捕捉神灵。 部分人类也有着类似的能力。 普绪克的母亲佩拉正是血统返祖的一位人类,她先天能够和神灵一样飞翔、聪慧好学、野心磅礴,虽然没能完全继承初代人的本领,凭着自身的出众和族人的支持,她成为新的城邦马其顿的国王。 深受初代人影响的佩拉正是被十二神柱暂时封印部分记忆从而没有受到记忆之神的神灵影响,佩拉虽然也没有清晰的相关记忆,却对神灵有着鲜明的、难以遏制的厌恶。好像她的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人事物被神灵剥夺了,一见到部分神灵的神像,她便愤恨非常。 佩拉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她曾在大地神殿坍塌之前去祈祷、向地母询问自己的内心。十二神柱中,与佩拉有血缘的那一位站了出来,她告诉佩拉,地母现在深居大地之下,无法听见凡人的声音。人类应当向自己的内心叩问,从心中寻找答案。 这句话从侧面应证了佩拉的感觉没有错,既然她的心告诉她神灵当被厌恶,那么她就该厌弃神灵。可管理各方各面的神灵又岂是人类可以轻易厌弃的呢?现在的人类刚刚从水灾中爬出,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其中有着数不尽的孩童和孕妇,青黄不接的她们要如何克服先天的局限与神灵搏斗? 佩拉也不可能因没头没尾的厌恶去和神灵掰手腕,那只会平白葬送自己和家人、族人的性命。为此,佩拉压下疑虑,发展声望、养育孩子。期望能在活着的时候找到内心的答案,她迫切需要的答案。 三个女儿在母亲的影响下,对神灵并不如何敬畏,这也是普绪克会随便与丘比特发展感情的原因之一。否则,一个人类,即使爱火旺盛,又怎么会不顾神灵的意愿肆意处置对方的身体? 随着旧叙拉古城邦由于河水冲击而破碎,其中的居民被迁移到了附近的城邦,阿瑞的故事也分离成不同的版本流传在人类的口中。佩拉和叙拉古母子从各种版本的故事提取中了关键的一点,阿瑞的母亲是人类,却因与神灵交合,使自己的孩子获得超出母辈的力量。 这正是佩拉所想要的,令人类进一步繁荣的方法。 母亲需要、期盼强大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即使偶有人会在宽裕的时候对柔弱的孩子加以偏爱,但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一定会将生的机会留给强壮的孩子。 普绪克愿意亲身试验这个猜测,接受了丘比特不依不饶的纠缠。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这个孩子比以往的孩子都要贪心一些,她占去了母亲更多的力量。满头大汗的普绪克勉强睁眼确认孩子的状况,而后力竭睡去,两个姐姐一个为她擦去汗水和血液,另一个赶去找祭司为妹妹赐福。 佩拉无视身边手足无措的丘比特,兀自抱起白嫩的婴儿,在她有力的哭声中,为之取名为洛佩塔。 洛佩塔的身上几乎看不出丘比特遗留的痕迹,全然是普绪克的翻版,唯一不同的,就是洛佩塔更加的耀眼。 神灵的容貌是人类所不能企及的,但洛佩塔模糊了神与人的界限,无论是力量还是外貌,都是如此。 暗中窥探的纽墨菲津津有味地看着,直到孩子睡去才回到自然神殿。留下一点神力点化了床边的盆栽,以植物为眼睛留意洛佩塔的生活。 看在洛佩塔的份儿上,丘比特被马其顿接纳了,佩拉需要更多的孙女,就不会让丘比特过于为难。而洛佩塔的天赋为人所传颂,每天都有无数的目光追随这个特殊的、混迹在人类中的神灵,她们也想要一个优越的孩子。 漫长的寿命令人类制定了选举或者隔代的传承制度,如果不出意外——马其顿出现更加优越的孩子,下一任马其顿国王就是洛佩塔。 在这个档口,阿芙洛狄特的力量因神灵的降临挥洒在世界的各处,受到影响的人类数不胜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许多人类爱上了同一个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这种奇特的力量也波及到神灵,尤其是近几百年出生的神灵,她们未曾见过厄洛斯的存在,更不知道何为爱情金箭,仅仅丘比特的弓箭就能射动她们的芳心,达成一见钟情的效果。 随着大地神力在人类体中稀释,白银人类中出现一些令人担忧的现状,她们的青春期被加长了,浮躁的情绪因阿芙洛狄特肆意挥洒的力量牵动,她们争风吃醋、风波不止。 最妙的是,更多无人问津的男神从奥林匹斯山来到热闹的人间。这给了人类另外的选择,她们可以选择与男神结合生育。经过灾难洗礼,整体上人类的身体比起原先更加健壮,生男儿也不会轻易地难产。不过,正因与男性结合生育会面临更大的生育风险,除了野心家们,大体上的人类对此还是秉持着谨慎的态度。 神灵与人类并不只爱异性,从大体上说,爱同性的概率完全不亚于异性,她们乐于共同生活。人类如此,神灵也如此,母亲和母亲组成的家庭最为稳固,也有为方便生活而母亲聚居的,她们相互照料,共同承担育儿责任。 无论世界怎么变迁,人类总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应对。这就是纽墨菲喜爱人类的理由了。 天真无邪的丘比特在纽墨菲的默许下长久地停留在马其顿,他未经磨砺,爱神的神职经常反过来操控神灵。 他以爱情为名,与普绪克的姐姐发生了灵肉关系。 从奥林匹斯山得到的教导告诉丘比特这是错误的背叛,他应该全身心地爱着已经缔结婚姻的普绪克。愧疚和悔恨吞噬了激情过后的丘比特,他跪在普绪克的面前祈求原谅。 普绪克感到莫名其妙,她还有无数的事务要处理,无心与不知所谓的男神纠缠。 她冷淡地反问:“什么婚姻?那是神灵才遵守的东西,我姐姐喜欢你,那是你的荣幸。” 这比普绪克愤怒地对他发泄更让丘比特伤心,普绪克冷淡的话在直白地书写丘比特极力无视的事实,她根本不在意他。 “爱情不是这样的。” 小爱神反驳,悲痛占据了丘比特的面庞,他做不出哭泣以外的其他表情。 可真要说,错在他,他又有什么资格指着普绪克的爱情? 亦或者说,普绪克对他根本就没有爱情。 犯错的是他,不满的也是他,普绪克实在是懒得搭理丘比特。 看在姐姐暂时还需要丘比特的份儿上,普绪克耐着性子说:“我将毕生的宽容都用在了你的身上,而你的行为举止时常让我怀疑神灵的尊贵,难以想象你与伟大的大地之母同为神灵。如果你还想要留在我的身边,就请带上门出去,而我会原谅你所谓的背叛。” 微风吹过窗口的盛放的花朵,纽墨菲看了一场大戏,乐不可支。 爱神的爱情啊,竟比人类的爱意还要廉价。 失魂落魄的神灵伤心地离开了书房,先前的阿芙洛狄特为厄洛斯而苦,现在爱神的孩子又受困于新的爱情陷阱当中。 阿芙洛狄特感应到丘比特的痛苦,她没有回应。她用血结束了爱情神职的诅咒和折磨,为厄洛斯的生命画上血色的终止符。以杀止痛,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不适合丘比特的困境。 因为盖亚说过,男神脆弱的本质,容易因血腥陷入疯狂。 大悲之下,丘比特成了马其顿中一道放浪形骸的靓丽景色,他远超凡人的面庞足以引人驻足观赏,阿芙洛狄特赋予他的神躯也令人类垂涎三尺。 即使有可能引来灾祸,人也无法拒绝获取力量的机会。 只要简单地与男神交合,就能得来优秀的后代。要是一举得女,三代无忧。即使得了男,也能用作与其他家族的交易,丰沛城邦的基因,有什么不好呢? 俘获了丘比特的普绪克,更是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连带着她的女儿洛佩塔也水涨船高。 后来,连临近的城邦都知道了马其顿的爱神丘比特,比起其他自矜的男神,这种廉价的,更符合大众的需求。 每个孩子都会感激母亲给予的健康身体、聪明脑袋、优秀外表……乃至于超越人类范畴的能力。 这些才是母亲对孩子最本质的爱,给予她最好的一切。 第57章 第 57 章 丘比特对爱情从不质疑,却深受爱情背叛。他的弓箭变得绵软无力,此时的爱情像水中的浮沫,一挥手就会散去。即便如此,他也离不开普绪克,他的心困守在马其顿,犹作困兽之姿。 神躯的发泄和不能缓解他灵魂上的痛苦,丘比特终于明白了在自然神殿中诸神饱含深意的神色中包含的内容。 神灵啊,怎么能够奢求与人类同调? 在丘比特经历了十余年迷乱的生活后,他的母亲阿芙洛狄特终于将眼神投射到马其顿城邦。这座城邦起源于大地之神座下三大城邦之一,有着当今最多的人口,边上已经发展出其他的城镇,假以时日必定成国。 有潜力的城邦啊,无论哪个神灵都会愿意在此处留下自己的信仰之地。 阿芙洛狄特来势汹汹,以神灵姿态正大光明地降临在国王的宫殿中。按照阿芙洛狄特于其他几个城邦中的经验,只要她以自身的威势对愚民造成震慑,信仰自然就接踵而来了。 神灵的光辉自然不凡,也许是丘比特过于亲民,使得这种高贵大打折扣,就连负责洒扫的人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一计不成,阿芙洛狄特表示要和马其顿的国王佩拉谈一谈孩子们的事。 只一个照面,佩拉就知道对方不是为丘比特出头而来,而是要以孩子为砝码,向马其顿寻求利益。混迹在人类中的佩拉,比神灵更懂得察言观色,轻易的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勘破了阿芙洛狄特对丘比特微薄的混着厌恶的爱意。 每一个弑神的神灵都会为历史所记载,因此佩拉知道阿芙洛狄特不是甘愿为爱情折腰的男神,应当谨慎地对待。佩拉绝不小瞧这位辣手摧花的神灵,她以谦逊的态度面对爱神,将她请入屋内。 但她毕竟是国王,国王的谦逊也总是有限的。 佩拉理所当然地坐在首位招待来客:“爱神阁下的来临,使我们马其顿落满金色的光芒,能见到尊贵的阿芙洛狄特,实在是荣幸之至。” “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只是想与佩拉国王聊一聊城邦内的建筑,想要问一问你是否愿意为民众的生活增添一点儿乐趣,比如爱情与爱欲。如果我没记错,马其顿还未有守护神,我想,爱情能够庇护这片土地和地上的子民。”阿芙洛狄特轻盈地落座,又与座椅保持着一线之隔。忽然出现在国王的庭院中时,她的脚尖没有触及地面,坐在高脚椅上时,她也不乐意接触人类的物品。 飞行是神灵的特权,即使大地之神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种权力下放给人类,能够掌握飞行能力的人类也越来越少了。 神与人之间门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于深深沟壑两端被注视的佩拉平静至极,既不畏惧也不羡慕,对于阿芙洛狄特所说的爱情更是嗤之以鼻。 不过,人类不能随便地拒绝神灵,即使神灵的要求不正当,她也不敢怠慢阿芙洛狄特。 这一点就是佩拉的毕生追求,令子民面对神灵不愧疚、不恐惧。 思考片刻,佩拉面露笑容,欣然地接受了阿芙洛狄特的提议:“阿芙洛狄特阁下的所说的,我当然不会拒绝,马其顿早就准备了一片城区作为神灵的住所。至于守护神……” 她面露难色:“我以为丘比特已经是马其顿最重要的神灵了。” 言下之意是,佩拉打算让丘比特做为马其顿的守护神接受供奉。 佩拉刚说完,那头刚收到消息进门的丘比特就高兴的快要依靠翅膀的力量飞起来了,他本身的翅膀自他幼年就不再增长,还是第一次有着这么大的反应。 若非普绪克在意他,又佩拉怎么会愿意说出这种建议。 “母亲……”丘比特跪坐在阿芙洛狄特腿边,祈求母亲高抬贵手,不要为难马其顿城邦的国王与民众。 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引得阿芙洛狄特皱眉,她厌恶谈话被打断。 于是她漠视丘比特,将问题留给佩拉:“我想一个英明的国王应当已经看见了爱情的伟力,甚至能使神灵堕落成为人类手中的玩物,我的孩子丘比特就是最好例证。如果你拒绝了我,也当深思付出的代价。没有神灵会谅解侮辱自己孩子的人类,除非有更重要、亲密的关系。男神可以屈服于爱情,男神也不仅仅是丘比特一位。母亲的选择即为种族的未来,而我能够为你马其顿的母亲们提供足够多的优秀选择。我——阿芙洛狄特将成为你最诚挚的合作者,与你一起将马其顿发展为强盛的城邦。” 合作者,而非主宰。 一旁的丘比特失魂落魄,完全没有听见动人的宣言。他沉浸在被母亲明码标价的苦痛中,被摆在权力交易的天平上,并明明白白地贴着“试用品”三个大字。 这对丘比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震惊地认清了母亲冷酷的内心,竟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一丝温情的余地。 大地之神盖亚会满足乌瑞亚的爱情,神王瑞亚愿意达成宙斯终身不嫁的愿望,而他丘比特的母亲俯首与自己的孩子争夺城邦的归属。这是为什么呢? 金发童颜的丘比特再次无声地流泪,他在这座宫殿里留下太多伤感了。他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以哀伤和哀怨掩盖了不愿、不能抗争的事实。 阿芙洛狄特全然不为他的泪水所动摇,这个男儿自出生起就令她失望得太多,能够起到一点儿作用是他的最后价值。 旁边辅助国王处理政事的官员都对这个男神产生怜悯了,为什么要苛责丘比特呢?他只是一个无辜、脆弱的男神啊。 谁人不知男性脆弱?身为母亲应该对更脆弱的孩子常怀怜悯之心,何必将真相和事实告诉丘比特,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在虚假中就好了。 出人意料的是,佩拉开怀地笑了,她同意了阿芙洛狄特的要求:“尊贵的阿芙洛狄特阁下,您的言辞打动了我。就像您说的,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母亲的意愿决定了种族的未来。我看见懦弱的丘比特,曾因他怀疑您的品格,现在看来,您确实是一个清醒的、伟大的母亲。我要为曾经的过失而向您致歉。” 佩拉站起身,优雅地向阿芙洛狄特躬身,“之后我会令子民向您献上足够丰厚的祭祀,表达我诚挚的歉意。” 两位同样野心勃勃的女性达成了协议,这一副画面将被刻画在神殿的墙壁上作为历史的见证。在她们脚边涕泗横流的貌美男神丘比特,放任自己沉溺在痛苦的泥潭中,欣赏自己被抛弃的模样,开始想象该如何以此为借口向普绪克祈求微薄的怜悯和爱意。 丘比特因他的软弱和无知成为彻底的附属品,为文明所遗忘。 盛大的百牲大祭在马其顿城邦的中央广场举行,佩拉已经将爱欲与美之神对马其顿的庇佑昭告全城,工匠们连夜赶制了阿芙洛狄特的石像,于海波中生出的昳丽神灵。 应阿芙洛狄特的要求,神像的旁边摆上另一座小神像,是丘比特从前三头身的模样,小巧的翅膀,肥嫩的双手拉着一柄无害的弓箭。 马其顿是白银时代首座完善的城邦,是唯一一座完全由人类统领的城邦。它的完善速度之快,完全碾压了其他有神灵帮扶的城邦,可见神灵之威,未必全能。 争强好胜的墨提斯掌握着雅典城邦,宙斯作为她的副手,有条不紊地建立起城市的雏形。神灵有着一夜建成的能力,但想要契合人类,就要耗费不少力气。 无论将房屋修建多高都能轻松上下的神灵,是很难以贴合人类的生活的。虽然外表相似,情绪相近,在某些方面,神灵和人类还是本质不同的物种。 纽墨菲是这场游戏的监督者,她将所有的民众作为游戏内容发放了出去,高坐神殿,透过动植物查看神灵的举动。 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态度,并映射在城邦上,野心家各怀鬼胎达成协议的马其顿,年轻气盛绝不服输的雅典,背靠海洋一心经营的叙拉古…… 要说纽墨菲最看好那一个,那大概就是马其顿吧。 有目共睹,谁都无法否认,捎带神灵血统的人类之子,额外的好用。 但雅典绝不服输。 墨提斯自傲于出身和智慧,做不出强令宙斯自折身份的事,也不屑做。她想出了另一种掌控全局的方式,她召集民众,并未从中选出领头者,而是以她们自身作为基地,令所有人为雅典的主人,以公民大会治理雅典。 而墨提斯作为雅典的守护神,是民众决计绕不过去的支柱,一切决策都在神灵的眼皮底下发出,神灵有着一票否决的权力。 雅典在城外的山腰上,修建了一所精美的神殿作为智慧之神的住处,在此处可以俯瞰整个雅典,神灵的目光也足以清晰地看清雅典中的任何角落。 海洋中的蓬托斯支持女儿的决定,令叙拉古成为雅典最忠实的盟友,海洋丰沛的物产养活两座城池的人绰绰有余。非雅典和叙拉古的人,想要度过汹涌的海洋必要给海洋之主送上足够丰盛的祭祀。宙斯则有着神王的庇佑,让雅典总能风调雨顺。 怀揣着搅乱风雨愿景的阿芙洛狄特在一个深夜悄悄来到雅典,她要用自己弑杀爱情得来的力量,扰乱雅典守护神的心灵,引诱宙斯的爱与野心,折断奥林匹斯山最丰美的男神的骨头。 第58章 第 58 章 蓝天白云是雅典的点缀,秀丽的城邦符合世间美好的想象。居住其中的人民和睦快乐,对于往来的行者乐于伸出援手。自从灾难过后,大地上的环境复杂多变,有能力和胆量行走在外的人类无一不是人类中的佼佼者。雅典此时有不小的人口空缺,乐得招揽劳累的行人,不吝向她们展现雅典的美。 在雅典,美是至高无上的。 伪装成中年妇人的美神阿芙洛狄特也承认雅典之美。她眯着眼打量精美的城门,向守卫介绍身边的年轻男孩:“我叫芙拉,是来自马其顿的妇人,这是我的孙男海斯。” 百年弹指间,从未见过黄金时代的白银孩子已经长到活跃的年龄。马其顿城邦因爱神垂幸,有着不少男神聚居,其特殊的人口“与神灵血统相近的男性”成为热销的商品,在近年走入不同的城邦。 因男人无法生育后代的特性,以民主著称的雅典对男人制定了特殊的规则,他们并不被视为公民,而是母亲或主人的附属品。灾难的带来的伤痕太重,人类开始自己安排孩子的出生,利用无法生育的男性承担更多家庭繁琐事务,期望合理的规划能够增强家庭的抗灾能力。家有余财的人会给自家的女儿们挑选一两个,供女儿们在合适的时间尽快生下下一代。 守卫扫了一眼带帽低头的男人,瞥见他在阳光底下耀眼的金色长发,猜测对方一定有着与神灵相近的血统。马其顿那边最出众的就是有着丘比特血脉的美男,听说金发越璀璨价格越贵。 再一听介绍,得知原来是位高权重的大妇。已经生育,并掌握一定政治、军事权力和土地的人才会被称为“妇”,意为:手握武器或权杖管理家园的人。 守卫当即恭敬行礼:“雅典欢迎您的到来。” 芙拉显然习惯被尊崇对待,她拒绝了守卫提供的导游,熟门熟路地带着男儿找到合适的住处。 雅致的庭院里正在修剪花草的老人听见动静,丢开手中的花洒,向芙拉张开双臂:“我的朋友,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芙拉上次来到雅典,在大街上闲逛时被这位慧眼识珠的人惊呼“美人”。其貌不扬的伪装在感知灵敏的人面前毫无作用,以发现美、创造美为生命的雅典人用她锐利的眼神穿透了芙拉的皮囊,发觉她美丽的本质:“你的神态和气质告诉我,你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美人。即使智慧之神降临,也会赞同我的说法。” 芙拉确实瞒不过墨提斯的眼睛,于是顺水推舟地和这位海神的信徒结为好友。她在雅典游历数月摸清了情况,还给宙斯扎了一箭,令宙斯对墨提斯的爱情化为实质。然后以回家生育为借口,告别友人离开了雅典。 四十年过去,当初的富裕青年成为老人,芙拉还能保持中年的样貌。 芙拉上前抱住老人,毫不留情地嘲笑:“贝拉,你已经是个老奶奶啦。” 贝拉气呼呼地锤芙拉后背:“可恶,当时我该问清楚你保养的秘诀再放你离开。要知道,我可没有四十年的寿命等到你的再度光临了。” 热情的叙旧结束,贝拉看向被斗篷挡住脸的男人:“这是?” “这是我的孙男,是最漂亮的那一个了。”芙拉揪下海斯头上宽大的斗篷帽,露出他艳丽的容貌,似神的眉眼俏丽多情,眼波流转间勾动人心。 若是盖亚在此也要惊讶,海斯的样貌返祖,比丘比特更像厄洛斯,带着勾魂夺魄的诱惑。芙拉炫耀珍宝似地捧起海斯的脸,向贝拉得意道:“你觉得如何?” 贝拉认认真真地盯了一会儿,不像芙拉猜想的那样新奇,反而叹惋:“艳丽而无骨,芙拉,你的孙男不如你多矣。我年轻的时候或许会喜欢,现在还是更喜欢你。” 海斯皮相虽好,却不如芙拉的骨相。 海斯受过不一般的管教,面对长者的玩笑话毫无波动。既不生气也不自喜,如果不是眼皮还在眨动,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一具假人。 这样的表现让贝拉再三叹气,一个没有灵魂、任人摆布的美男啊。 芙拉大笑,搂着好友半真半假地说:“你的眼睛太锐利啦,贝拉。你要是愿意随我回马其顿去,一定可以成为爱欲与美之神的祭司,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能辨识美了。” “人的出身可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贝拉是雅典名门望族后人,做不到抛下家业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信仰,“你还是抛开这些引诱我的话,说一说这次来的目的吧。” “你说,我将海斯献给雅典的贵族怎么样?虽然我不能让你爱上海斯,但我相信总会有人喜欢的。”芙拉将海斯展示一周,对自己的杰作充满信心,普通的人类可抵挡不住这种魅力。 贝拉不反对、不理解:“我的老朋友,你是在马其顿活不下去了吗?否则怎么连孙男都要卖到这里来了?如果你只是缺乏钱币,尽管向我开口吧。” 纽墨菲曾在马其顿神男泛滥的时候降下神谕,向人类警示近亲通婚的坏处。马其顿将部分的神男以礼物的方式赠予其他的大城邦,雅典也是其中之一。大家都尝到了神男带来的甜头,慢慢地就有不少人前往马其顿以婚姻之名重金聘买。 神灵将婚姻的习俗带给了人类,但更多的城邦称呼这些无法生育的男性为男仆,并不承认他们是同等的人类。雅典不是最糟糕的,也不是一个好选项。雅典承认男性是人,但不愿意给予公民的地位。 男性不能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这对一个城邦来说是致命的。早期的城邦对人口需求大,不承认他们,后期的城邦要控制公民的数量,更不愿意承认他们。 再加上,丘比特的行为严重的影响了男性的声誉,男人被认为是无法控制的低劣人。 为了优美如画的雅典中不出现淫\\乱的景象,雅典所有的男人都被束之高阁。房屋最高的阁楼是男性的住处,开着相对的两扇窗,保证其他人能够时刻确认男人存在屋内,而不是在外面放荡。 种种迹象都表明,如果芙拉爱这个孙男就不该让他来到雅典。 贝拉想不通老友这么做的原因,她只能认为芙拉缺钱,雅典因海上贸易而富裕,所以卖孙男。 芙拉耸了耸肩:“我并不缺钱,我也疼爱海斯。但海斯只是个男人,你说我该送他去哪里?这世上,他去哪里都一样。留在马其顿就是神殿最诱人的男伎,送到雅典成为阁楼上的装饰品,送到叙拉古则是先给海神的珍贵礼物……除非我把他放逐到丛林里茹毛饮血,否则到哪里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贝拉,你是个重视友情的老好人,但也不能罔顾事实。你我都知道,以男性难以自控的本质,他终究需要一个主人。” 看来,芙拉认真地为海斯考虑过未来,作为诚挚的朋友,贝拉决定为她的孩子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贝拉同情地拍了拍海斯的肩膀,“你是个好男孩,我会在雅典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 贝拉向身后的屋子喊了一声,“阿达,出来招待尊贵的客人。”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熟练地带着海斯和行礼进门安顿,他温柔地对待貌美的男孩儿,并在进门前对贝拉说:“主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或许您想与尊贵的客人一并用餐,再开一瓶葡萄酒,秉烛夜谈。” 主人的热情好客连带着男人对这种厅堂的事情也熟悉起来。 贝拉算得上是一个好主人,不像雅典其他人一样会对男人的插嘴感到不悦,她愉快地采纳了阿达的建议,“就按你说的做吧,我贴心的左手阿达。” 海斯用湿漉漉的眼神请示了芙拉后,才和马匹以及马匹上的行礼一起被送进房子,阿达细心妥帖地招待了他。路过餐厅时,海斯的肚子咕噜叫唤,男孩的脸色赫然。 阿达了然地笑:“行路久是该饿了,主人和客人才能上桌,我会将你的食物端到房中。不要害怕,你和我住在一个房间,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和我说。” 两男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贝拉则拉着芙拉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美美吃完一顿,阿达卡着点下来为两人斟酒、收拾桌面。 贝拉与远道而来的老友说起城中的新鲜事:“平常的男人,过得再好也就是阿达的样子了,但要我说,我可称得上是雅典数一数一的好女人了。你要是想海斯过上好日子,不如就去智慧神殿报名吧,他们正在招神仆。” 话里话外,大有自己这样的可不好找的意思。 混迹人类社会数十年的芙拉端着葡萄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能够愿意白养一口人的,除了母亲就只有圣人啦。瞧阿达的肌肤就知道他不曾经受风雨,我要是能为海斯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归宿,我也能放心了。” 智慧神殿的神仆……倒是一个省了她力气的好选择。 芙拉摇了摇头,为难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我与马其顿的王室沾亲带故,这孩子的母亲和姐妹正是死于权力斗争。海斯意外躲过一劫才留了性命,我一大把年纪带着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他寻一个出路。我吃穿不愁,也不求用海斯换珍宝,只希望他有一个容身之处。我还得早早回去,免得引起怀疑。” “这确实麻烦……”贝拉沉吟片刻,“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将海斯‘卖’给我吧。买卖来的男人,只要有人担保,也能参加神仆的选拔。只要成为神殿中人,神灵会庇护海斯终身。” 第59章 第 59 章 第二日,晚一些的时候,贝拉的两个女儿来到母亲的住处。 两人都是雅典体面的参政者,一个是雅典的九大执政官之一,一个是智慧之神的司库。她们白日里收到了贝拉的信,晚上才有空来拜访母亲和来客。 孩子们欣赏了海斯的容貌,而后赞同母亲的决策。她们家是坚持传统生育的家族,除了因贝拉的怜悯而捡回来的阿达以外并没有男人,新一代的孩子们也还小,这次的神仆推选名额对她们来说是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既然贝拉要用来作为礼物送给朋友,她的孩子们绝不会有意见。 见了客人一面,两姐妹就要返回广场了。她们向芙拉简单致以歉意,匆匆离去。 这并非是她们自矜身份,而是服从于雅典的祭祀制度。近期是雅典的墨提斯节,为彰显公平与团结,雅典所有的公民都将分到一部分农场宰杀的牛羊肉。第一部分肉先分给按重要程度排列的行政官员:市政府五份,九个执政官三份,女神的司库们一份,负责神庙管理的神职人员一份,军师统帅和队长们三份,剩下的大部分肉毫无区别地分给大多数人(1)。 不同岗位的公民会和同事们坐在一起享用分得的肉作为午餐。等到了下午,全城的女公民都会团聚在广场上,用公共炉灶、分享同样的食物。 开朗的贝拉热衷于参加公共活动,这是每个雅典人对雅典爱的表现。 “你来的正是时候,就和我一起去广场上喝酒吃肉吧。”贝拉热切邀请老友一定不要错过盛会,这是见识雅典之美的最好的机会之一。 芙拉眨了眨眼,没有轻率地答应:“如果我没听错,这个节日是叫墨提斯节?真了不得,以神灵真名为名的节日啊。” 可见墨提斯对此的在意,今晚其本人大概率是会出现在城邦中吧。 贝拉拍着大腿说:“这是墨提斯带着居无定所的人建立雅典的日子,此后每年的今天都会有盛大的庆祝活动。来吧来吧,和我一起去吧。每年都会有外来的客人一起参加,宽容的墨提斯从不与公民计较她们的朋友。” 人类芙拉或许可以被宽容,神灵阿芙洛狄特可不会轻易地被忽视。阿芙洛狄特可不想那么早面对年轻气盛的后辈。 芙拉摆手:“我可不是智慧之神的信徒,更不是雅典的公民,我对阿芙洛狄特的爱无人能及,绝不可能去参加墨提斯的庆祝宴会。” 马其顿是爱欲与美之神的心爱之城,这是陆地上人类的共识。贝拉不会因爱好离开雅典,自然也会尊重好友的信仰。她颇为遗憾:“那好吧,我还想让你见识一番我的烤肉手艺,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福气。” 夜幕降临,芙拉坐在房间的阳台处看着贝拉兴奋地呼朋引伴。等最后一点关注流逝,阿芙洛狄特隐匿身形飞上屋顶。房屋的高度告诉路过的每个人,贝拉的家族在雅典保持了近百年的煊赫权势。 高处宽阔的视野令阿芙洛狄特将全城的景象收入眼中:房屋中的灯火自外城开始熄灭,少数几盏灯仅仅点在阁楼处,光亮随着人群聚集在城邦中央的广场,欢声笑语和食物的香气随风飘出很远。 等歌声响起,阿芙洛狄特仰躺在屋顶,仰望天空。 纯正、浓厚的黑夜彰显尼克斯越发强盛的力量,而她的孪生弟弟冥荒与黑暗销声匿迹。提亚的挂在天空的项链在夜空下亮的夺目,无人能知那条璀璨银河上是时空之神克洛诺斯的坟墓。 月光落下的轻辉给了阿芙洛狄特一丝灵感,她以爱欲神力编织朦胧的粉红细纱,制作了一顶以假乱真的花环和一袭长袍。 谁都能看出这顶花环上的玫瑰是布料捏成的,同样的,谁都不会否认它的美丽。 阿芙洛狄特吸收了厄洛斯的力量以后,她的神力中就夹杂淡淡的血色,她费了不少心思,才将不详和危险的红色,混成暧昧可爱的粉色。 两样东西在夜里被放在海斯的床头,两人无所觉地接受了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海斯又在阿达的帮助下穿上长袍,用花环装点美貌。他不用其余的护养,只用清水擦拭,神赐的容颜就在阳光底下散发诱惑的味道。 海斯被阿达牵着走下阁楼,负责选拔事宜的神官已等候在厅堂。 前不久还喊着“美艳而无骨”的贝拉被今日海斯惊艳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我的宝贝,难道是美神在昨夜为你赐福了吗?” “我想,大概是的。毕竟除了美神,谁能赋予美丽以灵魂?”芙拉越来越喜欢这个人类朋友了,甚至在畅想等贝拉死后,要去冥界带回她的灵魂留在自己的神殿中。 其余人更是挪不开眼。 “这就是贝拉大妇家的候选人吗?真是无愧执政官大人的英明。”两名神官直勾勾的目光让美男的脸颊添了一抹红霞,害羞为他添了楚楚动人的气质。 海斯根本用不着执政官的推举,他只要往神殿门口一站,所有竞争者都会自惭形秽。 神官记录下海斯的样貌特征,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此地,向下一个地方赶去。直到半个小时以后,她们丢魂的状态才解除,海斯完全掩盖了其他美人在她们心中留下的痕迹。 有了惊艳的开头,神官们对祭司们禀报时,只记得贝拉家的美男是多么的惊人。 神仆选拔日在即,十女十男,一共二十个候选人离开各自的住处搬到神殿周围的白色阁楼中。三天后,会有一半人淘汰回家。 虽然贝拉什么也没说,但芙拉凭借自己的观察,轻而易举地推出了神仆选拔的目的。是为了选出部分当权者的继承人,对她们施加影响,控制雅典未来的方向。 贝拉母女们对智慧之神的信仰并不虔诚,也不愿参与这件事,因为她们真正热爱的是雅典这座城邦与其中的公民,而非神灵。 总共十个名额,要选出八个公民两个男人,她们会站在智慧神殿的阶梯上接受所有公民的海选。对公民的考察是全方面的,要求的是学识、品行、社交、名声、出身。 而男人们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只要性子乖巧不惹事、擅长家务与纺织、貌美出众有常识。他们不必去学习那些难为他们愚蠢脑袋的东西,宽容的雅典公民只要求男人能够克制不知羞耻的和天性,也就是贞洁,以免杂乱了雅典下一代的公民血统。 公民的目光总是雪亮的,能被推选上去的少年们具风姿卓然,各项技艺的比拼中,只有两个以微小的票数差距惜败。轮到男人就一目了然了,公民们只需要用双眼找出两个最顺眼的投票。 美神作弊的产物——海斯在其中无往不利。 海斯的票数远超其他同伴,他们的衣袍和花环都被改成了同样的白色制式,神力的加持却留在了海斯的身上。今日的他,是智慧神殿座下最耀目的明星。 就连高坐的墨提斯也停下谈话,屈尊投来一瞥。 这一瞥注定了海斯胜利的结局,他被无数的鲜花淹没,雪白的外袍被馥郁的汁液染色,在欢呼声中为民众歌唱。 与此同时,稍稍低于墨提斯的地方,另一个黑发的男神顺着女神的视线看了过来。 海斯似有所感,用天真纯洁地眼睛回望巍峨的神殿,高坐上空空如也。 没有神的允许,凡人的眼睛照射不出神灵的身影。 宙斯无意识地抬起手放在脸上,比较起自己和海斯谁更貌美……他的心中翻滚出涟漪,宙斯不愿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眼前这个凡人男人的愱恨。 一个人类,仅仅一个男人,竟能夺去墨提斯的注意。 宙斯的头发乌黑,肌肤不够白皙,让他整个神看起来较为暗淡。若是女神,还能夸一句健美,可他偏偏是一个男神。往日里宙斯有着众多的追求者,也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他又偏偏在意起了墨提斯。 一个男神,想要追求高贵的女神,就必须在意外貌了。 可惜神灵的本真容貌是天定的,即使宙斯尽量的消瘦、剔去胡子和体毛、保养肌肤,甚至变幻部分不满意的身形,都不能改变本质。 那么,他就只能、也不得不去迁怒不知死活的海斯了。 如果凡人识趣,他就该知道,人永远不能有比神灵更出众的地方。 一旁的墨提斯不知道宙斯心中繁杂的想法,海斯身上若有若无的爱神神力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叫来神殿祭司,吩咐对方留下这个身带疑点的神:“瞧着不错,让他留在神殿吧。” “他不对劲……墨提斯,我们不该留着可疑的人。”宙斯皱眉,试图让墨提斯收回成命,“这种诡异的艳丽大概只有阿芙洛狄特能做到,海斯必定是她的信徒。马其顿这些年的发展很奇怪,而且与雅典有着竞争……” 刚听第一句,墨提斯还想夸赞宙斯的灵敏比其他男神强得多,没想到后面紧跟着的是无数男神的小心思。墨提斯没等他的长篇大论说完,打断了他:“你现在坐在我的神殿里,宙斯。你应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当着主神的面,对她的后花园指手画脚。” 墨提斯并非不知道宙斯对她的意思,甚至有意纵容过,但她无法忍受宙斯的得寸进尺。 两神的生长的环境截然不同,奥林匹斯山的神王于感情上淡漠,而深海的蓬托斯却是多情的神灵。宙斯所向往的,如瑞亚和科俄斯那样千年如一日的平静婚姻,从不在墨提斯规划内。 她可以不挑剔地与宙斯缔结婚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她本就可以拥有很多。 第60章 第 60 章 神仆的选拔完美落下帷幕,墨提斯与宙斯这对向来合拍的搭档却不欢而散。 宙斯头一次在墨提斯之前离开大殿,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紧闭的房门向所有人表达自己的拒绝。屋外的神仆手足无措,他们是前几届选出的神仆,因出身不错得以长久地留在神殿服侍。宙斯对他们从来都是和蔼的,第一次迁怒于无辜的人。 女神仆的任期是十年,离开神殿后会进入市政府或者成为神官,这一段经历对她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履历。贝拉的小女儿走的正是这条路成为智慧之神的司库。 而留在这里长久伺候的都是男人,他们别无技巧,留在神殿中受人尊敬的日子是他们能选的最好生活。为了维持和平的生活,男仆们总用相当多的精力去猜测神灵的想法,尤其是墨提斯的想法。 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年长男仆已经看透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无奈地将周围惶惶不安的男仆们赶去做其他的工作,独自上前敲响了宙斯的房门:“宙斯阁下,是粗手粗脚的男仆使你不满了吗?或许,您需要我为您向祭司们要一个手指更纤细柔软的男仆。”说完,他恭敬地躬身等待回答。 多么巧妙的谏言。 好一会儿后,宙斯微哑的声音透过门板:“那就交给你去做吧,告诉祭司,等训练期结束,把男人都分配到我这里。墨提斯那儿更应该留用公民。” “是,宙斯阁下。”神仆安静地离开。 当新一天的黎明照亮整个大地的时候,宙斯还未想到不伤自尊的与墨提斯缓和关系的方法,智慧神殿迎来另一位不速之客。波塞冬像一朵流云,从窗缝钻入宽敞明亮的神殿。他好奇地转了一圈,大地上的房屋与海洋、神山上的都不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等好奇心得到部分满足,波塞冬踏着轻快地步伐出现在走廊,他打开了宙斯的房门,嘲笑弟弟难得的落寞:“我亲爱的弟弟,你竟也有偷偷哭泣的时候,快与我分享一二,要是我听的满意,或许我会乐于为你解决难题。” 宙斯矢口否认:“闭上你的嘴吧,停止你肆无忌惮的谣言,波塞冬。”宙斯脸上并无哭过的痕迹,若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波塞冬也未必能发现他隐蔽的情绪。 只要宙斯否认,波塞冬也不可能掰开他的硬嘴。 波塞冬今日来是向弟弟炫耀好消息的,并不介意宙斯小小的冒犯:“随你吧。我今天是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婚礼日期是明年七月的第一天,如果你有时间,就来海洋参加我的婚礼吧。” “希望你的婚姻不必太过拥挤,当然,也许你享受这种扭曲的拥挤也不一定。”宙斯连对象也不必去猜,所有的神灵都知道,神王将二男波塞冬托付给蓬托斯了。 全天下再找不出一个比蓬托斯更风流的神灵了。连带着她的女儿们一样,全不在意感情的忠贞。波塞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结果? 想到这,宙斯不由地开始回忆昨日墨提斯冷漠的话,海洋的神灵当真是比大海还要无情。 波塞冬笑眯眯地接下宙斯的祝福,同样回以毒液:“这是海洋神灵的传统吧,我看墨提斯以后也会过这样的生活,毕竟她是蓬托斯的长女嘛。我听说涅柔斯很喜欢墨提斯呢,说不定以后也会结婚吧,毕竟是姐弟,一定很有感情。” 前有涅柔斯,后有海斯,至今一句准话也没捞到的宙斯黑了脸:“婚礼我会和墨提斯一起去的。如果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哈迪斯住在冥界,你去一趟来回也不容易,早出发早回来。” 哈迪斯因隐秘的私情,受神王旨意吃下六颗冥界石榴,一年中必须有六个月留在暗无天日的冥界。弟弟们都为兄长受到的惩罚鸣不平,平时也不太提起。现在宙斯连哈迪斯都说出口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波塞冬本来是不打算去邀请哈迪斯的,现在把弟弟惹毛了,觉得去一趟也无妨。 “那好吧,我们下次再见。”波塞冬干脆地打开窗户跳下去,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我刚才去其他的房间都逛了逛,好像看见墨提斯在沐浴。我愚蠢的弟弟。放下你可笑的矜持,投怀送抱可比暗自哭泣有用得多,起码,你得有个正式的名分才能驱赶不知廉耻的其他男性。” “嘭!”窗户狠狠地被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男仆着急忙慌地来查看,却只见到空荡的房间。 宙斯以借着替波塞冬道歉的理由,敲响了墨提斯房门。 “进来吧。”墨提斯正穿着简单的长袍靠在窗边吹风。 被无缘无故打搅了泡澡放松时间让墨提斯很是不愉快,但理智克制着她不把怒气洒在宙斯身上,“波塞冬来找你说了什么?” 不着调的哥哥虽然讨厌,但也有用得上的时候。比如,给了他足够的理由打扰墨提斯。 宙斯走到墨提斯身边,将波塞冬的话简单地复述一遍后,他难耐地向前一小步,提出了大胆的要求:“我想盖亚大神应该也会来参加蓬托斯大神的婚礼。到时候,我希望可以向母亲获得准许,嫁给你。” 墨提斯倒不怎么惊讶,抬了抬眼端详宙斯的面容:“需要我给你一点时间组织语言吗?编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女神挑选男神,无非就是看外表、天赋、神职、出身。宙斯满足其中大部分,尤其是他生来就有着强大的神力,这对孩子的未来有着一定影响。 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宙斯没有令墨提斯心仪的神职,出身又与波塞冬相重合。 海洋与奥林匹斯山的和谐稳定已经有蓬托斯和波塞冬维系,墨提斯要是想生育,只要多睡一睡就好。她没必要为了生育去和宙斯结婚。但凡此刻多出一个神职非凡的男神,墨提斯连叙话的时间都不会施舍给宙斯。 不过,奥林匹斯山女神们先前对宙斯的追求还是引起了墨提斯注意,她想知道宙斯是否隐藏了什么,比如特殊的神职。奥林匹斯山的神职种类和作用比起海洋与冥界的,要丰富得多。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墨提斯挺想和赫拉结婚的。 那可是象征权力的神灵。 宙斯沉默良久,他自知墨提斯对他没什么爱意,却也没想到能冷酷到这个地步。 在墨提斯耐心耗尽之前,他艰难开口:“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知道你有所追求,一般的事物轻易打动不了你。但有一样,是别的神灵给不了你的,那就是我的身份。我是神王瑞亚之子,虽然诸神无人提及,但我也有着神王位的继承权。那么,你我之子,日后也可以是神王。” 墨提斯听了便笑:“这话可就说的有些可笑了。” 男性不能生育,也无法辨别孩子的出身,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与孩子的血缘。最重要的是,她们不承认男性的继承权。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必将掀起轩然大波。如非必要,墨提斯不会去触碰这条红线。 再说了,比起送宙斯上位,墨提斯不如去问问盖亚大神女神和女神是否能结婚,然后将赫拉送上王位,与之共享权力和荣耀。 见未能打动墨提斯,宙斯再上前一步贴近她的神躯,衣摆拂过窗边装饰的花草,两神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他掀开自己最大的底牌,将真相剖析给墨提斯看:“那要是我有着部分天空的权柄呢?” 如果宙斯,是天神宙斯呢? “……哦?”墨提斯眸色渐深,她确实难以拒绝。 神系展开之后,大部分神职和权柄都有了着落。 大地之神盖亚是公认的惹不起,死在她手中是神灵铸就她的赫赫威名,也无人敢于肖想她的大地权柄。地表的山脉和海洋都是大地的忠实的附属,纽墨菲和蓬托斯是她最坚固的堡垒。 地下的深渊和冥界过于荒芜和黑暗,为墨提斯所不喜。再往上,就只剩下天空中的奥林匹斯山了。 神王权柄只允许神王一脉继承,是因为天空的神职乱转在提坦神中,克洛诺斯的婚姻者瑞亚代行了他的神力。墨提斯一度以为,神王的位置大概是要由瑞亚坐到无穷无尽的未来了。 因此,墨提斯对权力的只能抒发在小小的人类身上。 可现在,宙斯告诉她,他继承了一部分天空的权柄。 过往所有问题都有了合适的答案。 宙斯发誓不婚,是为了天空神职不被分割,免得有人为权力,落入克洛诺斯的下场。他立誓要成为处男神,是希望天空神职不流落到血缘后代身上。 神王瑞亚对孩子的纵容也有了解释,她毕竟是一个王者,权欲再平淡,也不希望被顶替。 奥林匹斯山诸神对宙斯的热切也是为此,她们选择保有这个共同的秘密,暗中争夺宙斯的归属。 宙斯选择来到大地,也是因为不愿再继续陷入无休止的纷争。从前,他是真切地希望可以成为处男神,现在,他也是认真地选择了墨提斯。 他隐瞒了这么久的事实,又是希望换取什么?墨提斯可不相信宙斯是因为轻薄的爱情将一切和盘托出。 不过,宙斯在她的眼中终于有了超过赫拉的价值。权力和婚姻是可以转移的,天空相关的神灵却是死得很珍稀了。 墨提斯的脸上终于扬起温柔的笑意:“那么,我亲爱的宙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第61章 第 61 章 ——想要什么? 难道宙斯能说,想要墨提斯的爱情吗? 这只能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嘲笑。 都说宙斯因神职深受神王宠爱,其实他是靠着自己的察言观色的聪慧本能,才一步步得到母爱。他早就从长久地相处中知道墨提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冷静严谨,不屈不从。 大海上层的喧嚣和浪水都给了蓬托斯,又将底下珍贵的沉静和智慧留给她的长女墨提斯。 宙斯总能分辨出墨提斯看向他的每一分视线,里面滑动的考量和欣赏,他全部照单全收。 他爱上了一尊货真价实的神灵,现在神灵摆出了石头心肠的天平,问他你要拿什么来换取获得爱的机会? 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一张进入墨提斯心扉的门票,他却情难自已地几乎要欢天喜地了。 宙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两个兄长,一个为情所困,一个自以为能束缚感情。他自认比两个兄长都聪明,发誓绝不会坠入爱河,被他者在脖颈套上绳索。 既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也是揣摩墨提斯的内心,他有些苦涩地笑了:“我希望能成为你最忠诚的伴侣,构建仅属于彼此的婚姻。以圣杯为名,共享权柄和荣耀。作为交换,我将无条件配合你对神职的需求,也会服从你渴求权力的计划。” 这是前所未有的的大胆交易,一旦达成,意味着宙斯向墨提斯投诚,且背弃了母亲。 在弑神都只是轻轻放过的神灵法律中,有什么是不能触碰的红线,那只有背叛母亲了。 神灵最初的母亲之一大地之神盖亚,以其强大的神力成为世界的中心,当有生灵试图背叛母亲,无疑是在挑衅盖亚的权威。从大地之神血淋淋的战绩便可知道她的个性,绝非温和的纽墨菲、宽厚的瑞亚可以代表。 好似阳光下伟岸的山峰,正面多少光明灿烂,背后就有多少阴影。大地的女儿们因母亲的爱而自由幸福地生长,如有人能丈量她诸多女儿的宽容博爱,就当知晓大地的背面有着多少阴影。 提出这件事的宙斯称得上是胆大妄为,接受这件事也要做好受到牵累的心理准备。 墨提斯的目光带着近乎残酷的冷静,用视线切割、剖析宙斯。她像狡猾的商人贬低交易品的价格,轻描淡写地略过他的付出,减少自己的支出:“如果只是婚姻,我并不介意,前提是你向我展示自己的神职。我需要知道它是否值得这个价格。” “这是交易的基本内容,我当然会提供给你。”宙斯放松了一点,只要谈话可以继续,就说明墨提斯有兴趣,这是最好的开始。 他拿出一柄状似长矛、两头纤细、像是两条银蛇扭曲成形的武器,横置于墨提斯身前展示:“我能够干扰天空的气象,呼风唤雨,而这个是我的武器雷霆。它能够引动天空的力量,落下足以弑神的神力冲击。” 墨提斯伸手轻点,麻痹的痛感从手指传达至背脊,“……不错,是独眼巨神的作品吧。” 受制于力量的总值,后生的神灵总是不如先天的神灵。墨提斯有着出众的头脑,神力方面比起宙斯就要匮乏。得不到的,永远最心动。即使她掌控了无数种运用神力的方式,也会想要感受神力浩瀚的感觉。 等通过圣杯达成婚姻契约后,雷霆的排斥就会被消解,这一把武器,乃至宙斯的神力都会为墨提斯所用。 “如果只是婚姻的话,这确实是一笔令我满意的交易。”墨提斯收回手,欣然道,“你要是还有其他要求尽可提出,我会选择性地给予你答复。” 宙斯强调:“我想要的婚姻是共享,而非单向地倾斜。” 自古以来的婚姻都是为了限制、管教男神,而他单方面地向墨提斯提供这么多便利,甚至背叛母亲,就是为了能够在婚姻中有势均力敌的立足之地。 换句话说,宙斯想要一个平等的婚姻关系。 “如你所愿,我的宝贝。”墨提斯的眼神划过雷霆,笑容模糊。 共享啊……当然是共享。 雅典城民会在庆典前宰杀牛羊,挑选精华供奉神灵,再选择第一等的肉先分给市政府和神职人员。这也是共享。 当人体的整体重心稳稳地倾斜向前脚掌时,脚后跟是触碰地面还是悬空都无所谓,只要她穿的不是高跟鞋。 之后的数日,宙斯走路带风,他相信墨提斯的承诺,乐得向神殿上上下下的人宣告自己的喜事。就连之前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海斯,都莫名顺眼了许多。 墨提斯也如宙斯所想的那样,大大方方地向所有问询的人或神承认了这个事实。雅典为此再次举办了一个庆典,并不再限制参加者的身份,即使是男性也能走出阁楼,混入欢庆的队伍。 这一次,芙拉被贝拉强行拉出们,一起欢度节日。 计划才刚开始,就惨遭腰斩的阿芙洛狄特无奈之下变更了原本的规划,她收回了海斯身上所有会令墨提斯起疑的东西。爱神以她敏锐的直觉,将海斯的面容和身材微调成智慧之神最能产生的类型。 □□是命运为了繁衍而强加于神灵的,其本身并不值得抗拒。或者说,神灵不抗拒任何能让她们感到愉快的事物。海斯就像一块儿符合墨提斯口味的小点心,日日夜夜地在屋檐下晃荡。 第一日不心动,第二日杂事繁忙,三日、四日……总有一天心底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点微妙的冲动。 浅尝一口? 可能是今夜的月老太过朦胧,透过浴室的窗沿落到正在浇花的海斯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洁白的礼服,向目所能及者宣称海斯的甜美。墨提斯顺从心意将手搭在海斯的肩头,抚开他的长发:“你是?” “我叫海斯,是您的仆从。”海斯空灵的双眼足以沉溺任何东西,好像刚刚好能够放下眼前的身影。 墨提斯亲吻了由爱欲编制出的幻影。 比起仍有几分傲气的神王之子,任君采撷的艳丽神仆别有一番消骨滋味。 智慧之神沐浴时无需仆从服侍等候,也就无人知道今夜的沐浴时间远超以往,但满腹欢喜的备嫁男神会有所察觉。 男仆长会在睡觉前清点人数,统共六个人怎么也不可能算错。可当丢失的那一个是人群中最美,又在所有的公共场所找不到人的时候,男仆长已有明悟。 他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向宙斯汇报了今日的风平浪静。 宙斯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后,突然想起自己前几日的要求:“海斯已经被安排来神殿服侍了吧?” 男仆长躬身回答:“是的,他现在是属于您的男仆。” 他并未提及任何不该说的,这是神仆生存的智慧。 上次宙斯发怒,逸散出的细微神力如微风拂过,下一刻就带走他同伴的生命。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灵们没有发生要动用力量的争执。因为神灵的力量不会顾及人类。 那些暧昧的发现只适合烂在肚子里,和睦的氛围才是保命的要诀。 自从口头定下婚约,宙斯对容貌有着与日俱增的要求。他望着镜中眉目深邃的脸,将神食敷在肌肤上,缓慢地揉搓。 这张脸天生带着棱角,不是墨提斯喜欢的风格。为了不被掩盖光芒,他更该去掉旁边碍眼的人。 “让他去灶房当值吧。”宙斯吩咐。 调的远一些,不必天天看见,繁忙的灶台会快速消磨人类的青春和颜色。 “是。”男仆长带着神灵的要求默默退下。 隔日,略带疲乏的海斯被男仆长单独安排住在灶房的隔壁,因灶火的烘烤,这间屋子是神殿中最温暖的所在。 海斯高兴地向男仆长道谢:“多谢您的照顾。” 男仆长扶住海斯的手,打断他即将弯下的腰:“这是宙斯阁下的安排,他不愿伤害你,也不希望见到你。如果没有墨提斯阁下的传召,请你勿离开这间房屋。”他离开前向灶房的人说明,不要给海斯安排工作。 这是三十年里男仆长做的最多工作,在两个神灵之间周旋,即使隐瞒,也要尽可能地减少神灵间的摩擦和矛盾。 目的是,为了神殿中的人类们的安危着想。 他也不必自欺欺人太久,神灵们就会消解矛盾,往往以宙斯隐忍为主。 人类和神灵的节奏是很难匹配的,根据男仆长的推断,要不了两个月墨提斯就会厌烦海斯。能够享受漫长快乐时光的神灵是难以与只能维持一两个小时的人类相处长久的。 事实证明,男仆长所料不错,假设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凡人男仆长是无法完全预测神灵的行踪的,也就没办法继续和稀泥似的错开宙斯和海斯的行程。 男仆长从拐角处转过身,一眼看见刚刚从墨提斯房间出来犹带水汽的海斯,而他身后跟着的宙斯依旧无知觉地向前走。 这一刻,男仆长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他将短暂的人生旅途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回想过,准备迎接下一刻的死亡。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他竟生出闲情逸致观赏了海斯衣衫不整的身姿和湿漉漉的长发。 听说智慧之神是海洋之子,喜欢在水里的动作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下一秒,宙斯的雷霆之怒击穿柔若无骨的男人,男神因伴侣的毁约失去理智,一贯的网 第62章 第 62 章 男仆长闭上眼,避开即将溅射的血液,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眼前一黑,预料的痛苦没有到来。 门中丢出一件衣袍,劈头盖脸落在男仆长身上,神光晕染的细腻布料为他遮挡了宙斯溢出的神力。男仆长像是脱力似地往后靠在墙壁上,滑坐在地面。 衣服黏腻在身上,男仆长后知后觉,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背脊。 不着一物的墨提斯自屋中走出,她冷淡的目光拉回宙斯一线理智。 “时常有神灵和人类向我赞美你的聪慧和善良,我信任这些好帮手们,也因此多次相信你给你机会。但你糟糕的脾气总是令我怀疑瑞亚殿下对你的教养。”墨提斯洁白的脚从海斯的血肉上踏过,不染凡尘。 海斯还剩最后一口气,漂亮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生命之火已在熄灭的边缘。 在场的神和人都没有救人的意思,自顾自发泄情绪。 宙斯的怒火稍稍收敛又立刻被重新点燃,尖锐的声音直直插入耳朵:“我可不是那些百依百顺的愚蠢男神,你答应我的,我们的婚姻之间不会再出现第三个生灵。那太挤了!如果你还想继续这段婚姻,那么他就该死,我要你亲手了结他。” 只要死亡,就不再算是生灵,自然也就算不上背弃诺言。 这是高傲的男神,费尽心机为心爱的女神铺好的台阶。希望她能顺坡而下,以免导致刚刚冒出芽的婚姻就此夭折。 “真是疯狂的男神。用不着我出手他就该死了,也许你该给你自己多留一点体面。”墨提斯显然没能体会男神的小心思,他的注意力为海斯撕裂的喘息声所吸引。 伤到这个地步还没死去,这是宙斯手下留情?还是海斯身怀绝技? 人类污浊的血液被墨提斯隔绝在外,其中隐藏着的星星点点爱欲神力依附到了她的脚掌。墨提斯从满地的血液中嗅出不祥的味道,她三两步来到宙斯身前,忽视对方陡然亮起的眼神中兀自走向旁边的男仆长。 墨提斯揭过刚才丢出的衣袍,丢在海斯的尸体上。 “那好啊,就由我来。”宙斯已被墨提斯三番两次的轻视态度所彻底激怒,他的右手再次捏出雷霆,扎入海斯的身躯。血液染湿雷霆,其中蕴藏的爱欲神力也感染宙斯。 没多久,他双目中凝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粉色,怒气通过海斯的死亡得到发泄,看向墨提斯的目光再次柔软下来。 “没关系,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人能从我这里抢走你。我们的婚姻也会继续履行。” 墨提斯有意不抬头,瞧着可怜的男仆长,随口回答宙斯:“先不说海斯算不算生灵,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还没结婚。” 而男仆长清秀的脸在墨提斯眼中被放大了,带着喜爱、亲近的色彩。墨提斯清晰地记得自己不喜欢这种脸,太寡淡了。她的灵魂好似被分割成两半,一部分嗤笑强行干扰的喜欢带着可笑的别扭,一部分欣赏男仆长的容颜。 她现在确定了另一件事,上次的感应没有错,阿芙洛狄特确实再一次插手了雅典。 一旁,宙斯的笑意僵在脸上,木然想起,墨提斯曾提出要带他去斯巴达城邦找赫拉订立婚姻。但他认为这样太过仓促不符合他的设想,拒绝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墨提斯肆意出轨的借口。 他拉住墨提斯的手,急切地追问:“你不会悔婚吧?” “当然不会,”墨提斯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是两件事,答应你的事情不会改变。如果你希望,我明天就亲自去斯巴达请赫拉来一趟。” 墨提斯不理解宙斯对贞洁的在意和对婚姻的排他性,可以自律得遵守诺言,但不妨碍她表达对宙斯恶习的厌恶。 婚礼是婚姻衍生出来的形式,墨提斯并不在意婚礼是否举行,其本身对女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束缚……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会当一回事呢?甚至怀疑宙斯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故意在拖延时间。 现在,宙斯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是个自以为能够掌控婚姻的主动权,实质上与别的男神别无二致的蠢货。 这次,宙斯毫不犹豫地点头,恨不得明天就结婚。 在宙斯脑中的热度消退之前,墨提斯将雅典暂时托付给祭司,连夜离开雅典向斯巴达飞去。墨提斯一离开神殿,她房屋内的盆栽就耷拉了些许,像是少了支撑一样软踏踏的。 一路上,墨提斯都在思考如何达成合适的结果。 帮助这样的男神争权夺利,未免太难为自己,墨提斯不打算为自己的生活增加难度。不过,宙斯确实给了她一点灵感。订立一个类似婚姻的契约,要平等、势均力敌。 自然神殿中看了大半年好戏的纽墨菲笑个不停,前世的记忆不断复苏,她对新一代的神灵充满兴趣。尤其是宙斯那招人疼的小模样,以及墨提斯刻薄淡漠的态度,能够让她毫无作为地坐在神座上看到明年。 一草一木皆是她的耳目,论起世事来,就是盖亚此刻也不会比她更清楚。 可能是那一小节人类的生活信息过于庞杂,纽墨菲已经很少再去细想自己和乌瑞亚的感情。她对婚姻和爱情有着基本的忠诚态度,却对乌瑞亚仅剩一点夹杂着快感的怜悯,完全不信任男性的情感。同样的,对此外的一切她都兴致勃勃。 遥远的山脉神殿中,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撒欢,旁边是细心关照的乌瑞亚。 随着大孩子们成人,女儿们各自前往各个山脉经营生活。男儿们或是跟着女儿离开,或是被蓬托斯勾走,连提坦神都娶了两个。乌瑞亚声名在外,他的男儿们很受欢迎,他本人也为此骄傲。 但他的情绪是敏感的,从前无微不至的纽墨菲,而今数年也不会再回来。因不乐意再生育,即使回来,纽墨菲碰也不会多碰乌瑞亚一下。 明明……他们可以有更多亲密的方式不是吗? 山峰呼啸穿过树林,将乌瑞亚的长袍吹得鼓起。提丰乐呵呵地将鼓包一个个按下去,又在风中反复鼓起。次数一多,提丰暴躁的天性就显露,他开始不耐烦。 “啪啪啪”,手掌砸在乌瑞亚的身上,一下比一下重。 乌瑞亚吃疼,“呀。”反手握住乌发孩子乱动的手,到底舍不得真打他,拍了拍他的小手掌,虎着脸教训:“再有下次,哥哥再不轻饶你。” 这个孩子身上瞧不出半点同情心和柔软,半点不像个男神。 提丰皱着一张包子脸做出鬼脸。哼哼唧唧的:“你才不会打我,你不敢,略略略。” 孩子早就敏锐地察觉谁不会打自己,也舍不得下手,小暴脾气见风就长,乌瑞亚已经快要管不住了。 这样淘气捣蛋的孩子,以后铁定是难寻好人家嫁的。 思来想去,乌瑞亚心生一计。他是个柔弱的男神,既然管不住,就该去找能管得住的人帮忙。找了纽墨菲,既能有人压弹提丰,又能与纽墨菲相见纾解相思之苦。 心里有了注意,有意无意地对提丰的看管就松了。 某一日,乌瑞亚难得睡个好觉。一不留神,还真叫提丰四处乱串跑出群山的范围,至此泥牛入海,三日无消息。 乌瑞亚虽有私心,对这个幼弟却是真心疼爱的。尤其是他摸不准盖亚对提丰的态度,就得慎重地对待提丰。一个孩子,又几乎没有出现在诸神面前过,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个坏心眼的,万一遭了难,乌瑞亚该如何向盖亚交代。 整整三日,乌瑞亚心力交瘁。用尽神力探查,只能确认孩子确实已经走出山脉了。 无可奈何之下,为了不犯下更大的错误,乌瑞亚前往大地中的自然神殿求助。 正惬意观察权力之神赫拉与智慧之神墨提斯背着宙斯合谋的纽墨菲在看够别人的戏份后,受到了报应。盖亚交给她暂时照顾的提丰被乌瑞亚搞丢了。 纽墨菲:真的假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神灵也会丢孩子的,多半是孩子欠教训自己离家出走。 虽然笃定提丰安好,她也不敢拿幼小的弟弟做赌。纽墨菲安抚情绪起伏极大的乌瑞亚,哄劝他先去阁楼休息。 自然神殿设立之初就专门修建了提供给乌瑞亚居住的阁楼,这是乌瑞亚打小被盖亚娇养出来的习惯。不见黑、不见脏污、最好脚都不落外面的土地,住得高高的,能看见亲人的活动,又能有被亲人时刻注意的安全感。 那样被珍惜对待的生活理所当然地在结婚时迎来终结,他很是怀念。 乌瑞亚慢慢地走上楼,舍不得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阁楼虽小,四面通风,采光非常之好,适合害怕黑暗的男神居住。只要男神在夕阳落下前睡着,太阳升起时起床,就可以彻底避开可怕的黑夜,拥抱永恒的光明,还能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打理家务。 这是盖亚对乌瑞亚的拳拳心意,后面的男儿都没这个殊荣。 乌瑞亚还是头一次来到自然神殿,一进入布局一模一样的阁楼便感动得无以复加。纽墨菲明明这么地爱他,特地打造了与幼年住处分毫不差的所在。他认为自己此前对纽墨菲的抱怨实在是罪大恶极,愧疚于自己得到了这么多,却连孩子都没能看顾好。 而纽墨菲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就让他先休息,自己去承担责任。乌瑞亚坚信,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纽墨菲更好的女神了。 在饱满的爱意中,乌瑞亚幸福地睡去了。 第63章 第 63 章 纽墨菲将提丰的身份消息通过人类传讯给目前在大地上的所有神灵,只要其他神灵不伤害提丰,这世上大概也没什么能伤害可怖的怪物。 提丰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一个千头蛇尾、身长双翼的怪物。 他出生时,只是一团黑雾。当着盖亚和纽墨菲的面,雾气膨胀凝聚成型,无数的恶念自世界各处汇集而来,为怪物的诞生添砖添瓦。神灵的恶意、人类的痛苦、彼此的仇视和愤恨、深藏在人心和神心中的不甘和怨怼,它们都是提丰的养料。 接受了世上最恶的所有,提丰却能露出最纯粹的笑。 “这样的孩子啊……真是幸运。”盖亚微笑地逗弄,“就叫你提丰吧。” 黑雾还在向提丰凝结,就像是世界和他的脐带。提丰和母亲的脐带剪断了,又顺利地接上另一个力量之源。 纽墨菲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寻求盖亚的帮助:“母亲,提丰吸收这些东西对身体不会造成影响吗?不需要干扰吗?” 盖亚将襁褓裹紧,诧异地说:“孩子吸收营养怎么会对身体不好呢?这是他的神职啊。” 等提丰完全接受了神职的馈赠,已经瞧不出神灵的形状了。从纽墨菲的角度来看,提丰有上百个头颅,数不清的尾巴,背后的翅膀也显得丑陋。 盖亚笑着等候,也笑着给提丰带上隐藏异样的金环,保证这个孩子在幼年期能够不被其他的神灵排斥。 “就由你养着他吧,时机合适的时候,他脚上的金环会自动脱落的。” 最后,白白嫩嫩的红发孩子被盖亚放在了纽墨菲的怀抱里,他睡得很安稳。 盖亚将长女和幼子一并赶出神殿,随意地交代:“我把地上的人类和提丰都一起交给你。黄金一代的人类之前过得太好,现在被折腾的够呛。之后就由你管理下一届人类吧,我的女儿,去验证你想知道的未来,然后由提丰毁去你不乐见的结局吧。” 两扇精致、简薄、无可撼动的门在纽墨菲面前关上,留在她眼中的唯有一抹来自母亲的笑。 自蒂尼亚出生、离开,纽墨菲好久没能和盖亚坐下来仔细地聊一聊了。并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从那以后,盖亚身上多出了她无法预知、无法估量的改变。 纽墨菲对这种微妙的变化敏感至极,尝试过探寻,也妄图探知背后的真意。然而,盖亚在她的面前,是一条无尽的河流。人类仰望着她,而她仰望盖亚。 有时候,纽墨菲也会想,神灵和人类在盖亚眼中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吗? 极少数神灵是有的,他们在盖亚眼中该死,于是他们都以各种方式死去了。盖亚愿意给孩子们沟通的机会,所以纽墨菲和蓬托斯以及瑞亚,成了盖亚最爱的孩子,也是当今世界最有权势的神灵。 再有就是蒂尼亚与尼克斯,一个生死不知,一个少有会面。 纽墨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师尼克斯,据说她在厄瑞波斯意外亡故后承担起整个世界的外层,不再离开黑夜领域了。浓重的黑夜包裹了世界,也裹挟了尼克斯。 盖亚还在地底进行下一步的改造,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造必定对整体的结界造成影响,尼克斯因此深居简出。 还有蒂尼亚,纽墨菲没能从盖亚口中问出蒂尼亚的下落。盖亚太了解她了,总能不留痕迹地及时岔开话题。她也曾去冥界逛过,虽能从那里感应到蒂尼亚的气息和神力,但她再没见过蒂尼亚。仿佛蒂尼亚已经不再世界中了。 提丰的消失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也在此处。即使提丰成长得再快,假使他真能摆脱乌瑞亚无声无息地离开,也不该完全失去动向。纽墨菲只能猜测,提丰是化作最初的黑雾,恐怕连怪物的真身都暴露了。 再调皮的孩子,猛然间就面目全非了,最害怕的就是提丰自己。他现在极可能躲在世界某处,惊恐又无错地面对自己的模样。如果提丰失控了,简直难以想象他会做什么。 纽墨菲找不到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向脆弱的乌瑞亚隐瞒这件事,然后去找盖亚。自然之神不能看见的,对大地之神来说易如反掌。但纽墨菲几经犹豫,还是没有贸然去寻。 提丰的脚部扣着的是盖亚设下的封印金环,厄洛斯致死也没能摆脱的东西,一个未成年的孩提,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 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盖亚有意定在这个时间让提丰接受自己的神职,只是没料到乌瑞亚失职;二是盖亚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导致她留在外的东西失去控制;三是无常的命运。 再多的,纽墨菲不愿去想。 纽墨菲刻意地停止了摇摆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提丰失踪这件事情。努力回想上一世的记忆中,提丰的出生和背景。 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盖亚怨恨宙斯将男儿克洛诺斯和一干支持克洛诺斯的提坦神们关押在地狱,与塔尔塔罗斯生下妖魔提丰。提丰拥有百兽之首、漆黑之舌、喷火之目,身体比天还高,浑身覆有羽毛并生有一对翅膀(1)。神王宙斯与妖魔提丰大战,提丰战败,被雷霆打入冥荒。 按照时间线来说,宙斯确实应该登上王座了,那么提丰的出现也不稀奇。不过,盖亚横插一手后,现在的宙斯还是一个连婚姻对象都要苦苦追寻的小男神。 一些事情正随着命运悄然回到某种轨道,例如墨提斯和宙斯的婚姻。纽墨菲想,她大概是用不着去找提丰的,他迟早会自主地出现在这个复杂的故事里。 纽墨菲终究选择了放任,她相信盖亚的安排,相信盖亚会如从前一般绷断命运的齿轮。 她也确实想看看,墨提斯、赫拉、宙斯、提丰们会蹦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高大的城邦中央,立着一座石像。那是荣光的权力之神赫拉,她披坚执锐,是斯巴达英勇的象征。城中的民众都以坚韧著称,强壮的身体、发达的肌肉才是继承权力的最好容器。 无论女男都从小训练,越是强大则越能走到高处、拥有更多。 听说神灵的后代应该会更强大、更易出英雌,斯巴达特地从各地引进了不少男人作为试验品。可惜男人们不知好歹,以训练为苦,大多千方百计地避免来斯巴达。少数娇生惯养的男人来了,也少有能坚持训练的,还有不少因苛刻的作息和严格的制度死亡。这让管理者们大失所望,这样娇贵的东西,即使能帮助女人生下资质不错的孩子,她们也看不上,不愿意纳入家庭。 因其特殊的追求,城中勉强称得上是女男平等,但难免还是有一些差距。因为不健康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抛弃,各种情况下生存率不如女婴的男孩就容易被判为“残次品”,不能长成健康壮硕的孩子就没有成长的必要了。 因此,即使城中男人不多,生出来的更少,但悬崖下堆积的多是男孩的尸骨。 墨提斯来时,恰逢斯巴达人处理残次品。 人的构造和神太相似了,犹如用一个模具刻出来的两种人偶。 墨提斯瞥了悬崖下的尸堆一眼,背脊发凉。 两个斯巴达人面无表情地将奄奄一息的孩子们丢下悬崖,此起彼伏的有气无力哭声渐渐稀少,直到全部处死。她们习以为常地为远处飞来的神灵指路。 斯巴达的守护神赫拉兼职婚姻,总有神灵来请求她带着圣杯主持婚礼、见证婚姻。 这一次,赫拉与往常一样,痛快地答应了墨提斯的请求。 出于好心,气势非凡的女神诚恳提醒千里赶来的客人:“我的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在母亲面前,他比我们三个姐妹更得欢心,在奥林匹斯山,他周旋于女神间而不沾身,就连地中海的独眼巨人也愿意为他打造武器。这些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的缺点。男神想要的太多就会失去魅力。我的朋友,婚姻不是儿戏,你应该慎重地选择。如果缔结了婚姻,作为他的姐姐,我必将监督你对婚姻的态度。” “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可爱的宙斯从不向我隐藏真实的意图,还请不必担忧。”墨提斯施施然于殿中落座,与居高临下的赫拉对峙丝毫不落下风,“该需要担心的是奥林匹斯山的提坦神们才对,海洋因神山掌控了天空才退一步尊奥林匹斯山为主,若是下一代的提坦神失去了天空的庇佑,同为初代神王盖亚后代的海洋之子,又为什么不能染指神王尊位?” 第64章 第 64 章 无论赫拉在内心对宙斯产生多少意见、和谩骂,表面上她依旧是个好姐姐。她完美的笑容不动摇,威严的权力之神轻嗤来访者的狂妄:“神王还拥有着她的权柄,在她制定的规则下,其他人必将遵循。即使你俘获宙斯……不,哪怕你杀死了他,也无法突破界限。就像你说的,初代神王设下的界限。” 盖亚将神王——也就是天空的权力分给了她的女儿瑞亚,那么继承的权力同样地被延续给了瑞亚的孩子。 海洋之子墨提斯,永不能改变她的出身,唯有神王一系的孩子,才能延续这份权力。权力之神比智慧之神更懂得这份来自权力和血脉的威严。 这并非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世上的神和人都以母亲分辨血缘追溯来处,天神们不会乐意自己的主宰是一个海神。不同的领域划分出了不同的神系,就是为了满足诸神的归属感。大地之神盖亚可以成为神王,因其是所有天神的母亲,而海之智慧墨提斯,永不可能堂堂正正地成为天神的代表者。 同理,宙斯一旦嫁入海洋,他就不在是纯粹的天神,宙斯的身上将永远烙下海洋的痕迹。因为男神是不会生育的,所以他们对后代能做的只有照顾。而神族的孩子没有男神照顾也可以健康长大,却不能没有生育的母亲。男神是注定没有后代的劣等神灵。 一个没有后代的神灵,又凭什么去继承权力? 就算有某个女神对宙斯爱得再深,她心甘情愿地抛弃传统、矮化自身,屈尊降贵地承认自己的孩子与宙斯有着微不足道的血脉关系,以这种方式帮助宙斯获得家族的继承权。说不定宙斯可以拥有一线争夺王位的机会。 但是,没有哪个神灵会愿意那么去做的。那是绝对不能触碰的死线。 非但是侮辱,更是践踏了盖亚对后代的祝福和期望。 赫拉相信,墨提斯不会去做那种蠢事。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是同一类人,发展自身、优化自己,才是康庄大道。燃烧自己点亮他者的倒霉事,她们是绝不会去触碰一下的。 墨提斯笑了一下:“你说得对,赫拉,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我欣赏你,比喜爱宙斯要多得多。并且我相信,你要是能够娶到宙斯,下一届神王非你莫属。同样的,比起和宙斯结婚,不如与你结婚更能接近权力。你本身就是权力最光辉的象征。” 赞美的语言会增添女神的自信,却不会让她们像男神一样晕头转向。 赫拉高傲道:“稍有几分聪明的人,都善于发现小道,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知道什么是不会败落的正道。迎娶宙斯或许是通往神王殿的捷径,但捷径通常窄小难行。你该知道,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宙斯可不是个任由别的神灵摆布的性格。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还没中阿芙洛狄特的毒,就离宙斯远一些。” 姐弟组合是神灵经久不衰的配偶选择,瑞亚并非没有撮合过自己的孩子们,实在是宙斯的要求太过,女神们不乐意满足罢了。宙斯不但想要在婚姻的条约中增加条款,还想在孩子们面前获得正式的称号,乃至于连女神的权力都想沾染一二。 天知道他以后还会想做什么。 对待男神最不能有的就是纵容心态,在赫拉看来,宙斯正是被母亲惯坏了,才有了这里哪里的坏毛病。一整天就想着待价而沽,对每个女神都评头论足,也不看看他自己,一个不会生育的男神哪里来的挑拣资格? 赫拉拒绝了宙斯曾经提出的合约,没想到,来了一趟地表,他倒是选出了另一个好人选。 “最遗憾的就是这一点了,阿芙洛狄特在雅典小动作频频,甚至留下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假人海斯。”墨提斯唉声叹气,苦恼极了,“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海斯的时候,宙斯出于忌恨将他杀死了,爱情之毒渗入他的心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男神掌握一份不小的力量,雷霆之威堪称神器,连救人的机会都没给我留下。” 除了初始的几个神灵以外,大部分神灵都是母亲生育而来,根本没有伴生神器的说法。宙斯的雷霆只可能是他者打造的,而打造者不做他想,唯有受盖亚供养的独眼巨神有这种资源和能力。 墨提斯忽视赫拉拉下来的脸色,意有所指:“没想到宙斯与独眼巨神也有交往,我还以为只有大地之神支使得动他们呢。” 除了大地之神,也就只有瑞亚和蓬托斯了。 独眼巨神虽然离开的奥林匹斯山,却还算是奥林匹斯山的神灵,他现居地中海的岛屿,当然要给海神脸面。瑞亚是奥林匹斯山之主,蓬托斯是海洋之主,这两个的请求是独眼巨神避不开的。 墨提斯是蓬托斯最为器重的长女,对海洋的事情了如指掌,海神们根本不与独眼巨神来往。只可能是神王瑞亚的指示,她对宙斯的宠爱超出寻常。 身为天神之首的神王居然将天空的权柄轻易地分享给□□,却没有给过三个女儿半分。如果这是真的,就连挑拨离间的墨提斯也要说一句:瑞亚糊涂啊。 当然是假的,否则瑞亚也不会将宙斯送到地表玩耍。 神王更看重的是性格平和沉稳的二女儿德墨忒尔,将哈迪斯嫁给德墨忒尔也是为了减轻德墨忒尔的负担。宙斯正是向母亲检举了哈迪斯对德墨忒尔之女不该有的想法,以忠贞的品性痛斥哈迪斯的不堪,这才得到了瑞亚奖赏的雷霆。 瑞亚信任宙斯的品行,希望宙斯能成为德墨忒尔的左膀右臂,帮助她巩固奥林匹斯山的权势。 不过,以赫拉的骄傲,根本无法将自己在母亲处的落败诉诸于口。 赫拉不是善于隐忍的神灵,前所未闻的消息勾起她的愤怒,迁怒眼前不怀好意的神灵更是顺理成章:“如果我没记错,海之智慧,你是来邀请我为你主婚的,而不是来和我探讨大神们的关系的吧?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你离开我的神殿,回到雅典去。否则就由斯巴达的军队护送你回去,顺便为我收获雅典人的头颅。” “请赫拉阁下息怒,”墨提斯见好就收,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将话题往深处推,“我是来向您请求合作的,比起宙斯,我更希望能与赫拉成为婚姻誓言下的彼此,平等的彼此。” “哈!平等的婚姻。”赫拉怒极反笑,没谁比她更懂婚姻了,“这是我从掌握婚姻神职以来第二次听见这么可笑的话,上次是从宙斯口中听到的。也许你们真该结婚,般配的不得了。” 婚姻就是为了给类似兽性的男性套上枷锁,从制定的那一天起,就是被放在悬崖的边上的滚石。对一位尊贵的女性神祇说出这种话,太过冒犯了。 赫拉的眼神完全冷下来:“受制于规则,我不能弑杀你,但我不介意让雅典消失在大陆上。墨提斯,无论你想说什么,收敛你的态度,不要再惹怒我。” “当然、当然。”墨提斯能屈能伸,立刻收回触碰底线的言辞,“我希望你能够在婚姻之下再书写一套合约,表面平等的婚姻给宙斯,而我们是最诚挚的伙伴,可以是完全平等的关系。” “……展开说说。”赫拉眼神微动,这倒是个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墨提斯的笑容回归平静,抛出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我的弟弟涅柔斯生来有着预言的能力,他在我来到大地之前对我说,我会与宙斯结婚,生下一个天资卓绝的女儿。这个女儿有两个结局:海神的女儿和神王的女儿。多可怕的预言,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的落差,这是身为女神必要抗争的天命。” 母亲的女儿和父亲的女儿。 男性贪婪权力的禁忌,俄刻阿诺斯正是因此陨落的。 赫拉握紧扶手,抬起手要在神殿中落下结界。墨提斯阻止了她,“大地上能够近身而摆脱我们感知的只有纽墨菲,如果我们要对立下共同的誓言,在盖亚避世不出的情况下只能去找纽墨菲。这件事她迟早是要知道的,没必要阻拦。” 两神对视,脸色是如出一辙的冷酷。 前不久还打算为弟弟撑腰的姐姐赫拉:“还有什么值得商讨的,宙斯必死无疑。即使是神王对时间之河的测探也是可以改变的,你直接拒绝他的婚姻邀约,换个男神早点生个孩子。等以后抓到宙斯确切的把柄,再处死他。” 墨提斯却道:“命运可以拖延、可以利用、甚至可以篡改。这是一个于你而言绝佳的机会不是吗?我可以和宙斯结婚,也可以生下一个女儿,我可以是海神,神王为什么不能是你?” 只是一个婚姻罢了,还有谁比赫拉更明白婚姻的虚伪? 赫拉终于心动了,她正视墨提斯,点头承认这个计划:“可以一试。” 墨提斯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接下来我们就先去找纽墨菲定下契约吧。”她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才能,以赢取赫拉对合谋的信任。 “你我都是被纽墨菲邀请来的神灵,比起久居奥林匹斯山的你,我因为母亲蓬托斯的关系对纽墨菲稍微有所了解。比起瑞亚和蓬托斯,纽墨菲才是和大地之神最相像的神。她是唯一能回回都见到盖亚大神的孩子,唯一得了大地部分权柄的神灵。她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就连多余的都没有。最大的动作就是杀死逾距的俄刻阿诺斯。所以,这件事上她会帮助我们。” 墨提斯在纽墨菲身上,发现了她对男性深入骨髓的恶意和痛意。 第65章 第 65 章 纽墨菲欣然同意成为这场前所未有的婚盟的见证者,自然神殿中墨提斯和赫拉向纽墨菲俯首,聆听教诲。主婚者一字一句地读完由两位当事人亲自定下的细致且繁多的条款,她饶有趣味地问两个年轻女神:“你们因何而结盟?” 两神在制定条约的过程中培养了默契:“因野望、因友情、因惺惺相惜。” “这就够了。”纽墨菲迎着阳光对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洒下金色的沙土,“请你们向自然的万物许下诺言的期限。” 因神灵的婚姻还未有破裂的时候,她们以婚姻做参考也从未考虑过期限。 墨提斯迟疑侧身望向赫拉,展现诚意:“这件事有我提出,时间该由赫拉来定。” 赫拉握住墨提斯的手,十指相扣高举:“那就订到我们的行为背弃对方、违背诺言的那一刻。” 纽墨菲颔首应允,然后把卷轴收起投入装满冥河之水的水壶,等冥河水将卷轴完全浸透再取出来检查。她指着其中无法浸染的一条又问:“你们宣誓彼此共享金座的荣耀,共饮一杯美酒,分享人间的信仰,将对方的子嗣视为自己的子嗣,连带继承的权力一起赠予。那么,你们有一方获得来自长者的馈赠时,这份馈赠是否视为共同所有?” 墨提斯回答:“无论是来自谁的馈赠、无论这份馈赠是好是坏,我们都将共同拥有、共同承担,除非毁约,否则就算是死亡也将遵守。” 她的话音刚落,羊皮卷轴上最后一处干燥的地方被冥河水濡湿,合约成立。纽墨菲满意地点点头,她告诉两个孩子背弃承诺的惩罚:“如果你们中有人在和平解约的情况下违背诺言,只要涉及一条,就要在火山上忍受十年太阳炙热的暴晒和干渴,同时受到冥河的诅咒陷入混沌,无法讲话和移动身体。” 赫拉和墨提斯都没有异议。 “很好,”纽墨菲把羊皮卷轴放入黄金水壶,在盖子上施加封印,示意她们拿走这件因神灵的誓言而珍稀的宝物,“你们可以将它放在大地上的任何一座火山,它会见证你们的所作所为,并在你们毁约时将背叛者束缚在周围。” “是。”墨提斯下意识伸出双手要接,紧紧相扣的右手耽搁了一会儿,另一只伸出的右手顶替了这份工作。赫拉的笑容灿烂,手上不松:“我想你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一起去找一座火山埋下我们的誓言?” 我们的誓言啊…… 墨提斯翘了翘嘴角:“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宙斯在忙碌中等到了墨提斯和许久未见的姐姐赫拉的消息,她们都在各自的信中表示会在明天回到雅典,希望届时能够见到最美丽的宙斯。 能够称得上最美丽的,只有婚礼当天的男神。这意味着男神长大成年,并被另一个高贵的女神选择,他的容貌和身材理应在这一天盛放、以便用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这是男神最大的价值。 精致完美的脸,修长有致的身材,讨得女神的欢欣,并让女神愿意选择自己的基因作为生育的调料。 男仆长为宙斯打理带卷的长发,用神食和仙脂清洁神灵的肌肤,使他肤色更加洁白红润。里外双层的衣袍是男神的专属,三层则是婚礼的专属,带着金饰和宝石的衣袍被穿在待嫁男神的身上。 “今日的您,是雅典的荣光。”男仆长退后一步细细地查看宙斯身上的每一处,确认无误,才将夸赞诵扬出口。 宙斯揉搓因激动的心情而泛红的耳朵,笑说:“阿芙洛狄特不愧是女神,制纱的手艺确实过人。”说罢,高兴地取过托盘中的面纱戴在脸上。 男仆长躬身拖起男神曳地的衣摆,“宾客已经到齐,您该出门了。” “真希望母亲也能来啊。”宙斯满怀期待地走出房门,向大殿缓步走去,路上遇到的神仆纷纷向他行礼。 墨提斯和宙斯的婚礼已经被传扬开了,临近的城邦送来的礼物堆满两座库房,观礼的使节站满了目所能及之处。 目光逡巡间,宙斯有些失落。 瑞亚和蓬托斯并未出现,于她们而言由爱情作为出发点的婚姻太过渺小,有波塞冬在前,即使墨提斯和宙斯爱得死去活来也不会增加她们之间的半分情谊。 等宙斯走上大理石的台阶,男仆长松开手中的衣摆,功成身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精心打扮的宙斯身上,他优雅的仪态、出挑的身段,都是她们今后的谈资。 成婚的对象迎面向自己走来,应该是高兴的一件事情,但墨提斯的眼神却留在了男仆长站立的角落。因为常年服侍神灵涂抹,男仆长的双手有着不亚于神灵的白皙,即使是在阴影中,也泛着细腻的光泽。 是阿芙洛狄特的神力还没褪去啊,墨提斯淡淡地想。 往日眨眼就能走到头的阶梯在今天给了宙斯漫长的错觉,他能感觉墨提斯的目光一直地停驻在这边。宙斯好不容易走到墨提斯的身边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将手搭在墨提斯的臂弯的一刹那,他的灵魂都颤抖的欢喜。 唯有手捧圣杯的赫拉看透了场中的一切,她轻笑声打断了墨提斯和宙斯出神的思绪,“好了,神圣的婚姻就在你们眼前,不要再对望了。宙斯,快割破双手让永生之血注入圣杯,然后宣誓吧。” 墨提斯的脸上掀起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曾答应宙斯,要给他完美、平等的婚姻,今日我会与他一起注入血液,宣告相融的婚姻。” 场中一片哗然,这是婚姻制度出现以来,第一次有男神得到这种殊荣。 宙斯微微昂起头,冲赫拉笑得志得意满:“赫拉姐姐,我找到了愿意以真实的体谅和爱对待我的女神。” “那恭喜你得偿所愿。”赫拉从前毫不留情地嘲笑弟弟的异想天开,现在的祝福也带着玩味。 不平是从盖亚开始,而盖亚是通过血的争斗才构建了不平。宙斯有时候真是天真无邪得令赫拉想笑,这份天真也让她更加佩服盖亚制定的教育规则。 男神果真该少学一些、少懂一些,才会显得可爱。 就像现在,赫拉面对宙斯可爱的表现,连刻薄话都说不出口。 墨提斯将手掌在圣杯边缘轻擦,宙斯紧随其后,两股永生之血在圣杯中融为一体。 墨提斯:“我墨提斯愿与宙斯缔结婚姻,以神灵的荣光庇佑他终身,永远珍视宙斯,承认他在家庭中的地位与我并尊,永不再接纳另一个男性神灵,即使是我的儿子,也将不能代替我心中宙斯的地位,认可他为唯一的伴侣且永不抛弃,直至死亡分离我们。” 宙斯:“我宙斯愿以永生之血起誓,我愿接受墨提斯的一切,我所有的,即为墨提斯所有。我愿意奉墨提斯为心灵的支柱,奉献一切,永不分离直至死亡降临。” 先后宣誓完毕,圣杯却没有亮起。赫拉抬眼瞟宙斯:“家庭就像城邦,平时可以有许多管理者,但到了关键时刻必要有一个领袖,这是婚姻固有的规则。” 宙斯皱眉,这就和他想要的不一样了。 “不要急。”墨提斯抚平宙斯眉宇间的不平,她向圣杯补充,“若是婚姻中我与宙斯间的争执,将以宙斯的意见为主。” 围观的人几乎都要叹息出声,没想到智慧之神竟是这样宽仁的女神。 圣杯的光芒散出,永生之血凝成两股,先由墨提斯饮下。 轻微的感应从胃部生出,墨提斯察觉自己似乎可以操控部分天空的权柄了,还能召唤雷霆。 宙斯热泪盈眶地捧起圣杯饮下杯中血液,感动盈满他的心怀,他确实用最刁钻的眼光选到了最好的女神啊。不过,喝下永生之血与他想象的不同,还以为会有什么变化,等了又等才承认这好像只是一个光鲜的仪式。 他又怎么会知道早在数千年前,盖亚就已经在圣杯上刻下的限制,它根本不为男神起效果。 仪式完成,赫拉收回圣杯。客人们也收回自己惊叹的神色,力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神灵搭上话。 赫拉不打算参与之后的宴会:“斯巴达还有不少事情,我们等到波塞冬的婚礼再会吧。” 墨提斯留下宙斯招待客人,亲自送赫拉出门。在无人的路上,墨提斯以面对挚友的坦诚,召唤出雷霆。它安然地躺在墨提斯的手中,不会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赫拉将手覆盖在雷霆之上,雷霆也如面对主人一样的温顺态度对待她,因为墨提斯对赫拉共享所有,包括后得来的权力。 她们间的盟约见到成效,那么神王的位置也仅有一步之遥。 赫拉提议:“让我们来赌一赌,你会在什么时候怀上命定的孩子?我猜是今晚。” “这可算不上打赌了,”墨提斯反手收起雷霆,对预言的未来尽在掌握,“我也肯定是在今晚。” 第66章 第 66 章 因爱神神力的本质是为生育服务,所以爱神的魔力会在暧昧的床事中散去大半。深夜时分,宙斯对着墨提斯的面容已经能够坚持片刻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直到爱欲卷土重来。 墨提斯对神躯的了解深入每一片肌理,当她确认自己处于怀孕的状态后,就不带半点留恋地推开身边的神灵。 宙斯顺从她的力道后退,疑惑地看向新婚伴侣。神灵漫长的生命和旺盛的精力足够支撑长久的□□,他早已做好数日乃至数月不离开的准备,也好让墨提斯认识到自己与人类“海斯”之间的差距。 为什么要拒绝他?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大概是不知所措,不知不觉间宙斯将心里话问出口。 “你没有做错,只是我现在不需要了。”墨提斯将手搭在腹部,温柔的神色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那是宙斯从未在墨提斯处得到过的情感,墨提斯对他体贴,但从不展露温柔缱绻的一面。宙斯一度怀疑智慧的神职剥夺了墨提斯于这方面的情绪,以至于他未能得到。 现在看来,确实是墨提斯未曾给出过。 爱欲的力量削减,宙斯发热的头脑稍微冷却,鬼使神差地问:“这个孩子,也会属于我吗?” “当然……”不会。 墨提斯挥手令窗门大开,新鲜的空气带着花香涌入,冲散了暧昧的气息。她微微笑了一下,“我们之前说好了不是吗?她会是海神和神王的女儿。” 日渐强大的尼克斯令天空染上强硬的黑色,斑斑点点的星辰在浓重的夜色中也不再突出,自从大地之神盖亚隐世,人类越发的恐惧黑夜和未知了。就连神灵,也乖觉地在夜晚入眠。 耳聪目明如墨提斯,也只能听见自己和宙斯的呼吸声誉交谈声,其他的一切都被黑夜阻断了。 “这个孩子来得这么及时,我相信在她出世之间,她的亲长会成为伟大的王者。”墨提斯空出的手揉了揉宙斯的额发,她把对未出世的女儿的慈爱分了一点儿给他,“我相信你,宙斯。就像我坚信我们的孩子会是下一任神王一样地相信你的潜力,放手去做吧,海洋会是我们的后盾。” 没一会儿,黎明从天边展露,为天空送来第一缕光芒。这是吉利的征兆,说明她们行动的时机已经到来。 神王的个女儿此时都在大地上的各个城邦中经营,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奥林匹斯山,不会有比最近更好的机会了。 宙斯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我会在波塞冬的婚礼之后回到奥林匹斯山争取母亲的支持,无论用何种方式。” 墨提斯松散地靠在床头,随口出主意:“我会带着姐妹兄弟们在海洋遥望你的进程,在你发出的第声雷鸣时带着她们包围奥林匹斯山。除盖亚以外,神躯最强大者非百臂巨神莫属,他们正生活在地中海,如果你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再让独眼巨神打造一些适合的神器,我们的胜率就大大地增加了。” 这并非是墨提斯无的放矢,而是很有可行性的。 至少,墨提斯曾计划过要这么去做,只要再加上蓬托斯和纽墨菲的支持,足以突破奥林匹斯山。 最让墨提斯犹豫的是她无法推测盖亚对此的反应。奥林匹斯山是世界的一部分更是盖亚的精心打造的权力中心,要是盖亚为此大发雷霆,墨提斯敢肯定蓬托斯绝对会站在自己的母亲身后,而不是站在女儿的身前。 “那我们就早一步回到海洋去吧,见识一下海底的世界,顺便瞧一瞧传说中的海山羊。”宙斯可比墨提斯懂得男神的想法,尤其是曾被奥林匹斯山诸神因外貌排斥的男神,想要将他们请出来再容易不过。 “海山羊?”墨提斯看了宙斯一眼,“是指百臂巨神吗?” 宙斯笑着点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从谁开始说的,我小时候比同龄的男孩都要健壮,照顾我们的科俄斯说,不该吃的太多,免得和地中海的海山羊一样,因丑陋被驱逐出家园,甚至不敢与爱慕的女神表明心意。” 墨提斯回想个百臂巨神的模样,笑了两声:“以他们的尊荣,确实难以打动神灵。不过我记得他们的实力足以弥补这一点,他们是少有的能靠自己生活的男神。” “在男神中,靠自己生活可算不上好听的话。”宙斯笑墨提斯不懂男神间的规则。 足够貌美、天资出众,能够依靠婚姻过上幸福生活的男神才是值得夸耀的,例如纽乌瑞亚、科俄斯、宙斯。此外,凭借自身的实力,勉强得到一两个女神短暂的青睐的男神也能夸口自己是有魅力的。再有的就是凭借辛苦的劳碌,换来各色的供奉以求女神的垂怜。 只有最下等的男神才会想过独门独户的生活,完全不和女神往来。这表明,根本没有女神看得上他们的基因,他们被彻彻底底地否定了存在的意义。 墨提斯眨了眨眼:“不管其他的神灵如何,我只知道宙斯是最好的。” 伴侣的甜言蜜语总是忘却烦恼的良药,宙斯伸出手合上窗户,和墨提斯睡个回笼觉。 蓬托斯定下的婚礼日期转眼就到了,墨提斯将神殿中的事务托付给了祭司,提前一个月带着宙斯回到深海神殿。 距离雅典最近的海洋边界,一位和善的神灵等候多时。 墨提斯有意拖延了不少时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和许久没见的弟弟打招呼:“涅柔斯?我还以为会是其他的神灵来迎接我。等了很久了吧,真是让姐姐心疼。” 涅柔斯很是无语:“要是真心疼我,半天之前你就不会特地返回去看隔壁城邦的热闹了。” 预言的天赋令姐妹兄弟们理直气壮地把麻烦活计丢在涅柔斯的头上,包括但不限于迎接墨提斯。他奉母亲的命令早早地等候在海边迎接数年未归家的姐姐,本来是预见了墨提斯抵达海边的时间,可惜不干好事的亲姐姐千里之外看见她,特地回头遛了个弯儿。 “不让你多等一等,怎么完成你的预言呢?”墨提斯边说着,与弟弟一起进入海洋。 稍微落后一些的宙斯拿不准姐弟的关系,并不轻易插嘴。墨提斯便低声与他解释:“涅柔斯有一定的预言能力,无论遇见的是好是坏,都避不开预言的结果。我这次回来事先没告诉任何人,打算给母亲一个惊喜的。远远的看见涅柔斯就知道他走漏了风声,坏了我的打算,就得捉弄他一下。” 她们姐妹兄弟从小就是这么做的,已经成了彼此间的默契了。 宙斯有些羡慕这份和睦的姐弟情谊,也警惕涅柔斯与墨提斯间的关系:“我与姐姐们年纪差得多,从来没有一起玩闹过……” 墨提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涅柔斯很好相处的,等你们熟悉了,以后我生的男儿都丢去给涅柔斯去养。还能减轻你的负担。” 这时,涅柔斯招来海豚群作为者的代步工具,刚好听见了情侣的谈话,友好地向宙斯问好:“我与墨提斯的关系也一般,都是因为母亲才不得不有所交际,比起她,我更乐意与你做朋友。听说奥林匹斯山的男神都善于裁剪和制衣,有时间的话,希望你教我一下如何为自己准备婚礼的衣服。” 宙斯一口答应:“一切都放心地交给我吧。” 他们交谈时,活泼的海豚载着个神灵向海洋的最深处去。路上遇见许多高大的鲛人在狩猎,她们在为海洋之主的婚礼做准备。不远处有一道巨大的阴影划过,涅柔斯为宙斯介绍:“那是百臂巨神中的老大布里阿瑞俄斯。百臂巨神不爱与其他神灵交流,唯有布里阿瑞俄斯答应出席婚礼。” “少见的伟岸的神灵啊。”宙斯默默地记下布里阿瑞俄斯拗口的名讳,心中想着该如何收服百臂巨神。 而后又遇见了几个路过的河神,她们是涅柔斯未来伴侣水仙女的姐妹们。宙斯对河神们并不陌生,她们全是提坦神泰西斯的女儿,其中几个曾对宙斯表达过隐晦的好感,但都没有结婚的想法。这一辈的水神中,唯有一个水仙女选择了涅柔斯。 大多数河神和水神受到泰西斯的影响,更喜欢和姐妹们生活,而非选择外来的男神。 水神们热情地将手中采摘的漂亮水草投喂给海豚,引得大量海豚们停滞不前。墨提斯纵容一笑,“反正快到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一走吧。” 进入深海神殿后,宙斯提出要去看望波塞冬,墨提斯随手指了一个鲛人给他领路。 鲛人带着宙斯步入神殿的深处,留在原地的涅柔斯不负海之友善名号,纠结地问:“这个时间刻托可能在家,你有和宙斯说过我们的情况吗?” 刻托是她们的妹妹,被称为海之危险。 墨提斯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操心的点:“刻托她还是个未成年的神灵,就算外表惊吓,本质上并不坏。难道我不在家的期间她已经变得会吃神了?” 涅柔斯叹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我们还是跟着宙斯去一下吧。” 鲛人的语言与宙斯并不共通,她将宙斯送到门口说了一句什么,便站在一旁。宙斯以为是只能自己进入,于是打开门往里走。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宙斯就陷入此生最大的惊吓:波塞冬一脸迷醉地和半蛇半鱼的怪物纠缠在一处寻欢,他的半身演化出蛇尾,疯狂的交尾动作带出的黏液已经蔓延到门边。 波塞冬疯了吗? 第67章 第 67 章 没等宙斯理清头绪,乱糟糟的场面里竟还有第三者的存在,目测似乎是深海中智商不低的海怪。它冲陌生的来者发出尖锐的叫声,血盆大口令宙斯的眼皮一跳,随即被门外的鲛人拉出去。 “请小心!”鲛人快速关上房门。 “嘭”的一声响震动门板,应该是海怪撞上来了, 宙斯恍恍惚惚地与领路的鲛人确认:“里面……是在?” 晚了几步的涅柔斯和墨提斯也来到波塞冬的门前。涅柔斯捏了捏鼻根,示意一脸无措的鲛人退下,亲自向奥林匹斯山下来的贞烈男神宙斯解释来龙去脉:“海洋不限制神灵的爱好,波塞冬喜欢感触不同的动物交合的感觉。近几年波塞冬和刻托相处的比较多,还会带一些奇珍异兽回来。刚才没吓到你吧?”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灵比起海洋神灵要清心寡欲得多,教导男神也已克己修心为主。宙斯从未见过这种淫\\乱的景象,简直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 宙斯缓了一下僵硬的脑子,慢慢地问:“要是我没记错,还有十天就是波塞冬和蓬托斯大神的婚礼吧?” 他的语气惊疑不定,“还是说是我记错了?其实是刻托和波塞冬的婚礼?” “你没记错,确实是波塞冬和母亲的婚礼。”墨提斯失笑,揽着宙斯的肩半推着他往厅堂中坐下。 涅柔斯跟上脚步,尽可能地用委婉地语言说:“□□上的关系只是娱乐,母亲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海洋和奥林匹斯山的关系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改变。” 反正蓬托斯只在乎波塞冬从俄刻阿诺斯手中继承来的神职,结婚之后,只要波塞冬乖乖地不惹事,性格淫\\荡一点,私生活混乱一些,都无伤大雅。 宙斯坐入垫软毯的宽椅,面色犹带几分惊魂未定,“可是……可是我还看见了非神非人的生物,这也是爱好吗?” 涅柔斯笃定:“神是自由的,她们可以选择自己喜好的东西,包括生灵。波塞冬这些年与海洋中的生物一起,创造出了不少新物种,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墨提斯让鲛人给宙斯递送一张帕巾:“擦擦脸吧,瞧你吓得。你要是害怕或者厌恶,下次我让刻托收敛些,不再在神殿中肆意就是了。之后十天我们都去别处的神殿居住,不会再让你受惊了。” “刻托要独自监管一片海域了,以后就是想在神殿中看见她也不容易了。”涅柔斯为宙斯倒上葡萄酒,有意转开话题:“你们也结婚了,以后宙斯是随着墨提斯姐姐一起住在海洋吗?” 对于这点,墨提斯早有打算:“宙斯习惯奥林匹斯山的生活,我也放不下大地的事情。随宙斯的心意吧,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住在奥林匹斯山和大地。” 墨提斯做足了一个好伴侣的架势,话里话外对宙斯的考量和照顾充分地温暖了男神的心扉。 “墨提斯姐姐对宙斯真好啊,宙斯慧眼识珠选中了海洋最聪明温和的神灵了。要知道,我们几个兄弟都不被墨提斯姐姐看在眼里,只有宙斯被她重视。”涅柔斯向宙斯眨了眨眼。 宙斯好像还没能完全从惊慌中走出,神思不属地勉强笑笑。 墨提斯见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向涅柔斯告辞:“回头再聊吧,过两天我再来看望母亲。” 更接近地中海的海洋神殿中,宙斯靠坐在床沿。墨提斯将神殿的墙壁变成单向透明的状态,给宙斯介绍海洋的情况,着重讲述了地中海的分布。到了这时候,宙斯也不再做出弱不禁风的模样,他问:“既然这座神殿是距离地中海最近的海洋神殿,来参加婚礼的百臂巨神布里阿瑞俄斯应该也住在这里吧。” 墨提斯在海洋神殿中的权限足够让她确认客人的身份,扫视一圈后她摇了摇头:“百臂巨神的神躯过于庞大,多出来的躯干并不适合躺在圣床上休息。他们更喜欢依靠浮力在海洋中漂浮睡眠,起码那样不会压到手臂。” “他们很喜欢海洋吗?”宙斯本来是打算以回到奥林匹斯山为诱饵,让百臂巨神给他卖命,没想到墨提斯口中的百臂巨神意外地喜欢海洋的环境。 “也不能算很喜欢吧,”墨提斯笑了一下,“他们长得不像是神灵,有怪异的一百条手臂,但除了这一点以外,他们又太像神灵了,没有海洋神灵喜欢的各类异化。这让他们在海洋诸神和生灵中也不大受欢迎,至少比起波塞冬是差了很远,说不定连波塞冬养的海蛇都不如。” 宙斯若有所思:“那我明白了。” 后面几天,宙斯不是在检查附近的环境,就是在打听流言,有时候还会暂时离开海洋。墨提斯没对他的行为多加干涉,心底产生了隐隐约约的猜想。 墨提斯给还在大地的赫拉传信,让她以海斯为把柄,去找阿芙洛狄特制造类神生物送到海洋神殿。 不知道赫拉是怎么和阿芙洛狄特商谈的,不出三日,一个填充了爱情神力的假海仙女被送到墨提斯的身边。 墨提斯让抱着像极了海斯的仙女进入宙斯的房间。在用神力唤醒她之前,她就像是一具精美的木偶,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反应。 “这是我们的女儿,海娜。”墨提斯向宙斯如是说。 某些时候,伴侣间确实会有一些无言的默契。宙斯极快地反应过来:“我会将她好好地介绍给其他的神灵。” 神灵孕育孩子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只需要数日,有的却长达数年。墨提斯完全可以随意地安排海娜的身份,甚至不必去用心编造。因为没有神灵会去细致地数清楚大地上有多少河流、湖泊、山峦,多出一两个不知道的神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蓬托斯婚礼的当天,墨提斯与母亲交流最近的大小事,宙斯则带着新鲜出炉的女儿海娜游走在男神间。 “看起来就是健康有天分的孩子啊,令神灵都要羡慕。”布里阿瑞俄斯随大流夸赞。 因奇特的外貌,布里阿瑞俄斯一直都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像宙斯这样乐意打理他的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宙斯当着布里阿瑞俄斯的面拉着与自己一般高的海娜闲谈:“每个见到海娜的神灵都会这么夸赞,但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海娜并没能继承墨提斯的天赋,也不够高大。今天就是为此来找布里阿瑞俄斯阁下的,我希望你能帮助海娜得到如你一般健硕的神躯。” 布里阿瑞俄斯不明所以:“神灵的天赋是天定的,并非后天可以更改的。要是我能有改天换命的本事,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善自己的神躯,用这些该死的健硕换取貌美和窈窕的身材。更何况我是个男神,完全靠着盖亚母亲的赐予才获得了现在的力量。即使我想要帮助你也无从下手。” 宙斯的脸上泛起微妙的笑意:“这正是我要与你细说的,不过之后的事情不太适合小辈在场了。”他嘱咐海娜到墨提斯的身边去,“我记得你说过要给蓬托斯表演一下竖琴,这正是好时候。” 海娜已是成年期的模样,她像所有被过度管辖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离开这片男神气太浓的区域,走向正在高谈阔论的蓬托斯。背后宙斯的话随距离的拉开而模糊不清:“女神可以要传承后代的,我希望她以后能找到改善后代身体情况的伴侣,她是海神一脉,也不知道你对这一片的海神有没有了解,外貌不要紧,重要的是……” 絮絮叨叨间,宙斯毫不客气地用神力给布里阿瑞俄斯打上标记。 一身华服的蓬托斯早就注意到了漂亮到极点的孙女,她有些不解:“一般来说,女神的面容应该不会长成这种风格吧?” 墨提斯向海娜招了招手,随口回答蓬托斯的问题:“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了,漂亮又脆弱,和我先前用过的男人一样。幸好脑子还算聪明,学什么都快,就是性格木讷一些。要是母亲能帮我照看一二就更好了。” 为了不再参与进大神们奇怪的话题中,海娜手中变幻出一把金色的竖琴,自娱自乐地弹奏出悠扬的祝福礼乐。周围的宾客因优美的乐声将视线集中在海仙女身上,无神察觉声音传达时裹挟的神力。 听着熟悉的音乐声,蓬托斯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看不出异样的墨提斯。她转头专注地欣赏音乐,微笑说:“哎呀呀,我的孩子,你的琴技这几年大有长进,是因为在大地上经历丰富的缘故吗?瞧瞧,连海娜的琴技也已经不容小觑了。” 自家孩子自己清楚。墨提斯的竖琴练了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一个近几年才出现的年轻女神怎么可能追得上她的进度。就算是墨提斯的女儿,也不可能。 再加上先前纽墨菲传来的消息。比起墨提斯口中的女儿,蓬托斯更相信海娜背后是墨提斯本人。 “母亲要是喜欢,我将海娜留在海洋住几年吧。我想给她选一个可靠、强壮、有能力的固定伴侣。”墨提斯早知道是瞒不过母亲的,大大方方地把目的说给蓬托斯听,“再说了,也只有母亲能够帮我选出合适的男神了。” 蓬托斯斜睨女儿:“最好是别,我听不惯这些乐器。我看海娜就住在你现在的神殿吧。凭着这一手竖琴,三年五年的,必定能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伴侣,吃一辈子软饭。” 第68章 第 68 章 吃软饭——当然是不可能吃软饭的。 墨提斯根本不允许宙斯能够靠他自己吃上饭,更不要说让她靠宙斯吃饭了。 “母亲,要是我和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位闹翻了,你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吗?”墨提斯把手臂搭在蓬托斯的臂弯,亲昵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问。 如果不是肯定这一点,墨提斯压根儿不会将这个徒惹猜忌的问题说出口吧。 “心知肚明的答案就不要问出口了。”蓬托斯另一只手托起一杯酒饮入喉,然后嫌弃地丢开杯子,“腻歪的味道。” 正在增添酒水的涅柔斯望见蓬托斯的动作,连忙令鲛人换掉附近桌子上的酒水,换成蓬托斯喜欢的品种。 男儿精细地照顾和女儿们对各大海域的管理,是蓬托斯可以日复一日自由自在的主要原因。她抬手从鲛人新增添的酒水中选了一杯,晃了晃再往鼻下一嗅:“哦,是涅柔斯新酿造的,选用的是斯巴达送来的新稻谷。” 墨提斯就着母亲的杯子浅尝一口:“听说是赫拉来时带的种子,涅柔斯用神力催发,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 “是啊,太快了。”蓬托斯自从俄刻阿诺斯死后,就很少再插手海洋的事务,完全放权给女儿们了。这次墨提斯的计划也未与她事先告知,直到最近斯巴达和海洋诸城邦的关系大有改善,纽墨菲送来不少消息,蓬托斯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墨提斯和赫拉的联盟。 她的孩子们,成长的速度太快,就快要把母亲甩到身后了。 在墨提斯短暂的探亲结束时,蓬托斯当着所有人孩子的面对她说:“我的孩子,人类的城邦终究是她们自己的事业,海洋才是你的家园。等大地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就回到海洋的怀抱,继承我的位置吧。” 墨提斯在众姐妹兄弟钦羡的视线中上前抱住母亲:“我以为您喜欢掌控海洋的权力,在我超越您之前,您不会轻易地交出来。” 蓬托斯敲了敲女儿大言不惭的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说:“不知好歹的坏孩子。如果没有这份力量作为踏板,你要拿什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更多的那一份?” 墨提斯问:“您不惧怕我有一日会踩在你的头上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蓬托斯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女儿抒情的氛围,骄傲地宣布:“无论你的未来是光耀还是陨落,你都是为我所创生的神灵。” 我为你,也为自己,感到自豪。 从前的蓬托斯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可以轻易地交出天空和奥林匹斯山的权柄给瑞亚,又随意地把地表的权力给纽墨菲。时至今日,她才有所了悟。 毕竟,她自己,才是最早从盖亚的一言一语中把海洋接过手的孩子啊。 掷地有声的声音刚一落地,一柄镶嵌着深蓝色的宝石的权杖出现在墨提斯的面前。盖亚留给女儿的小礼物,耗费数千年,终于显露在诸神面前。 众神虽然默认蓬托斯对海洋的统治权,但无神像称呼神王瑞亚、冥王蒂尼亚那样,称呼蓬托斯为海王。直到这一刻,大家一同见证了蓬托斯的法统地位。 诸神的耳际,听到一声来自遥远地下的笑声。 “蓬托斯长大了啊。” 盖亚不紧不慢地挪动冥界的位置,原先的冥界位于深渊的地步,随着下面的转换,冥界被推拉着向上走。地下没有日月变迁、四季轮转,盖亚对时间的流逝并不关心。不过,她曾经埋下的线被牵动,还是会有所感应。 深渊已经有一部分被牵连进地心的改造了,大地上的孩子们确实也该动起来。否则等她们回过神来,盖亚也会苦恼啊。 神王瑞亚和暂代冥王权力的赫卡忒、地上的自然神纽墨菲同样向海洋投去视线。她们共同感受到世界的变化,被动地承认了墨提斯的王者地位。 已经回到斯巴达的权力兼婚姻之神赫拉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海洋的权力增长,这是先前订立的盟约的作用。它将两个毫无血缘的神灵牵连到一起,构造了比母女更亲密的权力、利益关系。 某种程度上来说,赫拉和墨提斯之间更甚于婚姻。 这一夜,赫拉难以入眠。 在第二日的清晨,赫拉向斯巴达的民众宣布自己将要回到奥林匹斯山生活一段时间。守护神的离去与否,对步入正轨的斯巴达城民并未太大影响,她们举办了竞技比赛作为对赫拉的欢送仪式。 倒是宙斯在知道赫拉回归奥林匹斯山后,加速了在海洋的步伐。用随意进出奥林匹斯山的未来和与未来的神王之子联姻作为诱饵,宙斯争取到了百臂巨神的支持,再通过新任海王墨提斯的命令,从独眼巨神处定下了新的神器订单。 一个用以刺杀的隐身头盔。 神王瑞亚对赫拉的归来表示欣喜,召开宴会请来初代的提坦神庆祝。 当时一并生活在明湖两侧的神灵们都是有着不少后代的“大神”了,因为子嗣的存在,她们也被称为初代提坦神。天空之神乌拉诺斯以戏谑为提坦神命名,但这耻辱的称呼在提坦神们的努力下,成为了奥林匹斯山十二主神的代名词。 海洋中蓬托斯时代的落幕打开了诸神权力轮转的序幕,以宴会为开端,初代提坦神们开始将自己肩负了无数日夜的神职交给孩子们。 宴饮的最后,神王瑞亚对着身侧的科俄斯感慨无限:“仔细算下来,我们已经快要在奥林匹斯山上相处一万年了。等真正满一万年那一天,我也将选择一个心仪的孩子继承我的位置,到时候我们就搬到大地上去住,选择一个繁华的人类城镇。奥林匹斯山实在是有些太冷清了。” 科俄斯一如千百年间的柔顺:“听说是墨提斯的雅典最热闹,我也想去很久了。” 神王有言在先,其他的提坦神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观赏神王三个女儿的动向。 长女赫斯提亚一如既往地在大地上的神殿深居简出,比起和神灵相处,她更喜欢与人类作伴。即使是看着赫斯提亚长大的提坦神们对她也没有具体的了解,她以沉默和低调为信条,行走在火焰存在的地方,安静地听生灵的故事。 哈迪斯和波塞冬在刚刚成年时,最好奇的就是赫斯提亚,他们曾同时向她表白,但被一应拒绝了。赫斯提亚看不上所有的男神,也不乐意生育,她享受单独且丰沛的生活。 赫斯提亚曾向母亲瑞亚表明了心意,希望自动退出神王的竞选。 神王的次女德墨忒尔是最仁慈的神灵,在大灾难之后,她教会人类耕种,给予她们不靠狩猎生存的能力。而德墨忒尔又是最勤劳者,她总是在大地的某一处辛勤地劳作,天生拥有的无边法力让她不会疲倦。她享受着种植和丰收的过程,也嘉奖勤劳肯干的人类财富。 而且,德墨忒尔是姐妹中唯一有子嗣的。她在与哈迪斯同居后,生下了珀耳塞福涅。之前,因为地表的工作,德墨忒尔无暇长久地陪伴女儿,就让哈迪斯留在奥林匹斯山照顾珀耳塞福涅。没想到的是,哈迪斯对珀耳塞福涅产生了不合时宜的爱情。这让德墨忒尔震怒,从此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将女儿珀耳塞福涅放在身边关照。这件事也让德墨忒尔对所有的男性抱有恶感,就连人类中的男性对土地进行耕种,收获也会不如以往。 至于神王的小女儿赫拉,有着旺盛的精力。她既不像赫斯提亚一样淡泊名利,也没有德墨忒尔对农业的追求,她喜欢操控心灵。神灵的心灵也好、人类的心灵也罢,都是她最热衷的玩具。她未必有多么喜欢瑞亚的神王宝座,但她喜欢安排和管理神灵、人类的感觉。 赫拉毫不避讳地向自己的神王母亲展示这一点,并用行动告诉瑞亚,她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除了天性以外,瑞亚的三个女儿,同样的健康、聪慧、资质卓绝。 这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艰难的考验,该如何去选择合适的继承者呢? 一旦神灵发觉时间的流逝,它从指尖流窜的速度就会陡然加快。等一万年的第一个春日从天边升起的时候,瑞亚将所有的孩子,不论女男都从下界召唤回到奥林匹斯山。 也是这一天,原先的提坦诸神彻底地从岗位上解脱,包袱款款地前往地表和海洋生活。地表一向接纳所有神灵,而海洋的现任海王墨提斯接受宙斯的意见,允许所有属性符合的神灵前往定居。 奥林匹斯山自瑞亚有记忆起头一次这么安静,姐妹兄弟们都远去了,她们的继任者们也默契地将特殊的一天空出,把奥林匹斯山留给神王与她的孩子们。 提亚作为初代提坦神中的长女、瑞亚的长姐,离去之前她对妹妹说:“我们一直秉持着彼此照顾的心情走到现在,但有句话不吐不快。你太心软了,瑞亚。” 这句话可以指代很多事情,提亚无意旧事重提,所以她在妹妹说话前,极快地话题引入下一个阶段:“当然,这也并非没有好处,你今夜必须心软,奥林匹斯山上才能有一个平安夜。” “真是不幸的箴言啊,提亚姐姐。”瑞亚平和的面容不变,反过来劝说提亚尽快下山,“这是避无可避的,作为神王早知的未来。” 不知道孩子们还记不记得,她们的母亲在神王之外,是时光之神。 第69章 第 69 章 瑞亚有着查阅时间门的伟大力量,顺着时光的长河,无数次地追寻结局。她看见的太多,预见的未来数不胜数,却也不敢说能够操控未来。即便瑞亚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态度,对自身的力量也没有太深切地追求,就算如此,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在瑞亚面前显然还不够看。 又是一场夜幕降临。 最近日神与月神卸任,新的日月还没习惯规律的工作,黑夜出现的次数和每次的持续时间门都高于以往。 也可能是心虚,在夜色中行坏事,会有不容易被发现的错觉。毕竟夜神尼克斯是一个嘴巴严实的老成神灵,而太阳是个八卦、嘴碎的男神。 瑞亚端坐在神王殿的主位,乱七八糟地胡乱想了一通。 在颤颤巍巍的月亮升起时候,十二把金座前都摆放好了美食和美酒。科俄斯在瑞亚的手边摆好最后一支金杯,恭敬地退出神王殿,等候在门口预备迎接神王之子们。 今天来的确实齐全,连哈迪斯都从赫卡忒那里得到了特赦,被允许来参加神王瑞亚设下的最后一场晚宴。敏感的动物们嗅出风雨欲来的味道,奥林匹斯山上的鸟兽远超往日的安静祥和。 瑞亚的神职让她能把时间门分辨到极致,也让她对时光的流失麻木。 大概是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第三十五秒,科俄斯对来者扬起一抹笑容:“是宙斯先到了啊,瑞亚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六个孩子到底和科俄斯有没有血缘关系呢?实在是很难说。 先出生的三个女儿大概是没有的,至于后生的三个男儿纯粹就无所谓分辨与否了,反正只是男孩。奇怪的是,科俄斯和宙斯的关系真的很好啊。 尤其在他们都是黑发的情况下,两者有着突出的相似。不光是外表,私底下应该也有着她所不知的联盟吧。同一性别,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着相似的目标——接近权力。 当初,科俄斯想嫁给她,就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而无所求的克洛诺斯就显得可爱很多,也死得比科俄斯早且惨。现在的宙斯也是如此,即使有着阿芙洛狄特的插手,宙斯还是凭借其本能选择了一个很不错的女神作为托底。归根到底,宙斯也是受到了科俄斯的影响吧。 不过,科俄斯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等候她们寒暄的期间门瑞亚漫无边际地想。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她还是愿意留科俄斯一命的。 宙斯作为姐妹兄弟中的□□,自觉地坐在最下手的位置。然后,又用那种可怜又可爱的渴望目光注视上方的母亲。这一招对宽容博爱的母亲总是能奏效的,至少瑞亚回回都会有所表示。 这回也是。 瑞亚放下不知不觉喝了一半的金杯,向小男儿招了招手:“往前坐,十二个位置何必坐在最末,来我的手边吧。让母亲看看你,瞧瞧我可怜的小宙斯婚后过得好不好。” “墨提斯对我很好,海洋也很有趣。”宙斯犹豫一会儿,飞快地扬起笑脸坐在母亲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往常他是不会去坐的,即使坐,也不会选择第一排。毕竟只是男儿,再受宠爱也要顾及姐姐们的感受。 今日,是不一样的。 瑞亚笑着调侃了男儿几句:“果然是嫁出去了,心都已经留在海洋了。下次有机会,带着墨提斯来见我吧,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神夺走了我们宙斯的芳心。” 晚两步进来的哈迪斯和波塞冬按照进门的次序坐在宙斯的边上,自然而然地插入了温馨的谈话。 罚也罚过,骂也骂过了,瑞亚将哈迪斯和波塞冬的过往翻篇,一视同仁地温柔对待三个孩子。 三姐妹是同一时间门到的,赫拉特地去山脚等待两个晚归的姐姐,再一起来到神王殿。明明和睦友好的氛围挑不出半点不对劲,但科俄斯还是在门口站住脚,迟疑着不敢上前。 瑞亚给了他两个选择:“你忙活了一天,困倦了就先回去睡吧。要是想进来一同享受美好的夜宴,就进来吧。这么多年,你早就是我家庭中的一员了,不必拘谨。” 孩子们在母亲开口说话时保持基本的安静,一概转过头瞟了科俄斯一眼。宙斯望向他的目光中,含有深意。 科俄斯本该进去,却在抬脚的那一刻感到浑身的凉意,抬头再看时,瑞亚已经回过头去和德墨忒尔叙话了。科俄斯安然地活到今日,全凭神职带来的提醒,他的脚尖一转,还是向外走去。 他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桌上的东西用过就放着吧,我明日再一一收拾。” 神力可以加速结束很多麻烦事,实际上用不了多少时间门,但亲力亲为地照顾瑞亚是他作为神王家眷唯一能做的事情。 瑞亚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和德墨忒尔说话。科俄斯转身的一瞬间门,眼中瑞亚的身影好像模糊了。万年光阴,神王的面容早已和这亘古不变的奥林匹斯山联系在一起。 科俄斯也说不出来,困着他的到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这座威严的奥林匹斯山。 由于盖亚当年举动带来的的影响,瑞亚对于权力的更迭持乐观态度,不避讳地对六个孩子们说:“即使是神灵也会有厌倦工作的一天,说一点心里话,我在三千年前就已经不耐烦坐在这座宫殿里了。而我的孩子们,你们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你们中也存在有资格、有能力、且有坐在这个位置的神灵。愿意——本身就是极为重要的力量,如果你们想,不妨就直接和我说出来吧。” 按照长幼顺序,赫斯提亚认为自己有最先开口的义务,于是她说:“母亲,与权力相对应的是责任。我期待的生活已经得到,不再奢求其他的。我也相信,妹妹们比我更合适。” 瑞亚没有反对,但也没有第一时间门同意,而是平静地阐述:“你现在的轻松生活是来源于我——二代神王的照拂。所以你享有美食和闲暇,没有神灵回去打扰你的清静。但是赫斯提亚,等我从王座上下去你就是神王的姐妹,理当承担起部分奥林匹斯山的职责,成为十二主神之一。到了那个时候,你未必会过得比神王轻松自由,手中握有的权力也不比神王多。你确认,你不会后悔吗?” 这是与赫斯提亚说的,也是同其他孩子们说的。 落差是成长中必要经历的一环,羡慕、忌恨、愤怒、悔恨……纵使神灵也会被痛苦庞杂的情绪支配,困于深渊。瑞亚特意将丑话说在前头,不奢求孩子们都能心如止水,但愿她们不至于落入手足相残的境地。 此话一出,诸子神情各异。 赫斯提亚沉静如潭水:“我不后悔。” 瑞亚环视一周,松口笑了:“那好吧,我珍爱的孩子,现在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你具体的职责,可以在明天凌晨的时候,和下一任神王商议。” 神王殿洁白无瑕的墙壁上展开一道门,赫斯提亚沉默地跨过,石板在她的身后合拢。 “该我了吧?我的神职已经给我带来数之不尽的工作,我虽然乐在其中,但也没有再添新事的意思。”德墨忒尔从成年的那一天起,就负担了伟大的农业神职,除了照顾女儿的日子外,从未有一日停歇她耕种的步伐。 哈迪斯自德墨忒尔入内后就显出默默无言的一面,眨眼的频率都比旁边的波塞冬要低。听见德墨忒尔的声音,更是低下头,只当自己不存在。 对于女儿的回答,瑞亚挑眉:“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事到临头却突然想通了?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们,初代建立秩序,二代完善世界和神系,三代要丰沛物种发展人类。你的农业神职与神王完全不冲突。” “发展人类?战争可算不上是发展吧。” 大灾难后,人类将大量的心力投入种植,对德墨忒尔的供奉也一日胜过一日。虽然德墨忒尔没有选择成为任何一座城邦的守护神,但几乎所有城邦都会供奉农神。 但是最近,人类间门发生了真刀真枪的斗争,战士们血流如注,尸体淹没了稻田。她们因耕种的土地而械斗。 德墨忒尔对人类的宽容是真实温厚的,她厌恶会耽误耕种的战争。 瑞亚叹息:“人类中已经产生了猜疑和不忠,无需多少年,地上必定战火遍布。这是不可避免的未来。” 德墨忒尔却说:“从大地之神就可知道,世上从未有不可更改之事,无非神灵认为不必要、或者因怠惰而不去做罢了。我无法更改众神的意愿,却可以选择不参与其中。” 瑞亚被说服了,德墨忒尔跨入另一间门屋子。 “那么,就剩下一个选择了,我亲爱的赫拉。你不会也拒绝母亲的馈赠吧?” “我期盼已久了,我亲爱的母亲。”赫拉终于等到了母亲的注目,要不是宙斯还在一旁,她多少表现一下志得意满的情态。她一早就打探好了两个姐姐的动向,从墨提斯处得到了指点和线索,令斯巴达对周边城邦发动了人类史上第一场自发的战役。 战争的出现,令赫拉有感而孕生下阿瑞斯。也正是阿瑞斯的协助,让斯巴达获得这一场胜利。 瑞亚举起手中的权杖:“既然如此,那么赫拉……” 在瑞亚说出决定性的话语前,宙斯抬起手按住母亲的权杖:“母亲,既然您允许我们陪坐一旁,还请耐心听一听我们的意见吧。至少,我们也是您的孩子。” 第70章 第 70 章 权杖顶部的宝石散出一线流光, 扎穿了宙斯贸然伸出的手掌。永生之血顺着棱角滴滴答答,宙斯咬紧牙关强忍痛感,坚持按住了瑞亚的动作。 瑞亚住嘴, 分出三分心神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男儿“你僭越了, 宙斯。”视线落点在他潺潺流血的手掌, 到底是将权杖放下。 神躯近距离受权杖压制时不会自动恢复伤势,这种举动对向来乖巧的宙斯太过出格了。看在多年情分上,瑞亚愿意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就要去斯提克斯处受三年的处罚。” “今天我不能说服您的话,即使死去也是我应该受到的。”宙斯收回手, 扯下衣摆包扎手掌, 勉强糊住血液。神灵的伤口除了特定的神职以外, 基本靠自愈。等权杖的影响时间过去, 他的手就会恢复如初。 要是墨提斯在,他还能用这道伤向墨提斯讨巧卖乖。可惜不在, 只能任由愈合了,之后的战斗才是要紧事。 宙斯不再关注微不足道的伤口, 向瑞亚提出质问“为什么不给我们三个兄弟一些权力我们也是您的孩子, 理应获得继承的资格。我们所做的, 半点也不比姐姐们少,我也能够管理城邦,照看生灵,母亲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你是男孩儿,男孩儿继位是世界创立以来前所未有的的事情,这会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瑞亚强调,“而且你们能做什么呢又做了什么” 她痛心疾首地问“是哈迪斯可笑的照看孩子的技巧还是波塞冬在床事上的多彩癖好再有的就是宙斯依靠墨提斯在雅典作威作福的名声这哪一样不是我受诸神议论的把柄。我试图给你们更宽阔舒适的生活,而你们却令我失望至此。” 赫拉不由地后仰, 这还是她首次看见母亲情绪外露,演技真好。 外面的神灵的议论纷纷,三兄弟并非不知道,但他们有着举世闻名的高贵母亲。她总是会仁慈地表示不必在意,他们也就真的以为永远可以得到谅解。 可当瑞亚亲口将这些话复述给他们听时,透心的凉意刺穿了男神的灵魂,原来母亲也歧视、厌恶他们啊。 哈迪斯因常年不见光而惨白的面容,此刻更是透出一股灰败,双手用力交握青筋暴起,泪珠大滴大滴地砸在手上,阴郁的情绪快要杀死他了。波塞冬的僵硬着笑脸,把手帕递给哥哥擦脸。 唯有宙斯还算冷静,反驳道“爱情是没有边界的,爱意容易模糊边界,这不是哈迪斯的错,他什么都没有做。波塞冬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又怎么算得上错误至于雅典民众她们是真心地爱戴我。母亲,你以前从不听信流言蜚语,总是肯定我们的长处。”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我的母亲。”宙斯单膝跪在瑞亚的脚边,把额头靠在母亲的膝头祈求她的怜悯,“两个哥哥的内心脆弱,请您收回前言,不要伤害他们的自尊吧。” 瑞亚膝上的肌肤微凉,泪珠无声无息隐没在黑暗处。她的目光凝固在宙斯身上良久,终究放缓了语调“你对王权的觊觎,是对赫拉的冒犯。既然你知道我对你们的宽容和爱,就收回你之前僭越的话语,去像赫拉示以歉意。赫拉会原谅你的冒犯,并在今后的日子里庇佑于你。” 多么不公啊。 当年的俄刻阿诺斯因盖亚对兄弟间的不公正而愤怒,现在的宙斯为姐弟间的不公正而愤恨。 宙斯单薄的肩背微不可见地颤动,终于他放弃仪态,坐在冰凉的地面抬起头。泪水融化在空气中,他微红的眼珠定定地注视高位上无动于衷的神灵,喃喃“母亲啊,母亲。” 赫拉见不得男神这般作态,对他的伤感视若无睹“如果你真的有顾及到母亲的难处,就该考虑你上位会带来糟糕后果,神王的权柄可能从提坦神手中流失。就连人类,在家中没有女儿的时候也会寄希望于姐妹的女儿,而不是家中不能生养的男儿。王座不该是你可以奢求的,你生而为男,已经在规则中失去继承的权力。从古至今的规矩,你要懂得啊,宙斯。” “规则从古至今”宙斯额侧青筋分明,他面向赫拉张开手臂质问,将积累数千年的不满和恨意一股脑地宣泄在赫拉身上,“我生而为神,又有什么古今之别早晚有一日,今会作古,今日定下的规矩,千年万年之后也会是古往今来的规矩。而你,赫拉,又比我强在哪里有什么是你能做而我不能做的” 碍于长幼秩序、女男有别,宙斯此前从不敢高声直呼姐姐们的真名。这还是赫拉头一次听见,“赫拉”这个词从区区男神口中被念出,真是刺耳啊。 赫拉冷笑“先不说我们间神力、学识、武技的差距,单单只一点,你会生育吗就算继承了王权,你又能把权力传承给谁你是注定要断绝血脉的低劣者,甚至不如部分觉醒的人类。” 说完,赫拉意识到人类中也已有男性,又讥讽“差点忘记因为丘比特的愚蠢,人类中也出现了不少不能生育男人,真是病毒一般的基因,贻害万万年。” 又是这个 在母亲和姐姐面前,他总是处于低进尘埃的位置,永远只能仰视。赫拉不过是运气好一些,就能居高临下俯视他一辈子。 凭什么 “我也可以有着延续血脉的孩子。”宙斯拍了拍长袍,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冷淡地复述,“只要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赫拉嗤他异想天开“你大可伸手去摸一摸下面,或者直接褪去衣物叫我们观赏一下,你是否真的有神圣的女体。” 听了这话,波塞冬目瞪口呆。哈迪斯顾不上哭,哽咽道“不行的。” 女神在外,大可以不穿衣物,因其本质神圣光彩。只有男神是必要穿的,衣物的存在能够克制其的本性,引导他们走向高洁。人类中也是如此,不过女人不像神灵一样百病不侵,会以布料做衣围住生育的半身,避免外界的脏污。上半身却是毫无避讳的,因为那是孩子的养料,彰显了女人为母的伟大之处。 但是,这对宙斯来说太羞耻了。一旦做出这种动作,他将一生被钉在耻辱柱上。 瑞亚摆手“性别是命运扣下的枷锁,是终身无法更改的。宙斯,不要浪费时间了,向赫拉跪下道歉。” 宙斯向后退了两步,站在两个哥哥身前“我和墨提斯结合后,她生下的孩子就会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她是海神,而我是天神,如果她生下的也是天神,就可以说明血缘了吧。” 赫拉笑出声“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你又怎么知道墨提斯只与你一个天神有关系再说了,你分得清你自己到底是和克洛诺斯有关和科俄斯有关还是说,你是母亲有感而孕的呢” 宙斯毫不相让地怒视赫拉“我和墨提斯结婚时已经立下誓言,永不违背。至于我自己,只要是母亲的孩子就有继承的资格。” “就当你和墨提斯都未违背婚姻誓言。不过,你自己也说,你只需要知道母亲是谁就够了。”赫拉傲慢地怜悯他,“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和墨提斯腹中的孩子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也是不被诸神承认的关系啊。我愚蠢的弟弟。” 宙斯连忙向母亲看去,而瑞亚肯定了赫拉的说法“没有耗费力量和精力的孕育,凭空就想抢占孩子,你会落得和俄刻阿诺斯一样的下场。” 在冥河底,永无止境的挑水。 想从口头上获得正式的继承权力,宙斯还差得太远了。 赫拉站起身“与其在这无根无据地奢求王座,你不如让墨提斯争取神王之位,她至少是个女神,可比你这个劣等品名正言顺地多。” 两神相对而立,赫拉轻蔑地说“黎明即将到来,奥林匹斯山即将归属于我还有什么打算一起说了吧。” “那就让我们用实力说话吧,赫拉。我可不是天真的克洛诺斯,会为感情松懈、为不知所谓的规矩放手。”宙斯有着命运的厚礼,怎甘平庸。他往空中一抓,雷霆出现在手中,奥林匹斯山外即刻电闪雷鸣。 哈迪斯脚下轻跺,幽冥的力量包围神王殿。波塞冬也拿出了海神三叉戟,这是他费尽心思从蓬托斯手里“借”来的,能够最大程度地调动海洋的力量加持自身。 瑞亚看着这一幕,好像看见花园里的两只小浣熊为吃食哭闹、准备大打出手。 她含笑问“赫拉,你接受宙斯的挑战吗是否要将你的姐姐们交出来,给你一个公平呢” 赫拉身上宽松的裙变成合身的战甲,手中长枪闪耀“母亲,这可算不上挑战,别打扰姐姐们香甜的睡眠了。好好地教育一下不知羞耻的弟弟们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披坚执锐的权力之神流露出威严的神情。 “那好吧。”瑞亚双臂一挥,奥林匹斯山外层用来凝固的时光、隔绝外界的屏障收缩,降到神王殿以下。神王殿大门敞开,四个蓄势待发的神灵被送出神王殿,落在殿外宽阔的草地上。 外界的天空、海洋、黑夜、大地,共同见证奥林匹斯山顶部发生的一切,同时她们的力量也被暂时允许进入。 “王者理当有以一当百的气魄,也允许左膀右臂的协助。我的孩子们,尽情地展现你们所有的,让我看一看你们这些年在大地都学到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71章 第 71 章 瑞亚的话语因神力扩散至远处, 而正在对峙的姐弟各怀心思,都以为这一场战役己方必胜。 服务于冥界上千年,哈迪斯的打斗水平比起从前有着长足的进步。夜神尼克斯允许她的男儿们学习武技, 而夜神的男儿们也好为人师, 指点了哈迪斯不少技巧。 作为三兄弟中的长者兼弱者,他刻意先一步冲出来和赫拉缠斗, 消磨赫拉的实力。 神王在上,赫拉是一个和善的姐姐, 不准备立刻收走弟弟们的性命。她横抢挡住哈迪斯的短刀,毫不留情地屈膝踹在他的腹部。哈迪斯用另一只手臂抵住了赫拉的攻势, 虽没受伤,但哈迪斯还是被顶得老远。他屈膝跪地,脚掌在草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翻出湿润的泥土。赫拉乘胜追击,用金枪扎入哈迪斯的脚踝, 割断他的脚筋。哈迪斯失去行动能力,捂着血流不止的脚踝, 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波塞冬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哈迪斯坐到一旁,自己举起海神三叉戟迎战。 赫拉嘲笑他的无能“我没有停止过一刻对强大的追求, 我们之间的差距, 绝不是你三两年的努力就可以弥补的。我好心地给你们提个建议, 你们一个个地上来只会被我逐个击破,一起上来吧。黎明已经在天际闪耀,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海神三叉戟在盖亚与其女儿们杀死乌拉诺斯时就已经在世界上留有赫赫威名,是盖亚亲手打造、赠予蓬托斯的神器。蓬托斯举着它可以呼唤风暴、震荡大地,而波塞冬光拿着它, 就显得吃力。小孩抱着大神的武器耀武扬威,实则不能用出十分之一的威势。 奥林匹斯山的高度不是波塞冬所掌控的海洋权柄可以企及的,他只能获得部分加持,比如奥林匹斯山山腰处的明湖水。明湖之水受过盖亚的加持,能让沾湿的神灵无法飞行。 波塞冬挥舞三叉戟,湖水凌空而来,席卷了赫拉的周身。他飞身而起,力图以尖锐的武器刺穿高傲神灵的神躯。见此良机,宙斯也上前举起雷霆,使雷电当空劈下,力图让赫拉化作焦炭。 赫拉与墨提斯和合约在此刻起到了重要作用,以永生之血为契的盟约,牵连起了赫拉墨提斯宙斯,他们间的权柄有部分的互通。赫拉可以调动的海洋神力比波塞冬更多,天空对她眷顾让雷霆也无法伤害她。 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让冥神哈迪斯打头阵并被赫拉废掉。归根结底,三神中哈迪斯才是唯一有可能真正地伤到赫拉的那一个。 站在水中,赫拉滴水不沾身;雷电迎头,赫拉还能伸出手去与它嬉戏。她默数时间,随手将金枪投掷出去,脚下的土地翻滚出石墙,笼罩在周身。 波塞冬拼尽全力的一击受石墙反震,海神三叉戟脱手而出。其神躯惯性落下,却被地上猛然窜出的地刺扎穿手脚。吸收的永生之血的土壤翻动,将波塞冬整个神盖在土下,仅留一个头颅。 不远处的宙斯见枪来势迅疾,只能侧首闪避要害,被削去一缕长发的同时,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波塞冬受困,湖水散落。赫拉趁机从水中扑出,急急冲出扑倒宙斯,反手制住他想要继续拉扯湖水的左手,再右手的抖落雷霆。 至此,刚好一个小时。 天边微光,观战的瑞亚鼓掌“不错。” “我还是不服。”宙斯半张脸深埋在草地,呼吸间具是青草和土壤的味道,他昂起首咳了两声,“所有长辈都对女神另眼相待,主神们从不吝啬地传授她们知识和技巧。而我只能学习纺织和乐器。大地之神隐居多年,赫拉为什么会有大地的权柄这些难道不是母亲偏心、暗中相助吗” 坐在宙斯背上的赫拉拍了拍他朝上的半边脸,示意他不要白费力气挣扎“这是你出生前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象征婚姻的圣杯是地母赐予我的,顺带着,我便拥有了小部分。能用的不多,但打你足够了。” 宙斯识时务地不再挣动,突然问“湖水和雷霆为什么伤不到你” “我的弟弟,你自诩聪慧,不如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赫拉盘膝坐在他的背上,眺望即将升起的太阳。 墨提斯应该正在山脚和她欣赏同一片景致吧。 宙斯的脸阴沉得滴水,无数的念头回转,停在最不可能的事实上,“除了地母,只有墨提斯可以做到了。她是海洋的主宰,又因婚姻共享我的权柄。” “是啊是啊,”赫拉不住点头,“你说,我们在这里打了这么久,奥林匹斯山山脚的墨提斯还不上来,是为什么呢” 赫拉的话无疑是应证了宙斯猜想,他脸色巨变,近乎失声“为什么你们之间女神和女神你们结婚了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对。就像你说的,规矩是死板的,也没神说女神和女神不行啊。”赫拉笑得捶地。 “不对,墨提斯答应过,彼此之间再无插足者。” “你仔细想想,她答应的时候限定了是男性。通过圣杯宣誓的誓言,我比你更清楚。” 旁观全程的瑞亚表现出了惊讶,随即道“屏蔽了我的感知,你们是在纽墨菲处达成的盟约吧。” 又适当地关怀孩子们“这一场比斗,是赫拉胜出” “叮” 撞击和碎裂的声音在瑞亚耳畔先后响起,接一连三被打断发言的神王殿下拿着挨了一刀的权杖叹息不已“明明我还没退位,你们就认为我是可以被轻易暗算的了” 瑞亚微微偏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地界,神灵的双眼也看不穿的隐身道具啊 “科俄斯,我本以为你是想过平稳的生活的,没想到还是被宙斯拉下水了啊。” 赫拉莫名地顺着母亲的视线去追寻,抬手唤起风沙卷落叶贯穿整个平地,一小块风沙无法穿过的地方露出。 见隐瞒不成,科俄斯丢开手中的匕首,把沉重的隐身头盔从头上摘下。近万年的相处,科俄斯早将瑞亚的本性摸透,知道狡辩只会引起恶感,默不作声地等待瑞亚的宣判。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男神,从不留恋爱情,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好。”瑞亚爱怜地摸了摸科俄斯的脸颊,“每每看你那心有不甘又强行压抑的模样,我就觉得有趣。因此也懒得管你对宙斯他们的教养方式。可惜了的,你能给我的有趣也到此为止了。” 科俄斯平静的脸渐渐碎裂,暗藏的疯狂浮出水面“早知道你总是能早知道的。” 预知到科俄斯有可能会与宙斯联手,预判了他动手的时间和地点,预案了要如何阻止才能更好地看见科俄斯崩溃的脸。 瑞亚和克洛诺斯是初代提坦神中神职最强大的,尤其在克洛诺斯死后,瑞亚对时间的理解和利用早已突破的其他神灵想象的边界。科俄斯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杀死瑞亚,却又深切地不甘心。 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了,不能再等到下一个一万年。 瑞亚端详了一会儿,扣住科俄斯的脖颈给他一个拥抱“别害怕,我在呢。”下一瞬科俄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赫拉震惊地看着母亲将科俄斯变没,抖了抖身子“母亲你做了什么”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瑞亚忽略了这个问题,冲四个孩子笑得可亲“这个漫长的夜晚彻底结束了,等白昼覆盖天空,赫拉就将是第三任神王。” 一代神王的最后一道神谕传唱世界的各个角落,权力之神冠上王权。 没等赫拉想到合适的庆祝方式,神王殿中安睡的两个女神被母亲铺天盖地的神谕吵醒,慢悠悠地走出来。看见躺了一地的弟弟们也不惊讶,让赫拉收了神通,开始帮着治疗伤口。 白昼洒满天空的那一刻,瑞亚将手中的权杖迫不及待地丢给小女儿,愉快地提醒“还在山脚等消息的墨提斯好像要生了,你不去看看吗” 按照之前达成的盟约,墨提斯的第一个女儿,将是她们共同的长女。赫拉慌乱了一瞬,拾起权杖就往山脚飞去。成为神王后,赫拉终于有了在奥林匹斯山结界内自由飞行的权力,也赶在墨提斯生产结束前抵达山脚。 新上任不久的海洋主宰用海水包裹自己,水做的床因神灵状态的不稳定形态不住变化,远远就能看出是个危险的床。 赫拉手忙脚乱地横抱起墨提斯,随便选了一座最近的神殿安置。她比自己生阿瑞斯时还要紧张,不停地询问墨提斯是否需要额外的帮助。 墨提斯不太能感受到疼痛,只有神力的流失感过于清晰,“要是你真想找点事做,就给我带一点香火来吧。” 赫拉忙不迭地点头,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拿回一杯浓缩的香火递给墨提斯。墨提斯喝尽杯中物,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婴孩得到了更多的力量支援,在正午时分依依不舍地离开母亲的腹部。 赫拉抱起金发明眸的婴孩,问墨提斯“你打算叫她什么” 墨提斯接过孩子,亲吻她的眉宇“就叫她雅典娜吧。” “你也太过偏爱雅典了,她只是一个人类城邦。”赫拉不满,“这可是我们的长女,未来的主宰,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墨提斯失笑“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赫拉抱胸道“不如叫波尼亚πti。” “我的朋友,难道你喜欢管自己的孩子叫主宰吗”墨提斯试图打消她的念头,“这更适合作为别人对她尊称。” “反正她迟早会是波尼亚的。”赫拉坚持。 “那也等未来再说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72章 第 72 章 雅典娜的出生给她的两个母亲带来欢乐,欢喜过后,赫拉就要开始处理正事。新王继位,飞鸟携书信将消息传递给各处的神灵,奥林匹斯将会选出新的十二主神。 神王殿前的草地被德墨忒尔恢复原样,三个受伤的男神暂时关押在金笼中,由一只纯白色的蟒蛇看守。墨提斯抱着女儿一进入神王殿,就看见殿中醒目的金色囚笼。 雅典娜指着白蟒咿咿呀呀几句,墨提斯虚应着女儿的童言童语,视若无睹地从金笼旁边走过。旁边的诸神窃窃私语,谈论着墨提斯、神王以及罪犯间门的奇怪关系。墨提斯只当是没听见,平静地坐入金座。 不久前,赫拉已经答应了墨提斯母女,她们都会是新的主神,享有神王殿的金座。 赫拉坐在前所未有的高度,威严而祥和的笑容:“现在人都到齐了,请诸位安静一下。” 细小的谈论声终止,神王上位的过程已被路过的鸟兽传颂各地,她们都知道眼前的神灵可不是宽容的瑞亚。到场的神灵除了十二提坦神的后裔,就是被特许入内的百臂巨神和独眼巨神,还有的,就是墨提斯和雅典娜。 赫拉:“维持世界运转的各个重要神职拥有者和我的姐妹们将坐上十二主神的宝座,首先是我坚实的盟友海神墨提斯,其次是我的姐姐圣火之神赫斯提亚和农神德墨忒尔,我尊贵的女儿智慧与和平之神雅典娜,以及战争之神阿瑞斯,提亚的后裔月神塞勒涅和日神赫利俄斯、泰西斯的后裔普勒俄涅、忒弥斯的后裔命运三神——纺织生命线的克罗托、分配生命度数的拉刻西斯和收回生命线的阿特洛波斯。” 被神王认可的神灵依次出列,坐上属于自己的金座。墨提斯将犯困的雅典娜放在旁边的金座上,由着她入眠。 时隔多年,神王殿的金座再次坐满了神灵。 赫拉满意地点点头:“此外的九位缪斯、流星之神阿斯特瑞亚等女神也将留居奥林匹斯山。尤其是勒托之子阿波罗,将作为奥林匹斯山的医者。如果有神灵希望可以下界生活,我也将一一批准。不过,依照传统,十年之后没有归属的男神们将被驱逐出奥林匹斯山,前往大地或者冥界生活。” 赫斯提亚早就受够了男神的纠缠,率先表态:“我愿终身服务于大众,将于此立誓不婚。” 话音刚落,四周不少男神露出失望的神情,赫斯提亚算得上是少有的好女神。 赫拉赞美姐姐的付出和伟大:“那么我将把人间门所有家灶的权力赐给你,赫斯提亚姐姐你将永远能获得最好的一份人类贡品。” 德墨忒尔关心了一下弟弟:“哈迪斯滞留在冥界之外的时间门快到了,早些送回去吧,我不希望再看见他。” 本就脚伤未愈合,再受姐姐的厌弃,哈迪斯默默低下了头。波塞冬则搂着哥哥怒视德墨忒尔,认为她说话太过分。 “德墨忒尔姐姐不必担心,现在我就会做出对他们的判决。” 赫拉看向金笼,淡淡的说:“我的弟弟们,如果你们为先前的冒犯道歉,我就当着诸神的面原谅你们,既往不咎。” 事已至此,再说既往不咎有什么意义。 波塞冬在金笼中往前挪了两步,双手扒拉栏杆就要破口大骂。 “你……”刚一开口,波塞冬的嘴就被哈迪斯捂住,哈迪斯含泪哽咽:“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不应该触犯神王的威严,提出以下犯上的要求,请神王殿下原谅。” 赫拉便笑:“那么,波塞冬和宙斯也是这么想的吗?让他们亲口说。” 哈迪斯与波塞冬对视一眼,波塞冬从他眼中看出祈求的意味,无奈地点了点头。哈迪斯这才松开手让波塞冬说话:“是我们做错了。” 而宙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墨提斯的身影,双目赤红,完全没把旁的话听进耳朵。 赫拉于是对墨提斯说:“我的好弟弟好像完全无视了我,不如墨提斯替我问一句吧。” “这是我的荣幸,”墨提斯对宙斯的表现视若无睹,冷淡地复述了赫拉的问题:“宙斯你可愿诚心致歉?” “致歉……”宙斯反复咀嚼这个词,握拳的手掌被自己的指甲刺伤,他都没有察觉,任由血液流在衣摆。 场中安静得可以听闻呼吸声,他者的尴尬显然没能影响两个主角。 不知过了多久,宙斯发疯似的笑出了声:“我道歉?难道不是应该让抢走我的女神的神王向我道歉吗?多可笑啊,我的姐姐插足了我的婚姻,而你赫拉,你不为拿着圣杯而羞愧吗?” 赫拉当然不,她对下方的疯男不屑一顾,对其他主神笑道:“我的弟弟们企图联合海洋诸神和科俄斯刺杀我和母亲,墨提斯不愿因爱情背弃友情,科俄斯也已被母亲看押,作为我上任后要处理的第一件事,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忒弥斯的女儿们延续了她公正的本性,命运三神对此事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态度。阿特洛波斯说:“当一个生灵有着弑母的想法并付出行动,那么就该处以死刑。” 她有着收回生命的本事,并乐于为神王效劳。 她的姐姐拉刻西斯反驳:“虽然宙斯有意图,却没能达成恶行。我看见他的未来一片灰暗但生命没有中断,该处以□□的刑法。” 克罗托说:“宙斯处于婚姻之中,且在誓言中将自己的一切抵押给了墨提斯。按照婚姻的制度,他的一切并不完全属于他自己,我们也不该越过墨提斯安排他的刑罚。我们应该将他交给海洋的主宰墨提斯,追究她的失察,然后监督她处罚宙斯。” 合情合理的话得到了两个妹妹一致的赞同:“是的,就该如此。” 命运之神的职权超出神灵的重大,除了突破部分命运束缚的盖亚,无论神人都不能违抗她们的决定。 神王赫拉半推半就地把话题抛回墨提斯的手中:“墨提斯,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曾向圣杯起誓,除非遭到背叛和死亡,我绝不抛弃宙斯。即使是现在,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如果神王殿下同意命运之神的建议,我自当遵从,并且会尽力地做好看管一事。”墨提斯欣然说道。 “那就如命运之神所说,将宙斯交由墨提斯关押。至于哈迪斯和波塞冬既然诚心道歉……”说到这,赫拉似笑非笑地瞥了犹有愤愤的波塞冬一眼,“哈迪斯就送回冥界,令冥神再喂给他六颗冥界石榴籽,永生永世不必再离开冥界了。还有波塞冬,他也有婚姻在身,又偷窃了蓬托斯的神器,就全权交由蓬托斯处罚吧,告诉蓬托斯别打死了。” 听到蓬托斯的名讳,波塞冬不由心虚,撇开了脸。 处罚已定,赫拉懒得再看见这三张脸,手指一点地板,金笼沉入石板之下。 “接下来,该让我们享受第二个万年的第一场宴会了。” 将正事安排妥当,此后就是诸神共乐的宴会。缪斯们善于创造欢乐的氛围,阿波罗弹奏欢快的曲调。美酒和香火在神王殿中取之不尽,神灵们推杯换盏,庆祝旧的时代过去,新神的纪元到来。 长达九天九夜的欢庆结束,神灵们准备告辞。天边却飞来一个陌生的身影,是炫彩的伊里斯。 伊里斯是海洋的彩虹之神,海仙女的女儿,蝴蝶花似的翅膀是她的标志。 “伊里斯……”墨提斯认出了伊里斯,以为是海洋出事,正要快步向山下赶去。没多久,伊里斯突破了奥林匹斯山的屏障,直接飞入神王殿。 这一幕震惊了从出生起就在奥林匹斯山用双脚行走的诸神。 墨提斯也因此猜出了伊里斯的来意,对赫拉说:“看来是盖亚大神的指令。” 深渊距离海洋较为接近,盖亚若有什么需要,就会随机抓一个海神替自己跑腿。墨提斯执掌海洋后经历了不少次,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诸神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大地之神的讯息,不是奥林匹斯山失去了往日的辉煌。 伊里斯是诚实的神,她一五一十地将盖亚的意思传达:“大地之神说,她‘看’见了未来,墨提斯的孩子将一个比一个强大,第一个孩子将媲美神王,第二个将超越神王。” “大地之神还说:未来并非不可更改,让墨提斯和赫拉自己决定。” 本来还乐滋滋的众神听了这危险的消息,暗恨自己没有早点离开,平白听了不该听的。当即纷纷告退,眨眼间门散干净。剩下伊里斯和两位王者大眼瞪小眼:“大地之神说彩虹适合做天空和大地的桥梁,让我适合留在奥林匹斯山做神使,神王殿下有需要我做的吗?” 赫拉思考片刻,把在地下关了快十天的三兄弟拉出来,由伊里斯带着哈迪斯和波塞冬下山,把两个罪神送回冥界和海洋。不出一会儿,神王殿仅剩下赫拉、墨提斯和宙斯,以及年幼无知的雅典娜。 墨提斯在赫拉犹豫时已经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将孩子递给赫拉抱着:“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看顾一下雅典娜。”说完,墨提斯转身打开金笼,打晕了里面的宙斯,抱起他向外走去。 赫拉大概猜出了墨提斯的打算,有些犹疑。想着追出去看看,又顾及稚嫩的雅典娜。 前不久瑞亚身体力行地告诉赫拉,神灵是可以整个吞食其他神的。现在,她好像又要见证第二个了。 说实话,她有点好奇,分吃神灵会死,整个吞神灵能不能在腹中活? 第73章 第 73 章 墨提斯幼年热衷于探寻海底的秘密,她会缠着蓬托斯问每一种海洋生物的来处,询问它们如何演化,也会探寻自己的出生,甚至会研究鲛人、人类、神族的不同。 许许多多的问题没能难倒蓬托斯,但让蓬托斯烦不胜烦,等孩子们能撒开手了就躲到群山中找闲。 虽然墨提斯好奇的天性给蓬托斯造成不少麻烦,不过事实证明,好奇好问好学会带来积极地影响。墨提斯小时候就知道人类与神灵最大的不同在于其本身的构造,人类是固定的血肉之躯,消化食物排泄废物,而神灵的躯体是变化多端的能量,容纳万物。 现在的她,更是将知识活学活用,从中选出了最适合宙斯的关押方法——把宙斯吞下肚。 宙斯不会死去,永生存活在墨提斯的腹中,半死不活。宙斯的神职依旧运转,墨提斯会代行他的职责,维护奥林匹斯山的存在。 她们的婚姻还会继续下去,墨提斯发誓不再纳第二个男性,今后也不会再生育。 盖亚模棱两可的预言没有限定孩子的性别,但性别无非两种,非此即彼。已经有了雅典娜的墨提斯不打算去赌,而是打算维护自己和赫拉的关系,以免奥林匹斯山和海洋爆发战争。 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墨提斯准备付诸于行动。因为此前从未吞噬过神灵,她还纠结了一会儿吃法。面对昏迷后无害的宙斯,墨提斯眼前一花,充沛的力量感遍布周身。 可以确定的是,墨提斯想多了。神灵追求强大根本无需思索,这是本能。 墨提斯再次回到神王殿,赫拉正坐在草地上看雅典娜拔草。 见她回来,赫拉没有问消失的宙斯在哪里,而是向她伸出手:“你要在奥林匹斯山留居一段时间门吗?” “我会在奥林匹斯山拥有属于自己的住处吗?”墨提斯问。 赫拉答:“当然,我可以将神王殿空出来招待你。” 于是,墨提斯带着雅典娜在奥林匹斯山度过了一段时间门。 神灵的幼年期比起漫长的神生来说,短暂地好比墨提斯对宙斯的感情,昙花一现。雅典娜的成长速度比这更快,她热情、聪明、富有同情心,比起她的母亲们,她更像是一个人类心目中的完美神灵——会救世济人的那种。 少年时,雅典娜向墨提斯提出去地表游历,她已经看腻了奥林匹斯山的风景,那些小男神也让她烦不胜烦。这只是一个微小的要求,墨提斯本该随口就应下,但不出于某种预感,她迟疑了。 也许,她应该先带着雅典娜回海洋一趟。 墨提斯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向赫拉告辞。 奥林匹斯山门处,赫拉万分不舍地搂着雅典娜亲昵,这些年里赫拉多了几个孩子,但雅典娜依旧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神灵的生命太漫长,她们绝无在某处永远停留的可能。而赫拉继承神王位置后,就注定她大部分的时间门要留在奥林匹斯山。分别之际,赫拉对雅典娜说:“大地上有一座叫斯巴达的城邦,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类似的话,雅典娜刚从墨提斯那里听过,墨提斯希望雅典娜先跟在她回海洋,作为交换,墨提斯会把雅典送给雅典娜。 显然,这一刻,雅典在雅典娜心中的价值稍微降低了。当一个礼物重复的拥有,任谁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珍惜。同样的,和墨提斯的约定在雅典娜看来也没了遵守的必要。 或许,她可以一进入海洋就是找机会离开。这样她既没有违约,也可以尽快地去经历地表的生活。 宽阔湛蓝的海洋随着雅典娜向下飞行而露出全貌,她惊叹:“母亲,这是你的领域吗?” 雅典娜四处探看,欣喜溢于言表。 “进去看看吧,你从未接触了大面积的海水,应该需要一段时间门适应。”墨提斯随手一划,海水向两侧让出一条道路供神灵行走,等神灵的身影消失在海洋深处,海水丝滑地回归原位。 这一幕没有避开附近的生灵,路过的人类为之震撼,奉送了自己的信仰。 一阵路过的黑风好奇地在祭典的人群中转悠了一圈,向北边去了。 海底五光十色的景致和奇特的物种让初入海洋的雅典娜看花了眼,天天跟着美艳绝伦的鲛人四处闲逛,连当初暗地打算跑去大地上的事情都忘记了。 这一日,雅典娜让鲛人带着她游到海面,挑选最合适的时间门欣赏落日。 橘红色的光影铺天盖地,另一头的月亮若隐若现,雅典娜高高兴兴地和她们打了个招呼,特地跳起来将自己变出来的金色鱼尾巴给月神和日神看。 为了让雅典娜玩得尽兴,月神晚了一刻出现,任由日神驾车在群山之巅多停留了一会儿。 等雅典娜玩够了,和小鲛人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回深海神殿。 意外在此刻发生了,相隔数千里外的陆地突然碎裂,大地像是被巨力掰弯的镜面,中间门部分洋洋洒洒地破碎一地。海洋也没有被放过,水位忽高忽低,昏黄的泥土融入沿海,世界突然陷入混乱。 雅典娜以神力测探,发现海底的土地也同样弯曲了。 小鲛人惧怕非常,双手紧紧拉住雅典娜:“小殿下,我们得快点回到海底去,海王殿下会庇佑我们。” 神灵生而带有的力量给了雅典娜无惧无怖的底气,但她担心陆地上素未谋面的城邦人类,她们都是母亲送给雅典娜的珍贵礼物。 雅典娜咬牙:“神灵是不会死亡的,我在这里观测大地,你赶紧带着消息回到深海去,和母亲说不必担心我。” “那您要小心。”小鲛人明白自己的存在反而会给雅典娜拖后腿,翻身一跃快速向海底游去。 雅典娜抛却鲛人尾巴变回自己的双腿,从水中跃出向着西边的雅典飞去。 她要确认自己的财产是否受损。 月亮代替太阳占据天空,黑夜掩盖了女儿白昼的身影,在夜色中,无神无人望见自天坠落缝隙的身影。 尼克斯已经数千年没有离开过黑夜领域了,如果不是盖亚这次玩的太大,快要压碎世界,她真是懒得出门。 盖亚要碾碎深渊的领域是尼克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多亏了塔尔塔罗斯常年的睡觉爱好,盖亚极为容易地找到了下手的时机,在进一步转移冥界的时候,顺便安插神力,再一举引爆。她用大地的力量碾压深渊的空间门,下方的冥荒已经成为地核,往外扩张是必然,再加上大地的挤压,深渊的领地被侵占只是时间门问题。迟早有一天,世界会彻底进入新的形态。 大地的岩石落入深渊的时候,深渊之神正躺在盖亚的圣床上安眠,坚实的结界尽可能地屏蔽了外界的扰动,力图为塔尔塔罗斯提供一个安静的休息场所。 很可惜的是,进行到五分之一处时,他醒了。 事实证明睡梦里突然被人捅了□□,神灵也是遭不住的。而盖亚要做的远不止捅刀子,还要拆掉塔尔塔罗斯的老家,侵占他的神职,送他去死。 塔尔塔罗斯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被子就要下床出去看看是不是世界末日了。走出去两步才意识到他现在不在自己家,而是在盖亚的神殿中。 神灵冠名的神殿会带有神灵的气息,隔绝其他神灵的窥探,墙体也会坚固,更有甚者,会产生一丁点儿意识。总的来说,神殿是一个神完完全全的私有物,另一个生灵想要来去自由,要么强拆,要么受到允许。 塔尔塔罗斯披上衣物,转过身来直视闭目养神的大地之神:“我还以为这一天不会这么快到来,盖亚。” 大地的破碎对盖亚终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有些疲倦地睁开眼:“你心里有数我也省事,乖乖留在这里,也免得我还要耗费时间门和精力和你打一架。到时候我可就没有现在好说话了。” 神灵操控属于自己的领域并不需要亲自到场,盖亚可以远程控制大地,塔尔塔罗斯也可以调整深渊以抵挡挤压。但他发现不行,他的神识被限制在这一座小小的神殿中了。向外延伸的意识都想进入沼泽的石子,缓缓地被吞噬掉了。 上一次经受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混沌时期。 “盖亚你疯了。” 尼克斯艰难地行走在深渊寻找盖亚和塔尔塔罗斯的踪迹,面对一片飞沙走石、天降落石的景象很难不破口大骂盖亚的良心何在。 “都去哪儿了?” 冥界已经被盖亚早一步送到海洋中暂住,她本尊又拉着塔尔塔罗斯困在混杂着混沌乱流的地核中心。深渊岂止是一具空荡荡可以说得清楚的。 尼克斯在深渊中快速移动,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最终将目光落在更深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地核上。 碰上混沌的力量对后代神灵来说都是必死的局面,运气好一些遇到没有攻击性的混沌,像塔尔塔罗斯、尼克斯以及早死的厄瑞波斯都只能勉强抵御,陷入昏迷。 而这种“贪婪”的力量,也只有盖亚敢去招惹。 尼克斯站在原地几经犹豫,还是没能在混元的球体上找到一条安全的路径,抱憾原路返回。大地碎裂地不成样子,地表更是四分五裂,比上一次的大灾难还要严重,城邦的守护神们展开结界庇护一方。 夜神尼克斯焦心地回到黑夜领域,加深了世界表面的结界。 地表生灵的存亡已经是小事,就怕盖亚一松手,表层结界破裂,一起玩完。 第74章 第 74 章 尼克斯的力量要向下笼罩,为了不顾此失彼,少不了带着天空的形态一起改变。 目前分担着天空的赫拉和墨提斯为此焦头烂额。奥林匹斯山被迫向下挪了一截,从云彩之上移到可被人类肉眼看见的高度。奥林匹斯山挡住了部分太阳,那么就会有大片的阴影落在海洋或者陆地上,这给其他生灵将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尤其是陆地上的动植物,一旦长久失去阳光,死神的脚步就会临近。两害取其轻,赫拉最终决定将奥林匹斯山的位置挪到海洋的中心,远离此刻正在破碎分离的大陆,变得给人间造成更大的损害。 而海洋的情形更是糟糕,下沉的大地连带着上方的海水四处挪动,仅仅数月,海底的地貌已经改变得连涅柔斯都能迷路的地步。先是大板块的分裂迁移,有一座倒霉的城邦直接因此解散,城墙建筑当场落入水中;再是小部分的分裂,大大小小的岛屿缓慢地充斥整个海洋;此外,地中海也从只能容纳一座小岛的大小扩张到可怕的地步。 墨提斯抽空听了小鲛人的汇报,无奈地点点头:“现在海洋里这么乱,倒不如就让雅典娜在大陆上玩个够吧。好歹那里神灵多,不至于叫她出什么事情。” 不像是海洋,非但要管自己的事情,还要招呼冥界的神灵。因为冥界的存在,海水水位硬生生地上升不少。若不是地表动荡太大,早该被外面的神灵发现异样了。 “纽墨菲和瑞亚她们都在大陆上,多半是能稳住局面的。”定居海洋不久的泰西斯让三千海仙女帮着料理各处的麻烦和争端,她本意是来海洋过一些休闲日子,未曾想过,反倒是让她比在奥林匹斯山还忙碌。 “也只能这么想了。”墨提斯想起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母亲蓬托斯,认命地继续帮助冥界排开海水。 蓬托斯在群山中完全没想过要回海底帮忙。她的几个欢心的小神灵都是山神,且是纽墨菲的孩子,事发时刚好又只有她一个能主事的在场,蓬托斯在群山中脱不开身。只能不停地念叨纽墨菲和乌瑞亚怎么还不回来。 被妹妹念叨不休的纽墨菲此刻正和乌瑞亚分头两路,四处搜寻提丰的位置。原先不急,是因为生灵祥和,现在人类处于大灾难中,各种阴暗的情绪凝聚,会令游荡在外的提丰的实力大幅增长。 纽墨菲虽然不太管白银人类的发展方向,但不愿意看她们过的太过凄惨。 提丰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不肯抛开自由的生活随纽墨菲回去,故意在各地留下气息避开纽墨菲和乌瑞亚的搜寻。有一次,乌瑞亚都已寻到他的跟前,提丰躲进一个人类男孩的身体。 提丰知道乌瑞亚不喜人类,尤其厌恶污浊的男人气息。而乌瑞亚也如他所料,没有接近脏兮兮的人类男孩,就这样和提丰错过了。 等乌瑞亚走远,提丰得意洋洋地想从男孩身体里离开,却发现人类男孩的灵魂已经被他挤出去,成为游荡在外的亡魂。人类的凡胎经受不住神灵的力量,提丰又不懂得收敛,他接近男孩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死了。 提丰若有所失地看着细瘦的双手,还没等他生出什么愧疚、悔改的心思,一双粗糙的大手就将他一把捞起。那是另一个人类男人,他扛着换了芯的男孩往北边跑去。 北方有一块较为平稳的土地,还维持着大面积的平原,与他们脚下的这一块隔得并不远。这群人匆匆忙忙的赶路就是为了从迁徙到那里。 他们因地震失去家园,而年轻气盛的守护神因心血毁于一旦而懊恼地离开了。存活的城民分成两拨,一拨是女人,女人是可以在其他城邦找到出路的,于是她们往南去寻求帮助。剩下的一拨是男人,灾难中没人会顾及注定的牺牲品,他们被抛弃了。 为了不至于消亡,他们必须依靠自己寻找到出路。 扮演一个人类是提丰从未玩过的游戏,弄清楚现状后,他决定多玩一会。提丰将手搭在男人背上,目所能及之处全是攒动的人头,鼻尖萦绕的是腥臭的汗味,此外有一些让提丰食欲大开的情绪酝酿在每个人的心头。 因为盖亚的封印,提丰的生长速度慢之又慢,再加上乌瑞亚养男孩就该饮露食风的理论,他这一辈子真没怎么尝过这么香气四溢的东西。即使是香火,也没有这么诱惑的味道。 短暂的白天结束,这一小撮人类要在日落之前吃上一点食物,然后原地休息。先行离开的大部队给这支纯男性构成的小队伍留下了不少食物和物资,但这对他们漫长的旅途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今天刚好是他们能吃饱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他们中就要有人饿肚子了。 男人将这个消息如实告诉了男孩,他们是同一个家庭里被抛弃的,一个是仆从,另一个是早年丧母的孩子。他们之间或许有血缘,或许没有,男人是不能成为孩子的长辈的,男孩也不算家庭中正经的主人。 男孩的母亲的生育后不久去世的,不能算难产,但这也给男孩带来了糟糕的名声。因为他们家还没有女儿,没有女儿的小家庭财产会回归到原主人的的母亲或者姐妹手中,如果一概都没有,就会充公。多余的男人则会被分配到各处。 所以男人对自己的境遇早有预料,对于突然的抛弃也没什么太大的怨恨。他的出身不错,神灵的血脉还没出五代,算得上是身强力壮,他的主人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将他买回去的。现在强壮的身体成了他活下去的本钱。 他没什么脑子,也没有动脑子的打算,只是出于习惯将男孩带在身边,也是出于习惯将自己的困境和别人诉说。能得到一个解决方法当然好,得不到他就忍受现状,忍到忍不了的那一天为止。 提丰强忍嫌弃咀嚼干涩的饼,他看不起这种低贱的男人,但他的兴趣还没消磨殆尽。提丰将剩下的半张饼塞进男人的口里,不理解地说:“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去捕猎?那样就不必担心饿肚子,也不用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了。” 男人说:“因为没有力气。” 连草饼都吃不起的时候,哪里来的肉?连逃跑都快没有力气的人,又凭什么去捕猎? 一旁坐着的另一个男人笑得咳嗽,“真不知道是哪家的金贵孩子,连男孩都养得这么不晓事。” 另一个老男人身上的行李少,现在已经开始挨肚子饿了,他的目光随声音转到男孩身上,不怀好意地说:“皮肉养得倒是挺精细的。” 这话引得不少人笑:“要是真金贵,就不会丢在这里了。” 男人听不懂话里话外的含义,对恶意的敏感让他用衣服裹紧了男孩,搂着孩子蜷缩着沉沉睡去。提丰容身的小孩子本来就容易犯困,紧跟着睡着。 因饥饿和寒冷引发的人心的阴暗面汇聚成人类看不见黑烟,在提丰一呼一吸间被收入肺腑,化为提丰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乌瑞亚还在焦头烂额的找孩子。他翻遍了各处,已经进入城邦开始搜寻。另一边的纽墨菲放缓脚步,先回了一趟群山。 蓬托斯再强大也是海神,在山脉中能调动的力量支撑不了多久,千盼万盼见到纽墨菲,急不可待地就把手里的事情扔给她自己处置。 群山的状态比纽墨菲所想的要糟糕许多,虽然没能影响总体数量,但不少绵延的山脉都跟随大地断裂了。这给纽墨菲的孩子们带来不小的负担,她们只是单一的山神,不像纽墨菲有着各样的力量来源,那一座山,就是她们的全部。 对此,纽墨菲一边将断裂的山峰尽可能地挪回原处,一边劝说她们不要过于避世,用自己的本体收留一些人类,累积一些信仰和香火分担压力。海水四处弥漫的时候,高大的山峰正是人类的好去处。 孩子们不乐意:“建城救人太麻烦了,还要管人类的衣食住行。” 蓬托斯就笑:“和平的时候神灵要付出多一些才能收获信仰,但灾难来临的时候就不同了,你只需要给人类提供一个平稳的环境,人类就会奉你为主。” “灾难总会结束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蓬托斯踹了小辈们一脚:“倒是你们的危机也解除了,让你们去就去。” 群山发出阵阵轰鸣声,山神相继现身展现神迹,流离失所的人类奔走呼号,拖家带口向山中迁移。 河流湖泊或是因挤压、堆积的土层而销毁,或是因土地张裂而水灾频发,人类在享受和近千年的和平与安定后再次弥漫痛苦。 她们扶老携幼祈求神灵庇佑,守护神们以神力护住一方水土,但也仅而已了。神灵虽然愿意做一些帮助民众的事情,但不会为人类付出太多,更多只是收归民心的意味。此次灾难中放弃城邦,袖手旁观的神灵不在少数。 雅典娜先赶到雅典,在那里遇见了素未谋面的上代神王瑞亚,她定居于此,顺手保护了此地民众。雅典娜谢过她,急急赶往斯巴达撑起大局。她还未不如成年,此时只是少年的身量,迎风站在城头观察四周的情形,以便时刻保护从远方归来的城民。 她极目远眺,见证了大地缓慢扭曲、下沉的全景。远方的景象不再收归于神灵的双眸中,世界形成球的雏形。 第75章 第 75 章 赶走了无所事事的后辈,蓬托斯飞身来到群山之巅。世界变幻,天幕摇摇欲坠,此处抬手可招月揽日。 蓬托斯在纽墨菲身边盘膝坐下,笑她:“我是懒散惯了的,你怎么也光坐在这儿?” 姐妹俩相处得太久,眨眨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蓬托斯自知是无能为力的,海洋的权柄一丢开手就乐得不闻不问,但她知道纽墨菲不是,纽墨菲对人类有着蓬托斯无法理解的深切关注。蓬托斯不理解,但总是乐于尊重姐姐的选择。 所以,蓬托斯问她,怎么还不去救助世人? 纽墨菲一派安然地躺在石头峰上,不为所动:“这就是我想看见的啊。” 蓬托斯不信。 “提丰的力量会破坏人类的平衡,灾难之下必有血腥。”蓬托斯极目眺望,以神灵无双的视力捕捉到黑雾凝聚的地方。那一小撮男人正向一片传说丰饶,实际已被灾难毁去的地方奋力追逐。他们的结局太好猜了,注定要成为提丰成长的跳板,是提丰天定的傀儡。 距离提丰最近的两座大城邦是雅典和斯巴达,两城都在雅典娜的示意下收归流离失所的民众,在原先的城市规模上再次扩充了一圈外城。背靠海洋的供给,雅典娜的治下最为安定富饶,她的神职天然能给予人类安稳的心灵依靠。 蓬托斯转头推了推姐姐:“你想看见人类的战争?” 纽墨菲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妹妹动手动脚的坏习惯,慢慢悠悠地回答:“不是人类的战争,我想看见女人和男人的战争,亲眼见证她们的结局。” 上一世,满满的史书,无一不在诉苦,诉血淋淋的男人之恶,女人之苦。希腊的历史也是这样,从以女神为主导的世界,一步步偏向男人。 都说是天灾,人人皆诉命苦。即使是大梦一场,纽墨菲也想看一看,女人到底能不能堂堂正正地站着活下去。 蓬托斯往纽墨菲空出来的地方大大咧咧一躺,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想吗?女人还能输给男人?” 连最基本的生理都管不好的男人在蓬托斯眼中甚至不如森林中来回晃荡的猴子,可谓是世上最劣等的生物了。就像她同样看不起男神,觉得他们甚至不配归属神族,更像是低一等的人,甚至不如部分出色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纽墨菲笑得拍身下的石头,险些没从光滑的边缘滚下去。还是蓬托斯拉了她一把,狐疑道:“我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纽墨菲借力翻身叠在她身上,亲了宝贝妹妹一口,问:“要是女人真输了呢?” 太阳东升,斜斜地刺入眼睑,蓬托斯眯着眼笑:“要是她们真输了,我就让海水淹没大陆,换掉这批碍眼的人类,换一种更顺眼的来。” 第二个夜晚来临了,提丰在这一天里了解到一路抱着他的男人名字阿米索,但阿米索从未叫过男孩的名字。于是在阿米索准备二人的晚饭时,提丰问他:“阿米索,我的名字是什么?” 阿米索额外的笨拙,不能同时干活和说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先回答问题:“男孩是不会有名字的,当男孩成为男人获得主人家的青睐后,才会被赐名。”说完,又继续生火,全然没有发现提丰与往常的不同。 反倒是旁边的老男人觎他一眼:“长途跋涉也不见累,孩子就是有活力啊。要我说,阿米索你也不用天天抱着他赶路,让他自己走一走,你也省些力气。” 一整天了,这老男人总在一旁插提丰和阿米索的话,阿米索对陌生人秉持不认识不搭理的原则,而提丰更是懒得搭理充满污浊气息的老男人。经此一役,提丰算是明白了乌瑞亚口中修身养性的必要性,就是为了长大后不成为老男人这种糟污的模样。 提丰又拉了拉阿米索的衣角:“反正都已经被抛弃了,我给自己取个名字怎么样?” 大概是“抛弃”两个字戳中了阿米索的少有的心事,他没能立刻回复,而是慢吞吞地将草饼烤热,撕了一半递给男孩。两人吃了个小半饱,阿米索续上方才的话:“你不要怕,等灾难过去,你的大母会来找你,重新接纳你的。” 因为无穷无尽的寿命,神灵没有追究再高一辈的血缘的说法,提丰费了点力气才弄明白大母是指母亲的母亲。男孩的母亲因病死去,抚养他的责任天然地被送到还活着的大母的手中。 提丰皱着鼻子,不太理解:“我想有个名字和大母来不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阿米索慢半拍解释:“母亲亲口的命名是祝福,没有得到祝福的人会过得不幸福。” “好奇怪。”提丰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去了,人类莫名其妙的规矩真多。 还是那个满身臭气的老男人插嘴:“没有得到母亲或者主人命名的男孩意味着没有家庭,是流离者,很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进不去城邦,也找不到好人家嫁人了。阿米索这是为你考虑呢。不过要我说啊,就现在的光景,说不定一两百年都不能结束,你要是想要名字,自己取一个得了。” 听了老男人的话,阿米索皱眉瞪了他一眼,和昨天一样伸手把男孩抱在怀里,靠在火堆旁边睡了。 提丰讨厌旁边多嘴多舌的老男人,敏感地意识到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提丰终究不是原先的男孩,他无法体会阿米索对这件事的小心谨慎。他靠在阿米索的怀里,小声地说:“阿米索,我是提丰,你觉得怎么样?” 阿米索压在提丰背后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提丰虽然喜欢这个又呆又默的男人,但他毕竟是神灵,做好的决定不容一个低贱的男人辩驳。第二天,提丰的名字就在这支队伍里传扬开了,这多亏了老男人的嘴碎。 阿米索更沉默了,行路时脚步也快起来,有意隔开提丰和老男人的距离,总觉得提丰是被带坏了。一旦有人喊提丰这个名字,他就要不高兴,但提丰应得高兴,他便也不好说什么。 一个月过去,他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已经吃用殆尽了,四处的水灾让他们还没到缺水的境地。大陆板块的迁移导致的缝隙已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们需要在附近补给一点食物、打造船只,以便能抵达丰饶的对岸。 以提丰的目力,他早就看出对面同样凄惨的境地,甚至于对岸的人比他身边的男人更像是丛林的野兽。提丰问阿米索:“我们为什么要去对岸?那里有比我们这里好吗?” “我不知道,城邦的祭司说,我们的归路在这边,只要走到尽头就好。”阿米索经过一整个月的历练,已经可以一心二用,一边采集可实用的野菜一边应付孩子无数个为什么。他用布条将提丰捆在背后,认真地辨别手中的植物。 三天前老男人在阿米索采摘东西的时候提出帮忙照顾提丰,却一去不归。等阿米索回过头去找人的时候,看见提丰坐在草地上发呆,旁边是一具骷髅,骷髅身上还穿着老男人的衣服。提丰说,是老男人想杀他,然后就死了。阿米索点点头,勤俭持家地将衣服扒下来,撕下干净的部分,从此将提丰绑在身后不离开。 当时,提丰不过是随手一指,没想到对方轻易地就死去了,亡魂飘荡在外。他以前在山中打闹,和乌瑞亚争执,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提丰终于通过人命意识到了人类的脆弱。 大部分神灵的寿命是没有尽头的,极少数的死亡也不为提丰所知。阿米索口中的归路,令提丰心底一突。 对人类来说,死亡何尝不是一条归路呢? 提丰拽了拽阿米索的头发:“我们不要去对面了,祭司在骗你,那里一点都不安全,你去了会死的。” 只要留在原地就好,提丰可以用神力捏出各种食物,招来动物,还可以把阿米索带回群山中去。反正乌瑞亚很好说话,不会介意提丰多一个人类仆从。 但阿米索不听,他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祭司是神灵在地面的代言人,是行走的神使,她的话怎么会有错呢?” 提丰气笑了:“神灵就是神灵,人类就是人类,人类永远不可能等同于神灵的伟力。再说了,如果神灵没有抛弃你们,你所属的城邦也不会破碎,你也不用被抛弃,然后流离失所了。” 他稚嫩的声音大声强调:“你要是还想活着,就应该听我的。” 阿米索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去和其他人汇合。 提丰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旁边的人听了都嘲笑傻孩子异想天开:“祭司给我们选了一条没有野兽的路,已经是很难得的福分了,再等下去,其他地方的野兽迁徙到这里,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提丰愣了:“打死野兽不就好了吗?那样就有肉吃了。” “只是赶路,我们就已经失去了很多人了。维持生活已经精疲力尽,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去打猎?”旁人随口说两句,又去采集木料了。 男人站的地方太低了,而提丰生来就站在高处,下面的人不知道上面的风景,上面的提丰也不能对他们感同身受。前所未有的烦躁充斥在提丰幼小的身躯里,他不再提出让人为难的建议,他想看看,不听从神灵的话的人类,能不能在祭司的预言中活下去。 76. 第 76 章 腐烂的人心散发的味道。…… 这边距离对岸不算远,至少在提丰看来,一眨眼就可过去。但仅仅是这一眨眼,这群流浪男人又死去了三分之一,阿米索的胳膊也废了一只。 事情是发生得很突然。 大家刚刚坐上各自木筏,顺风的路途加快了他们的速度,飘到中央部分的时候,有一条木筏散架了。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因为那条木筏上的男人们从未做过木筏,疏忽导致的错漏。 快速的失温会让人死去,他迅速游到最近的木筏边爬上去。那条木筏上的男人害怕争执,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这个结局。但很快,一条接一条的木筏在湍急的河水中停滞不前、不停打转,少数好运的木筏继续向前。 浑浊的河水带着上游的泥沙和腥臭的动物尸体,极易令人类感染无可医治的病。失去祭司治疗的流浪者不愿跳入水中赌命,也不愿坐以待毙。 提丰赌气没有给所在的木筏加以护佑,阿米索以其高超的技术平稳行驶,且比其他的都要快。他清晰地感觉到阿米索的肌肉紧绷,手中的木浆蓄势待发。 人类面对生死机会,自私自利、殊死搏斗才是常态。 短暂的僵持过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扑上来,其余人像是得了许可,扑通下水跟上,三五条小木筏转瞬被十几个男人围住了。提丰被捂在阿米索的怀里,耳边水声响动,眼前一片漆黑。等他被允许冒出头的时候,四周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沉入水中。 即使有神灵血脉,一个普通的男人真的能在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中做到这种地步吗? 提丰不能确定,猜测此前阿米索经常做相关的工作。 这支流浪者队伍到此为止,算上提丰仅剩十个人了。 因为阿米索的手臂受了伤,他在靠岸前将绑住提丰的布条解开,让他可以下地自由行走。提丰第一时间顺着血腥味去查看阿米索的右臂,上面不像是和人互殴能有的伤口,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露出深可见骨的伤。 太阳即将落山,附近一片都是静悄悄的。竹筏靠岸了,几个人慢慢地走上岸,打算先想办法生火取暖。人类食用火焰的时间不算长久,是从白银时代圣火之神赫斯提亚进入人间开始的,她用石头承载了一朵永不熄灭的火焰赠给当时萧条的人类。 这群人在城邦中生活太久,已经忘却了在森林中活下去的种种良好习惯,他们用火石点燃了火焰,也招惹来了林中的野兽。等丛林中的身影渐渐靠近,男人们反而松了口气。 是人类啊…… “呃,”坐在最边缘的人被石枪投中,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 现在剩下九个人了。 阿米索把烤热菜饼塞到提丰手上,大步走到死人边面对拔出那柄石枪投掷回去,呼啸的风声中,对方也倒下了一个人。 初来乍到的情况下,以少敌多是蠢事,震慑了敌方一下,阿米索抱起提丰就跑。其余人跟紧脚步,但还是当场死了两个。你追我赶的情形没能持续太久,双方一共死了十个人后,看不清面容的敌人停下脚步,就着阿米索升起的小火堆开始烤肉。 油烟的味道飘得漫山遍野都是,提丰趁热吃了饼,开始馋肉。 “你们要过来一起吃肉吗?”粗声粗气的声音准确地传到剩下的五个人里。 以人类目前的发展状况,他们的语言没有隔阂,勉强能进行交流。 令人惊异的是—— 为首的居然是个中年男人,除了像阿米索这种小流浪团体,男人是很少成为首领的。女人是智慧、理性的代表,稍微大一些的团队都知道要以女人为首,就连家庭也是,从来都是以女性为中心组建的。 提丰听见旁边的一个男人嘟囔,他们太奇怪了,怪不得一点人性都没有。 阿米索一反先前的木讷,大声反问:“吃什么肉?” 中年男人满脸长胡,哈哈一笑:“当然是吃人肉了,附近能吃的野兽和植物都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在这里想要吃饱,就只能吃人肉。” 另一个男人急了:“怎么能吃人肉,简直是怪物。阿米索别听他们的,说不定一过去我们就被吃掉了。” 没有女人主事的地方太可怕,他们已经算不上人类,简直是怪物。 “死的人已经够了,”中年男人指着手下正在分尸的十具尸体,咧嘴笑,“你们五个刚好可以顶上那五个废物的位置,成为我们新的同伴。” “要是你们不敢的话,我们也不收窝囊废。”他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劈断尸体的一只手臂架在火上烤,狰狞的面容在火焰的映衬下显出异样的扭曲感。 随着油脂的香气蔓延,提丰嗅到了奇特的香气,类似的味道一路上他已经闻到很多遍,但都没有这次诱惑。 啊,提丰终于明白了,这是腐烂的人心散发的味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正适合作为货真价实的怪物的养料。 提丰稚嫩的脸上展露兴奋又混乱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又被阿米索拉了回去。 阿米索用完好的手臂抱起不安分的孩子,阔步上前。围观的其他男人轰然发出阵阵欢呼,欢迎新成员的加入。在嘈杂的背景里,阿米索细不可闻地问:“提丰,你可以像之前一样地杀死那个人吗?” 提丰点点头,呲牙笑:“我想吃掉他。” 阿米索在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厌烦地瞥一地尸体。 他怀里的孩子暴露在火光下,中年男人仔细打量后说:“要是男孩就和我们的孩子们一起训练,要是女孩你就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了。” 阿米索:“为什么?” 中年男人拿起半生不熟的人肉咬了一口,囫囵咽下腥气的肉,龌龊的眼睛紧紧盯着提丰看不出性别的小脸:“我已经受够了被女人支使、利用、抛弃的日子。我杀掉了水灾后剩下的女人和不服从的男人,留下女孩圈养在笼子里,才有了我现在的好日子。你这个如果是女孩,她长大了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阿米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打断他的话:“提丰,做你该做的。” 提丰“哦”了一声,从阿米索的怀里爬出来,嬉笑着扑到中年男人的身上,细细的胳膊轻易刺穿了对方的胸膛,握到那颗散发香味的心脏。他的速度快的像是一阵风,等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时,他的嘴角漫出血沫,剧痛夺去了他的力气,“咳咳,你……怪物。” “抓到了。”提丰高高兴兴地拔出有力跳动的心脏,嘴张到非人的大小,美滋滋地一口吞下。 中年男人气绝,周围的人因诡异的一幕尖叫逃亡。 最诱人的味道塞进肚子后,提丰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似乎是阿米索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阿米索冷淡地环视一圈,估算着这些人大致的寿命。她对人世间的干涉已经到极限了,这局□□不足以支撑她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提丰尖叫着冲回来:“你是谁?还我的阿米索!” 讨人厌的男孩。 “阿米索”站起来,她健全的手成爪状,在空中狠狠地撕开一道缝隙,冥界的大门随之展开一道缝隙。 这些天徘徊不定的亡灵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门中,包括阿米索和男孩在内。 冥界收纳了亡魂,被神灵占据的躯体随之失去活力,阿米索的尸体和男孩的尸体同时倒下,提丰与冥界使者的真身现身。 “我乃冥界法官茉门,提丰阁下,请不要干扰冥界公务。”茉门的灰袍从头罩到脚,仅露出惨白色的下巴。她是盖亚从黄金人类中选拔出的佼佼者,靠着自身实力走到了冥界三官之一。 一般来说,拘魂的事宜是审判者负责。无奈最近冥界挪到的海洋,各方面的事情堆积,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提丰的神躯受情绪影响,蛇尾不住地拍打地面,焦躁地说:“我不管,阿米索是我的,你把他交出来。” 茉门已经带了一个月孩子,不想再和他废话:“亡者回归冥界是常理,更是大地之神定下的规则。提丰阁下如果有意见,可以去深渊向她提出。” 听到盖亚的名字,提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恶声恶气:“都是你杀了他,不然我可以赐给他永生。” “是你杀了他。人类无法承受你身上的气息,他早就死在你杀死第一个人的那一天了。”茉门跨过冥界的门,留下最后一句,“如果你真的想找他,大可以跟着我去冥界。” 77. 第 77 章 她的子民。 去冥界就可以复生一个人吗? 当然不可能。 初出茅庐又不受母亲宠爱的提丰无所依仗,想要说服赫卡忒交出阿米索是天方夜谭。 独自留在原地的提丰也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索然无味地环视一周,向男人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当神灵意识到缺少的是力量,他就理所应当地去追求力量。 提丰糟糕的心情无意间门影响了四周的天气,风暴席卷而来。无名男孩和阿米索的皮囊在失去神灵的庇佑后快速腐烂,无人注意的火堆在风的加持下占领了枯树林,连带着周围的事物一起,被卷入火舌中。燃烧造成的烟雾冲上天空,换来一场大雨,洗刷了罪恶的痕迹。 神灵消灭一个人类团体就像人类碾碎几只蚂蚁一样简单,提丰将先前那批人追到手,令他们一并化为飞灰。这次,他以神灵的双目,看见在他们死后被打开的冥界角门。 只要死的人够多,冥界迎接亡魂的门洞就会开得够大,提丰总有一次能穿过去找茉门报愚弄神灵的仇。 在自然之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下,提丰占领了北部一块不小的区域。提丰是混乱、丑恶的载体,是人心深处罪恶的组成,他所在的地方必定生出混乱与罪孽,而混乱与罪孽又使他越发强大。 北部是目前男人最多的区域,他们都是城邦沦亡后的流浪者,因神灵和祭司的指示聚集在这里。提丰用最简单地方式从这群人中筛选了最凶恶的人,他剥夺所有人的食物、衣物、住房,强迫他们为少数的资源争斗。 除了顶尖的一批,剩下的人如果不想饿肚子就只能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人。 人吃兽、兽吃人、人吃人。 人也在变成兽类,他们最原始的被激发,每个人都为活下去拼尽全力。 天灾成了随处可见的常态,身体柔弱、精神脆弱、运气较差的全都死在了一次又一次的斗争中,冥界接引亡者的门扉越开越大。强大的人成为主人,弱小的人成为仆从,简单分明的等级制度激发人心暗藏的恶意,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上位的可能。 但没有人会永远健康勇猛,人类会老、会累、会病、会死。塔顶的人总是在更换,为踩着其他人向上爬的每一步欣喜,为每分每秒流逝的权力恐惧。 终于有一天,四处探查的初代人——地上行走的神灵发现了罪恶之源,她厉声警告此地的神灵,不要以苦难捆缚人类,令人类失去灵智堕入深渊。 人类的恶意对提丰来说是比香火纯粹百倍的力量源头,大仇未报,他怎么舍得就此放手? 提丰出生在人类遍地走的时代,未曾见识过实力媲美神灵、深受地母偏爱的人类。他本能地厌恶光辉灿烂的人,尤其是这种一派正气凛然的人。于是,他出手攻击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初代人,准备用濒死的痛苦污染初代人的心灵,美美的饱餐一顿。 他失败了。 提丰成长得快,但出生得太晚,还受过盖亚的封印。初出茅庐的提丰与经历无数的初代人比较,无论是累积的知识技巧和神力都略有不足。 这不是大问题,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门。提丰操控风暴远远逃离。 初代人赶走提丰后检查这些被污染的人类,得出无可救药的结论。她选择带走其中无辜的女孩们,送往其他城市养育。至于男孩,在风雨飘摇的年代,没人愿意收留毫无用处的男孩。 初代人前脚离开北部,黑雾后脚就重新凝练。因初代人带来的意外,提丰对这些有可能返祖的女人抱有十足的警惕。信徒和民众的疯狂思维,反向传染给了提丰,他的认知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 提丰开始认为,他大可以制造一个战争机器。 战争是最痛苦的,大量的死亡可以推开冥界的大门,人类的怨恨和恶意可以增强提丰的实力。 一举双得的好买卖。 和平和安稳永远地离开了北部,以利剑为旗帜的军队出现了,他们打着战争之□□号,声称是战神阿瑞斯的信徒,决心要让这个世界陷入战争的汪洋。 远在奥林匹斯山的阿瑞斯确实感应到了地表的号召,他的手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前往大地全身心投入火热的战争中去。阿瑞斯忍耐了两天,在第三天敲响了母亲赫拉神王殿的门。 神王没有见他,但同意了他的请求。 阿瑞斯一来到地面,就向北部赶过去,那里有最强烈的战斗渴望。 而提丰聪明地隐藏在幕后,他不依靠信仰,只要人类心中源源不绝的恶意。他和阿瑞斯的目的不冲突,提丰要人类的痛苦,而阿瑞斯要战争的兴起。 有了阿瑞斯的加持,高举剑旗的男性军队以最快的速度统一了北境。军队没有设立据点,他们走到哪里就将战火带到哪里,以战养战,死去的人及其物资会成为胜利者生存下去的养料。 北境的统一并非是故事的结束,而是征程的开始。以战争为目的的战争,一旦停止就要面对由内而外的瓦解和自伤。 越滚越大的雪球来势汹汹地跨过边界,向仍旧占据地表主位的女人发出挑衅。也是阿瑞斯向他异母的妹妹雅典娜发出的战书。 丰饶的雅典和巍峨的斯巴达,令所有来者都信任她们的丰饶,她们也是大大小小的城邦中最为强盛的两个,因神灵的庇佑而光耀四方。 兵临城下之前,雅典娜头戴盔冠,身覆蛇甲,手持长矛和圆盾,面容冷肃对相隔千里的阿瑞斯发出警告:“战神阿瑞斯,停下你可耻的脚步,留在你肮脏的领土内。如若你所带领的卑贱者步入属于和平的领土,我将不留情地把你打倒,令你千年抬不起你那愚蠢的头颅。” 如霹雳般迅疾的声音在阿瑞斯的耳边炸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迟疑了。说到底,他来到人间门是为了尽情地享受战争中的血腥乐趣,而不是来与肩负继承权的女神对战的。 雅典娜是海洋主宰和神王的爱女,有着当前最尊贵的血统和身份。而阿瑞斯不过是赫拉选出来凑数的男神,好叫十二主神有一个男神,给后辈的男神留一点念想。 从小到大的教育令阿瑞斯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和极度的自卑,神王之子从来都是值得自傲的身份,阿瑞斯还有着不亚于女神的实力,但一个“男”字,足以压垮其他的一切。 神族的历史告诉后来者,女神亘古永存,男神仅为增色。 “不亚于”不等于“是”。 男神就是男神,永远也不可能和女神相提并论。 阿瑞雅永远只是雅典娜的附庸。 和平是众生的向往,战争是不入流的手段。 但凡雅典娜的神职不带有和平,但凡赫拉愿意对阿瑞斯表露一丝一毫的喜爱,他都不会沦落到—— 羞愧、屈辱、不满、憎恨、恐惧、怨恨……报复。 是了,他要报复赫拉。 神王是不能违抗的,海王是深不可测的,但是现在雅典娜在大地上,她在乎的人类也在大地上。 神灵间门的争斗会引来长辈的注视,但人与人的战争只是神灵眼中的一场曲目。既然雅典娜那么在意渺小的人类,就会为失去而痛苦。 阿瑞斯想要看见雅典娜流露出痛苦、悔恨的表情,就像他曾经煎熬的那些夜晚一样,反反复复地灼烧。 “雅典娜,神灵也不该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北部的人类迫切地渴望进入富饶的地区生活,这是他们的愿望。”阿瑞斯阴晦的神情在黄昏中明灭,“作为神灵,我只能顺应。这非我本意,我也无能为力。” 雅典娜的天资拔群是不错,可她至今还在少年期,距离成年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门。这是阿瑞斯唯一能抓住的绝佳时机,精心维护的一切在面前崩塌,就算只是玩具,也要心痛吧。 雅典娜没有立刻回复战神的宣言,她在思考战神因何疯狂。神灵的神职既是长处也是缺点,爱神容易陷于爱情,权力之神永远被控制欲折磨,时间门之神不能预见交错时空下的所有可能性,战神则注定好战而易败…… 以他塞满了肌肉的脑子,绝对无法打败以智慧和军事著称的雅典娜。 什么让阿瑞斯失去了理智? 是长久的战争?人类的吹捧?还是神灵的力量? 面对雅典娜若有所思的表情和沉默,阿瑞斯的焦躁显而易见。 为什么雅典娜还不回答?为什么战争还不开始?为什么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 数不尽的糟糕情绪堆积在阿瑞斯的心头,他来回踱步,试图理清楚自己的缺漏。 他摇摇欲坠的、为数不多的理智因何而不安呢? “假使你执意如此,那就发动战争吧。阿瑞斯,你注定会失败,然后坠落。我会在雅典和斯巴达的交界处设立囚笼,令你在其中赎罪,直到还清雅典女人每一条性命为止。” 雅典娜立于城头,身后是数万的民众,且是她的子民。 78. 第 78 章 马其顿来客 窄翅凹尾的燕子穿梭在云间,轻盈地扇动翅膀,停驻在雅典娜的圆盾上,向她的主神报告远方的见闻:“那远方的外来者,已经不能用‘人’来继续称谓,他们残忍而凶暴,无知且放荡,只晓得沉溺于战争。相互间不像朋友和亲人更像是仇敌,彼此厮杀,千方百计、用尽手段地要去掠夺、侮辱同类。他们路过哪里,哪里的生灵就要遭殃,争先恐后地猎杀各种动物,连幼崽也不放过。他们的品性是我平生仅见的低劣,不配称之为人类。” 雅典娜收起长矛,手指轻抚燕子的羽毛,含笑问:“我的意思传达给各位守护神了吗?她们有没有回信?” 北部男人的恶行不断地被飞鸟们宣扬,传达到了奥林匹斯山的诸神耳中,神王默许了雅典娜和阿瑞斯的斗争。赫拉清楚的知道,以阿瑞斯的神职,他在战争中注定输多赢少,在面对雅典娜时更是如此。她不插手这场战争,恰恰是表达了心底对雅典娜的支持和信赖。 其他的主神也相继表态,农神德墨忒尔挥手枯败了北部的植物,农神之女泊尔塞福涅收回了北部的种子带走北方的丰收,火神赫斯提亚顺带熄灭了北部的火种,荒草和冰雪降临北部。 这一个冬天,将是最难熬的。退一万步说,假使北部的军队真的迎来胜利,也未必能见到来年的春天。 其他的暂居地表的守护神们也表示了对雅典娜的支持,如有需要她们会领兵相助。同为神灵,她们理解雅典娜的怒火,受男神的挑衅却不报复,那就称不上是神灵了。 燕子一五一十地将其他神灵的意思带到,亲昵地蹭雅典娜的手指,“不要担心,没有神灵能够打败神圣的雅典娜。” “打赢这场战并非难事,麻烦的是世界的演化还未结束。接一连三的大片死亡会让人类的文明倒退。北部的男人绝不可能冲破雅典和斯巴达的防线,你去和其他城邦的守护神们表明我的意志,不要让可笑的战争影响了人类整体的稳定。”雅典娜忧心的从不是一时的输赢,她在意的是长久的发展。 大灾难还未结束,很多人在洪灾、地震中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精神还未振奋,家园又遭侵袭。粮仓中的食物供应公民的吃穿已经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再加上战争对食物的巨大耗损,即使战争胜利,对雅典和斯巴达还是会造成坏的后果。 可能是雅典娜确实太年轻,未经历漫长光阴的冲刷,和城民的相处点滴对她来说是珍贵美好的回忆,感知的触觉也未被时间钝化。她对人类有超出其他神灵的重视,愿意为之冲锋陷阵。 同样的,雅典娜也知道这种珍惜是不能强求别的神灵与自己感同身受的。她视雅典和斯巴达人类为亲人,将她们放在阿瑞斯的尊严之上,绝不允许阿瑞斯的冒犯。但其他的守护神不是,她们早已习惯了人类的出生和死亡,激烈的情绪逐渐褪色,留给她们的是苍白的信仰,城中的人类于她们而言如同人类圈养牲畜,是财产、是资源,唯独不能算“同类”。 燕子能思考的东西很少,它只晓得眼前的神祇令它安心快乐,不能明白雅典娜的种种考虑。它欢快地围着雅典娜叽叽喳喳几声,而后乘风向其他城邦去传达雅典娜的意志。 大部分的城邦和小国都遵从了雅典娜的考虑,她们相信阿瑞斯无法给雅典娜造成太多麻烦,于是送来一些用得上特产。战马、战车、战甲、武器,或是谷物、牛羊、美酒。唯有马其顿王国不同,守护神阿芙洛狄特亲自来了。 漫长的光阴里,马其顿不负阿芙洛狄特的期望,成为诸国中最强盛的。有着丘比特的帮助,马其顿的后代远超普通的人类,她们有着最优秀的国王和官员们。白银人类中,也只有马其顿还有返祖的女人存在。 马其顿王国的所在地并未受到太多的波及,依旧是数一数一的强盛国家。但之前大量的男人出现,还是让马其顿王国在近期受到反噬,部分男人开始企图从事神权、王权的工作,这对当权的女人们来说实在是碍眼的提议。 马其顿王室每一代继承人都是爱神阿芙洛狄特的信徒,她们通过阿芙洛狄特的祝福,偶遇合心意的男神产下携带神灵血脉的后代,确保后代的资质。 这种生产是不能确保性别的,因此难免会生出几个男儿,又难免会有小概率遇见野心勃勃的男儿。这一代的马其顿国王有一个擅权的哥哥,国王为这个哥哥的小动作烦不胜烦。 正巧灾难降临,其他的城邦丢弃男孩保证资源的分配,马其顿国王便以此向官员们征求意见,表示要效仿其他城邦,使部分男性前往北部生活。 国王给哥哥开了条件:一、允许他带着部分男人前往北部,并且给予他充足的资源让他在北部建城。一、今后每年马其顿都会筛选成年的男人,淘汰三分之一送往北部作为北部城市的有生力量。 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 国王的哥哥答应了,他清楚自己在王室中的存在意义就是配种。他的反抗被国王看在眼里,这是国王愿意做出的最大退步,和平地解决彼此间的矛盾,也解决国家的隐患。 他们都未曾想到的是,北部的情况恶化的这么快,大量的男人聚集就像病毒,把整个北部的环境带向了前所未有的糟糕境地。再加上提丰的火上浇油,马其顿在北部的城市就像失去方向盘的轮船,在海上触礁沉底。而国王的哥哥也成为了军队的傀儡,半神的身躯是提丰最合适的载体。 阿芙洛狄特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向雅典娜表明来意:“我代表马其顿的国王向你表示歉意,马其顿送出去的男人们要么死去要么陷入战争的狂热,已经完全失控。给你造成的麻烦,令她羞愧非常。所以送来了一支年轻的精锐,希望能够给雅典提供帮助。” 雅典娜看透了其中的关窍,微微一笑:“送来的这一批‘精锐’不会都是男人吧?” “哎呀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芙洛狄特手中拿了一朵路上摘来的金色花朵,她撩拨花蕊意有所指道,“这朵花是偶然得来的变异种。想要培养出纯正的金色花朵,就要选用偏向这种颜色的花朵的种子,一代又一代地筛选,直到达成目标为止。至于过程中产生的废料,自然是要遗弃的。” 北部的糟糕情况早已传扬开来,马其顿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往里面送淘汰后的男人。他们到底是母亲生养下来的人,即使母亲们不会违抗国王的命令,久而久之,心中也会有怨言。马其顿就只好退一步选择了集中处理的方式,安排统一的远离城邦的苦力工作,挖矿、下海、修葺河堤等等。但这些也不是长久之法,正在国王苦恼的时候,雅典这边又送来了绝佳的借口——战争。 先前送去的人在马其顿王国的人民眼中已经是卑鄙的背叛者,他们背弃了马其顿、背叛了爱神的信仰,那么马球也将仇恨他们。有心人宣传:马其顿男人惹出的祸事,就该由马其顿的男人们解决,这是马其顿的担当。 这一番说辞,果然激起青年人的情绪。借着此起彼伏的声浪,马其顿国王向民众们发出征男兵令,顺理成章地将近十年的淘汰者一并送了来。还带上了丰富的物资,明面上是奖赏为国出征的男人们,实际上是给雅典娜的礼物。 雅典娜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还是让斯巴达的军队去接收马其顿送来的人手和物资。 马其顿国王的处理方式虽然不良善,但世界又不要求女人良善。从国家角度来看,适当淘汰男人是有利于发展的。马其顿国王正是前面处理地不够干净,才惹来了后面源源不绝的麻烦。 解决了人类方面的事宜,雅典娜再问阿芙洛狄特来意:“这一点儿小事,由其他人来转达就足够了。爱神又是为何到来?” 阿芙洛狄特浑然不在意雅典娜言语间的警惕,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上次你和阿瑞斯对峙的时候,我看见了。我上次喜欢的男神性格是全天下少有的别扭,我一直没能再遇见喜欢的男神。这次我看阿瑞斯不错,够疯狂,和厄洛斯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刚好我最近清闲,试一试能不能生个可爱活泼的女儿。” 这倒是雅典娜从未想过的方向…… 雅典娜不理解她的清闲:“大地板块的变动还没结束,即使马其顿现在受灾不严重,之后也会有需要神灵维护的地方,你不需要留守马其顿吗?” 阿芙洛狄特笑着眨眨眼:“我有一个可爱的男儿丘比特,他深爱人类普绪克。自从普绪克自愿顺应寿命死去后,丘比特将普绪克的尸体变成一株蝴蝶花,永生停留在马其顿,守护普绪克的后代。有他在,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世上竟有愚蠢到了这个地步的神灵吗? 雅典娜随口赞叹了两句丘比特的忠贞,忍不住夹杂了几句真心话:“那你确实该再生几个孩子,不过阿瑞斯实在算不上一个好选择。” 阿芙洛狄特哈哈大笑:“是了,我正是想着再生个女儿。” 最好有战争相关的神职,马其顿的男人淘汰还要持续不少时间。 现在看来还是战争消耗多余的男人最快。 79. 第 79 章 侦查小分队 战争的最初阶段是士兵们斗志昂扬的时候,充沛的体力能让士兵们迅速地消磨己方和敌人的数量,因此在战争开始之前,雅典娜对现有的人手进行了调整。 雅典娜并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因阿瑞斯的肆意妄为死去,她们全然无辜,而步步逼近的北部男人满身罪孽。但是人终究是万物生灵中的一种,就算是雅典娜也要点头承认,所有的生灵都是在他者的死亡上活下去的。 有着盖亚最初的禁令在先,神灵能够直接干预的只有神灵,对于人类们神灵只能间接地提供帮助。雅典娜可以保证阿瑞斯无暇参与人类的斗争,但真正涉及生死存亡的战斗还是要归于人类自身。 雅典娜向雅典和斯巴达的联军宣告了消息,“这已是避无可避的战争,我们的盟友马其顿王国召集了一支大军前来帮助。三支军队分属不同的城邦,彼此的士兵间不够熟悉,为了防止在战场上误杀战友,我将把分放在两个战场。” 这是极为正道的考虑,士兵和各自的统帅都没有意见。 雅典娜的私心也掩盖在其中,她率先对马其顿的军队统领说:“诚挚的马其顿朋友,阿芙洛狄特对我说,你们希望成为第一线的战士,惩治可恶的叛徒。” 马其顿国王因先前的事情对不知所谓的男人抱有十二分的警惕,有意地令这支男性军队中的管理者都为女性。马其顿的统帅佩西拉出身皇室,是国王姨母的女儿,现为马其顿顺位第四的继承人。国王早已将要求告知侄女:战役要赢,且必须赢得惨烈,既要令民众们振奋,又要让举国上下都认识到男人们造成的恶劣影响。 雅典娜的要求正中佩西拉的心,她手覆胸前向雅典娜微微鞠躬,诚挚地表达歉意:“造成北部如今的乱象的原因之一正是马其顿的错误,马其顿从不否认自身该承担的责任,即使今日全军覆没,我们也要力助雅典与斯巴达将敌人扼杀于境外。请雅典娜阁下不必顾及,将正面的战场分配给我们,这并非是马其顿对盟军的异议,而是我们的诚心。” 统帅身后的大小领队一概随之行礼,男人士兵则齐刷刷单膝下跪,俯首等待雅典娜的回答。 雅典娜对马其顿表面的男性的优待和内里严格的规章制度早有耳闻,此刻抬手示意她们起身:“不必如此,我的盟友们。你们的品格熠熠闪光,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将正面的战场留给马其顿。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细致的布置,以保证我们能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除了阿瑞斯以外,北部军队的首领是从马其顿出来的王男副诺丝。马其顿的优选计划让国内的人口膨胀的同时保持了质量的优越,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计划,负面的影响就是出现了一些难掌控的刺头。副诺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仅仅比当代的国王差一线。 差就差在性别,差在这是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无缘于继承家业的世界。 跨过边界后,丰饶的物产拖慢了军队的脚步。北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很多的士兵饥寒交迫,就算是肌肉脑子的阿瑞斯也知道这样的士兵是不可能帮助他赢得胜利的。副诺丝下令放缓了行军的步伐,给予手下修整的时间。 雅典娜可不是遵守规则的神灵,她是制定规则的人。从飞鸟的口中得知他们缓慢的动向,立刻就安排了一支马其顿的队伍从侧面悄悄地包围了北部人的营地。 这时北部人正在升起篝火准备晚餐,食物包含了动物肉和人肉。他们兴奋地站在火堆旁边,手里拿着刀具和钢叉,专注地举行以死去的同伴们为原料的烧烤。突然,北部人发现自己已被战车和武装的士兵包围。 战神阿瑞斯没有事先出声提醒,寄宿在副诺丝身上的提丰也没有。他们在乎的从不是这些男人,而是战争本身和死亡。还没等北部男人放下手中的同伴肉,佩西拉便率领她的军队拉开血腥屠杀的序幕。 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的男人还是站在属于自己的岗位上,有资格肆意享乐的只是部分高层。在副诺丝的一声令下,巡逻的士兵和营帐里的士兵快速拿过武器赶来支援。副诺丝在下令后亲自站在战车上,挥舞长矛左右突刺。他早已受到战神的狂热感染,变成了一个战争狂人。 没过多久,副诺丝从一具具尸体中发现了穿着甲胄头盔的人并非是所设想的雅典女人,而是熟悉的马其顿男人。副诺丝岌岌可危的理智被拉回一条线,他在混战中,找到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身影。出于血脉或是武技的熟悉,副诺丝确认对方的领头者是曾经的亲戚之一。 王室的成员很多,因为每一代的国王都是超凡者,她们很难死去、寿命超出常人,所以国王们不吝于在生育上多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以便挑选出最适合的继承人。在副诺丝看来,那些远房亲戚远不及自己,但因为她们是女人,所以有着继承权,享受着自己不能企及的教育。而国王的长男副诺丝只能透过窗去偷窥她们的课程。 距离权力的中心——国王越近的人,地位就越高。有正式继承权的皇室女人的地位就远超注定做个摆件的王室男儿副诺丝。这个残酷的事实让曾经的副诺丝愤怒又痛苦,战场上的狭路相逢加剧了愤恨。 副诺丝令手下驱动战车,向佩西拉奔去,毫不留情地投出手中的长矛,厉声大喝:\令我深痛恶绝的人啊,我的痛苦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哪怕你是我的姐妹,今日你必死无疑。你的死亡将洁净我的灵魂,为此感到荣幸吧。\说着,他投出长矛。 磨得尖锐的长矛夺走过无数人的性命,这次也不会例外,副诺丝志得意满地想。 然而,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尽管他在提丰的加持下有着百发百中的技巧、臂力超人,长矛在触及佩西拉胸膛的那一刻被坚固的圆盾挡住,弹了回来。 “你还是这幅骄傲又愚蠢的样子,总是摆出遭受不公的脸色,好像受尽了全天下的委屈,却从不去认真动动脑子想一想原因。也就是国王的宽大的胸襟才容得下你。”佩西拉微笑地说,“我既然正大光明地来了,又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次来就是为了趁早去掉你这个马其顿的污点。让我算一算,你能够接下我几招呢?” 说着,佩西拉踢起地上的长矛,左手抓住长矛投掷回去。副诺丝举起盾牌格挡,矛尖刺穿了他的盾牌停止在他的身前。这不是佩西拉的手下留情,而是提丰的庇佑。人类肉眼所不能见的黑丝圈住了长矛的箭头,护住了副诺丝的性命。 见状,佩西拉眯了眯眼,她不信巧合。佩西拉嘴角翘起,做出嘲笑的动作激怒对方:“看看让我发现了什么,我们的大王男背弃了马其顿的信仰,顺从了其他的神灵,就连战斗都要依赖他者的庇护。” 副诺丝怒不可遏,丢掉盾牌,自战车上跃下朝不知姓名的亲戚冲撞去,但对方还是安然无恙地用圆盾抵住了他的攻势。佩西拉轻盈地跃动,避开了副诺丝每一次的攻击。他像头公牛面对斗牛士手中的红布一样横冲直撞,可是每次都扑空。 最近的一次,副诺丝的拳头挨上了佩西拉的头盔,佩西拉偏头一让,青铜的头盔随拳风飞出去,在地面滚了一圈。佩西拉的银色短发和深邃的五官露在空气中,副诺丝认出了眼前人。 两人曾在宫廷□□同接受教育,是不折不扣的同龄人。副诺丝的母亲的国王,佩西拉的母亲是军事长官,她们是最亲密的家人和朋友,她们的孩子也被放在一处教养。差一点,两人就要定下婚约。 佩西拉拒绝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理所当然地说,更喜欢银色长发的美男,而副诺丝是个剪短金发混进王女队伍中的假女孩。这话在长辈们听来只是孩子话,没什么可见怪的,毕竟佩西拉是个出众的女孩有资格挑拣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这对深陷马其顿文化中的副诺丝来说是实打实的侮辱,他再没和佩西拉说过一句话。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副诺丝愤怒得发疯,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劈向佩西拉的脖子。 佩西拉挥动圆盾挡下他快节奏的攻击,找准副诺丝喘息的空档,高高举起裹了无数种坚硬材质的盾牌朝他的太阳穴猛砸下去,健硕的肌肉在这一刻发挥最大的作用。 一下、两下、三下…… 副诺丝被尖锐疼痛刺激得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的针扎一样疼痛,眩晕感笼罩着他的脑子,弯腰止不住的呕吐感。佩西拉顺势用膝盖撞击副诺丝的腹部,最后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按倒在地。佩西拉双膝抵住他的胸口,用盾牌压住他的脸,烧焦的气味漂浮。恶心的味道促使佩西拉左手伸下去勒住副诺丝的喉咙,硬生生凹断了他脖子。幸好有盾牌的存在,腥臭的血液才没有溅到佩西拉的脸上。 圆盾在血液的冲刷下显出真身,银质金边的神盾边沿飘荡着金色的流苏,它非人类的所有物,而是雅典娜的象征物埃吉斯。盾牌的正中有一个凡人看不见的脸,转动时会放射出闪电来攻击敌人,如果是凡人就会立刻死亡。 80. 第 80 章 注定困于此地、拥抱死亡…… 疾风吹过,焦臭味离开了副诺丝的尸体,随即选择了另一个强壮些的男人附身。因难言的味道转移,佩西拉确认了还有未知神灵的存在,她拿起地上的宝剑敲击盾面,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撤退的信号下,佩西拉带来的人迅速摆脱身边的敌人,抽身回到佩西拉的身边。早已备下的马匹哒哒而来,接应的人向北部军队射出成片的长箭。佩西拉等人就在这时飞身上马,快速撤退。 作为突袭的回报,黄金和美食如流水淌入佩西拉和同伴们的住所,雅典娜和阿芙洛狄特亲自在神庙接待了佩西拉,她们需要提前了解自己的对手。 佩西拉是马其顿军队中耀眼的明日之星,她强壮、勤奋、聪明、坚定,是马其顿最有潜力的一批年轻人。同时佩西拉也是国王和王室无可转移的拥护者,这意味着她对神灵的信仰浅薄如水。 在光芒万丈的山顶,佩西拉踏入民众为雅典娜修葺的波尼亚神庙,联军们都在为之欢呼,此起彼伏的声浪震荡在天地间门。人类对神灵的信仰是这样的激情澎湃啊,大理石阶梯上缓步前行的佩西拉微微出神,什么时候人类才能拥有弑神的能力和底气,凭借自身坐拥天地间门最恢宏的建筑? 佩西拉口含野望走到台阶的尽头,对神庙门口等候的祭司颔首示意。洁白的大门为英雌而开,佩西拉一路走进神庙的最深处,她看见雅典娜站在石制的神像底座前、阿芙洛狄特坐在她的不远处,神灵赞赏她、却永不可能像人类国王一样从王座上下来亲切地握住她的手。 不等神灵垂询,佩西拉主动地交还神器埃吉斯、事无巨细地将这次突袭行动讲述一遍,而后垂首等待神灵的反应。 雅典娜坐在神殿的顶端一直注视着战场,对于绝大部分的事情已然烂熟于心,唯一的空白就是那个未知神灵的身份,这也是阿芙洛狄特会出现于此的原因。她转过身来对阿芙洛狄特说:“你可记得地表上还有这么一位愿意帮助男人的神灵?多半是个男神吧。” “地表的城邦守护神都是在自然神殿现过身的,男神……唯有宙斯。当然,现在宙斯也已经不在了。”阿芙洛狄特眼波流转间门的可疑停顿给雅典娜留下了一点复杂的意味,她的手指暧昧地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其他的男神基本上都来马其顿做过客,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位蝇营狗苟之辈。” 这个回答不能让雅典娜满意,她最吃亏的地方就是出生的晚,对于前面的许多事情只能依靠外界的消息,偏偏现在母亲墨提斯和老师赫拉都不在身边,而阿芙洛狄特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合作者。 雅典娜耐心地问:“有没有可能是神灵们的后嗣?属性偏向暗、疯狂的。” 阿芙洛狄特眨眨眼:“要是真的有的话,马其顿现今的小国王也不会至今没有生育了。”话是这么说,但阿芙洛狄特显然不是全然无知的意思,“这也是我看重阿瑞斯的缘故啊,马其顿急需新鲜血液的补充。” “神灵的现世一定会对世界造成影响,请你再想一想。”雅典娜对阿芙洛狄特在马其顿做的配种试验略有耳闻,这在她看来实在是旁门左道。神灵只要做好分内的职责,人间门就注定会平静和平,届时人类个体的强大与否还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大家都处于安全的环境中。 但雅典娜确实还没成长到可以对其他神灵的行为随意干涉的地步,于是她让步了,“……如果这是马其顿的需求,我会在战争胜利后认真考虑将阿瑞斯埋在距离三个城邦同样接近的地方。” 阿芙洛狄特的笑容扩大,“这当然再好不过了。让我仔细想一想,自然之神曾经寻找过一个男神,据说是大地之神的□□,名叫提丰。” 雅典娜终于从难缠的爱神口中知道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随即看向等候多时的佩西拉:“你可有什么渴求之物?作为奖励,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它赐予你。” 佩西拉收敛棱角,面容平和恭敬,“处死国家的叛徒,这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我不能因为做了一件分内之事而获得额外的奖励,这是有违公平的。” 人类身上异样的违和感吸引着雅典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大概是凶悍的母狮子充作温顺的宠物猫咪。从佩西拉身上,雅典娜可以窥见人类的未来,那是一条注定光辉灿烂的道路。 雅典娜对谦逊的人总是极为欣赏的,“你的理由正直得让我无话可说,因此我更应该记下你的功绩在庆功宴上一并奖励给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让雅典和斯巴达的民众传唱你必定传奇的人生。” “佩西拉,”佩西拉俯身行礼,荣辱不惊,“佩西拉对雅典娜阁下的信任和盛赞感到荣幸之至。” “那么,佩西拉下去稍作休整吧,雅典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最舒适的住处,希望我能欣赏到你在不久后的战争中大放异彩。”雅典娜说完,神庙的大门无声地打开。 阿芙洛狄特在一神一人的对话期间门保持着极高的愉悦,她高涨的情绪引起雅典娜的疑惑。阿芙洛狄特解释:“我一想到你对佩西拉说着老成的话,实际上还比佩西拉要小一岁,就感到想笑。” 这句话让雅典娜和还未走出门去的佩西拉都不由地震惊,佩西拉克制回头的冲动,保持原先的动作走出神庙。等大门关上,佩西拉问祭司:“智慧之神竟是如此年轻吗?” 二十岁的祭司才是真正的年少老成,肃立回答:“雅典娜阁下是海洋主宰与三代神王之女,生来带有王者的威势,若非她的光辉还未圆满,人类的眼睛是无法直视她本尊的。你该为生而逢时感到庆幸,这是绝大多数人无缘的机缘。” 佩西拉面带复杂地离开此地,她看得出祭司并不知道神灵的真实年龄,但佩西拉知道自己的年纪。她已经五十岁了,因返祖的血脉有着两百年的寿元,人生才走过四分之一,称一句年轻并不为过。 她对神灵的成长期有粗略的了解,心知这个年纪的雅典娜换到人类身上,大概就是个刚刚脱离母亲怀抱的少年。 神庙中的雅典娜在短暂的惊讶后就将这件事抛过脑后,也不在意阿芙洛狄特的笑容,只是提醒道:“马其顿已成气候,你该放手让她们自由的发展了。否则在将来,少数人的长寿将成为她们被攻击的理由,这是不利于人类的和谐发展的。” 阿芙洛狄特手肘倚靠贴近雅典娜一侧的俯首,托腮笑道:“我在你这个年龄还被男神哄得团团转呢,现在的年轻神灵真是出色得可怕啊。”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雅典娜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但她还是认真地回了最后一句:“爱神在爱情中成长,而我在计谋中长大,这是神职给我们划分的课堂,本质相同。” 阿芙洛狄特伸手捉住了雅典娜转身欲走的衣角,笑若春山:“那……智慧的雅典娜成年之后愿意随我经历一段爱情吗?” 马其顿的士兵驻扎在雅典城前,他们是战争的第一道防线,早已内定的牺牲品。城邦内的民众则养精蓄锐,城外农田中的植物被尽数收归城内,附近的动物能驱赶的驱赶,赶不走的就猎杀风干……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中,雅典近期最后一批婴儿出生了,自战争的讯息传开,没有母亲会在危险的时期生育,这是此前怀上的。这几十个孩子在长辈们看来,实在是运气不好,于是请了神庙祭司为她们洗尘赐福。 雅典娜亲自掰下一只公牛角让祭司带上。公牛的头颅在人类看来是世间门万物中最符合子宫形状的东西,公牛的头也就成了最适合用以祭祀的圣物(1)。用经过神灵之手的牛角盛水,能够给孩子们带来健康。 城民欢乐的笑声中,雅典娜再次调动了军队。 这次选择的是雅典的军队,由熟悉水性的雅典人组织兵力率领船队从海上绕后,在不远的将来奇袭北部军队。 整体实力最强大的斯巴达军队排列在马其顿的后面,这是佩西拉的建议,她坚持要带领军队站在最前面,且要让联军站在自己的身后,这并非是对联军的侮辱,而是因为马其顿军队是唯一有着大量男人的军队,他们必须付出更多,向其他城邦证明男人也有资格站在战场上。 自证是一个怪圈,一旦男人陷入其中,必将循环往复。 智慧之神采纳了她的建议,仿佛没有看出她牺牲过剩男人的本意。 除了马其顿以外其他的城邦也没有这么多的男人用以废弃。联军士兵们好奇地打量男兵,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男兵却为她们的视线而振奋非常。 唯有女人能成为母亲,而母亲的注视是孩童生存的根本——被母亲在乎、注视、照料的孩子才能平安健康长大(2)。这是刻在本能里的渴望,尤其是男人,对未来的母亲——女人们的注视更是敏感得不得了。 他们随时准备着为博得眼球而像女人一样奋力杀敌。 即使是雅典娜也要为佩西拉的安排拍手叫绝,绝妙的站位令男兵无处可逃,无论是□□还是精神。 注定困于此地、拥抱死亡。 一切都走上正轨,联军作好了战斗准备。这时,北方的土地烟尘飞扬,北部的军队已然步步逼近。 81. 第 81 章 两军交战 主神们在奥林匹斯山的神王殿聚集,悬浮在空中的水镜放映地表的情况。参战双方都是神王赫拉的孩子,也是神灵头一次参与到人类的战争中去,尊贵的出身为别开生面的战役蒙上奇异的色彩,无论天上海中,所有的神灵都将目光投向了雅典城邦前的战场。 彩虹之神伊里斯已成为神王重要的左膀右臂,她在桌子间辗转不停地给神衹们斟酒、奉送香火。主神们举起金杯一饮而尽,称赞美酒的香醇,也称赞神王殿下的英明。她们高居天外,俯视雅典城邦。十二主神中唯一的男神阿瑞斯此时正在地表,他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打算支持他的敌手,另一位主神雅典娜。 包括神王在内的十位主神决定毁灭北部军队,她们从北部军队一路的行径上看出他们的丑恶与狂妄。而支持北部军队的战神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他在奥林匹斯山不但没有朋友,还时常与其他神祇发生冲突。阿瑞斯的落败已是既定的结局,而另一个在军队中搅风搅雨的神灵已被神王识破真身。 风暴之神提丰是混乱的代名词,任何的不谐都能助长他的气焰,混迹在人类中的日子让他快速成长,假以时日,提丰定是一位实力顶尖的神灵。这可不是赫拉乐见的事情,提丰会给她的统治带来极大的麻烦。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提丰夭折于此,或者囚困于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神灵的无底的胃部或许是他的好去处,但提丰的属性太过混乱,不适合需要理智的赫拉或雅典娜。 万神之王玩味地抚摸手中的权杖,抬手招来忙碌彩虹之神,命令她即刻去雅典战场,“将手中的活计留给更清闲的人吧,比如我正值青春却无所事事的女儿赫柏,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去提醒我的好男儿,他的军队里混入了其他的神灵。作为母亲,我希望他不要白白葬送了性命。” 伊里斯领命而去,她变成普普通通的男兵混迹在队伍中,和旁边的人说谈。她有意来到一位信奉阿瑞斯的副官身边,大声和周边的人谈论之前的战斗,说副诺丝死前的异样和他周围缭绕的黑气,表示对副诺丝受神灵眷顾一事的钦羡,和他战败的不齿,还提到了另一个突然奋起的男人,说不定也是得了神灵的加持。这一番话没有半点是谎话,周围的男兵纷纷响应。 副官是个多疑的人,他没有直接相信军中的流言,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同僚打探消息。战争前的最后一餐,例行要向战神阿瑞斯祭祀,副官以其忠诚的信仰获得了主持祭祀的殊荣。祭品燃烧的烟雾漂浮,副官默念自己得到的消息,说起副诺丝的异样,也说那个“男兵”出现的突然。 在酣畅淋漓的战争开始前,阿瑞斯会比平时稍微多一点耐心。神灵的记忆告诉阿瑞斯,他从未给副诺丝以庇佑。他听完了副官的话,从暂居的丘陵走出,隐身飞在高空探查军队中的异常。伊里斯努力地隐藏自己的不同,但神灵的气质是难以遮盖的,阿瑞斯从她的双眸散发的光彩认出了神王身边的使者彩虹之神。 彩虹之神是神王信任的手下,她的诚实是诸神所共同见证的,在奥林匹斯山有着极高的信誉。阿瑞斯看到她就知道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彩虹之神从不说谎。阿瑞斯立刻去搜寻那个暗藏在北部军队中的无名之神,他敢肯定这个神是狡诈的雅典娜派来的间谍。 说不定副诺丝的死亡,正是这个无名神有意造成的结果,否则有神灵加持的人类怎么可能轻易败给另一个人?除非他是故意给予帮助,让副诺丝坚信自己的无可匹敌,再撤去庇佑,令副诺丝死去。 阿瑞斯急切地想要找到无名神,放任了伊里斯的离去。他在人群中来回搜寻,亲自混入人群感知那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可惜提丰隐匿的技巧和神力比伊里斯和阿瑞斯都要高超,一直到军队抵达战场的时候,阿瑞斯也没能从人群中揪出可疑者。这让阿瑞斯对后面的战斗升起警惕,担心自己全神贯注沉溺战斗时会有神暗箭伤人。 神王殿中的主神们各自说笑,墨提斯举起金杯与神王捧杯,“神王殿下,你对神灵的事务安排真是巧妙得让我不得不出声夸赞。” “还要多谢海洋割爱,伊里斯是个好孩子。”神王满饮,笑纳了老友的赞美。 雅典娜不知道母亲在奥林匹斯山的悠闲生活,她立在雅典城墙眺望远方,内心久违地升起一丝疑惑,不明白北方军队突然放缓行军步伐的原因。神庙祭司们刚刚对士兵进行鼓舞,此时的联军正处于士气鼎盛的时候。但士气是无法长久保持在顶峰的,它必然随着时间衰落。雅典娜希望自己的战士们可以用最好的状态迎战,为她带回精彩的胜利。 既然对方迟迟不出击,雅典娜便派出最擅长射击的斯巴达弓箭手。弓箭手站成一排,神灵停在她们的身后说:“我最擅射的子民们,现在正是你们去得头功的时候。看到对方的战车了吗?战车上的敌人是你们的目标,将弓箭对准白马战车的上方,那里有一个你们看不见的敌人,用你们的翎箭挑衅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埋骨雅典,成为你们的功勋。” 弓箭手们同时拿起弓,搭上数支翎箭,挽弓如月。利箭伴随着破空声向对方射去,人类的箭支并不足以扎中遥远的敌人,翎箭飞越最高处时,雅典娜引导它们射中阿瑞斯的神躯,与拉动战车的马匹。 箭镞穿云而来,凡箭扎不透神灵的神躯,划破阿瑞斯的衣袍。受到伤害的马匹躁动起来,它们因疼痛而狂躁,不顾前方的男兵,在队伍中冲撞开来。整齐的军队因此混乱,不等几个首领的安抚,阿瑞斯的怒火接踵而至,他愤怒地下令让军队进击雅典。而他则亲自冲向雅典娜的所在地,预备让她瞧瞧自己的厉害,让雅典娜为自己的挑衅付出代价。 北部军队如大海的波涛涌向雅典城邦,等候已久的联军毫不相让,双方面对面厮杀起来。 马其顿的军队是先锋,统帅佩西拉更是一往无前地顶在最前列。不久前她突袭北部军队杀死了名望颇深的副诺丝,副诺丝的下属们一见到她就愤恨地涌上来,不停地将生命送给在战场如鱼得水的统帅。盾牌碰撞,长矛交错,佩西拉是天生的格斗家,她身边的尸体不断堆积,走到哪里,鲜血就铺到哪里。新仇旧恨在军队中点燃,又被绝对的武力冷却。北部男兵见杀不死她,就冲向其他敌人,马其顿军队凭借强大的实力赢得了最大的恶意。 北部军队中不乏有联军的同胞,尤其是马其顿王国走出去的男人最多,他们也更加了解马其顿男兵的攻势,彼此你来我往相差无几,一时间战况焦灼。斯巴达的勇士们在此刻驾车杀出,附着铠甲的健马在人群中无往不利,斯巴达士兵高举武器收割敌人的生命。血腥的颜色染红了这片土地,杀红眼的士兵不辨敌我,一片片地冲锋,一片片地倒下。 人类激烈的战况诱发了阿瑞斯的狂热,他挥动长矛向雅典娜刺去,嘲笑她的瘦小:“战场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雅典娜,最适合你的地方是母亲的怀抱,而不是战斗。” 这是战斗最常见的攻击方式,雅典娜毫不意外地用圆盾挡下他粗糙的攻击,反手将长矛丢往地面,刺穿了北部军队的某个军官胸口,当场毙命。 “废物总是用语言增加自己脆弱的信心,你就是如此。”雅典娜不屑与阿瑞斯言语相争,应付着他的动作。雅典娜眼观六路,时刻注意联军的动向。阿瑞斯赢不了她,那个隐藏在军队中“提丰”才是雅典娜要关注的重要角色。 当今世界,受过教育的男人屈指可数,北部军队中有领导才能的更是稀有。几个来回之后,雅典娜用手中的长矛扎透了最后一个副官的太阳穴。北部军队的整体队伍陷入无首的混乱,前锋在后撤,后军在冲刺,左右两翼受到斯巴达军队的围剿。 阿瑞斯的招式尽数被雅典娜化解,他既想不顾一切地对雅典娜发起突击,又担心背后那个隐藏的神灵。在阿瑞斯犹豫不决时,地表的混乱终于引起他的注意。阿瑞斯分出一丝心神落到人类身上,下一刻便为北部军队的糟糕形势而暴怒,手中的盾牌脱手而出,就要砸向正在指挥的佩西拉。 远远观望的阿芙洛狄特见状,闪身出现在佩西拉的身前,爱神的魔力勾动阿瑞斯不坚定的心。雅典娜抓住这一刻阿瑞斯的松懈,用圆盾的侧面砸入他的脖颈。 阿瑞斯闪避不及,强行扭转神躯,手中盾牌的方向偏离砸入地面,雅典娜的圆盾埃吉斯砸裂了他肩膀处的骨头。埃吉斯射出的雷光与阿瑞斯擦肩而过,击中了军队中的“提丰”。 提丰的神躯还未痊愈,现在再添新伤,心中很是恼怒。他抛弃了已经变成黑炭的载体,挑选一个略有话语权的男兵,他鼓励北部军队继续前进:“振作起来,想一想北部寒冷饥饿的日子,一旦我们后退,就再无生还的余地。要么攻占丰饶的雅典,要么我们就要跳进海洋里去,结束短暂的生命。” 在北部军队不远的背后,从海洋绕来的雅典士兵截断了他们的后路,决意要让敌人葬身此地。 82. 第 82 章 战争结束 阿瑞斯终于看清了提丰的真面目,他捂着伤口,顾不上深思雅典娜和提丰间的关系,转身向奥林匹斯山逃去。今日的遭遇令他难过,阿瑞斯势必要先一步向母亲和诸位同僚倾诉心中的苦痛,向母亲寻求慰问和帮助。雅典娜没有追赶,放任了他的离去。 在奥林匹斯山金色的山门处,血流不止的阿瑞斯遇到了一对善战的姐弟,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 “你们是来帮助那个狠毒的女神收割我的性命的吗?”阿瑞斯问她们,“一边说着神灵不该干预人类的斗争,一边放任雅典娜在人类中拥有庞大的权势,你们难道非要让北部的男人们死伤殆尽吗?” 阿尔忒弥斯手持弓箭,脚边尾随着她心爱的猎狗,她冷淡地扫视阿瑞斯的伤口,对弟弟说:“阿波罗,你留在这里治疗阿瑞斯的伤口,不要让他耻辱的血淋湿神王的金座。” 这也是神王赫拉给她们的指派。 在医药方面颇有心得的阿波罗顺从姐姐的指令,伸手扶住阿瑞斯,金色的神力缝合血淋淋的伤口。虽然疼痛还在,永生之血不再流逝。这让阿瑞斯不免生起了返回战场的心思,但下一刻,阿尔忒弥斯将将踏出,奥林匹斯山的山门轰然闭合。 阿瑞斯搭着阿波罗的手,不甘不愿地收回视线,前往神王殿。 在战争结束之前,阿瑞斯不会受到审判,神王殿中的金座仍旧属于他。赫拉制止了阿瑞斯想要上前哭求的举止,命令他保持自己的礼仪坐回原位观看地表的战争。 提丰的真身早已不再是孩童的模样,他兽首人身蛇尾,一百个头颅和五十条尾巴构成他惊人的丑陋。就连神王殿中的主神们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难以直视他的面容。 地上的人类被雅典娜勒令不许抬头直视神颜,她操控圆盾埃吉斯中的双目睁开,再次射出一道闪电击中提丰,“神灵的战斗不该在人群中,随我上天搏斗吧。” 提丰受过乌瑞亚千遍万遍的驯养,虽然这驯养没能改变他的本质,但给了他一定的羞耻心和礼节。提丰应声而出,飞身来到雅典娜的面前和她对峙。他庞大的神躯如乌云笼罩一方,各地的神灵都注意到了这边奇特的动向。依旧在焦头烂额寻找提丰的乌瑞亚也被吸引,他向提丰的所在赶来。 年轻的雅典娜面对如此强势的提丰稍显吃力,她抬手招来云朵为甲胄,右手从空中虚握出一柄雷霆,左手持有的埃吉斯双目瞪开,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墨提斯对唯一的女儿从不吝啬,将一切珍宝都堆积在雅典娜的身上保护她的安全。 两神在高空搏斗数个回合,难分胜负,离散出的神力随机收割底下人类的生命,就连山脉都被撞倒了一座。面对强敌,雅典娜没有必胜的信心,因她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亡数量的增多,提丰的实力也在增长,每个死去的人类临死前的怨恨,都成为了提丰力量的一部分。 可真要让雅典娜放过地表的北部男人,她是不愿意的。战争一旦开始,从不是一方想要停下就能停下的。北部军队已是困兽之斗,四面具是联军,他们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以雅典娜的骄傲,她绝不允许子民因她的无能而半途结束战争。 地表的佩西拉凭借在战争中的出色表现成为联军的灵魂人物,她的刀锋所指之处,无往不利。她一面凌然地战斗,一面小心地布阵,好让马其顿的军队在战争中发挥最大的效用。 北部军队中的马其顿男人不在少数,他们既愤恨抛弃他们的马其顿,又忌恨马其顿军队中好运的男兵不用经受他们的痛苦,再加上普遍认为男性的实力更弱小。三相叠加下,北部军队几乎是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对马其顿男兵进行冲锋。 佩西拉带领重甲士兵策马在敌方队伍中横冲直撞,只有在敌人中,她们不必再分辨敌我,可以尽情地释放杀戮的天性。血色染红的是一方天地,和凡人的双眼。 人类的战争接近尾声,提丰的力量也接近饱和。雅典娜面对他显得越发吃力,更多的是在空中与之周旋。阿芙洛狄特关注着神灵间的搏斗,她在犹豫是否令联军停下杀戮,以俘虏或奴隶的名义留下剩余北部男人的性命。 阿尔忒弥斯的出现结束了阿芙洛狄特的犹豫不定,她飞身来到佩西拉的身后,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杀死生下的北部男人,然后带着军队回到城邦中去。佩西拉遵从神灵的法旨,如无情的刽子手结束战斗,带着十不存一的马其顿军队和其他联军退回雅典城中。 狩猎之神阿尔忒弥斯有着超凡的射术,她选择了绝佳的视角,一颗高大的柏树。晴天闪过霹雳,那闪耀的霹雳化作一道银色的箭落在阿尔忒弥斯的金弓上。 雅典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只有四肢的神灵难以抵挡数十条尾巴和头颅四面八方的进攻,雅典娜脱力撞入汹涌的河流中。河水温柔地揽住了海神之子,不叫她伤上加伤。 提丰狞笑着想要上前补上最后一击,一声大喝打断了他,乌瑞亚流着泪冲进不属于他的战场挡在雅典娜的身前:“提丰,快停止你罪恶的行为,和我回去。男神怎么能做出这么粗鲁的动作,不要令我蒙羞了,提丰!” 即使提丰讨厌乌瑞亚的管教,他也要承认乌瑞亚对他细致入微的照顾和没有底线的爱。盖亚生了他,乌瑞亚照顾他脆弱的幼年期。哪怕乌瑞亚也有很多缺点,但孩子们面对亲长总是无力辩驳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乌瑞亚,你给我退开。”提丰不想伤害乌瑞亚,以他脆弱的身板,怕是经不住提丰一拳。 抓到机会的阿尔忒弥斯像一片颤动的叶子停留在树梢,风吹动她的鬓角,不能动摇她破空的箭矢。 第一支箭矢在黄昏中泛着流光,漂亮且能为任何一个神灵所目睹。它背着提丰射出,却能被乌瑞亚看见。善良的乌瑞亚即便对提丰有着满腔怒火也会上前用神躯为他眼中的孩子提丰挡住这一箭。 永生之血自神躯中迸射,溅落在提丰数个头颅上,遮盖了他几只眼睛。提丰非人非兽的吼声自无数个喉咙间发出,震天的声响加速了乌瑞亚的坠落。 阿尔忒弥斯冷静迅速地搭弓,再次向乌瑞亚的方向同时射出两支利箭。 这一次,提丰及时的出手揽住昏迷的乌瑞亚,一支箭直入提丰的手臂,另一只偏下的霹雳之箭刺中提丰位于中部的心脏。河水涌出水面,将海神之子送到因痛苦而颤抖的怪物身后。雅典娜高举长矛雷霆,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雷霆送入提丰的后心。 终于,席卷的风暴因神灵的倒下而散去,天边落下一场久违的雨,冲散了战争的烟云和地面黏着的血液。 提丰倒下,但没有死亡。他等候已久的冥界大门在暮色中洞开,姗姗来迟的冥界使者茉门带着下属牵引亡者。茉门的身边跟着一个黑衣的男人,他在茉门的指示下来到提丰的身边安抚提丰的情绪。 阿尔忒弥斯给乌瑞亚治疗了手臂上的伤口,乌瑞亚仅仅是因为疼痛昏迷,身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凄惨,其实并不危及生命。她还从乌瑞亚的身上找到了一个精致的金环,上面的封印气息浓厚。 金环自动从阿尔忒弥斯手上脱离,它自主放大,直到能装下提丰所有的头颅。提丰无力抵抗来自盖亚的力量,金环顺利地在他的颈部收缩,带着提丰本身的力量一起封印。 “叮当”金环落在黑皮男人的颈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提丰被茉门带走,踏入冥界的大门,扣上锁链变成冥界看门的凶兽。 阿尔忒弥斯最后治疗了雅典娜的伤势,她横抱雅典娜飞回奥林匹斯山,留下阿芙洛狄特收拾残局。她们还要审判阿瑞斯的罪责,好让阿尔忒弥斯获得此次出行的奖励。 神王殿的水镜尽数收起,青春之神赫柏为诸神斟酒。雅典子民在战争胜利后为奥林匹斯山的神灵奉上了无数的祭品,现在这些祭品及时地摆在神王殿的桌子上,成为这场庆功宴的配角。 阿尔忒弥斯在神王殿的门口将雅典娜放下,骄傲的神灵不允许自己以脆弱的姿态出现在众神面前,雅典娜收起武器和盔甲,穿着柔软的丝织物和阿尔忒弥斯一起会面神王。 墨提斯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她多次要下界帮助自己的女儿,都被赫拉劝阻。理智告诉她雅典娜必胜,但情感上母亲对孩子的担忧是不讲道理的。雅典娜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墨提斯神身边的位置,作为主神之一,雅典娜理所当然地坐上金座。少年神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拉着母亲的手讲述她传奇的一天。 而立下大功的阿尔忒弥斯站在神王座前,将这次的经历如实告知。 主神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一番,神王赫拉令阿瑞斯离开座位,站到阿尔忒弥斯的身边去:“我的孩子,你因出生的时机得到我的怜悯坐上金座,但是,你狂躁的性格和处世的方式令我感到惭愧,或许我不该因血脉的羁绊将你无法承担的责任赋予你。现在我要让诸神在你和阿尔忒弥斯中选择一位更合适的神灵,胜出者坐上金座。” 83. 第 83 章 摇曳的花。 地上的人类在欢庆胜利,阿芙洛狄特向河神借来河水冲刷肮脏血腥的地面,无数的牛羊被放出囚笼,她们要在这里宰杀牲畜招待所有为战争有所付出的人。剩下的马其顿男兵负责在一地残肢残骸中辨认曾经从马其顿出去的男人,将他们烧成灰烬,送回马其顿铸成罪碑警示后人。 人间热闹喧嚣的声音传入奥林匹斯山,神王赫拉满意地看着地上重新进入和平时期的人,对神王殿中的叛逆男儿也能露出笑容,耐心等待阿瑞斯的反应。 战神阿瑞斯的暴脾气因母亲的偏颇彻底被激怒,他的神力震荡,伸手凝聚出长矛预备投向雅典娜,他像是在质问雅典娜又像是在质问高高在上的神王:“你分明不如我出身高贵,却用你的花言巧语说动神王给你特权和偏爱,舔着脸坐在金座上。你难道不会为此羞愧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挑动我的怒火,你利用恶心的计谋刺伤了我神圣的躯体,今日我必须和你算清楚这笔账。”说着阿瑞斯挥舞着尖利的长矛投掷向雅典娜。 雅典娜躲开了他的攻击,拿起桌上的金杯朝他丢去,金杯在半空中变得巨大,砸在阿瑞斯尚未愈合的肩膀上。阿瑞斯因剧痛倒地,血液再一次渗透出来。杯中的美酒劈头盖脸地砸了阿瑞斯满头满。 墨提斯和赫拉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两个母亲犹如局外人,全然没有插手的打算。 雅典娜哈哈大笑,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说:“愚蠢的阿瑞斯,你的蠢笨高出你的才能,你的力量无法满足你那随时随地的怒火,这让你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个神。你大概从没认真考虑过你我之间的差距吧?即使我的力量还没达到顶峰,也足以制裁你。区区一个男神,竟敢挑战我的威严,真是个实实在在的蠢货。你在神圣的神王殿中撒泼打滚,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现在,就让诸神为你的愚蠢做出评判吧。” 说完,雅典娜就将她明亮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母亲,很是不乐意继续注视糟污的男神。 墨提斯伸手抚摸雅典娜略显杂乱的发尾,她清冷的声音在诸位主神的耳畔响起:“没有自知之明的男神岂能肖想坐在金座上,不如就此将阿瑞斯逐出奥林匹斯山,关押在地表接受惩罚吧。” 墨提斯还记得在战争开始前雅典娜在雅典城头做下的承诺,神灵可以做许多事情,但绝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 其他的主神出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定下了这件事。神王赫拉含笑看着这一幕,等九位主神都表态后,她将目光落在沉默的太阳神赫利俄斯的身上,“赫利俄斯,你该明白我对你的重视,也该负担起主神的责任对这件事表达自己的态度。而你身为太阳,应该也看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赫利俄斯作为硕果仅存的男主神,对于阿瑞斯的遭遇心有戚戚,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保证自己不落到阿瑞斯的下场:“当然,我尊敬的神王殿下。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处罚,这是每个神灵公认的事实。太阳见证了战争的前因后果,阿瑞斯出言不逊在先,落败在后,无论他受到什么样的处罚,都是应该的。” “很好,那么就让阿瑞斯到人间去受罚吧,直到雅典娜的承诺完成为止。”赫拉最后将视线绕回阿瑞斯的脸上,母亲和孩子之间总会有一定的相似,可惜阿瑞斯全然继承了缺点,就像失去了操控者的战车一样只顾杀戮,没有半点脑子。 没等阿瑞斯再说出什么讨嫌的话,赫拉挥动权杖封住了他的口舌,禁锢了他的神躯。 在神王的微笑下,阿尔忒弥斯坐上了金座,成为最有权势的天神之一。雅典娜向神王提出亲自处置阿瑞斯,她要在地表选择一块距离雅典、斯巴达、马其顿三城同样相近的地方关押阿瑞斯。这是她曾经对子民和阿芙洛狄特许下的诺言。 赫拉同意了她的要求,但是希望她能在宴会之后再离开奥林匹斯山,毕竟这是为雅典娜举办的盛宴。雅典娜高兴地答应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快乐的氛围中去。 孤单的阿瑞斯被抛弃在神王殿的角落,战败的神灵留在庆功宴会上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比起神灵更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战利品。 心软的太阳神赫利俄斯走出来搀扶他离开宴会到旁边的房间去休息。太阳神的双生妹妹月亮神塞勒涅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气得不行,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哥哥做下蠢事,认为他这种不合时宜的心软迟早有一天会连累自己。 月亮神跟着走出神王殿,路过阿波罗时她说:“阿波罗,你的治疗神术闻名诸神,请跟我一起去吧,或许你能治一治我的蠢货哥哥被阿瑞斯迷惑的脑子,顺带的,你也能再为阿瑞斯治疗一下伤口。” 三个同行的命运之神听见了这番话,她们通晓命理的真谛,此刻已经预见了阿波罗的将来。命运之神们催促犹豫的阿波罗跟着去:“还有许多神灵从各地赶来参加宴会,宽容的神王不会在意几个神祇的提早退场,快快跟着去吧,阿波罗。这是你的好运到了。” 阿波罗应声,他知道命运之神的伟力,即使神王也无法逃脱她们的预言。他上前扶住了战神的另一侧胳膊,与赫利俄斯一并将阿瑞斯送到偏僻的房间,并为阿瑞斯治疗。 月亮神则拉过哥哥走到一旁,她对温柔敦厚的男神毫不客气地拉扯,赫利俄斯打了个趔趄,倒在受伤的战神身上。阿瑞斯不能发声的喉咙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赫利俄斯下意识致歉,紧接着就被妹妹拉出房间。 月亮神塞勒涅丝毫没有遮掩她的不满,大声警告:“母亲早就和我们说过了,月亮和太阳只要每天按照升起和落下的顺序行走,我们也只需要按照神王的指示做事。要是无聊,大可以去寻欢作乐,但千万不要掺和进神王的子嗣们的斗争中去。阿瑞斯到底是神王的男儿,他的性命无忧,一点儿讥讽和难堪是他自作自受。你可不要为此将自己的未来埋葬,丢掉太阳车的神职。”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是,太阳神的位置大可以留给塞勒涅的孩子,而现在塞勒涅还未有子嗣,要是赫利俄斯丢了神职,塞勒涅连个争取的余地都没有。 赫利俄斯在塞勒涅面前,如同许佩里翁在提亚面前一样的诺诺无言,低声应是。他先是赔礼道歉,才小声辩解:“一个男神衣衫不整地落在公共的地方,我不忍心……” 塞勒涅冷酷地打断他的话:“这有什么忍不忍心的?阿瑞斯要是懂事,他最开始就不会到人间去惹祸。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后果也该由他自己承担。你不要和那样的男神学坏了,否则我不介意抛弃你。”最后一句话是在唇齿间挤出去的声量。 此言一出,赫利俄斯再不敢多说什么。两神一前一后地回到宴会上。 月亮神本没有遮掩的意思,兄妹俩的谈话一五一十地传入阿波罗和阿瑞斯的耳朵。阿瑞斯闭上眼,不敢去看阿波罗此刻的表情。 他肯定也在心底瞧不起我吧,阿瑞斯心想。 出乎意料的是,阿波罗细致地治愈了阿瑞斯的伤口,出言安慰:“男神有自己的志向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不要太伤心。处罚的时间对神灵来说不过是漫长生活中的点缀,你很快就能回到奥林匹斯山。” 阿瑞斯的情绪少有的平静如死水:“我已经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男神,奥林匹斯山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又怎么可能回到这里。更不要说雅典娜还在奥林匹斯山生活着,她的存在就是我回家的最大难题。” 阿波罗却说:“不是还有赫利俄斯吗?他还坐在金座上,只要等神王消消气,再求求赫利俄斯说两句好话,你迟早会回来的。他是个心软的神灵,绝不会对你的惨状袖手旁观。” 阿瑞斯没有回答,阿波罗也不再多说,他为阿瑞斯盖上被褥,转身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回到喧闹的宴会中,唯有同胞姐姐阿尔忒弥斯注意到了他的离去,她发现弟弟脸上微不可查的笑意,于是出言关心:“阿波罗,你刚才去做了什么?” 阿波罗是现今男神中最美的一个,他的多才多艺令他成为宴会上的宠儿。他芳香馥郁的卷发落在肩头,抬眼间的眸光令阿尔忒弥斯心软,“姐姐,我去问了阿瑞斯在凡间的故事。那里的多姿多彩令我神王,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到凡间走一走呢?” 阿尔忒弥斯对他微小的请求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知道阿波罗喜好自由,但男神一旦离开了奥林匹斯山,是很难再回来的。除非成为主神之一或者和主神缔结婚姻,得到长久居住奥林匹斯山的权力。 前者不是阿尔忒弥斯可以决定的事情,后者阿尔忒弥斯没打算结婚,她不愿给弟弟许下做不到的承诺:“阿波罗,也许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两个年轻的神祇,我相信你会非常讨她们欢喜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不少神灵正呼唤阿波罗献曲。 他点点头,接下阿尔忒弥斯的好意,“我明白了,姐姐。” 阿波罗无愧艺术之神的神职,在诸神的欢呼中弹奏七弦琴放声歌唱,阳光般的气质比赫利俄斯更加惑人。 84. 第 84 章 落幕前奏 神灵和人类共同步入繁荣时期,奥林匹斯山的诸神有着不尽的宴会,地表的神灵为奥林匹斯山的繁荣所吸引,她们时常离开大地回到奥林匹斯山参加盛宴。 而人类也早已不再需要神灵的细心呵护。雅典城墙前的血迹被冲刷干净,河流带走污秽,三城联军在雅典的指点下选择了一座和三个城市距离相当的山丘,修葺了一座名为阿瑞奥帕戈斯的庙宇。殿中放置一尊雅典娜的神像,她傲然而立高举手中的埃吉斯,而在神庙的下方,是困住阿瑞斯的囚笼。 碍于神人之别,阿瑞斯居住的地方并不狭小,但他身受束缚,往日孔武有力的四肢被墙壁延伸出的锁链捆绑,流出的空间门能让他在室内移动,却无法走得更远。这是雅典娜亲自设下的困局,房门的钥匙在阿芙洛狄特的手中。 阿芙洛狄特除了亲自光顾以外,偶尔也会让马其顿王女甚至是国王路过歇息,这是马其顿王室延续至今的传统。关在此处无所事事又用不出神力的阿瑞斯来者不拒,渐渐等这一辈的马其顿女人生育后厌倦了,神庙才空荡下来。 不知哪一日,赫利俄斯架着太阳从天上路过,看见阿瑞斯门前厚厚的积灰。善良的赫利俄斯动了恻隐之心,他带着深切的同情在神王殿外徘徊不定。 又一次为主神演奏结束的阿波罗撞见了这位心软的神灵,他怀抱七弦琴上前问候:“赫利俄斯,是什么让你烦恼至此?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为你分忧。” 阿波罗凭借出众的皮相和艺术造诣,成了诸位女神的座上宾。年轻未有家室的女神乐意接纳他一夜风流,但都被阿波罗拒绝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而大多的女神都还没有进入婚姻的打算,现在的男神们的神职早就不像早年的男神那样优越,女神们对这种略带束缚条件的婚姻敬谢不敏。 一来一去,阿波罗的终身大事便拖沓了下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阿波罗在奥林匹斯山的受欢迎。对男神来说,希望能找到一个托付终身的女神的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女神们虽然不打算结婚,也不会过于为难年轻的阿波罗。毕竟,她们能做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 在阿瑞斯下界后,十一主神中仅剩的男神赫利俄斯便落了单。他与其他主神总是谈不来,有着阿波罗的比较,妹妹月亮神对赫利俄斯的感官一日不如一日,很少再来寻他单独说话。 这给了阿波罗与赫利俄斯交心的好时机,一个是目前最位高权重的男神,一个是最受欢迎的男神,都是男神中的少数,很能聊的来。他们两神时常来往,久而久之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赫利俄斯见是阿波罗问话,自然是和盘托出:“我驾太阳车路过阿瑞奥帕戈斯,看见了被囚禁的阿瑞斯,他处于糟污的环境,浑浑噩噩地活着,这对神灵来说真是太过可悲了。我想向神王求情,但又担心会惹怒塞勒涅,她不喜欢我多管闲事。” 神王殿中日夜欢唱的诗歌和昼夜不息的宴会让神王和主神们总是能处于一个场合,赫利俄斯想要与神王赫拉叙话便绕不开塞勒涅的存在,假使有意隐瞒,更是会令塞勒涅的怒火更上一层楼。因此赫利俄斯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兄妹俩日渐淡薄的感情在奥林匹斯山不是新鲜事,阿波罗还为之付出过不小的努力。此时,阿波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扬起一抹开朗的笑容:“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就由我邀请塞勒涅出门去,我以琴声拖住她的步伐,届时你再向神王提出请求吧。”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谢谢你,阿波罗。”赫利俄斯忧郁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今夜塞勒涅并未驾月亮车,只有黑夜与星光作伴。他一边为自己和塞勒涅不稳定的感情而不安,一边又盼着能在这种痛苦的情绪中解脱。塞勒涅见了他总是生气,但阿波罗却能让塞勒涅展颜。 这大概是他的过错吧。 阿波罗低眉一笑,漆黑的夜色也遮不住他白皙光彩的面容:“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道谢。” 赫利俄斯站在原地看着阿波罗返回宴会,犹豫着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既想知道阿波罗是否真的能轻而易举地叫出塞勒涅,又害怕自己站在原地撞见她们。 多么悲哀啊,他朝不保夕的爱情。 门扉开合间门,女神们的爽朗笑声逸散,带着四处弥漫的快乐氛围。而男神的声音总是要低沉些、再低沉些,绝不能在神祇众多的场合抢了女神的风头或者贸然令自己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 神灵漫长的光阴中,死去的那些男神,多是叛逆者,他们往往死于对女神的不敬。新生代的男神们吸收了这些负面的例子,比起前辈们要谦卑懂事得多。 因为神系的展开,神灵数量的猛然增多,后来的神灵不再先天获得举足轻重的神职和地位,从母亲或者母亲的姐妹手中继承神职、增加信徒就成了神灵发展自身的重点。为了某个神职不流失,没有生育能力的男神往往是被排斥在选择之外的。 上升的途径狭窄,距离权力中心越是遥远,地位就越是卑贱,现在的男神已经成了彻底的赔本货。他们只能尽力提升自己的情绪价值,例如阿波罗就是中个翘楚,他的美貌、在艺术上的成就、颇有门道的治疗神术、温和的脾性……令他勉强在女神中打开市场,虽然出的价格不尽人意,但至少有女神愿意提供庇护。 其他的大部分男神早就沦为依靠母亲姐妹施舍才能活下去的废物。 赫利俄斯站在门后,静静地听里面的动静。 阿波罗于交际一道可谓是长袖善舞,三两句话便插入塞勒涅的谈话,哄得她高声大笑。轻快的气息透出坚实的墙壁,几乎要勒死孤单在外的赫利俄斯。 可他做错了什么? 塞勒涅是搭着阿波罗的臂膀走出来的,两神的姿态亲昵,细语缱绻。阿波罗的七弦琴背在身后,他的两只手尽心尽力地搀扶高贵的女神,不使她因醉酒而失去仪态。她们好像没注意到角落的赫利俄斯,又好像是没有在意。 时间门可能走过一格,也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赫利俄斯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狼狈的面孔,优雅地向屋内走去。他的模样和气质像极了母亲璀璨之神提亚,但他从提亚身上学来的东西不足以令他在诸神间门立足。女神和男神是不同的,这一尖锐的事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证实。 神王赫拉正拉着海神墨提斯同席而坐,她们是最亲密的盟友、最情深的好友,共享着同一金杯中的美酒。见到凑近的赫利俄斯,赫拉碎星般的明眸微动,她好似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是提亚?还是赫利俄斯?” “母亲最近在大地上游历,我是太阳神赫利俄斯。”高挑的男神半跪在神王脚边,低声诉说白日里的见闻。他为曾经的同僚阿瑞斯向赫拉陈情,表示阿瑞斯已然知错,希望神王殿下网开一面,给阿瑞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赫拉闻言便笑,低低的笑声荡漾在殿宇中,不大不小的声量抚平了全场的喧嚣,她全身心倚靠在墨提斯身上,勉为其难分出一丝心力垂询善良到了愚蠢地步的男神:“这是十一位主神共同的决定,而非你一神的慈悲可以赦免的罪责。你逾距了,赫利俄斯。” 甫一开口,赫拉朦胧的意识便醒了一大半,这样不知分寸的神灵怎么可能是提亚呢? 赫利俄斯沉默不语,却不愿离开,显然是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了。 美酒无法侵蚀智慧的神志,墨提斯双目清明,微叹道:“你是想要什么结果呢?你的坚持只会带来恶果,不如耐心等待,阿瑞斯的刑期短短三十年,还有十年就要到了。神灵的十年,不过大醉一夜。” 一旁的斟酒官赫柏顺势递出满满一杯美酒:“赫利俄斯,要尝一尝吗?” 命运三神之一笑着对赫利俄斯歌唱:“不要难过、不要哭泣,夏风带不走你的容颜,秋雨遮盖你的悲伤,等到春去冬来,你将获得平静。” 命运已经看透了赫利俄斯的痛苦根源,也预见了他即将转折的人生命运。 太阳神位将要转移,新的红日即将升起,神灵得到他想要的,神灵又失去他渴望的。 赫利俄斯颤抖地抬起手抚摸脸颊,冰凉的液体早已覆盖了他的面容。 原来,他哭泣了吗? 月亮神的寝殿中,塞勒涅一进入房间门就恢复了清醒,完全没有醉酒的模样。她靠在窗边欣赏发亮的天际,头也不回地对阿波罗说:“你比我固执的哥哥要适合坐在金座上,回去告诉阿尔忒弥斯吧,不必再让她的弟弟卖笑了,我用太阳神位买下你。” 阿波罗呆愣在原地,这和他先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无论结果如何,作为男神他无可挑拣。低头行礼退出了月亮的住处,转身去拜访阿尔忒弥斯问个明白。 黎明升起之前,赫利俄斯接过赫柏手中的金杯,颤抖着喝下。完美的礼仪促使他一滴不落,结结实实地大梦一场。 将一切尽收眼底,墨提斯饮尽杯中酒,随手将金杯一抛,“赫拉,你醉了。” 85. 第 85 章 地母的野望 醉了才好,就不必面对即将来临的…… 浩劫。 构成世界最初的力量是盖亚、是大地,随之产生的深渊、黑夜、冥荒、天空都带有混沌的色彩。归根结底是盖亚和卡俄斯的力量组成了世界的底色,其他的神灵并不知道她们在蓝图上绘下什么样的底色。 直到最近,盖亚最初的设想终于被时间揭露一角。 具现化的命运——位命运之神说不清楚大地之神的未来,在她们所能预见的未来中,世界平稳而和平,旧的人类死去,新的人类为神王所创造,她们将在第位神王的治下迎来鼎盛。 命运之神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留在赫拉与墨提斯的耳中,她们揣摩、猜测,却无所收获。直到她们的力量随着时间抵达新的境界,完全吸收、融合了海洋和天空的力量。 两位比起母辈来说极为年轻的王者终于能够窥见世界的一角真相,世界的平衡已经被盖亚打破。大地的版块碎裂、移动,大地之下的冥荒、深渊已经融为一团无可分辨的混乱物质,它无限地接近于混沌。 这是盖亚亲自从外界引入的野兽,也是在屏障中被精心呵护长大的神灵们不能抵抗的力量,混沌生来便能吞噬平和温吞的力量,它热衷于同化一切物质。 而唯二对此有思绪的神灵,盖亚隐匿于深渊与冥荒揉捏成的地核中,尼克斯在天外尽力支撑脆弱的屏障。她们都无暇来与小辈们解释其中的微妙和可怖。更无心与她们分说关于世界将来的结局。 之前,墨提斯不明白瑞亚、蓬托斯为什么轻易交出权柄,纽墨菲也突然归隐,可在她和赫拉彼此力量相互增强后,她们看见了母辈眼中、和平世界背后的摇摇欲坠的天裂景象: 天——要塌了。 奥林匹斯山不停歇的盛宴不是神王与诸神的堕落,而是由神王发起的安抚诸神的信号,赫拉在用享乐麻痹诸神的敏感神经。当面对无能为力的浩瀚力量时,心志不坚者容易溃败,只能为世界徒增麻烦。 因此,赫拉允许了阿瑞斯对雅典娜的挑衅,纽墨菲容忍了提丰在外逍遥,墨提斯默认冥界暂留在海洋,蓬托斯和瑞亚放开手中的权力去体验一段休闲的生活。 生与死的界限不过一线之隔。 冥界的使者此刻还在外收束亡灵,但轮回之月已经暂停了工作,不再将还清孽债的灵魂向生灵投放。被冥界使者们带回去的亡灵大多数沉睡在爱丽舍乐园的花丛中,做着美梦或噩梦。因此,茉门才会被分配到拘魂的工作。 事到如今,即使海神大发慈悲地告诉人类,逝去的亡者现在就留存在海洋中,她们也未必会相信。在此时逝去的人类、昏迷的神灵,也称得上是幸运了。 赫拉醉眼朦胧,她难得对一个男神升起一点怜悯,赐给赫利俄斯美酒一杯祝他入梦。 第二日的太阳未必会按时出现,既然有神灵乐意暂代枯燥乏味的工作,何不大醉一场,不必面对残酷的现实。 而墨提斯不赞同赫拉暧昧不明的言语,她认为既然选择了隐瞒,就该贯彻到底。以免神灵们因对死亡的恐惧而失序,给濒临破灭的世界造成更大的负担。 在赫拉的宽容下,德墨忒尔开始频繁出入奥林匹斯山,她踩过的地面植被萌发,她的力量拂过大地,万物逢春。果实不分季节地生长在枝头,种子萌发到植物成熟的时间被大大缩短,地上的生灵不在缺少食物,白银时期正式进入繁荣昌盛。 墨提斯将海洋的事务分发给姐妹兄弟们代理,给了雅典娜极大的权限,允许雅典娜插手任何一个地域的矛盾。雅典娜是智慧、和平、胜利的象征,她所到之处,困难必然迎刃而解。雅典娜将是未知的末日来临前,最好的抚慰人心的良药。 而海洋主宰墨提斯自己则留在了奥林匹斯山,与神王赫拉同吃同住同塌而眠,她们一起保护隐秘的事实,相互支撑,也相互监督,有条不紊地管理、调节神灵的心灵。 隐居在雅典民居间的退休神王、时间之神瑞亚,过着最平静的、日升月落的生活。她在日初起床,正午小歇,夜幕降临时入眠。 在某一天的午休时分,她从黑甜的梦中苏醒,不祥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 这一天与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黄昏正浓,屋外是热闹的人声,又是一年的雅典娜日。雅典的女人们行走在外自豪地宣称自己是“雅典女人”,她们为自己归属骄傲,也为自己的信仰欢庆。 这是多么和平、温馨、平常的一天啊。 瑞亚从舒适的圣床上起身,温和地与脑中的科俄斯交流了两句,开始为自己准备餐饭。神灵可以不吃不喝,也就不会有五谷轮回。但要是享受了人间的美食,就必然要做出一些生活习惯上的让步了。 生理需求解决完毕,瑞亚坐在阳台欣赏余晖。 时间之神好像听不见耳边的哀鸣,端起热茶抿一口,“最近天黑的格外晚啊。” 是吗? 借着瑞亚的双眼看世界的暗与智力之神科俄斯平静地反问,你不打算回到奥林匹斯山主持大局吗? 只要耗费的时间够多,神灵也能够习惯被捆缚的感觉,比如科俄斯,再比如墨提斯脑中的宙斯。 忌恨成性的宙斯总是焦躁地旁观墨提斯和赫拉相处,从最初被囚禁的愤怒,到了后来对赫拉的忌恨。他开始偏激地认为是赫拉夺走了墨提斯的爱,在墨提斯的脑海中不停地诉说对赫拉的厌恶。 厌烦了宙斯,墨提斯就把他从脑部挪到胃部,偶尔才让宙斯放放风。 墨提斯对时间的感知不如瑞亚敏锐,通过对月神的观察,她意识到了黑夜的缩短。月神塞勒涅在奥林匹斯山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暂代主神和日神的阿波罗在外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占了一整天中的大半。 黑夜是最古老的初始神灵之一,她的力量出现不稳定,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墨提斯将这一发现据实告诉赫拉,她们试图选择一个神灵前往黑夜领域查探,但下沉的天空早就为黑夜领域所屏蔽了,墨提斯亲自在天空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入口。反倒是夜神的后代们在夜晚被尼克斯打包丢出黑夜领域,只能暂时居住到奥林匹斯山。 沉浸在宴会中的诸神因夜神一脉的神灵突然到来而嗅到一丝不对劲,风雨欲来的气息弥漫在世界各处。 大地的变迁走到最后的步骤,陆地版块牵连着海洋,一起形成了圆润的球形,天空和其上的黑夜被牵动。半生不死的克洛诺斯在木棺中化作斑点粉碎,世界之初厚实绵密的天空被拉扯成稀薄的棉层笼罩在大地之上,浓稠乌黑的黑夜随之摊开,均匀地抹在球面。 被迫变幻形状的尼克斯心中的暴怒即刻为神人所知晓,因为漫长的昼长夜短从某一天起,突然变成了无尽的黑夜。即使太阳车依旧在天空行走,天空的底色也不曾改变。 恐慌和不安弥漫在人类中,停留在地表的诸神惶惶不安,开始渴求常住在奥林匹斯山的机会。唯有奥林匹斯山曾得地母庇佑,有着终岁不变的景色和光阴。 假使有一日风云变幻,大概也只有奥林匹斯山是最后的安乐乡。 盖亚在尼克斯的暴怒边缘走出地核,地核为之自动敞开一条通道。塔尔塔罗斯的身影已经随着深渊混入地核而消失,真正能走出来地核的仅剩盖亚一神。 换句话说,盖亚献祭了这个血缘上的长男,用塔尔塔罗斯的本源锁住地核的混沌吞噬力量,以他的神躯作为过渡的沙漏,筛选出能够为自己所吸收的力量。 现在,冥荒和深渊组成的地核已经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当年流失的力量再一次回归到盖亚的手里。 历经数万年,世界终究为大地所主导,因地母的意志而改变,新世界也可被冠以“地”字,作“地球”称呼。 尼克斯破开薄脆的天空,如黑色的流星落在盖亚的必经之路上。盖亚伸出手虚虚一揽,黑色的星星落到大地宽阔的怀抱。 世界再一次回到了最初无边夜色笼罩的时候。尼克斯象征力量的曳地黑纱回到面纱的长度,她的本源力量没有削弱,但是能够调动的神力却缩小到最开始的程度。 尼克斯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盖亚,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表面上看,盖亚的状态称不上好。白色的长袍七零八落,躯干上留有不少凝固的伤疤,塔尔塔罗斯临死的反扑还是给她造成不小的影响,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面色惨白的地母。 然而,这些付出对于现在的收获来说,微不足道。 盖亚的本源从未如此旺盛过,她的心跳与世界的呼吸重合。只要她想,繁荣的万物顷刻间就会干枯,神灵的永生也会被剥夺,凡人也能与神族为战…… 此时此刻,正是大开杀戒的时候,她要收回诸神的荣光,夺取因生育而分流的神格,献祭已经长成繁茂大树的神系,换取自己突破混沌的未来。 即使是亲情、友情也不能束缚她的野心。 “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尼克斯。”盖亚笑意如朗月清风为其他生灵所感知,无人知晓她们心情颇好主宰将以万物生灵开刀,“等我做完这一场,你就可以突破卡俄斯给予你的限制,不必再拘泥于这污浊的世界,唯一的代价就是放弃那些拖后腿的后代。” 这是盖亚设想的,最完美的结局。 86. 正文完结 她们的未来。 “来。” 风停了,世界寂静。 无论是奥林匹斯山上谈笑风生的神王主神,群山之巅坐望雪峰的旧日主宰,还是暂居海底的冥界诸神,她们同时的眼前不分前后地蒙上阴影。她们的意识沉入泥浆,神躯不可动弹,浑浑沌沌。一股强大的、来自四周的力道在夺取她们赖以为生的生命力,永生之血迅速消逝、神力衰竭。 额外吞噬过其他神灵的瑞亚、墨提斯更添一分头疼欲裂,科俄斯与宙斯也无法逃脱这场浩大的变迁。因为强烈的头痛,瑞亚眼角溺出一丝泪意,她勉强张了张嘴,未能说出什么便耗尽了力气。 蓬托斯好像也能感觉到锥心之痛,非□□上的,而是骨血间力量的流逝给她带来强烈的无力和不安。她身边的纽墨菲安详许多,她经历过人类的记忆,对现在的状态接受良好。 初代的超凡人类与后辈中的返祖者也经受了这一剥夺过程,地母在这一刻展现出绝对无情的公平和冷酷。 自盖亚身上流传出去的血脉因母亲的召唤而回归,不同的神职、各式的力量顺着空气、土地……以接触的任何物体为媒介,转移到大地,再进入盖亚的神格化身。 真正的神灵怎么会有实体的、会受伤的神躯? 这是混沌中的秩序堕毁后才出现的弱点,专属于大地血脉的弱点。 盖亚使用的那具千疮百孔的神躯从站立变成倒下的状态,而她的神格化身逐渐凝实。盖亚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终于、彻底地摆脱了枷锁。垂落在大地上的血肉神躯沉入土地,化作大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混沌中的千千万万年,盖亚从未想过祂自身的状态是那么的清爽,清透的感觉荡漾在每一寸肌肤乃至毛孔。 唯一还能维持意志的就是夜神尼克斯了。在此刻,其他的神灵都已经不算是神,仅能算是健壮健康活泼些的“人”。神灵和人类的力量趋于平衡,相比较起来,数量稀少的堕落神族说不定还要吃亏。 先前的每一份力量尽数回归,仅剩的便是被祂送出去的蒂尼亚了。事到如今,真正能算得上盖亚和卡俄斯后代的,唯有蒂尼亚。 盖亚叹息般劝慰,祂微抬手臂隔空轻点尼克斯的额头:“刚才用的力道大了一些,不小心将你放在奥林匹斯山的孩子们一起吸收了。作为补偿,我助你脱离此界。” 陡然听闻噩耗,尼克斯心中还未来得及漫出一星半点儿的感伤,神躯如蛇蜕脱离,围绕在地球外界的结界发出一声脆响,龟裂脱落。比起存在久远到不记年的盖亚,尼克斯的神格化身确确实实还是个孩子,一捧大小。 连自主的意识也不清晰,气息更像是卡俄斯。 盖亚抱着迷蒙的尼克斯飞往边界,将她像蒂尼亚一样送走。在盖亚转身的刹那,尼克斯迅速消失在遥远的转角,融入了无边的混沌。 现在,所有的异常都已经被清理,剩下的蝼蚁也该清理、筛选一一。 盖亚颇为高兴地笑了一声,就像人类打扫屋子、沐浴身体会感到愉悦那样,随后,祂向聚集的人类抬起了手。大概是许久没有回到神格化身的状态了,盖亚饶有兴致地观察一下自己的的手,修长、细腻、带着非人的、半透明的晶莹。 拟态下的神格,已然和此方世界的生灵划开深刻的隔阂了。 原先留存的那一点儿对纽墨菲、蓬托斯、瑞亚等等孩子的留恋和惋惜也笼罩上一层薄纱,不甚清晰。毕竟祂已经存在太久太久了,即使这一段经历带有一点特殊的色调,也无法对无尽的整体造成太多影响。 不过,盖亚还是要完善预定的计划,就从改造生灵开始吧。 祂和命运之间的小游戏结束了,这些可笑的纪念品——男性也该一并消失才对。 食指一划,人类中的男性——活着的、死去的、还未出生的、曾留存的痕迹……一并蒸发。包括其他人类的记忆,以及堕落为人的神族,“他们”不复存在。 盖亚稍微想了想,将其他生灵中的雄性保留了下来。以祂对人类的了解,一旦无神插手,这世界上的其他生灵很快就会成为人类的食物和玩具,总该留一些东西给其他生灵一点喘息空间。 至少,这样的话人类可以多吃雄性,放归雌性。 既然世间不再有神,奥林匹斯山也不该继续漂浮在半空了。 盖亚五指微微抓拢,奥林匹斯山自云中落下,坠入群山,严丝合缝地嵌在几座山丘间,成为另一座高峰。依旧可以被称为奥林匹斯山,只不过要冠上凡间的,成为凡间的奥林匹斯山。 以奥林匹斯山的海拔并不适宜人类生存,从神堕落下来的人类也是人类,出于好心,盖亚将神山中的人和海洋中的人挪到各自最为熟悉的城邦中去,顺带赋予她们流浪者身份。 神族遗民,自然是原住民中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盖亚留给这批特殊的人类两个特殊的礼物:其一,允许她们保留为神时期的记忆,并在拥抱死亡时可以选择继承或遗忘。但凡选择了一次遗忘,今后都不再有选择。其一,允许她们选择凡人是否记得神灵的本尊。 冥界较为特殊,盖亚拉出爱丽舍乐园堆积许久的灵魂,赋予她们合适的肉身,填补进先前杀灭废物之后的空缺。冥界被重新挪回地下,这次,盖亚在冥界表层赋予“不可察觉”的幻象,以免活泼的人类在未来掘地刨出她们的第一故乡。冥界中的轮回之月和诸多设施保留,冥神们已然堕毁,盖亚在原先的爱丽舍乐园旁凭空建立一座城市,容纳亡者,令赫卡忒作为第一任城主,规范轮回转世的秩序。 大差不差地安排好前事,盖亚满意地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踱步。 忙忙碌碌到现在,地球终于成为了祂的所属地、祂的本身。 熟悉入骨的声音滑进耳缝:“……是盖亚回来了吗?” 星球的灵魂——盖亚出门前,解放了停滞的时空,兴致勃勃地去和熟悉的亲友交流特殊经历的收获。 神族遗民即刻做出各自的选择,而不同的城邦也展现了她们的胸怀。 雅典女人们欣然接纳了墨提斯和雅典娜母女,她们清理出最初建立城邦的人类留给神灵的住所。雅典娜在这些年里成年,她对人类无私的帮助在此时得到回馈。雅典娜推拒了首席将军的官职,选择成为陪审法庭的审判长。雅典人民向雅典娜确认了本人的意愿,至此不再称呼她的神名,改称她为波尼亚。 意为主宰。 墨提斯无意与成年的女儿长久地相处在一处,短暂地居住在雅典五年后,她成为一位游荡的智者。抛弃神灵的尊位,以人类的身份和人类的双足踏遍每一寸土地,中年回到雅典拉开了雅典学院的序幕。 真正属于人类的文明由此开启,神灵的时代终究落幕。 赫拉回到斯巴达拿起了另一柄权杖。她曾经的身份毋容置疑,即使失去了傍身的神力,她对权力的敏感和对躯体力量的掌控也非常人能够企及的。 斯巴达实行一王制,同时存在两位国王,五位执政官,此外还有元老院、公民会议等机构。彼此间相互制衡,政治权利大多归于执政官之手,两位国王多是名义上的首领。赫拉凭借其无可辩驳的身份和民众的信仰归属登上执政官的位置,享受权力争纷数十年。人到中年之时,被墨提斯拐去雅典做了一十年的老师,老年回到斯巴达的元老院。 纽墨菲带着淘气的妹妹蓬托斯在群山中生活,居住在失去神灵庇佑而逐渐荒芜的山脉神殿一角。这里有着纽墨菲因怀念而建造的三层小屋,虽然和巍峨的神殿完全无法相比较,但蓬托斯接受的异常平静。妹妹的乖巧表现令早有心理准备的纽墨菲诧异,小心应对了数日,才感慨蓬托斯确实早已不是那个淘气的小孩子了。 曾勘破时光的瑞亚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接触外界的人类。人类直面神王的真容会死,但可以和普通的人类瑞亚交流。为了不成为雅典城中的黑户,瑞亚打开门户,用提前准备好的钱财和粮食维持自己规律的生活。直到被墨提斯从人群中翻找出来,一代神王不得不提前结束了退休生活,进入学院工作。 阿尔忒弥斯出乎意料地离开了马其顿,买下作古的老朋友在雅典的房子,成为了一个声名鹊起的艺术家。 更多的神灵无法忍受落差,早早选择了遗忘过去或被人类遗忘,通过冥界的轮回之月成为新生的人类。世界不再有神,人类的生活也并没有变得糟糕。 第一个百年的末尾,白发苍苍但不见苍老的墨提斯走到生命的结局,她被学生们戴上青铜花冠,依照遗愿沉入深海。数千年后的探险家从海洋中淘金,称巨变的年代为青铜时代。 人类的主场,最强大的终究是人。马其顿的发展速度超乎想象,迅速成为了诸城邦中当之无愧的霸主,在第一个百年的开头,沉淀数代的马其顿王国的国王凭借代代的积累,吞并周边无数领土,带着第一代马其顿国王留下的对神灵的怨恨,登上被风霜覆盖的奥林匹斯山称帝。 曾经遍地黄金的奥林匹斯山荣光不在,神王殿附上藤蔓的铜门被人类打开,留在往日的时光里的十一金座静静恭候来者。年轻的王者毫不客气地打破静谧,踩着厚实精美的绒毯踏上王座,用旧日的荣光成就她崭新的荣耀未来。 这也是,她们的未来。 87. 番外-后日谈 其一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螺旋上升的过程,同一个族群之间为了生存和利益相互斗争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过,这一点在青铜时代初期的人身上并没有得到真实的展现……” 讲台上的老师自顾自讲着千百年前的历史,下面坐着的学生千姿百态。 书页哗啦啦地翻动,簇新的书本暴露了主人完全不在学习上的心思,淘气的少年靠在平滑的桌面呼呼大睡。被她用来挡住老师视线的厚重历史书停留在属于神灵的那一页,她手拿冠上橄榄枝的圆盾,背生双翼,慈悲俯首。 老师坐得比学生们都要高,她将一切动静都收在眼底。青铜时代的种种巨变在她口中化作一个又一个神话故事,这是一个在义务教育阶段无需掌握的知识点,老师也懒得强求每个孩子认认真真地记下这些未必写实的故事。 即使每一个国家流传下来的、每一部相关史书记载的内容相差无几地写满了神话故事,老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些从未眼见为实的东西。 当然,在老师充满信仰的激情教学下,还是有不少学生认真地听课、记笔记。对于这些对历史有兴趣、或者单纯热爱学习、也可能只是单纯想做个分霸的好孩子们,老师会在讲台的半透明显示屏上加上她们的分数。 这部分的分数不决定孩子们的未来,仅仅给老师、家长、学校乃至社会一个参考,让擅长历史的人去做擅长的事情、让喜欢的历史的人去做喜欢的事情。 大自然爱极了她的生灵们,从青铜时代起就提供了丰饶的资源,足以令人类四季不事种植也能吃饱,再稍微花点心思,穿暖也就不在话下了。发展到黑铁时代的人类们,更是自由幸福的象征,高速发展的科技令她们相信自己所处的时代提供给她们的生活远超书中的神灵。 当生存不成问题、上升的途径明晰时,家长和老师也很难说服自己让孩子们从小苦读。 这是何必呢? 孩子要是有天赋的话,她迟早会走上属于个人的正轨的。要是某个孩子平庸得均匀,没有任何的特长,这也并非是她的错,这只能说明这是个注定来享受生活的幸运孩子。 她可以肆意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被包含天赋在内的任何缘由左右,而她的亲朋好友们都会欢欣鼓舞地支持她的决定。 “现在是新历327年7月23日下午三点四十分,从明天起克里特学院的全体学生正式放年假,提醒您放学……” 十五岁的赛妮亚在轻快的提示音中揉了揉困倦的脸,朦胧地看见历史老师迈着欢脱小跑第一个离开教室,等身边的人差不多走空了,她才勉强支起身体穿好外套朝外走。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是非常非常有活力的,一如赛妮亚的同学们。 赛妮亚最近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她相处了九年的好友兼同学担忧地问:“你不会是昨晚又熬夜了吧?这会让你长不高的。” “没有,我就是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赛妮亚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灿烂的阳光逼出了一星半点的眼泪,“昨天去看过医生了,她说没什么问题,就是生长期的正常反应。”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然后在中学部的门口分道扬镳。赛妮亚的好朋友家住在大陆上,而赛妮亚的妈妈是学院大学部的教授,她从小就跟随妈妈住在学院里面。 整座克里特岛屿就是一座综合性学院,招收任何来报名的学生,也给教职工提供住宿。 也许是天性中带有懒散,赛妮亚的人生过去了十五年,但她走出克里特岛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座岛屿包含了一个人出生到死亡所需要的所有设施,也囊括了育幼院到大学的所有学部。如果需要的话,大部分的专业都能够读到博士。最妙的是,这里是历史学者的天堂,有着最丰富的历史资料和人文景观。 克里特学院本身就是一座“迷宫”,知识的迷宫。 赛妮亚随意地走在华美的建筑群中,目所能及的建筑都有着悠长悠长的历史,包括她走进的阁楼。雕花的木门上睁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欢迎回家,赛妮亚。” 无论多少次,赛妮亚都无法习惯这只奇怪的眼睛,“埃吉斯,下午好。” 蹒跚学步的时候,赛妮亚以为木门上会动的眼睛是魔法,长大一些以后她认为是科技,直到她大着胆子拆了半扇门,才发现这只眼睛居然是玄学——它长在木门夹心中的盾牌上。 这个认知令年幼无知的赛妮亚受到了惊吓,也让被强行拆家的埃吉斯发出尖叫,赛妮亚的屁股为此光荣地挨了妈妈的一巴掌。谁能想得到,自家的门板哭得比六岁小孩更大声、更凄惨。 往事不堪回首,总之从那以后赛妮亚就对埃吉斯保持着和善的态度。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婴孩长成少年,而门板子埃吉斯的心性是不会长进的。长大了的赛妮亚,自认为应该照顾不会长大的家庭成员。 赛妮亚路过客厅顺手丢下书包和外套,冲进厕所泡了个澡,然后悠悠然然地赤身回房间扒出宽松的衣服穿上。家庭保姆机器人因为主人回家被自动唤醒,一路捡起赛妮亚丢下的东西规整好,等她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香喷喷的晚餐。 最近雅典学院来了一批人,赛妮亚的妈妈负责接待,最近十天的晚饭都不会回来吃。一直到赛妮亚睡前,她繁忙的妈妈才出现在家里。 埃特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走进门,她是历史系的教授,有着和火山一样的暴躁脾气和名字。 “烦死了,一天天的就知道问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呀……什么原因,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原因。”埃特纳的左眼前的光屏闪烁,显然她繁忙的工作还未结束,正在与同事“热情”交流。 赛妮亚歪了歪头,“妈妈,你最近好像很忙?” “啊……是的,我的宝贝。早点睡,明天见。”埃特纳低头亲了宝贝女儿一口,忙不迭地进入书房调资料。作为克里特学院历史系的一把手,埃特纳每年又有两个月有着堪比校长的工作量,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否决了其他学院来克里特友好交流的提案,尤其是雅典学院的。 赛妮亚早就习惯了埃特纳偶尔的繁忙,就着游戏吃完手中的西瓜,洗洗睡去了。 第二天早,埃特纳准时出现在餐桌旁边,神采奕奕得仿佛昨夜没有通宵查证,而是睡了一个绝世好觉。一照面赛妮亚就看出她的好心情,肯定是在学术辩论上的争执又胜过雅典来的学者一筹。 埃特纳满意地享用完美味早餐,向女儿宣布自己为她预定的假期计划:“我的妈妈、你的姥姥邀请你去小住几天,她说自己快要老死了,希望能再见一面最喜欢的宝贝孙女。” “嗯?姥姥生病了吗?”赛妮亚也很喜欢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短暂人生中的几次出行都是去探望姥姥。不过,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老太太的身体健康得不得了。 “那倒没有,”埃特纳向赛妮亚眨了眨眼,“她好像要出门环游世界了,死后也不想回来,打算把自己埋葬在路途中。所以,她希望把遗产留给你继承,需要你亲自去当地的政府进行公证。” “噢噢,真是有趣的计划。”赛妮亚喝完杯子里的橙汁,随口答应,“既然是最后一面,我肯定是要去的啦,我很喜欢姥姥家的秋千和风景,说不定我老了可以去那里养老。” 埃特纳对女儿的再了解不过了,笑道:“我还以为你打算让克里特学院给你养老呢,原来还是愿意出门的。” “那里太美了,简直是人间仙境。”赛妮亚双手撑着下巴,憧憬未来的生活,“听说小件的空运要普及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迟早有一天我可以住在山顶的同时,享受各地美食。” 老太太是个卓越的野外探险家,凭借年轻时累积的财富在她最喜欢的山区买了一座山脉,并且在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修葺了一栋不小的别墅。 即使是赛妮亚这样的懒人,也会迷恋足不出户却能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孩子有悠闲的假期,大人却要去工作了。 埃特纳一面叹息当初一气之下做出的不明智决定令自己陷入工作的汪洋大海,一面为女儿买好小型飞机的包机票,试图激发女儿的奋斗热情,“对于空运的广告词还是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不如你自己去做这一行?要是能有个相关的技术突破,或者做到业界龙头,你住在山巅的美好生活就能实现了。” 赛妮亚上下扫视妈妈,确认她只是羡慕自己的悠闲生活,得意地翘起鼻子,仰着头回房间支使任劳任怨的机器人收拾行礼。 特殊航线的小型飞机在无人的山区慢慢降落,赛妮亚扒着窗户欣赏云卷云舒,将景色尽收眼里。飞机对得起它高昂的收费,自动的升降台将客人稳稳当当地送到地面。 赛妮亚兴奋地向山间等候的两个老太太跑去,快活的气息让驾驶员侧目,少年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姥姥,我来啦,之前答应我的熊猫在哪里呀!” 纽墨菲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疑惑地问身边人:“熊猫?你答应她的?” 蓬托斯懒洋洋地应声:“独一份儿的傻孙女嘛,哪里舍得拒绝。” 88. 番外-午夜梦回 其二 对于“死亡”这件事,赛妮亚没有清晰的概念。将将十五岁的少年,还未失去过亲人朋友,她的所有长辈们都是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因此,赛妮亚自然而然地从母辈们那里继承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当然,也可能是文化的影响,掌握“生”的女人们,对待“死”有敬畏,但不害怕。 至少在真正面对之前应该,赛妮亚不认为自己会伤心。 所以,短暂相聚半个月后纽墨菲和蓬托斯向可爱的小孙女告别时,她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不高兴。赛妮亚抱着怀里的仿真熊猫宠物开开心心的把两个年近百岁的姥姥送下山。从现在起,她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前提是成年后她交得起维护费。 纽墨菲和蓬托斯经历了太多次的轮回,这一百年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漫长旅途中的一段游戏,有些别样的色彩,也很快会淹没在记忆的汪洋大海。 她们早已选好了拥抱死亡的地点,纽墨菲前往相关部门办理特护证明和责权声明,以免不小心死的早了引发纠纷。而蓬托斯有些事情要去交代墨提斯。 一直选择保留记忆的神族遗民并不刻意地联系彼此,但想要找到某个人总是有办法的,尤其是母女关系在前的情况下。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当墨提斯第不知道多少次在雅典学院里因为偶遇追星现场导致交通堵塞,连着迟到三天后,她终于在第四次凭借自己的校长身份驱散了激动的学生和教师,在学生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独占”迷人的老太太。 “有事直说,妈妈,我的时间很珍贵。”墨提斯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人类需要解决许多生理问题才能专心于学术,这一点让曾为神灵、又好不容易找到感兴趣的课题的墨提斯烦恼不已。更让她烦恼的,就是眼前人蓬托斯。 近百年里,人类对海洋的开发进入新的层次,鲛人的存在得到证实。出于某种责任心,蓬托斯主动参与选拔,凭借纯正的鲛人语言,成为鲛人和人类沟通的桥梁,也就是所谓的驻外大使。 鲛人族是蓬托斯创造的生灵,对她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彼此的感情与日俱增。海底的鲛人城市翻译为亚特兰蒂斯,对外提供旅游项目,蓬托斯顺势成为了鲛人文化的宣传大使,凭借出众的相貌、渊博的学识以及在人类眼中充满神秘感的鲛人语言,蓬托斯硬生生在全世界范围红火了几十年。 墨提斯和妹妹刻托、欧律比亚好死不死地凑上投胎时间,这辈子做回蓬托斯的女儿。晚出生一些的双胞胎刻托和欧律比亚还好,错开了蓬托斯最受欢迎的那几年。唯独墨提斯是在蓬托斯最忙碌、也是最受关注的时候出生的,几乎是在长枪短炮下长大的。现在的粉丝半点不如当年的信徒安分,疯狂得吓人。 熬了几十年,蓬托斯老了不爱动弹,墨提斯终于过了几年清静日子。不过,她的老母亲明显没打算放过她。 你妈就是你妈,即使翅膀硬了会飞,还是能找到法子治你。即使有所求,还是能让你主动开口解决问题。 蓬托斯被女儿拉着进入办公室,嫌弃地逛了一圈冷冰冰的储物柜和书架,才慢悠悠地开尊口:“我记得——你最近做的实验很有趣,好像说是能挖掘出人记忆最幸福的东西?给我整来玩一下。” “那是我三年前的课题了。您不要总是相信商家为了卖枕头写的无良广告,我手里并没有这种东西。”墨提斯通过桌面的触屏向咖啡机点了两杯黑咖啡,不加糖。 乖巧圆润的机器人头顶咖啡,用机械臂送到两人的面前。 “哼哼,我还不了解你?你手里肯定有效果更好的。”蓬托斯随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呕,怎么这么苦。她赶紧把咖啡杯放回还没走远的机器人头顶,用眼神示意胆大包天的女儿拿出她想要的东西赔罪。 蓬托斯不相信墨提斯不知道她妈不吃苦。 墨提斯面不改色地喝下黑咖啡,完全不接茬:“妈妈你不会不知道这方面的研究是有严格的法律限制的吧?雅典学院有着顶尖的科研基地,同时也有着完善的法律条例监管。出门左拐,最里面那间办公室就是安全员办公室。我今年六十五岁,距离退休只有一步之遥,妈妈不想让我在人生最好的时间吃牢饭吧?” 要知道,当年墨提斯选择进入科研队伍的很大原因就是这里的蓬托斯迷妹最少。可怕的是,越是聪明的人追星的劲头越是恐怖。墨提斯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疯狂无理的情绪,也不想理解。 感觉她要是有一天理解了,距离这些疯子也就不远了。 “那好吧……”蓬托斯自认是个明理的好妈妈,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半趴在女儿坚实的书桌上,一手抓住墨提斯放在手边的档案袋,一手按住墨提斯喝了一半的咖啡。利索的动作丝毫不像快要入土为安的老人,因年老而褪色的蓝发桀骜不羁地刮过墨提斯的手,她得意地笑道:“我刚才特意看过了,你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用纸笔演算初稿,这份东西可不薄啊,写了好几十天了吧。要是泼上了咖啡,就算脑子都记住了,写起来也很累吧?” 墨提斯沉默着和越活越孩子气的老妈对视良久,难以置信地问:“妈妈你难道不知道早五十年前我用的纸和笔墨就是特质的吗?你用假期作业威胁我的第二个长假,我用水火不侵的纸墨赢得了青少年创新发明金奖。” 墨提斯学着蓬托斯无理取闹的口吻:“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母女之情已经淡薄到你完全不关注我了吗?就算我已经成年四十年了,但你连我未成年得到的奖项都完全没印象也太过分了吧?” 啊,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蓬托斯讪讪的收回手,又理直气壮地说:“当时我太忙了嘛,你懂得比我还多,哪里还需要我帮忙。不如你把几十年以来的发明创造都和我仔细说说,妈妈这次好好地记住。” “记住了方便再来我这里寻宝吗?”墨提斯快速收回档案袋,面上泛起微妙的笑容,“那种纸虽然功能实用,但是写起来不如普通的纸有感觉,我这里呀确实是普通的纸、写了一个月的报告。” 蓬托斯微笑着举起手,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芯片,是刚刚从墨提斯手腕上的复古手表上取出来的。瞧着普普通通的复古机械表,实际上是墨提斯常年夹杂私货的秘密基地。 “我看你手里的,怕不是检讨报告吧?” 蓬托斯知道自己的女儿,墨提斯喜欢手写,但并没有勤快到实验数据都手写的地步。她成分奇怪的脑子写下的初稿往往是旁人看不懂一两页鬼画符,从来用不着这么厚重。 能让墨提斯费尽心思写这么多的,从小到大就只有检讨。 只能说,雅典娜搭建的法庭确实很懂得如何监察、限制聪明人啊。 母女俩相似的脸庞上挂着让旁观者背脊发凉的笑容,融洽得温暖的室内阴风阵阵。 “好吧好吧。”墨提斯率先败下阵来,转过椅子在高大的储物柜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个乳白色的枕头递给蓬托斯,“这是我当时做给枕头商的样品,因为效果太好留在手里了。上面没有任何印记,很适合你用来阴人。” 一个看起来就相当柔软舒适的枕头。 蓬托斯伸手去接,拽了一下没拽动,在女儿催促的目光里送上芯片。在墨提斯碰到之前,蓬托斯又快速合拢手掌,她眯着眼问:“我才不相信你只做到这个地步。” “哦”墨提斯了然,“你终于要探究纽墨菲的秘密了。”除了纽墨菲,蓬托斯即使是阴人,也懒得去看别人的记忆。墨提斯对纽墨菲的秘密也很好奇,主动地拿出一个迷你终端接口,“妈妈要小心点,看到不该看的就及时止损。” 向来温和的人生气起来最可怖,墨提斯真担心这一辈子的蓬托斯因为惹怒纽墨菲而死于非命。 蓬托斯白了女儿一眼,把芯片往前推了推,“我先看了,要是没啥问题你再看。” 事事周全的墨提斯手里肯定不止一个终端。 墨提斯也不否认,耸了耸肩,“世上我最好奇,也最能克制好奇心。” 等蓬托斯拿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后,墨提斯打开手里的档案袋,里面赫然是厚厚的一叠手稿。这些都是墨提斯新课题的初稿,大概后半辈子都要忙活这个了吧。 唔,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全息游戏的话,应该来个偏向神话的名字,就叫《大地序章》吧。 蓬托斯拿着似的枕头,用签名从路过的粉丝手里换了一个漂亮的针织带,开车哼着小曲来到提前约好的酒店。纽墨菲对这里的下午茶很满意,也就不在意妹妹迟到的两个小时。欣慰地接过蓬托斯带来的礼物,据说是蓬托斯从墨提斯手里顺来的东西,正适合老人用。 纽墨菲年轻的时候热衷在未被人类涉足的险地冒险,难免落下一些旧伤,蓬托斯总是很担心的样子。这种顺东西的行为以前也有不少,纽墨菲并未起疑。 当天晚上就用上了新得的枕头,纽墨菲刚合上眼就沉入梦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伴随着摇晃的动作荡入耳畔:“亓菲,亓菲别睡了,电影要开场了。” 89. 番外-故地重游 其三 电影? 什么电影? 纽墨菲迷迷糊糊地被身边的女孩子拉着向排队点跑,身边挤挤挨挨的都是人。视角猛然降低的感觉不好受,纽墨菲仿佛被置身于人墙中的小孩,愣愣地跟着大人的一举一动。 她是投胎了?还是做梦? “亓菲睡傻了吗?”旁边另一个低沉些的声音抱怨了两句,“呆呆傻傻的拖后腿。不然我们早就排到前面去了。” 牵着纽墨菲的女孩声音清亮:“你说什么呢?电影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场,早进去五分钟能怎么样?能提前给你一个人放吗?” 弱弱的女声着急劝解:“你们不要吵啦,好不容易出来玩……” 检票的速度很快,临到四人时纽墨菲勉强从迷蒙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对周围熟悉的环境和人也有了推测。为神的这么多年到底没有白费,她好歹知道眼前的情况是不该出现的。 盖亚出远门了还没回来,没谁能越过世界之主捞走世界的生灵。近期唯一的变数,就是蓬托斯带回来的……咦,带回来的什么来着? 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此时的名字叫亓菲,身边手拉手的是大学室友伊依,一女一男是同班同学且两人是情侣。她们一起约着出来看了一场当时火爆到了要抢票观看的地步的科幻电影。 亓菲摸了摸外套的两个口袋,只有半包纸巾,裙子没口袋,那电影票去哪里了?刚想问问伊依,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一亮,班级群发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消息,也提醒了亓菲。她扒开彩绘的手机壳,从夹缝里摸出淡粉色的电影票递给检票员。 手机和手机壳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的东西了。 纽墨菲所在的世界中的人类自由发展的时间远不如亓菲的世界长久,但科技进展是这边拍马不及的。这大概是相对和平的大环境和实在无聊的墨提斯等人有关系。 顺着记忆中的方式找到电影票上的七号播放厅,进门之前亓菲突然想起曾经的辛苦憋尿事,拉住伊依说:“我们先去上个厕所吧。三个小时的电影,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到时候太不方便了。” 伊依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转头问另一个女孩去不去,那男的不耐烦地插话:“就你们事多,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快点进去吧。”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男友先进去了。 亓菲厌恶地蹙起眉头,她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甚至有点震撼。 把这股复杂的情绪展开讲讲的话,大概意思就是:退一万步回到男人还存在的时候,也没有女人说话男人插嘴的道理。 伊依翻了个白眼,和亓菲向边上的厕所走去,嘴上骂了句:“骟他爹的,分开也好,坐一块儿都晦气。” “嗯……骂得好。”亓菲花了点时间想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爹”这种用语对她来说实在是记忆中的骨灰、脑海里的残骸。 从厕所出来,伊依的表情怪怪的,突然她“诶”了一声,一脸沉思地说:“你之前都会对我说,在外面骂人小声点,今天好像没有。” 以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世界的人类变态发展,母权衰落,男尊女卑。畸形的社会直到近现代才稍有改善,各种思潮兴起。她和伊依正是因为同样的对女权主义的兴趣,慢慢走到一起的朋友。 此时,亓菲早已隐匿的良心隐隐作痛。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猝死后在另一个世界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而她的好朋友哭的稀里哗啦的,还要在这个垃圾世界挣扎。 亓菲作势拍她:“少说你一句还不乐意了?” “嘿嘿嘿,这不是怕你被气傻了吗?”伊依嘻嘻笑着拉她往里走。 两人定的是第六排正中间的位置,那对小情侣是今天半路遇见的,她们坐在最后面一排的情侣座。满场人头攒动,没有一个空座。 “这个位置是真舒服。”伊依小声嘀咕。 确实。 亓菲看着片头总导演的名字划过屏幕,高度正好与自己的视线齐平,整个显示屏恰到好处地囊括在视野范围内。坐着的椅子捎带一点按摩功能,无声无息地开始运作,略略的疼痛和酸麻感从背脊处蔓延。 好像是滚轮状的东西? 亓菲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坐好,享受记忆中难得的片刻安宁。 整场电影看下来,亓菲和伊依完全挪不动步伐,专心致志地沉浸在电影当中,又哭又笑。 不少情节和设定给亓菲带来了不适,例如:过多的男性角色、整篇的男性视角、大量的“英雄”、少数用以点缀的女人、好几个早死、病死的母亲、以及主角那个随父姓的儿子…… 按照常理来说,天灾之下,如果没有夸张的,女人肯定存活的比男人多。 剧情是精彩纷呈的,瑕不掩瑜,对得起电影的名气。 如亓菲所预料的,后半场不少人憋不住去上厕所的。除了周围来来回回的人挡了部分画面以外,观影过程堪称舒适。至少,对现在的亓菲来说,是少有的享受。彩蛋放完,鸣谢结束,两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 伊依的情绪持续地久一些,她一向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亓菲凭借自己深厚的记忆、亲自挥舞过足以插死牛顿的法术的双手,很快就从记忆附带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下午的商场人流量不小,两人看累了也没心思继续逛街,伊依提议回学校的图书馆借书。要是没记错的话,再过把个月就是交论文初稿的死线,该读书还是得读书。亓菲也想看看,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边边角角,比如图书馆庞杂的书籍,是不是也能一一查询。 一路上数量庞大的男性群体令亓菲数次皱眉,伊依好几次开口问是不是不舒服,最后没有等公交车,特意叫了出租车回学校。刚坐进车,大腹便便的司机询问目的地,伊依回答。 亓菲不着痕迹地滑开视线,强迫自己注视窗外以免太过直白的表情被看出来,偏偏正巧看见马路边的一死老头子随地吐痰,再一转头刚好是勤勤恳恳打扫卫生的环卫阿姨。 窒息。 本来秉持着许久未见老朋友能看一眼是一眼心态的亓菲终于开始后悔了,这才四个小时,她就已经想要毁灭世界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亓菲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个摆件,劝告自己瞎搞说不定还要给伊依留后患,算了算了。 车停在校门口,伊依付了钱,拉着亓菲下车刷卡进校门。两人还没走到图书馆门口,办公室老师的消息传来,紧急传召她们去办公室开电脑给老师传文件。 因为今天是周末办公室没几个人,老师不在学校,又要得急,她们只能放弃原先的图书馆计划,跑回宿舍拿上办公室钥匙再回到办公的楼。 一来一回,一个小时过去了。 距离办公楼一百米外的体育馆门前,埋头赶路的两个人接到了老师的催命电话,一路骂到办公室门前才算是挂了。 久违的记忆浮上心头,刚开始办公室实习生涯的时候,负责的老师说:“我本来是要男生的,我之前用的实习生啊,都是男的听话懂事,上一届那个谁就做的特别细致。之前那两个女学生,一点事情墨迹了一个学期也没给我交上来。不勤快的,我是不要的。受不了的,自觉去退掉,不要等我来说……” 以及之后无穷无尽的炫娃,还是个男娃。 这一回,真是来受罪的啊。 亓菲闭了闭眼,开始思考怎么从学校的实验室搞点违禁品出来。 从办公室出来,亓菲和伊依吃了晚饭。回宿舍的路上有篮球场,一颗红棕色的玩意儿飞跃围栏直直向她们的方向冲过来,倒霉催的伊依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的衰运,下意识抬起手要挡。 亓菲也记得这颗球确实砸在了伊依的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今天快要百忍成圣了。飞快出手接住球,丢开手臂上挂着的布包,大步向篮球场走去。 里面的男的追着球小跑出来,伸出手拿球:“同学不好意思。” 亓菲错开了他的手,被汗味熏得后退两步,颠了颠手上不太干净的篮球,猛地砸在对方身上。篮球在人手臂留下一个红印,弹跳着滚落地面。 面对懵脸,亓菲乐呵呵地说:“还给你了,不谢谢我吗?” 男的怔愣片刻,随后瞪大眼睛,指着亓菲立马就要说出几句问候全家的话,“你他……” 亓菲冷下脸,不等他说完,扼住贱手一脚踹在他的下部,十足十的力道。 剧痛让男球员躬身,呼痛向地上倒去。球场内的其他球员见势不妙,纷纷向外面走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伊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见来势汹汹,立刻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号码打开免提:“喂老师,我是某某班的伊依,在宿舍楼隔壁的篮球场,有男的骚扰不成,意欲殴打我和同行的亓菲,现在好像是要群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人发癫,对对对,你现在过不来是吧?” 亓菲沉默一会儿,和伊依边跑边打开手机,紧急按键110,用洪亮的声音让辅导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喂,我要报警,某某大学有人聚众意图殴打无辜学生,具体位置在xxxxxxx。” 辅导员气急败坏的声音和后面的叫骂声形成一重奏:“别报警,闹大干什么?我马上过来!” 这里距离宿舍只有一步之遥,几个面熟的女生冲出来想要帮忙,伊依兴奋地喊:“救命啊!!” 应付完学校各打三十大板的训诫,难得的周末在乱糟糟的氛围里结束了。临睡前,亓菲躺在狭小的宿舍床上,轻声叫了两句伊依和其他室友的名字,无人回应。 伊依是个夜猫子,不可能十一点就叫不动了。 纽墨菲低声说了句:“谢谢。” 黄粱大梦一场。 90. 番外-旧日影像 其四 纽墨菲一觉睡醒时蓬托斯正坐在床沿讪笑,手边就是罪证。 介于良好的认罪态度,以及自身老化的硬件,纽墨菲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身,收走了蓬托斯手里的终端插口,连带她那个去年从墨提斯手里顺出来的顶配便携终端。 “我想亲爱的妹妹应该不介意接下来的一年专心致志地陪伴姐姐旅游吧。”说完纽墨菲笑着拍了拍蓬托斯的肩膀,自顾自出去吃早饭。 纽墨菲一直知道墨提斯手里好东西多,现在看来是太多了。 约定好的轮船中午出发,载着两位老妇人到隔海相望的另一个国度。巨变后,世界上的版块慢慢挪动到合适的位置,彼此算不上近。她们此次要去的目的地有目前世界上最高的一座山,纽墨菲希望这辈子可以埋在山巅。为了不至于千百年后被挖出不腐的尸体,她这次预约了火葬。 那个遥远的国度,正在推举新帝——她们以“帝”来称呼首领,这已经是第四代了。 如果纽墨菲还没有老眼昏花,国际新闻内排出来的五个候选人里,两个都是她熟悉的人,一个是瑞亚,一个是赫拉。这对母女这辈子还是母女,正因为还是母女,她们其中只能有一个人登顶。 上一任帝是个老辣的家伙,硬生生在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才被宪法拉下来。漫长的二十年,足以让少年变为成熟可靠的大人,让青年成为不动声色的中年人。 瑞亚对于权力虽然看重,但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上一任帝好是个英明的领头者,瑞亚自认不会做得比她更好,又没受过什么不公,懒得费劲儿做一些拉人下马的事情。但她的女儿赫拉不同,权力是深入赫拉骨髓的东西,早就和她生长在一块儿,不可分割了。 一想到这是妈妈瑞亚的目标,更是母女只能上一个的位置,赫拉便热血沸腾,心底升起久违的、隐秘的好胜心。 政治班底一般来说多是代代相传的多,除非原地造反,上一辈留下的资源是极为重要的。帝好——退位后称妇好,她号称御女三千,三千是虚指,说的是她身后深厚的底蕴,层出不穷的优秀人才。 赫拉是个恰好成年的年轻人,且比她的妈妈小了二十九岁(二十五岁成年),虽然正当年的青年能得到更多人的好感,但她太年轻,会让她失去家族中的优势,给人以年轻气盛的不靠谱感。 作为她的好妈妈,瑞亚曾公开大度表示不必以年龄为限制,她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足够出色的、能够负担责任的人。这份诚实的母爱没能给赫拉拉来选票,反倒是让瑞亚的人气再一次猛窜。 谁能拒绝这样慈爱的母亲呢? 赫拉或许可以,但大多数的选民不可以,她们激动地嗷嗷叫。 历史上,在各种天灾中展现资质而被选中成为继承人的少年人不在少数,但历史推进得太快了。当寿命延长到原来的两到三倍,人们选择心目中合适的领导者自然而然也会有所偏向。 瑞亚对女儿在二十岁拿到了博士学位后专注于政治活动一事没有表露过鲜明的态度,但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竞选进程,毕竟对一个在时间洪流里沉浮太久的人来说,能够看见“大龄”的女儿这么鲜活的一面实在是少有的。 即使是神族的遗民,她们的生活轨迹和普通人是相同的,可能会英年早逝,也可能会死于非命。死后就要去地下见赫卡忒一面,再排队回到人间。影响她们投胎的因素很多,母女也未必能投在一个国家,更不要说同一个家庭了。 这一次的轮回是最有趣的。她们撞到了一起,母亲还是母亲,孩子依旧是孩子。蓬托斯生了墨提斯等三个女儿,纽墨菲生下了唯一还保留记忆的长女,瑞亚也迎来了自己的女儿赫拉……这种概率太小了,不是赫卡忒有意插手,就是世界母亲盖亚在逗弄孩子们。 她们都知道盖亚是个慈母,也都明白她无法动摇的一面。起初她们都怀有警惕,选择职业和生活地区都较为保守,尽可能地选择了熟悉的地点和职业。纽墨菲和蓬托斯迈过九十大关才略微放松下来出门游玩,大部分人都积极地选择融入集体生活。 说一千道一万,纽墨菲和蓬托斯这次就是为了看母女俩的热闹的来的。 半个月的海上生活进入结尾,两人说说笑笑地踩着台阶向下走,细雨淅淅沥沥的下,左右两边的生活助理撑起两把伞挡住两个百岁老人。路边的影像不停放着广告和即将到来的选举宣传,雨水穿过正在激情演说的人,这种在外的投影是没有声音的,赫拉熟悉的照片下是足足五行介绍,开头的名字并非是原来的神名,而是相关的音译。 蓬托斯摸着下巴打量赫拉青春洋溢的脸,和旁边的姐姐咬耳朵:“赫拉看起来真年轻啊,比我们都有活力得多。” 根据纽墨菲对蓬托斯的了解,她口中的“年轻”绝不是指日渐褶皱的皮囊,而是眼神、活力、那股说不上来的劲儿。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估摸着赫拉能活到一百三。 纽墨菲笑:“权力是维持青春最好的魔药。” 影像转便了五个候选人,赫拉是最后一个,重新开始放第一个瑞亚。 蓬托斯越看越笑:“你觉得哪个能胜出?” “赫拉吧,”纽墨菲回头望了眼海面,为天边依旧闪耀的太阳刺了一下眼睛,她转回身说,“其他人和这对母女比起来太吃亏。而瑞亚真放不下的话,当时不会有赫拉和墨提斯的机会,近几年也不会有赫拉发展的余地。” 反倒是母女两人一比较,声名一下子把其他人挤兑下去了。 仔细想想,虽然盖亚不是个十成的好母亲,但她的女儿们都是不错的妈妈。 这个结论和蓬托斯所想的差不多,她眯着眼笑:“要不是她们俩住得远,我就和墨提斯插进去凑凑热闹,多有趣啊。” 纽墨菲不信:“亚特兰蒂斯的事情你也就糊弄个勉勉强强,更不要说这种人口众多的麻烦国家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蓬托斯,她振奋精神:“我虽然不能像瑞亚一样给赫拉铺路,但我可以给刻托和欧律比亚找麻烦啊,正好把亚特兰蒂斯交给她们去管理。鲛人应该也会亲近她们俩,墨提斯也是,都太闲了。” “墨提斯的脾气顶顶的好了,刻托和欧律比亚也不年轻了,还是放过她们吧。”纽墨菲幽幽叹气。 “那就雅典娜吧,”蓬托斯听人劝,立刻换了人选,“听说她最近在读海洋系,正适合搞这个方向。亚特兰蒂斯和这个国家的相关条约一直没能签下来,有赫拉在,一定会给雅典娜放水的。” 纽墨菲哼哼两声,没再反对,反正雅典娜主意大得很,用不着她操心。 两人沿着海岸线逛遍了沿海的城市,兜了一个大圈赶着选举日子进入都城,当天下午出结果,当选的果然是赫拉。瑞亚退了一步,直接进入退休生活。她消息灵通,当晚就在餐厅里把纽墨菲和蓬托斯堵个正着。 新官上任的赫拉肯定是没有空暇来凑热闹,三个老人凑了一桌就着发布会美美吃了一顿。 饭后,瑞亚问她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能不能捎上自己一起? 纽墨菲沉吟片刻,“以你的身份,应该是不能随意出境的吧?” 万一被哪个国家组织扣留了做人质,她们俩个闲散人士多无辜啊。 瑞亚仔细想了想,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出行计划,“那就只能国内的陪陪你们了,听说你们是想看看最高峰?那里卖登山装备的是赫墨拉,她家花了大价钱在那里装了缆车,你们这个年纪,也就坐坐缆车了。” 什么叫这个年纪? 蓬托斯撇嘴:“别说的你多年轻似的,自己爬可能会死,刚好就埋了,多省事啊。” “行,到时候我让火葬场提前给你们留位置。”瑞亚不和大了三十岁的人争辩,和气生财。 蓬托斯说:“我们不挤占人位置,你让工作人员早上工三分钟,提前给我们办了就行。” 等笑够了,纽墨菲打圆场说:“听说附近开了个展馆,里头是斯巴达中的神庙旧址,出土文物数千,我们打算看了那个再去。” 神庙展馆还没有正式营业,定在下月中旬开业,瑞亚以接待来访学者的名义带着两个老太太提前进去逛了逛。里面东西倒是都摆好了,尽可能地保持了神庙的原状,透明的隔离砖悬浮在半空,她们像是古时会飞的神灵,离地三寸在神庙中行走。 这些氧化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新奇,对三人来说明显不够看,随意地逛了两圈。离开的时候,纽墨菲在门口处单独隔离出来的一幅石雕驻足,上面雕刻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在向人类传播知识,神灵的手边有一展开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神灵留下的文字因神力不朽,自从神灵的力量褪去,她们亲手写下的东西就成了无法辨认的模糊。瑞亚对赫拉的字迹熟悉一些,勉勉强强能认出几句,但小部分的字词毁坏的很彻底,完全不成型。蓬托斯也试了试,前后文也推不出具体的内容。 纽墨菲灵光一闪,想起莫名的梦境,那几句应该是和男人相关的法律,已经被盖亚磨削了意义上的存在。 她无意揭开谜底,随意地转移话题,址果冻小说网 91. 番外-舍得与否 其五 依照原计划,纽墨菲在最高峰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她预备死后烧成灰洒在这里。蓬托斯向来是洒在海里的,这次没有凑这个热闹。 她们告别了瑞亚,开始环游世界的旅途,路上交了新的朋友,也找到了新的兴趣。在一片远古存在的热带雨林边,纽墨菲下定决心下辈子做一个守林人。 倒不是出于环保的想法,而是她在这里发现了一道缝隙,下面是盖亚曾经的住处。 其他跟随的人显然没能发现,就连蓬托斯也对那个地方视而不见。纽墨菲对此感到好奇,但年老的身躯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进行探险活动了。于是,她们的旅途在这里抵达终点。 可能是因为擅自注视了人类不可见之物,离开热带雨林后纽墨菲的身体迅速衰弱,没多久就成为卧床的病人。纽墨菲还记得自己打算埋在山峰,干脆就住进了瑞亚名下的疗养院。她经受太多次的衰老,已经习惯了生死轮回,也能够忍耐非人的痛苦。 针扎的疼痛由轻加重、由外而内,骨头好像在慢慢融化。纽墨菲躺在柔软的床上神游天外,她没有力气再坐起来了。 蓬托斯经常会来陪伴纽墨菲,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外面找乐子。有一回,蓬托斯给纽墨菲带回来了一个游戏机,说是墨提斯提供的试验产品。 纽墨菲最近总是梦见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记忆受到不小的影响,对游戏机的概念与蓬托斯截然不同。尤其当蓬托斯让机器人搬进来一米宽两米高的“游戏机”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这是游戏机吗?”她问。 蓬托斯无辜地挠挠发白的头发:“是吧。墨提斯说,出了这个那些老旧产品迟早淘汰,不如早点把‘游戏机’这个名字让出来,方便她推广产品。” 边说着,蓬托斯在游戏机的显示屏上摸索几下,拉出睡眠的模式,解释道:“虽然你的身体衰弱太快,不能打游戏,但还是能让你睡个好觉的。” 医疗器械早一步进入智能化,纽墨菲身下的金属床随她的想法变化成带轮躺椅形态,伸出四只机械臂将病人轻柔地送进巨大的游戏机。纽墨菲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也信任墨提斯的技术,她在透明罩盖合上前对蓬托斯说:“反正很快就会见面的,就让我安静地死去吧。” 她的脸上笑容融融,温馨如初:“自杀是懦弱的事情我不愿做,不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病实在太疼了,不要再叫醒我了吧。” “唉,好吧。”蓬托斯答应。 纽墨菲太了解蓬托斯了,就像蓬托斯了解她那样,这是她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墨提斯能拿出手的东西不会是简单产品,几乎考虑了所有的情况,当然包括让人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眠。虽然一直有检察官守候在侧,疯狂科学家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啊。 即使是当今,有些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安乐死依旧是明令禁止的。蓬托斯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将这件事办妥当。 看着显示屏上逐渐平缓的生命迹象和猛然响起的警报声,蓬托斯叹了一口气,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下手太快了,接下来的时间说不定要去吃牢饭。可能连墨提斯也要受牵连,这个项目的进度应该会被勒令放缓吧。 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脑子里乱窜,蓬托斯坐到纽墨菲先前的位置上,打开游戏机露出纽墨菲苍白的脸。她安静地任由冲进来的医护人员和医疗机器人对冰冷的身体进行确认,不反抗警察的拘留令,不慌不忙地给瑞亚和墨提斯各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赶紧给她请个厉害的律师,她希望能够判死刑——安乐死的那种。 虽然这么做有点奇怪,但墨提斯依然联系了曾经的同学,力图满足蓬托斯的愿望。 埃特纳从学院请了假,带着女儿赛妮亚来认领纽墨菲的尸体,按照她的遗嘱放飞了她的骨灰。母女俩早就知道纽墨菲的身体情况,恶化的速度是她们都没预料到的,更不怪蓬托斯的举动。回家之前,还特地申请探视了蓬托斯。 赛妮亚手中抱着那只毛绒外表机械心的仿真熊猫,认真地和蓬托斯道了别。蓬托斯对这个小姑娘宽容至极,将财产留给了她。 颇负盛名的明星蓬托斯相关的谋杀案轰动全世界,亚特兰蒂斯方面的人无数次表示要为蓬托斯申诉,各地不少疯狂粉丝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倒是蓬托斯让代理人帮自己一一拒绝了。 她坦然拥抱死亡。 墨提斯的实验室左侧新增加了一个监控室,用以监察雅典学院校长的行为以及她的实验品去向。 技术的突破代表另一个时代来临,以命案为开局,对虚拟世界的第一版法令开始草拟。联合法庭在墨提斯授权的集团发售游戏机的前一天,颁布了限制法令,九位官共同签署,第一行龙飞凤舞的签名正是雅典娜。 死后的世界对常人来说可能还算新鲜,毕竟她们的记忆会清洗。但对于纽墨菲来说,就有些太过于熟悉了。她熟练地爬出尸体,作为亡灵旁观事态的发展,约莫三个小时后,冥界的门在她身后敞开,将亡灵吸附。 这次来得巧,正碰上冥界城池的管理者赫卡忒转世不久,三岁的赫卡忒见了纽墨菲一面。轮回之月早就形成了自动化管理,赫卡忒偶尔也会去人间闲逛,有点时候会让其他保留记忆的人顶班,投胎去玩几十年。上次替赫卡忒顶班的正是纽墨菲,两人在千年里成了不错的朋友。 赫卡忒的小短手挥了挥:“我还以为你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纽墨菲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嗐,这种事情说不准的。突如其来的绝症谁能想得到。” “这倒也是,人生无常嘛。”赫卡忒的腿碰不到地面,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在冥城里住一段时间等一等蓬托斯吗?”据她观察,这对姐妹常年在一起行动,少有分开的时候,她也习惯了给她们安排差不多的投胎时间。 “不了,这次我有点事想早点去,不等蓬托斯了。”纽墨菲笑眯眯地说。 离开之前,纽墨菲扭头看了一眼赫卡忒,“冥界的生活枯燥,最近人间推出了一些游戏,你可以去引进技术丰富人文活动。” 赫卡忒头也不抬地处理手头的事务,随口答应:“等墨提斯下来了,我仔细问问。” 纽墨菲顺着台阶向上走,很快消失在轮回之月的微光之中。 新的人生从婴儿的啼哭声开始,纽墨菲按部就班地长大,将自己的各方面成绩维持在平庸的状态,然后在成年后投身热带雨林的探索活动。她运用上辈子积累的探险知识,凭借天花乱坠的口才拉来一笔赞助,快快活活地进入热带雨林,沿着上一世的轨迹找到了那道裂缝。 久违的神力屏障隔开了内和外,这是世界形成的初期,天空还黏糊在大地上的时候,盖亚的暂居之地。作为盖亚的长女,纽墨菲稍微知道一点,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着进出的权限,试探地伸出手,顺利地通过神力屏障。 拉紧绳索,就地一滚,纽墨菲从缝隙滚入石窟。里面非常简陋,大部分的东西早已被盖亚收走,留下的多是她当年试验造人和造神的材料。这些东西对于人类纽墨菲来说,是触之必死的神物。 纽墨菲死的次数多,不代表她对死亡完全失去了畏惧,其本身还是很珍惜小命的。她绕开那些泛着微光的东西,躺在看起来最安全的石床上休息。她无意动用盖亚的东西,只是想再见盖亚一面。 这里有盖亚亲自设下的结界,一旦被触动,必有感应。 如纽墨菲所想的,远在天外、乐不思蜀的盖亚感应到了结界被波动。盖亚没有亲自赶回来,她的“视线”投来,一面清透的水镜从潺潺的细泉中升起,来到纽墨菲的面前:“纽墨菲?你找我?” “嗯,”纽墨菲神情复杂,低声叫了句“母亲”。 于她而言,盖亚的再造之恩厚重,即使曾拥有的被剥夺了也完全升不起责怪的心思。 “你是想回去吗?这里应该比你原来的世界要好得多吧?”盖亚不必问原因,她的双眼回到了最初的形态,心神一动就对纽墨菲近期的动态了然于心。 纽墨菲下意识望了一眼出口处的缝隙,阳光从那里撒下来,在地上留下晃动的光影。 但……“在这里我已别无所求,但那边还有不甘心、放不下的事情。” 盖亚顺着纽墨菲的视线往外看,她能看见的远比纽墨菲多得多,不由微微一笑:“可是你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遇见的人、经历的事,早已是那边的无数倍,得不到的或许好,但已得到的真能舍得吗?” 92. 番外-两界勾连 第一节完 纽墨菲没有立刻回答。盖亚也没有急着追问,她的视线通过水镜穿透土层,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少年。 她太年轻了,年轻得甚至可以称为年幼。严肃的神情落在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出奇的违和,她狂奔在丛林间,依照前者的来路跌跌撞撞,无视了四周丛林里的危险。 瞧着那陌生的金发,盖亚侧首想了一下,这是……蓬托斯吧。 自认公平的母亲指尖轻点,令原始森林给蓬托斯让开路,任由她向目的地径直奔来。 藤蔓和野草向两边倒去,树木被不为人知的力量抚开,野兽嗅到可怖的气息自觉转移。蓬托斯对这种非人的手段再熟悉不过了,顷刻明悟纽墨菲去见了谁,她提气加快步伐,决心要阻拦纽墨菲的行动,无论她打算做什么。 昏暗又明亮的洞窟内,纽墨菲踌躇地说:“正因为我在这里得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才更加地无法忍受曾经的自己受过的苦楚,也想要去拯救、改变那个世界。” 这不是她的品德有多么高尚,而是她希望能够救赎从前的自己。 盖亚的笑容不变,颔首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满足的。但你要想清楚,这是一张单程票。你自乱流来,又从混沌去,特殊的经历不可能再有第二回了,你的灵魂承受不住。” 纽墨菲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就这样吧,母亲。” “那你需要一些时间告别吗?”盖亚笑问,“她们会想念你的吧?” “不……”还没等纽墨菲的拒绝说出口,裂缝里再次滚入了另一个人。 蓬托斯终于赶到了,她看见绳索消失的地方,拉着锁链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狼狈地在草地上打了好几滚才进入这间密室。她恰到好处地听见了盖亚的问话,咳嗽了两声:“当然要了,人——怎么能不告而别呢?你说是吧,我的好姐姐。” “你怎么会来这里?”纽墨菲的眉头皱的死紧,向来遵守规则的她不能理解蓬托斯的举动,“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家里、学校、公园……但不该独自出现在未开发的森林中。你做了什么?” 以现在完善的育儿制度,那个丢失了孩子的家庭或者学校说不定要受到社区的严厉谴责,说不准会被当地政府告上法庭剥夺抚养权,也可能是中学校长引咎辞职,还有负责看守巡逻这一片森林的管理者肯定要被问责…… 纽墨菲一锤定音:“你太任性了,蓬托斯。” “我任性?”蓬托斯气得发疯,刚才来不及抒发的愤怒、焦急、担忧一股脑涌上心头,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纽墨菲的面前,连明晃晃的水镜也忽视了,满心满眼只有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姐姐:“你是混蛋吧?明明我才是陪伴你最长久的人,可你还是最惦记那群相处几年的人,甚至要舍弃这边的一切,投身回到那个残破落后的地方去。你还向我隐瞒事实,故意暗示我杀掉你,早早地轮回,就是为了甩开我。” 被忽略的老母亲操控水镜后挪一米,时隔多年再一次兴致勃勃地观看起孩子们打闹。神灵幼年是转瞬即逝的,天知道盖亚多喜欢两个女儿会热热闹闹相处的时光,活泼又可爱。 “因为我预料得到你的态度,你绝不会同意我离开,那么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告诉你。而且,蓬托斯你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快要三万岁的人了,难道还要一直跟在姐姐身后生活吗?”纽墨菲抱胸做出拒不配合的态度,嘴硬心软,“我给你留了告别信息,等过了今夜十二点你就会收到了。” “呵,我才懒得和你争辩这个。现在我来了,你的阴谋别想得逞。”蓬托斯找到了人,第一口怒气也顺利抒发,现在终于有空关注一下这个神秘的、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不远处的盖亚投影很快被纳入她的眼中。一见到盖亚,蓬托斯就更不乐意继续和纽墨菲吵架了,绝不愿意被一声不吭改变世界的母亲看笑话。 纽墨菲噎了一下,大概是有点理亏,“这可不是阴谋,是理想,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蓬托斯才不管她是什么,无理取闹是幼子、幼妹的特权,在盖亚和纽墨菲面前,蓬托斯从没丢失过这个特权。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顾不上抱怨盖亚先前的行为,像是找到靠山似的走到水镜面前席地坐下,闷声闷气地说:“妈妈还管不管姐姐了,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太过分了。” 丢开了更尊敬的“母亲”,特地选用了青铜时代才兴起的亲昵称呼“妈妈”,又堂而皇之地坐在地上,就差撒泼打滚了。 她口中的“姐姐”撇开眼,很是不想看见蓬托斯不着调的样子。 盖亚瞥了眼难得别扭的纽墨菲,笑纳了蓬托斯的撒娇,“好吧好吧,我的宝贝女儿蓬托斯,我对待你们总是一视同仁的。虽然神灵不该违反自己的承诺,但幸好我还没来得及立下誓言,世界上也已经没有能惩戒我食言的存在。要是你能说服纽墨菲自愿向我更换愿望,我就愿意为了你、以及你深切的爱,撤销之前说过的话。” 她的手穿过时空摸了摸蓬托斯头上翘起的乱发,反应到洞窟内则是掀起微风吹动了蓬托斯的头发。 有求于人,蓬托斯忍了忍,用手顺了顺因赶路乱飞的毛发,“谢谢妈妈。” 话说回来,这还是蓬托斯头一次生到金发。纽墨菲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神。 蓬托斯向来是无往不利、天下无敌的,因为她最不要脸。说服了盖亚,她立刻走到床边,将连埋在纽墨菲的腿上撒娇:“为了来这里追上你,我可是废了大力气逃学、避开监测,黑进购票系统,还向墨提斯求助……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纽墨菲伸手抚摸蓬托斯的短发,向下触摸到她脸上被荆棘丛划出的伤口,目光柔软却坚定:“蓬托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情感是不能动摇意志的。”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这是盖亚的言传身教,而她的孩子们一向学得很好。因为认清了这个事实,所以不会用亲情去质问、去怨恨盖亚堕落诸神的原因。也能最快地看清形式融入到人类社会当中,而不是像很多无知神灵那样接受不了落差而堕毁。 盖亚不会因为对孩子们的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计划,纽墨菲也不会为蓬托斯的挽留而放下自己的决定。 蓬托斯懂得,但她不甘:“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非要身临不可吗?” “这个啊,”纽墨菲歪头想了想,“好像我到了那边也改变不了什么,大概就是先过好自己,再尽可能地帮助别人吧。” 不但要帮助物质生活,也要帮助精神成长,总而言之,是个天大的、未必有回报的麻烦事。 蓬托斯翻了个身,用正脸面对纽墨菲,她不理解:“那就更没必要自己去了啊,可以送理论技术、送科研成果……总归送东西肯定比送个人要简单吧。”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她也不能肯定,于是蓬托斯转头看向盖亚,想得到一句认可。 盖亚“唔”了一声,没有全盘否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死物肯定比活的灵魂容易,但双方的语言、文化、各方面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其中的变数很难说。” 纽墨菲坚定道:“没有人,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传达到的。” 言下之意是非去不可。 蓬托斯急了,口不择言卖女儿:“那不如让墨提斯去,她肯定比你合适,反正她最近那个什么游戏也完善的差不多了,正是养老的清闲时候。” 纽墨菲摇头失笑:“你真是好妈妈……” “这还不是和……学的。”蓬托斯嘀咕。 盖亚出声打断不肖女儿的话:“墨提斯去不了,别想了。” 蓬托斯怨念。 不过,盖亚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饶有兴致地说:“也许,可以试试把墨提斯做的游戏送过去。那样人也有了,技术也有了,沟通的渠道也有了。就是中间还需要一点东西作为‘桥梁’,让我想想,从哪里借一点力量。” 蓬托斯积极支持:“好啊好啊,我马上联系墨提斯,让她配合妈妈。”只要不动纽墨菲,送啥都行。 “嗯,这倒不急,我去问问卡俄斯,先把尼克斯借出来用一用。你们先回去等着,明天我再联系你们。”盖亚来了兴致,说走就走,水镜因她的离开而散去。 “等一下……”纽墨菲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妹妹越过她,暂时决定了她的去留,“母亲,这就走了吗?” 蓬托斯得意洋洋地拨通学校老师的通讯:“老师,我在xxx.xxx,来接我吧……” 编了个和事实风马牛不相及的谎话搪塞了一下,蓬托斯拉着无奈的纽墨菲重新从绳索爬上去,回到地面。她们一爬出裂缝,这个残留的神秘之处彻底封死,不再见天日。 直升机载着蓬托斯这辈子的妈妈和校长以及儿童局的负责人千里迢迢来深山老林里接人,顺便带走了当地的守林人纽墨菲作为见证者。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蓬托斯的身体检查也完全健康,她们在当晚被释放。蓬托斯的妈妈千恩万谢地招待了恩人纽墨菲,认为多亏了纽墨菲的帮助,蓬托斯才能完好无损地回家。 纽墨菲捏着鼻子认下了好人好事,在蓬托斯的强烈要求下,辞去守林人的工作,暂时居住在蓬托斯所在的城市。 盖亚如约在第二日的夜晚——在梦中约谈了两个女儿。告诉她们自己解决了相关技术难题(尼克斯),随时可以把两个世界通过游戏牵连到一起,共同构建一个游戏世界。 既能让纽墨菲留在这里,又能让她精准地帮助那个世界的人类。 至于贩卖、赠送游戏机这件事,可以由盖亚代劳。她很闲,有实力任意来回,也很有兴趣去做一个奇怪的游戏商人。 在蓬托斯的欢呼声中,她从梦里下线了,中学生该起床出门上学了。 留下的纽墨菲静静地看着盖亚,委屈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妈妈是更疼蓬托斯,所以才为她违背了对我承诺吗?还是说,妈妈也不相信我能做到?” 很明显,盖亚的女儿们历经世事,飞速学会了拿捏老母亲的方法,并且学以致用。 盖亚哑然失笑,抬手抚摸纽墨菲柔顺的头发,她的双眼能看见女儿永远柔软的心肠:“我只是稍微有一点舍不得你受苦,想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方式。你可以先试试间接影响的方法,要是觉得不好,我随时将你送过去。好吗?” 黑甜的梦结束,纽墨菲从温暖的床上坐起来,发间飘落了一叶红叶。 悠悠然,落到她的 93. 番外-游戏世界 其一 盖亚口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还是个甩手掌柜。她把要求列好写在墨提斯的卧室窗户上,本身只负责维护两个世界的连接——尼克斯。 是的,尼克斯才是真正的网线。 尼克斯当年可以被卡俄斯用作里外的屏蔽器,现在也可以做两个世界交流的电缆。 而盖亚随便变幻身形,混进另一个世界里,挑选了一个看得顺眼的游戏公司的负责人石缘。盖亚蒙蔽了她的感知,影响她做出生产游戏机(游戏仓)的决策。 很显然,这个决策对于现在的科技来说实在是有些飞跃了,但打工人不会违背老板。 宣传广告是盖亚从记忆力随便薅了一段,选取白银时代开始的片段,自然之神庇护人类,守护神频出的时间段。 刚开始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盖亚动了点手段让所有人的脑子把这个游戏化作习以为常的事情。铺天盖地的宣传顺利让世界范围内都看见了全息游戏《大地序章》,与热火朝天的氛围相对应的是游戏公司的迅速上市,盖亚的化身愉快地掌握了部分股份。 天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公司哪里抓到的机遇——这确实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 一台又一台精美的游戏仓从工厂里运输出来,送往预定的各家各户,同时送来无数的金钱。 这个游戏声势浩大发售,但它不需要任何维护、运营,就连主要负责人也无视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事实。 数百台特制的游戏仓被送进高楼大厦,提供给三百位策划,也可以称之为管理。毕竟这个游戏主要是墨提斯和尼克斯一方在承担,而这一边只需要保证因地制宜的管理。 很奇怪的一幕,但无人提出异议。 石缘带头,大家依次配上营养液、躺进游戏仓,进入游戏。另一方面,其他的玩家将在一个小时后接入。预定的玩家是事先经过筛选的,百分百的女性。 这倒不是盖亚的主意,她根本没有细致地规划过,全盘丢给墨提斯和纽墨菲自由发挥。墨提斯早已习惯了全女的环境,刚开始根本没考虑过男性角色,白银时代初期也不存在男人,而纽墨菲意识到了这件事,但她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她们不是偏心、也没有歧视,只是忘记罢了。 纽墨菲拉开墙上的显示屏,点出其中一个界面,显出正在加载的游戏。 叮叮当当的音乐声响起 “欢迎您选择《大地序章》,请选择出生点。” 暂时开放四个,分别是:叙拉古、马其顿、雅典、斯巴达。 不同的城邦边上站有守护神的雕像,当玩家将眼神投射过去时,整个选项会亮起来、唱出赞歌,像是感应到玩家的注视,特地表现一番。 伊依迟疑了,她心里总有一股“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的预感,迟迟下不定决心。 肆意旁观的纽墨菲看着仅有的选项挑眉,向墨提斯发问:“只开了四个吗?” 墨提斯埋首干活,抽空回复:“第一批开了五个,还有一个点是自然神殿,不过需要她们自行探索,从其他四个城邦出来再找到自然神殿。” 不知自己被监控的玩家伊依还在专心致志地考量,最后选择了斯巴达。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伊依的手脚已经能够活动,大太阳在天边放光,青草地上站着一位高大、戴冠的神灵,不远处还坐着一位黑发的女人在引导出现的人类。 伊依上前两步,看清高大神灵并不是站着、而是悬浮在空中,那完美的脸和身形一看就不是人,并且和选项中的雕像一模一样。她确认自己载入游戏后,兴奋地原地蹦了蹦,环视一圈周围逼真的环境,说不出的振奋。 等第一波情绪缓过劲,伊依想起自己既没有设定名字,又没有选择性别。看了看旁边好像没人注意自己,伊依犹豫之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双腿。 还好还好,没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伊依松了口气,猜想可能是这个游戏不能选择性别吧。 等人完全放松后,一块灿金色的指示牌浮现,漂亮的大箭头指示人群到黑发女人面前排队登记。伊依跟着慢慢多起来的人来到女人面前,眼睁睁看着她双手往空中一抓,笔和羊皮纸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女人先向另一位神灵请示:“赫拉阁下,这些人应该就是此次自愿归入斯巴达的人类了。” 原来她叫赫拉,那应该是希腊神话背景? 伊依眨眨眼,发现系统自动给那个看起来各方面都特别完美的神灵头上标注了金色的名字。 赫拉转过头来面对渐渐增多的人,屈尊降贵般说了句:“阿米尔,你先清点人数吧。” 得到赫拉首肯,阿米尔开始登记每个上前的人,没多久就轮到伊依,“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依的面前跳出弹窗: 请输入名(无姓氏)【 】 伊依参考了阿米尔的名字,输入【伊拉儿】,点击确认。她的脑袋上立刻出现了自己看不见但别人看得见的银色字。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都在阿米尔处登记好,她手里的羊皮纸已经达到巴掌宽的厚度。伊依估摸着怎么样都有个两三万人吧,第一波预售是十万台游戏仓,四个新手点平均下来似乎差不多。 站在一旁做背景板的神可能是确认所有玩家都接入了,拿起手里的权杖往空地一抛,四面敦实的城墙自动从地底升起,形成一座城邦的雏形。 就在无知人类惊叹的时候,一座巍峨的神殿从上方以势不可挡的架势砸下来,唬得人四散逃离。 伊依记得这是个游戏,努力克制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站在被笼罩的阴影里想要看看被砸中的结果。 结果就是,神殿稳稳当当地落地,而伊依则被不可抵达的微风吹开,轻轻落在一边。其他没有逃离的人被共同放在一处,热烈地讨论起拟真的游戏。 紧接着,各式各样的建筑拔地而起,人类脚下的草地变成坚硬的大理石面,赫拉刚才站立的地方升起圆形展示台。 赫拉端正威严的宣告斯巴达城邦的成立:“我——权力之神赫拉在此宣誓,即日起作为人类城邦斯巴达的守护神,将宽容、慈爱、公正带给人类,以母亲的态度包容斯巴达的子民,直至斯巴达不再需要神灵庇护为止。” 以阿米尔为首的一群身穿镶金白袍的女人立刻有序地抬出许多牲畜和美酒围住展示台,她们整齐划一地跪下,阿米尔点燃祭祀的火焰,高声歌颂赞美诗歌。 看来这些白袍就是祭司了。 严肃的气氛包围了格格不入的玩家们,部分人学着npc的动作下跪,模仿着高歌。 “叮”,某些玩家的版面:赫拉信仰偏向+2、斯巴达归属+1 提示:当信仰加成大于90的时候,玩家可以在相关神殿或神庙祈祷,加入该神灵信仰。 得到游戏消息的玩家更卖力地唱起来,没跪没唱的玩家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加入其中,一时间,场面恢宏非常。 伊依正在犹豫要不要加入,即使是游戏里下跪,对她来说也有点心里不适。说到底,伊依就不是一个适合信仰神灵的人,她的自尊在某些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拒绝进行一些活动。 即便是假的,她也不乐意。 出于恶劣的玩家心态,伊依绕开祭司们,当着神灵和祭司们的面把手伸进祭坛,摸了摸滋滋冒油的烤肉。她的手立刻泛绿光,眼中浮现四个大字:新手保护。 哦豁,这还了得。 伊依的贼心和贼胆齐齐冒出来,当场就往圆形祭坛上爬,伸手想要试着摸一摸赫拉的衣摆。 “轰隆”,天降落雷劈在伊依脆弱的一米八八小身板上,她的黑炭身体滚入那堆滋滋冒油的物体,成为祭品的一部分。 权力之神注视你。 伊依的身体重新刷新,她回到了人群中央,拉开人物面板一看:赫拉信仰一栏灰了,点开还有注释:神王之子拒绝你的到访,也许你更适合海洋或者自然一脉的信仰。 盛大的资料片还在导入,纽墨菲观察旧日好友的操作,难免想要参与一下,催促道:“里面几个守护神都是现场接入?还是npc?我的特殊账号什么时候启用?” 墨提斯叹了一口气:“当然是npc了,真把她们几个接进去还不得打成一锅乱粥。你的账号已经可以用了,但是现在自然神殿空无一人,你等她们走出新手处吧。离开了出生点的玩家可以选择加入其他阵营,你要是有想要的人,就在外面先蹲着?” 纽墨菲手撑着下巴,观望伊依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心痒难耐,“你分一个斯巴达的npc给我,我去玩一下。” “那你干嘛不直接上普通游戏号?”墨提斯翻了个白眼,睡眠不足让老年人暴躁,和另一个小年轻坐在一起的老年人尤为暴躁,“你自己去上游戏号,我给你分到斯巴达就是了。” 纽墨菲现在心情很好,不计较姪儿的顶嘴,“玩家和玩家之间有的时候会有防备的,但npc就不一样了。你先给我,我帮你拒绝蓬托斯想要插手叙拉古的事情。” 蓬托斯确实想要进入游戏观察异世界玩家。对于这种脱跳的定时炸弹,最好就是安排边缘职位,否则一定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墨提斯深受其害,不想答应,但也不是很想给纽墨菲薅羊毛。 但,谁让纽墨菲最近背靠大山盖亚呢。 墨提斯揉了揉疲乏的眼睛,无奈答应:“行行行,您可管好了蓬托斯,别让她从学校跑到雅典学院来。监察局来我这就算了,我可不想儿童局上门……” 94. 番外-相逢不相识 其二 墨提斯在忙碌中抽空给助手发消息,让助手纽墨菲排了一个斯巴达的边缘npc,给了自由行动的权限,然后就单方面掐断了通讯。她现在主要在忙的就是异世界的程序,而本世界的游戏已完善,交给下属去维护了。 纽墨菲知道墨提斯受无妄之灾,但又乐在其中。异世界的事务不能交给其他人,只能有墨提斯亲自动手,同样的,这也是一个窥探异世界的好机会。原先为神灵时都没能接触的部分,却在投胎为人后偶然得到机遇,墨提斯的愉悦之情难以言表。 不过,这点和纽墨菲没关系,她只要自己玩得高兴就行。现在纽墨菲妥妥是墨提斯的甲方,拿过墨提斯小助手的联系方式,嗒嗒嗒传了一通要求过去,最重要的是要求对方把npc的外表设定成她上辈子的模样。 幸好多次轮回太闲,纽墨菲学过绘画,将曾经的脸惟妙惟肖地画下来,再添上一点白银人类的特征,比如平均身高一米八五、多深色毛色、健美之类的。 能做墨提斯的助手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虽然被纽墨菲称为小助手,实际上年龄比她要大十五岁,是个很有活力的壮年女人。助手的脾气和耐心都比墨提斯好得多,按照纽墨菲的要求一一设定好npc面板,又传给纽墨菲验看。 纽墨菲满意点头后,助手才将资料传输给墨提斯,由墨提斯上传。既然是纽墨菲的小号,墨提斯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设定成自然神殿放在斯巴达的耳目,又顺带给其他城邦都安插了相关npc,保证纽墨菲不会拥有以相同理由来骚扰的借口。 “很好,我很满意。”纽墨菲很久没感受这种说一不二的地位了。只能说做甲方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npc号上线没有玩家那么麻烦事,纽墨菲进入游戏机,眼一睁一闭就出现在斯巴达的一栋房屋内。 她拉开基础设定查阅,读了一遍人物背景:人物艾奇菲,斯巴达常驻民,职业猎人,地位长老(负责部分区域内婴儿的出生健康评判),常年混迹于斯巴达城外的树林,身手矫健,乐善好施。 大致了解人物背景,纽墨菲打算出门偶遇伊依,引导因为非作歹而失去了神职(法系职业)机会的玩家走近自然神殿的怀抱。纽墨菲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指轻搓布料,意外地发现触感贴近现实。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息扑面而来,各种玩家在大路上来回攒动,显然是在完成任务。太阳在正头顶,每一个实体的物件在阳光下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影子,并随着主人移动。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着两个世界的女人,她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兴奋地交换彼此的游戏名。 纽墨菲受玩家情绪感染也激动起来,好歹还记得自己的npc身份,没有直接从窗口跳下去融入人流中,而是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那里的木柜子,三五件衣服出现在她面前供选择。 游戏之所以是游戏,它还是有很多东西是不现实的,比如背包和一键更衣。 纽墨菲随便选了套便于行动的衣裤,被选中的衣裤立刻覆盖到她的身上,顺便抓了两把半长不短的头发,为了生活方便和卫生现在的人类少有留长发的。墙上挂着三幅弓箭,纽墨菲伸手摸中间那副,提示自动弹出。 【艾奇菲的母辈留下的神弓,保养良好,据说是地母祭司的遗留物。】 这种祖传的东西一般不会用来日常工作。纽墨菲又看向另外两把,一把是艾奇菲成年时母亲赠送的长弓,一把是艾奇菲亲手制作的弓。 艾奇菲的母亲在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之间的大灾难失去了生命,母亲的赠物也就成了纪念品。纽墨菲取下“亲手”制作的弓,又配上二十支箭和箭袋背在背上,走出房门。院子里是艾奇菲昨天剩下还未卖出去的猎物和晾晒的兽皮,纽墨菲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下一块,生火烤了吃。 香料和蜂蜜都不缺,感觉墨提斯还是给游戏里面的人类留了一手,没有真的让她们面对白银初期的人类需要面临的饥荒问题。吃完烤肉,纽墨菲查看个人面板,确认饱腹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万事俱备,她选出几张已经晾干的兽皮,准备到外面去和玩家交易,顺便看看斯巴达的城邦完善的怎么样了。 最喧闹的地方是中心广场和神殿,前者有无数固定npc给玩家发放基础任务,后者是斯巴达玩家唯一能刷的阵营。纽墨菲在两者的交界处席地摆摊,不信遇不到伊依。 纽墨菲相信自己和伊依的缘分肯定是千里一线牵,多年好友不请自来。 事实上,她等到太阳落山、东西卖完、部分玩家睡觉下线她也没能见上伊依一面。 而伊依本人,从太阳刚升起时就守候在政府,试图在城邦政府找到合适的职业。 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比例是三比一,开服第一天也就是游戏三天。已经有不少肝帝通过做各种任务、花式碰瓷npc,靠着优秀的演技和脸皮将赫拉信仰偏向和斯巴达归属刷到九十以上,成功混进神殿成为权力女神的信徒,在神殿祭司那里看见了花里胡哨的神术,预见了转职祭司的光明未来。 祭司看在玩家热情又虔诚的信仰上,教授玩家简单的神术,祝福、愈合、控制三选一。 祝福可以增福玩家种植、狩猎、制造等方面10的成功率和收获量;愈合可以让不伤及内脏和骨头的伤口愈合;控制能够迟缓目标的动作5秒或者增加己方动作速度5秒。 三个基础神术分为三个方向,都不算是强力的技能,有着富裕的升级空间。但是祭司大方地表示,玩家只要足够努力(经验值)和虔诚(信仰值)加上出众的天资,完全可以全部学习。 “全能才是斯巴达人民的目标,强大更是战士永不停止的追求。”笑眯眯的祭司如是说。 以上是伊依从游戏论坛中获取的信息,她暂时——也可能是永远无法从权力神殿中学到神术,只好剑走偏锋混迹在政府,试图在斯巴达建立之初混进权力机关。 初期的政府确实比较缺人,使唤伊依跑了整整两天半的腿之后,成为长老会的见习执事之一。在第三天的夜晚,伊依从执事手里接过了一套距离政府更近的房屋的居住权,愉快地踏上回家的路。 虽然咱暂时失去了成为法姥的机会,但成为了一个暂时有房人士,四舍五入一下,已经是长老(最高司法、行政长老会的成员)后备役了呀。 大概是天不待见伊依,让她在回新家下线睡觉的路上,从寥寥几人中一眼找出与死了八年的好朋友极为相似的背影。任务告一段落的喜悦像淋了暴雨的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消失得一干二净。 伊依咬了咬牙,还是打算上前打个招呼。 即使明知道进入游戏后外貌大概率随机、不清楚那个人是玩家还是npc、清醒知道亓菲早就死了,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眼。虽然她不相信神灵的存在,但这是有神的世界不是吗?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多看一眼也很不错啊。 “请问尊敬的阁下是……啊。” 纽墨菲边向游戏的家走,边联系可怜的乙方助手,让她帮自己查一下伊依在哪里。刚发出消息,她听到身后传来的问候,下意识转过身来。 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兀地、在交错的时空撞上。 有的时候,曾经的神灵和不信神的人都要承认,神迹的存在不是吗? 纽墨菲情不自禁、又克制地微笑:“我是艾奇菲,年轻的孩子有什么疑问需要我解答吗?” 伊依一下子哽住了,眼泪猛地灌出眼眶,她勉强开口却是呜咽声,举起手想要挥手最后捂在脸上,“哈——” “瞧瞧我们可怜的孩子,”纽墨菲仗着夜色掩护微红的眼睛,扶住伊依颤抖的肩膀,妄图缓和气氛,“好孩子,你怎么了?是我的脸吓到你了吗?” “我、我只是看见你,太想念了。”伊依忍过了汹涌的情感,压下哽咽,“不,你长得和我曾经的朋友太相似了。非常抱歉,是我打扰了。” 纽墨菲为她找了合适的借口:“我懂得,我都明白。灾难带走了我们无数的亲友,如果我的脸能够抚慰你的伤心事,这是我的荣幸。” 长老艾奇菲好感+30,你吸引了艾奇菲的注意,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系统不合时宜的提示拉回伊依飘忽的意识,她收拾好情绪,开始回想起故事剧情,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抱歉,是我冒昧了。我是政府的见习执事,今天搬来这片居住,打扰长老阁下了。” 纽墨菲笑道:“知礼又重情的好孩子啊,我为有你这样的后辈而感到骄傲,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伊依一口答应,没想到自己也有好运临头的一天,立刻发挥玩家火山都烧不开的脸皮,“师…母,师母家在哪里呀?我送您回去,顺便认认路。” 长老艾奇菲好感+30,你获得了艾奇菲真挚的感情,关系变为师生。 上辈子没占到的便宜今天占了个全,纽墨菲乐不可支:“好吧好吧,认认路,明天你刚好跟着我一起去长老会。” 恭喜玩家达成特殊成就,长老的首徒,职业变更为长老会执事。 伊依没有看破艾奇菲皮下隔着时空的真身,乐呵呵地跟着往里走,一颠儿一颠儿好似那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羊崽。 95. 番外-花样任务 其三 习惯了那张熟悉的脸,和“亓菲”相近的名字,伊依在艾奇菲(纽墨菲)的帮助下摸透了斯巴达的制度,转职成为猎人,背上也挂上艾奇菲赠送的弓箭。 这种好运气,放在整个玩家群体内也是相当炸裂的。 一个月过去,玩家们的等级渐渐升上来,面前赶上了最普通的npc的基本水平,平均二十级,神殿也开放了分支神术。不过,这些和伊依没关系了。她上手了长老会执事的工作,从某个长老手里接到传奇等级的任务。 伊依决定先和艾奇菲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游戏内npc的相当智能,几乎所有的npc都可以闲聊,前提是她们有空闲,且乐意搭理玩家。无故骚扰的玩家会被降低好感度,甚至被收回已经发放的任务,甚至有可能被送往长老会下属机构处罚。 从卧室里翻窗落到大街地面,伊依在前往艾奇菲家的路上,刚好就碰上了npc不胜其扰,通知士兵把玩家抓捕归案的场景。人高马大的士兵穿着盔甲,即使身高相差无几,玩家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跟小鸡仔别无二致,逮住了就捆成粽子带走。 倒霉玩家不敢反抗,任由抓捕。 这是明智的,上一个反抗的当场被正义制裁,血溅三尺,变成一团糊糊的马赛克。 伊依看了两眼,贴着墙绕过了“案发现场”,敲开艾奇菲的家门。好感度上升到90之后,艾奇菲允许她以姓名称呼,不必再用尊称。 今天开门的速度依旧很快,但门后露出来的人是个陌生人,消瘦的女人平静地走出门,问:“你就是艾奇菲长老的学生吧?长老让你自己进去。”说完,女人离开。 伊依还是第一次见艾奇菲家里出现其他人,那个女人身上金灿灿的盔甲倒是挺好看的……等一下,金灿灿的? 什么家庭啊,能穿金子做的盔甲。现在斯巴达城邦里的玩家百分之九十九穿的是兽皮和麻布,大部分居民也是灰扑扑的,伊依能接触到的最高级的npc,长老会里满打满算二十八个长老也不过是穿的丝滑一点的长袍。 伊依跨进门,反手关上木门往里走。艾奇菲背手站在一块老虎皮前,欣赏昨天的狩猎成果。伊依有样学样,翻了翻在地上晾晒的兔皮。没办法,凭她半路出家的蹩脚技术,哪怕经过艾奇菲的精心教导,她还是只能抓抓兔子,还是得跑的不快的笨兔子。 艾奇菲无数次嘲笑:“要是靠这个吃饭,你迟早得饿死。幸好农神庇佑万物复苏,动物们也逐渐活跃,否则你连兔子都猎不到。” 那还不是你教得不好? 伊依理直气壮地抬头盯着艾奇菲,没敢说出心里话。游戏不给配自动瞄准、射击功能,对她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废柴非常不友好。但她实在不想继续练习狩猎技巧,只能想方设法岔开话题:“刚才出去的人是谁?身上居然有金盔甲,我还是第一次在斯巴达城里看见。” 艾奇菲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顺她意说道:“那是旧日大地祭司的后代之一,在民众中很有威望,是国王候选之一。” “国王候选?”伊依有点迷惑,“斯巴达有神灵的庇佑,还需要国王吗?” 艾奇菲解释:“神灵是神族,人类需要人类的首领。国王只是一个称呼,她未必能从长老会议中分到多少权力,但斯巴达需要一个统一的声音。大地上并非只有斯巴达一座城邦,出于祭司、外交、战争等的考虑,这个角色是必要的。” 伊依悟了,傀儡国王是吧? 但新的问题又冒出来,她蹭上前,贴着艾奇菲问出一连串问题:“一共几个候选人啊?她又为什么来找你啊?是要寻求支持吗?” “这些还不是你现在能接触到的内容。”话虽如此,艾奇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给开了后门,“一共是两个候选人,她们在公民大会有着相差无几的支持者,赫拉阁下对她们的态度也没有区别,决定权就落回长老会议里。表决会议还有三天,她们俩近期难免要到各个长老家里拜访。不过,长老会内觉得与其立一个国王揽权不如一开始就立两个国王相互掣肘。这是长老间心照不宣的事情,我只能好声好气地敷衍她一二。” 至于两个国王怎么形成平衡,就要看长老会权力抓的牢不牢固了。 “这样啊,刚才有个长老和我说……”伊依听了一耳朵肮脏政治,确定薅不到任务,又聊回自己刚刚接到的任务上,“总而言之,她说需要我出门采集一颗自然中的黑树莓果。” 明明听起来是个很简单的跑腿任务,任务列表给予的标记却是传奇级别。伊依也想过会不会是系统bug,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来问一问艾奇菲比较靠谱。 艾奇菲听完就笑:“你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说来我听听。” “我来的路上还看见有人在叫卖黑树莓,上次在森林时也看见了不少黑树莓。”伊依利用为数不多的游戏经验认真分析,“我觉得可能是后续会有其他的奇怪事情等着我,说不定黑树莓只是长老的借口,后面的事情才是要命的环节。” 艾奇菲哑然失笑:“你们身上有着大地之母的庇佑,并不会轻易死去,即使死亡也会快速轮回。要命也算不上什么难题吧?” 伊依还是第一次听见npc对玩家的看法,原来游戏设定内,玩家们的不死特性在npc看来是大地之母的偏爱啊。她点点头补充说:“那可能就是后续会有什么麻烦的陷阱等着我吧。” 艾奇菲摇头:“这件事难就难在‘自然’两个字上。自然指的并不是你看到的归属于大自然的一切生灵景物,而是指自然之神纽墨菲。”说到这,她忍不住笑了,另类的自我介绍啊。 “自然之神不作为任何一座城邦的守护神,她是大地之神的长女,也是大地的口舌,监察着大地上停留的诸神的一举一动。自然的黑树莓应该是指自然神殿的花园中的作物,带有神赐的力量,传说包治百病。” “可是我最远只到过斯巴达城外的森林,自然神殿应该不再斯巴达附近吧?我该怎么完成长老下达的任务呢?”伊依不知不觉间已经贴着艾奇菲坐下,吃着烤肉将难题抛给烤肉的主人。 “这个任务恰恰是只有你能完成的,”艾奇菲神秘地眨眨眼,“你是斯巴达城中唯一完全没有信仰的人,身上也没有属于赫拉的印记,纯粹的人类才能够进入她神的神殿。选中你的人才是慧眼识珠。至于出城问题,你只要在城门处和士兵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真正选中伊依的人,并非是不知名的某长老,而是纽墨菲联系助手的暗箱操作。按照墨提斯的规划,玩家三十级的时候将迎来神职选择,无法积攒赫拉信仰的伊依留在斯巴达太可惜了,纽墨菲打算把她送到自然神殿进行洗礼。 伊依若有所思,两三口啃完烤肉,拍拍屁股就要出发。艾奇菲没有拦,含笑任由她出门闯荡。 在门口处,伊依撞上了另一个焦急的老年npc,她急切地喊叫:“长老在家吗?我的女儿生产了!” 伊依被着急的老母亲一把挥在墙上,挤着门缝出门。旁观艾奇菲跟着老年人走了,伊依忙着任务没有跟上去看热闹,跑到城门边上时她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她都没有在斯巴达看见过男人,这是个纯粹的女人社会,那么她们是怎么生育的?孤雌生殖吗? 想到这里,旺盛的好奇心绊住了伊依的步伐,她顺从内心快乐地向艾奇菲走的方向跑过去,一探究竟。如伊依的猜想,产妇的房子里没有丝毫的男人迹象,在等候的都是产妇的姐妹。 npc们好像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伊依悄咪咪地竖起耳朵听。 长得最高的那个气得脸色发白:“我之前就和二妹说过了,不要在这个时机生育,她就是不听。她的年纪不小了,我们又失去的地母的庇佑,生产很可能夺走她的性命!你们居然拦都不拦她,还合起伙来瞒着我。” 旁听的伊依不住点头,暗道:生孩子就得在太平盛世嘛,高龄产妇也要不得,很有道理啊。 旁边两个好像是妹妹,一个应声:“我也没想到,二姐运气这么好,想想就怀上了。” 另一个呛声:“话是这么说,但是子宫长在她的身上,她想生就生,我们怎么能拦得住。二姐的女儿在灾难里没了,她总是想再生一个。她那么伤心,要是一直拦着,反而要不好的。反正现在都要生了,你说这些也没用了。” 伊依墙头草的心又被妹妹动摇了,中年丧女听起来太悲了,好像也没错啊…… 那个好像是大姐的npc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们下次别瞒着我,事到临头什么都做不了,不然我还能提前去神殿祈求赐福,现在来不及了,祭司们最近都在忙活百牲大祭……” 听到这,伊依精神一振,虽然没有祭司,但她有平替玩家呀。玩家的神术和祭司的没法比,但架不住人多啊,地区频道多喊几个,质量不行数量取胜。 她热情地插到三姐妹的话题中:“冒昧打搅一下,我认识几个懂得愈合神术的人,她们就在附近……” 大街上就能摇人,相当的附近! 96. 番外-菲常幸运 第二节完 简单的组队跑腿任务在伊依满屏呼叫下迅速完成,大龄孕妇生产之后的伤情很快被治愈。艾奇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走出来,刚出生的婴儿已是白皙的皮肤,她的身上还有部分先辈的遗留馈赠,是个哭起来很有力气的健康宝宝。 但是,艾奇菲的脸色并不很好看。 伊依仗着和艾奇菲的关系,挤上去瞅了好几眼,“这不是挺健康的吗?你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止艾奇菲,产妇的家人们为产妇的平安松了口气,面色也称不上欣喜。 “这个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但她很健康。”产妇的母亲面露痛苦,她祈求长老高抬贵手,“也许,她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门长大……” 白银时代的孩子比黄金人类有所孱弱是预料当中的事情,但就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出生时不能睁眼的孩子。这在后世看来可能是习以为常的,在斯巴达却是不健壮的凭证。 艾奇菲是出了名的心软心善的长老,所以当时产妇家才会急急忙忙地来找她,因为她们预感这个经受颠沛流离的孩子很可能没有预想中的健壮。 她叹息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会尽力向长老会传达,试着修改初定的法案,将孩子的健康认定要求放宽……” 伊依从npc们七嘴八舌的谈论中拼凑出斯巴达人在灾难期间门形成的习俗。因资源的不充沛,每个孩子出生后将由长老评定,认定不健康的孩子将会被丢下山崖抛弃。 白银和黄金间门的落差没人比纽墨菲更懂了,所以这个孩子的性命暂时得到保留。离开后,伊依私下问艾奇菲,“我记得城邦建立之初,斯巴达欢迎大家的加入,那又为什么对孩子这么苛刻呢?” 艾奇菲意味深长地说:“斯巴达珍惜每一个公民,同时也严格筛选公民。经受过灾难洗礼并成功活下来的人,本身就是崇敬的英雌,她们本身就是优质的资源,有着智慧、才能以及幸运。但孩子是不同的,她们是未来的支柱,斯巴达警惕未来的灾难,于是严格选材。” 一个月过去,伊依对斯巴达城中全女的情况已经熟悉了,也没有对“英雌”之类的词语感到疑惑。她想起先前的疑惑,问道:“大家都是怎么确认自己的生育呢?” “这个啊,”艾奇菲笑,“当人类认为自己到了该当母亲的时候,自然就会生育了。每个人都会从母辈那里学会如何选择合适的时机和环境,当然也会有像刚才那个妇人因为伤心昏了头在灾难期间门怀孕的,不过这种终究是少数。” 孩子一旦降生就是责任、义务、未来。她们从第一声哭泣开始接受外界的环境,母亲也要尽力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否则孩子也会挑剔、厌恶、怨恨。 母亲选择将孩子带来世界,就天然获得了权力,也承担了责任。 伊依似有所悟,“所以产妇的姐妹们都不赞同她的生育行为,因为她的年龄,也因为她挑选的时机。” 现在的斯巴达并不富裕,居民为了改善生活都在拼尽全力,在这时候生下的孩子并不能得到最好的照料。而母亲的年龄偏大,孕期的缺衣少食会给孩子带来一定的影响…… 艾奇菲点头:“黄金降格白银后,一百零二岁的母亲多少有点吃力了。” 等等,多少岁? 伊依震惊复述:“一百零二岁?” “初代十二祭司千岁打底,黄金末期人类平均可以活到二百岁……你该多去看看历史书了。”艾奇菲似笑非笑地看了学生一眼,“你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 伊依打哈哈将事情勉强翻篇,混过一天算一天,心里对斯巴达的史书升起一点好奇心……没想到游戏里还专门编篡历史啊。 对玩家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任务。 伊依在斯巴达多留了一天,第二天大清早就为任务开始奔忙,挤在第一批出城的人中向城门口的守卫报备,顺利得到了离开斯巴达范围的资格。 此前她一直以为是游戏没更新,所以大地图没开放,直到她出门前从艾奇菲手里拿到了世界地图。 真·世界地图 像汉堡层层叠加,包含海陆空各大地域,甚至还标注了深渊、冥界的所在。如果不是这张地图是有显示时限的,伊依真想逛遍所有的地方,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 斯巴达在其中大概和一只蚂蚁大小差不多,要不字写的大,伊依真的很难确认自己现在站在哪里。羊皮纸地图阅读之后自动加入系统的图册,上面用斗大的汉字标出自然神殿的所在地。 这让伊依进一步的怀疑起艾奇菲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是斯巴特城中的“异教徒”,毕竟她确实没见过艾奇菲去权力神殿祭拜。 伊依曾经暗搓搓地向其他的居民打听过,她们一听到自然之神都知道真名叫纽墨菲,是地母长女,白银时代的人类主宰,但更多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神灵并不限制人类祭祀其他神灵,但人类心中难免会有所偏向,伊依敢肯定艾奇菲对自然之神的好感度比权力之神要高得多。 接下来的旅程更是应证了这一点,伊依按图索骥,一路上除了几个旅人以外完全没遇到危险,艾奇菲给她标注的路途安全得不像是在野外求生,而是来旅游的。这让伊依和那些风尘仆仆的旅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总有npc对伊依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夸赞她是为神灵所眷顾的幸运之人。 伊依笑纳了这些夸赞,将沿途采摘到的果实分享给过路人,作为“受眷顾的人”,她走到哪里,总能碰巧遇到某种作物的丰收。就这样,她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大陆的中心,自然神殿矗立在此。 自然神殿中没有人类祭司,动物和植物会自发保持环境的整洁,面对受神灵欢迎的客人,它们也会自动让出路来。一只会说话的小松鼠是伊依的引路者,它呼喊伊依的游戏名:“伊拉儿,走快一些,人类不该让威严仁慈的神灵久候。” “好的、好的。”伊依一边应声,一边肆意采摘任务需要的黑树莓。 除非她停下前进的脚步,松鼠并不阻拦她的任何行动,任由她采摘神灵花园中的果实。 伊依趁机啃了两个,发现自己的基础属性各加了1点,但只能加一次。这个发现,让她对其他水果产生莫大的兴趣。 可惜的是,游戏拒绝玩家白闝属性点。 伊依进入神殿后,神灵的真身并未出现,唯有神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自然之神纽墨菲温和的神音从四面八方扩散而来:“你的灵魂携带着熟悉的气息,依照我对自然祭司的承诺,你将继承艾奇菲的的荣光,成为自然神殿的祭司候选。” 伊依冷静地啃了两口梅子,内心大喊:你个浓眉大眼的艾奇菲果然不是实在人。 然后,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纽墨菲的橄榄枝。原地升到30级,成为自然之神的附属,阵营从棕色的斯巴达变成绿色的中立。 点开能看见介绍:自然之神是白银时代当之无愧的监察者,她以宽容对待人类,注目守护神的一举一动,是人类社会维持平稳的基石,而她的从属,即为她的耳目,无法再加入其他神灵阵营。 伊依恭恭敬敬地退出神殿,立刻检查了一番自己六个神术技能,蹦蹦跳跳地离开自然神殿的范围踏上返程的路。她在斯巴达废了老大劲儿,还有艾奇菲的存在,她可舍不得粗壮的大腿,当然要回家了。 赶回斯巴达的那一天,正巧碰上艾奇菲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条海鱼,伊依当场展现了一番独居六年的优越厨艺,将海鱼硬生生炒碎,最后只能加加水,喝了一锅鱼汤。 当看见系统弹出因厨艺过低增加属性减半的时候,伊依久违的良心隐隐作痛,在艾奇菲的嘲笑声中愤而下线。 也许是游戏的顺利推进带来的好心情,伊依退出现实入眠时梦到了亓菲去世时的事情,可怖的噩梦有了美好的后续。 伊依记忆中,亓菲与伊依谈笑一夜,自以为愉快分别后的第二天却传来吞药自杀消息——那噩梦的一幕被未知的力量掩埋。 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见英年早逝的亓菲投胎进入神话世界,成为大地之母盖亚的长女纽墨菲。她亲眼见证,亓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珍视和疼爱,从记忆的阴影下走出,振作后长成优秀出众的大人。即使世界变迁,她强大的内心也足以抵御风浪,过上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现实中那些长辈偏心的糟心事随风而去,烦人的弟弟成为记忆中的浮云,黑暗的抑郁症早已被碾作尘埃。 即使后来添了十几个妹妹弟弟,纽墨菲的特殊地位也不曾动摇,在大地上一直过着平静且安宁的幸福生活。纽墨菲差使弟弟乌瑞亚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和妹妹蓬托斯一起探索世界,得到母亲盖亚的悉心照料,甚至还有非常淘气的红发女儿…… 人类亓菲二十岁的短暂人生在神灵纽墨菲两万岁有余的神生面前不堪一击,曾经从小陪伴的朋友相隔异界,她重新遇见了足以陪伴漫长时光的亲人、友人,那是很长、很快乐、且未完待续的一生。 97. 番外-美杜莎 阿尔忒弥斯-雅典娜-阿…… 阿尔忒弥斯坐上奥林匹斯山的十二金座后,神王赫拉依照她的神职,赐予她在绵延不绝的群山中狩猎的权力。这权力有些微妙,它包含了一点特殊的意味:阿尔忒弥斯拥有了部分山峦的权柄。 每个神灵对自己手中的权柄都是敏感的,阿尔忒弥斯不是蠢货,她清楚地知道群山被自然之神纽墨菲掌握着,而她不能肯定纽墨菲会不会将这件事视作冒犯。 阿尔忒弥斯虽然从赫拉手中获得荣耀,也为自己手中突如其来的权柄添上烦恼。结束狩猎之神苦恼的是来自大地的白鸽,两只肥硕的鸽子吃力地叼着花篮,篮中是一柄沉重的金弓。 这是自然之神的贺礼,表示纽墨菲对阿尔忒弥斯的欢迎。 收到礼物的阿尔忒弥斯当日向神王提出前往大地的请求,她天性自由独立,比起在奥林匹斯山酒醉,阿尔忒弥斯更希望可以在荒野和丛林中追逐、狩猎。 赫拉应允了阿尔忒弥斯的请求,希望她能够偶尔去探望囚禁于神庙的阿瑞斯,给他带去一些猎物。 踏出奥林匹斯山的山门,阿尔忒弥斯纵身跃入高空,顺从杂乱的风,感受拂面而来的气息。高空无法夺走神灵的生命,阿尔忒弥斯久违地嗅到自由的味道,直到山林近在眼前,她才发挥神灵飞行的能力,缓慢地落入树林间。 她选了一个极佳的落脚点,迎面撞上了可爱的鹿群。群鹿因从天而降的神灵陷入恐慌,成群结队地从这片地方逃离,不一会儿已经散去十之七八。 阿尔忒弥斯抱着观赏的心态,望着鹿群迅速地逃离,她没有追逐更没有抽出背后的弓箭。只一个照面,她就喜欢上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不愿伤害它们脆弱的生命。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鹿都能够在树林间快速逃逸,一只小母鹿不小心落了单。它单纯清澈的黑眼睛捕捉到少年神灵,迈着笨拙的步伐来到阿尔忒弥斯的脚边,用小巧的头颅轻轻地蹭猎靴。 阿尔忒弥斯忍不住伸手抚摸它红色的绒毛,咧嘴笑:“瞧瞧,我遇到了一只聪明的赤牝鹿。你为自己选择了世上最好的主宰,我会让你永远灵巧轻盈地活在丛林间。” “呦呦”赤牝鹿亲昵地用未长成的鹿角摩挲阿尔忒弥斯的手臂,亲近的动作再次引来阿尔忒弥斯快活的笑声。 阿尔忒弥斯弯腰抱起赤牝鹿,带着新猎物去群山之巅拜访自然之神。 纽墨菲接待了来自神山的主神,年长者体谅少年在外不方便,赠送她四十个山间精灵相伴。一直黏在姐姐身边的海神见状,也随赠了二十个海仙女,并眨眼说:“许多山神都很可爱,和你怀中的小鹿一样的可爱。” 纯真的猎神迷茫得摸了摸赤牝鹿背上的毛,“您是说,赤牝鹿可能是山神?” “当然不是!”做姐姐的纽墨菲捂住了妹妹无遮拦的嘴,尴尬地说,“我的男儿们常年幽居山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给你作伴。” 阿尔忒弥斯这才明白过来蓬托斯的意思,她挑眉道:“谢过纽墨菲阁下的好意,我不认为男神有与我为伍的资格。” “既如此,那就祝你在群山和荒野间玩得愉快。”纽墨菲坚决不肯再让蓬托斯发言,直到阿尔忒弥斯告辞离开,才松口扼住蓬托斯的手。 蓬托斯任纽墨菲抱在怀里,等阿尔忒弥斯走远了才抱怨:“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不好相处了,一个赛一个的难逗弄。” 前一个雅典娜是这样,后来一个阿尔忒弥斯也是这样,骄傲得令神羡慕啊。 纽墨菲望着那挺直的背影、在诸精灵包围中显眼的身量,转头对蓬托斯轻笑道:“说不准,她还觉得我们这些老东西难相处。不对,是你难相处。” 有了一头爱宠和一群服侍的精灵仙女,阿尔忒弥斯考虑起住处和坐骑的问题。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海仙女住在山林里风餐露宿吧,怀穿着这样的想法,阿尔忒弥斯沿着祭祀得来的香火气息独自来到繁华的城邦。她入世的次数稀少,上次来就是帮着雅典娜放冷箭。 看来应该就是当时的联军在祭祀她吧。 黄金人类只祭祀地母,白银人类祭祀地母的子孙后代,祭祀范围并不会因守护神的存在而缩小,她们可能会为守护神耗费更多的祭品,也会尽可能地不落下任何一个和生活相关的神灵。 狩猎是人类获取食物的重要来源之一,祭祀阿尔忒弥斯也就成了人类的重要祭典。 阿尔忒弥斯选择了繁华的海边城邦以弗所,在她们祭祀狩猎时展现神迹,要求人类为自己修葺人间的神殿。以弗所的守护神在新的灾难中离开大地回归奥林匹斯山,现在正是因神灵的离去而失落的时候。阿尔忒弥斯的到来恰到好处地弥补了空缺,以弗所的民众欢天喜地地迎接狩猎之神的到来,她们决心为年轻的猎神修建宏伟的建筑,以挽留神灵的心。 以弗所最优秀的匠人们站出来,她们细心挑选了高山上芳香耐用的雪松、耐腐含脂的柏树作为基底,加以大面积的大理石和堆积成山的黄金,毫不吝啬地用料和高超的技艺建造了富丽堂皇的神庙,精致的浮雕遍布,一百二十六根雪白的石柱成就了神庙的流芳百世。 毋庸置疑的,如此完美的阿尔忒弥斯神庙在千万年后依旧要为人所称颂。 比神庙艺术价值更高的是阿尔忒弥斯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她凭借自身的品格和英勇的身姿轻而易举地夺得了以弗所民众的信仰,她们雕刻她、祭祀她、千千万万年地铭记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阿尔忒弥斯还在为自己的坐骑苦恼。以弗所的工匠特意为她分出精力打造了黄金包裹的战车,为了配得上这心爱的战车,阿尔忒弥斯得去森林的动物中好好挑选一番。 在密林中寻觅整整三日,阿尔忒弥斯也没有寻到合适的猎物,她在第四天的清晨停留在山巅歇息。自东边慢悠悠升起的太阳——阿波罗看见了姐姐微皱的眉头,于是美貌的男神发出疑问:“亲爱的阿尔忒弥斯,你在苦恼什么?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分担的吗?” 阿尔忒弥斯靠在日复一日长大的赤牝鹿背上,将自己的苦恼诉说:“我想要一只配得上我的生灵拉动黄金战车的,阿波罗,你在天上俯瞰大地时有看见过吗?” “要配黄金战车,你又喜欢鹿,不如就选择金角鹿吧,我在雅典城外的高山中瞥见过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我可以确定,那是你会喜欢的,与你的战车也非常相配。”驾驶太阳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阿波罗说完就将注意力收了回去。 “金角鹿嘛……”阿尔忒弥斯的行动能力超出常人,她立刻出发前往雅典,敲响雅典娜住处的门。 猎神敲响的门,只有同为神灵的雅典娜听得见。 两个少年神灵再次在雅典的上空会面。雅典娜听完阿尔忒弥斯的来意,抬手招来一只苍鹰,凶悍的捕食者温顺地停留在她的手腕。雅典娜挠了挠苍鹰的羽毛,笑对来者:“苍鹰会带着你找到猎物,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大肆捕杀母鹿。” 阿尔忒弥斯点头,跟着苍鹰凌空而去。矫健的猎神在山腰处拦住几只落单的金角鹿,它们的模样完美符合阿尔忒弥斯的要求,她放归了母鹿和幼鹿,挑选了四只鹿角坚实挺拔的雄鹿带回荒原作为拉车鹿。 经此一事,阿尔忒弥斯与雅典娜成了不错的朋友,时常约着一起游玩。 一日,阿尔忒弥斯在山间发现一座温泉,温度适宜洗浴。她让精灵带着自己的口信邀请雅典娜一起来玩乐,并亲自狩猎了棕熊和野猪让海仙女制作晚餐招待客人。 雅典娜如约而来,她并非是独自前来的,她身后跟着一只小尾巴——阿芙洛狄特。 爱神阿芙洛狄特近年总是在四处浪荡,尽情地享受生活,也不知怎么最近逛到雅典去了,刚好碰上难得外出的雅典娜,说什么也要跟上来看看。 有着六十个精灵仙女相伴的阿尔忒弥斯接纳了不请自来的爱神,邀请她入座。用过海仙女筹备的晚餐,三个神灵在月下泡温泉,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面上,为神灵的身躯盖上银白的光。 偶然间,追逐声在静谧的丛林响起,神灵们停下交流,侧耳倾听。 她们不约而同地没有用神力探查,阿尔忒弥斯先说:“是两个迷途的羔羊啊。” 自然的力量排斥男性,偶尔有附近城邦的男人冒犯进入荒原之主的场所,他就会被变成公羊或者公鹿死于阿尔忒弥斯的弓箭下。如果是女人的话,就会被仙女放走。 阿芙洛狄特却说:“也许是爱情的魅力。” 她听出是一女一男间的追逐。 雅典娜盖棺定论:“她们在斗争,快要分出胜负了。” 三神中雅典娜的神职对斗争最为敏锐,如她所料的那样,没一会儿,一个脚戴镣铐的女人自丛林中滚入神灵的聚会场,另一个男人紧追不舍,同样突入神灵的注视中。 阿尔忒弥斯的眸色转深,“很久没看见废物至此的女人了,竟有一日会为□□生出的东西所打败侮辱。” 雅典娜认出了男人是当时战场上的小头目,到底是自己没能处理干净,她冷声道:“脆弱的女人固然可恶,胆敢僭越犯上的男人更是该死。” 而她们口中活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在见到神灵真容的第一眼就已经变作石像。 徒留女人痛哭,眼泪落尽了慢慢交代来历。她原来是北部城邦的女人,灾难中意外与家人离散被抱团的男人圈养,面上顺从暗自寻找逃脱的时机。天赐良机,北部军队战败,逃兵四散,她用一只手的代价摆脱了绳索。可惜她太过倒霉,在最后被裹挟着困在深山的村庄中。 附近的山林虎豹成群,女人一直没能找到逃离的时机,但天不绝人,阿尔忒弥斯和随从们来到这里。狩猎之神不负神名,不出几日就扫荡了一批飞禽走兽,女人观察数日,选在这一天逃跑,故意撞入野兽最恐惧的区域。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得救了,她也相信,神灵们绝不会放过那个村落里的任何一个男人。 这是年轻神灵从未设想过的真相,雅典娜与阿尔忒弥斯沉默良久。 “喝下吧。”阿芙洛狄特怜悯女人的伤势,盛放神食的金杯从她的手中飞出,落在女人的掌心。女人毫不犹豫地仰头喝尽,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因年老生出的皱纹也散去,她得到了爱神的祝福。 回过神来,雅典娜不落忍地半合眼,“未能扫尽逃兵有我的一份责任,他们必定看不见明日的太阳,死后也不会进入轮回。你叫什么名字?我愿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叫美杜莎。”□□的伤口愈合不能抚平心中的憎恨,美杜莎俯首叩拜三位神灵,她祈求,“请让我拥有足以保全自己、惩戒仇人的力量,令我面对所有恶心的敌人都不必低头。” 雅典娜说:“凡人能够承载的力量是有上限的,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将因此付出代价。” 美杜莎抬起头,双目中是熊熊怒火,她咬牙切齿:“拿去吧,我愿放弃人身、放弃良知,化作复仇的使者,只愿能获得强大力量。” 雅典娜满足了她的要求,从神盾中抽出力量投注到美杜莎的身体。 于是,美杜莎周身燃烧出幽蓝色的火焰,她的双腿化作粗粝的蛇尾,比从前强壮数倍,墨绿色的长发变就无数细小的毒蛇,牙齿尖利,双眸漆黑。和美杜莎对视的人将化作石像,她左侧身体的血液也变作毒液,右侧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则是解药。 确认了自身的变化,美杜莎扭头就向山中去。 阿尔忒弥斯示意精灵们牵着猎犬跟着美杜莎一起去将那个罪恶的村落抹灭,这一次不能再落下任何一个。 夜色笼盖血腥,月光下诸神的聚会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