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音周戈渊》 第1章 虐杀 烈阳如炙,灼烧着万物。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雄黄的气味儿,平阳侯府的后院中,传来凄厉的嘶吼声:“陆元昌,煜儿他是你的亲儿子,你昏了头了,竟然听信这个道士妖言惑众!住手,你们快住手......” 谢德音声嘶力竭,被两个壮硕的嬷嬷牢牢的拧着,不能上前一步,耳边是五岁的儿子不停的呼喊:“娘亲救我...娘亲,有大蛇......我不是妖孽......救我......” 孔武有力的护院单只手便将那个五岁的孩子丢进了棺木中,小小的他,如何能爬的出来! “盖棺,钉死!”陆元昌负手而立,目光冰冷无情,丝毫没有理会棺木中年幼儿子的哭求。 棺木被盖上那一刻,谢德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桎梏,冲了过去,将盖棺的家丁们推开,紧紧抱住了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的儿子。 “陆元昌,你疯了!他是我们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他——”谢德音颤着手指着站在陆元昌身边的道士,目眦欲裂的怒骂:“是他心怀叵测,谋害侯府世子!” 谢德音余光中看到站在陆元昌另一侧的女人,贵妾周华月! “还有她!是她!一定是她指使这个妖道谋害我儿子,好让她的儿子做世子!” 周华月眼底是轻蔑的笑意,转头看向陆元昌时,却是万分无助悲伤的神情。 “姐姐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道长是万人信奉的老神仙,便是太后也十分推崇,咱们陆府家宅不宁,时运不顺,老侯爷突然离世,定然是邪祟作怪。妹妹是仗着太后的几分薄面才请得动老神仙出山。老神仙说妖孽托生在陆府的小辈儿中,妹妹虽然也担心我所生的泽儿,但是为了陆家,也配合老神仙了,只不过老神仙算出来的妖孽是小世子,虽然我也心疼小世子年幼,可是妖孽托生,为了陆家这一大家族,留不得呀!姐姐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周华月说的声泪俱下,神色悲悯的看着谢德音怀里的孩子,却也难掩她眼底将要得逞的快意。 谢德音知道这个道士出入宫廷,深得太后的信任,她的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无助与绝望在心底迅速的蔓延开来,她抱着儿子,跌跌撞撞来到陆元昌跟前,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对着怀里的孩子说着:“煜儿,快告诉爹爹,你不是妖孽,快求求爹爹......” “爹爹...爹爹...你真的不要煜儿了吗?”软糯的声音带着哽咽,泪珠扑簌而落,“娘亲教我背了很多书,娘亲说,等着爹爹来时,便可以背给爹爹听,爹爹定然会欢喜,可是爹爹总不来......爹爹不要不喜欢煜儿,煜儿很乖,以后会更乖,爹爹,煜儿怕蛇,不要把煜儿丢进去......” 陆元昌垂眸,望向了谢德音怀里的孩子,只见他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一双湿漉漉湛黑的眸子里,盛着恐惧的懵懂,和恳求的儒慕。 谢德音殷殷的望着陆元昌,满目祈求与渴望,祈求他能顾惜她们母子,渴望他能看在父子情分上,取消这样荒唐的做法。 可是,陆元昌狠狠的甩手,将衣袖从陆煜的手中抽出,谢德音脚下踉跄,摔倒在地。 “把夫人拉开,把这个孽障钉入棺木!” 谢德音紧紧的护住怀里的孩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元昌,步步后退。 护院和嬷嬷步步紧逼,试图将小世子从谢德音怀里抱走。 孩子惊恐的哭声与浑身颤抖的惊惧,足以逼疯一个母亲,谢德音如同一头护崽的母兽一般,撕咬着过来抢孩子的护院和嬷嬷。 “滚开...滚......” 她的珠钗散落在了地上,不知被谁揪下来一绺头发,披头散发,目眦欲裂,宛如疯妇一般。 面对着这样的谢德音,护院和嬷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了陆元昌。 周华月站在陆元昌的身边,给一旁的道士一个眼色,那道士了然,上前道:“无量天尊,侯爷,端午的午时是一年中阳气最旺之时,即将午时,若是午时还收不了这妖孽,只怕贫道也无能为力了。” 陆元昌看着日头渐盛,看着宛若疯癫的谢德音,目光阴鸷。 “夫人得了疯病,无需理会,若是误了时辰,本侯让你们跟着陪葬!” 同时周华月给那几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她们便再无顾忌。 有针锥入皮肉之中,谢德音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她知道,她不能松手。 一旦松手,便再也无人能救他。 泪眼婆娑中,陆元昌的身影在眼底渐渐模糊。 无助。 年少时的爱慕,化作一把把利刃,直穿心底。 绝望。 悔恨仿佛毒药,将她整颗心腐蚀,千疮百孔。 手指被强行掰开,十指断了六指,两条胳膊被拧断,再也无力护住怀中幼儿。 谢德音被嬷嬷们摁在地上,不能动弹,嘶吼声再也无法阻止护院们封棺钉死。 烈日下的暴晒,院中的青石板烫的她脸颊疼,棺木中孩子的惨叫哭喊声渐渐弱了下来,直到再无声息......“焚烧,灭灵,销骨。” 道士口中念着咒语,棺木上被浇了火油,那个装着她孩子的棺木,瞬间便被火苗吞噬。 烈焰焚烧中,她双目一片赤红,血泪滴在了青石板上。 摁着她的嬷嬷被她这渗人的模样骇得心生惧怕,让谢德音挣脱开来。 她冲到大火中,断了双臂的她,只能拼命的用身体去撞击棺木,声嘶力竭:“煜儿,娘亲来了,娘亲来了......” 可是棺木中再无声响来回应她,死寂沉沉,只有火苗迸发的声音。 烈火灼烧了她的衣衫,鬓发,她凄厉的哭声响彻云霄。 “煜儿——” 明明是端午正午时分,在场的所有人却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只见她转过身来,焚身的烈火灼灼,眼中血泪直流,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般狰狞的朝着陆元昌而去! 厉声的诅咒一步一句,步步森然:“陆元昌,你忘恩负义,虐杀亲子,我谢德音就算化为厉鬼,也要屠你陆氏满门!”“快拦住她…快…快拦住她!”陆元昌惊慌失措,满目恐慌。 护院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谢德音扑了过去,离陆元昌相近的护院抽刀刺入谢德音胸口,其余人反应过来,护着陆元昌和周华月后退。 第2章 重生 “少夫人,新人已经进门了,前厅都等着您呢,老夫人那头已经催促多次了,老夫人还说了,这是御赐的亲事,便是少夫人你心里不痛快,今日为了侯府的颜面,也得打起精神来去吃了这碗妾室茶。” 是老夫人身边吴嬷嬷的声音,吴嬷嬷进内室一看谢德音披头散发,呆呆的坐在床榻上,还未梳妆,当即哎呦叫了声祖宗,骂骂咧咧的使唤着几个小丫鬟。 “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快给少夫人梳头上妆!耽误了世子娶新夫人的吉时,你们全部得掉脑袋!” 谢德音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着梳妆打扮,菱花镜中的她,双瞳剪水,明眸善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肤如凝脂,没有被灼烧的痕迹。 前世的她,一心渴望丈夫能多给她一些垂怜,在这深宅大院中,生生将自己熬成了怨妇。 那时的她,又怎会拥有这样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重生了。 重生在陆元昌纳贵妾进门的这天! 还未回神,她便被簇拥着来到前厅,侯府外的鞭炮声让她回神,看着张灯结彩的侯府院内,新人牵着红绸,缓缓步入前厅。 来了! 就是从这天开始,所有的厄运都随之而来。 新婚不过三月,外出赈灾的丈夫带着太后自小养大的华月郡主跪在大殿上,称两个人是真心相爱。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新婚妻子谢德音虽不是出身权贵望族,但是谢家在前朝便富可敌国,后来谢家家主更是出钱出粮给新朝,虽未封爵荫势子孙,但是朝廷开了海禁,出海的这个特权便给了谢家,便是南边的官员也很是巴结谢家,断断容不得别人这样欺辱。 且当初陆元昌为了娶她,跪在谢府门口指天为誓,信誓旦旦说此生非她不娶,谢家这才将独女许嫁。 不过进门三个月,这陆元昌又带了另一个女人跪在朝堂大殿上说此生最爱是华月郡主。 年幼的皇帝不懂事,只听闻垂帘的太后怒斥了许久,朝臣更是私下议论。 最终,太后疼爱华月郡主,原想着抬成平妻,与原配夫人谢德音平起平坐,不过碍于朝臣指摘和天下百姓议论,只得剥夺了华月郡主的称号,赐婚平阳侯世子做个贵妾。 虽是剥夺了敕号,但是婚礼上一应用度由礼部出面操持,与公主的规格无二,太后的旨意在,谁又敢轻视这个贵妾? 谢德音想起来华月进门之后所做的事情,目光中如同淬了毒一般。 便是她重生了,又与那锁魂楼里的厉鬼有何区别? 今生,她便是要做恶鬼,也要将这家人一起拖进地狱! 很快,新人陆元昌和周华月拜过天地便来到了谢德音的面前。 前世的一幕浮现在眼前,陆元昌的绝情,周华月的得意,以及那熊熊烈火下,煜儿向她求救的一幕,谢德音眼前渐渐浮现血雾,眼中万物蒙上了一层血色。 她胸口血气翻涌,喉中腥甜,呕出来的一口血,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大家族的阴私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若是她近日有什么言行差错,只会被陆家当成疯婆子关起来,继续压榨谢家。 这口血,她不咽也得咽! 陆元昌自灾区回来便筹备迎娶周华月的事情,还未曾去过谢德音那里。 今日见她端坐在花厅,身姿妙曼,气度华贵,略施薄粉,面如韶光,目如皎月,此时微微垂首敛眸,颇有楚楚之态,便是身着华服的周华月都不及谢德音一半。 天下第一美人,无论何时看,都足以让人惊艳。 随后,陆元昌想到了新婚之夜,目光一暗,眼中浮现鄙夷之色。 此时的周华月已经跪下,接过嬷嬷手中的茶,声音娇柔如柳絮般软绵:“姐姐请喝茶。” 前世的时候,谢德音因为不甘心,嫉妒,以及委屈咽不下这口气,迟迟没有接这一碗茶,被陆元昌一句:“华月身子单薄,不宜久跪,你莫要为难她。” 惹得京中流言四起,所有人都知晓她善妒,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公然刁难华月郡主。 虽然此时谢德音恨不得将这碗茶泼在她的脸上,但理智让她忍住了,一手接过茶一手扶起了周华月,笑吟吟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妹妹无须这般客气,快快起来,如今你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样劳累,可莫要动了胎气。” 周华月刹那间脸色煞白,惊然抬头,失声道:“你如何知晓?” 说完自知失言,赶忙道:“姐姐怎么能乱说?我今日清清白白嫁到陆家,姐姐怎可泼我污水?” 说着,周华月便垂眸轻拭着泪水,哽咽的说着:“妹妹知道,姐姐不满太后赐婚,可我与元昌是真心相爱的,我宁愿不要敕号,甘心屈居姐姐之下,做个妾室,姐姐也容不得我吗?非要这样污蔑我?” 前世的几年里,谢德音早就见识了周华月的软刀子,白莲花的手段,让她无论在何时都能博得大家的同情。 此时宾客都开始议论纷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大家都能听到。 “不会吧,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在人家新婚的时候就搞上了?” “不止新婚呢,那个时间,正是平阳侯世子在南方赈灾的时候,老百姓正水深火热,他们却这样的没羞无耻?” “华月郡主好歹定远王的遗孤,忠烈之后,又是太后养大的,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也是,说不定就是世子夫人新婚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有不甘,故意败坏华月郡主的名声罢了。”奇快妏敩 众人议论的风向渐渐逆转。 “是吗?”谢德音显得十分的惊讶,清澈的双眸里满是疑惑,“我还是听世子亲口说的呢,怎会有假?我与元昌成婚后他便去了灾区,他更是赞你深情几许,千里迢迢追了过去,才有了这孩子,如今算算日子,已经两个半月了。妹妹你也不用害羞,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两个的。” 周华月求助的看向了陆元昌,目光柔弱无助,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给不相干的人知道。 陆元昌眉峰微锁,“我何时与你说过这些?” 一时间,所有的宾客望向了谢德音。 第3章 至高无上的权利 谢德音被问起,一脸自责道:“前些时日在给婆母请安时,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婆母院中等着,只是那日等的久了些,中暑昏厥了,丫鬟们将我抬到里屋,缓了许久才清醒,隐约听到夫君跟婆母说起了。都怪我,不能提前知道,把华月妹妹接过来好好照顾,让她们母子两个在外头没名没分的跟着夫君,是我的错。” 陆元昌以及陆家上下脸色都十分的微妙,在场的宾客也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谢德音话里的意思。 “原来全家人都知道了陆元昌在外乱搞有了孩子,独独瞒着自己的妻子。” “而且,这个平阳侯夫人,平日里看着面慈心善,没想到却是个苛待儿媳的人。” “如今正值六月最炎热的时候,哪能让儿媳在院里等那么久的,而且世子夫人说了‘按照以往惯例’,可见不是第一次。” “这世子夫人真是可怜,这才刚进门就这样对人家,当初干嘛闹得满城风雨的求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世子夫人谢氏的娘家可是咱们大周朝的首富,当初摄政王南下平叛的时候,便是谢家在军资器械兵马钱粮上鼎力支持。” “对对对,这个我也知道,谢家在摄政王平定天下后,在南方的生意做的更大了,如今还有了出海的特权,说富可敌国,可是真真的,说不定陆家就是看中谢家的钱财才求娶的。” 议论指点的声音再次响起,且说的句句都是陆元昌最初的打算,谢德音听在耳中,心中冷笑。 只恨她前世识人不清,真的以为这位侯府世子便是良人,带了数不清的嫁妆嫁到平阳侯府。 到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此时陆元昌脸色阴翳,盯着谢德音,眼中似能冒出火来。 都是她生事! 若是她老老实实的,侯府还能留她一口饭吃,若是想要抹黑侯府,就不要怪他下手不留情了! “诸位,席宴已经备好,今日的席面都是太后着内务府亲自操持的,菜品更是太后亲自赐下的,诸位请入席,共沐皇恩。”陆元昌只能靠着太后的威仪转开话题。 平阳侯和夫人也反应过来,招呼着所有人入席。 大家心知肚明,看向原配谢德音的时候只剩下怜悯。 可怜这首富的独女,只怕不用多久就会香消玉殒,成了哺喂平阳侯府的肥羊。 第4章 太后的为难 进宫的时候,谢德音跟周华月同乘一辆马车,谢德音闭目养神,周华月让贴身的丫鬟帮她揉着手腕。 “哎呦,你轻点!”周华月娇斥。 “奴婢该死!” 谢德音睁开眼,见丫鬟惶恐的请罪,此时周华月摆了摆手,自己转动了一下手腕,见谢德音睁开眼,刻意攀谈道:“姐姐醒啦,都是妹妹不好,吵醒姐姐了。” “无碍。”谢德音淡淡道。 “姐姐不怪就好,姐姐如今也知道我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世子,昨晚上劝他去姐姐屋了,可是元昌说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非得在我屋里,少不得我要受累一番。” 周华月说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谢德音出嫁前,家里人专门请嬷嬷教过,若是身子不便时,该怎么伺候男人。 周华月不停的揉着手腕,谢德音自然看得懂。 只是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心中爱着陆元昌的女人,所以,这点刺激,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反倒是青黛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去撕碎了周华月。 “妹妹辛苦了,我那儿有一个舒筋活血的药膏,回去后我着人送去,妹妹涂抹一点轻柔几下便可,只是毕竟是活血的,妹妹有身孕,不可多用。” 周华月听着这番活菩萨的言论,不由得微怔。 她专门打听过谢德音,虽然是商贾人家,但是是家中的独女,比家里的几个哥哥都受宠,养的刁蛮任性了些。 原想着马上到太后跟前了,挑拨起她的怒气,让她殿前失仪,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谢德音见周华月表情微怔,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温和。 “世子也真是的,不知道体恤妹妹,妹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世子年轻,如今妹妹有了身孕,想必有诸多不便,回头我送两个人过去,帮妹妹分担一下。” “不必不必......”周华月连连摆手,她这是新婚,若是被谢德音塞进来两个人可怎么办! 谢德音看着她笑的勉强,只做不知她心里的小算盘。 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宫,到了内宫换了歩辇,大半个时辰后,才到了太后的寝殿。 依礼谢恩后,太后赐座,谢德音落座在一旁,太后招招手,让周华月到她跟前去,周华月卖乖的跪坐在太后脚边,像往日一样撒娇的喊了声:“太后......” 太后低声训斥完她,之后轻声的问着她在陆府的情况。 谢德音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在场的还有许多京中贵妇人,这些人上辈子大多是见过的,只有太后,她上辈子只远远的望过一次,她居高临下,光华不可鄙视,反倒是没看清她是何模样。 如今这般近距离看,谢德音还是颇为惊讶。 怪不得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得像太后,自己猛地这么一看,确实又几分相似。 只不过太后生于北地,眉目间多几分英气,而她,长于江南,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纤侬。 太后如今不过二十六岁,先皇早早的便去了,周戈渊军功显赫,手握兵权,在先帝的诸多皇子中挑中了太后所生的五皇子,一手将太后母子扶上高位,之后几年更是南征北讨,平定了江山。 坊间传闻,摄政王周戈渊与太后自幼青梅竹马,但是先皇横刀夺爱,摄政王这才求而不得,如今出生入死南征北讨,也是为了太后母子的江山稳固。 直到前世他坠马身亡的时候,摄政王都未曾娶妻。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情,大概便是这个时候,周华月刚进门,她有一次去寺庙进香时,由着小沙弥引路,误入了周戈渊的厢房。 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的新婚夜,她的处子身,是眼前这个男人夺走的,只以为是误入,慌忙致歉要离去,却被他拦住了去路。 “本王特意在此等你。” 她十分慌张,生怕被人看到。 “不知王爷找臣妇何事?臣妇婆母还在大殿等候臣妇前去,请王爷放臣妇归去。” 她已经忘了当时周戈渊是何神色,只记得他负手而立,站于门前,高大伟岸的身影阻了她的去路。 “为何要嫁给陆元昌?” 那时她十分惊讶的望了他一眼,只记得那双湛黑的眸子深浓,里面似有化不开的浓雾,让人分辨不清他是何情绪。 他就这么盯着她许久,谢德音在他这恣睢迫人的目光下,轻声道:“自然是臣妇心悦于他,愿与他相携白首。” “便是他将你当作晋升的玩物,迫不及待纳妾,你也心悦于他?” 当时的她一颗心扑在陆元昌身上,完全忽略了他口中说的玩物,任谁提起周华月,她都会十分恼怒,碍于他是摄政王,谢德音才没有拂袖而去,只气恼的说着:“这又与摄政王何干?摄政王心系天下,怎么如同那些内宅妇人一般,窥探人后宅妻妾之事!” 说完便要离开,偏他拦住去路,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在陆家的日子若是不舒心,可差人告诉本王,本王接你离开。”许是见她挣扎间排次又惊恐,才松了手,淡声道:“本王与你祖父还有父亲也算熟识,进了王府,不会委屈你。” 谢德音只想快些离开,这种戏弄的话语让她极为难堪。 周戈渊身上的气息与那恣睢的眼神,太过久远的记忆,谢德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那日从寺庙回来,她手臂被他抓过的地方淤青了一些,当时太过紧张忽略了他的力道。 那样随手一抓,便桎梏她不得动弹,谢德音从心底生了畏怯之心。每次见到他,总是怕他那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引人侧目,对他多有躲避。 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幕幕,周戈渊看自己的目光,果然是不清白的。 之前不明白,如今都想通了,原来竟是因为这张脸,长得这般神似太后......“......谢氏,莫不是对哀家不满,才这般不理会哀家的问话?”一声沉冷不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谢德音的回忆,她回过神来。 第5章 竟还记得本王的声音 在太后凤仪的威严下,谢德音起身请罪。 “太后恕罪,臣妇听闻太后关怀月夫人的身体,想起月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这两个月在外随着夫君奔忙,定然没有好好养身体。臣妇出嫁时,臣妇的家人给臣妇陪嫁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很多都是安胎用的,方才便想着等回去了,给月夫人送过去,照顾好她的身体,才能让太后心安,否则,就是臣妇的罪过了。” 谢德音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连一旁准备看热闹的天胄贵眷们都挑不出毛病。 坐在殿内的这些夫人们,各个心里清楚,太后今日就是要杀一杀谢德音这个原配的气焰,好让周华月这个妾室在陆家站稳脚跟。 此时各个都低头品茗,或者拂袖,只暗中注意太后的反应。 谢德音又怎会看不出? 她跪在殿内,垂首敛目。 太后坐在上面,轻抚着手上的护甲,眉眼冷然,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这么说,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臣妇不敢。”谢德音依旧姿态谦卑恭敬。 太后盯着谢德音跪伏的身姿,静默良久,一时间找不出她的错处,许久才缓缓道: “抬起头来。” 谢德音袖底的双手紧握,上面坐着的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垂帘听政,手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至高无上的权利下,是不容许任何人挑衅的威严。 她缓缓缓缓抬起头,眼底阴鸷尽收,望向太后时,只剩恭敬与仰慕之色。 太后在看到谢德音抬头那一瞬间,微怔。 原先她只听闻平阳候世子娶的谢氏女甚美,却不料竟长得这般像自己,甚至,比自己容貌更盛。 “倒生的一副好模样。”太后唇角微动,过了会才淡淡道:“起来吧。” “华月的事情,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常,如今你们二人要相互帮扶,共同服侍好平阳候世子,为侯府开枝散叶,这才是家族兴旺的根本。” “臣妇谨遵太后教诲。”谢德音依旧温婉恭敬。 周华月看着谢德音,只觉得她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元昌哥哥说她刁蛮任性,商户之女,全然不知世家大族的礼仪,也没有宗妇正室的气度。 从昨天她让自己暗暗吃亏,名声受损,到今天面对太后时不亢不卑,应对得宜,怎么看都不像是元昌哥哥口中说的那样。 “你且先回去吧,哀家留华月说会儿话。” 太后只让谢德音回去,剩下的天胄贵眷们都依旧低头品茗,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德音心里清楚,这是太后的授意,故意让她一个人离开,给她难堪。哪怕她是正室,只要太后想,也可以将她排挤出世家贵妇的圈子。 尽管周华月奔淫苟合,婚前失贞为这些世家大族的贵妇所不齿,但是她这个商户之女,只怕也不受待见。 “臣妇告退。” 谢德音礼数周全的离开了太后的宫殿,出了永寿宫,便有引路的小太监引着她前行。 “夫人,这边请。” 谢德音这是第一次入宫,并不识得路,只觉得这出宫的路似与来路不同,心中存疑,便问道: “公公,出宫的路,似在这边。” “夫人来时乘轿,走的是大路,这边小路更近些。” 谢德音看着他脚步不停,如今自己不认得路,在宫里乱走冲撞了谁,少不得一番责罚,眼下只能信这个小内监的。 之间他弯弯绕绕,走了几条小路后,将自己带到一座宫殿中,谢德音心中警铃大作。 “公公,这是何处!” “夫人,里面请。” 说着,那太监便闪身出去了,谢德音心中不安感渐浓,待要转身离开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 “是本王让他带你来此处的。” 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谢德音浑身一僵。. 那般陌生,却又隐隐熟悉。 稳健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他已经逼近自己,谢德音没想到这一世会这般早便遇到他。 “转过身来。”他的气息仿佛就在耳边。 不过简单的四个字,那些久远又难忘的回忆,瞬间便涌了过来。 她生命中唯一一次的鱼水交欢,她以为是跟自己的丈夫,浑浑噩噩中,只记得他频繁的摆弄翻动她,她累极了,神识不甚清明时,他便是贴着自己耳边哑声说了一句:“转过身来。” 之后是更加混乱的记忆,那人有着驰骋沙场的勇猛,她却再难匹敌,晕了过去。 可是那一夜,却是刻在她心底。 在独守空闺的时候,想着自己与陆元昌之间,也曾有过这样缠绵的时候。 如今才知晓,一切都是阴谋。 也方才明白,周戈渊上一世将她引入寺庙中那番羞辱的话是何意。 那时候,她在他面前表现的像个贞洁烈妇一般,他心里定然是耻笑万分的。 在床上随他摆弄,下了床又口口声声说心悦陆元昌,如今回想起来,谢德音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和自小所学的礼义廉耻生生被撕扯干净,在周戈渊面前荡然无存。 “让本王再说一遍?嗯?”尾音似带着愠怒,也似染着暧昧,气息落在谢德音耳畔,她不由得一阵颤栗。 谢德音转身,垂眸,身姿纤浓侬楚楚,施礼拜上。 “臣妇见过摄政王。” 她目光所及,是周戈渊腰间系着的青玉带,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鼻尖能闻到他衣袍上熏得木香。 某一瞬间,谢德音心中突然清明了起来。 她从地狱中走来,早已不再是以前的谢德音,她为什么要得罪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 她所需要护住家人和孩子能力,不就是他手里至高无上的皇权吗? 周戈渊低头便望见了她白皙的颈子,微微低垂,他抚摸过,掌玩过,知道那是怎样的温润细滑,凝如白玉,尤其是此时在阳光下愈发白的耀眼。 未转身就知道是他,周戈渊唇角微翘,声音里不自觉间,便染了两分戏谑。 “竟还记得本王的声音。” 话语里的轻佻浮浪那般明显,谢德音听得清楚,握着手帕的手,指节发白,起身仰头望向他时,神色间已经一派从容淡定,唇角微弯处,让人看不出是讥是笑。 “王爷是希望臣妇记得,还是不记得?” 第6章 王爷做我的外室吧 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不清楚谢氏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才被送到了他的床上,毕竟她眼神迷离情难自禁时,口口声声轻唤的都是夫君。 如今她非但记得自己的声音,看她此时眉间眼底似笑非笑的神色,以及这应对从容的姿态,周戈渊心里便清楚了,三个月前的晚上,她知晓让她欲生欲死的人是他。 不知为何,周戈渊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了。 原想着,那晚若非她自愿,而是陆元昌巴结讨好的手段,便是不看谢家的面子,看在她清白之身给了自己,也要将她接到身边,好生照顾。 如今看来,陆元昌用她来讨好自己,以求升官,而谢氏自己亦知晓,分明知道那夜的是他,全然不像其他妇人失了清白贞洁就悲愤欲死,反而这番淡然,着实让他......周戈渊眼中浮现讥笑之色,话也比刚才冷淡了几分。 “本王今日刚回朝,陆元昌便上门向本王讨一个巡防营指挥使的差事,胃口倒是不小。”周戈渊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你觉得,仅凭那夜,也值一个巡防营指挥使?”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谢德音自然看得清楚他眼底的轻蔑与讥讽。 上一世她没有进宫,自然就没有见到周戈渊,后来再见到便是在寺庙中,周戈渊要接她去王府,当时她不明所以,只当他是轻薄于她,言辞犀利拒绝了。 谢德音并不在乎周戈渊怎么看她,只要陆元昌不能得偿所愿便好。 “自然是不值。”谢德音轻笑,隽长柔美的眼线微挑,眸光流转间,似暗含风月,又似月姣清辉。“王爷今日引臣妇来,便是问这个?” 周戈渊望着她方才的眸光流转,突然便想到那夜里她眼神迷离低声唤夫君的样子。 诚然,他厌恶陆元昌和谢氏这样曲意迎奉的姿态,甚至觉得谢氏辱了谢家的门楣。 但不能能否的是,谢氏的的确确是个尤物。 单是那样一个眼神,便能让他下腹发紧。 周戈渊往前一步,更加逼近了谢氏,指尖挑起了她的下颌,目光在她脸上游弋。 “本王想知道,夫人觉得陪本王多少次,才能换巡防营指挥使的位置?” 如此赤裸裸的暗示,谢德音便是傻子,也听出来了。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跟男人相对,更何况这个男人是权倾天下的周戈渊。 那双闪着迫人恣睢的眸子,是那样肆无忌惮,仿佛将她一层层剥开,在他面前毫无遮掩。 她喉中发紧,无意识的轻舔了一下唇瓣。 恰巧是这个动作,落在周戈渊的眼里,暗示十足。 他心中轻嗤一声,身体遵照本能,俯下身去。 他的脸往下压来,呼出那炙热的鼻息,与她的鼻息相融,落在她的脸上。 前世种种浮在心头,陆元昌周华月该死,而这个高高在上玩弄权术的摄政王就清白了? 他将她当做太后的替身,毁了她的清白,拿一个巡防营的差事打发了陆元昌,若非是那一夜,她的煜儿怎会落的那样一个下场? 在他唇落下的时候,谢德音偏过头去,任由他的炙热落在她的颈间。 周戈渊一愣,只当是她欲迎还拒的手段,轻嗤一声,在她颈间咬了一下,听着她低声嘶了一声,才心满意足,伸手要扯掉她的诰命服。 此处虽是皇宫中一处偏殿,但周戈渊这般光天化日下便宣婬,可见其轻视之心。 她被抱坐到了院中的石桌上,那般力气与强势,是她所无法挣脱的。 就在他将要扯开她身前衣衫时,谢德音抬手,推着他的肩膀,并未使多大力,她自己后倾,与他拉开距离。 男人眼底炙热的幽光,将他的欲望展露无疑。. 谢德音心中清明,他想要的是这个身子这张脸,便能与他周旋一番。 “王爷既然觉得凭那夜不足以换个巡防营的差事,不如把这个情分给我,何必便宜了陆元昌呢?” 周戈渊眉峰微挑,倒是没想到谢德音竟然越过陆元昌跟他做交易。 “哦?你想要什么?” 谢德音此时香肩半裸,衣衫不整,媚眼如丝,蝶懒莺慵,端的是妩媚绝美,风月无边。 “那夜之后,王爷之雄姿让阿音念念不忘,思之如狂,只盼着能与王爷再相会,好取悦于我身。王爷不如做了我的面首,日后天长地久的缠绵相好,管他陆元昌如何。” 只见谢德音说完,周戈渊身子一僵,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波光潋滟的女子。 “你说什么?你让本王做你的什么?” 谢德音抬手轻抚着周戈渊的脸颊,脸上一派迷茫沉溺情裕之色。 “面首呀~” 谢德音挺起身子,靠近周戈渊,另一侧的衣衫滑落,她丝毫不理,只抬起手,指尖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过喉结,来到胸前,轻轻拨弄开他的外衫。 “若是王爷觉得面首不太光彩,便做我的外室,只要我得空,便出来与王爷相好。” 面首,外室! 如非是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底下竟然有人敢对他讲这样的话! 周戈渊眼中的裕望被怒色取代,挥手便打落谢德音在他身前不安分的手,脸色铁青。 玩女人,和被女人玩,是两个概念! 说什么自己雄姿令她难忘,盼着相会,取悦她身,这等低贱的话语,竟然将他轻贱为一个取悦人的面首! “放肆!”周戈渊眸色森然,冷喝出声。 迎上谢德音目光时,便仿佛被她用目光剥了衣服,肆意认她戏谑赏玩。 “谢家竟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当真是辱没门风!” 谢德音听着他的言语,突然大笑了起来。 刹那间,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谁,在我新婚之夜,辱了我的清白,让我无言面对夫家。是谁,将我引到此处,轻薄调戏?又是谁,光天化日下脱了我的衣服,轻贱我如风尘女子?现在王爷跟我谈羞耻,谈门风?王爷不觉得可笑?” 第7章 那夜...非她自愿? 那夜......非她自愿? 那夜的记忆虽然混乱,也依稀记得她神色迷离,双眸如痴如幻,如今想来,怕是也中了那腌臜的药。 想到陆元昌今早与自己讨差事时那讨好巴结的样子,周戈渊眼底一片冷意。 再看向谢德音时,触目所及是她含笑带讥的眸子里噙着泪,他轻咳了一声,目光旁落。 在看到她颈子上被自己咬出的淤青时,心底本来的那点似有若无的愧意便越发泛滥了。 陆元昌只拿她当晋升的工具,倒不如将她接去自己府中,日后照拂于她,也好弥补那夜的歉意。 她衣衫散落,酥胸半露,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急切了,欲抬手将她衣衫拉上,只见她已坐直身子,将肩头的衣服拉上,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神色间已经没有了讥笑与不甘,依旧一派坦然,那整理衣衫的动作也如同刚与他欢好过后的自然。 “王爷是不是觉得,我睡了丈夫以外的男人,便该学着那些贞洁烈女一般,羞愤自尽而死?”随着她的话说完,将衣襟最后一根丝带系好,撑着手臂从石桌上下来,往前一步逼近周戈渊。 “那东西于我而言,远没有性命重要,不过是在我不知晓的时候,被个男人睡了而已,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谢德音见他听完最后一句,眸中掠过一丝暗色,下颌微微收紧,腮线紧绷,显然已有怒气。 她不以为意,继续靠近周戈渊,抬手搭在他胸前,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喷薄欲出的肌肉,以及强而有力的心跳。 她微微仰头,眉目间光辉尽生,粲然一笑,吐字时又软又轻,十分的轻佻勾人。 “容我猜一猜王爷的心思,王爷此时怕是在想着,将我接去王府金屋藏娇,好解王爷心中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 话没说完,谢德音便被周戈渊扼住了喉咙,他暴怒的神色,森冷的目光,以及逐渐用力的手掌,都在告诉谢德音,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德音被迫仰头,随着他手掌用力,渐渐发不出声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原本以为在她脸上能看到害怕或是求饶的神色,没曾想却看到她嗤笑一下,带着几分讥笑和漫不经心的无畏,闭上了眼睛。 在谢德音觉得喉骨要被捏碎时,扼着她的手掌松开了。 “管好你的嘴,别让它给你家人招来祸端!” 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谢德音扶着石桌咳了许久,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需让他知道,尽管这张脸再像太后,她也不是太后,不可能成为他发泄相思之苦的玩意儿! 没多久,刚才那个引路的小太监便探头探脑的进来。 “夫人,奴才带您出去。” 那太监看了一眼谢德音脖子上,青红遍布,心想着:王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些,弄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这平阳候世子夫人回去可怎么交代。 - 回府后的谢德音没有需要交代的,脖子上的痕迹短时间内消不了,敷面的粉倒是可以遮掩,只是那里面有铅粉,她有了身孕,怕对孩子不好,便只好报了病。 周华月刚入府,且如此受宠,自然也没人关注她病的怎么样,她闭门不出,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便在自己院子里养了半个多月,脖子上那痕迹才算淡了些。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已经三个多月,再过段时间便要显怀了。 “青黛,半月前我交代的事情,大公子那边给回话了吗?” 青黛看了看,小丫鬟们都在院子里耍着玩,没人靠近主居,便低声道: “给了,今晨大公子让人传话进来,说都已经安排妥了,世子爷那边已经上钩了。” 谢德音点头,看着镜中脖子上已经淡了几乎看不到的痕迹,轻笑了两声。 “青黛,梳妆,如今病好了,是要出去上香好好谢谢菩萨了。” “是。” 青黛不知道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那日从宫中回来,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让她心惊胆战。 第8章 再纳妾 那嬷嬷刚才看得清楚,开门的是一女子,世子爷进门时,神色愉悦,显然是乐的见那女子的。 大宅门里的事情,她看的多了去了,这摆明是爷们儿在外偷猩,嬷嬷害怕世子夫人闹得难看,便有心劝道: “夫人,许是世子爷在此处有公事要办,咱们进去再误了世子爷的事儿。” 谢德音转身看着嬷嬷,眉目间的淡然隐去,渐渐浮现一抹严厉。 “嬷嬷莫要哄我,方才给世子爷开门的,分明是一艳丽女子,如此门户,且偷偷摸摸,若是暗门子的娼妇,是想毁了世子爷的身子不成!” 嬷嬷一听谢德音的话,神色一凛,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若是世子爷被一些暗门子的女人勾搭坏了怎么办? 当即让跟着的护院把门打开,便扶着谢德音进去了。 这些时日周华月有了身孕,陆元昌总不得趣儿,新得的这个女子在知道投奔的亲人已经病故,无依无靠跟了他之后,陆元昌快活了好几日了。 原以为只是个模样好的,没想到真得了她,才知道妙处,身子清清白白,偏偏床笫间又那般妙趣横生,让他白日里当差时,也不时的念着。 这会进了房间,便有些迫不及待了,没有留意院中进了人来。 等着谢德音推门而进的时候,两人已经衣衫半退,听着推门声,陆元昌以为是丫鬟没眼色,转身待要呵斥时,看清楚来人,心中一惊,下意识便将怀中女子裹起来,挡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这里?”陆元昌皱眉问着站在门口的谢德音。 “我也正想问世子爷,世子爷怎么来了这里?” 吴嬷嬷一看,世子爷还真是来此处偷焕,只能轻咳一声道: “世子爷,少夫人本是要去大观音寺,路过此处时,看到世子爷的身影,便进来看看。”那曾想世子爷这么管不住裤腰带。奇快妏敩 陆元昌脸色阴沉,吴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他自然是相信她的话,只是被人撞破,难免有几分难堪。 “好好去烧你的香,乱逛什么!”陆元昌兴致被浇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谢德音脸上有怒气,却又压着不发的样子。 “自我过门三月有余,我心知世子不喜我,所以未曾奢望世子爷多眷顾我。只是华月妹妹她刚进门,如今又有着身孕,世子爷有时间该多陪陪她。若是华月妹妹身子不便,我又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通房丫鬟还是给世子爷张罗的,世子爷怎可将心思放在这些暗门子的娼妓身上!” 陆元昌听谢德音提周华月有些心虚,再听她说娼妓,便驳道: “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烟儿她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并非娼妓。” 谢德音心中冷笑,面上不显。 “若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怎不见世子爷将她纳进府里去?被她勾的青天白日让世子爷逃了差事来此处苟合!” 陆元昌确实是当值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本就心虚,面对谢德音的话,自然硬气不起来。 “爷们儿在外面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回家去做你的事情去!” 谢德音今日仿佛是铆足了劲要跟他过不去,偏偏不走了,走了进去,坐在椅子上。 “世子爷在外面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这妻妾内帷之事便是我分内的事。我不管她是什么烟儿柳儿的,这般行径,便不是正经人家能做出来的,世子爷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我这便去禀明公婆,你这世子夫人,我不做也罢!” 陆元昌舍不得谢家的万贯家财还有她的嫁妆,自然不会看着她跟侯府闹翻。 此时,床上的女子也穿戴好了衣服,趿着鞋下了床,行至谢德音跟前,跪下娇声软语道: “世子夫人开恩,奴本是苏州人士,来京寻亲,怎料亲人病故,无依无靠下被世子爷所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才以身相许,若是奴惹了世子夫人不高兴,世子夫人容不下奴,奴这就离去,只盼着世子夫人莫要跟世子生气。” 这身段姿态,端的事秦淮烟波似的袅娜,梨花带雨的抽泣,直看得一旁的陆元昌心疼万分,一手将她拉了起来。 “你不用走,你是我的女人,已经跟了我,任凭谁容不下你,也得容!”陆元昌将她揽在怀里,一副要给她撑腰做主的样子。 那女子自然感恩戴德的看着他,凄凄楚楚。 “世子爷......” 仿佛粉身碎骨也甘愿了。 谢德音心中冷笑看着这一幕,自己俨然已经成了棒打鸳鸯的老虔婆了,她看着这瘦马,心中衡量着她跟周华月这白莲花的劲儿,谁更技高一筹呢? 陆元昌被她这样仰慕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热,心里豪气干云,只想保护她的弱质芊芊。 “你只管安心,我今日就带你进府,我看谁敢说什么!” 说完,看向了一旁坐着的谢德音,原以为谢德音会吵着闹着不准,毕竟纳华月进门之前,她就闹过。 没想到她此时面上虽然生气,却也压着一口气说道: “既然世子爷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位烟儿姑娘,你收拾下东西,随我进府去,若是公婆那边应允,我自然无话可说。本来华月妹妹有身孕,我也有意抬一房妾室伺候世子爷。” 那柳烟儿得了谢德音的话,自然喜出望外,千恩万谢。 陆元昌此时突然间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周华月! 刚才热血冲头,只想着给烟儿撑腰做主了,竟然望了华月那儿不好交代。 他原本没有将烟儿接进府中的打算,这么养在外面多自在,若是接进府中,只怕华月会心里不舒服,到时候在太后面前说些什么怎么办? 可是看着柳烟儿此时高高兴兴的去收拾东西,刚才他也开口说要给她做主,这会不让她去的话,不知道要怎么才说得出口。 谢德音看着陆元昌脸上变换的表情,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陆元昌,我要让你一步步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脱离掌控,而你,却无力再扭转! 周华月,我当年所受的,你也要一点点的尝尽! 第9章 看戏 平阳候府。 谢德音侍立在婆婆平阳候夫人王氏的身侧,看着花厅内跪着的柳烟儿,以及站在她身边,神色略显复杂的陆元昌。 “糊涂!”侯夫人大发雷霆,看着陆元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华月郡主虽然是贵妾,但是谁不知道她背后是太后。 如今她刚进门不过半个多月,还怀着孕,陆元昌就弄了这么一个女人进府,这不是明摆着打太后的脸嘛! 王氏无处发泄心中怒火,冲着身侧的谢德音便是一顿数落。 “你是元昌的嫡妻,平日里不知道劝诫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这个女人弄到家里来,你想干什么?想毁了我们陆家吗?” 王氏的声音洪亮,门外的丫鬟都听到了,心里也觉得世子夫人在陆家挺难的。 新婚三个月,太后赐婚一个贵妾进来,世子在外面找女人,世子夫人也管不住,夫人不骂世子却偏偏骂世子夫人,着实让人委屈。奇快妏敩 谢德音依旧恭顺,没有半点委屈之色。 “娘教训的是,是媳妇无能,劝不住世子。媳妇也想着华月妹妹刚进门,世子该多陪陪她,原想着给些钱打发了这个女子,可是拗不过世子回护,世子爷斥责媳妇善妒,说媳妇无容人之量,这样善妒的名声,媳妇可不敢当。便想着,世子爷若是真心喜欢,便弄到家里来,好歹给个名分,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总比天天在外面厮混,被人看到,落人口舌要好。” 谢德音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婆婆想找茬也找不到由头。 她盯着跪着的那女子,打发了倒是好说,就是怕这个糊涂儿子再将人找回来安置在外面,家里抬个妾室,总比他在外面养外室强得多。 王氏伸手扶额,神色无奈。 “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王氏挥手让他们出去,陆元昌和谢德音告退,刚一转身,便看到周华月站在门口,隔着小花厅的距离望着陆元昌。 只见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此时接触到陆元昌的目光,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凄凄楚楚,好不可怜。 陆元昌心中咯噔一下,要上前,可是似又心虚,便如同入定了一般痴痴的望着她。 而这边的柳烟儿也察觉到了危机,给王氏磕了好几个头。 “谢夫人开恩,奴一定好好伺候世子爷,好报答世子爷的救命之恩。奴婢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又仰慕世子爷人品才华,如今能进府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奴不求名分,那怕做世子爷跟前的洗脚婢,奴也是甘愿的。” 柳烟儿扬州瘦马出身,也是千娇玉贵的养大,气韵比起大家闺秀也不差,偏偏比大家闺秀能软下身段来。 容貌又生的好,说的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感人心肺,况且陆元昌刚得了她,正新鲜上头,一时间觉得她这样卑微无助,实在惹人心疼怜爱。 而周华月那头,见陆元昌无动于衷,手扶着心口,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皱到了一起,摇摇欲坠,身边的丫鬟扶了一把,周华月便顺势倒在她的身上。 陆元昌哪里还站得住,本就跟周华月的情分更深一点,当即一个箭步来到周华月身边,将她拥在怀里。 “月儿,月儿......你莫要吓我......” 周华月缓缓睁开眼,无限凄楚爱慕的看着陆元昌,哽咽道: “元昌哥哥,你......终究是负了我......” 陆元昌心虚,一时说不出宽慰的话。 柳烟儿此时跪在了陆元昌和周华月的跟前,声音轻泣哽咽道: “姐姐莫要生世子爷的气,是烟儿的错,是烟儿情难自禁,将一颗心托付给世子爷,世子爷是可怜烟儿才收留了烟儿,烟儿不求名分,只求留在侯府,那怕是做姐姐跟前的丫鬟,每日里能看世子爷一眼,也心甘情愿。” 周华月柔柔弱弱的在陆元昌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周华月身边的丫鬟却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了柳烟儿的肩头,柳烟儿身姿纤弱,如风中残絮般像后倒去,头磕在了台阶处,瞬间便出了血。 “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们月夫人提鞋都不够!” 虽然陆元昌对柳烟儿的感情不深,但是毕竟正新鲜上头,但是一个丫鬟都敢这么肆意妄为,正所谓打狗还需要看主人,周华月的丫鬟瞬间惹恼了陆元昌。 陆元昌抬脚便踹向刚才的丫鬟,厉色怒斥: “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婢插手!” 周华月的丫鬟樱桃捂着肚子歪倒在地上,疼的无法动弹。 那是跟周华月一起长大的丫鬟,看着她被陆元昌打了,周华月推开陆元昌,扑在那个丫鬟的身上。 “你若是厌了我便直说,何故打她给我看,世人都道男儿薄幸,我信你与旁人不同,才舍了郡主的身份给你做妾,没想到不过半个多月,你便这样待我!” “月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烟儿此时凄凄楚楚的喊了声世子爷,跪在地上,任凭血留在脸颊不去擦拭,脊背直挺挺的给陆元昌磕了个头。 “世子爷,既然姐姐容不下我,便放我离去吧,我此生不会再嫁他人,日后伴着青灯古佛,这几日的回忆,足够我一生怀念了。” “烟儿,你......”陆元昌的怜惜之情又被勾了出来。 王氏的院子里本就有许多的丫鬟婆子,加上今日还有众多管事来请王氏看这个月外面铺子田庄的账目,哪曾想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这世子爷不过是看上个女人,带回家想纳妾,正室嫡妻还没说什么,周华月一个妾室一会晕倒一会哭闹,实在是不成体统。 况且侯府这样的人家,有个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周华月自己本来也是妾室,且都怀孕了,还霸拦着男人不放,让院里的丫鬟婆子还有管事都颇为不齿。 此时她们都看向了跟在王氏身侧的谢德音娴静若水的站在,气度端庄华贵,也不知道世子爷怎么想的,放着这样的绝色夫人不宠,宠这两个上不了台面的。 谢德音十分满意眼前所看到的,见院里的下人都望着自己,谢德音差点说出口: 看我做什么,看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