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偏爱小外室苏令晚霍延正》 第1章 苏家面馆 一进九月,又下了场雨,天儿一天比一天凉。 苏令晚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 隔壁屋传来咳嗽声,她赶紧推门走进去。 苏母靠在床头,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咳得通红一片。 苏令晚忙倒了杯水过去,喂着苏母喝了几口。 喝了水,咳嗽也渐渐停了下来。 苏母看着她:“不用管我,你快去忙。” 放下手里的杯子,苏令晚弯腰一边替母亲掖了掖被角一边轻声说:“等我忙完早上这一阵,就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苏母一听,忙摇头,“老毛病,一变天就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苏令晚没说话,又倒了杯热水放在一旁,转身走了出去。 一年前,被苏家赶出来后,苏令晚就带着母亲和弟弟租了这个院子。 院子临街,前面用来做面馆,后面住人。 虽然小,但好歹也算是有个家。 她又回到自己房间,简单地洗漱过后,将长发挽成最简单的单螺髻,只斜插了支木簪就去了前面的铺子。 天刚蒙蒙亮,苏令晚先去厨房看了一眼炉灶的火。 牛骨小火慢熬了好几个时辰,汤水浓郁,味道鲜香;一旁的罐子里卤的牛肉,她拿筷子轻轻戳了一下,炖得又软又耙,火候刚好。 于是,开始揉面擀面,准备配菜。 一切弄好,外面街上已经有了动静。 她打开铺子门,挂上今日营业的牌子,转身又去忙自己的。 很快就来了客人,苏令晚忙迎了出来。 见来的是两个熟人,她笑着打招呼:“魏大哥,李大哥。” 来人是李盛和魏东民,两人是大理寺的捕快。 大理寺府衙和面馆在一条街上,因此,大理寺的捕快经常会来苏令晚这边吃饭。 一来二去,大家都熟了。 魏东民年纪稍大点,已经娶妻生子,李盛年轻,只比苏令晚大四岁。 因她还小,又是个姑娘,就被迫出来营生,大家伙都对她挺照顾。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后,李盛就对苏令晚说:“今天有葱油饼吗?” “有的,刚出锅。” “那就一人一碗牛肉面,再来两张葱油饼。” “好的。” 苏令晚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两人要的东西端上了桌。 她将东西放下后,看了一眼李盛,见他两眼通红,忍不住问:“昨晚又有案子了吗?”m. 李盛摇头:“都是旧案子。” 见她不解,一旁魏东民给她解释:“新来的霍大人,过去的旧案子都被他翻了出来,说要一个个的审。” “霍大人?” “三个月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霍大人,你没听说过?” 苏令晚摇头,她天天忙得团团转,哪里有心思去听别的事。 见她当真不知,两人就一边吃一边跟她说起了这个霍大人。 霍大人霍延正,镇国公之子,母亲是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静昭长公主,圣上是他嫡亲舅舅。 父亲镇国公乃大业朝护国大将军,手里有十万麒麟军,权势滔天,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显赫的家世和身份,哪怕不努力,也是富贵一生。 但这位霍大人四年前就高中状元,去外地当了三年县官,今年回京直接空降大理寺,坐上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卿的位置。 听说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而已。 李盛一脸感慨:“人比人,没法比!” 恰好有其他客人进店。 苏令晚忙去招呼客人。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忙完早上这一波,已是辰时末,她赶紧打扫完卫生,又跑去东街找大夫。 大夫来之后,给苏母看了看,又看了几副药:“先吃着试试,不行再换别的。” “好。” 送走了老大夫,谢柠夏就在院子里给苏母煎药。 药刚煎一半,苏母走了出来。 她才不到四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 常年疾病缠身让她身体虚弱得很,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见她出来,苏令晚忙上去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去煎药。 苏母看着她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是老毛病,你非得花这个冤枉钱。” 苏令晚没说话。 苏母又道:“留着这银子给你弟弟,他那边花钱多,我都用了,他日后急用,咱们又要去找谁借?” “娘,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 “话说得好听,你一天又能挣多少?” 苏令晚没说话。 见她不说话了,苏母皱了眉头:“你就是这个性子,说你不对,你就不吭声。” 苏令晚低着头,声音依旧柔软:“你是我娘,你生病我请大夫,哪里错了?” “你......” 见说不动她,苏母也懒得再理她。 起身就回了屋。 苏令晚也很快端着碗走进去。 苏母见她进来,扭头看向一旁,不搭理她。 苏令晚将药放在桌子上,叮嘱了一声‘趁热喝’就去了前面铺子。 店里就她一个人,虽然店里只有六张桌子,但也够她忙的。 中午的顾客比早上多,苏令晚忙完已经是半下午,隔壁卖豆腐陈叔的小女儿陈知知来找她:“晚晚姐,我娘说明天一早要去给我哥送些冬天的衣物,问问你要不要给苏令扬捎带?” 苏令晚一听,忙道:“要的,我这就去收拾。” 弟弟苏令扬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外的承元书院读书,一个月回来一次。 陈知知的哥哥陈穆也在承元书院,和弟弟是同窗。 苏令晚将早已准备好的秋冬衣物装上,又快速写了一封信给加在衣物中间。 最后拿出钱袋子,看着里面仅剩不多的碎银子,想了想,还是拿了两块塞进包袱里。 笔墨纸砚吃饭都要钱。 虽然半个月前临走时给了一些,但她还是担心弟弟不够用。 出来后,她将包袱递给陈知知:“麻烦婶娘了。” “我娘说了,你一个人很不容易,能照拂就照拂一下,以后有事你吭声。” “好。” 陈知知走后,苏令晚又开始忙活晚上要用的食材。 一整天下来,她已经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但看着今天收入还不错,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临睡觉前,她将明天要用的牛骨汤和牛肉炖上,店里的卫生打扫干净,这才去了后院。 苏母已经睡了,苏令晚烧了热水,将自己泡进澡桶。 一天最舒服的时刻,就是泡在热水里,洗去一天的疲惫。 洗完澡出来,她坐在窗前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彻底放空自己。 她喜静,性子柔软,却偏偏开了面馆。 未来的路在哪儿? 她不敢去想。 只知道现在就盼着弟弟读书用功点,考个功名走上仕途,那九泉之下的父亲也能瞑目。 第2章 凶案 天儿一凉,面馆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大家伙都冲苏令晚熬的牛骨汤来的。 熬了一整碗的牛骨汤,里面加点粉丝豆皮几块牛肉,再来张炸得喷香的葱油饼.....m. 一顿饭下来,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忙的时候,隔壁的陈知知就来帮她,陈知知性子活泼,能说会道,很让人喜欢。 转眼到了九月底,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就在家家户户盼着过中秋全家团圆吃月饼的时候,京城却发生了件令人胆颤心惊的大案。 京城最大布庄的老板一家五口被人杀死在作坊里,尸体被肢解,一块块的尸体被凶手摆放在作坊的空地上,拼成了一个‘仇’字。 此事一出,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案子交给京兆府衙,府衙连查了七八天,却是一点线索也无。 百姓舆论越来越大,府尹余大人顶不住压力,只好硬着头皮上报朝廷。 皇上听了这事,当堂震怒。 在他眼皮底下敢犯如此大案,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于是,一道圣旨交到大理寺卿霍延正手里,皇上命他在七天之内破此大案! 朝堂发生的事,苏令晚并不感兴趣。 她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的生意,一双秀眉越蹙越紧,再不破案,她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傍晚的时候,李盛来了。 他许久没来了,整个人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 苏令晚忙煮了一碗牛肉面,又给他炸了两张葱油饼. 李盛吃饭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听他说最近发生的事。 “最近没什么人,你晚上早点关门,城里不太平。” 苏令晚心头一紧:“可是凶手就在城里?” “八九不离十。”李盛咬了一口葱油饼,“昨天又死了一家人,城东一富商,一家七口,一个不剩。” 苏令晚听得小脸都白了。 吃完饭,临走前,李盛再三交代苏令晚:“天黑就关门,不在乎多挣那几十文钱。” “好。” 李盛走后,苏令晚心惶惶有点害怕。 于是赶紧关了店门,回了后院。 苏母见她这么早就关了店,便问:“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刚李大哥过来说城东有一户人家被害,我听了挺害怕的,这两天晚上也没什么人,就早关门早点休息。” 苏母一听,也紧张起来。 “你说这人怎地这般残忍,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要杀那么多人。”随后又一脸担忧,“也不知道你弟弟那里安不安全?” 苏令晚安慰她:“李大哥说凶手可能就在城里,令扬那边应该是安全的。” “那就好那就好。” 母女俩简单的吃了点晚饭,苏令晚又伺候苏母喝了药,等她睡下后,她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苏令晚很胆小。 她今晚其实想和母亲睡来的,但苏母没开口,她也没好意思提。 所以洗漱完,她也没等头发干,就一头扎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 深夜子时,大理寺府衙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 冬安轻轻推门走进去,他手里拎着食盒,食盒里是长公主刚派人送来的夜宵。 他将食盒放在一旁,看向坐在公案后的霍延正。 “爷,长公主送了点吃的来,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霍延正头也未抬,手里翻阅着卷宗,嗓音冷沉无波:“先放那儿!” 冬安还想再劝,但视线触到他紧锁的眉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煮了壶新茶,正要给自家世子爷换一盏,云啸推门而入:“大人,有线索。” 霍延正终于抬了头。 他看向云啸,黑眸幽暗深邃:“说。” “刚接到暗卫来报,他跟踪的那个人进了铜雀街的牡丹亭。” 牡丹亭,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霍延正:“继续跟踪,不要打草惊蛇。” “是!” ...... 一夜风平浪静。 苏令晚醒来时,头有些疼。 可能是昨晚头发没擦干就睡的原因,她也没管那么多,就去了前面。 生意不好,也要开门。 早上依旧没几个客人,大多数吃完匆匆就走了。 到了中午,客人才多了起来。 大家吃完也没走,就坐在店里聊着那个依旧未被抓到的凶犯。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身上。 “霍大人也是倒霉,刚上任就遇上这事。” “皇上就给了他七天时间,我听说若是破不了案,恐怕要被治罪。” “今天已经第四天了,还剩三天,可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3章 半夜三更,想杀人 此刻已是凌晨。 凌晨的京城大街,空无一人。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东西。 苏令晚顾不上害怕,一手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隔了一条街的老医馆跑去。 一口气跑出很远,眼瞅着再拐过前面的街口就要到医馆了,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如同鬼魅一般。 苏令晚头皮发麻,想要尖叫,喉咙就被对方一把掐住。 紧接着,又是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团团将他们包围。 有人骑马而来,踏破了这条街的寂静。 原本围着他们的黑衣暗卫自动分开一条路,那人策马靠近,一身绯色官袍,在这凌晨的暗夜之中,犹如一道光,将原本绝望的苏令晚照亮。 “霍......” 她刚出声,就被挟持她的男人戾声打断:“霍大人,你若是敢靠近一步,我便杀了她!”尒説书网 苏令晚腿一软,浑身颤抖起来。 她仰头,看着稳坐在马上的男人,眼里闪烁着求救的泪光。 可对方根本没看她。 冰冷的视线犹如一把尖刀,笔直地看向她身后的男人,薄唇微启:“无所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只要能抓到你,本官不介意再多一条人命!” 嗓音残忍又无情。 仿佛苏令晚这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地上的蝼蚁,不值一提。 那双原本充满希望的泪眸,在听到他话的一瞬间,倏然黯淡下去。 她早就该知道的。 这个世上,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从前在苏家被人欺凌时没有,现在更是没有。 她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她握了握手里的剪刀,想找个机会朝身后刺去。 身后的凶犯大概也没想到霍延正如此无情。 他大笑一声,掐着苏令晚脖子的手骤然用力:“既然活不成,那本大爷就再拉上一个,一起下黄泉。” 呼吸被截断! 苏令晚想,她真的要活不成了。 只是,她好不甘心。 也放心不下。 母亲还病着,弟弟还小,她今年还不到十七...... 抬眸,她看着依旧稳坐在马背之上的霍延正,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原本掐住她喉咙的那只大手骤然松开。 新鲜空气突然灌入,浑身无力倒地,她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切发生仅在一瞬间。 有人靠近,黑色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就像是踏在苏令晚的心头,她浑身颤抖,想要爬起来逃走。 如果说刚才掐着她的人是杀人魔头,那眼前的霍延正也不是好人。 可不等她爬起,对方已经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霍延正看着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的女人,视线扫过她手里依旧的紧握的剪刀,缓缓出声:“半夜三更,携带凶器,想杀人?” 苏令晚浑身一震。 她抬头看他,慌忙解释:“我娘病了,我去医馆找大夫。” “家里没男人?” 苏令晚不敢隐瞒:“只有幼弟,在外读书。” 对方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那双冷幽的眸子,散发着犀利的暗芒。 有属下过来请示他:“大人,凶犯已昏迷。” “带回大理寺,今晚就审!” “是!” 苏令晚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被绑走的凶犯,依旧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她真的以为今天会死。 头顶传来嗓音:“云啸。” 一道黑影靠近:“主子。” “送她去医馆。” “是!” 苏令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霍延正,犹豫了一下,还是哑着嗓子道了谢。 对方没理她,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街头,像是吹过一阵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除了苏令晚手里已经灭了的灯笼。 云啸开口:“不知姑娘要去哪家医馆?” “林家老医馆。” 云啸带着苏令晚去了医馆,老大夫一见对方二话不说背着药箱就出来了。 苏令晚惦记着母亲的病,一路上走得很快,到了家,她打开前面的铺子门,想转身对云啸说谢谢,谁知他竟跟着老大夫走了进去。 苏令晚也没想太多,领着他们进了后院。 房间里,苏母依旧在高热中,一番诊断,得出结论。 “风寒侵体导致高热,我开几副药,你马上煎了给病人服下。” “好。” 送走了老大夫,云啸也走了。 苏令晚忙着煎药,喂母亲喝药,等到母亲慢慢地退了高热,天也亮了。 折腾一晚,又受了惊吓,苏令晚整个人都蔫蔫的。 好在上午没什么人,她坐在柜台后面想着昨晚的事。 凶犯已经被抓,霍延正大功一件。 想到昨晚他见死不救的冷漠无情。 但后来他又让云啸送她去找大夫的举动。 很矛盾! 苏令晚总觉得这中间让她忽视了什么。 霍延正没那么好心。 但他为何又吩咐属下一路护送她? 她想啊想,从中午一直想到晚上,直到临睡前,她突然想通了。 霍延正根本不信她所说的一切,让属下护送她去找大夫又跟着来家里,不过是想确定她有没有在说谎! 这位霍大人心思缜密又极其冷血。 苏令晚暗暗在心里下决定,日后见到霍延正一定绕道走。 这种人,她惹不起! ..... 霍延正从大牢出来,绯色的官袍上染了血。 浓烈的血腥味,加上他脸上冷戾的表情,像极了刚从地狱里杀上来的阎王。 冬安一见,忙吩咐人去烧热水来。 他跟着进了屋,手脚麻利地倒了杯热茶送了过去:“爷,您润润喉。” 霍延正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问安东:“云啸呢?” “云大人刚来了一趟,见爷您不在又走了。” “让他过来。” “是。” 冬安正要出去找云啸,他却自己来了。 云啸朝霍延正拱手行礼:“大人。” 霍延正一边解着官袍的腰带一边沉声开了口:“如何?” “属下觉得苏姑娘并未说谎,她母亲的确染了风寒导致高热,现在家里没男人,弟弟也正如她所说在外读书。” 霍延正将手里的腰带丢给冬安:“苏姑娘?” “是,属下调查过了,她叫苏令晚,伯父是户部侍郎苏锦昌,他父亲是苏家庶子,一年前去世后,苏姑娘和她母亲还有弟弟就被苏家分了出去。” 云啸顿了顿,“说是分,其实是撵,什么都没给。” 霍延正轻挑眉梢,没说话,脱了衣服进了里间。 热水已经备好,他将自己沉进澡桶,缓缓闭上了黑眸。 第4章 弟弟归来 凶杀案一破,街上的人多了,面馆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忙了几天,中秋到了。 每年中秋,书院都要放假,弟弟苏令扬也要回来了。 最高兴的是苏母,早上苏令晚前脚起床,她后脚也跟着起来了。 “娘,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苏母:“你弟弟喜欢喝鱼头汤,我去早市给他买个大鱼头。” “我去买就行,”苏令晚忙阻止她,“正好我要去早市买菜。” “那你再买点鲜虾,我给你弟弟包点鲜虾馄饨。” “好。” 苏令晚出门的时候,晨曦初露,气温很低,她又裹了裹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路小跑着往早市去。 护城河畔就是早市。 早市的开市时间寅时末到卯时末,只有两个时辰。 通常赶早市的人都要起早,还得赶快,不然别人收了摊,你什么也买不到了。 京城的早市挺受欢迎。 主要是东西新鲜,苏令晚挺喜欢。 她一出现,就有不少摊主和她打招呼。 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又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清透灵动,像是会说话。 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听着就让人舒服。 “晚晚姑娘,今天的芫荽和蒜苗都不错,要点啊?” “晚晚啊,大娘这有一篮子鸡蛋给你留着呢。” “苏姑娘,小白菜要吗?给你便宜。” “晚晚姐,我娘给你留的八角和香叶,别忘了拿啊。” 一路走过去,苏令晚的篮子就满了。 她又去了鱼摊,买了个大鱼头,又买了几斤鲜虾。 十月湖蟹肥美,她又买了几只蟹子。 往回走的时候,见猪蹄也新鲜,又买了根猪蹄。 回到家,天已经亮了,炉灶里依旧炖着骨头汤,罐子里卤着牛肉,一进厨房,满鼻鲜香。 早上就挺忙,客人一个接一个,苏令晚忙得脚不沾地。 等忙完早上这一波,她又开始准备中午要用的食材。 陈知知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择菜。 “晚晚姐,今天大哥和苏令扬都回来了,咱们晚上一起上街吧?” 大业朝的中秋,是个很隆重的节日。 这一天,全家团圆不说,京城的每一家店铺门口都要挂上红灯笼。尒説书网 苏令晚一早就将灯笼挂上了,只等天黑点上灯。 去年中秋晚上,店里几乎没人。 大家要么上酒楼赏月,要么在街头巷尾结伴而行,吃小吃看杂耍。 还有很多贵夫人小姐去附近的相国寺求签拜佛。 像她这种小店没人来。 但她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就回道:“到时候再看。” 苏令扬是下午回来的。 赶了三十多里路,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十足。 看到苏令晚,他伸手一把抱过来:“姐。” 一个月未见,苏令晚也很想弟弟。 伸手轻抚着他的脊背:“累不累?” “不累!”苏令扬将她松开,“娘呢?” “在屋里。”苏令晚领着他后院去,“咱娘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眼巴巴的盼着你到现在,中午还给你包了鲜虾小馄饨。” 苏令扬开心,几步窜进后院,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娘,娘,我回来了。” 苏母快步从屋子里出来,一见到儿子眼睛都亮了。 “令扬。” “娘。” 母子俩抱作一团。 不过就是一个月而已,却弄得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一起进了屋。 苏母拉着苏令扬的手不舍得松开,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在母亲面前,苏令扬很有耐心,一一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见也问得差不多了,苏令晚看着苏令扬开了口:“热水在厨房,你先洗洗,我去前面。” 苏令扬点头:“我洗完就去帮你。” 不等苏令晚开口,一旁苏母拉着儿子的手不赞同地出声:“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好好歇着,店里也没什么活,用不着你干。” 苏令扬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嫡姐。 苏令晚见他看她,轻轻一笑:“今天中秋,店里没什么人,你洗完好好陪陪母亲,不用去前面了。”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苏令扬看着身边的母亲,想说什么,却对上她慈爱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母亲总是这样,偏心到了骨子里。 始终改不了。 ...... 中秋晚饭,团圆饭。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苏令晚做了六道菜。 软耙耙的红烧猪蹄,双椒仔姜鸡,清蒸湖蟹,虾仁蒸蛋,鱼头汤,凉拌藕片。 苏令晚又拿出夏天自酿的果子酒,给自己和弟弟一人倒了一杯。 苏母还在喝药,酒是不能沾的。 一个月没吃姐姐做的菜,苏令扬拿起筷子就停不下来。 苏母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今晚没有客人,难得清闲,苏令晚不免多喝了两杯自酿的果子酒。 吃完饭不久,隔壁的陈家兄妹就过来了。 陈知知拉着苏令晚的手,眼睛却瞄向站在一旁和陈穆说话的苏令扬。 “晚晚姐,难得今晚清闲,咱们就一起出去玩玩吧,我听说东街的杂耍特好看。” 果子酒虽清甜,但后劲不小。 此刻的苏令晚已经微醺。 她轻轻摇头:“你们仨去吧,我还得收拾屋子......” “让伯母干吧,你就休息一晚上。” 话音刚落,一旁坐着的苏母就笑着出了声:“知知啊,晚晚就不去了,令扬带了不少脏衣服回来,她得帮忙赶紧洗上晾干,不然时间赶不及。” 一旁苏令扬道:“姐,衣服不用你洗,明天一早我自己洗。” 苏母却道:“你那手是用来写字的,你把文章做好才是正经事。” 陈知知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桌子的苏令晚,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伯母,晚晚姐从早忙到晚,还要给苏令扬洗衣服,您怎么不帮着干干呢。” “我体弱多病,哪里干得动?” “那就让苏令扬自己干啊,我哥的衣服从来都是他自己洗。” 眼瞅着苏母的脸色沉了下去,一旁苏令晚忙将三人推了出去:“好好玩。” 苏令扬却偷偷抓住她的手,小声道:“你别洗,就两件衣服,我回来自己洗。” 母亲虽然偏心,但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 苏令晚笑着点头。 随后又道:“回来记得给我带良记的话梅。” 苏令扬眼睛清亮,答得干脆:“好。” 送走了三人,苏令晚收起碗筷进了厨房。 苏母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看着自己女儿忙碌的身影,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眶:“晚晚啊,你心里是不是在怪娘?” 苏令晚动作未停:“娘,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怪您?” “唉,其实你怪我也是应该的,都怪我没用。”苏母轻叹口气,眉头轻蹙,“也都怪你那个爹死得这么早,害得咱娘仨被你那没良心的大伯母赶了出来,也幸亏你机灵,不然咱娘仨连个落脚地也没有。” 过去的事,苏令晚不想再提。 她擦净手,走过来扶着苏母往后院去。 “过去的事您就别想了,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这把老骨头,每天什么活也干不了,唉。” 叹了口气,苏母见苏令晚不说话,她看了她一眼。 “你虽说开了这个面馆,但咱家最后靠的还是你弟弟,他现在书读得不错,明年会试,他若是能中举,日后你也是要靠他找个好婆家。” 第5章 胆小如鼠 将苏母送回房间,苏令晚又回到店里。 大街上,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但热闹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托腮看着远处的灯火,思绪一下子就飘得好远。 她今年十七,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已经说了亲事,可她却日日为生计忙碌。 母亲说嫁人,她没想过嫁人。 也深知像她家现在的条件,估计也没人敢要。 上有常年需要吃药的母亲,下有读书的弟弟,每一项都是大开支,一般普通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她记得父亲去世那一晚,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话已经说不利索。 “晚晚,日后.....日后你的母亲和.......弟弟都全靠你了。” 从那之后,她成了母亲和弟弟的依靠。 可她却没有任何依靠。 更没有其他选择。 只能日复一日使劲地、拼命地活下去。 ....... 霍延正从大理寺出来,已经不早。 上了马车,冬安问他:“爷,回府吗?” 马车内,霍延正靠在一旁,黑眸微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难掩疲惫。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案子,他已经十多天未回府,这会儿正好有空,理该回府看一眼。 可一想到他母亲静昭长公主...... 薄唇微启,嗓音低沉:“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好咧。” 冬安对赶车的云啸道:“去白云楼,爷最喜欢他家的酥皮春卷。” 可不巧的是,今日中秋,白云楼人满为患,就连门口都站满了人。 冬安原本想着去找掌柜的腾个包间出来,却被霍延正叫住:“去其他地方。” “是。” 接着又找了第二家,依旧人满。 第三家,依旧如此。 冬安忍不住跳脚:“过个节,都出来凑什么热闹。” 云啸驾着马车,挤着人群往前走,眼角一瞟,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姑娘?” 一旁冬安忙扭头:“什么苏姑娘?” 云啸没搭理他,回头看向马车内:“大人,苏姑娘家的面馆。” 不等里面的人出声,冬安就不乐意了:“你让咱家爷吃面?这大过节的,你就让他吃碗破面条,云啸你......” 冬安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道绵软的女声传来:“云大哥?” 他循声看过去,只见一旁走过来一姑娘,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梳着最简单的单螺髻,身上系着围裙。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月光亮的原因,冬安觉得这姑娘虽然一身素衣,但难掩一身柔和气质,特别是那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 第6章 中秋 吃完饭,冬安塞了一块银子给苏令晚。 他伸手挠挠头,不太好意思:“苏姑娘,面很好吃,我之前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 苏令晚看着眼前和她弟弟一般大的小厮,轻轻摇摇头,声音柔软:“欢迎下次再来。” “好咧,你忙,我们走了。” 冬安快步走到马车前,霍延正已经上了马车,车帘紧闭,看不到里面的一丝一毫。 马车快速离开店门口,苏令晚也转身进了铺子。 她走到霍延正坐的桌子前,看着已经空了的面碗和那两盘都吃空的小菜,心头一松。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伺候这些达官贵族。 她是从苏家出来的,那些人的口味刁钻,心情好的时候,不会计较。 但若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百般刁难。 总而言之,不好伺候。 收拾好碗筷,苏令晚就拿了弟弟苏令扬的脏衣服在院子里搓洗。 苏母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一眼天色,一脸担忧:“你弟弟怎地还没回来?莫不是和别人起了争执?” 苏令晚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柔声安慰她:“现在还早,他好不容易得了空,让他好好玩玩。” “也是,他读书这么辛苦,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苏母说完,转身进了屋。 苏令晚洗完衣服,又去了前面,将明天早上要用的食材准备好,将店里各个角落打扫干净,苏令扬才从外面回来。 他兴高采烈,手里捧着给苏令晚买的零嘴:“姐,你猜我刚看到了谁?” 苏令晚接过他递过来的零嘴,拿了一颗梅子塞进嘴里。 不经意问:“谁呀?” “韩家二哥,他也放假了。” 苏令晚手一顿,接着恢复如常。 “中秋他自然也是要放假的。” 韩序在京城最好的白鹭书院。 不同于苏令扬一个月一回,他除了过年和中秋之外,都在书院。 前年过了会试,明年三月科考,要参加殿试。 苏令晚相信他一定能高中。 毕竟这么多年,他目标明确,读书一直很刻苦,文采斐然,还写得一手好字,再加上韩序父亲韩将军在朝中的势力..... 想到这儿,苏令晚伸手推了一把苏令扬:“热水已经烧好了,快去洗洗。” 苏令扬一边往后院去一边扭头看她:“姐,韩二哥说了,他明天来找你。” 苏令晚没说话,转身关了铺子门。 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已经不早。 母亲和弟弟估计都睡了,院子里很安静。 今晚月色很亮,苏令晚坐在窗边,一边用干帕子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想着弟弟的话。 明天韩序来找她?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刚过完年,韩序去书院经过面馆,下车来和她告别。 她当时正忙,店里都是客人,一身锦衣的韩序站在店里,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m. 两人没说几句话,韩序就被韩家人叫走了。 许久未见,又相差万里。 找她做什么呢? ...... 从面馆出来,霍延正回了国公府。 时间已经很晚,他以为大家都睡了。 他前脚迈进公府大门,扶云院那边来了人,怕别人过来请不动他,静昭长公主直接派了身边的云嬷嬷过来。 云嬷嬷从小看着霍延正长大,自然是有几分脸面在。 霍延正一句话没说,跟着嬷嬷去了扶云院。 院子很安静,丫鬟仆从各司其职,走动之间却无半分声响。 见到霍延正过来,站在门口的丫鬟打开帘子,低声叫了一声世子爷。 霍延正抬脚进了屋,临窗的软榻上,坐着一名贵夫人,哪怕长子已经二十,她看起来依然风华貌美。 霍延正拱手行礼:“母亲。” 静昭长公主看他一眼,故作生气:“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说完,又心疼地仔细打量他:“怎地瘦这般厉害?” 不等霍延正出声,静昭长公主直接唤了冬安进来:“你是怎么伺候世子爷的?” 冬安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世子爷瘦了? 他那儿瘦了? 他这么没看出来? 但在静昭长公主面前,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一句。 霍延正在一旁坐了下来,他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出了声:“母亲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第7章 韩序 和平常一样,苏令晚依旧起得很早。 今天要采购新鲜食材。 中秋过后的早市,依旧热闹。 她买东西很快,不像其她人讨价还价半天,只要新鲜,她觉得价格合适就买,买完就走。 因此,早市的摊主都很喜欢她。 买完东西,她挎着篮子往回走,卖鸡蛋的李婆婆叫住了她:“苏姑娘。” 苏令晚停了下来,转身走过去,柔声叫她:“婆婆,有事呀?” 李婆婆扭头从一旁的箩筐里拎了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出来:“我听说你想养条狗,我家的旺财前几天生了一窝仔,喏,送你一个。” 苏令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开心地伸手去接:“谢谢婆婆。” “谢什么,上次我家老头摔倒,多亏你帮忙送去医馆。”李婆婆说着就红了眼眶。 她和老伴有一个儿子,儿子娶了媳妇就对老两口不管不问,俩老人过得很辛苦。 上次李老头在路上摔倒,被苏令晚遇上,送去了医馆,还垫付了药费。 老两口对她一直心怀感激。 苏令晚安慰了她几句,随后抱着小狗回了面馆。 苏令扬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读书,看到她抱了只狗回来,好奇地问:“姐,哪来的小狗?” 苏令晚说了事情经过。 末了又道:“你一会儿若是读书累了,就帮我给它弄个狗窝。” “好咧。” 苏令扬刚答应完,苏母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不太赞同地看着苏令晚:“这狗脏得很,你养它做什么?” “娘,最近京城不太平,附近街坊老是有丢东西的,隔壁陈叔和王婶都养了,我想着也养一只,若是有小偷来,它叫几声咱也能听得见。” 苏母依旧蹙着眉头,不情不愿。 “娘。”苏令扬上前一把抱住苏母的胳膊撒娇,“你就让姐姐养吧,她说得对,最近京城不太平,若是半夜院子里进了小偷,要是偷了您的银子,您不心疼?” 苏母‘扑哧’一下就乐了。 “咱家哪来的银子?你姐挣的那点还不够花的。” 话说得不中听,但到底态度软了下来。 苏令晚进屋,拿了一个旧箩筐,给它垫了一层软布,将小奶狗放了进去。 第8章 挺大胆 镇国公府。 霍延正起得很早。 每天不到卯时起床,起床后,去了练武场。 从练武场回来,沐浴更衣,先去了明阳阁。 房间里,霍延麟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突然被子被人掀开,凉意袭来,冷得他直哆嗦,眼睛也随之睁开。 刚想发火,但看到床边站着的人时,顿时又开心起来。 “大哥!” 一边喊着一边往霍延正身上扑。 但人还没挨上,就被对方一把握住胳膊,直接扔回床上。 “先穿衣服。” 被丢开的小家伙也不生气,乐颠颠地开始穿衣服。 穿完衣服又洗漱,弄好之后,两人出门朝扶云院去。 一路上,七岁的霍延麟动不动就抱大哥的大腿,嚷嚷着:“走不动走不动大哥背。” 霍延正被他闹得没法,索性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整个人腾空而起。 小家伙开心得大叫:“啊啊啊啊刺激。” 恰好被迎出来的云嬷嬷逮了正着。 她忙上前,一脸担心:“哎呦哎呦千万别摔了。” 霍延麟玩得正开心,死活不下来。 就这样,兄弟俩进了静昭长公主住的院子。 老远,就听见老二开心的动静,静昭长公主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玩闹的兄弟俩,眼角眉梢都是笑。 待霍延麟被他大哥放下来,他又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开始撒娇。 看得一旁的霍延正忍不住皱了眉头。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开口对静昭长公主道:“郊区马场开了,他不是一直想学骑马?我今日带他去。” 不等静昭长公主开口,一旁霍延麟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 “不去不去,我不要学骑马。” 霍延正淡淡地睨他:“明年春猎不想去?” 一听这个,霍延麟又犹豫了。 春猎他当然想去,只是他对骑马有阴影,上次学骑马差点摔下来,他就害怕了。 见他半天不吭声,霍延正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听说五皇子已经会了......” “学!我学!” 霍延麟和五皇子赵禹一般大,两人一起上学堂,夫子今日夸这个明日夸那个,两小只暗暗较劲,谁也不服谁。 目的达成,霍延正放下碗筷起身:“我先回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从宫里回府的镇国公霍战年,父子俩许久未见,又聊了一会儿。 出发的时候,时间已不早。 霍延正骑马,霍延麟坐在他前面,黑色骏马高大又威猛。 一路上,他东张西望兴奋不已。 路过一家面馆时,他突然‘咦’了一声。 霍延正垂目:“怎么了?” 霍延麟小手一指:“韩二哥。” 静昭公主乃先皇嫡出,韩序的母亲乾乐郡主乃先皇弟弟襄王的嫡出,两人是堂姊妹,一个嫁了镇国公,一个嫁了骠骑大将军。 两座府邸离得也近,因此两家的孩子也熟悉。 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霍延正抬眸看过去。 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临窗而坐的一对年轻男女身上,幽深的冷眸缓缓眯起。 昨晚那个在自己面前胆小如鼠的姑娘,这会儿在韩序面前,倒是挺大胆。 韩序往她跟前凑,她还敢拿手去推他。 白净的脸上,又娇又嗔,倒是比昨晚生动许多。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勒紧将神。 ‘驾’地一声,策马扬鞭,黑色骏马扬起前蹄,如羽箭一般朝郊区飞奔而去。 ...... 苏令扬只放了三天假。 当天下午返程回书院,苏令晚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棉衣、护膝、吃食。 苏母在一旁仍觉得太少:“该给他做双棉靴,万一下雪,他脚会冷。” 苏令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声说:“我让隔壁王婶帮我画了鞋样,抽空我再做。” “姐,你这么忙,哪来的时间给我做棉靴?”苏令扬心疼她,“去年的棉靴还能穿,就穿去年的。” 苏母却道:“你脚长得快,去年都小了,哪还能再穿?” 说完又道,“再说了,你在外读书,虽说不攀不比,但也总不能让别人看扁了你去。” “娘。” 苏令扬皱着眉头,“那你总得为我姐想想,她白天这么忙,晚上还得给我做这做那,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她吗?” 他声音不大,说的也是事实。 苏母却瞬间红了眼眶。 “你......你这是在怪我?” 声音哽咽不止,“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母亲一流泪,苏令扬没辙了。 他看了苏令晚一眼,无奈妥协:“行行行我错了,娘您别生气了。” 苏母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长女,声音哀怨:“晚晚可是也在怪娘不疼你?” 第9章 我没跑 中秋一过,转眼九月过半。 店门口有棵桂花树,桂花飘香,香出十里。 苏令晚抽空收了一些桂花,酿了点桂花酒放了起来。 气温转凉,店里的生意比起八月好了许多。 每天忙忙碌碌,到手的都是银子,苏令晚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踏实。 昨天卖得好,店里的食材都空了。 次日天没亮,她就起来了。 洗漱过后,她戴上围脖挎着菜篮子出了门。 平时用的牛肉牛骨还有米面这些都是农户帮她送到店里,不需要她去买,每天只需要买点配菜,来来回回虽然拎着沉,但也还好。 虽然天冷,但丝毫不影响早市的生意。 护城河两岸,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还是和往常一样,她快速买好菜,路过鱼摊时见鲫鱼新鲜,就买了两条。 自从上次闹过不愉快后,苏母到现在也没给她好脸色。 她喜欢喝鱼汤,苏令晚打算晚上给她炖点鲫鱼,缓和缓和母女俩僵硬的关系。 买好鲫鱼,苏令晚走出去没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有人朝这边跑过来。 她连忙往一旁躲,那人从她身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死人啦死人啦!” 有人一把抓住对方,好奇问:“哪里死人啦?” “河里。”对方一脸惨白,“打鱼的李旺捞出来一具尸体。” 旁边围着的人一听这话,有胆大好奇地往河边跑,想去看个热闹。 也有胆小的,像苏令晚,她只想赶紧离开。 只是挎着篮子没走几步,四五个捕快朝这边过来,苏令晚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李盛,李盛也看到了她。 对方只朝她点了下头,随后和其他捕快一起奔向事发地点。 苏令晚没多做停留,挎着篮子急匆匆地离开早市。 刚离开河边,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 不等苏令晚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云啸。 他跳下马车,看向苏令晚,朗声打招呼:“好巧苏姑娘。” 苏令晚轻声打招呼:“云大哥。” 随后又道:“你们来得好快。” 云啸一边打开帘子一边回道:“我们大人刚好在附近,听说河里捞出尸体,立马就赶了过来。” 话音刚落,霍延正从车厢走了出来。 他下了马车,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苏令晚。 视线扫过她裹在兔毛围脖里的一双干净杏眸,薄唇微启:“跑什么?” 嗓音低沉,冰冷。 苏令晚对上他深幽不见底的冷眸,那里面透出来的审视,让她莫名有点恼。 “我没跑!” 随后又加了一句,“大人为何老是冤枉我?” 上次拿剪刀防身,被他说成要杀人。 这次不过是因为胆小,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被他冤枉。 苏令晚紧绷着小脸,十分生气。 因为生气,那双清透的杏眸,此刻微微泛红。 像是委屈极了。 不料,霍延正轻飘飘看她一眼,一个字也没给她,领着云啸大步离去。 苏令晚:“......” 这人是不是有病? 回到小院,苏母已经起床了。 看到苏令晚买回来的鲫鱼,她蹙了眉头:“你弟弟又不在家,买鱼做什么?” 苏令晚没说话,将鱼养在鱼缸,去了前面店里。 护城河里捞出一具女尸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才一上午,来店吃面的顾客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家在这一刻都化身为大理寺捕快,众说纷纭,各种猜测。 苏令晚一边干活一边听他们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知道今早买的鲫鱼从哪条河出来的? 万一是护城河里的,那谁还敢吃? ...... 深夜大理寺书房。 霍延正在翻看仵作递上来的验尸结果,上面显示因尸体腐烂太严重,目前只验出女尸喉骨有损,怀疑是被人勒死后扔进护城河。 目前案子线索极少,死者身份未知,调查无法展开。 霍延正眉头紧锁,周身的气息也沉寂下来。 冬安进来,手里拎着食盒。 他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来,然后对坐在书案后的霍延正道:“爷,吃点东西吧。” 霍延正放下手里的案卷,起身走过来。 坐下来的同时开了口:“云啸还没回?” “没呢,他若是回了,第一时间会来见大人。” 霍延正没再说话,接过筷子吃了起来。尒説书网 吃到一半,云啸回来了。 “大人,京城十二家青楼,挨家排查,目前有两人失踪。” 他说着将手里的文书递了过去:“这是那两人的全部信息。” 霍延正放下筷子,起身朝桌案走去。 一旁冬安忍不住白了云啸一眼,没看见主子没吃完饭? 案子再重要,哪有主子的身体重要? 云啸根本没看他,跟着霍延正走到桌子前。 霍延正很快看完了两名青楼失踪女子名单,沉声开了口:“明天再派人仔细排查一遍,不许有遗漏。” “是。” “另外,明天一早你亲自去一趟黎川,把程墉带过来。” 云啸挠挠头:“大人,他要是不来......” 霍延正淡淡瞥他一眼:“你没长手?” “是!” 程墉,天生鬼才画师。 他不仅活人画得极好,死去的人,哪怕只剩下一堆白骨,按照生前人描述,也能画得八九分相似。 就是脾气古怪得很。 霍延正在黎川任知县那三年,和他打过两次交道。 每一次都闹得很不愉快。 霍延正一贯强势,程墉看不上他的做派,曾发过誓,若是再帮他,就饿死自己。 谁不知道程大师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对他来说,饿死自己,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可见,他有多讨厌霍延正。 ..... 护城河发生命案,附近那一块地方都被官兵围住了。 早市受了影响,很多摊主都不往那边去了,都集中在白玉桥附近。 白玉桥离苏令晚近了许多,买菜更方便了。 这天她刚买菜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个人就闯了进来,吓了苏令晚一大跳。 等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在桌子前坐下了。 见她傻愣愣地盯着他看,程墉一瞪眼:“看什么看?给我煮碗面!” 对方的脾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她不敢犹豫,抬脚进了厨房。 片刻后,将煮好的牛肉面放在那人面前:“客官慢用!” 第10章 你喜欢她 她放下面碗,转身离开。 却被对方叫住:“没有小菜?” 苏令晚忙道:“有的,我这就去拿。” 她天生胆小,行事原则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时是没有小菜的,但对方要,她就给。 不过一份小菜,不值几个钱。 她弄了两份小菜,又炸了一块葱油饼,一并端了出去。 她将东西放在那人面前时,那人抬头看她一眼。 苏令晚这才发现对方虽然胡子拉碴的,但皮肤极其白净。 而且人很年轻,看着和她差不多。 对方看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葱油饼:“这是何物?” “炸的葱油饼。” “老子不喜欢饼,拿走!” 好意被拒,苏令晚一句话没说,端起油饼就要走。 却又被对方叫住。 “算了,我先尝一口。” 苏令晚:“......你不必勉强!” 这人脾气好怪,一会儿不喜欢,一会儿又要尝? 被他吆来喝去。 她虽然胆小,但也不是泥人。 还是有点小脾气的。 见她突然冒出小脾气,原本心情不爽的程墉突然来了兴致。 “老子就要尝!” 听他一口一个老子,苏令晚气得不轻。 小脸通红,语气也冲了起来:“你是谁的老子?明明咱们年纪一样大,你怎么能这般侮辱人?” 程墉丢了一块牛肉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将她从头到脚好一通打量。 他眼神并非不怀好意的打量。 眼神清明,颇认真。 好像在估量她究竟多大? 但即便如此,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看着,苏令晚还是浑身不自在。 她将葱油饼重新放回对方面前,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看着她背影,程墉冷哼一声:“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 苏令晚懒得搭理他。 程墉这个贱骨头。 别人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起劲。 于是,他用手里的筷子将面碗敲得震天响。 从小就绵软性子的姑娘被他气得直接从厨房跑了出来,几步到他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扯过筷子,收起面碗油饼,转身就走。 气呼呼地丢下一句:“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程墉:“......”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令晚,半响没回过神来。 程墉是谁? 三岁开始就被世人称之为神童。 今年二十五,肆意招摇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一家面馆被一个十六七的小丫头给落了面子。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 直到苏令晚将他吃剩的半碗面直接倒进泔水桶,他这才回神,顿时暴跳如雷:“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开店做生意,又不是伺候你的丫鬟?你愿意吃就吃,不愿吃就走!” “我我我......” 苏令晚已经一把将他从位置前扯了起来,推着他往外去。 气得程墉直跳脚:“我还没吃饱!” 苏令晚才不管他。 硬要将他往外推。 程墉没吃饱当然不走,他双手扒着门框,死皮赖脸地就是不出去。 气得苏令晚小脸通红。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原本躲在暗处的云啸,一见事情不妙,立马跑了过来。 苏令晚一见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抬手指着程墉:“云大哥,你来得正好,这人耍无赖了,你帮我把他弄走!” 程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云啸,更生气了。 “好啊,你跟踪我!” 云啸忙解释:“大人怕您走丢,派属下来保护您呢。” 程墉吹胡子瞪眼:“保护?霍延正就是放屁,老子需要他保护!他就是在监视老子。” 云啸不说话。 而一旁的苏令晚惊呆了。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霍大人派了云大哥保护这无赖? 所以,这无赖是谁? 她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云啸,云啸无奈一笑,没法和她解释。 见两人眉来眼去,程墉突然抬手指着云啸:“你,让她给我重新下碗面。” 云啸看着苏令晚,双手合十讨好道:“苏姑娘,麻烦了。” 苏令晚深吸一口气,看在云啸的面子上,重新进了厨房。 程墉不悦冷哼:“你们京城人本事不大,一个个脾气倒是不小。” 云啸不敢说话。 这位祖宗,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唯一优点就是会画。 他手里的那只神笔,能画世间万千。 更能助大理寺破各种棘手案件。 这就是为什么他脾气再臭行为再乖张,也能入了霍延正眼的原因。尒説书网 霍延正一直想将他收入麾下,但程墉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岂会甘心屈于他之下? 这次被他‘抓’来,程墉心里就已经非常不满。 昨天绝食了一天,以示抗议。 但霍延正竟然不闻不问。 程墉一边骂他黑心一边大早跑出来找东西吃。 其他家都没开门,只有这家面馆开了门...... 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苏令晚,扭头问云啸:“你认识她?” “是。” “你喜欢她?” “咳咳咳.....”云啸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程大师,您不要胡说。” 程墉:“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模样长得还行,怎么就配不上你?” 云啸快速地看了一眼厨房方向,担心苏令晚会听见。 急得他差点捂住程墉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我求您,别乱说了行吗?”云啸挺尴尬,“您这一嚷嚷,日后让我如何和人苏姑娘相处?”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她一个小姑娘开门做营生,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编排她,那她还活不活了?” 程墉一听,觉得此话有道理。 也多少有点后悔。 于是在苏令晚端面来的时候,他偷摸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就放下心来。 吃饱喝足,程墉的脾气也顺了不少。 临走前,他丢给苏令晚一锭银子:“喏,赏你的。” 苏令晚看着扔在怀里的十两银锭子,刚想开口,就被云啸用眼神示意了。 她看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收了银子,轻声道了谢。 程墉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一边嫌弃京城这楼修得不够气派一边又嫌弃街道太过干净。 “不如黎川住得舒服。” 云啸默默的听着,一句话不说。 沉默地地跟了一段路,眼瞅着他要往茶楼里拐,云啸立马拦了上去:“大师,咱该回大理寺了。” 程墉胡子一吹:“不回!” “尸体还在停尸房摆着呢,早一日破案,也能让她早日投胎转世,这也是您的功德一件。” “呵,老子要那么多功德作甚?” 见他油盐不进,云啸也只能用强了。 于是伸手从身上摸出绳索,作势就要捆他。 气得程墉踹他一脚,气哼哼地朝大理寺方向走去。 第11章 最缺银子 两人一进大理寺,迎面就遇上了霍延正。 霍延正一身官袍,准备入宫。 程墉一看到他,浑身都是火,说话也阴阳怪气:“哟这谁呀?” 一身官袍人模人样! 心狠手辣根本不是人! 霍延正抬脚走过来,他个子极高,比程墉高了大半个头,一身绯色官袍冷肃,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突然开了口:“程大师不是一直想尝尝宫廷御膳?” 程墉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霍延正微微侧目,嗓音平淡:“本官可以满足你这一心愿!” 程墉眯着眼睛打量他。 总觉得他不像好人。 但宫廷御膳的诱惑力太大。 他吃遍天下美食,就是没尝过皇帝老儿的御膳。 程墉犹豫了。 见他犹豫,霍延正抬脚就走。 只是还没走出三步,就被程墉叫住了:“行,老子答应你,不就是画嘛,我三天后给你!” 霍延正没说话,走到他的疾风前,纵身上了马。 上马之后,他这才抬眸看向程墉。 薄唇微启,面无表情:“两天!” 程墉气得跳脚:“霍延正你别得寸进尺!” “再给你安排一次皇家汤泉。” 程墉:“汤泉而已,老子不稀罕。” “龙山汤泉能治湿寒之气,本官听说大师一过阴天腿疼难忍......” “霍延正,谁让你查老子的?” 他一口一个‘老子’,霍延正倒也不气。 只慢条斯理回道:“知己知彼,方能圆满!” 程墉瞪他一眼。 想了想,来了一句:“一次不够,最低三次!” 霍延正淡声拒绝,“本官给的够多,反倒是程大师诚意不够!” 程墉也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他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天时间,换一次宫廷御膳和三次汤泉!” 霍延正看他一眼,没出声。 程墉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答应时,霍延正开了口:“希望程大师守诺!” ...... 三天后,无名女尸案告破。 对方原是青楼头牌桑桑,一年前被人赎身,嫁给了一富家公子做妾。 原以为脱离苦海,谁知又入火坑。 被人下毒害死又抛尸护城河,差点尸骨无存。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令晚正忙得脚不沾地,昨天下了场小雪,今天天气格外冷。 牛肉汤卖得很好。 顾客一边喝着牛肉汤一边聊着案子,有人说凶手太残忍,不爱就放手,何必置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