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鞋》
1. 两个世界 城中村是一个城市最为混乱腐……
《小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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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文中学向来没有晚自习这一说,下午五点,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往校门外走去。
温槿察觉到手机上有消息发来的时候,同学兼好友江巧玲还正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里哪里的商场下周要新开一家omakase,听说里面的和牛嫩寿喜烧堪称一绝,问她要不要去尝尝看。
“好啊,回头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她一边应下江巧玲的话,一边低头看手机。
是覃珠发来的消息。
【菲洛老师已经在家里等你了,快一点坐家里的车回来,路上不要耽搁。】
【这次妈妈好不容易才为你请来了菲洛老师的指导,别让人家等太久。】
看完消息,温槿眸光闪了闪。
她慢吞吞打字回复:【我知道了,妈妈。】
一旁江巧玲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转头,好奇问:“怎么了?”
今天温槿穿的是校服,上半身深咖色外套没扣拢,露出里面奶白色的内衬,下面是与外套同色系的百褶裙。
雅文中学的校服是出了名的好看,毕竟作为南厦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光是一套校服的费用,就快超过了寻常人家家里一个月的开销。
女孩圆圆的后脑勺马尾高耸,发尾及腰,发丝柔滑,正随着她走路的幅度而轻轻晃动着。
十七岁的少女,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校服勾勒下身体线条柔顺到不可思议。
“菲洛老师到我家了。”温槿浅浅叹了口气,“我妈妈让我快点回去。”
“菲洛?!”听到耳熟的名字,江巧玲瞪大眼,“就是那个担任过维也纳爱乐乐团首席钢琴演奏家的菲洛吗?我好像听说她最近来南厦开演奏会了。”
温槿点点头:“嗯。”
“乖乖,你爸妈连菲洛都能为你请来,也太厉害了!”江巧玲啧啧感叹,“也难怪,他们这么看重你的钢琴练习,怎么可能错过这次她来南厦的机会。”
温家作为音乐世家,早年去世的爷爷是中央音曲学院副院长,父亲温隽凡与母亲覃珠则同为国内享誉盛名的小提琴家,从温槿生下来就为她规划了走音乐的这条路,并为女儿选择了钢琴这一乐器。
而温槿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自小便展现出在钢琴演奏上颇高的天赋,在不少城市举办过钢琴独奏会,早些年还上过一档音乐节目录制,当时还被不少网友赞为“天才钢琴少女”。
两人的聊天忽然被一道男声打断。
“那个……温槿同学,这是我给你写的信,希望你能收下。”
温槿回头,只见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她身后,笑容腼腆,手里拿着封粉色信纸。
男生见她转过头来,噌的一下红了脸:“我,我也没有其它意思。”
他抬手想挠挠脑袋,但似乎怕影响形象,又把手给放了下去,只用力捏了一下校服裤角,“就是上次艺术节在学校礼堂里看了你的钢琴演出,你弹得很好,也很漂亮,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
周围不少人望了过来。
“谢谢你写的信。”温槿脸也跟着慢慢红起来。
她小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个年龄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一点……”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男生举着信的手抖了抖,面上表情难过:“那,那好吧,做朋友也行。”然后转身同手同脚地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江巧玲嘿嘿笑了声,撞撞温槿的胳膊肘:“开学到现在,这都第几个男生向你告白了,你就真的一个都不喜欢?”
温槿脸一红,眼睛里全是慌张:“什么好几个!再说,早恋本来就是不对的。”
其实青春期以来,她也不是没有过对某些男生心动的瞬间,只是那些感觉稍纵即逝,根本谈不上喜欢。
再说……
父母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一定是不允许的吧。
一旁的江巧玲唏嘘:“你就是太守规矩了大小姐。”
她耸肩摊手,表情坦然,“现在十六七岁谈恋爱的一抓一大把呢。”
温槿背过身去不理她。
江巧玲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事。
她同好友凑近些,低声:“对了,明天周五放学,咱们班有些人约着要去城中村探险,你去不去?”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有着超乎常然的好奇心与探索欲,也总想着找个没有父母约束的地方,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一群人挑了半天,终于挑出了城中村这么一个大家都从未涉足、也了解不多的地方,作为此次的探险之地。
刚刚下课的时候温槿就听到旁边人说到了些字词,只不过当时她没仔细听。
“你也要去吗?”温槿抬头问江巧玲。
“那可是城中村哎,光是想想就很刺激,我怎么可能不去!”江巧玲看着她,目光兴奋,“走吧,咱们一起去,保证比你上那些什么钢琴课好玩!”
温槿咬唇:“还是算了吧。”
她还想提醒江巧玲也别去,“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江巧玲抱胸惊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乖乖,你不会以为事事都要和父母报备才能做吧?”
“不是……”温槿解释,“我明天得去钢琴老师家练钢琴,没有时间。”
钢琴老师是曾经在柯蒂斯任教过多年的老师,在钢琴演奏与谱曲上造诣颇高,是几年前温家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为她教学的。每逢周五放学,都由司机把她送到钢琴老师家去,就算是想去也没机会。
江巧玲拉着她的手,抱怨:“这次叫你出去你要学钢琴,上次叫你出去玩你又说要学什么……三,三门四门?”
温槿补充她的话:“是小三门,四大件。”
“哦对,小三门四大件。”江巧玲点点头,随即扭过头来看她,“你学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音乐相关的。”温槿一句揭过。
江巧玲没再多问,只感叹:“在学校上一天的课,你回家还要学这么多其他的东西,不累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好友就像是贝壳里的珍珠一样,外表看起来玲珑雅致、光鲜亮丽无比,但却无法自由行动,只能乖乖待在蚌壳中接受人们的欣赏,然后终有一日被采摘下来。
“习惯就好了。”温槿轻轻道。
“哎呀,偶尔一次其实也没……”江巧玲还没死心。
这时温槿的电话响了起来,备注为司机叔叔的人打来的。
她接电话:“喂叔叔,我马上就到学校门口了。”
来不及再多说几句,温槿匆匆和好友告别:“不行巧玲,我先走了,今天得早点回去!”
女孩摆摆手再见,转身朝校门左手边走。
“哎!”江巧玲伸手捞了个空,“我话还没说完呢!”
-
雅文中学作为南厦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除开部分学校以全额奖学金和优渥条件引进来的拔尖学生,其余里面来往学生非富即贵,校门外的接送车辆最低档次也得七位数起步。
学校坐落在市内,一左一右紧挨着两大商圈,每逢放学时分,校外十字路口总是被接送车辆挤得水泄不通。
是以每次被派来指挥交通的交警都叫苦不堪,生怕这些一辆又一辆行走的人民币在马路上出点什么碰撞刮擦,处理起来麻烦得不行。
温家的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温槿拉开车后座门坐下,朝着驾驶室乖乖喊道:“司机叔叔好。”
温家司机笑着应下:“小槿来了,快坐好,今天太太特意交待了要快点送你回去。”
闻言,温槿低低嗯了声。
轿车缓缓驶动。
没注意到温槿细微的情绪变化,司机边开车边同她聊道:“听说太太又请来一位厉害的钢琴老师来家里做客?”
“嗯。”温槿坐在后排点点头,回话,“是位国际上很出名的钢琴音乐家。”
“那可真厉害。”司机笑着道,“先生和太太对你可是真好,小槿,知道你喜欢弹钢琴,到处去请名师来教导。”
温槿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蜷了蜷,没说话。
她侧头盯着窗外,似是无声叹了口气。
作为国内GDP排名前三的现代化城市,南厦的城市地面交通发达,高架桥纵横交错,两侧全玻璃幕墙的大厦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过去十七个年头里,好像都是这样,她坐着昂贵的私家车穿梭在大大小小不同的城市里,跟随着父母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音乐演出,享受鲜花、掌声、赞誉,像一只永远不停的陀螺。
盯着望着窗外熟悉的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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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围追遇险 少年侧头,撩起眼皮瞧了过来……
又再行驶了半小时,终于到了温宅外。
这一片是南厦市有名的富人区,各式各样的别墅绕山而建,越往山顶走价格越贵。
温宅坐落在半山间,别墅外表气派威严,内里装饰更是奢华而靡丽。
汉白玉式的旋转楼梯自两侧蜿蜒而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如瀑布般垂下,就连前后花园都聘请了专业的人员进行每日修葺。
覃珠温隽凡与菲洛正坐在客厅侃侃而谈,双方面上都带着笑容。
瞧着温槿回来了,覃珠忙唤道:“温槿,快,过来给菲洛老师问好。”
菲洛是英国人,交谈间自然用的是英语交流。
温槿放下书包,开口已是流利的英文:“菲洛老师好。”
女孩脸上挂着的是标准的淑女笑容,得体又大方。
客厅中央就摆着一架定制款施坦威三角钢琴,寒暄了几句,在覃珠的介绍下,温槿给菲洛展示了几首钢琴曲。
菲洛不愧是国际上顶尖的钢琴演奏家,先是夸赞了她在钢琴演奏上得天独厚的天赋以及对音准的把控,然后再精确指出了许多问题。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菲洛起身告别,温槿也随着父母一同送走了老师。
饭桌上,住家阿姨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挨个端了上来。
“行了,快换了衣服来吃饭吧。”
温隽凡脱了西服外套,冲母女两人招手。
饭桌上不少合温槿口味的菜。
她口味不同于一般女生,嗜辣如命,吃什么都想放点辣椒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住家阿姨在温家待了多年,自然是知道的,每顿餐都会变着花样做上几道辣味重的菜。
小时候有段时间,温槿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猜阿姨今天会做什么菜。
今天阿姨煮的是川味沸腾鱼,雪白的进口鱼片鲜嫩优质,一看便是顶级的食材,滚烫的辣椒油呲啦往上一淋,红锅升气冒烟香气四溢,温槿喜欢得不得了。
温家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槿一边夹鱼片,一边说了下周末想和江巧玲去吃新开的一家omakase。
她没说城中村探险的事情。
覃珠道:“小槿,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吗,下个周末要跟着我和你爸爸一起去京市表演。”
覃珠与温隽凡常年奔赴在全国各地演奏,有时也会带上温槿一起去。
温槿这时才想起来。
顿时嘴里的鱼片都没有味道了。
“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覃珠用公筷夹了一块鱼片放在她碗里,温和笑了笑,“等你长大,成为菲洛老师那样的顶级钢琴演奏家,就能有时间全球各地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了。”
听完覃珠的话,温槿默默盯着碗里的那块鱼片。
“对了,上次我和你爸爸去英国表演,在Harrods给你买了一条小洋裙,你看看,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件?”覃珠朝住家阿姨示意,阿姨从一边的盒子里取出一条用防尘袋装着的裙子来。
这是温槿看上了很久的一款,可惜国内一直没有卖的。
她略有些惊喜:“谢谢妈妈,爸爸。”
温槿接过裙子,去卧室欣喜地换上,然后再跑下楼。
小洋裙精致华贵,衬着女孩初雪般白皙娇嫩的皮肤,像是手办娃娃一样,好看得不行。
“咱们小槿就是好看。”温隽凡面带满意的笑意看着女儿。
温槿拿着筷子继续吃饭,将碗里的鱼片夹起来吃了口。
穿着新裙子,她心情难免愉悦,轻悠悠地晃起腿来。
温隽凡继续开口:”小槿,你看,不经过努力,怎么才能买到这些昂贵漂亮的裙子呢?”
“所以啊,你要更加努力练习钢琴,以后穿着更昂贵、更漂亮的裙子登上更大的国际舞台。”
覃珠一边盛着鱼汤,一边接过丈夫的话,看着温槿道,“刚刚菲洛老师不是说你小指微有些上翘吗,等会再回到最基础的练习,练两个小时音阶,放到最慢,重新训练一下肌肉记忆。”
现在已经快七点,练完两个小时钢琴就是九点,而学校还布置了一些作业要写,大概率又要弄到很晚。
温槿神色轻敛。
半响,她脸上扬起微笑:“好的妈妈,我吃饱了,现在就去练。”
女孩拿纸巾擦擦嘴,又是如常的优雅小淑女状。
只不过女孩的碗里,那块母亲夹过来的鱼片最终没有吃完。
-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卧室内,白色鹅绒地毯铺在kingsize床周围,床头摆满了各式Jellycat的娃娃,而书柜上,则放着各式各样钢琴曲谱。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是有人发消息过来了。
温槿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是江巧玲发过来的消息:【温小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天的城中村探险究竟去不去!】
温槿叹了口气,刚想回复不去。
下一秒,钢琴老师的消息也跟了进来,看完消息内容后,她一怔。
【抱歉小槿,明日家中有事,这周的钢琴课程内容于下周再补上可好?】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前悬停了很久。
虽然父母从来没有强制性约束过她的社交活动,但她也清楚,去城中村这样的地方,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
想起今晚上被迫练习的钢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周末,温槿抿了抿唇。
明天刚好钢琴老师有事不上课。
只要她按照往常一样,坐司机的车到钢琴老师家外面,然后再等司机走了以后偷偷去和江巧玲他们会和,不会有人发现的。
而且只要她在下周的钢琴课一次性将两周内容学完,时间上也不会有差漏。
她在钢琴学习上一向有信心,一次学完两次的内容不成问题。
偷偷去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吧?
温槿深呼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最终下定主意,回复了江巧玲的消息。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回复完消息,温槿坐在书桌前,揉了揉有点发痛的手腕,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粉色的本子,然后翻到最新一页,用笔认真写道:
2023年9月9日
【练钢琴到深夜,又是疲惫的一天。】
写到“天”字时,她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把最后的一捺笔画拖得很长,像是条扭曲的毛毛虫骤然狰狞地爬行在日记本上。
“……”
温槿定定盯着自己的手。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女孩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她面无表情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这只颤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然后抬笔继续写:
【答应了巧玲明天去城中村探险,希望能顺利。】
末了,她再慢慢写了一句:
【……要是我的生活能再自由一点就好了。】
写完,女孩看向阳台外。
无垠夜空中,正好一只归巢的白鸽振翅自由飞过。
-
第二天,周五甫一放学,温槿坐上家里司机开来的车,到了钢琴老师家外面。
“司机叔叔再见。”
她穿着新换上的小洋裙,背着书包,笑意盈盈地招手。
“小槿真乖。”司机笑呵呵道,“快上楼去吧!”
温槿听话乖乖转身上了楼梯。
听到轿车渐行渐远的声音,她在心里倒数了十个数,再快速跑出了楼梯。
已经没人了。
她拿出手机,上面是江巧玲发来的地址:“大家约定好在这里集合,就等你了!”
温槿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把自己要去的地址说给司机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善得很,在听她说完要去的地方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女孩长相乖巧,披着头发,发尾微卷,侧边还别了个miumiu发夹,从头到脚,无一不透露着殷实的家境背景。
“小女娃,那可是靠近城中村的地方,你确定是那儿吗?”司机问。
温槿略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她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把裙子的蕾丝裙边卷起来,故意呈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来:“嗯,司机叔叔咱们快走吧。”
见她都这样说了,司机只得踩了油门,打表计数,把人送到了地址处。
温槿付钱下了车。
江巧玲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了。
都是他们高二同年级的人,有男有女,一些人温槿瞧着眼熟,但叫不出来名字。
温槿认不出他们,不代表他们认不出温槿来。
此时瞧着温槿走过来,好几个人都感叹道。
“没想到温槿你居然真的来了!”
“我还以为骗人来着……”
刚刚江巧玲说温槿要来,许多人还不相信。
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彼此间家世也相差无几,但温槿时常请假去外地表演、比赛,没有表演的时候就在家里或老师家里练习钢琴,所以一些同学间的活动,温槿都没怎么来过。
在一些男生之间,还曾经有过“谁过生日能把温槿邀请来谁就牛逼”的小攀比。
面对众人的惊讶,温槿笑了笑,她道歉道:“不好意思呀,让大家多等了十多分钟。”
大家急忙说没事。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走吧!”
带头的是温槿同班的一名男生,叫王易,平时和温槿关系倒也不错,也是这次城中村探险活动的发起者。
王易走在最前面:“那边——”
他指了一条路,“就是进入城中村的小巷。”
大家都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方才大家都在忙着兴奋讨论,叽叽喳喳预想着这次的探险活动能有多好玩、制定着这次探险活动的规则,根本没把注意力真正地放到过城中村上。
也许在一群从小锦衣玉食条件下生活着的少年们看来,这次只不过是一次环境陌生了点的游玩而已。
等到他们终于正视城中村的真正面貌时。
一群人的步伐迟疑了。
那天温槿在轿车上从远处看过来时还不觉得。
如今站在城中村的边缘,抬头望去,方才觉得这一片区域有多吓人。
漏水破洞的塑料蓝色房檐与杂乱交织的电线铺成一张大网,严丝合缝地罩在了上头。
天空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不规则形。
密集的砖瓦房与周围的现代化高楼格格不入,像是一座城市心脏上长出的畸形毒瘤。
在这里,阳光被横七竖八的屋檐、广告牌、雨棚隔绝在外,有些一楼的住处甚至终年见不到阳光。
方才下过一场暴雨,雨水混着屋顶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垢滴落下来,又顺着爬满青苔的墙边慢慢滑落到地面。
几个男人勾勾搭搭地从小巷中走出。
神形枯槁,面颊凹陷,眼下青灰明显。
就像是……吸了那什么一样。
温槿想起昨天在车上,温家司机说过的那句话。
——城中村是各种违法犯罪活动的温床。
“所以……我们真的就这么进去了吗?”
有人颤颤悠悠地出声。
王易吞了口口水,挺直胸膛:“去,怎么不去,说好了大家一起来这里探险的!”
后面有几个男生同样强撑着面子:“昨天可说好了,谁不敢进去谁就是胆小鬼要请客一个月的嗷!”
这次的城中村探险活动很简单。
两人一队,大家同时进入城中村,沿途用手机拍照,在里面绕一圈后返回出发点,哪一队先回来哪一队就是赢家,最后一名要承包大家一个月的零食费用。
本来规定好的是为了安全,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为一个队伍。
在王易说完后,有好几个男生已经朝温槿投来了视线,想要和温槿一队。
但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开口:“不用男女分队,你们可别看不起女生,说不定我们女生一组,走得还比你们男生快呢!”
十几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自然是不肯承认比异性差。
“那……”
王易挠挠脑袋,“大家自行组队吧,不过还是两人一组,注意安全,有问题电话联系。”
犹犹豫豫,推推搡搡,大家最终还是出发了。
远望去,高低不一的城中村建筑像是蛰伏的恶兽,把一群少年悄无声息地吞噬。
温槿自然是和江巧玲一组。
刚刚下过雨,地面的活动砖踩上去很容易溅起污水。
温槿小心翼翼地越过这些活动砖,慢慢往前走,落后在江巧玲后面一点。
“你怎么还穿着小白鞋。”江巧玲回头等她,看着她脚上穿的鞋子。
温槿抿抿唇。
她也没想到,城中村里面的路会如此凹凸不平,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突然下一场短时的暴雨。
两人已经往里走了十多分钟。
方才大家都还能看见彼此身影,现在时间一长,每个队伍几乎都走散了。
温槿躲过不知哪家人晾在外面的湿答答的衣服,抬头,想提醒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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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温槿这才看清了仓库内的构造。
一个吊式拳击沙袋,表面已经有着深深浅浅的击打痕迹,一张烂着破洞的沙发,上面胡乱堆积着散开的绷带、纱布、消毒棉签,一袋吃了大半的威化饼干,还有几瓶翻倒的碘伏,已经用光了。
仓库内生活的气息很重,看得出有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但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么?
就像是……
就像是野狗的居所一样。
指节间翻转不停的硬币停住,被往上一抛,随即稳稳落在少年掌心。
少年侧过头来,极为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眉眼锋锐到令人心悸。
温槿心思收回,被这一眼吓得惊怯。
她战战兢兢想开口求救。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目光在她脚下的那双小白鞋上停留了片刻。
而后他面无表情开口。
“出去。”
温槿的求救声卡在嘴边。
后面脚步声已经逼近,管他三七二十一,她硬着头皮,两只脚都踏进了仓库里面。
温槿开口,声音带着点软绵的哭腔:“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下?”
说是要躲,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供她遮掩身形的地方。
少年眉不耐烦地一皱,刚要说话。
“是不是躲这仓库里了?”
“进去看看,老子今天还不信抓不到了!”
温槿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了少年的身旁,然后蹲下,把自己藏在了拳击沙袋后面。
女孩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耳朵,小洋裙裙摆垂在地上,跟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起瑟瑟发抖。
“砰!”
仓库塑料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本来就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的塑料门终于寿终正寝,嘎一声,脱落下来倒在地上。
温槿听见了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几个猥琐男人中为首的那个瘦猴的声音。
“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然后再是一道有点迟疑的:“等等哥,这里是不是那小子住的——”
“我管他谁住在这里?”
所有嘈杂声最终被少年沉沉的声音打断。
他说:“有事?”
少年声音磁沉,尾调又有点低哑,如同他人一般,带着点野性难驯的味道。
几个进来的男人一愣,明显没想到待在仓库里的不是两个女孩,而是一个看起来相当不好惹的少年。
瘦猴扫视了一圈这室内,在拳击沙袋后面看见了隐隐露出来的小洋裙裙摆。
他眯了眯眼,知道是这小子把女孩藏起来了。
虽然这小子看着是不好惹了一点,但到底他们人多势众,就不信干不过。
瘦猴阴恻恻笑了一声:“小子,听说你这儿藏了人?”
温槿闻言瞳孔一颤,她蹲在沙袋后面,朝少年望去。
从她的角度看去,少年身形颀长,侧脸轮廓深邃立体,站姿极为随意,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
听瘦猴说完以后,少年似是不轻不重地朝她瞥了一眼。
温槿蹲在地上,眼尾泛红,冲他拼命摇着头。
她觉得,这少年应该不会把自己交出去……
“对啊。”
只听那少年哂笑一声,慢悠悠说。
温槿面色骤然惨白。
紧绷着的一口气在瞬间散去,无助、绝望的疲惫感裹挟了整个身体,就连蹲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整个人僵住,眼前迅速浮起一片水雾。
温槿心想,这下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瘦猴听少年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还不快把人交出——”
瘦猴往前迈步。
“铮——”
亮光一闪。
一枚硬币精准打在他堪堪迈出一步的鞋子前。
瘦猴惊出一声冷汗,退后一步大骂:“草……你小子什么意思!”
温槿不敢置信地从沙袋后面探出一丁点目光,看见了那反着光平躺在地面上的硬币。
在瘦猴身后,一直观察着少年模样的一个男人终于想了起来。
男人面露惊慌,上前拍瘦猴的肩:“哥,我想起来了!”他咽了口口水,“这小子……不就是二号胡同口那个姓靳的小子?”
隔得太远,温槿只朦朦胧胧听见了什么二号胡同口,而后就看见那一群男人都变了脸色。
听到那几个字,瘦猴面色一惊,想起了城中村里那些有关二号胡同口的传言。
“就是他?!”
那些传言里的形象和眼前少年的形象一一重合。
瘦猴咬了咬牙,最终只狠狠瞪了少年一眼:“他妈的……今天算老子倒霉,走!”
少年从鼻腔里蹦出声哧笑:“踹烂了我的门,这就想走?”
眼看着他要追上去。
下一秒。
衣角被一道软软的力量拉住。
骨肉均匀的手,指甲圆润干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常年娇生惯养、没干过重活的手。
这手在黑色衣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瓷白娇嫩。
温槿抬起脸,鸦羽似的长睫毛上挂着点小泪珠,湿湿润润的,眼尾是因为害怕哭泣泛起的殷红,梳理好的公主发型间散落出来的碎发狼狈贴在两鬓,巴掌大的脸上,胆怯的神色还未褪去。
少年停了脚步。
他眼睫微垂,轻飘飘扫了眼扯着自己衣角的手。
温槿像是被他的目光刺了下一般,收回了手。
“你,你别追上去啊。”她手不自觉蜷曲了一下,对着这少年嚅声道,“他们人那么多……”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走了,但追上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温槿心里有点毛毛的。
“我不追——”
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温槿只看见地上的影子忽然朝自己迈进了一大步,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刚刚才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被吓得有些条件反射,惊呼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直直撞入面前人毫不收敛的视线中。
少年居高临下,对着她,语气吊儿郎当。
“撞坏我门的钱,你赔?”
温槿松了一口气,要是赔钱的话,她还是赔得起的:“我可以赔你……”
话还没说完,她目光顿在自己不知何时摔死机的手机上。
顶着头顶的视线,她指尖轻颤着翻开自己背上背着的包,里面是粉色的日记本,今天学校在网上注册信息要求带上的身份证,一只最新款的口红,一包湿巾,还有把小梳子。
没有银行卡,也没有现金。
她现在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赔偿的东西。
看完她全部动作的少年嗤笑一声:“赔?”
地上的影子又往前迈了一步,阴影彻彻底底将女孩笼罩在其中。
温槿抖了抖眼皮,想往后靠,却已经是紧紧抵在了拳击沙袋上。
拳击沙袋很厚实,她想起方才看到的,上面深深浅浅的击打痕迹,可以想象练习拳击之人有多用力、又多凶悍。
“用什么赔?”少年垂眼睨着她,声音尾调含着点不正经的意味。
他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还粼粼反着光。
温槿跟着他的视线,往下,落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整个人一僵。
“这套破破烂烂的裙子?”
少年勾唇,舌尖抵了抵腮帮,眼底划过一抹兴味,“身份证?口红?湿巾?”
“还是——”
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俯下身来,凑到了她面前。嚣张而凛冽的眉眼在眼前骤然放大,少年尾调上扬,语气染上点不清不白的邪气,“你?”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温槿浑身一哆嗦。
话音刚落,少年同淡淡的薄荷味一起靠了过来。
温槿惊叫,闭上眼,伸出手想去推开他。
只听到一声讽笑。
少年轻而易举躲过她推人的手,错过她身体,捡起了方才打出去的硬币。
他面色恢复冷漠,像是觉得有趣,随意逗她玩了一下一样。
逗完了,也就不管了。
温槿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
仓库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比方才一群追她的男人的脚步声更杂乱、更响亮。
这意味着来的人,比方才的人,多得多。
“姓靳的,给老子滚出来!”极其阴狠的一声。
又是谁?
少年电光火石拉住她手臂的瞬间,温槿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她被迅速带到了烂沙发的后面。
眼看着她又要张嘴,少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轻微用力,将她禁锢在烂沙发后靠背与双臂之间。
“闭嘴。”
不同于方才面对瘦猴时轻描淡写的语调,少年声音明显收紧了点,带着警告的意味。
方才闻到的薄荷味一下子变得浓烈起来,还掺杂着点血腥味。
温槿瞳孔微微睁大。
少年胸膛火热滚烫,她只觉得两人手臂皮肤交接的地方如火一般烧燎了起来。
从未与异性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呼吸一深一浅,少年的气息打在她头顶。
也就是这时,她看清了少年脖颈间用红绳穿着的佛牌。
——一个四脸八手的猴子,面如红石,毛色金黄,手持着三叉戟做降妖避煞状。
来不及想太多,她从佛牌上移开目光,被捂住嘴,只能拼命冲少年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年收回了手,不耐烦道:“在这儿待着。”
他站起了身。
黑色耳钉的亮光在温槿眼前一闪而过。
她见过不少耳钉的款式,但少年左耳戴着的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不太像耳钉,更像是什么项链上的吊坠拆下来以后,被人专门做成耳钉的形状的。
还没等温槿细想,那道阴恻恻的声音继续响起,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找你还费了不少工夫。”
只看见地上顿时挤出来不少黑影子,皆是来势汹汹的模样。
是去而复返的瘦猴叫回来的人,还是其他的人?
余光瞥见丢在一旁的死机的手机,温槿收着声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捡了回来,然后借着手机黑屏幕的反光,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仓库门口处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皆是膀大腰圆的体格,年龄二十到三十不等。
和方才瘦猴一群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来者不善。
温槿心跳又开始加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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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神猴佛牌(修) 公主下凡,天上飞下来……
温槿呆愣了片刻。
狗吠声再次由远及近,刚才的三条大型犬兴奋叫着跑了过来,围在少年身边。
三条狗都是黄黄的色号,看着应该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像边牧和金毛的串串。
三条金边串使劲摇着尾巴。
这应该是已经把人赶跑了的意思。
温槿怯生生出声:“这是你养的狗吗?”
方才三条狗狂吠着目眦欲裂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同眼前温顺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她出声,三条金边串嗷呜着转过头来。
然后齐齐眼睛一亮,兴奋撒欢着要扑过来。
!
温槿还未来得及被吓得后退。
少年再吹了声口哨,金边串串们悬崖勒爪,又转了回去。
随即少年忽然掀起眼帘,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底情绪莫名,但也不过就一秒的时间,他垂眼移开了视线,然后做了个手势,三条狗嗷呜一声,跑开了。
温槿瞧着金边串串们消失在路口拐角处。
她没敢再出声问,害怕又把它们给招回来。
少年慢晃晃直起身。
直起身的动作像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少年身躯一顿,有点不爽的吃痛啧了声。
温槿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他,被少年躲过去了。
她一顿。
少年没再看她,转身朝着刚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温槿找不到路,只好继续默默跟着他。
果然,现在仓库外面已经没人了。
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男声:“卧槽,瘸腿带着人过来了,靳哥你……卧槽!”
着急忙慌跑过来个挑染着几根黄毛的男生。
男生在看见这一地明显的打斗痕迹后惊讶:“卧槽,都打完了?!哥你人没事吧?”继而他转头,又看见站在一旁的温槿,爆发出从出场到现在的第四句,“卧槽?”
这打哪来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让旺财它们赶走了。”
少年出声道。
温槿跟在后面听着,眼睛眨了眨。
……旺财?
这是那三只狗里面一只狗的名字吗?
少年往仓库里走,径直走到破洞沙发前,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手臂上还渗着血的白纱布,是要换块新的。
动作娴熟,这样的动作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般。
温槿没敢看,倒退一步,差点撞上后面跟过来的卧槽哥的鼻子。
“旺财它们赶跑的?那可不把瘸腿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卧槽哥念念叨叨完,终于转过来盯着温槿,眼底的疑惑能满出来:“靳哥,这妹子到底哪来的?”
温槿嘴嚅了嚅。
少年换好纱布,盯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公主下凡,天上飞下来的。”
温槿:“……”
卧槽哥挺稀奇地盯她一眼,但目前也管不上这些,他上前,开口问方才的事:“瘸腿带着人过来的,都是……场的人?”
温槿又往一边缩了缩,离俩人挺远,只模模糊糊听到些字眼。
“不是。”少年出声否认,神色冷漠,“就几个街头的混子,脸没见过。”
“艹!”卧槽哥听完猛锤了下沙发,呸了口,“真他妈不要脸,白底黑字的规矩,输了还有脸带着人过来寻仇!”
温槿被锤沙发这声响吓得一哆嗦。
也就是这是,两个人才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没走。
“还没待够?”
先出声的是那个少年。
温槿肩膀缩了缩,“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声音有点小,听起来气若游丝的。
少年盯着她,不置一词。
想起刚才少年拉着她手臂把她带到沙发后面的保护动作,温槿觉得,这人还是有几分善良在身上的,于是她小心翼翼开口:“你们能不能送我出去?”
却没想少年又恢复了刚刚她推开门、两人初见时的那副模样。
他懒散往沙发上一坐,似笑非笑盯着她:“大家无亲无故,凭什么要送你出去?”
温槿心里头那点觉得少年还是有几分善良的念头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想了想,只能保证道:“我可以给你们钱……虽然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我同学都在外面,我可以先借他们的。”
少年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来,却是没看她。
他盯着卧槽哥,没什么表情开口:“送人去。”
说完,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本来还想着要是女孩再被拒绝后哭出来,自己要怎么安慰才行的卧槽哥一顿,指着自己:“靳哥,你让我去送?”
少年冷冷啧了声:“难不成还要我去?”
温槿紧张盯着两人,生怕下一秒他们又反悔不去送自己。
卧槽哥已经朝她走过来:“行吧,走,妹子,我送你出去。”
“来,请你吃这个。”他不知道从哪而摸出根棒棒糖来递到她面前,温槿看了眼,是薄荷味的。
和少年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闻言,少年偏过头往这边睨了眼。
“行啊,偷我的糖去送人?”
他嗤笑,却是没有任何打算过来抢回去的动作。
温槿接过了那根棒棒糖。
她到底是留了个心眼,没马上拆开来吃,害怕里面有什么迷药。
虽然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少年刚刚还救了她。
但在这种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声说了句谢谢,她被卧槽哥带着走出了仓库。
而少年也回过了头,没再往他们这边再看一眼,浑然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路上卧槽哥走在前面,可能是怕她害怕,笑着哄她:“妹子你别害怕嗷,保证安全给你送外边去,这一带可没人敢惹咱们靳哥。”
卧槽哥明显是个嘴停不下来的,聊起天来滔滔不绝。
温槿默默听他说着,直到聊到那个少年,她终于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种种疑问:“那三只狗,是你们养的吗?”
“靳哥一个人养的,脾气凶着呢,见谁都龇牙,上次还差点咬到我。”卧槽哥吐槽道,“我就没见过那三狗崽子对着除了靳哥以外的谁示好。”
温槿顿了顿。
她想起刚才,她出声后,金边串串们撒欢准备扑过来的样子。
好像并没有什么龇牙咧嘴的恶意。
她继续问:“那,那个瘸腿的人……是来找你们寻仇的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场面,暴力的,混乱的。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卧槽哥这下却没和她多说,含糊:“倒也不是。”他话音一转,“对了,你怎么会来我们城中村里?”
听出来男生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温槿没敢再问了。
她小声解释道:“我是和同学来的,然后遇到几个坏人追我们,就跑到仓库那里了。”
“你不会是从……”卧槽哥转过头来看着她,思索片刻,诧异道,“就是会经过一个按摩店的那边过来的吧?”
温槿记得自己和江巧玲过来的时候,途中是遇到了个按摩店。
她点点头。
卧槽哥挠了挠头,神情一言难尽:“那怪不得你会遇到那些人呢。”
他解释道,“那条街里面大多都是群租房,人流动多,我们都很少去那边的。”
他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少年这种,城中村的“原住民”。
怪不得王易还有其他人很早就安全回了终点。
温槿闷闷想,估计是在哪条路上她和江巧玲走岔了,才遇到这些事。
她唔了一声。
“其实城中村里一些地方也没外面传得那么乱。”卧槽哥前后张望,“你看,就咱们走的这条路,就挺安全的,平时大家进出城中村都是走的这儿。”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温槿一路跟着出来,再没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只要别走到那几个乱的地方就好了。”卧槽哥对着她乐呵笑,“妹子,以后有机会再来城中村玩啊。”
什么有机会再来玩。
温槿心想,她可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又聊了几句,卧槽哥对她指着前面的路口:“前面左转,几步就能出去了。”
看他的意思,好像就把她送到这里了。
温槿微怔,还记得自己承诺过给两人钱的事:“你不和我一起出去拿钱吗?”
“哎呀,收什么钱。”卧槽哥摸摸后脑勺,“靳哥也就是逗着你玩呢。”
温槿还想再说什么。
但卧槽哥已经冲她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
城中村呈九宫田字结构,街道纵横交叉,卧槽哥带着她从仓库出来,拐了几个弯,没有经过方才她和江巧玲来的那条路,把她送到了门口。
温槿出去以后,找到了正焦头烂额着的一群同学。
江巧玲跑出去后就去派出所报了警。
但城中村这一带的派出所一天能接上百条报警,忙不过来,也管不过来,当他们一群学生有事没事报警来玩的,随口含糊几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次探险活动大家又都是瞒着父母来的,谁都知道要是被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果会有多严重。
正当大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父母的时候,温槿自己跑回来了。
一群人全部围上去问她有没有事,这次探险活动的发起人王易一脸的愧疚懊恼,说是他没有组织好,尽到责任。
江巧玲更是抱着她哇哇大哭。
温槿这个当事人倒还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了。
她隐去个中细节,只说有人救了自己,还把自己送了出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再三询问过后,众人终于放下心来。
离正常钢琴课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温槿赶在最后的时间回到了钢琴老师家楼下。
温家司机照常来接她,见她略有点脏乱的一身,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槿只能解释说是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
“没伤着哪里吧?”司机关切问。
温槿心虚摇头:“没事,谢谢叔叔关心。”
今天覃珠与温隽凡不回来吃晚饭,到家以后,温槿先回卧室将裙子换了下来,然后把弄脏了的地方仔细清理干净,再把裙子塞进了洗衣机里面。
她又去洗手间把小白鞋偷偷摸摸刷了个干净,住家阿姨看她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太长,还敲门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吃完饭,等把一切证据“销毁”后,温槿精疲力尽倒在了软软的床上。
只要闭上眼,就是今天傍晚在城中村发生的一切。
沉闷潮湿的空气,破烂的危墙,仓库中摇晃着的小灯,不堪入耳的咒骂。
三条凶狠的大狗。
还有那抹黑色又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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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二号胡同口 那姓靳的一家子都是瘟神……
新的一周上学以来,江巧玲总觉着温槿状态没太对。
尤其是今天周三,温槿向来拿手的物理课,物理老师抽她回答问题,名字喊了三遍,温槿才回神般站起来,然后看着屏幕半天,才磕磕绊绊回答出来问题。
物理老师瞳孔里涌起点疑惑,边让她坐下边问:“温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温槿忙摇头说没有,坐下后又开始发神。
下课后坐一旁的江巧玲终于没忍住,拿笔戳了戳好友的手肘:“温槿!”
温槿侧过头看她:“什么事?”
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孩日常舒展开的柳叶眉微微皱着,平时总在脸上挂着的小酒窝也不见了,就连高高翘起的马尾似乎都塌下去一些。
像是朵焉巴巴的花。
“你到底怎么了,从星期一开始到今天一直都心情不好。”江巧玲托着脸琢磨,“好像从城中村回来以后就是这样了。”
温槿一听到那个地名就郁闷。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手臂,声音从手臂间闷闷传出来:“真的没什么……你别管我。”
“……”
江巧玲气鼓鼓看了她一会儿,决定自己以后去卫生间都不叫上这人一起去了。
旁边传来椅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江巧玲走卫生间去了。
温槿又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江巧玲回来了。
她坐在椅子上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凑到还趴在桌上郁闷长蘑菇的温槿耳边:“猜猜我刚刚在走廊上听到什么!”
“什么?”温槿有气无力应和一句。
“说是高三的一个女生,昨晚上和男朋友去……”江巧玲做了个隐秘的口型,“结果身份证不小心落在宾馆,然后被她妈妈发现了,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里和男生家长吵着呢!”
温槿一怔。
模仿完,江巧玲还跟着感叹了一句:“哎,你说落什么东西不好,偏要把身份证给弄掉。”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旁边传来好友重重的叹息声。
“温槿!”江巧玲惊讶,“你怎么啦?”
温槿现在满脑袋里都是自己的包掉在城中村的事了。
当时她急着找出点什么东西来赔偿少年被踹烂的仓库门,翻找时直接把包放在了地上,然后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瘸腿就带着人来了。
兵荒马乱之后,自己竟然忘记去把包捡回来了。
包里的口红、小梳子都没什么,可是还有她的身份证在里面。
要自己去补办身份证的话还得拿户口本,但户口本一直由覃珠和温隽凡保管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前几天她趁着覃珠温隽凡不在家的时候到处翻了翻,还是没有找到户口本。
这周末她得跟着覃珠还有温隽凡去京市演出,坐飞机的时候肯定是得用上身份证的。
到时候她拿不出身份证来,偷偷跑去城中村的事情可就藏不住了。
为此,温槿担心得不行。
上课铃响,江巧玲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到晚上,温槿继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解决方案。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估计也是今天江巧玲趴在她耳边说的那些八卦的缘故,梦中世界光怪陆离,像是要把她这段时间碰到的糟心事都给联系起来一样。
最开始是她在京市大剧院里弹钢琴,紧跟着追光灯直直往她眼睛上打,等她闭上眼躲避完灯光再睁眼后,演奏钢琴的场地竟然变成了城中村,桀骜狂妄的少年成了她的唯一听众。
而她对上少年生冷的眼神,一紧张,手下一道音弹错——紧跟着覃珠的声音从天而降,带着严厉、追究和失望:“温槿,为什么要背着爸爸妈妈偷跑去城中村那种地方,这是我们温家的女儿应该做的事吗?”
梦境像是玻璃一样咔擦破裂,温槿直接被吓得醒了过来。
她拿被子盖住脑袋,想了很久,终于悲怆又决然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得回城中村一趟。
去把身份证给找回来。
-
决定好要去城中村找包以后,温槿一直在筹划着怎么去。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京市大剧院给他们定的是周六早上的飞机,所以她只有今明两天的时间了。
上午的时候,在江巧玲以“绝交”为威胁的质问下,她最终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你还要去城中村一趟找包?!不行,太危险了!”
“必须得去!”
“那包非找回来不可吗?”
“我的身份证还在包里。”温槿闷闷道。
“你……哎呀!怎么能把身份证都给弄丢,算了,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两个女生谋划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就像第一次去城中村那样,利用周五温槿去钢琴老师家的时间去。
本来温槿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江巧玲这次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了。
江巧玲还想再叫上几个男生的,但温槿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加上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最终就她和江巧玲两个人去。
周五,温槿小心翼翼地向钢琴老师玛丽特请了一节课的假,并表示自己下次一定能将内容补上。
玛丽特是有着一头银灰色短发的英国老太太,从柯蒂斯退休以后跟随着华侨丈夫来到南厦定居,年岁虽长,但思想比一些年轻人都要活跃不少。
温槿请假的时候,玛丽特非但没有不同意,反而在爽快允许后,还眨眼问她,需不需要她帮忙给覃珠打掩护。
谢过玛丽特后,温槿快速下楼,和等了多时的江巧玲一起打车去了城中村。
江巧玲在外面等着她。
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两人这次约定好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管温槿有没有找到包都必须回来,如果到时间温槿没有回来,江巧玲就直接联系家长。
不过这也是最坏的情况。
温槿保证说能回来。
她照着记忆里那天,自己被挑染着几簇小黄毛的男生带着走出城中村的路线又走了回去。
其实这条城中村的路看起来和普通的街道也没什么两样。
一路上都没碰着什么人。
温槿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去。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才十多分钟就走到了熟悉的仓库外面。
仓库外面仍然是几天前的样子,乱堆砌的红砖,一堵烂墙,灰尘四溢。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地上少了几滩积蓄起来的雨水。
温槿记得自己当时就是把包扔向了这个方向。
可现在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仓库门已经修好了,这次上了锁,打不开。
没有找到包。
温槿心凉了半截。
被风吹走了?
那么重,怎么可能。
被别人捡走了?
上次不都说了,这里是那个少年的地盘……没什么人敢往这边走的么。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温槿苦着脸,心想,肯定是被那个少年捡走了。
前天晚上做的梦又在她脑子里重复播放起来。
温槿难过地耷拉下脑袋。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
那些人追着她来到仓库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人提到过,说是少年是二号胡同口什么什么的。
莫不是仓库这里其实只是平常休息的地方,而少年真正住的地方是在二号胡同口?
来都来了。
温槿咬牙,深吸一口气。
她再去那边找找看。
上次行色匆忙,其实城中村的路也不算难找。
密密匝匝的建筑构成九宫田字形,小路纵横连通,建筑物一楼挂着快脱色的门号牌。
时不时有扛着扁担或骑着三轮车的人与温槿擦肩而过,但都没过多向她投来眼神。
过了几个街,居然还有小卖部,来往的人瞧着也不像坏人。
或许上次真就是运气不好,才遇见坏人的。
没多久,她照着路牌走,二号胡同口,走到了。
这里就几户人家,不像别处跟地下植物要抢夺阳光一样挤在一起,窗贴窗门挨门,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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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向左向右 靳哥心里早就有人了
少年从后面的柜子上扯了一团类似于衣物之类的布料,然后随意往额角擦了擦。
依旧是那副表情。
和上次重新拆解手上的白纱布一样,无动于衷的表情。
就好像是这样的受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温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看吗?”
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少年口中说出。
发散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温槿睫毛颤了颤,看着少年擦拭伤口粗鲁的动作,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
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声音:“这样擦伤口要感染的,得先消毒……”
少年掀起眼帘来看她。
他再没回她的话,脸上只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狗娘养的玩意儿……”地上趴着的肥胖男人像是恢复了意识,皱着眉想爬起来,但他一条胳膊正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着,借不上力,只能继续趴在地上。
男人忽然出声,把温槿吓了一跳。
男人侧过脑袋,目光先是落到了站在门口的她的身上。
只见得男人满脸横肉,冲着她上下打量一眼,继而狰狞又猥琐地一笑,又去看少年:“行啊逼崽子,又去哪儿找了这么水灵灵的姘头……”
“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少年忽然起身,挡住男人向她看来的目光,狠戾开口道。
男人面色一变,咬了咬牙,还当真没说话了。
少年转身,朝温槿走了过来。
他眼窝很深,垂着眼的时候常给人一种漠然的感觉,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光线阴影在他脸上跳跃,又加上额角丝丝缕缕渗着的血,莫名诡谲。
温槿怔住,不敢动弹。
上次见面,两人要么弯腰躲在沙发后面,要么隔得很远,是以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个子居然才到少年的肩膀。
她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的阴影完全笼罩在里面。
“怎么。”
少年终于开了口。
他额角的血止住了些,随手把那团擦血的布料一扔,站在她面前,垂眼盯着她,冷笑道,“娇生惯养的日子过腻了,觉着这里好玩,又来玩一次?”
眼看着少年要冷着脸来把门关上,她赶忙伸手去抵门:“我没有!”
温槿目光落到屋内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上,觉着男人的呼吸好像越来越弱了。
她扒着门,颤颤巍巍开口:“你,你爸爸……”要不要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父子俩为什么要打架,但要是真的死人了的话,少年也会被警察带走吧。
少年根本没往男人身上看一眼。
门被女孩扒着关不了,他拧眉,撂下句“多管闲事”,索性抬脚往外面走。
温槿被这人身上不耐烦的暴躁气息吓到,下意识侧身让开,等反应过来后,少年已经走下二楼楼梯了。
她往屋内看了一眼,又看看走远了的少年,纠结是要救这个男人还是追上少年。
但刚刚男人还能说话……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犹豫了几秒,温槿咬唇,最终还是选择去追少年。
少年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走在了前面,温槿只得小跑起来去追。
追上后,想起方才那些落在少年身上的,咒骂的话,她原本想问少年有没有捡到自己包的话忽然变了下。
对着前面少年,温槿翁声瓮气道:“你爸爸那样骂你,你是不是……有点难过啊。”
少年没回她。
温槿缩了缩肩。
气压有点低。
想起方才少年的神色,温槿怕自己再多说一句,换来的就不是“多管闲事”而是一顿暴揍了。
她一时也没敢再说话,就这么苦着脸跟在少年后面,默默踩着少年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突然出声。
“跟够了没?”
“没有。”温槿心不在焉回答。
“……”
“!”
这应该是问她来这里干什么的意思吧,温槿后知后觉反应。
她抬眸打量,觉着这人好像心情没那么难过了点。
她跟在后面,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看着少年后背,小心翼翼问:“上次我在你这里丢了个包……刚刚我去那边看了没有所以才找过来的,是不是被你捡走了啊?”
“和我有关系吗?”少年语气好像没刚才那么凶了。
“怎么就没有关系,我是因为想要赔偿你的仓库门所以才丢的。”
“……”
“你到底有没有捡到或者看见……”
少年又不说话了,还加快了点走的速度。
两人距离越拉越大,温槿跟着少年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眼看着时间就这么流走,终于急了。
她想起来那个挑染着黄毛的男生的叫法,叫这少年靳哥。
但不知道少年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只得跟着出声,颤颤悠悠试着喊停少年:“靳,靳哥。”
她声音太小,喊出来跟小猫叫唤似的,少年没听见。
温槿提高了一点音量,又想再喊一遍。
城中村路不平,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碎石硌了下,温槿吃痛,嘴也跟着吸气,“靳哥”两个字被她喊得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倒像是在喊叠称。
女孩声音可怜巴巴的在后面响起。
“靳,靳哥哥……”
少年脚步猛的一顿。
温槿一下子撞到一个坚硬的后背。
薄荷味扑了满鼻。
鼻子有点疼。
温槿红着眼,捂着鼻子刚想嘟囔怎么突然停下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少年带着走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前。
门已经打开了,探出来个挑染着黄毛的脑袋,嬉皮笑脸地喊着:“靳哥!”
下一秒,男生瞪大眼,“卧槽,你额角怎么伤着了?”他一看,又惊讶,“不对,你耳朵怎么也是通红的?!”
“朱二火。”少年像是挺不爽的又啧了声,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少年侧身进了屋,留下温槿和男生不知所云地面面相觑。
温槿站在原地,怯生生说了句:“你,你好。”
-
温槿被男生带进了屋。
“上次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朱,单名一个二火炎,家里我排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朱二火,这里是我家。”
朱炎絮絮叨叨,扭过身来问她,“妹子,你怎么又跟着靳哥一起过来了?”
“我来拿……”
温槿话还没说完,这人一下子又记起来,“你是来找包的对吧?”
温槿眼睛亮了亮。
这么说的话,她的包难道在这里吗?
朱炎在柜子里翻着:“放心,都给你收好了的,里面的东西我们碰都没碰过。”
卫生间传来花洒的水声。
是少年冲起了澡。
“妹子,你跟着靳哥过来,知不知道他头上的伤怎么搞的?”朱炎瞥了眼卫生间,小声问她。
温槿抿唇,实话实说:“……好像是他爸爸打的。”
“呸,狗东西,指定是又回来偷钱被靳哥逮住了。”朱炎呸了声,神色鄙夷,看样子是知道少年父亲的事情的。
继而他又松了口气,喃喃,“吓死我了卧槽,看那伤,我还以为他又一声不吭打比赛去了。”
温槿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什么比赛?”
朱炎捂住嘴,一副“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不要再问了”表情。
温槿撇撇嘴。
既然问不了这个,她又换了个话题:“他爸爸经常……偷钱吗?”
“那可不,那狗东西跟赌鬼投胎了一样,手里有点东西就想去赌,上次还差点把两条胳膊给抵掉,还是靳哥去救回来的,安分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偷钱了。”朱炎一脸不屑。
别人的家事,温槿不好再多问。
加上她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只好沉默着感慨了下。
被人寻仇打架、父亲赌博酗酒、还有刚才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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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日薄西山(修) 一旦她违背他们的期许……
日薄西山,少年提着装着纱布和消毒水的塑料袋回了二号胡同口。
路过胡同口拐角处,嗷呜声此起彼伏地闯了过来。
三条金边串串摇着尾巴冲少年吼着。
他低头看着,说了句:“一边玩去。”
金边串串们没走,围在他身边转,不停嗅着他裤脚,发出急促又兴奋的嗷呜声。
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
养狗养久了,其实能从狗不同声调的嗷呜声里听出来狗的意思。
少年眼睫微垂,眼神稍微变了点。
他慢慢蹲下身,曲起食指顺了顺为首金边串串的脑袋毛,低着声:“她走了。”
金边串串们摇个不停的尾巴垂了下去,明显沮丧起来。
少年手上还有些伤痕。
是刚刚同男人打斗时弄出来的。
男人回来在家里没找到钱,发酒疯气得用酒瓶子砸他。
他抬手挡下,再单手直接捏爆了酒瓶,碎片渣子弄了些在手上,皮开肉绽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止血了,露出表皮下白生生的肉。
金边串串们嗅了嗅他的伤口,似乎是想伸出舌头舔一舔。
在犬科动物的意识里,自己的唾液对治愈伤口有用。
少年挪开了手,然后起身回了屋。
金边串串们没再继续跟着他进屋,而是转身往仓库的方向走了。
从小时候他们被少年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并喂养后,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仓库周围,并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喂养,只是少年从垃圾桶里把他们捡出来后,会时不时放些狗粮和水在仓库外边,它们看见了就去吃掉,隔了几天后,同样的位置会再次出现新的一碗狗粮,然后再被吃掉。
一人三狗就这样维持着经年的默契。
三只金边串串也逐渐长成了除少年以外,谁都喝不住的凶猛性格。
屋内。
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房间里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没散去,少年索性敞开了门,任穿堂风呼啦啦吹着。
斜阳透过打开门的门投射进来,给屋内陈旧老套的家具渡上一层光,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慢慢飘浮着。
其实他已经很少回二号胡同口这边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仓库,也就是这次突然回来一趟,才发现男人居然又把家里给翻了个底朝天。
前几年的时候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后来男人打不过他了,也就没敢再偷了。
没成想今天又发生了。
“老子知道你挣了不少的钱,说,都藏哪里了?!”
“藏那么多钱,留着准备做和你妈当年一样的事情是吧?”
“你他妈再怎么生气、打老子,身上也流的是老子的血,这辈子也就是和你老子我一样烂在城中村的命!”
几个小时前,这些都是在屋里真实响起过的声音。
要说难过,大概也是没有的,长年累月下来早就习惯了,他也早就没有把那人当作是自己的父亲。
只不过,在有人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难过”以后,突然起了点莫名的情绪罢了。
像是死水不起的湖面忽然被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
……
“你别难过呀,鼻涕都流出来了。”
“我妈妈说过吃甜甜的糖会让人心情变好,这是她买给我的,送给你吃吧。”
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手心里放着一颗进口薄荷糖。
……
其实那进口薄荷糖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好像自那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薄荷的味道。
手机黑屏上倒映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他微垂眸,看着自己左耳上戴着的那颗黑色耳钉。
少年神色漠然地摁亮手机屏幕,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联系人很少,消息通知也是寥寥无几,唯一的讯息是条短信,一天前发来的,医院催缴费的短信。
他紧跟着起身,从冰箱最底下的夹层里拿出了个纸袋。
纸袋藏得很隐蔽,所以没有被男人翻出来。
对着短信上催缴费的数额,少年数了数纸袋里的钱,还差得远。
半晌。
他点开了联系列表里一个黑色头像的好友,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他问,飞哥,最近比赛还有名额没。
没过几秒,黑色头像的人回了信息:【你他妈不要命了,手腕的伤还没好吧?】
【缺钱】
冷冰冰的两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隔着手机似乎都能看到那边黑色头像的人气得笑了下:【小子,挣钱也不是你这个挣法,急着拿钱泡妹妹?还是买车买房?】
少年眉头轻轻皱了皱。
那边人也记起来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打听的习惯,换了话题:【听说瘸腿带人找你去了?】
【赶跑了】
【瘸腿那人报复心挺重,你自己个儿注意着点。】
【行,我给你安排就近的场次,不过我这儿可是合法场地,你再像上次那样,哥哥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
今天穿着的鞋子在城中村沾上了点灰,温槿被司机接回家后第一时间就给换掉了。
她把前几天洗好又烘干了的小白鞋拿出来穿上。
甫一换好鞋子,别墅一楼的大门又忽然被打开,本应在外地演出的温隽凡和覃珠走了回来。
温槿心头一跳。
覃珠倒是先看见了在二楼的她,面色如常问:“今天在玛丽特老师那儿练得怎么样?”
温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扬起笑脸:“又有很多新的收获,妈妈。”
她同样下楼来到了客厅。
覃珠看似漫不经心:“学了些什么?”
幸好早有准备。
温槿将事先和玛丽特对好的话语说出,回答得滴水不漏。
覃珠温和笑了笑。
若是在外人看来,这还当真只是母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只不过温槿早已熟悉,父母这看似关切、温柔的外表下深深的控制欲。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温槿从住家阿姨的手中接过两杯热茶,放在了两人的桌子前。
“台风天气,表演推迟到下个月了。”覃珠喝了一口热茶。
这次覃珠与温隽凡去的是一座临海城市,这几个月台风过境是常有的事。
温槿乖乖点头:“原来是这样。”
“温槿。”覃珠放下茶杯,突然正色,喊了声她的名字。
温槿下意识坐好,脸上扬起熟悉的淑女笑容弧度:“妈妈,有什么事吗?”
话语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覃珠喊她,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槿”,也不是有时称呼的“女儿”,而是她完完整整的大名。
一般只有父母在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才会这样。
她甚至把跟玛丽特老师请假、和江巧玲一起回城中村、遇见少年、找回包、回到家后销毁证据一系列过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害怕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母亲沉静的目光下,女孩指尖都有些不为人知地轻颤起来。
“飞机上的时候,我和你爸爸跟你在雅文的班主任聊了一下。”覃珠和温隽凡对视一眼,缓缓开口,“文化课成绩上来说,你的成绩一直保持在重本线以上,甚至还超出许多,在这方面,爸爸妈妈也从没为你担心过。”
听覃珠说完,温槿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和城中村有关的事情。
她乖乖嗯了声。
“也就是说,你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水平的话,拿到高中毕业证不是问题。”
听到此处,温槿很轻地眨了下眼。
突然有种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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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的名字 革斤靳,木安桉
七月流火,国庆放假回来后,天气骤然转凉,近来学校里感冒流鼻涕的人多了不少。
温槿昨晚上练琴练到快十二点,直到覃珠终于满意让她快洗漱睡觉后,她又动作小声爬起来,穿着单薄睡衣开小台灯做完了一个章节的化学和物理练习册。
最终闭上眼睡觉时,已经两点多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咳嗽了几声,只是当时还没怎么在意,来学校上了几节课以后,嗓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头也越来越昏沉。
英语老师宣布下课后,温槿干脆两眼一阖,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中学的时候,哪怕下课只睡十分钟都能连续做上好几个梦。
温槿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竟然开始模模糊糊做起了梦。
梦里世界光怪陆离,边界是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间,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围成了一圈,各自手上还持着木棍,有一个人的木棍头上还带着几颗冒尖的铁钉。
里面其中一个人转过身来,看见了她,然后指着她脖子,张嘴像是兴奋说了什么话。
几个男人朝她走过来,紧跟着她脖子上骤然一痛,像是什么被扯……江巧玲扯住了她深咖色校服外套的后领,摸了摸她后颈,惊呼:“温槿!”
梦里散开的思绪慢慢回笼。
温槿唔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眼睛也涩涩的。
好像真的生病了。
江巧玲再碰了碰她额头:“你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啦?!”说完,她噔噔噔跑去找班主任去了。
前排的女生给她的杯子里倒上了热水,推给她:“温槿,你快多喝点热水,前几天我感冒我妈一直叫我多喝水。”
温槿哑着声音道了声谢谢。
班主任走高一年级部上课去了,江巧玲没找到人,只找到下一节课的任课教师请了个假,把温槿带去了校医室。
体温计上明晃晃的39.1度。
老校医凝眉盯着这体温数字:“哟,这么高!同学,这得通知你家长去医院看看啊。”
温槿嗓子已经干痛得不太能说话了,还是江巧玲拿她手机打的电话。
“覃阿姨,我是江巧玲。”
“温槿她发烧了,三十九度多呢,校医让我们去医院……”
南厦市文协近来在开会研讨,会议还有一个小时,覃珠和温隽凡都暂时脱不开身,江巧玲一听覃珠还要再打电话给温家的住家阿姨,干脆开口:“覃阿姨,我陪着温槿去医院就好了,你们开完会再过来。”
雅文中学就建在市中心,周围各类设施一应俱全,打了个起步价的出租车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车上温槿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热乎乎的水,又这么走来走去,昏昏沉沉的脑子已经清醒了大半。
挂号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和江巧玲聊上几句天。
如今十月下旬临近年末,要说目前最有盼头的事,大抵也就是元旦节时雅文中学的晚会表演了。
上次元旦晚会上,温槿上□□奏一首《TheFirstNoel》钢琴曲惊艳全场,那几天她收到的情书和零食多到课桌柜子都塞不下。
“8号,温槿。”
叫号器叫名字了。
体温倒是降了一点点,三十八点五度。
医生再拿着小手电筒让温槿张开嘴看了看:“扁桃体发炎,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着凉了?”
温槿想估计是自己穿着睡衣写练习题的时候感冒的,她点点头。
“体温有点高了。”医生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还在上课?那就挂个水,退烧能快点,我再给你开点消炎的药。”
护士来扎针的时候,温槿让江巧玲把自己眼睛捂住,她不敢看。
碘伏涂在手背上,带来点冰冰凉凉的触感。
温槿突然小声问道:“护士姐姐……挂水的话,会影响我弹钢琴吗?”
江巧玲同护士都是一愣。
“什么时候你还在想弹钢琴的事?”江巧玲看着她惊讶,“温槿,你烧糊涂啦?”
护士倒还是耐心回答她的话:“没什么大影响的,最多也就是挂水完后手背会有一点点淤青。”
温槿抿抿唇说知道了。
药液顺着针管慢慢进入到她血管内。
今天医院的人不算多,江巧玲在一边拿着化学题册写作业,时不时有不懂的还凑过来问她,温槿基本上扫一眼就能知道大概思路。
“怎么我问你的你都会?这可是去年的全国化学竞赛的题。”江巧玲手指着自己刚刚问的一道题,她再想了想,补充道,“而且这个知识点是上周五教的,你当时在家里练钢琴吧?”
从去城中村偷偷找回身份证那天到现在,温槿已经正式开始了每周只在学校上三天课的生活。
这件事也在学校师生里传了个遍,现在谁都知道高二的那位温家钢琴公主每周只上三天学,为的就是争分夺秒练习钢琴,从而考进被称作全球招生录取率最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
所以温槿解答出这些题的时候,江巧玲才会那么惊讶。
温槿抿了抿唇:“我自己有在自学。”
“那怪不得。”江巧玲喃喃。
从温槿每周只上三天学以来,高二年级进行过两次月考,大家都以为因为少上两天课的缘故,温槿的成绩年级排名会往下掉,没想到温槿还是稳稳排在了年级前十里。
倍感压力的江巧玲闷闷道:“你学这些干嘛,反正你考柯蒂斯也用不上。”
温槿垂下眼,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了句。
“……我不想考。”
“什么?”江巧玲没听清。
只是还没等到温槿第二次开口,缴费台那边突然传来争执声。
“怎么可能差这么多钱?”
“都给老子滚,你们医院就是来骗钱的吧!去,把你们院长给老子叫过来!”
一道莫名有点熟悉的男声,像是在哪里听过,只不过温槿一下子没想起来。
她同江巧玲一起往出声方向那边瞧。
挂水区这边与缴费台之间用几台绿植隔开了,看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站在缴费台前面,旁边还站着个佝偻的老奶奶。
男人一只手还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正抬手指着缴费台里的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挂水这边有几个护士,同样往那边看了一眼:“那男的怎么又来了?”
江巧玲一听有八卦眼睛都亮了,忙扯住一个护士的护士服衣角:“护士姐姐……那边是怎么了呀?”
“那老奶奶是咱们医院住院部的病人,得靠药一直吊着,男人是她儿子,偶尔才来一次,每次来要么和医生吵架要么和保安吵架,有次还调戏咱们新来的小护士,总不肯交医药费。”护士小声解释道,看样子是恨不得把男人赶出医院大门。
“啊?”江巧玲疑惑,“那他们一直欠着医药费吗?”
温槿一边听着,一边觉得争执大闹的男人背影越看越眼熟。
“倒也不是。”
护士摇头,“每次他们总能在医院给的最后期限内把钱交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巧玲好奇追问。
“只不过每次来交钱的,都是那个老奶奶的孙子。”
也就是护士说完的瞬间,争吵的男人转过了身来,温槿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几周前她才见过的一张脸。
只不过那时,这张脸还趴在地上,满脸横肉,狼狈又狰狞。
“靳先生,我们医院都是用的合法合规的药物给您母亲用,发票账单我们这里都有……”
缴费台里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好言好语地劝说道。
靳超毅直接不耐烦的上手推了一把工作人员:“滚你妈的,这些发票还不都是你们医院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要这么多的钱不如去银行抢!不治了!”
说完,他竟是不顾老人蹒跚的腿脚,强行要拉着老人往医院外面走!
医院的保安终于赶到,要上前拦住他,又怕伤到一边的老人。
江巧玲也就是这时才发现刚刚还坐在自己旁边挂水的温槿不见了。
就连输液瓶都跟着不见了。
她再往争执着的缴费台那边看,赫然在其间发现了一道深咖色的身影。
只见温槿一只手挂着水,一只手举着自己的输液瓶,在靳超毅惊疑的目光中站在了他面前。
她说:“奶奶的医药费,我给。”
靳超毅看着她,眼睛慢慢眯起来,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
显然是把温槿认了出来。
他是常年混迹赌场牌桌这种三教九流地方的人,那些地方也不乏前来寻求刺激的有钱人。有兄弟教过他,说看准一些人身上的牌子,能瞧出来这人的家世如何,是以他也就慢慢学会了认一些大牌的LOGO。
上次在二号胡同口那里没看清,这次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说其它,单就是女孩校服上那个呈雄鹰双翼展开状的校徽,就是南厦市著名私立中学的标志。
传言一年的学费都要好几十万。
那逼崽子去哪里认识的这样的大小姐?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一旁的医护人员、保安,都停下动作,迟疑看着。
没想到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那位老人家。
老奶奶笑了笑,丝毫没有被自己儿子如此对待的难过:“小姑娘,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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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重度焦虑躯体化 别再多管闲事
劝说好靳奶奶不告诉靳桉她帮付了医药费后,温槿赶紧拉着江巧玲跑了,像是生怕晚走一秒就能和少年见面似的。
离开了靳奶奶,江巧玲终于叉腰开始质问,她也老老实实交待了在城中村发生的一切。
江巧玲越听越惊讶,后怕地拉住她的手:“温槿!这也太危险了!”
莫名其妙的人来寻仇、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架……纵使刚才那个奶奶说得再好,也让人觉得那个叫靳桉的少年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江巧玲闷闷道:“早知道就不和王易他们一起去城中村了。”
温槿安慰摸摸她手:“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不过还好,咱们以后也不会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了。”江巧玲拍胸感叹。
“……”
温槿突然没说话。
女生特有的第六感席卷大脑,江巧玲站住脚,拉住好友手臂:“温槿你,你不会就喜欢上那个——”
“没有!”
温槿连忙否认,她小声,“怎么可能,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
她还记得那个叫朱炎的男生说的。
“那好吧。”江巧玲半信半疑,又蹙眉盯着她,“不过我可说了啊,你可别再和这种人有接触了。”
“我不会的……”
两人又回到医院挂水区。
医生给开的两瓶水,江巧玲抬头一看这瓶快见底了,赶忙叫护士换水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覃珠和温隽凡已经开完文协的会过来了。
温槿坐在椅子上,神色好像比之前淡了点。
江巧玲乖乖问好:“温叔叔,覃阿姨。”
覃珠还穿的开会时的白色女式西装,短发别至耳后。
她笑了笑道:“巧玲,这次麻烦你陪小槿来医院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小槿和你一起出去吃顿饭。”
“不麻烦,阿姨,我和温槿是好朋友嘛。”江巧玲忙摆手。
温隽凡则是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巧玲,我带你出去,让我们家司机现在先送你回学校,别耽误你上课了。”
温家的车就在外面,江巧玲点点头说好,然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
护士正手里拿着药瓶过来换,看见自家女儿烧到三十九度一个小时后才姗姗来迟的两个大人,一边换水一边忍不住啰嗦了一句:“夏秋过渡降温期,家长要多注意一下孩子的衣物增添,作息也要健康,提防孩子免疫力下降。”
覃珠微笑着温和道:“会注意的,谢谢您。”
末了,她突然补充问了句,语气礼貌,“请问,挂水会影响到我女儿训练钢琴吗?”
温槿低垂的眼睫突然一颤。
她说:“我就知道。”
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讽刺。
覃珠微皱眉,看向女儿:“你说什么?”
即将被温隽凡带着离开的江巧玲在反应过来好友情绪不对之后,赶紧硬着头皮插话进来。
江巧玲手里递过来一张单子:“覃阿姨,这是刚刚医生给温槿开的消炎药的单子,我还没有去拿药。”
她又看了眼时间,“药房好像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下班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再不去拿药的话就拿不到了。
覃珠松了口气,接过了药单。
她没再看温槿,而是扭头问换好药的护士:“您好,医院的药房是在哪边?”
“前面左转,我带您去吧。”
刚好护士台的方向与药房相同,护士领着覃珠一同去了。
挂水区终于恢复了安静的样子。
温槿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
在自己发高烧的时候,父母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她弹钢琴的事情。
她轻轻笑了声,像是在自嘲。
笑完,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个黑色的身影。
温槿一怔,随即猛地抬眸看去。
挂水区过道,少年抱着胸靠在墙边,耷着眼,正盯着她。
几周不见,少年手腕处的白纱布已经全部拆了,额角也只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不过温槿眼尖地瞥见了他脖颈间新的擦伤,也许衣物遮挡之下还有其它的新伤。
新伤覆旧伤,不知道这几周少年又去干了些什么。
天气渐凉,少年也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红绳串着的哈奴曼佛牌依旧悠悠晃晃挂在他颈间。额前碎发被他全部拨至脑后,少年眉眼锋锐,看着她,眼底像是有什么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温槿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她深吸口气,侧过头去试图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翁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视线从女孩打着点滴的手移开,靳桉眼底神色恢复如常。
他淡淡开口:“手机号给我。”
或许是刚刚才被江巧玲一直念念叨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缘故,温槿现在满脑袋都是这种敏感的字眼,所以还没等少年继续往后说,她已经浮想联翩,然后睁大眼,下意识出声:“不行!”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拒绝的语气太过于生硬,她再找借口干巴巴补了句,“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找她要联系方式了吧?
说完后,温槿抬眼朝少年看去。
靳桉面无表情盯着她,半响,扯了扯唇角:“谁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好像。
是她自己脑补过头了。
温槿脸骤然通红,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蠢话,她问:“那,那你要我手机号干什么?”
“转账,钱还给你。”
靳桉语气没什么感情,“医药费的钱只能先转给你一半,等后一半的钱我赚到了再发给你。”
温槿这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应该是靳奶奶最终还是把她帮忙给医药费的事情告诉了靳桉。
“我不会收的。”她摇头说。
“医药费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关心。”
靳桉蹙眉,带了点不耐。
温槿被他语气里突然的不耐吓得顿了下。
她底气还有点不足,但还是坚持道:“你在城中村救了我一次,又帮我捡回了包的,所以你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的帮助好了。”
两人间有短时间的沉默。
片刻后。
靳桉倏地扯了扯唇:“帮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盯着她冷笑,“当时只是不想你再在仓库里碍我的眼罢了,至于你的包,是朱炎捡回来的,和我无关。”
听他说完,温槿瞬间顿住,她摇头,还是不相信:“你骗……”
“我为什么要骗你?”
靳桉像是没有了再和她聊下去的耐心,他话语中带着生冷坚硬的刺,“若是你没跑进仓库,谁管你。”
末了,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再补充了句:“所以,别以为世界上有那么多好人。”
原来他当时……真的只是嫌她待在他的仓库里碍他的眼。
温槿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方才和覃珠聊完天后就开始隐隐发痛的肚子变得更疼了起来。
她神色最终黯淡地垂下眼,说了自己的手机号。
随即手机叮咚一响,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靳桉盯着她,片刻,移开了眼:“剩下的钱我挣到手以后会转给你。”
最后,他冷漠道:
“别再多管闲事。”
说完后,靳桉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从走廊后面离开了。
城中村第一次见面,她去扶他却被躲开的双手、第二次见面时对她置若罔闻的态度、到现在医院里的第三次见面,威胁她不要多管闲事。
好像……少年生怕和她多沾染上半点关系一样,总是会用满身锋锐生冷的刺逼得她无法靠近。
也是。
他们本来就该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的。
是她自己太自作多情,要去管闲事。
温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还扎着的针管,吸了吸鼻子。
-
过了一会儿,覃珠拿着药从药房回来了。
高跟鞋在医院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女人依旧保持着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没注意到温槿神色有片刻的不对劲,覃珠看了眼挂的水,已经只剩一小半了,然后又拿体温枪量了量温槿额头的温度。
要说挂水的效果就是好,两瓶水下来,温槿的体温已经降到了三十七点五。
“体温降了许多。”覃珠温和道,“等中午吃完饭应该差不多就能退烧了。”
温槿慢吞吞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好点了,妈妈。”
覃珠抬手,将她脸侧的几缕碎发别至耳后,问:“那下午学校的课还能坚持去上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和班主任请假。
还没等温槿开口,覃珠便继续道:“不过今天钢琴练习的时间还是不变。”
温槿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妈妈以前高烧四十度,仍然坚持上台表演完了小提琴演奏,后来去医院还差点耽误成了肺炎。但也就是那次演奏,让我获得了一次去京市央剧院演奏的机会。”覃珠像是在鼓励她,“坚持、韧劲、刻苦,这些都是一个优秀音乐者所需要的品质,妈妈也希望你拥有这些品质。”
肚子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隐隐想发吐。
温槿皱起了眉头。
这时,有一位路过的短发护士眼露惊喜的走过来:“哎,你是不是……”
温槿抬头看去。
短发护士站在她面前,声音兴奋上扬:“过年的时候我和我男朋友在市剧院听音乐会,你是不是当时钢琴独奏表演的那个女生呀?”
她身后紧跟着走过来另一个护士,是方才给温槿扎针挂水的那位。
后来的护士闻言,看着短发同事,惊讶:“市剧院钢琴独奏?”
要在南厦市大剧院里进行钢琴独奏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个……
护士好奇再打量了一眼温槿。
更何况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十多岁的女生。
过年南厦市大剧院会有跨年音乐会演出,温槿当时确实是被邀请表演了钢琴独奏。
温槿点下头,勉强笑了下:“是我。”
“还真是,我就说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熟,那时我还和我男朋友夸过你漂亮又有才华!”短发护士笑着道,继而看向覃珠,“您的女儿真是优秀极了!”
另一个护士见状,也相信了短发同事的话,眼底不乏惊讶。
“怪不得您刚刚问我挂水是否影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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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命定钟声 别想着做别人的救世主
温槿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移开目光。
二楼靠近卫生间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人,冷清清的,这也是她敢放开胆子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躯体化症状的原因。
却没想到方才还冷声威胁过她的靳桉会突然来到这里。
还正好出现在她身后。
靳桉靠墙站着,神色很淡,正平静看着她。
温槿莫名想起前几次见面,除开第一次在城中村里她闯进仓库的时候,靳桉再见到她,都是这样冷淡又平静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心情起波澜一样。
索性早上她就没吃什么东西,方才趴在水池边也只是一顿干呕,胃里虽然翻江倒海,倒是没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她头还是晕着的,太阳穴因为用力呕吐的缘故涨得难受,脸色苍白,两只手撑在水池旁,一只手上还挂着水,虽然看起来是有点狼狈,但也不算是太惨。
温槿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
最严重时头晕目眩全身发麻的症状已经在慢慢褪去,她抬手打开了水龙头,像是想借着水声来缓解一点尴尬和无措。
紧跟着她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撩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头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打了个哈哈:“发烧确实有点容易让人头晕想吐哈……”然后看向靳桉,故作才发现少年在这里一样,吃惊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这一句话转接的生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靳桉压着眼皮,沉默看向她。
“……”
少年没回话,就这样微垂着脑袋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皮上方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眸色很黑,让人不敢直视。
温槿心虚,继续努力勾着唇角,表现出浑然无事的样子:“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没见过人发烧呕吐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靳桉打断了。
“有病不知道看医生?”
他盯着她,眼底情绪沉沉。
温槿怔了一瞬。
不知道刚刚躯体化症状爆发的时候被这人看见了多少,也不知道靳桉口中的“病”,究竟是说的她什么病。
她只知道,她是报纸媒体刊登的光鲜亮丽的钢琴天才、是覃珠和温隽凡寄予厚望的音乐世家继承人、是同学好友口中自小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所以,她重度焦虑躯体化的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心脏和胃部的疼痛同样慢慢减弱,呼吸也慢慢顺畅起来。
熬过刚才在楼梯间的那一波,躯体化症状逐渐褪去。
于是温槿一只手拿起挂药瓶的支架,行若无事般含糊道:“我发烧这不是看了医生然后挂水嘛。”
听到她回答的话,良久,靳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视线。
他垂下眼,抬手摆弄了下一直戴在左耳上的黑色耳钉。
更加肯定少年没有看见自己躯体化症状发作,温槿松了口气,接着开口:“你怎么来二楼,靳奶奶不是在住院部待着,你怎么不去看她……”
“怎么。”这句话又不知道触到了靳桉哪个点,他忽然抬头,声音半带着点嘲意,“刚才我话还没说明白,还想着要多管闲事?”
他指的是方才在挂水区那里,两人之间的对话。
温槿想了起来。
她眸光闪了闪,其实还是有点不死心的。
只是这次靳桉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语调讥嘲:“自己这样了,就别想着再做别人的救世主了。”
说完,他没再多给半个眼神,转身想着二楼走廊另一边走去。
“……”
温槿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再打开水龙头,用水洗了下脸,才慢慢回了一楼挂水区。
-
医院住院部离这边不远,没几分钟,靳桉就走了回去。
病房内,靳奶奶正拿小梳子梳理着因为透析次数增加而日益掉落的头发。
即使是住院多年,老人家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的形象。
瞧见靳桉回来,靳奶奶放下梳子,微微笑着:“钱还给那小姑娘去了?”
少年微不可察的应了声。
“去哪儿认识的小姑娘,那眼睛大大的,倒还可爱。”靳奶奶笑着道,转过身来,是要坐到病床上面去。
“不认识。”靳桉低垂着眉回答,上身来扶住她。
听出自己孙子话语里回避的情绪,靳奶奶也没再多说。
待坐回到病床上后,看着少年沉默着给自己整理床榻,动手时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疤痕,老人家的眼眶突然有些微微湿润起来。
这么长时间的住院,这么大笔的医药费支出,都是少年一个人默默在承担。
无论她怎么劝阻,说自己一把年纪,生死有命,不必再浪费钱治疗,少年都固执地把自己留了下来。
“笑笑啊……”
年过耄耋之年的老人叹了口很长的气,出声感慨:“你爸爸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初花言巧语把你妈妈娶回咱们家来,逐渐暴露本性,你妈妈在生下你后没多久后,就因为抑郁情绪问题郁郁而终了,说到底,是咱们靳家对不起她。”
靳奶奶继而语气一转,“也对不起你,让你生在了咱们家。”
“若是能出生在个寻常人家里……”
说到往昔记忆深处,老人家明显情绪激动起来。
“奶奶。”靳桉打断她,“医生说过您情绪不能太激动,躺下睡一觉吧。”
……
靳奶奶最终阖眼睡去。
兴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变得更为清晰,仔细看的话还能从窗边瞧见城市边际起伏的山峦线。
病房窗外,阳光正好,医院住院部一楼草坪上,不少家属都搀扶着病人出来晒晒太阳,秋日阳光温暖柔和,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是那欢声笑语传不进病房内。
钢筋水泥筑成的白墙,仿佛把那些人世间的幸福、欢乐也通通阻隔在外。
靳桉也没抽出门后面的折叠凳,就这么靠在墙边,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经年的病症折磨在老人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面色发黄,常年打点滴的手背水肿异常,手腕又瘦得嶙峋,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下明显凸起,尤为惊人。
慢性肾衰竭不可逆,从几年前查出病到现在的尿毒症中期,靳奶奶已经只能靠每周的透析治疗过活。
要是肾移植的话,可能还有机会,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他也……没有能够支付的钱,更别说肾移植后还需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
单单是每个月的透析费用,就已经足够令他入不敷出。
“笑笑……”
病床边突然传来声模糊不清的喃喃。
靳桉一愣,随即抬眼望去。
靳奶奶眼睛还闭着,刚才那声只不过只是梦中的呓语。
他耳边又不自觉回响起方才靳奶奶说过的话。
“你妈妈因为抑郁情绪问题郁郁而终……”
少年就这么沉默着,看着药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顺着输液管流下,直至药液流尽护士过来取下,才转身离开病房回了城中村。
-
隔天回学校上课,班主任陈秀韵专门把温槿叫去办公室,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温槿摇摇头说没事,又是挂水又是吃药,现在她只是还有点小咳嗽了。
“没事就好。”陈秀韵点点头,忽然话音一转,“小槿,自从每周只上三天学以来,适应得还怎么样?”
温槿稍微反应了下。
随即她眼睑微垂,低低应了声。
“要考柯蒂斯这样的顶级音乐学院,自然是要付出努力的。”陈秀韵笑容鼓励地拉起她的手:“怎么样,有把握没?”
温槿使劲提了提唇角,试图让自己笑起来:“有的,陈老师。”
“老师也相信你,毕竟你的音乐水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陈秀韵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温槿没再吭声。
她垂着眼,忽然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通知。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秀韵转过头去,拿起文件,笑着道:“刚好你来,那就顺便帮老师先把这个拿回去贴在教室公告栏上吧,等会我来教室细说。”
“好的,陈老师。”
雅文中学每一间教室里都有公告栏一角,平时用于各种活动通知的张贴,还有周考月考等考试的成绩发放,偶尔也会有年级或者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单贴在上面。
每次大家经过公告栏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有没有张贴什么最新通知。
是以温槿拿着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时,吸引了一大批同学的注意。
“温槿,你贴的什么呀?”
“我看看我看看,后面的别挤我……妈蛋谁踩着我脚了!”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初赛通知……”
在看清楚以后,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大家在高一的时候就参加过一次,当时班上获奖的同学挺多,还有不少进入复赛的,虽然最终没有进入决赛,但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毕竟进入决赛并获奖,虽说没有保送与高考加分的资格,但这份殊荣能成为不少高校自主招生的敲门砖。
在从教室办公室过来的路上,温槿就已经把这份通知看完了,但她现在被后面一堆围上来的同学挤得出不去,干脆就在里面站着。
“温槿,你报名不?”
江巧玲也跟着挤进来,在她耳边问。
温槿眸光不为人知地闪了闪,摇摇头,去年高一她也没有报名参加。
“也是,你参加这些对考柯蒂斯也没什么用,反倒还浪费时间。”
嘀咕完,江巧玲开始细数这次班上哪些同学会报名参加。
雅文中学一部分学生最终都不走国内高考这条线路,但对于一些比赛仍旧热衷于参加,毕竟谁不想让自己的简历上多一条获奖资历呢。
温槿听到班上同学的名字一个一个的从江巧玲嘴里蹦出来:“依我看,这次王易、柴云佶、胡秀秀……都要参加,上次他们几个不都进了复赛吗?”
周围几个听到的同学也表示赞同。
还有个坐在王易身边的同学踊跃发言:“王易这次指定要参加,我这几周下课都瞧见他在刷什么化学竞赛题册呢!”
当事人此时就站在人群外围。
看到大家纷纷投来的目光,王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我这次打算冲一冲决赛试试……”
江巧玲温槿和他关系都不错,但从来没听王易说过这件事。
江巧玲叉腰:“好呀王易,亏咱们关系这么好,你都没和我们说过!”
正当大家嬉闹吵吵成一团时,陈秀韵踏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立马各归各位。
“想必贴在公告栏上的比赛通知,大家都已经看过了。”陈秀韵自然知道大家方才是在讨论什么,她迅速切入正题,“去年咱们班一些同学已经参加过一次,所以大部分事宜我也就不再多啰嗦。”
她打开讲台上的多媒体展示:“不过,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这次竞赛同去年稍微有一点小的变化。”
多媒体上,赫然是电子版的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的通知。
陈秀韵将其一拉到底,电子版内容竟然是要比贴在公告栏上多出几页。
在看见那几页多出的内容是什么后,温槿眼睫突然颤了颤。
——自主招生中,竞赛奖项可纳入报考材料参与综合评价的高校名单。
一排一排看下去,温槿心跳莫名加快起来,仿佛是身体在提前预示着她什么。
“今年的高校要比去年多出一些。”
讲台上,陈秀韵拖动着电子版通知,“大家仔细看看,这就是和去年竞赛的一点不同之处,具体时间、考试范围都没变,要报名的下课在学习委员那里登记,学校可以帮你们进行统一报名。”
竞赛采取网上报名,可以自己报名,也能由学校统一报名,这样方便在去指定场地考试的时候校方统一安排前去。
温槿看着那高校名单,目光定在了某排上。
看清那所大学的名字时,她后脑勺突然嗡的一声。
像是命定的钟声敲响。
——中央医科大学。
建校百年,国内最顶级医学院校,无数医学生的梦中情校。
“我还以为变动是难度降低呢,要不然高低我也去报个名试试,结果就是多出了几个自主招生学校……”江巧玲趴在她旁边郁闷道。
温槿没说话。
无人知晓她此时心里的骇浪。
下课后,一群人走学习委员那里登记去了,王易首当其冲。
“王易,你小子要是真进决赛了可得请咱们大吃一顿啊!”江巧玲笑着起哄。
大家也跟着说起来。
王易摸着脑袋笑,豪气挥手:“要是真进了,直接半山会所泳池趴安排!”
大家都知道半山会所是南厦市里出了名的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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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绑架兔子 靳桉要是知道你……
温槿是在一阵脚步声中醒来的。
头还是晕得厉害。
失去意识时,她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靳超毅拿着一块湿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么水的布捂在了她的嘴上。
雅文中学下午五点准时放学,方才她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打算在校门口找自己家的车。
校门口接送学生的车不少,每次她都要找上一会儿。
只是今天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车,就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温槿,那边有个叫靳桉的人找你,说你在他那里落了个东西。”
她一怔,下意识问:“靳桉?”
男生点点头,可能也有点疑惑:“嗯,他让我过来喊你过去一下。”
刚刚有个男人找上他,手指着正朝外走的温槿,问他能不能帮忙叫一下那个女孩过来。
温槿作为雅文中学里知名人物,弹得一手好钢琴,他自然是认得的。
“你是找温槿吗?”他对着那个男人问。
那个男人先是顿了下,随即面露喜色:“啊对,对!我找温槿,麻烦你帮我喊她过来一下,你说我叫靳桉,她在我这里落了个东西。”
于是男生就过来叫人了。
……明明才在医院威胁了她别再多管闲事,怎么突然又到校门口来找她。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温槿还是开口问:“他在哪里啊?”
“就那边。”
男生抬手,指了个方向。
上周那个位置被有位老师停车时不小心撞到了,现在架着路障和隔离墙,正在施工,仅留了条仅限一人通过的小道。
虽然少年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但温槿始终觉得他算不上什么坏人,加上现在还是大白天,校门口人来人往,她也就不疑有他,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没成想在小道上等着她的不是靳桉,而是上次在医院见过一次面的靳桉的父亲。
看见靳超毅的刹那,她就反应出来不对劲,然后转身就想跑。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跑过一个成年男人,靳超毅追上来扯住她的手臂,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再睁眼,她就到了这里。
温槿试着动了动,然后她心下一凉。
她的手和脚都被绑上了,打的死结,粗糙劣质的麻绳把她的手腕勒破了点皮,正小针扎着似的泛着痛。
书包手机什么的都不在身边,应该也是被拿走了。
她正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的门敞着条缝,有光透进来,顺着那条缝,她看到了点外面的家具,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在城中村。
这里是二号胡同口,上次她站在门外看见了屋里的部分家具,现在认了出来。
心跳在昏暗的小屋内愈发剧烈,咚咚咚,擂鼓似的。
温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忽然想到,若是在以往自己遇到这种事情,恐怕已经慌得不行了。
在经历了城中村里的几件事情后,她的胆子竟然也变大了些。
是靳超毅把自己绑到了这个地方。
她想起在朱炎还有靳奶奶口中知道的,靳超毅常年酗酒、赌博、偷钱,所以这次他把她绑过来应该就是为了钱。
只要老老实实把钱给他,靳超毅应该不会——
门打开了。
一瞬间透进来的光亮让温槿下意识闭上了眼。
“醒了?”
靳超毅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恻恻地响起。
男人声音嘶哑,有种市井人专属的尖酸刻薄感。
温槿也没打算继续装晕,她睁开眼,强装镇定:“你要是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靳超毅肥胖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没理她的话,而是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二手的老手机漏音严重,温槿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可能逃出去的机会,一边听着他聊天的内容。
“喂?”
电话里响起来的男声,有点熟悉,但她一时没想起来。
“人我可给你带到了。”靳超毅舔了舔嘴唇,眼底划过道暗光,“放心,没人看见,他们学校门口我早蹲熟了。”
温槿原本平静下去的心跳又加快起来。
听靳超毅话的意思,他好像不是为了她的钱。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二手手机漏出来的对话声音。
靳超毅继续开口,语气里带着讨好意味,“人我都给你带过来了,那你看我欠你这点钱……”
电话那头再说了什么,温槿没听清。
下一秒,门口响起了人声。
“行啊,靳超毅,还真让你给抓过来了。”
这次温槿听清了。
也听出来了人是谁——
几周前,她躲在城中村仓库的破洞沙发后面才听过的,那个带着人来势汹汹找靳桉的瘸腿男人的声音。
地板上人影乍现,只见瘸腿带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屋门口。
兴许是上次带着人去找靳桉结果反被三只金边串串吓走的缘故,他人更瘦了些,原本就身形瘦削,现在一看,像是阴暗里滋生的瘦长骷髅一样。
温槿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回想起那天混乱的场景,她的脸色慢慢变白。
这人说是和靳桉有过节,但他为什么又和靳超毅认识,靳超毅又为什么把她带到了这里来……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全身上下都被没由来的恐惧与未知所笼罩。
瘸腿一边走进来一边慢悠悠道:“真能治到那小子?”
他问的是一旁的靳超毅。
在被靳超毅绑过来的途中,温槿身上深咖色的外套皱了些,百褶裙的下摆也有些翻折,但也不难看出她胸前的外套校徽标识是雅文中学。
天气转凉,她腿上还穿着白色的长筒袜,脚下踩着双玛丽珍小皮鞋,标准的贵族高中富家小姐的模样。
怎么看,也很难和城中村出生,暴戾又冷血的少年有干系。
靳超毅搓搓手:“放心吧哥,我从没见过那小子身边出现什么女生,肯定没问题!”
“行。”瘸腿哼哼笑了下,“上次赌场里你欠的那十万块钱,不用还了。”
“谢谢哥!”靳超毅面露贪婪,得寸进尺,“那以后我再来你的场子……”
瘸腿摆摆手:“随时来。”
他说完,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
温槿强装着镇定,抬头和他对视。
“小妮子。”
瘸腿盯着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黄不齐的牙齿。
“你说,靳桉要是知道你在我们手上,会不会赶过来?”
-
面包车摇摇晃晃,左右的车窗都拉上了帘子,不知道要去的终点是哪里。
外面的声音也从最开始的喧闹变得寂静,像是渐渐驶离了市区。
温槿在后排,她一左一右都坐着人,头上还被套了个遮住视线的东西,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庆幸这几个人都没对她动其它的歪心思,只是从二号胡同口把她架上了面包车,并警告了她别想着逃跑。
不是说这些人并不想和她算账,而是在他们眼底——
现在有比欺负她更令人兴奋的事情。
瘸腿坐在副驾驶,正畅快同车上人聊着天,语气里说不出来的亢奋与激动。
温槿正试图从他们的言语中拼凑出来真相。
“哥,靳桉真能来?”坐在她旁边的男子说话了。
瘸腿哼笑一声:“不是都说了么,只要肯给钱,那小子什么都愿意干。”
他似乎是在副驾驶位置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我早就让人传了消息出去,那小子想赚钱就得过来,到时候过来后发现他女朋友在我们手里,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他这女生在咱们手里?”
“蠢货啊你!”瘸腿转过来给出声问的小弟脑袋猛拍了下,“他现在知道了,等会报警或者带着人过来怎么办?!”
温槿静静听着,她指甲微微陷进掌心,试图用痛感让自己保持镇静。
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干。
所以靳桉一直……是在靠做这些来赚钱吗?
想必他身上的那些伤也是这样来的吧。
温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便利用了靳超毅好赌这一点,让靳超毅欠钱帮他们的忙,找出能要挟靳桉的把柄。
而靳超毅想到的办法,就是绑架她自己。
大抵就是在上次她去城中村找身份证,还有医院帮助靳奶奶的事情,让靳超毅注意到了她,误以为她和靳桉……是那种关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子莫若父?”
“他靳超毅是个死赌鬼投胎,儿子想来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烂在城中村的命嘛!”
“可别,要烂不也得烂在咱们手下?”
车上笑作一团。
这笑声中突然插进来一道略有点颤抖的女声:“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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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
只见温槿坐在地上,眼角微红,鼻尖也红着,偏生她肤色又生得白,乍一看倒还真是一副兔子的模样。
温槿还愣着,盯着面前的靳桉没眨眼。
似乎是不敢相信少年真的会来。
只是还没等她想太多,靳桉已经先移开了眼。
他微偏了点头,凛冽的五官匿在阴暗里,嗓音冷漠:“不认识。”
偏头间,他左耳耳垂上的黑色耳钉粼粼闪着森冷的寒光。
温槿坐在地上呆住。
继而她心头慢慢涌上来一阵苦意。
他说……不认识她。
瘸腿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他眉头皱起,猛然提高音量:“不认识?!”
跟在瘸腿后面的一个男子被唬住了,他表情愤怒,低声:“哥,靳超毅那狗日的敢骗我们?”
竟然随便绑了个女生过来说是这小子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没注意,在听到“靳超毅”这三个字后,少年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闭嘴!”瘸腿朝男子吼道。
吼完后,他情绪慢慢恢复平静下来,继而脸上挂上阴冷的笑,“姓靳的,你别他妈在这儿给老子装不认识你姘头好让我们把她放走,今天你要是不答应,你们两个都别想走!”
瘸腿说完,后方一群人围上来,将靳桉和温槿团团包围住。
“……”
众人包围下,靳桉轻嗤了声,他侧头,朝女孩的方向望了一眼。
温槿的目光与他在空中交汇。
忐忑的,紧张的,不安的。
最开始听到靳桉说不认识自己后产生的难过情绪已经一扫而尽。
她红着眼摇了摇头,意思是让靳桉别答应瘸腿的要求。
靳桉目光在她被绳子勒红的手腕上停了几秒,随即移开。
索性承认认识与不认识都是一个后果,他轻轻笑了下,终于开了口,对着气焰嚣张的瘸腿慢悠悠道:“行啊,你想怎么比?”
“当初在场上比试的时候你弄了老子这条腿,现在咱们一报还一报,你和我这几个兄弟比,赢了,咱们这事就算揭过去,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瘸腿朝身后招了招手。
人群中慢慢走出来几位体格发达的人,面露凶相,各自的手里还拿着亮晃晃的铁棍或匕首。
而靳桉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赤手空拳,面对着几位即将和他“比试”的男子。
温槿脸色一白,猜到了瘸腿口中所说的“比试”到底要做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比试。
先不从人数和体型上来比,光是手上的武器,这样比划起来就算是练家子来了也讨不到好处。
瘸腿今天根本就没诚心要让他们两人从加工厂里走出去。
她的手机早就掉在了二号胡同口,看靳桉的样子,应该也是没带着什么能联络人的电子设备来的,现在要逃出去的唯一可能,就是靳桉比试赢过那几个人。
她知道靳桉的身手好,但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能不能赢并不好说。
若是要逃,他一个人应该是能逃出去的。
但是靳桉要带上她……温槿低头,看了一眼绑在自己手上和脚上的绳子。
她脑子里闪过一百种计划,随即又被推翻掉,心底生出根本无法逃走的绝望来。
眼看着那几个体格健硕的男子已经开始活动拳脚,瘸腿也安排着人让出场地空间来,靳桉突然出了声。
他语调还是波澜不起的:“打之前,让我和我……”他停顿了下,“我女朋友,说几句话。”
温槿在听到那三个字后,眼睫微抖了抖。
她抬眸,向前面站着的靳桉看过去,少年背脊挺拔,没半点怕或者退缩的意思。
瘸腿眼珠子转了转,料定了他们俩说几句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阴阳怪气:“哟,姓靳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疼女朋友的一天啊?前段时间我那个职校的义妹去找你表白,听说可是直接被你骂哭了的。”
靳桉扫了他眼,没回话。
瘸腿哼哼笑了:“行,就让你和小女友最后再黏糊上几句。”
温槿眼看着靳桉转身,向自己走来。
少年眼眸很黑,五官轮廓感偏重,表情又散又淡,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味道,像是没什么事能让他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一样。
第一次在城中村见面被瘸腿的人追赶,还有后来在二号胡同口被她撞见他和靳超毅起争执……少年总是那幅淡漠的、懒懒散散的,仿佛什么事发生都无动于衷的表情。
她想起在医院时靳奶奶说的话。
他妈妈给他取小名叫做笑笑,就是希望他能多笑一笑。
蓦的,温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能让少年多笑笑就好了。
靳桉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
温槿嚅嚅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让他走,别再管她,又想问他你一个人能不能打过这么多人,还想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最后千言万语聚在嘴边,她哆哆嗦嗦着喊了声:“靳,靳桉。”
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靳桉却忽然蹲下了身来。
凛冽的五官在眼前骤然放大,温槿瞳孔一缩,下意识要往后靠。
薄荷味扑面而来,靳桉面色平静得过分,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宝贝儿。”
他突然轻笑,出声,像是安抚,“乖点听话,别怕。”
后面瘸腿一众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刹那间温槿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看见靳桉嘴唇一张一合,然后俯身向她凑近,两人之间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也就是这时,她被绑着的双手指尖忽然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的手里。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手中东西的形状,顿时心下一惊。
一柄极为细小的折叠匕首,被靳桉趁着说话的功夫放在了她手中。
一轻一重的呼吸间,她又听见了靳桉的话。
他说:“把绳子割断,等会我数到三,转身就跑。”
跑。
往哪里跑?
加工厂现在只有前后方两个大门,前面站着瘸腿一众人,后面是她刚刚来时进的门,想来也只能往后跑。
靳桉是让她自己一个人跑,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跑?
瘸腿一群人就站在他们两人的不远处,一旦察觉到他们有逃跑的企图,立马就能追上来抓他们。况且这里是城郊的加工厂,四周一没什么人二没交通工具。
要是他们逃不掉,最终的下场一定很惨……
温槿大脑中的风暴飞速转动,似乎每一条路指向的都是死路。
手中冰冰凉凉的折叠匕首变得愈发滚烫起来。
分明是处在一片吵闹之中。
她却只能清晰听到靳桉轻启唇,说出的那个数字。
“一。”
现在身边没有人守着,温槿颤抖着手,在背后将折叠匕首的刀刃打开,然后开始使劲割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完全不顾及会不会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
不知道靳超毅用的什么绳子,不太好割,她用力割了几下,也才堪堪割开最外面一圈。
加工厂厂房内正中央,手上拿着各式刀棍的男子已经站好了。
一旁众人看好戏般笑着,议论着。
“妈的不是说这小子弄人挺猛?今天我倒是要看看能有多大能耐。”
“难不成还能长出个三头六臂不成?哈哈!”
瘸腿嘴角的笑容弧度也愈发扩大。
“二。”
靳桉抬脚走了过去。
温槿只觉得心跳几乎跃至喉头,咚、咚、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就连第一次登上万人观赏的音乐厅进行舞台钢琴独奏也没有。
甚至因为太想集中注意力来听见吵闹之中少年的声音,她的耳边都响起类似于电流滑过的尖锐铮鸣——像是空气中的隐形弦绷到了极致。
手上的桎梏骤然一松,手上的绳子终于成功被割开。
温槿咬牙,趁一众人注意力都在靳桉身上时,换了个姿势,将脚挪到背后,然后继续用匕首的刀刃割着绳子。
——“三!”
脚上的绳子一同被割开。
倒数声如起跑线上发令枪响,大脑甚至都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温槿转过身,不要命地朝后方大门跑去。
“妈的!那小妮子怎么跑了!”
“卧槽,快去抓人!”
也就是这时,靳桉闪电般出手,抓住最靠近身前的男子的衣领,随即又凶又狠地一拳砸下去当即把男子砸得鼻血喷涌!
那男子躬身捂鼻痛呼,手上拿着的铁棍一松,落入靳桉手中,紧跟着他眼底带着戾气,举着铁棍用力往后一扔,身后人躲避不及被砸中,乱成一团。
瘸腿跟着脸色剧变,反应过来后他朝身边人吼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温槿只觉得身后仿佛开水煮沸一般吵闹起来。
追逐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水泥地被踩得咚咚作响。
她脚下虚浮发软,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走还是在跑。
直至被人拦腰抱起的那一瞬间,她鼻端再次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味。
“兔子公主。”
揽在腰上的手劲稳有力,热度透过校服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靳桉像是突然扯唇笑了下,“都叫你兔子了,怎么还跑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