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真想称皇啊[西幻]》
1. 白苔
“您想好了吗？”
贡策特耐不住性子，对面前的年轻人再度出声发问，在他看来，对方犹豫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哼……长相娘们唧唧的，性格也软弱！总是想东想西的，能干成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形势比人强，他堂堂一个克鲁塔部族的首领，怎么会沦落到和这种小子低声下气地打商量的地步？讲话都得用敬称！真是一肚子窝囊气！
“您总得给我一个准信吧——缪伽殿下？”
贡策特的语气中开始出现逼迫的意味。
他面前的银发青年这时才像是忽然惊醒似的，眨了眨雪色的眼睫，迟疑含糊地回复道：“哦，我还要可能再考虑一段时间……贡策特。”
念出最后的人名时，缪伽几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微眯起眼睛打量了对方一会，才勉强从翻搅混沌的记忆海洋里打捞出正确的名字。
降临躯壳的时段误差也太大了，技术部行不行啊？别是还在用联邦前年已经淘汰的波段技术吧……稳定性差成这样，啧。
“你说什么？”贡策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怒火几乎按捺不住地要从他的身躯里喷发出来，“最初说要合作的是你！现在说要再考虑的也是你！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都已经来见你了！孤身一人来到你们的地盘！你还要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
这半年来他的部落被萨曼塔像狗一样在原野上撵来撵去，吃不饱饭，睡不好觉，直到缪伽——萨曼塔的二殿下向他隐秘传达来示好的讯号，这才从绝望中出现一道曙光。
在动身之前，他也犹豫不决过，害怕这只是一个陷阱，也许萨曼塔人只是厌倦了追逐猎物的繁琐枯燥，想用更加快捷方便的方式扫清残余……但他还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了，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
结果现在，缪伽和他说，他还要要再考虑考虑？
——那你之前火急火燎地让我赶过来干什么！戏弄人吗？！
生存的压力、希望的落空，让这个身高接近两米、体格雄壮强健的克鲁塔汉子甚至感到了一份难言的委屈，极端的情感激荡下，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贡策特的眼眶中滚滚而下。
这头缪伽还在艰难地从脑海里提取想要的记忆，他实在是不知道现在自己处于什么局面，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头说，稍微拖延一段时间。
哪成想，眼前这个高大粗犷的汉子乌里哇啦说了一大通后，忽然嗷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了。
缪伽：？
他有点好笑又抱歉地说道：“你也别哭啊？”
“你管得……嘶呼，管得着吗？”贡策特用手胡乱抹了眼泪，哽着嗓子回答，“不是、说还要考虑？殿下还是快点把时间用在考虑上吧！”
我倒是也想快点……缪伽在心里默默叹息着，原身的记忆是以第一视角的视频形式投放到脑海中的，稍微拉一下进度条时间段就天翻地覆，就刚才那一小会，他一下跳到九岁，一下跳到十五岁，伯纳库大陆的世界设定又和蓝星相去甚远，一时间眼花缭乱得厉害。
贡策特的名字还是缪伽一口气把进度条拉到最末端才读取到的。
想要了解前因，就得往前倒带，可一时间怎么找得到精准对应的位置？又没有标注。
何况短时间内高频的跳档读档对精神力也是一种负担，缪伽已经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了，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按照原定的工作流程，他被投放到小世界的时候，原身应该是独处、入眠的状态，这样刚好能顺便把记忆接受完毕，第二天起床就可以无缝接入故事线，开启炮灰扮演。
哪有现在这样，直接把人怼到剧情现场的？他连语言都要现学现卖！
缪伽愤愤地想着，这回他要是失败了，讲道理责任应该全在技术部，然则他现在毕竟只是个实习生，第一次独立任务进去五分钟就出来，丢人现眼事小，转正考评出问题就不好了……资格审核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借口，失败就是失败。
唉。
缪伽看着呜呜咽咽的贡策特，心里也有点想哭，他为了这份工作努力了多久，才接到这个任务啊？要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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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白苔
看着慷慨激昂，就差当场下跪表忠心的贡策特，缪伽不着痕迹地从对方手里把自己的衣袖扯了出来。
这人刚刚又抹眼泪又抹鼻涕的，还没擦过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已经靠空话把贡策特忽悠住了，但这种热血上头的状态也不好……真想干什么大事也得等到缪伽把原身的记忆全盘消化、将局势彻底摸清以后再说。
在那之前，他需要一切维持开局的状态不变。
“贡策特首领何出此言呢？”缪伽微叹道，“你能做到如约独身前来，已经收获了我的信任。”
“接下来，是我要来赢取你的信任才对。”
银发青年神态沉稳，天蓝的眼眸如同冰湖一般清冷静谧。
“请您先回去吧，三日之内，克鲁塔部落就会收到我的诚意。”
.
总算糊弄走了贡策特，缪伽留在原地等到人完全消失在眼界里，脚步声也渐行渐远，一点都听不见了以后，才长出一口气，挺拔的站姿顿时松懈下来，踉跄着靠到一旁的石壁上。
他和贡策特秘密会面的场所是一处偏僻山洞，以谋反的标准来说可以说是相当寒酸了，两个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想共举大计，给人一种“不愧是炮灰啊就是爱做梦”的感觉。
缪伽现在就是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丢进波轮洗衣机里冲过了一样，又痛又恶心，还特别晕，看东西都满眼雪花屏，精神力消耗殆尽的恶果其实在贡策特还在的时候就显现了，全靠缪伽一口气强撑着才没有露馅。
别看缪伽之前对着贡策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要是贡策特再磨蹭一些时间才离去，他就能看见心中高深莫测的二殿下当场扑街的衰样了。
“呼呼……”
缪伽想要尽力平复粗重的呼吸，然而胃部翻搅的实在太厉害——他现在整个人就没有哪个部位是舒服的——强烈的呕吐冲动促使缪伽弯下腰，呛咳着呕出一滩清水。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原身之前没吃什么东西，肚里空空，吐不出什么来，否则场面还要更加难看。
缪伽本人有点洁癖，他皱着眉绕开地上的污渍，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时候不早，他也应该尽快回去了。
就这样……沿着小路慢慢走回萨曼塔的据点，去自己的寝室里睡上一觉，只要能好好休息一晚，这次的工作他一定能漂漂亮亮地完成，只要能好好休息一晚……！
.
北境气候荒寒，一年有四个季节，寒冷的冬季、稍微暖和一点的冬季、非常寒冷的冬季、极其寒冷的冬季。伯纳库大陆上传言，哪怕太阳西升东落，天塌地沉，江河倒灌，极北之境的积雪都不会有消融的那一天。
出了山洞，迎面就是凛厉的朔风，夹杂着零星雪点，刮得人彻骨生寒。
缪伽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皮毛大氅，顺着小径缓慢前行，他精神不振，走两步还要靠边休息一会。
就这么艰难地磨到半路，缪伽再次停下，用手扶着路边的枯树歇息的时候，耳畔传来陌生的好奇嗓音。
“二殿下、生病了？”
缪伽转头看去，见到不远处的树稍上蹲着一个深灰发色的男人，他正歪着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缪伽，与发色相同的苍灰眼瞳里是和年岁不符的单纯懵懂。
“嗯……？是你啊，阿加。”
缪伽盯着人看了一会，勉强搜出对应的名字。
也是多亏对方在原身的记忆里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这才能立刻对上号。
加久利是荒野中被狼群抚养长大的孩子，尽管后来回到了人类部落，成年后的行为举止和思维观念还是与普通的萨曼塔人格格不入，是出了名的异类。
缪伽朝树上蹲着的男人伸出手，苍白纤长的手指在风中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玉器。
他放缓声音，带着点劝哄意味地说：“我确实有点不舒服，阿加来帮帮我吗？”
——再让他一个人顶着风雪走，缪伽觉得自己真的会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灰发男人先是低头思索了一小会，紧接着就跳了下来，他身手矫健，落在地上的姿态比一片雪能给大地造成的动静还轻。
加久利说：“好。”
他径直把缪伽打横抱了起来。
.
之后的事情就轻松多了，加久利一路带着缪伽回到了萨曼塔的部落据点，他手很稳，抱着缪伽这样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胳膊抖都不抖一下，简直跟开了平衡器一样。
他甚至自觉避开人群，还省去了缪伽自己找路认路的工夫。
要说有什么不好，唯一一点就是加久利他不走门，是翻窗进的寝殿。
缪伽挣扎着在加久利打算撒手把他往炕上一丢之前，先坚强地下地站住了，真被摔个大马趴上去那也太难堪了！
这人嘴里叫着二殿下，实际估计根本没理解这称呼是什么意思，看不出一点尊重敬畏，搁这跟野狼叼崽子进窝一个操作。
安全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里，缪伽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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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白苔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之后，缪伽再睁开眼，才有种“终于活过来了”的感觉。
接下来，就要真的动手开始收拾原身之前留下的摊子了。
他现在完全把记忆消化完毕，心里知道自己昨天的行径其实是有地方崩了人设的，好在当时接触过的两个人，贡策特作为另一个部落的人，和缪伽根本不熟悉，而加久利……这个部落里公认思维回路迥异的怪胎，平时根本不和萨曼塔的其他人交流，也不用担心他把二殿下昨天忽然转性的事说出去。
至于加久利发现他和贡策特私下见面的事情——他如今扮演的这个同名二皇子板上钉钉是个恶毒反派炮灰，干坏事被发现是好消息啊！开局已经赢一半了！
将脑子里的情报整合一番后，缪伽心里一派轻松——虽然刚开始有些波折，稳住之后再看，这个单人任务难度不高嘛……
这样想着，缪伽顺便把还在休眠状态中的工作助理系统给唤醒了，昨天情形不好，精神负荷过度，他连系统助手都直接按掉了没有启动。
【正在为您链接神经网络……】
【叮、叮、咚！】
【5223737号开始为您服务～】
【宿主您好～您的系统助理启动时间比原定计划延迟十一小时，请问是否遇到问题？需要申请帮助吗？】
“是的。不需要。”缪伽答应两声，开始上报自己遇到的故障，“请帮我投递一份对于技术部的投诉报告。”
【好的！立刻为您处理！后续结果将在七个工作日内反馈，收到后小助理会第一时间提醒您哦～】
人工智能的电子合成音元气满满，已经和真正的人声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
缪伽隶属的时空局，全名“低维时空新型能源开采与维护总局”，主要业务是能源开采与维护，是一家国有企业，员工待遇优渥。
可能有人会问，炮灰扮演到底是怎么和能源开采扯上关系的？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
在缪伽所处的时代里，科技发展达到了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老生常谈的星际旅行，人们甚至可以观测、跹跃至低维时空。
多年前所谓“再见，我去二次元啦！”的笑谈，已经成为了切实可行的人生选项。
虽然这些存在的低维世界里，并不存在和蓝星上的小说、动漫、电影、电视剧相对应的时空，但依旧有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确实也有一小部分的低维世界，在证明了世界观无危险性后，会作为度假胜地开放给民众。
但更多的低维世界是处于对外封闭的状态。
在观察研究中，科学家们发现，低维世界的运转是完全依托在此世界中某一固定人物身上的，用较为通俗的话语解释，这个人物就是此世界的“主角”，即天命之子。
与剧本演绎类似，低维世界的起点多半从主角降生开始，以主角辞世为终点，形成一个轮回。
上一个轮回结束后，这个小世界会在极短时间内坍缩重组，然后迎来下一个全新起点，就这样周而复始。
重塑自身的过程中，低维世界会释放出相当强烈的能量——“故事熵”。
这种能源无污染、无公害，并且无穷无尽，因为不出现意外情况下，低维世界会一直重复这种再生过程。
时空局的职责之一，就是在这些故事熵被低维世界喷发出来之后及时进行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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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时空局的另外一个重任是维护。
前面说到，低维世界的运转是往复不息的，这句话对也不对。
在无穷止轮回中，世界再生时，偶尔会在半途丢失一些人物数据。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在故事中无关紧要的炮灰角色，但是架不住缺损的数量一大，也会直接影响到低维世界的运行，甚至导致一个世界崩溃。
国家怎么能坐视这些宝贵的清洁能源白白流失呢！当然就要加以维护。
时空局专门成立了分部用以处理这种状况，他们会派遣训练有素的员工进入出现人物缺失情况的低维世界，在其中一路扮演这个炮灰直至一轮循环结束。
这样，缺失的资料就又被填补上了，新的轮回里，低维世界会自发按照这个员工过去留下的影像进行运转。
如今的缪伽就是接到了一个单人的小世界任务，尽管部门里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转正，大概率就看这次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
因此，缪伽本人对这趟低维世界之旅也非常重视。
.
【宿主～是否现在启用系统基础辅助功能？】
“啊。”缪伽想了想，说，“那个面部表情校准吗？启用吧。”
【好的，请选择您需要的气质类型～】
浏览过记忆之后，缪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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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白苔
缪伽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打开了门。
他如今已经能够很顺畅地将原身记忆中的名字与人脸一一对应，此刻门外站着的、栗发栗眼的清秀少女，正是他在部落中的专属侍官伊萨琴科。
“啊……二殿下！”
伊萨琴科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缪伽嫌弃她笨手笨脚，不喜欢她近前服侍，穿衣梳洗的工作一向都是自己独自完成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大人披散着长发、只穿寝衣的私密模样呢。
殿中月桂花的甜味也很浓郁，平常这个时候魂息的气味早该消散殆尽了……二殿下今天睡了懒觉，真稀奇。
“我过一会就出来，去准备早膳吧。”
缪伽浑不在意女官纳罕的神色，自顾自下达完命令以后，又啪的一声把门合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伊萨琴科慢了半拍才对着门板回应道：“是，二殿下！”
她有些呆呆地回想刚刚缪伽的姿容，二殿下，自从开始去南方游学，气质谈吐就变得和部落里的人大不相同了，尤其是今天，有种格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让人觉得冷清又遥远，就像、就像……天上高悬的月亮一样。
“……啊啊不行！”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乱想些什么呢，要赶快去布置餐桌了！”
这次她在悬崖边上采了新鲜的加杜花，作点缀再合适不过，二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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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梳妆台前，觉得他刚才的演出可以打满分。
看看这个目无下尘的傲慢劲儿，他不招人讨厌谁招人讨厌！
不过原身和伊萨琴科的相处模式确实一贯如此生疏，倒不是他要拿大。对方虽然顶着专属侍官的名头，但其实是今年才刚选召出来的人——前几年的萨曼塔根本不兴什么侍官这套，都是慢慢讲究起来的——况且缪伽本人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在南方进学，只有假期里才在北境待很短一段时间，两个人完全不熟悉。
这里顺便插播一下缪伽上学的事情好了，反正之后总是要讲到的。
二殿下是在十五岁的时候离开北境，去外面念书的，就缪伽观看原身记忆后的体感，年少的原身完全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住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北境资源贫瘠，环境恶劣，整个部落都处在十分原始的与世隔绝状态。在外界大陆民众的思维里，北境是一块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山脉中都是血腥残暴的魔兽，根本不可能有文明存在。
缪伽所在的学院又攀比成风，十分看重出身，原身作为炮灰，当然没有主角那种“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坚强意志，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他深以提起自己的家乡为耻，宁可谎称自己来自偏北的一座不出名小城，以此来逃避别人口中的蛮夷身份。
萨曼塔部落开始选举侍官，也是原身在其中大力推行出来的，他着了魔似的想要模仿那些在学院里见到的王公贵族。
但人选出来了以后，原身又不得不颓丧地承认，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即便生了一张难得婉丽的脸蛋，伊萨琴科根本做不到像他见过的那些女侍一样温柔多艺，萨曼塔人命里自带的粗犷勇武简直如同北境的积雪一样顽固不化，如何能强求天生要舞刀弄枪的手去绣花呢？
……要缪伽来评价，他觉得原身的小脑袋瓜子纯粹是被表面光鲜的贵族作派唬住了，伊萨琴科有哪里不好了，好看又能打，一拳下去可以捶死十个哔哔赖赖的所谓豪门子弟。
等过几年萨曼塔人入关，整个伯纳库大陆都要在铁骑下颤抖，到时候再来看看是谁说话的口气硬？
不过他现在要扮演的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肝的二殿下，从人设来看，原身想参透这种程度的道理基本是不可能的，缪伽也不能拧着来，不然他还算什么反派炮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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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按着记忆中的方式给自己编侧边的细辫，第一回上手编得不好，歪歪扭扭的，他也不着急，手一松，刚成型的辫子就散落开来，垂落到胸前。
缪伽沉吟片刻，再动手的时候，弄出来的成品就和原身一模一样了。
他将编好的细辫和其他头发一起拢住，用彩-金绞缎带高高扎起，两侧特意留出多的鬓发顺着脸畔垂下，尾端用缕金嵌珠的发镯箍成一束，此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装饰，缪伽也不显麻烦，一点点戴上去了。
得亏他这具身体生的银发，颜色浅淡，佩戴的宝石又都是和眼瞳同一的蓝色系，看上去居然也不显得杂乱。
缪伽本人对这种暴发户一样的宝石架子打扮风格敬谢不敏，他只是单纯地在还原原身的品味。
扮演嘛……当然要分毫不差了。
确认全部都收拾停当后，缪伽走出寝宫，踱步前往膳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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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等候多时的伊萨琴科一看见缪伽的身影，立即高高兴兴地围了上来，为对方拉开椅子：“早安，二殿下！今天的餐点是山菌鹿肉羹，是照您的吩咐，在韦林斯卡采来的菌子！”
其实所谓的想吃山菌，只是昨天原身为了把人调开的手段而已，结果摘来了之后缪伽已经在寝殿睡下了，今早为了让二殿下醒来后能吃到新鲜的，伊萨琴科特意天不亮又披星戴月地出去了一趟。
光可鉴人的桌面上摆放着精心准备的早餐，旁边还颇有情调地放着一个银质花瓶，内中淡蓝色的重瓣花朵开得密密匝匝。
缪伽冷着脸坐下，微微颔首，随意嗯了一声，对于侍官求夸奖的表情全然视而不见。
肉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做了保温，缪伽在卧室捯饬了这么久的时间，现在还是冒着白烟，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卖相十分不错。
吃进嘴里的味道也很好，虽然烹调手法朴素，耐不住食材本身品质上佳，山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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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白苔
缪伽在自家的部落里慢悠悠地散步，进行饭后消食工作的同时，也在四处熟悉环境。
原身出门在外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对部族里的琐碎事务也不怎么上心，萨曼塔这些年在大殿下——也就是缪伽他大哥，这个低维世界里唯一认证天命之子，赫尔曼的带领下发展程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有很多设施陈列都是新出现的。
缪伽自觉他现在处于谋反进行时的状态，多搜集一些情报也是应该的，他记得自己还和那位克鲁塔部落的首领有着三日之约呢。
虽然当时只是随口瞎说，讲来安抚对方的，眼下看看要是有时间合适的机会倒也可以纳入考量中顺水推舟……如果不行就算了，当他放了贡策特的鸽子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有不测风云，说出去的承诺兑现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刚好还能给那位老实汉子上一课，讲信誉是正道主角要做的事情，他们反派炮灰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到处充满了坑蒙拐骗，以后结盟的事千万擦亮眼睛，不要再找他这种炮灰了。
缪伽对贡策特的态度可以如此随意糊弄，也是从原身那里一脉相承来的，他连自家部落的族民都看不太上眼，别说北境其他地方更落后的土著了，虽然作出了想要联合的表态，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过。
他只是需要一支力量来帮助他除掉自己的大哥而已。
原身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在事成之后如何祸水东引，把整个克鲁塔部落也一举消灭。
在这种纯粹的利用心态下，原身看贡策特就像在看一个一次性用品，用完后就立刻报废进垃圾场销毁的那种，自然非常轻慢。
多么地道的渣滓思维啊，缪伽叹为观止，引以为学习榜样。
他也不怕被放鸽子后贡策特会拿他怎么样，就克鲁塔部落目前的生存现状来说，缪伽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他在对方雷区里跳踢踏舞都行。
至于这之后因为离心离德有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那更好了，缪伽就是奔着一事无成的跳梁小丑结局去的，他现在就是，恨不得要干的每一件事都搞砸，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厌恶他。
做个声名狼藉的炮灰，从今以后，每一天的人生都发烂发臭，好耶。
.
“二殿下，日安！”
“啊，缪伽大人，上午好呀！”
“见过二殿下，二殿下好！”
现在正值北境一年中不那么寒冷的时段，大殿下赫尔曼前些日子带了一批族民远行狩猎，准备在气候真正恶劣起来之前储存起足够的粮食，剩下的族人留守在部落里，做一些屋房的修整工事，相对还算清闲。
缪伽一路走来，见到他的人纷纷热情开朗地向他打招呼。
对着一张张的友善笑脸和问好，缪伽抬着下巴，只当做充耳不闻，把人都甩在身后。
在他走后，族人们望着缪伽远去的挺拔背影，互相感慨起来。
“呀啊……二殿下，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和人说话呢。”
“大人是不是比去岁高了一些？我们都大半年没见过二殿下了，去外面读书以后一年一个样子。”
“二殿下正在生长期嘛！十七岁的时候，赫尔曼殿下也是，本来就很高大了，又猛的窜了一截……新衣服赶得来不及，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
留守的族人多半年长，是眼看着两位殿下长大的，说起大殿下小时候的趣事时都充满怀念地笑起来。
现在大殿下随着年岁渐长威势日重，二殿下也变得不苟言笑，喜欢独来独往，已经不曾再有以前闹出的那些玩笑事了……唉，明明小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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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刚才受到的欢迎，那些单纯质朴的善意。
他降临到这具躯壳的时段，正处于这个低维世界启动的初期。
用剧本的方式来形容，就是故事篇章第一页之前的序，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除了原身之前的十七年记忆之外，缪伽同样接受到的资料，还有这个低维世界在过去还能正常独立运行时被观测到的世界进程节点记录，可以简单理解成一份简略的故事大纲。
原身的记忆是为了帮助缪伽，使他能够进行完美扮演，而这份世界进程节点记录，让缪伽可以更方便地纵观全局，把握总体事态发展，也有助于他展开工作。
持有这两份重要材料，缪伽知道，在故事开头的阶段，作为二殿下，尽管整天垮着个批脸，他此刻还是很受到族人们的爱戴的。
不过这样的友善很快就会如同烈阳下的晨露般蒸发一空，等缪伽干的那些颠三倒四的破事败露，他就会失去今日的亲善待遇了。
和一般的炮灰不同的是，缪伽拥有着一个近乎免死金牌的依仗，他是主角的兄弟。
凭着这层关系，原身在作死边缘多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退场，萨曼塔人对他的情感，从一开始的尊敬，到愤怒、痛心、不解，最后只剩失望。
也是十分令人扼腕。
“是很珍贵的笑容啊……”缪伽想着，“毕竟以后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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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曼塔目前的据点坐落在被三座险峻高山围拢起来的山谷里，因为有山体阻挡，免去了被疾风苦雨侵袭的困扰，山谷中的温度也比外界稍稍和煦一些，并且有活水河流淌，可以说是十分宜居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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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白苔
栗发的女官原本正坐在长桌前和淡蓝色的重瓣加杜花大眼瞪小眼，思索如何才能让二殿下对她满意这件事，听见缪伽问话后慌忙站了起来。
“阿加的话……”伊萨琴科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回一些印象，说，“昨天晚上的时候我看见他从部落里跑出去了，竟然现在还没回来吗？”
缪伽说：“我今天还没有在部落里看到过他。”
“……二殿下不要着急，阿加一直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应该饭点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呃。”
伊萨琴科有点沮丧地觉得，自己好像又没有作出对二殿下有帮助的答复，只能在这里说些干巴巴的废话。
这时候，她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二殿下想见阿加的话，让我出去找吧？二殿下，我眼神可好了，最擅长追踪猎物，雪地里有什么蛛丝马迹我都能发现。”
少女说到自信的领域，顿时神采奕奕，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
“前年的雪兔冬猎比赛，我是部落里第一名！二殿下，我肯定能把人逮…找回来给您的！”
雪兔是北境里挺常见的一种草食小型兽类，因为肉质细嫩鲜美深受这片雪原上广大猎食者的喜爱——这里的猎食者涵盖范围不仅单指人族，还有其他食肉的高阶魔兽。
能在这种残酷的偏爱下，坚强地存活繁衍下来，并且数量繁多，雪兔的依仗就是自身极其出色的伪装本领，它们在自然进化下甚至做到了可以在短时间内自主大幅度降低体温、延迟心跳、收敛气息，这意味着，即使张开魂域，都很难在大雪中精准将潜藏中的雪兔感应出来。
在北境居民心中有一个共识：如果不真的伸手去触摸，你永远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一团雪，还是一只兔子。
简称，薛定谔的雪与兔。
至于萨曼塔内部举行的所谓雪兔狩猎比赛，很明显是冰封期漫长憩息中天性好战的猎人们技痒难耐，自己给自己上难度的消遣活动，能在这样高手如云的比拼里拔得头筹，伊萨琴科的确有自信自傲的本钱。
缪伽本人因为年少离乡，又长时间在外，倒是从来没亲自参加过这种活动——不过就算有机会，原身应该也不会参与进去的，他一向对这些很看不上眼。
缪伽听了伊萨琴科说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问道：“前年的冠军。那你去年呢？”
“去年……”伊萨琴科的笑容变得稍微有些勉强起来，“去年部落里闹了疫病……二殿下忘记了吗？”
缪伽在记忆里拨拉一阵，发现确实有这样一段事。
然则原身当时人在万里之遥的学院里上课，接到消息以后时间老早过去很久了，他在部落里又没什么亲近能说得上话的人，自己也不挂心，是以并不清楚是多严重的事。
北境这里本就医疗条件落后，生病受伤基本全靠自愈，一切都是物竞天择的地方，感冒发烧都可能死人的。
虽说是这样，但疫病也有点离奇……因为雪原温度奇低，伤口基本不存在感染风险，在户外哗哗流血的口子都能给你当场冻住，想传染什么病菌难度还是很高的，别说瘟疫了。
何况在修炼魂能以后，人体的抵抗能力又会得到增强，萨曼塔人大多身强体健……唔。
节点记录里没有这一节，应该不是大事，算了。
缪伽将纷乱思绪撇在脑后，轻描淡写地回道：“哦，我当时不在部落里，一时忘了。”
“啊，忘了、忘了也是好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我阿嬷也说人要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把灾厄远远抛在身后，幸福就会到来……”
伊萨琴科的眼睛亮晶晶的：“现在部落里一天比一天好了，都是托二殿下的福。”
……缪伽觉得这个女孩子想法很有问题！
他已经时刻摆着臭脸，没有一句好话，对部落里的人命漠不关心，难道不是每一条都踩在雷点上？还托他的福，他有什么福，你说老天保佑老天还真的保佑过你？对王族盲目迷信不可取！
可能要等到他谋反弑兄的事情败露，伊萨琴科才能冷静下来认清他的真面目吧。
缪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炮灰路漫漫其修远兮，还需上下而求索。
他没接伊萨琴科的话茬，只下命令道：“去找阿加，带他回部落，不许他再出去，不用来见我。”
女官当即领命而去。
.
缪伽对加久利的去向其实心里有数。
——他大哥赫尔曼正在努德贝里远行游猎。
原身先前急急忙忙相召贡策特前来会面，也是因为，只有当大殿下不在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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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白苔
萨曼塔部落的现任王族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
王上科瓦希与王后德贝尔特，实际上并不是夫妻，而是叔嫂。
这件事的来由要从八年前，先王纳尔多隆戈的意外死亡讲起。
当时纳尔多隆戈带着自己的长子，年满十五岁的赫尔曼单独外出历练——这也是萨曼塔部落的老传统了，萨曼塔人将十五岁视作成熟的年纪，作为成人礼，到了年岁的少年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野外射落一头猎物，长辈们可以在当中出手相助，只是最后一箭必定得要本人射出。
习俗里，猎来的野兽并不拘什么种类体型，但总归是越庞大越凶猛的越出风头，于是年富力强的纳尔多隆戈，就这样哈哈大笑地拎起自己的大儿子，一路往北境深处的腹地去了。
中途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大约摸是应了那句人作死就会死的话，父子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无尽的茫茫风雪中。
第一天晚上没有消息，族人们还有心情笑谈，觉得自家王上怕不是一口气跑得太远了，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十五天。
阴云笼罩在萨曼塔部落的上空，人们此时仍抱有渺茫的希望，但心里已经认定，王和大殿下不会再回来了。
风云诡谲的雪原中，时时可能出现夺命之灾。
八年前的萨曼塔还远不是如今这般强盛的大型部落，骤然间失去了部落里实力最强大的头领，意志难免低沉怯缩。
王后德贝尔特也在那个时候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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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贝尔特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
北境对外封闭，在大陆人将这里妖魔化的同时，生活在北境的萨曼塔人，对风雪以外的世界也知之甚少。
他们对外界的认知，就止步于“每年群山的最外围，会有打扮奇怪的车队经过，车子里有药品和食物，可以去抢”，以及“十次里只能抢三次，否则他们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这种浅薄的程度。
德贝尔特就是在纳尔多隆戈在一次拦路抢劫中意外发现的，她后来告诉纳尔多隆戈，她是被人拐卖，从家乡绑走的。
商队的主人认为她的美貌奇货可居，准备将她出手到马斯塔克斯去，铤而走险选了靠近北境的捷径，事实证明捷径确实是挺捷径的，直接给他一波带走通到阴间去了。
德贝尔特有着新雪一样洁白的银发和肌肤，蓝色的眼瞳比雨洗后的晴空更加澄澈，她是那样的脆弱，与北境格格不入，仅仅因为吃下了过于粗糙的食物，都能让这个女人大病一场，更不要提那些凶暴酷烈的魔兽，密林里的瘴气，凛冽如刀的寒风冰雪。
纳尔多隆戈对德贝尔特一见钟情，把人一带回部落就立刻宣布德贝尔特将成为他的新王后。
他当时丧妻刚过一年，长子赫尔曼年方五岁。
德贝尔特的到来为萨曼塔打开了向外的眼界，她教导萨曼塔人学会了大陆通用语、一些简易的药理和农业知识，为他们描绘出伯纳库大陆的地图绘卷。
她开启了萨曼塔人的“文明”和“智慧”。
在那之前，萨曼塔部落，和北境这片土地上光靠本能而生存着的兽群之间没有区别。
德贝尔特成为王后的第二年，缪伽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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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时间跳到赫尔曼的成人礼。
王上与大殿下失踪，王后重病，群龙无首的萨曼塔部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低谷。
失去强有力的带领者，无所依靠的他们很快就会被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吞没。
科瓦希就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是上一任首领的老来子，纳尔多隆戈最年轻的兄弟，甚至不比赫尔曼大几岁。
因为母亲在怀孕生育时早产又难产，科瓦希天生体虚，在崇尚勇武的部落里活得像个隐形人。
他在那时一反平日安静的常态，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接掌王位，带领迷惘的族人找到了安身之所，以及勉强足够果腹度日的食物，使萨曼塔在逆境中得以保全。
在那之后又一个月，浑身血污的赫尔曼带着父亲的骨灰，和魔兽利基亚多波尔的头颅，出现在萨曼塔部落驻扎地的入口。
大殿下以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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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高采烈的人们习惯性称呼赫尔曼为大殿下，赫尔曼回归部落以后也并没有提出要继承王位的想法，所以王位现在依旧在科瓦希的身上。
他带领族人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段，大家都是真心感激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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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白苔
科瓦希体虚畏寒，他的殿中常年点着炉火，内中烧的是北境特有的一种松木，燃烧时不会产生烟尘，还自带一种浅淡的浮香。
缪伽在层层绡纱帷幔掩映后，看见靠坐在床榻上的科瓦希。
久在病中，科瓦希的头发披散着，从肩颈一路蜿蜒至胸前，最终隐没于厚重的毛裘披毯之下，暗红的发色如同干涸的血迹。他比缪伽记忆中去年见过的模样还清减一些，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只双目如点星，还算有些神采。
病美人小叔对着缪伽笑笑：“原来学院已经放假了？我这段时间精神欠佳，日子都过昏头了，咳咳咳咳……”
科瓦希话没说两句就止不住咳嗽起来。
缪伽本想走到床边去，听他咳起来之后脚步一转，面不改色地另挑一个旁边的软椅坐下了，离科瓦希足足有两米远。
他这殿里也萧瑟，竟然没有一个侍奉的人在，科瓦希咳了半天，才靠着自己慢慢止住了。
他咳嗽的时候，缪伽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一动不动，全当自己是听不见看不到的聋子瞎子。
咳呗，关心一句算他输。
我们炮灰没有心的。
等到科瓦希平息下来，缪伽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小叔好像又瘦了些。”
“我现在也就是这样过日子了。”科瓦希轻叹一声，“用了新配出的药才能睡好一些，也是多亏你带回来的药理图鉴书。”
缪伽听得一愣。
去年原身在学院里选修了基础药理课，混过结考之后放假回来就把院里统一发放的课本丢在北境老家了。
要不是科瓦希今天提起，他都记不得这事。
学院里讲药理的是个两眼昏花的老爷子，平时根本不管事，每年的考题都出的一模一样，死记硬背下答案就能通过，原身那本书根本没翻开看过几次。
倒是想不到现在书落到部落科瓦希这里，经过一番研究之后，居然真能发挥实用。
……夭寿，不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他积德攒好感啊！
不，往好的方向想，科瓦希可是反派，他们反派之间还不了解吗，都是一帮刻薄寡恩的人，何况就从后来的节点记录上看，科瓦希动起手来猛的一批，杀人像在杀水果，什么体虚力弱一步三喘，十有八九都是装的。
再说了，这是原身之前遗留下的局面，他可是百分百纯度的恶毒炮灰，做过的事决计不会有损缪伽的计划。
缪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一本书吗！等他想害人的心思暴露，这点微末的好处早被抛到脑后了，不碍事的。
只听得这头科瓦希又接着说道：“缪尔这次回来，有带新的书吗？”
缪伽先是点头，随后才开口：“我现在在学的不是以前那种入门课了，小叔恐怕看不懂。”
他语气虽然还算温和，表达的意思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傲慢，二殿下确是一贯看不起闭塞落后的萨曼塔人的，哪怕对方是他的小叔也不例外。
缪伽会这么说，也是有缘故的。
在德贝尔特王后教导萨曼塔人学会大陆通行语之前，萨曼塔人就已经有自己的语言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北境这片土地上，狼有狼的语言，兔子有兔子的语言，那么人也有人的语言。
只是北境里，人和兽基本没有界限，萨曼塔人的语言，在接受过文明教导的人眼中，大概更接近于兽语。
没有那么多发音，更多依靠长短、停顿、转折、变调来表示涵义，文字也是如同简笔画一般稚拙。
外来的语言的确在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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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白苔
多基雅在为德贝尔特王后缝补她的狐裘披风。
这件披风是积年的老件了，原本华贵的皮毛色泽已经黯淡，虽然被十分珍惜的护养着，仍然避免不了出现破损。
德贝尔特是部落里受人尊敬的王后，她想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没有呢？按理说，这件披风早就应该被扔掉了。
可是，这件披风用到的狐狸皮毛料子，是当年纳尔多隆戈王上为德贝尔特猎来的。
所以，多基雅现在也只能叹着气，为她的王后缝补旧衣物。
她有时候会有些大不敬地想，如果……王上和王后不那么恩爱就好了，如今王后也不会在多年后还是这么伤心，以至于受许多本不必要的苦楚。
爱啊，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教人满心甜蜜地来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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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基雅缝衣服的时候坐在窗边，窗户用叉杆撑起，一是为了通风，二来是让外面亮堂堂的天光照进来。
今天的天气比过去几日都好，没有刮风，也不落雪子，是难得的可以开窗户的时候。
开着窗子，就不免听到外面过廊的动静。
比如，伊萨琴科和加久利，两个人拉拉扯扯往王宫里走来的声音。
整个王宫里最活泼的也就是伊萨琴科这个新来的小侍官了，多基雅很喜欢她，也常以前辈的身份提点一些，毕竟伊萨琴科侍奉的人是二殿下，二殿下又是王后唯一的孩子，伊萨琴科能尽快成熟起来，对二殿下也是件好事。
多基雅从窗扇间探出身子，扬声对走近的伊萨琴科和加久利说：“你们要不要来喝烧酒？”
然后，她的屋子里就多了两个围着暖炉坐下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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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萨琴科的口味喜甜，喝的时候还要往酒里兑瓦塔拉果做成的果酱。
她同多基雅也很熟了，都用不上屋子的主人招呼，自个驾轻就熟地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罐。
加久利看着她动作，把自己的小碗往前推推：“我也要。”
伊萨琴科就也给他加一勺。
她现在心情是真痛快！圆满完成了二殿下交代的任务，甚至还在饭点前赶回来了，二殿下知道后一定会高兴的。
也许还会夸夸她，再对她笑一笑……伊萨琴科一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美滋滋的，快乐得直冒泡泡。
她真是做梦都想帮到二殿下的忙！
因为这份欢欣雀跃的心情，伊萨琴科喝起酒来也大口大口的，分外干脆。
北境里的人们会以喝酒来御寒，萨曼塔部落里酿造出的也都是烈酒。
伊萨琴科喝得太快，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整个人进入一种熏熏然陶陶然的状态里。
说完全喝醉那倒也不至于，萨曼塔人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酒量？只是一下子有些上头了，缓一缓还是能清醒过来的。
多基雅看着她哑然失笑：“喝这么急做什么？”
伊萨琴科晃晃脑袋，把脚边的藤篓拖出来，麻着舌头说：“嗯，我、刚好顺路，到了科特兰，嗝……姐姐，你、看看，这些，嗝，这些是不是，王上和王后的药里，要用到的、药草？”
“呀。”多基雅匆忙放下手里一直没停的针线活，仔细从篓子里拿出一株辨认。
半响，她点头确认道：“是的，就是这种，和图鉴上一样的。”
“嘿嘿……”伊萨琴科闻言更开心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果然没错。”
“有劳你了，只是怎么忽然跑得这么远？那边……现在还不算我们的地盘呢。”多基雅说。
伊萨琴科去推加久利的胳膊，嘟囔道：“阿加，问你话呢、你怎么忽然跑那么远？”
却没有回应，转头去看的时候，灰发的男人从脖颈到耳朵尖都一片通红，平素锐利清明、像狼一样的眼睛已经晕成了蚊香圈，趴在桌上从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呼噜声。
桌子上属于他的酒碗里还装着一大半的酒液，他就已经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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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白苔
女官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反应比大脑还快，劈手就把还在挣扎的加久利砍昏过去，随后拎着人蔫头耷脑地原地立正站好。
多基雅急忙站出来说道：“二殿下是过来看望王后的吗？”
缪伽矜持地点点头。
“那么，我先进去禀报一声……”多基雅说，“请您先在偏殿里等一等吧。”
她随即往内宫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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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则缓步踱向偏厅，伊萨琴科扛着人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大气也不敢出。
呜呜，这下可坏了，她不应该得意忘形的……喝什么酒呢！
走进屋里的时候，一打眼瞧见的就是桌上摆着的酒碗，装果酱的小罐子也没有收起来，都大咧咧地散乱放着。
其实缪伽心里倒不生气，只是按着原身的性格来，少不得要发作几句。
不过原身自持身份，也不会说些粗鄙的辱骂之辞，况且，照他看来，单纯作出一副冷脸，就够自己这个侍官难受的了。
——这里缪伽反却小觑了持续生效的冷漠光环的作用，不知道他在这套装备的效果下，正常面无表情的时候就相当高冷了，现在有意作出压抑怒气的样子，场面简直是冰封十里，使人惴惴难安。
怎么说呢，头一回出任务，即便理论储备多丰富，实地操作起来难免会有估计误差的地方，缪伽硬生生把应有的演出效果，从原本的阴郁孤僻，扭转到山中雪般凛凛然高洁不可犯的地步去了。
不过目前为止，这种扮演其实也不能算错……得益于代代相传的对于王族的盲目崇拜，在缪伽的阴谋暴露前，他在部落族人的眼里确实印象奇佳，是一位知书达理雍容清贵的殿下，这就好比父母眼里全天下的小孩子就属自己的小孩最漂亮，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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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随意拣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时伊萨琴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忙不迭地从柜里拿出新的酒碟——还挺有眼色地拿了花纹最华贵的那个——上前为二殿下斟酒。
事实证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为侍官这个职位长久以来做过的练习没有白费，总算是机灵了一回。
缪伽确实是想倒一点酒尝尝。
这种烧酒在萨曼塔是常见的饮品，对萨曼塔人来说，倒点酒喝，和倒点热水喝，差不多是一个概念。
这也是多基雅会招呼伊萨琴科和加久利来喝烧酒的缘故，喝酒在萨曼塔部落里，实在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只是想不到加久利酒量差成这样，伊萨琴科因为高兴又喝得过急了，才闹出些小乱子——偏巧又不幸正被二殿下看见。
说过来说过去，伊萨琴科觉得整件事同现在被她丢去榻上趴着的加久利也得有一半责任。她从来没见过两口就醉倒的人，这种酒量简直前所未闻，部落里的小孩子喝完一整碗果酒都能敞敞亮亮地走直线呢，加久利居然连小孩都不如！
现在这人倒是呼呼睡得香，徒留她一个对着二殿下提心吊胆的……本来还以为能被表扬，现在恐怕什么也没有了。
……呜呜，夸夸，她的夸夸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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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酒碗后，缪伽先是尝试性地抿了一口——事实证明，他这个决策做得十分正确，烈酒带来的强烈灼烧感一路从喉头直冲胃部，就这么一小口，缪伽感觉整个口腔里烟熏火燎的，差点呛住。
凭着强大的自控力，以及系统启用的面部表情校准辅助功能，缪伽神态如常地将手中的酒碗搁下，同时在心中的小本本里默默记上一笔：这个身体不太会喝酒。
他以后要尽量避免饮酒的场合了。
天呐，这里居然有个不会喝酒的萨曼塔人！.jpg
不能喝酒也算萨曼塔人？.jpg
缪伽继承的记忆里其实有原身喝酒的片段，但那是在北境外，外面的酒放到萨曼塔这里和果汁没差别。再者，第一视角的视频图像里也不承载感受。
今天恰好碰到了，缪伽也就顺手试验一回，权当丰富自己的人物资料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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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缪伽感受到了与房间中萦绕着的熏香、果酱甜香以及酒气都迥异的特殊味道。
起先还是柔和温淡的稻荷谷物气味，像是夏季尚还青涩的麦田，被微风吹拂而过时扑面传来的味道，但眨眼间就变得爆裂辛辣，摇身一变，成了历经层层提炼蒸馏后，所凝造出来的烈酒。
是加久利……！
弥散在室内的，是灰发青年睡熟过去后，无法自控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魂息，兀自出现的酒气比此刻缪伽手中的烧酒闻起来还烈性千百倍。
这还仅是他无意识情况下能做到的程度，如果有意针对，恐怕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在与他对战时不头晕目眩的。
明明是滴酒不能沾的人，居然有着可称烈酒之最的魂息……
心念回转之间，缪伽已主动释放出自己的魂域与这烈酒相抗衡，伊萨琴科也是如此。
铺天盖地的冰雪之中，月桂树静静地伫立着，清远雅致的芳香片刻间就将这场冲天酒气消融得一干二净。
因为双方并不是有意相抗，这意外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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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吓我一跳，阿加这家伙，酒品好差。”
伊萨琴科长出一口气，话刚说完，才记起二殿下吩咐过自己，主人没问不要擅自开口，又慌忙去看缪伽的脸色。
所幸缪伽现在倒也顾不得她，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低维世界后头一回使用魂能来战斗——如果这种程度也能算作战斗的话，感觉还挺奇妙的。
魂能是伯纳库大陆独有的一种设定，这里的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对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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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白苔
从理论上来说，与月相关的一切衍生所属，都能被缪伽的魂域具现。
当然，原身本质上只是一个炮灰，目前来说缪伽的魂域构造尚且十分不完善，仍在成长阶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恶毒炮灰能拥有这种纯洁的魂源，“本源灵魂意象为一个人的真实核心”这句话是大陆上公认的观念。
不过再一想想，喝两口烧酒就自动降智的加久利魂息闻起来像烈酒，他的傻白甜侍官伊萨琴科则是砭骨的风雪……缪伽的魂源是月亮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离奇了。
魂源是一个魂能者最大的隐私，绝大多数人会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去。
除非当事人开口，单凭魂息和魂域的状况是很难准确判定魂源的。
拿缪伽自身来举例，虽然他的本质灵魂意象是月亮，但要原身在水平十分菜鸡的情况下一步登天，真的在天上弄出第二个月亮来掌控潮汐那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原身构筑自己魂域时的思路是退而求其次，去凝造一株月桂，再由此延伸，加入亿点细节，青草地、森林、湖泊、夜色，直到最后一步，创造一个自己的月亮。
缪伽魂域的终极，就是“湖畔夜月桂”。
但他现在还在月桂树都只是虚影的阶段……就，这要有人能推理出他的魂源，怕不是个天生能掐会算的神仙。
所以说，魂能者想保守关于自己的私密情报，还是比较简单的。
但是，大家知道，北境——北境永远是例外，萨曼塔人没有大陆上种种约定俗成的礼节，他们决定是否展开魂域的因素仅仅在于当下的情况是否有需要，除非失去意识否则从不对外释出魂息，而魂源……缪伽确信，只要原身肯开金口纡尊降贵地去问，部落里每个人都会立即将这个大陆人视若性命的奥秘据实以告，包括原身的大哥赫尔曼。
即便接受了部分外界文化的影响，萨曼塔人在行为模式上依旧保有近似野兽的坦诚直白。
这在后来为赫尔曼统一大陆的征程埋下隐患，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在碰撞下产生了仇视憎恨的火花，联邦人一度厌恶又恐惧地称呼萨曼塔人为从寒冰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食血为生的屠夫刽子手，披着人皮的野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把视角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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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收回自己的魂域后看了被放在地上的藤篓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去了科特兰？”
“啊、是的。”伊萨琴科点头道，“我就是在那边碰到阿加的，他当时正在山里四处乱跑呢。”
这倒是个出乎缪伽意料的答案，实际上，伊萨琴科居然真的能在半天里把加久利带回部落，已经让他感觉很惊异了。
科特兰所处的位置同大殿下赫尔曼正在游猎的努德贝里完全是天南地北两个根本不同的方向，加久利往那边去做什么……
缪伽后背上冷汗忽然涔涔而下。
——科特兰附近正是克鲁塔部落躲藏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缪伽已经领悟到加久利堪称吊诡的思路了——只要他去杀了贡策特，二殿下失去合谋的人，就不会成为部落的敌人，他也就不用再困惑了。
缪伽看着蜷在榻上睡得喷喷香的加久利，灰发的青年在月桂柔和的气息影响下脸颊上呈现出了自然熟睡时独有的红晕，心想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在这给我整一出釜底抽薪还行啊？
缪伽心里着急，脸上却不显，只接着不紧不慢地又问：“科特兰不是我们的属地，阿加去那里做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路上问了他几次，他都不肯说。”
伊萨琴科说起来也觉得颇为纳闷，只是加久利奇奇怪怪的时候多了，她当时只以为对方大概是在部落里憋久了撒欢出来玩，就没再提了，现在说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女官回忆了一番，又补充道。
“对了，我刚找到阿加的时候，他看起来不太高兴，还不想走，我说是二殿下的命令，他才肯回来的。”
缪伽不动声色地观察伊萨琴科的神态，确定她就只知道这么多。
这样说来……加久利恐怕没能找到贡策特。
他的谋反之路还没有胎死腹中，太好了。
缪伽心里顿时一块大石落地。
说来也是这样的，克鲁塔部落之所以能顽强地在萨曼塔人手下熬过半年，就是因为这个部落的人十分精通躲藏之道，作为首领的贡策特理应更是当中的佼佼者，清除行路留下的痕迹，隐藏自己的行踪对他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了。
加久利应该是在把自己送回寝殿之后才起的杀心，转头前去追人，却始终没找到目标，最后被伊萨琴科寻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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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侍官面前。
原本已经消散下去的月桂气息，又隐隐地浮动起来，一圈圈将栗发的少女紧紧缚牢锁定。
“欸、二殿下，为什么、突然……？”
伊萨琴科的脸迅速变得通红，惊慌失措间倒也不曾反抗，依然乖乖站在原地没动。
好奇怪，脸也很烫……伊萨琴科混乱不安地想着，二殿下这是要对她做什么呢，魂息……是要来揍她吗？因为喝了酒……但是，闻起来甜甜的，身体也不痛，没有感觉到威胁，二殿下的魂息很温柔……
……脑袋好像转不动了，原来魂能还有这种攻击的形式，二殿下是在外面学来的吗？好巧妙……我在狩猎的时候好像也可以这样应用……之后去试试吧，要是能抓住完好的狐狸，二殿下就有新的披风可以穿了……
缪伽抬手握住了伊萨琴科的上臂，他生得高挑，现在站的又靠近，身影能把女官完全覆盖住。
“无故离营，又在母亲宫中喧闹，加久利现在有些太不像样子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侍官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缪伽冷着脸肃声说道。
“萨曼塔和狼群是不一样的，他应该要学会人的规矩。接下来七天里不允许他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你负责看管他。”
“这是惩罚……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握着女官手臂的力度逐渐收紧，最后一句话缪伽是贴着伊萨琴科的耳边说完的。
——“你也应该，学会作为我的侍官的规矩。”
他缓缓把最后一个字念出，才松开对伊萨琴科的钳制，后退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是命令，你能为我完成的吧？——伊伊？”
缪伽满意地看着伊萨琴科打了一个哆嗦，连呼吸都差点忘记的呆愣样子，心中暗忖，近距离的谈话果然能大大加强压迫感，威胁的效果很好嘛……
目送伊萨琴科匆匆扛着昏睡中的加久利，逃也似的飞快跑走的背影，缪伽深感自己作为反派的技能点更加熟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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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萨琴科的交谈并没花费多少时间，等栗发女官离开后，缪伽又独自在偏殿里等待了一段时候，多基雅才姗姗到来。
她的脸上是为难而抱歉的表情：“王后不愿意见人……二殿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德贝尔特在很早之前就拒绝与外人沟通了，只有作为侍女的多基雅是例外，她连身为亲生儿子的缪伽都不见。
准确的说，这种情况是在八年前开始的，德贝尔特自从纳尔多隆戈死后，整个人就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有的女性在经历丧夫之痛后，会把爱加倍的贯注在自己和丈夫的孩子身上，但德贝尔特不是，纳尔多隆戈一死，她对缪伽的爱好像也就此烟消云散了，对当时年仅九岁的缪伽不闻不问，一直到今天。
缪伽虽然生长在北境，骨子里却很不像一个萨曼塔人，有着与自己族人迥异的细腻心思，对当时的他来说，前一天还是安稳静好的日子，忽然间疼爱自己的父亲就消失了，去问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为什么，母亲那里也不许他去看望，所有人都很急躁，家里充满着一种压抑的恐怖氛围。
那个时候又正值萨曼塔部落遭难，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人顾得上关心一个年幼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成年后缪伽性格阴郁孤僻，不能说和他童年的境遇没有关系。
当然，后来他作恶多端，发了疯一样地和自家大哥对着干，那就纯粹是他自己路走远了，和其他事情没关系，不能用童年来洗白。
不幸的人那么多，都并不是每一个都会成为反派。
缪伽听完多基雅的话，干脆地回复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回去了。”也没有多少难受落寞的样子。
原身的脑海里对于自己母亲德贝尔特的印象也已经很稀薄了。明明是世界上血缘关系最为亲厚的两个人，现在却过的好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也是一件可叹可笑的事情。
多基雅略微犹豫了一下，在缪伽转身之前，还是开口问道：“二殿下，伊萨琴科和加久利去哪里了呢？”
缪伽淡淡地回复：“我让他们先回去了，我有别的事情交代给伊萨琴科。”
“原来是这样。”多基雅停顿了一会，复又说道，“今天的事情，二殿下，是我让他们喝酒的……”
缪伽在心里哑然失笑，他自然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不要对伊萨琴科太过严苛。看起来原身给他打的人际基础很好啊，连平素关系并不亲近的女官，都知道他是一个易怒刻薄，并且会去惩罚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专属侍官的人。
对萨曼塔人来说喝酒就像喝水一样，而二殿下身边的人竟然会因为喝水而受到惩罚，岂不无稽呢。
况且，原本的萨曼塔部落里哪有这样繁杂的规矩呢？
多基雅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多言了，她本不应该管这些事情的，不应该去置喙二殿下的决定的。可是，伊萨琴科和加久利在王后的宫里胡闹，本来就有她的一部分责任，是她作为侍官的失职，只不过她是王后的侍官，二殿下才这样轻轻放过，她自己却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殿下的宽容来装傻。
就这样明哲保身，多基雅心里这关自己都过不去，她十分真诚地向缪伽说道：“……所以，请您惩罚我吧！”
缪伽：……
缪伽：？？？
不是，怎么，这里居然有一个比原身还刻板教条的土生土长萨曼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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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身对这件事情并不生气也不在乎，但是人都这样真诚的送上门来了，好像轻轻揭过，也不符合原身的性格。
那么原身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对于时空局的员工来说，在扮演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还原。虽然他们手头上持有的世界进程节点记录会忠实的记载下这个低维世界中的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但那份记录上的信息全部都是简略的。
记录上会告诉你，赫尔曼统一了北境。
但是上面不会写，赫尔曼是如何完成这个过程的，是在科特兰以消灭克鲁塔部落为起点吗？还是从努德贝里开始？这中间又是使用了怎样的策略，是完全的武力压制，还是在某些情况允许的场合下，以智取巧来节省气力。
征战过程中天气如何？赫尔曼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心情怎么样？和自己的部下说些什么？每场战斗的伤亡？
这些具体的事情，节点记录里一个字都不会提到。
毕竟，它只是一份简略的故事大纲而已。
这也是员工们工作中的难度所在，如果记录上连每一个人在每一件事里的神态，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那还要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员工做什么呢？
如果猪能认字，去外面抓头猪来也可以顺利地完成扮演了。
时空局的薪水丰厚，自然是因为领取它的人，值得这份价值。
缪伽有他自己处理工作的诀窍。
对于他来说，扮演一个反派炮灰，帮助低维世界的故事顺利完成，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复杂棘手。
因为，所有事情的发生是有因果逻辑的。
缪伽所扮演的原身，之所以殚精竭虑地跟他的天命之子大哥对着干，好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疯狂，并不是因为他是反派，而应该转过来想，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恶毒贪婪，自命不凡，目光短浅的人，所以他才会殚精竭虑地跟他的天命之子大哥对着干，好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疯狂，并最终被人打上“恶毒炮灰”的标签。
因此，缪伽不需要详细的故事台本，他只需要忠实的还原出原身的真实面目，就能精准无误地在每一个故事节点里作出正确的选择，恶毒炮灰的选择。
事实上，缪伽在接收完毕原身记忆的第一时间里，就出了一份非常详细的有关原身的深入心理分析。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缪伽是比原身还了解原身的人。
而在他看来，在这个时间段的原身心中，除了他大哥赫尔曼之外，他对于萨曼塔部落里的其他人并没有特别大的怨恨情绪，只是单纯觉得他们是些粗俗无知的乡下人而已。
原身对于赫尔曼的仇恨，最先是起源于他执拗地认为是赫尔曼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导致自己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
再之后，他仇恨赫尔曼，还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出色与耀眼。
整个部落里的族人都无比崇拜、景仰、感激他们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大殿下，而作为二殿下的缪伽，完全被自己大哥的光彩所掩盖住了。
因为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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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白苔
这天缪伽起了一个大早，自己梳洗完毕，还像昨天那样，将华丽繁复的发辫梳好，带上两本薄书，准备一会拿着去见科瓦希。
伊萨琴科被他打发去一步不离地看着加久利了，厨房这边就换了一个人过来送餐。
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大约十二三岁，眼瞳头发是萨曼塔人中常见的棕褐。
缪伽在原身的记忆里没有找到有关眼前人的印象，不过这其实也是正常的，因为原身这两年里并不常在部落中生活，自己本身对部落里的情形也不是很关心，和族人没有太多的接触，因此除了在王宫中近身服侍的侍官，他是不熟悉其余萨曼塔人的。
因为眼看着谋反有望，缪伽的心情还算愉快，也不摆什么脸色，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示意对方把食盒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小孩怯怯地看着他，行了一礼后就匆匆地跑出去了，看起来好像十分紧张，很是害怕的样子。
缪伽自以为是他的冷漠面具在起作用，殊不知，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安静羞怯的孩子，溜到宫外之后如同飞鸟还林，一瞬就变得活泼得意极了，对聚集着等待自己回来的同伴神气洋洋地大声宣布：“我见到二殿下了，二殿下长得真好看！”
他随即露出沉湎在回忆中的表情，声音都有点梦幻：“像在发光一样……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就是头一回去太激动了，应该搭两句话再走的，有些可惜。
周围的小伙伴哪里看得了他这个陶醉样子，七嘴八舌地嘟哝起来。
“二殿下的头发也很漂亮，我也想那样梳辫子，就是学不会。”
“下次让我去送吧？”
“不行，说好了的，这七天里谁赢谁去，不许耍赖！”
.
另一头，缪伽没急着把他的早饭从送来的餐盒里拿出来，而是直接提着沉甸甸的餐盒，大大方方地一路走去他小叔科瓦希的王宫了。
反正要过来，不如早一点。
刚好还能和小叔一起吃早饭。
明明是形制一样的屋子，也都照样打扫得窗明几净，不知道为什么，科瓦希这边总是显得萧瑟冷清许多，隐约有股暮气，看着不如缪伽那边那样明快。
科瓦希看到缪伽过来，也显出微微意外的样子，他本以为缪伽会像昨日那样，将近午间的时候过来，或者干脆过几天才来，却没想到这么急。
但很快他就收敛了神色，如常般招呼缪伽一起坐下。
这回来的巧，上回缪伽过来时没看到科瓦希的侍官兰塔莱宁，这回也见到了。
兰塔莱宁四十左右的年纪，年轻时伤了腿，现在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为人粗疏木讷，平日里在科瓦希的殿里总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不过一日三餐倒还能按时来送，早晚间也记得要烧热水供科瓦希洗漱。
除此之外他就不管旁的事了——因为德贝尔特王后需要喝药，多基雅煮药时干脆把科瓦希的那份也一并看顾了，不用兰塔莱宁费心。
可以说，作为内侍，兰塔莱宁平素是最清闲的一个。
缪伽心里揣测，科瓦希怕不是想喝杯茶都要费劲巴拉地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倒，作为王上，日子惨淡到这个份上也是令人唏嘘。
.
用过早膳，兰塔莱宁将桌子上的餐具叠起来，塞进餐盒里，拎着东西就直接走人了，在他的理解里，接下来一直到午餐饭点，都是他的自由活动时间。
缪伽冷眼看着他离去，说了一句：“小叔这里的人也太懈怠。”
“哪里有这么金贵了，咳咳……”
科瓦希才开口说上一句就又咳疾发作，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十分熟悉了，不多时便靠自己止住。
他撑着自己站起来，往内殿的方向走，缪伽跟在后面。
科瓦希的个子比缪伽略矮一些，因为先天不足兼之后天亏空的缘故，体格也瘦削，几乎到了病骨支离的地步，又不用手杖，即便是寻常走路，也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起码缪伽看着是挺心惊肉跳的，在心里时刻做好了对方要是昏倒就当场跳开的准备，反正坚决不能扶到人。
勿以善小而为之，他做这个恶毒炮灰，是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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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白苔
关于自己掏出一本幼教书开始教科瓦希认字这件事吧，缪伽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虽然需要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在科瓦希的宫殿中久留，但是并不想真的给对方加上什么重要的技能点，缪伽对于萨曼塔人的凡事先考虑能不能实用的战斗脑实在是敬谢不敏。
先不谈科瓦希自己久病成良医，拿着一本药理基础就能无师自通给自己配药的事儿，早在这之前，还发生过原身在南方参加宴会时，因为艳羡主人家里种植的一种名品月光花，想方设法弄了一些种子寄回家去，希望族中可以为自己种出一片小花园来，结果回去的时候被族人兴高采烈地告知“新做出来的闪-光-弹非常实用！”这种事情。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天才发现的，月光花的花瓣被注入魂能后会在短时间内发出极其刺目的强光。
靠着这种无污染无公害的土法闪-光-弹，萨曼塔人的打猎效率又猛地高了一截。
但是原身完全高兴不起来，大概因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种水土因素，月光花来到北境之后，茎叶变得十分粗壮，花朵却小了一圈，而且花色也成了近于银白的素淡，和北境本土的野花没什么区别，全不复原身当日在宴会的花园中看到的那种娇媚鲜妍。
他虽然确实有了一片花园，但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漂亮花园。
顺便提一句，萨曼塔人养花的方法也颇为奇葩，月光花喜欢温暖潮湿的环境，北境却多干冷，所以这帮人小脑袋瓜子灵光一闪，在族里找了两个魂源意象分别是“篝火”和“朝露”的家伙，开着魂域住到花圃边上，担任人形自走温室大棚和全自动加湿机。
也就只有在北境，这个人人都觉醒了魂能的地界，才能有这种奢侈的养花方式，换成在大陆的其他地方，魂能者到哪儿不是像人上人一样被贡起来？
再说萨曼塔人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养花，他们明明是在培育秘密武器！可强可厉害了，一个花骨朵丢出去起码十几秒内兽群都会是任人宰割的目盲状态，二殿下真是英明神武、深谋远虑……
.
总而言之！为了避免这种会让缪伽想吐血的情况出现，不讲授任何新事物，从头开始教科瓦希识字，是一个十分稳妥的慎重选项。
而且这也是少有的，原身能够信手拈来，讲解的头头是道的学问。
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虽然能够熟练地应用自己的母语侃侃而谈，但是让他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教一个别国人学习自己的语言，很多人是不能够成系统性地将知识传达给别人的。
而原身在这方面的钻研却很深刻。
这主要和他本人的经历有关，原身是十五岁是离开北境外出的，他在刚刚接触外界的时候，完全是一个半文盲。
萨曼塔部落里唯一能熟练使用大陆通行语的人，原身的母亲德贝尔特，在原身九岁时就不理会自己这个儿子了。
而萨曼塔的语言环境……大家也知道，他们只是挑了一些大陆语的词汇融合进原本的古语里，本质上还是在用萨曼塔人自己的语言交流，和真正的大陆语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以说，原身是在眼盲耳聋的残疾状态下，一头扎进了文明社会。他看不懂街边路口的指示牌，周围人和他搭话，也只能偶尔的零星听懂几个词。
他明明已经与北境的凛厉风雪相隔万里，站在人来人来的熙攘街头，耳边却还是能听见狂风呼啸着刮过山岗的声音，那些粗犷、野蛮、孤独的过去，依旧如同附骨之疽。
当他说，想要在成年后独自外出游历时，哥哥赫尔曼不赞同的眼神，也仿佛时时于背后如影随形。
三个月。
原身做了三个月的哑巴。
这三个月里，他不在人前开口说一句话，三个月后，他试探性地在清晨人流稀少的时段，和路边遇见的人打招呼，同时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以确认自己的口音准确。
等到半年后，原身已经可以无障碍地同本地人交谈，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正好遇上学院招生，通过魂能检测后，以A级资质入学。
因此，别的东西不提，单说语言学习这一块，原身绝对是一流水准的，按他的方法来教科瓦希，那叫一个深入浅出游刃有余。
.
科瓦希本人也有一些语言的基础在，缪伽的讲课过程相当顺利。
自己这个小叔“读”的水平是有的，“说”就要差一些，纠正读音是水磨工夫。
缪伽就是需要这种水磨工夫！大家看昂，又花时间，学了用处又不大，是不是特别合适？要知道，萨曼塔人打出去是好几年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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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白苔
新出来的两个功能里，其中一个是对于员工目前所在低维任务世界的故事熵能量测算。
一个低维世界重启时最终所能释放的故事熵能量高低，和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成正相关，用通俗的方法来解释，这也就是说，世界背景越宏大瑰丽、登场人物越繁多生动、故事线越曲折完整、情感线越饱满复杂，最后时空局能够采集到的故事熵能量就越多，员工的绩效考评就越优秀。
这项新推出的测算功能通过原理深奥的一系列公式，可以预先评估该世界当前的故事熵量级，同时，缪伽每次度过一个世界进程节点后，世界故事熵就会被重新计算一次。
按照常理上来说，随着完成节点的数量增多，故事熵也会不断地增加，如果没有的话，就说明扮演上出现了失误，应当及时进行调整……总之，这项功能也是为了辅助员工工作顺利进行而开发出来的。
缪伽查看了一下自己这个世界现在的故事熵，得到的结果为【451716】。
考虑到他如今连第一个节点都才刚走到一半，这四十五万的数值可以说就是这个低维世界的基本盘了，等到缪伽完整地走完“谋反暴露被众人反感”这一节，故事熵至少可以翻两番。
大型世界最后能够积累出的能量基本都在五千万级别以上，如果缪伽能以一己之力把故事推进到那个地步，年终奖金最少也是七位数起步。
加油，打工人！
握拳.jpg
.
另外一项功能倒是提出了一个新概念——炮灰值。
按工作邮件里给出的解释说法，分部里的一位员工，在进行反派炮灰扮演时过于尽情忘我，把天命之子的仇恨值拉得太高，在还剩两个进程节点没有走完的情况下被提前干掉了。
时空局创建这么多年，头一回遇上这么能作会跳……这么尽忠职守的职员，为了防止再有这种意外情况出现导致任务失败，部门紧急研发了实时显示炮灰值的功能。
说明手册上写着，数值在60～70之间是最佳状态，既能将人物定位维持在反派阵营，被主角方全员恶感的同时，也不至于太过打眼。炮灰值在90以上就是高危区域了，随时有可能被套麻袋沉江，如果不是自己的故事线即将收尾的情况，不建议将仇恨拉得这么高，可以考虑适度缓和一下人物的行事作风。
有了实时显示的炮灰值，员工可以灵活根据自己当前的进度调整扮演策略，从这方面来说，这项功能也是非常实用的。
缪伽现在的炮灰值仅有20，这也很容易理解，他虽然悄咪咪地做了点小动作，但还没被揭发嘛……等爆雷那一天，他的炮灰值应该就会达到六十的起步基准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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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科瓦希在自己的殿中休息，德贝尔特王后闭门不出，大殿下赫尔曼外出游猎，兰塔莱宁自去喝酒躲懒，多基雅作为侍官陪伴在王后身边，伊萨琴科受命看管加久利。
是以，谁也不知道这个下午，萨曼塔的二殿下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迈着轻快脚步从外面回来时，缪伽自己都忍不住要感叹这份简单。
说起来好像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但是真的太过容易了……总感觉像在欺负老实人。
在缪伽走过庭院中的空地时，天际传来了尖锐洪亮的鸣叫声。
他抬头向上看去，就见到一团深青色如同小型炮弹似的，从空中直直向下，向他这里疾速坠落。
缪伽不退不避，朝着那团深青抬起手来。
下一秒，他的胳膊微微一沉，青色的鹰隼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臂膀上，脖间的金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澄黄眼瞳圆睁。
为了急停而张开的羽翼还未收回，身周鼓动的气旋将银发皇子的披风袍角吹得左右摇摆。
“哈巴特。”缪伽说，“大哥要回来了？”
鹰隼张嘴鸣叫，这回的声音就不是刚才在天上那种彰显存在的厉声呼喝，反而咕咕啾啾的，听起来充满一种与神骏外表不匹配的诡异萌感。
鹰隼用萨曼塔古语回答：“明天！”
.
哈巴特是大殿下赫尔曼驯养的鹰。
赫尔曼杀死魔兽利基亚多波尔之后，在它的巢穴里发现了一枚未孵化的蛋。
哈巴特就是从这枚蛋里出来的。
利基亚多波尔是狮首、鹰身、虎爪的怪物，但是哈巴特的外表与一般的苍鹰无异，连个头都是正常的大小，远没有他的父辈那样，如同山岩一般庞大。
除了拥有高智能以及确实能够使用魂能这两点可以证明它是魔兽以外，哈巴特从外形上来说就和普通飞禽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现象，缪伽猜测哈巴特应该是魔兽与普通野兽的杂交种，所以才既拥有正常苍鹰的外形，又有属于魔兽的强横力量。
哈巴特作为赫尔曼的鹰，一向是陪伴在他左右的，如今大殿下离部落还有一日日程，先遣它回来报信了。
有点可惜啊……缪伽看着手上的神鹰，心里想到，若是你再早点回来，凭借这一双锐眼，恐怕刚好可以在空中把我捉个现行呢。
.
世界进程节点记录上，关于缪伽的这次谋反行动，也就只有简简单单的“谋反企图败露，受众恶”这一行字。
反正，怎么谋反的，具体计划，不知道；怎么暴露的，详细情况，不清楚。
缪伽自己估摸着原身的智力水平，按照实地情形大致筹措了一个看起来破绽百出的计划，就开始按图索骥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行动会失败，但是不知道会败在哪一步，就目前来看，作为恶毒炮灰的他运气简直好的出奇。
暗中和敌人私会的事情被发现，目击者居然不在第一时间揭露他；部落里能说得上话、管得了事的几位都无暇注意他的行动；就连刚才最危险的一步，有机会戳穿他的哈巴特还回来迟了。
别看缪伽和它几乎是前后脚回部落，鹰隼一日千里，缪伽干坏事的时候，哈巴特离萨曼塔远着呢。
搞得缪伽自己都开始好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车，他现在就像在流沙地上盖高塔，嘿！想不到还真的给他莫名其妙地盖上去了。
扮演恶毒炮灰时，缪伽是不能主动透露自己在干坏事的，坏人做坏事的时候肯定不会自己到处宣扬啊，嫌命太长是怎么的，但是他可以根据所扮演的炮灰的智谋等级和行事习惯，制造一些在原身意料之外但在逻辑情理之中的失误，留待被主角快速抓到马脚。
炮灰嘛，做事有纰漏也很常见，真这么有能耐就不是炮灰了。缪伽的谋反计划，也就只是在原身的水平上做到极致而已，如果以他自己的眼光看，漏洞其实还挺多的。
现在赫尔曼回来在即，他和他岌岌可危的计划也即将来到最高-潮的部分了。
.
哈巴特不知道缪伽在想的事情，它自觉完成了主人交给他的使命，卸下了担子，就开始讨要起奖赏来。
“吃肉！吃肉！”青色的鹰隼开开心心地叫嚷着。
这里要注意，哈巴特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此处的语言特指大陆通行语），如果是北境之外的大陆人，恐怕只会以为这只是鸟类无意义的啼鸣声。
哈巴特所使用的，是萨曼塔的语言，并且是古语，也就是没有和大陆语融合过的、萨曼塔人最初的语言。
前面就说过了，萨曼塔语与狼语、兔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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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白苔
那当然不是错觉。
事实上，这正是缪伽留下的漏洞之一。
粮仓里残存的沉木香气，会是二殿下曾暗中进入过库房的不二铁证。
在初次来到科瓦希殿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宫里燃放的香木，沾染上身后，气息会停留得额外持久。久处室中的人在逐渐适应以后，会由于同化而慢慢闻不到这股味道，导致在疏忽大意中忘记这回事。
可自己闻不到，别人的鼻子又不会也失灵。
又被侥幸逃过去了呀。
缪伽在心里叹息着，为什么不再警惕一些，去检查角落里的那些干粮袋子看看呢？
……算了，也不要紧，只要这异常在利卡托心里留了痕迹，事后再翻出来作呈堂证供也是一样的效果。
.
缪伽从库房离开后，随意拣了一处回廊坐下，午后的阳光温煦而不刺目，照在身上微微有些许浅薄的暖意，现在是北境为数不多的暖冬时节，再过一阵子，就要到大雪封山的冰封期了。
远处能看见部落里的族人忙碌而有序的穿梭身影，哈巴特从天而降的动静很大，鸣声更是嘹亮，现在众人都知道大殿下即将回来了，顿时从闲散守家进入到了紧张筹备的状态当中。
按照往年的惯例，外出游猎的族人们归家后，萨曼塔会举行十分热闹的庆礼，在天气真正寒冷之前畅快的作乐一番，然后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寒冬了，雪兔冬猎大赛也会在这期间举行，这赛事会是一年中最后一件活跃的事，顺便还可以再积攒些富余口粮。
因为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人们都会各自在家中闭门不出，直到来年化冻才出门相会。
极寒时节的北境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死地，连这片土地上最强壮粗蛮的魔兽都不会在这段时间里面活动。
这也是缪伽确信，无论如何，克鲁塔部落都一定会向他俯首的原因，被萨曼塔人的意外进攻搅乱了的克鲁塔人，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划熬过寒冬的食物、饮水、柴火和驻地了，他们不可能扛得过这个冬天。
缪伽根本用不着去怀疑他们的诚意，除了献出诚意，克鲁塔人别无它路。
这片大地是残酷的。
.
哈巴特目光灼灼地盯着缪伽手里的鹿肉脯。
缪伽有条不紊地从肉干上撕下一小缕，喂到鹰隼的喙边，被对方三两下吞了个干净。
然后缪伽再喂。
这画面看上去实在称得上一声岁月静好，每个路过的萨曼塔人都会悄声放慢脚步，偷偷多看两眼。
他们也不驻足得太久，过于明目张胆的话，二殿下要因为害羞而生气的，之前就这样大发雷霆过呢。
——淳朴的人们这样快乐而善意地想着。
如果缪伽能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一定会觉得非常无语，因为在他观看到的记忆里，原身只是单纯因为感到被冒犯而在发怒而已，和所谓的害羞完、全、没、有、关、系，不要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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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白苔
是夜。
万籁俱寂，月黑风高，四野虚旷。
收到缪伽的联络信号后，贡策特再次来到了三天前曾到过的山洞，这一次，他没能看见银发的皇子。
光秃秃的洞岩中，只有一只半人高的大木箱被孤零零地摆放在最中央的地面上。
贡策特的内心鼓噪起来，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把打开了箱子的盖头。
冻鱼、火腿、肋排……珍惜奢侈的食物叠得密密匝匝，连边边角角的缝隙里都被仔细填上了小块的肉干。
自打被逼进林子里躲藏起来以后，因为担忧烟火暴露行踪，克鲁塔部落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点火升灶做过饭了，每天只能茹毛饮血，甚至靠扒树皮野果来饱腹度日，乍然被这一整箱的肉香扑面袭击，贡策特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绿了。
这个糙汉子在过了小半年苦日子以后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精打细算的技能，他在心里快速估量了一阵，这一整箱口粮，份量应当在百斤以上，只会多不会少。
族里一共百余人，可以吃两天……不，太浪费了，要节省一些，肉可比果子顶饿多了，这些都是熏制过，可以直接食用的好货……咬咬牙的话，半个月……一整个月！能不能行呢……
克鲁塔头领完全被这份沉甸甸的诚意冲得头晕眼花，脑袋一阵阵发热，他压抑住砰砰直跳、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脏，朝着远处，萨曼塔部落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缪伽殿下……真是一个说到做到、魄力非凡的人，只冲这一点，克鲁塔就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身高接近两米的蛮汉小心翼翼地搬起眼前视若珍宝的木箱，沿着来时路又悄悄回去了。
.
明明手上扛着逾百斤的重物，因为心思雀跃，即便在崎岖的山路上，贡策特依旧是健步如飞。
月至中天的时候，他终于返回了克鲁塔部落目前所的驻地。
深夜中，依旧在等待首领归来的族人们看见贡策特的身影，都急切地围拥着上来迎接。
贡策特怀抱着喜悦的心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的族民展示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木箱。
“我们有食物了！”他说。
贡策特将箱子的盖头在众人面前掀开，展示里面丰厚的储藏。
迷人的肉香气如同之前俘虏了贡策特那般，也彻底俘虏了克鲁塔部落中的每一个人。
“头、头儿。”因为过于激动的心情，大家说起话来甚至有些口吃，他们费力地吞咽着不受控制的口水，将视线艰难地从那些诱人心扉的肉上移开，“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缪伽之前和他的联系进行的非常隐秘，克鲁塔部落中知情的人很少，但贡策特在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决定如实摊牌，毕竟这件事早晚总是要说出来的。
贡策特斟酌着字句，慢慢开口说道：“是萨曼塔的……”
“萨曼塔部落！”他的话还没说完，“缪”字的首音节尚在喉咙里没有出来，就被激动的人群中途打断了。
人们焦躁难安地相互交头接耳。
“他们的大殿下，不是下了命令，要把我们全都杀光吗？为什么现在又送来食物了？”
“难不成……萨曼塔部落想要收编我们？”
其中一个人试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想法以极其可怕的迅猛速度传播开来，并被所有人一致接受了——克鲁塔如今的状况，就如同溺水中即将死去的人，哪怕是一根幻想中的稻草也会拼命伸手去抓住的。
他们几乎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甚至迅速地跳到了下一步，开始畅想归降萨曼塔部落之后的生活。
“我们也会住到那个马索河谷里面去吗？”
“听说那里有条一年到头都不结冰的不冻河，能吃到新鲜的活鱼……”
“那我们以后也要自称是萨曼塔人了？”
“图腾也要改成他们的吗？”
贡策特看着眼前七嘴八舌的族民，看着一张张死气沉沉的面孔上重新浮现出了对于未来的期望向往，原本想好的腹稿，卡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解释，不忍心将这刚刚升起的虚幻美梦砸碎。
可是、可是……不是这样子的啊，缪伽殿下……
.
“头领。”贝戈瓦茨在暗中拉了拉贡策特的衣袖，“我有话要和你说。”
贡策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被自己的发小拽着离开了人群。
贝戈瓦茨是贡策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体格上虽然不比贡策特强壮，头脑却十分冷静敏锐，克鲁塔部落中很多事务还要靠他拿主意，是部落里实打实的二把手。
贡策特相当信任贝戈瓦茨。
两人刚刚走到一个僻静角落，都不用贝戈瓦茨主动开口询问，贡策特直接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向对方征询意见了。
“那些东西，是缪伽殿下给的，可不是萨曼塔想招降我们啊……我们是要去帮助缪伽殿下登上皇位的，说不准还要打起来呢……”
贝戈瓦茨听完了他的话，第一时间并不言语，他冷冷地瞅了贡策特一眼，开始低头在四周地面上四处探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
“贝尔，你找什么呢？”贡策特奇怪地问道。
贝戈瓦茨抬手一巴掌就呼在他的后脑勺上：“我他妈在找你脑子里流出来的水！！！”
贡策特猝不及防间挨了他这一下，倒也不曾动怒，嗷了一声之后，有点委屈地摸着脑袋说：“干嘛骂我？”
“因为你欠骂。”贝戈瓦茨说道，“谁给你的勇气，还打起来，凭什么去打？凭我们这几个月里吃出来的野果核？还是凭这半年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你是没看见努德贝里那道被劈出来的裂隙，还是忘记了相隔百里被一箭射死的魔兽泰内拉？半年前擦身而过的一道魂能都能让你伤得小半个月下不了地，只能被人抬着跑！怎么半年以后你就有本事和人家对着干了，你有这个资格吗？”
“可是、可是……”贡策特想要争辩，但直到脸涨得通红，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克鲁塔确实是没有资格去与赫尔曼作对的，两者之间的实力落差有如云泥。
最后贡策特也只能恹恹地说道：“但是，缪伽殿下……”
“人家有说过要让你去打他的大哥吗？”贝戈瓦茨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贡策特顺着他的话开始认真回想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是缪伽殿下主动传达来希望私下联络的信号，后来见了面之后，也确实说了要合作的话，贡策特如今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银发青年镇定从容地站在自己面前，承诺会带来诚意的画面。
如今那份诚意也确确实实地被摆在克鲁塔部落的驻地里。
可是，说是要合作，归根结底，缪伽殿下，好像，完全没有提到，到底要合作什么事情啊……？！
越是回忆，贡策特的眼睛就睁得越圆。
缪伽殿下，真的没有说到过！！！
所谓的谋逆，好像只是他自己臆测出来的，因为想当然地觉得，和敌人私下联系，肯定是另有所图来着……是他把缪伽殿下想得太奸险了！
贝戈瓦茨一看自家首领这幅蠢样，就知道他醒悟过来了：“你现在想明白了？”
“人家养尊处优的二殿下做得好好的，饭吃太饱啦要跟你谋反？”心力憔悴的二把手恹恹地说道，“科瓦希那家伙不顶事，他们兄弟在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呢。”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一切就豁然开朗了。
先是以强硬的铁血手腕将克鲁塔逼上绝路，然后再让年幼些的皇子以柔软的姿态私下接触，一来二去间，萨曼塔人就能毫不费力地吃下他们这支人马。
让缪伽殿下出面的情况也很好理解，萨曼塔部落的王上身体虚弱不能外出在北境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而如果是大殿下赫尔曼相邀，给贡策特一千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呀。
那么，能接过和谈担子的人选就只有从学校放假回来的缪伽殿下了。
连时间也是正好的，刚巧能赶在冰封期之前……
这出阳谋的效果之佳，看看克鲁塔部落中如今人们对投降全不抵触，反而十分向往的姿态就知道了……在半年前，他们可还是一块梗着脖子喊“打就打！”的硬骨头呢。
形式比人强啊。
贝戈瓦茨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你都搬了一路了，还没闻明白那箱子上飘着一股沉木香吗？除了那个足不出户的科瓦希，在北境谁外出狩猎还用这种有味道的东西……这次的事情肯定也通过他的授意了，难道你还觉得萨曼塔的王会和二殿下一起谋反？图什么啊？他们肯定是想招降啊！”
想通关窍之后的贡策特也不在嘴犟，游移不定地询问贝戈瓦茨：“那，我们是，降还是……不降啊？”
“东西都收了，还有第二条路吗？”
贝戈瓦茨照着贡策特的头又来了一下，他今天实在是看这个不成器的首领格外火大：“人家都这么重的诚意送过来了，你还想给脸不要脸？”
他话说完，颇有些丧气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垮塌下来，不复刚才喝骂的精神。
这一去，科特兰到马索，那就都是萨曼塔的地盘了，如果再打通努德贝里那一侧，三分之一的北境顷刻间就全归他们所有。
“还真是……庞大到令人吃惊的野心啊。”
贝格瓦茨转头望向幽幽月色，苦笑起来。
.
伊萨琴科这两天简直要抓狂到发疯了。
她本以为，完成二殿下交代给她的命令，好好看管关禁闭的加久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却没想到加久利像中了蛊一样，拼了命的要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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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白苔
房间里稠甜的桂花蜜酒芳烈扑鼻，两人方才明明是在紧张的针锋相对，毫不留情的进攻与节节退败的防御间，魂域却不分彼此地亲昵相织在一起，月桂与烈酒交融出一片全新的领域。
甚至在加久利失去意识后，桂花酒的气味依然顽强地存在着。
居然在这种恶劣条件下达成了“共振”……加久利和他，在魂源上的相性意外的好。
共振是在魂能者间可遇而不可求的一种情况，一旦出现这种高相合性，简直可以当场拿来证婚。
不应该啊。
缪伽在心里郁闷地想着，上一次在德贝尔特宫前那回，就没有触发这种情况，是因为当时无意识状态下的加久利只释放出了魂息吗？也许和当事人的精神状况也有关系……说到底，作为恶毒炮灰的缪伽不应该同加久利有这样的契合度。
缪伽一边困扰于自己的意外发现，一边坐在床边，像搓面团似的在加久利的脸颊上揉来揉去，直把对方苦大仇深的表情揉平才算完事。
等他停手之后，加久利脸上泛着一点被挼搓出来的红晕，拧着的眉头也完全松开了，看上去就像是在正常地酣睡一样。
……算了，加久利作为萨曼塔部落里著名的常识匮乏人肯定是没有相关概念的，在没有第三个人目击的情况下，只要缪伽自己不说，没人能知道这件事。
干脆就当做无事发生过好了。
十分没有心理压力地做下决定后，缪伽绞散了残余的桂酒，把清冷渺远的月桂重新铺满整个屋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时，发现自己披风的袍角还被加久利攥在手心里。
缪伽扯了一下没能扯动，加久利用尽了全身上下最后的气力，他一时半会竟奈何不得，索性把狐裘披风解下，盖在对方身上，让那一圈绒绒的毛领拥裹住加久利的脸颊，自己走去桌子旁留了一张短笺。
到提笔了缪伽才忽然想到伊萨琴科不认识大陆文，笔尖略一迟疑地打了个转，落下去的时候描绘出来的就是稚拙生动的简笔画了。
萨曼塔人记述风雨晴雪的各种天气与山林中的飞禽走兽时都有约定俗成的特别图案，集合在一起也能勉强称得上是文字，只是对别的事物却没有这等详尽能用得上的词汇，是以缪伽现在就只能画画了。
他先画了一个窝在床榻上呼呼睡觉的小人表示加久利，然后在旁边添上一个笑得很开心的长发小人代表伊萨琴科，主要表达说明“阿加睡着了，负责看管他的伊伊可以轻松一些”的中心思想。
然后在睡着的加久利小人上方画了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再半个太阳，意思是加久利会睡过一整个白天和晚上，大概到明天中午时分才会醒来。
画完这一切之后，缪伽对着自己的大作研究了一会，觉得还是挺浅显易懂的，伊萨琴科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吧。
临走前最后再给加久利掖了掖被角，二殿下径自推门离去。
再见啦，小狗……等你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只有背叛者缪伽，而没有二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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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先去了一趟别处，缪伽再到科瓦希的宫中时已经稍有些迟了。
科瓦希这时已经用完了早膳，在内殿等着他了。
缪伽进门的时候，科瓦希看着他稍稍蹙眉：“咳咳……今天怎么连披风都没有穿？”
缪伽不以为意，只回答：“小叔这里面暖和的。”
科瓦希体虚，殿中取暖用的火炉都比别处多上数个，才能让这位王上日子过得舒服些，不过对于本身体质康健的缪伽来说，室温确实是略有些偏高的，他的冷漠光环对他本身的感官又没有影响。
虽然表面上不会出汗，看起来和没有生气的玉尊一样冷冷清清，哪怕被别人摸到手心也是温度偏凉的干净清爽，但感觉闷热就是闷热。
“你出去要着凉了。”科瓦希说，“等下穿了我的大氅再走。”
缪伽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他这位小叔眼下惯做好人，部落里谁不知道王上这八年来心慈善良到有点糊涂的地步了……和没有气性的泥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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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白苔
一听科瓦希这样说，缪伽当即就站了起来准备告辞，那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临出门的时候难为他还记得科瓦希一开始的嘱咐，去架子上取了对方的大氅，纯黑的毛领上没有一根杂色，光泽柔亮，手感顺滑，只是摸不出是什么材质，缪伽自己的披风用的多是白狐。
科瓦希的个子比缪伽矮，骨架也是偏小的类型，衣服一披上身，缪伽就明显感觉到窄短了一些，好在这种外氅对身材的限制卡得不死，只是小腿处多漏了一截在外面。
不过就这么应付着一路穿穿问题也不大。
更烦人的问题来源于大氅上自带的沉木香气，这股味道几乎可算作是科瓦希的标志了。
不知是否由于毛料会格外吸附气味的缘故，这件外袍上的香味特别浓郁，缪伽久在科瓦希的王宫中停留，室内浮动的香气他几乎已感知不到了，然而初一将这件大氅穿上，还是能闻到非常鲜明的沉木味。
绵密蓬松的皮料将缪伽与外界的寒冷妥帖地隔绝开，而丝丝缕缕的沉香也趁机勾勾缠缠地层层裹挟上来，觉醒之后魂能者对于气味的感知都相当敏锐，穿上这件衣服之后，缪伽总有一种被科瓦希侵犯了自身领域的愠恼之感。
这股不悦使他在无意识间用手指反复拉扯着领口系带的领结。
——他感觉自己有点口渴。
但是没必要对着小叔发脾气……这沉木香甚至不是来自科瓦希的魂息，只是炉中木材燃烧时自然会产生的熏香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缪伽用原身的脑回路转过一圈，决定将这事随手放下。
离开前缪伽转头回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科瓦希，后者披着外衣，正捧着一本书慢慢翻阅，似乎对他的目光一无所觉。暗红色的长发流泻而下，随意垂落在被褥上，尾端勾勒成一个个赤朱的圆圈，大概为了不遮挡视野，侧边两绺头发被松松地挽到了脑后，苍白病态的肌肤下几可看见青紫的细小血管。
这就是萨曼塔的王给人留下的一贯印象，脆弱、安静、温和，并且无害。
缪伽收回了视线。
.
回到自己殿中的时候，该说意外还是不意外呢，缪伽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伊萨琴科。
加久利睡过去的这一天里不用花心思看管他，所以抓紧时间跑回来服侍二殿下……应该大概就是这么个思路吧。
从专属侍官的角度出发，伊萨琴科可以说是相当兢兢业业了。
没必要啊……缪伽垂下眼睫，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诚挚盼望他的女官能赶紧掌握阳奉阴违玩忽职守等等重要技能。
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上前迎接的伊萨琴科，缪伽吩咐道：“等会送还给小叔。”
栗发侍官将厚重的皮草抱在怀里，感知到那股熟谙于心的味道时，微微讶异地问道：“是要晾一下吗？我去问库房要去味的香包……”
“不用。”缪伽打断她，“原样还回去。”
“啊、好的。”
伊萨琴科点头应下，在心中想到，二殿下和王上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呢，毕竟是这么亲昵的事情……
缪伽看着自己的侍官，倒是又想起了一件险些被他忘记的嘱托。
他快步走去柜子旁翻找一阵，将一个半鼓的麻布袋拿出来。
“哈巴特寄存在我这里的，之后它找过来，你直接给就是了。”
缪伽指着袋子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昨天就应该和伊萨琴科说一声了，但女官那个时候还在和多次试图越狱的加久利纠缠，并没有伴在原身身边，以原身的傲慢劲头来说，要他为了兄长养的畜牲特意去跑一趟显然是不现实的，就一直放到现在了。
“是。”伊萨琴科又脆又甜地应了一声。
栗发少女美滋滋地想着，如今二殿下肯托付给她的事情也渐渐多起来了，是不是说明二殿下开始对她满意了呢……特意开启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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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白苔
寒山野岭，崎岖小路上，一列人马正疾驰而过。
他们看起来确是训练有素的队伍，高速前行中，队形丝毫不乱，粮草辎重也是井井有条。
只是，如果凑近观察，就能发现，行路的成员之间正相互调笑，呼喝声此起彼伏，神情一派散漫安逸，就表现上来看，怎么也说不上是纪律严明。
这支行事上充满矛盾的行伍，正是由大殿下赫尔曼领军，从努德贝里满载而归的狩猎队。
这次外出远游可以说是收获颇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赫尔曼开始领队以后，他们的收成就一年胜过一年，萨曼塔如今已是远近有名的大型聚落了。
丰收的喜悦让每个人脸上都氤氲着亮堂堂的红光，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醉酒的神采。
“快要到了吧？啊——真想现在就躺到家里的床上去啊……”
年轻的猎人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脚程，由衷地发出了感叹，他们这次出门快有两个月了，临时驻点虽然也勉强凑合，总归是自己家里面最舒服。
他的同伴闻言嘻笑着补充道：“——然后醒来再喝一碗热乎乎的豌豆汤是吧？我就知道米尔只有这点出息！”
周围人一时都哄笑起来。
“喂！！！”
猎人又气又笑地佯装挥拳，替自己辩解起来：“装什么，我不相信你们没有想家的！”
“其实还真的没太想过？”旁边的伙伴笑闹完了，认真地回复了一句，“之前几年有时还会担忧我们出去了，部落里出什么事，今年就……”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这样想的话……”
“的确……”
“说的也是啊……”
一个同伴总结道：“毕竟，今年伊伊和阿加都留在部落里，简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除非那只卡夫曼吃错药了冲到马索河谷里去……”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呐！”
“是我不好，我不好。”男人讪笑着认错，“呸呸，瞎说的不算数。”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揭过了，这群人本也只是路上打发时间，谈天说地信口开河的。
聊天的焦点又被转移到了不在场的伊萨琴科身上。
“说起来，伊伊以后都不参加游猎了吗？”
“是的吧……她现在是二殿下的侍官了。”
“二殿下也不是一直都在部落里，春猎应该还是会来的。”
“那倒也不错，今年伊伊不在，我打长尾雉老是失手，鸡叫声吵得我耳朵要聋了。”
“这和伊伊有什么关系，不全是因为米尔你太菜了吗？”
“喂——！！！”
.
伊戈姆用腿稍夹了一下胯-下的坐骑，让它朝前快走，悄悄脱离出这片乱哄哄的热闹氛围，向最前方的大殿下靠拢过去。
在高空盘旋的哈巴特于三息前发出了响亮的鸮鸣声，说明目的地部落已经近在咫尺了。
果然，再转过一个弯道后，熟悉的寨墙已经依稀出现在眼前，他们回到阔别两月之久的河谷了。
城墙上正伫立着一道雪色的身影，这份纤尘不染的素净，存在感是那样鲜明，与周遭粗犷嶙峋的山势格格不入。
伊戈姆棕色的眼睛微眯。
“那是……二殿下？”
.
缪伽百无聊赖地站在城墙上等自己大哥回来。
萨曼塔部落里，除了卧病在床的两位，似乎人人都有事要忙，来来去去人影穿梭，只有二殿下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游手好闲街遛子，走在外面还要耽搁别人停下来给他行礼。
根据他从原身那里读取到的记忆，他在这部落里平时确实是一直以来都什么也不用做的，原因一来是身份贵重，二来原身年纪也小——其实十七岁也不算小了，只是他是十五岁出北境的，十五岁前没过成人礼，自然是小的，十五岁后每年就回来那么短短一段时间，家里人把他供起来还来不及，谁敢抓着他要他干活啊？
何况，在大殿下赫尔曼的带领下，部落蓬勃发展，可以说在地盘进一步扩大前，已经达到了一个战力过剩的饱和阶段，这就更用不着二殿下费神费力了，有的是人去做事。
大殿下凡事事必躬亲，部族里的事情都是一把抓，一个人完成四个人份量的工作（王、王后、他自己、二殿下），旁人这么忙怕不是要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偏他天赋奇高，开规立矩堪称游刃有余，让族人依照规章自行其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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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白苔
心情愉悦的缪伽还没往回正经走上一段路，就听见头顶的天空上传来一声高亢的嘹唳，他没朝上看一眼，甚至连脚步都不停，只是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下一秒，青色的鹰隼就亲亲热热地停在了二殿下的手臂上。
是哈巴特，它见部落就在眼前，干脆脱离大部队，先行一步了。
缪伽如今对哈巴特的印象，已经从“兄长的雄鹰”，一路急转直下，变成“胃口很大嗓门更大的鸟”。
它叫的这一声，基本整个河谷里的人都能听见。
萨曼塔部落中留守的所有人，在此刻脑中都浮现出了同一个清晰的念头。
——大殿下回来了！
殷切的喜悦在部族中蔓延，整个萨曼塔驻地在这一瞬间，正式从闲散平静的休眠期，恢复到了蓬勃活跃的正常状态。
赫尔曼是整个部族的主心骨。
人流簇拥着涌向寨门口，准备打开尘封两月的大门迎接狩猎队的回归。
缪伽带着哈巴特逆着人潮穿过整个部落，将一路上收获的一叠声“二殿下！”抛在身后，径直走向最内围的王宫。
天色将暗，接风洗尘的晚宴此时大概也已经准备就绪了。
.
看见二殿下站在城墙上的人当然不止赫尔曼一个，狩猎队里的成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哪个不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更何况，那抹银白色在黑灰岗石作为主体的城墙上，对比之下别提有多显眼了。
奇怪的是，这群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家伙，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悄悄地交谈起关于缪伽的话题。
谈话时的口气也分外飘忽，好像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惊醒到对面的人似的——尽管这个时候他们离缪伽还有好几里路呢。
“那是二殿下吗？”
“是的吧……应该是二殿下。”
窃窃私议的人们连最显而易见的问题都犹豫着答案，全然不是之前那种，同伴里有人隔着几百米说错了停在树杈上的雀鸟是蓝尾还是绿尾，全队人一起嘲笑他是睁眼瞎的猖狂样子了。
明明人就站在那里，标志性的银发和白狐斗篷，全北境再没有第二个人是如此模样，但大家言辞间还是踟蹰不定。
是真的吗？那一位倨傲又冷淡的漂亮殿下？
就在这里、在对面、在部落的城墙上？
——在特意等我们回来吗？
猎人们轻轻地吸气，说出口的话比梦中的呓语还微弱：“……难不成今天就一直这样在等？”
“……哈巴特是昨天去报的信吧？”
“太胡来了……最近天气虽然还好，可城楼上风那么大……”
“伊伊没拦着他吗？”
“哎呀，早知道应该再走快一些的，现在都要落日了……”
“啊、走下去了走下去了，去报信了吧，真好。”
雪色的身影从黝黑的城墙上消失过后再片刻，垒岩上的火把就被一盏一盏地点亮起来。
沉重的巨大木门也从两侧缓缓拉开，在地上分别拖出两道长长的扇形痕迹。
伴随着嘈沸的人声，他们回家了。
.
绝大多数人都跑去了隘口，王宫里倒是安静了很多，只间或经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宫人。
缪伽一走进王宫的范畴，肩膀上的哈巴特就十分有眼色地自行离开，估摸着是飞去大殿下赫尔曼平常居住的宫殿等待了。
缪伽也乐见它的懂事，趁着所有人都因为赫尔曼的回归而转移目光的这一小段时间，二殿下正有见不得人的谋反前置准备工作要做。
什么叫时间管理大师，这不就是！
专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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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要做的事情办完，再从容自若地走出来后，缪伽就又是那个清清爽爽的二殿下了。
经过正殿时，缪伽刚好遇见提前被他打发过来、到宴席筹备中搭把手的伊萨琴科。
“啊、二殿下！”栗发少女好像是被欢快的氛围感染，说话时神采变得更加张扬了一些，“马上就开宴了哦！”
她把手里的蜜饼递过来一碟：“新鲜出炉的！二殿下先尝尝吧！”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另一边帮忙分盘子了，都没留时间给缪伽做出什么反应。
——自己这个侍官的胆量最近是不是变大了？先前在他面前还只能唯唯诺诺小声说话的。
缪伽低头看看手里的蜜饼，烤得酥脆的表皮上，堪称奢侈地浇了厚厚一层的琥珀色蜂蜜。
能这样挥霍食物，也是萨曼塔现今如日中天的侧面证明，君不见，几座山脉外，科特兰的克鲁塔部落若不是他的暗中接济，还只能辛酸地啃野果树皮度日呢。
缪伽左右看看，周围的人们无一不是忙碌到脚后跟打后脑勺，全然分不出注意力到他这里，遂找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开始享用起自己的私人餐前甜点。
别说，还挺好吃的。
.
萨曼塔部落驻地的最中央，王宫的正前方，留有一片宽敞的空地。
如今空地的中心地带已经架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燃烧着的橙红色火光把天际都照得透亮。
这里就是族人即将举行宴会的地方了，接下来十多天中，这篝火都不会熄灭，所有人都将在欢庆的海洋中载歌载舞，彻夜不息，一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今晚的宴会只是开场小菜，单纯的接风宴罢了，等到狩猎队休息过一晚，洗去路途上风尘仆仆的疲惫，真正的庆典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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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的聚会是面前所有萨曼塔族人开放的，除此之外，王宫中也会另行举办一场筵席，只不过规模相对简单一些，也更安静。
这主要是为了照顾王上科瓦希。
在他之前，历代的王上都是与众同乐的（当然，那个时候的萨曼塔人办庆典阵势还没有这么夸张，多数时候是象征意义更重），但科瓦希的那个身体条件大家也都清楚，你真要他强行起来和大家一起纵情歌舞，怕不是下一刻就要当场进行抢救了。
而且细想起来，科瓦希本人的气质根本就和这种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因此，他在位的这些年里，都只是在庆礼开始的时候露面简单说两句话，走个过场就接着回宫修养了。
只是，在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畅享盛况时，徒留自家王上孤零零一个在深宫里，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所以，在宫中又会专门办一场小宴，只有尚在人世的王族成员参与，鉴于王后德贝尔特丧夫后陷入了常年自闭的状态，所以每年家宴具体指向人员就是王上科瓦希、大殿下赫尔曼以及二殿下缪伽，总共三位。
赫尔曼不善言表，缪伽冷淡且心有怨怼，科瓦希是说不上两句话就咳咳咳咳的药罐子，每年今天的这场饭都吃得像坐牢一样。
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jpg
.
不过科瓦希作为王上要先去外面发表演讲，大殿下赫尔曼作为实际领军人物也会在外面的集会上坐一会儿再走，所以缪伽今晚可以在温暖的篝火堆旁蹭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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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白苔
银发的皇子转过头，缓缓地看向表面上装作笑谈、实则紧盯着他的栗发青年，毫不避忌地回答：“他犯了错，被我关禁闭了。”
“喔！是这样吗？”
伊戈姆闻言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
他继续追问道：“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敢问二殿下，加久利是犯了什…唔嗷！”
在发出了一声短暂痛呼后，伊戈姆捂着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亲生妹妹伊萨琴科。
伊萨琴科完全没有痛击自家兄长腹部的罪恶感，在伊戈姆看过来的时候，栗发少女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左眼写着“看什么看？！”，右眼写着“再问一句？！”，加起来一共八个大字，掷地有声触目惊心。
缪伽决定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也没有发觉兄妹两人眼神交汇间的暗流涌动。
他就这么维持着一副不看不听不关心的姿态，自顾自说道：“我要回宫了。”
他从视角余光中，已经看见远处被人潮簇拥的赫尔曼从位置上站起来，举步朝着王宫方向走去的身影，留在原地再不行动，二殿下恐怕就要成为家宴里最后迟到的那一个了。
伊萨琴科原本想跟在缪伽后面，被二殿下挥手叫停了。
缪伽指着伊萨琴科对伊戈姆说：“想知道什么，问你妹妹也是一样。”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他这回是真的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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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行留下来的伊萨琴科对着自家的便宜老哥，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伊戈姆，她现在就可以跟着二殿下回宫了。
她臭着脸催促道：“要问什么？快问！”
伊戈姆：这是亲哥应该拥有的待遇吗？
既然正主已经走了，他索性收起了那副有意摆出来的笑脸，单刀直入地问道：“加久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伊萨琴科一回想起这个就来气，幸好她刚才阻止得快，不然的话，二殿下岂不是又要回想起来她和阿加在德贝尔特王后宫前撒酒疯的那一幕了吗？
她和二殿下的关系才刚刚好转一些，万里长征刚刚踏出一小段路，说什么也不能让印象变坏回去啊！
如果又回到过去那种，她做什么都被二殿下无视，做什么都不能让二殿下满意的境况，伊萨琴科觉得自己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也没怎么。”收敛心绪后，伊萨琴科整理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多基雅姐姐请我和阿加喝酒来着，谁知道阿加酒量这么浅，喝两口就要闹，刚好被路过的二殿下看见，就罚他关禁闭了。”
“你不是二殿下的专属侍官，怎么不跟在他身边，和加久利去多基雅那里喝酒？”
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二殿下还没好起来呢！！！
伊萨琴科在心里大喊，不过她也不会傻到将这话直接对着自己老哥说出来，怕被嘲笑得不够还是怎么的，所以只是敷衍着回答：“侍官……侍官也不用每时每刻都跟着二殿下啊，我现在不就是跟你在外面单独聊天吗？”
伊戈姆完全没有被妹妹糊弄到，他头脑清晰地指出：“那是因为二殿下命令你为我解答疑惑，所以现在你才和我待在一起。”
“所以……”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二殿下在那一天也命令你和加久利待在一起？”
“……也不是……”伊萨琴科迟疑着更正哥哥的说法，“是加久利，他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跑到部落外面去了，二殿下就让我去找他。一起回来的时候，刚好被多基雅姐姐看到，就招呼我们喝酒去了。”
伊戈姆闻言，目光灼灼地握住妹妹的肩膀，郑重地要求道：“把这三天里二殿下所有的行动，对你下过的命令，完整地向我复述一遍，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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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紧赶慢赶，好歹是在赫尔曼踏进宫门前和他并驾齐驱，一同前行了。
大殿下看着自己的幼弟一路脚下生风地赶过来，也只是微一点头，作为示意。
他为人一向稳重，不是话密的类型。
缪伽就更不用说了，那从来都是别人和他搭话，没有二殿下自己主动开口聊天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并肩前行了一段路。
氛围这种事情吗，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就是不尴尬的。
眼看科瓦希的王宫就要到了，二殿下加快步伐，赶在大哥前面，先一步跨进了殿内，对着在里面等待已久的科瓦希说了一声：“小叔。”
兰塔莱宁又不知道去哪里偷闲了，伊莎琴科被缪伽留在宫外，多基雅负责照顾德贝尔特王后，这种宴会一律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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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白苔
赫尔曼和缪伽的父亲，先王纳尔多隆戈死后的墓穴被安置在距离玛索河谷不远的一处山脉中。
萨曼塔部落每年的庆典，日期其实和纳尔多隆戈的忌日相隔并不远，而且赫尔曼的生日也是在这段日子当中。
不过，自从十五岁成人礼之后，大殿下就不过自己的生日了。
缪伽和哥哥赫尔曼平时鲜少有交流，扫墓是兄弟两个为数不多可以平静共处的一长段时间，也是到现在，缪伽决定要拿来杀掉赫尔曼的一个绝好机会。
唯独在这一天里，大殿下会不带身边任何一个随从，他会孤身一人与弟弟缪伽一起，去往远离部落驻地的父亲坟墓。
缪伽为自己规划的计谋说来倒也简单。
首先，他会提前在纳尔多隆戈坟墓所在的那片区域散布一种能够吸引魔兽前来的药物饵剂。
如此一来，前往扫墓的兄弟二人将会正面与一只高阶魔兽相冲突。
即便是怨恨着自己哥哥的现在，原身仍旧无比笃定，当危险来临时，赫尔曼会不计一切代价，优先保护他。
就此，这只魔兽将会成为缪伽的第一重陷阱。
再然后，就是已经被提前联系妥当，在归途中埋伏暗杀的克鲁塔部落。
他们会成为缪伽的第二重陷阱。
布局大致到这里结束，因为原身不觉得，赫尔曼在正面对抗一只魔兽后，还有从一只早有预谋的百人队伍的伏击中活下来的可能。
如果真的有那一刻，即便带着一个完全不干事儿的拖油瓶，也能被赫尔曼侥幸逃脱，那么，缪伽本身就会成为最后的一重陷阱。
缪伽端坐在自己的殿中，用白布反复擦拭着手里装点着琳琅珠宝的银制匕首。
他会在最后关头出手杀死重伤状态中对于自己毫无防备的赫尔曼，并且把这件事全部推脱到克鲁塔部落头上。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们这半年里一直被大殿下率人攻打，像狗一样东躲西逃，那么有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动机的。
而大殿下遇害之后，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克鲁塔部落，被愤怒的萨曼塔人撕成碎片，也是理所当然的。
八年前的今天，赫尔曼害死了父亲纳尔多隆戈，那么在八年后，赫尔曼死在父亲的忌日上作为偿命，不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吗？
缪伽将手中的匕首左右摆弄，满意地看着锋刃上的一点湛然光芒，眼底一片冰冷。
可能有人会疑惑，像缪伽这样竭尽全力地动手去杀赫尔曼，万一真的得逞，那岂不是整个低维世界都会一朝崩塌了吗？
现在我要告诉你，故事中，恶毒炮灰的阴谋通常都是不会成功的，除了因为他们愚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天命之子身上真的有十分玄妙的气运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人生中没有过个十百千次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危机重重，然后猛然一转攻势、逃出生天、打脸上位的经历，走出去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命之子的，好吗？
缪伽对赫尔曼的信心，甚至要超过赫尔曼本人对于自己的信心。
在他看来，与其去担忧自己的杀人计划真的会成真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不如把精力用来思考等会儿东窗事发之后，用什么样的姿势求饶会死的比较好看一些来得实际。
在把手里的匕首擦得两面都锃光瓦亮之后，缪伽满意地停下动作，把短刃收在了自己的后腰处，举步走出了殿门。
.
缪伽和赫尔曼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赫尔曼身形高大，比起在同龄人中已经十分挺拔的缪伽，还要高上一节，宽肩长腿，沉默地走在弟弟身前，为他劈开一路上横生出来的枯树枝结与拦路荆棘。
他已经习惯为幼弟担任保护者的角色。
如果不是缪伽看过故事剧本（世界进程节点记录），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大殿下赫尔曼是一个生性冷淡的人。
但实际上，赫尔曼有着极其温柔宽和的内心。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亲情运实在是过分的糟糕。
亲生母亲早早辞世，父亲在一年之后就迎娶了从外面第一次遇到的陌生女人，虽然纳尔多隆戈在那之后并没有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冷淡下来，但他的的确确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德贝尔特身上。
即便是在并没有那么多公序良俗的原始萨曼塔部落里，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把纳尔多隆戈认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至于德贝尔特就更不用说了，你只要稍微动脑子一想，这个女人悲伤起来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八年不管不问，你觉得她会对赫尔曼多看一眼吗？
弟弟缪伽，现在正准备动手杀他来着。
而一贯表现得温柔可亲的叔叔科瓦希，在这之后的一天也会笑着给他致命一刀。
何等稀薄的亲情缘分啊！
他的忍耐、宽容、守护、谅解，并没能为自己换来一个相对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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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块地界也还是在萨曼塔势力的辐射范围内的，有什么威胁性的魔兽也早就被大殿下赶出八百里地去了，缪伽和赫尔曼一路走来都十分平静。
纳尔多隆戈的墓碑做得简单，一整块光秃秃的石碑上，名字还是后来缪伽读完书归来之后刻上去的。
拜祭的过程也很随意，说是扫墓，其实真的就只是跋山涉水地过来对着这一片小土丘发呆而已，也是兄弟两个每年的保留项目了。
缪伽在心里算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以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和语气，开始对着赫尔曼进行自己的反派表演。
众所周知，在真正出手杀死主角前，炮灰总是要先逼逼一会儿的，缪伽决定恪守这个炮灰条规。
“大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总感觉自己不是一个萨曼塔人，实际上，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产生这种错觉——因为这双蓝眼睛，因为这头白发。”
赫尔曼没有回答，但在寂静中，缪伽知道，哥哥在听。
“这是命运和我开的坏玩笑。”二殿下如此说，“我想过，也许，如果我和你、和爸爸、和小叔一样，都是红发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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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白苔
遮天蔽日的怪物盘踞于山脉之上，形状近似蛇的巨首从天际垂落，脖颈处五色斑斓的鲜艳侧羽张牙舞爪，明黄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出现在它眼前的活物。
其名为卡夫曼，可以操纵雾气的蚺虺之兽。
身周流动的迷雾越发浓厚，几乎到了能够化水的地步，带得天光也昏暗下来，视线中只有那双兽瞳，像两盏明澄澄的灯笼一般穿透迷障，直射下来。
简直和科幻灾难片里才有的场景一模一样。
缪伽在心里暗叹一声。
这种异常级别的雾霭，毫无疑问是卡夫曼的魂域所致使的。
实力强横达到一定境界的魂能者，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改变天象，他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以原身目前的水准，全力施展魂域之时也只能召出一棵淡淡的月桂虚影，甚至连这种程度的区区幻象都无法长时间维持。
而眼前的浓雾，已经是真实世界里的造物了，缪伽都可以伸手去触摸到这些微凉的白色云雾。卡夫曼的魂域所涵盖的面积是如此辽阔，这片山脉间尽是云迷雾罩之象。
山林中的雾气也不只是单纯的雾气，它们由卡夫曼的魂源而来，是能够蚕食猎物意志的魔雾，缪伽已经看见自己的系统面板上的红色警报在不断闪烁了。
原身没有抵抗这种腐蚀的能力，他身上现在已经挂上【精神涣散】、【恐惧】、【虚弱】等等林林总总的好几个debuff了。
他的身体会相应地呈现出种种不适，不过缪伽本身对这些是无感的，他是时空局下派来扮演的员工，是到低维世界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受折磨的，这些负面状态造成的痛苦一律会被系统自动排除，只是为了防止扮演失误，会实时弹出警报窗口，提示员工按需伪装扮演。
这次挂出来的红色警报数量繁多，简而言之，卡夫曼从山那边冒头过来的第一眼，缪伽这具身体就直接GG进入半报废状态了。
而这仅仅是这头魔兽行动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魂能所造就的景色。
这种对比落差，已经超越了实力高下的分别，是根本性质上“势”的不同。
简直是碾压级别的差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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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遇到过魔兽以前，人们会在脑海中将魔兽与普通野兽的概念混淆，以为魔兽大约和山林中的走兽外形相似，但只要亲眼见证过一只高阶魔兽出现在面前，你就会知道，魔兽是截然不同的、无法以常理理解的生物，是恐怖与神秘的具现化概念。
对原身来说，情况也是如此的……在今天之前，这个人见过的魔兽，只有哈巴特与赫尔曼的坐骑雪狼奥弗雷多。
前者由于是混血杂种的缘故，体型与寻常的苍鹰近似，性格上又一贯是个喜欢撒娇卖痴的，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而奥弗雷多作为狼群的头领，简直可以说是魔兽版本的大殿下赫尔曼，稳重又安静，模样虽然庞大，但也没有达到那种山峦一般不可接受的地步，差不多两人高的程度罢了。
缪伽也没有见识过雪狼王在猎场动真格厮杀的嗜血形态，他心里，奥弗雷多是很温驯的坐骑。
狼和鹰在他面前，都十分自觉地收起了狰狞爪牙。
这就导致，原身对于魔兽的破坏力估计是严重不足的。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虽然出生在这片大陆上最恶劣的雪原中，却依旧没有直面过真正的残酷。
只是天真又恶毒地想着，除掉碍事的大哥，自己就能成为萨曼塔部落中唯一的殿下，却没有思考过，失去了强有力的武力震慑，部落要如何在北境的风雪中立足。
缪伽……原身并没有足以庇护子民的实力。
时至今日，二殿下还没有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哥哥的羽翼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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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直面魔兽卡夫曼，二殿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毫无疑问，最先涌上心头的情绪是恐惧。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是无法被抑制的，身处对方的魂域之中，实力上被全面压制，性命危如累卵顷刻反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事前纸上谈兵信心满满地计划了整个局面，然而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通过诱饵招来的是怎样恐怖的怪物。
那么，就这样发着抖向后倒退两步……缪伽记得很清楚，再过去的位置，地面上有一根圆滚滚的枯枝，顺势踩上去的话就能顺理成章的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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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白苔
其实缪伽在最开始就意识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魔兽，张牙舞爪地登场之后，在第一眼看见他们（准确的说，是看见赫尔曼）时，整只蛇就进入了一种尴尬的僵硬状态。
刚上来没看清人的时候还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张狂劲头，在碰见赫尔曼之后就根本气焰全消了。
是的，在迷雾中注视着他们的兽瞳，其中蕴涵的意义并不是恐吓……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卡夫曼现在的样子更加接近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的可怜虫。
它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赫尔曼的神色。
应该说是好笑吗……散布恐惧的魔雾之虺，正在恐惧着萨曼塔的大殿下。
然则以原身的智力水平是基本不可能在直面那种庞然大物时洞察到这种微妙的情绪的，所以缪伽也只管当做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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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尔曼亲口说出斥退之辞后，魔蛇简直是如蒙大赦，连假意叫嚣维持颜面的念头都没有升起，立即调转码头扭头就跑。
弥漫在山林间的浓雾也如同刚来时那样，在霎时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四周的空气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澄澈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场幻梦。
缪伽的精神在雾气被消融的时候就开始逐渐恢复了。
赫尔曼的魂息，干净、温暖而广博，让人联想到流淌着的金色琥珀，不过比起香味，给人留下更强烈印象的，还是那种因为强大而带来的、无以伦比的安心感。
感觉力气重新回复到了四肢百骸后，缪伽凭自己的力气重新在地上站定，打算要挣脱开哥哥的手，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缪伽：？
赫尔曼用一种恰如其分的力道把握着他，难以挣脱，但又不至于让缪伽感到疼痛。
“大哥……”缪伽表面上用疑惑的眼神去看他，同时在心底冷静思揣。
他刚刚和赫尔曼说的那些话里，语意虽然有些出格，但应该还没有到赤-裸-裸的地步……还能周转。
赫尔曼的实力超乎了他的预计，不只是原身的估计，甚至包括掌握了世界进程节点记录的、身为扮演员工的缪伽本人的预计。
他虽然知道，原身这个大哥作为主角，将来会在整片伯纳库大陆称皇，但那还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剧情刚刚走到个序章，缪伽本以为，赫尔曼还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现在看起来，对方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踩到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了。
一力降十会，在如此强大的武力面前，无论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只能徒增笑料罢了。
缪伽十分清晰地预见到自己今天计谋上的失败——原来是在最根源上的地方就功亏一篑了。
赫尔曼用行动打断了缪伽的思绪。
他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执起弟弟散落在胸前的、雪缎般的一截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二枚吻落下的位置是缪伽头顶的发旋。
然后是额头。
大殿下靠过来的时候，感受到哥哥的气息，缪伽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紧接着，他的左右两边眼窝都被亲了一下。
赫尔曼的亲吻并不带有情-色气息，温暖、清洁、干燥的唇瓣，与肌肤相贴之后便一触即分，带着一股长辈对于晚辈的垂怜之意，是一种单纯的安抚手段。
类似于兽类间相互舔毛的行为，是兄长对弟弟的关怀劝慰。
缪伽知道这是萨曼塔部落里常见的祝福礼仪，大约是看弟弟被吓坏了，大哥在给他压魂来着。
“缪尔……”大殿下用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像是担忧惊扰到幼弟一般，轻声说道，“你降生的那一天，是父亲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他说，你是上天赐给萨曼塔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对我来说也是同样。”赫尔曼温和而坚定地吐露心声，“缪尔，你是我的珍宝。”
所以，像冰雪一样的白发很好，像冻湖一样的蓝眼睛也很好。
不合群很好。
无需为此感到困扰……你本就应该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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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安静的氛围里，赫尔曼拥着幼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缪尔，刚才你跟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大殿下把疑问句说出了陈述的气势：“我们接着谈谈。”
缪伽：“……”都这样了他还谈个棒棒锤啊！
大哥，如果八年前的那天，你没有回部落来的话，如今我也不用像这样费力地来杀你了。
——这种真心话说出来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是，他现在是暗藏鬼胎的炮灰来着，但也没有无脑到这种程度吧！
“不，已经说完了。”二殿下青着脸转头就走，他这回终于是把哥哥的手甩开了，“我要回去了！”
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架势。
（划掉）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个恶毒炮灰的素质是不是特别差，干坏事失败了还要冲受害人发脾气。（划掉）
虽然身为受害者但因为太强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受害的大殿下，看着把自己大步抛开的弟弟的背影，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温和笑意。
随即举步抬腿，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
与明面上作出来的忿恚羞恼不同，缪伽表演一番后转过头，就开始在心里一刻不停的计算规划。
他现在脑子里时刻转着两套逻辑，一是他本人，作为时空局的员工，着眼全局，在为目前的工作进度统筹规划，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以一个纯粹局中人的视角行动。
原身虽然仇恨自己的大哥，但也不是傻子，在亲眼看到赫尔曼轻描淡写地挥退魔兽之后，再怎样昏头都该意识到，连卡夫曼这种等级的魔兽都避之不及，在这种强悍的武力差距面前，克鲁塔部落那一百多人的队伍简直就是来送菜的笑话。
整个暗杀行动都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克鲁塔部落应该就埋伏在他和赫尔曼回返驻地中途会经过的加巴山峡附近……那么，考虑到原身的凉薄性格，这里就应该干脆的好崩撤卖溜一波，把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来。
如此一来，虽然杀人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二殿下自身也没有暴露，算是不亏不盈，两相抵消了，日后静下心来还能再寻机会，细细谋划。
——这是原身会有的想法。
但是，缪伽知道，事情发展不会有那么顺利。
最关键的风暴眼，在伊戈姆身上。
先前他行事的时候留下不少破绽，最大的那一个——加久利——今天上午也该醒过来了。
栗发青年对二殿下没有多余的幻想，头脑也足够敏锐，他会嗅出这当中的阴谋气息来的。
是的，作为整个部落里唯一对缪伽没有滤镜的聪明人，缪伽看见伊戈姆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这次翻车的希望全在伊萨琴科这个哥哥的身上。
按照他的预测，接下来等回到部落里，要上演的剧目应该就是他和贡策特在众人眼前狗咬狗一嘴毛的滑稽戏场景了，缪伽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得又有些激动，这东西他可太拿手了啊，当初在公司上培训班，他可是花了大力气去学这种被人打脸后还要死鸭子嘴硬的丑角流派的。
他可以，他又行了！
.
一想到光明的前途近在眼前，缪伽赶路都多生出两分力气。
然而还没等他走进有着克鲁塔部落埋伏的加巴山峡，身后一直静静跟着他的赫尔曼忽然向前两步，拉住了缪伽的胳膊。
下一刻，僻寂的山峡陡然爆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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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白苔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稍早一些的时候。
萨曼塔部落驻地。
伊萨琴科和加久利的追逐战还在继续，争斗的范围已经从王宫一路扩展到了外面的中央广场。
这也是两人暗中心照不宣的成果，伊萨琴科是担心打斗中万一损毁了宫里什么东西，惹得二殿下不喜就不好了，而加久利心里的想法就更加简单，他就是一味地向往外跑，想要去找缪伽罢了。
宽阔的中心广场上，巨大的篝火依然保持着燃烧的状态，不过火势没有昨夜时那般热烈，只是着人定时定点地添些柴火，将将维持着未熄灭的势头，等到天黑的时候，才是它的重头戏。
现在外面空旷的街道上没有族人活动，昨天晚上闹得太厉害，除了职责在身负责守卫的几个，其他人基本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加久利和伊萨琴科同为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动起手来其实是一时难分胜负的。
不过，加久利昏睡了一天，状态不佳，再加上无心恋战，所以，现在局势是朝着伊萨琴科一边倒了。
栗发少女以冰枪为武器，精准的远程攻击下几乎封死了加久利的所有出路。
拖延的时间一长，即便加久利再不愿面对，他也已经被迫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如果不抱着将伊萨琴科完全击溃的决心去战斗，他是不可能从战局中脱身的。
想要去挽回缪伽殿下，他就必须要打垮伊萨琴科，要去打垮自己的同伴。
墨色的液体从加久利的两边手臂上蜿蜒而下，最终凝结成两把造型奇异的刀刃。
至此，加久利彻底放弃了之前单纯向外奔走的策略，咆哮着转头向伊萨琴科突进！
.
轰——！！！
昏暗寂静的木屋里，米斯托正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之中。
受到外界的影响，他屋里的一切家具器皿都在跟随着震动不停摇晃，而米斯托本人还在睡梦里浑然不觉。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在中央位置的陶碗，在一次又一次的震动中逐渐靠近了边沿，眼看着就要从高处掉下去摔得粉碎——
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粗朴的陶碗。
在千钧一发之际，米斯托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灵巧的翻身之后，刚好顺手护住了他为数不多的吃饭家伙。
他的另一只手此刻已经握住了被幻化出来的魂武锤。
身体比大脑更先清醒。
下意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米斯托的意识才刚刚回炉，睁开双眼警觉地向外走去。
——敌袭？
推开门，就能看到不少和他一样从睡眼惺忪中才苏醒过来的族人，从相邻的屋子里探出头来。
看清在广场上闹出惊天动地大动静的两个熟人后，米斯托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感到颇为无语。
这两个人一大早上的在这干什么呢？
大蓬大蓬的雪花被穿刺的冰枪砰得炸起，连成的雪幕下一刻就被黑刀从中利落地一切两断，刃口带动的风气甚至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灰发青年矫健的身影在漫天雪花堆里一闪而逝。
加久利和伊萨琴科的争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太有精神了吧……”
米斯托抽了抽嘴角，手里的锤子轰然消散，大大咧咧地径直走了出去，刚好和正在疏散好奇围观群众的伊戈姆打上照面。
“哟！伊戈姆。”米斯托抬手随意地挥了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早上好啊，米尔。”
栗发男人弯着眼睛笑道：“嗯——我也很想知道……大概就是精力过剩吧，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他含混着带过了这个话题。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是别太惹人注目的好，神色轻松地化解了同伴的疑窦，伊戈姆看着人群散去之后，消去笑意的栗色眼瞳里泛起冷光。
能让加久利反常到这个地步，二殿下……您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呢？
他转过身，启程去往大殿下的宫殿。
.
赫尔曼的宫殿里空无一人，大殿下本就不是喜欢被人近身服侍的性子，平素都是自己一个人，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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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白苔
伊萨琴科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栗发少女是真的打出了火气，中央广场上原本平坦的地面，如今一眼望去被开了一溜排十七八个洞，尘土碎块遍地飞扬，堪比大型拆迁现场，全都是她用冰枪砸出来的。
另外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划痕，那就是加久利手中黑刃的手笔了。
两人都是凭借幻化出的魂武在正面硬刚，因为顾忌着部落中的其他人，还没有开大范围的魂域。
即便如此，在有意识收手的情况下，所造成的破坏也蔚为可观了。
越是战斗，伊萨琴科心里的不解就越鲜明。
所以说！
到底为什么！
一定要出去啊！
每次在心里念上一句，伊萨琴科就对应着恶狠狠地投出一根冰枪。
而心头难言的郁闷之情却无法如同凌厉的冰枪一样被发泄着投掷出去。
再一次习惯性的丢掷出手中的武器之后，伊萨琴科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相对应的落地声。
风声里，加久利的脚步也消失了。
“阿加……？”伊萨琴科站在一片安静的狼藉中惴惴着发出疑问。
四周的硝烟散去之后，伊萨琴科看见不知何时入场的奥弗雷多冷峻而威严地站在离她不远处，地面上是碎成渣滓的冰枪，而加久利正被它叼着后背的衣服，像幼崽一样挂在雪狼王的嘴巴上晃荡来晃荡去。
“诶，奥弗雷多大人？”
伊萨琴科在第一时间连忙向对方行礼，询问道：“我们惊扰到您了吗？”
不会吧？这里距离大殿下的宫殿可不近啊……
果然，如同伊萨琴科所想的那样，雪狼轻微地摇摇头，被他叼着的加久利也随着这幅度晃了半圈。
深灰色头发的青年现在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嘴巴里噫噫呜呜地用狼语在说些什么，然而奥弗雷多根本不为所动。
他咬着加久利的领子，将人强行带走了，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飘然离场，似乎就是专程为了阻止两人的争斗而特意走的这一遭。
栗发女官认出奥弗雷多前往的方向是大殿下赫尔曼的宫殿。
应该没问题吧……少女这样想着，毕竟奥弗雷多大人是出了名的稳重，加久利在他面前乖的像小狼崽似的——是说，加久利本来在雪狼王面前就是一只未成年小崽子——由奥弗雷多看管的话，效果肯定比伊萨琴科自己来要好，加久利绝不敢当着奥弗雷多的面肆意破坏规矩。
自己倒也能省点力气，那就这样好了。
栗发少女自觉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浑身都轻松起来，不用看管加久利的话，现在她就只要回二殿下的宫中，等待缪伽殿下回来即可了。
不如趁着这空闲，去为殿下准备一些他会喜欢的新鲜浆果吧？
尽忠职守的侍官这样想着。
……不过，在那之前，伊萨琴科看一眼广场上满地的狼藉，她必须得在晚上庆典真正开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才行。
打扫卫生的间隙，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噔噔噔地在伊萨琴科的脑海中闪过。
——说起来，伊戈姆那个家伙到哪里去了？
伊萨琴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自家便宜老哥的一句风凉话，加久利才会突然闹起来的，结果现在就莫名其妙地给她加了一大块的工作量。
现在暂时找不见人影也没有关系，这个仇，她先在小本本上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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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伊戈姆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肩膀上的哈巴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别这样嘛，哈巴特大人，在下会伤心呢。”青年摸摸鼻头，笑嘻嘻地说道。
哈巴特不为所动，它在伊戈姆面前可是相当傲慢的一只鹰，除了赫尔曼、缪伽，以及看仓库的利卡托之外，它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都是惯要拿腔拿调的。
伊戈姆也不在意，他收敛笑容，在心中想到，大概，是伊伊在念叨他吧……他拜托了奥弗雷多前去解围，她和加久利现在应该已经休战停手了，这才能得出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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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白苔
对于伊戈姆突然暴走的举动，贡策特心里是完全懵逼的。
栗发副官看到他的同时，克鲁塔的首领当然也看见了他和他肩膀上的骏鹰。
游击战打了半年多，彼此都是老熟人了。
久候中第一眼望见伊戈姆的时候，贡策特还以为这次被萨曼塔部落派遣过来、担任谈和重任的人就是这位副官。
他还暗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缪伽殿下身份高贵，先前亲身接触是为了彰显诚意，确实不用全程都跟着这些琐事，大殿下就更不必说了，做王的科瓦希本身是不顶事的药罐子，王后德贝尔特从来不见人……思前想后，确实只有担当赫尔曼副手的伊戈姆作为前来谈判商讨的人选最为合适。
赫尔曼驯养的苍鹰也在，这就更加像模像样了。
本着将来马上要成为一家人的友好信念，这位身高两米的憨厚汉子，隔着老远就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想要友好地先打个招呼。
岂料脸上的微笑还没扬起来，对方忽然就发了疯似的开着他的那个倒霉雪钟就炸过来了，还好久经战场的贡策特反应也很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同样展开了自己的魂域。
爬满青色苔藓的巨大赭石横空出世，拦在了贡策特的身前，替他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的贡策特想着，这其中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他在一片灰蒙蒙的硝烟中扬声说道：
“请住手，伊戈姆大人、哈巴特大人！克鲁塔部落是前来投诚的！”
话音刚落，他就在尘埃落定里看到了刚刚从另外一头走过来的缪伽。
贡策特登时喜上眉梢地迎上前去，殷勤地说道：“缪伽殿下，您也过来啦？”
缪伽：？
这你又是给我整的哪出？
莫名其妙中缪伽按下疑惑，看着贡策特，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们刚刚扫墓回来。”
贡策特正待再说上两句，好把眼前这位清俊的小殿下拉到身边，去和前面那个蛮不讲理的疯子伊戈姆对峙，然而想要挽人的手还没抬起来，就先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压迫力。
紧接着，他就看见曾数度出现在自己噩梦里的萨曼塔大殿下，一步一步地，从与缪伽同方向的来处缓缓走出，将手搭在了自家幼弟的肩膀上。
逆光处高大的身躯投注下来的阴影，完全将缪伽笼罩住了，而缪伽本人尚且浑然不觉，只道是哥哥从后面跟上来了而已。
这种姿态是保护，也是警告。
贡策特讪讪地后退两步，嘴里说的话也开始吞吞吐吐，含糊不清起来，他实在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整个脑袋都开始发晕了。
一旁的贝戈瓦茨实在看不下去，挤过身边这个犯傻的首领，接过话头说：“如您所见，克鲁塔部落一百二十七人全数在此，依照约定，向您献上忠诚。”
时势比人强，眼前克鲁塔部落早已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不如就这样干脆地单刀直入说明来意，也就罢了。
投降的话语甫一脱口，贝戈瓦茨感觉这体验倒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堪，反而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由他带头，山谷中的人群都跟着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贡策特还在犯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是被贝戈瓦茨使劲摁下去的。
克鲁塔部落所使用的语言和古萨曼塔语接近，应当是发源自同一处的，只是经过两地人多年衍化下来，在发音上的某几处存在些许的不同，但是大差不差，两边部落的人沟通起来是没有障碍的。
只是，这时候的缪伽听着眼前陌生的狐狸眼男人口中说出的话，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了。
嗯……真奇怪，明明每个字的发音他都是明白的，怎么连在一起，他就理解不了了呢，好奇怪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哈哈哈。
缪伽：我他妈直接人傻了.jpg
.
“哦呀，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场面呢。”伊戈姆也收敛了浑身戾气，恢复到平时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凑上前来，“二殿下，我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吗？”
缪伽心想，巧了，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他这会子脑袋瓜转得飞快，已经开始回忆起和贡策特接触的中途是否说了一些让对方误会的话，从而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克鲁塔部落如今的架势看起来，不像是因为被抓包而临时起意的自导自演，他们是真心实意想要过来投诚的。
苍天可鉴，究竟得是什么样的误会才能造就现在这个结果啊？难不成，克鲁塔人的语言里，造反和投降两个词，刚好是与萨曼塔用语中倒过来的吗？
这下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不过，如果从原身的角度来看，这恐怕是好事吧，他原先就打算卖了克鲁塔部落的这波人，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埋伏暗杀变成了投降，但是这样一来，缪伽殿下最后一点谋反的嫌疑都消除了。
毕竟，克鲁塔部落的人都直接投降了，二殿下想造反的要素从根本上就不成立了。
因此，现在缪伽此刻要做的事也很清楚，面对伊戈姆暗藏机锋的询问，他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完全将对方无视后，转头对着身后的兄长说：“大哥，这是我的意思。”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实在肆无忌惮，还带着一种隐秘宣泄的恶意。
是你先说，我是你的珍宝的，对不对？那么我要做的事情你都应该无条件支持啊……哪怕是，想要谋害你的事？
先前对于哥哥的真情告白，缪伽并不在乎，也不感动，第一时刻升腾起来的情绪，依旧是怨怼和恶心。
赫尔曼凭什么资格对他行祝福礼？
什么叫做“你也是这样想的”？也像父亲一样，将我当做宝贝？
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赫尔曼这个害死父亲的杀人凶手，二殿下现在理所当然还会是在世的纳尔多隆戈的宝贝，他才不稀罕赫尔曼这一点情意！
大哥呵护他，包容他，是理所应当的，因为——
这·是·赫·尔·曼·欠·缪·伽·的。
果然，在缪伽的注视下，赫尔曼点了点头。
大殿下说话时的声音不高，但山峡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萨曼塔接受你们的投降，与我一同回驻地。”
山峡中一片欢呼雀跃，伊戈姆神情不明，缪伽暗怀鬼胎，赫尔曼一片淡然，来自萨曼塔的几位里，只有苍鹰哈巴特顺着热烈的气氛鸣叫了几声。
.
一群人回到驻地中时，免不得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白天好端端两个人出去，转头带了一百多号人回来，也不怪族人们吃惊。
现在日头已升到中天。部落里的人大都已经起床在外游荡了，其实，更早些时候，被伊萨琴科和加久利的打斗惊醒过来后，就再也没睡着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年末时分庆典的氛围环绕在部落当中，每个人脸上都是懒洋洋的表情，也多少有些提不起劲来做事，场面便无可避免地稍微混乱了一些。
这等阵仗，连素日久居深宫的科瓦希都被惊动了，披着纯黑大氅，出门走到外面来压阵指挥。
身边的兰塔莱宁正在向他请示：“王上，克鲁塔过来的这些人要安置到哪里去呢？”
“之前不是为了过冬新建了花房？往里面再添置一些家具，让他们先搬进去吧。”
“啊、那我们的月光花怎么办？”兰塔莱宁纳罕道。
萨曼塔的驻地里确实是多余空出来的建筑，但那是专门为了月光花搭建的。
冰封期苦寒，月光花娇贵，放在外面，即便开着魂域，也很快就会枯萎死光了，因此要特意建立几所房子，把它们搬到室内去。
因为是要用来呵护花朵过冬的，墙壁反而比别处的还要更厚一些，也更加保暖，用来住人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在兰塔莱宁心中，外族人还没有这些花来的重要罢了。
“二殿下的宫殿不是很宽敞吗？把花都搬到他那里去。”科瓦希不冷不热地回道。
兰塔莱宁有些迟疑：“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不就是喜欢那些花。刚好搬到宫里去，让他天天睁眼就能看到，不是很称心如意？”
科瓦希说这话时的口气，怎么也和温柔可亲搭不上边了，反而很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
真少见啊……兰塔莱宁在心里想到，一向好脾气的王上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看样子，惹王上动怒的人就是二殿下？
可二殿下今天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也没和王上见过面呐？
科瓦希交代完自己的侍官，转身就回去了，他现在还是不能久站，要尽量歇着。
离去时，王上身上的披风，在行动间鼓起一阵香风。
兰塔莱宁从自家王上身上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香味，熟悉的沉香木里，掺杂了一些……月桂花？
王上换熏香了，他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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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科瓦希此刻心情躁郁的论断是真的。
缪伽在他的大氅上留下的魂息，至今都还未散去，明明是清淡的月桂，却分外固执顽强地攀附在沉木香上，执着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距离将大氅借用给缪伽，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月桂仍然阴魂不散，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子的魂息居然是这样难以消散的类型。
觉醒后的魂能者，对于气息的感知都相当敏锐，科瓦希自己当年为了适应如今身上带着的这股沉木香味，都花了很大功夫去忍耐，如今大氅上这缕明晃晃登堂入室的月桂花，简直是在萨曼塔当今王上的神经上跳舞。
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小混账。
科瓦希在心里暗骂一句，由于难以抑制的躁动不安而用力扯了扯系在领口的领结。
他与当时的缪伽感到了如出一辙的口渴。
缪伽：小叔用沉香木熏我，我用月桂熏回去，不是也很合理吗？
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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