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相处》 第四章 悬赏令 “娜娜……”空灵悦耳的轻声掠过耳畔,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清风拂过灰色发梢,视野敞亮辽阔,远处有两个人影若隐若现,能听见在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娜娜……娜娜……”她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柔嫩而茂盛的绿野在脚下沙沙作响,微风穿梭在身边,扰乱了淡灰色的散发。 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愈发地清晰,轮廓渐渐呈现出来,直到看清了他们的面容。霎时,她站立住,全身震悚起来,仿佛触动到灵魂深处,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两幅永不忘却,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父母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爸爸,妈妈!”娜娜奔上前去紧紧抱住他们。 “我真的……好想你们啊!”孤单而娇弱的身子埋没于梦寐以求的怀抱中。 “娜娜。”灰发妇女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着,“我们也很想念你。” 她的哭声比以往更加嘹亮,但这是幸福的呐喊。 白发男子低头和蔼看着,开口说道:“娜娜,我们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没有捣乱啊,有照顾好自己吗?” “没有……”她抽泣着说,“我遇见了一个很好的哥哥,一直都很听哥哥的话,我很乖的。” “那就好。”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说,“抱歉,娜娜,虽然我们也很想摘多陪你一会,但是我们得走了。” “什么?不要,我刚与你们相处,别走,不要走,别再离开我!”她拼尽全力想挽留住他们,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奋力奔跑,想抓住一缕影子,可一切只是徒劳。 “去吧,去寻找她吧,那是你真正的亲人。” “什么,我不明白。等等,别再留我一人!” 眼泪浑浊了视线,双亲的背影渐渐虚渺,奔跑的身躯也逐渐无力感包围,只得竭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喊声。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 娜娜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惊坐起,冷汗沿着额角流下,刚才的一幕仍残留于脑海里。过了许久她才静下心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杰莱克家里的那间客房内。 “我怎么?对了。”脑海中浮现出错乱、零碎的画面,地牢,铁笼,黑魔法,卡修。对,哥哥。她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府邸,又是怎么被囚禁在地牢里,以及卡修为了保护自己挡下了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雷电,脑海中仍记得他当时强忍痛楚的面容,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刻的情景心里仍有余悸。 她掀开被褥,意念强行驱动缠着绷带的娇嫩身躯,只觉得全身沉甸甸的,提不起一丝力,勉强能将双腿挪移到床沿。这时,房门打开了,是卡修进来了,他稳重的手里端着一碗药水。 “嗯,妹妹你醒了。”他慢步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刚听到有些动静就觉得你应该要醒了,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呐,刚熬好的汤药趁热喝了吧。”娜娜接过药水,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手心变得暖暖的。心里稍微酝酿了一会,然后闭上眼一饮而尽,汤药并没有预料中的苦味,温暖的药效随即在体内发散开来,四肢逐渐有了些劲。两只小脚轻轻地踩在地毯上,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可一抬起脚身体便失去了重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卡修赶紧把碗放在一边,连忙搀扶住妹妹。 “你这几日一直昏迷躺在床上,这才刚醒,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应该多休息,多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 娜娜听从哥哥的建议嗯了一声,便坐回床上,倚靠着墙侧脸看向窗外的风光。回忆起刚才发生的梦境,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恍然间她想起梦的最后他们说的那句话。 “去吧,去寻找她吧,那是你唯一真正的亲人。” “她”是谁?“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些疑惑不断地徘徊在脑中,引发了良久的沉思,“去寻找……”忽然娜娜眼前一亮,赶忙转头叫住正要离开的卡修,“哥,我的背包呢?” “喏,在这儿呢,怎么了?”卡修从床底下拉出了妹妹的陈旧的背包。“能拿上来吗?”他将包放在妹妹跟前。 娜娜打开背包口,从中抽出一本宽厚的书籍,那是存放已久的画册,同时也是娜娜母亲生前最珍视的宝物。她小心翼翼翻开画册怕损坏了母亲的遗物,一页页仔细地看过去。忽然停住了翻页,端详起一张发黄、褪色的画片。图画的内容是集体画,一群人有顺序、有层次地站在一起,貌似是家族的所有成员,最前排端坐着五位神情肃穆的长者,后面几排都站立的是仪表庄重的后辈。很快就在一群青年人中找到自己的母亲,而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大致能看见两人是牵着手的,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女子跟娜娜母亲的关系要好,但因为图画有些年头了,颜料都开始褪色,那人的模样已经是无法辨别。娜娜依稀记得母亲有跟她提及过自己的姐姐,好像是在什么学院当教师。 “娜娜,你可算是醒了。”回过神来,杰莱克已进入房间内,“如何,感觉怎样?” “我妹妹身体已无大碍了。”卡修起身对他说道。 “那就好。”杰莱克这时才平静许多,“真抱歉,你们作为客人,我却没能保证好你们的人身安全,这是莫大的屈辱。” “这不怪你,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我们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于地牢之中。不过好在那些人不是很强,一路闯出来了,只是受了点外伤。”他一边说着,斜眼看向娜娜,“哦,对了。你那边调查得怎么样?” “嗯,那晚我和父母一起送完客人后你们就消失了,据申叔说是有几个盗贼趁机翻进府邸窃取财物,然后被发现时携带大量东西逃走了,应该是那时你们被带走的。但这件事疑点太多了,且不说他们是如何带着两个人出城的,单是翻进府邸就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当找到你们且安然无事时,我真是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气呢。” “确实存在诸多疑点。”卡修食指指腹抵着下唇回想起那个盗贼的话,“算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兄妹平安无事。在此期间多谢你照顾我们啊。” 杰莱克微笑着说:“别客气,这算是我的赔礼了,你们想待多久随便,有事一定要来找我,我还想着给你们赔罪呢。” “嚯,杰莱克少爷的赔礼我可受不起。”卡修也笑了起来。 “行了,你就别再讽刺我了。那你们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想离开了。”说完朝卡修挥了挥手,转身快步离开。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卡修关上门转身轻声对妹妹说:“娜娜,有些事哥哥想与你商量一下。” 从沉思中回应过来的娜娜与哥哥目光相对。 “怎么了,哥哥?” “我打算离开杰莱克的府邸去租一间房,以此在水晶城定居。”听完此话,娜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讲有些突然,听我慢慢讲。”卡修走到妹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那双迷茫的眼睛,耐心说道:“虽然杰莱克待人很好,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他家,所以我想到去租房自我立足。”说话间伸手慢慢梳理娜娜略微凌乱的头发,“娜娜,你要知道,当你成年以后想要在这世间生存下去,就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当然,他人的帮助也必不可少,但最终能靠的还是自己。你明白了吗?” “哦,那好吧。”娜娜点点头。 “本来我们的积蓄是可以在水晶城租一间房的,但为了支付你的医药费,花费了不少。所以我打算等你病好了,带你去赏金会馆找一些委托做。这段时间你先安心养伤,至于你的装备和武器,哥哥会帮你准备。” “嗯,好。”娜娜笑着再次点点头,卡修拿着碗走出了房间着手准备给妹妹的武器。 三日之后,娜娜已经完全康复。这日,她跟着仆人的引领来到礼厅,卡修早已在此等候,手中拎着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她连忙跑过去问道:“哥哥,这些是什么?” “你的装备。”打开袋口从拿出一把短匕首,全身是由某种黑色钢铁锻造而成,唯独末端红色晶石在阳光下闪烁。“这是我从集市里挑选到最适合你暗属性的材质,但因为做工粗糙,所以重新打造了一下在进行了属性强化。不过这个暗影匕首是副武器,用来防身,你看看称不称手。”娜娜接过匕首,握在手中除了感到一丝冰凉,还能感觉到体内的魔力开始慢慢涌入其中,神经在一瞬间受到波动,随后她缓过神才明白这把已经沾染上自己的魔力。 “怎么样?”卡修看着妹妹神情恍惚有点担心她一时间无法“选定”自己的魔器。 “还,还可以。”赶紧把暗影匕首收好,期待着下一件的装备,“哥,那我的主武器是什么?” 接着卡修又拿出几张符纸和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这几张是九州风雷电火符与召唤精灵卷轴,应急之时用。”他抬起娜娜的小手将玉镯戴着手腕上,“这个通灵玉镯是杰莱克帮我选的,戴着它你就能知晓他人内心的想法,可以干扰他们的精神,还能用来感应附近生灵的气息。杰莱克的眼光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的好,娜娜,等下你可要谢谢人家。” “嗯,我知道了。”她把通灵玉镯凑到眼前端详。 “还有一件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啊,是什么,是什么?”看着娜娜迫不及待的样子,卡修展示出最后的装备——一件淡绿的斗篷,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的普通,但其实斗篷内暗藏玄机。“这件是风林斗篷,考虑到行动速度因素,我特意去定制这件斗篷,穿上它你的风系属性会得到巨大提升,有利于在战斗中发挥出优势。来,去穿上猎服在套上斗篷试试看合不合身。” 看到哥哥对自己如此贴心的装备,娜娜感到非常欣喜,满怀欢喜地捧着风林斗篷和其他物件要奔向自己的房间。“等一下,差点忘了。”卡修连忙赶到妹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铃铛,放在她手上,说:“如果你和我走散了或是遇到什么危险而我却不在你身边时,就摇响它,不管相距多远,哥哥一定在铃声响起的那个瞬间出现在你面前保护你。” 卡修无微不至的关心时时刻刻都能体现出来。娜娜小心翼翼地把铃铛收好,笑着离开了礼厅,此时杰莱克正好来到礼厅。 “刚刚跑过去的是娜娜?” “是啊。” “看样子,她很高兴啊。”杰莱克双手交叉搭在胸前,摆出一副随和的样子,说,“好久没看见你对一个小孩这么用心了,还以为你只把阿诺斯那群从小在学院长大的当作家人呢。” “看来我还是瞒不过你啊。” “那是自然,我对你可是知根知底啊。。卡修,是什么让你将娜娜视为家人呢?这可跟我以前所认识的你不一样啊。” “唉,没什么不一样的。当我见到她的时候,那个眼神跟我看到像阿诺斯那些无家可归、孤寂无依的遗孤者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我的软肋,所以我无法坐视不管,所以我收留了她,无论怎么讲她都不应是孤身一人。” “呵,看来你一点也没有变,依旧那么的‘脆弱’。好吧,我只能说娜娜很幸运遇到了善良的你。” “多谢。对了,我们要离开了,这些天有劳你了。我……” “停,把道谢的话去掉,我不想听见这些,成天与那些贵族交谈,这些虚伪的话都已经听腻了。” 两人相识一顾,然后宛然一笑。 “好了,有空要记得常来。”说完杰莱克转身便装备离开礼厅。 “杰莱克,我替娜娜谢谢你选的玉镯。” 他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他的身影逐渐淡出卡修的眼中。 过了一会,娜娜换好服装回到礼厅,手腕上戴着通灵玉镯,把暗影匕首佩戴在腰间,将那些符纸、卷轴以及铃铛都放在腰包里,风林斗篷套在那件猎服外面。此刻的娜娜终于有点像冒险家的模样,同时看上去更像一只灵动、娇柔优雅的森林精灵。 “嗯,真好看。”卡修满意地点点头。 “真的吗!”娜娜高兴地说道。 “那当然了。”卡修再次点头肯定了妹妹的可爱,“好了,时候不晚了,我们该出发了。” “欸,不和杰莱克哥哥告别吗?” “呵,他呀,最不喜欢的就是与人道别,还是别去打扰他为好。” “哦……”没能给杰莱克道谢,看上去娜娜有些不开心,卡修连忙劝道:“好了,我们还会与他见面的,到那时你可以亲口向他道谢。”经过哥哥劝道后她便没显得那么失落了,而是期盼着自己与杰莱克的下次相见。 二人携手离开了斯塔克尔府邸,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回到了水晶城。 赏金会馆跟往常一样热闹。在存放好其他物品后卡修和娜娜一同站在悬赏榜前寻找金额较高的任务,二人左右分别搜寻。 第一次接触悬赏令,很多文字与符号娜娜都不清楚,只能从中挑选一些内容较少的悬赏令。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份内容简洁、精美的悬赏令,但由于贴的位置较高,她不得不一次次踮起脚尖去触摸。经过不断努力后她终于撕下那份悬赏令,心满意足地去找卡修,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的惊讶。 娜娜跑到哥哥跟前将那份纸质精良的悬赏令递到他面前,卡修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的是: 勇敢无畏的冒险者。前几日,吾女随皇家护卫队在墨尔森林狩猎却一并失去消息,为了寻找公主的下落,希望有勇士能够挺身而出,进入墨尔森林寻回公主,吾即当感激不尽。 阿德·兰德国王赏三十万银魔卡 看清是国王的印章后,卡修认识到这是国王悬赏令而且酬金竟高达三十万银魔卡,不禁叫出声来,“三十万!银魔卡!” “怎么了,哥哥?”娜娜显然被卡修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到了。“三十万银魔卡很多吗?”她现在对这些金钱还没什么概念,卡修向妹妹讲叙,“三十万足以在水晶城内买下一套房,还能维持我们半年的生活开销。” “哇!这么多啊。那我们快去登记吧。”娜娜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的手往柜台走。 “等,一,下!” 惊讶的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位青年拦下了卡修的去路,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青年与一位少女。 “你们这是干什么?”卡修立即挡在妹妹身前,伸手护住,向为首的青年问道。 “我们……等等,你,你是卡修·罗?”当青年看清他的面容后显得有些吃惊。 “正是在下,你是谁?” “你就是那位带领异世学院多次勇夺第一的学生会会长卡修?”青年仍带着惊讶而又激动的口吻问道。 “不好意思,我已是异世学院的毕业生了。你们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让开。” “哦,对对。我们,”青年想起自己刚才要说的话,“我们和你们一样是奔着国王悬赏令来的,可惜被你们抢先一步,但我们为此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所以能不能把国王悬赏令让给我们。我们可以拿别的酬金不菲的悬赏令与你们交换,怎么样?” “对不起了,先到先得。” 青年叹了一声,神情变得凝重,语气也变了。“很抱歉,我们为此付出的努力不能白白浪费。既然你不肯主动给,那我们只能强行掠夺了,多有冒犯,卡修。”话一说完青年一个箭步向前,伸手去夺卡修手中的悬赏令。 “哥哥小心!”娜娜眼看青年的手离悬赏令只有几寸只近,而卡修并没有后退,另一手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惊讶,青年的身体瞬间停住了,一动不动立在那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青年有点慌张,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精神控制而已,别担心。”卡修云淡风轻般说道。 “你们还站着干嘛?快抢啊。”青年朝身后的伙伴大叫。“队长,我们,好像也被定住了。”没想到卡修竟然同时控制住了四人。“切,不过是一个精神魔法,就能控制得了我?那你可真是小瞧我了!”他口中暗念魔咒,四肢开始轻微颤动。 “嗒”,又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一次青年不再是站立着,身体也回归自主控制,只不过现在的他趴在地上,手紧按着头,表情十分痛苦。“好……痛!”感觉大脑被千针扎刺,整个头快要炸裂开来,浑身犹如荆棘披身。“你,你又做什么?” “精神干扰罢了。”卡修不屑地对仰视自己的青年说:“安分点,这样你会轻松许多。” 他们喧闹的动静把站在柜台的馆长吸引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会馆,不是你们几个惹是生非的地方,都给我安静下来!卡修,你给我马上停止对他们的干扰。”听罢便停下了对青年一伙人的“伤害”,馆长又转身对他们呵斥道,“还有你们,有事好好商量,不许争斗。要是下次再发生,你们以后就别想进赏金会馆的门。”那为首的青年狼狈地站起身连忙向馆长低头认错,“是,我们知错了。”事态平息后馆长才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整理文件。 “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那个……不如我们合作吧。”青年拍打着身上土灰,“酬金平分,而且如果失败了我们这么多人也都可以负担一些责任,你说是吧。” 卡修考虑了一会,的确如他说国王悬赏令若是失败了,那么将会收到严酷的惩罚,卡修明知这点,但他是有把握的,况且娜娜此时也不是冒险者不会受到任何处罚,自己则会承担一切的责任。可当下这位青年的提议属实能帮他分担不少的责任,所以稍加思索后向青年伸了出手。 “可以合作,但我有条件。” 见卡修开了口,青年面带笑容握住了这带来极大利益的手,“只要你肯合作,什么条件都好说。” “如果执行成功,赏金就分你们11万。”他抽回被紧握的手,看着青年皱起的眉头说道。 “这……”青年沉吟了半晌。见他迟迟没有作出反应,卡修独自叹了一声,歪转过头对躲在身后的娜娜说:“算了,我们还是独自执行。妹妹,给我支笔,不合作了,再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等,等一下。”青年眼看唾手可得的肥肉即将飞了,一把手紧拉住卡修,仍笑着脸,“你这人怎么这么急啊,我还没说呢。额,这样吧,你分我12万银魔卡就行了,毕竟我这里还要养活三个人呢,其他什么名誉都归你。你看,这样行吗?”青年的眼神努力显出一丝可怜的模样。 “那好,成交。”卡修将那张签上自己和妹妹姓名的国王悬赏令递给因激动导致手略微颤抖的青年面前,见他拿笔颤颤巍巍写下模糊的名字,他同伴都不免觉得队长太失礼了。待国王悬赏令经过四个人手后,卡修连同青年一并到柜台前让火气尚未消去的馆长登记。 一切复杂的程序过后六人站在一块开始正式交流。 “好了,既然是合作,那我们就相互了解,这样有利于行动。”青年拍拍自己胸脯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玛卡斯,二重修印,巫师,雷电系战斗法师。”介绍完自己,朝身边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年比划了一下,“这位是我弟弟,玛卡帕,二重修印,巫师,也是雷电系战斗法师,还有就是他不太喜欢跟人交流。”这位安静少年确实如玛卡斯所说,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修长的黑发遮盖住了他一只眼,使得另外一只同他哥相似的湛蓝眼瞳显得各外的独特。 “这位是贝伦·奥里斯,三重修印,巫师风系弓箭手。” “二位好,在下便是贝伦。”一位举止得体、彬彬有礼,说话十分亲和的白发男子向卡修、娜娜二人问候,从样貌上看他应该是这个队伍里年龄最大的成员。身穿绿林束衣显现健硕的体格,两肩上背着插满羽箭的箭筒和一把跟他眼眸具有相同颜色的绿灵弓,给卡修的第一印象就是像生活在秘境森林中的高等精灵。 “最后一位是贝伦的妹妹,二重修印,巫师贝洛·奥里斯,水系魔法师,同时也是治愈、辅助法师。性格比较担小,但是我们风雨雷电小队的核心。” “你……你好,我,我是贝洛”一个手执翡翠法杖、年龄与娜娜相仿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站在贝伦身后,看起来非常怕生的一直,兄妹俩有着相同的发色与眼睛。 完整介绍了自己的队伍,玛卡斯十分自信地对卡修说道:“怎么样?我的队伍是不是很强,这次你能与我们合作是正确的。”卡修冷笑一声,开始介绍起自己来。“卡修·罗,战斗法师。这位是我妹妹,娜娜,巫术师,风系战斗法师。” 玛卡斯走上前去竟拍了拍卡修肩膀,“这次有你帮忙我们一定会很轻松地救出公主的,你说是吧?” “但愿你们别拖我后腿。”卡修将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推开,“走了,妹妹,时候不早了。” 玛卡斯瞪大双眼看着他就这样轻视自己队伍,从身旁走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转过身怒斥道,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看不起自己队伍的人。“你是觉得我们累赘,影响到你了?”“队长!”贝伦见玛卡斯情绪高涨,赶紧拦住他前进的步伐,“卡修他是无意冒犯,别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你们的队伍太过于稳定,没有任何锋芒,从这次行动来看十分无利,不适合这样的救援任务,更适合学院比赛。”卡修扭动脖子,斜眼看向有点发怒的玛卡斯,说,“是很厉害,但也很平凡。” “什么!”黑发青年心中的愤怒已经快要宣泄出来。奥里斯兄妹见情况即将变得不可收拾,连忙拉住队长。“你们不要拦我!我今天就要教教他怎么做人!”要不是贝伦与贝洛扯住,玛卡斯很想把卡修给打一顿。 “好吵。”卡修小声喃喃着,推开了会馆大门。 现在已是下午,救援团队走到城外一处荒地上,准备启程前往墨尔森林。 卡修念动咒语召唤出他的宠灵兽,体形与主人身高差不多,浑身漆黑伴有猩红纹理的地狱犬呈现在众人眼中。它一看见有着血族气息的娜娜就感到厌恶,低下身子摆出攻击的姿态,体表皮毛竖立起来,露出雪白、锋利的獠牙,发出危险低吼。除了卡修以外其余人都被它那双充满凶煞的鲜红眼瞳吓住了,身体本能得无法动弹。 “好了,好了,安分点。”卡修上前抚摸着它的脖颈像与宠物玩耍般,“她是我的妹妹,不会伤着你的。”在主人温和的话语下地狱犬变得乖巧了几分,不再对娜娜呲牙,身后黑色大尾巴也热情地晃动着。 而这一幕幕把玛卡斯一众人看呆了。 “这,这就古书上描绘的地狱犬吗?太震撼了!你竟然能收服它,真是不可思议。”之前心里对他的愤恨在此刻荡然无存,惊奇于卡修隐藏的实力。贝伦也跟着感叹道:“未曾想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地狱犬,真是我的幸运。” 对他们的赞叹卡修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先说好,我的坐骑速度极快,你们别追不上,拖慢了进程。”他一边整理背包,一边说道。 “你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坐骑”玛卡斯一行人纷纷召唤出自己的宠灵兽——四只通体亮白附有蓝纹、体型矫健的沐风灵马,踩着马鞍,纵身坐在了马背上。卡修也早已坐在地狱犬背上,一把手扯住妹妹的小臂,用劲一抽将娜娜拉了上来,坐在自己背后。 第一次乘坐魔兽对娜娜来说非常难坐稳,一不小心差点滑落下去,幸亏有卡修即时护着。“妹妹小心,要抱紧我,等一下估计路上会很抖,如果感到不适要马上告诉我。” 娜娜双手环抱住哥哥,紧紧贴在他后背上,哥哥体表的温暖让她慌张跳动的心平缓了许多,稚嫩的脸庞在他衣襟上蹭了几下。 马踏风疾,犬爪迷踪,一行人十万火急赶往墨尔森林。 墨尔森林,是兰德王国境内最茂盛、范围辽阔,同时也是大量魔兽栖息、极度危险的大森林之一。因里面存活着许多原始、古老的魔法生物以及各种珍贵稀有的草药,不知有多少被吸引而来的冒险家丧生于此,最后能幸存下来的寥寥无几。森林内还有众多高等精灵存在,他们守护着祖先的土地防止外界侵犯,也防止里面的东西袭击外界,他们几个纪元以来一直是这片森林真正的主人,直至王国建立之前。 路途上卡修跟妹妹补充了些有关墨尔森林的信息。 “那些古老的精灵仍统治着森林,只不过他们定期要向王国缴纳一定的珍物来换取王国的庇护。”卡修向远方地平线上的夕阳余晖眺望。 “哥哥,森林不是很危险吗?那为什么还需要庇护呢?” “话虽如此,但历史上入侵森林、捕抓魔兽甚至精灵死亡的事件层出不穷,精灵的数量曾一度锐减,其后果便是大量脱离管控的魔兽跑出森林,袭击周边的地区,造成不计其数的村庄被毁,生灵涂炭。人们最终明白了这是自然的报应,也是自身的恶果。恍然大悟的他们开始与精灵结盟,携手将逃离的魔兽驱赶回森林里。从此以后,精灵便和人们定下来一项流传至今的协约,精灵继续管理属于他们的森林,森林之外的人统治森林周边地区,禁止对森林和精灵的一切侵害。” “那现在精灵们生活得怎样了?” “从近几年魔兽袭击事件发生的机率来看,精灵的数量应该在回升,他们可能重回到以前的状态了。” “那我们这次能碰到精灵吗?”娜娜已经开始幻想诗书中所描绘的精灵,褐色的头发,一双深邃的绿眸和洁净、漂亮的面庞,灵活矫健的身形,身着叶绿的服装,背带弓箭和短刀,穿梭于绿荫之下树梢之上,来无影去无踪。 “不好说,精灵不太喜欢出现在人们眼中,他们会避免与人接触。” “啊?”一声长长的音将她心中的失望表现了出来。卡修抿起嘴角笑了笑,安慰妹妹,“如果我们幸运的话,还是有可能发现精灵留下的踪迹,比如说由晶石制成的箭矢,或者用来治疗的奇特药剂瓶,亦或是属于他们文字标记,这些对精灵的认识都十分有趣的。” 听到这话,娜娜内心又充满了探索森林的无限期待,靠在卡修背上,侧看原野逐渐被天空中夕阳的火焰染成红色,后方淡紫色的夜幕也悄然而至。 一行人急行到达墨尔森林外围树林时已是夜晚,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玛卡斯与卡修一致决定在此过夜,明日再进入森林,于是众人开始忙活起搭建庇护所的工作了。 男士们负责选取合适的地方安置帐篷,女孩们则在附近拾取些干枝当柴火烧,有序的分工合作使搭建的时间大幅度缩短。在云层避开明月的照耀下,众人点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夜深时刻,被疲倦侵袭的意志纷纷入梦,唯独二人除外。 火焰摇曳,燃烧的干枝时断时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玛卡斯一边拿着根树枝不停翻动柴火,一边与做在对面的卡修谈话,“我刚才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也许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个队伍确实是太协调了,没有什么较为突出的地方,可能只适用于比赛当中,不适合这类救援工作。”他的眼睛直盯着篝火舞蹈,紧缩的眉间透露出内心的顾虑。“卡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他抬起头与面前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人对视。 “什么看法?” “对公主失踪一事你怎么看?” “嗯……”卡修抬头仰望飘悬在夜空中的繁星,说道;“皇室成员外巡狩猎一般会有专门的猎物林与随行的军队,有时还会通报。而这次公主意外失踪的消息突如袭来,在此之前王宫却没有传出任何通报,更没有皇家护卫队大规模的调动现象。由此可见,此次狩猎的规模较小,或者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外出游玩。” “游玩?” 看到玛卡斯困惑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毕竟兰德国王身前可是有三位公主,除去外嫁联姻的长公主,剩下的二位公主中,唯有年龄最小的三公主格外受到陛下宠爱,而恰巧小公主现在正是天性活泼的时候。所以我认为失踪的应该是三公主,陛下允诺了她出城,这样一来一切清晰明了。” “确实,那按你这么说我们这个救援任务应该会容易很多。”刚才紧锁的眉间在此言说出之际舒展开。“看来是我多虑了。” “嗯?你在思索些什么?”卡修反问他,充满警惕的双眼犹如利刃,几乎要穿过二人之间的篝火,玛卡斯着实被他的凝视怔住了,仿佛在他面前换了一个人。“你是在想让我作主力输出以此来应付森林里其他危险,然后自己去救公主,从而获得她的感激,进而受到国王的青睐,对吗?”充斥寒光的双眼似乎看穿了对方的内心。 “我……”玛卡斯无言以对,他的确是怎么想的,如果自己先救出公主,得到的好处肯定远比国王悬赏令给予的。但没想到这个小心思竟被卡修看出来了,而现在他不敢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睛,只得低头注视着摇曳的火焰,可即便这样仍能察觉到周围情绪的变化。 “即使你是为了身边的队员获取的利益能够更好一点而这么想的,但你完全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情况,我是无所谓,我有能力对付森林的危险,可是我妹妹呢?你会让她身陷层层危机之中,这是我无法原谅的。玛卡斯,你太自私自利了。”卡修说这话时,玛卡斯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恐惧正在急速膨胀,无形的愤恨游荡在周边空气里,压抑着他的呼吸, 双手已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此刻颤颤巍巍的样子就像一只被盯上的弱小的猎物落入陷阱中,绝望地无力地呻吟。见对方惊慌失色卡修的目的已经达到,严肃的神色也放松了些,“放轻松,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可如果你心怀不轨的话,那很遗憾,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此取消。” 玛卡斯强咽下一口气,稳定这颗快要跳出的心脏,“抱,抱歉,我……我只是想……”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重新让卡修信认自己,此刻为自己无知的想法感到懊悔。“对,对不起,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不必道歉,从你的立场来看这个想法没有错,谋求利益是人常有的欲望,这点也没错。但是谋利越多,相应的,失去越多,直到最后燃烧生命的身躯腐朽,就像眼前的篝火一样,想肆意吞噬周围的一切却发现没有木柴维持它侵袭的火舌,只能一点一点地熄灭。” 龟裂、熏黑的木柴呻吟着,细丝般烟雾从那些残余、燃烧最后生息的裂纹中飘散四方,诉说自己即将消逝。 卡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希望刚才的话你能听懂。夜深了,早点睡吧,否则明日行动没精神。”说完离开了燃尽的火堆,在娜娜的帐篷附近找了一处较为平摊的土地,席地而卧,曲肱而枕之,安然入睡。而忐忑不安的玛卡斯也走进自己的帐篷,入梦前一直思索着方才所听的话语。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早起的一行人收拾各自的东西,又简单地解决了早餐,踏上前往森林深处——真正的墨尔森林的路途。 穿过外层衍生的树丛,一行人来到一棵棵由茂盛的古树层层错乱排列成的高墙,这些高大粗壮的、古老的,从上一个世纪遗留下的“痕迹”与外层新鲜生命截然不同,它们粗糙、盘根错节的树桩裸露,可以清楚地观察来自天地间的能量在里面流动,永不停歇地向自然馈赠。远古的树神联合起来一同筑成包围了整座墨尔森林的围墙。 玛卡斯拿出森林的手绘地图,说:“接下来就是进入森林和寻找公主了,根据情报,公主最后消失于一处山脉附近,但无法判断她确切的失踪位置。” “不妨问下树神。”贝伦调试手上的弓弦说道,“一般外来者进入森林,树神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元素碎息。”“但,但要先举行祭祀仪式。”跟在他身后的妹妹贝洛补充道。 “我们准备的祭品够用吗?”玛卡斯询问兄妹二人。 “糟了!”贝洛不断翻动背包却只能找出几件零碎物品,“好,好像带少了。出发前,我……太着急了,没考虑到这点。”她觉得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羞愧的她不敢看周围人的脸色,躲在哥哥贝伦的身后避开所有的可怕的目光。“对……对不起。” “嘶——”玛卡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刚开始就遇到了阻碍。“没事的,贝洛,这不怪你。我们换另一种方法寻找,可以通过皇家护卫队留下的猎人标记来确定他们大致的失踪区域,然后再逐步缩小范围。”面对队长提出的方案,队员们一致点头认可,贝洛在得到大家的原谅后也不再那么自责了。 此时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卡修突然发话,“你那个方法太麻烦了,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会对之后的救援工作产生影响。”他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到一株庞大的古树前,“还是用我的法子来。”话音刚落只看他一脚使劲踢向皱纹累累的树桩,但树神没有任何反应。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做出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铆足了劲借助全身的重力,以超快的速度划破空气向前踢,一次又一次强劲的力度使受损不堪的树身出现了一道深印。 “是谁——竟如此无礼,扰吾等安宁。” 雄厚、浑浊的远古声音从遮天蔽日的茂枝里传出,声响似乎穿透了身体引发了等等不适,积累的元素力量急速扩散四周,对人的意识又是一阵干扰。可卡修看上去没受多大影响,仍然站立着,“喂,我没时间,快点说出那位公主的下落,树鬼。” “汝竟出言不逊,罪孽已深,降惩将至!”那些缠绕在树枝上的藤蔓顿时有了生命,似细蛇般弯曲扭动,有如箭雨纷纷袭向卡修。 “小心,树神发怒了。”玛卡斯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来不及了,数不胜数的藤蔓全面进攻,根本无法躲开。他不愿眼睁睁看着那位昨夜说教自己的人在面前逝去,就算躲避不了但至少替他分担一部分伤害,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他料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将颠覆自己对卡修的认识。 在满目藤刺即将到跟前时,瞬息之间,只见那卡修身旁一阵寒光交织,一抹棕色闪过,密如雨下的藤刺被尽数斩断,零零散散碎落满地。待周围所有人从不可思议的一幕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审判”砍进了远古树神一小部分。 “告诉我,公主在哪儿?不然,我,就切了你!”卡修压低声线、缓缓说出威胁的话语。 过了许久的沉默树神缓缓开口,用那不再深沉、略带颤音的口吻回答。它告诉众人公主最后出现的位置是第三高山脉附近,若要前往此处则会经过精灵部落的活动范围,还需提防栖息在山谷周边的魔兽,尤其是生存了几百年以上魔兽的栖息地。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卡修这才收起利剑,转身叫醒站在一旁形如木桩的玛卡斯和他的同伴。 盘虬卧龙般粗枝细蔓交错滑动,这道远古而成的自然屏障打开了一个狭小的通道,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道路就此连接了两个世界。 一行人再次整顿,踏进了墨尔森林。 它自神灵纪元诞生,历经时轮滚滚磨砺,世间精华皆为它所噬,生灵生机皆为它所释。它见证了神灵的离散,见证了王朝的崛起,也见证了自己的延续。林间绿荫遍布,即使从土壤中裸露出的树根也被油绿的苔藓覆盖,灵虫飞鸟穿梭在属于它们的绿茵天地,如同王冠一样耀眼的骄阳从相叠的枝叶中射下几束恰到好处的光束。 玛卡斯仔细审阅手里高价买入的墨尔森林地图,循着图中手绘的地形众人朝着山脉方向进发。“道路艰阻,注意脚下。”他一手执着地图,一手反复擦去额间汗珠。林间的温度在不经意间持续上升,干燥的空气阻碍了众人前行的脚步,使得他们在一处遮天古树的绿荫下稍作休息、恢复些体力。 “呼,大家就先在此歇息。”玛卡斯取出木筒豪饮甘水,看着地图规划前进路线。此时贝伦站在树干上远眺,一边和他的队长汇报周遭地形地貌,更加完善路线。卡修悠闲地靠着树桩闭眼小憩,而妹妹娜娜蹲在和她一样高的树根旁细心观察刻在上面奇形怪状的符号。 “哥哥,你快看这是什么?”妹妹的呼唤“打搅”了他的清梦,但他丝毫不在意笑着走近娜娜,弯下腰目光也注视在那些符号上,说道:“不错嘛,观察得很仔细,这些是狩猎标记,看样子标记比较新,极有可能是皇家护卫队刻下的。” “什么?皇家护卫队。我看看,我看看。”玛卡斯听到关键信息立马放下手中的地图,凑到卡修跟前,“诶,刚才都没注意到。”手摸索着镌刻的符号。 卡修白了他一眼,“呵,连一个小孩都能发现的东西,你都没注意到,还敢接这种救援任务。你的自信究竟是哪来的啊?” “不好意思,刚才光顾规划路线了。”玛卡斯端详着,脑中搜寻相关的知识,一会儿便得到了答案。“虽然无法确定是否为护卫队留下的,但它所留下的信息指向前方,以及告诉了我们这支队伍有七人。前面可能还有狩猎标记,去找找把。” “先等等,如果我们跟着这些标记走,你能找到正确的那一个吗?”卡修在众人即将动身时发出疑问,“要是跟错了,不仅浪费时间,而且公主的危险也加剧不少。你,可想好了?”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思考,仔细一想确实如卡修所言,万一找错了将白费力气,可又不知该怎样抉择。 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直害羞沉默的贝洛说话了,“要,要不使用元素追踪的方法,既然是皇家护卫队,那有可能携带光属性魔器。能从这点突破吗,队长?”玛卡斯听完她提出的方法直夸赞扬,“好方法,从理论上讲可行。卡修,你觉得怎么样?”卡修微微颔首也表示赞同,“值得一试。看来你们队伍里还是有聪明人的。快开始吧,贝洛小姐。” “嗯,好的。”贝洛站立在标记跟前,双手竖直握紧柄端闪闪发光的翠林法杖,伴随口中吟诵的魔咒慢慢闭上双眼,接着一股元素之息从她瘦小的体内释放出来,蕴含光元素的无形波纹向周围扩撒,她那柔美的白发在空中飘散,被一层层元素波纹的推进给不断波动。时断时续的元素波纹似乎被散落的光元素牵引,渐渐形成断断续续的元素踪迹。 “出现了。”玛卡斯指着若隐若现的踪迹,“这很有可能是皇家护卫队的行踪。” “嗯,可以一试。”卡修也肯定了这条充满未知的道路。 众人随即出发,跟着元素踪迹穿梭在一片密林里。不知不觉行走了一段路程,眼前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而且刻在树桩上的标记也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奇怪的符文。玛卡斯察觉到这类符文并不是狩猎标记,提醒众人道:“小心,我们好像进入了魔兽的栖息范围,要警惕四周,时刻做好战斗准备。” 除了娜娜其他人神情变得凝重,便问:“发生什么事了,哥哥?”卡修低头温柔地笑着,回答道:“没什么,可能一会我们会碰见你所期待的精灵。但是我们得离开,因为我们冒然闯入了它们的领地,它们不喜欢外来者。”说罢又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跟在我身后。”娜娜觉得气氛有点紧张,连忙握紧哥哥的手,和贝洛一样躲在哥哥身后,感觉心砰砰直跳。 耀眼的阳光穿过层层屏障照射在大地上,众人悄无声息地前行使得林间更加静谧。身体的感官此刻变得敏感,周围一丝细微的动静都逃不出他们锐利的眼睛,警惕的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彼此的呼吸传递在耳边。 第五章 救援 “嗖——”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袭来,精准地穿过粗枝间的间隙,向外来者急速袭去。箭矢刺破了林间静谧的气息,纵使声响细微短促,但仍被卡修敏锐的听觉发现。 “小心!有危险!”瞬间拔出程亮的利刃,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娜娜的视线。 “哈?”玛卡斯还未反应过来,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那支羽箭恰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全身立刻打了个激灵,连忙拔出长剑,“有敌击,防备!”其余三人也赶忙进入了作战状态。 “反应这么慢,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卡修瞬间发动感应魔法,范围覆盖方圆百里,目光迅速审视周围繁密的树丛,立刻收回感知后说,“左前方树上有迅速移动的生命,大概是弓箭手,右侧气息杂乱,数量众多,正向我们所在位置跑来,暂时无法判断种类,后方安全。”话音刚毕,又是一阵箭雨袭来。 “找掩体。”玛卡斯连忙喊道。 强烈的破风声划过树枝间,众人迅速躲在附近的树桩后面,卡修迅速单手抱起妹妹,娜娜顺势环抱住他的脖颈被带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在树木的庇护下,耳边箭矢沉闷的撞击声逐渐减少,接下来充满危机的森林里又传来嘈杂的咕哝声,这明显不是人类的声音。卡修护住妹妹,侧头小心探视,他看见了那些声音来源。 那些丑陋的魔物,畸形、瘦小的身形,与森林融为一体完美的翡绿外肤,用粗糙的木质面具来遮盖渗人的面容,拥有在林间灵活行动的特点,是森林低等的仆役——林妖。除了穿梭于树上几十只弓手林妖,地面上还有一大批手持刀盾的林妖战士,甚至有训导着魔兽的林妖,轰轰隆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见到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玛卡斯不由得颤栗,虽然自己以及队伍接受过相关训练,也在有过实战经验,但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他第一时间还是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敌人的声音离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清它们的嚎叫。 “怎么办,卡修?”玛卡斯背靠着树桩不安地看向卡修,希望他能给予计策。 卡修一下便察觉到玛卡斯心中的胆怯,沉思了一小刻,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回应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硬抗了。撤退的话可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杂音仿佛逐渐贴近耳畔,逃跑的念头不断撼动着玛卡斯内心。逃吗?还是战斗,迫近的危机容不得他的寡断,现在必须作出抉择。卡修说的对,再怎么逃避都是无用的,可不能屈服于困难啊,玛卡斯,你可是队长啊,必须勇敢起来才行。“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玛卡斯闭上眼深吸一气后迅速开始构思对应的战略,随即对其他人说道:“我和帕卡斯来作前卫。贝伦你负责扰乱敌人队形,阻碍它们的后排输出,我们来掩护你。贝洛,待在我们的安全范围内释放增幅法阵以及援助工作。卡修,树上的弓手就拜托你们了。” “是。”几人异口同声回应道。 “准备作战!”玛卡斯紧握暗蓝色的雷鸣刀,身旁玛卡帕也同源异铸的藏蓝色的电影刃。贝伦取出三支箭搭在弦上往里注入魔力,贝洛手舞翠林法杖吟唱咒语。 几人相顾一视便各自准备去了,林间复杂多变的地形十分不利于团体战斗,于是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散开,保证能够相互支援。 大批林妖向着孤单势薄的救援小队发起进攻,一场紧张激烈的战斗将要打响。 “贝伦,就是现在!”收到队长的指示,贝伦转身瞬间拉箭,锐利的绿眸里映射出林妖的影子,紧绷的双指瞬息间松开。三支爆裂羽箭划过林梢,第一支在林妖前行路上爆炸,浓厚的硝烟阻击了先头冲锋的敌人,成功打乱了敌人队伍,另外二支越过前排,精确击中敌人后方的弓手和术士的队伍,爆炸的火花瞬间淹没了后来赶上的敌人,给予重创。隐藏在树荫里的贝洛手执法阵,吟唱起二阶辅助法阵“力魄血魂”,汇聚于杖端魔力呈现出耀眼的光辉,随后一圈猩红法阵自脚下迅速向四周扩散,俩兄弟身上泛起丹赤色的光晕。 “我们上!”他们兄弟二人运用娴熟的刀法搭配大幅度提升的体能,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围绕贝洛穿行在树林间,击退一个又一个进击的林妖战士;贝伦及时的助攻也让兄弟俩省去不少背后受敌的顾虑。 树上的弓手林妖则由卡修负责,娜娜主要使用通灵玉镯来感应周围敌人的位置并告诉他,身影恍如鬼魅般穿梭于树梢之上,刀光之下是跌落枝头的林妖弓手。遭受到重创的林妖弓手慌乱逃窜,在追击的过程中两人在树上越走越远,逐渐脱离了队伍。 在卡修解决掉最后的弓手林妖后,他收起利刃,低头看向远处仍在浴血作战的风雨雷电小队,注视了半晌后说道:“走吧,妹妹,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这点程度的林妖他们还是能应付的。” “嗯?为什么,哥哥?”娜娜小心翼翼地踩着枝杈来到他身边,目光也望向远处。“昨天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先把它给做完。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虽然弱了点,但整体配合得相当默契,足够对付。”说罢卡修又浅笑,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等她作出抉择。虽然有点不舍但娜娜还是跟着各个便消失在繁枝密叶的遮隐下。 后边的林妖又一次扑了上来,很快便填补了后排输出的空缺,玛卡斯一行人的攻势在不断地被削弱,漫天的魔法炮击让他们难以招架,不得不专攻为守,借机恢复有些不支的体力。靠在背后的树干承接下大量炮火的攻击,散乱在周围空中的魔力气息与硝烟混杂,如浪潮般的林妖战士与凶恶的猎兽借机突进,现在的局面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他们不停地后退,步步为营,寻找一个能摆脱这种被动局势的时机。 “敌人数量太多了。”玛卡斯在树木间来回窜动,翻滚来到玛卡帕身旁,说道,“在这样下去可不行。弟弟,得用绝招了。”玛卡帕会意点点头,立刻把手中的电影刃递给哥哥,自己则后退几步转移位置。 两把同源异铸的利刃被紧紧攥在手中,随着玛卡帕一声怒吼,握着双刀的两臂猛地发力,将雷鸣刀与电影刃的刀格紧紧嵌合在一块,双刀合并为一柄重剑,中间细长的空隙里迸发耀眼光辉。 “电影雷鸣!” 顿时森林上空阴云密布、雷声滚滚,突然一道刺眼电光竖直劈在重剑上,苍蓝的雷电缠绕着剑身,空气中夹杂着让人胆寒的气息。林妖们纷纷止住,抬头惊恐地望向天上雷霆的威光。 “就让你们见证,雷电的威力。”玛卡斯手执重剑,使出浑身气数转动身躯,挥动重剑划出一道弧形电刃,所过之处寸生灵涂炭。他没有停下继续挥砍,瞬息间,几道月牙弧刃接踵而至,在敌人大军内纵横决荡。 几轮反攻后,进攻的林妖数量急剧下降,但仍有几十只重量级的猎兽屹立在战场上。 “这些,交给我。”玛卡帕将遮住半边脸的长发捋至耳后,隐藏的另一只眼呈现在阳光下,猩红如血的眼眸显得各外惊艳。双眼随着低声吟唱微微闪烁,两臂上浮现出不同色泽的三重魔法阵,一红一蓝,都释放着极其强大的魔力。 异色的光晕在背后交融成巨形法阵,硕大的巨兽身影从中诞生,通体赤红伴有炙热的火焰,外附苍蓝色雷电,一条火龙从天而降下严峻的惩戒,盘旋于一片焦土之上,贪婪地吞噬着一切逃窜的弱小生命。 片刻后,残余的魔兽化为灰烬,焦土上的尘埃随风飘荡,林妖全军覆没。众人终于可以放下警惕,聚在一起坐下休息修护武器、补充魔力。 然而就在分享作战成功的喜悦时,贝洛环顾四周发现了异样。 “队长,卡修和他妹妹不见了。” “什么?”玛卡斯立马站起身,稍加思索后他恍然大悟,“不好,他想赶在我们之前找到公主,抢先一步谋取功劳。快追上。”一行人顾不上伤势,十万火急般根据沿路的狩猎标记向森林深处跑去。 与此同时,卡修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 眼下他在跟一条千年的暗鳞红纹巨蟒酣战,粗壮的躯干在树林间蜿蜒灵活穿梭,末端修长有力,不断扭动着,对侵袭者展开强势进攻,尖锐的尾端形如寒峰利刃划出一道长弧,轻易劈断了掩护卡修的古树,那声如雷霆乍惊、势如震天撼地,这使得躲藏在暗处的娜娜更加担忧。 极具震慑力的咆哮迎面朝他袭来,踩着树桩单腿猛地发力,借助林间散落的间隙左右急速跳跃,躲过振波的范围,凭着巨蟒难以动身的空隙他直接绕到庞大身躯后方。沉着冷静的双眼瞄准的是巨蟒毫无防护的颈鳞,他使劲弯低紧绷的躯体,全身的力量全部汇聚于双腿上,屏住呼吸静听急剧的心跳。 一击必杀。 卡修看准目标奋力一蹬,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超越了肉眼可观的速度,唯留下一丝即逝的寒光。 匕首轻松切开它的颈鳞,鲜血还来不及喷涌而出,卡修紧接补上了第二刀。巨蟒这才感受到初步痛觉欲要还击,颈部的创口剧烈撕开。那一声震天撼地的嘶嚎响彻整座山谷,庞大而修长的躯体应声倒下。 卡修就站在濒死的巨蛇跟前,将滴血未溅的暗影匕首收好。 “危险解除。妹妹,你可以出来了。” “好……好厉害,这么大的魔兽竟然就这样被击败了。”娜娜从树荫中踱步出来,看见巨蟒那骇人的眼瞳即使知道它已经倒下,但她还是心有余悸,迟迟不敢靠近。 “看清我刚才的身法了吗?”卡修缓步走到妹妹面前,把匕首交还给她,“刚才所演示的招式,你一定要领会到,以后会对你有帮助的。” “嗯,记住了。” “那么。”卡修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转眼凝视着摊在地上的巨蟒,“接下来有件事需要你自己来动手。” “啊?”娜娜歪着头不明所以似的看向哥哥。 “结束它的生命。”冷淡而坚决的语气容不得质疑。 结束生命?是要杀掉它吗?娜娜紧握着匕首,迈开微微颤抖的小腿缓慢靠近。 留有一丝喘息的巨蟒睁大眼睛,骇人的瞳孔中映射出她惴惴不安的姿态,那把决定了它生死命运的匕首忽然停留在空中,迟迟未动。 亲手夺去一条生命是什么样的感受?疑问从娜娜心里冒出,倘若是曾经那个对一切感到麻木的自己对此是不会有过多感触的,可如今的自己已融入外界,逐渐拥有了许多的她,对生命这一概念的认识愈发得丰富。她还是不忍心夺取这个生灵的性命,这个抉择对年纪尚小的娜娜来讲过于残忍了。 “它已经伤得很重,不会再伤害我们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它?哥哥,放走它吧。”娜娜恳求道,充满了泪花与怜悯的眼眸看着卡修。 可得到的是不容反对的坚决,“不行,你必须动手了结它,这是你要知晓这个世界的至关重要的一个规则。”卡修缓步走近娜娜身旁,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这对你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但你必须下定决心。娜娜,你很善良,会对世间抱有天真无邪的想法,很难认识到真实而又残酷的世界,没有真实世界的清楚认知,我害怕你被虚假的幻想与巧言欺骗。 当你亲眼见证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方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虽然它的生命与我们一样平等,倘若我们失手了,等待被夺取的将不是它。魔兽也好,人也罢,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斗争。生命至上,很多东西都不可超越,你要时刻牢记这个真理。你要保护自己,因此你得变得强大,强大到能够自保,然后再去考虑身边人的安危。而想要做到这一切,你的内心就得十分坚定才行。这一次是对你内心坚定的考验,亦是对生命流逝的感悟。” 生死的判决被牢牢攥住,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砰砰直跳的频率此刻缓慢下来,一颗年幼善良的心拥有了此生第一次深刻的触动。 动作不再迟疑,双臂迅速下垂,尖锐的黑刃刺进坚实的鳞片直至鲜血缓缓涌出,沿着暗紫色鳞身有规律地流淌,犹如在黑板上作画出一朵鲜艳的花。创口不大,巨蟒也未出现剧烈反应,只轻微挣扎了几下后巨大、延绵的身躯停止了扭动。娜娜的眼中饱含泪水,心中百感交集,她紧盯着那把夺走生命的匕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原来生命的流逝是这么难受。她收回颤抖的双手合拢于胸前,这才感受到一丝慰藉。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对生命消失的难过。”卡修上前轻缓拥抱住妹妹,安慰道,“知晓生命的来之不易,方能对此生敬畏之心。你要珍视自己的性命,这才是我要告诉你的,娜娜。” “我明白了,哥哥。”温暖的安慰下颤抖的心恢复了平静。 “剩下的事就交给哥哥,你去休息一下,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卡修让妹妹到身后的树荫下平缓情绪,自己则走到巨蟒遗体前拔出匕首,仔细擦去上面的血迹。回想起娜娜下定决心时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接下来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双手随着魔咒念动而逐渐虚化,直接透过巨蟒的鳞片沿着内壁摸索。忽然卡修触碰到一块较坚硬物体,顺着手的位置划开一道创口,将此物取出,是一个暗紫色的结晶块。 “嗯,还不错。”凑近端详,结晶块还散发出微弱荧光。 细心擦洗结晶块后卡修走到树荫下递给娜娜,“妹妹,这是刚才那头巨蟒的魔晶石。只有这种千年级别的魔兽死后才有,它们把所有魔力全储存在这里面。要是能吸收这颗魔晶石,体能和魔力会得到显著提升,对试炼有所帮助。你试试看。” “嗯。”娜娜将魔晶石置于身前,闭上眼、屏息凝神,双掌慢慢展开,魔晶石竟然漂浮在空中并开始缓慢地旋转。她尝试着吸收,淡紫色的光晕从晶石中流向掌心,能清楚地感觉到深厚的魔力涌入体内以及一部分奇妙的感觉。意识仿佛沉入汪洋大海里,被无尽的黑暗的深渊吸引着,无力抵抗。 魔晶石旋转得越来越快,注视一切的卡修此时眉头一皱,娜娜的情况有些不寻常。虽然她无法说话,但从难堪的脸色他知道妹妹可能遇到困难了。他伸出手,掌心对着娜娜的前额,念动魔咒。温和的光从掌心散布开来,逐渐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这时他发现娜娜体内的魔力流动非常混乱。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苏醒了吗。但为时过早了,再沉睡一段时间吧。”卡修加大力度,平复住妹妹体内混乱的魔力。 过了一会儿,娜娜身上的痛楚渐渐散去,神情也变得和悦,意识终于脱离了“深渊”,缓慢睁开眼。卡修迅速收回手掌,连忙询问到:“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说呢?嗯——刚开始有点难受,后面忽然就变得温暖许多,像被阳光沐浴一样舒服,感觉体内多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是吗,那看来你成功吸收了魔晶石的能量。”卡修伸出手掌,说,“试着攻击我,看看力量怎样。” “欸,这样可以吗?” “没事,让我看看这千年巨蟒的魔晶石的功效怎么样?” “那哥哥你小心点。”娜娜调整站姿,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腰间,随后猛地出拳。还未触及手掌,卡修就能感受到强大的气场迎面而来,接着一股强劲厚实、如同磐石般千钧之力袭来,他不得不认真地接下了这一击。 “嗯,力道可以。”卡修笑着微微点头。 “哇,感觉力气提升了不少。哥哥也很厉害,刚才感觉就像打在石头上却不觉得疼。”娜娜收回拳头说道。 “庆贺吧,妹妹你变强了,能够保护自己了。”卡修轻轻拍手祝贺。 正当娜娜被表扬而感到高兴时大脑里突然受到刺激,脑海中浮现出一条暗色小蛇。“啊,什么东西,别过来!”她慌忙后退险些摔倒。卡修连忙搀扶住妹妹。 “怎么了?” “蛇,蛇!” “蛇?”卡修若有所思再次把手安抚在她前额上,意识便进入了妹妹的大脑里见识到了那异样,只是轻微地抑制,那一抹暗红便消失不见。他的意识返回本体,见妹妹忐忑不安就开始解释刚才的异样,“妹妹你真的太幸运了,刚吸收完魔晶石就拥有了宠灵兽。” 又是娜娜所不了解的知识盲区,询问道:“宠灵兽,那是什么?” “当人完全吸收了魔兽的魔晶石后,魔兽一丝神识与人的精神会联系在一起,最终形成共识,与宿主共存亡并为其跟随一生的宠灵兽。就像我和地狱犬一样,即使它经常被我当作坐骑,我们之间仍是共生关系。”卡修详细地解释道,“所以你不必怕它会伤害你,宠灵兽会时刻保护自己的主人的。” “哦,是这样啊。”娜娜释然呼出一气。 “既然魔力增强了,那么通灵玉镯的心灵感应范围也应该更广泛。快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公主的位置。” “嗯,我试试。”娜娜平举起手,缓缓闭眼,聚精会神地感应着周围的所有空间。自身心扩散出去的感应波纹渗透进每一处地方,层层递进,接受各方传递来的反应,波纹不断向地下延伸,穿过紧实的岩层于蜿蜒曲折的隧道。不久她惊喜地喊道:“感应到公主了!” “是具体的位置吗?”卡修连忙问。 “不是,但能感觉到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洞穴里。”她手指向前方。卡修给予妹妹一个表扬性的笑容,“走!”说罢带着娜娜飞奔向前。 二人急急忙忙赶到位于一座山脚下的洞穴口。洞口宽敞、巨大,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卡修拾起一根木棒,将其缠上布条再点燃,稍微试探了一下洞口周围,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牵起妹妹的手安心走进洞穴。 洞穴内如同混沌一般,凭借这点微小的烛光他们踩着零零散散的碎石艰难前行,稍微一不小心踩空就会跌倒。好在有卡修的陪同,娜娜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到洞穴深处。因为深处的碎石较少,所以接下来的路程走起来较为轻松,但洞穴内隧道众多,错综复杂,宛如迷宫。 “能感应到公主在哪个隧道内吗?”卡修举着火把照明前路。 “抱歉,哥哥,只能大致感觉到在前方。”娜娜略有些失落,自己还是没能帮上哥哥。见妹妹默默低头,卡修安抚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装着萤火虫的木筒,拧开盖子,里面的萤火虫闪烁着湛蓝的微观,纷纷飞出筒外。 “去吧。”他缓缓说道。蓝色的萤火虫似乎听懂了卡修的话各自飞往不同的隧道,带着微蓝色调照明每个隧道。 “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卡修坐在地上,不断地翻出背包里的东西为后面的事做足准备。娜娜也坐在他身旁,问:“哥哥,刚才那些是什么?” “那些是用来探路的萤火虫,出发前顺便买了点,没想到能派上用场,我们只要等它们回应就行了。慢慢等吧。”他说罢便继续准备东西了。 过了许久,放出的萤火虫毫无返回的迹象,娜娜有些着急。“哥哥,它们该不会迷路了吧?” “这个……还是再等待吧。” 又过了一会,一只蓝萤火虫才从其中一条隧道里飞了回来。卡修背上包站起身,伸出手说:“走吧,它找到公主的位置了。”娜娜牵住他的手,紧紧跟在哥哥身旁进入了那条隧道。 一条隧道里还有其它分支,走得越深分支就越多。狭窄、漆黑的环境让娜娜回想到那间熟悉的地下室,不由得贴近卡修,抱紧了他的手臂。而他则低头靠近妹妹给予最大的安全感。 忽然隧道前方出现亮光,继续前行豁然开朗,在萤火虫的引领下他们二人来到一处广阔的地穴。岩壁上裸露出巨型蓝水晶,自发出蔚蓝的光茫照亮整个地穴,中央坐落着一面止如平镜的水潭显得周围各外幽静。 眼前的画面娜娜深受震撼,她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好美。”攥紧的手缓慢松开,无处停留的双眼包揽整间地穴的奇特景观。 “确实很美,但现在可不是欣赏的时候。先救出公主再慢慢观赏吧,妹妹。”卡修悄悄提醒道。 “对,任务要紧。”娜娜立马回过神来,打起精神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二人沿着岩壁继续向下走,脚下无意间踢飞的石子断断续续地滚落,回荡的声响渐行渐远,由此可知其中难以窥探的深度。可就当被这片宁静所包围时地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岩顶垂直的水晶纷纷断裂砸落下来。险些砸到娜娜,卡修见险连忙抱起妹妹躲避下落的晶石,但她仍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坏了。巨响的余音回荡在地穴中,岩壁震动的频率更加剧烈,头顶的水晶接连坠落,地上到处是晶石碎片。卡修不得不看准每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抱着娜娜飞速躲闪,幸好找到一处石洞方能得以庇护。 良久回响渐渐消失,震动也逐渐减轻,地穴里的一切又回归平静。 躲在石洞里的卡修探出头观察,在确认外面情况稳定后自己先出来试探一下,“震动似乎停歇了。”回头看娜娜她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呆呆地问:“刚才怎么了?”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埃,说:“那声音绝不可能是山体发出的,下面可能有极危的生物存在。妹妹,我们要小心了。”踏出石洞外,空气中漂浮的尘土缓缓沉淀下来,他望向更深处,说“我们现在应该离公主不远了吧。” “嗯,就在前面。”娜娜手附着岩壁走了出来。 “那继续前进,此地不宜久留。”卡修向她伸出手,说道。 “啊?太危险了,我不敢。”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显然刚才的突袭仍让她心有余悸。看出这一点的卡修自然走上前去安抚,“那我来背你过去,这样还能节省时间。”他转身弯腰蹲下,双手放在后面,“上来吧。” “那……好吧。”纤细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娇小的身躯紧贴卡修的后背,相互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呼吸的起伏。 “不必抱那么紧,妹妹,这样我跑起来不方便。” “哦,抱歉。”娜娜稍微放松了双臂。 “这样就行了,走起!”咻的一声卡修急速起步,哪怕是崎岖的下坡他跑起来依旧健步如飞,快无声响。两旁的风不断轻柔地掠过娜娜的脸颊,她微微蜷缩身躯完全处在背负者的庇护下,哥哥的后背结实又很温暖,砰砰直跳的心油然而生出一股安然而熟悉的感觉触动了她的回忆。 跌跌宕宕的晃动让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在皎洁、冷清的月光笼罩下父亲也像现在这样背着她,奔跑在后山敞亮的原野上,母亲也跟在身边欢笑,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温馨的记忆载着她飘向遥远的梦乡,但她还能感受另一个存在温暖的地方,迟疑着未曾远去。 “娜娜,醒醒,我们到了。”耳畔传来轻声细语的呼唤,伴随晃动的程度渐渐减轻,半睡半醒的她慢慢清醒。 “唔,怎么了,哥哥。”娜娜正要打个哈欠,连忙被卡修捂住。 “噓——小声点。”他指了指现在依靠的石块背后,说“我想我们找到公主了。” 娜娜趴在石块上探出头,立马被眼前所看到的惊呆了。一只超乎认识的庞大的巨兽趴在距自己不远的地方呼呼大睡,粗壮的四肢蜷缩在肥大的躯体下,深褐色的表皮上的自然裂纹与周围石壁几乎融合在一块,那一对比自己还要高的鼻孔正呼呼喘气。她心想,刚才的巨响不会就是它发出的吧,那也太可怕了。 仔细一瞧,还发现巨兽身边有几个坑穴,俯视角度下能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再使动通灵玉镯进行感应,那里确实有人存在。她回到卡修身旁,问:“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埋头在背包里寻找些什么,似乎没听到,她凑到背包边又小声问了一遍。 忽然卡修拿出来两瓶药水,并把其中一瓶递给了妹妹,“喝了它。”娜娜照他的话喝了下去,随后问道:“这是什么,哥哥?”他也喝完后把两个空瓶放回包内,回答道:“这是隐身药水。” “欤,好神奇,哥哥你哪弄来到的。” “这个……是我毕业的异世学院院长给我的,好久以前的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 “异世学院……异世……”娜娜沉思了一会,突然想起些什么,对卡修说;“哥哥,我好像还有个亲人在学院里工作,曾经妈妈跟我讲过,她有一位姐姐是学院导师,我想去找一找。。” “是在我刚讲到的异世学院吗?”卡修略有些震惊。 “不太确定,那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你能带我过去看看吗?”双眸似乎焕发活力,犹如坠入深渊的人抓住了希望的绳索。 “当然。”他爽快地答应了妹妹的请求。倘若真的能找到,想必她会很开心吧,卡修心想。 “太好了。”内心的喜悦刚冒出没多久,身体上出现了异样变化。“咦,哥哥你的腿,消失了。啊,我也……”娜娜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变透明。 “看来还没失效。”卡修注视着指尖一点点消逝。 “可是这下我看不见你了,那该怎么行动啊?” “别急,我自有办法。”他伸出手在一边虚无中试探,“妹妹你别动啊,我来找你。”弯身踱步向前摸索,忽然触碰到什么,感觉过去很柔软。 “啊!”被触碰的地方仿佛电击一般,吓得娜娜差点尖叫,好在及时压低了声音,“哥哥,你摸到我了。” “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卡修连忙向妹妹道歉,“那你现在转过来了吗?” “哼!坏哥哥。”娜娜有点生气,“等一下,先让我抓住你的手,免得又出差错。” “对不起啦,这次是我的错。怎样,握住我的手了吗?” 娜娜往前试探了好一阵,在卡修不断指引下才渐渐抓住他的手,“嗯,抓住了。” “现在听我指挥。”卡修说道,“将我的手靠近你的额头,然后闭上眼就行了。”她把哥哥的手举到额前,“好了。”随后感觉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一丝轻微而温暖的波动自额间荡漾在脑中。 “可以睁开眼了。”卡修收回手说。 一睁眼,不可思议的一幕呈现在眼前,在她看来卡修和自己的身体现在是半透明状,一时大受震撼。“看见是能看见了,哥哥你刚才做了什么?” “刚才我弹你的那一下是强行开启了你的灵视,虽说现在开启为时过早了,但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灵视能够真正地看清周围一切事物,甚至小到一粒尘埃,很适合侦察。” “哇,好厉害!” “接下来的行动尽量降低噪音,用通灵玉镯通过意念来沟通,可以吗?” “嗯,没问题。”娜娜肯定地点点头。 二人沿着石壁静悄悄地挪移到地穴古蜥的巢穴附近,然后小心翼翼走到坑穴边上。坑穴里面有十个人,从服装上来判断有三个随从、六个身穿银制盔甲持枪佩剑盾的护卫,以及坐在最里边穿着棕黄的便携护甲,那即使处于尘土中仍熠熠生辉的淡金色长发与一双明媚动人的蓝眸,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质,无疑是公主了。 确认完救援目标后卡修正准备展开下一步行动,此时一旁娜娜发动了玉镯的意念沟通。 “哥哥我好像能看清你了,是我灵视的问题还是隐身药水失效了。” “不好,我们得加快动作了!”他看了一眼自己逐渐具象化的手,吩咐道,“你待在上面,等下我下去把他们一个个传送上去,你带着他们按刚才的路线出去,我随后跟上。” “嗯,哥哥小心。” 卡修纵身一跃跳入坑穴里,平稳地落地。 “谁!” 护卫们见突然冒出一位外来者便下意识拔出佩剑围在他身旁指着。 “噓——小点声!要是把这头巨兽吵醒,我可就无法救你们了。”他连忙平举双手示和。 “你是谁?为何而来?”为首的护卫队长缓步走近卡修,警惕的目光上下端详着。 “我叫卡修·罗,是一名冒险者,与另外五名同伴接下了国王悬赏令来救出你们。”说罢卡修便把国王悬赏令和自己的铜级冒险者徽章递给护卫队长看。队长伸手夺过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走到卡修跟前归还过去,并轻蔑地说道:“切,区区一个铜级sss冒险者也敢接陛下的悬赏令,真是可笑。” “算了,不跟你计较。”卡修忍住心中的不满,说,“按照规定我要拜见公主。” 队长挥手示意,护卫们站成两排让出一条道,公主从中漫步走来,他这才更加看清她优雅的姿态。那对灵焕的眼眸恍如晶莹剔透的宝石,俏丽、稚嫩的面容,亭亭玉立般的身材,一动一静都展现着端庄、贵雅之气。 直至走到跟前卡修才发现公主的个子与娜娜相近,连忙左手伏按胸前单膝下跪,恭敬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勇士请起,在此感谢诸位相救。”连声音都是那么的悦耳。 “公主殿下,当前情况危急,请务必保持安静。等下我会把你们一个个传送上去。”话音刚落卡修就施展传送魔法。与顶上蓝水晶相同的蓝色法阵浮现在脚下,缓缓转动,将公主和护卫、随从接连送到坑穴边上。 在上面接应的娜娜见到众人后轻声叮嘱,“大家小心,这边走。”随后带着一行人沿着石壁返回。 最后卡修一蹬脚也跳到边上,掩护众人撤退。 一行人轻手轻脚贴着石壁绕开正在酣睡的地穴古蜥,面对如此庞大的巨兽众人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每迈出一步都是提心吊胆,最终在不懈努力下他们成功转移到隧道口。 但就在众人暗自庆幸时,不知何处袭来一道雷击正中地穴古蜥上方的水晶锥,坠落的晶碎如暴雨砸在巨兽身上。那一声来自远古诞生出的怒吼彻响整个地穴,难以平息的怒火令整座山脉为之颤抖。震耳欲聋的吼声使洞穴又开始剧烈晃动,节节破裂的晶石似满天星辰砸向弱小的人。 “小心!”卡修一手拔出利刃,一手施展出护罩包裹住身后的人。 现在没时间去想为何有雷击了,当下他们面临着一个十分严峻的情势,那只远古巨兽彻底苏醒了,而且察觉到他们的位置便疯狂向眼中的一行人发起攻击。 “列阵!” 护卫队长从护罩里走出,迅速进入作战状态,“保护公主殿下!” “是!”护卫们摆开阵型似一轮尖弯月,各自吟唱起咒语,全身便覆盖上一层闪耀的圣光,气势犹如天神降世般震撼。随着队长一声令下,护卫们手持长枪果断冲向地穴古蜥。即使面对比自己大几十倍的魔兽护卫们依旧临危不惧,熟练地挥舞起长枪,以十倍威力干扰古蜥的注意力,有序变换队形。 而队长避开巨兽的目光,从侧面极速飞奔发起攻击,踩着岩石纵身一跃,身影飞入空中达到不可思议的高度,直至巨兽头上,他高高举起圣光附着的银剑,随后朝古蜥的头颅奋力下劈。 一道半日弧形剑光一闪而过,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击竟未造成伤害,剑刃只是紧紧嵌在了坚硬的表皮中,仅有几道裂纹向周围延伸。 地穴古蜥乃是见证了上一个纪元并从中侥幸存活下的远古魔兽,因常年栖息于地表之下,其表层皮肤的坚硬程度已坚如磐石。队长这一剑并没有造成预料中的伤害,古蜥猛地一甩头,他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甩飞出去,如流星坠地般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队长!”护卫们连忙转移到他身边,“您没事吧?” “无碍。”队长缓缓站起身感到有些吃力,说,“我们要尽量拖住它,给公主殿下争取更多的时间,那怕牺牲也不能让它伤害到公主。全体听令,再列阵!” “是!” 护卫们齐声喝喊,此刻将见证他们早已作好觉悟并为之奉献的一片赤诚之心,被耀眼圣光包裹的铠甲站成一排,他们举起盾牌化作最后的血肉城墙。 “还没到要牺牲的地步。”卡修忽然出现在队长身旁,拍了一下他身上璀璨的盔甲,说道,“既然剑和魔法都无效的话,那只能用拳头了。”队长听完他的话笑道:“你不去护送公主,来干什么?还说这些可笑的话。” “护送公主是你们的职责,而救出你们是我的任务,别再这种地方牺牲。”话音刚落卡修的身影瞬间闪了出去,背上那把棕色长剑闪烁起莹莹黄晕,像流星一样划过一道弧线。 护卫们瞪大双眼诧异地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古蜥上方,照着它的头就是惊人的一拳,接着又是厚实的一拳。这等效果可不是卡修凭自身之力达到的,借助“审判”的力量后他感觉身体获得了极大的强化,连魔力和精神力都得到加持,凭借这些他勉强能与之抗衡。 地穴古蜥正要奋起反抗,但卡修已瞬移到它身下,仅在一瞬间对外表有着如岩层般坚硬的四肢打出几十拳,“审判”蕴含之力沿着拳头迸发出巨大的冲击,轻易穿透坚如磐石的四肢,在如同旋风的拳击下黝黑的血从破碎的皮层中渗透出来,一些血则伴随着强劲的拳风飞溅出来。 失去支撑的地穴古蜥瘫倒在地上,刚才还处于怒火中的巨兽竟失去了锐气,伤痕累累。护卫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情景,一个个站如呆鸡。 “完事。”卡修拍了拍手,暗想这“审判”之力还真不容小觑啊。 趁地穴古蜥喘息之际,卡修朝他们喊道,“别傻站着,快走!”他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进入隧道。最终他们追上了娜娜一行人,众人沿着隧道原路返回。 在只有脚步声回荡的通往洞口的路上,护卫队队长回想刚才的情景终是按耐不住探求答案的欲望,悄悄靠近卡修,问道:“你真的是铜级冒险者吗?看你刚才的身手一点都不像。” “呵呵,我还以为你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呢。”卡修放慢脚步,回复道,“虽然现今是,但今后绝不是。” 这番话着实令队长惊愕了一下,从刚才的战斗情况分析,眼前的这个冒险者非同一般。在他看来,无论是魔法还是格斗术,这位黑发青年的魔力等级至少是魔魂师或者青钢级冒险者以上。他开始好奇起来,卡修到底是何人?这不由得让队长思考起来。 “卡修先生,在下想请问一下,你来自何处?” “异世魔法学院。” “异世!”队长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安娜爵士!是她作为院长的异世学院?” “对。”卡修眺了一眼,轻声问道,“你认识安娜院长?” “略有耳闻。”队长笑道。难怪,原来是爵士教导出来的学生啊,确实有几分魄力和傲气,他心想,要是能为陛下效力那该多好。反复端详的眼在阴暗隧道里一路观察着。 在昏暗的隧道中行走不免有些磕磕碰碰,护卫队一路上细悉护送着,娜娜则被卡修搀扶着一步步走向洞口。 “前面就是出口了。” 众人沿娜娜手指方向望去,阳光穿过洞穴的漆黑,照在人的脸上是那么的温柔,耀眼的光芒与久别重逢的温暖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如同身上卸下了一块重负般自在。 公主欢喜地叫道:“终于能离开这里了。真是有劳各位。”众人也跟一阵欣喜,唯有护卫队仍严阵以待。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但在去迎接那期盼的光芒时,一道黑影突然冒出挡在洞口,看不清那人影的面容,身穿一件蓬松的黑色斗篷,仍在摇曳着。 护卫们一下子冲到最前面,剑指来者,喊道:“何人在此?” 来者并未说话,一动不动站在他们面前。护卫们也不轻易前进,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是你的同伴吗?”护卫队长朝卡修问道。 “看身形,不是。”卡修也拔出利刃,护着娜娜做好防备。 突然身背后传来地穴古蜥的吼声,再次振动整个洞穴使人摇晃起来,打破双方彼此间逐渐凝固的空气。站在洞口的神秘来者趁此机会,朝众人使动爆破术,护卫们连忙举起盾牌紧靠在一起,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可这剧烈的冲击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洞口雪上加霜,再也无法支撑的岩壁开始碎裂,不久洞穴就会完全坍塌。仍身处其中的一行人顾不上头顶的碎石,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拼了命向洞口跑。 护卫队首当其冲扫清眼前的石块,率先冲出洞穴。队长环顾四周已看不见那神秘来者的身影,随后吩咐部下顶住洞口的岩石为后面的人争取时间。紧接着娜娜和随从也逃了出来,和护卫们一起顶住渐渐疏松的石块。 现在仅剩公主与卡修还在洞内,岩壁的碎裂速度急速加快,数不清的裂痕肆意延伸,不停地追逐着他们二人。可就在这危急关头,公主竟被路上一块突起的石头绊倒了,还来不及起来上方一块坠石掉落,眼看即将砸到她。卡修眼疾手快,一把手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别愣着,快跑!”这一声喊醒了处于惊吓中的公主,卡修猛地推了她一下,使她的身体迅速跑了起来。 二人离出口仅有几步之遥,充满希望的阳光正在一点点地变亮。 “啊!”忽然前面的路向下塌陷,公主双脚踏空,即要掉入坑洞里。 就在此时,卡修转身一跃,再一次抓住她的手,但却没抓牢边上的石块,一时失手二人一同掉入坑洞里。好在深度不高,还能爬山去。卡修刚想起跳,不料地面再度下陷,而且头顶的坠石如雨点砸下,他赶紧施展三阶防御系魔法——隔世之界将自己与公主保护起来,待安稳落地后继续释放魔力支撑着护罩来挡住参差不齐的碎石。 过了一会,坠石掉落的频率开始减小,洞穴内也渐渐安稳下来。卡修接着使用矿石系魔法,从地下升起石柱抵住上面的碎石,待一切稳定后他才舒了一口气,撤去防护罩。对瘫坐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公主讲道:“公主殿下,现在我们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吗?”显然她还未完全缓过神来。 卡修单膝跪下,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公主殿下,我保证。” 看到他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公主的神情终于平静下来,问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出去吗?” “有,但我要休息一会儿才行。” “为何?” “刚才与那只魔兽交战已消耗了太多精力,现在要稍微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再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待上一阵。” “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抽泣的面容掩藏在颤抖的双手里,深处在内心里的无望冲溃了她最后的坚强,“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因抽泣而颤抖的娇小身躯在此刻黑暗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弱小与无助,眼睁睁地看着希望在眼前破灭,而自己却无力挽救的痛苦如同心绞酷刑,绝望蚕食着她精疲力竭的意志。 “公主殿下……”卡修站起身,想安抚她接近崩溃的情绪。 “你当时为什么不杀死那只魔兽?是它害我沦落至此地步的!”恍然间公主抬起头,那种被愤怒灌满的双眼带着悲伤的泪水,仿佛在质问卡修,“你那时就应该杀了它!” “哈?”卡修一时被这番话感到不解。“要是你当时杀了它,我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了!都怪你!” “我说公主殿下……”他虽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埋怨起自己,但有些事得跟她讲清楚。他把包随手扔在地上,找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石面坐了下来,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说:“你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吗?”面对无理的怒视,他以严肃之色应对,哪怕她的身份尊贵,也未有半点迁就之意。 见到卡修一幅说教的样子,一股怒气酝酿而生,身为为皇室的尊严竟被这样触犯,公主立即不满地问道:“不就是只魔兽吗,能有什么后果?” “那你知道那魔兽存活了多少年吗?没了它,整个墨尔森林会发生什么吗?”卡修反问道。 “这个……我……”对于这个问题,她冥思苦想也得不出结果,只能沉默着气呼呼地凝视他。 见她答不上来,卡修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吧,那只魔兽的年限至少十万年以上,可能是这片森林栖息最久、地位最高的魔兽了。我们是侥幸从它的领地里活了下来,想杀死它,可不是靠我这样的人能轻易做到的。而且如果它没了,相当于那些跟它竞争或者比它稍弱一点的魔兽摆脱了它的威慑,可以肆意妄为,森林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了那时,连森之精灵和远古树神都无法抵挡它们的咆哮,大举侵袭森林周边的村庄和城镇。用不了多久,这场侵袭将席卷附近各个领地,不只是水晶城、皇都,整个王国会一场面临空前的浩劫。” 此时的卡修宛若法庭上的审判官,义正言辞地宣判她犯下的罪行。 “而这一切,便是你公主殿下一时起意,轻易判断的后果。” “呃……”抖动的嘴巴半张开着发不出一个字,虽然她很想给予回击,但卡修说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沉吟半晌后她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抱歉,我只是……很害怕。”她缓身坐下,手攥成一团按在慌乱不已的胸口,慢慢地调整着平缓的呼吸。正是他的话让自己得以冷静下来,便不再迁怒于卡修,于是就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人影谁?” “不知道,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卡修叉手抵着下唇,锐利的双眼看向她,冷冷说道,“有人不想你离开。” “什么!”公主惊讶得站了起来。 “你们是在狩猎时被地穴古蜥袭击,然后被迫逃到地下的,对吧。” “嗯。”她缓缓低下几乎要僵住的头,恐惧莫然束缚住身体。 “据我所知,地穴古蜥长期待在地下,除了捕食几乎不会出去,除非……”他瞟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除非什么?”公主看到他莫名其妙的微笑感到了不安,但仍追问下去。 “除非有人故意激怒了它,引它爬出地面并袭击了你们。”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卡修的猜测着实让她有些心悸胆寒,同时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想谋害一国的公主。她抱紧自己颤抖的身躯,不敢继续往下想。 “但不管怎样,他的阴谋最终还是落空了。”卡修的语气又变得缓和,“公主殿下,不必过于担忧。待我休息好,就立刻带您离开此地。在此之前公主殿下,也请您好生歇息。”说罢便曲肱为枕,躺在石板上很快就入眠了。 公主也缓身坐下,背靠石壁,闭上眼将刚才的胡思乱想抛去,静心凝神,尝试抚平脑海里混乱的思绪。 与此同时,洞外的一行人绞尽脑汁想办法。这时远处来了一群人,娜娜看出是风雨雷电小队。原来他们发现这里有动静便过来查看。护卫队队长向他们解释了刚才的来龙去脉,玛卡斯拍了拍胸脯,自信十足地说:“没问题,救出公主包在我们身上。” 可无论他们怎样攻击洞口,坍塌的岩石纹丝未动。贝洛走进洞口,仔细观察了周围,说:“这里,有结界。”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能解开吗?”玛卡斯问道。 “凭我的能力需要一点时间,但,但是我会尽力的。”她手举着翠林法杖咏唱起魔咒,蔚蓝的光晕自法杖顶端涌出,往洞口发散开来。 此刻洞内回荡着公主腹部发出的阵阵咕咕声,处于浅睡中的卡修实在难以忍受,闭着眼说:“要是饿了话,包里有些食物。” “谢谢,不必了。”公主别过头看向他处。卡修也懒得管她,接着入睡。 咕咕…… 饥饿的声响徘徊在坑穴内。公主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矜持!可没过一会儿,意志便向本能屈服了,她再也按耐不住了,悄悄走过去打开了卡修的背包,只找出了面包和几瓶牛奶。看到这些,她打算放回去。我怎么吃这些平凡又低等的食物,她暗想着。 但是太多天没有饱餐一顿了,当闻到手中的面包散发出浓郁麦香时,难以忍耐的饥饿感迫使她放下了自己高贵的身段,味蕾大开的自己顾及不上那些礼仪规矩,只是不停嚼碎、吞咽。她从未想到这些面包牛奶的味道在此刻竟是如此美味,浓浓的奶香、外酥里嫩的口感以及回绕于咽喉那淡淡的甘甜终是满足了自己久经磨难的肚腹。 沉浸于欲望中的人往往会忘却身边的一切,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就吃光了背包里的所有食粮,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终于舒适了。”收拾好卡修的背包后就坐在了旁边。 无意间她注意到卡修放在身边的武器,一时感到好奇便凑上前去端详。剑的重量比她想象的要轻的多,双手捧着修长的剑身凑到眼前细细观赏,缓慢拔出剑鞘后她愣住了。一柄做工精致、锋利无比的剑呈现在眼前,整个剑都用同一种看起来很珍贵的材料锻造出的,剑格中央镶嵌一颗晶莹剔透的褐黄晶石,其品质可能比自己戴的那皇冠顶上的碧穹宝石还要高几个品级,剑身两侧刻有华丽却晦涩难懂的符文。 她看出这是件圣器,但像这种级别的武器应该很出名才对,而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这柄剑的任何知识。 “怎样,看够了吗?”卡修不知何时醒来,神不知鬼不觉抓住了公主捧剑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偷看别人的物件可是很无礼的,公主殿下。” 一瞬间怦然心动,这是她第一次被别的人接触。慌乱的眼眸迎那俊俏的面庞,初尝羞涩的心不禁怦怦直跳。此刻她的面颊似桃花绯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繁杂的思绪在大脑内飞速旋转。愣了好一会儿慌张的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甩开手后撤几步。 “只……只是,觉得好奇,所以……才看的……不行吗?”极力躲闪的目光看向别处,按捺住不停加速的心跳。 卡修无奈叹息一声,把剑收好,活动了一下筋骨,背上行囊,对公主说道:“睡得……哦不,是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公主殿下,我们可以出去了。” 公主站起身拍取尘土,整理好情绪,问道:“怎么出去啊?” “这还请公主殿下闭上眼,待我说后才睁开。”卡修微笑着说,“还望您能尽量配合我。” “好吧。”公主半信半疑地闭上双眼后突然感觉自己抱了起来,顿时慌了,“你干什么?是要非礼我吗?快把我放下来。”她在卡修怀中慌忙得手舞足蹈。 “请公主殿下不要胡思乱想,我对您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样只是方便带你出去,千万不要慌张。请相信我。” 卡修的话回荡在耳边,虽然自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现在也只能依照他说的做。她紧闭着眼,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忽然她感觉身体变轻了,耳边有清风呼啸飞过。我现在是怎么了?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她不敢睁开眼看,只得静静接受这奇妙的感觉。 洞外正在施法破解结界的贝洛忽然眉头一皱,低声说道:“奇怪了?”站在一旁的玛卡斯见状,问:“发生什么事了?” “结界内部似乎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向外涌出。” “什么!难道是……” 话音未落,眼前堆积的碎石开始剧烈震动,紧接一声巨响,石块四散而飞,在一片尘埃中卡修抱着公主的身影从洞口飞驰而出。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像脆弱的琉璃一般被他的冲击撞碎了,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后安稳着陆。 “可以睁开眼了,公主殿下。”卡修把公主稳稳地放下。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迎接她的是刺眼的阳光与清新的林间气息。 当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重回到地面的感觉真好。 卡修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土,回头看那一行人,一个个脸上已是挂满了吃惊,很明显刚才的举动再一次震撼到他们了。这下护卫队长认定面前黑发青年的实力绝不输白银级冒险者,已经是魔魂师以上的级别了,不得不承认他成功地引起了自己的好奇。 “咳咳。”见到公主的身影后玛卡斯忍住内心的狂喜,保持镇静商讨下一步撤离计划,“既然已救出公主,那下来的撤离路线该如何制定?况且你们说的那个不明来者,还需多加提防。以及撤退出森林任何进行悬赏交接呢?” “交接这个好办。”护卫队长指着贝伦,“年轻人,你的弓借用一下。”他接过白发青年手里的弓箭,随手拉几下啧啧称赞,“只是好武器。”说罢便把一个信号弹插在箭头上,然后猛地一使劲拉弦。贝伦静静看着不作声却心如刀绞,那可是他精心保养的箭弦,如果被扯断了该怎么办啊!他心里默默哀求下手轻点。 队长拉弓成满月,朝天一射,随着箭矢划破的气浪,一声轰鸣,天空中浮现出亮闪闪的金黄礼冠图案。他会心一笑把弓归还贝伦,说道:“接下来只要出了森林,就有队伍来接应我们了,到时候赏金一并给你们。” 一听到赏金,玛卡斯先是高兴,但听到走出森林后脸色就立马消沉下来。要是原路返回的话可能会再遇到其他危险,他可不想再经历刚才的战斗。为了这次救援任务,他们准备的药水、魔具已所剩无几,手里的武器也快扛不住了,再碰上其他魔兽肯定坚持了多久。 无需多言,其他队员都感受到队长的忧虑,也跟着消沉下去。卡修似乎看透了他们的神情,说:“撤离的事很简单,进来时我就做好了标记,可以直接把你们转送出去,这样既方便又安全。” “那真是太棒了!卡修你还会这个传送魔法。”玛卡斯打心底感激卡修,微笑着使劲点头,其他人也一致赞成。 于是众人按卡修意思站在一起,脚下浮现耀眼的湛蓝魔法阵,然后他默念魔咒,眼前完全被蓝光包围,眨眼间他们回到初始进入森林的远古树神前。玛卡斯大舒一口气,后面的路便由他来带领众人真正地离开墨尔森林。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出森林就望见遥远的地平线上来了一直规模较大的军队,众人便前去汇合。领头的将士及跟随的部下见到公主与护卫队长后纷纷下马,单膝跪下,异口同声拜贺道:“恭迎公主殿下归家!”后面的士兵们一并跪下整齐划一地附和着。 “将士们请起。”在一众侍女的搀扶下公主笑着蹦着进了自己的皇室马车,“终于能回去了!” 那位领军的将士走到卡修与玛卡斯面前,对身后另一辆马车摆出邀请的手势,说道:“几位是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陛下想当面感谢各位勇士。” 众人心中大喜,能够拜见兰德国王是何等的荣幸啊!于是他们踏上马车,跟着军队前往帝都皇宫。 接应的军队浩浩荡荡地返程。在他们身后的森林里,一道残影立于树梢上,正怒视着逐渐远去的军队。清风吹拂,一片落叶掠过便没了踪影。 第六章 重逢 兰德王国的皇宫坐落于一切权力来源的帝都中央,与经济地位相当的水晶城相隔仅有几千里地,其占地面积十分宽阔宏大,堪比两座水晶城大小有余。宫殿划分为前、中、后、左、右五个部分。皇宫正前门建有一堵厚实的城墙,石墙将整个宫殿包围起来。城墙上有不计其数的哨兵站岗,四角方位各设置一座高耸的瞭望塔,视野广阔能够戒备来自各方的动静。每个瞭望塔都配备了烽烟台,一旦发现敌情便可以迅速点燃烟火,向周边各个城主寻求援助。 众人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内,随着返程的军队进入了眼前高高耸立的城墙,视线忽然暗淡下来,车马行驶的声音在漆黑一片中徘徊在他们耳边。车队前行了一段距离,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军队行走于青石切成的无比广阔的广场上,放眼望去可够容纳上万人。众人在此下车转为步行,继续往前走。尽头又是一座城墙,比起刚才那些用青玄石筑造的,这面则是用珍贵玉石雕建的,加上城头上那一个个宫楼金碧辉煌,更显得富丽堂皇。 “这,这就是皇宫吗?”玛卡斯以及他的队员全挤在狭小的车窗边往外观瞧,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兄妹二人则保持常态正襟危坐着,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窗外流光四溢的光景宛如画卷滚动,可再美的风景也吸引不了娜娜的注意,被担忧填充的内心让她忐忑不安。皇宫重地肯定有众多魔力高强的魔法师在此从守候,虽然她知道卡修把自己的血族气息隐藏起来了,但残留于心的恐惧仍未消散而去。若是被发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就像那次一样。 极力掩盖心底慌张的眼神停留在双腿上不停掰弄的手指,周围的声音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恍然间她感觉自己跌落到漆黑的深渊中,身体无力地下坠,连呼吸也变得急迫,仿佛要永远迷失在一片虚无之中。忽然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像一束光照进这深不可测的黑渊,牵引着她逃脱至无比光明的现实。从妄想像中回过神来,是卡修紧握住了那不安的双手,他看向妹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镇静自如。即使他沉默无言,再烦乱的思绪也能被这柔和目光抚平,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 娜娜闭上眼长吸一气后睁开了清澈的双眼,缓缓呼出,转头从容不迫地望向窗外的景观。 队伍在众人惊叹的声中继续往内,中部更加高端,连地上铺满了白玉板,中间由一条鲜艳红毯一分为二,红毯一直延续至正中央的一座庄严肃穆的王殿前。精致高耸的乳白长柱屹立于两侧,支撑着似山峰般的锥顶,面向正门的三角檐面雕刻着神话中圣光普照大地的美景。 车队停驻于通往王殿的台阶前,众人下车第一次踏足在洁白无瑕的玉石阶上,心里翻涌着无比的自豪与激动。在入殿前,他们按照御前侍卫的指示交出了各种携带的武器以及其他危险物品,并将能够限制魔力流动的封魔石手镯佩戴在手腕处,待整理好仪表后又被御前侍从施以圣光魔法净化沾染在身上的肮脏之物。 准备了好一阵,领头的将士把卡修与玛卡斯一行人带入殿内。阳光透入五彩玻璃打照在光洁亮丽的地板上,使殿内亮堂十足。众人在殿门处等候着,护卫队一行人先上前朝见。 “陛下。”走在前头的护卫队队长摘下头盔抱在腰侧,单膝跪下,低着头说道,“未能护公主殿下安全,完全是我的过失,吾罪至深,请陛下降惩。” “何出此言?” 沉稳而又雄厚的话音自端坐在辉煌王座上的至尊之人发出,象征着至高无上之权的黄金王冠戴在乌黑中发上熠熠发耀,严穆的面容仍留有几分年轻,但饱经世故而深邃的眼神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威严。 “汝等竭心尽力护吾女周全,何罪之有?此行汝等有功,暂且退待休息,再论功过。” “感谢陛下的宽容。”队长恳谢后起身与一众从属退出殿外。 现在大殿上只剩下玛卡斯与卡修等人,国王微微颔首示意,两旁侍从便引他们来到王座御前,他一改刚才的严容,面带微笑,祥和地端详着每一位拯救了公主的勇士的面容,随后拿过侍从递上的悬赏令过目。玛卡斯一队人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国王威严的身姿,完全被那至尊威压给愣住了,即便是善目也带有怔人心魄的气场。早已单膝跪下的卡修赶紧提醒,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下跪行礼。 国王抿嘴笑着点点头收好悬赏令。“诸位请起。”他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起身,说道,“万分感谢诸位出手相助,诸位的勇气令吾敬佩不已,若王国能有更多像诸位一样怀有正义之心的人,兰德必将更加强盛。”说完他对身旁的侍从微微点头,示意侍从们把赏金拿来。 一阵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瞧便感到诧异,侍从并未抬着他们预想中的几十箱装载着三十万银魔卡的宝箱,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但再定睛一看,玛卡斯大吃一惊差点没忍住叫出声,那可是枚储藏戒指,还是品级特高的魔具。 他上前接过戒指,紧握手中注入魔力,里面除了那三十万银魔卡,还有其他有助于试炼、提升魔力、强化武器等一大堆好东西,未被丰厚报酬冲昏了头脑的他赶紧单膝跪下感谢。 “多谢国王陛下!” “勇士请起。”国王挥挥手说,“这仅是吾一点心意,不必致谢。此外,吾已和冒险家会馆商议好,给各位提高五个等级。”说完便站起身微微弯腰致谢,随后往王座后面走去,一旁的两个侍臣见状,对众人说道:“陛下还要看望公主殿下。诸位就此请回吧。” 众人点头退出宫殿,跟着侍从来到了皇宫外,玛卡斯欣喜若狂地攥着戒指跳动,卡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喂,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不好意思,高兴过头了。”玛卡斯摊开手,问:“你打算怎么带走这十八万银魔卡?”卡修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枚储蓄戒指。 “拿来。”虽然很吃惊但玛卡斯依然把戒指递给了他,他将两枚戒指对碰在一起注入魔力,不一会儿就把戒指归还回去。 玛卡斯查看了戒指里面,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万银魔卡,又问:“那些你不拿点吗?”卡修把戒指套在食指上,“拿了点能派上用场的,其余的给你们。” “我们这次合作还是挺成功的。”玛卡斯转身对自己的队员说,“太好了!这次不仅凑齐了学费,还获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相信下一次的全国学院我们一定能挺进前三强。” “学费?”卡修叫住他,问,“你们是学生?哪个学院的?” “枫……枫然学院。”躲在哥哥贝伦身后的贝洛小声回答道。 “枫然……哦,就是那个常年排名位居第六的学院啊” 一听这句,玛卡斯感到有些不满,“今年我们学院可是排到第四了。” “那挺好的。对了,劳问一下,异世学院今年的排名如何?” “这个嘛,呵呵。”玛卡斯强忍着笑,说,“异世这次的表现属实有些出人意料,常年稳居第一的学院这次竟排到第三,实在是意想不到。” 听完他说的,卡修并未动怒,而是一脸常态,“第三吗?嗯,阿诺斯做得还不错。那第一、第二的是哪两个学院?” “就是之前一直排在第二的瀛川和第三的帝都星烁。” “这样啊。嗯,意料之中。”忽然卡修转头问向一旁的侍从这附近是否有水晶传送锚点。侍从点点头,“皇宫重地不便闲游,请随我来”。他牵起妹妹的手,走之前回头对身后的风雨雷电小队说道,“差点忘了,很高兴与你们合作,就此别过。”说完两人便消失在了他们眼中,只留下玛卡斯一行人驻足凝望,他挥了挥手,“我们也走吧,正好去帝都逛逛。” 二人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前殿墙边的一处长方形建筑里,里面竖立着多个漂浮的水晶传送锚点,还有很多人员在此工作,看样子应该是为了方便皇宫与外界的沟通效率。 在得到许可后卡修牵着娜娜的手站在其中一个水晶传送锚点前,一旁的工作人员伸出双手开始施展高阶传送魔法,水晶也跟着快速闪烁,所散发出来的光晕包裹住二人的身体,随之最后的咒语念完,蓝色的传送法阵便带着他们离开了皇宫。 一道冲天蓝光闪耀在群山峻岭间,待眼前光芒散去,二人就身处异世学院前。面前一堵高大城墙遮蔽了天空的炎阳,使人莫名感到压迫,但更多的是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卡修仍牵着妹妹的手走上前去,敲响城门一侧的木窗并朝里喊道:“在吗,莫斯特大叔?”木窗缓缓拉开,一位样貌俊朗的壮年男子探出头来观瞧,“哟,卡修回来了。有事吗?”额前一缕白丝在一片黑发中间尤为鲜明,棱角分明的脸廓显得有几分英气。 “嗯,我有点事找安娜院长。” “这位小女孩谁啊?是你带来的吗?”男子侧头注意到站在身旁的娜娜,问道。 “正式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娜娜。” “明白了。行,进去吧。”男子看着娜娜的眼神稍微留驻了一下,而后关上木窗,等待了一会后他缓缓打开学院大门。若以常理而谈,学院的大门应算是城门规格,厚实的木制大门挤压地面而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犹如这座学院在呼吸一般。 “欢迎回来,卡修。”他露出和蔼的笑容,像迎接归家的游子。 “我回来了。”卡修牵着妹妹的手迈步踏入家的土地。待走近男子身边时他又说了一句。“卡修,你就不能礼貌点吗?别老是叫我大叔,要叫先生,我年纪还没那么老。” “知道了,下次一定。”卡修背对着摆了摆手,领着娜娜继续往里走。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关上大门。 一进到学院内,二人眼前一亮,如诗中五彩斑斓的花园呈现在面前,芬芳花香从中飘逸出来,闻着沁人心脾。花园正中竖立起一座修长的水晶塔,在阳光照耀下散发七彩光辉。后方坐落着横跨整个学院、雄伟壮大的教学大楼,左右分别是同样宏伟的学生宿舍与教导楼,站在三座体形宏大的建筑前能使人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同时也对此肃然起敬。 院长就在教导楼顶层的办公室里工作。二人来到门前,卡修礼貌地敲了敲门,只听得门内传来一声“请进”,他这才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身形高挑的灰发女子正全神贯注手上的文件,还未注意到他身旁的另外一人。 “卡修,你回来了。有事找我?”院长仍埋头处理桌上那半人高的文件堆。 “那个……算了,等你忙完再说。”卡修无奈叹了口气,拉着娜娜一同坐在了墙边长椅上。他知道安娜院长正忙于公务,此时打扰确实不太好。 在等待的时间里,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院长的目光依然注视在桌上,未有半点偏移。 门被打开,走进一位眉清目秀、身着洁白校服的银发少年,胸前别着一枚淡紫色徽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说道:“院长,协会把今年的经费发放下来了,总计五十六万银魔卡。各项分配如下,学生会八万银魔卡,教导部十万银魔卡,物资方面四万银魔卡,器材方面六万银魔卡,维护方面三万银魔卡,食品方面十一万银魔卡。” “其余十四万就存入书院。”安娜放下审批好的文件,身子靠着扶椅伸了个懒腰,“呼——终于忙完了。阿诺斯,你看看是谁回……”她这时才发现坐在卡修身边的小女孩,瞬间站起身观察越来越觉得眼熟。银发少年也放下手里的文件,当转头看到卡修时浑身一抖,内心雀跃不已,随之高兴地走到他面前,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说:“卡修会长,你回来了!” 卡修笑了笑,“别叫我会长了。看样子,你现在这个学生会会长做得还不错。” “是的!我未辜负你的期望。”阿诺斯坚定地回答道,脸上满是欢喜。 “嗯——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你做得很好,阿诺斯。”卡修把手摆向娜娜,说道:“哦,对了。向二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娜娜·莉莉丝。” 一听到这女孩的名字,安娜瞬间愣了一下,愈感熟悉,仔细端详她的面貌,脑海里忽然记起些什么。娜娜觉得被人紧盯着十分不安,便躲到哥哥背后企图避开院长的凝视,但其实刚才那刻她见到安娜的眼神时心里忽然一颤,那双除了瞳色以外神似母亲艾娜的紫眸以及与自己一样的淡灰色头发,让她隐隐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想。 “卡修,我有话要跟你说。”安娜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阿诺斯,你带这位小孩去参观一下学院。”说完又坐回扶椅上,神情凝重。见状卡修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走到桌前坐下,转过头对背后二人说:“妹妹,你先跟这个小哥哥去学院玩一会,等下再回来,好吗?阿诺斯,就拜托你了。” “好的,卡修会长。”说罢阿诺斯带着娜娜走出院长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二人并排行走在过道里,边走边交谈着。 “你叫娜娜·莉莉丝对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诺斯,异世学院学生会会长。很荣幸认识你。” 从思索中回过神的娜娜很快转变好心态,礼貌地回应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身子微微前倾以示尊敬,“那个,阿诺……哥,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还从未有人这样亲切地叫我呢。”阿诺斯微笑着说道。从他纯真无邪的笑容里,娜娜能看得出对方本性善良,全身上下散发着天然的亲和力,这让她的警戒心骤降至无。 “来,先带你去参观一下。”说罢便领她来到了刚才经过的花园,他向娜娜隆重、详细地介绍花园中央的水晶塔,大致讲述这座水晶塔可触发一种十分牢固的防御结界,能够抵御一切外来攻击。紧接着二人走进那极度震撼的教学大楼,里面的空间更是宽阔无边。一层完全是礼堂,辽阔的拱顶下长柱沿两侧对称排列,各个柱间都竖立着威武的兵士石像,为整间礼堂增添了几分庄严。 穿过大楼底部,图书院与校史馆就紧挨在后方,两边过道和城墙相连在一起。阿诺斯领着娜娜进入校史馆,墙面上悬挂着诸多荣誉奖章以及各大赛事勇夺的奖杯。 “怎样?看上去很震撼吧。这些荣誉足以诠释异世学院的优秀之处。”他伸手抚摸那些奖章,眼神中包含激情,仿佛那些仍历历在目,“这些,很多是以前卡修会长带领学长们拼尽全力为学院争夺来。如果没有卡修会长和学长们,学院至今都不会有当下的辉煌。” 娜娜注视着墙上那一件件充满荣誉的奖章,想到它们背后都有哥哥的一份付出,不禁为之敬佩,转头问:“哥哥他以前很厉害吗?” “何止是厉害,简直是无人能及。”阿诺斯激动地说道,就像一名神信徒宣言一样,“卡修会长与我们是无法并为一谈的。抛去那气宇不凡的外表,自身魔力就天赋异禀,那望尘莫及的实力,以及他对任何事的无所不晓,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之无愧为学院的王牌。” “这……”娜娜已被惊愕到无话。 “虽然以前卡修会长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但在重要时刻你绝对能信任他。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身处险境依旧能感受到安全。卡修会长总是会将他温柔的一面展现在我们面前,无微不至地关心着……” 一番长辞后,阿诺斯才回过神来,“刚才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真是太失礼了。” 娜娜摆了摆手,“没事,阿诺哥真的很了解哥哥呢。” “哈哈。”阿诺斯笑着挠了挠头。忽然胸前的徽章闪烁起金黄色的微光,随即感觉到一小股魔力从中流窜,“哦,安娜院长叫我了,我们回去吧,下次再带你好好地参观。” 二人原路返回来到院长办公室,刚一进门就察觉室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该说的我已全盘托出,那我就先告辞了。”卡修面色冷淡对安娜说道,起身立刻转回平常态,笑着问娜娜,“玩得还开心吗,妹妹?” “学院真的很有意思,阿诺哥讲了很多跟哥哥有关的事,我都不知道哥哥以前竟然那么厉害。”娜娜投以崇拜的目光,一瞬间让卡修好像看到了阿诺斯曾经的身影,不免冷笑几声。 “卡修,请你跟阿诺斯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这个孩子谈谈。”安娜依旧神情低沉,一双深邃的紫眸里映着娜娜的面容,好似要看透对方内心。这让娜娜感到十分不自在,连忙躲在哥哥身后,抓紧他的衣角寻求庇护。卡修俯身温柔地抚摸着妹妹,轻声缓和说:“别怕,等会儿她会提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不会有事的。”安抚好妹妹的情绪后卡修走到阿诺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走,跟你去叙叙旧。” 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气氛变得凝重,娜娜不安往后挪移几步,与安娜保持一段距离,此刻她像一只受惊后警惕的小鹿企图一点一点地逃离危险。 “娜娜·莉莉丝,多好听的名字。”安娜缓慢起身,双臂撑在桌面上,原本肃穆的面容温柔了几分,抿起嘴角微笑,“你的母亲艾娜·梅森给你取了个多么好的名字啊。”娜娜双眼激起闪光。 她难道认识母亲。即使自己现在有些忌惮,但她仍鼓起勇气反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你认识她吗?” “对。”安娜比起娜娜似乎更激动,但她强力克制自己,轻声问:“你有一本老画册,对吗?” “嗯!”娜娜连忙拿出那本陈旧的画册,迟疑了一刻后还是安心递到安娜手中。 安娜谨小慎微地翻开已经泛黄的画页,目光掠过一幅幅画面,不禁皱起眉头。当看到那张褪色的家族照,浑身仿佛电光流逝,双手不由得颤抖,目光注视在娜娜母亲年轻的样貌上。她缓慢将画册平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色泽鲜明的画页对比,竟笑出了声。她把画页放在画册上一同递给娜娜。 娜娜接过一看,愕然战栗。画册中母亲身旁那位模糊不清的女子在另一清晰的画页上竟然就是年轻时的安娜。这也就意味着眼前的人便是母亲艾娜的姐姐,自己的姨母。 此刻她与安娜之间的隔阂荡然无存,血缘拉近了彼此的联系,也消除了所有的疑虑,她不再退缩而是怀揣着炽热跳动的心向前走。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艾娜的孩子,你有着她那双淳朴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样貌。真的,很像。真的……好像艾娜……”安娜任泪水随意流淌,无言描绘的激动如同海啸在心里不停翻涌,再坚强的人也拥有一颗柔暖的心。 热泪也早已溢出了娜娜的眼眶。 “安娜姨母!”她压着哭声,喊出了来。 安娜上前蹲下,拥抱住了泣不成声的外甥女。 她的怀抱和母亲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温柔,不自觉幻想起曾经母亲也是这样抱着自己。 良久,安娜才松开手,擦掉眼泪,深吸一气平复内心。“娜娜,你的事我已经听卡修说了,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不急,我会慢慢回答。” 娜娜也擦拭掉眼角的泪花,说:“我有关我与母亲的一切,我想全部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迫切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母亲和父亲为何远离世人,为何与世隔绝地生活在森林里……小时候的疑惑再次一一冒出。 安娜仍然蹲着,手轻放在娜娜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母亲,艾娜·梅森,与我共同流淌着梅森家族正统直系血脉,是现今家主梅森公爵的子嗣。她是我最好的妹妹,同时也是我见识过最杰出的工程师。我们的关系亲密,即使我从军后相隔万里,也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一直到那天……”说音到此停顿了一下,脸上似有几分怒色,“我收到了她的最后一封信。” “信上得知她在我父亲的指示下,秘密嫁给了你父亲,从此杳无音讯。”安娜语气里夹杂着怒火,但在妹妹的孩子面前她还是强忍住了,“在我的追问下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是个半混血的血族,其他的无从得知。”话说到此,她已然换了另一种态度,目光变得严肃。 “我至今无法原谅我父亲,他擅自就决定了你母亲的余生,还企图抹去她存在的痕迹,我恨他隐藏了真相。”沉吟半晌后忽然安娜垂眼看向娜娜的眼神又变温柔了,“但看到你,我便知道艾娜她与你父亲一定过得很幸福,从你眼里我看到了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在那双清澈如水的棕色眼眸中,虽然藏有孤独与悲伤,但安娜看到更多的是曾经拥有美满经历的影子。她已知道那件事,对于妹妹的离世她曾过做好心理准备,可当卡修当面陈述出这个事实的那刻,内心依然掀起了波涛汹涌的悲潮,凭借多年锤炼的情绪应变能力才让她在与娜娜见面前稳定下来。她也知道这个孩子经受过的悲痛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她所能做的只有帮娜娜分担这份苦难。 二人相视无言,却好似交流过千言万语。待时间无情地带走房内残余的不适,新的氛围才有了足够的空间。轻松的话题自然地冒出,缓解了她们之间似近非近的距离,安娜握着外甥的手与她一同坐在长椅上。 “说起来,这座学院也是你母亲的杰作之一,这里的为一个建筑都是根据她的蓝图建成的。”安娜充满慈爱的眼神端详着那双呆愣的棕眸,温柔地抚摸着娜娜的小手继续说道,“可以说,它是你母亲遗留在这世上的一部分心血,来证明她曾存在过。” “可妈妈从未跟我讲过,有关这座学院任何事。” “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我还未跟她说过,不,应该是已经无法告诉她学院建成了。当初这个学院也不过是在与她的通信中偶然冒出的想法罢了,而你母亲却真的给我设计好了学院图纸,还告诉我,若我以后辞军了,不妨去当一位魔法导师。当时我还笑她,我怎么会是当老师的料。”回想起这些尘封旧事安娜宛然一笑,“你母亲啊,从小就喜欢作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并为之努力变为现实。比如为制作一个工作台就砍掉家中园林里的父亲十分珍视的古树,把窗户边上精美的窗帘全都剪下来用于制作滑翔飞翼,铁钉要是用完了就会把厨房里的所有银制餐具拿去熔铸,总会惹出一大堆麻烦事,你母亲小时候可让人头疼了。” “哈哈,妈妈真的比我还调皮呢。”娜娜情不自禁,这是她首次听到母亲以前的趣事,觉得很有意思。 “那是自然,而且啊每到上魔法课时她人就跑没影了,躲到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有时候还会拉着我陪她一起做手工,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欢乐。那时她说自己想成为一个发明师,制造出许多惊世骇俗的发明供世人使用,让每一个无法使用魔力的人也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我也一直深信着她在未来某一天能够改变世界。于是在只属于我和你母亲的秘密之地,我们一同许下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缓缓瞪圆的棕眸显得更加透彻,充斥着渴望的双眼映在另一对深邃的紫瞳中。 “那天我们勾指起誓,我要当上王国最厉害的魔法师,她要成为世间最伟大的发明师,然后一起携手将这个王国变得更加美好。”安娜振振其词,流光四溢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已无法实现的愿景。 “那安娜姨母有实现约定吗?” “我,嗯……算是吧。现在我已经是六重魔圣了。” “真的吗?!”娜娜十分吃惊地看着安娜,问道,“那你都经历过什么?” “嗯,一开始从一位平凡的士兵通过不断努力变为了士官,又从中尉一直上升为准将,然后担任了一个骑士军团的团长,在职期间因战功被册封勋爵成为一名爵士,再然后……便卸甲归家了,现在就在这里当老师。总感觉离约定的目标还差一点点呢。” 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娜娜觉得姨母已经是位非常厉害的魔法师了,她好奇地问道:“那,姨母都会什么魔法呢?” “我啊,什么都会一点呦。”安娜眯起眼得意地对外甥女说,“要说最拿手的那还是空间传至魔法和光系魔法了。”那双紫眸忽然意味深长地盯着娜娜,“那你都会些什么呢,娜娜?” “目前自学了些风系与暗系魔法,还有治愈术,魔力也只到巫师水平。” “那修印呢?” “修印?”娜娜想起玛卡斯他们在介绍自己时都有提到过,当时她不明所以,现在连安娜都问到了,这使她更感到疑惑,“那是什么?哥哥没有跟我讲过欸。” “听着,所谓修印,是能体现一个人肉体与精神力上的强度阶段,并随着个人实力的成长而变化。绝大多数魔法师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修印,当魔力的增长达到一个阶段的顶峰时就会引发修印的质变,新的修印阶段又会促进自己实力增强,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说罢安娜站起身走到娜娜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让我看看你现在的修印到哪个阶段了。”她伸出手掌正对着外甥女的前额,手心处浮现出暗紫色的两层六芒星法环,环中央的正六边形光晕里慢慢显现出鲜红的修印图案。 一个细小的菱形方块下连接着向两侧延伸的细纹。 “二重修印!”安娜收起魔法,手握成拳抵在鼻尖下思考,对刚才的现象她感到不可思议。她心想着,娜娜小小年纪就已经达到了二重,按常理来讲一般有天资的人都是在七岁时才拥有一重修印的,想要达到二重最起码要经过四年的修炼,可娜娜竟一开始超越了同岁的孩子。当然此类情况也是存在例外的,那便是她自身天赋卓越。 “呵,不愧是梅森家的血统啊,艾娜。”安娜低声喃喃,心里掀起一阵狂喜,“你的女儿,前途无量啊!”平静如水般的双眼凝视着面前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的孩子,突然她脑海里产生了跟自己妹妹一样的奇妙想法:好好培养娜娜,完成自己与妹妹的夙愿。 原来我也会突发奇想啊,艾娜。安娜低着头心想着,浅笑一声后她又抬起目光,“跟我讲讲那之后的事吧,娜娜,事关你母亲那段幸福的时光。” “嗯,好。” 第七章 抉择 当二人沉浸于重获亲情的氛围里的同时,卡修来到了操场后侧的学院食堂,久违地踏入这熟悉的建筑,宽敞的餐厅内寥寥几人,即便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也无人认出这位昔日的学生会长,正好他也不想这次回来有太多喧闹。 还是保持平常便好,他这么想着走到餐厅的点菜窗口,双肘支在光滑的柜台上用着亲切的口吻呼唤。 “克罗尔先生。” 橱窗里一位年方三十、身穿一件朴素、深黑厨师服的男子从后厨中走出来,翠绿的双眼在一顶棱角分明的黑发下若隐若现,满脸阴郁的神情让人不禁打起寒颤。若是再仔细观察便能在他身边感觉到隐隐戾气,就像在暗夜中凝视猎物伺机而动的黑豹,哪怕过去多年卡修脑海里仍浮现出对他以前的第一印象。不过他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厨师身上的厉气已褪去大半,虽还是那幅忧郁、冷淡的面孔,但好歹眼神平和了些,平常里还能和学生交流上一两句。 见来者是卡修,克罗尔眼里亮了几分,同样回以亲切的语气,“哦,是卡修啊,何时回来的?” “刚才不久,有事回来找了院长,不过好像已经解决了。”卡修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口,“近来怎样,一切可好?” “一如往常,阿诺斯很顺利地接管过学生会,并且很快就维持好一切,现在各项工作在他的管理下有序进行着。” “不错嘛,我的判断从不出错。” “但自从接替了你的位置,这孩子的饮食习惯完全被打乱了,把大部分生活重心都放在了学生会上,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话说至此克罗尔眼睫微微下垂,忧心忡忡地叹息着。 “没事的,他可没那么弱,对他而言这亦是试炼,习惯就好。” “唉,你非他怎能知晓他的苦。”他长叹一声后又看向卡修,说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做到?在那样繁重的事务下还能那么悠闲地完成工作。” “呃,只能说个人有各自的方式来处理。”卡修捻着下巴,眼神瞥向别处,说,“等阿诺斯适应了,他也能从中找出诀窍,现在只是在积累经验而已,有些苦他必须接受。” “我记得他跟在你身边做副会长时就受了不少苦,唉,想不到现在也没过上好日子,反而越来越累了。” “呃呵呵……是吗?” 看来跟别人说话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啊,卡修在心里暗暗揶揄。在氛围变得尴尬之前他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克罗尔先生,最近有研究出新菜品吗?” “有啊,想尝尝吗?”一提到这个,克罗尔双眼闪闪发光,似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新意”。 “行,来两份。”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还是说有别人?” “饮食习惯不良的学生会会长。” “喔,那我得认真起来了,要丰盛点才行。”克罗尔自顾自地走进后厨里,关上门。一直以来他有这样一个怪习,自己单独下厨时不让任何人看见其烹饪过程。 在等餐的时间里先前跑去取赛事资料的阿诺斯按约定来到学院食堂,一眼便找到了卡修。而卡修同时也朝他挥了挥手。 “卡修学长,你怎么坐这儿了?”阿诺斯手臂夹着一沓文件,快步走到卡修跟前,说道,“点菜窗口不是不能……” “那种事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是假期也没什么人,不用担心。”卡修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笑着说道,“来,你也坐在这里,克罗尔先生正在为我们烹饪新菜品呢,坐这儿才能吃到最新鲜的一口。” “好吧。” 面对这样有违校规的提议,阿诺斯毫无抵抗地顺从了卡修的话,也拿来一把椅子坐在窗口前。刚坐下不久卡修就递过去一杯水,随后开口说道:“学院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你做得不错,阿诺斯。” 听闻此言阿诺斯面露惊讶,上身不自觉前倾,刚拿起的杯子又放了下去,“欤!会长,啊不,学长,你不怪我吗?”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选出的人。”卡修笑着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首次领队就夺得了全国前三,已经很厉害了,以后夺冠仅仅是时间问题,慢慢来吧。”言毕他安抚似的拍了拍阿诺斯肩膀。 “可是这次学院的荣誉损失太多了,外界的评价又……”似自责的神色又低落下去,他不停转着手里的被子。 看到阿诺斯自我责备的样子,卡修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无奈。自他们从小相处以来,阿诺斯便是这副柔弱多虑的性格,他崇拜、向往着那些负重前行的前辈,为此他办事时总是一丝不苟、追求完美,以得到来自前辈们的称赞,可同时这也间接导致了他害怕失败的结果,不敢接受挫折的磨砺。曾经卡修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副会长时,因为其出色的执行能力,他就有意培养阿诺斯有朝一日接替会长的位子。可过去了这么些年,那软弱消极的性格余碎仍潜藏在他的心底。而在卡修看来,这份不自信的缺陷迟早会成为阿诺斯未来道路上的一项艰阻。 从言听计从、事无巨细的执行者一跃成为掌控全局、定夺一切的管理者,对于阿诺斯而言无疑是一场可以改变他处事逻辑的重大试炼。可若他仍像以前一样拿不出独当一面、面对挫折的勇气,宛若匍匐于巢中的幼鸟无法独立成长,那卡修将会毫不犹豫推他一把,让他在坠崖中学会展翅翱翔。在充满未知却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前路上,凭借自身砥砺前行,能够独立思考,坚持自我,而不是依附于旁人他物,被迫去迎合周遭的变化。 “不必在意,注重自身便好。”他稍微用力拍了拍这有些懦弱的后背,说,“别去想那些,学院的荣光可不是靠他们评价出来的,而是靠自身实力不懈奋斗得来的。何况这又说明不了什么,输赢人定,偶尔也要让别人尝尝获胜的滋味,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进步空间。你以后领队的时间还长着,别因这点挫折而止步不前,要懂得从那些失败中汲取经验,然后不断深化谋虑,切记不要一味追求胜利,因为有时的胜利是无用的。” “我……我明白了,卡修学长。” 看到阿诺斯端正好自己的态度,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卡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恰巧这时端着两盘烩饭的克罗尔从后厨里走出来,递给二人,那冷峻面容上显出微微期待,“尝尝,口感怎样?” 炒至金黄的烩饭冒着热气,粒粒分明间被多彩的时蔬点缀着,诱人的色泽瞬间就勾起食欲。二人不约而同舀了一勺送入嘴中,细细咀嚼来,味道甚是复杂又美味难言,仅是一勺分量便有多道食材交织在一起,尝起来营养十分丰富,看起来克罗尔在这道菜肴上是下足了心血。 “怎样,怎样?”他攒着手似焦急而又激动般等待评价。 两人放下饭勺咂嘴,凝思一会,卡修先开口说道:“若是量产能保持这样质量的话,食堂菜单又能增添一份新菜品。”“嗯,我也同意。”阿诺斯随即补充道:“烩饭的味道适合普通学生的口味,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克罗尔先生,你给这道菜品起名了吗?” “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还以为要多试几次。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起个……异世营养烩饭,怎么样?” “呃,这……”卡修一时语塞,在确认了克罗尔不是在开玩笑后,他不禁对这位思考有点愚钝的大厨的处世感到担忧。同样愣住的阿诺斯回过神后说道,“虽然是简洁明了地展现出这道菜的特点,但听到这个名称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食欲吧。” “这样啊,那我一会再好好想想。”克罗尔边挠着头边思索合适的菜名,又转身回到后厨里。 “克罗尔先生说话还真是直白啊。”看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身影,阿诺斯又舀了一口烩饭送入嘴中,“但他的厨艺真的很高超。” “嗯哼,毕竟是异世食堂的主厨,还是有一技之长的,但他真的不擅长话术。”卡修叹息着揉了揉眉间,拿起餐勺继续品尝起来。“喔,那个,这次的赛事详细汇报记录给我看看。”吃到一半的阿诺斯连忙停下,将手边的一沓文件交给他。“跟我讲讲吧,你对这届学院赛有何见解?”他翻开一份参赛人员记录表,洗耳恭听。 “呃,根据学长你赛前给我的建议及策略,我们是成功进入到最终赛段。但之后,情况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出事了吗?”卡修瞟了一眼,沿纸卷边缘瞧见阿诺斯似受挫败的神色。 “不,是瀛川学院这次的参赛策略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他们派出了许多新选手,虽事先有所收集相关情报,但实战结果远出乎意料。” “他们之前的参赛选手呢?”卡修迅速翻到与瀛川学院有关的比赛记录,看着看着他渐渐皱起了眉头。 “出场的人数很少,到后面几乎不上场,而且据说这届参赛人数也不多。” 在审阅完几份相关选手及比赛记录后卡修长叹一声,“瀛川这次是大换血了啊。如此自信地派新人上场,想必是蓄谋已久,有充足的把握了,夺冠也合情合理。后面赛事的情况呢?” “很艰难,对上瀛川后我们刚开始还能赢几场,可越到后面越吃力,形势就逐渐偏离了计划中的预想。”阿诺斯拿起水杯缓解了一下口干舌燥的不适,继续说,“从决赛场开始我们就有很多人力不从心,身体状况很不理想,最终在半决赛上输给了瀛川,止步于第三。” “嗯,我大致明白了。”看完所有比赛资料后卡修整理好文件放在一旁,转身正对阿诺斯说道,“瀛川今年的新星选手的确能力不浅,而且相关资料不足,这才导致你们难以及时推出相应策略。” “您说对,卡修学长。我们,不,连其他学院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擅长进行拉锯战术,一步步地削弱选手耐力,虽然会先输掉几场,但之后他们获胜的机会将不断增大。”卡修的视线忽然下垂,食指指腹抵在下唇,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瀛川这次的战术风格与往常不同的原因,可能是他们正处于学员更替期,毕业生的离开对赛队造成了不小影响,新年级选手顺势上位,与之相应的战略肯定要改变。不过瀛川的领队真是有胆略,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交接好一切,制定出新策略,能力属实不凡。” “这样啊,看来我即时策略的能力还是太弱了。” “所以说啊,你也别太灰心了。这次情况连我都未预料到,还让你听取了我这些不合适的建议,确实我也该好好反思一下。不过即便如此,你最后仍靠自己的方法夺得了全国第三的成绩,不是吗?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但是我还是没能……” 见阿诺斯又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卡修立即神色严肃起来,伸手一把抓住对方肩膀拉到眼前。二人的脸庞仅相隔几寸,呼吸、心跳仿佛在此停止,冷峻的黑色眼眸紧盯着那对惊慌失措的湛蓝瞳孔,锐利的视线似将对方的内心一览无余,把他深埋于心底的软弱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再一点一点绞碎。 “听着,阿诺斯,我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我足够相信你多年来的能力以及你那不可预料的潜能,你所付出的努力,学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你从来都不相信你自己,总是跟随在我还有其它前辈的身影后,生活在我们的庇护中。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追上我的步伐,与前辈们并肩偕行,成为能够庇护后生的我们,对吧?你有那个实力能做到。”听到此言阿诺斯无措的目光渐渐坚定,上身也自不觉后倾,仿佛刚才的他辩若两人。 “你不必自弱,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坚强。我知道过去的悲伤遭遇一直盘踞于你内心,让你变得优柔寡断,而你又渴望所做的一切能尽人所愿,为此一直不懈地跟自己斗争着,这本就是你强大之处。你离自己的目标只有时间上的差距,正视磨炼会让人成长,不断累积经验,才是你当下要学会的东西。” “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卡修松开手,抚平了阿诺斯衣肩上褶皱,神情和悦地说道:“这就对了,自怨自艾的你可不是我所期望的学生会会长,要拿出应有的气势才行啊。”说罢他又笑着拍了对方的手臂,说,“好了,关于这次赛事我会做一份详细的分析给你,仅供参考,毕竟之后你必须靠自己谋划策略。” “有劳您了,卡修学长。” 说话间食堂外已是下午,二人接着聊起学院最近发生的趣事,盘中饭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就在他们交谈甚欢时一位不速之客向阿诺斯走了过来。 “终于找到你了,阿诺斯,这个时候能在食堂看到你可真是意想不到呢。嗯,这位是……”个子与阿诺斯相仿的窈窕少女站在二人背后,当卡修转过身与其相视时,她的反应跟阿诺斯完全一致。瞬间愣住的她睁大了与那及腰长发相配、比阿诺斯还要清澈的浅蓝色眼眸,曼妙又饱含活力的身姿美轮美奂,如冰玉般白净的脸庞上显露惊喜之色,纤细手指捂在唇前。 “卡,卡修哥!” “呦,好久不见,塞琳娜,又变漂亮了呢。”卡修浅笑着挥挥手。“卡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都没能好好迎接一下你……” “不需要。”虽她是出于好心但卡修还是立马打断她的话,“我此次回来只想清静点,别弄那么大的阵仗,我不习惯。” “说得也是,毕竟卡修哥不是那种喜欢喧闹的人。”觉得自己多虑的塞琳娜腼腆地低着头笑了笑。 “好了你也坐吧,可惜啊,你要是早点来还能吃上克罗尔先生的新菜品。” “我去帮你拿椅子。”见阿诺斯迅速起身,她连忙伸手阻止,“不,不用了,谢谢。” “你找阿诺斯有什么事吗?”从二人有些羞赧的眼神交汇中卡修察觉到一丝暧昧气氛,他瞥了一眼,随后站起身收拾好吃完的餐盘,背对着二人,掩盖脸上浮现出的奸笑,“如果是正事的话,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言毕这两位后辈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否定着,连手足无措的动作都这么整齐。卡修见到此幕情不自禁,摇摇手说道:“呵呵,开玩笑。” “卡修哥真是的,又开这种玩笑。”塞琳娜害羞地挠了挠微微发烫的脸颊,同样羞怯满面的阿诺斯也将目光移向别处,不断地搓弄着双手。 “那么,是什么事呢?”变换回常态的卡修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问道。 “我是来递交这次比赛伤员名单的。”塞琳娜别过脸扭扭捏捏地把名单递给阿诺斯。一听到此言卡修脸上的神情立刻收敛起来,凡是跟学院有关的事他都格外上心,更何况事关后辈的伤情。“能给我看看吗,阿诺斯?” “当然可以。”刚拿到手的名单还未翻开就转交到另一个人手上。卡修的目光在名单上缓缓挪移,暗暗默念每一个伤员的名字,站在一旁的阿诺斯与塞琳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仿佛刚才还和他们俩打趣的卡修前辈从未存在过一般。 “抱歉,卡修哥,我未能保证好他们的安全,没完成你的嘱托。” “嘶——呼——”详细审阅名单上的每一个字,卡修长舒一气把名单还给阿诺斯,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对塞琳娜安抚道:“没事,你不要自责,他们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结果还不是那么糟,只要好好休养就能恢复,已经算是万幸了。” “嗯,是的。留校的大多数伤员的伤势并不严重,也未有任何后遗症状。” “那就好。我能去看望一下他们吗?” “那是自然!我想他们见到卡修哥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也有助于疗养。”想到伤员们的心情会有所好转,塞琳娜欣喜万分地露出了笑脸,随即很快自主平复下来。“阿诺斯,你也一起来吧。” “行,正好我接下来也没事可做。” 三人随之动身前往位于教学大楼底层右侧的医药室,路上卡修跟二人聊起他毕业后的种种经历,除了关于娜娜的真实身份其他的事件都详细地讲述给了二人,阿诺斯与塞琳娜像在听故事般津津有味地聆听着。 “对了,最近快要到招收新学生的时候了?”走至礼堂时卡修忽然问道。“是的,招生请柬已经发送出一半了,预计今年的招生数会远超往届。”阿诺斯迅速回复道。 “这么多人,学院打算怎么安排?” “跟以往一样,在正式开学前筛选好新生人数,在此期间可能要挪用部分学员的宿舍,同时安娜院长决定开垦一片新地块来建设新的学生宿舍。” “噢,新地块选在哪里?”听到这个卡修立马对安娜所作的决定感到好奇。 “这个……安娜院长还在定夺中,目前还没有消息。” “这样啊。”卡修颔首思索学院今年的规划有何用意,恍然间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但斟酌片刻后他还是觉得此事先暂时放在一边。 穿过幽静的走廊,他们三人来到风格古朴的医药室门前,打开门进入后所有人惊愕的视线都汇聚于一人身上,在卡修意料之内的欢笑迎接声中他回头朝身后二人挑了挑眉,好似在说这样的迎接也不错。窗外黄昏照进室内,染红了雪白的床巾和纱布,映照在真挚的笑颜上。他走到每一位伤员床旁边慰问伤情,顺便了解更多的赛事情报。这些曾经受过他关照的同学以及学弟学妹也会以热情的问候,间接询问他近来的事,而他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从容不迫地应付着。 忽然他走到最里面靠在窗边的病床边,与其他伤员相比这位床上坐着的伤势是最严重的,宽松白织病服与缠绕着壮实身躯的层层纱布相映衬,而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 “你又冲在最前头了,卡洛?”卡修注视着这位其貌不扬、有着浅棕色的短发和眼眸的憨厚少年,无可奈何地叹息,“我不是说过要多注意下自己吗,你把我的话当什么了?” 少年察觉到周围气氛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连忙笑着挠了挠头发,说:“唉呵呵……卡修大哥的话我当然记在心头。” “那你怎么伤成这样?”卡修略微加重的语气中似有几分责备,棕发少年不由得一惊,略微愧疚而失落的视线缓缓下垂。 “我看过赛事记录了,你一人连续八次战场,你应该知道这有违队伍里的规矩。” “抱,抱歉,当时与瀛川交战后大家的体力都明显不支,所以我想尽可能拖延比赛,给大家争取恢复的时间,这样才有获胜的机会。” “那你也不能独自承受所有伤害啊,卡洛。”卡修揉了揉额角,语气随之缓和了下来,“你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学员受伤的样子。尤其是你,卡洛,每次都是最让人操心的一个。虽说你实力不凡,也非常努力,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会挡在别人面前像盾牌一样守护着队友。但你要知道,盾是用来掩护利剑的,而不是一味防守,唯有剑和盾相互配合才能击退一切。” “我知道,卡修大哥。”卡洛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低头汲取训导,卡修见状露出平和的微笑说道:“你总是太勉强自己了,你保护了很多人却唯独少了自己,你也是队里很重要的人啊。若失去了坚盾,那又有谁来格挡呢?所以啊,卡洛,你该多注重一下自己了,偶尔也要学会依靠别人。”他伸手缓缓抚过少年脸上的伤痕,一道道伤疤在治疗的青绿色荧光下被抹去,俊朗的面容重新展现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 “脸上留疤可一点也不帅气,以后你要多注意点。”卡修长舒一气后又说道,“无论怎样,你所做的付出,学院以及大家都看在眼里,属于你的荣誉无人可比。”卡洛摸着完好如初的脸庞感到不可思议,抬头看向卡修的目光既感激又充满崇拜。对他而言,卡修就是剑与盾并存般的存在。 学院在众人其乐融融的交谈中迎接黑夜的降临,走廊两侧的烛灯依次亮起,代表着晚休时间到了。考虑到伤员需要休息,卡修不得不挥手与他们告别,和阿诺斯、塞琳娜在一片欢送中关上了医药室的门。 “一个个的精神都这么好,想来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即便隔着木门,卡修还是能听见里面讨论自己的话题尚未停止,而且似乎还更热闹了。 “只要卡修哥一来,他们的伤情就好像好了一大半。”幽静的长廊被塞琳娜谐趣的话语添加几分生气,她将双手搭在背后,轻扭腰身微微侧转前倾,嬉戏般上挑的视线对着卡修说,“卡修哥的治愈力可真是厉害。” “是吗?那我可不希望这个能力再派上用场。”他边走边说着,余光瞟了一眼阿诺斯,“但这里总有一两个不让我省心的家伙。” “唔……我知道了,卡修学长。我和卡洛会管理好自己的。”阿诺斯应和似的勉励笑了几下。 迈着一致步伐的三人又绕路返回至花园。周围一片寂静中卡修驻足在教导楼前抬头望向顶层,那里毫无灯火照明的迹象。就在他有所预感时,安娜牵着娜娜的手从楼里走了出来,二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他随即明白妹妹已经与安娜成功相认了,顿时心里感慨万千,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音。看到哥哥朝自己走过来,娜娜高兴得用力甩手打招呼,扯着姨母的手快步前驱,而安娜一脸宠溺地跟上她的脚步。 目睹这奇特画面的塞琳娜手掩着面凑到卡修身侧,小声问道:“那个孩子就是卡修哥所讲的妹妹吧,看起来是很可爱,不过为什么会跟安娜院长在一块呢?”连同阿诺斯也对她们二人的关系感到好奇,思绪及行动上几乎同步的二人朝她们投以要一探究竟的目光。 “很快就会知晓原因了,先说好,你俩可别太过惊讶。”卡修静待其观般说道。 因这一番话二人的求知欲变得更加强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安娜走到三人跟前,一派祥和地说出娜娜是自己的外甥女,她母亲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一事实后,二人恍如晴天霹雳般立在了原地。呆滞的大脑运转了许久后仍是被震惊到无言可说,又缓了一阵之后两人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身处于真实的世界。对沉沦于这样的窘境,卡修自然是要将他们两人拽回现实当中。 “你看看你们,这点程度就被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心理准备还是不够充分啊。” “这实在是……”“一时难以接受呢,卡修哥。” “……对。” “那这位小妹妹既是卡修哥妹妹,同时也是安娜院长的亲人,对吧?”塞琳娜说道。 “正是,但我并非她们血亲。”卡修回应道。“原来如此。”阿诺斯摸索着下巴似乎明白了三人的关系。 这时塞琳娜灵光一闪,开口说:“那这真是命运的相遇啊。”话音刚落在场另外四人全将目光转移到这位有些古灵精怪的蓝发少女身上,她抿起嘴角,继续说道:“你们想想,卡修哥是安娜院长一手栽培大的,从某个层面来说安娜院长也算是卡修哥的教母了,而娜娜又是安娜院长妹妹的孩子,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卡修哥的妹妹,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 “的确。”安娜的眼睛来回看向卡修与娜娜,不禁感慨道,“用九州俗语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缘,妙不可言也。”娜娜垂下眼若有所思,看来是相信了塞琳娜所谓的“命运说”。而卡修尽管不认同这个说法,但对这样的事实也感到不可思议。 忽然,他们听到来自教学大楼顶层的悠远钟声,晃晃悠悠地传遍学院每一处地方。 “到晚休的时间了。”卡修率先说道。“是啊,想不到我们待到这么晚了。”安娜应声附和着,又对卡修问道:“你今晚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寝室?” “我的那间应该还没人住吧,阿诺斯?” “啊,是的。” “那就没问题了。”卡修上前从安娜手里牵过妹妹的手,说,“抱歉啊,安娜院长,娜娜她……还不太习惯睡觉时,我不在她身边。” “嗯?哦……这样啊。”那略微失落的紫眸黯淡了几分,随即又从容地抬起,“我明白了,一切还得慢慢来,我的时间总是充裕的。”犹有不舍的视线在娜娜身上停留了几秒后安娜转过身挥着手臂离开。四人驻望着那身影渐渐遁入教导楼清冷的阴暗中,娜娜不禁看到从那高挑背影后所散发的曾同自己一样的孤独。 在和阿诺斯、塞琳娜告别后卡修牵着妹妹的手走进了教导楼对面的学生宿舍,寂静冷清的过道被窗外月光染得雪白,将二人脚下的影子拉得细长,清脆的脚步声徘徊于身旁,直至停驻在一扇门前。 卡修伸手按着门上的木纹徽章,忽然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后转头对娜娜说道:“娜娜,等下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哥哥?” “呃,说实话我以前很少住在这个房间里,一般都是睡在学生会长室,所以里面可能会很脏。”言毕娜娜不由得吞咽一声,捂住口鼻的同时突然也好奇起来哥哥的房间是怎样的。 随着门把手缓缓转动,月光从缝隙间穿过,在屋内逐渐拓宽,房门完全打开后一股积累许久的霉味扑面而来。娜娜探头往里观瞧,除了两张朴素的长木床以及一台书衣柜外,屋内别无外物。 极简的室内风格并未如卡修所言的那般,对此他也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快步走到两床中间,打开窗户通风。娜娜坐在床上细细摸索着如纸张般中粗的床垫,缓缓呼吸着夹杂了霉味的清风,这个倍感熟悉的气味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怀念起曾经待过的那个家。 “妹妹,你先去洗澡吧,等你回来房间也就收拾好了,澡堂出门往右走就能看到。”说罢卡修将身上的装备一一卸下后翻开衣柜,从中抱出两叠方方正正的被褥放在床上,又递给妹妹一个装东西的木盆和一条从未使用过的浴巾,娜娜接过后点点头起身离开。 关上门后卡修站在屋内正中间,他伸展双臂的瞬间两道青色风元素魔法阵浮现于掌心,下一刻无形的微小旋风吹遍房间内每一个角落,卷起所有的灰尘,在他的控制下飞出窗外,飘洒在漫漫长夜中。接下来,他将床单翻出并抖了抖,再重新铺平,又从橱柜里拿出两床被子铺好。初步整理后他点燃了床头的烛灯,使原本冷清的房间逐渐有了生息。卡修在床边盯着暖融融的烛光缓缓摇曳,他握着一条毛巾凝视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脑中不由得思索起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抉择。 恰巧此时洗漱完的娜娜开门回来,清凉的风从她背后袭来,吹起半湿的发梢在空中飞舞了一刻,泛红的身子上穿着单薄洁白的便衣,轻飘飘的衣摆随风缓缓起伏。被风一吹凉后她身子不由一缩,连忙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擦拭着头发,红里透白的肌肤在暖融融的黄晕下散发着朦胧蒸汽。 “澡堂的水很温暖呢,哥哥。洗完感觉好舒服啊。” “你喜欢吗?”卡修起身坐在妹妹背后,拿着用魔法加热过的毛巾慢慢擦干她湿润的头发,从头到尾反复温柔地抚过,“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天天来这里。” “真的吗?”娜娜闭上眼享受着擦拭头发带来的舒适按摩感。 “当然。”卡修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迟疑了一阵才开口,语气却有些低沉,“只要你愿意留在学院。” 她愕然睁眼,转头看向卡修,他那少见的认真严谨的眼神里映照出自己惊讶的样子。他将毛巾包在妹妹头上,眼里又增添了几分温和。她转过身面向哥哥屈膝坐好,而他也正襟危坐着。 “娜娜,有件事现在我要和你好好商量一下。” 霎时间一股肃穆紧迫的氛围在二人的对视中蔓延至整间屋子。 “嗯。”感到一丝紧张的娜娜不禁吞咽一声,随后鼓起勇气问道,“关于我的事吗?” “对,关于你是否要留在学院。” 倏然瞪大的瞳孔里充斥着震惊和无措,娜娜强压着内心的悸动让自己保持镇静。为了不在卡修面前露出自己那般可怜的模样,她垂下头,掩盖慌乱而抖动的视线,双手紧紧攥住膝盖上褶皱的下摆。面对妹妹这副情理之中的反应,卡修虽有些于心不忍,但考虑到她以后的人生,他不得不认真对待,继续说下去。 “学院方面,安娜院长是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这点我也是很赞同的。”看到妹妹抖动的嘴唇,卡修上身前倾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留在学院对你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在学院里你不仅能学到各式各样的有趣的魔法和知识,还能碰到许多有意思的人和事,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你的亲人。” “那哥哥你呢?”娜娜忍住想要抽泣的眼角,缩起肩膀掩饰微微的颤动,她压低嗓音说,“你也是我的亲人啊。你要离开我吗?” “我……” “我不要!我不要哥哥离开!”一声呐喊难以尽性释放胸口中翻涌起的无法抵抗的悲潮,娜娜一头扑在卡修怀里小声哭泣,纤细的双臂紧紧抱住她生命里唯一的支柱,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背上的衣襟,在烛光辉映下勾勒出一道道光影斑驳的痕迹。 “我不想留在学院,一点也不想!”娜娜把脸深埋在哥哥怀里,如此大喊道。 一声难以释怀的叹息后卡修轻抚妹妹的后背,不断颤抖的娇弱身躯在一遍遍地安抚下减弱了几分,见她的情绪有所缓和,他轻声细语般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让你跟在我身边是否正确?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无忧无虑地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我的身边总是充满了不测,甚至会连累到你。在你昏迷的那些天,我过得非常煎熬,我不断地反思,以为只要有好的装备就能保护好你的安全,但这次的经历我却又让你差一点深陷于危险当中。一切事实证明,是我错了,把本不该经历这些的你带在身旁。那位馆长说得对,你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在这样的年龄里,在学院里好好生活,而不是跟我一起过着凶险缠身、飘无定所的日子。” 听罢,娜娜摇了摇头,声音已有了些哽咽,“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没害怕过,也从来没怪过哥哥。只要有哥哥在身边,无论在哪里我都是安全的。”听到此言卡修宛然一笑,轻抚着妹妹的头发,说:“可就算这样,我终究是无法尽到哥哥的职责。学院能给予你极大的安全,是我无法比拟的,更何况这里还有更深爱你的人啊。你不是很想与她相识吗?你不是还有很多想了解你母亲的事吗?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你可要紧紧抓住啊。” “可,可是……” 感觉到娜娜的情绪有所高涨的迹象,卡修抢先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十分地纠结,想和我待在一起,又想了解安娜院长,徘徊于血缘与恩情的天平上,找不到任何衡量的方法,对吧?”娜娜在他怀里点头蹭了几下。 “人生就是这样,很少有满意的结果,你总要做出自己的抉择。”卡修长吸一口气和后说,“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有接受它的勇气与决心。以后你会遇到无数的选择,这是你逃避不了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凭借自己的一切见识来判断。而学院就是丰富你见识的重要途径,让你有更多的选择方法,做出不会令自己失望的抉择。” “可我现在做不到,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不公平的。我不知道,哥哥,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选择,才不会让以后的我后悔。”娜娜带着微弱的哭腔,既向卡修也是对自己发问。心里的纠结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泥泞的沼泽中无法自拔,在被缓慢吞噬中愈发地感到无助。 “所以……”话音稍微停顿,卡修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道,“……我建议在学院多待几天,等你充分认识了学院后再作决定,好吗?” 言毕娜娜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她松开双手坐起身,略微红肿的眼眶上泛着泪花,擦掉眼泪后她调整好气息,抿着嘴微微点头。这次换卡修上前拥抱,他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小幅度地摇晃起来,安慰道。 “抱歉,妹妹,又让你流泪了。” “不,是我又让哥哥操心了。”娜娜倚靠在他怀中,聆听着怦怦跳的心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如此切实地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想再多依靠一会儿,而卡修似回应她期望般静静地待着。 半晌,卡修慢慢松开手,搀扶起娜娜说道:“说了这么久,都耽误你睡觉了,快休息吧。作为赔罪,明天就由我带你参观学院。”搓揉着双眼的娜娜轻轻点头,缓身躺下,他缓缓盖好被子。吹灭两头的烛灯后卡修也直接上床躺着。 从两窗间穿过月光像清澈的屏障斜抛在两人床间,分隔出两个空间。 夜已至深,躺在床上的二人彼此沉默着,反复回味那难以消化的心绪。那一声声床板间微弱挤压而发出的吱呀吱呀,卡修听得一清二楚,即便云层遮掩了月光,他仍隐约瞧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身影。 想来也是,突然让她决定这么重要的事,心烦意乱的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卡修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身,而娜娜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缓缓翻过身,侧躺着避开哥哥的目光。卡修弯腰坐在她床边,同样背对着。“失眠的滋味不好受吧?”他斜昂起头仰望向窗外的白色月光,娜娜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来,伸手。我帮你摆脱。” 等待了一会儿,娜娜缓缓翻身,从被褥里伸出白皙的小臂搭在枕边。卡修俯手轻放在妹妹手背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柔嫩的指排,他的视线缓缓低垂,凝滞于漆黑的地板。良久,他开口说道。 “你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一直都在你的心里,存在着。” “嗯……” “还记得吗?”卡修拿出那个亲手制作的铃铛,放置于二人双手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摇动它,铃声就会把我带到你身边,在你无助的时候,害怕的时候,伤心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迷茫的时候,高兴的时候,我都会伴你身旁,与你同行。你要知道,妹妹,你并非孤身一人。” 言毕间卡修感应到她情绪有一丝明显的动容,他宛然一笑,说:“只要你心中有我,那我便一直在你身边。” 彷徨与忧愁间,娜娜缩手将那铃铛紧握在怀中,转而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卡修的手掌,十指紧紧相扣,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松开。即便是不可抗拒的困意,哪怕入睡了,她也仍未有半点松懈。看到妹妹安然熟睡的可爱模样,卡修暗暗苦叹着自己今夜是要像石雕一样屹立不动了,但他并无怨言甚至乐此不疲,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他思索起明日该怎么陪娜娜参观学院并想办法让她喜欢上这儿,以及今后其他的种种事。 就这样,卡修一动不动地待到了次日天明。 第八章 变故 在学院图书馆,若要说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东南角的人文历史类书籍区,此处偏僻幽静,连静阅大厅的水晶垂灯都无法将一丝光线送到这里,阴暗的环境再配上枯燥无趣的书籍,让这里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厚厚尘埃,时间仿佛在此凝滞。 “咳咳咳……” 黑暗中一盏微弱的烛光拂过一排排陈旧的书脊,空气弥漫着腐坏的霉味。两侧书架从黑暗中延伸出来而又消失于黑暗,宛若昏暗的地牢永远走不到尽头,唯一伴随娜娜的只有手中这盏小小的烛灯。 “找到了。” 指尖随目光停在了一泛黄的书脊上,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书,随后靠着书架就地而坐,书放在腿上轻轻翻开。得益于外皮厚实的包装,里面的书页保存良好,没有半点破损。 “圣光教典。” 橙黄的光晕将纸页染得金黄,仿佛有了圣洁的气息,纸上一行行工整的文字逐一映入娜娜的眼帘。她看得很快,无数文字所描绘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一展现,组成一副悠久厚重、精彩绝伦的史诗画卷。一段尘封的历史被不断地挖掘,不停翻动的书角开始略微发卷,此刻她像一头野兽,贪婪、不知疲倦地吞噬着一段浩瀚历史。 过去,娜娜从家里所阅读的书籍只向她展现了世界的冰山一角,为了认识所在的世界,她埋身于这片书海,想吸尽一切知识。虽说求知并非坏事,但做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便有些过犹不及了。因此每到正午,安娜不得不从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到图书馆把娜娜领去食堂,然后看着她吃完。而在这其中,安娜脸上总是洋溢着喜容。 即便是假期,学院的午铃依旧照常响起。悠长的钟声缓缓飘荡到图书馆,来到这个鲜为人知的角落。 听到钟声后娜娜揉了揉发酸的双眸,意识到安娜此刻在找她的路上,虽然自己很想再待一会,但今天与往常不同,有些事得向安娜请教。合上书,小心地放回原位,她拿上只剩半截的蜡烛原路返回,同时在回去的路线上留下蜡滴以作标记。 离开东南角后光线逐渐饱满,走到静阅大厅时娜娜便远远地看见了门口那高挑的身影。她将烛灯归置前台办事处,随后按响了按铃。 “来了来了。”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级女学员,从前台后面的休息室出来的她留着亚麻色的飘柔长发,搭配上深棕色的眼眸与自身恬静的性格完美地与图书馆的氛围融合在一起。 “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嗯,今天也要麻烦莱拉姐姐了。”娜娜从桌上的台本上扯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明日要借的书目。 “嘿咻,你要的书都在这了。” 言毕娜娜的双眼瞬间闪闪发亮,用精致厚纸皮包装的诗集与寓言故事被她如获至宝般捧在怀中,指尖拂过硬质纸面,细滑的磨砂质感不由得让她心生愉悦,淡淡墨香更令她感到安心。书籍对于娜娜而言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可能是对知识的渴求,亦或是从小时候养成的依赖感,使得她对书籍产生了极大的喜爱。 “中午好,安娜院长。” 安娜走到台前笑着跟那位图书管理员打了声招呼,随后那充满慈爱的眼神挪向娜娜。“今天竟然这么准时,真是难得。” “因为今天有事要劳烦姨母。” “是什么呢?” “安娜姨母,你能给我讲讲兰德王国的历史与圣光教会之间的联系吗?” “哦,已经看到近代王国史了吗?” “没有,只是今天想从最近的历史开始了解。” “那边走边说吧。” “明日见,莱拉姐姐。”娜娜挥挥小手告别,转身跟着安娜走入屋外的阳光下。 绿茵场上几个留院生正在尝试施展新研究的魔法术式,一见到远处院长的身影便纷纷放下魔杖,颔首行礼,安娜也轻轻挥手、笑以回应。忽然其中一位学生拿着信封跑到了安娜前面,将莫斯特转交的信交给了她。安娜看了眼信封上的地址,是水晶城寄过来的,看着眼熟的字迹,认出是馆长时她便明白收信人是谁了,随之将信放入怀中。 “你应该知道神启的故事吧?”安娜边走边说了起来。 娜娜点了点头,说:“传说中子在王国成立之前,这片大地到处充斥着血腥与暴乱,各个小国互相争斗,人们处于水深火热的炼狱中。后来至高无上的神向这片大地降下了圣光,起初有八个人得到了启示,成为神的信徒,去指引饱受苦难的人们前往安宁的明日。在这之后,小国不断被合并在一起,形成了王国。” “记性不错。虽然神启只是个传说,但是现在许多学者认为它是王国的起点。过去王国并不像今日这般强盛,只是一个临近海洋和山脉的城邦,以捕鱼、采矿为生,比起邻国算是富裕、安稳,吸引了不少流民,其中就包括正在逃亡的圣光教徒。” “逃亡,为什么?” “并非所有人愿意接受神启,教会的理念固然伟大,但在当时可是被某些国家视为异端并严行驱逐的。他们的足迹遍布了这片大陆,寻找一个能够接纳他们的国度,然而只有王国敞开了大门。”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食堂,来到点菜窗台。 “今天想吃些什么?” 碍于身高限制,娜娜不得不被安娜抱起来才能看得见菜单,每到这时候她总能通过通灵玉镯感应到安娜心里的一丝喜悦,她想,姨母一定很喜欢抱人吧。 茫然盯着没法通过文字来联想滋味的菜肴,娜娜总会陷入困惑当中。“要是想吃其他的,我也能做。”见她一筹莫展的样子,克罗尔如此说道。 “那就奶汁炖菜吧,麻烦你了,克罗尔先生。” “这道菜啊……是能做,但要等好一会儿,你们先坐下吧。”说罢克罗尔转身进了后厨。 二人找好位子坐下后便继续说起未完的话题。 “那后来呢?” “后来随着流亡到王国的教徒越来越多,教会逐渐在王国立足,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教堂,也就是现今的圣光教廷。教会以此为起点传播理念,教徒的人数不断增长,在王国中的地位也不断上升。但是教会的壮大让一些国家开始有所忌惮,一场潜在的风暴即将来临。” “安娜姨母,教会影响力这么大,王国难道不会有所顾虑吗?” “嗯,竟能考虑到这点,很敏锐的思维。”安娜赞许似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错,那时的王国也有所顾虑,甚至打算驱赶教会。但就在此时,战争爆发了,那些视教会为异端的国家联合起来攻打王国。” “怎么能这样?” “其实铲除异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掠夺王国的财富。长期的战乱与饥荒让人民的怨念不断膨胀,对国家不满的声音与日俱增,那些统治者急需将矛头转移到其他地方。” 正说着,克罗尔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走了过来,稳稳放下,一揭起锅盖,浓厚的奶香便迸发出来,瞬间俘获了娜娜的味蕾。 “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娜娜随即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微咸、浓稠的汤汁在舌尖缠绕,炖得入味的蔬菜和禽肉以及顺滑的口感无不跟记忆中母亲所做的一摸一样。“唔嗯,好好吃。” “太好了。”看见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克罗尔掏出随身笔记本,边写边满心欢喜地回到了他的岗位。 安娜也舀了一勺,盯着油光浮动的乳白色奶汁,说道:“于是一群饿狼盯上了王国这块肥肉。”细细品尝过后,她说,“在共同危机面前王国和教会达成了一致。教廷迅速定制出新的教令,具体内容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是教会的领袖从此变成了两个人——国王与教宗,教会和王国合力抵御外敌。可即便如此,与敌军的差距依旧很悬殊。王国一度陷入到被动死守的局面,甚至面临着灭国的危机。就在这时,教宗向全大陆所有信徒发出宣告,‘王国是圣光照耀的国度,将带来和平,一切与圣国对抗的势力都是阻碍和平的敌人,必将消亡。’ 此言一出各国都发起了革命,压迫已久的人们拿上武器,带着满腔怒火加入到守护和平的圣战当中。由于王国位置偏远,各国派出的讨伐军来不及回防支援,而在这时王国发起全面反攻,局势一瞬间发生了逆转。腹背受敌的讨伐军一触即溃,四散而逃。当他们历经万苦回到各自国家时,却看到城墙上飘扬的早已是崭新的旗帜。最终他们选择了投降,此战被后世称之为‘和平圣战’。” “原来圣典上写的是这样的。”娜娜边吧唧着嘴,边将锅里的残羹吃得干干净净。安娜抽出丝巾缓缓帮外甥女擦嘴,“至此诸国纷争的时代结束了,大陆上的声音也趋于宁静,许多城邦纷纷独立出来,再组成新的国家。一些城邦选择并入王国,王国的疆域不断扩大直至演变成现在的版图。人民过上了长达九百年的安稳生活。” “那后来教会与王国是怎么治理人民的呢?” “这个就比较复杂了,我一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刚才我所述的一段历史,其背后有无数因素在推动,这些都是你将来会在课堂上学习到,思考到的,到那时你会对此有一个深刻的认识,也能更充分地看待这世间的一切。” “在课堂上学习吗?” 看着空荡荡的砂锅娜娜不紧沉思起来,她想起那夜卡修说的话。在学院的这些天比她在过去的每一刻都更充实,她可以肆意地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学习这个世间一切知识。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粗鲁地掠起知识海洋里的几滴水珠而已,想全面地掌握知识就必须接受规范的教学方式。但她亦清楚自己一旦选择了课堂,自己就再也回不到与卡修一同生活的时光了。她理解哥哥的用心,但不愿分别的声音在她心中不停反响。 她已然没有了当初选择与卡修离开森林的果断,外界的经历让她变得迟钝。恍然间她有点理解书中那些伟人做抉择时为何忧虑,明白了在真正做决定前是那么煎熬,那么得让人想要逃避。可她清楚自己不能逃避,必须做出抉择,只是她希望作抉择的那天能再晚一些到来。 正当娜娜处在思虑的浪潮中时,食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循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好像是卡修和莫斯特在切磋。”注意力全在收拾餐具的克罗尔回应道。 “唉,那两个家伙,又来了。”安娜不禁扶额叹息起来,见娜娜不解的样子,她便站起身朝外走去,“去看看吧,正好我要找他。”言毕娜娜快步追上姨母,二人一同出了食堂。 芳草飞扬的绿茵场上一道方体结界屹立中央,结界内卡修和莫斯特相互以备战姿态对峙着,两人的眼神皆如寒芒般锐利。结界外聚集了不少观众,他们正因能观看到学院两大特别战力的珍贵比试场面而激动着,无人欢呼却无比令人心潮澎湃。 “先说好,这只是简单的应对高级魔法师模拟练习,别脱延太久。”莫斯特扭了扭手腕说道。 “明白,我会注意分寸的。也许在引起另一个你的兴趣前,练习就已经结束了。” “但愿如此,那家伙已经安分很久了,我可不想惊扰到他。”言毕莫斯特伸出右掌,周边的魔力亮起白光,源源不断地汇集在他的掌心,变成一柄光茫闪烁的利剑。“还记得吗?关于不同级别魔法师在对战中的魔力压制理论。”话音未落莫斯特提剑一个箭步突刺,只见一抹残影闪至卡修身前。 “当然,在同一空间内,魔力会往浓度高的地方聚集,浓度高的区域更快施展术式,效果更好,威力也更大。” 卡修从容地后撤拉开距离,同时也亮出了长刀以备防范。见首攻未成,莫斯特连续变换脚步逼近卡修,手里利剑如狂风般挥砍,刹时间令卡修感到有点棘手。 “所以级别较低的魔术师会受到一定的限制,无法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说话的同时莫斯特的左手迅速施展术式,趁卡修横刀格挡之际,朝着他的脸施放出火系二阶级魔法——炎啸。一团刺眼而炙热的火浪直扑卡修,他连忙俯身侧翻避开,同时默念术语,一面冰盾瞬间凝结挡下火焰余浪的侵蚀,但出乎意料躲的是冰盾的面积比平常缩小了许多,仍有几缕火舌粘上了卡修的衣角。 “看到了吗?既使魔法级别相同,最后呈现的效果也不一样。”莫斯特收回术式,转而挥剑逼近,“尤其是在封间空间中魔力流动缓慢的情况下,这种影响更严重,会加深双方的差踞。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那以你的经验,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持续的金属碰鸣声中夹杂着二人对话,交织、变化的刀光剑影应声附和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宛如宴会上表演优雅的交际舞,使场外的观众不由得认为自己沉浸到一场视觉盛宴当中。但很快卡修的动作开始变得有些迟缓,莫斯特逐渐占据上风,利刃相接的频率也慢了许多。 “第一种,自备充足魔力药水,提高自身魔力储备。” 利剑在卡修身前划出一道弧光,随即莫斯特向前移动两步,趁卡修侧身躲闪的空隙,腰身猛然发力扭动,转身蓄力,朝着对方的胸口来了一记回旋踢。 “第二,利用计谋,找出对方弱点,即而破之。” 卡修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喘息几下后便立马恢复状态。“喂,下手也过重了吧。” “抱歉,那家伙貌似察觉到了。”“少来,如果是他,我早就被踢飞了。” “嘁,没成功啊。”莫斯特撇了撇,手中的利剑化为无数光点飞散,宣告练习结束。“还有第三种,在可以逃跑的情况下,避免交战。” “很可惜,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逃得了。”卡修收起武器,拍去身上的尘土,说,“感觉收获不多啊。” “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 “算是吧。” 卡修整理了下衣服,不经意瞧见了人群中的娜娜与安娜,脸上瞬间露出笑容,连连挥手招呼。 人群离散,娜娜一动不动地站着,呆滞的目光停留在卡修身上。刚才的切磋第一次让她意识到哥哥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强大,在面对实力高于自己的对手时他也会处于劣势,也会束手无策。她忽然间体会到了,跟差距悬殊的强者较量所带来的无力感,若放任它滋长,最终会演变成令人窒息的绝望。 原来这就是强者吗? 被实力差距所震撼的娜娜不禁担忧起哥哥今后的生活,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她心里清楚,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哥哥他总能从容不迫地应对,并且冷静制定出相应的对策。无论结果如何,他总能将损失控制到最小。 这不正是她一直所敬佩的地方吗?刚才堆积在心头的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浑身轻松了不少。正当娜娜要迈步奔向卡修时,手腕上通灵玉镯突然感应到身边有一股异样情绪波动。 “你们两个……” 低沉而带着丝丝愠怒的声音犹如熔炉里传来的隐隐咆哮声,不禁令卡修和莫斯特全身颤栗,安娜遏制着不断狰狞的面孔,走到结界前。这时他们突然想起来了上次触及她逆鳞的恐惧,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触犯学院的禁忌。 “不许在操场上切磋!” 话音刚落安娜扬起拳头,一抹白光骤然闪现,随即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巨响,莫斯特所设的结界轰然破裂。伴随一阵强劲的气浪吹拂过二人面颊,他们脸上的神情愈发得紧张。 此刻在娜娜眼中,安娜的背后仿佛涌出了巨大的黑影,像诗集中的巨龙一般充满了压迫感,宛若唤起了睡龙之怒。训斥如龙息般从安娜口中喷涌而出,无尽的怒焰瞬间将卡修和莫斯特吞没,娜娜觉得眼前的情景与书中巨龙毁城所描绘的情节有些许相似。 “下次,不!没有下次了。你们要是再敢有这种想法,最好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接住我的怒火。” “是,安娜院长,我们错了,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莫斯特立正身姿,在一骇人目光的凝视下弯腰道歉。 “此事全责在我,与大叔无关。违反校纪,我接受一切惩罚。”卡修郑重地走到安娜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那锐利的双眸里隐隐透出舔血的龙张开了闪着寒光的獠牙。 “呵,长本事了。”安娜将手伸入怀中,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就……” 见哥哥即将受罚,娜娜顿时慌了神连忙跑向姨母,“等等,安娜姨母。” “……让娜娜跟我待几天。” “欸?” 霎那间,娜娜的身躯因这句不明所以的话而僵直住了。 什么意思,这是惩罚吗? “仅此而已吗?”卡修认真地问道。 “如果你自发地想惩戒自己也是可以,不过你可能没有时间。给,你的信。” 原来只是递信啊,那干嘛弄得那么严肃。娜娜在心里暗暗抱怨着,走到姨母身旁扯了扯衣角。 “这是什么意思,安娜姨母?” “原来如此,娜娜,我要回水晶城一趟,接下来这几天便由安娜院长全权照顾你了。”卡修把拆封的信件收好,看向妹妹说说道。 “我……” ……能一起去吗? 未完说出的话语哏突然哏在心头,娜娜知道到自己不能再一直紧跟着哥哥了。 “什么?” 面对卡修投来温柔的目光,娜娜的内心有了一点点动摇,但仍坚定了下去。“我等你回来,我会听安娜姨母话的。” “我很快就回来。”卡修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随后对安娜说,“那今后几天就麻烦您了,安娜院长。” “嗯,正好,你跟克罗尔一起走吧,他也要去城里采购新鲜食材。马车差不多也快到了。”那充满爱怜的视线落到了娜娜身上,安娜颔首说道,“差不多该给我些时间了。” 几刻钟后一辆货车从森林尽头远远驶来,很快便停在了学院大门前,接走了前往城中的二人。 望着货车远去,娜娜感觉心里貌似缺了什么,不禁有些难过。安娜轻手放在外甥女肩上,语气平缓道:“这是你们第一次分开吧,看来卡修把你保护得很好。”娜娜揉了揉眼睛,忍住流泪的冲动。 “所以你才会如此不安,有点过于依赖他了,娜娜。” “我知道,安娜姨母。”低眉沉思了一阵后娜娜扭头抬眼看向安娜,渐渐坚毅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丝稚嫩。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能再让哥哥一直迁就我了,我想帮忙,减轻哥哥身上的负担。”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见到娜娜这副认真而又可爱的模样,安娜手遮住脸上的笑意,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这个嘛,暂时还没想好,目前先以拓展我的知识量为主吧。” “好好好,但一味地修习可是很容易乏倦的,适当的休息也很重要,而且除了阅览书籍,还有其他很有意义的事能促进成长。” “什么什么?” “比如说……”安娜忽然握紧外甥女的双肩,语气也变得不同寻常,“专属于亲人之间的互动,不仅能增进感情,还能强化情感上的共情力与敏感哟。” “安,安娜姨母……” 伴随着耳边的低语,娜娜有些毛骨悚然,扭头瞅见面姨母脸上诡谲的表情,那难以遮掩的“异笑”令她不由得心生寒栗,宛如书里女巫蛊惑孩童那般。 “娜娜,我可是有很多想跟你一起做的事呢,帮你梳发,打扮,洗漱共浴,讲睡前故事,同床共眠等等等……”此刻安娜眼睛里闪烁着对娜娜不可名状的爱意,神情也变得跟往常截然不同,“接下来几天,我可要好好弥补我们之间缺失的亲情,满怀期待吧,娜娜。” 有那么个瞬间,娜娜想逃,可她明白,有些事是逃不了的。 沉甸甸福学院大门连同少女的内心一并缓缓关闭,遁入阴暗。 与此同时,在前往城市的途中,克罗尔拿着采购清单细细思索,时不时动笔往上添加新的食材,偶尔向卡修寻求意见。而卡修应声回复着,手肘撑在车窗边上,注视沿途的风景。 从学院到水晶城的路途并不遥远,只需小憩片刻便到了。 城里一如往常地喧闹,在赏金会馆下车前卡修与克罗尔约定在xc区的集市相见,然后便推开了会馆大门。 屋内嘈杂的声音随着卡修的现身戛然而止,而在下个瞬间又恢复原貌,只不过全场的目光都暗暗锁定在了这个看起来平凡的黑发青年上。卡修默默走过略微拥挤的休息区,毫不理睬周围人的视线,径直走到馆长亲自接待的前台。 “好久不见了,卡修先生。”馆长视线低垂,边整理着卷宗边问候道。 “嗯,托你的福,我不得不整改自己的行程,来空出时间应付一场无关紧要的受勋仪式。” “若此事对你的日常安排产生了极大影响,我深感抱歉,但我也希望卡修先生能够理解一下会馆的工作。”说话间馆长抬眼正视,那不苟言笑的面孔仿佛在告诉卡修信上所说的事非同小可。 见馆长与往日有所不同,卡修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为什么授勋名单上会有我?”卡修拿着信封馆长面前晃了晃,虽然猜到一些缘由,但他仍想听馆长亲口证实。 面对青年明锐的盯注,馆长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两侧橱柜里的杂物,回应道,“你以及那几位枫然学子是我馆首位完成国王悬赏令的冒险者,当然有资格参加授勋仪式。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誉,对此我替你感到万分高兴。”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上面的奖金真的有这么丰厚吗?” “当然,不仅仅是奖金,还有其他奖赏。此事对于你来说,绝对获益匪浅。” “那这个仪式还是有必要参加的。”卡修强抑制住内心的欢悦,神色平静般问道,“那何时举行呢?” “明日正午,还请你在此之前好好休息。” “那时间还早着,足够处理另一件事。” 听完卡修说的话,馆长心领神会,立马拿来一张表格,递去填写。之前卡修想拜托会馆把自己寄存的物品送到学院,却被回信拒绝了。 “馆长,我其实对于会馆的寄存规定一直有所不满。”卡修边填写着繁杂的信息,边说,“真的有必要本人亲自到会馆确认吗?就不能委托信使运送吗?” “很抱歉,不行。为了你的财产安全考虑,寄存物件最好由本人来签收。” “这也太不方便了,要是本人没法来怎么办?” “那只能请取件人准备好寄存方相关信息与信物,办理一个代收证明,再到冒险者协会登记备案,以及签署相关文件,这样才能进行代理签收。” “好繁琐的程序。”卡修将填写完的表格放在柜台上,馆长随之叫一位员工去取来保存的物品。 “怎么没看见那个孩子,她没跟你一起来吗?”馆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向周围瞻望。 “我妹妹正在参观我的母院。” “这样啊,甚好。”馆长微微颔首,问,“那孩子的父母知道她要入学的事吗?” “我妹妹还在犹豫要不要入学,暂时没通知他们。” “这样啊。”馆长搓揉着发酸的眉间,不禁长叹一声,说,“真是不明白那孩子的父母怎么会忍心将自己的孩子独自留下,缺少亲情的陪伴对于一个幼小的心灵而言是多么可怕的影响啊。等那孩子入学后,这种思念会更强烈,独自身处于陌生之地,心里定会孤独寂寥的,太可怜了。” “馆长你多虑了。”卡修摆了摆手,笑道,“我妹妹的姨母也在异世学院工作,关照的心思比我还多,并且我拜托了一些可靠的后辈尽可能关心一下她。即使我不在妹妹身边,她也不会感到孤单的。” “你考虑得很周到,这我敬佩,但仍提醒你一下。在孩子的心里,父母的陪伴永远是首位,其他人的关爱只能是勉强替代而已,不可能完全弥补孩子内心里一直渴望之物。尤其在你妹妹这个年纪,是最需要父母关心与陪伴的,你好好跟她父母说说,让他们多多在意一下孩子。” 听完馆长的话卡修若有所思,捂住嘴沉吟了半天,开口道:“馆长,你有小孩吗?” “没有,怎么了?” “呃,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但感觉缺点信服力。” 馆长听罢微微一笑,说:“我以前也是遗孤者,自然清楚这些留守孩童的想法。我见识过许多失去家人的孤儿,幼时心灵被不幸染上阴霾的孩子非常可怜,他们所渴求之物已永远消去,心里那块缺口再也不能填上。”说着说着馆长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卡修,可能是我多虑了,从你妹妹身上,双眼里看到了类似的影子,你一定要多多关心,我担心那孩子……” “无需多虑,我可是哥哥,终始不渝守候妹妹的心扉既是我的天职。” 听到卡修如此恳切的回应,馆长那皱起的话眉间顿时舒缓了许多。 “给你这个。” “这又是?” 看到馆长忽然拿出钱袋,然后倒出几十个银魔卡在柜台上,卡修霎时蒙住了。 “托你的荣光,现在城里只有我这家会馆拥有陛下赐予的荣耀徽章,前几天可真是忙的不可开交,经营状况也是近两年最好的一次。这点儿是会馆方面的答谢,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正当卡修伸手收拾散落的魔卡时,馆长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掌,脸上浮现出令他反感的奸狡叵测的笑容。 “卡修,你有考虑过成为赏金猎人吗?” “啊?” “以你的能力,会馆会安排一些轻松、高报酬的贵族委托给你,这样一来支撑你们兄妹二人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甚至还会富裕点。” “呃呵呵呵,我考虑考虑,尽快给你个答复。”卡修连忙抽手,并迅速把钱拢到口袋里。 此时,那位离开的员工走了过来。 “你的所有物品已经装车备好,马车就在外等候,随时可以出发。” “谢谢了。”卡修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我明日会准时到场的。” “慢走不送,卡修先生。” 在馆长的道别声中卡修飞快地走出会馆的大门,径直坐上门口的马车,驶向xc区。 作为水晶城最大的食材批发市场,xc区的人群密集超乎想象,远在三个街区外便能听见吆五喝六的叫卖声。马车夹在人流里徐徐移动,到处是讨价还价的声音,闹哄哄的,吵得什么也听不清。倘若只是这种程度卡修还能稍微忍受,随着马车深入城区,周围的嘈杂声如汹涌浪潮不断灌进自己的耳朵,在脑海里翻腾,戳刺他每一根神经。 “先生,到集市了。”车夫说道。 “好,你在此稍等一会儿。” 人山人海的集市让卡修变得有些烦躁,他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地方,因为那样就没法判断周围的情况,现在他只想赶快办完事,回到能令他安心的学院。 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卡修的视线高速游移,搜寻克罗尔的身影,终于在时蔬区找到了他,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和杰莱克的管家在一起交谈。 “啊,卡修,这里这里。” 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第一时间看到我,克罗尔先生的观察力果真惊人。卡修边想着,迈步来到二人面前。 “许久未见,卡修先生,你与令妹近来可好?”管家微微俯身行礼,肃然道,“上次的事万分抱歉,全因在下的失职才让你与令妹遭遇不测。若当时在下多加留意,此事绝不会发生!” “算了算了,往事就不提了,我和我妹妹也未受大碍,你不必自责,管家先生。” “你们能够安然无恙,对在下而言是上天眷顾,可即使如此,在下仍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作美,竟让在下遇到了可以弥补的机会。” “机会?” 这时卡修才注意到一旁的克罗尔脸上竟然挂着笑容。这事可不常见,平常他只会在完成新菜品以及听见别人的赞赏时露出一点笑意,现在这种情况让卡修意识到接下来的事绝不一般。 “为了表示歉意,在下愿为学院无偿捐赠-批刚上市的新鲜食材,方才在下正与克罗尔先生商讨此事。” “但现在似乎有了点小麻烦。”克罗尔环抱起双臂,说,“负责学院粮食运输的车队已经没有多余空间来装载其它食材。而且你也看到了,卡修,现在正是集市最繁忙的时候,一时也没法委托其他车队。” “那有什么对策吗?” “关先生是建议我在城里待上一夜,等明早商会的车队到时再作打算。可是这样的话,学院的晚饭就无法准时上桌了。这样想想连早餐也会延迟的。”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刚好有辆马车,虽然说不大,但能运载不少粮食,最起码今晚与明日的饭菜你不用操心。” “那就麻烦你了,这是提货地址。” 与二人分别后卡修拿着纸条驾车来到货仓,相比于集市这儿宽阔了不少,装完货后车厢内的空间还有些余地。 “回学院。” 待马车出了城门已是黄昏时分,一大片赭黄色、橘红色的余晖交织铺在天边,宛若地上麦田的倒影,无比的灿烂辉煌。当马车驶入林间,林木的枝叶遮住了天穹,从缝隙间洒下来的光束斑驳地投在石头和树根盘结的地面上,被这苍茫暮色笼罩的深林显得格外幽静空旷。 车内,卡修正在思索该为明日的授勋仪式作何准备。作为一名初露锋芒便有所作为的新秀,踏入这种名门豪贵的领域,自己的一言一行备受瞩目,能预想明天会有诸多名流跟他接谈,甚至能得到不少青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同时也是一个考验。机缘千万,但只能抓住一个,他必须慎重考量自己的价值,作出最有利的抉择,顺势高升上位,跻身更高的地位。 去请教一下院长好了,应酬这种事她一定很有心得。 正当卡修曲臂想要小憩一会儿时,耳边厢飘来一个声音。 下车。 卡修霍地坐立,还未等他诧异,那深沉的语声再次响起。 不想那个车夫死的话,现在就下车。 卡修看向依然在挥鞭的车夫,便明白对方是在用意念通话,当即施展开感应魔法,同时用意念回应。 你是谁? …… 感应范围内无人回应,卡修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咬破手指,在馆长给他的复写版国王悬赏令上留下血滴。 “那个,车夫,停一下。” “怎么了,先生?”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东西落在城里了,麻烦你去驿站的时候帮我说明一下,顺带将此物交给那里的驻辖军,不用等我。”言毕卡修将通行证与悬赏令一并交给车夫。 “好的,先生,愿你一路平安。” 扬起的长鞭划破林间的静谧,卡修望着远逝的马车带走声音,而自己陷入死寂的包围。 “好了,诸位请现身吧。”卡修十指相扣尽情伸展双臂,活动筋骨。 在树荫的遮掩下几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周围浮现,将卡修团团围住。 竟然能完全掩盖起自己的气息,应该都是魔魂师级别的。 卡修迅即把周围扫视了一片,脑中思索对策的同时开口道:“诸位可是影暗?” “交出圣器……”为首的一位用着低沉、浑厚的嗓音质问道。 “那我要是说它不在我身上呢?” “你会告诉我们的,无论是用声音还是记忆。” 卡修神色一变,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剑柄,脸上仍带着一抹笑意,说:“很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不如你们选个地点,明天我独自给你们送去,怎样?” “不必那么麻烦,既然你不肯说,那只好从你的记忆中得知圣器的下落了。最后奉劝你安分点,这样还能少受些痛苦。”言毕,一众黑影纷纷亮出武器,蓄势以待。 见谈判无果,卡修拔出拔出利剑,摆出御敌姿态。“呵,我可不怕受苦。” 话音一落,卡修便打了个响指对在场所有人发动精神干扰,可是下一幕却他为之愕然。 “没用的。”为首那人拔出长刀指着卡修说道,“对付你,懈怠不得。” “那还真是辛苦了。” 忽然卡修感应到周围的魔力浓度骤降,随即意识到敌人可能设下了结界。 看来没法逃避了。卡修攥紧剑柄,绷紧神经,双眸死死盯着所有人的动作。只要有丝毫松懈,他们就会像狼群一样一拥而上瞬间将他撕裂。 “呼……” 现在,卡修只思考两件事——怎样撑到救援到来以及尽量不留下显眼的伤痕,他可不想然娜娜太过担心。 “动手……” 番外篇一·麦田里的哲思 自从卡修接收了大量沉积在赏金会馆角落里的城市委托后,会馆的工作效率大大提升,许多搁置多年的委托终于有了结果,会馆也因此能够腾出空间来放置其他新的委托任务以及悬赏令,而他在会馆的地位增长了不少,近来在员工中颇受欢迎。 一日,卡修带着妹妹娜娜又解决了一件老式城市委托,回到会馆提交了事关水晶城地下水道的检查与修护的成果,亲自接待他们的馆长在确认完报告内容后很满意地给委托盖上章。 “这已是最后一份了,卡修。”馆长转身将折好的委托塞进一旁的木柜中,说道,“多亏了你,会馆现在运转的速度相比之前轻捷了许多,这些是你们的报酬。”他从另一侧的立柜中取出两袋魔卡递给卡修。 “多谢了。” “等一下,还有。” 伸向钱袋的手停悬在空中,只见他又拿出一袋魔卡,推给卡修,并说道,“这一份是我个人给予你们的酬金。” “这是……?”卡修看着台上三个钱袋,疑惑不解地问道。 “单靠那些老旧委托可很难支撑你在城内的经济情况,更何况身旁还有这个孩子。”馆长侧着身仔细整理着柜台上杂乱无章的文件,继续说道,“如果我是她的父母,那我绝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你这样的人,整天带着她东奔西跑,住在廉价简陋的屋舍,过着寝食难安的生活。”卡修听罢苦笑一声,转过头看向站在人群边缘,欣赏游吟诗人演奏的妹妹。已将头发理短的娜娜正全身心聆听着诗人拨动琴弦发出的悦耳旋律,仿佛面临新世界般激动不已。 “你打算怎么办?”馆长的提问唤回卡修的视线,“一直让她跟在你身边也不像话,还是尽早安定下来,送你妹妹到一个好点的学院才是最正确的。” “劳您费心了,馆长。你所讲的这些,我已考虑过。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的。”说罢卡修将所有钱袋收入囊中。 “但愿如此。”就在卡修随即要转身离开时,馆长忽然再次叫住他,“等等,这有一份很适合你的委托,佣金丰厚。” “城外麦田收割?”他接到手里一看,眼里满是疑惑。 “委托人是定居城外的农场主,最近是丰收季,农场那边人手紧缺,需要雇佣一批人收割麦子。”馆长一丝不苟的目光又转到柜台一侧的抽柜,上下翻动着各类文件,貌似在回避卡修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种轻松而且回报还不菲的活一般早就被人接取了吧。”卡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是我太幸运了呢,还是您有意而为之呢?” “会馆不单单是接受与派发委托,还要对委托、悬赏令对象负责,因此我们才要尽可能选择合适的人去执行。卡修,你只不过是恰巧适合罢了。”认真整理好散乱在桌上的卷张,将一份份文件纸卷整齐放置在专属的抽柜中,视线仍未发生一丝偏转。 “是吗?”跟他相识了许久,卡修已暗知馆长外冷内热的性格便不再多问,“那就替我妹妹先谢谢您了。”他将委托纸收好,缓步走向娜娜。 在他背后,馆长背对着他撇嘴笑了笑,继续忙活手上的工作。 围观在桌旁的听众,在游吟诗人一曲终了后纷纷拍手称赞,而娜娜仍沉浸在乐曲终末的余韵中久久不能自拔,良久后才回过神跟着一起鼓掌。卡修默默站在她身旁,正伸手准备轻拍妹妹肩边时他忽然犹豫了,心想还是再等一会儿。诗人又一次拨动起琴弦,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再次聆听新的乐章。卡修也微微闭眼,同娜娜一起感受着飘荡的无形的却能抚慰心灵的旋律。 半晌后又是一曲完美的“落幕”,在身旁人鼓掌赞叹中诗人优雅地弯腰行礼回应。双眼闪闪放光的娜娜一脸崇拜地注视着诗人,好奇他是怎么演奏出这些美妙音乐的,正当她想要上前询问时忽然又愣住了。 也等差不多了,她心想,转过身四处张望却未发现就站在身边的卡修。看见妹妹慌忙寻找自己的背影,他不由得一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又看到那双略微着急的眼神立即安心下来,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走吧,又有事做了。”卡修冲她笑了笑。 “嗯。”能跟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很高兴的,娜娜上前握住他的手,像惴惴不安的小鹿般低着头紧跟在身后,走出会馆,穿过湍急的人群。 水晶城一如往日般喧闹不已。由于上次卡修擅自使用空间传至魔法,而遭到了禁令,还被罚了重款,因此这些天他老老实实把城市地图背了下来,再加上那些办理的城市委托使他现在对水晶城的布置可以算是非常熟悉了。 二人牵着手走过一条条繁荣的街道,来到其中一条通往城门的商业街。只有在这里娜娜才会抬起头,兴奋地观瞧两侧店铺里展示的新奇物件,这些千奇百样的物品对涉世尚浅的她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处处勾引着她的眼球。每行至此处卡修都会放慢步伐,让她逐渐适应周边的事物,而自己则默默注视妹妹的变化。 想起最开始对身边的一切因陌生感到害怕,到渐渐学会尝试与他人交流,一步步慢慢地打开自己的内心,但是要真正能够自如地生活下去还需更多的经历。 待二人出了城,视野瞬间摆脱楼房的遮蔽变得敞亮。正午天光大亮,炙热的阳光抛洒在城外不远处的一片金黄的麦田上,犹如灿烂的鳞甲闪闪放光,二人行走于一排树荫下的田边乡道。放眼望去,一层层摇曳的麦浪此起彼伏,俯身于其中劳作的农夫寥寥数人,背迎着太阳的炙烤,一点一点收割着成熟的麦穗。 按着委托上的地址,卡修在一处木石搭建的农舍前找到了正搬运着一捆捆麦子的委托人,正如馆长所言农场主十分和蔼可亲。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农活,拿挂在脖边的织布擦了擦额角,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俩兄妹,二人受邀进入了他的农屋里。屋内的陈设很简陋,老旧的农具和餐具一同挂在深色木墙上,裂痕斑驳却坚实的方桌上摆放着两盘用以招待的干面包和甜果酱,二人谢过后缓身坐在木凳上。年老的农场主样貌朴实,穿着一件朴素的深棕色革衣,身材虽有点消瘦却看得出肌肉非常有劲,语气温和亲人,充满慈善的面容也让娜娜不禁放下了心中的畏戒。 简单的交流过后老人同意雇用卡修,但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商榷。 “她还太小了,没法跟你一起干那么重的活,而且和其他人共住一间房也不太合适。”老人思索了一会儿,说,“不如这样,你妹妹就跟着我孙女,一起干活,拾些柴,做些饭,怎样?” “这个……”卡修转眼看向娜娜,心里有些担忧,俯首轻声问,“娜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会害怕吗?”娜娜低头迟疑了一阵,然后微微摇头,细声应道:“不会的,哥哥,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那就这样安排了,结束时我会付两份酬金的。”老人在委托上签好字后对卡修说道,“衣服在后院,等会儿去领几件,你妹妹的话。”他的目光下移,微笑着问娜娜,“你介意穿我孙女的衣吗?”她垂着眼摇了摇头。 “真是抱歉,孩子,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哪里的话,您是主人却这么照顾我们,真是太感谢了。”卡修颔首致谢,对这位老者充满了敬意。 老人招手呼唤窗外正在劈柴的孙女进屋,她看上去比娜娜大几岁,跟她爷爷一样淳朴,茶色的头发扎成一束搭在肩前,开口的瞬间便让人知晓她活泼开朗的性子,这也使娜娜立马打消了对她的顾虑。两个女孩相互交流了一阵后很快便熟识了。 见妹妹相处得如此融洽卡修自然是放心,于是跟着老人来到后院领了务农的衣服,安置好身上携带的装备以及行囊,然后他便扛着农具走到麦田边上。 田边排列着三四间农舍,老人手指那些说这便是雇工住宿的地方,又讲到中午聚餐的地方在刚才的农屋前,而后又简单地讲了一下干活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大致清楚自己该做的活后卡修跟在老人身后,深入麦田中操劳起来。 另一边,娜娜换上了老人孙女旧时的衣服,但似乎不太合身,那女孩便帮她系紧了些略显宽松的外衣并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卡拉,随后带着她来到屋后的柴堆里。 “你会劈柴吗?”卡拉微笑着问道。见娜娜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弯腰捡起最小的一把斧头,扬起嘴角说道:“没事,我来教你。” “劈柴可是个技术活,只要把握好力度与角度,即便是你这样的小孩也能掌握。”说罢卡拉拿起一块木柴竖直放在久经磨砺的重重年轮旋转的木盘上,随手抄起一柄斧子,双臂举过头顶随之发力向下抡去,从中间将木柴劈成两半,瞬息间动作一气呵成。“看,像这样借助惯力就能轻松做到,不过要注意,眼睛盯紧木柴中间位置,可别砍到其他地方,那样很危险的。” “嗯。”娜娜缓缓点头,不由得攥紧了双手中分量不轻的斧子,虽然有些地方还不是很理解,但她尝试着模仿卡拉的动作,目光集中在身前那块小小的木柴上。酝酿了一阵后挥动手臂顺势劈下,斧头在她跟前划成一道弧线。 咔吧。 斧头未如预期中竖直地砍在木柴中间,切入的角度偏斜了一点点,但糟糕的是斧刃卡在了里面,感觉像犯错事般的娜娜着急地想拔出来,可深嵌其中的斧子纹丝不动。 “第一次嘛,失误是在所难免的。”卡拉顺着娜娜的小臂抓住握着斧柄的手,贴着她耳畔安抚道,“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有解决办法的,就像这样多敲几下也可以劈开。你看。”嵌入裂缝中的斧头在几次冲击下慢慢劈断木柴。“多练一会,慢慢把握住力道。”她松开双手,在另一面轮台上横放好木柴。娜娜愣在原地,刚刚的体肤相触顿时让她的大脑混乱起来,难以言表的情愫在内心萌生,伴着盛夏嘈杂的虫鸣充斥全身。 “好……”半晌杂乱无序的思想才安稳下来,因这一次的接触而使娜娜会铭记这种感受。 再次举起斧头时娜娜脑海里反思起刚才失误之处,微微调整手臂的动作,双眼直视在木柴中央的一点上,缓缓吐息。 这一次,应该能行。这次她坚定地挥下斧刃。 咔。 熟练地挥动斧头的影子在太阳西斜的照映下逐渐被拉长,麦田里劳作的人立足于昏黄天穹内,他们擦干辛勤汗水,挺起疲惫的脊梁眺望天际中一行归林鸟,哼唱起悠远的歌谣。落日余晖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缓慢暗淡。 “呼,没想到今天的活这么快就干完了。谢谢你啊,娜娜,帮了我很多呢。”卡拉两臂各抱起一捆干柴,准备回到厨房生火做饭,“想不到最后你劈柴的数量竟然比我还多,还挺能干的嘛。我要去做饭了,你要来吗?” “不了,卡拉姐姐,我想休息一会儿。” “也对,那你好好休息,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我的厨艺可是广受好评,值得你期待一下。” 无声地点头回应那道热心的背影,娜娜走到田边独坐在一簇干草堆上,双臂相拥自然倚靠在弯曲的膝盖上,安静地看着即将消逝于远方地平线上的夕阳。 被鲜艳红晕渲染的天空展现出能触及心灵的画作,晚风里夹杂麦秆的气味,温柔地吹拂过白皙肌肤,阵阵凉风让少女暂别了来自两肩的酸痛感。如清泉般透彻的棕眸默默注视夜幕降临,与记忆中不同的感触是她拥有了昼夜之分。 她渐渐喜欢上白日晴朗的阳光,也留恋夜晚皎洁的月影。她记得沐浴于久违的日光下那曾经麻木的自己焕然一新,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喜爱再次被激发,就像现在这样,她想让这一刻变为永恒。 乡道上,归来的劳作者们扛着一捆又一捆收割的成果,娜娜一眼便瞧见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卡修,不由得一笑,手臂和裤腿上满是泥土,而他看上去却毫不在意,悠然地在和其他人谈笑着,而他同样注意到了那道坐在草堆上孤独的身影。 即便相隔甚远,娜娜依然知道卡修是笑着朝自己挥手。 待最后一抹艳红消失于天际,农场主的屋舍前已摆好了烧饭的锅架,众人保存好收割的麦子,回到各自的屋舍清洗完全身换好衣物后聚焦在饭锅前翘首以待。老人大方地拿出风干入味的熏肉,洗净、切片烤好后夹在切开的面包中。他的妻子则揭开锅盖,捣出一碗碗炖得正好的时蔬汤,再由卡拉端给每一位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舒舒服服洗完澡后吃上热腾腾的晚餐,这多是一件美事。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聊着天,不知不觉中述说起各自的故事,时不时因某人倒霉的趣事而哄堂大笑,或为他人不顺、糟糕的经历而感到同情。这些多味人生恰巧才是这顿晚餐的灵魂所在。跟听诗歌一样的娜娜完全沉浸在他们讲述的故事里,碗里仍未动口的汤早已失去热气,身体仿佛僵住般,唯有大脑还在想象他们所讲的精彩故事。 卡修挪了挪位置坐到妹妹身旁,默默将刚装好的时蔬汤换过她手里已经凉掉的那碗,也是在此刻娜娜才能回过神来。 “喝吧,冰凉的对身体不好。”还未等她回应,卡修便举碗一饮而尽,看到这一幕的娜娜内心萌发一丝歉意,随之举碗缓缓喝下。暖融融的汤汁顺着咽喉流下暖遍全身,她的心同样感到十分温暖。激发起饥饿的味蕾令她食欲大开,很快便把手里夹着熏肉的面包吃得一点也不剩,饱腹之后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音。 卡拉说得对,她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美食带来的满足感洋溢在每个人心中,晚餐结束后残燃的火柴目送众人离散,卡拉与又充满活力的娜娜一同收拾起准备洗刷的餐具,正要跟着其他人离开的卡修察觉这一点后自然是返回来加入其中,想帮妹妹分担一部分。 三人选了一处平缓的河岸,挽起衣袖蹲在岸边,将餐具堆放一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道毫不掩盖自身魅力,和周边绿林共同营造出静谧的环境。当纤细的指尖触及水面的那一刻,冰冷的寒意瞬间刺激到神经,若此时立马抽手,被岸上凉风一吹就更觉得寒冷了。因此娜娜暗自忍住发颤的手臂,尝试着将双手的温度和冰凉的流水相融。河水从十指间拂过,她忍住齿牙之间打颤,任寒意一点一点地侵袭着双掌直至自己渐渐适应,可以自由地划拨水流。 “会冷吗,妹妹?”看到娜娜强作平静的神情,卡修有点担心她是否太勉强了。 “还好,没刚才那么冷了。” “要不还是让我来吧。你现在稍微还能忍受,过了今晚可能会生病的。” 对于他的担忧娜娜了然于心,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的,哥哥。这点寒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况且我可没那么容易生病,你别担心。”说话间她已经搓洗好一副餐具。 “是呀,娜娜她哥,你妹妹非常可靠呢,不要小看她啊。”卡拉手上忙活着,眼神却飘向娜娜,正好迎上她的视线,二人不由得嫣然一笑。 “你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蹲在一边的卡修低声喃喃着,看到妹妹脸上一副认真的样子,他也只得放弃劝说,转而加快了洗刷餐具的速度,以另一种方式帮助妹妹。 不久,卡拉端着所有洗好的餐具正要离开。“谢谢啦,你们兄妹俩,又帮了我这么多忙。祝你们今夜休息愉快。”说罢卡拉再度显现那纯真的笑容,边感谢边捧着餐具回到厨房。娜娜坐在平地上手撑着发酸的腰挺直身躯,尽力舒缓全身传来的疲劳。 “来,快擦干手,小心着凉。”卡修连忙拿毛巾覆盖在妹妹的双臂上。正当娜娜诧异这条毛巾竟是温热的时,她瞄到卡修手上残余的红色魔力气息,稍加思索后明白了原因,而眨眼间手上的水珠很快便烘干。 “回去吧。”娜娜微微点头,牵住他的手。 从林间回到田地的小路上万籁寂静,自然之息飘荡于并行的二人身边,总让人感到有些惬意。相比于此处,娜娜觉得曾经独自穿行在夜幕森林时的感受更加幽静,但也很孤寂,她意识到那时的自己完完全全是孤独的,无人相伴的她虽是无拘无束,可也逐渐迷失在内心的“森林”里,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人陪伴的手行走在有“方向”的道路上。 那只结实有力的手掌牵引着自己前进,曾对未来感到迷茫,被时间遗忘的少女暗自庆幸在昏暗的人生里遇上了那座指明前路的灯塔。 穿过静谧的树林,星空下辽阔无垠的田地恍如奇幻秘境,微微萤火散落四周,清澈皎洁的月光似给这片大地附上了薄如蝉翼般的白纱。眼前此景不禁令娜娜驻足观望,心里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而卡修仿佛察觉到妹妹内心细微变化,也跟着停下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风景。 “就在这休息一会,如何?” “嗯……” 星河流淌的苍穹下,一对“兄妹”置身于一片辽阔的田野之间,斜靠在捆堆的麦子上,呼吸着周围阵阵麦香,仰望夜空中点缀的烁烁繁星。从林间吹来的晚风拂过娜娜身侧,散乱的发丝飘曳在耳畔前,一阵凉意侵扰,使身体不由一颤,禁不住哈欠一声。 “别着凉了。”卡修脱下外衣,披在妹妹身上,而她不为所动。看见那双凝望星夜的棕眸与放空身心的面庞,卡修便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打扰一位渐入佳境的人,于是屈肱为枕躺在一旁。 好美啊,娜娜心想。 露珠般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映射出无垠星辰,那么渺小却能在一片漆黑里如此瞩目,似乎牵引着她的思绪随风飘向无尽天穹,内心也因身处旷野之上而感到格外宁静。那恍如深渊的黑夜勾引着自己的意识,却因遥远而难以前行,只得停留在世间凝望。此刻毫无杂念的她忽然思考一个平时都不会想到的问题。 我于这片天地是何? 当下,自己是失去了双亲而依靠别人的人族与血族的混血,亦作为他人妹妹的身份,但这些都是世间众多外因所赋予的。倘若抛开一切,我又是何?世界孕育出的一个小小的生命吗?娜娜望向星空思索答案。 如果没有那些,我可能只是世间万灵的一份子吧,与其他生灵和谐相处,平等交流,有时会产生交集,抑或分离,平静地生活着然后安然接受生命终焉,从世间消散,不留下些什么。如此一想,死亡好像也那么可怕。我的存在正是因为各类因素而具有了专属含义,无论好坏都是一样的,人或血族本就不应有所区分,同为天地间的一份子,却因其他而诞生了差异。 “一切本应是平等的。”娜娜呆呆地眺望着远方,低声呢喃。一旁的卡修闭着眼静静聆听,不作任何回应,只是默默感受着她的思绪变动。 漫天思考过后娜娜忽然感到茫然,既然对世间而言万物是平等的,那么缩小到个体,生命又是什么?仅凭她现在所获的知识无法解答,宛如迷失了方向的灵魂在夜色汪洋里飘荡,不断思索。 忽然间脑海中有某处好像被触动到,犹如灵光一闪抑或是恍然开悟,娜娜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去描述,沿着这奇妙的感触继续思考下去,竟有了一种细微却而深刻的感悟,有了比诗歌所蕴含的意味更广阔深邃的,无法名状的生命况味。刚才还困扰于心的疑虑一扫而空,冥冥之中似有某种因素使自己顿悟。 生命即所有,也与这就是答案吧,她心想,不由得笑了,满心欢喜地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 仰面躺在一旁的卡修虽默不作声,但他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观察着妹妹的心绪变化,暗暗为她的思索开悟而高兴。 “娜娜,你在哪里啊?”二人身后传来卡拉的呼唤,娜娜应声朝她挥了挥手。“差不多要到睡觉的时间了床垫都帮你铺好了。”卡拉一路小跑来到兄妹二人跟前。 “麻烦你了,卡拉姐姐。”娜娜站起身,拍去站在腿上的麦穗,正跟着卡拉走了几步远后,她回头看了一眼仍躺在麦堆上的卡修,诧异问道,“哥哥,你不回去吗?” “躺这里挺舒服的,我再待一会儿。你们快去休息吧,早睡可是能长个子呢。” “唔,我知道了。”“行,那你也早点休息。”说罢两位小女孩手拉着手,从暗淡的麦田回到灯火融融的农舍里。 一盏隐隐燃烁的烛灯微微照亮了屋内简陋的环境,卡拉将散乱的杂件堆积于一角使得狭小的房间能够容得下二人休息,中间地面上已铺好了两张床垫。 “不好意思啊,让你睡在地上。”卡拉努力挤出笑容,挠了挠头,把从桌上拿来的烛台轻放在床垫靠窗一边的地上,尽量让屋内的光照显得充足了些。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欸?”在卡拉不解的眼神下娜娜脱下外套和衣服,换上了自己的便衣。窗台外突然吹过飒飒凉风,使得这具娇小的身躯不禁发颤。 “有点冷呢。”沿着昏暗的烛光她走到窗台边,不安地望向麦田方向。 “别站着了,快躺下。” “哦。”娜娜轻手合上窗户,返身迅速钻入床被里,这时被窝内的温度已因卡拉的体温而暖和许多,再加上自己就变得更加温暖。适宜的温度犹如细雨滋润着困意生长,但娜娜却一时难以接受这份恩泽。翻身侧躺着,切实感受到轻薄的被褥因卡拉微弱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她的体温穿过彼此间的空气像露珠滴落在这头一回感到心烦意乱的少女的后背上。在此之前都是卡修主动将床铺让给她,他躺在沙发或地铺上休息,所以跟别人同床共睡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跟别人睡觉是这样的,娜娜不由得蜷缩身躯,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 好在经历过半日挥臂劈柴的劳作,疲劳的强大攻势使她抛开种种顾虑,浅浅入睡。可刚陷入温柔乡不久的娜娜便感觉双肩隐隐作痛,起初只是点点不适,还能通过变换睡姿来缓解,可随着时间流逝,肩膀处发得酸痛甚至连两臂都有所波及。无论她怎样调整都难以忍受,躺在地上辗转反侧时她才注意到身旁卡拉已安然入睡,为了不打扰到人家,她便停下了动作,只得躺正睡姿默默忍受着如荆棘披身般的痛楚。 无法入眠的煎熬让内心逐渐被焦虑与烦躁填充,一股无形之力似乎盘踞于她的大脑,不断蚕食着脆弱的神经,那些平时忽略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喧嚣,她心里连片刻宁静都得不到,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支撑屋顶的横梁。 她以常理来判断,自己好像失眠了。 屋外已是午夜时分,一切都沉寂下来,天地间无声地积累着能量,似在为黎明之后的破晓默默做准备。 悠凉的风轻轻撩过麦垛,卡修仍躺在麦捆上一直浅睡着,他敏锐的听觉将身周围全部纳入自己的思绪中,细细感受。只有静谧的土地才是适合他的暖床,隐约起伏的虫鸣伴随微风吹拂林梢的阵阵声响化为宜人乐音,转入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抚过早已如明镜止水般的意识,仿佛他已与自然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然而这近乎无限宁静的意境也会被真实揭穿,一阵来自耳后的悉窣声飘入了他的“空间”里。 沙沙脚步声大致从农舍方向传来,可以听见声音愈发靠近。警觉起来的卡修微侧头,半睁着眼观瞧,黑夜中一个模糊瘦弱的身影朝自己缓缓靠近,而他却不惊不慌地转变了躺姿。 “怎么了,妹妹?睡不着吗?” 那件外衣仍披在身上,娜娜又坐在了原来的位置,只是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些。“嗯……” 察觉她时不时不自然地耸肩,卡修心中大致明白了妹妹失眠的缘由,便坐起身挪移到她背后。 “是因为肩膀疼吗?” 见妹妹点了点头,他伸出手轻放在她两肩上,指尖刚触碰的那一刻她身子不由得一抖,转过头愕然看着他。 “放松,我帮你缓解一下。” 垂眼迟疑了一阵后娜娜放心地移开视线,又微微点头。“麻烦你了,哥哥。” 虽然头发已经剪短了些,但他仍将发梢捋到耳边,以免在按摩中造成麻烦。十指反复揉捏按摩,恰到好处的力道逐渐碾碎藏于体肤下不适的酸痛感,双肩传来的舒适很快便抚平了她脑海里一直刺激自己大脑的弦,深埋的困意也一点一点浮现。在细缓按摩下娜娜疲倦的双眼分分合合,不禁连打了几声哈欠,意识也跟着朦胧起来,原本坐直的上身在不知不觉中后倾,最终倒在卡修怀中进入了梦乡。 即便周遭暗淡,他仍可见夜色中那稚嫩、安详入睡的面庞,宛如在夜间盛开的青花,十分自然地与自然相融,恰如美景。 为了更好深睡下去,卡修缓慢又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前额,待轻声呼唤后见她未有反应,他慢慢移动身躯,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手从双膝下穿过,小心起身将娜娜抱了起来。看到妹妹未露出不适的神情,他稍微松了口气,迈步往屋舍走去,过程中仍处处谨慎着,怕惊扰到妹妹来之不易的睡梦。 脚尖轻轻推开农舍的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快找到了妹妹的床位,他缓缓屈膝蹲下。在不影响旁边卡拉睡觉的情况下,卡修俯身将妹妹轻放在床垫上,在帮她盖好被子后他又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窗,领着自己的外衣回到了屋舍。 翌日,朝阳如往常照耀大地,唤醒每一个来自梦乡的人。 “嗬啊啊——” 被耳边清晨第一声哈欠搅乱了虚实相间的梦,娜娜微睁着略带困意的眼,渐渐接受了自己清醒的事实,虽然对昨日残余的梦境碎片仍有不舍,但她也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身体逐渐有了动力。 当她掀起被子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处于屋舍内的,大脑茫然了一阵后大概猜到是卡修送自己回来的,心中忽然激起一片涟漪,不禁暗喜。 “呦,娜娜,醒了。”盘坐在垫子上的卡拉正用手简单梳理自己那蓬松的茶色头发,双眼忽睁忽合,看上去还未完全清醒。换上衣服后娜娜回应了一声,卡拉睡眼惺忪地起身帮她系好那件不合身的农衣。二人又相互打理一阵后各自折好床垫,走到厨房中准备众人的早饭。 袅袅炊烟伴随林间朝雾散入田野里,叶梢上的晨珠默默注视着地上享受今日第一餐的劳作者。餐后雇工们便迅速投入到工作当中,娜娜则跟着卡拉去准备这几天烧火要用的木柴。多亏了卡修昨夜的治疗,娜娜感觉今天浑身轻松干劲十足,劈柴时的动作更是干净利索,再加上昨天的经验她现在的劈柴效率连卡拉都叹为观止。 轻轻松松解决完今早的任务后,二人抱着一堆换洗的衣物跟着卡拉的奶奶来到河边。二人挽起袖子蹲在河道旁,看到娜娜搓洗时手忙脚乱的样子,老妇人凑到身边手把手详细地教她如何洗衣物。经过亲切的指导和反复实践,娜娜终于做得有模有样,她笑着擦了擦额前的汗水,为自己又学会一项新技能而高兴。 到了中午,田里劳作的人们回来吃完饭又急忙赶回田里收割。未能跟卡修说上几句话,娜娜心里有些怅然,但一想到哥哥以及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劳动着,绝不能拖累他们。 要加油啊,娜娜。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又充满了对下午劳作的动力。 下午卡拉带着她背上竹筐到树林边拾柴,顺带搜寻些食材。当娜娜弯腰看见可用于佐料的植株时,她轻轻拨开附近的青草却总会有意外收获。颜色、形状各异的昆虫在草丛下有序地往来,看起来像一个神秘的小世界。她从未如此痴迷地观察过,甚至忘却了周围,直到卡拉呼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跟上步伐,心里迫切地想去寻找下一个奇妙的景象。 时间总是在全神贯注中走得飞快,不知不觉天边只剩下残阳余晖,黑夜的帷幕已从天穹的另一侧缓缓掀起。 同昨天一样,晚间聚餐充满了欢声笑语,娜娜挨在哥哥身旁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这一天她所做的事,而卡修也在认真聆听着妹妹的话语并时不时夸奖几句。晚餐结束后他仍是跟着帮忙清洗餐具,他还想继续听妹妹讲述今天的经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妹妹如此活泼的模样。 可能连娜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竟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话,跟平时沉默寡言的自己完全辩若两人,直到他们各回屋舍时她才恋恋不舍地跟哥哥告别,以至于入睡前她仍意犹未尽地回想着。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劳动给人的快乐,犹如步入新世界般的喜悦。 此后的两天娜娜都更加沉浸于这种状态下,即便卡修站在地里偶然瞄上几眼,也能发现妹妹脸上的笑颜似乎更加频繁。无论是聚餐时她因别人的趣事而情不自禁,还是在洗碗时跟卡拉欢快地聊天,她每一刻活跃的表现卡修都看在眼里。 他暗笑着,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否多虑了,妹妹正如他期望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变化着,让她尽情享受周边带来的一切美好,一步一步改变自己。夜晚,躺在麦堆上凝思时他由衷地感谢馆长给予了这项委托,不然这样的机会他可能永远都无法遇见。 到了最后一天,田地里仅剩四分之一成熟的麦子,预计到正午时分便能收割完毕。除此以外今天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是播种工作,以保证下一次丰收季的分量充足。 清早,饱饭过后众人凭着第一股冲劲,一鼓作气扑入麦田中挥洒汗水,娜娜与卡拉也拿上农具加入到队伍中去。所有人怀揣着同样激动的心情劳作着,竟赶在中午之前就收割完剩余的麦子,因此休息时间也充裕了许多,众人围坐在树荫下休息。 放眼望去,曾经麦浪滚滚的黄金原野如今仅剩参差不齐的麦秆,一捆捆半人高的麦子有序堆放在田边,等待粮车运往城里。看到这成果,所有人心中被充实的成就感包围。可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他们回到屋舍收拾好东西,到老人那儿领了各自的报酬,然后互相打招呼往水晶城走去。 “哥,他们怎么都走了?”坐在寥寥几人的田堤上,娜娜望向远处渺小的身影,恍然间感到一丝落寞。待在旁边的卡修拍去脚上的泥土,回答道:“委托已经完成了,自然是拿了酬金离开。再待一会儿我们也该走了。” “欤,可是……种子还没播呢?” 动作戛然而止,卡修怔了一刻,随后说:“那已不是委托内容了,我们无责去管辖。” 太阳愈发得耀眼,地面温度在持续上升,连呼吸的空气也变得干燥。失去麦秆的遮蔽,本是濡湿的泥土渐渐被烤热。 “哥哥。”娜娜站起身俯视这片萧瑟的大地,说,“我想帮他们。” 那副认真的模样使得卡修明白她的小脑袋绝不是被太阳晒晕了,同时他暗暗惊异于妹妹开始会为除自己以外的人考虑,这让他不由欣喜,但眼下他得保持常态去探究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他微微翘起嘴角浅笑,好奇娜娜会作何答复。 “这个……”她低头思索了一阵,随即抬起那双清澈如水般的棕眸,回答道,“因为我觉得卡拉姐姐还有老爷爷都是很好的人,之前那么关照我,所以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嗯,还行。”卡修颔首笑视,尚且认可了这个答复,但他此刻还想再听一听其他理由。“还有别的吗?仅凭这个还不足以构成帮助他人的动机。” “别的,呃……嗯……” 娜娜转头望向农舍,当下仍留在此地的只有自己和哥哥,站在田野上的只有老人孤单消瘦的身影。她想即便有卡拉与老妇人帮忙,要在这片广阔的土地种下所有种子也绝非一件易事。何况天光愈演愈烈,连自己所处的地方都被晒得燥热,太阳的光耀似要烤干整个世界。一想至此,她担忧的心不免加剧了几分。 “这么多的田地,光靠卡拉姐姐和老爷爷他们肯定是做不完的,要忍受这么热的天气老爷爷也很辛苦。如果,如果有我们帮助的话,可以减轻很多。即便最后完成不了,剩下的部分他们也会做得轻松点。” “可这么做是没有任何回报的。”谈话间卡修牵着妹妹来到另一处有树荫遮蔽的地方,避开烈阳的炙烤,说道,“有些事即使对自己毫无利益,即便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那么你仍会选择愿意去做,坚持自己的善良吗,妹妹?” 卡修的言语如种苗般埋入娜娜的心底生根发芽,令她深思这个疑问。帮助他人的确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动,是未考虑过附加含义和衍生利益而作出的抉择,只是一个纯粹的想法,或算一时兴起,抑或因内心的善良而产生这个想法与驱动力。 对她而言,当他人向自己流露出真诚的善意时,足以证明对方不是那类别有用心之人。曾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过自己,若她不回应他人所做的付出,那自己会逐渐漠视这高尚的品行,终有一天会成为那类认为别人的好意都是理所应得之人。她讨厌那些践踏了美好善意的丑陋虚妄之人,她绝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善良一直就是自己所坚持的,即便永远得不到回报,她也要继续坚持。 “即使没有意义与回报,哪怕要付出艰苦的行动,我仍会去选择帮助那些真的需要援助的人。”娜娜十分坚定地正视那双漆黑的眼眸,“就算他人无恩于我,但至少我的内心不会那么空虚了。” “噗嗤——”意料之外的笑声一下扰乱了本应严肃的氛围,卡修连忙捂嘴掩盖这不合时宜的笑容。 “怎,怎么了?”刚才娜娜还认真应对的神色瞬间被削弱了几分,脸颊两边陡然泛红,掺着疑惑而又羞怯的视线上挑问,“我说错了吗?” “不,不是,咳咳……只是想不到我的妹妹有一天竟会讲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对此感到很吃惊而已。” 此时在卡修眼中娜娜已和当初跟自己走出那片森林的小女孩截然不同,他想不到妹妹短短几天的变化竟如此之大。盯着那双充满毅力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以后前路无限的未来,而且不知为何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非常熟悉的气质,跟他的恩师有几点相似,无意间他联想到那位老师曾说过的话语也和现在娜娜所讲的颇为类似。 不过当下,卡修感到十分欣慰,妹妹已经迈出了人生中的重要一步,心怀善意的她开始关心、帮助他人。虽然怕生,但她会选择走近别人,直面问题。这一点改变足以让她学会独自接受旁人目光,然后尝试交流再产生心灵上的交集,成为身边人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别人也成为她日常中的一份子。到那时,她才算一位完全意义上融入社会的人。 他点点头,答应了妹妹的请求。 得到许诺的娜娜满怀欣喜,双脚踏出树荫的那一刻,骄阳映照在她天真无邪的笑脸上,宛如向阳而开的夏花,灿烂无比。 二人返回农舍边上,跟正要下地播种的老人说明了他们愿意无偿帮助的想法,起初老人是委婉地拒绝了,但最终是经不住娜娜多次请求,才勉强答应下来,可老人只允许他们二人各自种一筐种子的份量。第一次体会到帮助别人而满心欢喜的娜娜接过老人手中的种子袋,别在腰间,然后跳入泥土中与卡拉并肩协作。看着把劳动作嬉戏般并乐在其中的妹妹,卡修“无奈”地笑了。 天边恰逢飘来大片云朵,挡下了正午最炙热的阳光,趁着天赐良机众人加快了播种速度,所有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将一颗颗种子埋藏土中,彼此默默劳作着,等待结束的那一刻。 日光难以察觉地向西偏移,从云端抛洒在田野。不断从额角流下辛勤的汗水刺激着娜娜的双眼,她无暇顾及,一直重复着熟练的动作。她不知自己已走过了多少土地,也不知埋下了多少种子,只觉得系在腰间的种子袋越来越轻。心里期望能够与身旁人共赴终点的她,每次伸手进去她都希望里面还有种子存在。 但事实从不欺骗人,当最后一粒种子埋下时,她已至终点。 挺起耕劳良久的身板,娜娜回望自己一路种下的谷物,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令她不禁佩服起自己,可看见其他人仍在低头劳动时心里也感到一丝失落。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回头一看是卡修,他早已在一旁等待。 “走吧,可不能再提要求了。”他拿着湿布擦拭掉妹妹脸上的汗渍和手上泥土。 “唔,娜娜。你们已经做完了吗?真快啊。”卡拉从他们身旁走过,到田堤上换了新种子袋,又走到他们身边时她停住了,目光望向原野,脸上依然挂着开朗的笑。“多谢你们帮忙,估计今天就能完成四分之一的量了。等一下吃完午饭再走吧,就当作是答谢了。”说罢她朝二人挥挥手,又俯身于土地上。 兄妹俩只好回到田边上换下衣服,洗净粘在腿上的泥污,然后坐在农舍前的斜椅上眺看远处蜿蜒的山峦,感受着风儿轻柔地吹拂,慢慢放松身上每一处地方。 形状不一的云朵从娜娜眼中飘过,虽然有些遗憾,但想到卡拉所说的话还是很开心的。她笑着闭上眼,后背自然地靠在背椅上,此刻内心逐渐沉静下来的她终是听清浅藏在周围的属于生活和自然的悉窣声。日光又被云层所遮挡,宜人的天气伴随清凉林风拂过肌肤上珠珠汗粒,温柔地带走所有不适,只留下被自然净化的痕迹。 就这样,娜娜陷入了软绵绵的梦境,却又感觉回到晴朗的田野中。 半晌,炙热的阳光迫不及待地从云边穿过,照射在大地上,将无穷的热量灌入埋藏于土中的谷物。 “呼,终于干完了。” 卡拉不停地用手腕擦掉额上的汗珠,“爷爷,不多可以休息了。剩下的,等明天我再去城里申请一份委托就行了,您和奶奶快去休息一会,天气开始变热了。” “哦,行。嗯?他们人呢?”老人四处张望着走到田边上。“他们在那儿。”卡拉手指农舍方向,忽然看着感觉不对劲,由于阳光刺眼她不得不拿手掌挡在眉前眯眼细瞧,“那是什么?” 视线中一团能够覆盖二人的云漂浮在他们兄妹俩头顶上,完全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待走近些才看清卡修竖起一指向上,隐约一层小型魔法阵悬浮在指尖转动。也察觉到卡拉她们回来的卡修将食指抵在嘴唇前嘘声,示意不要吵醒娜娜休息。卡拉会意后笑了笑,跟她爷爷奶奶小声提醒,三人拿着农具轻手轻脚回到农舍里准备生火做饭。 朦朦胧胧的梦里娜娜置身于一片无比辽阔的绿野,柔和的光如温暖的手抚摸肌肤,脚下是星星点点彩艳的青草地,放眼望去,远处几小丘延绵起伏,空灵的风随心所欲地流动着。 她的心绪连同这片广阔之地而敞开,变得轻盈、纯粹。她可以无拘无束地追逐花蝶,奔跑在自由的原野,或趴在酥软的草甸上,听闻大地的气息,宛如悠闲自在的精灵与自然融合。 什么都不用想,暂时放下一切顾念,静心享受这片净土的安宁与悠然。 娜娜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水滴落入明镜般的潭面,虽激起了层层涟漪,但最终归于平静。她很喜欢这种忘我之感。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一直保持此刻化为永恒。 可耳边忽然吹来一阵微风,风中带着那熟悉而亲切的呢喃,仿佛托着她轻飘飘的身体飞离草地,缓缓抬升往更开阔的蔚蓝天空,拥入它的怀抱。 “娜娜……”卡修轻声呼唤,抚摸着妹妹的手背。 微闭的双眼抖动了几下,惺忪神色滞留于脸上,直到荤素的飘香绕上鼻尖才算清醒了几分。卡修手托着妹妹的后背,扶她起身。娜娜坐着直起上身,双臂尽情伸展,随后又搓了搓困意残余的眼袋。 “我睡着了?”她眼里一闪,看向田野,不见其他人踪影,“咦,卡拉姐姐她们呢?” “她们已经去做饭了。”卡修动动手指收回魔力,站起身说,“我们差不多也该收拾一下,等吃完饭就得走了。”言毕他伸出手拉起妹妹。 “嗯,好吧。”娜娜紧紧握住他的手走向屋舍。 待二人整理好自己携带的物件,换上来时的服饰后丰盛的餐桌也准备好。众人选在了树荫下就餐。 “真是有劳你们了。” “是啊,帮了我们这么多。” 看见农场主夫妇露出和蔼的笑容,受到表扬的娜娜感觉有些害羞,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并挠了挠头,心里美滋滋的。而就坐在旁边的卡修正投以欣慰的眼神注视妹妹。 “给,这是你们委托的酬金。”老人递出两袋魔卡,卡修连忙起身恭敬地收好,随后老人又说道,“很抱歉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你们额外的劳作,所以我打算用其他东西来替代,你们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难以心安。” 兄妹俩相顾一视,娜娜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在卡修肯定地点点头后她明白这个谢意是非收不可了。他面向农场主肃然起敬,端坐着说:“您的心意我们已知晓,那就笑纳了。” 得到答复的农场主一家脸上浮现悦色,卡拉等不及拿出放在背后的包递给卡修,他小心谨慎地接过,随之缓手掀开层层麻布。里面的物品渐渐展现出来,是一块面质粗糙、掺着微量杂质的白色半透晶石,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泛着彩晕的内部纹理,观赏性极佳。卡修双手捧着它时能隐约感觉到晶石内有微微魔力流动,魔力气息的品质极纯,他立马明白这是一块天然的水晶原胚。 “这是之前在耕地时挖到的,据说是对魔法师有用的东西,但我们来说这就是块石头,所以我想你应该能用得上,孩子。”老人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这……太珍贵了,我……” “欸欸,你刚才可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啊。”老人故作严词般说道。 “呃,好吧。”卡修谨慎将晶石重新包裹好放入行囊里。 “好了,好了,开吃吧,菜都快凉了。”卡拉欢快地叫唤起来。众人纷纷拿起餐具共享劳动带来的馈赠,餐桌上偶尔穿插着几句轻松闲语。 不久,娜娜牵着哥哥的手踏上了回城的乡道,与卡修一起跟农场主夫妇和卡拉挥手告别。 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娜娜抬起头欣赏沿途风景,虽时至下午,湛蓝的天空也暗淡了些,但她的内心却觉得十分敞亮。经此一历,她逐渐明白了一些事,也收获了许多情感,她将走出封闭自己的囚牢,挣断束缚在身上的种种恐惧枷锁。她终于明白更加的去尝试与人接触,去了解每一个人不同的性格,去拓宽自己的见解,用眼见识这丰富多彩的世界,这才是她前进的“方向”。 “娜娜。”淡黄色的乡道上卡修低头看向她,突然问道,“你有学过如何吸收水晶吗?” “唔——好像有听父亲讲过类似的理论,但具体怎么做我不知道。怎么了,哥哥?” “学会从水晶中获取魔力可是一项基本技能,我在想要不要教授你一些魔法知识,好在之后给你报上魔法学院。” “学院,是那种很多人在一起学习的地方吗?” “对,想去吗?” “嗯——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但……”刚才还在兴致上的娜娜忽然沉默下来。她眼里闪过的顾虑,卡修也知道个大概。他想现在提这个是否过早了,妹妹还未到自己预想中适应社会的程度,或许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见妹妹纠结犹豫,他说道:“没事,想想而已,你还早着呢,这事以后再说。对了,这次的委托,感觉怎么样?” 自然地转移话题后娜娜又显出了喜悦,“虽然有点累,但很高兴,能够帮助别人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是嘛,那我妹妹可真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孩子呢,对此我深感骄傲。”卡修微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以后也一直保持下去噢。” 再一次被表扬的娜娜雀跃不已,在暖融融的天穹黄晕下哼起那首从吟游诗人听来的乐曲,迈着轻跳的步伐走在卡修跟前,而他看到这般变化仍是“无奈”而又欣喜地长叹一声。 “慢点,别摔着了。” 二人的身影在落日的红晕下交织在一起,渐行渐远。 第九章 病症 “差不多该到了吧,安娜。” 烈阳正照下学院朝门前,莫斯特跟安娜一同伫候着一位远游归来的故人。话音落下后不久,眼前驰道尽头隐约冒出个黑点,随即一辆马车远远驶来。 “来了。”安娜理了理衣衫,面上不觉莞尔,怀揣着些许欣喜待到车马停在跟前。 厢门推开,二人眼里浮现曼妙倩影,忽来一阵寒气,车上那宛若冰玉般矜重俊雅的女子缓步而下,一对吊梢青眼配上及腰乌发更显得精致。 “我回来了,安娜。”轻启丹唇,如白玉的脸颊染上些许淡红,眼里满是笑意。 “欢迎回来,瑟汐。” 久别重逢的二人紧紧相拥,千言万语全寄托其中。 “此远途辛苦你了,我准备了……” “别的事先放放”瑟汐忽然握住安娜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说道,“安娜,我找到了治愈你旧疾的方法。”说罢便激动地扯着安娜的手往医药室走去。难得友人这般兴致,安娜也只好任其自然跟着走了。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莫斯特转头默默将车上的行李卸下。 宁静的医药室内,瑟汐把所有门窗紧闭以免旁人影响,独坐诊疗台上的安娜脱去外衣将头发挽至身前,解下裹在上身的纱布,健硕的背脊上赫然显现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从右肩延伸至左腰,它宛若活物,缓慢闪烁着隐隐殷红。即便见过多次,瑟汐仍下意识感到恶心。 “又感到不适了吗。旅途疲惫,还是改日吧。” “无碍,这一刻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必担忧。”瑟汐抚额稳定心绪,清醒神志后伸手在桌上摊开一卷针袋,凝目过半后迅速捻起一根根冒着寒光的细针,浅插进肩背上多个穴位。 “运转魔力试试。” 安娜闭上眼、攥紧拳,流动在经络中的魔力忽然变快了起来,连旧伤周围的也比以往流畅许多,可没过一会便察觉到异样。见到安娜皱眉难忍的模样,瑟汐不禁担忧道。 “怎么了?” “还是老毛病,不过……” 安娜摊开手掌,无数光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手心上纠缠成团,由无序逐渐凝型直至变为一个六棱光锥。她仔细打量着,稍稍舒展了眉间,说:“比以往准确了许多。”然后一握拳,光锥四散无影。 “看来这次远行收获不小,我记得在九州这叫做针灸吧,” “嗯,我在购药途中巧遇了一位行医老者,其医术精湛远超于我,几番交谈后便你的症状告知于他,随即他就教授了我这套能够调理气血、运通经脉的针法。”说话间瑟汐缓缓拔出银针。“不过这套针法暂时无法根治,只能不断减轻顽疾带来的损伤。” “真是劳烦你了。”安娜边缠着纱布边说道,“过去这么些年还让你费心这个。” “这没什么。”瑟汐缓身坐在安娜身后,纤纤素指没入那如苍松白雪般的长发里,一捋一顺,似细心呵护娇蕊般梳理着。“我答应过你,要彻底医治好你身上的伤,终始不渝。”她轻抚过伤痕累累的臂膀,不由得想起每一道创痕的往事,当触碰到最严重的那道时内心顿时按捺不住愧疚起来。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的。 安娜有所察觉,轻轻握住了瑟汐的手搭在肩上,说道:“不必介怀往事,那不是你的错,瑟汐。” “我明白,我只是恨自己能力不足罢了。”瑟汐把目光瞥向别处,起身连忙去收拾他物。 看着她忙碌掩盖内心的背影,安娜也不再多说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聊起此次远行路上的所见所闻。 刚聊过半晌,药医室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安娜姨母,你在里面吗?” “我在哦,进来吧。” 推开门娜娜双手抱着一本厚重的古籍,当娇小身影映入瑟汐眼帘那刻,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位故友的名字。 “艾娜……” “嗯?你为什么会……”娜娜一脸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位宛若青玉般的婷婷佳人。 “你也觉得很像她母亲吗。”安娜说道。 “艾娜的孩子?那她……” “她已经不在了。” 此言犹若雷霆之击鞭笞在瑟汐毫无防备的心头,全身上下像是被荆棘紧紧缠绕失去感知,她踉跄后退了几步,即便撞到桌角,刺骨的痛感也不能将她从惊愕中唤回,无神的双眸滋生闪烁泪花。不明此状的娜娜茫然凑到姨母身边,小声问道。 “安娜姨母,这位是……” “梅森家附庸家族格里尔侯爵的长女,瑟汐·格里尔,是我与你母亲的挚友。” 听完后娜娜眼里瞬间发亮,揪住安娜的衣角问道:“那她也知道妈妈以前的事?”安娜颔首以应,又转眼看向极力平复心情的瑟汐,“好点了没?” 手抚在胸前呼嘘了好一阵后瑟汐才从容地走到娜娜跟前,弯下腰凑近端详。“嗯,真很像你母亲,你和她一样,有着一对动人的眼眸。”不习惯被注视的娜娜像只受惊幼兽连忙躲到安娜身后,只露出半边脸同样上下打量着对面。 “瑟汐,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她也一样,今后的时间足以你们解惑。”安娜摸了摸外甥女的头,说,“娜娜,你找我有何事?” “喔,差点忘了。”娜娜在桌上翻开古籍,指着其中一页的内容,问,“我昨天阅览现代史时发现一件神奇的事,安娜姨母你从过军,有没有派遣到海外异国的经历?” “有哦。”看到姨母笑意盎然,娜娜内心的猜想已有了七分把握。 “然后呢?” “这上面所记载,二十几年前被派往西洋诸国的援外七军团,当中有一支称为猎魔荣誉骑士团,在团长卓越的战术规划与作战引领下,这支军团在讨伐魔物的战役中所向披靡,甚至扭转了战局,陛下册封了团长并授予‘猎魔圣手’的封名,而那位女勋爵有着梅森家特殊的紫眸银发。”娜娜认真地注视着那对慧黠的紫眸,“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噢,书看得很快嘛。”安娜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位团长。”她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娜娜。“你来找我不应该只是为了此事吧?” “血役……”娜娜缓缓吐出的两个字顿时引得另外二人相顾失色,“安娜姨母,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你是从哪知晓的,书上不可能出现这称谓。”安娜收起笑意转而严肃起来。 “多年前爸爸在家里接见过一个陌生人,当时我并未听清交谈内容,只知道最后爸爸和他争执了起来,其中听见他们多次提到这个词,后来那人就再也没有来过,再然后……就发生了变故。”娜娜顿了顿,接着说,“我想爸爸的失踪或许与那个人以及他口中的血役有关。在翻找书籍时我偶然想起,爸爸妈妈有次交谈此事时有提到过你与西洋诸国,于是便顺着寻找并最终找到这场援助救灾的行动。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我确实找对了,你清楚血役是什么。” 安娜扶额站起身叹了一声,“想不到我竟会被这么小的孩子诈了一番,看来安逸久了必然会松懈啊,瑟汐。”老友的打趣并未让瑟汐动容,她依然肃立着,神色凝重地看着安娜,说:“你真要告诉她吗?即使违背密约?” “倘若这与艾娜的变故有关,那她有权知晓。”安娜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再说了,过去这么多年,再多一个人知悉这事并无大碍。” “唉,你又这样。”瑟汐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说道,“随你怎样,我已提醒过了,后果自负吧。” 安娜牵着娜娜的手坐到一旁长椅上,俨然说道:“娜娜,接下来我说的一切绝不可轻易透露给他人,你能做到吗?”娜娜点了点头,看到那坚定的眼眸,恍惚间安娜眼前浮现出妹妹儿时勾指起誓的模样。 “正如你所知,二十年前西洋诸国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灾疫,王国身为盟国援助了不少人手医资,疫情起初的确有所好转,但后来从前线得来的消息来看,情况并未众人所想的那样简单。被感染的人短时间内会丧失神智,变得极度狂暴,极具攻击性,程度严重者体表开始出现红斑,然后不断蔓延全身直至淤滞绀青,肌肤溃烂流出黑色的血液,不久便会死去,医师们都将其称为污血病。 此病传染性极强,即使是全面防护的医师也容易被感染,而且当时没有任何一种药剂能够根治,只能勉强依靠治疗术式来抑制。倘若这仅仅是一场瘟疫的话,那只要等到研制出新药剂,就能度过此难关。但现实诡秘莫测。 灾疫爆发的第二年,西土的魔物突然侵袭了兵力虚弱的西洋诸国,就像一颗火星落入林里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战争残暴地践踏大地,每一个人耳边徘徊着凄厉的哀嚎。不到半年,西洋就已沦陷了大半,魔物占领了大半个城邦,正因这严峻的形势王国急速派遣出六支军团前去支援。” “嗯,六支?不是七个吗?”娜娜顿感疑惑问道。 “其实猎魔荣誉骑士团一开始是我在西土创建的一支特殊作战小队,糅合了来自多国军团的精英,重点打击敌军要点,后来逐渐扩大才独立出一支军团的。言归正传,在多次交战后我发现魔物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像军队一样有序,有组织地进行战略部署。此状超乎寻常,经过多次调查后探明了背后的原因。” “血族。”瑟汐接腔说道,“但不是普通品种,有着古老纯正的血统,行辈极高属于长老级别,能够操纵所有下级眷属、下达指令。正因这情报传递迅捷上的优势,前期完全由血族主导战局,支援军的行动受到巨大钳制。” “因此我才会创立骑士团来针对这些高等血魔以及其他魔物首领,逐个解决、破坏掉它们之间的联系,缩短差距。”安娜说着挠了挠后颈,神情低落,“但我们也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背叛,牺牲,伤亡。骑士团之所以强大,背后都是一个个深刻的血的经验累积而成。所谓的血役,是一种恐怖的祭祀仪式,血魔肆意地掠走各个城邦的孩童,用他们……祭奉自己的神明。” 虽无过多概述,娜娜仍能想象出那毛发悚然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这也存在诸多疑惑。”瑟汐插言道,“其实关于血役是否为祭祀仪式这点我一直抱有疑虑。通过搜集不同血液来炼制祭器,这种行为更像是在研究,它们仿佛在寻找某种合适的媒介,以此来增强仪式的效验。” “这个可能性也不小,可由于仪式被打断,其结果也就无从知晓了。”安娜摊了摊手,“为了避免血役的恶性影响,所有知悉者都被下达了缄默令,甚至教廷派人来协助战后安抚工作。所以血役从未被正式记录,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冷僻轶闻罢了。娜娜,你还记得那个客人的长相吗?” “嗯,跟爸爸一样白的头发,模样看起来差不多的样子。” “孪生兄弟吗……”安娜手指托着下巴、颔首思考,“看来当年的围攻还是有所疏漏……对啊,他的血统也不低,难道也是知情者,甚至有可能参……” “行了,安娜。”瑟汐突然插嘴说道,“你言之过甚,切勿妄下定论。”愣一下后安娜豁然醒悟,差点疏忽了娜娜感受,连忙说:“当然了,以我对你父亲的认识,他肯定只是个旁观者,并未涉事其中。你不用担心,他跟其他血魔不同。” “安娜姨母,血魔之间亦有差异吗?”娜娜惴惴不安地问道。 “正如瑟汐所言,血族之间往往以血统区分,高位者拥有对下级血魔的强制控制权,尤其对直系血亲而言是生杀予夺的绝对权能,但这个有时对混血而言不是那么有效。” “当代学界一般把血族之间念力联系及操纵的能力命名为‘衃言’,正因以血脉为媒介,混血特例无法接收到完整的信息,被操纵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但同样的它们也没法得到上位者的‘恩赐’。” “恩赐,那是什么?” “高位者的一项权能,让眷属饮下自己的血液,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没有‘恩赐’的血魔实力普遍低下,而且寿命也极短……”看到安娜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瑟汐立马领悟,说,“但是啊,世间也有存在长寿的混血特例,你父亲就是其一。” “啊?” “我见过你父亲几面,他与其他血族不同,虽为混血,但其本源血统纯贵,算是中下级,除了偶尔嗜血和不能长久日照,他几乎与常人无异。”言毕瑟汐低眉稍思,忽然问:“娜娜,你有过嗜血的欲望吗?” “欸?我……”娜娜刚想否认,突然间脑袋发昏,脑海里浮现出零碎诡异画面,自己身处昏暗的大厅,眼前匍匐着一具鲜血淋漓的躯体,双眼被赤血充斥,本能在告诉自己唯有饮血方可解饥,身体像被铁链拴住,不断被拉向那不可抗力的诱因。 “你尝过血的滋味吗?” “我……尝过吗?”娜娜审问自己,对着灵魂深处发问,血应该是什么味道?是苦涩,还是甘甜?是可口的,还是难以下咽的? “不知道……” 悲绪莫名地在胸腔中暴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深埋记忆深处不可触碰的禁地。身体猝然战栗起来,内心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意识被一点一点剥离,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茧壳把她与外界隔离。 安娜察觉异样立即伸手搭在她肩上,动用咒法稳定心神。当她抬起头,眼中饱含泪水,连声音都不由得发颤,“姨母,我……不清楚……我好像做过,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本意,我……甚至无法确定。”安娜当即把娜娜拥抱住,轻轻抚拍着娇小哆嗦的身板,温暖而结实的臂弯所给予的慰藉,宛如炉火驱寒让胆战的心灵得到了安宁。 良久娜娜才默默说道:“妈妈不在后我时常会在日落后陷入昏迷,等醒来时我总是会待在别处,脑海里偶尔会闪现出一些模糊的印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失控吗?”瑟汐皱眉凝思着,说道,“有感触却没有记忆,很典型的本能觉醒呢,安娜。” “安娜姨母,我会变成血魔那样的怪物吗?” “不会的!”安娜单膝跪下,紧紧抱住妹妹的骨血,倾听那宛如及身的心跳。“你的血液还在流淌,你的心脏还在跳动,我仍能听到你的呼吸、感受到你的温暖。你是艾娜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和我以及你母亲一样的血液,你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可是……我能隐约感觉到,有股奇怪力量在我体内,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它,我害怕伤到别人,我害怕有一天我不再是我自己,我害怕……变成怪物……” 那抱着娇躯的双臂顷刻间收紧了几分,安娜阖眼沉吟着,不禁追忆起当年离家时与妹妹分别时的那刻。艾娜推着轮椅赶到自己面前,明知身体不适还强撑着为自己饯行。她仍记得那个黄昏树下,妹妹的一声叹息。 康复吗?或许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吧。 消瘦发白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丝线微微颤抖,从中传来的惧怕让她有些无措。 虽然父亲未明说,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已无法恢复到以前了,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延缓侵蚀罢了。 她沉默着紧紧攥拳,她恨自己无以为助,只得看着妹妹不断被病魔折磨,看着轮椅上的身影日渐消瘦。她恨命运的嘲弄,给予不公的对待,若有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体内的强大力量都赋予妹妹,让她平安无事。 答应我,安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若我有所不测,你便是父亲唯一的依靠,别让他孤独,好吗?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话音未落,她猛地抱住妹妹消瘦的身躯,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碾碎了她引以为豪的毅力。 “你不会有事的,艾娜,你不会……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我一定会找到治愈方法,你也一定要等我回来。” 当初未完成的约定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不断刺挠着安娜的心。而今,此景亦如彼时,面对血亲的“延续”,她亦如往时,毅然说道:“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保证!” 寥寥几语却极具分量,就像那晚卡修许下的诺言,给予了娜娜又一个依靠,同样也给予了安娜一个可以弥补遗憾的机会。 看着她们相拥,瑟汐忍俊不禁,开口道:“大可不必如此忌惮,我有抑制本能的法子。”说罢便从衣袖里掏出一竹简,“这上面是有关调理心性的疗方,虽说病症有差,但万变不离其宗,照此法修身养性便可把持心神,扼制本能何足难哉。” 言毕,屋内的氛围貌似缓和了许多,安娜细细查阅竹简上的内容,神色豁然明朗。 “今后娜娜就有劳你了,瑟汐。” “不必言谢,就依她是艾娜的孩子,我必倾囊相助。”瑟汐走到娜娜跟前单膝跪下,双掌合住她的小手,正视着那清澈眼眸,俨然言道:“若未与你母亲相识,此生注定碌碌无为,无缘医道,也无法济世救人。是她引我参悟医理,让我找到为之力行之所业,结识志同道合之友。此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有如此机缘,我定然护你周全,千难万险在所不辞。” 听完这番话,娜娜心中钦敬之枕油然而生,尽管素未谋面,但仍能感受到,那同母亲、姨母一样纯粹的情意。这让她想起多日未见的卡修,忽然诧异,发现自己内心的坚决已被学院安逸的生活消磨殆尽,甚至有了想留下的念头。她开始反思,自己心里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在娜娜迁思回虑之际,药医室外突然响起急促敲门声。 “瑟汐,有急情!” “何必喧哗。” 瑟汐推开门,只见莫斯特神情凝重,气喘吁吁的模样瞬间让屋内三人警觉起来。 “久疏问候,近来可好啊,勋爵。”一道熟悉的身影紧跟莫斯特出现在娜娜眼前。 “馆长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瞥了一眼,神色似有些诧异,随即调整好状态,说:“此次前来,是与卡修有关。” “哥哥他怎么了?” 馆长垂眸迟疑了一下,对娜娜凛然道:“你哥哥被袭击了,伤势非常严重。” “什么?”娜娜猛地蹦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馆长。 “现在情况如何?”瑟汐连忙追问。 “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至此仍处于昏迷状态。具体情况稍后再说,现在先让病人休息吧。”馆长侧身让出道,医护推着病床走了进来,娜娜刚想上前查看却被安娜伸手阻拦。 “瑟汐,拜托了。”低沉语气里夹着几分愠怒,原本祥和的面庞怫然瞋目,娜娜清楚这刻姨母默不作声的样子比之前更要愤怒。 众人退出门外,静待瑟汐的检查结果。 “说吧,为什么会这样?” “四日前,巡林队在水晶城外发现了卡修,碍于当时没有能辨识身份的物件,巡林官只得先送至附近的教堂进行医治,所幸是我馆接到他的领人启事。”馆长翻了翻衣袖拿出一张沾着血渍的悬赏令,递给安娜,“事发翌日,我馆收到此物,已验实这是卡修所作,想必这是他当时唯一能求助的方式了。真是惭愧,对此等异样我竟视若无睹。” 安娜凝视着那褪去色泽、暗淡无光的血印,皱巴巴的皮纸似要被撕裂般被紧紧攥住,“发现的巡林官是怎么汇报的?” “发现他时已是重伤无意识状态,他们初步认为卡修是遭到附近匪徒袭击。可若是……” “若是这样,他们是不可能放车夫离开的。”安娜接着话茬说了下去,“设下埋伏等他,这是有预谋的针对性袭击。”她又看了看悬赏令,问,“这份悬赏令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份国王悬赏令的内容想必你也知道了,先谈谈我的猜想吧。卡修在行动简报中提到,逃离洞穴时遭逢不明人员,他怀疑公主殿下的失踪是有人刻意为之。因此我认为袭击他的人可能跟谋划失踪的来自同一组织。” “亲卫队那边有调查到什么吗?” “暂无所获,但我确信,亲卫队已经行动起来了。”馆长走到娜娜跟前,俯手按在不停颤抖的肩上,沉着道,“别担心,你哥哥很坚强的。” 言毕瑟汐推开门来到三人面前,说道:“伤情较重,除去能够愈合的十六道伤口,目前要着重解决右肩和左眼及大脑的损伤。还有小罗遭受过精神系攻击,对方的手段很强硬,全力抵抗所导致的反噬造成十分严重的神经损伤,虽然现在情况很稳定,但稍有不慎……”忽然她注意到女孩已然崩溃的泣容,迟疑了片刻,咬牙继续说道,“可能会永久性昏迷,即便醒来也会神志失常。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安娜边搂着娜娜安抚,边问:“既然有最坏,那应该也有最好的结果,对吧。”此语犹如破晓曙光,使娜娜双目重燃起希望的星火。 “那是自然,只要有一息尚存,我便绝不放弃。”瑟汐脸上洋溢起的自信容光一如避风港,让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有了依靠,她擦掉眼泪,连忙追问。 “有办法能让哥哥清醒吗?” “嗯。”瑟汐点了点头,抚摸着娜娜的头发,说,“安娜,集结所有精通灵感术的人,再给病房设立一个能隔绝心灵通念的结界。馆长,等会儿我会罗列一份清单,届时劳烦你帮忙采购。至于娜娜……很抱歉,在此期间不能让你们碰面了。” “……我知道了,只要能让哥哥好起来,我什么都听候安排。”笼罩在眼眸里的阴霾一扫而净,那稚嫩的脸蛋顿时又充满了元气。 稍后瑟汐用了一些通俗易懂的比喻手法向娜娜简述自己的治疗方案,大致意思是卡修现在的大脑神经就像被雷击过的树冠一样,只有粗壮的枝干在维系基本的生理活动,因此要从枝干开始一点一点地修缮,精确“缝合”每一处开裂的枝梢,让它重新开枝散叶。整个过程需全神贯注,稍有分心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无论是对操作者还是卡修而言都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娜娜似懂非懂地点头,安娜牵起手来说:“那句九州古谚怎么说来着,哦,术业有专攻,相信瑟汐吧,娜娜,她的医术可是十分高超的。” “谬赞了,即便是我,也无法让卡修短时间内醒来,保守估计半月吧。”瑟汐耸了耸肩,苦笑了一下,“不过我想,他会给我们惊喜的。” “那就期待一下吧。”说罢安娜带着外甥女往食堂方向走去,“去吃点东西,换个心情吧,娜娜。”“嗯,再见,瑟汐小姐,馆长先生。” 望着那小手挥挥、远去的身影,剩下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多谢了,艾德蒙,幸亏你及时控制住紊乱的经络,卡修才有了一线生机。” “此举甚微无须言谢,我只是不想会馆就此损失一个名牌罢了。”馆长将清单放入怀内收好,“我会留意此事,如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告辞。” 声消人散的病房终归宁静,瑟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着手制定详细的方案。 翌日,药医室聚集了二十多名候选对象,通过层层筛选最终选定九人,其中就有阿诺斯与赛琳娜。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激昂,无论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瑟汐要众人在治疗中必须保持绝对镇静。她告诉众人疗程主要分为四个部分,首先是针对“枝干”的修复,即愈疗重要神经主干,其次“缝合”裂隙再进行“加固”,然后最关键的一环——精准刺激缝合处两侧的神经使其“链接”,最后便是静养了,在此期间需要有人全天候引导体内的魔力运转直至所有创伤完全愈合。 告知完所有注意事项后,瑟汐找了间教室开始教授治愈手法,在安娜陪同下娜娜“破例”旁听。 教室内,所有助手专心致志地学习着。听着一堆晦懂的专业知识,她感觉自己犹如绘本里误入奇境的羽兽,被精灵的呓语弄得晕头转向,很快疑惑盘根错节地缠绕在她头上。安娜见状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扫去困扰的枝丫。 “这些可不是你现在就能听懂的,想像他们那样就必须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才行,正如高塔百日而成,拥有足够的知识底蕴,无论遇上何等困难,你都有解决办法。”安娜抬眼看向讲台上孜孜不倦的瑟汐,语重心长地说道,“瑟汐小时候跟其他人不同,体内经络天生残缺不全,没法正常运转魔力,时常施法失控,导致同龄人不断疏远。在到我们家时便是孤僻寡言的样子,我尝试着去了解她,但进展并不顺利,她总是在无意识地躲避旁人,独自于徘徊幽处,很难打开心扉。” “欸,这样的吗?”娜娜诧异地瞄了一眼台上。 “人总是会变的,但前提是有想要改变自己的缘因,而促发她去改写自身命运的正是你妈妈。”安娜的目光忽然凝滞,眼神飘向远方,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我记得,那是一个午后雨天,我如往常一样去找她,可寻遍了所有她常待的地方都未找到,但在我放弃去书房时,竟看到她跟你妈妈待在一块。虽相隔了几步,但彼此间的氛围却相当融洽,我默默观望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或许是因为同好,她们逐渐熟络起来,她的神色也开朗了不少,渐渐愿意打开心扉跟他人倾诉。在你妈妈的建议下,她开始翻阅医书,尝试从术式与经络的联系中寻找改变自身的方法。在无数个日夜,无数次试错、无数次改良中,她成功钻研出独属于自己的施法术式。在之后的时光里她从未停下对知识的渴求,不断地拓展领域,掌握各类技能,丰富自己的术式,正是这份不懈坚持使她成为王国荣誉医师。 所以你看,知识一种强大的力量,能对抗困难,能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能帮助别人。” 听完安娜的一番说辞,娜娜似乎明白了些事,那困扰于心的难题,眼下也似乎有了答案。 “那么,考虑得如何了?” 安娜歪头微笑着注视那对清澈的棕眸。 “我……想哥哥醒来,亲口告诉他,我的回答。” “那我们就期盼他早日康复吧。” “嗯!” 二人相顾一笑,异样的动静惹得瑟汐不得不敲板警示安静,然后继续讲述手术的要点。待到正午时分馆长将清单上的物品送至学院,整场手术过程才讲解完毕。一切准备齐全,众人纷纷换上医服,在娜娜注目下踏入行医室,随着大门缓缓闭上,她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走吧,一直待在这只会让你徒增烦恼。”安娜伸出手,说,“你不是还有事要问我吗?”娜娜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牵手跟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