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咸鱼三阿哥》 第1章 第 1 章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下旬,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等到天气好不容易放晴,钟粹宫正殿里的主子们,心情却恰恰和天气相反。 刚刚过完六岁生辰的胤祉,依着宫中的规矩,前几日就该搬去阿哥所的,不过是赶上了阴雨天气,这才多留了几日。 可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连拂过的春风都是轻缓的,哪还有借口不搬。 为着儿子搬宫的事情,荣妃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忙活,不能光指望内务府准备的那一套,儿子用惯了的物件要搬过去,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也要提前备上,用来充门面的摆件更不能少,人情往来的礼物也得有…… 别看荣妃这几年没什么恩宠了,但早些年的时候,她的圣眷可不比谁差,所以才能接连给皇上生下五子一女,这宫里头谁有她生的孩子多,可惜只活下来一儿一女。 但毕竟是受宠多年的人,荣妃的库房里好东西可不少,几年前茉雅奇搬去公主所的时候,好东西挑去了一半,如今到儿子搬宫,她自然也不会吝啬。 几十个箱子摆在院子里,宫女、太监们也都在一旁等着了,荣妃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忍不住落泪:“去了阿哥所,要好好用膳,有什么事儿让杜成海回来传话,在上书房要听先生们的话,听你皇阿玛的话……” 茉雅奇手挽着额娘,流着泪宽慰:“三弟又不是不回来了,搬去阿哥所,也还是可以回来看您嘛,我们都常回来看您。” 胤祉身上就只带了一方手帕,给额娘擦了给姐姐擦,虽然心里头伤感,但他毕竟不是真正六岁的小娃娃,这会儿还是能控制住情绪的,不会跟着一块痛哭。 “二姐姐说的对,我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们了,都在宫里头住着,钟粹宫离阿哥所又不是特别远,都快别哭了。”胤祉两辈子了也不怎么会哄人,“就算我不在钟粹宫,额娘和二姐姐也别忘了,每天多出来跑跑,少做针线活,用膳食时不能不吃主食……” 作为一个上辈子熬夜工作猝死的程序员,重获新生的胤祉,这辈子从孩提时期就开始把养生提上日程了。 额娘早些年生产频繁,生坏了身子,比他还需要养生健身,他一母同胞的二姐姐,身子骨也很是孱弱,之前被奶嬷嬷们管着吃的少、动的少,同样需要好好养生。 最近这几年,胤祉带着额娘和二姐姐一起琢磨养生,喝了好几年的药膳,没事儿就踢踢毽子、晒晒太阳,在小花园里跑跑……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被儿子拉着锻炼了几年,荣妃早已不是昔年的若柳扶风之姿,如今的她身材匀称,肤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而是红黄隐显,明润而有光泽。 身体比之前强多了,不过这模样可不符合皇上的审美,也就是她失宠了,不然绝对不会每天跟着儿子跑步,也不会顶着太阳去御花园赏花。 荣妃摸了摸儿子光亮的脑门:“额娘都记着了,我和你二姐姐互相监督,你自己在阿哥所要好好的,不要太过劳累。” 胤祉连连点头,保证道:“您就放心吧,儿子是不会让自己累到的。” 去年宫里重新序齿之后,他排行老三,排在他前头的阿哥只有两个,一个是惠妃所出的大阿哥,一个是皇上亲自教养大的太子。 上辈子的时候,他不是个爱追剧的,但二十一世纪谁还没看过几部清宫剧,尤其是康熙年间的清宫剧,九龙夺嫡的故事可没少被搬上荧屏。 就连他这么个不爱追剧的人,也对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或多或少有些印象。 康熙,他这辈子的皇阿玛,历史上超长待机的皇帝,八岁登基,在位六十多年,现在才康熙二十二年,也就是说离下一任皇帝登基还要四十年左右的时间,那时候他都快五十岁了,说不定孙辈都有了。 啧啧啧,参与夺嫡的九龙也是挺可怜的。 至于究竟是哪九条龙,他记不全,只记得颇有代表性的几个:居长的大阿哥,被立了废废了立的太子,还有最终取得胜利的老四雍正皇帝,以及雍正皇帝的死敌八贤王。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三阿哥有没有掺和进去,但他肯定不会,这辈子他就想当个闲散不上进的阿哥,享美食、看美景,多活几年,好好孝顺额娘,看顾二姐姐,不搞事情,不作恶,做一个平平无奇、温和无害的皇阿哥。 这也没什么不好,上辈子他辛辛苦苦好几年,熬夜熬到猝死,也才攒够首付的钱,但是这辈子,将来出宫后的府邸有多大就先不说了,光他在阿哥所的住处就是一处三进的四合院,林林总总加起来四十多间房子。 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由内务府按照定例供给,照顾他的嬷嬷、宫女、太监也由宫里养着,唯一不太好的一点就是没俸禄。 光头阿哥没有品级,自然也不会有俸禄一说,吃穿用度不用花银子,可打赏人难道不用花银子吗,人情往来不用花银子吗,更何况胤祉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自然明白银子的重要性。 前几日,额娘给了他五百两,从出生后收到的打赏也都攒下来了,银花生、银瓜子加起来有百十两,金花生、金瓜子加起来也有十多两。 瞧着是挺多的,可惜花完就没了,没有份稳定收入,怎么能让人安心呢。 在这宫里头,开源节流都不容易。胤祉一时半会也没别的法子,眼下他只想少上几个时辰的课。 作为宫里第三个活到开蒙年纪的皇阿哥,在他前面已经有两个哥哥打好了样板: 寅时(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独自复习前一日的功课,等待上书房的师傅们前来讲课。 卯时(早上五点钟到七点钟),满文师父和汉文师父检查背书情况。 辰时(早上七点钟到九点钟),皇上亲自来检查儿子们的功课。 巳时(早上九点钟到中午十一点钟),写文章、读书、上课。 午时(中午十一点钟到一点钟),用午膳,念书。 未时(下午一点钟到三点钟),在演武场上武学课。 申时(下午三点钟到五点钟),上课、念书、检查。 酉时(下午五点钟到晚上七点钟),演武场练武。 从凌晨三点钟到晚上七点钟,除去用膳和用点心的时间,也要上将近十四五个小时的课。 胤祉已经打算好要在课堂上摸鱼了,但丑时六刻(凌晨两点半)就起床,这也……太考验意志力了。 胤祉被杜成海叫醒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着的,明明从三岁起他就已经开始自己穿衣了,这会儿却是闭着眼睛,任由杜成海和小年子给他穿戴,一直到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方才有几分清醒。 外间的桌上,摆着一桌的早膳,奶茶、清粥、面条、糕点、蒸饺、包子、牛肉片、腌黄瓜、炒青菜。 “爷刚搬来阿哥所,膳房的人不知道爷喜欢吃什么,所以早饭就多做了些。”杜成海轻声解释道,弯腰把椅子拉开,“爷您尝尝。” 胤祉伸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儿,试图让整个人变得清醒些,嘴里小声嘟囔道:“起这么早哪有胃口吃东西,以后让膳房少做。” 一想到早上要上这么久的课,没胃口也得吃啊,强逼着自己用了一碗桂花粥,又吃了几个蒸饺。 “剩下的你们趁热分了吧。”胤祉对着一旁的几个太监、宫女道。 杜成海今日要跟着他去上书房,肯定已经早早的用过膳了,剩下的人应该还没来得及用。 杜成海从去年就开始跟着他,青玉和青竹也是从钟粹宫带出来的,是额娘身边的老人,尤其是青玉姑姑,他额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被安排过来照顾他、管理阿哥所的宫女,他的乳母赵嬷嬷则是负责帮他管理库房,整理礼单。 除了这几个,剩下的就全是内务府给安排的了,光是跟在他身边贴身照顾的二等宫女就有八个,贴身太监八个,杜成海是他身边的首领太监。 算上膳房那边负责他的厨子,阿哥所里照顾他的一整套人马加起来有七十多人。 这万恶的封建主义。 春寒料峭,披星戴月,胤祉裹紧身上的斗篷,出了门就彻底清醒了,只是越想越委屈,恨不得高歌一曲《小白菜》。 诺大的上书房,只有三个学生,算上哈哈珠子,也没到二十人,正经的小班授课。 只大了他三岁的小太子,稳居C位,板板正正端坐在椅子上念书,瞧着既可爱又可怜。 来上书房之前,他也就只有在慈宁宫和宁寿宫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小太子,彼时小太子不是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揽在怀里,就是跟在皇阿玛身旁。 十一岁的大阿哥看起来甚是勇武却又不失俊美,肤色比小太子深得多,但若论颜值,还是大阿哥更胜一筹。 算上胤祉上辈子见过的小孩,但大阿哥的颜值都是排在前头的。 “臣弟见过太子二哥,见过大哥。”胤祉弯腰抱拳拱手,虽把小太子放在了大阿哥前面,但行的却是一样的礼——打恭礼,这是平辈之间幼见长所行的礼仪,而非君臣之礼。 小太子是储君,真要是较真,便要行君臣之礼,可君臣之礼是要打千下跪的,他委实没这爱好,能省则省吧。 太子从太师椅上下来,伸手扶住胤祉,有模有样的道:“孤这几日一直在等三弟,三弟在上书房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孤,孤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太子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太监便恭恭敬敬呈上来一份文房四宝。 “孤刚来上书房时,皇阿玛曾赠与孤文房四宝,今日孤也赠你,希望三弟日后勤学苦读、学有所成,将来为大清、为皇阿玛、为孤效劳。” 太子学着皇阿玛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胤祉的肩膀,表情柔和。 他早就盼着这个弟弟来上书房了,老大每每对他不逊,他作为一国储君,总是跟老大对上,倒显得他不懂事,身边的哈哈珠子又不敢出声。 若是三弟站在他身后就不一样了,哈哈珠子们怕老大,三弟总不能也害怕老大吧,老大的额娘是惠妃,三弟的额娘是荣妃,他们俩差不多。 “臣弟多谢太子二哥。”胤祉高兴道,收礼物哪有不开心的。 更何况他发现小太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好相处,一个在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子的人,又是被皇阿玛亲自带大的,他之前还真担心过小太子倨傲不好相处。 但现在看来,还是挺友善的嘛。 第2章 第 2 章 太子出乎意料的和善,以招猫斗狗、常惹怒太子而在后宫颇有威名的大阿哥,好像也蛮好相处的,不光送了他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小弓,还很是亲昵的揽着他说话。 “三弟,大哥可算是等着你了,这把小弓你好好拿着,等下午上武学课时,大哥亲自教你射箭。若是上书房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大哥,大哥会护着你的。” 大阿哥看着头顶只到他胸口处的三弟,颇有些犯愁地道:“你太小了,没有大哥护着可不成。” 他是做大哥的,就得护着底下的弟弟,不能让老二欺负了去。 哈哈珠子们虽然都出身不错,要么是满族大姓,要么是大臣家的子弟,可也没胆子欺负皇子,这些年康熙死了多少孩子,才活下来这么几个,哪一个不是宝贝疙瘩。 胤祉作为皇阿哥,上书房里能欺负他的也就只有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 大阿哥这话太过直白,胤祉只能装没听见,谢过大哥的赠礼后,便在教室里找了一个相对隐蔽和安全的位置——倒数第二排最右侧。 小太子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大阿哥坐在第一排的最左侧,桌椅较太子的稍稍靠后,两个人的哈哈珠子分散在后面,他坐倒数第二排的最右侧,他的四个哈哈珠子则是坐在最后一排。 离讲台远,离大哥和二哥远,如此刚刚好。 胤祉前些天已经见过皇阿玛和额娘为他选的哈哈珠子了,个头最高的是他表兄,舅舅家的嫡次子——巴图,余下的三个里其中两个都是旗人,只有一个汉人。 胤祉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去小声道:“待会儿看见先生来了,你们就从后面敲敲我的背,我先睡一会儿。” 实在是困死了,小孩子怎么能缺觉呢,睡不够是会影响身体发育的。 胤祉找了本书翻开立起来,挡在前面,头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睡着之前,还迷迷糊糊的想着,万一被先生发现怎么办。 托太子的福,在上书房授课的老师无一不是名臣,教四书五经的是张英,教满文是徐元梦。 这两位便是年纪不大的胤祉都是听说过的,皇阿玛的心腹爱臣,享誉士林的文人,也不知道脾气好不好。 除了这二位,尹泰、汤斌、熊赐履这些上书房的先生们皆非泛泛之辈,让这些大才们来教授太子,可见皇阿玛为君为父的心意。 胤祉很快就睡了过去,反正他头一日来上课,便是被先生抓到了偷懒睡觉,应该最多也只是小惩大诫吧。 再说了,现在养足精神,等先生们来上课时,才能全神贯注好好听讲不是。 坐在后排的巴图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三阿哥倒头就睡,与之相反的是坐在最前面的太子和大阿哥,腰背挺直,摇头晃脑,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那才是正正经经读书的样子。 几个人无可奈何的对视了一眼,尔后齐刷刷盯着门口,三阿哥年幼,又是刚入学,先生们可能舍不得罚三阿哥本人,但对他们这些哈哈珠子可能就没那么舍不得了。 几个人瞪大眼睛盯着,终于看到了一抹……明黄的衣角,吓懵了脑袋,甚至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 坐在三阿哥背后的巴图,两只手根本不敢动,在起身行礼前,伸腿踹了一脚三阿哥的椅子,可能是踹过去的力度不够,也可能是三阿哥睡得太熟了,愣是没有丁点反应。 在大朝会开始前,抽空跑到上书房来考察儿子们的康熙,没办法不注意到趴在桌上动也不动的老三。 旁人都起身行礼,就这么一个纹丝不动的,还在桌上立了本书挡着,小聪明倒是不少,可惜没用对地方。 康熙几步走到三儿子跟前,只见胤祉头枕着胳膊睡得正香,脸都睡红了,本来就挺圆润的一张小脸,现在看起来就更圆了。 在养得住的几个儿子里,老三的脸是最为圆润的。 老大一出生就抱到宫外养着去了,养得特别虎实,回了宫里头也照样上蹿下跳,爬树挖土,招猫逗狗,小身子骨是挺壮实,但细柳高挑的,跟胖不沾边,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 老二是他手把手带大的,生下来就住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六岁那年才搬到毓庆宫去,这孩子随赫舍里氏,清秀文雅,又带着大清朝储君的尊贵之气。 老四是几个孩子里头最瘦的,也没见挑食,用膳时用得也挺香,大概是随了德妃的体质吧。 老五跟着皇太后,还没断奶就开始吃牛肉羹,若看全身,老五可是要比老三胖乎,但若只是看脸的话,就不及老三圆润了。 老六当年早产,生下来就比一般人瘦小,如今还是如此。 老七同样是早产,虽然不像老六一样经常生病,可这孩子比老六还让人心疼,生下来就有足疾。 老八跟只小猫似的,他都怕养不活。 唯独老三,明明不能算是个小胖砸,但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甚至鼻子嘴巴都是圆的,瞧着喜人的紧,明明已经六岁了,却还像是个没退掉奶膘的三四岁小娃娃。 胤祉是被憋醒的,在睡梦中被人捏住鼻子、捂住嘴巴,无法呼吸,硬生生憋醒了。 对一个有起床气的人来说,在睡梦中被人弄醒是大事儿,睡回笼觉时被人弄醒事儿就更大了。 只是他这一腔的怒火,在看到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阿玛时,便硬生生给浇灭了。 穿越之前,胤祉对封建王朝的皇权没有太大的概念,电视剧里赏人的‘一丈红’,也没意识到有多残忍,那只是一个用来调侃的梗而已。 穿越之后,胤祉刚生下来那会儿体弱,时常闹病,一岁多的时候,因为夜里着凉发了一场高烧,等醒过来时,才知道皇阿玛已经处置过他身边的人了。 守夜的四个宫女各被打了二十杖,值班的奶嬷嬷直接被清出去了,他后来才知道这个‘清出去’不是被送回内务府,而是直接把人打没了。 在这紫禁城中,奴才的命真的如草芥一般,轻飘飘的,而皇权……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康熙朝会有那么漫长又凶险的夺嫡了。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胤祉照着规矩行了礼之后,才解释道:“皇阿玛,儿臣实在是太困了,没控制住自个儿就睡着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阿玛的亲儿子,又是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小豆丁,皇阿玛能怎么罚他。 罚他抄书?可他刚开蒙还不会写字,打他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上辈子是个孤儿,没体会过骨肉亲情是什么滋味儿,这辈子父母双全,额娘待他如何自是不必多说,皇阿玛也并非是个无情的父亲。 太子是皇阿玛的心尖尖,这阖宫都知道,但皇阿玛待他也并不是不用心,一个月总要去钟粹宫几次,他去年出宫去庄子上种痘,发烧时皇阿玛陪了他一整晚。 总之,他这辈子的父亲并非冷酷无情之人,只是有点偏心眼儿,不光偏着小太子,还是个重男轻女的。 他二姐姐虽然序齿为二公主,但大公主早就没了,也能算是皇阿玛的长女,二姐姐和大哥还是同年出生,但在皇阿玛那里的待遇,却远不及大哥,不只是大哥,也不只是二姐姐,这宫里头所有的皇子好似都比公主要高一头。 胤祉低估了一个父亲望子成龙的决心和狠心,一个能让儿子每天学习十四五个小时的父亲,绝不是个软心肠的。 “朕幼时念书,也曾遇到过困倦难耐的情况,不过没关系,这是可以克服的,朕教你。”康熙语气温和地对着三儿子说道,转头吩咐梁九功,“拿块凉帕子来给三阿哥敷上。” 如今才是二月末,还未进三月,康熙亲自接过浸了冷水的帕子,将其贴在三儿子的脑门上,胤祉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像过电一般,从头颅下来直通脚趾骨。 梁九功让人呈上来的不止一方帕子,是五方,胤祉的小脸再是圆润,也只能用一方,余下的四方是给四个哈哈珠子的。 “三阿哥觉得困倦,那日后寅时便站着复习功课,若是等到先生讲课时还觉得困倦,那就一边敷着冷水帕子,一边站着听讲,你的哈哈珠子们也要陪同。”康熙的语气还像刚刚那样温和。 老三是娇惯了些,以前养在荣妃膝下,荣妃是最心疼孩子的了,但既来了上书房,就不能再娇惯下去了,而且从一开始就要立好规矩。 胤祉头顶着冷水帕子,看着皇阿玛欲言又止。 他不过是开学第一日在老师来之前小憩了一会儿,照皇阿玛这说法,那岂不是将来每日寅时的这两个小时都要站着度过了,而且哈哈珠子们不是伴读吗,满族大姓的子嗣,朝廷官员的孩子,就这么没有排面吗?什么错都没犯就要跟着他受罚? 康熙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老三,这孩子的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却是个极为心软的,简直不像是皇室贵胄,早几年为了个偷懒耍滑的奶嬷嬷,居然敢当面跟他呛声。 连个奴才都舍不得罚,若是看着同龄的哈哈珠子无辜被连累,肯定更没法忍受吧。 胤祉确实没想到会连累表兄几个人,他以为伴读不会那么轻易挨罚的,这几个哈哈珠子都没比现在的他年长几岁,还是小孩呢。 他虽然顶着一个六岁小豆丁的壳子,但上辈子他可是活到二十七岁,两两相加,他也算是三十岁的人了,比皇阿玛还要年长,连累几个小娃娃挨罚,委实说不过去。 “儿臣受教,只是皇阿玛,这是儿臣第一次来上书房,之前不知道上书房的规矩,儿臣以前听人说‘不知者无罪’,不如皇阿玛先帮儿臣记上,倘若儿臣再犯,您就加倍惩罚。”胤祉试着商量道。 康熙把老三头上快要掉下来的帕子重新整了整,这孩子小聪明确实挺多,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有笨的,不过老三确实要好好管管,小聪明也该用对地方才是。 第3章 第 3 章 康熙应下了胤祉的请求,只罚他们五个今日一直站到先生来上课,剩下的暂且记下,若是再犯,那就加倍惩处。 胤祉头顶着冷水帕子,老老实实站在皇阿玛给他选定的位置上,他要好好冷静冷静。 是的,他精心挑选的远离讲台和大哥二哥的好位置没了,皇阿玛让他坐到太子右侧的位置上,和大哥一起像左右护法一样把太子围在中间,当然他们的桌椅都要比太子的靠后一些,并不齐平。 越是靠近修罗场,胤祉就越是能够感受到里面风谲云诡的气场。 皇阿玛检查功课时,大哥和太子两个人卯足了劲儿表现,皇阿玛为太子讲解儒学教材时,大哥不甘示弱,不光凑过去旁听,还不断的发问,甚至趁着皇阿玛不注意的时候,得意洋洋地瞥了太子一眼。 刚好,那一眼不光太子瞧见了,坐在太子右侧的胤祉也见着了。 太子倒是比更为年长的大阿哥端得住,发问不多,但在康熙讲解过程中对两个儿子提出的问题,太子的回答显然比大阿哥更有条理,且更全面。 俗话说得好,老大和老二打架,把老三打没了。 胤祉就是这个‘老三’,他已经预感到,将来他就是上书房里一条被太子和大阿哥遮住光芒的咸鱼。 一条不敢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咸鱼,平白失去了一半的咸味,另一半居然也岌岌可危。 胤祉万万没想到,上书房的教育制度如此不人性,哈哈珠子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要低的多。 皇子走神,皇子答错题,皇子没完成作业,先生们不罚本人,罚的是皇子的哈哈珠子,且是体罚,先生们手中的戒尺完全是给哈哈珠子们准备的。 胤祉就算是要做一条咸鱼,也没想过让几个小孩替他受罚顶罪。 入学不过一天,胤祉就深深体会到了,康熙朝的皇阿哥不好做。 不过,上课时间虽然安排的紧张,但上书房的先生们和同窗们却是极好的。 在入学之前,他就听说了皇阿玛给上书房定的规矩——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 他还以为上书房的教学都是如此的‘粗糙’,是枯燥乏味的填鸭式教学。 但恰恰相反,几位先生授课深入浅出,且旁征博引,历史故事,朝堂时事,民间传说,全都信手拈来,好像每个人都自带了一个度娘。 单是这份渊博的学识,就足够让人钦佩了,几位先生还能将其串在一起,上下五千年,如数家珍一般的说起。 胤祉虽然是理科生,但也并不排斥这些,听几位先生讲课,就像是上辈子坐在电视机前看百家讲坛一样,只是百家讲坛是讲给无数观众的,但几位先生的授课对象却只有他们这么几个学生。 这让胤祉倍感荣幸和珍贵,上课的辛劳仿佛也跟着减掉了一半。 小太子和大阿哥不合,由来已久,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胤祉的到来自然也不可能让这二位冰释前嫌,他只是变成了一个工具人,一个被拉拢的工具人。 太子热心指点功课,大阿哥手把手教他拉弓,回阿哥所时,大哥把他送进门,才回自己院里。 胤祉挑的这处院子,是阿哥所里离上书房最近的一处了,大哥上下学自然也要经过这里。 刚坐下,晚膳就已经摆桌上了,是胤祉提前吩咐人安排的锅子,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还是吃锅子最舒坦了。 奶白色的汤底,是用猪骨和鸭子配上中药材熬制而成,涮火锅之前,先喝上一小碗头汤,往上面撒一点葱花和香菜,又香又鲜。 没等他喝完这碗汤,太子的人便带着药油上门了。 “禀三阿哥,这是太子爷让奴才拿来的药油,太子爷当年开始练习弓箭时,也是用的同种药油,抹在胳膊上,慢慢揉开了,可缓解酸痛。” 胤祉今日在武学课上,一石的弓箭拉了五十下,对初学者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了,正是因为如此,双臂必然酸痛,若是不及时揉开了,怕是会痛上好几日。 太子着人来送药油,又有这番叮嘱,也是自身的经验之谈,不过,他不清楚,胤祉虽然是初学弓箭,但臂力不错,比普通的六岁小孩要强的多。 他在钟粹宫时,可是每天早晚都要做二十个俯卧撑的。 所以练习拉弓的强度对他来说还好,药油是用不上了。 胤祉收下药油,谢过太子,让来人带了他今日写的功课回去,请太子帮忙检查。 晚膳用到一半,大哥也来了,也是来送药油的。 “大哥若是还没有用晚膳,不如坐下来陪弟弟吃点。”胤祉主动邀请道。 大阿哥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三弟这饭吃得倒挺素,吃锅子不涮牛羊肉,倒是有两盘鱼肉,剩下的就全是素菜和丸子了。 “爷已经用过晚膳了,不过倒是可以陪着你再用些。”大阿哥径直坐下,吩咐人,“让膳房多上几盘肉,再来一些麻酱,这吃锅子还得涮肉。” 只有十一岁的大阿哥,颇有些勇武豪迈之气,倒是很对胤祉的胃口,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这宫里头,主子吃饭是要由宫女太监布膳的,且每道菜不能多食,最典型的就是皇阿玛了,每每的钟粹宫用膳,没有哪道菜会夹第三次。 胤祉实在不耐烦也不习惯这样吃饭,从一岁多起,他就非要拿筷子自己吃,不肯让人喂,大一点之后,更是不用太监宫女布膳。 这吃锅子就更要自由自在了,自己涮菜,自己调蘸料,还有滋味吗。 这点上大阿哥就跟他很合得来,两个人谁都不用伺候,全自己动手。 膳房送来两盘羊肉、两盘牛肉、两盘鹿肉,又送了一道红焖羊排、一道翡翠虾仁。 胤祉原是要了一盅梨汤,膳房那边则是上了两盅梨汤,还呈了两碗牛乳上来。 得,又得剩下了,他夹菜时尽量靠着一处夹,用完后赏下去,旁人还得用呢,对宫女太监来说,便是主子用剩的饭菜也比他们平日里领到的要好。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胤祉今儿算是见识了,已经用过晚膳的大哥,大晚上的,又用了两盘羊肉、一盘鹿肉、一盘黑鱼片、半盘肉丸子,青菜倒是没吃,临了还喝了半盅梨汤,他看着都怕把孩子给撑着。 “要不,我陪大哥在院子里走走吧?一起消消食。”胤祉提议道,这要是晚上回去直接睡了,别再积食。 大阿哥轻轻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忍了忍,没当着三弟的面打出饱嗝,免得失了当大哥应有的仪态。 刚刚不该用这么多的,他就是一时新鲜,这锅子他倒不稀罕,都是膳房的手艺,差不了多少,让他觉得新鲜和稀罕的是三弟的吃法。 不用太监宫女布膳,全自己动手,想吃什么就涮什么,想涮多久就涮多久,蘸料里想放多少辣椒油就能放多少辣椒油,今儿他可是吃辣吃到爽了,也吃撑了。 从前都只吃七八分饱,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撑到要打饱嗝。 “那我就陪三弟出去走走,也别只在这小院里走了,咱们去御花园,夜晚的御花园别有一番景致。” 披上斗篷,戴上帽子,兄弟俩亲自拎着两盏宫灯,也不用人开路,直接走在最前头,后面只跟了俩贴身太监,夜游御花园。 清冷月光照耀下的御花园,的确与白日的不同,少了繁华与喧嚣,多了几分静谧,当然与白日相比,夜晚的御花园人更少。 本来阿哥门下学的时间就晚,再用过晚膳,天色就更晚了,像钟粹宫,若不是今日皇上过来,荣妃应该已经就寝了。 康熙是在乾清宫批完折子才去的,由荣妃陪着用过了晚膳,才一人一杯消食茶,对坐着聊起两个人共同的儿子。 “朕问过上书房的先生们了,胤祉这孩子还是很有悟性的,人也能稳得住。虽然刚开始就在上书房睡着了,还被朕抓了个正着,但也无妨,他许诺了朕下次不会再犯。”康熙抬眼看向对面的荣妃。 这是他早些年最宠爱的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在后宫里都是数得着的,虽是八旗贵女,性子却如汉家女儿一般娴雅温柔,甚至是过于仁善软弱了些。 他和荣妃早亡的那几个孩子,有的确生下来就孱弱不堪的,养不活也赖不了别人,但也有原本就能养活却被人钻了空子的。 四个儿子都没能养住,女儿养住了,等老大和太子都立住,不占嫡也不占长,额娘还失了宠的胤祉也慢慢养大了。 如今胤祉都已经六岁了,他再看荣妃,居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荣妃头上梳着轻巧的发髻,上面只插了几朵绢花,戴了一只玉簪子,瞧上去虽然简单但也不失礼。 脸上未擦粉,只描了眉毛,涂了口脂,瞧着很是清爽干净,浅蓝色的旗装上,绣着的花纹倒很是新奇,是宫里不常见的蝴蝶花,脚下踩的不是花盆鞋,而是一双平底的蓝色绣花鞋。 往日他也不是没有来过钟粹宫,胤祉在这里养着,每月他总是要来几次的,只是今儿个胤祉不在,他和荣妃面对面坐着,才细细打量起这个给他生下过五子一女的女人。 变化很大,却不显老,明明荣妃比他还大了两岁,今年也是三十二岁的人了,可瞧着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竟比刚生下胤祉那一年的气色还要好些。 荣妃略有几分不自在地垂了垂眼眸,直勾勾看着手中的茶碗,抿了抿唇道:“胤祉让皇上费心了。” 康熙冷哼了一声,可不就是让他费心了嘛,宫里除了太子,他也就只在胤祉身边安排过精通医理的奶嬷嬷和会功夫的太监,就怕荣妃护不住这孩子。 “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要为他费心。”康熙抿了一口消食茶,“天色不早了,安置吧。” 钟粹宫东西两个偏殿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庶妃和一个答应,前几年康熙在看过三阿哥后,一般都会宿在几个庶妃、答应那里,但今日却是留宿钟粹宫正殿。 荣妃差点没跪下恭送皇上,如果她的承瑞还活着,现在也十六岁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她就是个要当婆婆的人了。 这个年纪原也不该侍寝了,而且她也不想着侍寝了,儿子说的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养身体,怎么高兴怎么过。 她还要看着儿子娶妻生子,争取活过皇上,等新帝登基,她就去儿子府上养老,去看孙子。 荣妃的未来规划里,可没有侍寝这一项,但她也不敢拒绝。 只得慢慢卸去钗环,战战兢兢地躺到床上,至于服侍皇上洗漱脱衣这些事儿,自有太监丫鬟,她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费这份力了。 好在,皇上只是盖上棉被纯睡觉,并没有让她侍寝。 第4章 第 4 章 皇上夜宿钟粹宫正殿,尽管夜里没有叫水,可也还是让后宫微微泛起了涟漪。 荣妃马佳氏早些年可是实打实的宠妃,这几年虽然不受宠了,可跟皇上还有情分在,不然前年大封时,家世平平的荣嫔也不会被封为荣妃。 不过荣妃到底是老了,不会有几个人把荣妃当作威胁,更何况宫里位分高的这些娘娘们,如今大都忙着呢,顾不上这些。 皇贵妃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宜妃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德妃怀着三个月的身孕,钮钴禄贵妃前几日也刚刚诊出了有孕。 高位妃嫔中,只有两个没有怀着身孕的,一是荣妃,二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 要说宫里头跟荣妃关系最不好的,还真不是现如今皇上的宠妃——宜妃和德妃,而是和荣妃同年进宫的惠妃。 后宫四妃,虽说是一样的位份,可还是有前后之分的,惠宜德荣,便是这四位妃子的排行,惠妃居四妃之首。 只是,惠妃从不是皇上宠爱之人,昔年远比不上荣妃得宠,之所以能够成为四妃之首,是因为她运气极佳,生了皇长子。 如今再听到皇上宿于荣妃那里,反应最大的也就只有惠妃了。 “派人去大阿哥那里问问,三阿哥去上书房头一日是个什么情况?皇上态度如何?”惠妃轻声吩咐身边的嬷嬷道。 一个太子压在他儿子头上也就罢了,不能再来一个荣妃之子。 早些年她看着皇上圣宠马佳氏,如今她不求皇上的宠爱,只希望皇上不要因为怜爱荣妃,便因此便因此三阿哥。 惠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她不年轻了,马佳氏比她还年长一岁,也老了吧,再好看的脸,也经不起岁月蹉跎。 “良贵人这段时间怎么样,可还老实?”惠妃一想到良贵人那张脸就觉得不踏实。 太美了,比昔年的马佳氏更美,也比宜妃和德妃更漂亮。 德妃当年只是皇贵妃的宫女,被抬举做了皇上的女人,生下四阿哥抱去给皇贵妃养着,转头就被封为德嫔,如今已经是德妃了,膝下除了抱去给皇贵妃养着四阿哥,还有一个六阿哥,已成气候。 良贵人是她从辛者库挑出来的,比德妃生得更美,去年也给皇上生了儿子,这个孩子养在她的膝下,将来可以给她的儿子做助力,可她也害怕,良贵人会是第二个德妃。 所以八阿哥都已经一岁多了,她还一直压着良贵人,不让复宠,现在也是时候重新推良贵人出去了。 在良贵人到之前,惠妃先收到了大阿哥和三阿哥把臂夜游御花园的消息。 兄友弟恭自是佳话,还可以反衬太子不友爱兄弟,可三阿哥是荣妃之子,她就怕皇上爱屋及乌。 良贵人一袭浅绿色的旗装,清丽脱俗,仿若养在江南深闺里的娇俏女子。 明明已经打扮的很素净了,却还是一出现就惊艳了人的眼。 “妾身拜见娘娘。” 惠妃看着良贵人那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也不知是真的胆小,还是装出来的胆小,但却是美极了,她一个女人看着都觉得美,更何况是皇上。 “你生下八阿哥也两年了,本宫还以为皇上会念着你,不成想这两年都没什么动静,你也该使使劲儿了,再这么下去,皇上怕是都要不记得你们母子了。”惠妃说完这话,才抬了抬手让良贵人起身。 “皇上的万寿节就在下个月,到时候良贵人你也穿身鲜亮些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本宫也才好在皇上面前提携你。” 良贵人福了福身子,低下头没吭声,她不知道这是惠妃娘娘的试探,还是真的打算让她去伺候皇上。 不管惠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娘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就是了,也没有别的选择。 *** 胤祉昨夜请太子帮忙检查功课,与大阿哥把臂夜游御花园,端得一手好水。 课堂之外如此,课堂之上也如此,太子善文,大阿哥善武,两个哥哥一个教文一个教武,这个平衡之道不难掌握。 胤祉作为幼弟,除了在上书房的上课时间多了点,其余的还真没什么烦恼,甚至算得上如鱼得水了。 不过没几日,赶在皇阿玛的万圣节之前,阿哥所又领来了一位新主人——五岁的四阿哥。 按照以往的规矩,四阿哥还没有到搬宫的年纪,只是皇贵妃有孕在身,月份越来越大,担心照顾不好四阿哥,因此特意向皇上请旨,让四阿哥早一年搬去阿哥所。 承乾宫里,大着肚子的皇贵妃,轻轻给四阿哥整了整衣领。 “皇上每日都会去上书房亲自检查功课,皇额娘之所以让你现在就搬到阿哥所,不止是因为我身子重,担心照顾不好你,更是想让你能跟皇上多见面。” 五岁的四阿哥,看起来很是清瘦,奶声奶气的回道:“儿臣明白,皇额娘要保重身体。” “你也要保重身体,好好用膳,好好进学,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来找皇额娘,皇额娘还等着我们四阿哥照看妹妹呢。” 四阿哥愣了愣,然后才点头。 是妹妹吗。 说起腹中的孩子,皇贵妃一脸温柔,两个月前太医就已经诊出来了,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 这么多年,她终于怀上表哥的孩子了,是男是女都好,反正她也已经有四阿哥了,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就算是德妃生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恩不及养恩大。 再说,当年德妃要不是舍了这个孩子给她,又怎么会被单独封嫔呢。 好处都已经拿到了,除非吐出来,不然就不能把孩子要回去。 四阿哥的院子紧挨着三阿哥,和大阿哥中间隔了一处院子。 四阿哥搬宫的时候,胤祉几个人都在上书房念书,回去的时候又太晚了,只能备了礼物,在四阿哥第二天来上书房的时候送他。 这回太子和大阿哥送的还是笔墨纸砚和弓箭,胤祉比着葫芦画瓢,送了四弟两本字帖。 上书房里又多了个弟弟,太子和大阿哥有心挥洒的兄弟爱也多了一个归处。 不比胤祉这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四阿哥是真小孩,虽然住在承乾宫时,也跟着皇贵妃识了几个字,但毕竟没有正经开蒙,以至于来了上书房,竟有些不太能跟上先生们的节奏。 比不上大哥和太子也就算了,毕竟两人要年长他许多,但三哥只大了他一岁,且比他早来上书房没几日。 先生们一开始对他和三哥一视同仁,结果没过多久,布置的功课就全然不同了。 四书五经、满文、蒙古文、史书、汉文字、医理、骑射、布库。 讲道理,让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学这么多课程,委实是狠了些。 据胤祉所知,大哥和太子也不是一上来就给安排这么多功课的,这里面的课程大都是慢慢添上去的,只是到了他和四弟这里,一来就与太子共用教室和先生,连带着课程表也被复制了。 四弟,未来的雍正皇帝,胤祉上辈子曾看过讲述雍正后宫的某传,彼时的雍正已经登基,是一个有妻有子的中老年人了,但现在还是个小豆丁,是个特别倔强的小豆丁。 皇阿玛教给胤祉的那一套——困倦时敷冷水帕子、站着听讲,除了被抓包的头一日,胤祉从来也没用过,但却被年纪更小的四弟用了去。 文化课上拼,武学课上也很拼。 练习拉弓时,小娃娃拉到第十下,看着就已经力竭了,结果又咬着牙拉了三下,站在一旁的胤祉分明瞧见,小娃娃眼睛里都噙着泪。 看来大哥和太子给四弟送去的药油,定是能排得上用场了。 不能在上书房摸鱼的胤祉,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心酸了,但四弟一来,莫名觉得自己有几分矫情。 不愧是将来能当皇帝的人,果然有股子狠劲儿。 胤祉的进学态度也跟着端正了几分,总不能输小娃娃太多吧。 不止是胤祉,四阿哥的到来,让上书房开始变得更为内卷了。 午后,人最容易感受到困倦的时候,上书房里的学生们,包括太子在内,齐刷刷站着听讲,有的人脑门上还贴着一块帕子。 这场面莫名有几分喜感,胤祉觉得不光学生提神,讲课的先生们瞧了也会觉得提神。 内卷还蔓延到了放学时间,起初是四阿哥放学后向太子请教问题,阿哥所和毓庆宫并不在一处,两个人便留在教室里讲解,放学时间都过去一刻钟了,才离开。 紧跟着第二日,太子和四阿哥去教室讲解四书,大阿哥就拉着三阿哥放学后留在了演武场,练习了一刻钟的布库。 布库,也就是摔跤。 大阿哥十一岁,胤祉六岁。 本来一开始,胤祉还会留有余地,练习摔跤哪有下死手的,点到为止就行了呗,更何况他的对手也只是一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体型比他更大,力气比他更大,下手也比他更狠。 被接连摔了三四下,背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甚至最后一下要不是他下意识双手抱头护住脑袋,怕是要后脑勺先着地了,两只手的背部被搓掉了一块皮,当下就渗出了一层血。 胤祉被打出了火气,他打架多少年不曾吃过这样的亏了,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尤其是他小时候那个年代,福利制度还不够健全,在里头打架、打群架都是常有的事儿。 打架,他还是有经验的。 胤祉站起来还没稳住身子就往下三路佯攻,一脚飞踹过去,人是没踹着,大阿哥的辫子却被他紧紧抓住,借势卸掉两条胳膊,往屁股上、肩上狠踹。 这时候旁边的哈哈珠子们和侍卫们都已经围上来了,胤祉被人架走的时候,不忘最后踹一脚。 熊孩子,就得打疼了! 他还想着这辈子平安健康活到七八十呢,结果这才六岁,刚刚要不是拿手护住了脑袋,后脑勺着地,不死也得弄个脑震荡。 手疼、肩膀疼、腿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年纪太小了,胤祉根本控制不住自个儿的眼泪,越是努力憋住,眼泪越是往外流,嘴唇都咬出血了,不肯哭出声来,偏脸上大把的眼泪。 闻讯,从乾清宫匆匆赶来的康熙,看到的就是老三这副可怜至极的模样,正在被太医清理的两只小手血肉模糊。 老大看着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比从前灰头土脸了些。 也是,老大本就勇武,又比老三年长了五岁,这俩人打起来,结果还用说吗。 太医的诊断结果,也确实和康熙想的一样。 老三的手背直接磨掉了一层皮,身上也有好几处青紫,老大胳膊被卸掉了,但已经被太医好端端给安回去了,除此之外,身上挨了老三几脚,也是小伤。 现场的人被审了个遍,拉着老三练习布库的是老大,先下狠手的也是老大。 大阿哥此时看着三弟惨不忍睹的手背,愤怒也慢慢变成了恐惧。 第5章 第 5 章 “皇阿玛,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只是在跟三弟练习布库时没留神,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儿臣没想着会伤了三弟。”大阿哥跪着为自己分辨道。 他真没想过让三弟受这么重的伤,他只是想给三弟一个教训,只是想替额娘出口气。 从前他只知道三弟是荣妃之子,和他一样都是妃嫔所出,跟太子不是一类人,所以他有心收揽三弟。 可昨日夜里嬷嬷才告诉他,当年荣妃得宠时有多盛气凌人,额娘那时候面对荣妃也要礼让,也要小心翼翼的讨好。 而三弟,虽然不是皇阿玛的长子嫡子,可却是有功之子,现在大清种痘时所用的牛痘,就是三弟四岁那年跟皇阿玛提出来的,皇阿玛还安排人做了试验,没有想到牛痘居然成功了,且比人痘要安全的多。 皇阿玛虽然没有让人宣扬三弟在其中的功劳,但前朝的几位大臣却是知情的,额娘不就是从明珠那得来的消息嘛,皇阿玛更是心中有数。 难怪四弟来了之后,太子待四弟比三弟更亲近,太子怕是早就知道,三弟身上有这样的功劳了。 他虽然不忿,可也没想着重伤三弟,只是出手时没了轻重,可三弟也还手了,后面全程压着他打,还卸了他两条胳膊。 康熙运了运气,斥责道:“对年幼的弟弟下这样的狠手,你就是这么做长兄的?朕问你,老三入学之后,可有不敬兄长之举?可有对不住你这个哥哥的地方?” “没有。” 三弟待他同待太子是一样的,不像四弟,从一开始就更亲太子。 康熙冷眼瞧着自己的长子,撇见那一抹愧疚,才微微放下心来。 “回去罚抄《礼记》百遍,两个月之内交上来,哈哈珠子和侍卫各打三十杖。” 惩罚了始作俑者,还要好好安抚受害者。 康熙刚来就问了太医,老三的手没伤到骨头,伤处半个月之内不能沾水,不能握拳,敷上药好好养着,一两个月就可以结痂痊愈,但要疤痕彻底消失,得要一两年才行。 康熙开了自己的内库让太医取药治疗三阿哥,允三阿哥一个月之内可以不动笔,专门指派了两个太医负责三阿哥的手直至疤痕消失,还打赏了一堆的东西。 本来还想惩罚胤祉身边的哈哈珠子和侍卫,主子受伤,这些人便是未能尽责,只是被胤祉拦住了。 哈哈珠子和侍卫有什么错的,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怪不到他们身上,再说他也没忍着,这仇当场就报了。 “皇阿玛,儿臣晚上能不能去钟粹宫看看额娘?”胤祉眼巴巴的道。 演武场闹出这么大的事儿,额娘肯定收到信儿了,只是碍于宫规不能过来,他想去钟粹宫让额娘看看自己,也好放心。 “朕陪你过去,太子你把小四送回阿哥所,饮一盏安神汤再睡下。” 小四刚来上书房念书没几日,年纪又小,晚上别因为这事儿做噩梦。 康熙看着两只手都被包成一团的三儿子,不忍心让孩子从演武场走回钟粹宫,干脆抱上龙辇,同他一起乘龙辇。 龙辇,是帝王专有的车架,也是皇权的象征之一,宫中皇子唯有太子年幼时曾陪皇上坐过龙辇,这代表了天大的宠爱和荣誉。 若是今日之前,胤祉肯定会拒绝,他是打算要做一条咸鱼皇子的,当然是低调些为好。 但今日这事儿让他想明白了,哪怕是皇子,也不能弱小,否则就会被人欺上来。 大阿哥又不是没有跟太子练习过布库,何曾下过今日这样的狠手。 他相信大阿哥没有真的想治他于死地,但肯定是奔着让他受伤去的,说到底,是他在大阿哥那里不够份量,想出手便出手了。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将来那岂不是更严重。 胤祉是想活得长久,可没想当个软包子活,若是处处受气、唯唯诺诺的过一生,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高大的龙辇驾着父子俩慢慢走远,留下来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 太子的怅然,大阿哥的恼怒,四阿哥的羡慕。 出了今日这事儿,上书房里的‘兄友弟恭’也覆上了一层阴霾。 *** 钟粹宫里,荣妃抱着儿子泪水涟涟。 “额娘,儿子只是手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的,我求皇阿玛把我带来,便是不想让您担心,真的只是小伤,不信你问皇阿玛。”胤祉急切的解释道。 反正两只手上撒着药包着布,额娘也看不到伤处,而且又没伤着骨头,的确是小伤。 一旁的康熙哑然,千金之体,又是六岁稚童,便是一点小伤都不该有,更何况那双手,他到现在都觉得心疼。 大手轻轻摸了摸胤祉的辫子,沉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胤祉因着两双手被包住了,不光享受了一次被额娘喂饭的待遇,还可以留宿钟粹宫。 第二日的早膳都是陪皇阿玛和额娘一起用的,以至于他比平时早起了两刻钟,然后便被皇阿玛拎上龙辇,一同赶到阿哥所。 都已经不能拿笔了,却连个病假都没有。 不止是没有病假,大清的官员尚且有休沐日,上学的皇阿哥居然没有,胤祉二月末入学,一直到三月十八才等来一个休息日,这可不是皇阿玛和先生们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这一天是皇阿玛的生辰。 皇帝的生辰,在古代居然成了一个节日——万寿节。 往年万寿节时,胤祉都是陪额娘待在后宫,但今年不同,作为一个已经搬到阿哥所去的皇阿哥,在宫里头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不光在寿宴上独列一席,还要单独准备一份寿礼。 寿礼嘛,要想表心意,无非就是两个方面,要么贵重,要么耗时间。 胤祉当然是选择后者了,早几个月之前,他就已经把今年万寿节的寿礼准备好了,也幸好是提前准备了,不然拖到今天,那可就动不了笔了。 胤祉准备的寿礼是一份自己写的百寿图,正宗的百寿图是由一百个小寿字拼成一个‘寿’,这一百个小寿字要用不同的字体,不能有雷同。 但他,一个刚开蒙的小豆丁,在钟粹宫时也没正经学过字,用一百种不同的字体太难了,他只用了一种,一百个寿字都是同一种字体,拼出一个大大的‘寿’字。 可饶是如此,准备这份百寿图也花了他小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这不是电脑作图,错一个步骤还能返回接着来,写错一笔,纸上不慎落下一滴墨汁,都要返工重来。 胤祉自认为这份寿礼也算是用了心的,纸是朝鲜进贡的丽金笺,磨是徽州的朱红色墨锭。 准备这份寿礼,虽是奔着省钱去的,但在选材上一点也没敷衍,怎么也算不上寒酸吧。 不图讨皇阿玛欢心,但应该也不会让皇阿玛生气。 万寿节当日,胤祉才突然觉得他这份礼有些寒酸了,实在是对比太鲜明了。 太子呈上的礼物——天仙祝寿玻璃插屏。 大阿哥呈上的礼物——春山伴侣图(唐寅)。 三阿哥呈上的礼物——百寿图(胤祉)。 四阿哥呈上的礼物——东汉白玉龙纹珮一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罕见稀有、价值千金的玻璃插屏,前朝著名画家唐寅的代表作之一,东汉时期的古董,跟胤祉自己画的百寿图放在一块,前三者的身价都跟着跌了。 胤祉知道今年是皇阿玛的整寿,三十大寿嘛,但也没必要这么拼吧,今年便送出这样的重礼,那往后呢,要知道送礼只能越送越贵重,而且他们仨现在都是学生,等到将来出宫开府后,送礼的门槛又要更上一层楼。 皇阿玛将来还有四十整寿、五十整寿、六十整寿,甚至七十整寿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就送这样的大礼,那将来有的送了。 连胤祉自己都觉得寒酸的寿礼,却得了皇阿玛的一声称赞——心虔志诚、孝思不匮。 当然今日的寿宴之上,除了大阿哥外,献上寿礼的几个儿子都得了赞。 演武场事件才过去没几日,有消息渠道的人自然知道皇上这是为何给大阿哥没脸。 纳兰明珠已经托人给惠妃娘娘和大阿哥捎过话了,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大阿哥作为皇上的长子,需有长兄风范,他也问了大阿哥此举的原因,没想到居然是奶嬷嬷的几句碎言。 惠妃则是直接白了脸,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皇太后向来不理宫务,皇贵妃有孕,钮钴禄贵妃有孕,德妃和宜妃也有孕,皇上原本是把寿宴交给她和荣妃打理,只是荣妃当时忙着给三阿哥搬宫,拒绝了此事。 所以皇上三十整寿的寿宴是由她操持办理的,这是多大的荣耀,结果皇上居然在寿宴上直接下了大阿哥的面子。 惠妃挺直腰背,还好今日她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康熙坐在上面,已经瞧了良贵人好几次了,第一次只是巧合,以良贵人的位分,位置并不靠前,只是宫中舞妓跳舞时,主舞的那名女子刚好将手中的红绸抛向良贵人的方向,从康熙的角度来看,红绸的另一头离良贵人也就一两尺的距离。 舞妓们身着红衣,那绸缎也是鲜红的,可良贵人却是一袭藕绿,只一个侧脸,便足以入画了。 美则美矣,只是空有皮囊,日子久了难免乏味。 说起来,自良贵人怀了小八以后,他就没有再召见过了。 万寿节当日,康熙宿于皇贵妃的承乾宫,第二日便翻了良贵人的牌子。 第6章 第 6 章 自从伤了手,胤祉便自觉退出了上书房内卷的行列,不迟到也不早到,不早退但也绝不延迟放学时间,在课堂上觉得困倦时也会自觉站起来听讲,但冷水帕子就算了,到不了这份上。 跟大阿哥之间的关系也从那一日就变僵了,该有的礼仪绝对不少,只是不再有旁的接触,大阿哥用来挥洒兄弟情的对象只剩下四阿哥一人。 可惜比起大阿哥,四阿哥明显更尊重和依赖太子。 胤祉倒是很庆幸跟他闹僵的是大阿哥,而不是太子,如果他跟太子闹僵了,那每次见面还要捏着鼻子行君臣之间的跪拜礼,也太憋屈了点。 上书房几个皇阿哥之间达成了新的平衡,三足鼎立,以及一个团宠四阿哥。 大阿哥和太子相争数年,和三阿哥有新仇,要想展示自己的长兄风范,那就只能多多爱护上书房的幼苗四阿哥。 太子从一开始在两个弟弟里头便待四弟最好,等大哥和三弟闹僵,皇阿玛频频对三弟饰以恩宠,那他就更要在两人中间选择四弟了。 胤祉这边走的是紧抱皇阿玛金大腿的路子,所以跟大哥闹僵了也不怕,对太子也不上赶着,对四弟倒是比对两个哥哥的亲近自在些。 一来这是个倔小孩,明明是皇室贵胄,但那副倔强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上辈子小时候的自己,很难不生出几分怜爱。 二来嘛,倔小孩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既然知道,那不妨提前先处好关系,五十岁之前靠爹,五十岁之后就得靠弟弟了。 作为上书房的团宠,四阿哥脸上却甚少有笑容,他把太子作为自己的榜样,把三哥作为自己的目标,只是榜样遥不可及,目标也越追逐差距越大。 明明他和三哥入学的时间差了没几日,三哥带着哈哈珠子们游戏时,他在念书,三哥放学直接走人时,他还会留下来向太子请教,他每日临睡前拉弓都要拉足十次,可臂力还是比不上三哥…… 皇额娘以前教他认字念书时,还夸过他天资聪颖,现在想想,皇额娘怕不是在哄他。 四阿哥只能安慰自己,他比三哥小了一岁,等到他六岁时,肯定可以像三哥这样厉害,不,是比三哥还厉害,那时候他可是都已经入学一年了。 作为上书房里的倒数第一名,四阿哥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五弟的到来。 养在宁寿宫里皇太后膝下,年仅四岁的五阿哥,可不知道上书房里有个哥哥从这会儿就开始盼着他入学了。 这一年对后宫来说,是丰收的一年。 五月,皇贵妃生皇八女。 八月,宜妃生九阿哥 九月,德妃生皇九女。 十月,钮钴禄贵妃生十阿哥。 可惜的是,皇八女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便早夭了,连皇贵妃也跟着病重,闭宫养病半年,直到过年时才出来见人。 年底,后宫最风光的不是得了十阿哥的钮钴禄贵妃,也不是有子有女还有宠的德妃,更不是最得皇上恩宠的宜妃,而是惠妃。 良贵人靠不住,这么个木头美人,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复宠没几日便又失了宠,因着这事儿,惠妃没少被笑话。 不过儿子是最能靠得住的,皇上已经下旨,来年让大阿哥和太子同去御前听政。 这就意味着可以接触朝政了,只是早上听政,下了朝堂,还是要回上书房念书的。 但这也是整个后宫,除太子外的独一份儿了。 不知后宫里的娘娘们羡慕,上书房里,四阿哥也是满脸羡慕。 “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御前听政。”四阿哥期盼道,他真想赶快长大。 胤祉的期盼比四弟还要远些:“我就盼着咱们出宫开府的那一日。” 到时候在自己的府邸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用早起念书了。 虽然离额娘和二姐姐远了点儿,但在宫里也是只有初一和十五请安时才能见的到,出宫开府后,初一和十五他也是要进来请安的嘛。 两个人肩并肩走着,自从大阿哥和太子被允许去御前听政之后,和下面的两个弟弟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就拉远了,四阿哥也不再是上书房的团宠。 太子更加的矜贵,大阿哥更加的倨傲。 胤祉现在见到太子,哪怕是在平常的场合里,也是要行君臣之礼的,不止是他,大哥和四弟也一样。 御前听政后,太子和大阿哥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朝政上,待在上书房的时间则是越来越少。 三阿哥和四阿哥便成了先生们教导的主要目标,四阿哥一直期盼着上书房能有新生入学,可好不容易等到康熙二十四年,养在宁寿宫里的五阿哥已经六岁了,皇上却以陪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由,免了五阿哥六岁搬宫的规矩,也不曾安排五阿哥入上书房读书。 四阿哥只能转而期盼六弟,比起五弟,六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是他养在皇额娘膝下,六弟则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他们虽是亲兄弟,可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就连额娘,他也不知该怎么亲近。 永和宫里,德妃亲自取了一块桂花糕递过去:“这是你六弟尝着好吃,非要让宫人给你备下的。” 四阿哥接过小巧的糕点,淡淡的桂花香,闻着还好,吃到嘴里却太过甜腻了。 “六弟下个月就要搬宫了,可挑好了院子?” “本宫做主给他挑了你隔壁那处院子,等你六弟搬过去了,你们兄弟俩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他年纪小,身子骨也弱,你平日里多担待些。” 四阿哥正襟危坐:“儿臣知道了。” 德妃细细叮嘱起来:“这孩子以前养的娇,没有早起的习惯,偏又体弱,进了上书房,若是在课堂上犯困,可千万不要让他用冷水帕子敷脸,本宫怕他受不住。太医嘱咐了让他少食多餐,永和宫里总是备着零食点心,不知道上书房能不能带吃的过去……” 六弟要搬宫,吃穿住行额娘样样都不放心,这大概就是慈母之心吧。 四阿哥看着眼前细细叮嘱的额娘,又想起承乾宫的皇额娘,自从八妹妹去了以后,皇额娘整日不得开颜,陆陆续续病了好几次。 额娘也好,皇额娘也好,都是有慈母之心的,只是不知道这份慈母之心放在他身上能有几分。 从永和宫里出来回到阿哥所时,四阿哥站在自己院子门口,到底是没进去,转而去了隔壁三哥的院子。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胤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刚刚才起来,正准备吃点东西去钟粹宫看额娘的,就看四弟焉巴巴地走了进来。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要么是刚从承乾宫回来,要么就是永和宫,这宫里皇贵妃和德妃斗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四弟夹在养母和生母之间向来是难做人,偏这又是个性子敏感的孩子。 再这么下去,他都怕给孩子搞抑郁了。 胤祉招呼人过来陪他用膳:“尝尝我让膳房做的驴肉火烧,这味道简直绝了。” 四阿哥看着三哥桌上也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的膳食,简单至极,几个驴肉火烧,一盅梨汤,仅此而已。 “又上火了?”四阿哥熟门熟路的坐下,一边拿起一个驴肉火烧,一边吩咐三哥身边的太监,“去倒杯茶来。” 别看胤祉是个养生小达人,可他同样也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尤爱吃辣,所以经常上火,一年四季都常备梨汤。 “前些日子吃辣锅子吃多了,嘴里长了好几个泡。”胤祉在四弟面前随意的很,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大肆宣扬自己的思想,“人生在世,若是吃东西都不能随意,那便失去了一半的乐趣。” 四阿哥笑了笑:“我要是也能像三哥一样想的这么开就好了。” 整天乐呵呵的,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看宫里过得最自在的人就是三哥了。 胤祉也想开解开解老四,这父母缘都是天生的,他上辈子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熬夜猝死那纯属是因为太拼了,跟有没有父母没关系,他这辈子吸取上辈子的经验,绝对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老四不能总是在这个死胡同里瞎想了,他平时也不见老四有什么爱好,不注重口腹之欲,也不爱玩耍,得找个爱好才行。 “四弟有喜欢的小动物吗?小猫,小狗,兔子,小鸟?对了,大熊猫,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大熊猫……就是食铁兽,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胤祉本来是想给老四找个爱好,但这会儿却是把自己说兴奋了。 都说皇阿玛富有四海,也不知会不会饲养这远在四川的大熊猫。 不过就算有也不会养在宫里,毕竟这国宝虽然看起来呆呆萌萌,但杀伤力并不比老虎差。 这些极具杀伤力的兽类,一般都是养在畅春园内,皇阿玛去年还带他们兄弟几个去畅春园看猛兽搏斗——虎象相斗,场面相当之壮观惨烈,而让在场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胜者不是老虎,而是大象。 他估摸着皇阿玛若真饲养了食铁兽,应该也是养在畅春园内,只能等将来伴驾去畅春园,再寻机会去看国宝了。 不过这些小型的动物,尤其是小猫小狗,宫中设有专门的猫房和狗房。 胤祉劝说老四:“要不要一同去猫房、狗房看看?我是没耐心养宠物,若是看到合眼缘的,我就抱去给额娘和二姐姐瞧瞧,看她们愿不愿意养,不过四弟你向来比我有耐心,若是碰到喜欢的,大可以抱回来养着。” 额娘和二姐姐可以养宠物解闷儿,毕竟她们在宫里能寻的乐子太少了,逗逗宠物总好过坐在那里绣花吧,而老四养宠物,都说宠物的陪伴可以治愈人心,希望可以让老四高兴一点。 他们先去了狗房,四阿哥原本是陪着自家三哥来的,但到了这儿,看着活泼可爱的小狗狗们,尤其是刚出生的那几窝,简直拔不动腿了。 胤祉则是走马观花的在狗房溜达了一圈儿,便自顾自去了旁边的猫房,然后便沉浸在猫猫们的盛世美颜中,不愿离去。 大猫傲娇,小猫奶萌,喵喵叫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化了,无论哪一只都很合他的眼缘,额娘和二姐姐若是有养猫的意愿,看来只能让她们自己亲自过来挑了。 老四抱着一只小京巴来催时,胤祉才忍痛从二十多只小奶猫中选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狮子猫,这小猫还有一双鸳鸯眼,左眼是蓝色的,右眼是金色的,在所有的小奶猫里,这只是最活泼亲人的,一个劲儿的往他跟前凑。 兄弟俩一个抱猫,一个抱狗,后边还多了两个从猫狗房里出来的小太监,带回到阿哥所里专门负责照顾小猫小狗。 胤祉虽然觉得这是对人力资源的一种浪费,但奈何规矩如此,像他院里有七十多个宫女太监,等到他将来娶妻生子,内务府还会调拨过来更多的人,想想也觉得挺无奈的。 在胤祉的大力推荐下,荣妃和二公主茉雅奇越过狗房直奔猫房,各挑了一只小奶猫,荣妃挑的是只橘猫,茉雅奇则挑了一只外番进贡来的波斯猫。 这下都成有猫人士了。 第7章 第 7 章 没等胤祉好好稀罕稀罕抱回来的小奶猫,便收到了伴驾出京避暑的旨意,这是胤祉头一次伴驾出京,同行的皇子还有太子和大阿哥,此次避暑,太皇太后也在,后宫之中伴驾的人则是太子的姨母平妃赫舍里氏、章佳氏庶妃和博尔济吉特氏庶妃。 如今方才进五月,皇阿玛去承德避暑,少说也得住上两三个月,要收拾的行李可是不少。 荣妃担心儿子没经验,专门列了个长长的单子过来,衣帽鞋子吃食这些就不说了,连脚盆、马桶都要带走,光行李就收拾了十几辆马车。 这哪是出去避暑,这分明是要搬家的架势。 “青玉姑姑,带这么多是不是夸张了点儿?我觉得很多东西都是用不上的,不过是住几个月,顶天了也就住五个月,没必要带几十套衣服吧,我的浴盆带一个就够了,笔墨纸砚带这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是要在那里住个两三年……往下减点儿,把行李精简些,这样顺便也能往下减些人。”胤祉很是无奈的道。 青玉看着自家主子,语气比主子还要无奈:“宫中出行都是这样收拾行李的,太子和大殿下那里也是如此。” 若是她们爷把行李精简了,那岂不是又要被人说寒酸。 这几年每次万寿节,爷都被人私底下说寒酸,那些人分明就是嫉妒她们家爷得皇上看重,这次爷又被皇上点名伴驾,那起子小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泛酸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各管各的,这份行李可以精简掉一半。” 胤祉不是不知道私底下的流言,可有流言不也正常的很,这些皇阿哥哪个没被人私底下说过小话,就连太子和大哥都不能免俗,前段时间不也还传了太子和平妃这个姨母交往过密的流言。 青玉知道主子的脾气,那是个最好说话又最不好说话的人,也没接着再劝,而是依着主子的要求,硬生生把行李减掉了一半,连随行的人员也跟着少了四分之一。 胤祉把他起名为‘雪团子’小奶猫抱去钟粹宫,和额娘的小橘子养在一块儿,两只都是小公猫,倒是二姐姐挑的那只是小母猫,不过名字却是最霸气的——大老虎。 这么一只呆萌大脸的波斯猫,虽然和老虎同属猫科,但却没有一丁点老虎的霸气,连生气时的叫声都奶萌奶萌的。 三只小奶猫凑到一起,便会闹成一团,胤祉的雪团子最凶,小橘子最懒,大老虎的性子是最好的,以至于茉雅奇时常担心它会受欺负。 “三弟去了承德,别忘了给我和额娘画几幅画带回来,我还没去过承德呢。”茉雅奇闷闷不乐的道,她应该也不会有去承德的机会了,皇阿玛出行从来也没带过公主,只恨她为什么生来不是男儿身。 胤祉的画技很是勉强,上书房的先生教画画只教他们入门,教他们如何鉴赏画作,并不会在画技上深耕,至于西洋画,他当然知道比起写意的中国画,西洋的画法更偏于写实,更适合画了拿来当照片用,只是上辈子他不曾学过,这辈子也没时间学。 只得道:“我尽量试试,二姐姐也知道我画画的功夫,远不及你,就怕画个四不像出来,让你和额娘对承德的美景产生误会,我还是多带些土特产回来给你和额娘比较靠谱。” 茉雅奇不喜诗词,更不喜欢佛经,也不爱弹琴听曲儿,除了美食,唯一的兴趣便是画画。 三只小奶猫抱回来这才几日,茉雅奇已经给小猫们画了半本册子了。 荣妃穿着平底绣花鞋,站在一旁看着一双儿女说笑,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越发平顺安逸,除了不能常常见到儿子,这日子就没别的烦恼了。 当年胤祉用牛痘的功劳,跟皇上换了让茉雅奇将来不必抚蒙的恩典,在京城找个人家嫁了。 女儿不必嫁去蒙古,那在京城下嫁到哪一家都是可以的,有她和儿子看顾着,最好再有一座公主府,无论驸马是谁,这日子都过不差。 自从儿子搬到阿哥所去之后,这几年里,皇上有时好几个月都不来钟粹宫一次,高位妃嫔中,她这儿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冷灶。 不过也挺好,她也看开了,她现在有儿有女有宫权有地位,何必再去争皇上那点宠爱,真要是跟惠妃似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自己不得宠,巴巴推出个良贵人,良贵人不成了,又弄出个兰答应,吃相也太难看了。 荣妃如今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除了大型的宴会,她都不穿那累脚的花盆鞋了,就是去慈宁宫和宁寿宫请安,也是穿着平底鞋去。 自己舒服,也向宫里这一茬茬的嫩花们表明,她,马佳氏,退出争宠了,现在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们一样已经步入了养老行列了。 养花,养生,养猫,这便是荣妃如今的日常。 胤祉在钟粹宫许诺了要给额娘和二姐姐带土特产,回到阿哥所里,安慰老四时就是另一套说法了。 “你现在年纪小,等到明后年,皇阿玛出行肯定会带上你的,这一趟三哥先去给你探探路。” 兄弟俩平时可没少盼着出宫,更何况这一趟还是直接就出京,不过四阿哥此时心情尚好。 “六弟下个月就要搬来阿哥所了,我留在这儿还能帮帮忙。”四阿哥略有几分期待地道。 阿哥所和上书房终于要来一位新阿哥了,还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六弟。 他都想好了,等六弟来了以后,他一定会像太子当初教导他那样教导六弟,指导六弟的功课,帮助六弟答疑解惑,不止如此,他还要手把手教六弟拉弓,做一个称职的兄长。 亲手教导弟弟的兴奋和上书房终于来新生的喜悦,冲淡了四阿哥不能伴驾去承德的落寞。 胤祉这才想起来,六弟也到了入学的年纪,很快就要搬进阿哥所了,也难怪老四会这么期待,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嘛,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六弟都要入学了,养在宁寿宫的五弟却不见皇阿玛安排,每月初一和十五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时,也会遇到五弟,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这孩子养在皇太后身边,一口蒙语说得极溜,满语虽不及蒙语那样流利,但也能用来交流,唯独汉语,居然至今都未曾学过。 要知道爱新觉罗虽是满族,但汉语才是通用语,胤祉本身语言天赋就不如何,上书房虽然开了满蒙两文的课,但至今他也就只会一些简单的句子,尚不及上辈子学过的英文,就更不能和他说了两辈子的汉语相比了。 不过,他的程度已经足够应付上书房的先生了,不至于让身边的哈哈珠子因他受罚。 皇阿玛可不是个没成算的人,他这么一条咸鱼都在上书房被逼着上进读书练武,却放任老五在宁寿宫养老,估摸着还是和皇太后有关,老五可是在皇太后膝下养他的,而皇太后背后站着的可是科尔沁,曾经把持着太宗和世祖两任皇帝后宫的科尔沁,也难怪皇阿玛会不放心。 第8章 第 8 章 承德离京城不远,按照以往的经验,御驾从京城出发到承德也就□□日的功夫便能抵达。 胤祉头一次出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可惜出宫的时辰太早,天才刚亮,紫禁城外还没热闹起来,加上前方有侍卫开路,胤祉骑在马上,看到的多是古朴的建筑以及寥寥的人烟,没有他想象中热闹的市井烟火。 等到出了京城,骑在宽广平坦的黄土路上,车队驶过,周围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淡淡的黄色。 胤祉没想到扬起来的黄土会这么厉害,果断下了马,钻进马车里。 这马车虽是内务府给提供的,但出发之前,胤祉让青玉姑姑帮忙改造了一番马车内部,拆掉了里面的座位,棉被打底,竹席铺地,一个大靠枕,一张榻桌。 入了马车,胤祉脱掉鞋袜留在外面,赤脚卧于竹席上,旁边的榻桌上放着一壶凉茶、几盘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马车摇摇晃晃,让人生出几分困意。 跟在宫中苦读的日子比起来,伴驾出行简直再轻松不过了,更重要的是,先生们都留在了京城,在承德避暑的这几个月等同于给他放了假。 以前盼星星盼月亮,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的假,且上书房里规矩严苛,夏日不许用冰,冬日不许用碳,苦哉。 胤祉美滋滋的在马车里待了一天,或坐或躺,还把杜成海和小年子叫进来玩了几盘五子棋,傍晚时分,御驾停在驿站,才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几个侍卫在附近闲逛。 康熙则是在马车上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一到驿站,便让人传膳。 “胤祉头一次随朕出京,骑了一天的马,肯定是累坏了,梁九功你带个太医亲自去瞧瞧。”康熙依照往日的经验吩咐道。 大阿哥和太子当年头一次随他出塞时,他还没有经验,两个小孩连着骑了两三日的马,都没叫太医,结果硬是把大腿根磨破了皮,最后走路的姿势都怪怪的,才让他发现。 康熙能理解孩子们的这种倔强,幼年他还未登基时,也是这般不肯落于人后,不愿比哪个兄弟差,甚至在他登基亲政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心态一直都有,大概到立太子那几年,稳定了朝堂,才开始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要强。 梁九功想到刚刚下边人的回话,躬身道:“回皇上,三阿哥出城门后便上了马车,之后一直未下马车。” 康熙挑了挑眉:“太子和大阿哥呢?” “太子爷和大阿哥一直在外骑马。” “三阿哥可是有什么不适,可宣过太医?”康熙皱着眉头问道,老三除了刚出生那两年,后来身子骨一直不错,除了时常上火,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不会这一出京城便不舒服了吧? 梁九功腰弯得更低了:“三阿哥未宣太医,刚到驿站,便带人去了北面的山坡。” 据底下人回报,三阿哥光是下午便传了三次糕点,饮了一壶凉茶,身体应当是没什么不适。 康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但老三的不同往往出乎意料。 这孩子心善孝顺,把牛痘功劳都用在了茉雅奇身上,对几个奴才都舍不得打板子,他以前担心过这孩子会不会性子过于软弱而被人欺负,结果刚去上书房没几日便跟老大打了一架,别看伤的不轻,但跟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打架还能有反击之力,最后甚至占了上风,就说明骨子里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去上书房头一日便敢耍小心思睡懒觉,好在之后便改了,这几年胤祉也算用功,文可与当年的太子相比,武可与当年的老大相比。 别看他一直让上书房的几个大臣对老三加码,轻易也不夸奖老三的功课,可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将来必能够把其培养成一位贤王。 照着贤王方向培养的儿子,可不能长歪了。 “去宣太子他们几个过来陪朕用膳。” 太子和大阿哥被召见时,还未来得及梳洗,匆匆净了面,便直接去面圣。 在外骑了一天马的人,头发上、衣服上满是黄土,虽然净过面了,可脸上依旧有太阳晒过后留下的红晕,以及风吹日晒下有些干裂的嘴唇。 胤祉是兄弟三个当中最晚到的,谁让他跑得远呢,刚停下马车,行李都还没收拾,便带着人去了北面的山坡,皇阿玛派来的太监找到他时,他正在站在山坡上举目四望 也就十几米高的小山坡,往前是驿站,往后能看到几个零散的村落,树木遮挡下的房子看着很是古朴简陋,袅袅炊烟从村子里升起。 这一切无论是对穿越而来的胤祉,还是这辈子从未出过宫的胤祉,都是新奇的。 若非皇阿玛派人来寻,他可能就去临近的村落看看了。 与两位精神略显萎靡的兄长不同,在马车上养精蓄锐快要一天的胤祉,这会儿看起来精神的不得了,且衣着干净,连辫子上都没什么黄土灰尘。 “三弟在马车上歇了一天,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大阿哥故意问道,大清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老三这点苦都吃不了,皇阿玛肯定生气。 “身体倒没什么不适,只是外面扬起的黄土太多,一时不能适应。”胤祉照实答道,他不是不能吃这份苦,只是没有这份必要,骑马也好,坐车也罢,他选择何种交通方式,对此次御驾出行都没有半分影响吧。 太子轻轻笑了笑,跟样样争强好胜的老大接触多了,瞧见老三这样的弟弟,还真觉得有点儿意思。 只是太子觉得有意思,康熙却不会放任三儿子如此下去,小小年纪怎么能拈轻怕重呢,日后入了朝堂,要办的棘手差事多着呢,要吃的苦头也多着呢,现在就得练起来。 “从明日起,老三跟着太子练习骑马,一日至少练习三个时辰。” 考虑到老三只有八岁,康熙放了放水,没让老三必须骑够一整天。 但在胤祉听来,他丝毫没感受到皇阿玛哪里放水了,让八岁的孩子一天骑六个小时的马,这也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儿?后爹吧! “儿臣一定好好教导督促三弟。”太子爽快应下。 胤祉也只得捏着鼻子答应:“儿子一定好好跟太子学习。” 一想到要在黄土漫天的环境里骑马,胤祉觉得有必要把口罩苏出来,还得弄个轻便严实的帽子戴上,别看他前半个脑门是光着的,但后面的辫子太长了,委实难洗,他一般三四日才洗一次头,可不想改成一日一洗。 陪皇阿玛用膳规矩是多了点,必须要由太监侍膳,且再喜欢的菜品也不能用超过三口,可架不住皇阿玛这里的御膳味道实在好,忽略掉要骑马好几日的不愉快,这顿饭用的倒也还算舒服。 和胤祉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的还有大阿哥,高兴的是老三把皇阿玛惹生气了,不高兴的是皇阿玛居然把教老三骑马的任务交给了老二,论骑射,老二哪里比得上他,不过占了个太子的名头,所以什么好事都是太子的。 胤祉连夜让青玉姑姑安排人做了几个口罩,三层透气的棉布,中间一层加了稍许的棉絮,靠上的一侧缝了一根细铁丝,绳子不是挂在耳后,而是直接系在后脑勺。 戴上口罩,将辫子在脑袋上盘一圈儿,最后再戴上凉帽,整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出来,若非没有墨镜,怕是这双眼睛都不会露出来。 太子第二日等到的便是这样的三弟,有点奇怪,还有点丑。 胤祉还跟太子分享昨晚刚苏出来的口罩,可惜被拒绝了。 “孤用不到。” 太子眼中带了些许的嫌弃,并不明显,旁边打马而过的大阿哥,嫌弃的就不要太明显了。 “三弟这是什么怪打扮,也太丑了。” 出发前还照过镜子的胤祉:丑吗?再丑能有月亮头丑? 这发型除了不用担心脱发,旁的什么好处都没有,老大也就靠那张脸撑着,顶个月亮头都是美男子。 可惜他跟老大合不来,不然光是坐在一处用膳,看着老大这张脸胃口都能好上几分。 胤祉只能独享这超前的科技,戴上口罩,起码可以少吸些黄土灰尘。 说是让太子教骑马,其实只是跟在太子旁边骑马而已,他好歹也学了两年多的骑术,皇阿玛重视骑术,所以每天都有骑术课,而且从半年前开始,胤祉就已经开始学着在马背上射箭了。 既然皇阿玛规定了每日要骑够六个小时,胤祉自然要不打折扣的执行,毕竟他还没那个胆子抗旨不遵。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胤祉把这六个小时分别安排在早上和下午,早上四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完美避开中间太阳最热最晒的时候。 内卷是别人的,把今生视为养老的胤祉,一颗红心始终向着咸鱼生活,若是皇阿玛能够体会到他这颗当咸鱼的心,那就更好了。 第9章 第 9 章 好不容易到了承德,没等胤祉这个失学儿童好好逛逛承德的大街小巷,就先等来了皇阿玛给他安排的特训班——狩猎特训。 胤祉知道,皇阿玛每年七八月份都要到木兰围猎,这也是选在承德避暑的原因之一,毕竟木兰围场就在承德嘛。 每年兴师动众驾临木兰围场,自然不可能纯粹是为了打猎游玩去的,而是为了与蒙古各部会盟,一方面是表示亲近,另一方面也要在蒙古各部面前秀肌肉——大清虽然入关了,可马背上的功夫一点没落下。 至于推到木兰围场来秀的对象,普通的八旗子弟怎么能比得上皇室更具影响力呢。 据胤祉所知,皇阿玛每年都是要亲自下场围猎的,前几年大哥和太子也开始在围猎中崭露头角,每年都会射中至少一只猛兽,比如老虎,比如熊。 在胤祉还没有正式入上书房读书时,康熙二十一年,太子才八岁,曾和皇阿玛一起在围场遇到三只老虎,两只死于皇阿玛的箭下,另一只则死于太子箭下。 八岁射虎,绝对的猛人。 相比之下,大哥也丝毫不落下风,头一次围猎,便射中一虎四兔。 木兰围场的老虎是真多,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胤祉是不信的,但就算是被人圈养失去野性的老虎,七八岁的年纪能射中,也已经极为厉害了。 胤祉上辈子没上过幼儿园,他八岁那年才被福利院安排去上小学,是班上的大龄儿童,那会儿上学的经历,现在想来还是挺轻松的,八点钟上课,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即可,课堂上氛围轻松,老师就算体罚学生,也不过是罚站、罚蹲马步,不像上书房一样动辄就要打哈哈珠子板子,作业也少得很。 相比上辈子的求学经历,这辈子就惨多了,除了五弟,皇阿玛对所有的皇子采取的都是高压政策,以至于个个都早熟。 太子就不用说了,就算是脾气不太好的大阿哥,也远比同龄人要有成算。 胤祉虽然有着上辈子的记忆,但还真不敢小瞧了这几个小孩儿,好在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皇阿玛屁股下面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他可一点都不向往。 可惜,皇阿玛听不到他这条咸鱼想要混吃等死的心声,有了大哥和太子在蒙古人面前秀肌肉还不够,还要把他也推出去。 给胤祉做特训的师傅是皇阿玛身边的一等侍卫富察穆克登,镶黄旗人,身手极佳,颇得皇阿玛看着,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是一等侍卫了,正三品的天子近臣,绝对的年少有为。 被安排来教导胤祉这个八岁的小孩狩猎,在胤祉看来是大材小用,但在穆克登本人看来,却是皇上对他的信重。 这位八旗子弟中有名的巴图鲁,抱着十二万分的忠心和信心前来。 “臣听皇上说,殿下骑术弓箭极有天分,不输当年的皇长子殿下,如今已经能骑在马背上自如射箭了。臣认为,训练的重点应该放在实践上,接下来这段时间,臣会带着殿下去附近的山上练习狩猎。” 胤祉:“……” 皇阿玛故意的吧,这要是让大哥听见,旧仇未解,又添一笔新仇。 胤祉不光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承德,他连避暑山庄都没怎么逛,便被穆克登拉着一脑袋扎进了大山里。 十个侍卫,七日的干粮、酒水,牛皮大帐,还备了烧烤用的佐料,俨然一副要在深山中连住几日的样子。 胤祉:行吧,被一个三品大员保护着野营,这待遇也是独一份儿了。 野营头一日,胤祉被一只野鹿溜了半个时辰,连着射出十几支箭,没射中一支,七八只兔子在眼前逃窜,硬是一只都射不中。 伙食倒是不错,胤祉射不中猎物,穆克登却是箭无虚发,中午烤鸡,晚上吃兔子。 野营第二日,胤祉的马被侍卫看管着,本人则是步行跟着穆克登在林子里乱窜,一天下来,倒是侥幸射中了一只大肥鸡。 …… 狩猎特训一个半月,胤祉从一个白白嫩嫩还带了些许婴儿肥的小阿哥,硬生生被练成了虎头虎脑的小糙孩,肤色黑了不止一个度不说,手上又多了几个茧子,双脚也磨出了茧子,他还顺便学了一门烧烤的手艺。 对此,胤祉只能说,皇阿玛够狠,他这具身体够抗造,还有穆克登,这人可比演武场上的师傅们狠多了,训练过程中那叫一个冷面无情。 康熙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以拳掩唇轻咳了几声,他知晓老三的性子有几分惫懒,偏又机灵,很会钻空子,所以在把任务交待给穆克登时,额外多嘱咐了几句,无外乎是让穆克登教导老三时要严厉,不要手下留情。 哪成想,穆克登还真没手下留情,把老三训成这样,等回京,荣妃见到儿子怕是要哭了吧。 连他看了都觉得有几分心疼,心疼的同时还有几分好笑,连骑马都要避着日头的老三,不过一个多月,就被晒成这样。 捏了捏小家伙的胳膊,又拍了拍肩膀,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从前壮实多了,下个月木兰围猎时,朕等着你大显身手。” 转身又对着穆克登道:“爱卿辛苦了。” 能把老三训练成这样也不容易,他给老三安排的那几个师傅和谙达都没做到的事情,穆克登却做到了,不愧是他看好的武将之才。 “三阿哥天资聪颖,坚毅果敢,能教授三阿哥狩猎是臣的福气。”穆克登毕恭毕敬的道。 他也是第一次教人狩猎,没什么经验,三阿哥年纪虽小,又是皇室贵胄,但却是个极好相处的,从不借着身份压人,也不会随意冲着下人撒气。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奉旨教三阿哥狩猎,那后来便是真心实意把三阿哥当做徒弟来教了,可惜三阿哥身份贵重,他再眼馋,也收不了这个徒弟。 没人会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儿子,尤其是康熙这个‘儿控’,一高兴便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有穆克登的,也有胤祉的。 一个月多月的苦训过后,胤祉终于成了真正的失学儿童,没老师管着,也没有功课要做,让杜成海拿上一荷包碎银子、一荷包铜钱,带上两个便装的侍卫,承德的闹市铺子走起! 第10章 第 10 章 物价比胤祉想象中要低,只是这商品也比他想象中要少得多。 一升大米也不过七八文,一斤猪肉才三十三文,一个生鸡蛋不过两文钱,普通的棉布,每尺只需要十七文…… 如此算来,生活成本并不高,一个人一年十两银子就够用,他现在可是攒了足足两千两银子了,不过等他出宫开府后,太监、宫女的支出也要从他的账本里出了,林林总总加起来要养不少人呢。 不过皇阿玛给的也多,除了出宫开府时会分的庄子铺子,一个贝子每年的俸银就高达一千三百两,若是贝勒,那就有两千五百两俸银,郡王再翻一倍,亲王又比郡王多一倍。 他现在是光头阿哥,没有俸银这一说,不过等他出宫开府后,再不济,皇阿玛也会给他一个贝勒的爵位吧。 若要日子好过些,也不是不能经商,旗人不被允许经商,但皇阿哥又不能算作旗人。 胤祉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逛遍了承德的商铺,花一百两给额娘买了个玉镯,花一百八十五两给二姐姐买了一副头面,又买了一套小猫木雕,瞧着很有几分巧思,还花十两银子给老四买了一个小狗笔洗,样子和老四养的那只叫福寿的小京巴很像。 至于承德的特产嘛,山楂、柿饼、榛子这些本地产的吃食还是等到御驾回京时再采买更为合适。 宫里头不缺金玉瓷器,也不缺绫罗绸缎,且远比宫外要好得多,胤祉逛了两天也只买这么几份礼物,他本人倒是相中了西洋商行里的一套玻璃茶具,奈何价格实在高昂。 五个茶杯,一个茶壶,造型也中规中矩,算不上出彩,可西洋商行里要价两千两。 就算它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就算现在的玻璃工艺还没有那么的普遍和发达,但两千两委实也太夸张了吧,一个贝子一年的俸银都买不了一套玻璃茶具。 这分明是在抢钱。 这钱让西洋人赚了,不如让他来赚,在本地加工生产玻璃制品,还能带动一部分就业不是。 胤祉大学学的专业虽然和做玻璃无关,但高中化学课上学的知识好歹在他脑子里还有些残留。 做玻璃的原料:纯碱、石灰石、石英,至于具体的材料和配方,他大可以慢慢试验,只要皇阿玛能多给他留点时间,别那么狠,动不动就让上书房的先生们加码。 胤祉的发财大计才刚刚开始筹谋,康熙则是迫不及待的带着众人去了木兰围场。 与往年不同,今年康熙不打算亲自下场了,他带了三个儿子过来,足以代表他了,尤其是太子。 不亲自下场,但是却拿出了当年第一次在木兰围猎时所用的弓箭作为彩头。 胤祉头一次下场,才知道皇家围猎是这么玩儿的,诺大的木兰围场,提前先给每个人划分好区域,各在各的地盘里狩猎,以免发生争抢猎物的情况,而且打猎也不是孤身一人去打,胤祉身后还跟了八名侍卫。 侍卫的作用自然不是打了猎物记在主子名下,而是负责保护主子、围剿猎物,所谓的围剿猎物,就是把主子看中的猎物围剿到一个位置,方便主子射杀。 木兰围场里的猎物,和穆克登带他去大山里打的猎物不同,这些猎物不光是被养的没有野性了,他怀疑甚至可能被人刻意饿了几天,以至于跑得不快,精神还很萎靡。 重重安排下,胤祉第一天就来了个大丰收——一鹿一狐两兔,其中那只狐狸还是只白毛狐狸,一点杂色都没有。 挺好玩的,也不知道是谁玩谁。 胤祉只能排第三,排在前头的是大阿哥和太子。 大阿哥的猎物——一熊三雁四兔六鸡。 太子的猎物——一虎一孢三鹿。 论数量大阿哥胜出,论质量太子胜出,胤祉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只能排在第三。 那把康熙用过的弓箭,到底是给了太子。 这边胤祉玩着‘过家家’,那边阿哥所里却是水深火热,原因无它,六阿哥又病了,在搬到阿哥所之后,这已经是六阿哥第三次生病了。 上次还没好利索,便强撑着上课,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倒下了,直接倒在了演武场上。 四阿哥忙着让人去请太医,忙着把弟弟抬回阿哥所,还得安排人去告知额娘。 额娘多次嘱咐让他好好照看六弟,可六弟又病倒了。 永和宫里,德妃心急如焚,可宫妃也不允许去阿哥所,偏偏皇上不在,太皇太后也不在,皇太后向来是不管事儿,她现在连求恩典都不知道去哪求。 只能把身边得用的宫女、嬷嬷、太监全都派过去,小六身子骨本来就弱,怎么能经得起这一场又一场的病,上次太医就再三嘱咐了要让小六好好保重身体,这才过了多久又病倒了。 德妃急,给六阿哥看诊的太医更急。 六阿哥体弱,在永和宫养着时还好,搬到阿哥所来,每日寅时就要去上书房上课,课程安排的又多又紧,六阿哥这身子骨怎么能扛得住。 偏这又是个要强的,一堂课都不肯落下,今日在演武场上马,那小马没走几步,人便僵着身子直愣愣的往下倒,得亏是一旁的侍卫接住了,这要是没接住,指不定摔出个什么好歹来呢。 可就算是没摔在地上,六阿哥这身体,他也委实不敢做什么担保,好好养着,还有希望,若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怕是也要跟着遭殃了。 一介太医怎么能管主子,诊了脉,开了药,下了医嘱,至于人家听不听,他没法管。 一旁主持大局的四阿哥,眉头紧紧皱着,太医的意思他明白,他也劝过六弟,可六弟若是听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病倒了。 换做他是六弟,可能也不会按照医嘱行事,都是皇阿哥,谁比谁差呢,若是从阿哥所就开始认输了,那将来又该怎么办。 小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脸颊上瘦得都没什么肉了,本来小六的眉眼是像极了皇阿玛的,但这会儿瞧着,竟也看不出相像了。 既然他劝没用,那还是额娘来劝吧。 德妃是宫女出身,连字都不认识,想要写封信劝告都不能,向来和皇贵妃不睦的她,为了去阿哥所看小六,也去承乾宫求了皇贵妃一回。 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在,这宫里能做主的也就是位分最高的皇贵妃了。 说起德妃和皇贵妃之间的恩怨,那可就长了,德妃曾是皇贵妃身边的宫女,被皇贵妃抬举借腹生了四阿哥,四阿哥放到皇贵妃膝下养着,而德妃也从那时候起便是皇上的宠妃了。 一个是四阿哥的生母,一个是四阿哥的养母,又同为皇上的宠妃,结怨自然深。 德妃也是豁出去了,亲自求到承乾宫门下,对着昔日的旧主、今日的仇敌叩首相求。 皇贵妃倒也大方,不光准了德妃去阿哥所探望,还把太医院的院首也安排过去给六阿哥诊治。 德妃抱着六阿哥哭泣时,忙活了大半天的四阿哥却是悄悄退了出去,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知晓六弟在额娘心中的地位要比他高,毕竟他并非额娘养大的,可真正看见这一幕,还是很难受。 额娘和皇额娘曾经针尖对麦芒,有时甚至逼迫着他在两者之间作出选择,但到了六弟这儿,额娘却是向皇额娘低下了头,还低得这样彻底,四妃之一的德妃跪在承乾宫门下。 母爱还真是厚重。 第11章 第 11 章 在德妃的劝说下,六阿哥答应要好好养病,也答应了要量力而行,在阿哥所里养了十多天才重新回到上书房念书。 彼时御驾已经临近京城,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在木兰围场的英姿也已经传遍了紫禁城,就连皇上当时夸赞这三位阿哥的话,也都一字不差的传遍了。 钟粹宫里喜气洋洋,荣妃一早便让膳房准备了儿子喜欢吃的饭菜,二公主也早早的来了母妃这里,而且还抱来了身材愈发圆润的‘大老虎’。 二公主的波斯猫都肥了不少,更遑论是荣妃的橘猫了,养猫人的共识——十橘九胖,荣妃的小橘子胃口极佳,一天能睡上十个时辰,不变成胖猫才奇怪呢。 荣妃母女俩夏日都不缺冰用,又得了养猫的乐趣,关键是心宽,在这个夏天非但没有苦夏变得消瘦,反而比春日圆润了几分,气色也是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荣妃,冬日里她喜欢坐在廊下晒太阳,夏日可就不爱出门了,以至于人还养得白了几分,如今她虽然不上妆,可皮肤却是白里透红,人都比往日显年轻了。 茉雅奇今年十四周岁,原本就是在花一样的年纪,且长相似母,小小年纪便已经出落得很水灵了,粉扑扑的一张脸,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而被穆克登特训了一个半月的胤祉,不光黑了糙了,也高了瘦了。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荣妃再见自己儿子,瞧着居然有几分陌生,一张脸瘦得棱角分明,虽然黑了不少,可人却看上去比往日更精神了,也更像大人了。 荣妃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额娘白皙细腻的手放在三弟脸上,两两对比,委实太过鲜明,让茉雅奇也跟着酸了鼻子。 胤祉面对额娘和二姐姐的眼泪,总是手足无措的,却也不知道怎么劝,甚至并不想开口劝说。 因为除了心疼,他心里还涌动着隐秘的欢喜,这眼泪是为他而流,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上辈子那个孤儿,也有自己至亲至近之人。 胤祉从承德带回来的礼物,那些买来的吃食、首饰倒在其次,重点是亲手打猎弄来的皮子,甭管暗地里有多少操作,好歹猎物身上的箭是胤祉射过去的。 白狐皮小了点儿,可以用来做抹额,鹿皮则是可以用来做靴子,羊皮在宫里确实寻常了些,可以用来做毯子……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胤祉在木兰围场打了几只野山鸡,都让人挑了些鸡毛做成十几个毽子带回来。 除了给额娘和二姐姐的礼物,胤祉还给四弟和六弟带了礼物,每人一份承德特产大礼包,额外送四弟一个小狗笔洗,送六弟两本字帖作为六弟搬宫的礼物,当年四弟刚搬来阿哥所时,他送的也是字帖。 他现在有九个弟弟,照现在宫里这个怀孕生子的趋势下去,将来大概会有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弟弟,搬宫的礼物一律都是字帖,不偏不向,极为省事。 胤祉只歇了一天,便不得不追随太子和大哥的脚步复课,上书房如今又多了个弟弟,还是所有兄弟当中长得最像皇阿玛的一个。 胤祉没做过父亲,但试想一下,如果他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儿子,看这个孩子就好像看幼年的自己,必然是极为心软的。 事实上,皇阿玛在面对儿女的时候,的确是个偏心眼,重男轻女就不用说了,面对儿子们或者是女儿们,也做不到把一碗水端平。 从老五到小十,这几个弟弟当中,皇阿玛最疼爱的便是小六了,宜妃得宠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德妃,但宜妃娘娘所出的老五和小九却远不及小六受宠,钮钴禄贵妃所出的小十也比不上小六。 除了排在前头的几个皇阿哥,小六在皇阿玛那的待遇也算是头等了。 再加上小六身体不算好,据他所知,小六搬到阿哥所之后已经病了三次了。 皇阿玛能狠下心来逼着他上进,但面对酷似自己又体弱的小六,应该狠不下心吧。 要说做一条咸鱼,所有的皇子阿哥中,小六的条件才是最得天独厚的,长相似父,还是下一任皇帝嫡亲的弟弟,再加上体弱,真选择做一条咸鱼,不光不会影响生活质量,还会得到很多人的理解。 胤祉看着小六,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上书房实在是太卷了,大哥、太子和老四个个都是狠人,在皇阿玛的高压政策下,他也不得不跟着内卷,希望小六可以好好改一改上书房的风气,不用拖大哥等人的后腿,只要能让皇阿玛的手松一松,他也就能跟着浑水摸鱼了。 胤祉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暗戳戳观察了小六一整天,然后便发现小六跟老四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然长相没有多相似,可这要强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个能站在演武场上看书的狠人。 因为刚痊愈不久,武学课上小六只能在一旁围观,若他是小六,肯定搬个椅子坐一旁看着,而不是让人搬一套书桌过来,在户外看书自学,拿着毛笔练字。 这种把体育课变成自习课的狠人,显然不是个会在课上偷偷摸鱼的。 胤祉在观察了两三天之后,终于彻底死心了,如果不是人必须要睡觉,他怀疑小六可以永远呆在上书房的教室里,得,又来位内卷高手。 第12章 第 12 章 自从御驾回京后,六阿哥便痛并快乐着,痛在他身子骨不好,是上书房里唯一不能正常去上武学课的学生,快乐则在他每日都能见到皇阿玛上。 往常住在永和宫时,额娘虽然受宠,可他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见皇阿玛五六次,待到皇阿玛出巡时,更是会有好几个月见不到皇阿玛。 可现在不同了,他日日都能见到皇阿玛,皇阿玛每日上朝前都会先来上书房检查他们的功课,甚至下午还会再去演武场考验他们的功夫。 骑马射箭布库他是不行的,只能多在读书上下功夫,以期皇阿玛考察时能赞许他几句。 不求比过太子和大哥,也不求超过三哥,只要不输四哥即可,他和四哥都是额娘的儿子,他是额娘养大的,四哥却是皇贵妃养大的,便是为永和宫争口气,他也不能输给四哥。 胤祉只看到了小六对自己的狠劲儿,却没注意到小六是在跟老四较劲。 上头两个哥哥在互卷,下头两个弟弟也在互卷,又因为这俩弟弟彼此是邻居,还同出一母,内卷的同时,消息还能互通有无,以至于不光在上书房较劲,回阿哥所里还卷,争做熬夜学习最晚的人。 胤祉到底还是低估了小六的狠,把体育课变成自习课算什么,他回京这才几日,这位居然硬生生又把自己熬病了。 本以为只是小病,可没成想,一个都已经养到六岁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没了。 连胤祉都心情低落了好几日,更别提老四了,小六走后,本就不胖的老四整整瘦了一大圈,脸上几乎一点肉都没有,人都撑不起原来的衣服了。 这种事情,胤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老四,只能在下了学后,多去隔壁坐坐,和那只叫福寿的小京巴一起多陪陪老四。 六阿哥病逝给后宫带来的阴霾没持续多久,九月份下旬,钮钴禄贵妃便生下一个皇女,十月初德妃诊出有孕,十二月底,宫里又迎来了十二阿哥。 新生命的诞生,给紫禁城注入了生气和喜气。 康熙二十五年就更是不同凡响了,二月份,举行了太子出阁读书典礼,意味着太子从上书房毕业了,紧跟着毕业的是大阿哥。 三阿哥远还没有到从上书房毕业的时候,只是虚岁已经十岁的他,被允许御前听政,正式开始接触朝堂。 三月份,选秀开始,拨动了前朝后宫无数人的心弦,这一届的选秀和往届不同,太子和大阿哥皆到了婚配的年龄,太子妃和大福晋或许就出自这一届的秀女。 选秀这事儿和上书房没关系,作为上书房唯二的两个学生,三阿哥和四阿哥都不够年纪,比起女子,眼下还是宠物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这俩人一个养猫,一个养狗,一个把猫窝安置在自己屋里,晚上抱着猫睡的,一个亲自给小狗设计衣帽,自己都快忙成狗了,还要每日定时遛狗的。 康熙听着梁九功的汇报,总觉得是老三把老四带歪了,这俩不务正业的还有闲情招猫逗狗,可见是上书房的功课还不够多。 也是,小六走了以后,他便吩咐上书房的人要时刻注意皇子的健康状况,皇子的健康还是要放在学业之前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让老三和老四有心情抱着猫睡觉,有时间给狗设计衣服。 当初老大和太子可不是这样,老大淘气那都是在上书房念书之前,太子是他亲自抚养大的,聪慧好学,文武兼备,深明大义。 养过太子这样的孩子,再去看其他人,便总觉得美中不足。 不是闲着没事干吗,康熙转头就把老四也安排在了御前听政的行列里,不过御前听政不能白听,就算是站在乾清宫当柱子,也得听出个道道来。 每次大朝会结束,便抽取朝会上讨论的一个问题,让老三老四写文章阐述自己的意见,由不得他们在朝会上不好好听,顺便也让这两个人少在念书的年纪去招猫逗狗。 两个小阿哥一猛子扎进了朝堂,三阿哥也好,四阿哥也罢,在大朝会上真就是一根不会说话的柱子。 胤祉就当是自己在看新闻、看辩论、看连续剧了,除了开始和结束要三跪九叩,期间全程都要站着且保持仪态外,余下的其实还好,最起码不需要在上书房扯着嗓子念书一百二十遍了。 四阿哥也是到朝堂上来当哑巴的,皇阿玛和大臣们讨论的这些事情,他尚且听得稀里糊涂,又怎么能发表意见呢。 两个小阿哥,一个是进来摸鱼的,另一个也不打算发声,都自认为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不像太子和大阿哥,已经参与政事了,大阿哥在兵部当差,太子手头也被皇阿玛安排了差事,更重要的是两个人背后都跟着一群人,索相带头追随太子,明相带头追随大阿哥,这气势谁人能比呢。 不过在朝臣们看来,这两个小阿哥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毫无存在感。 三阿哥作为皇上的第三子,虽然比不过太子尊贵,也不如大阿哥有优势,可同样是皇上的爱子。 这位爷还未来朝堂上听政时,皇上就数次当着群臣的面称赞过三阿哥聪慧敏捷、好读书,还跟几位重臣分享过三阿哥的文章。 就连在上书房任教的顾八代、徐元梦、张英等人,都夸奖过三阿哥尊师重道、敏而好学。 可以说在三阿哥出入朝堂之前,就已经在文人中留有名气了。 当年太子御前听政时已有十岁了,可四阿哥今年虚岁都才只有九岁,却被皇上钦点御前听政,可见也备受皇上重视。 排在前头的几个阿哥,无一不受皇上看重,排在后面的便不能与之相比了。 五阿哥至今养在仁寿宫里,六阿哥从前倒是受宠,可惜早亡,七阿哥刚刚搬入阿哥所,可惜自太子出阁后,皇上去上书房检查功课的次数便大幅度减少,一个月也就是能去上一两次。 当今虽然是个儿控,可奈何儿子太多了,难免厚此薄彼。 *** 四月下旬,皇上下旨册封伊尔根觉罗氏为大福晋,紧跟着德妃生下皇十二女,未等女儿满月,康熙便带着太子和大阿哥直奔承德避暑。 胤祉不在伴驾随行之列,眼巴巴盼了一年的四阿哥也不在。 俗话说得好,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皇上带着太子和大阿哥溜了,阿哥所里剩下的三个阿哥,可不就松快多了。 胤祉让人搬了一张红木贵妃榻放在教室隔壁的配间里,以此作为午睡时用来安寝的床榻。 夏天到了,也是时候把午睡安排上了。 胤祉这个当哥哥的开了头,紧跟着俩弟弟也在配间安了两张长榻。 午睡都安排上了,再来顿丰盛些的午膳不过分吧。 在宫里头,午膳就像是早膳和晚膳的添头,可有可无,很是简单,胤祉向来把午膳当做正经膳食来用,而且是三餐中的重中之重。 只不过这几年他实在是有些吃腻了牛羊肉,分外怀念猪肉——卤猪蹄、酱排骨、凉拌猪耳、辣炒大肠……还有那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百肉都不如猪肉香。 可惜,现在的人还不识货,把猪肉视作下等肉,宫里的做法相当单一,要么是做成火腿,要么就是单吃肘子,再不然就是小炒肉,但猪的精华何止于此,它全身都是宝贝。 胤祉逐步向膳房伸出‘魔爪’,头一日点了清炖猪排,第二日便把猪蹄炖黄豆给安排上了,隔了没几日,便要吃炒猪肝…… 御驾走了两个月,上书房里烈日炎炎,蝉声阵阵,七阿哥午膳特意叫了凉面,他现在也开始跟三哥四哥一样,把午膳安排的尤为丰盛,不输早膳和晚膳,四哥今日的午膳也是凉面,只是跟他的配菜不同而已。 他叫的配菜是肉丁辣酱、鲜虾丸子和一只板鸭。 四哥是牛肉、腌黄瓜、玉兰片、什锦豆腐、炝冬笋,总之是特别素。 至于三哥的午膳嘛,他委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羊肉串、烤猪蹄、烤鸡皮、烤韭菜、烤猪鼻、烤蒜、烤面饼,桌上还有一盘卤大肠和一份汆毛豆,以及一盅冰镇酸梅汤 闻起来很香,看三哥吃得也挺香,只是这膳食实在有些不讲究,吃猪肉也就算了,但猪鼻、大肠这些东西,想想他就接受不能,还有韭菜和蒜,这两样味道实在大了些,做配菜吃也就算了,烤着吃定然会污了口。 在炎热的夏天,坐在冰盆旁撸个串儿,再配上清凉爽口的酸梅汤,简直是爽爆了。 若不是皇阿玛带着太子和大哥离京,他还真不敢弄这些东西。 皇阿玛不许上课时用冰,他也不敢让人把冰盆放到教室里去,只能放到东西两个配间,用来吃饭睡觉的地方放上冰。 作为一个活过一辈子的人,胤祉吃辅食比宫里的其他小孩早的多,口也重的多,若是皇阿玛还在紫禁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上书房来,他自然不敢在上书房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不像现在这样随意。 若大哥和太子还在上书房念书,当哥哥的管弟弟天经地义,但上书房现在没有哥哥,只有俩弟弟,一个虽重规矩但跟他最是要好,一个刚来没多久,还不敢管哥哥们的事儿。 老虎,不,皇上一走,紫禁城中潇洒肆意的何止是阿哥所,后宫亦是如此。 荣妃天天把女儿叫到钟粹宫去,一呆就是一整天,母女俩一个给猫做衣服的,一个给猫画画的,忙得不亦乐乎。 皇贵妃安安稳稳养起了病,没了皇上这块肥肉在,后宫安稳,她要操的心也少多了。 钮钴禄贵妃和宜妃凑一块养孩子,宜妃的小九,钮钴禄贵妃的小十,都是小淘孩儿,宜妃还要照看早产生下来的十一,时不时的也要关心养在仁寿宫的老五,作为宫里儿子最多的宫妃,宜妃要操的心也多,还好有钮钴禄姐姐帮着她照看小九。 德妃窝在永和宫里照看刚满月没多久的女儿——皇十二女,小六走了以后,她满心满意想再生一个阿哥,可惜不是谁都有宜妃的好命,十月怀胎到底是生下了个公主。 高位妃嫔中,最忙的还是惠妃,儿子的福晋定下了,大婚就在来年,这婚礼是个什么章程,她不得好好问问内务府。 再有,等大阿哥伴驾回宫,教人事的宫女也该安排起来了,她得仔细给儿子挑个好的,要安分老实,长得不能差,可也不能太漂亮了,今年选秀她已经给儿子挑了个极漂亮的秀女做格格,另外还有个家世不错的格格。 第13章 第 13 章 上书房没有休沐日,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胤祉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去钟粹宫请安时,才有那么半刻钟的时间能见一见额娘。 但皇阿玛带着太子和大哥出京后,胤祉虽然不敢翘课去钟粹宫,可若是赶上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也会在午休时间往钟粹宫跑一趟,顺便用个午膳。 有胤祉这个当哥哥的带头,底下两个弟弟自然有样学样,七阿哥往储秀宫跑,四阿哥则是尽量在生母和养母之间一碗水端平,这次去承乾宫,那下次就要去永和宫。 偏偏这两宫的娘娘又格外不对付,她们想要的也不是四阿哥一碗水端平,而是想做被偏爱的那一方。 以往去两位娘娘那里请安,四阿哥在两宫都待不了太久,半刻钟不到就要起身离开,可如今午休时间过去就不同了,算上用午膳花的功夫,差不多要呆上半个时辰呢。 以前能点到即止的东西,现在可以往细了说。 以前来不及说的事情,现在也能排上号了。 以前没办法多体会到的情感,现在也能慢慢品味了。 胤祉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老四不容易,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像是结了婚的男人一样,已经体会到了做双面胶的难处,人家是在亲妈和媳妇之间为难,老四则是在养母和生母之间左右为难。 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简直无解。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皇阿玛这个渣男,当初还不如直接把老四的玉碟改写在皇贵妃名下呢,要知道老四一生下来就抱去给了皇贵妃了,皇阿玛却不给改玉碟。 这就跟把孩子送给一户人家抱养,却不给小孩迁户口一样,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贵妃地位尊崇,虽不是皇后,却相当于是半个皇后,更何况皇贵妃又是皇阿玛的表妹,母族佟佳氏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容小觑,若老四记在皇贵妃名下,那对太子的威胁可不比大哥差。 若从政治方面考虑,皇阿玛不给老四改玉碟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苦了老四,虽然是最后的赢家,可这母子关系实在拧巴。 胤祉上辈子虽然是孤儿,可这辈子命实在好,排行靠前的几个兄弟当中,他的童年算平稳幸福的,一直在母妃宫里养到六岁才搬来阿哥所,不像大哥,刚满月就被寄养到宫外了,五岁才接回宫,太子出生就没了母亲,老四是多了个养母,老五则是被抱养在宁寿宫。 大概是童年各有各的苦,胤祉这几个哥哥弟弟们远比同龄人成熟,卷起来也比同龄人厉害。 相比之下,打小在亲生额娘身边养大的小七,进取心便没那么强了。 胤祉从小七身上探到了一丝丝咸鱼的气息,并且这两个月在他的影响下,逐渐有扩大的样子。 皇阿玛御驾回京前,他和小七都可以在练习布库时相互放水了,也会在念书时相互打掩护,皇阿玛规定每篇文章念上一百二十遍,实在是太磨人了,少那么几遍,只要不被发现,也无伤大雅。 可惜,私下里他们玩不来,小七是宅男,不喜欢串门,也不喜欢宠物,喜欢的是在佛前念经,每天要上那么久的课,下了学还要抄写经书。 阿哥所里原本已经有一个狗党和一个猫党了,再来个佛教信徒,也不奇怪。 事实上,宫里信佛的那可太多了,远的不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人的宫里便供奉着佛像,娘娘们就算不供佛像,平日里也会抄写佛经,小七也便是受亲生额娘影响,所以才会信佛。 信佛在宫里是主流,胤祉每年也要抄上几本佛经,过节时作为礼物送给长辈,去年皇阿玛的万寿节,他送的便是手抄佛经。 在宫里,轻松惬意的日子注定是过不了太久的,皇阿玛一回宫,宫里各处的规矩好像都变紧了,阿哥所和上书房也不例外,尤其是上书房,皇阿玛回宫第二日上朝前就亲自来了一趟。 不止亲自检查了他们哥仨最近的功课,还去看了西配间新添的那三张长榻。 看着皇阿玛那张严肃的脸,胤祉久违的有些紧张,又想起几年前刚来上书房那天,被皇阿玛抓住在课上睡觉,他和几个哈哈珠子一起脸上顶着冷水帕子罚站,还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如今皇阿玛不会为了几张长榻,再免了他们午休的时间吧,真要是如此,他就……只能认命了 。 有什么法子呢,装病骗不过太医,撒娇哭闹耍无赖对皇阿玛不起作用,而且他们这些皇阿哥一旦犯什么错,最先受罚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哈哈珠子,还有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康熙背着手,一言不发,眼睛在三个儿子当中来回巡视,最后紧盯着老三。 太子正式出阁读书后,上书房的风气都要被老三给带坏了,小小年纪便有了耽于享乐的苗头,好在是功课没落下。 若是太子还在上书房念书,他此番必然要好好治一治上书房的风气,但太子已然结业出阁,加上小六当初也是因为过于劳累才折腾病的,上书房多几张长榻便多了吧,反正午休时间是不会变的。 “你们几个在上书房一定要好好用功念书,向太子学习,万不可惫懒懈怠,尤其是老三,你现在是上书房里最年长的阿哥,要给底下的弟弟们做好榜样,不要让朕失望。”康熙沉声道,语气里颇有一种‘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的可惜之感。 “皇阿玛教训的是。”胤祉面上应道,不过心里头可没把皇阿玛这话当回事儿。 太子自是标杆,资质和努力都是万中无一的,但他一条咸鱼就用不着把太子当榜样了,他的榜样应该是刘禅刘阿斗,那绝对是一条腌入味的咸鱼了,这样的人当皇帝是灾难,但要是做个清闲王爷,幸福指数绝对高。 这会儿也就胤祉还能发散思维飘到三国演义里去了,四阿哥和七阿哥全都低着头,皇阿玛虽然没有罚他们,但既然已经这样提醒了,就说明皇阿玛对他们这几个月的表现是不满意的。 至于怎么做才能让皇阿玛满意,那还用说吗,学太子呗,太子从来都是皇阿玛最满意的儿子。 胤祉好不容易才摸到点儿咸鱼的尾巴,皇阿玛一来到好,非但要写大朝会的观后感,小七也跟着支楞起来了,像打了鸡血一样,练习布库时嗷嗷叫,念书时也一丝不苟地执行皇阿玛的‘一百二十遍’法。 好在,太子从上书房结业后,皇阿玛来上书房的频率便骤然减少了很多,没有皇阿玛这颗猫薄荷日日过来骚扰,上书房的内卷程度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天昏地暗,只是跟咸鱼也没什么关系。 继小六、小七之后,胤祉对后边的弟弟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排在小七后头的可是未来的八贤王,估摸着又是一个内卷之王。 小九是个漂亮孩子,跟大哥剑眉星目的硬朗帅气不同,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小九,漂亮里透着精明,瞧着就是个聪明孩子,像极了后世出身富贵带着些骄矜的学霸,还是性子很不好惹的那种。 至于钮钴禄贵妃所出的小十,那性子活脱脱又一个大哥。 ‘后浪们’看着都太给力了,让胤祉这个‘前浪’恨不得立刻死在沙滩上。 第14章 第 14 章 盼望着,盼望着,康熙二十六年,胤祉终于盼来了一个无甚上进心的弟弟——五弟。 五弟比八弟大了整整两岁,但两人却是同时搬到阿哥所的,且到现在都还不会说汉话,来了上书房,除了满文课和蒙文课,听别的先生的课就像听天书一样。 若是换做别的哥哥弟弟,怕是都要急哭了,但五弟不同,他身上有着少年人难有的优哉游哉。 如果说,胤祉是一条天生的咸鱼,那五弟便是被皇阿玛后天培养出来的咸鱼。 可惜咸鱼们之间并没有心灵感应,胤祉发现了五弟这个同类,奈何五弟没有看到他的咸鱼之心,而且什么品种的咸鱼到了皇阿玛手底下,都别想悠哉游哉起来。 五弟刚来上书房,就被皇阿玛安排了两位专门教汉语的谙达,要求五弟在三个月之内学会汉话。 这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让小孩三个月的时间学会一门语言,这导致五弟直接拥有了一间单独的教室,而且连武学课都不上了,问就是遵皇阿玛的旨意学汉语。 能够在春寒料峭的时节躲进屋子里,不必在外拉弓射箭骑马,也无需跟着谙达师傅练习拳脚,五弟奉旨学汉语的差事,着实让胤祉羡慕。 早知道他就该主动请缨去当五弟的汉文师父,还能跟着五弟沾沾光。 胤祉等来了咸鱼弟弟,而另一个弟弟——小白胖包子八弟,实话实说,这位的确是位内卷之王,各方面都对自己严格要求,但属实有点萌,顶着小白胖包子的壳,做着大人该做的事儿。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也大都个性骄傲,不说太子和大哥,便是底下的这些弟弟们,也都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骄矜,自小便是被宫人伺候大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级划分,除了极少数混出头的宫女太监,宫人是很难听到主子们道谢的。 小八就像是书里写的君子,待人有礼,风度翩翩,对宫女太监们都不吝惜于道谢甚至说几句好话,对他们这些哥哥就更是尊重有加了。 只是年纪太小,人又生得白胖,一个白胖包子做事如君子那般,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是看不见风度翩翩的,只能看到小八身上的反差萌,让人忍不住想抱到怀里好好揉搓揉搓。 啧啧啧,也难怪皇阿玛是个儿控,在儿子们身上花的心思和时间远比后宫妃子多,若他将来的儿子也如他这些哥哥弟弟们一般,怕是想不当个儿控都难。 大阿哥的婚礼定在最为炎热的六月,上书房的阿哥们也因此得了一日的假期。 因为是在宫里举行,所以这场婚礼虽然盛大但并不热闹,能来参加婚礼的人实在有限,宫里的娘娘们不能来,便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娘娘都不被允许参加,皇上也不来。 大阿哥在朝堂上的人手虽然不少,可够格进宫赴宴的实在少,就算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也只有寥寥数人能进宫。 不过不热闹不要紧,皇子们单独摆一桌,能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得一日的空闲,房子四角摆着冰盆,桌上是琳琅满目的菜品,还能看大哥挨桌敬酒,对胤祉来说,这就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当然,在场最高兴的绝不是胤祉,而是新郎官。 成家对大阿哥这样有心大位的皇子来说,是具有一定政治意义的,更不要说福晋的父亲科尔坤还是兵部尚书,有了科尔坤的支持,他对兵部的掌控就能更深了。 他要跟老二争太子之位,年龄便是他的优势之一,他比太子先成婚,将来还会比太子更早地生下嫡子,而有了嫡子,他在皇阿玛和那些大臣们眼中的份量就会更重,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踌躇满志的大阿哥来向太子敬酒时,两人话里有话,来回交锋,坐在太子下首的胤祉都能感受到两位哥哥之间复杂的感情。 不过,他也习惯了,太子和大哥交锋的场面,他在大朝会上可没少见,俩人背后的那些喽啰们更是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老三,大哥也敬你一杯,小时候的恩怨都在这杯酒里了,你要给面子就干了它。”大阿哥端着酒杯霸气道。 他和老三自从打了那一架后,就很少有往来了。 小时候看不开,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要专心对付太子,老三若是有眼力劲儿,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去,以前那一茬就算翻篇儿了。 老三若是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在心里面记恨他,那他对付太子之余,也能伸出只手按住老三。 酒杯不算大,里面也就一两白酒吧,再加上现在酒水的度数普遍偏低,胤祉虽然未成年,但干了这杯酒不成问题。 更何况大哥那时对他下狠手的仇,他当场就已经报了。 “弟弟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胤祉便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这酒水确实不够给劲儿,估摸着度数也就跟后世的啤酒差不多,不过味道倒是很不错。 见老三这么爽快,大阿哥眼神微微亮了亮,又跟老四喝了一杯,至于剩下的这些弟弟们,年纪实在小。 “五弟、七弟、八弟你们可不许喝酒,小孩子还是饮些蜜水吧。”大阿哥说着还颇为遗憾的看了看小八,小八的生母虽是良贵人,可养母却是他额娘,众兄弟当中,唯有小八跟他是最亲近的,可惜年纪太小了,他总不能让一个六岁的娃娃帮他挡酒吧。 要说年纪最合适的,那还是老二,只是他跟老二向来不对付,让老二帮他挡酒,那除非索罗图和明珠都变成至交好友了才有可能。 老二不行,往下来可不就老三、老四了,老四从来都是向着老二的,老三虽然从前跟他不对付,但也不亲太子。 既然老三今日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了,那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大阿哥拽起老三,凑到人家耳根子旁边轻声道:“待会儿若是有人起哄敬酒,你帮大哥挡着点。” 胤祉嘴里还嚼着东西呢,便稀里糊涂成了给大哥挡酒的,先不说他这个小孩能挡几杯酒,关键是这宴席上真的会有人起哄给新郎官灌酒吗。 胤祉做了个挡酒的工具人,只在宗室这几桌帮大哥喝了几杯酒,算是没白跟着大哥在这婚宴上走一圈,余下的那些,不是他不想发挥工具人的作用,而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有几个敢在宫里头给大哥灌酒的。 胤祉这么稀里糊涂走了一遭,当天便有大阿哥和三阿哥兄弟情深的消息传出来,第二天大阿哥带着新妇去乾清宫拜见皇阿玛,小两口前脚刚走,后脚皇阿玛的赏赐便下来了,总共三份,一份是给新郎官的,一份是给新娘子的,还有一份居然是给三阿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胤祉送寿礼时总是喜欢送一些惠而不费的东西,皇阿玛这几年给他的赏赐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像这次,给大哥大嫂的赏赐里有金银、有首饰、有字画,给他的却是一箱子皇阿玛年少时看过的书,上面还有皇阿玛的笔记。 这东西放在几百年后肯定珍贵,带有康熙皇帝字迹的古董书,绝对能卖得出价格来,但放到现在,首先这不是古董,其次他不敢往外卖。 胤祉也不知道皇阿玛给他的这份赏赐,到底是因为他和大哥尽释前嫌,还是因为皇阿玛想看到儿子们全都兄友弟恭。 第15章 第 15 章 皇上的态度便是宫里的指向标,一言一行都被人细细琢磨,大阿哥带着新娶的福晋在乾清宫拜见皇阿玛时,没提过老三半个字,可偏偏皇阿玛给他们赏赐时还给了老三一份。 金玉珠宝虽然昂贵,可却不及皇阿玛赐给老三的那一箱子书珍贵。 阿哥所里,大阿哥把福晋送回正院后,独自站在书房里,眼皮抬也不抬的盯着茶杯中徐徐上升的蒸气。 皇阿玛不可能踩着他去抬举老三,但若只是褒奖他们兄弟二人尽释前嫌,那也不应该只赏老三一箱子书,按理,皇阿玛应该也送他一箱。 那可是皇阿玛年少时翻看过的书,上面还有皇阿玛看书时写的笔记,何等的珍贵,独独赏给老三一箱,难不成是在暗示老三……向他这个大哥靠拢。 如今能在朝堂上听政的皇阿哥只有四个,老四向来亲近太子,老三则是谁都不站,皇阿玛应该是想给他在兄弟们当中找个帮手,八弟年纪还是太小了,老三就很合适。 大阿哥越想便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老三替他挡了酒,皇阿玛便赏了老三,还是在他刚刚见过皇阿玛之后,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皇阿玛有意给他铺路,接下来就看老三接不接了,反正皇阿玛不缺儿子,他也不缺弟弟,大不了等几年,下面那一茬的弟弟就又长成了。 大阿哥猛灌了一杯茶水,仍旧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老三能不能跟他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的心意,皇阿玛亲自为他拉拢老三,是不是就代表了皇阿玛也不希望太子的势力在他之上。 心潮澎湃的大阿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辜负皇阿玛的厚望,吩咐人给老三备了份礼送去。 老三这人,惯来是不爱隐藏自己喜好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三阿哥喜猫、喜辣食、喜猪肉,还喜字画,连送礼都送自己的字画。 大阿哥狠了狠心,为了招揽老三,把好不容易收来的董其昌版《儿宽赞》送了过去,他原本是打算明年将其作为寿礼送给皇阿玛的,如今倒是便宜了老三。 皇阿玛最喜欢董其昌的字体,因此他们这些皇子在学书法时也都爱临摹董体,董其昌存世的字帖,现如今可是无价之宝。 胤祉先收了皇阿玛一箱子书,大哥又送来了一本古董字帖,还是董其昌的作品,这稀里糊涂的,他还真不敢收大哥这礼。 “这礼物实在过于珍贵。”胤祉赞叹道,这哪是一幅普通的字帖,这是成百上千两的金子,他和大哥的交情委实没到送这样重礼的份上,“还是收回去吧,我收不得大哥这样的重礼。”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好东西拿着烧手,大哥如今和太子关系那叫一个紧张,他要是搅和进去,就怕皇阿玛既舍不得长子,也舍不得嫡子,到时候气全撒在他这个两头都不占的身上。 再说,他所求不过是当个经济自由的贝勒,又没想着当郡王、做亲王,何苦掺和进去求一个从龙之功呢。 胤祉再三推辞,不肯收下礼物,大阿哥派来的人也只能捧着盒子回去了。 在胤祉看来,他是拒绝了大哥的重礼,可能也拒绝了大哥的一次招揽吧。 但在大阿哥看来,老三可不光是拒绝了他的招揽,还驳了他的面子,皇阿玛都暗示的明明白白了,老三却不肯接下他的礼,宁肯违背皇阿玛的心意也不肯跟他。 怎么着,就这么不看好他? 俩兄弟尽释前嫌刚一日,关系便又闹僵了,跟小孩过家家似的,连伴驾出塞的路上,大阿哥都对胤祉冷着一张脸。 此次伴驾出巡的皇阿哥,排行靠前的都来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 胤祉有了经验,路上可不敢从早到晚都窝在马车里,一早一晚还是要出来骑一段马的,在人前晃一晃,省得再被皇阿玛惩罚每天要骑足多少个时辰。 他上次鼓捣出来的口罩又派上用场了,可惜这东西除了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御驾中便没有人再用了,出发前他就跟四弟安利了,可惜老四不像他这个实用主义,有点臭美,宁可往鼻子里吸灰尘,也不戴口罩。 而且这孩子要强的性子是一点没改,不学他这个总是窝在马车里享福的三哥,偏学一天到晚在外骑马的大哥和太子,到木兰围场时,这孩子大腿内侧都上了好几次药了。 刚在避暑山庄歇下,这倒霉孩子又被拎出去特训,不过穆克登被皇阿玛调去了火器营,给老四做特训的是一等侍卫隆科多,皇贵妃嫡亲的弟弟,同时也是皇阿玛的表弟。 若论关系,皇阿哥们都是可以称隆科多一声舅舅的,但是伴驾随行的这四个人里,只有老四唤隆科多一声舅舅。 秋狄开始之前,胤祉度过了六岁以后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不用念书,不用练武,除了每隔几日去皇阿玛那里点个卯,余下的时间,全归他自己安排。 胤祉领着宫中画师画了不少画,有风景画,也有人物画。 避暑山庄可比京郊的畅春园大多了,且比畅春园又多了几分大方古朴之美。 曲水荷香、金莲映日,松鹤清樾,可惜伴驾而来的西洋画师太少了,画不完避暑山庄的全貌,胤祉想要留几张自己来此一游的画像,也只能挑挑拣拣,在千林岛倚树而立一幅,在荷花群里泛舟而行一幅,站在鹤群旁喂食又是一幅。 大阿哥夫妇新婚燕尔,可大阿哥忙得脚不着急,大福晋虽然也住在避暑山庄,但毕竟是女眷,不敢随意出来闲逛。 太子只会比大阿哥更忙,皇上在哪儿,朝廷就在哪儿,皇上来了承德,身份重要的朝臣们也大多跟来了承德,只留一部分在京城看家。 大家都忙,就胤祉一个闲着到处乱逛的,连承德书肆里的话本子都被他挑了个遍。 太雷人的不要,香艳的不要,晦涩的不要,剩下的几十本看简介和头几章倒觉得还可以,他打算全都带进宫去给二姐姐看。 大哥和二姐姐同年出生,大哥今年已为人夫,二姐姐的婚事虽然还没定下来,但应该也等不了几年了。 这年头女子比男子要不易的多,哪怕贵为公主也不例外,皇阿玛虽然已经许了让二姐姐留在京城嫁人,可京城除了生存环境比塞外强点,也还是一妻多妾制,公主不能养面首,但驸马却是允许纳妾的。 其实,二姐姐若是能想得开,想过好日子并不难,就怕她想不开,更怕她被夫家的人掣肘,被三从四德女训女则给洗了脑,被欺负了都不知。 胤祉买这些话本的目的就是让二姐姐多了解了解世间的痴男怨女,也看一看宅院之中的婆媳关系、妯娌关系是怎么样的错综复杂,还有一些升级流的话本,开篇一个穷书生,后来不是纳了商户女又娶了大官女,就是死了老婆另娶千金小姐的,千金小姐还附赠暖床丫鬟。 大概是受上辈子影响太深,胤祉光是看着就觉得荒唐。 这边胤祉为二姐姐发愁,那边结束特训的四阿哥,为接下来的木兰围猎发愁,大哥勇武,二哥和三哥武力也不弱,皆能拉开六力以上的弓,只有他,明明只比三哥小了一岁,却连四力的弓都拉不开。 在狩猎时垫底是肯定的,他担心的是跟前面三个哥哥差太多,显得他太弱了。 四阿哥忧心忡忡,可蒙古的王爷们刚到,围猎还没正式开始,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传信——太皇太后病重。 此次木兰围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御驾火急火燎的往京城赶,甚至分了两部分,一部分轻车简从赶往京城,一部分留下来处理后事收拾行李。 胤祉也弃了马车,骑马跟在后面,去承德时路上用了九日,回去只用了三日。 太皇太后已经七十五岁的高龄了,谁都知道这样年纪的人一旦重病就很难痊愈了。 若不是周围人拦着,康熙恨不得不休息,夜里也骑马赶路,他从京城出发时还向太医问了皇玛嬷的脉案,那会儿还一切如常,这才多了多久,怎么就病重了呢。 那么多劫数,皇玛嬷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应该也一定可以吧。 第16章 第 16 章 宫里的定海神针,扶持过两代帝王的太皇太后中风了,右半身全部瘫痪,皇贵妃领着一众的妃子在慈宁宫侍疾,好不容易才等到皇上归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康熙把所有的妃嫔都打发走,亲自守在祖母榻前,除了上朝,一概不见大臣,腾出时间来给皇玛嬷侍疾,还和太医商量用药,下旨搜寻民间神医入宫。 可太皇太后的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衰退,到了年底时,连左半边身子都使不出劲儿来了,太医们和那些从民间请来的郎中,已经没有敢用药的了。 康熙一步步走到宫外的天坛,长跪不起,为皇玛嬷诵读祝文。 宫中各处的主子们,烧香的烧香,拜佛的拜佛,抄经书的抄经书。 可仍旧留不住太皇太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逝,熬了许久的康熙直接晕倒在皇玛嬷的遗体前,等人醒过来,便直接割去了自己的辫子。 按照祖宗规矩,只有皇帝驾崩,做子女的才能割去自己的辫子,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崩逝,都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康熙作为孙子却为祖母破了例。 康熙破的例还不止这一项,不顾宗室和大臣们的阻挠,没有让祖母因为死在年根底下便匆匆下葬,而是停灵过年。 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帝王带着他的妃嫔儿女们是在太皇太后的灵前度过的。 灵前最后一日,胤祉跪在人群当中潸然泪下,这眼泪一小半为太皇太后而流,一大半是为皇阿玛流的。 纵使他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对皇帝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尊崇,可却还是把皇阿玛放在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那是会管他逼他上进的阿玛,却更是一个国家的帝王,像是半个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同时,也冷漠孤僻,不近人情。 但这段时间看着皇阿玛为太皇太后悲痛难过,又几度打破祖宗成规,让他心中的皇阿玛突然跌落神坛,变得有血有肉起来,更像是个人,也更像一个父亲。 太皇太后崩逝为国丧,这个新年不复往年的热闹,整个京城都一片沉重。 永和宫里,刚刚生产完的德妃听见生的是个阿哥,才放心晕了过去,她已经二十九岁了,能在这个年纪怀孕已是幸事,若这一胎还不是阿哥,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为此,初一之后,她便没有再去慈宁宫为太皇太后守灵,就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住。 也幸好她没逞强,这孩子刚满九个月便出生了,生在大年初九。 宫里人一早就得了娘娘的吩咐,无论诞下的是阿哥还是公主,一概不许声张,静悄悄的去给皇上、皇太后和皇贵妃报个喜,再知会四阿哥一声,万不可张扬,也不许露出喜气,免得搅了太皇太后清静。 德妃在睡梦中唇角都是扬着的,而跪在灵前得知消息的四阿哥,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自然好,就像小六那样,额娘应该很开心吧,上次十二妹妹出生,额娘虽然没说什么,可他去探望时却能够感受到额娘内心的失望。 十四弟肯定很得额娘喜欢,之前他没能照顾好小六,但日后他一定会照顾好十四弟的。 皇上沉浸在失去祖母的悲痛当中,十四阿哥连洗三礼都没办,但一国之君要面临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正月二十三日,也是除服后的第三日,太皇太后的丧事刚刚才办完,满脸憔悴的康熙未着龙袍,而是穿了一身青色布衣出现在乾清宫的大朝会上。 因太皇太后的丧事,年前年后有诸多朝政被耽搁,因此近来几次大朝会要处理的政务都很是繁多,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御史郭琇弹劾总河行督靳辅一事。 郭琇弹劾靳辅,百般阻挠开浚下河,应予惩处。 在御前听政的胤祉,也未关注到这一点,因为这也不是靳辅这位总河行督第一次被弹劾了。 靳辅可是朝堂上的老臣了,先帝在时便已是兵部员外郎,而皇阿玛在亲政后,对靳辅可谓是屡屡提拔,升为内阁学士,后又授安徽巡抚,之后又加封兵部尚书衔,后来又是河道总督。 从康熙十六年至今的十年间,靳辅都是朝堂上的河务第一人,皇阿玛看重治河,这一点从每年户部划给治河工程的银两便能看出来。 光是头三年的治河工程,便支取钱粮二百五十万余两。 皇阿玛几度出巡,亲自巡视河工,提出了要开浚入河下海口的想法,也就是所谓预挖引河,使河水一路入海,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不断的修建减水坝。 减水坝可以在河水高涨时使其分流,在水患来临时,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古时也是这样治水的。 只是越来越多的减水坝也带来了很多问题,首先河水泛滥之时,减水坝也极有可能成为决堤口,其次是减水坝附近的农田,多被水流侵灌,不再适宜耕种。 而且比起不断的筑堤修坝,开浚入河下海口,所耗费的银两要少。 皇阿玛这主意是好,只是靳辅担心浚下河入海口有可能会引起海水倒灌,所以靳辅阻挠开浚下河入海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皇阿玛中间甚至一度把海口工程交给于成龙,只是后来又被迫放弃,把于成龙调离,还亲自和靳辅反复辩论疏浚下河方案,可就算是这样,仍旧是不成。 皇阿玛又把此事交给江南总督、总漕、总河、江苏巡抚孙在丰处理,可作为江南总督的孙在丰却指挥不动浚治下河司官。 胤祉这几年的朝政也不是白听的,一个靳辅哪来这么大的能耐跟皇帝对着干,真若是担心海水倒灌,完全可以高筑堤坝的同时浚入海口,这两者不是不能结合取一个平衡,连皇阿玛都退了一步,靳辅却一直不依不饶。 归根到底不过是触动了靳辅背后的利益集团,靳辅当年治河可是明珠举荐的,这十年间往治河工程上撒的银子怎么着也有千万两了。 明珠打着大哥的旗号,在朝堂上可是聚拢了不少人,可以为大哥摇旗呐喊掣肘太子,在触动自身利益的时候,也不是不能掣肘皇帝。 皇阿玛亲自制定的疏浚下河方案,从首次讨论至今已经三年了,仍旧执行不下去,朝堂上过半的人不同意,明珠带着九卿使绊子,就连一国之君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可见,皇帝这职业真不是好当的。 胤祉也是在御前听政之后才知道,即便是帝王也有被朝臣反压的时候。 瞧瞧,郭琇弹劾靳辅,不还是弹劾了个寂寞,都不用明珠出手,就已经有四五个人纷纷出面反驳了,皇阿玛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胤祉小瞧了郭琇,更低估了皇阿玛。 每隔几日,郭琇再次上书,这一次弹劾的可不光是靳辅了,大学士明珠、大学士李之芳、户部尚书余国柱、户部尚书佛伦(六部尚书满汉各一人)、吏部尚书科尔坤、工部尚书熊一潇、工部给事中赵吉士…… 光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涉及十多位,郭琇在弹劾中还列出八项罪状,什么勾结党羽、勒索学官、牵制言官…… 康熙壮士断腕,该革职的革职,该解任的解任,大朝会上的人员少了足有四分之一,最严重的还是户部,两个尚书都被解任。 高层官员储备直接告急,官员不够了儿子来填,康熙直接把老三扔到户部,又把老四弄到工部,明珠虽然倒了,但老大还是在兵部呆着。 胤祉自此开始了上午打童工、下午上学的社畜生涯,还是一分钱工资都拿不到的那种。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往年的账册,两个尚书都被解任了,还是因为勾结党羽,谁敢担保这俩人会不会上下输送利益,所以整理往年的账册是第一位的。 胤祉有幸看到了户部存放账册的几间屋子,摆放的很有条理,分门别类的放着,只是数量实在多了些,且查看起来太过麻烦,因为这里记账的方式居然还是单式记账法。 穿越至今,胤祉头一次这么怀念电脑,怀念方便快捷的电脑办公。 可惜,他上辈子虽然是个程序员,但并不会造电脑。 花三个多月的时间整理完账册,胤祉顺手提交了一份新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等下次再遇到这种需要查账的情况,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第17章 第 17 章 康熙选择把老三安排到户部,是因为老三在算学上颇有天分,而老三交上来的这份新式记账法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管理朝政多年,户部的账册当然看得明白,原来的记账方法登账的账户单一,所以查起账来麻烦,而老三交上来的这法子,账户设置更为完整,登账的账户不在局限,构成了一个账户体系。 如此查起账来自然简单,也不容易做假。 这法子甚好。 康熙先是让人把这折子拿去给内阁传阅,之后便公开在大朝会上讨论,是否更换新式记账法。 大朝会上不识货的人少,可正是因为识货,才更晓得一旦新式记账法普及,账是更容易查了,油水也更难捞了。 明珠一系之前为什么想要牢牢把持着河务不放,甚至阻挠皇上的政策执行,还不是因为有油水可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若这折子是在今年之前呈上来的,那朝堂上的阻挠之力必然大,但皇上刚刚收拾了明珠一系的人,把根都刨了,撤了两个内阁大学士的职,直接给了大阿哥没脸。 一时之间,把大家的胆子都削没了,还真没几个人敢明火执仗地反对。 康熙很满意大家的识相,如果早这么老实,疏浚下河的工程也不至于一拖便是三年。 “新式记账法先在户部进行试用,由三阿哥负责,若无不妥,便在朝廷全面推广。” 御前听政几年的时间里,这还是胤祉头一次这么有存在感,老老实实的站出来:“儿臣遵旨。” 按照胤祉的想法,前面用用功,后头就轻松了。 做懒人的,一般都有一套提高效率的法子,不然怎么偷懒。 但前脚大阿哥‘元气大伤’,后脚三阿哥便冒出头来,无论朝臣们怎么看,这都不是个寻常的苗头。 胤祉这会儿还不知道,户部就是个坑,哪儿都能得清闲,唯独户部不行。 刚忙完了新式记账法在户部的推行,转头因为葛尔丹率军南下,皇阿玛便调兵遣将,派出满洲、蒙古诸部的骑兵到张家口等各边防地区驻防。 兵马一动,户部就要跟着动,粮草、军饷、军械都要安排,还要做好打一场大仗的准备。 好不容易到了年底,太皇太后的忌辰,皇阿玛一改节俭的性子,非但要大办,还要超出规格的大办,太皇太后忌辰的规格不光远超她应有的规格,还超过了皇帝忌辰的规格。 旁人只看到了皇阿玛的一番孝心,向来清闲的礼部终于要忙活一阵了,但对于户部来说,这不只是要出一大笔银子的事儿,还要重改计划,看从哪几个部分能挪出这些银子来用在忌辰上。 过了新年,皇阿玛又要南巡,得,安排银两吧,户部的银两安排到位,各处才能跟着动。 胤祉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不是他不想躲懒,是皇阿玛的眼睛太利,户部的两个尚书太油,不给他躲懒的机会。 好在,皇阿玛还是念着他的,没把他留在京城继续为户部发光发热,而是把他放在了南巡伴驾的名单里。 避暑山庄他已经去过两次了,但可还从未去过江南,诗情画意、小桥流水的江南,怎么会不让人心生期待呢。 胤祉被额娘叫去钟粹宫时,还以为额娘是要叮嘱他出行的事宜,没成想刚一进门,额娘便把左右都打发出去了。 荣妃也看着眼前的儿子,确实是长大了,也是她为刚出生的那一窝小猫崽子忙昏了头,要不是听说皇贵妃和德妃都给四阿哥赏了人,她都差点忘了,儿子也到了该知人事的年纪。 如果是给儿子挑宠物,她当然知道儿子的喜好了,照着雪团子的模样挑就好了,但挑教人事的宫女,荣妃就没主意了。 自己儿子是惯来不喜欢宫女伺候的,甚至不安排宫女在房里守夜,身边两个大宫女都是她给的,青玉和青竹性子稳重,□□出来的人也稳重,儿子搬到阿哥所去这些年,身边就没闹出过什么事儿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荣妃用帕子掩了掩唇,“活泼的,文静的,秀气的?” “嗯?”胤祉方才想起老四前几日收了两个格格,额娘不会也准备送他个格格吧,这可万万使不得。 “咳咳,儿子认为保养身体比纳妾更重要。”胤祉的宏伟目标额娘是知道的,“儿子立志做一个长寿之人,不宜纳妾,额娘可千万别为我挑格格。” 荣妃这些年也是学了许多养生知识的人,儿子的话在她听来也有些道理,肾水不宜早泄,更不宜用得太多。 可道理归道理,男人爱美色,又有几个能忍得住的,荣妃一面笑眯眯的应下来,一面在心里认定了儿子过几年必然反悔,到时候她再好好挑就是了。 “要不要格格随你,不过今年的大选,估摸着皇上也该给你挑福晋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娶妻了还不知人事。”荣妃低声提醒道。 胤祉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大哥都已经做阿玛了,皇阿玛在今年的选秀上为他赐婚也不奇怪,只是他自己觉得自己还小,也还没想过要改变现在的单身状态。 单身多好,自己的院子自己说了算,想住哪就住哪,收礼送礼都随意,用不着跟另一个人商量,自个儿的钱也自己攒着。 荣妃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细数娶福晋的好处:“娶了福晋,就有福晋替你管家,不用你自己再操心,福晋还会关心照顾你的起居、安排你的一日三餐。更重要的是,福晋跟你荣辱与共,同你是一条心,只要你不做出宠妻灭妾的糊涂事来,是可以完全信任福晋的,那就像是另外一个你。” 是吗?胤祉皱了皱眉头,照额娘这意思,福晋比亲人都亲。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室没有和离,也没有休妻,他们这些皇阿哥在夫妻关系中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可以冷落发妻,甚至可以宠妾灭妻。 可福晋呢,她们能做出的反抗太小了,关上门自己过自己的,那会让别的女人踩着自己耀武扬威,可要是不择手段罔顾人命,查不出来还好,查出来极有可能就是病故的结局。 一身的荣辱体面全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可不就得一条心。 胤祉想想都有些同情那些要嫁进皇家的女子了,正室不容易,妾室的待遇也不咋地。 胤祉知道自己的婚事额娘是说了不算的,他自己也没有话语权,娶谁娶哪家的姑娘,都是皇阿玛说了算,就像大哥娶大嫂时那样,在大婚之前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这次大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皇阿玛指给他。 “皇阿玛可有跟额娘透露过二姐姐的婚事?”胤祉虽然希望二姐姐晚嫁,但皇阿玛那儿至今连个风声都没有,不会是忘了吧,这京城的好儿郎得赶紧下手才是,晚了人家不就定亲了。 说起这事儿来,荣妃也愁:“皇上不曾跟我说起,改日有机会,额娘试着问一问你皇阿玛。” 这不光是额驸没有定下来,公主府还没有影子呢,皇上一言九鼎,当初可是说好了拿胤祉牛痘的功劳换茉雅奇不抚蒙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胤祉其实看好了一个,若皇阿玛还没定下人选的话,不妨考虑考虑他看中的这个人选。 此人就在户部当差,不过在他被皇阿玛安排到户部之前,他就已经见过这个人了,穆克登的弟弟阿林保,镶黄旗人,姓富察,和马齐是同族,但已经出了五服。 穆克登的祖父曾任兵部尚书,不过已经去世,阿玛则是早些年牺牲在平定三藩的战场上,这兄弟二人都是寡母养大的。 穆克登曾是皇阿玛身边的一等侍卫,还给胤祉做过狩猎的特训,之后被调去了火器营。 在年轻一代的八旗子弟当中,穆克登可谓是深得皇阿玛心信赖。 和穆克登不同,阿林保走的却是文官的路子,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如今在户部做正六品主事。 性子稳当,甚至有几分端方,但为人并不死板,更重要的是家庭教育好。 穆克登娶了青梅后,一直未曾纳妾,阿林保之前忙于读书科举,后来入了户部便赶上户部的两个尚书都被解任,忙活了一整年,所以阿林保虽然比二姐姐年长三岁,今年已经十九了,但未曾定亲娶妻,房里也无人。 俩兄弟都这般洁身自好,肯定和老夫人的教育有关,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来,这位老夫人必然也是值得人尊重的。 胤祉若是有女儿,要嫁肯定嫁这样的人家,他没有女儿,可还有一个他看着长大的二姐姐。 第18章 第 18 章 荣妃挑了挑眉,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儿子当年几岁大的时候,便主动拿牛痘的功劳换女儿不抚蒙,如今亲自去给茉雅奇挑夫婿,好像也……正常。 正常个屁,哪有还未成婚的弟弟去给姐姐挑夫婿的,又不是阿玛不在了。 “你皇阿玛应该有自己的主意,茉雅奇可以不抚蒙,已经是皇上的恩典了,你皇阿玛虽然看重你,可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你可万不能恃宠而骄。” 荣妃把儿子拉过来,轻声告诫道:“他是你阿玛,可更是皇上,皇上也不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别被眼前的局势迷了眼。” 前朝的事情她看不懂,可自从太皇太后走了以后,她这个儿子便好像入了皇上的眼,小小年纪就被放到户部去不说,隔三差五便有赏赐,甚至几度在乾清宫留膳,皇上还曾几次在群臣面前夸赞老三,那些话在后宫里传了又传,连她这安静了许久的钟粹宫都变得热闹起来了。 除了太子,便是大阿哥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着实看得她心惊。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那不是个怀有大志向的孩子,生平所求不过是安泰康寿罢了,她入宫多年,见的最多的便是皇上不能持久的恩宠,像德妃和宜妃,前几年还是宫中的宠妃,如今不也同她一样,只能看着皇上的新宠在这宫里头绽放。 皇上的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胤祉比额娘更明白不能被眼前的局势迷了眼,他虽不知皇阿玛为什么要再三抬举他,但他知道皇阿玛的执政时期漫长,太子两废两立,还会弄出一场九龙夺嫡的闹剧出来,最终的胜利者是老四。 如今这才哪到哪儿,他不至于现在就迷了眼睛,以为皇阿玛有多看重他。 但皇阿玛自是要抬举他,那他受着就是了,比起几句轻飘飘的夸赞,比起留在乾清宫用几顿午膳,他更希望皇阿玛把给他的好处落到实处,比如二姐姐的婚事。 他虽唤茉雅奇一声姐姐,可在心里头,茉雅奇更像是他的小妹妹和女儿,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 皇阿玛有那么多的儿子和女儿,甚至更广泛的说,大清的百姓都是皇阿玛的子民,那颗心装下的东西太多了,留给二姐姐的太少了,婚事婚事没动静,公主府也瞧不见影子,也不能怪他坐不住。 “儿子都明白,额娘放心吧,您只管瞧瞧儿子挑出来的人选跟二姐姐合适吗,若是您和二姐姐愿意,儿子去求一求皇阿玛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富察一族虽是大族,但阿林保家早些年已经落寞了,近亲之中也寻不见几个有出息的,如今能撑得起门楣的也就他们兄弟二人了。 他挑中阿林保,图的是阿林保这个人和家风。 只听儿子所说,荣妃也是满意的:“虽说是家世差了些,可家里人口简单,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额娘这两日便问一问你二姐姐,那孩子你再好好查查,不急着马上定下来。” 胤祉点了点头:“御驾再有几日便要出发了,出发前我把阿林保的画像和他的一些诗文拿来,让二姐姐慢慢相看,御驾回京要好几个月呢。” 这几个月他可要谨言慎行了,不能把皇阿玛给惹着。 抱着这样的想法,南巡的路上胤祉前所未有的乖巧,皇阿玛视察河道他跟着,皇阿玛考察官吏他也跟着,皇阿玛白龙鱼服他还跟着。 康熙难得见三儿子如此黏糊,入住行宫时,还特意把老三的住处安排在自己旁边。 要知道此次南巡伴驾的可不止一个皇阿哥,除了胤祉,大阿哥在伴驾之列。 只是这一个儿子住在阿玛旁边,另一个儿子却跟阿玛隔了处院子。 大阿哥知道时差点就炸了,这些年除了太子,皇阿玛什么时候因为旁人这样亏待过他。 自从明珠被皇阿玛免了职,老三就越来越过分了。 “安排人把老三在路上的种种都传给太子。”大阿哥使唤人过来吩咐道,老三在京城时还做出一幅无欲无求的样子,出了京城便按捺不住了,正好也让太子瞧瞧,老三有多得皇阿玛喜欢。 大阿哥让人把地上的碎茶盏收拾干净,想着太子收到消息后的心情,内心的火气才微微平复了些,老三入局太晚,母族平庸,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老三。 “去问一问靳辅,他那边有什么要帮衬的吗?” 为了保住河务,皇阿玛把他在朝堂上的根子都刨了,两个内阁大学士栽了进去,可与此事有着万千关系的靳辅,皇阿玛却舍不得动。 皇阿玛此次南巡的目的便是为了巡查河道,视察靳辅这些年主持修建的河工,也等同于给了靳辅一次机会,若视察结果是好的,靳辅便会被皇阿玛重新放在主持河务的位置上。 靳辅若是可以重掌权柄,那因为这事儿折进去的明珠等人也就有起复的希望了。 别看老三这两年在户部蹦哒得挺欢,其实不过是小打小闹,只要明珠等人可以重回朝堂,老三再怎么蹦跶也没用,甚至连太子他也是不惧的。 试图刷皇阿玛好感度的胤祉,这会儿却是在被刷好感度,只是对方这操作,好感度是往下刷的。 他们所住的行宫是曹家所建,行宫里伺候的人也是曹家提供的,此次接驾亦是曹家。 对,就是那个将来会出一位大文豪的曹家。 曹家不光接驾,还往他这送了两个丫头,皆是豆蔻之年的两个小姑娘,杨柳细腰,朱唇粉面,只看打扮,那就不是做丫鬟的人。 胤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合着曹家是给他送了俩侍妾。 以往随御驾去承德时,也有底下人送丫头,不过向来没他的份,那都是大哥和太子的,何时竟也轮到他了。 胤祉自觉这身壳子还年幼,但好像在旁人看来并非如此。 “青玉姑姑,你先将这二人安置好,问问她们的来历。”胤祉先把人打发下去,然后才吩咐杜成海,“去打听打听,曹家都给谁送人了。” 青玉曾是钟粹宫的大宫女,后来跟了阿哥,三阿哥院子里的宫女全归她管,对付两个半大的丫头自然不成问题,几句话就把俩人的底子摸透了。 “这俩丫头是曹家几个月前从民间买来的。”青玉弓着身子,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阿哥不知,在江南一带,有些人会专门把贫苦人家面容姣好的女娃买下来,教她们歌舞,教她们琴棋书画,然后再高价卖出去,这样的姑娘都被称之为瘦马,曹家送来的那俩丫头便是如此。” 胤祉抿了抿唇,他上辈子也曾听说过‘瘦马’,不过那是在电视剧里头,是早就已经被历史淹没了的糟粕玩意儿。 穿越至今,他已经很了解这个社会的秩序了,那两个小姑娘,无论他有没有收用,若是留在行宫里不被带走,要么被送去尼姑庵,要么就是被曹家人收用或者再另送人。 旁处的他管不到,眼皮子底下的人总要管一管。 “姑姑这段时间看看两人的性子,若是合适,就带回京去安排到庄子里头,她们二人如果认字,就做个教授幼童的先生,如果不识字,姑姑再看着安排。” 尚未出宫开府的胤祉,手头的产业就只有一处皇庄,还是皇阿玛去年赏他的,他的乳母赵嬷嬷就被他安排到了皇庄上,连带着家里人一块,也省得夫妻分居母子分离。 “阿哥心善,依奴婢看,这二人年纪小,因而还算老实,必不会辜负阿哥的一番心意。”青玉也替两个小姑娘高兴,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瘦马。 以往听人提起江南的‘瘦马’,都怕污了耳朵,那等人没比青楼女子好多少。 可今日瞧见的这两个,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呢,那腰瘦得她两只手都能握过来,且胆子那叫一个小,跟钟粹宫里的那一窝猫崽子似的,并非她想象中妖妖娆娆的玩意儿。 好在是送到她们阿哥这里了,日后虽谋不到富贵,但起码能落个安稳,做个干净人。 晚些时候,杜成海也从外头探了消息回来,曹家不偏不倚,给大阿哥那里也送了两个,皇上那里好似也给了人。 皇阿玛收不收用,胤祉不知,但曹家往他和大哥这里送人绝对打错了算盘,大哥哪有心思分在女色上,且京城谁不知道大哥和大嫂伉俪情深,院里的格格都成了摆设,也就是大嫂现在怀着身孕,不然南巡肯定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