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荔》 1 第一章 火红晨日悬挂天幕,碎金般的光芒逶迤绵延,连接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原。 这是一场盛大的草原日出。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 地平线上,红衣少女策马而来,环佩玎珰,衣袂翩飞。 风吹动美人乌黑发丝,引人欲窥其真貌。只可惜,少女面戴珍珠流苏,红唇半隐。 突然,镜头拉近。 枣红大马扬蹄,长鸣一声。少女勒马,侧头的瞬间,流苏面罩掉落,她垂眸,自上而下俾睨镜头。 一瞬间,定格。 …… “美吗。” 一道清脆动听的女声自上方响起,伴随着走动时足腕银铃的轻响,玫瑰熏香的香气。 众人视线上移。 和画面中如出一辙的面庞映入眼帘,一瞬间,连呼吸都放轻了。 少女额头缀有宝石,黛眉红唇,肤若凝脂。五官浓而昳丽,尽态极妍。 张扬红衣,繁复珠石,全都被这极盛的美貌给压了下去。 “美美美!”郑导忙捧场附和,生怕惹了这位小祖宗不高兴,一个撂挑子就不干了。 作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不知名青年导演,这次为宜城拍的宣传片《逐日》已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而眼前的美人,非艺人非模特,来历着实特殊。 当初郑鸣来宜城采风,无意间得见明荔,一眼便觉她该是镜头下的女主角。 他打听到,明荔居住在富人区的大城堡,一砖一瓦都是其外祖父时峥亲自监工建造。 时峥乃宜城数一数二的富豪,有数千亩的牛羊,马场,草地。明小姐,乃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 而他运气不错,正值暑假,明荔恰好有空档拍摄。 可惜,无论开出多高价格,明荔始终兴趣寥寥,郑鸣吃了几次闭门羹。 就在他要放弃时,明荔突然答应免酬金出镜。 “免酬金?!” 郑鸣只觉天降馅饼。小祖宗行事之随心所欲,闻所未闻。 彼时明荔慵懒偎于美人靠上,细腻足踝轻晃,银铃荡漾。这位令人看不透的少女,露出天真又娇憨的笑:“有人说,他想看。” 郑鸣惊问:“谁帮了我这么大忙?” 明荔乌黑瞳仁清亮:“你猜。” 郑鸣秒懂,并被迫获得一嘴狗粮。 只是,宣传片已经拍到末尾。半个月的时间里,明荔这位意中人,始终未曾露过面。 甚至连视频、电话也没有一个! 凌晨日出,深夜月落,拍摄很辛苦。 间隙,少女盯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妍艳眉眼染黯。 身为男人,郑鸣都要骂街了。 辜负真心的渣男吞一千根银针啊! “喂,你在发什么呆呀?”叫几声也不应,明荔伸手晃了晃。 郑鸣回过神,少女极富冲击力的美貌在眼前放大。 “咳咳,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下班。” 明荔幽幽盯着他。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郑鸣深知白嫖就要付出代价。小祖宗的要求哪敢不应,只是—— “今晚能不能,晚一点点?”他手指比划一个极小缝隙:“就一个晚饭的时间。” 明荔懒懒往后一靠:“嗯?” “投资方爸爸来了。” 目前,整个制作组的经费大部分来自于最大投资方——君瑞集团,也是京城宋氏集团旗下的主营收公司。 君瑞现在那位掌舵人,将商业帝国扩建到了还未被真正开发的宜城,买下大片土地建立一体化度假胜地。 宣传片表面上宣传宜城,最终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度假胜地试营业在即,今天上面来消息,君瑞宋总将亲临考察现场。 “他来他的,我走我的。”明荔歪头,美眸涌上一层困倦的水光,“有什么冲突吗?” 郑鸣:“……” “祖宗,您不去真的不行啊!”郑鸣就差抱住明荔大腿了:“万一金主爸爸一个不高兴,撤了后面的投资…” “我今晚十点的航班。”明荔低眸看了眼时间。 “我保证让您能赶到机场!”郑鸣忙举手立誓,随即反应过来:“等等,你今晚不睡美容觉了?” 天知道小祖宗有多娇贵,十点前睡八点起。十点之后地动山摇也甭想找到她。 “我明天过生日,他会陪我。”明荔弯唇:“如果八点饭局没有结束,我会提前离开。” 这个“他”是谁,就不用提了。 郑鸣语塞。 忍了又忍,才没口吐芬芳。 否则他一定要摇醒明荔—— 这世上男人是死光了吗?非要在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对你有几分上心,你看不出吗? 可惜满腹吐槽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最后化作一句:“晚上六点,我去接你。” - 为了赶在日出拍摄,明荔几乎彻夜未眠。回家便陷入柔软的大床。 她盯着和宋成睿的聊天框。 消息往上划。 他总是很忙。 忙到没有时间和她聊天,没有时间过来看她。 就在这时,闺蜜宁茹的语音通话打过来:“你看到热搜了吗?” “嗯?” 宁茹就差掐人中了,“祖宗,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你自己看看吧!” 话毕,她将微博词条发给了明荔。 #新晋小花明妍片场惊马,绯闻男友宋成睿亲临现场探望 博文中有几张模糊的照片。 画面上,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眉目清冷疏离。 他正轻揉白裙女孩的头顶,似拥抱似安慰。 女孩脸色雪白,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神态。 男人是宋成睿,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明荔同父异母的妹妹,明妍。 与她不同,宋成睿看着明妍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热评第一:[啊啊啊所以冰川也会为爱融化吗!] 明荔盯着手机上的画面,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第几次被拍了?”宁茹冷笑:“他们怎么不上天呢?你干脆挪位成全这对狗男女吧!” 早年,两家老爷子关系好得如胶似漆,敲定了这纸婚约。按照辈分,婚约落在了明荔和宋成睿身上。 但明荔自小养在宜城,中途不过接回来一次,便差点溺死在宋家的泳池,之后久久缠绵病榻,被大发雷霆的时老重新接回宜城。 可每逢假期,明荔仍会回京,深居简出。 作为闺蜜,宁茹太清楚明荔是为了谁。平常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安静地追随着宋成睿,许多许多年。 明荔阖上眼睛,纤白手指挡住脸。她知道宁茹没有恶意,只是狼狈和难堪仍将她席卷,逞强道:“你就当我是在报恩吧。” “你早就不欠他了!”宁茹抬高声音:“你为他做的哪一件事不够偿还?” 那年宋成睿在泳池,救了溺水的明荔。她眼睁睁看着少女为了这个恩情,一次次无条件付出。 明荔腰间至今还有一道疤,是十四岁时,宋成睿马术课出意外,她救他时留下的伤。 她时常会手脚冰凉。是十六岁出游遇大雪封山,宋成睿高烧,她用外衣替他避寒,自此落下病根。 更别说宋氏现在内斗得厉害,宋成睿的位置坐不安稳,明荔明家大小姐的身份便给了他太多的便利。 说起内斗,宁茹想起什么般道:“宋成睿他小叔,宋瑾砚回来了。你之前还见过他几次吧?” “宋瑾砚在港城三年,完成了润程一期,另只手还空出来掌管宋氏旗下的君瑞,来势汹汹的。” “宋瑾砚背景可不输宋成睿,他妈蒋曼就是个人物,港城蒋氏三房独女,只身赴京嫁给大她二十岁的宋建业。宋成睿比起宋瑾砚,手腕嫩太多了…” 像是有人突然打开尘封的记忆,明荔眼睫一动。 她眼前浮现一张清隽俊逸的脸,袖口扣到劲瘦小臂,隐有青色脉络延伸。 这双手曾替她轻拂去膝盖的泥土,头顶的尘埃。 也曾握笔替她诉写少女心事。 在宋成睿让她注意身份,和宋瑾砚保持距离以后—— 便有多久没见了? 他一定不会再理她这个小白眼狼了。 明荔的心情突然低落到了极致,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打断滔滔不绝的宁茹:“茹茹,我有点累,想睡觉了。” 宁茹一顿,没再惊扰,她轻声道:“夭夭,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我只希望你幸福。” - 明荔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胸腔灌了水般沉重,四肢被藤蔓缠绕,直坠深渊。 仿佛又回到十岁那年,宋家深不见底的游泳池。 “我妈妈说,明荔是乡下来的,连普通话都不会,让我不要和她玩~” “我妈妈也说,乡下的小孩不讲卫生!” “是啊,不然她为什么那么黑?” “还好阿妍妹妹和明荔一点也不像!” 这是宋家小少爷宋成睿十五岁生日宴,小小的明荔躲在换衣间,无措地揪紧裙摆。 她没有不讲卫生。 外公说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等到人走空了,小明荔才从换衣间里出来。宋家给她和妹妹明妍准备的,是一样的白色泳裙。 透过窗户的缝隙,她看到被众星捧月的明妍。雪白肌肤,黑长头发,像个真正的公主。 但明荔不喜欢明妍。 外公说,明妍是父亲不忠诚的产物。因为她,才加速了母亲的离世。 她知道,明妍也不喜欢她。她只会在有人时对自己友好,私下里总是会尝试各种方法激怒自己。 明荔从不让自己吃亏,被欺负了就打回去。只是,京城的世界从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不然,怎么会有人像明妍一般,前一秒还在哭,后一秒就躲进父亲的怀抱里,边得意地朝她笑。 就像是这次。 明明是明妍把自己推进泳池。可下一秒,她便故技重施,流着泪惊吓地蜷成一团。 没人记得落入游泳池的明荔。她是草原长大的女孩,没有接受精英式教育,不会游泳。 宋家的游泳池好像触不到底,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冰冷窒息。 一双有力的双手,突然将她托起,带离她逃脱这无边的深渊。 可惜那时的明荔早已意识不清,只如无根浮萍,攀着救命稻草。 恍惚间,有道嗓音徐徐带笑:“看着瘦,力气还不小。” 睡梦中的明荔细白手指攥紧被单,哑着嗓低低呢喃:“成睿哥哥。” 可这次,梦境却并不如以往那般发展。 头顶男声温柔地笑了声,少年始终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变作另外一人—— 他唤她:“小荔枝。” 这么喊她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人。 仿佛一道惊雷炸开。 明荔猛得睁开眼睛,撑着床起身,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胸腔上下起伏。 她半倚在床头,手背探上额头。 没发烧啊。 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枕头边手机屏幕频闪,显示郑鸣来电。明荔恍惚的思绪被拉回,撑着身体下床,沁着薄汗的手握住水杯,仰头长长灌了一口水。 与此同时,接通电话。 郑鸣连唤了几声祖宗,“祖宗啊,五点半了!你不会才醒吧?” “吵。”明荔情绪并不好,耐心几乎告罄。 那头瞬间安静如鸡。 “那六点…?” “我尽量。”明荔挂断电话,手指停留在宋成睿的聊天界面。 他发了消息过来。 [热搜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阿妍只是妹妹。] 明荔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她向来会选择最快速的解决方式。 拨通后,她尽力平稳声线:“热搜这件事我们要谈一…” “夭夭,我还在工作。”男人打断她:“等会再说,好吗?” 明荔哑然,万千言语化作一声:“好。” 没有戳破,他有空探班明妍,却没空让她把话说完。 见她听话,宋成睿声音缓和:“夭夭乖,晚上我们就要见面了。” “嗯。”明荔应声。 - 郑鸣坐在车里,时不时看一下时间,哪怕急疯了也不敢催。 史上最卑微导演非他莫属了吧! 六点整,当他再一次望向小祖宗住的欧式大城堡时,一道娉婷纤细身影由远及近。 红色丝绒吊带长裙,浓密黑发披在耳后,所露肌肤白得发光。 近看,少女只化了淡妆,眉眼间稚气混合妩媚,撩人仍不自知。 明荔走近,径直坐向后座,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看出她身上的低气压,郑鸣自觉做个哑巴司机,埋头开车,绝不敢惊扰明大小姐一点。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酒店门口。 后排没有声音,少女闭眸靠着窗,侧颜精致,只是脸色雪白,气色不是很好。 郑鸣任劳任怨地下车给明荔开门。 “小祖宗,待会一定要记得喊人,”郑鸣生怕明荔一个不爽就把桌子掀了,双手合十祈祷:“您有什么脾气和我发,咱们这小破剧组就靠您了…” 高跟鞋声音停顿,明荔幽幽看他。 郑鸣手动给嘴巴上拉链。 走到包厢前,郑鸣打开门,包厢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人,除了剧组的熟面孔,还有几个小投资方。 只是主位空悬。 他心中微松,还好,那位大人物,还没到。 明荔乌黑瞳眸冷淡,跟在郑鸣身后落座。 一众男人的视线肆意落于明荔身上,带有不加掩饰的热烈和图谋。 郑鸣:“这是江总。” “江总。” 郑鸣:“这位是胡总。” “胡总。” 后面郑鸣介绍一位,明荔跟两个字,绝不多说一句话。 离明荔最近的胡总眯着眼喝了口茶,意味不明地嘲道:“明小姐还真是个冷美人。” 明荔托腮文明观猴。 郑鸣满头冷汗,忙着打圆场:“我们明荔胆子小,还劳烦各位老板多担待。” 胡总仍直勾勾盯着美人的笑,朝着明荔的方向就凑过去,深嗅了一口美人身上的玫瑰熏香:“明小姐是不是身上有酒啊?不然怎么我还没喝,就醉了呢?” 室内气氛一滞。 制作组熟悉明荔的,都在心中阿弥陀佛。 郑鸣则痛苦捂脸。还好,那一位还没来。 只要小祖宗不掀桌子,这饭就还能吃。 明荔扭头,粲然一笑。 胡总魂都被都被这一笑给勾跑了,忍不住就上手想揉弄少女的肩。 明荔不闪不避:“胡总这就醉了吗?” 在男人手搭上来的前一秒,她转动手中茶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整杯倒在了其面上:“那就醒醒酒好了。” 胡总捂着脸愤怒地大叫一声。 明荔托腮,悠闲地看着他,“醒了?” 一旁,郑鸣闭着眼念清心咒,其余几个小投资方抱臂看着热闹。 一片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宋总,您来了。” 接着是一阵拖动座椅的声音,包厢内除了明荔的所有人,一时间全都站了起来。 胡总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热情道:“宋总,您来得正好,这个宣传片的选角我不满意,我们需要重新商定一下!” 察觉到一道安静的视线落于自己后背,明荔漫不经心地朝门边睨了眼。 这一睨,便彻底愣在原地。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长身玉立,骨骼清落。眉眼疏朗清阔,光风霁月。 他应是匆匆赶来,手腕仍搭着西装,衬衫一如多年前,卷在清瘦小臂。 此时,清冷瞳孔柔和落于她面上,无声地询问和安抚。 明荔愣了会,长睫无措地垂落,又掀起。她快速地放下手中茶杯,乌黑瞳仁染上水光。 多久没见了? 不知道。 只是在看见他后,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口。 不止是今天。 在众人屏息凝神之时,一道红影快速朝门口飞去,少女裙摆荡出漂亮的波浪,足腕上的银铃欢快地响动。 众目睽睽下,刚刚还嚣张至极的少女低着头,葱白手指牵住男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喊了声—— “宋叔叔。” 众人:……? 2 第二章 一秒,两秒。 包厢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郑鸣拇指已经放在人中,强撑着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小祖宗,碰瓷也要看人吧! 那位可是传闻中斋戒养性的京圈大佬,别说喊宋叔叔了,喊宋爸爸也不行啊! 除他之外,包厢内众人脸色不一,但无例外的幸灾乐祸。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仗着点姿色就想钓顶级贵公子的女人他们见得多了。 也得亏今个运气不错,遇到的是玉面君子宋瑾砚,最多只会礼貌地打发人把她带走,不至于倒大霉。 所有人安静看戏,一旁的胡总顶着被烫红的半张脸,两步上前,试图抓住明荔的手臂,张狂道:“我替宋总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蹄子。” 只不过,还未触碰到少女衣角,手臂便被牢牢钳制住。 男人骨节清晰的右手按住明荔后脑,另只手抬起,握住那只手,指骨用力,小臂隐露青色脉络。 胡总面色扭曲地大叫一声。 宋瑾砚微侧下颌,嗓音听不出情绪:“带走。” “是。” 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押着满脸不明状况的胡总,拖着就离开了包厢。 一旁冯特助递上湿巾,宋瑾砚接过,一根根擦过修长手指。 包厢众人惊呆在原地,无一人敢妄动。 胡总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对于宋瑾砚来说,带走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传言他手腕温和,待人素来礼让三分。 今儿…怎么和传闻差这么多?! 众人的视线缓缓落于立于他面前的少女。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一片安静中,唯有郑鸣起死回生般,抹了把额头的汗。 炙热的眼神望向明荔—— 从今天起,明荔就是他真祖宗! 只是,这饭…还能吃吗? 待宋瑾砚擦完手,他抬眼,嗓音徐徐道:“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不约而同摇头。 谁敢笑啊! 宋瑾砚偏头示意冯特助,后者接收信号,知道boss这是要自己顶上。 “真不巧。”冯特助早已锻炼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我们宋总临时有点事…” “宋总您忙!您请!” 至于什么事,大家看了看那位所谓的“侄女”,心领神会。 既懂情趣,又会撒娇。 原来宋大佬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喜欢这种顶级小妖精! 从包厢出来时,只余明荔和宋瑾砚两人。 宋瑾砚走在前面,在打电话。 明荔低着头,走一步,踌躇地顿一下,刚刚那点勇气早已经消失殆尽。 她低头玩着手指,心情复杂。 从没想过会突然和宋瑾砚见面,更惊于他便是那个大投资方。 但,男人至今还没和她说一句话——是不是想起她是个小白眼狼,再也不想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她也不理他了! 明荔突然一声不吭地停下来,站在原地。 宋瑾砚余光察觉,停顿脚步。 一回头便看见少女绷紧的小脸,和快翘上天的嘴巴。 个子没高,倒是脾气见长。 宋瑾砚垂落眉眼,继续接电话。 “宋先生,菜单是我们配还是您来定?”电话那头,经理低声询问。 宋瑾砚沉凝片刻:“稍等。” 一回头,他对上明荔偷摸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因着被抓包,少女表情局促又懊丧。 宋瑾砚上前两步,微俯身,视线与明荔平齐。 “想吃什么?” 明荔手背在身后,别过脑袋,赌气一般:“不吃了。” 宋瑾砚深深看她一眼,对电话那头低缓道:“菠萝烤饭,梅子冻糕,山楂甜茶…” 他念得慢,嗓音如玉石敲击。 全是她爱吃的。 明荔眼睛慢慢晶亮,没忍住嘟囔:“还有果子酒。” “嗯,还有果子酒。”宋瑾砚徐徐道。 下一秒。 “都不需要。” 明荔:“……” 她睁大眼睛,两人视线对上。 男人眼带笑:“不是不吃么。” “你…”明荔脸颊烫得涨红,抬头瞪他:“宋瑾砚,你明明知道我…唔!” 宋瑾砚收了手机,清晰指骨敲上少女头顶,沉声:“没大没小。” 明荔捂住头,红唇抿起,不服气道:“明明是你一直不理我!” 她眼眸有水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般,鼻尖红红的。 一秒,两秒。 宋瑾砚终是败下阵来:“我不是在给你订餐?” “哼。” 换来少女鼻尖一声轻哼,她吸了吸鼻子,挺胸往前走。 走出两步,又回头,抬起下巴:“我要喝果子酒。” 还是这般,惯会蹬鼻子上脸。 宋瑾砚看她娇矜背影,半晌,抬步跟上。 - 明荔咬了口梅子糕,时不时抬眸,望向对面向来安静的男人。 宋瑾砚口味清淡,不吃甜,不吃辣。 这一桌子大多按照她的喜好,他偶尔下筷。 明荔视线从他握着筷子,蔓延青色脉络的指骨往上,到系得规整的领带,半隐其间的喉结。 最后是轮廓清落的五官,以及那双清淡若琉璃的眼眸。 明荔渐渐有些出神。 宋成睿曾因叔侄俩眉眼间的三分肖似,被人笑称“小宋瑾砚”。 明荔为此而自豪。 自她建立审美开始,宋瑾砚就是帅哥中的顶配,能沾上边都是中了基因彩票。 可在她开心地将此发现告诉宋成睿后,少年则陡然朝她冷了脸。 彼时的明荔不知所措。 直到很久以后,宋成睿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离宋瑾砚远一点,她才知道,原来宋成睿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和宋瑾砚比较。 后来,宋成睿长开了,那三分的相似也了无影踪。 好看也好看,就是少了那份气韵。 想到这儿,明荔摇摇头。 对面的视线肆意大胆,频频投来,看着看着,竟还摇头叹起了气。 宋瑾砚执筷的手一顿,目光投向她,尽量温和声线:“是我影响你了?还是菜不合胃口?” 明荔心一跳,忙回神,晃了晃细白小手:“没有,都没有!” 她拍了拍心口—— 还得是宋瑾砚,把自己偷看他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她张口就来:“我看叔叔,是觉得叔叔还很年轻。” 明荔忍不住掐着手指,算了算。 从他二十七岁去港城开发项目之后…三年了吧? 这岂不是,三十岁了! 天。 宋瑾砚怎么不老的呀! 宋瑾砚指腹摩挲瓷杯,视线定定落于她面上,被逗笑了:“是吗?” 少女弯着眼,捧腮看他。因喝了果子酒的缘故,雪腮染粉,肤若凝脂:“是呀。” 宋瑾砚眸色变深,微晃神。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牵着白色裙边,站在宋家角落的瘦弱女孩。 那年,她格格不入,会警觉地竖起所有尖刺。 只是一个恍惚的功夫,便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平静的茶面,突然荡起一圈圈涟漪。 宋瑾砚低头喝茶:“夭夭也长大了。” 明荔朝他比出两根手指,“我二十啦。” “二十啊,”宋瑾砚轻念,“那到年纪了。” “什么年纪?” “嫁过来的年纪。” 明荔差点呛到,为男人惊雷般轻描淡写的话语:“两家联姻的事,已经提上日程。” 明荔笑意收敛。宋瑾砚的话,再次提醒了她的立场。 宋瑾砚:“得偿所愿。” 口中的酒泛起绵密的涩,明荔笑着重复:“是啊,得偿所愿。” 宋瑾砚看她良久,低头执起筷子:“吃吧。” 夜色转深。 宜城的夜晚浓稠如墨,黑色商务车行驶在马路。 冯特助替宋瑾砚主持完饭局,暂领了司机职务。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靠在窗边,因多饮了些酒,睡得晕乎乎的女孩。 作为宋瑾砚十年特助,他当然认识这位小祖宗。 那些年,boss可是为她,既当爹又当妈。 而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 “宋叔叔。” “嗯。” “宋叔叔。” “嗯。” “呜呜呜…”女孩突然哭泣,“我头好晕呀。” “快到了。” “我们去哪儿啊…” “送你回家。” “可是,”明荔脑子仿佛生了锈,迟钝道:“我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宋瑾砚温声低语:“那就等会再想。” “噢。” 没安静几秒,宋瑾砚的衣袖被莹白手指勾住,他略低眼。 明荔蹬了高跟鞋,屈膝跪坐着,红色裙摆铺落,如靡丽的花瓣。她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宋叔叔…” 他不厌其烦:“嗯。” 明荔终于问出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有没有生过我的气?我以前…” 她突然顿住。 十几岁的自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扬言“立场不同不相为谋”,自以为是地拉开距离。 他素来是忙的,他不露面,她便再也见不到他。 一直到今天。 宋瑾砚表情不变:“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明荔愣着,她向来读不透他的心思。 读不懂就不读了! 她突然上前,细白手指一把扯住男人领带:“我不管该不该,反正你不许生我气,不许不和我说话!” 前排冯特助简直要惊呆了,他缩了缩头,心中则在哀嚎—— 小祖宗啊!你知道你在扯谁的领带吗!你真以为boss脾气那么好啊!! 下一秒。 一声轻而缓的叹息,宋瑾砚握住明荔手指,沉嗓:“松一点。” 明荔装作听不见:“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宋叔叔不能和我计较的。” 她用她惯会的撒娇样式晃动领带:“好不好嘛。” 宋瑾砚安静看她。 她在宋成睿面前也这样吗?又娇又横,能把人勾疯。 因着男人久久不说话,明荔心中发凉,脸色也慢慢变白,垂下手,放在身两侧。 “耐心就这么点儿?”宋瑾砚微凉指骨压在她后脑,抬起她脸。两人对视,他眸似压着无边的雾,看不分明,“我怎会真的与你置气?” 明荔愣了几秒,突然,眉开眼笑。往座椅一靠,不自觉晃动小腿,足腕上银铃欢快响动,“我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 宋瑾砚目光跟随着,落于她莹白裸露的足。突然,将手边的西装抛过去,挡住。 明荔不明所以。 男人却已经侧脸,他滚动喉结,声音有些哑:“头晕就再睡会。” 明荔点点头。 她懒懒靠着,看着窗外移动的夜色,眼神凝固,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什么—— 明荔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惊道:“宋叔叔,我今晚十点的航班!” 宋瑾砚看了眼腕表,平静提醒:“已经九点半了。” “那怎么办?”明荔慌了神,“成睿哥哥会接我…” “从宜城回京,走高速两个半小时。” “那你能…” “我不能。”宋瑾砚面色有些淡。 明荔一愣。 宋瑾砚目视前方:“你该问冯特助。” 冯特助:“……” 好家伙,自己拒绝不了,就把锅推给他? 少女扒着椅背,探头过来,嗓音动听:“冯哥哥。” “…可以。” 宋瑾砚似笑非笑:“看来冯特助精力不错。” 冯特助:“……” 他也拒绝不了啊! 明荔解决燃眉之急,笑眯眯谢过冯特助,安心靠着:“我睡了。” 轿车平稳行驶,少女靠着窗呼吸绵长。 宋瑾砚视线垂落。 手机显示有最新的邮件。郑鸣做事还算细心,《逐日》的每个镜头和创意都会及时上报沟通。 宋瑾砚长指缓动,一帧帧停顿。光影时明时暗,落于他眉眼。 马背上,少女意气风发,明艳不可方物。 他侧头,目光如水般轻轻落于窗边的剪影,久久未动。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明荔也从车座被惊醒,下意识从包中摸出手机。 屏幕上,来电人显示:[成睿哥哥]。 她迷蒙的眼渐渐清明,变亮。 刚要接听,突然想到什么,抬眸望向宋瑾砚。 可惜,车内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表情:“宋叔叔,我…” “接。”男人言简意赅,甚至显得冷淡。 明荔低头接通电话。 宋成睿那头不算安静,隐约有人声。 不等明荔说话,他开门见山:“夭夭,你刚下飞机?” “我…” 还未说完,那头已经说话,是一贯的清冷强势:“夭夭,抱歉。我今晚临时有事,于助理已经等在机场,他会送你回公寓。” 男声清晰,落于后车厢。他已经习惯明荔在他面前的温顺和乖巧,一如既往地安排好一切。 明荔眼中的光垂落。 心口像是破了个洞,一股股灌着寒凉的风,吹灭心中的火。 3 第三章 “夭夭?” 久久未见回应,宋成睿又喊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非要今天不可吗?” 宋成睿沉默几秒:“对不起。” 妥协已经成了习惯,那声“好”字几乎已经到了喉边。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带着娇弱的女声:“成睿哥哥,你在哪儿?我醒来就没看见你…” 几乎瞬间,明荔脸颊变得透明,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这道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明妍。 “夭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成睿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阿妍她…” “我不想听!”明荔语气突然尖锐。 宋成睿被她打断,沉声:“你知道的,阿妍身体不好。” 明荔快笑了:“她身体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夭夭,她是你妹妹。”宋成睿叹了口气。 他总是会对她叹气,好像她有多无理取闹。 可明明她已经尽全力不去打扰他。 “是啊,她是我妹妹。”明荔声音满是尖刺:“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听出她话里的嘲弄,宋成睿语气沉下来:“夭夭,你又在闹脾气。” 电话那头,明妍的低泣越来越近,宋成睿放缓了声音,清冷的声线带上独有的温柔:“我在这。” 潮水般的窒息将明荔淹没,她再也忍不住,抖着手指,挂断了电话。 车厢重回安静。 冯特助被迫听到一桩豪门炸裂密闻,默默升起后座的隔板,将自己隔开。 明荔不敢回头。 在光风霁月的宋瑾砚面前,她显得愈发渺小可怜,为了一个男人,摇尾乞怜。 她垂下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决堤。 眼泪一滴滴往下,绽成一簇簇水花。 身后有轻轻的抽纸声,男人带有清润乌木香的气息靠近。 她觉得丢人,想憋回去,却手忙脚乱,眼睛通红,小兔子似的瞪过来,凶巴巴道:“你别看我!” 头顶传来一声轻而缓的叹息。 下巴被微凉手骨托起,入目是男人放大的清俊五官,宋瑾砚用纸巾替她擦眼泪,“你在我面前,哭过的次数还少了?” “可是,还是很丢人。”明荔吸了吸鼻子,像是收起尖刺的小刺猬,抬眸看他。 她乌黑的眼满是水光,脆弱到一触即碎。 宋瑾砚捂住她通红的眼,清润的乌木沉香将她环绕,“这样就没人看见了。” “我也看不见。” 明荔长长的眼睫垂落,吸着鼻子,无声掉眼泪。 少女灼烫的泪水流至掌心,宋瑾砚收拢指骨。 他无法精准形容此时的感受。 潮湿,燥郁。 就像雨前闷热的天。 明荔突然有了倾诉的意愿: “是他说想看,我才答应拍宣传片的,但他一次都没来看我。” “他有时间陪明妍,却没空看我一眼,我喜欢他这么多年…”她突然说不下去,抬起满是水光的眼眸,紧紧揪住他衣袖:“宋叔叔,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宋瑾砚替她擦干净面上的泪痕,“你是你,何必讨他人喜欢?” 明荔放轻呼吸,宋瑾砚则放下纸巾,递了矿泉水喂到她唇边:“先喝点水。” 明荔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张嘴,干涩的喉间被浸润。 头顶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十年前,我参与了第一个项目,前期投入了两千万的成本。但接下来的效益没有达到预期,我继续投了三千万。” 他挑眉:“最后,你猜结果怎么样?” “赚回来了吗?” 宋瑾砚淡笑摇头:“连本带息亏一个亿。” 明荔眸中倒映他的脸。 “小荔枝。” 他今天第一次这般唤她。 “沉没成本,丢了便丢了。成年人,要有舍,才有得。” 明荔玻璃般的眼珠染上迷茫。 宋瑾砚永远平稳的声线抚平明荔皱巴巴的一颗心。 “到京城了。”男人修长指骨轻捧她后脑,“抬头。” 明荔循声抬眼,车水马龙间,入目便是京城最具代表性的cbd大楼。 远处的钟楼秒针转动,嘀嗒一声,钟声响,时间来到十二点整。 新的一天到来。 突然,大厦前的屏幕跳动,红衣少女从草原御马而来,明艳不可方物。 明荔怔愣住。 这不是…她拍的宣传片? 整个cbd的高楼闪烁的灯光,有字幕显示: 人行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大屏一分钟五万,包下中心cbd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短时间做到如此,要钱,更要人脉。 与此同时,男人低沉动听的声音响在耳畔:“原谅我来不及准备礼物。” “小荔枝,二十岁快乐。” 明荔红唇动了动。 突然,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 京城明家。 别墅内,灯火通明。 佣人来往皆压着步伐,谁也不敢惊动明显心情不佳的明董,甚至素来和善的江夫人也满脸忧色。 原因无他,二人的掌上明珠明二小姐拍戏受惊,回来便发高烧,口中不停唤着宋家小少爷宋成睿。 宋成睿看着明妍长大,比亲哥哥还亲近。知道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说来也是神奇,宋成睿来后,明妍的状态便立刻好转了。 想到这儿,吴姨不禁感慨,这二人真是太般配不过了。 二楼主卧。 明妍屈膝坐在床头,看向靠在窗边的年轻男人。他还穿着严整的西装,眉目清冷疏离,沉稳矜贵。 她眼中满是流连。 这便是素来宠她的成睿哥哥,从少年时代便闪闪发光的男人。 他孤高如雪,却只会这么宠她一个人。 哪怕在她和明荔之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只是即便如此,明荔还是会分散走属于她的宠爱。 自刚刚打了那个电话后,宋成睿便变得更加寡言。 “成睿哥哥。”明妍仰头,脖颈细瘦脆弱,一派楚楚可怜:“我是不是总是打扰你和姐姐…” 宋成睿回神,眼中疏离褪去,他朝前两步,坐在床边的靠椅上,缓和表情:“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多想。” “姐姐是不是又生气了?”明妍面带担忧。 宋成睿没说话,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看了眼手机,于助理始终没有接到明荔。 他胸腔隐有薄怒。 她总是这样肆意妄为。 明妍默了默,往床边挪动。她伸手,轻轻抚上男人的眉心:“哥哥别皱眉了。” 宋成睿却拿下她的手,转身站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明妍指尖蜷缩一下,忽然,猛地抱住男人的腰,眼泪滑落:“成睿哥哥,我是不是招你讨厌了?” “总是生病,总是吃药,害得你担心,连姐姐生日都去不了…” “别这么想。”宋成睿拍了拍她的发顶,另只手则拨通明荔的电话。 电话是漫长的等待音,传来嘟嘟的忙音。 宋成睿拧紧眉。 “成睿哥哥还是去陪姐姐吧。”明妍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电话再一次无人接听。 明妍怯怯道:“要不我去和姐姐解释一下吧。” 她面色发白,是害怕的神情,宋成睿看在眼里。明荔娇蛮任性,明妍性格柔弱,从小到大,多多少少会受委屈。 所以他最不喜的,便是明荔这肆意妄为的性子。 他拍了拍明妍后脑:“和你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处理。” 宋成睿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明荔脾气虽不好,但最听他的话。 毕竟这次是他没有履约,只要回去花时间哄一哄,问题就会解决。 他很清楚,她离不开他。 - 公寓落地窗外,夜色如水。 明荔驻足往下望。 她厅前的灯亮起后,黑色轿车才徐徐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宋瑾砚一贯的周到。 明荔的心跳,此刻仍没有平复。 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男人近在咫尺的眼,似雾似幻,嗓音如磁般低沉。 手机一遍遍响,她没有接。 第三次,屏幕熄灭,再没亮起。 事不过三。 宋成睿的耐心,只会到这里。 灯光彻夜长明。 明荔坐在飘窗,裙摆垂落着飘扬。 从落地窗往远处看,仍能看见cbd为她庆生的字幕。 岁岁无忧。 可惜,人有烦恼千千万,最简单的愿望最难实现。 一些亘久的记忆,一幕幕放映在脑海。 那次泳池溺水后,再醒来时,在宋家的客房。整个卧室安静到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醒了?”少年白衣黑裤,迎光走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荔仓促地摇摇头。她认出他便是宴会的主人公宋成睿,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的人。 她再抬眸,辨认他眉眼,最后确定了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她说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 宋成睿愣了下,说:“举手之劳。” “我会,报答。”明荔说。 宋成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从那之后,她成了他的小尾巴。 依旧是那年夏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宋成睿被关了禁闭。 宋家家规严苛,听说他一天不能吃饭,十岁的明荔爬到宋家院前的树上,在所有人看热闹般的视线里,用钓竿给他送饭。 窗户被打开,宋成睿摆手拒绝,皱眉让她快点下去。 明荔有些无措,下树时走神,直直摔落在地。 膝盖擦破了,特地挑选的小蛋糕也摔得满地狼藉。 她听见宋宅的佣人噗嗤笑出声。 明荔这才意识到,她的行为在外人眼里,原来这般滑稽。 成睿哥哥…也会嫌她没有礼数吗? 可是,外公说报恩就要尽全力对恩人好。 就在这时,眼前有阴影笼罩,头顶洒落的树叶被人轻轻拿下。 来人手掌骨节修长,泛着玉般的光泽。 这双手拿下树叶后,又拂去她头顶的尘埃,他半蹲下身,矜贵的乌木香扑鼻而来。 看清来人的瞬间,明荔乌黑的眼眸放大,半晌也挪不开视线。 这是,二十岁的宋瑾砚。 疏朗清阔,光风霁月。 他没有在意裤脚染尘,低眼查看她的伤势,边低笑询问:“树上好玩吗?” 小明荔摔碎的自尊,因为这一句话,拼凑完整。 以至于明荔至今不愿回想,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宋瑾砚离开时冷寂的背影。 那段时间,宋成睿情绪低迷,更为寡言,明荔有过问,但他避之不谈。 后来她才知道,宋瑾砚拿到了君瑞的控制权,宋氏旗下的巨擘产业之一。 这对宋成睿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宋成睿少年早熟,从出生便顶着小叔的光环,承载着来自家族的压力,他心高气傲,绝不甘屈居于宋瑾砚之下。 同时,他也不喜她和宋瑾砚有交集。 明荔什么都听他的,唯独这件事,她沉默不言。 宋成睿情绪的爆发,是在看到她的港大申请后。 针对大学院校,宋瑾砚有给她提过几个建议,港大算是其中不错的选择,明荔申请了offer。 在看见申请书后,宋成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里。 他冰冷的手指攥得她手腕生疼,眼中沉冷地发问:“你申请港大,是想和宋瑾砚在一起吗?” 明荔懵了:“你在说什么?” “宋瑾砚要去港城做项目,你别说你不知道。” 但她真的不知道。 宋成睿清冷的眼眸盯着她:“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明荔头皮尖锐得疼,“我记得。” “那你不该再继续和他联系。” 明荔沉默。 “你想去港城就去吧。”突然,他淡淡道:“但在这之前,我们退婚。” 明荔脸上血色褪去。 良久,她往后退一步,红着眼撕掉港大的申请书:“我会和他保持距离。” “夭夭真听话。”宋成睿脸色宽慰,伸手欲抚她脸颊,明荔侧过头。 那天晚上是宋家家宴。 楼梯转角处,灯火半明半暗。 男人安静注视的视线下,明荔低着头:“宋叔叔,我不去港大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一个更合适的学校。” 明荔摇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宋瑾砚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 “宋叔叔,祝你去港城项目顺利。” “还有呢?” “我们,我们立场不一样,”明荔支支吾吾:“我们,我们…” “不要联系了?”他替她补充。 明荔臊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那道视线仍在她头顶停留。 他仍是温和的说:“好。” 明荔紧绷的弦松下,一种脱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再见。”宋瑾砚颔首,转身离开。 明荔看他离开的背影。 灯光由明到暗,他的身影逐渐看不见。 明荔的悲伤突然被无限放大。 她小跑着追上去,手指拉住男人的衣摆:“我错了,你别走。” 男人脚步停顿,他侧头。 就在他即将转过身的瞬间,所有画面消失。 明荔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起身:“宋叔叔!” 却对上一双染着寒霜的眉眼—— 宋成睿半蹲在她面前,手上还拿着毛毯。 明荔怔怔看着他,第一反应竟是:刚刚的所有,都是梦。 在现实里,她并没有追上去。 突然,她的下巴被微凉的虎口托住,宋成睿眼眸漆黑,定定看着她。 “夭夭,你刚刚在喊谁?” 4 第四章 “你怎么在这?” 问出口明荔才想起,宋成睿有她公寓的钥匙,只是,他来得少,少到她的记忆都快模糊了。 “我不该在这吗?”宋成睿觉得自己刚刚应是听错了,压下心中的不适,语气严肃:“你昨晚不接电话,机场也等不到人,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不知道。”明荔向来有话直说:“我只知道,你陪在明妍身边。” 宋成睿叹口气:“夭夭,我可以解释,但你要耐心听我说。” “阿妍高烧不退,是明叔叔请我过去看一眼。我自始至终只把她当妹妹看。” “热搜也早已经是上个月的照片,你知道的,我工作很忙,都没时间看我的夭夭,怎么还有空去片场?” 明荔松开咬紧的唇,一颗心被像被柠檬水泡得酸软。 因为明妍,他们争执,冷战过数次。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吵了。 她着男人眉眼的疲倦,心软下来,瓮声道:“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宋成睿眉目缓和,静静看她。 少女刚睡醒,容颜明媚,肌肤胜雪,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浸水般透亮。 她性子虽骄纵,却非常好哄,还十分黏人。 他心头灼热,忍不住捧住明荔后脑,手指抚她长发:“给我抱一会。” 明荔眼睛一酸,到底是想念占了上风,她埋头忘记酸楚,安静地靠在男人怀中。 宋成睿身上是冷调的雪松气息,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川,明荔总是感觉不到暖意。 突然,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彻耳畔:“夭夭,我已经和爷爷说,你二十岁生日后,我们就订婚。” “你看,下个月可以吗?” 明荔倏地睁开眼睛,起身怔松地看着他。 男人声调平和,是商量的语气:“是有什么问题吗?” 明荔愣了半晌:“这是不是太快了。” 手腕被男人有力的指节握紧,宋成睿低低道:“夭夭,最近是多事之秋,我们的事定下来,我才会安心。” “等之后,我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明荔漂亮的瞳孔凝固住,半晌,才慢慢明白宋成睿的意思。 他急需要明家的势力巩固地位,所以如此仓促地便要和她订婚。 明荔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犹记得,十八岁成年那天,青年握住她手:“等你二十岁,我就和你求婚。” 那一刻,他眼神专注,珍视地看着她。 她用了八年,才终于走进他眼底。 她曾幻想过各种梦幻的求婚仪式,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公事公办。 “夭夭,你会帮我的,对吗?” 明荔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良久,红唇轻动:“好。” 宋成睿一把抱住她,“谢谢你。” 明荔心再次软下,回抱住男人。她闭上眼娇声道:“你也救过我,不需要和我言谢。” 宋成睿沉默几秒,淡淡道:“都这么久的事了,怎么还提?” “再久也还要提。” 宋成睿突然松开明荔,平静反问:“难道不是我救你,你就不喜欢我了?” 明荔愣住:“你怎么会不救我呢…” 宋成睿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揉她发顶:“只是假设,别乱想。” 看着少女玻璃般清透的眼眸,他眼神微暗,缓缓俯身,意欲吻上那片红唇。 明荔全身僵硬着,在他吻上的前一秒,还是忍不住侧开头:“我还没刷牙。” 宋成睿动作停顿,他深吸口气,无奈地说:“是我心急了。” 气氛啥时变得僵寂下来。 “到时间了,我要去公司了。”宋成睿突然起身,从沙发上拿起西装外套,边走边道:“一会于助会把礼物送来,晚上我再来陪你。” 明荔看着他关门离开,一人独自面对再次陷入安静的公寓。 她咬住唇。 她能看出男人眼中的欲色。 只是,仍是会控制不住地手脚僵硬。 待平复情绪,她找到手机,浏览昨夜的消息。 大多都是同学朋友的生日祝福,唯有一人的聊天框,冷清地出现在其中。 她给他的备注是:[mr.宋] 空白了三年的聊天框上,他发来消息:[你喝了酒,最好喝一碗醒酒汤,不然会头疼。] 明荔纤长眼睫轻动,暖意蔓延空落的胸口,红唇翘了翘。 - 早高峰车流汇聚,轿车缓慢行驶于街道。 宋瑾砚坐在车后座,长指揉了下眉心。连续多日短睡眠,两城来回周转,饶是他也不免疲惫。 手机铃声响起,电话那头男声慵懒,留声机般的腔调:“事儿办成了,怎么谢我?” 昨夜的小礼物,便是这位席二少的手笔。 宋瑾砚阖目淡笑,任由他借题发挥:“说。” “我说什么都应?宜城的地皮呢?” “你有兴趣,我给你引荐。” 席牧承啧了一声。 宋瑾砚名声在外,合作过的都赞一句温润如玉,但实则外热内冷,薄情寡义。 他突然有了探知的欲望,是何方神圣,引得这位费尽心思。 从集团高楼睨向对面大屏,看清的瞬间,席牧承挑眉,果然还是这位。 当初被人小姑娘一脚踹开,如今还得巴巴跑回来哄。 他看宋瑾砚是当爹当上瘾了。 “这不是你那侄媳妇?”他加重后三字音节,嘲笑道:“轮的着你哄么?” 宋瑾砚唇角压下三分:“宜城的地,你另寻他法吧。” 席牧承嘴上也毫不吃亏:“你比人家都大一轮了,也不怕人家嫌你老。” 电话有两秒的寂静。 宋瑾砚不怒反笑,嗓音仍旧温和:“确实。” “突然想起你也到年纪了。听闻席夫人正在物色合适的儿媳妇,下次拜访时,我也会介绍几位不错的人选。” 席牧承沉默片刻:“我谢谢你。” 宋瑾砚微笑:“客气。” 待挂了电话,手机再嗡动一声,宋瑾砚低眼看去。 [litchi:我才不喝。] 下一秒。 [litchi:反正我头也不疼。] 又来一条。 [litchi:叉腰jpg.] 这骄横的态度,理不直气也壮。 宋瑾砚修长指尖停顿,正要回复,显示又有电话进来。 看清来电人,宋瑾砚接通电话,唤道:“妈。” 手机那头正是宋瑾砚的母亲,蒋蔓。 甫一接通,便传来道干练淡漠的女声:“阿砚,我为你挑的几家联姻对象,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在看。” 蒋蔓语气有了起伏:“你如今做完了润程,掌管君瑞,若是再有一家够强大的姻亲,便是上位最佳时机,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宋瑾砚依旧平静:“您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蒋蔓沉声道:“今早,大房已经和你爸通气,下个月宋成睿就要和明家订婚,你说我该不该急?” 宋瑾砚安静听着,眉眼间惯含的三分笑意无影无踪,他缓缓确认:“今早吗?” 蒋蔓:“明家那丫头亲口答应的。” “我知道了。”他淡淡道。 挂断电话,宋瑾砚再次垂眸,看向聊天界面。 良久,他回复:[不疼就好。] - 宋明两家即将于下月完成联姻的事,半天内便传遍了整个圈子。 宁茹拥有一家独立的成衣工作室,在圈内的名媛太太间小有名气,自是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送走上一波客人,宁茹的脸色沉下来,转身回到办公室。 “你知道她们怎么说你的吗?!”宁茹重重打开门。 落地窗前的少女懒懒侧头,黑发如瀑,侧颜精致无匹,她揉着困倦的眼,依旧是那副不讲任何人放在眼底的无谓。 “说我土说我丑说我配不上宋成睿?再顺势唾弃我死皮白赖追人十年,宋成睿可怜我才愿意娶我?” 宁茹一噎,满腔怒火一时不知往哪发泄。 这些年,除了宋成睿,明荔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来京城也是深居简出,圈内少有人见过她真貌,见过的也停留在十年前那个不算美好的记忆里。 这类流言始终存在,明荔甚至比她更清楚。只是她生来肆意,不在意而已。 宁茹气呼呼坐下,狠狠灌了一口冰咖啡:“等订婚宴,你再闪亮登场,亮瞎他们的狗眼!” “我做不到。”明荔挑眉:“但如果你送我一个十克拉粉钻,我可能可以试试。” 宁茹:“……” 她轻咳一声,默默转移话题:“快说说,宋成睿昨天怎么和你求婚的?” “你别说,还真看不出来啊,平时冷得像个冰块,关键时候还挺浪漫的。包下市中心cbd,大手笔啊!” 这幅神情,简直和昨天电话里的判若两人。 明荔转动着咖啡,突然觉得这咖啡过于苦了些:“咖啡是不是没放糖?” 宁茹愣了愣:“你喜欢甜,我放了两勺呢。” 明荔皱起眉:“是吗。”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显示来电人宋成睿。明荔接通,片刻后,她挂断电话。 “这就完了?”宁茹挤眉弄眼:“我还以为你们这小别胜新婚,得煲半小时电话粥呢。” “只是让我随他回老宅吃个饭,还能说多久?”明荔懒懒打了个哈欠:“我再待一会,就该走了。” “啧。”突然,宁茹伸手摸上明荔下颌往后,那儿隐秘,却有一处红痕,她调笑:“你这昨晚挺激烈啊。” “什么?” 宁茹拿出小镜子,指给她看:“还装傻?” 明荔反应了几秒,脸颊倏地烧起来:“这是蚊子咬的!” 宁茹显然不怎么信:“行,蚊子咬的。” “真的是蚊子。”少女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却莫名显得笨拙:“我们没有…那个。” “你别告诉我,你们这都要订婚了,面对你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宋成睿还没碰过你吧?”宁茹嘴角抽了抽:“他不会不行吧。” “是我的问题。” “是你不行?” “没有,都没有!”明荔快炸毛了。 被宁茹灼灼看着,明荔偏过头,声音有些缥缈。 “外婆走之前,让我不要和妈妈一样。” 宁茹一时语塞,沉默下来。 有关明荔母亲时瑛的事迹,她也有过耳闻。 据说,曾经明家不承认从宜城来的时瑛,嫌她任性无礼,配不上明家的门第,哪怕时瑛是令人望之难忘的大美人。 时瑛性子刚烈,爱人却纯粹。她无名无分地跟了明嵩好几年,陪着他从默默无闻走到家族权利中心,忍受所有流言蜚语,中途还堕过几次胎。 待时瑛终于嫁给明嵩的那一年,她怀上了明荔。 也是那一年,明嵩出了轨。 时瑛性子刚烈,敢爱敢恨。但人总是过刚易折,生下明荔后不久,她便撒手人世。同年,明妍出生。 宁茹压下心中酸涩,握住明荔的手:“夭夭,你会幸福的。” 明荔眼中星光点点,她粲然一笑:“当然。” 下午五点,宋成睿的电话准时打来,明荔和宁茹告别。 坐上车后座,宋成睿正在闭目养神。 明荔也没打扰,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轿车即将行驶至宋家老宅,这时,旁侧的宋成睿突然睁开眼,盯着她说:“爷爷听说你回来了,专门让我带你回老宅,算是家宴,也算是给你庆生。” 宋爷爷始终对她很好,明荔点点头:“好。” 宋成睿继续道:“爸妈也在。” 明荔垂眸:“哦。” 她语气无波。 宋父宋母并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会主动往上凑。 轿车上坡,又平稳行驶了一段路,停在宋家老宅前。 宋宅和明宅都位于寸土寸金的明江公馆,明荔许久不曾踏足过,看着车窗外陷入沉思。 司机拉开车门,明荔下车。 就在这时。 另一辆黑色商务车低调驶来,明荔有所觉地看去。 后车门被打开,男人下车,穿着西装裤的长腿笔直,长身玉立在车边。 清淡若琉璃的眼看来,落于她面颊,再到她被一手掌控的后腰,停顿两秒。 明荔定在原地,又被动地宋成睿揽着腰,往前带着走去。 当着宋瑾砚的面,他凑近她,低声耳语。 “忘记和你说,今晚小叔也在。” 5 第五章 “叔叔。” 宋成睿神情自然,带着明荔上前,和宋瑾砚颔首问好。 “好久不见。”宋瑾砚云淡风轻地回敬,转身往宋宅走,“进去吧。” 宋成睿揽着明荔,循礼落后一步,走在宋瑾砚身后。 叔侄间气场平和,仿佛从未有什么争斗发生。 “夭夭现在见到我,不喊人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宋瑾砚似笑非笑地说。 明荔脚步顿住,暗戳戳看过去一眼。 哪有!昨天不是喊了吗! 宋成睿扯唇,余光却在打量明荔:“叔叔,夭夭这几年都没见您,您还得给她点时间适应。” “是吗?”宋瑾砚却侧头唤她:“夭夭。” 昨天和宋瑾砚的见面,明荔至今没有告诉宋成睿,也不想告诉他。 “没有。”怕宋瑾砚说什么,明荔讷讷喊道:“叔叔。” “嗯。” 宋瑾砚兴致淡淡地应了声,长腿忽地抬起,不再和两人同行,大步离开。 只是一段小插曲,宋成睿放在她腰侧的手却收紧,一言不发地带着明荔进去。 很久没有来过宋家,骤然过来,看着满厅的人,明荔晃了晃神。 宋家子孙众多,她是知道的。 虽说正经的嫡系就宋老这一脉,但宋家这样的百年世家,看得是人脉资源,哪怕平庸之辈血脉再正,也不会成为权利中心。 但宋瑾砚显然几者都占。 辈分高,血脉正,以及过强的能力。 在他进门后的几秒内,场内或坐或靠的宋家人,几乎全都站了起来,争先和其问好。 男人无愧他玉面君子的称号,长袖善舞,从不怠慢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人群的中心。 明荔突然开始理解宋成睿的阴影。 毕竟从出生就被迫和这样的人对比,换作是她,她也受不了。 这场家宴人数众多,坐满了整个大圆桌。 有很多宋家人,明荔甚至没有见过。他们会直接打量她,眼中满是惊艳,念念有词地夸赞。 明荔慢慢放松下来。 这样的气氛总比单独面对着宋父宋母要好。 气氛在一个旁支喊她“明妍”时,凝滞一瞬。 那位旁支浑然不觉:“那年泳池,我见过你的,当时就印象深刻,长大了还是这么漂亮!”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或者姐姐?就掉水池那个黑黑的小姑娘,当年还是瑾…” “表姨!”突然,宋成睿脸色骤变:“这是明荔。” 这一声有些突兀,不少人循声看来。 上首的宋瑾砚也侧首,洗耳恭听。 那位旁支一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后悔地直重复:“没,是我认错了人,明荔小姐也漂亮,更漂亮的…” 宋母闻声走过来,心中也有了几分数,笑着道:“不碍事儿,也不怪你认错,夭夭小时候假小子似的,上山下树,后来追着我们成睿跑,说变样就变样了。” 宋母年逾四十,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三十出头。但眉峰尖利,显得有些刻薄。 这话虽是解围,但实则暗讽明荔小时候本就不漂亮,还没规矩地追着宋成睿跑。 看来宋母非但不满意儿媳,甚至还有些看轻。 突然,一声温润嗓音响起,宋瑾砚漫不经心地把玩茶杯,诙谐带笑:“无怪成睿前年要投资聚合整形,原来是有这天赋。” 这话绵里藏刀。宋成睿前年投资聚合失利,这桩事没人会自讨没趣地提起,却被宋瑾砚轻飘飘说出。 明荔突然觉得,以宋瑾砚的毒舌功力,十个宋母也打不过。 她想,她该要不高兴的,毕竟宋瑾砚拂的是宋成睿的面子。 但她却放松地笑了一声。 宋母脸上挂不住,还是宋成睿解围,他看了眼笑着的明荔,沉下脸不赞成地说:“母亲不是这个意思,没必要过度解读。” 明荔笑容缓缓收起。 宋瑾砚则挑眉,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 “砰”的一声。 宋母眉心轻跳。 主位的蒋蔓察觉到儿子不同寻常的情绪,皱起眉。 怎么今天这么冲动? 正要喊住他时,拐杖声响,宋老爷子姗姗来迟,居主位。老爷子古稀之年仍精神矍铄,在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他朝明荔招招手:“乖孩子,过来。” 明荔过去,足腕上的银铃再次欢快地响起:“爷爷。” 众人面色各异,看着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竟这般亲近一个小姑娘。 甚至连宋瑾砚也往下坐,将靠近父亲的上首让给她。 明荔坐于他身侧,斜对面才是宋成睿,她眨眨眼,余光朝宋瑾砚看了眼。 “叔叔。”她用气音喊。 宋瑾砚依旧端坐,他很少失礼,尤其长辈还在说话。 明荔默了默。她能感觉到宋瑾砚今天的冷淡,哪怕他伪装得再好。 一定也觉得她很反复无常吧。 昨天还在哭,今天就和好,幼稚又烦人。 明荔耷拉下脑袋,轻轻吸了吸鼻子。 宋瑾砚轻而缓地叹口气,终于侧头:“怎么了。” “没什么。”明荔眼睛一亮,转头用口型道:“就是想谢谢你。” 宋瑾砚仍旧看着她,眸色却如清潭般冷。 她莫名,循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子。 突然,摸到那个隐秘的红印。 明荔心猛地跳一下,想解释又觉得荒谬,只能讪讪放下手。 再扭头时,宋瑾砚早已移开眼,淡淡看着前方。 酒过三巡。 宋建业轻叩餐桌,突然道:“明荔是我和老友白纸黑字定下的媳妇。”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袒护:“我在一天,她就一天是我宋家人。”他目光扫视一圈,落于桌上的小辈:“无论以什么身份。” 饭桌静悄悄,所有人都听出来,老爷子这话可不止是给明荔撑腰,更多还是在敲打大房——明荔的选择,可不止一个宋成睿。 一言激起千层浪。 众人面色各异,宋成睿扯了下唇,不以为意。 家宴结束,宋成睿欲带明荔离开。 明荔许久不见宋爷爷,本想多陪片刻,但瞥见男人疏淡的脸色,得知他并不想在此多停留,便咽下口中的话,和宋爷爷告辞。 走之前,她突然想起宋瑾砚今天似是而非的敲打,没忘记回头道:“叔叔,我们走了。” “嗯。” 男人淡声应,却没有抬眼,姿态温和却冷淡。 明荔压下心中的失落,转身,随着宋成睿离开。 “瑾砚。”这时,宋建业又喊了一遍,皱起眉,“刚刚夭夭和你道别,你也不热情点,别吓着人小姑娘。” “她不会怕我的。”宋瑾砚笑了笑。 不仅不怕,还敢撒野,用了就扔。 “说起来,成睿都要结婚了,你个做叔叔的,总不能还独身吧?”宋建业极其看重家族人丁,“你母亲给你相看的几个都不错,你要试着接触,该定下来了。” 宋建业要么不发话,一发话便是一言九鼎。 这件事,表面是商量,实则是命令。 宋瑾砚没说什么,“您看着办便是。” - 订婚日子,最终定在下月中。 毕竟不是婚礼,时间又紧,这期间的程序便精简了许多。 明荔甚至还两头跑,抽空完成了《逐日》的拍摄。 杀青那天,剧组准备举办杀青宴。 “小祖宗,这次没有金主爸爸,您赏脸来一个呗?”郑鸣半开玩笑道。 彼时明荔正在卸妆,拆卸头饰时,不知造型师碰到了哪里,她头皮疼了疼。 她轻轻嘶一声。 造型师连声道歉,明荔摇头,盯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晃神。 原来时间这么快,距离重逢那晚,已经一个月了。 家宴一别后,宋瑾砚再次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明荔答应了杀青宴。 当晚,郑鸣郑重邀请明荔做他下一部小规模网剧的女主。 “你天生就有镜头感,”郑鸣不停游说:“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明荔漫不经心地托着腮,闻言懒笑:“但我不会演戏啊。” 她大学在京城读的管理,可惜并没有什么兴趣。 明荔也曾问宋成睿:“难道以后我也要和你一起管公司吗?” 彼时青年正对着电话回邮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那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吧。” 后来她又问了外公。 老爷子笑呵呵的,让她学成归来替他管理那千亩牛羊。 “小祖宗,考虑考虑呗?”郑鸣就差拿根钓竿开钓了。 明荔最终没有拂他的意,“再说吧。” 宴席散,明荔望着宜城天边的圆月,遗憾地想,宋成睿到底没有来看过一次。 订婚宴前一天。 明荔和外公一起回京。老爷子数十年没有踏过这片土地,这次仍是心不甘情不愿。 “夭夭,我就说这京城的空气不如宜城,要我说,你让宋家那小子入赘过来,搬到宜城来。” 外公越来越像老小孩儿了,明荔噗嗤笑出声,漂亮的眼睛宝石般熠熠生辉:“那您亲自和他说呗,我可不说。” “我看你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时老气闷地将小毯子往上盖了盖,看向飞机外的蓝天。 明荔挽紧老人的手臂,头枕在他肩膀上,心中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时峥则久久看着外孙女姣好的侧颜。 他从不愿意将明荔送回京城,只愿她自由肆意长大,他能给她一辈子的安乐无忧。 但当十年前,明嵩来到宜城,分条按点地列明,他能给明荔他给不了的教育和栽培后,时峥仍旧严词拒绝,却抽了一夜的烟。 后一天,明嵩的精英律师团队便赶到,言明若真打官司,他夺得抚养权的几率不高于一成。 时峥最终还是将明荔送了回去。 再见时,他的夭夭瘦得可怜,发着低烧躺在床上,哭着喊外公。 反观明家那个小的,养得白白净净,而自家的宝贝,却被怠慢至此。 良久,时峥握紧外孙女的手。 唯愿这次,结果不要让他失望。 6 第六章 九月的京城,已有些寒凉,尤其绵延的雨后。 明荔带着外公下飞机时,天色已暗下,凉风习习。 她替外公裹好衣服,边发信息和宋成睿联系,确定男人在出站口后,放下心带着外公出去。 时峥和宋成睿接触的机会不多,但仅有的接触中,男人的礼数都算周到,再加上少时曾救了外孙女,人品方面肯定也过得去,以至于时峥对这个外孙女婿始终还算满意。 今天是宋成睿亲自开车过来的。他着一身浅灰色西装,宽肩窄腰,眉眼深邃,见到时峥,恭敬地为他打开后车门。 时峥难得露出丝笑容。 看到外公开心,明荔眨眨眼,悄悄给男人比了个大拇指。 一小时后,轿车停在明荔的公寓楼下。 宋成睿替二人拿行李,“外公,安置好我再带您去吃饭,您有什么忌口吗?” 时峥摆摆手:“酒肉多来点!我们爷俩喝几口。” “外公,他不能喝许多酒的!”明荔睁大眼睛,拉了拉老人的袖子。 时峥瞪她一眼,又转头问宋成睿:“你就说能不能喝吧?” 宋成睿点头:“当然。”他笑着去牵明荔的手,和她低声耳语:“外公有令,岂敢不遵?” 明荔心中涌现一丝暖流。 他对她是好的。 或许她总是太贪心,想要更多的好。 回到家,明荔带着外公参观了下公寓,老人嘴上还嫌弃着:“哪有我给你建的城堡大?这床腿都伸不直吧?” “您乱说,这床明明有一米八。”明荔嗔道,一双眼睛弯起来,形如弯月,她转头去寻宋成睿,正要询问何时出发,男人却低头看手机,眉眼染上沉凝。 他抬目看她,“我先去打个电话。” 明荔愣了愣,轻点头,继续陪着外公聊天。 没多久,宋成睿大步回来。他紧锁着眉,手臂挽着西装外套,神色匆匆地说:“外公,我有点事,今晚可能没法陪您和夭夭…” 他神色中的着急不似作伪,时峥虽有不满,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挥手:“我不要紧,你有事就先去处理吧。” 宋成睿又看了眼明荔,少女眼中的失落神色难以掩饰:“什么事情啊?” 宋成睿看了眼腕表:“我回来再和你解释行吗?” 明荔很想说不行,她本性就是如此霸道。 但最终,她点头答应,“你走吧。” 闻言,宋成睿朝二人颔首,转身大步离开。 时峥还不明所以,“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啊?夭夭,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明荔靠在沙发上,随手把玩抱枕:“不去了。”她转头望着窗外淅沥的雨珠,扯了下唇:“下雨呢。” - 京云阁位处中心,巍峨矗立俯瞰川流不息的车流。 酒店外豪车林立,不时有政商名流出入。 宋瑾砚到达饭局时,已经不算早。 这场他做东,因着来迟,被押着罚了三杯酒,宋瑾砚无奈饮尽。 因不喜思维不受控的感觉,他不常饮酒,但事实往往不由己。 值得愉悦的是,今晚这场散得早。 饭局结束,宋瑾砚没有立即离开,在酒店休息室的天台上,散了散满身的酒意。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他通知司机提前等候。 从休息室离开时,手机铃响,显示蒋蔓的电话。 宋瑾砚轻揉额角,边接通边走过长廊。 蒋蔓无一例外,又是一套相同的话术,宋瑾砚打起精神应付。 他正思考着结束电话的理由,突然,有细碎的女声从镂空的琉璃屏风侧传来。 秉持着非礼勿听的礼节,宋瑾砚转身欲走。 下一秒,女声喊:“成睿哥哥。” 宋瑾砚脚步停顿,略晃神。 闭了闭眼,才反应过来,这道声线和那道,全然不同。 电话那头,蒋蔓还在持续说着话。 这边,女声愈发娇弱起来:“成睿哥哥,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第一时间过来?” “我先送你回去。” “可我还是害怕。” “这次的人我会处理,以后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明妍吸了吸鼻子:“你和姐姐结婚以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妹妹。”宋成睿无奈道。 明妍打来电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她说,饭局上有投资人在灌她酒,她很害怕。 从小到大,保护她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没法不赶到。 “走吧。”宋成睿说:“我送你回去。” 他带着明妍,绕过屏风。 余光里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男人半倚靠墙边,满身不容忽视的清贵。 宋成睿余光匆匆带过,忽而,停顿住脚步。 与此同时,宋瑾砚也安静地看向他。 “成睿哥哥?”明妍有些奇怪,她循着宋成睿的视线,看到了长身站立的男人,表情一滞。 所有人都说宋瑾砚君子端方,是最有礼数的贵公子,但不知为什么,她仍是怕他。 尤其是被男人那双温和却清冽的眼眸注视时,仿佛无处遁形。 “叔叔。”宋成睿先开口。 宋瑾砚指着手机,表示自己还在接电话,让他等着。 宋成睿表情变了变,示意明妍先走:“你在那边等我一下。” 明妍又冲宋瑾砚看了眼,也不敢再和宋成睿撒娇,小心翼翼地低头离开。 宋瑾砚终于找到结束通话的理由,他放下手机,淡淡看向宋成睿。 他甚少认真打量这个侄子,此时忽然发觉,或许真的有血脉相袭这一说,毕竟他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宋家男人的混账基因。 “明天就是订婚宴,我想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也没想到会见到您。” “你觉得合适吗?”宋瑾砚突然问。 宋成睿目光沉凝,揣摩他的用意:“您是什么意思。” 宋瑾砚晃神,突然揉了揉眉心。 酒确实误事。 他又是以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你走吧。” 面对男人有意的忽视,宋成睿脸色有些难看,他略点头,抬步就要走。 “把风声压紧。”背后男声忽而凛冽,不复平日半分温和:“你既然要成家,就不要传出任何有损集团形象的新闻。” 宋成睿用力松了松领带,压下胸腔的火气:“您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宋瑾砚却没有动怒,长腿抬起,朝他走来。 他们身形相仿,但宋成睿仍是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宋瑾砚眼神平静:“你当然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会产生什么后果,也请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转身离开。 宋成睿站在原地,一口气出不去,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 窗外的雨没有变小的趋势,等着外公睡着,明荔独自坐在飘窗前,托腮看着玻璃上的水滴蜿蜒而下。 十点半,明荔放在小桌上的手机闪烁,宋成睿打来电话,带着歉意道:“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来了,免得打扰你和外公休息。” “我知道。”明荔低头欣赏为了订婚宴新做的美甲:“明妍又出什么事情了?” 电话那头是一阵寂静。 “你知道了?” “我猜到了。”明荔淡淡道。 但外公在,她不能表现分毫。 “今天阿妍饭局遇潜规则,你知道,她性子单纯,这件事我没法不管。”宋成睿压低声音哄道。 明荔反问:“那我被投资方欺负的时候,你在哪?” “你什么时候…”宋成睿顿了顿:“你没必要连这种事也要类比。” 明荔哑然。 “夭夭,明天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了,你要多给我一些信任,不是吗?” “外公今天等了你一晚上。” 宋成睿终于沉默。 “夭夭,没有下次,你信我好吗?” 明荔收起情绪:“嗯。” 她没有争吵的欲望,但明天就是订婚宴了,不该闹得这么难看。 “早点休息。”宋成睿温声道:“明天我来接我最漂亮的新娘。” 明荔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心情终于随着明朗:“好。” 这一晚,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明荔望着帐顶,始终没有睡意。 她做任何事都没有长性,唯独追随宋成睿这件事,她坚持了十年。 十三岁,正是晓事的年纪,也是那年,明荔知道了她和宋成睿之间从出生就定下的婚约。 她对婚约的概念依旧模糊,只知道,他们未来会生活在一起。 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宋成睿刚成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明荔会注意他打篮球时矫健的身姿,喝水时喉结的汗珠,背她时宽阔的肩背,心脏抑制不住得萌动。 她听说,这是喜欢。 明荔的行动力说来便来,便如她的喜欢,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夏日安静的午后,连后院的猫儿都在打盹。 明荔抱着信纸,悄悄迈进一层宋宅的藏书室。 宋家百年世家,珍藏的书籍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 明荔想写情书,可惜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几个字,思来想去,她准备来藏书室做摘抄。 她不知,在她足腕银铃叮铃响起的瞬间,几排书架后的青年便睁开了眼。 “亲爱的成睿哥哥。”明荔盘腿,身旁是杂乱堆积的书册,她转着笔,口中念念有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帅气的身形,刀锋般的脸颊,便让我流连往返…” “我的心如炸开的烟花,哗啦啦哗啦啦得散,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儿…” 噗嗤一声,像是终于忍不住,背后传来男人颤动的笑声。 明荔脸颊涨得血红,她倏地站起身,警觉地四处打量:“谁!?” 后排的书架,有影影绰绰的身影,来人身材颀长,半倚靠在书架前,肤色冷白,明明是清隽的眉眼,却因含笑而自带一股风流。 他是极高的,明荔连看他都需要仰脖,竖起的耳朵慢慢耷拉回去。 “宋叔叔?”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你怎么在这呀?” “找个地方躲懒。” 宋瑾砚坐在她面前,目光平视她,声音如泠泠的泉水般动听:“我打扰你了?” 明荔再次闹了个大红脸,她没法和宋瑾砚闹脾气,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应该提醒我的。” 宋瑾砚指骨叩了叩桌子,示意道:“我提醒过了。” 明荔:“……” 她似乎确实听到了类似的声响,只不过没当回事,快速便忽略了。 明荔趴在桌上,悄悄跺了跺脚:“你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宋瑾砚低笑,目光落于桌上少女写了一半的“情书”。 鬼画符般的字迹,倒难为这漂亮的纸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明荔猛地压住纸,羞恼道:“你不要看!” 宋瑾砚坚持夸赞:“写得不错。” 外场逢场作戏时,他说过很多假话。但这次,到底没有收住,细碎的笑声溢出喉间。 明荔气呼呼瞪他。 “我帮你写,以此赔罪,可以吗?”宋瑾砚轻声询问。 良久,明荔缓缓松手,狐疑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先看看你的字。” 宋瑾砚一手书画师承圈内大牛,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修长的指骨握起钢笔,于信封上书写了几个字。 [宋成睿亲启] 明荔眼眸渐渐放大,嘴上仍道:“勉勉强强,那就劳你帮我代笔吧。” 宋瑾砚:“我该写什么?”他缓缓吐字:“是炸开的烟花,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吗?” 明荔:“……” 她双手捂住脸:“你自行发挥吧。” 宋瑾砚低低笑了:“好。” 他低眉正坐于案前,衬衫袖扣半卷,清晰的腕骨因用力,隐有青色脉络蔓延。 明荔托腮望着,一时连眼睛都没舍得眨。 不多时,男人将信纸放在她面前,字迹遒劲有力,隐有锋芒。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但明荔至今仍记得信纸最后的那段文字。 [让我的爱如阳光般将你拥抱,并赠你璀璨的自由。] 后来,又过去了好多年。 明荔曾问起宋成睿情书的去向。 男人先是怔愣,“什么情书?” 半晌,他才想起来,笑了下道:“哦,信封夹在书里忘拿出来,应该被佣人处理了。” 明荔久久无言。 她想,真是可惜宋瑾砚的字了。 7 第七章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次日天光大亮。 订婚宴设在晚上,宁茹盛情邀请明荔去她的工作室。仿佛奇迹暖暖变装,整个上午,明荔都在被迫试礼服。 “我不要试了。”明荔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一副怎么喊都不肯动的模样。 宁茹上前去拉她手臂:“不行!你还记得你惊艳全场的副线任务吗?” 明荔不感兴趣地别过脑袋。 见当事人如此不成器,宁茹简直恨铁不成钢:“别人就算了,明妍那个小绿茶你不该努力发挥美貌,狠狠艳压一下?” 明荔撩了下眼皮,“艳压她我还需要努力?” 宁茹:“……” “别的都算了,这件你必须试!”宁茹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进她最私密的藏衣室,“这可是我的压寨之宝!” 明荔余光扫了眼,原本还没甚兴致的躺着,忽而直起身,“这件,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试试。” 这是一件胸口和裙摆带着碎钻的红色公主裙,宽大的裙摆曳地,衣袖垂落至肩,直角肩,天鹅颈,一览无余。她身材极好,胸前绵延起伏,腰肢盈盈一握。 明荔牵着裙摆走来时,宁茹睁大了眼睛,惊叹出声:“你是公主吧!” 明荔被逗笑,宝石般的眼睛顾盼生辉,她站直,毫不扭捏地对着全身镜欣赏自己。 宁茹小跑着去拿首饰,鹅卵石大小的钻石项链,红宝石额坠,通通给明荔戴上。 “完美!”宁茹抱臂,仿佛欣赏最得意的作品般道:“宋成睿能娶到你,真的是他三辈子福气。” 明荔忍不住翘起唇,摇了摇葱白的手指:“不,十辈子。” 宁茹语塞几秒,旋即闺蜜俩哈哈大笑。 临近傍晚,明荔收到宋成睿的消息,那头问她有没有准备好,他的车已经在楼下。 宁茹直接按住手机语音键,命令道:“什么准没准备好,你直接上来接,ok?” 那头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兴致:“是我没考虑周到,这就过来接。” 宁茹哈哈笑了,揶揄地看了看明荔,后者脸颊酡红,那还有平日里半分骄矜。 在美学上,宁茹平日里颇有几分造诣,从门口到工作室有一片镂空的瓷质屏风。 宋成睿迈步上来的几步里,透过空隙看见少女火红的裙摆,往上是莹白的肌肤,饱满的唇瓣,最后是那双盈盈带笑的桃花眼。 他停顿住脚步,轻挑一下眉骨。 初时见明荔,他没多少印象。她瘦弱,看起来营养不良,唯独双眼晶亮。 她无缘无故成为了他的小尾巴,执拗地说要报恩。 他啼笑皆非,不明白她的脑回路。 他所做的,不过是在宋瑾砚将她救出后,吩咐佣人将她照顾好,自己作为宴会的主人,依礼去看了一眼。 正如她醒来时他所说的:“举手之劳。” 对于明荔的追随,初始他觉得困扰,后来觉得有趣,最后已经成了习惯。 他享受着她专注的喜欢,无限的爱的包容,也终于正视起这个婚约。 然后,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长开,美得惊心动魄。 他突然觉得,娶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她也这样喜欢他。 就在这时,少女似有所觉,扭头看来。 她的爱慕与热情从不掩饰,宋成睿加快脚步走过去。 这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夭夭。 感觉到宋成睿一瞬不移的目光,明荔脸颊微烫。 宋成睿拉住她的手,眼眸深邃:“你今天很美。” 明荔弯唇,欣然接受:“谢谢。” “喂喂喂!”宁茹在旁边喊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说罢,她帮明荔拎起包,挤眉弄眼道:“我先走一步,你俩继续。” 明荔扯了扯宋成睿袖子,小声:“我们也走了。” 难得见少女局促模样,宋成睿牵唇:“嗯。” - 订婚宴地点在京云阁,极富盛名,厨师都是响当当的国宴大厨。 能在短时间内订到位置,非富即贵。 这次订婚宴主要是宋家大房负责承办的,明家也有参与,但明荔从没有过问。 唯在筹备期间,宋成睿提起过一次:“江阿姨为此出了很多力,几个晚上不眠不休。” 这么多年,宋成睿始终试图缓和她和明家的关系。 明荔道:“那是她自愿的。” 宋成睿揉了揉眉心:“你这性子啊。” 这个话题遂终止。 轿车停下,来到宴会厅门口。 明荔想要挽着外公,老人家摆手,调笑道:“你牵我个老头子做什么?” 明荔脸颊透粉,宋成睿从后揽住她腰,笑道:“走吧。” 她抬眸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从虚掩的红木门往里,衣香鬓影。有几个大圆桌,圈内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有露面。 一整层的宴客厅和包厢都被包下,不仅娱乐设施齐全,甚至落地窗外还有大片的游泳池和绿化地。 看见来人,服务生躬身拉开大门。 宋成睿牵着明荔进去,宁茹在后给时峥做引导。 宴会厅有一瞬间的寂静。 众人朝着门边看来,一时间,谈话声渐消,甚至有隐隐的吸气和惊叹声。 他们几乎没见过明家的这个养在宜城的女儿,传闻里也是平庸之极,半分配不上宋家精心培养出的嫡孙宋成睿。 可门边踏步而来的少女,那极盛的容貌和娇矜的气质几乎就要将身侧的男人给压下去。 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明媚张扬,不染京城的浮华和世俗。 宋成睿揽着明荔腰的手收紧,眼神微沉。 他不愿带她出来的原因也是这个—— 她太招摇,总是会引来这些目光。 明荔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她抬眸,在人群中看到了正和宋父宋绍章握手谈笑的明嵩,以及他身侧言笑晏晏的江雪琴和明妍母女。 明妍还是一贯的黑长直,乖巧地站立一旁,无害又单纯。 父女俩对视,明嵩表情微顿,欲言又止,明荔则淡淡移开目光。 按照礼节,明嵩应该来迎接时峥,但深知时老的性子并不会赏脸给面子,故明嵩踟蹰原地。 明荔回头看了眼宁茹,她事先就请宁茹照顾好外公。 宁茹意会,带着时老参观宴厅。 “夭夭,先去见一下爸妈。”宋成睿在她耳畔道。 明宋两家的长辈,自是要见的。 走上前,明嵩眼眸深深地看着女儿,几次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在触及明荔冷若冰霜的眼后,顿在原地,转而拍宋成睿的肩。 “您放心,我会对夭夭好的。”宋成睿转而看明荔,可少女神色涣散,显得心不在焉:“夭夭?” 明荔回神。 她的注意力在宋家的桌上。今天宋家的人来得比上次家宴还要更全,多了很多她不熟悉的身影。 但独独宋瑾砚不在。 于礼于情,他都不至于不露面,平白留下话柄。 明荔垂落眼,遮挡住眸中情绪。 这场订婚宴的流程都偏商业,随宋成睿见过两家人后,还要继续接待宾客,应对这些复杂的打量和寒暄。 “我想去陪外公。” 宋成睿停顿脚步,“怎么了?” “我不认识他们。”明荔嘟囔道:“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宋成睿感到头疼,为她这任性的脾气。 “不可以。”他平视她,严肃道:“你现在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 明荔动了动生疼的脚:“可鞋…” “郑总。”宋成睿已经侧头,微笑着朝着迎面走来的人伸出手。 明荔后面的话卡在喉中。 时间逼近整点,仪式即将开始,宾客该到的基本都到了。 明荔再一次朝着宴厅的大门看了一眼,半晌,有些失望地垂落漂亮眼眸。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沸腾声。 眼底出现一双黑色手工皮鞋,来人脚步很轻,清冽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鞋不太合适,趁早换了吧。” 明荔猛地抬头。 宋瑾砚长身玉立,面容清隽若神祗。只是一月未见,他似是清瘦了些。 “鞋子不合适吗?”听到这话,宋成睿才低头,看到了明荔破皮的脚后跟:“怎么不早说?” 明荔无谓地说:“我刚刚是想说的。” 宋成睿默了默,语气有些歉疚:“我带你去换鞋子。” 明荔点头,无言地看了眼宋瑾砚,轻而生疏地说:“谢谢叔叔。” 后者安静回视。 他那一双总能把事情看得过于透彻的眼,显得悲天悯人。 明荔别过头,强自挺直腰背转身。 直至走到转弯处才想起,宋瑾砚甚至没有循礼说一句恭喜。 宋成睿低声:“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 明荔心不在焉,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嗯。” 宋成睿还想说什么,又被身后的宋母喊住:“成睿,去哪儿?这是顶逸科技的廖总…” 宋成睿脚步一顿,叹口气,神色抱歉地看了眼明荔。 “我自己去吧,休息室不远。” “好。”宋成睿点头,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后脑,他软下嗓,为自己整晚的不周到而抱歉道:“夭夭,辛苦你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等这之后,我们再在宜城补办一个小型的宴会,只请你想请的人,好不好?” 明荔抬起乌黑瞳仁,认真道:“那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宋成睿笑:“先去换鞋,回来仪式便开始了。” 有服务生做引导,带着明荔从宴厅来到楼上的休息室。为了防止意外,里面便有备用的礼服,这些东西,大家族一向准备得充分。 明荔简单处理了脚上磨出的伤口,换上了一双舒适的高跟鞋。 刚刚换下的高跟鞋是香槟色,上面的碎钻折射出柔雾般的光。 明荔多看了一眼。 这双鞋是宋成睿送的,很漂亮,她很喜欢。 可惜,终究是不合脚。 从休息室出来后,是长长的走廊,往前走还有一处宽敞的天台。 天台下面连接着宴厅外的泳池。 有在这处开party的,时常会有人为追求刺激,从天台便往下面的泳池跳。 明荔不禁想,若不是少时曾溺水,或许她也能体验这样的刺激项目。 突然,天台边有一道影子晃动。 接着,静谧的空间内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明荔停顿脚步,和天台暗影处的明妍对上视线。 “姐姐。”明妍背靠着天台,笑盈盈地面对她,姿态松散,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娇柔:“我等你许久了。” 明荔淡淡看她。 明妍懒懒喝一口香槟:“恭喜啊,得偿所愿。” 明荔扯了下唇,转身欲走。 “等等。”明妍喊住她,嗤嗤笑道:“姐姐就这么怕我?” 明荔脚步不停,没有理睬她的挑衅。 见少女连一个眼神也欠奉,明妍抬高声音:“明荔你站住!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听到这话,明荔歪头,眼眸流光溢彩:“我比你漂亮,比你聪明,哪点不值得得意?” 明妍气急败坏地咬紧牙。 她是真的讨厌明荔! 因为她的归来,她成了众人口中的私生女;也因为她,分走了父亲和成睿哥哥的宠爱! 如今,她还要眼睁睁看着明荔和宋成睿订婚,而这原本该属于自己! 但好在,她还有一张底牌。 明妍稳下声线,继续激道:“你以为成睿哥哥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是看你倒贴可怜你罢了!” 女声是动听的,内容却不堪于耳。 明荔活动手指,两步上前。她比明妍高半头,钳制她的下巴轻而易举,笑容明媚道:“不知道你这张脸,能经得起我几巴掌呢?” “姐姐,你还是这么冲动。”见达到目的,明妍笑盈盈道:“不如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吗?”她放轻声音,观察着少女的表情,眼神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当年救你的不是成睿哥哥,是宋瑾砚。” “你啊,报错恩啦。”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因为看你倒贴也挺有意思的,但…啊!”明妍突然尖叫,为突然浇在脸上的冰凉的香槟。 明荔面无表情地放下酒杯。她声线平稳,眼中却是如寒潭般的冰冷:“你若是不清醒,我便帮你洗洗脸。” 明妍打了个激灵,突然笑出声:“不是吧,你竟然不信?” 一秒,两秒。 明荔沉默。 灭顶的寒冷从脊背蔓延全身,她视线涣散,手指也轻轻颤抖,她放下明妍,转身就要走。 明荔想,她应当长记性的,就不该靠近明妍。 明妍却一把拉住她,另只手将空了的酒杯从上往下重重一砸。 这一声,惊动了宴厅的人。 陆续有人来到楼下的泳池边,抬头看向头顶天台。 “你不信就做个实验吧。”明妍歪头笑看她,往后退几步:“看看成睿哥哥是先救你还是救我呢?” 明荔麻木地抬眼,感觉眼前的所有都扭曲如幻境。她挥臂甩开明妍的手,不耐道:“你有病吗。” 后者却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就往下坠落,明荔下意识伸手去拉,却对上明妍得逞的眼。 明妍反手扯过明荔,边拉着她一起下坠,边冲她比口型:“怎么,你不敢试吗?” 耳边风声呼啸,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接着便是下坠的失重感。 一阵旋转变换,冰冷的水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窒息的游泳池中。 8 第八章 四周的声音似乎突然消失了。 沉重的礼服裙摆拉着明荔不停下坠,灭顶的恐惧感席卷,明荔张口欲呼救,下一瞬,冰冷的池水便呛入喉中,阻断了她的所有声音。 身下仿佛又是十年前那不见底的深渊。她喊不出声,唯有身体一直往下,再往下。 另一边,明妍不住拍打着水面,她的声线娇柔而无助,一声声颤人心弦:“我不会水…呜…救我,成睿哥哥——” 酒店的露天泳池深度有两米五,夜晚更是视物不清,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的确很危险。 岸上熙熙攘攘,酒店经理忙着呼唤安保,而场内的其余人顾忌着身份和场合,一时没人动作。 江雪琴携明嵩过来,看见泳池中虚弱挣扎的女儿,惊得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地就转身,拉着随之赶到的宋成睿的衣袖:“成睿,阿姨求你了,快去救救阿妍!她身子弱…” “您先别着急,有我在。”宋成睿大步就往泳池边去,他表情严肃,唇线抿紧,显然也很焦急。 他脱下西装外套,扔在一边,长腿迈进泳池。 京城的深秋,夜色寒凉入骨。 明荔的意识已经不甚清醒,眼前模糊,耳旁嗡动。 但隔着不远不近的水幕,她依稀看到了宋成睿的身影,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求生欲燃烧,漆黑的水下,明荔努力朝他的方向靠近,艰难伸出手。 她仍相信,他会救她的。 只是,伸出的手并没有得到回应—— 男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只因他的全部心神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关心则乱,他人自然都成了附庸。 明荔愣愣看着,任由自己不断下沉。 她的胸腔愈发沉重,不知吸入多少冰冷的池水。 眼前逐渐变黑,记忆里的最后一幕,便是宋成睿揽着明妍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想,自己似乎更为熟悉他的背影。 是自行车后座他迎风而起的衣摆;是篮球入框时他劲瘦的脊背;还是他一次次离开时被光拖得长长的影子。 点点滴滴,才汇聚成这十年岁月。 明妍的话是否为真,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宋成睿或许在意她,但在她们之间,他永远不会选择她。 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般重新倒映脑海。 十三岁生日,他履约带她们去游乐场,中途明妍走失,他前去寻找。她从中午等到日落,才得知他急着将受伤的明妍送去医院,无暇顾及等在游乐园的自己。 十六岁夏天,他答应陪她看一场草原日出,却因明妍被黑粉跟踪出了车祸,连夜赶回京城,那次,她一人看完了一场日出。 十八岁毕业,他出席明妍的大提琴独奏表演,没赶上她的毕业典礼。她坐在礼堂,安静地等到天黑。 …… 水下,明荔看着宋成睿抱着的背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十年了,也该黄粱梦醒。 明荔闭上眼,漂着,散着,任由意识消融于池水。 直到腰肢被一双有力的手拖住,来者也沾了满身的池水,一如她一样冰冷。 脸颊被怜惜地轻拍,隐隐约约有男人低而轻的声音。 他在唤她,喊了一遍又一遍:“小荔枝。” 明荔想回应,但喉间全是呛进去的水,她说不出话,唯有手臂紧紧搂着来人,怎么也不放开。 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宋瑾砚指尖轻抚她眼角,抹去那滴晶莹的水珠。 他抱紧她,安抚得轻拍她细瘦的脊背。 “别怕。” - 将明妍从泳池救出,女孩瑟瑟发抖,脸上具是害怕的泪珠。 宋成睿用西装包裹住她,为她避寒。 明嵩和江雪琴明显也很担忧,急切唤着侍从联系私人医生。 看着明妍没有大碍,宋成睿深吸口气,却不觉放松,仍有些心神不宁。 他烦躁地扯了下领带,忽然,身后传来宁茹的惊呼,撕心裂肺的一声:“夭夭!” 宋成睿下意识回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他扯下明妍的手,大步就往回狂奔,来到泳池边,只是还没靠近,衣领就被人一把拽住。 “宋成睿!”宁茹眼眶通红,嘶吼道:“你到底是不是人?你他妈不知道夭夭多怕水吗?!你就让她一个人待在水下面吗?!” 说到后面,她已经语带哽咽,是心疼更是悲愤:“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宁茹来得晚,对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来时只看见宋成睿抱着人出来,等到她穿过人群靠近泳池,才发现明荔也落了水,而宋成睿也只救了明妍。 宁茹简直快疯了,天知道明荔有多怕水,这么深这么黑的泳池,她该有多害怕! 可惜在场的宾客审时度势,安保迟迟不到,竟没有一人能立刻下去救人! 她不敢想象,这些年明荔到底有多孤立无援。时老若是知道自家宝贝被如此轻待,又有多伤心难耐!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脚步失了往日的从容,连停顿也不曾,便径直下了水。 哪怕浑身西装浸湿,也并不有损男人的清贵。 宁茹愣在原地。 谁都有可能,却独独是他——最有分寸,最是疏离,却又最为心慈悲悯。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男人抱着满身狼狈的少女,一步步从深渊上岸。 黑色配上极致的红,一个清润如玉,一个明媚似妖,像是最昳丽的油画卷。 “宋成睿,你哑巴了吗?”宁茹回神,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宋成睿则盯着不远处,披着宋瑾砚外套,虚弱靠在他怀中的少女。 她娇颜苍白,一下又一下狼狈地咳着水,细白的手始终拽紧男人的衣袖。 不对。 这一切都乱了。 宋成睿脑中嗡鸣,他揉着眉心,烦躁混杂不耐:“我不知道…” 当时情况混乱,他来时只知明妍落水,并不知水下还有明荔! “你能知道什么!你眼里除了明妍还有什么?” 宁茹的每一句话,都如刀锋般直击他面门。 周围的议论和熙攘声渐大,两家都意识到影响不好,忙紧急致歉,并疏散宾客。 宋成睿拉开宁茹,他看着抱着少女的男人,眸中满是压抑着的燥郁。 他不顾周边未散的宾客,大步往泳池边,失了平日的理智,声音冷硬:“叔叔,请把夭夭交给我。” 一秒,两秒。 凉风如水般,泳池水面泛起波澜。 宋瑾砚连眼皮也未动,只是用西装裹紧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的少女。 “你凭什么?”他语气极淡,扑面而来的漠然。 宋成睿脸色一变。 气氛一瞬间便紧绷起来,他嗓音沉冷:“凭我是夭夭未婚夫。” 宋瑾砚轻哂,他眯了眯眼,眸中冷意蔓延。 夜晚凉风习习,一阵风过,带起池面的涟漪。 突然,一道沙哑而带有鼻音的女声响起,无限依恋:“宋叔叔,我冷。” “嗯。”宋瑾砚温声应:“我带你走。” 说完,他直接站起,打横抱起怀中的少女,大步就往回走。 而直至离开,明荔始终依偎在宋瑾砚怀中,没有看他一眼。 眼前的一幕极刺眼,宋成睿站在原地,脸色极其难看,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没有上前去追。 今晚这件事,是他处理不当。明荔会因此生气,很正常。 他理解她的情绪,也会给彼此时间。 而且这次订婚宴因为此,产生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他需要一件件解决。 等彼此都冷静下来,他会认真哄她。 他很坚信,没有什么能打破他们十年感情。 9 第九章 人走宴散。 宋明两家的订婚宴,本该是圈子里的一场最盛大的喜事,最后却以这样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草草结局。 豪门圈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宾客离开后仍是津津乐道,消息长了脚般传出去。 大多都在笑明家这位极少露面的大千金。 谁不知道这位苦等宋成睿十年?最后还不是沦为整个京圈的笑柄。 当然,也有参宴的公子哥认为是宋成睿不长眼。明眼人都知道明家两姐妹哪位更绝色,舍弃明荔救明妍简直匪夷所思。 话一出,便引得众人嘲弄。 漂亮又如何,不还是痴心妄想?哪怕掉池里淹死了未婚夫眼里也只有小青梅——明妍从小接受明家精英教育,气质和涵养哪是养在乡下的明荔能比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 他们审判,嘲弄,怜悯,甚至于唏嘘感叹宋成睿好福气,竟有这等齐人之福。 话题最后,有人说起宋瑾砚,惊于这位顶级贵公子竟亲自救下这位侄媳妇。 年轻的二代们其实甚少能接触宋瑾砚这类一手掌握家族实权的“实干派”,他们不比他小多少,却仿佛自动降了一个辈分和等级。 他们捉摸不透宋瑾砚的用意。 到底是为了瓦解两家联盟,还是…… 后面的想法,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一时倒没人敢说。 明荔不知外界尘嚣甚上的流言蜚语。 她的鼻腔,胸肺全是呛入的冷水,咳不出,吐不掉,排山倒海般积压而来。 唯有头顶沉静的男声,让她有意识—— 自己仍在这尘世间。 宋瑾砚正在通知酒店经理准备套房,并联系私人医生。 “尽快。”他嗓音不是商量的语调。 不容置喙的压迫扑面而来,经理点头应下,连片刻也不敢耽搁,便按照吩咐办起事。 他示意手下,直接带男人坐直达电梯,径直到顶层套房。 宁茹担心地跟在其后,服务生按下电梯,男人略侧头。 “宋…”宁茹斟酌着称呼。 他虽是平和温润,气质却矜贵之极,让人不敢逼视。 “外公还在宴厅。”宋瑾砚温声道:“夭夭不会希望外公看到她的模样。” 宁茹愣了愣,惊于他的周到细心:“是我没想到…” “外公那边,还需要你的照应。”男人声线如玉石,虽是嘱托,却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 “是是是。”宁茹不住点头,完全不觉有异:“那我去照顾外公?” “多谢。” 电梯开合,男人迈开长腿,他搂紧怀中娇小的身影,冲她颔首。 直到电梯关闭,显示上升时,宁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闺蜜交给一个根本不熟的男人了?! 还有,他喊的什么?外公?!这不是差辈分了??? 宁茹震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懵懵地转身回宴厅。 电梯门阖上。 除了做引导,一眼不敢乱看的服务生,电梯内一片寂静,唯有少女微弱的呼吸,以及难受的咕哝。 宋瑾砚低眸。 女孩浑身冰凉地蜷缩在他怀里,湿透的黑发黏在脸上,更显脸色苍白。 明明是晚宴上漂亮得摄人心魄的新娘,此刻却毫无生气地躺在怀中。 宋瑾砚盯着电梯上升的楼层。 浮躁,情绪化——在电梯镜中,他看到了这样的自己。 他从来自诩不受情绪所控,到底在她身上,一败再败。 - 宁茹再回到订婚宴现场时,宾客已经散去大半。 明嵩和宋绍章各自忙于送客。 而明妍则裹着毯子,手中握着一杯热茶。她面容苍白,我见犹怜的模样,引得周围的一众人对其嘘寒问暖。 她是没事了,明荔却是糟了大罪。 宁茹咬牙,忍着没上前给这朵小白莲哐哐两巴掌,毕竟时老爷子还在,他血压高,可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不然可就糟了。 她正要去主位找老爷子,心中还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明荔不在的事实,变故陡起—— 不知老爷子听到了什么,他突然起身,指着从身侧而过的服务生,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服务生被他气势所摄,结巴着道:“新娘,就那个最漂亮的女孩,落,落水了,还没人救,可真可怜…” 时峥身形晃动一下,几乎就要站不稳。 宁茹心中暗道不好,大步就往时峥方向去,还未开口,老人便一把掀了桌子。 “哐当”一声巨响。 明嵩正送完最后一波客,一回头,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偏了脸。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时峥拽紧他衣领,质问道:“明嵩!夭夭呢?!你就是这么护着她的?” 众目睽睽下被打这么一拳,明嵩擦掉嘴角的血迹,脸色阴沉:“她没事,已经被宋家救出来了。” 江雪琴忙上前,担忧地用手帕擦他脸上淤青:“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夭夭也落了水,这个确实和先生没有关系…” 这时,换了一身西装的宋成睿回来,看到暴怒中的时峥,他脚步微顿,最终还是上前,轻声道:“外公,夭夭已经没事了,这件事确实和明叔叔没有关系。” 时峥目光盯向他,忽然轻飘飘问:“夭夭落水时都没有人救,你那时候在哪呢?” 宋成睿默了默,“对不起外公,我也没能及时赶到。” 时峥看他良久,十分平静地说出一句:“是我看错人了。” 宋成睿沉默。 时峥不留情面的否定让他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添燥郁。 他顾忌着时峥的长辈身份,深吸口气,道:“外公,您先听我解释。” 时峥却已经不再看他,刀锋般的目光一个个扫过面前几人。 被他看过的,全都下意识移开眼。 他对赶来的宁茹道:“宁丫头,走了,带我去看看夭夭。” 宁茹忙不迭点头,她也冷着脸,连眼神都欠奉,挽着老爷子转身便走。 看着两人走远,宋成睿才缓和脸色,低声和明嵩致歉。 后者摇头:“我们都不知情,不怪你。” 宋成睿苦笑说:“夭夭一定在和我生气。” 明嵩倒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她哪次真生你气了?” 听罢,宋成睿心慢慢宽慰下来:“我明白。” - 酒店顶层的套房外,宋瑾砚半倚靠墙站着,一手拿手机,微微侧头接听电话。 蒋蔓的声音顺着电话线悠悠传来:“你今晚的行为很令人费解。” “明家那小丫头是宋成睿的人,怎么也轮不上你去救。” “救人而已,没有什么顺序。” 蒋蔓:“你这就是吃力而不讨好。” 宋瑾砚笑了,“也不一定。” “天凉,早点换身衣服。”挂电话前,蒋蔓关心一句。 “知道。” 话虽是这么说,却并没有空换身上湿透的衣服。刚挂电话,套房内的女服务生便开门出来,小声道:“那位小姐一定要您在旁边。” 宋瑾砚颔首。 刚刚将明荔抱过来也是这般,离开时,少女手指执拗地抓着他的衣袖,怎么也不放开。 私人医生也已经赶到,她必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当然不便待在那里。 宋瑾砚也曾领会过她黏起人来的性子,只是那时她年纪小,软磨硬泡更显小孩子脾气。 如今却不一样。 她亭亭玉立,每一次靠近都是更深的沉沦和引诱。 宋瑾砚重新走进套房,目光落于床上安静的一团。 女孩换了身棉质睡衣,被子半掩住她脸颊,更显苍白娇小。她定定看着一点,显得极其落寞孤寂。 听见声响,她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他,乌黑的瞳仁如玻璃般透亮。 宋瑾砚曾经在一部拍鸟类的记录片中看到过类似的眼神,幼鸟刚破壳,便是这么看它的衣食父母。 而他并没有给她当爹的打算。 他要的不是这些。 宋瑾砚移开视线,转向医生。 “宋先生。”医生接受信号,恭敬道:“明小姐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比较虚弱,最好要打一针点滴,不然晚上可能会发烧。” 宋瑾砚颔首:“您请吧。” 明荔却像是天打雷劈般,僵硬在床上,她开口还带着鼻音:“宋叔叔…” 宋瑾砚不用思考便知道她的意思:“不可以。” 明荔低垂下头,无声反抗。 她害怕打针,害怕疼痛,害怕一切让她不舒服的事物。 宋瑾砚看她良久,终究还是无奈,两步上前,半蹲在她面前,“发烧会比打针更难受,听话,嗯?” 明荔看着他。 她看着男人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心中像是被柠檬水泡过,酸酸涩涩的。 “我听话。”明荔吸了吸鼻子,说:“宋叔叔,你去换衣服吧。” 倒是难得乖巧。 宋瑾砚轻轻笑了:“不急,我陪你打完针。” 医生轻咳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宋瑾砚提醒:“动作轻一点。” 医生看了眼手上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什么,在看到男人清俊眉眼间不似作伪的怜惜后,又咽了回去—— 爹对闺女都没这样吧! “您放心。”医生蹲下身,轻拍少女莹白的手背。 她足够瘦,筋也好找,扎进去并不困难。 “好了。”大功告成,医生小心放下明荔的手,有分寸地说:“那我去外间等候,有情况随时叫我。” 宋瑾砚:“多谢。” 室内重回安静。 始终穿着湿衣服到底不妥,宋瑾砚温声道:“我离开一会。” 明荔眸中掀起波澜,想摇头,看到他的湿衣,又点头。 她的局促和拘谨都写在脸上,像只受伤的小鹿,随时担心被抛弃。 宋瑾砚手掌轻拢她后脑,俯身平视道:“我会回来。” 明荔看着宋瑾砚离开,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促使她再次喊住他:“宋叔叔!” “嗯。”他依旧耐心。 明荔深呼吸好几口,突然问:“我以后还可以喊你叔叔吗?” 宋瑾砚目光沉凝,难得没听懂她的意思。 明荔直勾勾盯着他,手攥紧被子,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我会和宋成睿退婚。” “如果我和他没有关系了,”她垂头,声音越来越低:“那你还是我叔叔吗?” 10 第十章 静谧的套房中,少女尾音似带有小勾子,乌黑瞳仁直直看着他。 如漂亮而娇矜的小鸟弄湿了羽毛,将希望寄托于救下她的猎人。 宋瑾砚看着她,那双如清潭般的眼深深。 那句“不是”已经到了唇边,他惯常擅长于掌控他人情绪—— 他当然不会是她叔叔。 她该醒了。 只是,层顶暖黄的灯光让她的不安无数遁形。 他会吓到她。 宋瑾砚压下几乎冲破理智的桎梏,声线一如往昔平和:“当然。” 得到男人的肯定,明荔终于放心,眼眸亮晶晶,光彩绚烂。 “宋叔叔,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宋瑾砚轻轻笑了。他似有些感兴趣,略侧头:“怎么报答?” 明荔愣住,张了张唇,突然说不出话来。 是啊。 她拿什么报答。 再来十年自以为是的愚蠢付出吗?宋瑾砚若是知道这阴差阳错一切,该是觉得多好笑。 刻意压下的负面情绪避无可避地席卷而来。 被欺骗的愤怒,被抛弃的悲伤,更多的,还是耗干力气的疲惫。 明荔蝶翼般的长睫轻颤,她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什么能报答的了。” 宋瑾砚离开的脚步定在原地。 商业谈判上战无不胜的男人,头一次体会到张口无言的感受。 他看重礼,严苛用世俗的规则约束自己,本就源于对底线的淡泊。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那只手带有清润的乌木沉香,微凉的温度,轻轻抚平她眉心。那只手从眉心侧移,覆上她脸颊,托住她精巧的下巴。 他手指长,这番动作,几乎将她捧在掌心。 “我没法抱你。”宋瑾砚声线低而沉,微微沙哑,“但肢体往往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明荔呼吸放轻,心跳蓦然错跳几拍。 男人的动作,其实已经出格。 他说:“我手下是你跳动的脉搏。” “旺盛的生命力,本身就是报答。” 明荔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像有羽毛从心尖拂过,让她突然慌乱起来—— 为这不受控的奇怪感觉。 她听不懂宋瑾砚的意思,但心中的情绪却奇异得被抚平。 在她即将就要躲开的瞬间,宋瑾砚已经先一步放下手。他居高临下,眼中似雾,看不清。 门铃声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氛围,宁茹声音拘谨:“宋…总,您在吗?” 明荔回神,宋瑾砚已如平常般说:“正好,宁小姐来陪你,我去换衣服。” “你…” “你需要的话,我会回来。” 在他面前,明荔向来张牙舞爪,不知何为边界。 只是这次,她说得涩然,眼中闪烁:“我需要。” 宋瑾砚却笑了:“要我?” 明荔讷讷点头:“…嗯。” …… 外间的侍应生开了门,宁茹带着时峥进门,和正要出去的宋瑾砚对上视线,她低下头:“宋总。” 宋瑾砚点头:“你好。” 他目光落于后面的时峥面上。 经过一晚上,原本神采奕奕的老人,显得沧桑疲惫。 宋瑾砚躬身伸手:“时老先生,您好,我叫宋瑾砚。” “您不必担心,夭夭没有事,现在正在打点滴。” 从进门开始,时峥的注意力便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他上下打量宋瑾砚,明明衣着湿透,浑身狼狈,但眉宇间具是上位者的从容镇定。 礼节周到,细致耐心,挑不出一丝错误。 但时峥却皱起浓眉,心中警铃骤响,迫于礼节他伸手回握:“宋?” 宋瑾砚迎着老人威慑的视线:“是,我是宋成睿小叔。” “呵。”时峥不冷不热地笑了笑:“谢谢你了,你走吧。” 这便是毫不客气地赶客了。 纵观整个京城,也没人能这样冷落宋瑾砚。 一旁的宁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明荔的脾气可真是像全了时老爷子,只要看不爽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 “好,您注意休息。” 宋瑾砚走前,轻轻关上门。 “老爷子,您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他今天可是救了夭夭的。”宁茹伸手拽了拽时峥的袖子,为难道。 时峥大步往内间走,冷哼道:“我有眼睛。” “您不该…” “我不该什么?”时峥侧头,“他为什么救夭夭,为什么对我这么毕恭毕敬,你想过为什么吗?” “…啊。”宁茹张了张唇:“他,他人好?他可是出了名的玉面君子啊。” 时峥就差狠狠啐一口了。 玉面君子?狼子野心差不多! 越想越是烦躁,时峥长吸口气,恨不得立刻就将外孙女打包带回宜城,远离群狼环伺的京城。 绕过套房外间,时峥看见了安静躺在床上的外孙女。 女孩娇小一团,手上还挂着点滴,脸颊苍白没血色,看见他,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轻轻的一声:“外公,我没事。” 几乎是瞬间,时峥就湿润了眼眶,扶着门框支撑身形。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他的宝贝孤零零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喊着外公。 时峥压下所有情绪,一言不发地来到床边,他手有些颤,明荔没有扎针的手忙回握住老人,急急道:“外公,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看着老人瞬间便苍老下来的神色,宁茹心中也酸涩,她轻轻关上门,给祖孙俩留下空间。 “夭夭。”时峥用力握紧外孙女的手,“听话,和宋家退婚,和外公回宜城,咱们不稀罕他们。” 明荔重重点头:“我听话,我退婚,只要您开心,我什么都做。” “不,不是为了外公。”时峥心疼极了,满是粗茧的手抚她后脑:“是要夭夭开心,宋成睿不是良人,他配不上我的夭夭。” “我明白。”明荔红着眼睛,一遍遍道:“是我错了…” 听着外孙女的低泣,时峥心如刀割地轻拍女孩脊背。 怕耽误明荔休息,时峥不准备在这里呆很久,他安抚完外孙女情绪,“好好睡一觉,太阳升起来,什么都好了。” 明荔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 时峥站起身,离开前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宋…” 他故意停顿,下一秒,床上的小脑袋便抬起来,“您是说宋叔叔?!” 时峥眉心跳了跳,“怎么?” “是宋叔叔救了我,他,他人很好。”明荔莫名感到紧张。 “是吗?” 感觉到老人审视的目光,明荔点头:“是,宋叔叔和他们不一样。” 时峥:“……” “夭夭看上他了?” 老人出身草原,说话直来直往,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张口就来。 明荔猛地呛出声,急急挥动葱白手指:“您,您说什么呢?他是…长辈。” 时峥盯她良久,看出她神情不似作伪,看样子是真没往别的方面想,略松口气:“哦,是外公在胡言乱语。” 直到老人离开,室内恢复安静,明荔的心跳仍没缓和。 门再次被打开,宁茹探进脑袋,粗犷地脱下高跟鞋扔到一边。 到只有闺蜜两人时,她原形毕露,叉着腰破口就骂:“我是真的很想把宋成睿和明妍两人捆成球,一脚把他们踹到河里冰封两百年!” “夭夭,你这次分不分?!不分我开岔车了啊!” 所有的难堪,此时倒是意外得消散而尽。宁茹再提起这两人时,明荔没有了以往的愤怒和悲伤。 过往的所有,似乎随着她一起消融在冰冷的池水中。 明荔眼眸异常通透:“我不止分,我还会退婚。” 宁茹后面的谩骂卡在喉中。 一秒,两秒。 她大笑着鼓起掌,是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终于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然后呢?你不该找个高富帅,手刃渣男贱女,狠狠扬眉吐气?” 明荔被逗笑了,眉眼间的娇矜重现。她懒洋洋往后靠,漫不经心道:“行啊,你帮我找?” 宁茹安静两秒,眼珠轻轻转动:“这还需要我找?不是有现成的吗?”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宁茹神秘地凑近少女耳畔,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下一秒,被明荔推开脑袋,她脸颊不受控地泛红,气息也乱了:“不要胡说!”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宁茹丝毫不觉有异。 “他不就大你十岁,有权有钱长得帅,身边还没女人。最主要的是,他是宋成睿叔叔!你若是能勾上宋瑾砚,宋成睿喊你一辈子婶婶,多解气啊!” 宁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兴奋地一拍手:“天呐,我太佩服我这个脑袋瓜了!” 明荔看着她,良久,眨动一下眼,捂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的胸口。 她震惊于自己的心动,更害怕于这个念头如藤蔓疯长。 但只一瞬,明荔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宋瑾砚不是她报复宋成睿的工具人。 更重要的是,宋瑾砚守礼端方,怎么可能打破这种界限和她胡闹? 明荔拍拍宁茹的肩,好笑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万人迷了?” 她低眸,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叔叔就只是叔叔而已。” 同样是怕耽搁明荔休息,宁茹没待多久,离开前道:“我先走了,有医生在这儿,我也放心。” 明荔和她告别。 室内重回寂静。 明荔定定看着前方,空落落的感觉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手机随着她一起沉入池底,手边甚至没有能够联系的通讯设备。 明荔一下下摩挲手指,看到指针指到九点。 咔哒一声。 伴随着钟声响,套间外传来男声低低的询问。 明荔竖起耳朵,掀起被子就躺下,翻过身后脑勺对着门,闭上眼睛装睡。 她才没有一直在等他! “走针了。”有脚步声不轻不重地靠近。 走针了! 明荔眼睫一颤,吓得翻身就起来,看向打针的手。 结果,手背没事,针尖原位没动 反应过来的明荔瞪向来者。 男人应是洗浴过,穿着黑色的家居服,头发仍有些湿。他臂弯夹着平板,鼻间也罕见地戴上金丝边眼镜。 他肤色冷白,五官本就偏柔和,戴上眼镜后,更显矜贵清润。 “不装睡了?”宋瑾砚坐向旁侧的沙发。 质问的话卡在喉间,明荔像是被烫着般移开视线,不满道:“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明荔抿唇不语。 确实,他向来信守承诺。说要划清界限,便是真的三年不见。 “你还走吗…”明荔手指沁出薄汗。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无理,但只有他在,她才有安心。 至少今晚如此。 宋瑾砚回复邮件的手指微顿。在他恪守的规则里,他显然不能留在这里。 只是。 他眼中溢出薄哂,留下又怎样? “你希望我走吗?”他不答反问,且引诱她亲口说出来。 明荔长睫轻动。 她知道不该,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却被惯坏了性子。 “不希望。” “好,”他答应她的要求:“我不走。” 他从不会拒绝她,正如以往每一次。 - 宋成睿这一夜并不好过。 草草收场的订婚宴为他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不仅身陷舆论,更重要的是两家婚事再次搁置,于他在集团内部有害无利。 宴散后,父亲宋绍章面色极为难看,一路压抑到家中,才终于爆发。 宋绍章扔下茶盏,瓷质品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到底是什么脑子才会在订婚宴做出这种事?你让明家和股东怎么看你?还平白让宋瑾砚捡一个好名声?” 宋成睿一言不发,他早已习惯父亲时而暴怒的脾气。 他比不过小他二十岁的宋瑾砚,便将希望寄于他的头上。 宋母有些不忍心,试图上前劝慰,被宋绍章挥手推去一边。 宋成睿头顶尖锐得疼,他定下心神,冷冷道:“只是订婚宴延期而已,您不必这般大动肝火。” “就是!”宋母跟着说:“那丫头多喜欢成睿你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明早你去哄哄她,尽快把日子再定下来。” 宋成睿闭了闭眼,应声:“我知道。” 一人回到冷寂的卧室,宋成睿点燃一根烟,看着缭绕的烟雾,突然极其想念起明荔。 少时多次被父亲训斥,关禁闭。 佣人习以为常,母亲无能为力,唯有明荔会叽叽喳喳地带来零食,小心翼翼地哄他开心。 少女始终有旺盛的生命力,她的爱慕和热情,如暖洋洋的太阳。 宋成睿闭上眼睛,决定早上便去将人哄回来。 次日一早。 宋成睿联系酒店,了解到明荔住的套间后,开车前往京云阁。 路过京西巷口,他看见了小学门口卖糖炒栗子的摊位,眼中不自觉漾起笑。 明荔最喜欢吃这些,遇见就要嚷嚷着要买。 宋成睿停下车,挤在一群学生中,买了一份糖炒栗子。 但路上运气不佳,几个路口都是红灯,宋成睿看着快要变凉的栗子,心头涌现燥郁。 八点半,他到达酒店下,一路直达顶层。 看清套间的瞬间,宋成睿皱了皱眉。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宋瑾砚的地方。 他冷着脸抬手摁响门铃。 一声又一声。 直到门被打开,男人穿着家居服,目光淡淡扫向他:“你没必要一直按铃。” 看清人的瞬间,宋成睿脸色变换,抬步便要进门,质问道:“夭夭呢?你昨晚和她在一起?” 宋瑾砚挡住他,“你进去不合适。” 宋成睿眼中涌上薄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夭夭在里面?”宋成睿手指收紧,“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推开宋瑾砚就要往里面走,宋瑾砚哂笑出声,一把拉住他手臂。 宋成睿怀中纸包着的糖炒栗子洒落在地,哗啦啦散开来。 此时,睡梦中明荔蹙紧眉,她无意识地拿起枕头就往门外扔,不耐喊道:“宋叔叔,你吵死了!” 宋成睿看着从里间扔出来的枕头,猛得抬目看向宋瑾砚。 向来淡漠的眼中染上薄红。 11 第十一章 明荔朦胧的睡意也随着这一声呼喊而消散。 一秒,两秒。 她睁开眼睛,脑中迟钝地转了转,后知后觉—— 她是不是被宋瑾砚惯过头了,起床气说撒就撒,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娇蛮劲散去,明荔倏地从床上翻起身,赤足踩在地板,慢吞吞往门外去。 她葱白手指扶上门边,小心探出一个脑袋,半俯下身,手腕小心勾回枕头,语气无辜又清白,仿佛刚刚撒野的不是她本人般。 “宋叔叔,是我睡糊涂了…” 下一秒,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看清门外情景的一刻,明荔脸上表情消散,低头,看着满地的栗子,皱起眉。 而不远处,宋成睿笔直站立,黑眸凝于她面上,其中惊涛海浪,风雨欲来。 一道颀长身影隔断他的视线。 宋瑾砚抬步过来,挡在她面前:先去穿鞋。” 明荔动了动自己踩在地板上的脚趾,有些尴尬,“哦”了一声。 仿佛房内没有另外一人,她转身小跑回房间,满地找拖鞋。 咦,拖鞋被她踢哪里去了? 宋瑾砚看她乱糟糟的头发和茫然的神情,无奈叹口气,抬步进去,从沙发下的缝隙中找到拖鞋。 明荔眨眨眼,倒打一耙:“我是说怎么找不到了,是不是你踢的?” 在宋瑾砚过往的经历里,甚少遇到这般理不直气也壮的小霸王。 他啼笑皆非:“嗯,是我梦游踢的。” 明荔早已忘记自己起夜把鞋一脚踢飞的事情了,抬脚理所当然地蹬上鞋。 两人自然亲昵,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互动,熊熊点燃宋成睿的怒火。 他唇线紧抿,眸色如冰,大步往房间去,居高临下,是诘问的姿态:“夭夭,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明荔坐在床边。 少女脸色还有些苍白,妍丽眉眼无端清冷。她刚睡醒,眸中还有水光,丝质睡衣空落落套在身上,显得愈发娇小。 而宋瑾砚似乎也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懒拓坐于身侧沙发,眉梢一如平常沉静。 宋成睿握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眼中的戾气几乎已经压不住。 他没法想象,她就这幅模样和宋瑾砚待了一夜。 如此荒谬。 久久的,明荔打了个哈欠,然后歪头:“解释什么?他是你叔叔啊。” 听出少女暗讽他和明妍,宋成睿声音愠怒:“你是故意拿这种事气我吗?” 明荔撩起眼皮,“你生气啦?”她耸耸肩,学着宋成睿的说法:“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少女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一腔怒火浇在油里,更为燃烧。宋成睿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夭夭,你不该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吗?” 尽管再见宋成睿时,明荔已经心如止水。 但当着宋瑾砚的面被这般奚落,她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狼狈。 她再不复表面的淡定,站起身,手中把玩的枕头被她抛出,迎着宋成睿的面门便狠狠砸了上去。 “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质问我?你配吗?”明荔眼眸冷如刀锋,“既然你找过来了,我便通知你,我们退婚,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宋成睿脸被打偏,眉间温度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摄人的寒意。 他从小到大皆是天之骄子,何曾被人这般劈头盖脸地骂过,更何况还在宋瑾砚面前被如此羞辱。 宋成睿冷冷看向明荔,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淡漠,他扯了下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荔,你这次真的作过界了。” “闹脾气也要有个度,我不会再来哄你,你自己想明白。” 说完,宋成睿不再回头看一眼,烦躁地拽了下领带,大步就往门外走。 明荔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有些失神。 仿佛又回到了以往无数次的争吵,头顶满是挥之不去的阴云,牢牢将她笼罩。 直到宋瑾砚低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男人正在打电话,通知客房服务。 满地的栗子,满屋的狼藉,需要清扫。 “早上想吃什么?”突然,宋瑾砚手指轻叩桌面,云淡风轻地问她。 男人情绪稳定,明荔甚至怀疑他是否失了忆。 “我…”明荔屈膝坐着,一时有些哑然:“想吃饺子。” “可以再奖励一份汤圆。”宋瑾砚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随即起身靠近,俯身平视她,黑眸含笑:“刚刚发挥得不错,超凶。” 笼罩头顶的乌云,似乎被人轻轻用手拂去。 明荔长睫轻动,良久,一种妄为的冲动驱使她道:“宋叔叔,我今天能抱你吗?” 她还记得男人昨天那句温和的“我不能抱你。” 但今天,就在刚刚,她已经退婚了。 他可以抱的。 宋瑾砚看着她。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却纵容地侧头,张开双臂。 明荔心砰砰,快要跳出胸腔。 她真的是疯了。 宋瑾砚无边的纵容让她对边界感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宋瑾砚嗓音徐徐着,诱使她自己靠近:“乖孩子,不过来吗?” 明荔咬唇,不受控地身体前倾,缓缓地,缓缓地向前。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铃响,服务员轻柔声音传来,报送早餐已经送来。 一瞬间,所有旖旎、似是而非的氛围消散。 宋瑾砚眼中略可惜,到底没再诱捕这踟蹰着的小鸟,“吃饭吧。” 明荔骤然回神,心缓缓落下,“…哦。” 早餐后,宋瑾砚一位女助理赶到,她给明荔配了新的手机,同时送了一套衣服过来。 又是新的一天,周而复始,所有一切仍要步入正轨。 宋瑾砚要离开酒店去集团。 “陈医生今晚还会去你的公寓,一直到你彻底康复。”他已经换上西装,正在戴腕表:“药也不能停,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 他足够体贴,细致。 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周到,不需要她操心,唯独没说什么时候再联系。 明荔低头把玩手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屏幕。 她态度散漫而不逊,但男人恍若不觉般,依旧温和:“夭夭,再见。” 明荔一言不发,别过头看向窗外,只拿后脑勺对着他。 宋瑾砚笔直站于门前。 直到助理提醒时间,他才抬步,轻轻关门。 他动作悠悠,像是在试探。 终于。 屋内传来哒哒哒的动静,明荔猛地掀开门,鼻音有些重,眼睛也红了:“你别走!” 宋瑾砚没说话,沉静看着她。 “我还没报答你呢!”她没话找话。 “怎么报答?”男人轻轻问。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明荔沉默两秒:“…我请你吃饭。” 宋瑾砚似笑非笑:“可是,叔叔不缺饭吃。” “那你缺什么?”她问得干巴巴。 宋瑾砚深深看她,伸手轻叩她脑袋,低低道:“这需要夭夭动动脑子。” 说完,男人侧头示意助理,两人离开。 明荔看着他离开,心中如灌了冷风,空落落的。 “你这就叫,戒断反应。” 看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少女,宁茹啧啧嘀咕。 距离订婚宴已经过去三天,这几天,明荔隔绝一切消息,待在公寓中养身体,到今天才彻底有了精神。 宁茹赶来看望,可惜说什么明荔都提不起兴趣,继而在她这儿确诊“戒断反应。” 通俗来讲,就是享受过短暂的幸福感后,被强烈的孤独和失落反噬。 明荔不信,懒懒托腮道:“哪有这么玄乎。” 只是,她仍然失神地看着水面的茶叶缓缓飘动:“我只是,有点儿不知道做什么。” 这几天,外公正和明家那边吵得厉害。 他坚决要和宋家退婚,明嵩当然不同意。 这场影响巨大的联姻,早已经不是普通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集团,两个家族的牵绊,怎么可能说退就退。 但时峥态度坚决,和明家的关系紧绷到一触即发。 宋家那边,则暂时没有任何消息放出。 宋成睿的意思,应是让她好好“反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自从那次离开,便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这是他向来擅长的冷处理方式。 他们间的所有问题,最后都会被无限期搁置延期,直到明荔主动求和。 只不过,这正好提醒了她,没有用的联系人,也没有必要留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拉黑了宋成睿和号码和微信。 也是这一天,明荔送走宁茹后,接到了宋老爷子的电话,邀请她前往宋宅一叙。 明荔没法慢待宋爷爷,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再次来到宋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踏入这里,为的是她的订婚宴,这一次,明荔心如止水。 佣人引导她来到待客厅,这是一处封闭宴厅,唯有宋老爷子居主位。 “明丫头来了。”宋老正在煮茶,看着她来,在白玉瓷杯中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明荔忙接下,低声表示感谢。 “我还担心你不愿意理我这个老头子了。”宋老故作叹息。 明荔挑眉:“我哪里舍得不理爷爷。” 宋老笑眯眯地看她。 两家这么多小辈,他最喜欢的就是明荔。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生命力。” 宋老看惯了勾心斗角,却难得见到这般简单而纯粹的小太阳。 他的后辈他知道,整个宋家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是基因和血脉决定的。 嫡孙宋成睿没有这个福气。但没关系,他还有大把的子孙可以供她选。 “叫你过来,确实有话要说。”宋老低头嗦饮茶水,“你也知道,宋明两家的联姻是大势所趋,轻易改变不了。” 他边说着,边看到小姑娘的眉毛皱起来,明明脾气上来了,却强忍着没有撒出来。 宋老忍不住笑:“夭夭,听我把话说完。” “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我在一天,你就是我宋家的人,无论以什么身份。” 明荔眨眨眼,边听边低头喝茶。 老爷子已经往后说。 “所以,我宋家所有未婚的子孙,随夭夭挑,想要谁都行,爷爷替你做主。” “咳——” 明荔一口水呛在喉间。 12、第十二章 看着小姑娘脸都咳红了,宋建业却丝毫不觉有异,甚至还慢悠悠递给她一张纸。 “当初给你定下成睿,也是爷爷的一点私心。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孙子,能娶你再好不过。” 明荔捧着茶杯,眼神清冷,心中毫无涟漪。 连她也想不到,数十年的执着和喜欢,能在一夕之间消散殆尽。 看着小姑娘不起波澜的眉眼,宋建业心下叹息,了然这桩婚事几乎没有转换余地。 订婚宴这事闹得不小,前天,宋建业单独见了宋成睿。 这孩子养在老宅,但他没时间看管,祖孙俩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多数情况还是由宋绍章教导。 只是,大儿子资质平庸,却心比天高,成睿这样的好苗子,也被他教得心浮气躁。 那天,宋建业向他转达明荔想要退婚的要求。 青年脸色晦暗,明明早已经沉不住气,仍是意气用事:“她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博取关注,闹过了就好了。” 宋建业没再说什么,语气平和地让他离开。 “成睿这孩子,没有被教好。”宋建业再看向明荔,“让你受委屈了。” 明荔摇头,自嘲地扯了下唇。 也是她自己蠢,但凡比她聪明一分,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了解到事情基本已经无力转圜,宋建业继续展开他的备用计划,将手中纸皮袋推给明荔。 “我膝下还有大把的侄子,侄孙,甚至曾侄孙,知道你还不熟悉,这是他们的资料,夭夭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一秒,两秒。 明荔震惊地眨眨眼睛,终于意识到—— 老爷子并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宋建业鼓励她:“先打开看看。” 顶着老爷子仿佛推销般殷切的视线,明荔倒也不再推辞,坦然地打开资料袋。 厚厚一沓,上面写着一些基本信息,后面甚至还有生活照。 随手翻到的一张,她瞳孔地震,最小的还有十七岁的! 一瞬间,明荔觉得她在犯罪。 “这是我侄曾孙小七,比你还小一辈。”老爷子冷不丁说:“喜欢他?” 明荔:“……” 她才不是变态! 她猛地摇头,快速往前翻。 万一还有… 她心口突然急跳起来,像有羽毛轻轻从心尖刮过。察觉自己的意图,明荔长睫颤动,觉得自己是疯了。 就在此时,宋建业突然摇头叹道:“夭夭,若是早些日子,你嫁给瑾砚才是再好不过了。” “啪嗒”一声,手中的资料袋落回桌上,明荔怔怔看着老爷子,发懵地“啊”了一声。 “不过上个月,他母亲物色了阮家,两家正在接触中。”宋建业开玩笑道:“不然夭夭你直接升个辈分,做我儿媳妇。” 良久,明荔都没有说话。 一颗心心缓缓沉下,再不起一丝波澜。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纸张。更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惊世骇俗。 他就是对她太好了,所以才让她连界限也分不清。 叔叔,也只是叔叔而已。 好半晌,明荔抬眸,平静道:“那便提前恭喜宋叔叔了。” 整个下午,明荔都在宋老爷子的注视下,被迫翻看那本资料。 她没有任何挑选的心情,但不得不看。 不止是因为不能拂了老爷子的意,更在于她清楚地知道,婚确实不是她想退就能退。 宋明两家合作的消息早已经放出去,那么多大项目互相牵绊,两家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爷爷尊重她,给足她选择。但他更是一家之主,要维持好局面。 傍晚,明荔被宋老爷子留下来吃晚餐。 从小到大,她也在宋家吃过不少次饭,因为宋成睿便养在宋宅,时常还有宋瑾砚。 但之前,宋建业几乎没空回来,这些年才逐渐放权出去,自己倒多了不少私人空间。 明荔耷拉着眉,抱着满满一沓“资料”,跟着老爷子从宴客厅出来。 出来之前,她实在被磨得没脾气,和老爷子报了几个人选。 宋家那几个十几岁的侄曾孙,全被明荔“点”了。 原因无他—— 这几个半大少年至少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算定下来也还有几年能耗。 对于她点的人选,老爷子难得沉默:“看来夭夭喜欢年纪小点儿的。” “哪天等他们下课,我安排你们见面。” 明荔沉默一秒:“…好。” 肆意活到二十岁,人生头一回,她倍感无颜地低下头颅。 从待客室出来,明荔长呼口气,双手合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希望那几个还没高考的小孩别怪她,要怪就怪宋成睿—— 所有的罪孽皆由他一人而起。 阿门。 她这边正在对窗祈祷,突然,佣人热情的声音从门口:“瑾砚少爷回来了!” 明荔长睫一动,僵硬回头,一眼望进男人眼底。 宋瑾砚正将手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佣人。 他今日穿得很正式,马甲,衬衫,领带,甚至是袖箍。因着高挑挺拔,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他身形尤为出色,矜贵不敢逼视。 似乎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宋瑾砚说:“你站在那做什么?” 明荔看他一眼便移开脑袋,爱答不理的样子:“许愿。” 宋瑾砚纵着她的脾气,含笑问:“许什么愿望?” “希望宋成睿快点倒霉。”明荔不耐道。 哪怕厅上皆是佣人,宋老爷子还在客厅主位,甚至蒋蔓也随之进门,她也毫不避讳。 宋老爷子憋不住了,仿佛骂的不是他孙子般大笑出声。 他指着沙发,示意儿子和夫人过来坐,笑呵呵道:“你们别惹她,人家烦着呢。” 蒋蔓失笑,宋瑾砚低垂眉眼,不置可否。 明荔哒哒哒从窗边走到沙发,和蒋蔓问了好:“蒋奶奶。” 蒋蔓点头以做回应。 虽是立场不同,但毕竟是看着明荔长大的,倒是不讨厌她这率真的性子,甚至偶尔怜惜这小姑娘识人不清。 喊完蒋蔓,明荔悠悠坐下,仿佛厅内再没有别人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手中的资料袋。 宋瑾砚放下茶盏,主动搭话:“那是什么?” 明荔不咸不淡看他一眼,“不告诉你。” 宋建业纵容她的无法无天,笑眯眯附和道:“就是,这是我们的秘密,凭什么告诉你。” 连着碰了几个壁,宋瑾砚笑了笑,目光缓缓从少女手中的“资料袋”滑过,长指一下下轻敲茶盏。 安静的间隙,宋建业突然问蒋蔓:“今天的剪彩仪式怎么样?” “很顺利。”蒋蔓目露满意。 “瑾砚,你觉得呢?” 宋瑾砚沉思片刻道:“阮家这步棋走得不对。” “我不知他们的目标用户群体,如果是中高端,那整个商场的设计和配置显然比不上同类型的华润和君悦。” “谁问你这个了?”宋建业哪里听不出宋瑾砚对话题的回避,直接挑明道:“我是问你阮漓怎么样?” 听罢,明荔手指顿了顿,用力抠掉材料袋的封口—— 怪不得穿这么花枝招展,原来是去见女人啊! 宋瑾砚默然。 他自不会平白议人是非,斟酌道:“没有深入接触。” 蒋蔓却接过话:“我看了,阮漓知书达理,你可以放心。” 就在这时,佣人已经摆好餐盘,宋建业指着餐桌:“先吃饭吧。” 整个晚餐无端显得沉闷。 明荔埋头吃饭,却没有什么胃口,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 “有哪里不舒服?” 头顶传来好听的男声,宋瑾砚低声问她,清冽的乌木沉香萦绕鼻尖。 明荔突然讨厌起宋瑾砚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想起宁茹说的“戒断反应。” 短暂的幸福感后,被孤独和失落反噬。 都是他对她太好了,才会让她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 明荔语气冲冲的:“我很好,你管太多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瑾砚倏地放下瓷勺,不轻不重的声响,让明荔心头跳了跳。 男人什么都没说,甚至面色一如平常沉静,但那股上位者惯有的威慑感,仍然传递出一个信号,他的耐心似乎不多了。 一顿饭吃得了然无味。 饭后没多久,明荔和老爷子提出告别。 宋建业也知道不能逼太紧,点头同意,只是走之前,仍是忍不住再提醒一句:“回去再多看看啊!有喜欢的再和爷爷说。” 边说边望向她手中的“资料袋”。 明荔:“……” 她默然无语:“我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和打哑谜一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瑾砚低头解袖扣,眉眼情绪很淡。 明荔和众人告别,宋建业表示让司机送她回去。 这时,宋瑾砚突然开口:“我来送吧,集团有点事,正好顺路。” 明荔心中敲响警铃。 她今天这种态度,哪还敢再坐他的车,刚要拒绝,宋建业已经大手一挥道:“这正好,夭夭跟着叔叔去吧。” 宋瑾砚从佣人手里接过外套,平静的语气:“走。” 明荔无可奈何,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出门时,夜幕已至,唯有星点的月光悬挂。 到只有两人时,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少女,明显收敛起嚣张的气焰。 “你自己开车的?” 走到车前,明荔看着空空的驾驶位,荒谬地眨眨眼,未注意前面人已经停顿脚步,径直便撞了上去。 “哎呦。”明荔捂着撞疼的鼻子,不满道:“你怎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怀中的“资料袋”哗啦啦掉在地上,封口早在他们谈话时被明荔抠坏,里面一沓纸散出来一大半,瘫在地上。 宋瑾砚一言不发,目光随之落于地面的纸上,缓缓俯身,从地上捡起材料袋。 明荔仍在不停嘟嘟囔囔:“是你弄下去的,你要给我理好,全都乱了。” 男人始终垂眼,淡淡扫过这份全得几乎称得上宋家家谱的资料,声线平稳:“这就是爸给你的东西?” “对啊。”明荔别过脸,撩了撩耳后的头发:“还任由我挑呢。” 有云层挡住月光,本就昏暗的视野更显晦暗,宋瑾砚背光站着,眉眼看不分明,他沉声问:“你挑了?” “挑了。”明荔试图拿回男人手中的资料袋:“你还给我。” 还未碰上,宋瑾砚手一松,散漫地看着所有纸张轻飘飘落回地面。 “哎,你干什么呢?”明荔看着满地的纸,额角突突跳,“我不管,你要捡起来。” 男人微侧头,轻轻笑了:“捡什么?” 他上前一步,脚底碾磨纸张,语调温柔地说:“夭夭告诉叔叔,今天挑了谁?我看看是不是良人。” 明荔则看着他脚底,美眸放大:“诶,你踩着了!” “是吗?”宋瑾砚挑眉,恍若未觉。 …算了。 反正也看了一下午,明荔放弃伸手去捡,抱臂回答男人的问题:“就你家那个小七,他挺不错的,长得最好看。” 她蹙眉回忆:“还有那个小五?好像他很高,打篮球很厉害。哦,小六也不错,爷爷说他很聪明,已经上科大少年班了。” 宋瑾砚目光锁在她面上。 夜色中,他看人时惯有的三分笑意消失殆尽,缓缓道:“夭夭挑的,年纪都挺小的。” 明荔沉默了。 罪恶感再次将她笼罩——真的是太造孽了。 但输人不输阵,他宋瑾砚能找知书达理的,她就不能找年纪小的? 不知哪来的怨气,明荔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瞪向他:“我就喜欢年轻的,不行吗?” 13、第十三章 话出口,明荔眨眨眼,后知后觉察觉不对。 她本只图一时爽,张口就和宋瑾砚呛声,现在回过味来—— 她的恶劣态度就差将“我就喜欢年轻的,你个老男人少管我”写在脸上。 “呃,”明荔漂亮小脸僵硬片刻,一瞬间求生欲拉满。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有的人呢喜欢你这种,呃,成熟的,而我呢,我刚好是…” 救命,她编不下去了。 “刚好是喜欢年纪小的?”宋瑾砚俯身平视她,他高出她很多,平日温文清贵,但今夜他的靠近,却满是成年男性的压迫。 明荔终于感觉到,叔叔不止是叔叔。 还是个和她有着力量悬殊的成年男人。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后颈却被宋瑾砚骨节分明的手掌控住,他音质彻底凉下来:“躲什么。” 明荔动弹不得,被迫抬头迎上男人双眼。 她心口急跳着移开视线:“宋叔叔,我要回家了。” 是一种示弱,更是拉开界限。 宋瑾砚轻轻笑了,眸中却没有多少温度。他放下手,没有再靠近。 甚至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东西。 纸皮袋早已染尘,和男人如玉般润泽的手并不相配。 明荔:“谢谢叔叔。” 一路无话,宋瑾砚面色沉静,车速很快。 黑色商务车停在明荔公寓楼下,她下车,隔着半开的车窗,和宋瑾砚道别:“宋叔叔,再见。” 宋瑾砚却安静地盯着她,昏暗视野中,他脸色半明半暗。 “夭夭,我有一个困扰。” “嗯?” “猎人在雨天救了一只羽毛很漂亮的小鸟。他希望小鸟留下来,但伤好后小鸟就要离开。” “夭夭说,猎人应该怎么留下小鸟,关在笼子里怎么样?” 男人嗓音徐徐,像是在说童话故事。 明荔沉思几秒,歪头道:“猎人就不能放小鸟走吗?小鸟不飞,就不是小鸟了呀。” 宋瑾砚长指轻顿,蓦然笑了,眼中浓雾般的情绪散去:“夭夭说得对。” “不过,”明荔弯腰,懒洋洋撑在车窗前:“小鸟说不定会自己回来呢?” “但愿。” 明荔背影远去,宋瑾砚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郑鸣发来邮件,《逐日》所有成片已出,宜城宣传蓄势待发。 宋瑾砚点开视频。 郑鸣是一位极其擅用镜头美学的导演,美人在他的镜头下,更加入木三分。 蜿蜒草原上,少女策马而来。 良久,宋瑾砚阖目。 他有多种能将她夺回身边的方式,如果必要,他会亲手打造一座金丝笼。 但到底还是不舍得。 正如她本该如此自由。 - 一直到家中,明荔仍在琢磨宋瑾砚最后那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难道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 但一则电话打断了她的沉思,是京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明荔没有接。 但电话仍然锲而不舍地打来,她蹙眉接通:“哪位?” “明荔,阿睿喝醉了,我们在风月1603,你过来接他一下。” 风月是一家娱乐会所,说话的人是宋成睿一起长大的发小,程家的少爷程牧杰,明荔有和他打过几次短暂的照面。 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他们为明妍庆祝升学。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把明妍当妹妹宠。 或许因为她总是格格不入,宋成睿也几乎不带她出席这类聚会。 宋成睿酒量不好,所以除非必要,他不碰酒。 但那天,他喝醉了。 程牧杰打电话过来,让她去接人。 明荔睡得早,程牧杰的电话让她从梦中惊醒。但她没说什么,立刻便冒着小雨去了酒吧。 她穿着急急忙忙套上的松垮外套,站在包厢门口。而那时,明妍众星捧月地坐在中间。 程牧杰轻啧一声,笑着和其余发小说:“还真是随叫随到啊。” 宋成睿确实喝醉了,明妍睁着无辜的眼睛说:“对不起姐姐,成睿哥哥是为了替我挡酒才喝醉了,你千万不要怪他啊。” 那一瞬间,明荔感觉所有的自尊都被按在了地上。 也因为这件事,她和宋成睿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甚至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她都回了宜城。 直到开学,男人才来宜城接她回学校。 而所有的矛盾,也在两个月的冷处理中不了了之。 往事历历在目,明荔举着手机,眸色漆黑,暗潮涌动。 良久,她缓慢开口道:“他有没有事?” 电话另一头,程牧杰唇角轻慢勾起,他朝包厢中脸色紧绷的男人看去,比了个ok的手势:“你来了就知道了。” 明荔低头欣赏美甲,漫步来到落地窗前。 夜色深黑,今夜京城降了温,凉意入骨。 “好啊。”明荔悠悠说:“我就不上来了,让成睿哥哥在风月楼下等我。” 她强调:“让他一定等我啊。” 程牧杰满口答应:“成,我和他说,你快点儿。” 那头挂断了电话,明荔眸中满是讥诮,她葱指轻点,将手机设计为免打扰模式,拦截所有号码。 做完这一切,她丢下手机,懒懒打了个哈欠——真是好久没睡美容觉了。 明荔揉了把长发,慢悠悠走向浴室。 好的美容觉,就从护肤开始吧。 另一头的包厢内,程牧杰神态轻慢地转着手机。 这通电话是免提,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转身和身后一众发小道:“我说阿睿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是一个电话就随叫随到?” 宋成睿正坐在沙发上,他目光清明,并没有任何醉意。 不得不说,程牧杰出的这个主意缓和了他快要失控的心情。 就是在今天,他发现了明荔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熊熊郁火将他燃烧—— 以往明荔再怎么闹,也不舍得拉黑他微信。 正如她说过的,生活是需要记录的。他们的聊天记录都是回忆,删了就没有了。 “我看明荔她就是作,以这种方式吸引你注意力。”程牧杰一耸肩:“小地方来的就这样,小家子气。” 话毕,感觉到一道冷冽视线投来。 程牧杰不以为意:“看什么,我说的有错吗?这会子倒维护上了?” 宋成睿脸色不悦:“她是我的未婚妻,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说她。” “谁让她欺负阿妍?”程牧杰冷笑:“她那性子,就该好好磨一磨。” 宋成睿懒得再说话,站起身理了理西装:“我走了。” 夜色更深,寒风刺骨,天上甚至飘起了小雨。 从明荔的公寓到风月,最多二十分钟车程。 宋成睿看了眼腕表,整整十点。 距离那则电话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他站在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却没有一辆在他面前停下。 宋成睿神色冰冷,长吸一口气,缓解濒临失控的情绪。他下意识拨通那个号码,冰冷机械音再一次提醒他号码已经被拉黑。 “砰。” 他狠狠将手机砸在地上,清冷的眼通红。 14、第十四章 十点,明荔敷完面膜,准时躺在丝绒大床上。 她没有再看手机,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设了静音,甚至为了保证绝对的高质量睡眠,戴上了耳塞。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蜿蜒盘旋,顺着落地窗往下。 十点半,迈巴赫停在楼下。 不多时,“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楼层。 宋成睿身上淋了雨,额前发梢也湿润,顺着脸庞往下滴水,但他无暇顾及,冷着脸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铺面而来的是带有安神气味的玫瑰香薰,看来明荔在睡前还点了香。 宋成睿面无表情地抬步进门,打开室内的灯,视线逡巡一圈,来到卧室。 他的脚步并没有什么迟疑。 哪怕他们还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她早已经把家中钥匙给他。 至少,她对他是从不设防的。 想到这儿,宋成睿内心平复了一些。 卧室的香气更为浓郁,她喜欢一切亮晶晶的暖色系,床帐也是带有碎钻的公主风。 薄纱般的床帐,隐隐勾勒少女窈窕身形,她睡得正熟。 宋成睿眼神森冷,一口气卡在喉间。 她倒是敢真的放他鸽子。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床头灯,居高临下地拉开床帐。 明荔睡眠质量一般,一点动静和光影就能使她惊醒。 感觉有刺眼的光,她长睫轻动,睁开惺忪的眼睛。 看清床头人的瞬间,明荔懊恼得长吸一口气。 ——她竟然忘记换锁了。 “爷爷已经和你说了吧?”明荔困倦地揉眼睛,满脸不耐道:“我们已经退婚了,你还来做什么?” 宋成睿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他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吵架的。 “我知道订婚宴那天你受苦了,我和你道歉,但我确实不知情,只有阿妍…” “够了。”明荔骤然打断他,漠然道:“我不想听你和明妍那些恶心事。” 每提起一次订婚宴,于她而言都是新一轮的笑话,一遍遍地提醒她的狼狈。 话毕,宋成睿的脸色就变了,他惊异又失望地看着明荔:“阿妍因为你而落水,之后发烧到现在。你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她就是这么和你说的?” 宋成睿叹息:“我知道你们母辈有矛盾,从小你就吃不了亏,明里暗里多有争端,夭夭,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快速成长,不要将眼界执着于那些恩怨…” 这些话触到了明荔最深的一根弦,她抬起头,冰冷地打断:“你有完没完?” 整个十年,她都用他的要求规训自己,收敛脾气,忍下委屈,在这段关系中,如履薄冰。 她怕他叹息,怕他失望,怕他用类似于现在的眼神注视她,因而独自食了十年的苦果。 而直到现在,他还在满口仁义道德地责备她。 想到此,明荔更是满腔愤然:“我们已经退婚,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教育我,你配吗?!” 宋成睿的脸色彻底沉下。他不敢相信,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少女,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他没法接受,口中的话也不加思考地说出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可理喻,嫉妒,刁蛮,不讲道理。大家为什么更喜欢阿妍,你还不明白吗?” 最亲密的人往往能说出最伤人的话。 因为他们太清楚对方的脆弱,并能精准给出沉重一击。 明荔长睫猛地颤动,面色渐渐发白。同时,透心的寒凉从脊背蔓延全身,深入骨髓。 话说出口,宋成睿便知言重。他上前两步,试图抱住纤瘦的女孩,“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啪”的一声,他脸被打偏。 “别碰我!” 明荔这一掌丝毫没有收力,有血腥味在宋成睿唇腔中蔓延。 他低头,指腹擦去唇角的血迹,眸中最后的怜惜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商人的漠然。 “夭夭,你想清楚,我不缺选择,”宋成睿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而你退了和我的婚事,不会再有更好的。” 他语气断定,甚至连看她的眼神也含有怜悯。 几乎就差将“你离不开我”写在脸上。 发麻的掌心因为气愤而颤抖起来,明荔理智崩塌,竖起满身尖刺,用尽她能想到的词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能看上你是我瞎了眼。” “我明天就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让你以后见到我都夹着尾巴绕道走!” 她指向门外:“快滚!” 盛怒之下,宋成睿气极反笑:“好,很好。你不要后悔。” 话毕,他转身大步离开,卧室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独留明荔坐在床沿边。她手指揪紧身下床单,因为歇斯底里的争吵,她大脑阵阵缺氧,眼前昏黑一片。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答落在地板,明荔用力擦去,纤细手腕仍不住颤动。 她不想闹成这样的,太难看了。 幸好,没有人能窥得她的狼狈。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明荔屈膝坐着,眸中明明灭灭。 突然,她赤着脚快速下床,拿过从回了家就被她随手扔下的纸皮袋,指尖勾出纸张,一页页仔细翻阅,表情再不复下午的散漫。 资料上所有信息都很全面,甚至包括集团职务,所获成就。 宋家百年世家,最注重子孙的培养。这里面任何一位单拎出去,都是各级精英。 只是,还不够。 明荔有些失神。 他们还不足以和拥有宋家顶级资源的嫡孙宋成睿比。 唯一能比过宋成睿,甚至碾压一头的,只有—— 脑中出现那个唯一的名字。 明荔眼眸漩涡般乌黑,心口急跳,指尖沁出薄汗。 宋成睿离去前的话一遍遍在脑海放映。 他不是放言她离不开他吗?他不是最忌讳宋瑾砚吗?他不是时刻让她铭记身份底线吗? 她偏不。 她会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下。 明荔脑中名为理智的弦,顷刻间得断裂。 三秒后,她眸色深黑,看着窗外倾泻而下的雨,手指拨通一串号码。 短暂的响铃后,电话被接通。 “夭夭。”那头尤其静谧,唯有男人温润声线清晰入耳:“这个点你该睡觉了。” “宋叔叔,我有话说。” 宋瑾砚徐徐笑:“嗯?” “我想到你缺什么了。” 她丝毫不敢停顿:“你还缺个老婆。” 男人呼吸声似就在耳畔轻响,缓而沉地反问:“所以?” 因为紧张,手心已经被掐得通红,明荔长睫颤动着,一股脑说道: “我觉得你和阮小姐不合适,她太知书达理你们都太安静婚后肯定不会幸福,我思来想去,决定亲自报答你。” “所以宋叔叔…” 她闭上眼,嗓音像是轻轻飘荡的羽毛:“你娶我好不好。” 第十五章 ◎我们,合法◎ 砰、砰、砰—— 明荔感觉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哪怕少时给宋成睿送情书,也从没有这么紧张过。 那头的呼吸声变重了,男人似要说话。 “你先别忙着拒绝!”明荔快速从床上弹起来, 急得在房间挪步转圈圈:“娶我也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我们比较熟,我的身份能帮你在集团巩固地位,再比如,我还很好看,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低,窘迫地发现, 所有砝码加起来,也没有什么打动人的地方。 她能做到的,任何一个好看世家千金的也可以。 明荔说不下去了,低下头, 手指蜷缩起来, 等待最后的审判。 “说完了?”宋瑾砚阖上电脑, 面色仍然沉静, 唯有眼睛如深潭般不见底。 明荔讪讪:“…嗯,你再多考虑一下。” “想好了吗?” “啊?”明荔一时反应不过来。 隔着电话,宋瑾砚指节一下下轻叩桌面,“我是问你,和我结婚,想好了吗?” 明荔懵了。 是结婚,不是吃饭诶! “我, 你…”她快速组织语言。 “嗯?”他反问。 “想好了。” “好。”男声一字一句提醒:“想好了可就不能后悔了。” “户口本在身边吗?” “在。” 明荔下意识回答。 她的户口还跟着外公在宜城, 一直没有迁过来, 这次外公为了订婚宴, 将户口本也一起带来了。 “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啊,干什么?”明荔懵懂地揉了揉长发。 “你说呢,夭夭?”他忍俊不禁,“不是结婚吗。” 窗外的雨势似乎突然就变小了,明荔面对落地窗,男人轻轻的笑声也顺着电话传入耳畔。 “宋叔叔,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说到一半,似反应过来什么,明荔捂住嘴,连忙改口:“不,你不用考虑了!” “明早九点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说完,生怕对方改变主意,明荔“啪”得就把电话挂了,并继续设置成免打扰。 他再也不能反悔了! 做完这一切,她深呼吸一口,双手捧脸往后一躺,瞳仁黑得发亮。 万千情绪充斥脑海,早已冲淡了刚刚争吵的失落。 明荔越想越觉得她的这个做法简直是英明之极。 她试图想要和宁茹分享——这个夜猫子现在肯定没睡。 但刚打出几个字,又被她删去。 外公说,越是好的事情,事成前越不能张扬,不然可把好运给说散了。 于是明荔扔下手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原以为睡不着了,但玫瑰香薰的气味萦绕鼻畔,脑中逐渐昏沉,薄白的眼皮也耷拉下来。 明荔做了一个梦,梦到十六岁那年暑假。 期末考结束后,她便兴冲冲从宜城来到京城,为了给宋成睿惊喜,她没有提前告诉他。 又是夏日静谧的午后。 明荔小跑着从宋家后门,悄悄探头进来。她食指竖在唇边,冲看门老爷爷示意。 穿过后花园,游泳池,再到客厅。 透过磨砂质地的玻璃门,明荔看到背对她而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颅顶优越,肩宽而直。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她想。 明荔蹑手蹑脚,殊不知她就做不了这偷摸的事儿,脚腕轻响的银铃早已经将她出卖。 来到青年身后,明荔快速伸手捂住他眼,刻意压低声音:“陪我去宜城看日出,不然分分钟撕票。” 青年眼上温凉,眼睫轻扫她手心,他放下手上的平板,温声:“什么时候?” 随着他清冽的声线响起,明荔心中咯噔一下,快速收回手:“宋叔叔?” “是我。” 宋瑾砚太忙,连宋宅都少待,明荔上次见他还是端午,那天他送了她一颗小金粽,很别致的小玩意儿,正挂在她手腕上。 “认错人了?”只需看她一眼,宋瑾砚便明白了始末。 明荔低头看着脚尖:“嗯…” 她心中直犯嘀咕,谁让他们身形太像了。 “哪天去看?”宋瑾砚没有对她认错人的行为进行评价。 “明天。”明荔正琢磨着宋成睿的动向,有些心不在焉。 “玩得开心。” 只是,宋瑾砚的祝福落了空。 那天,宋成睿和被黑粉跟踪的明妍一同上了热搜,全网都在歌颂宋家太子爷和明家小公主的动人爱情。 她一个人看完了那场日出。 草原日出绚烂,夺目,却也短暂。 明荔从小在这里长大,她一直想将这样的美景,分享给挚爱的人。 人生总是活这几个瞬间,不是吗? 明荔举起相机记录,突然,放在身侧的手机嗡动起来,她垂眸,看见宋瑾砚来电。 微凉的手指蜷起,明荔讶异地按下接通,迎着草原清晨呼啸的凉风,“宋叔叔,你起这么早吗?” “我在公司,还没有休息。” 尽管知道他忙,但明荔还是被这动辄通宵的工作强度震惊到了:“那叔叔你…?” “太阳升起了吗。” 明荔望向远方,看到云层中透出的火红光芒,眼睛一亮:“升起来了!” “可惜,京城下雨了。”宋瑾砚突然说:“夭夭,打开视频。” “啊?” 那头笑:“不记得你前天的邀请了吗。” 明荔愣了许久,被冷风吹了一夜的心脏渐渐回暖,嗓音很闷:“我记得。” “嗯。”男人嗓音如风般轻:“叔叔还没看过草原日出。” 明荔笑了,她打开摄像头,将手机换了个方向,对着镜头弯起唇:“那你现在看到了!” 太阳一点点升起,碎金般的光芒将她笼罩,驱走了满身的冷意。 头顶暖洋洋的,只是太阳突然大起来,有些刺眼。明荔翻了个身,试图抬手挡住光线,突然,放在耳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是闹钟。 时间显示,早上八点。 昨夜倾盆大雨停歇,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爬上来。 明荔揉着惺忪的眼睛,半睡半醒地打了个小哈欠。 下一秒,她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便下床,跑出去几步,又小跑着回来,拿起手机,解开免打扰模式。 她跑着来到梳妆镜前,仔细观察自己的状态,看到肿起来的两只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明荔一边找冰块消肿,一边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所有衬衫扔在床上,又急忙地在化妆台上翻出所有化妆品。 与此同时,安静的一夜的手机终于响起,显示来电人:[宋叔叔]。 明荔心加速跳起来。 应该,大概,不会是悔婚吧。 她拿起手机,纤白手指犹疑地动了动,慢吞吞按下接听- 早上七点,司机便等在御庭的地下停车场。 这是宋瑾砚的私人住所,是距离集团一点七公里的顶级豪宅,为工作方便,他暂且在这搁置。 昨夜,先生打电话过来,让他提前一小时过来。 他略感困惑,毕竟宋先生作息固定,向来有严密且规律的计划,这样的情况着实少见。 直到电梯声响,他忙下车,为男人打开车门。 目光略过宋先生时,微微一顿。 虽是向来知道宋先生风姿绰约,但今天,虽然依旧是简单的衬衫西裤,但好像就是… 司机一时不知找什么形容词。 直到男人看向他,“怎么?” 他明白了。 虽说先生之前也笑,但都不似今天,这是真的开心呐。 “先生,”司机老实道:“感觉您今天好像年轻了一些。” 宋瑾砚系袖扣的手顿了顿。 怎么最近身边这么多关注他年纪的? 到底没忍住,啼笑皆非:“我平时是看起来很老吗?” “不不不。”司机忙摆手,他就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当然很年轻。” 宋瑾砚笑了下,没再为难司机,“走吧,去老宅。” 司机愣了下,有些惊讶,大早上回老宅吗? 只不过,宋先生的动机也不是他能揣摩的,司机应下,点火起步。 半小时后,轿车停下。 蒋蔓习惯早起,她已经做完了瑜伽,正在给前院种的绿植浇水。 一转头,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儿子。 “这是做什么?”她面色惊讶。 “妈。”宋瑾砚颔首:“我回来取个东西。” 蒋蔓也没怀疑,想当然以为他昨天落下什么文件,点头道:“那就吃完早饭再走。” “不了,”宋瑾砚长腿迈步,回首冲母亲微笑:“我赶时间。” “等等,”蒋蔓抱臂,喊住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嗯?”他故作不知。 “阮漓啊,”蒋蔓放下手中的水壶,“我昨天和她聊过了,人家是有这个意向…” “不合适。” 蒋蔓脸色变了变:“怎么就不合适了?” 宋瑾砚已经抬步进门,唇角翘起:“阮小姐太知书达理我们都太安静,婚后肯定不会幸福。” 蒋蔓:“……” 她嘴角抽动一下。 一时间,有点怀疑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怎么返老还童了?这话是他能说出来的吗? 来到厅前,宋建业正坐在厅前品茶吃糕点,宋瑾砚面不改色地唤了声爸,继续抬步往楼上去。 宋建业也没起疑——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向来成熟理智的儿子,会做出偷户口本这种事。 楼上书房,宋瑾砚面无波澜地将户口本放进材料袋,抬步下楼。 “走了?” “嗯。” 路过饭桌,宋瑾砚脚步微顿,清俊眉眼低垂,略带思索。 宋建业开口:“你干什么?” “带点走。”宋瑾砚淡淡道。 他指着桌上的芋泥糕,榛子酥,示意佣人打包。 佣人也愣了愣,少爷不是不吃甜吗? 宋建业惊奇地看着儿子“吃不完还打包”的行为,看他一如既往循礼告别。 他和浇完花进门的蒋蔓面面相觑。 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 这一大早的,是做什么呢?- “宋叔叔?” 明荔接通电话,尾音像是带有钩子般小心翼翼。她紧张兮兮地抠着指甲,唯恐男人变卦。 “我已经到楼下了。” 男人声线平稳,仿佛他们不是去领证,而是吃饭。 “你已经来了?”明荔揉了揉长发,瞳孔放大。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才八点。而宋瑾砚他不是向来准时吗…怎么今天提前这么多? “嗯?”那头音质偏沉。 “叔叔你等我一下,我还没洗漱,”明荔快速翻起化妆箱,漂亮眉眼蹙着:“还要化妆!” 后车厢内,宋瑾砚眉眼几不可见地展开,轻笑:“不必着急,慢慢来。” 明荔鼓起腮,心中腹诽——明明是他来这么早,任谁谁都要急嘛。 “那我先去了。” 明荔用尽平生最快速度化妆换衣,满头乌黑长发也被她用簪子挽起来,盘在脑后,露出精雕细琢的整张脸。 她眨眨眼,镜中的自己也如此动作。 明荔不自觉夸赞起自己:“真好看。” 她来到外公来时住的房间,从带锁的抽屉中摸出户口本,做完这一切,她不由庆幸地拍了拍心口。 还好外公为了和舅舅商量主意,回宜城了,不然她可拿不到户口本。 一路坐电梯下楼,明荔深呼吸一口,来到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轿车。 宋先生一早上费解的行为早已经让司机摸不着头脑,他放弃探寻,下车为明荔开门:“明小姐。” “早呀,吴叔叔。”明荔打过招呼,弯腰探进脑袋,和宋瑾砚对上视线,想喊声叔叔,张了张嘴,又咽下去。 刚刚才喊了快五十岁的司机,再喊宋瑾砚叔叔…好像不太好。 男人端坐着,骨节分明的手下是一沓文件,望过来的眼神深深。 她极少这般正式,简单的妆容却更加难掩眉眼秾丽,摄人心魄。 “先吃点东西。”宋瑾砚将从宋家带来的食盒拿到她面前。 “噢。”明荔自然地伸手接过。 宋瑾砚看向前方等待指令的司机,平静吩咐:“去民政局。” “是,先生…”话说一半,发动机嗡一声,熄火了。 从业三十年没有出过一次事故的吴师傅,这一刻,大脑宕机般嗡嗡作响。 “民政局?!您和明小姐?” 宋瑾砚耐心说:“你没听错。” 明荔咬着糕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她的心跳如擂鼓,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吴叔叔,你别误会。我和宋成睿已经退婚了。” “我们,”她悄悄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强调道:“合法的。” “…哦,”吴师傅完全被砸晕了,他拿出专业司机的素养,艰难点火,口中念念有词:“合法的,合法的。” 宋瑾砚手指轻抵眉心,胸腔轻轻颤动着笑。看着窗外飞逝的景,他升起后面的隔板,低唤:“夭夭。” “嗯?” “从这里到民政局,还有半小时时间。你思考清楚。” 明荔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不用思考了。” 如果说昨夜是被宋成睿气得想要找个男人碾压他,那么今早,便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一个救了她两次,甚至因为一个乌龙,仍在凌晨五点陪她看日出的男人,绝不会有错。 而相比自己,她则更好奇于宋瑾砚愿意娶她的原因。 宋瑾砚突然伸手,指腹擦过她唇角的糕点末,他目光落在她面上:“夭夭,我大你十岁,我会,也理所应当包容你的一切。今后,在我能力的范围内,你不必受任何委屈。” “但唯有一点。” “嗯?”少女凝视她,那双眼睛清澈见底。 “你可以因为任何别的原因和我结婚,但婚姻不是儿戏,婚后我不会再是你叔叔。 “而且,今日你一旦做决定,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明白了吗?” 明荔怔愣着,低垂下眼,陷入沉思。 良久,她直视男人:“宋叔叔,你为什么娶我?” 为她这突如其来反问,宋瑾砚有些意外。他熟知各种诱人入局的谈判技巧,今日却在她身上倒失了作用。 “父亲早在上月,就下了最后通牒,我需要一个妻子。”他从不过早暴露底牌。 “那阮小姐呢?”明荔抿唇,视线灼灼。 宋瑾砚微微一笑,沿用她的说法:“不合适。” “那我呢?”明荔指向自己,小脸认真:“为什么选我呢?” 宋瑾砚看着她,眸中笑意加深。忽然俯身朝她凑近,上下打量她精致的脸颊,再一次沿用她的理由,低低咬耳朵:“你漂亮。” 明荔长睫一颤,脸颊不自觉变烫:“你…肤浅!” 当然,这个理由她也能接受。毕竟谁不喜欢好看的? 只是… 明荔幽幽盯向宋瑾砚,小脸绷起。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肤浅,宋瑾砚也不例外! 十年的叔叔滤镜,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裂缝。 “那以后,”明荔边看他边嘀咕:“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要去追逐真爱,怎么办?” 宋瑾砚不置可否:“夭夭想怎么办?” “你别看我,挪位我是不可能挪位的!”明荔唇线抿紧,突然变凶起来。 她好不容易爬上这个辈分,是要让宋成睿喊一辈子婶婶的,这若是突然就下堂了,多尴尬啊? “我答应你。”宋瑾砚看着她,悠悠道:“只是相比我自己,我更为担心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 “怎么可能?”明荔抱臂:“你放心,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不反悔。” 宋瑾砚挑眉:“我需要一份协议。” “回去就签。”她抬起下巴,说得豪气冲天。 宋瑾砚看着她,眼中笑意加深。 三言两语间,结婚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明荔表面镇定,手心却满是薄汗。 她悄悄地,想在腿上擦擦。 下一秒。 手指被握住,男人干燥温暖掌心将她掌控。 她的紧张与不安,瞬间无处遁形。 宋瑾砚忍俊不禁。 他掌心和她贴合,严丝合缝,直到沾染她手心的湿润:“感觉到了吗?” “什么。” “我和你一样。” “一样紧张吗? ” “嗯。” 明荔别过脸,“那你还要更沉稳一点。” “你说的是。”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笑了。 明荔则恼羞成怒地瞪过去。 宋瑾砚这个大骗子,他哪里紧张了- 整个领证流程,来回不过二十分钟。 从民政局下来,明荔看着手中的结婚证,眨了眨眼,脚似踩在云端,没有半分真实感。 她指尖把玩着证件。 “我先送你回家。”宋瑾砚低头看了眼腕表,嘱咐道。 明荔沉默一秒—— 一瞬间有了婚前婚后的落差感。 就在刚刚,男人还“理所应当包容你的一切”,领完证后直接变成“我送你回家。” 他们是出来领证的还是吃饭的? 直到额头被轻叩一下,她捂着脑袋看过去。 只一眼,宋瑾砚便知道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无可奈何道:“我马上要开会,晚点再来接你。” 明荔被吸引了注意:“接我干什么?” “搬家。” 轿车开来,宋瑾砚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明荔脑中嗡嗡作响:“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住一起吗?” 宋瑾砚关门进来,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地说:“我似乎从没告诉你,我们要分居。” 明荔的魂,也随着那道“砰”的关门声,飘了出去。 她心口不停急跳,斟酌着用词:“宋叔叔,我…” “还叫叔叔?”他挑眉,目光直视她。 明荔蹙眉:“那我喊什么?” “上次在宜城,你喊我名字不是喊得挺顺口?” 明荔幽怨地盯着他:“然后你说我没大没小。” 宋瑾砚长指掐她脸颊,漫不经心:“所以给你升了辈分。” 明荔:“……” 心头终于暗骂:他就是个老狐狸! 再回到家,明荔盯着手上红通通的结婚证,有些失神。 她记得郑鸣曾说,她这种浓颜就算进娱乐圈,也是嘎嘎乱杀,和她合照的都会黯然失色。 明荔当时还信以为真,直到现在看到她和宋瑾砚的合照,才觉郑鸣是吹牛不打草稿,比她本人还自信。 就这张照片上,男人肤色白如玉,眉目清隽,颜虽淡却有着极佳的骨相,矜贵非常。 那双眼更是深邃如潭,唇角笑意温和,似深情万顷。 风姿绰约,哪有丝毫失色。 明荔拍拍胸口,不真实感再次浮现—— 这个她喊了十年叔叔的,从不敢肖想的男人。 真的,被她搞到手了。 只是。 明荔鹌鹑般捂住脸。她今晚,真的要搬过去住吗? 再三纠结下,明荔翻出包,找到唯一军师宁茹寻求支援。 [litchi:图片jpg.] 明荔将结婚证的照片发过去,手指轻敲屏幕,后一句[我结婚了]还没发,那头便一连回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 接着便是剧烈震动的手机,宁茹直接打来了电话,张口就是:“你找谁p的照片?还挺逼真的。” 明荔:“……” 她面无表情:“这就不能是真的?” “不是,这不可能啊,你前几天不还…”只是话说一半,宁茹突然沉默了,发觉起事情的严重性。 “你真的和宋瑾砚领证了?” 明荔托腮,把玩结婚证:“我什么时候说是假的了?” 那头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是几声经典国骂,宁茹颤颤巍巍道:“我的祖宗啊,你来真的啊?外公知道吗?” “不知道呀。”明荔懒洋洋靠着,晃动着雪白的小腿,“所有人都不知道。” 宁茹倒吸一口凉气:“宋瑾砚也随着你闹?” “当然。”明荔笑眯眯道:“他说刚好缺一位妻子,这不就和我一拍即合。” “你们,你们…”宁茹揉了揉额角:“这太突然了,你们不怕把两家炸翻天了?” 明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怕呀。” “那你还这么胆大包天!”宁茹突然后怕起来。毕竟,这个主意还是她出给明荔的。 她按罪当斩呐! “这不是还有他在吗?”明荔理所当然地说。 明家她是无所谓的,主要还是怕蒋奶奶不满,以及…尚不知情的外公。 “你让我静静,让我静静。”宁茹魂飞天外。 “诶,茹茹。”明荔轻飘飘喊住她:“我话还没说完呢。” 宁茹视死如归:“说吧,我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脏。” “宋叔叔让我今晚搬过去。”明荔紧张地抠抠手指,“你说我该去吗?” “你证都敢领,不敢同居?”宁茹都快给逗笑了。 “可是,”明荔瓮声,觉得有些丢脸:“我还没准备好。” 宁茹噗嗤一声,突然拍着桌子大笑:“拜托,这可是宋瑾砚诶。你睡这种极品男人竟然还有心理负担?” 明荔:“……” 果然,狗头军师就是狗头军师,她在宁茹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快点儿吧宝贝,收拾收拾搬走咯,晚上你家宋叔叔搂着你睡…” 明荔快速挂断电话,细白脸颊染上绯红。 宁茹这个小混蛋! 啊啊啊啊—— 明荔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个圈圈。 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翻身接通:“宁茹你再敢搞黄我…” “夭夭啊。”那头传来宋爷爷的声音,他顿了顿:“爷爷打扰你了?” 明荔面无表情。 夭夭不在,有事烧纸。 “没,没有。”再面对宋爷爷,尤其是面前还摆放着和他儿子的结婚证,明荔的心虚达到了最高潮。 宋建业和颜悦色道:“爷爷给你的资料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更喜欢的啊?” “…还在看。” “行,”宋建业笑哈哈道:“爷爷已经帮你联系了小五、小六、小七,他们周末都有时间,明天就是周六,你来老宅见一见?” 明荔cpu都快烧了,半晌,颤巍巍憋出一句:“好。” “那就这么定了,爷爷明天在老宅等你。” “…是。” 挂掉电话,明荔盯着天花板,脑中飞速运转。 最终,她放弃思考。 至少,天塌了宋瑾砚先顶着。 第十六章 ◎“箭在弦上”◎ 手机再次嗡动一声。 挂了宋老爷子的电话, 明荔正直挺挺躺在美人靠,举起手机,便看到宋瑾砚刚刚发来的消息。 [地址分享。] [家在这里, 有东西可以先搬过来。] 开门见山,完全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明荔一激灵,翻起身。 胡思乱想好一阵,她握紧结婚证,一遍遍默念:“合法的,合法的。” 他们没有乱/伦。 做足了思想斗争,明荔才默默回复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最后, 明荔叫了搬家公司。 她小毛病多,什么东西都得是用习惯的,一天也不能忍。 忙活一下午,等到搬家公司带着一卡车的东西走后, 正在和明荔视频通话的宁茹感慨:“这是只剩承重墙了吧。” 明荔坐在剩下的美人靠上, 秉持着能搬走的搬, 搬不走的立刻买的原则, 在手机上快速下单。 闻言,她懒散抬眼:“不然承重墙你来搬?” 宁茹哼唧一声,知道大小姐小脾气还没消呢。她眼珠转了转,“还有些日用品你可能没考虑到,我晚点叫个同城快递给你寄过去。” 明荔正在下单懒人沙发,完全没起疑:“好呀。” 六点,宋瑾砚的电话准时打来, 表示他已经到楼下。 一路上, 明荔故作镇定地盯着前方, 直到路途越来越近, 不得不找点话说:“爷爷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还叫爷爷?”他笑。 明荔蹙眉:“这不是一时改不了口嘛?” 宋瑾砚也没再逗她:“说什么?” “他让我明天回老宅,”明荔斜目看他,含含糊糊地说:“见几个人。” 宋瑾砚却没有和她绕弯子:“小七他们?” 明荔:“…是。” “喜欢就去看看。”宋瑾砚不紧不慢说。 “真的啊?”明荔震惊了一下,他现在对她这么纵容吗! “见他们前准备几个红包,”宋瑾砚目光温和地造向她:“毕竟,那几个小朋友还没见过他们叔奶奶。” 明荔:“叔…奶奶?” “不然?” 明荔沉默了。 昨天还是丈夫备选,今天就是远房孙子。她自己也为这跌宕起伏的辈分而感到唏嘘不已。 “那爷,哦不,爸爸那,还有你妈妈那,怎么办呀?”明荔眨眨眼,秋水般的眸子眼巴巴望着他。 当然,冲锋她是不可能去冲锋的。 要冲也得是宋瑾砚挡着。 “等等。”明荔又想起什么,继续道:“你的户口本在宋家老宅吧?你怎么取到的?” 面对少女这一连串的问题,宋瑾砚云淡风轻:“和你一样啊。” “你也偷的?!”明荔瓷白手指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宋瑾砚但笑不语。 “我们,他们…”明荔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是想做小婶婶她有什么错? 葱白指尖戳向他手臂,“我不管了!你年纪大你先顶上。” 宋瑾砚唇角压了压。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宋太太在两天内第三次说他年纪大了。 “可以是可以,但一段正常的夫妻关系需要共同付出,”他微微靠近,清清淡淡地打量她眉眼:“不知道夭夭要贡献点什么呢?” 斤斤计较。 明荔脑中浮现这几个大字。 “那你觉得…?” 宋瑾砚低头,玉质般的手拍了拍大腿,嗓音徐徐:“过来。” 明荔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目光落在他修长的大腿。 几秒后。 脑中嗡得一声,再次冒出四个大字。 老不正经。 他让她坐他腿上做什么?侄女能坐叔叔大腿吗? 另一道声音又响起:但老婆能坐老公大腿啊。 “不行!”明荔的世界观仿佛都受到重创,“哪怕我们已经领证了,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也不能…” “伤风败俗?”宋瑾砚目光清明:“按个肩膀,也伤风败俗吗?” “按,按肩?”明荔沉默了。 啊啊啊啊—— 按肩就按肩,拍大腿做什么? 宋瑾砚微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明荔已经闭上眼睛装死。 “毕竟你也说我年纪大了。”男人表情一本正经:“年纪大了,总会肩酸腿疼的。” 他一口一个年纪大,明荔再听不出他的隐喻也算是白活了。 “按按按,回去就按!”她幽怨结束话题。 宋瑾砚低头看着表针,表盘倒映一张满是笑意的眼- 尽管已经对明荔的生活精致程度有所预判,但当回到家中,看到五垒足有一人高的箱子后,宋瑾砚仍是站立着怔愣一秒。 明荔则越过他,挑剔地上下打量。 宋瑾砚的品位,嗯,她满意点点头,很优秀。 整个平层的设计偏意氏,简约又不失雅致,手工羊毛地毯一直铺到门口,赤脚踩在上面也软而舒适。 “先生…”家中董阿姨正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巨物陷入两难,转眼看到男人身后出现的窈窕身影。 女孩纤腰薄背,五官水墨画般昳丽,是一眼难忘的美人。 董阿姨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的身份。 妹妹?不对,先生没有妹妹。 那是…她脑中咯噔一下,一个不怎么好的猜测浮现。 “这是太太。”宋瑾砚不轻不重地放下包,打断阿姨脑中似是而非的遐想。 “太,太太?” “你好啊,”明荔侧眸笑:“这些东西放这儿吧,我会让专门的收纳师过来收。” “是。”董阿姨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宋先生这么循规蹈矩,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还娶了这么小一太太? 实在是,她心中腹诽—— 人不可貌相。 宋瑾砚脱去西装外套,吩咐:“阿姨先回去吧,今天我做饭。” “宋叔,呃,宋瑾砚,你还会做饭?”明荔本在找收纳师的号码,闻言抬起小脑袋。 “想尝尝吗?” 明荔有些犹豫。她对吃食一向挑剔,不好吃的更是一口不碰。怕到时吃不下去让宋瑾砚伤面子,她皱皱鼻子:“还是算了吧。” 宋瑾砚挑眉。难得想为小姑娘服务一餐,却反倒被拒绝了。 董阿姨都快笑了。 宋先生这真是娶了个小祖宗。 她上前主动道:“先生,还是我来吧,您也累一天了。” 宋瑾砚颔首。 明荔早已经把这事抛在脑后,边和收纳师打电话,边绕过她搬来的庞然巨物,主人般巡视地界。 宋瑾砚的私人住所,除了阿姨,便没人再来过。 明荔恍若未觉,赤着脚便踏入卧室。 刚踩进去,反应过来什么。 莹白脚趾抠紧,回头望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今晚睡哪儿?” 哪怕上次在酒店,宋瑾砚也是在她睡着后去了套房另一个房间。 这才几天啊,总不可能“咻”一下就一张床吧。 明荔脑中天马行空。 宋瑾砚侧靠着墙壁,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更想问我睡哪?” 目的就这么被戳破,明荔薄薄的面皮瞬间烧起来。 “这是我常住的卧室。”宋瑾砚走近,微抬下巴:“对面是客卧,那边,还有一间。” 这是让她选房间?! 明荔四处转悠,把几间卧室都看了看。 “选好了?”宋瑾砚俯身平视她。 明荔也丝毫不客气地指向主卧,将鸠占鹊巢做到极致:“我还是觉得这里最好。” “我能住吗?”她悄悄撒娇:“宋叔叔?” 宋瑾砚却不见笑意,黑眸盯着她:“喊我叔叔,是想提醒我什么吗?嗯?” 明荔心如擂鼓。这些小把戏,完全逃不出他眼中。 她只能坦白,葱白手指比出小小的距离:“我还有点儿,没准备好。” “我知道。”宋瑾砚抬手,指腹轻抚她面颊,温声道:“我说过,会包容你。” 明荔心头像有羽毛飘过,“谢谢…” “嘘。”宋瑾砚长指竖在她殷红饱满的唇间,目光定定落于其上,徐徐道:“先别谢,我还没说完。” 明荔眼睫上下颤动,有些不解。 “结婚不是儿戏,我不是和你过家家。”他面容缓缓凑近,“夭夭,我需要一个期限。” 那股冷调的香气,扑鼻而来。 明荔有些头晕目眩:“一年吧…” “嗯?”他尾音延长。 “那就半年?” “……” “三个月呢?” “……” “一个月。” “好。” 发顶传来掌心的温度,宋瑾砚揉她后脑:“你还有什么需求,直接写在协议里,必要时可以咨询律师。” “…噢。”明荔愣愣点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蓦然眨眨眼:“你不怕我夺走你财产?” 宋瑾砚却转身,随手拿了包里的钱夹,长指抽出几张卡,放在她手里:“够吗?” 明荔烫着一般看着手上不知限额的黑卡,难得沉默。 “…够了。” 来到御庭的第一个晚上,很安详。 吃过一餐还算美味的晚餐,几个收纳师也完美地将她的东西摆放到了适宜的位置。 当然,最满意的还是这个卧室。 宋瑾砚品味好,卧室比她自己的家还更为简约舒适。 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宋瑾砚他忙着开视频会议,没空管她,更没空让她完成那个“按肩服务”了。 洗过澡,明荔吹完头发,悠哉地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米色丝质睡裙卷起,雪白长腿半隐。 她翻动手机屏幕,突然看到宁茹发来的消息。 冷不丁一句:[快递收到了吗?捂脸/捂脸] [什么快递?] 明荔蹙眉。今天送来那么多东西,她早就没印象了。 宁茹:[就我给你的新婚小礼物啊!你不会还没看到吧?] 明荔则惫懒地打了个哈欠,回复:[下次再找吧,今天太累了。] 那头却不依不饶打来了电话:“不行,万一你们马上要用,这箭在弦上了可怎么办?” 明荔困倦地往后一靠。 她没有换床单,属于宋瑾砚的气息包裹,很好闻。 “我好像没有什么要需要‘箭在弦上’急着用的东西。” 宁茹则是长叹一声,简直要为自家祖宗这不开窍的脑袋操碎了心。 “我劝你还是去收起来吧。”她扶额道:“毕竟是满满一箱冈本,你放外面也不像个事。” 明荔快要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大,她猛地从床上翻起身:“你说什么本?” “冈本啊。” 啊啊啊啊—— “宁茹,我真的谢谢你!”明荔快炸了,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拉开卧室大门往外跑。 下一秒,她和厅前半俯身,长指握着盒子端详的宋瑾砚对上视线。 明荔:“……” 她摁掉电话,不打自招:“那不是我的东西!” 宋瑾砚很轻地笑了声:“但上面不是写着你的名字吗。” 明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上前,想要夺过快递盒,她尽力忽视上面的品牌标语:“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我丢掉吧。” 下一秒,她后颈被男人微凉干燥的掌心控住,手中一空,盒子被拿走。 宋瑾砚态度仿佛喝水吃饭般随意:“以后都要用的,急着扔做什么。” 第十七章 ◎那就抱一抱。◎ 床上鼓起一团, 像是小山包。 明荔一言不发地裹在被子里,感觉夜太漫长。 门外静悄悄的,宋瑾砚还没睡。当然, 快递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宁茹也是体贴。 所有尺寸都买了,生怕没有合适的。 明荔闷声发五百字长文谴责宁茹,有时候,有这样“热心”的闺蜜,是真的很无助。 那头仍不知悔改:[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吗?] 有那么一瞬间,明荔是真的想拉黑她。 就这么过了第一晚。 次日一早,明荔起床化妆, 准备好去宋家老宅。 结婚这件事瞒不了也不可能瞒下——尽管她是要把锅推给宋瑾砚。 “早。” 明荔收拾好,换了身软绵绵的白色针织衫套裙,从房间出来。 她很少穿这一类型的衣服,原因便是明妍装这一套很顺手, 她不屑于穿。 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至少, 长辈喜欢。 宋瑾砚已经坐在桌边, 手中是刚煮的茶。他目光略过她, 停顿一秒:“过来坐,吃点东西再走。” 心照不宣,昨晚的事情没人再提。 明荔喝了几口粥,时不时抬眼:“你打算怎么说呀…” “润色后再交代。” “蒋奶…妈妈她会不会不满意我?”这便是明荔最为不安的地方。 蒋蔓在她的印象里便是极其果敢的事业型女性,正如她所看重的儿媳妇也是知书达理。 而这些,和她毫不相干。 宋瑾砚看她快耷拉下来的脑袋:“不满意什么?” 明荔:“年纪?性格?” “她本人小我父亲二十岁。” “也是哦。”明荔恍然大悟。 看她震惊的神情,宋瑾砚笑了下:“你不用担心, 她比你想象的开明许多。” 有了他这句话, 明荔的心放下大半, 吃完早餐, 便随着宋瑾砚去往宋宅。 轿车停下,明荔双手背在身后,哪怕做了一路的心里准备,此刻仍是踟蹰不已,习惯性跟在宋瑾砚身后。 直到前方男人突然停顿脚步,沉静看来:“夭夭,手。” 明荔伸出手,后一秒被宋瑾砚握住,环在他手臂。 他目视前方,手掌捏她后颈:“放松。” 穿过庭院,顶着佣人奇异的视线,明荔屏息凝神。 直到大门打开,里面谈笑的声音传来,是宋建业正在和小辈说话,其间还夹杂着蒋蔓平稳的声线。 “爸,妈。”宋瑾砚当先喊了一声。 厅前坐在主位宋建业微愣:“你怎么来了?”他是视线随之落在他身侧白色裙摆的女孩身上,视线上移,“夭夭?你们…” 明荔在路上想了许多开场白,这临关头,却是忘记了所有,半天,盯着宋建业的脸喊出一声气势恢宏的:“爸!” 她又看向表情怔忪的蒋蔓:“妈!” 室内安静一片。 几个被召集来的半大少年没见过这场面,面面相觑。 这样的情境中,唯有宋瑾砚面色坦然地从包中拿出户口本,带着明荔上前放在老爷子面前的桌上。 “爸,这是户口本,昨天借用了一天。” “……” 掌控整个宋家命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老爷子,人生头一回,露出一个堪称破裂的表情。 手中的茶杯哐当落在地上。 …… “事情就是这样。” 明荔坐在宋瑾砚身侧,乌黑眼眸庄重地盯着对面的两位长辈,手掌也乖巧地摆放,听着宋瑾砚一本正经地胡诌。 “既然联姻不能取消,那便只能换人。从夭夭那得知您正要给她介绍,”他清冽目光扫过几个小辈,后者一个个低下脑袋,微微一笑道:“我想,可能我更合适一点。” 明荔跟在后面,夫唱妇随一般点头。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平静下来后,宋建业倒再多说什么,甚至觉得一举两得,缓解了两桩烦心事。 “小蒋老师,你怎么看?” 老夫少妻,这声“小蒋老师”也喊了三十年。 蒋蔓复杂的视线投向明荔。 后者一反平日娇矜,朝她乖巧颔首。 “婚都结了,我还能怎么看?” 明荔手指缩了下,被宋瑾砚握住。“是我提的,”他说:“您有意见和我说。” 蒋蔓:“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先和我商量。” 宋瑾砚:“抱歉,是我心急了。” 他态度良好,而且眼下周围人也多,蒋蔓不好再说。 几个小辈算是白来一趟,明荔还确实准备了几个红包,一个个发过去。 半大少年艰难地喊出一声声“叔奶奶”,有关“相看”这件事,倒是所有人都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了。 午饭后,宋瑾砚被蒋蔓喊到楼上。 明荔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只是手上剥橘子的动作仍是停顿下来。 书房,蒋蔓压着声音道:“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来不及。” “你急什么?”蒋蔓考虑得可就多了:“明家和大房牵扯那么深,你是以什么立场去娶她?” 宋瑾砚抬眼:“以我自己。” “你…”蒋蔓后面的话咽在喉中,倒是真没想到他是真的对明荔那个小姑娘有意。 生在这种家庭,对婚姻一事本就看得淡泊,合适为上,蒋蔓也是尽力能帮儿子挑到满意的。 “算了。”她突然叹气。证都拿了,还能怎么办? “她和宋成睿断了?” “嗯。” “你真以为宋成睿不在乎她吗?你就这么把人娶过来?” 宋瑾砚笑了笑:“他又能怎么样。” 蒋蔓看他一眼,有些不赞成,这话到底不该是他口中出来。 实在太张狂倨傲。 结婚这件事,牵扯太多,消息自然也要公开放出去。 中午饭后,老爷子便提醒,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办个宴会宣布消息。 他看向宋瑾砚的神情很严厉:“我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但你既然做了,便要处理好,不要闹得家宅不宁。” 宋建业虽然对膝下小辈管得松,甚至乐于看有才能的子孙竞争,但他的底线便是不能看到兄弟叔侄相残,这毕竟关乎整个家族名声和命脉。 宋瑾砚应下。 明荔却垂下眼,心中嘲讽。 宋成睿或许是会愤怒,但这绝对不是因为在意她,而是愤恨于她转身便嫁给了宋瑾砚—— 这无疑是对他的致命打击和侮辱。 她勾了下唇,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得知真相的表情。 离开时,明荔收到了蒋蔓送过来的礼物,是一个翡翠玉镯,是她从港城带过来的嫁妆。 只一眼,她便知质地珍贵,朝宋瑾砚看了一眼。 后者则直接替她接过,握起她纤白的手腕,戴了上去。 蒋蔓握住明荔的手,到底是不会为难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虽然我确实有些意外,但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 对比蒋蔓,她突然想起宋成睿的母亲许兰音。 十年来,从未送她任何珍贵的礼物,并总在她的面前提起明妍,以作对比。 回去的路不算长,风从后车窗浮在面上,明荔享受地闭上眼睛,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好像已经走出,困了她十年的窘境。 宋瑾砚看她一眼:“今天的处理方式,满意吗?” 那是满意的,毕竟一点没有误伤到她。 明荔点点头,轻轻地,将脑袋靠在男人肩膀。 他身上很好闻,像是躺在春天草地的阳光下。 “宋成睿和你说了什么?”突然,安宁静谧的后车厢,传来宋瑾砚低低的询问。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闪躲视线。 但转念一想,他如此洞察人心,肯定早就猜到了。 所有才会有那句“无论以什么理由和我结婚。” 她摇摇头,没精打采的:“不想提。” 宋瑾砚也没再问,掌心却是突然捧住她后脑,低而轻地叹了一声:“那就抱一抱。” 明荔早就觊觎这一个拥抱,无关其他,只关于这铺天盖地的安全感,唯有宋瑾砚能给。 她将脑袋撞进他怀里,手臂依恋地紧紧环绕。 宋瑾砚低头,下巴轻抵她发顶。 车辆平稳行驶,徐徐的凉风吹进来。 “他说我嫉妒,任性,不可理喻,没有人喜欢我,还说我没了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 明荔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她盯向宋瑾砚:“谁说我找不到更好的?” “那我,”贴合的胸腔轻轻颤动,宋瑾砚道:“谢谢夭夭的认可。”- 周六晚上,宋家放出婚约照旧,将在几天后的宴会上公布的消息后,圈内不少人都震了一震。 订婚宴那场精彩纷呈的戏可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就这样还能照旧进行,可想而知这位明家大千金多能忍了。 宋成睿赶到风月时,便看到程牧杰拿着手机,挑眉道:“你可以啊,都这样了,明荔还对你死心塌地呢。” 宋成睿眉峰挑起:“你哪来的消息?” “这不是都传开了?”程牧杰耸肩,将手机给他看。 圈子小,消息也就传得快。 宋成睿眉头皱起又松开,坐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心口连续堵了多日的石头一时间缓缓落下。 虽然他也是现在才知晓消息,但想想也知道,是明荔那边和老爷子低了头,只是还没通知到他这边。 “我就说,她闹脾气任她闹,冷她几天不就好了?她就这个德行。”程牧杰嗤笑道。 宋成睿心头软了许多。想必这两天,明荔也已经冷静下来,想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他放松地摆摆手:“行了,别再说了,这件事我也有错。” 程牧杰摇头冷笑:“你这就又护上了?” 宋成睿充耳不闻,早已经有些坐不住。 闹了这么多天,他也心力交瘁,只想和明荔坐一起,把话说明白,再回到从前那样。 “手机借我。”他拿过程牧杰的手机,随即径直拨通那串号码——他已经等不及要和她说话。 漫长的响应声过去,却始终没有人接。 宋成睿皱紧眉,再次拨了过去,又是隔了很久,才终于有人接通。 只是,那道动听清脆的女声却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到让宋成睿以为是幻听的声线。 “哪位?”他说。 第十八章 ◎跑也跑不掉了。◎ 宋成睿荒谬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这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并没有错。 他面色冷下来:“怎么会是你?夭夭呢?让她接电话!” 没有用敬语“您。” 叔侄间最后一丝体面,似乎也在上次的酒店里,消散干净。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那头声调平缓, 但摄人的压迫感却透着手机传来。 宋成睿抿唇。 纵使心中惊涛骇浪,但面对宋瑾砚,哪怕再不服,也只能道:“对不起,我刚刚情绪有些激动。”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再和我说话。” 说完,电话已经挂断。 电话里冷淡的机械音, 让宋成睿表情阴沉如水。 他无法再控制自己不再多想——为什么临近深夜,明荔的手机会由宋瑾砚接起。 “你这是什么脸色?”旁侧的程牧杰漫不经心地问:“明荔还在闹呢?” 宋成睿却看向他。 程牧杰被他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还想说话,却见眼前人倏地起身, 急急便往外走:“我有点事, 先走了。” 宋成睿沉着脸开车, 一路疾驰来到明荔住所。 他猛地推开门, 看见眼前景象,彻底愣在原地。 原本精致满是生活气息的房子,此刻空空荡荡,没有的住人的生气。 宋成睿拿手机,继续拨通号码。 这次打的号码,是宁茹。 又是一段长长的待机音,他再一次被挂断。 重复打过去时, 显示他已经被拉入黑名单。 宋成睿心中的戾气和不安愈发放大, 从胸腔燃烧, 让他理智近失—— 一切的迹象, 都在提醒他那最不可能的结果。 他开着车,疾驰飞奔,边打电话给了老宅。 电话是佣人接的。 “爷爷呢?” 佣人说:“老先生已经休息了,小少爷您这是?” 宋成睿挂断电话,烦躁地长揉眉心。 他坐在车中,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一时甚至不知去哪里寻找明荔,问询一个真相。 宋瑾砚的住所在他脑中闪现,但极快被宋成睿略去。 他强定下心神,觉得这个念头不可思议。 不可能的。 她怎么敢这样做- 御庭。 明荔随手扔下包,便抬步去了卧室的浴室洗澡。 出门一天,她急需一场舒适的泡泡浴。 进浴室脱了衣服,才发现手机和其余电子设备都没有拿进来,边泡澡边看电视的愿望落空。 明荔心中直犯嘀咕,终于发现了这结婚的第一个缺点。 她撇撇嘴。 若是独居,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光着出去也没人知道。 没有电视剧打发时间,明荔也没有了长泡的闲情逸致,不过半小时便从浴室出来了。 她边擦着头发,边打开卧室门,气温转凉,身上穿的是棉质的长袖睡衣,只有莹白的脚踝露在外边。 一抬眼,却和半倚靠着中岛台的男人对上视线。 宋瑾砚低垂着眼,看手机,另只手握着酒杯,里面倒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 “咦,你晚上还喝酒呀,助眠吗?”明荔随口问了句,低头却在沙发前的桌上看到手机,正疑惑着,身后传来声音:“偶尔喝点。” “你的手机我刚刚接了。” 明荔转身:“嗯?” “有电话。” “谁啊?”明荔拿手机,翻到到一串略眼熟的号码。 宋瑾砚说:“宋成睿。” 明荔脑子嗡一声:“你…和他说了?” “我想这件事,你自己说更合适。” 明荔心口有些微妙。 她结婚目的不单纯,但如此清晰地摆在宋瑾砚面前,也让她觉得不太合适。 “那他…” 宋瑾砚:“他不敢造次。” 明荔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淡,也比平常凶点,难得夹紧尾巴:“你生气了?” “我气什么?” “那我借用一下叔叔的身份,”明荔手指比出小小的距离:“也可以吗?” 她又喊叔叔了。 像是偷谷的小鸟,明知不对仍不断伸头试探。 “当然。”宋瑾砚说。 毕竟,世间万物都是有借有还。 “喝点吗?”他长指轻叩杯沿。 明荔接过杯子,“好呀。” 虽然酒量浅,但她还是喜欢喝酒的。 把小半杯喝完,明荔也没急着回房间。毕竟他们是结婚,不是室友,哪有一回家就各待各的道理。 “那看会电视吗?” 虽然认识十年,但极少有和宋瑾砚两人相处的空间,想要借用一点以往的经验,也毫无头绪。 宋瑾砚起身解领带:“我先去洗澡。” 明荔点点头,“那我找部电影等你哦。” 宋瑾砚就住主卧对面,和她不同,他没关次卧门,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仍能听见微弱的水声。 就这么,不提防一下吗… 明荔摆弄着手上的遥控器,定下心神,随便找了部电影。 酒劲似乎上来了一点,有些燥。 电影开头都过去了,她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浴室内水声渐息。明荔盘腿,正襟危坐。 余光里,宋瑾砚穿了身深色的睡衣,也是长袖长裤,还戴了眼镜出来。 明荔往旁边挪了挪:“你看不清吗?” 毕竟上一次看平板也戴了。 “有点近视。”宋瑾砚坐到她身侧,注意到电视播放的电影,眉梢挑了下。 明荔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她格外喜欢看他戴眼镜的模样,太赏心悦目了。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怎么还能这么好看啊。 “那你平时护肤吗?” 她的问话东一锤西一棒,宋瑾砚失笑:“偶尔吧,毕竟年纪大了。” “……” 又涉及到这个话题,明荔明智选择闭嘴。 “这个电影你看过?” 明荔:“没有。”她扫了眼屏幕:“就单纯觉得男女主好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往下看吧。”宋瑾砚说。 明荔按了下遥控器,关了客厅的灯,一时间,厅内唯有荧幕的灯线。 身侧很安静,电影节奏也有点慢,很快明荔便集中不了注意力,刚刚喝下去的红酒慢慢上了脸。 她时不时换个动作,莹白的小脚晃动来去,脚上的银铃也清脆得响。 宋瑾砚目光落于她足上,久久未动。 直到明荔察觉什么,默默放轻动作:“我是不是太吵了?” 宋瑾砚否认。 “夭夭,我能看看这个铃铛吗?” “昂,”明荔不疑有他,抬起下巴骄傲地说:“这可是我外公找高人订做的,佑我逢凶化吉,好运连连。” 宋瑾砚垂眼,手指拨弄一下她右足的铃铛,低声道:“很漂亮,晃起来声音也足够悦耳。” 这时。 电视传来奇怪的闷哼和抽泣声。 明荔一扭头,就看到刚刚还一片祥和的主角突然就缠吻门后,互相解着对方的衣服。 画面一转,倒在床上。 按照正常尺度,到这里是该拉灯了。 但明荔不知道的是,宋瑾砚这儿的影片,全是无删减版。 后续,男主分开女主的腿,喘息声伴随着立体环绕音箱,连绵不绝。 “我们换个电影…”明荔脸颊滚烫,翻身就去找遥控器。 “为什么要换?” 天旋地转,她足踝被握着,整个人也被轻而易举地拉回来。 明荔尽力忽视电视里此起彼伏的声线,嗡声道:“不太文明。” 宋瑾砚看着她蜷缩起的脚尖。 脚趾形状宛如贝壳,白里透红。 他被逗得笑,忽而将她揽在怀中,掌心捂住她眼睛:“那这样看?” 明荔脸上温度却更高。 眼前是黑的,但男人无孔不入的体温和气息,一点点将她环绕。 而电视的声音仍一刻不停。 喝下去的酒蒸腾着发烫,明荔不禁问:“还没结束吗?” 宋瑾砚:“没有。” “那我还是自己看吧!”明荔动来动去,试图挣脱。 这样实在太奇怪了。 “别动。”他压低声音。 与此同时,他也放下手掌,电视上缠绵的镜头也堪堪结束。 明荔终于放松,心中长吸一口气。 宋瑾砚却起身走到中岛台边,从冰箱拿了瓶水,仰头喝。 “晚上少喝点冰的。”明荔关心一句,觉得宋瑾砚平时也太不养生了。 “嗯。”他声音有些哑, 电影继续放,限制级镜头很多,头一回,看电影变成一件煎熬的事。 终于,电影结束。 明荔打开灯,“这个电影你是不是看过?” “嗯。” 她脸还红红的,“那你应该早说啊!” 宋瑾砚:“有什么不合适吗?”他很轻地笑了下,凝视她道:“羞什么?” “我才没害羞。”她立刻回:“我看得多了呢。” 宋瑾砚捧场:“哦,那很厉害。” 明荔:“……” 她快速转移话题:“快十点了,我要睡觉了。” “晚安。” 明荔挥挥手,抬步逃跑似的,健步如飞。 宋瑾砚坐在原位,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不久,瓶中剩下的水也被喝完- 新的一周开始。 因为订婚宴后落水,明荔延长了请假时间,这周才销假。 说起来,时间已至九月底,这学期因为七七八八的事情,她的学业也零零碎碎。 “课表给我一份。”宋瑾砚说。 明荔正在吃早餐,另只手拿手机,找到图片发了过去。 “课还不少。”他淡笑。 “别说了。”明荔懒洋洋地叹口气,“快点毕业吧。” “有计划?” “没有。”明荔咽下汤圆,“单纯不想上学而已。” “当初不是对港大的传媒有兴趣。” 明荔手中瓷勺轻轻放下,有些失神。 当初的冲动早就消失殆尽,如今的专业也是浑浑噩噩。 她摇摇头:“我早就不知道喜欢什么了。” “那就继续找喜欢的事情。”宋瑾砚放下手机,温声道:“你年纪还小,试错成本低。” 很少有人能给她建议,便是外公也只是笑眯眯地让她安心,家中的钱养得起她。 明荔望着男人清隽的眉眼。 良久,她抿唇点点头。 吃完早餐,宋瑾砚提出送她去学校。他根据课表,将接送时间安排好。 集团和她的学校顺路,若有晚课,她仍可以和他一同回去,其余时间则会另外安排司机。 明荔颔首,站在车边,冲宋瑾砚挥手:“拜拜。” 周一白天算上选修,有一整天的课,从早上到傍晚,再从学校出来时,明荔焉巴巴的,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从学校出来时,明荔手机响起,打开却是久没联系的郑鸣。 “小祖宗?”郑鸣喜气洋洋喊了声。 明荔:“怎么了?” “咱们宣传片上面审批通过了!”郑鸣道:“祖宗你马上就要一炮而红了!” 最近事情太多,明荔差点忘了这一回事。 郑鸣说话向来夸张,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抱希望地说:“可别赔钱吧,不然投资方爸爸都要跑了。” 话出口,明荔顿了下,恍然想起投资方爸爸已经是她老公,跑也跑不掉了了。 “怎么会!”郑鸣说:“祖宗,我就靠您翻身了。” 明荔没再说什么打击郑鸣。 这场因为宋成睿起意而拍的记录片,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怕她想不起来,郑鸣提醒:“就我的下一部网剧。” 明荔:“没考虑。” “别啊。”郑鸣苦口婆心找尽一切理由劝,全都被小祖宗冷冰冰打了回来。 明荔边应付着,边穿过学校的小径,来到校门口。 她记得,宋瑾砚说今天有空,会一起带她回家。 校门口车辆川流不息,明荔举着手机,穿着简单的鱼尾裙,表情淡淡地听着电话。 她身形高挑,面容精致。 不断有目光汇聚于她身上, 突然,一辆迈巴赫停于她面前,京A车牌,熟悉的牌照。 车门被打开,男人迈步下车,黑眸牢牢盯住她,大步上前,“夭夭,和我走。” 明荔没看他,目光早已被另一辆车吸引了注意。 车身通体漆黑,矜贵之极。 下一秒。 车门打开,宋瑾砚迈开长腿下车,当着宋成睿的面,淡淡道:“夭夭,回家吃饭了。” 第十九章 ◎雪白脊背。◎ 京大百年学府, 条件优越的学子也不少,平日里出现豪车,众人大多见怪不怪。 但今天, 两辆豪车林立,处于其间的三人,外形实在过于出挑。 不断有人朝这边探来视线,伴随着低而兴奋的私语声。 电话那头,郑鸣似乎也察觉什么不对,念叨的声音逐渐低了,“祖宗?” “你要没什么事, 我先挂了。”明荔挂断电话,收起手机。 对面,宋成睿的视线缓缓从宋瑾砚云淡风轻的面容,移动到明荔身上。 脑中像是有什么炸裂开来—— 他维持最后的镇定, “你们, 什么关系?” 一秒, 两秒。 明荔状似讶异地歪了歪头, “咦,你还不知道啊?这不是都放出消息了吗。” 她上前挽住宋瑾砚的手臂,笑盈盈地说:“我和你叔叔结婚了呀。” 宋成睿盯着明荔,眼神冰冷:“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瑾砚,你听,这孩子还不信。”明荔拉了拉宋瑾砚的袖子。 宋瑾砚笑了下,手掌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感受到她僵硬, 也并未松开。 “夭夭没必要拿婚事和你开玩笑。” 眼前一幕, 几乎要灼烧宋成睿的眼睛。 他嗓音喑哑:“夭夭, 我们谈谈。” “成睿, 如果辈分没错,你该喊一句婶婶。”宋瑾砚却背过身拉开车门,低头示意明荔上车。 明荔回视一眼,理解他眼中的意思。 毕竟算是宋家内部的事情,家里闹闹就算了,怎么也不能被外头看了热闹。 “别多想。”宋瑾砚说:“校门口,对你影响不好。” 宋成睿的理智已然崩塌。 他不管不顾地上前,试图拉住明荔的手腕,“明荔,你给我一个解释。” 宋瑾砚却一把关上车门,淡淡睨过去:“学校外面,你闹什么。” 再次被拦住,宋成睿抑制着自己快要扬起的拳头,眼中深黑:“你想利用她对付我,是吗?” 宋瑾砚看他一眼,“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完,他转身上车。 窗户升起,彻底隔绝外面的视线。 轿车扬长而去。 宋成睿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 头一回,他无心关注宋瑾砚话中的奚落。 只是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车流,人群,头脑空白。 “宋总?” 车上司机下来,面色有些为难。 这马上就到停车时间,保安都要来赶了。 宋成睿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上车,“去老宅。”- 宋建业下午去了趟公司。 回到家,便听管家说,下周便是大儿媳许兰音五十岁的生日宴。 “大太太的意思是,宴会简办一次就行了,就在咱们老宅请点亲朋好友,最主要的是生日能和您和夫人一起,便最重要。” 蒋蔓听罢,不由嘲道:“她过个生日,我们还要给她挪位置不可?” 宋建业喝了口茶,默默闭了嘴。 毕竟小蒋老师和这大儿媳年纪相仿,但关系始终不是很融洽。 管家也只是个传话的,只能为难地朝着老爷子比眼色。 宋建业:“瑾砚和夭夭的事情,总要公开吧?干脆趁着宴会一起办了。” 蒋蔓接过他递来的台阶,“这不合适吧。”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是满意的。 许兰音的生日宴公布这个消息,可不是直接将大房的脸按在地上踩。 宋建业虽不管儿孙纠纷,但也不瞎,底下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们也该吃点教训。” 蒋蔓终于笑了。 虽然两家合作是为两个集团谋利,但这么多年,明家的支持不知给宋绍章一家带来多少话语权。 这会却是自断臂膀了。 佣人正在餐桌摆桌,正要喊老先生和夫人吃饭,门关处传来重重的响动。 “小少爷?您…” 宋成睿没有回应,大步便往厅上走。 听到声音,宋建业抬眼,皱眉道:“急什么?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被这样当头训斥,宋成睿低头抿紧唇,“爷爷,我有事问您。” “你奶奶就坐旁边,也不喊人?”宋建业有好好磨一磨这个孙子性子的打算。 他这十年也太顺风顺水,事业上有顶级的资源;感情上,明荔也将他惯得不成样子,完全失了分寸。 在绝对的话语权面前,宋成睿也不敢有怨,“对不起,奶奶。” 蒋蔓心情舒畅,倒没有为难,“坐吧。” 宋成睿完全没有坐下的心情,张口就问:“小叔和夭夭,是怎么回事?” 哪怕所有事实都指向了那一个结果,他仍是不敢相信——明荔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愿意嫁给别人。 “你也知道了?” 宋建业面不改色道:“你既然不喜欢夭夭,我也不逼你娶她,正好,她自己也愿意嫁给瑾砚,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谁说我不喜欢她?”宋成睿嘴唇不敢置信地颤动起来。 宋建业:“那你订婚宴上闹哪一出?” 宋成睿摇头:“我不知道夭夭也…” “你这话和我说有什么用?” 宋建业冷冷道:“他们已经领证了,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领证。 领证?! 宋成睿脸色可怕得青。 佣人踟蹰一旁,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吃饭,宋建业已经起身:“吃饭吧。” 宋成睿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强自定下心神,理清所有思路。 冷静的思考后,他放松思绪。 不可能。 明荔一定是为了气自己,才会嫁给宋瑾砚。不然,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偏偏是他。 而宋瑾砚也不过顺水推舟,想要夺走明家的资源。 这一场婚姻也只可能是各取所需。 而他,依旧可以夺回想要的一切。 很快,宋成睿重新收拾好情绪,站起身跟上饭桌,甚至礼貌地朝主位的蒋蔓一笑。 所有的一切,是他的,就仍会是他的- 回到御庭,阿姨已经做好菜,饭香味扑鼻而来。 明荔丢下包,快乐地坐到饭桌前,宋瑾砚则坐她对面。 吃饭时,宋瑾砚很少多言,明荔也被莫名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吃饭。 她没提刚刚那个插曲,宋瑾砚自更不会提,仿佛真的只是见了个不算亲密的侄子,别无其他。 边吃着饭,明荔边开始琢磨今天的夜间活动——难道再看部电影? 这总不能天天看电影吧。 宋瑾砚已经当先落筷:“不合胃口?” “没有。”明荔回神。 “有心事?” “也没有,我就是想晚上该做点什么。” 宋瑾砚看她几秒:“以前会做什么?” 明荔咬着筷子。不由开始回忆,以前和宋成睿是怎么相处的。 得出的结果是,宋成睿总有处理不完的工作。 似乎分出任何时间,都会耽误他的工作进程,他们则根本没有大段的可以自在独处的时间。 以前明荔甚至会心疼于他的辛苦,现在她心中冷笑:这到底得是多低的工作效率。 人宋瑾砚也没他日理万机啊。 她久久不答,宋瑾砚低垂着眼,拨弄一声瓷勺。 明荔思绪被打断:“也没什么可做的。” “也?” 明荔为自己这贫瘠到说不出口的前段恋爱经历而感到羞愧。 宋瑾砚说:“今晚想出去吗?” “出去?” “见见我的朋友。” 明荔愣了下:“真的带我吗?” 宋瑾砚笑看她:“不带你带谁呢?” 她脸上的表情很好懂,从茫然到雀跃再到兴奋:“好呀!” “那就快点吃饭。” 倒不知她这般开心,宋瑾砚头回觉得这些无聊的聚会有了点意思。 至少,可以带小姑娘出去玩一玩。 “吃完啦!”明荔几口吃完饭,快速起身,“你等我去换一件衣服。” 看她跑回卧室,宋瑾砚低头回了群里的消息:[在哪?] 一时间,发小群里蹦出好几条消息。 谢舟最是混不吝:[哟,砚哥哥今儿怎么有这闲心思?] 后面紧跟着孟颂:[今儿砚哥哥不养生了?] 席牧承最后来一句:[这天凉了,毕竟三打头年纪的男人,该泡枸杞茶了] 宋瑾砚:[我会带我太太过来,场子干净一点。] 群里沉寂几秒。 谢舟:[带太太?] 孟颂跟一句:[怕不是带太太静心口服液?] 宋瑾砚手指敲动桌面,温和地笑了下。 孟颂到底没席二那个胆子,立刻撤回了消息。 席牧承:[是那个小你一轮的‘侄媳妇’吗?] 谢舟:[?] 孟颂:[??] 宋瑾砚:[需要我再给二少介绍几位相亲对象么] 席牧承终于安静了。 卧室内,明荔快速在衣柜翻找衣服和饰品。 她想穿得成熟一些,不至于站在宋瑾砚身侧,显得像个小姑娘。 挑完衣服,又想搭配相应的妆容和发型。这一坐,就在梳妆镜前坐了一小时。 手机突然嗡动两声。 宁茹:[哦买噶] 宁茹:[宋渣都快气疯了吧!] 刚刚在车上时,明荔将傍晚的事情发消息告诉给了宁茹。 明荔抽空回复:[当然。] 她只后悔没有VCR能让他的表情在全网循环播放。 宁茹感慨:[这才对啊!这才是你啊!我现在都怀疑你之前十年是不是猪妖上身了?] 明荔从善如流:[宋家游泳池水太多,进脑子了] 宁茹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 [那今晚有什么安排?] 明荔:[出去玩呀,叔叔带我去见他的朋友] 宁茹:[!!!那席牧承是不是也在!] [他是谁?] 宁茹:[和宋瑾砚齐名的公子哥,据说巨巨巨帅,和宋瑾砚关系貌似不错] 明荔不以为然。 再好看能有宋瑾砚好看吗?这可是她审男人的标准。 [好好玩哟!我的夭宝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啦~] 明荔上腮红的手一顿,忽觉好笑。 十年了,第一次能被人带出去。 好像确实也称得上“见世面。” 屋外,宋瑾砚第三次看了眼关门的卧室。 手机上有消息跳动,席二少不耐烦了:[你们就是走迷宫也该到了吧?] 宋瑾砚回复:[泡枸杞茶不要时间?] 席牧承:[。] 孟颂:[哎呀,二少不知道吗,女孩子出门不要准备一下吗?] 谢舟:[二少也没谈过呀这不是] 宋瑾砚没再理他们,起身望向仍关闭的主卧。 他倒是真想看看,宋太太在准备一些什么。 刚走近,卧室大门打开。 明荔握着小包,和他对视上:“怎么样?” 当然,这也只是礼貌问问。就算他答不怎么样,她也不会改的。 宋瑾砚目光垂落。 女孩满头黑发高高盘起,身上是D家经典款的黑色伞裙,三月前他陪蒋蔓去商场,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了这件。 宽吊带设计,收腰,裙摆剪裁规整,极有质感,露出的肌肤莹白如雪。脚上的黑色绑带高跟鞋带钻,连每根脚趾都精致。 “外面十五度。”宋瑾砚收回实现,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明荔不乐意地退后一步:“十五度又不是五度。”她昂首往外走:“走吗?” 宋瑾砚却仍盯着她—— 因为她往外走的动作,大半的脊背都在外面。雪白光滑,还有漂亮的蝴蝶骨。 “穿衣服,听话。”他将西装再次披在她身上。 “我真的不冷!” 宋瑾砚像是没听到,“走吗。” “不要。”明荔有些烦了,“我就不能漂漂亮亮的吗!” “你们一个两个都一样,就是不想带我出去,就这么怕我丢脸吗?” 她发完火,观察着宋瑾砚的神色,后知后觉有些惴惴,嘴上仍更嚣张:“你是不是默认了?不去就不去…哎呦。” 宋瑾砚一把将她拉回来,身上的外套也顺势掉在地上。 “我只是在思考,我的手该放在哪。”他低头,带有薄茧的温凉掌心来到她腰肢:“是这儿。” 缓缓往上抚到裸露的雪白脊背,“这儿。” 再一点点来到细薄的肩:“还是这里。” 第二十章 ◎夭夭,你有点敏感。◎ 他动作轻, 像是抚钢琴的琴键。 全身的肌理似乎都因刚刚的抚摸而颤栗起来。 明荔长睫颤动,猛地躲过触碰,蹲下身捡起外套, 颠三倒四地说:“好像突然降温了。” “你说得对,我还是穿上吧。” 宋瑾砚视线停顿她面颊,直看得明荔快要闪躲时,才将手掌再次落于她腰肢:“夭夭。” 明荔啊了声,“嗯?” 他继而说:“你有点敏感。” 明荔差点被脚下的高跟鞋绊住。 宋瑾砚低笑:“慌什么?” “我没慌,我有什么好慌的?!”明荔骤然抬高声音,“我刚刚只是觉得有点冷, 和敏感有什么关系?我以前又不是没有…” 她蓦然卡顿。 果然,这种事就是多说多错。 “哦,经验丰富。” 明荔差点咬到舌头:“…没有。” 宋瑾砚:“甘拜下风。” “……” 明荔凌乱了,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 总不能将十年还和宋成睿止于拥抱这种事和盘托出吧?她不要面子的吗? 一路憋着气坐上车。 明荔不想理他, 扭头看向窗外。 突然, 宋瑾砚的手机响起, 他接通。 后车厢内安静, 那头声音留声机般的腔调,很好听,但懒懒散散的,没什么好气。 明荔不由竖起耳朵。 “你们再不到,天都要亮了。” “天亮了吗?”宋瑾砚淡声:“公鸡还没打鸣,你喊什么。” “噗嗤。”明荔笑出声。 席牧承倒也不气:“这不是怕你年纪大,熬不了夜。” 明荔笑到肩膀直颤, 宋瑾砚看她一眼, 她迅速收敛, 无辜地回视。 “还有二十分钟, 等着。” “怎么,还要我十里相迎?” 宋瑾砚已经无心再和他说什么,径直挂断电话。 “你朋友?”明荔眨眨眼睛。 “嗯。” 明荔有了个猜测:“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席,席…” 她有些忘记了这个名字,宋瑾砚替她补充:“席牧承。” 又侧脸:“你认识他?” 明荔摇头,“不认识啊,但我听说他很帅。” 宋瑾砚淡淡:“帅吗。” 明荔:“我问你呢。” 他回两个字:“能看。” 明荔:“……?” 这还是那个喝口水都得夸一句的宋瑾砚吗? 虽然宋瑾砚对席牧承这个人的评价似乎不高,但明荔还是被刚刚的电话挑起一丝兴趣。 轿车停在一家名叫“金陵记忆”的会所。很大的一栋,复古设计,暖黄色调的灯,从外面看无端暧昧。 光从名字,明荔便觉得不太正经,朝宋瑾砚投去一眼。 后者云淡风轻地说:“席牧承定的。” 看来席牧承挺风流啊。 明荔忍不住问:“你经常来吗?” 风有些大,宋瑾砚替她拢好肩上的外套:“我在家喝茶养生,从不来这些地方。” 喝茶?养生? 明荔才不信,“ 你昨晚不还在喝冰水吗?” “看电影看的。” 明荔没当回事。 果然男人就喜欢睁眼说瞎话,电影和冰水有什么关… 下一秒,她想起什么,定格在原地,脸颊温度灼烫。 宋瑾砚掐她脸颊,好笑道:“又慌什么?我只是喝水而已。” 言下之意,又没碰你。 “别说了,快走吧!”明荔拽他衣袖,也不等他了,大步往里迈。 宋瑾砚盯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忽而愉悦地轻哂一声。 她过去这些年在做什么,和他那个侄子小孩过家家吗- “啪。”打火机点火声。 可惜,烟还没点着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抽走,谢舟抬头,对上席牧承漆黑的眼:“席二,我又怎么你了?” “我闻不得烟味。”席牧承随手把丢垃圾桶里。 谢舟额角直跳,“你刚刚怎么不说闻不得?” “闻烦了,不行?”席牧承不耐道。 “行行行。”谢舟简直要给这活祖宗跪下,坐在一旁的女朋友王若若不住掩唇笑。 包厢内人不少,都是这一圈相识的发小。他们这一批坐这儿打牌,另一批则坐一边唱歌玩游戏。 桌上,孟颂输的最多,长叹一口气:“这砚哥哥再不来,我家底都得空了。” “他来了,不止家底,你底裤都得没。”谢舟毫不留情地说。 王若若笑得更欢了。 “那可不一定。”孟颂洗牌,笑面虎一般:“他不还带了个小太太吗?” 几人一开始还对宋瑾砚闪婚的行径感到震惊,在得知人抢了侄子未婚妻后,则变成了浓浓的唾弃。 衣冠禽兽啊! “若若。”谢舟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 他学着女友的语气,嗲嗲道:“你们这一圈人啊,就宋瑾砚最正经,光风霁月,君子如玉~” “现在他把小十岁的侄媳妇撬过来了,”谢舟横女友:“还君子吗?还光风霁月吗?” 王若若:“……” 孟颂笑眯眯:“败类啊败类。” 而此刻,“败类”本人宋瑾砚,正携明荔站在包厢门口,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干净。 明荔瞅了眼宋瑾砚的表情,没什么情商地接了一句:“他们好像在说你。” 宋瑾砚从善如流:“说的也对。” 明荔:“……” “孟处长,好久不见。”宋瑾砚不紧不慢地叩门。 “好,好久不见。”孟颂笑容渐渐散去。 果然,手气臭的人运气也臭!今晚又要倒霉了,宋瑾砚这老狐狸多记仇他能不知道吗! 明荔随着宋瑾砚进门。 她四处环视一圈,有些讶异。 没想到这内里和外面一点儿也不一样,还挺正规的。 宋瑾砚一进门,便是此起彼伏的砚哥哥。 “砚哥哥?”明荔莫名。 “嗯?”宋瑾砚侧头:“夭夭喊我么。” “我就是重复一下!”明荔突然觉得他好不正经。 宋瑾砚笑,将她带到桌前,有个公子哥自动给明荔他腾位。 “介绍一下,我太太明荔,荔枝的荔。” 一瞬间,所有视线都投过来。 明荔难得有点紧张,回眸看了看宋瑾砚,才伸出细白的手晃了晃:“嗨。” 所有人同时默了。 这姑娘怎么能漂亮成这样? 眼波流转,满身的蓬勃生命力。 宋瑾砚这个老狐狸到底是什么好命?这墙角他为什么要等十年再撬? 以及。 老狐狸那个侄子是瞎子吗? 宋瑾砚淡淡敲了下桌子:“我太太和你们打招呼。” 众人顷刻间回神,一个个向明荔问好。 些许的紧张感终于冲散,明荔扬起唇角回应。 “你好漂亮啊。”王若若盯着明荔,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明荔:“你也是。” 王若若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上前便握住明荔的手,“让他们在这里打牌,我们去沙发上坐坐吧。” 明荔又仰头看了眼宋瑾砚。 她没有来过这种场合,只能下意识寻求最亲近的人寻求意见。 熟不知,这一行为让在场男士牙都酸了。 宋瑾砚嗯了声,手掌轻抚她后脑,嘱咐:“有什么事找我。” 明荔随着王若若来到卡座,这边坐着不少女生,有女伴也有别的千金小姐。 “喝点吗?”王若若给高脚杯倒上果酒。 明荔:“好。” “你这些年怎么也不出来玩啊?”王若若为至今才认识美女而感到惋惜:“你那妹妹可是四处招摇呢。” 明荔只能简短回应:“我不怎么在京城待。” “那我给你介绍一下吧。”王若若下巴往牌桌边抬了抬:“我男朋友是谢舟,就那个吊儿郎当,面前有个打火机的。” “他对面就是孟颂,外交部的,刚刚你老公不喊人孟处吗?” “你老公对面那个,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她一口一个“你老公”,让明荔微微出戏。 “席牧承?” “对!”王若若:“帅吧?” 男人眉骨分明锐利,全身气质冷傲矜贵,是顶级的浓颜,让人不敢靠近。 明荔多看了一眼,“还行吧。” 但她更喜欢看宋瑾砚,他就是她的审美标杆。 看明荔表现平淡,王若若笑了:“也是,砚哥哥多帅。” 明荔纳闷:“为什么都叫砚哥哥啊?”而她竟然喊了十年叔叔,好吃亏啊! “因为宋瑾砚脾气好又温柔,开得起玩笑啊。你看谁敢喊席牧承咯?” 脾气好,温柔。 以前明荔也这么觉得,但这几天,她隐隐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 王若若看她始终披着外套,忍不住道:“你不热吗?包厢开空调了。” 明荔回忆起出门前的插曲。 瞬间起了逆反的心思,她毫不犹豫地脱去外套:“挺热的。” “哇。”王若若眼睛放光,“你身材好好啊。” 明荔欣然接受:“谢谢。” “咱们往后就是朋友了,有空找我玩啊。”王若若说,“来吧,再碰一杯。” 明荔开心地举杯,为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突然,桌那边传来一阵哗然的哀嚎声。 “哈哈哈是孟颂!肯定又被你老公虐了。”王若若拉着明荔过去,“走,我带你去看看。” “你们,你们几个资本家!就这么剥削我一个工薪阶级。”孟颂的确如他所言,输得连底裤都快没了。 “尤其是你!”孟颂瞪向宋瑾砚,“能不能别这么记仇啊!” 宋瑾砚慢条斯理地数着筹码:“运气罢了,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孟颂:“…你倒成受害者了?” 席牧承等得烦了,点点桌面:“快点,不玩换人。” 明荔就在这时被王若若拉过来,孟颂眼睛顿时一亮,称呼也变了:“老宋你快别玩了,让嫂子来。” “但我不会啊。” 高跟鞋轻点地面,明荔走过的地方,带来一阵靡丽的香风,伴随着铃铛叮铃铃的响声。 不自觉吸引视线,勾人甚至不自知。 “让砚哥哥教你呗。”谢舟看戏般道。 “夭夭,你来吧。”宋瑾砚回头,和明荔视线对上。 他眉峰几不可见地动了下,侧首,视线淡淡扫过周围。 一些隐秘的视线快速收回。 “我输了怎么办?”明荔坐下,有些惴惴。 宋瑾砚却已经贴着她身后坐下,“算我的。” 他靠得很近,气息瞬间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不行,再来点赌注!”谢舟兴奋地说。 好不容易今天人来得这么全,可不得好好整他们一波。 王若若也乐意看热闹,一唱一和地说:“赌什么呀?” “一局最先输完的那家,真心话or大冒险。” 明荔回头看宋瑾砚:“你敢玩吗?” 后者忽而笑了:“你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心思瞬间被戳破,明荔气呼呼扭头,却也不肯露怯:“我参加。” “那我奉陪。”孟颂笑意斯文。 “开始。”席牧承说。 明荔手小,牌在手里都放不下,一手牌乱糟糟地放着。 “怎么出?”另只手向后,悄悄扯宋瑾砚衣袖。 宋瑾砚漫不经心,气息清浅拂在她耳畔,“出连牌。” 明荔手忙脚乱地去出,一手的牌时不时掉出来几张。 对面几人忍得辛苦。 谢舟:“我们可没偷看啊,自己掉的。” 宋瑾砚没理他们,宽大手掌包裹住明荔的,耐心道:“这样握。” 明荔不甘示弱:“我会了!” “嗯。” 后面明荔虽仍不熟练,但至少没有再掉牌。连赢了几把,明荔逐渐在这件事中琢磨出些许滋味来,一弄清规则便自信满满地推宋瑾砚:“好了,我会了!你不要说话了。” 宋瑾砚笑了下,“知道了。” 对面几人就差拍手称快了,总算看到这老狐狸吃瘪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 似乎运道就随着宋瑾砚的抽身而离去了。 连输好几把,眼看着面前的筹码只有零星几个。 明荔又求救般望向宋瑾砚,很小声的一句:“叔叔。” 宋瑾砚:“叔叔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声音虽小,但细碎的声音仍传入周围几人耳畔。 几人唇角抽了下。 不约而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老狐狸”的字眼。 明荔硬着头皮扭头。 两把后。 她最后的筹码输干净,漂亮的脑袋耷拉下来,像是斗败的小孔雀。 好死不死,似乎好的运势都来了孟颂这边,这局他赢得最多,自然也成了提问题的一方。 “嫂子。”孟颂笑得像个大尾巴狼,“选哪个?” 明荔又回头看宋瑾砚。 “看你家砚哥哥做什么?”谢舟笑得荡漾,“你俩一家的,要输一起输啊。” 宋瑾砚抱臂,仿佛置身事外。 眼看谁也指望不上,明荔一咬牙,“大冒险。” “我来我来!”王若若兴奋地抢过孟颂的话头,“我要你们俩当众亲一个!” 这俩颜值一淡一浓,亲一起得是多养眼的视觉盛宴啊! 孟颂深藏功与名:“可以,那就亲一个。” “快快快!” “哦吼!” 整个包厢的氛围瞬间燃烧起来,后面玩的人也被吸引注意,不住有人看来。 唯有席牧承百无聊赖地玩着牌,似乎觉得很无聊。 明荔手中的牌哗啦啦落桌上,雪白脸颊红艳艳一片。 她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宋瑾砚,“怎么办?” 他看着她,笑容温文:“叔叔也不知道呢。”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在计较称呼!明荔瞪着他。 “哎哎,这都闪婚了,亲一个怎么了?”谢舟起哄着。 毕竟,场内也没人觉得,宋瑾砚都把人小姑娘骗来结婚了,会是因为什么纯爱。 “砚哥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后头有人开玩笑。 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明荔实在抵不过,闭上眼,红唇快速在男人如玉的脸颊拂过。 只一瞬便移开,“好了!下一局!”看她怎么报仇回去! 宋瑾砚右脸沾上红红的唇印,他轻挑眉,无端显得风流。 众人不屑:“这叫什么亲啊,别作弊啊。” 有那么一瞬间,明荔甚至想立刻昏倒,以躲过这一劫。 就在这时,宋瑾砚手掌捧住她后脑,轻轻的一声:“夭夭,闭眼。” 他手指转而握住她精巧的下巴,从后探头过来。 带着他独有气息的吻,如羽毛般,落于她唇上。 第二十一章 ◎夭夭,你在抖。◎ 周围的声音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明荔怔愣着, 没有闭眼,乌黑瞳仁对上宋瑾砚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黑眸盯向她, 像是在说她不听话地没有闭眼。 唇上却并没有深入,只是短暂的辗转,摩挲。 却像有一股电流,酥麻麻地贯穿全身。 明荔连呼吸也在颤抖。 “夭夭,你在发抖。”宋瑾砚退出一些,气息和她缠绕,那只托于她下巴处的手安抚般摩挲,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她说话。 明荔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唇瓣,脸颊上具是她的口脂,甚至连身上也沾染她玫瑰熏香的气息。 他是她喊了十年叔叔的男人。 汹涌的禁忌感呼啸而来,就好像, 她亵渎了什么。 “不是, 这还沉浸式了啊?”孟颂原本乐得看热闹, 但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 他又觉得酸起来。 被这一声惊扰,明荔倏地回神。 宋瑾砚也松开手,很淡的一眼扫过去。 孟颂:“……” 他后知后觉,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明荔抽了张纸,递给宋瑾砚。 后者看她几秒,笑了下,接过纸巾, 慢悠悠地擦唇。 她看得面烫, 快速移开眼, 表面镇定地说:“再可以下一局了吧?” 熟不知在场都是人精, 谢舟看着她后头那只慢条斯理的老狐狸,一时有些后悔。 他这算不算变相让人得逞了?! 好在后面几局的运势终于正常起来,明荔不输不赢,坐在一边看热闹。 倒是坏水一箩筐的谢舟倒了霉,踢到席牧承这块铁板。 “大冒险我选大冒险!”谢舟大声道:“说吧我和某些人可不一样,要不要我和若若来个法式热吻?” 这话在点谁不言而喻,明荔默默瞪过去一眼。 “行啊,法式热吻。” 席牧承朝孟颂抬抬下巴,“你俩来一个。” 谢舟:“……” 他呸一声,“我也是挑的好不好?!”他觍着脸赔笑:“亲脸成不?” 孟颂表情惊恐:“你离我远点!” “来啊,就亲一口,孟哥哥怕什么?” “席牧承,你整他还带上我做什么!” “……” 眼看着一个两个全都倒了霉,明荔心情通畅,再一看时间,九点四十。 她扯一下宋瑾砚衣袖。 从刚刚起,她便连头也不回了,有事就伸手往后推一下。 宋瑾砚看她细腻脖颈,凑近问道:“想睡觉了?” “嗯。”她仍没看他。 “那就回家。” 那边还在闹成一团,宋瑾砚已经起身,和众人道:“我们先走了。” “走什么?”过惯了夜生活的谢舟瞠目结舌,“这才几点?” “回去休息。”宋瑾砚接过旁边递过来的外套,再次披在明荔身上,“就不奉陪了。” 所有人:“……” 王若若噗嗤笑:“你们这过的幼儿园作息吗?” 席牧承也颇为看不惯,嗤道:“怕不是养老作息。” “十点不就应该要睡觉了吗。”明荔不明情况,揉了揉眼睛说。 包厢倏地安静几秒。 有人在暗自咬牙了。 怪不得这老狐狸急急走,原来是十点就回去哄老婆睡觉啊!在哪找这么一个乖乖的老婆啊! 明荔:“走吗?” “嗯。”宋瑾砚微微一笑。 他例行和其余人道别,带着人扬长而去。 席牧承扯了扯唇角:“真是没救了。” 孟颂撇他:“你酸什么。” “这有什么好酸的。”席牧承冷呵。 谢舟揽住王若若:“酸人家有老婆呗。” 席牧承:“无聊。” 明荔作息向来规律,从上车眼皮便有些耷拉不住了。 只是一闭眼脑中便一遍遍闪映,宋瑾砚吻上来时温热的触感。 耳根再一次发起烫。 她深觉自己没出息,又不愿露了怯,像是能被任人拿捏的新手。 回到家,明荔脱下外套,想了想还是说:“我去洗澡睡觉了。” 宋瑾砚落后她一步,却忽然喊住她,“夭夭。” “…嗯?”明荔略僵硬地转身。 宋瑾砚视线停顿于她面上,问:“你不喜欢吗?” 明荔装傻:“不喜欢什么?” 他却坦然:“我亲你。” “哈哈,”明荔故作松散,“当然,当然没有啊,这有什么的…” “嗯。”宋瑾砚点头,“那下次我们可以再深入交流一下,以让你有更好的体验。” 明荔:“……” “下次再说吧。” 说完,她小跑进房间,关上门望着前方长吸一口气。 她暗恼自己没出息—— 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走不出身份的禁忌,还需要时间适应啊!- 一转眼,时间过去了几天。 宋瑾砚最近几天忙了起来,没有大段的时间呆在家里,他口中的那个“下次”似乎也没有了兑现的期限。 一连紧张了几天的明荔,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周五下午没有课,明荔突然接到电话。 彼时,她正坐在电脑前准备课后作业,没有看来电人便接通手机,“喂。” “夭夭,我是爸爸。” 明荔唇角压下。 她很少忆起这个“父亲,”明嵩之于她的意义,无非是给予了生命和身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事?” 明嵩:“你和宋瑾砚领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明荔滑动鼠标,随口应答。 明嵩不可思议地长吸一口气,“你这样让成睿怎么办?我和绍章合作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和他交代?” “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正巧他们两情相悦啊。”【公‘主-号[闲·闲/][.书-坊] 】 “胡闹!”明嵩冷斥,“夭夭,你太幼稚太不懂事了。” “且不说你和成睿十年感情,宋瑾砚为什么娶你你清楚吗?他攻于心机,争名夺利,一直以来就和绍章…” 明荔脸上最后的表情消散。 明嵩说话的语气,再次让她回想起十年内宋成睿对她的“教育,”她早已经不会因此而感到愤怒。 但她却听不得任何人这般说宋瑾砚,“他怎么样我都愿意嫁,要你管这么多?” “你…”那头气到失语,“你怎么和你妈一个样?!” 明荔眼眸冰冷:“你也配提她?” 明嵩默了默。他自知失言,平复语气道:“不被家人支持的婚姻,是走不下去的。” “你这回太任性,等你吃了亏再来找我,我也帮不了你。” 明荔早已没了耐心,直接按断了电话。再看向屏幕时,她已经没有了专注下去的心情。 良久。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看清来电人,明荔接通。 “夭夭,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那头,宋瑾砚语气有些停顿。 “什么?” “外公,”宋瑾砚斟酌词句,“可能要找我算账。” 外公…外公!? 明荔反应过来什么,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自从上周时峥回宜城表示要找舅舅商量主意以后,便再没回京。 明荔前两天和他视频了一次,几次话到了口边,都不敢说出来。 而就在刚刚,明嵩都知道了,这就说明外公肯定也知道了! 但老人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反而径直就联系上宋瑾砚表示要算账。 宋瑾砚:“外公晚上就会到机场。” 电话那头,仿佛鹌鹑一般沉默。 明荔默默跟一句:“那怎么办,我也害怕…” “家里有伤药吗?” “有啊。”明荔莫名。 宋瑾砚:“准备好,可能今晚会用到。” 明荔噗嗤就被逗笑了,刚刚和明嵩谈话的郁气一扫而空,“哪有这么夸张!” 宋瑾砚也笑:“那夭夭准备一下,我这边结束后再带你去接外公。” 明荔应了声,“好哦。” 六点,宋瑾砚表示车已经到楼下。 上了车,明荔小声直嘀咕,“不应该吧。” “什么。”宋瑾砚睁开眼。 “外公是直接打电话给你的吗?他怎么没找我啊。” 宋瑾砚回忆起下午会议上,秘书急急送来的手机。 他暂停会议,出门接电话,那道中气十足的声线直直涌入耳内。 老人家怒指他不安好心,诱骗他年幼的外孙女。 宋瑾砚劈头盖脸承受了一顿骂,也没有辩解,连一旁等待的秘书脸色都变了几变。 明荔难得觉得愧疚,“我会和外公解释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怕。” 宋瑾砚抚上她浓密的黑发,她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自省。 他唇角微弯一下。 却还是低声道:“我更希望外公能接纳我。” 明荔顿时更自责了,“不应该啊,外公知道你救了我,不应该不喜欢你啊。” “不知道呢。” “外公这脾气呀!” 看出宋瑾砚的犹豫,明荔头一回觉得老爷子脾气有些不讲理,“我一会说说他!” 宋瑾砚目光看向窗外,唇角再弯一下。 诱骗吗?老爷子说的倒也不算错。 七点,京城的天已经黑下。 “爸,您慢点。”时泽挽着父亲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从下午明嵩告诉他消息后,时峥心头便火燎一般,哪还能慢得下来! “夭夭这孩子,这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了!”时峥气道。 时泽听着却想笑:“不还是您宠出来的?” “你看我一会给不给她一个爆栗子!”时峥吹胡子瞪眼,“反了天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啊,怎么能一声不吭嫁给那么一个老东西。” 时泽默了默道:“其实那小伙子人还不错啊。” 毕竟,下午那通电话,老爷子是实打实地骂了二十分钟,那头还是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外公是几点的航班?我和夭夭来接您。” “小伙子?你见过三十岁的小伙子吗?”时峥脚步一顿,“老伙计吧!” 时泽:“……” 两人一路除了航站,时峥的电话响起,看清号码,没好气地接通:“喂?!” “外公?” 那头脆生生的一句。 时峥一愣,语气瞬间缓和下来:“是夭夭啊?” “是我。”明荔拿着宋瑾砚的手机,往窗外探头:“我们在停车场等您呢,把位置发给您,您下来成不?” “成。” 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老爷子,时泽忍笑道:“走吧,我带您过去。” 远远的,看见二人的身影时,明荔便打开车门,像只小鸟般迎了出去。 “外公,舅舅!” 哪怕满腹的火,看到明荔的一刻,也是消了大半,时峥幽幽的目光只能落于她身后的男人。 宋瑾砚随着明荔颔首,温声:“行李我来拿。” 几人上车,吴师傅看着老板将后排的位置留给二人,自己开门坐上前排。 一路皆十分安静,仿佛风雨欲来。 “这是去哪儿?”时峥虽来京城的次数少,但也知道这不是回外孙女家的路。 明荔:“…现在住的家。” 瞬间,时峥的心仿佛梗死般堵。 半小时后,御亭。 “外公,我是心甘情愿的,宋瑾砚没有骗我,真的没有!”明荔小脸严肃地强调,又求救般看向时泽,“舅舅,你快劝劝外公啊!” 氛围肃穆,董阿姨默默过来倒茶,被宋瑾砚接过。 她讶异地看着矜贵的男人弯腰,给沙发上两人倒茶。 宋瑾砚:“也是我的错,我虚长夭夭十岁,在这种事上失了应有的礼节,对不起。” “哎,这婚结都结了,俩年轻人都愿意,您老也就消消气儿吧。”时泽帮着给老爷子顺气。 时峥冷着的脸却没有缓和:“我倒也不是对你多不满意,我就是不想夭夭再待在京城,不想和你们宋家再打交道!” “外公!”明荔摇了摇老人的袖子,“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是我…” 时峥一个眼风扫过来,明荔缩了缩脑袋,偃旗息鼓。 宋瑾砚坐在旁侧,再次给老人家斟茶。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您想的无非是夭夭能幸福。我给您做下承诺,我会让她幸福。” 时峥盯他许久,冷笑:“这话宋成睿也在我面前说过,谁知道你们叔侄是不是一个样。” “我正在起草和夭夭的婚姻协议,会按严密的法律程序进行公证。”宋瑾砚说,“若因为我的错误让夭夭想离婚,我会净身出户,您看可以吗?” 厅内瞬间安静。 明荔呆了,她荒谬地摇了摇头,急急忙忙地说:“外公,不要这样,我…” 时峥却突然大笑,“行,就冲这一点,我敬你是个男人。”他揉了把外孙女的脑袋,“你闭嘴。” 明荔心口仍提着,觉得宋瑾砚是疯了。 她宁愿外公把他打一顿也不要他做出这种于不利的承诺。 但已经没有人再理她。 时峥起身拍着宋瑾砚的肩膀,“走,把家里的好酒拿出来,我们几个好好喝一晚。” 宋瑾砚颔首。 明荔额角又跳了一下。她虽然不清楚宋瑾砚的酒量,但可知道自己外公和舅舅的啊! 她担忧地跟上去拉住宋瑾砚的手。 后者俯身:“怎么了。” 明荔用力摇头:“不要喝,你会醉的!” 宋瑾砚看着她笑:“没关系。” 明荔急得原地跺脚。 她鼓腮坐在饭桌上,看着外公一副不把人喝趴下不姓时的架势,头疼地捂住脑袋。 时间指向九点。 明荔惊奇地看着外公脸喝得通红,舅舅则早已经趴在桌上。 唯独宋瑾砚,正襟危坐,除了视线始终静静地落于她面上,和平时别无二样。 ……? 明荔打心底敬佩。 “好了好了别喝了!”她抽走外公手中的酒瓶,喊了声董阿姨,一起把桌上的酒和菜给收了。 直到将外公和舅舅两人送进各自的房间安顿好,明荔才松口气。 她走到宋瑾砚面前。 因为肤白,哪怕喝酒不上脸,他的脸依旧有些红。 那双如清潭般的眼睛则因酒意变得更加迷离。 明荔的目光莫名落于他唇上。他唇形很好看,薄而淡,触感也温温凉凉的。 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明荔荒谬地晃晃脑袋:“叔叔,你怎么样呀?还能起来吗?” 宋瑾砚看着她,点头。 看到他能自己站起身,明荔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你酒量好好啊,能同时喝趴下我外公和舅舅!” 宋瑾砚仍望着她,不说话。 明荔又开始不放心,扶着宋瑾砚的手臂,“我还是扶你进房间吧。” 宋瑾砚依旧没反对。 走到他平日睡得房间门口,明荔打开灯,看清的瞬间,惊讶地张了张唇:“咦,床铺呢?你今晚不在这睡吗?” 宋瑾砚靠着门站。 忽然伸手,一把拉着明荔往对面的主卧去,且没有忘记关门。 天旋地转间,明荔被抵在门上。 宋瑾砚脸埋在她脖颈,鼻息一寸寸拂过,带起她满身的颤栗。 “一碰就抖成这样。”他忽而低低笑,“那以后可怎么办。” 明荔些许茫然,总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房间的床铺没有了。”她生硬道。 “是我让阿姨收起来的。”他声音有些模糊,气息皆落于她脖颈。 “啊?”明荔脑中嗡一声,“那你…” “我在这睡。”宋瑾砚说。 明荔头晕晕的,喉咙也有些干。 不自觉揪紧裙摆:“…你是不是喝醉了。” 接着传来轻轻一声笑。 宋瑾砚抬起头,眸色如雾般看不分明。 他迫她直视他:“外公他们在,分床像什么样子。” 第二十二章 ◎你能帮我么。◎ 明荔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毕竟,宋瑾砚说的没有错。 外公若是知道他们还分着房, 指不定明天就得拖着她回宜城接受教育。 “噢。”于是明荔别过视线,状似满脸镇定地说:“你说的也是。” 她推了推他手肘:“那你先去洗澡吧,一身酒味。” 宋瑾砚嗯了声,稍稍退开,松着领带。 明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废话:“你可以吗?” 毕竟她至今还没遇见,能在舅舅和外公手下站起从酒桌爬起来的人。 又是一声笑。 宋瑾砚说:“不可以的话,你能帮我么。” 明荔脑中又嗡一声。 她呆滞地抬头, 和他视线对上——那双被酒意浸染的黑眸含笑。 到此时,怎会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和捉弄。 明荔倏地恼极了,伸手推开他:“你爱洗不洗!” 被这么一推,宋瑾砚抬手揉太阳穴, 感觉喝下的酒都晃进了脑子里。 明荔余光打量他。 看出他是真不好受, 心中咯噔一下, 急忙忙起身:“董阿姨应该还没走, 我让她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宋瑾砚靠在沙发闭目养神,闻言笑了下。 还算没白疼。 明荔独自在客厅磨蹭许久,直到董阿姨将汤递给她。 从年少先生搬出来后,董阿姨便跟在后头照顾。这样一个性格温和又尊重人的雇主,她几乎是当半个孩子看,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太太,先生酒品好, 喝醉了也不闹, 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还劳烦您照顾了。” 明荔的注意力默默停留在“酒品好”三个字上。 酒品好吗…? “你放心, 我会的。”她回神,手指托住醒酒汤,慢吞吞走回主卧。 推开门。 男人应已经洗过澡,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正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心蹙着,脸色潮红。 明荔不自觉放轻脚步,“叔叔,醒酒汤煮好了。” 宋瑾砚睁开眼,嗯了一声,接过碗。 “别喊叔叔。”片刻后,他突然说。 明荔又是下意识喊了,闻言不服地噘嘴咕哝一句:“我就喊。” 宋瑾砚仰头一口喝完汤,喝完后,盯着她说:“你和叔叔睡一张床?” 明荔:“……” 此时此刻,终于真的再也喊不出口了。 “我去洗澡了!” 感觉到气氛微妙,明荔起身,逃似的跑进浴室。 走进去几步,又小跑着退回来。 烫着脸从衣柜里拿了内衣,裹起来。 几番确认后,才放心进浴室。 明荔又在浴室磨蹭了许久。 宋瑾砚撑着额头。 喝了醒酒汤后,胃里的灼烧感有所舒缓,神思也恢复了些清明。 他看了眼时间。 如果他没有算错,她已经在浴室待了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宋瑾砚起身,来到浴室门口,敲响了门。 “还没好!”里面声音慌慌张张的。 “十一点半了。”宋瑾砚提醒。 她已经远超平时的睡眠时间。 “我快了,你先睡吧。” 浴室内,明荔已经把能全身能想到的包括但不限于脚后跟的地方都做了保养。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喝醉了酒,却至今还没有休息。 “好。”宋瑾砚应声,转身坐回沙发。 他倒要看看,她能在里面待多久。 一小时四十分钟时。 浴室门终于被轻轻打开。 明荔扶着门,一抬眼,和卧室沙发上的宋瑾砚视线对个正着。 她脚步顿在原地,“你还没睡啊…” 宋瑾砚微微一笑,体贴地说:“怕你在浴室出什么事。” 明荔选择性装聋,慢吞吞坐在床上。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视线对着他:“睡觉吗。” “夭夭先睡吧。” 宋瑾砚刚刚喝了汤,此刻又进浴室洗漱了。 等待的人突然就变成她,明荔听着浴室里轻轻的水声,瞪着眼躺在床上。 十二点了。 浴室传来脚步声,与此同时,卧室的大灯“啪嗒”关上。 只余两头微暗的床头灯。 明荔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睛,像块钢板一般直挺挺地躺着装睡。 两米二的大床。 男人的脚步声停在另一侧,身侧柔软的床铺微微塌陷。 “夭夭?” 明荔默了一秒,语气模糊的嗯了声,做出被吵醒的假象。 熟不知,颤动的眼睫早已经泄露了心事。 上头传来忍俊不禁的一声笑,“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明荔下意识顶嘴。 宋瑾砚:“睡过来点,快掉下去了。” “我睡相不好,会打扰你。” 宋瑾砚:“要我抱你过来吗?” 一秒,两秒。 被子里的小山包往中间移了几寸。 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露出的一小段脖颈雪白,耳根粉红。 宋瑾砚停顿良久,移开视线。 他躺下了。 属于宋瑾砚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涌入明荔鼻畔。 他突然翻身。 明荔长睫一动,手指握紧了床单。 却听微弱的一声,床头灯关上,卧室陷入黑暗。 极致安静的环境中,连钟表秒针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明荔盯着天花板。 突然。 床单下,她的手心被握住。 攥了满手的薄汗,轻而易举被他发现。 明荔尴尬地手一抽,仍是嘴硬:“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热而已。” “可以开空调。” 当前室温,十二度。 明荔沉默一秒:“不了,我一会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 她实在忍不住,蹬了蹬腿,被子灌进来一阵风。 “睡不着?” 明荔鼓起腮:“马上就睡着了。” 宋瑾砚说了一句晚安。 不多时,他转过了身。 明荔侧头,余光看过去。 紧攥的手终于松下,她轻轻松口气,闭上眼。 困倦袭来,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这一觉睡得虽不算踏实,但好在持久。 第二天明荔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比她平日起床晚了两小时。 身侧平整,也早已经没有宋瑾砚的身影。 明荔眨了眨眼,洗漱后换了身开衫半身裙,出了卧室。 厅上,宋瑾砚正陪着老爷子下象棋。 外公是个臭棋篓子,平日里连明荔都不稀得和他玩。 此刻,时峥朗声大笑,态度和昨天的横眉冷对判若两人。 明荔吃完早饭,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晃荡过去。 宋瑾砚看她一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几局后。 明荔皱起眉,怀疑人生般盯向宋瑾砚—— 原来世上还有比外公更臭的棋篓子? 最后一局毕。 宋瑾砚微微一笑:“外公棋风大胆,独具风格,我学了很多。” 时峥挥挥手,谦虚一句:“哪里哪里,谬赞了,你虽然比我差一点,但也挺不赖。” 这算什么?菜鸡互啄吗? 时泽和明荔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 时峥二人没有多待,周一傍晚,明荔便随着宋瑾砚将二人送到了机场。 走前,老爷子还是红了眼眶,不停嘱咐明荔多回宜城看看。 明荔重重点头。 回程的路上,明荔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后座,一点点反思自己的任性,让外公为她如此操心。 “夭夭。” “嗯?”明荔回神。 “宜城的度假村项目即将启动,宣传片也会在下月播映。整个项目的动员期,我会经常回宜城出差。” 明荔看着他,心突然快了几拍:“那我…” “当然一起去。” 因为外公离开的郁气一扫而空,明荔乌黑的眼眸瞬间晶亮起来,忍不住抱住男人手臂:“好哦!” 她天马行空起来:“我以什么身份呢?代言人?你秘书?” 宋瑾砚掐她脸颊:“是老板娘。” 明荔唇角翘了一下,被她压住。 下一秒,因为忍不住,又翘了一下。 时峥二人走后,御庭的宅子又恢复冷清。 吃完晚饭后,董阿姨也离开了。 宋瑾砚晚上有视频会议,逼近十点才从书房出来。 彼时明荔坐在梳妆镜前,对着平板看纪录片。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和宋瑾砚对上视线。 明荔恍惚了好一阵,陡然反应过来什么—— 这外公人都走了,他们还需要睡一起吗…? “看的什么?”宋瑾砚走到她身后。 明荔:“《敦煌》,一部讲述西北风情的记录片,挺有意思的。” 宋瑾砚俯身,忽然问:“你以前就喜欢看。对这些感兴趣?” 明荔:“打发时间看看。” 宋瑾砚没再说什么,“我去洗澡。” 明荔下意识点点头。 点到一半,又愣在原地。 不是。 他就在这里洗吗? 她摩挲一下手指,张了张唇,难得有话说不出口。 首先,结婚是她提的。 其次,一来就鸠占鹊巢抢占房间的也是她。 继而,宋瑾砚也是因为外公来了,才会进主卧。 最后,他睡相真的很好,除了第一晚,之后她的睡眠质量也重归良好。 明荔肆意霸道了二十年,头一回因为理不直气也不壮而有话在心口难开。 十点。 明荔准时爬上床,只留了宋瑾砚那头的床头灯。 浴室灯暗下,随之而来的脚步声很轻。 另一侧微微凹陷,却良久没有动静。 明荔眼睫动了下,轻轻侧头,余光看见宋瑾砚戴上眼镜,低头回复邮件。 “我吵到你了?”他察觉她的动作。 明荔摇头。她本来也有点睡不着。 周末宋瑾砚白天还有空处理工作,工作日就得忙到晚上了。 她撑坐起身体,想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觉得咱们作息有点不一样,要不今晚我换个床吧。” 说到后面,明荔声音有些心虚地顿了顿。 又转而挺胸正色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和你睡,我是觉得有时候你太忙,怕你因为我耽误事情。” “不是不想?”宋瑾砚手指顿了下。 缓缓重复那几个字:“和我睡?” 和、我、睡。 明荔:“……”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这么深的歧义。 刻意强调:“是很正经地睡觉。” 宋瑾砚却已经收起设备:“我的工作时间,我可以调整。” 明荔没有话说了,默默往下躺。 “需要开空调吗。” 这都要开暖气了吧。 明荔又静了一秒:“…不需要。” 那头灯关上,卧室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个梦。 明荔梦见了宋成睿。 梦中,依旧是领证前的那个晚上,他居高临下地说她任性,嫉妒,离不开他。 与现实不一样,这一次,她狠狠地把他踹翻在地,踢了无数脚。 踢得酣畅淋漓。 宋成睿痛哭着向她道歉,向她求饶。 明荔置之不理,正要补上最后一脚时—— 她猛然惊醒。 黑暗中,她的脚踝被男人包裹在掌心中,轻轻摩挲。 带来酥麻的颤栗。 宋瑾砚漆黑眼眸盯着她。 明明没什么情绪,明荔却感觉危险扑面而来。 他忽而笑了下:“夭夭,成睿不在呢。” 第二十三章 ◎痒,别摸了。◎ 恍惚了好半晌, 明荔才从“激烈”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试图缩回脚,却发现无法动弹半分。 头皮开始发麻,她深觉不可思议:“我刚刚喊他名字了?” 又觉姿势怪异, 伸了伸腿想要挣脱开,尴尬地说:“我没有踢到你吧。” 宋瑾砚没有回话,掌心已经倏地收拢,修长指尖拨弄她踝上的银铃:“躲什么。” 黑暗中。 他语气平寂,听不出情绪:“夭夭想他了?” 明荔嫌弃地摇头:“没有!怎么可能!” 她只恼于最后那一脚没踹上他的脸! 宋瑾砚不置可否。 “那个,我的脚…”明荔试图提醒他什么。 被褥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却并未离开。 转而从脚踝往下。 “刚刚做什么梦了?”他突然问。 明荔含糊其辞,信口胡诌道:“我梦到他跪我脚下,喊我女王大人,然后我踹了他一脚。” 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 “女王大人?” 他缓缓重复, 声音仿在耳畔, 那双手已经慢慢抚过她脚背。 像是过电一般, 明荔全身突然剧烈一颤, 雪白脚趾绷紧。 “你…”她气息乱了。 宋瑾砚俯在上方,视线沉沉拂过她面颊。 十年的认知都快被打破,明荔脸颊埋进被子里。 她实在无法想象,宋瑾砚那双矜贵的手,会在被下旖旎地抚摸她的脚。 她甚至能听见他薄薄且变了频率的呼吸。 明荔后知后觉,他们在做一件男女之间带有调情,甚至色/情/色彩的事。 她脚背僵硬得绷紧。 耳侧传来男人低笑着的声线:“女王大人, 想踹可以踹我。” 明荔快疯了, 觉得他太孟浪。 隐隐觉得在这样蛰动的黑夜里, 绅士褪了表皮, 君子脱了外衣。 在此刻,他就是个单纯的有着欲/望的男人。 有着不为外人道的性癖。 她抿着唇,脸颊通红。 当然不舍得踹他,踹谁也不会踹宋瑾砚。 “不要。” 感觉他手指来到脚底,明荔颤着声说:“…痒,别摸了。” 那双手终于离开。 他的声音也终不复平日沉静,带有紧绷,克制,以及蛰伏着的…欲念。 “夭夭。” “嗯。”明荔仍在平复呼吸。 “虽然十年很长,但你也要学会忘记,嗯?” 明荔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她竟然在宋瑾砚的床上做梦喊了宋成睿的名字! 这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吗?那必然不能啊! 她急忙解释:“不是,我真的只是梦见…” “嘘。”宋瑾砚已经掀被下床。 他看过来的眼神,让明荔下意识收回口中的话。 第六感提醒她,宋瑾砚并不再听任何一句有关宋成睿的话。 “你去做什么?”明荔看着他,怔愣着问。 她扭头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诶! “你不会想知道。”宋瑾砚已经关上浴室门,有水声传来。 他第一次这般没有风度,像是濒临失控的桨。 明荔盯着天花板,听着水声淅沥。 全身酥麻颤栗,似乎仍没褪去- “诶,不是。”宁茹拍着桌子大笑,“这都是什么抓马情节啊!” 次日,明荔下完课,和宁茹约了下午茶。后者得知这件事,看戏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宋瑾砚就没把你怎么样?” 明荔连忙坐直,否认道:“当然没有!” 她刻意省去后面那一段。 这一整个白天,她都仍陷入在昨夜里的情境中,这种冲击,比上一次蜻蜓点水的吻更甚。 昨夜,当宋瑾砚满身薄薄水汽回来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再如何,明荔也是成年人,对他做了什么心知肚明,毕竟宋成睿之前就有过数次洗冷水浴的经历。 宁茹眨了眨眼,也不敢再问。 毕竟上次同城快递的事可着实把明荔惹恼了,好几天才哄回来。 喝完下午茶,临近傍晚,两人又去商场逛了街。 不自觉逛到一家成衣店,是当季的新款,宁茹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吗?” 明荔:“看起来还行。”她当先抬步,往里面走,目光挑剔地略过衣架。 “诶,夭夭,那个好看,很衬你。”宁茹指向店里最里面那件香槟色礼裙。 的确很漂亮,不是市场上普遍的设计,应该是特制。 明荔打量几眼,抬手示意导购拿出来。 导购却为难地看着她,“抱歉小姐,这件已经被预订过了。” 明荔也没多纠结,哦了声,目光又移向别处。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轻柔的一声:“姐姐,抱歉了,这件是我订的。” 明荔侧头,看到明妍款步走来。 她的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个,明荔还认识,是宋成睿身边的特助于助理,心中讽笑一声。 明妍捂嘴笑道:“下个月的电影节很重要,这是成睿哥哥专门送我的礼物。” “别的都可以让给姐姐,就这个不可以。” 宁茹简直要被这个绿茶白莲花给气死,抬步就要上前开麦,被明荔伸手拦住:“如果我非要这一件呢?” 明妍蹙眉,小声道:“姐姐,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我记得你家有vip顺位?”明荔睨向导购。 导购看了眼明荔,发现并不眼熟。愣了许久才点头应声,表示确有其事。 明荔又看了看品牌商标,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抽出宋瑾砚给她的卡。 当时他随手给,她也就随手接了。 后几天,宋瑾砚在看了她的衣柜惯常穿的牌子后,后又给了她几张卡,明荔也没客气地全部收下。 现在包中的卡,林林总总全是宋瑾砚给的。 他惯来体贴周到,出手也是极其大方,她常穿的品牌的vip金卡都有。 明荔抽出品牌金卡,递给导购,“你看看这张的等级。” 导购接过卡,表情瞬间就变了:“这位小姐,本店的任何商品您可以优先等级,自由挑选。” 明荔意外地挑了下眉。这卡这么厉害的? “那就把那件包下来吧。”她抱臂,笑盈盈地指向那件香槟色礼服。 说罢,明荔慢悠悠回头,居高临下地打量明妍:“呀,这脸都气白了?” “于助理!”明妍恼地握紧拳头,“成睿哥哥不是让你来帮我取裙子的吗?现在裙子被抢走了!” 于助理早已经发信息联系了宋成睿。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卷进漩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看了眼明荔递出去的金卡,抹汗道:“明荔小姐的优先级别确实比我们高。” “怎么可能?这可是成睿哥哥的卡…” 明荔一个生在宜城,被暴发户外公养着的土公主,怎么可能会有比宋成睿还高的等级? “傻了吧?”宁茹看了这样一场好戏,就差叉腰仰天长啸了,她小人得志般道:“宋成睿算是什么东西啊,见到我们夭夭还得低头哈腰喊声婶婶,他还能给你买什么高级货?” “婶婶?”明妍失去表情管理。 “呵。”宁茹越说越起劲,“看来消息还不灵通啊?我告诉你,我们夭夭早就一脚把宋成睿踹了,也就你眼巴巴在这里捡垃圾,往后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响起,有些哑:“夭夭。” 于助理像是见到救星般迎上去,“宋总!” 宋成睿没有理他,目光定定凝在明荔面上。 “成睿哥哥!”明妍两步上前,依赖地牵住她衣袖。 宋成睿却撇开她的手,大步走到明荔面前,低头道:“你喜欢那条裙子?我送给你。” 明妍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哪怕刚刚宁茹说的话给她的冲击力,都没有宋成睿的态度更大。 “成睿哥哥,这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她眼眶红起来,泫然若泣。 宋成睿仍没有看她,只是说:“阿妍,你再挑别的裙子,这一条让给夭夭。” 这时,导购抱着裙子走过来,“宋太太,这是您的衣服,您要试试吗?” 刚刚验过卡,她已经知晓明荔的身份,态度更为殷切。 “不用了。”明荔笑起来,侧头道:“拿把剪刀过来。” 另一位店员忙递过剪刀。 当着所有人的面,明荔毫无章法地将裙子剪开。 将近七位数的裙子,毁于一旦。 几个导购瞠目结舌。 宋成睿眸色一震,“你这是…” “看到了吗?”明荔一眼没有看他,笑意盎然地望向明妍,“你想要的,都是我不要的垃圾。人和衣服都是。” 明妍脸色由白转青,几番变化。 终于忍不住,她流下眼泪,抽噎着去牵宋成睿的衣袖:“成睿哥哥。” 宋成睿再也顾不得明妍,死死盯向明荔:“夭夭,收回那句话。” 他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我不该…” 明荔早已经厌烦地偏过头,“茹茹,走了。” “好嘞。” 宁茹心情极其畅快,她挽过明荔的手,走前仍狠狠瞪了宋成睿一眼:“少和你婶婶套近乎。” “啊啊啊太爽了!”从店中出来,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吃东西,宁茹边吃边感慨:“你看没看到那对狗男女的脸色,一个青一个白的!” 明荔却笑不出来:“我只觉得晦气。” 每每面对他们一次,便又会提醒她这十年的愚蠢。 “这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你看宋成睿今天眼巴巴把东西送给你的样子。”宁茹呸了一声。 明荔扯了下唇角,显然没有再评价的欲望。 突然,她的手机又响起来,显示来电人[许阿姨]。 宁茹也随之看到了屏幕,冷笑一声道:“别接,这一看就是知道消息了,要来兴师问罪的,指不定就是明妍那个小绿茶,颠颠跑去递消息了。” 明荔受得这十年气里,可以说一半就来自许兰音。 一边舍不下和明家的婚约,一边绵里藏针地挑剔明荔,觉得自家儿子哪哪都好,明荔配不上。 同时,这位最典型的就是觉得明荔不受宠,暗地里拉拢明妍。 可谓贪心不足蛇吞象。 明荔却挑眉:“为什么不接?” 宁茹:“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懂。”明荔托腮,指尖按在接通键,懒洋洋道:“这不是要处理好妯娌关系吗?” 宁茹口中的果汁差点笑喷出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明荔直接按了免提,“喂。” “夭夭,有什么矛盾不能私下里解决吗?你将事情闹这么大,你让成睿,让我们家的面子往哪里放?成睿对你掏心掏肺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他的吗?” 女人依旧是温和的语调,一如她平日里“名媛太太”的风范,却话带痛意和怜惜,声情并茂,仿佛明荔多不懂事,做了多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宁茹翻了个大白眼,对明荔比口型:“受不了了,快怼她!” 明荔神色懒散地咬着吸管,“不急。” 下一刻,许兰音继续道:“你这回真的伤透了我们的心,你往后哪怕再想和成睿好好在一起,也不可能了。” “哪怕你离婚,我们成睿也不会再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宁茹简直要给这位太子妈鼓掌。 要换做以往的明荔,可真不得被这一番先“晓之以情”的控诉,后“动之以理”的批评伤得体无完肤。 她撸起袖子,差点就要站起身骂人时,明荔悠悠开口:“是兰音啊?” “你说的对。宋成睿和我妹妹这么不清不楚的,早就不知道是几手的了。” “我怎么也不会再要一个脏男人。” “你!”许兰音气结,声音也提高了:“你胡说什么?” 明荔竖起手欣赏美甲,笑了笑道:“我和你是平辈,我劝你以后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会不高兴。” 那头,许兰音气得呼吸声都重了。 “哦对了。”明荔突然想起什么,笑眯眯道:“过几天的宴会,我会和瑾砚一同出席的。” “五十岁生日快乐哦兰音。” 说完,也不等那头回复,明荔径直按下了挂断。 围观了一顿输出的宁茹无比佩服得竖起大拇指。 “呀,时间不早了。”明荔低头,看到屏幕时间九点。 宋瑾砚也发来消息,询问什么时候回家。 最新一条是:[需要我来接你吗?] 明荔纡尊降贵回复一句:[可以] “啧。”宁茹摇头,“这果然是有了老公就忘了闺蜜。” “哪有。” 看到那头回复的稍等,明荔压下唇角:“我本来就睡得早。” 半小时后,宋瑾砚到达商场外,他下车,视线打量过明荔手中的包,伸手接过来:“宁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走啦。”也不管宁茹同不同意,明荔直接把她推上车,冲宋瑾砚一抬下巴:“你坐前面吧。” “不不不我坐…”宁茹惭愧地摆手,却见男人已经拉开前座车门,“宁小姐不用客气。” 宁茹感动极了。 尤其是在一晚上同时见过宋瑾砚和宋成睿叔侄俩后,落差感简直到了顶峰。 她手指疯狂敲动屏幕,给明荔发消息:[有宋瑾砚这样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看上宋成睿的啊!] 看到消息,明荔嘴角抽了下,提醒:[我十岁的时候,他二十岁。] 宁茹:[fine.] 一小时后,回到御庭。 明荔累得躺在沙发上。 “夭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宋瑾砚将她的包放在案前。 明荔迷糊地说:“没有啊。” 几秒后,陡然反应过来什么——扣费信息肯定到宋瑾砚手机上了。 “哦,是一条裙子,我剪坏扔掉了。” 宋瑾砚正在中岛台前喝水,闻言抬头:“嗯?” 明荔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 厅内有些安静,她抬眼朝他的方向看去。 男人盯着一点,眉峰有些淡。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些后悔。往常,宋成睿一定会指责她刁蛮任性。 她刚刚毫无顾虑地就说出来了,宋瑾砚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反正我就是这样,我不接受任何批评和爹味指导!”明荔突然叉着腰站在沙发上,凶巴巴地瞪向宋瑾砚。 她最近在宁茹那新学了一个词——爹味,为宋成睿完美打造。 宋瑾砚回神,起身走过来,忍俊不禁道:“谁说我要批评你了?” “那你凶什么凶?”明荔冷哼。 宋瑾砚仰头看她:“我凶?” “你还不承认,你刚刚就是这个表情!”明荔学着他的神态。 她表情生动,惟妙惟肖。 宋瑾砚又笑了。 他直接将明荔从沙发上抱下来,“夭夭今天做的很好。”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明荔闷闷道。 她垂落眼睫,才发现自己后怕于他会和宋成睿一样,怪她任性,斥她不讲道理。 “我只是在想,成睿这个孩子,或许需要一点教训。”宋瑾砚说。 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第二十四章 ◎腰间玫瑰。◎ “失去了才知后悔。”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这是宁茹对宋成睿的评价。彼时她拍着桌子义愤填膺:“渣男还想要追妻?做梦, 把他骨灰扬了!” 对于“扬渣男骨灰”这件事,明荔做保留意见。 相比浓重的喜欢和恨,明荔则更希望自己处于一个体面的位置, 再也不要陷入前十年那样的漩涡。 但她目前还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在想什么。” 微凉的掌心托起她下巴。 明荔摇头。 没什么力气地坐回沙发,忽而道:“你看宋成睿今天巴巴将裙子送我,你知道他以前会怎么做吗?” “他会把裙子给明妍,转头还会教训我,说我任性小气非要和妹妹抢东西。” “所以我也怕你会这么觉得…”她头靠向软枕,不可抑制地陷入某种负面情绪。 一秒,两秒。 宋瑾砚俯身, 半蹲在她面前。这个角度,没有了他往日自带的矜贵和疏离感:“夭夭,我不会指责你。” 明荔望向他。 宋瑾砚说:“我比你大十岁。你做得对,我会支持你;做得不对, 我会教你。” “我会是你的依靠。” 明荔乌黑瞳仁颤动, 张了张唇, 又阖上。 良久, 她别过脸:“你胡说,我怎么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宋瑾砚从善如流:“嗯,是我说错了。” 明荔雪白脸颊染上红晕,瑰丽生动。忽而张开双臂,吸了吸鼻子,娇声道:“要抱。” 她又想抱他了。 男人站直身体,明荔从沙发上蹦过去。宋瑾砚顺势托住她大腿, 分开在腰两侧。 明荔脸埋进他脖颈。 显然这个姿势亲昵得超出了她的认知。 整理好情绪, 她揉了揉眼睛, 咕哝着说:“想睡觉了。但还没卸妆, 还要洗头洗澡刷牙。”又拍宋瑾砚的肩,“起驾吧。” 宋瑾砚笑,起步带她去卧室,甚至连卸妆也给她一手包办了。 明荔困得脸都埋在他胸前,嘀咕道:“要是连洗澡也不用亲自洗就好了。” “可以。”宋瑾砚说:“如果你想的话。” 明荔顿了两秒,困意没了。 她火速起身:“我自己去!”- 许兰音五十岁生日宴,安排在这周六的晚上。 一大早,家中的佣人不小心打碎了瓷勺,宋绍章阴沉了几天的脸瞬间宛如浓墨:“毛手毛脚的,要你有什么用?!” 佣人已经在宋家做了几十年了,突然被这么训斥,不免红了眼眶。 许兰音看不下去,温声道:“绍章,一个勺子而已,你也没必要…” 可她轻声细语的话并未浇灭男人心头的怒火,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一把摔了筷子,斥责道:“你也闭嘴吧。都是你非要办什么宴会,现在全京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许兰音脸色白了白,勉强道:“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办过生日宴了。” 宋绍章没有回应,只是沉着脸接过佣人再递过来的筷子。 饭桌上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成睿低垂着眼,机械地喝着口中的粥,显然早已经适应父亲阴晴不定的脾气。 余光看到他淡漠的表情,宋绍章深吸口气,骂道:“你还吃得下去!现在那丫头反手嫁给宋瑾砚,打了我们全家的脸,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干的蠢事。” “明家提供的资源和人脉,难道我要拱手让给宋瑾砚吗!” 宋成睿沉默许久,终于道:“我会把夭夭追回来的。” 闻言,宋绍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她以前再怎么样都还算干净,现在都已经和宋瑾砚结了婚,你竟然还要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这句话直接触动宋成睿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他倏地抬头道:“她不会的,她还喜欢我,和宋瑾砚只是形式婚姻。” 这么多年她都没让他碰她,怎么可能会真的和宋瑾砚有夫妻之实? 见他还敢顶嘴,宋绍章抬高嗓门道:“不管怎么样,她都再进不了我宋家的门!” 宋成睿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抽纸巾擦了下嘴,起身往门外走:“我吃饱了,先走一步。” 他大踏步离开,将暴怒的父亲和言语苍白母亲丢在身后,远离这个只会给他带来源源不断负面情绪的家- 因着周末,明荔今天起得晚了一些。 盯着天花板恍惚半晌,才想起今天晚上的宴会。 宴会的地点和时间还是宋老爷子亲自打电话通知的,似乎还怕她不想去,又委婉提点:“亲朋好友都在,让瑾砚带你来玩一玩。” 明荔终于后知后觉——在许兰音生日,她和宋瑾砚正大光明的出席,这不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脸吗! 这等好事,她岂能不去? 身侧早已经没有人了,宋瑾砚动作轻,没有吵醒她。 明荔心情愉悦地起床,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打开投影放了一曲《Shake it Off》。 她拉开窗帘,感觉阳光扑面洒在脸上,伴随着欢快的曲调,托腮眯起眼睛。 她很喜欢晒太阳,驱赶走所有阴霾,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细胞都得到舒展。 就像回到少时,小马在旁边吃草,她躺在草地上,又像裹在云层里。 宋瑾砚过来时,便看到少女猫儿一般眯着眼睛趴在飘窗前晒太阳,满头乌发被阳光照出金色的碎光,迸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他忽而止步,没有再进去惊扰。 明荔却有着惊人的敏锐力,倏地睁开眼睛,偏头看过来。 觉得自己模样傻,她晃腿从飘窗下来,嘀咕着说:“来了也不喊我一声。” 宋瑾砚却抬手抚她发顶。 暖洋洋的,上面有被太阳照出的温度。 “做什么?”明荔晃了晃头。 不喜欢被摸脑袋,好像她还是个小孩。 宋瑾砚说:“摸太阳。” …… 吃过午饭,有专门的团队来到御庭,给明荔做晚宴的造型。 几十套当季的高定礼服,任明荔挑选。 “宋太太,这件礼服真的很适合您。”主造型师Luna指向中间一件。 金色,细吊带设计,胸前大开口,裙摆修身,显腰显臀。 Luna惊道:“这简直是为您的身材量身设计。” 她从业这么些年,甚至给一些女星量身定做成衣,但都少有明荔这种瘦而不柴,要什么要什么的身材。 “不可以。”男声温和,却不容置喙。 宋瑾砚说:“场合特殊,尽量正式。” Luna脊背出了些汗,“是。” “留下吧。”明荔拖腮打量:“这次不穿下次也可以穿。” Luna往宋瑾砚的方向看了眼。 男人倚墙站立,面上并看不出多少赞同。 她细细斟酌话术:“太太,下次可能就过季了,我会再送新品给您。” 明荔也没强求,“也行。” 最后,Luna按照自己的猜测,给明荔选择了一套白色带钻长裙。 银丝绣纹,裙摆上还有碎钻,夜晚下流光溢彩。 最重要的是,不露背,不露胸,不露腿,只在腰后有一小片镂空,应该符合宋先生说的“正式。” 明荔虽不喜欢白色,但裙子实在漂亮,她便没有拒绝。 Luna跟上,明荔不习惯穿衣有人帮忙:“我自己来吧。” 但后面的腰带她看不见,只能低低喊了几声Luna的名字。 门后却是宋瑾砚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明荔愣了几秒,轻轻道:“可以。” 衣帽间空间不算大,明荔背对着他,略低下修长脖颈:“你帮我把拉链拉上去,再把腰带…” 后面的话卡在喉中,她敏感地瑟缩一下—— 那只手,来到了她左腰间的肌肤,指尖轻抚。 他声音很低,“这是怎么回事。” 经他提醒,明荔才想起腰间的这道陈年的疤。 宋家内部从来就不太平,其间不乏下三滥的招式。 是宋成睿上马术课时,马匹被人下了药,突然受惊发狂,她为了救他,被马拖着跑了几米,腰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划伤也不知道。 被发现时,她腰后血流不止。 明荔说不出口原因。这道疤,再次提醒着她愚蠢且一厢情愿的过去。 她摇头,含糊其辞:“小时候不小心弄的。” 宋瑾砚没有说话。 换衣间内的气氛似乎陡然凝固起来。 那双手依旧没有离开,反于那道横在腰上一指长的疤痕不住摩挲。 很轻。 像是怜惜。 明荔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揪紧裙摆道:“我换件衣服吧。” “不用。”宋瑾砚呼吸有些沉,“就这件。” 明荔依旧摇头:“不行,不好看。” 宋瑾砚说:“我帮你。” “你怎么帮,你还能帮我把疤弄没吗?”明荔蹙眉,有些心浮气躁。 她一点也不想再面对这道疤。 “我可以试试。”宋瑾砚依旧耐心,他替她拉好拉链,系好腰带,“跟我去书房。” 明荔到底不会再和宋瑾砚发脾气,绷着脸,低着头被他牵着进了书房。 她托腮,震惊地看着宋瑾砚端坐在案前调墨汁颜色。 “你不会要在我身上…”明荔突然支吾。 她貌似在一些不可言说的读物中看过这些情节。 宋瑾砚提笔问她:“不可以吗。” 他神色端方,似乎不觉有异。 明荔暗恼自己思想肮脏,慢慢地,哦了一声。 宋瑾砚拍了下桌子:“过来。” 这个姿势实在磨人。 明荔手肘撑在桌上,微微弯腰。 笔尖上墨汁沁凉,涂在肌肤上,从脚底痒到心尖。 明荔有些受不住地闪躲。 腰肢被掐紧,宋瑾砚低声:“别动。” “你快点,腰酸了。”明荔催促,声音也带上颤。 宋瑾砚:“我尽量。” 他一手丹青传自圈内国画大师,提笔作画一气呵成,此刻却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控笔。 少女肌肤细腻如凝脂,这一道疤却如章篆印,可以想象,当初经历了多大的苦楚。 “好了。” “这么快?”明荔惊喜地扭头,腰肢却仍被男人控在掌间:“你画了什么?好看吗!” 宋瑾砚放下笔,目光流连于她腰间。 明荔想去摸,手被他握住:“要等一等,还没干。” “我自己去看!”她早已经等不及,蹦着就要从他身前离开。 宋瑾砚却一把将她抱到桌上,蓬松的白色裙摆铺开。 “等一会。”他说。 明荔背对着他趴着,感觉仍有细细的笔尖在腰间轻扫,她心如擂鼓:“不是画好了吗?” 宋瑾砚:“还没有落款。” “落款?你在我身上写你名字?” 明荔纠结地咬了咬下唇。 最后一勾,宋瑾砚落笔。 他盯着成品。 那目光如有实质,明荔有着敏锐的直觉,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般危险。 一种难言的旖旎和羞耻升起,她忙翻身,雪白裙摆翻飞。 “我走了!”连鞋也来不及穿,明荔小跑着跑出书房。 “宋太太。”Luna早已经候在外间。 明荔朝她背身,指着后腰问:“这个,好看吗?” 有几秒的寂静。 随之,好几道惊叹的声音响起,几个造型师一同围上来,“天呐,这是纹身还是,我靠,画的?” “哦买噶,这美商也太高了。” Luna满脸惊艳,“太太,你腰上的玫瑰,真的非常漂亮,和您今天的造型非常配。” “快拍给我看看!”明荔迫不及待地说。 “是。”Luna给明荔拍了一张背影照。 明荔接过手机,看清照片的瞬间,愣在原地。 她后腰上那个丑陋的疤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玫瑰。 娇艳欲滴,栩栩余生。 玫瑰的茎叶,覆盖在长疤上,长出新的血肉。 书房门被打开。 明荔抬目望去,轻眨一下眼睛。 忽然,小跑着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往男人身上一扑。 宋瑾砚避无可避,被撞得后退一步。他接住她,笑着说:“看着瘦,力气还不小。” 明荔将头埋进他怀里,听到这句话的一瞬,眼眶骤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年他救她出来时,也说了这句话。 是她蠢笨,错把鱼目当珠。 “谢谢。”她说- 时节逼近深秋,不到六点,天便昏暗了下来。 宋家老宅。 许兰音盛装打扮,脸上是标准的微笑,端庄来往于人群。 只是视线不时飘忽至门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实在忍不住,她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你去问问你爸,他怎么还没有来?” 宋成睿倚着墙,表情淡漠地嗯了声。 他找了处清静的地方,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目光放空地看向大门外。 此时,明妍踌躇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那天的事,她一直在等他来哄自己。 但始终没有。 连今天她主动赴宴,他也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态度。 她有些想哭。 到底是为什么,成睿哥哥会这么对她?那个最疼她,处处把她放第一的男人去哪里了? 纠结半晌,明妍还是走上前——她都给台阶了,他怎么也要下了吧? “成睿哥哥。”来到他身后,明妍低低喊。 “嗯,阿妍。”宋成睿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地低头翻通讯录。 明妍握紧裙摆:“成睿哥哥,那天的事情我不生气了,我不该和姐姐抢的,让你烦心了,对不起…” 她委屈得鼻酸,抬手试图握住男人的衣袖。 电话再一次被宋绍章掐断。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么多年,仍然情绪化,唯我独尊,毫无长进。 宋成睿脸色沉冷,从胸腔升起一股戾气。 女孩哭哭啼啼的戏码,更让他心烦不已。他撇开明妍的手,无意识道:“你本来就不该和她抢的。” 明妍的声音消散,小脸也煞白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成睿:“你…” 下一刻,反应过来什么,宋成睿懊恼地长吐口气——他不该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和宋绍章一样情绪化。 “对不起,阿妍,我不是…” 后面的话湮没在喉间,宋成睿目光停顿,定定落于门口。 少女卷发公主头,白裙镶满碎钻。夜色甚至为她增添美丽,像是从天而降的月下仙女。 只是,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 那双从前只会专注望着他的眼眸,此刻盯着另一个男人。 她甚至比从前更耀眼,场内一片私语般的哗然,都是为她而起。 宋成睿甚至完全无法将视线移开。 直到,他看着明荔走近。 目光从她面颊往下,一寸寸逡巡。 突然,在她盈盈一握的后腰处,彻底停顿。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有一块疤。 那一年,十几岁的少女,明明怕疼得要命,却仍坚强地冲他摇头,让他不要自责。 但此刻。 却换成了一朵玫瑰,娇艳欲滴,像从血肉中长出。 而玫瑰旁边,是被人写上去的落款。 宋成睿从未有这么一刻,希望他的视力没有这么好。 不然那一个“砚”字也不会如此扎眼。 像是被人当天敲了一棒。 宋成睿表情空白,忽然感觉,心脏像是碎了一块般疼起来。 第二十五章 ◎门前门后。◎ 明荔先随着宋瑾砚, 和场内居于主座的宋建业和蒋蔓打了招呼。 他们经过的地方,私语声渐高,不知情的人满脸震惊, 知情者则压低声音科普。 一时间,可谓“众生百态”。 宋建业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夭夭过来坐。” 明荔小跑着坐到他身边。 宋建业朝周围看了眼,笑了笑道:“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明荔,我儿媳妇, 刚和瑾砚领了证。” 周围有两秒的寂静。 刚刚得知消息的,怔愣在原地,满脸呆滞。 怎么,他们是多了一段记忆吗? 前段时间不还是孙媳妇吗?! 蒋蔓仿佛看不见众人的表情般, 心里素质极好地说:“这婚约也没指定是谁, 只要夭夭愿意, 嫁谁不是嫁?你说是吧, 兰音?” 说着,她抬起头,朝着本场宴会的主人公许兰音望去。 许兰音几十年不曾绷过的表情,差点毁于一旦。 她勉强维持住体面,温温柔柔地说:“谁说不是呢。” “噗。”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从喉间漫溢出笑声:“兰音啊,这虽是和明荔做不成婆媳了, 但还有妯娌的缘分, 不是吗?” 这话可是直直往人心窝子上戳。许兰音脸色僵硬地往回走:“我再去招待一下那边的客人。” 明荔托腮, 愉悦地看着许兰音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璍脚步。 “行了, 你和瑾砚自己去玩一玩。”宋建业说:“我们这儿就不需要你陪了。” 言下之意,多去晃荡晃荡,越多人看见越好。 至少明荔是这么理解的。 她牵起裙摆,挽住宋瑾砚手臂,边走视线边四处逡巡,唇角恶劣地弯起—— 怎么今天还没见着她那个大侄子呢。 “在找谁?”宋瑾砚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明荔脚步一顿,双连否认:“没有,什么也没找。” 宋瑾砚深深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明荔点头,抱臂靠在原地的柱子上发呆。 过了一会,她懒洋洋朝着宋瑾砚的方向看过去,忽然,眯了眯眼。 不知何时,宋瑾砚的面前站了一个穿着藕粉色礼服,面容端庄的女人。 她仰着头,侧耳倾听,眼神专注。 明荔有些站不住了。 怎么拿个吃的也能勾搭女人? 几秒后。 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又过了一分钟。 他还记得她正饿着吗? 而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女人笑着颔首,举起手中的杯子和宋瑾砚碰了一下。 明荔忍不了了,大步往宋瑾砚的方向走去,不满地从他手中抢过餐盘:“你太慢了,我都饿死了!” 女人笑容微收,愣了下说:“这位是…” “我太太,明荔。”他回答,又将餐盘移开,和明荔说:“有点重,我来拿。” “不要,你继续聊吧。”明荔绷着脸,固执地要抢过餐盘。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阮漓呆呆看着他们。 “最近。”宋瑾砚边回应,边轻拍明荔的后脑,低声示意:“等一会。” 又和她介绍:“夭夭,这位是华盛集团千金,阮漓。” 明荔敏感的神经瞬间就被这一个“阮”字挑动。 表情几经变换,她站直身体,朝着阮漓伸手:“阮小姐,你好,久仰大名。” 阮漓伸手回礼,但表情仍旧不在状态。 宋家之前那场订婚宴,她当然也有所耳闻,再看眼前这错乱的关系,一时感觉头晕目眩。 “你不是和宋成…” 宋瑾砚突然打断:“阮小姐。” 阮漓后面的话顿在口中,明荔却接过她的话头,笑眯眯道:“你是说宋成睿吗?我帮你喊过来。” 她目光转动,忽而,朝着一个方向嚣张地勾勾手指:“成睿啊,还不快来和长辈打个招呼?” 所有在场的,途经的人流,都因为这一声清脆动听的呼喊顿在原地。 一时间,场内哗然的声音都降了几度。 大片的目光,看热闹一般,投向不远处站立的男人。 宋成睿眉眼沉冷,清俊的面色极其难看。 但他没法置之不理,不然就是让所有人看笑话。 气氛仿若凝固,明荔却浑然不觉,甚至端了一杯香槟,即将送到口边的一瞬,酒杯被一只手握住。 宋成睿抢过酒杯,忽然一饮而下,目光死死盯向少女明媚却冷酷的眉眼。 他哑着嗓音道:“这样你解气了么。” 像是示弱,像是乞求。 宋瑾砚忽而放下餐盘,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阮小姐,让你见笑了。” 阮漓领会他的意思,自嘲地扯了下唇角,颔首离开。 明荔后知后觉地察觉他不那么愉悦的情绪,正反思自己是不是胡闹过头了,一转头,看见宋瑾砚又递几杯酒放在宋成睿面前。 “既然和你婶婶敬过酒了,便再和我喝几杯吧。” 他竟把刚刚那个带有挑衅行为的动作,定义为向长辈敬酒。 宋成睿望向明荔:“我喝不了很多。” 他酒量不好,这个她知道的。往常,她一定会拦着。 明荔却仿佛事不关己般盯着前方。 一股难言的窒息感涌上胸腔,宋成睿举起酒杯饮尽,那双眼流连地落于明荔身上,下一秒,他的视线被高大的男人挡住,被迫对上他的目光。 这个他素来看不透的叔叔眼中,再没有以往的淡漠,而是属于男人的警告,带有浓浓的威压感。 宋成睿心中沉沉落下。 属于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对于明荔,宋瑾砚绝不是纯粹而简单的。 那是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和势在必得。 这个认知,让他怒火熊熊燃烧,理智近乎崩塌:“你是不是——” “夭夭。”宋瑾砚却先一步侧头,“走了。” 后者嗯了声,随着他转身。 酒精在胃里燃烧,宋成睿盯着明荔的背影。 而她一眼也没有再回头。 走到人少的地方后,明荔便不装了,一把将手从他臂膀中抽出来,端着餐盘一言不发地坐下吃东西。 宋瑾砚也没说话,那双眼却如寒潭般清冷。 明荔低头不知滋味地塞糕点,两腮都鼓鼓的。 宋瑾砚伸手,要擦过她唇角的碎屑时,被明荔偏头躲过。 他手顿了下。 忽而,强势地掰过女孩的脸:“躲什么。” “你怎么不去找阮小姐继续相谈甚欢了?”明荔咬着叉子冷笑。 “看来是我错了,人家那么知、书、达、理,你们才有共同话题呢,婚后怎么会不幸福呢。” 宋瑾砚解释:“她问我商场有哪里需要改进,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给了一些意见。” 明荔依旧冷笑:“又不是你家商场,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么好心。” 她自己也知道她发起脾气来,非常过分。 但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想到宋瑾砚对谁都能这般好,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则又漫溢出来。 女孩机关枪一般说个不停,毫不客气,宋瑾砚看着她,忽而轻轻地笑出了声。 “我下次注意。”他说。 “还下次?你在画什么大饼?”明荔一点儿也没被哄好,凶巴巴地瞪他,忽而起身,“我吃饱了,别跟上来!” 她绷着小脸,大步从人群中走过,坐电梯去楼上,远离这些人群。 宋宅的构造,明荔几乎是熟门熟路。她此刻急需要缓解暴躁的心情,来到顶层的阁楼吹风。 连当着所有人面奚落宋成睿的畅快都抵不过宋瑾砚和阮漓说了这半天的话。 明荔愤然和宁茹发消息:[宋瑾砚就是个中央空调!] 宁茹第一线吃瓜:[怎么了?] 明荔用语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宁茹说了。 那头缓缓回了个问号。 明荔又甩了个问号回去。 宁茹:[这不是正常社交吗?] 明荔回复语音:“正常社交?什么社交要说五分钟?” 就在这时,阁楼的木门传来咔哒一声,锁被落上。 明荔浑然不觉。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徐徐的嗓音:“好像没有五分钟吧。” 明荔后面的话卡在喉间,倏地回头:“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关门上锁了! 宋瑾砚将钥匙轻轻放在桌上,提醒她:“夭夭,这里是宋宅。” 明荔:“……” 她关闭和宁茹的聊天框,“不是让你不要跟上来吗?” 宋瑾砚:“你生气了,我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没有生气。”明荔下意识回嘴。 宋瑾砚看着她:“情绪不会消失,但会累积,有什么问题我们早点说开。” “好吧,我有一点生气。”明荔不情不愿地比划出一小点距离:“只有一点。” “嗯?”宋瑾砚挑眉。 “我觉得你对谁都好。”明荔嘀咕说:“像个渣男。” 宋瑾砚缓缓反问:“我对谁都好?” 这个评价,他倒觉得新鲜。 “不是吗?” 宋瑾砚:“夭夭,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指导阮漓,是因为我和阮家有合作,我不希望后续有什么意外。” 明荔抬起眼睫,“那我呢,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 她不自觉揪紧手指。 宋瑾砚看着她。 阁楼没有开灯,唯有薄薄的月色和下面不算亮的灯光透进来。 他眼眸是带有一些灰调的黑色,总是像雾一般,让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就在这时,安静的阁楼外传来叩门声。 “谁啊?”明荔愣了下,下意识迈步去开门,来到门板处时,门外传来宋成睿的嗓音:“夭夭,你在里面吗?” 她脚步停下,手扶在门把手上,顿时不想开了。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温热的体温贴近。宋瑾砚两手撑在门边,将她圈在方寸之间。 昏暗中,他的气息薄而轻拂在耳畔。 明荔浑身不自在地绷起,想要闪躲,整个人却被他抵在门板上。 “夭夭,我听见声音了,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宋成睿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喝醉了酒。 见里面依旧没有回应,他头抵着门,低低道:“夭夭,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对不起…你相信我,我往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脊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宋成睿的话仿若就在耳边。 但身前,男人膝盖卡在她两腿间,明荔全然动弹不得,宋瑾砚在她耳畔哂了一声。 薄唇从耳后,轻轻擦过耳垂。 明荔整个人都在抖,稳住声线冲门外喊:“别说了!” “夭夭,是我离不开你。”男声低沉,是全然的示弱:“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你腰后的画是什么感觉吗?我真的没法接受,那是你为我受的伤,是独属于我们的…” “我让你别说了!”明荔简直要疯了。 因为宋成睿的这句话,宋瑾砚的手已经来到她腰后。 那双手早已经不是简单的抚摸,反而带有灼烫的温度,别样的暗示。 “夭夭,”宋成睿知道自己不清醒,但唯有酒后他才可以吐出这些话。 他切实体会到了失去她的痛苦:“我知道你还爱我…你离婚好不好,我娶你。” 明荔身前身后冰火两重天,她一个头两个大,求情一般看着宋瑾砚,满眼“此事与我无关”的无辜。 甚至病急乱投医,手指勾他衣袖,求饶般喊:“叔叔,我…唔。” 下一秒,话被堵在喉间。 她睁大眼睛,宋LJ瑾砚掐住她下巴,与外表全然不符的吻落于她唇上。 与上次的轻风细雨截然不同,疾风暴雨般撬开她的齿关,不讲道理地搅动纠缠。 明荔下意识想挣扎,却连手都被反剪着推在门上。 她鼻尖发出细小的闷哼声。 门外拍门声愈响,宋成睿喊她名字,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成睿的声音却好像宋瑾砚的催/情剂。 他抬高她下巴,手掌从她脸侧抚摸到脖颈,指腹摩挲,一寸也不放过,像是在做标记。 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却没有半分温和的笑意:“谁是你叔叔?嗯?” 听见里面传来的男声,宋成睿抬脚踹门,一声声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 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宋成睿双眼通红,沉默地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男人。 当着他的面,宋瑾砚从西装外套中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去唇上晕开的口脂。 第二十六章 ◎你吻技好差。◎ “砰”得好几声巨响, 从阁楼传来。 宴会来往的宾客不知发生什么,人头攒动着私语。 宋建业握着拐杖的手微顿,他侧头和身侧的管家使眼色。 管家点头, 悄悄退出人群,坐电梯去了楼上。 “上头养了几只猫,估计在打架呢。”他面不改色地冲宾客笑了笑。 没人信,但宋老爷子发了话,不信也要信。 宴会随之继续,仿佛无事发生。 许兰音心神莫名不宁,忍不住问:“成睿呢?” 明妍神色飘忽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 作为丈夫的宋绍章才姗姗来迟,许兰音面色僵着,“你怎么现在才来?” 宋绍章丢下一句“有点事”,便面色淡漠地往宋建业跟前去。 许兰音眸色颤动着移开视线。 阁楼上。 门后, 明荔靠着门喘息, 伸手捂住被吻得发麻的唇瓣, 乌黑瞳仁颤动着, 久久不能回神。 ——他亲得好凶。 不想面对这个场面,明荔没有开门。 但门外的声音,却一声声炸开在耳畔。 宋成睿眼尾通红地盯着宋瑾砚,他一字一句:“你对她做了什么?” 连解释也不需要,宋瑾砚擦去最后的口脂,薄哂一声。 见他这态度,宋成睿垂在身侧的手都颤抖起来:“是不是你逼她的?!” 宋瑾砚笑了, 他两步走近, 睥睨道:“我和你婶婶做什么, 需要和你汇报?” 宋成睿缓缓后退, 自小到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他眼中布满深深的恨意。 “你好卑鄙,你是不是一直觊觎我的妻…” 话未说完,他的脸被一拳打偏,疼得半弯起身子。这一拳,没有收力,口腔中瞬间盈满血腥味。 宋瑾砚居高临下地解着袖扣,弯腰揪住他的衣领,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需要我再提醒你,她的身份吗?” 宋成睿舌尖顶了顶腮,胸中的野兽冲破理智,他冷笑一声,伸手就挥拳而去。 出乎意料地,宋瑾砚竟一动未动。 与此同时,面前的门打开。 一股大力推过来,宋成睿踉跄着往后推,后背重重碰撞在墙上。 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但身上的痛如何也抵不过眼前——宋成睿抬头,看着少女怜惜地伸手捧住宋瑾砚的脸,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他,只不住问另一人:“没事吧?他有没有打到你?” 宋成睿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忽得撕心裂肺地咳出声。 宋瑾砚轻抚她后脑,微微一笑:“我没事。” 明荔终于放下心。 随后她侧头,看向宋成睿。 他盯着她,却发现,在她的眼中再也找不到熟悉的爱慕和专注。 “宋成睿,是我的态度还不够清晰吗?” 少女尤其冷静,也出奇地冷漠:“那十年是我愚蠢,是我一厢情愿,从退婚开始,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你还可以喊我一句婶婶。” “不,你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宋成睿缓缓摇头,“我也爱你,我…” 这句话却突然刺痛的明荔的神经,她感到可笑:“你拿什么说爱?是数十年的欺骗,还是每一次都落空的等待?” “宋成睿,你不配说这个字。” 说完,明荔平静地挽住宋瑾砚的手臂:“我们走吧。” 宋成睿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从未有这么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可能真的失去了明荔。 “不,夭夭…” 宋瑾砚侧头,淡淡瞥向他,目光带来灭顶的寒意。 宋成睿后面的话咽在喉中。 他站在原地,看着高大男人将女孩护在怀里,一步步远去。 不! 宋成睿直勾勾盯着前方。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出他的世界? 就是用抢的,夺的,也绝不可能放手。 她命定属于他- 晚宴结束,宾客尽兴离开。 很快,主宅只留下本家人,宋建业点了点拐杖:“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循礼辞别,就在明荔也要随着一同离开时,宋建业忽然道:“你们留下。” 他目光又淡淡扫向宋绍章一家:“你们也留下。”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不怎么自然地和宋瑾砚对上视线——从阁楼离开后,她就没有和他说话。 她还在生气。 为那个不顾她意愿,凶得摄人的吻。 后者云淡风轻地揽住她的腰,坐回沙发。 宋建业沉着脸看向对面:“闹成这个样子,难不难看?” 明荔尴尬地低下脑袋。她竟是不知道,今晚的闹剧已经传到了老爷子耳边。 手指不自觉蜷缩,被宋瑾砚握住。 宋绍章当先道:“爸,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明荔先嫁给成睿,又嫁给宋瑾砚,这是让多少人看咱家笑话?” “这有什么笑话的,婚约换个人而已。”蒋蔓喝了口茶,悠悠道:“相比这个,我想宋成睿订婚宴‘救错人’更令人笑话吧。” 下首的许兰音忍不住说:“那也不能就这么草率地换人啊?我们甚至还蒙在鼓里,而且…”她目光瞥向宋瑾砚,声音又低起来:“他小叔还打人呢。” 宋成睿低着头,唇角还有伤口,此刻垂着头,满身阴翳地一言不发。 宋建业指腹摩挲龙头拐杖,沉沉看着这一团乱麻般的儿孙关系。 得知两人不顾场合地动手互殴的一瞬,不可否认,他是愤怒的。 私下怎么闹,那是关起门来的事;这闹到明面上,传出去他们宋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瑾砚,你来说。”宋建业道。 明荔张了张唇,宋瑾砚看她一眼,摇头。 原以为他会出口道歉,谁知男人不咸不淡地说出惊天动地的一句:“宋成睿干扰、介入我们夫妻关系,我打他不应该吗。” 嚣张。 明荔脑中蹦出这两个字,倏地扭头,满眼震惊地看过去。 宋建业还没说话,宋绍章当先跳脚:“爸,您听听这是什么话!他做事不地道,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吗。” 许兰音也不满地附和:“就是,我们…” 宋建业被吵得头疼,抬手制止:“行了,住嘴!” 宋绍章二人瞬间偃旗息鼓。 宋建业盯向面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儿子,眼底藏着几分欣赏,嘴上却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有一点做长辈的沉稳吗?” 宋瑾砚不卑不亢:“您教训得是。” 言下之意,我知道,但我不改。 宋建业目光又瞥向另一旁失魂落魄的孙子,心中叹口气。 看来确实需要个契机,将人调出去锤炼一下。 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回来。 心中有了计较,宋建业面上丝毫不显:“今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下一次。行了,都散了吧。” 这便已经是最后通牒,谁都知道老爷子的手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见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被揭过,宋绍章夫妻二人具是不满,“爸…” 宋建业却已经喊管家:“送人。” 从宋宅出来,明荔便一般丢下宋瑾砚的手,自己一马当先坐上车。 宋瑾砚笑了下,跟在她身后。 轿车行驶在路上,她扭头看窗外。 一路无话地回到家中。 明荔慢吞吞地卸妆。 对着梳妆镜,她看见了自己几乎快要肿起来的下唇,那种被啮咬,舔舐的酥麻感,几乎再一次直冲天灵盖。 明荔忙低头用冷水冲脸,洗去快要烧起来的灼烫。 一直磨蹭到深夜,她才从浴室出来。 一出门,便和沙发上宋瑾砚对上视线。 男人发梢蓬松地垂着,看来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过澡,看到她,宋瑾砚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我们谈谈。” 明荔别别扭扭地靠近。 “谈什么?”她在离他几十厘米远处的地方盯着他。 宋瑾砚凑近,抬手抚上她唇瓣。 明荔忍着没有闪躲。 “有点肿了。”他说。 明荔别过脑袋,耳根通红。 宋瑾砚却捧住她脸,不让她躲:“抱歉,今天有些失控。” 明荔忍不住看他一眼。 男人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斯文矜贵的模样,仿佛今天要把人吞吃入腹的不是他。 被凶残对待的气却是消了,明荔却仍是不愿意轻易松口,清泠泠的眼睛望过去,故意气他:“你吻技好差啊。” 一秒,两秒。 宋瑾砚盯她许久,手掌捏住她后颈,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看来夭夭技术很好吗?” 明荔不愿服软,挺了挺胸嘴硬道:“反正我比你好。” “那正好,我们不用谈了。”宋瑾砚一把将她按过来,指了指唇瓣:“过来教。” 明荔眼睛瞪大。 嘴还硬着,人却已经软了。 她缩脑袋,猛地捂住嘴巴:“独门秘籍,绝不外传!” 宋瑾砚倏地被她逗笑了,指腹一下下摩挲她后颈。 他身上没了晚上那种尖锐的攻击性,明荔贪恋他怀中的温暖,放松身体躺下。 谁知,男人像是放下鸟笼静待时机的猎人,只为等待这一刻般,忽而低头,轻柔地衔住她的唇。 这一次,没有深入,只停留于表面的辗转含吮。 “上一次不算。”宋瑾砚掌心捧住她下巴,笑着说:“这一次,能打个好评吗?” 明荔彻底僵在原地,失去了反应,心跳像是停了拍。 又忽然从未有过地剧烈跳动起来。 “勉强。”她埋头挡住通红的脸- 次日。 郑鸣打电话过来时,明荔正好上完上午的课。 她边抱着书从教学楼出来,边听那头激动地说:“今晚宣传片将会在央视和鲸鱼APP首播,快抖同步宣传,祖宗你准备好,这泼天的富贵要轮到咱们了!” 明荔嘴角抽了下,敷衍地嗯了两句。 这宣传片,充其量也就一个高大上点的广告,谁家拍广告拍出泼天富贵啊? 郑鸣:“你还不信我吗?我说你火你就能火!” 最不该信的就是这个大忽悠。 她又可有可无地嗯嗯两声。 “你要不来我工作室这边看看?正好,这边有不少专业人士,来认认脸也不错啊。” 明荔嗤道:“不会又是胡总那一类‘专业’人士吧?” “怎么可能?今天有谁你知道吗?陆一惊老师!国宝级大师,我的下一部剧…” “地址。” “啊?”郑鸣懵了下。 明荔:“我说,你工作室地址。” “我发给你。” 明荔:“我马上就到。” “诶…?”电话已经挂了,郑鸣回头,冲宋瑾砚殷勤地笑:“宋总,明老师说她马上到。” 郑鸣的工作室,及君瑞集团下的一个小办公室。 天降大运,洪福齐天,他被大老板签下来了。 郑鸣挠挠头,弄不明白大老板的用意,为了见明荔,甚至把陆一惊都请来了。 嗯,陆一惊。 记录片《敦煌》的总导演。 第三十五章 ◎衣冠禽兽老男人。◎ 周一课后, 秦蕊组织了线下会议,明荔也终于和另外两位小组成员见了面。 “阿荔,这就是柏宇, 咱们专业系草呢。”田梦瑶边介绍,边朝明荔眨眨眼。 明荔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青年眉目清冷淡漠,瞳色有些浅。 她竟觉得有些诡异的眼熟。 哦——明荔想起来像谁了,眼前这人竟然神似她那个前夫哥侄子。 明荔勉强没有迁怒,淡淡颔首后便移开眼睛,后者看过来,视线停顿了几秒。 田梦瑶又介绍:“这位是凌娜, 和你是老乡,都是宜城人。” 明荔顿时有了亲近感,冲凌娜露出笑容。 凌娜握住她的手,礼貌道:“你好。” 简单认识以后, 秦蕊便对任务进行一个分工。作为被一堆大佬带飞的菜鸡, 明荔秉持着良好的配合精神, 绝不废话, 任凭差遣。 最后,秦蕊善解人意地将ESG这一模块,交给了明荔:“这里不需要复杂的计算,阿荔你一定可以的。” 明荔表面不动如山,内心好比哈士奇混入狼群,妄想蒙混过关。 “如果有困难,我们大家都可以互帮互助。”秦蕊说。 明荔艰难点头。 离去前, 田梦瑶好心道:“哦对, 柏宇曾经发过ESG方面的论文, 阿荔你若是有什么问题, 可以和他交流一下。” 明荔礼貌应声,随后头顶传来柏宇的声音。 他目光凝于她面上,连眼角上扬的弧度都类似于前人:“有问题就问我,不用和我客气。” 明荔只能说:“哦,谢谢。” 晚上,明荔坐在电脑前,双眼呆滞地盯着满屏的分析方法,一头长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这就是秦蕊口中的“不需要复杂的计算”?! 这八页纸的公式不需要算吗!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好像不一样? 明荔长长吸一口气,在床上烦躁地打了一个滚。 就在这时,微信传来消息提示音。柏宇发来消息:[猜到你会不顺利,需要帮助吗?] 明荔托腮,幽幽盯着这行字。 宛宛类卿这种现象,出现在爱人身上是替身文学,出现在前夫哥身上,那就是厌屋及乌。 柏宇虽可能是好心,但在明荔看来,这简直就是宋成睿附体。 什么叫猜到她不太顺利,他凭什么这么以为? 最终,明荔冷淡敲了几个字回去:[不用,谢谢。] 良久,那头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明荔径直关闭聊天窗,继续攻克满屏幕生涩难懂的文献。 再抬眼时,时间显示晚上九点半。 福至心灵一般,门外传来响动,是宋瑾砚回来了。 “难得见你学习。”片刻后,男人徐徐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应是刚从应酬散,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并没有朝她贴近。 明荔撇撇嘴,挑他话里的刺:“什么叫‘难得’?” 宋瑾砚平时的说话艺术到哪里去了? 他沉寂片刻:“是我表达有误。” “夭夭近日越发刻苦了。”宋瑾砚望向她,满眼“这样可以吗”的意味。 阴,阳,怪,气。 “……”明荔推开他,恼羞成怒地指向门外:“你走,别打扰我学习。” 宋瑾砚慢悠悠嗯了一声,边解着袖口,边去了浴室。 又过了半小时。 明荔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决定停止挣扎,心事重重地往床上一躺。 宋瑾砚进来,替她关上灯。 下一秒,明荔却在黑暗中悠悠抬眼。啊啊啊她怎么睡得着啊! 明天就要和他们一同去君瑞了。 到时别人都是言之有物,只有她大脑空空,这可怎么办?尤其她刚刚还傲气地拒绝了柏宇的帮助。 光是想想,明荔就抓狂了。 人生头一回,觉得长夜竟是如此漫漫。 她翻来覆去。 最终,直接伸手推了推宋瑾砚。 她听说他是金融法学双学位毕业,这点小问题应该不在话下吧? 男人也并没有睡着,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反问一声:“嗯?” 安静片刻,明荔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年纪这么大,毕业也这么多年了,这些知识点肯定也不记得了。 她只能没话找话:“你大学成绩怎么样啊?”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明荔不服地说,“那我的成绩也还可以。” “让我想一想。”片刻后,宋瑾砚问她:“绩点四点八,算可以吗。” 太可以了。 “……”明荔面无表情地背过身,一扯被子:“我睡了。” 宋瑾砚看她两秒,说:“学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才不要。”明荔撇撇嘴,回他一句:“我觉得我可以。” 宋瑾砚揉了揉这颗固执的脑袋,笑了一声,没再强求,“好,你可以。” 次日下午没有课,也到了凌娜和君瑞学姐约好的时间。 明荔一行人来到君瑞集团楼下,抬头看了看这座位于中心,宛若从不停歇的机器般的大楼。 “若是毕业后能进这里工作就好了。”凌娜两眼发光地说。 明荔看向她,诚恳道:“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的。” 凌娜愉悦地翘起唇角:“若是能见到宋瑾砚就好了,真的好想一睹其风采!” “好了,先进去看看吧。”秦蕊拍了拍凌娜的肩,“说不定就见到了呢?” 虽是这么说,但几人皆知道见到宋瑾砚的几率微乎其微。 从厅前登记后,他们一路来到电梯口。 正是上班高峰期,几台电梯都满负荷,他们只能等下一班。 忽然,田梦瑶眼前一亮,抬步小跑到最里面的电梯,径直按了电梯键,电梯从负一到一楼:“诶,这个好像还可以坐的。” 明荔几人随之看过去。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 其间站着几个人,为首一席黑色手工西装,长身玉立,满身矜贵气息,目光平淡地看过来。 众人目光定格,一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和宋瑾砚对上视线时,明荔吊儿郎当地朝他比口型:“巧啊。” 后者挑了下眉,眼中透出同样的诧异。 冯特助提醒:“这是专用电梯。” 田梦瑶恍然,脸色涨得通红,“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明荔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讷讷闭上嘴。 “进来吧。”宋瑾砚侧头:“小事情。” 冯特助看了眼boss,没再说话。 明荔一马当先,毫不客气地拉着窘迫的田梦瑶进电梯,又冲其他人招招手,“进来吧。” 所有人:……? 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 听见明荔的声音时,冯特助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等到确定电梯里的确实是明荔这祖宗后,他张了张唇,刚要说什么,后者一个眼神横过来,他讪讪闭上嘴。 这是玩什么play? 明荔直接按了电梯楼层。 电梯内诡异的安静,几个刚刚还活蹦乱跳兴奋至极的女生,仿佛瞬间就被点了哑穴,一个个怂成了鹌鹑。 明荔正捧着手机,查看整理出的需要了解的问题。她蹙着眉,神色略微凝重。 直到耳畔突然传来声音,柏宇看着她说:“你的提问还不够全面,我一会给你做些补充吧。” 这道声音,在幽静的电梯里,格外清晰。 明荔手指动了动,尤其想反问柏宇一句:“要你管?” 他就非要挑这个时候让她下不来台? 但第一,他是出于好心;第二,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几秒后,明荔还是给面子的嗯了一句。 终于,电梯显示到达楼层。 电梯内几人同时松了口气,无他,实在是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那人的压迫感太强。 男人气质、仪态都堪称随和,但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几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哪里能与之分庭抗礼。 明荔最后一个出去。 离去前,她再次对上宋瑾砚的视线。男人盯着她,如清潭般的眼又淡淡落于她身后。 那是柏宇的位置。 还没等明荔反应出什么,电梯门在她面前阖上。 “走吧走吧。”田梦瑶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再不到我都快要窒息了!” 秦蕊也抬了抬眼镜,长吐一口气:“你也和我同样的感觉对吧!我刚刚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凌娜则挎着电脑包,连呼吸都放轻了:“我有一种预感,刚刚那个,会不会就是宋瑾砚啊…” 是啊!就是他啊!衣冠禽兽老男人啊! 明荔眨眨眼,忍住点头的冲动。 “不会吧…”田梦瑶说:“那么大的总裁会让咱们和他挤专用电梯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宋瑾砚温润如玉,被圈内人称为玉面君子,我越来越觉得是他了!” 明荔听得差点要翻白眼。一抬头,看到柏宇走在她身侧。 “明荔,你昨晚不该拒绝我的帮助。” 明荔看他一眼。越发觉得他连面相都和宋成睿相似了。 总是以“你不该”“你应该”“我认为”开头的普信爹系男。 她皮笑肉不笑地动一下唇角:“是吗。” 说话间,凌娜带他们见到了那位学姐。 这位学姐大他们三届,已经走到了财务部经理的位置,形象干练,格外诚恳。 一些不太好找的,不广泛对外披露的数据和信息,她这里都有。 明荔跟在后面拷贝了数据。 正是上班时间,他们不好过多打扰人家。 秦蕊干脆包了个咖啡厅的圆桌,大家一起整理一下数据和信息。 等到真正整理起来,明荔才发现,她负责的这一模块简直就是麻烦之最。 需要的信息和数据最多,衡量标准也很模糊,简直就无从下手。 秦蕊决策失误,抱歉地说:“是我判断错了,阿荔你若是觉得困难,我们…” “我就说,你一个人完成不了。”柏宇打断她的话,瞥向明荔,耸肩道:“你不要再逞能了。” 明荔的火气“蹭”就上来了。现在什么人都能在她头上撒野是吧? 她用力敲了下键盘,阖上电脑,冷冷瞥向柏宇:“你烦不烦?还没当爹就满身爹味了?” 柏宇也是受人追捧惯了,从未被人如此奚落过,他愣了下,冷呵一声道:“那你试试呗,别做不好再来找我哭。” 明荔收拾好电脑,嗤道:“我做不好找你哭,做好了你喊我爹吗?” “你…” 田梦瑶忙做和事佬,“别吵别吵,阿荔这么认真,柏宇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这么计较啊啊?” 其余两人也纷纷劝架。 柏宇冷着脸坐下。 “我先走了。”明荔站起身,朝她们点点头:“我会把我的任务做好的,你们放心。” 说完,她转身离开。 一出咖啡厅,明荔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脑中空白一秒—— 所以,她刚刚放出的狠话,要怎么收场? 少顷,明荔抬头,看向君瑞集团的高楼。 贿赂总裁可以吗? 第三十六章 ◎办公桌下。◎ 明荔盯着君瑞集团的大楼logo陷入沉思, 脑中天人交战。 她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吗? 一秒,两秒。 明荔转身离开。 ——去了商场的中西图澜娅餐厅。 在宋瑾砚面前,要什么骨气。 宋瑾砚口味清淡, 喜好偏鲜美,而明荔知道这里有一家口碑顶级的粤菜馆。 现在是下午四点,估计饭店才刚开餐,明荔决定现在就去排队等位。 她低头给宋瑾砚发消息。 犹豫片刻,才骄矜地发了一只[小猫贴贴]的表情包。 宋瑾砚半天没回。 明荔幽幽盯着屏幕。 几秒后,终是耐不住急性子,直接拨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 那头有键盘敲动的声响,宋瑾砚问她:“夭夭,有什么事情吗?” 明荔轻哼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 男人笑了下,悠悠道:“当然可以, 但鉴于往常经验, 你很少没事找我。” “……”明荔张了张唇, 发现没处辩解, 干巴巴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不打扰。” 明荔愣了下。 突然想起以往每一次给宋成睿打电话时的小心。她很少会在工作时间打扰他,连电话也会算着时间打。 “夭夭?” 明荔回神:“你今晚不是要加班吗?” “嗯。” 她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地说:“正巧我今天在这附近,晚上给你带点白灼虾,清蒸鲈鱼,怎么样?” 那头有几秒安静。 宋瑾砚执起手边的钢笔,一下一下敲动桌面:“你…” 他顿了顿, 换了种说法:“事情很大?” “……”明荔沉默一秒, 为瞬间就被戳破的小心思, 转而恼羞成怒:“饭我一会就会送过来, 你不吃也得吃!” 说完,她挂断电话。 一小时后,明荔拎着从服务员手里打包好的饭菜,转而重新走向君瑞集团。 她打开手机,看到宋瑾砚发来消息,说冯特助会在楼下等她,直接乘专用电梯上来便可。 看完,明荔又看见了柏宇发来的消息。 [道歉] [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明荔:“……” Are you OK? 她用力按屏幕,回复消息:[你喊我一声爹,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发完,明荔大步往前走,进了君瑞大厦,一眼看见等在前台的冯特助。 “明小姐。”看见她,冯特助一阵风般迎来,伸手就要接过明荔手中的饭盒,“我来拿吧。” 明荔看他一眼,笑了下道:“不用,我自己来。” 本来饭就是打包的了,这拿还是自己来吧。 她明荔有恩必报,从不白嫖。 冯特助只能收回手:“那我现在带您去找宋总。” 明荔颔首,当先走进电梯,看见冯特助按下电梯顶层的楼层。 看着电梯上升,她百无聊赖地找了个话题:“最近你们好像经常加班?” “对。”冯特助回神,“最近西城项目非常紧急,我们都经常加班……” “哦,这样。”明荔不甚关心地应了一声。 看来这位还不知道为什么项目这么紧张? 冯特助又侧头瞅了瞅明荔。自从宜城那晚过后,他便再没见过她。 这段时间,倒是气色更好了些? 他迟疑片刻,还是没弄明白她过来的原因,看着明荔手里的饭盒,半晌才问:“您…您今天是来看望长辈?” 明荔反应了片刻,皱眉:“什么长辈?” 冯特助完全状况外地挠挠头:“我们宋总…不是您叔叔吗?” “……”明荔张了张唇,诡异地沉默。 她多久没想起叫他叔叔了? 是那次门后吻,还是他低头使她欢愉,亦或是那次足… 脑中全是那些旖旎的场景,明荔猛地摇头,荒谬地深吸口气,脸颊不可抑制地滚烫起来。 这时,电梯显示到达楼层。 明荔终于可以离开电梯,强装镇定地说:“带我去找他吧。” “您这边请。” 横越过繁忙的总经办,冯特助带领明荔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三下门后推开门,“宋总,明小姐来了。” 檀木办公桌前的男人抬眼,略颔首,“请她进来。” 明荔拎着饭盒进去,身后冯特助转身离开。 大门甫一关上,总经办便传出低低的私语声,目光灼灼地盯向冯特助。 “这是不是就是金屋藏娇那个‘娇’!?” “今天老板娘亲自查岗了吗!” “怎么老板娘看起来这么年轻,还在上学的样子?” 冯特助嘴角抽动一下。他虽然跟着宋瑾砚的年份最久,但老板极其注重个人隐私,他了解的并不多, 能知道明荔,还是因为过去十年,老板只要看见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都让他去搜罗,要多上心就有多上心。 多年前那次端午,他拿着刚拍下的小金粽挂饰奉上前,无意间说女朋友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谁知,正在把玩小金粽的老板侧头看他,纠正道:“不是女朋友。” 他多了句嘴:“那是…?” “她喊我一声叔叔。”老板说。 冯特助脑子还是没转过圈来,好在宋瑾砚足够耐心,最后解释了一句:“她现在还是我侄子的未婚妻,懂吗?” 虽然冯特助最后还是没能理出为什么要送侄媳妇礼物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自此记住了明荔的身份。 这可是老板当爹又当妈多年的小祖宗。 “冯哥,你说句话呀!到底是不是老板娘呀?” “不是。”冯特助回神,立刻回答:“谁是都不可能是她。” “啊,不是吗?那是谁啊?” 冯特助谨慎地朝周围看了看,才弯腰压低声音说:“这是老板侄媳妇,别乱想了。” “啊,不会是小宋总那个倒霉的未婚妻吧?”有关注娱乐八卦的惊叹。 冯特助点点头。 “太可惜了。”有人啧啧叹息:“刚刚那位,真的和咱们boss挺配的。” “对,一个浓颜一个淡颜,配死了!” “唉,别磕了。别的都算了,这侄媳妇,咱们老板品质这么高尚,他可能会和人有不正当关系吗?这必不可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觉得刚刚的想法,实在是天方夜谭。 此时的办公室内。 明荔托腮坐在办公桌对面,将手中饭盒推过去,又将细白的掌心摊平在宋瑾砚面前,“看到了吗?” 宋瑾砚目光在她手心停顿片刻,“嗯。” 嗯,他就嗯一声?! 明荔睁大眼睛,将手放近一些:“你没看到吗?手红了诶!” 看她为了给他带饭多努力!该不该大大地做出回报! 宋瑾砚指腹抚上去,徐徐道:“看到了。” 忽而低低笑了声:“怎么手也和脚一样,一蹭就红。”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明荔脑中嗡的一声,恼得抽回手,“你闭上嘴吃饭吧!” 宋瑾砚倒也没有辜负宋太太的这一番心意,慢条斯理地打开餐盒。 看到眼前合他口味的饭菜,他轻轻挑眉,目光落于她面上。 明荔也抽筷子,“看什么看?” “我只是在思考。”宋瑾砚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不知道这顿饭是不是按米粒个数收费。” “对,就按米收。”明荔抬起下巴:“一粒一千万。” 宋瑾砚将鱼鳃边的肉夹给她,慢悠悠道:“我付不起,怎么办?” 明荔饶有兴致地托腮,“你说怎么办?” “以身相许可以吗?”宋瑾砚云淡风轻道。 明荔喉间一呛,“行啊,那你给我打工。” “打、工?” 怎么从他表情看出一种遗憾? “不然你要卖身?”明荔怼他。 宋瑾砚看着她笑,语出惊人:“也不是不可以。” “谁要你…卖身了?” 他现在简直没有下限! 她拎起一边的电脑包,放在宋瑾砚面前,用手指比出一段小距离:“关于君瑞的这个实践作业,只需要你略微教教我,就可以啦。” 明荔观察他表情,挺胸自夸:“我很聪明的,一教就会。” 宋瑾砚不置可否,甚至还低头慢条斯理地夹了一颗虾仁,“不是有人要教你?还轮得上我么。” 明荔懵了懵。 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谁要教我?” “不是有个,”宋瑾砚回忆片刻,微妙地笑了一声,“小宋成睿?” 听罢,明荔差点被鱼刺给呛住,“你是说柏宇?” 宋瑾砚不语。 说起柏宇,明荔就有话说了,连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将他的行为机关枪一般说出来。 “你说他是不是你们宋家流传在外的亲传子孙?你第二个亲亲侄子?” “怎么普信爹味你们家都一脉相传?” 明荔又调出微信指给宋瑾砚看,“还想让我道歉?他做梦!” 宋瑾砚扫了一眼屏幕,不疾不徐,直接点明她的目的,“所以你和他赌气后,就来找我了?” “……”明荔一噎,气焰弱下来,“所以你帮不帮我嘛!” “当然。” 宋瑾砚将饭盒全部整理好,“只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什么。” “我不缺饭吃,想想我缺什么。”果然,一抓住把柄,他又有了谈判的资本。 一瞬间,明荔气得想一走了之。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你缺什么呢,缺心眼呀!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宋瑾砚悠悠看她:“嗯?” “……”明荔看他良久,憋出一句:“还能赊账吗?” “可以。” 收拾完桌面,宋瑾砚示意她坐过来,“有什么问题?” “来了!”明荔拎着电脑包绕到桌后,从后环抱住宋瑾砚的脖子,娇滴滴的一句:“宋总最好了。” “叫我什么?” 明荔凑过去,挑眉看他:“宋总啊。” 宋瑾砚应了一声,手托住她臀,直接将她抱到腿上。 明荔吓了一跳,推了推他,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喂,这是办公室…” 宋瑾砚眉头都不动一下,打开她电脑,示意她输入密码:“你不是叫我宋总吗。” “现在宋总让你坐上来。” “……”明荔震了一震,这是他能说出的话吗? 忍不住吐槽:“你现在怎么这么为老不尊!” 宋瑾砚原本已经滑动鼠标,打开她桌面标注好的文件夹。 听到这话,他鼠标点向叉号按钮,看向她问:“还老吗?” 明荔简直要被他这无耻行为惊呆了,憋屈地抿了抿唇,违心说:“不老,一点都不呢。” 他笑了下,理所应当说:“不老为什么要尊?” 明荔:“……” 夜晚华灯初上。 京城的冬天黑得格外早,屋内没开灯,唯有微弱的光透过窗爬进来。 宋瑾砚戴上眼镜,目光扫过她写的提纲:“数据我内部可以给你。” “但你的问题不在数据。” “啊?” “指标不具备典型性,相关参考文献呢?” “我…” “这些方法主观性太强,不合适。” “可…” “实证分析的步骤是什么?夭夭,给我复述一遍,嗯?” “……” 仿佛天降横雷,将明荔从里劈到外,她心乱如麻,头都大了。 “别念了别念了!”她眨着大眼睛求饶:“人家头都疼了。” 宋瑾砚按住她后脑,不让她回头,难得强硬:“不要撒娇,认真听。” 一刻钟后。 “休息一会吧。”明荔实在受不了这种全方位降维打击,扯了扯他袖子,“我先给你捏捏肩,按按腿,报答你好不好?” “哦?”宋瑾砚挑眉。 明荔能屈能伸,蹲下来地替他捶腿,小脸抬起,微笑服务:“怎么样宋总,力度合适吗?” 宋瑾砚低眸看她,手掌抚她后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明荔像是做贼一般,全身的毛都差点炸起来,下意识猫腰扒着宋瑾砚的腿,躲进桌子下。 等到躲起来,抬眼对上宋瑾砚啼笑皆非的眼时,她才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要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冯特助进门,却只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boss一人。以为明荔在隔间洗手间,他没有多想便开始汇报工作。 明荔越想越觉不对劲,扒着宋瑾砚的腿,就要从桌下起来。 宋瑾砚轻吸一口气,伸手按住明荔的脑袋,摇头。 明荔被迫又躲回去。她实在觉得丢脸。她堂堂正正做人,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躲在办公桌下面? 明荔再次抬眼。 这个视角,正对…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 视线像被烫着一般移开。 她又转过头,幽幽盯着。 突然想起今天在宋瑾砚这儿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冷不丁冒出一个坏心思。 念头甚至越烧越旺。 正巧。 这时宋瑾砚垂眼看她,她对上他似乎向来游刃有余的眼,他还戴了眼镜,斯文沉静。 脑中的弦突然就断了。 明荔坏坏朝他弯了下唇,细白的手循着男人膝盖,缓缓上移,来到大腿。 再往上。 然后,她顽劣地抚上去。 第三十七章 ◎明荔那个年纪大的老公。◎ “宋总?” 冯特助汇报到一半, 抬眸看了看一言不发的boss。 男人低垂着眼,完全看不清神情,唯有唇线抿直, 像是压抑着什么。 以为工作有误,冯特助脊背沁出薄汗,但没等叫停,他只能翻阅手中材料,硬着头皮继续往下。 突然。 “啪嗒”一声,冯特助噤若寒蝉,悄悄抬眼。 ——是宋瑾砚手中把玩的钢笔, 被他抛到了桌上。 与此同时,桌下的明荔幸灾乐祸地抬头看向他,宋瑾砚安静回视,那双眼波澜不惊, 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明荔眨眨眼, 撇了撇嘴, 有种恶作剧落空的感觉。 明明以前, 他很快就能… 谁知下一秒,有什么在咯她的手。 她低头一看,顿觉头皮发麻,惊愕地看回去。 明明冯特助还在下面,他怎么能…! 手也像是被烫着一般,猛地收回去,满眼“你这个大色魔”的谴责眼神看过去。 宋瑾砚盯着她, 唇角不明显地翘了一下, 放在腿上的手掌甚至堪称温柔地, 一下下抚她后脑。 笑容明明是和煦, 明荔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 “今天先到这里,通知他们下班。” 就在冯特助的手心都已经湿透时,头顶传来boss赦令般的指示,宛如天籁之音响彻耳畔。 他头皮一松:“那这些工作…”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宋瑾砚甚至没有抬头:“明天再说。” “是。” 心中虽是疑惑,冯特助还是迅速反应,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一瞬,他还奇怪地挠了挠头——那个闹腾的小祖宗,怎么这么久都没声音呢? 脚步声远去,关门声也响起。 办公室内彻底只余他们二人时—— “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宋瑾砚岔开腿,掌心托住她后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明荔脑中嗡的一声。 意识到危险,她立刻扶住桌臂,警惕地看过去:“我不出来!” 反正桌洞位置小,她不出来,他也没法进来。 “不出来是吧。”宋瑾砚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拇指指腹一下下摩挲她唇瓣,没有收力气。 他指腹温凉,因为动作慢,甚至能感受他指腹的纹理,酥酥麻麻一片。 像是别样的暗示。 明荔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后退。 但桌洞实在逼仄,察觉出她的退却,宋瑾砚很轻地笑了一声,那只手径直按下她脖颈:“那就这样帮我解决。” 明荔直接被按到他大腿内侧,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抚她后脑:“嗯?” 她懵了一懵。 一秒后,反应过来什么,脸颊充血般红,手指掐他大腿,可惜男人腿肌坚硬,她指甲的钻都按掉一颗,也无济于事。 只能用着贫瘠的词汇来来回回骂:“宋瑾砚,你混蛋,你变态…” 因被按着脑袋,明荔的声音都闷闷的,毫无震慑力,像是无能狂怒的猫咪伸出没有指甲的爪子。 宋瑾砚轻轻说:“非要我堵住你的嘴巴吗?” 明荔抖了一下,眼睛晶晶亮亮的,酝酿怒气,刚要说话,宋瑾砚抬起她下巴,手指撬进她口中,卡在尖尖的牙齿中。 明荔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唔唔两声,眼尾却被欺负出一圈薄红,手也被握着,接受他的引导。 她眼睛睁大。 …… 夜色彻底笼罩。 办公室的窗不知何时放下。 洗手间内,明荔用力洗过下巴和脖颈。 宋瑾砚用丝帕一点点替她擦干净水珠。 “别动。”他将人抱到近前,细致地擦过她发尾:“这里还有。” 明荔恨不得咬他,用力打男人胸膛:“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不然她怎么会躲都躲不开。 宋瑾砚抚她脸颊,态度还状似温和:“对不起,忘了,下次会提前说。” 明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气得推他一下:“你还想有下次!” 这是什么破理由! 在桌下暗无天日的几十分钟,明荔又气又委屈,甚至有种一只脚踏进大坑的感觉。 为什么婚前婚后一个人能如此截然不同?怎么可以逼着哄着她做这种讨厌的事? “今天的账不用赊了。”宋瑾砚将人带回办公桌前:“继续学。” 刚刚还在叽叽歪歪,现在却是主动教了。 明荔不可思议地看过去,骂道:“奸商!这是什么没有下限的灰色交易!” 宋瑾砚握住她的手腕,周到地为她揉捏,低笑着说:“夭夭不能这样冤枉我。” “你只需要这一会,但我需要教你很久。” “你…这能一样吗!”明荔头顶冒火。 满足后的男人,比以往好说话数倍。宋瑾砚抱着明荔起来,继续替她揉着酸胀的手腕,“至少比一顿饭有用。” “……”明荔甚至找不到骂人的话,只能恨恨踩了人一脚,在他锃亮的皮鞋留下脚印:“我以后才不会再求你,到时你怎么求我也没用!” “我拭目以待。”-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明荔也不得不在心底佩服起宋瑾砚的知识储备和商业头脑。 有了他的指导后,仿佛如虎添翼,原本千丝万缕的头绪,突然就清晰起来。 她罕见地努力,甚至宁愿熬夜也不惜快点推进度。 周四下午,当秦蕊再次在学校外的咖啡厅汇聚小组成员时,明荔姿态闲散地捧着杯咖啡,等待姗姗来迟的柏宇。 一旁秦蕊滑动鼠标,对着她的电脑认真往下看,眼睛都睁得圆圆的,“天呐阿荔,你好厉害啊。这才两天,你就做得这么好!” 田梦瑶则张大嘴巴,呆愣愣地说:“阿荔,我膜拜你。” 明荔托腮,表面在笑,心中却叹口气——你们不知我付出了多少。 她状似不经意地撩了撩头发,“他们呢,还没到?” “娜娜还有课,说迟一点到。”秦蕊说:“至于柏宇,应该马上就…诶,说曹操曹操就到,柏宇来了。” 明荔懒懒一抬眼,就看到了背着单肩包,大步走来的男生。 来人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对面,冷着一张脸。 明荔心中冷哼一声,翘着腿坐直,“我的模块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建议。” 柏宇骤然看过来,皱眉:“你就做完了?” “不然?” “可以想象什么样子。”他嘲讽地笑一声,随即从秦蕊那接过电脑,撩起眼皮随意打量着。 明荔也不生气,晃着腿,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反应。 开玩笑。 宋瑾砚指间随便漏点东西,不比你这么一个学生强。 五分钟后,明荔指甲清脆地敲动桌面,故意掐着嗓子,娇声说:“哎,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 柏宇将电脑推回去,目光晦暗不明:“你是不是花钱找人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明荔为了争这一口气,可是熬了两天夜,还被迫和宋瑾砚签订丧权辱国条约。 她气笑了,“要是我自己做的,你拿什么对这句话负责?” “你就别逞能了。”柏宇轻蔑道:“这里面很多数据和算法,我敢说你甚至都没有接触过。撒谎也要打草稿吧?” 这话一落,连秦蕊也看过去,埋怨道:“柏宇,你说什么呢?” “行。”话说到此,明荔反倒冷静下来,“我确实找人帮忙了,我就是不找你,你气不气?” 柏宇脸色一变,由青转白。他受人追捧惯了,这次少见地主动靠近一个女生,却被她满身尖刺所扎。 顿时口不择言:“那是,我是比不上明小姐背后的那些‘入幕之宾’。” 话音落下。 整个桌上除了电脑运作时发出的微弱响声,没人再说话。 秦蕊两人都傻了,一时感觉连系草的滤镜都挡不住男生身上的恶臭。 一片沉默间,明荔甚至笑了一声。她盯着柏宇,冷不丁说:“你是不是想追我?” 柏宇愣住,为她着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数。 “所以一开始就和我套近乎,言语间显示优越感,被拒绝了又恼羞成怒。”明荔一条条点明。 柏宇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 “可惜。”明荔笑眯眯地说:“你长得像我低配版前男友。我看到他就恶心,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掷地有声。 天之骄子的系草同学,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下了脸。 秦、田二人则就差给明荔竖大拇指了。 气氛一时降到冰点,明荔抠了抠指甲,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正准备早点回去,凌娜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抱歉,我来晚了。” 她看了眼桌上众人各异的面色,“怎么了?” 唯有明荔自若地说:“没什么,我们都在等你呢。” “那让你们久等了。” 凌娜笑着,边坐下边打开电脑,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对了,和你们说个八卦。” 田梦瑶立刻来了兴致:“什么?” “你们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君瑞,电梯里那个男人吧。”凌娜说。 明荔眼睫一动,看过去。 这回连脸色不善的柏宇都被吸引了注意,略抬起眼睫。 “我找学姐打听了,他就是大老板宋瑾砚呐!平时可是很少能见到的,咱们那天运气可太好了。” 秦蕊微笑,客观评价道:“那看来这位大boss真的挺随和的,还让咱们和他一起坐电梯。” 凌娜却美滋滋说:“学姐说,宋总虽然性格好,也不至于随便就邀请人坐专用电梯啊。” 田梦瑶:“那他为什么让咱们坐?” “不知道。”凌娜耸耸肩。 田梦瑶天马行空地说:“不会是看上咱们阿荔了吧?” 闻言,明荔差点被咖啡呛到喉咙。 “怎么可能?”凌娜的滤镜有一百八十层厚,“虽然阿荔很漂亮,但宋瑾砚才不会是这么肤浅的人呢。” “……”明荔看了凌娜一眼,想说宋瑾砚就是一个肤浅的人。 他在外面全是装的,装的啊!!! 就在这时,明荔的手机屏亮了一下,显示宋瑾砚发来消息,表示还有五分钟,他便会到校门口。 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娜娜,我写的之后会发给你,劳你再提一提意见。”明荔开始收拾东西,“我得先走了。” 凌娜愣了下,“这么快呀?” “嗯,家里有人来接。” 说话间,明荔已经收拾好电脑包,起身和众人道别,独独略过了柏宇。 她走出不远,柏宇也沉默地收完东西,淡声和众人告别。 等两人都走了,凌娜这才后知后觉,“我怎么感觉这两人有点不对劲?又吵架了?” 田梦瑶摸摸鼻子:“差不多吧。” 又忍不住:“哎,我和你说吧,好像是柏宇想追阿荔。” 凌娜惊讶:“他那态度也叫追人?” 秦蕊耸肩。 就在这时,田梦瑶指向透明的窗户外,“你们快看!” 两人扭头看去。 只见,明荔站在街边,身姿窈窕吸睛。很快,柏宇跟在其后,走过去。 从视觉上来看,俊男美女十分登对的。 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明荔皱着眉,冷冷打量回去。 柏宇情绪激烈,又靠近一步。 “我们要不要去劝劝?”田梦瑶有些忧心地说。 话音刚落,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色商务车停在街边。 几秒后,后车门打开。 一双长腿出现在众人眼帘,来着穿着长大衣,笔挺规整,看不见一丝褶皱。 长腿,窄腰,宽肩,通身的贵气。 可惜,他的脸被柏宇挡住,暂时无法看清。 “那是不是阿荔的年纪大的老公啊!”田梦瑶呆了,激动地不停用手肘碰秦蕊。 一旁的凌娜惊了,一连三问:“什么老公?她有老公?她老公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 几人屏息凝神,视线不自觉上移。 就在此时,柏宇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后退一步。 下一刻,西装男人的脸也清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唯有凌娜颤颤巍巍地说:“你们不会要说,阿荔那个年纪大的老公是宋瑾砚吧?!” 第三十八章 ◎老公?◎ [你迟到了, 我已经等了你一分钟了。] 明荔站在街边,不耐地发过去一条消息。 开玩笑,怎么可以让她等? 宋瑾砚回复:[稍等, 还有点堵车。] 明荔从鼻尖轻哼一声,回了个[猫猫白眼]的表情包。 就在这时,头顶铺来一道阴影,接着传来柏宇的声音。 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爹”似乎还想和她说道理:“明荔,你凭什么因为前男友,就对我先入为主?这不对,也不公平。” “是, ”明荔眼皮都不抬地说:“我是不该对你先入为主。” 柏宇神色缓和,还未说话,明荔翘起唇角,笑盈盈道:“因为你还不如我前男友。” 毕竟宋成睿虽渣但帅, 表面上还是有教养和礼貌的。 “你…”柏宇气结, 随即冷冷道:“是我看错人了。” 几秒后, 又说:“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其实在我见过的里面也就一般般。” 明荔皱了皱眉, 终于舍得将眼睛从手机上移开,“你在狗叫什么?” 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柏宇气得脸色发青,还要说话,身后传来汽车喇叭的低鸣声。 他没有理睬,却见明荔两步上前,直接将手中的电脑包递过去, “重死了, 拿着。” 后者动作自然地接过, 那双淡漠的眼, 却如有实质地落于他面上,“你同学?” 明荔摆摆手,“不用管他,走吧。” 宋瑾砚轻抚她后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有矛盾?” 两人动作间自然的亲昵做不得假。 柏宇面色变幻莫测。 忙第一时间找到最佳答案,挤出笑容:“没有,我们没有矛盾。” “是吗。”宋瑾砚不冷不热地反问。 又低头:“夭夭?” 明荔轻飘飘看了柏宇一眼,后者眼神也因为惊慌而发直,哪有刚刚半点嚣张。 她虽看不起,但也能理解。 毕竟若是就这么得罪了宋瑾砚,往后怎么也会对职业生涯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生怕明荔说出什么,柏宇又开口,试探问:“宋总,不知您和明荔是什么关系…” 闻言,宋瑾砚撩起眼,看过来。 这一眼平和却疏离,居高临下的疏离扑面而来。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问这个问题前,先掂量自己的身份。 几乎是瞬间,柏宇的脸便因为难堪而涨红,他后退一步,低声说:“抱歉,是我冒犯了。” 明荔还没有整他的闲心思,扯了扯宋瑾砚的衣袖,示意可以走了。 但在车门阖上的前一秒,明荔忽而挽住宋瑾砚的衣袖,冲着窗外轻飘飘一瞥。 故意软下嗓子,娇滴滴道:“老公啊,你看!他追我都追到你面前来了。” “我可是很抢手的,你以后可要看紧我啊~” 一番话说得毫不脸红。 “……”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司机吴师傅轻咳一声,默默竖起隔板。 明荔搓了下手上的鸡皮疙瘩,另只手则悄悄推宋瑾砚,眼神示意他接话。 宋瑾砚看她,眼神似笑非笑地吐出几个字:“太太说的是。” 余光里,明荔成功看到柏宇煞白的脸色,她骄矜地抬起下巴,当着他的面关上窗户。 做完这一切,明荔立刻畅快地靠回座椅。 用完就被丢的男人朝她看过来,“刚刚叫我什么?” “什么?”明荔撩头发,装死。 宋瑾砚很轻地笑了声,“看来你也不是不会喊。” “你在说什么呀,”明荔手指戳了戳他胸膛,笑眯眯道:“宋、叔、叔?” 男人撩眼皮看她。 这个眼神,明荔前几天还见识过。 正是那天她躲在桌下做坏事时,他朝她看过来的模样。 她也因为此吃尽了苦头。 顿时,明荔灰溜溜地缩了缩脖子,能屈能伸:“我错了!” 宋瑾砚看她几秒,收回视线,慢悠悠道:“下周我需要去一趟宜城出差。” 明荔呆了呆,立刻从后座椅上兴奋地蹦了起来,摇着宋瑾砚的手臂:“这么快啊!” “我东西还没准备呢,还要给外公带点礼物,你怎么现在才说呢…” “我说,我需要去一趟。”宋瑾砚强调。 言下之意——没说带你。 明荔愣了愣,随即炸了。 她生气时脸上小表情尤其丰富,首先眼睛便因晶亮之极,红唇翘起,两腮微鼓。 下一秒,便是要骂人了。 “宋瑾砚,你这个骗…” 宋瑾砚手指按住她唇,“又要我堵上你的嘴?”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浮现,明荔唔了一声,却是不敢再骂了,手指忿忿地抠着他的衣袖。 “喊我什么?” 明荔小小一声:“骗子。” 宋瑾砚不慌不忙地说:“我其实让冯特助多订了一张票。” “所以,喊我什么?” 果然,他就是司马昭之心! 明荔恨恨咬他手指,上面留下一圈细细的齿印。 她是有骨气的,忿忿道:“我自己可以回去,才不需要你!” “确实。”宋瑾砚点头,“本来还想带你去周边的禾尔木村坐雪橇,滑雪,堆雪人…” “……”明荔倏地抬头,眼巴巴盯着他。 “可惜。”宋瑾砚移开视线,轻叹:“你不去。” 明荔突然觉得,有时候骨气也没有那么重要。 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时,轿车已经缓缓停下。 宋瑾砚拍她后脑:“回家。” 明荔好不容易想说的话,被迫咽在口中。 甚至在回家后的几个小时中,明荔也再没找到开口的机会,饭后宋瑾砚便去书房,说是有工作要处理。 厅前的电视放着,明荔盘腿坐着,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 一看才发现,三人群里的消息炸了。 田梦瑶不停艾特她:[阿荔,阿荔,阿荔,你人呢!] [今天放学来接你的男人,是不是宋瑾砚啊!] [他是谁啊!!!] [不会是你老公吧???] 明荔眉心一跳,[你们看到了?] 那头秒回:[对啊,咖啡厅的落地窗是透明的!] 明荔静默几秒,第一反应就是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瞒你们] 田梦瑶激动得一连发了数个小猫尖叫的表情包,群里的消息都快刷屏了。 连素来沉静的秦蕊都忍不住参与其中:[啊啊啊让我缓缓!] 田梦瑶:[你确实该打!你要早说你老公是宋瑾砚,我和蕊蕊怎么也不至于天天背后心疼你嫁给一个丑陋老男人了] 明荔想起他今天下午的举动,面无表情,想说他本来就是一个丑陋老男人。 田梦瑶仍在激情发消息:[这可是宋瑾砚啊!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竟然是我朋友的老公啊啊啊] 秦蕊:[你们怎么认识的?] 面对这个问题,明荔沉寂两秒。 他们的事迹说出去,估计都能惊掉人几个下巴。 她只能婉转回复:[小时候就认识了] 田梦瑶:[啊啊啊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宋瑾砚那么大年纪还想碰瓷她竹马? 明荔:[…我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参与集团工作了] 秦蕊:[那算是看着你长大诶!] 田梦瑶:[我突然想到网上流行的一句话] 明荔:[?] 田梦瑶:[你是他一手养大的玫瑰。] 明荔嘴角抽了一下,感觉有鸡皮疙瘩从手臂蔓延全身。 秦蕊:[哈哈哈明玫瑰] 明荔:[…我谢谢你们] 田梦瑶:[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啊!就是凌娜貌似也猜到了,这可怎么办?] 明荔回复:[也不算什么大事,知道就知道了] 群中插科打诨片刻,明荔又看到了外公的消息。 老爷子别别扭扭地发了几张荔枝的照片过来:[你的马,回来自己喂!] 明荔噗嗤一笑,知道老人家是想她了,又不好意思说。 于是懒洋洋回:[好啊,自己喂就自己喂,等我回来~] 时峥:[说到做到啊,不然饿死了和我没关系] 明荔撇撇嘴:[我说到做到!说回来就回来!] 和老爷子发完消息,明荔托腮,幽幽盯着地面一个点。 几秒后,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混蛋。 在沙发上忿忿打了个滚,明荔最终还是起身,甚至进书房前,还端了个果盘,以表诚意。 毫不客气地推开门,男人正面对电脑,听见声音,侧头看来一眼。 明荔露出友好微笑,托着果盘过来,放在桌上。 她坐对面,盯着宋瑾砚。 不就是喊几句老公吗?看她不腻死他,让他以后听见这两个字就ptsd! “老公?”明荔托腮,眨眨眼:“饿了吗~” 宋瑾砚眉头微挑。 “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啊?老公?” “吃水果啊老公。” “那我来喂了哦?”明荔剥了一颗荔枝,倾身举过去:“老公,张嘴,啊——” 眼看着自己无论怎么说话,宋瑾砚都一脸高深莫测,怎么都不开口,明荔有些火大。 在她将要发火的上一秒,宋瑾砚终于说话:“夭夭,我吃,但先等我会议结束。” 会、议、结、束。 明荔敦地一下坐回去,甚至还淡定地回了一句:“哦。” 三秒后。 她的脚趾开始动工。 五秒后。 明荔手捂住脸,埋进桌中。 接着是漫长的一分钟。 在所有员工骨干吃惊又尴尬的眼神中,宋瑾砚面不改色地结束了会议,他阖上电脑,含笑看过来:“不是吃荔枝?” 明荔的脸色黑如墨水,贫瘠的脏话库甚至有了扩充——吃你侄子吃。 她豁然站起身,气冲冲往外走:“宋瑾砚,你滚书房睡!”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 宋瑾砚难得怔愣几秒。 片刻后,才终于后知后觉。 他似乎是被宋太太本人,扫地出门了。 在她入住刚好满一个月的今天。 第三十九章 ◎以百赔一◎ 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入眠。 因为明荔发现, 没有宋瑾砚的床竟是如此宽大柔软,她久违地找到了一个人睡的乐趣。 次日早晨,明荔睡眠充足地从床上起来。 她已经想开了, 反正丢的是宋瑾砚的脸,尴尬的是他,不该是自己。 洗漱完,明荔走到门前,看了眼被她从内反锁的卧室门。 昨夜睡前,宋瑾砚曾敲过一次门,明荔不耐地一个枕头砸过去, 门外沉寂片刻,偃旗息鼓。 似乎是诚意地接受了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明荔打开门,朝外探出脑袋。 董阿姨和她打了招呼,“太太, 早饭已经好了, 先生也在等你呢。” 她点点头, 忽略桌边端坐着的宋瑾砚, 目不斜视地来到桌前。 宋瑾砚看过来一眼。 “太太今天气色不错。”董阿姨替她盛了碗粥,笑眯眯地说。 “确实。”明荔说,“因为昨晚睡得好。” 她托腮看向宋瑾砚,甜滋滋喊:“你呢,老公?” 听到这个称呼,董阿姨手抖一下,随即笑开:“先生和太太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明荔姿态闲适地喝粥。对啊, 已经好得要分房睡了。 宋瑾砚放下瓷勺, 悠悠看过来:“我吗。” “夜晚更深露重, 有些冷。” “董阿姨, 你去给他泡一杯枸杞茶吧。”明荔葱白指尖轻敲桌面,“毕竟年纪大了,身上毛病也多。” “……” 董阿姨忍笑应下:“是,我现在就去。” 难得将了一军,明荔得意抛去一眼,对上宋瑾砚似笑非笑的视线,满眼无辜地回视。 “我不贴心吗,老公?” 宋瑾砚视线停顿几秒,伸手掐她睡得饱满的脸颊,“希望我的夭夭,往后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 明荔强作镇定地拍下他的手:“你以为我会怕你?!” 宋瑾砚轻轻笑了声。 不久后,淡定接过董阿姨接过来的枸杞茶- 忙完小组作业后,课后的空闲时间,明荔继续捧着相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看到什么就拍下来。 时不时筛选一些,发给宋瑾砚。 周六下午,明荔发完消息。 也没指望他会立刻回复,她知道他最近在忙西城项目,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 明荔逐渐摸出一跳规律。 他应酬一般很少饮酒,如果碰酒,那势必因为场合重要,会喝不少。 这几天,因着回得晚,他也没再回主卧。 明荔正乐得自在。 傍晚六点,宋瑾砚果然发来消息,表示会回来得晚一些。 她正在剪片,随手回了个表情包。 夜晚尤其安静。 书房唯有秒表滴答的响声。 [城市烟火—京城篇]这一期她已经做完了,总共分为五个特辑。 数据从一开始的零星点赞,到几百点赞。 整个成片的质量肉眼可见地变好,评论区慢慢出现了[宝藏博主]的呼声。 明荔小心翼翼地截图和保存,珍藏下这些宝贵的声音。 一抬头。 时间指向晚上十点半。 这么晚了? 明荔从椅子上下来,赤着足从书房出去。 见到安静的客厅,她揉了揉长发,蹙起眉头——这是要夜不归宿的节奏? 她又回到书房,拿手机给宋瑾砚打电话。 漫长的震动声后,手机接通。 也不等那头说话,明荔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十一点不到家别回来了!” 那头环境有些嘈杂。 宋瑾砚笑了一声,说:“好,马上。” 他喝得越多,在外面话会越少。明荔皱皱眉:“你是不是喝多了?助理在边上吗?” “在。” “哦。”明荔刚要放下心,突然,电话传来一声带笑的女音。 很动听,且干练成熟——“怎么,有人查岗?” 宋瑾砚:“嗯,太太。” 女声又笑了下:“想不到你还是能被太太管住的。” 后面的听不清,明荔也手快地挂了电话。 宋瑾砚回来的时间,还是比十一点晚了一刻钟。 明荔揉了揉困得红通通的眼睛。 听到声响,她来到门边。 门打开,冯特助朝明荔点头,一眼不敢乱看地将宋瑾砚送进来。 “明…”说一半,冯特助咽回去,“太太。” 上次的高层会议,别人只知是宋太太,只有他知道宋太太是这位小祖宗!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竟成了唯一的正解。 明荔上前扶住宋瑾砚,问到他身上扑鼻而来的酒气,蹙起眉头:“怎么喝了这么多?” “和政府那批打点关系。”冯特助低声解释。 明荔还想问什么,宋瑾砚已经开口:“回去吧,辛苦了。” “是。”冯特助封口,随后和明荔告别。 门关上。 “还能起来吗?”明荔弯腰问沙发上的男人。 宋瑾砚微笑摇头。他喝酒虽不上脸,但那双眼氤氲着酒意,明显有醉态。 或许比上次还要醉一些。 明荔有些不信。刚刚不还是自己走过来的? “我也扛不动你啊。” 宋瑾砚伸手,“试试。” 明荔将他拉起来,皱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嘟囔:“谁让你喝这么多,下次再这样,真的别回来了。” “嗯,遵命。” 等到站起来,明荔才发现他并未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明明是可以自己走的。 她面对着他,察觉男人眼中零星的笑意,瞬间明白他又戏弄自己。 才要发火,突然,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萦入鼻畔。 明荔很敏锐,这个味道不属于他们两人。 结合刚刚电话里的女声,她头皮炸了一下,她猛地将宋瑾砚推回沙发,嫌弃道:“难闻,自己走。” 宋瑾砚被推得晃了下神,开玩笑道:“夭夭,年纪大了,经不起晃。” 明荔唇线抿直,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真不管我了?” 她脚步又顿住,叉腰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男人领带微松,露出半截喉结,撩起眼皮看她。因为酒意,他姿态难得松散,配上骨相极佳的颜,举手投足都撒发着诱人的气息。 明荔胸腔火气烧得更旺。有力气招蜂引蝶没力气自己走路? “不管,自己去。” 放完话,明荔甚至还恼怒地踩了他一脚,转身就走。 宋瑾砚也不生气,揉着眉心,很轻地笑了一声。 明荔说不管就是不管,回卧室便重重锁起门。 锁门的声音不小,足以让门外听见。 她竖起耳朵,直到听到外边重新安静下来,确定宋瑾砚已经休息,才闭上眼睛睡觉。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是梦还是回忆,迷迷糊糊间,脑中倒映起一个细枝末节到,她几乎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 十二岁那年寒假,明荔来宋宅拜年。 坐在会客厅前,殷勤地给宋成睿剥桔子。这是外公的果园种的,很甜。 厅上不知在说什么,谈话的重点聚焦于宋瑾砚。 明荔全副注意力都在橘子上,什么都没听。 宋成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瓣,随后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 明荔动作顿了顿,失落地耷拉下眼皮。 突然,厅上安静下来,长辈间一阵哗然。 “瑾砚啊,你和小玟郎才女貌,想试就试试。” “就是,那姑娘我也听说过,怪优秀的。” “确实,你也是恋爱的年纪了。” 这时,明荔手中连橘络都剥干净的桔子突然被人轻飘飘截胡,她气呼呼抬头,发现桔子被宋瑾砚截走把玩。 青年轻飘飘推掉众人询问,笑着说着不相干的话:“这桔子真甜。” …… 次日清晨。 明荔低头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一眼也不往对面看。 整个餐桌诡异的安静。 董阿姨早上蒸了一笼水晶虾饺,上到桌上,“太太,这是先生嘱咐我专门为您蒸的。” 明荔低头嗯了一声。 宋瑾砚停下动作,多看了她一眼。 明荔将他视若空气,连爱吃的虾饺也一筷子不沾。 “不吃吗?” 明荔幽幽看他一眼,冷呵一声,撇过头。 不轻不重地碰了个软钉子,宋瑾砚神色自若。 吃完早餐,他又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明荔低头摆弄手机。 突然,一条消息跳出来,倒真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选。 是王若若。 上次在会所一别后,两人只在朋友圈互相点赞,竟是再没有联系过。 王若若:[下午有空不?一起出来玩一玩呗] 明荔手指顿了下,抬头看了看宋瑾砚。 男人穿戴完毕,正在戴腕表。只是那双眼,还一直落于她面上。 大周末的,竟然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应酬。 明荔扯了下唇角,懒懒回答他的问题:“我有约。” 宋瑾砚挑眉,“宁小姐?” “不是。” “那是学校那两个新朋友?” 明荔不想理他,“少管我。” 走出几步,她想起什么般回头,一把扯下宋瑾砚的领带:“我回来之前,赔我十个桔子,全部剥完,橘络都要剥干净那种!” 宋瑾砚扶正她弄歪的领带,难得摸不着头脑,却仍是耐心:“怎么了?” 明荔却是凶巴巴瞪他一眼,转身就回卧室梳妆- 下午两点,明荔准时赶到和王若若的约定地点,在市中心CBD高层的咖啡厅。 她一赶到,王若若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明荔礼貌回敬:“你也是。” “最近在做什么呢?”王若若拍她肩膀,“怎么这么久不出来玩?” 明荔推锅:“他太忙了。” 王若若哦了一声,显然也有所耳闻:“哦,西城那个项目对吧?我听谢舟说,这项目可重要了,拿不下砚哥哥就要去澳洲了。” 明荔动作一顿:“去澳洲?!” “砚哥哥没和你说啊?”王若若说:“最近他正和你侄子那边争得火热呢。” “那要去得话,得去多久啊?”明荔皱眉思索。 王若若耸肩,“不清楚,最少也要几年吧。” 明荔心情复杂。 外公还在这边,年纪也大了,她肯定不会离开去太远。 那若是拿不下项目,她岂不是要和宋瑾砚分居? “在想什么?” 明荔半开玩笑:“在想若是分居,他能给我招多少狂蜂浪蝶。” “噗——”王若若大笑出声,“哎呦,你再知道砚哥哥这种多招人了吧!别的公子哥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砚哥哥不会,所以太多女人以为自己有机会,都往跟前凑了。” 明荔垂睫,烦躁地搅动着手上的咖啡。 “不过你放心,砚哥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除了你,也就只有…” 明荔动作一顿,骤然抬眼看过去。 意识到什么,王若若后面的话卡在喉间,她讪讪摸了摸鼻子,尴尬笑两声:“瞧我这破嘴。” “只有什么?”明荔微笑,“我不在意的,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没有什么才不正常。” 两人说着话,从商场的咖啡厅逛到各大奢牌的专柜。 “这都他们上高中时候的事儿了。”王若若挽着明荔说,“女的现在都结婚了,在市政府工作,大学时和砚哥哥一个辩论队的。” “后来家里出了点儿事,砚哥哥在其中帮了一把。那时候就有绯闻传出来,不过砚哥哥这人嘴巴紧,问也问不出什么。” 明荔皮笑肉不笑地说:“嘴巴是挺紧的。” 一下午,王若若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明荔头一回没有兴致,双手空空地从商场出来。 “我家和你顺路,正好送你回去,你就别喊司机了。”逛完街,王若若说。 明荔点点头。 两人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身着端庄的套装,气质干净利落。 擦身而过的瞬间,明荔闻到熟悉的香水味,神经敏感地跳动一下。 一旁王若若的眼睛放大,猛地顿在原地:“叶玟?” “你变化好大啊,比以前还漂亮了。” 女人也顿住脚步,谦虚:“哪里,我都老了。好久不见啊,若若。刚逛完街回来?” “对。”王若若说,“你这是?” “有个饭局。”叶玟笑着回答,目光又礼貌落于明荔,打量片刻:“这是你朋友?” “对。”王若若拉了拉明荔的袖子,介绍:“这就是我们砚哥哥的太太,明荔。” 叶玟表情没有异色,伸出手:“幸会,昨天还听瑾砚提起过你。” 瑾、砚。 叫得还挺亲切。 “原来昨天电话里是你。”明荔微笑回握住她手,“幸会。” 叶玟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我先上去。”最后看了眼明荔,笑了笑说:“下次再聚。” 电梯门关上。 明荔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王若若没有察觉,仍握着明荔的手不停摇晃,长叹一声:“果然啊,咱们就不能背后讲人!” 一路无言。 和王若若告别后,明荔回到家中。 满腹的郁气没处散。 明荔知道这个怨气毫无道理,别说一个两个,宋瑾砚有千八百个前任都正常。 但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胸腔堵得快要炸开。 这种感觉,甚至不像是前十年,每次被宋成睿放在一边时的麻木和低落。 反而,情绪熊熊燃烧。如果宋瑾砚此刻在眼前,她绝对会气得扑上去咬他。 混蛋,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原来是因为白月光已经嫁给别人了。 现在叶玟还是市政府的,最近西城项目招标,两人肯定多有接触,指不定今天的饭局又在一起呢。 打开门,明荔便烦躁地将手中的包扔在桌上。 突然,不知什么被打散了,软软地滚到脚边。 明荔低头,看清的瞬间,愣在原地——是圆圆的,连橘络都剥干净的小桔子。 来到桌边,由小桔子堆成的小山旁,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四个字:[以百赔一] 第四十章 ◎喜欢小荔枝。◎ 明荔盯着一百个金桔堆成的小山。 垂下脑袋, 捡了最上面的一颗,一口咬进口中。 汁水炸开,明明很甜, 似乎又发苦。 满腔的郁闷转化成涩而微妙的情绪。 手机嗡动两声,显示有电话打来。甫一接通,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便顺着电话线传来,“我看你又在哄我这个老头子。” “说要回来要回来,你影子呢?” 明荔心虚吐吐舌头,“这不是还在定时间吗。” 上次还就是因为这件事和宋瑾砚闹脾气,现在还没谈呢。 老爷子轻哼一声, “再不回来别回来了!” “对了,瑾砚也来吧?” 明荔努努嘴,“你管他做什么?” “怎么,吵架了?” “谁和他吵架。”明荔没好气地说。 听着她这娇蛮的语气, 时峥笑眯眯地问:“是不是你闹小性子了?” 明荔睁大眼睛, 不服地丢下手中把玩的桔子:“外公!你怎么能说是我耍小性子呢?” 原来那个不分青红皂白都站在她这边的老爷子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快就反水了?宋瑾砚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我不信, 宋瑾砚会和你吵?” 明荔张了张唇, 突觉哑口无言。的确,宋瑾砚不可能会和人吵架。 但她仍觉气闷,幽幽道:“外公,你一直问他做什么?” 时峥打哈哈,“这不是许久没见,正需和他切磋一下棋艺吗?” “……”明荔默然无语。 浑然不知,挂断电话后, 那头的时峥正把玩手上温润的墨玉棋盘, 笑眯眯呢喃:“好玉!这小子, 惯会投其所好。” …… 宋瑾砚今天回来的不算晚, 八点刚过一刻,便进了家门。 厅前静悄悄的,只留了一盏灯。 陈设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一百个小金桔不知被拿到了何处。 宋瑾砚轻挑眉。 听到声响,明荔只抬了下眼皮,便继续对着电脑剪片子。 室内开着地暖,暖洋洋一片。 书房内,女孩穿着藕粉色丝质睡衣,暖黄灯光下侧颜莹白。 装金桔的盏被她搬到了书桌。被吃得少了一个角。 还有一个桔子,正被她放在指尖,放在嘴里,一口吃下。 宋瑾砚走近,弯腰凑近她耳边,“一百个桔子都赔了,还在生我的气?” 明荔黑眸转了转:“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桔子是哪个?” “我想了很久。”宋瑾砚如实说。 毕竟确实过了太多年了。 好在,有关她的岁月很长,记忆却很少。多想一下,总能想到。 明荔手指抠了抠鼠标,有些违心地说:“我才不是生气。” 本来就不是生气。 但这种敏感又幼稚的小心思,却根本无法说出口。 宋瑾砚手指轻抚她面颊,循循道:“那不生气了,能让我回来睡吗。” 又是司马昭之心!明荔才不想被这只大尾巴狼糊弄过去,毫不留情拍掉他的手。 宋瑾砚:“今天没有喝酒。” 明荔还真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凑过去,“我闻闻。” 她弯下脖子,小动物一般,精巧的鼻尖从面颊来到脖颈,再到胸膛,毛绒绒的发梢轻蹭下巴。 宋瑾砚被逗笑了,“闻到什么没有?” 确实没有叶玟身上的香水味,明荔认识她那一款,属于留香极久的广藿香玫瑰,沾上几天都散不掉,极其霸道。 几秒后,明荔眉目缓和。 看来今晚确实没有去和白月光鬼混。 她抱臂离远了些,拽了拽他的领带,“以后再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回来,别进家门。” 宋瑾砚仰头看她, 少女眉目娇矜,脾气神态,都是他喜欢极了的模样。 他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徐徐笑着问:“那今天,算通过检查吗?” 明荔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下一秒。 天旋地转。 明荔的惊呼声还未喊出,便被掐着腰抵在桌边。 也有几天不曾亲昵过,也不打算让她适应,这次的吻完全不同以往温柔。 明荔有些缓不过劲,手指撑在桌面,躲也躲不过,全然喘不过气来。 “唔…”她扯他领带,想让男人缓一缓。 宋瑾砚却直接将领带扯下来扔掉,动作也完全不该是平时的他该做出来的。 明荔眼睫一颤,抬眸,看出他眼底清醒的侵略性——不是以往温和的,游刃有余的玩笑与旖旎。 果然!把他赶出卧室的仇早就记着的,接下来就要一笔笔算了! 意识到今晚可能发生的事,她脊背发紧,手指蜷缩起来。 明荔慌不择路地找着话题:“…等等!有一件事。” 宋瑾砚略停顿。 旖旎的氛围被打乱,明荔语气有些生硬:“外公今天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说时间。 想做的被迫中止,宋瑾砚一时不知该笑还是叹:“周五。” “还有问题吗?”宋瑾砚问,指腹缓缓游走于她脊背,腰侧。 “我们去几天?” 宋瑾砚:“还在定。” “要带什么东西吗?”明荔马不停蹄。 “你想带什么带什么。” “还有吗。” 明荔终于哑巴了。 宋瑾砚继续吻她,他的意图并未藏匿,明荔紧张地不停抠指甲,感觉到他的手从膝盖往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是宋瑾砚的。 明荔脊背微松,推了推他:“你手机响了!” 宋瑾砚充耳不闻,动作不曾停顿。 “不行,电话!你先接电话!”明荔按住他手,他肌理带凉,激起她全身的颤栗。 宋瑾砚动作终于停下。 两秒后。 宋瑾砚拿出在响的手机,没有急着接通,浅淡的瞳孔定定落于她面上,眸色清明地说:“夭夭,之前你没有这么排斥这件事。” 又被他察觉了。 明荔唇线抿了抿,突然讨厌起他这惊人的敏锐力。 他指腹轻抚她脸颊:“我需要一个原因,等我接完电话再说。” 说完,宋瑾砚接通电话。他没有回避她,甚至依旧将她抵在桌边,不让她逃离。 室内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一时间,清晰入耳。 明荔一般不留意他的电话,但当傍晚还听过的女声传进耳朵时,她猛地抬起眼睛,盯过去。 宋瑾砚语气不曾停顿:“周五的话,我有安排。” “瑾砚,我知道西城项目对你的重要性,也尽了全力帮你。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次和赵部的饭局有多么关键。” 宋瑾砚:“多谢,我会考虑。” 电话很简短,说完公事,宋瑾砚也少见地不再和人寒暄,倒是女声多问一句:“你现在在忙吗?” 宋瑾砚看着明荔,“是。”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瑾砚再次道了谢,片刻后,他结束通话。 将两人对话听得差不多的明荔,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既然你周五有事,就别去宜城了。”明荔压下心中的情绪,淡淡说,“我自己回去吧。” 宋瑾砚打量她神色,直觉这不该是她该做的表现,“我还没有做决定。” 明荔懒懒打了个哈欠,“项目比较重要,宜城随时可以去,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这话她倒是真心实意的。 她再不讲理,也不至于在正事上撒泼耍赖。 宋瑾砚:“那推迟一天,我再带你回去?” 明荔面无异色:“好呀。” 但说完,她推开宋瑾砚,“我困了,睡觉去了。” 宋瑾砚攥住她手腕,不让她走,“夭夭,你不开心。” “而且,刚刚的事情我们还没说完。” 明荔嘴硬:“我可没有。” 宋瑾砚没有动,细细端详她的表情。 沉默两秒。 明荔收回手,努努嘴道:“那行,我问你个问题。” 宋瑾砚颔首,静静等待。 明荔玩着发尾,冷不丁一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宋瑾砚难得诧异地挑了下眉,眼神染上深意, 明荔差点语无伦次。 又连忙补充:“你别误会啊,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而已,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 多说多错。 她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就这一个问题?” 明荔偷偷看他,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被带到坑里,谨慎地说:“你先回答我再说吧。” “有。”他坦然地说。 明荔神色怔松,啊了一声,又讷讷地哦了句。 “还有别的问题吗?” 她摇头,讪讪一笑:“没有了,本来就是随便一问的。” 明荔抬腿想走,脚步却挪不动。 满腹委屈和酸涩突然席卷,她甚至分不清这种怨怼的情绪为何或者从何而来:“我睡觉去了。” 宋瑾砚上前一步,气息清浅拂过她发顶:“真的没有别的要问的?” “没有。”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吗?” 明荔下意识接过话:“是谁?” 宋瑾砚忽而笑了一声,长指抬起她下巴,衔住她的唇啄吻,“感受不出来吗?” 他的吻灼热,沿着脖颈往下,温声说:“是小荔枝。” 明荔脑中嗡的一声,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来,连头皮都被震得发麻。 反应几秒,后知后觉—— 混蛋,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这种不过脑的甜言蜜语说来就来,骗子,孟浪,精虫上脑! 明荔恼极了般,用了大力气,直接将人推开。 宋瑾砚被推出几步,一低头,见女孩盈满怒火的眼。 还未反应过来,明荔已经大步就往书房外走,来到主卧前,握着门柄大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进我的卧室!” …… 明荔焦灼地在卧室内走了几圈,才堪堪平稳下这一晚上过山车般起伏的心情。 混蛋老男人!撒谎竟然都不打草稿! 前一秒还在和初恋情真意切地约定饭局,后一刻就为了取悦自己张口说胡话。 十年前自己还是颗豆芽菜;稍微好看点时,就成了追在他侄子后头的小蠢鹅。 他能喜欢自己?十年脑血栓才会信吧。 但明荔突然想起他吻她时,时常濒临失控的气息。以及被他掐青了的大腿,办公桌下,他偾张的欲望。 桩桩件件,明荔冷笑着得出结论——肤浅老男人就是馋她身子。 她气得将宋瑾砚的所有备注全改了。 从原来那个饱含敬爱的Mr.Song,全部改成[混蛋老男人]。 第四十一章 ◎你身上好暖。◎ 周一上午的专业课。 明荔晚上没睡好, 有些犯困,托腮耷拉着眼皮,连讲台上教授的脸都模糊起来。 一直到大课课间。 “怎么这么困?”田梦瑶碰了碰明荔的手肘, “昨晚没睡好?” 明荔点点头,闷声说:“有一些。” 昨天她翻来覆去,到十二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满脑都是宋瑾砚那个老混蛋拿话骗她,当她蠢吗? 左侧的凌娜也张望过来,一双眼闪着精光,带着些揶揄和不怀好意。自从得知明荔已婚,且对象是宋瑾砚, 这姑娘就从冷清学霸,变身八卦娱记。 明荔一看便知她脑中装着什么颜色的废料,戳了戳她的脑袋:“停止你肮脏的联想。” 凌娜撇撇嘴,“哪里肮脏, 这明明是正当的思维发散。” “……” 上午课程结束。 明荔接到了宋老爷子的电话, 说是立冬了, 明个老宅煮羊肉火锅, 让她和宋瑾砚回去,一家人小范围地聚一聚。 老爷子年轻时,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四季都没几天歇息在老宅。如今老了,却是越来越回归家庭,时不时就想拉着儿孙欢聚满堂。 哪怕集团内部都快打起来了,但只要老爷子说聚, 这家宴还得父慈子孝, 兄友弟恭, 没人敢说个不是。 晚上宋瑾砚回来时, 明荔随口和他提了这件事。 小范围这个词,用的极妙。可以猜出,人不会很多,但不想见的人也势必在场。 “不想去可以不去。” 宋瑾砚进门脱下外套,褪去满身的寒气。 明荔抱臂站在卧室门边,“我没有说不想去啊。” 宋瑾砚继续解领带,从中岛台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今天主持会议,说了太多话。 水润过喉后,嗓音仍带着喑哑的低沉,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那看来只有我不想去了。” 明荔走近:“为什么?” 宋瑾砚没有回答。 明荔顺势上前。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不可闻地嗅了嗅。 没有香水味。 明荔脊背松了松,在他眼皮子下,掩耳盗铃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瑾砚低头,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又在检查什么?” 水猛地呛在喉间,明荔打死不承认,“谁检查了。” 宋瑾砚也不戳穿她,“我每日的行程表,可以让冯助发给你一份。” 明荔握着杯子,口不对心地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嗯。”宋瑾砚笑了下说:“是我想给你,我的太太有权知道我一天做了什么。” 明荔偏过头,咬了咬水杯:“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一下吧。” 话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卧室。 后头脚步声跟上。 明荔扭头。 宋瑾砚神色淡然地回视。 她抱臂,挑眉说:“我回我的卧室,你做什么?” 她表情理直气壮,宋瑾砚唇角翘了下,面不改色地说:“我来拿衣服。” “天凉了,一个人睡总感觉更深露重,要穿的厚一点。”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满屋子的暖气,室温都有二十五度,能把他冻到哪去? “你…” “立冬了。”宋瑾砚突然又咳嗽一声:“上次下水后,陈医生说寒气入体,冬天要好好调养。” 下水… 想起他那次穿了许久的湿衣服,明荔心一揪,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自觉将卧室门让开些:“那你进来拿吧。” 宋瑾砚嗯了声。 仔细听,明荔才发现,男人面带倦意,嗓音沉哑,是真的没有作假。 “你赶快洗个热水澡吧。”看他动作慢吞吞的模样,明荔有些心急地小跑进浴室:“算了,我给你放点热水。” 宋瑾砚靠着衣柜,手指搭在眉心,声音疲惫:“我自己来。” “你先歇着吧。”明荔说。 隔着浴室门,宋瑾砚低头解腕表,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好。” 明荔放完热水,让他先去洗浴,自己则跑进万年不碰的厨房,低头搜索姜汤的做法。 二十分钟后,明荔端着姜汤回卧室,敲门:“你好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她差点要破门而入时,浴室门从内打开。 水汽蒸腾间,宋瑾砚的衣服都没有扣,敞开大片胸膛,有水珠从上蜿蜒而下,一直隐没到肌理分明的小腹。 他低声说:“头有点疼,没听到你喊我。” 明荔移开视线,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啊?”她抬手抚男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也没察觉出很烫。 “我没事。” 明荔看他脸色:“哪里没事了,你不要逞强。” “你先喝碗姜汤吧,我刚刚煮的。” 宋瑾砚望向她:“你煮的?” “嗯,我还是第一次煮呢。”明荔看他半晌也没扣上扣子,干脆拍开他的手,“我来吧。” 宋瑾砚盯着她低头时雪白的脖颈,突然问:“以前没给别人煮过?” 明荔想都没想就回答:“谁还能让我煮?” 她嘴上说着话,视线却不知往哪里放。 哪怕是那几次边缘性的抚慰,他也依旧衣冠楚楚,完全不似眼前这般…明荔不自觉看他冷白分明的肌理,脑中冒出一个词:蛊惑人心。 她抓紧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扯宋瑾砚的衣袖,“你快去喝姜汤吧。” “好。” 明荔又来到床头柜前,蹲下找到体温计,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喝汤的男人递过去,“测测体温。” 宋瑾砚笑看她一眼,“谢谢。” 明荔点点头,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头发。 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心下又愧疚自己都没有关心宋瑾砚的身体。 “我去和陈医生打个电话。” 宋瑾砚撩起眼皮,又咳了一声,虚弱地点点头。 听他咳嗽,明荔加快脚步走出卧室,去拿放在厅上的手机。 她脚步声远去后。 宋瑾砚面不改色地用勺子盛了些滚烫的姜汤,倒在体温计表面。 等到脚步声渐近,明荔问他:“多少度?” 他抬起眼,黑眸澄澈虚弱地将体温计递给明荔。 “三十八度九?!”明荔小脸一白,“怎么烧这么高啊!” 她急得团团转。 宋瑾砚去握她手,温声说:“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我干脆让陈医生过来…” “不需要。”宋瑾砚打断她,“陈医生忙,这点小事,没有必要麻烦他。” “这哪里是小事了!”明荔担忧地抚了抚他的额头,又吸了吸鼻子,嘟囔着说:“我的手是失灵了吗?怎么我感觉不出来温度。” “是吗。”宋瑾砚手挡在唇边,一连咳了好几声。 “我去给你找药…”明荔不再纠结,忙起身慌慌张张地去拿药箱。 陈医生配了药方,这些常见的药物家里都有。 等明荔泡完药再回来时,宋瑾砚已经安静地靠在了床上。 听见声音,他睁开眼,反应了片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彬彬有礼地说:“我忘了你还不让我睡这里。” “……”明荔罕见地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她将药放在床边,垂下眼咕哝着说:“你就睡这里吧。” “你烧得这么厉害,我晚上照顾你也方便。” 于是宋瑾砚留下了。 明荔看着他吃完药,又体贴地将杯子拿出去洗。 宋瑾砚将指缝间藏匿的药片扔进了垃圾桶。 少时无趣时,曾自学过戏法。这一切的动作,不过在瞬息之间。 明荔又端了一杯热水回来,才关灯,躺上床。 也有好多天没有再和人同床共枕,她盯着天花板,“你有没有好一点?” 那头忽然转身。 掌心搂住她后腰,带到怀里,“好多了。” 明荔怕自己晚上睡相不好,让他病得更严重,刚想挣脱,耳边传来—— “夭夭,你身上好暖。” 一句话,明荔就不动了。 黑暗中,宋瑾砚双眼带笑。 下巴蹭了蹭她发顶:“睡吧。” …… 明荔忧心忡忡地闭上眼,半夜醒了几次,去摸宋瑾砚的额头,确定他不难受后,才继续睡去。 谁知,宋瑾砚的病来得莫名,走得也飞快。 次日晚上,除了还有些咳嗽,便由高烧褪成了正常温度。 到第三天时,似乎与平常无异。 这天下课,明荔随着宋瑾砚赶往老宅。 这几天降温得厉害,才刚刚立冬,京城阴雨缠绵,有小小的雪籽落下。 下车后,呼啸的风吹到脸上。 明荔搓了搓手,转身将手腕上搭着的围巾,套在了宋瑾砚脖子上,“你戴着吧,别又生病了。” 后者看着女孩煞有介事的小脸,但笑不语,要将围巾推回去。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开来。后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宋瑾砚转而改变了主意,任由明荔垫脚将围巾套上来:“好。” 红白撞色的围巾套在他脖颈,与黑色的正装并不相配。 他撑伞,和迎面而来的人对上视线。 明荔没有注意来人,反问他:“不走吗?” 宋瑾砚揽住她的肩,“走。” 也就在此时,明荔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 宋成睿就站在不远处几米。他又瘦了许多,那双眼深沉淡漠地看着他们。 明荔微愣,旋即移开视线。 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再见到这个人时,她才惊觉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刻意想起过他了。 那些看似深刻的岁月,是真真切切地被新的时间所覆盖。 以至于这一刻的见面,明荔心如止水。 甚至连那些幼稚的,耀武扬威的报复心也逐渐淡却。 肩上传来不容忽视的力道。 宋瑾砚没什么表情地说:“夭夭,走了。” 明荔恍然,哦了一声。 没有寒暄。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老宅。 羊肉香味扑鼻而来,明荔想起了以往外公为她做的全羊宴,不由怀念地长叹一声:“好香呀。” 听到声音,蒋蔓起身迎接,笑着说:“香就多吃点。” 宋建业叩叩桌子,“来了就坐过来,这我不喊你,你就不知道回来!” 明荔笑嘻嘻去挽住老爷子的手臂,“哪有呀。” 宋瑾砚落后一步,将围巾和大衣递给佣人,宋成睿沉默地看着那条刺眼的围巾。 连佣人都察觉到二人间极端的氛围,接过衣服后,便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 说是小范围,当真范围极小。 宋绍章和许兰音赶到时,宋建业便一挥手,让众人去吃饭。 这边的吃法,讲究一个鲜味。清汤煮,配调料。羊肉鲜滑弹牙,配上酱汁,很有风味。 可惜本该热闹的火锅,餐桌上却无端沉默。 宋绍章和许兰音脸色漠然,只迎合老爷子开启的话题。宋成睿话本就极少,此时更没有开口。 甚至向来健谈,八面玲珑的宋瑾砚,都懒于应对起来。 明荔怔松着,她不由再次想起,以往和外公一起过的冬天。 牛肉羊肉在宜城是常规到餐餐都有的菜,时峥恨不得天天宰几只做给她吃,舅舅时泽总是笑称她一人就能吃掉老爷子半个牧场。 烤,煮,涮,卤,应有尽有。 如果再配些地窖酿的陈酒,滋味则更佳。 最主要的是,在宜城吃饭,大家有话就说,吵吵嚷嚷很热闹。 不合时宜的,明荔想起宋成睿也品尝过数次。 外公总是拿最好的招待他。 他也有过细心的时刻,会学着将烤羊腿上最好的肉切给她,会替她调好爱吃的酱汁,还替她买下了一片牧场。 整个十年,总是充满着小小的一点好,绵绵不绝的坏。 站在现在的角度去思考,明荔看清自己的前十年,全是被这一点点好给套了个干净。 碗中被人夹来几片羊肉,打断了明荔的沉思,宋瑾砚将调好的酱汁放于她面前,“不合胃口?” 明荔回神,摇摇头。 就在这时。 对面传来一道声音,宋成睿站起身将手中的料碟放在明荔面前,平静地说:“小叔,她麻酱过敏。” “您竟然不知道吗?” 第四十二章 ◎修罗场二◎ 一秒, 两秒。 厅上只余火锅咕嘟冒泡的声音。 这还是婚后,明荔第一次感到如芒在背。 她不怪宋瑾砚。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平时吃饭也是董阿姨做的多, 他还常在外应酬。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实在很难一清二楚。 当着众人的面,明荔直接将两碗酱料都推给宋瑾砚,“我全都不爱吃,你吃吧。” 对面的宋成睿面色平静:“你十年来吃的都是这种。” “人的口味都是会变的。”明荔平淡地说。 这话意有所指,宋成睿沉默。 一阵安静中。 宋瑾砚接过两碗酱料,很淡地笑了一下, 说:“谢谢提醒,往后有我,就不劳你关心婶婶了。” 三分话术,十分威力。 宋成睿眼睁睁看着宋瑾砚继续调酱汁, 用着和他相似的手法, 放于明荔面前。 似乎怕他在意, 后者悄悄打量他, 些许小心,些许讨好,快速接过酱汁,“谢谢。” 最后他的那碗,被放在一旁,没有一人去碰。 宋成睿低头,握紧手中的筷子。 桌上这一来二去的情景被主位的宋建业尽收眼底, 他表情微妙地放下筷子, 突然开口:“成睿啊, 听说你也有意西城那个项目?”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砸进一颗石子。 宋成睿还没和说话, 宋绍章猛地抬起头,笑容缥缈:“爸,能者多劳,成睿正年轻,参与未必不是一种锻炼。” 宋建业喝了一口酒,“我又没说不好,你急什么。” 他半开玩笑地说:“要说锻炼,澳洲那边不更锻炼人?” 许兰音急急变了色:“这哪行啊,阿睿再漂几年,这还怎么成家?” 宋绍章一个眼刀就横过去,低斥:“说什么呢?”又笑看向宋建业:“成睿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去哪还不是爸您一句话的事情。” 宋建业摆摆手:“兰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和夭夭的婚约啊,是我和明老头没有定好人选,现在这事儿也揭过去了,后面的你们再看着挑吧。” 宋绍章不语,完全捉摸不透老爷子这模棱两可的态度。 “您说的是。”见丈夫不说话,许兰音只能接过,“我和绍章正有此意呢。” “看来是有人选?”蒋蔓突然开口。 说话间,明荔耐人寻味地笑了一声,“让我猜猜,不会是——” 她顿了顿:“阿妍吧?” 餐桌静谧两秒。 还在筹划的事情,突然被明荔毫不客气地捅出来,许兰音面色难看。 明荔低头把玩着勺子,语气忧愁:“这可太乱了呀。往后阿妍是随成睿叫我一声婶婶,还是成睿随她喊我姐姐呢?” 许兰音咬牙微笑:“这不是还没有确定呢。” “夭夭说得对,不合适。”宋建业直接发话,“换一家。” 这件还未成规模的想法,直接便在三言两语间胎死腹中,许兰音面色白了白:“爸,怎么就不合适,阿妍和…” 宋绍章看她一眼,径直接过话头:“爸,明嵩那边一直是和辉腾合作的多,阿妍若是能嫁给成睿,确实是有必要的。” “这有什么难的?”宋建业挑眉,“你若是觉得不方便,让瑾砚去和明嵩谈。” 宋绍章脸色青了青,勉强笑道:“那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宋瑾砚将烫好的羊肉夹进明荔的碗中,顺势接话:“倒也不麻烦。” 宋绍章牙都快咬碎了。 一片静谧中。 始终低着头的宋成睿抬高声音:“爷爷,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 宋建业挑眉:“哦?” “我想先专注事业。” 又是这句话。 明荔被逗乐了,噗嗤一笑。 笑声动听,却也突兀。 宋瑾砚压低眉梢,看过来。蒋蔓也问:“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明荔姿态悠闲地喝了口热茶,“哦,没什么。” “就是想起这句话,以前好像也经常听到。” 就差直说:我点你呢,宋成睿。 宋建业突然大笑出声。他看着明荔,心说果然还得是这丫头合心意。 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 饭后倒也不好直接提离开,虽说没有什么好谈的,但作为一家人,还是得围坐着相亲相爱。 宋绍章站在窗边,抽了一支烟。许兰音面色忧愁,低声说:“怎么办?老爷子被那丫头挑唆的,这阿妍可怎么办?” 宋绍章也正烦着,“还不是你多嘴!老头那话摆明就是在试探,也就你沉不住气。” 许兰音哑然,“我也是担心啊,成睿要真去澳洲,我们可怎么办?” “不会。”宋绍章掐灭烟蒂,目露狠戾:“我不会让宋瑾砚拿到项目的。” 听到这话,许兰音并没有丝毫放松,反更紧张起来。 对于家中那个面善心狠的小叔,她算是领教过多次,丝毫不敢放轻戒心。 还想再说什么,宋绍章的手机已经响起,打断了这场对话。 今日老爷子兴致倒是颇高,让佣人拿了棋盘出来,“瑾砚,过来陪我下一局。” 明荔看了眼被点到的宋瑾砚,惊异:“他?!” “怎么?” 明荔不屑:“您和他还不如和我下呢,他一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 在场几人都朝她看了一眼。 唯有她身后的宋瑾砚笑而不语。 宋建业乐了,“那行,你过来陪我。” “来了。”明荔起身坐在老人家对面。 宋瑾砚紧随其后,坐在她身侧,连坐的最远的宋成睿,也来到了外围,坐在离明荔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棋盘。 他一坐过来,明荔跃跃欲试的笑容渐散,恍然想起什么。 她的棋艺,全是宋成睿一手教出来的。 明荔沉默,手上的棋突然不知该怎么落下。 “怎么,怕了?”宋建业笑眯眯说。 “才不怕。”她逞强。 明荔心不在焉地下棋。 随便走几招,宋建业便看出她的路子出自谁。 明荔已经不在意输赢,甚至怕宋瑾砚看出什么,想要快些结束。 直到她一晃神,另一侧传来一声,宋成睿说:“并,走右边。” 明荔摩挲手指,听到身后传来很淡的一声笑。 当着众人的面,宋瑾砚朝她凑近。 明荔眼睫轻动,后颈泛起一片酥麻。手中的黑子被摸去,宋瑾砚不偏不倚地往左走了一步,“走这。” 眼看着自己针对宋成睿这种棋术下的套,轻而易举被破解,宋建业不满地敲棋盘,“哎,作弊了啊!” 明荔甚至还没看出什么名堂,瞪了瞪宋瑾砚:“你别乱走啊。” 宋建业笑着摩挲下巴。 又走了几步。 明荔才豁然开朗,惊于宋瑾砚走得玄妙的那一步,忍不住质问:“你会下棋?” 后者:“我也没说我不会。” “那你和外公…?” 宋瑾砚无辜挑眉。 明荔瞪大眼睛,终于了然。这个心机老狐狸,将她和外公都耍得团团转。 她忍不住用穿着毛绒拖鞋的脚,踩了他一下。 动作很隐秘。 却被一旁的蒋蔓看到,她捂唇,笑着摇摇头。 明荔继续低头下棋。她这点技术在老爷子面前可是不够看的,被虐了几盘后,明荔恼羞成怒,扯了扯宋瑾砚的衣袖,“你来!” 宋瑾砚笑着从后揽过她,“我来教你。” 明荔努努嘴,“谁要你教。” 话是这么说,盯棋盘却比谁都认真。 突然,坐在旁侧的宋成睿起身,抬步离开。 也没人注意。 明荔跟着又看了两盘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后,她余光瞥向庭院前的落地窗,突然站定。 室内暖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窗外飘起的雪花。 京城的初雪,到来了。 明荔忍不住打开门,去到后院,用手捧起雪花。 眼前出现一道黑影。 接着是打火机“啪嗒”的声响,黑影点火,点了一支烟。 明荔愣了下,手指握紧,转身想要离开。 “躲什么。”宋成睿淡淡说,“就这么怕他看到?” 明荔脚步顿了顿,“谁怕了?我只是不想和你呆一块儿。” 宋成睿手指夹着烟,也不抽,就这么盯着虚空,“你就这么恨我?” 他身上的气质不似之前淡漠,倒显出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阴郁。 明荔皱了皱眉。说恨也不恰当,这和喜欢是同样程度的情绪词。 对于宋成睿,她更希望能做到心如止水。 而如今,她已经逐渐接近这个程度:“我才没那么多力气恨你。” 宋成睿突然咳嗽一声:“叶玟,宋瑾砚最近和这个人走得近。” 明荔离开的动作再次停顿。 “看来你知道这个人。”宋成睿意外地说。 “这个女人和他是高中同学,大学也在同专业。叶家从政,当初只差一步,宋瑾砚就和她定亲了。” “后来叶家出了事,所以亲事作罢。高中到大学,叶玟和他相伴走了七年,这样的感情他也能说放就放。甚至这次在你之前,宋瑾砚和阮家定亲的程序也走了一半。” “别这么看我。”注意到女孩警惕黑眸中隐藏的不安,宋成睿缓和语气:“我只是想提醒你,宋瑾砚随时会因利益作出最合适的选择。” 宋成睿走近两步,“你在他面前就和白纸一般。而他的呢?你知道多少?” 他放低声音,盯着她眼睛,温和地说:“我不告诉你,谁还能告诉你?” 庭院的冷风呼啸着往脖颈钻,明荔打了个寒颤,猛地往后退一步。 她无法和上次一样大声反驳。 至少有关叶玟的这件事,除了王若若那一知半解的讯息,她确实毫不知情。 宋成睿声音被风吹得模糊沙哑。他的面庞也看得不甚清晰,突然说:“夭夭,前十年,我努力表现得不那么在意你。” 明荔恍惚的思绪被他打断,“你在说什么?” 宋成睿盯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偏执和痛意:“但我一直爱你。” 听毕,明荔甚至笑了出来。一股彻底的荒谬从心底涌上:“你是说,你是故意这样对我的?” 宋成睿脸色半隐在暗色中。 他没有否认。 明荔的手在颤抖,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所以,宋成睿全都知道。 她的挣扎,痛苦,难堪。 他是故意的。 宋成睿观察她的神色,忽而笑出声,说:“夭夭,你还在意我的。” 明荔扬起手,想对着他的脸扇去一个巴掌。 “夭夭,来打我。”他不闪不避,甚至仍然在笑:“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无视我。” 突然,明荔抬起的手被人从后握住。来人放下她的手,自己则一拳砸了过去。 明荔吓了一跳。 不知他听到多少,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脸色,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宋瑾砚拎着宋成睿的衣领,柔声说:“既然找打,我不介意替我太太代劳。” 第四十三章 ◎我要和你离婚。◎ 宋瑾砚这一回出手, 可以说严重地犯了宋老爷子的忌讳。 宋建业上次的话,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应再将矛盾激化, 尤其在眼皮子底下闹得这般难看。 明荔想要上前去拉。 但宋成睿却也像被惹怒的狮子般,毫无理智,阴戾地挥拳而来。两人竟然就在潮湿寒冷的后院门口大打出手。 拳拳到肉,发出闷闷的响声。 宋瑾砚下颌也挂了彩,他面色漠然,感觉不到痛一般解着袖扣。 动静惊扰到收拾碗筷的佣人,她们吓得手一抖。 碗筷落地, 稀里哗啦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 …… 待明荔再回过神来时,面前是宋建业格外冷冽的表情。 上次宴会,他面上还能看出些笑影,这一次则彻底没有了玩笑之意。 “这都是什么样子!”宋建业手中的拐杖重重锤向地面, 寒声道:“我看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人说话。 许兰音心疼地看向儿子, 手中的药酒都踟蹰着不敢递过去。 明荔脊背发紧, 也完全不敢嬉皮笑脸地开玩笑了, 靠在柱子边,一言不发。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后续的事情要解决好?你就是这么解决的?”宋建业的矛头直指向宋瑾砚,厉声道:“一言不合就动手?” 后者站着,“我没法冷静处理。” 宋建业心中火气更旺了些。上次他还能激赏这个儿子敢作敢当的态度,这次却觉事态严重起来。 以往,他最认可的就是宋瑾砚情绪的自控能力, 如今却是一次二次地失态。还全都是因为这一件事。 “你呢?”宋建业冷睨向另一人, “自己作到这个地步, 你还想怎么样?非要将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宋成睿低头抹去唇上的血迹, “我从没有放弃过。” 宋绍章简直快要被气死,当场就骂道:“混小子,你在这胡说什么!” 宋建业手指一下下点着拐杖。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后续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他绝不会同意宋瑾砚娶明荔。 他料到宋成睿会有情绪,但无关大雅,适当的争夺反而可以激发集团内生力。 事到如今,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两个最出色的儿孙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如此低级,几次三番在光天化日下大打出手。 宋建业光是想想,就是一阵火气。 手中的拐杖直接挥过去,重重砸在两人脊背,斥责:“都是混账!” 也没人躲,甚至一声不吭。 唯有许兰音惊呼了一声,明荔则紧张地看着,生怕宋瑾砚因为这件事受什么惩戒。 她在家无法无天惯了,做事也很少考虑后果。 当初想借结婚打宋成睿的脸,想做就这么做了,就算有事,也有宋瑾砚顶着。 如今,她的心情却复杂起来。 宋瑾砚如果知道会有这么多麻烦的后续,也会后悔冲动之下娶了她吧。 宋建业动了真怒,一挥手让所有人都滚。 连蒋蔓都没有在这种时候说话。 宋绍章脸色冰霜地走出宅门,许兰音担心地看着儿子,伸手想触碰他伤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明荔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宋成睿避开脸,一声不吭。 “老爷子的意思很清楚。”宋绍章又点了一根烟,冷冷道:“你和宋瑾砚必有一个人要去澳洲。如果你有种,就拿下项目,留下来。” “我知道。”宋成睿放下话,抬步走向雪中。 明荔憋着口气离开宋宅,一路静默地回到家里。 打开门,她漠着一张脸,转身去触碰宋瑾砚的脸。男人下颌和唇角都青了一块。因肤色白,看得很清楚。 “疼吗?”她语气硬邦邦地问。 宋瑾砚竟然还笑了一声,坦然点头:“疼。” “你活该!”明荔又气又心疼,翻箱倒柜地去找药酒,“你干嘛要打人?” 他只会比自己更清楚老爷子话的分量,却还是不顾后果地出手。老爷子那一闷棍只重不轻,说不定整个脊背都青了。 白炽灯下,宋瑾砚盯向她,温声道:“夭夭是怪我打了他?” 明荔气得一跺脚。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却偏要这么说。 她唇线紧抿地俯身,棉签重重按在他脸颊,面无表情地说:“是,我怪。” “你不是最会权衡利弊唯利是图装模作样八百个心眼子吗?怎么今天不装了?现在好了,又被打又被骂,说不定很快还要被发配到澳洲去,现在满意了?” 明荔心情极其复杂,她不安于自己给宋瑾砚带来的这些麻烦。 尤其他的过往都一片顺遂,活在所有人的仰视和称赞中,没人说他的不好。 娶了她以后,就有了污点和源源不断的麻烦。 如果这些要用利益来交换,那她又怎么还的起? 宋瑾砚看她气鼓鼓的脸,非但不生气,还饶有兴致地反问:“原来夭夭是这样看我的?” “你难道不是吗!”明荔一把扔下棉签,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 突然恨起他永远看不懂的情绪,永远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宋成睿至少有一点说对了,她在宋瑾砚面前永远是一眼看透的白纸。 而他在想什么,自己永远看不懂。 “叶玟,你当初为什么不娶她?你们不是能力相当,兴致相投吗?为什么叶家出事了你就不娶了?” 宋瑾砚黑眸终于有了情绪,却没插话,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完。 “阮小姐那么知书达理,阮家也和你合作紧密,你为什么不娶她?” 一口气说完,明荔连呼吸都通畅了,全身都泛起了轻松。 宋瑾砚的表情并不意外:“看来宋成睿和你说了不少,倒是不遗余力。” 明荔嘲讽:“你也瞒得挺紧。” “当初我确实有意和叶家联姻,”宋瑾砚不疾不徐地说:“我和叶玟私下签订了协议,事成后会结束婚姻。” “但叶家出了事,这件事当然就作罢,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帮了一把,日后也好相用。” 这番话他说的极其冷静。 至少在宋瑾砚眼底,帮助叶玟,似乎更多地看中了她日后的价值。 而现今,他的确利用到了叶玟的价值。 明荔忍不住说:“你真冷漠。” 心底因叶玟的疙瘩虽慢慢解开,却染上一层更深重的不安。 “阮小姐是母亲挑出的人选,也是当下最有益的选择,而且,我三十岁了,确实应该成个家。”他十分平和地阐述事实。 尽管他说的没有半分虚言,但过于真实,反而让明荔更加不舒服。 “我听完了,”她无意识地按断了手中的棉签,自暴自弃地扔下药酒,“你自己涂吧。” “听我说完。”宋瑾砚一把握住她手臂。 明荔根本不想听。 他的话充满算计,再听下去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咬他。 她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不由抬高声音:“你不要再说了,我问问题你答就是了。” 宋瑾砚颔首:“你问。” 除了今晚面对宋成睿时外露的冷意,他的情绪始终一如平时平静。 “你以前就对我好,是不是也有算计的成分在?”明荔抿唇,“不许骗我。” 宋瑾砚:“是。” 明荔简直要气笑了,伸手推他:“你哪怕骗我也好啊!” “是你说不许骗你。”宋瑾砚说,“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明荔却越想越气,伸手毫不留情地去戳他脸颊的伤处,看到男人皱眉也不收手:“你骗还我少了吗?为什么要算计我!” “当时想的是,日后或许有用。”宋瑾砚坦言。 明荔恍惚有种一脚踩到大坑的感觉,她侧头,眨了眨酸涩的眼,憋回眼泪。 一晚上察觉被两个男人骗了多年,明荔有种头晕目眩的坠落感。她彻底不想再谈下去,甚至不敢细思,宋瑾砚对她的好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混蛋!”明荔甩开他的手,转身后退,想要去收拾行李。 但没等她跑出几步,便从身后被男人从后拦住腰。 宋瑾砚甚至只是横过一只手臂,便轻而易举让她动弹不得,“去哪。” “我要回宜城。”明荔气得不停扑腾着腿,还用脚踹他,口中不停循环着:“宋瑾砚,我后悔了,我不要和你继续了,我要和你离婚!” “啊,疼。”腰肢上的手更加用力,带有勃发的力量。 宋瑾砚在她耳边,很淡地笑了一声,缓缓问:“夭夭,你说什么?” 明荔重复:“我要和你离婚。” 宋瑾砚另只手扣住她下巴,轻柔地摩挲:“乖,把话收回去,不要惹我生气。” 他语气很轻,气息浅浅拂过后颈。 明明他身上的温度灼热,明荔却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意。 她更加慌张地重复:“我要离婚,我不和你们玩了,我想回宜城…” 下一秒。 明荔的耳垂被人很重的啮咬,宋瑾砚扣住她下巴的拇指卡进她口腔,明荔后面的话破碎不成语调。 他缓缓叹息:“为什么不听话呢。” 明荔狠狠咬他手指。 宋瑾砚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任由她咬:“还说吗?” 明荔倔强地点头。 “那你还是别说话了。”他笑了下,手指也不抽出来,甚至肆意在里面翻搅,带有某种荒谬的暗示性。 明荔气得眼眶通红,用了死力气咬下去,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宋瑾砚也不收手。 他无所谓,她却再也狠不下心。 唔唔两声,妥协地摇头。 宋瑾砚终于拿出手指,如工艺品般玉白的手指上,是她咬出来的齿印,深深一圈。 他面色平淡,清隽的眉眼有压抑的克制。 发泄过后,明荔也冷静下来,压下心底的酸涩,用谈判的口吻说:“所以你我到底图我什么?我能给你的就给你,反正我也欠你的。” 宋瑾砚盯着她冷淡的侧颜,轻轻笑了:“我图什么?” “你还不知道我图什么吗?夭夭?” 明荔侧头看过去。 后颈突然被按下,男人强势地,不容拒绝地吻上来,不容她半分逃离。 后面的话在唇齿间,显得模糊而缠绵。 “我所图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 第四十四章 ◎合法权益。◎ 宋瑾砚的动作并不温柔。 唇被吮咬得生疼, 明荔脑中一片空白,反应几秒后,用手肘推他胸膛。 却是蜉蝣撼树, 她心一横,另只手找准位置便碰男人脊背。 应该是碰到了他被老爷子砸出的伤处,宋瑾砚呼吸顿了一瞬,终于退开些许,笑了声说:“夭夭,年纪大了,经不得这么打。” 明荔唇色殷红, 眼尾和长睫都被他不再克制的吻逼出水意。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她用力擦过唇,恨恨看过去,口不择言地说:“外婆说的对,男人都是欲望驱使的混蛋。” “你说的好听, 其实就是图我美貌图我身体, 说白了你就是想睡我!” 宋瑾砚眉眼平淡地看她擦去唇上他的痕迹, 手指掐住她下巴, 一言不发地从下往上咬。 明荔简直快气炸了,浑身竖起尖刺:“我不要你,你不要碰我…!” 额角在跳动。 宋瑾砚深吸口气,压抑地扯下领带扔到地上。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需要这般克制,才能压下心底蛰伏的摧毁欲。 “夭夭。”宋瑾砚垂眼,一下下抚摸她后脑, 轻声道:“你再多说一句, 我不介意现在就付诸行动。” “你…!”明荔对上他有些可怕的眼神。 那并不是一个开玩笑的态度。 她莫名抖了一下, 吸了吸鼻子, 刚刚还上下嘚啵的唇瓣闭上,憋屈地不敢说话了。 宋瑾砚掰正她的脸,目光直视她:“夭夭,后面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明荔抿唇,从鼻尖哼出一声,态度恶劣。 宋瑾砚也不在意,用最平稳的声线说,“我对你的确有基于生理的原始欲望,按你的话来说就是:我确实想睡你。” 明荔眼睫抖动一下,满眼“你果然承认了”的震惊和愤然。 脸颊却也因烫意而慢慢变红。 宋瑾砚指腹爱不释手地摩挲她的脸颊,“但我认为,欲念基于爱慕。” “欲望是最低级的感官,十几二十岁,最该躁动的时候,我便能够很好的克制。” “正如我厌恶波动的,负面的情绪,我同时厌恶着所有不可控的变量。” “但爱你这件事,却是无解的命题。” 明荔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知做什么反应,脑中嗡嗡作响。 “在你还是我侄子未婚妻时,我的脑中就想过不下十种方式掠夺的方法。” “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全在于你。” 见她浑身竖起的尖刺缓缓收回,正处于恍惚懵懂的状态,宋瑾砚低头,润物无声地轻吻她发顶,眉心。 嗓音如清越的水流,循循说:“在你爱他的时候把你抢过来,你会恨我。” “所以夭夭,在你自己朝我走来后,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吗?” 一片静谧。 明荔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却像是天打雷劈一般,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良久。 明荔轻眨一下眼睛。嚣张的气焰尽数消散,甚至悄悄掐了把手心。 啊,不是做梦。 脑中宕机间,她甚至自动忽略男人最后一句话中的威慑。 满脑子只提取出一个爆炸信息—— 宋瑾砚,他暗恋她? 靠。 宋瑾砚竟然暗恋她! 等等。 他不会是编故事吧? 算了,先不管了。 那现在他是在表白吗?所以她该说些什么? 不对啊! 他这想法明显阴暗扭曲,三观不正啊!她难道还拍手支持吗? 纷杂的念头,爆炸一般在脑中biubiu放烟花。 明荔揉了揉头发,感觉cpu都快烧了。 迎着宋瑾砚的视线,她低下头,又抬头,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你,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接近我就是有目的,你凭什么说…说喜欢我?” 宋瑾砚拥抱住她,从善如流:“对不起。” 明荔哑巴了。 这滑跪得这么快,她还怎么借题发挥。 她手指抠着他的衣袖。 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她豆芽菜一般的年纪,宋瑾砚就突然莫名其妙对她好,这才可怕吧。 就如宋瑾砚处理叶玟这件事,明明是他唯利是图一手退了婚,却还能让叶玟对他感恩戴德,哪怕多年后也不遗余力地帮忙。 刷她一个小孩子的好感度,简直就是顺手的事。 毕竟这些好,的的确确是真的。 明荔抬眸,别别扭扭地对上宋瑾砚的眼睛,他伺机而动,低头就要来吻她。 明荔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猛地伸手挡住他:“你什么时候暗恋我的?” 暗恋?宋瑾砚学到一个新颖的词汇,倒也欣然接受她的定义。 一低眼,对上她看变态一般的眼神,他挑了下眉。 徐徐回答:“不知道。” “你这都不知道?!”明荔狐疑地皱眉头,再次怀疑他别有用心,“你别想蒙我。” 知晓她的顾虑,宋瑾砚手指点她额头:“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明荔低下脑袋,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但也不妨碍你是禽兽。” “什么?” “那,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宋瑾砚:“之前是什么时候,你喊我叔叔的时候吗?” “……”明荔:“那你以为现在我就会答应你了吗?” 明荔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一只兔子,挖了很久很久的地道,上一秒已经要放弃时,下一刻就挖出一个大大的胡萝卜。 她抬目看宋瑾砚,又觉得这样不够威风,两步踩上沙发,居高临下打量过去。 如果是某种猫科动物,她的尾巴已经翘起来,骄矜地在身后晃着,宋瑾砚想。 明荔抱臂,清了清嗓子:“我和你说,你既然喜欢我,那现在勉强算我的…”她顿了顿,抬高下巴:“追求者。” 宋瑾砚也没反驳,目光随着她移动,略抬头看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明荔皱眉,“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吗?” 她冷哼:“你想得美。” 宋瑾砚突然笑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好懂起来,像是汩汩的溪水,温柔地将她包裹,蛊惑人心。 “你不许笑!”明荔恼了,“作为追求者,你要怎么做?” 宋瑾砚洗耳恭听:“你说。” “你要…”明荔转了转眼珠,满肚子的话突然卡壳。 …她现在吃他的用他的还占着宋太太的位置作威作福,他还能再做什么? 明荔却更生气起来—— 她的十年追求辛酸之极,现在好不容易被表白一次,宋瑾砚却连程序都不用走,她早就自己傻傻地一头撞上来了。 亏死了啊! 想到此,明荔赌气地说:“你不许看我,你再怎么看我,我也不喜欢你。” 后者给足她面子,“嗯,我知道。” “……”明荔语塞。 宋瑾砚这种,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此刻再站在沙发上,倒显得颇有些滑稽。 她雪白脚趾动了动,正琢磨着怎么高贵冷艳地下来,宋瑾砚就在前一秒,抱小孩般将她抱下来。 伴随着低低的笑声:“夭夭,你真的很可爱。” “不许说我可爱!”明荔炸了。 她明明真的是在发脾气! 宋瑾砚顺着她的长发,温声问:“还有要问我的吗?” 明荔撇撇嘴,低哼一声:“我问你都回答?” “当然。” “你喜欢我什么?”明荔镇定地问:“抛去好看和可爱。” 空气中有两秒的沉默。 “……”明荔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去,男人眼中似明晃晃写着“抛不开。” “肤浅!”她又打他。 却是不小心碰到宋瑾砚的伤,他眉头皱了一下。 明荔终于想起这一茬,急得伸手就去解他纽扣,“怎么了?我看看。” 宋瑾砚握住她的手,慢悠悠地说:“你就这样随便解开追求者的衣服吗?” “追求者”三个字,他咬得清晰。 “……” 一秒后,明荔转身就走,站在主卧门口,她握上手柄,面无表情地说:“你说得对,我也不会和追求者同床共枕。” “砰”得一声,门关上。 宋瑾砚轻轻笑了下,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 老爷子和那狼崽子都下了力道,外伤内伤倒是都一齐上阵,倒也没必要吓着她。 一分钟后。 门又“哐”得被人打开,明荔拎着药箱大步过来,伸手就继续解宋瑾砚的纽扣,“不准动。” “你是追求者,我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得着吗?”她理不直气也壮。 宋瑾砚笑:“追求者也该有基本人权吧。” “没有,我这里没有!”明荔龇牙咧嘴,手上动作也不停,“不服你去找别人。” “这么霸道?”宋瑾砚直接掐住她雪白的下巴,另只手拉上她解开的衣服。 明荔却早一步看到他身上泛着青的伤处,触目惊心。 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气呼呼地将人推开:“你别故意干扰我!” 宋瑾砚终是笑着叹口气,微凉的手指掐她双颊:“不必担心,一点小伤。” “这还一点小伤?”明荔盯着他脊背青到发紫的淤痕,深吸一口气。 “体质原因,看着比实际严重。” 明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低头一言不发地倒药酒,温热的手掌按上他脊背。 男人穿衣时长身玉立,清瘦有余,脱了衣服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常年健身的原因,手搭上去都能感到其下蓬勃的力量感。 手心有些烫,应是药酒的缘故,明荔心不在焉地想。 一回神,她对上宋瑾砚的视线。 “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宋瑾砚顿了下,才慢悠悠说:“只是追求者就能有这样的待遇了吗?” “你想得美。”明荔哼了一声,“我想了想,介于我们关系的特殊性,我给你界定两个身份。” “哦?” “白天是追求者,晚上就算是…合法伴侣吧。”她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台阶,胡言乱语道:“现在你算是我,就那什么,合法伴侣。” 听罢,宋瑾砚笑了一声,“说话算话?” “当然。”明荔收回药酒。 结果刚站起身就被从后抱住,按在男人屈起的大腿上。 宋瑾砚温热的体温顺着一层布料涌上脊背,他手握住她的往下,一边让她直面,一边还礼貌地询问。 “既然是合法伴侣,那现在我能行使一些合法权益吗?” 第四十五章 ◎…不太合适。◎ 明荔反应了好几秒。 实在无法将刚刚还披着绅士皮的男人和此刻握住她的手往下指引的禽兽联系在一起。 “不行, ”她挪动着站起来,又不愿露怯,还强调了一句:“是你不行。” 宋瑾砚:“我?”停顿一秒, 说出后面的两个字:“不、行?” “你满身伤,还能行什么?” 放下话,她再次想要逃跑,脚步刚刚踏出,便被人从后打横抱起。 宋瑾砚微微一笑:“那试试。” 他直接抱她往卧室去。 明荔吓懵了,下意识想推开人,却又怕触碰到他伤处。 一回神, 就已经被抛在柔软的床上。 她撑着起来,又被按住后颈,抬高下巴,迎面接受他的吻。 明荔连唇齿都因紧张而磕绊。室内明明光线昏暗, 却迷离眩晕, 眼前都快发黑了。 宋瑾砚抚摸她后颈的皮肤, 喘息间低低笑着询问:“怎么还是这么慌?” 有人刚表白就暴露狼子野心, 她怎么可能不慌? 但明荔太讨厌这种被宋瑾砚完全看透,拿捏的感觉了。 骨子里的叛逆和逞强让明荔说出了一句她后悔整晚的话:“我才不慌,我,我什么没做过?” “你都,都没碰过女人,是你慌了吧?” 宋瑾砚不怒反笑,他指腹更为轻柔地摩挲她脖颈的肌肤, 像酝酿着风暴:“厉害。” 明荔抖了一下。 “既然夭夭这么有经验, ”宋瑾砚抱着她翻了个面, 一恍然, 看见男人似笑非笑地问她:“不如你来教教我?” 他眼中还浸润着侵略性,却又不慌不忙,仿佛真是个不耻下问,道德感很强的绅士。 但说出的话,却早已经突破道德和底线的双重下限。 明荔脸色爆红。 终于意识到,吹过的牛都要百倍偿还。 小腿哆嗦着,再也不敢逞强了,明荔一言不发地,找准时机就往床下逃跑。 可惜,她永远也快不过宋瑾砚的动作。 男人这次再没和她慢吞吞地虚与委蛇,打横抱起她,抬步就往浴室去。 明荔甚至还想扒住门栏。 “不行!真的不行!”她都快哭了。 宋瑾砚把她放在洗手台,俯身撑开双臂,盯向她,散漫地笑:“不是什么都做过?夭夭这么厉害,还跑什么?” 头顶是浴室亮到刺眼的白炽灯,他的逼问,让明荔再也无处遁形。 她手指捂住脸,闷闷的一声:“…没有。” “没有什么?”宋瑾砚明知故问,俯身逼视她。 非要一寸寸瓦解她逞强又骄矜的外壳,逼她亲口说出来。 明荔手指分开一些,只露出一只骨碌碌的黑眼睛忿忿瞅着他。 终于,她放下手,一不做二不休地承认:“没有做过,什么都没有!我都是骗你的。” “你不知道这很丢人吗?非要问问问,问什么问?” 宋瑾砚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她,几秒后,恍然一般:“哦。” “你哦什么?” 他凑上前,轻轻地吻她。 喘息间抚摸着她的后脑,夸奖她:“原来夭夭这么…”他顿了顿,一字一字称赞:“天赋异禀,很厉害。” 这个厉害,意有所指。 因为几分钟后,他咬住她耳后,说了几个字:“好舒服。” 明荔耳根火烧一般烫。 宋瑾砚的声音在耳边似叹似喘,甚至她的身体里也烧起一把火般沸腾。 “可以吗?” 就在意识都被这迷离的夸赞给带偏时,宋瑾砚征询的声音传进耳朵。 她动作一顿,后则更为清晰地听见他问:“可以做吗?” 明荔终于清醒了一些,不再被他的言语支配,差点因他过于直白的问话而咬到舌头。 “我…!”迫在眉睫时,她也彻底不装了:“我还没准备好。” 宋瑾砚似乎是可惜地叹了一声,很不客气地点明:“但好像,你刚刚也有回应我。” 明荔脑中空白一瞬,脸颊红得像血。 “在怕什么?” 他全然不似她轻易被操控支配,那双眼中甚至仍是克制的耐心和清明。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来自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 一种是少时就被长辈耳提面命,另一种则是…明荔眼睫不自然地动了动,声音小得像是听不见:“我怕疼。” 不等宋瑾砚说话,明荔又论证性地补充一句:“和我无关,是你,你太,太…” 后面的字,她甚至无法说出口。 只能用眼神轻瞟他那一处,早在上次办公桌下面,她就被吓到了! 明荔再次捂住眼睛,“我们不合适。” 熟不知她这般表现,则更像是一触即发的催化剂。宋瑾砚眸色深黑,面不改色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 她喜欢他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替她拂过尘埃,写过情书。也喜欢他的形状优美的薄唇,总能说出世上最动人心选的语句。 如今却溃不成军。 浴室水汽蒸腾,宋瑾砚的吻带着潮湿的清咸,他夸赞她:“夭夭好厉害。” 他夸的绝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明荔的眼神还因刚刚的失神而空茫,雪白的面颊被水汽蒸腾成深粉色的红晕。 再回到柔软的床铺时,屋内只开了很小的夜灯。 床头的抽屉被打开。 上次宁茹送的满满一大盒,早就被宋瑾砚收着,放在了床头,仿佛时刻提醒她什么。 一直尘封到今天,才终于重见天日。 明荔的心跳随着暗色中他的剪影,缓而沉地跳动,一下下响在耳边。 少女时期,她也曾躲在被子里偷看视频,哪怕戴着耳机,也心虚地要开最小的音量。 也曾有过难以启齿的x幻想。 但外婆严厉的教育,母亲的经历,如同最厚重的枷锁,高悬头上。 她甚至,至今还分不清对宋瑾砚的情感,究竟是爱慕,还是依赖更多。 但身体早已经先一步做出接受的信号。 宋瑾砚再次倾身上来时,轻吻她的眼皮,夜色下,他眼睛像是蕴含着一汪泉水,温柔地将她包裹。 不再单纯是一个男人的侵略和占有,还有一种怜惜。 这一刻,记忆里最好的叔叔,与眼前的宋瑾砚,似乎彻底融合成了一个人。 明荔突然眼角一酸,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 …… 他做足了前奏,明荔也做足了心里准备。 但她还是有了上当受骗的错觉,眼睛带有泪意盯向天花板,眉头也微微蹙着,却是倔强地一声不吭。 宋瑾砚边吻边夸她。 可渐渐,他的嗓音低沉,连夸赞都变了味道,昵称也辗转缠绵:“宝宝好厉害。” 是最私密的轻语,又是爱人的激励,带有某种奇奇怪怪的哄骗意味。 明荔全身一抖。手肘不小心碰到他伤处,黑暗中,看见他清隽的眉眼微皱,手有些慌张地松下。 “别怕。”宋瑾砚却再次握上她的手,放上到脊背,“我陪你一起疼。”- 夜里,京城的初雪悄悄降临,雪花鹅绒一般无声坠落,唯有风吹出扑簌的响声。 下雪的清晨也格外静谧。 生物钟使然,哪怕并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明荔还是在七点半睁开了眼睛。 身下的被子换了,一如平常温暖干燥,再没有夜里那种潮湿到闷热的黏腻感。 明荔动了一下腿。 昨天半夜,宋瑾砚再抱她去洗了澡,现下除了有些许的酸软感,倒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她抬眼,正沉思着见到宋瑾砚的第一步该说什么时,才发现身侧的床位早就空了。 且卧室也没有人在。 明荔脸黑了一瞬。哪怕还困着,此刻也被郁气烦扰得睡不着了。 这是什么拔dior无情的狗男人? 想到昨晚莫名其妙就被哄着做了这种事,第二天起来男人却不见人影,明荔都有种自己是不是遇上诈骗的错觉。 一分钟后,她冷着脸起身。 洗漱完换好衣服后,从卧室出去,环视一圈,大步走向厅前。 “太太。”董阿姨见着她,还有些怔愣,奇怪她今天起得早,笑着说:“您今天比以往更早一些。” “自己就醒了。”明荔回答完,一言不发地坐下,和对面的宋瑾砚对上视线。 男人穿戴正式,却是莫名其妙地在脸上戴上了黑色的口罩。 “先生已经吃完了。”见明荔不动筷子,董阿姨说。 明荔皱眉又看他一眼。 相比自己,宋瑾砚露出的眼睛相比以往,仿佛采阴补阳了般,更加神采奕奕。 “你戴什么口罩?” 宋瑾砚:“下雪了,戴口罩干燥润肺。” 毛病真多! 听罢,明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气闷地低下头吃饭。 董阿姨去了厨房收拾,宋瑾砚才再开口,低声问她:“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还行。”她冷淡地说。 宋瑾砚眉头挑了下,“所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明荔立刻炸毛:“本来就不合适啊,我现在还有点儿…” 后面的话又在董阿姨来到餐桌边后,咽回了喉间。 明荔低头吃东西,唯留心中腹诽。 有外人在场,很多话也说不了。直到离开家门,宋瑾砚如惯常般要握她的手时,明荔气闷地撇开,抬着下巴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追求者能随随便便牵手吗?” 宋瑾砚视线停留在她脖颈的半隐半现,而她并没有发觉的红痕上停留一秒。 他嗯了一声,眼神微散漫地点了点她的脖颈:“那昨晚你合法伴侣留下的,要记得挡一挡。” 明荔一噎,忙拉了拉围巾。 一路乘电梯下去。 明荔越发看他的口罩不顺眼。确切的说,从早上开始就不顺眼。 忽而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拉下他口罩,不满地说:“你在我面前戴什么口罩?” 后一秒。 明荔又默默替他戴了回去。然后,尴尬地挠挠脸,侧过头去。 宋瑾砚这一张好脸,残了。 昨天被打还只是泛着淤青,谁知一夜放浪后,第二天还肿了。 下颌,右颊,都有一点。 在明荔印象里的宋瑾砚,从没有过这样颜值滑铁卢的模样。 而这个滑铁卢的时机,也很微妙。 电梯下坠。 其间气压不知怎的,也低了下来。 宋瑾砚盯向她,一言不发。 “呃。”明荔也后悔自己的冒犯,欲盖弥彰地说:“你放心,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当然是假的。 她甚至有种昨夜是和这张脸上床的错觉。 宋瑾砚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体验。” “我知道。”明荔撩撩头发,视线飘忽到一边,“你也不要容貌焦虑,养养,养几天就好了。 冷不丁又说了一句:“所以,你这几天都作为我的追求者,回次卧睡吧。” 宋·追求者·瑾砚突然顿住脚步。 第四十六章 ◎老不要脸。◎ 京城的初雪, 浩浩荡荡下了一夜。整个城市银装素裹,脚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小时候, 明荔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 因为冬天的草原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若是下了厚厚的雪,外公则更不让她出去玩了。 大学这几年,倒是在京城待的时间更多些。没课的时候,却比以往还要更孤独一些。 在外公买的诺大公寓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 暖气开得很足,一天大段时间都会昏昏欲睡, 也毫无出门的劲头。 傍晚下课,明荔接到了王若若的电话,那边热情地邀请她晚上一起过来玩。 明荔很容易就心动了。 “带你见见咱们圈儿里的小姐妹呀,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呢。” 王若若在京城这一圈里, 属于很吃的开的那款。和男友谢舟青梅竹马, 两人都是闹腾的性子, 在一起许多年。有过争吵分合, 但这么多年,却也奇迹般过来了。 在宋瑾砚这个圈子里,谢舟年纪最小,也最不学无术。但从小一起长大,上面那几位到底纵着这位弟弟,惯得谢舟和王若若二人“呼风唤雨,兴风作浪”。 明荔欣然答应了下来。 “哦对, ”王若若突然压低了声音, “今晚叶玟也在, 你不介意吧?” 明荔微愣, 语气散漫地说:“不介意。” “那就好。”王若若放松地说,“其实这种事多了去了,就今天在的塑料小姐妹里,有三个都和有过同一个前男友呢~现在不也言笑晏晏地互相吹捧…” 圈子里这些能惊掉人下巴的八卦,宁茹早就事无巨细地和她说过,明荔早已经能面色如常地接受。 而她自己这曲折的经历更是八卦的常客。 但明荔还是解释:“其实叶玟没有…” “哎哟,天啊,我的限量版brikin到了!我先去取货,拜拜,待会见,我把地址发给你。” 电话挂断。 明荔默然一秒,随后才和宋瑾砚打电话,表示今晚和王若若有约,晚点回去。 “王若若?”宋瑾砚嗓音略停顿,“叶玟就是她和你说的。” “……”明荔静默。甚至都不需她多说,王若若就暴露了个彻底。 “这丫头的话,最多信三分。” 明荔撇撇嘴:“你心虚了?还是你还有什么怕我知道的事?” 那头却似担心起什么,轻声问:“是我昨晚让你不舒服了吗?” 话题怎么就跳跃到了这里?! 明荔看了眼周围往校门外走的人群,微恼地抬高声音:“你说什么呢?!” “不然,怎么今天总凶我。” 他还委屈上了!他有什么好委屈的!明荔立刻就要挂断电话:“我不和你说了。” 宋瑾砚闷笑一声:“玩得开心,到时我去接你。” 明荔提醒:“记得把脸挡着。” 人生头一回被嫌弃颜值的宋瑾砚对着被挂断的手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按照王若若给的地址,明荔来到别墅门前,一路直入派对中心。 虽然知道今天应该会有别的人,但当真的见识到时,明荔还是错愕地愣在原地。 王若若不愧是圈内最会玩的派对咖,人脉广且热情,入目皆是圈内叫得上名字的公子哥和大小姐。 明荔下课后,顺道就来了,穿得还是白天的大衣,里面是加了绒的针织裙,低调的白色皮包中甚至还放了本专业书。 和衣香鬓影的大厅格格不入。 这样的氛围,明荔很陌生。 今年也参加过数次宴会了,订婚宴,生日宴,百日宴,林林总总,大大小小。 但每次宴会,身侧都会有宋瑾砚。且今天的宴会,全是同龄的年轻人。 明荔眉眼怔松着四处环顾,有种举目无亲的感觉。 “哎,夭夭,在这儿。”王若若穿了身张扬的玫红色礼服,半鱼尾设计,站在别墅的楼梯上冲她招手。 “来了。” 王若若一呼百应,当即挽着她,“快快快,这边有许多好吃的,我还自制了小糕点,你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明荔随着她来到餐桌前。 这里的人更多,全是圈子里的二代、三代。大多都是玩咖,三两簇拥着一起谈天说笑。见到王若若,他们全都停下,热情地打招呼。 王若若也很给面子地一个个聊过去。 明荔看着他们互动,始终游离在状况之外。 “这是明荔。”王若若不忘介绍她。 众人愣了下,面色陌生地朝明荔点点头。他们之间见过明荔的,大多都是在那场狼狈的订婚宴,印象甚至还停留在那晚对她的评判和嘲弄中。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王若若扶住明荔的肩,清脆的声音再插进来:“砚哥哥可是让我好好照顾他太太的,你们可不许欺负她哦。” 一言,半是提醒,更是警戒——王若若就是要让这群人知道,明荔的背后是宋瑾砚。 这群富二代,包括她自己,全靠着家里的荫蔽作威作福,平时哪能有和宋瑾砚这种实干派搭上线的机会。 果然,离得近的几人面色都变了,也终于意识到,明荔不再是过去那个在明家不受宠,不被未婚夫重视的边缘人了。 她已经转头就嫁给了宋瑾砚,来这样的宴会,与他们相交,甚至都是他们不可多得的机会。 明荔的身侧,很快簇拥起三三两两的人群。 他们主动示好,夸赞她今日并不出众的装扮。 明荔却朝王若若看了一眼。 后者机灵地朝她眨眨眼,明荔冲她弯唇笑以做感谢。 “诶,夭夭,你尝尝这个。”王若若作为东道主,直接拿过服务员新上的盘子,“这是法国空运过来的鱼子酱鹅肝,很新鲜的!” 话音刚落,从侧面传来一声嗤笑:“若若,你就别白费这力气了。” 气氛微凝固。 众人视线被来人吸引,程牧杰吊儿郎当地拿了份餐盘,递给身后娇小的身影——是明妍。 王若若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他们怎么来了,谁请的。” 程牧杰懒洋洋打量一眼明荔,轻慢道:“需要我教你怎么吃吗?”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熟悉起来。 印象里,十四岁那年新年后。 在宋老爷子的吩咐下,宋成睿带她去了一次宴会,也几乎是今后的唯一一次。 那天宴会的东道主程牧杰便炫耀他从法国空运来一批新鲜鱼子酱和黑松露。 他指着桌上:“就这,两磅,三万美金。” 彼时明荔坐在宋成睿身后,看着桌上黑乎乎的一团,奇怪地问:“成睿哥哥,这些是什么?吃的吗?” 外公有钱,她吃惯山珍,但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啊。 宋成睿还没作答,他那一群发小就已经笑开,很夸张地说:“不是吧!这些你都不认识?!” 明荔手指局促地动了动,却仍是倔强地说:“我应该认识吗?” “阿妍,你这姐姐怎么回事儿啊?”程牧杰散漫地挥手,示意佣人准备食材:“怎么没见识还这么不谦虚?” 宋成睿沉下脸,“牧杰,少说几句。” 明妍笑着从佣人手里接过碗碟:“是我不对,没有教过姐姐。”她动作慢条斯理地冲明荔示范:“姐姐,你看我,鱼子酱要这样吃…” 最后,明荔还是没碰那一碟鱼子酱。 宋成睿怎么劝,也没有尝一口。 她孤僻地坐着,看着他们这一圈发小,言笑晏晏。 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隔开,格格不入。 记忆回笼,明荔盯着眼前程牧杰的脸,目光又缓缓划过他身侧的明妍。 手接过王若若手中装着鱼子酱鹅肝的碗碟,全然不顾什么正确吃法,直接就咬一口放进嘴里。 她眼神俾睨又冷漠。 言下之意,我爱怎么吃怎么吃,你也配管? 程牧杰大声嘲笑:“不会吧,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毫无长进?” 没有人附和他。 这帮富二代虽不学无术,但至少且有脑子,看戏可以,把自己搭上可是傻子才做的事了。 而在下一秒。 一道温润却显冷冽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不疾不徐:“我也这样吃,有什么问题吗?” 像是从油锅中倒入沸水。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长腿抬起,在众人的视线里,走到明荔身侧。 只是他脸上罕见地戴上口罩,却让他更显冷淡。高挺鼻梁露出一半,眼神如清潭般包容万物,却又仿若万物不在他眼中。 温润矜贵,高山白雪一般疏离。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王若若,她眼睛发亮,嘴巴也甜甜地说:“哎呦,砚哥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又cue起明荔,挤眉弄眼道:“难道离了这一会就怕夭夭受欺负?” 宋瑾砚竟也随着她往下说,不轻不重地说:“难道没有吗?” 这话直指程牧杰,王若若吐吐舌头,聪明地没有再凑这场热闹。 “程公子,我太太想吃什么,想怎么吃,是她的自由。”宋瑾砚视线很淡地扫过他。 程牧杰纨绔的表情不再,变得难看起来,却还是要面子地说:“我只是想教她正确的吃法而已。” 他和宋成睿是发小,知道他向来对这位叔叔讳莫如深。今日一见,他存了为兄弟谋不平的心思,不管不顾地说:“宋总是不是过于不讲理了些?” “那又怎样?”宋瑾砚发出不低的笑声。 他的言行向来都是这群世家子弟的典范,芝兰玉树,说话也惯留三分。 如今,那双黑色的眼中却露出自上而下的俾睨,这是属于实权者的审视—— “改日我会拜访一次程老,和他聊聊,他的孙子对我太太有什么意见。” “希望程家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场内一时安静落针可闻,一群公子小姐人都快傻了,不住阿弥陀佛,纷纷在心中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过明荔。 宋瑾砚这一手可谓是掐准了这一群人的七寸,他们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家中的长辈。 毕竟在家族中他们并没有话语权,停卡还是发配,都是上面一句话的事。 但宋瑾砚还没有结束,语气虽轻,却是指令:“现在,先和我太太道歉。” 众目睽睽下,程牧杰表情发青。 明妍小步往前走,望向那个平日里踩在云端的男人,眼睫颤动着,胆怯又踟蹰地想为发小求情。 她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宋叔叔。”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明荔的眉头一挑,移目幽幽看向宋瑾砚。 明妍轻声说:“牧杰都是为了我才出的头,不是有意的,您能不能不要怪罪他?” 身侧少女表情淡漠,却悠悠散发着冷气。背后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宋瑾砚的大衣,已经快被她揪到变形。 宋瑾砚忍俊不禁,喉间溢出一声笑——这声笑让明妍饱含希望地抬起头来。 以往她撒撒娇,成睿哥哥便立刻会心软的。 却听他说:“明二小姐,第一,我侄子还暂时放出没有娶你进门的消息。论常理,你该喊我一声姐夫。” 明妍脸色煞白,但眼前的男人竟还要不近人情继续往下说。 “第二,如果是因为你,程公子才冒犯我太太,那这笔账,是不是要从你的头上开始算?” 周围一片静谧。 这群公子哥大小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平日里没少也仗着家中势大作威作福。但直到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无底线护短。 平日里那个众星捧月,饱受追捧的明二小姐,此刻却宛如风中一朵瑟瑟发抖的莲,萧瑟灰败,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惜也没能换得平日里那位好脾性的一丝垂怜。 片刻的僵局后。 明妍哽咽地碰了碰程牧杰的衣袖,“道歉吧。” 程牧杰再也无法逞强。这个肆意惯了的公子哥,头一回在绝对的强势下低头。 两人在众目之下,和宋瑾砚身侧看戏的少女道歉。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宋瑾砚说到做到,这两人后面还是会受教训。 “你怎么会来?”等到人群散了些后,明荔扯了扯宋瑾砚的衣袖,小声道。 宋瑾砚:“工作提前做完,便想着过来陪你。” 明荔心里甜甜涩涩,嘴上不自觉就说:“这里都是些年轻二代,你来还有些怪怪的。” 确实。 宋瑾砚来之后,都没人往她身边凑了,连王若若也跑了。 熟不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宋瑾砚字字重复:“年轻二代?” 言下之意,他不是吗? 明荔轻哼,手指戳了戳他手臂,“自己没点数?” 宋瑾砚伸手掐她艳若桃李的脸颊,“就非要气我。” 两人之间的亲昵就快要溢出来,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女声:“瑾砚。” 是叶玟,她正在王若若的引导下,朝他们走来。 明荔笑意微收,努努嘴:“叫你呢。”她故意学着叶玟的腔调,“瑾砚~” 她眉眼精怪,实在过于生动,宋瑾砚忍俊不禁,手抚她脸颊。 “哎呦。”王若若拖长音调,“腻死了腻死了。” 明荔抿抿唇,忙打开宋瑾砚的手,故作镇定地撩了撩头发,和来人对上视线。 “又见面了。”叶玟微抬起酒杯,朝明荔举了举。 明荔从过路的服务生手上拿了酒杯,礼貌地碰上去,“幸会。” 宋瑾砚微诧异:“你们还见过?” 叶玟颔首:“一面之缘,上次也是若若牵的线。” 王若若摸摸鼻子,“就上周末的事儿,那天我和夭夭一起逛街呢。” 宋瑾砚忆出具体时间,似笑非笑地说:“若若还是一如既往热心肠。” “……”王若若头皮毛毛的,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夸奖,她转移话题:“砚哥哥,你怎么戴口罩啊?” 王若若还不知她踩进了另一个雷区。明荔捂唇想笑,很给面子地没有说是被人打了。 “感冒。”宋瑾砚简短回答。 叶玟适时夸赞:“太太很漂亮。” 宋瑾砚揽住明荔的肩,“谢谢。” 明荔也盯她看了几眼。 叶玟不是那种第一眼惊艳的美女,但不可否认,她很有魅力,身上有种高能量的从容和淡定,格外吸引眼球。 叶玟简单地和宋瑾砚聊了聊西城项目的事,两人语气都很平淡,没什么火花,却有种难言的默契。 “砚哥哥,谢舟来了,正找你说话呢。”王若若拿着手机,冲宋瑾砚晃了晃,“舟哥哥说他可想你了。” 明荔搓了搓手臂,表示鸡皮疙瘩快掉下来了。 毕竟是发小,宋瑾砚还是要去打个招呼,和叶玟说:“失陪。” 他目光转向明荔。 后者却摇摇手,“我在这陪叶小姐聊一聊,一会再去。” 宋瑾砚挑眉,眼中带有询问。 明荔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满眼“看什么看”的意味。 宋瑾砚笑了下,揉了揉她后脑,没再说什么,和蹦跳的王若若一起离开。 这一处较为静谧,卡座只剩下她们二人。 明荔举起酒杯,又和叶玟碰了一下,后者欣然回敬。 “瑾砚很喜欢你。”叶玟笑着说,“我能看出来。” 明荔唇弯了弯,难得露出些许羞意。 也不能弄明白自己留下来的用意,但至少绝不是耀武扬威。或许,她也只是想和这个优秀到足以和宋瑾砚比肩的女人多待一会。 “你知道我,也知道以前的事。”叶玟用的是肯定句。 明荔皱了皱鼻子,只能点头。她都怀疑宋瑾砚和叶玟这批人是不是修了什么读心术。 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生动,叶玟忍俊不禁:“你真可爱。” 她开始阐述:“瑾砚是个好人,我很感激他。” 明荔表情一顿。好,好人卡? “宋瑾砚的魅力不需要多说,性子也招蜂引蝶的,”叶玟坦然承认,“我曾经确实心动过,学生时代,有个和你能力背景相当的,很难不心动。” “可惜,差点一脚踩进坑。他心思深,界限感很分明,涉及利益时,就是个混蛋啊。” 叶玟愤然叹息:“你看,他结束协议,又拉我出叶家的泥潭,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现在我还得费心费力报恩。这都什么人啊?” 明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对面女孩生动好懂到一眼望见底,叶玟忽然说:“我就没想过他能喜欢什么人。但见到你的第一眼,好像又有了答案。” 答案?明荔却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至少,在成熟聪颖的叶玟面前,她找不到自己的竞争力。 脾气大,小毛病多。 叶玟看着明荔的脸,轻声说:“能被瑾砚护着,会有绝对的安全感。他足够细心,真的想哄一个人时,天上的星星也愿意摘下来。” “虽然我没体验过,但不妨碍我羡慕你。” “好了,今天来也只是不想拂了若若的面子,我要回去了,孩子还要喂奶呢。”叶玟拍拍明荔的肩:“替我和瑾砚道个别,拜拜。” 明荔忙起身送她,直到叶玟离开。 她靠在原地沉思片刻。有关叶玟的芥蒂,倒是彻底拔除了。 只是,仍有些许的不真实感。就像她永远无法从宋瑾砚嘴里撬出信息,她也无法得知究竟为什么,他会喜欢上自己。 后面的宴会流程就显得平静而寡淡,明荔心不在焉地应付了来示好的男男女女,起身去了内间寻找宋瑾砚。 倒没想到,这一小会儿,上次玩牌那几个发小全都到了。 此刻一个个坐在四方桌前,玩牌九。 估计被打趣过了,宋瑾砚倒没再戴口罩,一天下来,他脸上也消了肿,只余一些淤青。 “哎呦,嫂子来了?”谢舟忙把烟掐灭,“来一把?” 明荔坐到宋瑾砚身侧,摆摆手,“不来了。” 孟颂视线转了转。 拜王若若那个大嘴巴所赐,谁都知道明荔刚刚在和叶玟聊天。而当初宋瑾砚和叶玟这事,只有他们这小范围的一圈知道。 “后院起火啊砚哥哥。”孟颂阴阳怪气。 宋瑾砚一个眼神递过去,孟处长摸摸鼻子,偃旗息鼓。 “不想玩我们回家?”宋瑾砚观察明荔的脸色,另只手放在后面,轻轻给她揉腰。 昨晚他足够温柔,也顾忌着没有多来,但一天下来,腰腹还是有些支撑不住。 他手法轻柔,又能精准按到位置。 明荔放松地眯了眯眼,点点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着实碍了场内众人的眼。 尤其是席二少。 他丢下牌,臭着脸说:“哎哎哎,玩不玩?不玩换人。” 宋瑾砚真就随便找了个人接位,“你来,赢得算你,输的算我。” 旁边被点到的二代公子哥忙兴奋地上了牌桌。 “走了。”他从旁拿起大衣,另只手牵住明荔。 谢舟摇摇头,啧啧作声:“见色忘友啊见色忘友。” “哦对了,”在他们离开前,王若若突然小跑着过来拉住明荔,兴奋地说:“过几天去宜城,带上我和谢舟呗?咱们来个四人蜜月旅行!” 明荔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可以啊。” 当然,包厢另两位单身狗,则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外。 宋瑾砚眉头微挑一下,目光落在明荔面上。后者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甚至还兴奋地和王若若科普。 直到走出内厢,他才压低声音:“你要他们一起去?” “对啊,这有什么?” 宋瑾砚表情微妙地揉了揉她的后脑,温声说:“希望到时你不会后悔。” “……?” 宴会到了高潮点,人越来越多。 宋瑾砚重新戴上口罩,人群自动空出一条路,他牵着明荔,一路来到门前的大厅。 明荔四处环顾着看了看。 明妍和程牧杰那一批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估计是脸上倍感无光,早早地便离开了。 一路回到家。 明荔倒是难得藏住了心思,一路高深莫测,也不说话,让宋瑾砚猜。 “叶玟和你说了什么?” 关上门,宋瑾砚脱下大衣,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明荔翘腿,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指着水杯让宋瑾砚给她倒水。 后者耐心地给她倒过来,她喝一口就放下杯子:“烫死了,不知道我只喝冷水吗?” “不可以。”宋瑾砚替她揉腰,语气毋庸置疑:“你生理期快到了。” “是吗?”明荔连自己都记不清日子。但她今天心情舒畅,也就不计较了。 她躺着,舒服地眯起眼睛:“你想知道些什么?” 宋瑾砚顾左右而言他:“外人的话,信个三分就够了。” “这样啊,”明荔晃着腿,瞎诌:“她说你是个好人,很能给人安全感,性子好,模样好,能力强。” “看来这些全都不可信。” 宋瑾砚动作停顿一瞬,云淡风轻地说:“这个话可以信十分。” “……”明荔终于笑出声。 她故意伸手去戳脸上的伤,“老不要脸。” 第四十七章 ◎宝宝。◎ 京城的雪, 一连下了好几天,直到周五才放晴。 距离回宜城的时间越来越近,明荔的心情也随着放清的天气般, 好得出奇,忙着准备给外公和亲戚们带回去的礼物。 当然,比她还要兴奋的,当属王若若和谢舟两人。 这两人闹腾了十几年,如今就连出门要带几件衣服这件事情,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王若若用着她那一口娇嗲的口音,不停在电话和她吐槽:“夭夭, 你可知道他有多烦啊,我不就带了十套衣服,五个行李箱,他竟然不同意!这都不同意要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 那头传来激烈控诉的男声:“王若若, 你说话讲点良心好吧?五个行李箱说拿就拿, 骡子又不是你当!”显然对出行这事有着深厚的心理阴影。 “哎谢舟, 你%¥@…” 明荔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宋瑾砚说的“希望你不会后悔”的意味。 好不容易应付着挂了电话,立刻又有人打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宁茹。 甫一接通,那头便开火了:“好呀明小夭,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怪不得最近没声没影的,和你家宋叔叔甜甜蜜蜜就忘了我是吧?” 明荔心想, 哪能啊。 前几天用那玩意儿的时候, 天知道她为有这样一个“贴心”的闺蜜, 而感到多“骄傲。” 那夜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宋瑾砚拆包装时,仔细对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 暗色的灯光投下他的影子。 漫长的寂静和等待,于她而言更加旖旎难捱。她用脚碰他,是无言的催促。 直到宋瑾砚抬起眼,问她:“超薄,螺旋,冰感,夭夭喜欢哪一种?” 他面色如常,但那双眼中的意味,直能将她烧了去。 她恼:“就不能有点正常的吗?” “也有。”说完,宋瑾砚取一盒,其余的全都扔了回去,低沉的嗓音带一丝笑影:“那别的,就下次再试了。” “喂,明小夭,现在我说话都走神了是吧!”一连喊了多次也不见回应的宁茹抬高声音。 明荔忙从旖旎的记忆中回过神:“哪有!” 宁茹轻哼:“最近怎么不找我玩?” 说起这个,明荔也有些心虚了。她近来悄悄交了几个朋友,还没和宁茹说呢。 她支吾了一下,悄然转移话题:“茹茹,我这次回去,给你多带点我舅妈做的卤牛肉回来,你不是最爱吃了?” 宁茹这才懒懒嗯哼一声,表示接受孝敬。 两人又聊了聊圈内的八卦,宁茹突然想起什么般,拍着桌子道:“哦对,你之前不是火了,现在网上热度还没消呢,但你又不打算继续出镜,后续还得宣发,君瑞那边就准备找代言人。” “明妍那个小绿茶正暗戳戳地想和你一比高下,正在和另个女星暗地里撕这个代言呢。” “搞笑,你老公的公司,她也敢来掺和一脚?快,让宋瑾砚一票给她否了。” 听罢,明荔笑了一声:“换种思路,她要真有商业价值,也是给我打工啊。” 宁茹听爽了,连连夸赞:“还得是你啊。” 夜深,九点过一刻的时候,宋瑾砚应酬回来。他脸上的伤养好了,肌肤一如往日,白玉一般,矜贵非常。 和前几天不一样,他今天进了主卧室。 接受到某种无声的信号,明荔眼睫动了动,尽力专注神情盯着手机屏幕。 宋瑾砚身上有从饭局回来的烟酒气,一回来便讲究地先去浴室,沐浴后才出来。 明荔想起他今天正是应了那个赵部的应酬,据说十分关键。不由从美人靠上直起身,没话找话道:“今晚顺利吗?” 一抬头,却看见宋瑾砚只套着浴巾出来,头发半干,眉梢脖颈还有些微水珠。露出的锁骨平直,胸膛也肌理分明,肌肉块垒分明。 是很有冲击力的画面。 他以往从不会就这般模样出来,眼下有了实质的关系后,倒是全然不顾了,意图都快写在脸上。 明荔略不自然地别过脑袋,手指悄悄摩挲。 这种事他带给她的体验感,不可谓不好。但就是太好了,那种灭顶失控的感觉才会让她更为无措。 都不像自己了。 宋瑾砚捧住她的脸,低头亲吻她脖颈。他竟用了她的沐浴露,是很浓郁的玫瑰香。间隙回她刚刚问的话:“还可以。” 明荔手指一如往常般想握住他的衣领,却触摸到他温凉的胸膛,上面还带有水珠的潮气。 想要保持清醒,她仍不放弃回话:“什么叫还可以?” “就是,”宋瑾砚用牙齿咬开她脖颈上睡衣的系带——今天的款式有些特别,倒是方便了他,“不清楚的意思。” 明荔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伸手想要打他。 那双手却被握着来到肌理分明的胸膛,“夭夭,也摸摸我。” 明荔指尖如火燎一般灼热发烫。 “你还是努力拿到项目吧。”她努力定神,把话题拉到正轨:“不然你去澳洲,我可不会去的。” 宋瑾砚动作微顿,撩起眼皮看她:“你忍心?” 明荔别开视线,故意气他般说:“我为什么不忍心?有颜有钱老公还不在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你要是走了,我在这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每天开party选秀…” 只是,很快她就说不出话了。 天旋地转,明荔膝盖跪上地毯。这是她搬来后,特意挑选的羊绒地毯,柔软亲肤。 而这再次方便了宋瑾砚,明荔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手肘极力撑着地面,不让自己被z出去。 她开口边哭边大骂他混蛋,宋瑾砚手指再次堵住她的嘴,轻声笑:“乖孩子从不说脏话。” 明荔支吾着发不出声音。 “夭夭,”他叹她天真,“我在哪里,你就会在哪里,还不明白吗?” 明荔咬他手,一身反骨地摇头。 “摇什么头?”他明知故问:“不喜欢我这么对你吗?” 明荔愤然点头。 “是吗。”宋瑾砚笑了一声,低头看地毯的深色,按下她脑袋,轻轻抚摸着:“自己看看。” 明荔羞愤得眼圈都红了。 宋瑾砚咬她脊背翩跹的蝴蝶骨,一寸寸留下印记。到后腰那道疤时,他轻轻吻上去。 但很快,又变成带有微刺痛的啮咬。 明荔还带有泪意的眼睫颤动,一瞬间,甚至有种他想将疤痕咬下来的错觉。 “夭夭,想不想把玫瑰纹上去?”男声凑近耳边问她,声音徐徐带诱,“比上次更漂亮的。” 明荔迷蒙着眼,下意识点头。 …… 清醒过来是在后半夜,她累极,侧躺在柔软的床铺中。 恰好口渴,她示意要水喝。 下了床的宋瑾砚又恢复那副温柔克制的模样,他扶她起来,手掌捧住她后脑,杯沿凑近她唇边。 明荔喝得急,有水从唇边漏出来。 宋瑾砚手指蹭去水珠,“还要吗?” 明荔下意识:“不要了!” 她嗓音还哑着,带有微微的哭腔,哪还有半分嚣张和硬气。 “我说的是水。” 明荔吸了吸鼻子,点头。 宋瑾砚起身去了厅前,回来时,杯子上插了吸管,“这样就不会漏了。” 明荔皱眉嫌弃:“好幼稚,像给宝宝用的。” 宋瑾砚接过她递来的水杯,“你不是吗?” “才不是!”明荔扯过被子躺下,挡住脸嘀咕:“你才是宝宝。” 宋瑾砚替她掖好被子,忍俊不禁道:“是。” “宝宝。” “……” 明荔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去宜城的航班就在下午。 被迫被宋瑾砚喊醒时,明荔满身的起床气,拿枕头砸他,“都怪你,我都起不来了!” 宋瑾砚态度良好地接过枕头。 直接从被子里抱她起床,明荔身上被随意套上的睡裙要掉不掉地就要落下,锁骨胸前的雪白肌肤上,都是大片旖旎的吻痕。 她忙抱住被子,足腕晃动着踹他,戒备地说:“宋瑾砚,你干什么呢?” 雪白的足腕晃动着,银铃清脆响动,宋瑾砚伸手拨弄,笑着提醒:“如果不想我们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误机,现在就起床。” 明荔轻哼:“那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宋瑾砚视线平和地从她脸颊安静地往下打量。 像是在问,还有哪里没看过吗? 啊老混蛋! 明荔手中的枕头再次飞了出去,伴随着高高的一声:“滚出去!!!” 从床上下来时,明荔差点一个趔趄栽到地上。 昨夜那块染了东西的地毯,已经被宋瑾砚撤走了,换上了新的。 明荔脸红地暗骂一句,快速洗漱化妆。 手机上王若若的消息从早上就在不停跳动,上一条还是一小时前的。 对面像是出游的小学生般兴奋,表示他们已经出发去机场,到时机场见。 明荔百忙中抽空回了个表情包。 不是她敷衍,而是她确实有一项重大工程。脖颈密密麻麻的,全是宋瑾砚留下的印记,光是遮瑕都用掉半管。 不知道后颈还有没有,明荔都快疯了。 气得径直打开卧室门,冲着厅前高声地喊道:“宋瑾砚,你以后不许再亲我脖子!!!弄都弄不掉,烦死了呀。” 这一句,气沉丹田,响亮有力,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此时的客厅内。 穿着情侣冲锋衣的谢舟和王若若一左一右坐在沙发,手中同姿势地握着一杯茶。 热气袅袅间,两人表情同步,满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复读机一般: “哦豁。” “哦豁,”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唯有宋瑾砚满脸云淡风轻地站起身:“哪里弄不掉?” 可惜,回答他的却是“砰”的一声巨响。 卧室房门在眼前重重阖上。 “…………” 第四十八章 ◎他是我新老公。◎ 明荔盯着天花板。 一秒, 两秒。 她扑上床,缓缓用手捂住脸。 …… 而宋瑾砚的心里素质显然比她好出不止一个层次。 他竟还面不改色地再敲门,“需要帮忙吗?” 明荔不好再让门外那俩活宝看笑话, 直接开门把人拉进来,指着后颈,低声质问:“后面还有没有?!” “有。”宋瑾砚指腹摩挲她露出的肩颈,拿过遮瑕管,细致地抹上去。 “抱歉,昨天在后面比较多,实在无法避免。” “你就不能不亲吗?”明荔暴躁地说。 “我以为你挺喜欢的。”宋瑾砚收起遮瑕, 声音轻轻响在耳后:“你会咬得很紧。” 明荔脑中嗡了一声。 下一秒。 男人手指摩挲她殷红的嘴唇。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说的是嘴巴。” 明荔:“……” “两张都是。”他竟面不改色地开h腔。 明荔的脸色几经变化,变得调色盘一样精彩。 即将发作的上一秒,门口王若若嗓音嗲嗲地响起:“哎呦干什么呢~再不出来我可要造谣了啊。” “……”明荔直接一把推开宋瑾砚,披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藕粉色大衣, 打开门出去。 “哎呦哎呦, 别害羞嘛, 这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七情六欲,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王若若拍着明荔的肩膀,念紧箍咒一般输出。 “停停停,”明荔头快炸了,无奈地摆手:“这事揭过,就此揭过!” 宋瑾砚从卧室将她收拾好的行李箱拿出来,是比起王若若丝毫不少的四五个箱子。 谢舟都看乐了。 作为发小, 他最清楚宋瑾砚表面随和, 实际有多资本主义。那双金贵的手除了写字画画, 就没见过做什么事。 他幸灾乐祸:“看来还不止我一个骡子啊。” 宋瑾砚瞥他, 微微一笑,绅士地说:“替女士拿行李本就是男士该做的。” “听听,什么叫觉悟?”王若若顿时气不打一处地打谢舟肩膀,“眼里没活的吗?你快去帮砚哥哥分担一点啊!” 谢舟被打懵了,“我?” “对啊,不然还能是我?”王若若翻白眼。 刚刚他拿五个行李的时候,她怎么就看不见?谢舟简直怀疑人生,随之又被王若若抽醒,“快点呀,愣着做什么?” 谢舟:“……” 下午四点,飞机到达宜城机场。 宜城这边早就有接应的,来的是大车型的越野,人多坐着也宽敞。 就是行李实在太多,分几趟才运回去。 “先去我外公那里吧。”明荔和王若若坐在一起,眼睛亮亮地邀请她:“我外公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明荔很开心。 除了宁茹,这还是第一次有京城的朋友来她家做客呢。 “好啊好啊!”王若若拍着手答应。 被迫被挤到最后排的谢舟欲言又止,侧头征询宋瑾砚的意见,低声:“不好吧?” 谢舟虽然混,但毕竟有分寸感。这次旅行也是王若若嘻嘻哈哈地掺和一脚,现下甚至还要屁颠颠地往明荔娘家跑了。 开玩笑。 这明显是砚哥要陪老婆回娘家见见长辈,他们跟着叫什么事儿。 半晌,没听到宋瑾砚答复。 谢舟一抬头,发现他目光凝于前座,带有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平日浮于表面的随和迥然不同。 “没关系。”宋瑾砚终于回答:“你们去,她很开心。” 谢舟不明状况地哦了一声。 “哇,宜城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诶~”王若若开了窗户。 相比京城,宜城的位置偏西,天黑得更晚,此时的天空仍是碧蓝如洗,空气迎面袭来,是京城少有的清新。 而城市建设也并不是以往圈内人说的经济贫瘠,发展落后。虽不如京城繁华,但基础设施齐全,也有集中且繁华的商圈。 闻言,明荔抱臂抬起下巴,轻哼一声:“怎么,你们以前怎么想象的?是不是以为我天天住帐篷,放羊放牛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以往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小姐就背后就是这么编排她的。 小时候甚至说她茹毛饮血,住马棚呢,长大有点见识了,又说她是暴发户养的土公主。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可没说过啊!”王若若忙举起手发誓,紧张地发誓,“你信我,我虽然话多,但绝不乱论人是非。” 明荔戳戳她脸颊,傲娇地说:“行哦,我信了。” “一会带你们去见见我的房子,吓死你们!” 王若若笑眯眯去抱她手臂,“好诶好诶。”她对明荔的喜爱毫不掩饰,张口就表白:“夭夭我好喜欢你哦,怎么我们没早点认识呢?” “诶诶诶!”谢舟不满地探脑袋:“你对象在这呢,乱表白什么?” “去。”王若若径直推开谢舟,扭头和宋瑾砚抱怨:“砚哥哥你怎么回事?这么迟才把夭夭娶过来,不然我早就认识她了!” “迟么。”宋瑾砚看她一眼:“再早点我就犯法了。” “你今年多大啊?”王若若猛地看明荔。 明荔的外表真的很能骗人。她五官精致,摄人心魄,骨相皮相具佳,这种直观的美貌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我吗?二十。” 车内陷入寂静。 王若若沉默了。上次席牧承说小一轮,她还当开玩笑。现在看来,完全就不夸张。 掐指一算,连她都比明荔大了六岁,宋瑾砚更是发小圈里年纪最大的哥哥。 这样看来—— 席二少锐评的衣冠禽兽,是真的一点没错啊。这简直是差点日子都领不上证啊! 说话间,车已近穿过栅栏,开进庄园内。明荔指着窗外,像是归巢的小鸟,雀跃地说:“到我家了。” 但汽车行驶在中间的马路上,入目依旧是诺大的平原。 宜城也至初冬,平原上的草已近荒芜,带有和京城全然不同的凛冽气息。 “你家在哪呀?”王若若伸直了脖子也没看到房子。 明荔往前指,“在那,看到没?” “哪呢?”谢舟也不由看。 “那呢!你们再仔细看看!” “哦——” 终于,王若若看到一个小点,随着汽车开进,小点放大,看清楚的瞬间,王若若靠了一声:“这你家?!” “确切的说,是我外公家。”明荔说,“我自己会住另外一个地方。” 她说的是郑鸣当初找她时去的那个城堡。 王若若看着逐渐逼近的,大到恐怖的庄园式建筑,嘴巴张成o型。 谢舟:“你不会说从进门过来的这么多路,全是你家吧?” 明荔点点头,“是啊。” 她解释:“但现在是冬天,不好看。” “等来年开春,这里是一片绿茵场,骑马,打高尔夫都很方便。” 谢舟&王若若:“……” 到底谁说明荔天天住帐篷马厩啊! “砚哥哥,你来过吗?”王若若看向满脸云淡风轻的宋瑾砚,浑然不知这个问题已经静悄悄地踩了雷。 “没有。” 明荔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说:“外公上次还说结婚了干脆来宜城…” 后面的话,自动消音,陡然咽在喉中。 外公说的那次,对象还是宋成睿。 “然后呢?”王若若碰她手肘。 明荔结巴一下,“记,记错了。” 她视线和宋瑾砚的撞上,后者黑眸沉静,早就了然:“来宜城什么?” 停下的车拯救了明荔。 时峥早就站在门口,带着乌泱泱一大片亲戚,大眼一看,颇有压迫感。 王若若哇了一声,“夭夭,你家这么多人啊?” 明荔挠挠长发,纳闷:“平时也没这么多啊。” 作为男人,谢舟就看明白了,低声和宋瑾砚说:“砚哥,这可是下马威啊。” 宋瑾砚淡道:“下马威而已。” 言下之意,还不是刀山火海。 谢舟比了个大拇指。 明荔推开门就拉着王若若下车,小跑着迎上去,抱住老人家的脖子:“外公!” 老爷子也不闹脾性了,笑得牙不见眼,拍着明荔的背。 “这是我朋友,王若若。”明荔也不管后面还没下车的两位,直接介绍。 王若若也嘴甜,一口一个外公地喊着。 “好好好,”时峥拍了拍王若若的肩,爽朗地大笑道:“来我家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拿!” 司机和谢舟一同帮忙,将后车厢宋瑾砚早就备好的礼品拿下来。 后面早有亲友耐不住性子,大声嘀咕:“我这老花是不是严重了点啊?这哪个是夭夭的老公啊?” “叫,宋,宋什么来着?” 宋瑾砚和谢舟并肩而来,恭敬地和老爷子见礼,“外公,现在才拜访,实有不周到之处,还望您海涵。” “这些都是我和夭夭的一点心意,晚些还有一些再送过来,还请您和各位长辈,晚辈笑纳。” 时峥摆摆手,说:“我倒不计较这些虚礼,这些话你和大家说。” 宋瑾砚出手的东西,就连谢舟都在心里啧啧称叹。特供的烟酒他整车得送,更别提那些有价无市的补品护肤品了,仔细看甚至还有成条的黄金,成沓的购物卡。 这礼之重,让人咂舌。 后面嘀咕声也渐起,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那个“宋”了半天的老人家,是明荔的四姨婆。 老人家年纪大了,记忆也模糊,对着宋瑾砚的脸就问:“宋,宋成睿对不对!” 她扶了扶老花镜,仔细打量宋瑾砚眉眼:“哎呦,小伙子这两年成熟了不少啊。” “……”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明荔看了宋瑾砚一眼,突然,和王若若相视着大笑,连谢舟也丝毫不给发小面子了,侧过脸笑得肩膀乱颤。 “外公,您没和他们说啊?”明荔笑岔气了,捧着肚子问时峥。 时峥一声冷哼:“谁让你们迟迟不来?我才懒得说。” 宋瑾砚眼神轻描淡写地扫过爆笑的谢舟二人,两人轻咳一声,自动给嘴上了拉链。 “哎,站门口做什么,”时泽无奈给宋瑾砚解围,“风这么大,都进屋聊啊。” 宋瑾砚颔首:“是。” 进了时宅,王若若才觉,外观上的磅礴恢弘都算低调了,这里面才是极尽奢华,金碧辉煌,却不似暴发户那般贴脸炫的浅薄。 反倒是有种单纯有钱,无意间挥金如土的坦然。 诺大的宴客厅,几十个人都随便坐。 她和谢舟对视一眼。 糟了,看来没见过世面的是他们? 宋瑾砚从和明荔坐下开始,便被几个年长的女性长辈围住。 明荔和他介绍:“这些都是我外婆的姐妹。” 宋瑾砚颔首,一个个见礼。 刚刚的四姨婆托了托老花镜,仔细打量着宋瑾砚。 后者不疾不徐,任由她端详。眉目是久久上位的从容和舒展,不带半分局促。 当初宋成睿见到这场面时,还是半大的青年,表面虽极力镇定,但眉间仍带属于青年的局促。 这也是四姨婆所说“成熟”的原因,并不是宋瑾砚真的“明显见老,”明荔所理解的就是这般。 “小伙子长得确实俊啊。”四姨婆感叹着说,“是叫成睿吗?我老糊涂了,记性也差,可别怪我这个老婆子。” 宋瑾砚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您。” “我叫宋瑾砚。” 明荔扶着宋瑾砚的肩膀,笑盈盈替他补充:“握瑾怀瑜的瑾,笔墨纸砚的砚。” 四姨婆读过书,年轻时也最是风花雪月,宋瑾砚这个名字又是美玉又是美石的,这样解释她绝对能明白是哪两个字。 “好名字!”果然,老人家啧啧称赞,“这是改名了啊?” 明荔:“……” 宋瑾砚失笑,终于替她解释,用他一贯平和的腔调,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宋瑾砚,宋成睿是我的侄子。” “我们是两个人。” 生怕老人家还转不过弯来,明荔话不经大脑:“哎呀姨婆,通俗来讲,我老公换了个人,这是我新老公!” “…………” 第四十九章 ◎风雨欲来的平静。◎ 话一出, 熙攘的客厅安静瞬息。 明荔笑容收敛,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歧义。 不错,是挺通俗好懂。但也要有旧, 才有新啊!她和宋成睿连订婚宴都戛然而止,又何来“老公”一说。 换一般人,可能听了便一笑而过。 但宋瑾砚的心眼有多小,她还能不知道吗? 这一层弯弯绕绕的关系,饶是年轻“见惯风花雪月”的四姨婆,一时也沉默了,和身侧姐妹面面相觑几秒, “我这老糊涂是不是更严重了些?又是侄子又是叔叔的,咱们夭夭到底几个老公啊?” “……” 这对一旁看热闹的王若若谢舟二人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笑话素材,笑得直不起腰来。 混乱之中, 明荔感觉宋瑾砚搂在自己后腰的手缓缓收紧摩挲, 绝不是愉悦的姿态。 甚至让她回想起昨夜里, 他手指表面和风细雨抚她后颈, 实际身下毫不留情、势如破竹般的冲撞和碾轧。 在明荔寒毛四起时,宋瑾砚终于开口:“姨婆,夭夭是和您开玩笑的。” “没有什么新旧,之前来的宋成睿,是夭夭的前男友,也恰巧是我侄子。” 这一番话看似真实,听在耳边也轻描淡写的, 但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若若挠挠头, 突然恍然。 这明显就是刻意模糊重点啊! 宋成睿和明荔认识十年, 结果在宋瑾砚口中成了个小打小闹的前男友。而他自己后来者居上, 反倒是唯一的正宫了。 果然,几个长辈抚掌而叹:“哦——” 四姨婆不由拍拍明荔的脸,笑眯眯地说:“叔叔好,年纪大的更会疼人些。” 明荔脸有些红,“…还好。” “好了好了。”眼看着问题也回答得差不多了,时峥大手一挥:“后院的羊烤好了,酒也热了,都来吃饭,别嘀嘀咕咕的,话多!” 王若若早就闻到香味了,闻言直接拉着谢舟就蹦了起来:“好诶!走咯走咯。” 明荔挽着宋瑾砚,和他耳语:“这可是吃草长大的羊,味道可不一样!” 宋瑾砚挑眉:“别的羊不是吃草长大吗” “……”明荔默了一瞬。 “这怎么能一样!”她胡诌:“这可是草原长大的,小羊的心情好,肉都香一点。” 宋瑾砚拖长尾音,捧场地哦了一声。 时峥一出手就是两只羊,一头牛,后院更是摆了十几米的长桌,几个厨子热火朝天地忙着,炭火上,羊肉烤得滋啦冒油光,香味扑鼻而来。 王若若长吸一口气,吃得满面红光,晃着明荔的手臂连连感慨:“我都不敢想象,你以前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 明荔眼波流转,笑出声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过的不好?” 闻言,宋瑾砚也横过去。 “不是不是!”王若若举着根羊肉串,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说!” “不过,”她突然大笑出声,胆大包天道:“砚哥哥可以考虑带着夭夭入赘了!” “哎,”谢舟就差捂住这女人的嘴了,“你喝多了呀?” 周围的长辈都在拼酒,宋瑾砚更是一杯杯被灌了不少,晚风下,向来淡如清泉的黑眸中氤氲着醉意。 轻如羽毛般的眼神凝于明荔面容。 明荔一点也不怕,用手肘碰他,“考虑一下?” 宋瑾砚低低笑了声:“好啊。” 谢舟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王若若拍着桌子大笑。 连时峥也看过来,“怎么了若若?” “宋瑾砚说他要做上门女…” 这话可不能被外公听到。 明荔忙捂住她嘴巴,“我不许他上门!我家的小羊只有我能吃!” “这么小气?”宋瑾砚掐她脸颊。 明荔瞥他,抬了抬下巴,满眼“别想吃我的软饭”的意味。 被她可爱到,宋瑾砚揉着额角笑。 盛宴过后,明荔和一众亲戚挥手暂作告别,表示要回自己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离时峥处也不远,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 哪怕一天受到的冲击已经不少,但再看到明荔独居的“城堡”时,王若若还是站立着呆愣:“你这是童话书里抠出来的房子?” 眼前是一个独栋别墅,但精巧地设计成了梦幻的模样,连门前的喷泉都还原得有模有样。 “小时候看迪士尼大电影,很喜欢里面的公主堡,”明荔耸耸肩,解释:“然后外公就找人等比例设计了一套。” 她皱眉打量片刻:“但现在看,有些幼稚了。” 王若若:“这么幼稚的房子我也想来一套,谢谢。” …… 进了内室,厅前陈设精致,相比时宅多了很多小女生喜欢的装饰品,仿欧的设计富丽堂皇。 进门后,明荔带着谢舟二人参观,指着二楼的一间房说:“这儿是我的卧室,别的你们随便挑着住。” 又看了眼王若若,询问:“你们是一间,还是两间?我让阿姨去收拾。” “噗。”王若若和谢舟对视一眼,突然扶着他的手臂笑,“第一次出来玩被人问几间房诶!” 明荔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看宋瑾砚,后者靠着墙壁,回答:“他们在一起十年了。” 所以? “不是在过家家。” “……”听出男人话里的内涵,明荔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句。 “时间不早了。”宋瑾砚直起身,看了眼谢舟。 谢舟领会——这就是要清人过二人世界的意思了。 他直接揽过还想继续和明荔叨叨的王若若,带着人就往楼上去,“走,咱们住楼上。” 王若若和明荔摆手:“晚安哦夭夭~” “晚安。”明荔站在卧室门口和她招手。 片刻后,被宋瑾砚从后拦腰抱住,揽进了卧室。 门内没有开灯。 这件卧室也许久没有人住过了,但因是独属于明荔的私人领地,玫瑰香薰的味道仍然十分浓郁。 “好香。” 宋瑾砚一直不喜味道过于浓郁的熏香,但明荔这种香气,却着迷般令他上瘾。 明荔正在摸索着灯的开关,闻言抬起下巴,骄傲地说:“当然,这可是我自己调的香。” “啪嗒”一声。 她终于打开开关。 这间大几十平的闺房,清晰呈现在宋瑾砚面前。除了硬件设施不同,软装修到是和如今的住处差不多。 明荔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足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怎么样,不错吧?” 她的卧室也一如他想象的,明媚张扬,饱含欲滴的生命力。 暖色调的装饰,肉眼可见的舒适,是费过心思的钻研。 入目是干净澄澈的落地窗,窗外是被打理得花团锦簇的后花园,赏心悦目。 床对面镶嵌着整墙的置物架,上面千奇百怪地放着精巧的小饰品,宋瑾砚甚至看到了多年以前他送过的暖玉,是玉兔形状,憨态可掬地抱着一轮圆月。 梳妆镜上陈设着各种化妆护肤品,只是镜前还有一盏会随着流水缓缓旋转的琉璃八音盒,宋瑾砚笑了下,这也是他送的小玩意。 明荔整个人都陷入床边的懒人靠椅中,晃荡着小腿,指向浴室,懒洋洋地说:“你去洗澡,我等会再去。” 她犯了拖延症,一时懒得动,于是便催宋瑾砚。 男人却没有动作。 “你在看什么呢?”没听到声响,明荔托腮看过去,后又循着他的视线,来到书桌。 看清宋瑾砚在看什么后,明荔脑中嗡了一声——那是相框。 只是相框还不要命。要命的是,里面的照片是她十八岁成年那天,和宋成睿的合照。 照片上,自己穿着红色礼服,头戴王冠,胸前抱着玫瑰,挽着宋成睿手臂,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青年侧对着镜头,视线凝于她面上,唇角上扬,噙着一丝笑。 宋瑾砚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明荔一激灵,连滚带爬着从懒人靠上起身,小跑到宋瑾砚身侧就要夺过相框:“照片我忘记收了!你别看别看!” 这倒是真的。 和宋成睿决裂后的第二天,明荔就搬到了宋瑾砚的住处。京城那个落脚点,搬空了也没多少和宋成睿有关的东西。 大多和他相关的记忆,相关的心事,全都在宜城这个房间里。 而订婚宴后明荔就没再回过宜城,这里的东西她不开口,也没人敢动。 这段日子过得太逍遥,明荔早就将这些置之脑后。哪里还记得在带宋瑾砚回来之前,把这些都处理了啊!!! 宋瑾砚任由她夺过相框,视线淡淡略过书架。 上面还有成排的相框。 照片里,明荔每一年,都有一张和宋成睿和合照。 从十岁到十九岁。 一直到今年,戛然而止。 明荔紧张地挡在书架前,对上宋瑾砚漆黑的眼。 想解释,但也无话可说。 这些确实本来就是存在过的印记,删不去也抹不掉。 良久。 宋瑾砚笑了下,眼眸如雾般浓黑,窥不出什么情绪。 但明荔自小对危险的感知就很敏锐。她咽了咽口水紧靠着书架:“要不,你先去洗澡吧…” “我给你变个魔术。等你出来,这些就‘biu’得消失了!” 宋瑾砚眼神停顿于她面上,淡淡应下,长指解着西装的扣子。 “我来我来。”明荔放下相框,小步上前,讨好地替他解扣子。 宋瑾砚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垂眼,拿起她放下的相框,低头端详。 明荔压力巨大,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将外套解开后,她便没了耐心,推了推他胸膛:“你先去吧,我先收东西。” 宋瑾砚随手将相框放在床头柜前。 忽而笑了声:“收什么。” 明荔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他话中的含义,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男人一只手托起。 宋瑾砚垂着眼,另只手解开领带,径直扔在地上。 明荔受了惊,但惊叫声也卡在了喉间。男人掐住脸颊,带着暴力的吻,惩罚一般压上来。 浴室的门打开,又“砰”得一声被他反脚踹上。 明荔侧目,难以置信这是宋瑾砚能做出的动作。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落。 背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淋浴的水幕模糊着眼睛。 他指尖抚过锁骨,脖颈,早上才上的遮瑕抹去,吻痕露出,又被覆上了新的。 明荔的喉间发出细细的,破碎的呜咽。 “不能,不可以在这里。”她伸手推他。 “…没有,没有套。” 宋瑾砚动作停顿。 明荔最终被抱着来到床上。 而他身上清隽的,淡雅的雪松香,甚至压过了浓郁的玫瑰香。 明荔甚至感觉,鼻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闺房不容踏足的私人领地,被彻底地占据。 她吸了吸鼻子。 有些后怕地将脸埋在他胸膛。 还好,没法做到最后。 不然刚刚那个架势,她明天可别起来了。 宋瑾砚一只手抚她后脑,眼神却平和地从床边来到旁侧。他试探般打开右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手指在里面摸索——她在家里也会这么放。 片刻后,在里面摸出一盒什么,拿出来,在床头昏暗的光线下摩挲,打量。 喉间溢出一声很淡的笑。 “你拿了什么?”明荔莫名,露出一只眼睛看过去。 看到他手中是什么的瞬间,她浑身一抖,脑中只有两个字。 完了。 这是一盒安全.套。 还是她十八岁时买的,担心的就是怕成年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时刻备用着。 这时间一长,早就忘了。 就算想起来,怎么也不会猜到,宋瑾砚能直接从里面摸出来。 良久,明荔硬着头皮抬眼,表面镇定,实则长睫不自觉颤动着,眼中的惊慌一览无余。 恰好。 宋瑾砚也在看着她,指腹轻蹭她唇瓣,眼中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第五十章 ◎怀孕了?◎ 明荔瑟缩一下, 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但逃跑已经有过数次失败案例。 可以说,她前一秒刚跑, 后一秒就能被宋瑾砚拉着腿扯回来。 之后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几番权衡下,明荔反其道行之,抬腿横跨到宋瑾砚身上,环抱住他脖颈,撒娇一般用发顶蹭了蹭他下巴:“你怎么知道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就完全是扯了,糊弄宋瑾砚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无非是哄他别和自己计较。 但他竟顺着她的话往下,“原来,”顿了一顿,“夭夭两年前就想和叔叔做了?”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还是婚后, 宋瑾砚绝无仅有的, 在她面前自称叔叔。 尤其他微凉的手指还一下下地, 顺着长发一直抚摸到脊背。 很温柔。 明荔却莫名不寒而栗, 迟钝好几秒,才弄明白他话中扣黑锅的意味。 脸颊因羞耻而涨红,她才没有这种不伦的想法! 不由反驳:“我没…” “嗯?”宋瑾砚眉梢微挑,手指已经来到脊椎。 明荔颤了一下。 几秒后,她埋下头,毫无节操地,嗯了一声。 啊啊啊—— 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明荔乌黑瞳仁晶亮, 满是谴责, 却敢怒不敢言。 宋瑾砚却愉悦地笑了一声, 面不改色地说:“那叔叔现在满足夭夭的愿望好不好?” “……”明荔缓缓重复:“我的, 愿望?” 她手中被塞进那个盒子,长发轻柔也被抚摸着: 头顶的男声循循道:“乖,给叔叔戴上。” 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明荔薄白的面皮通红。她低头凝视盒子上的字,突然,眼睛蹭得亮起来:“不行,尺码不对。” “对,尺码不对!”她一把扔掉盒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当初买的时候也不懂,想着买这玩意大概也和买衣服的一样,均码涵盖大多数。 所以购入的是国内男人平均尺寸。 宋瑾砚可完全用不了… 明荔长吁一口气。她的闺房,终于可以停留在纯洁的记忆里了。 但没等她躺下。 宋瑾砚手掌捧住她后脑,垂落眼,低而缓地叹一声:“可惜了。” 嘴里说着可惜。 指腹却正摩挲自己的唇瓣。 明荔脸颊的热气蒸腾着升起来。 他实在是诡计多端,九曲十八绕着,为的大概便是最终的目的。 但“叔叔”两字,不仅仅刺-激着她的神经,更能让她心软。 卧室的灯只开了床顶的一盏,烟粉色的纱帐垂落,光线朦胧地透进来。 有些艰难,明荔眼尾沁上绯红。 开不了口,她无助地抬眼,恳求的目光看向宋瑾砚。 男人也垂落眼。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 下颌线收紧,胸膛起伏,喉结也在呼吸间滚动。平直的锁骨本就明显,此刻更因紧绷而陷成深窝。 眸色漆黑落于她眉眼,明明是她熟悉的温柔神色。 但下一秒。 他抚她后脑的手并不留情地Ya下。 明荔呜咽一声。 余光里,她蓦然看见床头正对着她的相框。 浑身被刺-激得颤动一下。 她没法在这样的状况下继续,伸手就要将相框盖上。 她的不专心,引来了宋瑾砚的不满。 男人嗓音低沉地在头顶响起,堪称温柔地询问:“做什么?” 相框被宋瑾砚拿去,放在了她远够不到的地方。 宋瑾砚摆弄她发尾,挠着脊背,一路痒到心尖,“怎么办?成睿在看着呢。” 明荔浑身都因羞耻而泛起红。 牙齿嗑绊了下。 宋瑾砚皱了眉,掐住她下颌。 突然翻身,天旋地转,宋瑾砚并拢她双腿,“叫我。” “宋瑾砚。” “不对。”宋瑾砚手指往前,抚她有些合不拢的唇角,“喊你以往最喜欢喊的。” 明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喊出她依恋的称呼:“叔叔,宋叔叔。” “嗯。” 宋瑾砚喘了一声:“继续,喊。” …… 次日。 明荔盯着天花板,已经无法直视这个陪伴她数年,精心装饰好的独属于自己的闺房。 宋瑾砚以他一己之力,彻底让她戒掉了叔叔的称呼。 所有的相册还在,书架上,床头柜前,安静地目睹了这一整晚的出格。 明荔脸埋在被子里。 甚至感觉自己每寸肌肤,都浸润了宋瑾砚的气息。 白天的宋瑾砚,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怎么发脾气也不见他生气。 “想吃什么?”宋瑾砚温声细语。 明荔背过身,全然不理睬。 宋瑾砚将她从被子中抱起来,低头吻她额头,“是有哪里不舒服?” 明荔腿间细嫩的皮肤还是红的。 “你让我今天怎么骑马?”她气得伸腿踹他。 “我带你。” 明荔不屑:“才不要。” 他这种正规培训的马术,哪有她的好。她可是和荔枝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王若若和谢舟打闹的嗓音,他们已经起来了。 生怕这俩活宝又做什么文章,明荔推了把宋瑾砚:“你先下去吧,别让他们想歪乱造谣。” 宋瑾砚挑眉,笑了声。 言下之意,倒也不是造谣。 “哎呦,砚哥竟然还没起呢?” 为了散味,窗户是开的。 谢舟的声音是从楼下的后花园传上来的。 “你快去快去!” 生怕他们下一句就蹦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明荔不停推宋瑾砚。 直到他先离开,她才火速下床。 小跑着找到个大盒子,将书桌、置物架、床边所有有关宋成睿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暂放在卧室衣柜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之后她会联系阿姨,能捐的捐不能捐的全都扔掉。 昨晚的经历,明荔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早晨梳妆费了些时间。 痕迹一挡再挡,最后明荔索性摆烂,抬步走到桌前,哗啦打开衣柜。 里面成片的骑装映入眼帘,葱白手指挑剔地选了件高领骑装,扔到床上。 明荔出生时,时峥送了匹枣红小马,后见小姑娘喜欢骑马,干脆在宜城买下个马场让她兜圈儿玩。 她爱美,连骑马用的裙装都不愿将就,偏偏老人家愿意纵着,满衣柜的骑装都参考当地的民族服饰改制,针纹繁复精美,层叠的裙摆上还镶嵌着珍珠宝石。 这样就对了。 明荔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 红色骑装,满头长发扎了两根松松的麻花辫,随后戴上同色系的园顶骑帽,对着镜子愉悦地转了个圈。 她蹦跶着从楼梯下去,足腕上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和餐桌前喝着茶等待的几人对上视线,明荔挥手,弯起眼,自然地打招呼:“早呀。” 王若若正在抢谢舟盘里的糕点,两人打打闹闹,听见声音,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砰。” 王若若盯着从楼梯上款步下来的明荔,手中的叉子落在盘中。 连谢舟也忍不住多看几眼,随后掩饰般低头,目光略心虚地瞟了眼身侧的女友和宋瑾砚。 幸亏,也没人注意他。 “啊啊啊!”王若若兴奋地站起身,“夭夭,你今天也太太太漂亮了!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呀,我也要我也要!” 明荔背手蹦跶着过来,大方地说:“你也喜欢吗?你直接去我衣柜挑啊!” “可、以、吗!”王若若激动坏了。 “当然。”明荔欣然说,“这全是我外公找人设计改良制作的,我有好多呢,吃完饭你就去我衣帽间选呀。”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去!”王若若拖着谢舟就要跑,“你去参考参考。” 明荔挥挥手,“好呀,我先吃饭。” 厅内恢复寂静,很快又恢复他们二人。 明荔扫了眼宋瑾砚,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说:“你看我做什么,不吃吗?” 从刚刚开始,宋瑾砚就一直在看她。 是一种实质性的,露骨的,她不知怎么形容——一如昨夜她趴在他腿间时的眼神。 明荔为自己的脑补而恼起来,手肘撞他,“你别看我了!” 宋瑾砚手指从侧面缓缓抚她脸颊,“这件衣服很好看。” 明荔唇角翘了下,美滋滋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穿。” 宋瑾砚笑了笑,用着平常聊天般的腔调和她商量:“下次就穿这身,可以吗?” 明荔啊了声,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下次什么?” 几秒后。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老混蛋! “你想都别想!”她气得伸手去打他。 被拒绝了,宋瑾砚依旧云淡风轻,低头替她剥鸡蛋,放在明荔盘中。 明荔皱眉嫌弃:“我不爱吃鸡蛋,别给我。” “你这两天多补充蛋白质。” 他知晓她即将到来的生理期。 可惜。 不爱吃的东西明荔绝不多吃一口,她直接将鸡蛋丢回宋瑾砚碗中,“不要。” 宋瑾砚又将阿姨热好的牛奶递过去,温声道:“那就喝一些牛奶,阿姨说这是牧场新鲜挤出的牛奶。” 明荔这才嗯了一声。 “夭夭!”楼梯传来欢快的脚步声,王若若小跑着下来,站在餐桌前转了个身,“这件可以吗!” 王若若挑的是一件白色带有蓝丝刺绣的骑装,显得皮肤亮白,神采奕奕。 明荔捧场点头,“超级好看!” “那就这件了!”王若若兴奋地坐回原位,叽叽喳喳地夸赞明荔衣柜琳琅满目的衣服,作为选衣工具人的谢舟也姗姗来迟地坐回来。 两人在选衣上也有分歧,谢舟非看上一件粉金色骑装,王若若不停翻白眼:“我都不敢想象我穿上去有多土,他非说好看!” “那件我也不太喜欢。”明荔边笑边举起手边的牛奶,喝了一口。 下一秒,她捂住嘴,急切抽纸巾,直接皱着脸将牛奶吐了出来。 王若若吐槽的声音戛然而止,慌神问:“夭夭,你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需要叫医生吗?” 明荔摆摆手表示没事。 “到底…” 宋瑾砚突然打断她:“没事,可能是牛奶不合胃口。” “不对啊,”王若若有些奇怪地和谢舟对视一眼,“我昨天还听夭夭介绍,这边的牛奶很好喝呢。” “……”明荔的耳根早已经通红,暗恼地和宋瑾砚对视上,不停示意他接话。 后者面色云淡风轻,眉眼却带有露骨的轻佻。 啊啊啊啊老混蛋!她近期内还怎么直视牛奶! “你不会是…”王若若表情一变,倏地站起身,直看向明荔。 明荔心中咯噔一声,滚烫的温度甚至蔓延脸颊。 别人都算了,她可不敢保证王若若这个老司机会不会猜出来什么。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张口就说—— “我不是!” “怀孕了?”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第五十一章 ◎醋意。◎ 厅内鸦雀无声。 一秒后, 消化完王若若话里的信息,明荔松口气。她眨眨眼,面色恢复自然:“哦, 那不可能。” 闻言,王若若还有些失望。 “别想多,我就是早上胃口不太好而已。” “…好吧。”当事人这么不假思索,王若若只能相信,恹恹一耸肩。 危机解除后,明荔直接将牛奶放到宋瑾砚面前,眼神威逼他喝掉。 后者笑了下, 无可奈何接过。 对面的谢舟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宋瑾砚这样的人,不明来路的水都不沾,更别提人喝一口剩下的牛奶了。 谢舟又看了看身旁的王若若。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现在他还没能心无旁骛地接受王若若的剩饭剩菜呢。 原来这结婚…还能戒洁癖啊? 宋瑾砚来宜城还有工作在身, 君瑞宣发做的到位, 宜城又是老牌的旅游城市, 故而度假村开业以来, 哪怕是淡季也十分红火。 上午他要去实地考察,明荔则和他分道扬镳,带着谢舟王若若二人去了外公给她开的马场。 明荔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荔枝。 枣红色的马被时峥养得皮毛油光水滑,肌肉矫健,是一匹价值千金的良驹。 “这马不错啊。”看到明荔将马牵出的瞬间,谢舟的眼睛不由亮了亮。作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别的不擅长, 玩儿倒是行家。 他说不错, 那就真的是千里难遇的汗血宝马。 “那当然。”明荔摸了摸荔枝的鬃毛, 不客气地应下。 只是, 这只马的脾性也像全了自己。 太久没有回来看它,荔枝暴躁地扬蹄,还时不时冲明荔直哼气。 它暴躁,明荔则更暴躁了。 直接一掌拍到它脑袋,抬高声音:“反了你不成?” 荔枝鼻子哼唧一下,低下头委屈起来。 王若若看得直笑,谢舟则直接伸手也想撸一把,明荔忙开口制止,“不可以,它不让旁人…” 但已经晚了。 谢舟的手已经被荔枝喷了一手的鼻涕口水。 明荔默默补充后一个字:“碰。” 谢舟嫌弃地直甩手,王若若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 明荔拍拍马脑袋,冲王若若说:“荔枝不让碰,但它还有别的兄弟姐妹,脾气可好多了,你们自己去挑就行,会有人帮你们牵出来。” 说罢,她直接翻身上马,红色的骑装翩飞,少女马背上看下来,有种俾睨众生的娇矜和生气。 “我先去溜达两圈。” 话毕,明荔拉紧缰绳,夹紧马腹,荔枝欢快地嘶鸣一声,从小的默契让它顷刻间撒欢般扬起前蹄。 一人一马跳得极高,像是电影里主角出场时的慢镜头。 王若若张大了嘴巴,手肘碰谢舟,不由问:“哎,你可以吗?” 她记得谢舟的马术在一众公子哥里也算是上游的。 半天没等到回应。 王若若侧头看去,却见她这不可一世的男友瞪着一双眼,像是被震惊到了。 她顿时耸肩,轻啧一声:“当我没问。” 谢舟最受不了她的奚落,气得一扭头:“我当然也可以啊,这不分分钟的事?” 只是他好歹从小就接受正规课,还很有天分。 如今看明荔骑得和玩儿似的,他不由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昂贵的私教课是不是白学了。 恰好要走的明荔听到这话,轻挑一下眉,“哦?那我们比一比?” “……”谢舟沉默一秒,“我不和女人比。” “怕输啊?”明荔激他。 他顿时改口,“来来来,你可别后悔啊。” “可以啊。”明荔笑眯眯地把玩着缰绳,手一指:“从这,到那边的房子,一来一回,你看怎么样?” 谢舟望过去。 距离不小,房子几乎远到只有一个小点。 中间还有好几道栅栏。 谢舟谨慎地看了眼明荔:“你确定要和我比?”又强调:“输了可别找砚哥告我状。” 明荔嗤笑,“你放心。” “不会告状?” “我不会输。” 王若若一声令下,早已经蓄势待发的两人,便拉紧缰绳,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许久没有过这样自由如风的感觉。 哪怕宜城正值隆冬,冷风呼呼惯耳,凛冽刮在脸上,明荔却兴奋得全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 许是王若若还在看着,这次比赛谢舟倒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满脸严阵以待。 明荔笑了一声,姿态依旧闲散,不慌不忙地落后他一步。 荔枝倒是不满地嘶鸣一声,显然落后于别的马让它非常难以忍受。 明荔拍拍他,懒洋洋道:“急什么。” 眼前是一个半人高的栅栏。 她一夹马腹,整个人随着荔枝一起跃起来。 一来一回很快。 许是明荔始终落后一程,让谢舟放松了警惕。 在靠近起点几十米时,他扭头朝她露出一口白牙,表情含有“不过尔尔”的挑衅。 明荔眯了眯眼,殷红的唇角上扬。 忽而猛地一夹马腹,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荔枝,我们要加速了~驾!” 仿佛听懂了指令,荔枝欢快地长鸣一声。 谢舟还未反应过来。 身后的马蹄声便如雷鸣般靠近,少女红色裙摆宛如一道闪电,从侧面到眼前,径直往前冲去。 好家伙。 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反应过来的谢舟表情难看——这姑娘,指不定刚刚就故意在溜他玩呢。 他紧锣密鼓跟上,但明荔那样不要命的速度,他做不到也不敢做。 一瞬间,谢舟只想仰天长啸。 砚哥,管管你老婆!赢就赢,她还炫技! 带着疾风和飞扬的尘土,明荔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她皱眉往下看,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凛冽:“你怎么不躲?我就要撞上来了!” 她问的自然是宋瑾砚。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工作过来,身上的大衣规整笔挺,长身玉立,和马场闲散的氛围格格不入。 宋瑾砚抬着头,目光定定凝于她面上,哪怕满目尘土也不闪不避。 那双眼黑如深潭,牢牢摄住她:“那你会撞我吗?” 明荔抿了抿唇,别过脸道:“我是不会。”又扶了扶荔枝的毛,故意恐吓:“它可就说不定啦。” 身后马蹄声靠近,谢舟此时才到,脸都被寒风吹僵了。他搓了搓手,深吸口气。 王若若抱臂摇摇头,‘咦’了一声:“谢舟你怎么差这么多!” “你,”谢舟深觉上当,看到宋瑾砚,连忙下马去寻个公道:“砚哥,你老婆欺负人啊!她这马术和我们比,这不是满级大佬屠新手村吗?你管管啊!” 宋瑾砚却避开他的手,抬头仰视依旧坐于马上的明荔,悠悠叹:“我可管不了,我家可是她说了算。” “……”谢舟嘴角抽动一下。 “服了吗?”明荔下马,嘉奖地摸了摸荔枝的脑袋,余光朝谢舟睨去。 “服。” 被虐成这样,谢舟嘴再硬也不得不认输。 “快快快,”王若若早就忍不住了,上前就牵住马绳:“带我玩带我玩,我要拍照!” “你这叫骑马?你明明是想拍照。”谢舟一语道破。 “这不差不多吗?”王若若打他:“少废话,快点。” 谢舟朝宋瑾砚招手,“那我们先去那边。” 宋瑾砚颔首。 谢舟二人走远,这一处只留他们二人。 “这就是荔枝?”宋瑾砚抬起如羊脂白玉般的手,就要和谢舟一般抚上荔枝的脑袋。 明荔刚想要阻止,下一秒,话咽在喉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向生人勿进的荔枝一动不动地接受宋瑾砚的抚摸,甚至还狗腿地拿脑袋往上蹭了蹭。 “……”明荔一把拉过宋瑾砚的手,狐疑问:“你手上涂什么了?” “没有。” “它为什么不喷你?”明荔不可思议,恼得伸手就敲荔枝的脑袋:“它可是除了我生人勿近的!” 甚至当初宋成睿想要一试这匹千里良驹,也被荔枝喷了好几口气,被迫放弃这个念头。 宋瑾砚:“说明它喜欢我。” “我看就是见色起意!”明荔气坏了,跺了跺脚,“哪有我半分骨气?!” 宋瑾砚忍俊不禁,转头问她:“我能试试吗?” 明荔对自己的专属坐骑是有着独特占有欲的,除了她,没有人骑过荔枝。 她看了看宋瑾砚。 但是,如果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明荔轻哼一声垂下眼:“荔枝都喜欢你了,我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宋瑾砚喜欢极了她这幅别扭又大方的模样,伸手抚她冰凉凉的小脸,“我还不太会骑马。” “你早上不还说带我吗?” “只会一点皮毛,”宋瑾砚面不改色,“夭夭老师,带带我。” 明荔的虚荣心得到膨胀,她推了推宋瑾砚,“走,先带你去换衣服。” 这是外公为她买的私人马场,平时不对人开放。 她身上这种特制的自然没有男款,而马术服…明荔心中咯噔一下。 又觉完蛋。 宋瑾砚是临时过来的,肯定没有自带衣服。而这里的衣服,也是按照宋成睿的尺码做的。 毕竟曾经这里的年轻男士客人,也只有宋成睿。 明荔脚步倏地迟疑。 “怎么了。” 她愣住,脑中飞速运转——他们俩的身形,尺码,应该差不多吧,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吧… “没什么!”她火速摇头。 明荔将人带到换衣室,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新的,侧头打量宋瑾砚,“这个,你试试。” 宋瑾砚眼神停顿她面上,几秒后,唇角要翘不翘地移开视线,接过衣服。 明荔松口气,指着更衣室的门,面色自然地说:“你去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但不过刚转身,便被人从后拉住手腕,一把拉到近前。 “夭夭,”宋瑾砚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 明荔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止,又在下一秒差点跳出来。 她听见宋瑾砚沉声反问她:“谁教你拿旁人的衣服来糊弄我的?” 明荔唇瓣张了张。 她头皮发紧,目光落进宋瑾砚的眼中,不再是清淡的,温柔的,反是压抑,沉郁,甚至是挫败。 明荔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从没想过,宋瑾砚会有类似于挫败的情绪。 甚至因为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再难以克制下去。 心中慌乱骤起,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你们身形差不多,而这里只有他的尺码…” “嘘。”宋瑾砚的手指挡在她唇边。 明荔眼睫莫名颤动一下,口中的话音也消散。 宋瑾砚望进她眼底,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和她说:“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一个字。不然我真的会后悔,多年前那场马术课。” 他突然停顿,随即平静说出后面几个字—— “怎么没能要了他的命。” 第五十二章 ◎老公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明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倏地抬头。 脊背因赛马而起的薄汗变凉, 沁出一层寒意。 最后宋瑾砚让助理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进了换衣室。 明荔难得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看着手心的纹路, 神色怔松着,脑中有些乱。 那日宋成睿说的话,再次浮现于脑海,结合刚刚宋瑾砚说话时,轻而淡的语气。 明荔再不相信,也不由心乱起来—— 当年那次事故,真的是宋瑾砚安排的吗? 如果真的是呢…那岂不是已经犯法了! 明荔手指揪紧衣袖, 上面精巧的金丝绣纹已经被她扯坏。 直到脚步声渐近。 她抬头,和换上英式骑马服的宋瑾砚对上视线。 男人穿衣清瘦,但在这一套骑装的衬托下,却显得肌理分明。 尤其胸膛和大腿, 黑色紧身的设计, 勾勒极其英挺的肌肉, 格外惑人, 连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都仿佛古老神秘贵族绅士,优雅而矜贵。 明荔却想到了小时看得吸血鬼漫画。吸血鬼表面温文尔雅,背后却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 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脑袋被来人手指轻叩,“想什么?” 明荔忙抛去乱七八糟的杂念,眼神飘忽不定地挪开。 她不是能藏住事的人, 宋瑾砚抚她脑袋, 带了些压迫:“有话就说。” “那我真说了?” 宋瑾砚侧耳聆听。 他向来是个情绪自控力强到可怕的人, 这一来一回间, 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仿佛刚刚那种骇人听闻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你犯过法吗?”明荔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观察宋瑾砚的神色。 有数秒的沉寂。 明荔的心甚至都因为这几秒而悬起。 直到愉悦的笑声自头顶响起,宋瑾砚半俯身,盯着她:“若我说是,夭夭打算怎么办?” 完了。 明荔呆愣着,脑中底线摇摇欲坠。 直到望进宋瑾砚戏弄的眼底,她反应过来,气得伸手打他:“我怎么办?我当然报警把你抓起来!” “好狠心,”宋瑾砚可惜地叹了声,“就这么大义灭亲么。” 明荔不理这些,依旧瞪着他,“宋成睿惊马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宋瑾砚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淡淡问:“他和你说过什么?” “你就说是不是。”明荔执着地想要这个答案。 她实在不想相信,少时那样光风霁月的宋叔叔,会做出这件事。 “不是。” 卡在胸腔的气瞬间就通畅了,明荔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最好不是。” 他说,她就信。 明荔主动伸手,环抱住宋瑾砚:“你最好不要把我的叔叔滤镜全部打破。” 宋瑾砚垂落眼,“但的确是我手下的人做的。” 明荔一僵。 “但我并不知情。” 宋瑾砚表情略沉思。 那年宋成睿即将成年,不可否认,这个侄子在商业方面确有才能,在集团初露锋芒后,他手下便有人沉不过气,操之过急。 给马下药这件事,做的愚不可及。 若是成功也就罢了,最后却还是打草惊蛇,一事无成——为此自己自断臂膀,身边得力的人被换,最想吃下的业务,也全都作为资源置换,交于了对面。 这是宋建业对他秘而不宣的惩罚,罚的就是用人不善。 也是那一次。 宋瑾砚终于对明荔有了切实的印象—— 一个执拗到有些傻的小姑娘。 其中九曲十八弯的缘由,明荔并不想知道,只要这件事不是宋瑾砚主观去做的,她便能接受。 再来到马场时,被喂了好一会草的荔枝兴奋地抬了抬腿。 “你上去。”明荔抬了抬下巴。 宋瑾砚上马的动作很娴熟,行云流水,优雅矜贵。 荔枝甚至欢快地抬头叫了一声。 “……”明荔嘴角抽动,忍不住又敲她一下,“有点出息行不行?” 宋瑾砚则弯腰,直接将她抱了上来。 明荔还从没和人共骑过一匹马,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你,你还是让我下去吧。” “怕了?” 明荔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怕?” 宋瑾砚笑着从后揽住她,“那开始?” “我速度很快的,你一会可别掉下去哦。”明荔恐吓他。 宋瑾砚凑近她耳畔,很轻地问:“那夭夭会救我吗?” 明荔哼一声:“看心情。” 宋瑾砚却没那么愉悦地掐她腰上的软肉,“救不救?” 明荔感到痒,却闪躲不过。 脑中一根筋,还没弄明白宋瑾砚在执拗什么,只能不耐地说:“救救救。” “我要开始了,你抱紧我。” “嗯。” 明荔眼珠转了转。 带着恶作剧一般的心思,突然一拉缰绳,荔枝得到指令,猛地扬起前蹄跳起来,随后暴风一般冲出去。 这要换做普通人,哪怕会点马术,都得被吓得喊出声来。 而宋瑾砚,没有喊没有叫,甚至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在她耳畔,愉悦地笑了出来。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怎么比她还疯! 清瘦隐有青筋的手掌揽紧她腰,宋瑾砚声音传来:“可以再快点。” 已经很快了啊! 明荔头一回对自己的速度产生了怀疑,这明明比刚刚和谢舟比赛时还快! “不敢吗?”他太知道她的脾性,一句话让明荔一夹马腹,示意荔枝加速。 甚至连耳边的风都呼啸着卷起。 这样的速度甚至已经到了明荔的临界点,甚至昨夜被他磨蹭的腿间都被颠簸地隐隐作疼起来。 但背后宋瑾砚的心跳声,伴随着自己的共振。 明荔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直直冲击着她的心脏和大脑,她甚至不想停下来。 前方有高高的栅栏。 荔枝跃起的瞬间,明荔的心脏甚至停跳一拍。 同一瞬间,她的脸被宋瑾砚往后掰。 后者气息炽热的吻落上来,带着和飓风一般势不可挡的侵略性在她唇腔中搅动。 明荔唔了一声,全身都带有一种酥麻的颤栗感。 马蹄落地的瞬间,荔枝终于减速。 宋瑾砚却始终控着她的脸,不让动弹。吻顺着唇瓣,来到下颌,耳珠,冷热交替。 明荔还未从这惊栗的刺激感中回过神来,含有水意的眼瞪向宋瑾砚。她也被扮猪吃老虎了! 后者沉静的双眼有种深不见底的色彩。显然,他也很享受这种不要命的刺激感。 明荔缓缓调整着呼吸,拍拍荔枝示意回去。 “我腿疼,不能骑了。” 宋瑾砚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怜惜地吻了吻她额头:“回去我给你上药。” 明荔嗔怪:“还不都是怨你?” “怪我。” 临近中午,谢舟才牵着马,带着王若若回来,面上颇有些生无可恋。 显然,骑马是次要,给女友拍照才是主业,偏偏还没换得王若若的好脸色。 “这都拍的什么东西啊?”王若若翻着相册吐槽,“这什么?我脸怎么这么大?” “还有这张,你拍马还是拍我?!” “我腿有这么短吗?” 谢舟讪讪摸了摸鼻子:“你不就长这样吗?” 这句话堪称点燃引线的火炬,王若若脸色大变,怒得拎起谢舟的耳朵,喋喋不休。 明荔喝着热茶,终于忍不住道:“若若,你不介意地话,我给你拍几张?” “当然可以!”王若若眼睛一亮,她上前就来拉明荔的手,说:“走走走。” 直到休息室内恢复安静,谢舟才终于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对上宋瑾砚视线,比了个大拇指:“砚哥哥,还得是你啊,把起妞都不要命了。” 刚刚他可是和若若在另一边目睹了全程。这种马上刺激运动也是能玩的?一般人心脏病都得犯起来吧! 宋瑾砚放下茶杯,看他一眼。 谢舟反应过来什么,讪讪闭上嘴。也是他平时口没个把门的,明荔能随便开玩笑吗? 那显然不能。 马场上,王若若看到手机照片的瞬间,惊艳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哇,夭夭你怎么这么会拍照啊?这p都不用p啊,你学过吗?” “算是自学过一点,你喜欢就好。” 明荔正对着茫茫的冬日草原,调焦距和光影拍照。 “我可太喜欢了,这技术谢舟那个猪脑子十年也学不来啊。”王若若惊叹,“这组照片我喜欢,我要发微博了,我艾特你,你介意不?” “微博?”明荔凑过去看。 这一看,才知道王若若竟然是名媛圈里的顶流,平日只是分享一些日常,微博都有百万粉丝。 明荔惊叹:“你粉丝好多啊。” 王若若笑了:“就发发日常,也不知道怎么火的。” “……”这让怎么用心做视频,账号的流量都不温不火的明荔狠狠酸了一把。 “你微博是什么?咱俩互关呗。” 明荔盯着屏幕,突然起了个念头。她拿出手机,将自己拍视频的小号给她,“你艾特我这个账号吧。” “咦,你发了这么多啊。”王若若点进去关注,手指滑动屏幕:“你这视频,做的好用心啊!” 明荔郁闷地看着自己的三百二十一粉丝,摆摆手:“不提也罢。” 王若若则掐她脸:“你这张脸露一下都是乱杀,信不信放张照片上去立刻就火?” “我就不能靠实力吗?”明荔垂下脑袋。 王若若美美将照片点了发送,随口就说:“脸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而且你拍人也真的很有天赋!” 一语点醒梦中人,明荔怔愣一下,突然,豁然开朗。 一直回到家里,明荔就在琢磨这件事。之前火的时候还不把流量当回事,现在三百二十粉丝则直接将她拉回现实。 既然想拍好记录片,这条路必定十分漫长。如今她遵从陆一惊说的,先自己拍,自己试。 但这样的过程实在过于漫长和冷清,尤其王若若随便分享日常的账号都能甩她十条街。 明荔也想要得到关注和反响。 之前她怕流量带来是非,现在则发现,作品发出来,是非也好,评价也罢,都不算什么。 没有人光顾的冷场才是最可怕的。 怎么样才能让大家注意到自己的账号呢? 明荔脑中神经跳动一下。 突然,她缓缓侧头,将目光投向宋瑾砚。 男人正站在窗边接电话,长身玉立,神色淡漠,只偶尔应答一句。 他甚至只是随便站立,都好看的仿佛西方浓墨重彩的油画。 明荔呆愣了几秒。 忽然,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冒了出来。 宋瑾砚这种神颜发网上,再加几个#霸总#高干#贵公子标签,再配一段带感bgm,自己还不能火吗? 肯定大火特火啊! 这种又不用她费心思出镜,又能一本万利的事简直世间难寻。 既然脸是实力的一部分,那老公也是啊!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一下呢? 明荔突然悟了。 第五十三章 ◎别发大水了。◎ 明荔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直觉告诉她, 这件事就该先斩后奏,而不能提前和宋瑾砚商量。 她几乎可以想象,若是事先和他说这件事, 其结局只有两条—— 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二,和她谈条件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光是想想,明荔就已经生气了。 而偷拍不可取。 宋瑾砚的敏锐力强到可怕,被发现了可就几张嘴也说不清了,到时她又得和他老实交代,事情还是办不成。 几番权衡下, 明荔决定光明正大地拍。 趁着宋瑾砚还在打电话,她直接举起相机,半蹲下找角度,对着落地窗边长身站立的男人咔嚓拍了一张。 他看起来是淡颜, 骨骼立体度却高, 侧面拍去, 眉骨和鼻梁呈现英挺又深邃的弧度, 配合着光影,就这么随手一拍就能出片。 明荔看着成品,眨了眨眼,心口快了一拍。 不愧是她自小到大的审美标杆,也太上镜了吧。 这种长相,就算破产了去做男模也饿不死啊。 可惜下一秒,男人便有所察觉, 侧头, 视线自上而下睨过来。 明荔抓住机会, 顺势竖起手机, 又连续拍了几张。 她开的是实况。从侧颜转到正面,连看过来的微表情都拍的清楚。 宋瑾砚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淡漠,转为微愕,继而询问。 行云流水,又恰到好处的自然。 明荔满意极了。 p都不用p,角度也不需要找,这种级别的模特在哪里找? 须臾,宋瑾砚挂断电话,抬步过来,看向明荔的屏幕:“拍什么?” “今天若若说我拍人像的技术不错,”明荔早已经找好措辞,自然地说:“我拿你练一练手呢。” 宋瑾砚倒是显得有些兴致,“我看看。” 明荔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托腮美滋滋地说:“好看吧?” 宋瑾砚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你喜欢就好。” 明荔:“平时怎么不见你拍照啊?” 这么多年,她还真没看到过几张宋瑾砚的照片。甚至他坐到这个位置,网上也没有一张流传出来。 “没有这个必要。” 言下之意,他不需要靠脸吃饭。 明荔撇撇嘴,心说,你不靠,我靠。 她笑容妍妍,手指摇了摇他的衣袖,“你戴上眼镜,我再给你拍几张好不好?” 宋瑾砚眉头微挑,探寻的目光落下来,不置可否。 “……”明荔强装镇定,松开手,“不答应算了。 她脑中急转,几乎是用尽所有智商斡旋:“可惜,我也想将有你的照片做成相框呢。” 宋瑾砚微凉手指抬起她下巴,“又没有不答应你。” 明荔心花怒放,面上仍沉静地应了一声,“那我们换个地点,开始吧。” 整个午休时间,明荔便拉着宋瑾砚,从书房拍到卧室,从楼梯拍到后花园。 欧式装修的城堡,简直就是衬托宋瑾砚最好的背景。与身俱来的贵公子气息,扑面而来。 “你抬一下眼镜,再看镜头,对对对,就这样!” 对上宋瑾砚漆黑又深邃的眼,隔着相机,明荔的心跳都错跳一拍。 “你再扯一扯领带,然后走近,对就这样!!!” 明荔低头,呆愣地看着成片,心中轻叹,这得迷死多少人啊? 很多时候,艺术家将镜头下最得意的模特称为缪斯。 而明荔的“缪斯”本人,惯常的好脾气似乎也终于到了尽头,宋瑾砚整理好衣服,问:“夭夭,可以了吗?” “嗯…”明荔摩挲设备,念念不舍地应了一声。 她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会不会没有下次了? “还有下次。”宋瑾砚仿佛有读心术。 明荔眼睛晶亮:“什么时候!” “婚纱照。” “啊?”明荔懵了。 宋瑾砚:“嗯?” 她脸颊后知后觉涌现红色,“…好吧。” 宋瑾砚来宜城的日程非常紧,后两天还要带明荔往北,去禾尔木玩雪,故而工作要在今天内完成。 陪着她胡闹了一个中午,午后便又去了度假村。 “夭夭,我要和谢舟出去逛一逛,你去吗?”王若若睡过午觉,过来叩门。 明荔正坐在电脑前剪辑调滤镜,不假思索就说:“我有点累,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王若若应了声好,“哦夭夭,我那条微博火了,我刚刚看到你的账号粉丝涨了好几百!” “真的啊?”明荔眼睛一亮。 “对,你自己看看吧。”王若若的声音已经远去,“我好好休息,我和谢舟出门啦。” 明荔匆匆应了声,目光便从电脑上移开,快速打开手机,微博显示99+条消息。 涨了很多粉丝,更多的是私信,问她接不接私拍。而自己曾经做的记录片视频,也突然多了很多夸夸! 明荔抱着手机,兴奋地趴到床上滚了一圈。 啊啊啊! 这还只是王若若的一个小艾特啊,她要是把宋瑾砚当做作品发上去,这得吸多少粉啊! 兴奋完,明荔挽起头发,小跑到电脑前,准备对着屏幕大干一场。 而宋瑾砚实在太让她省心了,五官,身材无可挑剔。 只需要随便调一调光影,色调,就是完美的成片。明荔今天拍了有上百张照片和视频,足够她发一阵子了。 明荔用着前所未有的高昂情绪,精心筹备剪辑,又去各大视频软件学习热点素材。 终于在傍晚前,做出了成片。 从宋瑾砚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开始,光影被她调成半明半暗的模样。 再就是理袖扣下楼梯的全身镜头。 随意几步,就满是贵公子的淡懒和松弛。 最后是书桌前抬眼镜的镜头。那双眼深邃,却又满是居高临下的淡漠和疏离,仿佛万物都不能入眼。 再配上一个卡点bgm。 明荔托腮,来来回回看自己的作品——太完美了,她简直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下午五点十八,在宋瑾砚回来之前,明荔掐着一个吉利的时间,在各大平台,点击发送,配文[感觉至上] 看看。简短有力。 明荔发完,便火速退出软件。 心跳突然乱跳起来,她拍了拍胸口,“稳住,别怕,不会怎么样的。” 明荔选择先斩后奏,便是知道这件事被宋瑾砚发现,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但她自小闯祸到大,有一定的抗压能力。 后果这件事,她一般会在报应来临时才会考虑。 王若若和谢舟二人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夭夭,我们回来啦!”一进门,王若若便大声呼唤,“你休息好了吗?” 银铃叮铃铃想起,明荔小跑着从楼梯下来,望了望门外,微松口气,“休息好了。” “咦,砚哥哥还没回来吗?” 明荔撩了撩头发:“没吧。” “啧,大忙人啊。”谢舟放下满手的购物袋,累得往沙发上一躺,“什么时候吃饭?好饿。” 厅上正在准备饭菜的阿姨笑道:“就快好了,等姑爷回来了就吃。” 听到“姑爷”二字,明荔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明荔的手机始终在不停震动。震到她手心都在发麻。 她知道视频大概率会火,但火爆程度,好像超乎了她的预期。 从视频发出去之后。 这以往宛如死水的流量,似乎突然就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了。 点赞,评论,转发都呈直线上升。 明荔像是踩在云端。既兴奋,又紧张。 突然,有电话打来,看到来电人的瞬间,明荔心头突突一跳,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猛地将手机抛给谢舟,“你接一下。” “啊?”谢舟愣了,“混蛋老男人,谁啊?骚扰电话吗?” “……”明荔硬着头皮:“我忘记改备注了,是宋瑾砚。” “噗。”王若若笑出声。 “哦——”谢舟秒懂,“吵架了是吧?” 他接通。 明荔撩起眼皮,紧张地看着。 谢舟按了免提,懒洋洋一声:“喂?” 那头有瞬息沉默,“怎么是你?” “我也在的!”王若若忙出声。 “夭夭呢。” 王若若:“在旁边。” “她怎么不接电话。” 王若若看向明荔,后者比口型,“不方便。” “哦,她说她不方便。”谢舟说。 明荔:“……” 宋瑾砚忽而低低笑了一声,“是哪里生我气了?” 这声音,酥得王若若啧啧一声。 明荔眨眨眼,后知后觉他没有发现视频的事,才若无其事地起身抽回手机,“我在呢,你有什么事?” “晚上我有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明荔终于放松下来,懒懒哦了一声。 简短说了几句,她挂断电话。 “是哪里生我气了~”王若若学着宋瑾砚的语气,和谢舟笑作一团。 明荔有些恼地站起身:“吃饭了!” “来了来了,”王若若懒洋洋起身,眼睛还没离开手机,突然,她深吸口气,嘴巴像是塞了个鸡蛋般大,“卧槽!” “怎么了?”谢舟侧头。 王若若盯着手机屏幕,“这个人是不是和砚哥哥撞脸了?” “啊?谁能和他撞脸啊,这么有难度一件事。”谢舟伸脖子看过去,随即一声:“卧槽!” “夭夭,你快来看啊,这个人好像砚哥哥啊!” 明荔听着她手机里传来的熟悉的背景乐,也不回头,加大步伐就往餐桌前走。 “诶你怎么不看…卧槽!”王若若抬头又低头,对比着视频和眼前的陈设,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谢舟:“这个,是不是就是砚哥哥啊?” 谢舟也懵了半天,“…感觉至上?这么——骚的吗?” 想起什么,两人猛地抬头看向明荔。 “天呐。” 餐桌上,王若若长吸一口气,“砚哥哥竟然是不知道啊?” 明荔用筷子一下下碾着米粒,“就是要让他不知道嘛。” “狠,狠人。”谢舟朝明荔竖起大拇指,惊叹:“这么多年,除了席二,也就你敢在砚哥面前撒野了。” 甚至席二也不知道被宋瑾砚整了多少次。 “你们不是说,他脾气好吗…”明荔声音越来越弱。嗯,这话她自己也不信。 “那只是表面的啊!平时一些小事笑笑就过,这件事…”谢舟想了想若是自己这般做的后果,那可能就是被宋瑾砚整得一年都在谢家禁足吧。 明荔咽了咽口水,“就是上传一个视频而已,他不会这么小气的。” “但是,你自己看看评论…”王若若递上手机。 [苏培盛,封妃,给我封妃!] [准备好,凤鸾春恩车今晚来接] [一流的帅哥,下流的我色/色/色] [这么帅,和我谈,马上] 最要命的是顶赞的一条。路人以为明荔是摄影师,评论:[三分钟,速速把这个模特联系方式交出来!] [原来是男模吗?] [在哪里点啊?] 明荔脊背发麻,抬眼和王若若对视。 “砚哥哥要是知道自己成男模了,你说他会怎么罚你?”王若若掐了把明荔水嫩的小脸,吹了声口哨,低低在她耳畔道。 明荔:“……” 天不怕地不怕的明大小姐,在这一秒,感觉到了阴恻恻的风从脊背吹过。 “不过呢,”王若若突然坏笑一声,“我还有法子。” 明荔求救的目光充满希冀地望向她。 直到王若若拉着她往楼上去,从五个行李箱其中之一,神秘地拿出一个粉色盒子,“拿去吧,不谢,放心,这是新的,我自己都没试过。” “这都什么啊?”明荔手摆弄着盒子,皱着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呀,增加情趣的小玩意儿啦,”王若若拍拍她的肩,压低声音提醒:“记得垫个垫子,别发大水了。” 明荔:“……?” 第五十四章 ◎更想试试别的。◎ 明荔满脸懵地回到卧室, 打开这个精巧又神秘的粉色包装后,表情懵了下——这什么,蓝牙耳机吗? 直到“秒-潮”两个字跳出来, 映入眼帘。 明荔眼皮猛跳一下,快速就将盒子阖上,扔了出去。 有时候,有这么一群“贴心的”朋友在身边,明荔是真的想报警。 秉持着祸到临头再考虑生死的咸鱼心态,明荔又坐回电脑前,开始剪辑后续的视频。 与其杞人忧天, 不如趁着宋瑾砚没有发现,再狠狠捞一波流量。 宜城的天暗得晚,但一旦入夜,温度甚至比京城还要凛冽几分。 车内开着空调, 窗户起了雾, 看不分明。 提前一刻钟, 冯特助收到宋瑾砚的消息, 就已经开车等在酒店门外。 这次与其说是出差,不如叫做公费旅游。boss的目的更像是陪小祖宗回娘家,工作就是顺带的事。 到了年底,各项工作纷繁复杂,倒是难得轻松一回。 车中放着音乐,冯特助闲适地晃着腿,低头刷手机。 突然。 手机紧急嗡动, 显示公关部那边打来电话。 要命。 冯特助额角跳动一下。 这公关平日要么风平浪静, 这一有事儿, 可就是焦头烂额的大事儿啊。 做足了心里准备, 冯特助深吸口气,接通电话依誮。 …… 一刻钟后。 宋瑾砚笔挺的身形出现在车前。boss的时间观念向来好,几乎分秒不差。 冯特助下车开门,硬着头皮和宋瑾砚问好:“宋总。” 宋瑾砚颔首,俯身上车,面色一如平常沉静。看来,网上的事还没人敢和他说。 冯特助抿了抿嘴,暗恨公关那边鸡贼,自己不出面,竟要他面临风暴。 轿车行驶在宜城夜晚显得略微冷清的街道。 满腹的话在肚中滚了个圈,最终,他斟酌着开口:“宋总,您平时玩微博吗?” 宋瑾砚开了点车窗,散去从宴席下来的气息。 闻言抬起眼睑,“不玩,怎么了。” 他记得冯晟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 “哦。”冯特助默然。 想起公关那边问的问题——大boss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个人营销策略? [感觉至上]四字,难道有什么玄机?公关部是不是要组织集体学习? 冯特助将视频上下来回看了十遍。 以一个直男的视角,也没有看出任何“玄机。” 思考良久。 胆大包天成这样的,也只有boss家里那个小祖宗了。 祖宗就是祖宗,一闯祸就能把天捅了。 几番权衡之下,冯特助将手机往后递,上面还是微博的页面。 他用尽量公式化的语气说:“宋总,公关部想要征询您的意见。” “——是否需要我们的官方号去认领一下您。” 车厢内,一时只剩下视频点开后的背景音。 是各大视频软件爆火的卡点音乐。 冯特助平时没空刷短视频,之所以知道这个音乐,还是总裁办的同事有次外放视频,他听了一次。 很魔性,很洗脑。 彼时同事啧啧惊叹:“又是一个擦边男,不过我爱看。” 后头的音乐声戛然而止,男人竟还笑了一声。 “……” 冯特助却感觉有冷汗从脊背升起。 他摩挲方向盘,镇定地自问自答:“我想您应该不需要…‘认领’,我去回了公关部。” 没有人应答。 冯特助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能把boss气到这么失风度的,也就只有明荔那小祖宗一人了。 “那个。”他继续道:“您好像还上了平台热播榜,我找公关把热度降下…” 宋瑾砚:“不必。” “…啊?”冯特助摸不着头脑,却默默踩油门,提高了车速。 他受不了了! 这风暴还是小祖宗您自己直面吧- 明荔抱着抱枕,心不在焉地坐在厅前。电视开着,正放着电影,是一部喜剧片。 王若若看得开心,嘻嘻哈哈地和谢舟笑作一团。 明荔努力专注,右眼皮却跳了一下又一下。 “夭夭,你怎么不笑啊?” “……”明荔:“…我也想笑。” 手机热到发烫,嗡动声就没有停止过。 一开始还是喜悦,到现在则是有些恐慌了。明荔悄悄看了一眼,不算其他平台,微博点赞已经有二十多万了。 私信也爆了,其中甚至有大片的经纪公司或mcn机构,均来打探宋瑾砚的消息。 “宋男模”一战成名。 “哎呀,怎么啦。”王若若拍拍明荔的肩膀,“不是教过你法子了吗?” 明荔面无表情:“那也叫办法?” “当然,效果可是一绝。” “什么办法?”谢舟听着她们的加密对话,突然来了兴致,“下次我要是哪里惹到砚哥了,我也学一学。” “……” 王若若发出一声爆笑,明荔无语看天。 “边儿去。”王若若将谢舟推出去,拍了拍明荔的肩,“你就信我,你只要用我给你的东西,砚哥哥绝对可以消气。” “是吗。”几人背后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什么东西?” 与以往无异。 只是,他开门时,带进来一阵冷风。 几人的脊背同时寒了一下。 王若若:“…一点点小惊喜而已。” 宋瑾砚淡笑一声。他进门,脱去了大衣,目光不经意从明荔面上平缓扫过。 后者鹌鹑一般低下头。 王若若也有些受不住地缩了缩脖子,另只手在背后疯狂扯谢舟的袖子:“我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去吧?” 明荔:!!! “不行!”她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电影还没放完呢!” 她比眼神“救救我救救我。” 王若若默默回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拖着谢舟:“走了!” 宋瑾砚侧头笑了下,“夭夭好像不想你们走。”他的手还带着外头冰凉而凛冽的寒气,搭在沙发沿,轻轻从明荔脖颈抚上脸颊,“对不对?” 明荔打了个激灵,强自道:“对啊,这还早呢…” “还不让人有点夜生活了?”王若若拉着谢舟跑得飞快,还不忘回头招招手,“Good night~” 身侧沙发下沉些许,是宋瑾砚坐到了她身侧。明荔梗着脖子,屏息凝神盯着电视。 宋瑾砚也随她一起看着电视。 电影到了最经典好笑的场景,可惜,也没人笑。 一直维持了有一分钟。 明荔的心里素质,只能支撑她到这一秒。 她终于沉不住气,手指牵住他手指,用尽她以往使惯的把戏,委屈巴巴道:“对不起,我错了。” 宋瑾砚掌心还是冷的,明荔不由瑟缩一下。 “小骗子。” 明荔瞅他:“我没有骗你,相框也是要做的。”她小心翼翼说:“这都怪你啊,怪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会火的…” 宋瑾砚气到发笑:“那我要不要继续给你拍?” “真的吗?!”明荔眼睛一亮,直觉天降馅饼。 脸颊被重重掐了一下,宋瑾砚淡淡说:“平时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明荔还当真思索了片刻,“一般般而已。”她比起一根手指:“再惯一点就更好了。” “这次发我照片,下次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也没人买的起啊…”明荔轻轻嘀咕。 但她很快就为自己这冥顽不灵的态度,付出了代价。 “啊混蛋放开我…”明荔晃荡着双腿,不停挣扎。 “嘘。”宋瑾砚抱着她上楼,手指卡进她唇腔,“三楼听得见。” 人都要没了还管什么脸,明荔试图抱住门把手,想要喊王若若,唤醒她最后一点良知。 “留着点力气。” 关上门。 明荔的双手被宋瑾砚用领带绑了起来,因为她的指甲在楼梯上,划到了他的脊背。 情况实在被动,她彻底哑火。 刚刚在厅上,宋瑾砚是刻意克制过情绪的。 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淡下眉眼,站着问她:“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明荔靠着床头,两只手被绑在一起,黑领带衬着雪白的肌肤。 那副嚣张撒野的神色是没有了。 她心虚地摇头。 明荔观察暗色灯光下他平淡却暗藏欲-色的脸,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能怎么惩罚她… “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一笑而过么…” 宋瑾砚:“然后等你下次把我明码标价卖掉?”他俯身,掌心托起她后脑,循循道:“犯错不长点记性,下次还敢怎么办?” 明荔实在周旋不过,耍赖不行,求饶也不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受不住这憋屈,还不如将脾气痛快发出来。 “宋瑾砚,我不就拍了你几张照片发网上吗,我就想引点流怎么了?你和我计较什么?” 明荔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甚至回瞪向宋瑾砚,满脸“我没错”的理直气壮,指责道:“你实在太小气太不男人了!” 宋瑾砚任她骂着。 直到明荔词穷,嗓子也有点哑了后,他才问:“说完了吗?” 明荔:“…说完了!” “第一,你未经允许,侵犯我的肖像权,我若是依法追究,哪怕你是我太太也无法逃脱这个法律责任。” 明荔:“……” “第二,我生气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尤其我没有被曝光的需求,而不是你口中的‘小气’。” 明荔:“……” “第三,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吗?” 宋瑾砚盯着她,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还是你不需要我,更想试试这个?” 话毕,他很轻易地从上次的抽屉里找到王若若送的小玩意,修长干净的手指把玩上面的硅胶头。 明荔石化当场。 祸到临头,脑中竟只有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总是死性不改,把东西放到一个地方? 第五十五章 ◎心脏的跳动。◎ 机械嗡嗡的响动声, 很轻微。 明荔黑亮的眼眸中,带有失神而又清晰的潮意。 有那么瞬间,卧室天花板似乎都随之而扭曲模糊起来。 她甚至分心思感慨工具的发明, 科技的进步。 使得她不得不颤抖地正视自己。 走神引来宋瑾砚的不满。 他潮热的手掰正她的脸颊,迫使她直视,漆黑的眼深邃,克制。 一如,她好像是他办公桌上的公文,合同。 下唇快被咬破,宋瑾砚手指撬开她唇腔, 斯文地笑着说:“咬我。” …… 如果时间倒回一天,她扪心自问,还敢这么做吗? 不敢。 明荔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次日早晨,宋瑾砚没有叫醒她, 连去禾尔木的行程都暂时推迟。 明荔脑中昏沉。 连梦里都是那种失控到近乎要迷失自己的漩涡。 再醒来时。 她盯着天花板, 发了许久的呆。 床单是新换的, 由宋瑾砚亲手铺上, 因为明荔并没有将王若若说的,垫个垫子放在心上,其结果可想而知。 …… 后台太多的消息和点赞,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明荔心有戚戚地充电,开机。 也不知宋瑾砚怎么处理的——可别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当明荔看到,打开便是99+,粉丝一夜疯涨几十万后的账号后, 还是屏住呼吸, 激动得心口猛跳一下。 宋瑾砚气归气, 但却没有将视频限流下架!值啊——一晚就换宋瑾砚露脸引流。 明荔当即将昨夜流的泪抛在脑后, 美滋滋地看着账号。 趁着现在流量还在,她就可以好好做作品,接受大家的评价了! 针对评论区广大网友老公老公的喊,明荔带着些醋意地回复:[他不签公司机构,不接约拍,平时工作忙,专注三次元] 立刻便有网友问:[呜呜呜老公以后还出镜吗?] 明荔皱眉。 怎么回事?就没人看到她精湛的运镜和拍摄技术吗? 而且。 他,是,她,老,公。 明荔嘴巴翘起来,用力敲屏幕:[他已婚。] 这一发出去。 评论又迅速炸起来。 [那介意三个人一起生活吗?] 明荔:“……” 她面无表情放下手机,喜悦被冲散,反而从心底蔓延起一丝不爽来。 低低的气压一直持续到换衣下楼。 尽力忽略王若若那看好戏的眼神,明荔紧了紧衣服,在餐桌下用腿撞了下宋瑾砚的,像是撒气。 后者看过来。 沉默被王若若打断,她兴致勃勃地问:“夭夭,你会滑雪吗?” “不太会。”明荔陷入回忆。 还是十六岁跟在宋成睿后面学了一点。 那时宋成睿在北欧留学,她陪他去雪山滑过雪,也是那次,大雪封山,宋成睿突发高烧不退。她给他衣服取暖。 从此开始惧寒,就再也没有滑过雪。 “没关系,砚哥哥很厉害,让他带你,小时候就是他教我的呢。”王若若说。 明荔瞅了宋瑾砚一眼,“你很厉害?” 他笑:“还可以。” 明荔一点也不信。他说的可以,大概就是普通人眼里的精通了。 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冒出来。 哪怕从前和宋成睿在一起时,明荔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条件。但遇上宋瑾砚这样的,没点心里素质,还真是容易自惭形愧。 索性,明荔从不内耗。吃过饭后,便兴冲冲地开始即将的旅行。 从宜城再往北,开车两个小时,便到了著名的冬日旅游打卡点,禾尔木。 和宜城离得不远,明荔听过多次,却没有找机会去过。 一路上她找机会就拍照,准备作为vlog的素材——明荔想要尽可能地多去尝试视频风格。 车上,王若若突然噗嗤笑出声。她正在翻明荔视频下面的评论,“哎呀,夭夭,你是不是吃醋了~!” 明荔一骨碌扭头。 “砚哥哥,你看夭夭的回复。”说着,王若若将手机竖起来。 谢舟开车,她坐在副驾驶,竖起来的手机明荔两人都能看到。 “他、已、婚!”王若若故意抬高声音,“这是急了,宣誓主权?” 明荔急忙忙道:“我就是说一下事实而已,怎么了!” 宋瑾砚的手已经捏上她僵硬的脸颊,似有若无地笑了声。 明荔抿了抿唇,被他笑得耳根发烫。 “砚哥哥,这视频热度还在涨诶,我还以为你会下架呢。” 这也是明荔想知道的,她看过去。 宋瑾砚微微一笑:“发都发了,脸也丢了,不就随他去了。” 明荔撇撇嘴,幽幽看着他。 明明是把她欺负够了而已。 王若若却自以为“懂”了,比起大拇指:“是不想让夭夭失望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 明荔面无表情,仿佛看到了宋瑾砚身后晃动的大尾巴- 来到禾尔木时,已到晌午。 这儿海拔高,雪落了满城,白茫茫一片。 在酒店放好行装后,明荔便随宋瑾砚去了滑雪场。 干燥凛冽的风拂于面上,穿着厚重的滑雪装备,行走在雪地,显得笨重不已。 不一会儿,明荔便气喘吁吁。 王、谢二人时常参加室外活动,宋瑾砚常年健身,倒没想到,是她拖了整个进程。 “若若,你们先走。”明荔喘着气挥手,“我歇一会。” 话音刚落,宋瑾砚便将滑雪板扔给谢舟,“拿着。” 谢舟:“啊?哦。” 转而蹲下身,对唇色有些苍白的明荔说:“夭夭,上来。” 明荔踟蹰了一下,也不矫情,趴了上去,戳他后背:“我穿得很重,你背得动吧?” 平时宋瑾砚单手就能抱起她,但冰天雪地的,她还有些怕他逞强。 在她二十岁的世界观里,三十岁之后就该走下坡路了… 宋瑾砚轻巧地颠了她一下:“回去以后,我会监督你加强锻炼。” “我才不要!”明荔勒紧他脖子。 她唯一爱好的运动就是骑马,不需要她动,别的就算了吧。 宋瑾砚不回答,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一点。” “胡说,”明荔不承认,“我感觉很好。” 宋瑾砚温热的脖颈,触碰到她露在外面冰凉的手。自从入了冬,她的手便始终是冰冷的温度。 “这次的时间没有算好。”他突然蹙眉,“我不该带你过来。” “为什么?” “如果我没算错,你生理期便会在明天。” 明荔才不想因为这个损失玩的机会,“我说它不会来。” “一会你最多在外面待半个小时,我陪你回来。” 明荔不愿意,“我不要!” 她自己都从不把这个当回事,夏天口渴时还会喝冰水。 宁愿疼,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宋瑾砚停顿脚步,“不如我现在背你回去?” 明荔哑然,只能妥协:“…好嘛。” 坐缆车上山,来到滑雪场。谢舟大手笔,直接包了场。 哪怕早就心痒得想纵情滑个几圈,可惜还没能逃脱给女友拍照的开场。 宋瑾砚半倾身,给她戴上护目镜。 明荔低头,懒散地伸着腿,任由他忙前忙后着。 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接触滑雪时的兴奋。 彼时,是教练陪她做这些准备工作。 宋成睿早已经上了滑雪场,和同伴一起竞速。 初学者总会闹笑话,明荔当天摔了很多跤,全身都是雪。 连对这项运动都没有什么好感。 “之前没有学过吗?”宋瑾砚不经意的问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明荔庆幸自己已经戴上了护目镜,他无法轻易看出她在走神。 “学过一点点。” 宋瑾砚:“宋成睿没有好好教你?” 明荔翻白眼:“教练教的。” 宋成睿哪有那个耐心教,只顾自己玩,混蛋玩意儿。 宋瑾砚倒是不说话了。 明荔领悟——反正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宋成睿,不然早晚是个炸弹。 那头,王若若和谢舟已经撒欢开始滑起来,谢舟挥挥手:“砚哥,我们先走一步。” 宋瑾砚手上的动作终是完毕,扶她起来:“我们也下去。” 明荔点点头。 她已经太久没有滑过,北欧那次学的,是忘了个干净。因着不熟练,故而上的是双板。 一上滑道便歪歪扭扭地,连人带板就要翻。 “宋瑾砚!”她尖叫,“宋瑾砚,我要摔了,救命,救我!” 宋瑾砚没有扶她,声音自后面传来:“不要站太直,身体往前倾。” 明荔:“……?” 他就这么教吗!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身后终于传来声响,宋瑾砚从后拉住她,低低的笑声传来。 意识到他在嘲笑她,明荔气得鼓腮,伸手就推他。 男人挑眉,随之松手, 因为作用力,明荔又歪歪扭扭往后倒去,她瞪大眼睛,又喊救命。 宋瑾砚周而复始地拉住她,笑声更明显了。 …… 谢舟滑完一圈回来,想找宋瑾砚一起来点刺激的。 结果便看见男人几乎没什么坡度的地方,目光一动不动地跟随者身边龟速滑行的女孩,嘴上还说着,“对,就是这样。” 明荔平地摔了一跤,自己爬起来。 他面不改色地夸赞:“自己能站起来,夭夭很棒。” “………” 谢舟突觉怀疑人生。 他这一手滑板技术,也有宋瑾砚的功劳。但当年他是怎么说他的? “眼睛和腿各长各的?” “四肢不协调吗?” “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看似温和,实则句句不留情。现在这是玩哪一出?! “靠,还带性别歧视啊!” 王若若抱臂站在一旁,“错,不是性别,是身份证歧视。” “啊?”谢舟莫名。 “你又不是明荔,身份证号错一位也没这待遇啊。” 谢舟:“……” “砚哥,来和我玩点刺激的呗,”他忍不住开口,“就让若若来教嫂子吧。” 闻言,明荔推了推宋瑾砚:“你去吧,你还没玩呢。” 宋瑾砚却直接回绝了谢舟,“不了,不爱刺激。” 谢舟:“……” 他们这一圈里,最爱极限运动的就是您了吧? “你去,我看看你是怎么滑的。”明荔说。 宋瑾砚看她一眼,又回答谢舟:“那走吧。” 谢舟:“……” 明荔随王若若来到滑雪场大跳台下,目瞪口呆:“他们不会要从这上面,滑下来吧?” “对啊。”王若若已经准备好相机,“可帅了!” 明荔张了张唇,看了眼目测有几十米的跳台,心口拧了拧。 “快,来了来了!!!”王若若疯狂摇明荔的手臂,“快看!前面的就是砚哥哥。” 明荔看到了雪道那头疾驰而来的两道身影。 一黑一蓝。 宋瑾砚全身黑色,居于前。脚下单板仿佛有了生命般,流线型滑下,坚硬的雪道一时宛如丝滑的绸缎。 白茫茫的雪地间,明荔甚至一时只能看见他的身影。 她甚至忘了拍照,看着宋瑾砚利落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地时冲击力溅起雪花。 眼睛就像慢镜头,一帧一帧记录。 也在这一秒。 明荔捂住胸口,感觉到心脏疯狂的跳动。 第五十六章 ◎我也喜欢你。◎ 以往, 明荔对喜欢的定义很简单。 像是电影里崇拜超级英雄一般,她粗暴地喜欢上救她出深渊的宋成睿。 她会因为他姣好的样貌,优越的成绩, 矫健的身姿而心动。 自小定下的婚约,更成为她对此坚定不已的理由。 十年沉浮。 被选择,被抛弃,被放弃,全是那人有意为之的陷阱。他以己为饵,诱她越陷越深,无法舍弃十年沉没成本。 明妍激不起她, 宁茹唤不醒她。 她执迷不悟地用“宋成睿救过她”这个理由,继续这看不到尽头的泡沫。 幻境戳破的那个晚上,明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确实如宋成睿所说,一点也不爱他。 她并不会时而盯着他眉眼出神, 不会因为他进球时的身影心跳, 不会有和他肌肤相亲的冲动。 她只会不甘心。不愿这十年付出, 终付诸东流。 但此时, 明荔捂住仍然狂跳不止的心脏。 像有一朵花从心里绽放,不受控制,无法抵抗。 她爱看宋瑾砚清俊英挺的眉眼,爱听他如清泉玉石般的嗓音,渴望与他肌肤亲昵相贴。 所以才会吃一些幼稚的醋。 如今甚至连心跳也不由她控制了。 “完了。”明荔感觉到一股危机感,眼睫颤动一下,长久失神。 王若若看过来:“什么完了?” 明荔藏在护目镜里的脸已经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为这来势汹汹的少女心动——她终于能分清依恋和喜欢。 依恋是涓涓细流, 而喜欢却是滚滚燃烧的火焰, 猝不及防。 “…我完了呀。”明荔抬手抱住脑袋, 长吸一口气。 宋瑾砚果然如他所言, 只让玩半小时,滑过后便要带着明荔回去。 “这就回去了?”谢舟还没尽兴。 宋瑾砚:“嗯,你们继续玩。” 王若若看了眼明荔的脸色,应是惧寒,有些苍白,她挥挥手:“好吧~待会见。” 明荔难得没有闹小脾气,安静地收拾,跟宋瑾砚回去。 酒店在山脚下,设施还算不错。 一回到酒店,宋瑾砚俯身揉她脑袋,还带着些凉意的唇吻上她额头,“今天真乖。” 明荔的心跳错乱一拍,咬唇暗恼。在清晰确定自己心意后,她又变成惊弓之鸟。 那个少时恨不得将喜欢昭告天下的自己怎么不见了?! 明荔抿了抿唇,突然,腹内绞痛,她皱起眉头。 熟悉的潮热感涌来时,明荔嘴角抽动一下——还真让宋瑾砚算准了,大姨妈准时拜访。 她忙推开宋瑾砚,俯身去翻行李箱。 但行李箱都是他收拾的,她翻了半晌也没找到,不耐问:“你把卫生棉收到哪里去了?” “在夹层。”宋瑾砚替她拿出来,“肚子疼?” 前几天又是骑马又是吹风的,肚子还真疼起来,明荔弯着腰,逞强:“一会就好了。” 可惜直到洗完澡躺床上,这阵疼仍没褪去。宋瑾砚替她泡了红糖水,这也是他带来的。 明荔毫不领情,嫌弃地捏住鼻子,“别,这味道我闻着都想吐。” 还是那句话,她宁愿疼着。 闻言,宋瑾砚低头尝了一口。 明荔:“你干什么?” “有难同当,苦少一半。”他一本正经地说。 明荔愣了下,突然噗嗤笑出声。 拧巴的心有些舒缓——喜欢上他,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接过红糖水,屏住呼吸灌下去。 王若若和谢舟简直要在禾尔木玩疯了,明荔看得望眼欲穿。 但—— 坐雪橇,泡温泉,滑雪,她一样不能做。 这趟期待已久的旅行,最终简化为酒店两日游。 她郁闷地上了火,宋瑾砚则“随遇而安”,甚至在酒店处理起了工作。西城项目招标会时间逼近,回去后便有纷至沓来的事情。 在禾尔木的最后一个晚上,下了大雪。 从酒店落地窗往外看,这个宁静又淳朴的小城镇仿佛童话世界。 明荔实在忍不住,拉着宋瑾砚的袖子,“出去玩一玩嘛,我都要憋坏了。” 宋瑾砚视线从电脑移开,落于她脸上。 女孩今日穿了件毛绒绒的睡衣,双手交叉围过来,下巴还蹭着他的肩膀。 她这两日,总会无意识显出这般娇态,他暂还没找出这种微妙变化的原因。 想做的,只有压下她脖颈,一遍遍深吻她。 明荔被亲得快岔了气,间隙中踹息着说:“我问你话呢!我肚子已经不疼了。” “听你的。” “好耶!” 出门前,宋瑾砚仔细替她扣紧羽绒服,围巾,耳罩,帽子,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此时一定像个笨重的气球,明荔想。 以往她早该发作了。 但今天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发小脾气。 靴子踩在雪上,嘎吱嘎吱,深陷下去。 这儿的建筑仿欧设计,路灯也用上了童话元素中的南瓜,暖色调的光倾泻于白雪,碎金般的色调。 气温低,来往行人不多。 明荔见过很多次雪。 是少时被茫茫雪雾覆盖的草原。那时,她渴望来年草长莺飞,她讨厌雪。 是京城落地窗前如盐块般落下的雪花。那时,她渴望有人陪伴,她讨厌雪。 也是眼前如梦似幻的冰雪世界。这时,她身侧有宋瑾砚,她喜欢雪。 不算亮的灯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明荔职业病犯了,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眼前的童话,对宋瑾砚说:“你等我一下。” 她站在路灯下,调光影和焦距,对着远处绵延的建筑,五光十色的LED灯链。 “咔嚓”一声。 明荔愣了愣,她并没有按快门啊。 一回头。 她看见不远处的宋瑾砚弯唇冲她笑了下,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明荔想起自己今天的“狗熊”穿搭,恼怒望过去:“你是不是把我拍成熊了?” 宋瑾砚但笑不语。 明荔站不住了,小跑过去探头就要去看,宋瑾砚欲擒故纵地躲了躲。 她更确定照片不好看了,一边抢一边跺脚:“你好讨厌,侵犯肖像权了懂不懂?” 手机被明荔夺去,宋瑾砚也没再拿,转而握住她另只手。 满肚的牢骚在看到照片的瞬间,戛然而止。 明荔不敢置信地放大照片。屏幕里,她侧身站立,暖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脸颊半边埋在红色围巾中,露出的小片脸颊如暖玉,眼睫黑而长。 她心口一动:“你…” 宋瑾砚低头看她,深色的眼在暖色灯光映照下,终于不再如雾般难懂,微微弯起,显出些笑意:“夭夭,你想记录生活,而我,只想记录你而已。” 明荔指尖轻颤。 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镜头是有感情的。 她再低头看手中的照片。握紧手,珍重地放在心口。 寂静被明荔的手机铃声打破,是王若若打来的电话,甫一接通,那头便兴冲冲道:“夭夭,这都最后一晚了,出来玩嘛!” “让砚哥哥放心,我们不在外边,在酒吧呢,正好,喝几杯酒还能暖暖身子。” 外边确实冷,明荔应了下来。 宋瑾砚将她冰冷的手放进大衣口袋,捂暖:“地址。” 王若若欣喜地报了地址。 这二人确实会玩,不过两天,就将好玩又小众的地方摸了个便。 酒吧外形设计得像个巨大的南瓜,在冰天雪地中透出橙黄温暖的色调。 进去后,暖气扑面而来,带着酒精的醇厚芳香。 两人实在惹人注目,一进来,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王若若一眼看到,热情地招手:“在这儿呢,酒都叫好了,放心,是果酒,不会醉人的。” 明荔热的脱去羽绒服,只着里面修身的打底衫,衬得身形纤细曼妙。 宋瑾砚直接揽住她肩膀,挡住四面八方打量的视线。 “哎呦,还不让人看了。”王若若打趣。 宋瑾砚笑了下,竟没否认。 谢舟准备了一副扑克牌,“来来来,玩点娱乐活动。” 打了会牌,明荔便觉闷热,喝下的果酒也烧起来,她起身准备去一趟洗手间。 宋瑾砚以为她不舒服:“一起去。” “我们怎么一起?” “噗哈哈哈哈哈。”王若若快笑死了,“砚哥哥,不至于吧!去厕所而已,丢不掉的,你要不把人栓裤腰上吧。” 明荔戳她脑袋:“别乱说。” 她在厕所补了妆,待的时间久了些。等到出来时,酒吧台上沸腾着放起音乐,年轻男女在上面热舞起来。 明荔还看到了凑热闹的谢舟和王若若。 她笑着看了看,和王若若招了招手后,转身回卡座。 突然,视线一顿。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瑾砚侧对她坐在卡座上,但是,身边站了个年轻女生,画着精致俏皮的妆容,应也是过来旅游的。 两人还交谈了几句。 而宋瑾砚,竟还笑了下。 明荔看着,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他竟然对别的女人笑了。 明荔眯了眯眼,火气“噌”得就冒出来了。 她大步往前,抱臂矗立在年轻女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盯过去。 女生愣了下:“这是…” 明荔挺胸,直接冷冷地打断:“我是他太太。” “姐姐,你是他太太?!” 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她?还有,什么姐姐?她才二十好不好?! 明荔冷笑一声,弯下腰,像是盖章一般,红唇印在宋瑾砚脸上。 宋瑾砚不闪不避,眉头轻挑起来。目光悠悠凝视于她脸颊,带着探寻和思考。 明荔挑眉,一个示威的眼神朝女生横过去。 他是她的,谁都不能抢! 谁料下一秒。 女生竟亲昵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你就是Litchi吗!我是鹿妮妮呀!是你微博的粉丝,你眼不眼熟我?” “……”明荔傻了。 几秒后。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妮妮?” 啊啊啊啊!妮妮! 她那三百二十一粉丝之一! 明荔之所以能坚持更视频,有一个重大原因就是还有几个粉丝会不停支持和鼓励她。 这个妮妮就是最早陪伴她的,每一个视频下面,都有她认真看过的痕迹和评价。 明荔时常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是因为在酒吧看到了您最新视频的模特,就是这位先生,所以忍不住上前打探您,若是能找您约拍就更好了。” “没想到他说他是您…先生,”妮妮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让您误会了。” 从未有这么一刻,明荔这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刚刚在嚣张什么? “我…” 宋瑾砚替她圆下去,“不如你加我太太的联系方式,详谈约拍的事?” 明荔回神,拿出手机:“抱歉抱歉,我酒喝多了,你加我微信吧。” 妮妮很开心,扫了二维码。 她走之后。 明荔敦得坐下,看到宋瑾砚冷白的脸颊上唇印后,她麻木地猛喝一口酒。 “少喝点。”他按住她手。 明荔却不管不顾,狂躁地揉了把头发,“都怪你都怪你!你让我以后怎么混啊!” “怪我?” 明荔扯他衣襟,蛮横地说:“谁让你对她笑?你笑什么?” 宋瑾砚挑眉:“我笑了?” “你就是这样笑的!”明荔不满。 “我不能对人笑吗?” “不许,不许笑。”明荔今晚喝了不少果酒,刚刚冲动之下又喝了一杯,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宋瑾砚看她脸色酡红,起身给她套上羽绒服和保暖物。 嘴上仍平和地说:“为什么不许笑呢?” 明荔沉默了。 宋瑾砚给谢舟发了消息,表示先离开一趟。 出了酒吧,外面冰寒凛冽的空气侵袭,明荔打了个寒颤。 宋瑾砚直接将她背起来,“你今晚喝得多了。” “只是一点果酒而已。”她嘟囔。 王若若的话不能信,宋瑾砚摇头:“后劲很大。” 明荔呼出一口气,有雾气在眼前,她眯了眯眼,将头埋进他脖颈。突然希望这条路,再长点就好了。 “夭夭。”宋瑾砚算着时间,突然开口,“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让我笑呢。” 明荔感觉眼前雾蒙蒙的,许是酒意又上来了,思维也有些懒怠。 话也随口就说出来了:“你只许对我笑。”想了想,她又得更加严谨点:“对我一个女生笑。” 宋瑾砚脚步停顿一秒,“为什么。” 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明荔有些烦了,“我说不许就不许,你不止不许笑,还不许和任何女人靠近一米内。” 宋瑾砚低头看着雪地的脚印。 突然循循开口:“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就…”明荔气得咬他耳朵,凉凉的。 宋瑾砚:“就什么?” 他在等他想听到的话。 明荔垂落长长的眼睫,她意识彻底有些迷糊了,轻声说:“就不喜欢你了。” 宋瑾砚彻底顿住脚步,托住她的双手用力,眉眼也显出波澜的深色,“再说一遍。” 明荔却没有重复上面的话。 雪轻轻地落下。 她凑近他耳边,像是很烦恼地说:“怎么办?宋瑾砚,我也喜欢上你了。” “你暗恋成真了。” 第五十七章 ◎命中注定,你属于我。◎ 路灯影影绰绰。 她伏于他脊背, 凛冽风雪吹过。 万籁俱寂。 他从未沉默过这样久。 明荔的脸颊被酒意浸烫得烧起,刚要发作,宋瑾砚轻轻吸了一口气。 吐出的气息在冬日的夜凝成薄雾。胸腔颤动着, 失了平稳的频率。 明荔手臂圈紧他脖颈,不满地问:“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砰、砰、砰。 回答她的是一阵迅速的心跳声,明荔微微放大眼睛——是自己,不,是宋瑾砚的! 竟然是他的。 原来他并不如面上那般沉静。 这样一个情绪的管理者,竟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失控了。 明荔失神,心尖酥麻, 像是过了电般。 没有什么比得知喜欢的人,也炽热地爱着自己时,更兴奋的事情了。 许久,宋瑾砚终于有了动作, 他低头, 迈出下一步。 “得偿所愿。”他说。 声音很轻, 带着些哑, 仿佛能被风吹散。 明荔安静听着,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宜城重逢的那个晚上。 时隔三年,她终于再见到他。彼时,他界限分明地坐在她对面,对她即将订婚的事实送出祝福。 那时他也说了:“得偿所愿。” 明荔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发酸, 铺天盖地的悲伤将她席卷。 站在宋瑾砚的角度, 才知道这句得偿所愿, 历经了多少无望而漫长的等待。 比她的十年长跑, 更绝望。 明荔低头,晶莹的泪珠滑落他脖颈,带有潮热咸湿的温度。 如果,如果——她知道当年救她的是宋瑾砚,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宋瑾砚,你真傻。”她哽咽说。 “别哭。”他笑,“现在我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明荔充耳不闻,手指攥紧他衣领,声音颤着说:“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我太蠢了。” 她闭上眼睛,“我该喜欢你的,我们不该…不该。”错过这么久。 后面的音节被她咽下了喉间。 这条路终还是到了尽头,宋瑾砚背她回了酒店,打开房门,他便捧住她后脑。 安抚的吻擦去她泪痕,从眉心来到鼻尖,一下下轻啄。 “怎么自己还哭上了?”宋瑾砚和她额头相抵,呼吸互相缠绕。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落下,明荔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望向他,呢喃着说:“当年是你救了我。” “后来也是…” 她将头埋进他胸膛,“是你,一直是你。” 宋瑾砚微怔愣,为她的话而费解。手掌托起她后脑,望进她眼,想获得更多信息。 明荔眸中浸润着复杂迷茫的情绪,艰难地说:“当初,我以为是宋成睿救了我。” “我为了报恩才…”她眼睫浸润水气,犹疑半晌,还是无法将这个可笑的事实告诉宋瑾砚。 但宋瑾砚何等聪明,对上他眼神的那刻,明荔便知他已经串联出了前因后果。 “对不起…”她嗓音颤着,“一直没有告诉你。” 为她无法面对那个愚蠢的自己。 明荔不敢再看宋瑾砚的表情,紧紧环抱住他,“宋成睿瞒了我十年。” “是我太笨了,对不起。” 她咽下满腔的苦涩。 宋瑾砚拿下她的手,明荔的心空了一瞬。 “我身上有寒气。”他脱了外面的大衣,打开房间的灯。 明荔怔怔地,看着男人替她脱去笨重的外衣和围巾。 相比她的失控,他稳定得像一座皑皑雪山。 直到室内的暖意冲去寒气,宋瑾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圈在沙发上亲吻。 沙发不算大,她躺上后脚趾还悬在空中。 带着满腹的茫然,明荔环住他脖颈,手指插-入他黑发。他的吻是和表面全然不同的粗暴。 喉间吞咽,汲取她所有津液。 晚上酒的口味是葡萄味的白兰地,微甜带涩。 明荔被吻得缺氧,终于受不住,她推了推他,想喊停。 宋瑾砚停下来,脸埋在她脖颈,微喘,喉结轻动。 明荔伸手碰他:“你说句话啊。” 宋瑾砚捧住她面颊,一寸寸慢慢看过,“我想了很多。” 他微怔愣。 生长环境使然,他很少依循本心做事,唯独两次救她。 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个纯然懵懂的小姑娘,被丢进京城这个大染缸,像是关进笼子的幼鸟,孤苦伶仃。 掉进水池,沾湿了翅膀,也无人注意。 他至今不明,那日救她的缘由。 后来尝过苦闷阴郁,才觉——或许他过得太顺,所以老天送了个祖宗过来。 他很少去想如果。 这是白日梦想家才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但如果,那日他等到她睁眼。 如果,他曾不经意提起。 如果—— 宋瑾砚突然笑了下,继续低头吻她微微张着的红唇,带着快将她揉碎怀里的力道。 正因没有如果。 所以他现在才能吻她。 “你还没回答我呢!”明荔实在无法读懂他的情绪,伸手锤他肩膀。 他手掌轻抚她后脑,目光中的温度滚烫。 “这是最好的安排。” 明荔看着他。 宋瑾砚看她,眼中是笃定的从容:“你命中注定,属于我。” 明荔长久失神。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宋瑾砚令她着迷- 这场短暂的旅行在次日太阳升起时,落下帷幕。 回宜城和外公告过别后,明荔一行人坐上回京城的航班。 “啊——” 一直到京城机场,视线涌上纷杂的人流,空气可见度都降低几分时,王若若才晃神般叹口气:“怎么这就结束了啊。” 她这次是玩得开心极了,还回味着呢。 明荔和她拥抱着道别,“下次再来玩。” 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砚哥,嫂子,下次再聚。”谢舟说。 王若若边走还边和明荔招手:“你们什么时候新婚度蜜月啊?下次再带我们一…” 谢舟额角一跳,直接捂住她嘴,“走了。” 这次跟上来就算了,度蜜月还跟着,真不怕砚哥把他们给扬了! 京城的生活再次回归平淡。 明荔缺了两天的课,回来后找秦蕊她们补了笔记。 微博宋瑾砚视频的热度一波更比一波强,已经有几百万点赞了,不然怎么在酒吧也能被人认出来。 京城恐怕—— 明荔突然不敢想象,圈内众人看到宋瑾砚出镜的表情。 熟不知,他的发小群里,正静悄悄一片。 没人闲得没事干,非要去捋老虎的尾巴。 唯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席二少没事找事,冷不丁在群里冒出一句:[哟,许久不见,有人改行做男模了?] 这种老虎头上拔毛的事,向来也只有他敢做,发出去后另俩位也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席二被晾了好一会。 直到一小时后,宋瑾砚才不慌不忙地回应:[我太太拉你入伙,来吗?] 怼天怼地的席二成功□□沉默了:[。] 明荔确实有这个跃跃欲试的想法。顶级公子哥席牧承诶,若是他也能上镜,那她微博粉丝岂不是要再翻一番? 可惜。 席牧承哪有宋瑾砚好说话,沉默后痛斥一句恋爱脑老婆奴后便嫌弃离开。 “宋男模”的热度始终高居不下。 这本是好事,但很快明荔发现,后续的作品流量虽有提高,但到底没有她想象的效果。 “这是必然的呀。”宁茹吃了口明荔从宜城带回来的卤牛肉干,挑眉:“你这号引来的都是老色批,垂涎你家叔叔的美貌,人家可没耐心看你的视频。” 明荔咬了咬果汁的吸管,苦闷托腮。 那宋瑾砚岂不是白卖身了? “哎呀,慢慢来嘛。”宁茹安慰,“视频质量挺好的,很生活化,就是现在的网路社会,大家都卯足了劲搞噱头,引流量,单纯的记录片很少有人耐心看下去了。” 明荔托腮,叹口气。 这也是事实。后续的流量她能不能抓住,还是得看自身有没有吸引人的点了。 “对了,最近和你家宋叔叔怎么样了?”宁茹突然坏笑,“有没有感情更进一步啊?” 她也就是例行一问,也没指望明荔有什么反应。 她很少能在明荔眼中真正的情愫。过去,宁茹常说她恋爱脑,明荔面对这些,反复回答的只是那句:“就凭他救过我。” 宁茹简直费解,好几次都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分清恩情和爱情。 谁知,对面突然冷不丁一句:“有。” “啊?” 明荔朝她弯起唇,第一次,尤其郑重地说:“宋瑾砚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宁茹又一句:“啊?!” 她仔细打量她,但明荔乌黑瞳仁间的认真绝做不得假,“我们阐明心意了。” 宁茹第一反应便说:“你别又把恩情当□□情了。” “不会。”明荔话语很坚定。 “等等——”宁茹眨眨眼,“你们回去这趟做什么了?怎么就和坐火箭一样?” 明荔抿口果汁。 …那做的乱七八糟的可多了,吓死你那种。 正琢磨着怎么糊弄过去,突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人,明荔的表情微变。 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挂了电话后,便再没联系过的明嵩。 她抿唇,接通电话。 明嵩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显得很是陌生:“夭夭,你都多久没有回趟家了?” “那又不是我的家。”明荔冷淡地说。 她大学以前,还会为了离宋宅近,在明家落个脚。 之后便是偶尔才去——之所以没有不去,还是因为她并不想让明妍母女俩太痛快。 而这段时间,明荔早已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除了这个姓,她找不到任何与明家的联系。 明嵩默了片刻,叹口气道:“爸爸上次口气是有些重,但也实在是你太冲动,一声不吭就和宋瑾砚结了婚,结婚这件事能儿戏吗?” 明荔不语。 不得不说,明嵩是恼火的——尤其在得知宋瑾砚舍近求远,带着明荔回了宜城,而至今没登门拜访过自己后。 这位名声在外的端方君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个礼节。打的是谁的脸,可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此,明嵩的脸色便开始难看。 不由又想起另一件事,不悦地说:“而且,阿妍怎么也算是你妹妹,你从小就欺负她,现在还在宋瑾砚那里煽弄是非,让阿妍掉了好几个代言,你就说,你非要欺负她做什么?” 说完,他又沉沉吸口气,只觉家宅不宁。 又是熟悉的扣黑锅。 明荔快要听笑了,冷冰冰地说:“我就是针对她,就是欺负她,那又怎么样呢?我想,她就受着。” 明嵩目瞪口呆,只觉她的霸道任性更上一层楼:“你,你现在太不可理喻了。” “谬赞。”明荔冷呵一声。 “我想,我需要和宋瑾砚聊一聊。”明嵩也冷下声,用他一贯故作严厉威慑的语调:“问问他怎么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去呗。” 明荔耸肩,轻飘飘地说。 第五十八章 ◎永远偏爱。◎ 明嵩这一通电话, 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被那头给挂了下来。 他重重放下手机。 一直到回家,脸色仍阴晴不定。 妻子江雪琴一如平常般柔顺,无论手头在忙什么, 只要他回来,都会起身上前迎接。 “怎么了?今天脸色不好。”江雪琴柔柔地笑着,伸手替他解开领带。 明嵩胸腔中的烦郁缓和些许,他叹口气说:“还不是夭夭那丫头,就没一天不气我。” 他并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前妻的女儿。 和时瑛全然不同,江雪琴足够懂事听话,总会耐心听他说满腹的烦恼与怨气。 只是, 明嵩心中几不可见地叹口气——她终究太好掌控,缺乏能让他触动的气质。 “是我做的不好,一直没能消除夭夭对我的成见。”江雪琴替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的明嵩揉按太阳穴。 明嵩拍拍她手:“不怪你。” 他疲惫地揉眉心。 这个女儿,始终和他不亲近。而他的心里, 也始终饱含对时瑛的亏欠。 他是爱着时瑛的, 从未想过任何人能顶替她的位置。她陪他走过家族纷争, 从默默无闻到人声鼎沸。 在时瑛跟自己的第七年, 她突然向他逼婚,声称这次不结便分手。 那时正值公司内部权力斗争最激烈的时刻,压力重重,父亲也让他寻找一门合适的姻亲——他并不接受非世家出生的时瑛。 明嵩实在抽不出精力去应对时瑛不合时宜的要求,有过无数次争吵。 内外双重压力下,他犯了错。 恐慌之下,明嵩和时瑛求婚了, 并以最快的速度领了证——他知晓, 按照她的性子, 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一定是分手。 但不久后, 这件事还是在父亲有意的指引下,被时瑛知晓。 那天,江雪琴带着怀孕一个月的检查单,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这一次,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 时瑛的反应超乎寻常的平静,离开时一声不吭,只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 集团事务堆积,明嵩分身乏术。 在他终于成功上位,成为现在人人尊称一句的明总时,再去宜城,除了时峥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孩,再寻不到时瑛一丝踪影。 也是那时他才知,她是因为怀孕,才提出结婚。这次再滑胎,往后都很难生育了。 他彻底被时峥隔绝在家门之外,难以得见明荔一面。 便是偶尔见面,这孩子也依旧用警惕审视的眼神看他。一靠近,便毫不留情地跑开。 明妍一天天在身边长大,江雪琴无名无分跟着他的第七年,明嵩终于选择和她结婚。 第十年,明嵩用尽手段,将明荔接回来。 她被时峥养得像个野小子,比娇生惯养的明妍黑了几个度。 不仅眉眼像她,性子更像,尖锐地竖起每根刺,刺向所有人。 再一次发现明妍被明荔欺负哭后,明嵩头回没耐住脾气,严厉训斥了她。 话出口,他便意识过来什么——他明明是想要补偿她的。 可小女儿长在身边,娇声喊他爸爸,经年累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情感的天平,早就不自觉倾斜了 那之后,明荔溺水发烧,被大发雷霆的时峥接回宜城。 这么多年,唯一能使明荔回家一趟的,竟唯有宋家那个嫡孙,宋成睿。 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眉眼锐利讥诮看过来时,总能让他心惊肉跳,不自觉回避。 每次的见面,总是以争吵结束。 他怒她欺负明妍,怨她满身尖刺,冷眼看她追随宋成睿。 父女情缘,淡到如履薄冰。 甚至她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他都成了外人。 明嵩长长吐了一口气——他还是无法放任明荔不管,她冲动之下和宋瑾砚的结合,无异于与虎谋皮。 明妍轻细的嗓音打断他的沉思:“爸爸,喝口茶。” 他睁开眼,接过茶盏。这两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明嵩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热爱这份事业,代言却无端因宋瑾砚的示意而被刻意撤下。 明嵩吹口茶,无奈地说:“阿妍注意休息,你的事,爸爸会给你做主的。” “我会去和宋瑾砚聊一聊,他不松口,爸爸捧你。” 明妍立刻眉开眼笑地挽住他手臂:“才不要爸爸捧,我要靠自己。” “行行行,靠自己。”明嵩笑着摇头。 他定了定神,便让秘书去联系宋瑾砚那边,定个时间见面- 原以为明嵩的电话像是落入湖中的一滴水,不起什么波澜。 可当天夜里,明荔却不可抑制地,梦到了一些细枝末节到,她以为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指着电视里的一家三口,问外婆:“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呢?” 这个和蔼的老人几乎瞬间就红了眼,却还是摸着她的头,笑着说:“胡说,谁说夭夭没有?妈妈骑马出去玩啦,去了很远的地方。” 明荔嘟嘴说:“妈妈坏,出去玩都不带夭夭。” “那爸爸呢?” 老人沉默,低头看她:“爸爸在外面做大生意呢。” 明荔似懂非懂,皱眉说:“他们都坏,没有人陪夭夭。” “不过,夭夭有外公外婆就好了~” 随着她长大,逐渐明白事理,也没人再和她说这样的谎言。 十岁那年,一个自称是爸爸的男人过来接她。 外公很不开心,对这个男人生了好大的气。 爸爸惹外公生气,那爸爸就不是好人。 但明荔还是很开心——毕竟她也是有爸爸的。 但知道自己要被外公送走的那一刻,明荔还是感觉天塌地陷。 她讨厌这个男人! 临行时,外公苍老了很多,告诉了她所有真相。 明荔已经到晓事的年纪,有关爸爸的滤镜,一片粉碎。 但她记住一句话,外公让她去大城市学本事,学技能。 整个路上,爸爸对她很温柔,耐心。但她始终抱膝坐着,一言不发。 京城真的好大啊。 楼层高的像电影里的机械怪物。 那天下了雨。 似是怕她踩湿鞋袜,明嵩在她面前蹲下,背她上了车。 彼时她无措又晃神,小小的心灵甚至陷入了剧烈的拉扯。 如果她就这样原谅爸爸,外公会不会怪她? 但有爸爸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明荔垂落眼,极轻地吸了下鼻子。 所有的幻想,在见到大门打开,穿着公主裙的明妍小跑着扑向明嵩怀里时破碎。 “爸爸,我想死你了。”明研说。 男人无意识松开她的手,一把将其抱在怀里,笑着亲了一口。 明荔靠在门角,仰头看明妍,她居高临下,冲她弯了下唇。 她则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喉间像是被塞了团棉花。 明妍十岁便会说中英法三国语言,有专属的钢琴,小提琴,私教来也是全英文授课。 明嵩给了她明妍一样的配置。而彼时,明荔连普通话也不算标准。 “爸爸”很忙,极少在家。 没人和她说话。 学会第一首小提琴曲的那天,明荔准备了许久,想演给明嵩看。 但那天,明妍最喜欢的布娃娃被扯坏,她哭着和她胡搅蛮缠。 又是这样的套路,明荔烦不胜烦,径直推开她。 这一推,明荔便抱着娃娃倒在门边,膝盖嗑出大片淤青,正被回家的明嵩看见。 而她根本没有用力。 “这是怎么了?”他抱起明妍哄,目光却已看向站立的自己。 明妍擦眼泪,“您别怪姐姐,是我自己摔的。” “本来就是你自己摔的。”明荔淡淡道。 明嵩不赞同地压低声音:“夭夭,和阿妍道歉。” “我没有推她。”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明嵩微沉下脸,“谁教的你这般任性?” 明荔握紧手指,却还是梗着脖子:“我没错。” 明嵩盯着她,随即低头亲自给明妍上药,漠然道:“去那边站着,面壁思过。” 明荔一动不动。 “我没错。” 明嵩正心疼地看着明研,没心思管她了。 明荔垂下眼。 鼻尖委屈得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被她强忍住。 “我没错。”她眼中是执拗的火焰,“她是小三的女儿,我推她就推她,又怎么样?” 因为这句话,明荔后脑被明嵩打了一巴掌,虽没使力,头发却被打散。 明嵩极其失望地看她:“你怎么被教成了这样?” 有关“父亲”的滤镜,也随着自尊的消散,而碎了个干净。 “你怎么被教成这样。” 这句话像是经年的魔咒,和下午明嵩的质问重叠。 明荔骤然惊醒,长长的眼睫颤动,还没从梦中汹涌的情绪抽离。 她的眼角正被男人修长干燥的指节擦去。 宋瑾砚垂眼看她,手上动作微顿,问:“是我把你吵醒了?” 屋内有些暗,唯有床头的夜灯微亮着。 从傍晚回到家,明荔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一如平常地吃饭洗澡,本想再多做点什么,却累得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应是刚回来,宋瑾砚的衬衫纽扣解开一半,将要去洗澡的模样。 怔愣几秒,明荔回神,也没管他说什么,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的情绪低落到极致。一抬手,摸到了脸颊的泪痕。 宋瑾砚的声音很轻地响在耳畔,吻带着温和的抚慰,停在她眼角,“做噩梦了么。” 明荔闭上眼,“不算。” 宋瑾砚没有多说什么,唯有手指一下下轻拍她后脑,“我在这。” 明荔忽而抱紧他脖子,脸埋在他胸膛,深深吸了口气。 “你会永远偏爱我吗?”她甚至弄不清自己在问什么。 在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明荔已经习惯不被选择,不被相信。 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日复一日。 她总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总毫无防备地被刺伤。 她需要不仅仅是爱,还是始终如一的偏爱。 宋瑾砚眼中有了情绪,凝视她看起来尤其脆弱的面颊。 他本不习惯用言语诉说太多感情,但在这一刻,却想让她安心。他抱紧她纤细的脊背,在她耳畔说:“会。” “不止是偏爱,还有所有爱。” 明荔的手被放在他胸膛,看见他笑了下,说出朴实到甚至有些幼稚的情话:“夭夭在我心上,寸步不让。” 她极轻地吸了下鼻子,倍感丢人地擦去又快要涌出的泪花,盯着宋瑾砚的轮廓,脑袋再次埋进去。 他能给的安全感,确实绝无仅有。 明荔实在贪恋这种温暖,甚至有了将情感转移的疯狂冲动—— 她攥紧他的衣袖,斟酌良久,才敢问出一句:“宋瑾砚,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嗯。” “我,”她顿了又顿,眼神乌黑地说,“我喊爸爸,你应一句,就这一次!” “可以吗?” 宋瑾砚盯她许久,忽而笑了下。 只说了一个字:“喊。” 第五十九章 ◎papa。◎ 在喊出这个称呼的瞬间, 明荔便清醒了。 尤其,宋瑾砚指节把玩她发尾,胸腔震动着, 嗯了一声。 声线低沉清晰,是属于年轻男人的音色。 滚烫的温度自脸颊烧到脖颈。 明荔后知后觉出这个称谓之于男女之间的旖旎和调教意味。 天知道她可真没那种意思! 宋瑾砚气息重了许多,凑近她耳畔:“虽然很想对这个称呼表示尊敬,但很惭愧,我没有这么高的道德感。” 明荔简单翻译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他没有三观。 宋瑾砚的吻已经落上来。 手指微凉,明荔肌理颤动。 自去宜城后, 便没有过,他也不再如之前般慢条斯理。 明荔能感觉到他的急切和冲动。 因为颤抖,她足腕的银铃清脆作响。像是被熔岩烤着,熟悉的失控感再次袭来, 却迟迟不到。 她嗔怪瞪向始作俑者。 宋瑾砚指腹轻轻擦过唇角, 盯向她:“再喊一句。” 明荔反应几秒。 满身透出绯色, 三观震颤地说:“你想都别想!” 听罢, 宋瑾砚也没说什么,直起身,往浴室方向去。 “你做什么?” 明荔急了,她还不上不下的,他就这么走了? 宋瑾砚抽领带,云淡风轻地说:“洗澡。” 明荔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汗涔涔的, 她恼极:“你现在洗什么澡, 我还…” 后面的话, 她实在难以启齿。 明荔看出, 他又何尝不在忍耐。 偏要欺负她! 宋瑾砚望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明荔低头,长睫羞耻地颤抖,磕磕绊绊:“papa。” “帮帮我。” …… 银铃几乎响到了后半夜。 明荔嗓子哑得紧,被抱起喂了半杯水。 宋瑾砚轻吻她发顶。 和她不同,他精力好得出奇,眼中清明,声线也平稳地和她说话:“明总和我约定了见面时间。” 明荔嘴角讥讽地翘了翘,手指戳他下巴,“他要找你算账了,谁让你欺负他女儿。” “哪个?”宋瑾砚目光停留她脖颈,上面还有深深的吻痕。 明荔却无心理他旖旎之言。 眼睛垂下,平静道:“怎么也不会是我。” 宋瑾砚笑了下,吻落在她眉心:“那就和我无关了。” “你把明妍的代言弄掉了?”明荔才想起这回事。 去宜城前,她还听宁茹说明妍在和别的小花争抢这个资源,现在竟真的被宋瑾砚给撤下了。 宋瑾砚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发尾,没有正面回答:“客观上,她也不合适。” 明荔来了气,伸手打他一下:“现在明嵩怪到我头上,说我在你面前煽风点火呢。” “那我和他说,全是我主观原因,和夭夭无关。” 明荔爱上了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转而环抱住他,告状一般说:“他今天还说什么,你惯得我更加无法无天,任性刁蛮,更加不可理喻了。” 宋瑾砚额头和她相抵,“无稽之谈。” “嗯?” “明明是,”他顿了下,在女孩幽幽看来的视线中,轻声说:“更加可爱了。” 明荔噗嗤笑出声。 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宴会,那么多人喜欢围着宋瑾砚说话。 他就是有这样哄人开心的本事。 透过窗帘的缝隙,有些微的亮色透进,天色快要亮起。 明荔终于困极,打了个小哈欠,便八爪鱼般抱着宋瑾砚睡着了。 良久,直到晨光熹微。 始终未曾合眼的宋瑾砚复而低头,极其珍重的一个吻,落于她额头- 次日,明荔是被宁茹的电话铃给弄醒的。 她眯着眼睛,摸到手机,嗓音还带着嘶哑,极其幽怨地说:“宁茹,你最好有事。” “这都几点了,还没起呢?昨晚干坏事了?” 明荔伸手挡住眼睛,“我早上没课,多睡一会怎么了?” “也是,苦的只有我们打工人呐。” 明荔冷漠无情:“发生什么事情了?再不说我挂了。” “这事儿,我说了你肯定睡不着了。”宁茹说,“你被骂上热搜了。” “哦。” 一秒后,明荔猛地睁开眼睛,小宇宙燃烧起:“我?又怎么了?谁骂我?” 宁茹:“确切的说,是明大小姐。”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网友也不知道你是明大小姐啊。”宁茹说,“都是明妍那群粉丝干的好事。” “最近她资源下滑,一连掉好几个代言,这事儿她粉圈内部闹得挺大的,粉丝都快把工作室给拆了,最后你猜怎么着?” “几个大粉和工作室联系上,通了气后,把你给抖落出来了,算了,你自己看,微信发给你了。” 明荔确实睡不着了,打开宁茹发来的#明大小姐的热搜,此时已经被推到了热搜第二。 打开就是营销号的截图。 来源是某瓣和某粉色匿名论坛,狗仔爆料,京圈明姓公主最近被某大佬针对,资源下滑,其原因就在于其继姐,明大小姐, 明大小姐苦恋宋家太子爷宋成睿多年,但太子爷只对明妍有意。明大小姐嫉妒成性,因爱生恨,转头攀上另个大佬,开始给明妍使绊子。 编料编得真假掺半,四两拨千斤,将所有脏水都泼到了她身上。 明妍的粉丝格外真情实感。 后援会怒不可遏,带领小粉丝,在广场刷屏,要求公司给明妍主持公道。 而她,挨骂也是必然。 明荔面色平静的看着滚动的评论。 [这么恶毒,怪不得太子爷不喜欢她!] [有眼睛的都会喜欢我们阿妍,得不到就要毁掉,这个女人肯定又丑又恶毒] [这个大佬是不是眼睛不好?怎么会看上这个女人?] [指不定大佬也又老又丑,玩玩而已] [@宋成睿@宋成睿,你出来给妍妍说句话啊!] …… 明荔手指冰凉,没有再看下去。 她并不是一个心里素质很好的人,无法很快面对这些恶意的中伤和侮辱。 “夭夭,你怎么不说话?”那头长久沉默,宁茹有些焦急,“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你就当他们放了个屁!” 明荔:“嗯。” 她应了一声。 宁茹:“这件事说不定就是那个小绿茶授意的,你快和宋瑾砚说,让他把他们的嘴都给封了!” 明荔却突然起身,平静地说:“我想先回家一趟。” “回家?”宁茹愣了愣。 “有些账,我想一起算了。”明荔漠然说。 一整个白天,明荔都很沉静。 下午,她抱着书出门去学校,聚精会神地听完下午的课。 5G吃瓜的田梦瑶时不时瞅向她,目露踌躇。 明荔却微笑看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么久,她们也不至于再猜不出,明荔的真实身份。 “热搜…”田梦瑶声音很低地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娜的声音也穿进来:“就是,他们搞没搞错重点,明妍才是小三,委屈给谁看呢!” “最重要的是,敢说我们阿荔和宋总丑?!到时候亮瞎他们的眼!” 最冷静的只有秦蕊了,她拍拍明荔的肩膀:“阿荔,我支持你澄清,不要被他们泼脏水了。” “谢谢你们。”看出她们的好意,明荔诚挚道谢,“我会处理好的。” 明荔在下午收到宋瑾砚的电话。 大概因说话太久,他嗓音还带着沙哑,轻咳着:“夭夭,抱歉,这件事我才知道,处理不得当,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明荔口不对心地说,“放心,我一点事没有,也没人知道是谁。” “明大小姐,管我明荔什么事?” 那头默了片刻,说:“夭夭,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明荔垂落眼,低声说:“谢谢。” “嗯?” 他尾音不甚愉悦。 “那…谢谢老公?” “不客气。”他蓦得笑。 明荔唇角上扬,“那我挂了。” “嗯。” 挂断电话,她笑意敛起,和司机说:“去明宅。” 司机一踩油门,换了方向。 再站在明家门前,明荔有瞬间的恍惚。 记忆回到十年前,她被明嵩牵着进入这里。 像是一脚踏入沼泽。 明荔定了定神,抬脚迈到铁门前,按下门铃。 佣人过来开了门,眼中带着惊讶和审视:“…大小姐。” 这是江雪琴进门后,一手培养的最贴己的阿姨。 明荔没有给眼神,迈步便往内院走,从打开的大门,径直进去。 她动作不轻,足以让沙发上的两人听到声响,看过来。 江雪琴愣了许久,才站起身,笑容客气:“夭夭?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哎呀,我去给你切水果…” 有时,明荔很是佩服这个继母。明明不喜欢她,明明能养出明妍那种女儿,却仍能对她笑容以对,这么多年如一日。 明荔没有理她。 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披着长发,穿着白色针织裙的明妍面上。 她眼中闪过些许慌乱,又强自镇定,抬起下巴看她。 明荔丢下包。 目光冷冽,两步上前掐起她的下巴,伴随着佣人的惊呼声,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是你给我扣过的黑锅。” 她力气是不小的,不然也控不住千里良驹。 明妍小巧的脸颊很快肿起一边,因为疼痛,她哭泣着大喊一声。 厨房和客厅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江雪琴吓得脸色煞白,“夭夭!有什么你冲我来…” “啪。”又是一声。 明荔动作毫无停顿,冷道:“这一巴掌,是你害我两次落水。” 明妍吓坏了,奋力挣扎起来,“妈妈,爸爸,爸爸救我!” 江雪琴全身都颤抖起来,大步就跑过来,和阿姨一起想把明荔拉开。 但来不及,第三巴掌已经落下。 明荔:“这一巴掌,是你害他被骂。” 她没说自己。相比自己,她更不能接受宋瑾砚因为她被人指指点点。 明妍被打懵了,抱着脸低低哭泣。 手心有些麻,明荔动了动手指,还未站稳,便被后面情绪激烈的江雪琴用力推开,额头撞在檀木桌角。 她“嘶”了一声,闭目缓和疼痛。 “明荔,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你…”突然,江雪琴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看到靠山,她哽咽着喊:“阿嵩,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救救妍妍吧!” “——这是怎么了?”明嵩大步踏来,声音传来。 明妍的抽泣,明嵩冷沉的质问,江雪琴梨花带雨的哭喊,阿姨添油加醋的控诉,一同在耳畔奏响。 明荔晃了晃头,扶着桌角起身。 一转头,看见明嵩疼惜的抱着明妍,不曾朝她看一眼。 而多日未曾见面。 他见她的第一句话,是一句充满怒气和失望的冷斥:“明荔,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有宋瑾砚在背后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审视戒备地看着她。 明荔一人站在一边,额角被撞的地方,隐隐作痛,让她有种呕吐的冲动。 她仿佛再次一脚踏入了沼泽。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道冷而淡的嗓音。 “你可以试试。” 第六十章 ◎老板娘。◎ 沼泽褪去, 潮黑消散。 明荔神思恍惚,迟钝地看向门边。 宋瑾砚长身站立,面上是少见的冷峻, 眉眼料峭生寒,沉静如皑皑雪山。 他目光落于她,视线于她额头停留,张开双臂:“过来。” 所有的委屈的酸涩,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她吸了吸鼻子,撞开挡在两侧的明嵩,江雪琴, 像是归巢的小鸟般,撞进宋瑾砚的怀中。 他的身上还有京城冬日凛冽的风雪气,冰凉的指腹轻轻抚她额头。 明荔蹙眉,低声:“疼…” 一抬头, 望进宋瑾砚如寒潭般清冷的眼, 嗓音很淡:“谁碰的?” 他并不是问她。 而是掀眼, 视线落于对面众人。很平和, 甚至眉目都是舒展的。 却生冷得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江雪琴只在几次宴会,得见过这位宋家掌权人。 一贯听闻他君子如玉,待人温和,从不将人得罪。 但如今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哪和传言半分沾边? 被迫接受上位者不留情面的审阅,江雪琴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唇瓣哆嗦着, 靠扶着明嵩的手臂才能勉强维持。 明嵩这才看见明荔额头上磕破的角, 带着乌青和淤血, 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 显得格外明显。 他有瞬间的怔愣。 “疼…”明妍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他的沉思,她娇小的脸通红一片,上面还有指甲的划痕。 妻子也揪紧他的衣袖,满脸苍白懊悔:“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不小心才推了夭夭,对不起…” 明嵩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抚,转而看向宋瑾砚,板着脸说:“宋总,护短也不是你这么护的,再者,我教育我的女儿,你也不该插手。” 宋瑾砚没有接话,眼神略过被簇拥着上药的明妍,扫向一旁干站的佣人,“拿药这种事,也需要我和你们说吗?” 佣人一激灵。连江雪琴的脸色都忘了看,嗫嚅着就去找药酒。 宋瑾砚带着明荔,坐到沙发。 接过佣人匆忙送来的药。 明嵩表情已经极为难看起来——为他抛出去,没得到半分回应的话。 宋瑾砚已经用这样的态度,直接下了他的脸面。 “夭夭,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你必须和妍妍道歉。”他语气严厉,“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打你妹妹?” 明荔看了眼宋瑾砚。 他正一言不发地给她上药,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但捧起她脸颊的手掌干净有力。 明荔突然感觉到无限的底气——他就是来给她撑腰的。 于是她讥笑一声,无辜地看过去,“我打她就打她,还要挑日子吗?” 这句话,差点没气得明嵩背过气去。 正心疼捧着女儿脸颊的江雪琴,面色也扭曲一瞬。 一片安静中。 忽而有一声轻轻的笑声。 明嵩看过去,宋瑾砚也没有收敛。 他胸中憋着一口气,却也无法说些什么——毕竟宋瑾砚确实没有插手,只是纵容而已。 “妍妍,你来说。”明嵩揉了揉眉心,“到底是什么原因。” 明妍表情微变。 片刻后,她捂着脸,泫然欲泣地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姐姐为什么…” “行了!”明荔打断她,“你少给我装这一套。” 她翘着腿,靠在宋瑾砚身侧。 嚣张得毫无掩饰,身体力行地将“背靠大树”做到极致。 “我今天来就一件事,你公开道歉,说此事和我和宋瑾砚无关,让你的粉丝别处吠去。” “粉丝做的我都不知情…” 明荔烦得一拍桌子,“你再说你不知道!还想我扇你吗?” 明妍抱住明嵩的手臂,“爸爸…我害怕。” 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拍桌子,明嵩忍无可忍,“夭夭,你不要太过分了。” 明荔陌生地看着对面,自嘲地笑了笑。 头顶传来男声,宋瑾砚接过佣人躬身递来的茶盏,微微一笑说:“既然明二小姐不愿意配合我太太解决问题,那便由我亲自代劳。” “届时,希望明二小姐不要后悔。” 明妍脊背发寒,轻轻抖了一下。她捏紧明嵩的衣袖,无助地一声声喊:“爸爸…” 明嵩心疼她受了惊,愠怒地看过去:“宋总,我且不追究你的对我怠慢。” “但你说这些,是在威胁妍妍吗?” “威胁吗?”宋瑾砚笑了下,从茶盏抬起眼,“不算吧。” 他眉眼温雅贵重,最是平和的面相,在此刻显出几分锐利来:“只是通知而已。” 明嵩长久失语,“狂妄!” 宋瑾砚目光淡淡从对面扫过,极具穿透力。被他看到的江雪琴和明妍同时低下头,躲闪视线。 他把玩明荔的葱白的手指,握紧,冷冷淡淡地说:“明总,您说我护短太过,但若您能稍微将碗端平,我又何曾需要护她。” 明嵩的表情变了,眼中闪烁不止,张唇想说什么,宋瑾砚揽住明荔的肩膀,说:“夭夭,我们回家了。” 明荔垂眼,嗯了一声。 两人起身,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要离开。 明嵩倏地站起身,“夭夭。” 前方离开的人影顿了一下,却没回头,继续往外走。 他心空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莫名颤抖。 明嵩转身,明妍小跑着上前牵住他衣袖,她害怕宋瑾砚看透一切的眼神,“爸爸,宋瑾砚他会做什么?” 明嵩看她,没有说话。 明妍从他眼中看出审视的情绪,心咯噔跳了一下,“爸爸…” “妍妍,你实话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到此时,明嵩的理智已经缓缓回笼。明荔虽娇蛮,但也绝不会冲动到,没有原因地上门打人,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盯向明妍。 后者脸颊上还带有掌印,眼睛满是水汽地看着他。 “我,我…”明妍咬唇,支吾着说,“宋瑾砚撤我的代言,我真的很委屈,所以我让工作室回击了,爸爸,你要帮我…” 十分钟后。 明嵩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手机,上面是微博的页面,江雪琴抱着明妍,踟蹰观察着他的神色,却迟迟不敢上前。 “妍妍,这件事你要道歉。”他下了定论。 明妍表情骤变,嗓音尖锐地说:“我为什么要道歉?” 察觉到明嵩的眼神,她又变回可怜的神色,哭泣着说:“是他们先欺负我,明荔还打我,为什么最后还要我去道歉?” 情感天平再次跳动着偏移过来。 良久,明嵩深吸口气:“罢了,这次我给你想办法,下不为例。” …… 一上车,明荔的手就被宋瑾砚松开,他目不斜视地盯向前方,一句话没和她说。 察觉出他不同寻常的态度,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凑过去:“怎么了?” 宋瑾砚没有给她眼神,“自己想想。” 明荔垂落眼,唇线抿紧,委屈再次涌上胸膛,闷得紧。 她也不说话了。 冷着脸推他一把,转过脑袋盯向窗外。 宋瑾砚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绪,低而缓地叹口气,伸手去将人捞回来。 他目光凝在女孩额上的淤青,指腹怜惜地抚向四周:“想到哪里去了?” 明荔依旧不肯看他,硬邦邦地道:“你是不是怪我给你惹麻烦了?” 宋瑾砚安静片刻,手指弹向她另一侧脑袋:“瞎琢磨。” 他轻摇头,再叹口气。 “回明家,为什么不和我说?” 明荔偷看他,“为什么要和你说。” 她压下后面的嘀咕,“又不是什么好事。” 宋瑾砚都要气笑了,伸手掐她脸颊,“所以自己弄这一身伤回来?” 明荔皱眉沉默,像是陷入反省。 半晌,冷不丁说:“也没有一身伤吧?不就额头上这一点吗,我可是打了明妍三巴掌呢。” 宋瑾砚难得无言,只留一双眼幽深看着她。 几秒后。 明荔噗嗤一笑,伸手环抱住他脖颈,“别气啦,下次再喊你。” 宋瑾砚揉眉心,刻意沉下嗓:“再这样自作主张,我就…” 明荔:“就什么?” 她有恃无恐,眼中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甚至还饱含期待,期待他能说出什么。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宋瑾砚伸手,一巴掌拍过去。 “啪”一声。 明荔懵了:“你竟敢打我…”屁股。 宋瑾砚捂住她嘴巴,眼神示意前方还有司机。明荔的脸涨成粉红色,恼怒的视线盯过去。 后者视线不偏不倚,甚至还挑起一边眉尖。 极其恶劣。 …… 一直到晚上,明荔仍因为这一掌之仇,没有理宋瑾砚一句。 不过。 后者似乎也没空和她说话,饭后便在书房打电话,忙工作。 明荔原本还想去问他到底怎么处理热搜的事,一想到还在冷战中,便又作罢,郁闷地坐在电脑前剪视频。 但热搜一直让她如鲠在喉。 她实在没法忍受宋瑾砚也被她连累,接受网友的口诛笔伐, 她烦躁地站起身,打开门,想要去找宋瑾砚问个清楚。 突然,她看见桌上嗡动作响的手机。 明荔低头,奇怪地看到微信滚动的消息,于此同时,微博再次颤动起来,频率甚至比上次还要快。 宁茹:[啊啊啊!] 和秦蕊田梦瑶的群里也是一片:[啊啊啊啊!] 王若若的头像也跳跃着往上蹦:[快去看微博!!!]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看着微博的图标,怕又有什么她不能接受的新闻,手指僵硬着,迟迟才点进去。 热搜爆了好几条,全都红的发紫。 #君瑞老板娘 #明荔 明大小姐 #litchi 一连几条,看得明荔眼花缭乱,她艰难收集信息,终于在众多营销号转发的词条中,找到原博。 君瑞集团在晚上二十一点,官宣度假村代言人,甚至宜城官方账号也跟着转发,证实她官方宣传大使的身份,摆足了排场。 艾特的账号,是她平时用来经营发视频的微博:[Litchi。] 所有网友都没想到,明妍在内几个小花明争暗斗的资源,兜兜转转竟是到了她的头上。 评论区大片尖叫。 [啊啊啊!小姐姐终于再次出境了!] [竟是京大校花,明荔?] [天呐,Litchi???竟然还是我关注的视频博主!!!快把男模账号艾特出来!] 还有营销号抽丝剥茧,以知情人的口气,“不小心”爆料明荔即明大小姐。 [不是吧!原来骑马小姐姐竟是明大小姐?这颜值,我跪了] [这这这,明大小姐长这样还需要苦恋十年?营销号编也编的真一点] [又是校花又是大小姐,天呐,这是什么女主剧本] [要我是大佬我也乐意宠啊…] 评论中,还有成排破防的粉丝。明妍粉丝装路人打头阵:[疯了吧?我是路人我都看不下去了,一个素人凭什么做代言人?] 评论舞到了君瑞的官方号下面,粉丝不依不饶,大有共沉沦的架势。 [这大小姐是狗急跳墙了吧?转账记录都要甩到我脸上了] [什么人都能来代言,我看君瑞是要倒闭了] 而平日高贵冷艳到从不回复的官博,今天却挑了粉丝的评论回复:[很遗憾,君瑞内部财务预估,十年内还能保持盈利高速增长。] [至于代言人,老板娘能亲自为品牌代言,是我们对自身品牌价值的自信,更是集团的荣幸。最后,宜城度假村欢迎您的光临。] …… 网友捧着手中的瓜——他们看到什么? 老,老板娘? 明荔站在原地看着手机,感到有些眩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梳理着接收到的信息。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 宋瑾砚侧头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对上。 少顷,他淡笑着问她:“正好,省了一笔代言费。” “可以吗,老板娘。” 第六十一章 ◎君瑞总裁绿了。◎ 明荔一时不知怎么对答。 她是个很喜欢听夸赞的人, 宋瑾砚的处理方式——嗯,不得不说,让她挺爽的。 不费一兵一卒, 就将明妍心心念念的东西占为己有。 甚至“老板娘”一词,也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明荔错开眼,“当然不行。” 宋瑾砚抬步走近,俯身平视她:“嗯?” 明荔抱臂,理所应当地戳戳他的胸膛:“你代言费不给我吗?想白嫖?” 明荔伸出一只手。 掌心葱白,摆明了要他拿出来。 宋瑾砚则伸手搭上来。 “做什么?” 后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低头看她一眼:“以身偿债。” 明荔:!!! 她小腿晃动几下, 嚎道:“宋瑾砚,这事儿要节制!你不养生吗?” “我宁愿牡丹花下死。” 明荔:“……” 热搜一直在微博挂到次日还高居不下。 若是在平时,她一个素人的热度也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得感谢明妍粉丝送来的流量福利。 再加上, 平日里明妍总是顶着“京圈公主”, “小提琴公主”的名号在圈内横行霸道, 她的粉丝也随之高高在上。 现在横空出世一个明荔, 简直就是对明妍的全方位碾压。 论颜值,除了自带滤镜的粉丝,有眼睛的路人都知道谁更胜一筹。这可是当初凭借一张脸就带火宜城旅游的明荔啊! 论家世,两人同为世家大小姐,而明荔甚至还是君瑞的老板娘。君瑞是什么概念?耳熟能详的地产巨鳄,宋氏旗下的主营收公司。 论学识能力,一个是京大, 一个是用钱堆砌的音乐学院。 而君瑞这一举动, 几乎就快将明妍的脸面踩在脚下。 碍于明妍家世的一众对家都快笑开了花, 明里暗里推波助澜, 热度久久不下。 网友的瓜则是吃到了撑: [我终于吃明白了!这“小提琴”公主不会是破防了,才让粉丝逮谁咬谁吧?] [所以被狠狠打脸了哈哈哈] [我甚至隔着屏幕都想象出君瑞骄傲的表情:我们可是老板娘亲自代言诶!啊啊啊是不是大佬在霸气护妻啊!] [等等,难道就我想知道litchi主页男模的信息吗…] [+1,甚至好帅啊,谁给这俩投资拍一部片呀,我必看!] …… “你俩拍一部吧,我也必看。” 看到最后,宁茹坏笑一声,朝对面带着墨镜的明荔挑了挑眉。 明荔差点呛到,下意识往上扯了扯脖颈的围巾,挡住脖颈被遮了又遮的吻痕:“宁茹!” “哎呦。”宁茹调笑。 突然,她笑容突然收敛,“等等,怎么一刷新这热搜就下去了?” “什么意思?” 宁茹冷呵:“小绿茶恼羞成怒了,正斥巨资刷热搜呢!” 明荔不明白这些话术,探头看向她的屏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她对家六年前的采访都给买上来了,这明显是在压热搜啊。” 明荔垂下眼,思索着坐回原位。 “是不是你爸的动作?”宁茹皱眉,“她工作室才没这只手通天的本事。” 明荔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可能吧。” “靠。”宁茹愤然,“明嵩他也不至于偏心眼偏成这样吧!这都要护着,恶心谁啊!” 明荔咬着口中果汁的吸管,喉间突然又有了梗堵感。 她极力忽略这种感觉,对宁茹笑了下,说:“没事,我也不把他当爸爸。”- “爸爸,”明妍的眼泪从早上便止不住,她拽着明嵩的衣袖,“你帮帮我…” 明妍从出道开始,便顺风顺水。 她有着姣好的容貌,干净的背景,顶尖的家世。 她享受着闪光灯的聚焦,接受着粉丝的拥护,而这份事业,也让她自认比明荔高出一等。 相同的年纪,已经有这样多的人喜欢她,追捧她,而明荔除了花钱,除了苦追宋成睿,还能做什么? 前十年。 明妍拥有完整的家庭,父亲的宠溺,宋成睿的偏爱。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因为明荔,而接受全网的审判和嘲弄。 明嵩的面色也不好看。 这一天天的,两个女儿挂在热搜上扯头花,这像是什么样子? 他叹口气,“爸爸会帮你把热搜撤下来,你私下里和你姐姐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明妍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脸上还有昨天被打出的指痕:“…我不敢去。” 想到她从小受了不少欺负,明嵩抿直唇:“罢了,我去和她说。” “可是,”明妍泫然若泣,不甘心地说:“我怎么办?我的事业怎么办?” 这次,她受到的影响可太大了。 从进圈开始,明妍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现在网友的观感还怎么逆转? 明嵩看到她眼中真切的难过,伸手揉了揉她后脑,无奈道:“这不是还有爸爸吗,自家公司的产品给你代言,好不好?” 明妍翘起唇角,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不是说了靠自己嘛~” 这时,江雪琴从厨房拿了剥好皮的鸡蛋,敷在明妍的脸上,嗔道:“要不是你爸爸护着你,这么多年能有这么顺吗?” 明妍满足地笑起来:“谁让我是他女儿呢?” 下午。 明妍戴上口罩,出了门,让司机开到辉腾楼下。 “我是明妍,来找小宋总。”明妍挎着包,居高临下看向前台。 后者忙点头,起身恭敬地请她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这位小花和小宋总感情很好,无需预约就可以直接上去。 一路直达顶层。 明妍脚步轻盈地略过总裁办,敲了三下便直接打开了门。 “成睿哥哥。”她望向办公桌前的年轻男人。 已经有许久未曾见面了,这个向来尊重偏爱她的男人,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 宋成睿瘦削了许多,脸上骨骼感更重,本就少年老成的淡漠更融上一层阴翳,他淡淡扫过来,“你怎么来了。” 这并不是明妍预料的回应。似乎从明荔和他分手后,宋成睿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了极速的转变。 至今,明妍仍没看出为什么。 而这种转变,让她无法适应。明妍拉下口罩,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通红的掌印,“成睿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 宋成睿看了眼她的脸,说:“我最近很忙。” “你都不问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吗?” 宋成睿:“怎么了。” 明妍抿唇,坐在了沙发,用着一如从前般语气告状:“是姐姐打的,昨天她冲进家里,不分青红早白就打了我…” “是你做了什么事?” 明妍愣了下,为他这奇怪的问话:“怎么会是我做了什么呢。” 宋成睿没有说话。 明妍深吸口气,用着若无其事的态度说:“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帮不了你。”宋成睿目光继续投到电脑,自嘲地说:“我现在管不了她。” “成睿哥哥,你…”她欲言又止,眼中是受伤的神色。 宋成睿放下手中的钢笔,“我还有工作,下次工作时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明妍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颤抖着眼睫,看着男人堪称冷酷的面容:“你怎么可以…”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改口,“气我让你和姐姐分手了。” 宋成睿摇头:“没有。” 明妍还未松口气,便听他道:“只是,我需要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 明妍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或许,她确实对宋成睿有些许的男女之情,但这建立在他是个优质异性且对自己好的基础上。 更重要的是,明荔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他。 只要是想到,明荔喜欢的异性,将绝无仅有的偏爱予于自己时,她便有了实质的优越感。 她享受众人的追捧和宠爱。 所以,明妍无法接受宋成睿态度的转变。 “我们只是朋友,”宋成睿说,“你LJ逾矩了。” 明妍懵了几秒,表情扭曲一下。 来这里的目的顷刻间忘了个干净,脱口就道:“我们是现在才是朋友的吗?” “你以前怎么不说,现在和明荔分手了,再装深情给谁看?” 宋成睿表情变了,眼中阴翳一闪而过。 直接喊了特助,“送客。” 明妍也无法再待下去一秒。她乐于用孱弱的姿态获得众人的偏爱,但不代表她乐意热恋贴冷屁股,做个受气包。 她急忙戴上口罩,脚步毫不停顿地冲出办公室。 宋成睿未曾抬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松了又紧,隐有青筋蔓延。 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挽过西服便匆匆出了门外- 舆论的更新迭代向来很快,在明家的强力镇压下,有关明妍的黑热搜尽数被压下,不再起什么波澜。 明荔也没有再多管。至少,明妍得了不小的教训。 傍晚最后一节课下课。 明荔抱着书,和田梦瑶,秦蕊一起从教学楼下来时,听到人群小小的哗然。 “我去。”她的手肘被田梦瑶激烈地碰了碰,“你侄子,你侄子又来了!在前面呢,不会又来找你吧?” 明荔下意识皱眉。 那次宋宅不欢而散后,明荔几乎都没想起过这个人。再见面,除了避无可避的反感,也没了任何情绪。 “你们先走吧。”明荔不想再让旁人看笑话,脚步顿了顿说,“我和他聊一聊。” 二人没有多话,点点头:“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明荔颔首。 直到这一阵下课的人散去,明荔才走到宋成睿面前,很平静地说:“你每次来找我,都会给我带来困扰。” 宋成睿的视线紧紧落于她面上。许久不见,她的面容竟比以往光彩更甚,美得惊心动魄。 心尖像被蛰咬一般。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过得这般好。 “我只是想来和你道歉。” 明荔耸肩,“没有这个必要。” 宋成睿:“我已经和明妍划清关系了,热搜的事,我会帮你澄清。” 明荔仍是满脸无谓:“我不需要。” 宋成睿面色发紧,几乎快要没法呼吸。 明荔最后看他一眼,“就这些?” 他没说话。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她侧身,越过他肩膀,迈步往前走。 这次她的态度堪称平和,甚至是友善的。 但宋成睿遍体生寒,一种彻骨的恐慌涌上心头——她的眼里,是彻彻底底没有他了。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便是这般,也并未换来那人的一丝情绪,明荔只是很淡地看着他:“放开,我要回家了。” 这一眼,让宋成睿颤着呼出一口气。 他缓缓放下手。 明荔转身就走,一眼也没有回头。 这个插曲,明荔纠结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宋瑾砚。 毕竟这个男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这件事告诉他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几番权衡之下,明荔决定将话咽在肚子里。但事与愿违,每当她想要瞒什么事时,必然有更大的祸事要发生。 晚上九点。 明嵩压了一整天的热搜,突然又以另一种形式爆了。并且,势不可挡。 #宋小少爷表白 #与明妍只是朋友 #君瑞总裁绿了 彼时,明荔正让宋瑾砚给她剥葡萄,看到宁茹发来消息,她径直用电脑打开。 屏幕上跳出页面,显示宋成睿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宋成睿V:是我喜欢她十年@Litchi] 第二条:[宋成睿V:我和明妍小姐只是朋友@明妍] 明荔猛咳一声,差点将口中的葡萄籽咽下去。 而到此时,宋瑾砚竟还能平静地将手置于她唇边,示意她将籽吐出来。 明荔目光落于那条#君瑞总裁绿了的热搜上。 几秒后。 缓缓摇头,和宋瑾砚对上视线。 第六十二章 ◎奖励。◎ 明荔发誓,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将下午的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具体到某分某秒, 具体到和宋成睿说了几个字。 而不是,此时此刻和宋瑾砚大眼瞪小眼,琢磨着该如何解释这一顶突如其来的“绿帽子。” “这是他说的!”明荔吐出葡萄籽,握住他手臂,焦急道:“和我没有关系啊。” 宋瑾砚:“我知道。” “我就知道,”她松口气,脸颊在宋瑾砚手臂上蹭了蹭, “你一向最明事理啦。” 话出口,又觉不对劲。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一个在外胡作非为的渣男,舔着脸对家里的正妻说好话。 果然,宋瑾砚凉凉笑了下:“但并不意味着, 我不会生气。”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明荔嚣张的气焰是全然没有了, 忙摸向宋瑾砚胸口替他顺气:“生气容易变老。” 宋瑾砚快被她弄笑了, 却还是板着脸, 刻意沉嗓:“我没法控制。”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明荔摇着他的手,难得放下姿态哄人。 宋瑾砚:“是么。” “我证明给你看。”明荔拍拍他手背,转身去动鼠标,跳转到自己的微博页面。 手指啪啪在键盘上快速跳动,编辑文字表态。 [Litchi:和我无关,已婚, 只爱老公。] 是对宋成睿那条微博的回应。 直白不留情面, 隔着屏幕都能看到的拒绝。 发完, 明荔也不管网友的回应, 以一种表忠心的般的眼神看向宋瑾砚,满脸“这下你总该信了吧”的真诚。 宋瑾砚的目光落于这行话,停顿许久。 突然低头,对上明荔眼巴巴的视线,手指掐住她精巧的下巴,吻上她唇。 这是一个带有赞赏意味的亲吻。 唇齿温柔缱绻。 很快,明荔招架不住,手臂环上他脖颈,嘤咛一声。 他笑了下,“别急,papa慢慢奖励你。” 吻往下。 她那处皮肤娇嫩,他发丝蹭得发红。 “你别…”明荔重颤一下,脸上涌现绯红,眼前视线都昏沉起来。 有轻微的吞咽声,宋瑾砚抬头:“乖,这是奖励。” 熟不知,她冲动下发的微博,经过一夜的发酵,几乎点燃了全网。 次日,明荔看着#宋小少爷求爱被拒,#明大小姐霸气宠夫的词条,怔愣几秒。 自带绯闻体质的宋成睿出现后,更是点燃了全网的热情。网友无疑对豪门间的弯弯绕绕,十分感兴趣。 [笑死我了,咱们娇贵的京圈小公主怎么被打脸了?] [靠,枉我还真情实感嗑过这俩的cp!] [公主尴不尴尬啊,费尽心思抹黑姐姐,现在脸都被打肿了吧] [只有我想知道,荔枝姐姐的老公是谁吗?!突然觉得这俩好甜,怎么回事…] [+1] [君瑞,快把咱姐夫的账号@出来!] 网上一片纷纭。 直到条评论跳出来:[不是,全世界就我多出一段记忆吗?宋小少爷不是一直有未婚妻的吗?] 这条评论逐渐被顶到前排。 近几年,宋少爷和明公主的绯闻尘嚣甚上,在明妍死忠粉的无脑嗑下,绯闻尘嚣甚上,cp超话如火如荼。 哪怕多年前便有知情人爆料过,宋成睿始终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妻的。 可惜,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只要粉丝觉得好嗑,没有人会在意那个没有声息,捕风捉影的未婚妻。 [所以宋成睿是什么意思?有未婚妻还喜欢litchi姐姐?] [不是吧,这就和吃了一口含糖的屎一样] [一边和妍妍传着绯闻,一边追求明荔?可别艹深情人设了] 网友清醒过来,明妍的粉丝也冲锋陷阵,恼怒地质问。 很快,宋成睿微博沦陷。 这个瓜仿佛大型连续剧一般,众人越吃越起劲起来。 直到宋成睿再回应:[但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没有做好] 顶级公子哥公开表白忏悔,这放哪,都是足以引爆人眼球的话题。 他这话一发,甚至有网友开始脑补心疼起来,毫无边界地跑到明荔微博下面发:[呜呜呜,姐姐,再看看小宋总吧,他已经知道错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明荔差点没气得翻白眼,恨不得将手机砸宋成睿脸上。 有他什么事儿啊?在这装什么深情?现在全网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倒霉的未婚妻,让所有人都来看她的笑话吗? 明荔公开课都上不下去了,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传来的视线,以及讨论的窃窃私语声。 糟糕的心情非但没有停止,甚至在之后达到了顶峰。 下课,明荔再次接到了明嵩的电话,那头嗓音隐隐含怒:“夭夭,明家不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场闹剧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明荔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来去的人群让她无法发作,只能冷冷道:“这件事不是由我开始的。” 明嵩无奈:“这件事对你妹妹影响很大,你见好就收,非要毁了她的事业才甘心吗?” 明荔眼中充斥冷意:“和宋成睿的绯闻是我让她传的吗?不是你默许的吗?” 那头哑然。 以往,小女儿总是摇着他的衣袖撒娇,说:“只是哥哥而已。” 明妍向来和宋成睿关系不错,两人青梅竹马长大,理应不存在什么别的情愫,明嵩便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过。 “他们传绯闻不澄清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明荔轻轻道:“你那时候怎么不让明妍见好就收?” 明嵩彻底说不出话了,“夭夭…” “你下次不要再用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明荔漠然道:“你说了,我也不会听。” 说完,她挂断电话,盯着对面的墙壁。 手机嗡动一声,微博推送了最新热讯#明妍新代言 就在刚刚,明妍官宣了一条一线美妆品的代言,还宣布下月即将登上《V》杂志封面。 这场舆论冲刷下,她的资源甚至更上一层楼。 粉丝欢欣鼓舞,言语中的得意快要溢出屏幕。 这种资源,不是她当前的咖位能够到的。 明荔只看一眼,便知道了始末。 明嵩不是不细心,不是没有父爱、只是,他将大部分的爱,全都偏给了一人。 负面情绪笼罩,明荔眼中沉晦,呼吸浅浅颤动着,麻木的心脏还是涌现沉沉的钝痛。 她想起只活在照片里的母亲。 对于母亲,明荔没有任何概念,也极少想起,却也会在外公外婆垂泪时跟着心痛。 明荔茫然想。 她母亲穷尽一生追求的爱情,到底给了她什么呢。 一直浑噩地回到家中。 明荔甚至没有兴趣再去关注网上众说纷纭的骂战。 宋瑾砚依旧不在家。 最近西城项目到了最紧要关头,他没有空天天待在家。 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总是不在家。 明荔陷入极端的情绪中。 外公总说,自己的性子和样貌都像极了母亲。 母亲能对明嵩如此执着,他们之间一定也有过甜蜜的时刻。 但最后——明嵩出轨,母亲香消玉殒。 到底什么样的感情能走到最后?明荔盯着天花板,她和宋瑾砚可以么。 明荔翻来覆去,胸中沉郁难消,最终找到宁茹,“出来喝一杯吗?”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宁茹懒洋洋道。 “少废话,”明荔:“来不来?” “来来来。”宁茹拿车钥匙,“等着,我来接你。” 两人来到之前相聚时常常会去的酒吧,零度。 是一家很有氛围感的清吧,装修独特,因开在大学城边,来往的大学生居多,场子还算干净。 宁茹还特地换了身衣服,黑丝长筒靴大波浪,满身御姐气质,看到明荔打底衫外套着个大衣的打扮,无语道:“你还真是来喝闷酒的啊?” 明荔要了杯莫吉托,没有说话。 零度酒吧的光影十分讲究,半明半暗,如月色般皎洁。 少女的脸在这样的光影下,无可挑剔。 “不该啊。”宁茹再次打发掉一个搭讪的男士,“小绿茶被整了,宋成睿公开表白被你打脸,你不该春风得意吗?怎么拉着我喝闷酒呢。” 明荔低头喝酒。 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慢慢将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靠!明嵩真这么说啊?怎么,明妍是他女儿,你不是吗?他只看到你欺负她,那之前她和宋成睿传绯闻怎么不管?怎么,选择性护短是吧?” 外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他却看不到。不仅眼盲,心还盲。 明荔摇摇头。 向来不错的酒量在今天,似乎变得特别浅,她垂下眉眼,很轻地说:“我为妈妈感到不值。” 宁茹目露不忍。 她比明荔大两岁,从小一起在宜城长大。见过她小时,和几个说她没有妈妈的小孩打架,眼神凶得像只小狼崽。 她总是谨慎地竖起尖刺,却又对亲近的人露出满身柔软。 明嵩看不到她的生长环境,看不到她内心的挣扎,说不出口的亏欠让他无法面对明荔。 周而复始,最终,让在身边朝夕相处的明妍,占据了所有宠爱。 更可笑的是。 她追逐了十年的男人,也从未给予她同等的回应。 只是稍微代入明荔的角度,宁茹便觉溺水般的窒息。 “茹茹,你觉得我还能相信男人吗?”明荔眼眸中涌现茫然。 宁茹愣了,抬高声音:“是宋瑾砚对你不好?!” “不,他很好。”明荔摇头,又蹙眉提问:“但妈妈喜欢明嵩的时候,他不好吗?” 宁茹喉间哽涩,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正在沉默时。 她的手机号突然响起,看到来电人,宁茹呆了呆,“是宋瑾砚?怎么打到我这里来了?” 明荔恍惚地摸了摸身上,没摸到手机。 “呀,手机忘带出来了。” 宁茹心中咯噔一下,震动的手机变成了烫手山芋来。 她看了眼双颊酡红的明荔——明显是喝多了。 甚至老公都查岗到她这里来了,还在笑盈盈地傻笑。 宁茹可以确认,明荔今晚出来跑吧,绝对没有知会过宋瑾砚。 “你自己接吧。”她十分心虚。 明荔捧着腮,懒洋洋地说:“你放免提吧。” 宁茹只能将手机放在桌上,听她的话放了免提。 酒吧声音嘈杂,驻唱歌手缠绵的嗓音和台下观众的欢呼传进听筒,宁茹咽了咽口水:“…宋总?” “夭夭和你在一起吗。” 宋瑾砚声线清晰,似乎与以往无异。但他开头少了敬语,就已经是极其不寻常了。 无形的压力蔓延全身,宁茹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 “在哪。”那头嗓音沉了下来。 “噗。”明荔丝毫不知危险将近,笑眯眯道:“在酒吧呀。你忙,我就不能忙了?” 电话有片刻的沉默,宁茹的头皮都炸起来了。 明荔还煽风点火般说:“以后你忙你的,我也忙我的,我才不要在家里等你呢。” “宁小姐,麻烦把地址发给我。” 宁茹:“…好,马上。” 明荔甚至还没结束:“男人都不可靠,宋瑾砚,你要是敢出轨,我立刻找十个…唔。” 她的嘴巴被宁茹捂住,与此同时,她快速将手机挂断,避免她说出更多可怕的猖狂之言。 明荔揉了揉太阳穴,又拍拍桌子,让路过的调酒师上酒,“上酒!” 宁茹拉住她,摇头,艰难笑着:“不,我们不要了。” 明荔还不消停,拉住调酒师,“你坐下!我包你。” 宁茹深吸一口气。 最多一刻钟,宋瑾砚就要赶到。他要是看到明荔“包”调酒师,那不得把酒吧炸了! “别,祖宗,消停点。”宁茹快拉不住了,头疼地捂住脸。 调酒师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见状,明荔则掏钱,扔了一张卡过去,吩咐:“你坐下,和我聊聊天。” 看到卡,调酒师就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明荔对面,很有服务精神地问:“小姐,您要和我聊什么呢?” 明荔怔松着,天马行空地问:“你觉得男人可信吗?” 调酒师则因为为这个问题而笑出声:“小姐,听过一句话吗?男人要可信,母猪能上树。” “你自己不是男人吗?” 调酒师耸肩,理所当然:“所以我懂男人啊。” 明荔低着头,一声声呢喃:“明嵩混蛋。” “宋成睿王八蛋。” “宋瑾砚…” “宋瑾砚什么?” 明荔:“老东西。” 说完,她的衣袖猛地被人拉了一下。明荔慢吞吞抬头,视线迷惘地扫过身侧的宁茹,来到对面拿着卡满脸笑容的调酒师。 最后,抬眸,来到身前,宋瑾砚居高临下看过来的脸。 明荔:“……” 她装死地闭上眼:“呀,我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第六十三章 ◎唯愿珍之重之。◎ 酒吧的歌声, 很突然地,停了下来。 歌手拍了拍麦克风,抱歉地表示, 麦坏了,需要换个新的。 嘈杂的背景音消失。 “宁小姐,我先带她回去。”宋瑾砚侧首,“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宁茹忙摇头,“不,不用麻烦,我叫个代驾就行。” 她推了推明荔, “夭夭,走了。” 明荔摇头,“不走。”她抬起头,拽宋瑾砚的衣袖:“来了就坐下来, 陪我一起喝。” 宋瑾砚的目光终于从她发顶, 缓缓落于对面坐的年轻调酒师面上, 很淡地说:“不是有人陪你?” 调酒师默默握紧手中的卡, 被看得头皮发麻,却仍碍于金钱的吸引力,不舍得立刻就走。 “要你坐就坐,叽叽歪歪什么?”明荔烦了,又拽了拽宋瑾砚的袖子。 宁茹:“……” 她横了一眼调酒师,示意他赶快走,别惹事。后者恍然大悟般, 往旁边挪出一个为位置:“大哥, 还有位置, 您坐。” “……” 宁茹忍不住了, 起身一把将人拉走,“你跟我过来。” 卡座只剩下他们二人。 看着明荔醉醺醺的神态,宋瑾砚揉了下紧绷的额角,克制地说:“为什么一声招呼不打,跑出来喝酒?” 明荔抱着酒杯,思索几秒,道:“找刺激。” 宋瑾砚拿走她的酒杯,俯身凑近她耳边,柔声说:“趁我现在还没有发火,跟我回家。” 明荔脊背凉了凉。 意识虽不清楚,但生物的直觉性让她感觉到危险。 但让她回家她就回家,她不要面子的吗? “我不。” 宋瑾砚轻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再和她客气,显出骨子里的强势来。 他寒着脸,一把将明荔打横抱起,强力镇压她的挣扎:“回家的这段路,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处动静不小,酒吧众人视线看热闹般看来,甚至还有不怕事儿的,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混乱的环境使得宋瑾砚面上情绪更淡,只低头护住明荔的脸,淡淡一句:“别乱动。” 明荔快憋死了。 她是越不让越要逆反的性子,喝了酒比以往还不听话。 一直被放到车后座,还不老实地想要跑出去,“我要找茹茹…” 宋瑾砚捏住她后颈。 为了尽快赶到酒吧,他从车库里随意挑了一辆车,没有司机。 明荔被按到他大腿上,一抬头,对上他垂眼看过来的视线。车内昏暗,他的眉眼也更显沉晦:“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抚过自己肌肤的地方,让明荔不由自主颤栗。 “我去开车。”宋瑾砚手指一下下摩挲她细白的脖颈,“自己想想,怎么和我解释。” 车外街景不住后移。 明荔晕乎乎地。 对于宋瑾砚,她实在太有恃无恐了,很快便靠在后座睡着。 当宋瑾砚再打开车门,看到她不知天地何处的睡姿时,气得笑出了声。 一整晚,他忙完应酬便回家,到处都找不到人,甚至电话也打不通。 耐着性子找宁茹的号码,一路疾驰赶到。几十年都平稳脾性,几次三番被她激得濒临失控。 明荔被颠簸着弄醒了。 不耐烦地睁眼,看到宋瑾砚的下颌,他正将她放在沙发,蹲下身替她脱鞋。 已经到家了。 她眯眼。 懒散地一脚踢到他肩膀,嚣张至极地想,他再生气不还是要给她脱鞋? 宋瑾砚始终克制着情绪,躬身将鞋放回鞋柜。 明荔看着他。 从下午接到明嵩电话并看到明妍的微博后,她的胸腔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 她焦躁,不甘,愤然。 却不知如何纾解。 喝酒也不行,和宁茹聊天也不行。甚至对自己的婚姻也悲观起来。 明荔眸色空茫几秒,突然道: “宋瑾砚,咱们那个婚后协议,我能再看看吗?” 当初婚结得仓促,事后外公过来,宋瑾砚的确按照法律程序,让律师团继续拟定了一份协议。 主要是一些财产划分,在最后,宋瑾砚甚至真的签了一份净身出户的合同。 当时,明荔从没想过需要用到这些。所以只让律师过了一遍,连里面具体的条例都没仔细看。 宋瑾砚将扯下的领带扔到沙发,“怎么。” 每每他做出这样的动作,即预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 明荔默然一秒,识相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敢说她想看看协议上离婚条例那里的具体内容。 “既然你没有要问的,那么我便问你,”宋瑾砚俯身,拍拍她的脸,“今晚的事情,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明荔不知悔改:“我就出去喝个酒而已,要什么解释?” “包括点男人?” 明荔:“……” 明荔觉得自己和宋瑾砚就不在一个频道。他还在因为自己悄悄去酒吧的事情而生气,而她已经陷入无法摆脱的焦虑。 酒意已经无法让她保持理智思考,明荔索性躺平,试图让他理解:“你不知道,我今天很烦。” 宋瑾砚敛眸看她,挑眉:“烦?” “你知道我家的事吗?”明荔厌弃地说,“为什么我会有明妍这个妹妹,为什么我从不回家。” 除非必要,宋瑾砚并没有打听旁人家世的爱好,对于明家的家庭关系,也只算堪堪理清,没有深思过——圈子这类情况比比皆是,大多比这更过火。 人站的位置高了,底线和道德便弱到了毫无界限的程度。 “略有耳闻。” 明荔神态平静地看着他,第一次主动和旁人说起母亲和明嵩的过去。 酒意让她不清醒。 但说出这些时,她却庆幸起酒能让她开起这个口。 “你说,明嵩若是没有犯那一次错,他会不会和妈妈一直恩爱下去呢?是不是会多两个人护我了。” 明荔陷入一种荒谬又美好的假设。 宋瑾砚望进她脆弱的眼睛,头回感到言语的苍白,他无法不戳破她的幻想:“虽然这句话带有我的主观成分。”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男人不想犯错时,他是不会犯错的。” 明荔眼中空茫,喉间尝到苦涩。 这话多么理智残忍。 简单否定了她母亲穷其一生所追求的一切。 她转头,眸色冷清地望向他:“那你呢,你要是犯错了怎么办?” “我不会和你讨论这种没有可能性的假设。” 明荔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按照宋瑾砚的缜密,他若真的出轨了,她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行,”她咬牙:“那我出轨了呢。” 宋瑾砚额角跳动一下,手上用力,掐她腮边软肉,“故意气我?” 明荔:“…万一呢。” 所有负面情绪倾诉出来后,她又有了和宋瑾砚胡搅蛮缠的兴致。 宋瑾砚看来的眼神轻而淡,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那你可能死在我床上。” 明荔酒都差点醒了。 …… 晚上试探太过火。 这段谈话结束,明荔便切身体会到了何为自找苦吃。 客厅的衣服散落满地。 明荔被按在淋浴下。 酒意被水意蒸腾,她小口呼吸着,喘息从喉间溢出。 所有的账,宋瑾砚在这时一笔笔和她算了回来。 “老东西能这么c你么?”【公‘主-号[闲·闲/][.书-坊] 】 明荔耳根通红,听到宋瑾砚说粗话,就像是看到和尚破戒,让她的灵魂都在颤栗。 “说话。” “唔…不能。” 一直到卧室。 他今晚格外磨人,怎么也不让她满足。 “要…”她泫然若泣。 “要谁?” “你。” “我是谁?” “宋瑾砚…老公,是老公。” 他沉默。 明荔:“papa,要papa。” 她手腕被攥紧,上面蜿蜒红痕。 “都有papa了,找别人能满足你么。”他懒懒笑了下,沉声发问。 “呜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明荔颠三倒四说着话。 一直到次日上午,明荔清醒,喉间沙哑艰涩得不像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夜说了多少可怕的话,一张小脸异彩纷呈。 她猛灌了一整杯水,压下胸腔的燥郁和羞耻。 按照平常一般洗漱起床。 早上没有课,明荔打开电脑,预备将宜城和禾尔木的素菜剪辑成片,发到各个平台。 但打开微博,铺天盖地的艾特让电脑几乎快要死机。 她已经不想再看网络上这些是是非非。 明嵩要保明妍的态度很明显,互联网始终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任何有关明妍的风言风语,也很快会在资本的运作下无影无踪。 对于宋成睿单方面没有任何意义的表白和忏悔,明荔更没有想要去关注的欲望。 她移动鼠标,刚要屏蔽所有消息。余光里看到什么,目光猛地顿住。 热搜前排全部被占据,上面排列着: #宋瑾砚发文 #嗑疯了 #明妍小三 #宋成睿渣男 几行字的信息量堪称爆炸,明荔脑中嗡嗡作响,揉了揉长发——这热搜怎么一天一个样啊? 她屏息点进第一个热搜,眼睫颤动。 宋瑾砚竟开通了个人号,认证了君瑞总裁的身份。而头像,头像竟然换上了她给他拍的照片! 是那张坐在办公桌后,戴眼镜朝镜头睇来的正脸照。 明荔不可思议。 这么久了,她当然能看出宋瑾砚骨子里的高傲和漠然。他高高在上,抛头露面供网民谈论取乐,是他绝不会允许的事情。 是她总是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而他退无可退,赋予所有包容。 明荔的视线,停留在他刚刚发的文上面。 [感谢大家近日对我和太太的关注。我与太太相识十载,一朝得偿所愿,心中开怀,唯愿珍之重之。] [有关对我太太恶意中伤,诽谤的评论,我已经让法务部逐一发出律师函。另外,我将以集团名义对明妍工作室提起诉讼,为其引导、散播不实传言,为 我太太带来困扰,请注意接收法院文书。] 第六十四章 ◎只有我能护着她。◎ 明荔突然想起, 昨天夜里,就在她快要睡去时,宋瑾砚俯身, 一个吻轻轻落于她面颊。 他似乎说了一句话。 彼时她累极,昏沉沉地要睡过去,没有什么反应。 但此时此刻,明荔却骤然回忆起他说的那句话。 “他们缺给你的,我全会给你补回来。” 明荔长睫轻动着盯着屏幕,在“唯愿珍之重之”这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她的世界很小, 小到重要的人也很少。 外婆去世后,能无条件宠爱她的,唯有外公一人。 但哪怕是外公,也时常会透过她的面颊, 黯然神伤地回忆起母亲, 说没有给母亲的, 会一点点补偿给她。 她又怎会不知, 自己对明妍几十年如一日的讨厌,又何尝没有嫉妒。 她嫉妒明妍。 嫉妒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父亲毋庸置疑的宠爱,有宋成睿不假思索的偏爱。 过去她用尽全力追求的,全都是明妍与身俱来就拥有的。 静无一人的卧室中,明荔用力眨眼,缓解上涌的泪意。 她已经太久没有品尝过, 真正被人珍视的感觉了。 一只手则滑动鼠标, 翻阅后几条热搜。 宋瑾砚这条微博, 就差将整个网络都炸翻了。 光是任意一条中伤的评论, 都能被君瑞告上法庭,更别提已经处在风口浪尖的明妍了。 有一些不理智的大粉,顷刻便炸了,跑到宋瑾砚的微博下咄咄逼人地质问。 但热度还没起来,账号就被禁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捂嘴,而是堂而皇之的禁言了——这位君瑞大佬,正身体力行地用手段告诉大家:他不喜欢的评论,你们连发也发不出来。 明妍的粉丝乱成一锅粥。 但他们还是急早了,接下来的爆料,差点没让他们昏迷过去。 开始不断有营销号爆料:这位最喜欢打着京圈大小姐tag的小提琴公主,其母小三上位,逼得原配产后抑郁离世。前十年,公主本人又介入继姐和宋小少爷间,和宋小少爷炒绯闻。 营销号说的有鼻子有眼,网友的瓜都快掉到地上了。 最重要的是,属于京圈名媛的王若若,竟给营销号点了赞,随后俏皮地发了条微博:[不好意思,手滑啦] [不会吧!搞半天还是个三儿生的,那一天在高贵什么] [你们别光顾着骂明妍啊,宋成睿这个渣男既要又要,有未婚妻了还和小姨子搞一块,恶不恶心啊!] [妈呀,我真的对litchi本人怜惜了,这身边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啊,要放我身上我早就引爆全世界了] 粉丝仍在艰难反黑,恼怒地艾特工作室过来反黑。 网友都跟在下面挖苦: [工作室正忙着收法律文书呢,哪有空理你们] 粉丝又开始在明妍微博下面呼唤正主,让其出来发个澄清。 闹剧不断上演,明荔都快看笑了。 而她自己的私信和微博评论,几乎也要爆满了,一片啊啊啊啊的声音,看得人眼花缭乱。 [啊啊啊我真的要嗑晕了,赐婚赐婚!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姐夫好帅姐夫好帅姐夫好帅] [呜呜呜怜爱漂亮姐姐] [原来之前发的男模就是姐夫!光是想想就已经要甜死了!大总裁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让姐姐拍拍] [什么时候备孕?我立刻投胎] [算我一个,双胞胎] [+1,三胞胎]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离谱,明荔嘴角抽着,退出评论区。 她呆滞地面对着电脑屏幕,平复心情。 而此时,明妍正坐在厅前的沙发上,小脸苍白,眼睛哭得红肿:“爸爸,姐姐已经把我逼到这样的境地了,还不够吗?” 坐在她身侧的江雪琴,同样紧抿着唇,无声请求地看着他。 他安抚厅前哭泣的母女俩,实在不堪其扰。 近日诸多家务事缠身,公司事务堆积如山,明嵩还得回来处理这些,头发都被愁白了几根。 郁火和怒火一齐燃烧,他沉着脸,“我会去找宋瑾砚单独谈一谈。” 明嵩直接通知秘书,让他再找宋瑾砚约时间。 那边似早有所料,秘书笑了笑,恭谨地表示,老板已经留出了下午的空档。 地点就约在君瑞的会客室。 明嵩脸色一黑。 他不信宋瑾砚不知道礼节,却还是让他亲自去君瑞和他谈判。 开车去君瑞的路上,明嵩不停捋思路,仍无法理解宋瑾砚的意图。 从他的角度来看,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不该将自己得罪得这样死。 他是个商人。娶明荔无非是想瓦解绍章和自己的联盟,尽可能争取利益。 而和自己作对,有任何好处吗?没有。 明嵩揉了揉眉心。 一刻钟后,秘书打开门,有人下来接应他,明嵩一路上楼,在会客厅见到了宋瑾砚。 后者该有的礼数做全,朝他颔首:“明总。” 明嵩既没有应答,也没有伸手,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这个年轻人。 不可否认,他是宋家最具继承人气质的后辈。 宋成睿差了些,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宋绍章更是望其项背。 良久,明嵩才从鼻尖嗯了一声,坐在主位,讽刺地说:“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宋瑾砚从容地笑了笑:“我的确不是聪明人,我只做对的事。” 明嵩额角跳了跳:“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以往的事情卷进来。”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小辈之间的纠葛,丢的是他和整个明家的脸面和声誉。 “可是怎么办呢。”宋瑾砚温和地说,“夭夭昨天和我说,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出轨,是不是世界上会多两个人护着她。” 像是迎面打开一个闷棍,明嵩怔了一怔,脸上变了色。 “可惜没有如果,”宋瑾砚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般,继续道:“所以只有我能护着她了。” 明嵩手有些颤抖。 “你…”他再次沉默,抽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犀利地问:“你难道没有权衡过后果吗?比如,你得罪了我,我也不会用现有的资源帮你,甚至还会给你添加阻力,而你本可以用婚姻换得别的企业的支持。” “明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瞬间,”宋瑾砚笑了笑,不答反问:“为了哄一个人,什么都忘了。” 口中的烟突然呛在了喉间,明嵩猛咳几声。 有的。 为了让时瑛不离开她,便和她求婚,什么都忘了。而今,快要褪色的记忆满目疮痍,这一切,都是悲剧的开端而已。 “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宋瑾砚:“这是我给夭夭和她母亲的一个公平交代。” 这便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哪怕你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宋瑾砚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回应,明嵩久久未言。 一开始,他只是明家众多子弟中并不出彩的一员。 往上爬的契机,是为了护住时瑛。等他真正成功的那天,也永远失去了她。 他这辈子都没有护住过一个人。 时瑛是,明荔是。 连他寄托父爱,想要保护的明妍也是。 明嵩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明荔各方面都像全了她母亲,唯有眼光,远远超过了她母亲。 至少,不会再盲了眼,找了他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时瑛的面貌在脑海中几乎已经模糊。却仍记得,那年他求婚时,她面上光彩照人的生机。 良久,明嵩按灭烟:“这件事到此为止。”- 明嵩走了。 冯特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怔愣了一下。 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总过来时,眼中的兴师问罪的怒气已经快要溢出来。 但不过一刻钟的谈话,便让这个男人匆匆离去。 走时,他神色怔松,像是苍老了十岁。 “宋总?”冯特助上前唤了一句,不确定问题是否已经解决。 这次的事情,其实不算小。boss的做法,确实是锋芒毕露了些。 各大世家之间向来互相掣肘,尤其是宋家的姻亲明家。把这种事情全网爆料,这可是冒着得罪死明嵩的风险啊。 明嵩能到现在的位置,其手段本就不可小觑,boss向来八面玲珑,这一步实在是下下策。 宋瑾砚面色如常。难道这件事…是解决了? 冯特助正想询问是否有吩咐,便听宋瑾砚沉思着,突然开口:“最近留心一下各大拍卖,有没有庄园出售。” “是…啊?” 平时他也需要参与电话竞拍,帮宋瑾砚拍下一些有价值的藏品。 但今天,他有没有听错? 庄园? 庄园?! 宋瑾砚看他一眼,“我要结婚了。” “…啊?”冯特助突然转不过弯:“您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宋瑾砚又看他一眼:“婚礼。” 冯特助:“…哦。” “您什么时候办婚礼?”他快速记在备忘录,“我记一下时间。” “等我问过太太。” 冯特助:“是。” 合着这还没问呐?这也太心急了点吧,他抹了抹额头。 明妍一直在等明嵩回来。 她心中并不慌——她的爸爸无所不能,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能给她摘下来。 宋瑾砚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他能承受父亲的怒火吗? 听到明嵩回来的声音后,江雪琴一如平常去门口接应,边观察着明嵩的神色,边期期艾艾地说:“妍妍那孩子,鼻炎又犯了,我让她休息也不肯,非要等你回来…” “爸爸。”明妍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明嵩。 明嵩从进门开始便没有说话,丢下大衣,坐在沙发上,阖目揉了揉眉心。 “热搜我会压下去,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压下去?”明妍懵了,讷讷重复:“只是压下去吗?” 她眼中泛起泪花,“爸爸,你就看着他们欺负我骂我吗?” 明嵩皱眉。 “让他们说我是小三的女儿,让妈妈蒙受屈辱吗?我才不是,我是在你身边长大的。” “明荔才是住在马棚里脏兮兮的土公主,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你闭嘴!”明嵩抬高声音,一掌拍向她后脑。 虽不重,明妍仍被打懵了,泪含眼眶,委屈地抿唇。 江雪琴吓坏了,去拉明妍,严厉地说:“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 明妍深吸一口气,却仍是满腹的不甘心:“宋瑾砚都能无理由帮明荔,为什么爸爸不能帮我讨回公道?” 这话直接戳中了明嵩的痛处,他冷声说:“够了。” “这个娱乐圈你也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回来好好读书,不要再搅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锤定音。 明妍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的学业本不出众,离了娱乐圈的光环,她还剩下什么? 一种窒息的怨愤涌上心头,她脱口而出:“现在你再怎么讨好明荔,人家也不会认你了!” 明嵩一口气堵在胸腔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整个人像是下坠般,缓不起劲来。 第六十五章 ◎唯她至上。◎ 哪怕圈子里没什么秘密, 明家的事情也早已经摆在明面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拿到网上供所有人审判取乐。 明荔的情绪在经历最初的起伏后, 逐渐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宋瑾砚的处境。 她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嫁他。 不谈背景家世,单凭个人硬性条件,宋瑾砚也是炙手可热的。 一家合适的姻亲,对于他来说,必能带来不可复制的好处。这一点, 明荔当初莽撞求婚的时候,也考虑到了。 后来没有再去深想。 如今再看,相比阮家,宋瑾砚娶她, 所能带来的资源利益可少太多了。 毕竟两家合作了这么多年, 明嵩和宋绍章那一脉的关系始终很是稳固。宋瑾砚想要从其间获利并不容易。 从一开始, 他娶她便从不是利弊权衡下的选择。而现在, 他则更将明嵩得罪死了。 明荔手抚在胸口。 心尖像是蒙蒙撒上一层雨,微酸酥麻。 她一直在等明嵩质问的电话,但一直也没有收到。 直到下午去上课前,明荔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来自蒋蔓。 “妈?”明荔喊出这个于她而言最是陌生的称呼。 “是我。”蒋蔓说。 这位在她印象中始终足够冷静的婆婆,至今明荔相处起来,依旧感觉沉沉的压力。 尤其是在此时这个时间。 和宋瑾砚不同, 蒋蔓其实不是一个善于和人寒暄交际的长辈, 打电话过来也是有事说事。 她询问明荔何时有空, 单独出来聊一聊天。 明荔听出她话中“单独”两字的含义, 这便是不要让宋瑾砚知道了。 “我明天下午就有空。”虽是心不在焉,但她还是自然地应答。 “好,那就明天下午。”蒋蔓说,“到时候我会过来接你。” 明荔无法不猜想蒋蔓找她的用意。 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优越的儿子,蒋蔓也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性。 这位敢只身过来嫁大自己二十岁男人的女性,骨子里一定比外表更为坚韧理智。 对于这场婚姻。 明荔一开始带着莽撞的报复欲,天降馅饼一般的惊喜,甚至是玩笑一般的尝试。 遇到事情,便天经地义地让宋瑾砚去处理善后,她则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庇护,从不考虑一些外在的压力。 一整天,明荔都处于一种纷乱的情绪中。 傍晚下课前,她收到宋瑾砚发来的消息。 后者表示今天会来接她放学,若是她想,晚上会陪她在外边吃饭。 讲台上,老教授正在絮絮叨叨地总结课程内容。 明荔则罕见出神地看着手机的消息,眉眼虽不显,唇角却已经高高地翘起。 她特别喜欢放学有人接的感觉。 尤其是中学时期。临近下课时,明荔总会翘首以盼,在校门口簇拥的家长中找到来接自己的。 有时是外公,有时是外婆,外公还会偷偷给她买一串糖葫芦。 但后来外婆去世,外公的身体也不如之前硬朗,更多时候她会自己回去。 上大学以后,校门口的车辆川流不息。 偶尔,宋成睿会来接她,大多时候还是司机。 这种隐秘的喜悦感,早就已经在经年的平静中冲淡了。 明荔和宋瑾砚回了个表情包。 一旁摸鱼的田梦瑶拿她取乐:“嘴巴都翘到天上了。” “就是,还让不让单身狗活啊?”凌娜也悠悠补了一句。 明荔快速收起手机,微恼:“你们好好听课。” 几人偷偷笑。 下课铃一响,明荔便收了书,和几人挥手告别,第一个便冲出了教室。 凌娜笑:“见老公比咱们跑饭堂的还快。” 秦蕊推了推眼镜,“感情比我想象中还好呢。” “公开表白,杀疯了好吧!”田梦瑶喟叹,又低头刷了刷手机,“你看看,这威力,现在还在热搜挂着呢。” 明荔一路小跑着冲出校门。 看到熟悉的轿车,她冲上前打开车门,跨步坐上车。 后车厢内,宋瑾砚只穿着衬衫马甲,正在打电话,看见她轻轻扬了下眉,另只手轻蹭她被风刮得冰凉的脸颊。 而连大衣都等不及脱,明荔已经扑进他怀中,双手环抱他腰,轻轻吸了一口气。 宋瑾砚动作顿了顿,神色有瞬间的怔松,随后转为一声轻叹着的笑。 电话那头一连唤了好几声。 宋瑾砚简短回应后说:“就先到这里吧,之后再谈。” 挂断电话,他手掌抚上女孩发顶,先示意司机开车,后低头问明荔:“怎么了?” 明荔在他胸膛中拱了拱。 见到他的瞬间,酸涩和感动的情绪,便再次汹涌地将她吞没。 “我好想你。”她难得说出想念。 宋瑾砚手指顺着她乌黑的长发,说话时,胸腔轻轻的颤动,“嗯,我在这里。” “谢谢你。” 明荔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宋瑾砚抚她脸颊,依旧是从容轻松的语气,从不让她感到压力。 “为夫人分忧,分内之事。” 明荔将眼角快要掉出的眼泪蹭到了他胸膛。 再抬头时,眼睛微微红,却也不再掉眼泪了。她的话题跳跃,盯着宋瑾砚说:“我的糖葫芦呢?” 宋瑾砚难得停顿:“糖葫芦?” 明荔:“接小孩放学,要买糖葫芦的,你不知道吗?” 宋瑾砚看着她,一时也没法变出糖葫芦,有些忍俊不禁地揉她脑袋:“一会给你买,可以吗?” 明荔轻哼一声,葱白的手指向窗外,“现在就去。” 轿车正停在一家老小学的门口。 正是放学时间,街边全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还有买餐食的小贩,餐车边围了一对嗷嗷待哺的小豆丁。 司机吴师傅脚抖了抖,“先生,要停车吗?” 虽是这么问,他也没法想象矜贵如此的先生,真的会下车去和这些小豆丁一起买东西。 下一秒,后头传来一声:“我下车,你在前面停一下。” 吴师傅沉默一秒,听从吩咐:“是。” 明荔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这会看到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小摊和红通通的糖葫芦,是真馋了,不停推宋瑾砚:“我全都要吃,你给我买!” 小时候,外婆不许他吃垃圾食品,只有外公会偷偷买。 明荔嘴巴挑得很,但这些垃圾食品倒是吃得起劲,平时想不起来也就罢了,这会看到了,哪还能放过。 宋瑾砚刚刚穿上大衣,便被明荔推出了车门。 女孩坐在车中,歪着头朝他挥挥手指:“糖炒栗子,糖葫芦,还有,嗯,烤肠…” “我和吴师傅在前面等你~” 劳斯莱斯上下来一个衣装规整的英俊男人,已经够惹人注目了。 尤其这个男人还混迹在一群小豆丁中,对着整街的小吃陷入沉思。 最后,迈着长腿,站在后面排队。 一家家,往后排。直到手中挂满了小吃袋。 小朋友推搡着,打闹着,撞到他大腿。 宋瑾砚低头扶住他们,口中提醒:“小心看路。” 一旁围着一群小女生,她们脸颊红扑扑地朝着宋瑾砚看了又看,“叔叔,你是给你家小孩买的吗?” 宋瑾砚愣了下,笑道:“小孩吗?也算吧。” “那叔叔,你好年轻啊。” 头一回从小女孩口中听到年轻两字,宋瑾砚多拿了几根糖葫芦,弯腰送给她们。 明荔在车上坐不住,蹦下车要去找宋瑾砚。 一眼望见站在熙攘街道中,周身围了一圈小女孩的男人。 明荔凝噎片刻——她还真是低估了宋瑾砚老少通吃的魔力。 脑中的弦被轻轻拨弄,她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对着街边拍下来。 一瞬间,定格。 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她眸色变软,决定将照片洗下来。 晚上的大餐,最终变成了街边的零食小吃。 明荔一样只吃一两口,别的就递给宋瑾砚,让他解决。 可以说,这对口味清淡的宋瑾砚来说,绝不是一种享受。 “你不觉得这个糖葫芦很好吃吗?”明荔将棍子递过去,“你再尝一口试试。” 宋瑾砚无奈张唇,眉头微蹙后,咽下。 明荔看笑了,噗嗤一声道:“我也不是给你喂毒药吧。” 宋瑾砚看着她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是毒药我也会吃下去。” 明荔笑得更欢了,眼睛弯起,伸出手指戳他脸颊,“宋瑾砚,不是,你也太恋爱脑了吧!” 她以前曾就被宁茹指着鼻子说恋爱脑,以后被宋成睿卖了还在数钞票。 现在可不能再说她了啊! “恋爱脑?”宋瑾砚重复。 对于这些新奇的词汇,他倒没有过多的涉猎。 明荔转了转眼珠,故意引导他说:“意思就是你无理由只听我的话,为我至上。” “那你说的没错。”宋瑾砚笑了下,空的一只手握住她的,往前走。 没错什么?明荔愣了下,随后缓缓回味过来——言下之意,他为她至上。 吃下的糖葫芦,糖炒栗子,在口中回甘起来。 明荔抿唇,压下快要翘起的唇角,跟着宋瑾砚的脚步,转身往车上走。 她转身的一瞬。 一辆在路口停了许久的轿车才缓缓启动。 司机低声询问:“宋总,刚刚您说要去哪?” 宋成睿长久没有说话,厚重的车窗缓缓上移,挡住他如风霜般凛冽的眉眼。 漆黑的视线顺着车前,转到那两个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身影上。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缓解翻滚的情绪。 记忆却回溯到很久以前。 她撒娇着央求他买的糖炒栗子上,那次他也如这般,下车给她买东西。 少女如月牙般弯起的眼,糖炒栗子的清香,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尤为清晰起来。 宋成睿喉结动了动,仿若凌迟般,接受着几欲摧毁心肝般的痛苦。 良久。 他睁开眼,眸中狠意一闪而过。 第六十六章 ◎婚礼誓词你不都说出来了。◎ 不知不觉, 时间已经逼近圣诞。 街上热闹非凡,满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市中心的灯火通明的商业大厦边,排列着亮晶晶的圣诞树。 明荔赶到蒋蔓说的地点时, 还确认般抬头看了看门牌。 这是一家花里胡哨的甜品店,门口还有穿着圣诞老人衣的玩偶在送小礼物。 这实在不像是蒋蔓约人会选择的地方。 从旋转楼梯上去,有安静的小包厢。明荔手中还拿着门口接下来的小饰品,推开包厢门前,她定了定心神。 做好准备,明荔推开门,自然地喊了一句:“妈妈, 让你久等了。” 蒋蔓面前放了几盘茶点,看到她,收了桌上的文件,指向对面:“想到你们小姑娘会喜欢这些地方, 专门问了秘书, 就定在了这里。” 蒋蔓的用意, 便是让她无需紧张。 明荔坐在她对面, 放松了些许:“我很喜欢这里。” 蒋蔓将精致的茶点推到她面前:“这是你平时爱吃的,都给你点了。” 明荔点头,没有客气。 蒋蔓看着她,笑笑说:“夭夭,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聊一聊天。” 明荔嗯了声,礼貌地看回去。 宋瑾砚内核如此稳定,绝大部分便沿承自蒋蔓。明荔从未在这位女士面上看过波动的情绪。 不然也无法顶着风言风语, 只身从港嫁给年龄差如此之大的宋老爷子。 “这几天网上的事情, 我也有所耳闻。” 这话还是保守了。蒋蔓不是许兰音那样的家庭主妇, 她在集团担任要务, 掌握的信息绝不是有所耳闻一说。 明荔抿唇,斟酌下道了歉:“对不起,我不该将这些矛盾带到网上,给瑾砚带来不好影响。” 半晌,蒋蔓缓和语调,“是我太严肃了吗?” 明荔茫然:“啊?” “我叫你过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蒋蔓无奈。 尽管明荔有所掩饰,面上维持着平静,但依旧能轻易窥得其情绪的不安。 “不要紧张,我真的只是和你聊聊天。” 明荔再嚣张,那也是分人的。她可以在明家撒野,在宋瑾砚面前呼来喝去,但面对蒋蔓,她这点儿胆可就全都没有了。 她舔了舔唇,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有些怕您。” 蒋蔓:“不怕瑾砚?” 明荔骄傲摇头。就没怕过。 蒋蔓:“他是我带到大的,性子有些像我。” 比如冷静,必要时冷血。 “在你决定和宋成睿订婚之后,他答应和阮家进一步接触。”蒋蔓说,“在这之前,他拒绝了我所有有关联姻的提议。” “而我始终是倾向于找一家合适,有助力的姻亲。” 明荔动作微顿,直言不讳:“那我是吗?” 蒋蔓后面的话咽在了喉中,扶额道:“夭夭,你率真得可爱。” 她稳定声线,继续说:“我是港城蒋家四房第三女,很久之前,我之于家族,是一枚边缘性的弃子。” “蒋家并不能给我多少助力,我用年轻的身体和必不可少的手腕,嫁进了宋家。但宋绍章外祖是老京城老牌世家,姻亲许家也不弱。” “瑾砚从出生开始,处境便并不轻松,这也一定程度影响了他后来的性格。” 后来的性格? 八面玲珑,精于算计吗? 这些宋瑾砚早已经不加掩饰,明荔并不惊讶。 只是,她也没想到,如今走到家族权利中心,向来运筹帷幄的他,少时的处境,也会如此艰难。 “但现在,局势反过来,蒋家想要打开内陆,还少不了我的通融。”说这话时,蒋蔓微抬下巴。 明荔从她眼中看到熟悉的上位者色彩——但宋瑾砚比蒋蔓更擅长隐藏。 “瑾砚和我很像,是不达目的很难罢休的人。”蒋蔓说,“至今,唯一的例外,便是你。” 明荔抬眼看她。 “夭夭,我和你说实话。如果瑾砚不是先斩后奏,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件事。” 明荔沉默一秒:“我能理解。” 宋老爷子和蒋蔓的立场是不同的。 宋老爷子能接受她,不过是因为他的目光放在整个家族。他的理念里,一切都以家族为重,只要门当户对,下面的子孙娶了谁无所谓。 而他只需要挑选出一个有能力担当大任的继承人即可。 但对蒋蔓来说,宋瑾砚娶谁,直接决定了他在集团能有多少额外资源。 “但你们来宋宅那天,瑾砚和我说,是他主观想要娶你。” “三年前他去港城,和蒋家合作了润程。走前,他竟然想带走你。” 明荔不太愿意回忆起三年前,只能跟着点头。 “直到这几天网上的事沸沸扬扬,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昏了头。”蒋蔓长吸一口气,皱眉思索,“这种不计后果的事,真的是我儿子能做出来的?” 明荔突然拿不准蒋蔓的态度了。相比责怪,她的语气怀疑更多。 “这件事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一开始我的确不解和愤然,甚至想过强势介入你们的婚姻。” 明荔眼皮一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我不会离婚的!” 蒋蔓不喜有人打断她的说话,但面对明荔谨慎的神态,她又缓和下语气,“听我说完,现在他羽翼丰满,就算我想要介入,他也不会允许。”” “而瑾砚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吃了不少苦。犯过错,走过弯路。而我个人的权利欲也影响了他的心性,在他个人感情方面,我也缺乏最基础的关心。” “夭夭,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你没有恶感。瑾砚是真的喜欢你。喊你过来,只是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问,你真的能对瑾砚保持永远的忠诚吗?” 明荔都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蒋蔓突然的发问,则直接让她愣在原地。 这就好比,她准备好技能准备迎接一个必杀技,结果对方送来一个爱的抱抱。 不假思索便说:“我当然能。” 蒋蔓却冷静地看着她,徐徐到:“当初我嫁给建业时,也是二十岁,我们之间的交易大于感情。” “我臣服的是这个男人的财力和权势,一旦他失去这两样,我必定会离开。” “我必须要告诉你,瑾砚的地位并不如你想象中稳固。这次西城项目,他若是拿不到,立刻就要前往澳洲。” “现在他和宋绍章的关系势如水火,和你父亲明嵩的联盟也无搭建可能。” 明荔手指缠绕在一起,默不作声。 蒋蔓却忽然话锋一转,犀利地看着她:“所以,如果有一天,他失败后失去如今的地位,而你的前任宋成睿拥有这一切,依旧如现在一般忘不掉你,你还会坚定你今天说的话吗?” 话音刚落,明荔便回答:“我会。” “哦,还有一样,男人年纪大了性/功能会下降。” 明荔猛咳一声,看着蒋蔓坦然的脸,脸颊呛到通红。 下降吗?完全没有好吧!虽然她没有对比,但好像也不需要对比吧。 蒋蔓耸肩:“虽然我们聊起这个多少有些不合适,但我毕竟是过来人。” 明荔只能把话题扭转过来:“或许您会觉得我年轻轻,说出的话也没有多少重量,但我可以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无论宋瑾砚怎么样,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宋瑾砚于她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伴侣。 明荔在心中轻轻补充。 蒋蔓真切的目光落于她面上,笑笑说:“和我不一样,你的眼睛很干净。” “我该相信瑾砚,他的眼光不会错。” 窗外有雪纷纷落下,这场谈话,也在祥和的氛围中结束。 到现在,明荔才有了被蒋蔓接受的实感。之前几次仓促的见面,她很少能看出蒋蔓的情绪。 她表现得体面,却也疏远。 宋瑾砚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蒋蔓——或许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蒋蔓并不持多少支持的态度。 对于这场婚姻,明荔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和照顾。 如今,她也该站出来,共同分担来自各方的压力。 明荔随蒋蔓一起逛商场,一直到了晚上。 直到她的手机响动,她这才想起因为蒋蔓的嘱托,自己一直没有和宋瑾砚说过只言片语——现在电话都打上门了。 “接吧。”蒋蔓说,“不用透露我在。” 明荔点点头,接通手机:“我在外面逛商场呢,等会回来。” “和宁小姐吗?”宋瑾砚一贯问道。 “是吧。”明荔含糊地说。 “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明荔看了眼蒋蔓,后者点头,表示可以。 “我一会把定位给你。” 说完,明荔又简单嗯嗯了两句,挂断电话。 她挽住蒋蔓的手,“您怎么回去?” “我会叫司机。”说着,蒋蔓睇她一眼,突然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管着一个人,男保姆一样。” 明荔佘然:“他闲得慌。” 送走蒋蔓,明荔在街边等了几分钟,看到了宋瑾砚的车。 昨天的车被她吃东西沾上了油,送去清洗了。他又换了车,变成一辆SUV库里南。 明荔看到宋瑾砚亲自开了车,便打开门坐上副驾。 “宁小姐呢。”宋瑾砚似是随口一问。 “先走了。” 宋瑾砚:“我刚刚看到宁小姐发了朋友圈,说她还在加班。”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 她全然不适合撒谎,脸颊霎时就红了。 “哦,忘记告诉你了,她提前走了,现在确实在加班呢。” 宋瑾砚慢悠悠道:“抱歉,记错了,我没有她微信。” 明荔:“……” 有时候,身边有这种人是真的想报警。 宋瑾砚一脚踩下油门,“还不说是和谁?” “你妈。” 明荔放弃抵抗。 宋瑾砚目视前方,右手惩罚般扯了扯她耳朵:“还骂人?” “我是说今晚和你妈一起!” 空气有一秒的寂静。 宋瑾砚面不改色:“你该和我一起喊妈妈。” “她找你说什么?” 明荔伸了个懒腰,开始卖关子:“你猜。” “是因为最近网上的事吗?” 明荔含糊作答:“一部分吧。” “下次这种事告诉我,”宋瑾砚单手打方向盘,面色有些淡,“我去和她说。” “你别误会,妈妈没什么恶意。” “哦?” 怕他真去找蒋蔓理论,到时候蒋蔓还以为她在挑拨他们母子关系,明荔忙直起身说:“是真的,她就是和我聊聊天。” 宋瑾砚没吭声。 他不说话一般代表没有改变主意。 明荔想耍赖,“哎呀,你怎么一点隐私也不给我。” 宋瑾砚目不斜视。 明荔只能说:“那我告诉你吧。” “妈妈觉得我年轻貌美,怕你有一天无权无势年纪又大了被我抛弃,所以今天来和我聊聊天。” 宋瑾砚有片刻静默,“她原话不是这样的吧。” 明荔偏头瞅他一眼,心说原话才吓死你呢——你妈预言你不行。 她哼道:“差不多就这意思。” “那你会抛弃我吗?” 明荔这次没开玩笑,很快回答:“不会。” 宋瑾砚:“所以,我可以放心办婚礼了。” “啊?” 明荔茫然,这话题为什么跳这么快? 他笑:“婚礼誓词你不都说出来了吗。” 第六十七章 ◎崩溃。◎ 这话题简直不要跳太快。 三言两语就来到了婚礼——关键还是, 她莫名其妙同意了。 这老狐狸! 明荔反应几秒,简直要被气笑了:“喂,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嗯?” 他像是在装傻。 他还嗯? 明明是他暗恋自己。 最后却她眼巴巴跑去求婚, 现在连办婚礼这种事也就这样随口过一过了? 明荔深吸口气,下定论:“你别想再捡便宜了。” 宋瑾砚又笑了,“我哪里是捡便宜。” 还不承认?明荔瞪过去。 “是捡了一颗珍珠。” “你…” 明荔突然哑巴了,别过脸,撩下头发挡住耳根。 有时,她觉得宋瑾砚不是不说情话,而是太会说。 寥寥几句, 就能让她退无可退。 有关婚礼的话题,在明荔心尖轻点,后便雁过无痕。 回家后,她例行剪辑视频, 后登陆账号。 账号打开, 还是纷纷扰扰大片的评论和点赞。 借了明妍的东风, 她的粉丝已经涨到了一百万。 每个视频的曝光都大大增加。 明荔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因为吸引来的全是吃瓜粉,每天在评论下面嗷嗷叫,让她多发自拍,多发宋瑾砚。 明荔感到挫败。 她精心制作的城市烟火视频,细心编辑的文案,并没有遇到多少知音。 明荔认真反思。 可能还是因为她的内容单一,文案也不够出彩。 她找到上次的粉丝妮妮, 询问意见。 妮妮:[姐姐你的拍摄和运镜技术都不错, 很有灵气!就是题材的原因, 单一的城市场景记录毕竟过于平淡了。] 明荔回复:[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妮妮:[姐姐要是想做自媒体, 自己可以入镜呀!姐姐的颜值直接鲨我好不好!] 明荔默了默,不好意思说她想做的不是自媒体,而是记录片导演。 但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一切肯定还是得从最基础的来。 于是明荔给了感谢的答复:[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 没多久,明荔又收到了郑鸣的微信。 继上次宣传片播出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 在她的身份大白之后,这位郑导演也切实感到了尴尬,戳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明荔:[最近都不忙] [您现在是咱们君瑞大项目的代言人,现在上面又把宣传的任务交给我了,咱们约个时间拍个宣传照?] 明荔正巧也想找郑鸣聊一聊拍摄的经验,于是欣然答应。 手机有片刻安静,像是做足了心里准备。 不多时那头狗腿地发来:[咳,祖宗,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拱手/拱手] 明荔笑了一声:[好啊] 毕竟,郑鸣还算是…她和宋瑾砚的媒人? 看了眼时间,也不算早了,明荔看了眼书房的门,决定自己先去睡觉。 宋瑾砚站在书房的窗前,拨通电话。 蒋蔓很快就接通,开门见山:“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是我猜的。” “我知道,”蒋蔓笑笑,“我又没说要怪她。” 宋瑾砚低声:“您和她说那些做什么?” “你这是要兴师问罪了?”蒋蔓说。 “我只是不希望您给她太大压力。” 蒋蔓:“我看她接受挺良好,你多虑了。” 宋瑾砚知道蒋蔓性格上的强势,没有多辩。 蒋蔓已经转了话题:“准备了这么久,西城项目你有把握吧。” “七成。” 蒋蔓倒没有过度担心,只是说:“我总怀疑宋绍章那边要做什么手脚,你最近要注意。” 宋瑾砚望着窗外,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 “你也不要再犯以前的错误了,管好手下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当然。” 时间来到深夜。 明荔靠在床头,强迫自己看几页书。学无止境,想要做成一件事,少不了必要的理论知识储备。 可惜。还没翻到后页,手便困顿地垂下来,直接便了无意识地睡着了。 宋瑾砚回来,看到的便是她抱着书,脑袋一点一点的困顿情态。 他忍俊不禁:“想睡就睡,也没人逼你看。” 明荔一激灵,立刻将书丢一旁,“那我现在睡了,别吵我。” 再说几句,说不定就要做睡前运动了,到时候又是汗涔涔的,难受死了。 宋瑾砚关了灯。 明荔酝酿睡意,眼看就要睡着,旁侧突然出声:“如果我要去澳洲,你和我一起吗?” 睡意冷不丁被打散。 明荔眼睫动了动,一股被闹醒的起床气袭来,使她有些恼。 原本宋瑾砚也没这么没分寸,专挑人睡觉来说话啊! “什么澳洲…”她烦躁地嘟囔,“我不去。” “嗯?”声音凑近,是在质问。 明荔翻身,不耐道:“明天再说,我要睡觉。” 宋瑾砚却翻身,自上而下地看来,仿佛不得回应不罢休。 “去去去。”明荔无奈,“现在我真的要睡觉了。” 宋瑾砚笑了,吻落下来,从锁骨往下,另只手去抽屉摸索,“都醒了,就不急这一会了。” “宋!瑾!砚!”明荔气得踹他一脚。 脚踝却被握住,宋瑾砚凑近她耳畔,另只手轻轻抚摸:“好久没有用这里了,待会试试。” “老东西你混蛋啊…唔。” 他在某些时刻的就是这样强势,连骂也不给骂。 想咬人怎么办!- 时间平缓地滑过。 还有一星期就到跨年夜。整个街道从清晨起便热闹似火,繁华异常。 各大CBD和商业街,都泛着洋洋喜气。 从前几天起,明荔就接到几个电话。有宁茹,有王若若,都问她跨年夜有无安排。 一个约她放烟花,一个约她去party。 明荔想了想,还是推掉了。 “懂,这毕竟是和老公的第一个跨年夜,”宁茹做作地叹口气,“是人家唐突了。” 明荔:“…你正常一点。” “行吧,有什么安排呢。” 明荔:“还没定呢,我还得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宁茹贼兮兮地笑:“没时间也必须有时间啊。” 王若若的回应就正常多了,“好哦,那我们明年见啦~帮我和砚哥哥带一声新年好。” 明荔欣然应下。 她的想法和宁茹一样,宋瑾砚没有时间也必须把时间空出来陪她! 提起这件事后,宋瑾砚思索后,回答,“那天需要回老宅吃饭。” 明荔对回老宅吃饭都要心理阴影了。犹豫片刻才问:“这次你不会再和他打起来了吧。” 她甚至只用“他”来替代宋成睿。 宋瑾砚笑笑说:“可能没这个机会。” 明荔啊了一声,皱了皱眉,直觉这句话听起来怪异,有些失望地说:“那就是没时间吗?” 她看向宋瑾砚,他的手指正一下下轻敲。 最后没有正面回答,“我期待我们能一起过,如果不能,之后我会补殪崋偿给你。” “什么意思?” 宋瑾砚看向她,手指轻捏她脸颊,带着些安抚:“没什么。” 对于他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明荔其实是非常不满意的。 但转念一想,他最近压力不小,时间安排也很紧凑,没空也正常。 两日后,明荔和郑鸣约好时间,开始后续的宣传拍摄。 “怎么又换地方了?”光是找地方,明荔又绕了好久。 郑鸣过来接她,搓着手说:“君瑞又不是搞影视的,当初为了跟进宣传片推广在那暂时歇脚呢,这里是星宇传媒,专门搞影视传播的,宋总另一家公司。” “我听说,星宇原来是宋绍章手下的,后来营收不好,就交给咱们宋总了。” “哦。”明荔随口应。 郑鸣:“你不会还不知道宋总管哪几家公司吧?” 明荔迷惑:“我一定要知道吗?” “好吧,”郑鸣叹口气,“要是我,肯定每天在家数宋总到底控股哪些公司,赚了多少钱。” 明荔理所当然:“数什么数,都是我的。” 郑鸣:“……” 嫉妒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因为是广告,不是宣传片。她作为代言人,提供的就是一个形象,程序不复杂,几天就拍好了。 但就影片拍摄技巧和手法,明荔还有不少想和郑鸣探讨的。 “后面有空我还过来找你。”她和郑鸣打好招呼。 毕竟郑鸣拍人像和景色,确实有独到的见解和天赋,明荔和他聊过后,便觉深有启发。 郑鸣哪有不应的道理:“行。” 对于这祖宗不想做明星,反而想做导演一事,他还是有些纳闷,“唉,怪不得不答应我,是想和我抢饭碗啊。” 明荔难得谦虚:“那暂时还抢不了。” “哦,”郑鸣突然压低嗓音,说起了八卦:“这事儿我也是听说啊,明家好像要限制明妍的资源,她后面要一步步退圈了。” “是吗。”明荔随口一应,没什么了解的兴趣。 不过,别的不说,明妍对这份事业还是看重的,并对此引以为傲。 但明嵩也是说限制就限制了。 明荔忽而讽笑一声。 原来他对明妍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她错了。 她不该拿明嵩和宋瑾砚相提并论。 明嵩自私,冷血。 更重要的,他只爱自己。 时间来到三十一号上午。 中午下课,明荔收到郑鸣的消息,后者表示他下午正好在摄影棚拍个室内景,她想过来就过来。 反正下午没有课,明荔回了个好。 两点,明荔到达星宇传媒。这里有好几层,都是专门用来拍摄的摄影和录音棚。 摄影棚很大,分为好几个区,上次拍广告,明荔就来过。 这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还有脸熟的模特和明星。 明荔带着墨镜和口罩,尽量保持低调。 她的脸,在星宇没人不认识,她并不适应被当成景观的场面。 郑鸣正坐在椅子上,面色认真地调试设备。他工作倒是和平常多有不同,不再嬉皮笑脸。 明荔放下包,懒洋洋坐在郑鸣身侧,随口说了一句:“今天人挺多啊。” “可不是,今天有个影帝要来,也要用这个场地,要给宋总另个科技公司研制的新型产品代言。” “影帝,哪个?” 郑鸣说了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哦,那确实。” 郑鸣看她一眼,“今天宋总可能也会来,毕竟影帝咖位不一般。” 明荔没有闲聊的欲望,看着监视器说,冷漠地说:“来就来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宋瑾砚只知道她拍完了,还不知道她会来找郑鸣偷师。 明荔决定悄悄进步,惊艳所有人。 郑鸣:“……” “行了,开始吧,你给我讲讲你灯光怎么用的。”明荔已经快速进入学习状态。 郑鸣嘟囔:“还得是您,偷师都这么理直气壮。” 明荔催促:“快点。” 郑鸣要拍的室内景很简单,演员也都发挥正常,几条片子一小时就过了。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内景。 明荔还在回味刚刚学到的东西,心中感慨野路子和科班出身就是不一样。 突然,人群传来熙攘声。 浩浩荡荡的人走来,簇拥着为首的两个人。 明荔下意识看了一眼。 首先看到影帝,这位成名几十年,国际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声,一般产品还不合作。 这边想着,明荔又看到了影帝身侧的宋瑾砚。 男人比影帝还要高出一截,身高腿长,比例极佳,面上也带着浅笑,温文有礼地和人交谈。 明荔则坐在监视器后,正大光明地偷看。 影帝武大动作片出身,广告也融入了这个元素。 那边工作人员几乎已经布置好内景,只剩下最后头顶的摄影灯,工人正在安装。 郑鸣起身,问明荔:“祖宗,你还想看吗?我下班了。” 明荔:“我再看看吧。” 郑鸣想了想,又坐回来,“那我陪你一起。” 和影帝的交谈似乎快结束了,宋瑾砚礼貌和他握手,转身似要离开。 明荔悠悠看着,想着自己一会也跟上去,最好是吓他一跳。 想到一会他面上可能出现的错愕表情,明荔有些开怀地翘起唇角。 突然宋瑾砚又不动了,正侧头和个不认识的人交谈。 明荔百无聊赖,抬头打了个哈欠。 视野被水意浸润,有些模糊,竟连灯光都晃动起来。 明荔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凝神看去。 一瞬间,脸色大变。 “小心!” 她大步跑出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站在中心的宋瑾砚推出去。 与此同时。 头顶铁制的大灯落下,朝她砸过来。 明荔眼前一黑,疼得直接倒在地上,有血腥气涌到喉间。 脚步声传来。 临晕过去的前一秒,她看到了宋瑾砚的脸。 男人跪在地上。 想抱她起来,却颤抖着手,不敢碰。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从来理智的男人,在这一刻,崩溃得如此彻底。 第六十八章 ◎永远爱我。◎ 变故发生得太快,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下属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谁受伤了?我看不太清。” “我也没看清楚,是个女人。” “不是吧,宋总也受伤了吗, 怎么跪地上不起来?” “不知道啊…” 是谁也不能是明荔。 冯特助面色严峻,几乎可以想象boss的崩溃,他快速拨打急救电话,吩咐手下疏散人群,后以眼神示意他们留下可疑人员。 一直到上救护车,明荔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原本活灵活现的美人,此刻面色苍白地躺着, 毫无生气。 急诊科的门在眼前关上。 冯特助沉默地跟在宋瑾砚身后,开口想说话,在看到宋瑾砚的脸色后,又咽回了喉中。 他从没见过, 这个样子的宋瑾砚。 男人靠在私人医院还算干净的墙边, 膝盖上沾着很明显一团灰尘。 他低头。 没有表情, 没有情绪。 无声地崩溃。 冯特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绍章那边动的手脚, 宋瑾砚不是不知道。 而他的决策,就是将计就计。 哪怕从毕业就来为宋瑾砚工作,这么多年,冯特助还是由衷佩服boss的果断。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要的不仅仅是项目,还要将于他有威胁的,于他有阻碍的, 干脆利落一起铲除。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 宋绍章父子不就是想让他受重伤, 无法再继续主持工作, 无法得到西城项目吗。 那他便众目睽睽,让他们得逞。 有时,冯特助觉得宋瑾砚不仅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极具冒险精神的赌徒——赌这件事到底会不会触碰宋老爷子的底线。 为此,他甚至会去跨年夜去躺医院。 但。 宋瑾砚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这样一个结果。 沉默蔓延。 京城的夜幕降临,今天是跨年夜,连医院外的街道都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宋瑾砚神色怔松,朝着窗外看去。 忽而轻轻一声:“我该答应她一起跨年的。” 冯特助看他,想说话,却窥得男人身侧松开,收紧,不住颤动的手指。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 宋瑾砚看了眼来电人,接通:“爸。” 今日宋宅比往日热闹一些。 佣人早早地通灯,一派喜气洋洋。 但厅上的气氛,却生冷疏淡,唯有许兰音时不时和蒋蔓虚虚客套一番。 宋绍章立在窗边抽烟,宋成睿盯着面前的茶几,双手沁出薄汗,神思不属。 宋建业不满地敲拐杖,“这大过年的,苦着张脸是准备给我哭丧吗?”他又看了眼天色,“这瑾砚是怎么回事?吃饭也要大家等他?” 管家连忙到:“我去给少爷打电话。” 宋建业冷哼:“手机拿来,我亲自打。” 宋成睿接到宋绍章的眼神暗示,起身去窗边,低声:“失败了。” 宋绍章眯眼,吐出一口烟圈,“怎么失败的?” “有人替他挡了。” “谁这么碍事?” 宋成睿摇头,极力忽视心头隐隐的不适:“暂时没问出来。” 就在这时,那头打电话的宋老爷子径直站起来,“什么?!夭夭出事了?怎么回事?” 像是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 宋成睿猛地扭头,面色惊变- 疼。 头疼,全身都疼。 上一次这么疼,还是在十三岁。 那天,明荔被发狂的马拖着跑了十几米,全身多处擦伤,腰间被刮出的伤口血流不止,缝了好几针。 小孩子,不知道忍,疼了便会哭,这是本能。 这一刻,明荔也想流眼泪。 她疯狂呼唤宋瑾砚,想让他抱抱她。胸腔却像是被沉重的石块压住,无法开口。 她还想去跨年,看烟花,倒数… 但此时,她只能继续任由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海。 很突然地。 她回忆起某一年的跨年夜。 那时明荔刚刚念大学,当晚特地从学校回来陪宋成睿去宋宅吃饭。 那天很是热闹。 因宋瑾砚出发去港城,为免家中过于冷清,宋老爷子兴致颇为不错地喊了不少孙辈。 年轻人的娱乐活动很多,宋成睿在和他们在楼上玩游戏,但她不感兴趣。 宋家旁支也有不少女孩子,但她们各有圈子,三三两两。 知道她们不把她当自己人,明荔只能和其维持面上的客套之交。 明荔坐在厅前,偶尔陪着一些长辈聊聊天。 电视上在放着一部很老的电影《大话西游》,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明明周身熙熙攘攘,但明荔怔松地看着电视墙,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渐渐的,她有些困倦。 很快,外面几个女孩子放起了烟花和仙女棒。 明荔撑着头往外看,听见新年的钟声在倒数。 突然,厅上的电话铃响。 大家都陷入团圆热闹的氛围中,明荔坐的近,是她接通了这个电话。 “谁啊?” 那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男声透过来:“是我。” 明荔懵了,手指缠绕在一起。 这还是那次楼梯谈话后,她第一次听到宋瑾砚的声音。 明荔抿唇:“需要我帮你叫人来接电话吗。” “不用了。”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 《大话西游》电影中,也放到了最经典的那段对白。 宋瑾砚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遥远,却又比任何人都亲近。 他对她说:“新年快乐。” 明荔长睫动了动,她低下头:“新年快乐。” 宋成睿从楼梯上下来,声音由远及近:“夭夭,怎么不出去放烟花,你在和谁打电话?” 匆忙间,明荔挂断电话。 她摇头:“打错了。” 宋成睿没有多问,拉着她去后院,“你闷坏了吧?我带你去放烟花。” 以往,明荔会为此感到开心。 但那天,她只是低头,在烟花的光亮中,看了眼月亮。 港城的月亮,也会这么亮吗? 绚丽的烟花散落,月亮也渐渐淡去。 视野慢慢变亮,变清晰。 突然。 天光大亮。 明荔猛地睁开眼睛,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病房的天花板。 薄薄的日光从病房的窗帘的缝隙中透进,应是已经到黎明了。 明荔想动,随即头上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她嘤咛一声,皱起眉头。 这轻微的声响,很快引来了旁侧的注意。 一声很轻的:“夭夭?” 明荔吸了吸鼻子。 想说话,却发现连舌头都是疼的。 被砸中的一瞬间,她咬到了舌头,所以那时,她尝到了血腥味。 明荔吃不得苦,最怕疼。 偏偏这些,她一遍遍尝过,不止一次。 “疼…” 宋瑾砚握住她的手,低头一遍遍吻着,因太久没有说话,他喉间梗塞。 “对不起。” 一遍遍说着。 明荔蹙眉。 她见不得宋瑾砚自责,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掌心:“我又没怪你。” 宋瑾砚看过来的视线,却十分复杂。 房内安静,昏暗。 明荔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表情,她合上眼,“头还是沉沉的,我再睡一会…” 宋瑾砚凝视她的面颊。 她被送过来时,后脑全是血。现在,那里缝了七针。 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宋瑾砚的呼吸,再次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握住她的手指冰凉,毫无血色。 几欲摧毁心肝的痛苦,一层又一层席卷。 他却不曾移开视线。 自虐一般,凝视描摹她的容貌。 明荔中途又醒来了好几次。 临近清晨时,麻药效果过去,她直接被疼醒。 这次,她哭了出来。 泪水浸透枕头。 宋瑾砚面色苍白地喊来了医生,医生面露难色,表示只能缓解,实在无法消除。 明荔又被打了点滴。 宋瑾砚屏住呼吸,忽然侧过头。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次溺水。她甚至还会因为扎针而冲他撒娇耍赖。 他知道的,她那么怕疼。 明荔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破碎。 这种疼痛绵延而漫长。 但无论她何时醒来,宋瑾砚就一直坐在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这使她安心起来。 有叩门声传来。 冯特助低声说:“宋小少爷,想要见您。” 他没法不通报。 这一个两个,好像突然全都疯了。 一个围着病房不让进,一个用尽手段也想进来看一面。 这次,宋成睿可是直接带保镖冲过来了。 冯特助几乎可以预见,自家boss的滔天怒火。 宋瑾砚低头解着袖扣,说:“换个地方,让他来见我。” 私人医院行政处的会议室。 “宋瑾砚,你利用夭夭来给你挡刀子?”宋成睿大步上前,一把揪起宋瑾砚的衣领,一拳就砸过去,“你还是个男人吗?” 宋瑾砚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圈实打实地打在脸上,最后只是用指腹,轻轻蹭过唇角的血迹。 “你这是承认了?”宋成睿冷笑,又一拳砸过去,“你对得起她吗?” 在他第三拳打来时。 宋瑾砚直接一脚踹向他小腹,宋成睿反应不及,倒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讽笑,“这种话,竟也是你来问我。” “刚刚那两拳,是我让你的。”他一脚踩在宋成睿身上,满身戾气已经克制不住:“我现在没有心情来对付你,等之后,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成睿咽下喉间血腥气:“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么有种,还让夭夭给你…唔。” “不要再让我想起这件事。”他脚下用力,几乎要把宋成睿的肋骨踩断,“不然我现在就想把你弄死。” 当明荔再一次清醒时,那种尖锐到几乎要劈开脑袋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她的神智终于得以清醒,四处环顾一圈,却没有看到宋瑾砚的身影。 明荔纤长眼睫颤动一下,抿起唇,有些不安,更带难过。 下一秒,宋瑾砚推开门,走过来。 “你脸怎么了?你也受伤了?”这会是白天,明荔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伸手要去抚摸。 宋瑾砚握住她纤瘦的手,低头,嗓音很低:“是我应得的。” 明荔手指顿了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我在那里。” “不然,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宋瑾砚闭上眼睛,“我宁愿是我。” 明荔沉默一秒,转移话题:“昨天还是前天,我做了个梦。你还记得那年,你在港城打电话回老宅,是我接的电话吗?” “我记得。” “其实那天,我有点想你。”明荔埋在他手心的指尖轻轻挠动,“新年快乐。” 她突然想起那天背景电影的台词,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如果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于是,明荔轻轻补充一句:“永远爱我。” 隔了很久,宋瑾砚没有说话。 突然,明荔指尖轻动,感觉有温润的水珠滴落。 她张了张唇,没有出声。 第六十九章 ◎唯你最重要。◎ 宋瑾砚再抬起头时, 眼底清冽干净。 一如平常。 “夭夭,新年快乐。” 明荔缩回指尖,上面的潮热, 仿佛也在她心尖也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纱,像雨又像雾。 她没有提起,默契地保持沉默。 鼻子却像是被传染了一般,酸酸的,不太通气。 “我哪一天能好啊?”她目光有些惆怅。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现在她却被迫待在医院的床上。 宋瑾砚摸摸她的脸:“很快,等观察结束, 我们就回家。” 明荔嗯了声。 她面色还是苍白一片,突然想到什么,说:“不要和外公说,他会担心。” “夭夭, 我比你更不想他知道。” “外公把你交给我, ”他顿了一下, 眉头再次蹙起来, “我怎么能让你替我受伤?” “所以这件事,我无法自作主张地瞒住他。” 明荔蹙眉。 再次察觉他陷入一种堪称自我消耗的纠结和痛苦。 “瑾砚。”她头一回这样郑重地唤住他,“你也是人,你也是需要保护的。” “相比我自己,我更不愿意看你受伤。” 宋瑾砚看她许久,那双轮廓温和,仿若清潭的眼, 紧紧摄住她的面颊, 其中情绪万千。 “不。”他闭上眼睛, 再次摇头, 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不值得。” 明荔终于察觉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宋瑾砚握住她放在床边的手。 原本洁净干燥的掌心,此刻带有微黏的水意。 “夭夭,尽管违背我本意,”宋瑾砚说,“但这件事,我没法不告诉你。不然我会为此背下后半生的愧疚。” 明荔看着他,直觉他要说的,她可能并不想听,想要开头推拒,宋瑾砚却不顾她的神色继续往下说。 他平静地将整件事说完。 包括贪婪的权利欲,疯狂的赌徒心理。 没有一丝保留。 真相就这么平铺在她面前。 “我恳切地,希望你能原谅我。” 明荔的面色慢慢由白,变得透明。她怔松地看着宋瑾砚的眼睛,有些荒谬地笑了下。 “看来我血包够厚,不然也挨不了你们一人一刀。” 有眼泪从眼眶落下。 她说不出此时的滋味。 像是沙漠的旅人捡到一个苹果,结果是一颗毒苹果。 宋瑾砚要给她擦眼泪。 明荔避开。 她的眉眼笼上一层薄薄的纱,有意疏远他。 这一刻,宋瑾砚尝到了心脏支离破碎的滋味。 “对不起。”他只能说。 明荔突然轻轻道:“你想过,如果躺在医院的是你,我会有多担心吗?” “想过。”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瑾砚沉默,“是我自作主张。” 明荔背过脸。 她的头被层层纱布包裹,面色羸弱,几乎没了血色。 “我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宋瑾砚:“你在赶我走。” 他的嗓音沉哑,千头万绪。 “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宋瑾砚:“我没法离开,我要照顾你。” “你让茹茹来吧。” 良久的沉默,宋瑾砚终于说:“好。” 他俯身,微凉的唇落在她腮边。 “我是个罪人,但老天已经给了我最重的惩罚。” 宁茹风风火火赶来时,明荔正在打点滴。 在她来的途中,宋瑾砚并没有依言真正离开。他打来温水,替她擦了擦脸。 又削了苹果。 他指尖灵巧,皮都没有断,完整的苹果被他切成小块放在明荔唇边。 她却不领情地扭过头。 空气中是快要凝固的沉默,宋瑾砚眼中黯淡,轻轻唤她:“夭夭。” 带上克制的小心。 明荔心尖揪了揪,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她立刻便硬下心肠,别过视线。 这个男人实在诡计多端,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宁茹的到来打断屋内的氛围。 外面保镖打开的房门,宁茹左右手都拎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她张望着说:“外面怎么还有保镖?搞得我还以为走错病房…诶,宋总也在?” 宋瑾砚站起身,“宁小姐。” 看到眼前的宋瑾砚,宁茹瞳孔长大,有些震惊地张了张嘴。 这—— 是她见过宋瑾砚最狼狈的时刻了吧? 脸上还有伤,眼中是多日未曾合眼的疲惫。 就连一贯得体的衣着,也不如平时规整,衣袖松散,布满褶皱。 “夭夭就麻烦你了。”宋瑾砚从沙发拿了外套,细细和宁茹说了各种注意事项。 宁茹知道他细致,倒没想到这么细。 连明荔喜欢喝37度的热水,最好插个吸管,也要提醒。 “这祖宗也只能您照顾了吧?” 宋瑾砚动作微顿,转头朝明荔看了一眼,很轻的一声:“她不要我。” 宁茹:“…啊?” 明荔皱眉,直觉他在装无辜装脆弱,直接把人赶走:“你走吧,不要再啰嗦了。” 宁茹默默朝明荔投去一眼“还得是你”的眼神。 “好,”宋瑾砚应下,“我晚上再来。” 门轻轻阖上。 宁茹坐在病床前,看着这比平常病房大三倍,还有投影,游戏机的空间。 又看了看桌前削好的各种水果,案上摆放的新鲜蓝玫瑰。 “你这是度假来了吧。” 明荔指了指快被开瓢的脑袋,“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宁茹大笑,捧过果盘自己吃起来。 “给我一口苹果。”明荔张嘴。 宁茹拿叉子喂过去,看她苍白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数落:“我说你还真是情圣啊,和谁在一起拼命救谁,你几条命啊这么霍霍?” 苹果的汁水炸在口中,明荔咽下,笑容转瞬即逝:“所以说我命大。” “疼吗?” “疼。” 前两天,这种疼痛几乎让她去掉半条命。一直到现在,这种疼痛仍时不时蔓延。 宁茹摸摸她的脸,眼中满是心疼:“下次不要冲前面了,傻姑娘。” 明荔没说话,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对了,你和宋瑾砚吵架了?刚刚我来觉得氛围不对啊。” 沉默几秒,明荔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靠,这些人疯了吧?”宁茹听得三观震颤。 虽然一直知道宋家内部不太平,但激烈到这种谋财害命的态势,还是让宁茹狠狠震惊。 她更为心疼地摸摸明荔的脸,“哪怕不知情,宋瑾砚害你受伤,也是他的责任!” “我不是怪他让我受伤,”明荔怔松地摇头,淡声说:“我是怪他不告诉我。” “他的权力欲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也被排除在外,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受伤的是他,我仓促得到消息,会有多么着急?” 宁茹又擦干她眼角快要落下的泪。 她不是局内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安慰:“宝贝,不哭不哭。” 明荔平复下情绪,突然想到什么,说:“茹茹,你帮把手机拿来,我想给外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面对时峥,她强打精神表示自己没有大碍,让老爷子不要再跑来跑去。 门外走廊。 窗边站立许久的男人,终于缓缓迈动步伐。 他低垂着眼。 神色怔松着,良久,无声地离开- 宋宅。 宋建业的脸色阴沉地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包括佣人、管家在内的所有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宋建业的大秘书继续陈述道:“星宇有一部分高层,是绍章少爷的部下,平时对瑾砚少爷,也是多有不服。” “这次,应该是内部有人动了手脚,目的就是瑾砚少爷,偏偏当时夫人也在,替瑾砚少爷挡下了。” 宋建业深吸一口气。 显然这一次事故,也让他回忆起了什么,他叹息道:“夭夭是个赤城的好孩子。” “瑾砚少爷这两天都在医院,没有亲自去招标会现场,最后…是成睿少爷拿到了标。” 宋建业唇线抿紧,沉声:“这件事我自有决断,你先回去吧。” 汪秘书低头应是。 他从宋宅离开,在回去的车途中,用另个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清淡的男声:“董秘。” 他语气恭敬:“宋总,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和董事长说明情况了。” 宋瑾砚:“辛苦了。” 两人进行简单的通话后,结束电话。 汪秘书望着窗外的街景,长吐一口气。不得不说,宋瑾砚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了。 但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就看最后?璍如何造化了。 和宁茹一起说说笑笑,明荔的精神好了许多,脸颊也有了些许血色。 “咦,市政府发文件了,”突然,宁茹拿起手机,看了眼新闻通讯,“辉腾,是辉腾拿到了西城项目?” 明荔面色一愣,“…辉腾?” 宋成睿的公司。 她垂落眼睫,心脏沉落谷底。 宁茹看着明荔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什么,默默噤声。 “哎呀,没事的,不过一个项目而已,还有更多更好的项目呢。” 明荔笑笑,“是啊。” 已至傍晚,夜幕即将来临。宁茹正要去开灯,宋瑾砚已经从门边进来,打开了灯。 室内大亮。 “麻烦你了,宁小姐。”宋瑾砚换了身衣服,状态比刚刚好了不少,“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宁茹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便被宋瑾砚送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后者在她手中递了几张高额购物卡:“一点小心意,宁小姐笑纳。” 个十百千万…靠! 宁茹嘴巴张大,手心像被烫着一般,“您,您客气了。” 宋瑾砚朝她颔首,“麻烦宁小姐多和夭夭聊聊天,让她开心一点。” “应该的。” 宁茹走了,病房重新变成他们二人。 明荔乌黑瞳仁闪烁:“是辉腾拿到了项目?” 宋瑾砚讶异她会主动说话,默了片刻说:“是。” “那你怎么办…”明荔眼中迷茫。 宋瑾砚指腹轻抚她脸颊,“走一步看一步。” 明荔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因为在医院,所以没有顾得上招标会?” “是。” “你应该去的,你应该要去的。”明荔轻轻摇头,一遍遍呢喃道。 宋瑾砚:“不重要。” 他凝视她眼,忽而笑了下说:“夭夭,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这些都比不上你重要?” 明荔茫然。 宋瑾砚吻她面颊,低声解释:“招标会,我本就不打算去。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我也去不了。” 所以,这些还是在他意料之中。 明荔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又被欺骗了感情,冷眼看过去,“那恭喜你。” 宋瑾砚抱住她。 像是怕碰碎她,他仍旧不敢用力。 他闭上眼,清晰的声线响在她耳畔:“但那句话是真的。” “金钱、权势、名声,都不及你。只有你最重要。” “我永远爱你。”——这是他的回应。 第七十章 ◎我爱的是完整的你。◎ 窗外下起了雪, 风吹过,纷纷扬扬。 明荔侧了侧脸,感觉有滚烫的温度。一直以来, 宋瑾砚的情绪多是内敛的,他少将爱意述诸于口。 但女孩天生喜欢听直白的情话。 她觉得自己没出息,又因为他三言两语软了心肠,却实在无法故作冷淡。 “那你知道错了吗?”明荔仰起脸,用着生硬的语气反问,以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哄。 “知道。” “以后还敢瞒着我吗?” “不敢。”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明荔顿了一顿, 气急败坏也想不出什么能威胁的,“我就不救你了。” 宋瑾砚手指抚摸她脸颊,闭上眼:“再也不敢了。” 话中藏着最深的一层后怕。 不敢再拿自己做赌注,不敢再拿自己开玩笑。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 实则世事无常。 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察觉出他几乎一触即碎的情绪, 明荔不愿再看他难受, 细白的手指抚他脊背。 一如他平时安抚自己时的温柔。 “不怪你。” 她放轻嗓音, 一遍遍呢喃,试图卸下他自责的重担。 这个夜晚过的过分宁静。 高级病房的床够大。前几日,宋瑾砚几乎未曾合眼,明荔便想让他上床来,在这之前,她讪讪说了一句:“但我好几天没有洗澡。” 宋瑾砚轻轻笑了,打来热水给她擦身子。 明荔早就想擦身了。 但前几天伤情严重, 连动都动不了, 何况洗澡。这两天精神有所恢复, 又和宋瑾砚闹了别扭。 她也不好意思让宁茹过来看望自己, 又辛苦操劳给她擦身。 捱到现在,可算等到能开口的时候。 明荔背对他脱去宽大的病号服。 虽然坦诚相待多次,到底还是主动宽衣解带。明荔垂下眼,有些不自在。 自己后背也有伤,估计是大片的淤青,势必也不是好看的。 明荔双手环抱住胳膊。 想要将头发弄到前面。手却摸了个空。 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后脑的头发在手术的时候就被剃掉了。 明荔有一秒的怔愣。 片刻后,眼泪滚落下来。这次是真的伤心而泣了。 哪怕疼得再难受时,也不曾哭得这么难过。 宋瑾砚动作一顿,从后抱住她细瘦的肩,安慰得语无伦次:“没事的夭夭,这只是暂时的,伤好了头发就会长起来。” 明荔充耳不闻,一遍遍呢喃着:“我没有头发了,我好不容易养那么长的。” 她的头发像是绸缎,蓬松柔软,连宋瑾砚也总是摸。 明荔自闭地抱住自己,哭着说:“我又要变成丑小鸭了。” 自从十岁那年来到京城,见识过城市繁华,见识过他人的精致雕琢后,便在明荔心中埋下一颗自卑的种子。 她那时候瘦而黑,被同龄人冷落疏远,羡慕别人长长的头发,细腻的皮肤。 回到宜城后,便沉默地闷在家里。再也不和从前一样,跑出门风吹日晒。 经过好长好长时间,才养成现在这番模样。 明荔抽抽噎噎地把往事说出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因此骄傲,也因此患得患失。 宋瑾砚安静地用毛巾擦过她的脊背,腰肢。 指腹停留腰间那道陈旧的疤痕,疼惜地抚过。 他胸中思绪万千。 吻随之落在她雪白脊背的淤青。 “我不在意。” 明荔被他吻得轻颤,撇过脸说:“你胡说,你明明说,你喜欢我根本抛不开漂亮可爱。” 这她倒是记得清楚。宋瑾砚的吻轻轻拂过她的伤痕。 亲一下,说一句: “我爱你坚韧。” “我爱你自由。” “我爱你赤忱。” “我爱你娇矜。” “这些和漂亮可爱,汇成完整的你。”他怜惜地抚摸她腰间的伤口:“伤疤也是完整的你。” 明荔吸了吸鼻子,终于松开束缚自己的手臂。 宋瑾砚察觉她态度的松动,继续耐心地擦过她每一寸肌肤。 他原本不习惯将情话放在嘴边,但有时,她需要言语上的肯定和赞赏。 这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之一。 明荔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窗外的雪扑簌簌下,明荔全身清爽了,依恋地抱着宋瑾砚靠在床上。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明荔低头玩他手指,“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这话直接将宋瑾砚问住了,他低头看她一眼,寻找合适的措辞:“很面生。” 明荔:“……” 她冷笑:“你不如直接说没有印象。” 宋瑾砚只能解释:“你很特别,我不至于没有印象。” 明荔:“特别土,对吗?” 宋瑾砚理智地选择转移这个话题:“后来见面,夭夭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了。” 明荔轻哼一声,知道他说的是哪次。 她回宜城休养后,按照外公的意思,是不会再让她回明家了。 但明荔心中记挂着宋成睿,软磨硬泡,终于在第二天夏天再回京城。 那次她皮肤白了许多,也知道穿上合适的裙子与装饰。 这一点,从别墅里佣人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但那一次,明荔从树上掉下来,被宋瑾砚遇个正着。 她眼中的初遇,其实是宋瑾砚见她的第二面。 而她,依旧很狼狈。 明荔打散回忆,“你可别提了吧,你个老狐狸,那时候就来刷我好感条,我还真以为你光风霁月大哥哥呢。” 第一次见宋瑾砚,给明荔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说是一句白月光也不为过了。 宋瑾砚微微一笑:“夭夭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明荔想起经历过的这些事,撇撇嘴:“我现在觉得,你和宋叔叔是两个人。”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他尾音微沉,已经带有某种危险的警示性,明荔却浑然不觉,坦诚道:“我有些想宋叔叔。” 宋瑾砚不以为意:“他有什么好想的?伪君子。” 这话触了明荔的逆鳞,她瞪他一眼,“你抹黑他干什么?” 两人面对面看一眼。 宋瑾砚揉了揉眉心,笑自己也会幼稚地和她辩这个问题。 明荔也忍不住笑,脸埋进他胸膛,“你真无聊,还和自己吃醋。” 钟表滴答作响,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此处安静地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宋瑾砚抱着明荔,像是重获得珍宝一般,低头看她睡颜。 手指轻轻抚她腰后的疤痕。 他真正注意到她,是在惊马事故之后。 他从未见过这般赤忱的爱意。 真的会有人如烈火一般,带着供奉自己的决心,爱一个人。 从那时起。 掠夺之心就埋下了种子。 但因果轮回。 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他才意识到,见到爱的人倒在自己身前,于人而言,是何样一种残忍。 所幸,万幸。 宋瑾砚终于能闭上眼,开始一场安稳的睡眠- 京城的雪一连下了一星期。 这段时间,冯秘书恨不得将自己一人劈成两半用。 找了宋瑾砚几次,每次都被不咸不淡地安排了回来。 很明显,在这个节骨眼,boss趁着照顾明荔的机会,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根本不想理外面的事。 西城项目落下帷幕。 这一轮和辉腾的交锋,似乎是败了。 除了不断打探消息的股东和部下,高层全都静悄悄的,似乎都在审时度势。 在总部的电梯里,冯特助见到了宋绍章。 后者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睨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小冯啊,怎么没见到小宋总啊?” 他故意加了个“小”,以显示自己资历和地位更高一层。 许久不见,这位宋总今日意气风发,走路都虎虎生风,满是得势之春风。 “宋总在休息。”冯特助礼貌地说。 “休息啊,”宋绍章轻蔑一笑:“以后多得是机会休息,不急这两天。” 冯特助稳了稳声线,依旧体面地回复:“到楼层了,我先走了。再见,宋总。” 电梯门阖上之前,宋绍章突然说:“小冯啊,我以前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宋绍章曾不止一次让他为他办事。 冯特助笑了笑:“谢谢您的赏识,只是我不配为您手下。” 这又是拒绝了。宋绍章倨傲地抬起下巴:“行,等去了澳洲可就晚了。” 冯特助的好脾气都快破功,他勉强说:“多谢您的关心。” 电话铃响起,宋瑾砚收了果盘,擦干净手后接通手机。 明荔看他一眼,自己吃了起来。电话很短,宋瑾砚很快又回到床边。 “看来你的假期要结束了。” 明荔示意他继续削梨,“还要吃,这次我要小猫形状的。” 要是宁茹在,指不定就得大喊几句祖宗——祖宗都没这么磨人。 削就算了,还要各种形状。 明荔看着他的动作。他的手极巧,做起这个手指翩飞,并不困难。 “我不在的时候,我会请宁小姐或者董阿姨来照顾你。”宋瑾砚将小猫梨放进她手心,自己吃了剩下的边角料。 明荔只能点头,“好吧。” 她沉默地咬着梨子,突然一口呸了出来,“你吃。” 宋瑾砚接过,“不好吃吗。” “不是,我们怎么能分梨呢?” 宋瑾砚反应几秒,忍俊不禁:“好,我吃。” 明荔抽纸巾擦手,沉思着说:“到现在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你不会真去澳洲吧。” “我?” 明荔:“我还要上学,我又去不了。” 她实在过于理所当然,宋瑾砚凝噎片刻,掐她脸:“你是真够狠心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宋瑾砚必须要离开处理事情。 他走前,忽而停顿脚步。 “还有什么没拿吗?” “还真有。” 宋瑾砚笑了下,缓缓转身,俯身将她拥进怀中。 明荔任由他抱着:“忘带什么了?” “你。” 她眨了眨眼,也有些不舍地吸了吸鼻子。 婚后这几个月,他们从未如这几天般相处这么久。 “我你是带不走了。”她抬起下巴,“所以我大发慈悲,给你多抱抱好了。” 宋瑾砚轻笑一声。突然,她的手被宋瑾砚握起。 男人半蹲下来,抬头看她:“还有个东西忘记送给你了。” “嗯?” 下一秒,她的无名指被套上一个戒指,整颗的粉钻熠熠生辉。 明荔一惊,看着宋瑾砚轻握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领证当天,我联系设计师为你设计的戒指。” 明荔有些茫然地低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庄重砸懵了脑袋:“这么早吗?” “不早了,我等了很多年。” 明荔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突然加快。 宋瑾砚继续道:“婚姻伊始,想要快速得到你的私欲让我省略了这些该有的步骤和仪式,这于你不公平,我始终想补偿给你。” “所以,小荔枝,答应我们的婚礼,让所有人为我们送上祝福,好吗?” 第七十一章 ◎一生只会爱一人。◎ 明荔低头看了看手指被套上的戒指。 一秒, 两秒。 陷入诡异的沉默。 宋瑾砚没有说错,女孩子的确会重视每个仪式。 从少女时期开始,明荔就憧憬过被求婚时的场景。 一年又一年。 但订婚宴前, 她仍没有等到宋成睿的求婚。奔跑了许久的旅人,终是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绿洲。 和宋瑾砚领证领得仓促,一睁眼,她便已经真正意义上嫁了人,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心事,她也再没想起过。 明荔眨眨眼睛。 满腹的话,一时不知如何说出, 讷讷半晌,她抬起脸,似哭非笑:“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求婚吗?” 又吸了吸鼻子:“我现在这个模样,一点儿也不好看, 至少要先等我头发长出来吧。” “不行, ”她越想越觉得亏, “你要换个时间, 换个地点。这次我不通过。” 他做事向来再三斟酌,少有这般情难自禁,倒是惹人嫌了起来。 宋瑾砚沉思几秒,笑着摸了摸她脸颊,“是我考虑不周到,那就下次再求。” 明荔又伸手抱了抱他。直到时间不早,宋瑾砚不得不走。 “怎么每次来这儿都是保镖啊。”下午宁茹赶到时, 对着门外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了看, “宋瑾砚这是把你当眼珠子看着呢。” 明荔吃着她带过来的零食, 想起上次宋瑾砚脸上的伤, 回答:“可能是防着宋成睿。” 这两人估计又打了一架。 “把你害成这模样,这狗男人还没死心呢?”宁茹不可思议。 明荔眉眼染上一层冷意。 她已经无法不恶心宋成睿,而这建立在他想要害宋瑾砚的基础上。 对于宋成睿的情感,从愤怒不甘,到无喜无悲,再到如今的厌恶。 短短几个月,更迭变化。 宁茹感慨:“所以我说他就是贱,脑子有病,现在这执着要分出十分之一出来,你俩早结婚了。” 明荔忙看她,“打住!你别再说这种恐怖故事了。”她拍拍胸口:“现在这样就好,就很好。” 宁茹的目光却被她手指上的戒指吸引,一把抓住她手:“哎呦,手上多了个东西啊。啧啧,宋瑾烟下重本了啊,这可是米歇尔设计的。” “你知道米歇尔设计的戒指有什么寓意吗?” 明荔摇头:“不知道” “一生只会爱一人。”宁茹捏捏她脸:“宋瑾砚和你表白呢。” 明荔低头攥紧戒指,唇角止不住溢出笑容- “瑾砚少爷。” 从正门一路直进宋宅,佣人和宋瑾砚问号。 他从容颔首,一路绕过门廊:“爸呢?” “在会客厅喝茶。” 走到会客厅,他敲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平淡的“进”,才开门进去。 “爸。” 宋建业撩起眼皮,朝他看了眼。 “宋董。”宋瑾砚改口。 “坐吧。” “这么多天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宋建业低头写毛笔字,大大的静字铺满宣纸。 笔触温润平稳,却隐藏锋芒。 宋瑾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夭夭身边离不开人,一直没抽出空过来。” 说起明荔,宋建业问:“夭夭情况怎么样?” “已经拆线了,恢复平稳。” 宋建业点点头,“我让你妈准备了些补品,你记得带回去。” “替夭夭谢过您。” 有片刻的沉默。 突然,宋建业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夭夭替你们受过这些,人小姑娘嫁进我们宋家也是命苦。” 宋瑾砚的面色变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宋建业挑眉冷视他,“她替你受了,你不该庆幸吗?” 知子莫若父。 他字字犀利,像是锐利的尖刀直逼面门,毫不留情。 宋瑾砚面色不变:“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宋建业换了个姿势,看不出信不信。 “汪秘查出来,是绍章那边动了手脚。” 宋瑾砚轻叹着说:“我也没想到大哥会这样,竟要害我于死地。” 宋建业观察他的面色,“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瑾砚沉思几秒,声音也泛起冷意:“这件事的结果是,我没拿到西城项目。” “如果因此我就得去澳洲开放新项目,我的确会不满。适当的竞争于家族有益,大哥这次过了。” 宋建业哼笑一声:“你倒是敢说。”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服从您和集团的安排。” 这场谈话最终也没什么结果,仿佛就是父子俩午后的聊天。 看着宋瑾砚从会客室离开,宋建业嗦饮一口茶水,眼睛眯了眯。 来到厅前,宋瑾砚抽纸擦手——极少地,他在和人谈话中出了汗。 这时,蒋蔓刚好到家,朝他看了眼,两人很有默契的,没说别的事情。 “夭夭怎么样了?”蒋蔓关心地问。 宋瑾砚:“好多了。” “那明天我去看看她。” 闻言,宋瑾砚笑了下说:“您还是别了,她嫌自己不好看,不愿意见人的,特地和我说了。” 蒋蔓笑笑,表示理解,“她是个好姑娘。” “她的好不该由这件事来定义。”宋瑾砚并不赞同今天数次所听到的话,轻声说:“只能说,没有护住她的我,很无能。” 蒋蔓有些复杂地叹口气:“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就其他的事,她明显还有话要说。但碍于场合,无法开展下去。 和蒋蔓的对话很快结束,没待多久,宋瑾砚便告辞离开。 回公司的途中,汪秘打来电话。 宋瑾砚开门见山:“老爷子开始怀疑了,但我答得还算稳妥。” 今天这场对话,宋建业里里外外都在试探。而他的计划,是除了几个心腹,连蒋蔓都不知道的。 但这次是明荔受伤,实在过于巧合,老爷子开始怀疑他早就知情,拿明荔出去挡灾;二是试探他对后面去澳洲人选的看法。 每句回答,他都在心中排练了数遍。 汪秘书吸一口气:“您这招确实太险了。” 宋瑾砚笑笑。就算怀疑又怎么样,至少明面上,他是受害者,因为此,连西城项目都放弃了。 而明荔也因此受伤,对他,对明家,老爷子都必须有个交代。 况且——或许从一开始西城项目就是个幌子,老爷子心中早有定数。 “还得辛苦你其中斡旋。” 汪秘隐秘地说:“应该的。” 还没人知道,他已经是宋瑾砚的人。明面上,他还是宋老爷子的心腹,他说的话,宋建业会信个八分。 “那一切就等几天后的董事会见分晓了。”汪秘书说:“静候佳音。”- 晚上,风月会所。 明嵩赶到时,便被宋绍章按到了牌桌前。他不由多看他一眼,“看来宋总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气势和派头都不一样了。恭喜啊,拿到西城项目。” 宋绍章叼着烟,神色散漫地笑了笑。他身侧的拥泵立刻鼓舞地说:“这还不是探囊取物的事?几千亿的大项目啊。” “就是,宋瑾砚狂什么狂,这回是跌了个大跟头吧?” “怎么还敢和明总您叫板,这不,我们宋总直接帮您出了这口气。” “我看他收拾收拾去澳洲吧。” 明嵩没有说话,点了根烟,表情不置可否,“我怎么听说,是他没有去招标会?” “听说在家照顾老婆呢,老婆为了他头都被…”后面的话,被宋绍章急忙制止。 说话的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瑾砚老婆是谁?是明嵩那个女儿啊! 但已经晚了,明嵩视线横过来:“我女儿怎么了?” 这件事算是丑闻,宋家内部瞒得紧,连明嵩也不知道。见众人都唯唯诺诺,明嵩不由加重语气:“她怎么了?” “你问那我可就说了啊。” 这里都是多年心腹和老友,宋绍章不多犹豫便将事情和盘托出,末了还事不关己地加一句:“要怪就怪宋瑾砚那个懦夫,还得老婆出来挡。” 明嵩紧紧拧眉:“这就是你口中的上策?你就不怕你上头的老爷子知道怪罪,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可能,”宋绍章大手一挥,“我做的够隐秘。” 明嵩:“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冲动?” 被接连怀疑,宋绍章面色已经浮现不满,“你就少瞎指挥了,至少我现在拿到西城项目了!” 明嵩额角跳了跳,他长吸一口气。 沉默片刻,又问:“那我女儿呢?她怎么样?” 说起明荔宋绍章就大动肝火,冷冷道:“不知道,你这个不孝女,好好管管吧!” 被三番两次下面子,明嵩也起了肝火,当即没了玩牌的兴致,站起身道了句告辞。 坐上车后座,想了想,他还是拨打了明荔的号码。 过了很久,那头勉勉强强接通,嗓音一如平日不冷不热:“有事?” “夭夭,你受伤了?” 明荔靠在床头,低头把玩衣袖,嗯了一声。 “还疼吗?” 明荔:“还好。” 简短的交谈后,两人陷入沉默。 明嵩只能说:“你知道宋瑾砚没有拿到项目,可能要去澳洲吗?” “知道。” “你还要和他继续下去?” 明荔被他话里话外的试探给弄烦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良久,明嵩叹口气,说:“夭夭,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她和她母亲太像了,爱一个人就要燃烧自己,付出所有。 无论怎样,明荔还是他的女儿,他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属。 明荔沉默了几秒,难得没有呛声。明嵩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说这些话倒是真心的。 因为利己,所以也薄情。 他或许还对她抱有一定的愧疚,继续在电话中说:“我已经让妍妍退出娱乐圈,以后她不会再干扰你的生活。” 明荔:“最好是这样。” “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我会让阿姨给你送点补品过来。”说完,明嵩顿了顿,“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爸爸打电话。” 明荔垂着眼,良久,嗯了一声。 通话结束。 明荔摁灭屏幕,心中微微起的波澜很快平复。 她和明嵩今生就是没有父女缘分的,到这样,已经是极致。 这时,宋瑾砚推开病房门,回来了。一旁照顾的蒋阿姨忙起身:“先生。” 宋瑾砚颔首:“今天一切都好吗?” “是,都好,”董阿姨看了眼明荔,“只是,太太想洗头,我不知道能不能洗。” “交给我吧。”宋瑾砚脱下外套,低头卷起袖子。 董阿姨点头,“那先生,我先走了,辛苦您了。” “照顾自己太太,辛苦什么?”说着,宋瑾砚来到病床前,俯身和对着他悠悠而视的明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门被董阿姨关上,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宋瑾砚知道她很早就想洗头,而今天也确实可以洗了,“我来。” 明荔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帽子,连连摇头说:“丑死了,不要看。” 她后脑的纱布拆了,缝的针也已经拆线,现在凹凸不平,还没头发,不用想就知道丑极了。 宋瑾砚抚她脸颊:“不丑,夭夭怎么都漂亮。” 明荔:“你睁眼说瞎话。” 闻言,宋瑾砚阖上眼睛:“那我闭上眼说。” 明荔气笑了,伸手打他:“你混不混蛋呀。” 宋瑾砚抱住她,笑着低头亲她。 明荔不让他亲。从受伤开始,她就总说自己身上脏脏丑丑的,不让他碰。 宋瑾砚偏要亲她,抬起她下巴,温柔的吻落上去,从眉心到眼睛到鼻尖。 “眉毛漂亮,像弯月。” “眼睛漂亮,像温泉。” “嘴唇漂亮,像…” 明荔脸颊蒸腾着热气,忙用手捂住他的唇:“别说了别说了!” 宋瑾砚一下下轻啄着她脸颊,轻笑着说:“可你不是喜欢听吗。” 明荔无奈:“好了好了,我认输行了吧?” 洗手间。 宋瑾砚打了热水,终于看见明荔后脑的疤痕。她头发剃了一大块,从后脑勺中心,一直快到脖颈,蜿蜒着往下。 他沉默着站立良久。 直到明荔不是很开心地转头看向他,“我就知道很丑,我还不如把头发全剪了!” 宋瑾砚半蹲下,声音很低:“不丑。” 明荔眼望着天花板,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我还是去把头发全剃了吧。” 水汽袅袅。 宋瑾砚温柔地穿过她的长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噗,”明荔开始想象那个模样,突然噗嗤一笑,“那你天天和个光头睡一起诶。” “那也好。”宋瑾砚浅笑:“还能体验李治的快乐。” 明荔反应几秒,脸涨红,忍不住泼了些水到宋瑾砚脸上:“你太流氓了!” 宋瑾砚任由她泼,面不改色地应下这个称呼。 当然。 光头是不可能光头的。植发也不会光头。 一直到吹好头发。幸运的是,她头发多,别的地方的拨一拨,还是能挡住头皮。 明荔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终于松口气。 她终于愿意和宋瑾砚亲近,在床上窝进他的怀中,“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还要观察几天。” 明荔叹口气:“好吧。” “你呢,项目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瑾砚含笑看她,“难得听你关心我工作。” 明荔撇撇嘴:“今天明嵩给我打电话了,听他的意思,你的境况好像不是很好。” 宋瑾砚垂着眼,把玩她手指,但笑不语。 没听到回应,明荔不由丽嘉抬眸看他,“你要是真的很困难,我就去找明嵩,看他能不能帮你。” 宋瑾砚看她许久,眼中微微闪烁,正色问:“你愿意为了我去找明总?” 明荔面色也认真起来:“若是你需要,我就去找他。” 宋瑾砚突然,低头衔住她的唇。 薄薄的月色顺着窗纱透进,映照两人缠绵的影子。 像是怕弄碎她,他的吻很温柔。喉结滚动,汲取她口中甘甜。 明荔被亲得汗都微微沁了出来,嗓音细细的:“你别亲了,喘不过气了。” 宋瑾砚脸埋在她颈窝,轻轻说:“夭夭,你是唯一无条件帮我的人。” 哪怕是母亲,也会权衡利益,斟酌前后。 他清楚明嵩之于她的概念。 如果有任何选择,她都不会去征求他的帮助。 明荔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不帮你,我帮谁嘛,你都为我放弃那么多了。” “不要这么想,你该想,你就是最好的,我娶到你是三辈子福气。” 明荔慢慢抿唇笑了,“你知道就好。”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你去找明总的地步。” 明荔眨眨眼:“那我就不管喽?” 宋瑾砚继续亲她,嗯了声。 次日很早,宋瑾砚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他俯身轻吻明荔的额头,随即转身出了门。 回家换了身衣服,早上九点,车停在集团总部。 冯特助上前开门,宋瑾砚整理衣襟,迈步下车。 与此同时。 另一辆车开来。宋成睿跟在宋绍章身后下车。 同样西装革履,一身正装。 宋瑾砚视线略过二人,微微一笑:“早上好。” 能在早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保持这份从容,也是少有人能做到。 连冯特助都默默冒出了尴尬的冷汗。 宋绍章倨傲地轻哼一声,宋成睿无知无觉。两人严阵以待,径直就进了集团大厦。 宋瑾砚笑容不改,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 路上遇到不少参会股东。一路直达顶层。 依旧是上次的位置,就是这次多了些耐人寻味。不少中小股东殷勤地和宋绍章打招呼,后者冷淡一点头。 宋瑾砚坐在位置上,汪秘书将会议提纲分发在众人手中。 九点半,会议开始。 宋建业和几个元老级董事居于前排。 说了惯常说的一些前奏语后,会议步入正题。 宋建业:“西城项目告一段落,喜人的是,我们集团成功拿到了这一项目,这还得归功于辉腾。” “绍章和成睿这段时间辛苦了。” 宋绍章精神抖擞地挺直脊背:“应该的。” 宋建业:“现在澳洲项目也要有进展,之前董事会推出的人选,我也有慎重考虑,最终商议出。” 他语气顿了顿,朝下面看了看。 很多目光看向宋瑾砚。 带着探究,怜悯,好奇。 直到宋建业宣布—— “成睿,你还年轻,我相信你一定能肩负起这个责任。” 随着宋建业话音的落下,会议室有一秒的凝滞。 不明真相的小股东只听到风声说宋瑾砚要败,怎么,怎么突然换风向了? “爸,”触及到宋建业不赞成的视线,宋绍章又改口:“宋董,这是不是搞错了?成睿要和我一起做西城项目,这怎么有空去澳洲啊?” 边说着,他的视线边往对面的宋瑾砚面上飘。 宋瑾砚淡淡笑了声,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宋成睿紧绷克制的面色。 “这个你不必担心,”宋建业说:“瑾砚还在京城,西城的项目有你们两兄弟,我很放心。” 宋绍章还想反驳,触及到宋建业严厉的脸色,后面的话咽在喉中。 十一点,会议结束。 要商定的事情,也随之一锤定音。 宋绍章早上还精神焕发的面貌此刻黑沉沉一片,而相比他,宋成睿更能控制好面部表情,眉目虽凛冽,却也镇定。 几人有默契地一同前往宋建业的办公室。 关上门,宋绍章总算能把话说出口,“爸,明明是我们拿到了项目,怎么临到头您还改变主意了?” 宋建业喝了口茶,“董事会好像从没说过,拿到西城项目和去澳洲有必然联系?” 宋绍章当即哑火。 “成睿,你有意见吗?”宋建业目光瞥向他。 宋成睿漆黑的眼没有光亮,他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既然您心中都有决断了,我还能说什么?” 倒是比他爸强些,宋建业在心中念了声。 “爸,不公平。”宋绍章看了眼宋瑾砚,“您未免太偏袒宋瑾砚了。” 宋建业冷淡看他,心中直叹愚不可及,“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错误吗?” 宋绍章一愣,面色显出些许慌乱。 “您什么意思?” 宋建业突然发火,猛地一拍桌子:“非要我说出来是吧?!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还带着宋成睿一起,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我…”宋绍章冒出冷汗,指向宋瑾砚:“但他不是没事吗?” 宋瑾砚嗤道:“需要我提醒你,我太太还在医院吗?” “你还敢一口一个太太,”说起这个宋绍章便觉奇耻大辱,“我就恨怎么没把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砸死!” 宋瑾砚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他,眉梢露出料峭的冷意。 宋成睿一把拉住宋绍章,冷声:“别说了。” 宋建业则失望又愤然得斥道:“冥顽不灵!做出这种丑事,还要我来给你善后,要是传出去你让宋家的脸往哪里放!” “好了,快滚!” 这么大年纪,还被父亲指着鼻子骂,宋绍章脸色很不好看。却碍于宋建业淫威,不敢吭声,寒着脸夺门而出。 宋成睿最后看了一眼宋瑾砚,转身离开。 直到室内只剩他们二人。 宋建业没有抬头,“你看起来不怎么意外。” 宋瑾砚笑了笑:“我相信爸您一定能给出一个万全的处理之策。” “万全”两字,让宋建业眉头微微一挑。 他眼中带有复杂,什么时候,这个儿子变得连他也捉摸不透了? 甚至连他在想什么,他也早就洞若观火。 从一开始,他考虑的便是放宋成睿去澳洲。这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没被教好,不如给个机会出去锻炼一番。 其次,若再把瑾砚外放,宋绍章父子在京城势力独大,他年纪大了,到时候控不住场,诺大一个宋家可不得被搞垮了,留瑾砚在才是最好的权衡之术,后面怎么发展,则更凭本事了。 最后,借这个项目,他倒也看看这两个儿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结果可是让他大开眼界。 宋建业不由多看一眼宋瑾砚:“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事先知不知道这件事?” 一秒,两秒。 他承认:“我知道。” 宋建业深吸一口气,面色淡淡地说:“所以你也是故意让夭夭给你挡伤的?” 宋瑾砚苦笑:“这个真的是意外。” 宋建业冷笑:“还算是个男人。” 事情终于解决完,他疲惫地摆摆手:“去吧。” 宋瑾砚颔首,转身走出董事办公室。路过的地方,所有人躬身,“宋总。” 他几不可见地笑笑,颔首离开。 直到坐上车,宋瑾砚面无表情地拨通一个号码,“帮我做件事。” 晚上,宋绍章揽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从会所的门前出来。 他喝多了酒,脑子也不清醒,口中还骂骂咧咧地说着胡话。 “他宋瑾砚算个什么东西?踩在老子头上?” “宋成睿这个没用的废物,养他也是白养!” 他口袋中的电话响起,宋绍章看一眼,烦躁地说:“又是这个黄脸婆。” 女人千娇百媚,口中娇笑着将手机挂断揣自己兜里:“宋总,别接,有我陪着你呀。” “还是你知情趣。”宋绍章轻佻地拍拍她的脸。 女人挽着他,来到少人的巷子,“来嘛宋总,咱们就在这里好不好,刺激一点~” “你这个小浪蹄子…”话未说完,宋绍章眼前一片漆黑,被人套着麻布用绳子勒住脖子。 接着,密密麻麻的剧痛传来,他的全身都被人用棍棒锤打,被人用脚踢踹。 他连痛呼声也发不出,下一轮密集的疼痛便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 宋绍章躺在地上,大喘着气。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熟悉的嗓音慢悠悠响在耳边,几乎让宋绍章目眦尽裂。 “晚上好。” 【正文完】 ◎吻你万千。◎ 三天后, 连日下的雪终于停止,天色放晴。 明荔终于可以出院。 出院前,她坐在梳妆镜前, 有些焦虑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我真的没有秃头吗?”明荔看不见后脑勺的光景,只能不停问宋瑾砚。 后者正低首给她梳头发。 明荔这一头长发她平时细致保养,发质极好,光滑到手指就可梳到底。 宋瑾砚将她前面的头发拨弄过来,又遵循明荔的吩咐给她戴上贝雷帽。 她早早就化了妆,是最近很火的泰式千金妆,配上本就深浓的五官, 美得外露肆意。 这期间,宋瑾砚就一直站在旁边打量她,时不时承担递化妆品的作用。 偶尔拿错还得承担一顿不耐的催促。 “好看吗?”明荔拿着化妆镜,侧头朝他眨眨眼。 “好看。”他赞美。 明荔刷着睫毛, 像是随口一问:“和素颜比呢?” 宋瑾砚私心更喜欢她不加雕饰的模样, 但多年与人相处之道, 让他直觉性意识到, 这个回答并不稳妥。 她辛苦化妆一小时,可不是为了听素颜更好看的。 宋瑾砚微微一笑:“我打个比方,如果说素颜是梨花,那么妆后是玫瑰。两种花,各有各的美。” 明荔阖上睫毛膏,横他一眼:“你可真会说。” 直到对着镜子转了n个圈,确定美貌和从前一般无异后, 明荔才松口气, 抬起下巴示表示她可以出院了。 从医院大门出来, 明荔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一抬头, 看见蒋蔓抱着一束花,站在车边,朝她招了招手。 “诶,你妈妈来了,是来接我的吗?”明荔摇了摇宋瑾砚的手臂,语气受宠若惊。 宋瑾砚看她一眼,没有纠正称呼,揽住她的肩下楼梯,“妈之前就想来看你,我没让。” “做得对,就要这样漂漂亮亮的才对嘛。” 走到蒋蔓近前,蒋蔓上下打量明荔,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还好,还好。来吧,先上车。” 她替明荔打开后门,剩下的宋瑾砚理所当然去做司机。 “这是去哪儿啊,回老宅吗?”单独和蒋蔓坐在后车厢,明荔还是有些微的不自在。 蒋蔓拍拍她的手:“嗯,好不容易出院,回去聚一聚。” 明荔点头,哦了一声。 “夭夭,你这次受苦了,”蒋蔓说,语气中带有怜惜,“以后还是要更爱惜自己。” 明荔一愣,听出她语气中的真心。 抬目看蒋蔓。 此时此刻,她好像并不站在宋瑾砚母亲的立场。 从她眼中,明荔只看到一个属于年长女性的劝慰,引导。 她是真的在教她,爱人要更爱自己。 明荔点头:“我明白。” 黑色商务车停在宋宅门口。 明荔下车后,四处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宋成睿的车,略松口气。 她并不想在出院后第一天就面对始作俑者。 想到这,明荔又挑眉,觉得有些好笑。 曾经冲动下结婚,是想让他喊一辈子的婶婶,见到她就绕道走。 如今反过来了,她成了不想再见面的那一个。如果可以,她甚至愿和宋成睿老死不相往来。 进入宋宅,明荔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气,桌上全是她爱吃的甜点和菜肴。 几个阿姨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宋建业看到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我看看脑袋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灵光。” 明荔抬起下巴:“当然,这砸一下,可是比从前还灵光呢,耳聪目明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历劫成功,我要飞升了。” 宋建业被逗得哈哈大笑,“你个小开心果,家里没你可不行。” 他拍拍明荔的肩,“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明荔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那就劳您帮我做主了。” 宋成睿要去澳洲的消息,明荔还是从宁茹的口中得知的。 时间又过去一周,明荔终于可以正常地上下学。 她这一学期上得支离破碎,如今快到期末,才觉火烧眉毛。 每天都在赶各科目的作业和任务。 哪怕有学霸秦蕊的助力,依旧觉得火烧眉毛,恨不得长出十个脑子来接收这些知识。 “阿荔,你不用担心,”秦蕊将笔记递给她,“这些都是重点,你好好过一遍,应该不成问题。” 明荔感激涕零。 田梦瑶仍然可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真的剃头了吗?” 明荔幽幽看过去:“你要不要再掀起我的帽子看看?” 察觉在美女头上动土的危险,田梦瑶懂事地收手,“不,不了。” 说起这个,明荔也很忧愁。 因为她发现,后脑有一小块的疤痕,是真的没有长头发了,于是她去了美容院植发。 虽然只有一点点,需要拨开才能看见,但对明荔来说都是五雷轰顶般的打击,没有以泪洗面都是她足够坚强。 直到田梦瑶一把薅了下自己的头发,“你看,我随便一薅就掉这么多。”她看了眼明荔依旧茂盛的头发:“安啦,大家每天都掉头发,可多可多了。” 明荔总算稍微平衡。 从一月起,京城的雪就几乎没有停过。从教学楼下来,明荔抱着书,朝着远处眺望一眼。 她循着最喜欢的小路走,边走边拍。 雾凇,雪花,枯木。 每一个意象,都是冬天。 账号也有许久没有发视频,下面的粉丝每天评论,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弃号跑路了。 明荔决定听从妮妮的意见,会在以后的镜头中,偶尔安排自己出镜。 但这又需要一个团队,至少需要一个技术不错的摄影师。 她正在脑中飞速思考,并未注意前方出现的身影。 直到明荔收起手机,站起身。 见到眼前人面庞的时候,她一愣,闭了闭眼,感觉有些目眩。 宋成睿要去澳洲的消息,明荔还是前几天,通过宁茹嘴巴知道的——毕竟宋瑾砚不会在她面前多提宋成睿一个字。 此时再面对他,明荔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唯有一种事过境迁的疲惫。 “你…好些了吗?”他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视线凝于她眉眼。 明荔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不起。”宋成睿低下头。 这一次见面,他收起了以往所有外露的情绪,像是一碗不起波澜的水。 沉静、寥落、疲倦。 以往,他始终有高高在上的淡漠,不符合于少年人的老陈,种种汇聚成一个于她而言凛然不可触碰的人像。 从现在再往前看,明荔也看得愈发清晰起来。 人的生长环境决定一切,宋成睿生活在宋绍章、许兰音这样的家庭氛围里,从小被灌输和宋瑾砚争夺高下的思想,活得压抑,傀儡,自私。 所以连爱他也给的吝啬,算计。 明荔就像是从河里闯进池塘的游鱼。被他圈养了十年。 他自信她跳不出这个池塘。 直到,她真正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明荔笑笑说,“你确实欠我很多对不起。” 宋成睿的脸色在雪幕中看得不甚分明,声音也有些闷:“我要去澳洲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这样最好。” 宋成睿张了张唇,许久,他开口:“你是因为宋瑾砚救过你,所以才会拼命保护他么?和你从前救我一样。” 明荔离开的脚步顿住,声音很清晰地响起:“不是,无论他有没有救过我,我都愿意舍命护他。” 宋成睿脸色变白,不住追上前:“为什么。” “因为他会爱人。” 明荔转身,眼珠黑白分明,“如果相同情况,他也会这样对我。” “他和你不一样,他会爱人。”她再次重复,“而你不会。” 宋成睿眼中的光支离破碎,怔松地说一句:“我知道了。” 他看着明荔走远。 在冰天雪地中,一步步远离。 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宋成睿闭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水珠滑落,自嘲地笑。 他败了。 彻底地一败涂地。 走过这个小径,视线豁然开朗。明荔的心尖久违地感到一丝轻松。 十年纷扰,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划上句号。 明荔深吸口气,抬眼,在校门口的车边看到了宋瑾砚的身影。 他就站在车边,微微侧首,耐心地等待。 一如从前十年。 宋瑾砚始终站在那里,沉静,温柔,强大。 如皑皑雪山,如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 明荔伸直双臂,直接小跑过去。 将人扑了个满怀。 宋瑾砚却微微变色,掌心护住她后脑,沉下嗓说:“跑什么,医生说…” “哎呀,你好啰嗦。”明荔已经挽住他的手臂往车里去,“冷死了冷死了,进去吧。” 宋瑾砚无奈,护住她的头,让她先上车。 轿车开出去,留下长长一条车辙- 紧张的期末周后,明荔终于可以松口气。 而今年的农历新年也来得早。 以往,明荔会回到宜城陪外公。但今年,既然她已经和宋瑾砚结婚,再往宜城跑按理说是不合适的。 但,她不可能过年都不回去陪外公。 这件事明荔压在心底,不知怎么和宋瑾砚开口。 她让宋瑾砚陪她回去过年,会不会显得太不守规矩?宋老爷子会斥他们没有分寸吗? 那干脆—— 各回各家? 明荔心中一动,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太妙了。 下一刻,开门声响起,宋瑾砚回了家。 临近年关,他近来的事情愈发多了,回来得只晚不早。 明荔在他脚步踏入门时,便小跑着出卧室,露出一个笑:“回来啦?” 宋瑾砚站在原地看她一眼,动作微滞,想了想说:“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会休一个假期。” 西城项目年后就要开工,他带着一批势力渗入辉腾,遭到宋绍章的阻碍,一开始进展并不顺利,事情理所当然地多起来。 明荔听出他是在委婉表达歉意,张了张唇说:“我又没怪你。” 宋瑾砚笑了笑,没有评价她出门迎接的行为有多反常,毕竟男人要善于自我反思。 他接过明荔递过来的水,“最近冯特助在拍卖会拍下几件藏品,稍后我让他发给你,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知道知道。”明荔不耐烦打断他,步入正题:“我今年陪外公在宜城过年,你在京城陪老爷子,你看可以吗?” 宋瑾砚动作一顿,抬目朝她看去:“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嗯。”明荔点头。 她自觉诚意已经做到了,又是迎接又是送水。 宋瑾砚:“不行。” “为什么?”明荔不解。 “哪有结婚第一年就分开的?” 明荔还想要辩解,便听宋瑾砚温声说出后面的话:“我陪你回去。” 明荔愣了下,噗嗤一笑,扑过去伸手点他脸颊:“你就不怕别人笑你上门女婿?” 宋瑾砚拥住她的腰肢,从善如流:“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 明荔开心了,随即感觉他的手收紧,慢慢往上游走。 两人呼吸便乱了。 “要点奖励,不过分吧?”宋瑾砚闻她脖颈沐浴液的香气。 明荔略微闪躲:“医生不是说短期不要剧烈运动吗?” 宋瑾砚笑着咬她耳垂,“那我争取不那么‘剧烈’。” 明荔被他调笑的话语说的耳根通红。 宋瑾砚旷的日子久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一脚踹上卧室门。 …… 得知新年宋瑾砚要带着明荔回宜城的消息时,哪怕早有心里准备,宋建业还是气得不轻。 “这一个两个,一个急着跑澳洲,一个跑宜城,是都不想管我这个老头子了是吧?” 蒋蔓坐在一旁,慢悠悠道:“你还想凑齐他们,再在家里打一架?” 宋建业:“……” 他气得摆摆手:“那就把全族人都喊来,没了这几个孽子,宋家照样热热闹闹!” 而另一边,王若若一早就联系明荔,约她一起开个新年party。 很遗憾地,明荔只能再次拒绝。 “哎呀,那可真是太不巧了。”王若若还记得上门女婿这回事,笑着说:“这下砚哥哥真的是上门了。” 明荔笑出声。 熟不知宋瑾砚的发小群里得到消息,纷纷不可思议地跳出来。 孟颂:[不是,砚哥,你胆够大,不怕老爷子发火?] 谢舟:[这明显就是不怕了] 席牧承:[出息] 孟颂:[我辈楷模] 谢舟:[我辈楷模] 回宜城的那天,连日的雪停了。天高气朗,宋瑾砚亲自开车,带着明荔,走高速。 但一路上走走停停,原因是明荔看到沿途的风景,起了拍视频记录的心思。 甚至放心地把摄影机交给宋瑾砚,让他给自己拍摄。 本来一上午的车程,硬生生拖到了傍晚前才到达时宅。 时家再次汇聚了老老少少的亲戚,满载一堂,其乐融融。 这边的长辈说话直接,看着明荔身后的宋瑾砚便欢笑着拍手说:“还得是我们夭夭,出嫁了还能把老公带回来!” “说不定,明天身后再跟一个?” “明年跟不了,倒是可以加把劲,抱一个在手上!” 明荔被这一番话逗弄得面红耳赤,肘击宋瑾砚让他说话,后者放下手中的礼品盒,很认真地说:“夭夭年纪还小,这件事不急。” 这边过年,依旧是杀了一只羊,一头牛,主要还是灌酒。 到后头,宋瑾砚都有些招架不住,以眼神朝明荔示弱,表示已到极限。 明荔找了个出门看烟花的理由,把人拽着解救出来。 冰凉的冷空气足以让宋瑾砚微微醒神。 “上次跨年夜我们还没有机会看烟花,”明荔站在自家看不到尽头的庄园里,张开双臂笑着回头:“现在可是想放就放了,警察都管不了!” 她伸手一指,便有帮忙的佣人从搬着满仓库烟花过来,甚至还有放大版的加/特/林。 宋瑾砚被她万全的“准备”所惊讶,笑得肩膀轻颤:“我更倾向于,你想把自己家炸了。” 明荔推他:“扫兴!” 话是这么说,到点火的时候,明荔便哑火了。 她捂住耳朵,蹲在有半人高的大烟花旁边。 按下打火机。 也不管点没点着,立刻便颤颤巍巍地跑开。 结果因穿得笨重,被脚下的雪一绊,“啪叽”摔倒在地上。 最可怕的是。 烟花已经点着了。 听着耳畔传来引线点燃的声音,明荔吓得叫出声,“宋瑾砚!宋瑾砚,呜呜呜快救我!” 宋瑾砚还来不及笑,便跑过去,抱小孩一般将她提起来,走远几步。 下一秒。 烟花在他身后炸开,闪烁整个黑幕一般的夜空,绚丽至极。 明荔看得眼眸轻动,她环抱住宋瑾砚的脖子,红唇印在他脸侧,瞳仁似有光:“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个许愿的机会,我争取帮你完成。” 宋瑾砚额头和她相抵,一字字如情人呓语:“那我许愿——” “我的太太明荔,再无意外缠身,再无厄运惊扰。” “永远自由,永远肆意,永远不会停止脚步。” 他挑眉:“夭夭可以帮忙实现吗?” 明荔眼眶微润,嘴上仍是说:“有点难度。” “那怎么办?” 她捧住他的脸,“要你帮忙一起实现。”- 年后。 气温有所回暖依誮,为京城在隆冬后,带来第一丝春意。 生活重归正轨,明荔开始大三第二学期的学习。 最近学校很热闹,除了开学让校园重返生机,还有一个原因是即将迎来学校一百一十年校庆。 开学后,院里便在紧锣密鼓地筹办,向各个班级征集节目。 明荔听听,一笑而过。 “阿荔,你不报个什么节目试试吗?”凌娜戳她的脸颊,“你这么好看,不表演都可惜了。” 明荔叹口气:“可惜我没有什么才艺啊。”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灵气就长在这张脸上了。不然怎么对音乐,舞蹈什么的,全都蹩脚得一窍不通。 而这种微妙的涩感,在看到宋瑾砚收到学校发来的烫金邀请函时,达到了顶峰。 “什么,知名校友?”明荔托腮,酸酸地将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你就成知名校友了?!你不是才三十多吗?” “我还没有过三十一岁生日。”他提醒,似乎颇为介意那个“多。” 明荔讪讪摸了摸鼻子:“这不差不多嘛。” 宋瑾砚看她满脸不服气的表情,揉了揉她脑袋,说:“相比很多在别的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来说,我的确是靠着家庭和背景,才拿到了一些较为突出的成就。”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荔当然不是想否定他什么。 她低头把玩手指,努力忽略胸腔中那种落差感——相比他的引人注目,自己又有什么成绩呢? 但碍于面子,明荔当然不会将这样的小心思说出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反正你优秀,真的,优秀。” 宋瑾砚看她眉眼,神情略微思索,突然恍然,极轻地笑了声。 京大的校庆如期举行。 当天颇为热闹,甚至众多媒体也赶到内场报道。 明荔被凌娜几人拖着赶去了礼堂,“你老公也在诶!你竟然不去看看?” 还是那句话,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好看的。 怀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思,明荔随着几人落座。 整个大礼堂都坐满了人,放目远眺,前排坐着众多西装革履的人,应该就是那些“知名校友”了。 人实在太多,明荔视线逡巡一圈,没找到宋瑾砚,只好安心坐下。 她低头拿出手机,给宋瑾砚发消息,却没得到回复。 下一秒。 周身突然有沸腾的声音响起,明荔的手肘被身侧的凌娜不停摇晃:“你老公上台发言了!” 明荔抬头,微微晃神。 礼堂中心的看台上,他站在那里,头顶的聚光灯倾泻而下。 眉目清隽,光风霁月,轻轻一笑,清俊宛若神祗。 宋瑾砚侃侃而谈,坦诚阐述年少投资失败的案例,“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时有迷茫,多有踟蹰。” “所以,我想送给大家一句话,夜色难免黑凉,前行必有曙光,且行且看且从容。要知道,年轻便是你们最大的资本,做什么不能成功?” 他的目光突然远眺,仿佛穿越万重人海落于她面上。 这一瞬间,明荔心跳骤停,听见他笑着说:“听到了吗,我坐在席下的太太——明荔?” 排山倒海般的惊叫声传来。 凌娜不停摇她的手臂:“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你老公喊你啊!” 隔着万千人海,明荔感觉自己像是和宋瑾砚对视上。 她捂住胸口,缓解快要跳出的心脏。 仪式结束后,明荔顶着众人惊视好奇的视线,走出礼堂。 与此同时,她收到宋瑾砚的消息,指定在行政楼见面。 明荔小跑着赶过去,推开会客室的门,还没看到宋瑾砚,一眼便被另一人吸引了视线:“陆老师?!” 背对他而坐的陆一惊懒散靠着椅背转身,笑眯眯看她:“小姑娘,好久不见。” 明荔被人提着领子往后拉了拉,宋瑾砚有些无奈:“就没看见我?” 明荔朝他做个鬼脸,便连忙看向陆一惊:“陆老师,您今天也在?” 另一个办公椅上坐着的唐楠笑着说:“你不知道,他也是你校友呢。” “唐院长好。”明荔站直鞠了个躬。 明荔随着宋瑾砚坐下,捧着一杯茶,端坐着听几人聊天。 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陆一惊,心中有个念头蠢蠢欲动。 直到她的手被宋瑾砚握了握,男人替她问出了口:“陆老师,我太太有坚持自己拍视频学习,她是真的对记录片感兴趣,但玉不琢不成器,还是需要您多多指导。” 空气凝固起来,明荔屏住呼吸,手指沁出薄汗。 隔了好几秒,陆一惊道:“在我手下可是很辛苦的,你舍得让小姑娘过来?” 宋瑾砚也玩笑:“正巧缺个人管她。” 陆一惊愣了下,大笑出声,这才转向明荔,说:“我看过你的作品,小姑娘很有灵气,也有韧劲。” 明荔愣在原地,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宋瑾砚轻拍她后脑,轻笑提醒:“还不叫师父?” 明荔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地蹦跶到陆一惊面前:“师父好!!!” “都收徒了,不送点礼物?”唐楠慢悠悠道。 陆一惊推了老友一把,笑骂:“去你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穷?” “我不用礼物的,您让我跟着您就行了!”明荔笑眯眯地说,脸颊酡红,生动极了。 陆一惊拍她脑袋:“明天就来我工作室报道。” “是!” 回去的路上,明荔还徜徉在喜悦之中,摇着宋瑾砚的手臂哼歌。 宋瑾砚牵起她的手。 “去哪?” “爸让回老宅吃饭。” 明荔哦了声,“你打个电话,让厨房给我做一份菠萝烤饭,山楂甜茶…” “是不是还想喝果子酒?” 她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宋瑾砚但笑不语。 来到宋宅,厨房还在做饭。 明荔有些百无聊赖,如过无人之境般在整个宅院晃悠。 等等,无人之境? 她不是还没去过宋瑾砚的房间吗?这么久了他也没主动让她去看看,难道有什么小秘密? 明荔悄悄从另一边电梯坐上楼。 她记得,宋瑾砚房间在三楼,和宋成睿不在一层。 可惜。 她转了转门锁,锁着的。 正要败兴而归,宋瑾砚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想看什么?” 被现场抓包,明荔讪讪摸了摸鼻子,“没,没有,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哈哈。” 宋瑾砚可有可无地笑了声,直接上前开锁,“想看就看,我又不会对你藏私。” 属于宋瑾砚的另一层私人空间在她面前展开。 他卧室的风格,也一如他整个人。 平稳、沉静。 大致环视一圈,没有什么好看的。明荔往椅子上一靠,晃荡着说:“你这也太无聊了。” 她又站起身,从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抽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连书也这么无聊…咦,什么掉出来了?” 明荔的视线突然顿住,她面色微凝,蹲下身将地上的信封捡起。 指腹轻轻摩挲。 “这是?”明荔张了张唇,语调艰涩。 看向她手中的信封,宋瑾砚也有些出神,眼中有变化的情绪,最终化作一抹极淡的遗憾:“打开来看看。” 明荔手指有些抖。 她拆开信封,看到那行熟悉的字—— [让我的爱如阳光般将你拥抱,并赠你璀璨的自由。] 正是当年他为她执笔的那封信。 “你…”明荔猛地抬头,在这一刻对上宋瑾砚的眼睛。 宋瑾砚解释:“阿姨卖旧书的时候,信封掉出来,被我顺手拿了回来。” 明荔眼角慢慢变红。 宋瑾砚吻去她眼泪。 一字一字落于她心上:“希望我的爱于你如阳光,赠你璀璨自由。” 番外一 春回大地。 气温回暖,这人却比冬天更容易犯懒。 几次上课,明荔都差点迟到。 “你为什么不早点喊我啊?这都七点二十了。”一大早,明荔刷着牙,靠在卧室门边,瞪向早早便起来,坐在餐桌边看杂志的宋瑾砚。 后者不疾不徐递过来一眼,温和地笑着说:“让你多睡会。” 这和那些纵着熊孩子的昏头家长有什么区别!明荔无语片刻,看了眼时间,又忙小跑着回去刷牙。 她的早课在八点,宋瑾砚上班时间却在九点。 他是不急的,急的只有自己。 也不怪明荔这几天犯困起不来床。陆一惊说的没错,在他手下做事学习确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每天下课,明荔便会去他的工作室,有一堆片子需要剪,还要学习写文案。 自己摸来的那些野路子是不太够看了。 平时笑眯眯的陆一惊,时不时就会给她一个爆栗子,把明荔瞌睡虫都给打走了。 一如复一日。 工作室的实习生都笑明荔,刚来脸颊还是颗红苹果,现在脸都青了。 都担心这位娇气的小姑娘呆不久。 谁知在陆一惊的蹉跎下,她还愈挫愈勇,更加顽强地呆了下来。 生活充实,每天三点一线,忙到几乎没空想别的。 直到在四月回老宅吃晚宴,宋建业竟突然提了一句:“你们也算稳定下来了,什么时候办婚礼?” 哦,婚礼。 这件事年初她住院的时候,宋瑾砚提过一次,那时他送出一枚戒指。 但因为时机不对,被她强制“不通过”了。 这之后,明荔蹙眉思索,他竟再没有提过——宋瑾砚是怎么回事?和她画大饼吗?这种事难道还要她主动吗? 桌上安静了几秒。 宋成睿是离开了,但宋绍章夫妇还要来吃饭。 是的。 有时候明荔也会怀疑起宋老爷子的精神状态。 在这样的境况下,他竟然还能凑齐两个儿子,聚在同一个桌上吃饭。 宋家整个家族氛围,明荔想用“狼性”两个字概括。上位者纵容这种竞争,认为适当竞争对家族发展有好处。 现在哪怕关系紧张若仇人 该聚在一桌吃饭 还是得聚在一桌。 没人敢提出异议。 所以 在宋建业提出婚礼之后 明荔余光瞥到宋绍章夫妇 他们面色僵硬 很明显地抖动一下 却还得维持体面的表情。 明荔不由多看一眼。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宋绍章那嚣张的气焰消散了不少。 至少在宋瑾砚面前 再没有颐指气使 连每次回老宅也大多是匆匆来 匆匆走。 宋瑾砚慢条斯理放下瓷勺 朝着主位温文一笑:“我早已经在考虑中 后续一些关键地方 还需要您和母亲敲定。” 这番话倒是很中听 显得既礼貌又尊重人 宋建业满意地点头“行 你自己看着办吧 家里很多年也没有喜事了 场面铺大点。” 宋瑾砚理所当然应下。 饭后 蒋蔓拉着明荔的手 多说了一番话:“关于婚礼各方面细节 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 瑾砚顾忌不到的 你就和我提。” 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语气缓和:“毕竟你妈妈不在 外祖父那边毕竟都是男人和外戚 没有人替你筹备这些。” 明荔愣了一下。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思虑得这般周全 正色点头:“我会的 谢谢您。” 车门刚刚关上 明荔便扭头幽幽看向宋瑾砚 抱着臂 也不说话 高深莫测地让他猜。 宋瑾砚余光扫向她 握起她的手 指腹摩挲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人惯会嘴硬心软。 戒指自从带上去 便没有摘下来。 明荔抽回手 嘟囔一句:“有的人啊 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什么仪式感啊 什么求婚啊。” 她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轻哼一声:“实际上 都是骗小姑娘的。” 宋瑾砚掩唇笑:“那小姑娘本人想要什么样的仪式感?” 明荔心思被戳破 恼地偏头瞪他:“这事还要问我 你有没有诚意啊。” 这一句大概是把宋瑾砚给训老实了 竟真没再多嘴。 时节三月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即将到达宜城旅游的旺季。 回到家 明荔接到郑鸣的电话。 那边客客气气的 邀请她去宜城再拍一组宣传片 为接下来的旅游季宣传。 说起来明荔这个“代言人”当得也是出奇得闲散。 但 闲散却有效。 介于去年明妍免费送的那场“舆论风波” 给君瑞造了好好一波势。一直到现在 热度还是高居不下。 听从妮妮的意见 明荔偶尔会安排自己在视频中出镜。 但下面的评论沸反盈天 问的最多的就是宋瑾砚什么时候能再露个脸。 为此 明荔还觉憋闷——宋瑾砚这个老祸水。 而最让人爽快的是 在明妍几乎消失的情况下 碍于宋瑾砚在微博置顶的律师函 那群粉丝连火都不敢卸。 偶尔漏出一句 也很快就灰溜溜删除。 明荔回复郑鸣:[这次要回宜城?] 郑鸣客客气气的:[如果您有空得话 去宜城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起来 这郑鸣怎么也是个网剧小导演 现在背靠宋氏这棵大树 手上也有了自己的资源。 明荔就听说他现在手头就有一部戏 是星宇的买下来的大ip。 她开玩笑:[郑大导还有空陪我玩呀?] 郑鸣发来个殷勤的表情:[我可是祖宗您的御用摄影 别人我哪放心呢] 明荔确实很喜欢郑鸣的镜头 懒洋洋回复:[什么时候?正巧我也想回宜城看看了] 春天的草原可是最漂亮的 草都是新鲜的 荔枝吃得可开心了 跑得都快些。 郑鸣:[当然是看祖宗您的时间] 晚上 明荔剪完片子 晃着腿和宋瑾砚说起这件事:“下个礼拜我要回宜城 拍宣传片。” 宋瑾砚坐上床 另只手握住她雪白的小腿。 顺势来到铃铛 再往下抚摸。 “痒…”明荔脸颊微烫知道他这个举动是想要做什么。 她时常怀疑 他真的不累吗?每天上班做那么多的事情 早上还会健身 怎么晚上回来还要经常… “喂 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 ”宋瑾砚低头亲她面颊 “我和你一起去。” 明荔忍不住笑 手指戳他胸膛 眼尾微微上挑:“我怎么没发现 你这么黏人啊 这也要一起去。” 他从容:“是 离不开。” 明荔被他撩拨的动作弄得有些失神 想了半天 突然想起:“哦 我还可以带你去看日出 我们一起去看 这次就不用视频了…” 这些显然也宋瑾砚想起什么 吻落于她眼角 “是 我们一起看日出。”——我们。 再说起这个 明荔垂落眼 鼻子还是不可自抑地酸涩起来。 她环抱住宋瑾砚的脖颈 说出了迟到很久很久的那句:“谢谢你。” 宋瑾砚却不再陪她陷入这种酸涩的情绪里“不客气。” “嗯?” 他手指往下滑:“我不介意你用别的还一下。” …… 和陆一惊那边告了假 表示周末不能再去工作室打工后 在陆一惊笑面虎般悠悠的视线下 明荔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小跑着离开。 “怎么样 感觉到老陆的凶神恶煞了吧?” 同事舒影碰了碰她的手肘。舒影是正经传媒大学毕业 一脚踏入记录片这个大坑 从此成为其中“穷困潦倒”的一员。 明荔苦着脸点点头。 “而且老陆很快要做一部女性题材的记录片 正愁资金呢 你还往枪口上撞。” 这下明荔有底气了 “资金?”她摸出手机 给宋瑾砚发出一条消息。 在舒影目瞪口呆的视线下 明荔收起手机 笑盈盈投来一眼:“这下陆老师该人道一点了吧?” 三分钟后。 陆一惊从他那杂货铺般的办公室中推门而出 笑着说:“夭夭啊 这周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舒影:“……” 川剧变脸都没您快。 “那我可以和您一起拍吗?” 来这里一个月了 明荔每天看片剪片写文案 有很多个瞬间 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免费打工。 陆一惊突然打了个哈欠:“把上次叫你剪的片子给我看看。” 明荔:“……” 这个诡计多端的老头! 知道陆一惊还在磨她性子 明荔无可奈何 看到点了 收拾收拾回了家 开始享受宋瑾砚用“钞能力”换来的假期。 这次来宜城 相比去年冬天 所有一切几乎可以称为焕然一新。 蓝天 草地 阳光。 一下飞机 明荔就深深吸口气 “还是这里空气好。”宋瑾砚落后一步,手中替她推行李,征询她的意见:“想要去度假村看看吗?我让经理留了房间。 明荔想了想。虽然她更想回自己家,但偶尔换个住处也不错。 “行吧,正巧明天还要在那拍摄呢。 路上,她把陆一惊天天奴役她打工的事情说给宋瑾砚听,“你钞能力那么厉害,让他答应我跟拍下一步记录片嘛。 宋瑾砚长指戳了下她额头,“这件事我管不了。 “怎么就管不了了嘛。 明荔收起嚣张气焰,拿脸蹭了蹭他肩膀,是撒娇的姿态:“你再砸点钱。 “陆老师想磨你性子,我砸再多钱也没有用。 宋瑾砚摊手。 明荔放下手,不冷不热一句:“行吧。 看她这用不到就丢的态度,宋瑾砚摇摇头,无可奈何:“你也就对我横了。 明荔正要回嘴表示自己对谁都能横,突然手机响起。 看到号码的瞬间,她轻轻皱眉。 她这表情,完全藏不住事儿,下一秒,宋瑾砚便问她:“怎么? 明荔咽了咽口水,慢吞吞把电话挂断。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哦。 宋瑾砚微微一笑:“不会。 “是律师打来的电话。 明荔不停抬目看他脸色,“宋…嗯,他之前有在送过我宜城的庄园和马场,我联系律师想要转还。现在那边不收。 …… 空气慢慢凝固。 刚刚还说“不会 的男人,慢慢地没了表情,语调很平坦地说:“既然他给了你,那就收着,还什么。 明荔不可思议:“你说真的? 宋瑾砚:“他平白浪费你十年,这点东西如果还要收回去。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声:“趁早死在外边算了。 明荔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他真的没生气吗? 这个话题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君瑞在宜城的这个度假胜地,做得极大,占了万亩的田地,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经理专门前来接应,边走边介绍。 自从宜城旅游一炮打响后,这里的人流量就持续爆满,创收颇丰。 留的房间也在酒店的顶层。 园顶设计,甚至天花板也是随着光线调控的透明材质 晚上一抬眼就是漫天星空。 这倒是给了明荔一个惊喜 兴致勃勃地在套房内转了好几圈。 她想起来要回律师的消息 表示既然那边不要 这些东西她就收下了。 宋瑾砚说的没错 自己好歹也在宋成睿身上浪费十年青春 这些不动产当做精神损失费也是应该的。 隔了几个小时 律师回消息:[您的意思我已经带到了 宋总祝您幸福。] 明荔看了一眼 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唇 没有再回。 没多久 郑鸣团队赶到。 郑鸣亲自过来送脚本 “祖宗 您先看看 这是明天上镜要说的台词。” 他面色非同一般的端正 目光却时不时往里面瞟明荔接过脚本 提醒:“他不在。” 毕竟亲自来一趟 他有的要忙的。 下一秒 郑鸣就恢复平日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早说嘛。” 明荔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不怕宋总的也只有您了。”郑鸣撇撇嘴 朝里看了一眼 眼睛亮了亮 “你这个房间可真漂亮 可比明天的取景地合适多了 在这里拍怎么样?” 明荔低头翻着脚本 “随便你。” 郑鸣:“这不是怕宋总…” 毕竟这是大佬的私人领域 他哪敢随便拍。 “我说行就行。” 郑鸣:“…你是真祖宗。” 明荔随口应下的事情 转头就给忘了。 她躺床上 看着夕阳西下 电视里放着最喜欢的电影 右手边还放着小机器人刚送来的果汁和蛋糕 翘着腿别提多自在。 傍晚时分 宋瑾砚回来。 边解着领带 看见床上躺着的一小只 便轻轻笑了。 明荔拍拍身侧的位置 冲他发出邀请:“你要过来一起吗?” 记忆里 宋瑾砚就没有白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经历。 开春所有事情迈上正轨 倒是难得有这般清闲。 明荔只是随口一说 没指望宋瑾砚也跟着一起颓废地躺着 没想到 他竟真的洗澡换了身衣服。 然后 躺下。 明荔顺势窝进他怀里 电影放的是《绿皮书》。 电影来到明荔最喜欢的那个片段,谢利代笔给托尼妻子写的那封信。 这让她想到自己请宋瑾砚代笔的情书。 “你也念给我听。”明荔抬了抬下巴,对向电影里的台词。 宋瑾砚留过学,一口伦敦腔说的极为熟练。 凑在耳边,仿佛真的在说给她听—— “没有你的时光和旅程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与你相爱是我做过最容易的决定。” “我今天爱你,余生也会爱你。” “……” 说到最后一句,宋瑾砚改动了台词,变成:“DearLitchi。” 明荔脸颊微红,更深地埋在他颈窝。 “宋成睿留给你的地产,不用为了我送回去。”突然,宋瑾砚再次提了这件事,“也算给你自己多一层保障。” 明荔:“好。” 天慢慢黑下,宋瑾砚点了晚餐送上来。 明荔颇为享受这样缓慢的时光。 草原的天空向来一望无垠,星星点缀夜幕,如梦似幻。 晚上,宋瑾砚又来了兴致。 明荔却觉得有种奇怪的羞耻感,仿佛躺在外边做这种事般。 直到宋瑾砚故意将手上的潮湿蹭上她脸,轻声说:“夭夭,你好像很喜欢这样。” 明荔脸颊红得像火,几乎要把她烧着。 直到深夜,她沉沉睡去。 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哪件事没有和宋瑾砚说。 直到第二天早上,郑鸣带着团队,风风火火地过来敲门。 因为有了明荔的保证,郑鸣的声音也不再保守,“祖宗?起来了吗?我们来了~” 明荔皱了皱眉,踹宋瑾砚,让他去开门,“看看是谁。” 生物钟使然,宋瑾砚早已经清醒,但清醒不代表喜欢聒噪。 他略整衣物,起身去开门。 郑鸣还以为是明荔,脸上殷勤的笑还没散去,便对上来人沉静的眼。 宋瑾砚眉头微蹙,并不是愉悦的神态,“什么事?” 看着男人明显刚醒的状态,连衣服都不算规整,甚至屋内还有着迷之旖旎气氛。 郑鸣一伙人形如僵石。惯常油嘴滑舌的老油条,此时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呃,祖宗,呸,是老板娘说今年过来拍摄…” “今天?”宋瑾砚重复,“在这里?” 郑鸣压力满满地点点头:“应该是的。” “换个地方。”宋瑾砚的语气毋庸置疑。 郑鸣简直要给明荔跪下——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还没和大老板说通!!! “是是是,”他摸了摸头上的汗,正要离开,屋里传来一道动听女声:“不,让他们就在这里拍。” 听到有戏,郑鸣眼睛亮了亮,观察宋瑾砚脸色。 男人顿了顿:“等我一会。” 他关上门。 明荔也是被吵到睡不着了,听到郑鸣的声音才想起他昨天说的那件事。“这个套房挺好看的,用来宣传不是挺好的吗?”明荔拥着被子,打了个哈欠。 宋瑾砚耐心地说:“如果你想大家都知道我们昨晚在这里做了什么的话。” 明荔哈欠打一半,清醒了。 “那你快去和他们说,还是原地方拍摄!”她急忙下床:“我很快就好。” 宋瑾砚似笑非笑。 最后,在郑鸣怀疑的眼光中,明荔八风不动地让化妆师做了妆造。 “祖宗,我以为你在家中的地位是这个。”郑鸣比起一个大拇指。 “实际嘛…”他的大拇指收回,变成一只颤巍巍的小指,“是这个。” 这可把明荔点炸了,但又无法解释清楚原因。 总不能说他们昨天在那里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必须换房间吧!? “你等着瞧吧。”憋屈半天,明荔只想出这一句话。 这次的宣传片主要是针对度假村这一载体,明荔亲自入镜介绍各个区域。 从酒店,到餐厅再到各种娱乐设施。要拍完,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零零散散拍了两天,才堪堪出了成片。 但这期间,郑鸣却倍感压力。有什么比大大大老板亲自监工还要更可怕的事情吗?没有! 宋瑾砚就和他一起,坐在监视器后。 一个小小的宣传片,拍出了S+大制作的架势。 郑鸣时常紧张,生怕哪里给这位祖宗拍得不好看了,让大老板不高兴。 值得庆幸的是,明荔这个颜值,还真是太能打了。 淡妆浓抹总相宜。 今天妆造很简单,只化了淡妆,穿着很普通的针织包臀裙,长发烫成微卷大波浪披在身后。 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便昳丽得像是一幅画。 怪不得。 郑鸣忍不住看了眼大大大老板,又想起那些豪门秘辛,心中腹诽:怪不得要和侄子争,这搁谁谁不迷糊? “宋总,”郑鸣有了攀谈的心思,“您知道我当时是在哪里见到老板娘的吗?” 宋瑾砚看他一眼。显然,有关她的任何一点信息,他都有兴趣倾听。 “在时家开的那个马场。”郑鸣说,“当时我在踩摄影点,她一人坐在湖边,马在旁边吃草,她低着头,不是很开心。” “不是很开心?” 郑鸣回想:“似乎是因为暑假,宋少爷没有过来看她。” 宋瑾砚表情很淡,“猜到了。” “我就想,这姑娘可太漂亮了,拍出来绝对能惊艳一大片。” 宋瑾砚笑了下,并不否认她的美:“确实漂亮。” 原以为宋瑾砚在这寸步不离,是想来监视一下宣传片质量。 谁知道。 他是真的来看的。 寸、步、不、离、看、老、婆。还得时不时做好后勤服务,所有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甚至连造型师卷发时的温度也要说一句:不要太高,不要烫到头皮。 行了,不需要明荔解释,郑鸣也知道她在家里是个祖宗了。 宣传片拍完,明荔回家看了一趟外公。 次日天还没亮,她便喊醒宋瑾砚,这回倒是没有起床气了:“走啦,去看日出。” 宋瑾砚揉着眉心,神色恍惚几瞬,“怎么没有早点和我说?” “那就不叫惊喜啦,”明荔直接拉着他起来。 宋瑾砚笑了下,无可奈何接受这个突然而来的“惊喜。” 哪怕开春,黎明前的气温依旧凛冽。 宋瑾砚替她扣紧外套,开车按照明荔给的地址,导航去了目的地。 这一段路,宁静而安详,要开半个小时。 始作俑者坐在副驾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宋瑾砚侧头看她一眼 无奈笑了声。 直到导航报道“目的地已到达”时 宋瑾砚才轻轻摇醒明荔 “起来了。” 理所当然得到一个哀怨的眼神。 带着些起床气。 宋瑾砚索性将人抱下车 冷风灌着面后明荔才总算清醒一些。 “对 上那个坡 就是那里!”她指向前方。 这确实是一处极佳的观赏地点 对面是一处平坦的水平线 隔绝昏茫的天色。 宋瑾砚将明荔放下地 从背包中拿出准备好的垫席铺好才让明荔坐下。 他望向远方 “当年夭夭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很是可怜寥落 但明荔也只能点头。 宋瑾砚有好一会没有说话。他在她身侧 两人并肩坐下。 日出就是突然间的事。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 顺着平地 洒向大地。 明荔头靠在宋瑾砚肩膀上 突然说:“我一直想带最爱的人 来看一次草原日出。” “幸好。” 幸好 每次都是他。 宋瑾砚没有问她“幸好”的含义 温热的掌心抚于她后脑。 火红的太阳一点点升起 照亮了整片大地。 明荔:“是不是很好看?” “嗯。”宋瑾砚视线凝于她面上。 “当年你只在视频里看了 还挺可惜的 亲眼见到的感觉是不是不一样?” 宋瑾砚依旧是嗯。 明荔怀疑他是在敷衍她 皱眉看过去 “你就不发表一下看法吗?小学生旅游还要写日记呢。” “其实当年也没怎么看日出。” “啊?” 宋瑾砚眼神轻轻落于她面上 诚实地说:“因为顾不上看太阳。” 他说的很委婉 但明荔还是瞬间就听懂了这句情话—— 顾不上看太阳 因为只能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喽!!! 推荐基友之盈的文《私有春天》超级肥超级好看!!! 温虞两家联姻轰动一时 顶级豪门强强联合。 婚礼到场的宾客们面上赞叹新人登对 私底下都在看戏。 众所周知 温家掌权人温恂之看似清冷矜贵,不近凡尘,实则是阎王手段;而这虞家小千金家财万贯,独女,还早年丧父。 众人纷纷猜测,温恂之娶她是为了吃绝户。 两人迟早会离婚。 虞幼真也清楚他们或许不会长久—— 这场婚姻只是权宜之计,也许等时机成熟后,他们就会分开- 转折发生在婚后半年。 温恂之突然对外宣布,将把他名下的过半股份转给太太。 消息一出,外界震动。 瞬间空降热一,连续几天霸榜各大新闻头条。 所有人都在说温恂之疯了,竟甘愿奉上千亿财产。 虞幼真也觉得情况不对,旁敲侧击问他:“你最近……嗯,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男人脊背挺阔,半跪在她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圈着她的脚踝。 闻言,他眼也不抬,只专心为她穿好那双细高跟鞋: “太太管钱,有何不妥?”- 许久之后,虞幼真整理家中书柜。 翻见一张泛黄的飞机票根,上面潦草地画了一幅她的小像。 他们之间,原是他先动心- 风偷去了我们的桨, 我们将在另一个春天靠岸。 ——顾城 感谢在2023-11-0820:10:59~2023-11-1219: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番外二 太阳升起,逼退凛冽的低温。 新的一天随之到来。 碎金般的光线落于她头顶,驱散寒意,是写实的温暖。 哪怕很多年前的那次日出,明荔并没有这般切实的感受。 宋瑾砚的电话,来得突然,结束得匆忙。 宋瑾砚没能陪她看完日出,中途被人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合时宜到一触即碎。 他抱歉挂断后,太阳才真正露出全貌。 那时明荔看着自己的影子,有些疑惑,太阳明明是暖的,为什么她还是会感到驱散不去的冷意? “夭夭,”突然,宋瑾砚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前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仪式感。” “是钻戒鲜花,单膝下跪诉说衷肠,还是邀请亲友办个宴席。” 对于求婚仪式,连明荔自己都没有一个确定的概念。 她只是单纯认为:别人有的,她也想要。 “但今天,我想明白,仪式感只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过程,就如我们终于并肩看了一场日出。” 宋瑾砚别过明荔耳边的碎发,升起的太阳映照他眸中柔和的光亮,“我认为现在就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夭夭,我肖想你很久了。我希望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许久,明荔才轻轻眨动一下双眼。 她看着宋瑾砚,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心中的澎湃和感动,倾身环抱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双唇,“我愿意。” 宋瑾砚胸腔轻颤着笑了一声:“夭夭,你就这样答应了吗?” “不然?”她不解。 “傻姑娘,”他抚她后脑,“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反应几秒,明荔瞪他,“你什么意思?” “总是因为一点点好,一点点温情,就付出太多。” 明荔抿唇,哑口无言。的确如此,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宋成睿的一点点好,追随了十年。 宋瑾砚看她委屈的神情,低头,珍重地吻上她额头:“马场,庄园,我有物色。这些全部作为你的私产。” “不要拒绝,”他说,“你不必因为我对你的好感到亏欠。只需要用一点点爱来换。” 应是想起了什么,宋瑾砚苦笑:“有时候,我更希望你的心肠能硬一点。”明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为护他受伤的事情,他从来无法忘记。 明荔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他怀抱。 回京城后,蒋蔓开始找她商量婚礼的具体细节,甚至还找大师算了日子。 老爷子亲口说要将场面铺大,各种因素影响下,最终,日期定在了明年农历六月初八。 看着日子还早,一切程序都可以从长计议,明荔瞬间松懈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礼服的选定,其余让人头疼的地方,一律交给了宋瑾砚。 与此同时,她为度假村拍的新宣传片上映,君瑞官方号狗腿地在下面评论:[我就问谁家公司有小瑞的排面,老板娘贴贴~] 明荔看着笑出了声,点击屏幕回了个:[贴贴~] 在她发完这条消息后,一群很有组织纪律蓝v突然排排列,在这条微博下面评论:[我也要和老板娘贴贴~]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直到被郑鸣发来消息科普:[这些都是宋总参管的公司] 明荔恍然大悟,倒也没有顾此失彼,一个个回了下去。 评论区的网友炸开了锅。 [救命救命!好甜啊,为什么大佬都没有出场我就已经嘴角上扬了?!] [是我嗑过最甜的一对豪门糖了啊啊啊] [呜呜呜我也要和美女姐姐贴贴] [真的没有人嗑吗!谁来建个cp超话!] [不是吧!还有人不知道我们的砚荔超话吗!] cp超话?明荔眼尾上挑,觉得很好笑,连这个都冒出来了? 她随之点进超话,还真没想到,超话还挺热闹,甚至已经有了小几千的粉丝。 甚至,这些剪辑圣手们就靠着宋瑾砚那唯一一个视频,和她剪出了花来。 素材丰富之程度,简直让明荔闻所未闻。 有标注[养成系/强取豪夺]标签的。 明荔点开一看。 开始就是宋瑾砚站在窗边打电话,下面配上字幕[翻遍整个京城,也把她给我找出来] 随后他扯领带下楼梯。 接着就是她宣传片里的镜头,自己小跑在庄园富丽堂皇的长廊。 门落锁。宋瑾砚扶着门站立, 另只手抬眼镜,慢镜头下,眼神满是迫人的侵略性,自己则坐在床上,曲着腿慢慢后退。 黑屏,一朵花盛开,配乐暧昧旖旎,充分暗示他们做了什么。 明荔看得脸颊都红了。她实在佩服当代网友的想象力,原本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视频,也能给他们剪出这种擦边效果。 一不小心,她手一滑,给这个视频点了赞。 明荔瞪大眼睛,再取消也来不及了。很快她的手机嗡嗡震动。 [啊啊啊姐姐看到了,还给视频点赞了!] 明荔隔空社死:我不是,我没有! 不想再看,她快速退出微博,拍了拍胸口。 熟不知,就这么一个微小的举动,既然就在夜里被顶上了热搜。 词条还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她逃,他追。 宁茹直接发来长篇爆笑,简直吵到她的眼睛:[不是吧!你逛就逛吧,怎么还用大号点赞啊!] 明荔抓狂:[谁要点赞了!明明是手滑!] 宁茹:[现在好了,字母站播放量爆了,网友都恨不得众筹你俩拍一部] 宋瑾砚想要的低调,终究还是没有成真。他那张几乎吊打流量小生的脸,开始火遍全网。 任何一个娱乐圈霸总剪辑下面,都有他的截屏。 网友骄傲回复:[若我拿出这张照片,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此时此刻,明荔是切实地后悔了。她就该把宋瑾砚这张脸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正趴在床边翻看评论。 察觉卧室外传来脚步声,忙收了手机,换个姿势,找了本书压在手肘下面,假装看书。 “看书?”宋瑾砚俯身,气息拂过她发顶。 明荔嗯了一声。 男人轻轻笑,眼神扫过书页,顿了顿:“如果我没记错,你上次看得也是这里。” 明荔:“……” 还在想怎么狡辩,宋瑾砚已经起身,去洗澡。 明荔撇撇嘴,也不装了,转身上床睡觉,还记仇地关了灯——让他出来摸黑吧。 不多时,宋瑾砚出来。 看着眼前一片漆黑,他脚步微停,随后慢吞吞走向床边。 像是不经意一绊,直接倾身倒在明荔上方,他顺势伸手进去。很快, 里面一团被他摸得气息不稳,“宋瑾砚,今天不是那个的日子…” 明荔和他约法三章过,一周最多三次,还不许在她上午有早课的前一天。 就这,还是磨了许久,宋瑾砚才可有可无地默许了——在这方面,他完全没有契约精神,时不时就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视线太黑,”他语气不改,“看不清。” 不要脸!明荔都快骂出声了。 “今天看到一个视频,”宋瑾砚咬她耳垂,“夭夭似乎很喜欢——” 他顿了顿,说:“强取豪夺?” 明荔当即便回忆起他说的是哪个视频,“你也看到了?” “嗯,”他笑,被子里的手却还是慢条斯理的,“看你还点了赞,看来是喜欢?” “谁说的,我那是手滑…” 下一秒,他的动作猝不及防。 明荔吸一口凉气,蹙眉说:“胀。” 宋瑾砚按住她双臂,“乖,一会就好。” 明荔只能随他去了。 心中暗恼:到底谁说年纪大了这方面就不行的! 时间匆匆而过。 五月,陆一惊的新纪录片《她说》开始筹备。 明荔仔细看了选题内容,陆一惊要深入乡土,城市,选取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女性,真实记录她们的生活,包括采访她们对于生命,婚姻,价值的概念。 这个选题,明荔十分感兴趣。 几次三番暗示陆一惊,自己也想加入拍摄团队,结果不轻不重碰了几个软钉子。 明荔为此抓耳挠腮,气得就差在背后给陆一惊扎小人了。 这周末,按照惯例,要回宋宅吃晚餐。 明荔傍晚收拾好东西,离开陆一惊的工作室,宋瑾砚的车已经停在街边。 一路直达老宅。 今天老宅炖的鲫鱼汤还算鲜美,明荔正埋头喝汤,突然听上首的老爷子埋怨着说:“建军又添了一个曾孙,下个月就要喝满月酒了。” 建军是老爷子的堂弟,生了三个儿子,家大人多,现在曾孙都好几个了。 察觉出老爷子的话外之音,明荔喝汤的动作一顿,头顶如乌云灌顶。 他虽没明说,但这里的女人,许兰音和蒋蔓也不可能再生。话是说给谁听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明荔放在桌下的腿用力碰了碰宋瑾砚的。 后者轻轻笑了一声,故作不知地说:“那就恭喜二叔了。” 见暗示不成,宋建业索性放下筷子,直言道:“你别给我装糊涂,你这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宋瑾砚:“我不急。” 明荔也默默点头。 “你还不急,你看你都多大年纪了?” 宋瑾砚挑眉,悠悠道:“您四十多都生得出来我,我急什么。” “……” 这话差点没让宋建业背过气去,猛咳几声,骂骂咧咧半天,“你这个,这个混不吝的东西。” 蒋蔓忍不住一拍他手:“夭夭年纪还小,还是学生呢,生什么?” 宋建业想了想。也是,年纪太小了点,只能叹口气,作罢。 这段小插曲,让明荔稍微对未来有了一点规划。 她在心中思考。 虽然不确定宋瑾砚想不想要小孩,但他们势必得有一个。 自己这几年内是没有生的想法的,生孩子最少要到二十五岁之后,那时候宋瑾砚也才三十五—— 为此,明荔回去就搜索:[男人最佳生育年龄] 答案显示,三十到三十五岁。明荔松口气,那他们还有几年时间。 看到这里,明荔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直到宋瑾砚洗澡出来,俯身看了眼她的搜索界面,额角微微跳动。 明荔倒坦然地让他看:“把这个给老爷子看,让他不用担心,你现在还在黄金生育年龄呢。” 宋瑾砚嘴角扯了扯:“我想你并不需要担心我的生育能力。” 明荔额头冒汗了。她哪敢怀疑这个啊! 宋瑾砚则直接将她带到了床上,又是一夜旖旎,明荔觉得她迟早有一天比宋瑾砚更先累倒床上。 次日,明荔上完课,跑去工作室。最近陆一惊很忙,记录片的前期准备工作纷繁复杂,他接连出差多次,全国到处跑,寻找人物素材。 “陆老师,”明荔眼巴巴地盯着他。 陆一惊满是杂物的电脑前抬头,瞥来一眼,突然,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明荔却更怕他露出这种表情,微微向后退一步。 “夭夭啊,我觉得我正缺少一类型的人物素材。” 明荔:“所以?” “你也作为素材一员,怎么样?” “我?”明荔皱皱鼻子。 陆一惊好声好气地把她按在桌前,“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记录片的题材,是不同阶级职业类型的女性,你不就是其中一员吗?” 明荔托腮,不言不语地拿乔。 “夭夭,”陆一惊搓搓手,“你要是拍了,就是咱们团队的一份子,之后想去哪跟拍,都和老师一起去。” 明荔撇撇嘴。这个滑不溜秋的老狐狸!现在有求于她,就愿意带她了。 她仍没有轻易答应,“我想想吧。” 这件事确实需要好好考虑。记录片记录片,就是用来记录生活的,如果她确定要拍,她和宋瑾砚的日常生活也要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 将这件事告诉宋瑾砚后,后者的反应算是平静。毕竟有了之前的那一次冲刷,再露面的冲击程度于他而言,已经降低不少。 “陆一惊算盘倒是打得响。”他放下手中的杂志,笑笑道:“又要钱,又出人,把我当慈善家了。” 明荔:“那我要拒绝吗?”她拧眉思索,“但我觉得陆老师这个选题,还是十分有意义的。” 宋瑾砚捏了捏她的脸,“你不必因为我的态度而踟蹰,你想走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凡,我会尽全力给你支持。” 明荔看着他,忍不住埋首蹭了蹭他肩膀:“你真好。” 宋瑾砚享受她难得的乖顺,另只手抚她长发。 明荔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周,直逼得陆一惊都没耐心了,时不时问她能不能给个准话。 她拿宋瑾砚来堵他的话头,直将以前被压榨的仇小小地报了回去,直到最后才松口答应。 时间来到七月,忙完期末周,明荔总算有了喘气的间隙。 在暑假开始前,她随着秦蕊、田梦瑶几人吃了餐饭,聚一聚。 几人都不是京城本地的,但这个暑假都打算留校。 秦蕊有留学打算,凌娜准备秋招,田梦瑶则留校考研。 田梦瑶托腮望着明荔,“真没想到阿荔你竟然不喜欢我们专业,要知道当初管院分可高了呢。” “当时志愿都是随波逐流乱填的,”明荔笑笑,“哪能想到如今还有走另一条路的机会。” “真好,”秦蕊肯定道:“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阿荔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真的很好。” 明荔举起酒杯和她们碰一个,“祝我们大家成功。” 几人共同举杯,笑容满满。 晚上,明荔稍微喝得有点多。她垂下眼,突然说:“谢谢你们,愿意和我成为好朋友。” “哪里的话?”田梦瑶说,“我还没感谢大美女愿和我做朋友呢。” 明荔:“不一样,是你们愿意接纳我。” “好了,相聚就是缘分,是我们大家的幸运,”凌娜拍拍她的肩,再举杯:“做一辈子好朋友,干杯!” 暑假正式开始。 Party女王王若若,甚至又借此开了一场宴会,美名其曰给明荔庆祝“暑假来临”。 明荔没有推拒,当天换了套黑色伞裙礼服,来到宴会地点。 又是挤挤攘攘的一堆公子哥和大小姐,但这次不一样,明荔一到场便被左右只是看的眼熟的女人簇拥着围起来。 她们口中熟练地奉承:“明荔,你又变漂亮了。” “是啊,容光焕发的。” “我上次看到明妍,哎呦,差点都认不出来,哪有你半分气质?” “就是,明妍和你比真的差远了,就这还做明星呢?这不,灰溜溜地就被家里给雪藏了。” 明荔还从没关注过明妍的近况。似乎随着宋成睿的离开,这个困扰了她十余年的阴影,也一朝消散而去。 圈子里惯常会这样,明荔看了砚左右两边的人,可有可无地笑了笑,敷衍应对。 她们现在会这样说明妍,以往也就会在她面前这样说自己。 打发完这些人,明荔上楼找到了正在玩牌的王若若。 “这些人你想理就理,不想理就拉倒,”王若若显然也了解她们的作风,拉着明荔说,“反正砚哥哥在,你才不需要讨好她们!” 明荔举着酒杯,笑着点点头。 “对了,你们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王若若说,“我还想和你们取取经呢,等我结婚直接套现成的。” 明荔挑眉:“你终于想结婚了?” 王若若和谢舟谈了十年,两家也知根知底,这么久还没有结婚的原因就是王若若恐婚,总觉得男人一结婚就变坏,只希望永久保持一种恋爱的新鲜感。 “这不是看你和砚哥哥结婚,人家也有点蠢蠢欲动了嘛。” 明荔:“场所我婆婆很早就定了,地址在京云阁,日子在明年六月初八。礼服什么的有我朋友帮我盯着,其余的我直接交给宋瑾砚的,也没有操心。” 王若若啧啧称叹,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你可真是小祖宗,什么砚哥哥都能给你办好。” 两人说说笑笑着谈论婚礼的事情,突然,余光里穿过一个身影,明荔抬头,看到牵着裙摆大步离开的明妍。 “怎么了?看到谁了?”王若若四处张望。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明荔抿一口酒,“刚刚看到我那个‘好’妹妹了。” 明荔猜她是在听自己和王若若说话,明妍能干出偷听这种事,很正常。 王若若蹙眉翻了个白眼:“怎么她又来了,我又没请她。” 明荔迈步朝着明妍离开的方向走去,“上次扇她三个巴掌后还没见过她,我去慰问一下伤情。” 前方小步往前的明妍,似乎也听到了她赶过来的脚步声,猛地转身问她:“你跟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明荔挑眉:“你猜对了。” 明妍深呼吸一口,“是,你多得意啊,宋成睿宋瑾砚全都被你迷得团团转,就连爸爸也因为你而惩罚我,你不就想看我笑话吗?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吗?” 明荔沉思几秒,忽而犀利地笑出声:“所以,你就是为了争夺这些男人的爱,才从小就针对我吗?” 明妍愣住,“你不也在和我抢夺这些吗?” “或许曾经是。” 明荔也曾嫉妒明妍为什么能获得那么多人的喜爱。 但如今看来,宋成睿利用她,明嵩更爱自己,江雪琴把她当作立足明家的倚仗。 “但我现在不需要这些了。”明荔说,“我有想爱的人,想做的事。也只有你还在将自己价值化,用可怜和伪装换取别人的垂怜,如你母亲一样。”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无喜无怒,但明妍的脸色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苍白。 明荔没有再看她,转身就走。 《她说》终于开拍。 第二天,陆一惊要来家里拍摄取景。他让明荔平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记录片不是拍电影,要的就是最真实的生活。 “所以就这样让大家认识到,我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作的废物吗?” 前天晚上,明荔严肃地向宋瑾砚提出这个问题。彼时,宋瑾砚将剥好的葡萄喂进她的口中。 “不能这样说,”宋瑾砚用纸巾擦过手,“这些事你又不是做不了,怎么能叫废物?” 明荔横他,“你的意思是我很懒?” “当然不是,”宋瑾砚说,“是我愿意为你做。” 明荔满意了。 就这样等到陆一惊上门。这位穷默的记录片导演,在进入御庭这座顶级大平层后,就深深震惊在原地,直呼几句资本家。 “该怎么样怎么样,”他挥挥手,示意明荔和宋瑾砚继续吃早饭,“我们记录几个镜头就好。” 早餐后,宋瑾砚便照常出门上班。明荔按照自己以往的作息和习惯,开始一天的生活。 早上,她照常剪素材做视频,下午则出门去宁茹的工作室,和她一起看了秀。 到了晚上,和宋瑾砚出门,去了CBD中心的一家法餐厅吃了晚餐。 拍摄进行了三天。 最后的访谈中,陆一惊询问了明荔几个问题。 “第一,婚姻之于她的意义。” “第二,被人评价‘没有尊严’地追另一个人十年,有什么想法?” “第三,家庭和事业,什么更重要?” 这些问题都是针对她,提的一些较为犀利的问题。 明荔想了很久,面对镜头,一一回答。 “对于婚姻的概念,我一度十分懵懂。从十岁到二十岁,我以为就是和喜欢的人绑定一段稳定的关系,住在一起,虽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我的婚姻,是从另一层意义上,给了我一轮新生。是我的爱人救我于囹圄,引导我走向正确的道路,我因此有了目标,有了朋友,有了自我。” “我从不把之于‘喜欢’的追求,定义为没有尊严。喜欢一个人,便如同想要达成一个目标,是想让对方展示自己的优点,这样的过程,又有什么好评价耻笑的呢?至于最后他没有珍惜我,是他眼瞎而已。”“现在我还并没有一个可以称为‘事业’的本领,但今后或许会遇到这样的选择。但我的爱人在事业上给了我绝对的自由和支持,我同样也会给予他相同的尊重。所以家庭事业密不可分。” 陆一惊关了镜头。 明荔考试无法跟组的这些天,他采集了不少人物素材,不同地区,不同身份,各自有消极负面的情绪。 唯有明荔,她的生活平静悠然,面对镜头自信大方,是唯一可以用“幸福”两字概括的。 众生百态,他几乎可以想象,记录片发布的那天,强烈的对比下会有怎样的社会反响。 这段采访,宋瑾砚晚上便看到了成片。 他看着镜头中,眉目相比一年前沉静从容了许多的女孩,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夭夭,你长大了很多。”晚上,他侧身将明荔抱在怀里。 明荔转身,手环抱住他脖颈。喊出很久很久没有喊出的那个称呼:“还要谢谢宋叔叔。” “宋叔叔是上天送我最好的礼物。” 宋瑾砚沉默许久,不得不承认,几十岁的人了,这一刻还是能轻易被一句话给说化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1219:45:34~2023-11-1422: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凡的幸福、56493547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小白菜20瓶;1716瓶;18岁俏寡妇8瓶;十七.6瓶;橙橙cc4瓶;67252388、小心泡泡糖.、晨晓3瓶;renebae2瓶;Coral、普陀山风景线、大梦、algduo、Jae、手可摘星辰、439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5 章【VIP】 七月中,盛夏来临。 炙热的太阳炙烤大地,明荔光是从商场CBD大楼的窗户往外看,似乎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就这种天,你还真的要随陆一惊下乡啊?”宁茹将手中的冰镇西瓜汁放于明荔面前,啧啧称奇:“你这么怕热的人,受得了吗?我可是听说那边蚊蚁可多了,乡下还没空调,可要热死了!” 明荔托腮沉思,良久,叹口气说:“拍摄地就在那里,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可不去吧?这可是我求了好久的呢。” 相比怕冷,明荔更为怕热。她不喜欢汗黏在身上的感觉,一到夏天,恨不得就待在空调房里不出来。 但这次拍摄要去的澜市,夏天是出了名的偏远潮湿,宁茹说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我还不是怕你吃不得苦?”宁茹念叨,“你说你平时水都要恒温着伺候,到那边怎么照顾自己?宋瑾砚也放心?” 说起这个,明荔撇撇嘴,“他何止不放心?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也跟去了。” 自从知道她要随着陆一惊深入偏远地区拍摄后,之前还满嘴支持鼓励的男人变了态度,几次三番变着理由劝说她这期拍摄不要去了。 “也是,”宁茹嘲笑:“就你这祖宗德行,谁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明荔轻哼,懒散抬眼:“行,不信我是吧?我告诉你,这次我要是喊一声苦,我就不信明!” 这句话她同样拿来堵了宋瑾砚的嘴——临行前几天,在宋瑾砚第三次给她科普本次澜城之行的艰苦和弊端后。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临行前一天晚上。 明荔开始收拾行李。舒影提前和她说,到时候要拿的器材就不少,最好是轻装上阵。 但光是药品,宋瑾砚就找医生给她配了半个行李箱,这还怎么轻装? 明荔扶额,把男人替她收好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只挑了些必需品放进去。 宋瑾砚难得态度强硬,没有答应,“我会派一位助理和你一起去,这些东西托运过去,交给她就好。” 明荔不可思议:“你还给我安了个人进来?” 他不否认。 “不是,这有点过吧?”明荔说,“团队好几个人呢,我怎么好在里面搞特殊化?”见宋瑾砚迟迟不语,明荔开始怀疑自己在他眼中是否能直立行走。 那股逆反劲一上来,她果决地说:“之前没你的时候,我不也活着长大了。” 这话直接让宋瑾砚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嘴角扯了下:“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想过,我会因为担心你在陌生的环境出事而焦灼吗?” 明荔不服:“谁说我就一定会出事了?” 针对这个问题,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谈拢,婚后首次,明荔和宋瑾砚冷战了一晚。 当晚,她重新整理了行李,精简上阵。 次日早上九点,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去了机场。 直到去了登机口,宋瑾砚才一把将她拉住,沉下嗓:“小没良心的,真一句话不和我说就走了?” 明荔鼓腮瞪回去:“你不也没和我说话吗?” 宋瑾砚别过她耳后的头发,无可奈何地说:“我仔细想过了,我确实不该一手安排,逼你在团队搞特殊化。” 明荔眨眨眼睛:“你知道就好。” “但我的确是,放心不下。”说这句话时,他声音很低,带有某种示弱。 “我都明白,”明荔点头,气焰也平和了下来:“我平时表现得也不是多么让人放心的样子。” “但至少这次,不可以。”她的表情带有某种执拗和干净,“我们这次要采访的人物是一个山村里的小姑娘,于她而言,甚至连读书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如果我连出行都需要你安排助理瞻前顾后地照顾着,那我成什么了?” 宋瑾砚轻轻叹口气,伸手捧住她的后脑,将人揽入怀中。修长手指停留在她后脑的那块疤上,轻轻摩挲。 他总是会抚她这处,带着绵绵不绝的怜惜。 明荔伸手环抱住他,用力贴了贴,“我走了,到时记得来接我,回京我要第一个见到你。” 她在这边和宋瑾砚依依惜别的过程,被团队的人看了个遍。 明荔拖着行李,顶着众人调笑的视线,脸颊微红。 陆一惊甚至还啧啧称奇般笑话她:“你要不把他一起揣着带走?” 这个老不休! 明荔:“…走了,登机了!” 尽管心里已经对这趟行程的艰苦程度有了心里准备,但当下飞机后还要接连转车,绕过九曲十八弯般的山路,最后被告知还要步行两里的山路时,还是刷新了明荔的认知。 汗水早已经打湿她的额角,因为晕车,她的唇色也有些苍白,只能强压着不适继续赶路。 这儿昨夜还下了场暴雨,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 走了几步,明荔的球鞋便脏得不能看了。 一直快到天黑,他们一行人才真正到了这几天的落脚点——石坑村。 “条件就这样了,” 陆一惊着重看了眼明荔,指着低矮平房最敞亮的一间房,“你和舒影就住这儿吧。” 明荔看着眼前这几乎是用几块砖搭成的房子,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好。” “和你家是没得比,但已经算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 “我明白,谢谢陆老师。” 见她态度乖顺谦和,陆一惊挑了下眉,眼带赞赏地笑了笑。 一路走进房间,明荔四处打量几眼,眼中闪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确实无法想象,祖国现在还有这样的房子。 此时天色已近昏黑,室内只有一盏老式灯泡,几乎就起到能视物的作用。 “阿荔,看你脸色很白,先坐下来休息吧。”舒影好心地拉住她。 明荔点点头。转头看见破落发霉的木板床,眉头轻蹙。却累得顾不得什么,只能暂且坐下。 “这些地方,你一定闻所未闻吧?”舒影动作麻利地擦着灰,叹口气说:“但这些年我跟着陆老师,见识到很多类似的地方。这条路不好走,所以陆老师才迟迟没有带你出来。” 明荔捧着热水,看着袅袅热气升起,她严重情绪几变,最终说:“我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舒影冲她笑:“那我们一起加油。” 稍作休息,明荔也起身一起帮忙,将这间屋子一起打扫了下。 她不太会做家务,甚至手背就因为触碰带有灰尘的抹布,就过敏得红红一片,看得舒影吓了一跳,连忙让她去洗手擦药膏。 明荔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歉然地朝舒影表示自己无法再帮她的忙。 屋子稍微收拾好,陆一惊便召集团队吃晚饭。 晚餐就近在村民家解决,很粗糙的浇头面条,却已经是村民能给出的最好招待。 不想拂了别人的好意,明荔强忍着油腻,吃完了整碗面,却在晚上回去就吐了个干净。 “我没事,” 明荔冲吓坏了的舒影摆摆手,“吐出来就好多了。”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路上宋瑾砚便嘱咐,每天至少要给他打个视频电话报平安。 明荔出门,边走边找着信号。刚刚两格信号,屏幕便亮起,显示宋瑾砚发来视频邀请。 她犹豫一秒,看了看周围环境,才慢吞吞接通。 看到男人的脸出现在视频那头时,明荔吸了吸鼻子,几乎就要撒娇出声,最后一刻被她强行忍住——毕竟前几天还放狠话,说一句苦,就不信明! “你这是在哪里?”那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背景宽敞明亮,却在接通视频的瞬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荔则站在一盏微弱路灯下,白光映衬她脸色雪白,还时有飞虫经过,被她不耐地拍走。 “别的地方没有信号,这里信号强一点。” 明荔正蹙眉晃着右脚腕,似乎就这一会,她小腿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宋瑾砚细细凝视她眉眼:“你脸色不太好。” 明荔抿唇,不愿诉说自己的狼狈,“有吗?其实还好,就是有点热而已。” 这边气候白天闷热,夜晚潮湿,这么一天下来,明荔闷了满身的汗。 宋瑾砚突然问:“你手背怎么了?” 明荔忙收回在脸上擦汗的手,“没事,就有点过敏而已,已经擦过药了。” 那头有片刻的沉默,宋瑾砚无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这边好多蚊子,”明荔有些受不住了,“我不和你说了,先挂了。” 宋瑾砚嗯了一声,万般言语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明荔度过了极为漫长的一夜。这里的蚊子无孔不入,她穿着长袖长裤,蚊子便绕着她的脸转悠,驱蚊药水都驱不走。 没有空调电扇,她闷出了满身的汗。翻来覆去,几乎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 顶着憔悴的脸色,次日清晨,明荔起床。用粉稍微盖了盖黑眼圈,便随舒影和团队集合。 这次来的人员也尽量精简,除了明荔和舒影是随行助理,除此之外只有两位拍摄, 一位编导。 随着他们一起,又往山内走了一里的路,明荔终于见到了这次拍摄的主人公。 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女,名何盼娣。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明荔心中就咯噔一下,恼怒的情绪则在看到女孩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绝对无法将眼前这个枯黄干瘦的女孩和十五岁少女划上等号。 见到何盼娣时,她正蹲在门前剁猪草。穿着泛黄的衣服,短发,头发如枯草。 摄制组过来时,面对摄像头,女孩下意识闪躲,随后似想起什么,麻木地看着镜头。 “一开始她的父母不同意拍,陆导给了两千块后,又巴巴同意了。” 明荔抿唇,说不出话来。 在面对镜头主人公时,陆一惊的态度出奇得温和,“不用紧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何盼娣涩然的目光落于他们身上,又快速低眼剁猪草,努力忽视镜头带来的不适感。 明荔四处打量这处比她昨晚的房间还要更为破落的土屋,逐渐随着陆一惊的镜头,逐渐了解到何盼娣的家庭构成。 她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来娣,以及三岁的弟弟何国栋。 三年前,弟弟出生,在学校始终名列前茅的盼娣就没有再读书了。务农的父母理直气壮地把她扣在家里照顾弟弟。 明荔见到了女孩的父母和奶奶。他们对摄制组的态度并不好,明荔还察觉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 她忍着火气继续跟进拍摄,没有将事情闹大。 但晚上,不过因为盼娣没顾得上吃饭弄得满身米粒的弟弟,其父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切都被镜头真实记录。 明荔忍无可忍,上前想要将摔倒的女孩扶起,被陆一惊猛地拉住,后者表情严厉:“你别忘了你是做什么的,记录片的本质是记录,不是做慈善。” 明荔只能驻足原地,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晚上,她在和宋瑾砚视频时,说了这件事情,她蹙着眉头,眼中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忧愁:“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父母?这样一比,明嵩都算是菩萨了。” “你说这个女孩儿该怎么办啊?我能给她一些钱,走出这座大山吗?”那头有许久的沉默, 宋瑾砚看着她,温声说:“夭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尚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源源不断的钱也只会被她的父母收于囊中。” 这话很残忍,却也现实。 明荔垂落眼:“那我还能做什么?” “你们现在做的,就是在帮她。《她说》就是她呐喊的窗口。”宋瑾砚说,“夭夭,你正在走的,就是一条很有意义的路。” 明荔眼中的光慢慢汇聚,“这样吗,我明白了。” 有几个分镜,陆一惊交给了明荔。 清晨,明荔陪着盼娣上山砍柴。她小小的身体,背着一沓半人高的柴火,沉默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明荔背着摄影机,跟在后面都尚且吃力,更何况她。 她试图伸手帮一把,盼娣抿了抿干裂的唇,说:“姐姐,我自己可以的。” 明荔哑然:“但这些看起来…真的很重。” “不要人帮,”女孩低声念叨,“平时也没人帮的。” 明荔眼神颤动,听出了她的意思——有人帮了,就会产生依赖了,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后面的途中,明荔始终沉默不言。 中场休息时间,舒影摸了摸她的脸,“阿荔,你好像很不开心。” 明荔摇摇头,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这里的山足够高,四面环绕。 到底要怎样,才能走出这样一所大山。 几天拍摄结束。 最后的访谈时间,陆一惊一如平常,问了何盼娣几个问题。 第一:“未来有什么打算?” 第二:“对婚姻的看法。” 第三:“最大的心愿。” 明荔全程坐在监视器后观看。画面中,短发女孩低头抠着手指上的死皮。 许是很久没有和人正常交流,她的表述能力并不强。 “没有打算,”她摇头。 “妈妈说,我要嫁人养弟弟。” “我想读书。” 明荔捂着脸,几乎要湿了眼眶。短暂的拍摄结束了,但女孩还要沿着既行的轨道,在黑暗中继续走下去。 次日早上却下起了雨,明荔的情绪也因为这样阴郁的天而差到极点。摄制组在收最后的景, 离开前,明荔将自己带来的为数不多的零食,悄悄分给了女孩,让她和妹妹分着吃。 谁知,被盼娣三岁的弟弟看见,理所当然地抢过姐姐的零食,“我的我的!” 明荔头回打心底讨厌一个小男孩,憋屈了整程的情绪上来,她一把夺过零食袋,怒道:“凭什么给你!” 早在路途中,陆一惊就强调过,他们是外来者,从安全性考虑,不要和当地任何人起冲突。 这一扯,小孩跌倒在地,撒泼打滚一般哭嚎。 何盼娣惊慌地站起身,推明荔:“姐姐你快走!我爸爸要来了!” 明荔并不怕,她从小学过防身术,对付一个普通男人不成问题。 只是看着女孩可怜的神色,知道如果闹大,最后吃苦的还是她,只能勉强忍下,看着那对夫妇乱叫着跑来。 女人心疼至极地抱起哭闹的儿子,男人则怒目圆瞪地大吼:“是谁碰了我儿子?” 明荔冷眼看过去:“是你儿子未经允许抢我的东西。” 这时,小孩哇哇大哭,手中贪婪地抓着零食,“是她给姐姐的,姐姐的就是我的!” 明荔气笑了,谁知男人不讲道理,下一秒那巴掌就甩到了盼娣脸上:“你个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还有你,欺负到我儿子头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男人试图抓住明荔,陆一惊忙喊摄影师,“小韩,去拉住他!” 但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不知哪来的人影,飞速越过众人,一脚蹬在男人小腹,男人吃痛重重跌在地上。 这一刻,明荔也回神,一抬头,看见宋瑾砚站在自己面前。 “宋总,怎么处理?”另一边,刚刚出手的保镖恭敬问。 宋瑾砚仔细打量一眼明荔,又扫了眼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男人,挥手示意保镖退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明荔看着他,眼睫颤动一下,有种如在梦里的感觉。 “接你回家。” 与他同行的还有镇上的书记,浩浩荡荡一群人,都站在门口。 刚刚还嚣张的夫妇看着乌泱泱的人,眼中嚣张之色不再,只看向唯一脸熟的村支书,“我就打打的女儿,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明荔一眼没看他们,只摸了摸盼娣的脸,“姐姐带你去上药。” 女孩看了眼她身侧的男人,瑟缩着点点头。 明荔看了看宋瑾砚,示意这里的烂摊子就由他收了,自己则带着女孩回了住所。 “我,我不需要上药的。” 看着明荔低头翻找药膏,女孩无措地开口。 明荔:“受伤了就要涂药。” “我还不起…” 明荔给她上药,本想说不用还,但一开口,她改变了主意:“你还得起。” “我送你去上学,你用成绩单还我怎么样?” 盼娣眼中重重一颤:“上学?” 明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点头,“嗯,上学。” 这个主意就是,她要在这里投资建设一所女校。全住宿性质,帮助更多盼娣这样的女孩。 宋瑾砚的收尾工作处理得干净。 他们都知道只将盼娣送回去,所面临的会是更加煎熬的日子。所以特地给村支书足额的生活费,让盼娣姐妹暂且住在村支书家,后续会帮她们办理入学。 此行还有镇上的书记,一层层看管,再加上记录片的宣传效应,也不会有什么隐患。 回京的路上,明荔几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从没以这般憔悴的面貌见过宋瑾砚,没有化妆,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手上的红疹还没退,雪白小腿上也有走山路摔出的淤青,以及星星点点的红宝。 “不要看了。”明荔不愿宋瑾砚碰这样脏脏的自己,想要将裤腿放下,后者却不容她挣扎,低眉,手上细致地替她抹上药膏。 突然,宋瑾砚轻声说:“瘦了。” 他手指摩挲她脸颊,轻柔怜惜。 明荔鼻子一酸,几乎就想将这些天受的苦一股脑吐出来。 她水土不服,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还被讨厌的蚊子追着咬,上山好辛苦,陆一惊还骂她拍摄手法不专业。 桩桩件件,全都想说给他听。 明荔憋得眼角都快红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是她放狠话在先,说一个苦字,她就不姓明。 回去的路似乎也很长,连日的疲惫袭来,明荔渐渐支撑不住,靠在宋瑾砚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宋瑾砚则看着绵延的山路,微凉的指腹一下下抚摸她发顶。 相比澜城的湿润闷热,京城的夏则干燥霸道得多。 回到家,明荔昏沉沉的,晚上竟微发起了低烧。宋瑾砚喂她吃了药。 明荔这一觉并不安慰,梦里还是群山环伺的山区,是盼娣茫然的面庞,是她听到上学时晶亮的眼。 宋瑾砚靠在床边,看着脸颊滚烫,低低呓语的女孩,轻轻叹口气,无奈捏她脸颊,“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自己?” 可惜,她也听不到。 听闻明荔病了,陆一惊便没有再让她立刻回工作室剪辑,和宋瑾砚的电话中,他笑着说:“这孩子,倒是硬气的,再累也没说一句。” 宋瑾砚:“就是犟。” “小姑娘好强嘛,”陆一惊说,“她这性子太热忱,遇到什么都想打抱不平,对这一行可不是好事。” 世界有光明,就势必有黑暗。记录者终究也只是局外人,是客观事实的传播者,太真情实感可太伤神了。 “她会自己明白的,”宋瑾砚说,顿了顿,又道:“就算一直不明白,也没关系,我能力范围内,帮她兜底。” “至于别的,还请您多多关照。” 陆一惊笑眯眯的:“应该的。” 明荔修整了几天,便立刻闲不住,开始清点自己名下的资产。 最终,她决定将宋成睿送她的不动产,全部卖出去,给澜城乡镇投资女校。 将这个想法告诉宋瑾砚后,后者放下财经杂志,“你要卖掉那些?” 明荔点头:“对。” 宋瑾砚:“我给你的不够吗?” “这不一样。” 男人低哂,“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在那是宋成睿送你的?” 明荔:“……” 他是怎么了?应激? “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伸手问你拿而已。”她解释。 宋瑾砚:“你想投资做慈善,我会以你的名义出资。” 对他这样的坚持,明荔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直到宁茹戳她脑袋,“你傻啊!宋瑾砚这种一看就占有欲特别强的人,能容忍你用着别的男人的资产做捐赠?这让他脸面往哪搁?” “毛病真多。”明荔忍不住吐槽。 一周后,明荔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 竟是盼娣打来的,她用的镇上的电话。 “姐姐,谢谢你,我和妹妹有学上了,就在镇上的初中,村长说是您资助我们上学的,” 她笨拙地做出承诺,“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明荔的心软成一片,她唤她“盼盼”,“姐姐知道了,你要每天开心。” 休整完毕,明荔被陆一惊几通电话给唤回工作室打工。《她说》还远远没有结束,暑假明荔还要随着团队继续赶往下一个地点。 一眨眼,暑假过去。 因为开学,明荔无法再继续跟团队,只能在空闲时间留在工作室做后期。 与此同时,新学期来临。 这是明荔在京大的最后一学年,课不多,但原本上课形影不离的朋友们,却各自忙碌,再难聚在一起。 这天下课,明荔被宁茹一通电话给唤去,说是她为她选定几十款的礼服,已经到了一部分,最关键的是,那款定制的婚纱也到了。 年初在定制婚纱时,明荔有和宁茹探讨过。 “听我的宝贝,你适合腰线高的,露肤度高的礼服,”宁茹和她分析:“你身材好,腰细胸大,穿这种礼服就是典型的人间尤物。” 明荔突然想起去年那场宋家家宴,造型师替她选的那件金色短吊带被宋瑾砚否决了,之后再送来的礼物几乎就没什么吊带款的。 “快看这款一字肩抹胸鱼尾裙,用来做敬酒礼服再好不过了。” 明荔看得心中蠢蠢欲动:“我试试。” 这款红色鱼尾尤其修身,明荔从试衣间走出的刹那,宁茹就一拍手,“我就说吧,你超适合这种!” 明荔看着镜子。 全身镜中的女孩也微微上挑眼尾,灵动妩媚。 她满意,对镜拍了一张,发给宋瑾砚,“怎么样?” 发完消息,明荔也没再看手机,又随着宁茹的介绍换了好几套礼服。 每一套她都发过去,让宋瑾砚一起挑一挑。 最后,她来到婚纱前。 这是宁茹联系法国高定品牌手工制作的,洁白宽大的裙摆上,闪烁着星点的碎钻和珍珠,波光粼粼,如皎月般干净神圣。 明荔几乎一眼就沦陷其中。 算起来,她订婚结婚折腾这么久, 竟从没接触过真正的婚纱。 她伸手抚摸裙摆的薄纱,宁茹随着她一起进入试衣间,珍重地换上这件婚纱。 最后,宁茹将头纱简易地别在她后脑,牵着她来到试衣镜前。 明荔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瞬间愣在原地,眸色怔松着,手指甚至局促地捏了捏裙边。 她正要拍给宋瑾砚看。 突然,余光看到什么。明荔倏地侧头,和站在镂空屏风侧的宋瑾砚对上视线。 他也同样回视过来。 只是像被定住了般,目光落于她面上,一动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日常的内容不多了,大概一到两章内结束,之后会写宋叔叔视角+if线,不知道有没有想看带崽的,这部分我还在考虑写不写,想看的多我会写几章。感谢在2023-11-1422:57:29~2023-11-1522:2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八啊28瓶;啾籽沐、书荒10瓶;幸幸9瓶;夹心芝麻饼、L.5瓶;左柚2瓶;盛夏小小橘、大梦、4399、平凡的幸福、昌小西、星星打烊?、磕cp第一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6 章【VIP】 很不合时宜的,明荔突然想起了上次站在这里的情形。 那时还是那场无疾而终的订婚宴,隔着这扇屏风,她和他对上视线。 从宋成睿的眼中,她的确看到了迷恋。她怀着满腔的希望,以为即将圆了十年的梦。 在这一刻,明荔对上宋瑾砚的目光。 她看到了欣赏,惊艳,欢喜,甚至是一种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性。 情绪如此内敛的人,在这样一刻,也为她失了态。 明荔突然勾起唇角,朝他伸出手,明知故问:“好看吗?” 她就是想听他夸她,想听许多甜言蜜语。 宋瑾砚越过屏风,大步朝她走来,视线始终一动不动地凝于她面上。 开口时,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刚刚在楼下我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让我买一朵,送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我很后悔没有买一朵。” 明荔:“真的?” 他低声笑:“编了个小故事。” “你骗我玩吗?”明荔不满地瞪他一眼。 宋瑾砚俯身,和她脸颊靠近,双眼带有淡淡的笑意:“还没听出来?” 明荔还没说话,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宁如已经噗嗤笑出声:“他在夸你就是世上那个最漂亮的女人。” 明荔脸颊顷刻涨红,伸手小小地推了下宋瑾砚:“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宋瑾砚低头看她生动潋滟的眉眼,抬手将她抱进怀中。 很轻的一声响在她头顶:“好看的,我的新娘。” 没隔几天,是宋瑾砚的生日。 明荔的生日在八月,他离她不远,就在九月。 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准备订婚,有月余没有与他见面,自然更不知晓他的生日如何度过。 今年,明荔尽心准备了礼物。 是一枚蓝金领带夹,她挑选了很久,但打开衣柜,看着宋瑾砚满柜子的配饰,她又面无表情地阖上。 领带夹还是不够特殊。 明荔转了转眼珠,悠悠目光投向董阿姨。 后者:“夫人?” “阿姨,您能教我做蛋糕吗?”她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 明荔努力了一天——从学会打一个鸡蛋开始。在烹饪方面,她确实笨手笨脚,素来好脾气的董阿姨,也有过数次的沉默。 最终,她委婉地说:“先生一定不希望您这么辛苦。” 明荔浑然不觉,她在这件新奇的事情中感觉到了乐趣,脸上弄了面粉也浑然不知,“没事的,不辛苦。” 烤箱“叮”一声,明荔兴冲冲想要去拿。整个步骤,除了偶尔董阿姨要在旁边指导,其余她都坚持自己完成。 董阿姨忙戴上手套赶去帮忙:“您小心,别烫着。” 明荔搓搓手,期待得看着自己的成果。 拿出来后。 她神色从期待变为失望,眉头皱着:“怎么回事?怎么皱巴巴的?” 董阿姨安抚她:“您是第一次做,手法不熟练,很正常的。” 明荔撇撇嘴,“丑丑的,配不上他。” “哪里的话,”董阿姨笑着说:“只要是您做的,先生都喜欢。” 要学会与自己和解,明荔在心中安慰自己,默默接受了成品。 后面就是上奶油了。 明荔一通手忙脚乱,最终在坑洼的基地上做出了“雪上加霜”的效果。 她选择了较为简单的水果蛋糕,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字“生日快乐。” 没有写年龄,明荔敏锐地觉得,宋瑾砚应该不喜欢她提年龄。 “您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您很有天赋。” 明荔第一次听出了在与人相处中听出了“人情世故。” “我明白的,您不用安慰我。” 董阿姨默默转移话题:“我再给您炒几个菜。” 明荔嗯了声,低头给宋瑾砚发消息,等不及就催他快点回家。 生日这件事,宋瑾砚没有和她特地提起,但明荔有心记下了。 他回复:[快到家了。] 董阿姨炒完菜收拾好厨房就走了,不多时,门关处传来声响,宋瑾砚回来。 室内一片黑暗。 他略怔松,心中有了猜测,脸上浮起笑意,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下一秒。 灯光骤然亮起,伴随着怀中温香软玉般的触感。 低头,明荔已经考拉一般跳进他怀中,凑上去吻他脸颊,“老公,生日快乐!” 宋瑾砚低低笑出声, 放下包,另只手揽住她的腰,意有所指:“这是送我的礼物吗?” 明荔:“才不是!我无价,不送!” 宋瑾砚抱着她,抬步往里面走,“那是…”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蛋糕,“是你做的吗?” 明荔抿唇:“我说是董阿姨你也不会信嘛。” 宋瑾砚额头和她相抵,眼中是她的倒影:“谢谢,我很喜欢。” “其实还有个领带夹,”明荔跳下来,从另一侧找到礼物盒,推到宋瑾砚面前,“我挑了好久的,但你衣柜里有好多哦,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我都不知道能买什么了。” “只能做了个蛋糕,你不许嫌丑!” 宋瑾砚含笑看她手忙脚乱的解释,“我确实什么都不缺。” “你——” “在有了你以后。” 明荔哑然片刻,唇角要翘不翘地扬起来,“你尝尝怎么样。” 知道宋瑾砚不喜欢过于甜腻的口味,她只做了六寸大小的蛋糕,主动替他切了一块,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宋瑾砚循着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吃着。 “口感绵密清甜,很好吃。” 明荔眼睛笑弯成月牙,“我也尝尝。” 宋瑾砚却挪走蛋糕,“说是送给我的,就是我的。” “有这么霸道的吗?还是我做的呢。”明荔瞪过去,但也没有多少生气,反而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虽然卖相一般,但至少味道不错啊! 宋瑾砚晚上没有吃饭,而是吃完了整个蛋糕。 明荔胸中熨帖:“我明年还给你做。” 后者动作微顿,笑了下说:“好。” 董阿姨为给他们留个人空间,提前打招呼走了。碗筷明荔难得随着宋瑾砚一起收拾。 蛋糕还留下边缘的一点奶油,明荔趁着宋瑾砚不注意,用手刮了一点放进口中。 下一秒,她木在原地——啊啊啊甜,怎么能甜成这样!这都甜齁了吧!她到底放了多少糖! 明荔不由多看宋瑾砚一眼。 倒真是难为他了,这都能吃得面不改色。 一直到临睡前,明荔仍想着要不要和宋瑾砚说说。 话可以乱说,东西不能乱吃啊。 “今天…”她终于准备开口, 宋瑾砚却已经揽住她的腰,声音轻轻落在她头顶:“今天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你以前怎么过的呀。”明荔把玩他的手指。 “母亲会让我回家吃顿饭,”宋瑾砚说,“也会和席二他们组个局。” 明荔轻哼:“不是也挺丰富的嘛。” 宋瑾砚手指已经从她腰际往上,弹钢琴般一路往上撩拨,喟叹般说:“没有你啊。” “你就惯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明荔环抱住他的脖子,虽是抱怨,眉眼仍有藏不住的笑意。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针对他意有所图的动作,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晚上你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吗?” “什么叫有意义的事?”他撑着头,懒懒笑了一声。 “聊聊天,看看电影什么的…” 宋瑾砚另只手直接打开了房间内的投影,随手播放了一部外国电影,明荔余光扫过,竟是《情人》。 她看过,带有亿点点颜色。 “这些‘有意义’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同时进行。”宋瑾砚笑着,吻落上来。 四季轮转,时间一晃而过。 从年后开始,有关婚礼的进程便加快了速度。 越来越多的细节需要明荔定夺,包括席位,习俗,场地布置,甚至是伴手礼。 这些蒋蔓早已经事无巨细地准备好,严谨地准备出planA、B、C任由明荔挑选。 她终于明白宋瑾砚的性格和处世为什么能那般沉稳耐心,这不完全是蒋蔓言传身教出来的吗? 蒋蔓的每种方案都挑不出差错,挑剔如明荔,也只会小鸡啄米般点头。 “我都行。” 女人被她给逗笑了,忍不住捏她鼻子:“自己的事儿,还不上心点?” “是您考虑得太周到了,”明荔挽着她手臂,不自觉撒娇,“我真的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嘛。” 蒋蔓揉了揉她脑袋:“当初我娘家不在这边,再加上宋家也不想大办,很多仪式简简单单就过了,这次咱们的排场,能大就大些。”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明荔也明白了。 这是绝不让人看轻她的意思。 “谢谢您。”她真心诚意地道谢。 蒋蔓是切身地, 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很多年前,她自己孤身来京受的慢待,绝不想让她再受一次。 又是一年春天。 四月的时候,《她说》历经近一年的准备拍摄,终于上映。 按理说,记录片的上映很少能在短期内就有巨大的反响,毕竟不是市场上快节奏的销售品。 但拥有宋瑾砚的投资,拥有明荔的出镜,记录片上映后半个月,讨论声不断,有了小爆出圈的趋势。 明荔更是频繁上了热搜。 #小说男女主的婚后生活 #嗑死谁了我不说 #很有力量感的一段话 一开始粉丝还是在找明荔的镜头来嗑糖,还有不少网友因为明荔的那段采访而心生感叹。 等到后面几期播出,这些慕名而来的粉丝,倒是真正地被记录片吸引,渐入佳境了。 《她说》中,明荔作为一种类型,只占很短的篇幅,更多的,还是身边,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女性。 她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歧视,不公。制作组就是借她们的喉舌,诉说女性的声音。 何盼娣那一期播出后,反响极为热烈,直接登上热搜。 不少网友联系节目组,或是当地政府,想要给何盼娣捐款,资助她和妹妹上学。 直到一个词条上了热搜。 是当地媒体采访到了如今正在上学的何盼娣,来娣姐妹。 两姐妹比纪录片中的气色好了太多,甚至能够笑容自然大方地面对镜头,诉说对广大网友的感谢。 在采访的最后,何盼娣站在学校前,“我最想感谢的,是明荔姐姐。是您资助我和妹妹上学,是您的丈夫为我们捐款建设学校,我们会以最好的分数,报答您。” 她冲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视频这头的明荔眼神微微闪烁,突然捂住眼睛,挡住泛红的眼眶。 她低头翻着这么久以来,盼娣给她写的信,心尖是酸涩的感动和满足。 熟不知,何盼娣的这一条采访,直接让明荔冲上了热搜。 词条便是#扒一扒明荔这一年做的事。 第一,作为君瑞地产代言人,一己之力带动宜城旅游。第二,师从陆一惊, 成为《她说》摄制组核心成员;第三,悄悄建女校,资助万千女孩;第四,自媒体平台三百万粉丝。 [???不是,同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什么你如此优秀?] [就是,结婚事业学业几手抓了?] [说真的,以前还无感,但看到记录片这里真的有被圈粉,很清醒很果敢的女生!] [建女校真的泪目了!女孩子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天使姐姐] 明荔看着网上的评论,突然跳转自己的微博,在这个热议的词条下,编辑一段文字:[其实还有一件事,六月初八,恰逢新禧,期待大家的祝福。&抽奖链接] 在发现抽奖链接只能抽一百个人时,明荔皱了皱眉——太少了,不能衬托她的开心。 于是她决定微博发红包。 但明荔很快又发现,单次限额五万,最高也只能发到49999。 她托腮叹息,看来只能一次次发了。 那天,整个微博都差点炸了,[遇到心软的财神爷了]登上热搜。 但已经没人顾着去看词条要爆的热搜,一个个全跑到明荔微博下面发新婚祝福,争前恐后抢红包。 明荔自己都记不清发了多少次,她绑定的是宋瑾砚的账户,是他的一张副卡。 只要不提示限额,貌似就能一直发。 直到几十分钟后。 明荔接到了宋瑾砚的电话,那头声音淡笑,含着无奈的纵容,“夭夭,你在用那张副卡做什么?” “啊我就发了几个红包啊。”明荔愣了下,终于从满屏幕的祝福中回神,“很多吗?” 她翻着手机,差点就要去查账单了,直到宋瑾砚回复她:“倒也不是。” “只是我刚刚接到了反诈骗电话,银行提示我的账户存在一定的风险。”宋瑾砚语气停顿一下,接着说,“不如,你换一张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还有一章婚礼,婚后日常线就结束啦,然后很多宝子要看崽崽,我会写几章的! 感谢在2023-11-1522:23:29~2023-11-1822: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待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一类接触48瓶;5347258616瓶;38671874、总有刁民,想害朕、2931274910瓶;vjkk、L.8瓶;70002095、YUN、Y。、氰悟、烦、药台5瓶;盛夏小小橘、小F.、45478614、4399、平凡的幸福、不准熬夜、昌小西、星星打烊?、不哭的鱼、白鹿瞳、小傅医生我男友、Gik-、饶君醉、弎亖、手可摘星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7 章【VIP】 明荔这一通阔气的砸钱,让百万网友直呼[心软的财神爷],这场世纪婚礼,提前两个月就引爆了全网。 不停有网友请求想要见见世面,留言表示婚礼当天全网直播。明荔还没看到,便有人替她答应了——郑鸣。 这位今年即将有一部青春网剧上映的青年导演,迫不及待地想要蹭一波热度,发微博表示:[拍人,我可是专业的。] 网友的评论也是一片欢乐:[郑导!我圈内唯一的人脉!] [啊啊啊啊开直播开直播,让孩子见一见世面吧!] 明荔看着一笑而过。 婚礼的筹备期,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婚纱照。 说起婚纱照,明荔猛地想起?——所以,除了结婚证,她至今和宋瑾砚有过一张合照吗? 翻遍脑子,竟也没有一张。 越亲近,能纪念的照片,反倒越少了。 拍婚纱照的时间定在五月中。 摄影工作室早就给了明荔多种方案选择,明荔看得眼花缭乱,选择恐惧症一犯,最终决定全权交给他们负责,宋瑾砚则更是随她的性子去了。 拍摄当天,明荔早早去做了妆造,宋瑾砚每天日常穿的西装随便一套都能拿去拍婚纱照,他的脸更不需要雕饰,于是早早便坐在沙发前,翻看着杂志等候。 第一套便是中规中矩的婚纱。 地点在工作室一早租好的庄园。明荔穿着典雅的古董婚纱,长长的头纱遮住面,端坐于背景庄重的古堡。 淡淡朝镜头睨来,素色婚纱的典雅中和她眉眼的稚气和天真,整个气质都沉静安稳下来,像是一副静态的西方油画。 宋瑾砚站立她身后。 摄影师怔了怔,恍惚一下——大部分人都容易被明荔衬成背景板,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压得住这样惊人的样貌了。 从没接过这么容易的大单子。 甚至不需要摄影,灯光刻意找角度,找灯光,随便一拍就是神图。 这二人的气质,就像是天造地设一般严丝合缝。 甚至素来挑剔的蒋蔓,站在一旁看到成品,也满意地点点头。 婚纱照拍了十几组,持续三天。 拍到后头,连明荔都精疲力尽了,但看到成品后,她又兴致勃□□来,拉着宋瑾砚翻了十几遍。 “你最喜欢哪张?”她问。 他们拍了很多种风格,中式,西式,民国,度假。 过程内,宋瑾砚都配合至极——哪怕他并不喜欢拍照。 “不许说都喜欢!”明荔瞪过去,不许他钻空子。 宋瑾砚长指轻点一页,“这张。” “为什么?” 他指的是她凤冠霞帔,穿着明制汉服的那组,背景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园林。 也是在拍那组时,明荔惊觉宋瑾砚着红衣长袍的赏心悦目,站在那,便像颇具风骨的文人。 宋瑾砚开玩笑般回答:“不觉得像是前世今生,我们都在一起吗?” 这个回答出乎明荔意料,她抿唇笑,“哪有前世今生。” “如果有得话。”宋瑾砚握住她的手,掌心和她相贴,很轻地说了一句:“我希望是,我们始终在一起。” 五月底,明荔参加毕业论文答辩。 整个上半年,除了配合陆一惊做好《她说》的后期制作,明荔其余的时间全拿来完成论文了。 她大学四年的基础知识还过得去,但要说学的多钻研,那可就完全不够看了,毕业论文写得举步维艰。 好在有早早完成论文的秦蕊帮忙,她成功以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别人最忙的毕业季,反倒成了这位学霸最空闲的时间。 也幸好有秦蕊救她小命——明荔拍拍胸膛想。 凌娜秋招开始便进入了宋氏集团下的一家金融公司,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社会,每天的着装都成了正式的铅笔裙。 公司忙碌,每次见面她都行色匆匆。 唯一和明荔一起愁毕业论文的,也只有田梦瑶。这只咸鱼刚刚通过了研究生复试,论文的进度和她不分上下。 两人一同哀嚎着求助秦蕊,一路坎坷,也总算来到答辩日。 对自己的学术水平,明荔有清晰的认知,在选题上,就没有选择太复杂的问题。 答辩前夕,明荔还要求宋瑾砚扮演老师,问自己问题。 谁能想到,男人一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把明荔问到结巴,脑中一片空白。 他问得太深奥了——明荔恼羞成怒,扑上去夺回论文,“哪有你问的这么难的!” 宋瑾砚:“我不问难点,难道要等答辩老师问吗?” 他这方面倒是突然严厉了起来,明荔结巴半晌,“导师也不会问这么难的…” 宋瑾砚笑了笑,拿过论文,低头翻了翻,“继续,不然二辩了可就耽误婚礼了。” 明荔:“……” 是的,二辩日期刚好在婚礼当天。如果她一次过不了,那她结婚那天还要来毕业答辩吗? 明荔咬了咬唇,气焰弱了下来,继续背过手等待宋瑾砚提问。 他提的问题很有阶梯层次性。 明荔答不上来的,宋瑾砚会略作提示。 直到最后他合上文件夹说:“老师会问的问题,就这些了,你再过一遍,基本能过。” 明荔:“要没过怎么办嘛?” 宋瑾砚掐她脸,“没过,你就穿着婚纱去二辩。” 明荔:“……” 这下全国都知道她论文没过。 答辩当天,明荔难得紧张出满手心的汗。运气还不算好,抽到了组里的最后一个,空等了一上午。 好在——结果是好的。 老师提问的方向,几乎就和宋瑾砚问的重叠,明荔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宋瑾砚是不是找老师走了后面门。 可惜,院里人才太多,明荔的选题不占优势,最终以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通过了答辩。 而一轮通过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明荔松口气。 毕业季,明荔邀请秦蕊她们聚了一餐。 早在之前,她便邀请她们做了自己的伴娘。 几个小姑娘受宠若惊,脸蛋通红着,不停询问:“我真的可以吗?” 明荔自是笑着点头:“当然,你们是我在京城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能有你们见证我的婚礼,我很感谢。” 她早早婚礼的流程告诉她们,并送出合尺寸的礼服,昂贵的伴手礼。 “天呐。” 几个小姑娘看着眼前奢华的礼品和礼服,田梦瑶还有种不在状况中的错觉,“我有一天竟然也能参加这种级别的婚礼了!” “不仅参加,还是我的伴娘。”明荔弯起眼睛,举酒杯和她们相碰,“干杯。” “干杯!” 另一边,谢舟他们不用宋瑾砚说,便比当事人还兴奋,早早就等着被分配任务。 “不去明家接啊?这里是,我靠,临纳庄园?”谢舟指着宋瑾砚给的地址。 后者平静回答:“是我送给太太的庄园,她会从这里出嫁。” “那明家?” 宋瑾砚:“没必要从明家走。” “原来半年前拍下临纳那栋别墅的私人买主是你啊?”孟颂拍了下宋瑾砚的肩膀,猛地道。 宋瑾砚笑了笑,不置可否。 席牧承难得认真地看起婚礼策划,啧了一声:“宋总真是一掷千金啊。” 宋瑾砚挑起眉:“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的。” “不可能。”席牧承耸肩,没当回事。 “都是兄弟,这些小忙算什么?”谢舟直接甩出一把车钥匙,“砚哥,要哪辆车,随便挑,排场定给你撑起来。” 宋瑾砚笑着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提前谢过大家。” 明荔也是在真正看到婚礼流程书后,才得知宋瑾砚拍下临纳庄园划到自己名下,作为她出嫁的地方。 他早就连这个也考虑到了。 他知道她是一定不希望在明家出嫁的,另一套平层也够不上婚礼的排面,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庄园,作为独属她的王国。 明荔眨了眨眼睛,指尖微烫。 在确定不从明家出嫁后,明嵩打来数个电话。 但他并没有底气如从前一般教育明荔,只能委婉地提出:“夭夭,你毕竟还是我的女儿,仪式上,我该送你出嫁。” 明荔淡淡回应:“但我不希望那样的日子,也要看到江雪琴母女。” 那头陷入长久沉默。 最终叹口气:“那你在哪里?爸爸过去送你可以吗?” 明荔漠然地嗯了声,“你可以过来,但送我出嫁的一定是外公和舅舅。” 这通电话在明嵩的沉默中被她挂断。明荔挂得很快,因为她没空去顾及明嵩的情绪。 婚前一周,明荔住进了临纳庄园,提前适应环境。 宋瑾砚对此表示保留态度,甚至还有自己也跟过来的打算,理所当然被明荔制止,她戳着他的胸膛:“你不知道婚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嘛?” 但话说完,明荔还是讪讪摸了摸鼻子。 这个一般是对真正没结过婚住一起的更有意义,她都和宋瑾砚同居一年多的老夫老妻了,话说出来连明荔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宋瑾砚虽然是想笑,但也只能保持这个仪式的尊重。 明荔踮脚亲他一口,便带着宁茹,王若若,还有秦蕊三人,一同住进了临纳庄园的别墅。 这座别墅大得惊人,甚至包含占地广阔的绿化,起拍价都是九位数起。 在管家和明荔说起成交的天文数字后,连她都难得咂舌,感觉到一种肉疼的情绪。 但很快,和姐妹在这个巨大的别墅开party,看电影,做桑拿的快乐就让明荔将这些抛在脑后。 直到此刻,明荔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前半生,到底错过了什么? 十岁开始跟着宋成睿跑,二十岁迈进婚礼,这些和姐妹自由肆意的时间,竟是少之又少。 故而这几天,明荔玩得昼夜颠倒,早就将宋瑾砚抛之脑后,连他打来的电话也是能简就简,往往说不了两句,便因为她有新奇玩意儿要玩,早早挂断。 甚至在半梦半醒间,明荔还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人为什么要结婚? 但这个念头还未成形,便被第二天带着大帮亲戚赶来京城的时峥打断。 这次宜城的亲友来得齐全,热热闹闹的,整个别墅熙攘全是人群。 “你娘家人来好多啊!”王若若帮着一起招待,有很多还是她上次在宜城见过的,“你好幸福啊夭夭。” 明荔满含笑意的眼望向厅前,低念:“是啊,我好幸福啊。” 六月初八当天。 才过四点,天边便微亮,预示着今天的好天气。 蒋蔓带着造型团队早早赶到,明荔几乎没睡,便开始今天的妆造。 明荔的气色还算不错,她皮肤好,哪怕新娘妆在她面上,也只会大为增色,而不显厚重。 天色渐亮。 明荔的妆容也随之亮丽。 在化妆师收笔的一刻,她的面颊再无遮挡地显现在众人面前。 明荔站起身,圣洁带着闪光碎钻的婚纱铺展开。 她抱着一大束白玫瑰,亭亭站立,眉眼间笑意隐隐,带有些许喜悦,期待,不安。屋内有人清晰地倒吸一口凉气。 凌娜摇着田梦瑶的手, “妈呀,美颜暴击!!!” 王若若则直接冲上去,“我的宝,这也太好看了吧!” 时峥被这动静引来,笑看着轻哼一声:“便宜宋瑾砚那小子了。” 蒋蔓和他见过礼,从容地附和:“是便宜他了。” 在时峥身后,跟着脚步很轻的明嵩。隔着人群,他看向捧着花站在中央的明荔,猛地一怔,陷入某种回忆。 “哎!新郎来了!”兴奋的小朋友从楼梯往上跑,打断明嵩的回忆。 宁茹忙指挥所有人:“快关门!别让他们轻易进来了。” 宜城这边的亲友也不是吃素的,快速就关大门。 王若若则靠在主卧的床边,从上往下看。一辆辆张扬的豪车开进来,最前面的库里南上,男人开开门下来。 宋瑾砚长身站立,额前头发全都梳到。他罕见这般外露俊逸的长相,但却也出奇适合他的气质,扑面而来的矜贵和高不可攀。 他身后的车辆依次有不同风格的男性下车,他们各自优越。 但还是能一眼看出,宋瑾砚就是今天的主角。 这边王若若和明荔实时播报外面的情况,那头宁茹按着门,和秦蕊她们布置战略。 直到外面的声响愈大,脚步声依次传来。 明荔感觉到心脏的跳动,用花挡住脸,一双眼流转,望向门边。 外头正在敲门,宋瑾砚的声线依旧是礼貌客气的:“夭夭,我能进来吗?” 宁茹示意明荔别说话,她按住门,扬起声:“哪能这么容易啊?” 几个男声商量着,随即很上道地开始塞红包。 王若若拿过红包,随便打开看了眼,一把撒给屋内其余人,冷哼:“就这点也想娶老婆?” 谢舟:“不是,厚的也塞不进来啊!” “回去吧你们!”王若若傲娇一拍门。 外头沉默几秒,有人轻飘飘塞进来一张卡,席牧承懒洋洋地说:“今年屋里所有人在席氏旗下所有消费免单,我的黑卡做抵押。” 宁茹睁大眼睛,用气音靠了声。 王若若笑吟吟:“席二少大手笔啊。” 宋瑾砚笑:“所以,我们现在能进来吗?” “不可以哦。”秦蕊扶了扶眼镜, “你们还要做四十九道题。” “什么?做题?!”孟颂无奈,“什么题?” 凌娜随之清了清嗓子,念出准备好的题目。 里面有数学,历史,军事,法律,几乎要把公务员行测常识给搬出来了。 但这可问错人了,门外除了谢舟不学无术,其余几人一个在外交部,两个金融法双学位,这些问题全都不在话下。 最后九道,田梦瑶来念。她放轻语调:“最后几个问题,是要考验宋总的。” 门外的宋瑾砚:“请问。” “对新娘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明荔抬起眼睫,宋瑾砚则是笑:“这个说出来我会被赶走吗?” “瘦小,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跟新娘看的第一场电影是什么?” 明荔脸颊一烫,电影…那不就是刚领证第二晚看的三级片吗! 宋瑾砚也默了一秒,才说出电影名字。屋内懂得一篇唏嘘,满脸坏笑。 屋外谢舟则不可思议:“不是吧!第一场电影就是这个,砚哥你这目的性也太…” 后面的话被他自觉咽了下去。 “第三个问题,”田梦瑶轻咳一声,“新娘给新郎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明荔:“……” 这个是能说的吗?她敢肯定,宋瑾砚现在还不知道,如果知道肯定早就—— “混账老男人。”门外说。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明荔也用花挡住脸,掩饰住笑。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第四个,新娘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 明荔心虚——她好像还是在他三十一岁生日才真正送了礼物。 “结婚证。” 宋瑾砚的答案总是出乎意料。 宁茹啧啧笑出声,比出一个大拇指:“这情商,牛逼。” “第五个问题,新娘做过最让你感动的事是什么?” 这下,门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田梦瑶无措眨眨眼,还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以眼神朝宁茹求救,后者安抚她,表示没事。 “为我受伤。”宋瑾砚终于开口, 只是言简意赅。 “哦哦,”田梦瑶意识到什么,很快就要带过这个话题时,宋瑾砚又开口:“这该算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好了好了,最后一个考验来了!那就是——”王若若拍拍手,适时结束悲伤氛围:“砚哥哥你唱首情歌给新娘子听!” 明荔的眼睛也亮起来,她还从没听过宋瑾砚唱歌呢! 这可真的是有生之年系列啊! 很明显,谢舟他们也没听过,纷纷起哄。 直到一阵低沉温润的嗓音轻轻响起。 隔着门,隐约传进明荔耳朵。宋瑾砚不唱歌是有原因的,他的音色好听,但音准差一些。 而他向来会扬长避短。 但今天,他在众人面前唱了这首《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再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整首歌不提爱,却字字都是爱。 唱到一半的时候,宁茹打开了门。 隔着人群,明荔和宋瑾砚对上视线。 他视线凝固几秒,带有某种灼热的温度,突然大步上前,像是再也等不及般,在众目睽睽下,一把将明荔打横抱起。 与此同时,最后一句歌词他在她耳边低低唱出。 “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这故事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1822:14:50~2023-11-2000: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饶君醉20瓶;书荒10瓶;哩哩赖赖5瓶;Coral、平凡的幸福、尛可爱、机灵鬼、68431117、48165259、6323062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8 章【VIP】 郑鸣一路跟着几位少爷的豪车,来到临纳庄园。 他能真正揽下这差事,靠的还是宋瑾砚的默许。 这位低调神秘,从不在镜头露面的掌权人,最终同意他将婚礼过程全网直播。 无他,这一切的用意无非也只是让那一人开心而已。她喜欢热闹,喜欢花团锦簇,那就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让她不留一丝遗憾。 虽是直播,但宋瑾砚周围这一圈大佬,个个都是不能乱拍的,郑鸣能混到现在自是有分寸,于是下车后便绕着整个临纳庄园,拍了一圈。 这场世纪婚礼从郑鸣开直播开始,就引燃了全网,光是直播间都有上千万人,弹幕密集到看不清。 [要看新郎新娘,要看新郎新娘!] 见半天看不到重点,网友不满地发出抗议。 郑鸣只能卖惨:“可别为难我了,这婚房我哪进得去呀?” [啊啊啊是不是出来了!] 看到弹幕,郑鸣回神看镜头。他正站在旋转楼梯旁,一抬头便是婚纱如月华般的皎白的裙摆,被人打横抱着下楼。 西装裤和裙摆缠绕,两人的面庞闯入镜头。 男人五官俊逸之极,深色的眼眸泛着柔和的光,像是能融化了的玉石。他怀中的新娘,娇颜明媚,漂亮至极。 弹幕疯了一般刷新,全是一片啊啊啊啊。 宋瑾砚投过来的眼神没有不赞成的含义,郑鸣心定了定,意识到可以放心拍摄。 明荔注意到镜头,抬起手挥了挥,像是在和网友打招呼。 身后则是乌泱泱的伴娘伴郎。 都是高颜值。 郑鸣的镜头在略过席牧承时,稍侧了侧——别人都算了,这位是真的没人敢惹,他也一定是不想被全网拿来做谈资的。 他和宋瑾砚也完全不一样,脾气可没那么好:d 但有席二少这神颜顶着,哪怕是一秒不到的模糊镜头,也足以让网友捕捉。 [刚刚!这个帅哥是谁啊啊!] [救命,模糊都挡不住的颜值] [人生头一次领会帅哥的氛围感] 郑鸣轻咳一声,默默忽视这些问题。 婚房不在御庭,而是按规矩,安排在了宋宅。 毕竟还是两家人的联姻, 明荔嫁进去的不止是宋瑾砚,还是宋家,这一天去老宅也是必要的。 车程足有四十分钟。 这期间,郑鸣总算能暂停直播。他终于有些后悔——就不该揽下这活,热度是有了,但也得谨慎小心着。 这一圈,哪个是他能得罪的啊! 宋宅早已经被全部布置一新,明荔被宋瑾砚抱着上楼。 宋家这个大家族的人更多。 子孙全都西装革履,或站或坐,几乎堪称颜狗的盛宴。 网友可算是大大开了一场眼界,热度不断攀升,郑鸣的直播间都快卡出去了。 礼炮声响。 绚目的礼花落在明荔头顶,她略闪躲着,将脸颊藏进宋瑾砚的怀中。 他脚步很稳,略过熙攘的人群上楼,气息仍旧平稳。 明荔在他怀中,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一路直达柔软的新房,宋瑾砚弯腰将她放下,低头捡去她发顶落下的亮片。 两人终于对视上。 被老老小小的人看着,明荔率先忍不住,别开视线。 眼波流转,娇嗔羞涩。 宋瑾砚竟是没克制住,低头亲了她一口。 背后当即满堂哄笑。 在人群外,有一处格外冷清。稍微懂点事的人,都没有主动上去攀谈——明眼人都知道这时候不该去招惹那人。 不知什么时候,宋成睿学会了抽烟,他眯着眼倚靠门边,看着烟雾缭绕着升起。 周围一片喜气洋洋。 他安静看着,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许兰音找了他许久,才在这处角落看到他。 自从他去澳洲,她已经有许久未曾看到这个儿子,甚至平时她打电话过去,也是说不了几句就被他挂断。 还是这场婚礼,她才再看到宋成睿。 看清他的模样,许兰音眼睛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成睿,你,你怎么都不回家看看?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多孤独,你爸他现在也根本不回家…” 宋成睿任由母亲挽住他低泣,面上仍是无波无平的漠然,好像这些声音离他很远。 直到许兰音一连唤他好几声。 他才终于蹙了下眉。 指尖的烟灰被他弹落,撒在地上, “别哭了。” 许兰音一愣。 宋成睿淡淡说:“大喜的日子,影响不好。” “成睿,她都结婚了,你还在因为她神伤吗?” 宋成睿不置可否。他侧头,目光深远地往上,那是新房的位置,正传来一阵阵欢笑。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或者是脑子不清醒了吧——但为什么她穿着婚纱的模样,却那样清晰地映在脑海? 宋成睿没有回答母亲的话,他整理衣袖边的褶皱,直起身体。 “我走了。” 许兰音急急说:“去哪?” “澳洲。” “你,你这就要走了?”她脸色不太好看,“你都不管我了吗?” 宋成睿吐出一口气,“我管不了您了。” 他从出生就无法逃离家庭的牢笼,如果可以,他愿流浪一辈子,并不想再回来。 许兰音神色茫然,小步跟上去。 但宋成睿像是没有情绪的旅人,脚步不快不慢,将喜气洋洋的整座宅院抛在脑后。 夫妻不睦,儿子离心。 许兰音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没人在意这一段小插曲。 此时明荔正为难地看着眼前整整一碗的荷包蛋,看着宋家几个年长的女性长辈,满脸笑地对他们说祝福。 大抵就是“早生贵子”这一类。 但明荔不喜欢吃鸡蛋,撩起眼皮,求救般朝宋瑾砚看一眼。 后者端着碗,像是听不懂她们的话一般,自己执起瓷勺,吃起鸡蛋。 “瑾砚?” 宋瑾砚扬起眉,“嗯?” “这是给夭夭吃的!” 宋瑾砚懒散笑了声:“她不爱吃,我来吃。” 明荔觉得他这样拂了长辈的意不好,凑上前小声:“我可以吃一口。” 她张唇,小小咬了一口。 剩下的,自全是宋瑾砚吃了。 “不是吧,砚哥不是洁癖吗?”谢舟小声嘀咕。 孟颂也偷笑,抬起下巴点了点,“看来砚哥没少吃剩下的啊。” 一直到午后,整个新房的人才渐渐少起来。明荔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让宋瑾砚关上门, 自己也蹬掉高跟鞋,懒散地靠在床头。 “要吃点什么吗?”宋瑾砚端着餐盘过来,上面都是她爱吃的糕点。 明荔累麻木了,肚子再饿也没有食欲。 她摇摇头,“我想休息一会。” 宋瑾砚搂住她腰。他知道明荔有疲惫就会腰疼的毛病,一下下替她揉按,另只手给她喂糕点。 明荔随便吃了几口,长长吸口气:“结婚好累啊。” “也就这一次。” 明荔瞅他,翘唇轻哼一声。 晚上还有宴席,没休息多久,明荔便又要跟随宋瑾砚去酒店。 整个婚礼现场,极具奢华,典雅。 屋顶金碧辉煌,无数盏碎钻般的灯光闪烁,如梦似幻。 长长的红毯铺了几十米,沿途是五彩缤纷,空运来的新鲜蓝白玫瑰,馥郁绽放。 郑鸣正带着设备直播婚礼现场。 弹幕闪烁跳跃,赶来看热闹的网友被现场的奢华震惊。 [救命,有生之年能真正围观一场豪门婚礼啊!] [我好像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金钱的气息] [不,是幸福的气息!这一对又让我相信爱情了呜呜呜] 明荔正坐在梳妆间。 造型师半俯身,为她补妆。 而明荔的注意则被老爷子吸引,她笑眯眯地看着不停搓手的时峥,“外公,你是不是在紧张哦?” “胡说!”时峥大声说,“我怎么可能紧张?” 明荔噗嗤笑开,一把握住老人家的手,“那你手上是什么?水吗?” 时峥一把年纪被这个娇蛮的外孙女打趣得满脸通红,他伸手,雷声大雨点小地敲了明荔一下:“你个臭丫头,还笑外公了是吧?” 明荔仍是笑。 只是笑着笑着,她眼中盈满水意,雾蒙蒙一片,即将要落下泪。 时峥粗糙的指腹凑近她眼角,哑下声:“我还没碰到你呢!臭丫头,你碰瓷我老头子?” 明荔避开,吸了吸鼻子,她突然抱住老人家,很轻的一句:“我舍不得您。” 时峥这些天佯装的乐观在这一刻尽数崩塌,他别过脸,蹭了蹭眼睛。 “舍不得我就常回来看看!” 明荔抬起眸,红着眼点头:“我会的。” 被提醒时间到,该新娘出场时,明荔挽着时峥的手臂。 此时此刻,明嵩就站在不远处,独自站立,神色怔松失落。 他看着明荔娇美的面颊,在这一刻,不可抑制地陷入某种回忆,是和时瑛最后那段甜蜜的时光。 彼时她眉目盈满温柔,指着杂志上的婚纱,问他哪一套好看。 但她终究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件婚纱。 乐团的礼乐声响起。 明荔踩在柔软的红毯,目光随着月辉般的灯光,一步步向前。 郑鸣举着设备,为广大网友转播。 所有人看着典雅皎洁的女孩,捧着白玫瑰,一步步朝前迈进——红毯尽头等待的男人,是她今日的征途。 宋瑾砚从时峥手臂,郑重地接过明荔的手,握紧,十指相扣。 两人站在一起,便是最赏心悦目的油画。 郑鸣的直播间内人潮窜动,场上哗然的声响一浪高过一浪。 司仪的问句,普通却又特殊。 至少对明荔来说,这一刻,饱含隽永的意义。 在她说出“我愿意”的刹那,宋瑾砚掌心捧住她脸,不等司仪开口,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所有的缱绻、爱意。 全都封存在这样一个吻中。 这场世纪婚礼,一直到一周后,网友仍在津津乐道。 但作为当事人,甚至还是无业游民的明荔,在家躺了几天后,实在闲不住了。 “你不如让瑾砚休个假,陪你出去度个蜜月?”蒋蔓如是提议。 明荔眼睛一亮,陷入沉思——她竟差点把这个忘了! 晚上回到家,她便推着宋瑾砚,用手机打开世界地图,挑选旅游的地点。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宋瑾砚问她:“夭夭,去一个新的地方,在有限的时间里,你是更愿意玩遍景点,还是吃遍全城?” 明荔蹙眉思考:“吃遍全程。” 宋瑾砚挑眉,用笔在屏幕上圈了几个地方,“那就去这些地方。” 他圈出来的有国内国外,但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美食天堂。 “但综合而论,我觉得还是国内更好。”宋瑾砚手指点向川省, “夭夭觉得呢?” 明荔馋虫动了,扑上去抱住宋瑾砚,“那我们就去川省嘛。” 闲下来的明荔执行力更强,几天便做足了攻略,宋瑾砚晚上回来,就和她一起制定好了计划。 三天后,飞机抵达川城机场。 刚下飞机,明荔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席卷。这边的气候比京城更加潮热。 好在宋瑾砚早已经安排人接应,明荔坐在车中,眼睛亮亮地打量窗外。 开车的师傅说着一口当地方言,转化成普通话后仍是塑料□□,听着明荔忍俊不禁,她探头和他闲聊:“你们这边最著名的景点是哪里呀?” “蜀道山。” “啊?”明荔拧眉思索,“我做攻略怎么没有搜到呀?” 司机师傅大笑:“劳资蜀道山,您不晓得嘛?” 明荔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宋瑾砚已经低低笑出声,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梗。 “学到了,”明荔煞有介事点头。 司机大笑出声。 川省这边暗得晚,甚至到七点了,天仍大亮着。 出了满身的汗,明荔一进酒店,便脱去外面防晒的开衫,里面只穿了件白色吊带,配着牛仔短裤,一条纤白的腿露在外边。 “好热啊。”明荔松着吊带的领口,恨不得把最后一件也脱了。 但宋瑾砚还在,她到底也没这么洒脱,在他的视线下裸/奔。 空调制冷效果起来后,明荔才安稳地坐下,晃腿翻着攻略。 火锅自是必打卡的地点。但——明荔朝宋瑾砚看了眼。他的胃是典型的娇贵,口味重的一概不碰。 明荔托腮叹息。 “叹什么?”宋瑾砚低头就能看见她领口露出的风光,皱了下眉,将她上衣往上拉。 明荔浑然不觉,兀自道:“我在叹咱们还要点鸳鸯锅。”她乌黑瞳孔看向他:“你说你来这一趟,吃的还是三鲜,白来了!” “你吃到了就好。” 明荔伸了个懒腰,推宋瑾砚,“走啦走啦,出门吃东西。” 宋瑾砚却没动,目光停留她眉眼几秒,又往下移,“你就这样出去吗?” 明荔:“不然?这么热的天你不会还让我穿外套吧!”“最好是穿上。”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明荔拍他肩膀。 宋瑾砚不语,静待下文。 “在川城逛一圈,你可能比我危险。”明荔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笑着跑开。 宋瑾砚:“……” 无可奈何,明荔最后还是在外面套了件短袖开衫。 火锅店人满为患,整条街的都被盈满香气。取号等位的时间,明荔便让宋瑾砚陪她在隔壁的美食街逛了几圈。 逛累了,明荔就喝着一杯柠檬水,让宋瑾砚去给她买吃的。 明荔伸直腿,目光投远。 不过单独坐了片刻,就有人来问她要微信。明荔礼貌拒绝,又心虚朝宋瑾砚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前方宋瑾砚的身侧,竟也站了一个皮肤雪白的男生,男生抬着头,指着指他的手机。 也是头一回,明荔看见宋瑾砚丧失了表情管理,堪称冷漠地拒绝了搭讪。 明荔噗嗤笑出了声。 在宋瑾砚走来这一段路程里,她自上而下审视一通,心说他有这男女通杀的魅力也不奇怪——男人没有再穿平日那般正式,简单的黑T长裤,但徐然从容的气质,站在人群就出彩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要少吃点,”宋瑾砚将手中的串串香递给她,另只手接过明荔的冷饮,“饮料太冰了,你要少喝。” “我渴着呢。” 宋瑾砚:“包里有温水。” 明荔还要去抢冷饮,后者已经淡淡将所有的喝光,直接扔到了垃圾桶。 明荔:“……” 好在火锅店还有冰粉,明荔一人对着辣锅大快朵颐,辣得舌头吐出轻吸着气也要继续吃,然后又大口吃一勺冰粉。 冷热交替,看得宋瑾砚微微蹙眉。 但明荔为防他啰嗦,直接喂他吃了一口辣牛肉。他咬了两口,猛咳出声,玉白的脸通红,却也还没忘记将明荔剩下的冰粉吃完。 明荔:“……” 她到底是带了个管家还是爹出门?! 但。 报应未晚。 晚上回去明荔的胃里便一阵火燎的疼,她忍了忍,不敢说,直到宋瑾砚看见她捂着胃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胃药,按照说明喂给明荔。 折腾到深夜,才堪堪好转。 “还敢这么乱吃吗?” 他板着脸。 明荔虚弱竖起一根手指,泪光盈盈却也不忘说:“下次点微辣。” 宋瑾砚:“……” 因为一场火锅,明荔第二天都毫无食欲,被迫和宋瑾砚一起喝起了粥。 外头日头太晒,她倦于出门。 正躺在手机上刷足不出户的娱乐,突然,眼睛一亮,推身侧低头看股市的宋瑾砚,“我们出去泡脚按摩吧!” 明荔发现这边人可会享受了,泡脚业务遍地开花。 在被小太太拉着去“泡脚”的过程中,宋瑾砚还是恍惚的。这种娱乐,场子经常遇见,其中多少秘而不宣的规则,他都心知肚明。 这种活动,有生意伙伴,有政商高层,甚至有兄弟父子,唯独没有夫妻。 直到宋瑾砚刷卡随明荔进入包厢,看着两位孔武有力的师傅,才意识到这所谓泡脚,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泡脚。 他失笑。 明荔全然不知,这是她渡劫的开始。她身子表面殷实,其实内里就一个字“虚”,女师傅手掌发烫敦厚,随便一使力,她便疼得哀嚎。 “疼疼疼——” 师傅:“我还没有用力呢。” “宋瑾砚,你不疼吗!”明荔泪眼朦胧哭喊。 “您先生常年强身健体,筋脉顺畅得很呢。”另一边的老师傅说。 宋瑾砚忽而轻笑:“还说我老吗?” 明荔陷入沉默。 “我老,我老行了吧!!!疼疼疼——:)” 这一趟,两人出行了一周。 甚至一路朝西,去了远近闻名的川西,一览自然景观。 回程,明荔拉着宋瑾砚去拜了及负盛名的一尊大佛。 她知道宋瑾砚不信神佛,却还是随着她一起来到景点。 坐船途径佛相时,明荔握住双周,捧宋瑾砚:“许愿许愿!” 宋瑾砚垂眸看她认真的眉眼,眼中如雾般柔和。 他配合闭上眼,人生头一次,对着神佛许愿。 ——愿我妻幸福康健,岁岁有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直接带崽~ 感谢在2023-11-2000:15:20~2023-11-2022:1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ux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稗子10瓶;小小5瓶;L.3瓶;不哭的鱼2瓶;平凡的幸福、白鹿瞳、露柯齐娜、雾见星野、哩哩赖赖、哭唧唧、手可摘星辰、柒壹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9 章【VIP】 普济寺人来人往,香火旺盛。 这座位于京郊的佛门寺庙,位置偏僻,想要来这最重要的寺庙,还需要越过千百级阶梯。 来到殿前,摄像大哥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明荔笑着摆手,示意休息片刻。 陆一惊最近在筹备宗/教文化方面的记录片,明荔跟在他手下四年,终于得以自己带小团队去取素材。 今天要拍的分镜就是这座有名的普济寺。 明荔站在高高的阶梯往下望,不断有虔诚的香客拾级而上。 明荔的思绪不由转回四年前,她和宋瑾砚的那次蜜月之行。 那天,无神论者也闭上眼,诚挚许愿,无论她怎么问也没问出来。 回过神,眼看时间差不多,明荔带着摄制组继续往上。 拍摄任务完成后,摄制组的成员们跃跃欲试,也随着香客一起,对着庙内的神佛虔诚叩拜。 “阿荔,你不来吗?”舒影问她。 明荔想着,来都来了,那自是许个愿再走。 她大手笔地捐了一笔香火钱,跪在神龛前,叩了三叩。 一到许愿时,明荔脑中空空,想的也只有那老三样。 家人身体康健,事业顺心,和谐美满。 还有呢? 明荔深深思考自己还缺什么。 嗯,她不贪心,暂且什么也不缺——等等。 明荔脑中突然冒出上周随宋瑾砚回老宅吃饭时,老爷子幽幽盯着他们的视线。 边盯边叹息一句:“就是缺个小的了。” 明荔恍然岁月如梭。 明明和宋瑾砚的婚礼似乎还在前夕,如今却已经转眼过去四年。 当时还在计划外的生育时间,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 明荔心中动了动,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佛像。那就,简简单单许个愿? 她合拢双手,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菩萨保佑我早日怀上一个健康好看的宝宝。” “嗯,鼻子像我,嘴巴像我,眼睛像宋瑾砚,眉毛…嗯,算了,长得像谁都可以。” “宝宝最好要听话,不要让我吃很多苦,聪明一点就更好了,最好脾气要像宋瑾砚,他脾气好…” 明荔心中絮絮叨叨,虔诚无比。离开前,又撒了一笔香火钱。回到家,正遇上刚从M国出差回来的宋瑾砚。 几年前他进入辉腾,和宋绍章共建西城项目,第二年末,项目完成。但这也意味着,宋瑾砚在辉腾也扎住了脚,手下有了自己的一批人。 明荔曾听王若若说,宋瑾砚如今在宋家集团内部如日中天,呼风唤雨。宋绍章没有能力,宋成睿远在澳洲,哪还有人能和宋瑾砚抗衡? 明荔之前还觉得王若若夸张了,但这两年,宋瑾砚世界各地地出差,连轴转的行程,让她不得不相信了。 明荔回到卧室,刚放下包,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男人便从后将她环抱住。 鼻息轻轻吐在她脖颈面颊。 她敏感地缩了下,伸手推他脸,“干什么,黏黏糊糊的痒死了。” 他笑,嗓音低沉略哑:“半个月没见,不想我吗?” 明荔轻哼,转身摸摸他的脸。他明显没有休息好,眼窝很深,带有疲惫。 “先吃饭,吃完我有事和你说。”明荔扯了扯他袖子,表情煞有介事。 宋瑾砚挑了下眉,依言放下手。 一直到夜里,明荔洗完澡出来。投影上放着部外文电影,就着背景音,宋瑾砚低头翻杂志,应是在等她。 明荔护肤完,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随后屈膝爬上床,和宋瑾砚面对面。 宋瑾砚目光落于她身上,随即,轻轻一顿。 她今天的睡衣少见的清凉,细细两根肩带,大片的锁骨和肌肤落于外,雪白若凝脂。 宋瑾砚手中杂志被他扔在旁边,另只手搭上她腰肢,揉了一把。 他目光凝于她依旧年轻娇憨的眉眼,内里迸发出熟悉的欲/望。 这几年,她眉间稚气褪去,像是馥郁绽放的玫瑰,连骨缝都透出沁人的芬芳。 明荔还想着要不要说什么,做什么暗示他。 但宋瑾砚根本不需要说话,兀自便翻上来,吻自上而下落于面颊,脖颈。 明荔手臂环抱住他的脖颈,他轻笑着:“这就是要找我说的话?” 她早已经被撩拨得不甚清醒,漂亮乌黑的瞳仁都是情动的色彩,细白的腿夹住他的手。听到旁侧的抽屉被拉开,明荔眸中混沌化开, 清醒过来,“宋瑾砚。” “嗯?” “别戴了。” 男人动作一顿,眼摄住她,满是怔松,“你说什么?” 明荔弯起眼,眸中漾起笑,凑近他耳畔,用气音说:“送我个小宝宝,可以吗?” 一时间,屋内唯有清晰的呼吸声,宋瑾砚闭了闭眼。 欲念混杂着震惊,他的情绪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波动过,再睁开眼时,他眸中是一触即碎的冷静,掌心拢住她后颈:“夭夭,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明荔眼中清明:“我没有开玩笑。” “早在几年前,我就计划在你三十五岁前,我们要个宝宝。” “虽然孩子不是我人生的必选项,但我愿意和你有一个,只因为是和你而已。” 她葱白的手指穿插他发间,凑上前很小声地说:“而且,我们还没有无t做过呢,你不想试试吗?” 宋瑾砚握住她后颈的力道加大。 “不管你是否考虑清楚,”他掐住她后颈,吻很重地落上来,“我已经都没法保持理智。” 有了“备孕”的由头,宋瑾砚似乎总算能在这件事上找到放肆的理由。 一整夜,明荔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们二人,到底谁的年纪更大?为什么每次投降的只有自己! 这之后,宋瑾砚在外应酬的次数变少,出差的日程也被他精简到更短的时间。 所有事情的重要性,似乎都排在了“备孕”之后。 明荔甚至回家看到他,都觉得腿软,恨不得立刻怀上。 但,事不遂人意。 在明荔第三次用试纸检验,愿望仍落空后,她不可自抑地陷入些微的焦虑中。 但周围一时没有什么人能问。 宁茹最近在和新认识的模特恋爱,两人正打得火热;王若若终于在三十岁这年,开始筹备婚礼了,更是抽不出闲。 剩下那几位京大的朋友母胎单身到现在,更没法聊了。 明荔只能暂且把这隐秘的心思压下。 她一如既往去往陆一惊的工作室,之前的素材后期还有得做,现在这老头甚至还奴役她带新人。 千头万绪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明荔很快就没空去想别的事情。 临近下班,明荔整理后续的拍摄任务。 下个月,她要和陆一惊去一趟高原,那边涉及丰富的素材。 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明荔握笔在后面打个钩。 手机嗡动一声,显示这个月工资到了。明荔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如果光干这一行,她是真的能饿死。 开车行驶在拥堵的马路上,前方是红绿灯,明荔托腮,看着幼儿园的小豆丁手牵手穿过斑马线。 许是处在特殊时期,明荔看着这群小孩儿,眼中满是柔雾般的光。 下一秒,又微妙地焦虑一下——他们年初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怎么宋瑾砚都“勤奋”了三个月了,该有的还是没有? 明荔叹口气,看着灯变绿,才踩油门回家。 晚上,宋瑾砚又惯常在床上等她。 明荔一靠近,他便如往常一般,轻轻挑拨她。 “我想歇歇了。”明荔微微闪躲。 她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快被榨干了。 但某个男人明显对此食髓知味,他笑:“你又不出力,歇什么?” “你…混蛋。”明荔无可奈何地适应他偶尔轻佻的腔调。 她烦恼地揉揉头发,幽怨地说:“每天都是做做做,也没做出什么成果出来。” 明荔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顺便发一句小牢骚。 但话落在宋瑾砚耳边,就像是埋怨他不行的样子。 “那说明,频率还不够。”宋瑾砚温和地笑了一下。 明荔只觉骇人听闻,“这还不够!那到底要怎么…唔。” 宋瑾砚已经吻上来。 这一夜,他摆弄着她换了数个姿势。 明荔因此羞得满面通红,几次受不住想骂人,被后者状似科普的说法阻止:“这样好受.孕。” 算了。 明荔也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宋瑾砚都不慌不忙的,这桩烦恼也就被她随之抛在脑后。 她着手准备和陆一惊出发去藏城的工作。 巧在宋瑾砚又要飞往M国一趟,时间撞上,刚好两人都不在家。 因为设备多,人员也不少。 陆扒皮难得奢侈地包了几辆车,直达藏城。 这一路风景宜人, 走走停停,颇为享受。 但随着海拔增高,明荔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轻微的高原反应。 路程逐渐变得艰辛起来。 拍摄工作也不顺利。毕竟陆一惊的选题,在这边属于较为敏感的题材。 藏民对此颇为讲究,光是向导就换了好多个,但还是不免起了冲突。 在藏城停留足有半个月之久,整个拍摄进程才算有了较大的进展。 明荔跟着不眠不休,在临近离开的前一晚,身体虚弱得发起了烧,嘴唇干裂,吃什么吐什么。 她这一生病,可把周围人都吓坏了。 可以说,明荔在的一天,他们就能一天把毕生的事业做下去。记录片是一个奢侈的活计,没有宋瑾砚在后方提供足够的资金,哪有那么容易就推进项目。 所以,谁敢不把明荔的身体安危放在心上? 急急就在夜里找向导,去镇上寻了医生。 他们目前处的地理位置也太偏,光是医生都一通好找。 深夜,医生才匆匆赶到。 一把脉看诊,医生瞪大眼睛,对着阖着眼满脸病容的明荔说:“夫人,您知道您怀孕了吗?” “怀孕?!”众人哗然,瞬间从头寒到脚。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宋瑾砚知道太太怀孕,是绝不可能让她过来藏城,还这样奔波劳苦的! 明荔眼皮跳动一下,撑着身体起来,眼眸深黑:“您没诊错…吗?” 医生也是当地有名的赤脚医生,这种级别的脉象一摸就清楚,“当然不可能错。” 比明荔反应更大的是摄制组的一群人。 他们长吸一口气,连陆一惊都拍着胸脯怪叫一声:“祖宗啊,你也对自己上心点啊!” 明荔扶额,“我也没想到啊。” 她全身酸软疲惫,但肚中已经有了个小生命的事实又让她满身充盈奇妙的感觉,只不停呢喃:“我竟然真的怀孕了…” “您自己没有吃药吧?”医生问了关键问题。 明荔猛地摇头,“没,还没有。” “您是水土不服,加上连日疲惫造成的低烧,我这有些土方子,应该对您有帮助。” 明荔诚恳道谢。 舒影主动留下来照顾她,明荔喝了退烧滋补的汤, 拿出手机想和宋瑾砚说,打出几行字,又通通删去。 一来,现在她和那边有时差,其次,这件事还是要当面说更好。 若是宋瑾砚知道她怀着孕还跑来藏城折腾,那指不定得多着急。 综合考虑,明荔还是把这件事憋了回去。 因为这一横来的消息,待明荔的烧刚退,陆一惊就立刻联系人,要将明荔送回京城好好养着。 一个祖宗就已经很金贵了,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这不就俩祖宗! 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他陆一惊有几个命赔! 明荔也不敢多嘴。 这几天,她一直为自己的粗心而愧疚,生怕宝宝因为这个而出了什么闪失。 一路直回京城。 明荔第一时间用了验孕棒,看到上面两条杠的瞬间,她深吸口气,平复乱跳的心脏。 晚上,明荔洗漱完,坐在梳妆镜前,和宋瑾砚打了视频。 他那边还是白天。 明荔酝酿了许久,刚想说些有的没的,那头宋瑾砚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背景:“拍摄提前结束了吗?怎么回京了。” “我…”明荔准备一半的话卡在喉中。 “嗯?”宋瑾砚的背景明显是公司,低头看材料,也不忘抬头询问她。 明荔咽了咽口水,“出了点事情,我…就回来了。” “什么事?”宋瑾砚蹙眉,“怎么不和我说。” 明荔默默低头摸了摸肚子,“我说了,你别怪我哦。” 宋瑾砚没有轻易承诺。在他的认知里,如果哪天她小心翼翼,那一定是惹了大事。 见半天对面仍不回应,明荔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怀孕了。” “啪。” 对面传来钢笔落下地的声音,宋瑾砚的面色失了平稳,目光直摄她面容:“你说什么?” 明荔只能重复一遍:“我怀孕了。” 宋瑾砚倏地站起身,视频里看不见他的脸。 “但我前天还在藏城发烧了,我不知道有宝宝了…”明荔一股脑说出来。 宋瑾砚背过身,在原地转了个圈,半晌才附面向镜头,和缓情绪:“你该早点告诉我。” “你离我那么远,我也不想让你担心。”宋瑾砚:“在家等着, 我会乘最早的航班回来。” “我已经没事了,我现在没有什么感觉,你还是把那边事情忙好再回来。” 明荔试图让他放松一点。 可惜,已经三十几岁的男人,这一刻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宋瑾砚只留下一句:“在家等着。” 清晨。 明荔还在睡梦中,便感觉带着暖意的环抱,极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宋瑾砚还特地洗了澡,全身暖意时,才敢将她触碰。 明荔背过身,手臂理所当然地环抱住他,咕哝一句:“我好想你。” 宋瑾砚将脸埋进她脖颈,长指一下下轻抚她的长发,低头亲吻她眼皮:“辛苦了,夭夭。” “我太粗心了…”明荔却仍是自责。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不注意,或者吃了什么药,可怎么办。 其实生理期也有一个多月没来,但她日期总是不准,再加上舟车劳顿,明荔就没放在心上。 “不,夭夭是最勇敢的妈妈,宝宝还没出生,就已经去过藏城了。” 明荔不安的心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稳,小脸埋在他怀中。 宋瑾砚的手掌来到她小腹,想抚摸却又迟迟没有触碰。 最终,他嗓音微哑着问:“我能摸一摸吗?” 明荔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血脉羁绊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因子。 以至于宋瑾砚只是将手放上来,这一刻,明荔甚至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宋瑾砚的手极轻地慢动着,指尖却微微颤栗。 “你开心吗?”明荔小声问,抬头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还没问你,喜欢孩子吗?” 宋瑾砚的个人主观喜好,似乎很少在她面前展露。她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会竭尽所能满足她。 连孩子也是,以至于,明荔从未探听过他真正的心声。 宋瑾砚闭上眼,“我开心。” 在他的观念里,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她的爱人生孩子,便是最高级别的爱。 婴孩对于母体来说,更像是一个汲取养分的掠夺者。 明荔却蹙眉,忍不住咕哝:“但我觉得你的情绪…很奇怪。” “傻姑娘,”宋瑾砚低头亲她额头, 无限怜惜地说:“你会很辛苦。” 尽管知道肚中宝宝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但明荔还是下意识维护:“我不怕。” 宋瑾砚看她黑白分明的眼,忽而笑了。 他眼中有浅淡的涟漪和水意,抱紧怀中的人,像是拥抱全世界。 “谢谢你。” 明荔的孕期生活从此开始。 她怀孕的消息传回宋家后,差点把老爷子给炸到亲自登门。 眼看着堂弟第三个曾孙都生了,这些年可是把老爷子都急坏了,每天望眼欲穿。 可惜,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都毫无动静。 这次明荔怀孕,对整个宋家来说,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宋老爷子开心得直摆了三天宴席,把家族里的子孙辈全都拉过来聚了又聚。 明荔也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远在宜城的外公更是直接空运了两头牛羊过来,让宋瑾砚找地儿养着,每天给明荔供应新鲜的牛羊奶。 明荔的运气还算不错,整个孕期都没吃什么苦——除了脾气愈发见长以外。 但她遇到了宋瑾砚,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再刁蛮的小脾气,他也能轻轻松松化解。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呀?” 这是孕期,明荔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她简直要好奇死了! 但宋瑾砚从来不正面回答,永远是一句:“都好。” 明荔抿抿嘴,“我曾经在佛前许过愿。” “嗯?”他来了兴致。 “我希望宝宝眼睛像你,眉毛像你…”明荔用细白的手指描摹他五官,“嗯,脾气也要像你!” 宋瑾砚抚她脸颊,“脾气像你不好吗?” “不行!”明荔忙否决,“像我是要气死我吗?” 宋瑾砚失笑,“可是我喜欢。” 明荔:“不可以!我要你们一起惯着我。” “好,那我替你一起许愿。”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了。 猜猜是男是女。感谢在2023-11-2022:19:27~2023-11-2123:0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若盛开,清风自来10瓶;哩哩赖赖、柒壹麗、机灵鬼、4399、星星打烊?、冰式、小傅医生我男友、纸团Ov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0 章【VIP】 十月,明荔在医院顺利诞下一子。 宝宝出生,宋家就四处找人相看,为孩子取名。 “物以时序,情以化宣。” 事物发展,我自从容,最终孩子的名字就叫宋时序。 孕期各方面都有人无微不至地照应着,生产也足够顺利,整个过程明荔就没吃什么苦。 她抱着怀中吐着泡泡的儿子,轻轻撇了下嘴。 还以为会是个乖乖软软的小女儿呢!明荔简直不敢想,如果生出个脾气像宋瑾砚的女儿,该有多幸福。 “这是什么表情?”宋瑾砚递过给亲自给宝宝冲泡的奶粉,从明荔怀中结果婴儿,示意自己来抱。 明荔摸了摸宝宝的脸,爱不释手地说:“长得这么好看,是个女宝宝多好。” 宋瑾砚默了半晌,说:“都一样。” 下一秒,孩子到了宋瑾砚怀中,砸了咂嘴,立刻就要哭出来。 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有些闹腾,一天要喝好多顿的奶水,明荔都不够喂,还得时常泡奶粉。 察觉他要哭,宋瑾砚直接用奶瓶堵过去。 嘴上说着“都一样”,结果堵嘴的动作倒是不含糊。 明荔看笑了,“你轻点啊。” 他喂她喝水都没这么随便吧! 宋瑾砚抱着孩子坐在明荔床边,“一个小子,这样喂就可以了。” 明荔清清嗓子:“宋同志,你的思想有点危险了,重女轻男要不得!” 她算是发现了,宋瑾砚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问什么,他都会说“都一样,”实际行动却完全不是这样。她早就暗搓搓地发现宋瑾砚明显更偏向生个女儿。 宋瑾砚还不承认,伸手掐她脸颊:“明同志,这可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说。” “要喝水。”明荔指了指杯子。 宋瑾砚直接暂缓儿子喝奶的进程,拔出奶嘴,转身去给明荔拿水杯。 直到明荔喝完水,宋小朋友才得以抱着奶罐罐继续喝。 “宋瑾砚,你儿子怎么这么能吃啊。”明荔凑过去,伸手戳了戳孩子的鼻子,“像个小饕餮。” 宋瑾砚也深有同感,晃着怀中孩子的小手。 小朋友喝饱了,正舒坦着砸吧砸吧嘴,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不仅能吃, 还能睡。” 明荔越看越觉得宝宝可爱,拿过波浪鼓轻轻晃动:“你说,他像谁啊?” “鼻子嘴巴像你。”宋瑾砚细细比对两人的相似处,“眼睛像我。” “真的?”明荔其实完全看不出这么小的孩子和自己有什么相似处。 明荔的鼻子是典型的水滴鼻,鼻梁高挺,线条流畅,是她五官更加出彩的点睛之笔。 但—— 她看了看宝宝塌塌的鼻梁,“你确定?” 宋瑾砚面不改色:“长开了就好了。” 时间久了,总是“宝宝”得喊,也多有潦草之意。 于是明荔翻来复起,想了一晚,又给宝宝取了个小名。 宋瑾砚洗耳恭听。 “豆豆,怎么样?”明荔晃着宋瑾砚的手臂,眼睛亮亮地说:“是不是又简单又朗朗上口,我可是想了一晚上呢。” 此时的她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取名废。 “我当然没有意见。”宋瑾砚慢条斯理地把玩儿子的小手,眼中闪过一闪而过的笑意。 明荔当即把名字和宁茹分享,“怎么样?” 后者发来一连串的问号。 [不是吧明小夭你就这水平?你趁早别霍霍我干儿子了!] 明荔:[怎么就霍霍了?你说清楚。] [我亲戚家狗叫豆豆啊!] 明荔:“……” 她立刻迁怒宋瑾砚:“你怎么不提醒我,儿子的小名都不上心,你这是助纣为虐啊!” 后者缓缓挑起一边的眉头,浑然不觉有异般说:“豆豆挺好听的,朗朗上口。” “对不对?”他低头问宝宝。 婴儿哪懂得什么,手被宋瑾砚晃着摇了摇。 “他说对。” 明荔:“……” 够了,她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子了,这爸爸真的坏掉渣了!!! “你怎么不叫豆豆?”明荔从他怀里抢过儿子,抱着他在厅前晃着走了几步,绞尽脑汁想名字。 这一想就直接想到了第二天早上,明荔坐在餐桌前,董阿姨把新做的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在桌上。 明荔夹着咬了一口,里面鲜美汁水榨出来的瞬间,她脑中灵光一闪—— “小笼包!” 明荔摇宋瑾砚的手臂,“就叫小笼包怎么样?” 宋瑾砚依旧是微微一笑:“很独特的小名。” 从此,宋时序烦恼了一辈子都小名,就此诞生。 明荔不止一次觉得,她的小笼包从出生就是来报恩的。 几个月后,宝宝逐渐长开,是一个精致到任何大人看见都要直呼漂亮的宝贝。 而且,从来不哭不闹,情绪稳定得像是一座山。 就算明荔有时忙于剪片子做后期,没空去照顾宝宝,他也会安静地躺在婴儿床。 有时被阿姨抱走照顾,也从不闹小脾气,哪怕他明显更喜欢待明荔身侧。 “妈妈的乖宝宝,”每每如此,明荔都觉母爱泛滥,有空就抱着小笼包,晚上也不舍得撒手。 这一来二去,似乎渐渐就引起了另一人些许的不满。 “孩子还没睡?” 宋瑾砚应酬完,都从浴室洗过澡了,明荔仍然抱着孩子,哄他睡觉。 “嘘。”明荔忙让他轻声,“快睡了。” 宋瑾砚抿唇,却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直接抬步上床,扒拉开儿子的小被褥看了眼。 “让阿姨抱去婴儿房。” 明荔用气音:“怎么可以?宝宝要和我睡的。” 宋瑾砚:“他半夜打扰你休息。” 明荔眉目温柔似水,“没关系啊,我白天都没时间陪他呢,晚上就要多陪陪他了。” 面对孩子,她全身的反骨少了大半。 之前乱七八糟的小毛病全都没有了,美容觉也可以不睡了,起床气也没有了。 宋瑾砚眯了眯眼,没多说什么,上床关了灯。 明荔轻言软语的:“怎么小笼包还不睡呢?” 婴儿伸出小手去碰明荔的,平日不哭不闹的乖孩子,对母亲有天然的依恋,咯咯就笑了。 “好可爱!”明荔心都快化了,抱着孩子一连亲了好几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期间,宋瑾砚就悠悠盯着两人。 “你都不和宝宝亲近一下吗?”明荔拉着宋瑾砚。 她总觉得这男人对儿子的态度不够热情。 宋瑾砚伸手抚了把宝宝脸颊,然后把明荔抱进怀里。“你白天也没时间陪我。”言下之意,晚上也该陪他。 明荔一扭头,看出他眼中熟悉的灼热意味。 她脸一红,伸手推他。 宋瑾砚握住她的手,低声:“夭夭,你也该陪陪我。” 这时,见妈妈不再逗自己的婴孩,喉间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像是在找妈妈。 明荔刚刚还在失神,这下立刻就要去哄孩子。 宋瑾砚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让阿姨来抱走。” 明荔小声:“你这个做爸爸的怎么回事?就不能…” 宋瑾砚低头咬上她唇:“我还是你老公。” 明荔眼睫轻颤着。也确实,从怀孕生子到现在,他们就没有尽兴地亲近过。 很长的时间,宋瑾砚充当的都是好爸爸,好丈夫的角色。 “等会…”明荔轻眨眼,“先喊阿姨。” 头顶传来轻笑,宋瑾砚愉悦地起身,“我把他抱走。” 正睁着一双圆眼睛等待明荔的宋时序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要被送走,反倒对着爸爸伸出小胖手。 宋瑾砚低头和他对视一眼。 随后加快脚步。 等到宋小朋友躺在婴儿床,对着陌生的屋顶,眼中再没有漂亮的妈妈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情绪稳定的宝宝终于也有了绷不住的一天。 他撇撇小嘴,哇哇大哭出声。 可惜,新房的隔音实在太好。门一关,明荔是听不见了——当然,她也不信自己素来乖巧的宝宝也会有绷不住情绪的这天。 宋瑾砚正低头,细细密密地吻她。 许久没有这种经历,明荔还有些紧张。 宋瑾砚笑,在她耳边问出一句荤/话:“怎么比以前还紧?” “你…” 明荔咬住下唇,脸颊通红,却找不到骂他的话。 …… 小笼包一天天长大,临近周岁宴时,宋建业大手一挥,包下最大酒店,要为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孙庆生,顺带着也在兄弟间耀武扬威一番。 当天京城下了初雪。 临行前,明荔仔仔细细给小家伙带上虎头帽,虎头鞋,最后再戴上时峥送的小金锁。 本就粉雕玉琢的宝宝更显贵气,几乎就是年画上的仙童。明荔忍不住抱着儿子亲了好几口。 小家伙不闪不避,圆溜溜的眼睛弯起,甚至还伸脸在明荔脖颈蹭了蹭,无声地撒娇。 哎呀! 明荔简直要被萌化了。 她让宋瑾砚先抱着孩子,自己去换礼服。 熟不知,她一离开,剩下的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宋瑾砚伸手,长指点了下儿子的额头,温声:“谁教你的?” 后者懵懂回视,吐了个泡泡。 宋瑾砚摇摇头。虽然并不想无聊地吃儿子的醋,但这小家伙倒是天生讨好人一把好手。 自己在明荔面前,都得靠边站了。 他幼年碍于环境,也会偶尔地讨好他人,这是后天养成的习惯。但这小子怎么回事? 对于这对父子间微妙的心理活动,明荔一无所知。她换上要出席的晚礼服。 生产后这一年,明荔努力控制身材,最近才重回和以往无异的体重。 今天她挑了一件黑色鱼尾裙。 对着镜子凝视数秒,确定依旧美丽动人后,明荔才放心套上大衣,从衣帽间出来。 酒店大厅,人群熙攘。 明荔挽着宋瑾砚,刚一登场,家族大大小小的长辈旁系就一齐涌来,谁都想抱一抱这个玉琢般的小人儿。 宋建业则是霸道地挥退所有人,自己抱着小孙子不撒手。 宋时序大眼睛四处转着,小脸沉静,毫不怕生,一众大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明荔在一旁和蒋蔓聊起了近况。 一抬头,余光扫到了站在角落,一句话不说的许兰音。 她面色寂寥,这时候,也没人不讨趣地上前和她攀谈。 明荔抿了一口果汁。这些年,她时常还会得见许兰音,但几乎是没再见过宋成睿了。 老爷子也在家发了数次火,甚至放出不回来就永远在外边,别回来了的狠话。 但那头依旧没什么音讯。 明荔听说,宋成睿在澳洲的事业做的不错,大有前景。他离开宋绍章,反而更能展开拳脚。 正在怔愣间,许兰音似乎收到什么消息,猛地站起身,朝着外边迎去。 明荔也有了些许的预感,抬头。 看到了穿着大衣,站在厅前的宋成睿。他行色匆匆,一进门,首先和宋建业打了招呼。 宋建业脸上的笑容消失,但到底族人都在场,没有当场发飙,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下,便让宋成睿靠边站着。 这番表现,几乎就向所有族人表明,相比老爷子怀中的小嫡孙而言,这位大孙子,已经不受青睐和宠爱了。 宋瑾砚适时出现在明荔身后,他笑意浅淡,低头拿走明荔的果汁,“少喝点冷的。” 明荔回神,哦了一声。 宋成睿出席这个宴会,颇有些不尴不尬的意味。 宴席过半,到要切生日蛋糕时。 宋成睿拿出了准备好的礼品,递给明荔,“这是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她还未说话,宋瑾砚已经伸手接过,“替时序谢过你。” 宋成睿张了张唇。他的面貌相比几年前,深邃了许多,显出一种疲惫松散。 明荔甚至不能将他和那个野心勃勃的青年对上。 这段照面很短,几乎不起什么涟漪,礼物也被宋瑾砚收起,不知放到了哪里。 当晚,宋成睿就又离开了。 明荔听过,也只是抱着孩子,随之抛在脑后。 宴会末尾,有长辈说笑起以前的事:“要我说,这时序的性子,几乎就和瑾砚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话半是真半是奉承,却也能将宋老爷子哄得开开心心。 明荔有与荣焉,嘴巴都要咧到天上了。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小笼包,握着他的小手上下晃悠,跳手势舞。 小家伙一点也不闹,甚至不停对着明荔笑。 他现在笑起来的模样,就有了宋瑾砚的几分雏形,明荔不停碰宋瑾砚手肘,“哇,太可爱了吧!!!” 像是感觉到母亲的开心,宋时序笑得更憨态可掬了。 明荔无数次感慨:“你看你看,他笑起来好像你!” 宋瑾砚悠悠瞥去一眼。 再次和宋时序对上视线的一瞬。 宋瑾砚几不可见地抽动嘴角,头一回陷入反思——哇,原来他以前也笑得这么讨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2123:08:36~2023-11-2222:4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栗子的静静8瓶;不哭的鱼2瓶;平凡的幸福、柒壹麗、L.、439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1 章【VIP】 “妈妈,妈妈~” 小家伙清脆的呼唤声打断了明荔的沉思。 宋小朋友已经快两岁了,平时话不多,最喜欢喊的两个字还是“妈妈。” “给妈妈。”小家伙把手中搭好的玩具模型递给明荔,试图用此吸引她的注意力。 明荔知道他在委婉地表示被忽视的不满。这小家伙自小就聪明,拐着弯得黏人。 明荔当即放下手中的信件,将小家伙抱在腿上,接下他对她小玩具,“谢谢宝宝。” “妈妈,这系什么?”小笼包说话还含含糊糊的,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他看着桌上的信封,胖白小手点了点。 明荔眸色陷入柔和的温度,“是一个姐姐给我写来的信。” 何盼娣高考结束,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她给自己改了名,现在叫何盼。 这些年,她每年都会持之以恒地给明荔写信。 明荔也曾回信,问她为什么不用更方便的电子通讯代笔,这个实诚的小姑娘回复她说:觉得书信更有仪式感,大恩不知如何言谢。 明荔心情复杂。 如今何盼终于涅槃重生,有了选择命运的机会。 “是一个姐姐给妈妈的信,”明荔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小笼包以后也要常怀感恩,保持悲悯。” 她不指望小家伙现在就能听懂。这小家伙从出生便金玉堆砌着长大,任何上等资源都触手可及。 这个圈子明荔见过太多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他们自视甚高,看不起奋斗的普通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他可以自由,开心,哪怕被宠溺着长大,但必须要是一个善良有底线的人。 “嗯!”哪怕听不懂,小家伙也对着她,乌溜溜像宋瑾砚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像是接受教育。 明荔很快就被逗笑了,手指摸摸他的脸。白嫩嫩的,像是豆腐,手感极好,她忍不住,又捏了捏。 小笼包的性格是极好的,怎么摆弄都不生气,他对她有种天然的依赖和亲昵。 甚至有时候,明荔还会产生是宝宝在宠自己的错觉。 这么小的宝宝,就已经有了敏锐的情绪感知力,用尽一切方法哄她开心。 明荔开始陪小笼包玩游戏,是专业的育儿师教给她的亲子小游戏。 她下个月又要随陆一惊出差,这次要去国外,最少半个月,所以平时在家里,她能多陪,就多陪一下。 傍晚时刻,大门打开,宋瑾砚下班回来。他待在家里的时间相比明荔更少,这次便是出差了一个星期。 回来看到的便是地毯上玩游戏的母子俩。 宋瑾砚眸色变柔和,唇角浮现笑意,靠在墙边看着。 玩的“抢水果” 的游戏,以锻炼宝宝的反应能力。 但明显——— 明荔的反应… 眼看着小家伙抢到的水果模型越来越多,对面老母亲鼓起腮,笑意越发勉强。 从宋瑾砚的角度看,简直下一秒就要炸毛,但却碍于对面是自己的小崽子无法爆发,只能憋屈着。 他弯起唇角,饶有乐趣地继续往后看。 明荔则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难道她真的老眼昏花四肢退化连一个两岁的宝宝都不如?! 淡定,淡定。 直到游戏结束。 明荔牵起唇角:“我们家小笼包真的是太厉害了!简直是神童宝宝!” 心中则重重叹息:唉,这是世上唯一一个,她不能骂还得哄的人。 “给妈妈,全都送给妈妈!”小笼包把抢到的所有水果一股脑塞到明荔面前,眨巴着那双和宋瑾砚肖似的眼睛,露出的笑容乖巧可爱:“我的都系妈妈的!” 明荔愣了愣,随即噗嗤笑开,那点小小的不甘全都被小家伙给融化了。 她将小笼包报在怀里,低头亲了他好几口:“妈妈好爱你。”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都快让宋瑾砚看笑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 宋瑾砚终于对这句古话有了新的认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小东西早已经悄悄成长,把他妈哄得快不分东南西北了。 宋瑾砚敲了敲门,表示自己已经回来了。 母子俩同步回头,明荔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她怀中的小家伙也乖乖喊了一句:“爸爸~” 宋瑾砚脱去外套,两步上前,弯腰将小笼包抱出来。 小笼包还以为爸爸要抱自己,但他暂时还不想脱离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小眉头紧蹙思考自己该怎么礼貌而不失分寸的拒绝时,自己已经被放在地毯上。随即,眼睁睁看着爸爸把他挪开,抱了抱妈妈。 宋时序:“……” “宝宝还在呢!”明荔脸颊有些烫,小声说。 宋瑾砚:“我们这是正常的夫妻距离,他看着就是。” 明荔睁眼就看到认真看着二人的小笼包,小家伙撇撇嘴,眼巴巴看着她。 “你也去抱抱他呀!”明荔忙提醒宋瑾砚。 “是。”宋瑾砚无奈地笑,松开明荔,一手将儿子抱起来。 “这几天在家乖不乖?” 小笼包:“乖的。” 宋瑾砚颠了颠小家伙的重量,比走之前似乎更重了些,看来他不在的时候,过得很是滋润。 “想爸爸吗?”宋瑾砚笑得温和。 小笼包瞅了瞅他。非要说想得话,一点点吧。 主要是,爸爸不在,妈妈陪他的时间更多,晚上还能和妈妈睡觉觉。 但哪怕有再丰富的内心戏,呈现在面上的仍是乖巧无害,他眨眨那双和男人肖似的多情眼,伸出小胖手:“想爸爸!” 宋瑾砚被逗笑了,这小家伙狡猾是狡猾了些,但嘴巴是真的甜。 让人甘之如饴。 陪着小家伙玩了会游戏,明荔刚好有空隙继续去筹备拍摄工作。 晚餐时,小笼包吃得慢,还在被阿姨喂饭时,还不知道宋瑾砚已经把他的小被子从主卧搬了出来。 直到洗过澡,他被男人抱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后,躺在熟悉的被窝里,才意识到家被偷了。 “爸爸。”他眨眨眼睛。 宋瑾砚:“嗯。” 小笼包想了许久,才含蓄地问:“你们的床那么大,不可以三个人睡吗?” 宋瑾砚为他盖被子的动作一顿,唇角笑意微妙:“不可以。” 小家伙挠挠头,脾气很稳定地比划出一个小小的位置:“我只睡这么一点点。” “男孩子超过一岁就要自己睡觉了。”宋瑾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小笼包耸耸鼻子,小脸皱巴地横了爸爸一眼,显然不太相信。 但无奈。 有个同属性的老爸,任他八百个心眼子, 也能被见招拆招。 明荔要出差半个月的消息,到临行前一天,才酝酿好告诉小笼包。 得知消息的小朋友,到底还是显出了孩子气的情绪。 他眨巴眼睛,撇撇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最后只是微笑说:“我会想妈妈的。” 明荔简直要心疼死了,明明小家伙眼睛都红了,却还是这么听话懂事。 她抱着小笼包不停安慰:“妈妈尽力早点回来。” “好~”小笼包点点头,“那今晚可以和妈妈一起睡吗?” “当然。”明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有我和妈妈~” “好。” 于是,当晚宋瑾砚回来,刚进主卧,便被明荔用气音给送了出去。 “今天宝宝哭了,我陪陪他。”明荔小声和他说,“你去别的房间睡一晚。” “我?”宋瑾砚都快笑了。 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记仇。 “他要陪我就不用了?”宋瑾砚凑近,低头和她咬耳朵,手掌在她细细的腰间流连。 明荔一激灵,急急把人推开:“我明天还要赶路。” 宋瑾砚也心疼她要早起,只能悻悻放下手。离开前,他透过门朝床上躺着的小人看去一眼。 “挺好。” “嗯?” “你放心工作,我在家。”宋瑾砚笑容斯文,“小笼包我来陪。” 明荔送上一个吻,“你带他,我当然放心。” 次日,明荔早早离开,明明已经轻手轻脚,但小家伙还是醒来,宁愿困得打着小哈欠也要起身送她。 把妈妈送走后,宋小朋友晃荡着回到主卧,往床上一躺。 没睡多久,被人不算太温柔地摇醒。 小笼包对外包装的性格是乖巧懂事,但一些小脾气像足了明荔—— 比如起床气。 这时候被人弄醒,他大大的眼睛里具是不满,面上的笑意也没了。 宋瑾砚半分不受影响,低头戴腕表,淡声道:“和爸爸去上班。” 小笼包撇撇嘴,“不要。” 他揉揉眼睛,就要继续睡,这副和明荔一个模子般的慵懒模样成功让宋瑾砚心软一秒。 但下一刻,他直接把人抱起, 亲自给人洗漱擦脸。 直接把小家伙那点睡意擦没了。 小笼包发顶翘起一撮,面无表情,是真的有小脾气了。 “爸爸,你坏。” 宋瑾砚面不改色:“嗯,我坏。” 小笼包不过两岁,就被迫开启了陪上班的社畜生活。 在宋瑾砚抱着怀中穿着背带裤,小脸粉雕玉硺的小宝宝来到公司时,整个办公楼上下都快沸腾了。 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宝宝!真的是现实存在的吗!!! 在秘书给小笼包送来小零食时,后者冲她笑得弯起眼睛,用着小奶音说:“谢谢姐姐~” 啊啊啊!秘书少女心爆棚,内心尖叫着小步飘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总经办都沸腾了。 虽然还有起床气,但在小蛋糕安抚下,小笼包晃着腿,决定暂时不计较了。 但父子间的和谐只堪堪维持了一上午。 中午,宋瑾砚承担起喂崽吃饭的工作。冯特助送来两份饭,一份还是绝对健康的儿童餐,是董阿姨在家里做好送来的。 宋瑾砚不过刚将汤打开,就被晃着小腿的小家伙打泼了。 油腻腻的汤水从他大腿往下淌,沾湿了昂贵的手工西装裤。 小家伙睁着无害的眼,鼓起腮:“爸爸,烫烫,给你吹吹~” 宋瑾砚看着他。 没有告诉他,这锱珠必报后狡黠的小模样,和他妈妈像了个十成十。 “宋时序,”他掐了掐他的脸,笑容深邃,“我想需要请个老师,让你受点教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2222:46:18~2023-11-2517: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雲、纸团Ov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lian20瓶;5827500814瓶;miao10瓶;冰饼秉禀、你若盛开,清风自来8瓶;草色入帘青、699516786瓶;快乐的人、云音、鱼香肉丝吃、Minnie、猫不爱吃鱼5瓶;丶浅艺4瓶;纸团OvO3瓶;哩哩赖赖、南栀2瓶;不哭的鱼、Coral、小傅医生我男友、L.、4399、咸鱼张、机灵鬼、冰式、歆歆de小happy、6969605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2 章【VIP】 明荔走之前是很放心的。 家里一老一小,都是好脾性的,她不在,一定也会很和谐。 宋瑾砚细心体贴,小笼包乖巧懂事,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对父子! 熟不知,她的飞机还没落地,这头父子间已经爆发一次“世界大战。” 起因就是小笼包记着早上的起床气故意闯祸弄了宋瑾砚满身汤水,他被迫让秘书送衣服过来换。 而这位“细心体贴”的老父亲,更是老谋深算,借此以牙还牙,当着小家伙的面就替他请了礼仪私教。 姜还是老的辣。 这对两岁的小豆丁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才不要上课呢! 小笼包眼中情绪变化,能屈能伸:“爸爸,我错了,不是故意的。” 他用着明荔最受不了的,那类“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眼神,直直盯向老父亲。 就像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宝宝。 宋瑾砚唇角笑意不明显,长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提醒:“这套我小时候都演腻了。” 他少时生长环境不算清明,必要时,会利用小孩子天然的优势,讨他人的喜欢。 就类似于某包子现在这般。 被毫不留情戳破,小笼包虽没展现恼羞成怒的情绪,但也不装可怜了,绷着小脸据理力争:“不,不要学。” 宋瑾砚“唔”了一声,“张嘴。” 小笼包小小年纪就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没有再多嘴,委屈巴巴张开嘴:“啊。” 平常要吃一小时的饭,这次缩减到了半小时。 小笼包两腮都吃得鼓鼓的。 明荔一落地,就给董阿姨打去了视频,想要看看小笼包的午饭情况。 小家伙哪哪都好,就是不爱吃饭,明荔亲自喂都不好使,每次都被小笼包用“萌娃计”混了过去。 电话接通,董阿姨告诉明荔,小笼包被宋瑾砚带去了公司,亲自照看。 明荔挑眉,后又将视频电话拨到了宋瑾砚那边。 很快,电话接通,视频上出现父子俩的脸。 “妈妈~”早在宋瑾砚刚接通电话,小笼包就快速凑过来,对着镜头笑容可掬地喊了一句。 “哎,吃饭了没有呀?” 宋瑾砚顺势自然地接过话头:“已经吃好了。” 明荔不可思议:“这么快呀?都吃光了?” “是,”宋瑾砚揉了揉小家伙的面脑袋,“半小时就吃完了。” “你可以啊,”明荔夸赞,“到底怎么喂的?” 小笼包想要找回话语权,撑着宋瑾砚的大腿起来:“是爸爸他…” 可惜,两岁的娃娃语速,咬字都比不上成年人,小笼包还没说出个所以然,老父亲已经接过话头:“虽然弄了一声汤水,但他吃了饭就好。” 小笼包:“……?” 而听到这番话的明荔显然有所触动,放轻声音:“你辛苦了。” 不,不是这样的!小笼包差点破功。 “妈妈…” “什么时候到目的地?”宋瑾砚打断他的呼唤,关心地说:“要按时吃饭。” “好啦,快到了。” 宋瑾砚:“晚上给你打电话。” 明荔点点头,“行,我先挂了。” “和妈妈说拜拜。”宋瑾砚举起小笼包的手臂。 后者发出无比委屈的一句:“妈妈再见。” 可惜,明荔并没有看见,笑着和他挥了挥手,手机屏幕便已经暗下来。 小笼包看着黑掉的屏幕,仿佛也透过此看到“黑暗的”人性。 “午睡时间到了。”宋瑾砚严守小笼包平日的作息表,把人提溜着抱到休息室,“在这休息。” 小笼包恹恹地看他一眼,默默裹进被子里,只拿后脑勺对着老父亲。 一连数日,小笼包每天都被宋瑾砚带着来公司,准点下班,恍若一个真正的社畜。 但他和真正的社畜不同——他甚至没有工资。 这天晚上,宋瑾砚有一个小规模的饭局,想到去了定时要被灌酒,他思忖着,看了眼小笼包,便决定把小家伙一起带去。 整个宴上,宋瑾砚变作为一个称职奶爸,将小笼包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有人来倒酒,他便客气地推拒:“孩子还要我照顾,喝不了。” 整个饭局上,合作伙伴对宋瑾砚赞不绝口:“宋总,您真是一个好爸爸啊。” 小笼包默默吃了口他喂过来的蒸饺,无声无息地被“利用”着。直到赴宴结束,宋瑾砚抱着人离开,突然,身后传来高跟鞋嘀嗒作响的声息。 小笼包面对着,看到了刚刚饭桌上的一个女人,朝着他们靠近。 隔着几米,他便闻到了浓密的香水味,竟和妈妈是一个味道的。 但是妈妈的香水很淡,混杂着果香味的沐浴露,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和这个一点儿也不一样。 “宋总。”女人靠近,喊了一声,“我姓李,是隆科项目部B组组长。” 宋瑾砚脚步微顿,礼貌疏离:“有事?” “后续的合作,麻烦您给B组一个机会,”女人是美丽,后面的话也变得缠绵悱恻起来:“我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 “您要我做什么,我就…” 可惜,后面的话小笼包听不清来,因为他的耳朵被人用手严丝合缝地捂了起来。 不知道他们进行了什么对话,再抬头,对面的女人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小笼包被抱着离开。 晚上八点,小笼包睡前,明荔准时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和他聊天。 宋瑾砚已经给他洗过澡,正给他盖被子。他照顾起人时,便是无比细心熨帖,从不会出任何问题。 “妈妈,晚上好~”小笼包和对面的明荔打招呼。 “今天都做了什么?和妈妈说说。”明荔那头正是白天,她还没有出门跟组拍摄,正有打视频的空隙。 “和爸爸去了公司,爸爸上班,我搭了积木,做小飞机~”明荔饶有兴致地倾听着,“然后呢?晚上吃了什么呀?” “然后,爸爸待我去和很多人一起吃了饭。” “哦?”明荔一愣,转头问宋瑾砚,“你带他去应酬了?” 宋瑾砚颔首:“对,有他在,不用被灌酒了。” 明荔托腮:“我就知道不这么简单。” “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饺子,笋,燕窝…” 明荔附和:“很不错。” 突然,小笼包顿了顿,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看着他这纠结的小表情,明荔忍不住问:“怎么了,要说什么?” 小笼包朝宋瑾砚看了一眼,这一眼,慢慢悠悠,欲语还休。 宋瑾砚额角跳了一下。 “饭后,有一个阿姨来找爸爸聊天…阿姨身上的香水和妈妈一样,但我还是觉得,妈妈的最香香~” 空气间一阵沉默,明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 宋瑾砚深深看了看这个一本正经的儿子,扯唇凉凉地笑了声。 “什么香水?”他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没闻到。” 明荔意味不明地问:“你和别的女人聊天?” 小笼包摸摸鼻子,往后头柔软的床铺舒适地靠去。 宋瑾砚沉默片刻。 他当然可以解释,但这种成人间的事情,并不适合让小朋友知道。 他温和的目光再次投向床上的小东西。 后者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神无辜。 这件事,最后花了宋瑾砚一番口舌,才和明荔说清楚。 父子间的关系,略微有些微妙。 “爸爸,” 次日早上,小笼包坐在车上,手指点了点宋瑾砚的大腿,“妈妈没有生气吧?” 宋瑾砚摸了下他的脑袋,“多亏有你呢,妈妈更信任爸爸了。” 小笼包:“……” 一周后,明荔出差回家。 她这一趟出去得久,一回来就直奔家中。得知妈妈今天就要回来的小笼包,坚决不再和宋瑾去公司了,乖乖坐在家里等明荔。 听见门关处传来声音,他竖起耳朵,下一秒,迈着小短腿狂奔过去。 明荔刚开门,就被人抱住了腿。 软绵绵一团黏着,抱得明荔心软成一片。她推开行李箱,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 “妈妈!好想你~”小笼包环抱住她的脖颈,毫不吝啬地献上吻。 这次小家伙情绪外露得很明显,声音也软软乎乎的,该是想得狠了。 明荔拍了拍他的脊背,亲昵地抱着孩子进门。 小家伙变身话唠,嘀嘀咕咕地和她说这话,像是要把之前的空白全都补起来。 明荔难得有耐心地听着孩童稚嫩的倾诉,一边陪着他搭积木。 但实在耐不住时差,她听着听着,眼皮就耷拉下来,很快便撑不住靠在沙发,呼吸绵长着睡着了。 察觉到妈妈面上的辛苦,小笼包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抬起小短腿爬上沙发,捡起毛绒毯子,摇摇摆摆地给明荔盖上毯子。 其间脚没踩稳,绊到毯子,还扑通在沙发上摔了一跤。 小笼包尴尬挠挠头发,环视一圈,发现没人看见,才放心继续站起来,给明荔盖上毯子。 随后,自己蜷起小身子,往明荔怀里轻轻一靠,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安心地闭上眼睛。 不多时,宋瑾砚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母子俩。 二人沐浴在日落的余晖中,有碎金般的阳光撒在发梢,安静宁和。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抬步靠近。低头,目光温柔地凝视二人面上。 随后,在明荔额前,落下一个吻。 这动静直接让小笼包睁开眼睛。他默默看着,小嘴撇了撇。 下一秒,他的眼睛被人捂住,小脑袋也被用手扒拉到一边。 宋瑾砚轻声说:“小孩子不能看。” 小笼包:“……” 明荔回来后,便抽出大量的空闲时间,在家陪小笼包。 很快,快到小笼包两岁生日,明荔决定带他去一次游乐场,并要求宋瑾砚必须抽时间一起完成这场家庭出游。 清早,明荔就帮着小笼包搭配好衣服,是一套很清新的卫衣配背带裤。 最后,又给他松软的头发喷了定型,双手拨弄两下,做出一个酷酷的发型。 “我宝宝好帅!”明荔看着小笼包的小脸蛋,陷入沉思。 没有看着这融合自己和宋瑾砚两人长相的小娃娃更让人恍惚的事了。 挡住鼻子嘴巴, 只看眉眼,活脱脱就是小宋瑾砚。 但若是看下半张脸,那就是像自己了。 明荔忍不住再凑过去,亲了一口。小笼包摸摸脸,开心地笑完起眼睛。 明荔自己也换上一身同色系的连衣裙,牵着小笼包从衣帽间出来。 母子俩像是穿着亲子装,正等候着的宋瑾砚眉头微微一挑。 他还惯常穿着衬衫长裤,没打领带,长身玉立,显得休闲了不少。 宋瑾砚做司机,在前排开车。 后排明荔抱着小笼包,嘀嘀咕咕着和他说着游玩攻略。 “这里小笼包去不了,限制身高一米二呢。” “一米二?”身高不到一米的小笼包陷入沉默。 明荔安慰他:“明年就可以了。” “那我可以玩什么呢?” “旋转木马呀~”明荔说,“妈妈抱着宝宝一起坐。” “好。”小笼包听话地在她怀中蹭了蹭。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的人不少。 怕小笼包走散,下车时明荔抱他起来。颠了颠,竟有些抱不动了。 “我来。”宋瑾砚将小笼包接过来,“他胖了,你抱着吃力。” 面对小笼包,他说话的艺术是全然没有了。 一句“胖了”没有给小笼包留一点面子。 小笼包接受了来自老父亲的言语攻击,眨眨眼睛:“妈妈不累着就好。” 明荔顿时怜惜地摸摸他的脸。宋瑾砚笑而不语。 三人一出现在游乐场,便是及其吸睛的存在。 明荔这些年也露过几次脸,宋瑾砚那张脸也是招人的,于是给两人都准备了墨镜。 至于小笼包,为表示一家人的和谐,明荔也给他配了一个小墨镜。 入园后,明荔就买了许许多多的吃的,美名其曰“补充体力。” “冷饮你喝不完,买一杯就好,剩下的我们喝。” 这么多年,因为体寒的问题始终没有彻底改善,宋瑾砚仍会严格控制她冷饮的摄入量。 明荔无可奈何地撇撇嘴。 但身为母亲,买来的冷饮第一口,还是给了小笼包。 “妈妈先喝!”小笼包伸手推推,“我不渴。” 于是明荔也没客气,自己兀自喝了半杯,再递给小笼包。 后者乖乖喝了几口。 他口味像全了明荔,爱喝酸甜的,喜欢冰冰凉凉的口感。 喝了这几口手打柠檬水后,初夏的闷热褪去,他满意地弯起眼睛。 但快乐总是消逝飞快,没喝几口,宋瑾砚则拿回了冷饮杯。 小笼包消化慢,这些刺激性的全都要少吃。 宋瑾砚看了还剩小半杯的柠檬水,看了眼吸管小笼包留下的口水,略嫌弃地皱了下眉。 但低头看着眼巴巴望着柠檬水的母子俩,一副没喝完他们就还能喝的表情。 宋瑾砚只能就着杯子将剩下的喝完,随后直接扔进垃圾桶。 别人都是玩不动了再吃, 明荔则是带着崽崽吃完了才玩。 吃饱喝足,他们便正式开始玩项目。 可惜,大多是惊险刺激的项目,小笼包都无缘参与,他们更多都是玩一些亲子项目。 小笼包从出生,就一直养在他们身边。但平时多由阿姨照顾衣食住行,空闲会自己玩模型,搭积木。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们带着出来玩。 明荔尽全力给他最好的体验,给他一个温馨都童年。 她和宋瑾砚的童年都不算幸福,缺少父母共同的关爱。 现在,他们会努力,千百倍地给小笼包还回来。 晚上,乐园有一场烟火秀。 已经在园内游逛了一天的明荔,仍精力充沛。 小笼包两条短腿的驱动力是已经耗尽了,被宋瑾砚抱在怀里,只是眼睛仍然亮晶晶的,满怀期待。 “在这,就在这!”明荔蹦起来。 她站在人群外,长发披散,头顶带着卡通发箍,身材纤细,亭亭玉立。 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仍然如少女般年轻,貌美,像是盛放的玫瑰。 突然,烟花在她头顶炸开,泛出绚烂的光芒。 但这都不足以让落后一步的父子俩挪开视线。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不远处的明荔。 “妈妈好漂亮啊。”小笼包小声说。 宋瑾砚唇角翘起:“那当然。” 他垂落眼,眼中盛着碎钻般的柔光:“所以你要和我一起爱妈妈。” 小笼包:“我比爸爸更爱妈妈~” 宋瑾砚却没有再和他孩子气地争辩:“希望。” 正站在前边打开相机的明荔没听到后边父子俩的声音,不满地回头招招手:“怎么还不过来呀!我要拍照呢。” 宋瑾砚抱着小笼包往前。两人一同开口:“来了。”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见你便是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带崽篇就到这里!!明天更宋叔叔视角,后面会写if,大概还有三四万字~会比较快更完。 感谢在2023-11-2517:58:34~2023-11-2723:3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阿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等一夏12瓶;随便一个名字10瓶;十七.9瓶;扶我起来我还能嗑、断桥残雪5瓶;云音3瓶;星星打烊?、Nicole、平凡的幸福、哩哩赖赖、机灵鬼、柒壹麗、涵宝妈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3 章【VIP】 宋瑾砚从很早,就学会如何讨人喜欢。 记忆最早回溯到两三岁时。 宋家老宅大而空旷,他从出生就在这里。但却很少能看见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 宋建业总是行色匆匆,身后跟着一群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助理和保镖,回来不过片刻,便又会离开。 但母亲常会和他说,整个宋家,他们所能依靠倚仗的,也只有宋建业。 他一定要讨得这位父亲的喜欢。 对这位年龄差距极大,严肃冷沉的父亲,他依旧会摆出最好的状态应对。 男人心情好,也会抱着他打趣玩闹片刻。 这时,他总能敏锐察觉,来自那一位“哥哥”阴翳的视线。 宋宅大,大到总有阴私,也发生得无声无息。 蒋蔓将他看得很紧,但双拳难敌四手。宋绍章的眼线爪牙无处不在。 人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约莫五岁的时候。 他被后院的园丁,“失手”推进泳池。冰凉的水呛入胸肺,倒灌挤压。 但在他几乎快要死的时候,又会被扯着衣襟拉回来。 但不等重见天日,又会被恶劣地按回去,周而复始。 他至今无法形容这种无限逼近溺亡的感觉,在绝对的恶意和忽视面前,弱小的自己毫无抵抗。 意识快要涣散前,宋瑾砚看到了宋绍章的脸。 彼时他还是年轻的模样,却已经具备了后来冲动无能的雏形。 他狎玩般掐他湿淋淋的下巴, “笑啊,再笑啊,你不是最喜欢冲人笑吗?” “你看看现在谁会来救你?嗯?” “以后在这个家,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然下一次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宋瑾砚转头就回去继续冲冷水,严重高烧了三天。 无需他多说,母亲处理这些,也自有手段。正如蒋蔓说过的,他们能倚仗的,也只有宋建业,那就利用好手上的筹码和优势去撬动更大的利益。 上位者总是讲究权衡之术。因为再娶生子,他就必须对宋绍章的家族有个交代,所以从他出生起,他们就必须谨小慎微,不能有半分逾越。 而现今宋绍章冲动放下大错,这无疑打破了这个平衡,宋建业勃然大怒,家法揍了一顿宋绍章,剥除了他几个正在跟的项目,宋绍章所倚仗的母家也被他严厉打击了一番。 就这样,因为宋绍章的愚蠢冲动,使得宋瑾砚今后的日子有所缓和。 明面上,宋建业给予他们母子更多的倾斜,蒋蔓得以在举步维艰的集团有所喘气,积累经验和资源。 就这样,宋瑾砚度过他不平稳,却也平稳的童年。 一路从京大到斯坦福,二十岁接手集团公务,学业和事业一起,几乎让他分身乏术。 整个宋家,便是一个社会般的染缸。一个人能获得多少支持,不在于他个人有多强,而在于他能否给身边人带来相应资源。 蒋蔓时常回耳提面命。她算不上一个慈母,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让他自省,自立,教他立足,同时给予厚重的压力,她期待他站上家族的顶尖。 各方压力下,宋瑾砚的青年时期,几乎没有片刻喘息。 比自己小五岁的侄子,定了明家的姻亲。听闻这位老爷子钦点的未婚妻,刚从宜城被接回京,将在宋成睿十五岁生日露面。 老爷子给宋成睿定了明家这门亲,不少人考量,这是在给这位嫡孙铺路。 宋瑾砚这个小儿子,再有能力又如何?到底不是发妻生的,蒋蔓一个港城的外来者,秘书上位,哪里算得上正统? 说得不好听,要不是宋建业顾忌脸面,蒋蔓又颇有手段,宋瑾砚的身份撑死也就是私生子。 非正统吗?宋瑾砚一笑而过,当天出席了这场宴会。 他倒是要看看,老爷子钦点的这位“嫡太子妃” 什么样子。 秉承了宋绍章一贯的铺张奢靡传统,宋成睿这场生日宴办得别开生面,却也没有脑子。 从宴客的布局,就可以看出孰亲孰疏,哪些是他们的人。 宋瑾砚待人的态度方式,使得愿意与他攀谈的人只多不少,消息来源也更准确直接。 二楼的阳台往下,正对后院的泳池。在这里,宋瑾砚第一次见到了明荔。 看清的瞬间,他难得挑乐下眉。 身侧的讨论只多不少。 “诶,这就是你那个侄媳妇啊?”声音带着调笑轻慢。 “这气质…属实登不得台面了一些。” “成睿倒是一表人才,明家这个,这明显配不上啊。” “就是,老爷子还不如挑她那个妹妹呢。” 宋瑾砚笑了下,没有说话,目光仍远远落于角落里,那个明显无所适从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穿着并不合适的白裙子,头发做成娴静的公主头。 看起来在一众同龄的少年人里,并不出色。 但看美人骨相大于皮相,仔细看,明荔的五官没一处不精致,长大后长相绝不会落于下乘。 哪怕是他们口中格格不入的气质,也有着独特的生命力和野性。 可惜了,这里的人对美的定义有所局限,并不懂得欣赏。 宋瑾砚饶有兴致地驻足观赏着。面对京城这圈人的有意的忽视和排挤,这位小姑娘会怎么做。 不知不觉,他从二楼往下,站在了泳池边并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近看,明荔神色漠然。但终究稚嫩,眉目间是一触即碎的倔强和隐忍。 两个明家小姐不知因什么争执起来。 明荔掉落泳池,而另一位则轻轻抽泣,引来众人或真或假的嘘寒问暖。 这样手段拙劣的阴私,宋瑾砚看过太多。原本当作孩子间的一场玩乐作壁上观,但当他的视线落于泳池边下沉,几乎看不见身影的明荔后,又微微陷入了思索。 几秒后,他做出了被发小喊了十年年“慈善家”的善事。 ——在众目睽睽下,入池救了这位人生地不熟,边缘化的明家千金。 宋瑾砚至今无法解释清那时候的动机, 他素来不是冲动的人。 但最终给自己的理由是:人总有昏头到解释不清楚原因的时候。 或许,只是溺水的感觉太难受,让他想到了少时任人拿捏磋磨的自己。 毕竟宋成睿十五岁生日,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落水的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 中途,宋瑾砚便将明荔交给了带着佣人过来的宋成睿。 从未想过,无利不起早的自己,有一天也会白做了这么一个好人。 这件事,雁过无痕。 宋瑾砚继续辗转于学业和事业间,几乎要将这件插曲放在脑后时,他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小姑娘。 那本是一个静谧的夏日午后,宋宅门前的大树葱葱郁郁,撒下浓密的阴影,知了声阵阵。 他难得得闲,回了宋家一趟。 却见佣人熙攘,不停有人声传来。绕过门前的鹅卵石小路,他一转头,看到了站在树下抬头看热闹的佣人。 以及老宅二楼开着的窗户,宋成睿的脸透过窗户露出一半。 但唇线抿着,不是愉悦的神色,反显得尴尬漠然。 树上正传来女孩清脆如黄鹂的嗓音:“成睿哥哥,不吃饭不行的,你就尝一尝嘛,叔叔罚你就算我的可不可以?” 说着,女孩伸直了杆子,杆那头挂着袋子装的糕点。 可惜,遭来的是无情的拒绝。 “我不吃,你拿回去。”树上都女孩不依不饶,好话说尽,可惜对面的少年依旧不领情。 正看热闹的佣人,则低声说笑唏嘘。 女孩的语气逐渐低落,带着强颜欢笑的怔忪。 她低着头,灰溜溜地下树。心不在焉中脚下一滑,从半空跌落地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有佣人没忍住,喉间发出并不厚道的一声笑。 他本该看过这场儿戏后,一笑而过着离开。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宋瑾砚抬步往前,蹲在了低着头,拍着身上灰尘的女孩。 伸手,替她拂去了头顶的尘埃。 女孩抬头。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义的,对视上。 相比一年以前,她的肤色白皙了许多,眼神澄澈,黑如曜石,漂亮得无以复加。 她定定看着他,久久不动。 眼中还有未散的失落和受伤。 少被人这般不加掩饰地盯着,宋瑾砚有些忍俊不禁。 “树上好玩吗?”他笑着问。 明荔眸中变化,眼睫轻轻颤动两下,像是受宠若惊的鹿。 半晌,她哑着嗓音摇头:“不好玩。” 她的膝盖受了伤,宋瑾砚将人打横抱起,“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她的话比想象要少,整个过程,除了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他,就是问什么才答什么。 唯一多嘴问的一句话是:“哥哥,你是谁啊?” 宋瑾砚动作微顿,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看来,她的确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卖了个关子,“问我是谁做什么?” 明荔的声音几乎模糊到听不见:“报恩。” 报恩? 宋瑾砚快被她的率真逗笑了,开玩笑道:“那你不该喊我一句哥哥。” “嗯?” “成睿没和你说过我吗?”他试探着打量她表情。 明荔讷讷摇头。 说起宋成睿时,她眼中的光芒微黯。 很显然,她和宋成睿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更偏向于一厢情愿。 宋瑾砚:“我是成睿小叔,你该随他,喊我一句叔叔。” 熟不知,就是这句叔叔,让他在今后的好几年,都饱受后悔的滋味。 这个从草原来的小姑娘,有着天生的没有杂质的执着。 宋瑾砚与她的见面并不频繁,她大多出现在寒暑假。 但每一次的见面,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小小的惊喜。 她笑盈盈送他卤牛肉,不停解释:“叔叔,这是舅妈卤的,很好吃,你尝尝,如果喜欢我再给你带!” 有时,会抱着一箩筐的橘子,像是怕他嫌弃,期期艾艾地说:“这是外公果园里养的,很甜的,叔叔你尝尝。” 他们甚少在春秋相见。 一年也就数次,冬夏之际。 每一次,她都会比以往更高挑,白皙。五官逐渐长开,明艳之极,像是馥郁的小玫瑰。 她毫无防心,永远洋溢起笑脸,唤他宋叔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算好吗?”她疑惑。 这还不算好吗?宋瑾砚敛眸,笑了下。 他的身边,人群来来往往。无一不与“利”沾边。 就连他让她一次次靠近,也未尝不留有一种长远的后手。 他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无论是人,还是物。 “算啊。”他说。 从没有人对他好得这半纯粹,连蒋慢也没有。 第一人,竟是——宋瑾砚需要用“侄媳妇”这个称谓形容的少女。 那年,他午后躲懒,替她写下送给宋成睿的情书。 少女脸上是不可名状的娇羞,紧张。 顾盼生辉。 他看着,觉得心底微空。 纯粹。 人生来纯粹,却又几人能保持初心。 宋瑾砚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叫羡滟的情绪。 而对象,竟是他向来不甚在意的侄子。 那天,看着明荔笑眯眯地拿着情书,蹦哒着离开。 他微微出神。 这个侄子的运气,似乎确实比他好了许多。 很快有了一件事,让宋瑾砚体会到明荔那句话的含义。 ——“这算好吗。” ——“算。” 原来她真正的好,是可以为宋成睿舍弃生命。 给他的,确实也只是一点点好而已。那次,他的手下做错事。最后,没能让宋成睿伤到一星半点,受苦都唯有明荔。宋瑾砚因此被老爷子重重斥责,几年心思白费。 他笑着,心情却难以描述地复杂。 有很长一段时间,宋瑾砚没见到明荔。小姑娘回了宜城养伤。 但他不止一次见到宋成睿。 相比他那个庸才父亲,宋建也要扶持这位嫡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毫发无损。 看向他的眼神一如往常,带着少年人的戒备晦涩。 以往他不放在心上。他和宋成睿的立场,该是天生敌对。 那天,他多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你该对夭夭好一点。” 这个少年人的嗅觉倒是出奇敏锐,眼中透出薄凉警惕的情绪:“你怎么也喊她夭夭?” “你想做什么?” 宋瑾砚自己也不知道他这话的意义,可有可无地笑了下,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因为不好好看着,这么好的姑娘可要被人抢走了。” 再见明荔,已经是下一年冬天。看来她在宜城养得不错,十四五岁的年纪,脸颊饱满,亭亭玉立。 前一年,他几乎被剪断了羽翼。这一年,他和叶家有了接触。 叶玟是他多年同学和队友,两家知根知底。 这几年,宋成睿成长得很快,几乎可以代表宋绍章和他分庭抗礼。 蒋蔓知他事业受阻,需要助力巩固地位。这时候,联姻是不错的选择。这个话题在春节期间被人提起,他一笑而过。 余光看到给宋成睿喂橘子被拒绝的明荔,少女低着头,心不在焉,什么也没有听。 他突然起意,抢了她手里的橘子,搪塞掉亲戚的问话。 她回神,颇有些恼地看着他,神色生动。 他忍俊不禁,橘子的汁水爆开在口中。 有一个念头浮现。 注定不被人珍惜的,换个人,或许就会珍惜了。 橘子是,人亦是。 和叶玟的结盟最终仍是胎死腹中,叶家出了事,几乎要倒台。 蒋慢有些着急,他接受良好,帮忙其中斡旋,将叶玟捞了出来。 叶玟能力强,够清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脉。 “老爷子不会让一家独大的。” 失去联姻的助力,他并不着急地和蒋蔓解释。 果然,宋建业逐渐释放权利,他手下君瑞的控制权悬而未定。 这时候放出来,就是对他的提示。 这年初夏午后,他临时回宋家。正在沙发上看资讯,眼睛被人从后捂住。 一股清新袭人的玫瑰熏香扑面而来。 少女手指如葱般纤细温软,手臂雪白如藕。脚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故意压下嗓音,用着幼稚到可爱的把戏,发出日出邀请。 宋瑾砚不自觉唇角上扬,甚至忽略了这场日出的受邀任是宋成睿—— 而不是他。 他出声答应。转头对上一张如花般昳丽的娇面。 她神色尴尬无措, 缓缓放下手,局促地道歉。 在这之前,宋瑾砚没有体会过情绪的落差。 这一刻,他好笑地发现自己,竟真的因为这场乌龙,而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负面情绪。 他体面地和她交谈完。 看着她急匆匆地小跑上楼,该是去宋成睿的房间等他。 脸上的笑缓缓收起,宋瑾砚面无表情地盯着楼梯口,她离开的方向。 杂志的边沿,被他手指捏皱,怎么抚也抚不平。 宋瑾砚在原地坐了许久。 久到杂志的字体扭曲模糊。 他突然一把将书扔开,这突然的动作让正进家门的蒋蔓错愕:“怎么了?” 宋瑾砚深吸口气。他同样觉得自己的行为,匪夷所思。 半晌才克制地说:“没事,手滑了。” 那夜他在公司加班,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滴淅淅沥沥地沿着落地窗往下,无声无息地滴落。 这场雨,让宋瑾砚抬目,看着窗外。 心中出现微妙的快意——宜城若是也下雨了,还能看得了日出吗? 像是映证他的猜测,却不是料想的原因。手机屏幕微亮,热搜上宋成睿和明妍的名字成排出现。 四点半,日出。 看向窗外,京城依旧雨濛濛一片,没有天晴的预兆。 宋瑾砚立在窗边,怔然看了半晌。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不合时宜的视频通话。 他知道不合时宜, 却也清醒地沉沦。 从拨通这个电话开始,宋瑾砚就知道,一切都变了。 他有了贪念,有了占有欲。 他想把她据为己有。 手机对面的少女仍毫不知情。 她眼角微红,却若无其事地冲着镜头笑,倾情为他展现这场唯有他们二人的日出。 但宋瑾砚食言了,他没能陪她看完,在蒋蔓进入办公室的瞬间,这场电话便注定无疾而终。 半年后,宋瑾砚成功拿到了君瑞的控制权。 他入主君瑞,这对顺风顺水的宋成睿来说,属于不小的打击。 再次和明荔见面,是在年后的初春。 他们甚少在春天相见,彼时,少女坐在厅前,抱着电脑,表情思索。 她穿着呢绒大衣,内配珍珠裙,脚上穿着小皮鞋,简单漂亮。 他来到她身后,俯身问:“在看什么?” 望见他,她眼眸亮了亮:“宋叔叔,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我该申请哪个offer呀?” 宋瑾砚一直知道,明荔的成绩不错,再加上有地方政策,她能去的顶级学校不少。 他扫了一眼她的选择。 长指指向屏幕,“港大,这里的传媒不错。” “你…”她眼中闪烁,声音低下去,“你怎么知道我想学什么?” 他笑,“很难猜出来吗。” 女孩脸色有片刻的怔愣,“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说完,她向他道谢,表示他的意见一定会细细参考。 宋瑾砚笑了下,面上一片淡然,没有告诉她,自己也要去港城的事情。 他的私心,藏得很好。 对于自己隐秘甚至卑劣的心思,宋瑾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宋成睿并不能给她幸福,而自己可以。至于世俗偏见,礼法规则,那又如何?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争取来,这是宋家教给他的。 而他也不过履行而已。 他为少女指明道路,循循善诱,等她懵懂靠近玫瑰花笼, 但千算万算,算不到她的主动疏远。 那是宋瑾砚第一次感到类似于狼狈的情绪——她总能在情绪上给他诸多新奇的体验。 走廊幽暗的廊灯明明灭灭,他面无表情地看她满面心虚抱歉地说出“不要再联系了。” 成年人的时间向来不会闹得这般不体面。 宋瑾砚思考,她究竟是缘何才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但略思索后,他心中兀自笑出声。 还能因为什么。 在沉默的几秒内,宋瑾砚的脑中,滑过无数阴暗念头。 但最终,他回答:“好。” 理智回笼,告诉他:只有自由的明荔,才是明荔。 宋瑾砚最后看了一眼明荔,她手指不安地搅动,脸颊涨得通红。 是一眼看穿的局促。 他转身,竟轻轻笑了出来。 也不知她这几分局促中, 有多少是尴尬,又有多少是在意他? 在港城的三年,宋瑾砚没有试图联系明荔。却也偶尔看到他那个好侄子的热搜。 挺好,他甚至想看,明荔的爱,到底能坚持到哪一天。 但那年新年,他再次毫无动机地,拨通了老宅的电话。 诚然,这个电话不该,也没有必要打。 因为,他早已经联系过老爷子和母亲,发出新年祝福。 一阵漫长的响铃声,在宋瑾砚即将结束这无意义的行为时,下一秒,电话被接通。 电话那头顺着电流传来那道,清脆动听的女声。 宋瑾砚沉默。他的眼前,几乎已经浮现出她此刻的模样。 偌大的老宅,连背景乐都熙攘热闹。 但接电话的却是她。 宋瑾砚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温声说:“新年快乐。” 她讷讷回应,尾音像是带着钩子。 这通简短的电话,在宋成睿的声音传来的瞬间,戛然而止。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宋瑾砚一动不动,怔忪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 想念的情绪,席卷而来。 他无法抑制地在想她。 打来电话,也是因为,他想见她,包括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宋瑾砚掌心贴在胸膛。 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想要她炽热如暖阳的爱。 不知不觉,一点点的贪欲,汇聚成千丝万缕。 那天之后,五年的项目,被宋瑾砚压缩到了三年。 回京后,他在下面交来的宣传策划里,看到了出镜演员:明荔。 他远比她想象中,更早地看到她的模样。 果然如他十年前预判的那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让郑鸣发来每一祯图片。 他的视线,无法自控地被她吸引。 宋瑾砚想,他该是无可救药了。 不过,他仍然,期待重逢。 所有盔甲,都在听到那句“宋叔叔” 后,溃不成军。 她醉酒,眼泪像是珍珠般落下。 他们之间的问题,只多不少,关系也早就岌岌可危。 但他却无法提起任何一丝喜悦。 比起自己得偿所愿,他似乎更不愿看她哭。 宋瑾砚用尽耐心,试图拨开她眼前的迷雾。她年纪小,没法下定决心,但没关系,他会做她最好的老师。 他处在复杂的情绪中。他清晰地知道,普通的挫折无法斩断明荔的十年的牵挂。 她需要一剂猛药。且伤痛无法避免。 但看到宋成睿在订婚前一天晚上,仍赶到明妍身边时,他无法自控,再次说出了毫无立场的那番话。 他清醒却又无可救药。 宋瑾砚想发笑。他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竟是全然乱作一团,再也无法辨认清楚了。 他看着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参加订婚宴,看着她强颜欢笑,参与并不擅长的应酬。 当晚,宋瑾砚多喝了酒。 因爱产生的苦,涌在舌根,他束手无策。 他还能怎么办呢? 宋瑾砚闭上眼睛,这时,熙攘和骚乱起。 “有人落水了!” 他睁眼,朝酒店泳池看去。 救起浑身冷水,眼角通红的少女,他替她擦去脸上状似水珠的泪痕。 那晚,她亲口告诉他,她会退婚,再也不会继续。 现在一切都有了破局之法,像是上天给的机会。 而抓住机会,是他的本能。 那晚之后,她的依赖性,超过他的意料。 他暂时还没有探知出原因。 但这不妨碍他,依旧没有给她当爹的打算。 而她,总能给他出难题。 看到老爷子给她“资料袋”的瞬间,他几乎无法再克制情绪,要问出那幼稚得令人发笑的问题: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他? 但不能,他会吓跑她。 宋瑾砚时常会想,他人生目前为止,所踟蹰,所为难的,似乎全因为她一人。 他似乎已经等了太久了。 直到那个雨夜,他接通她的电话。 她小心翼翼问他:“宋叔叔,娶我好不好?” 宋瑾砚至今无法准确地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说得俗气一点,便像是所有烟花,在眼前炸开。 他自己都被这样的形容,逗笑了。 身为“叔叔” 的角色,他本该告诉她,遇事不要冲动,尤其是终身大事。 但娶她这件事,他无法再多等一刻。 他想要她的爱。 但。 哪怕她永远无法再给予他热烈的爱,似乎也没关系。 他会始终如一地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2723:34:03~2023-11-2821: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756瓶;总有刁民,想害朕10瓶;L.、小傅医生我男友5瓶;鱼香肉丝吃2瓶;纸团OvO、LY、冰式、Will、54276043、哩哩赖赖、不哭的鱼、哭唧唧、白鹿瞳、4464119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4 章【VIP】 明荔睁开眼,对上一张清隽俊逸的脸。 她呼吸微窒,一时甚至不舍得眨眼——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的面貌年轻却沉稳。 为了救她,熨帖的衬衫都贴在身上,隐约显出里面的肌肉轮廓。 这样的青年,对任何一个年龄的女生,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明荔无例外。 “醒了?还难受吗?”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旋律低沉的大提琴。 明荔怔愣许久。 哪怕和那群同龄的少爷小姐在一起,被排挤被忽视,她都不曾这般局促。 连藏在被子下的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 “不…” 她笨拙地答复着,像是快要生锈的齿轮,问一句才能说一句。 其实还是难受的,她的喉间,胸腔,全都是水,一呼吸就疼。 “是你救了我吗?”她眼巴巴地问。 青年笑了下,没有否认,“医生马上会过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和他说。” 明荔点点头,不由再次看他一眼。 青年性格一如他外貌,温文细心,言语得当,从不让人感到冒犯。 他走之前,明荔咬唇,鼓起勇气问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青年笑问她:“问我名字做什么?” 明荔低头,“…报恩。”她目光炯炯抬起头:“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是成睿的叔叔,”他说,“你也跟着他喊我一句叔叔。” 明荔抿抿唇,不知怎的,她却并不想喊出这个称呼。 她并不认识什么宋成睿,也并不想和他产生什么联系。 “我不跟着他喊,”明荔说,“我能喊你哥哥吗?” 宋瑾砚微微挑眉,没有否定。 明荔回去后,还是生了场大病,浑浑噩噩地烧着。 在京城的日子,一点也不开心,她想家了。 但梦中情境一转,仿佛又回到被宋瑾砚从池塘里抱起的时候。 京城还是有好人的… 她还想见他,报答他。 明荔始终缠绵病榻,时峥得知消息,大发雷霆,把她接回了宜城。 明嵩无奈放人。 回到宜城的日子,一如以往悠闲自在。 明荔牵着荔枝,漫步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时不时会再想起宋瑾砚。 她说过要报恩的,但现在人都不见了,他不会以为她食言了吧。 这可不行! 明荔越想越觉得焦躁,一连几天神思不属,几次面对外公时,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她彻底憋不住心事。 “什么,你还想回京城?”时峥显然不赞成,满脸不高兴。 明荔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没有想回那里…我只是,只是想要报恩。” 她细细解释了宋瑾砚救她的来龙去脉,不住观察时峥的面色。 “外公,您不是教我,有恩必报吗?我只在寒暑假回去,可以吗?” 尽管面色仍不尽然愉悦,时峥却也无法反驳自己说过的话,轻哼一声,摆摆手算是无奈同意了。 这年寒假,明荔特地换上新的红棉袄,拎着一整篮子的零食点心,敲开了宋家的大门。 门打开,她换上练习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对面却并不是她想要见到的人。 明荔曾在去年的生日宴上遥遥见了宋成睿一眼,对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夫”并无好感。 他和明妍关系好,那她就讨厌他。 而他显然也认不出她来,愣了愣,淡声问:“你是?” 明荔不想理他,目光往里探:“瑾砚哥哥呢?” 少年表情一顿,眉目冷冷地说:“不在。” 明荔急了,上前一步就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反正不在家。”宋成睿隐隐不耐。 明荔低下眼,失落从胸口蔓延,整个人都黯淡了。 但她也不想回明家,不想见明妍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明荔一言不发地转身,却也没离开,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副不把人等到就不走的姿态。 宋成睿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怪人,站在原地无语半晌,“你坐在这干什么?” 明荔瞥他一眼,满眼“你傻逼吗,这都看不出来”的神态。 宋成睿冷笑:“你爱等就等吧,你看你能不能等到。” 说完,他“砰”得关上门。 明荔撇撇嘴,坐在原地理了理裤腿,目光远眺,执着地看着门边。京城的冬天很冷,明荔坐了一会,便冷得有些受不了了。 她不停跺脚,搓着手,呼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霜。 突然,有车辆驶来的声音。 明荔猛地抬头,看到了缓缓开进的黑色轿车。 她的心跳快起来,直觉让她小跑着就凑进车门边。 隔着很远,宋瑾砚就看到宅边那道小小的影子。 还没看清,影子移动,绕到了他到底车边。 降下车窗的瞬间,一张明眸皓齿的面庞露出,少女眼睛晶亮,唤他:“瑾砚哥哥!我来找你报恩啦!” 如果非要形容这一刻的感受,那便像是走在街上,突然被人送了大捧馥郁的鲜花。 见他久久不语,明荔脸上的笑缓缓敛起,抱紧了怀中的小篮子。 “瑾砚哥哥,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她脸上无措,似乎只要他说一句“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宋瑾砚开门下车,手指在她脸上掐了下,冰凉凉一片。 “外面风大,跟我进去吧。” 见明荔依旧咬着唇,不肯随他走,他轻笑一声:“不走吗,小荔枝?” 他态度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就很熟稔。 明荔呆了呆,表情异彩纷呈,随后哒哒哒,兴奋得小跑着就跟上去。 “瑾砚哥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她献宝一般,把篮子捧着递上前。 她身板虽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但依旧瘦小, 抱着这大大一篮,很吃力。 宋瑾砚顺势接过来,自己拿在手里。 少女叽叽喳喳地介绍着篮子里的东西,有牛肉干,奶糖,羊奶棒,甚至是她舅妈腌的酸菜,卤的吃食。 “我都没吃过,谢谢你。” “还有,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手工,”明荔从篮子拿起一个做工略微粗糙的木质小马:“看,这是我的好朋友,荔枝!” 她爱上了和宋瑾砚说话的感觉。这个大哥哥,没有别的成年人身上的傲慢,他会保持微笑地倾听她说的每句话。 “它也叫荔枝吗?”宋瑾砚弯腰打量,另只手解锁大门,让她先进去。 明荔蹦蹦跳跳的,嗔怪瞪他:“它叫荔枝,我不叫荔枝。” 宋瑾砚:“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小名夭夭。”明荔说,“桃之夭夭的夭。” “夭夭,好名字。”他咬字如珠玉清润,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宋成睿。 后者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将一个小姑娘关在门外吹冷风,属实不是绅士的做法,宋成睿为此竟心神不宁了许久。 但此刻,看见宋瑾砚将人领了进来,宋成睿的心又硬起来,觉得自己刚刚的纠结越发可笑。 她运气倒是不错,难得回来一趟的宋瑾砚被她遇见了。 也不再多停留,宋成睿平静和宋瑾砚打过招呼,便转身上楼。 下一秒,在听到厅前的交谈时,顿在原地。 佣人问明荔该如何称呼, 宋瑾砚替她答过:“这是明家小姐。” 宋成睿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目光投于明荔面上。 明家也只有两个小姐,不是明妍,那还能是谁? 但去年暑假,宋成睿不是没有和明荔打过照面。 实在无法将那个肤黄瘦弱,见过就忘的女孩和眼前这个穿着红袄,明眸善睐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你是明荔?”他难以自控地问出声。 明荔晃着腿,爱搭不理地白他一眼。 宋瑾砚将热茶递到她手中,“喝点,暖身子。” “谢谢瑾砚哥哥。”明荔笑眯眯地说。 哥哥…?宋成睿的面色扭曲一瞬,“你喊他什么?” 明荔:“与你无关!” 这位牙尖嘴利的刁蛮程度简直闻所未闻,宋成睿憋了一肚子闷气。 “成睿,”宋瑾砚适时开口,“你是大人,让让夭夭。” 宋成睿冷着脸离开。 明荔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托腮不停看着宋瑾砚,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瑾砚哥哥,你多久回来一趟呀,下次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这可真难倒了宋瑾砚。他事多繁忙,经常出差,一月才回老宅数次。 他对上女孩期待的眼神。澄澈,干净,纯粹地看着他。 转而询问:“你不是回了宜城?现在是要继续待在这边吗?” 明荔摇摇头,“只有寒暑假。” “嗯?”他微讶,“为什么?”明荔的眼神认真到执拗:“你忘了吗?我要来找你报恩呀。” “只因为这个?” “对呀, ”明荔笑起来,“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宋瑾砚笑意恍惚一瞬,“我不常回来。” 明荔啊了声,满脸失落之色,“那我,那我…” 宋瑾砚的目光移到她手腕。 她年纪尚小,连像样的电子设备也不齐全,唯有手腕的电话手表。 “我把我的号码给你。”他说,“有事可以与我联系。” 小女孩的表情浅显易懂极了,喜即是喜,哀即是哀。 这一刻,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甚至不顾分寸地,伸手抱住他:“瑾砚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被发了“好人卡”的宋瑾砚微愣,轻轻笑出了声。 他不再纠结自己给她号码的行为是对是错,也不再以利益权衡这样做的动机。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他为什么要让她不开心呢?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盛夏。 明荔提前一天,就与宋瑾砚联系,让他来接自己。 每次出发,她都会换上颜色鲜妍的衣服。这次是一条粉色收腰连衣裙。 她背着包,一路按指示来到机场出站口,再寻找停车场。 外公派的保镖一路跟随到将她送上宋瑾砚的车。 打开车门,男人竟亲自来接了她。 明荔眼中的开心简直要溢出来,她跳上车,清脆的一声:“瑾砚哥哥!” 宋瑾砚:“好久不见,夭夭。” “我给你带了礼物…”她像是叽叽喳喳的黄鹂鸟。 宋瑾砚掌心揉她后脑,另头和保镖打了招呼,“孩子我接到了,让时老放心。” 他语气自然,像是真的来接要照顾的孩子。 明荔:“我已经上初一了!不是小孩子。” “嗯,”宋瑾砚应下,“那是大孩子。” “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宋瑾砚毕竟没有“白嫖”孩子礼都习惯,有时看到别致的小玩意儿,都会送给她。 平时是寄,这次便是当面给了。 明荔打开,是一个粉嫩嫩的摄影机,她猛地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宋瑾砚微微一笑,“你在我耳边提的还少了?” 明荔抱着摄影机,美滋滋地摆弄。 这次来京城,明荔依旧只能住在明家,宋瑾砚平日毕竟忙,没法常待老宅,更无法和她时常联系。 整日待在明家,和明妍,江雪琴面对面,明荔整个人都焉巴了。 这日,明荔下楼喝水,在沙发上,看到了专程来看明妍的宋成睿。 他们这一圈发小,围在一起。 明妍朝她睇过来炫耀的一眼,明荔扯唇轻呵一声,转身就走。 “哎,”不怕热闹大的程牧杰手肘碰一下宋成睿,“这不会是你那个未婚妻吧?变漂亮了啊。” 不用他说,宋成睿也早已发现了明荔。她一如平常,将他当做空气看待,转身就继续上楼。 “哎,别走啊。”程牧杰说,“你不来和我们阿睿聊聊?” 明荔冷冷回视这一圈人,丢下一个字:“滚。” 宋成睿的表情异彩纷呈,还未发作,下一秒,不假辞色的女孩脸上突然迸发灿烂的笑意。 连停顿也不曾,小跑着就往门外跑。 外边正是酷暑,热浪扑面而来,江雪琴想开口问什么,被明荔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跑了出去,脚腕的铃铛声渐行渐远。 透过厅前的落地窗,宋成睿看到明荔上了车。 而那辆车的车牌,他再熟悉不过。 “不是吧,你这未婚妻,脾气挺大啊。” 宋成睿冷冰冰打断:“别乱说什么未婚妻,她还不是。” 明荔磨了好久,才让宋瑾砚抽出空,带她出去玩。 她让男人带她去了商场,ktv,电影院, “我有钱的,我请你~”明荔抢着刷卡,甜滋滋地朝他笑,“别忘了,我是来报恩的。” 被迫抽出时间加了三个晚上班的宋瑾砚接受她的“报恩”设定。 但在最后的电影院,宋瑾砚遇见一个想不到的人。 “想不到,你也会来看电影。”女声干练温和。 “叶小姐。”他转身,看向同来买电影的叶玟。 看到只到宋瑾砚胸膛的明荔,叶玟笑了下,“这是你妹妹?怎么没听说过。” 从叶玟出现起,明荔的表情便陷入些微的古怪。 不等宋瑾砚回答,她便说:“我不是他妹妹。” 叶玟讶异。 “我侄女。”宋瑾砚却送给她另一个身份。 叶玟点点头,没再多问。宋家下一辈的子子孙孙太多了,有些她面生也正常。 “准备看什么电影?”叶玟指向其中一部宣传海报,“听说这部还不错。” “是吗,那我们…” 明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要看这个!” 她指向的一部卡通动画片。 宋瑾砚朝叶玟抱歉一笑,后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说:“下次再见。” 后来,宋瑾砚再递过来大桶的爆米花,明荔也没伸手接了。 她带着男人坐在全是几岁小孩笑声的电影院,看着大屏幕上幼稚的动画,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也只出神了片刻。 跳脱的少女心形让她快速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 “晚饭总该让我请你吧?” 跟在她身后吃了半天“白饭”,宋瑾砚的绅士风骨让他觉得不合适。 “那你做饭给我吃吧。” 他没告诉她,这个要求更不妥。 但宋瑾砚却没法和她说出真实缘由。 她十二三岁的年纪,这般信任一个探不出底细的成年男人,甚至这般随意地提出跟他去私人住所吃饭。 宋瑾砚不自觉皱眉。他没养过女孩,却突然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她怎么可以这般相信一个非亲非故的成年男人? “不可以。”这般想着, 说出的话也微微冷硬。 明荔站在原地,有些不开心了,“为什么?” 宋瑾砚点点她的头:“除了我家,你再选个地方。” 明荔不满:“凭什么不让我去你那里。” 她早就想去了。如果能去宋瑾砚住处,她见他就不会这么难了。 “不止我家,别的男性住所你都不可以去。”宋瑾砚试图向她说明白。 “我知道。” 男女大防这些话,外婆和她说过很多次了,她才不是傻子呢。 明荔攥着他的衣袖,抬起眸,认真地说:“但瑾砚哥哥不是别人啊。” 这一瞬间,宋瑾砚哑口无言。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是他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那晚吃完饭,天色还没全暗,宋瑾砚便将明荔送了回去。 她手上还抱着商场买的娃娃,站在原地,幽怨地看着他。 明嵩给明荔打了一下午电话,但都被她不听话地三言两语打发掉。 到最后,甚至直接联系上宋瑾砚,后者表示会很快将她送回来。 他全然不知,明荔是怎么和宋家这个小儿子搅到一起去的。 明嵩警惕,但见着宋瑾砚将人送回来,彬彬有礼地和他打招呼解释原委,心中的怀疑散了些许。 虽并不希望明荔和宋瑾砚走得近,但他也没法限制她——毕竟她根本不听他的。 暑期过得飞快, 之后任明荔如何软磨硬泡,宋瑾砚都没能让她再进家门一步。 他脾气虽温和,但原则性问题却无法打破分毫。 回去的路上,宋瑾砚也因公务没法送她去机场。 明荔甚至在飞机上悄悄掉了眼泪。 她只在十岁被明嵩接回京城时才有这么大的悲伤。 第二天冬天,明荔没有去京城。因为那年外婆病重,在开春时去世。 明荔体会到了出生来最为撕心裂肺的痛苦,连锲而不舍用小手表问候宋瑾砚的短讯都断了。 外公舅舅同样萎靡不振,但生活还得继续,明荔魂魄游离地上学,放学。 那是一个艳阳天,傍晚,夕阳撒下碎金般的光芒,天边的晚霞昳丽璀璨。 明荔踩着自己的影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出校门。 突然,前方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了道。 明荔皱皱眉,移步换了条路那人却随之继续挡住她。 几次三番,终于逼出了明荔的火气。她抬头就要骂人,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庞时,怔愣原地。 一秒,两秒。 她眼角通红,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甚至不顾场合,不顾宋瑾砚给她定的规矩,伸手就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宋瑾砚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副新的电话手表,叹口气说:“我还以为,夭夭的手表丢了,所以过来送新的。” 明荔破涕为笑。宋瑾砚只和她吃了一顿晚饭,又坐当晚的航班离开。 而在暑假再去京时,明荔在明嵩与朋友的谈话的中了解到,宋成睿在马术课上摔断了一条腿,而这件事是宋瑾砚的手下做的。 现在,宋瑾砚被宋老爷子惩罚,事业上受了很大挫折。 明荔蹙着眉头听完,心中不断下沉。 她没有联系宋瑾砚,直接跑去他的私人住所。 高级住宅私密性强,不联系业主甚至无法进小区。 但想到宋瑾砚根本不会让她进去,明荔便学着几年前的那个冬天,执拗地坐在旁边的咖啡厅等。 她甚至不知他何时回来,甚至会不会回来。 这次她的运气不怎么好,从下午等到傍晚,再到深夜。 咖啡厅快要关门了,她接着明嵩不停催促的电话,沮丧地走出门。 对上迎面开来的,熟悉的商务车。 明荔眼睛刹那亮了起来,匆匆和明嵩说了几句,便小跑着朝车窗挥手。 “怎么有人挡车?”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后座的宋瑾砚突然出声制止,“停车。” 司机还想问什么,宋瑾砚已经打开车门,大步踏下车。 明荔笑眯眯地说:“巧啊,瑾砚哥哥。” 男人面上却没有熟悉的笑意,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等了多久。” 明荔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没等多久啊,我就在咖啡厅坐了会…” 中午和明荔聊过天的小区保安看不下去:“宋先生,这姑娘从中午就在这等了,我让她联系你也不肯,这我也没法放人进去啊。” “以后她来,直接放行就好。”宋瑾砚闭了闭眼,轻声说。 听到这话,明荔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但看着宋瑾砚的脸色,男人显然没有多少愉悦的情绪在,她只能识趣的闭上嘴。 “走吧走吧~”明荔跟在宋瑾砚身后,就要进小区。 结果领子被人一拉,提溜着带回车上,宋瑾砚不咸不淡道:“还想去哪?回家。” 明荔:“……” “以后不要再这么傻等。” 后车座,宋瑾砚看着车窗外变换的街景,出声说。 明荔不服地嘀咕:“不等我怎么见到你。” 宋瑾砚哑口无言。 “找我什么事?” 明荔偷偷看他,“宋成睿的事,我听见明嵩说了。” 宋瑾砚骤然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眼神带有几分锐利:“哦?听到什么了。” 他到此时,才慢慢回想起她的另一个身份。 不是妹妹,不是侄女,而是他未来的“侄媳妇”。 明荔:“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相信你。” “嗯?”宋瑾砚笑,“相信我什么,传言从不是空穴来风,若是真的呢?” 明荔用力摇头,“我不信。” “是真的。”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 明荔却攥紧他的衣袖,说出一句尤不符合她年纪的话:“那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罪有应得。”她或许天真孩子气,但她唯他主义。 宋瑾砚沉默良久,轻声说:“夭夭,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明荔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以为意地撇嘴,“那又怎么样?” 她从没把这纸婚约放在心上,明家对她的束缚约等于无,她随时可以摆脱掌控。 “就算我以后嫁给他,也不妨碍我向着你。” 宋瑾砚笑了,长指拍她脑袋:“孩子气。” 又是一年春节,这一年明荔十五岁。 去年她来了初潮,短短半年间,她的个子就像是柳树抽条般,长到了一米六二。 班里有女同学开始学化妆穿搭,她们还拉着明荔一起。 明荔的梳妆台上开始有林立的瓶瓶罐罐,全是各样式的大牌化妆品。 这一年,她再回明家时,开门的佣人见着她,在原地怔愣了足有几秒之久。 “大小姐?” 明荔把行李箱推给她,自己往里走,“不然?” 佣人恍惚许久,低声念叨着:“怎么这么漂亮了…” 明荔一路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她身上。 直到她进入正厅,看到休憩日坐在沙发上的明嵩三人。 他们正上演着“一家亲。” 明荔也没打招呼,兀自就要上楼,被明嵩唤住:“夭夭?” 不是以往愠怒她没有礼貌的语气,明荔侧头,以眼神回应。 她看见沙发上的明妍奇怪的脸色,而明嵩则站起身,朝她走来。 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神态是恍惚的神色,许久,他呢喃着:“变漂亮了…” 明荔今天画了淡妆,长发没有扎马尾,披在脑后。 就是穿着上她改变了风格,短裙套装配长靴,格外美丽冻人。 听到他夸自己漂亮,明荔美滋滋挑眉,“或许吧。” 得知宋瑾砚今日会回老宅吃饭,明荔刚回家,便迫不及待赶去了宋家。 快至年关,宋宅的人比想象的多。 为明荔开门的佣人笑着唤她:“明小姐。” 这些年,她来宋家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年都来,连老爷子都对她颇有印象,喜欢得不行,佣人的态度也随之热情起来。 一进门,明荔便等不及找宋瑾砚,熟不知,自她进来,惹眼的模样就吸引了一众视线。 难得在家的宋建业笑开,洪亮的声音传来:“看什么呢,明丫头?” 明荔尴尬收回视线,乖乖来到正前,喊了声:“爷爷。” 她喊宋瑾砚哥哥,喊宋建业爷爷,称呼得乱七八糟,但也顾不得了。 “过来坐。”宋建业拍拍身侧的位置。 明荔毫不扭捏地坐下,将手中拎着的补品,特产递过去,笑吟吟地介绍功效。 逗得老爷子开怀大笑,连坐在一侧清冷严肃的蒋蔓也不住轻笑。 “好姑娘,”宋建业直接招招手,“成睿,过来,和夭夭说说话。”明荔嘴角抽动一下, 抬眸和宋成睿对上视线。 他也有了成年人的模样,不再如少年那般沉不住气。 “好久不见。”他客套。 明荔懒洋洋回应一句。 老爷子拉郎配的心思几乎就要写在脸上,招呼着宋成睿坐过来,就在明荔身侧。 周围的亲族随之附和夸赞。 气氛不尴不尬,明荔勉力保持笑容,心中早已不耐,不住看向门边。 终于,那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一出现,厅前的谈话声更加沸反盈天,男人的好人缘展露无疑,不断有人上前与他寒暄招呼。 明荔坐直着,雪白的小脸抬得高高的,就差竖个发光的牌子让他看自己了。 终于,宋瑾砚靠近,那双深邃的眼从她面上浮过。 只是并没有她所期待的惊喜波动。 明荔脸立刻放下来,也不盯着他瞧了,低头可有可无地剥着橘子。 话题的中心再次转到她和宋成睿的关系上,不住有人七嘴八舌地谈论。 “这不过一段时间,明荔就长的这么漂亮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就是,和成睿坐一块,郎才女貌的,真是般配啊。” 说着又开始奉承宋老爷子,“还是咱们老爷子有眼光!寻得这么好一门亲事,你说是吧,瑾砚?” 旁支们说话总喜欢cue宋瑾砚,因为只有他从不会让话落在地上。 但这一次,男人只是不轻不重地笑了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蒋蔓朝儿子淡淡看去一眼。 明荔却已经待到不耐烦了,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走。 她只想和宋瑾砚单独说说话而已。 突然,不知道话题又被岔到哪去,明荔本是过耳就忘,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得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后者无知无觉,还在问宋瑾砚,“叶家那个女儿,和你这么多年同学,在一起最合适不过了。” “对,叶玟我见过,谈吐学识长相都是上乘,正正相配。” 有人笑着问蒋蔓:“是不是都快成了?” 蒋蔓闻言笑了下:“我没意见,主要看他们。” 明荔眼睫轻轻颤抖着,心脏像是被尖锐的利器所挫,整个人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但脑海中所有声音都在拼命呐喊:“不要!她不要他们交往!” 明荔咬唇——她这是怎么了? 她脸色白得甚至连身侧的宋成睿都察觉不对,皱眉询问:“怎么了?”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怕被人发现失态,强定心神,将手中的橘子一把塞进宋成睿嘴里,“你吃你的吧。” 两人的互动惹来众人的注视,大人全都憋着笑意。 宋成睿表情虽古怪,但也没有生气,反而真的老老实实吃了。 明荔甚至没有留到晚餐,哪怕拒绝宋老爷子,也坚持要离开。 她心如一团乱麻。 此时此刻,她必须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理一理头绪。但她走到一半,便在宋宅门口被宋瑾砚堵住路。 他上下打量她的模样,眼中并不是和旁人一样的惊艳。 反而皱着眉头,将手上的大衣披到她身上,“披着再回去。” 明荔推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我不要。” 宋瑾砚情绪平淡,“穿上。” “我不穿你的衣服!”明荔迈步就想走,被人拽着拉回来。 宋瑾砚微侧头,又重复了一遍:“穿上。” 他表情状似平静,但语气中的耐心几近于无。 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明荔偏过头,横着脖子说:“我再穿你的衣服,不合适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宋瑾砚甚至笑了,眸色却比冰天雪地更凉,“也是,是我多管闲事了。” “现在需要我把成睿喊出来吗?” 两人并不在一个频道聊天,明荔抿抿唇,还是无法开口问叶玟,索性落荒而逃,转身离开。 这一夜,她罕见失眠,好不容易睡着,梦中还全是几年前在电影院见过的叶玟。 梦中,她挽着宋瑾砚的手臂,样貌大气端庄,笑着和她打招呼,“小侄女,你好~” 去他的侄女! 明荔骤然惊醒,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解释通了。 她捂住仍在跳动的心脏,想起上学时,班里女生所说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心酸,苦涩。这种滋味,她一齐体会到了。 明荔用被子蒙住头,翻来覆去。 一直到年前,明荔都在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反复咀嚼,回味,终于接受—— 她真的无可救药地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大十岁的男人。 她惊慌,无措,自省,试想所有可能,不得不再接受一个事实—— 宋瑾砚并不会喜欢她,他甚至有了叶玟作为女朋友。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明荔便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一人兵荒马乱,隔绝了所有外界消息。 二十八,明荔拖着行李箱,站在明宅门口,准备回宜城过春节。 她一直纠结着,是否该去和宋瑾砚道个别,毕竟年后她要在宜城走亲戚,并不一定有空回来再见他。 这次不见面,下次他会不会都结婚了。 明荔的心脏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她站在门边犹豫,不曾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这是准备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男声带着熟悉的诙谐意味,但并不见多少玩笑,反而更像阴阳怪气。 明荔吓一跳。 再见宋瑾砚,她只看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心虚得无以复加。 “我正犹豫是否和你说一声。” 宋瑾砚:“哦。” 冷场。 明荔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对,她不该无缘无故朝他撒脾气。 “走,送你去机场。” 明荔沉默,“你还是别送我了。”“我毕竟…不是你真的侄女,叶小姐知道不太合适。” 宋瑾砚笑了,伸手敲她脑袋:“小小年纪,想的怎么这么多?谁和你说我和叶小姐在交往?” 明荔眸中的神采一点点变亮,“你们没有…” “已经结束了。”其中涉及的细节,宋瑾砚没有和她多说。 明荔抿唇,还是不太开心。结束那就说明,曾经还有过一段喽? 在上飞机前,明荔抬眸,又看了一眼宋瑾砚。 “新年快乐。”他提前给了她红包。 以往明荔接得欢天喜地,但今年,她并不想要。 她不想在他面前,还像是个孩子。 “怎么了?” 明荔:“我不想要红包了。” 宋瑾砚侧头,静待下文。 明荔:“我只想快点成年。” “为什么?” 她眼珠黑白分明:“因为我想谈恋爱了。” 宋瑾砚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这个if很甜,是宋叔叔后开窍! 我一度写得比正文手感还好点(bushi) 感谢在2023-11-2821:04:38~2023-11-2922: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凡的幸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拉啦啦20瓶;浅溪溪溪~16瓶;000177瓶;随便一个名字5瓶;哭唧唧、小傅医生我男友2瓶;尛可爱、歆歆de小happy、哩哩赖赖、LY、5257613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5 章【VIP】 整个春节,明荔都过得心不在焉。 除夕夜,她偷偷喝了些果子酒,脸色酡红地望向窗外。 时峥让人放了大片的烟火,盛满整个矅黑的天幕。 脑子间不自觉回想起那天机场,在她说出那句话后,男人缓变的脸色。 他凝固的表情,叉腰的动作,甚至呼吸的频率,都表明他并不赞同她说的话。 但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倾听引导。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徐徐问。 她歪头:“因为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他像是无言以对,半天才说:“你还小。” 言下之意,喜欢做不得真。 广播开始播报航班信息,明荔笑眯眯地,果断背过身招招手,“不和你说啦,我走了,新年快乐。” 再回味整个过程,明荔捂着脸噗呲笑出一声 与此同时,她的手表亮起,宋瑾砚给她发来一句简单新年祝福。 明荔轻哼。 以往,她喜欢他温润的性格,永远平稳的情绪,面面俱到的关心。 他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大人。 但现在,明荔讨厌起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永远看孩子般的平稳。 虽然她并没有如期待在他脸上看到剧烈的变换,但只是那一点点,就足以让她满足。 明荔像这个年纪所有逆反的少女般,渴望博取大人的关注,尤其是,打破宋瑾砚的平稳。 她为此跃跃欲试。这一年,明荔中考结束,做出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她要去京城上高中。 时峥自然是第一个不同意。 但明荔软磨硬泡,最后一本正经拿出“京城教育资源优越,她一定能前途无量” 的理由,让时峥哑口无言,无奈放人。 明嵩倒是受宠若惊,也没有问缘由,反而尽心尽力地将她的学籍转了过来。 这件事,明荔并没有事先告诉宋瑾砚。她要用行动向他证明,她再也不是他眼中懵懂天真的小女孩。 宋瑾砚给她送了毕业礼物,是最新款的摄影机,顶配。 礼物上的便签,是他亲笔写的祝福:【毕业快乐,光芒万丈】 字字风骨,隐有锋芒。 暑期,明荔不得不再和明妍对上。这个她一直当空气的妹妹,在今年又展现了有意无意的攻击性。 会尽可能亲昵地在她面前缠着明嵩,会很频繁地喊她那些发小哥哥,来家中聚会。 这导致明荔总是无可避免地遇到宋成睿。 两人面对面,也无话可说。 明荔点点头就要离开,被他叫住。到底是二十岁的青年,学会了掩饰,不比当年气盛,绅士地邀请她一起加入游戏。 宋瑾砚忙着工作,短讯都没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明荔挑挑眉,扫了眼面色变化的明妍,笑了声:“好啊。” 她这一笑,昳丽明媚得晃人眼。 明妍左右看了看,察觉出所有人隐秘的期待情绪,心下暗恼。 屡屡看到明妍吃瘪,成了明荔暑期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 一来二去,她乐得参与他们。 就这样,明荔混进了明妍这个发小圈。 他们会玩会闹,打牌赛车桌游,无一不熟稔。 偶尔,程牧杰会为了明妍和她起争执,让她性格别这么强势,但明荔可不是吃素的,几句话便噎着人半天说不出话。 她一副无所谓的散漫态度,反倒让他没了辙,而宋成睿也时有帮腔,程牧杰无可奈何。 这天,宋瑾砚终于联系了明荔。 彼时,她正和这一群人在马场赛马,接到他电话时,她跳下马匹,走到一边。 “你在马场?” 她来京城已经一周有余,这么多天他才主动联系自己,明荔早就有小情绪了。 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晚上有空吗?这次出差,有礼物带给你。” 明荔低头玩指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身侧突然抛来一瓶水,她下意识接住,皱眉看过去,宋成睿抬步靠近,语气淡冽:“天热,喝点水。” 明荔颔首算是道过谢,走出几步继续接电话:“应该有空。” 那头没有声音。 明荔看了眼屏幕,并没有挂断,卡了吗? “喂?” “你听起来不像有空。” 明荔转转眼珠,用矿泉水瓶冰凉的壁身贴向自己的脸,以降低滚烫的温度。 “确实,”她顿了顿,用不经意的语气说:“但瑾砚哥哥最重要啊。” 宋瑾砚沉默着,突然笑了,“几点来接你?” “现在。” 挂断电话,明荔给对面发去了地址。 有人喊她再骑一圈,这群公子哥下午被她完虐一波,激起了胜负欲,正没玩过瘾呢,看到明荔过来,一个个喊她再跑几圈。 明荔摆手,“我有事。” 说完,她进了换衣间,梳洗之后换衣服。 明荔来时穿的是一条蓝白连衣裙,后腰镂空,她散下头发。 她后悔于自己出门过于随便,连素颜霜也没涂一层。 她神色匆匆,明妍意味不明开口:“姐姐,你有什么事呀?” 明荔懒散地挥了挥手,大步往外走:“不该管的别管。” 她的性格就是这般,爱恨全写在脸上,一众人都有所领会,却也没办法。 明妍咬唇,拉了拉宋成睿的袖子,满脸委屈。 后者却没看她,视线远远落于驶来的一辆黑色商务车上,面色微沉。 车的后座打开,男人迈出长腿。 看清来人的瞬间,一侧传来唏嘘,程牧杰碰宋成睿的手肘:“这是你小叔?!他和明荔什么关系?” 宋成睿只知道,这二人因为当年游泳池的事,关系始终不错。 但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岂止是不错,这羁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抿紧唇,看着明荔的背影越来越远。蹦跳着,由宋瑾砚给她开门, 上了后座。 男人的视线,似有所感般看来,他借他人掩住身形。 “夭夭最近似乎交了不少朋友。”宋瑾砚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她。 “他们算不得什么朋友。”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当他面打开礼盒。 某奢牌的logo,是一款鳄鱼皮手提包。 相比他以往送的小玩意,这个礼物,让明荔愣了一愣。 “听说,小姑娘会更喜欢这些礼物。” 明荔:“听说?是谁说的。” 他却另问:“喜欢吗?” 明荔突然放下礼盒,一种属于女孩的直觉让她发问:“是叶小姐和你说的?” 宋瑾砚笑:“秘书而已。” 明荔撇撇嘴,“下次直接问我,问别人做什么。” 宋瑾砚眉头微挑。 近年来,她娇蛮的性子愈发明显,时不时闹一些小脾气。 有时他虽费解,却也觉无伤大雅,甚至觉得直率可爱起来。 吃完饭,宋瑾砚便又要送她回去,明荔小脸拉下来。 “这么久没见,一餐晚饭就把我打发了?” 她的心因此而焦躁起来。碍于年龄,眼界,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什么话题。 永远是她在说话,他耐心地倾听附和,而这不过是他一贯的教养而已。 对于他的一切,她却了解的那么少。 宋瑾砚停顿脚步,正视她:“是我想的不周到。” “我只是考虑到,或许你和同龄人朋友,会更有话题一些。” “没!”明荔急急否认,“我和他们是假玩。” “和你是真玩。” 她悄悄抬眼睛,偷看他神情。 宋瑾砚笑出声,眉眼柔和如雾。 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从下午胸腔便梗塞的情绪,一瞬间消散分明。 仅仅是因为少女这一句幼稚的发言。 “还想去哪呢?”他弯腰问她。 明荔指指对面的商场。 宋瑾砚不说话,权衡片刻后,在脑中推掉后续的视频会议,“走吧。” 但原本兴冲冲去商城的明荔,回去后依旧垮着张小脸坐在后座。 怎么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有这么多心事?宋瑾砚忍笑,懂事地没有发问。 另一边,明荔对上车窗中自己依旧稚嫩的眉眼,抑郁之色更甚。 整个商场,她购物的所有店铺,就没有导购不把她认作宋瑾砚的妹妹。 而他并没有否认。 他耐心体贴,无微不至,但这一切都基于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明荔急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明天就长大。 热闷的暑期转瞬即逝。 毕竟之后要在京城上学,开学前,明荔回了趟宜城,看望时峥。 宋瑾砚送她去机场,话术就像某些落入俗套的大家长。 例如:高中是关键期,让她专注学习。 明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这次的表情轻松自在,并没有以往隐忍的依恋和不舍。 宋瑾砚早就注意到,手指轻叩座椅,语气略淡:“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明荔瞅瞅他,“没有。” 宋瑾砚难得无言。早上束的领带有些紧,他扯了扯,松开。 一直到机场。 旁侧那小没良心的,依旧在悠哉地听着歌,时不时打开回句消息。 小女孩都有一定的叛逆期,作为大人一定要耐心。 宋瑾砚缓和语气:“和朋友聊天吗?” 明荔嗯声,“是宋成睿,他问我今天有没有空。 “你们关系倒是不错。” 明荔:“还是不如你啦。” 宋瑾砚挑眉不语。小女孩画饼倒是有一套,但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宋成睿也能和他比。 明荔的心情也是一筹莫展,故没有关注到宋瑾砚变化莫测的情绪。 因为年龄,身份,她困于宋瑾砚的情感世界,无法靠近半分,甚至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她从心底长叹一口气。 暗恋,为什么这么愁人? 进站前,男人仍在给她喋喋不休灌输“好好学习”的嘱托,明荔听得不耐,“好了,别说了!一星期后来接我。” 宋瑾砚没反应过来:“嗯?” “我要回京城念高中啦,”明荔双手背在身后,格外调皮地挑眉,“听到了吗?” 说完她也不等宋瑾砚回话,便从他手中夺过行李箱,转身蹦蹦跳跳地进了机场。 宋瑾砚站在原地怔松片刻,唇角轻轻翘了翘。 九月,明荔成为一名正式的高中生。 这边的教学力度远超宜城,她的高中变得繁忙且紧张。 愿望落了空,转学过来,她依旧不能频繁见到宋瑾砚,明荔颇觉郁闷。 更烦的是,从这学期开始,宋成睿找她的次数明显增多。 他正在京大上学,来附中也顺路,虽没有表明,但他对婚约的态度明显不像游戏。 明荔偶尔能从他眼中看出零散的惊艳——这时常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时间从九月,一晃来到圣诞。 这小半年,明荔只和宋瑾砚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她胸腔中的不安和慌张扩大。 那些被她严防死守的感情,已经几次三番快要破笼而出。 明荔有时会照镜子。 她的相貌正渐渐长开,骨相带有超脱年龄的成熟。 高中也和初中全然不同,明荔经常能够接收到不知从何而来的情书。 这一切都是让她更加跃跃欲试的信号——忽略那层生理概念,她已经长大了。 平安夜,宋成睿礼貌邀请她,陪他参加一个宴会。 明荔却早在一星期前,就联系了宋瑾砚,询问他是否有空。 这个节日毕竟敏感,以往明荔绝无法开口,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什么。 宋瑾砚今年二十六岁,他随时能再带一个“叶小姐”回来。 但宋瑾砚抱歉地回复她:还不能确定,或许那晚他会在返程的飞机上。 他似乎没有发现平安夜的特殊,依旧把她当做一个只是单纯想过节的小女孩。 明荔自然回绝了宋成睿。 但平安夜当天,他并没有尊重她的意愿,反而登门拜访。 明嵩赞同她和宋成睿出去,明妍看她的眼神带有不甘。 明荔并没有心情理会她,她已经收到宋瑾砚消息,后者说他临时有点事,无法赶回来。 忙忙忙! 全宋家就他最忙是吧!还是只是觉得她一个小孩无关轻重而已! 明荔眼睛都憋红了,即刻需要用点什么人来发泄。 于是她冷瞥明妍一眼,笑了笑,答应了宋成睿的邀约。 “去哪里?”走之前,她问了一句。 宋成睿将她带去造型室,“小宴会而已。” 明荔当天换上一件烟粉色公主裙,头发挽起,配同色系钻饰。 宋成睿盯着她,看了片刻。 谁知,宴会的地点就在宋宅。而这场被宋成睿称为小型宴会的场面,实际是宋家家宴。 见宋家人明荔已游刃有余,心尖也放松不少。 宋瑾砚最后发来的道歉消息,明荔气得没有回。 宋老爷子看来的视线满是愉悦,但明荔心不在焉,没有在意,一晚上,她偷偷喝了很多果酒,直到心肺都烧的慌。 一直到宴散,宋成睿送她回去,“你的心思看起来不在这里。” 明荔没有否认。她迈步下车,放在小包中的手机嗡动一下,她打开,不做犹疑接通电话,却不说话,等着那头开口。 “夭夭,来我这拿圣诞礼物。” 明荔冷哼:“怎么拿?我坐飞机来吗?” “抬头。” 明荔心中狂跳一下,猛地抬眸张望,看见不远处明家门口,站在车边挺拔的人影。 与此同时。 宋成睿似也有所感,和来人对上视线。他脸色变了下,带有某种怪异的色彩。 明荔已经顾不上他了,小跑着就往前方去。 眼中还满是一种不真实感,仓皇小心地和宋瑾砚对视:“你…怎么回来了?” 宋瑾砚缓缓收回落在宋成睿身上的视线,微微一笑。 他靠近,得以看清她今天晚上的打扮。是一种介于天真成熟之间,独属于少女的青涩和美丽。 他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到。这个认知,让宋瑾砚并不那么愉快。 很快,他又因这个认知,而感到一种荒谬而离奇。 “你怎么不回我啊。” “这是礼物。”宋瑾砚将圣诞礼盒递给她,“这次没有问别人。” 明荔当着面打开,发现是一颗精美的圣诞树,上面挂了很多小金饰,全都认真挑选过。 她抿起唇笑,“我喜欢。” 黑暗中,另一辆车已经开走,宋瑾砚只看一眼,并没有提醒。 “你今晚喝酒了?”他皱眉。 明荔心虚闻了闻身上, “味道很大吗?” 她傻笑。 “天冷,回去吧。” 明荔死命摇头,“我不。”她上前一步,握住宋瑾砚衣袖,“你才陪了我这么一会。” 宋瑾砚扶住她肩。哪怕是这个动作,他也做得有分寸,不曾碰到她。 天又下起雪,悬浮地飘落着。 “下雪了,回去吧。”宋瑾砚抹去她发顶落下的雪花。 “我不。” 明荔拒绝,她还不知道她这个状态,便是喝醉的前兆。 “我要和你走。” 宋瑾砚想笑,“和我去哪?” 明荔:“你说去哪就去哪。” 宋瑾砚按住她靠过来的脑袋,眉头蹙得更深了。 这小姑娘对所有人,都这么没有防备心吗? “回家去。” 明荔:“我不,我要和你上车。” 她鼻子冻的通红,一件呢绒大衣根本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宋瑾砚无奈,暂且打开车门,让她上去暖一暖。 “我们去哪呀?”明荔又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宋瑾砚便示意司机开车,“随便转转。” 明荔盯着男人的侧颜,不停张望。她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他了。 在宜城,她小半年才能见他一次,在京城,她依旧需要隔很久。 她连见他都这样难,到底怎么样才能天天见他? 这段时间所有压抑着的想念催发,明荔眼眸轻闪,借着酒意,脸颊缓缓朝他凑近。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肩上,这引来另一人的注视:“夭夭?” “头疼。”她装酒醉。 宋瑾砚便吩咐司机:“在药店门口停一下。” “我不需要!”明荔心跳如擂鼓。“我只是有点晕,很快就好了。” 宋瑾砚没有说话。 他的默然,像是允许了这一刻的越轨。 但其实,连宋瑾砚也分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窗外的商业街因圣诞红火一片,“铃儿响叮当”的音乐飘在空中,穿过车窗,既近又远地响在耳边。 中心广场人头攒动,有人穿着圣诞老人玩偶服,站在人群中分发礼物。 一切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车开过,唯有车轮留下的辙留有痕迹。 “夭夭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吗?”宋瑾砚突然问。他似乎也想成为一个短暂的“圣诞老人。” 酒意已经彻底上来了,明荔的眼黑得发亮,她盯着他侧颜。 胸腔中澎湃的爱慕翻涌成灾。 “我想要…” 宋瑾砚低头聆听。 明荔则颤声说出最后一个字,用的气音,唯有他侧过的耳朵能听见。 “你。” “叮”一声,街上整点的钟声庄严郑重,响彻整个城市中心。 连同少女低低的声音一起,重重砸在他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感谢在2023-11-2922:00:34~2023-12-0323: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498672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饶君醉48瓶;书荒要不得!!20瓶;随便一个名字15瓶;派大星、小w、猫不爱吃鱼10瓶;一万次许可、HHHHHH6瓶;好想冬眠、十七.5瓶;士多频梨4瓶;Coral、柒壹麗、不哭的鱼、星星打烊?、朱正廷圈外女友、68042187、带点锋芒的小善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6 章【VIP】 世界似乎突然安静下来。 明荔紧张得呼吸发颤,却仍胆大地睁着乌黑发亮的双眼,紧紧凝视男人侧颜,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他应是明白了。 却没有开口,应是在寻求一个最合适的答复。 明荔慌张起来,找尽理由堵住他所有可能的推诿。 “我年纪不小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隔板升起,宋瑾砚突然隔其前座。 “我没有喝醉,我是清醒的,我也不是为了报恩,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语无伦次,却又一腔孤勇。 宋瑾砚缓声道:“谢谢你,夭夭。” 明荔的心咯噔一下,悬在一线。 “我作为成年男性,平时的言谈举止给了你错误的引导。” “不是!”明荔的眼神尖锐起来,使得她像是炸了毛的猫。 她委屈愤然,“你引没引导我还不知道吗?但我还是喜欢你啊。” 宋瑾砚很冷静地提醒她:“你喜欢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明荔的眼圈已经红了,在她看来,宋瑾砚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拒绝她的托词。 仍不死心地问:“你是拒绝我了吗?” 宋瑾砚歉疚地看着她。没说话,便已经是最体面的拒绝。 明荔吸了吸鼻子。 巨大的失落感将她包围笼罩,眼泪顺着眼眶便流出来。 她可怜地看着他,赌他会心软,谋求着最后一丝希望。宋瑾砚抽出纸巾, 递给她。他甚至不似从前,会给她擦眼泪。 “宋瑾砚,你个老混蛋!你凭什么拒绝我?你不能,不能勾引我又拒绝我…” 明荔胡言乱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无论她如何抹黑,破防,不讲道理,宋瑾砚也一字未吭地任由她撒野。 她终于意识到,当宋瑾砚冷下心时,任由她如何作怪,也无法撼动分毫了。 明荔尝受到从出生来的最大挫折,她抹去眼泪,说幼稚的气话:“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宋瑾砚指腹替她别过耳后的头发:“夭夭,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好理一理,嗯?” 她抬起眼捎。 “你还没有成年…” “那我成年了就可以吗?” 宋瑾砚恰到好处地沉默。 明荔气到脸颊发红。 他竟连一丝希望也不给她! 车转了一圈,又转回了老宅所在的别墅群。 宋瑾砚重新将礼物盒递给她,“今晚好好休息,圣诞平安。” 明荔不声不响地下车,时至此,她天真的小宇宙已经充满茫然。 脾气也闹了,哭也哭了,却未有半分效果。 一时气恼,明荔猛地转身,两步回到车里。眼眸乌黑如浓墨,翻滚着执着冲动。 她拽住宋瑾砚的领带。 男人面色虽有变化,却不做反应,任由她撒野。 明荔冷笑,脸迅速靠近。在他全然未曾料到的眼光中,一口咬上他唇瓣——他错开脸,只碰到唇角。 她的肩被他扣住,男人温和的眼终于有了明显的波澜,淡声唤她:“夭夭。” 明荔可惜地咂咂嘴,表情是“不装了,摊牌了”的桀骜。 她不与他对视,耸耸肩,转身下车。 那夜之后,时节如水,缓慢流过。 明荔的心情沉浮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不起波澜。 表白被拒绝以后,那颗会因暗恋而患得患失的少女心,似乎也“啪叽”一下,不跳了。 明荔没再联系过宋瑾砚,他自不会联系她。 老东西这冷漠又克制的分寸感,让她爱极恨极。 不联系她,不过是怕给她留一丝希望。 时间久了,明荔有时会在深夜掉眼泪。 相比宋瑾砚拒绝她,她更不能接受和他形同陌路。 她好像真的搞砸了。 唉,好烦啊。 近日boss有些不对劲,冯特助夹着一卷材料离开办公室时如是想。 怎么工作也能走神呢?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啊。 再一次去外省出差,途径奢侈品店时,他特地提醒了一次,问需不需要给家里的带个礼物。 对“家里这位小孩”,冯特助目前还知之甚少。 只知道宋总走哪都会给这位小孩带礼物,不精巧还不喜欢。 他问了两遍,宋瑾砚才顿住脚步,轻吸口气,说:“买下来吧,先备着。” 年前,明荔开始答应宋成睿的邀请。腊八那天,她随他回宋家吃饭。 看到她,宋老爷子意外又喜悦。 她陪其在厅前下棋,但明荔棋艺沿袭时峥那臭棋篓子,几招就被宋老爷子打得措手不及。 宋成睿被逗笑了,坐在一旁指导她下棋。 “不对,”眼看着明荔又走出一招臭棋,他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换了个位置,“走这。” 明荔还不服气:“你别管我,我就要走那里。” 宋建业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笑得牙不见眼。 这时,门边的佣人低声唤:“瑾砚少爷。” 明荔心脏乱跳一拍,怔忪着望过去。 而男人的视线,也随之从她眉眼,缓缓往下。 明荔下意识抽回手,但宋成睿施力按住她,使她无法动弹。 “叔叔。”宋成睿唤了一声。 宋瑾砚应了一声,脱下大衣,走到近前和老爷子见礼。 这期间,明荔便盯着棋盘,一声不吭。 “愣什么呢?”宋建业敲了下明荔的额头,“该你了!” “你教我吧。”明荔笑了笑,看向宋成睿。 后者指向棋盘。 宋瑾砚没有说话,但毕竟多了这么一个人,他的存在感难以忽视。 明荔表面在听,实则双眼空空。 宋成睿被她表情逗笑,敲她脑袋,嗓音也放柔了:“有没有在听?” 背后,阿姨给宋瑾砚奉上茶。 明荔听见他轻声道谢, 闻见茶水的清香。 他喝了一口,茶盏被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 棋局潦草结束。 明荔输了,摊手和宋成睿说:“你来吧,我坐后面看着。” 她往后坐在沙发上,和宋瑾砚并排,隔着一掌宽的距离。 宋瑾砚看她一眼。 他最近应该也没休息好,眼窝深邃,一如往常闲聊:“最近怎么样?” 明荔:“很好。” 宋瑾砚点点头,一转头,视线顿住。他放在桌边的茶杯,被她捧在手里。 她就着他碰过的杯沿,喝了一口,红唇饱满。 这一切发生得隐秘安静,始作俑者嚣张挑眉,冲他恶劣得笑。 宋瑾砚盯着她,下颌缓缓收紧。 忽而移开视线。 明荔抿唇。 显然这个恶作剧轻浮无聊,好脾气如他,也不想理她了。 明荔低下头,失落的情绪涌上。 她放下茶杯,突然起身,迈步朝着后院走。 “丫头去哪儿啊?” 明荔回答宋老爷子:“出去透透气。” “我去看看她。”宋成睿站起身,“小叔,您来吧。” 宋瑾砚盯着他看了几眼,不表态。 “瑾砚,你过来陪我吧,给成睿他们留点空间。”宋建业冲他挤眉弄眼。 “好。”他轻声回答。 棋局过半,宋建业狐疑地看他好几眼,语气带怒:“你给我让棋了?” 宋瑾砚摇头:“不曾。” “那你在下什么棋!”宋建业拍拍桌子:“专心点!” 宋瑾砚看着棋盘上已经满盘皆输的颓态, “是我棋艺不精。” 正如他没法管错轨的列车,将倾的大厦,以及… 宋瑾砚目光落于后院。 隔着落地窗,看到一坐一站于秋千架边的二人。 年后,明荔逐渐听到她和宋成睿在交往的传言。 为了能多去宋家,明荔有数次借着他的名头同行,一来二去,就传出了这个绯闻。 明荔没有澄清,也澄清不了。 这个以往让她厌烦不已的婚约,竟成了她和宋瑾砚唯一的联系。 运气好,她能和宋瑾砚见面。但能,也只能停留在打招呼的层面。 这个周末的饭局上,便有人提起这一话茬:“听说两个小年轻,这是在一起了?” 这话引起众人注意,皆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明荔没有作答。 她清泠的视线对向侧上首的宋瑾砚,很平静地扫过一眼。 “还没有的事。”宋成睿回答,“她还小,以后再说。” 众长辈哈哈笑开,“这不早晚的事情嘛!” 饭后,明荔从宋成睿的卧室借走一副新样摄影设备,正从楼梯往下,差点和来人撞个满怀。 那人已经在她往后的瞬间,扶住她手臂。 沉雅的乌木香气扑来,明荔手指收紧, 讷讷抬头。 “撞到你了吗?” 明荔盯着他不说话。 宋瑾砚皱眉,抬手检查她脑袋,被明荔转头避过。 她沉闷道:“你别管我。” 宋瑾砚默了片刻,说:“夭夭…” 这一个称呼,逼退她所有防线。明荔伸手环抱住他,眼圈微红,贪婪地吸他的气息,“我好想你,你抱抱我。” 宋瑾砚叹口气说:“不应该这样。” 他的手很轻地搭在她细瘦的肩膀,“我没法回应你不成熟的要求。” 明荔抬起眼,眸中水盈盈一片:“你喜欢我吗?” 宋瑾砚喉结滚动几瞬,没有出声。 明荔追问:“你也有点喜欢我的,是不是?” “我看着你长大,”宋瑾砚比划出一个高度,眸色黑沉沉地压下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这么高。” “我大你十岁,我可以做你小叔兄长。我问你,你分的清孺慕和爱慕吗?你想过若真由你胡来,吃亏的是谁吗?” 明荔摇头:“我不在乎。” “那你未来如果有一丝后悔,该怎么办?” “我也不会后悔…” 宋瑾砚突然打断她:“夭夭,想想你母亲,再回答我。” 这话如利刃直直插进明荔的心脏。 羞耻,空白,痛苦,绝望,多种情绪一齐涌上。 她脸色煞白地晃了晃,像被抽走了魂魄。 宋瑾砚抬步往上走,一直到走廊。 他看着脚下,突然支撑不住般靠在墙壁。 一抬眼,和不知站了多久的宋成睿对上视线。 春去夏来,四季轮转。 明荔的高中生涯,突然过去大半。 幸好,繁忙的学业是个很好的理由,让她将那些负面的情绪一同塞进黑匣子。 明荔脑子随了明嵩,专注学习起来倒也不吃力。 她以学习的借口,拒绝了宋成睿后续的邀约。 从那次楼梯谈话后,明荔便彻底地消失在了宋瑾砚的视野中。 唯一一次见面,是年关那次,宋建业几次三番让她去宋宅吃饭。 她推脱不了,腊月二十一,随宋成睿一同去了老宅赴宴。 “夭夭,这么久不来,嫌我这个老头子了?” 宋建业佯装不满。 他说话时,宋瑾砚就坐在下首,属于他那道温和的视线,就安静地落于她面上。 明荔没有看他,笑吟吟回答老爷子的话:“哪里,我这不是学业忙吗?” “打算去哪里念大学?” 明荔想了想,说出几个南方城市。 “听成睿说你成绩不错,就在本地念也挺好的,跑那么远做什么?” “因为我喜欢南方。” 饭桌上,明荔咬着唇,悄悄抬眼,朝着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甚至搬出了母亲来拒绝自己,但她就是没有出息。 她没法不喜欢他。 明荔敛眸,咬着筷子,一言不发。或许她还是走远些,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开春之后,明荔自主申请了几所学校,等待音讯。 近期,宋成睿也开始接手集团事务,联系她的次数变少。 他的态度,明荔不想也懒得琢磨。 她能察觉到他一丝若有似无的好感,但傲慢拧巴如宋成睿,绝不会将底牌送到别人手里。 明荔索性全身心投入高考。 六月,她收到一份快递。 打开是一支墨黑色钢笔,一看便价值不菲,来自于谁不言而喻。 明荔握着钢笔,轻轻抹了把眼睛。 高考后,她收到了港大传媒的offer,这是个值得开心的好消息。 宋老爷子得知这个消息,专门让她来老宅吃个饭,美名其曰庆祝一下。 时隔几月,她再次见到了宋瑾砚。 他一如从前俊逸,肤色如玉质,眸色温而清。 “夭夭,你去港大啊,港大好啊!这不巧了嘛,正好这几年瑾砚在港城,你有事就找这个小叔啊。” 宋建业笑眯眯说。 明荔手中的勺子“咣当”落在碗里。 她怔忪着望向那人,唇张张了张,几秒后,她浅浅一笑:“那可能要麻烦小叔了。” “瑾砚?” 宋建业狐疑看向身侧的儿子,“夭夭和你说话。” “不麻烦。”他淡声说。 宋成睿适时说:“我想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小叔亲自操劳的。”“哦,夭夭今年就十八了吧?时间真快啊。” 桌上有人感慨。 明荔:“下个月就成年了。” 她的生日在八月。 “那好啊!和成睿也该光明正大了。” “是啊,可以谈恋爱了。” 饭局散后。 明荔看到宋瑾砚上楼,她抬步跟上去。 前面的人有所察觉,侧头看过来。 “我来是和你说一声,我根本不知道你也要去港城,这就是个巧合。”明荔手背在身后,理直气壮的说。 得知消息的这一刻,惊喜酸涩交织,那颗沉寂的心无可救药地蠢蠢欲动。 明荔看他往下走两步,眉眼锐利沉沉,问出一句让她费解的话:“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什么?” “我还能怎么办呢?”宋瑾砚忽然伸手,微凉的长指掐住她下巴,“我也没办法了。” …… 八月下旬,明荔从宜城踏上去港城的飞机,几乎跨越大半个国土。 时峥攥着她手,嘀嘀咕咕了一夜,次日早才放行。 在高空俯瞰港城这座城市,明荔都体会到扑面而来的浮华。 她的住所,明嵩早早便联系人买下来,离学校不远,交通也便利。 到达住所后,宋成睿的信息发来,问候了一句。 宋成睿表示好感,也很难让人感动,他天生不会向人低下头颅。 明荔简单回复,后便切换界面,和同在港大上学的高中同学联系上。 同学叫蓝晚,家境能力都是上游,两人高中时如水之交,来到港城,陌生地方有个伴,倒是紧密地联系上了。 “晚上逛街啊,海港城见。” 明荔初来乍到,对整个城市都抱有好奇,傍晚收拾完行李便兴冲冲出门。 逛街到深夜,蓝晚提出带她去这边的酒吧。 明荔犹豫:“酒吧?” “对啊,你不会没去过吧?” 明荔挺胸,“当然不是。” 这是一间地下酒吧,进去后荧蓝炫酷的灯幕盈满眼眶,台面中央帅哥美女林立。 明荔没见识地“哇”了一声。 蓝晚带着她往里在卡座坐下,“喝点吗?” “可以。” 这酒后,话头便突然打开了。 “所以,你喜欢的人不接受你?!他有女朋友了?” 明荔扶着脑袋,摇摇头。 “他长眼睛了吗!你让他过来,我和他说道说道。” 她絮絮叨叨地说:“他说我年纪小,说我会后悔,不让我喜欢他呜呜呜。” 蓝晚:“手机给我,我给他打电话。” “什么?” “就说你在酒吧喝醉了没人管,看他敢不敢真不理你。” 明荔愣了愣,看着她的动作,心跳陡然加快。 蓝晚拨通电话,不多时,那头接通,男人清越的嗓音传来:“夭夭?” “你是明荔叔叔?” 那头沉寂片刻,“我不是。” 明荔眼皮一跳,蓝晚继续道:“她喝醉了,在Lan酒吧,她说你是她在港城的监护人,你尽快来接她。” 那头语速加快:“女士,麻烦你照顾她,我马上就来。” “好的,先生。” 蓝晚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冲明荔挑眉:“你看他不还挺关心你的?一句废话也没有就来了。” 明荔趴在桌上,“他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这还不简单?测测就知道了。”蓝晚招手唤来一个酒保,给了他一笔小费让他坐下。 酒吧笑眯眯地问候:“两位美女,有什么吩咐?” “在这陪我朋友说说话。” 明荔的心思早已经为即将和宋瑾砚见面而盈满,闭上眼睛假寐。 半小时后。 宋瑾砚赶到,他一眼看到桌前的明荔,她穿着白色的吊带,双眼醉得迷离,身侧坐着谈笑的年轻酒保。 他眯了眯眼睛。 小女孩总是这样,嘴上说着喜欢,实则身边男生来来往往,最容易见异思迁。 他破开人群,大步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知道也无所谓,他并不想再控制。 宋瑾砚并不体面地用英语让酒保离开。尽量温和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 幸好,她这时候难得乖巧。 “什么时候来的?” 明荔:“今天。” “上车。”他打开车门。明荔朝他张望,眼睛兔子般转动:“去哪。”“你的地址发给我一份。” 她报了名字。 宋瑾砚松了松领带,“这边比内陆乱,你初来乍到,不该来这里。” 又是这种教育的语气,明荔脱口一句:“要你管。” 宋瑾砚:“我不是你的监护人?” “监护人是父母长辈配偶,你算我什么?” “你只会对我牙尖嘴利。” “是,我只会朝你!”明荔忽然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朝着他脖颈的喉结咬上去。 她早就觊觎这处良久。 既然天意让他们在港城相遇,她便再也不想压抑了。 还有一周,她就成年了。 没有什么再能掣肘阻挡她。宋瑾砚搬出谁也不行,她不是母亲,她不会再走她老路。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外婆说女孩子在这方面会吃亏,并不尽然。等她成年,她和宋瑾砚便是平等的个体。 她也有享受爱.欲的权利。 明荔含/吮他的喉结,感觉臀下男人腿肌出奇得坚硬起来。 这次,她被男人更加收紧的力气给推开。 明荔趁乱变本加厉地再咬一口。 他眼中是漩涡般的黑,堪称厉声:“明荔,谁教你这些的?” 明荔冲他露出尖利的牙齿,“还能是谁?是你!” “我早就想对你这样了,宋瑾砚,你装的什道貌岸然的模样?”“你一而再再而三推开我,在我要忘记你时,又会冒出来勾引我。”“有本事你现在看着我,就对我说,你不喜欢我。” 听她不讲道理地扣下这口大锅,宋瑾砚盯着她,竟真的被一小姑娘逼得这般两难境地。 车内第三人,司机吴师傅听得满身冷汗,默默开启了隔板。 “我不喜欢你。” “你撒谎!”明荔用腿蹭他早无法隐藏的生理反应,“你明明就已经——” “住口。”他被她逼到退无可退,沉声呵斥。 明荔横着脖子和他对视,“宋瑾砚,我再给你最后一周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我。” “你不要我,我就立刻和宋成睿在一起,我们会订婚,结婚。你既然这么爱做我长辈,就做我一辈子叔叔好了。” 明荔想,追人追到她这一份上,她该是绝无仅有了。 她能感觉到,来自宋瑾砚身上,克制的,深刻的,复杂的,或许不一定全然是男女感情的爱意。 她甚至为此疯狂着迷。 明荔的十八岁生日,如期来临。 蓝晚给她在港城办了场小宴会,带她一起认识认识圈子里的朋友。 明荔当天穿了一条红色丝绒吊带裙,头发烫卷披在身后,唇瓣也是同色系的红色。 从宴会开始,她便能感受到聚集在身上的目光,不断有男士想和她认识,明荔欣然接受。 她在等一通电话。这个日子,他一定会给她送礼物。但宴会中途,宋成睿的出现打断了明荔的预想。 “你怎么来了?” 宋成睿:“你成年的日子,我不应该在吗?” 明荔:“谢谢。” 宴会到后期,明荔站在一边,心烦意乱地喝酒。 “打个赌吧。”宋成睿突然说。 明荔撩眼皮,静待下文。 “宋瑾砚不会接受你。” 明荔冷冷看他:“为什么?” 宋成睿:“娶你很麻烦,还有损于名声,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明荔重重放下酒杯:“我赌他会。” “赌什么?” “你说。” 宋成睿:“输了,你和我在一起。” 明荔:“那我赢了呢?” “我主动退婚。” 明荔不解:“你到底喜欢我吗?” “我不会让自己为爱失去理智。” “那谁喜欢你也怪倒霉的,付出所有也难得真心。” 明荔让宋成睿陪她做一出戏。 宴会散,明荔终于接到那人姗姗来迟的电话。 “半小时后,我在你公寓楼下。” 明荔:“你会带着答案过来吗?” “我带了生日礼物。” 明荔撇嘴,“那你等着吧。” “你胆子挺大,用这种方式。”挂了电话,宋成睿在旁侧不冷不热地说。 明荔:“你不敢玩吗?” 宋成睿挑眉, “为什么不敢?” 明荔让宋成睿送自己回去,在公寓楼下,她看见了宋瑾砚的车。 他早已提前到达。 隔着漆黑的车窗,她看不清内里,但清楚地知晓,宋瑾砚可以将他们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明荔将自己家的门卡交给宋成睿,“你上去吧。” 宋成睿转身,不疾不徐地进了公寓大厦。 明荔则转身开门,上车。 司机:“宋总,我下车抽一根烟。” 宋瑾砚默许。 他的视线,凝在面前穿着红裙的少女身上。黑夜勾勒她的身形,红与白撞色,更加吸人眼球。 不难想象,她在刚刚的宴会上,也是如鱼得水的queen。 他又想起刚刚看到的,宋成睿就这样轻易地进入了她的家,她的私人领域。 果然,小女孩就是这样。她那样不计后果地招惹他,逼得他退无可退,克制自醒,同时又这么轻易地博取别的男性的关注。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恪守着大人的界限? 宋瑾砚无可抑制地用一个意象形容起他自己的心态。 一颗不那么脆嚼起来干巴酸涩的酸萝卜。 明荔像没看到他探究深沉的视线,“我的礼物呢?” “在这。”宋瑾砚拿出礼盒。 明荔接过:“谢谢,那我走了。” 宋瑾砚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打开看看?” “回去再看吧。” “这么急, 怕他等?” 明荔盯向他:“或许吧。” “看来已经做好决定了。” 明荔再次强调:“我走了。” 她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背后了无动静。 明荔掰开把手的瞬间,突然,抿了抿唇,猛地转身。 她的眼角已经憋得发红,“宋瑾砚,你让我走出这个车门,我立刻就去和宋成睿上床,我…” 她的后颈突然被掐着往下,宋瑾砚像是要亲手折下她满身的桀骜反骨,“你非要这般拿你自己气我、逼我?!” “非要我承认,我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顾人伦吗?” “是,你做到了,我彻底变成一个禽兽,畜牲。” “你…” 宋瑾砚打断她:“你确定,要我转变身份,和你在一起吗?” “确定要接受一个大你十岁,看着你长大的男人,对你展现他所有的性/欲,肮脏吗?” 明荔的大脑已经被狂热的喜悦和刺激所冲刷,她颤着手臂环抱住宋瑾砚的脖颈,“我要,我要瑾砚哥哥。” “好。” 宋瑾砚按住她的后脑,抬头,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拉扯写得超带感的,还有最后一章!感谢在2023-12-0323:03:06~2023-12-0518: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冬眠、幼儿园抢饭第一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不吃桃20瓶;维仪12瓶;小w、阿岁、小七10瓶;爱的发际线6瓶;冬安、好想冬眠、小傅医生我男友、dgbvfujbc、余夏5瓶;云音、幼儿园抢饭第一名3瓶;快乐的人、纸团OvO、◆春来花鸟莫深愁、歆歆de小happ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完结 一吻毕。 明荔久久未动,长长的眼睫上下翩飞。 唇瓣上仿佛还有那种温热的,潮湿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她抱住宋瑾砚的脖子,双眼迷晕晕的模样:“还要。” 他便又继续亲她。 宋瑾砚唇瓣很薄,听说该是薄情的性子,但他的吻却如春水般温柔。 他不满足于在外留恋,巧妙撬开她双唇,身上好闻的气息一阵阵萦绕,让她头晕目眩,牙齿都紧张得发颤。 “够了吗。”他停下来问她。 多年暗恋一朝实现,明荔像是餍足的猫,用毛绒绒的发顶蹭他的下巴。 撩得宋瑾砚燃起满身燥郁的火,又掐起她精巧的下巴,吻她被亲得殷红的唇。 她便又鼓起劲来回应,甚至胆大地用腿有意无意试探他的反应。 宋瑾砚掐着她的脖子,又气又惊:“碰哪儿?” 她睁着无辜透亮的眼睛,却又无比狡猾:“瑾砚哥哥,他好像很喜欢我。” 他已经逐渐接受她比想象的更磨人,拇指按她唇角晕开的口脂,“你就不知道怕吗?” “因为对象是你啊。” 宋瑾砚语气古怪地说:“你就惯会哄我。” 小女孩从小便会对刚刚到手的礼物,保持热烈的新鲜感,但随之便会被抛在脑后。 宋瑾砚并不想成为这样的礼物。 明荔还不知道他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 只知道在这个晚上,她得到了宋瑾砚。如愿以偿地,让他为她低头,为她破格。 她最后又亲了他面颊一口,“我要回去了。” 他却没让动,横在腰间的手收紧:“先让他走。” 明荔眨眨眼,惊疑几秒, 才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还在她家的宋成睿。 “我马上就让他走。”说着,她当着宋瑾砚的面,打开手机,轻飘飘给宋成睿发了条消息。 宋瑾砚却没有看:“他倒是挺听你的话。” 察觉出他有秋后算账的意味,明荔慢吞吞从他腿上下来:“我和他都是假的,和你是真的。” 她闯祸,他也在闯祸。宋瑾砚揉了揉眉心,说:“这件事我会亲自和爸说。” 明荔一惊:“等等!你先别说。” 为什么不说?是小女孩得到一个新玩具,只想悄悄玩,玩好了就扔掉吗? 他问:“你想怎么办?” 明荔低头玩他领带:“让宋成睿提嘛,这样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她一口一个宋成睿,对他颇为信任,像是同一阵营。 “他不会主动退婚。”宋瑾砚淡淡说。 明荔想起他们打的赌,“不会,他打赌说他会…” “嗯?” 眼看瞒不过,明荔只能低着头,边观察他脸色,边和盘托出:“然后,就这样了。” “你没生气吧?” 宋瑾砚不仅生气,还快气笑了,他用力戳她额头,“你在想什么?你信他会主动退婚?” “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你是不是真的就和他——” 宋瑾砚没说下去。自从被她磨性子以来,他便经常如这般不能自控,连这种沾酸吃醋的画面也说出口。 明荔聪明地眨眨眼睛,不敢在这时候激他。 “他不会主动退婚的,这个赌约无论怎样,他都会赢。” 其中缘由,宋瑾砚没有和她阐明。 大厦前,宋成睿长身站立。他目光悠远,投向这边。 他看不清内里,但明荔觉得他已经看到她——他冲着她挥挥手,侧身离开。 明荔:“他走了。” “我看到了。”宋瑾砚拍她脑袋,“回去吧。” 明荔看着他,撇撇嘴:“突然不想回去了,怕是在做梦。” 宋瑾砚:“那还要怎么才有实感?” 明荔又凑上去亲他,脸颊贴着他蹭动,软乎乎地说:“要哥哥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宋瑾砚曾经觉得养猫的脑子大多都不太好,整天为了一只毛绒生物,失魂落魄。 但现在,换到他身上,才觉得话说早了。 这一瞬间,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你啊。”他既叹又笑,昏了头一般要应下,余光看到路灯下站着的吴师傅,“今天不可以了,吴师傅快抽完一盒烟了,对肺不好。” 明荔只能哼唧一声,“那我走了。” 一整晚,明荔都激动得没有睡着,回去便躲在被子里直打滚。 再触碰唇瓣时,手指过电般颤栗。 明荔抱着枕头,闭上眼都是宋瑾砚吻她时,那种快要失态的进攻欲。 啊啊啊啊!羞死人了啊! 磨蹭到深夜,她悄悄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自拍,脖子上也是宋瑾砚送她的礼物——是一条钻石项链。 【十八岁最好的礼物。】 宁茹很快发来问号:【这项链除了贵,我怎么没看出还什么名堂?】 明荔:【你再看看】 宁茹:【?】 明荔:【你看项链形状是不是颗爱心。】 宁茹:【??】 明荔:【我恋爱了】 宁茹:【和宋成睿?】 喜欢宋瑾砚,是明荔一个人的秘密,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宋成睿。 明荔:【是宋瑾砚啊!】 是宋瑾砚啊。这才第一天,明荔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存在。 直到宋瑾砚敲她聊天窗:【还不睡觉?】 明荔缩进被子里:【睡不着呀】 【早点休息,明天我才能带你去吃早茶】 明荔:【知道了,宋大管家】 宁茹发来大串的消息炮轰她,明荔默默等她惊讶完,突然看到宋成睿发来的消息。 【看来你赢了】 明荔:【对,你什么时候和老爷子说退婚的事】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 半天,宋成睿发来:【我好像没有去主动退婚的理由吧】 明荔从床上弹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想耍赖?】 那头不回了。他竟是个无赖! 明荔虽气, 但也没法说什么。这个赌,也只有她傻得当真了。 次日吃早茶,明荔气呼呼地把这件事告诉宋瑾砚,后者丝毫不意外,笑后替她擦唇角的汁水。 “你想我什么时候和爸说?” 明荔有些怂了。她毕竟也才十八岁,眼光所能触及的便是如何得到这个人。 她冲动,莽撞,不计后果,至于后面带来的这么多连锁反应,便从没在她思考之中了。 也是到此刻,明荔才意识到,这件事带给宋瑾砚的压力。 明面上,是他抢了侄子的未婚妻。这在圈子里,算丑闻。 老爷子一定会生气,宋绍章也会因此上纲上线,宋瑾砚名声扫地,遇到的麻烦不计其数。 “要不…”明荔眸中涌现焦躁,顿时连早茶都不香了,“暂时还是不要说了吧。” 宋瑾砚:“什么意思?” 明荔:“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他追问。 “你会因为这件事受影响的。” 宋瑾砚深深看她:“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明荔脸色空白,握住他的手臂说:“你等等,等我先想想该怎么办。” 他递给她一碗汤,语气平缓:“要想到什么时候。” 她此时的表情不能给他分毫的愉悦,就像她的为难是因为他是一件新奇的礼物,她不敢因为一个礼物,冒这样大的风险。 “我也不知道。”明荔慌里慌张,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然我去和爷爷说吧,还有蒋阿姨。” “还轮不上你说。” 明荔:“事实就是我引诱你…” 傻。 宋瑾砚快听笑了:“是我自愿的。” 是他自愿坠入她横中直撞的陷阱。 早餐后,宋瑾砚要将人送回去,她还没开学,这几天暂时都空着。 “你这就要把我扔了?”明荔赖在他身上,手臂抱得紧紧的,拉都拉不开。 宋瑾砚想笑,伸手戳戳她额头:“我要上班。” “你带我一起去。”她粘上来。 “办公室很无聊。” 她可怜巴巴:“一个人待着才无聊。” 来到公司时,宋瑾砚的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他刚来港城,为做项目,场地是租赁的,不算很大。 “这是冯特助。”宋瑾砚介绍,“有什么需要你和他说。” 到此刻,冯特助也总算见到了那位“家中小孩”的庐山真面目,“您是明小姐?” 明荔笑眯眯的:“是我。” “幸会——” “宋瑾砚的女朋友。” 冯特助:“……啊?” 他惊恐张望一言不发的boss,后者让他出去别忘了关门。 好好好,现在女朋友都靠自己养到大了是吧? 明荔站在宋瑾砚的办公室,兴奋地转了个圈。一开始,她还顾忌着不打扰宋瑾砚。 但确实如他所说,办公室无聊,很无聊。明荔的所有社交软件都刷了个遍,宋瑾砚已经进进出出很多次,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 她坐不住,慢吞吞地挪过去,从后抱住宋瑾砚的脖颈,“好无聊啊。” “我就知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明荔摇头:“不要。” 她盯着男人温雅的侧颜。因为工作,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明荔被勾心底痒痒,小声凑近他耳畔:“我还想你亲我,和昨天那样。” 少女三言两语的率真之言,比赤.裸裸的引诱还要要命。 宋瑾砚轻吸一口气,直接将她抱在腿上,摘下眼镜,按下她脖颈,“你就这样考验我?” 明荔噗嗤直笑,额头和他相贴,凑上来和他亲近,一下下亲他唇角,“亲我亲我亲我。” 他一定是昏了头,他想。不然也不会就在办公室,被她三言两语的哝语,诱得不知今夕何地。 和宋瑾砚接吻,就像是在尝,亲几十秒,又停一下,气喘吁吁也不想休息。 “够了吗?” “你不喜欢和我亲近吗?”明荔靠在他怀里,低头把玩他手指。她甚至喜欢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以前她没有机会触碰,现在她要一寸寸摸过去。 宋瑾砚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他已经陪她胡闹了许久,忍耐力已经告罄。 他还不至于畜牲到在她成年的第二天,就让她接触一些性.边缘行为。 只能说:“快下班了,我的工作还没完成。” 明荔不满地打他手指:“你就知道工作。” “早点下班,我才能早点带你出去。” 明荔放下他的手,“那你工作吧。” “所以,先从我腿上下去。” 明荔不服:“我也没碍你什么吧?” 但宋瑾砚已经把她挪下来。 他坐姿不太自然,明荔眼尖注意到什么,脸颊终于红了一次。 她视线不加掩饰,宋瑾砚已经扯过外套挡住,“非要这么盯着看吗?” “它,嗯了多久啊?” “你难受不?” “就这样自己会软下来吗?” “总这样对以后有影响吗?” 宋瑾砚:“……” 她的脑袋被人不客气地敲了下,宋瑾砚也终于捱到被磨疯的边缘,扬声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你以后就知道了。” 大眼瞪小眼。 明荔捂住脸,讷讷“哦”了声,总算是消停了。 宋瑾砚挑了挑眉,唇角勾着,轻轻摇了下头。 明荔之后继续在微信炮轰了宋成睿几次。 狗东西要么不回,要么不冷不热地说几句风凉话。 到后头,明荔忍无可忍,开麦就骂起人来。 “你自己当初怎么答应的?赌约我赢了,你又不认账,你到底有没有道德啊?” 见他不回,明荔又发一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你这么赖着有意思吗?你提出退婚,这样大家都不会有事,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这句话发出去后,宋成睿终于回应。他同样回了语音,隔着电流声显得淡而沉冷。 “你顶着和我的婚约,和宋瑾砚纠缠在一起,利用我一年又一年,我为什么要主动退婚让你们相安无事?你太天真了。” 这个混账。明荔气得深吸一口气。 她心中惴惴,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件事。 九月,港大开学。 报名当天,宋瑾砚将人送进学校,迎新的学生面色迟疑,“家长?” “不是!是我男朋友。”明荔认真纠正。 学生讶然,随后连连道歉。 宋瑾砚一笑而过。 “真是的,长眼睛怎么看的。”走出好远,明荔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显然,她也在为此烦恼。 但他们所烦恼的却不在一个维度。宋瑾砚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微妙起来。 二十八岁,在集团在任何地方,还能称一句资历尚浅,年轻有为,甚至是初出茅庐,唯独不在校园。 他的夭夭身处这样一个地方,会和很多同年龄段的男生相配,除了他。 一路上,热心过来带路闲聊的学长数不胜数,无一例外,他们错认宋瑾砚为同行的长辈。 年轻男孩的目的不加掩饰,气盛,冲动,狡猾。 她确实不该看上这些同龄的异性,宋瑾砚边想着,边堂而皇之地揽住明荔的腰。“你才知道揽我啊!”明荔侧头盯向他,不满地嘀咕,“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是我的错。” 那些小男生,确实不配靠近她。 上了学之后,明荔能见宋瑾砚的日子便减少了,对此她略有不满,但也尚能接受。 他们保持三天一见面的频率。 大多只是吃饭,聊天,最出格的,也只有她爬到他的腿上和他接吻。 远在港城,明荔总是很轻易便能忘记远在京城的是是非非,至少宋成睿目前是按兵不动,她和宋瑾砚的事情并没有传进长辈的耳朵。 那么,明荔便有了理由继续拖延,沉迷。 但每当她有更近一步的试探时,便会遭来男人并不留情的拒绝。他在港城的住所,她至今仍没有涉猎。 他似乎猜到,私人领域的开放,一定会诱得她更进一步的放肆。 周五夜晚,他们在一家音乐餐厅吃过饭。 在宋瑾砚第三次提出送她回家时,明荔忍无可忍,凑上去咬他,堵住他这张总是让她不开心的嘴巴。 宋瑾砚长指推开她的脸。 明荔不解。这是连亲也不让亲了? “我送你回去。” 明荔拽他领带,气恼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让我回去回去?赶下一个场子啊?” 宋瑾砚不理会她的激将,冷静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成年男女的夜晚容易发生什么。” 明荔嗯了声,“那又怎么样?”“我暂时不想和你发展那样的关系。” 明荔一愣,表情变了,“你…什么意思?” 宋瑾砚将她从腿上放下来,“我们在一起,有谁知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瑾砚却一把拉她过来,让她直视他的眼,“没人知道,我们算什么?” 明荔张了张唇,没出声。 “说不出口?”宋瑾砚淡淡道,“我替你说,算偷/情。” 明荔脸颊一瞬间涨红,“你,乱说什么?” “你身上还顶着宋成睿的婚约,而我,在港城和你偷/情。” 明荔抿唇,瞪着他,“宋成睿他反悔了,出尔反尔,怎么都不肯主动退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让我去说。” 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到底还是被他毫不留情地挑明。他的态度很明晰,他就是不愿,这般不明不白地和她继续下去。 明荔咬了咬唇,“什么时候说…” “国庆随我回去。” 明荔垂落眼睫,只能答应:“好吧。” 国庆也就是下周的事情,回京的飞机上,明荔垂头丧气,心口狂跳,时不时侧头看宋瑾砚的表情。 “你会被爷爷责罚吗?” 宋瑾砚:“会。” 明荔挎着脸,“我呢?” 他笑着摇头。 “我不会吗?” “我会护着你。” 明荔抿抿唇,抬头又低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开口:“你放心,我在宜城还有田产地产,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来养你。”宋瑾砚忍俊不禁,终于主动一次,低头吻住她,“乖孩子。” 得知明荔也随小儿子一起回来,宋建业也并未怀疑,还盛情邀请她一起过来吃饭。 “就今晚吗?” 下飞机,明荔不安地看宋瑾砚。 “既然回来了,那便是越快越好。” 在宋瑾砚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近宋宅时,明荔的脊背已经沁上一层薄薄的汗。 她甚至不敢看主位众人的表情。 直到宋绍章率先开口:“宋瑾砚,你这是什么意思?” …… 晚宴延迟,或者说,取消了。 堂前一片寂静,宋建业居主位,本就严肃的脸庞因为愤怒已经变得阴沉如水。 他用拐杖碰了碰地板:“说说,什么意思。” 宋瑾砚:“就如您看的那样,我已经和夭夭在一起了。我希望您能将她和成睿的婚约,换给我。” “混账!” 明荔全身一抖,看着老爷子将拐杖狠狠砸向宋瑾砚,“她才刚刚成年,你是畜生吗?” 他不闪不避,咬牙受过这一击,闷声不语。 “爸,这还有没有廉耻了?公然这般…让成睿的脸往哪里放?!您可一定要给我们个公道!”宋绍章在一旁添油加醋。 明荔气不过,“你胡说什么!我一直就不喜欢宋成睿,我喜欢的一直是宋瑾砚, 是我一直缠着他…” “夭夭。”宋瑾砚轻声,“和你没关系。” 明荔无法,只能瞪向宋成睿:“你不是说要主动退婚吗?你快说啊!” 后者盯着她,眼中是沉冷古怪的情绪,“我没说过。” 明荔只能将希望投给宋建业:“爷爷…” “夭夭,你别说了。”宋建业沉声说,“你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你先回去,我和瑾砚好好谈谈。” 明荔不说话,宋瑾砚拍她手背,低声:“先回去,我在这里。” 宋宅恢复安静。 宋建业屏退了所有人,目光如炬盯向宋瑾砚,“想过后果吗?” 宋瑾砚闷咳一声,“想过。” “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非要这一个?!”宋建业怒骂,“你让宋家的脸往哪里放?!” 宋瑾砚:“我一人承担。” “甚至包括君瑞的控制权?” 为了安抚宋成睿,君瑞他势必拿不到。 宋瑾砚低下头,“是。” “混账!”宋建业气结,“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和我说!” 宋瑾砚笔直跪下,垂下眼说:“我已经想清楚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事情出奇棘手,宋建业口气怨怪已经大于愤怒。 “我试过克制了。”宋瑾砚顿了下,“但行不通。” “您就当我疯了吧。” 明荔联系上宋瑾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告诉她,事已解决。 她抱着手机,眼圈红红的,几乎快哭出声。 第二天,明嵩的电话就打爆她的手机。 明荔很冷静地回复:“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要嫁的人,只有宋瑾砚。” 明嵩不可思议:“你个刚成年的姑娘家,和一个大十岁的男人搅合在一起,不要名声了?” “名声有什么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嵩怒道:“你想想你妈妈…” “他不是你!”明荔冷道。 她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思考。 宋瑾砚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会后悔吗?”这是宋瑾砚今天第二次问她。他们正在返回港城的飞机上。 “你会后悔吗?”她反问他。 “我从不会后悔。” 从她告白的那天起,他便已经思考千千万万遍。吻她的那一刻,落子无悔。 “那我也不会。”明荔眨眨眼睛。 宋瑾砚看她。 此时此刻,他不想再思考小女孩的承诺能到几时。 她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下飞机吃过饭,明荔要求去宋瑾砚的私人住所。 怕他仍推三阻四,她不给他拒绝的时间,“我现在也是你的未婚妻,未婚妻想去你家,还要你同意吗?” 宋瑾砚盯着她,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还小。” “但你快老了!”明荔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毫无章法地吻他,“就不能趁还没三十给我尝尝味么…”宋瑾砚一把将人提溜起来,额角不停跳:“你是故意想气死我?” “不是故意的,”明荔满脸坦然:“是真心话。” 宋瑾砚:“……” 当晚,明荔终于得以登门。 从小,宋瑾砚就不让她进他家,她能踏足于他住所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现在,明荔抱臂,昂首阔步地逡巡男人的私人领地,边走边提出改造意见,毫无外来者的自觉。 “我再提醒你一遍,已经十点了。”宋瑾砚沉静看着她。 明荔晃晃脑袋,“这电影不是还没有放完吗?” “你挑了一部四个小时的电影。” 明荔:“……” 她慢吞吞站起身,多此一举地理了理裙摆,“走吧。” 宋瑾砚拿了车钥匙,一转身,便被软玉温香抱满怀,明荔抬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望他,将手中藏了很久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被炙热的手心浸润地滚烫。 “你考虑一下。”她视线飘忽。 宋瑾砚低头看一眼:“我考虑什么?” 明荔脸颊涨红,“你装什么傻?” 他长吸一口气,伸手敲她脑袋,“乱买什么?型号错了。” “…啊?”明荔尴尬得满地找头,“我,我又不知道你那里多大!” 宋瑾砚捧起她下巴:“真的考虑清楚了?” 明荔含糊地嗯了声。 “你曾经说过,外婆对这方面要求很严格。” 宋瑾砚冷静的说,“她应该更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明荔推推小盒子,“我这不是保护了吗?” 宋瑾砚:“我也希望,在做这件事时,你会有更成熟的心智。” “你不明白。”明荔踮起脚,双手环抱住他脖颈,埋首说,“只是你,只有你而已。” “任何人都不行,只有你。我想快点得到你,想了很久。” 宋瑾砚长长吸口气,手掌抚上她纤细的脊背,将人打横抱起。 “型号不是不对吗…?” 卧室的抽屉被他打开,里面是一大盒计生用品。 明荔讶然,猛地挣脱开怀抱,眼中惊疑不定:“你,你之前是不是和别人…” “乱想什么?”他咬她耳朵,“上个月买的。” 明荔恍然,“你竟然早就备了…” 他笑:“以防万一。” 她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卧在柔软的床铺。 他温柔之极。却也克制不住冲.撞的本能。 明荔抱住他的肩脊,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我爱你。” …… 有一就有二。 这件事竟也不是她一人食髓知味,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也一样想。 在这间事情中,她发现了他另一个不足为人道的xp。 他,他竟然喜欢她的脚。 明荔骂他变态也欣然接受。 三个月后,得知君瑞地产的控制权被宋成睿捷足登上的始末后, 明荔一连郁郁了好多天。 她微信将人骂了一屏幕,随后删除拉黑一条龙。 放学便去找宋瑾砚哭诉,抱着他不肯撒手,“呜呜呜我没有君瑞贵的,我还不起,怎么办啊现在,你还在港城,宋成睿这个孙子抢了你的东西……” 她话说的颠三倒四,男人竟也听懂了,指腹蹭去她的眼泪,低笑道:“你再想想,君瑞没了,还可以夺回来,但你不行。” 明荔停止哭诉,愣了愣点头说:“你说的也没错。” 终于又重展笑颜:“我才是独一无二的。” 宋瑾砚:“明白就好。” “所以你更要好好对我,知道吗?我可是你用君瑞换来的,值几万亿呢。” 宋瑾砚被她逗笑了,“不止几万亿,再往高里想想。” 明荔一惊,小脸紧绷:“你是不是还搭上别的了?” 他摸她脸颊,“就没想到是你无价吗?” 明荔眨眨眼睛,埋首进他怀中,“等我二十岁,我们结婚吧。” 宋瑾砚动作一顿,确认般问:“想好了?不是一时兴起?” 明荔:“我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了?” “二十岁,”宋瑾砚静静呢喃。 他该提醒她,二十岁还有无数可能,和他结婚,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却自私地无法说出口。正如他早已经想一刻不停地将她拥有。 “我总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明荔笑眯眯说,“你信不信, 冥冥之中,兜兜转转,我们都会在一起。” 宋瑾砚不信鬼神,但这一刻,他释然笑道:“我信。” 过去,未来。 亦或是无数个存在与否都有待考证的平行世界。 他们都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世界的夭夭是完全被宋叔叔宠大的,性格也更加开朗活泼一些。遇到对的人,她也可以一腔孤勇,热情灵动。 到这里,《哄荔》全文就完结啦。从二月八号到十二月七号,整整十个月时间。连载过程时有状况,复更更是一度对自己失去信心,撑着一口气才写下来。 宋叔叔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温柔人设,很庆幸,能将他和夭夭的故事写完。 也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陪着我的读者,非常感谢。 不知道下本还能不能相见,但还是和各位读者大老爷挥一挥手帕,说一句:下本见。 本章评论红包酬谢!跪求个五星好评! 感谢在2023-12-0518:35:32~2023-12-0622: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xi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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