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境》 楔子 特种兵的任务,哪里不是家国天下 “轰隆,轰隆!” 随着几声巨响,93式迫击炮的弹体落在了两公里外的敌人阵地上。 烟雾弥漫开来。 又是巨响声连绵不断,战友们的单筒火箭炮,打瘫了几辆正在冲锋的装甲车和轻型坦克。 一堆敌军步兵挤在冒着烟火的装甲车后面,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还有几十人快速奔跑着,跟在没被单筒火箭炮打中的坦克后面。 “走,趁着这会乱,这点人,还不够向杰他们一个连吃的。” 楚云风已经绕过了敌军攻击阵地,身后跟着柳星月,还有六七个特种兵战友。 虽然是秋天了,南国的灌木丛,还是酷热难当,午后更是难熬,刚下过一阵雨,山地是湿漉漉的,楚云风几个人跑起来更加费力气,几毫米厚的战斗衣被荆棘划破了,甚至有鲜血渗出。 他们哪会在乎这些苦痛,几年来的高强度训练和实战,空降兵,海军陆战队,山地特种兵,他们都尝试了,除了空军歼击机轰炸机等特种机型,上天入地,他们几乎无所不能了。 几个人已经越过了敌军前沿阵地的后面山头,前面是一块开阔地,穿过这里了,就是敌军的前方指挥所,干掉敌军前指,就是楚云风柳星月几人的此行目的。 一两公里外,河道对岸,一座青灰色的二层小楼隐约可见,小楼两侧架起来的铁丝网一直顺着河道,看不到尽头。 河道这边,是一座地堡,露出来的洞口,两根机枪枪管发出来弑人的压迫感。 河道不太宽,一两百米的样子,却是有一艘小巡逻艇在游弋着。 开阔地有差不多两千米,楚云风几人,要冲过去开阔地,再游过那条河,才能接近敌军前指,谈何容易。 “既然知道了敌军前指的确切位置,我们派一些无人机带着微型导弹过来,一个饱和攻击,他们前指不就完蛋了了吗。” 一个特战队员,用特制创可贴包扎着腿上的创口,低声说到。 “小5,受了伤,就有些怨气了吗,我们是要去抓个活的回来,你知道抓了一个敌军高级指挥人员的意义,有多大?” 楚云风一边说着,手上的超高清军用望远镜还在不停的看着两千米外那个地堡。 “原来是这样啊,队长!1号,你这保密工作做的真到位,好在我牺牲了之前知道了,总不能做个糊涂鬼去那个世界。”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声突然响起来了,小5哼了一声,脑袋一歪靠在了树上,瞬间人直挺挺的没了一点活力,眼神空洞,想要转向北面看向祖国的方向,却是无能为力。 楚云风几人已经不见了,几株大树被打成了脱光了衣服一般,露出来惨白惨白的树干。 “捱到天黑了再说,小5已经走了,4号,7号,8号吸引地堡火机力,你们三个分左中右三个角度,对着地堡机动攻击。” “6号,9号干掉巡逻艇上的。” “123号进指挥所。” 楚云风说完,已经是热泪盈眶。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随着夜幕,却是下起大雨来了,楚云风脸上露出来了笑意,远处的枪炮声还是稀稀落落的打着,这种丛林战最是焦灼,没个几天下来,敌我双方都死的差不多了,阵地来回争夺几次,才有可能停下来休息一会。 更远处的大规模阵地战,已经打了半个月,我军两个团推进去十几里远,却是有着很大风险,敌军小股部队就是化整为零,深入进来,抄我军前突部队的后方。 要早点拿下敌军前指,抓回来一两个敌军指挥员,对他们士气是个极大打击,再一鼓作气拿下所有目标阵地,才能改变目前胶着的战场形势。 出发前,陈师长的话,还在耳边叮嘱着。 地堡的机枪响了一会了,之前是三个方向,现在只是两个方向,楚云风心里一阵难过,4号7号8号已经有一个重伤甚至牺牲了。 三个人已经过了小河,泅渡装备放在了隐蔽树丛中,前面一百多米就是敌军前指。 前指附近,两个穿着雨衣夜巡的士兵,被柳星月和3号一刀封喉。 楚云风三个人走进了才看到,敌军前指的房子,只有一扇看起来极其厚重的铁门,剩下的四周墙壁和房顶,应该都是几米厚的特制钢筋混凝土,寻常航空炸弹和空地导弹几乎没有办法。 “怎么进去?” “现在21:18,我们有十分钟左右准备时间,你俩先把他们俩衣服换了,我看个头真的差不多,这个时间段的巡逻身高,我们的无人机早就拿回来第一手资料了。两个小时换岗一次,下一班21:3分换岗,21:29分你俩就慢慢走过来铁门旁边,待铁门一打开,马上干掉换岗的人,我们冲进去。” “换好了就在这四周乱走,我看过了无人机录像,他们巡逻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别让指挥所里面的人在监控上看到异常。” 楚云风说完,才放松一些,眼睛又去盯着河上的巡逻艇,还是静悄悄的。 地堡的枪声还在持续着,对面时不时的也打过来几枪。 很好,还有十分钟不到。 “轰隆……” 忽然之间,一声巨响,一颗炮弹炸想在了敌军前指房子旁边,掀起来的气浪把装模装样巡逻的柳星月和3号,送到了铁门旁边,二人顺势就倒在了铁门上。 “哪个没长眼睛的单筒火箭炮,却是帮了忙。” 楚云风的神情有些狡诈。 铁门开了,冲出来三个人,一人扶着铁门,两个人拖着2号,3号进去了。 扶着铁门的那人倒下了,楚云风踩着另外两具尸首进了前指,2号3号手上的微冲冒着火星,却是几乎没有声音。 墙上一副挂图旁边的两个人倒在了地上,墙角处一个桌子,一个参谋,一个话务员女兵也趴在了桌子上,没有了动静。 只剩下一个人,肩膀上徽章,两杠四星,大校军衔,就是他了。 大校的手想去掏腰上的手枪,楚云风的手更快,一击大校脖颈,大校人已经昏了过去。 “哒哒哒!” 忽然,枪声急促响起来了,这是谁的枪声? 铁门处,两个敌军士兵冲锋枪扫射着。 巡逻艇上,6号9号任务演砸了,楚云风一阵眩晕,子弹已经射进了胸膛,甚至后脑。 那边的2号柳星月也倒了下去,只有面对着铁门的3号,趴在地上还击着。 不到五秒钟,铁门处的两个敌兵也倒了下去。 “把他带回去,完成,完成……” 楚云风看着那军官肩膀上的两杠四星,脸上露出了最后的笑容。 第一章 从南疆到江南 楚云风醒了过来,脑壳和胸口还是有些痛,难道这子弹有点假,打不死我? 不对,是那红发老人的掌力有点厉害,我这是在哪里呢? 不是南疆战场,还是在南国,还是秋天,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季节。 楚云风揉了揉眼睛,四处去看,青瓦白墙,绿柳如茵,一条河流蜿蜒向北而去。 对了,这里是苏州府,这是大运河,来这苏州府催缴漕运粮草,没想到事情没办好,还遇上了那个红发老人,白白吃了大亏,要回金陵交差了,楚云风站起身来,抖落着身上的泥土和草,向远处走去。 苏州桃花坞,毗邻通达南北的京苏杭大运河,千百年来在这富庶的鱼米江南,换了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朝代更迭,却不妨碍这人文甲天下的福地,代代皆有才人出。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一座院落后面,是一处桃林,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一边唱着大才子唐伯虎的诗句,一边嬉戏着向桃林深处玩闹去。 此时却是大康天已四年,唐伯虎本就是苏州桃花坞的人,这里无论大人孩子,都能吟上他这首绝句,却也不奇怪。 时值仲秋,桃林里面的桃花还没有开放,点缀其中的花草还生机盎然,让秋天的江南更有一番韵味。 风儿也是软软的,吹在脸上柔柔的感觉,就像少女纤弱的手,抚摸着你一样。 树梢缝隙处,偶尔洒下几缕阳光,晒得人一身暖意,浑然没有盛夏季节的那样热烈。 两个女孩儿,已经穿过了桃林,走上了运河的大堤。 小一点的女孩儿才四五岁模样,一身绿衣,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粉雕玉琢的脸儿上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着,人看起来有些调皮。 那个大些的少女,牵着四五岁小女孩的手,小心翼翼的踩在河堤石块上面,生怕她踩到水草里面,弄湿了衣服和鞋子。 “圆圆!圆圆!” 那四五岁的小女孩忽然挣脱了,向前面跑去,少女在后面一边追着,一边呼喊着。 没过一会,那唤作“圆圆”的女孩脚下一滑,人已经摔倒了。 一身新衣裳,沾满了水草和泥巴。 圆圆小手撑着地,坐起来假装哭了一下,又是呵呵笑了起来。 “夫人刚刚给你换的衣服,看她不骂你才怪,你还是这样顽皮,哎!” 那少女把圆圆从地上拖了起来,一边帮她扑打着身上的泥草,一边叹着气。 “爱姐姐!娘昨日里说了,以后我长大了,和你一样到金陵秦淮河去学艺的。” “我可不愿意将来你和我一样,艺业学的再好,不过还是一个戏子,我是姨娘买来的,圆圆自是不同。” 少女十四五岁,有大人一般高了,和圆圆说完了,转过头去,眼里已经溢出泪花。 圆圆精灵的很,绕过爱姐姐,去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爱姐姐别哭了,你这才回来要好好和我玩的,戏子又是什么呀?” “好圆圆,姐姐不哭了,戏子就是伺候人家的,哎!不说了,你还小,到我这么大你就懂了。” “还有,爱姐姐已经改了名字,叫做如是了,现在金陵,他们都唤我柳如是。” 柳如是说完,蹲下身子,已经把圆圆背在身上走下了河堤。 圆圆似懂非懂的转着眼珠,用脏兮兮的手,揉搓着柳如是的长发,还是不住地说着“长大了,我就要去金陵和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去学艺,做戏子,哼!” “陈家把你们当做宝贝才是,这样的好孩子,却是舍得送到那地方去。” 路上几个手上或是拿着衣料,或是挎着篮子的婆婆,看了圆圆和柳如是说到。 圆圆听着,又是呵呵笑了起来,少女柳如是紧走了几步,不再去听那些婆婆的唠叨。 转过几条巷子,正对着陈府的是座寺庙,寺庙的门不大,甚至还不如圆圆家陈府的大门,而且是整天紧闭着。 柳如是背着圆圆刚刚走过,这时那寺庙的门忽的开了,走出来一个女尼一下子就到了二人的前面,看了一眼柳如是背上的圆圆,人却忽然就不见了,那寺庙的门也关上了。 柳如是见过了些世面,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去问圆圆。 背上的圆圆已经在说着了“这个师父,每次见到我都是怪怪的,娘和我说让我不要和她说话,离她远点就是。” 柳如是哼了一声,索性不再去问。 孩童自有孩童的快乐,不像是大人的世界那样灰暗甚至压抑。 柳如是却已不是孩童了,苦难的童年让她早早就体会到了人间的疾苦,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 “如是!你俩可算回来了,金陵那边刚刚送信过来,有客人点名要看你,吃过午饭你就回金陵吧,刚好午后有官船。” 圆圆的娘,早就守在陈府的大门处,还没等她说完,柳如是背上的圆圆已经跳下来,人也哭了起来。 “娘!我不让姐姐走,我不让姐姐走,姐姐还没陪我玩好呢。” 柳如是看着哭泣的圆圆,神情有些凄然,紧抓着圆圆的手,也是抖动着。 “陈圆圆!你只会哭闹,再这样过两年我也把你送到金陵去。” 圆圆娘骂了几声,转身进了院子。 柳如是蹲下身,用衣袖帮着陈圆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又轻轻的把她拥进怀里。 “好妹妹!好圆圆!姐姐再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金陵城的点心吃,我还给你买好看的衣裳。” 圆圆这才破涕为笑,小手紧紧搂着柳如是的脖子,失神的看着对面那寺庙的院墙。 这时寺庙内,隐约传来了一声叹息。 苏州到金陵,走水路沿着京杭运河向北,到了京口再逆流而上长江,一般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柳如是靠坐在官船二层临窗处,一个晚上都是昏昏沉沉的,睡上一会,就是陈圆圆的样子,冰冷的小手抓着她不放,几次梦里惊醒,才知道是凉凉的江风吹着,柳如是心里有些难过,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一阵吵闹声让柳如是醒了过来。 船上的人有些挤上了顶层甲板,挤不上去的都是靠在窗户边上,向大江中看去。 柳如是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大江之中,多了三条大船,和这官船一样逆流而上,却是快了许多。 三条大船前后两条竟是军船,上面尽是军兵,盔甲鲜明,一排排的站在船舷处。 中间的大船,有三四层高,船上红黄蓝等色旗帜甚多,有的旗帜上面还有龙形的图案。 柳如是有些惊讶,她十岁开始就在江湖流浪,颠沛流离,虽然年纪不大,也是见过世面的。 “这旗子和我们唱戏的有些一样,有龙旗的都是皇上在的地方,难道是皇上来了江南吗?” 柳如是心里想着,旁边的人已经在说到。 “这几年天灾不断,江南的老百姓吃饭也快要吃不饱了,听说西北陕甘之地都有人啃树皮,挖草根了,燕王出行也是这大的排场,如此奢靡下去,国家何时才能官清民正。” “公子爷还是少说话为妙,祸从口出啊,燕王到了江南,京师锦衣卫的人必定四处皆是。” 一个老人善意的提醒着那说话的公子。 柳如是回头看过去,那公子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身旁还有一个白衣少女。 “师兄不要多嘴才是,爹爹嘱咐的话你又忘了。” 白衣少女低声说着。 柳如是看着那公子一脸正气,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小兄弟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让人钦佩啊。” 看着柳如是很是友好,那公子这时走到了近前,寒暄打着招呼,口音却不像江南的,柳如是也听不出是哪里,人已经站起身来抱了抱拳。 “师兄又是乱说话,这兄台是女扮男装,你还看不出来吗。” 白衣少女咯咯笑到。 柳如是脸上绯红一片,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下柳星月,初到江南,有眼不识阁下,唐突小妹了。” 那公子柳星月甚是豪爽,又是拱手说到。 “你也姓柳?那我们就是家门了,小女子柳如是见过哥哥姐姐。” “早在扬州之时,就听闻金陵秦淮河柳如是大名,才艺冠绝江南,柳如是又多是女扮男装行走江湖,难道就是妹妹吗?” 白衣女子牵着柳如是的手,不住的去看柳如是的脸。 “姐姐过奖了,那是客人们对小女子的厚爱。” 柳如是躬身说到,已是一片女儿家样子。 柳星月哈哈大笑,忽然有些痛感,尤其是胸膛那里,对了,铁门冲进来两个人的冲锋枪射杀了我,难怪有些痛。 可是我怎么又在这里,我是和师妹来了江南,记忆中的画面又是模糊起来了,还有那小时候的蓝天绿草白云,“风吹草低见牛羊,天苍苍野茫茫,阴山下……”那是几岁的时候,脑海中一掠而过。 “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白衣少女说了一声,柳星月才回过神来,又是哈哈笑道。 “闻名不如相见,到了金陵是要去看看家门小妹的才艺。” 柳如是应了一声,随着那白衣少女牵着手,向前上了楼梯,到了顶层甲板之上。 燕王的船队,已经超过了官船,甲板上的人们还在说着,很多人都是言辞激昂。 柳如是毕竟年纪还小,听不懂大人们,还有柳星月所说的话,只是迷茫的看着。 这时,人群中有个身影,竟像是陈圆圆家门口的那个女尼,柳如是再去寻找,却已不见人影了。 柳如是正在寻思中。 “大胆贼子!我们跟了一路,这回在这船上,我看你往哪里走。” 忽然一声呼喝,官船甲板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几个黑衣人,柳如是惊愕中,刚刚走在前面的柳星月已经不见了,一直牵着自己手的白衣少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几个黑衣人有七八个冲向了下面船舱,还剩下几个,却是把柳如是围了起来。 第二章 如是如歌探花郎 “这还是个孩子啊,不要乱抓人啊。” “去金陵城秦淮河一带问问就知道了,柳如是最有名的小歌女,你们难道为难与她。” 船上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更有胆大者吆喝着,为柳如是打抱不平。 “我们是京师锦衣卫的,已经跟了那两个贼子很久了,今日看他们在船上现身,这才出手抓人。” 一个黑衣人喝道,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做声。 这时下面船舱传来了打斗声音,又是哈哈大笑,赫然就是柳星月的笑声,随之打斗声也停了下了。 柳如是心中一宽,围着她的几人脸上现出了惊惧之色。 随着柳星月的笑声,人也到了。 围着柳如是的几人,还有官船上的一些兵士抽出了兵刃,迎上了柳星月。 “怜怜!这几个交给你了,我怕伤了船上的人,引诱他们下了底舱,这几个却是不懂我的心意。” 柳星月说完话,纵身跃起,人已经到了一根桅杆之上,负手迎风而立,仪态甚是潇洒。 柳如是仰头去看,刚好和柳星月看下来目光对视了一下,不禁面上又是一红,低下了头。 却是瞥见了围着她那几个锦衣卫和兵士,已经被唤作怜怜的白衣少女点了穴道,躺在了甲板之上。 围观的人们看到白衣少女如此身手,都是拍手称赞。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万大人,用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一路上跟着东厂的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自家不认自家人了!” 柳星月已经飘然而下,手上拿着一块黑漆漆的精钢腰牌,腰牌上两个红字“东厂”。 被点了穴道的众锦衣卫士,看过柳星月的腰牌,脸上浮现死灰一般和愧疚之色。 “如是小妹妹,刚刚让你吓到了吧,到了金陵,我和怜怜师妹会去看望你的。” 柳星月走过来打了招呼,没待柳如是说话,人已牵着怜怜的手,二人腾空而起,飞跃了几丈宽的江面,落在了水西门岸边一条大船之上,二人又是飞起,却是落到了岸上。 “众同僚们,穴道一个时辰后自己就解了,大家后会有期。” 已经到金陵了,柳如是痴痴的看着二人消失不见了,却是没有听清楚柳星月在喊着什么。 得月楼,秦淮河上最大的一家河舫。 随着夜色降临,达官贵人士子,多是游荡在秦淮河两岸。 乐声,歌声,纸醉金迷的美食和美酒,当然还有美色,迷惑着每个人,充填着每个人空虚却不孤寂的灵魂。 柳如是被送到得月楼来,也有一年多时间了,使得这得月楼的生意更好。 酉时刚过,得月楼一楼的大厅已经是座无虚席,只有前面中间的一张桌子还是空着,楼上的雅间时不时的有客人走了进去,推开了里面对着戏台的窗户,向下张望着。 几轮歌舞下来,看客们脸上红通通的,酒色袭人,谁能不醉。 这时大门开启,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个三十余岁,手拿纸扇,气度不凡。 看客们有识的那人的,纷纷起身拱手。 “探花郎又来了,怕是那小柳如是回了金陵。” 有人在说着。 “钱大人几日未来了,老朽想着大人上次那首好诗,这几天一直在反复推敲研学,今日再遇探花郎,应该还有新诗学习了。” 一个老者看到探花郎钱大人走到了那唯一空着的桌子旁边,站起身来拱手说着。 钱大人只是淡淡回了回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撩起长衫居中而作。 邻座那老者也不在意,像是习惯了,看到钱大人坐了下来,才慢慢回到座位坐下。 “这钱大人甚是傲慢,恃才傲物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大康朝宛若年间三十八年进士及第,探花郎名扬天下,如今又是东怀党魁首,礼部侍郎。在他眼里,又看得上谁啊!” 众人都在说着。 “即日起,钱如歌归乡做一散人,在下今日已经手书辞呈拜寄京师了。” 探花郎钱如歌像是听到了众人之词,站起来转身向说话之处拱了拱手。 “那也好,我们就更有时间请教诗文了。” 之前那说话的老者,又是说到。 钱如歌回转身坐了下来,戏台上的乐声骤然而起,六七个舞女翩然而至,舞女们转了两圈,乐声又低沉下来了。 随着一阵清丽的歌声,柳如是一袭蓝紫色衣裳,手上抱着一具琵琶,款款走了出来。 众人都是抚掌,钱谦益正襟危坐,看着柳如是的眼神竟有些异样。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柳如是唱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台下有些看客们听起来,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一曲唱罢,台上舞女们依然还在舞动着腰躯。 “钱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邻座的老者这时捧着酒杯,踱了过来。 钱如歌慢慢站起身来,陪着喝了下去。 “此情此景,柳如是小姐唱的这曲目,却有些不太合适了。” 老者坐下来,依然在说着。 钱如歌看了一眼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如是,转过身来慷慨激昂道:“生于天地之间,自是聚散别离,吾十几年往来于京师和江南,离别多矣。 而今辞去官职,再不与那阉党之流争锋,只愿天下无事,吾心足以。” 说完,钱如歌竟是热泪流下,众人皆是木然,那老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钱大人,小女子敬你。回到江南了即是吾乡!” 柳如是已经走了下来,端起来一杯酒喝了下去。 钱如歌刚刚伤怀的神情一扫而尽,转瞬之间哈哈大笑,也是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一红颜知己。” 柳如是正待离去,钱如歌这样一说,不禁满面通红,只好用衣袖抚面。 “人说江南好风景,我却说江南亦有好儿郎。柳星月敬你和小妹!” 不知道何时,在大江之中官船上结识的柳星月,竟然站在了桌前。 不禁让柳如是有些惶恐。 “大哥!你不是东厂的人吗?刚刚钱大人说了那番话,你可别捉他去京师了。” “魏忠的走狗也来凑热闹,你们怕他们,钱如歌在京师都不怕那阉人,到了江南我还怕他作甚。” 说话间,钱如歌已经摔碎了手上的酒杯。 看客们听到柳星月是东厂的人,一下就溜走了很多。 柳星月依然捧起了酒杯喝完,随手从腰间拿出那块“东厂”腰牌,手上运力,精钢打做的腰牌,已经成了一块铁疙瘩。 柳如是,钱如歌众人看到,都是面色一变。 “这废铜烂铁玩意,我想要它,取之而来。我不用它,废铁而已。我也不是东厂的人,小妹妹,我走了。” 柳星月说话间,一个白衣少女凌空而下,正是怜怜。 看到二人出了得月楼,钱如歌已是一身汗透。 第三章 戎马南来皆故国 柳星月和怜怜走后,得月楼的看客们也走的差不多了。 钱如歌坐下来定了定神,四周去看,没有寻到柳如是,心里掠过了一丝怅惘,于是填满酒杯又喝了下去。 邻座的老者还在,这时走过来挨着钱如歌低声说到:“探花郎今晚如此言语,莫非真的从此弃官不做了?” “你也知道,宛如爷走后,光宗继位一个月也是撒手西去。而今圣上天己帝生性软弱,整日里醉心于木匠之事,任由魏忠阉党把持朝政。边关武备松弛,东北金人虎视眈眈,已经吞战辽东大片土地,长此以往,金人铁骑入关就是时间问题。西北中原连年旱灾,百姓民不聊生,祸乱之起也是早晚之事。哎!谈起国事一言难尽啊!” 钱如歌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老者闻言,也是低头沉默不语,这时,台上乐音又起,柳如是已经走出来,坐在一旁谈起了古筝曲。 曲调凄婉哀怨,撞击着钱如歌的心底。 “也罢,也罢!” 听了半曲,钱如歌愁容满面,站起身喝了最后一杯,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如是,出了得月楼。 偌大的得月楼,只剩下柳如是还在弹奏着,和那个老者一步一步的蹒跚向外面走去。 秦淮河畔,依然是灯红酒绿,一片盛世的景象。 河上飘浮着的花船,官船灿烂灯火,只有龟缩在河湾处的小渔舟,时不时的传来叹息声。 钱如歌走了一会,酒劲上涌,只好扶着河边的石栏停了下来。 抬头去看,一弯月牙若隐若现在天夜之中。 “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湖应并莫愁。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从残似石头。” 钱如歌随口吟出几句诗来,胸中的压抑似乎舒展了一些,这时跟着来的随从们,抬着小轿远远的跟着,随从们不住地和路旁青楼门口招揽生意的女子打情骂俏,他们还巴不得在这地方多玩会才是。 “过来,去江南漕运使司。” 钱如歌招呼着,那几个随从慢腾腾的抬着小轿,哼哼唧唧走了过来。 钱如歌掀开了轿帘,正待坐将上去,小轿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公子爷我坐的舒坦着呢,谁来打搅我了。” 轿帘掀起,里面竟然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公子,眼神冷冷的看着钱谦益,脸上尽是戏弄之色。 前面的两个随从颇有些功夫,转身看到这一幕,挥拳便打了过来。 小轿上的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几个小鬼,找死不成,还敢打东厂的人?” 随从的拳头到了,也没看到白衣少年如何出手,两个随从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惊骇的神情,直直的看着那白衣少年手上一块腰牌。 “东厂”精钢腰牌,黑底红漆两个字。 也在触动着钱如歌的神经,刚刚见过的柳星月也是拿着这东厂的腰牌,柳星月不是东厂的人,难道这少年是东厂的人? 看来魏忠还是不肯与我罢休,索性和他拼了就是。 蓦地想到了家中妻儿,还有高堂父母,钱如歌顿时没了底气,面容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后面的两个随从听到了前面的惊呼,也看到了主人的恐惧,有一个早就溜了,还有一个跟随钱如歌多年,还算忠心,壮着胆子走到前面来去搀扶钱大人。 “跑了一个小贼,看样子你也有些力气,就顶替那个跑了的,担着本公子,先看看这秦淮河夜色再说。” 白衣少年声音不大,却是有着威严,还有那块灯火映衬下的“东厂”腰牌,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钱如歌大人早就没了在得月楼的那份豪气了,即使那份豪气,也多半是给柳如是和众人看的,这会他骨子里的软弱已经显露出来了,加上酒劲上涌,人也是昏沉沉的,再也没有更多的底气了。 夜色渐浓,夜风也吹了起来,风儿吹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凉意,让人想起来,这已经是秋天了。 秦淮河上,舟船穿梭着,透过窗户看到船上多是歌舞酒宴,坐在桌上的人都在推杯换盏着,一阵阵笑声和酒令声,让你觉得这就是盛世。 不过这是有钱人的盛世。 那低矮房屋和小渔舟上的人们,心里有的只是苦楚。 钱如歌已经走不动了,两条腿忽高忽低,肩上早就磨破了,他做礼部侍郎多年,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走到人多的地方,钱如歌只好衣袖遮面,怕被熟人认了出来。 身为东怀党党魁,却是帮着东厂的人抬着轿子,东怀党已经是斗不过魏忠,一败涂地了。 也难怪他钱如歌辞职归乡了,看来是早就斗败了的。 闻名天下的探花郎,也能沦落至此,权利确实是个好东西。 钱大人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去看那个轿子上的白衣少年。 轿帘却是关着的,忽然一阵嘶鸣声传了过来,一团红影飘过,又是嘶鸣声大作。 一匹神骏异常的枣红马前蹄昂然跃起,马背上一个红发老人,枣红马像是要把那红发老人掀下去,却是奈何不得,看样子红发老人不是那枣红马儿的主人。 钱如歌忽然觉得眼前白影闪过,轿子里面的白衣少年已经到了那枣红马的上面,手上宝剑刺向了那马背上的红发老人。 钱如歌吓得不轻,连忙扔下了轿杠,躲在了旁边,去看那马背上的打斗。 “老东西!我的马儿你也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白衣少年剑势凌厉,嘴上的话也没停。 连环十几剑刺出,那红发老人的屁股都没有离开马鞍半点,任凭枣红马四蹄跳起,嘶鸣着。 人们都是躲得远远的,秦淮河上的船也慢了下来,里面的看客们推开了窗口,一边看着白衣少年和红发老人的打斗,一边饮着杯中的酒。 几十招过后,白衣少年不再是开始那般轻盈了,剑势也没了杀气,只是一双眼睛还有杀气。 “小娃儿!你是阳昆仑什么人,没听说他有儿子啊,你不是阳昆仑的徒弟,难道他的私生子不成。” 红发老人放肆的大笑,左手掌力已经劈开了剑锋,右手就来抓半空中的白衣少年。 “阳昆仑?不是神衣门主吗,这少年又是阳宗师的人,难怪他是东厂的人。” 钱如歌扶着旁边的石栏,不禁叹了口气。 他在京师多年,朝中和江湖有牵连的大事多有耳闻,尤其是像神衣门主阳昆仑这样的人物,当今天子见了阳宗师,都是谦逊有礼的。 “东厂统领余长空,是阳昆仑的大弟子,看来这白衣少年的确是东厂的人,真是冲我来的。” 钱如歌心里想着,不禁有些难过,再去看那打斗的两人。 这时地上已经多了一个精壮汉子,红发老人却是下了枣红马,和那精装汉子打斗着,白衣少年守在一旁,不时的向红发老人刺出一剑。 枣红马的头朝向那白衣少年,不住地鸣叫着,样子甚是亲昵。 三人旁边,不知道何时围起来十几个劲装黑衣人,连金陵城巡防司的官兵们,也是站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不敢做声。 这些难道都是东厂的人,魏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力如此之大,连名冠天下的神衣门主阳昆仑的弟子,都是东厂的人,天下还有什么黑白之分。 钱如歌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也有些怕,想到这,赶紧趁着那白衣少年不注意,躲开了就是。 “小子却是阳昆仑的真传,老夫还有事,先走了。” 钱如歌刚刚走开几步,那红发老人已经飞跃而起,到了河边的楼宇之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怎么也来了金陵,我陪燕王殿下从京师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说起啊,你一个人小心些,不要到处乱跑才是。” 精壮汉子柔声细语,对那白衣少年甚是和气。 “二师兄!我来江南有事,你去吧,不要管我了。” 白衣少年已经跃上了枣红马,没再去看一眼那精壮汉子。 钱如歌听到了精壮汉子说起信王,心里一惊,燕王来了江南?也到了金陵吗,看来这汉子不是东厂的人,燕王来金陵又是做什么。 钱如歌满腹狐疑,加之惊吓,走在秦淮河岸边,胡乱想着,那几个随从,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马蹄声又是响了起来,一架黑漆漆的铁车跑了过去,四匹健马拉着,却是没看见一个人在车上。 钱如歌放下了心,不是那白衣少年就好,赶紧加快了脚步。 没过一会儿,又是马蹄声骤起,一人一马已经到了身旁,钱如歌抬头去看,不禁脸色发白,枣红马上正是那白衣少年。 “小官儿,我看你不大不小的,多半也是个当官的,就是不知道是清官还是贪官了,好官倒是没事,欺压老百姓的坏官,我可是要找你的麻烦了。” 白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看着哆哆嗦嗦的钱如歌。 “在下原礼部侍郎钱如歌,昨日已经向皇上修书辞官归乡了。下官在京师清名有加,你们东厂八千岁大人,也是知道我的。” “魏老狗算什么东西,我也不是东厂的人,就是拿着别人给我的腰牌吓唬人玩玩而已。” “你别怕了。” 白衣少年和枣红马已经走了。 钱如歌半天才晃过神来,他不是东厂的人,他的二师兄也不是东厂的人。 东厂统领余长空却是阳昆仑的大弟子,这是个什么鬼? 钱如歌越想越是糊涂,肩上磨破了的伤隐隐作痛,脚和腿也是疼的厉害。 一阵风吹了过来,酒劲又是上涌,钱如歌再也挺不住了,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 秦淮陌上,强中自有强中手 次日将近午时,钱如歌才醒了过来,躺在软软的床上,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这是回到了自己府上。 昨夜的经历仿佛梦幻一般,他用手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 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丫鬟送进来的一碗参汤,钱如歌喝了几口,再也喝不下去了。 眼前尽是那白衣少年冷冷,凶狠凌厉的眼神。 对了,还有燕王的人,就是那白衣少年的二师兄和那些黑衣人,他们来金陵作甚么? 一阵乐声传了过来,余音缭绕,又让他想起了柳如是,心里似乎舒坦了许多。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燕王的人。” “燕王的人,还不快请进来。” 钱如歌已经起身站到了地上,鞋子却不知道在哪里。 厅堂内,一个中年黑衣人坐在椅子上品着茶,钱如歌快步走进来,那人头都没有抬起来。 “钱如歌见过大人!” “探花郎堂堂礼部侍郎,何必如此自谦,我只不过是一个传话送信的差人。” 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来,瞥了钱如歌一眼。 “下官已是庶人,京师为官多年却也累了,想回到江南做一布衣,昨日我已经手书辞呈寄往京师了。” 钱如歌拱手说到,还是站在那里,甚是谦恭。 “你不要说这些官话推诿的话了,探花郎三朝为官,得朝廷雨露,如今天下用人之际,不是你说不做就不做了。” 中年黑衣人语气已有些生冷,又是抬起头来看着钱如歌,看过来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 钱如歌心里大骇,不敢去看那黑衣人的眼神,垂下了头,又是拱着颤抖的双手,低声说到:“大人所言极是,一切但凭吩咐,但凭燕王殿下吩咐。” “晚上酉时过后,你去通济门外秦淮河,那里有人接你上船。” 中年黑衣人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钱如歌一路小跑送到了大门外面,正想再说句客套话,那中年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酉时刚到,钱如歌上了小轿,随从们一路跑着,把他送到了通济门内城的最里面瓮城处。 “你们几个就在这里等我,我自己步行前往河边。” 钱如歌下了轿子,穿过三座瓮城,出了通济门。 通济门外的秦淮河却是没有往日的喧闹,河岸上一长排军兵背对着秦淮河站立着,竟是提督府的人马。 河岸边泊着一只楼船,船舷处尽是黑衣人。 还是晌午来过的那中年黑衣人,在前面带路,钱如歌紧跟着上了楼船。 爬上了楼船三层,钱如歌人已经浑身汗透,心里也是跳个不停,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让他脑袋晕晕的。 楼船三层舱内,两排金甲武士分列两侧,船舱尽头,一个少年头戴王冠,一身锦衣正襟危坐,少年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昨晚见过那被唤作“二师兄”的精壮汉子。 钱如歌快走了几步,跪倒在地拜道:“钱如歌叩见燕王殿下千岁!” 连着几声额头敲击着船板的声音过后,燕王朱检才开口说话:“起来吧,看座。” 钱如歌手撑着甲板,赶紧站了起来,靠在了一边,椅子就在身后,却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去看燕王。 “在京师我们见过数面,不要这样拘束才是,探花郎钱大人也是正三品了,历经宛如老皇爷以来三朝,诗书满京华,才气更是江南无双,不能说辞官就辞了,这也是对当今圣上不敬啊。” 燕王才十六七岁,却是老成持重,言语更是犀利薄情。 钱如歌吓得连忙又跪了下去道:“燕王殿下如此一说,钱如歌便是有欺君之罪了,我一家老小生死全在信王手上,但凭燕王千岁殿下吩咐指引。” “起来吧,起来吧,我知道你和魏忠有隙,大家不过都在同朝为官,报天子之恩遇,教抚万民百姓,总是要看大节才是的。” 钱如歌唯唯诺诺的应着,燕王的手段和气度,他在京师多年早就知道的,哪敢再多言语,只是一味听燕王说着。 “我说了这么多,你该用心体会才是的,好了我也说累了,你怎么不坐下来呢,快坐下吧。” 燕王这时语调略微有些缓和了,钱如歌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燕王的眼神,依然还是凌厉,连忙又是低下了头,一边应着,一边退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想起来宛如爷教诲我们这话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一般,只可叹老皇爷去四五年了,天上仙界,地下人间,残酷的很啊。” 燕王说完,竟是有些动情,茫然的眼神像是穿过了万水千山,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师天寿山,那里是大康帝国的皇陵,宛如老皇爷自然是安葬在了那片风水宝地。 钱如歌不知道如何去接燕王的话,也揣摩不透燕王召见他的用意,只好俯下身子,低头应着。 “你既然不想为官了,先休息些时日吧,我看你身体也不是很好,在江南将养一下,等好起来了,再为朝廷和国家做事也不迟。” 钱如歌连忙起身谢恩。 “东怀党和魏忠之争,虽说都是为国为民,但总会有个山高水长的一天,到那时候,你还有更大派场的。” 燕王说着,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杀气,随之就不见了,脸上的神情更多的是踌躇满志。 钱如歌浑身是汗,连忙站起身来应道:“燕王殿下心意,钱某已经识的六七成,从今往后,臣下在江南的时日,但有所唔,一定派人送至燕王千岁处汇报。” 燕王朱检闻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又是说到:“江南漕运使司督导京师和边关粮食给养之事,主事陈青阳你可熟识吗。” “陈青阳和下官都是苏州府人,也是同乡,自是熟悉些,他来往于京师金陵,有时到了京师也和我偶尔小聚。” 钱如歌欠身说到,隐约听到船舱下面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走了上来。 “那就很好,陈青阳这就来了。” 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舱外,透过窗户看到两三个人影站在了门口,一个黑衣人走进了躬身说到:“回燕王殿下,江南漕运使司陈青阳已经到了,他还有一个随从和他一起来的,说是殿下故旧。” “请他们一起进来吧。” 燕王皱了皱眉,看向了船舱门口处。 舱门开启,江南漕运使司陈青阳昂然而入,身后跟着一个粗布少年。 燕王朱检没有理睬先走进来的陈青阳,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那粗布少年,那粗布少年不敢抬头,只是看着下面,亦步亦趋跟在陈青阳身后。 过了一会,燕王却是从座位上走下来,径直奔向了那粗布少年。 “怎么是你,楚云风?才两年不见,你也长高了很多啊。” 钱如歌有些诧异,再去看那粗布少年,正要和陈青阳一起跪下来叩头,竟是被燕王拉起,手牵着手走了过来。 这是何人,竟然和燕王殿下有如此交情。 “陈青阳,你也坐下先喝茶吧,我和楚云风先聊聊。” 已经有人搬过来椅子,放在了燕王身旁,粗布少年楚云风有些紧张,小心的坐了下去。 钱谦益用眼神和陈青阳打了个招呼,又去偷偷看那燕王和楚云风二人。 一个锦衣王爷,一个粗布少年,年纪相仿,神情差异极大,燕王的盛气凌人之下,再看粗布少年楚云风的浑厚质朴,别有一番感触。 “你这是下了明月山,茅师父让你来的金陵吗?” 燕王抓着楚云风的手问到。 “师父说我不小了,长大了也是为国家效力之时了,这不就先到金陵帮帮忙,漕运使司这一块事情多,师父和陈大人又是老朋友,我才过来的。” 楚云风有些拘谨。 “太好了,刚好过几天我回京师,你就和我去京师玩上些日子。” 燕王一改刚才的严谨,竟然和楚云风说笑起来了。 “我还是和漕运船队一起去京师了,听陈大人说有贼人在盯着船队了,我在船上也能帮些忙的。” 楚云风声音不高,却是清亮悦耳,倒和他那身衣着打扮有些不一样。 “陈大人,漕运船队何日启程?我这次召你,就是提醒你路上戒备之事,锦衣卫和东厂都派人送来了谍报给我,确实有贼人在盯着我们的给养呢。” “回燕王殿下千岁,还有最后几批粮草到了徽州府,大半都装了船往金陵来了,还有些怕耽搁事,就改成陆路运过来再装船,一切顺利的话,预计九月二十启程,路上一个半月左右时间,这样在十一月初就到京师通州码头了,那时候北方大运河还没封冻,留下一些,大部分再转运去东北边关。” 陈青阳站起身来说到。 “那要安排人去徽州催一下才是,陆路运过来也不要出了什么乱子。” 燕王咳了一声,说完看了看陈青阳,又看向钱如歌。 “下官十年前曾经在徽州府做过差事,那边的人事我都熟悉,要不我就斗胆帮陈大人跑一趟。” 钱如歌知道燕王看他,一定是有目的,连忙起身说到。 “钱大人去徽州督运最好不过,要不我还在琢磨让谁和楚云风一起去呢。” 陈青阳面露喜色,和钱如歌拱了拱手。 “你去吧,楚云风,我在京师等着你。” 燕王说完从座椅上站起来,牵着楚云风的手,送到了舱外。 夜已经深了,成片的连绵蛙叫声,和远处传来的乐音,此起彼伏,让人觉得这才是夜里的秦淮河。 钱如歌和楚云风陈青阳刚走到了岸上,身后燕王楼船上忽然钟声大作。 站在岸上的军兵们,有一半转过了身,手上的兵刃已经拿在了手上,还有一些拉开了弓弩,在四处搜寻着。 钟声又是急促起来,一条身影已经跃上了燕王楼船三层,那人满头红发,正是昨日钱谦益看过的,与白衣少年公子还有“二师兄”交过手的老人。 楼船上“二师兄”护住了燕王,一掌拍向了红发老人,黑衣人和金甲武士也围了上来。 这时,钱如歌身边的楚云风和陈青阳却不见了。 又是一条迅捷无比的身影跃上了楼船三层,在半空中就抓向了有些失神的燕王朱检。 旁边的“二师兄”正在和那红发老人恶斗,燕王身边几个黑衣人也被后来那人拂进了秦淮河,眼看燕王就要被抓到,两股大力从左右分击来人,正是楚云风和陈青阳到了船上。 那人回撤抓向燕王的手掌,两手分击楚云风和陈青阳。 三人力量相交,楚云风和陈青阳身形不稳,跌落到了甲板之上。 楚云风和陈青阳俱是脸上变色,还想再去夹击来人。 忽然间,有人已经从下面船舱飞起,迎向了后来那人。 烟雾弥漫,还是雨雾,夜晚已是分不清楚。 楚云风只听到有人哼了一声,旁边打斗的“二师兄”腾腾倒退了几步,红发老人和后来那人一下子不见了。 甲板上却是多了一个矮小的老太监,半弓着身护在云王身旁。 “楚云风,陈青阳。你们去忙吧,尽快把粮草催到金陵才是,有王公公和海生在我身边,贼子再来也是无劳。” 那老太监王公公半闭着眼睛,这时尖尖的声音说到:“极乐老人的传人,又现江湖了,却是在江南,有些奇怪啊。” 王公公说完又咳了起来,眼睛缝隙里面掠过了楚云风,神情竟是有些异样,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楚云风和陈青阳下了楼船,还在想着燕王身边那王公公,身手之高,也是海内屈指可数的人物,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钱如歌文人出身,对江湖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哪里看得懂这些。 第五章 三十三重天,魔幻如烟 路上行了三日,楚云风钱如歌一行才过了宁国府六七十里远,前面烟尘中,卷着几骑快马冲了过来。 快到了一行人近前,几骑快马只是瞥了一眼钱如歌马车上的旗帜,匆匆而过。 “这些人太没礼貌,见了我这朝廷三品大员的车队,也不说客气下慢慢通过,看来不是强盗就是贼人。” 钱如歌伸出僵硬的脖子,一只手捶着酸痛的腰,一只手抓在车窗上念叨着。 他好像忘记了已经辞去礼部侍郎三品大员的事,在一身粗布的楚云风面前,还是想摆摆身份。 忽然想起来燕王牵着楚云风的手,客气有加的情景,钱如歌连忙满脸堆笑向前面招呼到:“小楚大人,云风公子!你不累吗,累了就到车上坐会,我这刚刚泡过的茶水,还温热着。” 楚云风拉住了缰绳,待钱如歌马车跟了上来,正要说话,前面又是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二人都是向前看去。 一骑快马已经到了,马上一个军兵,看到钱如歌车厢上插的旗帜,纵身跃下马来拱手喊到: “禀漕运使司大人,徽州府征集所差粮草,已在两日前装好船,经由池州走长江水道往金陵去了,知府大人亲自押运船队,请大人们回转金陵即是。” 那军兵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公文递给了车厢内的钱如歌。 “小楚大人!看来您是贵人啊,我们也省的再多走几百里这山路了。” 钱如歌把公文呈给楚云风,脸上的疲惫一下子像是少了许多。 “钱大人看了就是,官府的公文我也看不懂。” 楚云风一拉缰绳,坐骑已经转了过来。 这大康朝的官场好不繁琐,好在社会发展了几百年,人文风貌习气等等还是进步了很多,只是上了那南疆战场时间太短了,我这一夜醒来,却是要面对如此之多的事物。 好在这些人和事似曾相识,燕王朱检确实是儿少时候的玩伴,怎么那边记忆里的儿少时候却是在川中青城山下的都江堰度过的,难道我有分身之术不成,还有2号柳星月呢? 他不会和我一样来到了这大康帝国了吧。 楚云风揉了揉后脑袋,就是子弹打穿那一块,怎么还是隐隐约约作痛。 旁边的文书盖了官印,钱如歌也签好字,把那公文还给了军兵。 一行人又是往金陵走了。 “天色也是不早,今晚我们赶到青阳古镇住下就是,宁国府怕是赶不到了。” “无官一身轻啊,小楚大人!以后你会明白我这话的意思,要不我也不会辞官不做回来的。谁想到在金陵遇上了燕王殿下,这又讨了个差事,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钱如歌有些失落,说起燕王,却是有些想法了。 “钱大人说的这些,我还是不太懂,你还是叫我楚云风吧,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什么公子的。” 楚云风说完,向钱如歌车厢顶上看了过去。 “你这官儿,不是辞了不做吗,还是官瘾很大,穿上官服又来狐假虎威了?” 车厢顶上,赫然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钱如歌闻言,面色有些难堪,神情也紧张起来。 “你这公子,别是又来捉弄本官,小楚大人,楚,楚云风在这里,他的武功可是比你要厉害的。” 钱如歌说完,看了楚云风一眼,头缩进了车厢,车窗随即关起来了。 楚云风皱了皱眉头,又去看车厢上面那白衣少年。 “这是朝廷命官的车队,您还是不要乱来才是。” “你叫楚云风?乡下来的吧,看这身行头就知道,他说你武功比我厉害,真的吗?” 白衣少年还没说完,人已经从车厢上面飞纵而下,一掌拍向了马上的楚云风。 楚云风没想到那白衣少年突然出手,躲避不及,只好回了一掌。 “有点功夫呀!” 白衣少年借力飞上了半空,又是一声清叱,数道寒光闪现,连环几剑刺了下来。 马背上已不见了楚云风,白衣少年有些恼怒,在马鞍上借力又是跃起,楚云风竟是负手站在马车那边,意态淡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衣少年更加气恼,从空中跃下用宝剑指着楚云风喝道:“楚云风!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和我打?”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萍水相逢,我们又是无冤无仇的。” 楚云风泰然自若,心里想着,着少年的脾气倒是有点和南疆敌国有点像,是不是要教训他一下,才能长点记性。 这时,白衣少年宝剑指到了他胸前半尺之处,却是去看旁边的马车。 “钱大人!莫非你认得他不成。” “我可不认得他,只是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东厂的,又好像不是东厂的人。楚云风,你让他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过了一会儿,钱如歌才小声说着。 “我就是不走,我要看你这官儿干了坏事没有。” 白衣少年已经用宝剑挑开了车窗,吓得钱如歌脸色苍白,躲在车厢里,再也不敢说话了。 “听说东厂统领余长空大人,是神衣门主的首徒,位列京师三大高手,公子确是余统领的人吗。” 楚云风有了兴趣,提起江湖之事和名声显赫的人物,总会让这些江湖新人激动。 “京师三大高手都是谁啊?你说说看,他余长空还有这个能耐,我是很久没看到他人了。” 白衣少年漫不经心,语气还是缓和了许多,宝剑也从车窗上移开了。 楚云风有些欣慰,车厢里的钱如歌还是不敢做声,却是没有刚才那样怕了。 “东厂统领余长空,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京西护国寺主持了空大师。江湖上人称京师三大高手。” 楚云风说完,忽然想起来燕王身边的那个王公公,武功深不可测,绝不再师父之下,这样的人,江湖却是没有名声? “都是些名过其实的人,海内高人在他们之上多的是了,尤其那个余长空,算是什么高手!” 白衣少年显然对余长空有些成见,难道是魏忠的原因? 楚云风还是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白衣少年说了余长空。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好有趣,一个才出江湖的雏儿,一个投机取巧的文人。怎么能混到一起去了呢,不过你这人还是厚道的,不打不相识,也是我冒昧了,前面就是青阳古镇,我请二位喝酒了。” 白衣少年自顾说着,又是一声长啸,啸声过后,远处一匹红通通的马儿已经驰到了近前,正是钱如歌在金陵见过的那神骏异常的枣红马。 楚云风笑了笑,纵身上马跟了上去。 车厢里的钱如歌,已是哭笑不得。 青阳古镇,九华山脚下。 四周皆为高耸入云的山峰,青灰色的岩壁在夕阳的余晖下,金灿灿的,难道这里就是佛国三十三重天。 大山下面,一条古道穿过,古道两侧林立着一些店铺饭庄驿站,即是青阳古镇。 “九华山上有地藏王菩萨真身,几次路过这地方,我都不好多说什么,怕是地藏菩萨捉我去阴曹地府。” 白衣少年走在前面,还是一副玩世不恭调皮的样子。 “你不来折磨下官,就不怕地藏菩萨了。” 钱如歌胆子大了一些,在车厢里小声嘀咕着。 楚云风又是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陈青阳。 “楚云风!你在想什么呢?本公子说话,你却是置若罔闻,还不如车厢里那个成了草民的,官瘾十足,辞了官还是自称为下官的,可见当官还是有好处的,管他清官贪官。哪一天本公子爷有兴趣了,也去京师找那年轻的皇上,要个官做做。” “你是神衣门主阳昆仑的传人,天己帝陛下自然会对你客气有加的,你大师兄东厂统领,二师兄又是燕王殿下的门客。” 钱如歌虽说是怕了这白衣少年,嘴上还是憋不住话。 楚云风一惊,难怪这白衣少年如此强横甚至无理,原来竟是神衣门子弟。 “姓钱的,小心我再让你帮我抬轿子,从这里抬到金陵去。” 钱如歌吓得张大了嘴巴,哪里还敢再乱说话。 “太白遗风”,古镇尽头的最后一家饭庄,也是最大的一家客店。 三人走了进去,几个随从们则是忙活着住店,搬东西。 饭堂里面十几桌,已经坐了多半客人,这里是古徽州和宁国府交界之处,江南的人们,虽然不如皖北和中原的人们那样好酒,也是喜欢喝上一口,只是酒风没有那样热烈而已。 “泉水鸡,蒸鲈鱼,炒冬笋,上汤茭白,再来一盘酱牛肉,一坛竹叶青酒。” 白衣少年大咧咧坐了下来,招呼着伙计,俨然一副老江湖。 “楚云风请坐吧,对了,还有下官钱大人,您也请。” 钱如歌看着楚云风先坐下去,才离着白衣少年远一点坐了下来,嘴上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外面在忙活的几个随从,却又不敢说。 “小二,再帮我定一桌饭菜,外面那些伙计忙完了,就让他们过来用饭。” “公子爷!就是那几个官爷吗,小的这就去安排。” 一个小二跑了过来。 “什么狗屁官爷,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伙计。”白衣少年瞪了一眼说到。 小二看了看钱如歌和楚云风,觉得奇怪,却不敢再问。 “竹叶青有些淡爽,不如北方的大曲酒,到了江南,本公子还是将就一下吧。” 一会儿功夫,酒菜已经端上来,白衣少年倒满了三杯,钱如歌端过去酒杯,还是不敢去看白衣少年。 “小兄弟!我不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楚云风推辞着,又把酒杯放到了白衣少年的面前。 “真是江南人的性格,爷们白白胖胖像个大姑娘样扭捏,不过你一副憨厚样子,也难怪不喝酒,那就喝茶吧。” 白衣少年说完,已经端起楚云风那杯干了下去。 钱如歌衣袖遮面,也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这下官,倒是好酒啊,侍郎大人!” “公子又来笑话本官了,钱某宛如爷三十八年荣幸中了探花,自那以后,就诗酒相伴,不负年华了。” 钱如歌终于忍不住了,楚云风只顾吃着饭菜,听起来好笑却是不好笑了出来。 “大康朝的官儿,多数都你这般德行不务正业,还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所以金人才敢欺侮我们,你钱大人饱读诗书,才富五车,怎么就不去学学前朝文山公文天祥丞相,和能文能武的稼轩公辛弃疾。” 楚云风不禁心头一震,放下了碗筷,去看白衣少年。 “小兄弟语出惊人,楚云风以茶代酒敬你!” 白衣少年脸上微红,神情似乎有些得意,端起酒杯和楚云风碰了一下,又是一饮而尽。 钱如歌满腹经纶,却是被噎的几乎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只是一味地俯身去咳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盯着人家看呢?” 白衣少年忽然说到。 楚云风这才觉得有些唐突,连忙低头去拿酒坛,帮白衣少年和钱如歌添上了酒。 心里还是很奇怪,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却是不好再去看那白衣少年。 “楚云风!白莲教主茅一天是你什么人,可是你师父吗?” 场面有些尴尬,过了一会,白衣少年喝了一大口酒,放下了酒杯问到。 “正是家师老人家,小兄弟博学多识,江湖深远和庙堂之高都是了然于胸。” “你也学会客套话了,呵呵!看来你这雏儿初出江湖,应该是历练一下,你就要到京师找你大师兄万无水吧。” 一旁的钱如歌,听楚流风二人这样一说,赶紧站起身来拱手说到:“小楚大人也是高人弟子,钱某人一草民,有缘结识海内名家,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当浮一大白!” 钱如歌说完,拿起满满的酒杯干了下去。 “好好好!我们跟了你这么久,总算是碰上了,这里还有名家传人和官府的人,正好有人作证,你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没待钱如歌坐下,忽然一声断喝,三人身旁一下子围上来了十几个人,为首一人面露怒容,瞪视着白衣少年。 “快把帮主的小姐交了出来,否则我们不甘罢休。” “快点,快点!” 十几个人大声呼喊,手上的兵刃都已经抽了出来。 楚云风一惊,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手枪,哪里还有手枪,这是大康朝天己四年,楚云风苦笑了一声,去看那白衣少年,竟是面无惧色,犹自端起酒杯,慢慢喝着。 第六章 江山第一令 “看你的气度,在江南也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和愣头青一样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本公子爷?” 白衣少年放下了酒杯,轻蔑的看着那为首的人。 “这是我们种帮主,江南第一大帮会洞庭帮帮主,你神衣门抢了我们帮主的爱女,还留下话说,人在昆仑山,做事神衣门。” 一人气着说到,手上的刀锋指向白衣少年。 “久仰久仰啊,种大帮主,江南第一大帮会,果然不一样。人家这天下第一大教主的弟子,都没像你们这般张扬跋扈,你丢了个女儿,那苦主随便写了个栽赃我神衣门的话,种大帮主就信以为真,难怪这么多年了,洞庭帮在你手上,还是这个样子。” 白衣少年指了指楚云风,说话的语气极其凌厉,眼神中隐约可见有了杀气。 一旁的钱如歌,吓得龟缩在那里,自顾低着头去看地上。 楚云风被白衣少年这样一说,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种帮主,还请核实清楚才是,莫不是误会了,大家也不好看。” “楚云风!你和他客气什么,别去理他就是。”白衣少年哼了一声。 “神衣门主阳昆仑名冠武林,昆仑山万神宫气压天下。你神衣门飞扬跋扈,也不能拿种某的爱女开玩笑。” 洞庭帮主种九疑还是不依不饶,看着白衣少年的眼神就要冒出火来,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就要发作。 “神衣门人,向来大多是在北方走动,而今在江南只有我一人来了月余,为了师祖生前的一两件心愿之事,二师兄也是前几天才陪同信王到了金陵,叔叔们此时都在边关内外和金人争斗。难不成我和二师兄会绑了你的爱女?” 白衣少年脸色很不好看,手上酒杯已经摔得稀碎。 种九疑神色凝重,爱女失踪了心里还是异常慌乱,白衣少年这样一说,才觉得事情蹊跷,神衣门也没来头这样做。 “这些年来,陷害我神衣门的事情还少了吗,无论怎样,爹爹心里最记挂的事,就是大康帝国北方边关危机,他屡屡北上,更是叮嘱左叔叔和门人守在关外,盯着金人动向。” 白衣少年脸色涨红,气急而泣。 楚云风有些慌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去看那白衣少年,更觉奇怪,虽说年龄不大,可也是一个男子汉,怎么说哭就哭上了。 “我怎么听说阳宗师膝下,只有两个千金,公子您称呼阳宗师爹爹。” 种九疑轻轻问到,语气已经是谦恭有加。 “他是个雌雏儿,女扮男装而已。” 角落里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完,白衣少年剩下的又一只酒杯已飞了过去。 酒杯在半空中越过几张桌子,忽然一下子就碎了。 众人再去看向说话的那边,只是空着的两张桌子,哪里还有人。 白衣少年气的站起身来,抽出了桌上的宝剑,忽然大叫了一声,脸色苍白无力,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只是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种九疑等人也转过了身,看着墙壁脸色铁青,甚至有些紧张,握着剑柄的手抖动着。 楚云风也看到了,明明刚才还雪白的墙壁,这一会之间,竟然被人写上了字。 “江山令” “十月初九,金陵莫愁湖。” 三个大字,一排小字,入墙三分,显然是金刚指力所为。 来人是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了这些字,来人的身手已到了何等境界,楚云风和白衣少年,还有洞庭帮主种九疑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一点都不知道。 “江山令”又是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衣少年闭上了嘴,也让洞庭帮主种九疑有了惊惧之色。 “去吧,去吧,大家都去吧,谁不去都会不得安生的。” 种九疑垂头丧气,自言自语。 白衣少年坐了下来,还是在看着那白墙红字,洞庭帮主种九疑一行已消失不见了。 “这是二十年前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江湖第一令,收到江山令的武林人士都要听从。慕容江山在二十年前即是天下第一高手,这些年来,都是这样传闻的,看来这世上确实有慕容江山这个人,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就不知道了。” 说完,白衣少年捧着酒坛喝了一口,脸上越发红晕,看起来像是醉了。 “你已经喝了很多,不要再喝了,洞庭帮的人也走了。” 楚云风拿起了酒坛,放到了一边。 钱如歌楞楞的听着,眼睛却是去看楚云风拿开了的酒坛。 白衣少年看着楚云风,忽然笑了笑。 酒楼内的伙计已经从角落爬了出来,哭丧着脸收拾着地上破碎的酒杯。 “拿去买新的吧,不要像是死了亲娘的样子,看着真不舒服。” 白衣少年扔过去了一块银子,伙计们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我出了银子,总是还要再喝两碗吧,要不就亏的更多了,伙计,拿个酒碗过来。” 白衣少年一把抢过酒坛,又是随手扯下来头上的包巾,一头长发垂了下来,果然是女儿家。 楚云风涨红着脸,看了一眼不敢再去看了,钱如歌端过来倒满了的酒杯,却是洒了一半,眼睛直直的。 “我叫阳西真,你们叫我真真就行,江南我还是喜欢来,每年都要来走一走,虽然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阳西真豪爽洒脱,更像是一个男儿。 楚云风苦笑了一下,看着阳西真端起来酒碗,陪着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凉了,桌上的菜也凉了。 “慕容江山是什么人?他能做武林盟主,神州三奇呢?还有你爹爹神衣门主阳宗师呢?” “神州三奇是最近几年间才被武林人士称道的,二十年前是慕容江山和天下五绝的江湖,不过听爹爹说过,慕容江山和他还有神州三奇年纪相仿,但是慕容江山成名极早,三十岁的时候,就和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并驾齐驱了。 五绝一个个逝去后,这慕容江山自然是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慕容府在蒙古漠南阴山草原,那里是武林禁地之一,没有人能进去那里,即是慕容江山座下的金银铜铁四大天王,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来送江山令的难道是四大天王之一?他们要干什么?” 楚云风在想着慕容江山,天下第一高手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楚云风!不要去想了,这天下复杂的很啊,你是才出道,自然想不出来江湖的风高浪急了。” 阳大小姐又喝了两碗酒,心情也是很不错。 “这十月初九还有几日,我一个神衣门的大小姐,虽然不愿听从这江山令,不过我却是很想去,看看这江山令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慕容江山到底有多高明!” 我不但是个江湖雏儿,还是这大康朝的新人儿。 楚云风心里想着,却是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