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1. 前男友
“乘坐MU6688次航班前往嘉南的钱澄旅客,您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尽快由42号口登机。”
伴随着机场的专属广播,钱澄呼哧带喘地往前跑,终于赶在最后一刻登上飞机。
她的座位靠窗,此时却坐了一位大妈。
钱澄再三确认后,礼貌地出示自己的登机牌:“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
大妈看都没看一眼,手往后排一指:“你坐那吧,我跟你换一下。”
后排靠过道的位置空着,钱澄看了眼大妈身边的小女孩,默默点了个头。
她留下一副耳机和一本书,把包放置物架上,来到后排坐下。
刚要扣安全带就听见大妈吐槽:“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仗着自己年轻懂电脑操作,早早就把靠窗的位置占了。我看就应该先到先得,来得晚就只能挑剩下的。”
钱澄手顿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扣好安全带。
“啧,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怎么乱动别人东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概是前面的小孩碰了大妈的东西,家长不停道歉,大妈却得理不饶人,嘴里一顿输出。
不得安宁。
钱澄抿了下唇,忽地站起身回到前排,“我不换了。”
大妈不悦地蹙眉,“你这小姑娘怎么又反悔了呢?”
钱澄顶着一张稍显幼态的脸,面无表情地回:“我靠年轻抢到的位置不想换给你。”
“……”大妈见风使舵,看她态度强硬,试着博取同情:“阿姨第一次坐飞机,没见过世面,你就让给我行不?”
钱澄没有丝毫动容:“你要不换我就找空姐了?”
大妈骂骂咧咧地解开安全带起身。
钱澄坐进去,把书放在小餐桌上,带上耳机扭头看向窗外。
如墨的夜色给玻璃增添了一层镜面效果,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倒将里面映照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邻座小女孩抬手小心翼翼地伸向她的书,却在中途被她妈妈拍了下去,“说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动别人东西。”
钱澄扭头,对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拿起书递过去,莞尔:“给你。”
小女孩接过,甜甜地道谢:“谢谢姐姐。”
刚翻开第一页,她就蹙起小眉头:“啊?是英文呀。”
像是不甘心,她又快速往后翻了许多页,不料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小女孩弯腰捡起来,好奇地问钱澄:“姐姐,这是你吗?”
钱澄闻言看过来,见到小女孩手里的照片,有片刻失神,“是的。”
照片夹在书里太久,已然泛黄。
上面有一男一女,女孩歪头,一头烟粉色头发编成两条慵懒的麻花辫,皮肤白到发光。男孩一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似乎刚抬头看镜头。
两人都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洋气,外形出挑,青春氛围感十足。
五六岁的小朋友对什么都充满好奇,“那这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钱澄默了一秒,“以前是。”
“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小女孩歪头,“是哥哥对你不好吗?”
小女孩妈妈哭笑不得地捂住她的嘴,冲钱澄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钱澄把照片重新夹回书里,她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点开手机,发现屏幕上有两条刘曦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我打电话让姜豪去接你,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明天见。】
料到她可能会拒绝,刘曦又补发了一条:【这么晚打车去郊区不安全,你就等着他来接驾吧,反正他也没事干。】
这位“没事干”的姜豪同学实际上并非没事干。
今晚世界杯开幕,他跟一群人聚集在邢澈家开轰趴。
此时,他捏着一罐可乐坐在别墅二楼的无边泳池前跟人闲聊。
“我刚看见你带来那姑娘进了邢澈房间,没一会就哭着跑出去了。”
姜豪差点没给可乐呛死,“你说什么?!”
没等那人回答,身后有人叫他:“豪子。”
男人嗓音低沉,说话好似没用力,染了几分倦怠。
姜豪回头,就见邢澈倚在门边,头稍稍往右后方偏了下,“走,陪我练会拳。”
作为一名摩托车车手,姜豪身体素质过硬,但拳击对他来说比较陌生,没两个轮回就被邢澈打趴在地上。
“再来。”邢澈身形清瘦挺拔,动作快准狠,又一次把姜豪打趴后,连气都不带喘的,“再来。”
姜豪挣扎着站起身,这次没坚持过十秒就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干脆伸长四肢躺平。
邢澈咬下左手拳套,边调整腕带边上前踢了一下他,“虚成这样?再来。”
他声音散漫,嘴角噙着淡淡弧度,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
邢澈这个人吧,说他脾气好,这种违心的话姜豪说不出口。说他脾气差,也不见得。
可他即便不发火也能玩死你。
你说你惹他干嘛!
姜豪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坐起来主动求饶:“澈哥,我错了。”
邢澈摘下拳套,走到小冰箱前取出两瓶水,扔了一瓶给姜豪,拧开手上那瓶灌了几口。
姜豪不怕死地明知故问:“她真跑你房间去了?”
对上邢澈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连忙解释:“她今天正好跟朋友在我家吃烧烤。你上次不是说她长得不错吗,我还以为你多少对她有点意思,这不就带过来了。”
邢澈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曲着的两条腿微微敞开,身子松弛地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矜持?喜欢的姑娘需要兄弟给我送上门?”
“……”矜持?你快别搞笑了。
姜豪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她应该是进去叫你出来吃东西,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邢澈把手里空矿泉水瓶捏扁用力投进垃圾桶,冷哂:“都他妈差点被看光。”
“……这就是你在意的点?”姜豪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身上的带帽卫衣,“所以你现在包得这么严实?”
邢澈理所当然地嗯了声。
当时他刚洗完澡,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那群朋友中的一个,怎知推门进来的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他老神自在地从柜子里摸出一件卫衣套上。
姜豪眼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么……保守?”
他怎么就不信呢?
邢澈外形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很好泡但又泡不长久的渣男。
只不过这几年两人工作不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少,姜豪不了解他的感情经历。
“我也可以很随便,看对象来的。”邢澈拿过手机,身子前倾,手肘搭在膝盖上,问他要不要来一局游戏。
“……”姜豪看了眼时间,说他要走了。
邢澈随口问:“去哪?”
姜豪没看他眼睛,回得含糊:“去机场接个人。”
邢澈没再多问。
两人下到二楼客厅,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把车钥匙丢给姜豪,“开我的,省得你回去跑一趟。”
他知道他没开车来。
姜豪仅仅犹豫半秒,抄起车钥匙就走。
他到达机场时刚过零点。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推着箱子的钱澄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姜豪下车拉过她的箱子,笑笑:“欢迎回来。”
钱澄看着他把箱子塞进一辆白色迈巴赫G650后备箱,惊讶得拢圆了嘴巴,“姜豪你家烧烤店现在这么赚钱了?”
“嗯?”姜豪不明所以地回头,见她注意力在车上,不自在地摸了摸扎手的板寸头,“这不是我的。”
钱澄啊了声:“刘曦的吗?”
“不是。”姜豪示意她上车,他也绕过去坐上驾驶座,“邢澈的。”
刚关上门的钱澄眼皮动了下,“哦。”
姜豪启动车子,趁机转移话题:“回市区还是落花街?”
“落花街。”
落花街是位于嘉南市西郊的一条老街,街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树。
翌日早晨,朝阳穿过随风摇曳的繁茂树枝叶洒进二楼某个室内。
阳光够不着的床上,钱澄裹着空调被睡得很香。
不多时,门外传来两个老人的对话:
“我敲门了?”
“要不再让她睡会?”
“等会面都坨了。”
“孩子昨晚那么晚到家,就让她睡呗。”
“行行行,你先下去守店子,我晚点叫她。”
目送钱爷爷出了门,钱奶奶打算把餐桌上的早餐收起,手刚碰到碗沿就听到身后的卧室响起开门声。
一身家居服的钱澄伸着懒腰出现在门口,“奶奶早。”
钱奶奶笑着回头,“澄澄醒啦,快去洗漱,我给你买了街口那家葱油拌面。”
“谢谢奶奶。”钱澄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好来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她吞下口里的面,回味了一下,说:“我怎么感觉没以前好吃了呢?是换老板了吗?”
坐在对面的钱奶奶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面是一样的,只是吃面的小人儿长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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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吃烧烤
邢澈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像小朋友在告状。
钱澄反应了两秒才低低地噢了声,心说你撒什么娇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见邢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旁若无人的坐下来继续扇蒲扇。
“给我拿包烟。”邢澈站了会终于开口。
钱澄扇扇子的动作缓了下,随即摇头:“没有。”
邢澈轻抬了下眉梢,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重复:“我说,买包烟。”
许是心虚,钱澄看向了门外,“没有。”
邢澈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原本贴在上面的刘海被扇子扇得胡乱挥舞。
发梢时不时拂过她白皙圆润的耳珠。
邢澈视线往上,擦过女孩轻轻发颤的睫毛,他忽而一笑,探身去够她身后那排玻璃柜上的烟:“这不是有么?”
钱澄倏地看过来:“不卖。”
邢澈动作顿住。
两人隔着柜台对视,一个仰头,一个倾身,前者眼里带着点不甘弱势的倔强。
气氛僵持间,有路人来买烟,钱澄二话不说拿烟给对方。
“……”邢澈收回手,目光却没从她脸挪开。
“澈哥,什么情况啊?”跟过来的朋友见到这一幕,笑着调侃,“你是不是欺负人小姑娘了?”
按邢澈的性格应该不会理这种调侃,可他偏偏顺着那人话问:“是吗?”
他语气漫不经心,脸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调笑。
钱澄内心莫名涌上一丝委屈,这种委屈不是此时此刻产生的,而是尘封在心底深处的陈年情绪。
鼻子不受控地发酸,她觉得难堪,却不肯低头。
“走了。”终归是邢澈败下阵来,他走出小卖部,下巴往前一抬,示意吃瓜朋友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钱澄明明占了上风,心里的委屈感却更重了。
一股酸涩直冲眼眶,眼里渐渐泛起泪花。
她微微仰头想把眼泪别回去,视线移动过程中,她倏地顿住。
那个猥琐男怎么还在这?
收银台角落有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半圆形铁叉,钱澄顾不上擦眼泪抄起铁叉就往外跑。
有个姑娘估计想拍花墙的全景,半蹲在这边的马路边缘找拍摄角度,猥琐男就蹲在她斜后方。
钱澄走过去动作利索地抽出他的手机,并提醒前面的女孩,“他在偷拍你。”
周围几个小姑娘吓得退开好几步,猥琐男回过神来凶狠地欲上前抢手机:“我又没拍你,要你多管闲事。”
钱澄用叉子制止他靠近,“拍没拍你自己心里没数?”
猥琐男还在狡辩:“我拍的是那个帅哥。”
钱澄一边把手机丢给刚刚被偷拍的女孩,一边回:“你要真拍他,他才不会打你。”
“为什么?”猥琐男听见有女生报了警,试图用问题分散她的注意,想逃走。
“因为他自恋。”钱澄看穿了他的意图,眼睛紧紧盯着他,脱口的回答不假思索。
“……”
此时另外几位女生叫来两男生控制住猥琐男。
钱澄目的达到,收回叉子打算回小卖部,转身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去而复返的邢澈懒散地靠在小卖部的柜台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邢澈看她“勇斗猥琐男”看得倍感欣慰,心想她这些年一个人外面生活确实长了点本事。
当撞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他眼皮跳了下。
还是这么脆弱啊。
“哭了?”他问得很随意。
钱澄白皙的脸上迅速爬上一绯红。
丢人。
“没有,风吹的。”她拒不承认。
“嗯,我还以是因为我,毕竟……”邢澈笑了声,“我自恋。”
“……”钱澄有种在背后讲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感。
好在邢澈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他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电风扇,“插座上有个蓝色的按钮,按一下。”
说完又潇洒离去。
钱澄打开风扇,一个人吹着风发呆。
临近中午,刘曦发来微信:【晚上九点,落花烧烤店见。】
落花烧烤是姜豪家开的夜宵店,店面不大,生意异常火爆,就在这条街的尽头,以前她还去帮忙做过服务员。
时隔七年,整条街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落花烧烤也由之前的一个店面,扩展到现在的三个店面,招牌升级成了发光大字。
钱澄晚上到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坐在露天餐桌前的刘曦用力朝她招手,“这边。”
“啊啊啊,我的澄澄,想死你了。”待她走近,刘大小姐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店内走出来的姜豪嫌弃地将两人分开:“抱什么抱,恶心巴拉的。”
“嘶,姜豪你有病吧,掐到我肉了。”刘曦用力锤了他一拳,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嫉妒。”
姜豪也不恼:“是,我是嫉妒。”
他拿过一瓶啤酒打开,换上一脸玩世不恭的笑:“要不你也给我抱抱。”
“你想的美。”刘曦把搭在大波浪卷发上的墨镜拿下来放包里,“本小姐可不是谁都能抱到的。”
钱澄着看他们拌嘴,心里感慨万分。
回家真好。
“豪子,进来帮一下忙。”
店内传来姜妈妈的叫唤。
姜豪啧了声:“说了今天给钱澄接风洗尘,别老叫我。”
姜妈妈来到门口探出头,“澄澄啊,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亲自给你烤。”
听了她的话,桌前的三人齐齐朝她摆手:“别别别。”
姜妈妈佯装生气:“怎么?阿姨烤得不好吗?”
三人点头后又摇头:“烤得很好,但没必要。”
他们说完相视一笑。
一起长大的朋友,即便隔了几年没见面,再次相聚,还是能找到以前的感觉。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回忆。
几人吃吃喝喝到十一点,姜豪手机响了,目光触及到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他偷偷瞟了眼钱澄。
“怎么了?”钱澄不解。
“没什么,我去接个电话。”姜豪走到路边,滑下接听键,“澈哥。”
电话那边的邢澈声音略显沙哑:“在哪?”
“我啊,我……我在吃东西呢,今天上午去把摩托车修了一下,晚上顺道去市里接了刘曦下班……”
邢澈散漫地打断他:“我对你那些破事不感兴趣。”
姜豪卡了壳。
“你把车开过来,车钥匙不给我?”邢澈说,“我现在过来拿。”
“啊?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吧?”
邢澈咬着烟轻笑:“你在怕什么?”
“……”
“我知道你跟钱澄在一起,我上午见过她了。”
姜豪回到座位上,吞吞吐吐说有个朋友要来。
刘曦端起啤酒杯跟钱澄碰了下,“谁啊?”
钱澄抿了一口啤酒,神色自若地回:“邢澈吧。”
除了邢澈,她想不出还有谁能让姜豪出现这种为难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何况他接电话前看她的那一眼就……挺明显的。
刘曦立马朝姜豪看去:你吃饱了撑的?你把他叫来什么意思?
姜豪烦躁地迎上她的视线:我没叫,他非要来我能怎么办?
两人眼神交流完没多久,邢澈便出现在烧烤店,他兀自拉了把椅子在钱澄对面坐下来,“吃烧烤怎么不叫我?”
姜豪把车钥匙递给他,打着哈哈:“不知道你在家。”
一群朋友中如果有一对分手的情侣,那么很多聚会的场合会变得很尴尬。
“阿澈来了?”姜妈妈显然没有这种尴尬,见到邢澈开心得不行,“你要多来,你来一次,阿姨未来一周的生意能翻好几倍。”
上次邢澈跟朋友在这撸串被一网红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吸引了一大波顾客前来偶遇帅哥。
“不是,阿姨。”刘曦郑重其事地指了指自己,“我一个女明星来这吃烤串不必他一个素人有影响力?”
“啊,你看我这记性。”姜妈妈讪笑,“我都忘记咱们曦曦现在是明星了。”
姜豪狂笑不止。
“别理他。”钱澄见刘曦要发作,忙开口,“十八线明星怎么就不算明星了?”
“……”刘曦朝她咧开嘴,捅回去一刀,“对哦,插画师怎么不算画家呢?”
姜豪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姜妈妈出来打圆场:“你们都来,都是阿姨的招牌。”
“阿姨您自己就是招牌,我朋友上次还问你是不是单身。”邢澈拿起一瓶啤酒用开瓶器打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见半分心虚。
姜妈妈手搭在他肩上,笑得合不拢嘴:“是嘛?”
姜豪眉毛拧成一条毛毛虫:“这你也信?”
姜妈妈拍了下他脑袋,“阿澈从来不撒谎。”
“……靠!”等姜妈妈离开,姜豪把怒气转移到“罪魂祸首”身上,“做个人吧。”
邢澈老神自在地道:“阿姨喜欢听,你就说给她听,她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
姜豪一下熄了火。
邢澈刚来落花街那会,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姜豪特看不惯。
后来发现,这人拽但是很有分寸,他爱玩,但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他看起来不着调,在正事上却从不拖后腿。
也难怪一年时间不到就成了落花街的团宠。
姜妈妈端来一盘没撒葱花的羊肉串,“阿澈不吃葱,这盘就没给你们放葱。”
姜豪看不下去:“妈也你太偏心了吧?今晚的主角是钱澄。”
“噢对,听澄澄的。”姜妈妈笑着转向钱澄,“澄澄说要,我就去给你们撒。”
换做是以前,钱澄肯定会说不放葱也没关系。
但是此时,从始至终没正眼看过邢澈一眼的她如实道:“放葱花更好吃。”
邢澈无声一笑,并未在意。
他没怎么吃东西,坐边上负责给他们开酒。
一个小时后,他各开了一瓶给左右两边的姜豪和刘曦,开完第三瓶,钱澄主动来接,他却没给。
钱澄抿了抿唇,手转而伸向姜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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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转学生
2014年7月中旬。
骄阳似火,蝉鸣不歇。
对于才放了半个月暑假就返校的准高三生来说,简直是闹心。
即便黑板报上写了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低头是题海,抬头是前程,即便周围所有人都在告诉你,高三了,不能再松懈了,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学习中,上学的第一天,还是有一部分人没完全进入状态。
嘉南三中C65班,第二节课课间闹哄哄一片,第一列中间位置有几人在闲聊。
“听说我们年级有个从市一中转来的新同学。”
“啊?从市一中转到我们学校?他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精准扶贫呗。”
“扶你个头。”刘曦收起粉色边框小镜子,猛地拍了下姜豪的脑袋,“我听说他是因为打架被一中开除才来我们这的。”
“靠,又打我头。”姜豪不满地踢了下她的椅子,“你又知道了?”
“我刚去找老班,正好碰到对方爸爸在跟校长聊天。”刘曦啧啧两声,“那穿着、那气质、那谈吐,非富即贵!”
能让校长亲自接见,看来对方身份着实不简单。
姜豪想起什么,伸手戳了戳前座的钱澄,“喂,你们一中的,说不定你认识。”
钱澄属于为数不多在埋头苦干的那批人,她手握铅笔在草稿本上奋笔疾书,时而拧眉,时而叹气。
看上去像是被手中的题难住了。
然而凑近看你会发现她压根没在做题,草稿本上是一副素描,枝叶繁茂的绿植中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猫。
姜豪戳她,她本能地回头,说出来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你说,如果一只猫躲在草丛里朝你一直叫,是不是在向你求救啊?”
姜豪张了张嘴,手动把她的头扭正:“都说几次了,睡觉要趴着睡。”
“……”钱澄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你才睡觉。”
她只是在想事情,今早过来上学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她把自行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为了维持平衡一只脚踩在花坛边缘。
等了几秒,钱澄听见花丛里传来微弱的猫叫声,一开始她吓了一跳,毕竟那声音怪渗人的。
没一会,她听出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钱澄弯腰,目光穿过交错的枝叶看向花坛深处,一眼就看到了躲在里面的小猫。
很小的一只,灰麻色的毛带了点天然的卷。
她们家没养过小动物,不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刚出生的幼猫。
钱澄看着它,它也看着钱澄,喵叫的频率慢下来,拉长的尾音好似在讨好。
它是不是饿了?
钱澄这么想着取下身后的书包,在里面找了一圈没找到适合小猫吃的食物。
前面的红灯转绿。
身侧的车子相继越过她冲向前方,钱澄看了眼小猫,有些为难。
“对不起啊,姐姐没有吃的。”她跟小猫道完歉,咬咬牙,骑着自行车走了。
到了学校,小猫看她的眼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导致她整个人心不在焉。
万一那小猫当时饿到极致,她岂不是见死不救?
“你知道那人多嚣张吗?”刘曦还在说着转学生的事,“他爸爸跟校长说他今天请假,给出的理由竟然是:有点事。”
当然这不是他爸给校长的理由,他爸说的比较得体——家里有点事。
刘曦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听到他给他儿子打电话,他问对方现在在哪,请假做什么。
“有点事?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刘曦听到他说完这句没隔两秒就深吸一口气,无奈又挫败地拿下电话。
不难猜出是那边的大少爷率先结束了通话。
“我还听到了他的名字。”刘曦想了下,说,“叫什么……邢澈?”
正在经受道德谴责的钱澄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愣,“你说谁?”
“邢澈。”刘曦目光转向同桌,“你真认识啊?”
“认识。”钱澄点点头,“一中的人应该没人不认识他。”
应该也没有第二个叫邢澈的人。
刘曦整个上半身趴了过来,显然来了兴趣:“他这么有名啊?帅吗?”
姜豪哼了声:“再帅有老子帅吗?”
刘曦斜他一眼:“你一边去。”
“帅。”钱澄回想起一件事,小声嘟囔了句,“不过有点自恋。”
高二开学前那个暑假的某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钱澄走出艺术培训楼,一眼看到的不是夕阳,而是路灯下的少年。
邢澈套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站在花坛边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很明显在等人。
见到有人出来,他微微掀起眼皮。
那是钱澄第一次跟他对视,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位一中的风云人物。
少年眼神散漫,却不闪不避。
钱澄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像觉得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似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去。但她忘了停下脚步,一个不注意,踩空一脚,她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一下。
一声轻笑自对面响起。
钱澄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下水道里去。
然而他还可以更恶劣:“小心点啊,站稳再看。”
“帅哥自恋点怎么了?”刘曦往后努努下巴,“你看他长这样不一样自恋。”
钱澄忽视无辜躺枪的姜豪同学,问:“你刚说他是因为打架被开除了?”
“是啊,我听隔壁班人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觉得这事假不了。”刘曦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看啊,这都高三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理由让人放着好好的省重点不读跑来咱们郊区读普高?这不脑子有毛病么?”
话音刚落,感觉椅子被踢了一下,刘曦烦躁地回头:“姜豪你皮痒——”
话说到一半在看到姜豪不断朝她暗示的眼色后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啊,澄澄。”刘曦顿时偃旗息鼓,心虚地找补,“我不是说你脑子有病。我的意思是……是……”
是了半天是不出个所以然。
钱澄贴心地接下话:“没事。”
钱澄高二下学期才转来三中。
在这之前她就读于整个嘉南市的初中生挤破头颅都想进的市一中。
作为省重点中学且教学楼紧挨着市政府,里面除了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还有不少优秀的官家子弟。
而钱澄不属于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一种。
她走的是特长生路线,凭借美术考进去的。
钱澄本来以为她的高考也将延续中考的老路,中等偏上的文化成绩加上出色的艺考成绩,应该能顺利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变故发生在高二上学期寒假。
一月中旬,她学习画画的培训班所处的大楼发生火灾,好几个年纪跟她不相上下的学生葬身火海。她当时也被烟呛晕过去,庆幸的是,她被好心人及时救了出来。
从那以后父母便不再送她去上美术课,也没有另外帮她报班。以前明明很宠她的爸妈一夜之间开始疏远她。
他们变得越来越忙,没时间管她。
后来干脆把她送到郊区奶奶家,并自作主张帮她转学到了三中。
他们的态度转变太快,快到钱澄被丢到三中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被抛弃了。
说被抛弃也不完全正确,他们毕竟还在花钱供她读书,也会按时给她生活费。
那就是被放弃了。
莫名其妙就被父母放弃的钱澄,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刘曦见她沉默下来,试着拉回话题:“那个邢澈,他以前在学校也打架吗?”
“没有。”钱澄敛了敛神,说,“他成绩很好,年级前十。”
邢澈在学校可不是因为打架斗殴横行霸道而出名。
他成绩优秀,形象出众,家世优越,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班长,听到没有。”姜豪手肘碰了碰他同桌,“你的年纪第一要被抢走了噢。”
任凭周围的人聊什么,有多吵,都在安静做题的蒋学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高三了。”
“……”姜豪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我知道。”
蒋学才语气理所当然:“那你还打扰我学习?”
姜豪瞬间闭了嘴。
蒋学才重新抓起笔,笔尖落在试卷上之前,忽地扭头:“你刚说的是真的?”
“?”姜豪脑子慢了半拍,“当然,钱澄不说了么,他们一中的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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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晕血症
晚上九点,雨势渐渐变小。
邢澈不紧不慢地走在雨中,路过一个药店,他走了进去,再次出来时手上多了一袋药。
他右手看上去有点可怕,实际上伤口并不严重。
不久前经过一个没盖盖子的下水道口,邢澈随意瞥了一眼,发现井盖不知道被谁挪到了路边的绿化带内。
水泥盖板碎了一半,一截铁丝露在外面,他盖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刮了一下。
他不想去医院,便坐在药店外的浅蓝色椅子上自行处理。
“姐姐,你今天在这附近见过一只灰色小猫吗?”
少女小心翼翼又带了点期盼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邢澈扭头看过去。
紧挨着药店的是拐角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钱澄站在门口问老板娘。
老板娘说没见过。
钱澄把早上遇到猫的整个过程跟老板娘叙述了一遍,问:“你觉得它去哪了?它能自己找到吃的不?”
忙着填充货架的老板娘分神看了眼外面,摇摇头:“这天气,恐怕不好说。”
“噢。”钱澄嘴角一点点往下,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邢澈轻哂着收回视线,左手拿起纱布随意地缠了两圈。
他低头咬住一端,左手扯住另一端,慢条斯理地打结。
与此同时,便利店门口的钱澄碰到一个熟悉的大伯,她问了对方同样的问题。
“灰色的猫?”大伯认真想了想说,“好像见到过,灰麻色的。”
钱澄笑逐颜开:“对,就是灰麻色,你在哪看到的?什么时候?能走路不?”
“怎么不能走路?”大伯笑笑,“那么大一只可灵活了,前些天见它肚子鼓鼓的,多半是怀了猫仔,不知道生了没。”
钱澄眼睛里的光顷刻间变暗,她猜大伯见到的是猫妈妈,不是她今天遇到那只,“应该是生了,我今天早上见到的是一只很小的猫幼崽,就在那个花丛中。”钱澄往路中间的花坛一指,“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哪去了,它能自己找到吃的吗?”
大伯两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回:“那可说不准咯。”
钱澄听完这话,心直接沉到谷底。
她耷拉下眼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右边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带着浅浅的气息,很有辨识度。
钱澄眼皮微动,她其实早就知道邢澈坐在药店外,余光收纳了他上药的全过程。
只是她强迫自己别去看而已。
“那只小猫大概率没了。”
少年声线清朗干净,语气冷淡得近乎残忍。
钱澄倏地扭头。
只见邢澈两腿微微敞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湿透黑T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钱澄毅然别开视线。
都淋成落汤鸡了,不知道回家洗个热水澡,还有心情在这落井下石!
她找不到小猫又不甘心回家,之所以一遍遍跟人陈述,就是想找一个安慰,好减少她心里的愧疚感。
可是没人懂。
邢澈如果没看错的话,她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瞪了他一眼。
那双清凌凌的鹿眼里水光潋滟。
邢澈失笑。
这么脆弱?
刚不挺能耐的?
雨已经停了。
地表温度随着水气释放出来,空气又潮又闷。
一如钱澄现在的心情。
她红着眼站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外,白净脸蛋被短发遮住一部分,露在外面的腮帮鼓起,像条小河豚。
邢澈头微微后仰靠在药店墙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散漫,好似没有聚焦。
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在见到钱澄抬手擦眼睛时,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刚出生的猫呢,身上带着猫妈妈的气息,如果你贸然去碰它给它喂食物,猫妈妈回来闻到不属于她的味道很可能就不要这个孩子了。所以……”
他停了下,等她看过来,才继续说,“你应该庆幸你没给它喂吃的。”
钱澄表情亮起来,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真的吗?”
“我家养过猫。”邢澈拎起处理过伤口的纸巾和棉签,起身打算扔进垃圾桶。
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距离最近,他走过去。
钱澄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往后退。
邢澈前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身子贴在玻璃墙上。
邢澈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少女抓着伞柄的手用力到泛白,眼神怯怯。
怕他?
是因为他手受了伤,看起来不像好人?
邢澈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小心思,他调转方向,故意逼近她。
钱澄吓得闭上眼睛喊他的名字:“邢澈!”
邢澈动作一顿,神情颇为意外:“认识我?”
钱澄缓了缓急促的呼吸,趁他分神之际,从他面前跑开了。
邢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走过去把垃圾扔进垃圾桶。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侧倚在墙上接起来。
“再帮我请一天假,我想把东西都搬过来。”
“我不住宿。”
“嗯,知道了。”
通话结束,邢澈握着手机的手锤下来。
“邢澈”这两个字犹在耳侧。
少女带了点崩溃的求饶嗓音微微发颤,如同他心里荡起的涟漪。
只是被叫个名字而已,活像是被拿捏住了灵魂。
邢澈啧了声,不爽地踢了下地上的落叶。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他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弯腰坐上去。
钱澄跑到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她撑着墙一阵干呕。
她有晕血症。
除了家人和身边几个朋友,没人知道她这个毛病。
说严重也不严重,并不是看见血就晕倒。
说不严重吧,遇见了也挺难受的,来例假都得吃抗焦虑的药才行。
钱澄回到家,奶奶正在接电话。
“来,你妈妈正好问你呢。”奶奶示意她过去接电话。
钱澄微垂着眼帘,好似没听到。她把伞放好,丢下一句“我作业还没做完”便进了房间。
奶奶看着被关上的房间门,有些无奈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没事,澄澄好着呢,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你们也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夜里十一点。
钱澄洗完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邢澈听到她叫他名字时的表情。
意外中又夹杂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当时应该忍着不适解释一句:我以前也是一中的,你可能不知道,你在学校还挺有名的。
怎么就跑了呢?
上次走路的时候盯着人看,这次又把人名字脱口而出。
他会不会多想啊?
钱澄把脸埋在枕头上,后悔得想锤床。
不行,下次见面得跟他说清楚。
————
再次见到邢澈是两天后的周五早晨。
落花街街口有家卖葱油拌面的十年老店。
店面较大,店内是叙利亚装修风格——四面水泥墙,里面摆着几张四人木桌。
如果时间允许,钱澄他们都会在这吃完早餐再去学校。
今天她到的时候,姜豪和刘曦已经在了。
“过来坐,已经给你点了。”刘曦朝她招手。
钱澄走过去背对着门口在两人中间坐下。
才坐下没多久,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一碗葱油拌面,不要葱。”
随着他话音落下,姜豪和刘曦齐齐看向门口,都想看看这位吃葱油拌面不要葱的朋友长什么样。
没回头的钱澄感觉手臂一紧,刘曦抓住了她的手,压低的声音稍显兴奋:“澄,看帅哥。”
钱澄想把她手拨开,怎知她抓得愈发紧了,“他朝我们这边走来了。”
没过几秒,她就看见邢澈出现在她对面。
也难怪刘曦这么激动,邢澈的帅属于任谁看了都会一眼惊艳的程度。
少年身形清瘦修长挺拔,身穿黑色T恤搭配灰色运动裤,给人的感觉跟他这个人一样,干净随性。
他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问:“这有人坐吗?”
“没有。”
“有。”
刘曦跟姜豪同时回答。
后者瞥了前者一眼,“晚点蒋学才来了坐哪?”
刘曦疑惑:“他不是每天都啃包子吗?”
姜豪挑眉:“谁说的?”
邢澈把右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放凳子上,无视正在争吵的两人,看向钱澄,“到底有没有啊?”
钱澄老老实实地回:“没有。”
邢澈刚坐下,老板娘就端来了他那碗没放葱的葱油拌面。
姜豪见状立马不乐意了:“阿姨,我们先来的吧?”
“就他不放葱,我怕不记得,这不先给他了。”老板娘笑着往厨房走,“马上啊豪子。”
落花街属于老街,目前只剩下他们这一排楼梯房,这些年大部分业主都搬去了市区,留在这的老居民互相之间都比较熟。
熟人之间计较不起来,姜豪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邢澈身上。
他把手搭在对方肩上,吊儿郎当地问:“哥们,哪个班的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正在吃面的邢澈感受到了肩膀上那不容忽视的力道,他扫过去一眼,示意他把手拿开。
自称是落花街街草的姜豪第一次在这块碰到个形象气质能跟他相提并论的人,加上刘曦不加掩饰的欣赏,他莫名带了点敌意。
他看懂了,却不愿照做,反而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问你话呢。”
邢澈轻扯了下唇,不予理会。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慢条斯理地接起。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姜豪不高兴地拍了下他肩膀,“你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边是邢澈在一中好友,他听见姜豪的声音,好奇地问:“谁啊?”
“不认识。”邢澈原本想说一傻逼,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着迎上姜豪的目光,“一只喜欢瞎叫的老鼠。”
他目光里的嚣张和挑衅连钱澄都看出来了。
老鼠,亏他想的出来!
刘曦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豪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战火一触即发。
钱澄适时伸手扯住他校服下摆,“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邢澈眼皮微抬,目光淡淡掠过她揪住姜豪衣摆的纤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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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双标狗
树上蝉鸣聒噪,人也聒噪。
邢澈嘶了声,用手掌压了压自己的耳朵,“别这么大声。”
“是你讲话太难听了。”姜豪拿下快戳到他鼻子的水,拧开喝了几口。
钱澄表示赞同,“就是。”
邢澈注意到姜豪喝的是另外一个女孩的水,眉尾扬了下,“那你为什么给我水?”
“不是你自己总盯着我的水看吗?”钱澄没好气地反问。
邢澈总算明白过来,“你以为我想喝?”
“难道不是?”钱澄抿了抿唇,朝他伸出手,“那还给我。”
姜豪这时候也轻嗤着插上一句:“你还真是不见外啊,快还给她。”
“等会。”邢澈晃着脑袋后退一步,视线带过姜豪又落回钱澄身上,“你刚说侮辱人,指的是他……还是你?”
这个问题一出,其余三人脸色都变了。
刘曦简直想给他鼓掌。
侮辱人还得是你!
钱澄眼神飘忽,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把视线转向钱澄,“他什么意思?不对,你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钱澄找不到借口,索性放弃,“那之前别人误会我们俩,你不也这么嫌弃我啊。”
应付完姜豪,她郁闷地看着让她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你把水还给我。”
“不好意思啊,渴了,下次还你一瓶。”邢澈愉悦地笑了声,并没依然把水递过来,而是拧开瓶盖喝下一大半。
他皮肤很白,刚刚晒过有点泛红,扬起的脖颈上青筋偾张,喉结凌厉凸出。
透出几分野性的张扬。
算了。
钱澄移开视线,小声问刘曦要不要先回教室。
她很热,热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行,你们继续。”刘曦迫不及待地挽起她的手往教学楼走。
等远离了篮球场,她问:“你跟邢澈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啊。”钱澄一手遮在眼睛上方,如实道,“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这样啊,那这哥们脾气还挺阴晴不定的。”刘曦边说边回头看了眼,“他们不热吗?”
当然热。
正午气温接近40℃,光站在外面就是一身汗,更别说在太阳下运动。
两人衣服都汗湿了。
邢澈拎着校服领口扯了扯,好声好气地跟姜豪打商量:“要不算了?”
姜豪顺杆往上爬:“你想认输是吧?”
“认输?”邢澈有点烦一身汗,想赶在上课之前回去冲个凉。
他把手里剩了一半的水瓶往上抛起又接住,“看在你朋友这瓶水上,也不是不行。”
“朋友”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姜豪也热,再打下去估计要中暑。
“既然你认输的话就算了。”
少年最后的倔强维持得有点狼狈。
邢澈轻笑,肩膀懒散跟他贴了下。
“下次找我PK记得选你擅长的项目。”姜豪听见他用他那特有的散漫语调说,“有点没劲。”
————
“你说他嚣不嚣张?”
放学回家的路上,姜豪说起这事还是气得不行,自行车把手成了他的泄愤的工具——莫名其妙被锤了两拳。
刘曦忍着笑道:“你没告诉他这就是你最擅长的项目?”
钱澄推着自行车心不在焉地附和:“对啊,你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
“都这么玩我是吧?”姜豪自尊心受挫,长腿一跨,骑上自行车欲离开。
刘曦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自行车后座,“别生气啊,开玩笑呢。”
两人闹出的动静把钱澄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茫然地问:“你们刚说什么来着?”
“……”姜豪被她整得脾气都没了,“你在想什么啊?”
钱澄嘴角往下,闷闷地说:“我在想后天要不要去一趟市区。”
这话一出,边上两人神色秒变正经。
刘曦挽上她胳膊:“想去就去呗,自己爸妈想那么多做什么?”
钱澄鼻子微微泛酸:“可是他们都没叫我去。”
后天周日,学校放半天假。
爷爷奶奶几天前就告诉过她,周日要去市区参加姑姑女儿的升学宴,吃完晚饭才回来。
她当时就问了她爸妈会不会去,奶奶说爸爸要值班,妈妈应该会到。
奶奶回答她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她充满期待的目光,钱澄心神领会,懂事地把嗓子眼那句“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给咽回肚子里。
换做是以前,她肯定会执意跟过去。
她都很久没见到爸爸妈妈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她的妈妈龚斯琴女士比较强势,家里的事情她说一不二。
妈妈肯定知道她周日下午没课,没说让她一起,就是不想她过去。
连奶奶也在纵容他们对她的疏远。
爸妈不想她,钱澄却很想他们。
她想念那个会趁午休时间回家给她做饭的妈妈,在她美术集训期间偷偷赶来看她的爸爸。
刘曦摸摸她脑袋,“我觉得你得好好跟你爸妈聊聊,总有个原因吧?未必那场火灾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就这么大?”
钱澄不是没问过,他们总说很忙,没办法照顾好她,把她丢在奶奶家是为了她好。
她爸妈都是医生,共同就职于嘉南市最好三甲医院——华南医院。妈妈是神经科主任医生,爸爸是外科主任医生。
他们工作忙,她一直都知道。
从她出生起就这样。
可即便再忙,他们都会抽出时间陪她。
没道理现在就一点时间都挤不出,这不明摆着骗小孩么?
晚上用餐期间,钱澄装作不经意地问:“奶奶,我妈妈是不是想生二胎啊?”
钱奶奶哭笑不得:“他们连照顾你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生二胎啊?”
钱澄噢了声,“我以为他们把我丢在这就是为了准备二胎。”
这是刘曦提出来的可能性,她自己都没想到这点。
“没有。”奶奶夹了一块排骨放她碗里,“你爸妈很爱你。”
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都是以这句话结尾。
像一面华丽的墙,把真相藏在后面把她的探究堵了回来。
周日下午不上课。
爷爷奶奶不在家,小卖部也关了门。
往往这种情况,落花烧烤店便是钱澄解决用餐的地方。
姜豪家是落花街的托儿所。
刘曦几乎全托。她爸妈常年出差在外,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她家请了个做饭的阿姨,后来阿姨辞职了,刘曦便主动跟爸妈提出想寄在姜豪家吃饭。
不为别的,单纯被姜爸爸的厨艺所吸引。
午饭过后,三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二楼的客厅写作业。
下午四点,写完作业的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下楼帮姜妈妈串烤串。
这个点开始一直到凌晨,是姜爸姜妈最忙的时候。
串好烤串,钱澄洗完手打算上楼吃晚饭,怎知被姜豪一把扯进厨房,他指着案板上两盆烤串吩咐:“你帮我把这两盘串送到985包厢。”
“你为什么不送?”钱澄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他行径有点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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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微信号
姜豪不去985包厢并不是钱澄以为的那样——为了面子。
单纯觉得别扭。
昨天放学后他跟隔壁班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了一场球,其中就有邢澈。
期间有次两人同时跳起来抢篮板,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到邢澈腹部,直接把人撞翻在地。
那一下顶得很重,他摔得一点防备都没有。
所有人第一时间围过去询问情况,除了姜豪。
他内心愧疚也愿意承担责任,却不想去道歉,就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来说,他觉得即便他道歉对方也不会信。
后来看到邢澈拒绝别人的搀扶自己站起来,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他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两手紧握成拳,等邢澈过来凑他。
姜豪想好了,先让对方两拳,如果他还打,他就还手。
然而邢澈瞥见他紧绷的身子,只是懒洋洋地笑了声:“劲儿挺大啊,兄弟。”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意外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狼狈。
姜豪以前骑自行车在路上遇到过一个碰瓷的老头,老头并没有提出特别过分的要求,就想要五块钱买早餐吃。
报警吧,又浪费时间,讲道理又讲不通。
他最后选择了掏钱息事宁人,并丢下一句警告:“别让我再碰见你第二次。”
那天去找邢澈pk,他觉得邢澈对他就是这种态度。
“就一次。”
这是他当时的答复。
他压根没把他当成对手,就像他压根就没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的不屑是真的,坦荡也是真的。姜豪活了17年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人,以至于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对方相处。
思绪发散间不知不觉到了二楼餐厅。
餐桌前的刘曦见他端来两盘炒好的菜,扔下手机起身去盛饭,“澄澄呢?”
姜豪把菜放桌上,“马上来。”
楼下,钱澄走出包厢正好碰到从门外进来的钱奶奶。
她开心地迎上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吃了晚饭么?”
“吃过了。”奶奶说由于很多亲戚要回家,晚饭吃得比较早。
“我还没吃。”钱澄拉着奶奶上楼,“你是来接我的吗?”
“当然。”奶奶笑着说,“顺便来看看小芙。”
小芙是姜豪的姐姐,说准确点是同母异父的姐姐。
比他们大五岁,以前受过创伤,导致现在整个人有点自闭,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
姜豪或姜妈妈偶尔会拉她出去散散步。
她愿意聊天的对象也没有几个,钱奶奶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有空就会来陪小姑娘唠唠嗑。
到了二楼,钱澄围过去跟小伙伴吃饭。
提前用过餐的小芙姐跟奶奶在客厅聊天。
两人从天气预报聊到了社会新闻。
钱奶奶:“我刚回来的路上看到前面那条街围了很多警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饭桌上的刘曦举手抢答,“死了个人,我刚听隔壁饭店的阿姨说了,死的还是个大学生。”
钱奶奶:“怎么死的?”
刘曦吞下口里的饭菜,言简意赅:“被人捅死的。”
姜豪随口问:“凶手抓到了?”
“没呢,逃了。”刘曦放下筷子给自己舀了半碗排骨汤,“好几天前晚上发生的事情,今天上午才发现。凶手指不定逃哪去了,阿姨说发了通缉令,凶手一身黑衣黑裤,右手上有刀伤——”
吧嗒!
一块排骨自钱澄筷子间掉到桌上。
刘曦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钱澄迅速低头扒了两口米饭。
刘曦不疑有他地继续:“当天晚上还出现在前面那条街街角便利店外,应该很快就会落网。”
“现在的年轻人太冲动了,不说这个了。”钱奶奶见钱澄不说话,以为她怕,于是终结这个话题,跟小芙进房间去看她新织好的毛衣。
餐厅里,钱澄把碗里的米饭扒得一粒不剩,而后抬眼,冷不丁开口:“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
现场静默两秒,刘曦和姜豪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煞有其事地问:“谁?”
考虑到房间有长辈,他们说话刻意压低了音量。
钱澄面上闪过一阵纠结,“你们先吃完。”
刘曦和姜豪一阵风卷残云,把碗里的米饭吃得一粒不剩。
“可以说了吗?”刘曦擦了擦嘴问。
钱澄把几人的饭碗叠一起,起身:“我去把碗洗了。”
“我来。”姜豪从她手里抢走碗,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跑回餐桌前坐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钱澄说她那天晚上正好出了趟门,途中遇到个衣着描述跟嫌疑人相似的人,“我刚仔细想了下,应该是我看错了。”
“不是,别人雷声大雨点小,你这压根不下雨啊?”姜豪不高兴道,“耍我们呢?”
“那晚雨很大,我没看清。”钱澄补充。
刘曦靠回椅背,一下失去了兴趣:“也是,凶手怎么可能走大街,估计窜巷子跑了。”
钱澄嗯了声。
她将额头抵住桌面,一下一下地磕着。
耳畔回荡着一个声音:你完了。
她刚脑子闪过邢澈的脸,不自觉就否定了自己的“眼见为实”。
“你在干嘛啊?”刘曦把手垫在桌上拖住她脑袋,“不疼吗?”
钱澄抬起头,朝她伸出手,“手机借我一下。”
刘曦刚把手机递给她,钱奶奶便从房间探出半个身子,“对了澄澄,你妈妈给你买了个手机,我放你房间了。”
“噢。”钱澄低头在屏幕上点几下,之后把手机放桌上推到对面,颇为严肃地问:“关于这个新闻,你们怎么看?”
手机停留的页面是她前段时间看过的一条岛国新闻。
一男子因为一张入狱照,被千万女生追捧为偶像,甚至还有人上法庭为他求情。
刘曦觉得这新闻太离谱了,“假的吧?”
姜豪的心思有时候出人意料的细腻,他看完微眯着眼睛问:“你给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钱澄张了张嘴,“就……随便看看呗。”
顺便提醒自己摆正三观,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帅就否定他嫌疑人的可能性。
刘曦反应过来什么,身子往前,一语道破:“难不成你刚撒谎了,你看到的那个嫌疑犯长得很帅,你想包庇他?”
姜豪一声“卧槽”脱口而出,凑到中间悄声呵斥:“你不要命了?!”
“岂止不要命,无法无天了都!你给我清醒点!”刘曦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下钱澄脑袋,末了,她想到什么,震惊地捂住了嘴巴,气音从指缝中泄露:“该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钱澄眼神微闪。
这一细微动作没能逃过一直盯着她的刘曦,她拿开捂嘴的手,脸色都变了,“我去!真的啊,谁啊?帅哥,我们又都认识,你还想包庇他,该不会是……”
钱澄急得直摆手。
不是我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刘曦:“徐斯?”
“不是我!我那晚——”姜豪自以为是的辩解声戛然而止,“谁?徐斯?”
钱澄:“???”
服了!
钱澄闭了闭眼睛,她就不该瞎猜测!
那晚撞见的画面很可能是巧合,就这么传出去,搞不好坏了别人名声。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认真解释:“街上穿黑衣黑裤的男的一抓一大把,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别人是杀人凶手吧?还徐斯,你们不要乱说,我可没见过他。”
她无语的表情提高了这句话的可信度。
两人信了她的话,但她没能把自己说服。
钱澄知道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未免太过巧合。
这天晚上,她脑子里分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在说:“凶手是他。”
另一个在说:“肯定不是他,他怎么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两人在她脑子里吵了大半夜。
隔天周一,钱澄顶着一双黑眼圈出了门。
昨晚没睡好,她今天没骑自行车。一个人走到街角的面店,要了碗葱油拌面。
邢澈路过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
少女背对着门两手托腮,脑袋不时往边上偏一下。
头顶有几撮不听话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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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理想型
邢澈吃得比较快,吃完便独自离开。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刘曦迫不及待地问:“澄,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钱澄差点被面条呛到,“你从哪看出来的?”
“他为什么主动给你微信?”刘曦说话还是很客观,“虽然这哥们有时候有点欠,但他这种级别的帅哥多少会有点子骄傲在身上吧?再怎么也不是这种在大街上随便报微信号的便宜货吧?”
钱澄吸溜了一口面条,含糊地道:“估计是因为他知道了我也是一中的?”
“有可能。”说起这个,刘曦的八卦魂又开始燃烧了,“他在你们一中是不是很受女生欢迎啊?”
钱澄嗯了声。
刘曦咬着筷子,眨了眨眼睛,“那你呢?”
钱澄茫然抬眼:“我什么?”
一直专注吃面的姜豪从面碗里抬起头,“她喜欢徐斯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曦“切”了声,“那都多久的事了?”
“谁喜欢他了?”钱澄觉得离谱。
合着我喜欢谁,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呗!
姜豪吃完放下筷子,“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钱澄气笑了:“初一那年暑假,你拿我的画威胁我,非让我从徐斯和你中选择一个当朋友,我选择了徐斯,怎么就是喜欢了?”
“我从小就跟你认识,你不选我非选他,不就是喜欢他?”徐斯是落花街一邻居的侄子,每年寒暑假会过来玩几天。姜豪跟他不对付,说直白点,就是看不惯他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做派。
“谁让你拿我的画威胁我?”钱澄大多时候都是听话乖巧的,一旦犯倔,六亲不认。
“那你之前老去找他玩?”刘曦不解。
钱澄:“他成绩好啊,我去问他问题。”
刘曦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你还说过他是你的理想型。”
“……”钱澄认真想了下,好像是有这回事。
中考完那晚她去刘曦家过夜,被问起理想型,她给出的答案是像徐斯那样干干净净的男生。
她从小接触过的异性中,熟悉的只有姜豪和徐斯。
前者更像家人,不在她的择偶范围内。
那会她脑子里只蹦出后者这一个选项。
刘曦见她不回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于是开口解围:“没事,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徐斯那人真不大行,我倒觉得你跟邢澈比较配。”
姜豪吃完捞起书包挂肩上,“我不觉得啊,钱澄这么乖,他那人一看就花心,说不定人家有女朋友,你没发现他每次放学都会回市区么?”
“也是,我都忘记问你了,”刘曦把目光重新转向钱澄,“他之前交过女朋友吗?”
钱澄顿了一秒,回:“好像交过。”
“什么叫好像?”刘曦问。
钱澄放下筷子,拿纸擦了擦嘴,“我又跟他不熟,关于他的事大多是听说。”
“那估计就是交过。”钱澄从不乱嚼人舌根,没有依据的事她不会说。刘曦便认定了这个结果,“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
姜豪一脸不爽:“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刘曦白了他一眼:“我好奇不行啊?”
关于邢澈是否单身这件事,好奇的不止刘曦一个人。
第二节课课间,刘曦上完厕所回教室的途中路过C66班,正好撞见有人在问同样的问题。
邢澈坐在靠后门的位置,这会后门敞开,门口倚着一位穿私服的漂亮女生,在跟他闲聊。
聊的都是关于一中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女生在问。
邢澈靠在倚背上,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应她一句。
兴趣缺缺,态度相当敷衍。
女生舔舔唇,自以为很自然地进入重点:“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路过的刘曦听到这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没有啊。”少年的回答干脆又散漫。
女孩半开玩笑道:“意思是我们都有机会咯?”
邢澈扯唇笑了声,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高看向女孩,“没有。”
这次只有干脆,没有散漫。
回到教室的刘曦立马把刚刚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分享给钱澄,“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钱澄猜测:“或许那女孩不是他的菜?”
“有可能。”刘曦又问,“他以前的女——不对,绯闻女友都什么类型的?”
什么类型?
钱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女孩的面孔。
今早关于邢澈恋爱经历的回答,她其实漏说了一点。
他的感情状况,她也不完全是听说。
她亲眼见到过一次。
高二上学期某个周日,钱澄上完美术课走出培训楼,再一次撞见了邢澈。
这次她谨记教训,视线刚触及到对方的身影便移开了。
少年站在门口偏右的位置,钱澄正好要往右边走。
擦肩而过之际,身后跑出一个穿百褶裙的女孩,直奔路边的他。
夕阳勾勒出少女飞扬的裙摆,不用看脸,也知道她有多开心。
邢澈把手机收起来,主动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语气悠悠:“晚了两分钟。”
女孩解释说老师拖堂,一点也没有抱歉或愧疚的意思,仿佛吃定他不会怪自己。
三人的目的地都在同一方向。
钱澄有意放慢脚步让他们先走。
两人并肩越过她时,女孩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偷看被抓包的钱澄佯装低头从书包里取出耳机带上,慢慢吞吞的动作掩饰不自在的同时有效地拉开了跟他们的距离。
而她的眼睛好像自己的意识,不顾大脑的反对执意要往前看。
女孩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邢澈忽地搂住她肩膀,女孩咯咯直笑,似乎想扭头,却被邢澈强行用手摁了回去。
画面美好到五彩夕阳都沦为了背景。
回忆到这,钱澄瞄了刘曦一眼,答:“像你这种,明艳活泼的大小姐。”
刘曦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座的姜豪已经跳了起来:“他敢!”
钱澄:“……”
刘曦:“……”
打完水回来的蒋学才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姜豪让他进去,“我试卷还没写完,挺赶的。”
————
刘曦周一晚上有舞蹈课,放学直接去了舞蹈室。
钱澄一个人步行回了落花街。
刚进门,奶奶便叫她洗手吃饭。
钱澄放好书包来到餐厅,意外发现今晚的餐桌上多出一道点心——鲜花饼。
大概是才烤出来没多久,散发着诱人的玫瑰香。
“奶奶这是你做的吗?”钱澄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太好吃了,比超市买的好吃百倍。”
钱奶奶盛了两碗米饭过来,笑道:“奶奶可没这个手艺,这是对面新搬来的邻居送的。”
钱奶奶见她消灭掉一个,又伸手拿起第二个,不由地提醒:“吃完饭再吃,免得上火。”
钱澄眉眼弯了弯:“那我晚点吃支冰激凌降降火。”
钱奶奶失笑:“谁跟你说吃冰激凌降火?”
钱澄当然知道冰激凌不能降火,她只是想吃而已。
晚上八点半,她做完作业下楼,打算一饱口福,开冰箱的动作因为看到门外熟悉的身影而顿住。
邢澈双手插兜背对着小卖部半倚在门前的电线杆上,头戴耳机,左肩上挂着一个双肩书包。
右脚不时点一下梧桐树叶,姿态随性散漫,不知道是不是拢着清浅路灯的缘故,钱澄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本不该属于他的忧郁。
他怎么在这?
疑惑之际,原本在跟人唠嗑的钱奶奶笑着走过来,“推不开吗?我来看看。”
“没有。”钱澄收回视线,推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支巧克味的可爱多。
她揭开上面一层包装纸,丢进门口的垃圾桶。
盛夏的风通常带着燥热,落花街的晚风却舒适宜人。
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枝叶交错,共同搭成了一座林荫桥,成功将暑气隔绝在外。
到了晚上,落花街的老人们都喜欢搬把小凳子坐在树下唠嗑乘凉。
比坐在空调房里要舒适很多。
隔壁几个大人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传来,衬得前面那道颀长的身影愈加落寞。
他在等人吗?
钱澄靠在门边,小口咬着冰激凌。
她头顶的门梁上有一块横向牌匾,经过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牌匾已然破败,上面几个大字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最开始应该是红色,现在看着像黄褐色——落花小卖部。
这是落花街店铺统一的名字,钱澄以前问过奶奶,问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
奶奶说不是。
他们一来觉得省事,二来,他们是真心觉得“落花”这个名字好听。
其实他们不知道“落花”这个词的释义并不美好。
落花落花,凋谢而落下来的花朵。
要说美,那也是凄美。
可落花街的居民们哪会想这么多,管它什么美,美就行了呗。
“这就是你孙女啊?”
边上有人问了这么一句,钱澄意识到在问她,循声望过去。
问话的是一位面生的老人家,身穿黑色刺绣旗袍,身上有着落花街居民少有的优雅与贵气。
“是啊。”奶奶回头示意她叫人,“这是对面新搬来的温奶奶,你晚上吃的鲜花饼就是她做的。”
钱澄乖巧地打招呼:“温奶奶好。”。
“真乖。”温奶奶眼神往邢澈的方向示意了一眼,“我们家阿澈也是高三,不过他刚转来三中,你们认识吗?”
“认识啊。”邢澈不知何时看了过来,耳机被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碎发下的眼里笑意浮沉。
阿澈……
所以温奶奶是他的奶奶?
邢澈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主动介绍:“这是我外婆。”
钱澄哦了声。
温奶奶见两人认识,客气地邀请她改天去家里玩。
钱澄微笑着应下,偏生奶奶没看出她的尴尬,吩咐她好好招呼邢澈。
怎么招呼啊?
钱澄握着冰激凌走向路边,跟邢澈并排站在一起。
她认真吃着冰激凌,也不说话,不一会感觉有一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停在她脸上。
她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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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我呢
钱澄逃回房间才发觉自己反应太大了。
心虚什么呀。
否认不就行了?
欲盖弥彰!畏罪潜逃!没事找事!
他那么聪明,稍微琢磨一下刘曦的话结合她今天早晚的表现,铁定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钱澄懊恼地往床上一趴,要被自己蠢死了。
书桌上传来“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持续不断。钱澄在空调被上蹭了蹭,恹恹地爬起来。
来电人是妈妈,她握着手机坐在书桌前稍作犹豫才接起。
电话通了,那边的龚斯琴还在跟护士交流病人情况。
钱澄莫名有点烦,她抿了抿唇,想挂断电话,手机刚拿下来,听筒里就传来妈妈的叫唤:“澄澄?”
钱澄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硬邦邦地嗯了声。
龚斯琴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问:“吃饭没?”
钱澄语气有些无力:“妈妈,现在都九点了。”
龚斯琴啊了声,笑道:“你看我,都忘记看时间了,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钱澄有问有答,没什么情绪的嗓音在努力传递信息:我在生气。
上次见爸妈还是她五月八号生日那天,他们提着蛋糕匆匆赶来,吃完午饭就走了。
七月初,她说想回市区过暑假,妈妈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从那天起钱澄就拒绝接听他们电话,单方面生起闷气。
“现在来例假还在吃药没?”龚斯琴仿佛没听出她那点小脾气,柔声说,“妈妈跟你说,那药吃了不好,咱尽量少吃,那几天心情放松点,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知道吗?”
龚斯琴女士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家里,讲话都像领导发言,很少有这么语重心长的时候。
捕捉到她语气里明显的疲惫,钱澄的心随着语气软下来:“知道了。那……妈妈,我下次放月假可不可以回——”
“我在这里!行,马上来。”
钱澄的话被龚斯琴无意打断,她应完同事对她说:“澄澄,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妈妈有空就来看你。”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钱澄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随手把手机丢桌上。
心里堵堵的。
什么破工作忙成这样啊。
她平复好心情,再次拿起手机。
通讯录里只有爸妈两个联系人,她打开桌上的草稿本,把今天早上记录的三个号码输进去。
想起刘曦的话,她又在软件商城里下载了微信,并注册新号。
加的第一个好友是刘曦,然后是姜豪。
输完第三个号码,页面上出现了一个头像为身穿14号球衣的动漫人物、微信名为XingChe的名片。
钱澄指尖微顿。
这好友一加不就等于送上门被审问么?
还是算了,逃避一时是一时。
翌日清晨,钱澄为了避免碰到邢澈,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这天一到下课,她就缩在角落假装问蒋学才问题。
余光时不时瞄一眼窗外,生怕看到邢澈的身影。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一直到放学回家,都没见对方来找她。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在她的刻意躲藏下,两人没正面撞见过一次。
钱澄的警惕心放下一半。
周日下午,钱奶奶包了很多饺子,她让钱澄给小伙伴们送去一些。
晚饭后,钱澄拎起两份饺子分别送去了蒋学才和姜豪家。
回到小卖部,奶奶又递给她两份:“一份给曦曦,一份给温奶奶,就是上次给我们送鲜花饼的那个温奶奶,她家住五栋。”
“……”
钱澄本想说,要不奶奶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做作业。
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好的。”
她之前好几次放学撞见邢澈径直走向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车子驶向市区方向。
姜豪也说过,他好像每天都会回市区。
那么这个点,他十有八九不在家。
钱澄先去了刘曦家,在她家待了20分钟,到邢澈家正好八点半。
不出所料,整栋别墅只有温奶奶一个人,她说做饭的阿姨回家了,邢澈去了市区。
钱澄没做停留,送完饺子便出了门。
城郊的别墅区绿化面积大,道路也很宽广。
目前入住率不高。
路上仅有两三个遛猫遛狗的行人。
走到一棵树下,钱澄视线掠过某处,脚步一顿。
前面那把红褐色的休息椅上正在逗猫的少年不就是邢澈么?
说是逗猫其实也不准确。
他只是手放在猫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
人靠在椅背上,颔首敛眉。注意力根本不在猫身上。
右边就是路灯,暖黄的光线洒下来,
少年头顶好似浮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垂落的碎发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模糊了五官。
神情看不真切。
钱澄却感受到了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低落情绪。
他在不开心。
那个雨夜撞见他的第一眼,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这是以前在一中从来没见过的一面。
是发生了什么吗?跟他转学有关系?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
刘曦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跑进脑子,似乎在回答她的疑问。
钱澄把头轻轻靠树干上。
心想,原来这么优秀的人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啊。
钱澄决定悄悄离开。
她的第一想法不是怕他问那晚的事情,而是觉得,他那么骄傲,肯定不愿意别人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行道很宽,过一辆车绰绰有余。
邢澈坐在右边的休息椅上,钱澄悄无声息沿着花坛走在左边。
刚越过对方,就听到对面传来少年漫不经心的嗓音:“去找那个姐姐要吃的,她家开小卖部的。”
“……”钱澄身子僵住。
隔了两秒,她缓缓扭头,视线里,邢澈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揉着小灰猫的脑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适时抬眼。
四目相对,他轻抬了下眼皮:“躲我呢?”
“……” 钱澄打死不承认,“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邢澈认真想了下,回:“都好多天了。”
钱澄神情诧异又挫败。
你知道我在躲你,你不说?!
不对,他不说,是不是证明他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躲?
想到这里,钱澄彻底放下了剩下的那一半警惕,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只小猫看起来好像不开心呢。”
“它饿了。”邢澈拍了拍灰色小猫,后者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到钱澄脚步喵叫了两声。
自从上次的幼猫事件后,钱澄总会随身携带一点小零食。
这会口袋里正好有一根火腿肠和一颗橙子味的糖。
她取出火腿肠拆掉包装,蹲下身喂猫。
与此同时,一阵铃声响起。
邢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接起。
他知道是谁,也知道躲不过。
也可以说,他就是在等这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曾慧玲女士压抑着怒气的嗓音:“你转去三中了?”
邢澈低嗯了声。
曾慧玲深吸一口气,“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要不是你外婆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事。”
“看您这段时间比较累,就没去打扰。”邢澈说。
“你是怕打扰我吗?我看你是压根没把我这个妈妈放在眼里。”曾慧玲的怒气压抑不住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是吧?”
隔了两秒,没听到回答,她又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邢澈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在等您骂完。”
“你什么态度啊,邢澈!”
蹲在地上的钱澄眼皮微动。
如果耳朵能自动关上就好了。
她不想听,奈何对话那头的声音太大了。
现在走的话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钱澄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猫身上,细声细气地跟它说话:“你家住哪啊?是不是走丢了?你妈妈呢?”
邢澈的目光落回她身上,见她跟小猫说话,嘴角轻扬了下,笑意未起便因电话那头的话收住,“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跟你爸一个德行!”
“您别怪我爸,是我自己的意思。”邢澈表情冷淡,语气更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说完这句话,那边应该是挂了电话,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路灯昏暗,钱澄蹲在地上看着小猫吃东西,邢澈在看她。
她没抬眼,但邢澈的脸一直在她余光里。
少年靠在椅背上,看过来的目光散漫,好似没有聚焦。
钱澄犹豫两秒,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那颗橙子味棒棒糖,仰头递过去,“给。”
邢澈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刚看我的眼神跟这只小猫一样。”钱澄煞有其事地说,“我这人向来心软,它有的你也有。拿着吧,不用谢。”
邢澈接过棒棒糖放在手心把玩,被她逗得直乐:“你怎么老觉得我看你是想吃你的东西啊?”
“那不然是为什么?”
钱澄问这话只是顺口,没有想太多。
其实她这并这么认为,纯粹找个借口把糖给他而已。
当两人目光直直撞上,她才恍然察觉,好像又把气氛搞暧昧了。
邢澈的沉默好似在把这点似有若无的暧昧晕染开来。
灯光朦胧、晚风柔和,三三两两的行人仿佛一下全回了家,周围的一切都在配合渲染氛围。
钱澄的心跳有加快的趋势。
其实他只要回一句“我又没看你”就能把气氛打散。
偏偏这个人是邢澈,鬼知道他会回什么。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找补时,椅子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就不能是因为你好看?”
看吧,她就知道。
钱澄干巴巴地噢了声。
我好看我知道,但你理直气壮的说这种话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
转念一想,大少爷估计随心所欲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思想比较前卫,边界感相对有点薄弱。
钱澄决定不跟他计较。
等猫吃得差不多了,她摸了摸猫脑袋,软声说:“别不开心了啊,早点回家。”
她起身要走,邢澈却突然开口:“还有我呢。”
钱澄回头,她的影子一路延伸在邢澈脚边,“你什么?”
邢澈歪头,用棒棒糖轻触了下自己的脑袋。
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要摸摸。
钱澄没忍住吐槽:“你幼不幼稚啊?”
邢澈微微低头,似是啧了声,随后抬头,右脚脚跟没动,脚尖往下踩了下, “不是你说的它有的我都有?”
他单手肘在椅背上,两腿曲着随意往两边瞥开。
姿态和语气甚是嚣张,钱澄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些许不自然。
一个离谱的念头划过脑海——他在撒娇?
邢澈撒娇?
邢澈跟她撒娇?
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他现在的举动的确能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也许是低落情绪下的无意识行为。
像小猫一样,即便是撒娇,他也是傲娇的。
没法拒绝。
钱澄指尖颤了颤。
她状似不耐地上前,快速揉了揉他脑袋:“好了,你也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