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东宫》 第1节 本书名称:惹东宫 本书作者:小禾喵 文案: 当今太子容色昳丽,怀珠韫玉,性情温良。 这么一个端方君子,不慎被曲凝兮撞见动手现场。 他唇畔微挑,漫不经心,徒手拧断了奸细小宫女的颈骨。 那眉目间的邪肆,与平日判若两人,让曲凝兮心慌不已。 完了,竟叫她堪破他的伪装…… 身为继后的侄女,两人天生不同阵营,为了活命,她颤抖着扯谎,声称自己对太子爱慕日久。 曲凝兮成功活了下来,不过威胁并未散去。 她眼看着这白玉无瑕的太子,内里承载着怎样的凉薄与狠绝,猫抓耗子般的戏弄。 甚至,在他中了毒药之时…… “过来。” 裴应霄泪痣糜红,深沉的目光笼罩住她,缓缓捻去指尖的血珠。 曲凝兮直接吓哭了! 后来,她莫名其妙成了太子妃,所有人都说继后好手段,把自己侄女塞入东宫。 太子风光霁月,日日归家,从无拈花之举,贵女们都羡慕疯了。 只有曲凝兮知道他的强势,智多近妖,面具底下的真实,晦暗而危险。 1,轻微的强取豪夺,男主只对女主坏坏 2,女主每天想着怎么哄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之骄子甜文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凝兮,裴应霄┃配角:预收《替嫁后躺赢了》《真千金重生后》┃其它:完结文《偏宠娇娇》《穿书后和龙主he》 一句话简介:看穿太子的秘密后她好难 立意:永不屈服 vip强推简评:传言太子生母之死和继后有关,女主是继后侄女,站在太子对立面。女主无意中撞破了他的伪装,为了活命撒谎说爱慕。起初,腹黑的太子存了逗弄的心思,后来拉着她接触了越来越多的秘密,包括他的身世之谜……女主从一开始的害怕警惕,到后面被逐步打动,两人成亲后彻底站在一边,陪着太子揭开陈年旧怨,改朝换代。 全文基调轻甜,感情细腻,主角清醒睿智,意志坚定,最终相知相惜,执手一生。 第1章第一章急智 正月十五元宵节,花灯高悬,映满长街。 好似那九天银河坠落人间,繁星点点,引来行人比肩,共赏灯火。 这般热闹的日子,曲凝兮缩着小脑袋窝在马车里,面朝皇城而去。 她惯来怕冷,此刻身裹斗篷,怀抱铜炉,依然指尖微凉。 开春后的尚京城,不见半点回暖迹象,也不知还要冷上多久。 一路吱吱悠悠抵达宫门,尚京勋贵车马如龙,依次而入。 良宵佳节,皇城内鼓乐齐鸣,帝后与臣民同乐,有头有脸的官眷们都来了。 那批新制出来的宫灯早已被挂上,点缀在檐角长廊下,熠熠生辉。 曲凝兮本该早早入宫,去给皇后请安,这会儿赶不及了,索性直接前往设宴的绛钰宫。 走了不到半程,刚穿过榴花门,便见不远处有个小宫女,提着一盏六角灯笼守在路旁。 小宫女眼神好,瞥见那抹妙曼身姿,立即迎上前来,笑道:“二皇子吩咐奴婢给曲姑娘打灯。” 曲凝兮闻言抬起头,望向沿途悬挂的宫灯,回道:“今夜灯火通明,无需打灯。” 一旁的银瓶噗嗤笑了,不算小声的提醒:“小姐,这是二皇子一番心意呢。” 小宫女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曲凝兮看了她二人一眼,后知后觉的意会过来。 抿着唇瓣道:“不必跟着我,替我多谢二皇子。” 放下这句,她一手拢住斗篷,错身而过。 未料被一口回绝了,还不让跟随,小宫女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小姐,”银瓶迈着步子跟上,忍不住劝说:“二皇子是小姐表兄,表兄照拂妹妹一二,倒也不算什么……” 算上今夜这一遭,属实推拒过太多次了。 曲凝兮不想接她这些话,抚着小铜炉道:“银瓶,你若闲不住嘴,下回不带你了。” 打发个小宫女接送,确实是不起眼的一桩小事,大桓朝的男女大防,并未严苛至此。 不过……这个举动来自于二皇子,事情便不一般了。 让皇后知道试试? 银瓶没敢继续吭声,她知道小姐的顾虑。 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出挑,水灵灵的招人得很。 皇后娘娘时不时的让侄女出入宫门,把人养得如花似玉,自然要用她拉些姻亲助力。 绝不会乐意看着自己儿子惦记表妹。她不允许。 说不上严防死守,但若是知晓两人暗中往来,势必要恼怒的。 银瓶哪有胆子触怒皇后,就是觉得……二皇子如此上心,有些事情不是不能筹谋。 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妃,难道不比底下那些臣妻要好? 还不知道会给挑中什么样的人家婚配呢…… 她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想拉拢那些清贵文人,规矩杂多不说,日子还过得简朴。 虽说够不上清贫二字,但这种人家的儿媳,脸面大过天,定然是半点不轻松。 *** 绛钰宫里铺有地下火龙,这会儿正暖意融融。 曲凝兮进去后没多久就开宴了。 她解了斗篷,撇下手炉,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坐好。 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一前一后到场,被拥簇着相互见礼,俨然是兄友弟恭的场面。 曲凝兮垂首敛眸,没往那边打量,游离于人群之外。 她向来如此。 时常一脸乖巧的陪坐在皇后下首,像一尊瓷白娃娃。 乌眉雪肤,素齿朱唇,既惹眼,又不起眼。 今夜的筵席跟以往没有多大出入。 帝后相携而来,众人山呼万岁,嫔妃与皇子公主、那些个王公大臣,但凡能说上话的,总得上前凑一两句。 席面上一时热闹,曲凝兮置身其中,跟案台上漂亮的玉雕摆件一般无二。 有人私底下说她是个木头美人,可惜了这张娇俏脸蛋。 银瓶分明看到二皇子望过来几眼,她们小姐愣是目不斜视。 宴席过半,陛下被云昭仪哄着多饮了两杯,不胜酒力,暂且摆驾离席。 曲皇后身为正宫,跟着放下酒盏,也去偏殿稍作歇息。 帝后不在,底下人能更松快些,可在御花园夜游赏灯。 歌舞莫约续到亥时,随后安排了看烟火的环节。 曲凝兮搀扶着皇后同去偏殿,细声道:“方才见姑母没怎么进食,可要吃一盅热汤垫垫?” 气候寒凉,宫女们呈上的菜肴,一路辗转,早都凉透了。 “不用。”曲皇后挽过她的手,没把云昭仪的小把戏放在眼里,甚至眼角眉梢夹带喜意。 瞧着有话要说。 迈入偏殿,曲皇后就忍不住了,向她提起一个人:“晚瑜可认识郑家三姑娘?” 曲凝兮是黄昏时出生,小名叫晚瑜。 她一摇头,道:“是左丞相家的姑娘么?晚瑜不曾接触过。” 那是真的大家闺秀,几代书香,和她们曲家不同。 曲家出了一位继后,这些年才逐渐在尚京城冒头,但父兄无人在朝中任职,只有个安永侯的虚衔。 真论起来,与其他世家有些差距。 第2节 曲皇后对此当然心中有数,才会慎之又慎的给二皇子挑选正妻。 她颇为自得的勾起唇角:“陛下松口答应了,我儿赶在太子前头成婚,也未尝不可。” 论嫡论长,都是太子排在前面,但陛下一直迟迟未给东宫定下太子妃。 若是二皇子能够抢先一步,成婚开府,诞下皇孙,局势必然微妙起来。 怎么看都是幼子更得圣心。 况且相中的妻族,还是门生遍布的左丞相家…… 难怪姑母如此高兴。 可是,曲凝兮听说,郑三姑娘心悦太子殿下。 这话是闺中小友私底下偷偷告诉她的,郑三姑娘许是心思纯粹,不善遮掩。 每每见着太子都看痴了,过后涨红一张小脸,心事昭然若揭。 盖因东宫那位,风华过盛,生来便是画中仙,当住月里头。 曲凝兮幼时第一次见太子,也惊叹于对方昳丽的容颜。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未曾听说先皇后是什么绝世美人,倒是太后娘娘,年轻时候姝色倾城,他或许肖似了祖母。 太子珠玉在前,对比起来,二皇子就…… 曲凝兮并不多言,有些话不该从她嘴里出来,姑母自会调查一番。 陪着皇后在偏殿小憩片刻,看她闭目养神,才轻轻退了出去。 银瓶抱着斗篷在外等候,人一出来就给裹上了,笑着提议道:“小姐要去莲晟池转转么?那边有个暖阁歇脚。” 时辰尚早,游园容易撞着人,曲凝兮略一思索,点头应下:“好。” ******** 主仆二人离了绛钰宫,步入御花园,把丝竹之声抛至身后。 凉风袭面,银瓶忘了拿铜炉,曲凝兮两手拢在袖兜里,这会儿指尖冰凉凉的。 都已经开春了,尚京不知道还要冷多久。 御花园被妆点得火树银花,偶尔从旁处传来一两句说笑声,还有捧着托盘的宫女太监路过。 行至莲晟池畔,暖阁近在眼前。 突然有个小宫女,急急忙忙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银瓶,一口一个好姐姐,说是有紧急要事央她帮忙。 曲凝兮尚未反应过来,人就被拉走了,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银瓶……”她略有几分茫然,站在原地落了单。 曲凝兮望着不远处明亮的暖阁,没由来的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微妙感。 不禁踌躇。 那里……或许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她不能进去。 曲凝兮的直觉不一定准确,她只是,忽然不太想去暖阁了。 方才看到宫人手中捧着托盘,虽然没有仔细打量,依稀记得是些酒水吃食…… 说不准真有人在里面? 曲凝兮立即想起入宫时,在榴花门处碰到的小宫女。 二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动作了,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全然不顾虑会给旁人带来怎样的烦扰。 此刻,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二皇子在暖阁中,曲凝兮并不亲身过去求证。 她略一思索,快步拐入旁的一条蜿蜒小岔路。 因着皇后这层关系,曲凝兮进宫的次数不算少,凭借对御花园大致的了解,顺利绕道离开了莲晟池。 她匆忙疾走,不敢回头,一路辗转到了落萤台附近。 此处距离设宴的绛钰宫颇远,算是御花园较为僻静之地。 大冷天的,曲凝兮走出一身热意,丝毫觉不出寒凉,靠着一根朱红色的柱子坐了下来。 但愿是她多心了,若真是二皇子有所动作,在这御花园里,不一定能瞒过姑母的眼睛。 曲凝兮半点不敢声张,一旦被知晓,无非两个结果。 要么尽快挑选人家把她嫁了,给曲家增添些姻亲助力。 要么,皇后纵爱儿子,把她大方给出去,落得一个妾室名头。 想也知道,二皇子的正妃之位不会轻易许人。 这些都不是曲凝兮想要的,即便她的婚事身不由己,但……能推一时是一时。 曲凝兮无声靠坐在柱子旁,心情渐渐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斜侧方一句“太子殿下”,叫她惊回神来。 一眨眼,才发现,落萤台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 为首那位,银丝白袍雪羽鹤氅,赫然是东宫之主:裴应霄。 他头顶白玉冠,乌发垂坠,如画般的眉目一如往常带着笑意,谪仙一般。 然后,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落在了跟前小宫女的脖颈上,‘咔哒’一声脆响—— 毫无预兆的一幕,曲凝兮愣住了。 她第一眼被裴应霄夺去注意力,压根没有留意到那个小宫女。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先看见最醒目的存在,等到视线分给其他人,小宫女已经歪着脖子瘫倒在地,只发出几个短促的气音。 那般干脆利落,仿佛稀疏平常的举动。 甚至,裴应霄一双狭长眼眸,不起波澜,笑意依旧……隐隐透着一丝邪肆。 曲凝兮微微打了个寒颤,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大桓朝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温润如玉,怎会如此? 他真的是太子吗? 那个文武百官赞不绝口的太子? 宫灯投射下,朱红柱子形成一块阴影区域,曲凝兮的位置恰好隐匿其中,不细瞧无人察觉。 她睁圆了一双杏眼,傻愣愣的盯着裴应霄,忘了移开视线。 只见他掏出一方洁白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修长指尖,嗓音清澈:“处理掉。” “是。” 应声那人,是太子的长随之一,唤作鸣恩。 不会有错的,就是太子本人。 如此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小宫女,与他平日里展露的仁义恭谦全然相悖的举动…… 反差之大,给人一种荒谬感。 曲凝兮下意识想到一个词——[伪君子]。 更可怕的是,下一瞬,斜侧方那人倏然掀起眼帘,浓墨般的黑眸,朝着她这边望过来。 他看见她了…… 躲在柱子阴影处的曲凝兮与他四目相对,刹那间瞳孔一缩,小嘴微张,难以动弹。 裴应霄察觉被人目睹,却没有一丝的慌乱反应。 他唇角翘起,挪步上前,轻声问道:“曲姑娘怎会在此?” 柔和的问候,宛如园中偶遇佳人。 曲凝兮仍旧坐着,她站不起来了,仰着一张软糯的小脸蛋,满目惊惧:“我、我……” 她应该给太子殿下见礼,然后解释一番自己为何在此。 可是,曲凝兮根本想不出任何狡辩之词,她只希望能原地隐身,彻底消失。 “嗯?”裴应霄身形颀长,稍稍弯腰俯身,轻易便笼罩在她上方。 两人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近到曲凝兮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就连对方眼睑下那一颗泪痣都清晰可见。 他长睫如羽,小小一粒红痣,给这张清俊的脸上平添几分妖冶。 曲凝兮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身心被巨大的恐惧攥获住了。 她死定了,她一定会被杀掉! 太子年幼丧母,小道消息传言,先皇后的亡故跟继后脱不开干系。 曲凝兮不清楚事实如何,她只知道,如今二皇子长大了,姑母明显生出了野心,妄图谋夺东宫之位…… 而她身为继后的侄女,天生站在太子的对立方,如今窥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能落得什么好结果? 危急关头,曲凝兮浑浑噩噩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她的小手仿佛拥有自主意识,探了出去。 一把揪住裴应霄的大氅:“殿下……臣女爱慕殿下已久……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磕磕巴巴,语气却很坚定,手上还挺用力,细白的小指头都泛红了。 “什么?” 饶是裴应霄,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他的视线落了下来,软白的小姑娘跟猫崽子没两样,那双雾气弥漫的水眸,仿佛快哭了。 他眉眼一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爱慕孤?” 好似听见了一则有趣的笑话。 裴应霄分明在笑着,曲凝兮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随时有被折断的可能。 第3节 她微颤着,呐呐重复:“对,没错,臣女喜欢殿下……” 呜呜呜…… 第2章第二章吓坏了 曲凝兮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落萤台的,因为极度的紧张,让她的脑袋一阵空白恍惚。 在她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跟死亡如此接近过。 真的会死,悄无声息死在这宫里。 方才急智之下的胡言乱语,不知道裴应霄信了没有。 顾不上什么清誉脸面,曲凝兮只想活着。 依稀记得鸣恩好像劝了句‘尸首不太好处理’之类的,也不知是否她听错了。 最终,太子殿下未曾多言其他,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暂时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是顾及到她的身份么?元宵佳节闹出曲家姑娘的命案不好收场? 可在这偌大皇宫,暗中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尤其是以裴应霄的完美伪装,谦谦君子,压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甚至怀疑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太子殿下仁善之名,大桓稚儿皆知。 听说太师大人还曾经跟陛下谏言,把太子放去军营历练;一国储君,过于心慈手软,有失果敢。 陛下没有听从太师的建议,不过在东宫已有太傅的情况下,另行派遣了宁威将军督促教导。 据悉这位将军心性坚毅,深谙谋略之道…… 如今看来,太子把陛下一起骗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妇人之仁?太师还为此忧心忡忡? 这是欺君之罪呀! 曲凝兮越想越觉得自己难逃死劫,游魂似的回到了绛钰宫,银瓶正在找她。 “小姐,你上哪去了?” 银瓶的语速带有几分急切,抱着铜炉过来,道:“奴婢去暖阁找你,都没看到人!” 曲凝兮轻轻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她:“我在附近转了一圈……银瓶,暖阁里有其他人么?” “小姐为何这样问?你见着谁了?” 银瓶抬手搀住她,努起嘴巴道:“奴婢进去时,谁也没瞧见。” 没有?二皇子不在里头么? 这会儿曲凝兮也没心思去探究此事,“罢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差不多要开始放烟花了。 曲凝兮打起精神来,回到宴席中,伴随在皇后身侧。 银瓶不好多嘴追问,安静的跟在后面。 曲皇后小憩过后,重新上了妆容,掩去疲态。 白日她接见了官眷命妇,还要操持这么大一场宫宴,哪有不累的。 现在要陪同陛下一起,带领一群人去赏灯看烟火。 众人酒足饭饱,看尽歌舞,正好溜达溜达。 沿途宫灯被巧妙布置,高低错落,无不精美,叫人惊叹它的神仙绝艺。 而大家所要观赏的,是特制的双龙戏珠琉璃灯和绢纱转鹭灯…… 是非常巨大的几盏灯,鬼斧神工,所造成的效果也颇为震撼。 这么大的琉璃灯,璀璨明亮,惊奇夺目,引得文臣技痒,随性做诗一首。 陛下对此乐见其成,龙颜大悦,随后的烟花,也钦点了两人出来赋词。 史官如实记载下这君臣同乐的一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灯盏上,为之称奇。 一直半垂着脑袋的曲凝兮,悄悄抬眸,瞥向了对面。 是太子的位置,他的雪羽鹤氅极为醒目。 灯光下,秀致俊颜,浅笑嫣然,温和又无害。 他莫不是故意经常穿白衣,以此迷惑旁人? 现在曲凝兮看他什么都觉得可疑,哪怕光站着不动,她都能分析一番。 冷不防,偷摸摸的打量被抓个正着,那人似笑非笑的冲她回望过来。 “!”曲凝兮顿时吓个半死,慌忙不敢再看。 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后悔自己没管住眼睛。 明明巴不得太子殿下忘掉她这个人才好……可越是害怕,越忍不住去留意。 ……有些人活着,但感觉随时可能死去。 往后,该怎么办呢? 曲凝兮心绪不宁,赏完那绚丽的烟火,很快便告退出宫,返回安永侯府。 她不敢多做逗留,唯恐在这宫里又发生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 回到家里,已然更深露重。 今日的尚京,是个不夜城,街道上闹到通明的人都有。 曲凝兮洗漱过后,安歇下来。 她把自己缩进被窝里,一度辗转难眠。 屋里的炭盆恍如摆设,四处冷飕飕的,好不容易熬小半个时辰睡着了,紧接着就被噩梦缠了半宿。 梦里光怪陆离,一时看到了口吐人言的狡猾狐狸,一时又发现狐狸变成一头白狼,眼珠子还是赤红色。 它利齿泛冷,嗷嚎着要饮血啖肉! 飞扑上来的那一刻,白狼的面孔突然化作裴应霄,人面狼身,无比可怖! 曲凝兮被梦中情景直接惊醒,外头天际青濛。 她浑身冒着冷汗,整个人虚软无力,发起了高热。 曲凝兮病了。 病中还不忘惶恐,害怕太子殿下派人来杀她灭口。 那张点缀着泪痣的昳丽容颜,在她眼中简直跟恶鬼无异,她竟然敢说倾慕于他? 曲凝兮的病情反反复复,一连延续了五六日。 茴清苑被药味笼罩,不仅她口中发苦,呼吸间都满是苦涩味。 大姑娘从夜宴回来就倒下了,孙嬷嬷一边遣人去请大夫,一边把银瓶叫来训了一顿。 出门前再三叮嘱要带好斗篷和手炉,谁知还是被冻到了。 银瓶没敢细说宫里发生的事情,耸搭着眉头听训。 孙嬷嬷是皇后娘娘赐下,身负教养曲家大小姐之职,若是她察觉了什么,必定会禀报给宫里。 银瓶不提,曲凝兮自然不会主动透露二皇子的心思。 主仆二人就这么默契地无声揭过此事。 养病期间,二姑娘曲婵茵来了几回。 她闻着茴清苑里的药味,直叹自家流年不利。 “大姐姐也病倒了,咱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庙里烧香拜神?” 节前那会儿陡然降温,下了一场春雪,她们的父亲不慎感染风寒。 娘亲要照顾他,两人没去参加宫里的元宵夜宴,还没好齐全,如今又病了一个。 更别说,家中小弟也正在吃药。 不过他是自找的,小小年纪脾气大,刚开年就跟吕国公家小孙子打架,折了一条胳膊。 眼瞧着书院快开学了,毛笔都握不住。 府里几个主子不安生,底下人跟着不松快。 曲婵茵往三个院子跑,挨个探视。 到了曲凝兮这里,坐下就不肯走,“姨娘给爹爹煲了粥,让我去督促三郎的功课,我才不想去……” 小弟调皮,不肯在学业上用功,旁人能帮什么忙。 “姨娘有心了,”曲凝兮道:“你别管三郎,到时夫子会告知父亲。” “我没上过书院,也管不了他。”曲婵茵轻哼一声。 她是庶女,没资格去学堂。 曲凝兮听出她话语里的憋闷之意,想了想道:“你要是想去,我跟娘亲说说看。” “大姐姐是在可怜我么?”曲婵茵两手捧过茶杯,接着道:“可惜爹爹不怜惜我这个女儿,他不会同意。” 尚京有女子书院,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庶女不能去,但没见谁家把庶女往里送。 “侯府二姑娘要是可怜,外头许多人都不必活了。”曲凝兮风寒未愈,嗓音微哑。 第4节 她只是提一嘴,不能保证结果如何。 曲凝兮是十岁去的书院,十四岁结业,今年十五。 待嫁的年纪,要在家里学习女红打理庶务。 曲婵茵刚过了十三岁生辰,起码还能读一年时间。 不过,曲婵茵并不领情。 她微一撇嘴,道:“大姐姐还是别开口了,到时爹娘骂我,姨娘也要数落我不懂规矩。” 一个家里,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才不会出乱子。 这是长辈时常挂在嘴上的大道理。 曲凝兮低低咳了两声:“念书认字是好事,不该扯上规矩二字。” 曲婵茵不说话了,眨巴着眼睛瞅了她一小会儿。 末了站起身道:“大姐姐说得对,这是好事,被骂一顿也没什么。那妹妹就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曲婵茵稍坐片刻,喝完茶便离开了。 边上的银瓶忍不住嘀咕:“小姐正在养病,二姑娘还拿这事来烦扰……” “无妨,若能说上话,便是帮了她。”曲凝兮的语气幽幽,万一她死了,曲家就剩二妹和小弟了。 不曾设想过死亡的小姑娘,稍微一想象,就感觉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源自于对世间万物的不舍,她还没活够呢。 ******* 曲凝兮提心吊胆了几天,身子逐渐痊愈,外界无事发生。 她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估摸着太子不会来要她的小命了。 也不知是信她所言,还是认为她无足轻重,构不成威胁。 事实也是如此,即便她去跟皇后揭露太子的伪装,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个被扼喉的小宫女,早就被处理干净了,空口白话,无凭无据。 再说,太子动手处置一个下人,自有他的缘由,拿这个指责,人家可以解释。 曲凝兮撞破的场面,仔细想想,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她根本没打算告诉皇后。 皇后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她的姑母。 因她之故,曲家得以在尚京有一席之地,同时意味着,举家捆绑在二皇子这条船上。 曲凝兮并不看好二皇子,谋略才干以及人心各方面都不及东宫那位,但这不是一个小辈能左右的事情。 曲家别无选择,她也没得选。 只希望姑母莫要铤而走险,如果夺位之争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后败落,想来曲家也难逃一死。 曲凝兮身体大好了,立即吩咐银瓶备热水沐浴梳洗。 银瓶知她爱洁,病中几日只做擦洗不曾泡澡,估计早就忍耐不住了,因此也没劝说不行。 好在天气回暖了不少,午后时分,热气腾腾的净室内,半点不觉寒冷。 银瓶捧着干净的白丝束带,将它置于红木架上,欲言又止:“小姐,还要继续缠胸么?” 曲凝兮浸泡在浴桶里,小脸蛋熏得粉扑扑,吐了个泡泡,道:“要。” 大桓的女子衫裙几乎都是腰间系带的款式,很是凸显身段。 曲凝兮从去年开始,发面馒头不断膨胀,已经到了不得不缠束的地步。 太招摇的存在,很多时候不是一件幸事,尤其是作为家族里的筹码。 银瓶不由叹息。 外人只道她们姑娘花颜玉肌,殊不知,一身玲珑软翘无人得见。 将来说不好便宜了谁? 第3章第三章相看 家中大安,衔菖堂里摆了一回家宴。 安永侯是最早风寒那一个,早已经好利索了,曲凝兮也断了汤药,如今只剩下小弟三郎还挂着个胳膊。 曲允邵跟吕国公的小孙子打了一架,倒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怕手臂长歪了,夹板需要多吊几天。 侯夫人周氏正哄着他乖乖去书院:“你莫要闹腾,坏了夫子对你的印象。” “本来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曲辕成颇为没好气,刚开年就惹事,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周氏可不乐意听见这种话,道:“侯爷,吕国公家的混不吝挑衅在先,三郎不过是脾气大,没忍住。” “每回打架都说没忍住,他是个炮仗吗?一点就着?”曲辕成吹胡子瞪眼。 曲允邵哼了一声,高高的挑起小下巴:“他们就不该惹我!” 周氏一手揽过儿子,“侯爷的意思,看着我们三郎受委屈?” 曲辕成不说话了,那当然不行。 他曲家一脉单传,自己这一辈没有兄弟,纳了几个姨娘也没生出儿子。 好不容易得了个三郎,哪能被人欺负! 不过……曲辕成皱眉道:“不收敛脾气,彦檀先生哪会瞧上他?” 曲允邵十一岁,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必须尽快选择一位良师好好用功。 曲辕成早就给物色上了,看中的就是彦檀先生。 彦檀此人,文采风流。 虽说还称不上一代大儒,只因为还太过年轻,他在文人当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想要投入其门下的学子不知凡几,早在三年前,曲皇后也曾为二皇子请过他,但被不愿出仕为由给拒绝了。 餐桌上不宜多言,略说了几句,便就此打住。 一家子坐下吃饭,曲凝兮和曲婵茵都很安静,叶姨娘有生养之功,也得以上桌,坐在末尾处。 饭后,曲允邵一溜烟跑了,胳膊带伤,不妨碍他双腿健步如飞。 曲凝兮被留下来,正巧,她想说服娘亲同意二妹去书院的事情。 ****** 曲凝兮跟随周氏进入内室,柳婆子捧着热茶上来,还附带一个香包。 说是有安神静气之效,柳婆子笑道:“夫人特意命人给大姑娘做的,睡得好才能身康体健。” 曲凝兮看向周氏,收下了香包,“多谢娘亲。” 周氏遣退了柳婆子,把曲凝兮叫到跟前来说话。 她为着幼子犯愁,道:“三郎不懂事,玩心太重了,王家那位小神童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准备着考取童生了。” 曲凝兮闻言,抿唇道:“世间安得几个小神童?小弟才十一岁,娘亲不必心急。” 且不提功课如何,难道不是约束他的脾气更重要?长此以往,她怕家里养出个小纨绔。 再说王家是谁家,是右丞相。 虽不同于左丞相郑家书香门第,但右丞当年在寒门中脱颖而出,一路高中,妥妥的尚京城传奇人物。 都说他生来是读书人的料,他家幼子人称小神童,更是被寄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厚望。 “我哪敢盼着三郎做什么神童,”周氏抵着额际一摇头,道:“只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就阿弥陀佛了。” 安永侯府在朝中无人,紧靠着皇后那层关系,能保多久的兴盛? 曲凝兮知道爹娘的祈愿。 人之所求,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周氏轻叹了口气,道:“下个生辰过后,晚瑜就要十六了。” 她忽然提起这事,曲凝兮抬起黑漆漆的眼眸。 去年她的及笄礼,安永侯府大宴宾客,告知所有人,她到了谈婚论嫁的花期。 该不会娘亲这么快就…… 曲凝兮的眉头尚未蹙起,便听见周氏开了口:“彦檀先生实乃至情至性之人,亡妻去了六年,这会儿才被劝着萌生续娶的念头,他不过才二十有七。” 语气感慨着,二十七岁着实年轻。 曲凝兮也不觉得二十七有多大年纪,不过,还是比她高出整整十二载春秋。 她的小指头动了动,捻着自己的袖摆。 虽说对于这一日早有心理准备,曲家对女儿的教导自幼便是如此,可依然有种荒谬之感。 “是你爹爹的意思,晚瑜不妨去见他一面?” 周氏继续道:“彦檀先生品性高洁,一表人才,唯独不肯出仕这一点……不过要能让三郎金榜题名,就是烧高香了。” 曲家总得有爷们立起来,目前男丁只曲允邵一个,家里早已规划好他要走仕途一道。 对于先生的选择,显得极为重要。 何况彦檀不仅有才气,更有名望,若能成为曲允邵的师父,无异是受益良多。 “晚瑜,”周氏见她不接话,拉过她的小手拢在掌心:“你是娘的女儿,家里自然不会亏待你,会多添些嫁妆,不叫你受半点委屈。待到来日三郎高中了,也是你的倚靠。” “我可以去见他。” 曲凝兮半敛下长长的眼睫,道:“娘亲让妹妹去女子书院吧,每日回府后还能陪同三郎读书。” “什么?” 第5节 周氏没来得及高兴,听见后半句不由面色微沉。 “你二妹妹去找你了?”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嘲讽:“姑娘长大了,心也变大了,一个庶女还想去书院?” “多读书总归不是坏事,”曲凝兮道:“去年我就想提了,不过怕娘亲和叶姨娘闹起来……” “你不该提,”周氏没好气道:“要不是我生下三郎,你看看她们会不会爬到头上来!” “但她们没有机会了,一切已成定局。” 曲辕成可以说是子息不丰,成婚两三年才得了个闺女,后来纳几房妾室,添了个庶女。 本以为是无子的命,他的正妻非常惊喜地给他生了个嫡子。 眼下不能说年事已高,但要再生恐怕希望渺茫。 再说,对曲辕成而言,最重要的是家族昌盛,他满心满眼的生儿子考功名,在尚京谋取一席之地。 倒不会沉溺女色做出宠妾灭妻之举。 周氏不肯松口,“也没见谁家把庶女往书院塞,我作何要抬举她?” “娘亲不是说姊妹之间要相互帮扶?”曲凝兮缓声道:“上学堂也非大事,算不上抬举,出身不是都注定了么。” 能把嫡女许出去给小弟换一个先生回来了,庶女的结果不难预见。 大概是考虑到叶姨娘翻身无能,周氏最终同意了曲凝兮的小小建议。 与彦檀的相看安排了三日后,她拿出一套海棠滴翠的头面,适合年轻小姑娘,瞧着便是有备而来。 曲凝兮并未多言,乖乖收下了。 从衔菖堂出来时,银瓶一阵着急上火。 她在外间伺候,隐约听见了些许:“小姐不为自己多做打算,还管二姑娘死活呢?!” 这么个攀花盖月的娇俏美人,怎么能嫁给一个鳏夫! 哪怕曲家不算什么显赫门第,哪怕读书人地位崇高,彦檀先生还是文人当中的佼佼者,可也改变不了他是鳏夫的事实呀! 曲凝兮两手拢在自己的袖兜里,慢吞吞道:“不需要我来反对。” 孙嬷嬷很快就会知道爹娘的意图,并且告知皇后。 是人都有私心,爹娘以三郎为出发点谋长远,而皇后,只考虑二皇子的利弊得失。 她只需要去走个过场。 ******* 三日一晃而过。 曲凝兮一袭青岚挑丝月锦裙,穿戴了那套海棠滴翠的头面,整个人有如池面荷芽,嫩生生,水灵灵。 但凡视线所及,无不为之眼前一亮。 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适宜赏春的花林,这会儿正盛开着成片的灿金色腊梅。 曲凝兮出行,不止贴身跟随银瓶一人,孙嬷嬷以及外头跑腿的小厮阿束也在其列。 时下的年轻男女,并肩出游不算罕见。 小辈们约着一同赏灯游船,身侧不离丫鬟婆子,恪守礼数,便无伤大雅。 曲凝兮刚抵达花林,还没见着那位彦檀先生,孙嬷嬷就告诉她:皇后娘娘赐下十来个纸鸢,邀请了些京城贵女,陪同她赏春玩乐。 谁人不说曲皇后疼爱侄女? 曲凝兮意料之中,她徉作不知,顺从的被引过去,与各家小姐会面。 徐姑娘殷姑娘李姑娘,尚京脸熟的来了不少,甚至其中还有一位稀客陆姑娘。 曲凝兮在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留了神,陆氏是太子的外祖家,满门忠烈,男丁全部血洒疆场,只余下一个遗腹女。 许是家庭原因,陆姑娘性子孤冷,谁都不爱搭理,也没人敢招惹她,今天居然会来花林? 孙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低声道:“赶巧遇着太子殿下和陆姑娘了。” 即便二皇子一派和东宫不对付,碰上了也不能落下礼数,所以邀请她一块放纸鸢。 “什么?” 曲凝兮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打破,整个人怔在原地。 太子? 她好不容易从惶恐中逐渐冷静,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按压下去,哪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按理说,他们碰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一年最多两三回。 谁知今日如此倒霉。 贵女们在悄悄议论陆姑娘,她与太子殿下一道的,莫不是被打搅了? 眼下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表兄妹大有可能亲上加亲,此举还能安抚陆家一二。 毕竟陆家实在太过惨烈了…… 曲凝兮心不在焉,手心冒汗。 银瓶张望着没瞧见彦檀先生,他该不会来迟了吧?一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曲凝兮抿着小嘴不说话。 她在想,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子演出爱慕他又不得不克制的神色? 她需要解释自己为何跟旁人相看么? 他会不会原本忘了杀她,一见着就想起来补刀了? 第4章第四章风度 曲凝兮心绪如麻,面上强装镇定,把皇后赏赐的纸鸢分发给各家小姐,伴同她们说笑,一道进入花林。 没多久,便有个小厮悄然过来,向孙嬷嬷传达了彦檀先生的歉意。 他并未来迟,不过无意惊扰小姐们的踏青雅兴,所以就不露面了。 改日会亲自到安永侯府登门致歉。 致歉的言下之意,两人相看也到此为止。 彦檀聪敏,已然从皇后广邀贵女的举止中,领略到她的意思。 无需谁来点明他,就这么知难而退,周全双方的礼数。 来之前曲凝兮就知道这个结果,孙嬷嬷和银瓶同样心中有数。 于是谁也没往心里去,真就拿起风筝,当做一趟春游。 但显然,曲凝兮毫无兴致。 就跟那被麻绳套住了脖颈的小兔子一样,原地小心翼翼蹦跶,防备着,什么时候会收紧绳索,把她勒住。 这片腊梅林都是老树了,枝繁花茂,拥簇成林。 金盏色的小花朵,给这早春增添一抹鲜艳色泽。 陆姑娘走了过来,随意取走一个纸鸢。 她近身了,曲凝兮才比对出她的高挑,足足高出半个头,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陆焰花神色冷淡,却穿了一条八宝蜀锦茜红裙,体形纤长,脸上描了牡丹妆。 如她的名字一般,艳丽逼人,跟性子截然相反。 大部分小姑娘被她这冷脸给镇住了,轻易不敢上去搭话。 徐姑娘直接一撇嘴:“傲气什么呀。” 李姑娘扯了扯她的袖摆,“别说了……” 陆家不仅是太子的外祖,就连陛下都要每年缅怀,听说以前,陆焰花小小年纪就敢拒绝郡主封号。 总而言之,这是个有资格任性甩脸的主。 陆焰花也没想跟谁交谈,太子殿下一现身,她就过去了。 把手里的风筝丢到裴应霄怀里,动作熟稔,后者浅笑依旧,包容了她的行为。 太子来了,众人依次上前见礼。 今日也是素色衣袍,琼枝玉树,甫一露面,使得周围黯然失色。 裴应霄如画般的眉眼,与这花林属实相得益彰,眼睑下方的泪痣,仿佛熠熠生辉。 倘若他不是太子,兴许上街就会被哪个彪悍女子给绑了去。 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倒无人察觉曲凝兮的忐忑。 她中规中矩,没敢跟裴应霄对视,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直到,曲凝兮不慎踩中一处湿漉漉的石面青苔,脚底打滑,崴了一下。 好在她及时站稳了,并无受伤,虚惊一场。 然而裴应霄迈步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捞住了。 他生得高大,曲凝兮只到他肩膀处,衬得娇小一只,他轻轻一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 贵女们只见曲凝兮摔了一下,虽然没着地,但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作太快了,及时伸出援手。 “曲姑娘没事吧?” “可别是扭伤了……” 她们围了过来。 曲凝兮连忙摇头:“我没……” 裴应霄微笑着低头看她:“曲姑娘莫要逞强。” 那漆黑的眸底,似乎凉飕飕的,曲凝兮磕巴着改口:“我……我的脚好疼?” 小姑娘没有丝毫挣扎就选择了认怂。 第6节 裴应霄扭头唤来鸣恩,吩咐他快马加鞭,去把大夫带过来。 至于其他人,“皇后娘娘的纸鸢不可辜负,诸位且自便。” 他说完,亲自抱着‘崴脚’的曲凝兮去往不远处的凉亭。 把人安置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等候大夫到来。 徐姑娘看得目不转睛,手里捧着帕子,悸动不已。 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的风度,当真令人折服。” 都知道皇后和东宫隐隐在别苗头,他不仅气定神闲,对皇后的侄女还一视同仁。 其他几位姑娘连声附和。 陆焰花瞥了两眼,拿过自己那个风筝,转身道:“走了。” ******** 曲凝兮窝在裴应霄怀里的时候,大抵僵硬得像一根烧火棍。 被放下来后,满是不安。 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贵女们没有跟随进入亭子,没多久便拿着纸鸢散开了。 此处骤然安静下来,太子的随从在外侧杵着,孙嬷嬷和银瓶也不敢贸然上前。 东宫的侍女置备齐全,三两下就捧出一个烹茶小泥炉,还有几提的点心盒子。 她们笑嘻嘻的朝孙嬷嬷两人道:“我们伺候即可,嬷嬷尽管歇着。” 孙嬷嬷哪能跟她争这个,带着银瓶退让在外头。 银瓶恨恨咬牙:“太子殿下打定主意要利用我们姑娘,给自己做名声呢!” 各家小姐不遗余力的夸赞,她可都听见了! 茶水糕点被一一摆上,甚至凉亭的外围还悬挂了遮挡的纱帘。 纱帘不挡人影,影影绰绰的,却好像一道屏障,把这一方小天地给圈了起来。 曲凝兮蜷着柔软的掌心,坐立难安。 她等着太子开口,但是裴应霄一言不发,还悠然地执起茶盏,垂首品茗。 沉默得让人心慌。 曲凝兮的目光投向亭子外面,估摸着旁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声,她必须有所表示了。 她背过身,在裴应霄瞧不见的角度,下狠手一把揪红了自己的面颊。 白皙柔嫩的小脸蛋,立时浮现醒目的红晕。 曲凝兮疼得雾眼蒙蒙,小声道:“今日得遇殿下,臣女心中欢喜……” 不在人前的裴应霄,浅淡的笑意依旧衔在唇畔,似乎已经将温润刻进骨子里。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有多欢喜?” 曲凝兮可不会被眼睛所蒙蔽,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具备毒性。 她瞅着眼前这张昳丽面容,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剖露心迹: “若没有那夜巧遇,恐怕殿下永远不会留意到臣女,臣女忐忑之余,定然对此事守口如瓶。”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明确让对方知道,她绝不多嘴。 希望太子能高抬贵手,就此放她一马。 裴应霄眉梢微扬,却不提那天之事,道:“方才,孤遇见了彦檀先生。” 曲凝兮心头一跳,花林就这么大点地方,遇到也不稀奇。 她猜,他知道一切,索性也不隐瞒,“家中长辈让臣女与彦檀先生相看,不过,我们绝无可能。” 爹娘或是姑母,全都铆足了劲儿想拉拢文人,因为大桓安定已久,朝中文臣权柄更重。 太子定然一眼看穿了其中的小盘算…… “你和他绝无可能,那你和谁可能?”裴应霄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冷不防这么一句抛过来,曲凝兮被砸懵了。 拿不准此刻是否需要趁机再次表明心迹,她眉头一竖:“殿下……臣女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在背后默默望着殿下就够了……” 说着抽抽小鼻子,哼哼唧唧,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样拙劣的演技,简直让人不忍拆穿。 裴应霄一扬手,把一枚穿了红线的乳白色小珠子放到她手心里。 曲凝兮犹豫一瞬,顺从接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不解其意。 亭子外的日光,透过纱帘倾斜入内,映照在裴应霄脸上,高鼻深目,薄唇轻挑。 他道:“曲姑娘对孤一往情深,便以此物相赠。” 曲凝兮愣了一愣,没料到突然展开了私相授受的环节,紧接着听他笑眯眯道:“每一个背叛孤之人,都会被留下一截指骨。” 此话何解? 曲凝兮瞪着一双滴溜溜的葡萄眼,盯在那枚小巧的白色小珠子上。 它呈现一种浑白玉色,居然是——指骨?! 手掌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串着红线的小珠子‘啪嗒’落在石桌上。 曲凝兮花容失色,差点尖叫! 领着大夫回来的鸣恩跨步入内,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正好听见了殿下最后那句。 他不由嘴角微抽。 谁人那么有空,杀个探子还去挖骨头打磨? 显然曲凝兮当了真,整个人颤抖着,还在极力假装镇定。 裴应霄俯身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这样的孤,你也喜欢么?” 曲凝兮胡乱一点头,含泪说:“……喜欢……”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既如此,把它留给你。” 娇滴滴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唇瓣抿得嫣红,细声细气朝他道谢。 裴应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舌尖轻抵上颚,可真是努力。 她会哭么? 第5章第五章哭就哭 太子未曾久留,大夫到来后就带着一干人等旋身离去。 来的是个女大夫,鸣恩找她来看腿脚,自然事先通过气。 装模作样给曲凝兮瞧了瞧,谎称是轻微扭伤,给开了一副药,并一瓶药油涂抹。 崴脚的真假瞒住了孙嬷嬷和银瓶,曲凝兮回府时,袖兜里揣着个烫手山芋也无人得知。 她硬着头皮,把那枚小珠子带回去了。 到家就找了个小木盒将它填进去,手边有的护身符平安符,不拘是什么,通通镇压在里头。 只希望,那不知名讳的死者,莫要因此纠缠错了人。 曲凝兮实在吓坏了,她这短暂的闺中人生,哪里接触过亡者之物? 何况她对那天的小宫女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为何被太子处理掉。 想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事,兴许本身就是个狠人,死了也会变作厉鬼。 曲凝兮怕做噩梦,让银瓶往香炉里添了宁神香。 刚换过一套衣裳,周氏就来了茴清苑。 她倒不是来责问的,家里住着个皇后赐下的孙嬷嬷,有什么动静本就瞒不过宫里。 “看来,你姑母对你的婚事,另有打算。” 对此,周氏也丧失了话语权,谁能拗得过皇后娘娘。 她愁的是三郎该如何拜得良师。 曲凝兮安静听她念叨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临走前,周氏又提及曲允邵的功课,“你闲来无事,就督促三郎多练字吧,身为姐姐,该为弟弟多费心。” 曲凝兮应下了。 人一走,银瓶就开始打抱不平了,“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小少爷,明明小姐也是亲生女儿,腿脚扭伤了也不问一句……” 侯爷就更绝了,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茴清苑。 虽说都是子女去给父母请安,但何至于这样不管不问。 对比起来,叶姨娘的一颗慈母心肠,全都挂在二姑娘身上。 曲家嫡女,衣食住行当然与庶女不同级别,亲缘这一点却是输了。 银瓶这人就是爱嘴碎,曲凝兮听在耳里,也没往心里去。 许多事情并非一蹴而就,这些现象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已经习惯了。 人和人比较过多,就会生出不足,觉得可怜? 如她那天所言,侯府姑娘要是说自己可怜,外头的百姓都不必活了。 ******* 隔日清早,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曲凝兮睡得不错,没有被噩梦缠上。 她思量着,是否要进宫一趟。 第7节 昨日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纸鸢,破了她的相亲局,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但这会儿,明面上她的扭伤还在擦药…… 正犹豫着,曲婵茵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赶来。 她带着叶姨娘亲手做的礼物前来致谢,能够顺利去书院,哪怕只剩下一年时间,母女二人都感激不尽。 谁知半道上,得知了大姐姐与彦檀先生相看一事。 “大姐姐,娘亲也同意你去相看?”曲婵茵难以置信,“然后你真的去了?!” 好歹是侯府大小姐,嫁给一个不入仕的布衣文人? 哪怕只要彦檀一点头,他就能官袍加身,但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彦氏在尚京算什么呀,他还是娶继室! 通常这样下嫁,都是庶女的待遇,曲婵茵代入进去已经在生气了。 曲凝兮接过她提来的篮子,叶姨娘绣活精细,给她做了不少帕子香囊,还有一双珍珠绣鞋。 “事情没成,无需再提。” “瞧你这浑不在意的样子!”曲婵茵没忍住翻个白眼:“大姐姐,你是泥人捏的么?” 明明是嫡出,却总是比她庶出的还要乖顺听话。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等终身大事,都任由摆布! 旁人只道曲三郎脾气大,实则曲二姑娘也是个急性子,若非庶出限制了她的发挥,指不定嘴上有多厉害。 曲凝兮让她坐下,问道:“妹妹今年十三了,觉得怎样的人家,才是好姻缘?” 这话把曲婵茵问住了,她没有想过,而且又不是她和姨娘做主。 曲凝兮也不需要她回答,“或许朝中哪位大人要娶继室了,或许是谁家的小纨绔年纪相仿,再不然,公侯之家如何?” 公侯之家当然好了,曲婵茵想这么应她,但是紧接着,想起那几个国公府,不由沉默。 比如跟三郎打架的吕国公家里,妻妾争斗,子嗣繁多,那可乱的很。 其他高门大户,同在尚京,多多少少都接触过。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相对而言,安永侯府算是清静了,两个妾室被侯夫人镇压着。 曲辕成孩子少,对女i色也不怎么上心,只贪图权柄。 “女子出嫁有如二次投胎,咱们这般人家,不愁吃穿,能否安宁度日就看运气了。” 曲凝兮的眼界早已跟这个十三岁小姑娘不在同一个层面,她幽幽叹口气:“活着就好。” “?”曲婵茵一脸见了鬼的神色,“大姐姐,你该不会想遁入空门了吧?” 曲凝兮:“你不懂。” 只有遭受过死亡威胁的人,才能参悟。 “……” ******* 第三日,曲凝兮的腿脚彻底好利索了,说的是轻微扭伤,不需要在孙嬷嬷和银瓶面前继续假装。 她想递牌子进宫一趟,巧得很,皇后遣的小太监先一步到了安永侯府,召见于她。 曲凝兮梳洗更衣,随小太监进宫面见皇后。 她料想是有关彦檀先生一事,需得跟姑母解释一番。 然而,到了苻丹宫,迎面而来的——是皇后的怒容。 “晚瑜,到跟前来。” 苻丹宫没有外人,曲皇后毫不掩饰她的情绪,那双凌厉的眼睛,正扫视着她。 曲凝兮心下惊诧,乖顺地走了过去,“姑母,晚瑜来了,姑母因为何事生气?” “呵呵,”曲皇后皮笑肉不笑,一伸手,钳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你不知道本宫找你何事?”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姣美的容颜上,娇艳如花,有那么一瞬间,曲凝兮以为她要动手打自己。 曲皇后没有动手,只是冷声喝道:“跪下!” 曲凝兮直直跪了下来,同时口齿清晰,把花林之约解释一遍。 “晚瑜不知何事触怒姑母,晚瑜知错。” 应该不是这个缘由,皇后没道理动大气,何况做决定的是她爹娘,也不会全部冲她来。 那么,只剩下二皇子…… 果然,曲皇后冷笑着告诉她:“麟宇向本宫求娶你,说你们两情相悦。” 麟宇是二皇子的字,他拥有自己的耳目,探知了花林一事。 得知曲家准备把曲凝兮许配出去,立即坐不住了。 跑来跟母后坦白,还异想天开,要说动他的父皇写一道赐婚圣旨。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这会儿没有一巴掌扇在曲凝兮脸上,已经是克制的结果! 她教养的好侄女,还没发挥作用,竟然先勾上了她儿子?! 曲凝兮同样被气得发抖,二皇子肆意妄为,胡言乱语,是要她死么? 她咬唇跪着:“姑母,晚瑜对二皇子绝无私情!便是表兄妹之情,我们也半点不亲厚,何来的两情相悦?” 曲凝兮反复解释了一遍,斩钉截铁的否认。 曲皇后斜倚在上座,不说信了没有,只冷然望着她。 “麟宇对你动了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曲凝兮摇头否认到底:“我不知道,晚瑜不曾跟二皇子私底下接触,无从得知。” 曲皇后不认为她那个傻儿子会不作为。 但眼下也不太重要了。 “今日你且跪半个时辰,不该有的念头尽早掐灭了!” 她目含警告:“若敢跟麟宇牵扯不清,即便成事了,本宫也能每天翻着花样治住你!” 别说能不能成为麟宇的侍妾,即便当上皇子妃,她一样叫她悔不当初! 曲皇后决定惩罚曲凝兮,是为了彻底堵死其中一头。 免得两人暗通款曲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 这等手段,在后宫并不罕见。 她绝不允许。 曲皇后放下话,转身去了内殿,无需她吩咐,自有宫女帮忙盯梢,数着时辰,跪满了才能离开。 二皇子那边已经被派遣的人给盯死了,从今日起,轻易别想见到曲凝兮。 曲凝兮没有继续辩解。 真相在一个母亲心中,有时候不那么重要,亲疏远近,谁也比不上她儿子。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舍得惩罚她儿子么? 她就那么跪着,足足半个时辰。 起初是酸,后来是麻,麻到极致是刺痛,仿佛驮了千斤重,从膝盖骨蔓延至全身。 曲凝兮从小养尊处优,一身细皮嫩肉,如何受得住长时间跪罚,被搀扶起来时膝盖直哆嗦,几乎站不住了。 今日跟随的不是银瓶,是银杏,年纪还小一岁。 这会儿眼眶红彤彤的,用力架住曲凝兮,出了苻丹宫才敢说话。 “小姐,奴婢去找一顶小轿子吧?”她瘪着嘴角,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罚就罚。 曲凝兮一摇头:“宫里谁敢给你抬轿?” 没有上头授意,谁敢乘坐轿子? 而且,“今日这事不宜声张,否则皇后不会罢休。” 苻丹宫阖宫皆知,但外人不知。 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曲凝兮,他们只会看窝里内讧的笑话。 瞧瞧那姑侄俩,精心饲养的美人蝶,回头采了自家蜜。 甚至可能还有更难听的…… 银杏听劝得很,道:“那奴婢就说小姐摔下了台阶,请个嬷嬷帮忙背一程。” 她把人搀扶到石凳上坐着,“小姐先歇着。” 银杏腿脚利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曲凝兮独自发了一会儿愣,委屈么? 自然是委屈的,干她何事,凭什么是她受罚。 更委屈的是,她无人可以诉说这份委屈。 周围很安静,半个路过的宫人都不见。 曲凝兮坐不住了,撑着石桌站起来,缓缓挪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石窝里。 石窝很浅,但是阴影处颇为隐秘,不容易发现。 曲凝兮坐进去就开始掉眼泪,无声的哭。 她的腿好疼呜呜…… 然而,才哭了一会儿,情绪尚未发泄出来,突然一声: “何人在此?” 第8节 假山浅浅的石窝外,转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曲凝兮眼睫沾着泪珠,傻愣愣的抬头。 逆着光,她看不清楚,只瞧见来人的衣摆是月白真丝,还绣着银纹。 裴应霄沉默一瞬,瞥一眼紧挨着道旁的假山,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藏得绝妙吧?气音传出来了。 “曲姑娘怎么哭了?” 是太子。 曲凝兮更想哭了,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呜呜咽咽的:“我……我是因为思念殿下……?” 裴应霄:“……” 真是太努力了,这时候还不忘哄骗他,梨园的戏子见着她都该感到羞愧。 恰在此时,太子中丞程骆明从后头寻了过来,裴应霄一听脚步声就能辨别。 此人是太子家令官,日常跟随录入起居事宜,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这样的曲凝兮。 裴应霄当机立断,一伸手揽过她,纤弱的腰肢落入掌间,与怀抱一只小猫无异,轻软可人。 他步伐一转,借着道旁假山遮掩,离开此处。 也没走太远,顺着山石远离了道路,深入嶙峋石碓之中,且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石洞。 “在这里哭,就不会被人听见了。” “你还要哭么?”他问。 裴应霄面上敛去笑意的时候,眉目间的淡漠就压不住了。 好像这世间万物,无一能萦绕他心头,这般漫不经心,游离在外。 便是有人死在他跟前,都不肯施舍下一眼。 哭就哭! 曲凝兮本就想哭,这会儿不管不顾,还窝在他怀里,一手揪住了衣襟,呜呜的哭。 要她的命尽管拿去好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活了…… “……”真哭了。 裴应霄发现,她还挺不客气。 耍赖似的大哭一场,哭到后面,哼哼唧唧的,细白的脖颈憋出一层薄汗,通红糜艳。 曲凝兮哭完了,逐渐拾回冷静,膝盖上的疼痛也回来了。 她两腿一弯,差点跪下去。 被裴应霄撑住了,“不必行此大礼。” 曲凝兮哭得脑袋懵懵然,抬起小脸蛋陈述:“我、我的束带散了。” 怎么办? “什么?” 曲凝兮站不住,想往地上坐,也不管什么洁净与否。 “我缠胸的束带散了。”她眼皮微肿,双目失神,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切都豁出去啦。 裴应霄浅淡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视线无意识落了下来,落在那难以遮掩、浑圆饱满的身前。 第6章第六章债多不压身 早在曲凝兮对着裴应霄倾诉爱慕的时候,就豁出了脸面。 或许是因为这样,继续被他瞧见狼狈的一幕,感觉也没什么所谓了。 反正是债多不压身,她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的曲凝兮被丢下了。 裴应霄先行一步离开了狭小的石洞,留下她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发愣。 没过多久,便有个脸生的大宫女寻了过来。 “曲姑娘。” 她身形高瘦,但孔武有力,出手搀扶起曲凝兮,打横将人抱起,好像不觉吃力。 “你……”曲凝兮小嘴微张,两眼瞅着她。 大宫女道:“曲姑娘安静随我来。” 她抱着她,步伐轻快,对御花园的地形也极为熟悉,绕开了可能撞见宫人的小道,带到一处临池水榭。 曲凝兮的理智逐渐回笼,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宫女多半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他竟然会伸以援手? 她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终于博来同情了么? 曲凝兮软糯的面颊浮起一丝羞赧,从未这样不管不顾过,又不是三岁稚儿…… 就连束带的事都脱口而出……她是疯了么? 曲凝兮感觉羞愧,同时还有点后怕。 方才她分明不怕死,现在又爱惜自个儿的小命了。 万一惹恼了裴应霄,真的当场捏死她,岂不死得冤枉。 她才不是轻易寻死觅活之人。 以裴应霄的聪慧,无疑是非常周到。 水榭里没有闲杂人等,这会儿候着两个侍女。 曲凝兮隐隐觉得眼熟,略一回想,前不久才在花林的亭子中见过。 东宫的侍女手脚麻利,进退得宜,不该问的不该看的她们一概不提。 两人伺候着曲凝兮褪下外裙,拿去稍作清理,把沾染的尘土印记淡化。 宫里不方便换一套衣裳,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这样做是最好的。 曲凝兮自己把松垮的束带缠上了,然后重新洗脸梳头,又是衣衫整洁的曲小姐。 她眼皮微肿,睫毛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侍女拿了一小罐白玉瓶,里面不知是何膏体,抹上去清凉滋润,半刻钟就消肿了。 至于膝盖上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疗。 这会儿红到发紫,待到明日就会呈现淤青,只能暂时先把跌打损伤的药油给揉上去。 曲凝兮本不想与东宫的人过多交集,但是受到这样的照顾,很难掉头就走。 她踌躇着问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侍女对视一眼,笑着介绍自己,一个融月,一个娴青,皆是太子近身之人。 曲凝兮不便久留,好生道了谢,婉拒相送,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到御花园里。 ******* 银杏去找了个小太监帮忙,回来发现小姐不见了,顿时急不可耐。 转了一圈没看到身影,正愁眉不展,曲凝兮就回来了。 她说自己恰好遇到了两位好心的宫女,稍微处理了膝盖。 这个说法含糊,但有理有据,银杏未作多想,连忙央着小太监一起搀扶,迅速出宫回府。 曲凝兮一到家,膝盖的伤势就把孙嬷嬷几人给惊到了。 从宫里带伤出来,可大可小。 孙嬷嬷一面让人去请大夫,一面沉着脸把银杏喊去问话。 银杏年轻不经事,大部分是银瓶跟随外出更多,这会儿她都快哭了。 “嬷嬷,皇后娘娘罚了小姐,怎么办呀?” 往后离了心,岂不是会很艰难? 孙嬷嬷听完不由皱眉,扯上二皇子绝非小事:“能怎么办?说多几箩筐都不管用。” 二皇子就是皇后的命根子。 银瓶瞪大了眼睛:“小姐的婚事被拿捏着,该不会胡乱嫁出去吧?” 这样的例子在高门大户并不少见。 尤其是那些不听话的、不得主母喜欢的庶女们。 通常对待女儿家最好的手段,不是送去庄子修养,而是嫁进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虽说曲家大小姐,不至于如此。但若是成为弃子,想也知道侯爷与夫人不会为了她承担皇后的怒火。 银瓶作为贴身丫鬟,既担心小姐,也担心自己! “休要胡言,”孙嬷嬷摆手道:“小姐并未犯错,皇后一时在气头上罢了。” 皇家讲究恩威并施,她还要用这盏美人灯,自然不舍得随便发落。 孙嬷嬷对曲皇后颇有几分了解。 果然,当晚就有位公公捧着药瓶登门来,皇后娘娘赐下良药,以示安抚。 这个动静瞒不住家里人,曲辕成和周氏一同赶到茴清苑,询问曲凝兮和二皇子怎么回事。 第9节 银瓶也被叫去问话,一口咬定两人私底下没接触。 事实也是如此,二皇子想接触来着,但是没机会,没得逞。 周氏这才松一口气,拉着曲凝兮到内间说话。 “皇后所图甚大,千万别对二皇子起念头。”她轻哼一声,道:“与其指望他们,不如多盼盼我们三郎。” 周氏几乎挑明了,对二皇子问鼎不太看好。 眼下东宫稳固,民心所向,朝中百官大半支持太子,剩下的小半是因为陛下尚且康健,不急于表态。 费尽心思为二皇子铺路,恐怕比不上给三郎谋划科考之道来的见效。 曲家要在尚京立足,终究得靠自己。 不过,陛下对二皇子的喜爱有目共睹,不到最后关头,大位落入谁手还说不准。 周氏当然不会现在就跟皇后出现分歧,她嘱咐曲凝兮听话,莫要触怒姑母。 曲凝兮下午哭了一场,这会儿情绪稳定,脑子清醒。 不会因为爹娘的反应不如预期而感觉低落。 她嘴上应着,半盏茶的功夫就送走了他们。 稍晚些,曲三郎也跑了一趟。 特意抱着他院子里的药箱,整个相送。 曲允邵平日里皮实,没少磕碰,药箱里面的瓶瓶罐罐可谓是种类繁多。 他凑过来问道:“大姐姐,姑娘家不能留疤,你的膝盖没事吧?” 曲凝兮瞥了他一眼,“我无事。” 曲允邵的手臂好了大半,夹板没拆,但不需要吊在脖子上了。 他揪着眉头一脸认真:“你要是留疤嫁不出去,以后可能跟我的妻子吵架。” “什么?”曲凝兮没听懂他突然在说什么。 曲允邵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道:“屈凯然他姐姐就是,经常跟他嫂子吵架,说是什么留成仇……” “三郎,不要探听太多旁人的家事,”曲凝兮道:“这些跟你没关系。” “也对。”曲允邵一点头,“我根本不会有妻子。” 他拍拍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满脸得意:“小爷我将来,要去仗剑走天涯!” 那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银白匕首,上面镶嵌了宝石美玉,对这个年纪的小公子而言,无疑是一份贵重的礼物。 不是因为价值,而是因为,它是一柄武器。 “这是哪来的?”曲凝兮断定不是他的,以爹娘的拳拳父母心,压根不会赠送刀具给小弟。 “大姐姐,旁人我不告诉他,这是屈凯然他打赌输给我的!” “可以借给我么?”曲凝兮望着那把匕首,道:“等我养好了膝盖,要出门一趟,带上它防身。” 曲允邵一听,连忙抱紧了心爱之物:“大姐姐要去哪里,找二姐作陪就是。” “姑母要安排我相看,不方便带上二妹。” “啊?”曲允邵知道,女子相看,要与外男见面。 他一脸沉着,思前想后,忍痛把匕首推了出去,“那就……最多借三天!” 曲凝兮接过了匕首,道:“三天太少了,起码半个月。” “不行不行!”曲允邵哪能同意,握拳道:“最多十天!” “那就十天。” 曲三郎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别提多不舍多后悔了,随时都想毁约。 边上伺候的银瓶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真要带匕首去与人相看么?” 莫非是龙潭虎穴? 曲凝兮一摇头:“我哄骗他的。” 她打着有借无还的主意,对小弟来说,携带利器还太早了。 她道:“若是屈家的找来,就把匕首还给人家。” “哦……” ******** 一如曲凝兮所料,小半月后,她养好了腿脚,皇后娘娘立即派人传召。 这么些天,她忙着一番张罗,成功物色到满意的人选。 曲凝兮一进宫,皇后就命人把画像拿了出来。 她唇角带着一丝弧度,显然心情愉悦:“晚瑜,这是右丞之子,尚京有名的小神童。” 曲凝兮知道他,不仅在尚京有名,在安永侯府也时不时听到。 周氏念叨过几回,‘王家那个小神童十来岁的时候怎么怎么了’之类的话语。 算了下年纪,对方莫约十七八岁,合该谈婚论嫁。 画卷上的男子身着青衫,挺秀如翠竹,模样清朗端正。 曲凝兮不认识他,一来男女有别,二来,王家与尚京世家的往来不多。 王右丞是个传奇人物,寒门学子一路走来,位极人臣,被广大读书人奉为典范。 他的儿子之所以备受关注,除去自身聪敏以外,也有他的缘故。 曲皇后道:“王锦意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乃是京城案首,王丞相念他年纪小,不让过早参加乡试。但今年秋闱,必定会下场了。” 以他之才,不敢说状元榜眼,起码举人的功名如同探囊取物。 曲凝兮不知道皇后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说动王家同意与她相看。 这一趟,她没得拒绝。 就不知东宫那边,对苻丹宫的意图是否清楚。 想让二皇子迎娶左丞相之女,再把侄女说给右丞相家,皇后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妄图左右逢源,真能顺利如愿么? 太子殿下要破局也很简单,自己娶了郑三姑娘即可,或者……派人来破坏她的相亲局? 思及裴应霄那带笑的玉面俊颜,曲凝兮一时拿不准,他会不会使这些小手段。 总觉得,他轻易不出手,动辄要人命。 第7章第七章沽兰寺 从苻丹宫出来,未及走远,曲凝兮迎面碰到一行人。 为首那个,锦衣华裙,金珠耀目,是曲皇后所生的明婳公主,曲凝兮的亲表姐,两人同岁。 这样脆嫩的年纪,其实不大适合簪钗过多,但万事不敌明婳公主乐意。 她排行第四,陛下亲赐的封号,在几位公主当中,最得圣心。 张扬而明媚。 曲皇后之所以有底气相争,就是因为她的一双儿女,都跟陛下亲近。 明婳公主平日里和曲凝兮玩不到一块去,今日却率先开口搭话。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嘲弄:“表妹因为皇兄受罚了?” 苻丹宫的事情,过后几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曲凝兮尚未接话,明婳公主嗤了一声,道:“我要是皇兄,就先斩后奏了,免得没能成事不说,还连累表妹被母后责罚。” 话里话外,全是看戏意味。 怎么个先斩后奏?当真是胆大妄为。 曲凝兮一抿唇:“表姐莫要胡言,二皇子自有他的良配。” 明婳公主闻言,上下扫视她一眼:“你真不喜欢我皇兄?” “不过皇子妃你是没资格的,想来做个妾室你也不甘愿。”她说着便笑了起来:“心气高着呢?” 曲凝兮淡淡瞅着她,道:“能当正头娘子,谁想做妾,表姐如果觉得这是心气高,那世上的千万姑娘,都该恨自己没能降生在帝王家了。” 她不欲多说,放下话,缓缓擦身而过。 “什么意思?”明婳公主两手环臂,回头看她。 身旁的嬷嬷不想耽搁功夫,笑道:“娘娘等着公主呢,快些进去吧。” 明婳公主冲着曲凝兮翻个白眼,小孔雀似的,带着一群人进了苻丹宫。 ******** 回到安永侯府。 曲凝兮先去了衔菖堂,告知爹娘皇后的安排。 曲辕成一心想让三郎读书科考,望子成龙,对尚京的小神童慕名已久。 他非常看好这门亲事:“没想到皇后能搭上王丞相,若能相中,无疑是喜事一桩。” 周氏同样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王家人那么会读书,到时候姐夫带着小舅子,即便没有拜入彦檀门下,三郎也能精进学识。” 双亲乐见其成,连忙给曲凝兮张罗上了。 相看的地方约于五日后的沽兰寺,佛门清净地,不宜浓妆艳抹,周氏在怀安街的雅绢纺赶制了一套衣裙。 春暖花开的时节,人们逐渐褪下了厚重的袄服。 三金才得一匹的绯罗叠纱糜子长裙,不失娇研明丽,配以朝露水晶簪环,把曲凝兮衬得犹如莲花仙子。 本就冰肌玉骨,细白的腕间套上水晶镯子,流光华彩,叫人挪不开眼了。 第10节 出行这日,孙嬷嬷还是点了银瓶跟随伺候。 虽说觉得她粗心大意,但对比起来,银杏还能再练练。 前往沽兰寺的马车里,银瓶话多,已经嘀咕上了: “王公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沽兰寺台阶那么多,居然选在这里……” 曲凝兮望着车窗外,道:“我们能爬上去,他有何不能。” 银瓶想想也对,点头道:“便是斯文俊秀之人,不见得力不能扛,好比太子殿下,谁能想到他的骑射与二皇子在伯仲之间。” 二皇子比文不成,有心在骑射课上压太子一筹,然而,瞧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温文尔雅,愣是没输多少。 银瓶突然说起太子,曲凝兮倏地扭过头来,道:“莫要提他。” 银瓶抬手自打嘴巴:“奴婢知道了。” 原先曲凝兮就不看好二皇子,自从知道了裴应霄的伪装,更加倾斜了天平。 浅笑嫣然,工于心计,还有那一手折人颈骨的力气,恐怕,他的武力值也不低? 骑射不冒尖,指不定留有余力。 大桓有这样一位储君,其他皇子拿什么去争? 曲凝兮也疑惑过,裴应霄为何要伪装自己,为了藏拙?麻痹苻丹宫么? 这个缘由似乎有点牵强,皇后母子对他的威胁看上去没有那么大……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比如说……给先皇后报仇? 想到这个,曲凝兮便心惊肉跳,她对宫中辛秘知之甚少,先皇后怎么死的,完全不清楚。 如果太子要对姑母复仇,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肯定是要她的命? 那曲家会怎么样呢? 这些忧思,不是曲凝兮承担得起的。 她没有任何话语权,自己尚且身不由己,无人为她筹谋,她陷在局中,是绳索上的一只小小蚂蚱,又能做些什么。 ******* 二月桃花始盛开,沽兰寺落座于山巅,上面略为寒凉,桃花争相绽放。 曲凝兮的身子骨还不错,徒步登上一节又一节的台阶,不过气息微喘。 今天孙嬷嬷没来,是阿束跟着,帮忙提一些糕点水囊和伞具等物。 到了寺里,银瓶接过糕点,让阿束自己待着去,暂时不必跟随。 南北院里都有招待香客的茶室,上香过后即可入内歇脚。 既然到了神佛的地界,曲凝兮当然要参拜一番。 孙嬷嬷为人细致,准备的都是素糕,做成不同款式,再添两碟果子,供品齐全。 主仆二人挨个上香,然后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去往后院的白塔。 沽兰寺的白塔,置于桃花掩映之间,建筑物通体白色,栏杆还是白玉砌成的,圣洁典雅。 当下花期正好,桃粉与白塔相互交携,两色碰撞,极好入画。 曲凝兮到时,王锦意刚完成他的画卷。 为了作画,他提早来的,一旁书童候着,笔墨纸砚俱全。 王锦意一侧眼,就瞧见了曲凝兮。 恐怕没有人会忽视那道醒目的绯红身影,立于桃林中,堪称一句人比花娇。 王锦意很快撤回了视线,吩咐书童待画卷晾干后收起来,一边道:“曲姑娘,跟我来吧。” 语气随意,倒不是她设想中的那般彬彬有礼。 书生……不都讲究繁文缛节么? 显然,王锦意跟寻常书生不大一样。 他走在前头,一心只管带路,不回头看曲凝兮一眼,面朝白塔的方向而去。 曲凝兮没说什么,安静随他一同登上塔楼,而银瓶,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口气到了三楼,王锦意才停下步伐。 他单手背在身后,回身打量曲凝兮。 窈窕淑女,靡颜腻理,一双水润润的墨玉眼眸,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 王锦意率先开口:“王某不知,曲皇后是如何说动家母与姑娘相看,今日得见姑娘,实乃倾城之貌。” “只是,娶妻娶贤,与王某不合适。” 后面这句对姑娘家来说,略有些言重了。 言下之意,说她容貌过盛,恐会不安于室,跟贤良二字不沾边。 曲凝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并未气恼,回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王公子既然介怀,作罢便好。” 此话成功让王锦意怔了一瞬,这女子,竟然拐着弯承认自己模样姣好? 真是……不懂得谦虚! 他忍不住细细端详她的神色,发现她当真没有着恼,曲家丢失了他这个‘乘龙快婿’,就这么无动于衷么? 并非王锦意傲气,他的认知,属于实事求是。 尚京皆知,曲家是个什么情况。 靠着曲皇后才有侯爷的虚衔,成为勋贵。 曲辕成没有任何才干,平庸得很,除此之外,人脉底蕴,无一出挑。 而王家,右丞实权在握,家里读书的小辈好几个,且资质上乘。 不出意外,过个两年,父子同朝为官,或者‘一门三王’也未可知。 足以撑起门户,繁盛壮大。 这曲家大小姐,时常在皇后身旁出现,隐约有人称她为‘木美人’。 安安静静不来事,她除了美貌,似乎没有什么温婉才德等其他词汇傍身。 短暂的碰面,王锦意也瞧不出曲凝兮性情如何,不过,好歹气度这一点还不错。 换做其他闺秀,感觉受到轻视,指不定怎么咋乎羞恼了。 曲凝兮无从得知王锦意的想法,即便知道他对自己初印象的稍微转变,也不会在意。 就算今天看对眼了,她也会暗中使法子坏事。 谁说提线木偶般的人生,木偶人不会思考? 她没打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顺从皇后的意思糊涂出嫁。 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容不得掉以轻心。 因为王锦意的心直口快,两人不必耽误时间,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白塔,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无人察觉,沽兰寺的白塔,竟是设了一个暗室。 一墙之隔,甚少人踏足过的室内,幽幽燃着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映照在一个灵位上,那是一个空白的牌面,只字未提。 裴应霄面无表情静坐,他不经常来此,但每次会待半个时辰以上。 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墙外的动静,白塔对香客开放,偶尔也会有其他人过来。 却不想那么巧,听到了小姑娘与男子相看的墙角。 裴应霄听不出男子是谁,但王姓公子,随便一猜就心中有数。 曲皇后,胃口不小。 ****** 太早回去不好交差。 沽兰寺的风景不错,比起尚京其他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它显得更为清幽。 曲凝兮带着银瓶四下逛了逛。 万万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会招来人祸。 寺内有一口池塘,不养荷花不养莲,中间坐了四个石雕的‘喜怒哀嗔’小佛陀。 曲凝兮行至池边,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奇怪的小动静。 回头看时,只来得及瞧见银瓶被打晕的场景,下一瞬,那个身穿短扎的蒙面男子,一抬手,把她直直推入池塘里。 曲凝兮的心尖狠狠一跳,惊呼一声扑通落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 那个男子得手后,扭头就跑,转瞬不见了身影。 而曲凝兮,在水中扑腾几下,呛了两口,脚底踩到了池泥。 原来沽兰寺这口池塘,并没有很深,淹到了她胸口的位置,算是虚惊一场。 但是……未出阁的女子落了水,狼狈不说,身子容易被看了去。 大桓朝的风气再开化,也没到随意展示的地步。 那个推她之人,不害她性命,便是为了坏她清誉? 曲凝兮顾不得细细思考,春日里山上的冷水池,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手脚并用奋力往岸上爬,无奈池边的岩石太高了,几乎与她的鼻子持平,她爬不上去。 曲凝兮不知道要怎么办,眼瞧着银瓶晕倒在地上,放声呼救容易引来其他人…… 恰在此时,一道墨色身影跃入视野内,曲凝兮连忙抓住机会,小声呼救。 “这位公子,救救我!” 曲凝兮巴巴的抬头看,这位路人一袭黑袍,长身玉立,竟然很是眼熟。 第11节 仔细看去,分明是陌生的五官,可是,又感觉眉眼间似曾相识…… “曲姑娘在此泡澡?” 路过之人眉梢微扬,一开口,曲凝兮就认出了他。 是裴应霄! 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裴应霄。 衣着气质与东宫那位嘴角含笑、春风和煦的太子殿下迥然不同,面部似乎也做了手脚遮掩。 若非曲凝兮早知他的真面目,恐怕不敢那么笃定。 但就是裴应霄,不会有错。 曲凝兮很快被拉上岸去,她得救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叠纱的长裙紧紧粘在身上,曲线毕露。 她不能湿漉漉的下山去,不能被人围观,而且太冷了。 她怀疑自己的唇色已经被冻得发紫。 人还没上岸,鸣恩就自觉地转过身去,目不斜视。 便听主子吩咐道:“背着带走。” 这是要好人做到底了? 今日主子只带了他出来,没有旁人跟随。 向来办事利索的鸣恩,面露犹豫,姑娘家落了水,让他背着合适么? 但是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总不能让主子亲自动手。 鸣恩刹那间的纠结,被裴应霄发现了,他垂下眼睫,望向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 宽大的墨色衣袍忽然蒙头盖下,曲凝兮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人被浅淡的木槿香笼罩。 紧接着天旋地转,双脚离地。 裴应霄幽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曲姑娘知道的越来越多了。” 他似乎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带着狡诈意味。 曲凝兮忍不住一抖,撞破太多他的秘密,绝对没有好下场。 只有死人最能守口如瓶! 她缩着脖子窝在他怀里,微颤着,小声道:“臣女、臣女爱慕殿下,愿意做任何事情……”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呜呜…… “哦?”裴应霄轻笑出声,埋首凑近她的肩窝,吐气如兰:“任何事情么?” 曲凝兮被黑袍盖住脑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清晰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第一次有男子这般贴近,她心里害怕,柔软的手心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第8章第八章他走了 曲凝兮被带到了一间厢房中,莫约是裴应霄休憩的屋子,僻静清幽,一路上竟然没有碰见其他人。 虽说有外袍盖着,曲凝兮不曾喊冷,但是她的身子,难以自抑的颤抖着,只跟她肢体接触的裴应霄最清楚。 他未多言,把人丢进屋里,掩上门窗。 鸣恩跟在后面,没忘记把池边晕倒的小丫鬟一起捎带上。 然后遵从殿下的吩咐,去找了一套小沙弥的干净僧衣和一个炭盆过来。 东西送了进去,主仆二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厢房外的庭院有八角石桌和圆凳,鸣恩见主子坐下了,莫名冒出‘守门’一词。 ——荒谬的念头。 堂堂东宫太子,风光霁月,追随者众,何时为哪个姑娘停留过? 更别说,这姑娘还是曲皇后的侄女…… 鸣恩为防止自己胡思乱想,连忙下去奉茶。 沽兰寺他很熟悉,僻静的小道,曲径通幽,在慧平方丈有意的安排下,他们每次过来都很少碰到人。 鸣恩伺候着主子喝茶。 日照绿荫,微风轻拂,庭院里清茶饮尽,厢房内毫无动静。 姑娘家落水,不仅要换衣裳,乌发浸湿,还得卸下钗环,确实要不少时间整理。 只是……瞧瞧天色,都这个时辰了。 殿下日理万机,若不尽快赶回,太子府上詹事和中丞等人很快就会察觉。 恐他们寻人。 既然是易容出行,便是不愿宣扬。 按理说……殿下不应该以这副面貌叫曲姑娘知道的,终归有点风险…… 何必将把柄递到他人手里? 鸣恩没敢多嘴,在谨慎这方面,殿下无需旁人提醒。 他向来深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之道。 又过了一会儿,裴应霄起身,踱步至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曲凝兮已经换下湿衣,裹着僧袍在火盆前烤着,身体逐渐回温。 她还以为外头没人了,方才一直不闻声响。 这会儿连忙问道:“殿下,你还没走么?” 这话听上去,有过河拆桥用完就扔之嫌,曲凝兮紧接着补充一句:“殿下还在真是太好了……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高高提起,落不下来。 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皆是不得善终。 她根本没想撞破太子殿下的伪装。 也不敢深思,向来喜爱白衣的太子,这会儿一袭黑袍,现身于此的原因是什么…… 裴应霄斜倚在门框上,抬了抬冷白色的眼皮:“出来。” “臣女……可能不太方便。”曲凝兮小声回道。 “换好衣裳了么,有何不便?”湿哒哒的落汤鸡他都看过了。 里头忽然没了声。 裴应霄屈起修长的指节,又敲了一下。 厢房内便响起小姑娘期期艾艾的细声:“我、我的束带也湿了,不能用……” 这会儿僧衣松松垮垮,倒是遮掩严实,就是沉甸甸的存在感太强了。 曲凝兮不知该如何诉说这个烦恼,这东西不仅招人眼,不绑起来,动作大点还容易晃荡。 她很怕惹来口舌——女子总是被人私底下评头论足。 不论是容貌或者其他什么,好似天经地义,她们生来就要被人评价的? 她不喜欢。 “……” 裴应霄的指尖顿住了,眉间无意识蹙起,仿佛瞧见了那鼓起的圆弧。 他抬手,掌心虚握成拳,轻抵自己的眉头。 “罢了。” 也不再坚持把人叫出来,裴应霄带着鸣恩,转身离去。 连他的墨色外袍都不要了。 ******* 银瓶醒来后,整个后脖子疼痛不已! 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逐渐回想起被打晕前的情景。 整张脸‘唰’地失去血色,完了完了……她们小姐……没事吧? 此刻曲凝兮还穿着僧衣,守着火盆,她换下的衣裙,没有那么容易烤干。 心里正为自己又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很是短暂。 她一时没有头绪,想不到谁人要这般陷害自己。 也不知道往后遇见裴应霄,要如何应对他,继续表达自己痴心一片,口风紧实么? 银瓶吓坏了,爬着过来揪住她僧衣的袍角,“小姐,小姐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打晕在前,压根没看到歹徒推人下水的动作,醒来发现今日穿来的衣裳都换了,下意识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要是小姐在沽兰寺失去清白,她作为贴身丫鬟,就不仅仅是责罚那么简单了!或许会被侯府发卖出去! 曲凝兮阐述一遍自己的遭遇,隐瞒了把她拉上来的人,皱眉道:“回去后让阿束好好查一查。” 这个寺庙香客较少,眼下又不是初一十五,相对而言好排查一些。 况且她看到了蒙面男子的身形。 银瓶听完喜出望外:“小姐没事就好!” 她连忙过来,帮忙举起衣裙烤火。 第12节 松口气之余,又有些惊疑不定,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起来: 当真那么走运,只是虚惊一场? 因为这事儿,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她们换回原来的衣裳,打道回府时,外头的阿束早已等候多时。 曲凝兮让银瓶去添一笔香油钱,把换下的僧衣一块带走了,以此遮掩里面包裹的黑袍。 她拿不准要如何处理这件衣服,不好丢在厢房里,也怕被银瓶询问,所以卷起来带走。 兴许,还得把它还给裴应霄。 今日的遭遇不好声张,一旦传开最容易以讹传讹。 曲凝兮交待阿束暗中探查,没准备告诉家里,孙嬷嬷那边暂时也瞒着。 来沽兰寺见王锦意,知道的人不多,曲家王家,谁会大喇叭一样争相走告? 在这之前,曲凝兮不记得有得罪过谁。 要说破坏两家结亲,对东宫而言是有利的,也确实遇到了裴应霄。 但曲凝兮不认为他会使出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伎俩。 于他不过无谓之举。 回府后,曲凝兮没跟周氏坦白王锦意的回绝,反正过后几天,发现王家那边不主动,他们自然会明白。 她不需要自己跳出来说不合适,招来询问,还可能被埋怨做得不够好。 ******* 两日后,阿束的查探非常顺利,仿佛有人暗中相助一般。 他不仅成功逮到了那日蒙面推人的男子,还顺着揪出背后指使之人的小尾巴。 “小姐,不会有错的,就是段公公给了他一枚银锭,吩咐他见机行事!” “段公公?”银瓶张大了嘴巴:“是哪位段公公胆敢害我们小姐?!” 宫里面能保留自己姓氏的太监,是一种地位象征,起码得是大太监才有的称呼。 而姓段的也不多…… 阿束一脸严肃,回道:“是明婳公主身旁的段公公。” “明婳?”曲凝兮闻言蹙眉。 她们从小玩不到一块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不亲近的表姐妹。 公主金枝玉叶,她很少往前凑,即便隐隐觉得对方不喜自己,但也不至于结仇才是。 那天在苻丹宫外遇上,明婳就想奚落她两句,并无表露充满敌意的针对。 这可不是个会收敛脾气的主,先前没有那种明显的恶意。 以此推断,是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曲凝兮这么想着,一时没有头绪。 边上的银瓶猛然忆起一件事:“小姐,奴婢听宫女们说,明婳公主曾有过榜下捉婿的戏言,好像就是瞧中了王公子?” 曲凝兮入宫的次数不少,银瓶也不必全程守着,偶尔会跟小宫女一块吃茶水点心,顺道唠嗑几句。 “她定然是怕小姐与王公子定亲,才做出这种事!” 明婳公主向来任意妄为,心胸狭窄,总是不顾虑后果。 “就因为这个?八字都没一撇……”曲凝兮颇为气恼。 “可是小姐这样的美人,都觉得十拿九稳了,她哪能不急?”什么对象拿不下? 银瓶倒是没料到,王公子那么快就出了白塔,似乎没相中。 知道是明婳所为,追究原因无济于事,她身份尊贵,曲凝兮奈何不了她。 不过,这口气不能轻易咽下去。 便于进宫这日,喊来银杏上妆。 本就白皙的小脸蛋敷上一层珍珠粉,更透雪色。 曲凝兮拒绝了银杏给她抹胭脂的提议,气色差一点才好。 落水没告知家里人,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这回,她要特意让皇后知晓。 曲凝兮的身子骨不错,换做其他姑娘许就病倒了,冰凉的池水一泡,不需要敷粉就面无血色。 此刻容颜稍作修饰,换上一条天青色长裙,细腰一束,弱柳扶风。 到了苻丹宫,不等曲皇后询问那王锦意如何,曲凝兮掏出一条丝帕按压眼角。 “姑母,晚瑜险些就死了。” “什么?” 曲皇后露出惊诧不解的神色,道:“什么死不死的,发生了何事?” 曲凝兮要状告她女儿,当然不能直言。 她满脸惊慌,说银瓶被人打晕,有人把她推入池中,“幸好池水浅显,我才侥幸活下一命……不过王公子得知此事,婚事定然没指望了。” 曲皇后当下面色微变,拉着她到矮榻上入座:“你落水了?”王家还知道了?! 她经历过各种路数,稍一思索立即明白其中关窍,气得一拍方桌:“何人如此大胆,敢坏本宫的好事!” 池水浅显,不为害命,就是存心破坏相亲,还想趁机毁掉曲凝兮的清誉。 养了好几年的侄女,曲皇后当然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立即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查清此事。 阿束都能查到的,苻丹宫当然也能。 曲凝兮只装作糊涂害怕,委委屈屈坐在一旁。 如此一来,和王家结亲不成的原因,就落在了明婳身上。 王锦意是读书人,曲皇后不可能去跟他核实是否知晓落水一事,这本就不该四处嚷嚷的。 曲凝兮也没指望明婳会得到怎样严重的责罚,不过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后面一段时日能落个清静。 果然,从宫里出来的第二天,曲皇后很快查出落水一事的始作俑者,是她的明婳公主。 这一下把她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跟王家搭上线,不容有失,一个两个的全在拖后腿! 曲凝兮还不知道,二皇子不愿看到她与旁人相看,蠢蠢欲动想做什么,但曲皇后盯得紧,没能得逞。 结果按住了儿子,没防住女儿! 曲皇后头痛欲裂,她养的一对儿女,有半点大局观么? 她把明婳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再勒令禁足,派了两个严厉的嬷嬷管教起来。 王家不可能尚公主,明婳认不清形势便罢了,还想毁掉晚瑜? 他们手中可用之人本来就少,这得是多蠢的脑子才能干出这种事! 安永侯府,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还不忘赐下金银丝帛,安抚侄女。 一水的宫廷物件送进来,侯爷与夫人疑惑之余,又满意欣慰,他们家大姑娘做得很好。 曲凝兮没什么特别表示,乖乖收下了,把她的私库,一点一点填满。 ******* 银瓶对茴清苑的里里外外了如指掌,曲凝兮带回的僧衣,藏得隐秘,但不过几天,还是被她找到了。 她一直疑心小姐有所隐瞒,亲眼看见了这件黑袍,才笃定下来。 果然有人从水里救了她,瞧这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 小姐还故意把它塞进僧衣里面,藏着掖着…… 银瓶越想越不放心,小姐和那个不知名的男子,产生过何种程度的交集? 该不会有一天,突然从什么旮旯角落冒出个破落户,要对侯府姑娘负责吧?! 第9章第九章陆姑娘 银瓶银杏以及阿束三人,从小到了茴清苑,伴随大姑娘成长。 往后曲凝兮出嫁,他们便是‘嫁妆’之一,会跟随她到夫家去。 对银瓶而言,小姐的未来,等同于她的未来。 是人就难以摆脱‘私心’二字,总有为自己筹谋的时候。 银瓶思前想后,一咬牙决定,把此事秘密传递给二皇子。 她的想法很简单,好歹皇室子弟金尊玉贵,这样的姑爷,好过其他人来捷足先登。 二皇子深受陛下爱护,即使没有登上大位,做个闲散王爷,将来的封地食邑也是一辈子享之不尽。 二皇子还是小姐的表兄,两人知根知底,若非皇后娘娘盯着,必然是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再说……银瓶曾经得到了一大包金珠子。 能这样费心思拉拢她,当然是真心实意喜欢她们姑娘了。 ****** 二月转瞬就过去了,三月三上巳节,临近眼前。 周氏再三确认了一遍,没有王家递来的帖子,这一个月,俨然断了往来。 也就是说,沽兰寺的相看不了了之。 周氏只能叹息王锦意没眼光,一边拿话语安慰了曲凝兮两句。 不妨事,王家成不了,那就看看其他人家。 正好,大长公主广发请帖,邀年轻小辈们到叠翠山庄过上巳节。 设了曲水流觞宴,可吟诗作画,踏青赏花,还有上巳节必不可少的兰汤沐浴,驱除邪气。 第13节 叠翠山庄是皇家园林,占地百倾,景致如画,先帝把它赏赐给了大长公主。 如今她年过不惑,待到百年后,山庄将会被收回去。 大长公主为人豁达好客,还喜欢给小辈们说亲,看对眼就撮合一番,成了好几对良缘。 周氏倒不急着把曲凝兮嫁出去,不过这样的场合,去露露脸很是不错。 三月三这日,出发前夕,曲凝兮询问阿束,明婳公主去不去山庄。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皇子公主们的姑母,每回设宴,太子等人闲暇时都会露面。 曲凝兮还在留意明婳,阿束不敢懈怠,回道:“公主尚在禁足中,料想是去不了。” 前段时间,皇后把她放出来了,但明婳又不慎打碎了一座贡品玉雕,惹得陛下恼怒。 说她太过毛躁,不仅罚了禁足,还有繁重的抄写任务。 如此这般,刚出来的公主,又给关了回去。 明婳都快憋疯了,一个劲喊冤,说那贡品不是她打碎的。 她的说辞没有说服力,被当做了狡辩。 曲凝兮没有继续追问,权当明婳坏事做多,孽力反馈了。 只希望她专注于王锦意本人,莫要误伤其他无辜之人。 安永侯府的马车一路平稳地出了城,抵达京郊的叠翠山庄。 路边远远的能瞧见几个印着眼熟家徽的帘子,想来今日颇为热闹。 明婳公主没来,但听说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皆会到场,再加上各家的贵女郎君,可谓是娇客如云。 大长公主的夫家姓丁,曲凝兮和她家最小的六姑娘有些交情,两人年岁相仿,偶尔会约着上街游玩。 一下马车,就有丫鬟等着,领她去见丁六姑娘。 丁雪葵活泼爱笑,看到曲凝兮就粘上来了,抱着不撒手。 “许久不见晚瑜,正想约着去游湖呢……” “瞧她这黏糊劲儿,趁机占曲美人便宜吧?” 丁雪葵身旁还有几位姑娘,纷纷揶揄,低低的笑了起来。 曲凝兮挽起唇角,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与丁雪葵商量着,改日去茶寮听先生说书。 丁雪葵喜爱看话本听故事,这点跟曲婵茵投趣,她便问道:“今日你二妹没来?” 曲凝兮一摇头:“她去了纪楚书院,这会儿待在家里练字。” 此事丁雪葵她们早就听说了,都没料到曲家竟是疼惜女儿的,也夸周氏这个侯夫人慈爱。 几人去往花厅饮茶,这里都是年轻小辈,没有那么多礼数。 今天丁雪葵身为小主人,得招待一下其他小姑娘,不好一直陪坐。 曲凝兮让她去,自己自便即可。 喝过两盏茶,曲凝兮便离了花厅,四下逛逛园子。 曲水流觞宴尚未开始,她也不走远,不过随意看看。 谁知好巧不巧,皇家园林的美没欣赏到,反而先遇上了不想看见之人。 裴靖礼从拐角转了出来,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就半点挪不开了。 他目光灼灼,三两步跨到了曲凝兮跟前:“表妹上哪去?” “二皇子。”曲凝兮抬眸打量周围,略有点不安。 此处随时有人经过,怕他众目睽睽之下,言行不当。 裴靖礼这段时日被皇后盯死了,好不容易赶上他皇姑姑的筵席,才得见佳人。 他嘴角噙着一抹阴恻恻的笑:“表妹还是这般见外。” 一句表哥都不肯喊,避嫌? 呵呵。 一想到银瓶给他递的消息,她落水了,还不知道被谁给救了,裴靖礼就怒火攻心。 一直以来,他对她太客气了。 她对他避如蛇蝎,他还想着跟父皇求旨明媒正娶!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曲凝兮垂下眼帘,低声道:“二皇子,我膝盖疼,暂且失陪了。” 她用膝盖提醒二皇子,那天因为他所受到的责罚。 裴靖礼听懂了,没有跟上去,也没叫住她。 他沉默的目送她转身离去,挪了挪眼神,与回头的银瓶对上视线。 ******* 叠翠山庄的庭院广阔,层台累榭,此次在不同园舍内准备了香汤。 以草药佩兰熬成的,带着香气,祓祟辟邪。 曲凝兮惯来谨慎,不在茴清苑以外的地方沐浴。 她婉拒了山庄里管事嬷嬷的好意,不浸泡兰汤,拿枝条洒洒水,便当做是驱邪了。 她不仅暗中防备二皇子,还有个明婳公主。 这兄妹俩,都不能用常理去推论。 哪怕她与那王锦意没有往来,但谁知道明婳心里怎么想?又会不会买通什么人? 今日这等场合,若是再来一次落水,就要在整个尚京丢尽脸面了。 曲凝兮早在多次入宫时,学会了谨言慎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都是她一次次累积下来的经验。 但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起初曲凝兮没察觉,银瓶引着她往前走,时不时四下张望。 “你在找什么?” 曲凝兮隐约瞧见她袖兜里揣了一块布料,动作很快:“那是什么?” 银瓶摇头不答,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道:“小姐,我们再往前走走好不好?” 曲凝兮不想走了,三月天未到初夏,她走出一身热意,“我有些口渴,想回去喝茶。” 银瓶不依,来回晃了晃她的手腕:“小姐,那边有个秋千,就去玩玩吧?” 曲凝兮没接话,扭头望了过来。 两人自幼相伴,某种程度而言,都挺了解彼此。 银瓶在怀抱某种目的的时候,就会刻意的做出亲人的肢体接触。 趁其不备,就着挽手的姿势,曲凝兮忽然动了,迅速抽出了银瓶塞在袖子里的东西。 是一条帕子,上面画了弯弯绕绕的……地图? “你想带我去哪里?” 曲凝兮的眼神瞬间变了,显然,银瓶对叠翠山庄的地形不熟悉,才会需要这个。 她也不准备等银瓶回答,想要质问,过后随时可以,此刻她不能留在原地。 曲凝兮的反应很快,用力推开了银瓶,转身就往回跑。 她的力气不小,骤然发难,银瓶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再想去追,已经赶不上了。 “小姐!小姐你听我解释!” 曲凝兮不听,她越跑越快,才发现周围竟然那么安静,山庄里伺候的下人去哪了? 而且,她还热得冒汗了…… 正慌不择路,曲凝兮跑到一处井台边,忽然发现了一个人影。 红衣似火,裙裾蹁跹,定睛一看,是陆姑娘! 曲凝兮心里顿时有一种得救的喜悦,二话不说奔着过去,一把抓住她:“陆姑娘!” 陆焰花为人清冷,这会儿也是面无表情,立即甩开了她。 “曲姑娘有何贵干?”他们很熟么? 两人不熟,或者说,不算认识。 曲凝兮满头大汗,气息微喘:“我、我发生了点状况,想请陆姑娘帮忙……” “我不帮。”陆焰花冷着一张脸,不情愿听她细说什么状况。 “陆姑娘……” 陆姑娘冷得很,甩袖便走。 曲凝兮厚着脸皮跟上去,揪紧小眉头,眼尾都泛红了,瞧着好不可怜。 陆焰花无法视而不见,他停了下来,回身凝望她,“别跟着我,我不能帮你。” 他多多少少猜到了对方身上的不适。 遭受再三拒绝的曲凝兮都快哭了,她好热,除了陆姑娘,她谁都不敢信。 “你为什么不能帮我?求求你了,陆姑娘……” “因为我不是陆姑娘。” “什么?” 曲凝兮听不懂,她怕更多人瞧见自己的窘境,伸手拉住了陆焰花的衣袖。 两人正僵持着,裴应霄出现了。 远远的,他的眸光落在曲凝兮那晃人的小手上。 第14节 裴应霄缓缓一掀眼皮:“你们在做什么?” “表哥你迟到了,”与他相约于此的陆焰花有几分不耐,解释道:“曲姑娘需要帮助。” 裴应霄看出来了,抬手把人拎过来,“你的状况还真多。” 柔软无害又鲜嫩的小羊羔,群狼环伺,谁都想咬一口。 曲凝兮看到裴应霄就愣住了,要被拉过去时,连忙挣扎,死死揪住了陆焰花的衣袖不放。 “陆姑娘帮帮我……” 她不要接近任何男子! 陆焰花皱着眉头,撇开她的爪子,道:“我不方便帮你。” 曲凝兮真的哭了,落入裴应霄怀里,一抬头就是他笑眯眯的俊颜。 他修长的食指抵在自己唇上:“你太吵了,要叫来所有人么?” “我……”曲凝兮猛然摇头憋气,吓得打了一个嗝。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而不方便的陆焰花,等人离开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不方便,表哥就方便么?男女有别! 第10章第十章认怂 曲凝兮瑟瑟发抖,她是真的害怕。 裴应霄带走她想干什么? 他又非什么古道热肠之人,做出这般举动,定然有其目的…… 是想反过来拿捏她的把柄么? 曲凝兮想不出来,她的脑袋塞满了各种思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本以为已经足够谨慎,没料到今日会栽在银瓶手里。 仔细想来,不能说是万分震惊。 早在元宵节那次宫中夜宴,曲凝兮就觉得有些怪异,才会再三询问暖阁里是否有人。 并且这次,从银瓶袖兜里抽出她藏着的地图,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动手了。 是因为心底早已经产生了不信任。 在银瓶选择说谎时,一切就变了。 “孤又一次救了你,不开心么?” 裴应霄垂眸,打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语气轻飘飘的。 “我、我……”这一刻,曲凝兮很难言不由衷。 她咬着红润的唇瓣,不敢设想,若是事态彻底失控——她要怎么办? 陆姑娘不愿意帮她,眼看着她被太子带走了。 她们非亲非故,对方不愿招惹事端,及时避开,也是情理之中。 那她会把此事说出去么? 就算不说,曲凝兮的命脉也被这两人捏住了。 她不想声名狼藉,成为尚京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就得仰仗东宫的鼻息过活。 或者干脆豁出脸面,撕开一切…… 不行,不可以。 曲凝兮没有勇气想象,她失去清白,成为家族弃子,被那么多人议论着,草草嫁给一个不知名的谁…… 能被打发去庄园都算轻巧了。 大桓朝虽说对女子没有苛刻至此,二嫁三嫁的不少见,没有用贞洁捆绑女子一生的说法。 但在婚前出事的,是妇人,意味着品性有亏,人们并不宽容。 裴应霄瞧着曲凝兮雾蒙蒙的黑瞳,不由挑眉:“你要哭了么?” 怀中轻软,她几乎缩成了一团。 曲凝兮没哭,她侧了侧脸,企图把自己埋在他胸膛里,将表情给藏起来。 细声细气,几近哀求:“殿下,你别碰我……” 裴应霄唇角一翘,低下头来,那双狭长的眼眸中隐有几分戏谑。 他一字一句:“孤的东宫不缺人,你想得倒美。” 正在害怕的曲凝兮闻言,傻愣愣地抬起头。 “呃?”她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嗝。 紫葡萄般的圆溜眼睛,睫毛有些湿润,忽然被中断了情绪,不想哭了。 裴应霄与她四目相对,似笑非笑:“曲姑娘在担心什么?” 曲凝兮微张着小嘴,慌忙找补,道:“……是我配不上你。” 裴应霄笑眯眯的,也没说信不信。 ******* 曲凝兮热得冒汗,浑身无力,她以为自己中了什么下九流的可怕药物。 这种东西,在后宅阴私中,多少有所耳闻,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裴应霄把她丢给侍女后,立即有人上手按她脉搏,才发现不是。 融月一脸沉稳,道:“曲姑娘中的是心火丸,没有大碍,发一身汗就好了。” 曲凝兮听见这话,喜从天降,紧绷的身子稍稍松了下来。 她一路上头脑清明,没有混沌之感,并非那些迷药,差点就想岔了。 曲凝兮见识到了语言的力量,瞬间生出一股力气,支棱起来,摆脱慌乱。 她镇定下来,对着融月娴青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二位姐姐。” 又见到她们了,这么三番两回,都要熟悉彼此了。 融月娴青对视一眼,掩唇笑道:“主子吩咐我们办事,曲姑娘要谢也是谢殿下。” “……嗯,”曲凝兮略一停顿,“我会好好谢他的……” 就冲今日这份大恩,她定然用心筹备谢礼。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是长公主的侄儿,叠翠山庄不敢怠慢,安排了一个很大的院落给他。 宽敞又私密,这会儿正好方便了曲凝兮。 院子里里外外皆是东宫的人,口风严实,只要没有主子授意,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免去了她颜面尽失的危机。 甚至,近身伺候之人,半个眼神都不乱飘,可见裴应霄御下严谨。 对此,曲凝兮并不意外。 无人得知太子殿下的伪装,他私底下杀伐果决的模样被藏得密不透风。 身边都是精心培养的心腹。 有融月和娴青两人帮忙,曲凝兮很快换了一身衣裳。 待到发汗过后,用清水擦洗了,再穿回原来那套衣裙。 把妆发重新梳理一遍,整洁依旧,又是来时的模样。 任谁也看不出她遭遇过什么。 甚至裙摆的皱褶,都在娴青一双巧手下,给恢复了平整。 前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曲凝兮感激不尽。 被请出来喝茶时,裴应霄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在大长公主那边露了脸。 正好这期间是宾客们享用兰汤的时候,倒是无人寻找曲凝兮。 她一直没现身,估计就二皇子会为此着急…… 曲凝兮想到他,眉间无意识地揪了起来,这很棘手。 二皇子有姑母护着,她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时时刻刻防备着。 还有个银瓶,不能留在身边了,不仅要想法子弄走她,还得捂住她的嘴别乱说话。 假山环抱的方形茶室内,裴应霄轻敲桌面:“坐下。” “多谢太子殿下。”曲凝兮朝他见礼,在对面的圈椅上落座。 茶室布置得颇为雅致,厚实的木雕八角桌旁,是一个造型精巧的什锦窗,以窗框景,室外一枝俏生生的绿萼垂枝探了进来。 鸣恩在一侧候着,裴应霄动了动眼皮,他立即出去,押着一人入内。 “太子殿下饶命啊……” 银瓶跪倒在地,紧接着发现室内另一个人,她满目惊诧:“小姐?!” 曲凝兮同样意外,一颗心高高提起,又沉入谷底。 她没想到裴应霄把银瓶抓来了,还这样不避讳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会任由银瓶知晓他们二人的牵扯么? 他不会。 所以,银瓶会被怎么样呢…… 鸣恩一板一眼地做了回禀,随便一审问,银瓶就什么都招了。 第15节 她翻出了曲凝兮藏起来的黑袍,将此事告知二皇子,正在排查黑袍的主人。 鸣恩道:“那件料子在京城个大布庄都有,他们无从探查。” 裴应霄为人缜密,他易容外出,岂会衣着华丽? 别说是布料,就是针脚绣纹,也别想发现什么,包括日常所用熏香都更换了。 银瓶打死也想不到,救了小姐的人,会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太子殿下! 她哭着开始求饶:“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奴婢没想害你啊!” 曲凝兮收紧了手心,捏着自己的袖摆,没吭声。 一抬眸,便是裴应霄眉目弯弯的模样,他眼底那颗红痣极为招眼。 “你说,孤要如何处理这个丫鬟呢?” 他嗓音清澈,仿佛真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曲凝兮道:“背主之人,死不足惜。” “小姐?”银瓶惊慌不已,嗓音尖利起来:“小姐你说什么呢,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心一意为你筹谋,哪里知道你另谋出路了……” 裴应霄唇畔的笑意渐渐加深,他还以为,心软的小姑娘会替这个丫鬟恳求饶恕。 曲凝兮不会,她沉静地望着银瓶:“你可以那样对我,我就可以这样对你。” “你说为我筹谋,实则是推我进入深渊。” “别的暂且不提,今日你知晓了这么多事情,我能信任你指望你守口如瓶么?我同情了你,谁又来同情我呢?” 她所设想的那些最坏的结果,是随时会成真的惨痛下半生。 拜他们所赐,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赌一个裴应霄和陆姑娘的人品。 此二人若是不想让她好过,她身为侯府大小姐的安逸日子就结束了。 爹娘愿意出力保住她么? 他们不会。 皇后发现她失去价值,必然气急败坏,但也不舍得放她离开,就连去农庄养老都是奢求。 曲家会把她嫁出去,降低婚配条件,极尽可能地换一门姻亲助力。 到那般地步,曲凝兮的相看对象就不是王锦意彦檀这类文人了。 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好。 银瓶哭闹着被拖了下去,鸣恩一个手刀,就把人劈晕了,免得吵嚷不休传出太大声响。 曲凝兮不知道她会怎么样,没有问出口。 她有些颓然,毕竟是跟随了那么多年的丫鬟。 她自己尚且等待审判,就跟狼爪下的兔子无异,把雪白柔软的肚皮摊开在它面前,全无保留。 曲凝兮当然想要自救,哪怕爹娘不为她顾虑,姑母只是利用她,那她就不过日子了么? 她积攒了丰厚的嫁妆,婚后只要不是太倒霉,一切不会坏到哪里去。 裴应霄此人,可怕得很,估计没有谁比他更能沉得住气。 他临窗而坐,白衣如画,执起茶盏品茗,何等的闲适悠然。 无声中就握住了主动权。 曲凝兮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终是坐不住了,起身行至他跟前。 “殿下……”她想跪地求饶,膝盖刚弯下几分,就被一把撑住了。 看似清瘦的翩翩公子,却有着惊人的臂力,单手轻松阻止了她的动作。 “曲姑娘这是做什么?” 曲凝兮怀疑,太子怕不是个武林高手? 他既然不喜欢被人跪,她索性半蹲下来,揪住了他的银丝水纹袍角。 “殿下也知,姑母有意用臣女的婚事做些打算,”她斟酌着言辞,道:“即便我人微言轻,也愿意竭力配合殿下……” “配合孤?”他轻笑一声,状若不解。 曲凝兮一点头,小脸满是认真严肃:“但凡殿下不点头,婚事就成不了。” 不帮助皇后拉拢势力争权,不给东宫添堵,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用处了。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远离这些争端。 正常人谁会把婚事当做交易买卖。 “你在向孤表露忠心么?” “是。” 裴应霄眉梢微扬,唤进来一个人:“映楚。” 曲凝兮扭头看去,惊讶的发现,来人竟是银瓶? ……不对,是银瓶的脸没错,服饰发髻却不相同,面上神色与气质也差异不小。 “她……” “奴婢映楚,见过殿下,见过曲姑娘。”映楚笑嘻嘻的,冲她一眨眼。 曲凝兮懂了,这是易容术。 在沽兰寺就见识过,裴应霄和鸣恩脸上做了伪装。 可是,他安排这么一个人给她…… “你的丫鬟总不能凭空消失,孤赔给你一个。”裴应霄浅笑嫣然:“开心么?” 这是贴身监视她么? 曲凝兮不敢有异议,只是觉得心底发毛,她往后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瞬间想到了[引狼入室]之类的不妙的故事。 她半抱住了裴应霄的膝盖,认怂的低下小脑袋:“我太开心了,多谢您。” 她开心坏了,呜呜。 第11章第十一章曲水流觞 不得不说裴应霄为人周到,一步到位解决了曲凝兮的烦恼。 银瓶跟她来一趟叠翠山庄,要是没回去,实在不好解释。 一个谎话说出口容易,但后续难免要诸多找补。 她实在是吃够了撒谎的苦,只应付太子殿下一人,就要心力交瘁了。 映楚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性格开朗爱笑,扮起银瓶来,倒是轻松上任。 感觉挺好相处的,多少让曲凝兮松一口气。 她告诉曲凝兮,那天在宫里,把她从假山石洞内背出去的人是她姐姐,有些拳脚功夫。 她们姐妹二人,跟融月娴青不同,较少在明面上出现。 这话听着随意,半点不见外,直接全盘托出了。 曲凝兮心中惶恐,也麻木,她知道了越来越多的东宫内情,似乎不差这一星半点儿。 反正这嘴,早就给锯掉了。 映楚得知曲凝兮对陆焰花有些不放心,笑着开解她:“小姐完全不必有此忧虑,表姑娘是可信之人。” “真的么?” 曲凝兮对陆焰花一无所知,虽说不认为她是口无遮拦之人,可正因为不了解,才没办法若无其事。 不然她的心也太大了。 毕竟陆焰花目睹了她的不对劲,还拒绝了帮助。 映楚语气笃定,声称陆姑娘没有问题。 她和太子是表兄妹,想来是关系密切,曲凝兮明白后,不再纠结于此。 映楚询问起银瓶的事情,她需要多记住一些讯息。 曲凝兮也怕她露馅,茴清苑还有个孙嬷嬷在呢。 一想到这两人,一个是太子的,一个是皇后的,她顿觉头疼。 银瓶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小时候被人牙子几经转手,因为太过瘦弱寻不到好去处。 是曲凝兮留下了她,因为她当时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极为渴望。 银瓶吃过苦头,到了安永侯府就跟进入福窝一样,她绝对不想再过苦日子,并且铆足劲头向上爬。 起初她还以为曲凝兮会做皇子妃呢,后来得知皇后的盘算,为此失望了很长一段时间。 估计那个念头不曾掐灭过。 曲凝兮能够理解她对权势的向往,别说是个小姑娘,多少大男人为此折腰,碌碌一生。 她不指责银瓶上进的野心,但也不能原谅她的行为。 银瓶所经历的不幸,不是她造成的,以此作为理由,堂而皇之的伤害旁人,是不公道的。 曲凝兮打定主意不过问银瓶的下场,话头在舌尖一打转,却道:“她……她会死么?” “小姐没有跟殿下打听么?”映楚惊讶。 曲凝兮略一沉默,抿着嘴角摇头。 映楚见状笑了笑:“小姐放心,银瓶没死,不过,此生也没法出来了,她自有去处。” 说是罪不至死,但显然这样的仆役不适合发卖,没人相信银瓶能管住嘴。 “活着就好,我以后不会问了。”曲凝兮迈开步伐,走向前去。 第16节 映楚笑着跟上她,“往后我就是银瓶了,小姐忘掉她吧!” 曲凝兮点头:“好。” ******** 曲水流觞宴开席了,两人回到席面上,正巧丁雪葵在找她。 曲凝兮若无其事的混入其中,陪同她们一块坐下说话。 大长公主亲自设宴,太子殿下敬她是长辈,坚持不肯上座,与她同列主位。 此刻,裴应霄浅淡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勾起,他有意收敛锋芒,当真是如玉公子,温雅无双。 光坐着,便如画中人,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的展露笑意。 贵女们都要管不住眼睛了,时不时偷偷瞧上一眼。 世人皆爱美,那些面有瑕疵面目可憎者,都不让参加朝廷新招,就怕当差了吓着老弱妇孺。 大桓有这么一位出众的储君,臣民们非常满意,更别说,太子不仅貌比潘安,行事还很妥帖。 民心所向,国本稳固。 对比起来,另一侧的二皇子俨然再次成为陪衬。 他面色沉着,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 方才,他满山庄的寻找曲凝兮,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连银瓶都消失了一段时间。 二皇子心气不顺,倒没有明显外露。 只是眼底阴郁,努力遮掩了,在细微之处依然瞧着有点不自然。 曲凝兮当做不知,绝不往他那边多看一眼。 本来就是要躲着这人的。 丁雪葵挨着坐,小声告诉她:“今日郑思君没来呢。” 左丞相家的三姑娘,皇后有意让她成为二皇子妃,不过丁雪葵说郑思君心有所属。 曲凝兮没怎么接触过,说不上认识。 丁雪葵眨巴着眼睛,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属意于她,她多半是不愿意……你知道这件事么?” 她有话直言,曲凝兮对她也不故意隐瞒:“我听姑母提起过。” 以皇后的出手速度,肯定有所行动了,丁雪葵才会听到风声。 “郑思君也不是没有机会,”丁雪葵指的是她爱慕太子一事,没有明着说,“不过陆姑娘同样很有可能,我这位表兄,天人之姿,实在太过招蜂引蝶了。” 曲凝兮忍不住被逗笑了:“按你说的,他就是一朵花了?” 那也是暗含毒液的花,昳丽外形花枝招展,皆是伪装。 两人偷偷嘀咕几句悄悄话,及时打住,转而说起旁的话题。 曲水流觞男女不分席,还要玩‘停盏赋诗’的游戏。 顺着清泉蜿蜒而下的轻巧木托盘,上面放置了一小杯酒水。 停在谁面前,谁就得露一手才艺。 考虑到姑娘家不一定擅长作诗,不拘琴棋书画,随意一个皆可。 这对年轻小辈而言,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尤其是有太子殿下在场。 灼灼其华,仪表堂堂,别说是小姑娘,就是男儿郎,也会产生敬慕之情。 读书人自然渴望一个扬名的时机,适当的在一国储君面前展露才华,他们当仁不让。 苦读多年,决不能用什么淡泊名利做噱头,藏着掖着,非大丈夫所为。 年轻者气盛,现场的氛围逐渐热烈起来,欣赏才艺,欢呼叫好,无一不叫人兴奋。 当然,这不是比赛,即便做得不好,大家也都一笑了之。 大长公主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命人捧出三份彩头。 头一份,是当年先帝赏赐给她的文房四宝。 厚厚一叠名贵白纸,以罕见石料雕刻、墨中带紫的一方宝砚;白玉落雪一杆笔,还有那林鹿刻铜墨盒内,安静躺着的浓黑细香墨锭。 这么一套,原料名贵不说,佐以大师精妙绝伦的技艺,已然是有价无市,世间难寻。 另外两件彩头也非凡品,给这曲水流觞助兴,迎得满堂喝彩。 王锦意惯来有小神童的称号,这两年非常低调。 王丞相恐他被虚名捧得太高,心浮气躁,告诫他不要过多参与那些文会诗社。 不过今年他要下场参加科考,无须继续低调。 很快,王锦意就力排众人,拔得头筹。 另两位与他相争的公子,一拱手心服口服,败落下来。 大长公主非常高兴,爽快地把头彩给出去。 她喊来丁雪葵,让把文房四宝亲自送给王锦意。 交接托盘的时候,还不忘拍拍幺女的手背,意有所指。 丁雪葵知道她娘喜欢做媒,没想到突然做到自家头上了,背着人偷偷瞪了她一眼。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一挥手:“去吧。” 丁雪葵不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而且王锦意这人颇有些傲气,又不是不知道…… 她没说什么,乖乖跑腿,双手送上文房四宝。 王锦意的目光,却隐隐落在远侧的曲凝兮身上。 方才丁雪葵起身的时候,他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她。 或者说,早在曲凝兮出现在宴席中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醒目,雪玉含娇,难以忽视。 她果真是容色太过,王锦意意料之中。 只是,他拔得头筹之际,所有人都在看他,她为什么不看? 仿佛两人不曾相看过。 第12章第十二章禀报 在叠翠山庄待了大半日,散场时,山庄的管事们仔仔细细地把各位贵客送上车。 曲凝兮领着映楚回去,因为有车夫在外头,两人沉静以对,不多做交流,以免被旁听了去。 马车吱吱悠悠,将至城门口之际,车夫忽然减缓了速度。 他瞅着不远处辨认一番,扬声道:“小姐,前面是二皇子。” 车内的曲凝兮眉间微拧,想不到他还没死心,竟然在这儿等着她。 方才宴席中,头彩被拿下没多久,裴应霄就向大长公主告辞,率先离场。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能够抽空来一趟,已是不容易,无人拿此苛责。 他走后,二皇子也未做久留。 谁知道,二皇子看似离开,结果居然没有回宫去。 安永侯府的马车无法避让开,更不能视而不见,只得停在他跟前。 车夫跳下去问安,对方说是半道上马车坏了。 曲凝兮听见了,掀起帘子准备下车,被裴靖礼堵个正着。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开口道:“车轱辘损毁,一来一回费时间,幸好遇着表妹,携我同车一程。” 曲凝兮一抿唇角,坚持从车上下来,看一眼他那辆马车,整个轮子都歪斜了。 她往边上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车拱手相让:“我不赶时间,二皇子尽管先行,莫要因此耽误回宫。” “呵呵,”裴靖礼冷笑一声:“本皇子今日闲得很,不急着回宫,还准备去安永侯府拜会一下舅舅。” 这话听着,竟是要随她一道回府。 曲凝兮回道:“爹爹也念叨着二皇子呢,只是今日过节,姑母那边……” “你不必抬母后出来,”裴靖礼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她也阻止不了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 曲凝兮心头一跳,一时间想不出应对之策。 身后的映楚,顶着银瓶的脸,笑着挽过她的手:“二皇子既要到府中做客,自然是欢迎的。” 映楚拍拍曲凝兮的手背,请裴靖礼上车。 他们在这大道旁不宜牵扯太久,再者,二皇子以身份欺压,谁又能拒绝他乘坐马车? 同车也不是多大事,两人还是表兄妹,并且有个映楚跟随。 曲凝兮定了定神,没有多言拒绝。 时下年轻男女同车,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就是拉起马车上的小竹帘,以示坦荡。 裴靖礼给银瓶打眼色,后者似乎没瞧见,三两下就把竹帘给卷起来了。 曲凝兮坐下的位置并未挨着他,这般情况下,他大点声说话,可能就会被车窗外的行人给听见。 进了城门,街道上着实热闹得很。 裴靖礼阴着一张脸,问道:“表妹在山庄里消失了大半个时辰,躲哪去了?” 他笃定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不知是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莫不是已经碰过她的身子? 对自己的亲表哥避如蛇蝎,反倒去亲近旁的男子,裴靖礼怒火中烧。 第17节 就这样,他还想许她正妻之位?她配么? 他改变了主意。 曲凝兮对他同样没有好脸色,她身上有层层枷锁,以至于被人暗算了还要觍着脸若无其事。 他要不是二皇子,这等无耻行径,活该遭受万人唾骂,还要揍他一顿。 曲凝兮不想回答他,乌黑的眼眸,视线幽幽。 她惯来藏匿了自己的情绪,可目前这种状况,两人心知肚明,已经没有什么粉饰太平的必要了。 一路上略显沉默,到了金稷坊,安永侯府近在眼前。 裴靖礼喊了停车。 “天色已晚,就不去叨扰舅舅了,表妹代我问声好便是。” 他不去侯府,对曲凝兮来说还省事了,一点头就要下车。 裴靖礼叫住了她,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本皇子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曲凝兮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她并没有感受到几分深情。 “二皇子要的,应该不是这些,别辜负了姑母一番苦心才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罢休?”裴靖礼终于按捺不住,伸出手去捏她玉色的小下巴。 映楚及时抬手挡住了,“二皇子,请冷静一些。” 这不仅是在大街上,马车外还有车夫随从,一旦动手就会招来流言蜚语。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当然,就算进了侯府,裴靖礼也没有跟曲凝兮独处的机会。 他皮笑肉不笑,暂且甩袖作罢。 ******* 曲凝兮徒步回府,先回自己院里换了身衣裙,转而去衔菖堂给爹娘请安。 安永侯府的马车送了二皇子回宫,这么点小事,只怕会招来皇后的恼怒。 她很快就会知道两人同车一段路程,恐会多心。 曲凝兮把这事告知双亲,然后坐到一旁,默默捧起茶盏。 这次,她可不会独自入宫去承担怒火。 有了前头罚跪的教训,曲辕成听到二皇子就头疼,“你说你去招惹他干嘛,显然是没有好结果的事儿!” 周氏跟着附和:“咱们没有皇子妃的命,也不贪图那个。” “我不曾招惹。”曲凝兮直言否认,反问道:“若换做爹爹,又会怎么做呢?要把这张脸划花么?” “胡说什么?”曲辕成吹胡子瞪眼。 他仔细想了想,是二皇子瞧上他女儿,姑娘家确实也没辙。 周氏皱起眉头,道:“可不能让皇后在气头上,随意把晚瑜嫁了。” 皇后有多护短,他们都清楚,哪舍得责备二皇子? 曲辕成叹气,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的彦檀就不错,王锦意也是极好的,可惜没能成事!” 要是早早定下来,就不必为此烦心了! 曲凝兮不说话,他们两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不敢进宫直言,皇后本就是曲家长女,成为后妃乃至继后,更加说一不二。 主要也是曲辕成自己没个一官半职,帮不上忙不说,一家子全仰仗长姐。 “过两个月便是万神节了,”曲凝兮早知道双亲靠不住,出言提醒:“去年左丞大人提议,将万神节交给皇子们操办,能同天子一起为苍生祈福,祭拜天地,是何等的荣耀。” 不出意外,多半要交给太子主理此事,但皇后想去争一争。 那么这段时间,二皇子的表现就至关重要了。 孰轻孰重,都不必衡量,自然会放下曲凝兮这不起眼的小事。 曲辕成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明天就进宫去说一说,让皇后多约束着二皇子。 正事要紧! 这件事暂时翻篇了,怎么说也是二皇子主动招惹。 而且过了最初那阵的诧异恼怒,曲皇后不至于巴巴的再把侄女叫进宫去罚跪。 曲凝兮得以逃过一劫。 ——殊不知,裴靖礼也正在以此为筹码,跟他母亲谈条件。 他不打算娶曲凝兮为妻了,他可以顺从配合,与郑三姑娘相看,争夺万神节的主理权,然后—— “母后把表妹给我做妾吧?” 曲皇后面色一沉,张口就骂:“世间美人成千上万,瞧你那点出息!” 裴靖礼赖在矮榻上,回道:“年少时喜欢的总是好的,我没得到,也不乐意看旁人得到。” “对那个位置你要是有这种决心就好了,”曲皇后瞪他一眼:“多个妹夫帮扶你,总好过多一个无用的妾室。” 裴靖礼笑了一下,“母后,兴许我到手就腻了呢,也不妨碍多个妹夫。” 皇子的妾室再嫁怎么了,以曲凝兮的姿色,多的是将领抢着要。 曲皇后被这话噎了一下,她没答应,指着门口赶人:“你这个混账,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裴靖礼站起来,道:“母后好好考虑一下。” ******* 映楚在茴清苑适应得不错,孙嬷嬷和银杏全然没有怀疑过任何。 不过通常来说,也不会有人往那方面想。 谁会察觉身旁时常见着的熟面孔,突然换了一个人呢? 这天,丁雪葵给曲凝兮递了帖子,约她上街游玩。 两人之前说好的,还特意挑了个书院不上课的日子,把曲婵茵也带上。 曲婵茵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这段时间很是用功。 连带着曲允邵成为对比组,不得不被迫埋头苦读。 曲凝兮身为大姐,对此乐见其成,多读书是好的,忙起来了就会少惹祸。 人真是不能闲着。 曲允邵怨念已深,得知她们要上街去玩,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曲婵茵不同意:“我和大姐姐约了丁六姑娘,你跟去做什么呀?” 曲允邵白了她一眼,鼻孔朝上天:“你们几个姑娘家,没个男子同行不安全。” “男子?你?”曲婵茵震惊了。 十一岁的儿郎,还不到抽条的时候,比起同龄小姑娘还矮半个头。 曲允邵这会儿只到曲婵茵的肩膀高。 他成天小爷小爷的自称,对身高很是介意,曲婵茵一个眼神瞬间惹恼了他。 曲允邵气呼呼伸手一推,“你敢瞧不起我!” 曲婵茵差点就被推倒在地,还好身后丫鬟及时扶了一把。 她气得手抖:“你你你!在外头打架就算了,还对姐姐动手!” “那你还对弟弟动嘴呢!这是侮辱!” 曲允邵回头让把他的马鞭取来,“今日小爷非要跟你们上街不可!” 两人相互拱火,这就闹上了,等到曲凝兮过来,已经造成了三人行的局面。 “……” 周氏得知他们三人要出去玩,倒没有阻止,只是叮嘱了不少,还多安排了一个婆子一个小厮。 加上他们身边原本伺候的人,简直要簇拥成群了。 曲婵茵皱着鼻子嘀咕:“我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才不想带着曲家的宝贝疙瘩一起出门! 约定地点是丁雪葵定的,在长宁坊的七里醉。 七里醉是尚京最大的酒庄,主打招牌如匾额所示,乃是酒水。 不过其占地广阔,内里院落阁楼包间有许多,美味佳肴也是一绝,因此吸引来的不仅仅是酒客,还有好吃老饕。 曲凝兮到时,丁雪葵还没来。 原定的是一个雅间,她寻思,自己‘拖家带口’的,雅间怕不够宽敞,是否要更换成小阁楼。 映楚忽然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姐,奴婢要失陪一下。” “怎么了?”曲凝兮回过头。 映楚道:“太子殿下此刻也在庄内。” “什么?”曲凝兮难掩惊讶。 居然这么巧?她又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的? 猜想东宫自有一套隐秘的联络手段,曲凝兮没有多问,“你去吧。” 映楚本就是裴应霄的人,去之前能跟她说一声,就算不错了。 曲凝兮没往心里去,反正安永侯府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探听。 映楚同样是这么想的。 她悄悄去拜见了主子,把自己装扮成银瓶后得知的事情提了提。 无非说些安永侯夫妇是怎么对待他们大女儿的,关怀不足,利益为上。 第18节 倒够不上虐待,只是亲情淡薄罢了。 这些事情,有心人打探一下就知道。 裴应霄今日有应酬,略饮了两杯薄酒。 他修长的指尖,抵在黄玉玛瑙杯上,轻轻转动着:“还有呢?” “还有……” 映楚擅长易容术,极少被派出去做其他事情,这是她第一次被外派,一时间还真摸不准主子的意思。 她冥思苦想,知无不言:“还有,曲姑娘她缠胸了,把自己的好身段藏起来?” 这也算秘密吧! 裴应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皮:“孤知道,这种事情不必禀报。” “哦,”映楚挠挠脑袋,“原来殿下知道啊……” 紧接着她被惊住了,睁大一双眼睛:“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都知道这么多秘密了,还派她来做什么呢? 映楚一时间不由想多了,只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曲家大姑娘慧眼识珠弃暗投明,就安永侯府和皇后的行事风格,显然追随她们殿下更加前程似锦。 这么想着,便听裴应霄淡淡开了口:“她若不安分,就处理掉。” 映楚倏地神情一肃,道:“请殿下明示。” 裴应霄的唇畔漾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挺努力的,孤岂是铁石心肠之辈。” 让她活着,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了。 他给了机会。 第13章第十三章太子宅心仁厚 映楚察觉自己想岔了。 以主子这般性情,难以想象被儿女情长绊住是什么模样。 何况曲姑娘还是皇后的侄女。 倘若曲姑娘不是个聪明人,自以为捏住了东宫的筹码,泄露殿下易容的秘密…… 她会被毫不犹豫地处理掉。 殿下行事,绝无心慈手软。 映楚从不怀疑。 而现在她被派到安永侯府,瞧着不过是一时兴起。 以安永侯的能耐,远不足以让殿下安插眼线监视,这简直称得上抬举。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探听的情报。 映楚退出来的时候,没能得到明确的示下,大抵她跟随在曲姑娘身旁就够了,旁的不需要多事。 这份差事还挺轻松。 进入侯府没多久,映楚已经看出来了,大姑娘是个明白人,不过脾气软乎了点。 换做其他闺阁小姐,指不定还在跟弟弟争宠呢,她却看得开放得下。 人生来就会争。 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对着父母明显的偏爱,心里哪有不介意的。 那些不在乎,大多是习惯后的麻木,并非天生无情。 大姑娘懂得权衡利弊,知道如何抉择。 要是真心投靠东宫,那才是良禽择木,怎么也比苻丹宫靠谱。 映楚回来时,曲凝兮留意她的神色,略有那么一丝微妙。 她压低嗓音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映楚一摇头:“并无。” 曲凝兮放心了,没事就是好事。 ******* 七里醉的雅间内,丁雪葵迟到了。 她一来就拉着曲凝兮的手道歉,面上有几分无奈,给她介绍一同前来的丁家四姑娘: “这是我四姐姐。” 曲凝兮不介意多一人两人,她也是带着妹妹弟弟来的,人多还热闹些。 不过……丁家这位四姑娘有些特殊。 四姑娘丁云馥今年十九岁了,尚未婚配,私底下已经被叫做老姑娘了。 大长公主之女,留到十九,实在是情有可原。 她三岁半那会儿,在尚京走丢了,丁家和公主府掘地三尺也没把人找出来,逮了一群拐子送上刑台斩首。 大长公主因此大受打击,郁郁寡欢,后来为了走出悲痛,她又生了个女儿,便是六姑娘丁雪葵。 两人的年龄差有五岁。 丁雪葵七岁的时候,十二岁的丁云馥才被找回来,黑黑瘦瘦的小姑娘,警惕又戒备。 大长公主哭了一个月,又带着全家茹素大半年,这事儿当时还挺轰动。 总之,四姑娘找回来了,两府合力弥补她,娇宠得比公主还金贵,就是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 丁云馥的性情逐渐转变,她不是在尚京高门大户中成长,经历不同,注定脾性与常人不一般。 婚事一直没成,几乎全是她单方面推拒的,又有谁敢当面非议。 曲凝兮见过她两三回,只是没有说上话,今日才正式认识。 她面上带起一抹浅笑,正欲出声招呼,丁云馥却扭开了头,提着裙摆径自落座。 “吩咐他们上菜吧。” 这么一下,让丁雪葵有些不自在:“晚瑜……” 四姐也太失礼了! 曲凝兮的视线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也没生气,道:“方才管事的说厨房那边早已备好,可立即传菜。” 另一边的曲允邵早就坐不住了,跟着附和催促上菜,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街上玩。 丁云馥又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曲婵茵身上:“她也跟我们同桌?” 她归京几年,即便和安永侯府不怎么打交道,也知晓侯府就一位嫡女。 曲婵茵一直跟在曲凝兮身侧,刚看到这四姑娘的失礼之举,没想到话题就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安静,可不是因为脾气柔顺。 当下瞪着眼语气不善:“四姑娘对我有意见?” 丁雪葵连忙摇手:“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丁云馥一挑眉,道:“我又没说什么,问一句都不行?你们侯府就这么金贵呢?” “四姐!”丁雪葵都要恼了。 丁云馥坐直了,不以为意道:“我不说就是。” 此前,曲凝兮都不知道丁家四姑娘是这般性子,原来有耳闻过几句,不过没仔细听。 这会儿,她给丁雪葵面子,一抬手,把准备张口的曲允邵给按下了。 “安静点,吃完去宝窍阁看看。” 曲允邵这段时日被看得紧,早就想买点稀罕的小玩意解解闷。 他撇嘴道:“你们姑娘家聚会,怪没意思的。”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曲凝兮没理会他,喊来管事的撤掉大桌,改上一人一座独立小方桌。 这么一来,菜肴的样式就得跟着变换,但谁都没有异议。 因为气氛说不上多愉快。 七里醉在尚京立足已久,接待过许多达官贵人,在眼力见方面自然极为出色。 通过车马的家徽标志基本就能判断是谁家小主子,他们哪敢怠慢。 何况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本就是应当的,更换桌子小事一件,立即就安排上了。 及至两位说书先生进来一扬声,很快就把屋里的滞涩之感一扫而空。 丁雪葵和曲婵茵喜欢听故事,轻易就被带了进去。 这场讲的是山间精怪,就连曲允邵都入了迷。 好歹,一顿饭平平无奇的结束了。 ******* 宝窍阁位于长宁坊最热闹的怀安街,阁楼上下三层,物类繁多,琳琅满目,甚至一些舶来品它们都有在售。 这里几人都来过,每隔段时间就会上新,一眼瞧过去,总能发现新鲜物件。 丁雪葵看中了一盒南海珍珠,个头不是很大,但晶莹圆润,熠熠生辉。 她冲着曲凝兮皱皱鼻子,道:“没料到我四姐姐非要跟着来,害得咱们没趣。” 曲凝兮一摇头:“无妨,没多大事,连口角都算不上。” 就呛那么一两句,小姑娘之间怄气也挺常见。 第19节 丁雪葵并没有被开解到,动了动嘴角,略有几分憋闷:“我和她还是同个娘生的呢,反而没有你跟妹妹融洽。” 她隐隐觉得,四姐姐认为她夺走了娘亲的宠爱。 确实,她是在姐姐走失后出生的,多少有些移情作用…… 曲凝兮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侯府孩子少,小时候也不是那么和睦,后来叶姨娘彻底服软,后院被周氏全给按压了。 因为她生了唯一的嫡子。 曲凝兮不评价女子的生存之道,只说曲婵茵这人,颇有点心直口快,倒是不难相处。 两人没有一直凑在一块,曲凝兮边走边看,缓步上了二楼。 二楼的玉器摆件多一些,她寻思着,莫约下半年祖母会回京过寿,可以尽早挑着合适的寿礼。 转过一座圆形博古架,眼角余光很快被一块白色大件给吸引住了。 曲凝兮定睛看去,那是一个浑然天成的白玉棋盘,极为精美夺目。 那么大一块整玉雕刻成棋盘,想来价值不菲。 两盅棋罐,白子腻如羊脂便罢了,它的黑子由墨玉制成,色质均匀,竟是连这等颜色都透出惊艳感来。 为之驻足片刻,曲凝兮正要迈步离开,丁云馥从侧旁走来。 她也一眼被这大块白玉给吸引了,上前来,伸手轻抚棋盘:“曲姑娘觉得它如何?” 曲凝兮突然被搭话,如实回道:“此物令人倾心。” “你要买它么?”丁云馥轻哼一声:“我也想买,怎么办呢?” “丁姑娘请便。”曲凝兮本就不打算买它。 丁云馥屈指一敲白玉,挑眉道:“你又不买了?” 曲凝兮一摇头:“我不擅棋艺,也不知把它给谁合适……” 她话音刚落,丁云馥收回触碰棋盘的手,衣袖不慎卷到了棋罐,将它带落在地。 ‘叮当’很大一声脆响,大珠小珠落玉盘。 棋罐子摔了,里头棋子散落一地,奔远了去,有的经不起磕碰还碎裂了。 两人齐齐一愣。 立即就有店内的伙计和掌柜的赶来,一阵哎哟叫唤,愁眉苦脸。 “这可如何是好呀?!” 丁云馥甩开袖子道:“曲姑娘害我摔了棋罐,棋子裂了我也不想要了。” 她居然这么说,曲凝兮蹙眉:“跟我没关系。” 映楚连忙帮腔附和:“分明是丁姑娘带落了它!” 掌柜的怕她们相互推脱,忙道:“这棋盘价值八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啊!” 是要追到家里去要的! 丁云馥一撇嘴:“八百两算什么,只是不乐意给。” 曲凝兮不知道她为何非要推到自己头上,反正不是她该给的账,她也不想认。 两人各执一词,丫鬟的证词全然不顶用,很快惊动了宝窍阁里的其他人。 掌柜的认出了其中一位,乃是东宫的家令官,太子中丞程骆明,时常跟随太子出入记录起居,眼熟者众多。 他连忙请人来主持公道。 东宫的人对曲皇后绝没有好印象可言,程骆明背过手,沉声道:“区区八百两,想来大长公主府还丢不起这点脸面。” 言下之意就是丁云馥没必要撒谎,而曲凝兮在狡辩。 程骆明还想起一件事,翻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道:“太子宅心仁厚,两个月前曾关怀了曲姑娘的腿脚扭伤,今日若有不便之处,不防直言。” 他呵呵一笑,明天,他就让全尚京都知道,东宫替皇后的娘家代付了八百两白银! 第14章第十四章全都是破绽 曲凝兮抿着唇瓣,陷入两难之境。 八百两银子对寻常百姓而言,不是小数目,她给得起,只是不愿替丁云馥承担过失。 况且被他们这么一说,今日不论她买不买账,都讨不着好。 她扭头看向丁云馥,道:“不敢跟太子殿下比仁善,不过,丁姑娘这手抖的毛病还是治一治的好。” 原本没想着交好,这么一遭过后,不交恶都不成了。 白玉棋盘很是漂亮,即便棋子棋罐有些损毁,过后还能找玉料来填补。 曲凝兮想好了它的挽救方案,正要让掌柜的包起来。 边上的丁云馥双手抱臂,道:“我的手没毛病,但是有些话听不得。” “最厌烦你们这些闺秀,张口就是不擅书画不会弹琴的,听着就来气!”她两眼瞪着曲凝兮:“这棋罐算在你头上有问题么?” “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害我摔了它!” 丁云馥的语气非常理直气壮,以至于,原本有几分气恼的曲凝兮都愣了愣。 原以为她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拿此事刁难,可这会儿听着又有些微妙……? 映楚看一眼程骆明,笑道:“这位大人听出来了么,棋罐就是丁姑娘摔的,她说要算在我们小姐头上。” “此事,彦某可以作证。” 一位蓝衫男子缓步出来,气质温雅,语调沉稳:“方才,彦某恰好目睹,是丁姑娘的衣袖导致棋罐掉落。” “彦檀先生?” 程骆明大叹失策,出现了证人,还是这位亲自开口。 他帮谁不好,偏偏帮了丁四姑娘,尚京有关她的传闻,可都不怎么样,脾气怪得很! 这偏架拉的……简直让东宫蒙羞了! 嗯? 这个名字,让曲凝兮不由自主多留意了他两眼,五官端正,眉目俊秀。 那日在花林里没能见着,今天才得以看到彦檀本人。 真是太巧了。 丁云馥丝毫没理会程骆明的感受,也没把彦檀的证词放在眼里。 她高高的扬起下巴,道:“本就是因她之故,有瑕疵的棋子我不要。” 所以不可能买账。 丢下一句话,就这么带着侍女,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掌柜的苦着脸,不敢拦她,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展开。 曲凝兮摆脱了道德层面的裹挟,不想让他为难,愿意买下这套棋盘。 本就看着挺喜欢的,修补过后,依旧是珍品。 听上去,丁云馥不是想污蔑她摔落棋罐,而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她的话我不喜欢导致我摔了东西]。 推卸责任的最高境界,便是先说服自己。 曲凝兮不清楚丁云馥为何会有这种思维,左右怎么听,都是她不占理,而且还没有遮掩的意思。 程骆明待不下去了,草草一拱手,扭头就走。 心中不断腹诽,就四姑娘这样的,公主府陪嫁了金山银山,寻常人也是不敢迎娶。 她怕不是要做尚京独有的一份! 按理来说,不论男女老少,哪有不爱惜名声脸面的,丁云馥就不。 妄为到一定程度,不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全然无视旁人的看法或评语。 ***** 曲凝兮买完棋盘,目光落在彦檀身上,略一踌躇,还是朝他致谢。 彦檀侧挪一步避让开了,“当不得曲姑娘这句谢。” 他望着眼前这小姑娘,面容楚楚,在心底叹一句有缘无分。 道:“白玉棋盘雕工精巧,彦某见之心喜,曲姑娘不若原价转卖于我。” 他要买这个棋盘? 曲凝兮考虑了一瞬,拒绝道:“本应成全先生喜欢,但既已经是瑕疵品,岂能原价转手。” 彦檀毫不介意,微笑道:“不妨事,我手头有些玉料原石,闲时也会做些粗糙雕刻,可自行补上棋子,修复棋罐。” 这套器具,罐子也是玉石制成,才那么不经摔。 曲凝兮闻言,不由犹豫。 彦檀又道:“彦某对棋艺一道浅有涉猎,还望曲姑娘割爱。” 他这么一提,曲凝兮猛然想起那回相看前看过他的生平介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当即不再犹豫,点头同意。 不过损毁部分必须折算掉一百两,双方银货两讫,避免单方面占便宜。 曲凝兮道:“此物落先生手里,才是物尽其用,不至于沦为摆件。” 彦檀忍俊不禁:“若赏心悦目,叫人心生愉悦,谁又能说摆件不好呢。” 他眸光温和,与她的一触即分,克制又守礼。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也许是她想多了。 彦檀用七百两白银买走了棋盘,曲凝兮什么也没捞着,算是用一百两花钱消灾了。 第20节 人一离开,映楚就出言开解她,道:“小姐别往心里去,程骆明不是殿下的人。” 明明已经投靠了殿下,还被东宫的人针对,且又无故破财,心里哪能痛快呢。 “我没事。”曲凝兮不会往心里去,她的心性早就被磨炼出来了。 况且,东宫的家令官不帮曲家人,多么正常。 他们又不是同一阵营的。 但映楚这么一句,让曲凝兮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 太子中丞就跟陛下的起居郎差不多,品级不高,却几乎时时紧随左右。 这样的位置非同小可,谁敢放任给其他人? 他不是裴应霄的人,难不成会是皇后的? 姑母的手眼已到了这般地步么…… 可是裴应霄的诸多伪装,如何瞒得住程骆明。 曲凝兮一直想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有何必要刻意戴上温柔的面具,总不能是为了收拢民心? 她相信,就算裴应霄撕掉这层伪善,臣民一样拥戴他。 因为他出身正统,能力出众,一切生而如此,天经地义。 东宫内外若是严密如铁桶,滴水不漏,势必会引起警惕。 故意留个缺口,只展示他想让人看见的一面,是裴应霄的行事风格。 示人以弱,麻痹对方…… 曲凝兮走着走着,忽然顿住了步伐。 初夏的天气,她的背后冒出一丝寒意。 ——太师太傅乃至太子中丞,不都是……陛下安排的人么? “小姐?”映楚跟着停下。 曲凝兮小脸煞白,心口处鼓动不停。 她扭头看映楚,蠕动着柔软的唇瓣:“往后,还是别跟我说这些了……” 她怕不是要思虑过重,噩梦缠身。 “怎么了?”映楚不解。 她道:“我透露此事,是想让小姐知道,殿下善辨是非恩怨分明,是一位明主。往后,还是一位明君。” 他不会因为曲皇后随意迁怒谁。 程骆明的个人行为可不能算在东宫头上。 映楚这样特意提醒,是因为收到了裴应霄[她若不安分就处理掉]的命令。 她不希望曲凝兮心里把东宫视作敌对,在某个时刻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殊不知,曲凝兮丝毫没有察觉这份苦心。 她已经通过程骆明,猜想到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她觉得……以前种种,充其量是裴应霄最浅显的秘密。 否则难以解释他的伪装,皇后和二皇子对东宫构成的威胁,压根不够看。 ……他要是知道自己想了那么多,恐怕一刻都不会让她苟活。 曲凝兮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及自己光滑细嫩的脖颈。 裴应霄的手掌那么大,轻易就能把她捏紧掐断了…… 元宵节那天晚上,亲眼目睹的一幕,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以至于,每当她设想自身的死亡,总是同样的方式收场。 “小姐可是不舒服?”映楚面露担忧。 曲凝兮摇摇头,两手护着脖子,嗓音放得极轻:“我、我想给殿下写几首情诗……” “啊?”映楚愣住。 “请务必帮我传递给他。”曲凝兮一脸认真。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最近很是松懈,除了一开始口头上对太子表示爱慕,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不能如此。 全都是破绽。 映楚挠挠脑袋,稀里糊涂就应下了。 看来小姐听进去了她的话,是真心想要投靠东宫,以自荐枕席的方式? 第15章第十五章夜游 曲凝兮已经没有了玩乐的心思,看了一圈,没见着二妹和小弟,就连丁雪葵都不知上哪去了。 这时听见谁喊了一句:“楼上打起来啦!” 掌柜的被小伙计匆匆忙忙拉到三楼去救场,曲凝兮眼皮一跳,道:“我们上去看看。” 很多时候,她不妙的预感极为灵验。 宝窍阁的三楼聚集了不少人,这会儿打架的双方已经被拉住了,曲凝兮远远看去,不正是她找的那几个。 曲允邵刚开年就跟吕国公家的小孙子打过架,眼下两人狭路相逢,轻易就闹一块去了。 丁雪葵挡在中间劝架,曲婵茵也拦住了他,不过看样子,在被拉住之前已经有过肢体纠缠。 周围有零星几样物件损毁。 掌柜的一脸头痛,今日是撞了什么太岁,怎就不能安生? 他觍着一张笑脸上去,两边说好话,哪位都不想得罪。 康祯昊是个胖小子,下巴一圈圆滚滚的,今年同是十一岁。 他一生气就上脸,涨红一片,指着曲允邵说要给他下战书,让安永侯府不要认怂。 曲允邵寸步不让,叫嚣着让整个吕国公府跪下当狗。 两人的狠话,看得围观群众一阵乐呵。 还得是年岁小不懂事,无所顾忌才好玩,说动手立马不含糊。 不过现在劝架的人这么多,显然是打不下去了。 掌柜的出面调节,两人各自都有错,宝窍阁的损失由双方对半赔偿。 至于后续想怎么掰扯,只要出了这个门,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康祯昊被强行拉走了,曲凝兮也过去认领曲允邵。 今日目睹者众多,想要瞒着父母是不可能的事情。 曲婵茵噘嘴道:“吕国公护短得很,定然要为小孙儿上门讨说法。” “怕什么,”曲允邵哼了一声:“我们先下手为强,派家丁去把康家大门给堵了!讨说法谁不会?” “你说得轻巧!”曲婵茵瞪了他一眼,道:“你在外惹祸,爹娘不罚你,只会罚我跟大姐姐!早就说不带你了……” “不带就不带!我下回还不稀罕跟了!”曲允邵本就在气头上,当下就要跟她吵。 曲凝兮与丁雪葵作别,临走前,没有提在二楼发生的事情。 丁云馥是她四姐,她如何开口都有些不合适。 反正丁雪葵回家后,自然会听说。 今日大抵是不宜出行,才会发生这么多小意外。 ****** 回府之后,把事情一说,果然惹来大人的责备。 “怎么又跟他打起来了?”周氏一副慈母心肠,赶忙搂过曲允邵细细查看,“可有伤着哪里?” “你们两个,如何做人阿姐?”曲辕成拉着一张脸,皱眉喝问:“一个弟弟都看顾不过来吗!” 曲婵茵开口解释:“爹爹,我过去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住口!”曲辕成截断她的话:“三郎年幼,你们出门岂能撇下他自己去玩?” 他扭头吩咐柳婆子,去把叶姨娘叫过来。 连累她姨娘跟着听训,曲婵茵顿时抿着嘴,红了眼眶。 曲辕成越想越生气,又指着曲凝兮骂道:“这次是康祯昊那个混小子,要是换做其他意外,谁来承担!” 吕国公蛮不讲理,上回就纠缠不休,被多少人家看笑话。 曲辕成满肚子烦躁,要罚她们姐妹二人去祠堂反省。 “爹爹管人叫混小子,可知外人又是如何看待三郎的?” 曲凝兮今天有些累了,才不要去祠堂待着,她道:“随行的婆子和书童都拦不住,他难道不混么?” 一言不合就动手,家中教导夫子告诫,通通充耳不闻。 外人都说,曲家三郎迟早是个小纨绔。 十一岁说小不小,尤其是已经过了启蒙阶段,长此以往,将会如何? “大姐姐凭什么这样说我!”曲允邵难以置信,气得摔了杯碟。 周氏跟着脸色一沉:“晚瑜,你还敢顶嘴,亏得三郎尊你为长姐,便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弟弟!” “他都敢摔碟盏了,”曲凝兮抬眸望向周氏,问道:“娘亲觉得,三郎再遇上康祯昊,会融洽共处么?” “不可能!”曲允邵捏紧拳头:“我必然要揍他!” 这个回答,全然在意料之内。 第21节 “行事不过脑,易激易怒。”说白了,就是愚蠢。 曲允邵本性不坏,但确实不聪明,他从未用那颗脑袋思考过,全凭本能行事。 即便是对方主动挑衅,他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没有任何应对之策,搅合在一起。 最终得到宝窍阁送来的一半账单,还有人们在他身上逐渐添加的标签。 距离上一次打架没过多久,虽说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可凭借这些,还想拜得良师? 当然,其中脱不开爹娘的一份功劳,是他们给的底气,有人收拾烂摊子,所以无所顾忌。 曲凝兮脾气软和,平时从不当面顶撞,今天多嘴了两句,惹得曲辕成恼羞成怒。 他正要发作,陈管家赶到衔菖堂禀报,说是大长公主派人前来送了赔礼,正在门房处候着呢。 “谁?什么赔礼?”曲辕成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 陈管家看向曲凝兮,回道:“是给大姑娘赔礼道歉的。” 曲凝兮没料到公主府那边反应这么快。 不过也是,丁云馥身旁跟了不少人,虽然没有阻止她行事,但肯定会告知家里人。 看这致歉的速度,莫不是还挺熟练? 曲辕成让陈管家把人请去正厅,一道跟着过去,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丁云馥脾气古怪,大长公主却不是仗着身份欺压人的母亲。 她得知了宝窍阁的事情,认为那套棋盘不该曲凝兮来买账,所以命人送来一份赔礼,还附带一封亲笔信。 曲凝兮是小辈,哪敢让大长公主亲自道歉,有这一封信已经足够显示诚意。 不过……不难从字里行间看出,哪怕尊贵如大长公主,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愧疚和溺爱裹挟。 丁云馥三岁半走丢,十二岁找回,她从懵懂记事乃至孩童时段,亲生父母全然缺失不曾参与。 大长公主认为,女儿的性情变成这样,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曲凝兮没有被栽赃,先前那股不悦已经消散了去,不至于计较太过。 她收下大长公主的赔礼,又宽慰了几句,才把传话之人好生送走。 事情便到此为止,想必以后她也不会跟丁云馥有什么接触。 曲辕成得知她在宝窍阁的遭遇,对她的‘识大体’很满意。 丁四姑娘弄坏东西不承认不想赔,他们给赔了,高下立见。 这会儿他也不责怪三郎打架一事了,只是让曲凝兮多看护弟弟,别那么苛刻。 曲凝兮充耳不闻,“好些日子没给姑母请安,准备明天入宫一趟,爹爹可有话交待?” 曲辕成能有什么交待,无非是些让她乖顺慎言的词。 一旁的映楚默默瞧着,安永侯身为皇后的胞弟,没捞着半点实权,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或许他最大的贡献,是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显然曲皇后早就放弃指望这个弟弟的帮扶,派人教养侄女,拉拢姻亲世家更有成效。 ****** 回到茴清苑,曲凝兮换了一套衣裙。 银杏打量着她的神色,歪了歪脑袋问道:“小姐有心事?” “没什么事。”曲凝兮摇头否认,不过是一些没有根据的猜想罢了。 而且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猜想。 曲凝兮有时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为了稳妥起见,情诗还得写。 太子殿下忘了不打紧,她可不能自己都不记得说过的话。 银杏没有追问,小嘴里嘀咕道:“奴婢觉得,银瓶好像有心事。” “银瓶?”曲凝兮扭头看她。 银杏拿起羊角梳,道:“她最近感觉怪怪的……” 曲凝兮怕映楚不慎露了馅,随口追问道:“怎么怪了?” “奴婢说不上来。”银杏偷偷笑了一下:“好像比以前好了一点?” 不会背着小姐把一些活推给她了。 曲凝兮放心了,银瓶和银杏一个屋的,只要银杏没察觉,想来孙嬷嬷更加不知道。 要维持自己‘爱慕太子’的人设,曲凝兮坐到书案前,捏着毛笔冥思苦想。 无奈实在是才思枯竭,没有作诗的天赋。 何况还是情诗。 曲凝兮不禁苦恼,望向身后的书架,闺阁女子,根本接触不到情i情i爱i爱的诗集,想要抄两句都无从下手。 正愁眉不展,映楚从外头进来了。 “小姐,”她凑过来,小声道:“主子听闻你要写诗给他,邀请你去船上夜游。” “什么?”曲凝兮一愣。 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霞光漫天,黄昏将至。 这太突然了,她下意识摇头拒绝:“太子好雅兴,我去做什么……” “殿下说想看你当面写诗。”映楚解释道。 曲凝兮惊了,裴应霄还是人么,要一个姑娘家当面给他写情诗? 倒不是说羞臊,主要是,她写不出来。 映楚略一思索,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小姐,子时过后,就是元后的冥寿。” 先皇后,裴应霄的生母;而她,是继后的侄女。 曲凝兮的眼睛都睁圆溜了,她更加不敢去了,忙道:“映楚,我夜间不方便外出,孙嬷嬷和银杏会察觉……” “不妨事,有人接应,奴婢帮忙易容一番即可,小姐尽管去吧。”映楚表现得极为靠谱。 曲凝兮被噎了一下:“东宫,还真是人才辈出……” 无计可施,她不得不再换一身衣裳,由着映楚在脸上涂涂抹抹,然后来一场偷天换日。 接应之人是个女子,许是功夫在身,进到茴清苑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是临时替换,映楚把她弄得跟曲凝兮有五六分相似,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 没有全脸易容,这会耗费许多时间。 主仆二人顺利出了安永侯府,上马车后,映楚立即把曲凝兮稍作修饰的脸卸干净。 “奴婢帮小姐拍一点胭脂吧?”映楚一上手碰脸,那双眼睛就绽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光芒。 她很是专注:“我经手许多的面孔,像小姐这般肤如凝脂的,倒是极少。” 只需要一点点胭脂,便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曲凝兮的心里惴惴不安,“映楚,元后诞辰这日……殿下的心情怎么样?” 映楚被问住了,摇头道:“奴婢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太清楚,殿下好像大多时候自己待着。” 听上去不太好。 宫里传言说元后是被继后害死的,当时曲皇后还是妃子。 自己的母后枉死,在她冥寿这天,想来是不会大肆祭奠?裴应霄不开杀戒就不错了。 曲凝兮被小马车带到春萝湖,此刻恰逢湖面落日,残阳如血,盈满了整片橙红的细碎流光。 一艘画舫静静停靠在湖边。 登上画舫,曲凝兮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鸣恩和融月娴青都在外头伺候,只让她一人进去。 手心里的锦帕被揪紧了,曲凝兮佯装镇定地步入船舱内。 纱帘垂坠,落日余晖,裴应霄侧颜眺望窗外,鼻峰高直,眉骨优越,他仿佛是主宰这片水域的仙君。 随时会踏风而去。 曲凝兮看着他,他转过脸来,长睫如羽,眼下那粒红痣摄魂夺魄。 容色昳丽,神情却宛如极川寒潭,冰凉覆霜。 只在她面前卸下伪装的太子殿下……好可怕…… “听说你要给孤写诗?”裴应霄幽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曲凝兮一阵腿软,决定及时求饶:“臣女……臣女满脑子都是殿下,已经塞不了旁的东西……” 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的那种。 第16章第十六章情诗 曲凝兮坐到了裴应霄的对面。 好在他没有立即喊人磨墨,叫她当场吟诗一首。 此刻是晚膳时间,画舫上安排了一桌船宴。 肥美鱼虾,藕荷小炒,皆是取自春萝湖的新鲜食材。 曲凝兮握着筷子,有些难以下咽,头一回跟太子同桌进食,没有旁人。 周围属实太安静了点…… 晚瑜晚瑜,跟餐盘中的鱼儿,有何两样? 好不容易吃完了,裴应霄起身离桌,出了船舱,顺着红木楼梯步入二层。 曲凝兮不需要谁提醒,连忙跟了上去。 第22节 画舫的二楼是露天甲板,周围一圈雕花木栏杆,晚风徐徐,视野开阔。 这里铺了精美的绒毯,灯笼高悬,瞧着是喝酒饮茶听曲赏舞之地。 显然今天没有安排任何乐女舞姬,只有一个曲凝兮。 她见裴应霄在主位上落座,低矮的方桌,地毯上放置了柔软坐垫,略一犹豫,她走到他的身侧,紧挨着主桌坐下。 因为觉得自己不适宜待在客位上,这里没有其他人,离裴应霄太远了。 春萝湖早已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时辰尚早,但周围不见灯火,仅有这艘画舫在湖心亮着光。 融月娴青二人捧着托盘奉上,一壶小酒,几个小菜,瓜果糕饼若干。 曲凝兮主动接手了斟酒的活,刚把裴应霄的酒杯斟满,便见他食指轻敲酒樽:“会饮酒么?” 这话听着……是让她喝? 逢年过节,曲凝兮会跟着喝一两杯,不喝多就没事。 况且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敢拒绝他。 “我敬殿下一杯。” 曲凝兮往自己跟前的杯子里注入酒水,清冽的酒香弥漫,她捏起杯盏,对着裴应霄。 然后在他的注视中,仰头一饮而尽。 “你倒是干脆,”裴应霄眉梢微扬,道:“该不会指望灌醉自己,就不用写诗了?” “……”曲凝兮抿着湿润嫣红的唇瓣,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谁家姑娘敢独自在男子跟前喝醉,没有丫鬟婆子随行,唯一的映楚也是他的人…… 虽然,她不认为裴应霄会做些什么,但多少该忧心一下,万一发酒疯被掐断脖子…… 曲凝兮不喝了。 裴应霄吩咐融月在另一张桌上磨墨,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等着现场观摩写诗。 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 曲凝兮乖乖坐了过去,一手接过毛笔,脊背挺直,细腰纤纤。 融月磨墨姿势熟练,很快就备好浓淡适中的墨水,一躬身退了下去。 裴应霄在一旁自斟自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写吧。” 曲凝兮去过几年书院,练得一手好字。 然而不意味着她会吟诗作赋,这种事情需要灵性,有感而发,并不是认识字了就能水到渠成。 何况还是……情诗。 大抵她的神情不算轻松,就跟那被夫子单独留堂的学子一样,愁眉不展。 裴应霄一手斜支在桌上,半敛着眼皮觑她,耐心十足,没有半句催促。 曲凝兮磨蹭了好一会儿,索性把心一横,胡乱发挥。 一口气就写了三四句。 “拿来给孤看看。”裴应霄朝她一招手。 曲凝兮希望他能就此放过自己,捧着白纸送上:“殿下请过目。” 裴应霄原本心情不虞,在垂眸打量手里的所谓‘情诗’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直白而又笨拙,她果然很努力。 “曲姑娘热情大胆,与旁人甚是不同。”他嗓音清澈,仿佛夸奖。 是跟哪位旁人作比较?曲凝兮细声细气的解释道:“殿下爱慕者众多,多我一个也不多,诗写得不好,但心意是真的呢……” 他掀起眼帘,凝视眼前这不知利害的小姑娘。 张口闭口,爱慕心意。 顶着一张鲜嫩多汁的桃腮杏脸,难道不怕被人啃上一口,给生吞了么? 有一只鸽子,在夜色中扑腾着飞了过来,直直朝着湖心的画舫而来。 它落入鸣恩手里,传递消息。 不一会儿鸣恩就上来提醒:“殿下,表小姐寻来了。” 大长公主与太子是姑表亲,但能直接找来的,只会是裴应霄的外祖陆家。 他们更为亲厚。 且先皇后是陆家女,她的冥寿,陆家自然会有所表示。 曲凝兮得知陆焰花来了,忙道:“殿下派小船送我上岸吧,免得打扰你们相聚。” 裴应霄听着,似笑非笑:“你倒是贴心?” “这是晚瑜该做的。”曲凝兮摆出一脸懂事识相的模样。 “哦?”裴应霄狭长的眼眸弯了弯,修长的指尖捻上她面颊,轻掐一手软糯:“小晚瑜真乖。” “唔?” 她忽然被他掐了脸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而且,伴随多年的乳名从他嘴里吐露,实在是……太吓人了! 曲凝兮心口一跳,立即把裴应霄的手抓了下来。 撇掉又像是拒绝,她略一踌躇,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捧在手心。 用自己小小的手掌虚虚的包裹住他,磕磕巴巴道:“晚瑜、晚瑜别无所求,只暗中欢喜……就够了。” 裴应霄望着她,指腹还残余着滑腻的触感。 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侧身喊来鸣恩,安排人送她回府。 曲凝兮终于得以脱身,却是不敢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 安安静静下了小船,被送到岸边,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才踏实了些。 她惯来循规蹈矩,想不到还有这样偷偷摸摸,夜里出去与外男幽会的经历。 那个人还是太子,他们也不是真的在幽会,但所承担的风险是同样的。 大桓朝可以男女同游,不过必须摆在明面上,双方坦然磊落。 若私底下偷偷摸摸,一准要被嚼舌根,风评尽失。 曲凝兮顺利地回到院子里,那个接替她的女子,转瞬就不见了身影,孙嬷嬷和银杏全无察觉。 映楚伺候她再次梳洗,曲凝兮累得很,沾床即睡。 她别无选择,这些都是她哄骗裴应霄的代价。 那日在落萤台,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 隔日,曲凝兮精神恍惚地爬起来,按照原定那般,递了牌子进宫。 自从上巳节那天,二皇子使了计谋跟她同车,她怕皇后迁怒,已经许多日没来请安了。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曲凝兮现身苻丹宫,规规矩矩的见了皇后。 曲皇后没有翻旧账追究同车一事,因为二皇子不再坚持要娶表妹为妻。 儿子醒悟了,这让她心情还不错。 况且万神节的主理权到了紧要关头,即将落定,没有心力分神给其他微末小事。 万神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将由天子率领臣民,祭祀祈福,叩拜天地诸神。 这个节日,需得提前一两个月筹办,主理人可差遣礼部上下,皇室宗亲也得配合行事。 朝中呼声最大的,自然是东宫那位,但陛下并未当场应允。 曲皇后也没有放弃。 她甚至已经有了对策。 “这回是上天都在帮本宫。” 曲皇后弹着指甲,面露笑意,道:“绣湘在御花园捡到了一纸情诗,写给东宫那位。” “情诗?”曲凝兮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感觉脑门疼。 绣湘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大宫女,笑着接话道:“太子丰神俊朗,现在还没太子妃,底下人都神思不属了。在万神节前夕与宫女私相授受,往严重了说,那是秽乱宫闱。” 好大一桩罪名! 曲凝兮不由好奇:“是怎样一首情诗?”就能一举锤死裴应霄? “大小姐,那情诗一手清丽的簪花小楷,热情露骨得很!”绣湘啧啧摇头,道:“已经送往陛下手中,陛下自有定夺。” 这么巧? 她昨夜写了情诗,特意用了自己不常写的簪花小楷…… 应该是巧合吧? 曲凝兮一阵忐忑不安,冷不防听见宫殿外头,传来公公昂亮的通禀声—— “陛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这节骨眼,很难不怀疑,两人是拿到情诗后,一同赶到苻丹宫来了! 曲皇后勾起嘴角,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架势,带头迎向门口。 曲凝兮惊疑不定,掌心都冒汗了。 如果真是出自她之手,笔迹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第23节 第17章第十七章见见太子 天庆帝摆驾苻丹宫,确实是为那纸情诗而来。 皇后迟了一步,就在今日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定下了太子成为万神节的主理人。 一上午还没过去,就在御书房里接到了这么一张信笺。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岂能轻易朝令夕改? 天庆帝落了座,沉声问道:“皇后可找到了那个宫女?” “尚未,”曲皇后站在他身旁,回道:“臣妾本想先把人找出来,谁知道绣湘这么不稳重,一下慌了神。” 她确实想把人找出来,人证物证俱全最好不过,可是怕时间来不及。 谁知,急忙忙地把情诗送去御书房,依旧没能赶上,早朝就已经定下了人选。 天庆帝看向裴应霄,“训庭,你自己说说看。” 裴训庭,是裴应霄的字,如今除了天庆帝,已经没几个人能这样叫他。 这会儿,他一袭广寒云纹罗衣,坐姿端正,轻拂袖摆:“儿臣不知。” “人都给你写情诗了,你还不知?”天庆帝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裴应霄如玉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浅的无奈:“是儿臣失察。” 掷果潘安,明珠难蒙尘,如何挡得住旁人的喜爱。 曲凝兮在皇后的下首处,偷偷打量他。 人前的太子殿下,敛尽锋芒,仿佛收起指甲的软绵猫爪子,示人以弱。 显然出色的容颜更具有欺骗性,他看上去何其无辜。 “身为太子,御下无方,凡事一问三不知,像什么样子?”天庆帝的语气略有一丝严厉,道:“胆敢在宫里胡乱传信,把她找出来。” “陛下,”曲皇后托着茶盏递给他,“是臣妾治理不当,在宫中发生这种事,怪不得太子。” 天庆帝一手接了茶,道:“给他写的诗,他还想摘干净了?” 裴应霄眉间微蹙,半垂着长长的眼睫,“昨日……” 他想了想,又把嘴合上了。 一旁近身伺候的盛德公公,低头给天庆帝提醒了一句:“陛下,昨日是陆皇后冥寿,想来太子是不会在这种日子与人写诗对词……” 天庆帝面色微变,当即摔了茶杯:“大胆!” 帝王一怒,瓷片迸裂,苻丹宫所有人都噤了声。 “把那个宫女带到朕跟前来,盛德,你亲自去!” 天庆帝满脸不悦,盛德公公不敢耽搁,一躬身立即去了。 陆皇后的冥寿,本不该如此草率,但她当年骤然离世,陛下极为悲痛,一度不让底下人提及。 渐渐的,便除了祭日,其余时候一切从简,以免勾起伤心往事。 天庆帝要追查那张信笺,逮到人定然不会从轻发落,曲凝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离得远,看不清楚,无法确定那首诗是否出自她之手。 盛德公公有一件事说得不准确,太子在昨天那种日子,还有心情捉弄人呢。 有别于哀伤缅怀,是另一种更为复杂厚重的情绪……曲凝兮也看不明白。 她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初夏的天,不一会儿就憋出一股汗意。 即便心虚紧张,曲凝兮面上神色却是克制平和。 她不能自乱阵脚,跟裴应霄牵扯上之后,越来越多的把柄往外递。 整个人都麻了。 那诗怎么就掉出去了呢?是他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曲凝兮一时间思绪纷杂,而一旁的曲皇后,猛然察觉自己失算了。 她只想到了万神节前夕这一点,却漏了先皇后的诞辰。 姓陆的死了太多年,宫中无人提起,她早已经被人淡忘。 有此前提,即便陛下抓住那个宫女,也不会问罪太子。 几人心思各异,天庆帝未在苻丹宫久留,喝过一盏茶,摆驾回了勤政殿。 等到捉拿有了结果,皇后这里自会知晓。 裴应霄跟着一块走了,临走前,眸光从曲凝兮脸上一扫而过,不做停留。 ******* 人都散了,曲皇后一手扶额,倚靠在软塌上。 她多少有点不甘心,还没开始借题发挥,就被轻巧躲了过去。 虽说早就有心里准备,她家麟宇争不过太子,尤其是在朝堂上。 事实已定,说再多也无用。 绣湘一阵扼腕:“早知如此,奴婢就把那情诗留着了。” 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好过白费一次机会。 “留着做什么,”曲皇后轻哼一声:“万神节前需得斋戒沐浴,情诗才有作用,换做平时,陛下懒得理会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除非有人亲眼见着太子跟人滚在一块,才算是私德不修的污名。 越是神仙似的人,一旦从高台坠落,所造成的后果越是不同凡响…… 曲皇后挥退了绣湘,把曲凝兮叫到跟前来。 “晚瑜喜欢骑马么?”她点了点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曲凝兮乖乖坐了过去,回道:“家里没有马场,不常骑马。” 曲辕成不爱骑射,曲家算上旁系男丁也不多,一直没有设立马场。 维持一个私家马场还得不少开销,尚京经营的几个场地足够学会基本的课程。 曲皇后猜到了,瞧着就是文静的小姑娘。 她从手边的矮柜上取出一个长方小木盒,当面打开,里面躺着一条乌黑的马鞭。 “这个给你,闲时可以去皇家马场玩玩,有本宫手谕,无人会拦你。” “……多谢姑母。” 世上哪有白得的午餐,曲凝兮接过小木盒,把鞭子握在手中,安静的等接下来的话。 曲皇后很快就提到一个人,毅远侯蒙天石。 当年陆家三代先后战死沙场,也为大桓迎来了长久安定的胜利,手中的三十万兵马,被一分为二。 其中十五万就在蒙天石手中。 “此次万神节,毅远侯一家将会归京。”曲皇后提前掌握了动向,道:“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回尚京找亲家来了。” 大桓和平日久,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如文臣,所以曲皇后才会盯着左右丞相。 不过毅远侯不一般,不仅握有兵权,还有爵位,他的女儿雅平郡主,似乎也到了婚嫁之龄。 目标显然不是这位郡主,否则哪有曲凝兮什么事。 曲皇后轻弹指甲,冷笑一声:“东宫瞧不上陆焰花,那么雅平郡主呢?” “什么?”曲凝兮不太懂,此话何解。 “陆家再怎么满门荣光,它也没人了。”曲皇后语气笃定:“丁太师为着东宫劳心劳力,定然会想法子寻找相称的妻族。” “姑母的意思是……”裴应霄嫌弃自己的外祖家空有外壳? 可是他分明和陆焰花走得很近…… 曲皇后就是这个意思:“太子一次都未曾求娶过,别说太子妃,侧妃都落不到陆焰花头上。” 换做是她,也不会挑选陆家,当然是即将回京的雅平郡主更合适。 但不一定是太子妃的位置,若是东宫胃口大一点,让雅平郡主成为侧妃,再定下郑三姑娘做正妻……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曲皇后不得不防。 二皇子争取着郑家姑娘,这毅远侯不能白白便宜了东宫。 曲皇后想让曲凝兮接近的,便是侯府世子,今年十八,尚未婚配。 “蒙天石高大威勇,虎父无犬子,世子也是马背上的好男儿,惯来喜爱狩猎。” 所以才让曲凝兮去马场多熟悉熟悉,指望有一些共同话题。 听上去是一桩不错的好姻缘。 曲凝兮微张着小嘴,没有贸然接话。 毅远侯一家久不在尚京,无从了解,谁知道品性如何。 她会自己看着办的,婚姻大事,必须慎重。 曲皇后见她不语,以为还在挂怀上次沽兰寺一事,难得出言开解:“你落水无人知晓,本宫都处理好了,料想王锦意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她重点处理的,当然是她的好女儿。 把明婳罚了一通,还敲打了她身边伺候之人,这件事绝不会外泄。 “多谢姑母。”曲凝兮半垂下眼皮:“只是晚瑜愚钝,恐难成大事……” “胡说,莫要妄自菲薄。” 曲皇后正要好好说说她,外头小太监通报,明婳公主来了。 明婳穿着绯红色金蝶穿花流锦裙,艳丽依旧,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已经知道王锦意没相中曲凝兮,自己白着急一场。 不过被禁足了好些天,对曲凝兮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母后真是疼爱表妹,可着劲的塞年轻儿郎给她挑选呢?” 第24节 曲皇后闻言,拉下了嘴角,“你要是管不住嘴,本宫就让嬷嬷过来。” 她是青楼鸨母么? 明婳哼了一声,过来坐下。 曲皇后见着她就头疼,直嚷嚷她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曲凝兮在一旁看着,王家清贵之流,不想尚公主情有可原,王侯之子倒是合适。 为何不让明婳与毅远侯世子相看呢? ******* 从苻丹宫出来,曲凝兮并不急着出宫回府。 她心里记挂着情诗一事,属实坐立难安,便低声询问映楚:“我想见见太子,有什么办法么?” 映楚还真有办法,抿唇笑道:“小姐随我来。” 映楚领着曲凝兮绕开御花园,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处临池水榭,颇有几分眼熟。 曲凝兮看了一圈,迟疑道:“我来过这里……” 就是那次被皇后罚跪,又疼又难受,哭得脑袋发懵,然后裴应霄安排人帮了她一下。 映楚解释道:“此处是兰萧殿的偏苑,我们没走正门。” 水榭周围,假山环抱奇石堆积,确实有些僻静。 曲凝兮打量着池中色泽明艳的锦鲤,等了没多久,裴应霄就来了。 “殿下。”她立即站起身来。 那姿态,像极了翘首以盼等待情郎的痴心人。 裴应霄挥退了侍女,踱步至她跟前,“你找孤?” 他长身玉立,远看不觉什么,走近了才对比出来,高出一大截的压迫感。 曲凝兮仰着小脸看他,也不拐弯抹角,小声问起情诗的去处。 “殿下,那一张……是我写的么?” “巴巴的寻来,是因为这个?”裴应霄微微扬起眉梢:“小晚瑜怕了么?” “臣女自然是怕的,”曲凝兮揪着自己的小指头,“主要是怕连累殿下。” 他轻笑一声,道:“那张不是你的。” 不是她的,跟她没关系。曲凝兮仿佛吃了定心丸,一直不安的心口总算踏实了,虚惊一场。 又听他笑着问道:“要不要把你的情诗收回去?” 曲凝兮捂着胸口一点头,“那……” 她刚要答应,抬头便见裴应霄唇角微翘,眉眼弯弯,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那当然不行,送给殿下的心意,绝不收回。”曲凝兮连忙改口,怂得很。 甚至她软糯的脸上一派坚定,粉白小拳头都握起来了。 今日的她也依然很努力。 裴应霄俯身与她平视,腰间的玉带丝络缠绕出脆响:“笔迹容易成为把柄,孤怎能让小晚瑜为难,下回送些别的。” 源自于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有别于那次沽兰寺伪装过后的木槿香,曲凝兮一时辨认不出是什么。 她面色微怔,带着一丝茫然,“送别的什么?” 他眯着细长双眼,嗓音轻柔:“你自己想?” “……”曲凝兮抿着红润软唇不敢动弹,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第18章第十八章马场 因为情诗提心吊胆了一回,曲凝兮深刻的认识到:凡事须得三思而后行,走一步看三步。 她倒是有点谨慎,把自己惯用的字体藏起来,换成另一种,但显然不够。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牵扯上太子,更是会加大力度排查。 一旦情诗外泄,追寻到她身上不过是或早或迟的问题。 差点就酿成大祸。 往后,书信她是万万不敢写的,一个字都不想碰。 裴应霄说可以送些别的,无非是女红一类的香包帕子? 曲凝兮伸出自己细如葱白的十指,只能辛苦它们了…… 曲皇后赐下一根鞭子,还允许随意进出皇家马场,骑用马场里饲养的良驹。 明面上,曲凝兮至少得配合着去一两回。 她一边让阿束提前打听毅远侯世子,一边请来绣娘,重新缝制骑装。 莫约有半年不曾骑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段变化太快,原先的已经穿不下了。 绣娘们手艺精湛,速度也快,两天就赶制出一套新的骑服。 曲凝兮细腰盈盈,上围圆鼓,窄袖挺直的骑服加身,有种别样的灵秀神采。 乌发如云,明眸皓齿,就跟那夏日的荷枝一般,清新脆嫩,散发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鲜活。 新骑装很合身,然而刚出房门,曲凝兮就被外头的热浪给逼出烦躁之意。 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蝉鸣一阵又一阵,叫嚣着即将迎来盛夏。 她的束带并未解开,紧紧缠绕包裹着,憋闷得慌。 再加上小衣,统共穿了三层布料在身上,光站着就感觉到热了。 而漫长的夏天,才刚刚冒了个头。 映楚是就近伺候的,最清楚不过了,却不好劝阻。 外人嘀咕安永侯大小姐是个木头美人,谁又知道,这是曲凝兮多么努力才造成的结果。 妙趣横生的可人儿,当然是受到诸多欢喜,再给她雪肤花貌,哪能不招眼呢? 只怕尚京上下都会瞩目过来,盯着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暗中生出藏匿占据的心思。 花开过盛,易被采撷,没有能耐自保之人,就得学会藏巧。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才是一颗棋子的生存之道。 曲凝兮幼时也曾天真活泼过,随着年岁增长,越发懂得谨言慎行。 很多时候,沉默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对方感觉无趣,自己就会离开。 不仅仅是示好,也包括找茬。 在映楚看来,曲姑娘和太子殿下虽说天差地别,但处境又隐隐有些相似。 他们都在掩盖自己,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区别是前者身不由己,后者有意为之。 所以殿下才动了恻隐之心么?……如果他有这东西的话。 ******* 皇家马场占地广阔,一列列马厩繁育了许多珍稀品种的马儿,热闹得很。 曲凝兮怕热,大清早就来了,草地上隐隐带着露水风干后的清凉。 虽说日头早早高升,阳光倾洒,但此时的地面还没经受炙烤,非常适合跑马。 她以前在书院学过骑射,说不上精通,独自溜达几圈却是不成问题,不需要再次接受指导。 不考虑其他因素,单说骑马一事,曲凝兮并不讨厌。 在马背上迎风驰骋,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自由洒脱起来。 映楚牵了一匹马跟着她跑一圈,见她并不勉强,后面没有继续跟随,到一旁去远远观望。 皇家马场不是谁都能进来,这个时辰,更显空旷。 曲凝兮正感受着晨风吹拂,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嘚嘚,她回头看去,有人骑着一匹黑色坐骑奔腾而来。 那人速度很快,几息之间便近在眼前,然后与她对视一眼,纵马超赶了过去。 竟然是陆姑娘。 穿着骑装的陆焰花,纤瘦挺拔,英姿飒爽。 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似乎精通骑术。 曲凝兮想了想,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她的速度不及陆焰花,没多久就把人跟丢了。 不过,又跑了一段距离,临近一条小溪流,芳草肥美之地,发现人停了下来。 陆焰花没在马背上,她随意盘膝坐在草地上,望着眼前哗啦啦的溪水。 “陆姑娘。”曲凝兮走了过去。 对方侧目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跟着我做什么?” 自从上次叠翠山庄一别,两人再也没见过。 如同映楚开解的那般,陆焰花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她所目睹的曲凝兮的异状。 而且看样子,她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胡乱猜测她和太子的关系。 只这一点,曲凝兮就感激不尽了。 其他贵女们私底下议论陆焰花,说她傲慢不爱搭理人,实则接触下来,感觉是个简单直率的性子。 “陆姑娘心情不好?”曲凝兮蹲下来,歪着脑袋看她。 “嗯,”陆焰花并不否认,他听着水声,道:“想吃鱼。” 第25节 这跟心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莫不是饿了? 曲凝兮看看天色,距离午膳还有段时间,她从小荷包里翻出裹着油纸的饴糖,问道:“要吃糖么?” 今日来马场,特意带了饴糖,好收买马儿,免得它怕生把自己颠下来。 曲凝兮想亲近坐骑,也想亲近陆姑娘,才拿出饴糖。 好在陆焰花也不挑剔,当即接过一块,剥开糖纸塞嘴里。 “甜的。” 大部分时候,他在控制饮食,以免个头压不住。 腹中饥饿几乎成为了常态。 曲凝兮自己也含了一颗糖,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她笑了笑,道:“陆姑娘的马真漂亮。” 黑色的矫健大马,皮毛油亮,竟然被轻易驾驭了,瞧着就威风凛凛。 大抵是陆焰花的心情好转,朝她露出一丝笑意,挑眉道:“你的眼光不错。”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曲凝兮知道对方喜欢清静,也不多做打扰,很快离开此地。 反正吃了她的糖,想来是没有恶意,会替她继续保守秘密。 ******* 曲凝兮又去跑了两圈,眼看着日头渐渐高升,气温越来越热,才打算返回。 驱马往回走之际,又路过那个小溪流,陆焰花早已不在了。 这个马场是先帝命人围建的,先帝在马背上打天下,自然是爱马之人。 圈了上百倾的良田,树木流水皆是自然景观,草地有专人饲养,肥沃茂美。 马场上视野开阔,迎面有人骑马过来,曲凝兮一眼就发现了。 不过等到对方凑近,才能看清是谁。 本以为是哪位皇室宗亲,不料却是二皇子。 裴靖礼身穿紫袍华服,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曲凝兮,朝她策马而来。 不像是偶然遇见,倒像专门来寻她的。 曲凝兮有几分迟疑,她来马场不是秘密,苻丹宫伺候的宫女,明婳或许知道。 而且马场里的管事乃至马夫那么多,非皇室成员,门口还需要手令才能进入。 二皇子是特意来堵她的么? 曲凝兮不确定。 但是万神节的主理权已经尘埃落定,二皇子联系过映楚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银瓶已经不在了……他是不是忍不住了? 容不得她思虑过多,裴靖礼的坐骑近在眼前,当下她顾不得礼数,调转马头,扬鞭就跑。 后面很快响起裴靖礼不悦的喊声:“你跑什么?给本皇子站住!” 曲凝兮半点不回头,他对她用过手段,她完全可以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而且此时身边没有侍女跟随,发生点什么,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起码也得有马夫或者侍卫在场,她才安心。 曲凝兮对皇家马场的布局并不熟悉,但她知道,周围一圈把守严密。 方才溜达的时候,还看到了一排屋舍,可能是补给草料的地方或马夫的住处。 她朝着有人的地方跑。 好在距离不是很远,否则,还没到目的地,就要被身后疾驰的马儿给赶上了。 曲凝兮迅速勒紧缰绳停下,翻身滚落地,丝毫不敢停顿,爬起来拔足狂奔。 没想到二皇子紧追不舍,这如何能解释是她的误会? 他是疯了不成?! “曲凝兮,你往哪里跑?”裴靖礼的眼底阴沉沉的,他们相识多年,对自己的亲表哥,便是这般避如蛇蝎? 曲凝兮气喘吁吁,天气炎热,她穿得多,稍微动作大点就出汗了。 更别说骑马奔跑。 “二皇子,姑母、姑母会生气的!” “她能把我怎么样?”裴靖礼简直气笑了。 他配合母后所言,决心娶郑思君为妻,结果要个表妹做妾都不行,打算把人许给一个劳什子世子? 今天,他要斩断曲凝兮的所有退路。 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就不存在变数了。 到时候除了他,她还能去嫁给谁? 而且,她的身子不是早就被人看过了么! 裴靖礼心情阴郁,他动用了不少人去查,愣是查不出谁暗中救下曲凝兮。 就连银瓶的反应都很奇怪,再没给他递过消息。 这回他非要亲自逼问,那个该死的男子是何人! 曲凝兮慌不择路,她跟裴靖礼拼速度比体力,注定要吃亏的。 一双惊慌大眼四下搜寻,发现了一个半敞开的柴房,木门厚实。 她当机立断,三两步跃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给关上,还拉过了插栓。 这还不够,曲凝兮在紧急之下,行动力十足,拖过旁边破旧的矮柜给堵上。 再回身去检查柴房的窗户,确定没有其他出入口了,才整个人瘫软在地。 只需要拖延时间,映楚会来寻她的。 木门被拍得砰砰做响,伴随着裴靖礼气急败坏的嗓音。 曲凝兮恍若未闻,耳朵里最清晰的是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二皇子跟她彻底撕破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曲凝兮抹着额间的汗珠站起来。 外头似乎没有动静了,裴靖礼已经离去,或是在寻找破门的东西?例如斧子一类的器具…… 曲凝兮心下不安,缓缓挪了过去,放轻呼吸听着外面的声响。 很安静,好像没人了? 这道木门很厚重,是单开门,门上还有一个铜扣。 这铜扣中间有一个小孔,曲凝兮不需要踮起脚尖就能够着。 她凑了过去,以此为眼,悄悄看一眼外面。 本以为能打量到什么,谁知视野内一片漆黑。 柴房光线不如室外,按理说应该会透出光影才对…… 正思索着,仅隔一道木门,裴靖礼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表妹,你别躲了……” 曲凝兮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寒毛直竖。 他没有走,他正扒着这个小孔往屋里窥视。 第19章第十九章小点心 曲凝兮吓坏了,如果她被二皇子得逞,成了皇子府上一个妾室,那么她这些年的隐忍,又有何意义? 外人不明就里,恐怕还以为他们亲上加亲有多好呢。 有些人能不能凑到一块去,或许从小就注定了。 幼时曲凝兮就和明婳不亲,跟裴靖礼更是说不上什么话。 即便是表姐妹,回想以往,也没有任何共同的明媚温馨记忆。 他们有的,不过是比旁人多认识几个年头,逢年过节总会看见彼此,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长大了。 放在其他人身上,谁家没有这样的亲戚? 不亲不疏,靠着血缘纽带维持联系,不需要勉强更进一步,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裴靖礼不知何时开始,生出了其他心思。 他是皇子,金枝玉叶,有陛下撑腰、皇后护着,自然为所欲为。 他口口声声看中了她,全凭他的一己私欲,这种情感,连喜欢都算不上。 世间哪有这种喜欢,万不该玷污了这个词。 曲凝兮整个人缩在矮柜后面,希望能多一份力道抵住木门。 她心绪繁杂,彷徨无措。 这种无措,不是对当下此刻的害怕,而是对未来的茫然。 裴靖礼为何能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哪怕做错事情,不过一顿训斥。 再严重些,好像曾经惹怒了陛下,得到过十几下鞭打,皮肉之痛罢了。 然后呢? 他要是铁了心想把她拉入泥潭,挨过那一下,就能让她深陷其中,此生难以脱离。 曲家会不把她给出去么? 到时候皇后拗不过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当然是命令她乖乖听话。 说不准姑母还会趁机敲打她一顿,莫要恃宠生娇,惦记皇子妃之位? 第26节 曲凝兮抱膝埋首,遍体生寒。 她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间有许多姑娘身不由己。 被家里人逼着点头,没有自己的意愿选择。 她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可怜的那人。 但是,就连傻子都不会乖乖承受一切。 她当然也不会。 曲凝兮缓缓抬起头,捏紧了柔软的手心。 ******* 门外的裴靖礼很快走了,这次是真的离去,因为映楚得知二皇子来到马场,一刻不停地寻了过来。 她带人一路找到这里,正好撞见了。 当着旁人的面,裴靖礼还爱惜他二皇子的架子,无法当众做出没脸没皮的勾当。 反正来日方长,他一击不中,后面有的是机会。 安永侯府,可是他亲舅舅。 二皇子走了,映楚惊骇交加,没想到他无耻至极,竟然逼迫到这种地步! 同时暗暗自责,敲响了柴房的木门。 “小姐,你没事吧?” 映楚的声音,在曲凝兮听来宛如天籁。 说来讽刺,她身边的丫鬟未必可信,但太子的人,绝不会被收买。 这个被裴应霄派来盯着她的,反而是目前最可靠的。 曲凝兮被接了出去,衣衫整齐,不过汗流浃背,略有些狼狈失态。 那双眼睛,微微泛着红,但是她没有哭。 映楚半抱着搀扶住她,皱眉道:“是奴婢失责,往后定然寸步不离。” 她几乎要发誓了。 曲凝兮摇头,动了动唇瓣:“我们回去吧。” 千防万防,又有何用,罪魁祸首是裴靖礼。 映楚低声道:“我要把此事禀报主子……” 曲凝兮停下步伐,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她是继后的侄女,却要向不同阵营的人求助么? 越过她的父母长辈,向太子殿下请求伸出援手……可是她凭借什么资格能得到裴应霄的同情? 仅仅是她虚假的浅薄的‘他的爱慕者’这种身份? 他有那么多爱慕者,他管得过来么? 裴应霄哪是什么好管闲事的大善人。 曲凝兮拉住了映楚,道:“这点小事不必惊扰殿下。” “小姐?”映楚满脸担忧。 曲凝兮感受到了她的关怀之意,轻声道:“我会给祖母写信。” 安永侯的老夫人,也是曲皇后的生母,许多年前女儿还是妃子的时候,她就在太后身上费了心思,效果显著。 如今两人岁数已高,交好多年,一块去了白岷山礼佛静修。 曲凝兮是侯府长女,与老太太的关系还算亲厚。 哪怕祖母心中同样偏颇家中男丁,也没有看着孙女被胡乱对待的道理。 况且,老人家回来了,还能镇住皇后一二。 曲凝兮早就明白,自己的婚事是一桩交易置换,原先她颇为抵触,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但凡一日悬而未决,她就依然是姑母手中博弈的筹码,存在着诸多变数。 不如让一切尘埃落定,才能从中脱身,守着她的嫁妆过自己的小日子。 曲凝兮要把祖母请回来,替她把持婚事,回府后立即写了书信送出去。 她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必须有实际行动,才能让受惊的情绪得到安抚,仿佛她的自救,肉眼可见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做完这些,曲凝兮才去往衔菖堂,跟爹娘提起。 这样擅自决定的行为,让曲辕成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忽视。 “你一声不吭就自行写了家书?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曲辕成拧着眉头骂道:“是个有孝心的,就不该拿着丁点小事去打扰老太太的清静!” 恰好这会儿,曲允邵闹着也要去马场玩玩。 去年他的生辰礼,就得到了一匹小马驹,但大半时间都养在马厩里,光看着不给骑。 家里人觉得三郎年纪小,骑马危险,驾驭不住,摔个缺胳膊断腿的都不是稀罕事儿。 现在得知姐姐去了马场,说什么也按捺不住,必须让他跟着去。 曲凝兮回家后,沐浴更衣,焚香饮茶,早已经冷静下来。 她没看曲辕成,叫来柳婆子,请她把小弟送出去,“到别处闹腾,我有正事与爹娘商量。” “什么事?”曲允邵梗着脖子不肯配合:“别想支开我!” 周氏瞥她一眼,摇头道:“你大姐姐,主意是越发大了呢……” 越长大越不听话。 曲凝兮不爱一时意气之争,换做平日,或许就笑着揭过去了。 但是今天,她搁下茶杯站了起来。 “二皇子在马场堵我了,我躲到柴房锁了门,他企图破门而入。爹娘觉得,他想做什么呀?” 曲辕成和周氏齐齐愣住,柳婆子也愣了,还是曲允邵反应最快,当下蹦了起来: “表哥他怎么这样!夫子教的礼义廉耻全部进了狗肚子里!” 后面这句是他学来的。 周氏又惊又气,把曲允邵揽在手边:“在三郎面前说什么呢,你到别处玩去。” “我十一岁的时候,娘亲说我是大姑娘了,要懂事。”曲凝兮看着她。 曲允邵连忙接话:“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凭什么事事瞒着我!” 曲凝兮的眼神挪了过去,“弟弟,二皇子想让我做妾,你知道什么是妾么?” 曲允邵当然知道,家里就有几个妾室,其中地位最高的是叶姨娘,二姐的生母。 可即便生养了侯府子嗣,侯夫人让她晨昏定省,她就得来。 而且家宴需要得到允许才能上桌吃饭,外客来时,她是没有资格出现的。 曲允邵瞪大眼睛:“我们侯府小姐去做妾?” 他从小在高门子弟的圈子里长大,又不是个傻子,当然清楚嫡庶之别。 即便安永侯府不怎么样,可二皇子他是要登基了么? 储君的妾会成为妃子,而皇子的妾,只会是妾。 再说,没有走明路就擅自堵人,是极为不尊重甚至没放在眼里的那种轻视! 曲允邵气得很,这简直欺人太甚! 曲辕成却是沉着脸不言语。 周氏语带埋怨:“皇后确实太纵容二皇子了,眼看着都要无法无天了。” 对外人他敢那么放肆么?只怕一纸诉状告到御前,御史台的大人们能参好几本! 这是笃定侯府不想窝里斗? 曲辕成看向曲凝兮,问道:“你想让你祖母做什么?” “不做什么,”曲凝兮静静回道:“女儿无欲无求,只想安生出嫁。” “这事就这样算了么?”曲允邵握起拳头:“当然是进宫讨要说法!” 曲辕成点头:“明天爹爹去一趟宫里。” 曲凝兮没有半分波澜,她已经预知了结果。 无非是呵斥打骂一顿,对裴靖礼根本没用。 ******* 此后许多天,曲凝兮称恙抱病,足不出户。 谢绝了苻丹宫的传召,皇后对二皇子的惩罚她也恍若未闻。 皆是些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罢了。 她派阿束去打探有关毅远侯世子的消息,收获寥寥无几。 蒙氏一家离开尚京太久了,鲜少回来,有什么传闻也传不到这么远。 何况阿束再怎么机灵,就只是个小厮,找不到太深的门路。 曲凝兮关注毅远侯世子,并非为了配合皇后的安排。 她在挑选,适宜成为夫婿的最佳人选。 已经不想继续拖延下去。 第27节 毅远侯手握一半兵权,远离尚京,目前看来,没有随意站队,他只忠诚于陛下。 曲皇后想要拉拢他,仅靠姻亲维持恐怕有点难,对方大可以在儿子成婚后,带着儿媳远走西北。 驻扎西北咸泰,远离尚京争端。 若是对方品性可靠,这也是曲凝兮想要的,离开这里,就不会受到家族挟制。 距离万神节一个月余,太子与小宫女的情诗一事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被陛下亲手处理掉了。 节日筹备之际,毅远侯一家千里迢迢回京了。 陛下为表恩泽,派了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盛德公公出城迎接,代皇帝威仪,抚慰劳苦将士。 还在宫里宫外设下接风宴,款待蒙家三千精兵。 宫里的宴席,曲凝兮也去了,她要亲眼见一见蒙世子。 这回跟随在周氏身侧,曲皇后还是把她召了过去,说些安抚之语。 “本宫欲替晚瑜找个好婆家,待你亲事定下,必定多多添妆。” 曲凝兮敛下眼睫:“还得二皇子成全。” 曲皇后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好孩子,本宫不会由着他胡来。” 众目睽睽,曲凝兮当然不会和皇后闹脾气,也没表现出生分,安静地在下首落座。 今日主角是毅远侯一家。 蒙天石是个粗悍武将,一脸络腮胡,嗓门大中气足,面庞被西北的风霜吹得黝黑。 他的一双子女,模样没有完全肖似他,中和了一些生母身上的清秀。 世子大名蒙弈淮,体型高大,除了如出一辙的深色肤,五官颇为端正。 雅平郡主是女儿家,脸上捂得白皙,一身宝蓝累珠孔雀裙,华贵俏丽。 蒙氏父子三人一现身,就遭受了诸多打量。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清楚毅远侯的打算,瞅着他家孩子,心里各自估量。 席面上传来窃窃私语:“这世子晒得可真黑,没少在外野吧……” “父子俩都黑,许是西北风沙大……” “但看雅平郡主养得挺好?近年无战事,总不会每天出去风吹日晒?” 众人闲话间给说中了,蒙天石与蒙弈淮父子俩,还真时常往外跑。 一行人拜见了高位上的天庆帝,随后捧出他们从咸泰捎带回来的特产。 以各色皮毛居多,皆是闲暇时候亲手猎得。(古今不同,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还有好几匹血统名贵的宝马,一路从西北赶来。 天庆帝见状,龙心大悦,当场赐下美酒,与毅远侯酣畅共饮。 这些特产,不仅仅是臣子的一番心意,更说明了驻扎西北的军士们并未荒废操练,依旧骑射一绝。 天庆帝得知蒙世子骑射了得,当场点了二皇子,一同去马场瞧瞧那些宝马们。 裴靖礼起身应了,“毅远侯虎父无犬子,儿臣哪敢独自献丑,还望太子殿下一道同往。” 他唯一胜过裴应霄的就是骑射,还是险胜。 这会儿听着父皇有让他和蒙世子较量的意思,哪能不拉他下水? 天庆帝看向裴应霄,索性道:“太子也去,今日谁能先挑选好马,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言下之意,要把蒙天石带来的好马赏赐下去。 裴应霄浅笑着一颔首,欣然同往。 太子殿下长身玉立,容颜秀致,走到蒙弈淮身旁时,两人形成一种惊人的对比,视觉冲击不小。 他们身量相仿,几乎一般高,看上去蒙弈淮显得更壮些。 但裴应霄看似清瘦,实则宽肩窄腰,仪态从容,一双狭长眼眸温和含笑,属实是风度翩翩。 丝毫没有被体型宽壮的人压了气势,反而更显泰然。 就连蒙天石这个大老粗,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感叹道:“太子殿下如珠似玉,我这儿子活像个屠夫。” “侯爷过谦了,”裴应霄笑了笑:“蒙世子是马背上的好汉,悍勇如斯。” “岂敢岂敢……” 双方相互恭维几句,一同到了马场。 从咸泰带回的好马,一路上被精心饲养,且马儿本就比人擅长长途跋涉,因此这会儿一个个皮毛油亮,雄赳赳气昂昂,不见半点疲惫。 见者无不夸赞一句好马。 天庆帝想一睹蒙世子马背上的风采,便命他们三人,各自挑选合眼的坐骑,就地赛马一圈。 此番看个乐呵,只管放手一搏。 曲皇后端坐在帝王身旁,抿着嘴笑,实则多少有点紧张。 她的麟宇,今日也要在众人跟前,胜出一筹才好! 输给蒙世子不打紧,万万不能输给太子…… 三人下去更衣期间,明婳颠颠的凑到了天庆帝跟前:“父皇,这般赛马不够看头,不如让儿臣等人押注一回?” 天庆帝刚把茶杯托起来,闻言扭头看来:“押注?” 曲皇后连忙呵斥道:“明婳不许胡闹。” 天庆帝不以为意地一抬手,“无妨,闹着玩罢了。” 很快,马场一侧看台上的众人就听说了: 陛下今日心情愉悦,竟然应允了明婳公主的玩乐小把戏,要给赛马的三人下注。 不仅如此,皇后还另行添了些彩头。 这么一来,众人反响热烈,一来好奇蒙弈淮的实力,二来,为着太子殿下暗自着急。 曲凝兮不必扬头张望,便知裴应霄的支持者有多少。 知道骑射是他的薄弱项,所以更加紧张瞩目。 但其实……大桓这位太子爷真的不善骑射么? 曲凝兮不曾亲眼见过裴应霄骑马,只知道他有功夫在身,力气大得惊人…… “表妹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明婳一把将曲凝兮拉了出来。 此时,将要赛马的三人已经换装完毕,挺拔骑服,英姿勃发。 明婳早在母后那里得知,蒙世子或许是曲凝兮的相看对象,正巧,皇兄也惦记这一口呢。 她颇有些不怀好意,直言问道:“表妹觉得谁会拔得头筹?” 突然间被推出来,这样近距离的询问,三人都听见了。 裴应霄抬眸轻扫,面不改色,恍若不识。 而蒙弈淮是头一次见曲凝兮,眼睛微微睁大了,难掩惊艳之色。 软玉佳人,淡扫蛾眉,似有暗香盈袖。 一旁的裴靖礼,目光阴沉,盯在了曲凝兮身上,他笑道:“表兄在此,表妹当然是要押我得胜。” 这种故意,难不倒曲凝兮。 她看一眼明婳,笑着回道:“太子殿下与二皇子皆是骑射了得,蒙世子远来是客,我押他一注。” 蒙弈淮哈哈一笑:“如此,我可不能辜负曲姑娘厚望。” 赛马很快开始了,在这艳阳高照的夏日里,三匹骏马昂首嘶鸣。 而马背上的儿郎们,意气风发,各具千秋。 他们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展开一场速度与技巧的较量。 有一部分文臣忧心忡忡,担心他们太子殿下被落了脸面,虽说是玩闹性质的比赛,但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有陛下坐镇…… 但结果,裴应霄没有落后,甚至有隐隐超过二皇子的趋势。 整个过程极为精彩,看得人提心吊胆,皇后手里的帕子都快揪烂了。 最终,蒙弈淮的马儿最先越过终点,而太子与二皇子打了个平手。 这个结局,有人欢喜有人愁。 没能趁机踩着太子出风头,曲皇后当然心有不甘。 而东宫一党,早已欢喜庆祝,没输就好! 蒙弈淮取得了彩头,但太子和二皇子谁先挑选骏马,却没能分出胜负。 裴应霄退了一步,声称自己是侥幸平手,让弟弟先选。 他率先开口,立时收获了不少赞赏,裴靖礼落后一步,再怎么推让也显不出气度来了。 三人在天庆帝的眼皮子底下各有所得,一时间和乐融融,君臣得宜,手足相亲。 ******* 从马场离开时,人散得差不多了,蒙弈淮从后方追赶了上来。 他意欲把得到的彩头相赠,说是为了感激曲凝兮的下注。 高大硬朗的男子,与婀娜多姿的女子,一高一低对立相望,如同春水湖畔的一副画作。 曲凝兮犹豫,转增的不是对方私人物件,光明正大,算不上私相授受。 但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过后可以约见对方,进入正式相看的一个步骤。 她对蒙弈淮知之甚少,哪怕这会儿迫切脱离,也不能操之过急…… 正想着如何婉拒,一旁的太子居然尚未离开。 第28节 裴应霄笑着停在不远处,温声道:“孤好似捡到了曲姑娘的耳饰。” 咦? 曲凝兮一摸耳朵,果然掉了一个耳铛。 她朝着蒙弈淮歉意一笑,小跑着到裴应霄跟前去。 “多谢殿下。” 裴应霄并不立即还给她,瞥一眼转身离去的蒙弈淮,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小晚瑜贸然接近他,不害怕么?” 他出口就是这般称呼,吓得曲凝兮左顾右盼。 马场的人很少,大多距离远,听不到他们讲话,而身边有融月娴青和映楚跟随,没人觉得他们的言辞会有何不妥。 况且裴应霄的脸上,一派落落大方:“他抽死过两个人。” 语气随意,嗓音清澈,仿佛告诉曲凝兮,蒙世子今早吃了两碟糕饼。 “抽、抽死过人?”他那么凶恶么? 曲凝兮睁圆了眼睛,瞅着裴应霄的昳丽面容,立即想起他掐断人脖子时的干脆。 裴应霄笑了,好像读懂了她的联想,半眯着眼:“他在床上抽的,这能一样么?” 曲凝兮略有些茫然:“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出了人命? 融月和娴青两人的表情有些微妙,耳根都红了。 裴应霄轻嗤一声:“你觉得呢?” 这种软糯纯白的小点心,被人一口一个也不嫌多。 她还什么都不懂呢……小呆瓜。 第20章第二十章越界 从宫里出来的马车上,曲凝兮一路凝神思索裴应霄的话。 他所言不似有假,总不可能太子殿下因为不乐意见安永侯府与蒙世子结亲,就使出污蔑的小伎俩。 若不是虚言,那蒙弈淮真的抽死了人,还是在床榻间? 床上这种特殊地点,是他的枕边人? 通常男子十六七左右就会娶妻,拖多几年的要么是缘分不够,要么是家里人不急,或者在等着谁。 蒙世子十八了,还没定亲,指不定是有什么残忍习性,扼杀枕边人。 听说有那种梦游症,夜半迷糊起身,逮着人就砍。 亲近之人最是危险不过了。 回府后,曲凝兮不敢疏忽大意,打算让阿束去打听打听。 既是已发生过的事情,必然有无辜女子丧命了。 多半是通房丫鬟或者近身随侍惨遭毒手。 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婚配的。 映楚在一旁摇头,眼瞅着她抓错了重点,“小姐,正妻过门,想来那蒙世子拿捏分寸不敢害命,但可能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此话何解? “不错,”映楚一脸严肃点头道:“他不为害命,就是喜欢抽人鞭子 “什么?”曲凝兮眉头一皱,嫌恶道:“我知道有的主子随意打骂仆役,没想到……” “不一样的,”映楚摆手打断她,觉得有必要说明白了,道:“是有那种人,举止粗暴,喜欢在床上虐i待女子……” 平日倒不会随意打骂旁人。 曲凝兮一愣,在床上虐i待?这样特定场合的事件,她不曾听说。 “小姐未经人事,身边早早有孙嬷嬷伺候,哪会有这些污人耳目的话传过来。” 映楚捧着热茶递过来,道:“这世间的人呐,多的是难以想象那种呢!” 小小年纪,故意老气横秋了起来。 曲凝兮听得似懂非懂:“总归是喜欢打人……” “比这个更严重,”映楚努力解释:“目的不是要杀害女子,而是通过抽打施暴来愉悦自己。” 曲凝兮想起蒙弈淮那张浓眉大眼的脸庞,难以置信,“竟然如此残忍?” 她完全看不出他脸上的凶相。 “人不可貌相,”映楚想了想,道:“奴婢还听说,有的平日里很正常,只在床榻间发疯,事后懊悔不迭,跪地认错自打巴掌的都有。” 曲凝兮下意识的一抖,平时瞧着正常的一个男子,私底下发疯……她立即想到了二皇子。 他看她的眼神,此生都不会忘了。 大抵这就是人们说的[高门阴私]了。 女子嫁人如同二次投胎,没有朝夕相处,谁知那衣冠楚楚的夫君,到底是何面貌。 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只展示给亲近之人知晓…… 而且,先前曲凝兮就疑惑过,皇后为何不给明婳说亲。 明婳身份所限,无法对王锦意得偿所愿,她也到了定亲的年纪。 手握兵权的侯府世子,分明非常合适尚公主。 但是姑母全然没考虑她的女儿,是不是早就探知了什么? ******* 一直到端午节,曲凝兮再没有踏出过大门。 天气越来越热,在屋里待着,即便什么都不做,也离不开冰鉴带来的清凉。 尤其是她缠了束带,就更不想走动了。 端午节这天却是躲不过去。 丁雪葵早早给安永侯府下了帖子,邀请曲凝兮一块上街游玩。 或许是前次的出行造成了不愉快,这次她谁也不带,就连曲婵茵都没有顺嘴邀请,只她们二人。 大热天的,宫中没有折腾宴席,各自在家里过节。 京兆尹给城中的赛龙舟悬了上百金的彩头,这么多黄金,极大的鼓舞了百姓们的热情。 参与划龙舟的队伍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两岸观赛的群众跟着热情高涨,拭目以待百两黄金落入谁手。 曲凝兮本不太想出来,但上次跟丁雪葵一别,再没有会面,此番拒绝怕她多心。 于是换了清凉的桂子绿细丝罗裳,发间别一支简单的黑曜石错蓝蜻蜓簪,出门赴约。 丁雪葵惦记着宝窍阁一事,见面立即再次道歉:“因为我四姐姐,叫你受了委屈……” 曲凝兮一摇头,“她是她,你如何管得住,况且已经过去了。” 那天她没有被冤枉,事后也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道歉与补偿。 虽说当事人没有任何表示,但感觉……丁云馥此人不能按常理推论,与她计较太多,纯属白费力气。 往后远着就是。 丁雪葵看她没有介怀,松了口气。 抛开那些不愉快,高高兴兴挽着曲凝兮到街上游玩。 端午佳节,哪怕艳阳高照,也挡不住人们的兴致盎然,必须要凑一下龙舟赛的热闹。 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放眼望去满大街尽是人脸,变戏法卖艺的,从街头哄闹到了街尾。 两人先去吃了点东西,冰镇的漉梨饮、荔梅汁,清甜可口。 丁雪葵告诉曲凝兮一件事:“最近风头正盛的雅平郡主,实在是了不得,公然挑衅陆姑娘,挤兑郑姑娘!” “她们?” 雅平郡主和陆焰花,以及郑思君?这三人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么? 丁雪葵笑着眨眨眼:“要不怎么说我这太子表兄招蜂引蝶呢,雅平郡主见了他惊为天人,直接拿出了西北那一套。” 大桓民风开化,男女守礼,是可以相约见面的。 而西北那边更显彪悍,女追男的都有。 雅平郡主毫不掩饰她对太子殿下的中意,并且动作迅速,把太子妃候选人给打听了一遍。 首当其冲就是陆焰花和郑思君这两人,家世相当,年纪相仿。 尤其是陆焰花,她作为陆家遗孤,本要受封郡主的,当年她发脾气公然抗旨拒绝。 便是如此,陛下不仅没有怪罪,反而给陆家更多厚待。 她比公主还像一位公主! 丁雪葵并非背后议人长短,雅平郡主毫不掩饰,许多人亲眼瞧见了。 “兴许,今年就要定下太子妃了。” 否则明里暗里,这么多眼睛盯着,大臣们也都为东宫的子嗣着急。 “陛下都不着急,旁人急也无用。”曲凝兮若有所思。 她对天家父子有些猜测,可能……他们不如表面上那样平和? 所以陛下没有给太子安排婚事。 丁雪葵是个坐不住的,吃完饮子就拉着曲凝兮到外头去。 晴空万里,扑面而来的层层热浪,三两下就在额际蒸出了汗意。 第29节 曲凝兮捏着团扇遮挡头顶,身边有映楚跟着,还有丁雪葵的丫鬟护在一侧,倒不至于肢体拥挤。 只是……有些过于憋闷。 似乎呼吸都不太顺畅。 龙舟赛在护城河举行,还没靠近岸边,四周已然拥堵不堪。 映楚在曲凝兮耳边大声道:“小姐,别往跟前去了……” 若想看龙舟,应该提前计划,派人来占位置。 这样临时起意,可挤不进去。 曲凝兮也不想进去,她好热,烈日下广袖长裙,还有裹胸,实在说不上舒适。 两人努力退了出来,一转头,发现找不着丁雪葵主仆了。 曲凝兮摇着扇子:“她们被人群挤散了?” 映楚护着她到一个茶水摊前,道:“我们到一旁等着吧。” “也只能如此了。” ******* 既到了茶摊前,索性叫两碗茶水坐下,支起的木棚正好纳凉。 曲凝兮刚坐下来,四方木桌旁,忽然站过来一个人。 她抬头看去,不由微讶,闹市街头,竟然遇着了王锦意。 清俊公子做书生打扮,此时望着她,神色淡淡。 “王公子,好巧。” 曲凝兮想着,是否要请他入座喝茶,便听王锦意回了一句:“不巧。我在浮云楼上看见你,特意寻了下来。” 她闻言一愣,一时间想不出他找她能有何事,他们之间有那样相熟么? 王锦意并不落座,眼神在映楚身上划过,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 映楚顶着银瓶的脸,反应灵敏,立即退了几步。 王锦意满意了,周围人多眼杂,他不多做铺垫,低声问道:“曲姑娘,是否已经与其他人相看了?” “嗯?” 曲凝兮睁圆了一双大眼睛,下意识摇头,回了实话:“没有……” 王锦意虚握着拳头在唇畔,语气一板一眼的,道:“王某……想收回先前的话。” 他的目光望了过来,触及她的纯澈水眸,只一瞬飞快挪开了,“待八月秋闱中选,会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什么?” 曲凝兮被震住了,没料到他语出惊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太突然了。 “你不必急于回复,我忙于功课无暇分心,没有太多时间。”王锦意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专门就为了告知她这两句话。 曲凝兮小嘴微张,怔然瞅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来得及瞧见对方一对通红的耳朵。 王锦意一走,映楚回到桌旁,便见曲凝兮面色潮红,手掌捂着心口。 她一惊:“小姐怎么了?莫非王公子口出妄言……?” 曲凝兮摇头否认:“虽说他吓我一跳,但我可能是身子不舒服……” 她一直很热,满头大汗,这会儿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之症。 映楚眼力过人,当下一握她的脉搏,搏动迅速,拧眉道:“小姐这是中了暑邪!” 她环视周围,街上人员密集气息不通畅,而小茶摊也非清静之地。 “映楚……”曲凝兮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并没有昏厥多久,被搬进清凉的室内,有人解她衣裳时,立即惊醒。 就像是满怀戒备的小兽,不敢安然入睡。 “小姐别怕,是我。”映楚见她恢复意识,松了一口气:“幸好殿下就在一旁的浮云楼里,方才娴青姐姐给你掐了脉,是轻微症状,需得散热消暑……” 她的话没说完,就轻轻抽了一口气。 一直知道曲凝兮缠了束带,平日沐浴多是她自行更衣,这会儿解开绑带一瞧,那如雪似玉的娇嫩肌肤上,闷出一圈红色的痱子。 细细麻麻小红点,光看着就又疼又痒了! 曲凝兮被冰水擦拭了脸蛋和脖子,又喝下清凉饮,胸前一松,整个人感觉都活了过来。 她一手撑住额际:“殿下也在浮云楼里?” 也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融月好意提醒道:“殿下看着王公子下去的。” 二楼倚栏而望,底下清清楚楚。 “……” 曲凝兮抹了药膏,暂时换一套裙装,缓过气来,才去到外间拜见太子。 裴应霄与雅平郡主同行,天庆帝命他带人看赛龙舟,在这浮云楼包了一个套间。 他猜想曲凝兮想要掩人耳目,这回儿已经把雅平支开。 套间内外,皆是东宫心腹。 屋内安置了两个冰鉴,有瓜果若干,满室清凉。 裴应霄坐在矮榻旁,朝她一招手:“过来。” 曲凝兮乖乖过去了,并朝他道谢:“幸而得遇殿下……” “没有孤,王公子也会救你。”裴应霄似笑非笑的,“你以为他上楼后没有回头看你么?” “这……”她怎么知道? 而且为什么说得好像王锦意钟情于她?曲凝兮这个当事人,面露茫然。 来不及想太多,眼前这唇角含笑的男子,伸出手来一把钳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轻易就拿捏了她软嘟嘟的脸蛋。 “殿下?” “小晚瑜爱慕孤,怎的还去与其他男子相看?” 他轻声询问,垂首与她四目相对,眼眸深邃,视线幽幽。 曲凝兮整个人都绷紧了,不忘替自己辩解:“臣女自知与殿下云泥之别,不敢痴心妄想……” 她的嗓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成了气音。 只因为裴应霄不断俯身凑近……太近了。 她清晰嗅到了他身上的香,还有眼下那粒红痣…… “嗯?”裴应霄恍若不觉两人的距离,敛眸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示意她继续说。 “我、我……”曲凝兮被他握着下颚,仰着小脸。 下一瞬,温热的指腹捻上了她柔软的唇肉。 这是一种越界的举动,来自于这位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曲凝兮霎时头脑空白,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在……干什么? 第21章第二十一章轮到你报答了 曲凝兮整个人笼罩在裴应霄的气息之中。 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虚虚将她环绕。 她心跳如鼓,无法自控,生平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靠近过。 他还……还触摸了她的唇瓣…… 曲凝兮的眼睫蝶翼一样轻颤,双唇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发出声响。 反观裴应霄这个始作俑者,面不改色,从容依旧,仿佛不曾思考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曲凝兮僵持不住了?,指尖一动,正要抬起,裴应霄先她一步,撤回?了?托在她下巴的手?,没有一丝留恋,旋身坐回?位置上。 他半敛着眼皮,没有看她,惯常隐在嘴角的那抹笑也不见了?。 曲凝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从揣摩。 她有点怕,笨嘴拙舌的:“我?、我?要先回?去了?,丁姑娘在找……” 丢下这半句,慌忙告退。 曲凝兮迅速回?到内室,取过自己的衣裙束带,换回?原来的装扮。 她在融月娴青的帮助下更衣不止一两次,双方几乎都配合出默契来了?。 此二人口风很?紧,主子的事情一概不多问,曲姑娘急着要走,殿下没有拦着,她们自然没有二话。 临走前,还把那一小瓶白玉膏给?递上了?。 “姑娘睡前用?上它,隔日会好转许多。” 这是给?曲凝兮涂抹痱子的,缠带一事早在宫里接应那会儿,侍女们就?知晓了?。 她们既不问,也不会劝。 这样恰到好处的分寸,无疑让人感觉很?舒服,曲凝兮不需要多做解释。 她感激不尽,却?不太敢贸然收下膏药。 第30节 “这是什么药?” 她用?着清凉舒缓,极大?缓解了?痱子的疼痒。 万一是什么宫廷秘方或者御赐贡品,出现在她手?里显然不适宜。 融月明白她的谨慎,笑道?:“姑娘别担心,这药虽贵,但不是什么稀罕物。” 有银子就?能买到,没有任何不妥。 曲凝兮得到这句话,想了?想,不再推脱她们一番好意,收下了?玉白的软膏。 她匆匆离开,往外走时,恰好碰到雅平郡主回?到浮云楼。 雅平知道?太子对病倒的曲凝兮伸以援手?,也清楚他们的关系。 她轻哼一声:“曲家的人都救了?,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曲凝兮一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雅平上下打量她,道?:“换做我?,可就?没那么大?度了?。” 即便远在咸泰,也不难了?解曲皇后的心思,二皇子都蹦跶成那样了?,呵! 雅平不想见到曲凝兮,说了?几句让她知恩图报的话,摆手?错身而过。 知恩图报? 这个词难倒了?曲凝兮。 扪心自问,摒弃裴应霄的身份,他真?的帮了?她很?多。 而她除了?那首见不得人的所?谓情诗,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也没有谢礼。 可是她现在还能给?谢礼么? 曲凝兮下意识抬手?,按压自己的双唇,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后知后觉地?火辣辣起来…… ******** 曲凝兮端午节当天中暑,虽说没有太严重?,但回?去后还是跟爹娘说了?一声,想去山里的农庄小住一段时日。 避避暑气。 她明确表示,宫里皇后若再次召见,她是不会去的。 一来担心二皇子使手?段,二来在万神节之前,避开与蒙弈淮的碰面。 哪怕他们本?就?没什么交集,也要提防有心人故意为?之。 这是曲凝兮在向苻丹宫表露自己的态度,她乖顺软和,却?不是没有底线。 爹娘不能替她出头,她用?自己的方式拒绝。 给?白岷山的去信已经收到了?回?复,老夫人离京大?半年,心中挂念家中。 不过夏日不宜舟车劳顿,她年岁已高,决定入秋后动身返京。 到时估计太后娘娘也一同回?来,老夫人卖个脸面,自然可以求一道?赐婚懿旨。 曲凝兮没有在信中提起二皇子,以及皇后安排的那些相看对象。 只说请祖母回?来帮忙掌掌眼,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能猜不到她的难处。 皇后早早给?安永侯府赐下一位宫里的嬷嬷,女儿家能得到嬷嬷教导,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世人皆是无利不起早,她想做什么,老夫人心里门清。 此举并非坏事,侯府与苻丹宫一荣俱荣,他们血浓于?水,难以分割。 只是别做得太过了?才行,她得回?京瞧瞧。 曲辕成疑心闺女闹脾气了?,才说要去庄子避暑。 但想着二皇子任意妄为?,着实叫他为?难。 他当然不愿让曲凝兮去做妾,又没敢在皇后面前强硬的呵斥教训外甥……把俩孩子分隔远一点,似乎也是个办法。 因着种种缘由,曲凝兮的农庄之行得到家里一致同意,她带着茴清苑的人,包袱款款启程出发。 农庄位于?蒲丰县,距离尚京没有多远,莫约大?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此处青山环抱,绿水蜿蜒,有良田百亩,佃户们生活安逸,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果然山里凉快些呢,”银杏正是好动的年纪,成天在侯府窝着早就?腻了?,一出门就?显得颇为?兴奋:“奴婢瞧着,山边的溪流可以垂钓。” 映楚以银瓶的身份与她相处好一段时间,有了?基本?的了?解,笑道?:“山间虽好,也要防着蛇虫鼠蚁才行。” 说着,把一摞药包往她手?里一放,“屋前屋后,到处撒仔细了?。” 银杏连忙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谁不怕这些呢……” 临水之地?滋生蚊虫,室内的小香炉,也得换一种熏料。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曲凝兮一直精神紧绷,到了?蒲丰县,果然感觉放松许多。 远离尚京,什么皇后皇子太子世子,都跟她没关系。 许是生来衣食无忧,便把她养得胸无大?志起来,她从未渴求过成为?人上人的荣华日子。 权势在握,众人称羡?想想就?很?累。 倒不如找个中等门户,安宁度日。 不过,这人选却?是不好挑,不慎看错眼,婚后一地?鸡毛。 由得曲凝兮挑选的人也非常少,目前送到手?里的,似乎只剩下一个王锦意了?。 王锦意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往后若不出意外,必定踏上权臣之路。 他的品性也没得说,即便有些一板一眼,还有点傲气,却?不是骨子里的傲慢轻浮。 幼时就?有神童之名,王丞相按着他低调,还真?低调了?几年,有了?秀才功名后埋头读书,未曾听说染上什么陋习。 可见他不会因为?外人的吹捧就?洋洋得意,心中自有追求。 或许是个清醒理?智之人。 只是他对她的改观,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说不喜欢容色过艳的妻子?曲凝兮不认同这种观点,以貌取人,长得好看还有错了?? 就?不知王锦意是何想法…… 曲凝兮没有过多琢磨婚姻大?事,既然到了?农庄,就?安心住下。 她白日里观鱼看书,清晨傍晚会到附近走走,自然风光,景色宜人。 尝着新鲜采摘的瓜果山菌,假以时日,心宽体胖不成问题。 银杏都说小姐的气色更好了?,冰肌玉骨白里透红,目如点漆神采奕奕。 她身上的痱子在清凉膏涂抹下,早已痊愈,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细腻柔滑软弹惊人。 这样的安逸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便有给?曲凝兮的信笺递到蒲丰县来。 孙嬷嬷收了?信封,转交给?曲凝兮,一脸稀奇:“是王家姑娘送来的,小姐何时与她结交?” “王家?”映楚也不清楚。 曲凝兮接过一看,信封上落款是王家姑娘,笔迹飘逸绝伦,实则不太像出自姑娘家之手?。 她心里有了?猜测,对孙嬷嬷回?道?:“端午节那日偶遇到了?。” 孙嬷嬷体胖怕热,端午没跟着外出,不清楚外头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小姐回?来中了?暑气。 她没有多想,能跟王家结交是好事。 曲凝兮回?到内间,打开信件,往下一览,果然是王锦意送来的。 他竟然这般慎重?,还冒用?了?自己妹妹的名义给?她送信。 实则不必这般迂回?,两人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过到底是读书人,对女子的闺名清誉更为?看重?。 王锦意说,前两日他给?安永侯府送过一回?帖子,为?了?告知她,他要去庄子读书,近期无法会面。 送信之人得知侯府大?小姐不在尚京,而是去了?蒲丰县,转告于?他。 正巧,他所?在的庄子,与蒲丰距离很?近,就?在隔壁县。 所?以才有今日这封信,想约她到附近的山神庙求签。 各地?都有自己的土地?庙山神庙,准不准不好说,求签不过是一个见面的由头。 曲凝兮抿着嘴角,秋闱将近,他不是说要安静读书么? 王锦意的求娶意向,暂时瞒住了?孙嬷嬷和家里人,他们一旦知晓,立即就?会把曲凝兮打包嫁出去。 王丞相家,还用?得着考虑么! 但没有瞒着映楚。 映楚也看了?信件,不由摇头:“情窦初开,怎么能忍得住不见面呢!” 起初递帖子说自己要读书不方便相约,其实也是一个互通消息的理?由罢了?。 而后得知曲姑娘距离自己这么近,立马改变主意,按捺不住了?。 映楚是太子的人,此刻心情复杂,“小姐,你真?要嫁给?王公子么?” 曲凝兮不知道?。 她当然要在可挑选的范围内,寻找自己的良配。 而且不想拖延下去,唯恐夜长梦多。 二皇子压根不惧怕得罪舅舅一家,或许,他根本?没有把安永侯府放在眼里。 曲辕成没什么本?身,也没有强硬的脾气,更没有爱护女儿的那份决心。 裴靖礼当然不怕了?,他是金枝玉叶,收了?自家表妹亲上加亲。 曲凝兮若想报复他,需得搭上自己的名声,告御状,鱼死网破。 事情决不能走到那一步,是下下策,甚至都算不上对策。 她公然与家里决裂,与皇后决裂,又有谁能护得住她? 第31节 到时候可能丰厚的嫁妆都带不走。 对象是王锦意,她的婚事会非常顺畅。 姑母求之不得,一定不会允许二皇子耍些小伎俩破坏此事,她会派得力之人,严加看管儿子闯祸。 不,不只是她儿子,还有她女儿……明婳喜欢王锦意。 曲凝兮一时有些头疼,皇后教养的这一对子女,全都非常自我?。 他们习惯了?身边一切围绕自己转,喜欢的东西就?得拿过来。 使用?的手?段也令人脊背生寒。 曲凝兮在沽兰寺被推下水中,没要她的命,但是那时候的惊惧,足够刻骨铭心。 一旦明婳得知王锦意要娶她,焉知会做出何等行为?? 不过王丞相也不是软柿子,他一路从寒门走出来,如果只会读书考试,就?坐不到今日的官位了?。 皇后要是纵容子女随意妨碍他家的喜事,定然会开罪于?他。 曲凝兮思绪繁杂,冷不防听见映楚在一旁问道?:“小姐不是喜欢殿下么?” 她抬起头,看向映楚,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们殿下,绝无可能。” 光是两人的身份,就?隔了?万水千山。 她相信,东宫绝大?多数人对她的感官,与日前遇到的那位太子中丞一样。 不同阵营的家伙,别来沾边。 撇开身份不谈,裴应霄此人,俊美如斯,智多近妖,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成为?他身边人? 曲凝兮不曾设想过,因为?事不关己。 这会儿稍微设想一番,不是不可以……或许是陆焰花那样的,与大?多数闺秀不相同。 陆家的遭遇非同一般,众人对陆焰花也格外宽容。 她一点都不亲近旁人,不过跟东宫走得近,不在乎外人私底下的评价,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人与人的相处颇为?微妙,曲凝兮不太能准确形容,陆焰花带给?她的特殊感。 反正是个颇具个性的女子,感觉非常有胆识,能扛住裴应霄笑脸之下的真?实面目。 映楚不解:“小姐既然选择了?殿下,为?何觉得不可能?” 太子妃之位她不敢说,但是东宫其他位置,是极有可能的。 映楚不敢说多么了?解主子,但看他对小姐,目前是绝无仅有独一份的。 融月娴青是太子的近身侍女,在外谁敢不尊着她们,何时伺候过其他人呀? 更别说映楚自己,她和姐姐二人明面上是不跟随太子的,她擅长易容术,许多事情有她参与。 殿下就?这么把她派出来了?…… 曲凝兮一摇头:“太子见多识广,身旁诸多良缘,怎会选择我?呢?” 那也太可怕了?。 她怕自己去了?东宫被一群人提防,指不定说是继后派来的钉子呢。 冷遇就?罢了?,裴应霄这人就?不是善茬,她如何应付得了?? 想着想着,曲凝兮拧起秀眉,她差点忘了?,她的婚事,还得裴应霄点头才能成行。 曲家姑娘嫁给?王家公子,会给?东宫造成妨碍么?他会同意么? 而且她知道?了?太子这么多秘密,早已经被拿捏住了?,哪能由着她安心出嫁? 还是那句话: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 曲凝兮思前想后,婉拒了?与王锦意见面,回?信让他安心念书,科考要紧。 不说秋闱近在眼前,就?是万神节,估计他也不能缺席。 都是会占据他时间的事情。 曲凝兮暂时不能与王锦意约定提亲一事,她要把此事告知太子,得到一个回?应后才可继续。 她乖觉得很?,立即给?裴应霄写?了?信,由映楚帮忙转交出去。 如此听话安分,一如当时她亲口表忠心那般,不会让自己的婚事成为?东宫的妨碍。 曲凝兮猜想,裴应霄对此事不会在意。 即便她嫁入王家,对局势又有多大?的改变? 王丞相是个聪明人,岂会因为?儿女姻缘就?倒戈二皇子?更遑论,她这个当事人,第一个就?不赞成二皇子夺位。 先前曲凝兮对于?大?位之争没什么想法,她生来就?在曲家,轮不到她选择支持或反对。 现在她不觉得无所?谓了?,二皇子的品性,实在难堪大?任。 大?桓朝交给?这种人手?里,真?的不会弄出一任昏君么? 还不如就?让他做个闲王,太子于?情于?理?都要尊曲皇后成为?太后,安永侯府也不需要冒险。 到时候在尚京低调做人,好好培养三郎,踏踏实实便是安稳。 若说富贵险中求,怎么看都是万丈深渊。 曲凝兮很?有觉悟,嫁人后安分过日子,不想搅和政治相关,她没有这个能耐。 她以为?裴应霄清楚,只是,信件送出去后,没有半声回?响。 仿佛石沉大?海。 一直到曲凝兮的蒲丰县之行结束,也不曾收到太子的指示。 他没有同意没有反对,曲凝兮几乎怀疑是没看到她写?的信。 但映楚不会出错的。 主仆几人要回?到尚京了?,十日后便是万神节,一切筹备妥当。 这是个盛大?的节日,大?桓家家户户为?此欢腾。 天子叩谢诸神,为?苍生祈福,帝星稳固,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万神节的祭坛位于?皇城东侧,那里建了?一座高塔,名为?鹤壁。 节前三日,需得挑选未成家的年轻小辈入内,在塔里斋戒沐浴,聆听诵文,抄写?经书。 太子身为?主理?人,是必须去的,二皇子也不例外。 至于?其他人,名额有限,竞争激烈。能为?神明献出一份虔诚心意,无疑是非常荣光。 曲凝兮以为?自己只需要在万神节当日,在塔外随众人跪着就?好,谁知,她被选了?进去。 再一打听,另外几人皆是熟面孔。 有陆焰花、郑思君、雅平郡主、以及王锦意和一位徐公子。 他们的父兄皆是手?握实权,各家推出一人。 进入鹤壁塔之前,曲皇后召见了?曲凝兮。 从庄子回?来,曲凝兮就?不能拒绝进宫,怎么说也要去一趟。 她疑心,姑母是特意安排,想让她做些什么。 果然,到了?苻丹宫,捧着茶喝完半杯,曲皇后遣退身边人,交待她一件事。 “你们会在静室抄写?一天经文,太子身份不一般,他会有单独一间,只隔着一道?门。” 曲凝兮听着,缓缓抬起眼帘,望着她。 曲皇后安抚一笑,“放心,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中途起身,入内帮忙添墨即可。” 就?这样? 曲凝兮问道?:“姑母打算如何?” “不如何,”曲皇后没准备告诉她太多,只道?:“不论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即便你没能进去添墨,也不防事。” 她没进去也不妨事?所?以只需要站起来提出入内就?够了?么? 曲凝兮眉间蹙起,心下陡然一沉,姑母安排了?什么手?段?她当真?要付诸行动了?? 若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以后势必——不死不休。 历来夺嫡失败者,焉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曲凝兮一时间想不到会是什么手?段,曲皇后让她乖顺行事。 她脸上神色似乎高深莫测,要笑不笑的:“万神节给?他弄成了?倒不算多大?功劳,只是咱们这位太子呀,实在站得太高了?。” “成天这么仙气飘飘的,可怎么行呢?也该下来呼吸一下人间烟火了?。” 什么意思? 姑母到底想做什么? 曲凝兮无从得知,也没有继续追问,问了?也不会告诉她更多。 从苻丹宫出来,她忧心忡忡,路过御花园时,拉过映楚小声询问:“你现在还能联络到殿下么?” 曲凝兮犹豫过后,决定告密。 或许这个行为?,让人不齿,仿佛是一种背叛。 但是她很?想自救,她不敢肯定自己的选择一定争取,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属实心中不安。 然而映楚一摇头,道?:“小姐,这个时辰,马上就?要进入鹤壁塔了?。殿下不仅很?忙,身边还有很?多人。” 这些人,当然不仅仅是东宫心腹,还有其他属官。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举止都被多人看着,不能轻举妄动。 曲凝兮明白了?,揪紧手?中帕子,不再提此事,旋身去往鹤壁集合。 第32节 ******* 钦天监拟了?良时吉日,从焚香到步入鹤壁塔,一切自有流程。 他们这几个被选中的人入内抄写?经文,与此同时,陛下和臣民们也得斋戒,以示对神明的敬重?。 到了?明天,谁也别想睡个好觉,大?臣携带诰命夫人们,天不亮就?得起床,排队进入宫门,乌压压的站成一片。 ……幸而万神节不是每年都办。 几人被勒令空腹进入塔内,先去食用?了?呈上的斋饭,而后沐浴更衣,口漱香茗,统一着装。 衣裳是天青色的细绢,不分男女,素净且不失雅致。 腰间缀一条碧绿丝络,编织了?一片水润的翡翠叶子。 当所?有人都穿着一样时,更能凸显出容貌体态上的差异。 众人先是被裴应霄吸引了?目光,他惯常穿些浅色衣裳,嘴角含笑,这一身无疑非常适合他。 郑思君看得挪不开眼,眼底亮莹莹的,被雅平郡主瞪了?一下,立即微红了?脸。 她总是藏不住自己的视线,贵女们暗地?里议论她,她都知道?…… 裴靖礼在一旁冷眼瞧着,郑思君心里有谁,大?家心知肚明,他却?还要娶这个女人? 也不一定能娶到,郑家目前没有这个意向,真?是讽刺。 曲凝兮出来时,楚楚面容,弱柳扶风,轻易就?被她那截细瘦腰肢给?攥获了?目光。 有别于?陆焰花的清瘦高挑,她一看就?非常的——软。 柔弱无骨,不盈一握。 人前裴靖礼收敛了?许多,不过目光沉沉,心里杂念横生,恨不能上前把那条碧绿丝带给?扯烂了?才好…… 不止他在看着,王锦意同样投以注视,眸色微动。 一群人,心思各异。 曲凝兮自觉往陆焰花身边靠,俗话说,共同的秘密最能拉进彼此的距离。 她们说不上关系多好,甚至闲暇交谈趋近于?无。 但这一群人当中,除去不熟的,曲凝兮最信任裴应霄和陆焰花。 然而陆焰花面无表情,隐隐有些神色恹恹。 “你怎么了??”曲凝兮忍不住问道?。 陆焰花瞥了?过来,道?:“没吃饱,饿。” 这就?饿了??他们刚用?完斋饭。 曲凝兮以为?她不和胃口,低声道?:“不可说,先忍着吧。” 对斋饭可不能挑剔,否则会被扣帽子,态度不端正还是轻巧的,若说对神明不敬,那才严重?。 待会儿还要抄经书呢。 实则曲凝兮也状态不佳,陆姑娘是饿的,她是热的。 进入鹤壁塔不是来玩的,里头没有放置冰鉴冰盆。 盛夏未过,室内通风条件一般,自然没有待在家里舒服。 几人被引着前往楼上静室。 静室很?宽敞,还用?丝柔纱影的瘦长屏风做了?隔断,在每一副桌椅的前后放置。 做成类隔间的布局,从侧旁看去,整整齐齐。 互不打扰,宁心静气,或许考场里面便是如此。 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室内的紫铜鎏金螭耳盖炉,焚着浅淡檀香。 黑木书架上呈列了?不同的经文卷轴,可供挑选。 有钦天监的人在场,裴应霄与裴靖礼相互礼让一番,才开始挑选经文。 曲凝兮是最后一个,她只拿剩下那一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的座位果然是单独一间,就?在他们排列的正前方,有一个内间。 剩下包括二皇子在内的七人,一左一右两两顺排,曲凝兮在末位,单独一列,她的右手?边没有人。 从进入鹤壁塔开始,一路有属官随行,一一记录成册,他们落座后开始抄写?,这群人才退了?出去。 过程中这么多眼睛,大?家不宜过多交谈,曲凝兮连多看一眼裴应霄都不敢。 她心里暗自紧张,不知道?皇后安排了?什么。 心里存着事儿,提笔写?字就?有些费劲了?,墨迹一字之差,整张作废。 曲凝兮努力收敛了?心神,专注于?纸面上。 檀香清幽,满室寂静,偶尔有纸张或衣裳摩擦的窸窣声。 不知过了?多久,曲凝兮的身后,有人悄声靠近。 察觉身影临近,她回?头看去,以为?是姑母安排的人,来催促她行动。 她拿不准是否现在就?要出声,提出给?太子添墨,她不想掺入成为?其中一环。 谁知一回?头,嘴巴就?被人给?捂上了?,是映楚! 也幸亏映楚捂住她的嘴,否则曲凝兮非要惊呼出声不可。 她挨近门口,扭头就?看到映楚身边站着一个模样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如同见了?鬼! 那女子的五官长得和曲凝兮特别像,身上穿了?天青色衣裙,腰间系带一致无二。 映楚动作极快,把曲凝兮拉走,让女子替代她坐在位置上。 她们步出外间,却?没有离开静室,而是从静室的一副挂画后面穿行。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没有人发现最末位换了?个人。 而且,这鹤壁塔的静室内居然还有密道?! 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参与这些? 曲凝兮很?紧张,不敢吱声,安静地?闷头走。 亏得是映楚来带她走,否则她多半不会配合,这太吓人了?…… 密道?里颇为?幽暗,空气中隐隐有些泥尘气息,两壁燃着豆大?的油灯。 曲凝兮跟着弯弯绕绕,足足有一刻钟,才从里面转出去。 看到亮光那一瞬,她闭了?闭眼,发现外头是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厢房。 “映楚……”曲凝兮继续一个解释。 映楚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依然朝她安抚一笑:“小姐别怕,殿下在这里。” 她这样一说,曲凝兮更怕了?,一切的不同寻常,往往意味着突发的危险。 是不是皇后动手?了?,东宫肯定知道?了?,然后她没有及时禀报,来找她算账来了?…… 曲凝兮被往前推去,映楚从厢房的门口离开了?,关紧了?房门。 ******* 曲凝兮杵在原地?,转头看向厢房的里间。 隔着一道?精细的木兰五扇折屏,隐约透出半个人影,是裴应霄。 “殿下?” 曲凝兮鼓足勇气,抬步往里走去。 她心里不断组织着语言,以解释自己没能及时报信,她是真?的不想成为?谁的推手?…… 转过那道?折屏,她看到了?裴应霄,鼻翼间仿佛嗅到了?一股药香。 曲凝兮正要询问,视线触及太子的容颜,忽而一怔。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 裴应霄盘腿坐在软塌上,双眸紧闭,眼尾泛红。 不,不只是眼尾,他身上还是那身素衣,天青浅色更衬出脖子那一片的绯红。 好像热到了?极致,生生透出一股冷艳来。 裴应霄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眸底深不可测。 “过来。” 他莫不是突发恶疾? 曲凝兮明确自己闻到的是药香味,她走到跟前去:“殿下,你没事吧?” 若是发病了?,她也不是医者呀…… 才这么想着,到矮榻前站定,裴应霄伸手?攥住了?她细白的皓腕,往下一拉。 曲凝兮摔了?下去,摔在他身上,紧接着,一条丝带落在她双眼处,遮挡了?个严实。 “这……”她下意识抬手?,要扯掉遮挡物。 裴应霄近在耳畔,嗓音低哑,道?:“别动,不许动。” 曲凝兮一个迟疑,那丝带就?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绑紧了?! 她睁大?了?一双圆眼,什么都看不见,“殿下?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到底做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说,这会儿想要辩解都抓不住重?点。 曲凝兮一阵心慌,想要爬起来,但是有一只手?,虚虚揽在她腰间。 她头皮发麻,无法想象此刻被蒙住眼睛的自己,与太子是什么姿势? 她、她是坐在他身上么? 裴应霄好似笑了?一声,轻轻解释给?她听。 第33节 “皇后想让孤在今日出丑,是比你在叠翠山庄遇到的还要厉害的药。” 曲凝兮在叠翠山庄浑身燥热无力,差点以为?是虎狼之药,结果虚惊一场。 比这更厉害的……那不就?是虎狼本?狼么? 在万神节斋戒的日子里,出这种丑…… 这就?是姑母想要把太子拉下神坛的法子?! 曲凝兮惊呆了?,连忙摇头摆手?:“我?不知道?此事,我?真?的不知道?……” “小晚瑜,”裴应霄扶在她后腰的手?掌慢慢收拢,把人圈在怀中,“轮到你报答孤了?,对么?” “什么?”什么报答? 曲凝兮的脑袋被糊住了?,反应迟钝,只懂得不断摇头:“不不……” 她视线受阻,看不见,急得快哭了?:“不行,不行呜呜……” 裴应霄浅浅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眼下那颗泪痣近乎妖冶,无人得见。 他低声笑着:“你不是爱慕孤么?” “我?、我?……”曲凝兮咬住唇瓣:“我?……舍不得玷污殿下?” 小骗子,都颤抖成这样了?,还要哄他。 修长的指尖抵上她的唇,重?重?一抹,阻止她继续咬着自己。 裴应霄手?上的体温有些灼人,语气却?不疾不徐:“孤允许你玷污。” “唔?” 曲凝兮猫崽子一般,跳起来仰身往后躲,却?因为?被箍住腰肢,整个人折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几乎哽咽:“多谢殿下,您太客气了?呜……” “不用?谢。” 裴应霄把人按了?回?来,就?在他腿上坐着,哪也去不了?。 他们挨得很?近,从他身上传过去的温度与触感,只她一人清楚。 而此时她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只落在他眼中,两人仿佛近距离交换了?一场秘密,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见。 这一点认知,让裴应霄感到愉悦:“不想替你姑母助一臂之力么?但凡今日闹出去……” “我?不想!我?不要!”曲凝兮被吓哭了?,“殿下,你解开我?的眼睛,我?不要……” “真?的不要么?” 她看不见,他的语气似有几分可惜。 曲凝兮不敢再骗他,忙不迭地?如实点头。 丝带被泪水沾湿了?,小姑娘把自己柔软的唇抿得如同蔷薇花瓣。 裴应霄一扬手?,如愿地?解开绑带,不出意外的瞧见她双目通红,和小白兔有何两样。 “害怕了??”他偏头轻笑。 曲凝兮抽抽小鼻子,嘴巴嗫嚅着:“殿下别犯糊涂,别让姑母得逞了?……” “可是怎么办,小晚瑜哭起来真?好看。”裴应霄含住了?丝带的一端,黑眸幽幽,深不见底。 “……” 曲凝兮又要哭了?,捏着自己的小指头,什么风光霁月的太子,他真?的好可怕! 第22章第二十二章大蛇 曲凝兮得知裴应霄身上不适,片刻都?不敢多待,只想从他腿上滚下来?。 但是他的大掌,仿佛长在她腰侧了,不肯挪动丝毫。 她刚动了动,那力道就加重了一分。 曲凝兮如坐针毡,这里真不是她该待的地儿。 而?且……总感觉圆臀下方硌得慌? 她算是深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是自己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 “殿下,”曲凝兮揪着细眉,好?言相劝:“让我下来?吧,衣裳弄皱了,容易被看出?端倪。” 到时岂不露馅了。 “不哭了么?”裴应霄扬起眉尾。 她微鼓着软乎脸颊,带着丁点倔强,一摇头。 总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脸面都?丢尽了。 裴应霄用食指勾住她腰上的碧绿丝络,道?:“本就要换了它,你染上这屋里的熏香,出?去后被人察觉,如何解释?” 气味? 曲凝兮心下一凛,抬起衣袖凑近鼻息,百密一疏,差点就忽略了这点细节。 她的小?手抓住了衣襟,闷声闷气道?:“又要换衣裳了……” 自从跟他有交集以来?,她的更衣需求直线上升,都?已经和融月娴青混脸熟了。 她瞥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腰带从这人手中解救出?来?。 “殿下,我们离开太久了是否不太妥当??” 曲凝兮坐立不安,何曾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而?且还是走暗道?,皇宫里的鹤壁塔内藏乾坤,这种事情是寻常人可?知的么? 接触的秘密太多了,简直像是层层枷锁,压在她的小?脑袋上。 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无?妨,有人顶替我们在位置上,不会被察觉。” 裴应霄语气淡然?,仿佛命人伪装容貌偷梁换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曲凝兮暗自心惊,东宫能人辈出?,堪称手眼通天。 皇后如何跟他斗?还敢给人下药…… ……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曲凝兮还坐在裴应霄腿上呢,如此近距离相对而?视,细致的变化都?能看在眼里。 方才他脖子泛红憋着热意,现在似乎消退了些。 正这么想着,厢房外传来?一道?很轻的敲门声。莫约是一种提醒。 曲凝兮恍若惊弓之鸟,丁点声响就能把她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裴应霄两手掐着她的腰,站起身来?,就着钳住她的动作把人往旁边一放。 轻拂衣摆,冲门口道?:“进来?。” 曲凝兮一愣,她从未有过这么‘身轻如燕’的感觉。 她刚才像是裴应霄身上一个挂件,他站起来?,两手‘拿着’她给放到一边。 若非太子天生神力,那必然?是武林高手,浑身硬邦邦的。 曲凝兮心里暗自猜测,同?时后撤了一步,掩人耳目般的拉开身位。 进来?的是融月和娴青,各自捧着一套衣服,给他们更换。 毕竟还在抄写经文?之际,不宜过多耽搁,以免节外生枝。 裴应霄确实没事了,早在发现端倪时,就及时服下解药。 今日在这鹤壁塔,什么都?不会发生,万神节,一切如旧。 曲皇后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两人只更换外袍,倒不怎么需要避嫌,反正都?已经牵扯这么多了,刻意避开显得多此一举。 娴青手脚麻利,替曲凝兮整理好?衣着,带着她回到暗道?里,映楚正等在那儿,会把她送回原位。 曲凝兮不敢回头看裴应霄,闷头就往里走。 密道?里不宜交谈,恐一墙之隔被外头察觉有异。 跟在映楚身后,弯来?绕去,终于回到来?时的入口。 两人无?声地回到静室里,从那副挂画后面钻出?来?。 门口暂时未闭合,因为替换那人还没回去,放下画卷就给挡住了。 曲凝兮生怕被人瞧见?,猫着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幸而?她在最后一排,这才方便行事。 座位前的隔断屏乃是绢纱刺绣,纱影层层叠叠,若有人回头,能看到身形,却瞧不清面孔。 在这么多人的室内开溜,再返回原处,着实惊险。 亏得这个静室宽敞,考虑到夏日炎热,又不能放置冰盆,座位间隔很宽,生怕委屈到这群娇生惯养的主?子们。 曲凝兮安稳坐下,低头一看她的经文?卷轴,还是空白的。 易容便罢了,模仿笔迹就太难为人了。 方才那人假装书?写,离开时把她那页带走了,不留半点痕迹。 而?真正的经文?,需要曲凝兮自己动手。 这会儿时间已经溜走了不少,她必须专注于纸面,不可?出?错,交卷的时候才不至于被认为偷懒划水。 曲凝兮忙着赶工,实在顾不上皇后吩咐她的事情。 她已经彻底倒戈东宫,不要以卵击石。 中途天庆帝过来?了一趟,背着手在外间瞅着,没有入内打扰。 第34节 抄经文?实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哪怕它被赋予神圣的意义?。 除去王锦意这个读书?人,日写□□篇不是问题,剩下就陆焰花的性子沉稳些。 那二皇子和雅平郡主?,在位置上小?动作颇多,点点这里碰碰那里。 若不是非写不可?,估计两人早坐不住了。 哦,还有一个人非常认真,正在奋笔直书?。 盛德公公看一眼曲凝兮,都?知道?这是曲皇后有心操作,才把她塞进来?的。 没想到这般诚心,倒是不错。 就连天庆帝都?看见?了,曲家丫头的用功专注。 及至酉时钟响,抄写的经文?被尽数缴纳上去,仔细收好?,以待明日使?用。 明天他们还得聚集在鹤壁塔,不过没什么事了,剩下的都?是陛下的流程。 ******* 从塔里出?来?,曲凝兮还不能回府,得去一趟苻丹宫。 曲皇后那边早早派人盯着鹤壁塔的动静,然?而?一整日过去,无?事发生。 甚至陛下在午后时分摆驾过去一趟,一切进行顺利。 曲凝兮到时,皇后寝殿外站着绣湘,是专门在等她的。 “绣湘姑姑。”曲凝兮朝她一点头。 绣湘避开了,推开高长的折扇门,道?:“小?姐进来?吧。” 曲皇后遣散了闲杂人等,这会儿沉着脸坐在主?位上。 为了今日这一出?,她做了多手准备,不只是安排曲凝兮去给太子添墨,还收买了添茶水的侍者。 若侍者没能成功进去那道?门就罢了,但是他进去了。 太子允许他入内添茶水,全?程头也不抬,伏案书?写,没有任何异状。 侍者不敢久留,磨蹭着退出?来?,立即向苻丹宫报信。 曲皇后非常不甘心,她确信自己得手了,为何太子看上去安然?无?恙? 而?且,曲凝兮也没有照她吩咐的做。 她担心拿不准时机,特意多安排一个人,两次打开太子那道?门,确保万无?一失。 势必要让他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皇后锐利的视线望了过来?,曲凝兮低头解释:“是晚瑜无?用,第一张经文?抄写一半弄脏了,急急忙忙重新开始怕赶不及,所以错过了时间……”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曲皇后颇有几分没好?气。 曲凝兮不吭声,任由她呵斥几句。 一旁的绣湘拧起眉头,“娘娘,太子当?真忍耐力惊人么?” 那药是她寻来?的,保管死猪都?能蹦起来?,否则哪敢往前送。 “你说他没中招?”曲皇后一挑眉,笃定道?:“不可?能。” 她蓄谋已久,既然?出?手,当?然?要一击即中。 曲凝兮抿着嘴角,他中招了,不过他那屋里肯定也有密道?入口。 绣湘却另有猜测,‘呀’了一声:“莫不是……莫不是太子身怀隐疾?” “什么?”便是皇后,也从没往这方向想过。 绣湘的脸色凝重起来?:“娘娘,陛下迟迟不定下太子妃,本就有些奇怪,总不能他跟我们一样盼着东宫绝后吧?” “再说,太子殿下活得跟神仙一样,身边也忒干净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爱美人不闯祸的呢? 不说远的,就她们这二皇子,暗地里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 就东宫跟个和尚庙一样! 皇后被这么一提醒,往深了想,竟越想越有几分道?理。 她一拍桌面:“好?哇!药不管用,他指不定都?没发现自己中招了!” 曲凝兮在一旁,一脸懵然?的抬头,裴应霄有隐疾么? 她近距离接触过他,却也没瞧出?什么,又没写在脸上。 对于她们说的每一句,她大部分听懂了,可?关键处又好?似云里雾里。 没有落到实处,是她所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隐疾……是什么病? 曲皇后掩唇一笑,带着看好?戏的得意:“果真如此,他的太子之位就到头了!” “陆琼蕴的儿子,竟然?不能人道?,她可?曾想过有这一天?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皇后不无?痛快,提到的那个名字……曲凝兮皱眉,是元后的名讳? 她们当?年果真斗到那般深仇大恨么? 伴随姑母身边这么些年,倒是不常听见?提起先皇后。 今日听来?,似乎积怨不浅…… 陆家没人了,论起来?,太子同?样没有母族的扶持,而?曲家再怎么不成气候,算人头也胜过许多。 曲家三个子女,可?以拉拢三家姻亲,二皇子还有个亲妹妹明婳,再算上曲皇后她自己——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野心,早已按捺不住了。 曲凝兮不知道?姑母除了野心,是否还存在旧日仇恨。 万一真的跟元后之死有关,那么,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等裴应霄登基清算,曲家又会如何? ******* 隔日的天子主?祭一切顺利,万神节圆满落幕,太子殿下头回经手此事,周到得宜,百官欣慰。 他们都?觉得,陛下可?以适当?放些事情下去,不过这些话轻易不能提,怕引起上位者的忌讳。 若是之前,曲皇后看太子被多方夸赞,指不定怎么酸溜溜的。 这次却是没有,那天绣湘点醒了她,她立即派出?人手,针对性地暗中调查此事。 要是真的身怀隐疾,必定藏得十分隐秘,想探知一二,不可?冒进,不妨徐徐图之。 曲皇后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时间都?没顾上给太子泼凉水。 不过,对曲凝兮的亲事,她依旧上心。 之前说要安排曲凝兮跟蒙世子相看,被推诿了两回,这次直接透露出?赐婚的口风。 竟是已经跟蒙家提起过了。 对方知道?曲凝兮,对她颇有好?感,更别说蒙弈淮本人不反对。 曲皇后透露此事,有趁热打铁的意思,万神节刚过去,也不知道?蒙家会在尚京逗留多久。 筹备婚事非同?小?可?,前前后后得忙活不久呢。 两家一旦定下来?,一切流程都?会加快。 这个消息砸得曲凝兮眼前一黑,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 想起蒙世子抽死人的讯息,还是在床榻间那种特殊环境,多么可?怕! 谁敢跟这样的人成亲?同?床共枕是人是鬼? 曲凝兮立即着急起来?,她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眼看着,已然?迫在眉睫。 正巧,王锦意邀约的帖子再次递了过来?。 上次的山神庙被她推了,这回她一咬牙,决定赴约。 眼看着火坑临近,谁都?会下意识地做出?自救举动,这是人的本能。 映楚见?状,想要劝她:“小?姐为何不跟主?子求助?” “太子殿下能如何帮我?” 曲凝兮不敢回想那天在厢房里发生的事情,她的谎言,早已摇摇欲坠。 “主?子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一点映楚很笃定。 那天她奉命把曲凝兮带过去,便明白了这位的特殊性,东宫必定会有她的位置。 曲凝兮也不是傻子,裴应霄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对她做出?过分的越界行为。 但是她能察觉到,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进。 人与人相处,许多时候,无?需言明,况且她一直没脸没皮的朝他表露心迹。 她不怀疑,自己开口,太子可?以收了她。 是选侍,良娣?亦或者更高一级的太子嫔? 这或许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朝踏入东宫,往后尊荣余生。 太子殿下本人丰神俊朗,抛开身份不谈,便胜过许多儿郎。 可?是曲凝兮不喜欢。 从她记事起,很快就意识到了‘博弈’这一词。 起先是在家里,叶姨娘还未死心,想着一举得男,跟侯夫人叫嚣一二。 两人闹了有些年,后面才安分下来?,认命的伏低做小?。 而?后是宫中,皇后和那些嫔妃们。争妍斗艳。 第35节 陛下年岁渐渐大了,于女色一面不再热衷,曲皇后便不管他身边的美人了,开始专注于二皇子和太子的争夺。 不能说谁是错的,人在其位,不得不争罢了。 叶姨娘想要做侯爷心尖人,让她的女儿够上嫡女的待遇。 她要是有儿子,会争得更狠,尤其是在书?院和夫子的选择、乃至家产分配上。 如同?那些男子在朝堂之争,利益倾轧,寸土不让,只是女人被困守后院,所能接触的资源非常有限。 曲凝兮要是去了东宫,她会先变成叶姨娘。 等到裴应霄登基了,她就跟姑母手底下的嫔妃一样。 她们走过的路,她早就看见?了,想想就很累。 所以,她只是嘴上哄着太子罢了。 她不要做他的枕边人。 ****** 与王锦意相约的地方,是京郊的一处广袤莲花湖。 足足上百亩,如今花开正盛,小?船穿梭其中,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 这里不仅有美景,还有新鲜的乡间小?食。 鱼儿肥美,莲花莲子莲藕皆是天然?食材,在厨娘手中翻出?诸多花样。 王锦意也是初次来?此,听人引荐才定下地方。 他莫约是怕水,饭后登上小?船时,似乎比曲凝兮还要紧张。 因为要在高挑的莲花丛底下穿梭,船只非常小?,容纳不下丫鬟随从的位置。 小?船儿只有王锦意和曲凝兮两人,以及会水的艄公。 莲花湖说是湖,但因为要养殖作物,它实际上水量并没有多深,反而?淤泥会更深一些。 因此不存在什么危险,侍从们可?以另行坐船跟随,或在岸上等候。 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很快消失在莲叶掩映之间。 王锦意轻咳一声,率先开了口:“王某要向曲姑娘道?歉,沽兰寺那次……是我失言了。” 上回在茶摊边就想说,无?奈人多嘈杂,不是交谈之处。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板着脸对自己道?歉。 脸上一片严肃,不见?半分笑意的那种,连带着她也严肃起来?:“没关系,我早就忘了。” 王锦意看着她,碧绿荷叶拥簇在周围,她却比它们还要嫩生生水灵灵,风姿绰约,赏心悦目。 他终究得承认,一介凡夫俗子,是逃脱不过美丽事物的。 而?且,自从相看之后,他每回遇到曲凝兮,都?会下意识留意她。 发现她安静温婉,不失聪慧,并非持靓凌人的性子。 进退有度,宜家宜室。 王锦意自诩君子,不好?一直盯着人姑娘看,扭头欣赏莲花。 一边告诉她,他今日要回到庄子上读书?,直到夏日结束,秋闱前夕,才会回京。 庄子倒是不远,不过他们可?能无?法再次见?面。 曲凝兮当?然?是祝愿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了。 眼下若是两家走礼定亲,恐会让他分心,剩下也没两个月时间了。不急于一时。 只要他这里给了准话,她转告家里,就能拖延住蒙弈淮那边。 小?船绕完一圈,在抵达岸边之前,王锦意摸出?腰间一块玉佩,道?:“愿交付信物,王某定不负姑娘。” 曲凝兮一愣,连忙摆手:“不必如此,你我又非私定终身,无?需信物。” 他们本就在两家长辈知晓的情况下相看过,后面没有联系罢了。 如今决定继续,理应让大人出?面推行下一步。 而?今日相约说定的,不能算作承诺,可?以看做是相看的一场延续。 哪怕科考完毕,王锦意又反悔了,也无?可?厚非,不过是两人没相中,另有其他选择。 曲凝兮不怕他反悔,若真那么容易朝令夕改,绝非良配。 反正她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不是非他不可?。 只是眼下来?说,他是她最好?的姻缘。 王锦意是不大爱笑之人,这会儿望着她,唇畔绽开一抹笑意。 “王某相信,定能与姑娘举案齐眉。” 曲凝兮跟着一笑:“公子明理,晚瑜也相信。” 船只靠岸时,好?巧不巧,隔壁也有一艘正好?抵达。 曲凝兮两人率先登岸,位置不算宽敞,隔壁那姑娘跳下来?时差点就摔了。 事发突然?,王锦意下意识伸手,撑了她一把。 姑娘倏地抬起头来?,两眼盯着他。 王锦意道?一声失礼,撤回动作,往曲凝兮这边挪了两步。 “你人还怪好?的?”丁云馥一抿嘴,一转眼,才看到曲凝兮,不由挑眉:“是你?……你们?” 曲凝兮也没想到这么巧,点头招呼道?:“丁四姑娘。” 王锦意不跟她打招呼,道?:“我们走吧。” 可?丁云馥的眼神,分明是认识他的,张嘴便直呼大名:“王锦意,你站住。” 尚京的圈子说大不大,大长公主?府与王丞相家,认识也很正常。 王锦意这人本就傲气,他不想搭理之人,哪怕是姑娘家,也丝毫不给面子。 带着曲凝兮就走。 时辰不早,他要启程去往书?院,决定送她的马车到岔路口。 曲凝兮没有过问他们有何恩怨,在路口与他挥手作别。 就丁云馥的性子,跟她有恩怨的人估计还不少。 送走了王锦意的车马,曲凝兮靠坐在车窗旁,吱吱悠悠返回城里。 映楚瞅着她,总是一脸欲言又止。 小?姐要是跟王家定下了,太子得知后会是什么反应? 在她印象中,主?子想要的,还不曾失手过…… 大白天不念人,刚念到,马车就被一串马蹄声给追上了。 鸣恩抓着缰绳,赶上来?询问前头的车夫,车里是安永侯府的哪位。 车夫时常跟着出?入宫门,哪会不认得鸣恩,连忙如实回答。 鸣恩回头去看他家殿下,正好?,曲凝兮听见?声响,从窗户探视。 白马嘶鸣,马背上的太子殿下浅笑嫣然?:“日头太大,孤想借贵府马车躲躲,不知可?否方便。” 谁敢说不方便? 不等曲凝兮出?声,车夫就勒停了马车,请太子上座。 他一边抹汗一边揣测,皇后娘家的马车说坐就坐,莫非这是东宫的刻意挑衅? 裴应霄施施然?上了车,映楚很有眼力见?,立即躲到最边边去。 曲凝兮张着小?嘴,哪还有她发表意见?的余地? 裴应霄坐在她身旁,侧目望来?,问道?:“从哪回来??” “臣女……去了一趟莲花湖。”曲凝兮犹豫,要不要提王锦意。 她给他写信询问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这可?不是她瞒而?不报。 “莲花湖?”裴应霄捧起她的茶盏,啜饮一口,“好?玩么?” 曲凝兮小?幅度的点点头:“还不错,殿下有空可?去散心赏玩。” 裴应霄把冷茶放回小?几上,探过手来?,挑起了她精巧的小?下巴。 “小?晚瑜,你知道?你现在一脸心虚么?” 曲凝兮先是不信,怎么可?能? 继而?动摇,有这回事?她心虚么? “我……” 话未出?口,马车忽然?哐当?一声巨响,裴应霄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入怀里。 不过他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做出?这一个动作,紧接着,伴随巨响的车厢一整个侧翻了过去。 “啊!” 曲凝兮和映楚齐齐惊呼,就连外头的车夫和马匹都?嘶喊出?声。 “殿下!” 鸣恩几人骑马随行,看到马车竟然?侧翻了,立即跳下来?营救。 只见?道?旁一个深坑,车轱辘陷入其中,失去平衡,这才翻倒。 “孤无?碍。”裴应霄及时开口,安抚住众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小?姑娘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睫毛轻颤。 第36节 又乖又软。 曲凝兮听见?了他讲话时胸膛的震动,这才睁开眼,舒出?一口气。 她撑着手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有些难以动弹。 手掌心触碰到了什么,柔软一团,她下意识抓握起来?。 裴应霄似乎吸了一口气,咬字问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曲凝兮不解。 很快,她察觉到了手心的变化,本就握不住的东西,宛如活物充盈支起。 她一惊,忙不迭丢开了手:“蛇!大蛇……唔……” 惊叫声被裴应霄一手给捂住了,惯常眼眸含笑的太子殿下,这会儿表情颇为凶狠:“噤声。” 车厢内另一端的映楚听见?了,连忙询问:“什么蛇?有蛇么?!” 夏日蛇虫出?没,简直防不胜防! 裴应霄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蛇,她看错了。” 曲凝兮还被捂着嘴,眼睛溜圆惊疑不定,她没有摸错,是大蛇没错! 他竟然?偷偷在身上饲养了此种毒物,还不让说! 第23章第二十三章可笑 曲凝兮轻颤着,寒毛直竖,一经设想自己与蛇类如此近距离,冷汗都?要吓出来了。 方?才?隔着层层衣物,触感不太真切,但它探头的趋势十分明显。 眼看怀中这小姑娘显而易见的恐惧,裴应霄不由失笑,托着她的下颚看向?自己:“孤有必要说谎么?” 曲凝兮撞入他?漆黑的眼底,回过神道:“……没、没有。” 她相信,他?便是堂而皇之把一条蛇卷在?脖子上,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更加不敢,谁有胆子管他?呀? 所以,太子没有必要藏着一条蛇不承认,常理来说谁会携带此物? 当真是她误会一场。 车厢外,鸣恩几人正通过窗口,来搀扶他?们出去。 曲凝兮让裴应霄先请,一边小声道歉:“我摔懵了脑袋胡言乱语,荒诞无稽,还望殿下恕罪。” 裴应霄并未出言指责,喊了映楚过来把她先扶出去。 曲凝兮以为他?生气了,不想先行?,忙道:“殿下先请。” 金尊玉贵之人,哪能在?她后头出去呢。 侧翻的车厢内颠三倒四,憋屈得很,当然是趁早出去为好。 裴应霄瞥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曲凝兮,出去。” “!”他?连名带姓叫了她! 时人自有一套礼法,称呼姓氏,表字,小名,都?好过直呼大?名,是一种?不太客气不太友善的表现。 曲凝兮当下一缩脖子,没有二话,立即从窗口爬出去。 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映楚在?一旁协助。 而看似天?上神仙的太子殿下,抬手轻轻按压眉心,那双晦暗的眼中,难辨喜怒。 但凡体能健全的男子,佳人在?怀,还被抓握了一把,谁能无动于衷。 好在?只是轻微反应,很快便可恢复常态。 曲凝兮很聪明,但有些事情,是未出阁的女子接触不到的。 尤其?是教养严格的姑娘,不像男子出入一些场所,她们完全接触不到任何图册。 身边仆妇也会避免此类事情传到她耳朵里。 曲凝兮知?道男女有别,男子会让一个女子失去清白,她躲避着诸如二皇子之类的外界因素。 但是具体落实到某一点,如何失去,却是雾里看花的朦胧状态。 等到三人都?从马车里出来,吓坏的车夫立即赔罪。 车轱辘陷入深坑里,导致马车侧翻,翻倒的重量压下来,那一边的车轮已经开裂了。 几人把马车扶起来,不能使?用,需要去派人来维修。 裴应霄没有怪罪车夫,看向?曲凝兮:“孤送曲姑娘回府?” “殿下日理万机,如何能因臣女耽误?” 曲凝兮刚被叫了大?名,这会儿怂着呢,忙道:“只想斗胆问殿下借人,快马去侯府知?会一声。” 鸣恩在?一旁接过话茬,道:“时辰不早,城里城外来回一趟,定然天?黑了。” 尚京城那么大?,出城一趟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些功夫,更遑论?曲凝兮从莲花湖踏上返程之际就不早了。 她还在?犹豫,裴应霄已经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上来。” 曲凝兮抬头,看着比她还高的矫健白马,周围侍从们都?看着,她不能不知?好歹。 只得伸手给他?,被握住牵了上去,与太子共乘一骑。 裴应霄一夹马腹,胯ii下[千雪]踏出哒哒鼓点声,奔跑了出去。 微风迎面而来,曲凝兮扭头去看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 她小声道:“入城被人看着怎么办?” 不论?如何,共乘一骑有些太过亲昵了…… 此刻,她脊背挺直,生怕挨上背后抵近的胸膛,稍稍沾上,连他?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更别说裴应霄抓着缰绳的双手,从她左右腰侧穿过,全然是环抱的姿势。 “看到了,他?们便会赞扬孤的风度。” 裴应霄淡淡陈述事实,哪怕言辞有自夸的嫌疑,但从他?口中吐露,天?经地义。 确实,明面上东宫和安永侯府,是不可能的。 而且裴应霄对外的形象,颇为温柔体贴……不至于被过度解读。 曲凝兮只能乖乖道谢:“多谢殿下。” 他?嗯了一声,语气稀疏平常、毫无预兆地提及王锦意:“小晚瑜对孤百依百顺,却要嫁去王家?” 曲凝兮闻言一怔,原来他?都?知?道。 她送去的信不可能错漏,他?看到了,没有回答罢了。 曲凝兮抓住自己衣袖的一角,谨慎作答:“殿下,皇后有意赐婚,对象便是那个毅远侯府世子,承蒙殿下提醒,臣女对他?避之不及,所以……” “所以你选了王锦意。” 曲凝兮不好否认,但不忘补救:“我、我爱慕殿下,绝不会与东宫作对,这一点可以发誓。” 她指的是后面这一点,真的不会跟东宫作对! 裴应霄不语,带着她在?马背上前行?。 未作表态,叫人捉摸不定,曲凝兮怕他?不信,继续说道:“人贵在?自知?,我和殿下,终究是隔了一道天?堑……不过即便不能陪伴殿下,我依然在?心里祝愿殿下一切顺……” 顺遂二字没能说完,裴应霄的大?掌扣住她的腰肢,往下一按。 一直挺着背部不敢往后靠的曲凝兮,顿时整个人深深陷入他?的怀抱里。 他?好似在?她耳畔轻笑了一下,语调微凉:“谁要你在?心里祝愿?” 那、那不然呢?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柔软的小手下意识搭在?他?手背上。 这是一种?她自己没察觉的防御动作,抓住对方?的手,随时可以往外推。 裴应霄体型高大?,不过人很容易被眼睛蒙骗,看他?面如冠玉笑如春风,就会形成一种?清瘦斯文的错觉。 曲凝兮被扣在?他?怀中,娇小一团,完全动弹不得了。 他?低声告诉她:“孤从不对人许诺,你也不行?。” “殿下……”她一阵心惊。 “孤不同意王锦意此人,知?道该怎么做了么?”裴应霄弯了弯眉眼,指尖捻上她白腻的面颊,轻掐一手软滑。 曲凝兮被搂着腰,还揪了小脸蛋,他?力道一点也不大?,却把她吓得满目慌乱。 她听明白了,太子要她拒绝王锦意。 他?说他?不会对她许诺任何——这句话却透露了想让她进入东宫的意思。 不定是在?哪个位置上,总归她身上已经盖了东宫的戳儿。 曲凝兮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本应是她‘单方?面爱慕殿下求而不得’的戏码,为何会演变至此? 那郑三姑娘,脸皮薄不擅掩饰,时常目光追随,不都?知?道她心仪太子么? 她不信裴应霄没察觉对方?的情愫,可是他?装作不知?情,不回应任何。 他?为什么要回应她? 是她表现得太过了么? “赐婚一事你不必担心,孤替你解决。” 裴应霄撤回了手,城门口近在?眼前,他?与她拉开几寸距离,仿佛不曾逾距过。 怎么解决? 曲凝兮心乱如麻,进出城的行?人不少,已经不容许她随意开口询问。 她浑浑噩噩的,一路被送回安永侯府,映楚在?后面也被捎带回来。 第37节 裴应霄在?路口放下她,未作多言,旋身纵马离去。 曲凝兮满脑子都?是太子殿下看上她了的确信,回家后神情恍惚。 曲辕成得知?她马车侧翻且被太子送回,以为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多想,只骂东宫之人奸猾,逮着机会就利用侯府给自己经营名声! 家里还不知?道她与王锦意相约,这会儿已经没有告知?的必要。 曲凝兮回到自己院子里,头昏脑涨。 她扭头看向?映楚,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映楚没看到他?二人相处,不过…… “主子想要的,从来都?是势在?必得。” 曲凝兮怕得很,她把路走窄了,她会先变做叶姨娘,后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员。 一生轨迹似乎已经望到了头。 更可怕的是,事已至此,她知?晓太多秘密,已然无法脱身。 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 裴应霄说会替她解决赐婚。 不出两日,曲凝兮就接到了消息。 彼时,她刚给王锦意写完回帖,这才?短短两天?,他?就给她递书信了。 曲凝兮踌躇许久,不知?作何回复。 裴应霄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两人是没可能了。 考虑到秋闱将近,她最?终没有多言,只含糊着嘱咐王锦意静心念书。 一切待放榜之后再说。 传递书信之人,是王锦意身边长随,不假他?人之手,这番联系,知?情者甚少。 到时候她反悔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两人没相中,各自自由婚配,仅此而已。 阿束从外面步伐匆匆小跑进来,瞧着冒冒失失,遭受到了孙嬷嬷的呵斥。 他?却顾不上被教训,连声禀报道:“小姐!明婳公?主在?御花园落水,被蒙世子给搭救了!” 此话一出,茴清苑的几人都?被惊扰了过来。 “竟有此事?”孙嬷嬷难掩讶异。 曲皇后想把她们小姐说给蒙世子,都?已经跟侯府透过口风了。 谁知?还没定下,就有这种?意外。 曲凝兮心头一跳,立即想到了裴应霄,多半是他?派人所为? 算起来,明婳也是他?妹妹,当真是毫不留情面。 不过,双方?的关系恐怕还不如陌生人来得平和。 而且,曲凝兮同情谁也不会同情明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推人者人恒推之。 当初她那样狠辣无情,因为一场相看就要毁掉别人的清誉,如今兜兜转转,反噬在?自己身上了。 让明婳体会了一把落水的滋味。 不然她永远不明白,置身其?中害怕被人围观是何种?感受。 蒙弈淮当场救了她,消息都?传到阿束耳朵里了,可见目睹者众多。 他?们要定亲么? 这两人的性格被绑在?一起,也不知?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局面。 还有,苻丹宫又作何反应? 这种?节骨眼,曲凝兮是绝不会入宫去的,碍不碍眼的另说,怕被无端迁怒。 她安安分分在?府里待着,看事情后续如何。 姑母既然那么满意蒙世子,把自己闺女嫁过去,料想不会太过为难吧? 毅远侯驻扎咸泰多年,虽只有侯爷爵位,但他?手中的权利,与异姓王相差无几。 在?西北,他?就是个土皇帝。 公?主嫁给世子,门户上也不算吃亏。 蒙世子迎娶皇家女,不失为一桩佳话,这样一来,雅平郡主就不能嫁给太子了。 民间都?不喜这种?易女而嫁的做法,皇室更加如此,否则辈分也乱了套。 裴应霄此举,堪称一石二鸟。 曲凝兮琢磨了大?半个下午才?想到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心机深沉。 而且他?还隐身幕后,无人察觉端倪,压根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去。 清清白白,不染尘埃。 被赐婚的危机解除了,曲凝兮却没能多么轻松,她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太子。 全然找不到对策。 她毫无胜算。 ——万万没想到隔日,刚解除的赐婚危机,就被曲皇后一己之力给扯了回来。 宫里大?肆宣扬出一个新?的说法:昨日御花园落水之人并非明婳郡主,而是曲家大?姑娘,她仪容不妥正好借了公?主的衣裙,导致被人认错! 曲凝兮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苻丹宫的绣湘已经亲自到了安永侯府,会见侯爷夫妇,以及她这个惊呆的当事人。 没想到皇后能做到这般地步,可见人是没有下限的! 曲家三人坐着,绣湘面带微笑,站于侧旁,传递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蒙世子本就看中了大?小姐,这会儿顺水推舟认下来,不仅不妨碍两家结亲,还能得两份人情。” “人情?”周氏皱起眉头,道:“只怕外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都?已经落水了,还能换人顶替?是把所有人当做傻子不成? 皇后舍不得公?主远嫁西北,也不该出此下策。 绣湘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蒙世子与公?主属实无法和洽,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了。只要大?小姐换过去,不仅是皇后娘娘感铭于心,蒙家同样欢天?喜地。” “可我要这两份人情做什么呢?” 曲凝兮坐不下去了,她捏着手心站起来,望着绣湘道:“明婳公?主既然得蒙世子所救,便是天?定的缘分,晚瑜不敢破坏。” 娇俏的小姑娘,脸上隐没了笑意,她显然是不愿意的。 绣湘见状,跟着敛去了面上三分笑。 她不看曲凝兮,转向?曲辕成,两手秉持身前,扬声道:“儿女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觉得呢?” 这是想越过当事人,直接定下此事了。 曲凝兮不由觉得可笑,一直以来的乖顺,换取的不过表面上的平和罢了。 一旦遇着棘手局面,棋子终究是棋子。 曲辕成拧眉思索,有两份犹豫不决,“我们本就要跟蒙家结亲,倒是不错……只是外人言论?,势必不好听啊……” 昨日公?主落水传出去了,今天?就换人,哪有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对此,曲皇后派来绣湘,当然早有准备,她道:“侯爷不必担心,会有人站出来给公?主作证,再打死?一个御花园胡乱传话的,多安排人手口口相传,事情就成了。” 口口相传,传扬她曲凝兮落水被蒙弈淮救了? 真是她的好姑母。 曲凝兮冷冷道:“我不会配合的,我不答应。” 绣湘瞥她一眼,奇了:“蒙家这么好一桩姻缘,大?小姐还挑剔什么呢?更别说娘娘还会多添三十六抬嫁妆与你,大?小姐可想仔细了。” “三十六抬?”周氏不免惊诧。 苻丹宫本就给曲凝兮准备了不少嫁妆,加上这些,以及侯府给出去的,估计出嫁时候,抵得上公?主的排场了。 “不错。”绣湘笑了笑,道:“侯爷,夫人,这桩亲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哪怕大?小姐背负一点点小意外,完全没妨碍。” 顶替落水之名,不妨碍她嫁人,还嫁得更理所应当了。 两人被说动了,原本他?们就不反对与蒙家结亲。 ****** 后面的事情,根本由不得曲凝兮控制,皇后自会安排一群人去促成此事。 不消半日,落水之人并非明婳公?主而是曲凝兮,就传遍了。 皇后恼怒不堪,在?御花园当场打死?了一个小宫女,骂她宣扬侯府家丑。 听闻者不由哗然,这都?能弄错? 不论?信不信,众人对此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平添谈资。 三人成虎,言之凿凿,曲凝兮明明没有进宫,莫名其?妙就被板上钉钉了。 甚至,站出来给明婳公?主做不在?场证明的,是大?长公?主府的四姑娘。 丁云馥亲口说昨日明婳与她在?一起。 所谓颠倒黑白,玩弄舆论?,不过如此。 曲凝兮这辈子,短暂的十五年,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她别提多难受了,气得浑身发抖,曲辕成和周氏二人还在?一旁劝慰。 他?们都?觉得蒙家这桩亲事不错,且落水没有被别人救了,而是她的未来夫婿蒙弈淮,那就算不得名节上的污点。 都?要成亲了,区区落水,无需往心里去。 第38节 曲辕成极为不解,背着手恼怒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蒙世子这么好的夫婿你不要,非得去给二皇子做妾不成?” “我不去,”曲凝兮已经笃定蒙弈淮非良人了,眼眶都?红了:“他?那么好,皇后不让明婳去?” 怕不是嫁出去没多久就从西北传回死?讯? 若非触及底线,曲凝兮很少犯倔。 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无非是审时度势后的退让罢了。 她没少退让,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曲辕成被曲凝兮的态度激怒了,命柳婆子把她带去祠堂关押起来。 “先冷静两天?再说!” 侯爷是一家之主,无人能违背他?的决定。 孙嬷嬷也不能,更遑论?顶着银瓶面孔的映楚了。 不过她自有一套隐秘的联络方?式,也能探得讯息。 很快就钻到祠堂里,转告曲凝兮:太子殿下会解决此事。 侯府的祠堂,常年燃着两盏蜡烛,昏暗明灭。 曲凝兮坐在?蒲团上,这里什么都?没有。 映楚心疼得很,道:“小姐,殿下找了王公?子,他?们会先后替你作证。” 曲凝兮扭头看她:“他?们为我作证?” 稍一思索,她就明白了,那天?她给王锦意回了帖子,他?的书童亲自传递,就是证人。 证明她没有入宫。 而裴应霄,对她的一切动向?心知?肚明。 果然,事情的第三天?,如映楚所言。 王锦意从山庄回到尚京,亲自现身替曲凝兮辩解,还有她的亲笔书信为证。 突然冒出王丞相家的公?子,可把一群人给惊呆了。 他?的话,自然比名声不佳的丁云馥可信一百倍。 更别说,王锦意站出来之后,紧接着是裴应霄,坦言他?那日与曲姑娘有过联络,同样有亲笔书信为证。 一前一后两个人,把传消息之人惊的一愣一愣。 落水一事彻底来个大?反转,整个尚京都?为之沸腾。 两个证人,毫无疑问完胜明婳公?主,更别说这两人的诚信度,不会有人质疑半分。 再说,本来传错人的说法就漏洞百出,曲姑娘和公?主模样不像,借穿衣裳就能认错? 明婳公?主何时有那等容色了? 看乐呵的老百姓们,私底下一阵奚落,隐隐也回过味来了,皇后是不想嫁公?主,不认账,推了侄女出来顶替。 这种?缺德事儿,哪怕贵为皇后也叫人不齿! 还别提一直以来,皇后疼宠侄女的慈爱事迹没少往外扬,这一出下来,真心还是假意,一目了然! 挂着和蔼面庞的蛇蝎心肠,可比冷面人可怕多了! 外头沸沸扬扬之际,曲凝兮还在?祠堂里没出去。 月上梢头,祠堂里暗不透光,蔓延着蜡烛燃烧后的气味。 门口落了锁,无人把守。 一身墨色衣袍的裴应霄撬开了窗,轻巧落地。 他?故意弄出点脚步声,惊得曲凝兮抬头看来。 她满脸呆滞,张着小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吓到了?”裴应霄挑眉。 曲凝兮一摇头,又点点头,太子殿下竟然没有易容就穿上了黑衣。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裴应霄缓步上前,轻嗤一声:“来此无需易容。” 就安永侯府这地,来去自如。 曲凝兮从蒲团上爬起来,“殿下,你怎会过来?” “过来听听,你是如何求孤的。” 裴应霄一撩衣角,坐到她对面,扫一眼香案上的曲家列祖列宗,道:“开始吧。” 什么?曲凝兮动了动小嘴。 裴应霄笑着凑近她:“不向?孤求助么?” 他?明明帮了她,还要听她亲口恳求。 曲凝兮两眼瞅着他?,忍了两天?的泪珠簌簌落下。 如他?所愿:“殿下,求你帮帮我……” “好。” 他?应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湿乎乎的眼角,“再求孤一遍。” “啊?” “求我。” 曲凝兮‘哇’的哭了,他?好可恶! 第24章第二十四章她凭什么 曲凝兮绝不是爱哭之人,因为?安永侯府没有地方承接她的眼泪。 她是家中长女,有弟弟妹妹。 从小听到最多的告诫,无非是乖巧听?话,呵护幼弟之类的。 她的人生也没有悲惨到需要以泪洗面的地步。 不过?,哭完之后,就会发现,发泄一场很舒服。 反正她在太子跟前?,早已颜面无存。 曲凝兮泪汪汪的,被裴应霄抱到窗子跟前?,往窗台上一放。 他两只?臂膀撑在她左右,翻了出去?,身轻如燕。 然后单手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另一只?手掩上祠堂的纱窗,将它?恢复原样。 过?程中行云流水,曲凝兮一眨眼,人已经来到外头。 她愣了愣,一时忘了掉眼泪,颤着湿漉漉的眼睫毛小声问道:“殿下要带我去?哪?” 此刻虽然暮色四合,但时辰不算多晚,很容易被人撞见?! “孤说有你的亲笔书信,岂能作假。” 裴应霄是来拿书信的,要带曲凝兮去?现写一张。 她的茴清苑里有孙嬷嬷和银杏,室内点灯也瞒不住屋外人,所以,直接给带出府去?。 翻窗就算了,曲凝兮第一次体验了一把翻越墙头的滋味。 裴应霄提气一跃而上,七八尺高的院墙,瓦砾被踏出清脆的咯吱响声。 曲凝兮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曾几何时,她站过?这么高?与那围了栏杆的可不同样。 裴应霄未做停顿,上去?后立即跳下来,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把眼睛一闭,脑袋埋了起来。 嗅到了他身上的伽蓝香,隐隐幽幽。 只?两息之间,二人安稳落地。 这是安永侯府侧边的一个小巷子,有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在此接应。 曲凝兮紧紧揪着裴应霄的衣襟,直到被塞进马车,他敛眸看向自己身前?:“还不放手?” 她才意?识到,她被抱着走了一路。 “……”曲凝兮抿着小嘴,把自己的爪子收回来,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衣襟都?被抓出皱褶了。 进入马车后,裴应霄立即跟着上来。 他身形颀长,坐定后屈起的膝盖都?要触碰到她的了。 低调出行的小马车,二驾齐驱,内里不怎么宽敞,车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徽印标记。 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生面孔,绝不会跟东宫联系到一块。 曲凝兮不由?生出一种‘月夜私会’的既视感,这般偷偷摸摸的翻墙出去?,实在是有些微妙。 马车没有驶出金稷坊,兜兜转转,停在一座僻静宅邸的侧门前?。 裴应霄带着曲凝兮下车,推门入内。 这附近似乎没什?么人气,层层套套的宅院,笼罩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是谁的屋子,曲凝兮没敢多问,甚至不四下张望。 宅子里伺候的人她都?没见?过?,或许融月她们被留在东宫守着了,以免被家令官发现太子一行人不在。 曲凝兮被带到书房里,外间一张小桌案,备了文?房四宝。 裴应霄给她作证说与她互通书信,为?了圆这个说辞,她得写一张给他。 只?是……她坐下来,扭头看向他:“殿下,我该怎么写?” “这还要孤教你?”裴应霄挑眉反问。 在书房的里间,呈列了一张宽大厚实的石松黑檀木书桌,闲散摆放着书本文?册。 他莫不是会在此处理一些公务? 第39节 曲凝兮多少有点好奇,瞧上一眼,立即撤回视线。 决定不问他了,自己看着写几句。 曲凝兮动手磨墨,凝眉思?索,在笔架上挑选出一支毛笔,捏在手中掂量着,一挥而就。 明婳落水的前?两日?,正好她在城外偶遇太子,中途马车坏了,殿下亲自送她回府。 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人,因此通了书信。 合乎情理。 曲凝兮在上面写了好几句感激之词,顺带把太子殿下夸赞了一番。 她低头检查,待晾干了墨迹,便拿去?给正主瞧瞧。 往内室探头时,却发现,裴应霄正在展阅一封信件,面上神色讳莫如深。 他的身上,不知环绕了多少秘密。 哪怕对她一副不遮掩的模样,曲凝兮也丝毫不敢探究。 或者说,是不愿探究。 她已经知道得太多,属实承受不了更多。 哪怕注定成为?东宫后院里的其中一个,在那一刻到来前?,也是不能认命的。 况且,她觉得裴应霄是一个极有边界感之人,绝对不喜私人领域被窥视。 曲凝兮缩回脑袋,把纸张压在桌子上,一手支着下颚开始发愣。 她安安静静的待着,不好离开书房在外胡乱走动。 伏案的裴应霄抬起头来,扬声唤进一个书童,道:“双嵘,带她下去?歇着。” “是。” 双嵘满脸含笑,朝着曲凝兮一伸手:“姑娘请随我来。” 去?哪歇着? 曲凝兮略有几分迟疑的站起来,她离开太久没事么?虽然侯府没有人会去?祠堂找她,但就怕万一。 双嵘以为?她不想离开主子,忙解释道:“就在隔壁客间,姑娘尽管放心。” “……好。” 曲凝兮知道,太子殿下手头有事,也不能她刚到就闹着要给送回去?。 便跟这书童去?往隔壁。 客房里桌椅屏风乃至床榻一应俱全。 双嵘嗓音清亮,话也不少,笑着请曲凝兮在屋里歇息,“不妨小睡一会儿,天亮前?会有人送姑娘回去?呢。” “天亮前??要等?很久么?”曲凝兮没料到要出来一整晚。 那她岂不是夜不归宿了? 双嵘回道:“早朝之前?,主子会提前?出发的,到时顺道,不会耽误什?么。” 早朝在卯时,算上梳洗和路程花费的时间,天都?没亮,太子还得更早一步返回东宫,以免被人察觉。 曲凝兮似乎没得选,只?能到点跟他们一块走了。 双嵘细致得很,道:“厨房备了不少小食餐点,姑娘可有忌口的?小的捡一些送来。” “我……”曲凝兮晚间没怎么进食,这会儿还真饿了,她一摇头:“没什?么忌口,多谢。” 从祠堂被带出来,到不知名的宅邸里写了一张纸,然后就在客房里吃好喝好,曲凝兮还挺随遇而安。 不论如何,比一个蒲团好多了。 她就在屋子和衣而眠,小憩两三个时辰,直到被敲门声叫醒。 外头的天还伸手不见?五指,曲凝兮坐起来后,两眼困顿,一脸茫然。 一个小丫鬟打水进来给她擦脸,冰凉凉的井水,一下就醒神了。 曲凝兮不好多耽搁,随意?擦一擦立即出去?,裴应霄要回宫了。 还是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大桓息战多年,尚京夜里不宵禁,不过?这个时辰,没人在道旁逗留。 曲凝兮还是第一次看见?,黎明之前?的金稷坊。 她不禁回头,看向裴应霄平静的侧颜。 他鼻峰挺直,眉骨优越,昏暗中更显清俊。 这人……是不是经常在这种时辰,踏上这空旷街头,独享寂静? 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匿夜色之中,无人看见?的地方,墨袍加身。 曲凝兮心中微动,被注视的裴应霄迎着她的目光回望过?来:“孤好看么?” 啊……她闻言,张了张小嘴,又缓缓闭上。 “回答孤。”裴应霄催促。 “……好看!”她略显羞愤一点头。 说完就不再看他了。 这人怎么这样…… ********* 安永侯府无人知晓曲凝兮在外留宿,天亮后她就被放出祠堂,请往衔菖堂去?。 早饭是和爹娘一起用的。 曲辕成唉声叹气:“皇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明婳落水的消息外泄之后才想着换人的说辞,弄虚作假也就罢了,还被抓住了漏洞! 他不无埋怨,同时冲着曲凝兮怒目而视:“你何时跟王公子有联系的?还与太子传信!” 曲凝兮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道:“那日?在莲花湖偶遇王公子,闲聊了两句,而后回程中马车坏了,太子送了晚瑜一程,答谢几句。” 马车这事曲辕成知道,他咬牙恨恨道:“太子特意?出言替你作证,就是想给皇后难堪!” 他成功了,现在到处都?在看皇后和公主的笑话。 曲凝兮道:“谁知那样赶巧,就是同一天呢,姑母非要我来顶替,若是爹娘一起拒绝,也不会弄巧成拙了。” 周氏皱起眉头:“这是心里在埋怨我们呢,说这种风凉话?” “晚瑜的意?见?无足轻重,几句风凉话又有什?么妨碍。” 曲凝兮搁下筷子,起身道:“爹娘慢用,女儿先行告退。” 曲辕成难以置信,满脸不悦,长辈尚未停筷,她就离席走了? 周氏看出她心中还憋着气,摇头道:“这下好了,她不仅怨上了皇后,还与我们离了心。” “她敢!”曲辕成吹胡子瞪眼的,“我们还不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 周氏却道:“按理说,毅远侯府条件那般好,怎么皇后如此推拒?蒙世子都?十八了还没定亲?” 有的成亲晚,女方家多留孩子两年,但定亲都?挺早。 两人皆是后知后觉的脑子……这会儿开始转动了。 而宫里,曲皇后被天庆帝责骂了一通。 皇室颜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公主落水是一场意?外,也没闹出什?么不雅的描述,传出去?大家嘀咕几句就完了。 非要说弄错人,那不是公主,是借穿了衣裳的曲姑娘。 听?着就跟胡闹似的,旁人可不就来劲了! 再加上后续冒出个王锦意?与太子作证,证实曲姑娘当天没进宫,众人彻底哗然,当做一场笑话来看。 实际上就是一场笑话。 天庆帝恼怒又失望,一国之母做出这等?糊涂事,不仅愚蠢,还不慈。 “你那侄女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自己想想,外人会如何说!” 养了这么久,又是亲姑侄,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结果要被推出来顶替落水之事,任谁听?了都?要唾骂一句伪善了。 而朝中大臣们,心里明镜似的,哪能不知道皇后想用侄女联姻? 事情广为?流传,天庆帝无法装聋作哑,狠狠罚了曲皇后。 命她交出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丽妃,勒令于苻丹宫禁足一个月。 金口玉言一出,曲皇后和明婳两人一左一右,哭哭啼啼。 天庆帝到底不忍心逼迫闺女,道:“既然你不想嫁给蒙弈淮,就先拖着。” 拖字诀传出去?不好听?,但是好使,没得平白绑一对怨偶。 那蒙弈淮能待多久,他把人赶回西北去?。 有天庆帝这句话,明婳立即不哭了,忙道:“儿臣不怕遭人议论,就是不想嫁给他!儿臣早已心有所属……” “什?么?”天庆帝从未听?说过?此事,“是何人?” 明婳一把扑到了天庆帝膝盖前?:“求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和王锦意?赐婚!” “王锦意?……”王家那个即将入仕的小儿子。 皇帝一摇头,看向明婳和曲皇后,道:“他,你们就别想了。” “父皇?”明婳又要哭了。 天庆帝已经不想再听?,站起身一挥袖,“此事无需再提。” 陛下摆驾离去?。 第40节 曲皇后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王家不愿意?尚公主,陛下也不会同意?。 她咬牙暗恨,这次因为?太子和王锦意?的介入,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堂堂皇后,被禁足一个月,颜面何存! 明婳也正在想这件事,她怒上心头:“母后,王锦意?为?何会给曲凝兮作证!她凭什?么!” 她的心上人,帮着其他女子来锤自己! 她怎能不恨! 曲皇后道:“此事症结所在还是太子。” 定然是他幕后出手! 至于晚瑜,往后还能不能为?她所用,已经不好说了。 ******** 皇后被发落了,虽说只?是禁足一个月,但已经让人深觉大快人心,无不赞颂陛下赏罚分明。 而丁家四姑娘被找来替公主做伪证,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这人脾性古怪,被拆穿之后,理直气壮的点头承认了,丝毫不以为?耻。 旁人的目光评价,于她不痛不痒似的。 就这性子,谁家敢娶啊!都?留到十九岁高龄了!(古代高龄,勿杠) 大长公主不知道为?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这回直接给气得病倒了。 听?说拿牌子请了两三回御医进府。 大长公主醒来后,立即吩咐家中婆子,把丁云馥送去?庄子上待着。 只?当往后家中没有四姑娘。 这当然是气话,不过?,丁云馥理应被惩治一番。 曲凝兮没有怎么留意?大长公主府那边,对她恶意?最?大的,是明婳。 宫里那三个人,都?得提防着。 好在,尚京发生的种种,催使安永侯府的胡老?太太决定提前?回京。 原本说等?到入秋,这会儿夏末她就待不住了。 怕再不管管,苻丹宫就要跟安永侯府闹翻天了。 太后娘娘与老?夫人一道去?的白岷山,见?她归家心切,索性跟着提早回京。 也没提前?太多。 暑气未过?,她们走的是水路,从白岷山到尚京,不至于太过?舟车劳顿,一路安稳。 两位老?人回京的消息,对许多人而言正中下怀。 曲皇后立即向陛下恳求,允许她亲自出宫迎接。 这两人一个是她婆婆,一个是她母亲,合情合理,还能借此破了禁足。 天庆帝念她有心,点头应允,顺着台阶放皇后自由?。 太后回宫,总得有人帮忙张罗着,到跟前?去?尽孝。 接人那日?,安永侯府和曲皇后一同前?去?,曲凝兮也在其列。 没有横眉冷对,更没有脸红脖子粗,她们依然是姑侄,礼数周全。 太后娘娘的仪驾十分庞大,众人先拜见?了她,而后才接过?胡老?夫人。 太后十分高兴,算下来将近一年未见?,尚京的一草一木都?叫人想念起来。 她让老?夫人回家安顿好了,再进宫与皇后叙话。 太后哪怕离京,也不会对宫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正因为?知道,她才跟着提早回来。 太子和二皇子这么大了,上头没个长辈镇着,许多事情,恐会生变。 太后笑呵呵的扫过?曲皇后的脸,随她一道回宫。 安永侯府这边,周氏早已备好一桌丰盛家宴,老?夫人的院子都?打点妥当。 卸了行李安置下来,一家子围了个圆,吃一顿团圆饭。 除去?叶姨娘母女,就连没有生养的妾室都?添了小桌在一旁。 胡老?太太对三个孩子想念得紧,大半年不见?,身条都?抽高了。 其中曲凝兮的变化是最?明显的,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不只?是容貌身形,还有眼神举止。 不过?……有时候太快长大,并非好事。 温情家宴结束后,各自回了各自院里。 老?夫人把曲凝兮留下,喊进里屋陪着饮茶,询问她最?近发生过?的事情。 一件件一桩桩,她必须知道。 其中大部分,在家书里有提到过?,只?二皇子马场围堵她一事,她没有说。 再到后面,落水之人都?能顶替? 胡老?太太是越听?越恼怒,最?终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盏。 “老?身还没死呢,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这样欺辱自家表妹?! 若说喜爱,这是娶妻纳妾该有的行为?么? 胡老?太太气得很,命身边大丫鬟,去?把侯爷夫妇给叫过?来。 进门就把他们俩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以为?你们一直捧着皇后的臭脚,二皇子有出息了就会惦记你们的好?” 胡老?太太不敢说有没有出息那一日?,现在,他已经没把侯府放在眼里了。 才会对侯府姑娘如此不尊重! 皇后也是一样,到底是个外嫁女,心里哪会一直向着娘家。 她只?想着她自己! 全然忘了当年,陆皇后还在时,她这个母亲是怎么一心帮她拉拢太后的。 胡老?太太发了一通火,曲辕成和周氏都?不敢顶嘴。 二皇子意?图不轨,他们当时也生气,可是能找皇后怎么样呢? 她就是责罚一顿,多派人盯着,可二皇子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娃娃,如何盯得住。 “祖母别气了,”曲凝兮道:“祖母若是疼我,就不要让姑母插手我的婚事了。” 老?太太没有一口应承,道:“此事,还得我亲自入宫与她说说。” 皇后皇子身份高,她即便是长辈,也没得逾越行事。 不过?凡事留有底线,决不能由?着他们娘俩胡来。 老?夫人骂完儿子儿媳,转头安抚孙女,说会给她好好掌眼,寻一门好亲事。 曲凝兮没吭声,她本意?是这样没错,可是…… 眼下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好好说亲了,太子殿下他不允许。 这可怎么办呢? ******* 没过?几天,胡老?夫人便递上她的牌子进宫,带着曲凝兮一同前?往。 她仔细想过?了,到底是一家子,事情不说开,因此生分了得不偿失。 他们一派本就势弱,不如东宫多助,当然得拧成一股绳,才能撼动大树。 老?太太带着曲凝兮直奔二皇子而去?。 曲皇后对自己的娘亲相当了解,早就对儿子耳提面命过?了。 双方在苻丹宫见?面,摒退闲杂人等?,裴靖礼认错态度良好。 “外祖母,这是误会。” 裴靖礼面上带着笑,道:“我确实心悦表妹,但母后不同意?,表妹也躲着我,那日?我实在气恼,故意?在后头追赶,谁知生出这般误会。” “误会?”胡老?太太看着他,“是真的误会才好。” “自然是真的,晚瑜是我亲表妹,我哪能对她不好?”裴靖礼叹了口气,“我们既无可能,我早已死心了,往后我们就如同亲兄妹无二。” 他这番惺惺作态,曲凝兮一个字都?不信。 她并未开口揭穿,祖母再怎么摆架子,到底尊卑高低有别。 她让祖母回来不是为?了教训二皇子,而是想要避祸。 惹不起,只?能躲了。 胡老?太太有话单独与皇后说,曲凝兮从苻丹宫出来,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二皇子。 裴靖礼在等?着她。 前?几日?,他妹妹干的好事,他岂能不知。 裴靖礼的眼神黑沉沉的:“那个人是王锦意?。” 春日?那会儿,他接到银瓶的报信,得知她在沽兰寺落水,之所以没有往王锦意?身上猜,是因为?银瓶说没相中。 王锦意?见?过?面很快走了,两人没有后续。 这次王锦意?站出来作证,还说跟曲凝兮有通信,裴靖礼理所当然怀疑到他身上。 第41节 “他就是那个暗中帮助你的男人,你被他瞧过?身子?” “二皇子慎言!”曲凝兮眉头紧皱:“没有这回事。” 裴靖礼不信,冷笑一声:“叠翠山庄那次也是他帮了你?他怎么帮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曲凝兮不想与他掰扯,御花园这种地方,万一被听?了去?,平白背上污名。 映楚急中生智,忙道:“有人来了,好像是云昭仪。” 她拉过?小姐就走。 裴靖礼怒火攻心,追上两步,阴恻恻道:“你以为?他能成为?你的倚靠?秋闱尚未开始,他要是名落孙山,又该如何?你等?得了三年么?” “什?么?”曲凝兮为?这话震惊不已。 他意?图如何?陷害王锦意?么?就因为?这无凭无据的猜测! 映楚搀扶着她离开此地,不再听?那胡言乱语。 走出好一段距离,曲凝兮还是无法释怀。 她不得不慎重,不能因为?自己牵连了无辜之人。 二皇子就是个疯子,他或许做得出来。 而且,眼看着无法和王家拉上关?系,与其让他羽翼丰满投向东宫,不如剪掉即将插翅的王锦意?。 这也会成为?一个缘由?? 映楚开解道:“小姐,科举一事牵扯甚大,二皇子不见?得有办法使坏。” 那么多眼睛盯着呢,他敢铤而走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曲凝兮踌躇着,低声道:“为?稳妥起见?,不若把此事禀报殿下?” 她不清楚王家是否已经站队东宫,但王锦意?富有学名,于公于私都?不该被阻碍科考。 提醒一声想来更好。 曲凝兮倒是想提醒王锦意?本人,怕他有什?么人身安全隐患。 只?是她无法向对方解释缘由?,便想着借裴应霄之口传达一番。 在御花园稍作逗留,回到苻丹宫,祖孙二人被留下用餐。 老?太太离京许久,曲凝兮就是待得百无聊赖,也不会催促她。 饭后,她们又聊了几句,提到陆家的祭日?。 每年初秋的时候,陛下都?会亲自去?往陆家道场上香,其余人自然不敢疏忽,大桓对他们的牺牲感铭于心。 曲家自然要跟着表态,陆家都?没人了,曲皇后乐得用他们做名声。 一盏茶的功夫,胡老?夫人撑不住困意?,人老?了精力不如小姑娘,饭后必须小憩一会儿。 皇后让她到偏殿休息,曲凝兮搀扶陪同,跟着退了出去?。 她哪都?不去?,在外间把玩棋子,等?着祖母睡醒。 映楚悄悄摸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殿下想见?你。” 曲凝兮抬起脑袋:“现在?” 映楚一点头道:“上午奴婢把话传给姐姐了,这会儿应是殿下得了空闲。” 曲凝兮看一眼正午猛烈的日?光,问道:“要去?何处?我不能走开太久。” “就在兰萧殿偏苑,小姐去?过?的。” 都?这么说了,曲凝兮只?能悄悄溜出去?。 跟着映楚绕道,从另一侧进入兰萧殿的偏苑。 她都?来过?三次了,不由?好奇:“此处位置不错,为?何如此安静?” 几乎见?不到洒扫宫人。 映楚道:“曾经是陆皇后的住处,一直闲置着,偶尔就太子殿下过?来。” 原来如此。 陆皇后…… 曲凝兮进去?时,裴应霄已经坐在水榭旁,茶香袅袅。 她不知他寻她何事,乖乖走了过?去?,“见?过?殿下。” 裴应霄侧目望来,眉梢微扬:“听?说,你担心王公子遭受不测?”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特意?过?问此事,回道:“是想提醒一声,我……在御花园遇到二皇子,他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裴应霄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站到她跟前?。 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能与她平视,“孤还听?说,你在马场被二皇子给堵了?” 这又是听?谁说的?映楚? 曲凝兮想回头去?看映楚,一只?大掌落的下来,温热的掌心握在她细白的后脖颈上。 她吓一跳,顿时如捏住的猫儿一样,不敢动弹。 裴应霄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弯起唇角:“你自己的事情,没想跟孤求助,倒是担忧王公子,嗯?” 他的眼底,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 曲凝兮拿不准此时的情况,他仿佛……是在质问她。 “殿下,我说了,你就会帮我么?”她感觉有点难堪,“臣女遇到这种事情,如何有脸朝高高在上的太子求助呢?” 先前?他们是那种关?系么? 而现在,她也完全没有底气。 她凭什?么…… 唇上忽然一暖,曲凝兮眼前?的视线被遮挡,她呆愣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忘却反应。 裴应霄弓着腰,侧身以口舌封住她的软唇,吞没她的犹疑。 第25章第25章就这 浅尝辄止,一触即分。 曲凝兮愣愣的?,视线凝聚在裴应霄那色泽浅淡的?薄唇上,因为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来得及体会任何。 脑袋中只充斥着一个事实:殿下轻薄了她。 ——他亲吻她! 曲凝兮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双唇,身子往后撤。 她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腰肢不知何时落入对方之手,被掌握着,哪也去不了。 “殿下……” 曲凝兮难掩惊慌,完了,她真?的?要去东宫做妾了…… “怎么是这个表情?”裴应霄半眯着狭长的?眼眸,轻笑道:“小晚瑜说心悦于孤,莫不是一个谎言?” 曲凝兮为着无意识展露的?破绽心头一跳,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不是……” 他俯身望着她,柔声细语的?:“孤睚眦必报,若有人存心哄骗,怕不是要记一辈子。” “……”曲凝兮抿着下唇,细白指头轻轻揪住了他腰侧的?衣角,小声道:“没有这种人……” 裴应霄见她不躲了,一手托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道:“二皇子的?事,你不该隐瞒孤。”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曲凝兮如?实回答。 她没有跟家里人哭闹,因为清楚知道,闹了也没用,闹不动。 她更加不能豁出自己去与裴靖礼抗衡,冲动行事的?代?价太大了。 “那你知道现在要怎么做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 怎么做?这一瞬,曲凝兮心领神会,恍然大悟。 又故意让她求他了,这人真?的?是好可恶! 正这么想着,裴应霄低下他矜贵的?头颅,啄吻她的?唇角。 “唔……”曲凝兮细声哼哼,头皮发麻。 方才没来得及感?受,这会儿…… 温热,湿软,对方身上的?伽蓝香扑面而来,缠绕着裹挟了她。 裴应霄的?大掌扣在她后脑勺上,迫使她仰着小脸被动承受。 他没有亲多久,很?快直起身来,敛着眼皮:“你是要憋死自己么?” 曲凝兮不敢呼吸,不止脸蛋憋得通红,就连那玉白的?脖子都染上了粉霞。 艳如?桃李,含娇细语。 裴应霄弯起唇角,他从不会后悔做下的?决定,此刻更觉适如?其分。 这小姑娘自己撞进来的?,满口谎言——当然不能放过她。 ******* 从宫里出来,曲凝兮一路心事重重。 原先还觉得与太子私底下见面像是幽会,如?今彻底坐实了。 他们做出这等?逾越的?举止,可不就是幽会? 第42节 跟那些私定终身的?小情人一般,区别是他们没有两情相悦。 ……那些人也会偷偷亲嘴么? 曲凝兮碰了碰自己的?唇,明?明?时间很?短暂,裴应霄也没有很?用力,她却感?觉仿佛红肿了,火辣辣的?。 马车里,胡老太太看到她的?动作,不由?问道:“晚瑜,嘴巴怎么了?” 曲凝兮回过神,放下手,道:“我没事,吃错东西了,不大舒服。” 老太太闻言,从小格子里拿出一碟蜜饯,道:“甜甜嘴就好了。” “多谢祖母。”曲凝兮顺从接过。 胡老夫人接着道:“我与皇后好生谈过了,想必会收敛许多。你的?婚事也别着急,须得我点头了才能成事。” 她不能保证皇后不插手,不过她在一旁盯着,总不会寻个太差的?。 “……晚瑜知道了。” 曲凝兮无法预测往后会如?何,她就跟河流中?的?一片树叶没两样?,打?着旋儿,难以自主,只能顺流而下。 回到茴清苑,曲凝兮落了闲,开始琢磨怎么感?谢王锦意和裴应霄。 后者也就罢了,前者是特?意从庄子里赶来替她作证。 要专心备考的?时节,劳人费心,着实过意不去。 这谢礼却是不好弄,放榜后曲凝兮就会跟王锦意讲明?,她不便送那些香包帕子,过于亲昵。 而且她的?女红也不怎么拿得出手。 曲凝兮想了想,决定挑一本书?相蹭。 这样?的?礼物平平无奇,绝不越界。 只是,给一个自幼拥有神童之名的?读书?人送书?,需得谨慎挑选,或许对方博览群文,已经看过了这本。 曲凝兮正准备着,便收到了王锦意递来的?帖子,邀她外出一见。 他又要见她?可是见面说些什么呢? 曲凝兮想了想,回帖婉拒,让王公子安心念书?,放榜后再见。并把?挑好的?书?籍一道奉上,聊表谢意。 按理说遭到回绝,王锦意该暂时放下此事,谁知他再次送帖子,执意见她一面。 如?此锲而不舍多次约见,曲凝兮不禁叹息,可能她有话直言,早些终止这场没有结果的?相看,会更好些? 人特?意从庄子回到尚京,虽然路程不是多远,但冲着这份心…… 曲凝兮不好推拒,动身赴约,听听他有何事,再当面道谢。 这回相约之地没往城外跑,而是就近选择了长宁坊怀安街的?一个茶楼里。 怀安街非常热闹,即便大热天的?,茶楼依然坐着一大群人,摇着扇子听先生说书?。 先生嗓音嘹亮,语调抑扬顿挫,故事曲折离奇,扣人心弦。 曲凝兮提步上楼,二楼是中?空的?回形栏杆布局,以短帘分隔遮掩。 王锦意已经坐在那儿了。 他今天,换下了惯常的?书?生装扮,鲜亮的?宝蓝色锦衣着身,束鹕首黄玉腰带,一派富贵闲人之姿。 不过王锦意依旧是王锦意,他身上没有其他高门子弟的?那种散漫。 哪怕锦衣华服,也板板正正的?。 曲凝兮上前,在他对面落座。 映楚和随从一道退了出去,这种用短帘阻隔的?半封闭雅间,从外边能看到一截腰,无需近身跟随,也不会被指摘什么共处一室。 赶在曲凝兮道谢之前,王锦意先开了口:“你无需致谢,或者,王某该解释一下,丁姑娘做伪证可能与我有关。” 他瞥她一眼,“但是你送我之物,不会还你。” 曲凝兮抬头与他对视,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此前,王某拒绝过与丁四姑娘相看的?提议。”王锦意冷声道:“其后在宴会撞见,她心怀不甘。”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他见了人直接视若无睹? 丁云馥是气不过,还是因其他缘故懊恼呢? 曲凝兮没有追问任何,这些都不是她该好奇刺探之事。 茶香袅袅,楼下的?故事正说到关键处,群情涌动。 曲凝兮颇有几分欲言又止,拿不准此刻对王锦意坦白直言,是否会影响他的?心情。 她希望能雁过无痕,把?波动降到最?低。 谁知,王锦意非常聪明?,也极为直率,他道:“王某是收到太子指示才回京的?,为何是他?他是为了你么?” 曲凝兮闻言一惊:“什么?为何这样?问?” “因为他未曾打?算掩饰,否则不会以太子的?名义直接给我递信。”王锦意一脸严肃:“他想叫我知难而退。”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意思? 她摇头想要否认,但不知如?何作答。 很?怕被人知晓她与太子的?关系,她一直觉得两人好似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可是,面对王锦意的?询问,她无法用谎言去搪塞。 最?终,半低着头道:“王公子,我们的?相看无法进行下去了,抱歉。” 王锦意紧紧盯着她,“你仰慕太子殿下?” 他并不认为曲家姑娘就不能爱慕太子,尚京中?有那么多女子心仪他,如?流星赶月,源源不竭。 “我不知道。”曲凝兮不想细说,她和裴应霄是怎么牵扯上的?,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太子才德兼备,某亦钦慕敬仰。”王锦意道:“只是,你们不合适。” 是啊,不合适,她也知道。 曲凝兮动手添了一杯茶,“王公子,秋闱在即,小女预祝你金榜题名,拔得魁首,往后婚姻顺遂,举案齐眉。” “王某想与曲姑娘举案齐眉,”王锦意倒是配合,举起了茶杯,道:“便是太子殿下,我决定之事也不会轻易退让。” 啊?此话何意? 王锦意不多做解释,板着脸站起身,冲她一抬下巴:“待我考完再说。” 他率先离席了,撇下约见的?小娘子先行一步。 还丢下一句不愿放弃的?话语,听上去颇有几分执着自我,甚至都不听曲凝兮的?回应。 怎么会这样?? 曲凝兮半是不解半是头疼。 无人可与她探讨这些,只能跟身边的?映楚说说看,局面隐隐奇怪了起来,她有点不安。 映楚听了,也认为王锦意是不想放弃的?意思。 摸着下巴道:“王公子初见小姐就说出那种话,不止意味他眼高于顶,心中?还有清醒的?认知,明?确的?追求。” 他说娶妻娶贤,哪怕对方花容月貌,也一口回绝。 太过有想法的?人,改变主意后,只怕不会轻易退让。 映楚微一摇头:“主子未必容得下他。” 竟然敢跟殿下抢人? “罢了,回去吧。”曲凝兮语气幽幽:“活着已是不易。” 其他就不要想太多了。 她每天,只想好好活着。 ******** 每一年,陆家人的?祭日?被归拢在同一天,于白马寺设立法事道场,连做七个日?夜。 父子两代?死了好几人,当年那场战役太过沉重,但打?得敌国俯首称臣。 才有大桓今日?的?太平。 除了陛下与大臣们去上香,还有民间的?许多人,自发缅怀悼念。 白马寺脚下车水马龙,竟是跟节日?一般热闹。 曲凝兮跟着曲辕成一块来的?,往年她并未到场。 毕竟陆家的?不幸已过去多年,若说众人多么真?心也不见得,各家去一个人聊表态度便够了。 今年皇后弄了不小的?排场,许是想挽救一下她的?名声。 明?婳暂时被勒令不准出宫,一应宴会都回绝了,等?着风头过去。 百姓们议论公主和蒙世子的?兴味,正随着时间降低。 落水被救后两人愣是不定亲,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进入白马寺,曲氏父女俩跟随众人的?步伐去上香。 曲凝兮看到了陆焰花,她一人穿着白裙,坐在蒲团上,面无表情。 还有些陆家的?旁系子女,瞧着与她极为生分。 上了香,他们被引入茶室中?。 曲辕成想早点回去,但也不能刚来就走,耐着性子坐下。 没什么人搭理他们,曲凝兮忍不住问道:“爹爹,当年姑母与陆家关系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不相往来。”曲辕成哼声道:“陆家人眼高于顶,哪会把?你姑母放在眼里。” 觉得他曲家女以色侍人,谁知,最?终是曲家坐上后位,往后,还会成为太后。 曲辕成这么想着,又隐隐有些得意。 曲凝兮没留意他的?情绪,若有所思。 第43节 不相往来,好过深仇大怨。 只有姑母别做得太过火,也不是不能化解。 在茶室饮了一杯茶,曲凝兮带上映楚,到白马寺后山转一转。 远远的?,她们看到了鸣恩,陆家是太子外祖,东宫自然要来帮忙。 还有丁雪葵,见着曲凝兮立即走了过来。 “晚瑜是从茶室出来的?么?”她笑着看向曲凝兮的?身后。 曲凝兮一点头:“正打?算四下转转,你要不与我一同前往。” 丁雪葵摇头拒绝了,她右手拿一柄团扇,左手捏着锦帕,“说是入秋了,可还是跟夏日?一样?炎热,我想去屋里待着。” 说完,她上下打?量对方,忽道:“都说美?人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今日?瞧着晚瑜便是如?此呢!” “哪有人不会出汗的??”曲凝兮不由?失笑。 丁雪葵跟着笑起来,道:“你未与我生分,就再好不过啦。” 她都怕因为那个四姐影响了她们,幸好她娘下定决心,暂时把?四姐姐送走了。 曲凝兮知道她在说什么,不想提那些不愉快的?,赶着她去茶室纳凉,“进去吧,里头有冰盆呢。” 丁雪葵没急着走,说要预约她和曲婵茵中?秋节一块夜游,“你可得空出时间来,切莫被旁人约走了。” 算了算,中?秋节确实不远的?,正好在秋闱放榜之后。 若是不顾忌裴应霄,她或许会在那天与王锦意相约,现在嘛…… “无人约我,你别叫旁人约走才对,”曲凝兮道:“大长公主不是想安排你相看了么?” 丁雪葵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这可不好说。” 她到了相看的?年纪,但前头有个十九岁的?四姐姐待嫁闺中?呢。 万一中?秋节把?人喊回来团圆,估计什么相看都别想了。 丁雪葵暗暗努嘴,没有细说,与曲凝兮道别。 她走后,映楚在一旁低声道:“小姐别答应太快,万一那天主子约你呢。” “他?”曲凝兮一抿唇角,“宫中?有家宴,如?何脱得开身?” 而且,她才不要跟太子私会……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把?白马寺的?后山转了大半。 许是因为日?晒充足的?缘故,大部分躲着纳凉去了,遇到的?行人不多,还挺清静。 曲凝兮去看了白马寺有名的?枫树,百年老木,树干粗圆,郁郁葱葱。 这会儿季节未到,还不是橙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青黄不接’的?混合色泽。 看过大枫树,拾阶而上,转到一棵香樟木旁。 远远的?,瞧见树下站着两个人。 映楚眼神好,道:“是雅平郡主和陆姑娘。” 她们身边居然没有侍女跟随,不过,印象中?陆姑娘好像不爱带丫鬟出门。 曲凝兮走上前去,才靠近了几步,就听见了雅平颇为不客气的?话语。 “本郡主的?话很?难理解么?让你尽快找个人嫁了,别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 雅平所言‘不该惦记的?’自然是太子,她龇着小虎牙,道:“好好做你的?表妹!” 此前,曲凝兮听丁雪葵提过,这位郡主在针对陆焰花和郑思君,这会儿看着,确有其事。 这两人是当下呼声最?高的?太子妃人选。 可是雅平应该没机会了才是,她竟然还未放弃。 若是她兄长迎娶公主,她就不可能嫁给太子。 陆焰花冷眼斜睨雅平,视线说不上和善,她生得高挑,即便未置一词,也隐隐压她一头。 不过雅平可不是尚京姑娘,她在西北长大,岂是吃素的?。 当下两手一叉腰,瞪圆了双目:“怎么,你不服气?” “陆姑娘。” 曲凝兮刻意出声,打?断了雅平郡主。 两人齐齐望来,一个面色平和,一个翘着下巴。 曲凝兮看着雅平,笑道:“郡主,我有话与陆姑娘说。” “你能有什么话跟她说?”雅平的?眼珠子乌溜溜打?量她。 二皇子的?亲戚和太子的?亲戚成为朋友了? 曲凝兮不做解释,陆焰花淡淡道:“郡主再不走,我就跟表哥告状去。” 雅平一下乐了:“本郡主又没做什么,何惧你这种小人!” “郡主不妨试试,表哥信我还是信你。”陆焰花面无表情。 雅平惊了:“你威胁我?还想诬陷我?” 她什么都没做! 但显然,太子当然会相信这个姓陆的?。 雅平瞪她一眼,恨恨退场。 曲凝兮在一旁看着,这位郡主脾气直率,似乎还有点缺心眼,看上去任性,但与明?婳不同。 明?婳的?任性,骨子里是狠辣冷血的?,会做出偏激之举。 “曲姑娘是特?意帮我的?么?” 陆焰花看她一眼,提起裙角,席地而坐。 树荫下,纤瘦的?白裙女子不拘小节,坐姿随意,瞧着就很?舒服。 曲凝兮知道为何陆姑娘让人感?觉放松了,因为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也不看旁人一眼。 “也不算是帮你,”曲凝兮跟着坐下来,轻咳一声,问道:“我想送东西给太子殿下……陆姑娘可有指教?” 她是故意的?,在这位太子妃候选人面前问这种事情,会不会叫对方介意? 陆焰花会怎么做?插手让她离开? 如?果有得选,曲凝兮还是不想去东宫。 以后她要是陷在后宫里,那么多嫁妆都没地花,甚至,她可能遇到容不下她的?人,挑刺找茬乃至陷害?或许没命花了。 如?果陆焰花不介意,那……那她就参考一下对方的?意见,给裴应霄准备谢礼。 走一步看一步。 “曲姑娘在我面前都不遮掩了么?”陆焰花抱膝而坐,把?脑袋轻搭着,扭头看她。 “你、你不是知道么……”曲凝兮揪着小指头,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陆焰花愿意帮忙打?消太子的?念头,或许她们能双赢也未可知? 陆焰花却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也不告诉她送什么合适。 他轻声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曲凝兮回过神,不禁懊悔自己糊涂,为什么要挑今天,感?觉太过分了…… 陆焰花把?脸埋了起来,她见状愧疚更甚,“陆姑娘,我给你道歉。” 陆焰花不应声。 曲凝兮蹙眉,搭上她的?手背,“陆姑娘,对不起……” “有糖么?”他问。 曲凝兮一摸腰间,遗憾摇头:“没有。” “孤这里有。” 冷不防一道清澈的?嗓音插了进来。 曲凝兮惊讶回头,发现裴应霄笑意盈盈地从身后冒出来。 出其不意。 “殿下?” 他怎会在此,走路都不带声响。 陆焰花跟着抬起头,语气恹恹的?:“表哥。” 曲凝兮心想,她对陆姑娘说了过分的?话,害她低落,殿下是否会因此苛责…… 下一瞬,她被裴应霄伸手拉了起来。 他吩咐身后的?鸣恩:“给表小姐一颗糖,别给多了。” 此处可能会有人路过,裴应霄松了手,示意曲凝兮跟上来。 后者迟疑不肯挪步,只带她走嘛? 难道太子和陆家当真?不会亲上加亲? 那么,太子妃更大可能性落在郑思君身上。 如?果是郑姑娘,这招试探就没用了。 曲凝兮即便与她不曾相交,也知她性情纯良,实在不太像是会出手剪断太子其他桃花的?模样?。 裴应霄朝身后瞥了一眼:“过来。” 曲凝兮不好继续磨蹭,硬着头皮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进了一间茶室,鸣恩映楚守在门外。 掩上门,又是孤男寡女。 第44节 曲凝兮有点紧张,离着他三步远,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裴应霄回身看她,“小晚瑜与孤的?表妹,相谈甚欢?” 那也算相谈甚欢?曲凝兮乖乖回道:“陆姑娘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陪他?”裴应霄笑了,弯下腰来凑近她,挺直的?琼鼻几乎戳上她的?:“孤也心情不好,比他更需要安慰。” 曲凝兮的?心蹦了起来,忍住往后缩的?冲动,呐呐道:“殿下……请放宽心。” 裴应霄不语,只用那双狭长的?黑眸望着她。 好似一种无声的?催促,曲凝兮不敢直视,怕被他眼下那粒泪痣给晃花眼。 室内太过安静,安静到心跳声都被放大了一般。 曲凝兮头皮发麻,她必须有所表示。 她……大着胆子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掌心。 这么一触碰,才察觉出,看上去修长的?指节,其实比她的?粗不少?,但因为他手掌太大了,丝毫不显短促。 裴应霄垂下睫羽:“就这?” “……”曲凝兮瞅着近在眼前的?俊颜,手心冒汗,他还想要怎样?? 裴应霄翘起唇角,轻笑道:“小晚瑜,孤比你想的?,还要贪心。” 第26章第二十六章他为什么要认 他是什么意思?不满足于此? 曲凝兮这回反应迅速,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摇晃着小?脑袋,闷声闷气道:“这个不行?,我们这样不太对……” 私相授受已是出格,怎能亲昵至此呢。 “孤也不需要这种安慰,”裴应霄被她的敏捷看?笑?了,道:“心情不好是骗你?的。” “啊?”他居然骗人。 曲凝兮目露指责。 “有些东西日日夜夜存在,并不只特定在这一段时间。”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今日,无需低落。” 曲凝兮眨眨眼,没听懂。 总感觉好像是在意有所指。 若是说陆家的伤痛,确实无时无刻不存在,对于至亲而言,不是悼念的日子?,难道就不疼了么?? 时隔多年,或许已经麻木,今天就只是纯粹的做道场法事罢了。 曲凝兮不欲探究太多,可是看?着眼前的裴应霄,又难免心生好奇。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脱下?虚假的面具呢? “其实,”她撤下?了捂嘴的动作,道:“方才我询问了陆姑娘殿下?心悦之物,想给你?筹备谢礼。” “谢礼?”裴应霄伸手一掐她的脸蛋,“小?晚瑜有心,孤甚是欢喜。只是不该透露到正主面前,怎么?不藏着点?” 曲凝兮一想也是,收到礼物的人真是半点惊喜都?没有。 “是臣女欠缺考虑,殿下?马上忘掉吧……”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如何?忘掉?”裴应霄决定提一提要求:“不用心的礼物,孤不会收。” 听上去还会退回她的谢礼? 她这般小?心翼翼,还不够用心么?? “还有……”裴应霄一把揽过她的细腰。 曲凝兮没防备之下?,直直撞入他怀中,严丝合缝。 她被禁锢住了,蜿蜒的腰线落入掌控,裴应霄一低头,似笑?非笑?的:“对孤的表妹提此,小?晚瑜意欲何?为?” 曲凝兮心头一跳:“什?么??” 裴应霄温热的指腹捻上她的唇瓣,柔声道:“真是遗憾,表妹并未心系于孤。” 所以你?的算盘落空了。 曲凝兮神色一僵,扭头躲开他的手指,想把脸埋起来:“殿下?无需告诉臣女这个……” 完了,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 按理来说,明知自己会成为东宫妾室,都?不会在太子?妃候选人跟前故意如此,堪称挑衅。 要么?是不知轻重的愚蠢,要么?就是刻意为之的刺探。 是她做得太明显了么?? 曲凝兮怕得很,裴应霄太聪明了,还很敏锐,她完全摸不清对方对她的看?法。 他到底看?穿了多少,又是抱着何?种心思触碰她? 是在玩弄她么?? 她在他眼中一定很蠢。 蠢一点也没关系,不要杀她就好呜呜…… 曲凝兮微颤着,反手抱住裴应霄的劲瘦窄腰,细声细气?道:“殿下?,晚瑜一定用心准备礼物……” 他在她耳边轻笑?:“嗯,孤等着。” ******* 从白马寺回来,曲凝兮当真冥思苦想,要弄个‘用心’的礼物出来。 曲婵茵拿着字帖过来找她时,她想过送太子?字画。 而后曲允邵缠着要把小?匕首还给他,她又联想到武器,送一把佩剑似乎也不错。 但最终,这些想法都?被曲凝兮否决了。 名贵但不够罕见的字画,未必能讨得欢心,裴应霄不像是醉心此道之人。 至于佩剑,她没有门路,上哪去寻一把好剑? 太子?以温雅示人,也不适宜携带佩剑。 映楚在一旁看?着她纠结,忍不住笑?道:“小?姐,姑娘家手缝的香包,是最有诚意的了。” 不是长辈至亲,都?收不到呢。 曲凝兮闻言,道:“我不擅女红,怕是拿不出手。” “殿下?不会介意的,宫里不缺绣娘,那些精巧之物有什?么?稀奇。” 映楚这么?说,细想之下?有些道理。 她花银子?去外头寻罗,怎么?也比不上太子?的私库,不如就动动手? 曲凝兮窝在茴清苑里,开始做手工活,努力了两日,初见成效。 这时,宫中发生了一桩事,二皇子?惹祸了。 一个小?宫女坏了身孕,不慎撞到太后手里,把太后气?得不轻。 原以为是跟哪个侍卫胆大包天,秽i乱宫廷,谁知几个嬷嬷审问追查下?去,得出的结果竟是二皇子?! 小?宫女哭哭啼啼的全招了。 恰巧,皇帝正在太后宫中陪她用餐,这么?一捅出来,太后想帮忙遮掩一二都?没法子?了。 况且,太后也没打?算放过裴靖礼。 和郑家议亲阶段,眼瞧着郑家的态度并不热络,别以为是皇子?皇孙就能轻易求娶,就这品性,谁家好闺女敢嫁? 小?小?年纪尚未娶妻,就搞出一个庶子?来,传出去只会说皇家教养不当! 太后早觉得该让二皇子?出宫建府,方能自立,曲皇后却说不急。 她怕陛下?给封一个王爷,划分?一块封地,一切岂不板上钉钉了? 和太子?相争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有了自己的府邸,恐会疏远天家父子?的感情。 还是住在眼皮子?底下?方便些。 谁知就这么?和小?宫女搅和到一起,宫里的女人,全部都?属于帝王,二皇子?这是逾越之举。 更微妙的是,云昭仪也在此时被诊出喜脉。 父子?二人齐齐添丁,撞到一块,多少叫当爹的有些尴尬。 天庆帝发了火,把二皇子?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 如此无法无天,不教训是不行?了,他的一张老脸往哪搁。 天庆帝当场让盛德传他口谕,拟一道圣旨,着令二皇子?去守皇陵一个月。 去跟祖宗们反省赎罪! 曲凝兮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启程出京了。 “昨日连夜就动身了,”映楚低声道:“陛下?动了怒气?,不让他多做逗留,还拒绝了皇后娘娘的求见,呵斥她教子?无方,身为皇后,管辖不当。” 映楚的语气?满是看?戏意味。 先前,皇后捡到一纸情诗,想用这个做筏子?,趁机污太子?一手。 这下?可好,她的儿子?直接庶子?都?揣上了,是谁秽i乱宫闱? 曲凝兮跟着露出笑?意,她高兴的是,二皇子?离京,会让她的压力减轻不少。 他自顾不暇,想来就不会一门心思对旁人做什?么?龌龊手段了。 陛下?与?皇后,就是教子?无方,前者并不了解他那一对子?女的秉性,而后者了解,但是纵容。 二皇子?暂时蹦跶不起来了,只剩下?一个明婳公主,她尚且处于避风头阶段,以此逃避和蒙弈淮的婚事,但不得不防。 第45节 明婳得知王锦意为她作证,而后是否深入探查此事?她知道王锦意想娶她么?? 曲凝兮不仅让阿束暗中留意她,还厚着脸皮拜托了映楚。 她没防备之下?被明婳暗算过一回,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如此过了几日。 尚京的街头巷尾,不知从何?处起的源头,突然在暗暗流传一个秘闻。 说是太子?殿下?身怀隐疾,访遍名医,正重金寻求杏林高手。 这等宫廷辛秘,最是让人津津乐道,闻者无不哗然,不消几日,就传遍了各处。 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说那位神仙似的太子?爷! 太子?殿下?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瞧着就不沾烟火气?,跟那些世俗欲i望隔着十万八千里。 可正是因为这样,似乎传言更加可信了! 这世间,人食五谷,七情六欲,哪有谁生来断情绝爱的? 他莫不是真有难言的苦衷? 况且,上苍给了他这等尊贵身份昳丽容颜,总得收回去点什?么?,对其他人才公平,比如说雄风? 小?道消息很难揪出源头,而且人们对此事的兴趣难以遏制,他们震惊又好奇,还伴随着同情不忍,根本堵不住散播的速度。 哪怕明面上不敢妄议太子?爷,可暗地里有人煽风点火,已经许多人为此担忧了。 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该不会遁入空门吧? 谣言还引起了一部分?反弹。 有不少读书人崇敬裴应霄,翩翩君子?克己复礼,他学识出众,待人温和,堪称天下?学子?典范。 而这般洁身自好,居然被用来泼脏水,空口白话胡言乱语,何?等侮辱! 尚未娶妻身边就该干干净净,否则与?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何?区别。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身不修,何?谈其他。 读书人极为愤怒,差点就想把这事搬到台面上与?人争论一番。 谣言不一定止于智者,有时越是离谱,越广为流传。 就连书院里的曲允邵都?知道了,他们那群半大不小?的小?子?,正是对雄风感到好奇的年纪。 曲凝兮听说时,立即猜到了她的姑母。 她亲耳听过皇后和绣湘谈论此事,是否因为二皇子?被罚去守皇陵,姑母气?急败坏了? 曲凝兮的心不由沉了下?去,没有人能阻止姑母的决定。 她这样惹怒裴应霄,会牵连许多人。 又过了两天,流言不止不息。 不得不说,皇后这招很阴损,但却很有效,太子?无法自证。 就连文武百官都?不能装聋作哑,心中愤愤,不好直接说让御医给殿下?诊脉,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侮辱! 大臣们索性趁机谏言,恳请陛下?尽快定下?太子?妃,让太子?成婚。 这事以前提过两次,太子?年岁到了,理应成家,为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但被陛下?挡了回去,裴应霄本人也说不想过早娶妻。 天庆帝未到不惑之年,目前龙体康健,臣子?们便闭了嘴,不急于这一两年。 可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不堵住悠悠众口,如何?收场? 他们不仅上了折子?,人选都?准备好了,提名陆家女与?郑家女。 天庆帝看?了折子?,在朝堂上面露不悦。 二皇子?刚惹事,太子?就闹出这一茬,兄弟二人是故意的不成?一国储君传出这种谣言! 他训斥了太子?,并勒令他尽快解决。 太子?妃的事情没能落定,反倒是裴应霄需要面对一场无妄之灾。 东宫上下?哪能不清楚是谁的手笔,对曲皇后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二皇子?别回来了才好。 ******* 转眼便是中秋节,宫里不筹办宫宴,大臣勋贵们得以在家中各自团圆,喝酒赏月。 每年的春萝湖,都?有画舫表演,在湖面上秀歌舞花火,很是热闹。 曲允邵一直惦记着要去玩,周氏答应了他,早早定下?一艘画舫,可就近观赏。 安永侯府一家子?都?去了,就连叶姨娘,也得到恩典,可以随行?出府。 登船之前,曲凝兮在岸边的花灯摊上挑了三盏灯,姐妹三人各提着一个。 曲允邵见状撇嘴:“小?孩子?的玩意儿,小?爷我早就不玩这个了。” “那你?把灯笼还给大姐姐。”曲婵茵一脸看?不惯他的样子?。 “我不还,”曲允邵抬起下?巴,哼声道:“免得便宜你?得了两盏。” 曲凝兮没理会他们,她见到了丁雪葵的小?厮,对方跑上前来打?招呼。 “曲姑娘,六小?姐刚才还念叨你?呢,我们的船在那边。” 他指了一个方向。 曲凝兮道:“让她过来吧,看?一会儿表演就能走。” 本就跟丁雪葵约好的,可以提前下?船到别处玩玩。 那小?厮点头麻利应了,回身过去传话。 侯府一家上了画舫,慢慢悠悠驶向湖中心,这里有许多艘相似的船只,都?是租来看?花火的,围绕着中间那艘露天大船。 中秋节的演出是固定节目,班子?里的艺人身法娴熟,红飞翠舞,各展奇技,花火璀璨而又惊奇。 曲凝兮坐下?吃了点东西,没多久,丁雪葵就搭着过渡的小?船来找她。 原本说要带曲婵茵一块去玩,临走之前,丁雪葵挽过她的手,眼睛眨个不停:“不带了,今天不带了。” 曲凝兮瞅着她奇怪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丁雪葵笑?嘻嘻的:“今天改做大姑娘的聚会了,你?二妹妹不算,下?次再?说。” 什?么?大姑娘的聚会?神神秘秘。 丁雪葵临时变卦,曲凝兮想了想,那就不带妹妹了。 今日难得叶姨娘出来玩,让曲婵茵陪着她也不错。 曲凝兮没有多问,跟周氏身边的柳婆子?说一声,与?丁雪葵坐上小?船渡往岸边。 街道上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转了两条街,才到丁雪葵定下?的酒家,在七里醉的斜对面。 丁雪葵说原本想定七里醉,但去迟了一步,早就被抢光了。 尚京真是不缺掏腰包的人,这种盛大节日尤其如此。 曲凝兮也不挑,这个临街的雅间,凭窗眺望,能将大半夜景纳入眼中,视野不错。 丁雪葵点了果子?茶和荷花酒,并小?菜若干,然后就把屋里伺候的几人都?给赶到外头去。 曲凝兮扭头看?向她:“你?作何?故弄玄虚?” “嘘,”丁雪葵挤眉弄眼,一拍胸脯,“我这可不是故弄玄虚,有好东西给你?看?!” 只见她遮遮掩掩的,从身上摸出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只比巴掌略大,制作精美,上层的书皮还是用丝帛包起来的,且绣了细细勾丝花纹。 “这是什?么?宝贝?”曲凝兮瞧着,它模样崭新?,也不像是珍贵古籍。 “保管是你?没见过的,”丁雪葵轻咳一声:“出阁的女子?才可以看?它。” 她这样解释,倒让曲凝兮更加好奇了,直接伸手拿过,翻开查看?。 图册虽小?,但内里笔迹清晰,画风明了,还是带彩上色的。 两个小?人各种姿势打?架! 还是不同性别的! 曲凝兮睁圆了眼睛,倏地看?向丁雪葵,她知道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闺房之趣’。 以前一知半解,现在看?了图册,顿时恍然大悟。 包括男女之别,别在何?处,也是一目了然。 稍作联想,原先雾里看?花的状态,一扫而空。 “这个秘戏图,许多男子?都?看?过呢,偏偏瞒着我们女子?!”丁雪葵竖起眉头:“还好我们现在知道了。” “……”曲凝兮受到了震撼,感觉它会烫手一般,立即给丢回桌面上。 丁雪葵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在小?姐妹面前,还是决定厚起脸皮,一同研究。 “你?说……他们竟然随身携带棍子?,无人察觉,平日里衣袍之下?丝毫不显端倪?” 完全不被察觉,未免藏得太好了吧! 曲凝兮抿了抿小?嘴,道:“可能……是绑起来了。” 就跟她缠胸一般? 不过女子?再?怎么?遮掩,多少会有点弧度,男子?却完美藏匿。 册子?里开头就出现了棍子?,墨迹将它涂黑了,高昂支起,没有解释它的由来,两人无从探知更多。 丁雪葵突发奇想:“会不会有的人没有这个东西?” “……是这样么??” 第46节 曲凝兮无师自通,立即想到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隐疾一事。 隐疾,不能人道,她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那会不会…… 她垂眸,眼神落在册子?上,道:“许是有的棍子?折损,坏了呢。” 那就是隐疾。 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都?不能轻易割舍,更遑论其他物件? 皇后以此攻击太子?,不可谓不毒。 而裴应霄遭受到如此私密的猜测,着实令人同情。 曲凝兮不由叹气?,这回,姑母怕不是真的惹恼了东宫。 她不会同情皇后,一切是她自主选择走上对立的那条路,有什?么?结果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只是担忧侯府,侯府因皇后而兴起,估计也会因皇后而没落。 因果循环罢了。 “晚瑜,你?突然想什?么?呢?”丁雪葵在她跟前招了招手。 曲凝兮回过神,道:“没什?么?。这东西还是别看?了,容易招惹口舌。” “我就是好奇嘛,”丁雪葵皱皱鼻子?:“谁让他们藏着掖着,结果这么?丑。” 她的语气?不无失望。 正嘀咕着,雅间的门口被咚咚敲响,丁雪葵的丫鬟推门进来。 丁雪葵眼明手快,连忙把秘戏图用袖子?给盖住了。 她两手搭在桌面上,问道:“怎么?了?” 丫鬟掩上房门,进来笑?着小?声禀道:“六姑娘,大长公主安排的那位公子?来船上了,大长公主叫你?回去呢。” “什?么??”她要跟人相看?啊? 曲凝兮笑?了笑?:“你?去吧,我们改日再?约。” 丁雪葵决定去看?看?,因为她四姐的缘故,她还没跟哪位公子?私下?接触过呢。 这机会不容错过。 只是……袖子?底下?盖住的东西…… 丁雪葵一手拉过曲凝兮的衣袖,替代她的动作放在桌上,小?声道:“我带着不方便,先放在你?这里?” 曲凝兮略一犹豫,点头应了:“好。” 反正她差不多也要回船上去了,不见其他人。 丁雪葵带着她的侍女先行?离去。 曲凝兮把小?图册塞进袖兜里,叫映楚进来,一起品尝茶水点心。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贪图了一时清静。 楼上夜景虽好,万家灯火,却不好久留。 曲凝兮待得差不多,与?映楚退了出来。融入那满街的欢声笑?语之中。 巧得很,从酒家出来,迎面撞见了一群人,定睛看?去,竟是东宫的属官们。 他们正从斜对面的七里醉出来,中间被簇拥那人,赫然是裴应霄。 曲凝兮愣了愣,发现不仅太子?的家令官们随行?,就连太师太傅二位大人也在。 莫约是殿下?款待了两位师者。 她踌躇着是否要上去行?礼打?招呼,还是及时避让开,但似乎对面的人已经发现她了。 灯火阑珊中,婷婷袅袅的女子?,实在惹眼。 裴应霄微笑?着走上前去:“曲姑娘。” 东宫这群人,近日对曲皇后的火气?不小?,这会儿冷着脸一点头。 曲凝兮半低着头,中规中矩的回了一礼。 双方话不投机,若不是太子?率先开口,或许没有这个额外的社交。 错身而过之际,因为他们这群人堵了道,路人挤成一团,不知是谁撞到了映楚,连带着顶到曲凝兮,差点摔倒。 好在她和映楚及时扶住彼此,站稳脚跟。 曲凝兮没事,不过走出好几步之后,她隐约察觉,袖兜里的东西似乎丢了? 上手一摸,空空如也,那本小?册子?掉了。 “!”曲凝兮连忙回身看?去。 方才那么?多人,没有谁发现她掉了东西。 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太傅聂一瑄眼尖瞧见了,弯腰拾起。 “这是什?么??”聂一瑄见到了小?册子?,下?意识打?开查看?。 街道上悬挂了那么?多灯笼,只一眼,他就瞪着眼睛啪地合上了。 虽说反应很快,但是身边的太师等人瞧了个大概。 众人面面相觑:“谁的东西,居然掉了?” “当街买了这个也不藏好……”有人叹气?。 曲凝兮浑身僵直,头皮都?要炸了。 不幸中的万幸,没人看?见是她掉的? 但是这股忐忑的心虚劲儿压不下?去,吓出一身冷汗。 她正想强迫自己装作不知道的走开,便听见有人承认了。 裴应霄浅浅一笑?:“太傅,那是孤的册子?。” “什?么??!” 众人震惊,齐齐扭头看?他。 谁敢说太子?不行??! 聂太傅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成册那就是书,书籍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改日臣要多送殿下?几本!” 太子?中丞程骆明如实记下?这一幕,不忘咳嗽提醒:“倒也不必,休要胡言。” 而曲凝兮,完全不敢抬头了。 她觉得……裴应霄是不是看?见了?不然他为什?么?要认呢? 第27章27 人多眼杂,曲凝兮不能回头,甚至她在原地站久了都显得奇怪。 她心?情?复杂,与映楚匆匆离开这条街,返回画舫。 船上还在闹着,胡老夫人饮了两杯酒水,脸颊酡红,瞧着心?情?不错,气色极佳。 曲允邵起初热衷于看表演,没多久就待不住了,想下船去街上转转,他的?要求被无情?驳回。 看到曲凝兮上船,立即颠颠的?凑了过去,“大姐姐真是自由,爹娘都?不管你。” 曲凝兮正在挂心?画册一事,闻言瞥他一眼,道:“我像三郎这般大时,已?经?独自入宫赴宴了。” 外出惯了,家里当然不会?拦着。 而曲允邵不同,他就像他们的?眼珠子一样,不看紧点生怕有?什?么闪失。 另一边,曲婵茵也是无人管的?状态,和她的?姨娘窝在一起,开开心?心?看花火。 春萝湖的?表演一直闹到亥时,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渐渐散了。 虽说中秋佳节,银辉万里,为赏美景者熬到天明的?也不少见,但大多数人,还是踏着二更天的?响锣打道回府。 老夫人熬不了夜,曲辕成也不让曲允邵玩得太晚,正是读书的?年纪,明日还有?功课不能落下。 时辰差不多了,便让画舫靠岸。 让车夫把几辆车马赶过来,众人返回府宅。 茴清苑里静悄悄的?,曲凝兮给孙嬷嬷和银杏休假,今日不必值守,烧水沐浴得劳烦映楚来。 人手不够,曲凝兮跟着进入灶间?,想帮帮忙。 她刚走进去,院子里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影。 曲凝兮吓了一跳,就着廊下的?灯笼一打量,颇有?两分面熟,似乎是那次来过茴清苑的?那位‘替身’。 女子步伐轻巧,上前便道:“曲姑娘,主子有?请。” 映楚闻声出来,立即知道该怎么做了。 叫上那女子去了曲凝兮的?闺房,给她稍作易容,在此顶替。 虽然今天茴清苑没人,但以防万一孙嬷嬷会?回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替身,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曲凝兮没有?之前那样胆战心?惊。 甚至还有?心?情?询问?映楚:“在鹤壁塔时,也是这个姑娘么?” 鹤壁塔那回,因为是白天,而且室内有?其他人,替身堪称‘全?副武装’,完全?看不见丁点她的?原本样貌。 也是曲凝兮第一次见识到映楚的?厉害,全?脸易容当真是改头换面。 映楚点点头,道:“是她不错,她会?功夫,小姐别担心?。” 其实那天非常紧急,也很惊险,想要装扮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并非拥有?相同的?脸就能做到,人岂有?那样简单。 光是言行?举止这四?个字,就包含了太多,更遑论一个人的?眼神,极难贴合。 曲凝兮被接应出府,乘坐在不起眼的?小马车里,街道上还挺热闹,但已?经?不再拥挤。 第47节 马车很顺畅就过了几条街。 她兜兜转转,又去了那个不知名的?宅子。 金稷坊很大,尚京的?大部分高?门?大户坐落于此,这一块区域较为接近皇城,方?便大臣们上朝入宫。 这宅子看上去是闲置的?,哪怕八月十五这种日子,里头也昏昏暗暗,没怎么点灯。 不会?有?人知晓,太子殿下散席之后出现于此。 ******* 裴应霄肯定是为了那本画册,才把她给叫出来。 曲凝兮一想到他打开仔细检查过里面的?内容,就感觉头皮发麻。 耳朵都?羞红了。 丁雪葵不知打哪寻来的?,说是出阁的?女子才可接触此物,她不仅事先看过,还被发现了! 这般私密的?事情?,没防备之下曝露人前,属实叫人感觉难堪。 曲凝兮深吸了几口气,才做好心?理准备,勇敢踏入宅邸。 事已?至此,她只能自己认了,不能将丁雪葵暴露出来,好歹保住一个人的?颜面隐私。 这回,她被引到一座阁楼里。 三层高?的?六角小阁楼,是这座宅子里最高?的?建筑物,依着嶙峋假山,庭前寒池映月。 拾阶而上,登顶后视野开阔,是赏景的?好去处。 裴应霄凭栏独坐,一张方?几,一壶清酒,一轮圆月。 他身上还是前不久曲凝兮见过的?那套装束,手边放着一本精美小册子。 曲凝兮因为很在意?,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真实要面对这一幕,其实没有?想象中容易。 偷看那样羞人的?秘戏图,还被逮个正着…… 此刻的?裴应霄从容沉着,坐在桌前等她,像极了等候学生自行?认错的?夫子。 曲凝兮脚下生根一般,挪着小步伐,几乎原地踏步。 那人倒是耐心?十足,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一手斜支着下颚,道:“花好月圆,可与你彻夜共赏。” 他有?的?是时间?。 曲凝兮磨磨蹭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握着自己的?手指,勇敢面对。 “见过殿下。” 她走到他跟前去,低着脑袋。 “抬起头来。”裴应霄不由笑出声:“孤还什?么都?没说。” ……就是不说更让人忐忑,曲凝兮努了努嘴角,抬头瞅着他。 裴应霄修长的?食指,点在画册封皮上,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是……是我买的?……”曲凝兮小小声。 不能说别人给的?,要问?是谁该答不出来了。 “在哪买的??”裴应霄弯了弯眉眼:“这般精细程度,可是精品。” “殿下你别问?了……”曲凝兮目露哀求。 他探过上身,隔着方?几凑近她:“小晚瑜对此很好奇么?” 曲凝兮不知道怎么回答,摇了摇头。 裴应霄伸手,将她牵了过来,腕上稍一使?力,致使?她跌坐到自己怀里。 长臂一圈,就抱了个满怀。 “可惜还不到与你共同探索的?时候,”他的?语气似在叹息,缓声道:“还得等等。” 什?、什?么共同探索?谁要与他……!! 曲凝兮的?眼睛圆溜溜的?,被扣着细腰,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又听他道:“未婚生子,即便孤不惧外界骂名,只怕你要日日掉眼泪。” 裴应霄嗓音含笑,好像真的?动过这个心?思一般:“孤无法保证,一旦开始会?适可而止,少不得要一而再再而三……” 曲凝兮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她下意?识联想起图册中的?画面,勾勾缠缠,换成了她和太子? 她浑身轻颤,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吓的?,“不行?,不行?……” 不行?呜呜呜…… 什?么未婚生子,对一个女子而言太可怕了,外人的?言论会?裹挟她一辈子。 还有?她的?孩子,如影随形的?流言蜚语,难以摆脱。 那不就跟二皇子一样了么,弄出一个庶子! 她红了眼眶,被裴应霄捧着侧过脸来,一低头,温热的?薄唇贴上她眼皮。 他还笑得出来,轻声细语:“真是不经?吓,要哭鼻子了么?” 他的?唇不断落下来,顺着她的?眼睑到脸颊,再到那柔软的?小嘴,试探着轻轻啄吻,继而得寸进尺,越过雷池。 曲凝兮被堵着说不出话,一张口,就让他占满了。 她从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可以亲密至此,搅弄纠缠,气息交融,歪倒在他怀里,全?靠他双臂支撑,被吮得舌根发麻。 这人像妖精一样,要吸走她的?全?部精气…… “呼吸。”裴应霄抬起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曲凝兮猛然喘了起来,才发现她的?精气没事,倒是胸腔快要被憋窒息了。 他看上去神色愉悦,长睫轻眨,那枚红痣动人心?魄:“小晚瑜,孤说什?么你都?信?” 三言两语就当了真。 曲凝兮微张着嘴,双唇红肿,傻愣愣的?,她无法判断裴应霄哪句话是认真的?。 倘若他真的?要折磨她,让她陷入最不堪的?境地,毫无疑问?,他可以做到。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换做其他男子,有?姑娘家上赶着表露心?迹,指不定他们怎么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呢。 裴应霄是不同的?,他极为理智,不会?轻易屈服于欲i望,更加不会?被支配。 可是他出手拥抱她,还亲吻了她,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曲凝兮水雾弥漫的?双眸,迷茫不解,无法参透。 她手心?攥住他的?衣袖,抿唇道:“求殿下怜惜……” 裴应霄的?眼底幽深一片,忽的?弯了弯,笑眯眯道:“下回,让你哭着求我。” 半真半假,仿佛只是玩笑之语,做不得真。 曲凝兮心?惊肉跳的?,不敢再继续放任这种氛围。 她撑着坐直了身子,从袖兜里摸出一个小香包,郑重地递到他手中。 “这是给殿下的?谢礼。” 小香包的?针脚看上去很普通,虽然不至于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她亲手所制。 裴应霄收下了,指腹捻着它墨绿色的?绣线,眉梢微扬:“小晚瑜把自己送给孤了?” “什?么?”这又是从何说起? 裴应霄:“它不是一条小鱼儿么?” 曲凝兮:“…………以此葫芦香包相赠,望殿下福禄双全?。” 真是可恶,它哪里不像个葫芦? ******** 中秋节过后不久,有?关?太子殿下的?谣言就逐渐散了。 因为聂太傅是个大喇叭,在他的?嚷嚷之下,太子拥有?秘戏图一事几乎广为人知。 这一下子,男子们顿时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原来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在那个位置,万众瞩目,更要修身养性,洁以养德。 再说,刻意?散播谣言的?人被抓了几个,审问?下来供认不讳,被游行?示众。 不明真相的?人们渐渐回过味来,原是有?人故意?为之,才会?短时间?大面积传播。 人的?情?绪复杂多变,转换也很快,曾经?同情?唏嘘看热闹的?,这会?儿又敬佩愤怒起来。 太子品性高?洁,堪称天下人表率,居然受此侮辱! 民众容易跟风,风向一变,东宫的?乌云一扫而空。 而朝中的?臣子们,看待问?题的?角度略有?不同。 街头巷尾嚼舌根的?小人物不好排查,太子竟然抓住了,逮住便罢,狡辩否认是人的?本能,他不用严刑逼供就能让他们低头认罪。 这显然不是人人都?有?的?手段。 否则,指不定就是屈打成招的?帽子扣下来了。 有?如此储君,乃大桓之幸。 目下乡试的?主考官已?定,左丞相提议,让太子陪同监考,可惜陛下没有?同意?。 他们只能暂且作罢。 尚京早在夏日就逐渐热闹起来,各地学子赶赴京城科考,客栈小院几乎都?被租住了。 开考之前,酒楼茶馆就时常有?学子以文会?友,待到正式打开考场,更是万民注重。 群英荟萃,各放异彩。 第48节 十年苦读,只看今朝。 各地有?名的?案首早就都?被压上了,其中赔率最低的?是王锦意?,因为他身上押注太多。 一人独占将近一半。 许多人看好他,天资聪颖,还有?王丞相的?缘故,期待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没有?压他的?人则认为,神童之名或许言过其实。 当年确实是年纪最小的?秀才,但这几年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他学识如何?又是否有?荒废?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不留神就会?被其他人赶超过去。 毕竟尚京可是聚集了天下的?优秀学子。 曲凝兮没有?怎么留意?,只偶尔跟着听一耳朵尚京新鲜事儿,祝愿王锦意?能够夺魁。 放榜那日,整个尚京非常热闹,炮竹声此起彼伏。 报喜之人腿脚利索,挣一份赏银,接到好消息的?酒楼茶庄,店家都?会?命人燃放炮竹以作庆贺,跟着沾沾喜气。 王锦意?中了,拿下头名解元的?称号! 这一喜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两个时辰传遍各地。 估计王家此刻门?槛都?被踏平了。 周氏一心?盼望自家三郎走上这条路,对此颇为关?注,津津乐道。 王锦意?成为解元,她难掩羡慕,忍不住询问?曲凝兮:“你与王家公子,可还有?联系?” 曲凝兮知道她在想什?么,毫不犹豫摇头道:“没有?联系,我们不过点头之交。” 周氏闻言,不无遗憾,可惜乘龙快婿,不选她们家。 她想了想,道:“点头之交那也是交情?,可否请他来教教三郎?” 曲凝兮拒绝了,“他家有?喜事,想必要宴宾客,答谢师门?同窗,忙的?脱不开身,如何来教三郎读书?” 再说了,这种事情?通常是长辈出面,哪有?谁家闺女与人这样私交,置换人情?,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要说亲了。 娘亲当真糊涂! 周氏却还不放弃,道:“也没说是现在,三郎年纪小,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明年春闱过后,再来教导也不迟呀。” 曲凝兮不想继续与她争辩,淡淡道:“会?试殿试间?隔不久,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若是中了前三甲,那就该走马上任为朝中效力,更为繁忙。” 她起身要走,周氏在后头眉头直皱:“说白了你就是爱惜脸面,不想帮帮你弟弟。” 曲凝兮听见了,但是不做理会?,径自从衔菖堂离开。 为了让儿子好学上进,一个母亲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是慈母心?肠不错,只是丝毫不顾虑旁人……恕她难以苟同。 她不能跟王锦意?修成正果,自然要及时止步,避免过多牵扯。 继续发展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曲凝兮不仅不会?答应娘亲的?无礼要求,还在几天后,拒绝了王锦意?的?约见。 许是忙过几日,差不多得空了,王锦意?命书童偷偷递了帖子。 他既已?经?知道太子的?意?思,为了不让曲凝兮为难,并没有?大张旗鼓,依旧用了王家姑娘的?名义。 原先说,秋闱取得功名,就让父母上安永侯府提亲。 但因为变故,两人没能持续这个约定。 在说清楚之前,王锦意?不会?贸然行?动,他想和曲凝兮谈谈。 但是曲凝兮拒绝的?很彻底。 但凡她招惹之人不是裴应霄,她可能会?留有?余地。 然而一切不存在假设,太子势在必得,她陷入这种境地,哪怕心?中不愿去东宫,也已?经?脱身不得。 在没有?解决这个前提下,哪能两头惦念?平白耽误王锦意?的?时间?罢了。 每每思及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曲凝兮忧心?忡忡。 并非介意?未来与多人共事一夫,世家主母,哪个不需要打理妾室庶子的?。 她愁闷的?是,她是被正妻打理的?那一个。 而且皇家不同于别家,人事复杂,后宫人多了,更加尔虞我诈。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亘古不变的?道理。 ******* 时间?进入九月,金秋送爽,叶子逐渐枯黄败落。 东隆国的?使?臣们抵达尚京,献上他们上贡的?礼物。 东隆国人矮小狡诈,诡计多端,比那野外的?鬣狗都?不如。 多年前他们与大桓开战时,烧杀抢掠频频骚扰,恶事做绝。 现如今战败了,俯首称臣,又做出温顺谦卑之状,献上他们国土的?珍宝。 说好听点是能屈能伸,实际上不过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伺机反咬一口。 陆家人便是死于东隆国之手,哪怕现在两国和平交好,也挡不住百姓对他们的?仇视唾弃。 天庆帝不能与百姓一般见识。 他摆出一派仁君的?大度,收纳了东隆的?礼物,对过往恩怨既往不咎。 为大局考虑,文武百官也不能抓着旧怨不放。 鸿鹄寺摆了宴席招待他们,还要安排使?臣们一同去行?宫狩猎,见识大桓这片肥沃土地的?繁多物种。 东隆国算不上贫瘠之地,但常年寒冷,百姓们可耕作的?时间?很是短暂,他们自然没有?这样生机勃勃的?广袤森林。 所谓生机,可不只是树木,还包括栖息在内的?诸多动物。 皇家围猎场内,只给陛下每年尽兴一回,闲人免进,里头几乎都?泛滥成灾了。 (剧情?需要,古今不同,要保护动物) 秋狩之行?,曲辕成与曲凝兮也去了。 曲辕成骑射一般,不过是去凑凑热闹,顺道,撺掇曲凝兮去开解皇后一番。 二皇子还没有?被允许回京,剩下没多少天了,皇后本想向陛下求情?,趁着狩猎让他提前回来。 她被拒绝了,天庆帝陪着怀孕的?云昭仪,不想听她说太多二皇子的?事情?,而且还想给云昭仪提一提位份。 帝王身边有?新欢,儿子又被罚走了,难怪皇后心?情?郁结。 曲凝兮自从那次让她顶替明婳落水之名后,就很少到苻丹宫去请安了。 当然,她不能就此跟姑母老死不相往来。 真要那样,指不定婚事又被拿捏,还会?让祖母难做。 底气充足之人,才会?喜好随心?,憎怒分明。 入住围场行?宫后,曲凝兮换一身衣裳,去了皇后的?巧心?殿探视。 曲皇后略有?些消瘦,虽说已?经?入秋,但白日里的?太阳依旧猛烈,所谓的?秋老虎。 炎热影响了她的?胃口。 而一旦入夜,凉风四?起,温度骤降,昼夜温差很大,稍不注意?容易风寒。 人思虑重,自然轻快不起来。 曲皇后本不想来行?宫,但近日云昭仪挺着个肚子颇为高?调。 她这个皇后不来镇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对方?。 但凡她在,任何场合排座位,云昭仪都?得在下头待着。 曲凝兮在一旁陪坐,吃了茶水点心?,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没一会?儿,明婳从外头进来。 她瞥见曲凝兮,目不转睛瞅了她一会?儿,笑道:“表妹与我一同去骑马吧?” 曲凝兮摇头就想拒绝,明婳先一步拿话堵她:“可别说刚到行?宫路上累了,方?才我在外头遇到丁雪葵,她说与你约了跑马呢。” 曲皇后想歇着了,挥手让她退下,道:“那就去外边玩儿吧。” 话已?至此,曲凝兮不好强硬拒绝,微蹙着眉往外走。 她索性,就多叫些贵女同去,人多眼杂,不信明婳不要脸面做出奇怪的?动作。 在明婳公主的?组局之下,刚到行?宫的?一群年轻小辈,纷纷换上骑装出来了。 一些老大人看得羡慕不已?,年轻就是好哇,都?不需要休息! 曲凝兮一眼看到了王锦意?,他虽是书生,却也会?骑射,不过可能不太擅长。 还有?郑思君,牵着她的?小马驹跟在后头,雅平郡主不厌其烦地在一旁奚落嘲笑。 把丁雪葵给看乐了,“那位郡主,还没拿下太子呢,就把手伸得老长。” 将郑思君视为头号劲敌。 曲凝兮毫不怀疑,如果雅平知道太子和自己牵扯不清,肯定要对她出手,让她死了这条心?。 马匹是在马厩里挑选的?,曲凝兮处于谨慎,劳烦映楚亲自走一趟,仔细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按理说,才到行?宫没多久,明婳或许来不及布局。 她要有?所行?动,得瞒着皇帝皇后的?眼睛,所以并不容易,她手里没有?那么牢靠的?可用之人。 行?宫伺候的?,可不会?轻易陪公主胡闹。 只是曲凝兮低估了明婳的?任性和幼稚。 上马后跑出去没多远,明婳就肆无忌惮地挥舞马鞭,抽打在曲凝兮坐下的?马屁股上。 马儿骤然吃痛,嘶鸣一声,拔蹄狂奔。 第49节 好几个看见了,丁雪葵直接嚷嚷起来:“明婳你干嘛呢!” 其他贵女不由揪心?:“这样也太危险了吧?” “要是摔着人家怎么办?” 明婳一撇嘴:“放心?吧,我表妹骑术好着呢,摔不了。” 她就是气,非常生气! 暂时却那曲凝兮没办法,不惩治一下她,这段时间?都?要憋死了! 这么想着,后面一匹骏马飞快的?追了上去,甚至比丁雪葵还快。 明婳定睛看去,不就是王锦意?吗? 她更生气了! 而曲凝兮,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缰绳,颠簸一阵就控制住了。 马儿吃痛跑得飞快,但是并不到受惊失控的?地步。 而且前方?草地宽阔,没有?阻碍,倒不是看上去那样惊险。 但不论如何,明婳这个满怀恶意?的?‘玩笑’都?太过了。 “曲姑娘……” 烈烈风中,身后有?人在唤她。 曲凝兮回头,夹紧马腹减缓了速度,见到王锦意?追上来了。 她不由眼神复杂,大部队暂时被他们俩落下在后头了。 “王公子,我没事。”曲凝兮欲言又止:“你不该来……” 上次站出来替她作证,现在又骑马追赶,肯定会?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她倒不是怕跟他扯上关?系,只是,没有?必要。 “我要来。” 王锦意?皱眉,看上去有?点固执,道:“曲姑娘回绝了王某,但有?一句话王某不得不说。” “他不能娶你,我能。” 第28章28 曲凝兮无法接这句话。 让太子行迎娶之礼,是太子妃才有的资格。 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以来距离她很遥远,她的身份也够不?上。 裴应霄说他不?会承诺任何,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去了东宫待在哪个位置上。 想来没多大差别,她姓曲,要努力融入,要安安分分。 太子喜欢她多一分,她的日子就?好过一点。 如若不?然,那就?做个隐形透明人,直至老死。 第一次有?男子当面说要娶她,曲凝兮的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王锦意板正的面容,摇头道?:“王公子,你我相?看一场,有?缘无分,不?必执着。” “何为有?缘无分?”王锦意似乎不?认同?这个说辞。 曲凝兮不?好多做解释。 她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跟裴应霄对?上,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子并非表面那样翩翩君子。 裴应霄的秘密很多,手腕了得?,心?机深沉,更别说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她早已自顾自认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不?知道?他的可?怕。 不?要牵扯进来,就?恪守君臣之间的距离,是最好不?过的。 曲凝兮倒不?是认为,区区自己就?可?能导致王锦意得?罪储君、未来仕途不?顺,她单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若是王锦意知晓全部事情,他或许会懊悔,为了一个相?看对?象,平白惹一场无妄之灾。 此种代价,是不?值得?的,尚京多好女,他们又没有?情深义重。 两人没能聊太多,不?一会儿,身后哒哒的马蹄声追赶上来,正是丁雪葵她们。 几人对?明婳的做法颇有?微词,曲凝兮是她表妹,至于这般玩闹么? 她们或许看出来了,明婳对?王锦意有?点意思,但谁都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 更加想不?到,明婳已经因此对?曲凝兮暗中?出手过一回。 沽兰寺的事情,皇后对?她稍作惩戒,并顺手给压了下去。 除了曲凝兮这个当事人,无人知晓。 大概裴应霄知情,他易容出现在沽兰寺不?知有?何目的,以他的谨慎,想必寺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曲凝兮怀疑,阿束之所以那么快那么顺利摸寻到明婳身上,是太子暗中?帮了一把。 丁雪葵眼?睛乌溜溜的打量王锦意,驱马来到曲凝兮身边,道?:“没想到呀……”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位炽手可?热的王解元,原来情窦初开了。 曲凝兮瞥一眼?她意外的神色,道?:“不?要乱说。” 这样及时制止的态度,让丁雪葵更惊讶了,显然是没打算更进一步的意思。 她连忙收整了脸上玩笑的神色,道?:“行,我不?说了,咱们上别出去。” “不?跟明婳一起了。”丁雪葵皱着鼻子压低声音,“我说她干嘛捉弄你呢,一准是嫉妒。” 她也是服气?,公主不?想着搞定她身上和?蒙世子的牵连,找其他人撒气?有?什么用?。 即便没有?旁人,难道?她就?能嫁去王家了? 王家还?和?别家不?大一样,王丞相?草根出身,走得?是纯臣一道?。 他和?世家最大的差别就?是没有?太多的姻亲牵扯,是陛下亲信之人。 丁雪葵即便不?懂,也是不?看好明婳的。 曲凝兮没有?反对?单独走,调转马头,道?:“我们去那边。” 既然骑马出来了,当然多跑两圈,不?必太早回去。 不?料她们转道?,王锦意和?雅平郡主也跟上来了。 前者也就?罢了,后者…… 雅平两眼?瞅着曲凝兮,道?:“没想到你控马技术不?错,就?是看着不?常骑?” 她在咸泰长大,和?尚京这群姑娘的娴静不?同?。 若不?是想把脸蛋藏一藏,估计能跟她兄长一样,天天在外晒成黑炭。 “郡主谬赞了。” 曲凝兮看向后头的郑思君,因为雅平不?再?烦她,明显松一口气?。 雅平丝毫没有?自觉,抬着下巴道?:“她们挺没意思的,你来与我赛马如何?” “赛马?”曲凝兮摇头拒绝,“我骑术不?够娴熟,郡主找其他人吧。” “本郡主这是看得?起你!”她瞪眼?,不?敢相?信就?这么被拒绝了。 曲凝兮一点头:“承蒙抬爱。” 雅平也没勉强,还?继续跟着他们,问道?:“曲姑娘不?是和?陆姑娘交好么?怎么没见到她?” 丁雪葵闻言,忍不?住插话道?:“怎么可?能?” 曲陆两家先后出了两位皇后,怎么交好啊? 而且陆焰花那性子就?不?跟人亲近,似乎没什么闺中?好友。 雅平这是惦记她上回找茬被人打断呢,曲凝兮回道?:“我也不?知道?陆姑娘在何处。” “想找她一回真是不?容易呢!”小郡主撇嘴。 其他三人不?接话。 王锦意不?跟姑娘随意搭话,而曲凝兮和?丁雪葵,对?于她孜孜不?倦盯着郑陆两人的行为感到好笑。 就?很……幼稚? ******* 皇家猎场的这片草场非常广阔,不?仅可?以让马儿肆意奔跑,有?时陛下起了兴致,安营扎寨,帐篷篝火皆是有?的。 跑了一段距离,便到了森林的边缘。 远远望去,橙黄树木像是杂色惊艳的毛毯子,铺在起伏是广袤的小山坡上,线条优美,高低错落。 那里面,就?是狩猎的场地。 马儿跑近林子跟前,就?会发现,远看细密的树木,实则高大而稀疏。 在里头穿梭射箭,不?会被怎么限制发挥。 丁雪葵已经期待上了,“明日我们也背上箭袋过来如何?” 曲凝兮扭头看她:“你能拉开弓?” 用?以狩猎的弓箭,都轻不?到哪去,光是单手平举可?能就?微颤了,更遑论拉弓搭箭。 丁雪葵老实一摇头,侧目询问王锦意:“王公子喜欢打猎么?” 王锦意道?:“偶尔也会去垂钓围猎。” 话音刚落,几人身边的荆棘丛里,就?有?一只肥硕的大兔子蹦跶着窜了过去。 看来,这块被圈起来的围场,当真物种泛滥了,都跑到外围来了。 第50节 正这么想着,密林里‘咻’地射出一支箭,钉在大灰兔身上。 毫无预兆。 四人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发现陆焰花打马从林子深处出来,她手里握着弓,是她射的箭。 “陆姑娘?”曲凝兮讶然:“好厉害。” 她看上去准头很不?错。 雅平方才还?找她呢,这会儿难以置信地瞅着陆焰花的身后,是太子和?他的随从。 他们居然一起去林子里打猎了! 今天才刚到行宫安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陪着他表妹嘛! 雅平一马当先过去了,三人随后,下马问安。 陆焰花去捡拾他的猎物,裴应霄浅笑着,目光扫过王锦意,落在曲凝兮身上:“几位好兴致。” 王锦意一拱手:“不?及殿下。”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若无其事。 只是裴应霄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他一直认为王锦意是个聪明人,在接到他的示意给曲凝兮作证时,应该会察觉到什么。 但眼?下瞧着,他不?仅不?肯退却,还?有?相?争之意。 得?到了她的默许么? 雅平不?知暗流涌动?,凑上前去,酸溜溜道?:“殿下,我也会打猎,殿下怎不?喊我一起呢?” 裴应霄回道?:“临时起意,倒是孤疏忽了。” 暖黄色的树叶遮住了大半天色,他们看不?到外面的风云变幻,忽然一声闷雷响在天边。 鸣恩警觉道?:“要下雨了。” “什么?”丁雪葵一惊:“方才还?艳阳高照的……” “此等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鸣恩左右观望着:“殿下,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无奈这围场里没有?搭建凉亭草棚等供人歇脚之处。 也没有?太多转移的功夫,大雨说下就?下,雨珠滴答滴答打了下来。 眼?看着一行人要变成落汤鸡了,雅平郡主当机立断,解下她身上的薄披风,就?要给太子披上。 裴应霄阻止了她的行为,道?:“郡主自行披着就?是,孤无碍。” “那怎么行,殿下金尊玉贵,当以殿下为先!” 雅平急切得?很,在场之人除了她,就?陆焰花携带了披风,她生怕被抢了先! 果然,陆焰花跟着解开披风脱了下来,往曲凝兮跟前一递—— 雅平:“嗯?” 曲凝兮也愣住了,双手抱臂一脸懵然,这是做什么? 水珠打湿了她的额发,顺着那莹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陆焰花眼?瞧着,把披风往她身上一盖,道?:“给你用?。” 一旁丁雪葵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该不?会这两人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交好了吧? 曲凝兮回过神,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陆姑娘自己也是个姑娘家,衣裳湿了不?雅观,如何能给她让披风呢! 双方推让起来,好在,鸣恩很快在附近找到一个耸立的石块,底下有?个凹槽,勉强可?以站几个人。 暂时避一避雨,好歹保住了这群娇贵主子们的颜面。 虽说衣裳没有?尽湿,但出于礼数,还?是男女分边站着了,裴应霄和?王锦意包括鸣恩都背着身,看另一个方向。 陆焰花他……他瘫着脸站在中?间,哪都不?看。 曲凝兮稍有?些狼狈,和?丁雪葵相?□□拾一下就?好了。 雅平还?在扼腕,她的披风没能挂在太子身上! “这有?什么好避嫌的,一件衣裳而已,难不?成我还?敢赖上殿下不?成?” 丁雪葵听了,忍不?住提醒:“赖是赖不?上,不?过多少有?点亲昵了。尚京又不?是咸泰。” 不?谈婚论嫁的男女,同?行可?以,相?互披衣裳这算什么呢。 雅平噘嘴,暗暗瞪着陆焰花。 她轮番接触下来,算是发现了,郑思君空有?满腔爱慕之意,多半是单相?思。 反而这个不?声不?响的表姑娘更需要警惕,仗着和?殿下自幼相?识,徐徐图之呢? 两人都一块漫步树林去了! 如鸣恩所言,骤雨来得?急,去得?也迅速,不?消一刻,就?雨过天晴了。 湿漉漉的地面,树叶时不?时滴下水珠,几人不?再?逗留,翻身上马,折返行宫。 分别时,王锦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看了曲凝兮和?裴应霄一眼?。 曲凝兮是真的累了,今天从尚京来到这里,出去骑马一趟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她居住的地方是白露院,回去一看,发现曲允邵突然来了。 他没有?跟随大部队同?行,发现被排除在外不?让去参与秋狩,在家里闹腾不?休不?肯去学堂,闹得?胡老太太不?得?不?点头同?意。 卖了老脸递上自己的牌子,通禀过后,给增加了这么一个随行人员。 曲辕成正在告诫他莫要贪玩:“圣驾在此,还?有?使臣随行,你可?别到处乱跑。” 见着曲凝兮回来,立即叮嘱她看好弟弟。 曲凝兮眉头一皱,道?:“三郎若真那么没有?眼?色,冲撞贵人,被惩治也是应当,正好长长记性。” “什么?”曲允邵极为不?服气?:“我又不?是傻子!” “不?傻便好,”曲凝兮看向曲辕成,“爹爹,小弟不?过是惦念骑马,爹爹帮忙去看着他就?好。” 让她来有?什么用?,她又拉不?住他的缰绳。 曲允邵忙摆手道?:“我就?想骑马,不?会闯祸的!回去后肯定专心?读书?。” 来都来了,曲辕成还?能说什么? ******** 隔日,林子前的草场,一群宫人来回忙活,陛下吩咐扎帐篷了。 原本今年没打算如此,但东隆国的使臣们说,见了这么一大片秀美树林,一阵手痒按捺不?住,想和?大桓比一比狩猎。 他们一同?来朝见的有?几位勇士,瞧着似乎有?备而来。 面对?这番说辞,天庆帝哪有?不?应之理。 既然要比狩猎,在行宫里面就?差点意思了,索性到外头搭帐篷,到时候猎物都呈现上来,一目了然。 篝火晚宴也是必不?可?少的,宫人们都张罗上了。 既是比试,有?彩头才有?盼头。 天庆帝从自己私库里掏出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一把绿麟金蛇弓,很是璀璨夺目。 它被当做头彩,金蛇的线条流畅优美,身上覆盖薄薄绿色鳞片,皆是宝石削出来的,实用?性与观赏性兼具。 就?连宁威将军见了,都跃跃欲试,想要拿下它。 此番狩猎,不?限参与者,想凑热闹的大可?以随行,限定时辰之内带着猎物回来即可?。 这样露风头的时刻,二皇子不?在,皇后别提多憋闷了。 她两眼?看着裴应霄,笑道?:“使节面前,还?望太子无拘无碍,满载而归。” 呵呵,她倒要看看,骑射平平的太子如何保住颜面。 东隆的主使官名叫木仓幸,他是参与过当年那场战役之人。 这会儿捻着小胡子,道?:“太子殿下也算是半个陆家后人了,外臣倒是颇为期待殿下之英勇。” 天庆帝笑了起来,“储君做好储君分内之事即可?,那些个舞刀弄棒,自有?各位将军。” 裴应霄面露愧色:“未能相?承父皇的明智与外祖的武勇,孤着实汗颜。” 一派谦逊气?度,顿时叫旁人说不?上话来了。 太子各方面都是佼佼者,却敢于承认自身不?足,哪怕这不?足其实称不?上短板,总不?能让他和?武将比拼骑射? 即便如此,他也不?替自己辩驳半句。 今日也是为殿下折服的一天呢。 曲凝兮站得?较远,在一旁看着,裴应霄是真能演…… 不?知这一回,他会拿下何等名次? 虽说有?几位将军参与,还?有?东隆国的勇士,但不?知为何,她似乎笃定他游刃有?余。 甚至可?以把握操控自己的名次? 参与围猎的男儿们很快出发了,陛下也去了,他不?参加,不?过带上弓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去林中?活动?活动?筋骨。 剩下的女眷们可?以同?行,围场很大,区分了不?同?的圈子。 曲凝兮和?爹爹弟弟一块,到另一边的小树林去。 这个林子很小,基本没有?什么大型猛兽,适合一些携带孩童的人家。 曲辕成怕晒得?很,平日又不?常骑马,烈日一照汗如雨下。 “昨晚还?挺冷的,天一亮又回到盛夏一般!”这鬼天气?! 曲允邵回头看他一眼?,冲曲凝兮叹气?道?:“爹爹已经老啦,都不?敢参加狩猎……” 第51节 曲辕成听见这话脸都绿了,他向来爱惜脸面,这会儿怒道?:“还?不?是要看着你这个不?省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盯着?”曲允邵道?:“大姐姐早早就?可?以自行出席宴会了,我也能行。” 曲辕成不?允许:“你给我老实待着!” 受到偏爱的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是长不?大的。 曲凝兮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骑着马闲庭漫步,打量这橙黄色的秋光,消弭她的半日时光。 秋冬白昼短,莫约申时三刻,就?陆陆续续有?人驮着他的猎物归来。 自有?登记接手之人,一一核实摆放一旁,并做好个人标记,待陛下过目后分配。 帐篷前很热闹,许多人来来回回忙碌。 未到黄昏,干柴与火堆皆已备好。 曲凝兮一家三口比打猎之人先回来,去了帐篷里洗脸更衣,以保持衣物芳香整洁。 她和?映楚一个帐篷,这里不?比行宫,没有?那么多独立帐篷分给仆役,只在里面的角落支一两张小床。 大家鲜少有?在帐篷里过夜的经历,并不?挑剔。 等曲凝兮收拾好,外头已经红霞漫天。 她们连忙朝着前头赶去,果然,狩猎之人全部赶回,一群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帮忙清点收拾。 天庆帝许久没在马背上折腾了,他体力不?支,但红光满面,瞧着兴致昂扬。 很快就?拿到了结果,当众公布出来。 拔得?头筹者,乃是大桓的广荣将军聂一瑄。 众人不?出意外,聂一瑄武艺超群,否则,他怎么被封做太傅,教导太子呢! 荣获第二者,大桓的宁威将军。 此人也被陛下勒令督促太子,起因是先前太师觉得?储君太过仁善,恐优柔寡断。 也算是殿下的半个师父了! 众人热烈鼓掌,然后意外听见了,太子殿下与蒙弈淮齐名,夺得?第三的名头。 大家都有?些意外,算上前段时间与蒙世子赛马那次,殿下都发挥稳定,进步很大! 一群臣子欢呼雀跃,高兴得?很。 他们不?会认为太子先前在藏巧,只会觉得?名师出高徒,理所应当! 指不?定殿下在背后多么刻苦训练呢,殿下一直都严于律己。 东隆国的勇士,是第四名,他们多少有?点不?甘心?。 原本想着输给几个武将就?算了,太子殿下居然也熟通箭术?此前从未听说! 天庆帝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的臣子和?儿子给他挣了一个脸面。 当下金口一开,吩咐篝火晚会开始。 那些猎物由御厨烹饪,美酒佳肴一一抬上来。 云昭仪有?孕,天庆帝今天高兴,特许她到身旁陪坐。 与他并临的桌子上,曲皇后脸都黑了。 她家麟宇擅长骑射,本该在今日大放异彩,就?连太子都能夺得?第三,她的皇儿岂不?是更能轻松获取? 这就?罢了,陛下还?几次三番在她面前抬举云昭仪。 把正宫的颜面至于何地?! 曲凝兮没理会任何人的脸色,反正这种场合,不?是她说话的地方,只管安安静静吃东西?。 御膳房的备案极其完善,出行前就?把篝火这个可?能性想到了。 随行的几位御厨,拥有?绝佳的烤肉秘技。 被分割下来的肉片,色泽焦黄,滋滋冒着油花,搭配爽口果蔬,再?来一口小酒,人人称赞。 只是今日这酒颇烈,曲凝兮才喝了三杯,就?有?些上头了。 映楚见状,跟侯爷禀告一声,搀扶着她率先离席。 曲凝兮起初还?挺正常,被带回帐篷内,就?歪得?走不?动?道?。 映楚无奈道?:“小姐方才定是没有?仔细听,御赐的竹青酒,浅尝一口即可?,哪能一杯杯下肚?” 曲凝兮不?知听见了没有?,胡乱点头:“对?,对?对?……” 意识迷蒙之中?,听到映楚说她去拿醒酒茶,后厨肯定备下了。 曲凝兮晕得?很,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被人活生生掐醒。 真是掐的,那可?恶的手指,捻着她软乎乎的脸颊肉肉玩弄,不?肯松开。 “放、放放……”她睁开眼?,人影重重叠叠,依稀拼凑成裴应霄的模样。 曲凝兮摇摇头,难以置信:“……我居然会梦到你?” “为何不?能?” 裴应霄轻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没有?回答,半合着眼?,似乎随时可?以睡过去。 裴应霄又轻捏她一下,“回答我。” 曲凝兮不?堪其扰,挥手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裴应霄。” 直呼其名。 她莫不?是在心?里经常这样叫他? 裴应霄笑了,弯腰贴近她,“小晚瑜喜欢孤的名字么?” 曲凝兮一脸茫然,纯澈的黑眸水润又傻气?:“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她爬了起来,七倒八歪,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头。 还?不?忘一手揪住裴应霄,问道?:“你昨天,昨天为什么那样笑?” 他垂眸,扫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襟,“昨天?” “就?是、就?是在林子里……你冲我笑……”曲凝兮比划手指,混沌的脑子无法说出准确的形容词。 “正好,孤也想与你谈谈昨天,”裴应霄一手扶住她的侧腰,帮她稳住身形,“王锦意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愣,没有?半分犹豫:“他说要娶我。” 第一次有?人说要娶她,记得?牢牢的。 裴应霄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哦?” 他凝视着她,轻声问道?:“你喝醉酒倒是老实,问了就?说,你怎么回答他的。” 他刚问完,便见着曲凝兮眼?眶一红,她要哭了。 “我、我当然不?能……” 裴应霄敛去那一丝笑意,黑沉沉的眸光落了下来:“你舍不?得?他?” 曲凝兮摇头:“不?是……”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他的双臂撑在她两侧,低下头来,嗓音低沉:“你没得?选,曲凝兮。” “是你先招惹我的。” 第29章29 裴应霄说:“是你先招惹我的。” 对,好像是?这么回事,她老说爱慕他…… 喝醉的曲凝兮没忘记这个前提,她呜呜的哭:“爱慕是我一人之事,与?殿下有何干系?” 裴应霄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不由笑了:“跟孤没关系?” 曲凝兮重重一点头,她坐不住,脑袋顺着动作栽入他怀里,口齿还算清晰:“由我一人爱慕就好,你不要管我……” 裴应霄一手揽住了她,索性拖到自己腿上?安置,娇小一团,乖乖窝着,就不会东倒西歪了。 “你当真爱慕孤么?” 曲凝兮两眼迷蒙,隐隐有困顿模样,她抿着小嘴:“我、我不告诉你……” “说实话。”他低头在耳边追问。 她固执得很,小声?道?:“……不说。” 说了要没命呢,打死不能说呜呜…… “……”刚才?还觉得她喝醉酒老实呢。 裴应霄托起她的下颚,直接在那唇上?咬了一口:“小骗子。” 曲凝兮起初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的,任由自己的唇瓣被磨蹭吮i吸至充血赤红。 “不……”她企图拒绝,结果连小舌尖都没保住,一并失守。 本就混沌的脑袋,彻底丢了思考能力,晕晕乎乎,软得扶不起来。 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在逐渐收紧。 她太乖了,任人欺凌,予取予求,这一刻,像是?彻底属于他。 裴应霄骨子里的占有欲极强,但他把这一点掩饰得很好。 有时?候表现出来,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人束缚在礼教之中,都会把阴暗的一面深藏起来。 第52节 但是?它面对柔软可?欺的对象时?,觉得唾手可?得,贪念就压制不住了。 裴应霄不断亲吻怀中之人,小姑娘呜呜咽咽的,还学不会呼吸。 每到这时?,他就会渡一口气给她,或者大发慈悲,给与?丁点喘息时?间。 然后席卷重来,不知餍足。 直到她双目泛红,泫然欲泣。 裴应霄闭了闭眼,直起身,手掌轻抚她纤薄的背部?,哑声?问道?:“告诉孤,为何抗拒东宫?” 当真看上?了王锦意? 曲凝兮说不出话来,她轻颤着,一手捂住胸口,心率过高呼吸困难。 好半晌,才?细细出声?:“映楚……映楚,帮我解开,勒得好疼……” 她又热又疼,小手动了起来。 裴应霄的问话被无视了,他很难跟一个醉酒之人讲道?理。 一把按住那细白的皓腕,他沉声?道?:“不许解!” “你走开……”曲凝兮没力气了,压根无法挣脱,嘴里喃喃道?:“我不要去东宫,也?不要成为后妃……” 她从两年前,就对自己往后的人生有了大致观瞻。 一朝颠覆,布满荆棘,且是?无法回头的一条路。 大桓女子即便嫁得不好,也?可?以和离二嫁,即便会脱一层皮,好歹能重新选择。 可?是?皇宫里不一样,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并非她悲观,她的身份注定如此。 家里和皇后那边,会放弃身在东宫的这个女儿么? 她可?以拒绝替他们行事,乃至断绝往来,然后孤注一掷地一头扎进东宫里? 那是?一条无依无靠之路。 曲凝兮知道?家里偏爱三郎,在目前而言,她不是?无依无靠,还不至于那般…… 况且,太子纳了她之后,说不准哪天不想玩了,就把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处理掉。 也?未可?知。 她知道?太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曲家女,杀了也?就杀了。 这些不安,盘旋已久,曲凝兮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我不知道?跟谁说呜呜……我要保守秘密,殿下……对殿下不要守口如瓶,因为你是?知情人……你不要告诉殿下……” 她口中颠三倒四的,开始胡言了,裴应霄却听懂了。 她在不安,她心里还是?怕他的。 “这般胆小,还敢哄我?” ******* 曲凝兮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眼睛也?眨着疼。 “小姐,”映楚正好打水进来,道?:“正要唤小姐起来用饭呢,当心些……” “映楚……我……”她一张口,嗓子划拉着疼。 映楚面露无奈,道?:“小姐昨晚哭太多?了,奴婢给略敷了眼睛,饭后继续敷着,再喝一碗枇杷蜜吧。” 昨晚她回到帐篷可?没少惊吓,还以为主子不管不顾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后来发现虚惊一场,除了双唇红肿,衣衫整齐。 曲凝兮闷声?由着她帮忙收拾,一边回想昨晚。 她想不起来了,“我为何要哭?” 映楚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 她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只太子殿下坐在床沿边,一脸若有所思,沉沉望着她。 映楚无法形容那个眼神,并非含情脉脉或者什么,而是?一种极为认真的审视。 日理万机的太子,一动不动,平白就这么让时?刻溜走了,他好似浑然不觉。 曲凝兮回忆缺失,暂时?也?不想了。 梳洗过后,就在帐篷里进食,再敷一敷眼睛,整个人逐渐恢复神采。 映楚说侯爷来问过一回,得知她酒醉未醒就没进来。 而且昨晚帐篷西侧发生了惊马事件,有七八匹马儿不知怎么失控了,它们状若癫狂四下乱闯,冲入帐篷区,把陆焰花的帐篷给踩塌了。 “帐篷塌了?”曲凝兮面露惊讶,连忙问道?:“陆姑娘没事吧?” “没事,她恰好不在里头,”映楚都觉得惊险:“大晚上?的,不在帐篷的概率太低了,真是?万幸!” 曲凝兮皱眉一点头,“在帐篷里居然不安全,简直防不胜防。” 入夜后肯定都在室内休息,总不能提心吊胆的防备着。 她站起身,决定去探望一番陆焰花。 心里还记挂着前日在林中,她将自己的披风递过来,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两人没有熟到那般地步,陆姑娘却如此慷慨。 曲凝兮一直对陆焰花抱有好感,想与?她成为朋友,这会儿过去也?没空着手。 陛下带着一群人体验露宿帐篷,自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她弄不到别?的东西,让映楚拿着碎银去找来一小篮子的新鲜青枣。 秋天的枣又脆又甜,想必陆焰花会喜欢。 因为夜间的惊马意外?,陆焰花的帐篷换了个位置。 曲凝兮过去时?人群刚散去,她是?听闻消息后来探视之人当中到的最晚那一个。 她扑了个空,小太监笑着告诉她,陆姑娘出去玩了。 “她骑马了么?”曲凝兮问道?。 小太监一摇头:“这奴婢没瞧见。” 曲凝兮闻言作罢,放下她的青枣,与?映楚离开。 “陆姑娘既有兴致去玩,想来没有受到惊吓。”映楚觉得不必担心。 “许是?太多?人过来,惹烦了。”惊马这事儿,一上?午都传遍了吧。 以陆焰花的性子,多?半感到不耐。 今日没有狩猎比赛,不过帐篷不会那么快拆卸,大家各自三五成群进了林子。 曲凝兮睡了很长时?间,躺得浑身不舒适,而且帐篷里不太宽敞,属实是?待不住。 她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去马厩里,挑选一匹外?出溜达。 映楚跟随身侧,两人并肩而行。 曲凝兮道?:“你一直顶着银瓶的身份,得到什么时?候?” 她可?以借故让银瓶这个人离府,彻底不回来,就不需要假扮了。 先前没提,因为映楚是?太子的人。 她无法决定她的去留,是?否更?换身份,也?不该由她来说。 不过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看映楚每日顶着旁人的面孔,即便不累,估计脸上?也?闷得慌。 曲凝兮问她:“你可?以直接用真面目跟随我么?” “小姐不妨问问主子,”映楚不能做主,她道?:“殿下既然把我给了小姐,应该没有妨碍。” 曲凝兮想了想,“或者换个人来看着我也?行,叫你做丫鬟实在是?屈才?了。” 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常人难以得见。 映楚连忙摇头:“小姐折煞奴婢,奴婢幼时?野狗都不如,有什么屈才?的。” 这是?曲凝兮第一次听到她提及过去。 她也?曾想过,东宫拥有这么一群忠心耿耿的奇人异士,非短时?间能够搜罗到的。 多?半是?自幼培养,捡来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赋予他们新生。 那么是?谁在做这件事呢,裴应霄年纪太轻了,他来不及,必定有其他人在暗中帮衬。 可?是?陆家没有长辈了,听说他外?祖母还在,但因为丈夫儿女接连出事,老人受不住打击已经是?疯癫状态。 多?年不见外?客,若不是?陆家不曾发丧,几乎要以为陆老夫人亡故了。 曲凝兮稍一思索,没有继续往下深想,道?:“改日见着殿下,我问问他。” 给映楚换一个身份,就不必成天易容了。 两人本打算在林子外?围四下转转就好,不巧却遇到了蒙弈淮。 远远的,对方那黑黝黝的面庞很是?显眼好认。 蒙弈淮回京数月,在曲凝兮有意的避让下,他们没有产生多?少交集。 这会儿,看他似乎想过来搭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立即调转方向,朝中林子的另一头纵马而去。 映楚很少见她这样避如蛇蝎,仅次于二皇子了,估计是?被抽鞭子一事给吓到了。 “蒙世?子好像追上?来了?” “什么?”曲凝兮眉头一皱,“莫非他想与?我们同?行?” 她才?不愿意。 曲凝兮一夹马腹,深入林子,借着树木枝叶遮挡视线,掩护她摆脱蒙弈淮的追寻。 骑了好一会儿,视野内转过一颗又一棵的树木,感觉已经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第53节 曲凝兮减速慢行。 身旁的映楚侧耳倾听,道?:“后面没动静,就是?前头似乎有人。” 今日大家自由狩猎,林子里遇着人很正常。 曲凝兮就不信她会有那么倒霉,撞见蒙弈淮,再来个明婳? “我们过去看看。” 马蹄声?嘀嗒嘀嗒,靠近了一条小河流。 双方很快打了照面,曲凝兮没找着陆焰花,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她正和太子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 裴应霄看到她,眉梢微扬:“你怎会在此?” 这个林子有点深了,按理来说,她不会进来。 陆焰花直接皱了眉头:“你来得不巧。” 什么意思? 曲凝兮愣了一瞬,面色逐渐染上?一层臊粉,她勒停了马儿:“抱歉,是?我打扰了……” 她居然无意中撞破了太子与?陆姑娘私会的场景! 幸好他们举止合宜,没有被她看到什么亲密姿态,否则真是?尴尬死了。 陆焰花听见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裴应霄,笑出了声?:“小晚瑜,过来。” 曲凝兮不过去,她摇头道?:“时?辰不早,我打算回去了,两位请别?介意……” “孤让你过来。”裴应霄笑眯眯复述一遍。 明明语气温柔,但是?怪吓人的。 曲凝兮张了张嘴,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她才?到近前,裴应霄便伸手,一把握住了那细白的腕子。 曲凝兮对他的直白大胆很是?惊讶,连忙挥手企图挣脱,但被他的大掌牢牢握住。 “动什么?”裴应霄斜睨她一眼。 “殿下……”他怎么能这般毫无顾忌,当着陆姑娘的面…… 曲凝兮不知要怎么形容,就是?……就是?在正妻面前和妾室打情骂俏的那种过分。 虽然,陆姑娘早就知道?她和太子不清不楚,但曲凝兮依然觉得抬不起头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复杂成这样呢? 她不讨厌陆姑娘,陆姑娘话少,但其实不难相处,她还给她递过披风。 可?是?因为裴应霄,他们三个属实是?奇怪…… 陆焰花扫了他们一眼,看上?去神色如常,没往心里去。 只是?她把目光发散到周围去了。 曲凝兮实在琢磨不透,总不能这就是?所谓的‘正宫气度’? ******* 裴应霄低声?道?:“此处危险,你不要离开孤身边。” “啊?”这又是?从何说起。 曲凝兮全然摸不着头脑,映楚也?已经被鸣恩拉过去了。 正疑惑着,河流两岸的丛林中,有了窸窣动静。 只一眨眼之间,唰唰冒出十来个黑衣人,他们就跟变戏法一样,手持利器,围剿而来。 曲凝兮惊地后腿一步,被裴应霄扶住了腰。 这一切太突然了,她还以为自己误入太子私会的场所,谁知转眼就要上?演一场厮杀? 这条小河流,河面很窄,但河水湍急,估计是?窄而深的河道?。 那群杀手身怀武艺,纵身一跃就跳过来了。 这么多?人,他们…… “不要留活口。” 这句话,不是?杀手说的,而是?裴应霄。 因为狩猎的缘故,他随身携带了佩剑,此时?长剑出鞘,握在手中,唇角微扬。 若说临危不惧,这个词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裴应霄此刻的状态。 他不像是?被动被人围杀的那一个,反而是?虎视眈眈、蓄谋已久的……猎人? 曲凝兮看着他动了起来,一尺长剑,腕间转出剑花,划一道?银白色的冷芒,一息功夫就连伤对面三人。 裴应霄,他是?用剑高手。 曲凝兮一边惊叹一边畏手畏脚,生怕刀剑无眼。 她惊诧的发现,鸣恩也?就罢了,陆焰花和她身边那个丫鬟竟然也?会功夫? 他们都打了起来,现场血液翻飞,乱成一团。 正不可?开交,河岸的另一侧,又涌出另一批黑衣人,见状迅速加入战圈。 鸣恩眉头一皱,脸色极为凝重,道?:“殿下,这是?意料之外?的……” 他自腰间摸出一个哨子,吹响了它。 援兵要来了。 先出场的那群杀手显然跟后面这拨不是?一路人马,他们对视一眼,加足火力速战速决,一股脑朝着陆焰花围攻而去。 而后来的这群人,是?完全冲着裴应霄来的。 密不透风的杀招扑面而来,曲凝兮吓得要死,浑身僵硬,不知要作何反应才?能保命。 裴应霄挥舞长剑,还得护住一个多?余之人,着实没有那么容易,鸣恩竭力相助也?是?有限。 混乱中,曲凝兮被一把撞了出去,河边水草绵软,根本踏不到实地,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秋日河水冰凉刺骨,她被冻得忘了颤抖,两手扒拉着什么也?没抓住,就被湍急的河流给卷了下去。 裴应霄眉头一皱,头也?不回道?:“这群人一个都不能留。” 说完跟着跃入河中,伸长的手臂去够住曲凝兮。 鸣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殿下!” 而映楚躲在远处的角落里,身边没人,根本过不来,也?不敢大声?喊叫。 追杀裴应霄的死士,自知今日难以活命,纷纷跟着跳到河里,顺流追杀。 落了水才?发现,这条小河底下有暗流,它拍打的力道?比预想中大不少。 而先前出来的黑衣人,死伤几人,眼看着太子落水,呼啦啦一群侍卫过来了,他们不敢恋战,扭头就撤! 今日这场刺杀,是?冲着陆焰花去的,本以为很简单,谁知变故那么多?。 黑衣人分散逃入林中,但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多?容易,他们早就被东宫的人包围了。 最终,只首领一人在断气之前,发了信号烟弹,是?黄昏间不起眼的一道?光。 木仓幸收到了,没多?久,他还听闻太子落水的消息。 “杀掉姓陆的就够了,不要对太子出手。” 他笃定,陆焰花死了,天庆帝也?不会对东隆发难,但要是?伤及储君,就会挑起战火。 国家战败,木仓幸一人无力挽回,只是?他对陆家的仇恨,实在是?太深了。 他的亲人朋友,乃至恩师徒弟,通通死在陆家人手里。 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下属低声?道?:“对太子下手的另有其人。” 他们东隆可?没想那么快挑衅大桓。 木仓幸呵呵笑了,问:“是?曲皇后?” “不太像。”皇后神思不属,哪像是?策划了刺杀的样子。 “能内斗起来就最好了,但是?别?赖在我们身上?。”木仓幸道?:“我们可?不能替人背锅。” 另一边。 曲凝兮在河里呛了两口冷泉,水流的力道?迅猛,人就像小蚂蚁一样,被甩两下就晕晕乎乎,卸了力道?。 一个不慎,脑袋生生磕到石块上?,她不仅无力自救,还马上?就要溺水了。 幸而立即有人拉了曲凝兮一把。 裴应霄一手握剑,一手托起她,口鼻向上?呼吸。 只这么短短时?间,她原本嫣红的唇瓣,已经暗沉了不少。 这是?冻的。 哪怕白日的阳光再猛烈,此时?也?到了秋季下旬,一到午后黄昏,温度便开始递减。 而至入夜,更?显寒凉。 有几个死士顺水飘下,他们还没放弃,裴应霄这会儿顾不得他们死活,迅速卷起曲凝兮,在河流拐弯处上?了岸。 她太冷了,微风一吹浑身发颤,额角磕到的伤口,脱离河水立即冒出红色血液。 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滑过那半合着的眼,看样子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裴应霄抱着她,眉头紧锁。 头一回感觉到了棘手。 附近有死士在追赶,他们像是?小苍蝇一样惹人厌烦。 当务之急是?让怀中之人身体回暖,她不像他乃是?习武之人,眼看着要冻坏了。 第54节 若是?赶回帐篷甚至行宫,一路上?太远了,而且天还没黑根本做不到掩人耳目。 不消一个时?辰,落水一事就会人尽皆知。 名声?当然不是?最紧要的,但若有更?好的选择,他不希望她一辈子被此事裹挟。 裴应霄略一思索,很快有了决断。 他运转轻功,带着曲凝兮迅速离开此处,并稍作遮掩,离岸一段距离没了水迹,彻底追寻不到。 林子深处的山体,有一处隐秘的小洞穴,它藏着一棵大树后方,需要从树洞里进入。 这是?裴应霄幼时?知道?的一个地方,谁也?不曾说起。 他带着曲凝兮进去,靠坐在山洞的穴壁上?,立即从角落里捡拾枯树枝,燃起一个火堆。 外?面的树洞,是?一棵百年老木,这么多?年人迹罕至,掉了许多?枯树枝。 裴应霄动手能力十足,很快支起一个简易的衣架子,可?以把湿衣裳搭在上?头烤火。 曲凝兮本能的朝着热源靠近,她凑在火堆前,止不住的打颤。 裴应霄扶起她,半抱在怀里,敛下眼眸望着她。 他伸出手,低语:“你可?知孤要做什么?” 她隐约知道?,脑门上?一阵刺痛,带来晕眩感,夹杂着身上?的冰寒,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曲凝兮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牙齿磕磕哒哒的:“……” 她想说救救我,但难以成句。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当然更?怕死。 她一直都想好好活着,健康活着…… 曲凝兮没能说出来,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顶着额角红洞洞的伤,小脸惨白。 她的手背还有一些细小的刮伤,肌肤娇嫩,河流里的小树枝小石子皆是?利器。 裴应霄的指尖落在她的衣襟上?,单方面告知她:“曲凝兮,你是?孤的太子妃。” 第30章30 黄昏很快被夜幕吞没。 倦鸟归巢,被昏蒙笼罩住的密林深处,各种叫声此起彼伏。 那?几个黑衣人,哪怕穷追不舍,也?没能得手,他们很快被东宫的人从后赶上,一举拿下。 原本裴应霄就预料到有人要对陆焰花下手,昨晚的所谓惊马,不过是一场试探。 为此,他布下人手,让陆焰花以身做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知后面又涌出的一群死?士,不在计划之中?,是奔着他来的。 多这么些人,对局面也?没太大影响,只是曲凝兮的意外出现,迷迷糊糊掺和其中?。 还在混乱中?摔到河里去了。 裴应霄救下她后,碍于她的清誉,并未立即联络下属。 导致了本该周全的计划,临时生变,演变成‘太子下落不明’的局面。 便是鸣恩,也?不知晓那?个树洞后面有隐秘的小山洞,他丢失了主子的踪迹。 事情捅到天庆帝面前,几位大人忧心?又恼怒。 有人胆敢刺杀太子,且陆焰花胳膊带伤,听说?曲家姑娘也?跟着走丢了,天子当前,何等的无法无天! 简直是放肆至极! 搜寻的侍卫很快钻进林子里,四下铺开?寻找。 而在小洞穴内,一切仿佛与世?隔绝。 曲凝兮失去了意识,她呛了两口水,还在河流拍打中?撞伤脑袋,裴应霄必须尽快处理。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毫不迟疑的探了过去…… 秋日衫裙并不厚重,罗带轻解,连同?那?湿漉漉的束带一并扯下。 白弹糯软跳了出来,在火光映照下,比上品白玉还要莹润细腻。 饶是惯来从?容的裴应霄,也?在瞬间陷入某种无措之地。 它太过醒目了,极具感观冲击,哪怕掩人耳目般撇过头去,也?冲刷不掉脑海中?留下的景致。 生来貌美,身段玲珑,因为惶恐不安,她想?把这一切藏起来。 裴应霄闭了闭眼,没有耽误太多功夫,鸡蛋褪壳剥个干净,他自己的衣袍也?没留着,一道搭在木架上烘干。 随身荷包里有一个小瓷瓶,是备用的外伤药,正好给?曲凝兮的伤口做初步治疗。 它没有继续往外冒血珠,血迹隐隐凝结了。 在这过程中?,曲凝兮并不安分。 没有了湿冷的衣裳,但她依旧觉得冷,本能朝着热源拱进。 身前紧贴着裴应霄,将自己完完全全缩进对方胸膛里。 裴应霄自幼习武,甚少有人知道他下了苦功夫,年?纪轻轻一身阳刚内力?。 日常穿着月白锦袍,以翩翩公子的面目示人,一旦脱下服饰,方能得见,劲韧结实的肌理,垒块分明。 可惜这会儿也?没人看他,小姑娘一心?把他当暖炉使用。 半点不顾虑被磨蹭之人在面对何种考验。 裴应霄搂着人,软到不可思议。 他温热的指腹捏住那?白肉耳垂:“小晚瑜,孤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半眯着眼,一闪而过打了不少坏主意。 下一刻,瞥见了她手肘上磕肿的伤,不由抿唇……罢了,且先记在账上。 小骗子清醒的时候,吓一吓就?能哭出来,她总要还的。 洞穴这等密闭空间,燃起火堆后,内部不透风,很快逐步升温。 曲凝兮抖了一会儿,就?被裴应霄给?捂暖了,小手小脚回温之后,呼吸趋于平缓,睡得安稳。 但她昏迷前记挂着事情,并没有一觉好梦,莫约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燃烧的火堆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面朝它的那?半小脸,被长时间烤着,触手热烫。 曲凝兮抬手捂脸,合眼假寐的裴应霄立即察觉了动静。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不过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殿下?”曲凝兮一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 她轻咳了两声,便听裴应霄道:“估计会感染风寒,回去得喝药。” 他说?话时,声音引起胸腔震动,清晰传导给?与之相贴的另一个人。 曲凝兮已经感知到了触觉的不对劲,刚醒来的脑袋发懵,她撑着手爬起来,然后一低头—— “!!” 两大雪团落落大方地展露出来,一丝不遮,饱胀欲滴,那?巍颤颤的桃尖,几乎就?要碰上对方的腰腹。 曲凝兮浑身颤抖,轰然之间,粉霞从?耳根蔓延到玉白的脊背。 极娇极艳。 下一瞬,木架上被烘烤到半干半湿的衣裳,落在她脑袋上,兜头盖住。 裴应霄难得没有出言戏弄,眸光沉沉,等她自己消化?此事。 曲凝兮未放声尖叫,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她慢慢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后怕。 骤然落入冰冷的河中?,她的心?脏没有被冻住,反而让随后而来的惊吓与疼痛给?刺激的,以为要死?了…… 她没有死?,只是,只是和太子……坦诚相见了。 曲凝兮咬着唇瓣,不敢抬头,尚且待字闺中?,就?跟男子这样不清不楚…… 这显然有悖于她惯来接受的教导。 若外传一字半句,光是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但是啊……她太惜命了,能够活着绝不想?死?。 在性命跟前,她难道要选择清白么? 那?些男子,成婚之前弄出庶子都没妨碍,不过是家中?长辈责罚一顿,而女子就?得永世?抬不起头来。 曲凝兮并非赞同?婚前不规矩,然而事已至此,她得放过自己。 她没有错,错的不是她…… 被看一眼死?不了人的…… “起来穿好衣裳,我们该回去了。” 裴应霄一开?口,吓得曲凝兮抖了一下。 就?像是易受惊吓的小兔子,缩在衣袍底下,就?觉得万无一失了。 他见状,挑起眼尾,意有所指:“小晚瑜,你迟早会习惯的。” 习惯什么? 曲凝兮不听,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只要此事不外传,就?不是问?题,谁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呢? 话虽如此,她穿衣裳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如平常利索。 第55节 好不容易把小衣给?套上了,视野内忽然伸进来一只手,五指修长,掌心?向上,搭着一条束带。 裴应霄:“你忘了这个。” 曲凝兮的脑袋上还盖着他宽大的袍子,这会儿没有掀开?,看不清裴应霄的神色。 她莹粉色的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在她磨磨蹭蹭之际,裴应霄已经穿好了中?衣,他把缠带递给?她,朝着洞口走去。 道:“孤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他在里面,估计她多久都冷静不下来。 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不能太难为她。 裴应霄退开?了,曲凝兮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松,豁然宽舒。 她也?知晓事情轻重,眼看着外头天都黑了,不好多做耽搁。 比起追杀等大事,她这点薄脸皮都不值一提了。 曲凝兮勉强收拾好心?情,并穿戴整齐,恢复原样。 她头发乱糟糟的,被烘到半干,等会儿出去过吹吹风就?瞧不出落水痕迹。 至于狼狈,被追杀了,狼狈是应当的,还不知道东宫那?边如何向陛下阐述此事…… 曲凝兮心?绪繁杂,捧着裴应霄的外袍走过去,低声道:“殿下,我替你更衣……” 她对他的感激,已经不止一句谢了。 他救了她一命,还没有直接回到帐篷,这是要替她掩盖落水一事。 别看明婳落水后拖着不定亲,好似活得跟以往一样洒脱,实则身为公主,私底下的议论一样不少。 许多人都在看笑话,说?以后哪位公子倒霉迎娶公主,接了这烂摊子。 有些话总是难听的,还时不时被反复提起。 裴应霄回过头来,“你会更衣?” 曲凝兮被问?住了,看一眼手里的男子衣袍,她道:“应该不难……” 她和爹爹不太亲厚,不曾替父亲更衣过,至于其他男子,更加没有接触。 曲凝兮抖开?长袍,高?高?举着,给?裴应霄套上,再取过腰带以及佩玉等物,手脚略显笨拙。 还有那?把长剑,银白色缠丝剑鞘,冷冽精美,沉甸甸的重量。 裴应霄垂眸看着她忙活,目光落在额角的伤口上,开?始跟她对口供。 “那?些刺客全死?了,便说?你这伤是为了救孤撞到的。” “什么?”曲凝兮微怔。 “曲姑娘以身犯险,救了孤,孤当郑重报答于你。”他轻笑,问?道:“听懂了么?” “听懂了……”曲凝兮一点头,她的角色从?被救者转变成太子的救命恩人。 她揪着小指头,感觉不安:“撒这么大的谎,没问?题么?” 以身犯险救下太子,她何德何能? “孤说?能就?能。”裴应霄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何况,更大的谎言你都试过了,怕什么。” “……” ……他指的是哪个? 裴应霄拿起一支火把,将剩下的火堆熄灭,牵着曲凝兮从?洞穴出去。 今日没有月色,林木遮蔽,树影婆娑,一眼望去能见度很低。 幸好他们手里有一支火把,黑暗中?的火光,叫人镇定许多。 但曲凝兮还是紧张,她第一次在这种时辰,逗留荒山野岭。 她顾不上矜持,手指紧紧地反握住裴应霄,唯恐自己被落下,或者身旁有什么蛇虫窜出来…… “你怕黑?”裴应霄侧目望来。 曲凝兮一摇头:“没有。” 她是怕黑暗中?潜伏的猛兽,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哪里有,指不定前方荆棘里就?蹲伏了一只。 他闻言,勾了勾唇角:“人比怪物还可怕呢。” 曲凝兮略一沉默,附和道:“殿下所言有理。” “孤杀过不少人,”裴应霄提醒她,笑语嫣然的:“何惧毒禽猛兽。” 他这么一说?,曲凝兮立即记起下午所见,他提剑砍杀,冷静且利落。 还有那?个小宫女,不在人前犯下的杀业,不知几何。 在之前,她一味的恐惧,甚至脑补了不少太子残忍无道之事。 这会儿却依然紧紧抓住了他,没松手:“臣女不知殿下为何杀人,只知凡事因果相扣。” 谁不想?做一个坦荡磊落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呢? 但有时,命运未必让你成为一块白玉。 人世?间想?要纯白无垢,何等不易。 裴应霄无声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他特意绕了个地方,然后在附近慢行等候,果然没多久,就?有搜寻之人发现了这边的火光。 “太子殿下?!” 侍卫呼啦啦聚集了过来,见到他全须全尾,大松一口气,上前参拜。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再找不到人,他们怕殿下遭遇野兽袭击。 到时如何跟陛下交待! 裴应霄现身,顿时安定了侍卫和东宫下属们的心?。 闲话不多说?,两人被簇拥着上了马背,一道离开?密林。 骑马回到露营地,那?里已经杵了不少人,天庆帝接到消息,亲自出来查看。 见裴应霄安然无恙,才开?口询问?事情经过。 前半部分,陆焰花和鸣恩已经说?过了,他们在河边遭遇刺客埋伏,前后两拨人。 他们人数劣势,寡不敌众,混乱中?与太子失散。 后半部分,由裴应霄自己续上。 他说?他武艺不精,唯有逃窜躲避拖延时间等待侍卫相救,这期间幸得曲姑娘以身犯险相救,缠住死?士,他杀掉了对方,两人掉进一个深坑里。 后来好不容易爬上来,在密林中?难辨方向,这才耽误许久。 这套说?辞,没有人怀疑,因为他们身上的衣裳太脏了,布满泥渍。 那?是落水后的湿衣沾了尘土,拍打不干净,倒很像是落入泥坑后的模样。 裴应霄这么说?,并不是全无准备,那?个林子里确实有个深坑存在。 即便有人事后去核实,也?很难找到他言语中?的破绽。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曲凝兮,难以置信,此女子居然救了太子殿下! 还把自己的脑门给?磕出一块! 这么张漂亮小脸蛋,要是留疤可就?罪过了,属实牺牲不小! 太子亲口所言,断然不会有假,东宫的属官们纷纷拱手作揖:“曲姑娘果敢,曲姑娘大义!” 她虽然姓曲,但是和曲皇后不同?。 曲凝兮平白得了一个功劳,听着这群大人的称赞,心?里实在虚得很。 就?连天庆帝都说?,回头好好赏她。 曲皇后的心?情复杂了一瞬,继而高?兴,开?口就?是一番漂亮话:“这是晚瑜应做的,且不说?太子身份金贵,她是麟宇的表妹,自然也?是太子的表妹。” 天庆帝听她提起二皇子,道:“回宫后就?让麟宇回京。” 曲皇后一听,自然欢喜:“谢陛下,麟宇走了一段时间,定然思念父皇和兄长了。” 天庆帝轻哼一声:“朕希望他有在好好悔过。” 曲凝兮和裴应霄两人各自回去洗漱,自有人细细排查那?群死?士的来历。 ******* 露营结束了,一行人挪回行宫里住着,安歇过后,择日启程回京。 映楚提心?吊胆,看曲凝兮全须全尾的回来,才算放心?。 “幸好小姐和殿下在一块,否则刀剑无眼的,多吓人呀!” “我差点就?死?了……”那?样惊险的河流,当真可怕。 曲凝兮经历了这么一遭,嗓子微哑,多半是染上风寒了。 曲辕成去请了太医过来,等她收拾好就?看诊开?药。 浴桶里面洗出不少泥水,她的头发差点打结了。 映楚道:“这回是意外,等下奴婢燃一块安神香,叫小姐睡个好觉。” 时辰不早了,曲凝兮倒是不困,问?道:“死?士的来历能查出来么?陆姑娘怎么样了?” 映楚一摇头:“主子说?了不留活口,他们一个都没活下来,料想?是知道对方来历的……陆姑娘她受伤了……” “什么?”曲凝兮惊讶:“她没事吧?” 不是会功夫么? 映楚压低了嗓音:“嘘,她是自己给?人划伤的。” 第56节 曲凝兮一愣,显然,知道陆焰花会武的人极少,一个弱女子被人追杀,受点伤更合理。 她不再追问?,敛着眼睫,目光落在水面上。 太子,陆焰花,他们的秘密也?太多了吧? 是一个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守住的秘密。 为什么呢? 曲凝兮隐隐觉得,和当年?陆皇后之死?有关系。 据说?,陆家人个个骁勇善战,哪怕是陆皇后,也?一身侠女风范。 她或许是有功夫的,以前曲凝兮没有打听过这方面,先皇后故去后大家避而不谈。 那?么,学武之人身康体健,怎会年?纪轻轻丢下太子,撒手人寰? 是突发恶疾,还是另有死?因? 泡完澡,曲凝兮的鼻音更重了。 映楚帮她绞干头发,去外间给?太医把脉,及至半夜,果然发起高?热。 一大碗浓浓的苦涩药汁灌下去,烧到隔日清晨,才渐渐退了些。 因为生病,谢绝了许多好意探望的人群。 映楚一一记下有谁来过,入内告知一声。 当天中?午,秋狩大军要回京了,不会因为曲凝兮一人耽搁。 不过也?没让她随行,把太医给?留下了,可多养两天身子,恢复后再启程不迟。 为此,曲辕成父子二人感沐皇恩,跟着多待几天。 陛下圣驾一走,整个行宫就?空荡荡起来,除了日常洒扫的宫人,就?是些守护围场的侍卫与马夫们。 曲允邵乐坏了,马厩里那?么多马,随便他挑! 不过被曲辕成制止,不让他碰一下大马。 曲允邵没办法,回头就?来搅扰曲凝兮,赖在矮榻上不肯走,小嘴叭叭的问?个不停。 “大姐姐,你看见杀手不害怕么?” “你居然敢挺身救人,那?是话本里的侠士所为!” “杀手是否面目可憎?心?狠手辣!” 这些全都是他没见过但幻想?过的。 曲凝兮额头上纱布尚未拆下,精神养得不错,瞥了他一眼:“你学会看话本了?” 曲允邵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比了比小拇指:“一点点。” “是你的同?窗之间传阅?”曲凝兮也?去过学堂,知道学子们喜欢私底下弄这些,她道:“爹娘对你赋予厚望,你现在看话本还太早了。” “可是二姐姐也?在看话本。”曲允邵轻哼一声,“我都没揭发她!” “她又不参加科举,况且她有分寸。” 据曲凝兮所知,曲婵茵入学后苦练书法,已经小有成效。 曲允邵说?不出话来了,也?不好继续追着询问?,不过好奇,东宫会如何酬谢。 说?及酬谢二字,曲凝兮也?有点好奇。 裴应霄突然要她认下这个功劳,意欲何为? 他想?给?她什么东西?? 曲氏父子三人在行宫多待了两日,才上了马车,与太医护卫们一道回京。 人手还是东宫留下的,这会儿裴应霄明目张胆的关照,无人会觉得奇怪。 反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不搭理恩人,那?才显得不妥。 曲凝兮的脑袋缠了几天,初初结痂,已经不需要再捂着伤口,见见风好得更快。 裴应霄命人给?她送了良药,说?是绝不会留疤。 她没有任何不适,映楚为了给?她养颜,一连多日嘱咐厨房备下燕窝,似乎这样就?能几朝之内把美貌补回来。 回到京城,安永侯府很快就?知晓了,东宫的谢礼是什么。 裴应霄去了一趟御书房,亲自跟天庆帝说?,他危难之际,得曲姑娘相救,落坑和自救途中?有些逾越动作。 虽说?是难以避免的无心?之举,但已是既定事实,他想?为此负责。 彼时皇后也?在,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太子居然自行承认对曲凝兮行为有失! 对呀!掉到坑里,这要是滚成一团,肢体触碰难以避免! 还有往上爬的时候,总得借助另一个人的力?道,一来二去,可不就?有不少动作? 天庆帝皱眉,这是太子头一回跟他谈及自身婚事。 他沉吟一番,看向皇后,问?道:“是你的侄女,你怎么看?” 曲皇后回过神,连忙哀叹一声:“两人共历磨难,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他们自然不敢乱嚼舌根,可就?怕会影响晚瑜的婚事……承蒙太子看得上,臣妾哪敢推拒?” 方才那?一瞬间,曲皇后就?想?明白了,她和侄女离了心?,晚瑜还把老太太给?请回来了,显然不会轻易顺从?她安排的婚事。 一个不好操纵的棋子,眼看着价值减半。 这时候,若是能用她废掉太子的妻族助力?……也?未尝不可。 曲皇后在天庆帝面前松了口,紧接着又道:“只是晚瑜乃安永侯府长女,又是臣妾亲手养大的,实在不忍她受委屈……” 她说?得委婉,天庆帝听明白了,扭头盯着她:“想?让她做太子妃?” 曲皇后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道:“陛下,臣妾知道侯府人微言轻,又不能替陛下分忧,实在比不得陆家郑家,可是晚瑜确实是个好孩子,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裴应霄一拱手:“父皇,儿臣想?以太子妃之位聘她。” 天庆帝沉着脸,坐在主位上,没急着答话。 裴应霄又道:“江山社稷,是男子之责,与女眷说?来干系不大,曲姑娘娴静得体,必能打理好儿臣的后院。” 后面这句,说?到天庆帝的心?坎里去了。 他沉声道:“太子有这个觉悟便好,江山社稷,当由帝王一人主宰。” 在他还是臣子的时候,所有人,都逼着他迎娶陆氏女。 强势而又干练,能给?他带来许许多多的好处,处处在压着他。 天庆帝从?不认为,自己身为天子,需要一个女人乃至她娘家的帮扶。 他不需要妻子的娘家,他要的是臣子。 天庆帝应了太子的请旨,写了一封诏书,册立曲凝兮为太子妃。 裴应霄领旨谢过,还打算去央大长公主说?媒,上门与侯府议亲之后,再公布圣旨。 天庆帝允了,并把人留在御书房,继续传授他的帝王权术。 曲皇后从?御书房出来时,笑意完全压制不住了。 “太子要大婚了,我的麟宇即将回来……” 呵呵,她儿子因为庶子婚事不顺,太子也?别想?娶高?门贵女! 郑家王家,谁也?别想?得到,这才公平。 这个消息外泄时,且不说?安永侯府是怎么个人仰马翻,就?东宫那?群人全都坐不住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有太子妃了呢! 区区搭救之恩,感激是真的,奉上金银珠宝皆可,如何落下太子妃之位? 简直是荒谬! 堂堂太子,大恩无以为报,自己以身相许了?? 第31章31 在太子请动大长公主说亲之前,曲皇后先派人去安永侯府知会一声。 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闹出笑?话?。 而且早点告知,以防胡老太太有异议,或是曲凝兮不听话?。 这回曲皇后没让绣湘亲自?出马,而是安排了一个岁数不小的公公,笑?呵呵前来报喜。 安永侯府上下,自?然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得知此?事已经在陛下都跟前过了明路,甚至他点头了,很快就会颁布旨意——曲辕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妃之位,毫无预兆就扣下来了? 胡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理应镇定,不过此?时捂着胸口顺气,冲击太大了。 她感觉很不真实:“莫不是……因为晚瑜脑袋上的伤?” 这伤可是为了搭救太子而落下的。 她还因此?风寒,发了一夜高烧。 可话?虽如此?,都已经结痂了的小伤口,何至于这样? 胡老夫人立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忙不迭让身边大丫鬟去茴清苑,把大小姐请过来。 周氏跟着想到了,当下甚至坐不住,让柳婆子把周围闲杂人等遣散了出去。 只留下几个嘴巴严实的心?腹在屋内伺候。 她皱着眉头:“难不成是太子对咱们晚瑜做了些什么……” 他们只能这样猜想了,否则怎么也?够不到负责一说。 第57节 太子这个报恩未免也?太郑重了吧? 曲辕成被提了醒,立即瞪大眼睛:“好哇,堂堂东宫太子趁人之危!这不叫我们逮住了把柄?!” “住口。”胡老夫人瞪他一眼:“你这个傻子,每回想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女儿?” 把柄? 事情要?是捅出去了,最先毁掉的不是太子,而是曲凝兮。 曲辕成闭嘴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闺女嫁去东宫,那不等同白给吗?” 他才不信东宫会善待曲氏女。 胡老夫人和周氏同样不看好此?事,不光是她们,估计外头所有人都觉得,曲凝兮嫁去东宫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然,太子品性?温和,肯定不会待她不好,就那么放在位置上供着? 曲凝兮很快从茴清苑过来了,因为面上有瑕,暂时不接见?任何访客,府中行走还戴了一顶幂篱。 进屋后她便摘下帽子,给祖母爹娘请安。 曲凝兮脑袋上的伤口,在良药加持下,已经透着一层粉色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 胡老夫人叫丫鬟上了热茶,把人喊到跟前来坐着,才开口告诉她,宫里的事情。 不说他们震惊不已,就是她这个当事人,都被怔住了。 裴应霄从未跟她说过,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做出决定,并让事情成为定局? 曲凝兮的心?口跳动起来,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此?事当真?别是误传了……” 胡老夫人一手扶额,道:“你姑母派了公公来传信,陛下金口玉言,不会有错,圣旨都拟好了,再?无更?改的可能。” “可是……怎么会呢?”曲凝兮喃喃自?语。 是因为,裴应霄看了她的身子,所以想要?负责。 但他把她安置在太子嫔或者良娣的就够了,绝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他却让她做太子妃…… 曲凝兮不需要?打听,就知道此?事会遭受不少人反对,指不定东宫那群人都觉得殿下糊涂呢。 “晚瑜,”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祖母,是太子对你做了什么……” 曲凝兮反应很快,立即知道了她的言下之意,连忙摇头:“没有,并无此?事。” 他们在山洞里,确实是坦诚相见?了,但那全是被逼无奈。 湿冷的衣裳,入夜的密林,会把人冻坏的。 两人没有其他的举止……吧? 曲凝兮昏迷了一小段时间,醒来已经在他怀里了,当时她被吓得不轻,可还是觉得,裴应霄不会趁人之危。 因为他不需要?,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 她的小命完全捏在对方手里。 “当真没有么?”周氏追问道:“那他对你说过什么?” 他们企图找出导致太子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 曲凝兮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晚瑜与太子殿下不熟悉,不清楚……” 她和裴应霄不能说不熟悉,毕竟接触过那么多次了。 但不清楚是真的,她似乎很难了解这样的一个男子。 胡老夫人是最先接受此?事的,她一摆手:“罢了罢了,这桩婚事,指不定还是好事。” “母亲这话?何意?”曲辕成不解。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胡老夫人讲话?也?不含糊,压低了声儿:“咱们也?不想那些个荣华富贵了,若二皇子不成……侯府不至于被牵连就好。” 太子登基后,安永侯府能保持原样就不错了。 那个有了身孕的小宫女,眼下待在二皇子府里,由曲皇后派人照顾。 这个人过了皇帝和太后的眼,皇后无法采用什么去母留子的操作?。 她铁定是要?成为皇子的妾室了,比正妻还早一步安营扎寨。 郑家姑娘本就对二皇子无意,有这么一茬事儿,更?加不会进行下一步。 如此?一来,曲皇后得给二皇子寻找下一个人选,必须是高门贵女,且不介意庶子的存在? 在胡老夫人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大部分爹娘都是疼爱子女的,即便二皇子是金枝玉叶,可对方也?不是普通门第。 皇后看中的人家,哪个不是娇娇女? 周氏犹豫道:“二皇子马上就回来了,而且太子不也?没有妻族助力?甚至他的外祖陆家,都没人了……” “但是他有太师太傅,以及几位将军,”胡老夫人道:“前两年,陛下指了宁威将军帮忙教导太子,他为何答应?” 彼时,东宫早就有太傅了,是广荣将军聂一瑄。 宁威将军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因为太子的外祖姓陆。 哪怕陆家没人了,但是朝中许多人,还记得他们的好,受过陆家的恩。 反观皇后,要?给二皇子寻找名师,困难重重。 就先前那位不愿入仕的彦檀先生,也?婉拒了皇后给的高官厚禄。 说白了,就是没有门路。 他们曲家的底子,确实单薄了些。 周氏闻言,叹了口气,道:“母亲即便看好太子也?无用,我们姓曲。” 根本没得选,他们是二皇子的外家。 “但我们可以不要?把事情做绝。” 曲凝兮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祖母,并非每一代都有兄弟阋墙的事情,难道我们不能相安无事么?” 她对太子知道越多,越觉得皇后是在作?死。 她甚至不敢问裴应霄,林子里的杀手,和苻丹宫有没有关系,谁最想杀太子呢? 感觉除了东隆国,就是皇后了。 而东隆使臣远道而来,是第一次去皇家猎场,他们很难布置人手,除非有内应…… 事情想下去就复杂了,曲凝兮没有那么多脑子去琢磨这等家国大事,她只怕皇后走上一条孤注一掷的道路。 还要?扯着曲家共沉沦。 胡老夫人没有回答曲凝兮的问题,只让她回去好生养好伤口,其余的一概别操心?太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 ******* 没过几天,大长公主动身了,亲自?到安永侯府做客,郑重提起亲事。 侯府这边努力消化了几日?,已经没有初时的震惊慌乱。 曲辕成和周氏都很客气小心?,双方初步谈话?还算愉快。 大长公主说,太子诚心?以礼相待,才会劳动她走这一趟,而不是直接派人过来宣旨。 她面带笑?容,看着安永侯夫妇,多少有点提点警告的意思。 最好安生点,欢欢喜喜成亲,可别闹腾什么幺蛾子。 外界都觉得,安永侯府和东宫绝对算不上什么融洽的关系。 大长公主也?这样认为,不过,她很看好曲凝兮。 因为丁雪葵的缘故,两个小姑娘时常私下约着出去玩,她也?接触过好几回。 娴静乖巧的小美人,谁不喜欢呢。 大长公主走后,天庆帝的赐婚圣旨就到了,侯府上下摆了香案接旨,事情已成定局,再?无反悔的余地。 给曲辕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抗旨的,是太子,没有了任何退路。 东宫上下,不明就里之人,唉声叹气。 例如那个太子中丞,他实在无法理解,也?很难接受,但没有资格劝阻。 倒不全然是因为嫌弃安永侯府的出身低,纯粹是不喜欢姓曲的。 而知道真香的心?腹之臣,已经在恭贺主子喜得佳人了。 尚京的其他人,反应不一,大部分是惊诧的。 还有人跳脚有人辱骂,猜测这是曲皇后联合侄女设下的阴谋诡计。 给太子做套让他陷进去,然后趁机把曲氏女捧上太子妃的宝座! 曲皇后好心?机好手段! 几位老臣痛心?疾首,以为太子迫于无奈,纷纷找上天庆帝,请求收回成命。 那曲姑娘得救归来,衣裳整齐,虽说狼狈但并无不妥,总不能空口白牙赖上太子吧? 天庆帝回说是太子自?己请求赐婚,把这些人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至于被追杀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旁人不好问得太清楚。 当事人都你情我愿,轮得到你们来拦着反对? 裴靖礼回京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婚事。 裴应霄深得民?心?,他的举动,被万众瞩目,并且为之夸赞。 听说曲家女貌美,为了搭救太子殿下,不顾惜自?己容貌损毁!此?等勇气对一个姑娘而言,属实难得,胜过许多七尺男儿。 又?说太子不躲避责任,娶她为妻,妥妥的正人君子所为,两人的缘分可歌可泣。 甚至还有戏班子想借此?编排一番。 裴靖礼听得冷笑?连连,什么事情在这群愚民?听来都可歌可泣了? 第58节 他现在差不多笃定了,那个暗中帮助曲凝兮的人,不是王锦意,就是太子! 一个他从未想过之人,现在莫名其妙跳出来要?娶她? 还有,他分明把那个小宫女藏好了,是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太后跟前露馅去的?! 皇祖母对他大失所望,就连父皇也?生了不小的气! 裴靖礼暗暗咬牙,认定就是裴应霄所为。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已经知道,这个太子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欲无求。 既然对方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就得把它就揪住。 ******* 太后的寿辰临近,孙嬷嬷提醒曲凝兮,得好好备一份贺礼。 以往她是臣女,贺寿的礼物?中规中矩挑着就行,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还没过门,也?已经是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给太后的生辰礼,必须更?加用心?一些。 曲凝兮觉得头疼,近日?,孙嬷嬷对她的教导严厉起来,谨防她有朝一日?去了东宫,不懂规矩。 她也?知道,东宫不同于普通人家,她得做好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再?怎么说服自?己,心?里的波动一时间也?难以平静。 养伤这段期间,她收到了不少来信。 其中有丁雪葵和王锦意的,前者替她感到开心?,殿下是大桓的高岭之花,得者赚之! 曲凝兮不好说裴应霄私底下是什么模样,只能谢谢她的祝福。 而后者,王锦意说会烧掉往来信件,请她放心?,不会给她添麻烦。 虽然两人实际上什么私情都没有,但曲凝兮还是为他这份细致感到触动。 一切没有如果,他们终究无法走到一起。 曲婵茵和曲允邵也?来过茴清苑好几趟,纷纷感叹她居然要?做太子妃了。 曲婵茵说,她的同窗们,个个好奇又?羡慕,太子殿下生得太好看了,他即便不是太子,也?很多小姑娘想嫁给他。 或者说,他要?不是太子,恐怕走在街上都有被哪家贵女绑走的风险。 尚京的女子可能委婉些,像是雅平郡主,她肯定敢。 曲婵茵道:“太后寿宴,大姐姐肯定会遇到雅平郡主,可得当心?些。” 曲凝兮不由意外:“你们怎么知道……” “知道雅平郡主为难郑姑娘和陆姑娘么?早都传遍啦!” “谁人在传这些?”曲凝兮问道。 曲婵茵一摇头:“谁知道呢,外头那些人最爱捕风捉影了,还说大姐姐你呢……” “说我什么?”曲凝兮没听映楚提起。 曲婵茵撇撇嘴,道:“说你脸蛋烂了毁容了,让太子不得不迎娶,定然是哪个心?存妒忌之人,刻意散播谣言!” 曲婵茵想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从不认为曲家去东宫不合适。 太子爷这样的夫君,是尚京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显然是一桩好事! 好不好曲凝兮说不准,她只知道自?己外出时,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外界的打量和试探。 曲婵茵又?道:“幸而大姐姐造化好,不然指不定爹娘给定下什么样的人家呢。”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过两年就轮到她说亲了,到时候老太太也?不知精神头如何,管不管她,要?是交给爹爹和嫡母,实在是不放心?。 曲婵茵指望着,大姐成为太子妃,到时候能帮帮她…… 太后寿辰这日?,是曲凝兮窝在家中多日?后的初次外出。 宫中设宴,车水马龙。 胡老夫人与太后熟悉,必然要?亲自?入宫的,这一趟不止曲凝兮随行,曲婵茵也?被叫上了。 周氏没有反对,她的嫡女婚事已定,庶女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允许她外出走动。 当然,这是平日?里叶姨娘低头换来的,只要?不跟主母怄气,她就让她闺女享有侯府女儿该有的脸面。 这是曲婵茵第二次入宫,她身边没有嬷嬷教导宫规,多少有点紧张。 不过进去后,很快遇到有人瞪着她们,明目张胆的,她又?不紧张了。 “是雅平郡主。” 胡老夫人在这儿呢,雅平再?大胆也?不敢直接过来找茬。 老太太瞅着她笑?了笑?:“真是年轻啊……” “确实。”曲凝兮起身不怎么害怕雅平。 这位西北长大的小郡主,大抵是受到那边民?风影响,行事直率,喜恶分明。 她当然是有脾气的,但是对比起二皇子和明婳的阴毒,这点脾气都显得可爱起来。 宴席尚未开场,胡老夫人领着姐妹俩去给太后贺寿。 太后今日?是宴席的主角,她保养得宜,面色红润,瞧着心?情很好。 一身雍容华贵,接受命妇们的朝拜。 见?着胡老夫人几人很高兴,立即叫她们到内殿来坐着喝茶。 曲皇后早早就过来帮忙张罗了,有她和老太太这层因素在,太后对曲凝兮的印象一直不错。 她也?没说反对太子的婚事,正热切着抱曾孙。 胡老夫人跟曲凝兮提点过,太后一心?礼佛,对儿孙的事情,已经放下了许多。 安静陪着就是,她不会过多干预。 ‘已经放下了许多’,这话?听着,好像曾经放不下过。 曲凝兮不是多嘴之人,她知道在大部分场合,只需要?笑?着做个花瓶就够了。 没多久,云昭仪到了,她也?是提前过来,想在太后跟前讨巧。 哪怕曲皇后在这,也?赶不走她。 有嫔妃上赶着说话?,曲凝兮就退了些位置,一扭头,发现有个小宫女找了进来,说是雅平郡主想借一步说话?。 “……”曲凝兮觉得,她未免也?太心?急了。 映楚看出她犹豫,笑?道:“小姐可以去见?她,不必顾忌。” “我不去。”曲凝兮向来是谨慎的性?子,在宫里尤其如此?。 很多事情,她能避就避。 这么想着,映楚低声道:“主子安排了人护小姐周全,所以别怕。” 被人虎视眈眈,这样小心?翼翼的生存,殿下看了多半要?不忍心?呢。 曲凝兮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映楚道:“小姐别多心?,这是提防有人不死心?,狗急跳墙。” 曲凝兮明白了,不管是二皇子或者明婳,都有可能发疯。 她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雅平,免得开宴后这个小郡主还一直瞪人。 曲凝兮跟老夫人说一声,起身出去了。 雅平在一个八角亭中等着,看到人来,第一时间就冲曲凝兮的额头打量。 她皱眉,万分遗憾:“你居然没有毁容!” 曲凝兮一抿唇角,“多谢郡主关心?,我的伤无事了。” 雅平更?气恼了,她两手环臂,用质问的语气道:“那太子为何要?娶你?” 想不到她对郑陆两人严防死守,没防住身后爆了冷门! “此?事,郡主不该问我。”她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你勾引殿下!”雅平不依不饶的,“你轻薄了他?” “轻薄?”曲凝兮没料到会听见?这种指控,不由感觉有些滑稽。 那天在山洞里,太子也?脱了衣裳,可是她因为太过惊慌,什么也?没瞧见?。 大概只知道他身上硬邦邦的,到处都不舒服? “殿下品性?高洁,绝不会对你不轨,当然是你轻薄了他!”雅平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脸笃定。 她一阵扼腕:“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客气!” 雅平恨恨离去。 曲凝兮愣在原地,扭头问映楚:“郡主这话?何意?她想对太子霸王硬上弓?” 听上去太像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回头看去,见?到裴应霄在五步开外的花树旁站着。 太子殿下身形颀长,今天穿了一身柔雾云蓝丝锦袍,袖摆和衣角的银线在光照下矜贵温雅,庆贺之日?不至于太过素淡。 而他头上的银鹤白珠发冠,更?衬得那张昳丽俊颜光彩夺目,偌大一颗东珠,熠熠生辉。 他什么时候来的? 曲凝兮抓了抓自?己的方帕,走上前去:“见?过殿下。” “曲姑娘这边请。” 裴应霄彬彬有礼的,先行在她前面,带着她去了一个小阁楼。 一进门,反手带上了,他立即原形毕露。 长臂一伸,不客气地缠上她的腰肢,按到自?己身前来,紧贴着,牢牢锁住。 第59节 “你且说说,什么是霸王硬上弓?嗯?”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在胸前,道:“一人强迫另一人,不就是么?” 她暗暗使了两分力气,挣扎不开。 他为何一见?面就动手呢? 才这么觉得疑惑,曲凝兮的小脸被托了起来,裴应霄低垂着他的头颅,一点点轻蹭着,吮上她丰润的唇瓣。 “别……”她想摇头,想拒绝。 然而身上的桎梏,叫她纹丝不动,整个人全然笼罩在他的伽蓝香之中。 裴应霄并未贸然探入,而是用他的舌ii尖轻抵着,若即若离舔ii舐她的唇ii肉。 他半敛着眼皮看她,长睫之下一片幽深:“小晚瑜,孤梦见?你了。” 看过那样的风景,怎么可能忘却。 曲凝兮有些手足无措,人与人之间还能亲密到何种地步?他贴着她说话?,气i息i交i汇,津ii液互i融,不断摩ii擦她的唇i瓣…… 很柔软…… 她以为裴应霄要?接着亲下去,谁知他抬起头来,挑眉审视她:“与爱慕之人定亲,你似乎并没有多么喜悦?” “这……”曲凝兮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当然欣喜……” “哦?”裴应霄似乎怀疑。 他抱起她,到椅子上落座,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曲凝兮是跨ii坐的姿势,裙摆如花儿一样披散在他身上,这般一来,她坐下的身位几乎与他齐平。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裴应霄一手握着她的腰,笑?道:“小晚瑜感觉喜悦么?” 这架势,分明是想看她如何表现表现自?己的‘喜悦’。 已经不是暗示了,他在明示! 真是可恶……曲凝兮蜷着手心?,微微鼓起脸颊。 瞧上去他的耐心?非常有限,裴应霄笑?眯眯的:“你不轻薄孤,便由孤来轻薄你。” 她连忙制止,握住了他的大掌,小声道:“那、那还是我来吧……” 即将开宴,口脂被吃掉就罢了,万一双唇红肿,还怎么见?人?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裴应霄缓声低语:“可以落在其他地方……” 腰间的掌控收紧了两寸力道,曲凝兮感觉快被折断了,半是茫然半是不安,“什么?” 他轻笑?,一手抚上自?己的泪痣,不作?回答。 第32章32 “殿下……”曲凝兮唤他。 她把身子软软的靠过去,带着两分小心翼翼,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请殿下不要捉弄我。” “孤何时捉弄你了?”裴应霄听见这个词,饶有兴味的?望着她。 曲凝兮压根不敢抬眼看,伸长了双臂,勾住他的?肩膀。 这就是?她表达爱慕的?方?式了。 其他动作属实是?为难,偏偏这人总是?故意等着看她慌乱。 若说裴应霄有多喜欢自己,曲凝兮是?不信的?,她知道她模样好?看,但在这尚京之中,多少俏丽佳人。 太子身边绝不会缺貌美姑娘,而且……他看上去?是?那种会为了女?i色动容的?男子么?? 她要是?被他这浅笑?嫣然的?模样给?哄骗了,那才是?真的?傻子。 一准会亏得什么?都不剩。 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曲凝兮被抱坐在裴应霄腿上,温顺又乖巧的?与他相拥。 太近了,两人紧贴的?心跳声仿佛在彼此呼应, 她、她的?前i胸还触碰到他了,对?方?定然有感觉到。 光是?这个认知,就让曲凝兮觉得心颤,她非常不习惯…… 纯白如纸的?小姑娘,这般生涩,裴应霄的?手掌往下落去?,托着她的?圆ii臀抬高身位,道:“小晚瑜,这样是?不够的?。”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住他的?肩膀,她被捧着抱起,膝盖跪在他左右两侧的?椅面上。 足足高出他大半个头。 这样的?姿势,裴应霄一低头,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脖颈处。 那细白如玉的?颈子,深藏在衣襟底下,悄悄蔓延出一抹绯红。 他知道她肤白,毫不怀疑,轻轻按压两下就会留存他的?红色指印。 裴应霄没有伸手,只是?把他的?薄唇贴了上去?,咬住了衣襟的?边缘处,以唇齿扯松散了。 然后—— 在那细嫩的?锁骨下方?,吮上他的?吻ii痕。 曲凝兮细声哼唧,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咬她一口,结果没动用牙齿,只是?用力嘬了她一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低头,瞥见锁骨下方?那枚颜色妍丽的?痕迹,因为衣裳稍微凌乱的?缘故,从领口处,还隐隐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沟ii壑。 二者相衬,无端糜艳。 曲凝兮连忙用手捂住了,这怎么?能看呢! “殿下这是?做什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祖母恐会寻人。” 她说着,急急忙忙想从他腿上逃离。 裴应霄一把将?她圈了回来,翘起唇角:“怕什么?,你总会习惯的?。” 他也没打算一次把人欺负太狠,抬手替她整理好?衣襟,一点一点理顺了,比伺候更衣的?侍女?还要细致,慢条斯理。 曲凝兮不敢动,也不敢拒绝。 他的?指尖若即若离,有一下没一下的?碰到她,轻轻的?,算不上过分。 这多少有点可怕,她差不多就要习惯了,从裴应霄身上拔除‘外男’这个标签,习惯他的?每一下触碰。 “好?了。” 裴应霄抚顺她襟口的?微小皱褶,对?自己打理过后的?成?果基本满意。 当下掐着她的?腰,举起,旁移,再放下,曲凝兮双脚落了地。 她愣愣的?,感觉自己就是?他手里的?小木偶人一样,轻飘飘,只有遭受摆布的?份。 一时又觉得和小鸡仔很像,二者力量悬殊,被捏一下就会死的?那种。 裴应霄让她先出去?,他随后再离开。 曲凝兮心情沉重地走了,临出门前看一眼座椅上的?太子,感觉心口在发?烫。 被嘬过的?地方?,好?险没烧起来。 ******* 太后的?生辰宴非常热闹,皇室众人无不到场,为之庆贺。 大长公主请了两个戏班子,轮番换着唱,还命人送来两车的?烟花,入夜后燃放。 为了给?皇外祖母祝寿,丁云馥得以从庄子回来。 她看着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去?农庄小住对?她来说算不得多严重的?惩罚。 这会儿独自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旁人也不去?搭理她。 太后瞅着丁云馥就不喜,忍不住催促大长公主,尽快给?这不省心的?嫁出去?,找个婆家?安生过日子。 都留到十九了,像什么?话! 大长公主也愁得很,这种日子不好?忤逆太后的?话,只管应承下来。 她不是?没想管教丁云馥,给?她身边换了好?些?厉害的?嬷嬷监督,以防又脑子不清醒,做些?傻事。 有关自己四姐姐的?话题,丁雪葵是?不掺和半句,以往的?经验来看,次次不讨好?。 她宁愿凑在曲凝兮身旁陪坐,帮她挡一挡那些?各有心思的?贵女?们。 一些?小姑娘玩笑?似的?,簇拥着曲凝兮,开口就问她和太子在林中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的?回答,自然跟裴应霄一致无二。 她们却还不死心,话里话外绕着不肯更改话题。 更甚者,还有好?奇太子嫔和良娣的?,说是?太子成?婚较晚,后院空虚,是?否要一次性补齐了,好?为大桓开枝散叶。 丁雪葵听得眉头直皱:“晚瑜尚未正式册立,其他人急什么??” “这也不是?我们急,诸位大臣不都提议过几回了?可不止太子一人之事,事关江山社稷。”徐姑娘笑?着回了一句。 她说完,看向一旁静默坐着的?郑思君。 大家?都知道郑思君对?太子的?心意,因为她表现最明显。 这会儿倒没有什么?失态模样,不过那双黑眸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了不少。 丁雪葵笑?了:“这等大事,那就更不应该询问晚瑜了,不有大人们在为此忧心么??” 太子妃宣旨落定,注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为此伤心的?何止郑思君一人? 丁雪葵笃定,整个尚京不知道多少女?子在羡慕曲凝兮。 那么?多猜测的?人选没着落,偏偏是?姓曲的?。 第60节 她仿佛没出门就被天?降横财砸中一般,叫一群削尖了脑袋的?人艳羡嫉恨! 曲凝兮面带微笑?,坐在那儿应付她们,并没有嫌麻烦就离席走人。 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随着身份的?转变,以后越来越多说人话说鬼话的?凑上来。 需得拿出耐心来,急躁不得,也不好?翻脸,均是?落了下层。 宴席将?近尾声,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贴墙溜进来,在盛德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面色沉重,盛德听完也不敢耽误,连忙走到天?庆帝跟前,小声禀报:“陛下,云昭仪去?看烟火受了惊吓,她摔了……” “什么??” 天?庆帝一出声,整个宴席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瞩目上首的?位置,太后也扭头看他,询问何事。 天?庆帝不欲打搅太后过寿,让歌舞继续,道:“朕去?瞧瞧云昭仪。” 他摆驾离去?。 放烟花的?地方?与宴会厅距离很近,哪怕皇帝什么?也没说,太后还是?很快知晓发?生何事。 云昭仪大出血,一群人手忙脚乱,就近寻了个偏殿抬,把人进去?处理,怕冲撞了太后娘娘,御医还派人来告罪。 都这般紧急了,太后还能说什么?,挥袖便让他们救人要紧。 若是?孩子没保住,心里多少感觉有点晦气。 没多久,偏殿那边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嚎声,听上去?就是?不妙的?光景。 胎儿还小,真要摔狠了,铁定是?保不住的?。 底下人细声私语起来…… 云昭仪的?哭声尖利,她这段时间出尽风头,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失去?龙嗣,自然是?难以接受。 哭丧似的?,太后听得脑仁都疼了,索性提早散了宴席,叫各位都早些?归家?去?。 安永侯府没有急着走,胡老夫人留下宽慰太后几句。 太后日常礼佛,对?这些?忌讳比旁人看重些?,她感觉不吉利。 胡老夫人说这是?缘分不够,小皇子转世重修去?了。 宫里几位御医,妙手金针,很快就给?云昭仪止了血,宫人们全?都低着头腿脚麻利,安静行事。 临时安置的?偏殿不宜修养,云昭仪被棉被裹着抬回她自己的?寝宫去?。 出来的?时候,天?庆帝走在前头,皱着眉,龙颜不悦。 后面被四人合抬的?云昭仪,已经安静了下来,面容惨白,双目赤红。 她在看见曲皇后的?那一瞬间发?了疯,几乎不顾自身不爽利,蹦着跳起来,张牙舞爪,想要抓花对?方?的?脸! “是?你!是?你容不下我的?孩子!你害死了他!” 云昭仪出口惊人,言之凿凿:“我苦命的?皇儿,被你这毒妇故意惊吓害死的?!” 曲皇后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云昭仪莫要胡乱攀扯!此事与本宫何干!” “你看不惯我,你这个心胸狭窄的?毒妇!”云昭仪实在太恨了,涕泪横流,嗓音嘶哑:“就像当年对?陆皇后那样,你想害她的?孩子!太子福大命大,顺利降世,而我的?孩子却没有这等福气……” 此言一出,太后皇帝齐齐变了脸色,曲皇后不必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臣妾冤枉,哪有这般空口白话的?栽赃之说!” 天?庆帝脸色铁青:“盛德,把她给?朕贬入冷宫!” “我没有孩子了,我不会有孩子了……”云昭仪发?疯一般,嚷嚷几句就被捂住嘴巴抬了下去?。 曲凝兮乍然听见了宫中流传的?秘闻被抖落出来,一时间也觉得心惊肉跳。 云昭仪看上去?还很年轻,她怎么?知道陆皇后当年之事? 曲皇后叫冤不迭,不断恳求皇帝和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听信胡言。 还拿出帕子来委委屈屈拭泪,“云昭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好?大一桩罪孽扣到臣妾身上来了!” 胡老夫人自然要帮着解释解释,幸而宴会已经散了,这场闹剧没有闹得太大。 缺乏证据之事,天?庆帝当然不会因此发?落定罪,他一甩袖,迅速抬步离去?。 一个生辰宴,莫名其妙就没了个子嗣。 出宫路上,曲凝兮与老太太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挨着祖母,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测,轻声问道:“姑母和先皇后,到底有没有怨仇?” 胡老夫人闻言,扭头瞧她,道:“你是?担心自己去?了东宫难做?” “晚瑜是?怕有一日不死不休。” 曲凝兮在皇后身旁伴随了这么?久,从总角之年到豆蔻年华,虽说两人之间的?亲缘没有外界看上去?那么?好?。 姑母对?她更多是?利益方?面的?掂量,但是?不意味她不会感觉唏嘘。 若眼睁睁看着皇后把一条道走死了,她难道还乐见其成?么?? 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厌恶复杂得很,不喜欢,却还希望她尽可能活着。 曲凝兮也说不清,自己的?憎恶有几分。 胡老夫人听懂了,一摆手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如何就不死不休了?当年嫔妃跟先皇后争宠是?常有之事,但还不至于那般行事。” 没有害陆皇后的?胎儿?曲凝兮问道:“那她为何早早的?……”故去?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这我们哪里晓得,总有些?人好?端端就走了呢,她陆家?那么?厉害,谁敢惹她?” 胡老夫人一说起陆皇后就不喜欢,因为当年她们总是?被压一头,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 为此,她在太后跟前没少下功夫。 现在,她们曲家?才是?笑?到最后之人。 曲凝兮听着祖母的?语气,似乎陆皇后的?死亡跟姑母没关系。 她欲言又止:“那宫里总有些?细碎的?谣言,就连我都听说过……” “这么?多嘴巴哪里管得住啊!”胡老夫人说起这个就来气:“陆皇后刚去?那几年,还有人编排我呢,说我是?恶毒老虔婆,帮着女?儿害人!” “竟有这事?”曲凝兮惊讶。 胡老夫人一点头:“人最爱捕风捉影,你越是?明令禁止,他们在背后传得越欢!” 有什么?办法呢,没办法。 多少人深受过流言蜚语之苦! 曲凝兮大致相信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待看事情后续如何。 *******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皇帝的?家?务事,旁人再怎么?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大肆宣扬。 只能私底下,等着消息慢慢渗透出来。 云昭仪被打入冷宫,她对?曲皇后的?指控,因为全?是?满腔愤恨的?猜想,没有实质性证据,当然做不得数。 眼看她失去?孩子一事就要不了了之了,就跟太子被刺杀一案一样,给?拖住了。 从秋狩回来有一小段时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已经传遍各地。 刺杀太子和陆姑娘的?两批死士,居然追寻不到来路。 任何证据不充分的?事情,都会被暂时搁置。 众人瞩目议论一阵子,渐渐就被其他事情挪开了注意力。 钦天?监挑了几个良辰吉日,送去?给?陛下和太子挑选,最终把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后开春。 这已经是?最近是?一个吉日,眼下步入初冬,距离婚期没剩几个月,宫中筹备会有些?匆促繁忙。 日子定下之后,整个安永侯府立即忙碌起来,就是?曲凝兮这个当事人,一天?也要配合不少宫人行事。 女?官们量尺裁制嫁衣,一针一线,几人合力绣几个月,还有首饰礼仪各方?面的?,曲凝兮分身乏术。 不过她忙里偷闲,把映楚的?身份给?换了。 得了裴应霄的?首肯,映楚继续跟着曲凝兮,不需要再顶着银瓶的?身份。 至于银瓶这个人,对?外只说她亲口跟主子求了恩典,不想陪嫁入宫去?,而是?有意在外头寻个人婚配。 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小宫女?在里头熬成?老嬷嬷,有些?人不愿意也很正常。 没人怀疑银瓶的?离去?,只是?感慨小姐心善,这就成?全?她了。 最不舍的?人大约是?银杏,她觉得这一段时日,银瓶变得好?相处许多,怎么?就要走了呢? 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因为新来的?映楚,也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 这日,曲凝兮去?了胡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太太塞给?她一个八仙浮雕的?小箱子,说是?私底下给?她的?。 明面上,祖母和爹娘都会给?一份添妆,而私底下给?的?,是?额外之物,瞒着其他人。 曲凝兮打开一看,慢慢一箱子的?金玉首饰,皆是?值钱之物。 “祖母这是?……” 胡老夫人道:“咱们家?没有太多古籍书画给?你,不如金银实在,东宫里头的?日子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多带些?傍身吧。” 曲凝兮闻言不禁犹豫,这都是?老太太自己存下的?,却独独给?了她。 胡老夫人又道:“实话告诉你,原本是?想留给?三郎的?,如今三郎还小,也看不出以后有什么?大出息,不多备点身家?给?他,实在是?不放心……” 整个侯府都是?三郎的?,这还嫌不够多呢!她叹口气,道:“不过金银是?死物,人才是?活的?,你这个太子妃要是?过得舒畅了,总能照拂一下弟弟。” “你也别觉得祖母偏心,别家?也都这样……” “我知道,”曲凝兮听完,也不推拒了,“多谢祖母。” 第61节 别人家?怎么?样她不知道,他们家?确实是?以三郎为先。 并不是?说长辈因此就全?然不顾她死活了,说到底,也就偏心二字罢了。 她早已经放下了,从不纠结于此,给?她的?她就拿着。 在乎的?人才会怄气。 不在乎的?人,心中无气。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映楚找了过来,笑?嘻嘻的?:“小姐,门房处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什么??” 两人都坐不住了,胡老夫人忙道:“太子怎会突然来访?这这什么?都没准备……”事先不知情,自然无法迎接。 映楚解释道:“老夫人,殿下并未登门,是?派人递了信,说是?此番临时起意,就不到侯府叨扰了,下回定然周全?礼数。” 老夫人听懂了,这是?单独约她孙女?出去?的?意思。 时下已经定亲的?男女?,并没有什么?婚前不见面的?规矩。 有的?婚约长达一两年,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相约出游也是?常有之事。 老夫人一挥手就让曲凝兮去?了,让她把孙嬷嬷和银杏都带上。 两个侍女?一个嬷嬷随行,才不显得怠慢。 曲凝兮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见她,还是?这种明面上的?约见,不太想带孙嬷嬷,但又不好?拒绝。 只能回到苑里梳妆打扮,再带上三人,一道出门。 她乘坐自家?的?马车,太子派来一个随从引路,话多爱笑?,是?她见过的?双嵘。 双嵘假装不认识她,规规矩矩过来见过大小姐,再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带着侯府的?马车,去?了朱雀大街上的?一个戏园子。 “殿下约小姐听戏来了。”银杏一脸雀跃。 孙嬷嬷让她沉稳点,银杏努努嘴不再吱声。 她这不是?希望小姐以后能和太子举案齐眉嘛! 定亲之后的?初次约见,当然极为重要了,其实,太子愿意抽空一见,就代表着他是?认真面对?这桩婚事。 此处戏园,是?尚京最大的?一个,里头分了不同园子,正唱着不同的?戏,是?有几个班底在的?,面积和人手皆很充足。 曲凝兮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裴应霄。 芝兰玉树,卓尔不群。 他察觉到了这边几人的?注视,侧脸往来,展颜浅笑?。 裴应霄等着曲凝兮走上前,与她一道进入预定好?的?雅间。 这般平易近人纡尊降贵的?小举动,便是?孙嬷嬷也挑不出错处来。 这个雅间很宽敞,是?一个套间,分内外两室,外间可让仆役们歇息吃茶。 里间用屏风和纱帘隔开,一个视野开阔的?看台,正对?着戏台,瞧得清清楚楚。 曲凝兮只带了映楚进去?,让孙嬷嬷和银杏歇着。 戏台上已经开始了,咿咿呀呀唱起来,茶水糕饼一应奉上。 她怕露馅,一直捧着茶杯,目不斜视。 裴应霄没跟她说太多话,两人若是?贴近彼此,会被外间的?孙嬷嬷发?现。 戏台的?其他位置也可以通过看台窗口瞥见他们。 可以说是?众目睽睽的?一个环境。 曲凝兮猜想,太子或许是?想在人前做做样子了。 她只管配合行事就好?。 这么?想着,裴应霄倾身过来,道:“小晚瑜,孤要失陪一下。” 曲凝兮点了点头:“殿下请自便。” 谁知,不仅裴应霄走了,就连映楚也示意一下,跟着告退。 曲凝兮不明所以。 她继续看戏,戏台上的?剧情正在步入佳境。 过了没多久,太子殿下返回座位,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专心观赏戏台。 而映楚,一直没回来。 曲凝兮正想问问她去?哪了,一扭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她不由?一愣。 愣过之后,是?震惊,是?惊吓! 有人说,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对?方?的?灵魂。 这个说辞是?不是?哄人的?,曲凝兮不清楚,但是?熟悉之人,很容易通过对?视辨别出一个人的?不对?劲。 只一眼,她就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太子,不是?裴应霄。 所以他把映楚叫走,另有用处?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她这是?接触到了……太子的?替身? 此人同样身形高大,举止与裴应霄极其相似,必然是?特意训练出来的?。 太子当然会有替身,他身边有太多人盯着了,伺候的?丫鬟随从不说,还有几个近身跟随的?家?令官。 他每次离开东宫之际,就得有人代替他在寝殿内。 “曲姑娘,戏不好?看么??” 那人低声提醒,嗓音刻意轻柔了,有几分相似。 不过细细辨认依然能觉出不同。 曲凝兮吸了一口气,收起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把脑袋摆正了,继续看戏。 裴应霄,他去?干什么?了?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事情,现在也要开始帮着打掩护了么??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根本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曲凝兮面无表情瞅着戏台子,两眼放空,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可以预见到,自己嫁入东宫后,肯定会很累! 第33章33 苻丹宫里,绣湘把一群伺候的宫女太监给挥退了,只留下裴靖礼和明婳兄妹二人。 殿门掩上?,殿内的曲皇后难掩怒容。 因为云昭仪小?产一事?,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寿辰宴上,陛下很是不悦。 太后?下令,把放置烟花的场地里里外外仔细排查。 这处空地,铺了青石板转,不栽草木,逢年?过节用以燃放烟花爆竹。 云昭仪就是在?这里被惊吓摔倒的,据说当时声响,不似寻常。 宫里连着多日风声鹤唳,宫人们无?不收紧皮子,小?心行事?。 而就在?这事?,明婳眼看着多人严查,慌了神,找上?裴靖礼求助,曲皇后?才知道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 孩子是明婳弄掉的。 那云昭仪确实是眼皮子浅,被诊出喜脉之?后?就按不住狐狸尾巴,洋洋得?意,隐隐还?想压苻丹宫一头。 早在?秋狩时,明婳就想教训她了,但?是一直找不到恰当时机。 这回?她得?手之?后?,倒是做得?挺隐秘,不过面对皇祖母的严查,心中害怕,才去找了裴靖礼。 裴靖礼比她更干脆,将那天的知情者一个不留,全都杀掉了。 两个孩子身边都有曲皇后?安排的人盯着,尤其?是二皇子,她怕他对曲凝兮还?没死?心,做出糊涂事?,这么一动作,才叫她察觉。 当下把两人叫到跟前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云昭仪算什么东西?就算她生出一个小?皇子,也威胁不到我们,对付她还?脏了本宫的手!”曲皇后?气得?一拍桌子:“你?们当真看不明白?” 明婳梗着脖子,道:“母后?不想动手,那就让我来。” “你?放肆!”曲皇后?站了起来:“就你?那点小?伎俩,冲动又无?脑,以为自己?多大能耐!” 她实在?顺不下这口气,指着明婳的手指都在?抖,难以置信有人能蠢成这样。 眼下太子已经定亲,婚期就在?年?后?开春,而二皇子还?没捞到个明确对象呢! 再说明婳她自己?,外头的风言风语尚未过去,蒙天石蒙弈淮父子不打算离京,多半是要留下过年?了。 儿女婚事?不顺,曲皇后?本就发愁,他们还?背着她自作主张! 且不止这么一桩! 曲皇后?隐隐怀疑,在?围猎场追杀太子的死?士,莫约也是裴靖礼干的。 当时他还?在?守皇陵,就贸然打发了死?士过来。 虽然那些人全死?了,身上?搜不出任何指向性的证据,但?无?疑是极为冒险的行为,若被查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会儿母子三人摊开了说,裴靖礼也不做否认。 被罚去皇陵一个月,他变得?沉默了些许。 “母后?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他冷哼一声:“留给我们的时间?半点不充裕,心慈手软如何成事??” 曲皇后?看向他,没好气道:“你?想如何?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 第62节 裴靖礼早在?之?前就有摆脱她操控的意思,“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父皇虽然疼爱我们,但?他完全没有打算把那个位置交给我。”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即便时常过来苻丹宫,与他们共享天伦,平时的御赐之?物也不少,甚至明婳的婚事?都没勉强没有责备。可是…… 在?陛下眼中,他只是个二皇子。 太子得?到了太多东西,他凭什么? 裴靖礼的眸底,藏着锐利的光,除了武力硬夺,别无?他法。 而他们想要拥有武力,最便捷的法子,就是眼前的毅远侯蒙氏。 还?有什么把公主嫁过去更加紧密的联系呢? 得?知裴靖礼的这个打算,明婳当即跳脚不干了。 “想把我嫁给蒙弈淮?”她瞪眼:“你?休想!” “明婳,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有什么好怕的?”裴靖礼道:“蒙世子该是个聪明人,他敢对你?如何?” 对方?那点癖好,在?咸泰有不少人知道,不过相隔千里的尚京,无?人听说。 这是曲皇后?探听来的,裴靖礼也清楚。 明婳哪肯答应,冷笑道:“本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不会容许驸马身边一群莺莺燕燕。” 蒙弈淮喜欢在?床上?鞭挞女子,她还?得?给他送人不成? 裴靖礼觉得?她有点天真,堂堂公主,何必拘泥于一人? 兄妹二人吵嘴,曲皇后?捧着茶盏并未表态。 她听了小?半晌,才出口制止,“陛下信重毅远侯,即便蒙世子成为驸马,蒙天石也不一定为我们所用。” 裴靖礼笑了起来:“母后?,正因为信重,恰好是我们的胜算。”越是信任越不会防备。 “父皇虽说还?不至于年?迈,但?他身边围着太多女人,都用上?丹药了……” 一个人是否被透支,这些最能体现出来,蒙天石再忠诚,也该为侯府的未来考虑考虑。 “你?从何处得?知?”曲皇后?皱眉,撇下茶杯。 儿子探听老子房中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裴靖礼说起那个怀了他庶子的宫女,道:“她的干娘在?敬事?房当差,母后?可别处置了她。” 曲皇后?若有所思,问道:“丹药……是真的?” 这事?就连她都不知道,事?关陛下的颜面,谁人敢外泄? 裴靖礼一点头:“千真万确。” 所以,时间?不多了。 ******** 戏园子里,一出好戏足足唱了一个多时辰。 曲凝兮耐着性子坐下不动,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仿佛时间?变得?漫长了,过得?极其?缓慢。 映楚是先行回?来的,而裴应霄,在?戏台结束之?前,踩着点返回?雅间?。 除了他身边的曲凝兮,无?人知晓,太子中途换过人。 对面乃至斜侧方?雅间?里的人,若有认出太子者,只怕都以为他在?这里看完了一整场。 裴应霄回?来后?,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就连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都像是刻上?去一般。 曲凝兮瞅着他,什么也没说。 准备离场之?际,天色未晚,裴应霄想带曲凝兮去用饭,再送回?侯府。 太子礼貌开口相邀,她哪有不应之?理,看了一眼孙嬷嬷,点头道:“有劳殿下安排。” 裴应霄没急着动身,温声问道:“一直叫曲姑娘未免生分?了,孤可以直唤晚瑜么?” 他的演技比之?戏台上?的花旦,分?毫不输了,曲凝兮抿唇道:“可以,友人也都这般叫我。” 裴应霄笑了笑:“孤的表字训庭。” 她闻言微怔,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臣女如何能唤殿下表字?” “无?妨,私底下就这样叫吧,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他说着,撩起衣角,率先出了门。 曲凝兮还?在?犹豫,孙嬷嬷笑道:“既是殿下允许,私底下倒也无?妨,不过人前不可不敬太子。” 一旁的银杏连连点头,跟着掩唇偷笑。 曲凝兮不说话,她不好说,太子私底下是怎么对她的,还?要叫他表字? 裴应霄自己?乘车出来的,两人没有同车,一前一后?去了七里醉。 七里醉是个酒庄,内里不仅有好些雅致小?院落,还?设有临池小?轩。 裴应霄今天定的是月华轩,对着一汪清池,带曲凝兮品茶听琴。 那琴师似乎是个男子,坐落的位置颇有新意,在?池面中间?的石台上?。 周围一圈皆是水波,不见?来路,应是有人用小?船送他上?去。 琴师在?那儿抚琴,隔水相望,他听不见?月华轩内客人的谈论。 而且这等距离的琴音,听上?去恰如其?分?,低缓悠扬,半点不显吵杂,也不会耽误客人们笑言。 清雅的环境,曲凝兮与裴应霄二人对坐。 七里醉虽以酒水闻名,它的菜肴乃至其?他,都不落人后?,非常可口。 有融月娴青二人在?近前伺候,映楚和银杏她们自觉退了出去,孙嬷嬷更加不能擅自往前凑,在?太子跟前,这不合礼数。 远远瞧着,已经定亲的两人颇为客气。 但?实际上?—— “小?晚瑜知道了孤的表字,叫一声来听听。” 面如冠玉的男子,唇角微勾,仿佛那略显轻佻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曲凝兮捏着筷子,想假装没听见?。 裴应霄目光灼灼,视线黏在?她因为进食而红润润的唇瓣上?,催促:“快点。” 这人真的耐心很有限,而且不好糊弄。 她抬眸瞥他一眼,艰难张嘴:“……” “嗯?”他眉尾上?扬,道:“孤是失聪了么?” 没听见?。 “……训庭。”裴训庭。 不过一个称呼,曲凝兮不至于卡壳,只是被他紧盯着的动作给惹得?,心里七上?八下。 仗着外间?的侍从瞧不真切,这人坐姿板正,脊背挺直,看似规规矩矩,实则用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游移在?她脸上?,堪称放肆。 他多半是故意的,以往也没拿出这般刻意黏糊的眼神。 故意当着孙嬷嬷他们的面……曲凝兮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无?力招架。 只她一人得?以看见?,他微笑面具下的反差,真是可恶。 不过……裴应霄虽说有心捉弄她,但?好像心情并没有多么愉悦。 没由来的,曲凝兮这样觉得?。 便听他道:“小?晚瑜真是乖巧又听话,对孤之?事?不好奇么?” 这意有所指的询问,曲凝兮不敢胡乱作答。 她犹豫一瞬,决定装傻:“殿下所说何事??” 裴应霄看着她,半眯起自己?狭长的眼眸,“曲凝兮,孤今晚要去寻你?,把你?的嘴亲肿,因为它不说实话。” “什么?”她愣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双唇。 他轻笑道:“还?装傻么?” 曲凝兮不敢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好奇:“殿下,那你?……方?才去哪了?” 裴应霄听见?问话,却不答,竖起他修长的食指:“叫错两次了,孤要记账的。” 曲凝兮傻眼了,这也太难伺候了,他记账又想做什么? 她从没有这么反应敏捷过,立即改口道:“训庭,方?才你?去了何处?” 可别夜里来寻她了,属实不合规矩。 曲凝兮怕得?很,都已经跟太子有了一道赐婚圣旨,名分?拿下一半,却还?是偷偷摸摸似的叫人不安。 她乖乖认怂,裴应霄满意了:“改口得?彻底些。” “……是,我知道了。” 伴随着悠悠琴音,裴应霄突然说起围场的那两批死?士。 他轻描淡写的:“他们分?别来自于木仓幸和裴靖礼。” 曲凝兮心下一惊,东隆国使臣和裴靖礼?二皇子? “很意外么?你?的表兄,想置孤于死?地。” “也没有……”曲凝兮鼓起脸蛋一摇头:“殿下、训庭你?知道的,二皇子此人品行不端,肆意妄为,我从不叫他表兄。” 以前是为了避嫌,努力划清界限,而现在?,他这样待她,算什么表兄? 曲凝兮的语气多少带了点私怨,她因为二皇子,几次行走在?危险边缘,差点就被毁了一生。 这等大仇,岂能轻易揭过。 平时不提,不过是觉得?没有报复的指望,宣之?于口只给自己?添堵了。 她疑惑的是,朝堂上?不是说没有翻出证据,不了了之?么? 太子殿下心里门清,那为什么…… 第63节 忽然,曲凝兮想起一件事?。 东隆国的使臣,前段时间?就向陛下提出告辞。 他们来大桓逗留了一两个月,见?识不少,收获颇丰,想在?年?前赶回?去,马上?就是冬季,路上?恐难行。 天庆帝批准了他们的归去,还?安排了礼部的人相送。 曲凝兮不太确定,是不是今日启辰? 她眼睫轻颤,一抬眸,正好撞入了裴应霄那深如渊海的墨色眼瞳之?中。 “小?晚瑜一直很聪明,”他笑道:“孤半道拦截了木仓幸,将人扣下了。” 这就是他下午离场,去做的事?情。 “殿下……”曲凝兮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 这样做没事?么?木仓幸是代表东隆国的使臣,身系两国和平。 东隆国求和之?后?,每年?献上?诸多贡品,哪怕大桓对他们恨得?牙痒痒,明面上?还?是接受了。 就算讨厌木仓幸此人,也要顾全大局,以礼相待。 “无?事?,”裴应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不会影响任何。” 他敛下眼睫,道:“在?出发前夕,木仓幸鼻鼽复发,太医说他肺脏感寒,脑冷肾,导致鼻干鼻痒,用药期间?需得?白巾覆面,断绝粉尘。” 鼻鼽,这个小?毛病,不少人有,曲凝兮记得?孙嬷嬷偶尔也会犯。 木仓幸身为主使官,不好随便因为一人缘故更改队伍行程,所以不会因为小?毛病就延迟归期。 那他……曲凝兮才见?过裴应霄的替身,很快就有所联想。 她觉得?他很大胆,“殿下莫不是把人偷了出来?” 把真正的木仓幸带走,替换一个易容之?人,有映楚在?,这一点可以做到。 而且为了不露馅,还?提前让木仓幸的鼻鼽复发,借用这个缘由,白巾覆面,杜绝他和身边人的过多接触。 这简直是堪称缜密的步骤,一环扣一环,替身那人也不需要长时间?潜伏在?使臣队伍,只要离开尚京,走远一点,随时可以安排木仓幸的‘暴毙’。 到时成功脱身,无?从追寻。 而且就算万一,替身露馅了,裴应霄安排的定然是会武之?人,他可以逃走。 再做最坏打算,替身被捉拿,也很难怀疑到太子身上?,他在?戏园里有诸多人证。 “小?晚瑜怎能说孤偷人呢?”裴应霄并没有否认,他淡淡道:“踏入大桓地界,就别想走了。” 这一刻,曲凝兮笃定,他心情不好,不是她的错觉。 裴应霄绝不是情绪外泄之?人,相反,他把真正的自己?深藏起来,无?人察觉。 但?今天,她不知道是什么,黑压压的将他包裹吞没,就连他浅淡的笑意,都透出凉丝丝的意味来。 “殿下,你?想喝酒就喝吧。” 曲凝兮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替他斟酒。 素手纤纤,肤如凝脂,裴应霄看着她的动作,食指轻按着自己?的泪痣,道:“这怎么够呢,一醉解千愁,是最无?用的。” “殿下心绪不虞,想怎么做?”曲凝兮配合问道。 他笑眯眯的,目不斜视:“孤想今晚去掳了你?。” “?” ******* 在?七里醉用了饭,曲凝兮就被裴应霄送回?安永侯府,规规矩矩的,两人甚至都没同车。 曲凝兮心里记挂着他说要来寻她的话,很难平静,拒绝也是无?效。 她拿不准裴应霄想做什么,对方?神通广大,进出侯府就如同自家后?院。 回?家后?,她换下衣裳,立即去了胡老夫人院子里,回?报她和太子外出半日一事?。 曲辕成和周氏早就得?知此事?,这会儿也在?老太太那儿,自然得?听一听。 曲凝兮平白直述,就说他们去了戏园,然后?去吃饭,过程中太子温和有礼,并没有多说其?他。 有丫鬟和婆婆在?一侧陪同,两人不曾单独共处一室过。 哪怕是用餐时,孙嬷嬷也能瞥见?他们的身影。 周氏闻言,不由纳闷:“你?说这位太子,当真是好脾气,跟二皇子属实不像。” “都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能一样吗?”曲辕成哼声道:“谁知好脾气是不是装出来?” “那他未免也装得?太久了,十年?如一日。”老太太接过话茬:“二皇子就是装都不乐意,他统共来过几回?侯府?” 她多少有些介意,这个外孙越发没有把外祖家放在?眼里。 此前行事?才会那样无?所顾忌。 要不是亲缘关系在?这绑着,和太子比起来,真该扔了! 皇后?有什么好纳闷的,大臣们为何拥护太子,不仅他嫡长,其?他方?面难道没有加分?么? 曲凝兮并不参与评价二皇子,他们还?不知道呢,二皇子在?守皇陵时,面对一群皇室祖宗,就敢派人对自己?兄长不利。 在?他心中,裴应霄就跟没有血缘关系的仇人一致无?二。 一个帮不上?忙的外祖家,裴靖礼自然不会在?乎,她在?他眼里,就是该给他做妾的吧? 老太太不过是唠叨几句,又嘱咐曲凝兮和太子好好相处。 切莫因为自己?姓曲就乱来,对太子不敬,进入东宫就有苦头吃了。 若是丈夫想要为难妻子,当真不下数十种方?法,且那人还?是尊贵的储君。 曲凝兮自然应下,又陪着他们略说了几句,就说自己?乏了,回?去歇着。 在?长辈面前稍坐,回?到茴清苑时,已然华灯初上?。 长廊下,一盏盏灯笼亮起,灯影重重。 银杏已经收拾好了净室,浴桶里倒入气腾腾的热汤,架子上?叠放干净柔软的寝衣。 “小?姐今天玩累了,好好泡个澡,早些休息。” 曲凝兮不好说自己?晚上?还?有行程,轻叹着一点头,褪了衣裳,把自己?浸入热水中。 她很难不想白天的事?情,太子掳走了东隆主使官木仓幸。 他想干什么呢?又为何因此影响情绪?是在?为了自己?的外祖家而感到仇恨? 陆家和木仓幸,是战争下的不幸,双方?家人亲友,皆是死?伤惨重。 裴应霄若是恨,也说得?过去,可他似乎并非纯粹的怨恨。 曲凝兮看不明白,她也控制着自己?,不要琢磨太多。 沐浴过后?,银杏替她绞干了一头乌黑发丝,然后?被映楚赶回?屋去。 “今夜我在?此守夜,你?去睡吧。” 银杏连忙摇头:“今日是我当值……” “没事?,你?去吧,小?姐也准备歇下了。” 银杏被赶走后?没多久,替身就静悄悄的出现了。 这种事?情,曲凝兮一回?生二回?熟,乖乖跟着映楚离开侯府。 外头一辆小?马车,带着她去往那座不知名的宅邸。 是双嵘开的门,引着她入内,在?一座小?阁楼里,裴应霄正在?饮酒。 他回?过头来,看着曲凝兮,笑道:“孤没有去掳你?,你?自己?走过来了。” 后?者一脸麻木:“是的,我自己?送上?门了。” 曲凝兮过去了,扫一眼他桌上?的酒壶,不由讶异。 “殿下不是说一醉解千愁无?用么?为何喝这么多酒?” 她粗略一算,莫约有三四个瓶子,这么灌下去,喝醉了怎么办? 明日还?要早朝呢。 曲凝兮记得?,她被关进祠堂的那天,来了此处,陪裴应霄走过凌晨的街道, 醉酒当真会起不来。 她眉间?轻拧着,冷不防,他伸出手来,一把抱过她,将人按压在?怀中,双臂牢牢箍住了那截细腰。 抱得?太紧了,曲凝兮一口气提了起来。 正要开口说话,她圆鼓鼓胸ii前便贴上?了一个脑袋。 “小?晚瑜,孤心情不好。” 第34章34 曲凝兮一惊,细白的小指头屈张着,想触碰他的脑袋又迟疑。 她今晚没有缠束带就出来了,沐浴时银杏给她备了宽松寝衣,做就寝准备,并未将缠带给她。 此?时,软哒哒的饱圆雪球被贴上,轻易就压扁了,哪怕他没?有怎么用力。 察觉到这样明显的绵软触觉,厚如云层,裴应霄不可?能没?有发现。 他抬头,往后撤了些距离,视线凝聚在正前?方?。 裴应霄目光沉沉,两人对面贴近,曲凝兮哪会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心里慌得不行?,又没?法藏起来,索性两手往前?一捂,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动,揽着人抱坐在腿上,道:“孤梦到过这个?。” “什么?” “那日之后孤做了一个?梦,”裴应霄轻笑:“梦里小晚瑜也?是这般被捉住了,你用两手遮挡我的视线,但是,挡不住我的嘴。” 第64节 被两只小手捂住眼睛的男子,只露出下半截脸,舌ii尖从那薄唇里探出来,卷走了娇i艳i欲i滴的小i樱i桃,惹来惊慌,甚至是啜泣。 这是什么梦啊?曲凝兮半句都不敢听! 她的手连忙向下,顾不上什么大不敬,把裴应霄的嘴巴给捂住了。 太羞耻了,她的指尖都在抖,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紧接着,那柔嫩的掌心忽然被添了一下。 曲凝兮‘呀’的一声迅速收回,脖子都染红了:“殿下!” 他怎能……怎能这样对她! “觉得羞耻么,”裴应霄瞧着人都快冒烟了,笑道:“孤并不对所有人这样,也?不在任意?场合,无悖于礼义廉耻。” 曲凝兮听傻了,这是什么歪理,只针对一人,就可?以随便折腾么? 裴应霄不打算掩饰身?为一个?健全男子的欲ii望,“身?体发肤,生而如此?,为何要逃避?” “可?是……”她攥着自己的手心,热意?退不下去。 “腹中饥饿,总是要进食的……” 他这么说着,一把捏住曲凝兮的后脖颈,侧头亲了下来。 她顿时气息不稳,微张着嘴,什么进食?她要被吃掉了么? 曲凝兮已经有过那么两三回经验,却还是仰着小脸,任人欺负。 她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全赖着腰间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没?多久,双瞳就弥漫起一层水雾,润润的,又黑又亮。 但也?不是全无长进,好?歹,学会了一点换气呼吸。 就像是坠落深潭的溺水者,指着对方?渡来的一口气息存活下去。 只是……这回的裴应霄极为不客气,肆意?索取侵探,不断深入。 曲凝兮觉得过去了很久,她不仅舌i根i发i麻,唇i瓣也?火i辣i辣的,他还不放过她。 最?后,等?到裴应霄抬起头来,怀中之人已经快晕倒了。 她双目朦胧,双i唇i红i肿,小脸蛋憋出一层粉色,比那桃荷还要娇艳动人。 更遑论,随着她的喘息而起伏的雪峰山峦…… “花不及你。”裴应霄轻捏她的耳肉,此?事未佩戴饰物,软乎乎的。 曲凝兮躲了躲,她觉得有点可?怕,好?像自己真的要被一口吞没?。 舌ii尖隐隐抿出了酒味,小声道:“……殿下别喝醉了。” “便是醉了也?无妨,”他笑了笑:“孤不会冲动行?事,你别怕。” “我是想提醒殿下,别耽误了早朝。” 若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朝堂上,指不定大家会怎么惊讶呢。 裴应霄却半点没?上心,他还在玩弄她的耳肉,慢条斯理的:“陆家人生来酒量过人,孤不会醉。” “那陆姑娘也?是如此?么?”千杯不醉?曲凝兮对这一点还蛮羡慕的。 她撇开他的手,护住了自己可?怜的耳朵。 “他不能喝酒。”裴应霄垂眸打量她,一低头,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现在轮到你亲孤了。” 什么? 刚亲了那么久,还亲? 她愣住,这人就停在距离很近的位置,一副等?候她主动的模样。 曲凝兮摇摇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应霄半敛着眼皮,在她耳畔吐气如兰:“曲凝兮,快点。” “……”不客气的唤人大名,是在这种时刻么? 曲凝兮鼓了鼓脸颊,乖乖认怂:“亲了就可?以,对吧?” “嗯。”他应了。 “那请殿下闭上眼睛。” “怎么?”他一挑眉。 她软声回道:“以免影响我发挥。” 裴应霄闻言,倒是配合,立即闭上双目。 他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正在贴近,然后—— 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眼睑下侧,是那枚泪痣的位置。 裴应霄倏然睁开眼,一把压下她的后脑勺,咬上她的唇肉:“这是不够的……” 曲凝兮被送回府时,差点没?想找一块面纱遮住自己。 她做贼心虚般全程低着头,一路安然无恙地返回院子里。 茴清苑内外很安静,除了廊下幽幽的小灯,屋里一片黑暗,几人都歇下了。 曲凝兮进屋后,没?敢点亮银烛台,只用一盏幽暗的小油灯放在内室。 她努力捧着梳妆镜,查看自己的嘴唇,多少有两分苦恼:“明日我还如何见人?” 映楚在一旁暗暗偷笑,从袖兜里摸出一瓶细长的青蓝小瓷瓶,道:“小姐,这是融月姐姐交给我的。” “这是什么?”曲凝兮扭头。 映楚抽出一方?洁白的雪丝手帕,解释道:“这是一种草叶碾碎的花青露,用帕子轻轻沾湿,消肿有奇效。” 说着,她立即示范起来,往手帕上沾一点,轻轻涂抹在曲凝兮的唇上。 看那耳朵红痕,顺道也?抹了一遍。 花青露有点清凉,曲凝兮感觉还不错,但一想到融月如此?细心,给映楚准备了这个?,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映楚笑道:“小姐别多心,往后你去了东宫,她们也?是要入屋内伺候的。” 曲凝兮却听出了其他意?思,问?道:“殿下会收了她们吗?” 这在许多大户人家常见,常年伺候公子的美貌侍女,主母进门后会被抬做妾室。 此?前?她没?有多留意?融月娴青二人,只知她们聪慧过人,乃是太子心腹。 “这可?问?住奴婢了,”映楚挠了挠鼻子,道:“我也?不知会不会……” 她不是时常跟随太子身?边的,不太清楚主子和贴身?侍女之间是否有苗头。 原先这些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 曲凝兮揪着小眉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裴应霄亲她的时候,从生疏到熟练未免进步也?太快了。 莫不是有其他练习的对象? 她倒不是介意?,只是心中暗自警醒自己,对太子身?边的侍女需要客气点,别劳烦人家太多。 ******* 尚京一连下了几日大雨,气温骤然下降,寒风刮得行?人纷纷缩起脖子。 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传来东隆国使臣的什么讯息。 他们离京之后,想来一切顺利,没?发现什么意?外,才?不会有消息传回来。 那个?主使官木仓幸,就这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扣下了。 曲凝兮暗中留意?了一番,不知裴应霄做过预测没?有,万一使臣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如何收场。 但一切,对太子非常有利,他做得隐秘,根本没?有破绽。 几天?雨水过后,清晨的水沟里能结冰,后面直接下了雨夹雪。 茴清苑的地暖已经烧了起来,曲凝兮坐在暖和的室内,于窗台前?,捧着针线篓子。 按照规矩,新娘子需得给新郎亲手缝制一件贴身?衣物,在新婚之夜给他换上。 太子的尺码数值已经被送过来,摆在桌前?。 曲凝兮也?没?怎么犯愁,她绣活不行?,做一件里衣倒是不难。 里衣选用软和的料子,也?不需要绣太多纹饰,针脚做慢些,自然就细密了。 因是新婚所用,都是正红色布料,看上去很是喜庆。 下雨几天?,曲凝兮哪都没?去,顺利缝制好?一只衣袖。 等?到天?放晴了,丁雪葵就来约她外出饮茶,想跟她说说她的相亲对象。 曲凝兮看了帖子,觉得小友似乎有求助之意?,点头应邀。 侯府的马车上了街,车夫熟门熟路地赶向热闹的长宁坊。 不料半道被堵了去路。 周围人声吵杂,马车忽然停下,映楚问?外头怎么了。 阿束坐在车夫身?旁,透过围观的人群张望,回道:“小姐,前?边有马车侧翻了。” 映楚掀起窗帘往外一看,地面上到处结了冰。 下了一天?的雨夹雪,今天?又冷得很,成片结冰比积雪还难扫呢。 曲凝兮也?瞧见了,道:“这里过去也?没?多远了,马车不好?走,我们徒步过去。” 映楚想了想一点头:“也?成,正好?在人群里活动活动,更不会觉得冷了。” 主仆二人下了车,阿束也?跟着,让车夫自己到目的地等?候,回程时再坐车。 和丁雪葵约的茶楼,确实?不远,走一小段距离就能到。 路过前?边翻倒的马车时,里头乘坐的人已经被扶了出来,曲凝兮隐约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二皇子和蒙弈淮世子。 第65节 她下意?识的,拉过映楚到一个?小摊后面躲着。 这两个?人怎会同车出行??看他们坐的那辆马车,没?有任何标记。 曲凝兮皱眉,觉得实?在违和。 映楚以为她害怕,低声安抚道:“小姐身?边有人保护,别怕。” 曲凝兮微微睁大眼睛,“什么?出了宫还有人跟着我么?” 她立即回头,四下查看。 街道上行?人很多,连着几天?雨水把大家憋坏了,全都出来溜达。 映楚也?惊讶:“殿下没?有告诉小姐么?他安排了暗卫。” 显然,光是盯住二皇子或者明婳不够,在曲凝兮身?边放人才?妥当。 免得大婚之前?,节外生枝。 曲凝兮从不知道这事儿,裴应霄见了她就抱着亲,话?都没?说多少。 不过,他透露给她不少秘密,虽然她一直一知半解,看不清局势。 等?那堵住大道的马车被扶起来,那些人散了,曲凝兮才?走出来。 这会儿她也?想明白了,二皇子亲近蒙世子,多半是要做亲家了。 这一点不难推敲,明婳不愿意?也?没?用,因为裴靖礼都派出死士刺杀太子了。 可?见他对大位的争夺,是多么认真,孤注一掷。 他手中筹码太少,安永侯府实?在帮不上什么,得他自己去拉拢势力,用公主联姻无疑是个?好?法子。 曲凝兮多少有些唏嘘,一直以来,她是姑母手中的筹码。 不料有朝一日,姑母的女儿也?成为筹码之一了。 蒙世子的背后是蒙天?石,手握大桓将近一半的兵权,裴靖礼当然想拿下它。 这件事对太子有妨碍么?曲凝兮觉得,太子真正的敌人……恐怕不是二皇子。 但是二皇子视他为敌,他会不会忙不过来? 到了相约的茶馆,曲凝兮还有些面色凝重?,然而,丁雪葵比她还要愁眉苦脸。 “怎么了这是?”她走上前?去,不解道:“不是喜事么?” 中秋节那天?丁雪葵就跟人相看去了,不知结果如何,尚未定下来,曲凝兮没?有贸然询问?,等?着对方?分享。 今天?,丁雪葵是来分享的。 “晚瑜,你可?知我相看的人家是谁?” 不等?她回答,丁雪葵自顾自道:“是吕国公康家。” “吕国公?”他们家小孙子康祯昊,和三郎打过两次架了。 “是吕国公的小儿子,排行?第五,今年十七。”丁雪葵道:“中秋节那次见过,也?说不上什么,之后我们还外出喝茶了两回。” 曲凝兮算了一下辈分,就是康祯昊的五叔? 两家因为孩子闹矛盾,自然平时也?没?什么往来,曲凝兮不认识那位五公子,不过她见过康祯昊和吕国公,一个?小胖子,一个?老胖子。 紧接着丁雪葵便说:“康家大部分人长得颇为圆滚,那康士燕却不一样,他高高瘦瘦的……” 曲凝兮懂了,想必容貌不错,不然大长公主也?瞧不上:“然后呢?” “我今天?怀疑,他是外头的人生的!”丁雪葵皱眉,直接甩出重?点。 “这是何意??” “就是……我无意?撞见过,他去外面一个?小庄子里见一个?女子,行?为鬼祟,便让小厮尾随,我以为他偷偷养了谁呢,没?想到确实?养了!那妇人莫约三四十,高瘦秀丽,与他长得很像!” 这么一段,曲凝兮听明白了,睁圆了眼睛:“外室所生?” 妾生子是庶出,但好?歹记在族谱上,光明正大,也?能分得家产。 但外室子可?就不同了,这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以丁雪葵的身?份,对方?绝对配不上。 而现在的情况还复杂一些,无公子明面上是国公夫人所出,乃是嫡系。 这牵扯到吕国公的家务事,偏偏让丁雪葵知道了。 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敢贸然捅出去。 甚至都不知晓国公夫人是否知情。 曲凝兮听了,直言道:“你信得过我,才?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拐弯抹角,这门婚事绝不能应。” 她轻叹一声:“我家很是偏爱三郎,你多少也?知道,而康家对小孙儿的溺爱更甚于此?。” 说是护短什么的,其实?就能看出对方?的家风如何。 安永侯府的家风不怎么好?,吕国公府只会更糟。 甚至这个?与父兄模样不像的五公子都长这么大了,无人察觉?更能通过这一点窥见,深宅大院里头不知多少阴私。 以丁雪葵的性子,这样的人家,还真说不好?。 “我也?不想应,”丁雪葵捧住自己的脸蛋:“可?是晚瑜,我四姐姐好?像也?瞧上他了。” “什么?”这还有她四姐姐什么事? 妹妹的相看对象,她?? 丁雪葵愤恨又伤心,还有点无语:“我就说,好?像我什么东西她都想抢,她未必真的喜欢,就想搞破坏!” 曲凝兮蹙眉:“太后生辰宴后,她没?有回去庄子么?” “我娘哪里舍得?还说她流落在外太多年,被人教坏了!”她娘心疼得要死呢,也?舍不得女儿走上歧途,非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曲凝兮没?有做母亲,体会不到那种孩子失而复得的心情。 不过,一味的心疼,不见得是对她好?,她问?道:“你四姐姐喜欢五公子?” 她不是对王锦意?……? 人与人的关系竟能如此?混乱。 丁雪葵说不准,道:“中秋节那天?,康士燕拿着一柄象牙白扇,书生打扮,倒是风流倜傥,四姐姐好?像就喜欢书生?” “那你打算如何?”曲凝兮看向她。 丁雪葵龇着小牙笑了:“她喜欢,那就给她呗!” 她一直犹豫的点在这,“晚瑜,我会不会太坏了?” 她怀疑康士燕是外室子,但是没?打算去多管闲事,而现在她四姐要抢她东西,她知情不报,拱手相让。 曲凝兮能够理解,没?有人会一直一直退让,所有人都有一条自己的底线。 “让她自己选择吧,你不是推手,她自己选的。” “好?。” 两人对坐喝茶,丁雪葵撇下心事,顿时豁然开朗。 小嘴叭叭的跟曲凝兮吐槽了不少,自从被拐走的丁云馥找回家,就没?安生过。 “我以前?没?跟你说这些,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现在她全给说了,因为曲凝兮非常清楚丁云馥的古怪脾气,听着更能感同身?受。 不过丁雪葵并非爱吐苦水的性子,很快就展望起冬日看雪景泡汤池的事情。 “你有时间出去玩么?我好?想与你一同泡温泉。” 曲凝兮想了想,进入东宫之前?她当然要到处玩玩。 甚至懊悔以前?太听话?,循规蹈矩,没?有跟朋友去庄子小住。 往后可?能想出宫都难了…… 接到太子妃的圣旨之后,她一直避免想这个?。 人是不能贪心的,贪心容易失衡,她既然意?外成了主母,就不能奢望什么自由?。 “我可?以去,是其他人比较忙,我不忙。”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太子缝制一件里衣,到明年春天?怎么都能做好?。 至于婚事筹备,皆是其他人在操办。 “妙极,咱们就一块去玉泉山庄小住,我提前?跟皇舅舅说一声!” 玉泉山庄属于皇家所有,汤池是乳白色的,极其少见,深受欢迎。 里头还很大,除了陛下的寝殿,其他可?以外借。 得到陛下准许,一些皇室子弟,或是大臣官眷,可?以前?去。 曲凝兮刚点头,丁雪葵又迟疑了,道:“前?些天?听说太子约你看戏了,我会不会占用了你们的时间?” 曲凝兮闻言不解:“你怎知道?此?事莫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那当然,多少人瞩目太子的动向,当然是传遍了。” 并且还夸赞了他的风度,哪怕对待曲氏女,也?是彬彬有礼,一致无二。 贵女们哪个?不在暗中艳羡? 曲凝兮道:“无妨,太子日理万机,不会找我的。” 那一天?是有其他目的,才?带上她作秀给外人看。 丁雪葵见她不勉强,就与她说定了,正好?,她把康士燕让出去,自己到山庄躲一段时日,清静清静。 就看丁云馥怎么选了,选错了就自食恶果。 ******* 丁雪葵的动作很快,没?几日,就递了消息给曲凝兮,说她得到批准,可?以去玉泉山庄,待一两个?月都没?事。 第66节 当然,她们不可?能去住那么久,顶多十来天?就玩腻了。 曲凝兮收拾了行?礼,把茴清苑几人全部捎带上。 一来,周氏不太同意?她外出小住,但是劝阻不成功,就让她多带人,都定亲了还不安生。 二来,趁机让银杏她们也?蹭蹭皇家的汤池。 映楚性子沉稳些,而孙嬷嬷不必说,她不跟去她自己都不放心。 最?高兴的数银杏,跟枝头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 出行?这日,分作两辆马车,带着行?囊和仆役,离开侯府。 是趁着曲允邵不在时走的,以免他闹着要跟去。 曲凝兮在城门口和丁雪葵会合,对方?坐不住,非要钻到她马车来,窝着一块取暖说话?。 “这么冷,山上估计会下雪,下雪才?有意?思。” “山上,会遇到其他人么?” 曲凝兮知道身?边有暗卫,才?这样大胆,不过还是不希望有二皇子之流的扫兴。 “应该没?有吧,还不到深冬呢,那会儿很多人问?陛下要恩典,前?去泡温泉。”丁雪葵特意?避开了,这段时间相对人少。 “而且,皇舅舅把最?大的梅灵园给我了,整个?园子都是我们的地盘!”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别人来了也?没?用。 曲凝兮放心了。 两人兴致昂然,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进入山里。 抵达玉泉山庄的时候,已是午后申时,午饭都是车上吃的干粮。 行?囊卸下来,山庄管事的笑呵呵前?来迎接,看过手令,听说要去梅灵园,不由?犯难。 “丁小姐,曲小姐,这梅灵园已经有人了。” “什么?”丁雪葵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莫不是想糊弄我!” 管事的连忙低头:“陛下手令在此?,小的哪敢怠慢!确实?是有人了,就在今早,太子殿下带着陆姑娘来了……” 他说完,都不敢抬头看曲小姐。 陛下亲旨赐婚的未来太子妃在此?,偏偏遇到太子殿下带着他的表妹来泡温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第35章35不讲理 “谁?太子和陆焰花?” 丁雪葵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看向曲凝兮。 原先就有不少议论声,说太子和外祖家可能会亲上加亲,直到现在也没成,陛下赐婚曲家,但?表兄妹二人确实是走得很近。 这可以说是两人之间亲厚,但?年轻小儿女,谁知道会不会生出旁的情愫? 赏花骑马什么的也就罢了,泡温泉池子都来了,还没有约其他友人……孤男寡女! 不止丁雪葵心里犯嘀咕,就是曲凝兮,愣怔过后,同样起了疑心。 “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太打扰了,不若换个园子。” “你在说什么打扰!”丁雪葵难以置信,道:“你才是太子妃好?么?” 怎么这就摆出要退让的模样呢? 虽说陆焰花和太子青梅竹马,相交多年,曲凝兮很难讨着好?,可正宫的姿态岂能输了! 丁雪葵为她着急,就连后面?的孙嬷嬷都皱了皱眉,要是还没成亲太子的心就偏了,往后还不定怎样…… 曲凝兮一伸手,把丁雪葵的气焰拍了下来,“我们是来泡温泉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使用梅灵园理所?应当。” 牵扯旁的做什么,好?像是来捉ii奸了。 丁雪葵当然不能和太子争,不过:“玉泉山庄分明?有独属于太子的汤池,他占了这个肯定是给陆焰花的……” “殿下要给谁就给谁,我们不必硬争。”曲凝兮回道。 丁雪葵两眼瞪着她:“你是真?不在乎啊?” 曲凝兮一摇头:“我的意见?,无足轻重。即便他马上要纳一位太子嫔,我能拒绝么?” “……也是。”丁雪葵泄了气,要是太子喜欢陆焰花,谁也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恐怕陛下也不行。 管事?的看两人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了,没打算往里闹,顿时松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表示,定然找个大园子接待二位。 丁雪葵一摆手,道:“我们可以住别处,不过来都来了,我也得跟太子表兄打声招呼,免得他忘了还有我这个表妹!” 表妹二字刻意咬重了。 大家都是表亲,但?显然,太子更亲近陆焰花。 以往丁雪葵也没介意这些,今天打定主意跟曲凝兮进去,他们肯定料不到太子妃突然到来,好?歹震慑一番。 丁雪葵非要进去,管事?的哪敢阻拦,连忙招手叫个小丫鬟入内通报。 小丫鬟腿脚利索,没一会儿就从里头出来,笑道:“丁姑娘曲姑娘,殿下请二位进去。” 丁雪葵拉着曲凝兮就往里走,后者?无奈,索性打声招呼更好?,即便不露面?,太子也很快就会知道她们来了玉泉山庄。 梅灵园是除了陛下和太子特定的园子以外最大的那个,因为栽种满园梅花而得名。 寒梅本就属于冬天,再加上温泉,自然相得益彰。 这里的房间也很多,中间一个正院,左右两排厢房。 丁雪葵跟随母亲在此住过,大长公主伴圣驾出行,丁府上下十?来个主子包括仆役,梅灵园都住得开。 里头的汤池有好?几口?呢! 陆焰花一人住这么大? 两人入内给太子行礼,裴应霄给她们免了礼数,随意落座。 热茶奉上,四人两两相望。 丁雪葵轻咳一声:“太子表哥好?兴致,赶巧与我们撞一块来了。” 她眼睛瞅向陆焰花,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确实挺巧的,”裴应霄轻笑道:“既然你们得到父皇准许,梅灵园自当让出来。” “把园子让给我们?”丁雪葵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她没开口?就主动相让,“那陆姑娘怎么办?” “……”陆焰花看一眼曲凝兮,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道:“我没所?谓。” 曲凝兮觉得这样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如陆姑娘与我们一起,反正这个园子很……”大。 “他可以去其他院子。”裴应霄截断了她的话?头。 曲凝兮闻言一缩脖子,决定闭嘴,“抱歉,臣女不知殿下另有安排。” 丁雪葵干笑两声,忍不住追问一句:“陆姑娘应该不会和太子表哥住在一个园子吧?” 曲凝兮很想别开脸去,……丁雪葵这句听上去太像[捉ii奸]了。 气氛一时微妙又?古怪,裴应霄不由笑出声,“既如此,几位都住到五仙居来,如何?” 玉泉山庄是从前朝就开始修建的,经过不断修缮扩建,占地不小。 其中有个五仙居,里面?有五口?不同颜色的小汤泉而得名,陛下把他给了太子。 皇室宗亲即便来山庄小住,也住不进五仙居。 丁雪葵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么多人住进去,各自带了仆役,外人当然不会乱嚼舌根,不过…… “太子这是在暗中维护陆姑娘么?倒显得我们成了多管闲事?的外人……” 她皱皱鼻子,替曲凝兮感到不悦。 曲凝兮小声道:“别说了,没有证据之前,皆是捕风捉影。” 她如今是半信半疑,一方?面?认为太子对陆姑娘很特殊,另一方?面?又?觉得……两人应该不存在暧昧。 若真?如此,还有她什么事?,他们直接亲上加亲就行了,百官定然乐见?其成。 ****** 行囊挪进了五仙居,这里面?果然很大,还栽种了不少红竹。 红竹耐寒,枝干夏日翠绿,秋冬转为红褐色,给这雪白的冬日增添一抹亮丽。 曲凝兮和丁雪葵住在西厢房这一边,陆焰花在东厢房,正院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的。 这般分配好?后,两人先去看了看汤池。 假山堆叠环抱之中的温泉池子,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这要是下雪就更好?看了。”丁雪葵难以抉择,“咱们今晚要先使用哪一个?” 曲凝兮道:“都可以。” 晚膳是四个人一块吃的,既然都住到同个园子里,分开就没意思了。 娇客到来,管事?的张罗了一大桌好?菜,其中有好?些绿色菜蔬。 说是用温泉排出的温水浇灌,不会被冻伤。 还有此地特有的蓝尾鱼,鲜嫩肥美。 期间,丁雪葵还询问了陆焰花,想使用哪个池子,是否与她们一起。 她遭到了拒绝。 陆姑娘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合群。 其他贵女难免要偷偷说她孤傲,丁雪葵觉得,还真?没冤枉她。 索性她也就随口?一问,并不勉强。 第67节 饭后,曲凝兮回到屋子里,银杏正替她收拾沐浴所?用之物,放在干净的篮子里,铺上干净的棉布,直接提过去。 映楚凑上来小声道:“小姐,殿下有吩咐……” 曲凝兮让银杏去拿杯茶来,回过身:“怎么了?” 映楚的神情略有几分微妙:“殿下不让小姐与丁姑娘一同泡温泉。” 她面?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陆姑娘不愿同行就算了,还不让她和丁雪葵一块,大家各自一个池子? “主子没说,”映楚一摇头:“小姐不妨自己?问问他。” “……”曲凝兮抿着嘴角,“他现在何处?” “许是在正院里?”映楚只接到了吩咐,不清楚太子的行踪。 曲凝兮不想拒绝丁雪葵,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由头,索性趁着约定的时辰未到,去一趟正院。 她过去时,裴应霄正在书?房里,鸣恩引着她入内,并无避讳的意思。 曲凝兮也不乱看,更不往他的书?案上瞥,半低着头:“殿下。” 裴应霄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捏着毛笔漫不经心:“过来。” 曲凝兮看了看他,缓步上前。 天庆帝没有把太多政务交给太子,他所?经手的折子很少,此时桌面?堆叠了一些书?籍和信件。 裴应霄搁下笔,两手搭在左右扶手上,侧目望来。 “殿下为何不让我和丁姑娘一同去池子?”曲凝兮有话?直问,免得叨扰他太久。 他不答,微微一抬下巴:“过来一点。” 说话?为何要站那么近……?曲凝兮略一踌躇,走了过去。 她心有所?感,果然,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圈了过去,稳稳落在他怀里。 “小晚瑜,”裴应霄唇角微勾:“私底下与爱慕之人说话?,不应该站那么远。” “……”他是在教她么? 曲凝兮伸出手臂,反抱住他肩膀,把脑袋轻轻靠过去。 疑心自己?在他跟前早就露馅了……他却故意不揭穿。 隐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小姑娘乖乖贴上来了,裴应霄犹嫌不够,一侧脸,细密的亲吻落在她脸颊上,轻飘飘的,若即若离。 靡颜腻理,触之生香。 每当这时,曲凝兮就无法把控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强烈鼓动,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谁人可知,太子殿下低头是什么模样? 他长长的眼睫,敛着一抹幽深的暗光,那枚小小的红痣,分明?是妖冶蛊惑,却又?好?像给他助长了‘吃人’的气焰。 曲凝兮陷在他怀中,娇小软白,轻易就会被蚕食鲸吞。 裴应霄又?吻她了,堵着她的唇,反复碾磨,怎么都尝不够的模样…… 他不厌其烦,流连方?寸之地,不肯退去。 曲凝兮浑身轻颤,呜呜咽咽,上颚被照顾到,连她自己?都不会触碰的地方?…… 一时忘了,她踏入这个书?房是为了什么。 迷迷糊糊间,听到耳畔低哑的声响:“孤小气得很,看过了不给旁人看。” 曲凝兮听见?了,但?一时不解。 他看过的,是什么? 紧接着,她的后背被他按住了,裴应霄的手指隔着衣物抵在束带上。 曲凝兮瞬间红了耳根,意会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你别说了……” “你忘掉它。”小嗓音都带上了哭音。 “不行呢,”裴应霄轻咬她的耳朵,笑眯眯拒绝:“忘不掉。” 浮红蔓延至她的脖颈,染上一片艳霞,曲凝兮想把自己?缩起来,可惜没能长出一个乌龟壳。 这人怎么这样可恶呢……呜呜。 他又?说:“孤不仅不肯忘,还要解救它们。” “你不必再藏着绑着,它没有错,错的是旁人的视线。谁管不住自己?,孤挖掉他的眼睛。” 端午节那天,裴应霄后来才知道,她身上长了成片的痱子。 成天那么绑着,何止是热,还有憋闷。 是什么让她不敢展露自己?呢?是因为旁人的觊觎,暗中的窥视乃至贪婪。 裴应霄自己?也是男人,他能不清楚男人的卑劣么? 民风再开化,世道对女子总是不如男子宽容。 出于各种顾虑,她选择了委屈自己?。 事?情要解决也很简单,璀璨的宝石身边出现了守护的恶龙,自然无人敢惦记。 它可以安然无虞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曲凝兮愣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道:“殿下不是在韬光养晦么?如何挖掉人眼睛?” 传出去了,大臣们都得吓坏。 “不用等多久了。”裴应霄轻捻着她的脸颊,意有所?指。 曲凝兮似懂非懂,也猜不出准确的,结果……会怎样呢? 便听他道:“安永侯府和你姑母,会没事?的,你只管看着就好?。” 她心头一跳,两人第一次如此直白谈论此事?。 曲凝兮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姑母她……害过陆皇后么?” 她不是在求情,只想心里有个底,双方?到底多大仇多大怨。 目前已知的,姑母已经做了不少过分的举动,但?看样子没有真?正触怒裴应霄。 “孤可以留她一命。”因为她姓曲。 至于其他人…… 他没有正面?作?答,曲凝兮有那么一瞬领悟到了,姑母害过陆皇后,但?料想是不致命。 太子登基后可以不与她计较,也许是因为不屑,或者?是高抬贵手放她一码。 这样就够了,不必不死不休。 曲凝兮只记挂家里人,其余的轮不到她来理会,二皇子都派出杀手了,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一报还一报,是他先动的杀机。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坠落河里的失重感,那一刻的惊慌,冰冷,无力。 被刺杀的当事?人是裴应霄,他有资格选择报复。 ******* 太子说他看过的,不准给旁人看,哪怕这个旁人是姑娘也不行。 这个理由非常之无理取闹。 但?曲凝兮怂,还是答应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回绝丁雪葵,无奈之下只能装病,倒在矮榻上起不来,说她头晕。 丁雪葵以为她在路上见?了风,染上风寒,连忙要去把庄子上的大夫喊过来开药。 曲凝兮怕极了苦涩的药汁,按住了她谢过好?意,赶着人快快去泡汤池。 好?不容易把丁雪葵给劝走了,曲凝兮有点闷闷不乐:“我难得来一趟,为何要听他的?” 太子的行为属实是蛮横霸道,这也要管? 映楚瞧出她的不乐意,笑道:“小姐你忘了,五仙居内有好?几口?温泉呢。” 是这样没错,曲凝兮看了过来。 映楚也不卖关?子,“殿下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引路,带着小姐去。” 曲凝兮警惕起来:“我单独一个池子?殿下他……不会进来吧。” 她才不要呢! 映楚被问住了,脸上一红:“应该不会?奴婢替你拦住他!” ……这话?说的,太子仿佛是个登徒子?? 犹豫过后,曲凝兮还是去了。 小丫鬟是这山庄里负责洒扫的,熟门熟路,领着她走其他小道,避免遇上丁姑娘,戳破了谎言。 夜色里的竹丛,影影绰绰,寒风中挺立。 这山间,入夜后呵气成霜,比尚京还要冷几分。 曲凝兮去的是月牙泉,一个小小的池子,弯月如钩,形状别致。 但?说它小,容纳十?几人也不成问题,瞧着细长显得小了。 银杏不解,小姐为何拒绝丁姑娘,单独前来,不过她也没多问。 两人伺候曲凝兮褪下衣裳,进入水中。 曲凝兮独自享用了一口?池子,中途无人来打扰。 没泡多久,就浑身冒汗,小脸红扑扑的钻出来了。 映楚在外间备下果子浆饮,给她润喉解渴。 第68节 曲凝兮坐下歇息,让她们也去泡温泉,随后一道离开。 主子体恤,她们自然欢喜,也不多耽误,快去快回。 月牙泉这边几排屋舍,是可以落宿的。 不过这次没人住在温泉边上,虽说泡澡方?便,但?未免其他人不便。 要是有人住在月牙泉,另三人就不好?过来使用这个池子了。 曲凝兮吃了点东西,裹着一件披风,站到窗口?处吹吹小风。 玉泉山庄名不虚传,果然是乳白色的泉水,瞧着稀奇得很。 浸泡温泉对身体好?,而且是从头暖到了脚。 这会儿她不仅没有半点寒气,还在冒着热意。 忽然,屋外的小道上,走过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廊下灯笼明?亮,照在她身上,清瘦纤细,似乎摔倒了。 曲凝兮疑惑,走了出去,“你还好?么?” 上前才看清,这是一位老?妇人。 五仙居是划给太子使用的,外人不得擅入,除去洒扫的小丫鬟,没想到还有老?妇人? 她被扶了起来,看一眼曲凝兮,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小姐。” 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很,不像是平常的声音。 曲凝兮皱眉:“大娘你染上风寒了。” 她看上去太瘦了,又?上了年纪,都已经天黑了,难不成还在打扫? 曲凝兮解下身上的披风,想给她盖上,老?妇人连忙推拒。 “不必不必,我身子骨很好?,这嗓子是年轻时候病坏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就着灯笼打量曲凝兮,笑了起来:“小姐模样标致,心地善良,真?是极好?的。” 曲凝兮听着这粗哑的嗓音就难受,“生了大病么?大娘入夜还不歇着?” 这玉泉山庄是皇室所?有,竟这般用人么? 老?妇人真?的太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 她两鬓发白,眼角有着细纹,不过,身板却并不佝偻,面?容也很端正。 “小姐误会了,没有人苛待于我。” 老?妇人扬起一抹微笑,解释说她是山庄里曹管事?的姨婆婆,因为早年生了大病,被接过来照顾。 “太子殿下得知此事?,特意允许我在五仙居待着。” “原来如此。”曲凝兮汗颜,她还以为老?人家这么晚还在干活。 “温泉池子可以滋养身体,大娘会好?起来的。” 原来是太子准许她留在这里。 正要劝大娘回去歇着,以免夜间更深露重,吹了冷风,月牙泉的门外恰好?传来两道脚步声。 裴应霄和曹管事?一同出现了。 “原来你在这里。” 他们似乎是来寻人的,直奔着老?妇人过来。 曹管事?圆胖的脸上松了一口?气,“姨奶奶,您可别乱走呀,多让人担心!” 老?妇人笑了笑:“我四下溜达,倒叫你们担心了。” 裴应霄望着她,又?看一眼曲凝兮,抿唇浅笑:“无妨,没事?就好?。” 被接走之前,老?妇人回头道:“小姐,我姓陆。” “原是陆大娘……”曲凝兮目送她和曹管事?离开。 她一扭头,发现裴应霄也在目送她离去,目光温和。 曲凝兮不由一怔。 一直以来,太子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温和的,端方?如玉。 可不知是被这灯笼暖光给误导了……还是什么,以至于她产生一种错觉,他的眼神,堪称温柔。 “你盯着孤,想做什么?”他倏地侧过脸来。 星目琼鼻,眉眼如画。 曲凝兮张了张嘴,道:“殿下怎会走到这儿来?” “你都不叫我训庭。”他也不打声招呼,就弯下腰来,在她嘴角啃了一口?。 曲凝兮一惊,连忙捂嘴后腿,左右张望:“别被人瞧见?了!” 银杏马上就要出来了,岂不是要撞破私情? 裴应霄适可而止,支起身来,玉树临风,仿佛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道:“那位大娘身体不好?,曹管事?一下没见?着她,就着急了。” “这样啊……”曲凝兮心里觉得有哪里存在着违和。 可是一时间又?抓不住任何。 为了一个大娘惊动太子么? 而且,大娘临走时朝她介绍了自己?,好?像是来跟她认识一番似的。 她这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属实转不过来了。 裴应霄伸手,抚上她柔嫩的面?颊:“小晚瑜,成亲后孤就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现在不让你知道,你可以猜猜看?” 曲凝兮不猜,一直回头看屋里,“殿下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他佁然不动,低声道:“看见?了,孤就说曲姑娘深夜约见?,满腔爱意压抑不住了。” 这是什么话??曲凝兮瞪大眼睛,连忙用手把他的嘴给捂上。 “殿下,你饶了我吧……” 他挑眉,声音在她手心底下有点闷闷的:“怕了么?” 曲凝兮忙不迭点头:“怕了怕了。” 裴应霄垂眸望着她,小姑娘努力抬高了手,才成功捂住他嘴巴。 他极为坏心眼的,启唇叼住了近在咫尺的葱白指根。 含在口?中,舌尖轻抵。 “殿下……”曲凝兮微颤,他干嘛…… 第36章36 曲凝兮飞快地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仿佛误触了火舌一般,碰不得。 她背过手,指尖轻轻一捻,湿漉漉的…… 都不敢抬眼?打量裴应霄,常说?灯下看美人,有?别样风情,其他人是怎么个样子曲凝兮没见?过,只知?道此刻,他浅笑嫣然的模样,像是狐狸成了精。 要来吃人,吸i精气的! 屋子里传来了些许动静,应是银杏她们?泡了澡出来了。 曲凝兮生怕被发现了,顾不得太多,一把抱住了裴应霄,“为?了殿下的英明,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刚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热乎乎的香气,又暖又软。 那一层软厚的云团,紧贴在他腰腹处。 “让孤回去,还这?样抱着孤?” 曲凝兮收紧了双臂,小声道:“我的心中万分舍不得殿下……” 她也没抱多久就松了手,一脸克制,好言相劝:“但是殿下快走!” 又来哄他了。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托起她的小脸蛋:“孤很记仇的,记住了所有?的谎言。”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叫曲凝兮反应不过来。 这?人不仅不见?好就收,反而低头亲了下来。 “唔……” 唇齿相接,她眼?睛都瞪大了,分明听见?屋内的脚步声,已经走了出来。 是映楚和银杏的声音: “那汤池真是太热了……” “小姐,小姐去哪了?” 映楚便?罢了,是知?情者,可是银杏年纪小,很容易在孙嬷嬷那里露馅。 曲凝兮紧张至极,挣扎起来,却?被圈在他怀里,仰着头,让他亲了个彻底。 近了,很近了,映楚察觉她不在,第一时间往外寻。 就在这?时,裴应霄松了口,直起上身,大拇指指腹抚上她娇艳欲滴的双唇,抹去那亮莹莹的津i液。 紧接着,他一翻身从廊下跃了出去,足尖轻点,上了屋顶。 宛如流星飒沓,干净利落。 第69节 正好到门口的映楚和银杏二?人,半片衣角都没瞧见?。 “小姐,在怎么到外头吹风来了?” 曲凝兮一个大喘气,回过神来,傻愣愣一眨眼?。 她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嘴唇蔓延着热意,“我没、没事……” 她抬手,捂住了双唇,生怕说?话间就把裴应霄的气息给泄露了。 这?长?廊底下,左右设立了红漆木雕坐凳栏杆。 虽说?高度不难翻越,可在刹那之间,跃过坐凳栏杆,再跳上屋顶,属实考验一个人的身法。 裴应霄的动作太快了,即便?是她这?个近距离目睹者,都没能及时捕捉到。 “小姐?”映楚感觉她怪怪的。 曲凝兮往屋里走,“我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步伐匆匆,把人带进去,不敢往屋顶上打量哪怕一眼?。 ******* 第二?天?一早,丁雪葵就到曲凝兮的屋里探望,说?给她请大夫过来。 曲凝兮没病,已经在苦恼今晚用何种理由拒绝共浴了。 不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就因为?太子殿下介意?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都是姑娘家,虽说?曲凝兮没有?在旁人面前裸i露的习惯,但泡温泉还是热闹些才有?兴味。 裴应霄已经启程回京了,她今天?都没见?到一面。 管事的毕恭毕敬,殿下吩咐了,她们?只管玩自己的,无需拘礼。 太子日理万机,去留随意,把五仙居留给三个姑娘,慷慨得很。 丁雪葵说?机会难得,要把里面每个汤池都泡一遍。 曲凝兮同?样有?这?个念头,想与她一起,还想把陆焰花带上。多凑一块处着,肯定?能很快相熟起来。 按理说?,她和陆焰花私底下的接触也有?过几回了,可两一直仿佛陌生人一般。 存在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陆焰花知?道她和裴应霄的私情,也一起经历过被死士刺杀,那天?在林中还解下斗篷给她呢,难道不应该就此亲近起来么? 还是说?,对方其实心有?芥蒂?陆焰花喜欢太子么? 除此之外,曲凝兮想不通。 她和陆姑娘没有?成为?友人,突然被卡在半道上了。 午膳时,三个人在花厅里入座。 没有?裴应霄在,曲凝兮和丁雪葵都没那么拘束。 山庄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备下了许多道精致小碟,分量不多但菜式丰盛,几乎跟昨日太子在时的规格是一致的。 其中的芙蓉燕菜、白鳝丝、酱泼肉做得很好,曲凝兮忍不住多下了几回筷子。 她最满意的,还是鱼脯丸子,细腻滑嫩,把‘鲜’之一字,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这?鱼丸做起来讲究,从打捞杀鱼到剁馅,用时非常短暂,它?甚至还在动弹。 山庄里自养的鱼儿,就近取材,当然是好。 曲凝兮吃着吃着,留意到了陆焰花。 发现陆姑娘吃饭也面无表情,看上去没多大兴致,而且,她吃的很少。 想来先前碰到她肚饿,并?非偶然,是因为?陆姑娘挑食。 曲凝兮想了想,向她推荐了鱼脯丸子,好歹吃两颗垫垫肚子。 陆焰花扭过头来,“多谢你的好意。” 但是她没有?动筷。 曲凝兮见?状,以为?她不喜,没有?继续多管闲事。 谁知?,陆焰花礼尚往来,也给她推荐了一道菜,是烧紫盖儿,里头有?冬笋。 曲凝兮不由问道:“陆姑娘为?何不多吃点?” 陆焰花拧眉,答道:“我不宜多食。” 不宜?莫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曲凝兮猜测她是有?点小毛病,胡老太太年纪大了,胃部时常不适,忌口之物也多,大夫反复嘱咐不可贪食。 若真如此,旁人反而不好劝。 饭后,三人挪步去了明绿馆饮茶。 此馆四面通透,圆形大窗框住了庭院里的景致,置身其中叫人心旷神怡。 奉茶的侍女说?,下雪时候更是美景一绝,往年太子伴驾来此,会把明绿馆布置成他的画室。 一年中就冬天?会来这?个山庄,平时馆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会儿也看不到半幅太子的墨宝。 她们?就只喝茶,说?说?话。 丁雪葵瞅着无所事事的陆焰花,问道:“陆姑娘和太子来此,就是为?了泡温泉么?” 那岂不是跟她和晚瑜一样?纯玩? 太子还特意陪陆焰花过来? “到了温泉山庄,不泡温泉做什么?” 陆焰花岂会听不出丁雪葵三番两次的试探,他斜一眼?过来:“丁姑娘是为?了吃饭?” 方才丁雪葵胃口很好,吃了不少。 丁雪葵冲她皱皱鼻子,回头小声道:“晚瑜,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嚣张?” 曲凝兮:“……” 不知?道,不好说?。 没那么熟的情况下,许多问题不该问的,太过唐突。 茶水刚喝完两杯,明绿馆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 丁雪葵正无聊呢,忙让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银杏也跟着去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吵杂声没有?停止,反而还有?靠过来的趋势。 在这?玉泉山庄,还是太子的五仙居,谁人这?般放肆? 银杏小跑着回来禀报,道:“是雅平郡主?来了!” “雅平?”丁雪葵没想到是她,“她怎么来了?” 银杏皱起眉头:“雅平郡主?指使着下人,差点跟管事的打起来,因为?被拦着不让进,她非要硬闯!” “什么?!她好大的胆子!”丁雪葵吸一口气,睁大双眼?。 曲凝兮不解:“她是来找太子的?可殿下此时不在。” 银杏一摇头,道:“应该不是,小姐,郡主?知?道太子不在,硬是要住进来,还叫嚣管事的敢与她动手试试。” 陆焰花斜靠在椅背上,道:“以下犯上,打一顿也不为?过。” “管事的哪敢真的和她动手,”银杏口齿清晰,还学了雅平的一句话:“她说?太子殿下为?人宽和,五仙居都住了三人,肯定?不介意多她一个,到时候打起来,殿下知?道了会责备谁呢?” 管事的立即被这?句话给唬住了。 确实,一直以来太子仁善宽厚的形象深入人心,五仙居如今有?三位娇客,多来一位郡主?,他或许会一笑置之。 若是其他人,管事的当然不会忘记自身职责,没有?主?子的吩咐不让人入内。 但是雅平实在太过蛮横无理。 她打定?主?意硬闯,梗着脖子看谁敢伤她,一副要硬赖的架势。 寻常的大家闺秀,知?难而退,哪个会这?样没脸没皮呢? 管事的拦不住雅平,郡主?带着几个有?力的粗使婆子,一路推搡着进来的。 丁雪葵叹为?观止:“这?也太过了,仗着殿下好脾气,如此没有?规矩!” 等殿下知?道了,不教训雅平,只怕太师大人又要忧心储君太过软和了。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此话有?几分道理。 雅平死皮赖脸的,她不怕跟人动手,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反叫管事的不好做。 他很难为?了拦住一道门,跟郡主?的人动干戈。 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太子,不过从玉泉山庄到尚京,这?么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费时不少。 今晚只能让雅平住进五仙居了。 雅平得偿所愿,进来后询问丫鬟,曲凝兮在哪,竟是冲着她来的。 丁雪葵坐不住了,从明绿馆出去,也不跟她客气:“雅平,你别闹了!” 雅平正走在一个小拱桥上,当即提着裙摆下来,“我闹什么了?” 她一招手,从身后侍女手中拿出手令,是请求过陛下允许,才到玉泉山庄来的。 话虽如此,丁雪葵皱眉道:“你可以去其他园子,五仙居可是太子的地方!” 山庄里,陛下和太子使用的汤池,外人不得擅用。 “若是平时,我当然不敢,”雅平自有?一套道理:“可是你们?都住进来了,也不差我一个,干什么要把我摒弃在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就是到陛下跟前评理,她也不怕。 这?是歪理,但她说?的不错,哪怕皇帝知?道了,大概也不会为?此追究一个小姑娘的过错。 这?里面不是已经住了几个,带上她一块玩就是。 第70节 丁雪葵低声警告她:“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这?是陛下赐婚。” 雅平觉得稀奇,道:“本郡主?又不会对曲姑娘做什么,用得着你这?样护着?” 曲凝兮把丁雪葵拉回来,笑了笑:“郡主?说?的是,没事的。” 她身边的暗卫应该还在吧? 曲凝兮并?没有?因此被裴应霄监视的自觉,反而生出无限的安全感,许多事情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是谁,裴靖礼,明婳,或者是雅平,她都不怕。 再说?,雅平和前二?者不同?,她显然是有?点一根筋的性子…… ******* 五仙居住进了四位姑娘,当真是热闹得很。 得知?曲丁二?人在西厢房,雅平看了看陆焰花,道:“本郡主?也要住西厢房。” 好在西厢房也很多屋子,折腾得开,没有?阻拦她。 一阵吵闹安顿下来,及至暮色降临,泡温泉这?个小郡主?也不忘跟着。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山间寒风呼啸。 丁雪葵约曲凝兮一块去月牙泉,她不知?道昨晚她去过了,“这?次我们?一起去!” 曲凝兮答应了,两人出门,就遇到了雅平。 她疑似在外面蹲守,同?在西厢房住着,要留意对方的去向很容易。 “我要跟你们?一块走。” “……”两人对视一眼?。 曲凝兮轻叹一声,“雅平郡主?,到底有?何指教?” “我是来与你和睦相处的,看不出来么?”雅平上前一步:“你是御赐太子妃,我还能怎么样?” “和睦相处?”曲凝兮一时不太明白,总不会是来跟她做朋友的? 雅平解释给她听:“你该不会以为?东宫就你一个女人吧?” “?” 所以,她是提前来跟她做‘姐妹’的? 丁雪葵跟着沉默了,太子妃还没正式册封,就有?人掂量上太子嫔甚至良娣的位置? 没想到雅平为?了太子,这?般能屈能伸。 最终三人去了月牙泉。 曲凝兮直接穿着小衣下水,不想在她们?面前解开束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作何穿着衣裳泡澡?” 她这?样见?外,雅平低头看一眼?自己赤i条i条的小身板,眉头一竖:“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到了我,我看不到你。” 曲凝兮闻言,拿手挡了挡眼?睛:“我可以不看你。” 月牙泉是弯弧形的,她到另一头去。 丁雪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拨着水花过去,“你说?她怎么就那样死心眼?呢?” “丁姑娘,”雅平叫了她,哼声道:“本郡主?耳朵好使,听见?了。” 丁雪葵索性道:“雅平,奉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尚京那么多大好男儿……” “我不要。那些人也配跟太子比?”她直言拒绝。 “可不能这?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比人气死人呀! 若能摘得明月,谁还会看一眼?星星?但人若一味的盯着明月,很多时候是在难为?自己。 丁雪葵的劝说?不见?成效,雅平从咸泰一路到尚京,从未见?过裴应霄这?样的男子。 她不会放弃。 见?她这?样执着,丁雪葵也不多嘴了,只当乐子看。 泡完温泉后,三人各自出去更衣,有?侍女帮忙绞干头发,换上干净的寝衣,再用披风裹住。 曲凝兮一路上安安静静,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才叫来映楚询问。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玉泉山庄,不想就此回去,可有?法子摆脱雅平郡主??” 若是一直被黏着,即便?对方不做什么,也挺无趣的。 映楚也瞧不惯,当下抬起手刀往下一劈:“打折她的双腿如何?” “……还有?其他办法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映楚只是说?说?,她知?道小姐不忍心下狠手,来硬的不成,只能躲了。 “明日,小姐让她先进去,咱们?到了门口再走小道,换一口温泉。” 这?小道,曲凝兮走过,是可行的。 映楚笑道:“留丁姑娘给她,郡主?肯定?待不住,两天?就走。” 曲凝兮只犹豫了一瞬,“如此,就委屈雪葵了。” 她要独自落跑。 来到玉泉山庄的第三天?,白日里去附近的小山包和红竹林略作游览,到了夜间,曲凝兮玩起金蝉脱壳。 她按照计划,都没跟丁雪葵说?。 三拨人来到温泉池子门外,曲凝兮故意落后几步,映楚和银杏跟在后头。 等前面两拨人进去了,她们?立即转身,步伐轻巧的从旁边小岔道偷溜。 走出来好一段距离,曲凝兮才放缓了步伐,呼出一口气:“希望雅平别再跟着我了……” 简直比三郎还要不讲理,甩不掉的那种。 映楚多少觉得好笑,问道:“小姐想去哪个池子?” 曲凝兮想了想,“陆姑娘在哪?” 她们?同?在五仙居,总不好冷落了陆姑娘,她要去找她。 映楚摇头:“小姐找她做什么呢……” “小姐,陆姑娘应是在秋水泉,”银杏抢答道:“正好离这?里较远,别被郡主?抓到了。” 曲凝兮听了,当即就去秋水泉,正好她还没去过。 陆姑娘不怎么亲近人,也不知?她过去了,对方会不会觉得被打扰? 到了秋水泉,内外都很安静,仿佛没人过来似的。 曲凝兮推开了外间的门,在门口杵着,道:“若是陆姑娘不高兴,就不进去了。” 正说?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屏风内裹着寝衣出来的陆焰花。 看那发梢带着些许水汽,显然已经沐浴完毕。 曲凝兮不由惊讶:“陆姑娘好神速。” 她还寻思过来有?个伴的,没想到对方已经结束了。 陆焰花侧了侧身,身前一马平川,一览无余。 他回到屏风后:“别进来。” 曲凝兮没动,一点头,把房门给掩上了,自始至终没有?踏入门口一步,她也没瞧清楚什么。 只是纳闷,陆焰花居然不留人在里面伺候。 她莫不是凡事亲力亲为?? 果然是尚京中非常特殊的一位闺秀。 陆焰花整理衣裳的速度很快,想来是早已经熟练了。 他从里面出来,发现曲凝兮还在,打开门问道:“曲姑娘有?何事?” 他垂眸打量她,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示好之意。 自从知?道对方的秘密之后,这?个姑娘就想与他成为?朋友。 ……闺蜜? 陆焰花别开眼?,道:“你去别处,这?个池子我用过了,你不能用。” 曲凝兮愣了愣,“啊?” 那么大一个温泉池子,用过一个人就不能用了,未免太过铺张浪费了。 堪称奢侈。 隐隐的,她又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无声的‘拒绝’。 曲凝兮并?非勉强之人,索性一点头:“好。” 看她什么也没说?,就打算这?么回头走了,陆焰花指尖一动,下意识又拉住了她,低声问道:“你当真看不出我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 平白无故的一句话,在曲凝兮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她一扭头,发现陆焰花上手了,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女子而言,不算娇小。 陆焰花很快松了动作,后撤一步,道:“无事,曲姑娘请离开。” 从秋水泉出来,后面的银杏忍不住嘀咕了:“陆姑娘确实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呢……” 映楚点头附和,道:“那位向来如此,许多人都知?道的。” 不然私底下怎么在暗中说?人孤傲呢。 一切流言蜚语自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