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溺夜色》
1. 第一枝 回国
凌晨两点,柏湾市。
入秋的雨总是伴着一两阵刺骨的风,宝珠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半张脸都埋进了衣领下还是觉得冷,太久没回国,她一时还不太适应柏湾的天气。
甚至——
宝珠望向远处连接机场的高架桥,就连深夜也不改车水马龙,熙熙往往。
六年的时间,柏湾也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柏湾了。
“你好。”
宝珠刚出机场还不及招手拦的士,就有车率先停在了她面前,还是辆招摇的薄荷绿色的库里南,显然不是来拉客的。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降下的车窗后是一张眼熟但陌生的英俊面孔,学了美术的后遗症宝珠总是习惯性地第一眼观察起骨相,对面人无疑是极为优越的,面部轮廓流畅立体,五官也生得俊美精致,一双瞳孔中更似泛着爱琴海的蔚蓝。
这些年宝珠没少被人搭讪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她见得多了,有些人的意图她已经警觉地一眼能参透,譬如眼前,那双漂亮眼睛中泛滥的深情之下更汹涌的明明是张扬的势在必得。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她讨厌这种眼神,拒绝自然不留情面。
“那打扰了。”对方倒是出乎意料地识趣。
但车窗升上的间隙他勾唇笑着又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过,希望下次遇见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大概是长成他那样的很少会被女孩子拒绝所以心有不甘故意放话吧,宝珠可不觉得他们还会有机会遇见,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如果不是有意为之,两个陌生人能再次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
明明没什么人的路口,却在对方驶走后,如流水般一辆接一辆地从宝珠面前驶远,奇怪抬头的瞬间,宝珠瞥到了通道对岸偌大的崭新的广告牌。
那熟悉感终于知道从何而来了,广告牌上她刚刚拒绝的人一身白衬衫,领口半敞,好身材欲隐欲现,禁欲克制的同时性张力也拉满了,而一切表现的点睛之笔当属他颈间佩戴的项链,宝世珠宝最新一季的主推heart系列,她亲手设计的作品。
原来他就是宝世珠宝新晋的代言人,陈祁。
难怪他会说下次见,可是……
宝珠突然发觉不对,她在宝家的身份并未公开,甚至作为heart系列的设计师身份也是保密,特意选的深夜抵达的航班更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暴露和宝家的关系,但如果连陈祁都已经知晓,那现在……
愣怔片刻,还是手机震动打破了路口的空寂,宝珠忙不迭收起思绪,划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
“珠小姐,派去接您的司机已经在路口等候了,车牌是连着的8。”
那边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迈巴赫就稳稳停在了宝珠面前,但比豪车本身更引人瞩目的是车牌号,简单明了地彰显不俗的家境,是宝老爷子一贯热衷的风格。
可并不是会大摇大摆用在她身上的风格。
或许是觉得深夜无人所以不用顾忌,宝珠稳了稳心神,装作如常:“我看到了。”
“好的,那小姐一路平安,我会在老宅等你。”
宝珠诧异,她的身份特殊一向不受家里人待见,即使是刚被认回来的那年也是一直被养在老太太名下的小别墅里,从未有机会踏足过老宅。
老宅意味着什么,宝珠很清楚,那不是一个不被认可的宝家人能去的地方,虽然她也姓宝。
可老管家是自她回宝家后就被安排照顾她的人,作为跟在宝老爷子身边最久的,老管家向来办事妥当,一言一行都谨慎又小心,若非和宝老爷子通过气是决无可能说错话让她去老宅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宝珠攥紧了口袋里的戒指,弧形的雕刻在掌中逐渐明了,摩挲内圈,是一串她已经可以背下的波纹,当年她父母一起亲自刻下的她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心跳。
“太太和先生有要事要同小姐嘱咐。”老管家谦和的声音带了笑意,宝珠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些事他是由衷地替她开心,“宝珠小姐,恭喜你,终于要回家了。”
“欢迎小姐回家。”
手机里的声音同眼前躬身开门的司机声音重叠到了一起,“回家”两个字在寂静夜色围绕下格外清晰,宝珠无可控制地抓紧了手心,直到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袭来,确认这并非是虚无的幻境。
*
宝家老宅是建于上世纪的法式庄园,经宝老爷子重新翻修,如今比过往奢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房子本身豪华得像座城堡外,附带户外面积更是堪比一个小型公园,又因地处景区所以环境格外得好,刚一入门就能闻见花香。
桂花馥郁芬芳之中还掺着浅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一种花香,宝珠细细嗅探,才认出那是宝老太太最喜欢的木芙蓉花香。
宝老太太早年热衷调香又极有天赋,出自她手的宝世香水线最经典的花香系列一经问世,业内人就给她奉上了个藏香美人的称号,因她最擅长的便是将一种清淡的花香藏于另一种浓郁的花香之下,随着前调的退散慢慢显露,以达到余韵悠长的效果。
宝珠与宝老太太接触不算多,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来医院接走自己的那一次。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来往的嘈杂,清雅的木芙蓉花香异于所有人身上的沉闷钻入宝珠的鼻息,耳边也于同时传来逐渐清晰的高跟鞋声,宝珠回首,只见来人一身旗袍姿态卓然,不急不缓地越过聚集的人群,面上笑容始终,一如她身上的香气。
老管家早已候在了前厅,一见宝珠露头就迎了过去。
“珠小姐。”他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今天太晚了,先生和太太已经休息,我也先带您去房间休息吧。”
宝珠点点头,余光瞥了眼周遭,前厅会客区几处矮柜上的花瓶里都插了桂枝,并不见木芙蓉。
宝珠心一沉,她的鼻子灵,闻东西向来不会出错,如果不是出自木芙蓉花,那这花香就极有可能是宝老太太身上的了,不过仅凭花瓶里无花还不能确认,得再问问。
宝珠跟在老管家身后往楼上走了几步,直到楼下听不到的距离,她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问道:“园中的木芙蓉是开了吗?”
老管家有些意外:“今年园中的木芙蓉一直都没有开花的迹象,小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宝珠笑了起来,尽量装得乖巧:“我只是突然想起奶奶好像很喜欢木芙蓉。”
老管家于是露出了然的表情:“小姐记得不错,太太是很喜欢,这段时间一直等不到木芙蓉开花都只能靠香水慰藉了。”
听到这回答宝珠心中的答案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了,宝老太太并没有休息,甚至刚刚她进门时就在附近。
老管家还看着,宝珠只好就势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聊:“我过几天出门去看看能不能再寻到几株品相好的花树。”
“小姐有心了,不过那些花木场都太偏了,还是交给打理的人吧,这几天他们也亲自去寻了……”
老管家喋喋不休地沉浸在了买花的事上,宝珠忙趁这间隙略微回头望过去,楼上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会客区转角的一扇暗门正缓缓合上。
先是老爷子让自己回老宅,再是老太太明明等了自己却不露面,说明自己现在本身牵扯的事于宝家而言很重要,但二老并不想让自己察觉,那么就意味着这件事的主动权很大可能在自己手上,宝珠看了眼手心的戒指,知道真的机会来了。
这次的重视,足以让她的筹码再往上加加了。
宝老太太给宝珠安排的房间并不远,在二楼正对小花园的位置,是个套房,走一段长廊再拐角就能到了。
宝珠刚拐过,抬眼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自她回宝家后就一直照顾她吃喝起居的保姆吴姨。
“珠小姐。”吴姨上前攥紧了宝珠的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个遍,看到最后竟朦胧了泪眼,“瘦了好多。”
宝珠出国前多受吴姨照顾,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把自己当作了自家孩子在对待,于是安抚道:“吴姨,你看我还变漂亮了呢。”
吴姨说不出话,看了眼还在一旁的老管家,赶紧抹掉了眼泪。
老管家知道吴姨同宝珠的情分,也无意打扰她们叙旧,人送到了也就转身离开了。
眼见老管家没了影,吴姨才又恢复了原样:“第一眼我差点不敢认了,小姐现在可是个大美人了,真是便宜了陈家。”
“便宜陈家?”宝珠立刻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吴姨点头,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声音:“陈家有意和宝家联姻,我在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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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枝 热搜
在英国待久了,宝珠回国连床也睡不习惯了。
其实她并没有认床的习惯,在英国辗转反侧的时刻更是少数,她习惯将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多到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
一旦出现胡思乱想的苗头,她就会让自己一头扎进金工室,又或者是和设计稿来回斗争,只有当每天都累到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程度她才会切实地感受到在异国的每一天她都没有浪费。
仅仅三次,在这些年来数以千计的日子里,她只有三个夜晚也和今夜一样难眠。
应该是时差导致。宝珠不愿再多想,她没有空把时间浪费在悲春伤秋上,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趟回国之后要面对的艰巨,尤其对象还是陈家。
戴上眼罩又来回翻了几圈,终于迷蒙着有了那么点睡意,但睡着却好像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做梦了,清醒地梦到了她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那是宝老太太接她回宝家的第一晚,也是她彻底离开外婆那幢小破房子的第一晚。
黑色宾利驶过不知道修过多少次但仍旧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雨其实下得并没有特别大,但积水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汽车溅起的水花是和外婆那辆破三轮车溅起的完全不一样的。
想起外婆,坐在车后排的她突然极力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可仅仅是开个窗就难倒了她。
司机很快发现了她的意图,也只是劝她:“宝小姐,外面下着雨呢。”
车上几人都清楚地知道窘迫的她连开车窗都不会,但没有一个人敢笑话她,也没有一个人敢帮她开窗。
“停车。”最后是一直闭眼假寐的宝老太太发了声,“帮她开窗。”
终于得了指示的司机忙不迭地照做。
车窗降下来的那一刻,有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了她企图要探出去的身子。
宝老太太的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却平白让人畏惧,连鼻梁上的金边细框也映着寒光:“这是最后一眼,看完这一眼你就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你要学会把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在这里,包括之前的你。”
最后一眼是宝老太太亲自撑着伞带她看的,她们站的路口很亮,头顶就是村里新装的路灯,高大、漂亮还是太阳能的,但在几天之前这里还只有一片漆黑。
她特别怕走夜路,唯独没有怕过走这段路,因为每一次外婆都会提前拿着手电在这里等她一起回家,无论刮风下雨,这个路口总有一盏灯是为了她亮起的。
不过现在,头顶的灯再亮也不是为了她而亮了,路口也不再会有穿着碎花衬衫等她的小老太太了。
那幢已经十几年的红砖房子依旧如记忆里那般静默地屹立在夜色里,她挣脱梦境想要进去看看朝思暮想的小老太太是不是又在厨房给她做好吃的,只是往前走一步就踩进了深渊。
再转眼,宝珠发现自己来到了宝世总部的顶楼。
宝老爷子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抬头瞥了眼她,又重新皱着眉来回翻着手上的文件:“你知道现在自己在第几层吗?”
她听见自己唯唯诺诺的声音:“第56层。”
“那你知道不远处那栋差不多高的楼是谁的吗?”
她看向窗外,对面大楼上的LOGO很明显:“是陈氏集团的。”
“你现在站的地方比那栋楼还高。”宝老爷子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现在,你还会觉得陈家那小子高不可攀吗?”
她低头不语,知道这些年卑微的暗恋都被宝老爷子看在眼,之前他不说大概是是觉得她的小打小闹无所谓,而现在把她叫到跟前是在提醒她过头了。
宝老爷子冷笑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还坐在位置上的她:“手续都已经找人办完了,过几天就会送你出国,在没有拿到令我满意的成绩前,不能回国。”
这是一份通知,她没有拒绝的选项。
想开口的下一秒,宝珠又跌进了伦敦的雨里。
她住的地方有一道很方便的近路,是一条小巷,两边的房屋都攀满了爬山虎,白天路过少不了停下脚步拍照感叹一句好美的游客,但夜晚的路灯却总是时灵时不灵。
英国的治安并没有那么好,每天晚上回来她都提心吊胆,怕从黑暗的角落里蹿出一个人将利器对准自己,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她不会在晚上选择这条充满未知的近路。
直到这天雨夜,她着急回去交稿,铤而走险踏进了那条小巷。
意外就是在半路降临的,她看到脚边逐渐靠近的高大影子,还没来得及开始逃跑,身前又堵上来了另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穿着连帽衫还戴着鸭舌帽,看轮廓不像是西方人。
她做好了交出一切值钱物品的准备,可那人却向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地走向了她身后,随即扭打的声音传到了她耳边。
她不清楚是谁先动手的,颤巍巍躲到安全的一边报了警。
为了说明情况探头朝打起来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尾随她的高大不少,两人动手,明显是穿连帽衫的落下风,但那穿连帽衫的就像只不要命的疯狗,也不管什么技巧和手段,更不管受了什么伤,就是要挡在对方面前,渐渐那股狠劲也有点吓到了对方,下手也慢慢没一开始那么重。
虽然她缩在角落,但仍害怕这场斗争的胜利者会再一次找上她,恐惧使得她不敢再观察战况。
雨越下越大了,渐渐地,她听不见打斗的声音,雨在爬山虎的叶尖聚集,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伞面,又从珠尾砸向地面,她耳中是警告的耳鸣,经久的雨声,还有沉重缓慢的脚步。
模糊雨夜中她看到瘦长的腿踩着陈旧的帆布鞋逐渐向她靠近,雨伞挡住了那个人的上半身,她连喘气都忘记。
“这些都给你,不要伤害我。”她把包主动交了出去。
对方接过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听见自己背包卡扣被打开却没有听到翻动的声音。
雨声滴答又滴答,像是老旧的摆钟在空旷的街道循环时间,她第一次体会到度秒如年这个词的形象生动。
突然,雨伞被人抬起了一角,她惊恐地连尖叫都发不出声音,腿彻底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积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裙摆,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死期大概就在今天。
但没有,那个人钻进了她的伞底,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浓重的血腥,在她以为屈辱即将发生的时刻,他没有掀开她的裙摆而是牵住了她的手,他牵得很用力,拇指间有明显的老茧,手心的温度异常地烫,但却没有沾到一丝雨水,是干净的。
“以后晚上别走这条路。”他说的中文,厚重的鼻音混着嘶哑的嗓音,隔着一层口罩让人愈发捉摸不透。
警笛声从远处响起,他匆忙起身,从刘海淌落的滴水砸湿了她衣服的前襟,正对心口。
警察来时,斗殴的两人都已经消失,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着湿重的血腥味,她被人扶起,灯光让她终于看清面前混杂着血迹的积水,她的包正立旁边,里面一样东西也没少,甚至还多了一枚戒指,一枚她曾经丢失的父母留给她的戒指。
宝珠想离开现场往前追那个离开的人,身子却突然变得很沉,像是有千万人要把她拖进泥潭,她感觉自己几乎要醒不过来。
挣扎着,抵拒着——
猛然从困境中睁眼,身上睡衣已经被汗浸湿,床头手机传来轻微震动,房内窗户未关,纱帘被风吹动着,窗外已经接近天明。
宝珠拿起手机,光着脚慢慢挪到了窗前,小花园中还亮着几盏地灯,远远望去像是遗落的星辰。
“还好吗?”
语音消息来自她国外的室友也是她在国外交到的最知心的朋友Katie。
Katie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华裔,金卷发一扫就能迷倒半条街的男人,不过她向来视男人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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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枝 联姻
宝珠洗了个澡出来,擦头发的间隙点开手机又看了眼热搜,有关陈祁绯闻的那几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发生过。
这是陈祁公司的人终于睡醒开始上班了?宝珠点开陈祁工作室的微博,没看到任何声明。
本来他们之间就没什么,最多也就是陈祁搭讪被拒,公关稍微润色一下,说是朋友见面或者是纯粹地想帮忙载她一程,也不至于掀起那么大风浪,而且有宝世这层合作关系她也不会跳出来反驳。
反而陈祁方这么大方地舍得花钱降热度却不发声明的操作倒让人品出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工作室最新的评论底下已经有不少粉丝集体破防要说法了。
阵仗看得宝珠都害怕这群人杀到自己家楼下举着横幅喊:“还我哥哥。”
看来这个陈祁是主动想要拉她下水,宝珠想起他在机场的殷切,估计他早就知道了联姻的事,也想来掺一脚。
“珠小姐。”吴姨叩响了门。
宝珠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
宝家的习惯是八点用早餐,她昨晚分别时特意嘱咐了吴姨早上来叫她,既然有机会回宝家老宅,她自然要做到面面俱到,不能让宝老爷子对她再有疑虑。
“进吧。”宝珠披着睡衣,开了门。
吴姨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门外还跟了两位年纪稍小的保姆拉着移动衣架,宝珠一眼就认出了衣架上摆满一整排的衣服,全是宝世旗下奢侈品牌Frigg的最新高定。
“这些是昨天刚到的,今早打理好了就一起送过来了。”
宝珠去衣帽间看过,衣柜琳琅满目都是各大品牌的最新款,她并不会缺衣服穿,吴姨也没有那个权力自作主张地领人过来,大早上特意来这么一遭,估计都是宝老太太的意思了。
宝世这些年来收购了不少奢侈品牌,涵盖类型已经远不止当初的珠宝香水,服饰箱包甚至酒水都不少涉略,每次出席活动或者见一些重要的客人,宝老太太穿着上下都是宝世旗下品牌。
宝珠对着说话的人点点头,目光停在第一件衣服上,是一件翻领的西装连衣裙,珠白很衬肤色。
看来,今天有个重要的会面。宝珠在她们准备推入衣帽间的时候喊了停:“第一件留下来,其他的放衣柜吧。”
“好的,珠小姐。”将衣服摆出来的时刻,宝珠看到靠前的那位保姆分明松了口气。
果然,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眼见两人推着衣服进了衣帽间,半晌站着不说话的吴姨终于开了口:“今天陈家夫人要过来。”
要来的人和宝珠心里猜的差不多,两家联姻在即,多走动在所难免,而且她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陈夫人,现下能让她感兴趣的陈家人只有那位闯荡娱乐圈的陈祁。
“吴姨,陈家那位小的你知道多少?”
“你说那个长得特好看的小子啊!”吴姨一听她有意头,立刻来了劲,“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那个小子是前两年陈总生病时候找回来的,陈总当时得了病要有人捐骨髓嘛,配了一圈没合适的最后想到了这小子,结果还真配上了,听说之前是被扔在国外养的私生子,因为这次救了陈总才被正大光明地认了回来,而且陈总现在可宠着他了,听说家业都想分给他了。”
原来是私生子,还是有望继承的私生子,那他搅合这一圈也不奇怪了。
“那他和家里人的关系怎么样?”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那位是明星基本都不住在家里,外面有房。”
吴姨看她一直在问陈祁,丝毫没有打听其他人的打算也在奇怪:“珠小姐,你不好奇另一位吗?”
好奇吗?宝珠自嘲地笑笑,有关陈真的事,她以前跟在他身后像只恬不知耻的流浪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他毕竟是正统。”吴姨压着声音提醒。
吴姨年轻时就在这些有钱人家里打工,看过的戏比一般人看过的电视剧都多,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了了,柏湾的oldmoney们虽然很多人私下玩得花,私生子满地跑的都大有人在,可一旦涉及财产继承他们又比谁都在意身份,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再受宠联姻这种大事一般也落不到他头上。
有些人从出生就被其他人盖了上不得台面的章,像陈祁这种能被认回来安一个头衔丢进娱乐圈捧着的已经是这个身份能有的最好待遇了。
毕竟宝家这种只剩一个血脉选无可选的,整个柏湾找不出第二个。
宝珠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他今天应该也会一起过来吧,马上就能亲眼看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估计……”吴姨面露难色,看样子还在斟酌用什么样的语句才不至于会伤痛她。
可宝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人扔了爱心早餐就回家抱着枕头哭的傻瓜了,她一下就猜到了原因。
“他,不想联姻。”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以陈真的性格,就算没那么喜欢,这么大的事他顾及家里的面子也会过来装装样子,除非他本人一点也不愿意。
果不其然,吴姨点了头,“但肯定不是珠小姐你的原因,是那位好像一直在和柳家的扯在一起。”
“不用安慰我。”宝珠拿起那件被摆放在床前的西装裙照着自己在镜子前比了比,“将来他多的是求我的时候。”
*
宝珠准时来到了餐厅。
一身珠白的翻领西装裙,长卷发半扎,挽了个很有气质的公主头,搭上珍珠发饰更显得俏丽华贵,耳环和发饰是用的同一批上好的海珠,她去年亲自给宝世旗下一家新锐品牌做的设计,配她这一身恰到好处。
几位保姆都没忍住用余光瞄几眼,怎么看她也不再是其他人口中那位穿着衬衫畏手畏脚的珠小姐了。
主位空着,宝老爷子并没有现身,宝老太太倒是在,裹了条素雅的披肩,小口地抿着茶,不紧不慢地翻动着一本相册,她面前的餐具已经被人收走,看样子是已经用完了早餐。
“倒是挺早。”见到宝珠,宝老太太向身后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上前挪开了旁边的位置。
宝珠笑得乖巧:“赶不上奶奶起得早。”
“坐吧。”宝老太太放下了茶杯,朝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本相册也被推到了留给她的位置前。
宝珠坐下,随意翻看了两页相册,里面图片都是些和她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才俊,陈真的照片被摆在了最中央的位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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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枝 见面
柏湾的秋总是多雨,早起时还是天晴,刚吃完早饭雨滴就淅淅沥沥地落下了。
宝老太太看了眼手表,面色沉了沉,距离陈夫人的上一通电话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从那家画廊过来远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宝珠倒是丝毫不意外,她以前就见惯了大少爷生气摆架子,等几分钟是幸运,有时候她等一天也换不来见他一面。
后来在国外,某天她和Katie深夜参加完聚会,卸了妆一起坐在客厅边敷面膜边聊天,醉意还未消散,窗外的风吹得人半醉半醒,Katie谈及前男友们一双手都不够数,非要从沙发那头挤过来找宝珠借手一用。
摆弄到一半,Katie才发现加上宝珠的手也不太够用,瞬间没了兴致,懒懒地靠在宝珠肩头,缠着问:“这么久了,我还没听宝珠说起过喜欢的人。”
许是那晚离春天太近了,冷风也悄然撩动人心。
她忽然就想起了附中的春天,想起了她和陈真相遇的那一天。
宝珠是在高一下学期转到附中的,当时班里的人大多都已经打成了一片有了自己稳定的圈子,面对讲台上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紧张地揪着书包带的宝珠,好奇和期待都在她说完自我介绍后烟消云散。
“我…我叫…宝珠…宝盖头的宝,珍珠的珠。”
台下四十双眼睛盯着她,无所适从从手心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磕磕绊绊地说完一整句话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她知道自己发挥得很糟糕,在发完言无人吱声的空挡,沉默就像凌迟,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杀向她。
“欢迎。”
坐在靠窗最后排的陈真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伸了个懒腰,大概是刚睡醒,额前刘海有几缕不安分地翘着,一双潋滟桃花眼中惺忪的睡意未散。
窗外正是海棠花凋谢的时节,风一吹,花瓣漫天飞,整个教室就他旁边的窗开得最大,东风渐起,垒起的书呼啦啦地被吹翻了好几页,连同海棠花瓣也飘向他。
那个瞬间,沉默的阴霾被凌乱飘散的海棠花雨取而代之,宝珠看向他,不由自主地将背包带抓得更紧了。
“陈真你又想在我的课睡觉?”班主任老张的粉笔径直朝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他坐得懒散,快砸到了也不躲,反而抬手抓住了飞过来的那只粉笔:“老张你别诬陷我,我可是睡醒了在带头欢迎新同学。”
“是吧,宝珠同学?”粉笔被扔了回来,擦过她的袖子,最终摔进了讲台边的垃圾桶里。
班上霎时响起了男生们起哄的声音,全班掌声也拍得一阵响。
窘迫终于被打破,宝珠心里想的并不是庆幸,满满的就只有一个名字——陈真。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的日记多了一位男主角,哪怕这位男主角后来多次伤害她,她也依旧没脸没皮地把他写在日记的最中心。
“Just…”Katie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人也坐直了起来,她掰过宝珠的肩膀,直面着她。
“他伤害你的远比帮助你的多,为什么还要喜欢这样的人呢?你需要的是更爱你自己才对,而不是渴求别人来爱你。”Katie的眼神第一次那么认真,“低声下气只会让对方更加不尊重你,你现在特别优秀,晚上聚会有多少人来找你要过联系方式你忘了吗?你完全值得更好的人。”
如同一场大梦恍然清醒,宝珠也在反问自己到底是在喜欢陈真什么,仅仅只是初见那一句欢迎就足够支撑她这么多年的矢志不渝吗?
不是的,是那个时候刚被宝老太太带回去的她握不住任何东西,就连脚下站的每一寸地方都像薄冰,所以她太渴望有人能出现拯救她了。
陈真出现的时机太凑巧,让她以为她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靠他得救。
因为陈真是她给自己假设的唯一一根稻草,所以她总是抱着期待,对待他做的任何事总是宽容,她给他的不喜欢、失约、伤害想了无数的理由,或许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或许他家里有事,或许他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许……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这宽容仅仅是无望者的挣扎而已,下限一次一次地放低是因为更害怕那唯一一根稻草也消失,所以情愿麻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对方根本不是可以拯救她的真命天子。
至于对方,不在意就是真的无所谓。
Katie说的很对,与其奢求别人来爱自己,不如自己先做第一个爱自己的人。
那个晚上,风里不再有海棠的花香,宝珠突然很感谢宝老爷子送她出国,这两年她见过了伦敦的雨,柏林的雾,米兰的落日,赫尔辛基的雪……
她决定,做拯救自己的人。
于是她坦然、直白:“陈真是我不会再喜欢的人。”
*
“茶都凉了。”又等了几分钟,陈真还是没有到的迹象,宝老太太先没了耐性,盏中茶未尽就被她随意地搁到了一边。
那候着的年轻保姆应该是新来的,还没摸准宝老太太的习惯和脾气,听到宝老太太说茶凉便匆忙要上前来重新泡一壶。
宝老太太正压着脾气,看人不懂她意思只觉得更心烦,冷冷地瞥了那保姆一眼:“一壶还喝不够?”
就是再笨的人也听出了责备之意,保姆的手一僵,无措地站在原地,连声道歉。
“奶奶,这茶也品够了,这雨也听了那么久了,是时候回房休息一下了。”宝珠出面打破了僵局,又向那保姆摆了摆手,“把这些茶具都收下去吧。”
宝老太太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刚好,我也有点累了。”
宝珠温顺地跟着起来:“要我送您吗?”
“不用。”宝老太太看了眼她,“顾好你自己的事。”
宝珠点头,乖乖应道:“我知道的。”
宝老太太一走,整间房里也没了其他人,宝珠呼了口气,颓在了正对窗景的沙发里,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往远了看更像起了雾,湿气朦胧。
最近忙着回国事宜,新设计她还一直没有头绪,此刻静下心,倒是让她有了一丝飘忽的灵感。
好景难再得,反正陈真一时半会儿也不来,她才不想像以前一样无聊至极地在原地干等,浪费她大好的时间。
刚有想法的下一分钟,宝珠就动身下了楼。
宝家这栋庄园很大,吴姨见宝珠要出去怕她找不到路,就推了小李陪同。
小李是在宝家做景观的设计师,年纪不大但名气不小,宝家大多数景观都有他的参与,要论熟悉他是最合适的导游。
“麻烦你了。”宝珠谦逊地侧身让他走到前面。
“不用麻烦我,不是不是,我想说我不麻烦…哎呀,我…”小李耳根子通红,语无伦次。
宝珠安抚他:“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抽查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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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枝 有约
宝珠领着他们进了宝家老宅,一路上遇到的人见到她无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句珠小姐。
陈真跟在宝珠的身后,虽然没有过多地寒暄和交流,但他的眼神就没从宝珠的身上挪开过,柳枝跟在陈真旁边肉眼可见地不开心,她想不通路上还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人家的陈真为什么会在见到宝珠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那种殷切和渴盼,是柳枝从未见过的,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心起来,柳家如今在走下坡路,各方面都一年不如一年,柳母又偏疼她弟弟,对她的事也不甚上心,她要想有个好出路就只能靠自己,而攀上陈真是她目前能走的最好的捷径,她舍不得放弃。
“陈真哥哥。”柳枝揪住了陈真的衣角,面上露怯,“我腿好像有点……”
他们来的路上起了雾,陈真开车没注意不小心刮蹭到了树上,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当时颠簸两人也简单查看了一下,没怎么受伤,只是柳枝那边更靠近事故发生,陈真担心真的出事,听到柳枝说腿就忙停了下来,下意识地伸手搀扶住了她。
客人都停了,自然没有丢他们不管一个人走的待客之道,所以宝珠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身淡淡看着他们。
柳枝眼底噙着泪,眼尾通红,下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白,像是忍耐了疼痛很久,旁边的陈真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心疼得不行。
看到如此画面,一直跟着的小李先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宝珠倒也称不上膈应,只是觉得他们俩人都有点不分场合的没脑子。
宝陈两家有意联姻的消息早就在柏湾那些圈子里暗流涌动,那么多人等着看好戏,光在宝家老宅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人背后就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
柳枝那点小心思宝珠看得明白也懒得戳穿,她知道柳家情况,也理解柳枝上赶着凑到陈真面前的用意,虽然陈家对她来说不过如此,但对柳枝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真正让宝珠觉得是罪魁祸首的,是陈真。
柳枝明晃晃的所为连小李都能看透,陈真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再说了,他就算蠢得瞎了眼,也不至于聋了耳朵听不到一点外界传的风声,家里保姆都能议论的事,陈家的那些长辈又怎么可能没提醒过他。
明知道还依旧跟人家走得近,这和默认又有什么区别,就像现在,他应该清楚自己在宝家做客,来的任务也是接宝珠去看展而不是在这里毫不避讳地当着宝珠的面给其他女性看病,宝家的保姆和家庭医生又不是都死了,还是他声带被割了,连喊人都不会了。
宝珠看到柳枝抬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居然还有胜利的高傲。
看吧,不就是他先在别人一点一点的试探下给予了回应,所以才给了别人挑衅的底气和自信吗?
宝珠越看越平静,她根本不想上前做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把柳枝当作过竞争者,就算是陈真,在她眼里也早不是以前那个香饽饽了,顶多是个不得不应付的合作对象。
而且,联姻关乎两家利益,他在宝家这么不分轻重,根本不用她出手,陈家的那些长辈也会收拾他。
“要不,我先让司机送你们去医院吧。”宝珠笑着,落落大方的主人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陈真仿佛触电一般,立刻松开了扶着柳枝的手,支撑力陡然消失,柳枝反应不及,不可避免地向旁摔去。
见人要摔倒了,陈真又着急忙慌地再去扶。
最后,那双手尴尬又不知道往哪里放。
“宝珠,我和柳枝不是……”他看向宝珠,满是无措,像个无计可施的可怜人。
开始就不懂避嫌,现在倒是知道解释了。
宝珠心里冷笑了一声,面色依然没有表露半分不满。
“我看柳小姐伤得挺严重的,还是先送她去医院比较重要,画展我再另外麻烦别人吧。”
本来这次要陈真陪同去看展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陈家该管管儿子了,现在陈真都把人一起带到宝家了,也不该只是温温和和地提醒了。
她说的这话是警告,宝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缺人陪着看画展呢?没了陈真,还有李真王真,她身后多得是想陪同的人,看画展是,联姻当然也是。
陈真大概是从来没有遭受过被宝珠拒绝,此刻人都僵在了原地:“我……”
“珠小姐,有人要我把这个给您。”吴姨来得很是时候,她将手里捏着的一个牛皮信封递到了宝珠手上。
信封上并没有写任何信息,只有很淡的香水味,这个气味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香水,但宝珠却觉得很熟悉,好像不久前才闻过。
前调浓郁略有一些轻佻,仿佛在鼓足了劲勾引人,但中调却开始冷了下来,掺入了檀香,原本的花香也如同枯萎一般,最让宝珠惊喜的是后调,像冷冽冬日里潺潺的溪水,周遭都是雾凇厚雪,独他占一份生机。
宝珠小心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画展的入场券,以及一张简短的字条。
内容只写了四个字——可否有幸?
落款是,陈祁。
该说不说,陈家这位二公子比他哥有意思多了,连出场时机都掐得恰到好处。
“你不用纠结了。”入场券在宝珠葱白的指尖转了个面,明明白白地晃了陈真的眼睛,“我有约了。”
“陈真哥哥。”柳枝感受到了陈真手力的加重,拧了眉,“我有点疼。”
但陈真恍若未闻,死死地盯着宝珠,像是被人夺走了心爱的玩具。
“是谁?”他扯了个笑出来,有点瘆人。
柳枝看了想躲,小李和吴姨等人也被这低气压沉得不敢出声,这不太像往日里那位体面的陈家大少爷。
只有宝珠,依旧笑盈盈。
她走近,灿烂着一张脸,说的一字一句都诛心:“陈家,不止有你一个儿子。”
陈真的笑霎时颓了下去,他伸手想去抓宝珠,却比不过宝珠快一步。
宝珠没有一丝犹豫,利落地从他面前离开,只留下了不会回头的背影。
直到注视着她彻底消失在转角,陈真才低头凝视起落空的掌心,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等他回头的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
刚走出庄园不远,宝珠就看到了停在路口的车。
这次不是陈祁之前那辆炸眼的薄荷绿色库里南,是辆比起来还算低调的黑色大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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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枝 同类
“我觉得你还是穿上吧。”
宝珠撇过眼,她就不该对陈祁有那么一丝心疼,明知他不怀好意,还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他感冒又干她什么事,难受也不会难受到她身上。
“好。”
宝珠讶异于陈祁的听话,她刚说完,那件几乎湿透的衣服又被套了回去,皱皱巴巴地贴在他的身上,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严丝合缝。
“现在是人设?还是娱乐圈里的样子是人设?”他太乖了,乖得不像其他人口中的陈祁。
“你希望呢?”
他接话很快,转头看了过来,挽起的袖子都被折到了小臂,褶皱在臂弯堆积,随他轻微的动作牵扯着,不知是不是雨淋湿的缘故,那股勾人的味道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又颓废的萎靡木香,氤氲缠绕。
没有直接回答,他要她给出答案。这有点像讨好,但不确定,也有可能是试探。
宝珠犹豫,还是决定不能踩这个坑,把他的话又撇清了关系:“我的希望改变不了你本来的样子。”
他盯着宝珠看了好几秒,久到宝珠以为自己脸上写了答案。
“是吗?”又在快踩到宝珠不满的底线的瞬间,忽然勾唇笑了,粲然夺目。
“难道不是吗?”宝珠转过头,没看他。
他沉默了,不再纠结回答,默默发动了车子。
宝珠看了眼他湿透的上衣,这样肯定去不了画展,她又不可能领着他招摇过市,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老地方最合适,她在导航上输入了个店名:“先去这个地址。”
位置一眼看过去就很绕,距离这里也并不近,大概是在城中村的边缘地带,需要过几条小巷才能到达。
陈祁只瞄了一眼,就没再看导航。
不知道是他记忆力太好,还是经常开车把路都摸清楚了,最后甚至转了道连导航也没指出的捷径,比预期快了十来分钟。
窗外的景致已经和多年前不太一样了,附近几栋楼的墙上都有用红油漆喷上的“拆”字,原本热闹的小巷子没有了孩子跑来跑去的身影,一排的商铺也都搬空了,大大小小的发锈卷帘门上是各种颜色漆喷的新地址。
只有眼前的“邹记裁缝铺”还开着门,红色的招牌除了陈旧和掉了点漆外,还是熟悉的样子。
“谁来了哦?”一位老婆婆眯着眼睛推开玻璃门,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擦了又擦,确认彻底干净后才戴了起来。
宝珠还没来得及下车自我介绍,就看到那老婆婆看清车后就激动地朝着屋子里喊:“老头子,小祁来了!”
“小祁?”宝珠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指向陈祁,“姜奶奶在喊你!”
难怪他来这里轻车熟路的,原来是比她光顾还多的常客,但是他居然没在看到她输入地名的一开始诧异,而是很平常地接受了。
“很奇怪吗?”陈祁出乎意料地淡定,弯身从她手里拿过伞,开了车门下去。
绕一圈,又来到她的车门前,为她打开车门,手护着她的头,再往上是撑好的雨伞,一副保证不会让她淋到一丝雨的可靠架势。
宝珠望向他:“难道你不奇怪吗?”
无论是一直在外留学的名门千金小姐还是出身富贵的娱乐圈大明星,会流连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都是说出去没人会相信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陈祁贴近她,连风也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你和我一开始不都是一样的吗?”
冷冽的湍急的,仿佛化冰的河的气息包裹了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从陈祁能赶在所有人之前先见到自己的那次开始,她就猜到陈祁对她的了解远比宝家装饰后放出的消息多得多。
他是私生子,宝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
宝珠的父亲宝绪应是宝老爷子和宝老太太花了心血培养出来贵公子,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但宝珠的母亲程珍珍只是一个普通单亲家庭长大的漂亮女生,为了赚取母亲心脏手术的高昂费用,经人介绍进了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当赚快钱的陪酒女。
狗血到像是八点档的开场,一场聚会中宝绪应救下了被骚扰的程珍珍,两人一见钟情。
不过那时候,宝绪应在陈家还有一个没来得及见面的未婚妻,但这些都并不妨碍他深陷这场意外降临的爱情。
其实他一直都很不快乐,人生从出生起就被安排着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几乎没有什么选择是他出自他本心的。
交什么样的朋友是一份列好的清单,读什么学校是和流水线一样的盖章,就连一起走入婚姻的人也是既定的选择。
所以他在一个深夜,被像蝴蝶一样的程珍珍牵着手从那座让人喘不过气的囚笼城堡逃跑了。
他丢下了宝家给他的光彩耀眼的所有,甘愿成为最普通不过的自由一员。
不过很遗憾的是,他的女儿却费尽心力重新走回了那座城堡。
“看来你真的很认真地去了解过我。”宝珠搭上陈祁的手腕,“那你知不知道我也真的特别讨厌陌生人窥探我的隐私啊?”
冰冷的触觉还没传达到指腹,她又很重力地拍开了他,从空隙跳下了车,溅起的水花刚好冲向他的裤腿。
他低头盯着裤腿上那片污渍,像是在喃喃:“陌生人吗?”
不然呢?从昨晚的机场到现在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两小时。在宝珠的亲密关系认定中不存在两个小时就成为好友的可能。
“我还以为,你带我来这里,也是把我当同类了呢。”他抬头,苦笑着,眸色暗淡。
“我……”宝珠想说的话,全部堵在了看到他眼尾发红的那一刻。
“唉呦,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啊?”
“雨要更大的嘞!”
老两口已经在店门前招起了手。
“走吧,他们在等。”
仿佛是错觉,他快要落下的眼泪转瞬又消失了。
这就是明星的表情管理吗?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专门给她看的表演?
宝珠想,陈祁或许真的是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有时藏花里闻着比谁都甜,有时躲雨中呼啸着比谁都阴沉……有一万种随意转换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真假虚实。
宝珠踏上店面台阶的第一步,邹爷爷先拦住了她。
“你是,珍珍和绪应的女儿!”
那双颤抖着的手,试探地向宝珠一点一点靠近。
一旁姜奶奶则将眼镜脱了又戴,戴了又脱,来回好几次,才敢确认喊出声:“宝珠?”
“邹爷爷,姜奶奶。”宝珠主动牵过他们的手,“好久不见。”
“太好了。”邹爷爷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攥紧了她的手,“你爸爸很久之前在我这儿定的一套衣服我还留着呢。”
说完,他就转身要去找:“刚好这次给你带回去。”
“这老头子……”姜奶奶不满地喊了一声,回过头又亲亲热热地领着宝珠和陈祁一道进去。
店里这么多年都没大变样,陈设摆件,包括衣料人台放的位置也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普通一天,她被爸爸妈妈牵着来到店里。
邹爷爷很有兴致地取下了人台上本来的搭配,换上了他刚找出来的那一套。
样式是十几年前的港风审美,但放到现在也不算过时,是她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准备要拍全家福穿的。
宝珠小心地伸手触碰着,柔软的布料,还和小时候趴在爸爸肩头睡觉时一样的触感。
看着宝珠小心翼翼的样子,邹爷爷也感慨颇多,絮絮叨叨地念:“多亏了当初小祁帮忙,不然早几年我们就关门了,也等不到你来拿回这套衣服了。”
“陈祁帮忙?”宝珠余光瞄向身后,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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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枝 挨揍
陈祁说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宝珠怔住了,出于保护的自我意识,她预想了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陈祁算计她的理由,唯独没有想过——他的真心。
这一路,沉默贯穿了始终,陈祁没再继续详细地解释想见她的原因。
宝珠的思绪混乱地像一团被猫抓烂的毛线球,她找不着头,也寻不出尾。
她怕自己太无情,把真的好意踩在脚下磋磨,也怕自己太心软,把哄人的假话也当作真心。
直到,车停在了在一片阴郁的树荫下。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有树的遮蔽车前少了很多噼里啪啦的雨点,雨刷器也停止了工作。
“你不信我。”
车内灯熄下去的那一瞬,宝珠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疑问的语气。
“抱歉。”
宝珠真的很难站在理性思维去说服自己相信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会对她情根深种,这胡闹地更像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当身份转变,她不再是一个普通学生而是宝家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的开始,也就意味着任何接近她的陌生人她都再也无法以曾经不加思索的友好态度对待,必须谨慎理智地一一排查。
“那看来我还是得再练练演技。”
陈祁松开了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昏暗的车内,宝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发白的指尖。
他在主动给她递台阶下。
“是该再练练。”宝珠始终无法从他的指尖挪开目光,情绪可以藏在面具之下,但微小的动作总会暴露无遗。
或许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于心不忍战胜了绝对理性,宝珠又多问了一嘴:“你是准备要拍戏了?电影吗?上映的话我会去看的。”
“真的吗?”
陈祁突然贴了过来,距离很近,宝珠甚至能看清他瞳孔倒映着慌乱了的自己。
“真…真的。”她有点后悔心软了。
“那说好了,你这次一定要来看的。”
陈祁一本正经地伸出了小拇指,幼稚的行为像个玩过家家的孩子,可眼神又认真得像是要签订什么重大协议,生怕她会反悔。
“一定。”宝珠主动勾上了他的小拇指,左右不过是捧场看场电影,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愿地摁下大拇指盖了章,陈祁笑起来能盖过雨天的阴沉:“好了,我们下车吧。”
只是简单地答应看场他的电影,一切不愉快就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陈祁太奇怪了,像只给点好处就会忘记一切伤疤重新开心摇尾巴的狗狗,和她小时候喂过的那只流浪狗一模一样。
是因为要讨好她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宝珠忽然对他有点更好奇了。
*
柳老太爷这次的展并不对外公开,来的人也大多都是柏湾那些圈子里的熟面孔。
不过宝珠刚回国,那些人并不认识她,只当她是陈祁带进来的女伴。
“呦,洁身自好的陈祁大明星这是终于开窍了?”还没看几幅画,就有好事的公子哥凑上前来调侃。
宝珠瞥了一眼,是她认识的人,在英国留学圈子分享的八卦pdf里和纠缠过她的方弘齐名的花花公子蒋君沿,也是回国后蒋家三天两头就上花边新闻的小儿子,每天的日常不是在夜店门口和嫩模楼楼抱抱被拍就是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和网红牵手接吻被拍,像画展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会主动来的,十有八九也是被家里打发来参加这画展的,难怪会闲得上前来找茬。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陈祁侧了侧身把宝珠挡在了身后:“蒋君沿,我今天没空搭理你。”
蒋君沿被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对陈祁的敌意呼之欲出:“这是为了在新泡的妹子面前逞英雄啊?这么凶?”
他比陈祁矮了小半个头,气急想伸手揪陈祁的领子反被陈祁如同扫垃圾一般扫开,身后他其他几位看热闹的狐朋狗友见状都在起哄。
蒋君沿哪能受得了这刺激,气势比不过陈祁就转头打起了宝珠的主意。
“喂。”
他扭头朝正专心看画的宝珠喊了一声,宝珠不想搭理烦人的苍蝇,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弯着腰继续看画的细节。
见宝珠没反应,蒋君沿就想再往前,结果撞到了拦路的陈祁。
陈祁一把提起了蒋君沿穿戴得整齐的领带,手上青筋暴起,他下了重力,勒得蒋君沿脸都红了,语气更是冷得能结霜:“你别给我招惹她。”
身后那几位看热闹的这下也站不住了,一个两个都挤上前来,他们早就听说过陈家出了个疯子,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下手这么狠,也难怪前两年会传是他搞垮了方家了。
想起那位方少的惨样,几位都噤了声,当年在国外的方弘何其风光,连在酒里给多少女的下药都没人敢管,结果不知道那阵子踢到了哪块铁板,故技重施的当晚出门就被人用暗棍打得半死,没几天家里公司又被陈家摆了一道,资金链断了,彻底翻不了身,还背了一身债。
陈祁警告地扫了一圈周围才松手,一放开,蒋君沿狼狈地连咳了好几声。
宝珠实在是对这种烦人的害虫没什么兴趣,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一个,回头只看向陈祁:“走吧。”
“他包你多少一个月?我出双倍!”蒋君沿不死心地继续挑衅。
宝珠停下了脚步。
“心动了?”蒋君沿以为有戏,更是得意地放话,“你现在甩了他,我还可以给三倍。”
宝珠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支起手掩在鼻尖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轻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要挑一挑的,我对烂人不感兴趣。”
“你……”蒋君沿当真是气急败坏了,也不管一些话能不能当众说便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好哥哥其实是个野种啊?”
在那句话落在空旷展厅的一瞬间,宝珠分明地察觉到了陈祁的脚步有了片刻的停滞。
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像一场凌迟的开始。
可陈祁却在用力笑着对她说:“我们走吧。”
宝珠低头,看到的是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牢了的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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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枝 选择
“两位真的不好意思,要不还是改日来看展吧。”
柳家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是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穿得人模狗样光会说些没用的话,看似是拦在蒋君沿面前,实则已经从站位就表明了态度。
若是一开始还有不想和烦人的东西纠缠想走的念头,此刻也烟消云散了,没道理做了坏事的人被包庇得毫发无损,受害者反被扫地出门。
“我是代我奶奶过来的,你是?”
宝珠扶稳了陈祁,丝毫没有要走的动作,两个保安也只好站在一边不敢请人出去,来看画展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躲在人后的蒋君沿翻了个白眼:“来看画展前也不了解了解,肯定是来装模做样蹭地方的假名媛。”
“我是柳洛。”他回头给了蒋君沿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分后又上下打量了眼宝珠,满脸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你好。”
宝珠冷笑了一声也以同样的目光打量了回去,但并没有伸手。
她没仔细了解过柳家,但看这柳洛和蒋君沿关系也能猜到他们俩都是一路货色,和这种酒囊饭袋握手,她都害怕被传染上蠢病。
“那麻烦柳总,把那幅画给我包起来。”
宝珠抬手,指向对面人群背后不远处的一副名为《诀别》的画,很巧的是画得还是折柳的场面。
挑衅的意思不用明说在场人就都看懂了。
柳洛正要发作,宝珠又掐着时机从包里翻出了张名片堵住了他的嘴。
“送到这个地址。”
宝珠刚回来,公司内部安排职务尚未明确,所以她的名片也还没有正式印上,这次她拿出来的是宝老太太的名片。
在场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宝世的标志,再看向宝珠时目光都有些摇摆,窃窃私语也围绕着响起。
“宝家的人?”
“她那一身是Frigg的最新高定。”
“说起来,宝家那位在国外读书的大小姐好像这段时间回来了。”
……
柳洛也在迟疑,他确实今天接到过母亲的叮嘱,说是宝家的那位大小姐也会来看画展,要他好好表现。
柳母的野心比柳枝的大得多,柳枝攀附陈真时她就和柳洛提起过宝家,如今要论起柏湾最风光体面的人家,宝家总能排得前列。
宝世经多年前继承人出走的风浪不破,一步步在宝老爷子的潜心经营之下将几大奢侈品牌收购旗下,到如今在奢侈品牌的上层市场俨然已占据了绝对话语权。
只可惜宝世再强,也有个致命的劣势——整个宝家后辈就只有一个,还是个女孩。
吃绝户说起来难听,但轮到有机会落自己头上的那天,谁又会不想要呢?
柳母想要,柳洛又何尝不心动。
虽然宝陈两家准备联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没公开就只能算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更何况陈真身边现在还有柳枝,只要宝家那位小姐看中柳洛,他们柳家也不怕翻不了身。
因着这一茬,本来只有柳枝等人忙前忙后的画展,从不露脸的柳洛也来了,甚至为了吸引宝家那位大小姐他还熬夜恶补了许多画的知识和背后见闻,比当初被家里人压在老太爷跟前学画还用心。
“你……”柳洛咽了咽,他没记错的话,柳枝和陈真是要去接宝家大小姐才对,现在柳枝两人没回这位却和陈家那位私生子走在了一起。
这怎么可能!柳洛心里有了断定。
“你拿张名片就想骗人?”
“柳洛!”
从门口传来的柳枝拔高的音量突然吸引了所有围观人的目光,细看她身边陪着的陈真更是引人遐想。
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宝陈两家要联姻的传闻。
柳枝刚回来就看到门口聚集了一众人,正担心出事,仔细一看站在人群中心对峙的还是她弟弟柳洛和宝珠,柳洛身后护着一群气焰嚣张的公子哥,宝珠身边孤孤单单只有个挂了彩的陈祁。
都不用问,照着柳洛一贯的作风,柳枝已经能把事情猜到了个七八分。
她甚至不敢再看身边的陈真,从宝家出来她就已经掂量出了宝珠于他而言的不一般。
柳洛没见有什么用,帮倒忙倒是比谁都拿手。柳枝快恨死这蠢货了,只希望陈真不要殃及她这条池鱼。
“柳枝,你来刚好,有人冒充——”
柳洛话还没说完,柳枝就揪着他胳膊压下了半身:“抱歉,珠小姐。”
“你没事吧。”陈真也在第一时间上前关切宝珠。
霎时,画展中暗暗的讨论声都停了。
柳枝的话一出加上陈真的态度,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的宝珠就是宝家的大小姐了。
“她是宝家……”蒋君沿还没从这噩耗中缓过神,呆愣在原地。
其他几个见风使舵的,都怕到时宝家算账连累自己,悄悄往别处退了。
“我没事。”宝珠不动声色地错开了陈真意图察看的动作。
转而靠近陈祁:“走,我陪你去处理伤口。”
“其实我还好。”陈祁挑眉,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陈真,“你不留下来,让他陪陪你?”
“你这大明星都要因为我毁容了,我总得有点良心吧。”
柳枝是个明白人,既然主动压着人道了歉那之后的事自然也会好好处理,本来就是柳家的地方,用不着宝珠再指点江山。
留下来,再看陈真摇摆不定,宝珠更没兴趣。
眼下,陈祁的伤口还没处理,虽然有故意的嫌疑,但毕竟是替她挨了一拳,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陪同去趟医院。
宝珠整理了下挎包,催促着推了陈祁一下:“快走了。”
明明和他们俩挨得近在咫尺的陈真却如同相隔万里一句话也插不上,他第一次知道被忽视当作局外人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
“宝珠——”
在她又要擦身而过的瞬间,陈真拽住了她。
宝珠挣不开手腕,只能停下:“你有事?”
“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
“不好意思。”响指声打断了对视,狭小的中间空余挤进了高大的身影,陈祁像一堵给人满满安全感的墙,彻底隔绝了陈真望向她的目光,“她说了,要陪我去医院。”
“你算什么?”陈真的声音不大,刚好够他们三人听见,压抑的怒气仿佛火山喷发的预兆,他握着宝珠的手腕,愈发收紧。
“你的弟弟啊。”陈祁不着调的声音还带着笑,“今晚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回家吃团圆饭吗?”团圆两个字被着重强调,
气氛在这场还未分出胜负的对峙中跌至冰点,宝珠感知自己此刻成了偶像剧里被争夺的关键,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有点像即将会被人拿来炫耀的战利品,她是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不是任人操控摆布的物品,更不是为了展示谁才是胜利者而存在的。
她也可以主动选择。
至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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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枝 看法
考虑到陈祁是活在镜头下的公众人物,而且最近刚闹了绯闻正处风口浪尖,为了避免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宝珠斟酌之下还是准备把他带回宝家。
宝家一直都有私人医生候着,还设有专门的理疗室,挨了一拳这种伤大可以放心医治。
但听完宝珠的提议,陈祁却迟迟没开车:“我和你家今天的客人有矛盾。”
今天的客人?宝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个时间点陈夫人正在宝家做客。
陈祁和陈夫人的糟糕关系几乎不用怎么想象就能猜个大概,毕竟陈祁的存在,对陈夫人来说更像是一个污点,一个她丈夫在外沾花惹草留下的证据,一个时时刻刻提醒她夫妻恩爱都是假象的闹钟。她讨厌他是肯定的。
“你怕她?”
宝珠没有这种经历,只能凭借着看过的那几本宅斗小说里的寥寥几句形容脑补,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大概是从小被针对、被欺负长大。
“我不怕她。”陈祁沉了口气,“是你,你就没想过如果你带着我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怎样看待你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她怎样看待我?”宝珠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你以前……”
“停!”宝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将她调查得很透彻,连她喜欢陈真的丝毫过往都不放过。
六年前的宝珠确实很在意在陈夫人的看法,因为陈夫人是陈真最重要的家人。
仅仅是陈真当时一句玩笑的“要不我带你见见我妈吧。”,宝珠就辗转了几个晚上没睡个好觉,她站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得体的微笑,企图从这一次来之不易的见面中获得些许的认同。
还记得那天是家委会来学校参观的开放日,陈夫人作为家委会的家长代表被人围绕着走在前面,陈真不出意外地也在人群最中心。
学校食堂很嘈杂,宝珠端着盘子在拥堵的队伍前排着望不到头的队,前后的人都在小声地讨论起陈真。
“那个就是1班的陈真吧,长得还不错嘛!”
“你没看过他打篮球赛啊?简直了,帅得我当场暗恋!”
“看看算了别走心,他好像在和校花白语熙谈恋爱。”
“而且他家可有钱了,我们学校的新宿舍楼就是他家捐的。”
“有颜有身高的富二代,女朋友是校花,还是一班的学生,这世界只有我是来吃苦的吗?”
……
有的人从出生就注定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命运钦定的天之骄子。
人群渐近,讨论声渐熄,宝珠数着她和陈真的距离,捏着餐盘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很近了,陈真就在几步外,抬头就能毫无遮掩地对上视线。
“陈真是在看我吗?”和宝珠挨得很近的学妹也注意到了那目光,无端地开始揣测,“他看我干嘛?”
“你想多了。”那位学位身边同行人朝旁边的另一条队伍撇了撇嘴,“他肯定是在看白语熙。”
宝珠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又是那么巧合地,白语熙就在附近。
“陈真在看你欸!”“呦呦呦~”……
白语熙身边环绕着好些人,前后都是朋友的打趣,他们都认定陈真在看白语熙是事实,包括——白语熙自己。
嬉笑哄闹的中央主人公涨红了一张脸,害羞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陈真那边。
校园最纯情的恋爱大概就是如此,没有靠近,没有触碰,仅仅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就足够令人信服。
而食堂的闷热、堵塞、嘈杂似乎是单留给像宝珠这样的npc感受的。
“前面动了。”身后男生礼貌地提醒了一句。
宝珠这才反应过来,前面空出了好几个位置,结账的机器已经修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宝珠低头快步向前走了几步,餐盘里最角落的那碗汤禁不住晃,洒了大半,又顺着餐盘边沿流向了宝珠的校服。
附中的夏季校服是向国际学校靠齐的白色衬衫搭格裙的配置,滚烫的液体轻而易举地透过单薄的衬衫灼伤了她,火辣辣的疼从腰腹一路延伸至大腿,伴随着缓慢粘腻的触感。
宝珠咬牙忍住疼,从口袋里翻出饭卡递给了收银的阿姨,身后队伍排得还很长,她不想因她而耽搁其他人。
阿姨看清她身上那一整块污渍,忙弯腰从收银台底下抽出了一沓纸,连同扫完的饭卡一道塞还给了宝珠:“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阿姨。”宝珠只想先赶紧找个地方把餐盘放下,再处理身上的污渍。
“宝珠?”
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身后就传来了白语熙的声音。
“你……”看清宝珠的凄惨模样,她眼中闪过惊讶,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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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枝 绻意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
宝珠话到一半,警觉让她没道出全部,侧目,陈祁眼中期待不加修饰,赤|裸、醒目。
他知道她当初喜欢陈真,但他并不知道她现在是否仍然为陈真心动,这是他抛出话题试探的目的。
他最想要的结果就是她的后半句否认,这跟他搅乱联姻的成功率息息相关。
逻辑链闭环,清晰地提醒她已经踏入陷阱的边缘。
宝珠敛起笑:“我现在是宝家人,不管陈夫人内心如何看我,见到我时她不会给我难堪。”
“那就好。”陈祁移开了目光,没能得逞自然也就没有后话。
*
宝珠领着陈祁快要进门时,陈夫人正在前厅同宝老太太话别,两路人见面几乎不可避免。
“珠小姐。”不知在门边候了多久的老管家拦住了要开门的宝珠,他的目光扫过宝珠身后跟随着的陈祁,“陈夫人正在前厅。”显然他是对陈祁身份有所了解的。
“没事。”宝珠摆摆手,她还怕陈夫人走早了呢。
老管家仍是面露难色:“这……”
“他替我挨了一拳,我总得找地方带他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宝珠再不顾阻碍,推开了那扇门。
宝老爷子喜欢宽阔的布局,偌大的前厅除了头顶的水晶灯晃眼外,遮挡视野的物件少之又少,刚起身的陈夫人第一眼就能看清来人。
“好巧啊,温意阿姨。”
陈夫人还在消化眼前画面,陈祁已经主动打起招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亲近关系。
宝老太太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表情没有陈夫人那么难看,只抬头扫了一眼宝珠,警告地蹙了下眉,示意她不能乱来。
相比于见到陈祁的吃惊,更令陈夫人短路的是宝珠的出现,她绞尽脑子也不会想到,宝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会是当初那个被陈真记在心里的狼狈又可怜兮兮的女孩。
五官还能看出痕迹,但气质变化太大了,那股子怯弱和畏畏缩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进退得体,又因如今优越的气质而将那一张脸的美悉数释放,原本就张扬的美貌没了遮遮掩掩,任何人再想染指都仿佛成了高攀。
她已经不再是污泥中长出的野花,是高阁之上千万人仰望的玫瑰。
陈夫人心里已经在后悔当初未能留一丝余地,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能在附中插进位学生已经是难事,更何况还是在附中最好的班级,宝珠的成绩虽不错也不至于到数一数二的地步,没点本事和后台怎么可能会放她进学。
到如今她只能抱有一丝侥幸——或许她心里还是对陈真还有当初的痴心。
“好久不见,温意阿姨。”宝珠挽上了陈祁的胳膊,从错位的视角观看,他们俨然已是最般配的一对。
陈夫人最后一块体面的镜子也在这声招呼响起时,彻底摔倒、破碎。
“宝珠。”宝老太太咳了一声,这局面太明目张胆地给陈夫人难堪,有悖于宝家的家教。
“你和我一起送陈夫人到门口吧。”老太太出面缓和,并没有提及陈祁,显而易见是要把陈祁晾在一边。
“好啊。”看到陈夫人难看的脸色,宝珠的戏也演够了,从陈祁臂弯抽出手的动作干净利落,若是凑近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看向陈祁的眼神找不出一丝眷恋,“你先去理疗室。”好像只是把他当作了身边应急最趁手的工具,警报解除就放回原处。
“嗯。”陈祁没有反对,准确来说他连反对的选项都没有。
言语上的服从是一回事,刚得了好处的小狗可没那么容易把到嘴的奖励又还回去。舞剧谢幕了舞台还没散,他们仍挨得很近,近到随便一个动作都会擦过彼此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很轻,轻到除了他们不会有人在意到这暧昧的细节。
陈祁抬手,在除了他和宝珠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的死角里,他隔着衣服攥紧了宝珠刚刚挽过他的那只手,衬衫和西装交互的轻微摩擦声,在此刻,在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空间,震耳欲聋。
宝珠吃惊地抬眸,因着这一攥她的身体也在所难免地再一次更近距离地趋向陈祁,虽然只是轻微的幅度,流转的空气都更暧昧不清了,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淡淡的香味。
宝珠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哪个男生挨得这么近过,她大学有时聚会就和不少男同学坐一起喝过酒,那些男同学都是外国人,他们身上的香水味都更浓郁,就像她一开始闻到陈祁身上的香水前调一样令她犯晕,但现在不同,可能是香水留香时间太短,陈祁身上的香水味淡去大半,留下的干净清冽气息如同他与生俱来的体香一般,很好闻。
“理疗室等你。”陈祁特意低头说的话,吐露的呼吸都恰好如精确计算过从她耳边拂过,痒得像不小心摔进了狗尾草丛,怕动弹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体验,所以只能硬着脖颈将全部体验都藏进心里,连同那份轻痒一并转移。
算是满意她的反应,在宝老太太也起身过来时,陈祁终于松开了牵制住宝珠的手,脸上挂起人畜无害的笑。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时间并不长,几乎都凝聚在了一个瞬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宝珠突然察觉被陈祁攥住手腕的那一刻她确是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吃惊,和陈祁接触的时间并不长,抛开最初蓄谋的搭讪,和他疑似不安好心的意图,他其实从未有过强迫的行为。
所以下意识地,宝珠把他划入了一个合格且适配工具人的范畴,却没意料到,工具人不甘现状的时候也会主动出击,表示不满。
在接收到危险信号后的很短的反应时间里,宝珠就迅速地重新规划好了陈祁的分类,危险等级上升,连开始的吃惊也在转瞬间被消化殆尽,衍生为更高一级的防范。
宝珠揉散了袖口的褶皱,她挺喜欢这种警惕、浑身竖起尖刺的感觉,虽然有几率隔绝善意,但至少保护软乎乎内里的成功率是百分百,不会太轻易地就被人三言两语骗走真心。
宝珠神情淡漠地看了眼陈祁,转身决绝,快步走向宝老太太身边,没给陈祁留下赴约的承诺。
宝老太太蹙了蹙眉,一旁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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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枝 疯子
宝家的理疗室也在二楼,来回位置和宝珠的房间相隔最远,不过直线距离却只有一个小花园,宝珠隔间小书房的窗正对着理疗室的阳台。
送完陈夫人回来的宝珠并没有去理疗室看望陈祁。
她摸不清陈祁这个人。虽然人都是很难用几个词来形容完全,但大体轮廓都是有形,能够感受到边角。
陈祁是另类,他像一台不怎么稳定的机器,时好时坏,连标签都模糊,更无处打听始末。
直觉他不怀好意,心底又总是会生出怜悯。
从见面起宝珠就中了他的陷阱,一次又一次,他毫不避讳自己想要从中作梗的想法,抓住每一个机会见缝插针地在宝珠面前刷好感,不动声色地使小动作勾引,毫无芥蒂地当她最顺手的工具人,就像手握剧本的穿书者,对她了然于心,每次都在她快要发作的边缘见好就收。
宝珠自认这些年的磨练让她心性都更成熟了不少,值得掀起涟漪的事情屈指可数,唯独和陈祁相处,情绪总是一次一次溢出。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只懂期期艾艾的小白花,陈祁利用她,她也奉还。
宝珠定了定心,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落坐在书房的窗边,小花园上午刚遣人打理过,种上了时兴正开的花,错落布置得像是莫奈花园,高饱和度的鲜花争奇斗艳,杂乱堆砌却又意外和谐,宝珠看不出全部花的品种,但有些一看就身价不菲。
“这些花是老太太和老先生特意派人从国外运回来的。”吴姨端了茶点进来。
宝珠忙挪开书,空出窗边小圆桌上的大半位置:“爷爷奶奶他们一向有情调。”
“你不喜欢吗?”吴姨倒咖啡的手一顿,“这些可是为了你布置的。”
咖啡的香味充盈整间书房,宝珠捧起一杯,轻抿了一口,有点苦:“我挺喜欢的,很漂亮。”毕竟类似这种景观在秋冬能见到都是奢侈。
“不过……”宝珠撬了小块的提拉米苏塞入口中,甜味中和了残留的苦,“家里是不是在筹备什么宴会?”
吴姨不疑有他:“听说过两天太太会在小花园邀请些朋友聚聚。”
宝珠点头,目光落在小花园的那些花团锦簇上:“看来真是为我造的。”
她的身份要在合适的时机被公开了。
“珠小姐。”晃神的间隙,吴姨拍了拍她的肩,“对面。”
理疗室的阳台,几盆绿植旁陈祁正侧着身单手撑在黑色镂空雕花栏杆上,衬衫被挽到了臂弯,他个子高,腿又长,栏杆不过才到他腰,倚靠的慵懒的姿态更衬得他身姿修长。
也难怪他一个歌手才进娱乐圈没多久就在一众靠脸吃饭的男星中杀出了重围,博得了无数粉丝的青睐。
“珠小姐不过去看看?”吴姨都看得入了迷,居然主动为人说起了情。
宝珠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氤氲的热气被窗外飘进的风一吹就散,她搅了搅杯底,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去,吴姨你要是想看就看吧,我没兴趣。”
能从理疗室出来,说明他伤口早处理好了,都处理好了还不走,还专门跑到正对着她的阳台上摆pose,可谓是用心良苦。
宝珠都想怀疑他是不是狐狸精托生,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着勾引人。
“小姐这话说得。”吴姨被宝珠戳穿心思,尴尬地搓了搓手里的托盘,她是挺欣赏陈祁那副皮囊的,要不是陈祁身份尴尬,她肯定是希望陈祁成为宝珠的丈夫,没别的,就是单看脸,也是陈祁和她家小姐更般配,那个陈真虽说也很不错,可相貌还是比陈祁差点,就是可惜,陈祁这个身份估计这辈子没可能了。
想着,吴姨又看了眼窗外,阳台的陈祁已没了踪影。
“他不见了。”吴姨还不忘和宝珠报备。
宝珠翻过手中书页,并不诧异:“估计回去了吧。”毕竟她都没上钩。
“等等。”吴姨眯起眼凑到窗前,紧张地连手中托盘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他——”
“小姐!”吴姨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他他他跳下去了!”
“什么跳下去?”宝珠蹙眉,听吴姨声音慌张不像小事,难不成是陈祁……
“他疯了。”宝珠再淡定也按耐不住了,要是出事故陈家到时来问责就麻烦了,还有他的那群粉丝不得举着旗子来讨伐。
想多了,她也慌了神,起身将窗开得更大了些,探身看出去。
陈祁先前站的阳台旁边离矮层的屋顶很近,跳过去再顺着斜坡屋顶下滑,最后高度不致死。
宝珠松了口气,不会死在她家就好。
“他在那里。”
经吴姨指点,宝珠总算捕捉到了陈祁的踪影,他刚从落地的草丛起身,看样子手脚也是正常,没出意外。
“吴姨你把这些收了吧。”宝珠把书重新塞回书柜,留下一句嘱咐,从床头柜子里翻出包东西揣进口袋后匆忙地出了门。
难保陈祁这一摔会不会有些伤,她还是得去亲眼查看一番才放心。
她对他还是没有办法逃出这个怪圈——理智地远离总会被残存的那丝心软牵绊住脚步,兜兜转转的最后,她还是会站在他面前。
陈祁穿着白衬衫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虽然现在雨停了有段时间,但草地吸水,左半边肩膀洇湿了一大块。
这身装扮放其他人身上早就跟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只有陈祁穿着才会让人觉得,凌乱的发梢和脏乱的白衬衫是脱离了刻板趣味之外的落拓的帅。
“你还是来看我了。”他话里是兴奋,是胜利的宣告。
宝珠冷眼:“疯子。”
“你说的没错。”他笑得像摇尾巴的狗。
面对一个想赢的疯子,最好的办法是不继续成为他的对手。
“你很奇怪。”宝珠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对我有股偏执的疯劲?”
“也不对。”宝珠想想又道,“可明明在画展那里你又主动让我留下来陪陈真了。”
陈祁抬手擦掉了脸上伤口又蹭出的血:“你觉得我是真想要你留下陪陈真?”
“感觉是真的,也感觉是假的。”宝珠把口袋里的消毒棉棒和创口贴丢到了他怀里,“靠脸吃饭的人还是好好爱惜自己这张脸吧。”
“如果你是真想留下。”他捏着棉棒,望向宝珠的眼神灼灼,“我会缠着你,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
宝珠抽过他手里的棉棒拆开:“为什么?”
“谁都可以。”他抓着宝珠的手,浸满酒精的棉棒直直地摁在流血的伤口上,宝珠挣不开,她能感觉到手上的用力,似乎要把那伤口撕开更大的口子,他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冰冷,“但他不可以。”
原来,他的疯劲是针对陈真。
*
陈家今晚有家宴,陈祁处理完伤口就得赶时间离开,他在宝家耽搁了太久。
这次,宝珠送他到了门边。
刚拉开车门他又折回头,喊住了打算回去的宝珠。
歇了一下午的雨又开始滴答,柏湾的秋总是遍布缠人的雨,连绵起来没完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门外几柱路灯也已亮起,暖黄的光扫过梧桐,投下一片余晕。
陈祁就站在那里,脚边是掉落的梧桐叶,细雨落在他的发梢。
“我真的赢了。”他勾起笑,发自内心的笑,眉目间都是舒然,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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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枝 陈家
东城区一直是柏湾的中心地带,普通人口中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奢侈品商场多不可数,豪车也是随处可见。
但论及东城区中最高不可攀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回答是翠明园的房价,那是普通家庭攒几辈子钱也难以企及的房子,可有的人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就拥有了那本写着他名字的房产证。
陈家似乎格外偏爱翠明园的别墅,连着买了三栋,临湖风景最好的一栋是中风在床的陈家老爷子和无心过问他事的宝老太太修养的住所,最大的一栋理所当然是现在陈氏掌权人陈正棠和夫人住的,陈家一般家里要商议些事或者吃团圆饭也是在这处会面,至于还有一栋不大不小的,那是陈真的出生礼物。
陈祁开着车进去时,正巧路过陈真的那栋房子,听说陈真不满陈母总在近处唠叨,所以从上了大学后就不再回家住了,连同这栋属于他的昂贵礼物也落了好些年的灰。
陈祁瞥了眼,那栋房子灯火通亮,门口拾掇得特别漂亮,一根杂草也没有,时令的花开得正艳,无时无刻不再等待着他的主人回来。
是了,就算陈真不回家也会有人帮他打点好一切,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落灰,陈祁嘲弄地笑了声自己不久前冒出头的念头,踩了一脚油门,往前去了。
陈正棠住的地方离得不远,陈祁没开几米就快到大门了,陈家的管家出乎意外地已经候在了门口。
看到陈祁注意到他了,他才上前拦了下来:“陈总让我来帮您停车,人都齐了,就等您了。”
陈祁有些迟疑,这样的先例从来没有过,他可不觉得这会是一件好事,于是要走前留心问了一句:“那待会儿我的车钥匙?”
管家笑了笑,礼貌地挑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机会:“陈总要给您的时候自然会给您。”
这是不想让他走的意思,至于只是今晚还是一段时间,估计就要看今晚餐桌上的情况了。
陈祁神色未变,早在他主动要去招惹宝珠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一遭在所难免,只是早晚的问题。
近在眼前的别墅和陈真的那栋一样明亮,陈祁从大门走进去,没两步就能看见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内,完整的一家人分坐于长餐桌两边,静默又和谐。
他脚步顿了下,呆看了一秒,随即扯了扯身上的西服,确认一切打扮无虞,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门口的保姆晓晓给他放好了要换的鞋,温顺地示意他:“小祁总。”
晓晓才来没多久,一直听家里其他保姆提起这位‘小祁总’,他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几乎人尽皆知他是陈总的私生子,不过当初陈总得病,他贡献骨髓出了力才有幸能被陈家又捡了回来当少爷,要不也就是个丢在外头养的野种,哪还能进娱乐圈当千人捧万人吹的大明星。
虽然他在陈家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要不然他也就不会是‘小祁总’而是和陈夫人亲生的陈真一样是‘小陈总’了,毕竟称呼重名在陈家也并不奇怪,陈老爷子若喊起来也是要喊陈总的,只单独要隔出来个‘小祁总’的称呼,又有这层身份在,就是无心也不免让人多想。
“谢谢。”陈祁试了试,鞋子正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谢弄得晓晓有些无措,只好连声道:“应该的,小祁总。”
幸好,这‘小祁总’没再继续说什么就走了。晓晓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根,要是再聊点什么她估计就要变成了结巴了。
先前满脑子都在想其他人口中的八卦,晓晓没怎么敢看这位‘小祁总’,刚刚猝不及防就抬头看了个仔细,在网上她也有刷到过一些粉丝发的广为流传的所谓出圈神图的,今天一比较真人,她只想说那些图算什么神图啊,陈祁他真人好看太多了。
难怪,那些保姆在提到他的最后总要感慨一句——长得可真是好看。
*
餐桌上的好氛围从陈祁现身的那刻逐渐冷淡了下来。
只有陈正棠依旧舀着汤喝,其余人都停下了筷子,尤其是陈夫人,摆着一张脸,像是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有点事,来晚了。”陈祁看起来倒没什么不自在,解释了句就兀自拉开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忙什么啊?”陈夫人冷笑了声,不等陈祁回答就替他回答了,“忙着去宝家那位珠小姐面前献殷勤吧。”
“妈!”陈真制止了一声,他并不想把事情牵扯到宝珠身上。
“温意阿姨可真是一猜一个准,您走后我可和珠小姐一直待在一起呢。”陈祁笑笑,这种简单的明嘲暗讽他还见得少吗?根本伤不到他一点。
陈夫人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这豪门圈子里不要脸的人也有不少,上赶着的事也大有人在做,可明白地摆在台面上承认的也就陈祁这一个了。
添堵之余又不免让她想起把他生出来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和你妈一个样子。”
“谢谢温意阿姨还记得我妈什么样子。”陈祁不以为意,要是他妈小时候待他好一些,他可能还会觉得难受,可他从出生就没见过他妈,别人骂他妈他还真没什么触动。
“你——”
“像什么样子!”在一旁闭目摆弄了许久佛珠的陈老太太发了话。
长辈都责备了,陈夫人也就不好再争执了,只好压下火气,期待地等着坐在主位的陈正棠做些什么。
陈祁也没有什么胜利的快感,他知道陈老夫人在这个家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不是站在自己这边,她站的永远是天平的中间,她对陈夫人没什么好感同样对他也是如此,她维护的永远只有陈家的颜面,是陈夫人提起了不该在餐桌上提起的人,她才会出声制止的,要是平常她只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或者暗暗看戏。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其乐融融,其实也不过是表象罢了,豪门大家钱越多,心眼也生得越多,各自都占着各自的位置,一旦触及利益反应比谁都快。
陈祁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现在费心思去搞懂他们的暗流涌动还不如多夹一筷子菜吃,陈家的厨子手艺可是外面没那么容易吃到的,尤其是那道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明明卖相跟外面店里的差不多,吃到嘴里就是不一样,和他很多年前吃过的那道一模一样。
不过,那道菜同样也是陈真的最爱,每次家宴都被摆放在陈真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
陈祁得伸长手才能夹到一筷子。
“那是你哥的菜。”陈正棠终于喝完了他的那碗汤。
陈祁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他对上陈正棠的视线,三米多长的长桌,他们俩几乎是一头一尾的遥远距离,但并不妨碍陈正棠森然的冷意直白地戳向他。
陈正棠说得自然不只是那道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陈正棠会更偏重陈真,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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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枝 其他人我无所谓。
宝老太太的效率比宝珠预期得更高,又或者今天她把陈祁带到家里的行为让宝老爷子十分不喜,才把陈祁送出门没多久,老管家就已经在门口等着领她去书房见宝老爷子了。
宝珠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宝老爷子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宝老爷子给她下最后通牒送她出国那次,她开始总是畏惧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和宝老太太偶尔会流露出真情不同,宝老爷子看向她的目光永远带着审视,就像在完成一件待检产品般苛刻。
“你知道陈祁是什么身份吗?”即使头发已经花白大半,宝老爷子穿着打扮依旧毫不敷衍,西装革履是最基本,胸针之类的小配饰也从不疏漏,周身气度更是不用说,只是简单问个话就让一般人有了被考察的压力。
要是以前的宝珠,光是踏进书房就已战战兢兢,但现在的她大场面见惯了,即使被宝老爷子问话也能泰然处之。
“我知道,他是私生子。”
宝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知道还和他混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因为看不上陈祁。宝珠面不改色:“但不管怎样,他也是陈家的儿子。”
“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我的孙女。”
这话听起来像是为她打抱不平,如果宝珠不知道宝老爷子想要盯上的是‘绻意’的话,她或许还会小小地感动一下。
“或许他手里也有绻意的股份。”但现在,她不想兜圈子了。
宝老爷子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摆钟的滴答声。
其实他们私下里都查过‘绻意’,不得不说,陈正棠那家伙在把陈祁认回来后,至少在物质上没少补偿陈祁,买房买车都是小事,连陈氏部分不主要产业的股份也给了不少,如今‘绻意’股份真正占大头的也是陈祁。
“谁说过我在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绻意’?”宝老爷子的眼神瞬间无奈起来,“你长大了不少,可还是太年轻,终究撑不起宝世。”
宝珠这下可总算是懂了宝老爷子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早晚会败了他一手搭建的宝世,陈真根本不是他给自己选的丈夫,而是他给宝世选的‘继承人’。
宝世是宝老爷子的心血,谁都知道宝老爷子把宝世看得比谁都重要。
或许她被找回来的时候,宝老爷子也是期待过她的,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唯唯诺诺满脑子装的都是那该死的暗恋,根本看不出一点天赋,所以就算是现在她再努力,宝老爷子也还是会想起她最开始的样子,又怎么可能安心把自己的事业交给她。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认命的,如果她就这样放弃了,那么一切努力就都显得白费了。
“爷爷,现在社会是婚姻自由的社会,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宝珠掐紧了虎口,她第一次平视起那双审视的眼睛,“包括您。”
宝老爷子目光略有一滞,很快又恢复:“想当我孙女的人多得是,大不了再认一个回来。”
“可血脉相连的只有我。”宝珠微微一笑,越是这种时候却不能露怯,她在赌,赌宝老爷子虽爱宝世,但也无法做到将宝世交予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手上。
若是宝老爷子真如他所说那般无所谓血脉亲情,那么早在她被带回宝家之前就应该已经有那样一个领养的孩子存在了。
宝老爷子蹙着的眉头,最终还是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你现在看不上陈真的话,还有池家的小子池砚,游家的那个游昭也不错。”
宝珠明白这已经是宝老爷子很大的让步了,虽然还没有到她想要的结果,但有些东西是需要徐徐图之、循序渐进的,她不能仅凭一张嘴就说服宝老爷子安心把宝世交给她。
*
小花园中,除却偶有几声鸟鸣外,还算静谧,宝珠从宝老爷子书房出来后就一直漫无目的地在闲逛,雨早已经停了,脚下草地踩起来还沾着湿意。
没由来地,宝珠想到了下午跳窗跑过草地的陈祁。
阴霾的天空下,鲜绿的草地也变得暗沉,唯独他横冲直撞地跑过来的身影是鲜活的,从所有沉闷中跳脱了出来,他的身上仿佛自带一种无所顾忌的向上力,就像从烂泥中费劲万千挣扎出来的野草,肆意地扎根一片,无畏风雨,无畏野火。
甚至,还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宝珠抬头,天空看不见星星,连当年一起在公园看星星的人也消失了好久好久。
她伸进口袋,那枚戒指被捂得暖暖的,切实的温度让她恍惚。
要是,还能找到小弃就更好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是陈祁的消息。
【Q:承诺作数?】
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图,是微博热搜上他要出演《缠风》男二号的消息。
宝珠觉得好笑,他是有多不信任她啊,连着追问了她那么多遍。
【宝珠:作数。】
【宝珠:你这也太凑巧了吧,很难不怀疑你是看上了我的电影票钱。】
【Q:你怀疑得没错。】
宝珠愣了一下,但也没往心里去,估计只是他顺口借的一句玩笑话吧,怎么可能有人接戏就只是因为有一个人要看。
【宝珠:那就提前祝你这部电影票房大卖,赚好多好多人的电影票钱。】
宝珠客套地输入了再平常不过的祝福,陈祁那边马上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忽然远处起了阵风,树影摇晃间,鸟雀不安的啾声也一阵接一阵,天气好像一下子又冷了下来,宝珠缩了下脖子,手也冰凉,看了眼微信,陈祁的消息始终没发过来,看来话题是结束了,她把手机重新塞进了口袋,快步向屋内走去。
“珠小姐!”
宝珠才进门,吴姨就已急不可耐地要拉着她往楼上去,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不得不说。
“怎么了?”宝珠倒是淡定,还能随手把外面套的一件大衣挂在架子上,悠哉地坐到化妆镜前。
镜子里倒映的吴姨脸上的表情很愤慨,仿佛在对什么不屈之事感同身受。
“我那个在陈家做事的朋友今天又和我聊了,你是不知道啊,那个陈祁也太惨了。”
宝珠摘耳饰的手停了一下,前面和陈祁聊微信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甚至觉得他应该是挺开心的。
她心里奇怪,就听见吴姨接着说道:“陈家家宴,陈祁被陈总拿碗砸了头,都破相了。”
“为什么?”宝珠刚问出口,就想起了她今天特意在陈夫人面前和陈祁假装亲密的画面,本意只是为了膈应陈夫人的同时再小小地给几次三番在她面前演深情的陈祁埋个雷。
没想到,这个雷会炸得这么猛烈。
“因为……”吴姨的目光盯着她,抿了抿唇还是说出实话,“陈总觉得他是故意来抢陈真的位置的,本来他在那家里的位置就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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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枝 演戏
无所谓其他人的意思,是只在意她?
陈祁又回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引她不得不把这个答案往深了想,偏偏话又留了余地没有完全说明,让她没办法彻底肯定。
宝珠咬着唇,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的神。
输入框里删删减减最后还是空白一片,不管怎么发问,只要回了这个消息就会显得她很在意。
算了,还是当没看见吧。
手机屏幕刚熄灭,又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陈祁】
宝珠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起电话:“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和我说什么吗?”电话那头很安静,陈祁问完后就陷入了沉默,等着她回答。
宝珠张了张嘴,想着要不要干脆坦白算了,反正她也有很多想问的:“我…”
“嗯?”刚开口,陈祁的声音就凑了上来,单单一个语气词也能反馈出他的翘首以盼。
他这么一着急,宝珠反而冷静了下来,差点被他的主动绕昏了头,明明一开始是她要问他有什么事才对,怎么被他反客为主了。
于是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再问出来的也变了味:“是你打电话过来,这话应该我问你。”
忽然很轻地一声笑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在极静的房间里荡漾开来,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小脾气。
“因为你一直在‘正在输入中’,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发什么消息给我。”
宝珠忘了微信会显示输入状态了。
不过问题的关键不是在会不会显示状态,而是陈祁看到了。
除了恰巧,只有另一种可能——他一直都在等她的消息。
可谁会闲到一直盯着聊天框呢?
“我等你的消息等了很久。”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是满足而非抱怨,似乎等待的过程不值一提,只要有结果。
宝珠有点晃神,原来陈祁会。
山间风大,夜风再一次掠过窗台,不打招呼地侵袭了整个房间,装饰的窗帘轻纱被高高吹起,在空中肆意、纠缠。
宝珠开了免提,退出去想要看眼微信,再决定怎么回答他直白的钩子。
通讯录那里突然多出的红点,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她点过去,新的朋友那里多了一个人。
【。:我是陈真。】
拂面而来的凉意如同泼下的凉水。
Katie的那句“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犹在耳边。
对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头像,宝珠点了同意。
“陈祁。”她关了免提,将手机放到了耳边,“你哥陈真刚刚来加我微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宝珠以为这通电话即将中断的时候,他才开了口:“你同意了?”
宝珠走到窗台,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当然。”宝老太太和宝老爷子都满意的人选,要是她连加微信都拒绝,那零星点的祖孙情都会被浇灭了。
“你还喜欢他?”
这次轮到宝珠笑了,笑声化在夜色里,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她看向远处密林盘绕着的浓重的黑,“这种问题太幼稚了,包括——”
她顿了顿,一只惊鸟从树梢跃起,扑向灰蒙的天。
“你的想法。”
“幼稚吗?”陈祁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要不还是说我演技差算了。”
“应该说你演技太好。”宝珠瞥向了早已黑灯的理疗室阳台,早几个小时前,陈祁就是在那里献上了精彩的表演,“你很会钓女孩子,长相让人心动,无辜卖惨博人同情,每次出场都恰到好处。连‘大明星对素未谋面的我情根深种’这么离谱的剧本,有几个瞬间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了。”
宝珠背过窗台,风撩过她的发丝,连发根都是冷的,她无比冷静地继续:“我以前确实是个很蠢的人,会蠢到喜欢一个人大过喜欢我自己,让自己的自尊和真心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但人是会长大的。”宝珠的目光扫过室内,每一件家具,小到一个摆件都昂贵到需要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来支付,“我当时没有被人喜欢过,所以我不懂被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就像一个普通人无法真正地知道你我的生活,只能凭借想象,可想象是漏洞百出的,是错误的,他不会知道屋里一个挂钟动辄就要几万甚至几十万,不会知道一盏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灯上原来镶嵌着昂贵的宝石。所以我在想象中以为去喜欢那个人就是获取那个人喜欢的途径。”
“后来,我遇到好多喜欢我的人,我才知道原来被喜欢的前提不是你去喜欢别人,仅仅只用做你自己就好。”
“我不缺人来喜欢我,更不缺人来假装喜欢我。”风更大了,宝珠的声音混着风声,“陈祁,如果还是要演俘获我芳心的戏码,我劝你最好放弃,因为我不会在坑里摔第二次了。”
“那要不,我们换个剧本?”陈祁终于有了声,是邀约。
几乎没差几秒,微信传来了新消息。
【。:六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宝珠停在输入框很久,连回复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能对陈真有那多废话可以说的,哪怕是他只发了个敷衍的“。”,她都能欣喜地追问他一连串的为什么。
如果是几年前的宝珠,应该会很乐意于这门联姻吧,甚至可能已经开始想象婚后生活。
可惜。
今非昔比。
宝珠退出了微信,陈真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的大少爷脾气一向如此,被人捧惯了,主动加微信给人发消息寒暄已经是够给面子了,若是别人不回他,他是不可能丢下面子再来一次的。
“你的想法呢?要不要和我一起演戏?”
大概是中间等待的时间超出预期,陈祁继续追问起了她的答案。
宝珠回过神,重新把重心放到了和陈祁话题上,反问道:“你接戏都不该先看看剧本的吗?”
示意她要听听这场戏的剧本怎么演再作决定。
陈祁也不含糊,直白了当:“我手上有陈氏部分产业的股份可以借给你用用,还可以帮你挡挡联姻,只要你帮我,一起让陈正棠下台。”
宝珠指尖叩了下桌面:“陈正棠可是陈家唯一一个会护着你的人。”
“是吗?”陈祁讽刺的低笑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珠小姐,你真应该好好看看新闻,他是个商人,护得从来都不是我,是外人看来父子情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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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枝 游昭
宝家要办接风宴的消息一经传出,除却素来和宝家交好的几家外,还多了不少想借此机会在宝老爷子面前搏个好感的,说是接风宴,但更像一个交际会,你攀你的关系,我递我的橄榄枝,觥筹交错间各达目的。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彼此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位宝家大小姐,但作为由头,也少不得要去她面前奉承几句好话。
于是,作为主人公的宝珠这两天没少被宝老太太安排着出入各种美容院和宝世旗下的各类高奢店,宝珠倒也不是缺那些衣服包包,毕竟家里的衣柜在她还没到家前就已经被宝老太太排得满满当当。
宝老太太真正用意是带着她走个过场给其他人看的,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宝家大小姐回来了。
这两天,逛了几圈,宝世旗下几大主要品牌宝珠都已去过,唯独以箱包最出名的‘斯德’迟迟未曾安排,直到最后一天。
宝老太太和宝珠刚进店就被店长拥着去了vip室,服务的柜姐早已安排好,酒水也备在了沙发旁,高脚杯里倒着宝老太太最爱的红酒,就连靠枕也怕宝太太挑剔备了专门的软枕。
宝珠在英国时,过得并不高调,踏入这种奢侈品店也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是被热爱逛街的Katie给拽进去的,Katie家境不错,交往过的男朋友们更是一个比一个舍得给她花钱,可纵使她是常客,也从来没有过宝老太太这样的待遇,甚至有时穿得简单一些进去,还会遭人冷落。
往往是越往上走就越能深切地感受到阶级的鸿沟。
宝珠想起Katie得知她真实身份的那天,开玩笑地喊她“大小姐”,街上霓虹闪烁,来往行人自顾自地穿行,Katie指着远处‘斯德’的店标,问她:“我们进去,店员会认得你吗?”
她当时只能摇头,她是被送来读书,连在国内身份都还是被掩藏的上不得台面的秘密,更何况是在国外。
但现在,所有人都会记住她这张脸。
宝老太太抿了口红酒,随手指向了个侯在旁边的柜姐手里托着的新款包,问身边的宝珠:“这个包怎么样?”
话音刚落,柜姐就十分有眼力见地凑近在她们面前展示起了包的细节。
“宝太真是好眼光,这是新到的限量款,就只有我们店里和伦敦那边有货。”店长也殷勤得不行。
宝珠放下红酒杯,本来就是宝世旗下的品牌,她私下做功课的时候就已经摸清楚了。
“这个锁扣的设计……”不过还是有些地方超出了她做的功课。
“珠小姐不愧是设计出身,一眼就看出了斯德的新变化。”店长笑着继续解释,“我们之前一直是和蒋方合作的,但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批极度相似的高仿,尤其是我们独家的锁扣设计也被抄袭了,所以这次新款包括之后都将会和金圆合作,相比之下金圆的做功会更加的完美,我们在设计上也进行了一个新的升级。”
宝珠不说话,看向宝老太太。
蒋方是和谁有关的公司不言而喻,上次她和蒋君沿在柳家画展闹出事后,宝老太太和宝老爷子并没有过多过问,甚至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一句。
她本以为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最多也就是让蒋家竞标失败,谁能想到,连之前的合作也切断了,甚至做得那么绝。
店长口中简单的一句“独家的锁扣设计也被抄袭了”,可想会对蒋家造成多么致命的打击,一家专门做奢侈品箱包锁扣代工的公司却和仿冒品挂上了钩,不仅会让消费者对这家公司的印象跌入谷底,以后也根本不可能还会有奢侈品牌再合作的机会了。
宝老太太微微笑着:“不满意?”
“不是。”宝珠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的想法,她既觉得蒋君沿罪有应得,又觉得蒋家罪不至此。
“shopping的时候就要尽兴,犹豫就会错过机会,你下手不快准狠一点,可能下一秒包就会在别人身上了。”宝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起身目光扫过一圈柜姐,“看过的都给我包起来。”
宝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宝珠听懂了,既然已经决定要对付蒋家就不该留情面,给别人一线机会就相当于给自己留了个隐患。
*
接风宴当天。
宝家虽然办的是晚宴,但从下午就陆续开始有人上门。
豪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进宝家的庄园,宝珠靠在书房的窗边,帘子挡住了她的身形,她时不时地瞥几眼楼下小花园里几位围在宝老太太身边的贵妇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热闹。
“小姐吃好了吗?”吴姨来敲了书房门。
“好了,马上。”
宝珠放下了手里才咬了两口的曲奇,刚趁着化完妆要换礼服的间隙,她才找了个空挡独自呆一会儿。
顺便……
宝珠看了眼手机。
被暂时放在置顶的某人已经两天都没有了消息。
【。:期待你今天的登场。】
【。:我已经到了。】
反而是另一位的消息又顶了上来。
宝珠又看了眼窗外,果然看到了陈太的身影,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陈真,陈真今天穿了身白西装,他本就身姿挺拔,穿上西装更是把优点发挥到极致,与生俱来的贵公子气质惹人侧目。
他端着酒杯游走在众人间,随口的几句话哄得各位太太喜笑颜开,仿佛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之一,这里要办的也不再是接风宴而是婚宴。
宝珠不想再看,熄了手机屏,扔回了口袋。
见宝珠出来,吴姨和献宝一般把架子上的礼服又往宝珠面前推了推:“珠小姐,你看。”
宝珠并不喜欢太繁复的设计,特意选了一条简约的白色缎面礼裙,腰部特色的廓形设计让下摆的垂坠感更显优雅,后襟进行了加长又更加凸显了腰部的设计,两侧不对称的褶皱在优雅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丝俏皮。原本下摆单独还增设了蓬松薄纱,使裙子变成了长款的同时也增添了轻盈感。
“把纱去掉吧。”加上纱太像婚纱了,再加上陈真那一身白西装,她都怕她下楼没两分钟,整个柏湾都要传遍她和陈真婚期将近的小道消息了。
“珠小姐,先生让您收拾好了先去他那儿。”老管家怕她不明白,特意提醒了一句,“二楼的图书室,小游总也在。”
宝珠点头:“我马上到。”
小游总听称呼也能猜到是宝老爷子先前提过的游家的那个游昭,宝珠对游家并没有那么熟悉,一是游家产业和宝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只是老一辈私交不错,所以关系亲近,二是游家主要产业也并不在柏湾,而是在相隔远些的京燕。
相比之下,宝老爷子提及过的同在柏湾的池家,她倒是更熟悉一些,也不知道今天那位池砚会不会来,是要同时都来了,她还得应付两个。
头疼。
宝珠吸了口气,礼服的最后一点拉链也被扣上。
没了下摆的纱,她倒是能感觉到行走也更方便了些。
“太美了。”化妆师和吴姨等人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都愣了一瞬。
宝珠腰细,和这条裙子简直不能更配,一眼看去盈盈一握,本以为没了纱会少了些庄重,结果穿在她身上反将比例拉得恰到好处,更加轻盈。
上半身处理更是完美,玲珑有致不消多夸,她身材本就好,一头长发被盘了上去,于是优越的肩颈比也让她光是站在那儿就令人赞叹。
缎面的材质简直就是优雅的代名词,这条礼裙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不仅将身材的优点大大凸显,更契合她举手投足间练就的清新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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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枝 “那个人又是谁……
“我们俩老头和年轻人有代沟,还得是你们才有话聊。”宝老爷子挥了挥手,打发起宝珠,“下面热闹,你好好领游昭一起去玩吧。”
只是领个人下去,门口站着的老管家都比她更熟门熟路,哪里还特意需要她来带。
宝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专门想让人看见她和游昭走一起罢了,估计心里还盼着最好能传出什么绯闻。
宝珠头疼,宝老爷子远超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效率,她前两天才对和陈家联姻略有微词,今天他就安排了新对象出场。
可怜楼下左右逢源的陈真几人,怕还以为胜券在握呢。
不过换来换去,本质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沦为置换物的始终是她。
宝珠出了门,脸色就颓了下来。
再看一眼旁边的游昭,和她不相上下。
“你……”宝珠顿了顿,她能感觉到游昭也在不满,但究竟是对她不满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拉郎不满,她还不能具体判断。
“珠小姐。”游昭空出手腕,“小心。”
纵然心中有不满,但长辈的授意,他们还不能违逆,样子该做还是得做的。
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人,往往对最熟悉的规则最缄默。
宝珠犹豫的目光掠过他的袖口,那个发圈已经完全被遮挡在了衬衫下,西装外套将它压得严严实实的,没人能发现它的存在,就连宝珠也恍惚是不是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最后只好压下念头挽上了他的手臂。
从图书室到小花园必须要经过楼下的会客区,再从后门穿过连接的连廊。
楼下的会客区基本都是柏湾有头有脸的人物,宝世旗下各公司各大部门的负责人也都在其中,三两句间都是生意往来的试探,所以这也是这场宴会最核心的权力中心。
宝珠提起裙摆一角,眼前的楼梯是他们俩将要暴露在大众眼中的最后一道遮蔽,漆金的雕花扶手被擦得纤尘不染,光亮得能倒映出她的裙摆样式。
“珠小姐。”游昭勾起了唇角,那双桃花眼暗藏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唯独没有暧昧,“别担心。”
他看起来早已对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谢谢。”宝珠勾着他臂弯的手,暗暗地抽开了点距离,虽然能感觉到他们俩对彼此都不来电,但还是不想被他占太多便宜。
宝珠踢了脚后摆有点凌乱的裙尾,确定一切无误:“走吧。”
楼梯很高,宝珠穿着高跟鞋必须要很小心地往下走,目光还不能只盯着路面,瞥个大概就得摆上满分笑容看向楼下,以备随时维持豪门千金的优雅大气。
所有的交流,所有的觥筹交错,都在宝珠挽着人现身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就像科幻电影里的暂停画面,短暂的停滞的一两秒后,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宝珠恍惚得以为自己在参加什么加冕仪式。
“珠小姐好。”“珠小姐今日未免也太漂亮了。”“实在是惊艳众人啊。”“终于回国了,什么时候约着一起玩啊?”……
紧接着而来的是如流水一般令人应接不暇的赞美和奉承。
香槟和红酒交杂的酒香弥漫在宝珠的鼻尖,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被人团团包围的轻微眩晕还是不可避免。
“各位这么多酒杯顶上来,珠小姐就算一人陪一口也喝不完吧。”游昭往前站了站,以一种很微弱的优势将宝珠护在了身后,“宝老爷子让我陪着珠小姐,我这个护花使者可得尽心尽力。”
说完,他从侍应生手中托盘取过一杯红酒,一一碰过眼前几位:“所以我来陪大家。”
远处有窃窃声音在角落响起,不用想就能猜到是在讨论游昭的身份,毕竟他在柏湾还是个生面孔,没比她这个才正式露面的宝家大小姐好到哪里去。
游昭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也不恼,没什么要特意摆架子的意思,举着杯大方地介绍起自己:“我家老爷子和宝家爷爷是好友,诸位以后叫我小游就行。”
提到“游”字,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和宝家交好的,除了燕京的游家,哪还有第二个。
一时,游昭风头无两。
宝珠见他大张旗鼓地引出游家,脑子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没什么比在人员齐全特别是合作资源丰富的场合更适合介绍自己了。
游家怕不是惦记上了柏湾的市场。
难怪宝老爷子特意要她陪着,游昭也主动配合。
这是把她当作陪衬,抛砖引玉呢?
宝珠面上仍是挂着笑,她勾着游昭的手紧了紧,借力绕过了他的保护圈,伸手拿过游昭刚举起的一杯新酒:“游昭难得来柏湾,我也是第一次正式和大家见面,理应也给大家表示表示。”
宝珠简单一句话,既说明了是游家的哪位又瞬间让大家想起,今天他们来参加是宝珠的接风宴,主角理所应当是宝珠,而非其他人。
合作可以待会儿谈,宝家大小姐的面子可不能不给。
宝珠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都跟着举杯示意:“珠小姐客气了。”
游昭看在眼里,没再有其他表示,反而笑得更灿烂。
好一番围簇寒暄之后,宝老爷子才终于跟游老爷子从幕后一道现身。
“谢谢诸位来参加我孙女的接风宴。”他举杯在场更是一呼百应。
今天踏进宝家庄园的人脉全是宝老爷子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有他才有如今的宝家,才有这热闹的接风宴,才有众人的示好。
宝珠清楚这一点,但她不想也不要做永远只存在宝老爷子的荫庇下的珠小姐。
她望向楼梯上举杯的宝老爷子,心中欲壑难平,终有一日,她也要站在那个位置,把宝家的一切攥在手里,让众人都看清楚:
——豪门千金的野心从来不是成为最称职的联姻工具。
*
来往的人太多,光是排个先后位置就令人头疼,所以宝家今天办的接风宴不是传统的宴席,而更像是酒会。
拘束没那么多,来去也更自由,会客厅里的客人大多带着任务目的明确,见过宝珠一面,认个脸熟,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也就没有了别的深交,相比之下能和宝老爷子多谈几句才是要事,最好是能引到生意上,哪怕是没谈成合作,留有一线机会也是完成任务了。
没了那么多关注,宝珠和游昭终于得以从人群之中抽身,重新往小花园的方向去。
穿过会客厅走过后门就是去往小花园方向相连接的连廊,这一段作为通道,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应生和路人经过就再没什么人。
眼见没了人,游昭也现了原形,半是玩笑地和她打趣:“珠小姐也太小气了。”
宝珠知道他在说自己故意打断他完美开场的事,也懒得和他含蓄:“你应该先和我说一声,不然我怎么知道你需要我帮你演好这出戏?”
一句话既挑了他故意在她面前演戏的刺,又埋怨了他和宝老爷子一众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而是把她埋在鼓里,最后又把自己的关系都撇得一干二净。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按剧本来又怎么能算是她的问题。
游昭被怼得没话说,有些无奈又有些欣赏地看她:“你比我知道得有趣多了。”
“你这像是霸道总裁文里会出现的场面,不会下一秒就从嘴里蹦出什么‘女人,你这是在挑战我’之类的吧。”看着话题打开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有得聊,宝珠不急就当中场休息了,松开挽着他的手,随意甩了几下,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她的手都酸了。
游昭靠在一边很有兴致地看她活动:“你真的和我认识的其他女人不太一样。”
“世界上就没有两片完全一模一样的叶子。”宝珠扫了一眼他,“哄女孩子的话还是说给愿意听的人最合适。”
“几年前,你还是大家口中的恋爱脑,没想到也会改性。”
“这有什么稀奇的,看起来完全不缺女人的游少爷不也被根绳子紧紧捆住了?”宝珠的笑着盯向他的手腕,别人戴表他戴个网上九块九就能买一包的头绳,还故意给她看见,不就等着她来戳穿。
真没意思。宝珠双臂环抱,寻了个更放松的姿态继续说:“游少爷也不用再试探我,哪怕我如今对陈真没感觉了,也不会赖上你的。”
游昭挑眉,正中他下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省力气。”
“不过……”宝珠顿了顿,语气讥讽,“你认识的女人那么多,少了我也还会有其他人前仆后继地找上你。”
这圈子里的富家千金那么多,大多从头到脚都精致,一个发夹都要用几千块,更不用说是送给男朋友为了彰显名草有主的发圈,她想游昭应该也不会闲到故意去淘点便宜货来专门膈应人,大概率那个女生的家世是配不上他的。
嘁。自己不敢明目张胆为了心上人和游老爷子那边撕破脸,就绕着弯把注意打到其他人身上走迂回路线,说得好听是慢慢谋划,说难听点不就是磨磨唧唧。
“多谢你提醒我,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游昭抓紧了自己的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晦暗不明。
只会让女人等待的男人,她真想替那位女生呸他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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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七枝 “要不要跟我走……
在场众人,除了宝珠和游昭还算淡定,其余人的脸色就像打乱的颜料一样精彩纷呈。
宝老太太压着脾气,知道众人都等着看戏,她为了顾及宝家的名声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给人难堪,其余大多数要不是抱着戏谑的态度等着看好戏,要不就是纯好奇的,还有几个年纪轻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身份。
娱乐圈现下风头无两的歌手陈祁,前两天名字和照片还在热搜上挂着呢。
但脸色最难看的,还是要属陈夫人和陈真。
陈正棠就怕陈祁又来宝家搅乱今日行程,所以特意安排了几个人在家守着陈祁,不让他出来。
那么好些人就算盯只苍蝇也该盯牢了,更何况是那么大的人。
陈夫人掐得手心生疼,那群人再废物也不至于干不成这么点小事,还是说陈正棠他根本就是偏心,明面上维护她和陈真母子俩的面子,私底下还是最心疼自己生的野种,陈家虽然有陈祁的房间可那客房里连他的牙刷都没有特意备着,更不用说是西装衬衫这种衣物,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连陈祁今天穿的衣服牌子都是陈正棠最常光顾的那家。
恨意和怀疑如火种,只需要一星半点,便可瞬间在枯荒的草地上燃起熊熊烈火。
而陈真,就像被人钉在了原地。
习惯让他做不到和陈祁一样主动殷勤,上位者的姿态保持久了,他已经彻底忘记该怎么弯腰了,不主动最后就只能寄希望于希望,而保留的那一丝一毫的希望在看到宝珠搭上陈祁手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消散。
从春风得意到黯然神伤也只用了这一瞬。
宝珠的目光略过其他人,隐隐察觉到面前陈祁也有些不对劲。
“珠小姐,我好冤。”游昭在旁叫惨。
陈祁也有点不开心:“我是备胎?”
没等宝珠开口,游昭就先撇清了关系:“我和你喜欢的人型号不匹配,既不是她正在用的轮胎也不是她用来防患于未然的备胎,你可以放心。”
“你们搞错了。”怕被越描越黑,宝珠赶紧解释,“没有先来后到,都是可以合作的伙伴。”
“是吗?”游昭玩味地笑了笑,目光扫过陈祁,只是试探地贴了宝珠裙边一点就立刻引来了他的注意,那小心的摸样比人养的狗还护主,怕不是宝珠掉根头发丝他都要和人算账。
“算了,你们俩玩吧。”游昭手插回了兜里,转身就要离开,“我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呆着,血雨腥风不适合我。”
“八点半露台见。”宝珠喊他,他们还有个合作等着谈。
游昭招招手:“知道了。”
“你们有什么合作?”陈祁一把拦住她的手按进了自己的臂弯,中止了她企图招手回应的举动。
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能品出一股子醋味。
宝珠叹了口气,把话明白着重申了遍:“陈祁,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没和游昭介绍过我们的合作,自然也没有义务告知你,我和他要合作什么。”
“抱歉。”陈祁松开了按着她的手,“你随时招手都可以。”
他明知道她想要听到的答案不是这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偏偏就要含糊其辞。
算了。反正他心里清楚她说的什么意思就行。
大敌近在眼前,宝珠没时间和他磨这些细节,摇了下他的手臂示意:“走吧。”
*
宝珠在陈祁的搀扶下走过那一条木道,并不在中心社交圈的几位聚在一起的年轻姑娘已经先泛起了嘀咕。
“陈祁真的好帅,我差点以为这里是秀场了。”
“他牵的这个人是珠小姐吗?怎么感觉有点像他上次绯闻的女主角?”
“是和那张照片有点相似,身形都差不多。”
“其实他们俩还挺配的。”
“这俩看脸就赢了一切,珠小姐气质也太好了点。”
……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如此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刺耳了。
“咳咳!”几位看起来是她们长辈的女人连忙暗示,生怕惹到人不快。
“你们这是?”分坐在陈夫人另一侧的不知哪家夫人心眼大胆子也大,不等宝老太太说什么就先为了满足好奇开问了才到的两人。
宝珠和陈祁默契对视一眼,笑而不语,给足人遐想的空间。
陈真彻底坐不住了,不顾众人诧异,走得干净利落。
“你这丫头,回国没两天,陈家、游家的朋友倒交不少。”宝老太太一张嘴就把看起来暧昧的关系给定性成了普通朋友,怕人不信似得还特意带上了前头的游昭。
“是啊,奶奶是知道我的,我喜欢热闹的嘛~”她挤了个位置坐下,亲昵地在宝老太太身边撒着娇。
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开始的打算就不是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而是要给大家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把一池水搅得乱一点,再乱一点。否则水太清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你啊。”宝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继续说,“就是玩心太重,玩也要有个分寸,别光顾着几位朋友,奶奶这边也有好多人想见你一面呢!”
“我知道,所以宝珠这不是赶紧就过来了!”
宝珠伏在宝老太太身侧,其乐融融的画面旁人看了估计还真以为隔辈亲。
每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也就她们自己能懂了。
一个暗暗警告她别玩过火,一个表示自有分寸。几番来回都是打太极的艺术。
“我小孙女就爱和我撒娇,小孩子心性,大家见笑了。”最后宝老太太还能面不改色出个温馨总结继续未完的正事,要不说宝老太太厉害。
再等宝珠一一和人打完招呼,陈祁也彻底在等待中被逐渐边缘化了。
只有先前那几位小姑娘围在陈祁附近,估计是粉丝,同他聊天的样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兴奋。
看起来至少比想象中好点。
没有宝老太太的授意,宝珠不好离太远,心思不定地和凑到眼前的酒杯随意碰了个当啷响,附和了几句,抿了口香槟,无心注意来人是谁,目光时不时瞥向的都是同一处角落。
“你变化好大。”
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宝珠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第一次表情管理失控,错愕地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的人。
白语熙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只是她身边陪着的人换了新一批。
“珠小姐这是怎么了?”她脸上的笑容挑不出一丝错处,包装得近乎完美。
如果不是宝珠捕捉到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嘲弄和对她的德行要有请教的话,估计也会以为她是好心关心。
宝珠笑:“就是见到一个讨厌的人有点反胃。”
“珠小姐还有讨厌的人呢?”白语熙装傻当没听懂。
“可不。”宝珠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那人还恬不知耻地装没听懂呢,也不知道怎么还有脸来我面前找不痛快。”
白语熙讪笑:“珠小姐这话说得也太不给面子,你高中生涯经历的那些我可从来没参与过,说到底不是你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引得大家厌恶吗?怎么还怪别人。”
“那也多亏了某根搅屎棍不是?”宝珠挑起了她的下巴,“看这场面你也能感觉到我今非昔比了吧。长脑子了就学聪明滚远点,少让我回忆你以前做的恶心事,要是我哪天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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