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清瑶萧毅花木于简》 第1章 初相遇:楔子 2015年,在南方某个小镇边的村子里,因为连日的雨水,把山上的泥石冲刷掉,在山顶露出一个洞口,村民汇报了有关部门,有关部门又向上汇报,市里组织了一支考古队,来到了山上,对这个洞进行了勘察。 这个洞下面的确是座古墓。 你以为我要讲一个考古或者盗墓的故事? 错! 我只是在告诉你,有一个人,因为这一座墓,编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具体的年代不可考,故事中的人物也都不可考,他们都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但虚构的起因,却是因为这座墓。 墓葬的发掘工作在半年后完成了。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贵族墓,按墓中的随葬品和墓室规格来看,至少是王侯级别。 因为时间关系,墓主人的尸身已经腐败,却留有一具较为完整的骨架。通过对骨架的多项检测,发现墓主人的死亡年龄在25-35岁之间,小腿胫骨、肋骨等处都有受伤愈合的痕迹,说明墓主人生前曾多次受伤,有可能是参加过战争。 在左胸第三根肋骨上有明显的断裂,但这个断裂并没有愈合,猜测是墓主人最后的死亡原因。被某个兵器刺穿心脏而死。 但考古专家们在墓里发掘出一块石制的墓券上面,却写着墓主人,只是当地的一位地方参军,官位也就七品,那他怎么可能僭越享受如此高规格等级的墓葬形制? 难道,是墓主人占用了别人的墓室?但近千件价值连城的随葬品,又是怎么回事? 考古专家们一时难以解释,查遍史料却找不到蛛丝马迹。 就有这么一位好事者,你们可以称他为x先生,他在媒体上看到这么一则考古新闻,在某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将军举着刀望着他,他走上前问他:“你是墓里的那个人吗?”年轻人不说话,只是簌簌地流着眼泪。 “你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吗?”年轻人点了点头,“你要说什么?”那人把刀放下,举起右手,手掌摊开,里面有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平王琪”三个字。 “你是平王?”x吃惊地问他。年轻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墓券上为什么写的是参军?”x不解地问。那个似乎叫琪的人不再表示,用深深地眸子望着x,微微笑着,然后,从眸子里慢慢渗出血点,一点一点,汇成了线,流了满面。 x从梦里惊醒,他认为这个梦是一个启示,在暗示他承担了某种使命,可能是墓主人通过特殊的方式在恳请他去讲述他的故事,否则,他何必从千百年前的墓中重见天日? 于是,我们的x开始写故事,一边写,一边不断地讲给周围的人听。听的人多了,大家也似乎都信了,在几百年前,的确生活过那样一群人,他们有着各自的精彩,也有着各自的悲剧。 x写着写着,常常会写不下去,毕竟是编故事,有时候前后逻辑连不上,有时候连故事情节都编不出来了,这个时候,他往往会梦到那个年轻人,也许他是琪吧?或许是他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但他总会来到他的梦里,每次都能给x带来灵感,当他终于把故事写完,划上最后一个圈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他(或者说他们)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好,我不隐瞒了,因为,我就是这个x。 故事要开始了,拿着小板凳来听吧。 第2章 连狭斜:刺客 如果说人的命运都是注定好的,那么你还会对许多事情的发生感到痛苦或者高兴吗? 你一生的幸运或者不幸,爱与恨,生和死,其实早就注定好了,你无力挣扎,也无法摆脱。 也许在平常生活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能是一次擦肩而过,或者是一次偶尔对视,都可能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你以为是因,其实却是果。 显然,欧清瑶在十六岁之前,她是不知道在自家花园的玩耍,却让她从此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只是因为命运给她安排了一场邂逅,而这次邂逅的起因,却是远在千里的京城皇宫之内。 话要回到两个月前说起。 皇宫里,这一天,皇帝承珞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的辰妃娘娘小产了。 这是他当上皇帝以后失去的第五个孩子。 他已经做了十年皇帝,但至今无子无女。 这对于皇家来说,不是一个好征兆,一个皇帝,只有子女众多,才能繁荣根基,纵观历朝历代,但凡子孙少的皇帝,当朝定会因皇位继承问题发生动乱。 普通人家都祈盼人丁兴旺,何况皇家乎? 承珞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榻上,几个月前得知辰妃怀孕的快乐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遏制的愤怒,以及伴随而来的无力感。他心里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结果的根源在哪里,但是,他没有办法。 这时小太监来禀报:“三公子承琪来了。” “快请。”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这家伙,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请皇上安。”随着一声清脆的嗓音,一位少年缓缓走进殿内,朝皇帝磕了头。 “承琪,快上前来。”承珞朝他招手,承琪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在他的示意下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注视着皇帝没有说话。 承珞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吧。”承琪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你别安慰朕啊,朕难受得紧。” “你这么说,就是想让我安慰你啰。”承琪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 “你说,朕要不要去拜祭一下家庙啊?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吧?让朕无后。”承珞满脸悲伤。 “皇上,你还年轻,你多努努力,可以的。” “你这小子,朕是要听你来讲这些话的吗?朕要的是办法。”承珞望着承琪年轻的脸,有点嫉妒了,年轻,他才是真正的年轻吧,二十岁,就是当年自己登基的年龄,意气风发,总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但现在,不仅没做出多少政绩,连个子嗣都没有。 承琪微笑了一下:“不是天意,而是人为。皇上你知道,但现在这个状况,只有你多往皇后那里去去,让皇后先有了皇子,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第3章 春葳蕤:花园 欧府在得到接驾的旨意后,开始准备起来。欧清瑶对家里发生的变化很好奇,不仅从大门到府内,各个厅堂、走廊,甚至花园的树木花草,都进行了整修,换的换,修的修,上漆的上漆,新置的新置。 大哥每天除了公事,就是指挥着装修府邸。清瑶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回答:“有贵客。” 但他没有说贵客是谁,清瑶问他也不说。 因为欧慎之接到的命令是保密。 皇帝此番出巡,虽不是微服私访,却也没有昭告天下,除了沿途官员安排接待以外,其他人等概不得知。 随皇帝出宫的人并不多,十几个贴身侍卫,七八个伺候的宫女,还有奴仆杂役马夫等十来个人,一路轻装简行,往吴州奔来。 但即使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吴州,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一路上,除了在各地官府打尖,陪皇上约见官员以外,承琪便整日在地方上游走,结交各地官员、名门望族、富商等人。 那些人自然愿意攀上他这高枝,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能替自己说得上话,二来承琪年少,待人恭敬谦逊,没有皇族的架子,且他又能投人所好,琴棋书画、吃喝玩乐,雅的雅,俗的俗,都能应对自如。 对承琪而言,这次出巡所结识的人,是在朝中无法交往到的,他渐渐意识到,除了朝中的大臣,地方的民心民意、士人百姓的拥护,似乎更为重要。 当皇帝一行人来到吴州的时候,已是接近暮春。 吴州刺史欧慎之早已等候多时。 三年前,欧慎之进士登科,被外派到吴州,一年知县,一年知州,如今已是吴州刺史,官是升得很快,原因有二:一是他本身有才干,到任后,勤于公务,为官清廉,颇有口碑。二呢,他也有手段,皇上皇后两头不得罪。对皇上,每年的官员考核,他总把场面做的漂亮,上奏的折子经常提及自己如何在吴州革除旧弊,任用贤能,吴州百姓如何安居乐业,生活美满。加之他文采斐然,皇帝阅后每次都会称赞:“读慎之奏章,如沐春风。” 韦皇后那头,他也不敢怠慢,知道皇后喜欢吃吴州枇杷,每到夏初,他总派人快马将新鲜采下的枇杷送入宫中,颇有当年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意境,顺便捎上江南的丝绸锦缎、民间珍玩,以致于韦后提及他,也总是微笑颔首:“慎之颇得我意。” 这个油滑的官场新手,仅入仕三年多,却已经赢了许多为官多年的人,除了拍好皇上皇后,他在官场上下打点的功夫也没有少花。江南自古为富庶之地,在吴州做官,说不贪是不可能的,但贪,要贪的有手段。 欧慎之从来不当面接受别人的贿赂,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很廉洁,但他有自己的方法。比如下属中某人的老父亲身体不好,正好有人送给他两株大人参,他就会将此人参转赠给某人的老父亲,送礼的人有目的,他会把事情给他办好,而收到人参的官员,又对他感激涕零。 诸如此类,总之,欧慎之不仅为自己搏得了好名声,也笼络了一批人,同时,远在京城的皇上和皇后,对他也是颇有好感。 这次承珞出巡,自然会住到吴州欧府来,一是吴州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二呢,承珞的确也想来看看欧慎之,到底是如何一个人。 欧慎之千盼万盼,终于把皇上盼来了。 两人一见面,就互相倾心。 承珞见欧慎之身材挺拔瘦削,长脸白面,眼神坚定又透着干练,对话时不紧不慢,声音沉稳,时常有针砭时弊之言。 是个干吏,承珞心想。 欧慎之见皇帝正值壮年,眼光清亮,思维敏锐,与自己交谈时,话虽不多,但问的都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对自己提出的建议和想法,虽无立即表态,也都认真聆听。 是个明君,慎之暗道。 站在皇帝身边的承琪,慎之也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已有一年的密信来往,他早对承琪充满了好奇心,每次通信,他话都不多,简洁,直达重点,读信,慎之总以为对方是一个有着几十年官场经验的老官僚,但今天一见,却是一位翩翩少年。他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孩子般的顽皮和天真,但只要你仔细看他,就会在他深邃黑亮的眼里,看到像潭水般深不见底的无法捉摸和阴森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我得巴结好这个人才是正路。慎之心中暗想。 在议事厅交谈过后,承珞到后堂稍事休息。 欧慎之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承琪:“琪三公子您交待的事,下官都安排好了。请琪三公子过目。” 承琪接过纸展开,上面写着六位女子的名字、年龄、家中父母兄弟等人的情况。 他扫了一眼,问:“都与她们父母家人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个个愿意。” 承琪微微一笑:“怕是没有人不乐意吧?此事必须保密。” “下官明白,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不仅容貌出众,更是聪慧过人,且都待字闺中,这次如蒙皇上宠幸,自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好,明天,我先看一看。”承琪将纸折好放入袖中,“原本是想着来欣赏江南春光的,没想到路上耽搁,已然春日将尽了。” “公子无妨,花园的景色仍然是不错的。” 清瑶在自己房中百般无聊,写了字,画了画,绣了花,又绾了一个新式的发髻,施了薄粉涂了淡唇。贵客已经来了,大哥却吩咐自己不能离开房间。 “太过份了吧。”连丫环玎玎也觉得待在房里实在无聊。“门都不给出。” 清瑶在屋里转了几圈,望着桌上的春瓶,瓶里的花插了几天差不多蔫了。 “我才不管呢,就去花园里,我得摘点花回来。” “那老爷要怪罪下来怎么办?”玎玎有些担心。 第4章 紫罗裙:倾心 在古代,最大的豪门就是皇家的宫门。如果能进入宫中,被皇帝宠幸,运气好再生下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还能当上皇帝,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最完美的人生了吧? 当然,登上太后之位的道路是极其困难和艰险的,稍一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拼的不仅是实力,还有心机手段和运气。对于世上大部分的女子来讲,是不太会去做这样的梦的,毕竟,皇帝只有一个,后宫佳丽却有三千。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就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但欧清瑶却成了别人口中的意外。 她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个和自己和蔼谈话的男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而这个当今圣上,竟然在当晚强暴了她。 用强暴这个词,是因为清瑶根本不愿意,承珞逼迫了她,她不仅反抗,还把承珞给咬了。 欧慎之按皇帝吩咐,把晚宴办成了家宴,在座的只是慎之和夫人,还有吴州知府、通判等人,地点就在花园中的凉亭里,氛围比较轻松。承珞的心情非常好,他让清瑶坐在他身边,不时和她说话,问她喜欢吃什么,平时爱做什么,她一一回答,承珞微笑着不断点头。 承琪一反常态,整个过程中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与清瑶目光相碰,他总是稍一对视就转开。 吃罢退席,几个官员一一告辞,承琪安排皇帝先去休息,清瑶也跟着嫂嫂回了屋内。火山文学 承琪这才拉下了脸问慎之:“令妹为何不在名单之上?” 慎之垂手答道:“舍妹自幼被父母娇惯,不懂规矩,且脾气任性,我平时都难以管教,不符琪三公子您的条件,所以,就没有算上。” “皇上的心思你也该懂得了。” “下官懂。” “今晚让令妹好好伺候吧。”承琪甩袖转身离开,慎之站着发呆,隔了半晌,才朝清瑶的房间走去。 来到承珞房中,承珞正搓着双手满脸兴奋:“江南真是人杰地灵啊。承琪,没想到欧慎之的妹妹,竟然如此国色天香。” 承琪笑道:“就担心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朕喜欢得紧呐。小姐人呢?”承珞的目光往承琪身后望去。 “稍后就来。”承琪走到房间里间,望了一眼床铺,伸手摸了摸褥子,被褥都是新的,罩着大红的龙凤图案绸缎,触手柔软。 “不错。”承琪笑道,“只是这龙凤图案太招摇,鸳鸯会不会更好些?” “什么图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承珞把手搭在承琪的肩上,扳过他的身子,“琪儿,事成了,朕要好好赏你。” 承琪刚想说话,听到慎之的声音:“欧慎之携妹欧清瑶请皇上安。” “进来吧。”承珞应道。 慎之和清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清瑶略施薄妆,眼里却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刚哭过。承琪眉头微微一皱,慎之立即轻拽了一下清瑶的衣袖,她才双手往腰间一掬,道了个福。 承珞上前拉起她的手,笑着说:“不必拘礼。来,让朕仔细瞧瞧。” 承琪一见,便向门外走去,经过清瑶身边的时候,她猛地转头望他,眼里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承琪的心狂跳了一下,但他依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欧慎之也跟了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站在皇帝的门前,黑暗的天空显得格外的高,承琪在空气中闻到了夏天的味道,花园的草丛中有萤火虫在飞舞,池塘里传来轻轻的蛙鸣。 该是个美好的夜晚。他想,可是,他听到了清瑶的哭喊声,先是大声地叫喊,到后来低低的呜咽。承琪背对着屋子,闭起双眼,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屋里逐渐安静下来。他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清瑶一步步走了出来,走过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他仍然没有睁眼,他不想看她的样子,随即,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往前面跑去,猛然睁眼,看到清瑶纵身往池子里跳,他飞快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一把拽了回来。 由于力道太大,清瑶的身子直冲到他的怀里,但她挣扎着要继续往池子跳。承琪两手死死地按住她的胳膊,她又是踢又是叫,挣脱不开,竟朝承琪的胳膊狠狠一口咬下去。 瞬间的痛楚让承琪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地望着清瑶。她居然,咬他?果然既不懂规矩又任性,可是,现在她是皇帝的女人了。 承琪没有松手,依然用力按住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刚才若晚一步,他就得跳水去救她了。 慎之和夫人闻声赶来,后面还跟着玎玎和另外几个丫头,几个人上来把清瑶死命拉开,她的嘴才离开承琪的胳膊,他已经被咬得脾气都没了,慎之连连赔罪,他只挥了挥手:“好好看着她,不能有闪失。” 等他们把清瑶架走,他转身跑进承珞屋中,却见他倒在床上,呼呼直睡。承琪苦笑了一下,关上门,安排好两个侍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他才感到胳膊极痛,卷起袖管,两排深深的齿印,已经咬破了皮肤,往外渗着血。疯女人!他不由暗自嘀咕,居然敢咬我? 但是,承琪没想到,第二天,承珞和他说起昨夜清瑶的反抗,又踢又打,“她居然还咬了朕。”承珞摸着肩膀说。 承琪不由瞳孔放大,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了胳膊:“这么大胆,没咬伤你吧?”这个叫好好伺候吗?他在想着等下如何去训斥欧慎之一顿。 承珞却道:“朕太喜欢了。以前所有的女子见了朕都是百般顺从,毫无趣味,像清瑶这样,朕才觉得有一个男人的征服感啊。” 他翘起了二郎腿,承琪吃惊地看着他,半晌才想起来要办的正事。 “欧慎之挑选了六个女子,皇上你是要直接见,还是我先替你看一看?” 第5章 久寻思:无子 春去,夏至,夏走,秋来。 清瑶的小腹渐渐隆起,越来越大,她感觉到体内那个小生命的蠕动,这蠕动给她带来了温柔。 她已经记不清那个晚上她是怎样无力的反抗,那个男人,她快想不起他的样子了,仿佛都是一场梦,如果不是肚中孩子不断的踢打,她甚至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玉佩是真实的,每当她握着玉佩,承琪的眉眼就会浮现眼前,那眉眼真是好看呐,特别是眼睛,让人就想在他的深眸里沉下去,沉下去,再也不起来。 他像玉般温润,也似玉般冰冷。 清瑶不知道,在遥远的京城,那双她想念的眼睛,经常会看着胳膊出神。上面有她留下的印记,那是他的痛,也是他的遗憾。 如果他们不去江南,她大概就会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嫁个男人,过普通的生活吧? 如果时间倒退回去,他没有发现她;如果他一见她就对承珞说自己想要她,还会有遗憾吗? 他永远得不到她了。 承琪站在窗前,窗外的银杏叶一片片飘落,秋已深,冬天快到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唯求她们母子平安吧。 他早就接到欧慎之的密报,清瑶有喜了,初闻时他欣喜万分,但随即黯然:那是她和承珞的孩子。 他强压着要把信息告诉承珞的念头,再等等,怀孕的消息越早透露,清瑶的危险越大。他回复慎之只有八个字:“多加照料,务必保密。” 慎之是保密了,唯独没对皇帝保密。在清瑶临近生产日子的时候,欧慎之向承珞上了一道密折,折子里大大地恭维了皇帝,并感激涕零地叩谢皇恩,说因皇上宠爱,现在清瑶已经怀上龙种,不日就要生产。 承珞将折子给承琪,承琪看了,气得脸色发青,在心里骂了几百遍的混账。 承珞来回踱步,喜形于色,“这个慎之,真是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得接她入宫,我要亲眼看着我的皇子出生。” “不行。”承琪泼他冷水,“别说千里迢迢一路颠簸,即便平安入宫,也会惹皇后下毒手。” “已经快临盆了,皇后没办法不让她生。” “生了再害,你又如何?” “那我就废了她。”承珞咬着牙,恨恨地说。 “废后那么容易?即便废了,孩子没了。” “我立清瑶为后!”承珞大声说道,承琪不再说话,皇帝做事总是如此任性不考虑后果,他叹了口气,随便你吧,不想管了。 两天之后,一队人马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前往吴州,他们奉命将清瑶接回宫中。 而在他们身后,另一队人马跟着,一路奔驰。马背上人个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腰挎兵器,一路并不说话,只是保持了三里的距离,紧紧跟随。 承琪是在马队出发后的次日离了京,他思考了两天两夜,还得为承珞的轻率去收拾局面,在内心深处,他担心着清瑶的安危,与其在京城焦急地等待消息,不如亲自去接她回来。 虽然出发晚了一天,但承琪没有到的太晚。他远远地看着玎玎搀扶着大腹便便的清瑶上了马车,一年不见,她的身材因为怀孕丰满了很多,但脸仍是那样清纯。随车的还有一位年长的女人,承琪猜可能是接生婆。他不怀疑慎之做事安排的周到,但对于这队保护的人马,他仍不放心。 承珞低估了这件事的风险,他派出的只是宫中二三流的侍卫,而且只有五个人。他或许想着清瑶是个女子,万一在路上临盆,男人多了有很多不便之处。但他没有料到,韦皇后获取情报和派出杀手的速度,要比他快多了。 这也是承琪所担心的。 果然,刚出了吴州的地界,杀手们就开始行动了。 黄昏时刻,他们趁着暮色快速靠近,一言不发,痛下杀手。 侍卫在慌乱中抵挡了一阵,这给承琪争取了一点时间,他策马上前,拔剑冲入人群。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冲着马车里的清瑶来的,所有的人都朝着马车砍杀过去,侍卫挡在前面,承琪刺倒两个,拉起一个倒地的侍卫,他看到承琪,眼里放光:“琪三公子。” 承琪点头,并不说话,继续举剑刺向其他黑衣人。 对方来了十个人,已经倒了三个,但自己这边,也躺下了两个。 四对七,还可以搏一下。黑衣人面生,他们使用的兵器也很奇怪,长刀,刀刃前端却有锯齿,能勾住对手兵器,如果力气小,兵器撞上了,一勾一带之间,很容易脱手。倒下的两个大概就是这么被勾走了兵器而被对方砍死的。 承琪不慌,三年的边关杀敌经验,早就让他练出了在人堆中搏杀的本事,只是他身子一直挡在马车前,无法快速将黑衣人击退。剩下的几个侍卫接连倒地,这么纠缠下去,自己恐怕体力不够,耗都要被耗死了。他不免有点着急。 但为首的黑衣人更急,原本想突袭上去杀个措手不及,杀完就退,没想到侍卫拼死抵抗,又突然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看似文弱,但剑势凌厉,下手极狠,连着杀了几个弟兄,看来不能纠缠,不如直接将马车里的人砍了,回去交差算了。 于是他一声口哨,剩下的三人齐齐往马车扑去。两人挥刀砍向承琪,一人跳上车顶,举刀往车厢扎了下去。 承琪听得车内有人惨叫,顿时急火攻心,避过砍来的刀,一个后空翻,也跳上了车顶,一剑将那人扎了个对穿。车下两人见状,直将刀往车厢里砍,又一声惨叫,承琪再次跳起,身子在半空中扭转,反手刺向车前的两人,原本想留个活口问问什么来路,现在只有痛下杀手了。 随着剑扎进一人的背,另一个的刀已经砍向车厢最里端。承琪来不及将剑从尸体上拨出,身子往前一扑,双手勒住那人的脖子一起倒在地上,那人双手在空中挥舞,又反肘击打承琪,承琪一用力,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推开尸体,他迅速起身,往车厢里一望,清瑶正蜷缩在车的后部,前面趴着玎玎和接生婆,看着没有了气息。 清瑶已经准备好死了,虽然她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早,当欧慎之告诉她皇上派人来接她入宫,她就想着,等生下孩子,她将如何去了断自己的生命。 车厢外的厮杀声和玎玎她们的鲜血,并没有让她害怕。她只是有些难过,未出生的孩子就如此随她而去。 有人拼命想活,但终究死去,有人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死不了。 承琪向她伸出手去,他的白衣上沾了鲜红的血,连带眼睛都充满了血色,清瑶没有动,只是望着他,像是在怀疑,又像是在确认。 “跟我走。”他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她艰难地起身,肚子隐隐作痛,她没有说话。 把她扶下车,他转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你还能骑马吗?我们得走。” 清瑶点点头,他托住她的腰,把她扶上马,自己一个飞跃坐在她身后。肚子太大了,她只能斜靠在他怀里,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恐惧如蚁般爬满了全身,身子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在后面双手环绕着她,抓紧缰绳,一夹双腿,马飞奔起来。她感受着从后背传来的他的热量,他的温度使她逐渐放松下来。 一路上,如果都是如此相依,那么,她希望,这条到京城的路永无尽头。 承琪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其他杀手,他知道韦后做事向来考虑周密,这批人虽然功夫可以,但也不是顶尖杀手,除非她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清瑶,否则不会只派这几个人来。所以,他们要尽快离开,最好到前面的镇子里,他还要和她乔装一下。 承琪想法没错,但他忽略了一点,他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尚未娶妻,他哪里知道,一个快要生产的女人,在经历过惊吓和颠簸之后,她的肚里的孩子,急着要出来看世界了。 清瑶嘴里发出了呻吟,承琪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呻吟的含义,直到这声音越来越急促,他才勒住了缰绳。 “你怎么了?” “我的肚子很痛,要生了。”清瑶咬着牙说,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承琪愣了,他举目一望,山间小道,不仅前后不着村,更是连个人家都没有。 “你再忍忍,往前走看看有没有人家。” 策马再往前去,承琪看到清瑶捂着肚子,身子扭动着,他担心她坠马,便双臂夹紧,用力环住她,同时四处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住人家。 终于,有前面路边,透过树的缝隙,他隐隐地看到有座茅屋,“有人家了,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 皇子,也请你再坚持一下。承琪在心中默默祷告。 第6章 承君恩:欢喜 抱着清瑶,承琪在屋前高声问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连问了几声,没人应声。他一脚踢开屋门,环顾屋内,没有人,家具上也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好久没有人住了。 好在床榻、锅灶都有。他把清瑶放在床上,又从床边柜子里扯出两条被褥,旧些,但还能用,一条盖在身上,一条铺在身下。 清瑶呻吟着,承琪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后悔刚才出手晚了,没能救下接生婆,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 清瑶在疼痛中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望着这个身染鲜血的贵公子,爱也罢,恨也罢,现在除了信任,别无选择了。她闭起双眼:“琪三公子,我和孩子的命交给你了。” 承琪何尝不知道,不仅仅是清瑶母子,整个江山社稷的未来,现在都交给他了,他没有选择,但他又该怎么做? 他闭起眼睛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之后,他转身跑向灶台,水缸里有水,厨房里有柴,架柴、点火、烧水,清瑶的呻吟越来越短促,他又重到床边,望着满头大汗的她,俯身问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清瑶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只是呻吟着:“帮我,帮我。” 承琪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一咬牙,他往下边探去,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高叫:“摸到头了。”不及多想,俯首低身,他两手轻轻托住孩子的头部,随着清瑶的一声大叫,孩子滑出身体,哇哇大哭。 承琪双手托着这个小小的身体,长呼口气,转头望向清瑶:“是皇子!” 她哭了,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望着他手里的孩子,望着他。这个男人,曾经狠心地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现在,他又狠心地把她的生命延长,全然不顾她的想法,是不是她要的,是不是她爱的? 可是,此刻的他站在黄昏的光里,托着孩子,满是欢喜,他像是光本身,照亮了这间昏暗的茅屋。 清瑶望着他拔出小刀割了脐带,给孩子洗澡,收拾掉带血的褥子,也坦然地接受他小心翼翼地擦拭。 做完这一切,承琪把孩子放到清瑶的怀里,给她盖上被子,“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在外面。” 承琪掩上茅屋的门,坐在屋边的石头上,慌乱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皇子平安出生了,这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把他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上天给他的使命,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也是他承琪的责任。 这对母子,已经和他的生命联结起来,这是他种的因,也必由他承担这个果。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低声说道:“皇兄,你有儿子了。你放心,承琪我哪怕死了,也会保她们母子周全。” 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赶到前面镇子上,找个郎中给清瑶和皇子瞧瞧。承琪心中想着,却听到她在屋里呼唤他。 他立即进屋,看了下屋内没有其他人,来到清瑶面前俯身问她:“怎么了?” “孩子饿了。” “你喂他呀。”承琪望望了小皇子,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紧闭着小眼睛,小嘴咧着,却没有声音。 清瑶脸一红,低声说:“我没挤出来,他没力气,也吸不出来。” 承琪愣了一下,听明白了她说什么,略有尴尬,转身去灶台,翻着那里的瓶瓶罐罐说:“我找找有没有米,煮点粥,你也该吃点东西。” 翻了一会,他皱着眉头回到床边,望着孩子,那孩子的身体像是被抽了气似的,渐渐干瘪下去。承琪吓得跳了起来:“他怎么了?” “他是饿。” “他会饿死吗?”他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刚刚还发过誓要保皇子平安的,现在眼看就要饿死他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吧。”清瑶说的是实话,但她是母亲,自己的孩子哪怕有一点点不舒服,她都会担心。 承琪弯腰拔出脚脖子上的尖刀,把手腕靠近孩子的嘴,刀就要往自己的腕上割去。 清瑶大叫:“你要干嘛?” “给他喝血,喝了他就不会死。明天我们就去镇上,可以找人帮忙。” “住手!”她拉住了他的手,“不能给他喝血,绝对不能!” “不能让他饿死。” “你替我吸出来不就好了。”清瑶说完,空气瞬间凝固了。 她涨红了脸,承琪身体像被定住了,只有眼睛还是活的,转向清瑶,眼里闪过一万种表情。 “我?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哆嗦着嘴唇,不是害怕,而是震惊。你何止是任性和不懂规矩,你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在心里狂叫,很想把刀往手腕上划。只要我动作快,她也拦不住。 但是,他的身子却是俯了下去,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琪三公子,你竟然做这样的事! 清瑶无法确切地知道承琪的真正想法,但她肯定的是,当他单膝跪下探过身子用嘴噙住吸吮的那一刻,他已经把一切都交给她们母子了。无论他之前如何高傲、冷酷,在这一刻,为了皇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他视为生命的尊严。 她还没学会如何做母亲,可是现在,她很想把承琪抱在怀里,想像母亲一样去哺育他,她的眼泪迸了出来,浑身被一股暖意充斥着,膨胀着。 承琪再次把皇子塞进了清瑶的怀里,孩子大口地吸吮着乳汁,他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带上屋门,坐了下来。火山文学 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承琪虽然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只是前去应酬,从没有和女子亲近过。现在想来,那些朝廷上的尔虞我诈,沙场上的金戈铁马,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比起这事,都算不了什么了。 为了皇子,为了皇子,为了皇子。 他一遍遍重复,大口地吸气,努力使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夜色已深,晚霜打了下来,寒气渐侵。 黑暗中,有人靠近。 承琪一摸腰间,剑却不在。他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右手伸向脚边,拔出尖刀握在手中,屏住呼息,仔细地在黑暗中辨别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看身形,和刚才那批黑衣人是一伙的。 那三个人显然是被拴在路边的马吸引过来的,他们悄悄走近,往茅屋张望,并没有发现伏低的承琪正在他们不远处。 两人走近屋子,另一个人站在外边往路上看。 眼见着他们就要推门进入,承琪一跃而起,手中尖刀划向一人脖子,那人猝不及防,脖子已被割破,鲜血狂喷。边上的人一见,来不及拔刀,将肩膀向承琪撞来,承琪后退几步,返身朝站着的人扑过去。那人举刀迎面砍来,承琪拿短刀一格,手臂一阵发麻,不敢硬碰,往边上斜斜窜出。门前的人也飞跑过来。 一对二,剑还不在手上。承琪一边躲避着砍来的刀,一边往外移动。黑暗里,他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躲闪之间,已被刀锋划破衣服,左臂和前胸隐隐作痛。 这时,一缕月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承琪抓住机会,一步上前迅速出手,右手将其中一人握刀的手捏住,左手将他的左腕按住,他的身体站在那人的后面,以他为盾来挡同伴的刀,同时将他手中的刀砍向对方。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在刚才的招架之中,发现这人体型较小,劈过来的刀劲道也偏弱,于是趁着能看清的机会快速出手。 果然,对面的人有了顾忌,不敢再进攻,而被他按住的人拼命想挣脱,甩头之间,面罩滑落,月光照在他脸上,却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这女子转过头,两人的脸几乎贴上,承琪吃了一惊,松了手,但立即后悔,机会稍纵即逝,他已经失却了优势。 他干脆站定不动,脑子急速地转着,想着脱身的方法。另一个黑衣人想要上前,却被女子抬手制止。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对同伴说:“走。”朝着路边走去,她的同伴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两人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承琪舒了口气,不及多想,急忙进屋,抓起放在桌上的剑,对清瑶说:“我们得赶紧走。” 上前抱起孩子,从柜子里扯出一堆衣物和布料,找了一块粗布包了个襁褓,帮着她把孩子绑在胸前。出门前,承琪又顺手带走两件衣服。 清瑶看到他身上衣衫划破,还多了血痕,门前地上躺着一人,不由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承琪没有回答,扶着她上马,他依然在她身后,快马加鞭地急驰。 黑暗而寂静的山路上,马蹄声格外响亮。 第7章 远含情:印迹 这是漫长的一夜,从黄昏时马车被截,到茅屋产子,到深夜逃亡,从这夜起,欧清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始终没有醒来。 在梦里,她一直在奔跑,在躲藏,她的身边,总围绕着厮杀和血光,像一团散不开的雾包围着,缠绕着。她的双手环抱,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冷让她浑身发抖,这漫长的夜啊,何时结束? 孩子在怀里哭了起来,承琪勒住了马,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一片寂静,孩子的哭声回荡在山谷里,清瑶用手轻拍他的背,低声的哄着。 承琪下马,把她抱了下来,扶她在一块石头后面坐下,清瑶转身解衣喂孩子,孩子立即不哭了。承琪转过身不看她,低声说:“你就在这里,别出来,等我回来。”略一沉吟,他又说:“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往回跑。” “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等你。” “好!”他从腰间拔出剑,缓步向前走去。 清瑶转头往他前面望去,树林里走出数个人影,手里也都拿着兵器,把承琪围了起来。 “琪三公子,真想不到皇上竟然派了你来。”一人缓缓开口道。 清瑶听得承琪一笑:“我也没想到,你王都统,竟然是皇后的人。” “都是拿银子卖命,给谁卖不重要。不如公子把人交给我,我们将来还可以一起喝酒。” 承琪冷冷地道:“这酒,就不用喝了,人,我也不会给。” “看来,今晚我们中,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了。”王都统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公子放心,我会让你死的好看一点的,毕竟,天下闻名的琪三公子要是死的太难看,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啊。” 承琪笑了:“你会死得很难看。” 王都统面色一凛,左手挥动:“上。”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清瑶躲在石头后面,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承琪杀人,她心中的翩翩公子,现在成了人间恶魔,他身形舞动,时而蹲下,时而转身,时而腾空,时而踢踹。长剑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他在奋力地为她劈开迷雾,要把她拉到光明之处。 只是这雾,太浓太重。 清瑶闭上眼睛,泪水涌出眼眶,她紧紧抱住了孩子,把脸贴着他的小脸。 随着一声惨叫,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惊慌的睁开眼,却看到承琪单膝跪着,以剑撑地,身子微微起伏,似乎是在用力喘气。 而对面,还站着一人,王都统始终没有出手,现在他目光复杂的望着承琪,既是欣赏,也是惋惜。 “琪三公子,好功夫啊。只是,你力尽了吧,不如你把她交给我,我可以放你。” “那你得先杀了我。”他站了起来,挺直了背,清瑶听着这斩钉截铁的话,瞬间不怕了。死就死吧,她愿意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承琪不能让她死。 王都统的武功他是清楚的,人称“王大力”,一身腱子肉,力大无穷,手里的大环刀是精铁打造,他是王家刀法的嫡系继承人,从武功上讲,承琪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次带了人来围攻承琪,真要杀,开始就可以直接动手,却只是让下属攻击,自己却在一旁观看,意图很明显,看似消耗承琪体力,实际上却有猫在玩耍股中老鼠的戏谑。 琪三公子竟然被我王某玩于股掌之中,这比直接杀了他有趣多了。 只是,他不知道,两个人的搏杀,除了靠武力,还要靠脑袋和谁更拼命。 承琪现在,是把命豁出去了。 他身子一弓,腿一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剑直刺过去,王都统挥刀来挡,他却虚晃一下,往旁一闪,反手再刺。 要快,不能和他硬碰,不能纠缠。我没力气了。 承琪快速出剑,但每次对方的刀挥上来的时候,他就闪开,王都统刀刀劈空,不由大怒。低吼一声,手腕翻转,改劈为刺,朝承琪左胸扎来。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招,承琪必定会往右边躲闪,他的左手已伸手怀中,触到了飞刀的柄,只要他一往右闪,他的飞刀就要出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承琪不仅没有躲,反而身子微微往下一低,迎了上来。刀直接扎进他的肩窝,他举左手握住刀把,低哼一声,身子往前一挺,刀穿过他的身体,而他也已经到了王都统面前。 一切都太快了,王都统抬出左手,一掌击在承琪胸口,他肩上的血和口中喷出的血溅到他脸上,他本能地闭了下眼睛,就这么短短一瞬,感觉脖子一凉,再睁眼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血从脖子上狂喷出来,承琪整张脸都被血染红了,他的右手多了一把尖刀,刀尖上也滴着血。 王都统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那是边军与敌同归于尽的作战路子。 空气里都是血的味道。 接下来的事情,承琪记不太清楚。他只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肩膀朝清瑶走去,他也听到了清瑶呼喊他的声音,那声音好远,仿佛来自天边。 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一个翻身坐起,看到清瑶正抱着孩子坐在他身边望着他,才长舒口气。 肩膀已经包扎好,嘴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有点咸,又有点甜,他舔了下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 王都统的一掌打伤了他的内脏,他一动,就感觉身体像被撕开般痛楚。闭着眼睛微微思考了片刻,他对清瑶说:“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里?” “回吴州,欧府。” 承琪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绝对去不了京城了,如果路上还有伏击,他和清瑶母子只有死路一条,回吴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8章 天意明:降生 江南的雪,细细柔柔的,飘在屋顶上、树木上,像洒了一层薄薄的糖。雪落到地上,便融化掉了,地面潮湿,犹如镜面一样反着青色的光。 清瑶身穿大红的斗篷,站在院中望着枝头的积雪,那雪轻轻的伏在尚有绿叶的树枝上,那样的温柔。 承琪见到的雪,和我见到的不一样吧。清瑶想。 欧慎之已经接到了承琪的密信,承琪在信中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作风:“上赐皇子名:庆临。务严加保密,护皇子周全。”清瑶想在只言片语中寻找到他对她的想念,哪怕只有一点点,但她失望了。 那天他俩进入欧府的时候,欧慎之大吃一惊。承琪讲了一句:“给她们找个安全之处。”便晕了过去。 慎之命人将承琪抬上床榻,仔细查看,除了身边有几处轻微的皮外伤以外,最重的就是肩上的贯穿伤。整个伤口皮肉翻转,前后都在往外渗血,周围皮肤也红肿一片。 慎之对伤口进行了处理,虽然伤重,但也无大碍。用上止血药、消炎药,再服下几贴汤药,休息几日,会逐渐痊愈。 严重的是,承琪有内伤。王大力近距离的一掌,已经将他的内脏击破,虽暂不致命,但恐怕也难以复原。 “公子得尽快回京,找御医仔细诊治,好生调理休养,切不能再用武力了。”两天后承琪醒来,慎之对他讲。 承琪点点头,问:“她们母子的住所安排好了吗?” “公子放心,已经安排了。那住所原是我出钱给府中管家的养老宅子,由他远房侄子经手,未曾想老管家去年去世,这宅子也就一直空着。现在让清瑶住过去,无人知晓那是我的房子,很安全。” “好,要快。”承琪摸了摸肩,又问:“欧大人懂医术?” 慎之答道:“家父在原阳县经营药铺,我们家三代行医,我科考之前也随家父学习,略懂些皮毛。” “欧小姐也会?” “她呀,会一点吧。小时候父亲喜欢,经常带她去铺子,看多了,也就学会一点。” “现在,保护皇子的安全是你欧慎之的大事,保,则全家飞黄腾达,不保,则满门抄斩。所以,欧大人……”承琪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地说:“严、加、保、密。” “下官明白。” “若有谁口风不紧的,你知道如何处理吧?” “知道,请琪三公子放心。” “让她们赶紧搬过去,不能再拖,皇后的人定会来查探。” “已经安排了,清瑶她非得等你醒了才肯走。” 承琪听了,微微叹气:“你告诉她,我醒了。准备好马,我即刻回京。” 当清瑶被慎之的人秘密带走的时候,她才知道承琪已经离开回京,她恨他没有和她道别,可是即使相见,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承琪回到宫中,带给皇帝的口信是“皇子夭折。”承珞大惊失色,继而大怒,大骂前去接人的侍卫无能,骂还不解气,他开始摔东西,甚至将一只花瓶朝承琪砸了过去。 承琪没有躲,花瓶扎在头上,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慌得小太监立即跑过来,想给他擦,看着暴怒的皇帝却又不敢动。 等承珞折腾的没有力气了,坐在龙榻上呼呼喘气,承琪才靠近他。小太监正要弯腰收拾地面,承珞大喝一声:“滚!”吓得他们立即退了出去。 承琪伸手握住了承珞的手,承珞抬起头看到他流血的额头,满脸痛苦:“承琪,朕什么都没有了。朕不是想伤你,朕只是太难受了。” 承琪没说话,摊开承珞的手掌,抬起食指,在他掌心慢慢划着,眼睛紧紧盯着承珞,缓缓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 他写的是一个“活”字。 承珞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他不敢相信,但是承琪的眼神告诉他,他的儿子还活着。 皇后在宫内得到的消息有三: 一是派出去的杀手前两批失去了消息。 二,清瑶母子也消失了,已经打探过欧府,但欧慎之一切正常,从偷听他与夫人的谈话中得知,两人还认为清瑶已经进京,看来毫不知情。 三是承琪前先日子离京,的确是去了吴州,回京后身子骨极差,皇帝派了御医去诊治,他一直闭门在家调养。 皇帝暴怒的情形已经传到她这里,看来承琪虽然杀了她派出去的杀手,但也没能保住那对母子,自己还受了重伤。 这样也好,韦后想着,那小妖精已经死了,孩子也没有了,现在承琪自身难保,她心上的石头终于搬走了。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有隐隐的焦虑和怀疑,对于琪三公子,她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在太子宫中,她就见他,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整日里爬树翻墙,斗鸡玩狗,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不知不觉,这个曾趴在她膝上问她讨要葡萄吃的小男孩,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每次见他,他毕恭毕敬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韦后最近两年在宫中朝中安排的一些事情,总感觉到有莫名的阻力,这种阻力来自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这股力量貌似孱弱,却绵绵不绝斩而不断。 承琪的眼睛越来越让人害怕了。 你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淡然的像高远的天空,但是只要一仔细凝视,你会发觉他的眼睛其实是池深潭,根本望不见底。 韦后感觉到一阵发冷,琪三带回来的信息,是真的吗?还是,他在故弄玄虚迷惑她? 黑蝙蝠被皇后秘密召进宫中,他知道这次行动的失败,让皇后大为不满。 “血鹰”是皇后豢养的杀手组织,当朝李太尉将他从死牢中提出带到宫中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韦后,就被这个女人深深折服。 她的高贵、美艳和强大的气场,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瞬间失去了抵抗,他双膝跪下,身体伏在地上,誓死要为皇后卖命。 这几年,他组织了一批江湖死士,替皇后和太尉做了一些不能公开的事情,一直都是妥妥当当,除了这次。 他原本以为杀几个二流侍卫和一个待产的官家小姐,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他让自己的女儿黑燕子亲自去了。没想到只有黑燕子一人回来,说他们的人没能杀了目标,因为出现了一个不要命的人,把他们都杀了,她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黑蝙蝠对她的话有点怀疑,江湖上杀得了黑燕子的没几个,而且也都是老江湖,决不可能是她口中的年轻人。他后来打听到,前不久平王府中的三公子承琪前往吴州,回来后似乎受了重伤一直在休养。而他们要杀的目标似乎也被人干掉了。 如果黑燕子没有杀掉她,那么,是谁杀的? 皇后一定是派出了另外的人马。火山文学 黑蝙蝠感到了皇后对他的不信任,但这也是她的一贯作风,她对谁都不信任。 现在,她召他入宫,定是要大大责备,看来凶多吉少。 但没有想到的是,韦后并没有责备他,反而大大地赏了他,还赏了黑夜子玉簪子和玉耳环。黑蝙蝠匍匐在地,感激涕零。 “以后,你得再找些功夫好的人,做事,再细致些。” 黑蝙蝠点头称是。 “还有,你让黑燕子接近平王府的琪三,要很近的那种。”韦后抬起手,摸着抱在怀里的猫,“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下也是可以的。” 黑蝙蝠从宫里出来,心里直犯难。皇后下了令,是必须要去做的,只是这琪三公子该如何接近?听说他平时身边除了有一帮宫中侍卫做兄弟,其余的也都是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他虽常和他们一同出入酒肆青楼,却是不近女色。更有传言,说琪三经常出入皇帝寝宫,彻夜不归,皇帝没有子嗣,这两人的关系,又让人猜测。 而黑燕子自幼跟随自己闯荡江湖,身上有的都是江湖侠气,全没有女孩家的温柔可人,连化妆打扮都不会,如何能去亲近他? 这事,比让黑燕子直接去杀他要难多了。 当他犹豫着把皇后的命令跟黑燕子讲了之后,她反而很平静。手里拿着皇后赏她的簪子,仔细地端祥着,对父亲说:“您别担心,我会办好的。” 她一时没有好的办法,但她愿意去试一试。何况,她真的很想去见见那天她几乎贴上脸的人,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的鼻息,那气息让她的心刹那间变得柔软。 第9章 复归来:生死 承琪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多月,才渐渐恢复。这两个月当中,他一面经常提醒承珞,千万不要表现得太高兴,要装得稍微难过一点,这样才能迷惑皇后。另一方面,他也在调查“血鹰”,如果不是这次去吴州,他根本没有发现皇后有这么一支秘密组织。 之前曾有几个官员莫名死了,他当时没有太在意,现在把他们联想在一起,他意识到他们的死法确有蹊跷,很可能就是“血鹰”他们做的。 皇后在暗地里养了一群杀手,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他和皇帝以明对暗,则更危险。 外有李锐手握重兵,内有李则简、李刚父子把持朝政,皇后牢牢控制后宫,再加上一支秘密的杀手队伍。 承琪紧皱眉头,这几年皇上和自己虽然恩威并施,拥有了一些自己的嫡系,皇上也知道任用贤能,但这些人大多是性格刚烈耿直的读书人,敢于直言上书,却无做事手段,少有谋略,与李则简他们几个回合,无不败下阵来。 他们反对的政策依然执行,贪官污吏也没有得到处罚,相反之下,一些原来廉洁的官员,也学着他们贪了起来。 贪不要紧。只是贪污的风气一旦形成,最后还是国家和百姓遭殃,一旦民怨堆积,势必会引起动乱。 要想斩断这张庞大的网,他手里必须有利剑。 皇上有他的难处,很多事只能靠他来做了。幸好,他现在还不至于输,毕竟,这些年辛苦布下的棋子,已经在发挥作用并且给皇后他们带去了阻力。 承琪坐在书房,手里虽拿着书,已经发了半天呆了。脑里不断地分析着局势,盘算下一步的行动,不知不觉,夜已深。 家仆进房送来点心,承琪挥手让他们都退下。明天入宫去站个班吧,很久没去了,要去看看最近这些大臣有几个是胖了,又有几个是老了。 正思考间,烛光一闪,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房中,眼色凛然地望着他。 这张脸,他见过。 “你是来杀我的?”承琪微笑着问。 “不是。”黑燕子答道。 “不是啊。”他站起来,走近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那你深夜来我的房中,却是为何?” 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耳上,她顿时红了脸。 他闭起眼睛,吸了一口气,然后退开两步,望着她说:“你抹香了。” “不过,这香不好。京城最好的香要去紫香阁买,沉香你大概买不起,就买那款祥云鹅梨好了,我喜欢那味道。” 黑燕子胸脯一起一伏,又羞又气,涨红着脸,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她在哪里。” 承琪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让她无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过会,他抬起眼来,依然是浅浅的笑:“那你该去告诉皇后,告诉我干什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血鹰的事吗?” “想。” 第10章 暗天起:夜色 黑燕子的药果然有用,服了十几天之后,承琪不再吐血,而且胸口也不再疼痛,精神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见他好转,黑燕子也很开心,原本担心这药的疗效,虽然父亲告诉她这是家中祖传的治伤良药,但毕竟没有用过,也不知道会不会起效。况且,她还是偷出来的,父亲并不知晓。 承琪得知后,哂然一笑,心想着两个人真是胆大,一个敢拿,一个敢吃。好在药还是有作用的。 这些日子除了偶尔去宫中当值,或者去承珞那里小坐,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府内,种花喂鸟,喝茶吟诗,也教黑燕子认字。 一日,黑燕子学了“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几字,问承琪是什么意思,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奉养父亲,侍奉君主,要严肃而恭敬。孝顺父母应当竭尽全力,忠于君主不惜献出生命。” 黑燕子听了,喃喃自语:“孝顺父母要竭尽全力,忠于君主不惜献出生命。所以,你才那么拼命,是吗?” 承琪背负着双手,望着天空:“他不仅是皇上,还是我兄长。” “对了,你那天写在纸上的诗,又是什么?”黑燕子转过话题,承琪略一沉吟,低声道:“池边青草生,亭前乳燕飞,春风不解意,无端惹愁絮。” “有燕子”,她听不太懂,吃吃笑着,“你们整天草呀愁的,太酸腐气了。你看,还种了这么多花。” 她朝园子里的花丛走去,伸手就要去碰花朵。 “别碰它们。”承琪叫道,她诧异地转头望他,“这花有刺。” “是吗?”她弯下腰去看,“真的有刺呢。可是真好看,是什么花?” “蔷薇。”承琪望着花的眼里满是温柔。这时,恰巧几片花瓣飘落,掉在他的脚下。“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他随口吟道。 “受不了啦,我酸死了。”黑燕子咯咯笑着,“不如江湖好玩。” 承琪眼睛一亮:“那你讲江湖的事给我听。” 那是黑燕子所熟知的世界,她给他讲江湖,从南到北,从门派到兵器,哪些人擅使什么招术,用什么独门兵器,帮派间的关系,是敌是友,都给承琪讲了个透。他认真地听着,不明白的地方还细细询问,一一记下。 黑燕子传给皇后的信息,却无非是承琪某日写了几幅字,打了几套拳,喝了几壶茶,读了几本书,再或者又是教自己认了几个字,浇了几次花,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皇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关照她继续接近,最好关系能再进一步。 她知道承琪对黑燕子还有戒心。 承琪当然有戒心,黑燕子那晚夜闯平王府,说知道清瑶在哪,他就立即密信给慎之,让他重新安排了清瑶的藏身之处。 现在,连他都不知道清瑶在哪了。 慎之的密信来,都是报平安,他就十分的安心。望着蔷薇花,他不知道清瑶住的地方有没有种蔷薇,他从吴州回来,特意让花匠在园子里种上蔷薇,现在他可以在心里明目张胆地想她,没有人知道。 黑燕子当然也不知道,她无法看透这个男人,她见过他凶狠地搏杀,连命不要的疯狂,却怎么也难以和现在这个坐在榻上用香薰衣服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双腿盘坐,身子前面是一只香笼,他在不久前点燃了沉香,盖上香炉盖,再罩上笼子,把衣服摆在上面熏,熏完一件换一件。 黑燕子要去帮忙,被他制止了。“我自己来。我的衣服不用别人碰。” “你就这么嫌弃我。”她噘起了嘴。 “我不是嫌弃你,”他没有抬头,拾起衣袖闻了一下,“我是嫌弃所有人。” “那你,怎么不嫌弃她?”她坐在榻前的地上,望着他。 “哪个她?”他故作不知。 “还有哪个她?那天我看到她对你做什么了。” “你既然在,为什么不杀了我们?”他又换过一件衣服,继续熏着。 这香真是好闻,怪不得他的身上总是有这么好闻的味道。黑燕子心想,王府贵族的生活,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想象的。 “我倒是想,可不知为什么,身子没想动。”黑燕子想了一下,说:“当时,我只是想看看,接下来你们会做什么。如果她救不了你,我或许还救你。” “所以,你知道她藏到哪里去了。” “是啊,我都看到了,我的同伴也看到了,不过,我杀了他。现在,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了。” 承琪终于把衣服都熏好了,一件件叠整齐,才抬眼看她:“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跑到我府里来跟我说要做我的妻子?” “恩。”黑燕子用力点了点头。 “你这样的,我不喜欢。”承琪毫不客气地说。 “那这样的呢?”她扭动身体,做了一个娇羞的样子。 “这样的,你也学不来,学了也不像,像了我也不喜欢。”承琪笑了,一摆手,“别恶心我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那样的?”她身子趴上床榻,用手扒着床边,冲着他说。 “不喜欢。”承琪面无表情,“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难道?坊间传言是真的?”黑燕子瞪大了眼睛,“你和皇上……” “住口!要知道诽谤皇上可是死罪。”承琪把脸一沉,目光如炬扫向她,她猛一激灵,又看到了那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承琪有些无奈,因为被皇上宠爱,坊间的传言他也早已有所耳闻,一直不去理会,自小在承珞的怀里长大,他已经习惯于他对他的搂抱与亲热,此刻听黑燕子如此说,也觉得的确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