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 第一章 雪中归客 世间本乱世,天赢王朝历三朝君主使天下一统,赢氏王朝国运百年,之后国运势危,封王赵氏乘势起兵,代赢氏天下。 赵王朝传三百年,时赵帝牧虽仁德,却性格羸弱,群候皆佣兵自重,相互攻伐,百姓苦不堪言,数十年间,赵土失之八九,乱世群候中,云候齐渊文武双全,忠心卫赵,二十年间征群雄,平天下,还政于赵帝,赵帝感云侯卫国之德,封齐渊为齐云王,邑今中州十八郡为齐王属地。 齐云王还政赵帝后,解甲归田,在封地每日耕田种地为乐。 齐云王有二子,大世子齐麟武艺绝伦,年纪轻轻武艺已踏知天境,且善用兵,爱民如子,协助齐渊将齐云境内治理的井井有条,在齐云军中威望极高。 二世子齐劭比起大哥虽武艺不足,却智计过人,知人善用,替齐云封地网罗了一众惊才绝艳的当世英才,连齐云王齐渊都对齐劭称赞有佳,称齐劭将来定是齐麟掌管齐云的好助力。 天下虽平,这一众诸侯虽摄于齐云王之威,对赵氏称臣,暗里却仍对赵室天下心怀觊觎之心。 北晋候宗氏,南唐候李氏皆是人杰,不甘于赵帝之下。外邦亦有匈奴、扶桑对神州大地虎视眈眈,齐云封地内,一片祥和,齐云境外则一片暗流涌动。 岁月如梭,赵帝牧驾崩,太子赵炽继位,赵炽此人,伪善多疑,喜享乐,赵帝在时,赵炽表面上礼贤下士,仁德恭谦。 赵帝薨后,赵炽继位,原形毕露,成日沉溺声色,不理朝政,疏远朝中贤臣,溜须拍马之臣日渐当政,横征暴敛供赵炽享乐。赵炽还以射杀活人为乐,每每春猎,则遣宫中禁卫捕百姓入猎场,分发各类动物皮毛披之,弓箭射杀,以杀人为乐。 射杀百姓后更以活人心肺,作醒酒汤药,残忍无度。赵炽不仅屠杀活人为乐,更亲信妖道,征童男童女炼丹,妄图以童子丹增寿,百姓怨声载道,本就不稳的赵氏江山更加摇摇欲坠。 翌年南唐候李氏率先起兵自立,北晋候宗氏亦乘势自立而起,西北匈奴同乘乱势袭扰,一时间神州大地,兵祸再起,史称“神州之乱”。 齐云王为拱卫赵氏江山,戍卫黎民百姓,再披云铠,齐云王齐渊命大世子齐麟率天云精骑出兵北境,以挡晋候宗氏,自领五万齐云军京师勤王,驱除匈奴,命二世子齐劭领天云卫南进,以抵唐候李氏,自此齐云精锐尽出。 齐云王率兵驰骋中州境,于汴京大破匈奴,而后数仗匈奴连连退败,直退至山海关外。匈奴已退,不日北方亦传来捷报。 齐云王大世子齐麟率五万齐云精骑在凉州城外与晋军铁骑鏖战,齐云精骑虽英勇迎战,怎奈晋之铁骑天下难挡。 齐云精骑鏖战数日死伤惨重,眼看兵势渐微,齐麟从顾剑一之策,命余部分兵三路,左军路诱敌深入只败不胜,右军走小道去袭晋军粮草,中军待命,待火起之时回军掩杀。齐麟亲率齐云武学宗师顾剑一与三千精骑伏于凉州城外无名山中。 北晋候宗兖见齐云兵败退去,轻敌冒进,亲率中军追击,齐麟率顾剑一与三千精骑伏军深夜,顾剑一以宗师境力敌北晋护军谪仙境高手,齐麟率三千齐云精骑直冲晋军中军。 齐麟立马而起,手持素天月牙戟,身披镔铁云天铠,胯下卷毛青鬃马,一马当先,以戟指天,怒吼声响彻云霄:“大丈夫于乱世,卫国家,戍百姓,当马革裹尸,不死无归,众将士,随我破敌!”随即匹马入阵。 三千齐云精骑随声同呼“破敌,破敌,不死无归!”,如天兵临凡般杀入晋军中军大营,晋军中军一时间被这忽然冒出的敌军震慑,五万铁骑竟不能挡,被三千齐云精骑在中军大营三入三出,而此时退去的齐云军如鬼魅般出现于晋军后方,火烧晋军粮草辎重,晋军三军溃败,宗兖重伤遁走。 北晋军失了主将心骨,再无恋战之意,只得溃败而归,齐麟乘势率军追击宗兖残军直至北晋境内,得齐云王军令方才率兵而归。 宗兖归晋后收拢残部,却只得十归二三。齐麟此战天下闻名,北晋军民听闻齐麟之名皆恐,孩童若夜啼不止,父母以“齐麟来了”喝之,孩童止哭。 而随齐麟攻克北晋的三千齐云精骑亦只归三百余骑,这三百精骑被齐云王亲授戎旃,三千齐云精骑得军名“不归”,不归军随齐麟“不归将军”的威名远扬天下。 齐麟大败北晋,齐云王受皇命入京面圣,于是留大将王恬守山海关以据匈奴,与大世子齐麟合兵往赵都城面圣,又恐兵士众多,犯了皇家忌讳,命随军大将率余部返回齐云境内,只携齐麟及亲卫百人,进京师见驾。 赵帝炽听闻齐云出兵勤王,已驱散神州匈奴,又大破晋之铁骑于北境,如今得胜入赵都拜望自己,大喜过望,亲率百官大开城门,恭迎齐云王入城,入城之日,赵都百姓感念齐云王恩德,自发道路两侧跪迎齐云王。 第二章 草庐夜谈 少年笑意在眼神中仿佛已挥散不去,嘴角微翘,酒靥深陷,赶紧撤招,扶住黑影的手臂开口笑着说道:“李叔,您也说了,都过去三年了,且不说我这三年的游历有所感悟,就算是未出门远行,一直在山中修行的话,成天见你使这几刀,就算抵挡不住,也能在你这‘拼命三刀’下逃了去罢。” “少主,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只能耍耍这几刀了,适才主人已感知得是少主归来,特命老奴来试试少主修为如何......咳咳咳!”李叔望向少年的眼神中满是温和,与适才使出那三刀之时的气势截然不同,却因咳嗽面庞的蛇形伤痕充血通红。 少年赶紧一手扶住李叔,手掌轻抚李叔后心,将自身内息传入李叔体内,让李叔的干咳之症有所减轻。 “咳咳咳,少主不可为老奴枉费功力了,咳咳咳,我这陈年旧疾。”李叔干咳之余,赶紧开口劝阻少年为自己以内息调养。 “早知就早点与李叔相认了,不该一时争胜心起,与李叔过招。”少年望向李叔,满是愧疚之色。 李叔此时也已平复内息,咳嗽之声略平,开口道:“我这毛病与不与少主你交手,并无关系,年轻时与人搏杀,伤了心肺,又未及时医治,后才落下病根,跟随主人这些年来都无法根除,只可以主人所赐心法缓解而已。往年只是偶有所发,这最近两年,干咳之症犹如跗骨之蛆般,每日子时至丑时干咳不止,现已平复内息,少主收回内息吧。对了,少主,刚才老奴与少主交手,见少主内息沉稳,内力收发自如,是否已踏登堂?” 少年助李叔调养内息,见干咳之症已有缓解,便收回内力,扶住李叔开口说道:“李叔,这外面天寒地冻,你干咳之症已有缓解,但这天气终是对你身体并无好处,咱们赶紧先回师尊草庐见过师尊,再话其他吧。”言罢,少年赶紧扶着李叔,将身上的裘绒大氅脱下,不顾李叔反对,给李叔披上,往远处草庐行去。 雪夜中,冬风更盛,呼嚎作响,一少搀一老,一青扶一黛,两个身影在茫茫雪色中向着不远处的光亮行去。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已达草庐前,说是草庐,却有正房耳房多间房舍围起,中有院落,外侧木门仿若知二人近前,已然打开,却被凛冽冬风吹的忽扇作响,少年扶着李叔进入草庐,赶紧掩上大门。 此时李叔眼神示意少年,少年随李叔眼神望去,草庐主室内灯光亮着,如这雪夜中的一丝温暖,暖着少年三年历练坚毅的心, “少主,老奴去给少主弄点吃喝,这一路而来,没有脚店客栈,一定是又饿又渴吧,主人正在待你归来呢。”老李轻轻拍了下望着草庐主屋灯光发怔住的少年说道:“主人自你历练下山后,时常会对着你住的屋子走神,虽然你当时境界已有小成,对付一些江湖宵小绰绰有余,但他总时不时的对我提起,萧儿武艺虽有小成,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不知是否应付的来,足见他心中对你的担心,快去见见他罢。” 少年听得李叔话语,想起自己出身便不知父母,师傅和李叔一手将自己养大,这其中艰难常人不知,心里泛酸红了眼眶,快步上前,轻扣房门,后撩起衣摆双膝跪在门前:“师尊,顾萧遵师尊之命,下山游历三年,现游历之期已满,回山复命。” “吱~”,还未待顾萧跪定,房门被一股真气吹开,真气灌入顾萧身旁,顾萧只觉这道真气似春风般柔和,自己被真气环绕托起,跪下的身体被真气自然托起。 “下山之时,年逾舞勺,如今仅三年,百丈之内,老李都未感知你的踏雪七寻,锻体强身初窥气,登堂入室人器一;登堂境已固,这三年历练,有此精进,定然是吃了不少苦罢”屋内之人轻声开口道。 声音虽轻,却入耳清晰,顾萧听闻师尊传音入密,进屋掩上房门,只见香炉茶具,书桌卧榻,几年来一如三年前下山的样子,不曾添置一样新物件儿。 坐在书桌后那人,鼻若悬胆,眉若流星,一头黑发随意扎起披散身后,如三年前一般,只有鬓边几许华发和颔下长须已微微现白,方才让顾萧觉得已过三载,师尊的眼神还似从前一般锐利,仿佛透人心肺,玄青长袍随意而披,左袖空悬,一手持鹿皮酒囊,半靠身后的茶椅之上,嘴角含笑,望着自己。 “师尊,我呀,可不止是吃了苦头啊,这三年,我途历北境十三郡。”顾萧连连摆手,不想师尊看见自己眼眶的泪痕,笑着挤出一副下山之后受了很多委屈的模样,撇嘴说道:“刚刚下山抵凉州城,就被人被骗了盘缠,三天三夜一口吃的可都没吃上,当时真想转身就逃回山上,想想自己还有师尊嘱咐的事儿还未完成,只好想法儿坚持下去,思来想去,万幸,有师尊所赐的金牌傍身..............” “噗”,师尊一口烈酒喷了一桌,整个人瞬间没了刚才的惬意慈祥模样,半躺的身子弹起坐直,一股如玄冰般的剑意蓬勃而出,似要将顾萧整个人都吞没一般:“你小子从小就顽劣,让你下山磨砺心性,交予你金牌,是予你危机之时,显出此物保命之用,你居然把那金牌给当了?” 顾萧见师尊如此姿态,内息迸发由先前进门的如沐春风变为剑意之势,连忙摆出一副笑颜,眯着眼起身快步挪至师尊身旁,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擦拭起桌上的酒水边说道:“萧儿不敢,如此贵重之物且又是保命之物,师尊从小教徒儿识文断字,览古阅今,又传授武艺强身。萧儿当然知道此物珍贵,且知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萧儿还是知道的,又怎敢随意取出。” 师尊听闻顾萧所言,神色稍缓,微微额首,将手中酒囊放于书桌上,正待用手拭去颔下长须上的酒水。忽的又听顾说道:“萧儿只是将金牌切下一角,兑换了些散碎银钱而已,总不能刚下山就灰溜溜的回山罢。” 此言刚出,只听得“啪”的一声碎裂之声,只见这桌上茶盏茶具,皆被一股剑气震碎。整个室内被剑意笼罩,若不是顾萧师尊心疼这久居之室,怕是这几间草庐须臾间就要被这招‘凝气化形’给震散了去。 屋外厨房内正在忙活的老李感受到这‘凝气化形’,面上的伤疤又被笑容挤的通红,搅动着手边顾萧爱吃的红薯八宝粥,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少主这小猴儿精刚刚回山,主人就被气着了,怕是这草庐又要热闹起来咯!” 顾萧刚说完切角金牌的言语,就被凝气化形震开,顾萧心知师尊心疼自己,可不会伤了自个儿,又见师尊嘴角抽动,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金牌双手呈出,躬身挂出一副天真笑容:“师尊切莫生气,您看这金牌并无大碍,若不是萧儿机智,可就要饿死在山下啦!” 师尊望着眼前的顾萧眼角仍有泪痕,心中浮现初见这孩子的情景,刚出生的孩子都怕生,顾萧这孩子尚在襁褓中时,自己见顾萧可爱抱起他,小顾萧不仅不怕不闹,还“咯咯”笑着抓着自己的耳朵,用他那未长牙齿的牙床嗦咬了自己脸颊一口,满堂人物尽皆大笑。念及此处,再望顾萧眼旁未干泪痕,心知这孩子平日里虽嬉戏玩闹,然心思细腻,重情重义。师尊散去满室剑意,仅剩的右手微微翻掌,三指微扣,顾萧手中金牌“嗖”的一声飞入师尊手中,端详起这块金牌。 金牌约莫掌心大小,上沿纯金打造一只吞云异兽,见这异兽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牛尾顺金牌自上而下镶嵌一块碧绿翡翠,一眼望去,便知出自无双巧匠之手,翡翠通体如无风湖面,通体宝气透光,正是当世无双的珍宝,翡翠正中制牌之巧匠使解玉砂雕琢一“麟”字,让此牌更显威严庄重,金牌底部仍以纯金包裹而成,巧匠使独门技艺錾刻数朵雷云纹环绕,金牌上异兽浑身遍布鳞片,吞云显威,栩栩如生,唯独这金牌左下角包裹翡翠令的金色雷云上缺了半指一角。 师尊单手持牌,拇指轻抚过牌面,轻叹一声开口道:“翻云麒麟印,如今也似我这朽迈之人,残缺不全了,也罢,也罢!江湖中行事,事急从权,萧儿,收好此珍贵之物,此牌天下无双,切不可再次损毁了。”言罢,手指微动,翻云麒麟印便凌空而至顾萧身前。 顾萧躬身双手接下翻云麒麟印,恭敬放入怀中:“是,师尊,三年前师尊让萧儿下山历练,徒儿想着,办完师尊嘱咐的事儿,怎么着也要闯出个名堂,若这刚下山就灰溜溜的回来,也太丢脸面了,徒儿现知此物如此贵重,今后再不乱来了。” “吱~”顾萧正说话建,屋门打开,老李端着托盘而入,托盘之上两碗碗红薯八宝粥散发着氤氲热气,老李缓步走近,将粥平稳放在师尊书桌前开口道:“主人、少主夜寒深重,用些吃食吧。” 第三章 无归后山 安心而眠,这一夜顾萧睡的无比踏实,比起江湖中行走,这三年来就算是睡觉都要运足真气,担心时刻的危机,昨夜在这草庐之中,自己放松身心的一觉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顾萧躺在榻上,用力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环视自己的房间,三年未归,自己的房间仍是井井有条,桌椅板凳都未有一丝浮尘,足见三年来,自己的房间日日有人打扫,顾萧觉心中一暖。 随即踏地飞身,手触摸到房梁上的一个物件儿后握住,翻身落地,手掌中浮现的是一柄木剑,无锋无刃却雕的极其精巧,是顾萧儿时最喜爱的玩物,也是师傅教小顾萧初练习武艺所赐,三年前顾萧下山之时,偷偷将此剑藏于屋脊之上。 仔细抚摸木剑的剑身,剑身上居然也无一丝浮尘,顾萧不禁讪笑自言:“自己为藏的巧妙,李叔原来早就知道,还将我的木剑也擦拭的如此整洁。” 顾萧想起昨日师傅让自己今日随他去后山之事,赶紧洗漱穿戴,将木剑小心收入怀中,推开房门,见天气风雪已停,雪后的天气分外晴朗,日光沐浴身上,与昨夜呼嚎冬风相较,格外温暖。 正喂马进门的李叔正见到顾萧推开房门,不由一笑:“少主,昨夜睡的可好。” “李叔,我好久都没睡过如昨夜般的舒心觉了。”顾萧不由的挠头回应。 “主人卯时便已起身去往后山,去前,交待你若醒了,用过餐食,便去后山寻他。”李叔手提草料堆与一旁,对顾萧说道。 “是我睡得太沉,可不能再误了时辰,让师傅久等。”顾萧与李叔道过,便入厨房,掀开蒸屉,蒸屉中馒头小菜,一碗白粥,李叔细心将炉火保留些许,因此蒸屉中的食物仍保持温度。 肚子早已咕咕直叫,顾萧囫囵几口将馒头塞入口中,端起白粥一饮而尽,又抓起一个馒头,夹满小菜,怀中掏出一块锦布,将馒头包裹,放入怀中。对着屋外正在喂马的李叔高声说道:“李叔,我吃饱了,我去后山寻师傅,回来之后再助你疗伤。” “少主只管去,我这小伤,都这么多年头了,不差这一时。”李叔回声道。 顾萧掩门而出,为了不让师傅久候,施展轻功,踏雪而行,一路奔后山而去。 —— 清晨,不归山后山的一处半山坪,山雾散去,方见真容,此处被树木环抱,林深遮蔽,只见日光透过树木印在积雪之上,向前在行百余丈,过两处七尺无字石碑后,便豁然开朗。 此处开阔约莫百丈,树木有序分列两旁,一眼便知是有人刻意栽种,若抚去地上的积雪,便会露出白玉地砖,顺着两旁树木向前,林深路窄,这道路正中立有一丈许的山石,远观山石,外形仿佛一只沉睡的卧虎,不禁让人感叹自然造物之力。 若近前仔细观石,才发觉此石由巧匠以斧凿刀刻雕琢成碑,碑上刻满人名,而石碑之后有千余坟包,坟包前皆以长剑直插入地,许是时间久了,每柄长剑的剑鞘早已腐坏,漏出挺直剑身,剑刃由两侧弧曲而伸,刃开四面,数千长剑虽已被冰封,但剑身渗出的杀意仍使此处周边无活物靠近。 此刻正有一人立于石碑前,玄青长衫,白色长袍披随意披在身上,满头乌发随意扎于身后,只微白两鬓长须及空空左袖随风飘动,他身前碑旁放着一鹿皮酒囊,许是矗立多时,他的气息与此地仿佛与此地化为一体,此刻他正凝神望着石碑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思绪仿佛随着每一个人名回到多年前那场动人心魄的大战。 【“不死无归,不死无归。”“杀~!”】 那个男人的神采也随着昔日的记忆碎片,再度浮现眼前。 【“大丈夫当戍边卫国,为天下百姓,齐麟请顾先生出山而助,以退晋军。”..】 第四章 半步仙人 【“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无非是一己私欲耳”只见下方密林深处,青衣身影骤现。】 【“道玄老儿,顾剑一在此。”】 【“顾剑一,你终于肯现身了。”道玄见自己已逼的顾剑一现身,虽有把握此地就能了结顾剑一性命,但宗兖国主不知可能支撑许久,而远处传来的喊杀与战马的嘶鸣声渐熄,晋军可能已经败退,为了不让顾剑一再出手阻挠自己去救人,开口欲与顾剑一做个交易。】 【顾剑一此时心中也左右为难,自己的延敌之策已被道玄破了,若是敌明我暗,自己还有办法斡旋,如今针锋相对,面对这神州至高境界,自己不知还能拖上多久,略一思忖,心中拿定主意:“道玄老儿,如今你我僵持此处,若你可接的我三招,我再不阻拦于你,如此可好。”】 【“接你三招?哈哈,贫道自境入谪仙十余载,还未曾听闻有人敢在我面前放此狂言,顾剑一,贫道指天立誓,三招,如若不将你毙于掌下,此生再不踏出晋土半步!”道玄真人听闻顾剑一狂言,心中以打定主意,定要三招取了此人性命,顾剑一才智卓绝,武艺境界以他的年纪,将来必是北晋问鼎神州的阻碍。】 【顾剑一心中暗道:“大世子,今日之势,顾某已经尽力,若不死,顾某定不负世子知遇之恩。”】 【顾剑一长身而立,变剑指为剑诀,立诀前胸,只见适才被道玄真人击碎的剑浪此刻一柄柄浮现,逐渐凝气成型,环绕在顾剑一身旁。】 【踏空而立的道玄真人,此刻道袍内真气涌动,紫色道袍无风自起,手中的白玉拂尘如星空般散发出点点光芒。】 【只见顾剑一身前气剑环绕,竟似产生灵智般一柄柄以剑为阶,顾剑一踏剑阶而起,未入谪仙竟也以剑为阶直奔踏空而立的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见顾剑一竟然以凝气长剑为阶,攻向自己,心中暗暗赞顾剑一,仅适才与自己交手一招便已瞧出对阵的劣势,若无法凌空与近身对敌,便无法攻破自己的防御,随即右掌即出,长袖流转,仍是凝气成盾的流云八卦。】 【顾剑一每踏一步皆瞬息腾空数丈,几个呼吸间便近了道玄真人身前,霎时间,顾剑一变胸前右手所掐剑诀为剑指,直攻道玄真人所凝流云八卦,此刻的顾剑一身似寒芒,剑指如锋,整个人似一柄出鞘神剑,纵是黑夜,顾剑一剑指锋芒却如夜中月光,身即为剑,指即为锋,人剑合一,剑裂长空,所过之处竟透出阵阵剑鸣。】. 【道玄真人见得顾剑一此招,微微色变,凝真气于右掌,轻抚身前流云八卦之上,只见道玄真人掌心如光似玉,散发出刺眼光芒,身前所凝之流云八卦仿佛感受掌心传来之力,随着道玄掌力,通体如炙热的赤日一般。】 【凉州城,此刻夜已丑时,百姓们皆闭门而眠,偶有婴孩啼哭妇人安抚之声和几声狗吠之声打破静谧,凉州城楼上巡逻的赵国兵士偶有交头接耳。直至顾剑一响彻云霄的邀战之言,引得凉州城顿时醒来。】 【“你说这齐云王大世子能否退敌啊,我可不想跟着送死!”“听说前几日的大战,大世子可没讨到便宜。”“据说齐云王月前已在中州大破匈奴了,若咱们这有齐云王增兵支援,北晋候我看也抵挡不住!”“嘘,百夫长来了!”】 【“尔等勿在多言,切要仔细观察,如有晋兵,及时来报!”“快看那是什么,”在兵士所指出,中人望向城外远处,忽见一炙光如日,一星光如皓月,仿佛日月相撞,迸发出刺眼光芒,瞬时夜色如白昼,片刻只听得天外流星坠地般的巨响,凉州城内百姓官军,瞬时便都被这异像震动,百姓们纷纷起身,抬头仰望天际,凉州官军也纷纷在城头望去,隐隐见得异象之后,远处天空浮现得两个人影,如仙人临凡,在空中对战。】 【无论百姓还是凉州守军,心中皆惊,这辈子能看到仙人一战,人生幸事。】 【刚才的一招,这道玄真人面前的凝气流云八卦盾中心,出现了微微裂痕,逐渐裂痕如蛛网般延伸,“啪”的一声,碎裂开来,化作烟雾,再观道玄真人,虽仍是保持笔直站姿,紫色道袍的袖口撕裂一角,那白玉般发光的手掌亦微微颤抖。】 【“好!”道玄真人一甩衣袖,掌抚长须,欣赏的望向顾剑一说道:“没想到你以宗师境竟破开我流云八卦盾,不错,贫道没看错人!”】 【顾剑一此时却不如道玄真人般轻松,适才自己全力一击,竟只破开道玄凝气成盾,将将划破了道玄真人的衣袖,而自己内息已被却被流云八卦反震而乱,弹开十丈有余,适才使出剑指的右臂此时已酸软无力,见道玄真人轻松开口,只得强运真气,压住紊乱内息,凝神戒备。】 【“顾小子,接贫道一招。”道玄真人见顾剑一并不搭话,救人紧迫,持拂尘之左手甩起拂尘,只见白玉拂尘凛光一现,便立刻暗淡无光。眨眼间,顾剑一面前出现一拂尘虚影,拂尘尘尾四散开来,化作点点寒芒,似飞剑般向顾剑一胸前袭来。】 【此时的顾剑一顾不得内息紊乱,运毕生功力于丹田,一声低喝,脚下所凝气剑皆消失无影,忽的出现一点星光聚于顾剑一剑指之上,指尖星光逐渐凝聚成型,化作一柄丈余月光气剑,顾剑一手挥月光巨剑,剑光四射,舞出如盾剑花护住周身。】 【剑光闪动,顾剑一凝神抵挡无尽寒芒,却被寒芒逼的堕向地面,此刻道玄真人掌出指开,遥遥一掌,寒芒之数竟翻百倍,凝芒为光,只见光柱内,顾剑一如一抹月色如流星般坠入地面,地面受谪仙一击,炸出一深坑,随之而来的光柱又四散为芒,如风雨急骤射入深坑之中,点点炸裂之声,响彻云霄。】 【疾风骤雨般的寒芒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道玄真人踏空而立,收掌持尘,望天叹息:“如此天纵之才,今毁于贫道之手,实非本意,望天怜见。顾剑一,你九泉之下,勿怪贫道手辣,今日实是救人心切...”说完便欲赶回营救宗兖。】 【话音未落,只听地面尘埃飞扬深坑之中传来一洒脱声朗然而出: “吾血为剑, 年年岁岁同此味, 离恨旨酒, 暮暮朝朝饮皆醉。” 【顾剑一竟从适才地面深坑之中凌空而出,口诵剑歌,踏空而起,每踏一步,则身形腾空数丈,虽身上所披白袍适才已被道玄真人的白玉拂尘击的褴褛不堪,此时却如临凡仙人一般,踏空而行,内息透体而出,如海之旋涡,环绕仙体,直逼道玄真人。】 【此时的道玄真人,已是神惊色变:“半步仙人?你竟强踏仙境,此生修为再无缘寸进,以一身修为换我一时?可值得?”】 【“三招之约,适才两招已过,还有最后一招,道玄,你可接好了。”顾剑一与道玄真人遥遥相望,踏空而立,顾剑一此时七窍之中口鼻,都已渗出血来,顾剑一知此境界自己无法支撑许久,剑指再出。】 【顾剑一口鼻流出的血液竟缓缓的浮动而出,漂浮而出,渐渐凝于剑指指尖,血液逐渐凝血成形。】 【道玄见到此状,已全无谪仙模样,惊恐道:“凝血成剑!你不要命了吗?”】 【“吾小小宗师,如今有幸与道玄天师一战,一命换一命,这买卖实是划算!”顾剑一面上已血色全无,仍强撑内息。】 【此剑载仙人血液,爆发无尽神光。顾剑一剑指轻点道玄真人,这仙人血剑,流光转动刹那光华,直飞云霄,射向道玄真人。】 【道玄自破境谪仙,从未如今一般露出惊恐深色,双掌齐出交叉前神,瞬间凝真气结出七面流云八卦盾,又凝毕生真气于双掌,横白玉拂尘于双掌间,刹那间,仙人血剑已至。】 【适才顾剑一全力一击方才击碎的一面流云八卦,如今仙人血剑到处如破竹一般,七面流云八卦瞬间如烟云消散,血剑直击白玉拂尘,刹时,遮挡身前的白玉拂尘碎裂如粉尘,道玄真人直觉掌心及胸口一热,抬眼望去,掌心以被血剑洞穿,低头看向前胸,血洞中鲜血已顺道袍而出。】 【道玄真人此刻不敢再抵挡,化掌为指,连点自身三处大穴位,止住血气,长袖急甩用力裹住掌心伤口,惊恐望向顾剑一。】 【顾剑一此时已无适才仙人气势,血剑击穿道玄身体后便化作点点血花,消散空中。而自己仙人之力已消散七八,暗自心惊,这道玄真人果是谪仙境成名已久的高手,自己强踏仙境一击,只伤了他,并无再取他性命之力。】 【道玄真人渐觉的自己伤势沉重,心生一计,咬牙使出不多内力,裹挟不远处一块千斤巨石,甩向凉州城,便头也不回冲向晋军处,此时的道玄真人已不在乎战事胜负,亦不在乎自己的谪仙脸面,只念宗兖无事便罢。】 【遥遥夜空只闻得道玄真人一语:“今日一败,道玄当遵誓言,此生永不踏出晋土一步,来日若得传人,必再拜望仙人一剑!”】 【顾剑一见此时的道玄真人已无初见之时的谪仙伪善模样,狗急跳墙竟以巨石袭击凉州城百姓而去,心中估算,此时战事已成定局,自己已无余力击杀道玄,道玄重伤已无力改变战局,便运足仅剩的仙人内力,飞速追向袭击凉州城而去的巨石。】 【凉州军民遥望西北空中的仙人大战,遥遥听得似有军马嘶吼,火光微现,凉州守将万钧此刻也端坐于凉州城楼上。】 【不多时,探马来报:“万将军,末将探得,遥遥火光正是齐云王大世子率兵夜袭晋军大营,齐云军夜袭晋军辎重。”】 【“报~”又一探子策马入城,翻身下马,飞奔上城楼,跪于万钧面前:“齐云王大世子齐麟已在无名山击溃晋军,晋军退败。”】 【“什么,晋军败了”万钧惊喜而立,没想到这威震天下的北晋铁骑都败在齐麟手上,惊喜神色一闪而逝,万钧皱起虎眉。想起前些日收到的那封密函,函中只寥寥四字“两不相帮”。】 【万钧初接秘令之时,心中天人交战,自己身为赵国将军,云王为了戍卫百姓,大世子更是为了北境百姓正与晋军血战,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推诿出兵相助。而如今自己能做到的只是守好凉州城,不让百姓受北晋屠戮。】 【正当万钧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听的百姓惊呼,身边的兵士们也仓皇呼喊:“万将军,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万钧虎眉微皱,豹眼仔细望向夜空中的一黑影竟直向凉州城而来,不消一会,黑影渐近,竟是一块如丘巨石,“不好,”万钧立刻反应过来,适才凉州城西北的仙人之战,定是齐云军护军高手与晋军高手相斗,居然波及到凉州城池了。】 【“来人,传我将令,凉州守军,速护百姓入各家水井,地窖避祸。”传完将令,万钧此刻如释重负,心道,自己受那人胁制,临敌不出,与其做那畏战之将,不如死在这如丘巨石之下,也落个护卫百姓阵亡的好名声。】 【周边兵士皆领命狂奔而去,万钧独自站在城头之上,望着巨石,微微阖目,正闭目等死见,听得衣衫破空之声,万钧睁开双眼,见一青衫白袍之人踏空而立背向凉州城门,白袍不知何故已破碎不堪,来人正是击伤道玄真人而来的顾剑一。】 【顾剑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对面这巨石,将胸中翻涌的血气以内力强行压回,双臂划圆指天,剑指凝气,双指星光聚指尖,再度凝起一柄月光气剑,此时的月光气剑比起适才与道玄真人过招时暗淡了许多,此刻面对巨石,顾剑一化指为掌,掌心运气,推向巨剑,这凝气巨剑直冲夜空巨石而去,剑光划过,巨石化为齑粉,纷纷散落而下。】 【顾剑一并未回身,凝聚最后真气震天一语:“凉州兵民,吾乃齐云军大世子麾下,今夜凉州御敌,现敌已退,诸位勿惊!”言罢,顾剑一直觉浑身再无法凝聚内力,上涌血气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 【凉州城内百姓正在守军士兵的指挥下各自向自家水井地窖中藏匿逃命,只听得空中巨响,凉州军民见夜空之中一青衫白袍仙人以天剑斩落巨石,纷纷额手相庆,又听得仙人开口称为齐云军齐麟麾下,不由对齐云军更生敬佩之情,众人额手之时,却见得仙人栽落空中,纷纷丢下手中器物,奔向仙人处。】 【凉州城楼之上正在闭目等死的凉州将军万钧,见顾剑一如仙人般击碎巨石,已是敬佩万分,听完仙人所言,见仙人空中跌落,心中已知刚才城外定是此人与晋人交战所致,他拼命一击救下凉州城百姓,如今自己不可见死不救,虎躯踏城楼起,直冲半空,拼命接住顾剑一跌落的身躯。】 【万钧并无顾剑一般宗师修为,可御真气踏空,但多年从军已有锻体之境,半空中万钧接住顾剑一下坠的身体,将顾剑一护在胸口,二人重重砸入地面....】 【顾剑一醒来已是十日之后,顾剑一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之人正是一身云铠的齐云大世子齐麟。】 【“就知道小顾你可没那么容易死,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个知天境,听说你竟将那道玄老儿重伤?待你伤好了,你可要告知我你是如何做到的,还有结拜之事,我已差人去挑个黄道吉日了.....”】 顾剑一矗立在石碑前良久,脑中往事如幕,一幕幕的划过自己的脑海。自己伤势有所好转之后才知。齐麟得胜归来后,从万钧哪里接回自己,以自身修为为自己输真气续命疗伤,后又连跌两境为自己保住经脉,让自己没有变成废人。 顾剑一正回忆往事,忽感后方树上有人窥视。顾剑一并未回头,只从怀中摸出一小小酒盏,直直甩向后方。 “萧儿,来祭拜一下!” 第五章 一晌贪欢 林间隐匿身形的顾萧见师傅酒盏飞将而来,一招“鹞子翻身”,身形腾挪双手接住酒盏,“师傅原来早就觉察到萧儿在一旁窥探,萧儿还自得轻功有所长进呢!”顾萧轻盈从树梢落于顾剑一身旁,撇了撇嘴叹气道。 “我也并未早就察觉,适才你挪动身形之时,脚底的积雪落下,我也方才察觉。”顾剑一背对着顾萧,顾萧还未看到,此时的顾剑一眼神中的欣慰之色已替代了适才回忆的悲伤。 “这么说来,我的轻功已算的上江湖高手了吧。”顾萧听闻师傅所言,叹息的剑眉立展,即刻化为喜悦之情,并不在多言语,踏步碑前,拎起碑旁的鹿皮酒囊。 囊中烈酒灌满酒盏,顾萧单膝下跪,举盏过首缓缓道: “操赵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齐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顾萧言毕,恭敬的将盏中酒撒与碑前,躬身后退数步,双膝再归,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 “萧儿,起身且随我来。”顾剑一见顾萧祭拜完,开口示意顾萧跟随自己,一个闪身,人影已数丈之外。 顾萧见眨眼间,师傅身形已出,忙将酒囊系于腰间,酒盏藏于怀中,施展踏雪七寻,追师傅身形而去。 顾剑一并未留力,内力散与丹田诸穴,身形如鬼似魅,踏林梢而行,几个呼吸间已穿过适才林间陵园,此时面前是一出峭壁,而这峭壁遥遥未见其顶,唯云朵穿行,遮挡无归山势。 顾萧施展踏雪七寻已用全力而追,亦只见的师傅青衣身影,而这密林逾深,冬日融雪凝结与树梢之上,仿佛刀剑般锋利,饶是顾萧全力施展穿行其间,也差点儿被这些冰棱划损,为追上师傅身形,也只得运内力,全力躲闪。 不消一刻,顾萧抬头望去,前方的峭壁渐近,不由儿时往事浮现,不及垂髻之年,师傅在每日晨读之后,便会携自己来这峭壁之处,练武锻体,自己首次前来,师傅就让自己从这峭壁攀爬而上,身上伤口自那时起,便日日新伤覆旧伤。 顾剑一在峭壁前稍待片刻,只闻身后林间穿行之声渐响,顾萧已破林而出,来到自己身前。 “萧儿可还记得此处”。 “当然记得,儿时初习武艺,此处对于萧儿来说,便是那阎罗地,修罗场!”顾萧吐了吐舌头,儿时记忆仿佛历历在目,别的孩童幼年时捉蝶戏鱼,自己从小日日与拳脚峭壁为伴。 “可萧儿知道,责之切,爱之深,师傅对萧儿严厉,无非是想让萧儿今后在这茫茫江湖中有安身立命之本。”顾萧正色,向顾剑一恭敬一礼:“萧儿还记得,儿时初锻体时,一次在这峭壁之上,一只恶鹰突袭徒儿,徒儿失手坠落,可眨眼间师傅就现身接住徒儿,赶走恶鹰,徒儿那时便知,师傅原来一直护在附近。” 顾剑一微微回首,眼前的孩子,此刻已成大人模样,不由甚为欣慰:“武之境界,锻体为始,既得真气,内息稳固,若踏登堂,人器合一,知天逆命,宗师之境,逆天而行,谪仙临凡。而武道之根基则是锻体强身,若首关根基不稳,将来入境破关,则更是难上加难,而那遥遥之境更难如登天,你可知道。” “萧儿自知,师傅的良苦用心。” “习武若不知文,便会逞匹夫之勇,好勇斗狠只会招来祸端。你儿时顽劣,教你识文,便是此意。虽你时而无有正形,却心地善良,看似不羁形骸,然心有正义,此番你下山之后,我也让老李去打探了你的消息,江湖上你所行之事皆为善,所杀之人皆该杀。”顾剑一顿声稍待,继续说道。 “今你已年及舞象,吾教你书中道理你已历世间亲鉴,我如你一般年纪,武道修为亦如不你,今你武道已有小成,根基已稳,为师甚是欣慰。”顾剑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青衫大氅,剑眉星目,他的身形如那人一般英姿,也如自己年轻时的内息沉稳,不由得心怀慰藉。 “师傅呀,我这次下山,那雷氏双贼...还有那凉州的采花大盗....”顾萧见师傅夸奖,不禁又耍起了不羁性子,咧开酒靥,正欲滔滔不绝。 顾剑一轻揉眉间,自己适才还心中所觉顾萧已有大人姿态,见此刻又浮现不羁性格,心中笑意浮现,顾萧这小子还真是象那人一般,一旦勾起了他的话题,便无休无止。连忙挥手打断道: “你虽踏境登堂,在江湖中行走,下三境已非你敌手,器人境上你也有自保之力,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且不论近些年来神州大地谪仙、宗师境,便是谪仙宗师境下知天境高手,这些年间也代有人出,你此番下山收拾了些宵小之徒,切记不可过分自傲,眼无他物,如遇谪仙、宗师、知天此上三境高手,便无法脱身。” “师傅所言极是,我下山游历的次年,途经潜龙山,曾遇两大高手切磋,一人道服,一人一袭黑衣,那二人未持器械,交手时却引得山涧震动,天地变色,我虽远观见得,却在二人交手中感悟颇多,借此契机,破镜登堂。” “知天境相斗,当然会引得天地之变,江湖游历,自是颇多契机,可下回切勿再去凑这热闹,那二人相斗,若波及你,你可想过,如何脱身?”顾剑一听闻顾萧谈及如此经历,不由的有所担忧。 “师傅放心,我当时观二人相斗,亦想好退路,徒儿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方才偷偷观察。对了师傅,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查出了些许眉目。”顾萧见师傅担忧自己,便岔开话题。 “师傅三年前命我下山游历,同时让我查那无名毒药。我在北境游历,大小药行,甚至一些用毒的小门派皆偷偷探查,都未曾有师傅你所说的那种中毒之后,眉心现血线之状的毒药。”顾萧见师傅无有所动,继续说道。 “师傅还记昨夜我提过的汴京城孙家吗?” “予你‘金灵九转’的孙氏?” “不错,我见孙老太爷乃是制药世家,便开口询问,孙老太爷在听闻中毒之状,神色巨变,偷偷将我拉至一旁告知我,那毒药名曰‘一晌贪欢’。” 顾剑一闯荡江湖多年,亦是首闻此种毒药。若有所思开口道:“上古曾有一位君主词人作‘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好一个‘一晌贪欢’。” “不错,那孙老太爷告知徒儿,他说此药早已失传,只在祖辈典籍偶见此药记载,中‘一晌贪欢’者,除解药外,无人可医,如服此药,便如饮美酒,不知自己身处梦境亦或是实境之中,额间渐现蜿蜒成丝状血色,血色入眉心,则服了解药亦无效了,古人曾使此毒予重病之人服之,以无痛而逝。”顾萧将自己从孙老太爷处打探得知的消息,一股脑的告知了师傅。 顾剑一此时听闻‘一晌贪欢’的毒性,不由神色凝重,轻声自言到:“好毒的手段,他既决意要你父子之命,为何还要使毒呢,为何多此一举,若不是他,那会是谁?北晋宗兖?南唐李望北?究竟是谁。” 顾萧见师傅沉思许久,亦自言自语,便轻声开口:“师傅,师尊在说什么是谁?” 顾剑一听闻顾萧开口,方才回过神来:“萧儿,孙氏可告知此药当今何人会制此毒,或何门何派擅使此毒。” “回禀师傅,我当日也曾追问孙老太爷,此毒出处或何门派擅使,那孙老太爷只说,他只见此药记载,却不知此药出处,不过孙老太爷却与我指了一处,或许可查此药是何出处,谁人会使。” 顾剑一听闻顾萧所言,虽神情未变,眼神却散出光彩:“何处?” 顾萧自记事起,师傅沉稳有度,今天听闻“一晌贪欢”的线索,虽神情未变,可眼神语气无法掩藏他内心的一丝急切,便继续说道:“望离山庄。” “望离山庄!” “是,正是望离山庄,徒儿游历探听,这望离山庄位于汴京城外三十里的望离山上,此庄十八年前乃是‘中原剑神’离枯荣所创。” “居然是他?”顾剑一眼中忽现剑意,随之一闪而逝。 顾萧未曾感知师傅的气息所变,继续说道:“昔年匈奴踏马侵赵。我朝始祖大破匈奴一战,匈奴王下三大宗师高手阵前挑战,连斩我始祖数员猛将,正当两军僵持,离枯荣踏空而来,一剑挑落三人之后,直冲敌阵,欲取匈奴单于,匈奴兵士,以千人命阻之,我始祖乘势趋兵而出,大破匈奴。敌退之后,离枯荣随大笑而去,这离枯荣因此被尊为‘一剑定神州’。” “离枯荣之后创‘望离山庄’,每三年便发出九贴‘英离令’,招天下少年英雄才俊,若少年英才持英离令,又或献天下神兵,两者皆无亦可凭武林秘籍,或者再英离大会比武中技压群雄。 则可入望离山庄,山庄中有一阁,江湖传闻,置身阁楼之上,阁边碧水湖逢月出,如仙境般似真如幻,离枯荣亲以剑刺匾名曰‘镜花水月’。 并录江湖百年轶事于镜花水月一层,名曰万事阁,藏天下神兵于镜花水月二层,名曰凌器阁,并将毕生所学著剑谱十篇并这些年所获武林秘籍置于镜花水月三楼之上,名曰:藏书阁。 镜花水月成了江湖中人魂牵梦萦之地,若能拜离枯荣为师,则可入镜花水月一窥武林事,获武林神兵,观学武林绝学。” 顾萧一口气说完自己此番下山探查到师傅交代的事,想起已近午时,师傅未进水米,便掏出锦布包裹的馒头,双手呈给顾剑一。 “师傅,这是萧儿适才从家中带出的,此时已近午时,师傅吃点罢。” “为师不饿,你一路随我至此,先吃些干粮果腹。” “师傅不吃,徒儿怎能独用,那便待咱们回家之后再用午食吧。” 此时的顾剑一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主意,开口道:“踏雪七寻,是我当年初入江湖所创轻功,武之七境,对应七寻,下山之时你已习得点水,踏雪前两寻,如今你破镜登堂,我便授你这第三寻,名曰:云纵,使此云纵之寻,需以丹田行气,闭气如潜渊,踏物以借力,及物可换气,戒急宜心静,借力如啄水,身形如风卷,你且看好,运青衣诀随我入峰顶。” 顾剑一诵云纵口诀予顾萧听,即踏地而起,身形如风卷腾空数丈,随即身形稍顿,如蜻蜓点水再借峭壁之力又起数丈,直直向峭壁顶峰而去。 第六章 传功授器 顾萧见师傅身形急速,便不多待,心中默念口诀,依照适才师傅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直上峰顶而去。 可能是不够熟练,师傅在峰顶已待多时,方见顾萧狼狈而至,身上的大氅已被这峭壁突石划破多处,顾剑一见顾萧狼狈而至,开口道: “云纵之术,首次施展,能随我登顶,已属不易,今天之后需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嘿嘿,师傅这是在变相的夸我聪明伶俐,悟性奇高吗?”顾萧为了掩盖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禁又换上了猴精面孔,在师尊面前装起了邀宠之姿。 顾剑一多年在深山隐居,这世间早已无事可撼其心,可自小照顾面前这猴儿精长大,看着这孩子从嗷嗷待哺至如今英姿勃发,心中早将顾萧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今他文武双全,虽小有不羁,但胸有大义。习武悟性更胜自己当年,正欲开口稍加褒奖,又想到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事情,只得板下脸: “习武之人,切忌自鸣得意,略有小成,便沾沾自喜,如何沉稳进取。” 顾萧见师尊开口训斥,便收起邀宠之姿,垂手静待师傅教诲,自己儿时虽在峭壁锻体,却从未登上这峰顶之地,一则是师傅不允,二则这无归山峭壁却是奇险异常,难如登天。顾萧孩童时曾幻想师傅是不是在这峰顶之地藏了什么宝贝,因此好奇心作祟,锻体境成时,欲偷偷攀上顶峰,眼见数丈可攀,却被踏空而来的师傅拎着衣领而归,自己也被罚了三日,每日负重扎马两个时辰,自那之后便不敢再擅自攀登。 如今师傅终于允准自己登无归山顶,虽垂手静待,眼珠转动,打量起了这峰顶。数十丈开阔如坪之地,如今已被冬雪覆着,昨夜的冬风如刀般,这顶峰虽晴,风力却比昨夜山下仍高上许多,直吹的顾萧青衣大氅猎猎作响,此时的无归山顶,如破土春笋,穿破织云,层层云浪,穿行脚下,峰顶之上如仙境瑶台,纵晴空万里,不染杂色。 而这峰顶坪中,有一无字碑,碑前有一木匣矗立,顾萧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惊奇,这木匣石碑于此处看似已于峰顶多年,可这风吹日晒,木匣只有些许浮物于上,却无任何腐朽之色,木匣通体乌红,长约三尺有三,宽约半寸,于顶峰骤及风中,丝毫不动。 “师傅,这碑所祭何人?”顾萧见师傅望着无字石碑凝视许久,实是忍不住心中疑惑。 “时候未到,不必多问,去取那匣来!”顾剑一被徒儿唤醒,开口嘱咐。 顾萧行至碑前,仔细观望木匣,见木匣并非矗立碑前,而是人以内力入地,这木匣面上乌红,匣侧以玄铁铸环,环中以不知何物的青色皮革穿行其中,自上而下,成背带样式。 顾萧双手运劲五指成爪,扣住木匣两侧,欲拔出入地木匣,每想到木匣竟纹丝不动,顾萧暗暗心惊,果然这木匣多年风骤急吹,都无法撼动,自己便不再留力,丹田行真气散与双手,运起青衣诀,星目闪烁出点点青芒,木匣渐渐松动,被顾萧慢慢拔出,只听得顶峰外流云翻动,雷声阵阵。顾萧未曾想到,此匣将出,竟引出天像,心中惊奇道:“气引天像,难道此物竟有知天之力。” 心中虽惊,却使出全部内力,灌注于上,只听得峰顶外雷云齐聚,一声惊雷,响彻云霄,雷熄匣出,顾萧抱着木匣,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忙托匣来到师傅身前。 顾剑一望着面前木匣对顾萧说道:“此匣中乃是一柄长剑,是我破镜知天前所仗之兵刃,传说此剑曾在上古名侠手中斩断月光,故得名曰:断月,当年我游历江湖,得一挚友相赠。” 顾剑一说着看向顾萧变托为抱,抚摸着断月剑匣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忍俊不禁,同时望向无名碑,透出萧索:“兵器乃手足之延伸,知天境后,不滞于物,草木万象皆可为器,故此在我来到无归山后,将它一并携来与吾友安于此处。” “此剑伴我多年,蕴我些许知天真气,如今此剑赐你,若使此剑,则运青衣诀于剑匣上,则剑匣自开。” “果真?徒儿谢师傅赐剑。”顾萧闻师傅赐剑,喜笑颜开。抱着剑匣轻抚,剑匣中蕴含的真气竟如水入喉般直入顾萧丹田,顾萧感断月剑的蕴含真气入体,如多年挚友般熟悉亲切,原来此剑多年伴于顾剑一,对青衣诀已有熟悉之感,如今顾萧师承顾剑一,真气如出一辙,竟让断月剑感如挚友再逢。 “你以探得‘一晌贪欢’线索,待雪稍融,天气好转,可去望离山庄一行,若能探知‘一晌贪欢’是何人所有最好。江湖行走,凶险万分,三年前你武道虽有小成,那时若予你此剑,会引得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登堂境界,此剑可助你而行。” “以师傅修为,若要探查此事,可比徒儿快上何止百倍,师傅如此挂怀此事,自徒儿记事起,师傅多年却从未山打探。”顾萧不解。 顾剑一听得顾萧疑惑,以手扶左臂空荡的衣袖,黯然道:“为师曾与一人有誓为先,此生再不出江湖,且此事由你探知,比起为师,更为合适,此去一如三年游历,不可透露师门,不可透露姓名,不然定引无妄之灾。” “师傅放心,我游历江湖之时,取了一个假名,只是...只是...取了师傅与李叔名讳中各一字为名,曰:木一。木子李的木,剑一的一,主要还是因我齐云与北晋相交之处,有些地方盘查的紧,出入城内需自写姓名,查验身份。木一二字写来轻松许多。”顾萧狡黠挑眉,偷偷望向顾剑一,见顾剑一并未生气,长吁一口气。 “哈哈哈哈,难怪老李下山探听消息时说道,这猴儿精少主,老奴探听到似是少主所为,身形样貌武功都对的上,只有这名字取的好生古怪,不知何故。”顾剑一听闻顾萧取化名之缘由,不禁大笑。这孩子果如那人一般,行事别具一格。 “此番而去,比起三年江湖游历更加险恶。授你断月剑,宗师之下可保性命无虞。”顾剑一言罢,身形一动,双指直抵顾萧额间,一股蕴含剑意直透顾萧丹脑海。 顾萧见师傅传功,旋即盘身而坐,剑匣横摆,至于双膝之上,双手结剑指交叉胸前,领会师傅所传。 剑意初入脑海,顾萧双目微阖,脑中浮现青衣虚影,手持一柄玄青长剑,撩剑平刺,凌厉万分;收剑横胸,悠然自若;崩剑而点,气贯长虹;提剑上挑,杀意漫天;抽剑而退,绵绵不绝;立剑而截,如开天地................顾剑一指尖青芒渐胜,顾萧微阖的双目也变的紧闭,剑眉紧蹙,而此刻顾萧膝上断月剑也仿佛感知到了剑意一般,在剑匣中剑鸣不止,仿佛要冲破这剑匣禁锢。 顾剑一指尖青芒此刻已如炽日闪耀,顾萧在这冬日凛冽峰顶额头已显汗珠,顾剑一撤指之时,顾萧瞋目拍匣而起,这剑匣一丝青芒略过,匣口顿开,匣内一柄长剑此刻正随着青芒发出阵阵剑吟,正是神兵断月,断月剑在匣中抖动愈发强烈,忽的伴随一股剑气飞出剑匣,方见断月之姿,刃长三尺,开八面,似有月光浮于其上,漆黑剑格上嵌七颗月光石此刻也随着断月多年后重现江湖,散发着点点星光,断月剑首以天外陨铸铁盘状衬之,似夜中明月陨落入剑,以玄清兽皮质缠绕乌木剑柄,断月即出,与空中炙日对峙似是日月同辉。 顾萧此刻以云纵之寻凌空数丈,丹田运青衣诀,伸手握住断月剑柄,断月仿佛感知到多年挚友,刃上月芒盛似骄阳,敢与日争辉。 顾萧手握断月脑中师傅所传剑意逐渐融合,身形如风卷,挥出一剑,空中月光一闪,断月剑蕴含顾萧糅合剑意一招,月光破空而出,峰顶外层层织云被顾萧持断月一剑斩开,云浪翻涌躲避,似也惧怕了与日同辉的断月之势。 顾萧糅合剑意的一斩之后,旋即施展踏雪点水而落,顾萧挽了个剑花,将断月重归剑匣之中,心中仍在回味适才蕴含师傅所授剑意的一斩,那种玄妙之感一闪而逝,如今若再持断月恐亦无法再有适才斩开云层之威,顾萧只好摇摇脑袋,望向正嘴角含笑的师傅。 “那若是遇见宗师境或谪仙怎么办。”顾剑一将剑匣背好,搓着手,谄笑道,心师傅一定还有什么好宝贝能赐给自己。 “跑。”顾剑一头也未回,竟施展踏空之术,纵身飞入叠云中去。 顾萧听得师傅短短一字,险些趔了一个跟头,又听得云中传来师傅的声音。 “你怀中木剑,我已灌真气,如遇性命之危,折断木剑,为师自能感知,誓言虽重若泰山,你之性命,尤胜为师。今日起,你每日于这峰顶领会传你之剑意,待雪稍融,天气好转,下山且去。” 第七章 林间烤肉 顾萧见师傅不搭自己话茬,加紧几步,追向崖旁,冲着脚下云雾道:“多谢师傅,萧儿自当勉力,可如若遇见宗师境、谪仙境高手,来不及折断木剑,怎么办。。”奇快妏敩 “怎么办...”“么办....”“办....”下方云雾中只有顾萧声音还在回荡,哪里还见得师傅的半分身影。 顾萧撇了撇嘴,回身望向静静躺在峰顶的断月剑匣,笑道:“当年你随师傅闯荡江湖之时,定也受不了师傅这个外冷内热的样子吧,明明很关心,嘴上却不说!放心,我可比师傅话多,咱们俩以后结伴而行,今后你不会孤单。” 顾萧背起剑匣,想着无名碑遥遥一鞠躬道:“前辈,我虽不知您的名讳,但您与吾师即为挚友,亦是我之长辈。今日初见,随身未携他物,改日练功,再来祭拜您。” 对着无名碑行完一礼,顾萧将剑匣斜背于背,紧了紧剑匣束带,运起云纵之术,身形一动,翻身扎进云内而去。 老李做完午膳,将吃食用用蒸屉护好,又喂完牲口马匹,抬头望向天上日头,心中估算时辰,这师徒二人已去了多时,差不多也快回来了,抄起扫帚欲往门前扫雪,忽的胸口一阵灼热上涌,不禁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伸手掏出怀中的金灵九转,当年梦寐以求的丹药此刻正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中,自己也不曾想有生之年还可摆脱内伤之扰,不禁心情大好。忽的听闻门外衣袂声响,回身望去见顾剑一已推门而入。 “主人,午膳已备好,怎的不见少主。”老李不见顾萧跟在身后,便开口问道。 “不想听他啰嗦,我先行而归。萧儿只消片刻应追我而来了。”顾剑一瞥见老李手中的丹药。 “老李,这些年你也辛苦,稍待萧儿归来,你我用过午饭,你便抓紧服丹,你这肺部陈伤,愈快医治愈好。”老李跟随自己多年,如今有法摆脱恶疾,顾剑一心中也不由为老李高兴。 “哈哈,少主这猴儿精归来之后,就连主人的话语也多了起来,平时三天不出一语,这昨夜今日已说了不少话儿了。”老李见顾剑一嘴上说着顾萧啰嗦,可嘴边的笑意是这三年来都不曾见到的。 老李虽平日以仆人自居,但与顾剑一更多以朋友之姿相处,当年老李与人缠斗,重伤之时,顾剑一出手救下老李姓名,自那之后,老李便跟随顾剑一,成了顾剑一之随从。 二人正谈话间,草庐外林深处碎碎作响,平日宁静的草庐外此刻鸟飞兽散,不多时,背着断月剑匣的顾萧身形从林深处钻了出来,大氅上比起之前峰顶之时又多了些许狼狈,可见从峭壁而下之时又吃了不少苦头,顾萧此刻左手拎着一只觅食雪兔,雪兔嘴里仍含着未咀嚼的食物。 第八章 偷肉贼貂 老李三两口啃完了兔腿,看着顾萧也埋头猛吃,顾不得满手的油,又去扯那兔肉,顾萧见状赶紧将兔腿咬在口中,也伸手去扯那兔肉。 “少主,你慢些吃,别噎着。”老李见顾萧又来撤兔肉,赶紧劝阻。 “唔,你说什么呢,李叔。上次我们烤肉你也是这么说的,待我吃完口中肉,发现留给我的只有一堆骨头了。”咬着兔腿,顾萧可不顾老李的劝阻,又扯下一块肉来,左右开弓,大口吃肉。 “对了,李叔,你刚才意思不是你也有好物件带出来了?”顾萧满嘴兔肉,塞的满满当当。 “恩....对。”老李此刻的吃相也不必顾萧好到哪儿去,听得顾萧提醒,方才想起自己怀中之物,赶紧抓起一旁的积雪搓去手上的油脂,从怀中掏出一袋鹿皮酒囊。 “李叔,你好大胆子呀,偷了师傅的酒囊?”顾萧瞪大了双眼,笑道。 “少主,我可不敢,这酒囊是我另做的,不过这里可是好东西?”老李神神秘秘的凑近顾萧:“我下山采买之时,特地从凉州城打的好酒,可一直舍不得喝呢,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好奇之极,顽皮偷喝了主人的一口桂花酿,结果睡了整日。” “往日之事,可不要再提了,儿时不懂,总见师傅揣着酒囊喝来喝去,我就想尝尝是什么好物,没想到辛辣难喝之极。”顾萧听得自己儿时的顽皮事,不由的面上一红。 “哈哈,少主,孩童不宜饮酒,可你已十八了,咱们一起喝一杯。”老李又摸出一个酒盏,置于顾萧面前,顺手弹开酒囊口塞,可不管顾萧手中还抓着兔肉,给顾萧斟满酒。 “我可不敢再喝了。这酒辛辣难入喉,不知江湖人士怎的都爱它。”顾萧儿时的阴影此刻浮上心头,偷喝了一口桂花酿,不多时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此刻看到面前酒盏中泛起酒花的美酒,顾萧仍不敢再尝试。 “诶,江湖男儿,怎能不饮美酒..俗话说的好,饮得一口神仙酒...神仙酒,后面是什么来着。”老李尴尬一笑,抓起酒囊灌了一大口。 望着李叔一口酒,一口肉那享受的样子,顾萧咽下口中兔肉,将信将疑的将酒盏端起,送至口边,鼻子先嗅了嗅,仍是儿时记忆的辛辣味道,不由皱了皱眉剑眉,又望了望李叔朵颐样子,心中下定决心,正待抿上一口,忽然见一抹白色面前一闪。 顾萧嘴边酒盏被这一抹似光白色打饭,酒水撒了一身,只见白色虚影闪过顾萧与老李二人身中,架上的兔肉随着白色虚影一同消失。 老李与顾萧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顾萧奋而起身:“偷我的肉?”,旋即施展踏雪之寻,追这白色虚影直冲林间而去,留下老李一人坐于火堆旁。 老李一手酒壶,另一手中还拿着适才刚刚扯下的一块兔肉,老李愣了愣神,望向顾萧追寻白色虚影远去的身影,又望了望手中的大块的兔肉美酒,面上的疤痕又红了起来,笑着自言道:“一人我饮酒醉,还好我还有一块”,说着啃着兔肉就着美酒,身形都未动,心道这猴儿精少主自锻体境成就成了这无归山中一霸,如今还有动物敢触顾萧的霉头,自己还是安然享酒肉罢。 第九章 雪貂献器 这多年后的无归山双霸便由此结识,顾萧又揉了揉雪貂的小脑袋道:“这加了茴香番椒的肉你吃了不习惯,一会儿咱们两再抓一只怎么样?” “咯咯咯。”雪貂手舞足蹈起来。 “恩,不过呢,我不能总叫你小家伙吧,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呢,叫顾萧,今年十八了,你爱吃烤兔,就叫你‘小兔子’怎么样?”顾萧拄着下巴,沉思道。 “咝咝咝”雪貂龇起了它的尖牙,咬住顾萧的袖口用力的甩头撕扯,表达自己对“小兔子”这名字的不满。 “对对对,这个名字是有些过于随意了,换一个换一个。”顾萧从雪貂口中用力拽出了衣袖。 “你通体乳白,就叫‘小白’吧!”顾萧用力的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第二次起的名字非常满意。 “咝咝咝”雪貂的尖牙再度撕扯起衣袖。 “我也觉得俗,咱不叫‘小白’。”顾萧摸着自己的衣袖,心疼道。 顾萧沉思片刻:“上古有诗‘踏雪探孤芳,只有诗人共’,适才我与你相斗,用踏雪七寻的踏雪之寻,追你许久,你都不落下风,不如就叫‘踏雪’如何?” “咯咯咯。”雪貂立起身子,歪头望着顾萧,冲着顾萧两只前爪不停的挥舞,似是赞同一般。 顾萧见踏雪也赞许了自己的新名字,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对着踏雪指向草庐方向道:“我出门已许久,咱们先一同回去拜见过师傅,李叔,再去抓雪兔罢,来到我身上来。”顾萧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只见踏雪并未听从顾萧的话,而是转身向着适才顾萧发现自己的窝边而去,飞速跑至窝内,不一会儿,只见这巨石下的雪貂窝内一团团积雪顺着洞口飞出,顾萧看的一阵疑惑,便起身去看看踏雪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顾萧刚走到窝边,只见积雪不见,唯见雪下土壤成团的飞出,顾萧俯身向洞内查看,只见踏雪只露着乳白的尾巴在外摇晃,整个身子都已深钻地下,两只爪子似在不停地挖着什么。 顾萧唤道:“踏雪,随我回草庐去,适才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李叔约莫也自行回去了,咱们也回去罢,别让师傅和李叔担心。”殊不知,师傅与李叔才不会担心他这‘无归山小霸王’,反倒是担心起这无归山万物,顾萧回来,又要遭殃了。 踏雪对顾萧的呼唤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的向下钻去,顾萧被踏雪行为绕的云里雾里,只好耐心等待,看踏雪到底要做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顾萧正倚靠在巨石旁耐心等待,只听得洞口细碎作响,顾萧低头看去,只见踏雪叼着一物从洞口探出脑袋,两只乌溜溜的眼珠正探寻着洞口的顾萧。 萧忙的趴下,双手将洞口盖住踏雪的积雪浮土扒开,只见踏雪费力爬至顾萧身下,将口中叼着的东西放下,快速的抖动着身上占满泥土的乳白毛发,阵阵沾满积雪的泥土飞扬,甩的顾萧仓皇捂脸。 好不容将脸上泥土的掸落,顾萧又细心的将踏雪身上的泥土也掸了掸,开口道:“踏雪,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着,听闻要跟着我走,还要将藏着的宝贝也一并带着不成,我瞧瞧是藏了仓鼠还是雪兔的肉?” 言罢,顾萧低头望向身下踏雪置于地上的物件儿,地上放着的并非鼠肉亦非兔肉,而是一个漆黑皮革包裹之物,此物虽被皮革包裹,却透出阵阵杀气,顾萧手触此物,只觉手臂汗毛竖立,周身真气自运,丹田青衣诀真气顿起护住顾萧心脉,顾萧神情凝重,望向此刻瞧着自己的踏雪。 踏雪此刻正立起身子,两只前爪用力的拨弄三角脑袋上剩余的泥土,听着顾萧询问自己叼出的是何物,这踏雪甩了甩三角脑袋,用眼睛望了望顾萧,又望向漆黑皮革包裹。 顾萧方才想起,踏雪不似一般的雪貂,自己运轻功而追,使冰棱为器刺它,都能轻松躲开,此物杀意外泄,蕴含真气,而踏雪一家应是常年受此物影响,身体中渐渐有了些许真气,才会不似一般雪貂,反应和奔逃之速齐快,此时看着踏雪说道:“你要我打开此物?” “咯咯”踏雪回应道。 见到踏雪用机灵的眼珠示意,顾萧只得蹲下身子,双手运真气,小心翼翼的拨开上面的泥土,只见黑色缠绳捆绑通体,许是埋在土里的时间久了,亦或是受到了多年的雨水冲刷,缠绳已有些许腐坏,顾萧凝神用手去解那缠绳,将将触及缠绳,只听的不远河流冰面上“咔咔”碎裂之声,一道两道,接着数十道裂痕在冰面显现,顷刻间裂痕融汇与一点,炸裂开来,躲在水草中的鱼儿们被真正杀气激荡,在水中不安的游荡,有的甚至跃出水面,被寒冷的天气瞬间冻成冰棍。 草庐内,用完午膳的顾剑一手中握着鹿皮酒囊,正闭目养神,感受到一股滔天的杀意漫天自山中直冲云霄,顾剑一担心是否是顾萧在游历之时得罪了江湖人物,不多待,只见草庐的房门被剑意冲开,顾剑一踏空而出,向着杀意处赶去。 老李也感受到了山中异象,直直望着顾剑一踏空而去,喃喃道:“少主在山下招惹了谁?竟追到无归山了?还真是不开眼呀。”随即运轻功而出,追着空中的顾剑一而去。 顾萧被这杀气逼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神情郑重的望着黑皮包裹,缠绳松开后,黑皮包裹自然解开,漏出里面的物件,这黑色皮革包裹的是一把漆黑短刃,短刃古朴自成,通体如墨,刃长约尺余,刃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一体而成,只墨色不知是何皮革包裹刃柄。 此刻短刃散发的阵阵杀意已让踏雪惊恐不止,躲入顾萧身后瑟瑟发抖,仿佛不再识此物一般,顾萧被杀意逼的在这冬日中冷汗浃背,就在此时,顾萧身后的断月似是感应到主人困境,在剑匣中发出阵阵剑吟,助顾萧抵御这杀意透体,顾萧在断月剑吟的帮助下,终于稳住心神,凝神运气,踏步近前。 犹豫再三,顾萧还是伸手握住短刃,刹那间一股墨色杀意从掌心直透顾萧丹田,顾萧丹田的青衣诀此刻自行流转在丹田中抵御住了短刃杀意,这两股真气在顾萧体内作乱,一墨一青两股真气在丹田中剧烈碰撞,顾萧双眼一青一墨,两芒相斗。感受到短刃杀气渐盛,顾萧身后断月剑终是按耐不住,剑吟声响彻天际,断月剑自出剑匣,如一抹月色般,落入顾萧右掌之。此时的顾萧早已失去意识,只在两股真气的驱动下,毫无意识的被驱动着,仿佛一只提线木偶,顾萧此刻左持墨刃,右持断月,两柄神兵如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顾剑一踏空顺着杀意而来,心道自习武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杀意,竟让自己都觉心神不安,此刻的顾剑一心中只念顾萧安危。片刻后,顺着杀气赶至河边的顾剑一终于发现了杀气的源头,也同时发现了被正在左右手各持一刃在左右互博的顾萧,望见顾萧面庞青墨双色,丹田真气涨如大鼓,顾剑一面色凝重,飞身近前。 此刻早已失去意识的顾萧,已被手中墨刃带入幻境之中,顾萧只觉周身处于黑暗之中,身体如坠深渊,在无休止的下坠中,顾萧望见深渊处有一丝明亮,顾萧勉力控制着身体向着亮光处坠去,终是进入这光亮之中,顾萧再度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只见巍峨宫殿,宫殿外万余披甲猛士分列两旁,眼前一人不卑不亢,着长袍,身形如枪,不急不缓,稳步而行,身后一人手托木匣瑟瑟发抖随行其后,自己如旁观者一般,跟随着二人穿过丛丛兵戈,踏阶入殿,遥遥而望,大殿之中玉阶之上端坐一人,身着墨色冕服,冕服之上以金线绣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金色巨龙盘踞冕服之上,赫赫生威,端坐之头戴冕旒,冕旒前后各十二串白玉珠,虽这十二白玉旒半遮那人眼睛,可他端坐大殿不怒自威,身上的帝王之威气灌宫殿,让阶下众人不寒而栗。奇快妏敩 正在旁观,忽眼前一黑,如片段延续一般,顾萧再度望眼前情景,自己已成了身着长袍之人,顾萧回头望去,适才托匣随行之人已被殿外甲士斩成肉泥,此刻万余甲士正持戈怒视望着自己,而适才宫殿上端坐之人此刻已狼狈不堪,衣袖尽裂,手持一柄长剑,眼神中有惊恐亦有别样情绪望向自己,顾萧这才自顾,发现自己已周身无力,瘫坐与柱旁,双手之中分别握着一短刃,其中一柄正是踏雪交予自己的墨色短刃。 眼前这冕服持剑之人,惊恐的眼神逐渐变为坚定,大叫一声,持剑刺向自己,顾萧此刻想运真气抵抗,可周身竟再无半点力气,口中也无法呐喊出半点声音,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长剑透体,血色四溅,顺着身体慢慢浸入衣衫,不多时整个人都已浸入血水之中。 “啊。”顾萧惊醒,低头望向胸口,周身皆安,无半点伤痕,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回到草庐自己房中,断月剑匣正静静的躺在不远的桌上,青衣已洗涤干净挂在墙上,就连大氅被划损处也已被缝补好了。 顾萧剑眉紧蹙,自己不是在河边与踏雪一同打开了那黑色皮革包裹之物吗,顾萧望向自己的左手,发现自己左手仍紧紧握着墨色短刃,可能是握的太紧,自己的左手都已经泛白。顾萧努力的回想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踏雪,望向身边,踏雪此刻正肚皮朝天,躺在自己身边酣然大睡。 见到踏雪无事,顾晓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家伙,你送我这东西可真是....”话未落音,顾剑一与李叔推门而入,李叔手中端着些吃食小菜,顾剑一仍是那副处事不惊的面容,双眼中却透着关切。 “少主,你可昏睡了三日了。”老李将吃食放在一旁桌上。将桌上大氅取来披于顾萧身后。 “萧儿,那日我赶到山中你身旁时,你已被此刃中杀气所惑,我本欲用功力制住此刃,没成想,此刃杀意如滔天巨浪,我亦无法降伏,更何况这杀气已尽入你体。”顾剑一轻声开口。 顾萧听的师傅所言,低头望向手中短刃,此刻自己已感受不到短刃中的些许杀意。脑中只记得当日自己犹豫而拿起短刃,以后之事一概不记得了,只在梦境中见得自己仿佛化身刺客,去袭杀那宫殿主人。 第十章 墨刃易水 顾萧的脑袋仍是蒙蒙的,此刻望向掌中,这把古朴短刃此刻正静静躺在掌心,顾萧将紧握短刃放下。 “少主你昏睡三日,我与主人都没法儿从你手中掰开那短刃,只得让你握着它好好休息,我追随主人往你所在住处而去,待我到时,你已如疯魔般六亲不认,还在不停的攻向主人。”老李此刻心有余悸。 “我昏睡三日了?...我与师傅动手了?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顾萧望向顾剑一,见顾剑一并未因自己动手而生气,此刻含笑看着自己。 顾剑一说道:“我到时,你体内的真气已由丹田四溢,如不引出体外,则两股真气让你爆体而亡,我只得于你交手,引出你体内真气。可你当时心智已失,杀气冲霄,只能弄晕了你,才能试着以真气引导你体内的杀气而出。” “徒儿又惹祸了。”顾萧听的师傅所言,先开被子,欲下床行礼。 顾剑一伸手止住顾萧道:“不必内疚,当时你也是被这短刃杀气影响。不过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顾萧见师傅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剑眉紧蹙,努力的回忆当日之事,将追寻踏雪,埋葬踏雪亲人,踏雪献器的经过都说了出来,且将自己当日被短刃拉入幻境所见之景象一并说与顾剑一。 顾剑一听得此境遇,也不由感叹,而一旁的老李此时已哑然失声,心道这少主吃顿烤肉也吃的如此惊天动地。 顾剑一略思索片刻,开口与顾萧:“依你所言之幻像,我或许对着短刃略知一二。” “师傅知道此刃来历?”顾萧此刻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又来了兴趣,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被这短刃要了性命。 顾剑一说道:“我本以为此物乃邪祟之物,可将你带会草庐后,我以真气探你内息,发现你之真气被此刃杀气萦绕,却不似邪祟之物侵入你心脉之中,而这股杀气应是此刃前主残留,若所得之人不受这杀气所认,则必然疯癫,而当如我与你交手,不,说是与你交手,不若说成是与此刃交手才是,此刃处处相护与你,定是它认可了你。” “师傅说这短刃在与你相斗?”顾萧心惊,这短刃难道已成精了不成。 顾剑一似是看出了顾萧心事,开口说道:“这短刃并非像妖魔一般有灵智,只是前任主人残留的杀气再遇你我,就如武林高手惺惺相惜,过了几招罢了。放心,此刃杀气虽尽入你体,却也为你所用,若修习得当是你之助力,但也不可过分依仗于它,不然则必造它反噬。” 顾剑一略一停顿,看着顾萧面露担忧之色,继续开口道:“放心,你不妨一试,运内息之时,将萦绕的杀气一并所释,且来看看?” 顾萧听得师傅所言,放下心来,闭目运气丹田,只觉青衣诀真气如开闸之水,灌注诸穴,此刻虽身体虚弱,却目明耳聪,十丈之内可感知活物,而这青衣诀真气之后便有一股如墨真气随之而来,弥漫着的却与青衣真气截然不同之感,这墨色真气如同阎罗地狱,无活物可近,如墨真气逐渐缠绕上青色真气,两股真气并发透体而出。 顾萧运气之初,老李见顾萧真气充盈,不由放下心来,可突然顾萧气场突变,一股杀意弥漫草庐,老李只觉周身冷冽,似有数把无形刀刃环绕周身,让自己无法动弹,冷汗逐渐浮现在老李的额头汇聚成滴,顺着脸颊划落。 老李此刻已被这股杀气逼的喘不过气来,忽觉一股暖意遍布周身,回头望去,顾剑一此刻剑指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肩上。原是顾剑一望见老李被杀气所困,出手助他脱困。 顾萧感受着杀气萦绕的真气,若修行青衣诀真气如沉静之海延绵不绝,这杀气就如滔天海浪般波涛汹涌,顾萧运真气行了一个周天,只觉心中杀心顿起,烦躁不堪,便呼气调息,将两股真气散去。 睁开双眼,只见到顾剑一面色凝重望着自己,而一旁的老李则是如望恶鬼般看着自己。 “李叔,怎么了,这般望着我。”顾萧不解。 “适才差点就被少主的杀气击溃了心神,还好有主人出手相助。”老李心有余悸对顾萧说道。 “师傅,你说这短刃来历,你知道,它究竟是何人所铸,又是何人的兵刃?”顾萧暗自惊心这杀气如此犀利,李叔若身处江湖,他的‘三刀’也能入高手之列,按照李叔所言他被杀气所困,动弹不得,不由想了解这短刃来历。 顾剑一撤开剑指,老李可不想再次尝试着杀气漫身之感,便向师徒二人说道:“主人,少主,老李可不想再掺和了,我自去房间,服用金灵九转医治内伤。” “你且去,待会我去助你疗伤。”顾剑一说道。 待老李关门而出,顾剑一伸手将顾萧手边的短刃拿起,望着如墨短刃,缓缓道来:“我神州大陆自古以来,便纷争不断,上古时,天赢朝兵强马壮,欲一统天下,可诸多小国,不想坐以待毙。其中一国之太子,耗顷国之力,寻得一位上古名侠,此人善使双刃,武艺奇高,太子为得此人,不惜为名士做牛为马,以拯救百姓为名,求此名士刺赢。” “为了百姓不受战火之苦,这位太子也算仁心了。”顾萧听得不由感叹。 顾剑一却笑道:“若为百姓,则当和平而谈,若实是不敌,亦可让百姓降赢,若赢强国弱,刺赢成功,得到的定是滔天复仇,屠戮百姓,说到底,这些国主无非为了一己私欲。” 顾萧略一思索,也感悟到了顾剑一所说:“对啊,那名侠呢,他如何做的呢。” 顾剑一继续说道:“名侠当然知这太子私欲,本不欲理会,可太子对自己礼遇有加,更甘做牛马,也让名侠也心感知遇之恩。于是欣然笑应刺赢。” “可刺一国君主,有去无回,名侠就这么笑着答应了?”顾萧感叹,这上古名侠果是一代人杰,面对生死之举,竟这么坦然应承了下来。 “名侠应下刺赢大事之后,太子知名侠擅使双刃,耗费金钱无数,遍寻天下神兵,只为名侠可一击而中,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国之一处,寻得一铸剑名家,愿为刺赢铸器。”顾剑一翻动着手中墨刃,娓娓而述这上古之事。 “那铸器名家,为了铸造刺赢之器,命人遍寻神州,得天之陨铁两块,名家大喜,上报太子,令人凿熙山,汇其河,取百枚铁英,铸巨炉,将陨铁并铁英炉中煅烧。”顾剑一看着顾萧听得津津有味,将他身上滑落的大氅重新给顾萧披好。 顾萧此刻已听的入了神,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铸成了吗?” “天之陨铁哪有这般容易融于凡物,只见那陨铁在巨炉之中三天三夜,竟丝毫未融,于是铸器名家上报太子,太子大怒,令名家十日铸好刺赢之剑,若不成,夷三族。名家领命而去,哭跪于名侠阶下,欲求名侠救其家人。名侠道:‘汝自去,吾自有法助你成器’。铸器名家去后,又令随行匠人使千斤碳烧七天七夜,炉中天铁仍丝毫未伤,就在铸器名家绝望之际,名侠造访而来,铸器名家大喜,引名侠观炉,见名侠未瞧那巨炉一眼,独自登上高台,向天而拜,言道:‘天下大乱,百姓疾苦,某此番出使,为拯天下黎民,天可怜见,若上苍垂怜,今日以吾血为引,请天力助我成器’。这名侠言罢,取利器割血入炉,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色变,空中神仙临凡,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片刻后,天之陨铁与百枚铁英乃濡,融为铁水。”顾剑一此刻仿佛也被上古名侠的豪气与神仙铸剑之景所染,继续说道。 “铸器名家,见铁水已融,顾不得神仙之姿,忙命人倾铁水入具,自持锻铁之锤锻之,三日不眠不休,遂成一墨一白两柄短刃。神兵即成,铸剑名家仰天长笑三声而亡。”顾剑一将这上古传说说与顾萧。 顾萧此刻已听得热血沸腾,叹道:“以血为引,神仙相助,以命成剑,这是何等壮阔。那之后呢....”顾萧话未说完,忽的想起自己幻境中所见场景,难道那长袍身影,就是那上古名侠。 顾剑一开口道:“你所想不错,你被此刃拉入幻境,瞧见的,便是那上古名侠刺赢之景,若非你说与我所见幻像之事,我也未曾想到。” “可...可那赢之国主,并非武功高强之辈,我依稀记得幻境之景,那名侠距赢主距离约莫二十余步,可那赢主只损衣袖。且不论是师傅,就算是我,一击之下,赢主必亡。”顾萧喃喃自语,不解既有神兵,又近十步之遥,为何刺赢之事未成。 顾剑一此刻眼中已盛满敬意,开口道:“即得神兵,太子以赢主仇人首级为觐见之资,又藏墨白双刃于本国之关隘地图卷轴之中,催促名侠刺赢,出使赢国之前,于国水之畔,太子携百官与名侠挚友皆身着白衣为名侠送行,名侠挚友击筑而歌,名侠附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二人歌声悲怆,竟让万里晴空瞬时大雨倾盆,似苍天落泪。众人皆泪,而后名侠洒脱而去,终已不顾。月余后,名侠刺赢失败身亡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赢之铁骑,而后国灭,太子亦死于乱军之中,而令人意想不到的,赢之铁骑灭其国后,却未伤百姓一人。” “难道说?....”顾萧似是悟到了什么,不禁热泪盈眶。 顾剑一朗然一笑,说道:“你所想不错,当日太子初求名侠之时,名侠已知,天下分封,诸侯相攻,受苦的乃是百姓,自己杀了赢主一人又如何,天下百姓仍受战乱之苦,赢主若一统天下,则之后百姓皆可安居,可自己受太子知遇之恩,忠义两难全,名侠只得刺赢,以命报太子知遇之恩,刺赢未成可成全天下大义,如此可谓两全之法。”说完,顾剑一将手中墨色短刃交予顾萧手中。 顾萧怅然,面露敬意,望向手中短刃:“真大丈夫,国之侠者也。”随后拭去眼中泪水,问道:“师傅,难道此刃就是名侠之器吗?”. “神兵成日,为祭奠铸器名家,曾以名家之姓名徐夫人名这两柄短刃,而后世人为祭奠名侠大义,将白刃仍以许夫人之名命之,而墨刃则以名侠当日所歌之名命名曰:易水,你手中刃,应是名侠双刃中的墨刃,易水。”顾剑一说道。 顾萧抚摸着手中的易水寒,自言道:“好一柄易水,好一段悲壮事,如此大义之器,我真的配用它吗?” 第十一章 医治沉疴 顾剑一说与顾萧墨刃易水的来历,本意想为顾萧解惑,看着面前顾萧对着易水喃喃自语,却被这柄墨刃易水所蕴之大义所困,于是开口道:“勿以恶小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神兵在何人手中无论行大义之事还是仁爱之事,只要执此刃而行善,便不负名侠所望。” 顾萧被师傅的一言点醒,将易水寒托于掌中道:“前辈,我定不负前辈所望,执此刃行仁义之事。” 师徒二人谈话间,踏雪伸了个懒腰,悠悠转醒,粉嫩的舌头顺着嘴边舔了一圈,睁开乌溜溜的双眼,一个翻身而起,望向顾萧。 “咯咯咯”。 顾萧望着踏雪,笑道:“踏雪,你可知你送了我一柄大义之神兵呀,不过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咯,咯咯”,踏雪可没心思听顾萧多说,这小家伙被顾剑一与神兵易水交手时震晕,也陪着顾萧昏睡了三日,此刻踏雪醒来,正立起身子,昂着三角脑袋,用鼻子嗅着顾萧的屋子,终是在桌子方向嗅到了食物的美味。白色的身躯弯成弓形,后脚用力,腾空而起,跳到了桌上,对着食物就要大快朵颐。 顾萧看着踏雪不管不顾,就要将三角脑袋钻进自己的八宝粥里,赶紧翻身下床,冲向桌子,抢过碗来,将粥倒入自己口中。踏雪见自己到了嘴边的食物被顾萧抢了,用它那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顾剑一,发出了“呀呀”的撒娇之声。 顾剑一见踏雪撒娇可爱,也不自禁的逗起踏雪,踏雪一跃跳入顾剑一怀中,蜷缩起身体,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顾剑一手指挠了挠踏雪的脑瓜,踏雪也配合的扬起脑袋蹭了蹭顾剑一的手掌。 顾萧见踏雪卖惨又卖萌的模样,生怕师傅被踏雪蒙蔽,开口对师傅说道:“师傅,你可别被踏雪这家伙此刻的模样给欺骗了,这家伙偷我的兔肉时,跑的贼快,我一路用尽招数可都没逮着它。” “能让你这‘无归山小霸王’吃瘪,这踏雪也有两下子,你这几日先调养好身体,杀气虽为你所用,但需正确的引导之法,待几日身体好了,还需将前几日教你的云纵和断月剑招勤加练习”顾剑一笑道。 “那望离山庄....”顾萧猛然想起师傅交代的事情。 “你昏睡的这几日,我已让老李下山打探,不知何故今年的‘英离令’没有在江湖出现,不过时日尚早,无需担心。”顾剑一说起这几日顾萧昏睡,让老李打探而来的望离山庄消息。 顾萧听闻师傅所言,装作皱眉自言,却又让师傅能听的到:“进望离山庄,要么持英离令拜山,要么献武林秘籍,要么脱离师门拜入望离门下,要么献绝世神兵。今年的英离令还未颁出,秘籍我也没有,脱离师门我做不出.......”说着环视起桌上自己的物件,看着翻云麒麟印,顾萧摇摇头,这可是师傅叮嘱的宝贝,不行。有看向适才床边的墨刃易水,不行,这可是上古名侠大义之刃,最后眼光落在了断月剑匣上。 顾剑一听着顾萧自言自语,什么进入山庄的条件,看顾萧摇头晃脑望着翻云麒麟印,又瞟了瞟易水,最后望向自己的断月剑匣,心中一阵突突,喝到;“你敢!” “嘿嘿,师尊,能不能再赐一件宝贝,让我可用它拜山呀。”顾萧摸了摸喝完八宝粥的最,谄笑到。 “办法你自己想,回山之时不见翻云麒麟印和断月剑,我废了你的武功”。顾剑一见顾萧又来打自己的主意,登时就要发作,为了不让这猴儿精把主意又打到自己身上,带着踏雪出门而去,走时还不忘叮嘱。 “我去助老李疗伤。你体内杀气,过几日修习断月之时,切记好生引导,虽上古名侠胸有大义,可杀气无灵智,只在使用者的心意。” “开个玩笑,师尊切莫见怪,徒儿自当谨记教诲,这些日子勤加修习。”顾萧见师傅没有再赐给自己宝贝的意思,值得收起无赖模样,对着师傅推门而出的背影行礼。 见师傅带着踏雪出门而去,自己又回身盘膝坐在床上,拿起易水,把玩起来,那日初见易水,被杀气所侵,如今此刃在自己手中却无半点不适了,顾萧手里的易水刃如根入掌心一般,在顾萧手中转了个刃花,顾萧就连自己都觉得如梦一般,怎么这易水忽然就变得如此服帖。顾萧握住易水,想了想,这易水短刃和断月相比,更易隐藏,若这些日子自己可以将易水刃和断月剑招相融,那在遇到强敌之时,说不定这易水刃可作奇兵致胜,想到这,顾萧不想再等,从床上弹起,将衣物穿好,在桌上的一堆物件中终是找到了那日包裹着易水短刃的黑色皮革。 顾萧说道:“既是一并发现的,自然就用你做这易水的鞘吧。不过还是先去看看李叔的伤势,此刻李叔应是服用了金灵九转,师傅正帮李叔疗伤吧。” 顾萧将易水刃并黑色皮革放在桌上,推门而出,去看望李叔。 此刻老李已服下金灵九转丹,闭目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丹药入喉而化,老李只觉一股热流入喉,只瞬间暖流散余诸穴,经脉舒畅,常年咳嗽隐痛的胸口此刻也舒畅许多,暖流在周身诸穴自行流转,老李只觉浑身轻松,情不自禁张嘴呼出一口浊气,那暖流自行周身后,聚而为一,直入老李丹田中去。 顾剑一在一旁端坐凝神望着盘膝服丹的老李,运真气剑指出,指尖凝气成形,连点中府、云门、肺俞三穴。老李此刻脸上不似适才轻松惬意的表情,蜿蜒疤痕逐渐扭曲,胸中惬意已被剧痛取代,肺部如虫钻鼠咬,痛痒并行。 顾剑一不多待,变指为掌,隔空运掌由老李后心处向外慢移,掌势变推为托,老李的胸口痛痒随着顾剑一掌势而行,由肺上移,逐渐觉得心、肺、咽喉处皆痛痒难当,不自禁蒙哼一声。. “别在外偷瞧了,快去打两盆热水来。”顾剑一此刻开口,嘱咐窗外偷看许久的顾萧。 顾萧自记事来,李叔在自己心中就是一个硬汉,而此刻却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可见内伤折磨之久,沉疴难愈,一时间望的入神,听得师傅嘱咐,赶紧去往厨房烧水,左右开弓,两盆热水片刻送至屋内。 将将把装满热水的盆放下,顾剑一掌势再变,托掌为击,一股气浪铺面而来,连站在一旁的顾萧都被掌风逼退,老李背部被掌力所袭,只觉心肺处异物,被掌风逼至咽喉,不吐不快,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尽入面前热水盆中,老李呕血而出,整个人似抽去了魂儿一般向后便到,顾萧闪身上前,扶住老李,轻服躺到榻上。 “将另外一盆热水,取帕沾湿,记住,要热,捂住老李胸口,助那丹药药力医治肺疾。”顾剑一运功逼出老李肺部淤血,老李肺疾若没有金灵九转此刻保命,医至此刻,老李定然身亡。而此刻,老李虽面如白纸,却呼吸正常,内息稳定。 顾萧暗叹一声,这金灵九转过是世间无双的救命之物,改日再去汴京,定要当面答谢孙老太爷。按照师傅的嘱咐,顾萧将门窗关死,用帕子浸透烧开的热水,掀开李叔的衣服,找准心肺部,用热帕护住胸口,又去将适才接了血的盆倒干,再多烧了壶热水,以便一会更换热帕所用。 顾剑一见老李肺疾淤血已出,对顾萧交代完,便回房自行调息起来。 一个时辰后,老李转醒,见顾剑一正一旁闭目调息,顾萧正蹲在喷便用帕儿拧着热水,轻呼一声:“少主。” 顾萧惊喜道:“李叔,你醒了,放心,师傅说了,你这是陈年旧伤,适才师傅用掌力以毒攻毒之法,将你肺部沉疴逼出,虽然你现在虚弱,那是因为掌力毕竟伤了你内脏,过些时日自然便能养好了”。 顾萧望着老李道:“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养伤,正好萧儿也在山上,正好可以帮手,平日的杂事就交给萧儿来做就可以了”。 “我现在就去弄些吃的,李叔陈疾刚刚医治,还是要吃些清淡饮食,正好师傅也喜,我下山之时也学了些清淡食谱,今天正好用上”。顾萧说完便直奔厨房。 “吱吱吱。”屋外踏雪声音响起,只见踏雪不知何时偷跑了出去,正撞上从李叔房间而出的顾萧。 “踏雪,你刚才又偷跑出去干嘛了,咦?你从哪儿抓的山鸡”。顾萧见踏雪正叼着一直山鸡,正待寻找一处享用。 “正好炖了一并给李叔补补身子,喂喂喂,别咬我的鞋子。裤子也不能咬,行啦行啦,你看在师傅的面子,我就用一半,反正你也吃不完不是。”顾萧和踏雪一顿拉扯,终是踏雪看在顾剑一的面上,才由的顾萧用刀分走了一半的山鸡,顾萧刚刚分完山鸡,踏雪迫不及待叼起剩下半只一溜烟钻到草庐一侧,享用起来,生怕吃的慢了,顾萧一会再来夺。 顾萧从踏雪那儿得来了半只山鸡,到厨房洗净下锅,焯水火炖,一边洗米浸泡,鸡肉与粥炖成一锅,分好师傅与李叔的份,送到师傅房中,再端起一锅来到李叔房中。 李叔望着热气腾腾的粥,心中暖意渐升,费力的端起碗来,尝了了一口顾萧熬的鸡肉粥,虽齁咸,却笑着吃完。 这几日,李叔养伤,顾萧便照顾起了草庐起居,每日生火做饭,师傅与李叔的清淡饮食,由顾萧一力承担。而顾萧每日空余,则与踏雪一并往峭壁练功,这一人一貂,日日林中捕猎,吃的尽兴,踏雪比起月前已胖了一圈,顾萧每日都呼踏雪为胖貂。一月有余,李叔伤势渐渐好转,已如往常,或是顾剑一再无法忍受顾萧的食物,或是李叔调养久了,想活动筋骨,这草庐吃食,师傅不允顾萧再做,只让顾萧管好自己便行。 腊月已过,新的一年伊始,顾萧研习云纵,断月剑招已经有一月,运招逐渐熟练,踏雪也已和草庐内师傅,李叔混熟,除了每日陪伴顾萧练功,偶尔也随李叔打猎。 第十二章 刀剑齐出 这些日子来,踏雪倒是成了呼唤顾萧每日晨起的专用管家。卯时,踏雪用脑袋蹭,舌头舔,尖牙咬,终是将床上的顾萧弄醒,顾萧打着哈欠,埋怨了一声踏雪,这小家伙,自从受了师傅的意思,每日寅时至卯时,便来呼唤自己起床,比那院中鸡叫还要准时。 洗漱穿戴整齐,将断月背在身后,易水插入腰间刃鞘,这易水刀鞘是顾萧在练功路过后山之时,见一百年巨树,削其枝掏空,将黑色皮革至于其中,就这样制作了一精巧刀鞘,再以环为璏,便于系在后腰,反手拔之,易水即出,甚是方便。 顾萧收拾妥当,推门而出,见这天空又飘起雪花,自那日自己归来,无归山晴了好一阵子,今日这无归山又开始覆雪,不过也预示着春意即将而来。 自去厨房将馒头,粥食加热食用,顾萧将炉火呵住,以维持食物热度,冲着踏雪勾勾修长手指,踏雪此刻正盯着周边,仔细的嗅着,试图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早餐的味道,见顾萧冲着自己勾手指,只得作罢,飞身跳在顾萧怀中,顾萧大氅一裹,将踏雪护在怀中,运起踏雪七寻,直奔峭壁而去。 一个时辰后,顾萧已抵峭壁之下,云纵之寻再起,只见茫茫雪色中,顾萧身形如风卷,似雁行,直向峭壁峰顶而去,比起一月之前,无论是穿行至后山还是登顶峭壁,速度都快上不少。 踏足峰顶,顾萧呼气调息,怀中的踏雪此刻也从氅中钻出,顾萧掏出怀中肉干递于踏雪,小家伙兴冲冲的叼着肉干自去这峰顶寻得一处嘻戏去了。 顾萧来到无名碑前,碑前昨日倒的酒盏,祭品皆已上冻,顾萧俯下身子,将酒盏拿起,运内力融化盏中已冻上的酒水,从腰间结下一个小酒囊,这是顾萧为了祭拜这无名客,求着李叔缝制的,将酒盏内倒满,顾萧冲着无名碑一礼道: “前辈,今日顾萧又来叨扰了,今日这酒可是我昨夜从师傅那里求来的,唤做春日醉,大寒之后,饮这酒最好,也是师傅最爱的酒,前几日我望的李叔才带着马车从山下拉上几大坛,前辈你和师傅是挚友,想必也爱这春日醉。” 顾萧将酒至于无名碑前,行礼完毕。来到这顶峰中心,盘膝闭目而坐,运起青衣诀,青色内力从顾萧丹田磅礴而出,自气海穴,逆督脉而上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运青衣诀时,顾萧周身自凝屏障,这飘落雪花,呼嚎冬风,皆绕身而过。约一炷香的时间,顾萧呼出一口浊气,青衣诀真气沉入丹田,睁开双眼,只觉真气充沛,内力精进,而顾萧盘膝之处三尺之内却不见任何积雪。 再度闭目凝神,顾萧适才运青衣诀时的充沛内息逐渐冷冽,周身积雪似被顾萧引动,环绕顾萧周身旋转而起,呼嚎冬风靠近顾萧也陡然变得哑然失声,正是顾萧在体内催动杀气而致。 自杀气入体,已研习月余,第一次在这峰顶将体内青衣诀和易水杀气同时催动,缠绕而出,顾萧只觉杀心渐起,不自禁的祭出断月、易水,杀招尽显,而首次修习之后,顾萧心有余悸,曾求教于顾剑一。. 顾剑一告诉顾萧,青衣诀与易水杀气乃是反道而行的两种真气,青衣诀真气乃精气内敛,延绵不绝之道,而易水杀气则是蓬勃而出,一往无前。两股真气若同时催动,必会扰乱心神,当日顾剑一本想驱散顾萧体内的易水杀气,可这杀气已入顾萧丹田,若强行驱散,则顾萧便会真气尽毁,成为废人。如今虽有两股真气,若不同时驱动,分而修习,亦会成为顾萧助力。 顾萧适才运青衣诀行了一个小周天,此刻再将易水杀气自丹田而出,此刻杀气流转诸穴,顾萧气势变为冷冽,天之飘雪,呼号冬风皆被杀气所盖,一旁的断月如临大敌,在剑匣中剑吟不止,顾萧腰后倒悬的易水刃亦在鞘中蠢蠢欲动。 忽的睁开双眼,顾萧风卷身形而起,易水刃出鞘,杀气经诸穴汇聚易水之上,一道凌厉杀气由易水刃挥出,杀气凌厉直逼丈外雪堆,雪堆被杀气激荡震散,雪花四散溅射空中,顾萧脑中想起李叔的‘拼命三招’,此刻,将易水刃以杀气灌刃,运真气甩向雪堆覆着的石块,脚下运踏雪七寻,踱步而上,运力于掌,直击巨石,易水刃陀螺似的旋转飞向巨石,堪堪要斩至巨石之时,顾萧掌力已至,右掌已击向巨石,左掌变掌为爪,运杀气于掌心,那陀螺似的易水刃,绕着顾萧飞入左掌之中,此刻顾萧右掌已击中巨石,在掌力催动下,巨石被一掌击的剧烈摇晃,而此时的顾萧左手反握易水,自下而上斜切巨石,易水乌黑如陨铁般坑洼刀刃如切豆腐似的划过巨石,顾萧顺势收刀飞身而回,将易水反手插入腰后刀鞘之中。 再望向巨石,适才顾萧持易水划过,一道斜切刀痕逐渐浮,自下而上浮于巨石表面,刀痕延展如蜘蛛裂纹,“咔嚓”一声,巨石由刀痕处被一分为二,半块巨石顺着刀痕滑落地面,砸出的雪花四散,可见适才易水一刀既快又准。 顾萧此刻眼神中蕴含的冷冽杀气,随着收刀入鞘,杀气渐消,眼中方显明亮之色,自言说道:“李叔这三招可真是不好防备的杀数,只是三招尽是有去无归的绝命招数,我改前两招为佯攻,杀气凝于第三招之上,如此以诱敌,可一击制胜”。 适才巨石被一分为二,落地激起雪花处,踏雪那乳白色的身躯从石后窜出,嘴中还叼着食物,身上的乳白皮毛皆是落雪,冲着顾萧吱吱直叫。原来是这踏雪躲在巨石后正吃的兴起,顾萧一刀斩落,巨石差点就把踏雪埋在雪中,踏雪气的周身毛发皆立,冲着顾萧吱吱乱叫。 顾萧忙挠头道歉,踏雪这才作罢,叼着食物往他处继续享用去了。 青衣诀与易水都已研习许久,心道一声,不若再尝试尝试,能使几招,顾萧心中主意既定,右掌运青衣诀挥向断月剑匣,匣口感受到青衣真气自开,断月剑匣开而出,飞入顾萧右掌之中,顾萧握住断月剑柄,顺着断月剑力,斜剑而刺,断月剑刃月芒即出,仿若游龙之姿,于这雪中绵延不绝,一剑即刺,顾萧运踏雪之寻,踏圆而转,断月在掌中亦如圆月之光,立身握剑,变刺为横切,一气呵成,青衣诀真气随横切之势灌注断月剑刃,顺势而绞,断月剑蕴含真气随着剑招绞动,将空中飘雪皆吸与剑尖,随剑招旋转,顾萧此刻左手探向腰后易水,反手拔出刀来,右手剑势稍顿,弓步扫剑,顺势易水刃斩出,杀气同出,刀斩适才断月剑绞雪花之处,“嘭”的一声,易水蕴含杀气一刀斩出,雪花之处炸裂开来,顺着刀劲斩出,右手断月剑顺势劈剑,蕴含青衣诀真气与易水刃杀气的两道真气横竖相交,直直斩向另一侧的一块大石。 大石后踏雪正安心享用肉干,忽然耳朵一立,叼起肉干向着前方用力一跃,只见适才享用肉干的大石被一横一竖两道真气所斩,大石瞬时四分,散落与地。踏雪嘴中的肉干都被吓的忘记咀嚼,好似是死里逃生,吓的怔住了。不多时,换过神来的踏雪。小脑袋气呼呼的环顾四周,寻找顾萧身形。 此刻顾萧,刀剑齐出的一招之后,却忽感内息紊乱,易水杀气与青衣诀真气在体内缠绕,不似适才分开修习出招之时真气随心而动,尤是心中烦闷不堪,右手紧握断月不停颤抖,紧握易水的手已青筋暴露,心中的烦闷之气愈加浓烈,顾萧此刻眼中已无清亮之色,双眼墨色杀气尽显,心中杀意渐起,只想一吐胸中烦闷,正巧瞧见踏雪气呼呼的小脑袋望着自己,右持断月,左持易水,缓缓向着踏雪缓步而去。 踏雪此刻正气的要寻顾萧撒气,可见到顾萧周身冒着如墨杀气朝这自己走来,杀气凝结空气一般,踏雪吓得“咝咝”而叫,可这顶峰之处无处可躲,只得抱着肉干瑟瑟发抖。 只见顾萧提刀剑已近踏雪身前,举起断月与易水交叉,正要斩了踏雪的小小脑袋,忽断月剑月芒一闪,顾萧眉心青芒渐亮,顾萧眼中如墨杀气尽退,露出清澈明亮眼神,顾萧自顾,望见此刻踏雪三角形的脑袋正被自己交叉的断月易水架住,浑身发抖,两只前爪竟还稳稳的抱着肉干。 顾萧猛然回神,忙将刀剑插于地上,捧起踏雪周身查看,踏雪望着顾萧眼神清澈,知是此刻才是顾萧,忙一声“咝”叫,咬住顾萧衣袖用力撕扯起来。 顾萧见踏雪未伤分毫,又望向被刀剑齐斩的大石,心道:“好险,果然刀剑齐出,威力更强,却也被两股真气交融,心智被蒙。”顾萧说完,望向矗立于地的易水和断月,心有余悸。 “踏雪,差点你的小命就丧了,不过我也不是刻意,原谅我好不好。”顾萧望着正在撕扯自己衣衫的踏雪,满怀歉意,若不是师傅在自己脑海中以剑意激起了理智,踏雪可真要丧命在自己刀剑之下了。 见踏雪气鼓鼓的仍不肯松口,顾萧只得讪讪笑道:“为表歉意,我下山去寻只雪兔,咱们大吃一顿如何?” 听得有兔肉吃,踏雪松开衣袖,立起脑袋思索片刻:“咯咯”。 一人一貂,算是和解了,顾萧将断月收入剑匣,易水插入刀鞘,想着无名碑遥遥一礼,抱起踏雪,运起云纵,下山而去。 不多时,远处山林中冒起阵阵青烟,青烟中似有丝丝番椒茴香之味伴随远散而去。 遥遥听得还有人貂吵架之声。 “喂,咱们可是说好的,兔腿是我烤来吃的,你吃其他的”。 “咯,咯咯咯” “好吧好吧,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咯。” 第十三章 有客南来 自前些日子顾萧将自己刀剑齐出却差点心智混乱的修习之事,禀报了师傅,被师傅训斥了一番,说非要把自己练的走火入魔方止,顾萧便不再同时施展青衣诀与易水杀气,可不催动杀气,刀剑齐出竟一点儿威力都没有,顾萧便不再执着于青衣诀与杀气的同时施展,每日只将两种真气分开修炼。 修炼之余,顾萧与踏雪这对‘无归山双煞’可将这山中百兽都祸害的不轻,时常在顾萧研习青衣诀真气与易水杀气的影响下,每日专注于吃喝和叫醒工作的踏雪似也成了习武之貂。一日顾萧在封顶修行,踏雪在山下竟独自捕杀了一只觅食野猪,让结束了当日修行的顾萧满山的找寻踏雪声音的顾萧大吃一惊,要知自己当年锻体境成,要捕杀这陈年野猪也非易事,可踏雪竟独自完成了。一人一貂好不容易将这六十余斤的野猪带回草庐,饶是李叔和师傅都对踏雪刮目相看。 老李的身体已经好的多了,金灵九转丹和顾剑一的心法,让老李不再受陈年旧疾的困扰,甚至老李这多年不见精进的境界有了一丝破关的松动,这让老李平日里不多的笑容近几日凝在了老李的嘴角,下山采买还是喂马做饭,居然哼起了小曲儿。 顾剑一正在后山陵园内望着石碑独酌,仿佛这世间除了顾萧和那件久久放不下的“一晌贪欢”,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顾剑一的心再有波澜,单手持酒囊,观赏着老天爷的寒意,口中品尝着春日醉,酒意翻腾,才让顾剑一的心跳略微的快了一些,也让顾剑一感觉自己还活着。 顾剑一微阖双目,春日醉入口绵柔,入喉悠然回香,与那人爱喝的烈酒截然不同。思绪又随着酒意浮上心头。 【“剑一,你也是七尺男儿,怎的爱喝这柔柔弱弱的酒水。”】 【“不知是谁,初来我家,一口一唤‘顾先生’,一盏一赞‘春日醉’,好像还端着‘春日醉’高歌一曲来着‘酒入喉,壮志未酬,磨枪砺马吾自游。志不改,神仙不采,千古溪山几度开’”】 【“咳咳.....那不是初次见面,客气一下吗,高帽子要先给戴起来不是,再说了,你不也跟着唱来着。如今我们可是兄弟了,兄弟之间,没那么客套,只在心意相通。你我二人联手,将那宗老儿打的卧床不起,若不是父王传我随他入京,我定要一路北上打到他的老家去。”】 【“大哥用两境修为换我不失真气,剑一仍是心有内疚。”】 【“男儿不必扭捏,你卫我赵国百姓,甭说这两境修为,就是以命换命,大哥也绝不含糊。”】 【“赵帝残暴无度,为何大哥还要辅佐于他。”】 【“我齐家世受皇恩,当今圣上只是被奸佞所蒙蔽,今次我父王传我便是一同进京,一则将这战情禀明圣上,一则也是父王想在京城劝谏皇上,那京城佞臣们见了父王定然不会再蛊惑于圣上”。】 【“可皇帝....”】 【“诶,剑一不必多言,待我京城归来,咱们把酒言欢,我江霖美女如云,温婉可人,到时给你说个媳妇儿,如果我媳妇生了个儿子,我让他拜你为师,你这一身武艺,如今可是名震天下了,宗师之境,将那北晋谪仙老儿打的落荒而逃,并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出晋土,哈哈。”】 【“那我便陪同大哥走一趟京城。”】 【“你与那北晋老儿斗的一身是伤,我此番去,一路遥远,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霖京养伤,我此去快则两月,慢则一年,便回霖京,那时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那时估计我那弟弟也回来了,咱们哥三到时再把酒言欢。”】 顾剑一微阖的双目睁开,双目微微瞄向身后,一黑袍之人遥遥望着石碑而来,有别于顾萧当日踏雪轻功而行不留丝毫痕迹,此人稳步走向顾剑一,雪中却无脚印痕迹,可见其轻功可怖之处,凉州城至这无归山,如此路途,片雪未沾其身,黑衣人不露面容,藏在黑袍兜帽之中。 顾剑一见黑袍人已至陵园中,放下酒囊,衣袖一挥,将石碑上的积雪扫落干净,黑衣人仍是保持适才的稳健步伐,至顾剑一面前。奇快妏敩 “又是三年了”。黑袍人开口道。 “不错,时光如酒。”顾剑一缓缓拿起酒囊,仍是品着春日醉,开口道。 “我主见你信物,命我前来”。黑衣人的话语似无任何情感。 “一晌贪欢,望离山庄可查”,顾剑一口中春日醉入喉,开口道。 “知道了。”黑袍人回应完,转身便走。 “那孩子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去做比较好。”顾剑一见黑袍人转身离开,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他在哪?”黑衣人定下身形,问道。 “每日去山上修习武艺,午时才归”,顾剑一答道。 黑袍人听得顾剑一所言,挪回身子,开口道:“江湖中人只知‘宗师斗谪仙’,却少有人记得顾剑一了”。 “无妨,凭清闲,似神仙,无用虚名是人间”,顾剑一朗然一笑,开口又灌下一口春日醉。 “三年前你让他下山历练,便是为了让他自己去查”,来客黑袍之下虽看不清面容,哪怕是询问的句子,都听不出任何情感。 “父母长辈之仇,怎能假手他人”,顾剑一放假酒囊,望着黑袍人。 “吾主,不算他人”,黑袍人无情感的回答中似是夹杂了一丝愤怒。 “也是,这三年暗中护他,辛苦你了”,顾剑一说道。 “吾主有命,无有不从”,黑袍人又恢复了平静之声。 “雏鹰总要离开庇护,方能展翅高飞”,顾剑一收起酒囊,望着黑袍人说道。 “当年就曾听闻你‘智剑双绝’”,黑袍人听闻顾剑一所言,宽大黑袍衣袖中,忽的露出一柄长剑,剑很普通,非镔铁,亦无金银玉饰,神州大地各处城内的铁匠铺内百钱之资就可买到,可偏偏是这平常的长剑,此刻握在黑衣人手中,却让顾剑一适才轻松惬意的神情,变为肃然。 黑袍人浑身透着丝丝剑意,直冲云霄,本就落雪的天气,在剑意催动下,风势渐起,呼嚎寒风,扫过周边高木,天之玄云,如起重重阴郁,黑袍人如雕像一般持剑站着,丝毫不动,顾剑一也身形不变,二人就这么默默站着,片刻后,顾剑一眼前飘落一片雪花,就在顾剑一眼神微移之时,黑袍人轻轻抬手,刺出一剑,剑势极缓,却让周身的落雪凝结于空,原来非是剑势缓慢,而是出剑太快,周边时间都被剑光凝滞。 剑光闪过,顾剑一身形未动,仍是抬手喝着春日醉,再观黑袍人,已连退十余步方才止住身形,剑已断,适才被凝结于空的飘雪继续落在地面,化为这层层积雪中的垫脚之物,没人瞧见适才顾剑一是如何破开这一剑的。 “以你修为,不会露出破绽,可若不抓这机会,实是无处下手”黑袍人自顾自的说道。 “适才一剑,知天境内,无人可当,唯避锋芒,方得性命”,顾剑一望向黑袍人,开口赞许道。 “可你未出剑。”黑袍人望着自己的断剑道。 第十四章 秘信北来 江霖城。 当年赢王一统天下,巡游神州各地,途经燕京城,正逢大旱,百姓苦不堪言,然赢王皇驾抵燕京城时,恰天降甘霖,百姓皆称赢王天威才使老天垂怜,皆跪于路旁高呼万岁,赢王大喜,于是改燕京为江霖。 后赵氏取赢天下代之,赵牧年间,群候自立,齐云王灭诸侯还政赵帝,被封中州十八郡为封地,而后齐云王二世子齐劭为报父兄之仇灭赵,便定了这中州的江霖为国都,齐劭称帝后国泰民安,国力日盛,而这作为都城的江霖也成了神州大地最繁华之地。 多年的安定让如今的江霖城闾阎且千,九市齐开。饶是夜晚,江霖城内亦是灯火通明,东市摆摊贩卖的小贩此刻正和客人互相讨价,西市举杯换盏的酒客才子们正饮酒窃窃谈论着谁家小娘子的貌美如画,北市南来北往的马车贩夫们正高嚷着行人避让,南市浓妆艳抹的老鸨和驼背弯腰的龟公正轻浮的贴服着客人走进那烟花地。 随着一只信鸽飞过这江霖外城,前方就是江霖城内城,这内城相较外城,静谧了许多,皇室贵胄,京之重臣,皆居住于这江霖内城之中。寻常百姓若无人携之入内城,皆会被定大不敬之罪。而这内城之中此刻有一处官邸,灯火通明,远远观望与这内城之中其他官邸静谧显得格格不入。官邸大门广亮宽阔,前檐以檩装饰上以飞雁彩绘,下有雀替,三开朱门紧闭,门前石狮、拴马桩显得威严庄重,大门之上劲书“范府”。 信鸽穿行过江霖外城闹事,落于范府内,一华衣老者见信鸽归来,忙取下信鸽脚上秘信,忙穿过花门游廊,层层厢房,一路碎步,府中静步穿行的侍女下人们,见到华服老者碎步而行,皆退让行礼“王老管家”,来到正房一侧的书房旁,王管家屏退门房外的侍女,躬身轻扣书房房门后退布恭声道:“老爷,有秘信北来。” 虽已子时,书房内灯火俱明,一声苍老威严之声传来:“进。” 听得书房之人允得自己入内,王老管家忙整顿衣衫后轻推书房门而入,屏风后,书房内桌前,端坐一人,着锦罗长衫,腰系玉带,脚穿黑色皮质六合官靴,清瘦面庞,颧骨高突,双目细长有神,此刻正手持书卷凑近着书桌上的烛火凝神细读,眼角的些许皱纹与颚下三缕皆白长须映衬着他已近花甲之年。 王老管家闭好书房门,穿过屏风,见老爷凝神读书,不敢出声打断,只得以手托秘信,躬身立于一旁静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爷将手中书本放于桌上,揉了揉微酸的眼角,王老管家见得情景,赶紧去一旁火炉上取了热水湿帕,老爷顺手取过热帕,擦拭了一下疲惫的面庞,开口道:“北边来信了?” “是”。老管家躬身答道。 老爷将热帕弃于桌上,伸手将王管家托着的秘信取来。王老管家见老爷要打开秘信,便要退出书房,王老管家正待推门而出,老爷细长双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叫主了老管家:“叫你那侄子在江湖中安分些,近些日子圣上下朝后总无意间提起江湖之事,这草莽中乱些自然无事,若误了北边的大事,哼哼,你自己掂量掂量”。 王管家正退出书房的身形一怔,虽躬身弯腰,听得老爷忽然的一语,吓得瞬间跪在地上,以额伏地,惶恐到:“老奴定当好好约束侄儿,不敢误了老爷大事。” 老爷阴阴的望着跪伏于地的王老管家许久,细长的眼睛收回了如刀目光,未再瞧跪伏于地的管家一眼,打开密函,过了些许时间,老爷读完手中密函,瞧了瞧王管家,抚须开口道:“起来罢,你跟了老夫多年,今儿,我并非是要惩戒你,你那个侄儿,在汴京为所欲为,出格的事情越来越多,与北边联络的事过于重大,老夫担心若他再这般下去,朝廷必然有所察觉。圣上最善洞察人心,若露出丝毫马脚,你我皆会万劫不复”。 王老管家跪伏于地,虽是冬季,身上的冷汗已浸湿了内衫,开口道:“老爷明鉴,我这就休书一封回给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处,定要他约束言行,一心办好老爷的差事”。 老爷抚须道:“不,这次你亲自去”。老爷看向仍不敢起身的的王老管家,再度开口道:“当年我朝始祖大破匈奴之时,曾得中原剑神离枯荣相助,而我齐云立国之后,这离枯荣便在汴京城外望离山创建了望离山庄,如今离枯荣闭关不出,他那望离山庄每三年便会发出向神州习武之人发出邀请,今次你这侄儿信中所言,离枯荣多日练功闭关不出,江湖皆传闻,他已走火入魔,今年三年之期又至,望离山庄又到了英离令重现江湖的时间,英离会也会在元日节后召开,你那侄儿现已有了些名声,如无意外也会受到邀请,我要你去一趟,一则让你那侄儿去望离山庄一探离枯荣究竟;二则去趟瑯州,传我口信与高廉,那东西,务必要尽快到手”。 “是,老奴这就连夜东升,定不负老爷嘱托”,王老管家口中称是,许是跪的久了,起身之时趔趄不稳,仍强撑着扶腰而去。 望着王老管家起身而去的身影,老爷抚须思索片刻,又望向窗外遥遥处,那齐云至高全力的深宫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隐隐狞笑,随后呼唤一声:“来人,备轿”。 书房外被王老管家屏退的下人,听得老爷呼唤,忙快步至书房门外,口中称是而去。 一炷香后,范府后门,一顶双人小轿候在此处,老爷着便服低头入轿,“去太子府”,两名精壮轿夫闻的老爷所言,抬起轿子,一路疾步往太子府而去。 齐云皇帝齐劭立国后,育二子,大皇子齐武自小便被齐劭带在身边,教导治国之道,可齐武其人,名字中虽含有一个“武”字,却生性残忍,品行不端,待人接物均无一国储君之姿,反观二皇子齐韬,正如其名文韬武略,仁合恭孝,处事正直不阿,待人亲和有礼,文武百官皆赞,近些年来,齐劭愈加亲近齐韬,凡朝中大小事宜皆问询齐韬处置意见,就在今年齐云皇帝齐劭封二皇子齐韬为宁王,更亲选址赐予宁王府,朝廷中近来已流言四起,言早晚皇帝必废太子而立二皇子为储君。更有以大批官员联名上奏,请皇帝另立太子,可一众言官却一力反驳,言“立嫡立长”乃古之祖制,不可违逆,两方先是各自上奏,而后在朝堂之上,以吏部尚书郑直为首的一众官员列太子无德行之事,请奏皇帝齐劭以重选太子,而以左都御史欧阳韦为首的一众言官清流则力谏皇帝以遵祖制,不可废长立幼。两方重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齐劭大发雷霆,下旨若有再妄议太子之事者,定斩不赦,才平息了这次的风波,而此次风波之后,原本兄亲弟恭的齐武齐韬,却由此不似从前般和睦。 太子齐武,正在太子府内喝着闷酒,心烦意乱,自己近日又被父皇当庭训斥,言自己处置西南之事不妥,更当庭赞宁王齐韬代表朝廷赈济灾民之功,让自己又在郑直等一班官员面前丢了面子,虽说父皇在前些日子动了雷霆之怒,保下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可若长此以往,自己那宁王弟弟可能真的会取代自己成为储君,可自己无论是治国之策还是弓马武艺,皆不如弟弟,想到此,齐武的烦躁已按耐不住,挥手正欲遣退仍在厅中歌舞的侍女们,却在挥手间打翻了一旁为自己斟酒的侍女酒壶。 “大胆”,一旁伺候的太子府宦官赵仑出声训斥。 侍女忙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磕头不止:“奴婢有罪,望太子恕罪”。 “无妨”,齐武挥手阻止了宦官训斥侍女之言,起身踱步至侍女面前,俯下身子,用手托起侍女稚嫩的面庞,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侍女适才磕头求饶而出血的额头,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你们也看不起我这个无能太子是与不是?” “奴婢一时失手,请太子爷饶了奴婢”,此时的侍女眼中已无神的望着太子爷年轻俊朗却眼含残忍光芒面庞,嘴中仍喃喃求饶。 齐武笑着为侍女擦拭了额头鲜血,抚了抚侍女柔弱的面庞,站起身来,将带有鲜血的锦帕在手中把玩着,薄唇轻吐:“杖毙”,太子言毕,适才出言训斥的宦者一挥手,两名黑甲齐云卫即刻现身,将吓得连求饶之声都无法喊出的小侍女拖了出去。 此刻的太子府正厅之中,无论是舞女宦者还是服侍的下人皆噤若寒蝉,一时间厅中众人低首而立,厅外传出的阵阵哀嚎让众人不忍再听。只有厅中太子齐武把玩着手中血帕含笑而立。 一名小宦者由屏风后钻出附在赵仑耳旁低声了几句,赵仑挥手遣退小宦者,快步至齐武身旁,附耳道:“禀太子爷,右丞相范谋来访”,齐武闻言,眼中示意,赵仑转身向着厅中众人一挥手,满厅侍女下人皆行礼而退,一时间厅中只剩太子齐武与一旁伺候的宦官赵仑。 范谋从自己的丞相府而来,在赵仑的接引下,穿过太子府廊间,瞟见了厅外长凳上被杖杀的小侍女,随即低首不语随赵仑继续往厅中而去,嘴角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十五章 范谋之策 赵仑引着范谋来到正厅,齐武见右相范谋前来,忙起身相迎,与口中连道:“范相可算是来了,我这几日正想去府上看望范相”。 范谋狭长的双目微低,忙躬身下跪行礼道:“太子爷万安,臣范谋参见太子”。 齐武见范谋下跪行礼,忙上前搀扶,将范谋扶起:“右相切莫多礼,前些日子多亏范相....”。 范谋起身,细长双目示意齐武,齐武把说了一半的话止住,赵仑见范谋与太子有话要谈,便躬身行礼退出,这正厅之中只剩太子爷齐武与范谋二人。 齐武见左右已无人,扶着范谋坐下,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多亏范相相助,朝堂之上才未让郑直那班官员得逞,那班官员皆怀不臣之心!” 范谋抚须道:“太子乃是我齐云储君,自古祖制有云,立嫡立长,欧阳大人和一班同僚也不过是遵循祖制而已”。 齐武见范谋未承自己好意,便又坐于范谋身旁,亲自为范谋斟上一杯热茶,双手托杯道:“我自知道,若没有范相从中斡旋,欧阳大人等一班言官清流是不会为我说话的,范相之恩,齐武铭记于心”。 “太子爷不必道谢,这些都是我们这些臣子应当做的”,范谋虽然嘴上仍推辞着齐武的感谢之言,却将齐武手中的杯子接了过来。 齐武见范谋已接受自己的谢意,便开口询问:“范相深夜造访,不知何故?” 范谋望着面前的太子,不禁微微一笑:“太子爷,请恕老臣直言,自我齐云立国,当今圣上勤政爱民,我齐云国力日盛,太子爷也自小被立为储君,可您这太子之位,近年来却屡遭觊觎,老臣自壮年时便随龙伴架,圣上当今虽正直壮年,可这太子之位事关朝政,不想我齐云王朝将来却为这夺嫡之事乱了朝纲。” 齐武听出范谋言外之意,是在为他将来的朝堂仕途担忧,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右相所言极是,本宫虽自小便被父皇立为太子,可这几年,朝廷中便有人不断向我发难,就连父皇也被这些人所蛊惑,若右相肯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我位登九五,右相便是我之宰相,那右相萧艈不是一直与范相政见不合吗,以我观来,范大人才是宰相的不二人选” 范谋见齐武被自己适才所言所蒙蔽,果真认为自己是为了仕途而来,便抚须笑道:“承蒙太子爷厚爱,老夫愿相助太子爷,不过老夫并为了仕途,而是为了我齐云正统而已。” 齐武笑道:“范相所言正是本宫心中所想,以范相眼光观我那宁王皇弟如何?” “以老臣眼光,宁王殿下遇事沉稳有度,处事有方,对于我等臣子亦尊重有佳..”范谋狭长双目瞟见此时的齐武似是面露不悦,抚须继续说道:“可宁王殿下,毕竟是庶子,若将来太子殿下对宁王殿下调教得当,必是太子登位之后辅佐太子的股肱之臣”。 齐武本听得范谋前半段话语,心有不悦,可听完范谋之言,便展露笑容道:“范相所言,甚得我心,我这个弟弟确实聪慧,可他毕竟是个庶子,正如范相所言,我登位之后必好好调教,他也是我治国的好助力”,齐武憧憬起将来自己登基情景,不由的飘飘然的笑道,可齐武此刻却没瞧见范谋眼中的一丝冷意。 “殿下可知近日来圣上所忧之事”,范谋话锋一转。 “匈奴袭扰?” “非也,山海关有王恬镇守,更何况这些年来萧相也自请而去那山海关,有这二位,山海关自然无忧”,范谋轻摇头答道。 “北晋?南唐?”太子又问。 范谋继续摇头到:“也不是,南唐自当年与圣上以赢江为界,与南唐划江而至,南唐与我齐云这些年来未起冲突,北晋虽时常扰我边境,可我齐云国力日盛,北晋亦不敢与我齐云交恶,更别说哪些番邦小国和海上扶桑。” “那以右相所观,父皇今日有何事忧虑?”齐武不解问道。 范谋狭长目光略过齐武面庞,心中暗道,果然是愚钝不堪之人,若此人今后继位齐云,对北晋而言自是好事。于是扶齐武手臂问到:“太子殿下,你仔细想来,这些日子,圣上下朝之时,总会提及何人?” “离枯荣?”太子细细思索一番,拍头道。 “不错,正是中原剑神离枯荣”,范谋心中略过一丝蔑视道。 “可区区一武夫,无非是在草莽中有些名声罢了,父皇偶知一些江湖草莽之事,顺嘴而提,为何却又是让父皇忧心?”太子甚是不接。 “太子殿下,你有所不知,当年你皇爷爷与匈奴在中州大战,多亏此人一剑扫落匈奴三大高手,方才破局而胜,这些江湖人士虽无法左右战局,可在战争中亦会成为一支奇兵。”范谋耐心的为齐武解答。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皇爷爷当年大胜匈奴,还有皇伯伯在北边横扫北晋都有江湖高人相助,可草莽之人就值得父皇忧心?”齐武始终对江湖中人不屑一顾。 “这离枯荣始终是对我朝是有功之臣,传闻他创立望离山庄,这山庄中有一镜花水月阁,阁中详记江湖轶事,任何人若掌控了这些事就是抓住了这些草莽客的把柄,这些人就会为你所用,之前念及离枯荣之功劳,圣上每三年都会遣人去望离山庄恩赏,而今年江湖皆传离枯荣练功走火入魔不久于人世,而他手中的镜花水月阁就成了人人觊觎之物,今年圣上定还会遣人去往望离山庄,不过想要接管望离山庄,这去往望离山庄之人就定是太子殿下您和宁王殿下二位皇子中的一人,只有您二位中的一人掌控了这望离山庄,才能让这镜花水月为朝廷所用”,范谋说道。 “原来如此,那依右相的意思,是要我争取这去往望离山庄的机会,替父王拿下镜花水月阁?”齐武似是明白了范谋的意思。 范谋此刻又摇了摇头道:“不,老臣是想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远离这个差事,而且要一力推荐宁王殿下去做今年的恩赏之人。” “这又是为何,这镜花水月一旦落入我那皇弟手中,岂不成了他的助力”齐武不解。 “太子殿下细细想来,若您是圣上,您的皇子本就在朝堂中威望日盛,百姓也对他爱戴有佳,若他的手中又掌握了这么一个能够挟制江湖草莽的东西,您是否会有所担心?”范谋狭长的目光与太子殿下四目相对。 齐武思付片刻,似是明白了范谋的用意,嘴角也跟着范谋漏出一抹毒辣的笑容:“原来如此,若我那皇弟也一力推辞却有如何。” 范谋意味高深的一笑道:“老臣有一计,可让宁王殿下不得不接受此番恩赐之事,请太子殿下附耳” 齐武忙附耳范谋身边,范谋低声附耳而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不多会,只听的正厅中太子笑道:“如此甚好,就依右相所言”。 半个时辰后,太子府,一顶二人小轿从后门而出,两个精壮轿夫抬着小轿,一路静步疾走,往范府方向而去。 范谋走后,太子齐武厅中道:“来人”。 宦官赵仑从屏风后闪出,躬身垂手道:“请太子爷吩咐”.. 小轿一路,直摇晃的轿中范谋昏昏欲睡,忽然只觉轿子一顿,停了下来,掀起轿窗的帘,向外望去只见,还未到范府,只在一处小道停了下来,范谋怒喝道:“混账,没到府上,你二人这是做。。”掀开轿子的门帘,正要怒斥轿夫,却不见轿夫身影,内城小道上宁静异常,只剩自己和这轿子。 范谋望向身后,按理说轿夫不会走这平日无人小道才是,这二人也是随了自己多年,怎会无故失踪,将自己撇在这无人之处。 带范谋在回身之时,轿前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此人仿佛无声无息的出线在此,一身夜行衣打扮,面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望不清面容,黑衣人静静的站着,范谋被吓得浑身冷汗,壮胆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裹挟本官,老夫可是齐云右相范谋,此乃是皇城脚下,汝胆敢绑架朝廷命官,可知已犯下不赦之罪?” 黑衣人静静的望着范谋,片刻黑衣人沙哑的声音传来:“范大人,范右相,果是好大的官威,你可识得此物?”黑衣人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方如墨的漆黑令牌,令牌中赫然一个‘晋’字,范谋装起胆子走进一瞧,便立刻跪伏于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上使万安,此处乃齐云皇城脚下,不是说话的地,请上使移尊步随我至别处再细细禀报”,范谋此刻心中胆寒之际,此处乃是齐云京都内城,若有任何闪失,苦心多年的经营甚至性命不保。 “放心,既然皇上让我来,你便不会有事,我既然敢在此现身见你,就不会暴露我的行踪,更不会有活口会暴露你的身份”,黑衣人沙哑的声音透露着阵阵杀意。 “上使次来,是否陛下有口谕相传”,范谋此刻心中担忧稍稍退去,仍小心的向着黑衣人问道。 “你这老儿,倒是机灵,皇上并未有口谕给你,只是遣我前来,告知于你,离枯荣确已走火入魔,命你无论如何,拿下镜花水月阁中的齐云江湖秘事。”黑衣人说道。 “什么?离枯荣之事是真的,我在齐云北境所布的江湖眼线也才探查到了此事,可不知此消息真假与否?那离枯荣有传说中的谪仙境界,怎的会突然走火入魔。”范谋此刻不敢置信,可自己所得到秘信上,确有此消息,可信中也未确认离枯荣是否已真的走火入魔,这黑衣人怎的就如此确信。 黑衣人仿佛看穿了范谋的心事,出口道:“你不必怀疑,离枯荣的事情是我做的,此次前来除了告知你离枯荣的事,还有一事,那个东西,你要赶紧到手,陛下已经等的太久了,我要替陛下提醒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齐云右相的,你对于我北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范谋赶紧躬身行礼,表达自己的衷心:“范谋多年潜藏与齐云朝内,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所布局在齐云朝内和江湖中的棋子皆为了我朝将来南下用兵,那东西我会尽快,还请上使多宽限些时日。如今我用计,让齐云的两位皇子心生嫌隙,将来齐云朝内若这两位皇子夺嫡,必然大乱,于我晋朝实乃天大的好事。” “好,你的功劳,我自会上禀陛下,将来我北晋一统天下,也定少不了你的好处。”黑衣人听得范谋之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自去了,你放心,你的轿夫一会有人会送回来,今日你我所谈,不会有人知晓,只要你好好为我北晋做事,自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上使。”堂堂的齐云右相如今正谄媚的向着黑衣人行礼,待范谋再抬头之时,哪里还有半点黑衣人的影子,回首再往向自己的轿子,却见两个轿夫此刻已出现轿子处,昏迷不醒。 范谋此刻才觉自己内衫都已被冷汗浸透,在这冬季,冷风一吹,方觉寒冷,赶紧叫醒轿夫,两个轿夫只觉得莫名其妙,二人就昏倒在了轿旁,只听的老爷呼唤,两人才悠悠转醒,没敢再多想,二人赶紧抬起轿子,送老爷回府去了。 第十六章 宫中夜事 齐云深宫内,一身黑甲的齐云卫正列队穿行各宫中,各宫皆已熄灯而眠,只有云书殿内仍灯火通明,殿外值守的小宦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强振精神,竖着耳朵,以备殿内随时呼唤。 殿内的书案以朱褐色为桌缦,内城明黄锦布,这书案后分列两面齐墙高的书架,以湛青色布幔盖之,书柜正中顶悬‘礼孝仁合’匾,这书案后坐着的正是如今的齐云皇帝齐劭,齐劭虽才及不惑之年,却潘鬓成霜,此时的齐劭手持朱砂笔,翻阅着奏章,时而以朱笔圈出,时而以朱笔批示,整个云书殿内只听得取暖的火盆中炭火燃烧之声。 半个时辰后,齐劭放下手中朱笔,身体靠在御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身旁立着的大宦官忠齐,见齐劭批阅完今日的奏章,赶紧将适才准备好的参粥与热帕送上,替皇帝轻轻揉着额角,轻声道:“陛下,自登基以来,日日操劳国事,万望保重好自个儿的身体”。 听得忠齐所言,齐劭靠着御椅的身子直起,方见这齐云皇帝的面容。虽须发皆生华发,却这挡不住他的帝王英姿,剑眉入鬓,如星之目虽被岁月遮去了些许光芒,却透着阵阵帝王威仪,云书殿的灯光映射着眼角的皱纹,更显这位开国帝王的勤政之姿,朱褐秀金龙袍披身,让齐劭的帝王之威略又携了几分随性之态。 “朕从父王与王兄手中接过这万里江山,就不能辜负他们在天之灵”。皇帝轻揉着自己的额角,望向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目中闪过一丝情绪。 “老奴只是这么每日望着陛下,不顾龙体日日操劳,实是难受之极”大宦官忠齐红了眼眶,用手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泪痕。 皇帝用热帕擦了擦龙颜,望着这陪伴自己多年的近侍,笑道:“放心,朕的身体,朕自个儿知道,不过这个冬天,实是诸多事宜,西南雪灾,匈奴与北晋时常扰我边境,这沿海地带,扶桑一些游浪武士又趁此时骚扰百姓,还好,韬儿将这西南赈灾之事办的妥当,山海关有王老将军与萧相坐镇,匈奴自不必担忧。” 皇帝的目光移到忠齐身上,细细的观望了一会,继续开口道:“朕近日听闻,当年辅助父皇退匈奴的离枯荣和他那望离山庄似乎出了些状况,你当年也曾是江湖中人,有何看法?” 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忠齐听得圣上突然提及自己年轻事来,忠齐心中一惊,忙跪伏于御案边,开口道:“老奴虽年轻时在江湖行走,不过已伴驾多年,老奴如今只是陛下身旁的一条老狗,江湖事,老奴早已不记得了。”说完此番言语,忠齐跪伏于地,不再多言一句。 听得忠齐所言,皇帝轻抚胡须,并未开口,只是目光如炬看着忠齐,半晌后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声开口道:“忘记有时亦是好事,朕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惊慌,起来答话。” “是”忠齐听得皇帝所言,爬起身子,躬身而立。 皇帝站起,背身抬首望向身后的仁孝礼合匾,片刻后开口道:“朕听闻这离枯荣的望离山庄中有一镜花水月阁,其中有记武林奇闻佚事,那东西不知有无记载。” 皇帝虽背身而立,轻声开口,此言在忠齐听来,却如惊雷,那东西如有记载,这后果不堪设想,忠齐已如芒在背,忙开口道:“那东西,是老奴独门之物,知者甚少。” 皇帝并未回头:“你那师门,可有知者?” “不过一二人知,可这几人当年赢江之战都已死于江边。”忠齐垂手躬身答道。 皇帝并未再问,只负手道:“朕有些乏了,今日,就歇在这,去唤严青川觐见,听说老严近日也回京了,今日也给朕上了秘折,传旨严若海明日早朝后进宫”。 忠齐忙击掌,殿外小宦官听得声响,忙跪在殿外听忠齐吩咐:“陛下今日要歇在云书殿,传令各宫自闭宫门,另传天云卫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前来值守。” “是”。小宦官听得忠齐吩咐,捯着碎步快步而去。 江霖城内有武学世家严家,严家家主严若海是追随当今圣上南征时的随军宗师境护军,一手游龙渊鳞掌独步武林,难逢敌手,当年圣上受齐始祖,时为赵国齐云王齐渊之命领天云卫南进抵御如今的南唐国主李氏,圣上与李氏于赢水对峙,展开连番激战,互有胜负,严若海更是以游龙渊鳞掌毙南唐武林高手一十八人,威震南唐,也为后来“赵都之变”后,南唐愿以赢江为界同齐云划江而治奠下了基础。 齐云立国后,严若海向皇帝辞去所赐官职,只留护军虚职,在江霖城外授徒传功,当今朝中兵部,军中亦有严家弟子为国效力。皇帝感念严家为国之贡献,特亲笔赐匾“国之柱石”与严家高悬与正厅之上,严青川作为严家独子,深得严若海游龙渊鳞掌真传,年纪轻轻就已至初窥境之巅,甚至已隐隐将踏登堂之境,皇帝爱才,便赐严青川骁骑营统领之职可携刀觐见,严青川入职之后再京中前后立下数功,皇帝大喜,便将掌管江霖治安的御前司也交予严青川,至此,严青川圣眷之隆,让百官侧目。 严青川正在御前司中值夜,近日有传闻这江霖城内有‘鬼魅’夜行,严青川率着御前司连日查访,未得丝毫线索,父亲近日也曾差人送来信笺,信中所言,自己连受圣恩,朝中百官侧目,不可恃宠而骄,以防小人,更勿要辜负圣上隆恩。 此刻的严青川在司中大殿内烦闷不堪,‘鬼魅’夜行,江霖百姓人心惶惶,虽圣上听闻自己奏报此事,只笑称草民无知,谣言自随时间而破,让自己勿要太过虑此事,可今日在这天子脚下,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居住的内城中,居然一整队巡街九门卫被杀,自己前去查看,只见这队侍卫皆死状安详,身上无一丝伤痕,正如被鬼怪所侵一般。 严青川为了不引起慌乱,命人趁夜将尸首带回御前司,此刻御前司的司卫、司丞一众人等皆立于堂下,等着这位年轻的司尊下令,不多时,严青川似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众人等,来到存放尸首司中存放尸首之地,严青川运内力探查一众九门卫的尸首,脸色巨变,命众人严守江霖出入之地,严加盘查,又命司丞去九门司与告知九门都卫此事。刚传完令,之听闻御前司外,有人拍门,原来是宫中传旨之人到了。 严青川忙率众人跪于厅中,只听得传旨宦者尖声细语道:“圣上口谕,宣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进宫值守”。 “严青川遵旨”,跪地听旨的严青川领了圣上旨意,命人奉些银子与传旨宦者,宦者谄笑道:“严统领真是圣眷正隆啊,今儿陛下在云书殿歇息,特命我宣严统领去殿外护卫,严统领,这就速随我进宫罢。” 第十八章 血丹六合 忠齐听得皇帝问自己,尖细嗓音开口道:“江湖中曾有好事之人,给天下习武之人以‘神州凌绝榜’排名百人,这原本玩笑之举竟引得神州武林中人为了这榜单有名而大打出手,腥风血雨后,这榜单百名之数便一直延续至今。这第一人,便是这‘神州凌绝榜’上我齐云剑神离枯荣,当年离枯荣一剑挑落三名知天境助始祖皇帝平定中原,此人当年便已宗师境界,一把琉璃剑,一身玄天剑意,天下无人能挡,位列榜中第三。” “离枯荣当年曾助朕父皇,且他醉心武学,不似是这以武犯禁的人”。皇帝把玩着白玉手持道。 忠齐躬身继续说道:“第二人便是北晋道玄真人坐下闭门弟子端木真人,传闻此人年纪轻轻就已踏境知天,背上一把阴阳伏魔剑可斩妖除魔,直冲神州凌绝榜’上游”。 “北晋?”皇帝把玩白玉手持的手顿了顿,说道:“你且继续说来。” “这第三人”忠齐尖细的嗓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南唐武林名门,唐门唐九,唐门本是以轻功、暗器、毒功名震神州,可这唐九偏不喜本门武功,他以以唐门轻功为根基,自创剑法九式,名曰剑九,一身剑意内功,已达宗师之境,‘神州凌绝榜’上排名第九”。 望见皇帝未出声言语,忠齐其余说道:“这第四人也是我齐云武林之人,唤做杨子君,此人十年前拜入望离山庄,仅十年便从一个不会武艺之人直抵知天境,玄天剑意得离枯荣真传,凭手中君子剑一夜之间荡平为非作歹清风寨,此人本有望成为自离枯荣后又一‘神州凌绝榜’的上榜高手,后却失去行踪,至今下落不明,而被‘神州凌绝榜’除名。” “第五人是一女子,此女子行踪不定,传闻此女子剑舞双绝,使得一柄胭脂宝剑,无人见过此女子面容,也无人知道此女子姓名,只因见过她的人都已死了,死者五脏皆被利剑斩裂,却面含笑容,似是品尝过美人胭脂红唇一般,当年曾有传言说这排名第五的‘胭脂宝剑’与‘神州凌绝榜’榜首‘天机子’曾有一战,而后便与天机子双双失踪,但从未见这二人尸首,‘神州凌绝榜’也未将这二人从这榜单除名。”忠齐将自己所知这天下剑意高手禀告与皇帝。 皇帝听得忠齐佝偻着身子,尖细声音说完这五位剑意的用剑高手,手中把玩的白玉手持在指尖轻捻,片刻后,皇帝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位?” 忠齐听得圣上所言,眼中冒出一丝惊慌,随后又将眼皮耷拉下去,遮住眼中情绪,开口道:“许是老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皇帝将白玉手持套再腕间,帝王目光审视着忠齐,不多会,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该忘记的都忘记了,朕让你说便说罢”。 “老奴遵命,禀圣上,确还有一人,当年大世子,今已殡天的麟帝结拜义弟,青衣剑宗顾剑一,当年顾剑一无归山一战,以宗师境击退‘神州凌绝榜’第四的北晋谪仙道玄真人,此战天下皆知,那一战后,随着麟帝殡天,顾剑一也隐入江湖。故此,江湖人只知此战而不知其名,加之在顾剑一出山之前,江湖中知道顾剑一的人甚少,固未将其列入榜单”,忠齐言罢,用耷拉着的眼角余光,偷偷望向皇帝,见皇帝仍是一副悠然神态,放下心来,将那厚厚眼皮继续耷下。 皇帝双目之中,灯火闪动,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当年顾剑一宗师境界,就已击退谪仙,后虽断臂,境界大跌,但他与朕曾有誓约,不再踏入江湖,亦不再过问世事,其余几人你看会是谁?朕想,此人绝不会到朕这江霖城,就只为杀几名九门卫这么简单。” “陛下明鉴”,忠齐耷着眼皮道。 “当日那孩子..”皇帝话锋一转,提及了十八年前的事情。 忠齐心中一凛,忙说道:“回陛下,那孩子当日就已随他母亲而去,老奴动的手,请陛下放心”。 皇帝听得忠齐所言,盯着忠齐,半晌后,收回目光道:“以你的修为,下手,定不会失手,朕信的过你”。说完抬首望向窗外,未再看忠齐一眼,继续说道:“又逢月初了,丹丸吃完了吗”。 忠齐听皇帝所言前半句,刚松了一口气,听得后半句,忙跪伏于地,口中颤颤巍巍道:“却已是月初,求圣上赐下本月的六合丹”,这位在去往偏殿路上一息之间震退游龙掌传人严青川的大宦官,此刻真的如一只老狗一般,跪地乞怜。 皇帝瞥见忠齐此刻的模样,轻蔑开口道:“朕已命人将本月丹药送到你的住处了,今日乏了,伺候朕歇息罢”。 忠齐听得皇帝所言,忙口中谢恩,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伺候皇帝入榻,而后轻声退出殿外,佝偻的身形慢慢行于这深宫夜色之中,行至景阳宫旁,一处阴寒小院外,忠齐止住步伐,推开小院的门,进院,闭门。 小院相较于这皇宫他处,显得死气沉沉,就连那被关押后宫嫔妃的冷宫都比这小院更有生机,小院中不似其他宫中养些猫狗宠物,甚至连树木花草都没有,让这所小院更显阴冷。 忠齐推开房门,门中央的桌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小玉瓶,忠齐看见玉瓶,如猫儿见腥一般窜去,伸手握住玉瓶,迫不及待打开玉瓶的盖子,用力嗅着瓶中丹药散发出的诡异香气,瓶中躺着数十枚如血的红色药丸,宛如人之血液一般鲜红刺眼,忠齐捧着玉瓶,下垂的眼中透着一丝不甘,忽然忠齐将玉瓶甩向墙面,玉屏撞击墙面,粉碎四散,瓶中的红色药丸咕噜噜的散落在地面,灰色的地砖将鲜红药丸衬托的格外显眼。 忠齐将玉瓶甩落后,佝偻的身子行至这房中的榻上,盖被而眠,可将将过去不多时,刚入眠的忠齐竟开始抽搐起来,忠齐猛然坐起,忙运功盘膝,可仍是止不住抽搐,就连脸上的褶皱都开始跟着颤抖,豆大汗珠顺着满脸褶皱,一滴滴的滴落,猛地睁开双眼,忠齐周身竟爆发出层层气浪,将小小房间的房门窗户击的粉碎,气浪呼嚎而出。. 周边几处小院内,一名刚入宫不久小宦官被这声势惊醒,正要出门查看,被一旁窗边老宦官拉回,小宦官不解,轻声问道:“安中官,这是什么声音,怎的如此吓人?” 被唤做安中官的老宦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小宦官拉进屋内,查看左右无人后,将门窗紧闭,对着小宦官轻声开口道:“这声音是从服侍咱圣上的忠齐公公住处发出的,你刚入宫,不知道到,咱们这位忠齐公公,听说原本是位武林高手,被咱圣上降伏之后,听说是伤了下体,也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所以才入宫做了咱圣上的贴身太监。” 安中官说完竖耳听了听窗外,觉无人偷听后,对着小宦者继续说道:“当年初入宫时,可没人直达这忠齐公公的来历,那时候有很多爷们还以为是个新人,用咱爷们的方式让这位忠齐公公交份子钱,这位忠齐公公也没多说,便给了钱去自己院子了,可那晚也如今夜一般,这忠齐公公在他自己的院里哀嚎,异象横生,可这几位爷们,仗着白天忠齐公公老老实实交钱,便去忠齐公公院中理论,可几人去了就再也未归,第二天,司礼监就差人从忠齐公公院中抬出了几人的尸首,我当年入宫不久,可也远远的瞧见了,那几位爷们死状恐怖至极,让我连续做了多日的噩梦啊!” “出了人命,司礼监不管?”小宦者被安中官所言吓得瑟瑟发抖。 第二十章 万雪轩中 宁王此言一出,朝堂下窃窃而谈的众臣瞬时静了下来,众臣皆对望,无人再敢多言。 “启禀圣上,老臣有奏”,适才一直默声不语,眼神微阖的右相范谋听得太子殿下与宁王之言,微阖的眼神中阵阵狡诈之光闪动,宁王言罢,范谋便开口道。 “准奏”,皇帝道。 “老臣适才听得二位皇子所奏,亦是赞同宁王殿下事关匈奴所言,尤是适才宁王殿下提及这北晋游扰境之事,疑是有人冒北晋之名,行劫掠之事,更要严查,老臣则觉得,北晋行事不可以常理思之,若真是北晋先以游骑试探我朝态度,而后突然用兵,又待如何,不若如以太子殿下所言,择一大将领兵前往,一则探查此事,一则也可防北晋。”范谋躬着身子,手持笏板,向着皇帝奏道。 皇帝此刻的笑容仍是不变,目光越过范谋,扫像堂下众臣,目光过处,众臣皆俯首不语,皇帝眼神深邃,望着群臣模样,手中玉持捻动快了些许,负手回身走向龙椅,宁王正欲开口,皇帝抬手止住,宁王只得闭口躬身行礼入列。 皇帝开口:“众卿家可还有本要奏”,众臣见圣上将话题引回朝政,便各自上奏分内之事。 “启奏圣上,近日北境诸城夜间皆有盗匪作乱,各城知州皆上奏请御前司拨出人手前往擒贼。” “准奏。” “启奏圣上,前月雪灾,南境受灾,多州请奏朝廷拨银以修缮民居、城池。” “准奏,着户部主理,工部协理此事,不得耽搁。” “启奏陛下,今年关将近,元日节已在筹备之中” “今年元日,勿需铺张操办,一切从简,各宫都要削减用度,以资受灾百姓。” “启奏陛下”... 众臣诸多事宜皆奏报,有的臣子得了皇帝赞许,心中暗喜;亦有臣子被当庭训斥,战战兢兢;当然,更有臣子一直在眼望脚尖,神游四海;不知是想着如何办好差事,还是想着如何对付自己娶的第二房小妾,总归而言,这朝堂之上群臣众像皆是那尊龙椅坐下治国之器而已。 诸事已毕,尖细嗓音再起:“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众臣皆跪拜高呼,带皇帝走后,众臣缓退出殿,各自三两成群散去。 “请太子殿下,宁王殿下,范右相留步,陛下有召,御花园觐见”,一名小宦官快步追上三人,传下口谕,引着三人往御花园而去。 ...... 御花园中,皇帝已脱去朝服,一声朱色便装,正在这园中召见昨夜一夜未眠的严青川。这御花园中约莫数百丈之地,则四季植物以常春、宁夏、千秋、万雪四轩四亭分类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对应一年四季,这每个季节都可赏当季美景。 此刻严青川正在这万雪轩被皇帝召见,目光扫到严青川仍是一脸倦容的样子,皇帝抚须开口道:“青川,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回禀陛下,微臣昨夜休息的甚好”,严青川恭敬回话,眼神却瞟向皇帝身后佝偻身形而立的忠齐,见忠齐如昨日般神色,心中不免疑惑,昨日宫中那神秘高手难道不是这位公公,那股滔天气势难道这宫中还有高手,可那哀嚎之声分明就是此人啊。 皇帝仿佛看穿了严青川心中所想,开口道:“青川啊,宫中规矩众多,不似家中,想必你也未曾休息的好,朕已让人去传老严了,一会儿你父子团圆一番,就随你父亲回家休息休息,记住,差事固然重要,可身体更是关键,老严的儿子便如朕的子侄一般”。 第二十二章 北上之事 皇帝看了看面色苍白被众人搀扶抬出的太子,目光转向范谋道:“范卿家也同去太子府中,稍后将太子病情禀报给朕”。 “是,臣这就去”,言罢,范谋向着皇帝跪拜后,快步出万雪轩,追着太子一行人而去。 转向宁王齐韬,开口道:“韬儿,朕允了你北上去上边境北晋游骑扰民之事,你查完之后,顺道去望离山庄一行,这离枯荣有功于社稷,恩赏之时,不可傲慢。” 宁王殿下接旨道:“儿臣遵旨”。 皇帝看着面前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皇子,手中玉持捻动,眼光抬起,吩咐左右道:“去传轩外严青川。” 严青川适才护驾出万雪轩,听得圣上召见,进轩行礼,皇帝向着宁王继续说道:“此番北上,当暗中查访,切勿随意透露身份,朕赐你秘折专奏、先斩后奏之权,所查事宜皆秘折上奏”。皇帝说完从腰上玉带取下一面四方金牌递于宁王道:“这面令牌随朕多年,韬儿你收着,亮出此令,如朕亲临,北境诸官员你可随意差使”。 宁王双手恭敬接过令牌,这金牌约莫掌心大小,上沿纯金打造一只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的吞云异兽,金牌正中镶嵌一块碧绿翡翠,翡翠正中,使解玉砂雕琢一精巧“劭”字,齐韬郑重托着金令开口道:“儿臣定竭力办差,不负父皇嘱咐”。 说完皇帝又望向一旁,奉旨觐见单膝跪地的严青川:“适才太子昏倒之时,你处事冷静,朕心甚慰,此番宁王北上暗访,朕令你随行护卫,御前司、骁骑营中好手仍你挑选,一路上要护宁王周全。” 说完示意一旁的忠齐,不多时,忠齐手托一物而出,皇帝将此物递于严青川道:“此剑随朕征南灭赵,此次出行护卫,予你此剑,辅宁王行先斩后奏之权。” 严青川双手接剑,这御赐尚方之剑,三尺有余,以白玉制剑首,上等花梨木制剑柄,以异兽为剑格,黄杨木包裹黑色皮革为剑鞘,鞘口尾皆以镂空金饰包裹,望着这代表无上皇权的宝剑,严青川忙托剑行礼道:“微臣遵旨,此番伴宁王出京,定不负圣上所托,臣必以命护宁王周全”。 皇帝额首,望向一旁的严若海道:“老严,这帮孩子们成长起来,朕心甚慰。行了你们都去吧,过些日子便是元日节,你们准备一番,节后便出发罢。” 众人皆跪拜行礼而去,皇帝在万雪轩中看着宁王等人跪拜而去,帝王负手望向万雪轩外,手中的玉持捻动,窗外雪色印在皇帝眼中,无人知晓帝王心思。 御花园外,严若海父子与宁王齐韬交谈,严若海道:“宁王殿下,此番出京办差,小儿若有处事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多多提点,严若海不胜感激。” 宁王殿下谦虚一笑道:“严大人言重了,严家乃我齐云柱石,又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武学世家,严统领更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如此年纪就已掌管御前司与骁骑营,将来必是我齐云的柱石之臣。” 严青川听闻宁王殿下不吝赞美,夸奖严家,抱拳行礼道:“宁王殿下谬赞了,父亲儿时起就教导臣,我严家世受皇恩,严家儿郎也当世代守卫齐云。此番出京,臣自当勉力护卫殿下,臣这就去御前司及骁骑营中挑选好手,请殿下放心”。 宁王笑道:“如此,本王也去筹备一番,严大人父子二人也多日未见了,本王不耽误严大人父子团聚,就此别过。” 严家父子对宁王行礼辞别,二人向宫外行去,严若海望着儿子一脸倦容,心疼道:“川儿,在御前当差,可不比在家,也要注意自己身体”。 严青川扶着父亲的手臂道:“父亲,川儿不累,只是这御前当差总归是有些心惊,当今圣上虽总是挂着和煦笑容,可有时候儿子却总觉得一股寒意,对了,昨夜圣上让儿子留宿在宫中,可夜间这皇宫中竟有高手深夜长啸,这更奇怪的是那位忠齐公公,带着孩儿去云书殿偏殿之时,曾试探于我,孩儿被此人一招震退。足见他武功高强,可此等高手,却为何在皇宫中做了圣上的宦官”。. 严若海沉思片刻,低声开口道:“川儿,你说的那位忠齐公公,我只知当年赢江一战后,此人便伴随圣上身边,多年来,无论是圣上潜龙之时还是登记之后,进宫多次,从未见此人显露身手,可适才万雪轩中我无意间真气四溢,这位公公竟然以内力相抗,与我不落下风,我伴驾多年,竟然不知圣上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 “说起高手,父亲,孩儿有一事请父亲解惑...”,严青川想起昨夜江霖城九门卫命案,便将案情及九门卫死状详细叙述,告知父亲,想借父亲江湖阅历,从这班九门卫死状中寻得一丝线索。 严若海仔细听这儿子叙述这九门卫内脏伤情,面上神情逐渐凝重,虎眉紧蹙,抬首间,不觉二人已抵达宫门,父子二人交付了腰牌,出宫后,严家父子骑马而行,严若海正欲回答适才儿子自己对于九门卫命案的看法,远远望见一辆马车向宫门而来,行的近了,方见是右丞范谋的马车,严若海便止住了口中将说的话儿,父子两勒马立住。 范谋掀起马车车帘,细长的双眼瞧见了严家父子和严青川手中的尚方宝剑,眼中诡谲之光一闪而逝,忙呼唤车夫停下车来,范谋向着严家父子一礼笑道:“看严大人父子这出宫而去,应是圣上已交代完了事情,咦,这不是圣上配剑,圣上竟将此剑赐予了小严大人,小严大人真是圣眷正隆,老夫在此恭喜小严大人了”。 严青川见范谋误认为皇帝是将随身配剑赏赐给了自己,忙拱手解释道:“右丞大人误会了,圣上此番赐剑给下官,并非赏赐,而是让下官携尚方宝剑随宁王.......”话未说完,便被严若海抬手止住。 “右丞大人,不是随着太医去了太子府,怎的去而复返”只见严若海拱手道。 范谋已从严青川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见严若海识破自己套话之举,向着皇城拱手回道:“老臣却是领了旨意,适才已去了太子府,这华御医果是妙手,太子已无大碍,唯静养月余即可康复,老臣这才赶回宫复旨,免得圣上忧心”, “如此,下官父子不耽误右丞大人复旨,就此别过,严某初回京城,今日与犬子一述父子之情,改日再去右丞府上拜望”,严若海虎眉一展,拱手道。 范谋见严若海无意多谈,便拱手道:“那老夫便扫花径,开蓬门,静候严大人光临,老夫也不延误严大人父子,这就赶去复旨了,就此拜别” “范相慢行”,严家父子拱手回礼。 严家父子望着马车入宫而去,随着宫门缓缓关闭,严若海虎眉一皱,口中暗骂:“这老匹夫”,回首对着儿子说道:“青川,适才你着了这老匹夫的道了”。 “啊?父亲,此话怎讲”,严青川望见父亲适才的笑颜全无,忙开口问到。 严若海皱着虎眉道:“圣上适才交代的旨意,是命你护卫宁王殿下暗中查访,你被范谋这老匹夫一句话便套出了你身负皇命出京,不过,这也不怪你,你入朝尚短,这朝中人心难测,如今你圣眷正隆,难免会有小人心生妒忌,今后你要谨言慎行”。 严青川恍然大悟道:“儿子愚钝,儿子今后定当谨记父亲教诲,只是这范右相入宫复命,不会再圣上面前告上儿子一状吧”。 只见严若海掌心金芒一闪,鹰目一睁:“川儿放心,这老匹夫精明的很,我严家在圣上心中是什么位置,他可明白的多,若是他好奇探知罢了,若想在圣上面前使坏,我严若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川儿你直管放心随宁王殿下办差,这老匹夫,不敢再圣上面前妄言”。 顿了顿声,严若海继续开口道:“适才你所说昨日九门卫被杀一案,你所料不错,却是用剑高手以独有剑意杀人,才会在五脏六腑之中留下如此伤痕”,话至此处严若海忽的想起适才皇帝问自己所查顾剑一之事,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 “父亲说是谁?”严青川不解问道。 “川儿,今后在这朝堂中要格外小心,就如今日一般,别人问的话,提的事,都要三思而行”,严若海没有回答严青川的疑问,而是换了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和儿子说道。 严青川见父亲严肃的神情,忙回道:“儿子记住了。” 严若海见儿子应承下来,便不多言,驾马前行,严青川望见父亲不再开口,不敢多言,只驾马随行其后,又行了不多时。听到父亲又开口道:“今日你再万雪轩中,太子昏倒后,你的做的很对。” “父亲是指?儿子第一时间护驾出轩外警戒?”严青川见父亲口气缓和,开口问道。 “不错,当时你若回身望太子、宁王中任何一人,只恐怕你这个御前司、骁骑营指挥也就坐到头了”,严若海悉心说道。 严青川不解问道:“当时殿中有父亲您,还有那忠齐公公两位高手坐镇,若有刺客,儿子自当殿外迎敌,护卫圣上,这都是儿子心中所想。” 严若海哈哈一笑,随即严肃起面孔道:“川儿你只要记住,任何时候都只需在意圣上对你的看法,勿需在意他人。” “孩儿自当谨记。”严青川回道。 “此番北上,还有几件事,爹要交代给你。”严若海想起圣上适才在万雪轩中交代的望离山庄等事宜,继续说道:“北上暗访之事且不论,此去望离山庄,你要探得离枯荣是否如江湖传言一般,练功走火入魔了,望离山庄中有无数武林秘籍,古今神兵,这些都不重要,只有那记载江湖轶事的万事阁,才是圣上看中的,若离枯荣真的走火入魔,甚至是一命归天,你要替朝廷,掌管望离山庄”。 严青川听闻此次北上的真正目的,面露惊讶神色,开口道:“朝廷若要取望离山庄为己用,何不下召,为何却要宁王殿下借恩赏之名取之,且圣上适才并未明言要取望离山庄为皇家所用啊”。 严若海抚须笑道:“这正是圣上高明之处,这离枯荣曾助我朝始帝,有功于社稷,若是下召直取,则必然引得江湖人心不稳,皆恐自己步了望离山庄后尘,此番离枯荣若无力支撑下,朝廷出面支持离家,则彰显圣上恩德,且能引得江湖人士归心,此乃一箭双雕之法”。 “儿子懂了,儿子此番北上,定探清虚实,若离家人无力支撑望离山庄,儿子定助宁王殿下将望离山庄收服”,严青川说道。 严若海语重心长道:“为父不是说过吗,你此番去是为了朝廷,为圣上,并非助宁王收服望离山庄。”说完虎目看着儿子眼睛,希望儿子能自己悟出话中道理。 严青川见父亲盯着自己说出这番话,自己仔细品味一番,立时间明白了父亲言下之意,谁拥有了望离山庄,就可用望离山庄的秘籍神兵,武林秘事培养势力,这些在圣上眼中,自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严青川心中感叹,自古皇家无亲情,果然如此,皇权之下,就连父子之间都要如此堤防吗? 看着严青川的神情,似是感知儿子心中所想,严若海开口宽慰道:“自古皇家,皆是如此,川儿为圣上办好差事就好,无需多想,元日节后才出京办差,这几日就随我回家,看望看望你母亲,自从你入朝为官,成天不沾家,你母亲都念叨多次了”。 “孩儿亦想家了,这就回去”,严青川听父亲提及母亲,心中思念之情顿起,不由思家心切,向着城外快马加鞭而去。 第二十三章 锦衣书生 望着严家父子一路驾马出城而去,一书生模样的青年人,隐匿于市井行之匆忙的百姓人中。元日节将近,这江霖城中商贩们吆喝叫卖,灯笼、对联儿、爆竹、祭品等物摆满了长街,书生白面无须,面如冠玉,身着锦衣华服,外批裘绒披风,嘴边挂着和煦笑容,这书生不时的拿起街边小贩叫卖之物,含笑把玩,这街市上来往路过无论是待字闺中小娘子,还是出了嫁的小妇人,皆被这长身玉面的书生吸引,一些未出阁的小娘子忙遣下人打听,这书生到底是谁家公子。 书生望着远去的严家父子,嘴角挂起一抹阴冷笑容,向着江霖内城而去,一路赏玩而行,来到这江霖内城,守城齐云卫见这位书生踱着步子望内城而来,横起手中长戟,口中喝到:“小书生,此乃江霖内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书生展颜笑道:“回大人的话,不日便是元日节,学生自老家而来,前来拜访家中长辈”。 守城齐云卫见这书生锦衣华服,风度翩翩,又是一脸和煦笑容,心中暗道,这莫不是这朝中哪位大员的侄子晚辈,口中严厉语气缓和了许多:“这位公子,这江霖内城皆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若是老家来探亲,公子不妨将家中长辈姓名告知于末将,末将命人前去通报”。 “如此甚好,晚辈乃是北方人士,姓范,家中族叔姓范名谋,在朝中为官多年,家中甚是想念,值此元日节将近,家中遣学生前来探望,还请将军代为通传一声”,书生开口不急不缓,语调平和,让人听着颇为舒服。 守城将官见这书生彬彬有礼,举止得体,心中便信了七八分,又听得开口直言当朝右相的名讳,更是深信不疑,齐云卫将横架的长戟放下,对着书生抱拳一礼道:“既是范相之侄,下官这就命人去禀报,还请公子稍待”。 书生笑道:“无妨无妨,麻烦将军,小小心意,赠给将军及守卫兵士”,说完白玉手掌从披风中伸出,修长手指竟捻着一张百两银票,塞入守城将官怀中。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怎敢接公子如此大礼”,守城将官一年俸禄才几十两,见得面前巨资,再者面前公子还是这当朝右相的侄子,不由想推回怀中银票。 “将军率众将士严守城门,学生佩服,再者这天寒地冻,一点心意,给兄弟们换防之后,买些酒食,暖暖身子,还请将军切莫推辞在下一番心意”,书生笑道。 “既如此,末将领受了,那个谁,你速去范相府中禀报一声”,守城将领见这范相的侄子如此客气,便不再推辞,笑眯眯的将银票塞入怀中,遣一军士去往萧相府中通传。又恐这寒冷的天气,冻坏了这书生,那便得罪了范右相,便又请书生入这兵士换班歇脚之地暂避寒风。锦衣书生口中道了声谢,便随着守城将官进屋歇脚。 军士领了将命,一路飞奔往范府奔去。 范谋昨夜未眠,今日下朝又在万雪轩中看了太子一番昏厥表演,陪同太医送太子回府,又回宫中向圣上复命。这一番折腾,午时已过,甭说范谋是个快六旬的老人,便是未习武艺的年轻人也困倦难当。 范谋回到府中,府中王管家已连夜北上,府中下人见老爷回府,忙伺候老爷更衣,端来早已备好的午膳。范谋端着筷子,望着眼前佳肴,可没有一点胃口,今日万雪轩中,太子依自己之计行事,将这望离山庄的差事甩给了宁王,给圣上和宁王这父子间留下了一道小小缝隙,可宁王聪慧,圣上遣了严若海之子严青川护卫出行,宁王思索便知其中意思。若宁王真的收服望梨山庄交予圣上,只怕太子在圣上心中地位动摇,自己前番动用清流言官之力,才让朝廷中关于这太子的流言稍稍压下,只怕在圣上心中已对自己有所怀疑。. 范谋想到此处,烦闷不堪,将手中筷子重重摔在桌上,一旁的下人们以为午膳不合老爷胃口,赶紧上前收拾。 下人们怎知此刻范谋心中所想,这位右相此刻心中想着昨日黑衣人所言,若严青川护卫宁王北上,王管家那侄子,要让他收敛一阵,这假冒北晋游骑劫掠边境百姓之事,正是王管家那侄子王颜犯下的,可这王颜劫掠来的财大部分都已进了自己的口袋,此事无论是北晋知晓自己的人借北晋名头敛财,还是齐云朝廷知晓,自己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此番宁王北上。这些事,要如何掩盖,范谋细长双目凶光微闪。 就在范谋心中盘算之时,下人禀报有内城守城官兵来报,自己的侄儿自老家探访,范谋心中一凛,当年为了潜入齐云,北晋却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北境的背景,可虚构之事,居然还有人以老家之名而来,细长目光微动,范谋命下人给了送口信的兵士一锭银子,随即起身道:“来人,备车”。 内城城门,换班兵士们正都听着这锦衣书生侃侃而谈,言这北境多美人,肤白而貌美,兵士们平日操练无趣,听这书生说着这些事,听的津津有味,时而哄堂大笑,时而随声附和。 锦衣书生正和待换防的兵士们笑闹着,门房外有值守的兵士轻叩房门道:“公子,右丞大人听闻公子自老家前来探亲,亲乘车来接公子回府了”。 锦衣书生听闻门房外兵士所言,与众兵士拱手一礼,意味深长道:“诸位,学生这就随长辈回府,改日定有再聚之日”。 一众兵士哪动这些文绉绉的话语,更别提这言外之意,纷纷回礼道:“公子自去,小的们不多会便要换班执勤去了”。 告别众人,书生推门而出,在守城将令的指引下,进入这内城甬道,甬道内暗淡无光,以火把照亮,可见这内城城墙之后,将领持火把在前引路,火光闪动照印着后方书生潘安似的面庞,却未照见书生目光中渴望的光芒,嘴角适才和煦的笑容此刻也变得阴冷。 点点光芒逐渐变大,甬道尽头,便是齐云内城,此时正有一驾华丽马车正在甬道尽头等待,马车上坐着一人细目白须,掀帘而望,正式右相范谋,范谋此刻望见城门甬道守将引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书生穿行而来,书生将出甬道,冲着引路将领一礼,含笑望着自己。 第二十四章 府中密谈 范谋顺势也将手臂搭在锦衣书生手上,面庞也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双眼笑小的眯成了一条缝,开口道:“好好好,多年未见,如今‘侄儿’长大了,也懂事了”。 锦衣书生下车后小心将范谋从马车上搀扶下来,这一叔一‘侄’,一副长辈与晚辈之间久别重逢的和气模样,从范府正门谈笑而入。 下人们都听说老爷来了个侄儿,见到这位翩翩公子扶着自家老爷入府,下人们尤是年少的小侍女们都被老爷这‘侄儿’吸引,纷纷小声议论他英俊的面庞,直到老爷吩咐下来,自己与‘侄儿’要在书房好好一叙叔侄情,旁人不得打扰,才断了众下人看热闹的念想,纷纷散开,去忙各自手中的事务。 书房内,已经摆满了一桌新的酒菜,菜品全是江霖城内最大酒楼醉仙居的招牌菜,酒是醉仙居自酿的仙人醉,叔‘侄’二人于书房内坐定,范谋挥了挥手手,下人们掩门而出,只剩叔‘侄’二人在这书房内。 见已无外人在房内,范谋轻轻拿开锦衣书生扶着自己的手,踱步坐到桌前,伸手示意‘侄子’坐下。 锦衣书生望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见这位范右相不再装着叔‘侄’情深的样子,便也低头一笑,移步到桌前坐下,不顾自己的‘二叔’早已没了此前和蔼的笑容,此刻细长的双目正盯着自己。锦衣书生举起双箸,夹起面前一道葱爆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面上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恩,羊肉细腻却无半点膻味,不错不错”,锦衣书生仿佛沉浸在这美味之中。 范谋此刻面色阴沉,双眉紧蹙的望着‘侄儿’尝着这满桌佳肴,终是忍耐不住,抚须开口道:“阁下冒着如此风险来老夫府上,怕不是仅仅为了尝这几道吃食罢”。 “这道脆皮乳猪,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甚是香甜。”锦衣书生又夹起另一道菜品,细细品尝一番,听的范谋的语气,笑着放下手中的双箸,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仙人醉,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未瞧范谋一眼,盯着杯中酒开口道:“怎么,右相大人这么快就忘了再下”。 “老夫何时见过你。”范谋此刻心中的怒火已快压抑不住,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锦衣书生见状,再度开口,可声音已不是年轻之声,而是如年迈老者一般沙哑:“范大人,如果是这番声音,你可就记得了?” 沙哑的声音出口,范谋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声音自己正是昨夜暗巷中,北晋而来的黑衣人的声音,范谋心中实在无法将沙哑的声音和面前这个面容俊俏的锦衣书生‘侄子’联系起来。 “看范大人这副表情,应是记起再下了”,锦衣书生端着酒杯,又变回了年轻之声,开口抿了一口仙人醉:“嗯,真是好酒,不过这齐云的酒太过绵柔,不似我晋国的烈酒让人沉醉”。 眼见范谋仍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锦衣书生一手持酒杯,一手从披风中掏出如墨的漆黑令牌,正如昨夜范谋见到的一模一样。 范谋猛然回过神来,忙起身离座,在锦衣书生面前跪下行礼:“昨夜上使一别,范谋实是不知上使今日以此身份到来,还请上使恕罪”。 “不知者无罪,范大人,起来说话罢”,锦衣书生将令牌收好,举起杯中仙人醉一饮而尽道。 范谋起身,不敢落座,见锦衣书生将杯中酒饮尽,忙上前执壶倒酒,为上使续满酒杯,开口道:“上使昨夜已然交代了属下事务,为何今日却又去而复返”。 锦衣书生玩味的看着一旁倒酒的范谋道:“怎么,右丞大人不愿在下作客府中?” 范谋此刻心中已慌乱之极,自己这右丞府是何处,是齐云天子脚下,若是这锦衣书生的身份被人发现,自己这脑袋恐是等不到北晋的大军南征,便要被齐云皇帝给砍了去,可心中这样想来,面上却恭敬回道:“属下不敢,只是见上使去而复返,定是有重要的差事要属下去办,因此多嘴一问,还请上使莫怪”。 锦衣书生见范谋此刻的恭敬模样,也不再端着自己上使的模样,开口道:“昨夜你奏报的离间齐云两位皇子的计策,我已考虑过了,你的计策不错,可据我查知,这齐云当今的太子虽然是个废物,可他的弟弟宁王齐韬为人聪慧,处事机敏,听说这几年无论在朝堂还是百姓心中,威望日高,这齐云皇帝齐劭可不是瞎子,放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不传,非要传位给一个废物。” 范谋见上使赞同自己的计划,开口恭敬回道:“启禀上使,您有所不知,这齐云朝内,甚是看中古之礼法,这立长不立幼,纵然这宁王齐韬再受皇帝喜爱,终究抵不过这古之礼法,属下潜藏在齐云多年,如今也是齐云朝内言官清流的领袖了,前些日子,齐云朝廷中有朝臣曾上奏言另立太子一事,正是属下从中斡旋,这些清流言官们便以古之礼法劝谏齐云皇帝,就算是齐云皇帝最终也抵不过这书生们的悠悠众口,下旨不准在妄议另立太子之事”。 锦衣书生听闻范某所奏,开口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祸乱国家的必是这帮无用之人,范大人你做的很好。” 听的上使赞许自己,范谋心中的慌乱稍稍安定下来,向着锦衣书生躬身道:“上使,属下还有一事奏报。” 瞥了一眼范谋,锦衣书生开口道:“何事?” 范谋邀功似的近前一步,附耳说道:“属下之计策,乃一石二鸟之计,其一,让齐云两位皇子为了皇位心声嫌隙,其二这离枯荣之事,属下已用计将这差事推到了宁王齐韬头上,就算这宁王办成此事,恐怕这齐云皇帝也不会褒奖于他。” 锦衣书生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哦?这中间有何玄机?” 范谋见上使来了兴致,便开口回道:“这位齐云皇帝心计无双,可他却也如所有的帝王一般,怕任何人威胁到皇权,此前朝中另立太子风波之时,就有吏部、兵部为首的朝中一班重臣支持宁王,这已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此次若是宁王又收服了望离山庄,只怕这位齐云皇帝就会对宁王有所忌惮了。” 锦衣书生眼神微动,已然知晓了范谋之意思,却开口道:“范大人怎知不是皇帝有意培养宁王,让他多办差事,增加阅历?” 望向锦衣书生那狡黠眼神,范谋不顾他装傻的语气道:“若此前下官是猜测,那今日我再次入宫之时,看到严若海之子严青川端着天子剑,受命随宁王北上去望离山庄。”范谋只将宁王北上望离山庄的事禀报了上使,而刻意隐瞒了宁王还有北上查访北晋游骑劫掠之事,范谋知道真相并非北晋所为,而是自己那位王管家的侄子所为。 “‘神州凌绝榜’上的游龙鳞渊掌严若海?真是有趣之极啊!”平常人听到严若海的名头,都会不由起敬,而此番在这锦衣书生口中却是轻松之极。 望着眼前这位锦衣书生,范谋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昨日他一身黑衣无声息的就将自己掳至小巷之中,想必今日得知的九门卫被杀一案也是此人所为,且昨夜他曾说过,离枯荣走火入魔也是他所为,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便有此番武学修为和心计,身为北晋密探却敢孤身潜入齐云京城的这番胆魄,让范谋更想知道这锦衣书生的真正身份。 “范大人所虑何事啊?”,锦衣书生见一旁躬身而立的范谋没有继续开口,细长眼睛中眼珠乱转,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便开口问道。 范某此刻心中正思忖着这锦衣书生在晋的身份,听他开口问自己,便收拾心神,拱手回到:“严若海乃是跟随齐云皇帝多年的老臣,亦深得皇帝信任,让严若海之子持天子剑而非直接将天子剑赐给宁王,这当中的深意,想必严若海和宁王都心知肚明。” “你的意思是说,这皇帝将天子剑赐给严若海的儿子,是有监视宁王之意?”,锦衣书生笑了笑,继续开口道:“你们这位皇帝,还真是有意思,既要儿子做事,又要防着儿子威胁皇权。” 锦衣书生见范谋不知该如何接自己此番嘲笑言语,继续开口道:“昨夜匆忙,未曾详细听闻你关于望离山庄的谋划,还有昨夜所说的那东西,你又如何弄到手,今日都详细说与我,我好回禀陛下。” 范谋开口道:“这两件事,说来繁杂,我府中人多眼杂,不如去一处安静之所,待属下详细禀来”。 锦衣书生笑道:“还有何地比你这右相府邸更加安全。” 范谋恭敬回道:“属下既在齐云朝中为官,自然有些对头会盯着属下,平日里与我那武林眼线都以信鸽往来,且密信中多以暗号传递,旁人就算取了秘信也无法明白其中寒意,但今日之事过于重要,这江霖城中有一去处,绝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布置暗探眼线,所以去那里最为妥当。” “是,二叔,‘侄儿’这就随二叔去同去。”锦衣书生起身之时,面上神情瞬时变换为了进府时‘侄儿’的恭敬摸样。 范谋此刻被锦衣书生扶着手臂,全然没了适才进府之时的老爷摸样,二人推门而出,吩咐下人备好车马,‘侄儿’扶着老爷在下人们的注视中,‘叔侄’二人附耳笑谈着走出相府正门。 第二十五章 有居齐然 被‘侄儿’扶着手臂的范右相,上了范府那华丽的马车,二人车中坐定,马车载着而二人一路向着内城城门而去。 这内城齐云守将见这一个多时辰才将将过去,范府的马车又去而复返,马车驶近,车帘掀起,见还是右丞大人,忙行礼道:“末将见过右丞大人,右相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昨夜有九门卫被杀一案,守将本无意阻拦,见这当朝右相要出内城而去,出言提醒。 范谋抚须道:“本官侄儿远道而来,想着带年轻人去江霖城内城外逛上一逛。” “既如此,下官不阻大人出城,只是近日江霖城夜间并不太平,还请大人小心为好。”守城将领出言提醒道。 “多谢好意,本官省得。”范谋拉下车帘,车夫甩起马鞭,马车穿过内城甬道,望着江霖城外城而去。 马车行驶在热闹的江霖外城,元日节日将近,到处一片繁华景象。 马车内,锦衣书生仍是如来时一般微阖双目的姿态,而范谋却没了来时的齐云右相的模样,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坐在自家马车中,仿佛他是那远道而来的‘侄儿’,对面的锦衣书生才是这权倾朝野的齐云右相。 见锦衣书生这般模样,范谋低声小心翼翼的问道:“上使昨夜去的匆忙,还未曾请教上使高姓,将来若属下有幸回想归北晋,定当登门拜访。” 听的范谋打听自己姓名来历,锦衣书生的眼中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光芒,直盯的范谋在马车内坐立不安,仿佛说错了话一般,感受到自己面前的这位右相大人细长目光中的惶恐之色,锦衣书生缓缓收回眼光,示意范谋附耳上前,轻声在范谋的耳边开口道:“在下姓宗。”说完这四个字后,又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这四个字入耳,震的范谋久久未回过神,这‘宗’姓在晋国乃是国姓,只有皇室之人才能以宗为姓,面前这锦衣书生既然姓宗,又手持北晋国主的玄铁令,范谋偷偷打量着闭目养神的锦衣书生,这年岁样貌,范谋心中似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就在范谋心中推算着锦衣书生身份之时,马车到了江霖城西市的一处静谧之地,江霖城的西市,专营这酒楼茶肆的生意,而酒楼茶肆,本就是喧闹之地,偏偏这处地方,虽在西市,却百丈之内无人喧闹,静谧异常,就连偶尔路过的马车过客,都放低了声响,尽力噤声而过。 锦衣书生掀开马车车帘,也诧异于此地为何处在这满街酒肆茶楼的热闹地界,此处却安静的极为另类。 范谋看出了锦衣书生的诧异之色,小声开口解释道:“当年还是赵国天下之时,齐云侯齐渊平定诸侯有功,被封齐云王,那时齐渊微服初到江霖,口渴难耐,正到这周家茶坊歇脚,饮了这茶坊的茶,正要结账之时发现自己被偷了盘缠,正为难时,这茶坊掌柜见齐渊言谈举止非富即贵,便免了齐渊茶资,更赠上银钱以做路费,齐云王感念这掌柜一茶之恩,便借来纸笔,银钩铁画写下‘客来齐然居,居然齐来客’赠予掌柜,后齐渊将封地之都定在江霖,齐渊与这‘齐然居’之故事传遍整个齐云,此后齐云王被赵帝所害,百姓们都念着齐云王的恩德,此后下至齐云百姓上至朝中王公大路过这‘齐然居’,都自觉噤声,以悼齐渊,而这‘齐然居’也成了这江霖城无人敢造次的地方。” 锦衣书生听得范谋之言,抬头看向这两层茶坊,岁月的侵蚀却让茶坊别具风味,悬于梁上的‘齐然居’牌匾更彰显着此处与西市诸店的不同之处。 就在锦衣书生正抬头看匾之时,茶坊周掌柜已拱手而出,周掌柜听闻当朝右相来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 “老朽不知是范大人到访,还请赎罪。”周掌柜已有六旬年纪,却仍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股商人的精明之光。 范谋面对着周掌柜,很是客气,拱手还礼道:“这些日子,朝中事务繁杂,很久未尝到齐然居的龙团胜雪,今天特来叨扰。” 周掌柜听闻右相赞美,开口道:“既是范大人喜好,直管差人吩咐下来,老朽当携带茶具自去拜访,怎敢劳动大人大驾,咦,这位是?”周掌柜和范谋客套间,见范谋身后站着一位锦衣书生,这青年人只是含笑而立,身上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周掌柜也算是见过世面,自茶坊挂上了老齐云王御笔的‘齐然居’牌匾,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周掌柜也算是阅人无数,而今看到这位锦衣书生,越看越觉气度不凡。 为等范谋开口介绍,锦衣书生却向周掌柜笑着一礼道:“有礼了,在下乃是范大人的侄儿,此番受家中长辈之命,特来江霖看望二叔,适才在二叔府中听闻二叔对‘齐然居’大加赞赏,便请二叔带侄儿来一观齐然居的风采。” “多谢范大人赞赏,还请二楼就坐”,周掌柜拱手向范谋一礼后,忙引着二人进入齐然居。 锦衣书生望着齐然居内雅致布局,也微微颔首,而随着踏上二楼,周掌柜将范谋二人引至一间雅室前,这雅室门旁悬挂一块造型古朴的木牌,木牌上书兰亭二字,推开雅室房门,这兰亭雅室内居然别有洞天,推门所见的竟不是锦凳茶桌,而是一条悬空木桥,木桥直抵这江霖城穿城而过的霖江旁,周掌柜在前引路,范谋与锦衣书生随行,行在这悬空木桥,锦衣书生回首望去,原来这天然居二楼间的每个雅室皆以木桥跨过或穿过民居,直抵霖江岸边。 跟着周掌柜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木桥尽头有向下台阶,周掌柜先行而下,在阶旁候着,见范大人与锦衣书生踏阶而下,方才以单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锦衣书生顺着周掌柜手势望去,这前方霖江水边停着一艘小船,小船上只一位艄公掌舵,冬日午后,日光暖意正照的艄公浑身慵懒,正靠在船上打盹,周掌柜上前以手轻敲船体,艄公方才醒来,口中发出啊啊之声,向着几人行礼。 锦衣书生见艄公此番情景不免也有些好奇,周掌柜见此情形,开口道:“公子心中所想不错,我齐然居的艄公们皆是天生聋哑之人,我雇佣他们学习掌舵之事,一则是看这些聋哑之人讨生活困难,一则是来我齐然居二楼的有些客人会谈些不便他人听的事宜,所以聋哑之人掌舵更为妥当些。” 说完此番言语,周掌柜向着范谋和锦衣书生行了一礼,继续开口道:“老朽就此而回,茶品、点心,适才范大人叔侄与老朽在门前交谈之时,按范大人往日喜好备好龙团胜雪,一则范大人可与令侄可品茗之时同览霖江冬季江景,一则可叙叔侄之情,若要返回,只需以手敲击船舱两长两短,艄公自会引船而回。” 锦衣书生开口道:“没想到江霖城还有如此地方,这中品茗之法,果然别具一格。” 周掌柜见范大人的侄儿开口夸奖,抚须道:“老朽这齐然居本是一个小小茶坊,多亏了始帝他老人家,在老朽这茶坊喝了一盏茶,赐给老朽一副墨宝,这些年来老朽这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周掌柜想起齐云王,神情便得黯然许多:“可他老人家竟被赵氏昏君所害,唉,真是上天无眼啊,不提了,范大人,公子请上船,老朽回店中等候。” 范谋与锦衣书生向周掌柜回了一礼,上船入仓,艄公见客人登船,便划起桨来,小船晃晃悠悠往霖江江心而去。 入得船舱,关上舱门,范谋一改人前右相架子,向着锦衣书生行礼道:“不知此处,上使可还满意。“ “不错,没想到这齐云国都果然有趣,这茶坊也办的别具一格”,锦衣书生环顾船舱,暖炉茶具,一应俱全,舱内比起适才经过的齐然居一层布置的更为雅致,而为了防止这船上饮茶,茶汤会随着船身摇晃泼出,这茶盏也是特制而成的,若要吃茶之时,只需用巧劲打开茶盏盖,就可饮用。 “行了,此处已无他人,你且将望离山庄与如何取齐云北境布防图的事,详细说来。”锦衣书生观察了那撑船艄公好一阵子,收回眼神,望向船窗外霖江的风光,露出贪婪的神色,开口道。 “禀上使,非下官怀疑上使所说的话,而是这离枯荣乃是齐云武林一等一的人物,武功造诣已臻化境,上使是如何确信这离枯荣已然走火入魔,毕竟属下这眼线已潜藏多年”,虽口中道罪,但范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锦衣书生贪婪的目光并未随范谋质疑直言收回,只是淡淡说道:“我送给离枯荣一本典籍,或许是这世间唯一可破谪仙境踏入仙人境界的修炼法子,不过,这本典籍是残本,离枯荣太过醉心武学,竟甘冒风险开始修炼,这走火入魔是必然之事。” “上使次来,言明是老家长辈命上使探访,若有人追查起来…”,范谋磕磕巴巴的说道。 “放心,我既这么说了,你当初奏给朝廷的老家就会有证明你身份的一切,就算有人查访,也不会有任何差错。”锦衣书生说道。 听的锦衣书生所言,范谋放下心中疑虑开口道:“既如此,请容属下详细禀报,自离枯荣创立望离山庄之后,这望离山庄虽是蒸蒸日上,而这离家后人却多年未出人才,离枯荣之子离步维武功平平,难掌大局,倒是这离步维之女离婉儿甚得离枯荣看重,我那眼线在江湖中已颇有名声,他有一子,人才武艺皆是上等,我已命他向离家提亲,离枯荣已走火入魔,若两家联姻,则离家还可勉励支撑,此乃一计。”范某说完望向床边,看着湖面为开口的锦衣书生并无表情,只在品茶看景,于是继续说道:“属下还有一计,齐云宁王齐韬此番已受皇命,元日节后便暗中北上查访,若这联姻之计不成,便在望离山庄伏下死士,袭杀齐韬,皇子受袭,可乘乱潜入镜花水月,取走武林轶事。” 锦衣书生放下茶盏,笑道:“你可知,那离枯荣以镜花水月为饵,引得多少名门少年争先恐后拜入,可这些人真的进入镜花水月却只窥得一些寻常武学,和一些无关痛痒的江湖事,那些无知之人,见得一些皮毛,就真的以为那些就是镜花水月的秘密,而这些年镜花水月记载的真正可挟制武林人士的机密之事,与武林失传绝学,被书成两册,除离枯荣本人外,无人知晓这两册到底在何处。” 范谋诧道:“此等秘事,上使又是从何得知的?” 锦衣书生嘲笑般的望着霖江冬景,不知是在嘲笑未曾得手,还是在嘲笑离枯荣的嗜武如命而走火入魔,亦或是嘲笑面前这范谋之计太过儿戏,开口道:“因为我向离枯荣拜师学艺十年,亦在望离山庄待了十年。” 第二十六章 锦衣何人 听得锦衣书生这番话,范谋一脸震惊,心中暗道,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如果按他所说,他在望离山庄待了十年,那岂不是少年时就孤身入齐云,拜入了离枯荣门下,他又姓宗,那就应是晋国皇室中人,可皇室中人怎会被当做棋子放入齐云。十年时间,一个少年当是有怎样的坚定的心性与智计才能在当世剑神的眼皮下隐藏了十年。想到此处,除了对锦衣书生的上使身份敬畏之余,有多了几分钦佩。 锦衣书生依然是那副贪婪的眼神望着窗外的霖江冬景,抿了手中的龙团胜雪,开口道:“范大人,与你说个故事吧。” 范谋恭敬道:“属下洗耳恭听。” 锦衣书生自嘲一笑道:“与齐云不同,在北晋皇室,若非皇位正统的即位皇子,还不如蝼蚁。有这样一位皇子,他的母亲却是一位宫中侍女,皇帝醉酒宠信,诞下龙子宗慎行,数月后,这北晋皇后也生下皇子慎言,被立为太子,正因母亲身份卑贱,皇后与一众后宫便对这侍女母子处处刁难,北晋本就天寒,这侍女与皇子宗慎行宫中,冬日连炭火取暖都是奢求,每到夜晚,只能母子相依取暖,皇子宗慎行从小便见识到了这世间人性的丑陋,为了母亲不再受人白眼,自儿时起便勤奋有加,只盼自己的父亲皇帝有朝一日看见自己的才学,母子二人便可在这晋国皇宫内抬头做人。可十五岁那年,皇子的母亲还是因常年受寒落下的隐疾去世,皇子痛苦万分,以为自己那位皇帝父亲会来吊唁母亲一番,可皇子一直等到下葬之日却只等到了皇帝的一句口谕‘不入皇陵’,慎行瞬间由悲伤化为诧异,气愤,恨意。宗慎行那时便知,若要不再受人欺负,受人冷眼,只有登上那最高的位置,才不会受人欺辱。于是慎行从那时起不再关心旁人的看法,一心只为陛下关注,正当皇子慎行日益得陛下看重之时,那位皇后和太子出手了,他们构陷当日侍女去世之时,皇子宗慎行曾言陛下薄情于其母,陛下闻知大怒,自那之后日益疏远皇子宗慎行。” 一旁的范谋听的呆了,这晋国的皇室密辛,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可眼前的锦衣书生娓娓道来,却让自己也不觉陷入这往事中,范谋细长眼睛仔细打量这面前的锦衣书生,心中已明了他的身份。 锦衣书生依旧自顾自的开口道:“皇子宗慎行深知陛下一心想南征齐云,为先皇报当年无归山大战之仇,可考虑到齐云武林中当年高手俱在,皇子慎行便向皇帝父亲进言,自己可潜入齐云武林,寻得机会搅乱齐云武林,培养晋之势力,为北晋探知情报,他日北晋铁骑再度南征,便可里应外合。皇帝准了皇子慎行的法子,那日后,北晋朝内便再无人见过皇子宗慎行,而当年的望离山庄多了一位拜入离枯荣门下的落魄书生杨子君。” 锦衣书生说完此番话语,终是不在望向窗外,扭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范谋,嘴角一丝冷笑:“一个如此的皇子,和范大人一样只是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不过他胸怀天下,更有一统神州的志愿,不知范大人可愿和这位皇子一道,试着改一改自己的命运?” 范谋忙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震惊之情,他已明白面前的锦衣书生就是晋国皇子宗慎行,自己虽已是齐云右相,可在晋主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获得些情报的探子,若将来晋国真的南征与齐云开战,自己必会陷入更大的危局,以自己看来,眼前这位晋国不得势的皇子宗慎行无论心计,手段都非池中之物,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自己若此时拜他为主,将来他归晋之后,若登九五,自己亦会成为肱股之臣。 念及此处,范谋细长的目光定了定,随即起身离座,向着宗慎行便拜道:“范谋一无用书生,当年亏得晋主赏识,命我潜入齐云二世子齐劭麾下做幕僚,只为收集赵氏及齐云情报。没想到那齐劭灭赵称帝,念我跟随多年功劳,于是赐属下右相之职,属下虽做齐云的官,可仍时时记得身为晋人,当穷毕生之力以为我晋一统神州,今得遇皇子,当以属下这老命以效皇子。” 锦衣书生听闻范谋效忠之言,一改之前上使之资对待,而是慎重的扶起范谋道:“有范大人助我,将来慎行若归晋,定不负范大人相助之恩。” 范谋被宗慎行扶起,改口道:“主上,若如你所说,那记录着齐云武林秘事与绝学典籍除了离枯荣,无人知晓在何地,我是否现在修书一封,让我那眼线停止现在的行动。” 锦衣书生又端起了龙团胜雪,品尝了一口这齐云名茶,开口道:“不,你的谋划虽仍无法得到那两册子,我想可能是我太过循规蹈矩,不如将局势搅乱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当年,我从父皇的护国谪仙道玄真人手中求得了一本残破仙籍,凭此物,拜入望离山庄,费尽心思博取离枯荣和离家人的信任,终入镜花水月阁,可在镜花水月中参看的无非是一些江湖琐事,和一些武林杂学罢了,让我大失所望,想着这十年之功居然换来这些无用的信息,一晚正当我再入镜花水月,依然一无所获,准备放弃离开望离山庄之时,却见镜花水月阁旁湖心亭中,那研习残破仙籍的离枯荣果然走火入魔,那晚夜深,湖心亭中,这离枯荣抱头哀嚎,时而喃喃呓语说着些人名,时而口诵些武学心法,我潜身远处,只听得片语,却是镜花水月阁中不曾记录的。我远远的瞧着,只看到离枯荣身旁的两本册子,因此我才知那才是镜花水月真正的秘密。 范谋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为何主上不乘机取了两册。” 宗慎行笑道:“你真当离枯荣的武学境界是纸糊的?他虽乱了心智,若要从他身旁取物,这世间恐怕无人可轻易做到。那日之后我为防离枯荣疑心,便自请去剿灭清风寨,清风寨贼人被我尽屠之后,我收到父皇密函,得知了你的身份,我便隐匿行迹,来寻你,一则是想听听你的法子,一则是父皇密函中让我命你尽快取得齐云边境布防图。” 范谋听的宗慎行提及布防图一事,为宗慎行续满茶盏,谄笑开口道:“主上,这布防图一事,只能悄然无声的取,若是被人发现布防图被人复制,那到手的布防图便无效了,当年我在落榜书生中选中了一个人,名叫高廉,此人贪财无度,我便以钱财收买,后在朝堂上推此人出任瑯州知州,这瑯州是支援北境诸州的重镇,他去取来则最不易引人怀疑。” “那为何迟迟没有得手。”宗慎行略有不满,开口道。 范谋见宗慎行面露不悦,忙开口道:“主上,非是高廉不勉力行事,却是如今的北境统将万钧为人太过耿直,高廉回信曾言,那万钧软硬不吃,已对他有所怀疑戒备,因此至今未曾得手。” 宗慎行亦知这类军中武将,忠心难撼,若那高廉如范谋所说,多次尝试,就算这万钧武夫头脑简单,只怕也已有所怀疑,若是因此丢了高廉这枚棋子那便得不偿失,思忖片刻,宗慎行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问范谋道:“范大人,你说瑯州是北境后方重镇,那若北境统将出了意外,那在新任统将到任前,你们这齐云朝廷会让谁暂理这北境诸事?” “自然是这瑯州知州暂理…,难道主上你想?”范谋心中一惊,宗慎行适才思索之时,眼神中透出阵阵寒芒,如此看来,主上是想要了万钧的性命。 “你所想不错,若这北境统将死于非命,这无需再想法巧取布防图,你那棋子高廉可自然而然暂接北境军事,到那时布防图不是自然到手。”宗慎行眼中杀意尽显,嘴角更是挂上一抹邪笑。 范谋此刻有些头疼,宗慎行这法子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万钧乃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可不简单,范谋摆出一副羞愧摸样开口道:“主上之法,属下也曾想过,可这万钧是我齐云的北境统将,平日出入皆有军士护卫,想要他的命恐非易事。” “马上不就是元日节了吗,这万钧是北境何地人士,家中可有亲人?”宗慎行眼中透出阵阵狡诈之光。 范某微微思考,便明了主上言下之意,开口回道:“主上是说,这元日节,这万钧亦要回乡省亲……” “这元日节将近,万将军回乡省亲,怎奈途中遇到百余悍匪,万将军不幸被害,实是可惜,可叹呐!”宗慎行那儒雅面庞明明显现的一副叹息的表情,嘴角的邪笑却让这叹息表情看起来更像是等着看热闹一般。 “属下记得,这万将军应是..应是凉州人士,等下船之后,属下便差人去办。”范谋在齐云为官多年,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何止千人,这范谋略一思索,便道出了万钧祖籍,可见范谋一路青云,官至齐云右相,亦非常人。 宗慎行起身舒展了船上久坐有些僵硬的身体:“范大人,还有一事,我晋国护国道玄真人,在我离开晋国之时,曾托我一事,我多番查访亦不得消息,你让你那齐云武林中的眼线替我查访一人。” 范谋见宗慎行起身,便也起身行礼拱手道:“主上所要查何人,属下一并交由我那眼线去办。” 宗慎行似是舒展好了身体,伸出手掌拍击船舱,舱外艄公感知到了客人的意图,便撑船回转,齐然居的小船在这冬日霖江中晃晃悠悠调转船头,向着来时的岸边行去。 宗慎行此时开口道:“我要查访之人,是当年无归山一战中,以宗师境界击退我护国真人道玄的青衫剑宗顾剑一。” 第二十七章 掌柜周然 “属下听闻过顾剑一之名,属下随齐云皇帝南征之时,曾听他盛赞顾剑一此人,只不过此人在赵都营救被赵帝所囚齐麟之时,丢了一只手臂,而后更是婉拒了齐云皇帝的挽留,自那后此人便不知所踪。”范谋把自己所知的关于顾剑一的消息告知了宗慎行。. “我曾在望离山庄镜花水月中查阅顾剑一生平,齐云篇中记载亦如你所说,这世间茫茫,若他存心隐匿行踪,实是无从下手。望离山庄的事还需要些时日,这布防图的事,你抓紧去办,元日节我要以此事为礼进献父皇”,宗慎行心知这布防图与望离山庄对于自己重返晋国甚至将来去争一争那九五之位,至关重要,而如今自己收服齐云内的晋国势力为己用,如今这范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上已归自己所用,下一步就是将布防图与望离山庄的秘密取到手。 范谋深知自己的命运与面前这位不得势的晋国皇子已牢牢捆在了一起,便拱手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小船摇晃着靠岸,船速渐缓,船头终是轻轻撞击到岸边让船顿了顿,终是停住,艄公一跃上岸,用绳将船身栓住,这才踏上船去,用手轻拍船舱的门,示意客人船已靠岸。 船舱中的宗慎行听得艄公拍门,正欲推门而出之时,有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顿了顿,开口向范谋说道:“我此番来见你之后,不会在江霖逗留,有人若问起,你可说侄子范君已返回老家,老家的事宜,自有人安排妥当。 范谋拱手道:“是,谨遵主上之命,若事有进展,或有要事禀报,如何联络主上。” 宗慎行略一思考,开口道:“你之前联络不是一直在北市脚行吗,若有要事,仍去脚行,自会有人将消息传于我。” 二人说完,推门出仓,艄公见客人出仓,忙掏出一面红色小旗摇了摇,二人从下船之时,摇摇望见来时悬空木桥之上,周掌柜已从桥上而来,见范大人与侄儿从船上登岸,周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道:“范大人与范公子今日可还满意?” “有些日子没有品到龙团胜雪,今日一品果然还得是齐然居的茶更沁人心脾。”范谋拱手向着周掌柜回道。 “这齐然居的龙团胜雪不仅让人引之回甘,这霖江冬景更让人沉醉,在下自老家而来,今次真是开了眼界,将来若得机会,必定再来叨扰。”宗慎行也由衷赞叹着齐然居,向周掌柜似有深意的说道。 “老朽多谢范大人,范公子赞赏,若范公子喜欢,可随时来老朽这齐然居饮茶,此番不耽误范大人与范公子回府,请。”周掌柜向着范谋与宗慎行一礼。 周掌柜引着范谋,宗慎行二人与来时木桥原路返回至齐然居内,宗慎行与范谋拱手作别周掌柜,二人乘上马车,一路向着内城而去。 望着‘叔侄’二人登车远去,周掌柜望向手心的一枚黄铜麒麟。 周掌柜返回店内,向着一众客人拱手行礼,行至后堂齐然居后堂,周掌柜左右查看一番,并无他人,推开后堂房门,进入堂内,踱步屏风后,屏风后只有一张古朴书桌和整面书柜,书柜中摆放了诸多书籍瓷器,周掌柜伸手握住其中一个瓷器,顺时逆向各拧了三次,只见这整面书柜中央一道暗门,缓缓向内打开,一条暗道出现在这暗门之后,周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打开,用力吹了吹,火折冒出丝丝火星,瞬间燃起火苗,周掌柜撩起衣袍,躬身钻入暗道之中。 这暗道昏暗,周掌柜一手护着火折火苗,一步一步行在这暗道之中,前方出现的点点亮光逐渐变大,一间密室出现在暗道尽头。 进入密室内,周掌柜在黑暗中眯着双眼,找寻到密室墙上的油灯所在,护着手中火折,点燃了墙上的油灯,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下,一名神秘人的身影浮现在这密室一角,神秘人一袭黑袍遮身,整个人的面容都藏在黑袍的兜帽之下。 周掌柜见到黑袍之人,开口道:“萧相近日可好。” “好。”黑袍人只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周掌柜似是习惯了黑袍人这冷淡的摸样,捋了捋长须笑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摸样,此番来我这齐然居,是否萧相有令要吩咐给周某。” “一件事。”黑袍人说道,兜帽的阴影遮盖了整张脸,冷冷的语气从兜帽中传如周掌柜耳中。 周掌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黑袍人是萧相得贴身护卫,若不是异常重要的事情,黑袍人是绝不可能离开萧相身旁的,周掌柜低声问道:“什么事。” 黑袍人沉寂了片刻说道:“老云王和大世子的事,让少主自己去查。” 周掌柜凝重的面色变为诧异,诧异的是黑袍人的话,周掌柜急切的问道:“少主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黑袍人纹丝不动回道:“不知道。” 周掌柜差点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喘上来,开口怒道:“若不知,怎么查?” “主人曾说过,顾剑一说的就是他说的。”黑袍人此刻全然不顾周掌柜那副急切摸样,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周掌柜听了黑袍人的话,怔了怔后,叹息道:“罢了,既然萧相说了,老朽也不再执着,你下一步要待如何。” “回主人那。”黑袍人回道。 “对了,近日那范谋带了一个年轻后生到我这里饮茶,说是他的远房侄儿,可我观此人气度举止不似凡人,你最好去查一查。”周掌柜想起了适才跟在范谋身后的锦衣书生。 “恩。”黑袍人似是语调露出了些许兴趣,藏在兜帽中的额头也稍稍抬起了些。 “老朽那些艄公都是些聋哑之人,无法探听这二人在霖江上到底谈了些什么,至于范谋这个侄儿,就交与你去查了”,周掌柜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与黑袍人,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在江霖探得了这些消息,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转交给萧相罢。” 黑袍人接下秘信,塞入衣袍中,旋即转身就要从密室另一通道离开,刚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微微回首,对着仍矗立原地思索的周掌柜说道:“主人让我捎句口信与你。” 周掌柜闻言,向着黑袍人拱手行礼道:“周然但凭萧相吩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黑袍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顾及周然,缓步走入密道中,黑色衣袍渐渐如入黑暗,化为一体。 只剩周然一人矗立在密室中,久久未回神,仿佛品味着黑袍人口中萧相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炷香的时间,周然那苍老的面孔似是回过神来,一声叹息,熄灭墙上的油灯,撩起衣袍,慢慢走入密道,口中喃喃着:“少主啊少主,只盼你早日查明真相,以慰老云王与大世子在天之灵。” 而此时的无归山上,一脸谄笑的顾萧正兴冲冲的向顾剑一求着自己下山去凉州城才买些元日节的过节之物,自那日师傅有客人到访无归山,这顾萧逢顾剑一便在师傅耳边唠叨,这多年未归山,此次元日节定要在山上热闹一番,万一师傅再有客到,不至于太过寒酸。 顾剑一多年来虽是养成了喜静的性子,可架不住一只猴儿精在耳边唠叨,终有一日,顾剑一的忍耐达到极限,为了让自己清净些时日,便允了顾萧去那凉州城内采买些过节之物,得了银票的顾萧准备到凉州城好好‘劫掠’一番,给山上好好过个年,望见李叔和踏雪这一老一貂的渴望眼神,便又去顾剑一处求了半晌的情,老李与踏雪在门外偷听了许久。 直到师傅的房门打开,顾萧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昂首而出,冲着老李和踏雪狡黠的一挑剑眉,老李和雪貂这一人一貂不仅欢呼雀跃起来,老李欢呼时因这山中时光实是无聊至极,跟着少主人下山,自己可去酒肆中好好畅饮一番。而这踏雪欢呼,可能连它自己都不知欢呼个什么劲儿,只是周边的气氛都衬托道这儿了,自己若不‘咯咯’一下,好像少了些什么。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貂的奇怪组合在第二日便整理好下山的东西,老李套好了马车,顾萧整理好了银票,抚摸了陪伴自己这些时日的断月剑匣道:“断月,不是我要丢下你,师傅说了,怕我又去多管闲事,让我把你留下,放心,我去几日,采买些元日节所需之物就回山来。” “少主,出发了,这冬日下山之路不好走”,老李在草庐外的马车上喊道,而肩上的踏雪也极为配合的发出催促的‘吱吱’之声。 “来了来了”,顾萧将断月剑匣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来到顾剑一房门前,向着房门内的师傅道别后便快步窜上马车。 踏雪见顾萧钻入马车,一溜烟的从老李的肩上捯着小短腿钻入顾萧的大氅中,挪了挪这些日子日益肥硕的身躯,终是找到了个舒适的姿势,张开小嘴,粉嫩的舌头伸了伸,打了个哈欠,就在顾萧的怀中沉沉睡去。 “你这小东西,倒是会享受”,顾萧对着踏雪笑骂一声,对着驾车的李叔招呼一声,李叔甩了甩马鞭,这拉着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载着这两人一貂,望凉州城方向而去。 第二十八章 凉州脚店 马车的车轮轧在积雪中,发出吱呀的声响,老李驾着马车,时而悠闲地拿起酒壶向嘴里灌上一口发出‘啧啊’之声。 回首掀开马车帘的一角,马车内的顾萧四仰八叉的躺在车内睡的正酣,踏雪的睡姿更为夸张,呈大字型躺在顾萧的腹部,张着小嘴,粉嫩的舌头微微伸出,一只爪子还知道抓着顾萧的大氅该在自己的肚皮上,老李宠溺的看了一眼车内的一人一貂,放下车帘,拉了拉马嚼口,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生怕这颠簸弄醒了车内的顾萧与踏雪。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遥遥未见凉州城的轮廓,路旁行脚的客商、来往的马车也逐渐多了起来,老李坐在马车上望着前方路旁出现了一处歇脚的脚店,回身向车内开口道:“少主,咱们距离凉州城尚远,前方有歇脚的地方,咱们去吃点东西,顺便给马儿喂些草料在继续上路吧。” 顾萧正在睡梦中,听的李叔叫自己,爬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掀开车帘,这一起身一掀帘,倒是将躺在顾萧肚上的踏雪掀翻在车内,踏雪在车内滚了几圈,适才踏雪也正做着美梦,梦中自己正身处在周便都是兔肉的‘世外桃源’,正要品尝到嘴的美味,便被顾萧破坏了梦境,醒来的踏雪不满的冲着顾萧发出“吱吱”的抗议。 顾萧看着踏雪的摸样,怀着愧意挠了挠头,钻出车外,坐在李叔身旁,开口道:“就听李叔的,咱们去脚店吃些东西,再进城不迟。” 老李见少主也赞同,便扬起马鞭,高喊一声“驾”,拉车马儿屁股吃痛,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蜷缩着的踏雪这才进入梦乡,被马车突然的加速惯性又掀了一个跟头,脑袋撞到了马车车厢之上,连番被惊扰美梦,踏雪似已无奈,没有再发出抗议的声音,只是将自己蓬松的尾巴,裹住身体,将脑袋钻入两只前爪中,想着继续自己的美梦。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已驶到这脚店旁,顾萧与老李先后下车,门前迎客的小二正冷的直跺脚,望见有客人来了,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小店有凉州城内才进的春日醉,还有上好的黄牛肉。” 老李望向顾萧,顾萧笑道:“李叔吩咐就好,我去车上把踏雪那贪睡鬼给叫起来。”言毕,顾萧转身掀开马车车帘,轻声叫道:“喂,踏雪,咱们到脚店了,你这贪睡鬼,都睡了一路啦,快快起来。” 踏雪两次被惊扰了美梦,此刻才不愿放弃进入梦乡的机会,完全不搭理顾萧,扭转了一下睡姿,竟背对着顾萧打起鼾来。 顾萧苦笑着摇摇头,眼珠一转,开口笑道:“唉,可惜啊,那么多好吃的,算了,我和李叔去享受了。”说罢便将车帘放下,转身欲走,就在此时,一道乳白身影从马车的车窗闪出,直直冲入顾萧怀中,力气之大,差点让顾萧在这雪地中摔他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老李瞥见踏雪从马车内窜入顾萧怀中,于是扭过头来驾轻就熟吩咐小二道:“给我们来半角春日醉,一盘黄牛肉,一盘熟鹅,再来碟素菜,四个馒头,再将我的马儿拉到马厩喂些上好的精料。”说完,老李从腰中取下一块散碎银子,丢给小二做赏钱。 “得嘞,客官里面请!”小二得了赏钱,笑容都已快咧到了耳根,忙在前引路,躬身为顾萧和老李掀开门帘。 怀中抱着蜷身的踏雪,顾萧、老李二人随着小二进入脚店中,脚店不大,上下两层,二层紧闭的客房房门才让人觉得这元日节将近,无论是返乡探亲,亦或是南来北往的客人都较往日变得多了,而一层便是歇脚用饭的地方,摆放着十余张四方木桌,每桌四周皆以长凳围之。许是多年未曾更换,这些桌上都已泛起层层油光。 这一层内已有三桌客人,顾萧环顾一圈,已须发花白的老掌柜此刻正在柜台内快一手快速拨弄算盘,时不时用握笔的手沾着口水翻弄手中账册,仔细盘算着今日店中入账。 大厅西南角落里坐着几位客商,皆身着厚绒衣,一看就是常年行商的商人,西北角中几名猎户打扮的人此刻正扒着碗里的面食,脚边放着不少野味,一看便知是附近猎户趁着元日节要入城去将近日猎得的野味卖个好价钱。 而吸引顾萧目光的却是这脚店东南角中正在胡吃海塞的一名虬髯大汉,三四旬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 在这凛冬季节,这大汉竟只着一件单衣,浑身肌肉似是要将单衣撑裂。大汉手中攥着一只烧鹅,啃得满嘴流油,这肥硕的烧鹅在大汉如蒲扇一般的大手之中,似是如小儿手中玩物一般小巧,大汉吃的兴起,一口烧鹅,灌下一碗酒水,油腻面庞上竟还隐隐挂着汗珠。 感受到顾萧的目光,大汉抬起硕大的脑袋,目光中透出一丝凶狠,顾萧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自然看出了这莽汉的一身外练功夫,可毕竟是自己盯着别人看有些无礼,顾萧点头以笑示意,大汉见这青衣大氅的少年笑着点头以礼,只道是哪家探亲回城的少年郎,未见过世面,也不与顾萧一般见识,便收回了凶狠目光,低头专注自己手中的烧鹅。 小二引着顾萧等人来到脚店中一处空着的桌旁,顺手将肩上搭着的擦布扯下,飞速的擦了擦油腻的桌凳,招呼顾萧等人坐下,随即高声向后厨道:“半角春日醉,黄牛肉一盘儿,熟鹅一盘儿,素拼一样,馒头四个!” 将将坐下,老李凑到顾萧耳边轻声道:“少主,那大汉一身外练功夫,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怎的会在…” 顾萧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师傅交代咱们下山之时不要多生事端,咱们只管吃咱们的。” 老李听的少主吩咐,便不再去管那大汉,不多会儿,小二托着吃食而来,麻溜的将牛肉烧鹅,素菜馒头摆满了桌子,老李见状,从一旁的筷笼里抽出两双筷子,擦了擦,递给顾萧。 二人将将动筷,蜷缩在顾萧怀中的踏雪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大氅中探出三角脑袋,粉嫩的舌头飞快的在唇边舔了舔,顾萧见状笑骂道:“你这家伙,吃的一到,你就醒了。”笑骂归笑骂,可还是伸手扯下一块鹅肉喂给踏雪,踏雪用小巧的鼻子嗅了嗅,急忙钻出了顾萧的大氅,两只前爪迫不及待的抱起鹅肉,跳到顾萧脚边,嚼起鹅肉来。 顾萧二人正吃间,只听门外马蹄嘶鸣,阵阵下马的脚步声响起,人未至,洪亮的嗓门先传入了脚店中:“有活人没有,柳公子到了,怎么着,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吗?再不出来迎接,老子拆了你这破地方。” 店中小二、老掌柜等人一听洪亮声音提起‘柳公子’的名号,脸色大变,掌柜赶紧撺掇一旁的小二去迎客人,自己则赶紧整理了衣衫一番,从柜台中挪了出来,许是年纪大了,老掌柜差点摔了出来。 店小二急忙扶住老掌柜,可老掌柜赶忙对小二说道:“五子,快去,快去迎一下柳公子,别让柳公子发了火,咱这个小店可保不住了。” 小二听了掌柜的话,赶忙飞奔出门外前去迎接。 老掌柜也颤颤巍巍的走向门外,路过顾萧身旁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顾萧忙伸手托扶住老掌柜将要摔倒的身体,开口道:“老人家,慢些,您这年纪大了,这外面是什么尊贵客人,这么大的排场?” 老掌柜对着顾萧行了一礼,左顾右盼了一番,放低声音开口道:“多谢公子,小老儿无事,公子不知,这‘柳公子’本名柳溢,乃是这凉州城一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看上了谁家娘子便随意掳去府中,前几日小老儿进城入货之时才听说,这‘柳公子’在悦来楼吃喝,悦来楼的小二不小心撒了一些酒水在他的鞋上,他就硬生生打断了小二的一双手,可怜那孩子才十九岁,就落下了残疾。像这种恶行,那柳公子和他那背后的柳家,做了不知有多少,咱这凉州百姓都是对他们又恨又怕。” 一旁的老李听着气愤的一拍桌子:“朗朗乾坤,这官府不管?” 老掌柜忙去安抚老李,生怕店外的刘公子听见,轻声道:“客人勿要生气,若是得罪了这柳公子可没有好果子吃,据说这柳公子的娘舅便是那瑯州知州高廉,可是朝廷的大官儿,这柳公子娘家听说是武林中的一个什么门派,有许多习武之人,咱们这位凉州刺史,不敢得罪高廉,于是便对这柳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萧在一旁听得也是气愤填膺,正要开口说话间,只听得脚店外乒乓作响,哗啦一声,店小二如如同一块破布飞入了脚店之中,店小二直直的飞向店中空桌,桌子被店小二的身躯撞击的碎裂开来,小二被这一脚踢的呕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还是那洪亮的声音,伴随着七八个华服之人踏入店中,这些华服之人,皆身背劲弓,佩箭袋,腰佩短刀,手中还提着些死去的猎物,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在众人的簇拥下,‘柳公子’挂着邪笑踏入店中,柳公子以玉冠束发,身穿黑色锦服腰间悬一双狮玉佩,此刻正用丝卷锦帕捂着口鼻,只露出锦上那深陷的眼窝,和一线下压的眉梢。似是怕闻这店中之味,其中一人冲着在地呻吟的小二喝道:“老子说了,要拆了你这小店,你还出来做什么?” 声音正是之前洪亮嗓门之人,此人是一名腰跨大刀的汉子,一脸的凶相,入店之后还不停地用手中马鞭掸着自己那华贵的靴子,可见适才将小二一角踹入店中的便是此人。 顾萧见几人如此欺压店主,便要起身,老掌柜见顾萧身形单薄,以为是个书生,怕这年轻人吃亏,便伸手按下顾萧,摇头示意,这才颤颤巍巍的走向‘柳公子’。 第二十九章 店中少女 老掌柜提心吊胆的走到柳公子身前,对着面前以帕捂鼻,一脸邪笑的柳公子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柳公子,小店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多担待。” 柳公子深陷的眼窝微动,眼神轻蔑的打量了老掌柜,露出一番厌恶的锦帕下捂着的口鼻中冷哼了一声,并未搭理老掌柜。 身旁的大汉倒是转过身来,先是对着柳公子谄媚一礼,接着转身冲老掌柜喝道:“我们公子今日出城打猎,大显神威,猎得无数走兽,难得公子有兴致,想寻一处地方,尝尝亲手打的野味,你这老儿,竟然怠慢公子。” 老掌柜陪着笑脸,开口道:“公子莫怪,这元日节近了,来往的客人多了小店一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小老儿这就把公子的野味取到后厨,一定让公子尽兴。”老掌柜说完,便要去伸手接这随行众人手中的猎物。 “诶,不急。”此时柳公子下压的眉梢一抬,眼窝深陷中透出一似狠辣之色。 围在柳公子身旁的猎衣大汉们听得柳公子开口,都忙的躬身听命,只老掌柜去接猎物的手悬停半空,进退两难。 “本公子今日猎到了许多猎物,兴致颇高,正巧路过你这脚店,想与我这些随从们将这猎物做了下酒,可你这店,居然连个应声儿的都没有,你说,本公子的面子往哪儿搁。”柳公子说完,斜眼瞥了瞥正躺在地上呻吟不断地店小二,眼角挂上一抹残忍的弧度。 “请公子容小老儿解释..”,老掌柜此刻仍想开口解释。 柳公子一摆手,打断了老掌柜的话,伸出手指,点着地上的小二,冷笑道:“这狗东西,见得本公子下马,居然还敢上前用他那脏手来扶我,你说,他该不该打。” “小老儿替他赔罪,还望公子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他这一回。”老掌柜听闻柳公子如此话语,想起几日前听说的这柳公子打断悦来楼小二双手的事情,便赶紧伏下战战兢兢的身子,想为小二求饶。 “哈哈,你替他赔罪?”柳公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就阴鸷的眼中似是要笑出泪来,柳公子的身旁的大汉和随从们也随着柳公子哄堂大笑,只有跪伏在地的老掌柜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不知所措。 柳公子止住笑声,指着店小二,对着跪伏在地的老掌柜阴阴的说道:“他一双眼睛不识人,我就要了他一双眼,要不你替他如何?” 老掌柜此刻已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柳公子见老掌柜只是在地上求饶,冷笑一声道:“既你不愿意替他,那要不这样,你适才不是说是因为你这脚店近日客人多了才让你没顾得上本公子吗,来人啊,将这店中人都轰出去,拆了这小店给这位掌柜长长记性。” 正求饶的老掌柜听了柳公子的话,如晴天霹雳,忙爬到柳公子的脚边,情急之下,抓着柳公子的衣摆道:“小老儿一家几口全仗着这小店为生,还请公子手下留情啊。” 这店中客人,皆露出不忍的表情,一旁打尖过路客商们,看着刘公子身后带刀背箭的壮硕随从们,皆摇首退却。 在旁吃面的猎户们,心有不忿,攥着筷子的手上青筋微微泛起,可他们也都对这柳公子有所耳闻,在这忌惮之下,亦不敢为掌柜出声求情。 倒是那一脸虬髯子的大汉头都未抬,仍在向嘴里塞着食物。 柳公子被老掌柜抓着衣摆,神情厌恶至极,眼神露出一抹凶光,一脚将老掌柜踢翻在地,喝道:“你这肮脏的手也敢碰本公子的衣衫,你们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给我敲断这二人的手,剜了他们双眼,拆了这破店。” 亏得这柳公子平日里习武之时偷懒居多,不然这一脚,以老掌柜的年纪,恐怕要一命归西。不过这青年人的一脚。也让老掌柜在地喘息不止。 顾萧此刻也已按耐不住胸中怒火,正要拍案而起,却听的二层之上,一声悦耳清灵的声音传来:“只因店家未来迎接你,便要拆了这小店,还要剜眼赔罪,那我在这店内休息的好好儿的,你却扰人清梦,却要怎么赔罪?” 店中诸客,皆被这一声轻灵引得抬首望去,这二楼之上,站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脚穿鹿皮长靴,身着碧玉冬装,颈口袖口以兔绒束起,如瀑秀发披散在背,眉似弯月,眼若丹凤,眸若杏仁,驼峰鼻下一张殷桃小嘴,说不尽的清秀脱俗,少女此刻正用她那白玉般的纤手托着鹅蛋脸儿,以肘拄着二楼扶手,丹凤杏眸中散发着聪伶之光,望着楼下众人。. 众人的目光皆被少女吸引,仍在胡吃海塞得虬髯壮汉,听的楼上少女出声,却放下了手中食物,凶横眼神环视起了店内众人。而这柳公子抬首望见少女姿色,如饿狼见羊,阴鸷眼神瞬间由阴冷化为炽热,嘴角的邪笑更浓。 顾萧此刻却并未在意着楼上的少女,而是把将目光瞥向那停止吃喝的虬髯大汉,顾萧心中好奇,为何这大汉就算是那柳公子当中行恶,也未曾停下吃喝,此刻听得少女开口,不再专注吃喝,神情却戒备起着店中众人。 柳公子的随行们见有人顶撞自家公子,一个个的挽袖欲上楼教训少女。 柳公子甩起马鞭,喝退随行,贪婪的望向着二楼的少女开口道:“小生柳溢,见过姑娘。” 少女托着腮,丹凤杏眸扫了一圈楼下众人,目光落在正盯着虬髯大汉的顾萧身上微微一顿,随即瞄向柳公子嘲笑道:“小生?你算的什么小生,你还未回答我,扰人清梦,却要怎么赔罪。” 被少女揶揄的柳公子并未如适才一般发怒,压抑住淫邪之心,换上了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柳公子冲着少女道:“小生家资颇丰,姑娘若要赔罪,可随小生回府,这金银珠宝,随姑娘挑选,以示小生赔罪之心。” 少女听得柳公子之言,殷桃嘴角微翘,露出两排晶亮细牙,丹凤杏眸中露出睿智的光芒,开口道:“若不是看上金银却又如何?” 见少女展颜一笑,柳公子的心中仿佛猫抓一般,听了少女的话,这柳公子还道是姑娘看中了自己的英姿,此刻恨不得掏了心肺献给少女,一脸淫笑回道:“就算姑娘是看中了小生,也都一并给了姑娘。” 少女听了柳公子的轻浮之言,面上未露怒意,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可人道:“好呀,那我就随你去,不过可是你说的,看中了什么,都要给我,可不能舍不得哦?” 柳公子贪婪的望着少女不点而红的双唇,鹅蛋面容在一袭碧玉冬装的映衬下白腻如脂、肌肤胜雪,早就魂飞九天了,忙回道:“谁不知我柳溢在凉州城一言九鼎,姑娘放心,只要随我去,看中了什么,我柳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取来送与姑娘。” 少女听了柳公子这番‘肺腑之言’,撇着殷桃儿嘴,似是赞赏的微微颔首,便将白玉手儿放下,从二楼台阶,步履轻盈而下。 柳公子见佳人已到身旁,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搂少女纤细盈盈的腰,却被少女灵巧一闪,躲开了手掌,少女望向此刻在地呻吟的小二与适才被柳公子一脚踢翻的老掌柜,月眉微蹙,眼神中透露着同情之色,而后眼波流转,换了一副笑颜冲着柳公子笑道:“这老掌柜和店小二也受伤颇重,甚是可怜,不如你就饶了他们如何?” 柳公子哪还有心思顾念这掌柜、小儿,忙开口应对佳人:“姑娘开口,那是自然,我柳家乃是这凉州大户,怎会与这等贱民一般见识,姑娘,这就随我回去吧?”柳溢说着还不忘在少女面前,显摆自己的家世。 “那感情好啊,不过我看这二人受伤颇重,干脆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医治好了,也感念你的恩德。”少女聪伶眼神一转,向着柳公子笑道。 “姑娘开口,无有不从,柳大,给钱给钱,这医药钱,还有这桌椅门房的钱,都一并给了。”柳公子在佳人面前,一展豪气之资。 被柳公子唤作柳大的正是嗓门洪亮的佩刀大汉,听的自家主子吩咐,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向受伤在地的老掌柜与店小二,还不忘骂上后一句:“狗东西,今日我家公子心情好,这钱,拿去治伤。” 躺在地上缓了多时的店小二,费力蹒跚着爬起身子,去扶起了喘息不止老掌柜,二人颤颤巍巍的开口:“多谢柳公子饶了我二人,这银子实不敢收。” 柳大睁圆双目喝道:“公子让你收,你就收着,再多废话,拔了你的舌头。” 老掌柜与小二听闻,不敢再多言语,只得收了银子,互相搀扶着入后堂歇息。 望见这掌柜二人拿了银子蹒跚着走入后堂,少女面上露出明媚笑容,对着柳公子道:“走吧。”说完便灵秀移步,向着店门走去。 一侧的顾萧望见此番情景,不禁心中赞叹着少女机敏的心思,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店家的难处,还为店家讨得了医药银钱。顾萧看着柳公子望向少女的淫邪眼神,不愿见这少女羊入虎口,随即起身拦在少女和跟随少女身后正要出门的柳公子当中,开口道:“且慢。” 这一声且慢,让碧衣少女、柳公子、还有角落里虬髯大汉都将眼光移到了顾萧身上。 老李见少主神情,仿佛知道了少主心思,将一旁仍在专心吃着鹅肉的踏雪抱起,胸中暗暗运力,只待这冲突一起,便上前助阵。 少女也被这一声且慢,引得回首望去,只见适才一直望着虬髯壮汉的青衣少年将自己与那柳公子隔开,把自己护在身后,少女丹凤目中波光流转,望着青衣少年护着自己的背影,似有一丝惊讶,一丝担忧。 柳公子此刻正盘算着回城之后如何讨好佳人,如何得手。却见一青衣少年起身将自己与佳人隔开,那阴鸷的寒光爬上面容,冷声开口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滚开。” 顾萧剑眉一挑,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清灵之声传来。 第三十章 虬髯大汉 “你这小子,好生的多管闲事,我是自愿要随柳公子走的,关你什么事。”少女话语中虽是责备之词,语气却是温柔无比。 柳公子听到顾萧的阻拦之词,脸色微变,可佳人在侧,自己不能失了风度,开口怒道:“你这寒酸小子,听到没有,美人都说了,要与本公子回府。” 柳公子的随从武夫们,见到居然还有人胆敢阻拦,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上前替自家公子出气。 少女见那柳公子的随从们将青衣少年围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心道这少年看出了自己为店家解围之意,挺身相助,可他那单薄的身子,怕是经不起这些随从们的拳脚。 于是聪伶眼神一栋,移步上前,轻启贝齿:“柳公子,你可是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这小子,身形单薄,柔弱不堪,不过就是一个穷酸书生,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 被佳人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柳公子自己都觉得飘了,忙对着碧衣少女换上一副谄媚笑容道:“姑娘说的对,我与这书生只是道明实情,你们这帮家伙,都闪开,围着人家做什么,本公子可是将道理的人。”柳公子用马鞭甩向将顾萧围起的随从们,呵斥着随从们不要为难顾萧。 “柳公子,麻烦在脚店外等我,我和这穷酸书生解释一番,切莫坏了你柳公子的名声。”少女笑着对柳公子说道。 “那本公子就在门外静候姑娘。”柳公子只道少女事事为自己考虑周全,甩起马鞭又冲着随从们道:“喂喂喂,你们几个还不出去给姑娘备马。”柳公子说完,带着随从们从脚店内昂首而出。 顾萧见柳公子一行人出了脚店,知道少女此举是为自己解围,便开口对少女说道:“姑娘,适才你不必为我解围,若你不愿虽这欺压百信之徒而去,尽可明言,我自有法。” 少女眉梢含笑道:“你自己就是个柔弱书生,凭什么来救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挺身而出。放心,本姑娘自然有法子脱身,你顾好自个儿就成。” 顾萧见少女明眸皓齿盯着自己,不由的面上发红,平时在无归山上对付师傅和李叔的伶牙俐齿竟不知如何开口,心道这姑娘心善,自己可不能坐视不理,可在这脚店中又不便表露自己会武,正想着如何开口,少女已盈盈转身而去。奇快妏敩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行至门前,转身冲着顾萧问道。 顾萧望见少女清澈眼眸,差点儿就把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顾萧望着少女,定了定神开口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一字。” “木一?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很好记,我叫霖儿,咱们有缘再见。”少女说完,冲着顾萧莞尔一笑,便转身走出脚店。 顾萧向着少女的笑容,如沐甘霖,竟呆望着少女背影出门而去。 顾萧正原地发呆之时,只听得门外马蹄嘶鸣,姑娘清灵的声音传来:“柳公子,我可不愿与你同乘,我自己有马儿,咱们一同去你府上罢。” “一切都听姑娘的。”柳公子那猥琐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上马之声,随着几声“驾”,马蹄之声逐渐远去。 老李这时抱着踏雪,笑着走到顾萧身边:“少主,老李在江湖中也闯荡了十几年,以老李看来,这姑娘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顾萧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些,心念这姑娘虽心思机敏,可这柳公子看起来绝非善类,自己还是跟上去查看一番,若是这姑娘遇险,自己还可出手相助。 打定主意,顾萧向着李叔开口道:“李叔,咱们快追,这位霖儿姑娘为了这店家解围,咱们可不能让善心之人吃亏”。 老李见顾萧心急如焚,便不在多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之上,抱起踏雪,冲顾萧道:“少主既打定主意要管管这事儿,追人这事就包在老李身上,我这就去后院套车”。 顾萧冲着老李一点头,便匆忙出了脚店,望着远去的一众马匹留下的烟尘,顾萧自言道:“想着路上应该无事,适才那柳公子说他是凉州大户,想必入城一打听便知他的府邸在何处,我当先到为好。” 顾萧正想着要先赶到凉州,探知那柳府所在,老李已套好了马车,从脚店马厩中出来,正当顾萧老李要去追赶前方柳公子一行人之时,老李怀中的踏雪,似是感受到了敌意,浑身乳白毛发梳理,冲着后方发出‘咝咝’叫声。 一个粗犷声音打断了顾萧二人:“她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老李怀中的踏雪,似是感受到了敌意,浑身乳白毛发竖立,冲着后方发出‘咝咝’叫声。 顾萧,老李见踏雪如此姿态,便望向后方,只见粗狂声音来自适才脚店中那个胡吃海塞的虬髯大汉,这大汉身高八尺,身上的单衣被肌肉撑的快要裂开,双臂及膝,只见大汉缓步走到顾萧的马车前,宽厚的身形阻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顾萧适才在脚店之中就曾关注到大汉,没想到此人居然在此时出来阻挡了去路,老李心知顾萧救人心切,上前拱手一礼,而后沉声开口对大汉说道:“好汉,我主仆二人,见那姑娘心善,不忍她羊入虎口,还请好汉让开道路,让我二人前去相助。” “她说了,不需要多管闲事。”大汉仿佛没有听到老李的话一般,仍然是那副粗狂嗓音,重复这适才说过的话。 老李按照江湖礼节指望着大汉让开道路,可这眼前的大汉油盐不进,老李多年江湖闯荡心知今日若还要去追那姑娘,不动手恐是不行了,于是回头沉声对顾萧说道:“少主先行,我来拖住这大汉”。 顾萧心知李叔此刻身上旧伤初愈不久,若是此番动手,恐旧疾复发,此刻天色尚早,以这姑娘的聪明才智,定会与这柳公子周旋一阵,于是便对李叔说道:“李叔,你内伤初愈,不便与人动手,我与这大汉周旋,你直管驾车先行,去凉州城内替我先行打探那柳府何在,我脱身后,便与你再凉州城城门会合。” “少主,我怎能撇下你独行...”老李心中那姑娘远不及面前的顾萧重要,此刻面前的大汉一看不是容易对付之人,而少主却让自己离开。 老李正要继续说道,却被顾萧开口打断:“李叔,我的身手你还不知吗,这大汉我自有法对付,你快去。”望着顾萧神色坚定,老李知顾萧心意已决,且自己确旧伤初愈,自己留在这只会拖累少主,于是开口道:“老李领命,我先去探查,在凉州城门候着少主”。 此刻老李怀中的踏雪乌溜眼珠望向顾萧凝重面色,仿佛知道面前发生的事一般,从老李怀中挣脱,跳在顾萧身旁雪地上,冲着大汉露出尖牙,口中‘咝咝’直叫,似要与顾萧并肩而战。 顾萧望着踏雪,凝重神色露出一抹笑容,眼神示意李叔往马车移动,抱起踏雪安抚道:“你的心意我已知了,你也随李叔在凉州城门等...”,“我”字刚出口,顾萧已将手中踏雪丢向李叔怀中,脚下踏雪七寻,点水之寻施展,只见顾萧青衣一闪,化作一团青色,大氅中单掌已出,冲着向着虬髯大汉而去。 老李双手接下踏雪,往怀中一搂,纵身一跃,跳上马车,单手持缰口中喝道:“驾”,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这虬髯大汉,本以这青衣少年就是一个柔弱书生,适才出声说话的老李是这书生的随身护卫,望着这一主一仆低头低声说着什么。见这青衣少年抱起那只张牙舞爪的貂儿低语了几句,忽然身形一变,飞身冲向自己,心中暗道:“不好,这少年居然是个高手”。 虬髯大汉已顾不得从身边疾驰而过的马车,脚下发力,随着大汉一声低喝,双脚已深陷雪地之中,此刻的大汉双掌运力,气劲下沉,扎下一个马步,使出一招千斤坠,望着急速而来的顾萧,竟然不避不闪。 顾萧脚尖踏地,点水既出,见大汉竟然只扎马应对,心中已定。只刹间,顾萧单掌击中虬髯大汉前胸,顾萧虽是急于救人,可也不想伤了这大汉性命,只想击退大汉,好去救人。 顾萧毕竟登堂境已固,此掌也蕴了青衣诀三成内力,足可断金碎玉,可在击中大汉前胸之时,顾萧大为吃惊,自己这掌,拍在大汉胸前,感觉如拍在一块生铁之上,大汉竟丝毫未动。 虬髯大汉生生受了顾萧一掌,面上显现一抹红色,随即消退,“喝”,大汉低吼一声,伸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扇向面前的顾萧,这大汉蒲扇大掌,携着呼呼掌风,冲着顾萧面门眨眼便到。 顾萧心惊,忙撤掌使出云纵之寻,身形如风卷般,闪开虬髯大汉的这一巴掌,飞出几丈距离,站定身姿,顾萧望向虬髯大汉,心中暗叹,适才一掌,顾萧已试探出这大汉并无内力修为,只靠着一声外练功夫,生扛了自己一掌,居然纹丝未动,还出手反击,果然这江湖之中,卧虎藏龙。 大汉见顾萧飘然落于丈余外,口中冷哼一声,变马步为奔跑之姿,直直向着顾萧冲来。 顾萧望着如蛮牛一般冲向自己的大汉,面上未露惊慌神色,脚下踏雪借力一跃,整个人似风筝一般飘向空中,躲避开了大汉蛮牛一冲,大汉收不住脚下狂奔,一肩装在顾萧适才站立身后的一个两人环抱之树的树干上,‘咔嚓’一声,这粗壮树干在大汉一撞之下,拦腰而断,大汉也一头扎进这枯树旁的雪堆之中。 顾萧如风中落叶,缓缓坠地,见大汉扎进雪堆,不多待,便要使出踏雪之寻去追老李的马车。 正运内力施展踏雪之寻,呼吸之间,顾萧体内青衣诀感知身后危机,忙扭转身形,如凌空陀螺一般,腾空闪避,只见适才被虬髯大汉撞断的树干擦着自己的面颊飞过,这枯枝上的积雪倒是飞溅了顾萧一脸。 第三十一章 雪中破招 顾萧陀螺似的在空中躲过这半截断裂树干,落地后才发现适才是那虬髯大汉已钻出了雪堆,用这断树丢向自己,好在登堂境后,顾萧感知力变强,顾萧心有余悸的望着虬髯大汉,不修内力,居然也如此强悍。 顾萧心道这救人之事,不能再拖延下去,望着虬髯大汉架势,若不尽快脱身,这大汉恐会一直与自己纠缠下去。 顾萧望着已看不见踪影的马车,心中拿定主意,假意伸手入怀中,随即向着虬髯大汉凌空一甩,口中喝道:“看暗器。” 大汉见顾萧从怀中掏出的手,凌空甩向自己,又听闻青衣少年口中嚷着‘暗器’,大汉依然使出千斤坠,运起外功,准备抵挡暗器。 可随着青衣少年叫嚷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仍未见暗器在哪,大汉望向青衣少年所站的地方,那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只见到远远的只有一道青黛色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这狡猾的小子。”大汉怒道,拔脚便追。 顾萧使了一个‘声东击西’,运起踏雪七寻便往凉州城方向而去。 回首望去,这大汉竟然在这雪地中狂奔,追着自己,顾萧不想再与之纠缠,于是丹田运青衣诀到极致,身形在这雪地中仿佛觅食苍鹰,几个瞬息间,便将虬髯大汉远远的甩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萧已望不见大汉的身影,望见前方有片树林,顾萧再踏雪一步,纵身跃上被积雪覆盖的树梢,胸中调整内息,准备休息一番再去追老李的马车。 顾萧在树梢上尽力调整内息,同时望着远处,想找寻到马车的踪迹,可这白雪皑皑,完全望不见踪迹,顾萧暗道:“以我适才脚力,应该追到才是,怎的毫无踪迹,算了,先赶到城门口与李叔会合再说。” 打定主意,顾萧正准备继续赶路,只听得树林中簌簌作响,顾萧低头望去,只见那虬髯大汉竟钻过树林,追到了顾萧栖身的树林附近,正环顾四周,似乎在搜寻自己的身影。 顾萧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以轻功甩开对方,这大汉修习的又是外练功夫,是如何知道自己在何方位,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顾萧没有再次施展轻功甩开对方,而是屏住内息,在树梢上观察起了树下大汉的行动。 只见虬髯大汉在顾萧脚下的树林中来回踱步,不时的以面颊贴着雪地,抓起地上积雪塞入口中,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的踪迹怎的到了此处却消失了,不可能啊。” 树上的顾萧此刻忽然想起师傅曾告诉自己,有一门失传的追踪之术,乃是前朝赵国影卫的秘术之一。 修习这追踪之术,需一武林高手在修习者儿时起就以内力灌注银针刺穴,提高修习者的耳力,味觉。 追踪之术大成者,修习者可通过听风辨位,口尝泥土,来找到被追踪者的方位,而正是因内力灌注银针刺穴,会破坏修习者的经脉,因此所有修习追踪术之人,皆无法修炼内功。 所以成为影卫之后,这些人大多会以研习外功来御敌。想到这,顾萧似是明白了,这虬髯大汉正是用了这追踪之术,才一路追到自己的行踪。 顾萧在树上头疼不已,若此刻自己施展轻功离开,这动静必然还是会引起树下之人的注意,这大汉恐怕还是会以追踪之术一路追着自己,自己与他无仇无怨,也不愿痛下杀手。正当顾萧苦苦思索如何摆脱大汉的纠缠之时,树下的大汉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一眼就发现了树梢之上隐匿身形的顾萧。 “不好。”顾萧暗道一声,忙脚踏树梢借力而起。 就在顾萧借力腾空之时,虬髯大汉已冲至树下,蒲扇大小的手掌一掌拍在了这树干之上。 大汉这一掌力量之大,将覆满积雪的树直接拍断,顾萧在空中一个翻腾后飘然落地,望着大汉无奈开口道:“你这莽汉,怎如此执着,非要阻拦于我,我在脚店中见你不似那柳公子走狗,若你再执意阻拦我去救人,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子,莫说大话,你若不在纠缠去追那姑娘与柳公子,我便不再纠缠你,你可自去。”虬髯大汉抬头看了看天,与少女约定的时辰尚早,于是便对顾萧开口道。 顾萧被大汉这么说道,也有些怒气上涌,开口道:“今天这事我还偏就管定了。” 顾萧说完,回想适才在脚店外与大汉过招之时,自己一掌击中如击生铁。想必这大汉练的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外练硬功,如果要破这类的硬桥硬马的功夫,就必要找到他的命门所在,以点破面。可自己与他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当下只有逼他露出破绽,发现他这硬功的命门所在,才能将这大汉制服。 打定主意,顾萧运气丹田,脚下使出踏雪之寻,瞬息间移直大汉身前,而此番不再出掌,以剑指而出,去攻虬髯大汉双目。 大汉见顾萧此番攻来,不再用掌,而是直攻自己双。冷笑一声,仍是扎下马步,伸开大手,护住双目,心想着这青衣少年若手指触碰到自己双掌,则顺势扣住少年手指,心道这少年也是心善救人,自己还是要手下留情些,不能太过用力折了这少年双指,只让他无法行动,不在阻挠少女便好。 顾萧见对方以掌护眼,知自己佯攻之法得手,双指即将抵这大汉掌心之时。 忽然变招,收指回身,另一剑指瞬出,直攻大汉胸前膻中、鸠尾、巨阙三穴。霎时,大汉这三穴已被顾萧剑指击中,却见大汉此刻却岿然不动,双掌画圆,向面前顾萧推去。顾萧见大汉双掌前推,俯身躲过,双手剑指齐出,在着大汉腰腹穴位再攻。 瞬间,大汉的气海、关元、中极三穴再中剑指。大汉见面前这小子如脱兔一般难缠,收掌向内,变推为抓,想要抓住顾萧。 顾萧以瞬息之间连攻虬髯大汉六处穴位,见大汉丝毫仍行动如常,心中不由道:“这修习追踪术之人,从小就被灌注内力的银针刺穴,自然不会怕自己以剑指而攻。”正想着再试着攻向大汉其它穴位之时,却见大汉双掌抓向自己。 顾萧脚尖轻点,一个翻身,躲开大汉手抓之招,顺势踢一脚踢向大汉肋下。这一脚之只是顺势而出,却让顾萧在这纠缠之中觅得一丝破招之法。大汉在与顾萧交手之时,从未躲闪,这无意间的一脚,却让大汉侧身闪避了一招,顾萧旋即翻身,拉开数丈。 此刻顾萧已然明了,这大汉外门功夫的命门必然在身侧,不然以前番今次交手,这大汉对自己出招都是不闪不避,适才自己无意的一脚,定是扫向了他的要害之处,才让大汉闪避了一招。. 而数丈外的虬髯大汉,虽仍是扎着马步的姿势,心中却叫苦不迭,这小子若与自己对招还好,可偏偏像个泥鳅,极为滑手。自己想与他硬碰硬,可这小子尽捡自己身上的穴位下手,不过还好,自己自记事起,便修炼秘法。 这浑身诸穴,可不怕着小子的招数,可那处穴位不能被这小子抓着,虬髯大汉想着,眼睛不自觉的瞄向自己腋下的极泉穴,可正是微微的眼神移动,却被顾萧看的真切。 “原来你的命门在腋下。”顾萧暗自道,适才自己的一番剑指扫穴,终是让这虬髯大汉露出了破绽,顾萧此刻心中大定。旋即轻功再出,只见雪中青色身影急闪,顾萧踏北斗七星之位,向着虬髯大汉再度攻去。 大汉此刻还不知自己命门已被顾萧发觉,见这小子急速向自己攻来,运力扎马,上身微侧,双掌一前一后,单食指立,其余四指以指节内扣,随着口中一声“嗬”气呼出,浑身肌肉将身上单衣撑裂,使的正是外门功夫中的‘十二桥纯阳定’之‘一指定江山’。 见顾萧攻至身前,大汉将双掌交叉胸前,抵下顾萧一脚,随即双臂发力,将顾萧至半空,双掌‘定’式齐出,急推顾萧前胸。 顾萧这招就是要诱得大汉出掌,见大汉双掌既出,顾萧凌空翻身,避开大汉双掌,落地屈身,以掌力击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剑指出,直击大汉腋下命门处。 大汉本就是硬桥硬马的功夫,顾萧身形之快,让大汉无法收招护住腋下,在这陡然变招之下,顾晓一击即中,大汉腋下极泉穴中招,瞬时脚下不稳,连退数步。 顾萧一击得手,不停招,脚下点水之寻再出,近身迫近大汉后退的身形,对着大汉前胸再攻数招后,云纵之寻即出,风卷身形而退于数丈外。 大汉此时已没有了之前过招之时的从容,被一击即中腋下命门后,胸前连受顾萧数招,此刻已连退十余步,单膝跪在雪中,大口喘着粗气,以单手勉力撑地,才不让自己倒下。 “老子败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大汉盯着顾萧,开口道。 顾萧本就无意取了大汉性命,所以适才出招之时仍留力不少,见大汉不畏生死,更笃定了心中猜测,于是开口道:“莽汉,我还是那句话,观你不似那柳公子的走狗,不过你却屡次出手阻拦我去追那姑娘踪迹。适才我一路行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让我猜猜看,那霖儿姑娘衣着华贵,本就不似住这种脚店之人,而她偏偏出现在这脚店之中,面对那群恶徒又如此从容,定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计。” “哼。”大汉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顾萧见大汉并不搭理,继续说道:“我细细想来,适才在脚店中你所坐的位置,一跃而上,正是那霖儿姑娘的房门之处。若我所料不错,你是护卫那姑娘之人,你们早就在这脚店中等待柳公子一行人了,是与不是。” 第三十二章 城西柳庄 顾萧说完此番言语,单膝跪地的大汉眼中惊慌之色一闪而逝,却仍然是嘴硬道:“老子只不过一时兴起,如你一般多管闲事罢了。” 虽然虬髯大汉极力掩饰,但却被顾萧敏锐的捕捉到了眼中的惊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顾萧开口对大汉说道:“不管你是否承认,我已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适才你不愿听我解释。现在我就告诉你,虽然你护卫的那霖儿姑娘聪慧伶俐,可这人心之险,手段之毒,防不胜防,若你想你霖儿姑娘无事,不若现在就告诉我他们的去处,省去我探知消息的时间,我去的及时,若那姑娘遇险,还来的及救她出险境。” 听了顾萧这番话,这虬髯大汉似是有些担忧。这面前的青衣少年说话之时,面色诚恳,不似在撒谎,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在脚店短短时间便看出了端倪,推断出主人与自己的关系,心智非常。 如果真如他所说,虽主人聪明才智非常人能及,可那柳家若是真有能人,识破了主人的计策,一旦主人遇险,这后果不堪设想。虬髯大汉转念又想,可毕竟主人曾叮嘱过自己不可泄露她的行踪,自己怎能擅自做主。 顾萧见虬髯大汉犹豫不决的样子,真是又急又气,开口道:“算了,我可不管了,省的说我多管闲事,不过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虬髯大汉盯着顾萧看了片刻,脑中想起少年适才的诚恳模样,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拱手向顾萧行礼开口道:“适才我多有得罪,还请少侠勿要见怪,若少侠愿出手相助,某感激不尽。” 顾萧见大汉终是不在执拗,便放缓了语气问道:“既然你选择相信我,就速速告诉我他们到底去往了何处。” 虬髯大汉开口道:“那公子哥是柳庄庄主柳飘飘之子,柳飘飘师出齐云北境金刀门王颜门下,擅使刀法、掌法。柳溢母亲高氏是那瑯州知州高廉的亲妹妹。正因如此,柳家通过高廉在北晋官场的关系,得了凉州城西百顷之地,柳氏夫妇在这百顷之地建了一座柳庄,他们定是去了那。”大汉说完,似还有话到了嘴边,大汉想了想,将话又咽了下去。 顾萧心知,这霖儿姑娘与这虬髯大汉到这凉州,定不止是为了惩戒这柳公子而来,肯定还有所图。可自己此番出手相助,仅是为了这霖儿姑娘不落入虎口。既已知道柳家不在凉州城内,而在城西柳庄,此刻便要起身去柳庄救人。 正要起身赶路,顾萧忽想起什么,回首对虬髯大汉说道:“你的伤,且放宽心,我只用力破开你的外门功夫,未用真气灌入你的命门,数个时辰后,你便可行动如常。到那时你可先去凉州城门寻我那随行之人,将你我事告知于他,将此物给他看,他会信你,而后你们安心在凉州城内找家客栈等我便好,若去的人多了,反而扎眼。” 说完,顾萧将怀中安息茴香的油纸包丢给虬髯大汉,又向大汉说道:“你也给个信物予我,可让你家主人相信我。” 虬髯大汉知道这时辰也耽误不得,自己受伤,已无法按照约定的时辰赶到,只能依仗眼前这青衣少年。于是,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令牌,令牌周身以黄铜錾刻朵朵桃花包裹,中刻古朴‘令’字,递于顾萧道:“拜托。” 顾萧郑重收下令牌,揣进怀中,向着大汉道:“放心。”言罢,运起青衣诀望着凉州城西方向赶去。 却说此刻少女随着柳公子一行人来到凉州城西的柳庄,这柳庄果是气派非凡,百顷之地,数丈高的山庄大门,飞檐翘角由四根朱红柱撑起,一块金漆牌匾悬于飞檐之下,以纯金打造两个苍劲大字‘柳庄’在这匾额之上。 踏入柳庄之中,十步一景,百步一亭,亭景以连廊相接,亭台楼榭,皆出自凉州城内名匠之手,各楼榭旁以水景衬托,如画卷之地,让人心旷神怡。 第三十三章 长老费魏 水景旁的长老见柳公子那副草包模样,心道自己受门主之命前来。柳庄庄主倒还和气,反而是柳夫人仗着他那知州哥哥的官位,一副轻视摸样。这二人离开门派时间太久,看似是不知自己的手段。需借这个授招的机会要让这夫妻二人瞧瞧自己本事,这样这夫妻二人才不会小瞧自己。 只见长老在水景旁右手微抬,那丑陋的面庞逐渐扭曲,一股真气逐渐由胸口升腾,长老的右掌掌心上翻,慢慢由腹部直至胸前。 长老的披风被胸口真气吹的无风自动,随后真气如游蛇般从胸口直至掌心,长老顺势推掌如刀劈,一股如浪真气由掌心迸发。直击丈外水景的水石,气浪刮过水石,如同多柄无形的刀斩击一般,水石表面先是出现多道刀痕,随后水石如被这真气气浪吞噬,猛然碎裂。 长老一招之后收掌呼气,冲着柳公子道:“我这手‘劈刀掌’是我破境入器人境所创,你好好研习,这段时间我亦在柳庄内,若这几日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来问我。” 柳庄主夫妇望见此招,心中一凛。若登堂境是将真气归于丹田,收发自如,而这长老这看似随意的一掌,就已有登堂境巅造诣,此招之后,他气息稳固,定是境入器人。 长老见柳氏夫妇那副摸样,知道自己这手已足够让二人重视自己。柳氏夫妇还在回味适才长老那一掌之时,倒是柳溢先去谢了一礼,夫妻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柳庄主忙躬身抱拳,向着长老谢礼致谢:“多谢长老传犬子武艺,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此刻的柳高氏,也没了适才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头,低头向着这面容丑陋的长老道:“多谢多谢,长老对溢儿的厚爱,我和我那哥哥都感激不尽。” 长老心知自己震慑这二人的目的已达到,面上挤出一抹丑陋的笑容道:“不必客气,这武艺老夫传了,柳庄主,你随老夫入内,老夫将门主交待的事情吩咐于你。” 这长老经过适才正厅内的一番交谈,知这柳高氏的性子。心道,虽然那控制集结死士的东西在这柳高氏手中,不过机密之事还是交待柳飘飘,再由他转述更为妥当。 见长老已自行入厅,又瞥见柳高氏忿忿不平的摸样,柳飘飘仍是带着谄笑劝柳高氏与柳溢先行回避,只听柳高氏重重一哼,随即带着柳溢拂袖而去。 柳庄主望着柳高氏远去的身影,眯起眼来,又望向厅中长老,心中似是在盘算着什么。片刻后,收起思绪,换上一副谄媚笑脸,入了正厅。 随着母亲离开正厅的柳溢,心早就不在这正厅之中,一心只想与自己院中带回的少女缠绵,听得父亲劝母亲与自己先行回避,忙拖着面露不满的母亲离开正堂。 游廊间,柳高氏口中不满叫嚷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知道,这门主与我哥乃是旧识...那令牌也在我手,你柳飘飘有什么…” 柳溢望着母亲忿忿不平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母亲,那个丑厮到底是何人,来我柳庄之中居然还颐指气使,儿子适才就已看不惯,若不是你与父亲适才非要儿子对着那丑厮行礼,儿子才不会向他低头。” 柳高氏见儿子问起,便拉着儿子穿过游廊,来到一处亭间,屏退侍女护院,拉着儿子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儿子,我和你爹都是这北境金刀门人。多年前,我和你爹受了王颜门主之令,来到这凉州城,一手建立柳庄。这柳庄明面上是我和你爹的,实际上,咱家背后是王颜门主一直暗中支持,为的就是暗中为金刀门吸纳培养死士,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不知这些事,如今你也大了,要懂得为家中分担一些,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了。” 第三十四章 有帖英离 天色渐暗,凉州城北门外,一个焦急的身影正在等待,眼看已快到了凉州城关闭城门的时辰,那焦急的身影愈发的不安。 瞧清楚此人面貌,正是受了顾萧嘱咐,先行到凉州城打探的老李。此刻老李心中后悔不已,不该丢下少主一人对付那虬髯大汉。可仔细想来,那大汉就算是个外门高手,也绝非少主登堂境的对手,不由又放下心来,可还是止不住在马车旁来回踱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守城们的守卫已在远处身后不停的催促过路的客商迅速入城,已要关闭城门了。 老李向北望去,仍然未见少主身影,回身上了马车,准备原路返回,去寻顾萧,就在老李回身上车之时,一直聊赖的再车上嚼着肉干的踏雪,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冲着老李身后龇牙咧嘴,喉咙中发出‘咝咝’的警告之声。 老李顺势回头,望见北方雪地中,一个壮硕身形,从雪中晃晃悠悠的行来。 来的人正是之前在雪林中被顾萧破了‘十二桥纯阳定’的虬髯大汉,望见是大汉前来,老李一阵心惊,飞身上前,便要动手,虬髯大汉见老李在城门外等待,忙开口道:“且慢动手。” 老李此刻面上疤痕都已通红,心中只想得知少主下落,听得大汉开口,喝到:“我少主现在何处。” 虬髯大汉被顾萧雪林中破招,此刻周身诸穴仍在隐隐作痛,开口对老李说道:“我敌不过你家少主,他自去柳庄助我家姑娘了,让我来此处转告你,我二人先行入城,他寻到我家姑娘后便入城来找我们。” 老李怒道:“脚店中就看出你和那姑娘是一伙的,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用这番话就能蒙骗过去?说,我家少主到底身在何处?”言毕,马车上摸出一柄柴刀来。 见到老李就要动手,大汉想起顾萧给他的油布纸包,忙从怀中一阵摸索,将纸包掏出,递给老李道:“这东西你认得吧,你家少主说了,你若不信,让我把此物给你看。” 老李狐疑接过油布小包,正是之前无归山上,林间烤肉之时用的安息茴香,老李见到此物,终于放下心来,又望了望大汉浑身狼狈模样,相信了大汉所言。语气稍稍缓和:“既如此,你且进城,我去助少主一臂之力。”说完,便要往城西而去,此前老李已在凉州城内探知了柳庄所在。 虬髯大汉忆起少年的话,开口阻拦道:“你家少主吩咐了,让我们再城中等候即可,人多扎眼,反而不利探查。” 听闻大汉的言语,老李顿下身形,望向城西柳庄方向。心道少主所言却有道理,以他的身手,脱身不难,当下一咬牙,便回身登车,招呼了大汉,入凉州城而去。 马车内踏雪正气势汹汹的盯着这凶汉,倒是驾车的老李见大汉被顾萧修理的浑身狼狈,边驾车边把酒囊丢进马车内,开口道:“瞧你这样子,被我家少主折磨的够呛,喝口酒,暖暖身子罢,我家少主也是见你家姑娘心善为店家解围,这才出手相助,莫要担心,少主武艺高强,此番前去,你家姑娘定不会有事。” 大汉接过酒囊,灌下一口,浑身的疼痛倒是被酒意冲散了不少。道了一声“多谢。”大汉心中暗道,那少年武艺高强,只是不知主人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没有,大汉掀开车帘,望向凉州城西的柳庄方向。 柳庄柳公子院内,自从得了柳公子的吩咐,下人们都退出院内,无人去打扰院中的少女。 柳公子还未从母亲院内归来,只见房内桌上的美味佳肴纹丝未动,却是少女此刻在这房中不停的翻找着什么。 过了许久,少女似乎仍是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见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少女停止了翻找,蹙着月眉暗自道:“难道这柳府没有那英离帖?可那人中了我的天香散,不会说假话。这柳溢草包模样,倒是会藏东西。” 正自顾自的说话间,远远听见院外下人们的声音:“少爷好。”,正是柳庄的少爷,柳溢从母亲院中回来了。 柳溢自适才将母亲送回院中,被柳夫人拉住,好一番教诲,说着自己乃是千金小姐,下嫁给了柳飘飘。 可自从创立了柳庄之后,柳飘飘举动却越来越古怪,还一直叮嘱柳溢,当年门主看在哥哥的面上,将英离帖给了自己,如今这望离山庄三年之期又快到了,儿子务必要好好用功习武,拜入望离山庄门下要多为她争口气,柳夫人说的苦口婆心,哪里知道儿子的心里只惦记着刚刚带回的小美人。 好不容易把母亲安抚好,柳溢从母亲的院中出来,倒是想起了母亲适才提到的英离帖,笑道:“这东西,就算给他人一百个心眼,也无法知道我将它藏到了哪里。”说完,便想着房中的少女,阴阴笑道:“小美人一定等的着急了,赶紧回去才是。”一路摇头晃脑走向自己的院子。 来到院前,见下人们向自己行礼,柳公子抬着下巴开口道:“怎么样,没人去打扰我的美人吧。” 院中管事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回道:“禀少爷,您吩咐了的,小人们都未曾去打扰姑娘,都在院外候着呢。” “不错,今儿晚上放你们去喝酒,不用替本少爷值守了。”柳公子想着美人就在房中,不由的心情大好,淫笑着回道。 管事伺候柳公子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少爷这猥琐笑容的意思,忙贴近道:“少爷,小的们祝您今晚玩儿的尽兴。”奇快妏敩 柳公子瞟了一眼管事那谄媚的笑,从袖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丢在管事面前,开口道:“行了行了,去喝酒吧,记住,别跟我爹说,不让本少爷割了你的舌头。” 管事得了银票,自然兴高采烈回到:“少爷放心,我们几个的嘴,都缝上了,这院中事务,这些小的们,不敢吐露半个字。” 柳公子闻言,挥了挥手示意管事退下,就在离开之时,又听得少爷叫道:“回来”,管事忙回身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柳公子眯着那神仙的眼窝道:“那东西还有没有?” 管事望向柳公子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少爷想要的东西,低声回到:“少爷,那迷..,那东西自然是有的。” “吩咐下去,待会儿,我若唤人,便寻个机会把那香给点上。”柳公子道。 “小人遵命。”管事听了吩咐,便叫来服侍之人,口中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柳公子踱着步子进院,来到自己房前,掸了掸身上尘土,从腰间掏出一枚小小药丸,心中暗道:“差点儿忘记吃解药了,这迷香要是把自个儿给迷晕了可犯不上。” 轻叩房门,柳公子装着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开口道:“姑娘,等着急了罢,因家父传唤,怠慢了姑娘,小生给姑娘陪个不是。” “柳公子恭顺有礼,小女子哪敢让公子赔不是。”少女清灵的嗓音从房内传出。 听得少女并未责怪,柳公子笑着推门而入,见少女正盈盈端坐于桌前,瞟见桌上的佳肴纹丝未动,柳公子假意怒道:“这饭菜丝毫未动,定是不合姑娘口味,小生这就吩咐下去,为姑娘换上一桌。” “不必,公子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少女笑道。 “不行不行,要是饿坏了姑娘,本公子自然是要心疼的。”柳公子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继续说道:“这一路而来,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说着,自然的坐到姑娘身边。 少女强压心中的恶心厌恶,装出一副羞赧模样,笑道:“公子抬爱,我叫霖儿。” “好名字好名字,人如其名,见姑娘容颜,便如沐甘霖一般呀。”柳公子说话间,又想去摸霖儿那纤纤玉手。 霖儿姑娘拿开手来,躲开了柳公子,假意嗔怒道:“公子可真会骗人,明明说家中有很多好东西,可以与我赔罪,可偏偏我等了多时,这天都黑了,也未见公子要与我何物来赔罪?” 柳公子拍着脑袋假意自责道:“你看,本公子把这事给忘记了,说起这赔罪,还要说起那混蛋脚店和那个青衣小子,赶明儿本公子就将那店给拆了,还有那个小子,本公子非找到他抽他一顿不可。” 听着柳公子提起白天脚店中的事,霖儿想起了那青衣少年护着自己的背影,不由的出神,殷桃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心道:“木一,这名字古怪的小书生,自己在二楼之时,就见这小书生要拍案而起,面对这恶霸柳公子还敢为店家、为挺身而出,真是个胸有正义的有趣人儿,就是不知他现身在何处。” 殊不知,霖儿姑娘脑海中的‘小书生’顾萧,此刻正将踏雪七寻运到极致,在凉州城外一路西行,这漫天雪地中,青衣黛氅,化作离弦之箭,穿行其中,雪地之中只有风声略过,未有任何足迹。 顾萧抬头望向天空,虽说这冬季日落较早,可这时辰却也不早了。顾萧心中担忧愈胜,脚下愈快,顾不上调整内息,将青衣诀内力全力施展。 又行了半个时辰,顾萧遥遥望的正西方向有隐约灯光。 “终于找到了。”顾萧低声道,便运起轻功,直奔灯火处,不多时,便抵达了柳庄气派大门外,顾萧于十丈外树后隐匿身形,仔细望向柳庄门前,多名着劲衣大汉,手持朴刀,立于柳庄门前。 顾萧凝神望去,这些大汉个个眼神锐利,步伐稳健,绝非普通人家的护院,顾萧不想惊动这些人。可单从山庄大门就知这山庄规模,若要挨个房间探查,不知何时才能寻到那霖儿姑娘。 顾萧正发愁间,只见山庄大门吱吱悠悠的打开,门内走出几人。顾萧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脚店中柳公子唤做‘柳大’的佩刀大汉,这柳大身后跟着数人,勾肩搭背的走出山庄大门,在山庄门前笑嚷着。 不多时,这门外护院牵来几匹马儿,这柳大带着几人上马,向着山庄外行去。 顾萧隐匿身形,见几人走的远了,运气轻功,悄然随行,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庄外逼问 “胡管事,少爷今儿赏了你不少赏钱,晚上咱哥几个可得好好喝一顿。”柳大那洪亮的嗓门在这空旷的野外尤为刺耳。 被柳大唤做‘胡管事’的正是柳少爷的院中管事,得了少爷的赏钱,胡管事约了这柳大几人,准备去凉州城内喝顿花酒。此刻这胡管事听了柳大之言,开口笑道:“柳兄弟放心,听说这凤来楼到了些新的姑娘,正好,咱们去尝尝鲜。” 随行人中,一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已夜色沉了下去。开口道:“看这时辰,城门已经关了,咱们还赶得上吗?” 胡管事向着这名随从向着柳大一比划,说道:“这不是柳爷在吗,他可是咱公子的跟前儿的红人,跟着咱公子走动,这凉州城谁能不给些薄面,你就放心跟着哥几个,今晚咱们好好儿潇洒潇洒。” 在胡管事的奉承下,柳大昂首骑马,假意谦虚道:“我也是全托了咱少爷的福,咱少爷不说别的,就单在这凉州境内,就是这个。”柳大说着,拍了拍胸膛,竖了竖大拇指。 顾萧运起轻功在远处雪中随行,见柳大一行人已远离柳庄,进入一片林中,心道这已是动手的最佳地点,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布,将自己面容遮住,脚下使出踏雪之寻,如雪中鬼魅飞向柳大一行人,心道这柳大是那柳溢的随从,一定知道霖儿姑娘此刻身在柳庄何处。 柳大在马上颠着,向自己这些兄弟们吹嘘道:“那日,公子进了铺面,便说道‘这家店从今天起就姓柳了’嘿,你们猜怎么着,那店主当场就跪下了。” “公子真是威风,那后来呢。”胡管事语气中满是奉承。 “后来?后来那铺子自然是归了咱们柳庄,哈哈。”柳大头也未回,听着胡管事那奉承的语气,昂首骑马在雪中向着凉州城方向继续前行。 行在这队伍最后的一名护卫,正准备开口向行在最前的柳大再问问自家少爷的‘壮举’,忽觉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正要回头望去。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就失去了知觉,这行在前方的柳大一行人竟毫无察觉。 顾萧将失去知觉的随从藏匿在一颗树后,解下他的腰带,将他在树上捆个结识,望向前方仍在骑马吹嘘的柳大一行人毫无察觉,放下心来,云纵之寻再度腾空而起,向着一行人再度而去。 “要我说,少爷只取了那王员外一半儿的家资,已是便宜他了。”柳大仍在马上滔滔不绝的说着柳公子这些日子的‘壮举’,那胡管事也不停的出声附和。这二人丝毫未觉,身后随行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顾萧从马背上掠走,不多会,这雪中只剩下柳大与胡管事二人仍在一唱一和的在雪中前行。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说的口干舌燥的柳大,仍是头也未回,向后吩咐他那手下:“我说,六子,你小子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吗,你柳爷我说了这么多,取你马背上的酒来给柳爷润润喉咙,他娘的。” “六子,听见没,取酒来,给柳爷润润喉咙。”胡管事这附和的功夫立刻跟上。 又向前行了几步,柳大未听见六子回话,勒马回首怒喝道:“六子,你他娘的长本事了,柳爷说话居然不搭....”回望之时,竟然呆立当场,那一个‘理’自竟生生吞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 潜入柳庄 柳庄前,正在门前来回巡视的护院们看看时辰,已到了换岗的时辰,护院们便停下了巡视的脚步,搓着冻的通红的手,互相调笑着,等待下一波换岗的人前来。 “老七,一会儿换了岗,先去我那屋喝一盅,解解乏。这大冷的天,咱们在这门前站了几个时辰了,手脚冰凉的。”其中一个护院对另一人说道。 “行啊,五哥,早就听说你那里藏了几坛好酒,一会我去找厨娘大姐弄些下酒菜,咱哥几个好好儿喝上几杯。”护院‘老七’兴冲冲的说道。 护院‘五哥’笑道:“厨娘大姐?怕是你的‘姘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和那厨娘搞到一起了。” 护院‘老七’哈哈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五哥的眼睛,不过这厨娘真是够滋味...咦,这是什么?”护院‘老七’正要与‘五哥’兴奋的说着那厨娘的风韵犹存,却被掉落在脸上的些许积雪打断了二人话题。 将脸上的积雪掸落,护院‘老七’走到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天空,嘟囔着:“这也没下雪啊,难道是从屋顶滑落的?真他妈晦气,本来就挨了几个时辰的冻,这一堆雪,直拍在老子脸上。” 护院‘五哥’见自己的兄弟话说到一半,就跑出去望着天上去了,忙跟出来问道:“你这小子,话说到一半儿,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我在看这山庄大门上从哪儿落下的积雪。”护院‘老七’,眉头紧锁,一脸狐疑的眯着眼睛,望着山庄大门上方。 “得了吧,不想说,老子又没有勉强你,算了,老子喝酒去了。”护院‘五哥’随着‘老七’的目光在山庄大门上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以为是‘老七’在找借口岔开话题,便不再搭理。正巧换岗的护院前来,转身向走进山庄,向着护院们住的院子行去。 护院‘老七’见‘五哥’来了脾气,不再纠结,忙转身追了上去,口中嚷着:“五哥,别生气,五哥,一会儿喝酒的时候,咱继续说...”两人低头说边说边行,带着满脸淫笑,二人身影消失在柳庄游廊内。 待到这两个身形远去,一个隐匿于山庄大门之上的身影,冒出头来,正是将大氅内衬外穿的顾萧。适才顾萧见这两班护院正换岗松懈之时,使出云纵之寻,像一只雪中孤雁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入这山庄大门顶上。 就在顾萧准备进一步潜入柳庄之时,却瞥见自己的大氅衣角扫落一小块积雪,正巧落在了护院‘老七’的大脸上,好不容易等这两护院不再盯着自己隐匿身形的位置离开,顾萧这才心念一声‘好险’,呼出一口气来。 偷偷撇了一眼这山庄大门下的持刀护院们,见他们丝毫未有察觉,顾萧放下心来。丹田运足真气,使出云纵,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腾空而起,借着雪夜掩护,在这柳庄各院的房顶上一路向着西南角的院子而去。 西南角院落,柳公子房中。 柳公子适才听霖儿要自己赔罪之事,便去院中库房取了诸多物件,此刻推门而回。见霖儿姑娘仍在那冲着窗外沉思,时而露出微笑,还道是姑娘念着自己白天的时的‘英姿’,忙贴上前淫笑着轻声呼唤道:“霖儿姑娘,霖儿姑娘。” 第三十八章 西院火起 顾萧揉着耳朵,终是止住了耳鸣,便开口道:“脚店中,我观姑娘步伐,就已看出姑娘身怀武艺。心想这柳公子既是作恶多年,可能会使些下作手段,于是便赶来相助。” 霖儿心有余悸道:“我只当这柳公子是个草包,没想到他竟然使这下作手段,差点着了他的道,此番多谢你相助于我。”想起这柳公子的迷香,霖儿气愤着用脚向晕厥在地的如死狗一般的柳公子身上补了几脚。 顾萧见霖儿仍在向着柳公子撒气,压低声音开口道:“霖儿姑娘,这柳庄中护院守卫众多,我潜入这院子,虽然将这下人小厮们全部打昏了,这巡夜的护院们只怕随时会巡到这里,咱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霖儿听顾萧说来,心中惊讶不止,脚店初识,自己看这青衣少年身形单薄,以为他只是一个过路的小小书生。 没想到他居然能孤身潜入这层层守卫的柳庄中,霖儿心里盘算了一下时辰,开口向顾萧说道:“多谢相救,可霖儿曾与人有约定,若此时走了,只怕那人到这之后寻不见我。” “是那客栈中的虬髯大汉把?脚店中,我就看出姑娘与那大汉相识。放心,我已经与他约定,寻到了你,我们在凉州城内会合。”顾萧望着霖儿解释道。 霖儿此刻心中顿生疑惑,这名叫‘木一’的青衣少年,到底是何人,薛虎不会轻易相信他人,这少年观察细致入微,在脚店中那短时间内便发现了自己身怀武艺,又看出薛虎是与自己同行之人。 这‘木一’绝不简单,自己出岛之时,薛虎就曾告诫自己这江湖人心险恶,不可轻信他人。如今面前这‘木一’救自己到底有何目的,霖儿想至此处,疑心顿起。 望见霖儿怀疑的摸样,顾萧心中急切,忽的想起薛虎交与自己的那小巧令牌,在怀中一顿摸索,找到了那桃花令。 赶紧取出此物交给霖儿说道:“此间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还好我来时就想到姑娘会有所怀疑,给你看此物。是你那随行大汉交给在下的东西,这总该相信我了吧。” 霖儿见‘木一’掏出桃花令,心中疑虑已去了七八分。接过桃花令,向着顾萧一点头道:“木少侠所言甚是,咱们先离开柳庄再说。” 说完,又蹲下身来冲着柳公子噼里啪啦的扇了几个耳光出气,可就在顾萧二人准备转身离开之时。霖儿又折返回来,在柳公子怀中一阵摸索,找到了那张风凌当票,塞入袖中,随着顾萧离开。 顾萧与霖儿二人推开房门正欲离开,却被门外的景象惊住了,这小小院中已燃起了片片火光。 在冬风助推下,这火势逐渐升腾。原来,就在顾萧与霖儿屋内交谈之时,适才被顾萧丢到窗外的香炉中的迷香药丸,带着火星被东风吹到一旁的遮挡风雪的门帘之上。 冬日里本就风干物燥,这药丸上的火星被这冬风一吹,渐成燎原之势,待到顾萧与霖儿准备离开柳庄之时,这火势已蔓延开来。 顾萧见这火势已无法控制,转头对霖儿说道:“霖儿姑娘,这柳溢作恶多端,不救也罢,可这些下人小厮都是苦命之人,我去将他们移之安全地方,你在院外林中等我。” 霖儿道:“木公子一路潜入柳庄,我怎能独自离开,我帮你把这些人挪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 顾萧见霖儿也要帮忙,当下快了许多。二人挨个将这院中被顾萧击晕的人都拖出院外,忽然听到遥遥传来的叫嚷之声。 第三十九章 脱身之计 “咱们在门口值守之时,这柳大和胡管事不是和咱说了吗,是公子让他们今夜不用在院中护卫,这才溜出去喝酒的。”护院老七望着正在用朴刀搂草查看的五哥说道。 五哥白了老七一眼道:“你没听他们说庄主盛怒成什么样儿了,你敢在庄主面前为柳大他们辩解?” “我可不敢!五哥,你说,那小妮子能藏到哪去?这封庄许久了,咱这么多人,也没发现她的踪迹。”老七望着黑漆漆的水景周遭,向五哥说道。 五哥望着众人都在仔细搜索,压低了声音冲着老七说道:“以你五哥我在江湖闯荡多年来看,这小姑娘可不简单。且不说这么久我们都没找到她,就凭她这无声无息的烧了西院,只怕是江湖大盗也说不定呢。” 护院五哥与老七二人搜寻时的对话,被躲在假山缝隙中的顾萧与霖儿听了个真切。霖儿双目眼波流转,望着黑暗中紧蹙双眉正苦苦思索如何脱身的顾萧。他的手掌此刻捂在自己的嘴上,在这寒冬中,是如此温暖,霖儿不由得心跳加快,一抹红晕趁着夜色爬上了面颊。 顾萧哪里注意到霖儿姑娘的变化,只觉得掌心中微微发热,顾萧望着远去的一众护院,这才回首,发现自己的手掌还捂着霖儿的嘴,霖儿那杏眸正盯着自己,忙撤回手掌低声说道:“姑娘勿怪。” 霖儿倒是扑哧一笑,开口道:“江湖儿女,事急从权,这点小女子还是懂的,只是你我现如今被困在此处,躲过了这次搜寻,恐怕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萧点头道:“那些护院暂时离开,此处暂时不会有人再来搜寻,但你我还是速速离开。”说着便要钻出假山。 就在顾萧二人正要钻出假山之时,只听得水景外有人嚷道:“柳大护院回来了,胡管事回来了。” “糟了。”顾萧心道不好,潜入柳庄前,之是算好了时辰将这几人打晕,没想到在这几人醒来回庄,如此一来,这柳庄中人便知除了这霖儿姑娘还有他人的存在,到那时,必然会更加仔细搜索。. 顾萧心中边想边望,透过假山缝隙望见一面色苍白之人领着一众护院顺着声音怒气冲冲来到水景外,而在哪护院‘五哥’等人的搀扶下,一身血污的柳大,胡管事跌跌撞撞的从水景游廊行来。 领头面色苍白的正是柳庄庄主柳飘飘,吩咐了护院封锁柳庄之后,便命人去禀告知费长老此事,而得知了儿子院中的护院随从皆不在院中。柳飘飘大发雷霆,正要问罪之时,听得儿子那随从‘柳大’和胡管事从庄外归来,便亲自带人前来盘问。 见到庄主一脸怒容而来,一身是血的柳大与胡管事对视一眼,便挣脱开搀扶之人,二人望着柳庄主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柳庄主阴沉着苍白面孔,沉声问道:“你二人不在院中服侍少爷,为何从庄外归来,其它人呢?” 柳大唯唯诺诺的跪伏在地,向着胡管事使了个眼色,胡管事会意,立刻换上了一副哭丧的脸儿道:“少爷今天从庄外带回了个女子,不让小人几人在院中服侍,小人怕挨少爷的板子,便与柳大商量,趁着夜色去庄外给少爷打些爱吃的野味,明日下酒。” 胡管事麻溜的将与柳大商量好的谎话带着哭腔说了出来,望见庄主面色似是稍有好转,便放大嚎叫哭声,继续说道:“我与柳大带人出了庄子,约莫行了十来里路,便发现一个神秘人在赶往咱们柳庄,于是小人与柳大担心他对咱柳庄不利,就出手拦住那人。谁知那人武功奇高,柳大与众人与他激战多时,众人皆战死,我与柳大也被他打昏,待我二人醒来,就赶紧回来禀报庄主。” 柳大此刻浑身是血,听到胡管事将自己二人‘勇斗’外敌的事迹说的如此壮烈,便哭着说道:“庄主,我等虽以死相搏,却未能阻拦住那人,小的们该死。” 胡管事见状,也一并跪伏在地,拼命演着自己的‘痛心疾首’。心中暗自庆幸从了柳大之计。回想自己与柳大二人醒来后,见那‘百里独行泉拓光’已不见踪影,两人起身互相搀扶往柳庄方向而回,一路上见众人都被捆于树上昏厥不醒。 就在要将众人唤醒之时,见柳庄自家公子院子的方向,火光冲天,两人连连叫苦。此番回了庄,恐怕性命难保,就在二人进退两难之时,柳大面色一狠,与胡管事说出自己心中之计,用这随行几人的命,换自己与胡管事的命。 胡管事见柳大面露凶相,知道自己若不从,恐怕连自己也要死在柳大刀下。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胡管事便从了柳大之计,二人将这随行几人杀个干净,装作从神秘人刀下侥幸逃得性命的样子,奔回柳庄。 柳庄主望着二人满身血污的样子,又见周围的护院们皆眼露崇敬之色,苍白的面上阴沉面色稍稍缓和,开口道:“虽是少爷吩咐你们不必守在院外,可你二人触犯了庄规,夜中私自出庄,本要重罚你二人,可念在你二人勇斗外敌,功过相抵,这事就此罢了。” 二人听闻庄主赦免,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藏匿在假山中的霖儿听了这柳大和胡管事所言事情经过,又看见顾萧那苦笑模样,想起顾萧在西院着火之时,还将一众下人小厮救出火场,又怎会将那些随从杀了个干净。 清伶的眸子似是看穿了这二人谎言,伸出纤手拍了拍顾萧的肩膀,轻声笑道:“喂,这黑锅,我看你是背定了。” 顾萧也苦笑着轻声回道:“霖儿姑娘倒是信得过在下。” 霖儿杏眸忽闪忽闪的望着顾萧道:“适才望见你不忍那些下人小厮葬身火海,又怎会对这些随从痛下杀手,且这二人虽满身血污,身上却一丝伤痕都没有,这么明显,我看不止是我,那个柳庄主应也看出来了。只是这庄中众人都看着,这柳庄主不便动手,可他眼中杀意尽显,以我观来,此二人活不过今晚了。” 顾萧没想到这少女年纪轻轻,却如此洞悉人心,回首盯着霖儿面庞,想起那个被面前姑娘唤作薛虎的虬髯大汉,一身武艺不凡,心中猜测着霖儿身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柳庄。 霖儿被顾萧一双星目盯着自己,脑中又想起适才他捂着自己嘴儿的模样,不禁面上一红,低眉垂眼道:“你望着我做什么?” 天色本就阴暗,这假山之中更是黑暗,顾萧自然没看到霖儿微红的脸颊,听得霖儿开口,仍不住想问问霖儿到底为何潜入柳庄。 就在顾萧正要开口之时,忽闻假山外掌力之声将至,顾不得许多,抓起霖儿的手,胸中运足青衣诀真气,脚下急踏假山山体,云纵即出,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 霖儿正诧异为何顾萧忽然抓起自己腾空而起,低头望向适才二人藏身的假山,一股寒气掌力将假山击穿,出手之人正是游廊中的柳庄主。 柳庄主在见到柳大二人回庄,交谈之时,登堂境内息已察觉这假山之中有人藏匿,于是借着说话,降低假山中人的戒心,待时机成熟,瞬间出招。 见自己全力一掌竟然被这二人躲开,望着顾萧携霖儿飘然落地。 苍白的面色阴沉下来,抬手止住了欲持兵刃上前的一众护院,拱手开口道:“我柳飘飘自创立柳庄以来,该拜望的柳某也拜了,该打点的,柳某也不小气,不知是哪路高人,使出这种手段来我这小小柳庄。” 柳飘飘见到这不速之客飘然腾空,轻松地避开自己全力一掌的偷袭,心中已是吃惊不已,便阻止了手下人,使出江湖礼节来,想套出这人的来历。 一旁的柳大见到顾萧,早已大惊失色,忙挪到庄主身边附耳道:“庄主,正是此人,在庄外偷袭我等,他身边那姑娘就是今日少爷从庄外带回的。“ 顾萧携着霖儿用云纵躲开了柳庄主一招偷袭,落地之时,忙拽过背后兜帽,将自己的脸埋在帽中。 这夜中,让柳庄主一时半会看不清自己的脸。沉下声音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百里独行泉拓光’。” 柳飘飘心中疑惑不已,这采花大盗‘泉伯光’早就被抓了,怎么此刻又冒出了一个‘泉拓光’,看此人适才轻松躲开自己的凛气掌,武学修为至少也在登堂境界,自己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此刻只有稳住此人,让费长老前来助阵,合力擒住此人再细细盘问,随即低声吩咐道:“快去请费长老,禀告此事。” 这护院中一人得令,忙闪入人群,往东院客房中去寻费长老。 心中拿定主意,柳庄主拱手一礼,开口道:“即是泉兄造访寒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阻拦泉兄,不过你身边这姑娘,今夜将犬子居住的西院焚毁,犬子亦身受重伤,还请泉兄留下这姑娘,让我柳庄彻查。” 柳庄主话音刚落,就听顾萧伪装的‘泉拓光’放声一笑道:“我泉某要带走何人,还未曾听过有人敢阻拦。今日我在你这庄外,见到这姑娘,便打定主意要带走了她,今夜任何人若要阻拦,别怪泉某手下无情。” 顾萧放出狠话震慑住众人,微微侧头低声向霖儿道:“霖儿姑娘,一会我出手拖住他们,你先走,在庄外向东方向,留下些印记。他们定然会以为你会东向凉州城方向而去,这西边儿尽是荒野,出了柳庄你只管向西而去,他们定然不会想到你会舍近求远。” 霖儿望向顾萧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自记事起,虽身边的人总将她视为主子,可从未有人向这少年般,将自己如此护在身后,霖儿心中一种莫名之感涌上心头,不禁上前一步,向顾萧开口道:“我若走了,留你一人临敌,那你怎么办。” 顾萧盯着柳庄主防止他随时出手,头也未回,轻声开口道:“这柳庄主武艺不低,但也擒我不住,你脱身后,我自有法脱身,不必担心。” 霖儿听得顾萧语气笃定,心中担忧稍去几分。心中想来,他能悄无声息,避开守卫,定然轻功不弱,自己若再此,恐怕还要拖累于他。 于是再上前一步,抓住顾萧的衣袖,将自己腰间玉佩取下,纤细手指稍一用力,这玉佩一分为二,塞入顾萧手中,附耳关切道:“此物叫玲珑鸳鸯佩,持其一,用内力灌注,便可探知另一佩的所在,你脱身后,用此佩可找到我。” 顾萧感到少女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忙敛住心神开口:“姑娘放心。” 第四十章 霖儿脱身 柳庄主听了‘泉拓光’的话,阴恻恻的道:“听泉兄此言,是不准备将人留下了。” 顾萧将手中的半块儿玲珑鸳鸯佩放入怀中,学着柳庄主那不阴不阳的声调说道:“泉某看中的人,恕泉某不能将人留下。” 柳庄主不怒反笑,笑容浮现在苍白的面上,显得格外渗人,柳庄主说道:“我柳庄也不是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柳庄主说完,抬手示意,一众护院见此情形,纷纷抄起手中兵刃,围将过来。 顾萧自然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侧头对霖儿低声说道:“走”,说完,脚下借力,翻身下了假山。 霖儿听了顾萧言语,运起轻功跃下假山,脚尖刚触地面,再借力跃起,翻身上了屋顶,直向庄外而去。 柳庄主望着那少女用轻功跃起,随后轻蔑一笑道:“果然会武,看来是冲着我柳庄来的。” 话未落音,身形急出,直向霖儿而去,就在柳庄主出手之时,一道白光闪过,阻在了柳庄主身前。 定睛看去,正是适才假山之中被一众护院所围的顾萧,柳庄主见此人轻功极快,只在瞬息间就已越过众人,到了自己身前。心知若要抓住那姑娘,此刻必要先拿下此人。 柳庄主双掌微抬,一股寒气浮现掌心,正是柳庄主的绝学凛气掌,只见柳庄主低喝一声,双掌急攻顾萧面门。 寒气凝结即将触及顾萧之时,顾萧脚下步伐微退,抬起右臂架开柳庄主双掌手腕,左掌直击柳庄主前胸。奇快妏敩 柳庄主一击不得手,反被顾萧架招露出破绽,顺着顾萧架掌之势,翻身一脚,踹向顾萧腹部,顾萧腾挪闪开这脚,凝青衣诀真气于掌心,回身出掌,直击柳庄主后心。 柳庄主也顺势回身出掌,二人掌心相触,青衣诀真气和凛气掌寒气撞击,二人皆被对方掌力震开,顾萧微退一步,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掌心迅速蔓延右臂,运丹田青衣诀真气至右臂,将寒气瞬间逼出。 顾萧心道:“这柳溢的爹竟不是个草包,适才掌力试探,此人内力修为在我之上。”正想间,望见适才围困自己的护院们正在向着霖儿出庄的方向追去,脚下点水之寻即出,众护院只见一道虚影闪入人群。 旋即几名护院中掌翻倒在地,剩下的护院见到顾萧这等武艺,各持兵刃围起顾萧,却有忌惮他的掌法,一时间不敢妄动。 柳庄主与顾萧瞬息间交手数招,双掌一击之下,自己被对方掌力震开数步,方才定住身形,又见这‘泉拓光’已闪身飞入护院人群中,青色掌影翻腾,数名护院中掌倒地哀嚎。 心中惊道:“初见此人,以为此人只是轻功了得,没想拳脚功夫也不弱。”柳庄主心中虽惊,可身形却出,此刻再不留力,将凛气掌提到最高境界,不仅双掌近乎玄冰,就连周身都透出丝丝寒气。 “你等速去追击那女贼,务必将人带回,此处自有我来处理”柳庄主的声音传入众护院耳中。 众人听到庄主声音之时,见自家庄主已与外来之人战作一团,庄主浑身寒气已将丈内之物都挂上一丝冰霜。众人见状,忙抄起各自兵刃,向着庄外追去。 顾萧此刻被柳庄主缠住,已无暇顾及向着庄外冲去的众护院,顾萧之见眼前皆是带着寒气的掌影,似是如刀凛冬之风,刮向自己周身。 心知此招不能硬接,使出云纵,腾空而起。只在转瞬间,避开了这漫天掌影,掌影携着寒意,一击而中顾萧身后院墙,这青砖院墙被柳庄主的掌影击中,瞬间化为冰封,碎裂满地。 顾萧躲开这招,望向地上散碎一地的墙砖,不由暗道一声;“好狠的掌法。”可还未来得及喘息,柳庄主掌势又至。顾萧只得边以踏雪七寻闪避,边观察这柳庄主掌法中的破绽。 顾萧与柳庄主过招之时,霖儿已运着轻功,踏着院墙屋檐逃到了山庄之外,就在心中担忧‘木一’是否脱身之时,只听得耳边锐器破空声响起,霖儿警觉闪身,一柄虎头金刀擦身而过。 一缕秀发在霖儿眼前滑落,若反应的慢些,恐怕这滑落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了,霖儿心有余悸的顺着金刀方向望去。 一个中年妇人此刻正倒竖眉毛怒目望着自己,中年妇人一身劲装武者打扮,长相丑陋,就似那阎王身边的夜叉一般,正是柳庄的女主人,柳高氏。 柳高氏本在房中照拂儿子,望着儿子半死昏厥的样子。又想起自家夫君自柳庄建成,虽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可女人的感知不会错。若自己不是手中有那令牌和自己那哥哥的威慑,只怕这柳飘飘早就与自己翻脸了。 多年来,已将心思都花在儿子柳溢身上,对儿子是百般宠溺。如今儿子被一把大火夺去了半条性命,饶是柳高氏此等悍妇,也抚着儿子面庞落泪不止,一心只想着为儿子报仇。 正伤心时,忽听得房门外护院匆匆跑向费长老住所,柳夫人飞身出院,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护院的衣领询问,得知自己丈夫找出了那纵火之人,柳高氏松开护院衣领,吩咐他差人护好少爷房间,自去房中取了那柄虎头金刀,赶向护院所说发现纵火之人处。 柳高氏杀气腾腾的杀到,只见自家夫君正与一神秘人交手,而碧衣少女跃上房顶而去,想起适才儿子院中小厮所说女子,定是此人,竟无视正与顾萧交手的柳庄主,提着金刀追着霖儿方向而去。 这一刀带着柳高氏满腔怒意,眼见那少女躲过。柳高氏暗叹可惜,随即跃下墙头,单手拔出深陷地面的虎头金刀,向着霖儿一步步逼近。 霖儿躲过这致命一刀,就已知自己不是这中年妇人的对手。忙翻身而起,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这匕首小巧无比,开双刃中有脊,刃尖且薄,柄上朵朵桃花装饰,霖儿反手持刀凝神戒备。 “老娘就说,没两下子,怎敢烧我柳庄,伤我儿子。”柳高氏冷哼一声,握紧金刀,脚下用力,腾空跃起丈余,刀势凶猛下劈。 霖儿不敢硬接,灵巧侧身闪过。柳高氏这一刀虽凶猛,可无处卸力,刀柄余力将柳夫人身形前倾,霖儿见刀招有破绽可袭,碧绿身影如猫儿扑鼠,近身上前反握匕首,割向柳夫人持刀的手。 柳夫人并不惊慌,运起内力,反手一掌以更快速度直击霖儿面门。霖儿不得不回招自救,双臂交叉,格挡柳夫人这掌。可霖儿毕竟只有初窥境功力,内力哪里抵得住柳夫人这掌,被一掌击飞,后背直撞在数丈之外的树上,方才止住身形。 就在柳夫人以为自己一击得手,正要踏步上前擒住这少女时。只见一颗漆黑弹丸飞将过来。 柳夫人以为是姑娘使出的暗器,忙提刀翻腕,使出片片刀花,护住身前,可这漆黑弹丸却在飞至柳夫人身前爆裂开来,发出阵阵浓烟。 柳夫人暗道不好,急退几步,可过了片刻,发觉这浓烟不似有毒,心中愤恨道,这姑娘居然适才是借自己掌力拉开距离,又丢来这弹丸。 撤刀出掌,以掌力吹散黑烟,烟幕散去,这面前哪里还有那姑娘身影。柳夫人环顾四周,见得向东丈外雪地上有丝丝血迹,看来那少女已被自己所伤。 此时,一众护院从庄内赶到,看见庄主夫人提着虎头金刀,怒气冲冲,这些护院皆知夫人脾气,无人敢出声,只得原地等待柳高氏发令。 “一群没用的东西,那小贱人中了我一掌,跑不远的。我柳庄向东,便是凉州城,她若有同伙,定在凉州城接应,你等随我向东追寻。”柳夫人看着一众护院,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喝到,随即迈开步子,向东追去。 一众护院听闻庄主夫人大喝,便也撒开步子,随着夫人方向,向东追去。过了片刻,直到一行人去的远了。 适才树后雪堆中,一个碧衣身影从树后雪堆中钻出,掸了掸身上积雪,霖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招声东击西对这帮头脑简单的武夫还是挺有用的。 随后霖儿向着柳庄内自言道:“你可千万要逃出来。”说完,扯下一根树枝,踉跄着向山庄西边行去,一路西行一路以树枝将自己留在雪中的脚印抹去。 柳夫人带着一众护院向东追寻了半个时辰,仍不见碧衣少女身影,停下脚步,向着一众护院撒火大吼:“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平日里养着你们,今天两个大活人潜入山庄,你们都不曾发觉,老娘养你们何用?” 一顿痛骂之后,柳夫人心知这少女已是追不上了,可庄中还有她的同伙,此刻正与自家夫君交手,要抓这少女,只有在此人身上下手,柳夫人回身向着护院们喝道:“回庄,要把那小贱人的同伙活捉,老娘要亲子审问。”这一行人忙调转方向,回身望柳庄而去。 此刻的柳庄内,柳庄主越斗越心惊,这泉拓光掌法一般,可内力绵长,缠斗许久不落下风。更可恶的是这人脚下轻功极快,自己这掌法讲究速战速决,可他偏偏拖着自己,凛气掌无法沾其身。 方才一掌相交之后,这人仿佛看穿了自己掌法一般,不与自己正面相敌,只是轻功闪避,想以此法耗费自己内力。 柳庄主猜测不错,顾萧在初交手之时,躲开柳飘飘那全力一掌后,看出了这柳庄主虽掌法犀利,身法却弱,而自己的踏雪七寻让他无处下手,更何况自己目的就是是为了帮那少女拖延时间,便将踏雪七寻施展到极致,点水、踏雪、云纵接连施展开来。 一时间这庄中各处,只见这柳庄主掌影追寻着白色身影全力而攻的身影。 第四十一章 费魏出手 顾萧且战且退,眼角余光瞟见了柳庄山庄大门,顾萧再次避开柳庄主一掌,柳庄主此刻的凛气掌势已经比初交手之时弱了许多,顾萧盘算着霖儿应逃的远了,此刻自己也到了赶紧脱身的时候。 就在顾萧想着脱身之时,山庄大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正是那追寻霖儿未果的庄主夫人柳高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柳高氏抬头便看见了正在与自家夫君缠斗的顾萧。 “大胆贼人,老娘要了你的命。”柳高氏将未曾抓住那少女的气,全撒在顾萧身上。 挥动着虎头金刀踏地跃起,上了房顶,冲着顾萧后脑劈下,刀势蕴这柳高氏的怒火,似要将这头戴兜帽望不清面容的贼人一刀为二。 顾萧只觉脑后呼呼声响,又听到柳高氏的叫嚷。侧身闪过柳庄主的双掌,头也未回,连退三步,抬脚过顶,一脚踢在虎头金刀的虎头刀格之上,顺势回身一掌直取柳高氏中路。 柳高氏乃用刀高手,自然知道自己这金刀一刀劈出,中门大开,立刻将虎头金刀横将,用宽厚刀身御住中门。 就在顾萧掌心即将触碰刀身之时,忽然变招,变掌为剑指,击在宽厚刀身与虎头吞口处。柳高氏只觉一股剑意顺着刀身透体而入,登时觉的手臂酸麻,平日里顺手的虎头金刀如今重若千斤,柳高氏忙撤招向后跃去。 柳庄主见顾萧变招一招击退柳夫人,心中这才明白,原来此人一直留力,在为那姑娘离开拖延时间,被人玩弄股掌间的羞耻与怒意瞬间填满胸口。 柳庄主运足内力将凛气掌施展到极致,霎时间掌势将顾萧笼罩其中,而退在一旁的柳夫人见自家夫君全力相攻,拎起金刀,上前夹击。 一时间,这柳庄之上,掌影、刀影相互交印,这三人缠斗的身影,让下方一种护院望的目瞪口呆。 顾萧侧首再度避开柳夫人横削一刀,翻身一脚,借着柳庄主凛气掌力腾空而起,双足相互借力,连使点水、踏雪,向着庄外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柳庄主见泉拓光一个虚招之下,就向着庄外而去,自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自知轻功不如,柳飘飘冲柳高氏说道:“送我上去!”只见柳夫人将虎头金刀一横,一手刀柄,另一手以掌扶刀身,柳庄双掌凝结内力,跃上柳夫人虎头金刀的刀身,弯膝借力,虎头金刀刀身略弯,柳夫人运足内力,大喝一声:“去”推向刀身。 柳庄主弹膝凌空而起,整个人似离弦之箭,射向逃去的顾萧,而在柳庄主纵身追击之后,柳夫人亦踏地腾空,前去助阵攻敌。 顾萧听得身后响动,回首望去。见柳庄主于呼吸之间,已近身前,双掌上下齐攻,一攻面门一攻后心。 凌空之中只见顾萧双足相互借力,扭转身形,避开面门一掌,翻身之时,剑指出直击柳庄主另一掌的掌心。 适才柳庄主就已见识到这人一招剑指逼退柳高氏,自然知道这才是泉拓光的本门功夫,即刻变掌为抓,手腕翻转,想皆他这招,扣住他手腕的命门。 只是柳庄主没想到这泉拓光剑指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在翻掌出爪之际,对方剑指已快若风驰,只望见对方指尖青芒一闪,柳庄主觉得胸口一震,一股如芒内力入体,直搅的五脏翻滚,丹田凝聚的内力瞬时不稳,身子一歪便要跌下空中。 柳夫人几个纵身赶到,见柳庄主一招落败。大喝一声,托住柳庄主下坠身形,一手持刀,只见数十斤的虎头金刀翻出层层刀光,如柳叶般笼罩身前。 顾萧一击得手,拖延目的达到,现今脱身为上,为防这夫妻二人再度上前纠缠,顾萧剑指再出,指尖青芒汇聚,以快制快,瞬时破开刀花,又借着柳氏夫妻下坠身形,再出数脚。 他人看来,这几招便是要乘胜追击之势力。柳氏夫妇出招抵挡,却不料顾萧这几脚乃是借他下坠之力再度运功,身形不停,直向庄外,几个呼吸间就要出庄而去。 而柳庄主本就受了顾萧一击,柳氏夫妇又被顾萧借力,两人下坠身形如落石入谷,一前一后跌入下方一处院中。一众护院见庄主与夫人在空中与那人缠斗之后,纷纷跌入山庄院中,慌忙奔向那坠落之处查看。 顾萧眼见这院中诸人皆去施救柳氏夫妇,便放下心来,几个纵身起落,已望见庄外之景。 就在顾萧要踏出柳庄院墙之时,一道金色刀光划破夜色,刀光之快如冬风呼啸,顾萧大惊,脚踏院墙,云纵即出,金色刀光贴着顾萧面颊而过,头上兜帽却被略过刀光余威划破。 顾萧躲开刀光,立于院墙之上,望着院外金色刀光在院外慢慢退去,刀光之下显露出一人身影。此人五旬年纪,发少胡稀,面容生的极为丑陋,身着白色雪装,黑色披风斜系左肩直至右侧肋下,只右臂露在这披风之外,正是今日奉了金刀门主王颜之命,来到柳庄的金刀门长老费魏。 “兄台,伤了人就想走,可太过无礼了。”费魏那丑陋的面容,挤出一丝渗人的冷笑。 费魏次来只想完成门主交代使命,适才听得护院报来柳庄主口信,又从护院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本不想多生事端的费魏心道有柳飘飘与高严夫妇可拿下潜入山庄之人,可眼见这神秘人将柳氏夫妇打落院中。 费魏心道,这柳庄夫妇生死事小,刺杀北境统将万钧事大。这神秘人不知何时潜入柳庄,是否偷听到了自己与柳庄主关于刺杀一事的谈话,为保万一,这才出手阻住了顾萧去路。 顾萧见这庄中竟有如此高手,这雪衣人,适才一击,以身为刀,使出器人合一境一击。顾萧在院墙之上,怕来人看清自己面容,掏出怀中锦布,将自己面容蒙起,转身面对费长老,压低嗓音道:“人刀合一,器人境,没想到这柳庄之中竟有你这等高手,泉某佩服。” 费魏方才看到了顾萧身手,心知这江湖门派众多,要杀人不难,可若是得罪了这些门派中人,引得门派复仇,搅乱了门主的计划,那便得不偿失。 于是笑道:“费某恰巧做客柳庄,这柳庄夫妇待我如贵宾,如今阁下伤了主人家,江湖道义上来说,阁下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泉某向来独来独往,想做什么便做,给的什么说法。”顾萧打定主意,装那百里独行便要装到底。 费魏听了眼前人的话语,渗人的笑容更浓,说道:“既阁下无门无派,也不愿给个说法,那老夫自不能放任阁下离去。”话音刚落,费魏庄外立身之处,已然不见他的身形。 第四十二章 现身相救 顾萧盯着费魏左手那把‘蝉翼刀’,这刀蕴含着费魏器人境真气,散发着丝丝寒光。 费魏双刀在手,信心大增,自己浪迹江湖多年,被金刀门收入门下,受到王颜赏识,赐了‘破境丹’,让自己在这天命之年还能突破登堂境。 踏入器人境后,费魏自觉已踏入高手之列,甚至想一冲‘神州凌绝榜’。可今日与这潜入柳庄的神秘人一战,费魏本以为自己‘人器合一’可轻松将其拿下,不料这人却棘手异常,费魏担心夜长梦多,便也不在藏着掖着,将自己器人境后修炼的蝉翼刀取出,定要取了眼前人的性命。 顾萧望见费魏右手握着虎头金刀,左持蝉翼刀,步步逼近。 顾萧运足真气,将感官提到最高,防止这费魏随时出招。就在费魏再踏一步之时,顾萧先动了。 只见步步逼近的费魏此刻连退十余步,定睛细看下,是那顾萧抢先攻入了费魏中门,剑指如枪,招招直逼费魏咽喉,费魏刀法本就不是贴身战斗的武艺,加之武境差距,费魏觉得这神秘人只会防着自己出手,却未曾想此刻被顾萧抢了先机,双刀无法施展开来。 被抢了先机的费魏只能出招应对神秘人的剑指抢攻,心道这神秘人虽境界不如自己,可这轻功真是让人头疼,剑指出招更是招招攻自之必救。 费魏连连后退,想拉开距离出刀,可这人似是知道自己意图,无论自己脚下多快,这人就粘着自己抢攻,一时间只见到两人身影丛丛,混作一团。 只有顾萧此刻心里苦,贴身费魏抢攻,实是无奈之举,这是现下最好的应对之法。在费魏刀法施展开之前,自己抢攻,让其无法全力施展开来,若是等费魏出手,自己落入被动,恐怕那时,他手中双刀就不似现在这么好应付的了。顾萧不计内力消耗,将踏雪七寻运到极致,剑指不停,招招直攻咽喉。 费魏没承想自己祭出双刀,反而让这人有了喘息之机,心中怒气慢慢上涌,再也忍受不住被这人压制之感,见这人又一剑指攻来,胸中运足内力,一声低喝,体内真气透体而出,凭着器人境真气硬生生震开顾萧。 顾萧抢攻许久,被费魏耗费内力的一击震开数丈,也不缠斗,借着这真气之力,纵身便走。顾萧知道再拖延下去,那庄中的柳庄主若在出庄与这费魏合力相攻,自己便无法脱身,于是运了一息真气,硬受了费姓老者器人境真气一击,借着这股真气,纵身而去。. 费魏震开那人之后,见这人借自己真气出体之力,纵身遁走,稀疏须发随着冷笑抖动道:“想走只怕是没这么容易,老夫的蝉翼刀刀出不见血哪能归鞘。”说话间,身形就已跃出数丈,直直追着顾萧而去。 柳庄内,坍塌房中,一众护院赶到之时,柳庄主正抱着死去的柳高氏痛不欲生,只见柳高氏喉见一个双指大小血洞,噗噗冒着鲜血。 柳高氏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似是死前不甘,也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众护院见状都呆立当场,没想到自家夫人竟然被那夜访的神秘人杀了,再看庄主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众人不敢上前。 许久后,只听得柳庄主悲痛的声音传来:“传我的话,抓到那女贼的,赏千金,那个‘泉拓光’无论生死,赏万金。” 第四十三章 栖身破庙 顾萧被霖儿扯着衣袖,拖出了这黑色烟雾,顾萧正要开口询问霖儿为何会出现在此,霖儿只低声说道:“先离开此地再说。”顾萧也知此刻脱身为上,将嘴边的话咽下,向着霖儿一点头,二人运起轻功,向西行去。 费魏挥刀护住周身,凝神戒备许久,不见敌人来袭的动静,黑色烟幕缓缓散去,费魏挥动衣袖,运功将渐散的烟雾彻底震开。 此地早已没了那人身影。费魏脑中回想着适才那人浑身透出的气势,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自己适才那种感觉不会错。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谁胜谁负真未可知,如今他的同伙出现,也为自己回那柳庄之后,找了一个好的借口。 费魏正矗立原地想着适才发生的事情,身后衣诀声响起,费魏听这步伐声响,靠近,忙收敛心神,望见身后柳庄主纵身入林。费魏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探查模样,等待柳庄主到来。 柳庄主一路向西寻来,路过一片林中,忽见林中黑烟升腾,便纵身前来查探,行到林中时,只见到费魏一人,柳庄主心中担忧事情败露,装作一副满腔恨意的模样,定身问到:“费长老,你无事吧?那杀我夫人的凶手在哪儿。” “老夫就快擒住此人,没想到他那同伙出现,掷了几个遮掩行踪的暗器,趁着烟幕,跑了。”费魏头也未回开口道。 柳庄主听闻那泉拓光跑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挂上一副悲伤欲绝又带着恨意的表情,向着空旷雪地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杀了柳某的结发妻子,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定要抓住尔等,千刀万剐,以祭奠我那亡妻。” 费魏也没有想到,此次自己这柳庄执行,居然出了此等大事,且这杀了柳高氏的凶手又在自己手中逃走,眼下元日节近,刺杀万钧的任务若再失败,回到金刀门,那门主会如何处置自己。 于是收起了白天在柳庄中的傲慢姿态,换上一副悲痛神色试探道:“柳庄主节哀,老夫此次前来,没想到柳庄遭遇此等大事,可眼下除了夫人之仇,咱们还要完成门主交待的事,不如回庄,先行安葬夫人,再从长计议。” 柳庄主此刻正为这柳高氏的尸体发愁,若是费魏一力追查,要查验伤口,自己还需想方设法遮掩,可眼下这费魏心中只有王门主交待的刺杀差事,心中欢喜,可面上仍不松口:“费长老,那人杀的可是我结发妻子,若此人不除,我怎能安心为门主办差,更何况高知州那我亦无法交待。” 费魏心知当下最重要的刺杀差事,还需依靠柳庄招募的那些死士,可这死士本是掌握在柳高氏手中,如今柳高氏已死,这些死士平日里隐匿何处,只有柳庄主知晓。 如今得先让这柳庄主将死士召集,完成了刺杀任务,自己回到金刀门,才不会因这柳高氏之死被门主责罚。 于是费魏换上一副为难之色向柳庄主说道:“柳庄主,不瞒你,此次老夫前来之时,王门主可是下了令了,他老人家说这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万钧的命留在凉州城,老夫知庄主你与夫人伉俪情深,可老夫劝庄主先完成门主交待之事后,老夫定与庄主携手查明那凶手何在,与庄主一同取了他首级,祭于夫人墓前,至于高知州那,老夫这就手书一封,送与门主,有门主开口,高知州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不会再为难与你。”费魏哪知道柳庄主的私心,柳飘飘自觉羽翼已丰,早就想脱离金刀门掌控而自立。 柳庄主面上悲痛,阴冷的眼神撇了一眼费魏,知这铺垫已然足够,便长叹一声道:“哎,柳某受门主大恩,若是为了私事耽误门主大事,岂不让门主寒心。今夜,费长老亲自出手,怎奈哪些贼人有备而来,柳某便先行助费长老完成门主交待之事,而后在寻人为夫人报仇。” 这柳庄主与费长老二人各怀心思,柳庄主心中所想是如何借着此次刺杀,彻底脱离金刀门的掌控,而这费魏自认哄骗了这柳飘飘暂时放下‘杀妻之仇’执行刺杀任务。无论如何二人也算达成了暂时的默契,便回身向着柳庄而去。 此刻脱身向西的顾萧与霖儿二人哪里知此中曲折,霖儿拽着顾萧衣袖一路轻功而行,不多时便已内力不足,变成了顾萧拖着霖儿踏雪而行。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顾萧缓下身形,冲着霖儿说道:“行了,我看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霖儿气喘吁吁道:“呼,今天可真悬呀,不过你可真行呀,那柳氏夫妇虽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你就这样杀了那柳夫人?” 顾萧心道,若不是看你脚店中心善为那店家解围,我又怎会卷入这柳庄恶事。不过此时顾萧也疑惑,这柳夫人也算的上高手,可怎会就这么轻易的丢了性命。 又想起这少女已脱身,怎又知道这柳庄中的事情,于是便开口问道:“交手之时,我并未出杀招,那柳夫人怎会就这么轻易死了,咦?你怎知那柳夫人死了。” 霖儿用手理了理额间因奔逃而乱的散发,展颜笑道:“你来救我,我又怎能丢下你一人呢,我向西行了一会儿,看你迟迟没有追上来,就偷偷跑回了柳庄,只听到庄内乱做一团,喊着什么‘夫人死了,夫人死了’,我担心你不好脱身,可庄中不见你的身影,便用玲珑佩探寻了你的方位,一路而来。” 顾萧从怀中摸出那半块鸳鸯玲珑佩,递给霖儿打趣道:“霖儿姑娘,你倒是胆大包天,好不容易脱身,若再被发现,却又如何。不过,既然咱们已脱身,这等宝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霖儿笑意盈盈的接过玉佩,将两块鸳鸯佩合而为一,这玉佩竟严丝合缝自合一体,望着顾萧吃惊的样子,霖儿开口道:“我回去的时候,那庄里早已因那柳府的死,乱作一团。再说了,适才我那几颗迷踪丸就连追你的那个秃老头不都忌惮几分吗。还有这鸳鸯佩,算得什么宝贝,我家里多的是这种物件儿。你救了我,若是喜欢,这些东西就送给你罢。”说完,将那鸳鸯玲珑连拎起,又从袖口里抖出了数十颗漆黑弹丸,捧在纤细掌心,递到顾萧面前。 顾萧望着霖儿那杏眸望着自己,虽在江湖中闯荡几年,可近距离被一姑娘清澈的双眸盯着,也不由面上一红。 还好被这夜色掩盖,顾萧扭过头去,忙摆了摆手手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说,我助你,并非为了回报。”说完,又怕霖儿姑娘看到自己面红窘境,转身向前行了几步。 又想着那柳夫人实在是死的蹊跷,便开口向霖儿问道:“霖儿姑娘,你再入柳庄之时,可曾探得,那柳夫人到底是何死法,伤口又在何处?”未得到回应的顾萧回首望去,只见霖儿已昏倒在雪地中,顾萧忙快步上前,抓起霖儿手腕,一探内息才知,她的内息已紊乱不堪。 顾萧稍加思考,便知霖儿应是脱身之时受了内伤,又返回助自己脱身,这一路奔波,内伤发作,顾萧环顾四周,要赶紧寻一处帮她疗伤才是,可这荒郊野外,哪里能寻得宁静之所。 此时夜空逐渐飘落了点点雪花,落地融于地面积雪。渐渐雪花变为雪片,再变为鹅毛形状,随着雪越来越密,这荒郊雪地中只剩下顾萧横抱霖儿的身形渐渐隐没在雪幕中。 不知行了多久,顾萧在雪幕中隐隐望见一处黑影,顾萧喜出望外,脚下运功急速行去。离得近了,才看见此处乃是一破庙,断壁残垣,破败不堪。 不过在这风雪中,有这一处,总好过没有,顾萧抱着霖儿,踢开残破庙门,这破庙约莫数丈,正中端坐菩萨坐像,头戴天冠,天冠上雕有阿弥陀佛像,结跏趺坐菩萨双目微阖,慈祥目光俯视着雪夜前来躲避风雪的两个年轻人。 顾萧望着庙内残破,还有一处瓦片都已经破损,正有风雪呼呼灌入,不过这破庙还可栖身,总比两人在雪中前行好的多,顾不得陈年浮土,顾萧忙寻了些碎木板,垫在地上,将抱着的霖儿放下,用内力灌入霖儿手腕,探查霖儿的内伤,感觉比起适才更加紊乱。 顾萧又在庙中找了些干燥碎木堆积,掏出怀中火折,护着火折火苗将碎木点燃,回身将那腐朽的庙门掩上,寻了一个看起来结实些的木桩,将这庙门抵住,这破庙内顿时安静了许多,火堆的温暖也慢慢充斥了破庙。 顾萧回到霖儿身边,将霖儿扶着坐起,顾萧盘膝坐于霖儿身后,将内力凝于掌心,轻抵霖儿后背,以自己青衣诀内力调理霖儿紊乱内息。 火堆燃烧正盛,除了火焰烧的碎木发出阵阵‘哔啪’声响,这破庙中没有其他声响。一炷香后,只听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顾萧撤掌,霖儿虽未醒,但顾萧的青衣诀已将霖儿体内紊乱内息调理妥当。 霖儿女儿身本就弱些,加之柳庄恶斗,又带着上去助顾萧,此刻有些脱力,因此昏睡。顾萧运功为霖儿疗伤之后,将霖儿扶着躺下,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霖儿盖上。自己则盘膝闭目修养,这连番的恶斗,顾萧内力也损耗颇多,适才又给霖儿疗伤,此刻看到霖儿已无大碍。 放松之下,只觉得疲惫之感涌来,顾萧担心柳庄之人追寻而来,只得盘膝调息内力,守在庙中。 第四十四章 庙中误解 霖儿仍在昏睡,月眉紧锁,丹凤双目紧闭,杏眸不停的抖动,仿佛陷入梦境中的噩梦一般。 霖儿梦中,在柳庄外与柳夫人过招之时,自己被柳夫人以掌力击飞,撞在柳庄外的枯树之上,登时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已血气翻涌。 见柳夫人被迷踪丸困住,便强压着血气翻涌逃离,又放心不下来救自己脱身木一,带着伤折返柳庄。探得木一被柳庄之中的高手费长老追杀,一路向南逃去。 自己心中担忧木一的处境,于是强忍五脏六腑的疼痛一路向南,要去助木一脱身,好不容易在一处林中发现了那木一正与费长老对峙着。 梦中的自己正要出手相助之时,忽然周遭景色一变。周身林间雪地变成了一处巍峨宫殿之中。宫殿之中,奏折香炉横七竖八,杂乱在地面,而适才的木一与费长老已不见人影。 只有一男子身着五爪绣金龙袍,头上冕冠早已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颤抖的手正提着一柄三尺长剑,正在狂笑着,口中呢喃着。 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来回踱步,而他路过之处的脚边,全是满身剑伤的尸体,有衣着华贵的女子,亦有身着常服的宦者,居然还有七八岁的孩子,这人穿行在尸体之中,仍时而挥动着长剑,时而低声啜泣,仿佛在宣泄他的满腔愤怒。 不多时,那人似是不堪重负,将长剑丢在一旁,踉跄的走到那玉阶旁,颓然坐在玉阶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霖儿如同这殿中幽魂一般在空中观望着面前惨像,仿佛置身在阎罗之地。 忽然听闻大殿之外,兵戈之声音渐渐传入这大殿之中,打破了殿中死寂。那男子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那散乱的长发下,没有了适才狂笑呢喃的神情,露出一副平静的面孔。 霖儿虚浮梦中,只看见他那双毫无生气的丹凤眼睛,那男子缓缓抓起地上长剑,以剑拄地,将自己的身体勉力撑起,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起身挪到玉阶之上,那金色龙椅旁,对着许多碧玉坛子,迟疑起来。 那男子回身听着殿外兵戈相交之声渐响,不再迟疑,用力挥动长剑,将这些堆积如山的坛子一一砍碎。顿时,坛中盛放的液体顺着玉阶倾撒而下。不多时,这些玉坛中的液体便已覆满了这大殿的地面,散发出浓浓的酒味。 那男子回身,将长剑丢弃,听着殿外喊杀声已至,嘴边露出一抹苦笑,伸手扶着那金色龙椅,缓缓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纯金打造的火折,手指弹开火折的盖子。 用力吹了吹火折芯,一丝火星在火折芯上跳动着,渐渐火星之势蔓延开来,火折芯上跃起阵阵火焰,那火焰的光芒直印的男子脸庞忽明忽暗,丹凤双目中闪烁着点点火光。 “咚!咚咚!”随着声声惨叫之后,大殿的门已在被不停的撞击,这厚重的殿门在这撞击之下摇摇欲坠,男子就这么静静的捻着火折,丹凤双目静静的望着。不多时,那殿门终是不堪重击倒塌。 霖儿在梦境虚空中,望向殿门方向,殿门外围满了手持兵刃的甲士,众人破开这殿门,望见殿中情景,皆无一人敢踏入殿中,只手持兵刃拥挤在殿外,看着殿中端坐玉阶龙椅上,手持火折的男子。 男子丹凤双目中透出俾睨之色,冷笑间。用手将自己散乱的长发整理一番,而后便将手中火折丢下玉阶。霖儿望着那翻滚的火折坠地,火焰触及了满地适才打碎玉坛而出的液体,轰然火焰升腾,这殿中火浪瞬时将那龙椅之上的男子吞没,火浪之盛,也同时吞没了霖儿。 ———————— “啊!”霖儿从梦中惊醒坐起,秀丽脸庞上挂满了惊恐神色。冷汗汗珠划过霖儿月眉,杏眸,顺着鹅蛋脸颊一滴滴的滴落。殷桃嘴儿微张,喘着粗气,月眉之下的杏眸中,惊恐之色未定。 似是想起了什么,霖儿望向周围,残破不堪,身旁不远处碎木搭成的火堆仍在哔啪的燃烧着,火堆似是燃烧了许久,下层的碎木都已烧成灰炭。 而火堆上层应是才添了新柴,才维持着火堆燃烧不灭。眼神上移,只见一座尘土满覆的菩萨坐像,此刻正带着慈悲之色凝望着自己,而那木一却不再这破庙之中。 霖儿定了定神,望向手中攥着的覆于身上的大氅,霖儿这才想起了自己昏倒之前的事儿。自己在那柳庄南边用迷踪丸救下了木’,然后自己内伤发作,晕了过去。 心中一慌,霖儿环顾自己周身,衣衫整齐。长吁了一口气,又用手探了探怀中的那风凌当票。还好,当票还在,放下心来,想着这木一就这样不告而别,真是气人。正气愤间,霖儿忽然听得身后那腐朽的庙门打开之声。 一声略带笑意的声音随着庙门打开,传入霖儿耳中:“霖儿姑娘,你醒了?” 霖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木一只穿着玄青长衫,乌黑长发已被雪花附着成了白色,浑身上下,都透着庙外风雪寒意,他的手中还拎着一只已经剥皮去了内脏的雪兔。 来人正是顾萧,顾萧调息内力之后,守在霖儿身边,过了许久,不见那柳庄追兵,心知自己与霖儿算是完全逃离了柳庄追杀。这放松之下,才想起自己自脚店之后,还没吃过什么东西,顾萧的肚子倒是饿的咕咕直叫,于是将火势烧旺,趁着夜色,发挥自己‘无归山霸主’的实力,去抓雪兔。 霖儿望见木一这一身模样,心知他将自己的大氅给了自己,他却着这一身单衣出了这破庙,暖意涌上心头,赶紧起身,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怀着愧疚和感激之情递给顾萧。可霖儿从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独处,又不知如何关心,只能开口道:“喂,你赶紧将身上的雪掸掸,你的衣服还给你。” 顾萧望见霖儿动作麻利,听了她的话以为是女儿家嫌弃自己的大氅,接过大氅道,放下雪兔,笑道:“霖儿姑娘勿怪,我们这些习武之人,有时会忘了些小节。” 霖儿见木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看你将这大氅给了我,自己却落了一身的雪。” 顾萧这才领会了霖儿的意思,将手中大氅又披回霖儿身上,咧嘴笑道:“放心,我用内力运功,寒意无法入体。倒是你,带着内伤又回去助我脱身,你昏了之后,我用内力探查,你的内息紊乱不堪,于是就用内力助你疗伤。虽然你现在醒了,不过还需要调养一阵,受不得风寒,你就穿着吧。”说完,便低头去处理手中的雪兔。 第四十六章 促膝而谈 顾萧望着手中微微泛黄的皮革,喃喃道:“这就是英离帖吗,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少女看着顾萧的神情就知道他明白‘英离帖’是什么,笑道:“英离帖可不会这么寒酸。我费劲心思若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张破烂皮革,这东西叫做风凌当票。” 顾萧倒是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这是英离帖吗?怎的又叫风凌当票了?” “要说那柳溢是个草包吧,他的脑子也不算笨,也知道这英离帖若无论是随身携带还是放在山庄之中,定会遭人觊觎,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把这英离帖当入了那‘风凌当’,这天下还会有比这‘风凌当’安全的地方吗?”霖儿倒是赞许了那草包柳溢一句。 顾萧哈哈一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想寻这东西的人想破脑袋,搜遍柳庄,也绝想不到这东西在风凌当中,可那风凌当的主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就是那慕容风凌吗?”少女挑眉说道。 “你就不怕慕容风凌找你的麻烦?他可是神州凌绝榜上前十的高手。”顾萧笑道。 “本姑娘都已查清楚了。反正他那风凌当只认当票不认人,待元日节一过,我便去赎当。只是那风凌当究竟在哪,还需好好探查一番。”少女回道。 带着好奇,顾萧开口问到:“你一个姑娘家,要这英离帖何用?” 少女听顾萧问到自己取英离帖的目的,眉眼间略一迟疑而后开口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自小就爱听这江湖中的故事,有了这英离帖,我就能进入望离山庄,去见识见识那英离大会,听说那望离山庄庄主离枯荣有着‘一剑定神州’的美名,我想去见见他的风采。” 少女说完,看着顾萧连连的提问。少女眉眼中透出一股‘我知道了’的恍然表情笑道:“你是练武之人,看你对英离帖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也想要这英离帖呀?咱们是朋友,若是想要,尽管开口。” 顾萧得了师傅的嘱咐,元日节后就要动身去那望离山庄,可苦于没有拜庄之物,这英离帖就在眼前,顾萧自是开口多问了几句。 被少女戳穿了心思,顾萧面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霖儿姑娘,家师前些日子也曾嘱咐过让我元日节后去望离山庄一行,不过这东西既是姑娘耗费心思得来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会想其他的办法进入望离山庄。” 顾萧说完,便将手中的泛黄皮革递还给少女。 少女拿起皮革,那杏眸盯着顾萧好一番打量,随后一声轻笑,收起皮革开口道:“你去望离山庄为了什么?是为了一睹‘神州剑神’的风采?还是为了镜花水月中的武林神兵?武功秘籍?” 顾萧望着少女的眼眸,清澈诚恳,于是说道:“听说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记载了武林中很多失传的东西,我去那是为了查一物的记载。” “我族中也有很多学识渊博的长辈,我曾听他们说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物件儿,说说你要查什么,也许我听说过。”少女被顾萧勾起了好奇心,开口问道。 看到少女眼中的好奇,顾萧打趣着岔开话题,开口道:“你还真是喜欢听这江湖中的事儿。” “那是,儿时,族中长辈对我疼爱有加,给了我堆积成山首饰、珠宝,可我看到那些东西就心烦。直到一次我见薛虎那班人在那里习武斗技,我就被他们的武艺吸引住了。”说到此处,少女的眼中似是散发出向往的光芒。 可随后,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光芒似是被另一种情绪遮掩。少女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光芒,杏眸眼角似是有些晶莹要夺眶而出,声调也低了下来:“也只有练好了武艺,才能拿回失去的东西。” 在少女的面前,顾萧仿似失去了他那伶牙俐齿,见少女神情变的黯然,又要落下泪珠,顾萧手足无措,只得轻声开口道:“霖儿姑娘,别伤心了,你不是喜欢听江湖中的事儿吗?要不我给你说些我这几年在江湖中历练的事儿?” 噗嗤一笑,少女被顾萧独特的‘安慰人’的方法给逗笑了,抬起纤手,拭去眼角即将溢出的泪花,露出贝齿笑道:“别人都会说些应景的话,抚慰人心的话儿来安慰人。你偏偏不一样,说些江湖故事来安慰人的方法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挠了挠头,顾萧苦笑道:“我随着师傅和李叔在山上长大,虽然在山下游历了几年,可我确不太会安慰人。望见你伤心难过,我也心里也不好受,想起你适才说喜欢听这江湖故事,只能试试看这个办法。” 少女听了顾萧的话,抬起还带着泪花的眸子,盯着顾萧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望见我伤心难过,你的心里也不好受?” 被少女带着泪花的杏眸盯着,纵是在柳庄中,与那登堂境、器人境的庄主与长老费魏交手时,内心平静如水的顾萧心中,忽然被少女眸中晶莹掀起了阵阵波澜。顾萧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来到身后的碎木堆中,随手抽了几块木块道:“要加点柴火了,不然火势要灭了。” 少女抿嘴一笑,纤细手儿托起脸颊,笑道:“你不是要说故事吗?小女子洗耳恭听。” 在山上,师傅与李叔都懒得听自己唠叨,就连踏雪听自己说起山下的游历都抱起肉干逃开。见此时有人愿听,顾萧来了精神,三两下将木柴拾掇好,回身坐在少女身旁,滔滔不绝起来。 “我刚下山时,见一落魄书生...谁知那厮将我身上盘缠骗光之后,便一去不返...三天,我饿了九顿,就差沿街乞讨了...” “那日,我途径汴京城外,见一群马贼突袭了一队商队...他们劫了财物还不肯罢休,望见他们随意杀人....那孙老太爷....后来我救下商队,那孙老太爷非要招我当他的孙女婿,我执意不肯...” “对了,就咱们现在身处的凉州城你知道吗...三年前有一采花大盗,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行踪....三天三夜之后...他见轻功实是甩不开我...没承想他狡兔三窟...” “还有那雷氏双贼...逼良为娼...无恶不作...” “那日,臧北城...抚远镖局...” 顾萧把自己游历之时,所遇之事,说的是跌宕起伏。说的兴起,拿起那当做柴火的木块当做了说书人的醒木,不时双指夹住,轻轻举起,而后在半空稍停,再急落直下,拍在另一木块之上。 少女在一旁,笑颜如花,托腮聆听,少女的神情随着顾萧的故事跌宕而变换。许是顾萧亲身经历,才让少女不觉被他的故事带入其中。顾萧说到被骗了盘缠,她眼露同情,说到马贼杀人,她面露紧张,说到那采花大盗,她银牙紧咬,说到那雷氏双贼,她月眉紧蹙,而每每听到这些少年经历之事,危难关头,都被他一一化解,那些作恶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少女银铃笑声传遍破庙。 青衣少年风雪菩萨庙中畅意而言,碧衣少女夜幕温暖火焰堆旁侧耳聆听。这庙外的老天爷也似被青衣少年口中的故事吸引,放低了呼啸风声,虽然雪仍簌簌而下,却静谧了许多。 顾萧直说的口干舌燥,畅快淋漓,望见庙外已近丑时,顾萧挠了挠脑袋,扭头向少女说道:“霖儿姑娘,早些休息罢,李叔和你那随行的薛虎应还在凉州城等着咱们,等天亮...”话未说完,却见一旁碧衣少女纤手托着面颊,坐在自己身旁,双目微阖,已托腮而睡。 见少女摇摇晃晃就要跌倒,顾萧忙扶住少女肩膀,将少女放平睡姿,又将披在姑娘身上的大氅替她盖紧些,防止受凉。 取了些碎木块丢进火堆,见火焰旺了许多,顾萧放下心来。起身伸了伸懒腰,顾萧盘膝坐下,心中想起与那器人境费姓老者交手的情景。 “器人境,人器合一。”顾萧口中喃喃自语道。 初到这风雪破庙中,顾萧已调息了内力,此刻盘膝而坐,顾萧感受丹田中的青衣诀真气已然充盈了许多,顾萧试着将青衣诀真气运出,在周身诸穴运行。奇快妏敩 感受真气运行的玄妙之感,顾萧双掌相叠,脑中回想起师傅的教导:“登堂境后,便是器人境界,若要人器合一就要心无杂念,心意相合,内阴外阳,吐纳有方,融为一气,一气不融,难入器人。” 仔细回想着今日与自己交手的柳庄那费姓老者,人器合一境一击之下,人刀合一竟以身为刀,以气为刃,攻向自己,刀锋过处,无能挡之。 放空自己心中所想,试着脑海中勾勒出一处空旷之地,让自己身处其中,顾萧相叠的双掌缓缓抬至胸前,试着那心意相合之感,而后双掌前伸,掌心向下,口中吐纳,感受着周遭环境。 此刻顾萧双掌隐隐散发出青色光芒,身前的火堆外焰,也随着顾萧口中呼吸吐纳的节奏升腾摇摆。再次吐纳之时,顾萧撤掌回身,双掌一上一下再度相叠,此时掌心青芒一深一浅,青衣诀真气似被顾萧分为阴阳之力,片刻后顾萧双掌运力,欲将掌心青芒合而为一。 青衣诀真气凝聚,顾萧试着将自双掌的真气凝聚胸前,幻化脑中冥想之剑形,这两股青衣诀真气即将合二为一之时,这两股真气被真莫名之力震散,顾萧只觉胸口凝结的真气一顿,瞬时双掌真气便消散无踪。 顾萧苦笑道:“还是我把这人器合一境想的太简单了,若这么容易就能破镜,那江湖中有些习武之人就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登堂境中了。” 摇了摇头,顾萧只觉脑中疲惫袭来,自言道:“还不知那柳庄明日是否会继续追寻我和霖儿姑娘的踪迹,那器人境高手若再次交手,不能一味逃跑,还是先休养精神为好。” 向火堆里又添了些碎木块,顾萧也躺下,闭目睡去。 第四十七章 血洗柳庄 柳庄中,费长老与柳庄主已经赶回庄内,费长老一心惦记着门主交待的刺杀任务,一路之上丝毫未曾关心那柳夫人之死,只是在询问着如何召集死士的事情。 柳庄主自然乐于见到此番情景,回到柳庄后,安排了护院将柳夫人尸首收殓,柳庄主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一番做戏后,柳夫人的尸首就这样被草草安葬。 踱着步子,心中还在盘算着柳夫人之死的细节。若是有任何疑点,将来自己绝脱不了干系,到底该如何在门主那儿蒙混过去。 柳庄主转念一想,可毕竟死的是高廉的亲妹妹,若是那高廉不愿罢休,凉州官府这层面恐怕更加不好应付,此刻只有把门主蒙蔽,才能让高廉暂不追究,若要掩盖此事,自己恐怕还得靠那在正厅中等待自己的费魏。 想到此处,柳庄主不由的伸手入怀中,将那面可以命令那班人的墨玉令牌紧紧攥在手心,有了此物,才能将自己的未来攥在自己手中。 那班人虽然收钱办事,可对这墨玉令牌,是无条件的服从。若能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里,别说这小小费魏,就算是门主亲临,自己也无所畏惧。 心中定下注意,柳庄主那张苍白的脸上坚定之色顿消,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踏入正厅之中。 费魏正在厅中来回踱步,心中焦急异常。自己奉命来到柳庄,刺杀任务尚未开始,这柳庄就发生了此等大事。这柳庄内还有高家陪嫁来的下人,过几日,无论是瑯州还是金刀门都会知晓此事。 那高廉若知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正想着如何将柳高氏之死撇干净,就看见柳庄主‘悲痛万分’的踏进厅来。 “柳庄主节哀,柳夫人的身后事?”费魏假意关心问道。 柳庄主将‘悲痛’神色收敛了些,开口道:“费长老有心,我已命人将夫人安葬,我与夫人恩爱多年,却没曾想今日却天人永隔,柳某心痛欲碎,定要擒住那贼人,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老夫深感庄主此刻心情,可那...”费魏环顾四下,见无人,继续开口道:“可那截杀之事迫在眉睫,若此时因夫人的事有所耽搁,坏了门主之事,你我皆担待不起呀。我回庄之后就已将事情缘由写好,还请柳庄主过目。”费魏哪里还顾及的上柳高氏,一心想着自己前程的费魏说道。 “柳某也知事分轻重,可高知州那...”柳庄主似是被费魏‘说动’,适才那‘咬牙切齿’要为夫人报仇的语调平和了许多。打开了费魏写向金刀门的信函,只见信中尽是将那柳高氏之死与他毫无关系的推脱之词。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这费魏老东西,还真是将自己撇的干净。 费魏见到柳庄主送了口,‘趁热打铁’说道:“我在庄外就曾与庄主说过,只要门主开口,就算那高廉不肯罢休,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只是这事我们如此禀报,可能说动门主?” 柳庄主那阴骘双眼微眯,思索一番,放低声音向费魏道:“这信这么写,不仅说不动门主,恐怕费长老还会受到此事牵连。长老你想,此番你承重担而来,截杀之事尚未成,我夫人却先遭了毒手。长老也知,我夫人兄长乃是瑯州高廉,若他在门主面言长老与我的不是,只恐你这信中的只言片语...长老此后在门中的前程....” “那以庄主之见,如何应对才能化解。”费魏本就是一江湖客,被柳庄主那句门中前程顿时乱了方寸,挤出一副丑陋的笑脸,费魏全然不见白天的趾高气昂,竟向柳庄主由劝谏变为求教起来。 柳庄主见自己的话唬住了这费魏,继续开口道:“不若如此,有江湖中人觊觎我柳庄财富,数十人夜袭柳庄,我夫妻苦战,长老助我夫妻二人击杀来犯之人,可他们四处纵火,就连夫人也在对敌之事,却遭了毒手...” 费魏大喜,可想着此刻面露喜色,又恐丧妻的柳飘飘心生不快,压住心中情绪道:“此计甚好,门主定不再多加追究。” 可转念一想又面露难色道:“可今天的事这柳庄众人皆已知晓,且不论令公子,听说你那老管事也是高廉府上陪嫁过来的,若有人透露了半点消息...”费魏欲言又止。 柳庄主这时早已收起了他那副‘悲痛’神情,阴狠之色浮上面庞,向着费魏低声道:“那伙江湖中人虽被长老死战击杀,可他们却四处纵火,我儿院中火势凶猛,火光让凉州城中,也能看得到,这大火直将柳庄焚烧殆尽...我庄中护院,连同庄中侍从,皆死于大火之中...就连吾儿也被大火烧伤,幸得长老施救,才保住一条性命。” 柳庄主说完,阴骘眼神望向费魏。 费魏虽狠,却只想灭了那陪嫁来的老管事的口,却没想到柳飘飘竟然想用整个柳庄和百余条人命来掩盖此事,费魏被柳庄主这番言语震惊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心中想到那柳高氏身后的高廉,他和自己在门主心中的地位,自己还是拎的清的。若自己受到这柳高氏之死的牵连,将来在门内再无法得到重用,费魏不舍自己半生漂泊才换来的金刀门长老之位。略一思忖,费魏咬牙回道:“无毒不丈夫,就依庄主之计。” 柳庄主见费魏已被自己说服,开口道:“你我分头行事,务必不留活口,好在距离天亮尚早,还有时间行事。我会将庄中钱财可带的尽数带出,你我去往岭州城,那是雁北城回凉州的必经之地,我在那安顿好吾儿之后,我设法召集死士,你我同去完成门主交待的截杀之事。” “如此甚好,待今晚之后,我便修改书信禀告门主,尽言柳庄主强忍丧妻之痛,依然坚持随老夫执行门主交待的刺杀之事。”费魏眼中已透出杀意。 柳庄主又装出他那副悲痛神情道:“既如此,此事之后,若寻得那贼人踪迹,还请长老定要为我夫人报仇。” 二人既已定下此事,便分头而去。 老管事此刻正在自己房中疾书,将今日柳高氏的死详记于信笺上,想着日出后,便往瑯州报于高廉处。将写好的信笺吹干,折好收入怀中,老管事拭去眼角泪痕。正想着柳高氏儿时的模样,又想起今晚柳高氏之死,越想越不对,老管事抽出手边的信笺,正要再写之时,听得门外几声闷哼。 老管事不满的放下手中纸笔,打开房门怒道:“夫人才刚过世,你们便没规..”“矩。”字尚未出口,老管事感到自己喉中已被液体堵塞,双眼稍稍下移,只见鲜血已浸湿胸前衣襟。 再望向面前柳庄主那持刀狞笑的模样,老管事伸出手来想抓住这人面兽心之徒,怎奈口中只发出“呜呜”之声,随后瘫软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响。 随着柳庄主一刀封喉,老管家丧命后,这几处院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柳庄主心知是那费魏已然动手,这院中无论护院、下人皆要成了那费魏的倒下亡魂,柳庄主只感压抑心中多年的重物落下。 手中的金刀上缕缕鲜血滴落,柳庄主握紧手中金刀,跃向其他院中。 不多时这凉州城西百顷之地的柳庄已鸦雀无声,离得近了却能嗅到血腥漫天的味道。 这柳庄各院皆是尸体,侍从下人们横七竖八,一众护院们手中还紧握朴刀,却无挣扎之状,这些人皆喉咙中刀,死状可怖。这柳庄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 天色已近四更,柳庄那气势恢宏的山庄大门前停着两架马车。前车内,面部被火焚伤的柳溢正躺在马车中,依然昏迷不醒,后面一架马车上装满了数个大箱。 一炷香后,只见柳庄内火光渐起,火势逐渐蔓延,越烧越大,直上夜空。在这夜色中,两道身影越过山庄大门,落于马车前,正是血洗柳庄的柳飘飘与费魏二人。 “柳庄主肯舍得将这经营半生的柳庄焚毁,来保住老夫的长老之位,待刺杀之事一了,我定会在门主面前为柳庄主进言。”费魏向着柳庄主抱拳一礼道。 “柳某全赖费长老照拂,哎,这柳庄乃是柳某半生心血,不过为门主和长老,烧便烧了罢。”柳飘飘忙托起费魏的手道。转头盯着那柳庄中的大火,已成不灭之势,回首继续说道;“长老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将来还望费长老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费魏口中虽应承着。心中却想,此事既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等到截杀万钧之事一了,这柳飘飘的活口也不能留。 此人心狠手辣,且不论这柳高氏之死尚有疑点,就论他经营半生的偌大柳庄,说烧就烧,这份心性,这份狠辣,不得不防。自己来这柳庄之前,门中人皆说这柳飘飘是乘了高廉兄妹的冬风,才落得这好差事,现在观来,此人城府手段胜于常人,断不能留。 柳飘飘看见费魏那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已然知晓了这费魏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回首忘了一眼马车内昏迷不醒的儿子,柳飘飘向着开口道:“我儿遭逢此次劫难,这柳庄又毁于一旦,若这截杀之事成,我只愿长老在门主那替我父子美言几句,让我父子可在门下安然度日便可。” 费魏见柳飘飘这等卑微姿态,更加缓下语气哄道:“若截杀万钧的事成了,老夫定在门主面前进言,让柳庄主入长老之职。” 这二人各怀鬼胎,在这柳庄门前交谈着,待到火势已不可扭转,二人架起马车,一人一车,向着岭州而去。 ———— 凉州城内,两个更夫在街上游走着,其中一人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打着哈欠拭去脸上的雪花骂道:“这鬼天,真他妈冷。”虽口中暗暗骂着,可手中仍是敲响了锣“笃笃——咣咣。”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拖着尾音,另外一更夫手持梆子扯着嗓子叫嚷了一声。 “当啷”一声,这二人手中的锣摔在了地面积雪中,更夫呆呆的望着天上,火光已将这冬夜照亮,似是火烧一般。 呆立片刻后,更夫赶忙抄起地上的锣,猛地敲击狂奔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第四十八章 英离相赠 看着两名更夫叫嚷着远去,这道旁客栈二楼客房内,一个虬髯大汉瞪着双眼望了望城外那被大火烧红了的天,闭上客房的窗户,怒气冲冲的走到房中桌前。 看着闭目端坐在长凳上的疤脸汉子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虬髯大汉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弯腰看看这疤脸汉子的神情。过了许久,见疤脸汉子只是用手轻轻抚摸躺在他怀中那只通体乳白的雪貂。 虬髯大汉再也无法忍受,用他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猛的拍向木桌,木桌再也受不住这大汉多番的重击,碎裂开来,散于地面。 这声响又将这客栈内的客人、店家尽数吵醒,可这客栈中人似已对这动静习以为常,无人前去争执。 虬髯大汉与疤脸汉子正是入了凉州城,等待顾萧与霖儿的薛虎与李叔。这二人一人魁梧身材,一人疤面可怖,还带着一只小巧的雪貂,这两人一貂的奇怪组合,踏入这凉州客栈开始,就引得客栈中人侧目关注。 客栈掌柜与小二被这二人气势惊吓,颤颤巍巍的前去搭话,可没承想那长相可怖的疤脸汉子倒是待人和气,只是丢了块银子给掌柜,开了两间上房。 这二人住进客栈之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时而会听见这二人所住的房间内发出桌椅破裂的声响,客栈众人和店家无人敢去打扰,可不多时却见那只小巧可爱的雪貂叼着一小袋子来到店家面前。 好奇的打开袋子,里面装了数块碎银和一张纸,上面写着‘多有叨扰店中客人,袋中银钱,分发给众人以抚惊扰,另赔偿桌椅损失。’ 分得了银钱,客人们顿时没了因虬髯大汉和疤脸汉子发出声响而引发的微词,店家得了毁去家居的赔偿,也不再多说。反倒是掌柜看出了那虬髯大汉的火爆脾气,让小二赶紧搬些破旧的桌椅上楼,只盼着这二人帮自己把这破旧的桌椅全换了才好。 夜间再度拍碎了一张桌子,虬髯大汉那粗狂的声音向着闭口不言、闭目养神的李叔吼道:“你看到窗外那滔天火光了吗,你家那青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等不及了,我家主人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老李听到城内脚步繁杂声音想起,倒是一副陈竹在胸的模样,睁开双目,用手安抚了下被薛虎的大嗓门吵醒的踏雪,望了望被薛虎拍碎的第不知道多少张桌子,老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口道:“说了多少次了,不管天大的事,我家少主既然说了,那姑娘就没事。” “你看看,外面那柳庄方向都已火光冲天了,我家主人与我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不行,我得去看看。”薛虎粗狂的嚷道。 薛虎也是有苦难言,自家主子自小在族中长大,族长等人对少女恭敬异常,可少女儿时望见自己与一众护卫习武。从那时起便缠着族长传授武艺,可武艺才有小成,就成日偷跑出族,四处游历。 这次不知是何故,少女竟从一众护卫手中得了多种奇门暗器,又从族长手中顺走了桃花令,逃出族来。族长等人无奈之下,命薛虎一路寻回少女,自己历尽千辛寻到少女行踪,可少女却不肯随自己回去,甚至拿出桃花令以主人身份命令薛虎,让他陪着一同游历,薛虎无奈之下只得接令随行。 这主仆二人一路游历,直至北境。薛虎苦求数日,少女这才松口,愿同自己回到族中,可第二日少女就改了主意,不知从哪知道了其中一张英离帖的所在,硬是要取了英离帖去望离山庄若看一看离枯荣的风采,才肯回到族中。 薛虎无奈之下,只得从了少女之命,这才有了凉州城外脚店中事。 薛虎心中想道,若是主子受了丁点损伤,自己这条命就算是死上一万次都不足惜。 “我家少主,武艺了得,你我若去只会添乱,你且放宽心。若是你我擅自离开,我家少主若救了你家主人,寻了印记而来,寻不见你我,到时候反而把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老李站起身来,拦住薛虎去路,略一思忖,开口道。 老李对顾萧有着十足的信心,拦下冲动的薛虎,好言相劝。 “这大火代表什么?这城中脚步声意味着什么?表明那柳庄内已乱做一团如此才好救人啊。”老李向着薛虎分析起这大火来。心中却想,少主这手段渐涨呀,纵火救人,啧啧啧。 老李与薛虎这一路入城,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柳庄恶行之事。如今见到这作恶多端的柳庄火光冲天,老李心中也赞许着少主手段。 薛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直呼:“对呀,若是那少年一去要无音讯,才更需担心,这动静越大,说明那少年已闯入那柳庄,主人却是更加安全。” 想通了老李话中意思,薛虎心中定了定,而他那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虽然脚店中胡吃海塞了一番,可与那青衣少年交手之后,担心少女的安慰,薛虎可没心情吃东西,此时放下心来,反而饥饿感涌了上来。 这莽汉腹中饥饿声音如同他那粗狂的口音一样,不仅让老李无语至极,甚至将熟睡中的踏雪吵醒。 踏雪这一觉醒来,环视了这客栈一番,立起身子,用粉嫩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径直往老李处钻去。 老李见已经劝得薛虎不再要莽撞行事,又见踏雪已醒,自去房中取了些白天在脚店中携带的干粮和酒囊,又取了踏雪最爱的肉干。 返回薛虎房中,将干粮酒食分与薛虎,二人一貂在房中默默吃起,只等天明。 ———— 闭目睡去的顾萧,自三年前下山游历之时,就已养成了睡而不沉的习惯,迷迷糊糊间,只听得破庙门外窸窣作响。 猛然睁开双目,顾萧运青衣诀于丹田内,翻身而起,见只是庙外风声呼呼灌入,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继续休息,却从破庙顶部破损的一角看到庙外天色被火光染红,顾萧心中疑惑,见少女睡得沉。顾萧运轻功从那破损处出了庙外。 在层层雪幕中,顾萧望见柳庄方向那漫天火光,一时间不知到底是否是因自己才让这柳庄如此,虽那柳氏夫妇和其子柳溢恶行滔天,可那些下人却是无辜。 想到那自己毕竟答应了薛虎,要将少女安然救出。顾萧还是放弃了回身再探柳庄的想法。望向天空,顾萧见天已近五更,想必凉州城门已开,自己还是带着少女去往凉州城内,自己毕竟答应了薛虎,要将少女安然救出。 就在顾萧犹豫是否要再探柳庄之时,身后的庙门打开,少女披着顾萧大氅,从庙中行出,见得这漫天火光,少女也讶异到:“怎会如此,我们离开柳庄之时,那火势应是灭了才是。” “不知在你我脱身期间,这柳庄中又发生了何种变故。”顾萧隐隐觉得此事从柳夫人的死开始就已经变的复杂起来,可一时间却也无头绪。 只能再度开口道:“看这火势凶猛,这中间情形不明,你我先去凉州城内寻到李叔和你那随行护卫再做商议如何?”顾萧向少女说道。 “也好,天也五更了,只是这偌大的凉州城,你怎知他们在何处?”少女赞同了顾萧的想法,却好奇顾萧如何在这凉州城中寻到薛虎二人的行踪。 “李叔早年间也是常在江湖行走的高手。什么暗号、江湖黑话、迷药迷香、印记类的江湖中乱七八糟的物件儿,没有李叔不知道的。要不然我在那柳庄之中怎会一下就识出那柳溢的下作手段。”顾萧向少女解释道。 少女笑道:“难怪你这么多鬼主意。” 顾萧笑道:“我知道的事还多呢,路上慢慢告诉你,咱们赶紧出发罢。” 二人将庙中火堆熄灭,便向着凉州方向行去。 “对了,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要那英离帖,我只是想一睹离枯荣的风采,你要查些事,自然比我用的着。”二人一路前行,少女想起那英离帖之事,便向顾萧开口说道。 顾萧笑道:“霖儿姑娘还记着英离帖的事呢,我确要去往望离山庄,而且要入那镜花水月阁。今年正好又是三年之期,九张英离帖若出现在江湖,我自然会凭本事取一张来。” “凭本事?”少女笑如银铃,望着顾萧继续说道:“告诉你英离帖之事的人可告诉你这英离贴为何是九张之数?” 顾萧问道:“这我还真是不知,那孙老太爷只告诉我这每逢三年望离山庄便会发出九张英离帖,却未曾说明九张之数的含义。” 少女望向顾萧,嘴角含笑道:“只因这齐云中州、北境、南境有七大武林名门,分别是一寺、一观、两剑、三刀,你曾在江湖游历,自然知道这几大门派吧?” 顾萧点了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九张之数,不是还有两张吗?” “那你可知这‘神州凌绝榜’中百人之数,又有多少人在觊觎这剩下两张英离帖,你可有把握从他们手中夺走那两张英离帖?”少女眨了眨杏眸,望着顾萧说道。 顾萧没想到这英离帖竟如此珍贵,看来要从这剩下的两张英离帖中取其一都是困难至极。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凭借少女手中那张英离帖进入望离山庄,于是顾萧向少女开口道:“顾某确有要事要进镜花水月阁,如霖儿姑娘肯出手相助,顾萧必铭感五内。” 少女见顾萧这番正襟之言,脱口而出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朋友了,不用如此客气,霖儿姑娘霖儿姑娘叫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后我叫你顾萧,你唤我霖儿。” 说完,霖儿道:“若不是这英离帖如此难求,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阁中怎会有如此多的武林神兵与失传秘籍。我也不会费劲心思从那柳庄中取此物了。” 顾萧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若不是英离帖珍贵,那些无法用英离帖的江湖中人,只能用神兵秘籍,或是在英离大会中技压群雄才能拜入望离山庄。” 少女继续说道:“我可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是想去看看热闹,你若要去,这东西就给了你,到时我与你一同前去看看离枯荣的风采便好。” 顿了顿声,少女继续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将此物从风凌当中赎出来。若是寻常当铺,赎当自然好说,可按照柳溢那草包说法,我们还需再商议去寻那赎当的地方才是,有了当票,赎不出,到那时可得不偿失。” 凉州城外,雪中身披大氅的少女与青衣少年并肩而行,在这二人身后留下长串的脚印,不多时就被落雪覆盖。 第四十九章 万钧将回 几日后,凉州城,太守府内。凉州太守徐康安正焦头烂额处理着柳庄事宜,若是平常事宜到还好,可偏偏是柳庄。 柳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势之大,无人可扑灭,这百顷之地的柳庄就此化为灰烬,火灭之后,凉州太守徐康安亲自带人前往柳庄,搜寻柳庄,最终这庄内无一幸免。 “柳庄大火,火灭之后,尸首百余人,面部无法辨认。从残存服饰判断,庄主柳飘飘,其夫人柳高氏,其子柳溢及庄中下人百人皆丧命。” 看着面前的奏报,徐康安的脑袋嗡嗡作响,若是平常火情自己可用冬日天干,这柳庄用火不慎引发火情等诸多理由就可以打发。而柳庄那位柳夫人是当今瑯州知州高廉的亲妹妹。 别人不知,自己可是知道的,这高廉乃是当今齐云右丞范谋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自己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自己多年来,对柳庄在凉州的诸多恶行视而不见,甚至多加包庇,为的就是那高廉能在范相的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这下倒好,这高廉的妹妹命丧大火,而那柳庄随着大火付之一炬。徐康安感觉到自己的仕途也随着柳庄大火灰飞烟灭了。 就在徐康安焦头烂额之时,门外小吏来报,有瑯州高知州亲笔信到。听闻此事,徐康安撩起官袍一路小跑到太守外,亲自迎接高知州的信使。 见信使竟未理睬自己,而径直走进太守府内。被一个送信的下人如此对待,徐康安竟未动怒,只是唯唯诺诺的拎着官袍又跟着信差进入府内。 信差往正厅大喇喇的一站,徐康安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屏退众人。信使昂首开口道:“徐大人,我家老爷得知柳庄之事,痛不欲生。” 徐康安听到此言,浑身一哆嗦,这高廉越是表现的越是痛苦,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就越大,连忙开口道:“下官已派人严查此事,定会给高大人一个交代。” 信差见怀中信函拿出,交给徐康安后,说道:“徐大人,我家老爷亲手写了一份信,命我当面交给你,你且看看罢。” 徐康安忙双手接过信函,向着信使抱拳道:“信使大人一路原来,辛苦了,徐某已备好了酒菜,为信使大人接风。”. 那信使一摆手道:“不必,我还要回去向老爷复命。”说完,不顾徐康安挽留径直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徐康安本是生性唯诺之人,拿着信函的手不停地颤抖,踉跄的走到椅前坐下,过了许久,仿佛下决心,颤抖着打开了信函。 “康安吾弟,本官已悉知吾妹之事。自吾年幼时便与吾妹相依为命,如今吾妹惨死,心碎欲裂。今兄只愿,吾妹早日入土为安。兄,廉,铭感。” 读完了信,徐康安久久未回过神来,手中捻着信函呆坐在太师椅上。直到下人来报,衙中有公务来报,徐康安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康安又将信来来回回的读了数遍,又仔细查验了高廉的印章,这才确认了信函却是出自高廉之手。 这封信函中,只字未提严查柳氏夫妇丧命一案之事。徐康安多年以来,深知的高廉性子,绝不可能就如此轻易的放弃火烧柳庄的凶手,而高廉此信中‘早日入土为安’就代表了要早早安葬柳庄所有尸首,如果这么做,今后再想通过尸体来查此案,再无可能。 徐康安陷入了深思,高大人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放弃柳庄一案。纵是徐康安再草包,他也想到此事并不加单,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徐康安拿定注意,按照高廉信中的意思来处理此事。 “来人,备轿。”徐康安吩咐道。 衙门内,一名身披甲胄的雄壮武将正在堂上立身,这武将身披黄铜龙鳞甲,下披裙甲褌甲,以黄铜铸猛虎形为腹吞,玉带包虎皮捍腰,以两朵铜片叠造云朵状肩吞附在披膊之上,头戴猛虎吞天红缨兜鍪,腰线悬挂一猛虎吞口宝剑。 武将闭目不语,似是等待着凉州太守。 不多时,徐康安手扶乌纱,一路小跑进了衙门,见到武将,忙下跪道:“下官凉州太守徐康安,见过副指挥大人。” 武将睁开虎目,见徐康安后,随即开口:“末将北境统军万大将军麾下,副指挥使杨虎臣,奉了万将军令,特来传令。” 万钧是齐云北境统军大将,统帅北境诸州兵马。齐云以武立国,虽立国后多年朝中渐成重文轻武的官风。但万钧在北境犹如一方诸侯,只受皇命,北境诸郡文官武将皆受其管制。 徐康安换忙叩头行礼道:“不知大将军有何军令,下官定一力承办。” 杨虎臣雄壮之声传遍太守衙门:“大将军驻守雁北城多年,此番元日节近。且近日将军家中老母来信,思念大将军情切,于是大将军便上奏朝廷,圣上也允了大将军回乡探亲。” 顿了顿声,杨虎臣继续说道:“大将军爱民如子,不想惊动百姓,也不愿各州府铺张,于是命本官先行传令,各州府不得以接风礼仪铺张,更不得让百姓出城相迎。” 徐康安忙行礼道:“下官领命。” 起身后,徐康安躬身向杨虎臣行礼道:“杨指挥,大将军乃是我齐云支柱,不想惊动百姓便罢了。可这接风,其他诸州且不论,我们凉州可都盼着大将军荣归故里呐,还请指挥使回禀将军,我凉州城可否为大将军接风洗尘呢?” 徐康安自来到这凉州城为官后,便得知万钧是这凉州人士,可苦于万钧多年来镇守雁北城从未回乡探亲。这次终于等到万钧回乡,自己若是能攀上这北境统将万钧的大腿,那自己今后仕途便有了着落,于是开口向杨虎臣试探是否接风一事。 没想到杨虎臣虎目一睁,从军多年只知服从军令,哪知这官场人情,开口吼道:“军令就是军令,适才已经说了,不得接风礼仪铺张,不得惊扰百姓相迎,徐大人还没听明白吗。” 被杨虎臣这一吼,头上乌纱差点被吓掉,扶正了乌纱,徐康安战战兢兢开口道:“下官明白,下官领命。” 杨虎臣微一点头,见这凉州太守领命,开口道:“既徐大人已知晓大将军的意思,那末将便回雁北城复命。” 徐康安通过杨虎臣传令的姿态,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不吃官场那套,便行礼道:“恭送指挥使大人。” 徐康安陪着杨虎臣行到衙门外,杨虎臣从衙役手中接过马鞭,上马向着徐康安拱手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这就回去复命,还请徐太守牢记大将军的军令。” 徐康安忙配上笑脸回礼道:“下官自然牢记,还请指挥使大人放心。” 杨虎臣不再多待,一夹马腹,向着城外而去。 ———— 城中百姓倒是多年未见有满身甲胄的兵士在城中策马,纷纷好奇看向那杨虎臣出城而去的烟尘。 “孩儿他娘,咱凉州多少年未见有兵士在城中纵马了?”一个路边卖菜的老翁向着身旁的老妪问道。 “不记得咯,不过当年多亏‘无归将军’,不然咱们凉州啊,早就被那北晋屠城了。”老妪笑道。 “说到这‘无归将军’啊,孩儿他爹,他座下那位‘仙人’当年还救了咱全城的百姓呢。”老翁笑道。 “大爷大娘,您二老说当年有‘仙人’救了全城百姓?”一个碧衣少女路过两位老者卖菜的菜摊,听到两位老者在谈论着‘仙人’,被吸引的碧衣少女蹲伏下身子,向着两位老者打探道。 老妪见这少女生的月眉杏目,容颜俏丽,生的俏丽极了。老妪那满脸的褶皱堆积,笑道:“小姑娘,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咱们凉州啊,可说的故事可多了。当年齐晋大战之时,晋国兵马一路打到咱凉州城外。” 碧衣少女听到老妪说这凉州往事。不禁来了兴趣,也不嫌弃那地面浮土,忙屈身坐在老妪身旁,清伶开口道:“大娘,我就爱听这些故事,您能不能给我详细说一说?” 老妪见少女神情可爱,又不嫌弃自己老夫妻是买菜小贩,笑着对少女道:“你这娃娃,看你的穿着言谈,一定是富家千金偷跑出来玩儿的吧,你若是不嫌弃,那老身就给姑娘说说。” 见自家老头子也想凑过来想听故事,老妪用手拍了老翁一下:“你还没听够啊,快去卖菜。” 老头子受了老妪一巴掌,笑道:“当年不就是爱听你说故事才娶了你过门吗,怎的,这老了老了,反而不愿说给我听了,当年也不知是谁哭着偏要说给我听来着...”老妪一听此言,忙去捂卖菜老翁的嘴儿。 碧衣少女看着这对卖菜的老夫妻恩爱模样,笑靥如花,也不打扰这这对老夫妻的恩爱情景,只是静静的托着腮,等待老妪来给自己说故事。 老妪见少女仍在一旁等着自己,便不与老翁再纠缠。冲着少女说道:“姑娘,老身细细与你说来。那晚啊,咱‘无归将军’坐下的‘仙人’和北晋的那个‘仙人’在咱凉州城外交手,那北晋的‘仙人’抵不过,便丢了像山那么大的巨石向咱们凉州城而来。” 碧衣少女惊讶的捂住了嘴巴问道:“那凉州不是要死很多百姓吗?” 老妪道:“可不是嘛,谁知啊,那‘无归将军’坐下的仙人转瞬间就飞到了咱凉州城外。一剑,就把那块像山那么大的石头给击碎了,救下了咱们全城的人。” “真的吗?那后来那‘仙人’去哪了?”碧衣少女急切的问道。 “后来那‘仙人’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再后来,老身也不知道了”老妪说完了故事,笑着望向碧衣少女。 “真可惜,真想见见那位‘仙人’的风姿。”碧衣少女一脸的失望,沉思片刻后,随即忿忿道:“不过若是那‘仙人’还活着,也是为虎作伥,替那齐家篡了赵氏天下罢了。” 老妪听到碧衣少女此言,收起了笑脸,愤而起身道:“你这娃娃,老身见你喜欢听故事这才跟你闲谈许久,你若是替那赵氏昏君说话,污蔑咱凉州的救命恩人,老身可不想再与您多谈了,还请自便。” 第五十章 卖菜夫妇 碧衣少女似是对老妪这番话早有预料,并未动怒,而是神情黯然道:“赵氏果真是昏君吗?” 老妪以为是自己的神态吓到了少女,见她神情黯然,有些懊悔自己一把年纪,却对着个小姑娘发起火来,便缓和了语气道:“姑娘切莫责怪老身,只是适才老身听闻姑娘说咱齐云乃是篡了那赵氏昏君的天下,一时间有些气愤罢了,并非是针对姑娘。” 碧衣少女黯然道:“还请您给我详细说说,那前朝赵帝,真的是个昏君吗?” 老妪忿道:“当年那赵氏昏君,残忍无道,自从他当了皇帝,这连年的赋税已经压的咱们这些百姓无法生活,后来听说又在各州各城搜罗年轻姑娘,供他享乐。” 老妪平复了下自己胸中怒气,继续说道:“后来,这赵氏昏君居然开始宠信一个妖道。听说那妖道说自己可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不过要戌时出生的童男童女来炼丹。” “从那时起,那昏君就下令全国搜罗戌时出生的孩童。”老妪仿佛回想起了那惨无人性的画面。老妪不忍继续说下去,只得闭口不言。 “果真是这样吗?”碧衣少女月眉紧蹙,黯然自言道。 就在少女暗自神伤之时,远处行来三人,其中一个虬髯大汉左顾右盼,终是在这菜摊旁发现了少女踪迹。 “主..小姐,怎的适才一转身,你就又不见了。”虬髯大汉粗狂之声响起。 还未等碧衣少女回话,一道乳白色身影倒是先行钻进了碧衣少女怀中。 少女抚摸着怀中踏雪柔软的皮毛,黯然神情稍去,抬起头来,回那虬髯大汉道:“薛虎,我适才就告诉你了呀,只是你一直在与李叔置气,我就先行到前面逛一逛。” 少女说完,望向虬髯大汉身后行来的疤脸汉子与青衣大氅的少年。 这一行人正是顾萧与霖儿,薛虎与老李,当然,还有踏雪。那日顾萧和霖儿终是顺着李叔留下的独门印记,一路入了凉州城,找到了客栈之中。 若是顾萧与霖儿再晚些到,只怕这客栈上下,都要再薛虎那冲动的性格下,全部陈设都要更换一新了。 望见顾萧与霖儿踏进客栈,薛虎这才放下手中的桌椅,狂奔到少女面前,匍匐在地,口中直呼死罪。 倒是顾萧与李叔颇为惊讶,这薛虎虽然是护卫之人,可如此惊恐之态,倒是让顾萧和李叔觉得少女家中对待下人也过分严苛了些。 霖儿看着客栈众人那古怪的眼神,忙拉起薛虎,与顾萧李叔一同到了客房之中详谈。 几人在客房中总算是将事情经过交谈清楚,见主人与顾萧相谈甚欢,薛虎也不敢再追究顾萧在脚店外伤了自己之事。李叔颇为镇定的告诉顾萧与霖儿,自凉州百姓知道城西柳庄大火,庄毁人亡之后。这几日无论行到何处,都能听到百姓们私下交谈之声,百姓们都说苍天有眼,这凉州作恶的柳庄终是得到了报应。 顾萧与霖儿听到这个消息,都吃惊了许久。特别是顾萧,他只道那柳庄只是为些小恶,但从老李口中所言来看,这柳庄定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恶行,才会让凉州百姓们如此拍手称快。 霖儿等人倒是未将柳庄之事放在心上,可顾萧曾与那柳氏夫妇和费姓长者交手过,他深知这几人武艺之高,柳庄大火也绝非表面看的如此简单。这几日私下之时,顾萧也曾再探柳庄,可那柳庄已在大火之下化为灰烬,顾萧几次潜入,都未曾获得半点线索。而就在今日,顾萧等人在凉州城中布告栏上看到了凉州官府对柳庄大火已结案的通告。 顾萧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无法再去细究,既然柳庄之事已了,顾萧与李叔商议,还是按照下山之时,采买过节用物,回山与师傅好好过个元日节。 而霖儿这几日也一直在与顾萧商议节后如何从风凌当中赎取英离帖之事,两人打开了风凌当票,只见赎当之资需万两之数,不由看的顾萧倒抽凉气。而霖儿的开口更是惊掉了顾萧的下巴,霖儿告诉顾萧区区万两,不用顾萧操心,只需一同去赎当便好,但是如何找到赎当的地方,还需从长计议。 顾萧见霖儿爽快的开口将银钱之时一力承担,不由好奇这个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万两银钱,说拿就能拿得出。几次试探,霖儿都只是支支吾吾的敷衍带过,顾萧便不再追问,与霖儿约定好了节后见面的地点。 见顾萧要与李叔出门,霖儿好奇询问下,得知了顾萧二人去街面上的采买之事,霖儿本就喜欢热闹,于是拉着薛虎也加入了采买的队伍。 这四人加一貂的搭配,特别是薛虎那壮硕的体型,在街面上尤是扎眼。这几日随着霖儿与顾萧逐渐熟络起来,踏雪也把霖儿当成了自己人,尤是霖儿总爱带着踏雪去街面上买些新鲜肉食喂它,这几日来反而踏雪变成了霖儿的宠物,哪怕是夜间也不肯跟着顾萧回房,无奈之下,顾萧只得任由踏雪缠着霖儿。 这采买的队伍上了街面,霖儿本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随着顾萧李叔一路闲逛采买,可时间久了就有些乏味。倒是薛虎,一路饶有兴致的东逛西看,甚至还在李叔采买之时给出他的意见。 这一来二去,李叔反而不愿意了,在买不买梅花笺的事情上,这疤脸汉子和虬髯大汉争执起来,就连李叔怀中的踏雪也加入了争执的行列,竖着浑身柔软毛发把周遭的百姓都看的哄笑起来。 顾萧远远跟着他们采买,心中仍在想着柳庄之事,却未曾注意到霖儿已钻进了人群,自己去寻找热闹去了。 之后便是薛虎等人寻不见霖儿,一路寻找到这老夫妻卖菜的摊子旁,才找到神情黯然的霖儿。 顾萧见霖儿出门之时兴高采烈,此刻却抱着踏雪一副黯然的模样,忙走到霖儿身旁道:“怎么了,霖儿。适才还兴致勃勃说,采买完,咱们寻一处好馆子好好吃一顿。” 薛虎见自家主人黯然神伤的模样,还道是这对卖菜老夫妻欺负了自家主人,那胡须倒竖,二目圆睁,挤到顾萧身前,拎起那老妪吼道:“是不是你们欺负了我家小姐。” “薛虎,不得无礼。”霖儿见薛虎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赶紧起身说道。 薛虎听了霖儿此言,赶紧丢下老妪,绕着自家主人转了一圈,确认主人周身无恙后,这才放下心来。 “薛虎,道歉。”霖儿似是被薛虎的举动触怒,呵斥道。 自跟随主人游历以来,薛虎从未见霖儿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今儿不知是何缘故,让她如此愤怒,忙垂首来到老妪夫妇面前,拱手鞠躬道:“我是个粗人,又一心护住,着急了些,还请二位老者恕罪。” 那卖菜老翁老妪夫妇,哪见过此等阵仗,只见那老妪忙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姑娘爱听故事,老身就说了写陈年往事,许是故事惊扰了姑娘。” 霖儿从这老妪口中再次听闻了前朝赵氏皇帝的种种恶行,本就羞愤难当,薛虎向着卖菜老翁夫妇发难这才让霖儿动怒。见卖菜老夫妇两已原谅了薛虎,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入老夫妇手中,开口道:“我家的这护卫,却是鲁莽惊扰了大爷大娘,这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顾萧这才明白了事情缘由,顾萧可是知道这霖儿财大气粗,于是笑着对老妪夫妇道:“大爷大娘放心收下便是,咱们这位姑娘,可是个土财主,花钱没数,你们不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儿宰她一刀,那便是错过了好时机,无论你们二老当做是赔礼之资也好,这姑娘听故事的赏钱也罢,总而言之,收下便是。” 霖儿被顾萧这番‘谬论’给逗笑,适才黯然之情一扫而空,笑道:“偏你会些歪理,我才不是那肥胖的土财主。” 老夫妇两连连摆手拒绝,这姑娘随行护卫如此姿态,还不知是哪家千金出游,自己老夫妇两犯不上因小小误解而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见老夫妇两仍是不收银子,霖儿将银子硬塞入老妪手中,拉起顾萧衣袖转身便走,薛虎见霖儿抱着踏雪又钻入人群,忙向着老妪夫妇再鞠一躬,拨开拥挤人群,追着自家主子而去。 一旁的老李倒是远远的坐在一处歇脚,喝着酒囊中的春日醉,饶有兴致的看戏,见得顾萧几人走入人群,便要盖上酒囊的盖子跟上顾萧等人的步伐。 就在老李起身之时,却见那卖菜的老翁夫妇望向街对面的铁匠铺。适才唯唯诺诺的神色全然不见,这二人身上如今透露出的气势,全然不似卖菜的农家人。 这老妪夫妇看向街对面,二人身上气势陡变,旋即一闪即逝,又变回了卖菜老夫妇的模样。元日节将近,街面上本就拥挤,哪会有人注意到街边的卖菜老翁,可偏偏这一幕就被喝着酒看戏的老李发现了。 这老夫妇二人看向街对面的铁匠铺,此时红色的“铁”字旗换成了黑色,夫妇二人相视一眼,变了脸色,可随即又换回卖菜翁的神色,二人相视无言,却同时开始收拾起摊子来。 边收摊,这老妪双目中却透出阵阵精明之光,扫视着周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老李在一旁瞧的真切,见老妪目光即将扫到自己这边,忙打开酒囊,装作一副酒鬼模样,半躺在路边阶旁,仰头饮起酒来。 老妪扫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夫妻二人,便与老翁加快了收摊的速度,不多时,这老夫妻两将菜摊收好。老翁用双肩撑起扁担,挑着菜,这夫妻二人颤颤巍巍,一前以后,渐渐隐入人群之中。 第五十一章 凉州巷内 老李在江湖上漂泊多年,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适才这卖菜的老翁夫妇瞬间的神态变化,老李尽收眼底。 见这老夫妻二人渐渐隐没入人群,老李被这二人适才显现出的异常,勾起了好奇心,收起酒囊,又恐顾萧寻不见自己担心,于是便抽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在墙根出刻下一个小小印记,随后起身快步跟上那对卖菜老夫妇。 元日节将近,这街面上人来人往,拥挤如潮。老李快步挤过人潮,终是发现了卖菜老翁夫妇。他们二人仍是老翁在前方挑担,老妪在后方颤颤巍巍的扶着扁担,行在人群中。 老李见寻到了这二人身影,便放慢了些脚步。就在老李缓缓地跟着前方二人之时,却见一直颤颤巍巍的老妪忽然侧首,双目余光望向自己方向。 老李忙侧身,转向一旁卖东西的摊位,不让老妪的余光扫到自己。 “大爷,看上什么了,随便挑,这都是上好的竹蔑夹了油纸编成的,无论下雪,还是下雨,都让您淋不着!”这小贩看老李歪头望向自己的摊子,以为来了生意,忙开口介绍道。 心不在焉的翻看了一番,老李的全然没听到小贩在卖力的介绍自己的东西,只顾着用余光瞥向适才立身回首的老妪。 见卖菜老妪矗立原地,回首向身后人群扫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之处,嘴角微动了几下,这老夫妇两人便继续向前走去。 老李这时才听到小贩的喃喃低语:“又不买,还占着地方,阻碍我做生意。” 不想与小贩过多言语引起那老夫妇二人的主意,老李掏出几个铜板,丢给小贩,随手拿起一个斗笠,戴在头上,顺着老妪消失的地方,继续追寻上去。 又是好一番寻找,老李终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入口,又寻到了那对老夫妇的身影。见他们走入深箱子,老李忙拨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那处巷子口。 本就是节日将近,凉州城内各处皆是吵闹喧哗,偏偏这处巷子安静异常,就连这巷口都鲜有人经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李在巷口犹豫徘徊,是否要跟进去。就在此时,老李听闻身后略有响动。仔细再听,确是冲着自己而来,警觉之下,拔出腰后柴刀,顺势回身,单手揽住一人,柴刀随后而上。 柴刀刀锋抵上那人咽喉,老李才看清那人面貌,正是适才卖给自己斗笠的小贩。此刻小贩被柴刀刀锋抵住咽喉,瑟瑟发抖下,“叮铛”数声,几枚散钱掉在地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老李未放松警惕,仍是一手扣住那卖蓑衣斗笠小贩的脉门,一手持柴刀抵住他的咽喉。 小贩此刻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只是不停地颤抖。又看见老李面上那可怖的疤痕,脚下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老李见小贩这番姿态,抵住他咽喉的柴刀稍微松了松,仍是重复再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奇快妏敩 小贩见喉咙的柴刀离开了些许,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大..大爷,,适才买了小人的..斗..斗笠,没.没找钱..小人追了一路,给大爷..送来。” 老李见小贩这恐惧的神情,不似伪装,用内力投入小贩体内,感知到这小贩体内气息混杂,呼吸混乱,确不会武功,又瞥了瞥地上散落的几枚散钱,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别再跟着我,地上的钱算是我吓着你的赔礼钱,拾了钱,赶紧走。” 见了一条性命的小贩那里还顾得上着满地的赏钱,虽是腿脚发软,可还是连滚带爬的逃出巷口。 见那小贩逃的远了,老李回身望向那静谧的巷子。过了片刻,老李始终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在巷口留下印记后,老李慢慢的踏入巷子。 这巷子比起街面上的吵杂,实在是安静的太多,以至于老李踏入其中,脚下厚厚的积雪告诉了老李这巷子定是鲜有人来过,才会有这么厚的积雪,踩着积雪的‘咕咕’闷响声,还以为自己回了无归山一般安静。 老李越走越心惊,心中的疑惑也越多。直到走到这巷子尽头,尽头处乃是凉州城的城墙根下,这巷子两侧皆是丈许高青色砖墙,砖墙之上亦无任何接力痕迹,而这地面积雪如此之深,却未见脚印。自己适才的确亲眼所见,那对卖菜老夫妇走进这巷子,两个老人就算脚程再快,也绝非可能不留痕迹的消失在这巷中。 不好,老李心中暗自说道。猛然回身,却见那卖菜的老翁老妪夫妇二人正在自己身后数丈之外,冷眼瞧着自己。 特别是那老妪,全然没了适才被薛虎拎着那股瑟瑟发抖的年迈之人摸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凌厉杀意。而在这老翁老妪身后,立着数名只露双眼蒙面的黑衣人,皆手持兵刃,无声无息的盯着自己。 老李愈发心惊,自己在这巷中走了许久,竟没发现身后有人,可见这几人武艺之高,绝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可以匹敌的。 更让老李感到惊讶的是,这群人分列开来,从中行出一人,正是适才自己放走的卖给自己斗笠的小贩,这小贩此刻也没有了被自己柴刀抵住咽喉战战兢兢的摸样,面上带着微笑走到老翁夫妇前。 “蘑菇,空子还是相家,吃搁念的还是冷子点?”小贩开口笑着说道。 老李在江湖闯荡多年,知道对方用江湖黑话打探着自己是什么身份,空子还是相家便是问自己是内行还是外行人,‘吃搁念’还是‘冷子点’是问自己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兵。 “老海一时好奇,一脚门万还请恕罪则个。”老李知道对方既然开口问了,就不会轻易动手,便用起江湖黑话先赔个不是。 小贩见老李用出切口对了几句,又自报了家门那便不是官兵,盯着老李面容打量一番,也不似那人派来的,但是那班人已不是当年,还是不能大意。于是小贩转过身来,低声向身后几人说了几句。 这老翁、老妪及身后数人听了小贩开口,面上冷意更盛,手中兵刃都悄悄握紧。 小贩笑道:“李老兄既是走江湖的,自然知道,咱们这些江湖行走的人规矩,总归是有些顾忌。此番并非是冲着李老兄,也请莫要见怪。” 老李暗自松了口气,可听了小贩再开口,那松了些的神经却又立刻紧绷了起来。 “既是走江湖的,也该知道这闲事莫管,可我适才送钱给李老兄之时,也算是提醒了您了。”小贩再度开口,嘴角挂着笑意又说道:“李老兄一味的跟着我的人,若不是有所图,我怎能相信呢?尺千刃派你来做什么。” 老李此刻真是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老老实实的陪着少主与霖儿姑娘逛街采买,可自己好奇之下却要来凑这个热闹。 听了小贩的话儿,老李知道自己就算是实话实说,自己是好奇之下,跟来看看,对方也不会相信,可事到如今,就算对方不信,也只能说了试试。更何况他提到的那个名字,自己从未听说过。 只能抱拳道:“听阁下这语气,应是这些兄弟的把子头了,今次打扰各位,老李确感抱歉,可有时候确是巧合。适才我在街边喝酒晒太阳,见这二老给个小姑娘说故事,一时好奇便偷听了几句,后来见二老不似凡人,便一时好奇,跟来瞧瞧。你适才提到的人,我不曾听闻过,也非他人派来。” 小贩一愣,这人将自己当成了江湖上收钱办事的买卖人。看他的样子,却不是尺千刃的人,为防万一,还需小心谨慎为好。 只听小贩呵呵一笑道:“只怕李老兄说的这番话,自己都不信吧?” “我说的确是实情,若你不信,那也没有办法。”老李闯荡江湖之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自己解释了实情,对方仍是咄咄逼人,老李那闯江湖时的火爆脾气也被这小贩勾了起来。 “那就别怪小弟我了,李老兄,我这些手下若是出手,只怕不见血是不行的,你若现在要说,还来得及。”小贩仍是一副笑脸向老李说道。 老李彻底被这小贩激怒,开口道:“费什么话,就凭你们几个,还能拦得住我,咱们手下见真章罢。” 说完,老李将柴刀握在手上,摆出了架势。 小贩见老李紧握柴刀的架势,带着那老翁老妪缓退几步,身后的那群蒙面人,各持兵刃,缓步向前,逼向老李。 —— 却说顾萧这边,被霖儿拉着衣袖钻入人群,霖儿身形小巧,在这人群之中左钻右窜,可被拉着衣袖的顾萧却吃了苦头。 这挑着货的、背着柴的,东去的,南来的,片刻后,顾萧被蹭成了个‘花脸猫儿’,直到霖儿见到一处捏面人的摊儿,才停下了脚步。 望着身后变成‘花脸猫儿’的顾萧,霖儿适才的心中郁闷算是彻底的一扫而空。双眼笑成了一弯月牙,霖儿开口道:“怎么了,咱们武境高强的顾大侠,不是轻功绝伦吗,怎的变成了这幅摸样?”多日相处下来,霖儿时常寻着机会便揶揄打趣顾萧几句。 “喂,适才看你心情不好,想着帮你换换心情,这才开了几句玩笑话,你怎还记仇了呢。”顾萧心知这霖儿是因自己打趣称她‘土财主’,这会也抓着个机会来打趣自己,便苦笑着回道。 霖儿装出一副委屈的摸样说道:“是是是,顾大侠,小女子给大侠买个面人儿,给大侠赔个不是,好不好?” 未等顾萧回话,便转头丢了几个铜板在那捏面人的摊上,说道:“老板,给这个小哥捏一个。” 得了钱的老板手脚麻利,仔细看了看顾萧的摸样,掏出些糯米面粉,又掺了些色彩石蜡。手指捏、搓、揉,再用手中的小竹刀灵巧的点、切、刻、画,不多时,一个着长衫,披大氅的俊朗少年便出现在老板手中。 接过那酷似顾萧的面人,少女眯着双眼瞅了瞅‘花脸猫儿’顾萧,又端详了面人片刻,笑道:“不错,还真像,不过要是把这满脸的猫须加上就更像了,哈哈哈。” 凉州城,街面中。 少女笑如四月天,少年嗟叹日月闲, 二人与节日降至气息渐渐融为一景。 第五十二章 巷中苦战 薛虎那壮硕的身形在人群中左右腾挪,又拨开几人,终于是挤到了顾萧与霖儿身旁,看着霖儿手中的面人,又望了望‘花脸猫儿’顾萧,薛虎点着他那颗大脑袋说道:“不错,还真是像顾小哥。” 说完,薛虎又冲着霖儿拱手一礼道:“主人,我看天色也晚了,咱们还是回客栈休息休息吧。” 霖儿正把玩着手中的‘面人顾萧’,听了薛虎的话儿,略一思考道:“咱们去找个好馆子,先去将这凉州城内好吃的都尝一尝再回去,顾萧,你说呢?” 顾萧倒是无所谓,只想着把脸擦干净了再说,于是对霖儿说道:“行啊,我记得,再向前走些,就有家悦来楼,他家的酒菜出了名的好,李叔应当也馋酒了,正好儿让李叔畅饮一番,咱们也歇歇脚,再回客栈休息。” 霖儿笑道:“那便依你,咱们就去悦来楼。” 薛虎一听说吃肉喝酒,那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扯着嗓门道:“那感情好,这次我可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自从上次拼酒输给了老李,薛虎就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又有了机会,薛虎将自己单衣的袖子挽起,露出那如常人小腿般粗细的胳膊。 顾萧见状笑道:“薛大哥,你可要悠着点喝,上次还好是在客栈中,你喝的不省人事,几个客栈伙计可都抬你不动,这次若是在悦来楼喝多了,只怕我也没法把你弄回客栈。” 薛虎听了顾萧说起上次自己与老李拼酒醉倒之事,爽朗一笑道:“顾小哥放心,上次那是因主子安全归来。咱的心里大石头落了地,才喝的快了些,这次不会,老薛向你和主子保证,这次躺着回去的一定是老李。” 霖儿将面人收好,说道:“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走吧。”说完,便要向顾萧所说的悦来楼方向行去。 顾萧回头望向身后那拥挤人群,寻了半天也未见老李的身影跟上来,不由疑惑道:“李叔去了哪儿?难道是人群太挤走散了?” —— 那宁静巷中,老李躲过一招横削,手中柴刀刀背猛击使出这招来人的后背,那人闷哼一声,倒在雪地中昏厥过去。 柴刀转了个刀花,反握在手,老李警惕的看着剩下的几个黑衣蒙面人。 “点子扎手,莫要耽误时间,围起来招呼。”那小贩见老李出手利落,招呼这些蒙面的黑衣人速速解决,围攻老李。 老李知道若是在开阔之地,这几人围攻,自己定会落了下风。而如今这小贩将自己引入这巷子,巷窄,仅容两人宽度,却让他们人多的优势无法开展,自己只需守住中路,至少不用担心身后几人一起夹攻。 蒙面黑衣人们听了小贩开口,便不再一一上前动手,这几人各持兵刃,齐齐攻向老李。 脚下腾空避开一记扫向下盘的“滚地龙”,老李空中出脚,瞬间踢翻两人。落地之后回手扣住一人,一记手刀击向他的后颈,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倒地不起。 见老李如此难以应付,那小贩与卖菜老翁夫妇相视一眼,随后低语了几句,老李虽与蒙面人交手,却将这一幕瞧了个真切,心中不由提防起这三人。 小贩略一后退,一声口哨声从他口中发出,几名蒙面黑衣人迅速回身后退。露出一道空隙,这卖菜老翁夫妇在此同时双双出手。 那老翁手持挑菜的扁担,冲着老李飞速的冲了过去,那扁担带着呼呼风声直拍老李面门,老李适才望见那小贩与这老夫妇低语,早就做了防备,这扁担虽来势凶猛,却逃不过老李的双眼。 扁担与柴刀相交之声虽响,却未曾掩盖住着老翁与老李拳脚相交的声响,接连几声闷响,老李手上已与这卖菜老翁过了数招。 而就在老翁缠住老李之时,这说故事的老妪却是无声息的迅速移到了老李身后,只见老妪两袖微抖,袖中瞬时射出百枚寒芒,直向老李后心而去。 老李耳中听到身后响动,一脚蹬开老翁扁担,借着老翁之力跃起,手中柴刀蕴着真气甩向寒芒,柴刀飞速旋转仿佛化海中漩涡,将那些寒芒尽数吸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器交织声响起,老李翻身落地。 随着老李落下在地面积雪中的还有百枚各种各样的暗器,而那柴刀滴溜溜的旋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老李手中。老翁老妪合力一击未曾得手,只得立在原地,在他二人心中也知,今天遇到了高手。 老李此刻更是心惊,适才老翁的那记重击已是蕴含了真气之力,看来已入了初窥之境。而老妪运用暗器的内力、手法更是巧妙,只怕已近登堂,这老夫妇二人与自己过招之时,配合甚是默契。若是一时半会也许自己还能撑住,时间久了,落败的必然是自己。 这二人一前一后,将老李夹在中间,老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破招,只能紧守门户,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僵持之时,那老妪倒是先开了口,只听那老妪笑道:“我说,这位兄弟,你这一路追随我夫妻二人,是不是喜欢听老身说故..”“事”字刚出口,只见一抹寒光从老妪口中射出,飞向老李胸口大穴。 老李没曾想到,这老妪不仅袖中,就连口中也含着暗器,就在开口之时,暗器从口中激射。 老李连忙将柴刀横胸,护住胸口穴位,“叮”的一声细响,一枚银针没入老李柴刀的刀身之中,就在老李暗自庆幸躲开了老妪阴损一招之时。脑后呼呼地扁担带着风声又至。 慌忙侧身,那扁担带着凌厉之势贴面而过,砸在积雪的地面,积雪激荡而起,老李见有破绽可循,左手顺势出掌直击老翁中门。 扁担一击落空,老翁中门门户大开,见这疤脸汉子顺势出掌冲着中门门户而来,老翁横起扁担就要格住这一掌。将将横起扁担,却听得自己夫人喊道:“不能挡,快退!” 说那时,那时快,老李以掌势佯攻,右手已反握柴刀自肋下向上斜切,正是老李拿手的‘拼命三刀’的必杀一招。老李见老翁横着扁担格挡自己手掌,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必杀一招已成。 就在柴刀斜上削去之时,老李直觉柴刀重若千斤,刀势竟在老翁肋下停滞,老翁听了老妪提醒,本已来不及躲避老李这刀,可见柴刀停滞。忙撤招后跃,跳出战圈。 老李望向手中柴刀,才发现柴刀之上,有条细细长锁,长锁尽头是两只龙须钩,两只勾爪已死死扣住柴刀刀锋,顺着锁链望去,正是那老妪在关键之时,甩出龙须钩勾住柴刀,才让老翁躲过这刀。 “这位兄弟,好犀利的刀法,老妇人这双爪要是慢些,只恐怕我家夫君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你这柴刀之下了。”老妪双手紧紧扯住细长锁链,咬牙向着老李说道。 老妪说完,见老翁已后跃跳出战圈,双手一抖,那扣住老李柴刀刀锋的龙须沟如燕子回巢,迅速回到了老妪袖中不见。 暗叹一声可惜,老李盘算着,若是适才一击不留余地就好了,那老妪定是来不及出招救人,可自己与这几人无冤无仇,自己只想击伤老翁脱身,刀式缓了一些,这才让老妪钻了空子。 望向那跳出战圈的老翁已蠢蠢欲动,老李暗叹,这下自己又陷入了前后夹击,苦苦思索破局之道的老李,忽然瞥见那小贩正站在远处观望此处。 对呀,老李心中一动,那小贩既是这群人的首领,自己在巷口曾以内力试探,此人并无内力。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此人,以他为质,自己脱身不难。 既然拿定了主意,老李单手反持柴刀,脚下运劲,向着老妪激射而去。 老妪见疤脸汉子向着自己冲来,两袖下垂,那龙须钩出,握在手中,就在疤脸汉子近身之际,忽见疤脸汉子变招,脚下踢向地面积雪,积雪飞荡,遮住了自己视线。 只道是那疤脸汉子的障眼之法,老妪不敢怠慢,全神护住周身,只等疤脸汉子出招,可飞荡的积雪落下,却已见疤脸汉子反向而去。看他身形,也不似冲着自家夫君,而是夫君身后的小贩而去。 “倒是有些头脑。”见疤脸汉子向着小贩冲去,老妪竟无一丝慌张,只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本是做好了一番恶斗才能冲到哪小贩面前的老李,此刻心中狐疑至极,自己毫不费力便越过那持扁老翁。 没空多想,老李既已近了那小贩身前。左掌变掌为爪,欲如巷口之时那般,扣住小贩穴位,以他为质。 就在老李要抓住小贩之时,那小贩动了。 之前在巷口被老李轻易拿住、内力试探也全无内息的小贩,此刻如鬼魅般从老李手下,消失不见。 老李心中大惊,自己竟被他玩弄鼓掌之中,这人之前一直在隐藏。能够改变内息,躲过自己的内力探查,此刻又在自己一抓之下,瞬间消失在眼前,此人无论内功修为还是轻功都在自己之上。 老李感到身后拳风已至,忙扭转身形,单掌迎向身后拳风。. 只觉掌中一股气劲顺着掌心钻入左臂,老李被这股气劲倾入体内,在雪地中连退了十余步,方才止住身形。 甩了甩酸麻的手臂,丹田内的真气已被这人一圈搅的天翻地覆,老李忙运功调息,才平复了翻涌的内息。老李此时才知,这面前的小贩,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这人从巷口之时就引自己轻敌,又在巷中一直布局,让自己以为他这个最强点反而是最容易得手的突破口。 这一切的铺垫,就是为了刚才那一拳。 第五十三章 追寻踪迹 一拳之后,小贩身形出现,望着扶着胸口喘息不止的老李,小贩轻声笑道:“李老兄,我这拳,还入得兄台法眼吗?” 老李此时胸腹内的真气如翻江倒海般,紊乱不堪,只能不住喘息,老李咬着牙回道:“今日是我走了眼,不识高人,我认栽。”老李此刻仍是想不通,这小贩武境如此之强,适才为何自己未曾探出他的内力深浅。 “不必这番神情。”那小贩看着老李那带着疑惑的眼神,小贩笑着说道。 望着老李强弩之末的模样,小贩将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慢慢的走向老李,边走边说道:“念在你巷口之时对我未曾下手,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老李见这小贩不紧不慢,胸中暗暗运气,寄希望于多恢复些内力,可这胸腹内的真气被搅乱。稍一运功,老李本就旧伤初愈,剧烈的疼痛,引的老李咳嗽不止。 “你在江湖上行走,居无定所,空有一身本事。不如加入我们,大家兄弟相称,此事成后,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也无需浪迹天涯。”小贩行至老李身前,望着咳嗽不止的老李开口道。 小贩确实在适才交手中,对老李产生了欣赏之意,自己在凉州经营多年,见过的江湖客也有千百之数。可如这疤脸汉子一般,心智功夫皆是上乘的,屈指可数。 先前那人派人尺着带有印信的手书前来,要召集自己这班人,若要护得凉州这班兄弟,多一份助力也好。 如这疤脸汉子肯加入,自己再对上那班人,也许有机会摆脱他们,甚至把那东西夺回来也不是全无可能。 老李虽然胸中旧伤发作,只能喘息,听了小贩的招揽之言。似是被小贩点了笑穴一般,狂笑不止。 小贩似是被老李的一番嘲笑激怒,面上有些挂不住,冷着脸开口道:“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老李因狂笑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平复了胸中那火灼之感,老李嘴角挂着余笑回那小贩道:“老子行走江湖之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少跟我来这套,看你们这身行头,无非是干些绑票勒索,打家劫舍的勾当。我怎会与你们为伍,技不如人、自个儿走了眼,要杀要剐,悉随尊便,皱一下眉头,老子就不算好汉。” 小贩此刻倒有些佩服这疤脸汉子的气概,见老李不愿服软。小贩面色反而缓和下来,开口道:“同是江湖中人,我等并非行恶事之人,老兄既不愿,我倒也不勉强,这是我等行踪不能泄露,若放走了你,我们的行踪泄露,对不起我凉州的这班兄弟,所以想请老兄去一处稍歇几日,待到我等事毕,那时自然放老兄离去。” 念及适才无论巷口还是与自己众人交手之时,都未曾伤了自己手下这些兄弟的性命,小贩还是打算饶了老李性命。 老李颤抖的提着柴刀,正要反驳,只见那小贩身形一闪,来到老李身旁。若是老李旧伤未发,正面交手,还可与小贩纠缠一二。 如今老李受了内伤,旧疾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贩出手,连封自己周身运真气大穴喉,闪电般的出手封住自己哑穴。 那些黑影蒙面人见疤脸汉子被自家老大封了穴道,便上前七手八脚,将老李捆起后,这些人纷纷将黑衣脱下,露出内里的普通百信衣着。 片刻后,众人招呼着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驶入巷内,众人合力将老李塞入这运蔬菜的马车内。 而后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散去,只两三汉子随着马车缓缓驶出巷子。 悦来楼内,二层阁楼雅间内。薛虎又是那副左右烧鹅右手烧鸡,大快朵颐的模样。吃的兴起,薛虎拎起酒坛,给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顾萧斟满了酒盏,开口嚷道:“顾小哥,来,薛某敬你一碗。” 顾萧虽是端起了酒盏,可他丝毫没有喝酒的心情。先前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老李的身影。顾萧只得留下印记,随着霖儿等人,先行到了悦来楼。 悦来楼中一桌酒菜都已备齐,老李仍未现身,顾萧心中那隐隐的担忧愈胜。便在悦来楼前寻了一个代客传信的小厮,给了小厮一锭银子,让他去客栈一趟,且看看老李是否已先行回去。 端着酒盏,顾萧盯着街面思索着。李叔平日里有些好酒,绝不会无故消失这么久,到底是去了哪里?难道还与那柳庄有关联?可柳庄已被火焚烧殆尽了?又会是谁?心中毫无头绪,顾萧只能蹙着眉苦苦思索着。. 过了半个时辰,薛虎已经将桌上扫荡一空,又嚷着小二上再上些酒菜。 小二挂着谄媚笑容进了雅间,听了薛虎的吩咐便要下去准备饭菜,倒是一旁思索许久未开口的顾萧,眼神瞥见了小二。打量了小二一番,顾萧眼神微变,出声唤住了小二。 “小哥,你在悦来楼做了多久的店小二了?”顾萧打量着小二,面上挂上一抹笑容,开口问道。 小二见客人突然问起自己这个,先是微微一愣,转瞬间又挂上笑容,将汗巾熟练的向肩膀上一搭,躬身向顾萧回到:“回客官的话,自这悦来楼建成以来,都一直是我在这店中忙活,无有他人啊。” 顾萧闻言,展颜笑道:“那便是我认错了人,你长得像我一个远房亲戚。后来因他随着家人搬入城中,便断了联系。” 小二笑道:“无妨无妨,小的长了一张大众脸儿,很多人都说小的面熟。客官若无他事,那小的再去为这位客官准备酒菜。” 见顾萧点头示意,小二躬身退出雅间,向着后厨而去。 霖儿见小二走后,顾萧剑眉蹙的更紧,于是将一旁吃饱正仰着肚皮酣睡的踏雪抱在怀中,安慰顾萧道:“放心罢,李叔在江湖行走多年,且武艺高强,这又是在凉州城内,不会有问题的,说不定李叔已回了客栈也说不定。” 霖儿正说话间,那传信小厮一路小跑入了悦来楼,目光扫了一圈,望见二楼雅名称,快步上了二楼,敲响了雅间的门。 “公子,小姐,我已去了你们说的客栈,并未寻到你们要找的人。”入了雅间,那传信小厮开口向顾萧说道。 打发走了传信小厮,顾萧似是有了主意,低声对霖儿道:“李叔若是先行,定会告知于我,就算寻不见我们,也会在客栈等我,此时距我们寻不见他,已过了几个时辰..”顾萧自顾自的说着,脑中回想起今日发生的诸事。 终是想起似乎在那卖菜老翁摊前,便再未见过李叔身影。放下酒盏,顾萧对霖儿道:“此事太过蹊跷,我得去早间那卖菜之处查看一下。” 霖儿见顾萧为了李叔着急,杏眸流转,随即道:“既如此,我陪你去一同去看看。” 薛虎见主人要随顾萧同去,忙丢下手中酒肉,油乎乎的大手往身上擦拭一番,便要一同前往。 霖儿阻住薛虎道:“咱们不能全都去,你一会儿先回客栈,若是李叔回来,你就去那里寻我们。” 薛虎哪能放心主子离开自己视线,可转念一想,有顾小哥在旁,又放下心来,于是抱拳道:“是。” 顾萧上前,向着薛虎也附耳低声了几句,只听薛虎连连点头,随后不舍的望了一眼桌上的酒肉,随即下楼出了悦来楼,望客栈方向而去。 顾萧放下一锭银子,与霖儿下楼便要去往那卖菜老翁夫妇的菜摊方向而去。行至门前,又回身扫了客栈中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霖儿见顾萧举止奇怪,轻声问道:“顾萧,你怎么了?” 顾萧开口道:“无事,咱们边走边说。” 顾萧与霖儿并肩向菜摊方向走去,二人正行间,一辆马车与二人擦身而过。顾萧立身,回首望向那马车,只见那马车装满了菜品,正停在悦来楼门前,跟车几人叫嚷着让店内众人前来搬运菜品。 看了许久,顾萧收回目光,陪在一旁的霖儿却是被顾萧这接二连三古怪行为绕的满头雾水。霖儿怀中踏雪似是被店外寒冷冻醒,睁开乌溜双目瞧了瞧周围。看见顾萧在旁,忙从霖儿怀中挣脱,顺着顾萧的大氅,一溜烟的钻进大氅之中,只留三角脑袋盯着外面。 用手安抚了踏雪,顾萧从那马车收回目光,随即与霖儿赶向菜摊。不多时,二人就到了霖儿听那卖菜老妪说故事的地方。 虽然天色渐晚,此处仍是人来人往。 霖儿见顾萧面上着急,便扯下腰间玲珑鸳鸯佩,与顾萧说道:“咱们分头去找,若是寻到李叔行迹....” “不可,我本就隐隐觉得不对劲,适才还记得悦来楼中我问那小二吗?”顾萧轻声打断了霖儿。 “你不是说他长得像你远房亲戚?”霖儿不知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萧将霖儿拉至街边,低声道:“城外脚店,你我初遇之时,那老掌柜曾与我说过一事,这悦来楼的小二曾因失手得罪了柳溢,被柳溢打断了双手,落下残疾。” “嗷~我明白了,你适才用言语试探那小二,他却说自悦来楼建成以来,都是他在店内忙活,无有他人。”霖儿这才恍然大悟,顾萧在悦来楼中忽然唤住那小二问那番话的意思。 霖儿望着面前青衣大氅的少年,不由赞叹他的细腻心思,又听顾萧说道。 “这事太过蹊跷,李叔已然失踪多时,你我分头行动,若你再出了任何事,叫我如何是好。” 霖儿听了顾萧的话,垂首片刻,轻声说道:“若有一日,我也失踪了,你会这样来寻我吗?” 顾萧哪知少女话中涵意,只是蹙眉打量着周遭,想从中寻到关于李叔失踪的线索,脱口而出道:“当然,若有那么一日,我定也会如此,谁让我们是朋友。” 听了前半句,霖儿觉得心中欢喜,可听到‘朋友’二字,霖儿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倒是顾萧怀中踏雪似是听懂了霖儿那话中的意思,歪头冲着顾萧好一番龇牙咧嘴。只怕若是踏雪能口吐人言,顾萧已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凉州城内诉衷肠,碧衣庞若芙蓉样。 青衫不解心意长,只把青山偎夕阳。 第五十四章 线索重重 在这菜摊附近探查了许久,未曾发现什么蹊跷。顾萧细细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的所有细节。猛然抬首,顾萧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菜摊对面,只见那家铁匠铺上,黑色的旗帜分外显眼。 顿时明白了什么,顾萧眼神紧紧的盯着那面旗帜。许久后,顾萧定了定心神,动身穿过人群,来到铁匠铺下抬首望着那猎猎作响的铁字旗,又回首望了望街对面的街道。 “霖儿姑娘,你可曾记得你在这菜摊听那卖菜老妪听故事之时,这铁匠铺上挂的是何种颜色的旗子?”顾萧低声问向一旁的霖儿。 霖儿心中还在想着顾萧适才说的话儿,却听了顾萧开口,回过神来,慌忙道:“你说什么?旗子?我未曾注意到啊。” 顾萧不知姑娘家的心思,只道是霖儿未曾注意到,于是低声继续说道:“若我记的不错,我与李叔和薛虎寻你至这菜摊之时,我曾瞥见这铁匠铺上挂的是一面红色旗子,而现在却换成了黑色,端的奇怪至极,你且在外稍后我片刻,我进去探上一探。” 说完,顾萧将仍在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踏雪从大氅里抱出。霖儿接过踏雪,这胖貂刚刚还龇牙咧嘴的神态瞬间消失不见,只是顺从的任由霖儿抱在怀中轻抚。 “万事小心,切莫冲动行事!”霖儿这是回味顾萧适才说的铁匠铺旗子的事,也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于是向顾萧说道。 顾萧点头示意,随即踏步进了铁匠铺。 铺子不大,不过丈余见方之地,铺子正中一个烘炉中炙热火焰燃烧正旺,一旁铁砧、水槽、风箱一应俱全,几个精壮汉子正在挥汗如雨。 冬日里,这铺外天寒地冻,铁匠铺内反而热气升腾,一名精壮汉子在风箱旁用力拉扯着风箱,烘炉中的烈火受了这风力一激,喷出火舌。烘炉前站着的精壮汉子被火舌热浪烤的汗如雨下,将身上的单衣脱下,露出满身健壮肌肉。 眼见烘炉中的铁器被烧至彤红,那光着上身的汉子单手紧握铁钳,将那帖子快速夹出,快步走到那大铁砧旁。 在铁砧旁等待着的另一汉子,身形虽比起光着上身的汉子瘦弱许多,可单手拎着那大锤的样子却丝毫不费力。 待这铁器放上铁砧,这两汉子,一人一锤开始捶打起来,一串钉铛声响,这敲打铁器之声带着独有的节奏。 顾萧没有惊动几人,而是静静的观望着这几个精壮汉子敲打铁器。一阵捶打之后,那铁器的彤红之色渐消,那光着上身的汉子观望了下,便架起铁器又塞入烘炉之中。 光着上身的汉子并未回身,而是背对着顾萧,开口道:“客官,瞧了多时,要打何物件?” “我想打一柄剑。”顾萧开口道。 顾萧这话虽是说的声音极轻,这屋内正挥汗如雨的精壮汉子们似是被这话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望向门前客人。 “哦?”那光着上身的汉子似是没有料到身后人竟然要打兵刃,也转过身来,看向说话的客人。 一身黛色大氅,黑发披肩,剑眉星目,面庞略显青涩。光着上身的铁匠打量着面前的客人,此人年纪不大,虽然大氅遮身,也可看出他身形略显单薄,宛若一个普通的书生模样,若是要打菜刀甚至农具,铁匠都不会意外。 可他偏偏要铸兵刃,铁匠来了兴趣,吩咐众人继续干活,自己随手扯来汗巾,囫囵的擦拭了浑身汗水,又拽过一件单衣穿上。 行至顾萧身前,打量了顾萧一番,铁匠咧嘴笑道:“客人,我瞧你年纪轻轻,兵刃这玩意可不是小孩子的玩物,这东西可是会伤人的。” “伤人的不是兵刃,而是拿着兵刃的人。”顾萧望着眼前的铁匠,嘴角划出一抹弧线,开口道。 铁匠目光越过顾萧,看向铺外,一个少女正在街道对面向着铺内张望。铁匠收回目光,又细细的打量了顾萧一番,随后开口道:“小店只锻些农具、家用之物,兵刃所需材料皆无,实是无奈,还请客人自便。” 铁匠下了逐客令,随即回身,走到正在忙碌的众人中忙碌起来。片刻后,那铁匠回首,见那大氅少年并未离开,而是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拎着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铁匠放下手中器物,坐在顾萧身旁,口气放软了些:“小哥儿,不是咱不帮你打,只是这打造兵刃所需要的精铁之物,我这小店确是没...” 不等铁匠说完,顾萧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轻轻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向铁匠,双目却盯着铁匠面上神色。 铁匠见了百两银票,神情不动,却挂上尴尬笑容继续推辞道:“小哥儿,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确实..” 又见一张百两银票递出,铁匠仍是为难道:“还请客人见谅,小店却无法接这活儿。” 顾萧闻言,目光扫了铁匠一眼,随即收起银票起身道:“多有叨扰!” 铁匠见这执拗小哥儿终于不再执着,便起身回礼道:“客人见谅!” 霖儿见顾萧出了铁匠铺,先前在铁匠铺中轻松的神态又转思索的模样,霖儿道:“怎么,看你这样子,发现了什么?” 顾萧正要回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铁匠铺外一侧墙根下一个小小印记。若是旁人见了会以为是孩童玩闹刻下,而顾萧见到那印记,却是眼神一亮。 “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霖儿,且随我走!”顾萧向霖儿低声说道。 霖儿望着顾萧身后那铁匠的目光,瞬间明白了顾萧的意思,随即缄口不言,随着顾萧离开。 行出百步距离,顾萧侧头在霖儿旁低声道:“寻常铁匠,甭说百两,一二十钱就会接下锻造剑刃的活儿,这铺中铁匠我出了二百两,他一不问我要样式,二不问品质,只顾推脱说没有铸剑材料。” 霖儿杏眸微动道:“二百两?若是寻常铁匠听到这生意,没有材料,就算是抢,也要去弄些铸剑材料了。” “不错,可那铁匠只是在推脱着生意,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我的银票一眼。”顾萧冲着霖儿一个笃定的眼神。 随即笃定道:“这铁匠铺绝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适才我从铁匠铺出来时,瞥见墙角出有李叔留下的独门印记。” 霖儿道:“你的意思,我们就顺着李叔留下的印记一路追寻,就能找到他了?” 顾萧环视一圈,随即嘴角微翘,用嘴努了努另一处墙角,霖儿顺着顾萧示意的方向望去,一处墙边,又看到老李那特殊的印记。 既是发现了李叔的印记,自然预示着李叔安然无事。顾萧那蹙了许久的剑眉也终是舒展开来,对着霖儿打趣道:“适才你不是说过有一日若你失踪,要不你也弄个独门印记,到那时我便寻着印记,一路去寻你,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萧说完这话,却瞥见霖儿嘴角微微抽动。正纳闷间,顾萧听霖儿开口道:“二百两去铸剑,还挺有钱,若是将来找到了赎英离帖的地方,还望顾大侠也能如此大方,哼。”霖儿说完,报这踏雪一扭身子,向前大步寻李叔印记而去。 留下原地发呆的顾萧在风中凌乱,挠着脑袋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望着霖儿远去,顾萧实是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只能感叹一句:“女人心,海底针,不明白。” 忽的反应过来,顾萧失言道:“赎当英离帖?我哪有这么多银子,喂,霖儿,万事好商量。”随即追上霖儿的步伐,在城中继续寻找李叔的印记。 铁匠铺外,那铁匠矗立许久。望着那身披大氅的少年和碧衣少女远去的身影,铁匠那微微浑浊的双眼微眯,眼神中透着疑惑与不安。 过了片刻,铁匠回身走进铺内,对着那拎着锤子的精瘦汉子开口:“马彪。” 那精瘦汉子听了铁匠叫自己,忙丢下锤子,快步来到铁匠身边低声道:“元哥,你叫我。” 铁匠面色凝重道:“今儿,事儿不太对,你带几个人,一则去店里问问有无特别之事,一则找两个面生的兄弟,跟着适才那对男女。” “好嘞!”马彪擦了擦身上汗水,应声而去。 不多时,这铁匠铺后,行出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汉子,冲着顾萧与霖儿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那马彪也换了一身衣裳,出了铁匠铺径直向着悦来楼方向而去。 顾萧与霖儿追寻着李叔留下的印记穿行在凉州城内。此时天色已晚,街面上的小贩们都已收摊,顾萧与霖儿顺着印记来到了那处僻静的巷口。 看见巷口墙角李叔的印记,顾萧见这巷内僻静无声,警觉向霖儿郑重道:“一会进去之后,你跟在我身后。若有动静,你先走,我自断后。” 霖儿虽气顾萧不解自己心意,可当下见他那郑重的模样,随即点头示意。 二人身形随后渐渐隐入这僻静巷中。这一切都被街角一处那两个面向普通的汉子看在眼里,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将此间情形去告知大哥,我在这盯着。” 另一人一点头,随即快步向着铁匠铺奔去。 —— 悦来楼中,无论是城中吃客还是外来客商,都知道悦来楼新来了位风情万种的掌柜,她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店中,只是月初几日盘账之时,亦或是这悦来楼有贵客到访,这位老板娘才会现身。 天色已晚,悦来楼中已然客满,那小二熟练的穿梭在各个桌前。酒客们正推杯换盏,食客们细嚼慢咽的品尝着悦来楼的菜品。 只见一女子穿过这店中桌椅,遥遥向店中而来。 第五十五章 掌柜小贩 这女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柳叶弯眉,挺翘小巧的鼻子,一双瑞凤眼旁一颗泪痣点缀,将她那柔媚俏面衬托的更加惹人怜爱,晶莹的耳垂上佩着流星状耳坠,让她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风情。 女子身披菘蓝裘衣,内里只着抹胸,身姿婀娜行于悦来楼中,穿行在一众酒客食客间,神情从容自在。 酒肉客们见了女子,眼中光芒都胜了几分,男人们不停的咽着口水,恨不得冲上前去一亲芳泽。更有胆大好事者,冲着女子吹起了口哨,甚至向着女子调笑起来。 “咫掌柜,许久未见,上次一睹芳容,让我好生想念。” “咫掌柜,今儿晚上才来,是不是昨夜被折腾的白日起不来床呀。” “咫掌柜,听说你酒量不俗,一会儿陪我喝个交杯如何?哈哈哈!” 被一众酒客称作咫掌柜的女子,听了店中这些酒肉食客们的调戏轻薄之言。也并未动怒,而是眉梢微翘、眼角含情,莲步款款移到其中一桌前。 咫掌柜红唇轻启道:“哟,刘员外,您要和我喝交杯是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若是您家那位夫人得知,只恐怕...”女子欲言又止,眼中透出的丝丝媚意,让一旁的男人们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那王员外是城中出了名的惧内,听了女子提及自家夫人,连连摆手苦笑道:“刘某只是一时玩笑,一时玩笑,还请咫掌柜勿要声张,勿要声张。” 女子掩着红唇一声轻笑,不再与这王员外过多纠缠,而是转向另外一桌,俯身坐于桌前,伸出玉手,执壶为客人斟满了酒盏,向客人媚笑道:“黄员外,我今儿乘马车来时路过凤来楼,无意中听到那的姑娘在街边揽客之时说到了您。” 媚眼瞥了一眼黄员外,咫掌柜稍稍放大了些声调,让店中客人们都听得到,只听女子说道:“那儿的姑娘说您昨晚,有些...有些快呢,甚至..她还没有感觉,你就..就结束了”说完这话,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女子倒先轻捂红唇,笑了起来。 待到店中诸多酒客反应过来,哄堂大笑,直把那适才出言调笑的黄员外羞的是满面通红,不敢再抬头。 咫掌柜见那黄员外已然红紫的面庞,又笑道:“不过,后来那姑娘儿又说了,您这下半夜呀,可是生猛的很呐..直教她欲仙欲死呢。” 众人听了女子此言,又纷纷对那黄员外投去钦佩目光。而黄员外听了咫掌柜将自己男人的面子又给找了回来,立刻抬头挺胸,傲气神色挂满面颊。 店中诸客见咫掌柜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这些口中不干不净的人,无一人再敢出言调戏,见她冲着黄员外微微点头示意,随即离开桌前。 冲着店中满堂客人微微一拂,女子开口道:“诸位如此偏爱我悦来楼,咫苏梅多谢各位,还请大家今日尽兴而归。每桌再添一瓶春日醉,算我的。”咫掌柜冲着店内的客人们行了一礼道。 店中小二听了掌柜的吩咐,忙招呼众人取了春日醉,给满店的客人上酒。 店中客人们皆起身叫好,纷纷向女子拱手答谢,女子一一点头示意,随后盈盈身姿穿过店内,进入这悦来楼的后堂一间僻静屋子。 这后堂中,有一人正负手而立,似是等待了多时。 进入后堂房中,咫苏梅见了那人背影,适才应对店中一众客人那游刃有余娇媚姿态,消失不见,转而那双媚目中透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多日不见你来看望我,怎的今日倒有了闲情雅致来我这?”咫苏梅语气中有些娇嗔,亦带了些哀怨。 那人听了紫苏梅的话,转过身来,正是一拳伤了老李的小贩。望着咫苏梅那略带哀怨的眼神,片刻后,长叹一声道:“苏梅,不是不想来看望你,只是咱们身为墨者,自然要守墨门的规矩。” 咫苏梅听到此言,似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花枝乱颤,就连眼泪的都笑了出来。一阵媚笑后,咫苏梅止住了笑声,拭去了眼角的眼泪,恢复了适才店中的柔媚姿态。 “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已看到了铁匠铺的旗子,你不会为了这事儿特地跑来通知我的吧?”咫苏梅媚眼噙泪,略含笑容道。 那人看了咫苏梅眼角的泪水,抬起手儿想替她拭去,可将将举到半空,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掌,负于身后,随即背过身去说道:“今天有个江湖浪客,无意中看出了铁匠那铺子的端倪。” 咫苏梅见那人伸出手掌又收回的样子,心中明了他的心思。听了他的话,知道此刻不是言情之时,于是便收起了媚态,正色道:“江湖浪客,那现在此人处理掉没有?” 那人开口道:“本来我想杀了此人以绝后患,可初交手时,见此人身手不凡,且他只将韩氏兄弟几人打晕,未伤了他们的性命..” 话未说完,咫苏梅已知那人的心思,于是接话道:“于是你便顾念着江湖道义,不愿取了他的性命?” 轻声一笑,那人开口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不仅仅是顾念江湖道义。此人身手不错,且心有道义,我想收了此人,将来若是与尺千刃那班人撕破了脸,咱们也可多一份胜算。” 语气稍顿,那人继续说道:“墨者传到咱们一脉,大多数的门人早已沦落成了江湖败类。” 咫苏梅笑道:“也只有你才会抱着那规矩过日子。据我所知,尺千刃那班人早就沦落成了江湖死士。他们弑杀成性,贪财无度,只要给钱,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们都敢做,早就把墨者的规矩抛之脑后了。” 咫苏梅说完,只见那人负在伸手的双手紧握,青筋暴露,可见他实是气愤到了极点。. 片刻后,那人松开了紧握的手,叹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只可惜我功力不足,不能为门派清理门户。他们作恶多端,终有一日,我会手刃了尺千刃,重振墨门声威。” 咫苏梅听了那人豪言,面上露出温柔之色道:“无论将来如何,你要做些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咫苏梅言毕,那人仍是负手而立,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已粗重了些。一时间,满室旖旎。 不多时,那人平复了心情,开口道:“往日里,我还可以与尺千刃那班人周旋,可他近日却手持墨者令的印信前来,命我等集结凉州城内所有墨者。” 咫苏梅吃惊道:“墨者令?那东西不是早就随着当年那场大火一同焚毁了?为何会在他的手上?” 那人道:“我也不知,可墨者令一出,所有墨者都要令出即行..所以我才命铁匠铺挂上墨色旗,召集凉州墨者。” 咫苏梅担忧之色浮上她那张娇媚的脸庞,开口道:“墨者令落在尺千刃手上,若他要你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你...” 那人不等咫苏梅说完,决然开口道:“虽然我们身为墨者,要受制于墨者令,但是有违道义之事,我尺天涯是绝不会做的。”言毕稍顿,尺天涯道:“我见到的只是盖有印信的信函,不知那令牌是否在尺千刃手中,此次前去,若那令牌真在他的手中,我会设法从他手中取回墨者令。” 听了尺天涯的话,咫苏梅沉默了许久,柔声开口道:“天涯,听说那尺千刃这些年,修为更上一层,已踏入登堂境。只怕,你我已不是他的对手。你..要不..带我走吧,咱们早已不缺银钱,咱们寻一个没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安心过日子,好吗?” 尺天涯背对着她,听了她这番话,眼中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可随后,尺天涯双目微阖,再度睁开双眼之时,这向往之色已然消失,只听到他那决然之声:“师傅待我们如亲生儿女,他老人家驾鹤之时,留下遗命,让我等有生之年,重振墨门,你忘了吗。” 随后,尺天涯语调稍缓:“还有奎叔、奎婶、铁匠那班兄弟,他们都已随咱们安生了多年..我怎能..怎能弃他们不顾。苏梅..我...” “好了,知道你心中顾念着师傅,还有这班人。既然墨者令重现,我就陪你一同去看看他要搞什么鬼。若真是撕破了脸,动起手来,咱也不怕他们。”咫苏梅知道尺天涯心中有自己,可为了师傅遗命和这班兄弟,他独自背负了太多。 “对了,苏梅,适才我说的那个江湖浪客,我将他制伏后,藏在了给你这悦来楼送菜的马车中,一会我让人把他藏在暗室之中,你命人每日给他送些吃喝,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尺天涯心中不愿咫苏梅跟着自己冒险前去,于是便岔开话题。 咫苏梅笑道:“放心,若是别的,我不敢保证,在这里,吃喝可短不了他的。” 尺天涯道:“那便好,先关上些时日,一则若有机会,我好言相劝,看看能否收服此人;二来,且看此人是否有同行之人,若有,只怕此刻已在寻他。” 这尺天涯所料不错,老李的‘同行之人’正在凉州巷中细细探查老李失踪的线索。 —— 城内,偏僻巷中,顾萧与霖儿打起万分小心一路前行,终是在这巷中发现了些许线索。 顾萧剑眉紧锁,看着地上积雪中杂乱的脚印与打斗的痕迹,喃喃道:“脚印虽乱,却是李叔招数的步子,李叔与人交手了?怎么会呢?” 霖儿忽然开口唤顾萧道:“顾萧,快来。” 闻言,顾萧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霖儿身旁,见地上正是李叔的柴刀。此刻那柄柴刀正静静躺在积雪中。 顾萧拿起柴刀,心中已笃定,李叔定是遇到了高手,只是这凉州城内居然还有人能轻易击败李叔,让顾萧颇为吃惊。 望着顾萧眉头紧锁,霖儿安慰道:“顾萧,你先别急,你看这雪中虽有争斗的迹象,却未见丝毫血迹,李叔的柴刀虽丢在这。却..未见..”‘尸体’二字,霖儿顾虑顾萧感受,未曾说出口。 “不错,这争斗迹象虽浓,但却未见丝毫血迹,说明李叔只是被人带走,性命暂且无忧。”顾萧也同样赞同霖儿的想法。 只是这柴刀在这,李叔人却被带去了哪里,顾萧第一反应便是那城中的铁匠铺,可随后顾萧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铁匠铺只有那么大点儿的地方,自己曾入铺查探。那里绝非藏人的地方。 可不是铁匠铺,却又是哪儿呢?顾萧冥思许久,剑眉下的星目也同时打探这巷子,忽然在不远处的地上,顾萧发现了什么。 一跃而至,顾萧俯身查看,虽然空中飘落的雪花把地上积雪中的痕迹覆盖了些许,但顾萧细细查看之下,却仍是发现了些许线索。 第五十六章 再访悦来 抬手拨开一层地面的积雪,顾萧发现了马车的车轮印记。仔细端详着马车的车轮印记,抬头看向空中,顾萧心中默默盘算了落雪深浅和地上的浮雪程度,大致推演了一番,随后起身。 一旁的霖儿望着顾萧那笃定的眼神,知道顾萧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从地面上覆盖在马车车轮印记积雪的厚度,大致推算了一下时辰,想起了咱们离开悦来楼时的那辆运送蔬菜的马车。时辰与这浮雪都对的上,不过我还需要去确认一番。”顾萧心中已有了判断,只是还需要佐证。 心中拿定了主意,顾萧对霖儿说道:“咱们恐怕要再走一趟悦来楼了。” “好。”霖儿不假思索开口。 “我适才在悦来楼时,曾与薛大哥说了几句,你不好奇我说了什么?”顾萧想起了薛虎,自己请他帮忙之事,应当也有了结果。 想起霖儿巷外还生着莫名的气,于是便想霖儿多说说话。 霖儿适才只想着帮顾萧找寻李叔的下落,此刻听顾萧说起其他,又想起巷外的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顾萧那略带无辜的眼神,就来气。 于是气鼓鼓的说道:“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又打不过你,还能拿你怎么样?” 顾萧见霖儿又变成巷外那模样,只能讪讪开口道:“我在城外与薛大哥交过手,知道薛大哥会追踪术,于是我便摆脱薛大哥一来去客栈之中查看李叔是否已返回客栈,二来是拜托薛大哥去查查那悦来楼是否曾换了东家。” 霖儿听顾萧提及追踪术,面上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虽恼顾萧不解自己心意,但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李叔的下落,于是不再置气,开口道:“薛虎的追踪术只懂些皮毛,只怕这凉州城内各行人等纷杂不一,只怕难有结果。当下,我们还是先去你说的悦来楼一探之后,再与薛虎会合不迟。” 顾萧点头道:“所言甚是,咱们这就动身。” 在巷口盯梢的那人,见这对男女从巷中出来,疾步向着悦来楼方向而去,稍加思索,盯梢之人忙快步向往悦来楼报信而去。 悦来楼后堂一间僻静的房内,咫苏梅将尺天涯带到房中书案前,咫苏梅伸出手来,在书案上一阵摸索,触到一处凸起后,指尖用力按下。 只听这书案下地上‘咔嚓’一声,露出一方暗门,暗门之下有着层层向下的阶梯,随后咫苏梅看着尺天涯肯定的眼神,从书案上顺手拿起一盏油灯。撩起衣袍,缓步走入暗门之中,尺天涯随即也随着咫苏梅入了那地上的暗门。 二人身形消失在地上的黑暗中后,又是‘咔嚓’一声,暗门关闭,这房中再无二人身影。 在这暗门阶梯下是一个低矮的甬道,二人在甬道内行了一会儿,咫苏梅望见前面出现了一间暗室。 推开暗室房门,暗室不大,以青色墙砖在地下垒成,只留一小小通风口。 只见一个疤脸汉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走进一瞧,那疤脸汉子怒目元睁,正望着自己,咫苏梅知道此人就是师兄说的那江湖浪客。见他一动不动,只是瞪着双眼瞧着自己与尺天涯,就知道他被封了哑穴和诸身大穴。 咫苏梅换上一副人前的媚态,捂着嘴儿装出诧异模样,回身向尺天涯道:“就是他吗?” 尺天涯倒是对咫苏梅的表演很是配合,点头道:“是。” 咫苏梅见师兄使了下眼色,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要自己‘唱红脸’。随即装出心疼模样,来到老李身旁,开口道:“疤脸汉,我看你被封了多时,解开你的哑穴,是想你缓缓,你可勿要叫嚷,你若是同意,便眨眨眼。” 见疤脸汉子双眼止不住的眨,捂嘴儿轻笑一声,咫苏梅葱葱纤指从袖中急出,在老李身上喉间连点数下,为老李解开穴道。 本以为是一番谩骂之言,解开穴道的疤脸汉子居然冷静异常,只听他淡淡开口道:“你们既不要我的命,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会儿,咫苏梅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不由的又佩服尺天涯看人的眼光,这汉子果然是个值得师兄收入麾下的人才。遇事沉着冷静,确有过人之处。 见尺天涯来到床边,咫苏梅倒是识趣的退开轻声道:“你们聊,我去准备些吃喝,看这位大哥应当也饿了。”说完,咫苏梅掩门而去。 “这位大哥,在下姓尺,名天涯,也和兄台一样是个江湖客。此次,将兄台请到此处,实是无奈之举,还请兄台见谅。”尺天涯说完,抱拳向老李行了一礼。 老李虽然身子不能动,见面前小贩自报姓名,又对自己施礼。想起是自己好奇在先,窥探了别人秘事,胸中之火顿消,叹道:“这位兄弟,不必多礼,我无法起身,就不还礼了。今日凉州巷中,却是我无礼在先,我见你们行事诡秘,好奇之下,这才一路跟随。” 语气稍顿,老李继续说道:“我初见你们,以为你们是打家劫舍的贼人,于是便想着替天行道来着。” 尺天涯笑道:“那为何兄台不下杀手?” 老李无奈道:“未有证据,怎能随意杀人。况且我还未曾开口,就被你们发现了,这一路被你们带到此处。不过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若你们是作恶的贼人,只怕我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尺天涯抚掌笑道:“兄台明鉴,我们这班兄弟,虽都是身怀武艺,但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那你们为何还要将我带至此处?”老李倒是被这‘小贩’尺天涯突然的以礼相待弄的有些蒙,不禁开口问道。 “说来惭愧,我们这班人,原是江湖中一小门小派。后经变故,我们沦落江湖,但我们这些人也不愿落草为寇,只想安心为民,凭自己双手做些普通营生度日。”尺天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那门中,原有一位师兄。近日,我这师兄找到我们,带了门派印信,命我等去岭州,虽然我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据我所知,我这师兄早已沦落成了江湖败类。因此,此次召集我等前去绝非善事。”尺天涯皱眉说道。 老李早年在江湖闯荡多年,听尺天涯绕了一大圈,自是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开口道:“你想要我助你?” 尺天涯诚恳道:“兄台若是愿加入我们,我保兄台今后不用再浪迹江湖...” 老李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自己是不可能加入尺天涯这行人的,可若是自己不答应,自己还要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不知几日,少主此刻估计也已是发觉自己失踪,只怕正满城的寻找自己。 —— 尺天涯与老李正在暗室之中交谈,顾萧与霖儿已经赶到了悦来楼,正要入内,一个粗犷声音叫住二人。 “主子、顾小哥。”声音正是来自于薛虎。 薛虎见到二人正要进悦来楼,忙将二人拉至一旁,那颗大脑袋环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几人,开口道:“顾小哥,客栈中没有老李的身影,客栈掌柜也说老李未曾回来过。你让我打探的另一件事,果然如你说的一样,这悦来楼前些日子才将将更换了东家,说是一个美艳女子将这悦来楼购下,给了足足八千两。” “八千两?只怕已远远高出了酒楼市价吧?”顾萧与霖儿面面相觑。 “是啊,我也纳了闷了,这酒楼就算是生意再好,用八千两买酒楼,出手可真是阔绰。”薛虎摇着大脑袋,也不能理解。 “既然如此,咱们就再去吃上一顿。”顾萧星目微眯,打定了主意。 霖儿也知道这事太过蹊跷,也准备随着顾萧再探望月楼,三人一貂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薛虎和霖儿怀中的踏雪,又可以大吃一顿。 顾萧一行人再度踏入这悦来楼,那小二仍是熟练的上前迎客。见到顾萧几人,小二面上警觉神色一闪而过,随后又挂上那熟悉的谄媚笑容,这小二笑道:“客官,怎的又去而复返。小人记得,几位才用过饭不多时啊?” 未等顾萧霖儿开口,薛虎的粗犷嗓门倒是先嚷开了:“怎的,我们几人又不是没付钱,有生意你还不做吗?” 顾萧到是将小二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霖儿见顾萧神情,便抬手示意薛虎退下。 “我们适才有些急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我这位大哥饭量大,没吃饱。而且你家的菜品甚是对我大哥胃口,因此,再来光顾。”顾萧面颊上酒靥微现,含笑道。 小二那眼珠一转,随即应到:“那是,那是,客官里面请,只是这大堂已满,客官还是二楼雅间儿请吧!” 顾萧与霖儿相视一眼,随即道:“无妨,前面领路便是。” 小二见状,忙引着顾萧一行人往二楼便行。就在顾萧往等人去往二楼之时,那盯梢之人也已跟着入了悦来楼。见顾萧等人二楼坐定,那小二下楼传菜时,这盯梢之人假意咳嗽,引起了小二注意。 小二瞧见此人,脸色微变,随后向着盯梢之人微一点头,拉住一旁上菜的小厮,低声吩咐一番,径直走向后堂。 那盯梢之人见状,假意起身,也向着后堂行去。而这二人行动,皆被二楼上的顾萧与霖儿瞧的一清二楚。 只见霖儿在顾萧耳旁低声了几句。顾萧有些惊诧的往下楼下。 “你确定此人从铁匠铺时就已跟着咱们?”顾萧低声向霖儿问道。 霖儿杏眸露出一副骄傲神色,樱唇轻启道:“当然,我不是说了吗,薛虎的追踪术只学到了皮毛,我的追踪术可比他厉害多了。” 菜品未上,桌上只有些点心,薛虎与踏雪正吃着点心果腹,听了霖儿之言,口中塞满糕点的薛虎凑上来道:“我作证,主子的追踪术确比我强上许多。”奇快妏敩 “你瞧见适才那两人的眼神了吗?”顾萧问道。 霖儿道:“我瞧见了,跟着咱们那人在冲那小二使眼色,他们早就认识。” “不错,看到他们如此谨慎,我现在倒是放心了。”顾萧冲着霖儿低声道。 霖儿会意道:“是呀,越是谨慎,就代表这悦来楼与铁匠铺有问题。” “我看那小二与你说的盯梢之人齐齐去了后堂。我想,一会儿,他们身后的人便会出来了。”顾萧伸了伸懒腰,将自己舒适的靠在椅子上,静静等待幕后之人的出现。 第五十七章 墨门往事 咫苏梅正在后堂厨房忙活着,那厨房灶台的火光在咫苏梅柔媚双眸中闪烁。往事也随这火光跃动,一幕幕浮现眼前。 咫苏梅出生在贫苦人家,儿时父母便先后离她而去,只能寄养在远方亲戚家中。本也不富裕的亲戚,家中又添了一张嘴吃饭。没过多久,这亲戚不愿再养着女娃娃,便偷偷邀了一个人口贩子来家中,人口贩子看这女娃长得甜美可人,便出钱买下了咫苏梅。 将她从带到城中,第二日便要将她要卖入妓院。 恰逢一墨者路过,见咫苏梅可怜,出手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她,将她带回墨门,收她为徒。从那之后,咫苏梅成了墨门为数不多的三代女弟子之一。初入墨门,咫苏梅年龄小又是女娃娃,这些弟子们有顽皮好事者成天欺负她。 每当咫苏梅思念父母,在深夜独自一人偷抹眼泪的时候,比她早入门的尺天涯便会陪着她,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从那时起,尺天涯的身影就已牢牢印在咫苏梅心中。 随着时光流逝,咫苏梅出落的愈发动人,门中的男弟子们追求者无数。可咫苏梅却未曾对这些追求者瞥上一眼,她心中只有一人,便是师兄尺天涯。 每当尺天涯出门执行墨门任务之时,咫苏梅每日便会在墨门山门前等待他归来的身影,从日出到日落。而望见尺天涯平安归来回山之时,咫苏梅也总会挂满笑容蹦蹦跳跳的上前挽起师兄的胳膊,如儿时一般听着师兄说这一路出行时看到的大河山川,各处风情。奇快妏敩 墨门乃是天赢朝之前就已建派,曾有传说,墨门第一代掌门曾凭手中三尺青锋,御空斩龙。可随着时光流逝,朝代更迭,这个传说也渐渐无人提及。 虽不如曾经辉煌,墨门下弟子亦有数千。当年墨门子弟在江湖中行走,黑白两道见了,都会恭敬道一声‘墨者安。’直到尺天涯与咫苏梅二人的师傅,二代墨门弟子咫百帆接任墨门掌门,同为二代弟子的师兄弟几人皆不服咫百帆。 自那时起,墨门中便分成了几派,开始了明争暗斗。甚至在执行任务之时,几派相互拆台,互相暗算。最终墨门几派在门内大打出手,兵戎相见。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墨门分崩离析,这历无数王朝都屹立不倒的墨门,在大火中轰然崩塌。 咫百帆带着咫苏梅、尺天涯等数十人突出墨门那人间修罗场,却已是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而象征着墨门掌门印信的墨者令也随着墨门大火葬身火海。 咫百帆弥留之际,将尺天涯等人唤至床边,当着众人的面让尺天涯跪下听令。 “百帆..无能,有负师..恩,不能.统领..墨门,今身受..重伤,已..无力回天。”咫百帆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这番话,已是虚弱不堪。 可他还是勉力支撑着,继续说道:“尺天涯,武艺非..凡,人品..贵重,可担大任,我自传...尺天涯为墨门...第五十三任掌门,凡..我墨者,皆听从尺天涯号令。” 不等众人跪拜,咫百帆已觉自己将行,于是勉力支撑,声若蚊蝇道:“天涯,你自小..便是我..亲手抚养长大,如同..吾子。今将..重任负于你肩,你定要..定要...重振.我..墨门..声..” ‘威’字尚未出口,咫百帆已油尽灯枯,驾鹤西去。尺天涯、咫苏梅等一众幸存弟子,皆哭倒一片。 众人悲伤之后,埋葬了掌门。在咫百帆陵前,尺天涯发下重誓,此生若不能重振墨门,终生不娶。在尺天涯身后的咫苏梅知道,师兄心中,一直将师傅当做父亲一般。 师傅从小也将自己当成是女儿对待,也暗下决心,要辅助师兄重塑墨门。 时间流逝,虽然尺天涯接下了掌门之位,可逃出的弟子们却在渐渐心生嫌隙,尺千刃是咫百帆的大弟子,自从师傅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天涯。尺千刃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直在责怪师傅偏心。 直到一日,得知千刃师兄携十几位师弟偷偷劫掠了一个商队,还将商队全部灭口。而尺千刃却表现的若无其事,尺天涯大怒之下开口痛骂,尺千刃却争锋相对,师兄弟二人愤然出手,一阵缠斗之后,二人不分胜负。 尺千刃见自己无法在武艺上与尺天涯分出胜负,便忿然领着不部分的残存墨门弟子而去。 门中弟子本就所剩无几,而这尺千刃又带走了大部分墨者,尺天涯备受打击,只得带着余下众人江湖漂泊,所幸咫百帆带出了墨门部分银钱,众人虽然靠着这些银钱衣食无忧,可那句‘重振墨门’的誓言仿佛已渐行渐远。 墨门强盛之时,江湖中无人敢惹,可如今门派没落,曾经的仇家也纷纷找上门来,尺天涯带着剩下的墨者们历经万难,几番死里逃生。身边的墨者战死者,不辞而别者日渐增多。 终于,尺天涯带着剩下的几十人在凉州城隐居下来,一则躲避仇家追寻,二来,这些兄弟们也需要安定的生活。 却说尺千刃带走了墨门大部分墨者,这些人在尺千刃的带领下,彻底沦为江湖败类,只要给钱,杀人劫财无恶不作。 尺天涯虽然痛恨尺千刃的所作所为,可自己剩下的这班兄弟,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实在不愿看着他们再用性命搏杀。 回忆到此处,咫苏梅那柔媚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面前也已做好了师兄最爱吃的菜,咫苏梅望着这几道菜,想起师兄不过三十年华,双鬓已渐渐泛白,长叹了一口气。 正要将准备好的酒菜送到暗室,咫苏梅听得厨房外小二轻声敲门道:“师姐、师姐。” 咫苏梅忙用衣袖拭去眼中泪水,打开厨房的门,压低声音轻声对那小二说道:“说了多少次了,还叫师姐,你是怕仇人寻不见咱们吗。” 小二愣了愣,忙沉声道:“师..掌柜,铁匠铺来人了。” 咫苏梅心中一沉,知道铁匠等人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会贸然到悦来楼来的,于是让小二进了厨房,掩上房门道:“出了什么事。” 小二道:“今日,掌...天涯大哥不是擒了一个疤脸汉子回来吗?那疤脸汉子还有同伙儿,他们也发觉铁匠铺有问题,已到铁匠铺打探过了。铁匠觉得事情不对,让小石兄弟二人去盯梢。结果发现那疤脸汉子的同伙一路追查到了咱们悦来楼,现在他们就在外面二楼雅间。” 咫苏梅皱眉沉思片刻,低声对小二说道:“良子,你先出去稳住他们。我去寻天涯,把此事告知。若事情有变,一切按照天涯大哥交代你们的办法。” “好,我记住了。”小二麻溜的开门向店内行去。 咫苏梅端起适才做好的菜肴,快步出了厨房,打开暗室,咫苏梅将酒菜端入。见尺天涯已为老李解开了穴道,而人正面对而坐,在桌前谈笑风生。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尺某便与李大哥畅饮一番,李大哥另既不愿加入我等,那我也不再勉强。”咫苏梅听师兄笑道。 又见那疤脸汉子面带愧疚之色道:“此事都怪李某,一时好奇。李某实是不该贸然打扰,引起了误会。” 咫苏梅听了二人交谈,忙端了菜肴上桌,笑道:“听这位李大哥所言,既是误会,那就一醉消误会可好?我待会儿就吩咐夏准,为李大哥准备间客房,今晚就在我们这歇脚。”说话间,悄悄给尺天涯递去一个眼神。 尺天涯见状,会意道:“对,李大哥,今日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吃些酒肉再行。” 老李见这误会消除,便想着赶回客栈。免得顾萧少主担心,可面前二人实在是盛情难却,此刻自己若是拔脚就走,实是有些无礼,便开口道:“如此,那李某就陪尺兄弟喝上几杯,聊表歉意。” 不多时,老李与尺天涯推杯换盏间,老李就已被二人灌醉。望着酣然入睡的疤脸汉子,咫苏梅向着尺天涯示意,二人将暗室掩上门,来到后堂中。 见咫苏梅一脸担忧的神色,尺天涯问道:“怎么了苏梅,出了什么事。” 咫苏梅紧皱眉道:“那疤脸汉子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吗?咱们这一路到了凉州,已经死了太多的兄弟了。” “此人的话,我信七成,他无恶意,我也能看的出来。只是为保万一,还需暂留他几日。距墨者令印信出现已有数日,我们再不去岭州,尺千刃那班人会乱来。”尺天涯回道。 “那汉子应是有同行之人,怕也查出了些端倪,此刻那几人就在悦来楼中,待会我且去会一会他们。”咫苏梅回道。 “如此也好,你是这悦来楼的掌柜,由你出面,他们就算心有疑惑,也不会贸然行动。我去让铁匠、奎叔、奎婶等人收拾一番。过几日,便出发去岭州。”尺天涯略一思索,开口向咫苏梅说道。 咫苏梅向着尺天涯略一点头,便要去前堂应付顾萧几人,转身之时又听师兄喊住自己,咫苏梅回首道:“师兄,还有什么要吩咐?” 尺天涯望着咫苏梅那娇媚的面庞,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黑暗中甬道中只听到尺天涯淡淡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红唇微翘,咫苏梅眸中闪出点点光芒,随即转身道:“若有一日,你我同归山林,每日都做给你吃。”说完,那温柔的面庞换上一副娇媚姿态,柳腰微摆,径直出了后堂,向着悦来楼前厅而去。 尺天涯此刻望着咫苏梅离开的背影,眼中盛满了温柔。随即转身穿过后院,推开后门,身影消失在凉州街上。 而就在尺天涯离开悦来楼不多时,这前往悦来楼的凉州街上。夜色映出了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步子沉稳,步伐一致,就连二人摆手的幅度都未有丝毫偏差,这二人向着悦来楼方向不紧不慢而去。 第五十八章 阴阳判官 顾萧几人正品尝着桌上的菜肴,薛虎还是那边狼吞虎咽,扯下一只鹅腿就要塞入口中,只见乳白色身影眼前一闪。 原是踏雪从薛虎口中抢下一直鹅腿,躲开了薛虎那蒲扇般的手掌,叼起兔腿飞身躲在了霖儿怀脚下。 薛虎知道主人喜欢这只雪貂,只得讪讪放下大手,虎目登了那貂儿一眼,抓起那烧鹅自顾继续吃了起来。 顾萧望着一旁的踏雪,想起他在无归山上从自己口中抢走兔肉的相遇情景,此刻‘受害者’从自己变成了薛虎,唇边酒靥微现道:“薛大哥,这胖貂无礼,还请薛大哥见谅。” “无妨无妨。”薛虎只顾着手中美味,不会在乎那一只小小鹅腿,可还是不经意间将桌上的酒肉都向自己身边拢了拢,以防那雪貂再来抢肉吃。 霖儿早已吃的饱了,此刻只托着下巴,望着脚边的踏雪吃鹅腿,伸出纤手逗弄了正在大快朵颐的三角脑袋一番。 杏眸瞥见悦来楼中除了自己这桌,剩下的唯一一桌客人也已起身结账。那小二正在仔细擦拭每张桌子。眼看快到了闭店的时辰,霖儿有些沉不住气了,继续开口道:“这店中只剩下咱们了,也没见你说的身后之人出现呀,咱们要不要闯一闯后堂,探一探究竟。” 顾萧见霖儿有些沉不住气了,坐直了慵懒的身体,低声道:“我看适才那小二慌慌张张跑进后堂,给咱们上菜的时候却又神色如常了,定是那后堂之人交代了他。” 话未说完,霖儿见顾萧星目冲着下方,对自己使了一个眼神道:“瞧,这不是来了?” 霖儿顺着顾萧眼神,向一楼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身披裘衣,诱人的锁骨在裘衣下若隐若现。那女子手中托着一个精美托盘,托盘之上立着两个盛满酒的玉壶。 女子柳腰微摆,步履轻盈,直上了二楼,来到顾萧等人的雅间内。女子瑞凤眼儿瞥了一眼房内众人,而后眼角弯出一抹笑意,眸若秋水,搭配上那眼角的泪痣,让女子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 在咫苏梅眼中,这雅间内的几位客人看起来实在是古怪的搭配。一位虬髯大汉正在桌上胡吃海塞,那壮硕的身形估摸着是护卫随行高手。 身旁碧衣少女清秀脱俗,让人一眼难忘,此刻她也在打量着自己,一手托腮,一手逗弄着脚下那只正在吃着鹅腿的雪貂。 与碧衣少女对面而坐的,是一个身披黛色大氅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剑眉之下那双目中似有星光浮动,透人心肺,唇边微现的酒靥让人过目不忘。 咫苏梅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付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此刻被这少年含笑望着,心中莫名的一阵惊慌,随即心中自嘲道:“咫苏梅,你在慌什么,只不过是两个娃娃。” 定了定心神,咫苏梅妩媚笑容挂在脸上,红唇微启道:“呵呵,今儿是什么风,我这悦来楼中居然来了如此可人的姑娘和俊朗的公子。”咫苏梅拿出自己最拿手的那套应对客人的法子,柳腰轻摆向着桌边走去。 霖儿没想到这悦来楼的掌柜居然是如此妩媚的女人,就连自己身为女子都不禁多望了她几眼。转脸看向顾萧,居然看到顾萧正眼带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女子。 瞬间没由来的一股火涌上心头,心中暗骂顾萧,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如今见到美人,眼珠子都快甩到别人身上了。看着美人掌柜那高耸的胸脯和妩媚的面容。霖儿不由低头自顾,审视比较一番后,一股自卑之感涌上心头。 那莫名之火和自卑之感夹杂,霖儿哪里还记得顾萧与自己说的幕后之人与打探之事,将头扭至一旁,鼓着腮生起闷气来。 顾萧余光将霖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是霖儿误解了自己是贪恋这掌柜的美色。心中苦笑,可这掌柜就在眼前打量着自己几人,只有一会儿再向霖儿解释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于是向掌柜开口询问道:“掌柜谬赞了,我二人从北边而来。这不是快到元日节了吗,到凉州给家人采买些过节之物,今儿早些时辰在悦来楼吃了些,觉得你这的菜品实是可口,于是这晚间再来叨扰。” 咫苏梅将那托盘放在桌上,随即微微一拂,行礼道:“公子中意就好,这是本店上好的春日醉,请公子一尝。” 顾萧盯着这掌柜面上一番打量,直望见掌柜双耳耳垂上悬着的两颗星状耳坠,这才收回了目光,瞥了眼桌上两个剔透的玉瓶,随后笑道:“多谢掌柜,不瞒掌柜你,我来这悦来楼,一来是想再品尝悦来楼的美味,二则是想向掌柜打听些事。” 咫苏梅轻掩红唇笑道:“公子真是爱开玩笑,公子要打听事,自然是去街面上找那些包打听,怎么会跑来这酒楼之中问妾身?”说完,端起桌上玉壶,拂袖为顾萧斟满了一杯酒。而她那眸子却在不停的扫向正在吃着烧鹅的虬髯大汉。 顾萧盯着桌上斟满的酒杯,端起杯来,浅尝即止,自顾自的说道:“我有一位面上带疤的长辈,今日无故在街面与我等走散。我见这悦来楼宾客如云,想来掌柜也能从这些客人口中听到些街面上的消息,故而前来。” “公子真爱说笑,人丢了自然是去报官,悦来楼确受这凉州客人抬爱,平日里人来人往却也不少,可我这酒楼打开门做生意,只供酒食,其余之事,小店怎会向客人过多打听。还望公子恕罪,妾身爱莫能助。”咫苏梅听了少年的话,自然明白了他们几人确是与那疤脸汉子是同行之人,于是便应付道。 店中本已无其他客人,就在顾萧正要开口询问时,这悦来楼中又来了两个客人。将二楼中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只剩薛虎仍然不管不顾的吃喝着。 顾萧疑惑着,这明明已到了关闭城门的时辰,街上无论是商贩还是百姓都已闭门,这二人是如何入了城,如是早就入城,却为何又在这闭店之时才来悦来楼。而再望向一旁的掌柜,只见她面上早已没有了适才的妩媚之色,只是面色凝重的望着楼下二人。 一人全身白衣白靴,劲装打扮,面色黝黑,头戴白色抹额。另一人黑袍覆身,白面无胡,额带黑色抹额,二人手中各持一柄尺余长的魁星笔,那笔头尖细,笔把粗圆,笔身正中有一圆环套二人指节之上。 这二人进店之后,那小二却未像平时迎接客人一般上前迎接,或是上前解释已到了闭店时辰,让客人明日请早。仿佛是看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一般,面露警惕之色。 二人未看小二一眼,只是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二楼之上的掌柜咫苏梅。 “既已接令。”“为何不去。”这黑袍与白衣二人先后开口,竟似看不见顾萧等人一般,只是盯着咫苏梅开口道。 咫苏梅沉着俏脸,并未答话。墨门阴判、墨门阳判,这二人是当年尺千刃敢与师兄翻脸的底牌之一,若论单打独斗,这二人自己可随意拿捏。奇快妏敩 可这二人乃是一母双生,兄弟二人天生面庞一阴一阳,心意相通,临敌之时无论对方是单枪匹马,还是十人百人,这兄弟二人必是共同御敌,两人联手,可敌登堂。 死在他们二人阴阳判官笔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咫苏梅听师兄说过,当年执行墨门任务之时,这二人曾中了敌人埋伏,命悬一线,是尺千刃拼了性命将两兄弟救下,此后这二人无论是非,都成了尺千刃最忠心之人。 就算是如今,尺千刃已经变为了弑杀之人,坏事做尽,这兄弟二人仍是对他唯命是从。 自己对上这二人也并无必胜的把握,若师兄在,这二人倒不会动手,可师兄已去了铁匠铺,而自己身后那虬髯大汉不知是敌是友,这可如何是好。咫苏梅心中未曾看出顾萧身怀武艺,只是将薛虎当成了随行保护二人的高手。 咫苏梅略一思忖,若要专心对付阴阳判官两兄弟,师兄既然说过信那疤脸汉子所言,此事乃是误会。不如当下就借此机会,先行将身后这行人打发走。 拿定心思,咫苏梅低声向着身后的顾萧等人道:“公子,你们那同行之人并无大碍。只是误会一场,现在时间解释当中缘由,你们速去后堂。那亮灯的房间,书桌下有一暗门,书桌上有机关,带了你的人,速速离开,当中误会你的人自然会告诉你实情。” 顾萧本以要费些周折才能找寻到李叔下落,却未曾想到这掌柜竟如此轻易就和盘托出。这倒是让顾萧与霖儿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我兄弟二人办事。”“无关人等最好让开。”阴阳判官二兄弟见咫苏梅低声向着身后房中几人低语这什么,两人阴阴的向着顾萧等人开口道。 顾萧心中只担忧李叔安危,懒得听着二人聒噪。此刻这掌柜既然说了李叔所在,不如先行找到李叔,再议其他。 拿定注意,顾萧与霖儿说道:“这掌柜是个习武之人,看来这楼下的二人是冲着寻仇而来,适才我仔细观察了这掌柜身形步伐,她至少也在初窥境上。这江湖中的仇怨之事,咱们不明缘由,还是不要随意参和其中。” 霖儿听了顾萧这话,才恍然,原来顾萧适才一直打量着这掌柜是在观察她的身法,而不是贪恋这掌柜的美色,当即开口道:“如按照她的说法,咱们还是先将李叔寻到,再做打算。” 第五十九章 人命何价 这阴阳判官见顾萧一行人‘不敢’从自己立身的前门‘出逃’,而是行入后堂而去,不再计较这行人。这二人阴阳面庞,随即转向二楼的咫苏梅。 “师妹,尺天涯早晚。” “被千刃师兄所杀。” “不如早降。” 尺阴、尺阳二人虽然随着尺千刃叛出墨门,可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还算客气。二人知道千刃师兄已经入了登堂境,近日那两人到了岭州又将本门失去的墨者令送给千刃师兄。 如此看来,尺天涯早晚会被千刃师兄取代,尺阴、尺阳二人虽然杀人如麻,可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二人一人一句,在悦来楼中劝起了师妹。如果师妹这些人可以加入的话,不仅仅打击了尺天涯,又将千刃师兄的势力增强。 就在这阴阳判官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师妹之时,却见‘小二’尺良脚下正慢慢后退,他的手正趁着自己二人与师妹交谈之时,慢慢摸向柜台。 小二尺良当年墨门火并之时,仍是个孩子,对于墨门,他没多少感情。倒是墨门惨案之后,他跟着尺天涯等人浪迹江湖。尺天涯对他照顾有佳,在他心中尺天涯亦父亦兄,此刻听到阴阳判官正劝师姐倒戈。 尺良自然知道师姐与天涯师兄的情谊,也知道师姐一定不会顺了阴阳判官之意。那时这二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是要兵刃取在手中,万一动起手来,自己好随时帮师姐助阵。 就在尺良的手将要触到柜台下藏着的单刀。 说那时那时快。 就连咫苏梅都没望见阴阳判官二人是如何出手的。 咫苏梅只见这店中黑白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店中随后便响起了尺良的惨叫之声,咫苏梅定睛望去,只见尺良伸向柜台的右手此刻已被阴阳判官二人手中的判官笔击中。 此刻尺良的右手已血肉模糊,仿佛是被千斤巨石碾压过一般,就连右手的骨头都已暴露在外,惨不忍睹。而那黑白判官二人闪电一击之后,身形又出现在适才站立的地方,身形之快,出手之狠,出乎咫苏梅的意料。 咫苏梅没想到这黑白判官二人居然下手如此狠辣,尺良也算是他们的同门师弟。居然丝毫不留手,咫苏梅脚下运功,踏着二楼扶手纵身跃到尺良身旁。 扶住师弟,咫苏梅望着尺良右手,皮肉伤势严重不说,那手中筋脉也已被齐齐切断。 如今就算是医治得当,也只能保住右手不截,也定会落下残疾。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右手已是废了。 咫苏梅来不及顾及阴阳判官二人,玉指疾出,连点尺良手臂、胸前几处穴位。尺良右手这才止血。 点穴止血之后,尺良的疼痛之感稍缓,只见尺良咬牙忍住钻心剧痛,拉住咫苏梅的衣袖轻声道:“师姐,这二人前来是受了那尺千刃的命令。此刻天涯大哥也不在此处。你一人难以抵挡此二人,我这手怕是已经废了,一会我去拖延住这二人。你只管走,去寻天涯大哥,也甭管什么墨门了,你与天涯大哥寻一处没人的地方,好好儿的过日子。” 尺良见这阴阳判官二人出手丝毫不念师门之谊,自己如今又受了伤,只会拖累师姐。而当年门中惨案,被尺天涯救了性命,跟着尺天涯与咫苏梅漂泊江湖多年,心中早就没了门派,只将咫尺二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今遇到强敌,只想着能保着师姐就好。 咫苏梅怎能不知尺良心中所想,这孩子生性善良,在这么些年中,这孩子无论是居无定所时,还是在有了悦来楼之后,他都只想着过平淡的生活。 念及此处,咫苏梅忙止住尺良,话柔声道:“放心,这儿有师姐呢,我已经将你穴道封住,待师姐替你报了仇,便带你去治伤。” 回首时,咫苏梅目中没了柔媚,只有满目的杀意。 而阴阳旁观二人此刻却在冷冷的瞧着咫苏梅与尺良二人。见咫苏梅那满目恨意的模样,这二人似是毫无感情一般,仿佛那被他们废了右手的人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师弟,而是丝毫不相关的人。 “只要了他一只手。”阴判官道。 “只因他的命,不值钱。”阳判官接话道。 这二人跟着尺千刃作恶多年,当年心中仅存的一丝善念也在劫掠富商时,他二人,杀了一富户人家三百一十八口人后荡然无存。人命如今在这二人眼中,早已如草芥一般。 望见咫苏梅缓步向着自己二人前来,阴阳判官二人的双目微眯,知道自己这师妹此刻已是动了怒,这二人知道师妹手段。 冷哼一声,缓缓提起手中的阴阳判官笔,这二人来时就已打定了主意,那尺天涯虽接了墨者令印信的信函,却迟迟不去岭州,今天若擒住了咫苏梅,那尺天涯便不得不乖乖就范。 一时间,这悦来楼内陷入沉寂。就在咫苏梅与阴阳判官兄弟二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店内的沉寂。 “那你们的命又值多少钱?”一声朗然之声从后堂传出。 咫苏梅、阴阳判官、尺良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咫苏梅回首望去,适才那二楼雅间内的少年昂然踏步从后堂行来,他身后跟着那怀抱雪貂的少女和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此刻正架着暗室中被师兄灌醉的疤脸汉子,此刻疤脸汉子已经醒酒,但酒意未消除,步履仍有些蹒跚,只是让虬髯大汉架着。 那身穿大氅的少年人此刻正酒靥微现,盯着阴阳判官两兄弟。 原来是顾萧等人听了咫苏梅的话,穿过后堂,来到那暗室中,见李叔此刻正酒足饭饱,正躺在那暗室正中的床上悍然大睡。 进这暗室之时,众人都纷纷在猜想李叔会不会受到了什么伤害,可此时看到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酣然入睡的模样,众人都哑然无语。 反而是霖儿怀中的踏雪,望见许久不见的李叔,从霖儿怀中跳下,一跃到老李身上,好一番折腾,老李才悠悠转醒。 望着众人苦笑不得的神情,老李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饮多了酒,直到踏雪用他那尖牙咬的老李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的老李磕磕巴巴的将事情的缘由向顾萧等人解释清楚,众人这才明白。 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缘由,顾萧此刻又想起那悦来楼中那黑面白面的江湖客。现在已寻到了李叔,如按照李叔所说,这些人虽是将他掳来此处,倒还是顾念江湖道义,不仅李叔毫发未伤,他还好好儿吃了一顿酒。 想到那悦来楼中那黑白面庞的江湖客似乎是来找麻烦的。无论是李叔好奇窥探别人的秘密,还是替李叔还了这顿酒菜的情,顾萧准备去前厅一探究竟。 薛虎架起醉酒的老李,众人出了暗室,行至前厅之时,就见那黑面白面二人出手伤了店中小二。 眼见那小二的手伤的如此严重,霖儿于心不忍向着顾萧道:“虽然不知李叔口中的那人和这掌柜说的是否是实情,就看这黑白面的二人一言不发,就出手伤人。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霖儿说完,便要挺身而出,却被顾萧伸手拦住。听了这二人用金钱衡量人命之言,顾萧心中也是怒意上涌。 阴阳判官二人望向咫苏梅身后,适才被自己二人‘好言相劝’离去的那对少年少女去而复返,适才那番话就是从这嘴角酒靥微现的少年口中说出的。 阴判官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开口的少年,似是提起了些许兴趣。冷冷开口道:“适才那话儿是你说的?” 阳判官反而面上露出一丝狰狞笑容:“你问我们的命之多钱?” “不错。你们的命又值多少银钱呢?”少年独自从那行人中走出,缓缓走向前厅。 “哈哈哈哈。”阳判官尺阴似是被这不知死活的少年点中了笑穴,狰狞的笑声响彻了这悦来楼前厅。 “我兄弟的命,岂是能用银钱衡量的?”阴判官尺阳,却还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回答少年的提问。 少年仿佛没听见阴阳判官的话儿,缓步行至掌柜身边,露出和煦笑容,向咫苏梅道:“掌柜,我看小二的手伤的严重,不如你带小二先行去包扎求医,这两个无视人命的黑白畜生,就交给在下了。” 咫苏梅万没想到这少年几人会去而复返来助自己,更没想到出手相助的不是那虬髯大汉,而是这个身形看似有些瘦弱却沉稳有度的少年。 “少年人,这不是你逞强之地。”咫苏梅只道这少年是江湖中哪家武林门派出游的子弟,可这阴阳判官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手下留情,这才出言相劝。 “掌柜也算是款待了李叔,虽然此事中多有曲折,我只是替李叔还了你们的人情。”少年人轻声回道。 少年人声音虽轻,但在这没有客人的空旷悦来楼中,却让悦来楼中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极为清晰。 咫苏梅实是不知这少年是哪里来的这种信心,还未等到咫苏梅继续开口。 那阴阳判官两人已是被顾萧的话彻底激怒,这二人自出道以来,死在自己兄弟二人手中的江湖高手不下百人,如今却听这少年人居然在用自己兄弟二人的性命来向咫苏梅还‘人情’。 阴判官尺阳,仍是面无表情,可面上微微暴露的青筋已经暴露了他愤怒的心情,阳判官狰狞笑容已近乎疯狂,双目死死盯着这少年,动手只在瞬息之间。 第六十章 以一敌二 “少年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的长辈既已无事,我劝你们就此离去的好。”咫苏梅深知阴阳判官的身手,实在不愿看到这少年几人在此殒命,好言劝道。 未等顾萧开口,那一直冷着面的阴判官尺阳开口了:“这小兄弟要用我兄弟二人的命来做人情。” 阳判官尺阴狰狞笑道:“那我兄弟二人只好将性命拱手奉上了。” 二人话音刚落,身形如同猛虎扑兔,向着顾萧扑去。一旁咫苏梅还想出手阻拦二人,却见到自己身边黛色衣袂从眼前一闪而过。身随音至,伴随着少年朗然之声:“我来领教二位高招。” 三人在悦来楼中战做一团,咫苏梅见这少年居然武艺高强,一人之力对上阴阳判官,竟不落下风。 担心尺良的手,咫苏梅当下退至一旁,将那手部受伤的小二扶至一旁。见小二手掌伤势,咫苏梅柳眉微蹙,忙取出袖中止血散,对尺良说道:“忍着点疼。” 白色粉末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尺良蒙哼一声,尺良见那少年已与阴阳判官斗作一团,另一只手抓着咫苏梅的衣袖道:“师姐。此人虽武艺高强,可那阴阳师兄不是善茬,师姐勿要担心我,快去助他。” 咫苏梅略一点头,就要上前帮忙,肩上却被一只玉手搭住,止住了咫苏梅的身形。回首望去,正是那少年同行的碧衣少女。咫苏梅见她毫无紧张神色,架着疤脸汉子的虬髯大汉两人皆是一副饶有兴致神情,望着场中与少年缠斗的阴阳判官。 “他们对他竟如此有信心?”咫苏梅心中暗道,随后看向场中。 只见少年那黛色身形游刃有余的游走在阴阳判官兄弟二人当中,这尺阴、尺阳两兄弟的判官笔专攻敌人周身穴道。此刻两人左右夹攻,判官笔一前一后,先后攻向少年咽喉与腹部,出手即是杀招。 少年人的身形在两人夹攻下,旋转腾空而起。那少年双手抓着大氅对襟,用力拂起,大氅顺势卷住了疾攻而来的判官笔。这阴阳判官兄弟二人见手中兵刃被缠,二人使出内力,居然也拉不出自己的兵刃,便同时出掌击向少年面门。 那少年一仰头轻松躲过双掌,顺势向后翻腾跃起出脚,尺阴、尺阳兄弟只能收掌以手臂格挡,少年人顺势的两脚只踢在这两兄弟的小臂上。阴阳判官兄弟被这一脚之力逼退,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少年人一脚逼退二人,凌空翻了个跟头,飘然落地。身形未见丝毫慌张,将一旁观战的咫苏梅和尺良都看的呆了。这两人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武艺如此之高,只在短短一瞬的交手,不仅逼退了阴阳判官二兄弟,自己居然不见任何慌乱。 咫苏梅这才明白适才那碧衣少女为何要拦住自己,还有那虬髯大汉和疤脸汉子那仿佛看戏的神情是何意。奇快妏敩 “好!”那场边的霖儿被顾萧这几招引得,鼓掌叫起好来。随即,霖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杏眸忙偷偷环视了身边几人,见几人都在聚精会神的望着场中争斗,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舌一笑。 虽然场外几人未曾注意到霖儿这声较好,场中被少年一脚逼退的阴阳判官却已恼羞成怒,且不论这面前这人年纪轻轻,他适才交手居然连兵刃都未亮就将自己二人逼退。 又听了场外那碧衣少女的一声较好,阴阳判官二人愤怒之感已直冲天灵盖,自二人出道以来,还未曾受此屈辱。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将手中判官笔紧握,只见阴判官微微屈膝,那阳判官脚下踏地而起,一踩兄弟肩膀,整个人凌空而起,飞向少年。随着阳判官凌空飞向顾萧,这阴判官也随即将判官笔前伸,整个人似箭射出,奔向顾萧。 二人先后攻至顾萧身前,这两人手中的判官笔如疾风骤雨,二人使出全力攻向少年周身穴位。一时间黑白双色判官笔影笼罩了整个悦来楼前厅。众人肉眼已跟不上这三人缠斗的速度。 忽然见到那缠斗一团的身影分开,黑白双色身影双双坠落,而黛色身影则飘然落下,立于咫苏梅身前。 坠落在地的正是阴阳判官兄弟,这二人从地上勉力爬起,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二人适才一番配合抢攻,这凌空的阳判官以笔尖突刺,只在眨眼间连攻少年面门,而阴判官则以白猿献果直指少年上身八大穴位。 就在这二人笔尖将将触及少年身体,却发现少年身体如同海市蜃楼,凭空消失,就在二人惊讶之时,少年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少年出掌迅捷,直拍二人后心处。 两人同时回身架笔格住少年掌势,没成想这少年掌势只是佯攻,见二人架笔,那少年变掌为拳,直从二人横架判官笔的手臂下方击向兄弟二人前胸处。 这兄弟二人眼见少年变招,再回招来防,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拳头击中自己,兄弟二人被这一拳击中,纷纷从半空坠落。 直到硬挨了顾萧一拳,这兄弟从地上爬起,这才相信,咫师妹身边那个身披大氅的少年,适才所说的,用自己兄弟二人的命来偿还人情,如今看来,他确有这等实力。 与他刚才交手之时他那轻功之快、变招时机的把握和对自己二人笔法的判断之准确,都与他那略带稚气的年轻面庞不符。 兄弟二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乃是真正的高手,自己二人再江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杀人如麻’只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人罢了。 顾萧飘然落于咫苏梅身边,嘴角边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不顾咫苏梅与尺良惊讶的眼神,剑眉下的星目盯着不远处的阴阳判官兄弟二人淡淡问道 “你们的命又值几何?” 听了这少年再言,阴阳判官两兄弟已怒不可遏,两人低吼一声,两人同时双手握住自己的判官笔,用了一掰,那判官笔竟从当中一分为二,这兄弟二人分别双持判官笔再度跃起,只不过此时不在是前后、亦不是上下夹攻,而是如同一人出手。 不过与一人出手截然不同的是,阴阳判官如有两头四臂,层层判官笔影将顾萧全身穴道都已经笼罩。 顾萧见这二人已是拼命姿态,脚下连踏七星方位,身形如离弦之箭,钻入那四臂挥舞出的层层笔影之中。顿时,这悦来楼中拳脚相触的闷响传入众人耳中,众人望去只见那两头四臂的虚影与少年人的声音交错而过,身影落地,立定身形。 众人望去,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柴刀,柴刀很普通,就是平常人家用于劈砍木柴时所用,少年手中的柴刀一看就知道已是用了多年的物件,就连那刀锋都已生了些许锈迹,此刻那看起来有些钝的刀锋上粘上了一丝鲜血,没错儿,这柴刀就是之前老李丢弃在凉州巷中的那柄。 少年手持柴刀,回过身来,脸上还是那抹笑容,就连唇边酒靥都没有变过。 阴阳判官兄弟二人那边,只听到“当啷”声响,二人手中的判官笔坠落在地,只见阴阳判官兄弟二人的手臂无力垂下,两人手腕中只显一丝血线,鲜血一滴滴顺着血线滴落,片刻后那血线张开血口,鲜血从那撕裂开的伤口汹涌而出,顺着二人的手掌瞬间铺满二人脚下地面。 仅凭一把柴刀就将阴阳判官兄弟二人手筋斩断,不仅要有远超二人的武境,还要有精妙的刀法。这悦来楼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旁的小二尺良已忘却了右手的伤痛,只是张着嘴巴望着眼前的一幕。 咫苏梅那双媚目更是瞪的溜圆,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本只是以为他有着宗门背景,才敢有恃无恐的向阴阳判官叫阵,没想到仅凭那柄破柴刀就废了尺阴、尺阳双手,咫苏梅暗自道,只怕天涯师兄全力施展也无法做到。 钻心剧痛此刻才从手腕处传来,尺阴、尺阳二人惨叫之声打破了悦来楼死一般的沉寂。 这二人望着自己被斩断的手筋,双眼中尽是绝望,不知多少江湖豪杰,都折在阴阳判官笔下。此刻却在这北境凉州,小小悦来楼中,判官双笔惨败柴刀,阴阳判官绝迹江湖。 顾萧星目瞥向那满地打滚的阴阳判官,淡淡开口道:“只取了你二人手筋,只因你们的命,不值钱。” 那阴阳判官二人视人命如草芥,最爱在敌人死前折磨。没想到今日自己也成了那待宰的羔羊,二人目中透出阴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顾萧尚有稚气的脸庞。 “不取你二人性命,只想给你二人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若是医治得当,饶是将来无法再提兵刃,吃饭洗衣倒还如常。”顾萧终于收起了那淡淡笑容,走近二人,剑指即出,点中二人几处穴位,替二人止血。 这阴阳判官也知道自己兄弟二人的性命只在少年一念之间,只得狼狈起身,互相搀扶着,缓缓向着悦来楼外行去。 霖儿初见这阴阳判官与顾萧交手,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此刻见顾萧毫不费力就将二人击退,不禁展颜一笑。 就在阴阳判官二人与顾萧擦肩而过之时,阴阳判官兄弟二人踉跄的身形一顿,二人忽视一眼,四目中透出一丝狠辣。只见这二人忽然同时回身,口中微张,两道寒芒从二人口中激射而出,直向顾萧后心而去... “当心!”霖儿不禁捂住樱唇惊叫。就连李叔和薛虎都来不及出手去阻拦那两道寒芒。 眼见顾萧就要中了阴阳判官这必杀的阴险招数,在一旁照顾小二尺良的咫苏梅却眼含杀意,那葱葱玉指轻轻抚向耳间。 第六十一章 暗器星辰 回首之时,顾萧看见那阴阳判官二人四目圆睁,眼中的不甘渐渐化成死气,喉咙肿发出‘格格’的声响,顾萧目光再向下望去,只见二人的咽喉处被一物洞穿,二人喉间血洞中正噗噗的冒出鲜血。 阴阳判官二人的目光随即看向顾萧身后,两人那渐露死气的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顾萧身后那眼带媚意的女子,阳判官尺阴不甘心的伸出他那已被废了的双手,努力的像是要抓住什么,可一阵颓然无力后,二人身体直直的向后倒下。 悦来楼内众人都被阴阳判官的死感到震惊,老李哪里还有半分酒意,薛虎被这阴阳判官临死一击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霖儿更是赶在老李前,冲到顾萧身旁,绕着顾萧好一番打量。 一行人都确信顾萧没有中了暗算,这才松了一口气,霖儿贝齿咬着樱唇,蹙着月眉道:“枉你还自称在江湖中游历了几年,差点找了道。这两个贼人,你饶了他们性命,却还要出手偷袭,实是可恶。” “少主,你真的没有中他们的暗器?有没有觉得那里不适?”老李关切问道,拉着顾萧一顿检视。 就连踏雪也挣扎着从霖儿的怀中跳出,两只爪子抓着顾萧的衣襟,围着顾萧周身爬了一圈,见顾萧无事,蹲在顾萧肩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了几下顾萧的面庞‘咯咯’几声,似是也在担心顾萧。 顾萧也未曾想到,这阴阳判官二人都已废了双手,却还暗藏杀招。用手安抚了踏雪,望着霖儿与老李关切的模样,咧嘴笑道:“李叔、霖儿,放心,我无碍,你们看,这蹦跳如常,一会儿咱们还得为了李叔安全归来一起喝一杯呢。” 说完,竟还真的转着圈儿的跳了两下。众人看到他这‘猴儿精’模样,都忍俊不禁。 顾萧蹦跳完,转身向着那柔媚的掌柜,正色抱拳一礼道:“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在下才没召了这二人的道。”奇快妏敩 顾萧这话出口,霖儿、李叔等人这才顺着顾萧抱拳看向那柔媚的悦来楼掌柜,从顾萧这一礼,众人方知适才是那掌柜出手救下了顾萧。 咫苏梅的眉梢微翘,那瑞凤眼角已弯成了月牙形状,红唇微启掩嘴笑道:“少年人武艺高强,为民除害,今日悦来楼中以一敌二,除了武林中人痛恨的阴阳判官,却怎的来谢我呀。” “姐姐双耳不是一直都佩戴者两枚流星耳坠吗?此刻又去了哪里?”顾萧抱拳行了一礼,见这掌柜佯装不知,顾萧唇边酒靥微现,笑着说道。 顾萧这一开口,霖儿等人才望向咫苏梅那张柔媚脸庞,她双耳旁的那对流星耳坠此刻只剩下那孤零零的银链在耳垂下摆动,而那两颗流星状的耳坠已不知去向。 待霖儿等人反应过来时,只见顾萧已走到适才阴阳判官放出暗器之地,顾萧轻抬剑指,双指已经深入阴阳判官身后的柱中,带着碎木屑,顾萧拔出双指。 在他双指中正夹着一颗小小的流星状耳坠,这耳坠上还带有丝丝血迹,不待中人开口,顾萧又走向另一柱前,仍是剑指从中夹出了一枚流星耳坠。 顾萧将这两枚流星耳坠的血迹擦拭干净,走到掌柜身边,抬手将掌心的两枚耳坠递到掌柜面前,开口道:“姐姐救命之恩,铭记于心。这两枚珍贵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咫苏梅看着少年手心中静静躺着的两枚流星耳坠,不由心中暗自感叹这少年不仅武艺高强,观察更加细致入微。这些星辰镖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也是当年咫百帆赠给咫苏梅拜师之礼。这暗器极为隐蔽,就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伤在此镖下的也不在少数。 自己今日之是与他第一次见面,这少年就注意到了自己耳上的星辰镖,这阴阳判官是自己的同门师兄,若不是二人手筋已被少年割断,二人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自己的星辰镖是断然无法得手的。 想到此处,咫苏梅抬起纤手来,将那两枚星辰镖拿起,收回袖中。正要开口,只听悦来楼外传来衣袂破空之声,虚掩的大门被一股真气吹开,一人运着轻功直冲顾萧而来。 顾萧双目微侧,已感知身后拳风至,掌中运真气轻轻推开面前的掌柜,顾萧运足真气,回身出掌。 拳掌相交,两股真气由来人的拳头和顾萧掌心迸发而出,两股真气激荡,只把这悦来楼中桌椅都掀翻开来。 这来人与顾萧拳掌相交之后,相互都被对方的真气震开。顾萧被这人拳劲击的退开两步,退到被自己掌力推开的掌柜身旁,这才催动掌力向身后微拂,稳住身形,看向来人。 那人也被顾萧这掌力击飞,身形在空中迅速旋转卸去少年掌力,这才落地站定,那人脚下疾退十余步,直到以脚掌抵住悦来楼门槛,才堪堪止住身形。那人显现出面容,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年纪,可两鬓已渐显白,让此人看来更显苍老一些。 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街边织席贩履的小贩一般普通,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让顾萧一眼难忘。这人甩了甩微微泛酸的手臂,昂首向着顾萧身旁的掌柜道:“苏梅,这几人没有伤到你吧?” 言毕,那悦来楼外涌进数人,这帮人皆是市斤打扮,有人身着打铁时所带的围兜,有人穿着麻布长衫,还有两个老者手持扁担。这一种人等涌进悦来楼,见那小贩被顾萧一掌击退,皆面露愤恨之色,眼看就要上前助阵。 而顾萧这边,霖儿、薛虎、老李三人见这小贩一言不发,进来就要动手,更从悦来楼外涌进许多帮手,霖儿默默拔出袖中那柄桃花匕首,盯着门前众人,薛虎一看霖儿主人的架势是要打架,那虎目即可圆睁,胸口的肌肉微微隆起,暗暗运劲,只待那门前众人稍有动作,便抢先下手,倒是老李认出了那门前的领头之人。 这人正是赶去铁匠铺告知铁匠、奎叔、奎婶一众凉州墨者的‘小贩’尺天涯。与顾萧一招交手之后,尺天涯落于门前。心中不由赞叹这少年内力深厚,自己亦不如他,望向他身后的老李等人,尺天涯更是心惊。 此人随行的几人看起来均是武艺不弱,尤是那虬髯大汉还架着老李,若是动气手来,只怕奎叔奎婶、铁匠等人加上自己都讨不到便宜。而这少年更是强劲的敌手。 适才见这少年步伐逼近咫苏梅,正推门进了悦来楼的尺天涯瞧见这一幕,以为这少年为了疤脸汉子之事为难师妹,于是便全力攻来为咫苏梅解围。 尺天涯细细查看,此刻不远处的桌椅后方,正躺着两具尸体,正是当年随着尺千刃叛离的阴阳判官兄弟。 细细望向这二人尸体,喉间伤口正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所致。可星辰镖不仅自己知道,同为师兄弟的阴阳判官也应当知道。以自己对师妹的了解,就算星辰镖再隐蔽,都无法取了阴阳判官的性命。 又望向戒备的少年一行人,尺天涯脑中正盘算着如何退敌。却听到咫苏梅开口道:“师兄,你误会了,适才你离开之后,尺千刃让这阴阳判官寻到了悦来楼,他二人是要逼你去岭州。二人为难于我,是这小兄弟出手替我解围,让我寻到他二人的破绽击杀。” 一场误会解开,尺天涯惊讶之色已浮于脸上,而尺天涯身后众人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少年人看起来十八九岁,却在交手之时沉稳异常,加上咫苏梅所说。是这少年出手击败了阴阳判官兄弟,这身手,还有少年身边的几人,若是有他们相助,自己此次去岭州就有了几分与尺千刃抗衡的资本。 心中拿定注意,尺天涯露出满怀愧疚的神情,拱手向着少年等人行去:“原来如此,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顾萧也听到了那掌柜的话,知道此人并非是阴阳判官一丘之貉。于是放下了身上所披的大氅中伸向易水的手。 星目中露出笑意,顾萧侧首向掌柜道:“原来是你的师兄,我还以为是那阴阳判官同行的高手,既然李叔无事,掌柜你也安然无恙,那我等就此拜别,江湖再见。”说完,顾萧抱拳一礼,便要领着霖儿一行人离开。 “少侠在悦来楼助我师妹脱困,今日定要好好酬谢少侠一番,还请少侠赏些薄面。”尺天涯见少年一行人要走,忙抱拳一礼挽留众人。 随行的铁匠等人闻言,回首示意,几人从人群中钻出,将那阴阳判官的尸首秘密处理,又有人行出将尺良扶起去医治受伤右手。 “是呀,适才我还未曾感谢小哥儿的解困之恩呢,我这悦来楼什么都没有,但就是酒水菜品多,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咫苏梅见师兄出言挽留,瞬间就明白了师兄的心意。 这少年武艺高强,那疤脸汉子在巷中也曾孤身与自己这些墨者交手,而那未出手的虬髯大汉,和碧衣少女一看也是身怀武艺。 若得到这几人相助,师兄岭州一行定能逢凶化吉,于是便随着师兄的话出言挽留顾萧等人。 顾萧见这师兄们二人盛意拳拳,若是再推辞便有些造作拿捏之情,当下额首道:“既然两位如此挽留,在下却之不恭,再叨扰一番了。” 顾萧愿意留下,其实不止是为了这二人的极力挽留,而是这些人虽身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可刚才一番交手,已知这些人定是些隐世的江湖中人,若是可以像这些人打探到那风凌当铺具体所在,待到元日节后,去取那英离帖也方便些。 第六十二章 墨者尺安 一番寒暄之后,尺天涯已在后堂房中设下酒席,只携了咫苏梅,邀请顾萧众人就坐。尺天涯端起手中酒盏,冲着顾萧等人介绍道:“在下尺天涯,这是在下的师妹咫苏梅,今天感激少侠出手相助,这盏酒,我自干了。” 尺天涯说完,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顾萧虽然不善饮酒,见尺天涯如此,也端起酒盏来,冲尺天涯道:“尺大哥,我姓木,单名一字,此番自北南下,来到凉州本是与李叔前来凉州采买些过节之物,咱们也算是阴差阳错,错有错招,这盏酒,我敬尺大哥。”一盏酒下肚,不过多时,面庞上酒意已浮现。 听到顾萧又用他那‘木一’假名,怕这尺大哥听出破绽,放下怀中踏雪,塞给它一块肥美的肉块。 忙举起酒杯来,向着尺天涯道:“尺大哥,我叫霖儿,南境人士,此番北上就是想见识见识江湖,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适才我见你身后的那两位老人家,正是白天我在菜摊前听说往日故事的夫妇。” “霖儿妹妹,你与木少侠?”咫苏梅听了霖儿话中所说,两人一人自北南下,一人是南境人士,这少女与木一并非一路同行之人,于是好奇开口问到。 顾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霖儿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只怕霖儿一时嘴快将柳庄之事透露出来,这尺天涯师兄妹二人虽然和善,但是在未深交的情况下,还是要保留一些的好。 接下咫苏梅的话,顾萧笑道:“咫姐姐,我与霖儿姑娘,是在凉州城外相识,大家一见如故,便相约同行罢了。” 霖儿侧首望着顾萧,听了他这番话,霖儿瞬间明白了顾萧的意思,便点头称是。 顾萧说完,又向咫尺二人道:“我观尺大哥与咫姐姐武艺非凡,又听了李叔说,与尺大哥的误会,以二位的武艺,怎会在这凉州城内经营酒楼和这菜摊的营生?” 顾萧这番试探之意,在尺天涯看来,已经是意图十分明显。尺天涯心中盘算,这少年虽是年轻,但一番言语的交锋,这少年言语间,滴水不漏。心中想到,若要这几人相助,还是需要坦言相告,赢得他的信任。 尺天涯心中拿定主意,于是放下手中酒盏,叹息道:“不瞒木兄弟,在下确不是凉州人士,我与师妹还有外面那班兄弟。本是墨门子弟,怎奈多年前,门中变故,我等才流落江湖。” “墨门?墨者?”老李本是与薛虎在旁饮酒,听了尺天涯提起墨门,似是听说过尺天涯口中的墨门。 “哦?李老兄听说过墨门?”尺天涯见老李对墨门似有反应,开口问道。 “我当年也曾在江湖行走,墨门墨者,我自是听说过的。墨门墨者,相传从当年天赢朝未曾一统天下之时,就已存在的上古门派了。”老李呷了一口酒,继续道来。 “相传天赢未一统天下之前,神州大地诸多大国小国并立,这大国国力强盛,自然想吞并小国,而小国自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各国间,战乱连连,百姓苦不堪言。一日,一国号为楚的大国借着子虚乌有之事出兵梁国,欲一口吞并梁国。”老李眯着双眼,说着他听闻的故事。 第六十四章 一剑斩龙 “尺安见自己凝聚心力的一招只是伤了蛟龙,却并未要了蛟龙性命,听蛟龙开口,尽力平复了胸中翻腾渐渐消散的半仙之力,此刻他已无力开口,只能紧紧的盯着蛟龙的动作。” “蛟龙见尺安这幅模样,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面上的恐惧顿消,似乎连腹下的伤口也不在疼痛,转而狂笑道:‘看你这样子,刚才那招已是你的极限了,想用刚才那剑杀我,你未免太天真了些。等我结果了你,再去折磨那些蝼蚁。’” “听了蛟龙的话,本已乏力的尺安知道,若是今天自己败了,神州之内的百姓们仍要受到蛟龙的折磨。想起这些天来,墨门子弟们回山报知的神州各地惨状,流离失所的百姓、被水灾夺取父母的孤儿、还有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尸首。蛟龙的肆意狂笑声在耳边回荡。” “尺安微阖双目,虚空而立,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神州百姓被水灾折磨的惨状。适才那握着长剑颤颤巍巍的手已逐渐稳定,不再颤抖。” “蛟龙见尺安闭目虚空而立,只道尺安已是强弩之末,在闭目等死,于是吼叫着,张开巨口冲向尺安。蛟龙俯身冲去,这一冲之下让江海翻腾、天地色变。转瞬那间,巨口就已要将尺安吞入腹中。” “片刻后,那蛟龙长者的巨口俯冲之势似是撞上了一堵坚不可催的无形之墙,蛟龙被自己俯冲之力反震弹开,在空中飞出百丈方才止住身形。” “不可置信的望着那虚空而立的尺安‘他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只在闭目等死,是什么挡住了我?’蛟龙顾不得浑身疼痛,腹下的伤口也在俯冲之下再度撕裂开来,鲜血顺着蛟龙腹部流出。” “再望向尺安,他周身再次浮现出巨剑虚影,蛟龙适才撞上的无形之墙正是那柄巨剑的虚影,只是蛟龙俯冲之时,那柄巨剑还未显现,现在望去,那巨剑虚影渐渐凝聚呈现出清晰的剑身轮廓。” “与先前尺安御空凝剑不同,这次的巨剑是从微阖双目的尺安身体中渐渐凝聚成型。” “蛟龙见到那渐渐清晰的巨剑轮廓,一丝慌乱顿生,只见蛟龙盘旋腾空,张开血口,一丝星光凝聚口中,逐渐汇聚成炙热光芒,随着一声怒吼,蛟龙吐息喷向已融入巨剑剑影的尺安。” “与上次龙息与巨剑接触不同,巨剑并未斩开龙息,那炙热的龙息接触到巨剑的剑身,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殆尽。反观那巨剑,受了龙息之后,原本还有些虚幻的剑影似是吸收了龙息之力,瞬间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 “蛟龙此刻已经真的慌乱起来,张着巨口将龙息之力接二连三的喷向巨剑,那巨剑受到连番龙息猛击,在空中岿然不动。” “见龙息对巨剑未造成任何伤害,蛟龙彻底慌了神,只见那蛟龙盘旋身姿转便成蜿蜒之姿,于虚空之上立起龙身,两只蛟爪虚空一抓,顿时黑色云雾从那龙身鳞片中喷射而出,将蛟龙身影吞没其中。” “随着蛟龙龙爪挥舞,那黑色云雾中电闪雷鸣,数道闪电携着天威倾泻而下,巨剑身影瞬间被闪电天威吞没。” “蛟龙神态已近乎癫狂,见到闪电散去,巨剑踪影消失无踪,仰天狂笑声响彻天际。” “可仅过一瞬,蛟龙的狂笑戛然而止,只见百丈之外,周山之巅,那柄巨剑又浮现山巅。” “‘你适才不是问我,这招从何而来吗?’周山之巅,虚空之上,只见那巨剑近乎透明,尺安身影浮现巨剑之中,让蛟龙感到惊恐的是,尺安适才那龙钟老态和满头白发竟慢慢蜕变。 那苍老的面庞,皱纹渐消,而那肆意飘扬的白发逐渐变黑,只在几个呼吸间,尺安就已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仍是淡淡开口道。” “‘尝人间疾苦,守世间安宁。尺安本是乱世孤儿,偶得仙卷,幸窥大道,怎奈蛟龙作祟,为祸人间。今日,吾以身为剑,以命奉道。斩此蛟,还人间一个太平,若天怜见,助我成剑,尺安愿永堕轮回,永不入仙道。’身在剑影中的尺安抬起那已恢复年轻模样的脸庞,屹立周山之巅,认识淡然语气,向天开口道。” “可偏偏是这淡然的语气,却比适才蛟龙搅动雷电之声更盛,在那周山之上更如同天之梵音,遍传神州大地。” “神州诸国,无论是一国之君,还是平民百姓,尺安的话都清晰入耳,所有人都不约望向西北外那周山方向。” “风停雨歇,不止周山,神州各处都已陷入宁静,只见高耸入天际的周山之巅上。重云如盖的天空忽然出现一束光亮,那光芒如同茫茫深夜的一盏引路之灯,那束光芒越过蛟龙神通引出的层层乌云,直射在巨剑之上。” “那巨剑受到那束光芒照耀,剑身微微颤抖,瞬间暴涨,直至百丈方止。巨剑中,尺安如梵音的声音传来:‘我这招本无名,今日,我唤它:斩龙。’” “那蛟龙见到那束光芒,已是抖如筛糠,听了尺安的话,蛟龙再不敢生出抵抗之心,只见那蛟龙蜿蜒身姿一变,向着后方逃去。” “蛟龙化身黑色云雾御空而去,眼见就要逃出周山范围。蛟龙回首瞥向周山山巅那仍在光束下的巨剑。暗自送了一口气,蛟龙心道,这次逃出周山,自己定要潜心修炼,等到时机成熟,定要报今日之仇。” “心中真盘算着报仇之事,再度回首,却见那周山之巅,巨剑已无踪影,蛟龙心中一惊,慌忙四顾,天地之间竟寻不到那尺安的身影。” “蛟龙心中慌乱之意已至极点,边加快遁逃的速度,那双蛟目四处寻找尺安的的身影。就在此时,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似如幕拉开,那柄巨剑如擎天之剑,赫然出现,撕裂天空,当空斩下。” “那擎天之剑,在周山之巅上时只有百丈,可此刻在蛟龙看来,天地之大,皆是剑影,何止千丈万丈,仿佛这天地都在巨剑笼罩之下。” “蛟龙觉得自己无处藏身,见到那擎天之剑当头斩下。蛟龙已抖若筛糠,开口声音叫道:‘尺安上仙,绕我性命,我愿从今往后侍奉上仙,我愿...’话音未落,见那天地间的巨剑仍是无情斩下,随着天地间剑光一闪,天地间陷入沉寂。”. “那天地间的剑光闪过,巨剑剑影瞬消,那剑影之中显现出尺安身影。此刻尺安的面庞虽是年轻模样,可那双眸中的神光已溃散开来。” “那双透着死气的双眼望向地面上那巨大的蛟龙尸首,尺安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的起伏,张口呕出数口鲜血。” “尺安从空中虚空踏步,行到那蛟龙尸首旁,盘膝坐下。此刻尺安那年轻的面庞也已经开始急速衰老,甚至连手中长剑也已经握不稳了,手掌上不仅皮肤开始急速衰老,就连血管都已渐渐枯萎。” “尺安颓然靠着蛟龙尸首,盘膝坐下,鲜血顺着嘴角一滴滴的滴落在胸前,衣衫都已浸湿,可那嘴角还是挂上了一抹释然笑容。似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抬起头来,尺安望向乌云散去露出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什么。尺安掏出怀中那侧仙卷,运起最后的真气,将此卷甩出,只见那仙卷如同生了灵智一般,向着墨门方向遥遥而去。”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尺安已了了心事,顿首而逝。” “就在尺安逝去之时,适才助他成剑的那抹穿透云雾中的光芒中,梵音响彻神州大地。” “随着这光芒同时穿透云层的还有一人影,那人身影翩然落在尺安尸首旁,凝望尺安许久,只遥遥伸出一指,神州大地的天空中竟出现了一副画卷,画卷似是将神州大地的天空都笼罩其中,随着卷轴缓缓而开。” “尺安以命奉道斩龙之姿出现在画卷之中,随后画卷上金光闪现。那人轻轻开口,四海皆闻:吾乃仙官重阳,专录人间事。随着话音落下,那人衣袖轻轻挥动,金色仙文浮现在天空的画卷之上:以命卫人间,何须访真仙。切莫思归去,笑言尘世对天语。当录仙卷-列《东域游侠传》中。” “自那后,我墨门祖师以命斩龙的传说,响彻神州,遍传四海。” 尺天涯将墨门及尺安的传说一口气说与顾萧众人听,将杯中酒饮下,尺天涯快要冒烟的嗓子终是被美酒缓解了干哑。见房内仍是毫无动静,尺天涯侧首望去,只见那木一、霖儿、薛虎、老李、还有那只乳白色的雪貂,整齐划一的两手托腮,瞪着双眼,嘴巴微张,一副沉浸模样。 几人却都是被这墨者尺安的传说深深震撼,顾萧与霖儿等人仍沉浸在墨者尺安一剑斩龙的情景之中无法自拔。 过了许久,顾萧才将思绪从尺安的传说中拉回,怀着敬意开口道:“尺大哥,恕在下直言,既然尺安前辈有斩龙之威,为何墨门众人会..” 尺天涯自然知道少年‘沦落至此’的后半句不好意思开口,便结果顾萧的话说道:“我墨门祖师仙逝后,神州大地很快又陷入战争的轮回,大国交战,小国遭殃。而我墨门虽没了祖师尺安,却凭着他当年余威也在这乱世之中让这些国家对墨门心怀忌惮,不敢对我墨门下手。” “那为何尺安前辈斩龙之事,后世之人却鲜有人提及呢?”霖儿如同求之人向教书的夫子求教般,提问道。 尺天涯自然也知道霖儿的言下之意,于是说道:“霖儿姑娘,时间会让很多事逐渐被遗忘。且人间只要君王,无需仙人。墨门虽然躲过了战乱,可总有宵小之辈觊觎我墨门始祖斩龙之力,好在我墨门代有惊才绝艳的天才出世,震慑这些宵小之徒。” 尺天涯起身,负手行于窗边,望向窗外夜色,继续开口道:“墨门经历了朝代更迭、时间洗礼,虽名声仍在江湖,可却逐渐人才凋零。我师尺百帆,深受掌门的看重,将墨门传于吾师,可极为师叔师伯却是不服。” 说道此处,尺天涯似是神归当日的墨门惊变,一旁的咫苏梅听到师兄说到了这墨门变故,神情早已变的黯然无比。 尺天涯顿了顿,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那天,本是墨门寻常的掌门交代宗门之事,可那几位平日里就不服师傅的几位师叔们竟同时向师傅发难,本是口角的小事,不知何故竟演变成了兵戎相向。” 话未说完,一旁的咫苏梅早已止不住泪水,那豆大的泪珠顺着她柔媚的俏脸而下。 顾萧见到此番情景,知道这门派之事触及了咫尺二人的伤心往事,开口道:“尺大哥,是在下好奇,让尺大哥和咫姐姐忆起了伤心往事。” 尺天涯背对着众人,顾萧等人都看不见尺天涯的表情,可从他那微微起伏的背影就知此时他的心情。 第六十五章 慕容有谷 “无妨。”尺天涯定了定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后来吾师携着我等杀出了重围,可他老人家却身受重伤,驾鹤西去。我等墨者早年间在江湖中遵从师祖门规,截杀了许多宵小之徒,如今门派没落,为防这些人寻仇,这才隐姓埋名在这凉州城中。” “那近日那阴阳脸的二人?是否就是来找你们寻仇的?”霖儿听了吃天涯的话,好奇开口问道。 尺天涯将墨门的传说都搬了出来,对这木一众人的疑问也是知无不言,等的就是霖儿这句话。 长叹一声,尺天涯随后开口道:“今日丧命的这两人,也是我墨门中人,江湖人称他二人阴阳判官。” “什么?”顾萧等人听到尺天涯说这二人也是墨门墨者,都面露诧异之色。可望向尺天涯那张平静的脸,顾萧知道此中定有缘由,于是静静等着尺天涯开口。 “师父身故前,将墨门传到我手上。我有一师兄,叫做尺千刃,当年在门中之时有师父压着。师父身故后,他那性子便无人可压住他了,加上他再门中之时,就已经对我不满,师父故去,掌门之位也未传给他,便带叛出了墨门。而多数的墨门墨者,也不愿像我等隐姓埋名而活,很多人也追随尺千刃而去。”尺天涯说到这尺千刃带人叛出墨门,不由拳头紧握,可见心中愤怒。 “尺大哥作为墨门掌门,怎能容许此等事情发生?”顾萧听了尺安创立墨门时的为人间斩龙,又听了墨者们再战乱中帮扶百姓的故事,已对墨门心怀敬意,又听了那墨门的变故,不由感叹这世事无常,听到尺千刃竟在墨门最艰难的时候叛出墨门,顾萧气愤填膺道。 “若他只是叛出墨门,带着那班兄弟寻一个好的营生,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尺天涯眼神中的愤怒已掩藏不住。 “可他带着那些墨者,居然沦为死士,谁人给银子,就替谁卖命。他们早将尺安始祖创立墨门的初衷和身为墨者的使命抛诸脑后了。”说到此处,只见尺天涯的拳头重重的砸向手边的墙壁。 顾萧闻言,愤而起身道:“岂有此理,尺安前辈当年以命斩龙,而这些人居然如此辱没尺安前辈以命换来的人间太平。” 尺天涯见到少年也被尺千刃等人之事激起了愤怒,随即快步回身,忽然向着少年单膝跪下,抱拳一礼。 咫苏梅见师兄行礼,旋即起身,在尺天涯身后,向着顾萧单膝抱拳跪下,行墨者大礼。 “尺大哥,咫姐姐,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顾萧见尺天涯和咫苏梅忽然向自己行礼,忙侧开身子,赶忙上前去扶。 “木兄弟,尺天涯有一事相求,还请木兄弟答应在下,不然尺某断不敢起身。”尺天涯从这少年一路追寻疤脸汉子的行踪和出手为师妹解围等事,看出这少年是个重情重义,心有侠义之人,而与他同行无论是白天与自己等人产生误解的疤脸汉子老李还是那虬髯大汉和碧衣少女,都对这少年言听计从。 此次岭州之行,若是这少年点头肯助自己一臂之力,莫说可以震慑尺千刃等人,就算是从他手中夺回墨者令,也不是全无可能。这才对着顾萧等人行了墨者大礼。 “尺大哥,你年岁长于我,怎能受你此等大礼,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咱们坐下说。”顾萧见尺天涯面露诚恳,加之咫苏梅又在那阴阳判官偷袭之下救过自己,口中边说,伸手托起尺天涯将其扶至桌前坐下。 “是啊,咫姐姐,你们遇到什么事请,尽管说于我们听,能帮的上,咱们一定帮,勿要行此大礼。”霖儿也赶紧将咫苏梅扶起。 尺天涯面带愧疚开口道:“实不相瞒,木兄弟。我等隐于凉州已有些时日,可尺千刃等人还是找到了我们这些人的行踪。而他此次前来,不仅是要寻我的麻烦,更是带了墨者印信前来,命我等前去岭州。” 顾萧疑惑道:“为何尺大哥你要听令与他?” “木兄弟有所不知,那墨者令乃是当年尺安师祖所传,乃是历代墨门掌门信物。正因如此,我才担心我的这班兄弟们,所以,我想请木兄弟...”尺天涯话及嘴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顾萧听明白了尺天涯的意思,当下笑道:“我愿陪尺大哥走一趟岭州。我也想会会那尺千刃,若尺大哥要清理门户,我定会助尺大哥一臂之力。” 尺天涯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毕竟自己仅与这木兄弟相识不久,开口请他出手相助,实是突兀。可今日这阴阳判官的到来,尺天涯知道,师兄千刃已在逼迫自己前去岭州,尺天涯不得不开口向少年求助。 没想到少年竟一口应承下来,这倒让尺天涯一时间愣住了,脑中适才想过的大段的劝说之词没了用武之地。 咫苏梅倒是先反应过来,忙执起酒壶,为师兄和木一二人斟满杯中酒,开口向愣住的尺天涯道:“师兄,木兄弟已答应帮咱们了。” “额,对,尺某敬木兄弟一杯,多谢木兄弟仗义相助。”尺天涯忙回过神来,端起酒盏,与顾萧共饮完杯中酒。 放下酒盏,顾萧向尺天涯开口道:“尺大哥在江湖行走多年,我也有两件事想打听一二。” “木兄弟尽管直言,尺某当知无不言。” “第一件事,我想向尺大哥打听一种奇门毒药,唤做‘一晌贪欢’中此毒者,如饮美酒,醉梦身亡,无药可救。不知尺大哥可有听闻?” “我墨门鼎盛之时门下弟子数千,习武、修文、盯梢、暗杀,各有所长。此毒,只是后来门派逐渐没落,多数的墨门弟子便很少研习武艺之外的旁门之法,不过我一辈中,有一个师弟,专习盯梢、追踪、暗杀之道,不过此人已随尺千刃而去,我亦不识此毒。” “不过,尺某答应木兄弟,定全力帮木兄弟追查此毒线索。” 尺天涯身为墨者,行的又是光明正大之道,对用毒自然不知,可顾萧开了口,尺天涯便接下查这毒药之事。 顾萧心中一叹,果然这毒药极是罕见,看来还是要去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一探。当下继续开口道:“多谢尺大哥,这第二件事,我想向尺大哥探知一处,不,是一间当铺,叫做风凌当,我想从那赎出一物。” “风凌当,慕容风凌?木兄弟,你若是需要用银钱,大哥倒还拿的出些,只管开口,若是要赎当...木兄弟,别怪尺大哥多嘴,我劝木兄弟还是不要赎当的好。”尺天涯听了风凌当三个字,脸色一变,想顾萧说道。 “尺大哥,此话何意?”一旁的霖儿听顾萧提起了风凌当,自然知道是向尺天涯等人探查风凌当所在,却望见尺天涯那色变的脸庞,好奇问道。 沉默片刻,尺天涯与咫苏梅对视一眼后,回首向着顾萧和霖儿答道:“你们既然知道风凌当,自然知道他的主人是谁。” 从顾萧和霖儿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尺天涯才继续说道:“神州凌绝榜第十,慕容风凌,此人性格古怪,武学天份极高,他也从小醉心武学,胜负欲极强。” “当年他与唐门唐九曾为了争夺神州凌绝榜单的排名,在一处山谷相邀决战,二人斗了七天七夜未分胜负,直到唐九使出了那一招剑九,慕容风凌败了,不仅失去了神州凌绝榜上的排名,也失去了他那份眼高于顶的傲气。” “自那之后,没人见过慕容风凌,直到三年后,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慕容谷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前,这慕容谷中,便会行出百人,这些人皆提着风凌当的灯笼行走与北境各城。” “只要你肯当的东西,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武林秘籍,哪怕活人活物,只要是你最珍贵之物,都可以当。可若要赎当,就要去往慕容谷。”尺天涯向顾萧等人解释到。 “尺大哥可知慕容谷在何处?”顾萧忙问道。 “当年,墨门仍在之时,我曾接到过一个任务,便是要我去寻那慕容谷的所在。我一路追寻哪些慕容谷风凌当的人到了靠近雁北城地界的一处荒凉山谷,却见那浓雾升起,而后那些人就凭空消失了。任我寻遍了那山谷,都不曾发现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但我笃定,慕容谷一定就在那山谷之中。”尺天涯努力回想当年追查慕容谷所在时的记忆。 “尺大哥,岭州事毕后,可否带我与霖儿前去那山谷寻找慕容谷的下落?”顾萧听尺天涯知晓慕容谷的大致方位,开口向尺天涯道。 “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 “这句话,木兄弟可曾听过,那风凌当多年来收了江湖上如此多的珍贵之物,不是没有胆大之人觊觎,听闻无论何人踏入了慕容谷,就再无法出来。”尺天涯道。 顾萧道:“尺大哥,我却有重要之物,需要入那慕容谷,从风凌当中赎出。” 尺天涯见顾萧仍是执意要往,略一思忖,开口道:“我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一心探查那处山谷,想寻到入口闯上一闯,可寻遍山谷,也无法找到入口。此番再有机会,既然木兄弟要去,我便陪着木兄弟走一遭。” 顾萧大喜道:“既如此,那我先随尺大哥岭州一行,而后便去往雁北,去寻慕容谷所在。” “好,就这么说定了。”尺天涯笑道。 事已商定,老李与薛虎拼着酒。霖儿略喝了几杯酒,此时酒意上涌,挽着咫苏梅的胳膊,听着尺天涯与顾萧谈着江湖趣闻,渐渐睡意袭来。 靠在咫苏梅的肩上,霖儿沉沉睡去。 第六十七章 岭州诸事 凉州以北,雁北以南,便是岭州。 雁北城外便是北晋之土,凉州城乃是进入中州的最后屏障,而这雁北城去往凉州城本是一马平川之地,恰是多了岭州绵延数百里山脉,才让这雁北、凉州和岭州三城互为犄角之势,成为了齐云抵御北晋的屏障之城。 而岭州城就建城在这群山之中。冬季时,岭州城外皆环绕云雾,使岭州城藏身其中。季至春秋,岭州置身群山之中,树叶繁茂,让这座被群山包裹的城池更为隐蔽。雁北未丢,此处便是一座连通两州的桥梁之城,雁北若失,此处就成了保障齐云最后防线。 当年晋国挥师南下入赵,若当年的赵君赵炽有能征之将,仅需万余甲士,藏于岭州百里山中,伏击晋军,便能使宗兖十万铁骑无功而返,何须齐麟与顾剑一在凉州城外的无归山中使用那伏兵之计。 正是因岭州地势独特,自古以来,这绿林好汉们时常会选择在此劫道掠财。而这岭州城内也自然成了这些绿林江湖中人的集结、交易之地。无论是天赢、赵国,还是如今的齐云国,都曾在岭州派出重兵围剿盗匪,可怎奈这岭州山势绵延数百里,且不说剿灭,就连这连番的搜山都无法发现这些绿林的踪迹。 一来二去,官府便不再去管这些绿林,只要他们不去做些造反之事,也就随他们去了。如此一来,这齐云北境的一些绿林们,纷纷投如岭州各山头中,随着鱼龙混杂,便有了争斗。一番血雨腥风后,岭州各路绿林渐呈三峰十八寨,共同把持着岭州绿林。 无论是镖局的镖师还是运货的客商,若要经过岭州,都不得不打起万分的小心。岭州三峰十八寨倒也守江湖道义,无论走镖还是客商,只要是拜了山门,就可安然过了岭州进入凉州地界。 当年的绿林争斗后,岭州三位绿林首领聚集在这岭州群山的小楼峰中,由众绿林推举的沈峰主为三峰盟主,为各路首领分配金银,一众绿林首领倒也落得自在。 这么多年来,三峰十八寨虽互相偶有争斗,正是在沈寨主的斡旋下,争斗不久便会平息。正当一众岭州绿林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之时,一群过路的神秘人改变了三峰十八寨的平静。 数日前,正在岭州群山中巡视的小头目发现去往岭州城的一处小道中,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正在山中向着岭州城而去。 记得出寨之时,自己曾打探过,最近无人拜山。 小头目心中暗道:“没有拜山门,就想过咱们西阙峰,整好儿,最近总是输钱给老六那群人,取了这伙人的钱财,寻老六那群人翻本去。” 这岭州的绿林规矩,若是拜了山门的客商和镖局,那自然由沈峰主月初给各寨分金,若是没有拜山的,从谁的地盘过,那自然就归了谁,但沈驭楼有规矩,取了财物就不能伤人性命。 虽然劫的大部分财物仍是要上交给寨中,但是小头目们自然会从财物中私扣些,作为寨主,对这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带着自己的三五个兄弟,翻身下了坡,几人将手中单刀一横,拦住了这行人的去路。 小头目带着几个兄弟昂首挺胸正要说出那句俗套的“此路是我开”之时,却见领头人那手中寒芒一闪,自己身边几个兄弟连话都未出口,就已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望向几个兄弟的尸体,小头目面色惨白,知道今天算是遇到了硬茬了,忙跪地求饶。 领头的那人眼神阴狠,一身墨色短衣劲装,身后随行众人皆是如此打扮。领头人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头目道:“我问,你答,若有半分迟疑、谎话,你便要去黄泉路上和你的兄弟们结伴同行。” 小头目抖若筛糠,磕头称是。 那人行至一种绿林的尸体旁,从他们身上拔出短刀,擦拭了一番血迹,开口问道:“岭州林深人稀,你就带这几人就敢劫道?” “小的只是三峰十八寨中的一个小人物,岭州绿林有规矩,凡过路客商镖局,只要交了银钱拜山,自然无人为难。”小头目不敢抬头,只是以自己胜平最快的语速回答那人的问题。 “三峰十八寨?说来听听。”那人眯起双眼,擦拭着适才夺去一众喽啰性命的短刀上的血迹。 “岭州绿林本有许多人马,各自为政,可自从小楼峰来了个沈驭楼,他用几月时间便收服了这岭州各路绿林,只剩小楼峰、西阙峰和东来峰三峰共十八个寨子的人马。” “哦?这么说来,这三峰人马都听命于那沈驭楼?” “回大爷的话,小人就是西阙峰上的一个头目。沈驭楼虽用武力强行让这十八寨人马按照他的规矩行事。虽然大家都怕他的武艺,可我家胡寨主就不服他。不过听说东来峰的宋书倒是很佩服沈驭楼,所以咱家寨主才不得已从了沈驭楼的规矩。” “既然你说那沈驭楼武艺高强,为何他不灭了你们西阙峰更简单?”那人似是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 “只因我家寨主与..与那岭州城中的镖局胡镖头乃是远房表亲,这岭州行商走镖的风都是他放出来的。可能正是因为如此,那沈驭楼才未对我西阙峰动手吧。”小头目为了保命,将自己无意间得知的如此机密的消息尽数抖出。 那人将数柄短刀收入衣襟刀囊中,回首冲着黑白面庞的二人低声道:“你二人先入岭州城中,寻那姓柳的,告诉他我尺千刃看上了这三峰十八寨之地,约那姓柳的到这里商谈。然后速去凉州,我那位满嘴道义的师兄虽面上接了墨者令,可迟迟不见他前来汇合,若是你二人此去他再推脱,去抓了我那位貌美如花的咫师妹,她可是师兄的心头肉,到那时不怕尺天涯不就范。” 黑白面庞之人正是后来被顾萧废了双手,死在咫苏梅星辰镖下的阴阳判官二人,而这领头之人,便是叛出尺天涯墨门沦为江湖死士的尺千刃。 尺千刃带着已沦为死士的墨者们自从得了柳飘飘书信并墨者令印信,想来有了此物,就算尺天涯是师傅亲传掌门之位,等自己办成了事,那姓柳的将墨者令交给自己,尺天涯那班人今后就不得不听令行事。 见阴阳判官二人得了自己的命令,向着岭州出发。转过头来,尺千刃望着那伏地颤抖的小头目道:“不想死的话,带我去西阙峰。”言毕,又对身边另一手持烟袋之人道:“烟袋锅,你留在此处,等到那姓柳的来了,寻着我们留下的记号来找我。” 有了活命的机会,那小头目哪还管的了其他许多,忙踉跄爬起身,引着尺千刃与众人在这山中林间穿行,向着西阙峰山寨而去。 —— 却说岭州城内,柳飘飘与费魏二人火烧了柳庄之后,一路驾马车,来到岭州城,入城之前也曾遇到了那些岭州绿林,可这二人武艺,怎事哪些绿林劫匪可以抵挡的,丢下数条人命,便无人再敢阻拦这二人去往岭州。 抵达了岭州城后,寻了一处民宅,二人将柳溢安顿下来。在费魏催促下,柳飘飘终是取出了那墨者令,发出了召集死士的信笺,在费魏眼前,用那墨者令郑重盖下印章。 费魏也手书一封。按照之前于柳飘飘商议之计将柳庄之事详述其中,送往金刀门。二人各怀鬼胎,忐忑了数日,终是等到了门主亲笔,告知二人柳庄被火焚虽可惜,但两人肩上之事更为重要,至于柳高氏,自有他面见高廉亲述,让他二人勉力将截杀之事务必做成,勿要分心。 费柳二人得了王颜亲笔信函,放下心来。尤是柳飘飘,终是摆脱了柳高氏那夜叉的控制,若依自己的计划行事,将那群死士收服,再将费魏这丑厮了结,之后便是自己掌控命运之时。奇快妏敩 等到自己完全脱离了金刀门的控制,有了一方势力,再去寻那碧衣少女与那泉拓光,为自己儿子报毁容重伤、痴呆之仇。 柳溢自醒来之后,得知母亲身死,自己毁容伤残,柳庄变故,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竟变成了个痴傻之人,整日里对着民宅院中的水缸喃喃自语,就连如厕都需别人帮伏。 柳飘飘虽是狠毒杀妻之人,但对儿子从小也是疼爱之极,如今见儿子变成这般。费魏整日在旁催促,柳飘飘只能强压心中恨意,为截杀任务做着准备。 阴阳判官入了岭州城,按照召集的信函,寻到了柳、费二人,将尺千刃去往岭州城外收服三峰十八寨之事告知柳、费二人后,径直转身向凉州而去。后来才有了凉州悦来楼之事。 柳飘飘此前以墨者令召集尺千刃这班人假扮北晋游骑劫掠百姓敛财,如今想掌控这些人为自己所用,以此脱离金刀门。没想到尺千刃竟然不听召集,独自去了城外什么三峰十八寨。 费魏更是担忧,柳庄被毁,柳高氏身死,若是此番截杀再有闪失,自己该如何回金刀门复命。柳费二人虽各怀心思,听到尺千刃手下阴阳判官如此说来,二人对视一眼,便打定主意要去往岭州城外三峰十八寨。 柳飘飘雇了几人,照顾已经痴呆成疾的柳溢。 与费魏商议后,二人便火速出城,向着阴阳判官所说之地而去。 —— 西阙峰,虎头寨,胡寨主望着寨门外拎着自己手下小头目如拎鸡仔的一行人。那双浑浊双目一转,开口道:“几位来我这虎头寨何事?” 尺千刃从一众人中负手行出,向着那高耸寨门上开口道:“我来帮胡寨主拿下三峰十八寨。” 随后手中刀光一闪,出卖虎头寨的小头目那颗人头便落了地,领头人捡起了那颗带血的人头,向着高高寨门上的胡寨主笑道:“这叛徒的人头,便是在下的拜山之礼。” 第六十八章 小楼峰上 待柳飘飘与费魏赶到阴阳判官所说之地,已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 柳、费二人按照阴阳判官所说的方位一路寻来。冬季的太阳本就落山的早,林中更是难以辨别方位,柳、费二人都是高手,将内力感知提升到极致,二人身影起落,穿行在这岭州城外的林中。 ——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就算是柳、费二人内力深厚,也不禁有些疲倦。就在二人心中暗暗骂娘之时,这林间出现了一丝忽明忽暗的亮光,柳、费二人黑暗中感受到对方目光,不约而同向着那亮光而去。 烟袋锅本名尺信,当年在墨门中算是三代弟子中拔尖的存在。约莫三十出头,一身黑衣劲装,此刻正坐在一处凸起的石头上抽着烟袋。烟袋锅原是墨门中执行盯梢、追踪、暗杀任务,自然不会碰烟袋这种引人注目的物件儿。 跟了尺千刃等人叛出了墨门,成了江湖中人口中的死士,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虽然在门中也时而执行些暗杀任务,可那些人都是些江湖恶霸、武林败类,都是该杀之人。 当年尺千刃叛出墨门之时,尺信本是抱着不再被墨门仇家追杀的念头,随着尺千刃出走。可自从在一处村落,在千刃师兄与阴阳师兄几人的逼迫下,亲手屠了一家十余口人开始,尺信便已后悔了。 那户人家的眼神,让尺信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男家主带着愤恨不甘的眼神,女主人惊恐的眸子,还有那尚在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婴儿。从那之后尺信便不再以墨门赐名为姓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烟袋锅。从那之后,无论是尺千刃还是这一众墨门叛徒都只叫他烟袋锅。 在墨门中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举,可眼瞧着千刃师兄带着众人从收钱杀人,再到后来竟伪装成北晋游骑,行劫掠无辜百姓之事。 尺信的悔意渐渐变成了悔恨,早知今日,宁愿跟着天涯师兄,虽然被仇家追杀,起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和墨门所授的一身武艺。 烟袋锅在这石块上坐着,不知是抽完的第几袋烟了,掏出随身的酒壶,灌了几口烈酒,将那烟袋在脚底用力的磕了磕,将已燃烧完的烟叶丝从烟袋中磕出。将烟袋伸进那装满烟丝的荷包之中,用力的擓满烟袋。 用那已微微泛黄的手指将烟丝稍稍压紧了些,掏出火折,点燃烟丝,又‘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刚抽了两三口,烟袋锅耳朵微动,盯梢、追踪本就是他的看家本事,虽然来人衣袂声极轻,可烟袋锅却听的真切。 听着衣袂声落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树梢之上,烟袋锅仍然保持着抽烟袋的姿势,听得二人似已放松了警惕,烟袋锅蓦然转身,单掌向着身后树梢那两处猛然推出,两支针状暗器疾速向着藏匿二人身形方位而去。 这手绣里藏针的功夫正是烟袋锅在墨门研习多年的拿手功夫,袖里针出手之时听那树梢上的二人未发出任何运轻功的声响,烟袋锅自以为得手之时,见身后树梢上两道身影飘然落下。 烟袋锅神情瞬间凝重,因为二人不是坠落而是飘落,以为着自己必杀一招被二人轻而易举的化解。 这二人一人面色苍白,另一人面貌丑陋,这二人手中各捏着一支袖箭,向烟袋锅行来。 掩住心中惊慌,烟袋锅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正想着如何脱身,去通知千刃师兄等人之时。 那面色苍白之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缓缓开口道:“你是尺千刃的人?”从烟袋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玉令牌印信的信笺,继续说道:“带我去见尺千刃。” 烟袋锅望见那个苍白面孔的中年人拿出的竟是墨者令印信,忙单膝跪地抱拳行墨者礼道:“烟袋锅领命。”随即向着林中行去。 来人正是一路寻来的柳飘飘与费魏二人,见到此人正是那尺千刃留下的领路人,二人对视一眼。遂跟着这个自称烟袋锅的人而去。 —— 小楼峰,驭岭寨。 沈驭楼已是强弩之末,手中水磨钢鞭已经沾满了血,自己寨中众人竟被面前这人带来的一二十人屠杀殆尽,此刻那领头之人带着他的人,正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 鲜血已顺着水磨钢鞭一滴滴的落在地面,抬眼环顾,身边只剩不足十数的亲信之人,几人紧紧握着手中兵刃,目中透着恐惧望着围将上来的虎头寨众人。 沈驭楼本是一镖局镖头,被仇家陷害家家破人亡,他凭着一手水磨钢鞭闯入仇人家中,只杀了陷害他之人复仇后便逃亡江湖,行到这岭州之时,也是路遇这岭州绿林,随后沈驭楼收服了这一众绿林,又凭着自己经营镖局的本事将岭州绿林的三峰十八寨经营的井井有条。 心中想着与其逃亡江湖四处漂泊,不如借此地安身,待到他日,沉冤得雪的心思,沈驭楼便带着小楼峰一众绿林收服了这岭州绿林。 沈驭楼本就是个奉公守法之人,落草为寇本不是他的意愿,可既然要等待时机,沈驭楼收服了岭州绿林之后便定下规矩,不可杀人,只收拜山之资,还要护着商队镖局安全出了岭州。 虎头寨胡豹原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主,沈驭楼看在他再岭州城中开镖局的哥哥面上,才留了他一条性命。胡豹虽然面上臣服了小楼峰,自从沈驭楼定下了规矩,胡家兄弟财路便断了大半。 正计划着如何拿下沈驭楼重新将岭州绿林控制在自己手中的胡豹,得了奉墨者令而来的尺千刃等人。便从了尺千刃的计谋,夜袭小楼峰,将沈驭楼逼入绝境。 如今望着这沈驭楼苟延残喘的模样,胡豹得意至极,在一众喽啰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沈驭楼的议事厅中。 “怎么的,沈当家的,你不是挺有规矩的吗。可曾料到自己有这番下场?”胡豹一双浑浊双目带着嘲弄之意,向浑身是伤的沈驭楼说道。 沈驭楼此刻颤抖的手费力的提起水磨钢鞭,咬牙道:“当日就不该留下你这祸害。” “哟哟哟,我的沈大当家,如今你都这番模样了,嘴还挺硬。”胡豹放声大笑道。看了看身后尺千刃那群冷面无声众人,想着自己有了这样一群高手,别说是岭州绿林了,就算是整个齐云北境,自己要做这绿林之主又有何难。 想到此处,胡豹笑的更加狂妄,直言道:“如今你还有什么遗言要留,我胡某人虽是绿林,但你的遗愿我会考虑的。” 沈驭楼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看着护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兄弟,他们也都是些被逼落草的江湖客,虽然相识不算太久,他们也都不是为非作歹之徒。 “胡豹,今日沈某就将命留在这小楼峰上,若是你尚有些道义,便放了我这几个兄弟离开。”打定主意,沈驭楼咬牙开口道。 “大哥。”“沈大哥。”那几个围在沈驭楼身边的亲信之人听当家的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生路,不由开口道:“我等几人漂泊江湖,幸得沈大哥收留,才有容身之处,相处多日,我等知大哥胸有道义。如今强敌来犯,我等愿随沈大哥战死小楼峰,绝不独自逃生。”. 其中一人说完,随即举刀自刎,鲜血洒满地面。 沈驭楼见状,忙丢下水磨钢鞭,抱住住那人尸首悲痛道:“兄弟。” 另外一人看这自刎之人的尸体开口道:“好兄弟,是条汉子,等哥哥一步。” 说完,此人持单刀而起,向着胡豹等人攻去,只见胡豹身后跃出一人,手持鸳鸯短戟,见到这人攻来,瞧准空挡,双戟齐出,将这人刺了个透心。 手持鸳鸯双戟之人正要发笑,谁料持刀之人忽的单手锁住持双戟之人的手臂,单刀直入,一刀捅穿了使鸳鸯双戟之人的心脉。 “好兄弟,哥哥随你去也,不过哥哥拉了一个垫背的,不..亏.”说完,持单刀的汉子便与那手持双戟之人双双倒地而亡。 顷刻间,沈驭楼见两位好兄弟已经命归西天,还未来得及悲伤。就听到胡豹那略带怒意的开口:“我本好意饶你性命,怎料你又杀了我一个兄弟,今儿你们是一个也甭想走了。” “呸!你无非是想戏耍我等,以为我等瞧不出吗?少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立在沈驭楼身边的几人开口道。 沈驭楼何尝不知这胡豹心狠手辣,抱着一丝希望,本想保住这几个兄弟的性命,可眼见胡豹那凶狠的目光,知道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这帮兄弟的了。 知道若想逃出生天,只有奋力搏杀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于是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拾起自己的水磨钢鞭,凝聚内力,双目不停的打量着周围,想从这包围之中寻找脱身机会。 胡豹等人沈驭楼并未放在眼里,以他初窥境界,这些连锻体之境都未曾触及的寻常武者,自然阻挡不了自己。可偏偏那些立在胡豹身旁的黑衣劲衫面色冷峻之人,才是让沈驭楼最担心的的。 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那领头之人更是深不可测,他们初攻入小楼峰之时,就与他交手过,此人面对自己杀招抢攻,竟不费吹灰之力,一一化解。甚至自己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看不清,身上就已中刀,而他带来的这些人,对付自己小楼峰众人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 紧握钢鞭,沈驭楼微微侧首,对着身边仅剩的几位兄弟,沈驭楼沉声道:“诸位兄弟,沈驭楼连累了大家,今日我等就算拼死也要多杀几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大哥,放心,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哥,死则死耳,咱们兄弟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咱们意气相投,死后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儿。” “好,诸位兄弟,咱们一同上路。”沈驭楼握紧钢鞭,向着围拢上来的虎头寨与那些黑衣劲衫人杀去。 第六十九章 两方密谈 沈驭楼带着一众兄弟杀入虎头寨人群之中。纵然沈驭楼众人身上都带着伤,虎头寨众人在沈驭楼等人搏命的打法之下,一时间也无法围杀几人。 胡豹瞥见那群黑衣劲衫人只是立在战圈之外冷眼瞧着,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转头望向战圈中,沈驭楼众人在左突右杀,自己虎头寨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命丧当场。 闪开一刀,回首将手中钢鞭如利刃一样刺出,那钢鞭虽是钝器,此刻却如长剑一般,灌注了沈驭楼内力的一刺,瞬间贯穿一虎头寨喽啰的胸膛。 沈驭楼拔出喽啰胸前的水磨钢鞭,抹了一把喷溅自己脸上的鲜血,不去望那喽啰将死的眼神。 转头瞥见一柄单刀正砍向一个兄弟的后心,钢鞭疾出,替自己的兄弟挡开后心一刀,随后一掌毙了偷袭之人的性命。 “你们走,我断后。”沈驭楼瞥见圈外那群高手并无插手的意思,便想着让自己的兄弟们有机会逃命。 “大哥不走,我等绝不独自逃命。”几人齐声回到。 躲开几杆长枪一刺的沈驭楼再次瞅准空档,一鞭扫毙三人。 一众喽啰被沈驭楼的武艺震慑,不敢再上前纠缠,只是各持兵刃将沈驭楼等人团团围住。 胡豹再次望向场外那群黑衣劲衫人,那领头自称尺千刃的人竟还挂着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沈驭楼等人砍杀虎头寨喽啰。 “今日不斩草除根,他日这沈驭楼必会找自己复仇。”胡豹心一横,向着虎头寨喽啰喊道:“小的们,杀一人,赏银百两,杀了沈驭楼的,老子赏一千金。” 听了自家寨主放出花红,原本被沈驭楼手中水磨钢鞭震慑的喽啰们瞬间不再惜命,红着眼再度冲向沈驭楼等人。 “兄弟们,该上路了。”沈驭楼见那虎头寨一众喽啰又涌了上来,自己的内力也损耗殆尽,不敢回头望仅剩几个兄弟的面容,只是平静的开口道。 他身后仅存的几人,纷纷将手中兵刃握紧。 小楼峰后山一处悬崖旁,沈驭楼等人带着必死之心且战且退,那虎头寨端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是沈驭楼等人伤势沉重,也只是用人命将几人逼到了这小楼峰后山崖旁。 看着身边仅剩三人,沈驭楼此刻心如死灰,回首望向三个兄弟,他们亦是满身伤口,尤是王大明,胸口已被一杆短枪刺穿,进气少出气多,性命只在旦夕只间了。 瞧着一种虎头寨喽啰再次毕竟,望向他们身后的胡豹和那班黑衣劲衫人,心中打定了主意,沈驭楼眼神坚定的向着身后架着王大明的兄弟二人道:“如今到了这,已是无路可退了,大明看着已是不行了,与其被人乱刀分尸,不如咱们兄弟几人,就在这断崖自我了结。” “好,就听大哥的。”“我这条命是大哥救的,今儿能和大哥同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沈驭楼搂紧了几位兄弟,在虎头寨众人的注视下,纵身一跃,跳下小楼山断崖。 胡豹见沈驭楼未有丝毫犹豫就跳了崖,忙拨开众人上前查看,小楼峰断崖深不见底,只望见云雾浮在崖间。胡豹放声大笑:“以后这岭州三峰十八寨尽归我手了!” “斩草要除根,死要见尸才是。”一声漠然声音从胡豹身后传来,回首望去,那群黑衣劲衫的领头人慢慢走到崖前,向下探头望了望,继续说道:“我观那沈驭楼起码也是初窥境上的武学造诣,虽然这种高度必死无疑,但是....” “对,尺兄说的对,小的们。去崖底给我搜,搜到沈驭楼尸体的,老子一样赏千金。”胡豹扯着嗓门向虎头寨喽啰们喊道。 虎头寨喽啰们仿佛看到了一千金在自己眼前一般,若不是断崖太高,只怕当场就会有人跳下去,去寻沈驭楼的尸首。 见一种喽啰发疯似的寻路向着小楼山断崖下而去,胡豹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对尺千刃道:“尺兄之计,果然奏效,这小楼山一灭,我想用不了明日,庸岭峰的那些寨子便会自然来降了。” 尺千刃阴狠的眼神一闪而逝,开口笑道:“胡兄只要遵守之前的约定便好。” “那是自然,这小楼峰今后便是尺兄的了,将来所获财物与销赃之事,包在胡某人身上。”胡豹今日见到这尺千刃随行之人,皆是高手,自然知道他们要取自己的命易如反掌,赶紧开口将虎头寨中的约定说出。 “如此便好,这小楼峰中已无能阻挡你的人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我自会去虎头寨寻你。”尺千刃收起了笑容,言毕,便带着一众随行之人向着小楼山外而去。 —— 小楼山麓,一处林间。 烟袋锅带着柳、费二人一路寻着尺千刃留下的印记来到此处,见到一个有别于先前看到的特殊印记,烟袋锅止住身形,向着柳、费二人抱拳一礼道:“此处就是碰头之地,二位稍等片刻。” 柳、费二人对尺千刃自作主张擅改见面地点本就不满,此刻却还要他二人在此处等待,柳、费二人并未搭理烟袋锅。柳飘飘立在原地冷笑,费魏更是冷哼一声,目光不停的扫向周边。 半个时辰后烟袋锅已不知抽到第几袋烟,柳、费二人的耐心也已快到极限,只见费魏身形一动,瞬间移到了烟袋锅身边。 烟袋锅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丑陋老者已经移到自己身后,刚想起身,就觉得老者那如双钳的手指扣住了自己手臂穴位,只需稍稍用力,只怕手臂瞬间就要被废掉。 “说,你家头领到底去了哪里?”费魏本就担忧此次截杀,召集死士的命令发出,这班死士不听命令,私自更换接头地点已经让费魏心中有火,到了见面地点迟迟不见那死士的领头之人,更是让费魏火冒三丈,怒火攻心下,费魏便向着烟袋锅动手。 烟袋锅自治不是此人对手,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并未开口求饶,只是咬牙坚持。 柳飘飘冷着脸,并未阻止费魏,他脑中也在盘算着,自己不惜搭上苦心经营的柳庄,本想借着这些死士脱离金刀门的掌控,这些死士此次并未像先前假扮北晋游骑那班唯命是从,让柳飘飘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在这柳、费二人各怀心思之时,只听得林中一声冷漠声音传出:“两位远道而来,召集了我等前来,相比并非冲着我这位兄弟的手臂来的吧。” 柳飘飘见死士领头人尺千刃带着一班死士从林中行出,冷冷道:“尺兄弟好大的架子。” “非也,还请柳庄主莫要怪罪尺某,只是我这些兄弟们随着我浪迹天涯,如今难得寻到一处可以让我等安身之地,于是便动手取了过来。”尺千刃挂着淡淡的笑容开口道。 ‘柳庄主’三个字一处,柳飘飘心中一惊,自己与尺千刃见面之时都伪装身份,变换见面地点,没想到他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 “江湖行走,又是做些刀口舔血的买卖,怎么都要了解买家是什么身份,柳庄主还请不要见怪呀。”尺千刃嘴角的笑容更盛。 柳飘飘只觉此前自己谋划的所有计划都随着这尺千刃的一声‘柳庄主’灰飞烟灭。他既然暗中探查了自己身份,且从此次这些人的行动看来,这些人是绝不会仅仅凭着银子和自己手中那块墨玉令牌可以控制的了的。 杀了柳高氏,仅用这些死士就与金刀门翻脸,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当下柳飘飘心中迅速的盘算着应对之策。 费魏可不知柳飘飘的私心,见死士领头人开口,便松开了烟袋锅,望着尺千刃冷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什么人物,不过是收钱办事的人。既然人齐了,柳兄弟,赶紧将此次的事情吩咐下去。” 柳飘飘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死士脱离金刀门,被费魏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绪,心中只能暗叹,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行执行截杀万钧之事,再做打算。 尽量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柳飘飘开口道:“尺兄弟,此处可不是说话之地。且此处人多口杂,不如我们换一处地方。” “不必,我命人已经在周围守着,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至于这人多口杂嘛!这班人都是我的兄弟。柳庄主,我倒是劝你看好你的人。”尺天涯不急不慢的说道。 费魏听到这死士头领竟然敢揶揄自己,当下面色一沉,器人境真气透体而出,杀意尽显。尺千刃身旁众人见这丑陋老者人器境居然无人惊讶,纷纷现出兵刃。 这群人发出的气势竟与柳、费二人分庭抗礼,在柳、费二人看来,这些人居然都在登堂境之上的高手。虽无法压制费魏器人境的气势,可这一二十个登堂高手同时出手,就算费魏进入器人,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费魏与尺千刃等人就这么僵持着,费魏心中叫苦不迭,只道这些人是死士,刚才自己不费力的拿下那个抽烟袋锅的死士,就以为这群人都是如此境界。 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是登堂高手,若不是截杀万钧的任务逼着费魏,只怕是凭着丹药破境的费魏,此刻已是逃之夭夭了。 柳飘飘此刻心中更是惊叹不已,原本只是认为只有这尺千刃是个登堂境,没想到他手下还有如此多高手。此番截杀万钧,若没有尺千刃这班人,仅凭着自己和费魏难以成事。 眼看着费魏与尺千刃一行人间剑拔弩张,只怕是随时会动手,于是挂上笑脸行到两方中间,开口道:“尺兄弟,既然你是为了银子而来,没必要咱们之间先起隔阂了不是。” “费大哥,收起兵刃。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哼。”费魏见柳飘飘出言缓和,赶紧就坡下驴,装出一副‘还好有我这兄弟劝’的模样,收起了要动手的模样。 尺千刃身见那面貌丑陋的老者收起了动手模样,便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收起兵刃,开口道:“柳庄主所言不错,我等为了银子而来,不过我听说,这次你的柳庄被一把火烧了,你还能出多少银子。若是少了,只怕我这些兄弟可不会为你卖命。” 见到柳飘飘竖起了一根手指,尺千刃大笑道:“你让我等换上北晋服饰去劫掠百姓也是一万两,这次这么心急的召集我等,也一万两,恐怕少了些罢?” “十万两。”柳飘飘开口道。 第七十章 密谋截杀 这次轮到尺千刃吃惊了,可他心中也知道,这价码越高,此事定不会像先前一般容易。面上不动声色,开口道:“柳庄主,你要先告诉我等,究竟是何事,并不是你开了价格,我就要应承下来,若是你要刺杀当今皇帝,别说是十万两,就是百万千万两,我们也要考虑一二。” 柳飘飘暗骂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思忖一番,开口道:“杀一个北境人。” “哦,仅是杀一个人?是谁?” “你无需知晓,只需在岭州待命,我探得消息,通知你便好。” “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这班兄弟不会去。”尺千刃虽然带着这些墨者叛出墨门,沦为死士,死士的规矩收钱办事,烧杀抢掠,不问缘由。 尺千刃也知,十万两买一条人命,若非是江湖中极为难缠的人物,便是朝廷命官,自己还想凭着这些在江湖立足,可不想为了区区十万两折损人手,便咬死了口这次定要知晓此人身份。 柳飘飘见这尺千刃这般决绝,定要知晓万钧的身份,心中衡量利弊后,面上笑容消失,阴冷的眼神盯着尺千刃,冷冷开口道:“齐云北晋统将,万钧。” 这几个字一出,饶是杀人不眨眼的尺千刃,心头也似被重物猛击了一下。 万钧是何人,齐云北境的统军大将军,麾下皆是齐云精锐。自从齐云立国后,万钧从一个凉州守将一路青云直达北境统将之位,齐云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杀他,别说自己这区区一二十人,就是一两万人,只怕也是以肉餧虎。 柳飘飘知道尺千刃心中顾虑,不待他开口便继续说道:“这次截杀,他会经过岭州,去往凉州。只需在岭州设伏,将那万钧的命,留在岭州。” “五十万两,事成之后,你手中的令牌也归我。”思索片刻后,尺千刃开出自己心中的价码。 尺千刃的条件轮到柳飘飘为难了,五十万两对于柳飘飘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且不论这些年来为金刀门敛财,就算多年作恶凉州,也积累了不少银钱。可尺千刃提出要那面墨玉令牌,却让柳飘飘为难至极。 交出令牌就意味着自己再无法控制这班死士,自己想借着他们脱离金刀门的计划彻底落空。 望见柳飘飘不情愿的神情,费魏只道是他不舍得五十万的银子,凑近柳飘飘道:“柳庄主,五十万两却是不少,但能将万钧的命留在岭州,这笔买卖划算,那个什么令牌更是无用之物,他要,给他便是。” 这费魏哪里知道,此刻柳飘飘心中正想着将他碎尸万段。无论是费魏的步步紧逼,还是那尺千刃一行人的凝视,柳飘飘知道现在已容不得自己思考,心里暗叹一声。 柳庄主开口道:“就依尺兄弟所言。” “既如此,还请柳庄主将令牌交予在下,三日后,带上十万两定钱,咱们再这小楼峰,驭岭寨上见。”尺千刃见柳飘飘开口答应了条件,便约定日子。 “银票不是问题,这令牌...事成之后,柳某自会双手奉上。”柳飘飘自然不会在成事之前就将令牌拱手奉上。 “柳庄主,那令牌与你来说,是无用之物,对于我等来说却是有些用处,若你今日不肯交出令牌,只怕我这班兄弟也不会同意。”尺千刃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已是明显至极。 阴阳判官二兄弟离开已有数日,尺千刃心中知道单凭一张带有墨者令印信的手书,自己那位天涯师兄怕是不会轻易就范。 若是以柳飘飘所言,这万钧路过岭州去往凉州,在这岭州绵延百里山脉设伏是最合适不过。 那万钧身为北晋统将,身旁定是许多军中高手护卫在侧,尺千刃可不想自己的人折在他们手上,若用墨者令命尺天涯和他的人缠住那些高手,自己这些人去截杀万钧,更易得手。 墨者令在尺千刃看来更加重要,因此才用威胁之言想让柳飘飘现在就交出那枚墨者令。 不过尺千刃还是低估了柳飘飘,只听柳飘飘冷笑一声道。 “尺兄弟这话,是想强抢?以我与费兄的功力,你这些人想留下我们,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柳飘飘从尺千刃的话语和眼神中就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枚墨玉令牌,对他来说十分重要,那么截杀万钧之事就更需要这令牌来制约这群亡命之徒。 料定了银票与令牌还未到手之时,这尺千刃是断然不会与自己翻脸的。 尺千刃与柳飘飘二人各怀心思,双方围绕着这枚墨者令谁也不愿松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费魏也知道截杀之事重大,望见尺千刃身后随行之人手中兵刃已紧握,费魏也暗暗运足真气,立于柳飘飘身侧。 一时间,这林间陷入沉寂,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烟袋锅是尺千刃一行人中武艺最低微的,尺千刃带挑中他随行只因他擅长盯梢与追踪。见这大战一触即发,心中不免紧张起来,被千刃师兄称作柳庄主的这二人武艺自己是知道的。 正当双方成骑虎之势时,却听得林外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唰,唰。”尺千刃身后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在他们听来,这林外的脚步声有百余人数。 费魏与柳飘飘更是紧张,费魏右手虎头金刀已经握在手中,左手蝉翼刀也已经出鞘。柳飘飘凛气掌力也凝于掌心,只要那尺千刃稍有动作,便先下手毙此人于掌下。 一场大战只在呼吸之间,就当双方要动手之时,只听林外传来衣袂声响,一名黑衣劲衫蒙面之人从林间跃出,落在尺千刃身旁耳语数言。奇快妏敩 柳、费二人望见此情景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紧盯着尺千刃众人。 一番耳语后,尺千刃面露惊讶之色,又望向柳、费二人,片刻后,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放低兵刃。 随后向着柳、费二人道:“一切就依柳庄主所言,事成之后,我若见不到令牌,又或是五十万两少了一两,你二人便永无宁日。” “好,三日后,我带着定钱再来拜访。”见尺千刃一行人放低了兵刃,柳、费二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柳飘飘开口道。 得了柳庄主此言,尺千刃带着众人转身而去。见尺千刃一行人走的远了,费魏这才开口道:“柳兄弟,这喊杀声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那尺千刃听了几句话,便不再执意你交出那枚令牌。” 柳飘飘心有余悸道:“费兄,我也不知何故,但我知道,截杀之事后,这些人,留不得。” “这些人身手不弱,想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只怕还需门中调些人手,只凭你我之力,恐难成事,可你我..这柳庄之事..”费魏将心中顾虑说出,柳高氏之死、柳庄大火之事,若再向门主调集人手,只怕要承受门主的雷霆之怒了。 “费兄,你我先回岭州筹备一番,再从长计议。”柳飘飘也有同样顾虑,只能回岭州再言其他。 二人计定,便运起轻功,向着岭州方向而去。 —— 满身血污的沈驭楼疾速穿行在林间,此刻他已是虚弱不堪,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自己这条命现在已不属于他沈驭楼了。 坠崖之后,沈驭楼几人眼看就要摔成肉泥,即将坠地时,沈驭楼忽然望见另外两位兄弟那决然的眼神,只觉二人掌中传来一股真气,将自己即将坠地身形缓下,耳边也想起了两位兄弟的声音。 “大哥,我二人已是无法生还,只望大哥保住性命为我等兄弟报仇。” 原来是几人即将坠地之时,这两人运足最后的内力将沈驭楼坠落身形缓了下来。坠地后,二人已摔的面目全非,而沈驭楼却保住了一条命。 沈驭楼望着兄弟的尸首,本想一死了之,可想起兄弟遗言,只能咬紧牙关离开。回首再望兄弟的尸首,沈驭楼双膝跪地,向着他们发誓道:“兄弟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直到踏平虎头寨,取了那群黑衣人的首级,来祭奠各位兄弟。” 重重的三个响头磕在地面,沈驭楼听闻身后林中,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和嘈杂的人声。 “这群人还真是怕我不死。”沈驭楼知道,这些人还会来这崖底寻自己几人的尸首,绝不会是胡豹那只懂逞匹夫之勇的脑袋能想到的,联想到那群黑衣人,沈驭楼听着越来越近急促脚步声。 扯下一条衣物,将伤口裹住,沈驭楼爬起身子,费力向着林中行去。 “我说,待会谁都别和老子抢那沈驭楼的尸首,得了当家的赏钱,大家分,若是有人不给我章大头面子,可别怪我老章翻脸。” “章大哥放心,谁和你抢尸首,我第一个不答应。” “放心,章大哥,一会儿我拎着刀,有人敢和你抢,我第一个剁了他。” 一众虎头寨喽啰在小楼峰断崖上听了自家当家说寻到沈驭楼的尸首也赏千金。这不是明摆着把金子送到手里嘛,众人在那小头目的带领下涌入这崖底,仿佛看到了千两黄金在向自己招手。 在叫嚷簇拥下,被众人唤做‘章大哥’的虎头寨小头目,第一个冲到了小楼峰断崖崖底,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章大哥昂首阔步,拎着一把大刀,晃到那几具尸首前。 眯着眼望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扫了一圈,章大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仔细回想,跳崖之时,连同沈驭楼应当是四人,可这崖底却只有三具尸首。 一丝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顾不得那尸首满是鲜血,章大哥抢上前去,将尸首翻来覆去的查验。 “糟了!”小头目慌了神,赶紧招呼在远处围观的一众喽啰:“别他妈看了,赶紧过来,看看哪具是沈驭楼的尸首。” 一众喽啰见小头目招呼,都抢上前去。“不对,不对,我记得沈驭楼穿的是白色的衣物。” “对,是白色,章大哥。” “孙老四,就你那斗鸡眼,能看的清吗?” “去你娘的,汪老五,老子的眼睛早就治好了。” “行了行了,都别叫唤了,去周围在寻一下,看看尸首是不是被狼拖走了。”小头目止住了这几人扯淡的话,嘱咐一众喽啰去周边搜索。 一番搜寻之下,虎头寨喽啰们都没有所获,那小头目慌了神,向一众喽啰叫嚷道:“赶紧去搜,给我细细的找。” 说完,便撒腿向着小楼峰上狂奔而去。 第七十一章 灯下儿黑 小楼峰,驭岭寨。 胡豹正得意洋洋的看着手下搬运着寨中钱粮,身后扛刀的喽啰们还在不停的奉承着,自家寨主威武云云。 正得意间,忽然见到章大耳一边叫嚷,一边狂奔而来。胡豹坐在那张原本属于沈驭楼的寨主交椅上,悠然的翘着腿看着虎头寨喽啰们干活,见那章大耳惊慌失措的样子,胡豹慢悠悠道:“慌什么?” “禀寨主,那..那沈..驭楼..哎哟..”许是跑的太快,刚跑到驭岭寨议事厅前的章大耳一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摔了个脸着地。 胡豹听那章大耳慌张叫嚷,又隐约听到‘沈驭楼’三个字,本来悠闲的神情顿时消失。从那寨主椅上弹起,胡豹纵身跃到章大耳身边,一把薅起章大耳,吼叫道:“你说什么,说清楚点,沈驭楼尸体呢?” 章大耳本就摔的七荤八素,脸部着地,此刻鼻梁都已摔歪了,两个鼻孔中正不停留着鲜血,又被胡豹拎起一吼,更是头昏脑涨。 胡豹急于知晓刚才章大耳到底在叫嚷着沈驭楼什么。于是吩咐身旁的扛刀喽啰们将章大耳抬到桌上,过了片刻,章大耳似是回了神,赶紧从桌上滚下来,向自家寨主跪地禀报道:“禀寨主,那..那断崖下,共发现三具尸首,并未见到沈驭楼的。” “你说什么?”胡豹适才就已觉得事有不妙,听了章大耳说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沈驭楼尸首不见了,从这断崖坠下,觉无可能生还才是,沈驭楼此次真的逃得性命,今后这虎头寨怕是永无宁日了。 想到此处,胡豹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向外吼道:“都他妈别搬了!” 一声大吼,驭岭寨中那些忙着翻箱倒柜,搬运财物的喽啰们都停了下来,望向自家的寨主,喽啰们纳闷着,刚才寨主不是还喜笑颜开,怎的突然就变了脸。 “章大耳,刘老四,你们各带五十人,顺着大道散开,细细搜索,不能走脱了他。吴老七,你带上二百人,顺着这林中各处小道给我搜,就算他沈驭楼命大,没摔死,一定也受伤不轻,他跑不远的。”胡豹扯着嗓子吩咐道。 得了命令的众人,随后召集起各自手下的喽啰,纷纷抄起兵刃而去。 “对了,你二人回虎头寨,吩咐下去,让韩老九严守寨门。”胡豹将人手分配后,又担心起虎头寨,随后吩咐给自己扛刀的两个喽啰道。 “得嘞,我们这就去。”两人得了寨主吩咐,拔腿就向虎头寨方向而去。 “不行,我得去寻那性尺的,他手下那班人,武艺高强,兴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胡豹想到这,又张口嚷道:“你们谁见到性尺的那班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当家的,我看他们下山后,向着西北方向去了。”一个拎着双刀的喽啰回道。 胡豹拎起刀,向着剩下的喽啰嚷道:“剩下的人,随我去寻那性尺的。”言毕,带着剩余众人,向着西北方而去。 —— 沈驭楼好不容易从林中穿出,带着伤沿大路狂奔了许久,只觉得伤口疼痛难忍,气息不匀,眼前发黑。只得强忍伤痛,席地而坐,调整内息。 可还未歇息片刻,又听得身后杂乱脚步与人声呐喊,应是百人有余,心知是虎头寨的追兵没发现自己的尸体,正在走查。 若是身上无伤,别说是这百余人,便是虎头寨倾寨而出,也甭想阻拦自己,可现在自己浑身是伤,真气溃散,勉力凝聚丹田,便疼痛难当。动起手来,只怕三五个喽啰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第七十二章 无心泄密 “那沈驭楼从断崖坠下,都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也算是命大。” 议事厅内,众人坐定,胡豹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沈驭楼之事,尺千刃既然想利用虎头寨来当截杀万钧的棋子。 自然是耐着性子安抚胡豹道:“胡寨主放心,我手下马兄弟和烟袋锅跟着你的人去了,以他二人的本事,不用多久,就能追查到沈驭楼的下落。” “我自然是相信尺兄弟的,只不过,沈驭楼的武艺...我虎寨实在是无人可挡呀。”胡豹的心思很简单,只要一日未见到沈驭楼的尸首,自己在寨中便寝食难安,要随时提防沈驭楼对自己下手。 尺千刃当然知道胡豹的心思,向着胡豹开口道:“帮人帮到底,既然胡寨主开了金口...尺为、尺休。” “在。”两名黑衣劲衫人起身抱拳。 “这两位是我这一种兄弟中,耳目功夫最好的兄弟,若是胡寨主不放心,在找到那沈驭楼之前,我这二位兄弟跟着胡寨主如何?”尺千刃向胡豹说道。 “知我心者,莫过尺兄弟也,如此我便多谢了。” 胡豹得了尺为、尺休两兄弟护卫,当然不会再担心沈驭楼来找自己的麻烦,当下便起身向尺千刃抱拳一礼。 这位虎头寨寨主哪里知道,尺千刃让尺为、尺休‘护卫’他,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寨主。 岭州绿林之地甚合尺千刃的心意,无论是重立墨门还是将来作为御敌之地,都在合适不过。如今小楼峰、西阙峰都已是尺千刃的囊中之物。 “既然是同舟共济,我也想请胡寨主帮在下一个小忙。”尺千刃笑道。 此时躲在暗道中的沈驭楼尽力压低自己的喘息之声,生怕自己的呼吸声让这议事厅中黑衣人们感知到。 听到胡豹之声时,沈驭楼心中恨意差点压抑不住,真想当场冲出暗道,与那胡豹同归于尽,可想想自己身上的伤势,这议事厅内还有多位黑衣高手,冲动行事,只怕自己还未近身,就会血溅当场。 压住心中的冲动,沈驭楼竖着耳朵听着议事厅内那个黑衣领头人继续说道。 “再过些日子,便是元日节。我等也是受人所托,才来到岭州,我们要杀一个人。” “尺兄弟要杀的人,便是我胡某要杀的人,尽管开口,这岭州境内,要一条人命,胡某人还是办的到的。”胡豹拍着胸膛,仿佛一条人命在他的眼中,真是用来当做还尺千刃人情的资本。 沈驭楼在暗道中偷听到此事,倒是有些疑惑,原本以为这群黑衣人只是胡豹想独占岭州三峰十八寨请来的高手,没想到这群人原来是另有目的,这些黑衣人高手齐出,只为了一人之命,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竖起耳朵,沈驭楼听那黑衣领头人继续说道。 “好,胡寨主快人快语,尺某也不藏掖着,我想请胡寨主在岭州通往凉州的各处大小路中,替我探查从雁北城方向而来的所有过路之人。” “我当是什么事,包在胡某人身上,尺兄弟放心在小楼峰住下,等我好消息。”胡豹哪管雁北城来的到底是何人,只想着自己怎么将这群高手给哄开心了,成为自己称霸岭州绿林的靠山,想也未想就应承下来。 倒是暗道中的沈驭楼有些心惊,当初不知为何这群黑衣高手要助虎头寨杀入小楼峰,以他们的身手,无论去到任何门派,都可称为一派主力,怎会看上岭州这小小绿林。 听到黑衣人提到雁北城,沈驭楼费力的回想,似乎这雁北城中并没有什么名门望族,值得如此多的高手齐出。 整个齐云谁人不知,雁北城乃是齐云北境抵御晋国的最前沿,这些黑衣人各个武艺超群,难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军中将领? “如此最好,胡寨主可带着我这二位兄弟回虎头寨。三日后,我自会前去拜访胡寨主。” 胡寨主有了两位高手随行,也有了回虎头寨的底气,当下就向尺千刃等人抱拳行礼而去。尺为、尺休二人望见尺千刃的眼神,也明白师兄之意,二人随着胡寨主而去。 “千刃师兄,那胡豹咱们已用不着了,为何不趁机..”旁边一人见尺为、尺休二人随着胡豹离开,伸出拇指,在颈部比划着,向尺千刃询问道。 尺千刃笑道:“师弟,我们本是去岭州城内与那姓柳的见面,不过见到岭州此处,山高林密,正是咱们安身的好地方。那什么三峰十八寨,我们想灭,不过是徒手捏死蝼蚁一般。” 语气稍顿,尺千刃眯起双眼,目中光芒闪烁道:“只不过,那胡豹现在对咱们来说,还有用。我们想在岭州安身,不仅需要银钱,还需要那姓柳的手中的那面令牌。有了它,咱们就能命令尺天涯那班人。” “不过想要令牌,就要取了万钧首级,我此次将你们都带来,就是想从那姓柳的手中将令牌抢过来,没想到他这次带了个高手随行,若不是这胡豹恰巧闯入,我们与那姓柳的二人动起手来,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我才借着胡豹的突然闯入,让局面缓和。” 这些人都是尺千刃的心腹之人,无论是叛出尺天涯掌管的墨门,还是去行死士之事,这些人都追随他多年。对于他们,尺千刃没有保留,将自己心里的谋划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将躲在议事厅下,暗道中的沈驭楼彻底震惊,他本想着,这群人到底要对何人动手,没想到这领头的黑衣人说出‘万钧’之名。 沈驭楼虽是绿林,可毕竟曾经也是正经出身,自然听过万钧的名字。 这群人竟然要对齐云北境统将动手,听他的语气,他还只是奉命行事,那这背后的人,沈驭楼冷汗浃背,他不敢去想,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万钧下手。 沈驭楼本想着寻机会去投东来峰,以他对宋氏夫妇的了解,这夫妻二人重情重义,不会害他。 但听了这群人交谈之言,若是去了东来峰,只会将祸事引至宋氏夫妇的寒山寨去,不如寻个机会离开小楼峰,脱身之后,想法去通知万钧此事。 打定心思,沈驭楼竖起耳朵,静静等待这群黑衣劲衫人离开,自己才能脱身,不然只怕自己要被困死在暗道之中。 —— 小楼峰断崖崖底,烟袋锅与鹰钩鼻二人带着虎头寨的喽啰搜寻许久,与搜寻大道的章大耳、刘老四等人照上了面。 章、刘二人从烟袋锅与鹰钩鼻口中得知自家寨主之令,几人便与烟袋锅和鹰钩鼻合兵一处。 鹰钩鼻冷冷的向烟袋锅道:“尺信师弟,要说这几百人,确是无法将小楼峰一草一木都搜寻仔细,可那沈驭楼已被咱们打成重伤,怎么着也不应该丁点儿线索都没有。” “可惜,我这追踪术只是皮毛,若是能学全了影卫的追踪术,想来那人逃不开的。”烟袋锅抽了一口旱烟道。 正当二人交谈见,林中传来吵杂脚步声。 众人见状都持兵刃警惕,随着脚步声临近,章、刘二人向烟袋锅二人道:“好汉,听那群人发出的声响,领头的应当也是咱虎头寨的兄弟,好像是...是吴老七。” “他娘的,明明听到这个方向有动静。你们这群吃白饭的东西,一点用的都没有,这一千两金子摆在眼前,就这么白白飞走了。” 果然,吴老七骂骂咧咧的从林中钻出,身后跟着的正是与他一同沿小路搜寻沈驭楼踪迹的虎头寨喽啰们。 见到章、刘二人,吴老七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尴尬笑道:“章三哥、刘四哥,老吴我没本事,刚才在小路搜寻,明明听到了草中有动静儿,可我带着人一路追来,硬是连人影儿也没见着,你们咋样,找到了没。” 章大耳骂道:“他娘的,别提了,我与刘老四找了半宿了,那沈驭楼受了这么重的伤,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刘四叹道:“要说这沈驭楼还真是个狠人,寻常人,从那断崖跌下来,甭说逃命了,就连人都摔成了肉饼,没想到他还能跑的掉。” 这三人交谈的话落入正在抽着旱烟的烟袋锅耳中,似是想起了什么,烟袋锅向着吴老七说道:“你刚才说在断崖附近的小路曾听到动静,一路追来未曾见到沈驭楼的身影?” “不错,不仅是我,还有我这群兄弟们作证,我们一路追着想动而来的。” “你可曾记得听到响动是何处?” “当然。” “带我去。” 交谈完,吴老七领着人,带着烟袋锅与鹰钩鼻又反身入了林子,向着适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行去。 —— 血一滴滴的浸湿衣衫,就在沈驭楼觉得眼皮沉重,难以支撑之时。终于听到暗道上方,那群黑衣劲衫人离开的声响。 侧耳仔细听了许久,确信没有任何动静了,沈驭楼小心翼翼的将暗道的入口推开一道小小缝隙,从缝隙中望去,议事厅中已无人影。 长吁一口气,沈驭楼赶紧从暗道钻出,确定那群人已离开议事厅,压低脚步声响,沈驭楼极为小心的挪动沉重的身子来到议事厅前,张望许久,那群人应当是去了驭林寨后寨休整。 小心的推开议事厅大门,沈驭楼凭着对驭岭寨的熟知,摸着黑,一路行到寨门外,随着踏入林中,沈驭楼回首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小楼峰,随即没入黑夜中。 第七十三章 何处藏身 烟袋锅与鹰钩鼻随着吴老七等人在林中行了半个时辰。吴老七举着火把,仔细地回想适才发出动静的地方,终于望见了那歪脖子树。 “两位,这就是刚才我等搜寻之时,发出响声的地方,这歪脖子树特别扎眼,一眼就记住了,不会错的。”吴老七笃定的向二人说道。. 鹰钩鼻冷冷的并未接话,烟袋锅倒是冲着吴老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烟袋在鞋底敲了敲,用绳将装着烟丝的荷包与烟杆捆好,插在后腰,俯下身子,围着歪脖子树,仔细查找着蛛丝马迹。 一番查探下,烟袋锅终于在树下发现了线索,一个石块,虽然静静的躺在雪中,并不起眼,但是在烟袋锅抓起这石块查看之后,发现这石块一角沾染了一丝血迹。 虽然血迹已干了,但是在烟袋锅看来,这里周边皆无人烟,望着手中的石块,烟袋锅的鼻子凑近,用力的嗅了嗅,随后猛地抬起头,向着不远处奔去。 吴老七等人不解,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望着那烟袋锅左瞅瞅右看看的样子,倒是鹰钩鼻习见惯了自己这位精通追踪的尺良师弟,冷着面跟着烟袋锅。 终于烟袋锅寻到一处,止住了身形,回首向着跟来的鹰钩鼻一点头,随后鹰钩鼻向着远处正杵在原地的吴老七等人伸手示意。 吴老七不情愿的走去,边走边小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些地方,老子都已仔细搜过了,还有啥不放心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找到了什么。” 走近了些,才发现烟袋锅伏地查看的树根处,有一处极不显眼的血迹,血色已经发黑,一看就是过了不短的时间了,许是那血迹发黑,与树干融为一色,又无积雪映衬,这才不易察觉。 “这...这..这不会是动物的血液吧。”吴老七看到鹰钩鼻与烟袋锅正都盯着自己,涨红了脸,还想狡辩一二。 烟袋锅并不想与这绿林山贼多费口舌,伸出手指使劲的搓了搓树根上的血迹,虽然有些微微泛黑,但是还未完全干透。沈驭楼还在小楼峰境内,一定走不远。 抬起头,烟袋锅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望向那高耸的小楼峰,烟袋锅抬着头,似是对着身后众人,也像是对着自己说道:“身陷重围,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不如..不如去敌人一定认为我不敢再去的地方。” 想起了什么,烟袋锅的瞳孔猛然收缩,转头望向小楼峰,随后向着身后虎头寨众人说道:“他..沈驭楼逃回了小楼峰...” —— 叮嘱完了众人,打发走了胡豹,尺千刃在原本属于沈驭楼的寨主的房内踱着步子,心中盘算着墨者令、截杀万钧、召集尺天涯等事。 这诸多事都拥堵在心,尺千刃正烦闷间,却听得驭岭寨外,人声鼎沸。推开房门望去,遥遥望见驭岭在外,火把通明。 刚要睡下的众人以为是有人来袭,尺千刃等人行到寨门出,望见来刃正是下山搜寻沈驭楼下落的虎头寨众人,领头的正是烟袋锅与鹰钩鼻二人。 “师..大哥,我与十三哥在小楼峰下发现了那沈驭楼的踪迹,依我看来,他身受重伤,在这么多人的搜寻下,他不可能跑的出小楼峰的地界,只有一种可能。”烟袋锅向尺千刃开口道。 尺千刃听了烟袋锅的话,反倒是笑了,原本他以为这沈驭楼只不过是个绿林山贼,没想到这人还有些头脑。而尺千刃身后众人,烟袋锅、鹰钩鼻,见到自家师兄笑了,反而一个个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知道,尺千刃的笑就意味着,师兄想要杀人了。 “搜,把小楼峰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尺千刃笑容消失,随即替代的是一种狠厉神色。 虎头寨众人知道此人乃是与寨主都不敢惹的主,又见他在夜袭小楼峰的狠辣伸手,不敢多问,喽啰们随着吴老七、章大耳、刘老四等人四下散开,不多时这小楼峰中又想起翻箱倒柜之声。 尺千刃的随行众人也都四下散开,不多时,这小楼峰就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在众人一无所获之时,尺千刃那阴冷目光终是扫到了议事厅中,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尺千刃踏步进了议事厅。 众人不解这厅中自然已被翻找了数遍,就连桌椅都被掀翻。为何这位当家的还要去查议事厅,可毕竟他是自家寨主都敬畏的人,众人也只得随着尺千刃涌入议事厅中。 只见尺千刃在议事厅中踱着步子,双目不停的扫视着议事厅中的所有物件。直到尺千刃的目光停留在那把寨主的交椅之上,纵身一跃,直至寨主椅旁,尺千刃开口唤来烟袋锅:“平常就数你会捣鼓这些,查查看。” 烟袋锅俯身查看,这把寨主椅平平无奇,伸手在椅下摸索了许久,也没有任何机关,正当要回尺千刃时,瞥见寨主椅的椅腿一脚下,露出半点凹陷。 心中一动,烟袋锅叫来几个喽啰,合力将这把椅子搬开,这地板上的单指凹陷,显在众人眼前。 烟袋锅回首以眼神询问尺千刃,得到了尺千刃肯定的答复,烟袋锅示意众人噤声,伸出手指探索凹陷,触摸到一处机关凸起,用力按下,‘咔嚓’一声,一人宽的暗道口赫然出现在地面。 吴老七等人皆是目瞪口呆,众人望着黑漆漆的暗道入口,一时间谁都不敢先进去查看。 尺千刃当然不会让自己人进去查看,谁都不知道这暗道中是否藏有机关陷阱,目光环视一圈,向着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章大耳说道:“你去探查一番,若是沈驭楼就躲藏在里面,我等自会进去助你。” 章大耳哭丧着脸,求饶道:“大哥,我的武艺低微,您这身边的几个兄弟,哪位不是以一敌百的大英雄,我..我这.万一这里.” 话未说完,就瞧见那尺千刃双目中已有杀意浮现。 打了个冷颤,章大耳将后半句推脱之言咽回肚中。带着最后的希望,回首望向自己的好兄弟,刘老四和吴老七已不见了踪影。 带着绝望,章大耳从喽啰手中接过火把,咬着牙钻入那暗道之中。 尺千刃倒是一脸淡定的在议事厅中等待着章大耳的消息,不多时,只听到暗道中章大耳的声音传来:“这暗道中无人,里面是个死路。” 心中不安逐渐放大,尺千刃确信,依照烟袋锅的推算,那沈驭楼去而复返,就藏在这暗道之中,而自己等人无论是与胡豹的交谈还是后来商议截杀万钧之事,很有可能被那沈驭楼偷听了去。 原本在自己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如今到成了心腹之患,尺千刃的表情阴晴变换。 见暗道中章大耳安然爬出,尺千刃唤烟袋锅与鹰钩鼻上前吩咐道:“那沈驭楼,只怕听到了些不该听的,本来他逃了命去,也无妨。如今看来,他必须要死,尺信,你下暗道中,看看能否找到些用于追踪之物。” “尺善、尺伏。”随后尺千刃继续说道。 “在。”鹰钩鼻与另一人从随行人中行出应声道。 “你三人,待尺良用追踪术查询到那沈驭楼的下落,追上此人,务必将他首级带回。”尺千刃目中杀意已震慑的议事厅中一众喽啰不敢出声,就连刚刚才爬出暗道的章大耳连喘气的声音都压到最低,生怕自己触怒了这位煞星,自己的小命不保。 第七十四章 东来峰上 东来峰,寨主宋书披着外衣,在他的议事厅中踱着步子,半个时辰前手下喽啰来报,小楼峰已经被西阙峰攻破,驭岭寨皆亡,寨主沈驭楼坠崖,生死不明。 宋寨主原名宋书,本是一介良民,可惜家道中落。宋书寒窗苦读,本想着上京赶考,重振家业。 恰逢赵国内乱,齐晋大战,跟着一趁着战乱倒卖货物的商队路过岭州之时,被当时的东来峰寒山寨主施彪连人带物一同掠上山去。 寒山寨主施彪本没想杀人,只想着留下财物便放众人下山,却瞧见这群人中,一人着长衫,与这商队众人的打扮格格不入。 叫来细问才知是个准备赶考的秀才,施彪这寒山寨中都是大老粗,一听是个读书人,寨中的绿林好汉纷都是些粗人,听说劫了一个读书人,便纷纷前来围观。 施彪惜才,寨中一群大老粗,就连识字之人都屈指可数,便向着宋书开口,言如今世道战乱,民不聊生,自己虽然是个贼寇,可也只劫些奸商财物,从不伤人命,只愿他日这寒山寨的众人,能够下山从良。 施寨主苦口婆心劝说宋书不如留在寨中,等将来世道太平了再下山不迟。 起初宋书并不愿落草未寇,可细想来,如今这寒山寨外,世道纷乱,战乱不止,自己一个书生,又能去哪里,一番思量后,宋书还是答应了留在东来峰上。 施彪独女施诗从小在绿林长大,跟着一群好汉舞枪弄棒,见惯了山中糙汉,忽然寨中多了个俊朗的读书人,便不由的与这位年纪相仿的小书生多谈了几句。 一来二去,这位绿林之女与落魄书生互生情愫。施彪在与宋书相处的日子里,觉得这书生人品不错,也就将女儿嫁给了他。 而后齐云立国,书生宋书也未再下山,只是安心在这东来峰中与施诗共同辅助施彪经营这寒山寨。 翌年,施彪突生恶疾,弥留之际将女婿宋书唤至床前,将女儿并寒山寨托付给宋书后便撒手人寰。 在施诗的支持下,寒山寨众人也都对宋书做这山寨主人没有异议,于是落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这岭州绿林的一方豪杰。 多年来,宋书也一直心念老寨主对自己的救命收留之恩,与施诗也是恩爱多年,夫妻二人联手将山寨打理的井井有条,严守老寨主留下的规矩,劫富济贫,不伤人命。 自从沈驭楼来了岭州,收服小楼峰,创立驭岭寨。邀请岭州各寨,立下岭州绿林的规矩,宋书夫妻二人倒也钦佩沈驭楼的为人,便带着寒山寨众人率先支持沈驭楼。想着从此之后,岭州绿林便可向善,也算是了却了老寨主的一桩愿望。 没想到这太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今日听说那虎头寨胡豹夜袭驭岭寨,宋书哪里还有困意,披着衣物在议事厅中踱步沉思。 宋书也有些疑惑,这胡豹虽然武艺不错,可那沈驭楼毕竟是个初窥境的高手,怎会一夜就被荡平了山寨。 “怎么了,当家的,适才我看小黄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施诗自从嫁给了宋书,便安心做起了他的贤内助,就算是父亲将山寨交给了他这个不懂武艺的书生,施诗也毫无怨言的默默支持着丈夫。 虽然二人多年来未有一儿半女,但是丝毫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深夜见自家夫君被小黄叫起,在屋外向夫君低于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夫君面色凝重的进了屋子,不愿夫君再担心自己,施诗装作睡着的样子,感觉到夫君为自己盖好了被子,掩门离开。 施诗披上衣物,也随着夫君的步伐来到了议事厅中,见到夫君一脸愁容,施诗推开议事厅的房门,向着踱步的夫君温柔开口道:“书郎,发什么什么事了?” “驭岭寨,没了。”沉默了片刻,宋书开口道。 “什么?怎么可能,沈大哥呢?” “虎头寨一夜之间踏平了驭岭寨,小楼峰无人生还,沈兄坠崖,生死不明。”宋书继续说道。 施诗惊讶道:“沈大哥怎么说也是个初窥境,小楼峰这些日子也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就凭胡豹那武艺,我自个儿单枪匹马,虎头寨我自己就能平了他们。更别说凭着他们那些个草包就能灭了驭岭寨。” “我让小黄去了找了虎头寨他相熟的喽啰的打听了,近些日子,那虎头寨不知从哪里招募了一批高手,个个都身手不弱,至少都在初窥和登堂境上。”宋书满怀担忧的说道。 “这群人既然是如此境界的高手,又怎会甘心在那胡豹之下。”施诗说道。 宋书眼中担忧之色更盛:“夫人所说正是我所担忧的,这岭州三峰十八寨,虽说是绿林之地,却也是藏身的好地方,这群人无论是武境还是夜袭驭岭寨的心计,都是我等不如的。”奇快妏敩 叹了一口气,宋书继续道:“若是驭岭寨还在,我们尚可与之共同抵御这群人,可如今唇亡齿寒,若我所料不错,明日之后,他们就会对咱们动手了。” 施诗知道夫君是读书人,之前父亲再时,夫君也经常为山寨出谋划策,他所预见的每一步,往后证明都是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才将山寨放心交予他的手中,此刻听到夫君这么说,施诗心中也有些慌乱。 自己从出生,便在山寨中,这山寨就是自己的家,如今听到夫君的分析,那群人可能要对山寨动手,忙向夫君问道:“书郎,那咱们怎么办,这山寨是父亲的毕生心血,夫君,咱们可要想法儿保住大家。” 宋书何尝不想保住寒山寨,可如今从小黄的奏报来看,仅凭夫人和山寨中的几位头领,是无法挡住那群人的,如今之计,唯有两条路。 “夫人,适才我一直思索的便是咱们寒山寨如何化解此劫,可任我想破了脑袋,咱们也只有两条路选。” “哪两条路。”施诗知道夫君说的自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开口问道。 “第一条路,咱们要保住寨子,保住大伙的命,就是主动去降了虎头寨,不过此计只可换得一时平安,将来那群人利用完虎头寨,只怕我们还是在劫难逃。” “那第二条路呢?” “这第二条路。”宋书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老寨主生前将女儿和一众兄弟的性命托付到自己手中,自己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大家的性命。 “第二条路,咱们夫妻带上众兄弟,离开东来峰,离开寒山寨,将这个空寨子给了胡豹那班人。” “不行,这寨子是我爹的心血,决不能拱手让人。” 施诗虽然对丈夫温柔,可她是在山寨中长大的一方绿林头领之女,当年也是性如烈火,武艺高强。如今听夫君要放弃父亲一手建立起的山寨,当下便断然拒绝。 见自家夫人的反应激烈,夫妻多年,宋书明白夫人对寒山寨的感情,可是现在如果犹豫不决,到时丢的可就不止是山寨,可能还会失去这帮兄弟的性命。 宋书望见夫人独自在窗前,望着窗外,肩膀耸动,似在哭泣,行上前去,轻轻抚着夫人的后背,开口道:“夫人,我知道你对寒山寨的感情,对你来说,这就是你的家。” “可山寨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我们不做出决断,待到那群人像对付沈驭楼一样,杀上东来峰,到那时,我们失去的不仅是寒山寨,还有这帮跟着老寨主多年的兄弟们的性命。” “夫君,我知道你一心也是为了山寨好,可这里毕竟是父亲多年的心血。”施诗抹去眼泪,她适才冲动之言脱口而出,此刻细细想来,便知夫君所说的第二条路,也是当下寒山寨最好的选择。 不在执拗,施诗也随了老寨主的性子,做事果决,既然心中也已经认定了夫君的选择,当下继续开口道:“夫君说的对,山寨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为了死物,牺牲兄弟们的性命,依夫君来看,我们何时动身,又去往何处?” 宋书知道夫人肯放弃寒山寨,自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和对自己的信任,当下拉起夫人的手,向着窗外看去。 一抹月色已悄然爬上天空,周边的乌云纷纷为月光让路,月光穿过议事厅的窗洒在这对夫妻的面庞,宋书拿定注意,开口道:“等不得,咱们即刻动身,让大家将细软带上,一些辎重,不要也罢,咱们向南,去凉州。” —— 凉州城,悦来楼。 自顾萧与尺天涯约定了共去岭州,不待顾萧等人拒绝,尺天涯就已让人将顾萧等人留在客栈中的物品尽数搬到了悦来楼中。 这些日子的相处,老李与薛虎已经在喝酒这件事情上分出了高低,以薛虎的甘拜下风终结。 霖儿更是每日不停的缠着奎叔、奎婶给她说些江湖故事,就连奎叔奎婶去卖菜之时,霖儿也跟在一旁吆喝,有了这么一位伶俐又美的姑娘帮忙,原本只是掩藏身份的菜摊,生意竟变得出奇的好,这凉州城内各家大户的公子哥儿都知道了城里来了为‘卖菜西施’,饶是让一心想掩藏身份的奎叔奎婶哭笑不得。 既然决定要去岭州,尺天涯与咫苏梅见面也多了起来,二人之间的眉目之情让顾萧、霖儿等人看了个通透,就连踏雪每日见到尺天涯都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解风情的汉子。 说起踏雪,这阵子本就住在悦来楼,每日的肉食管饱,这胖貂似乎又胖了些。 既然要去岭州,顾萧也吩咐李叔,先行回山将这过节之物送回,顺便禀报师傅自己在山下的情况,好让师傅放心。 李叔断然拒绝,尺天涯这班人的身手他是见过的,就连尺天涯都颇为忌惮的人物,李叔又怎能放心少主一人前往。他知道少主心思,担心自己旧伤未愈,万一岭州执行与人动手,到时怕自己旧伤复发。 经过几日的纠缠,老李实是说不过伶牙俐齿‘猴儿精’的少主顾萧,只得遵了顾萧的吩咐,先行回山禀报顾剑一。 不过老李心中也与顾萧约定,此次回山禀明事情之后可去岭州与少主会合,顾萧倒是请老李帮忙,若是会合之时,将断月剑匣一并带来,若动起手来,自己也有个趁手的兵器。 第七十五章-接踵而来 凉州城外。 老李与顾萧分别之时,千叮万嘱,不要冲动,要沿途留下印记,好让自己能及时追上云云。 这一番罗嗦并未让顾萧觉得厌烦,反而心中却被暖意填满,带着和煦的笑容,顾萧一一应承下来。 老李又将霖儿拉至一旁,低声说道:“霖儿姑娘,我家少主,是个苦命之人,从小就没了父母,都是我家主人一手将他拉扯长大,还希望霖儿姑娘这一路上能关照则个。” 霖儿在那风雪庙中就已知道了顾萧身世,此刻又听老李提起,心中一酸,回首望向那正在与尺天涯等人交谈的顾萧。 挂着和煦的笑容,唇边酒靥若隐若现,星目中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身形单薄却挺拔,似是可以扛起这世间任何的事。 随即转回头来,向着李叔展颜笑道:“他那个人,鬼心思那么多,还能有让他吃亏的人?” 言毕,似是想起了柳庄外,风雪庙中,顾萧捉弄自己的场景,不由得俏脸儿一红,低下头,轻声道:“李叔,放心,这一路上,饿不着他,冻不着他。” 老李在江湖中多年,看到霖儿的小女儿姿态,心中已然明了,哈哈一笑道:“那老李就再此多谢霖儿姑娘,我先行一步,待禀明主人后,便赶来与你们会合。” 霖儿被老李的目光扫过,心事仿佛被李叔看穿,只能红着俏脸立在原地。 “诸位,老李我先行一步,咱们岭州见。”老李跳上马车向着尺天涯等人抱拳道。众人见状纷纷抱拳回礼,在大家的注视下,马车渐行渐远,向无归山方向行去。 顾萧见霖儿红着俏脸走近自己身旁,好奇道:“霖儿,怎么了?李叔对你说了什么?” 还在想着李叔刚才交代自己的话,被顾萧的一声呼唤拉回了思绪,霖儿慌忙回到:“没,没什么,就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见顾萧一脸不信的模样,霖儿余光瞥见咫苏梅身形袅袅向众人走来,此刻的咫苏梅已不再穿着那身裘衣,而是如同尺天涯等人一般,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衫,如瀑长发用一根墨色长钗随意挽起,盘于脑后,露出雪白鹅颈。奇快妏敩 些许秀发散落耳边,稍稍遮盖住了那两枚流星耳坠,如果说在悦来楼中咫苏梅是透露着柔媚的女性气息,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江湖女侠的飒爽,让众人一时间望的呆了。 尺天涯已听不见顾萧吧啦吧啦的在面前说这什么,奎叔奎婶相视一笑,铁匠与‘小二’尺良亦是多年未见师姐换上墨者衣衫,仿佛被咫苏梅的这身装扮带回了墨门时光。 就连薛虎这一心扑在吃肉喝酒的糙汉,此刻也是面露欣赏,就连蹲在顾萧肩上的踏雪也不再关注手中的肉干,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这位侠女,。 倒是霖儿一脸惊讶,面露欢喜的跑上前去,亲昵的挽起咫苏梅的手臂,笑道:“咫姐姐,你今天这身打扮可真是英姿飒爽,你看看,这帮人都被你吸引了目光。尤其是尺大哥,一双眼珠子,都在你身上了。” 多日的相处下来,咫苏梅也与霖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见到霖儿打趣自己,抿唇一笑,随即低声在霖儿耳边道:“霖儿妹妹说的对,可就算是姐姐吸引了这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你的那位木一哥哥,似乎并未看我一眼呢。” 被咫苏梅这一招‘含沙射影’,将自己打趣之言又引回了自己身上,霖儿的俏面又爬上了红晕,结结巴巴的说道:“姐姐,你...你怎么,他看谁,关我什么事。” 咫苏梅随即掩唇笑道:“别人看不出,姐姐我可是知道的,你可要将姐姐的话牢牢记住。” 咫苏梅说完,不待霖儿开口,拉起她的小手,走进了人群。看到尺师兄出神的模样,咫苏梅心中欢喜,但还是将笑意掩藏,开口道:“师兄,凉州城内咱们的一切都已经抹除干净。” 尺天涯直到咫苏梅开口,才回过神来,许是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干咳了几声,开口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出发。” 说完,众人纷纷上马,奎叔奎婶驾马车,霖儿与咫苏梅钻入马车中,一行人望着岭州方向出发。 —— 一块石碑,似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霜,石碑上不仅有岁月留下风蚀之痕,还能隐隐看到刀劈剑刺的痕迹。石碑上以斧凿錾刻三个古朴文字,岭州界。 沈驭楼抚摸着界碑,长舒了一口气,经过了几日的提心吊胆,总算是出了岭州界,再向南就是凉州地界了,那群人就算寻不见自己的尸首,也不会想到我沈驭楼此刻已逃出了岭州地界。 跨过界碑,沈驭楼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沈驭楼离开界碑后的半个时辰,这界碑旁林中几声衣袂声响起。不多时,只听得唰唰唰三声响,三道身影从林中激射飞出,落在界碑旁。 这三人齐齐的黑色劲衫,从这三人身上灰尘和满面的倦容看来,他们定是连日的奔波。 其中一人身背单刀,面容清瘦,向着另外一个后腰插着个烟袋的黑衣人开口道:“师弟,你确定咱们没有追错方向?自从你开始抽那个劳什子烟袋,你这追踪功夫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三人正是一路追寻沈驭楼踪迹的烟袋锅、鹰钩鼻以及尺伏三人,得了尺千刃的令,三人下了小楼峰一路追寻。不得不说烟袋锅的追踪术虽未及前朝影卫那样可以万里追踪,但也算是略有小成。 就算是在这几年受了烟袋的影响,嗅觉和味觉都有所下降的情况下,还是通过些许的血腥味找到了被沈驭楼掩盖的血迹。 三人不眠不休,一路追寻到了此处,仍然未见沈驭楼的踪影,饶是对烟袋锅充满信心的鹰钩鼻,此刻也有些怀疑。自己这位师弟是不是被他腰间那杆烟袋毁了功夫。 被尺伏奚落,烟袋锅并未搭话,只是抓起脚下的积雪放在鼻尖一嗅,随后双目如炬扫视着周围环境,直到目光落到那处岭州界碑上,烟袋锅快步上前,仔细观察着界碑上的积雪厚度。 又抓起一把积雪,放在手心,等那积雪在手心慢慢融化,烟袋锅运起内力,只见掌心中那雪水逐渐被烟袋锅的内力蒸发,化作一团烟雾升腾,这烟雾中慢慢浮现出一丝血色。 烟袋锅的嘴角露出笑容,回首冲着鹰钩鼻与尺伏道:“二位师兄,沈驭楼一定经过了此处。” “哼。”尺伏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鹰钩鼻倒是向着烟袋锅微微点头道:“我们现在要向何方向追。” 烟袋锅望向周围一番沉思下,向着正南方向道:“往南。” “走。”鹰钩鼻与尺伏相互一眼,腾空而起,二人身形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烟袋锅望着两位师兄身形远去,谈了口气,将刚刚拿在手中的烟袋重新插回后腰,运起轻功,追着二人身形而去。 —— 东来峰,寒山寨,议事厅外。 得了寨主和夫人的命,小黄挨个寨子将各个头领都从睡梦中唤醒。各个头领将麾下的喽啰们叫起,半个时辰后,寒山寨议事厅外睡眼惺忪的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明白寨主为何大半夜的将大家召集起来。 “诸位兄弟,将大家召集起来,实属无奈。”宋书向着寨中众人抱拳道。 “寨主哪里话。” “是不是有人拜山?” “是不是有敌人来了?” 众人都明白自家寨主平日里从不端寨主架子,也都非常敬爱这位书生寨主,半夜将大家召集,定是有了急切之事。 有人以为是有敌人来犯,有人则以为有商客拜山,纷纷开口问道。 “诸位兄弟,实不相瞒,就在今夜,虎头寨得了一群江湖高手,夜袭小楼峰,驭岭寨寨主沈驭楼坠崖,生死不明,驭岭寨兄弟无一生还。” 听了寨主这话,众人惊讶之余议论纷纷,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见众人吵杂的声音愈发的大了,施诗也行到夫君身旁,紧紧的握住夫君有些发凉的手,施诗运足真气,大声说道:“都静一静。” 寨主夫人这一声,众人这才噤声,纷纷看向寨主夫人,夫人从小便是在山寨中长大,在寨中威望和老寨主无益,大家都静静的等待寨主夫人开口。 “当家的意思,这小楼峰一灭,下一步就是咱东来峰了,当家的不想各位兄弟白白送命。” 施诗说到此处顿了顿,坚定了心情继续开口:“当家的与我决定,咱们弃了寨子,离开东来峰。” 寨主夫人这话一出,场下立刻又炸开了锅,有人言这老寨主一生心血不能拱手让人,也有人言,连沈驭楼都挡不住那群人,寒山寨更无法阻挡。 宋书感受到夫人手心的温度,心中也坚定下来。朗然开口道:“我知道大家对寨子都有感情,可如今强敌在侧,大家都是跟这老寨主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夫妻二人也不愿大家为了山寨送命,如有愿虽我夫妻下山的,可自去收拾行囊。” “若不愿随我二人的,我夫妻亦赠金银各百,绝不为难。” 说完,场下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不多时,只见人群中慢慢行出几人,愿随宋书夫妻而去,已自去收拾行囊。 最后只有三五人愿与宋书夫妻下山,剩下的寨中众人则面露尴尬,立在原地。他们并非不愿跟着寨主而去,而是大多的人不信这虎头寨可一夜之间灭了驭岭寨,但既然寨主与夫人决意散了寨子,这些人都想着下山为民。 宋书与施诗对视一眼,随后宋书吩咐众人将寨中财物尽数抬出,留下些准备下山所用的财物后,将大部分的金银散于场下众人。 见众人得了金银,各自收拾行囊,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寒山寨。施诗望着离去的众人,这些人有人是她儿时玩伴,也有叔伯辈的头领,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但如今大家离开了寒山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得了银钱,今后安心为民,亦非坏事。 第七十六章-岭凉客栈 凉州以北,岭州以南。 因坐落在凉州与岭州之间,小镇故而得名:岭凉镇。 镇上约莫有个百十户人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岭凉人士,这里地处齐云北境,更靠近岭州一些。 由于凉州岭州间人烟荒芜,岭凉镇便成了这两州间为数不多的歇脚之地,大多客商,镖局都会选在在岭凉镇补充物资。 因此,岭凉镇的百姓们也凭着这南来北往的客商镖局,在镇上做起了生意。各类酒楼、客栈、铁匠铺子分布在岭凉镇主街上。 岭凉客栈,是镇上开的最早的客栈之一,在那几年,岭凉客栈的生意可谓是日进斗金。 又过了几年,镇上的百姓见岭凉客栈赚了钱,也都有样学样,做起了这些营生。一来二去,镇上的客栈和各种店面都开了起来,岭凉客栈的生意却越来越差。 还好凭着早年岭凉客栈积攒的家资,冯掌柜早就不愁吃穿,准备过了元日节,就把这客栈给关了。带上银子,搬到凉州城去,买上座宅子,再雇些下人,取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将来到了地下,见了祖宗,也没算给老冯家丢人。 冯掌柜在客栈外,躺在躺椅上,闭目晒着太阳,手中握着一把早已被他摩挲的锃亮的紫砂茶壶。 想着将来到凉州的生活,并不在意店里那寥寥的客人,只是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沐浴,听着街道上来往的马车车轮轧着积雪的声音。 时不时的抬起手中的茶壶,含住壶嘴儿,‘滋溜’一口,好不惬意。 正当冯掌柜神游的惬意之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唤。 “掌柜,住店。” 冯掌柜虽然已不缺银钱了,但有了客人,冯掌柜还是咧开笑颜,从躺椅上起身,习惯性的躬下身子道:“客官几人?” 因是仓促起身,躬身问后,这才习惯性的打量起了这客人。 看人先看鞋,富贵人家,鞋子名贵整洁,就算是下雨下雪,也是马车出行,鞋面上不染一丝儿灰尘,而常年走江湖的镖师们虽然鞋上沾满尘土淤泥,但是鞋子也算讲究。 而引入眼帘的这双鞋,不仅满是积雪淤泥,甚至鞋面还破了洞。 冯掌柜虽然弓着腰,但不用起身再看,也知道这人并非富贵人家,也不是走镖行当,多半是未过路的客商做些搬运的苦力。 直起身子,冯掌柜虽然还是带着笑,但是笑容已淡了许多:“我这岭凉客栈,已经被凉州商号给定下了,只剩下三间天字房,若是客官出不起房钱,还请...” 话还未说完,只见这破了鞋面之人丢过来块物件儿,随后大踏步的走入客栈中,冯掌柜定睛一瞧,这人丢给自己的竟是一小块金子。 不敢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从未出错。这这这,一块金子做房钱也太有钱了,冯掌柜赶忙将这小块金子放在嘴边,用牙咬了一口,端详了一番,没错儿,确是货真价实的。 也顾不得手中的茶壶了,将它随手丢在躺椅上,撩起衣袍,追这那人步伐进了客栈。 “客官,咱们天字号房还空着,要不我带您去看看。”追上那客人的脚步,看着店内寥寥的客人,冯掌柜担心这客人看出端倪离开,赶紧要带客人上楼入天字号房。 不料那客人在店中停下脚步,环视一圈店内,又仔细打量了这店内的每一个客人后,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虽然冯掌柜已不太在乎生意,可这出手阔绰的客人,还是不想错过。 第七十七章-客栈客满 冯掌柜听到是小二回来了,从后堂行出,敲了小二一个脑瓜崩道:“叫嚷什么,平日里没有客人便罢了,今日店中客满,别惊扰了客人。” 小二许久未见店中客满的样子,委屈道:“我哪知今日客满,对了,掌柜的,天字房客人要买的东西都已采买的齐了。” “快去给客人送去,别让客人等着急了。” 得了掌柜吩咐,小二快步上了二楼,心中想着,这好不容易遇到个出手阔绰的客人,一会可得抓住机会好好说说自己采买的辛苦,这客人一高兴,说不定就会给自己些打赏。 敲了敲天字号客房的门,小二美滋滋的想着这客人能打赏自己多少银子,过了片刻,房中传来客人的声音。 “采买的东西放在门口便好。” 小二眼见讨赏钱的机会就要落空,赶紧开口道:“客官,这采买的衣物你且试试,若是不合身,小的就再跑一趟去帮您换一换。”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条门缝,一块碎银子从门缝中丢了出来。 “放下就行,去吧。”客人的声音从客房中传出。 既然得了赏钱,小二也见客人不愿多说话,便放下衣物,捡了碎银子,揣进怀中,乐呵呵的下楼忙活去了。 这二楼天字房前发生的一切,都被楼下尺天涯与顾萧的瞧的真切。 尺天涯放下手中的酒盏,凑近顾萧道:“这天字房的客人太过蹊跷,木兄弟以为如何?” “天涯大哥所虑也正是我心中所想,这人适才在我等入店之时,一直在房中窥视,不知是不是天涯大哥口中那尺千刃派来监视之人。”顾萧回道。 “木兄弟,我们若是现在就去查探,只怕打草惊蛇,不如..”尺天涯言及此处,给顾萧使了个眼色。 “不如寻个机会探查一番。”顾萧立刻明白了尺天涯言下之意。 望着霖儿等人吃的正香,顾萧便与尺天涯也不想耽误众人用餐,二人计定打探之事。 众人不知自家大哥与那木一小哥一直在低语着什么,这奔波几日,众人都是困乏难当,好一番风卷残云,用餐完毕,众人各自回房歇下,暂且不提。 —— 天字房内,沈驭楼望着这群黑衣劲衫人各自回房,心头的警惕稍稍放松,自己选这岭凉客栈便是看中了此处生意不好,鲜有客人。 没想到今日却涌入一群人,更让沈驭楼担心的就是这群人的衣着打扮,竟然与灭了自己小楼峰的人衣着无二,在这群人入店之时,差点把天字房中窥视的沈驭楼惊得跳窗而逃。 可沈驭楼转念一想,如是那群人追杀而至,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还要住店,于是便一直在天字房中推开门缝窥视这楼下这群黑衣劲衫人的一举一动。 见这群人只是住店用餐,这才稍稍放心,就在沈驭楼再度窥视楼下之时,这群人中一个面相普通的汉子和一个身着大氅的少年同时抬头,望向自己房间方向,沈驭楼忙掩住房门,止住了窥视之举。 “这群人既然不是来追杀自己的那群人,为何衣着相同,适才那领头的汉子和那个少年,能察觉自己窥视目光,定然武艺不弱。” 第七十八章-沈宋相逢 门外之人开口,房内的宋书夫妇带着惊讶与惊喜忙打开房门,见真是沈驭楼,二人赶忙将沈驭楼让进房内,施诗向着客栈门外一番查探,见无人跟来,这才掩了房门。 沈驭楼与施诗夫妇在房内坐定,宋书端详了沈驭楼一番,不禁抚掌开口笑道:“沈大哥,你无事,太好了。” 施诗也红了眼眶,说道:“沈大哥,听说那虎头寨夜袭小楼峰,我们得知你坠崖的消息,都好生担心你。” 沈驭楼叹息道:“那群人皆武艺高强,至少都在登堂境上,我驭岭寨一众兄弟拼死抵抗,仍是不敌,退至后山断崖时,只剩我与大明三人。” 宋书面露不忍,施诗的泪珠已夺眶而出,带着些许哭腔开口问道:“后来呢?” “我等几人决意一同赴死,可坠崖落地前,两位兄弟用掌力将我托起...”说到此处,饶是沈驭楼这样的硬汉,也不禁痛哭流涕。 稳定了情绪,沈驭楼继续开口道:“我本想豁出这条命,去和那帮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我这条命现在已不属于我了,我现在肩上还有为小楼峰兄弟报仇的使命。” 沈驭楼又道:“本想着去投奔宋兄弟,可想想那群黑衣人,我怕将祸水引到东来峰,于是便放弃了,就一路逃下上来,想着先去凉州积攒人手,在寻找报仇的机会。” 言至此处,沈驭楼忽然紧张道:“宋兄弟二人在此,难道东来峰也遭了那群人的毒手?” 宋书执起茶壶,为沈驭楼斟满了茶盏叹息道:“我们听闻了小楼峰的事,得知了沈兄出事,我们也知道那班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东来峰,我与诗儿商量了之后,便决定让东来峰的大伙分了金银去寻正道的营生。” 宋书言毕,握紧了妻子的手。 感受到夫君心中的痛,施诗反手也同样握紧了夫君的手,随后向沈驭楼开口道:“沈大哥,勿要怪我夫妻二人没有聚集山寨之力为你报仇,我这班兄弟都是跟着父亲拼杀多年,如今也算是可让他们走正道了。” “宋夫人言重了,自我到了岭州,二位一直对我关照有佳。我也一直佩服施老寨主的为人,只可惜他老人家离世太早,未能拜会。” “再者说,那班人武艺非凡,对咱们这三峰十八寨也是谋划许久。只怕小楼峰、东来峰之后,那西阙峰的胡豹没了利用价值,只怕也躲不过丧命的下场。”沈驭楼开口安抚宋书夫妇。 “宋某与诗儿多谢沈大哥体谅之心。不知沈大哥今后如何打算,以那班人的身手,若想报仇,沈大哥恐怕孤掌难鸣。”宋书虽是一介书生,但是也在岭州绿林执掌一寨多年,如今见故人落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宋兄弟与宋夫人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失了寒山寨,也算是脱离了绿林身份,从此可安心做些正当营生。”沈驭楼心知宋书所言,想出手助自己报仇。 可那班人心狠手辣,武境之高,就算自己与宋氏夫妇联手,也无丝毫胜算,何必再连累他人。 更何况,自己偷听到了那班人的秘密。 秘密!对,那班人是冲着截杀北境统将万钧而来,自己若是可以将此事透露给那位大将军,不仅可让这位齐云北境的通天人物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还可以借着万钧之手,将这群人尽数诛杀,到时候就可以为兄弟们报仇了。 宋氏夫妇见沈驭楼话说了一半儿,面上神情变换,眼中闪烁不定,以为他是考虑到自己夫妇二人已脱了岭州绿林的身份,不愿自己二人再陷入这些江湖恩仇。 宋书端起手中茶盏向沈驭楼道:“沈兄,宋某虽然不会武艺,但也曾与沈兄在小楼峰上击掌为盟,如今为了小楼峰和我东来峰的兄弟,需要宋某夫妇的,沈兄只管开口。” 沈驭楼被宋书的一番话拉回了心神,听了宋书的肺腑之言,沈驭楼当下也打定主意,向着宋书抱拳一礼道:“宋兄弟,沈某脱身之时,曾从那群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你夫妻二人好不容易从岭州绿林脱身,为兄也不想宋兄弟为了沈某再去掺和江湖恩仇之事,我有一法可为咱们小楼峰报仇亦不让我等身处险境。” 宋氏夫妇听了沈驭楼之言,开口道:“愿闻其详。” “我本以为他们谋划三峰十八寨已久,可细细想来,那群黑衣人,可能并非冲着咱们岭州绿林,他们夜袭小楼峰也只是一时起意,他们来岭州的目的是为了截杀一人。”沈驭楼压低了声音说道。 宋氏夫妇没想到此事竟还有隐情,施诗问道:“沈大哥的意思是他们取了我们三峰十八寨是为了截杀那人做准备,到底是何等大人物值得这些高手齐出?” “元日节前,有一位大人物会从雁北城回凉州,那人就是咱齐云北境统将,万钧。” 沈驭楼这话一出,将宋氏夫妇震惊的哑然失声。 万钧之名,如雷贯耳,这班人真是泼天的胆子,居然敢截杀万钧。 宋书先回过神来,凑近桌前轻声道:“如此大事,沈兄切莫说笑。” 沈驭楼正色道:“宋兄弟,你看我像是说笑吗,我坠崖逃生后,这帮人搜不见我的尸体,便四处设卡搜查,我只得回身躲回小楼峰的暗道中,没想到这群人回了驭岭寨商议事情,不知我正躲在他们脚下,因此他们商议截杀万钧的事被我听的一清二楚。” 宋氏夫妇虽是绿林出身,可他们知道,万钧多年在北境戍卫边境,官声极好,这些人要杀万钧,那便是与北晋百姓作对。 绿林虽做些违法的勾当,可在大义面前,宋氏夫妇拍案而起道:“万将军在边境戍卫多年,怎能死在阴谋勾当之下,沈大哥,你有何法子,若有吩咐,我夫妇二人拼的性命也遵沈大哥之命。” 沈驭楼见宋氏夫妇在大义面前毫不畏惧,当下道:“搜不到我的尸体,那群人必定会将小楼峰翻个底朝天,到那时,就会发现我脱身的暗道。知道事情泄露,必然会派人追查我的踪迹,灭我的口。等到晚间,我便继续向着凉州而行,若有追兵,我自引开。” “宋兄弟与弟妹可前往雁北城,想法子通知万钧截杀之事,到那时,军中出面,这帮人自然逃不了。”沈驭楼将自己心中之计告知了宋氏夫妇。 “此计甚好,只是那群人若追查到沈兄的踪迹,只怕沈兄双拳难敌四手,不如沈兄与我夫妻二人同去报信,虽然我等绿林出身,但是有报信之功,也可功过相抵。到那时,再请万大人还咱们一个清白身份,咱们安心为民,不好吗?”宋书听闻沈驭楼要以自身为饵引开追兵,担心他的安危,开口道。 “我与宋兄弟同行,若有追兵,只怕我们无一人能安然抵达雁北城。而且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况且那群人不一定发现的了暗道之事,没有追兵,我自不会有性命之忧。”沈驭楼知道宋氏夫妇担心自己,于是安慰二人道。 殊不知,这几人谈话的内容已被躲在房顶之上的顾萧、尺天涯、霖儿三人听了个真切。 适才顾萧、尺天涯带着霖儿一路跟踪沈驭楼进了另一家客栈,瞧见沈驭楼打听了一番,便偷摸的在一间客房门前逗留了许久,直到沈驭楼进了房门。 顾萧等人想查明这人到底是否是尺千刃派来的探子,三人运起轻功上了这客栈的房顶。 掀开瓦片,露出一道缝隙,几人偷偷探查起房内的情形,听了屋内几人开始的对话。 尺天涯就知是尺千刃等人杀了岭州绿林,可尺天涯还是不明白自己这位千刃师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直到听到了房内人说到‘截杀万钧’之事。 尺天涯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万钧是何人,他心知肚明,想要他的命,只凭着千刃手下那班人,就算侥幸成功,也是死伤无数。 若是得了自己的相助,不仅得手几率提高不少,以自己对那位千刃师兄的了解,怕是自己的兄弟们要被他用来当做送死之人。 顾萧虽然不知道尺天涯悟出的尺千刃计谋,可他听过万钧的名字,这位齐云北境统将自齐云开国之后,就守在雁北城多年。 截杀之事若是真的,万钧一死,晋国则会趁机袭扰边境,到那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想到此处,顾萧不由心中大怒,这帮人真是该死。 正当顾、尺二人各自心中震惊这偷听到的‘截杀万钧’之事,霖儿可不知这其中利害,望着顾萧与尺大哥那满脸震惊的样子,好奇之下,就想开口询问让他们如此吃惊,到底是何缘由。 霖儿的轻功本就不如尺、顾二人,稍稍挪动了些身子便有些脚下不稳,身体晃动,脚下的瓦片发出了些轻微的响动。 顾、尺二人同时伸手扶住了霖儿身形,随后二人带着警惕瞧向房内三人,只见房内三人似乎并未察觉,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房内人说道:“既沈大哥决意如此,我夫妇二人定全力相助,只是这当中诸多事宜要商议。” 天字房客人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这岭凉镇外西南处十里有一处荒村,子时,咱们去那里再细细商议。” 另一人道:“如此甚好,那咱们子时镇外十里荒村见。” 说完,三人抱拳行礼时,只见天字房客人嘴唇微动,另外两人随心微微点头示意,抱拳一礼后,那岭凉客栈天字房的客人便开门离去。 房顶上的顾萧三人,互视一眼,见那人向岭凉客栈行去,也翻身下了房顶。 站定之后,三人也远远跟着那人往客栈方向而去,尺天涯边行边道:“木兄弟,这人所说的那群黑衣劲衫人,如果不错,定是我之前向木兄弟提过的我的同门师弟尺千刃。” 顾萧蹙着眉道:“先前只是听天涯大哥提起,这班人已经沦为江湖死士,可没想到他们竟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更让小弟担心的是,尺千刃这帮人是收钱做事,那就意味着他身后还有指使之人。” 尺天涯道:“不错,我没想到,尺千刃带着我墨门弟子,竟然干起这等事来,我不能坐视不理。” 霖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开口道:“我不知道那万钧是何等人物,但是从你们的表情,我也看得出来,天涯大哥的那位师兄定是要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我们怎么阻止他呢。” “破解此事,不难,全在适才那房内三人身上。” 三人商议着,向岭凉客栈行去。 —— 另一客栈内,宋书与施诗送走了沈驭楼,小心翼翼的闭上房门,施诗回身坐到桌前,向着宋书试了个眼色。 宋书这才开口道:“夫人确定偷听之人已经走了?” “不错,适才我与沈大哥同时听到了头顶的响动,此刻他们已经走了。”宋夫人答道。 第七十九章-深情大义 “以夫君所见,适才房顶上的偷听之人是否是沈大哥口中的那群人?”施诗问道。. 宋书皱起眉来,以手抚须,沉思片刻,对夫人说道:“在我看来,适才偷听之人与沈兄口中的那班人不是一路人。可又想不通为何他们会盯上咱们。” “是啊,沈大哥适才话中的暗语是让咱们依计行事,可..”宋夫人言至此处,不由的面露为难之色。 宋书明白了沈驭楼的暗语之意,他明面上说子时阵外十里荒村详谈,无非是想将那群偷听之人引开,好让自己夫妻二人前去雁北城报信。 可既然知道沈驭楼还活着,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沈大哥孤身引开跟踪的人,让他独自面对,一阵思量后,宋书拿定了心思,向夫人开口道:“诗儿,沈兄的意思我已经明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临敌。” 施诗自然知道夫君心中所想,了解自己的夫君为人,虽然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丝毫不影响他胸中的江湖情义,宋书开口,她就知道了他的心思。 “夫君是想子时去镇外助沈大哥一臂之力。” “不错。”宋书望着自己的妻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她最了解自己的想法。 随后宋书担心道:“虽然适才偷听之人并非屠了小楼峰的那班人,但适才偷听之人的武境..他们偷听了许久,要不是不小心发出了些许声响,就连沈大哥和诗儿你都未曾察觉,他们的武境定然在沈大哥之上。” 宋书又拉起夫人的手,凝视着夫人的脸,随后眼神坚定道:“我想夫人带着小黄等人前去报信,我去助宋大哥一臂之力。” 施诗当然明白夫君是不想自己冒险,温柔的抚上宋书的面庞,当年的俊朗书生,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独特,如今他的面庞也渐生皱纹了。 “夫君,你不会武艺,那群人没有恶意便罢,若是动起了手,你帮不到沈大哥的,不如我去。真要是动起手来,我还可以抵挡一阵。” 宋书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放弃了寒山寨,又怎能再让妻子去冒险,若是施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了都没有面目去见地下的岳父大人,更何况前去雁北城报信,需要夫人的武艺,自己随行,反而拖累。 “当年我与你成亲之时,岳父大人曾赠我一套护身暗器,我不会武,最易让他们心生懈怠,所以我去帮沈大哥再合适不过。” 宋书见妻子犹豫不肯,再度开口道:“万钧之命,关乎齐云北境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我等虽身为绿林,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夫人对宋书之恩,宋书三生难忘,只盼夫人念在大义,暂且放下夫妻之情,若是此间无事,我自会与沈兄去雁北寻夫人,到那时,咱们一同隐世,白首偕老。” 施诗听了宋书的话,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将眼中的泪水拭去,不想让夫君担心自己,开口道:“夫君放心,诗儿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与夫君成婚了这么久,也明白这世间的道理,我这就动身前往雁北城。” 宋书见夫人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当下抚摸着夫人的脸庞道:“夫人大义,为夫甚慰,此间事了,我便追夫人而去。” 宋书夫妇既已商定,二人即刻行动,宋书从施诗手中取来好些个暗器机关,想着先行一步去往沈驭楼所说的‘详谈之地’布置一番。 施诗将一些无关的累赘之物托付给了小黄等人,吩咐他们先行一步去往凉州,等待自己夫妻二人。 自己则轻装快马,纵马离去。 宋夫人纵马疾驰在岭凉镇上,过路的客商纷纷避让,宋夫人余光正瞥见避让人群中,有三人掩住口鼻,阻挡马蹄激扬起的灰尘进入。 这三人皆是黑衣劲衫,面容冷峻。三人行在街上,不停的环视周围,客商镖师们都被三人气势震慑,避让开来。 其中后腰斜插了根烟袋锅之人开口向另外两人道:“这血腥味到了这小镇便断了,二位师兄,我断定这沈驭楼就藏匿在这镇上。” 这三人正是一路追寻沈驭楼踪迹的鹰钩鼻三人,连日奔波,日夜不眠,终于在这岭凉镇上,从自己这位烟袋锅师弟口中得到了肯定之言。 尺伏冷哼一声道:“终于追上了这厮,找到他,取了他的性命,我等也好回去向千刃师兄交差。” 鹰钩鼻也冷冷道:“尺信,快些找到那沈驭楼。” 烟袋锅见两位师兄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撇了撇嘴,只能尽力搜寻,可突然在这街道上,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烟袋锅忙拉着尺伏与鹰钩鼻,闪身钻入人群。 鹰钩鼻与尺伏二人不耐烦的甩开烟袋锅的手,鹰钩鼻开口道:“怎么了,难道白日见鬼了,这么惊慌。” 烟袋锅此刻额头都已渗出了汗珠,暗暗的指着街面一处,开口道:“尺..尺..天涯师兄。” “什么?”鹰钩鼻与烟袋锅二人不在凹着冷漠的脸,惊讶道。随后二人同时探出头去,向着烟袋锅手指的方向望去。 面向普通,双目却明亮有神,多年不见,他只是双鬓有些微微泛白,却还是当年那个墨者天涯。 此刻他正带着一个身着大氅的少年与碧衣少女,行在街面上,三人庆幸,若是被天涯师兄发现三人,以他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只怕天涯师兄当街就要毙了三人。 虽然叛出墨门多年,但是天涯师兄那秉公而为的性子,三人是了解的,与千刃师兄的随心而为不同,天涯师兄更有一派掌门的气度。 顺着尺天涯所行的方向望去,岭凉客栈吸引了三人目光,而那真要进入客栈之人,也让尺信双目一亮。 烟袋锅擅长的就是追踪盯梢,所以无论男人女子的身形,烟袋锅过目不忘,这人身形虽在岭凉客栈门前一闪而入,烟袋锅却已将他的身形与自己在楼峰上见过的沈驭楼重叠在一起。 “是他,没错。”烟袋锅猛地开口道。 鹰钩鼻与尺伏的目光仍落在尺天涯身上,听烟袋锅的语气,二人看向他,鹰钩鼻此刻也全然没了冷漠神色,急切问道:“谁?” “沈驭楼,绝对不会错,那个入了岭凉客栈的人就是沈驭楼。”烟袋锅笃定道。 就在三人沉浸在寻到沈驭楼行踪的喜悦中,只见他们的那位尺天涯师兄带着那大氅少年与碧衣少女,随后也踏入了岭凉客栈。 这可难住了三人,本以为自己避开天涯师兄,寻个机会进了岭凉客栈,取了沈驭楼性命便可回去复命,可天意弄人,天涯师兄居然也住进了这岭凉客栈,这可如何是好。 “二位师兄,既已发现了沈驭楼的行踪,不如我们传书给千刃师兄,这沈驭楼与尺天涯同住在一间客栈,若是此时下手,只怕会引起天涯师兄的怀疑。”烟袋锅向鹰钩鼻与尺伏道。 鹰钩鼻道:“阴阳师兄二人,得了千刃师兄的令去寻尺天涯,而此刻尺天涯已到了岭凉镇,阴阳师兄二人不知回了岭州没。” 尺伏冷冷道:“无论如何,也要取了沈驭楼首级,既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能轻易再走脱了他,若他与尺天涯并无关系,我们就等他出了客栈,寻一僻静之地再动手。” 鹰钩鼻道“就依师兄之计。” 二人计定,侧首看向烟袋锅,烟袋锅为难道:“天涯师兄出现在此地,只怕阴阳师兄已...咱们不如先行跟着,随意杀人,若是天涯师兄知晓了,恐怕..” 话未说完,就听到尺伏在旁冷言道:“怎么,尺信,当年我等随千刃师兄离开墨门之时就与那尺天涯划清了界限,如今你这般推脱,还想反水不成?” 鹰钩鼻叹息一声,随即安抚烟袋锅道:“师弟,咱们这些年干的勾当,手中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只怕就算现在想重回墨门,那尺天涯也不会再收咱们了,听我的,咱们一同了结了姓沈的那条烂命,一同随千刃师兄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 烟袋锅在两位师兄一人黑脸,一人红脸的言语攻势下,只得唯唯诺诺的应承了下来。 —— 尺、顾二人带着霖儿,一路随着天字房的客人回了客栈,踏入客栈前的一瞬间,尺天涯步伐稍顿,微微侧首,霖儿本在专心安抚怀中的踏雪,随着尺天涯的微微侧首,霖儿杏眸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怎么了,尺大哥。”顾萧问道。 “没什么,咱们入店再说。”尺天涯本就是墨门中人,虽然并未专门研习盯梢、追踪之术,但是这些基础,亦有涉猎。 进客栈前,尺天涯分明感受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等人,可微微侧首之时,却感到那盯梢之人已隐入人群,尺天涯嘴角一笑回了顾萧一句。 入店之后,尺天涯三人见那天字房门已闭,带着顾萧与霖儿来到自己房间,掩上房门后,顾萧知道尺天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道:“尺大哥,适才客栈门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尺天涯笑道。 “尺大哥真是厉害,若不是尺大哥略一顿首,我还发现不了呢。”霖儿听出了天涯大哥的言外之意,将怀中踏雪放开,塞了块肉干给它,任它自行去嚼那肉干。 看着二人一问一答,顾萧这才恍然道:“尺大哥和霖儿是说,有人在跟踪咱们?” 霖儿看着顾萧后知后觉的样子,笑道:“我开始的时候也并未察觉,说明这人的追踪功夫不弱,看到尺大哥的警觉神色,我才警惕起来。” 顾萧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岭凉镇除了天字房那神秘人,还有人在跟踪他们,不禁开口问到:“尺大哥,跟踪咱们的是何人?” 尺天涯在客栈门前时,不仅感知到了有人跟踪,跟踪之人给尺天涯的感觉更加熟悉,于是尺天涯笑道:“没想到,这错有错着,那天字房的客人,倒是咱们误会了人家,但跟着咱们的人,确是我墨门中人。” 第八十章-螳螂捕蝉 “墨门弟子,各有所长,尺安祖师当年游历神州大陆,得功法数百,奇门异术不计其数,墨门弟子游历各国并非全靠武力解决争端,因此墨门弟子们会依自己所长来挑选功法。” 尺天涯耐心向顾萧与霖儿二人解释道。 “墨门鼎盛之时,门下弟子数千,习武、修文、研医、盯梢、暗杀,各有所长。只是后来门派逐渐没落,多数的墨门弟子便很少研习武艺之外的旁门之法,不过..” 尺天涯话锋一转,继续道:“当年我这一脉中,有一个师弟倒是对盯梢、追踪颇有成就,当年尺千刃叛出墨门之时,这位师弟也随他而去,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心中还是分的清是非黑白,他当时也是受形势所迫,我并不怪他。” 顾萧似是从尺天涯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问道:“依尺大哥之言,那这客栈外这盯着咱们的人?” “如无意外,应当就是我那位尺信师弟。” 在尺天涯心中,那位尺信师弟并非像尺千刃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无非是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才选择与尺千刃一并离开墨门。 如今再逢,尺天涯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顾萧见尺天涯神情,知道他又想起了墨门之变,于是将话题到岔开那天字房的客人身上:“尺大哥,若是依那三人交谈,截杀万钧,又这么巧尺千刃要你与咫姐姐前去岭州,某非..” “莫非尺千刃觉得截杀万钧这种大人物,他也力有不逮,如果加上天涯大哥的这些人手,得手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于是才会有了先前悦来客栈中那阴阳脸二人逼迫咫姐姐的事。” 霖儿在旁逗弄着踏雪,脑中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就已然明了了尺千刃的谋划。 “霖儿姑娘真是聪慧,如此以来,无论是阴阳判官还是如今的盯梢之人,这种种都已解释的通了。”尺天涯笑道。 “如此说来,他们就是想借着天涯大哥之手,截杀万将军。”顾萧双目中已透出杀意,从尺天涯口中知道了这群人的恶行,顾萧心中已愤怒不已,如今这群人居然还想截杀北境统将。 守卫北境的统将丧命,如此一来,齐晋边境必然大乱,到那时边境百姓定会再受袭扰,顾萧不敢再往下想。 当下起身道:“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 “木兄弟稍安勿躁,按照房中那三人交谈来看,截杀之事,还要过些时日,我等未到岭州,尺千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会动手的。如今之计,我们需要先从那天字房神秘人口中得知更多的截杀细节,好早做准备。” 尺天涯见顾萧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将顾萧劝回。 “咱们贸然访他,只怕那人不会相信咱们。”顾萧自知有些冲动,细细想来,尺千刃逼着天涯大哥前去岭州不就是为了增加人手,好让截杀之事能够一击而中,自己方才确有些乱了方寸。 重新坐下,顾萧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虑,就算天涯大哥带着众人前去岭州与尺千刃会面,那尺千刃也不会将截杀之事告知,若要知晓细节,恐怕全在天字房那人身上。 “木兄弟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咱们得寻一个机会,与那人交谈一番,表明身份。如此一来,我想他也会如实相告。”尺天涯心中默默盘算一番,打算向天字房那人表明身份。 正当顾萧与尺天涯在房中商议着如何向天字房客人袒露身份之时,却听到天字房房门打开之声,接着就听到下楼的声响。 顾萧冲着霖儿稍稍点头,霖儿会意,将房门推开一丝,向下望去,真是那天字房的客人身形匆忙出了客栈。 从霖儿的眼神中得了肯定的答复,顾萧和尺天涯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望着那人径直向着镇外行去。 客栈外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烟袋锅三人,正商议着如何避开尺天涯取了沈驭楼的项上人头。 就见客栈中沈驭楼阔步行出,向着岭凉镇西南方向而去。三人见沈驭楼独行,断定他与尺天涯并无关系。三人商议后,觉得当下先取了沈驭楼性命最重要,于是便不再纠结尺天涯等人,三人一路随着沈驭楼而去。 尺天涯在客栈上见到自己熟悉的三张面孔从人群中显现,心中也已明了这天字房的客人定是无意中知晓了尺千刃截杀万钧的计划,自己的这三位师弟定是受了尺千刃之命,要灭这人的口。 心中想到这,尺天涯向顾萧开口道:“木兄弟,这三人,在墨门时就专做些盯梢暗杀之事,如果我料不错,尺千刃是要将那人灭口。” “不错,先不论截杀之事能否成功,若我是尺千刃,这样一个人证,也留他不得。”顾萧也认同尺天涯的看法。 尺天涯笑道:“昔日墨门在时,我只在门中与师兄弟们动手切磋,这样算来,已经是多年没有同师兄弟们切磋了,整好借这个机会,来看看我的这三位师弟有没有长进。” “既然天涯大哥要去,不如我陪大哥走一遭如何?我们要把这人的命保住。” “好。木兄弟与我同行,当然最好。”尺天涯见顾萧要与自己同去,当下也打定主意,要保住那人性命。 “那我呢?我也想去凑凑热闹。”霖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商定了救人之事,以霖儿的性子,又怎能错过这次看热闹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缘由之一,霖儿的心中更多的是担心顾萧的安危,这一路上无论是奎叔、奎婶、还是尺大哥、咫姐姐,说了不少墨门故事与霖儿听。 墨门之中藏龙卧虎,无论是武学,还是旁门左道皆有涉猎,因此,霖儿听到顾萧二人要从这盯梢的三人手中救人,心中担忧顾萧,便想跟着一同前往。 顾萧当然知道霖儿的性子,开口劝道:“这三人皆是高手,我与天涯大哥此去乃是救人,你留在此处,与咫姐姐细述详情。我与天涯大哥救了人后即刻返回。” 霖儿看着顾萧严肃的神情,知道此事并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当下抱起踏雪,点头道:“那你一切小心,切莫逞强。” 望着霖儿关心的模样,顾萧也不禁脱口而出:“放心,我自省的,你在此处也要小心。” 尺天涯在旁,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这哪里像霖儿先前说的萍水相逢,志同道合,分明是一对鸳鸯在相互关心。 嘴角不由的上挑,尺天涯开口揶揄。“霖儿姑娘请放心,以木兄弟的身手,单人对上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师弟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我也一同前往,保证归来之时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木一哥哥。” 尺天涯这话一出,霖儿俏脸登时通红,抱起踏雪就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清伶之声随后传来:“我才不是担心他,只不过是热闹没得看了,有些..有些沮丧。” 顾萧在被尺天涯的打趣之言说的无言以对,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开口之时也变得磕磕巴巴:“天涯大哥,你..你误会了。” 尺天涯见状,哈哈一笑道:“行了,咱们赶紧出发,再不追,只怕追不上了。” 言罢,二人出了客栈,运起轻功望岭凉镇西北方向追去。 —— 沈驭楼哪里知道这其中内情,只道身后这三个跟踪自己的便是在客栈中偷听之人。奇快妏敩 岭凉镇西南方向十里,当年这里也有一处村庄,百十户人家,后来经过了齐晋战乱,这村中大部分的村民死在战乱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也随后逃离了村庄,这处就成了荒废之地。 当年沈驭楼逃往岭州之时,曾路过这处村庄,如今沈驭楼坚定的向着这处荒废的村庄行去,心中明白,这里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不过万幸,自己在岭凉镇上遇到了宋兄弟夫妇二人,截杀万钧的事他夫妻二人若是告知的及时,自己也算没有白白搭上性命。 想到此处,沈驭楼慢下脚步,微微侧首。 余光过处,那三人虽借着周围的地形隐匿了身形,可沈驭楼知道,那三人就更在自己身后。 沈驭楼抬首望去,夜色已深,弯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夜空,只有月光陪着自己共赴黄泉路,不由的心中一丝悲凉涌上心头。 想着死去的兄弟们,再想起拼死救下自己的大明兄弟三人,沈驭楼心中愧疚,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性命,寻得机会为他们报仇。 转念一想,如果宋兄弟夫妻若是能救下万钧,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自嘲一笑,沈驭楼停下脚步,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早已到了那荒芜村落中,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临近,沈驭楼赫然回身。 身后皑皑积雪,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丝丝寒光,不知是月光还是地面积雪映衬的光,映的沈驭楼面庞冷冽至极。 “行了,这里方圆数里荒无人烟,若是汉子,现身相见吧。”沈驭楼朗然开口,悲怆回声再空旷之地,格外响亮。 “唰唰唰。”三道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衫,齐齐站定。两人身背单刀,一人手中抓着一杆烟袋锅,三人冷冽目光划过沈驭楼面颊。 冷笑一声,沈驭楼开口道:“看你三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从小楼峰一路追来,倒是辛苦。” “你倒是聪明。”只见其中一个长着鹰钩鼻的汉子冷冷开口道。 “既然你已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引颈等死就好,放心,我的刀很快,不会有痛苦。”面容清瘦的黑衣男子道。 沈驭楼心如止水,对他来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并没那么可怕了。 此刻只想着将这三人拖得愈久愈好。望向另外一人,那人却没像这二人般,只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将手中的烟袋锅点燃,“吧嗒、吧嗒。”的抽着。 第八十一章-十里荒村 沈驭楼笑道:“我沈驭楼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等死,你们是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亮家伙吧。” 说完,沈驭楼运气丹田,架出双拳,凝神戒备着面前三人。 清瘦面容的黑衣人放声笑道:“对付你,还需我三人联手?这样吧,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任你逃出百丈再追,如何?” 戏耍猎物,这是尺伏跟随尺千刃后最喜欢做的事,看着将死之人哀嚎求饶,自己心中那痛快之感才能得到满足。在小楼峰上,尺伏就见过沈驭楼的身手,如今听他口出狂言,便又起了戏耍‘猎物’之心。 沈驭楼见对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怒意渐生,大吼一声,平地跃起,双拳强攻,直击对方面门。 鹰钩鼻与烟袋锅深知自己这位尺伏师兄的性子,于是退至一旁,看两人交手。 烟袋锅心中倒是有些佩服面前这个汉子,且不论他是如何在重伤之下逃下小楼峰,就冲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求饶,就已让烟袋锅刮目相看了。 自己随千刃师兄在江湖中做死士的这些年,烟袋锅见识了太多所谓的名门正派,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行些苟且之事。 更有被一些江湖人士称为侠者,在被尺千刃废了内力之后,跪地叩首,摇尾乞怜,从那时起,烟袋锅便也觉得自己随千刃师兄做的这些劫掠杀人之事,算不得什么大恶了。 近日再见天涯师兄,烟袋锅想起仍在墨门之时,师兄曾对自己说过这世道最是迷惑人心,又想起入门之时,自己曾背过的墨者门规,烟袋锅不由得悔意再度浮现。 收敛心神,烟袋锅望向场中,尺伏师兄身后单刀还未出鞘,沈驭楼就已狼狈不堪。 沈驭楼见对方身背单刀,料定对方是个用刀的高手,便想着抢攻上前,不让对方有拔刀机会,可一番交手,沈驭楼是越打越心惊。 对方毫无拔刀的意思,只是闪躲之余,看似随意的出招,自己就不得不回招相救。 沈驭楼本就是重伤之体,靠着丹药医治,才有所好转。比起自己全盛之时,尚且不敌,更何况如今只能发挥出七成功力,对上尺伏这登堂高手,沈驭楼又无趁手兵刃,自然是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奇快妏敩 双拳格开对方黑衣人一脚,沈驭楼连退数步,脚跟抵住身后的一处荒废村宅的断壁残垣,方才止住身形。 胸口不停地喘息,沈驭楼强行压下胸口翻腾的腥甜之感,盯着面带玩味笑意的黑衣人。 “九招,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等三人联手?” 尺伏笑着反手拔出背后单刀,无论是无辜百姓,还是江湖人士,丧命在这单刀之下的何止百数。 如今刀面如镜,映着月光,尺伏拎着单刀,步步逼近:“还有一招,你躲的开,我就放你百丈。”尺伏仍在戏耍着面前的沈驭楼。 沈驭楼正要上前拼命,却听这断壁残垣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沈兄,低头!” 来不及细想,沈驭楼忙躬身低头,只听“嗖”的一声,从这断壁中,一跟利箭呼啸掠过沈驭楼的头顶,直直向着尺伏而去。 本是抱着戏耍‘猎物’的心态,尺伏提着单刀优哉游哉的靠近,没想到变故突生,‘猎物’猛然低头,从他身后的断壁之中,一根利箭直飞自己面门。 霎时,尺伏就已感到利箭携着破空声而至,刀光一闪,尺伏手中单刀已横在面门,刀光闪动,利箭被单刀挡下,但这箭太过突然,虽被挡下,箭头仍带着余劲向前,尺伏忙侧首避开。 但是这箭头仍是划拨了尺伏脸颊,登时鲜血涌出,顺着面颊滴落雪中,如同绽开的红色鲜花。 不怒反笑,尺伏仿佛舔舐伤口的饿狼,露出了森白的獠牙:“没想到,还有猎物。” 尺伏单刀一横,阻挡了准备上前帮忙的鹰钩鼻,话音刚落便一掌击向荒宅断壁处。 荒宅断壁本就破败不堪,尺伏一掌,这断壁瞬间垮塌。烟尘激起,从中滚出一人,那人不知是被烟尘呛到还是被尺伏一掌余劲扫中,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一旁的沈驭楼见到此人,抢上前去,开口道:“宋兄弟,怎么是你。” 这人正是宋书,担心偷听之人会对夫人不利,可直到望见自家夫人纵马出了岭凉镇,也并无可疑之人。宋书放下心来,带着自己准备好的暗器,先行到了这处荒村。 虽然这处只是沈驭楼为了吸引偷听之人随口说出的地方,可在宋书的查看之下,觉得此处正好可布置些机关暗器,以做偷袭。 宋书在东来峰多年,虽然是个读书人又不会武艺,可总是见过施老寨主等人摆弄这些机关暗器,老寨主在世之时,也曾教了宋书一些,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将下山之时携带的一些劲弩机关在这荒村中布置妥当,宋书这个书生体质,早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躲在一处荒宅断壁之后,宋书静静等着沈驭楼前来。 入夜之后,天寒地冻,宋书书生体质,竟被冻晕了过去,直到沈驭楼被尺伏击退,撞到这断壁上发出的动静,才让宋书醒来,见沈驭楼不敌,宋书出声提醒沈驭楼后,挑开这间荒宅内早已布置好的机关,发出弩箭。 没料到那黑衣劲衫人在如此短的距离,竟然避开了弩箭,反手一掌这荒宅就要坍塌,宋书纵身翻出荒宅,扑到在地。 被沈驭楼扶起,宋书笑道:“沈兄,我这一箭实是可惜,没有要了这贼人性命。” 沈驭楼急切道:“白天的时候,不是已用了唇语让你离开,怎的你却跑来此处。” “我与沈兄击掌为盟,互相帮扶,沈兄为大义,以命为饵,我又怎能让沈兄独自临敌。”虽然狼狈,宋书还是露出笑容,向沈驭楼说道。 “宋兄弟,你糊涂啊,沈某这条命就是为了你们夫妻能脱身报信,才甘愿舍去,你怎么不明白为兄的心思。”心中虽然感动,沈驭楼实在不愿再拖累宋书。 “沈兄放心,我家夫人已快马去往雁北城了。“宋书附耳低声道。 随后自嘲一笑:“在下本就是个无用之人,做了半辈子读书人,做了半辈子绿林好汉,做读书人时,没有功名,做绿林时又习不了武艺,如今有机会为百姓做点事,也算是成全了我。” 二人正谈话间,尺伏拎着单刀已近了,瞧见宋书那副窝囊摸样,仰头狂笑:“沈寨主,这就是你的援兵吗?看二位应是旧识,我送二位共赴黄泉,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吧。” 只有在杀人的时候,尺伏才会说这么多的话,言罢,尺伏手中单刀就要挥向二人。 “跟紧我!”宋书见尺伏已踏入了自己又一机关处,向沈驭楼嘱咐一声后,手中从雪地里竟拉出了一根长绳,宋书适才扑到在地之时,就已将长绳一端紧紧攥在手心。 适才的一番示弱,正是要引此人进入另一处劲弩射程,用力拉动手中长绳,从尺伏身旁一处荒宅屋顶上,三箭连珠,向着尺伏后心而去。 尺伏见状,忙挥手中长刀,挽出层层刀花,将周身护住,将这连珠箭挥落,却见那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带着沈驭楼逃进了荒村之中。 被‘猎物’戏耍,让尺伏心中怒意翻腾,将连珠箭挥落后,尺伏腾空跃起,横刀一斩,这处荒寨也被他一刀而破。 冷哼一声,尺伏提刀追去。 村落并不大,尺伏没想到的是,在这荒村之中,积雪之下洒满了铁蒺藜,还好追来的烟袋锅出言提醒,这才没有中招。 这也彻底的激怒了尺伏,与鹰钩鼻对视一眼,二人纵身一跃,跳上房顶。二人在墨门之时,就相互配合着执行一些暗杀任务。 不多时,鹰钩鼻就瞥见二人藏匿之地,向尺伏试了个眼色,二人左右夹击,凌空跃下,双人双刀齐出,破败不堪的宅子瞬间垮塌,藏身其中的宋书与沈驭楼二人慌忙跃出。 见到二人,鹰钩鼻与尺伏从房顶跃下,两柄单刀携着月光,寒芒刺眼。 沈驭楼见刀光一闪即至,已来不及推开宋书,翻身将宋书护在身后,不会武的宋书只见刀光一闪,随后鲜血喷涌,血液带着温度溅射在雪地上。 不愧是个硬汉子,沈驭楼以身挡刀,只是咬牙闷哼一声,登时昏死过去。 尺伏与鹰钩鼻二人见沈驭楼已是中刀,并不停招,两柄单刀再度斩向沈、宋二人。 宋书眼见情势危急,这黑衣人刀锋又及,这次轮到宋书翻身护在沈驭楼身前,只见宋书单膝跪地,整个人身体后仰,中门大开。 这让挥刀的二人感到无比诧异,从先前的种种看来,这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并不会武,只是在这荒村中暗藏了许多弩箭,暗器,如今见他这幅模样,二人一时有些犹豫,不过刀已挥出,就在即将砍到此人之时。 宋书一拉袖中的丝线,胸口衣下激射出百枚银针,这些银针如同月光倾泻一般射向二人。 饶是尺伏、鹰钩鼻二人已经有所戒备,可如此近距离之下,又怎么躲开如疾风骤雨般的暗器。 场外的烟袋锅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不会武功的中年书生竟还藏着如此杀招,烟袋锅望着坠地不知生死的鹰钩鼻与尺伏师兄,呆立原地。 宋书见自己一击得手,不再管那二人,赶紧查看沈驭楼伤势,以手探息,感到沈驭楼呼吸减弱,宋书知道他伤势加重,此刻已拖延不得,可场外还站着一个黑衣劲衫人,一时间只能双手紧紧攥着袖中触发暗器的丝线,凝神戒备着烟袋锅。 第八十三章-同门相斗 忆起当年入门之时,看过墨门中记载的各朝各代中墨者们行侠为民的记载,又想起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侧首望向身受重伤的沈驭楼三人。 这几人虽是绿林,却重情重义,尤是红衣女子前来救人的眼神,带着三分绝望,却丝毫不悔。 不仅让烟袋锅想起了当年,被自己屠杀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当年她的目中也是带着三分绝望,三分恨意,三分求生的欲望。 自己这些年,到底跟着尺千刃都做了些什么,烟袋锅悔不当初。墨门子弟不是应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才是吗。 仿佛是想通了,再回首时,烟袋锅眸中的坚定之色愈发的浓烈。 望着一脸狞笑的尺伏,烟袋锅双手微垂,忽的双手发力,向下一抖,两根锥形短刺从袖中滑落,双掌握紧短刺的末端,烟袋锅严阵以待。 尺伏原本以为自己这位烟袋锅师弟只是又生出了同情之心,当年在门中时,这位尺信师弟的性子就有些唯诺,甭说杀人,就是杀猪杀鸡,尺信都会不忍下手。 而后烟袋锅尺信在门中执行盯梢、追踪、暗杀之事,就算是要杀些江湖败类、为民除害,尺信都软弱不堪,不敢下手,只能由同行的师兄弟代劳。 而后跟着千刃师兄叛出墨门,为了让这群师弟不再遵守墨者的规矩,千刃师兄定下规矩,劫掠之后,必要灭口。 对于烟袋锅来说,这无疑是突破了他的底线,虽然被逼之下,烟袋锅还是下了手,屠了那户人家十余口人。 可自那之后,自己的这位师弟手中便多了杆烟袋,与人交谈之时,眼神中更加闪躲。 今夜,尺伏再对上尺信的眼神,尺伏发现自己这位师弟的眼神已然变了,他的眼神不再闪躲,直直的盯着自己,尺伏不由的有些慌乱,但忆起在墨门中时,尺信师弟与自己这些师兄切磋之时,他始终不敌自己,于是又镇定了些。 尺伏面上又露出一丝嘲笑:“看来师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我就替千刃师兄清理门户罢。” 言罢。尺伏慢慢行至鹰钩鼻的尸体旁,将鹰钩鼻的单刀也从地上拔出,双持单刀,左手挽了个刀花,反手握紧单刀,右手单刀斜立,身体微微后倾,将内力灌注后倾脚上。 一旁的宋书,手腕的血已止住,瞧着护在自己三人身前的这黑衣人劲衫人。不明白为何他为突然倒戈,要与自己的同行之人动手,却听到这个护着自己三人的黑衣人缓缓开口。 “墨者尺信,领教。” —— 顾萧与尺天涯二人一路寻来,二人虽然武艺高强,却都不是追踪的高手,在荒郊野外转悠了一番,二人发现自己似乎是跟丢了。 顾萧不由的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带上薛虎大哥了,以他当时在凉州脚店外追踪自己的功夫,有他在,自己二人绝不会像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尺大哥,你不是墨者吗,追踪之法你也应当懂一些吧。”顾萧尴尬开口。 尺天涯则有些面皮发红,还好这夜色掩盖,没被发现,自己身为墨者,居然连自己师弟都跟丢了。 “木兄弟,说来惭愧,尺某确不擅长追踪,我这尺信师弟又是专习此道的高手,因此他更懂掩盖行踪。” 不过也不能怪顾萧与尺天涯二人,烟袋锅本就是个擅长盯梢追踪的高手,他们三人一路跟踪沈驭楼,烟袋锅也同时在隐藏三人的行踪。 不过二人在偷听天字房客人交谈时提及了西南十里,既然追不到他们,干脆动身前往他们所说的岭凉镇外十里荒村去查探一番。 顾、尺二人议定,便运功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不停,将轻功运到极致,一黛一墨,两人身形如同疾风,略过地面的积雪,激起层层雪花。 尺天涯与顾萧曾在悦来楼中有过交手,虽当时两人一招即止,尺天涯已对顾萧的身手大为欣赏。如今二人运轻功同行,尺天涯心中更为惊讶,这木一不仅内力精湛,轻功更在自己之上。 望着这少年略带稚气的脸庞,尺天涯忽然觉得,若是自己墨门中有此等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物,墨门重振有望。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虽然木一未曾提及,这等少年英杰,怎会无门无派,想到此处,尺天涯不由又有些沮丧。 顾萧此刻的心中却是急切,自从知晓了尺千刃想要截杀万钧的事,他的心头如有一块巨石一直压着,虽然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但若是万钧身亡,晋国必然会再度向齐云用兵,到那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若要救下万钧,就要先将那天字房的客人救下,想到此处,顾萧将踏雪、点水两寻运到极致,黛色大氅迎风掠起,顾萧的身形渐渐甩开尺天涯。 尺天涯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本不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可悦来楼中比斗拳脚功夫,就未在顾萧身上讨得便宜,如今轻功也被对方甩开,倒是激起了尺天涯的比试之心,也将轻功运到极致,追着顾萧而去。 —— 烟袋锅尺信身上已有了数道伤口,适才为了护着沈驭楼几人,烟袋锅与尺伏交手。 初动手时,烟袋锅仗着尺伏的略微轻敌,抢了先机,手中双刺抢攻,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招招直逼要害。 烟袋锅本就研习追踪之术,脚下功夫自然利落,借着抢攻,又有步伐优势,招招抢攻,灵蛇出洞、喜鹊穿枝,将手中双刺灵动发挥到了极致。 尺伏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功夫深浅,当年在墨门中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便生了轻视之心,被烟袋锅绵延不绝的杀招抢了先机,只得且退且战。 反手刀格住双刺,尺伏瞬时翻腕一绞,想借着此招将尺信手中双刺绞落,没想到尺信双刺已是回招避开,尺伏瞬时正手刀横斩,欲抢回先机。 烟袋锅自然晓得师兄的心思,回招时见单刀斩来,手中双刺竖起格挡这刀,刀威余劲将烟袋锅整个人弹开。 烟袋锅自知一旦丧失先手,必会落入师兄的刀势笼罩之下,虽然被刀劲弹开,烟袋锅身形后退之时,反身抬肘,从肘下绑着的两根细管中激射出两枚针形暗器,冲着尺伏咽喉飞去。 冷笑一声,尺伏反手刀出,‘叮当’两声,反手刀将两发突袭暗器击飞。 虽偷袭失败,但短短一瞬也已为烟袋锅获得了喘息之机,为了再度抢下先手,烟袋锅并不多等,双脚触地即起,跃至空中,将双刺反握,双掌凌空推出。 原来烟袋锅的袖中也装满了暗器针筒,只见短短数息,烟袋锅双掌如同凌空出掌,袖中不停飞出针形暗器。 曾经自己信手拈来便可轻松击败的师弟,今日如同刺猬一般浑身尖刺,让尺伏头痛不已。 双刀疾挥,尺伏用刀花将身前尽数笼罩,只听得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烟袋锅的袖中,肘下,甚至是口中、鞋底,浑身都藏了暗器,靠着不停的催发暗器,烟袋锅又重新抢回了先机。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烟袋锅身上的暗器被尺伏尽数挡下,尺伏身旁雪中,密密麻麻的插着数十枚针形暗器。 烟袋锅翻身落地,胸口不住的喘息,适才交手,内力消耗甚大,烟袋锅反手摸向后腰装有暗器的针囊,发现针囊已空。 侧首向着身后尚有神志的宋书说道:“想法让二人醒来,你们三人快走,我拖不了多久了。” 不待宋书回神,烟袋锅已纵身扑向尺伏。 尺伏冷笑:“我倒要看看师弟还有多少暗器可以发。”随后纵身跃起,与烟袋锅战做一团。 宋书不知这人为何要施出援手,但有生的希望,谁又会乖乖等死呢。踉跄着去呼唤晕厥的夫人与沈驭楼二人。 战圈中的尺伏双刀,此刻却如催命的恶鬼,刀势凶猛,如同百鬼夜行,招招相连,一刀声势强过一刀,烟袋锅招式已尽,此刻只能护住要害,全力抵挡。 二人空中缠斗,双双落地,刀影与双刺刺影交织不停,数息之后,只听一声闷哼,二人身形旋即分开。 尺伏仍是那副冷笑模样,之时身上的黑衣劲衫已被短刺划开几处,露出内里。 反观烟袋锅,肩口一道刀痕深入骨,正冒着鲜血,可烟袋锅的神情确如同无伤一般,并未看出丝毫改变,眼中坚定瞧着尺伏。 “师弟,若你此时收手,与我杀了那三人,我还可在千刃师兄那替你求情。”尺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语气却如同猎手玩弄猎物一般。 烟袋锅并不开口,只能趁着这时间,尽快调整内息。早就听说尺伏刀法在墨门中已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看来,确无法与之相敌。 得想想办法,这样缠斗下去,不消一刻,死的人定是自己,这些年残杀无辜,自己倒是死有余辜,只是沈驭楼这三人,自己既然决定了,就得设法保住他们的命。 烟袋锅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双目瞥向周围,一处破漏荒宅,顶部早已塌陷,只有两处残垣仍矗立着,有办法了。 尺伏当然知道烟袋锅已无招可出,见对方不答话,冷哼一声,随即持刀扑上前去。 烟袋锅忍着肩上刀伤的剧痛,翻身闪开双刀,且战且退,将尺伏引至那处断壁,侧首避开一刀后,向着断壁后跃入,将身形藏匿断壁之后。 断壁外的尺伏只道是烟袋锅不敌,挥舞着双刀就要近前,靠近断壁就要跃入其中之时,听到断壁内一声清脆作响。 暗道不好,尺伏忙挥刀护住身前。 可已经晚了,只见两根短刺穿透这个断壁,飞刺如蝗,尺信用手中短刺兵刃作为暗器,运足内力,穿墙射出。 暗器首重突袭,先前开阔之地,尺伏武境本就高于对方,烟袋锅的暗器自然没有讨得便宜。 这次烟袋锅将尺伏引至断壁处,距离近,尺伏又无防备,当尺伏反应过来挥刀护身之时,已经晚了。 只见两个锥形刺穿透断壁,直越过层层刀影,透入尺伏体内。 第八十七章-谁为羔羊 回到书房的万钧,下人忙上前为自家主人脱去甲胄,换上一身便服,万钧瞧了眼门外的护卫们。 领头之人见状,即可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守护在将军府各处,自己回身面外,守护在书房门前。 “严统领,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不如也去休息一下,今日我们便要动身前往凉州了。”万钧向着书房外的护卫头领开口道。 “末将受皇命,护万将军周全,不敢懈怠。”严统领向着万钧,俯首沉声回道。 严统领随后继续开口道:“将军今日还要赶路,先行休息,末将自在外守护。”言毕,严统领为万钧掩上房门,继续守卫。 万钧在书房内沉思着,虽已交代了杨虎臣,但隐隐心中总有些不安。 当年那人在凉州城外,仅凭着数言,便让凉州男儿热血沸腾,随着他追击晋军,直至晋国境内。 万钧回想到十八年前那场追击战中的惊心动魄。闭上双目,万钧静静回想着那场让大世子齐麟名震天下之战。 身为凉州守将,自己在众多凉州将士的请战下,只能与齐麟大世子合兵出凉州,凉州守军与齐云精骑合兵一处,共计三万余人。 众将士出发之日接到军令,上至将军,下至士卒,皆脱去重甲,只着贴身轻甲,每人只携十日口粮。 晋军铁骑虽败走,可兵力也远超齐云追兵,且齐云军护军宗师顾剑一重伤未愈并未随军前往。在万钧看来,齐麟此时追击晋军有好大喜功之嫌。 随着齐麟率军突入晋国境内,连战连捷,让万钧打心底敬佩起这位世子来,身先士卒,杀伐果断,用兵如神。 而齐麟的不依不饶也彻底激起了晋人怒火。 晋国名将淳于猛,在宗兖大帐内请命而出,收拢晋军能战之兵,又请旨调来些援军,约有六万余众,淳于猛便让国师道玄陪同陛下先退,自己领着六万军马浩浩荡荡向着齐云军追击方向迎击而去。 淳于猛不愧是晋之名将,深知齐麟诡计多端,自己六万军马虽两倍于敌,但刚吃了败仗,士气正衰。 反观齐云,连胜数仗,士气正旺,若是此时硬拼,别说两倍兵力,恐怕五倍于敌,也是白白送死。于是遣斥候先行探查齐麟军动向,与齐云军进入晋土后的数战战况。奇快妏敩 淳于猛听着手下军士的奏报,细细分析了齐麟的战法与行军动向,淳于猛一抚虎须,向着帐下将官笑道:“齐麟小儿,仗着诡计侥幸胜了我军,如今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带着区区两三万人,就敢入我晋土。” 起身下了军帐,带着众将官来到沙盘处,指着沙盘与众将官分析道:“诸位且看,他此次率军突入。一改之前的诡计战法,每仗必尽全力,以求速胜,而斥候探查到,他胜了之后的首要之事就是将我军战马收拢。” 手下将官不解:“虽说战马有死伤,可收拢那么多战马却是为何。” 淳于猛笑道:“那是因为他此次突入我国土,并未带够粮草,战马尚能食草为生,可将士无粮,总不能也吃草吧。” 随后指着沙盘地形笑道:“至于为何每战必尽全力,是因我晋土多数为平原之地,这小子擅长的诡计伏兵之法在我晋土这无法施展,所以,他只能以军士之命来换他能征善战的虚名。” “可惜,这里可不是赵土,也不是他齐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淳于猛似是胜券在握。 “将军是否已有了破敌之策?”围拢在沙盘边的将官们见这位晋之名将胸有成竹,开口询问。 “缓兵之计,一个字,拖。” 淳于猛一抖身后斗篷,随即回到主将座上,取出一支令箭,唤道:“王斗。” 帐下一人昂然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前军五千,为先锋,就算战至最后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将齐麟军拖在昌州城外。”淳于猛甩出令箭。 王斗接下令箭高呼领命而去,随后淳于猛手指夹出两支令箭历声道:“刘桂、刘封,命你二人各引骑兵五千,一从左路,一从右路,兵出子阳谷,绕至齐云军后方截其归路,待到齐麟兵败,乘势掩杀。” “得令。”二将领了令牌自去。 随即淳于猛起身道:“其余众将,随我率中军迎敌。” —— 数日后,昌州城外三十里,尸横遍野,鲜血染红土地,放眼望去,只望见秃鹫在红色土地上啄食尸体,齐云军士正在打扫战场,掩埋晋军尸体,王斗五千晋军先锋无一生还。 齐云大营主将帐中,万钧坐在帐下,听着斥候的禀报:“大世子,此次领军前来,被咱们全歼的,真是淳于猛帐下皮偏将王斗。末将已经探得,淳于猛领着中路大军,向昌州而来,明日大军就会赶到。淳于猛帐下刘桂、刘封二将已引着万余人马绕道而行,去子阳谷截我军后路了。” 斥候此言一出,帐下诸将坐不住了,有言退兵的,有言直取昌州,再等援军的,万钧此时也觉得到了退兵的时候,于是开口劝道。 “世子殿下,如今我军已讨得不少便宜,如今我等孤军深入,又无后援,且这些日子我们只在吃敌人的战马充饥,再鏖斗下去,只怕全军覆没。” 主将位上,齐麟听着阶下众人争论,只是挂着笑容,一双星目闪烁着睿智光芒。听了万钧之言,随后示意万钧稍安勿躁。 待到帐下诸将争吵的累了,大家这才想起了世子殿下还在帐中,纷纷看向这位无归山下,以少胜多,击溃晋军铁骑的大世子。 “都吵累了吧,歇歇,都歇歇!”齐麟带着和煦笑容,示意大家坐下。 随后开口道:“这些日子,大家伙儿,跟着在下也吃了苦了,不过我为何不让大家吃带来的十日口粮,只让大家杀敌人的战马充饥,想来大伙儿也是极为疑惑。” 帐下诸多将官你望我,我望你,众人确实不解,明明出兵追击之时带了十日口粮,可世子殿下却只让大家取出少部分充饥,而更多的是让众人吃敌军战马充饥。 虽然不解,可这些将官都是齐云侯帐下的老人,也追随大世子多年,自不会违抗大世子的军令。 如今大世子主动提起,帐下一个莽汉将军,便开口问:“世子殿下,你也知道老张我是个粗人,说话直,这些日子,咱们这帮人吃马肉都快他娘的吃出毛病了,虽说平日里喝酒吃肉,总嫌弃那白面馒头,可这几日不吃,确实也有些顶不住了。” 大世子爱兵如子,平日里便会与军中士卒同吃同住,军中威望颇高,一来二去上至领兵将领,下至士卒,都与世子打成一片,甚至互开玩笑,也是常事。大家都知道世子不会因为几句疑问之言责罚大家,老张这才开口问道。 老张这话刚出,只听世子跳起脚来,笑骂道:“你他娘的,你还会吃出毛病?昨日不知是谁,偷了我那份马肉吃了,还不过瘾,还要伸手去抓老吴的,被老吴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 第八十八章-一触即发 淳于猛带着四万余余众一路奔袭击,赶来的路上,斥候来报,王斗五千先锋已在昌州城外和齐麟交锋,五千先锋军被全歼,王斗将军被齐麟斩于马下,以身殉国。 淳于猛听闻斥候军报,勃然大怒,命全军全速前进,不得耽搁。本想着王斗的五千人可以拖住齐麟,没想到王斗败的如此之快,若是此时刘桂、刘封尚未来得及截断齐麟后路,他占了便宜趁机退去,自己这五千将士岂不是白白送命。 想到此处,淳于猛手中马鞭挥舞,率军疾驰,同时下令,如有耽误行军者,军法处置。晋军浩荡赶往昌州,士卒疲于赶路,行军中劳累昏倒、呕吐者不计其数。 反观齐云军营大寨,一片烟火气,后勤官得了齐麟军令,五更天起就开始起灶升火。齐云众将士与同来的凉州守军正围在灶前,攥着馒头,端着粥,配上马肉,谈笑风生。 大世子齐麟与帐下诸将连同万钧,也与普通士卒一样,围坐在灶前,许久没有吃到白面馒头,喝上一口暖胃的热粥,这群士卒眼中的将领们如今正盯着后勤官手中的米粥馒头咽着口水。 “他娘的,这些时日,每日只吃几块马肉,今天大世子可说了,敞开了肚皮吃,吃的饱了,才有空杀敌。”老张扯着嗓子叫道。 老张名张虎德。乃是齐云王帐下‘虎奋忠义仁勇信’齐云七子之首,据说张虎德为了这齐云七子的魁首之位,当年陪着齐云王齐渊,连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齐渊喝的尽兴,便开起了酒桌玩笑,定了张虎德做这齐云七子的魁首,得了魁首之名的张虎德在其他六人面前好一番炫耀,随后扬长而去,留下剩下六子在风中凌乱。 见老张叫嚷着,同为齐云七子的‘奋威将军’吴奋揶揄老张道:“那感情好,我可再也不用为世子和我自己那份肉担心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还记上仇了,我老张昨日吃你一块马肉,今日还你两个馒头,咱们扯平了。”说完,张虎德便抓起自己身旁的俩馒头丢给老吴。 “唉?我可没说,我说老张,你吃的可是世子的,还也应该还给世子才是吧。”说着,吴奋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一旁笑着看戏的大世子齐麟。 齐云七子感情极好,张虎德更是了解吴奋,他虽平日里喜欢开自己的玩笑,真到了战场玩命,他们可是能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 张虎德眼巴巴的望着馒头到了世子手中,嘿嘿一笑,大脑袋凑上前去,觍着脸道:“世子殿下,我与老吴说着玩的,这馒头...” “什么馒头,不是你托老吴还给我的吗?昨日马肉,今日馒头,咱们两不相欠了。”大世子向老吴使着眼色道。 “世子殿下,你就别来揶揄老张了,我这胃口,不吃饱了,哪有劲上阵杀敌啊。这次要是不立下个头功,回去之后,我这齐云七子魁首之位恐怕要被他们几个抢走了。”张虎德知道世子心软,随即讨饶开口。 “你说的啊,吃了馒头,头功我可给你留好了。”大世子笑着将馒头还给张虎德。 接过馒头,配上马肉、热粥,张虎德吃的那叫一个香。万钧随着诸将围坐,望着与士诸将士卒笑闹的大世子,万钧也觉得吃的更带劲了。 将士都已填饱了肚子,正各自休养调整,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忽见大营外一队斥候快马入营,那领头的斥候翻身下马,向着大营奔去。 —— 望着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庞,齐麟骑着卷毛青鬃马,检视着他们,无论是齐云精骑还是凉州守军,齐麟的目光一一略过他们的面庞。 他们是别人的父亲,是别人的夫君,是别人的孩子,不过此刻他们都是为了家园未来,甘愿献出生命的战士。 握紧手中的月牙素天戟,大世子齐麟运足内力,向着将士们呐喊,蕴了齐麟知天境内力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我曾在凉州城下说过,要杀一个百年安泰。” “如今,正是时候。” “诸位,随我破敌。” —— 那封密函,又出现在万钧脑中。 随即起身,万钧行至自己的卧榻旁,俯下身子万钧来到塌下,摸索了一阵,用力一按,榻上突出一个暗格,万钧从暗格中取出拿出一个锦囊袋子,从中取出芸香草后,一张已经泛黄的信函静静的躺在袋中。 小心翼翼的从锦囊中取出那张信函,放入袖中。万钧行至窗边,侧耳听了许久后,推开一道窗缝,望向窗外。 严统领仍是面外立着,目不斜视。 放下心来,万钧捏着袖中信函回到书案前,将那张发黄的信函展开。 “两不相帮。” 信函中这四个字虽已历经多年,字迹依然清晰,信函中的字迹笔锋苍劲多变,收笔处锋芒毕露。 万钧盯着这四个字,沉思良久,从桌上取来火折,折心火光跃动映入他的眸中,手中那封密函慢慢靠近。 火光映入,万钧望着跃动的火光,仿佛那日的如血残阳,又忆起那场大战。 这一战实是让人无法忘却。 随着大世子齐麟的振天怒吼,他勒马转身,一骑当先,向着淳于猛大军杀去。 淳于猛是真的一步步踏入了齐麟为他布置的陷阱,从开始的聚集能战之兵,再到分兵去拖延,分兵截退路,再到如今的长途奔袭。 淳于猛终是赶到了昌州城外,望着疲惫不堪的士卒,淳于猛叫苦不迭,正要吩咐扎营修整,只见十余骑快马而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自己派去截断齐麟后路的刘桂、刘封帐下偏将。 望着几人丢盔弃甲,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淳于猛心中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驾马迎上前去,冲着其中一人吼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截后路的吗。” “禀将军,我...我们..中计了。”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肩头还插着一根箭。 “那..那地方,齐云军早已设下埋伏,两位刘将军刚入谷口,齐云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我,我们拼死搏杀,才侥幸逃脱。”另一人忙翻身下马,跪伏在地,禀报道。 淳于猛有些恍惚,跃下马来,薅起那人吼道:“你说什么,有埋伏?刘封、刘桂呢。” 那人满脸血污,听主帅问起二位将军,眼泪夺眶而出:“两位将军见中了埋伏,指挥着大家伙退出谷口,可谷口早已被大火封了归路,齐云军乱箭齐发,二位将军..死在乱箭之下。” “我等十余人在队尾,火势未起,才逃得性命,来报主帅。” 淳于猛胸口仿佛被重锤击胸,连退数步,被众人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回过神的淳于猛忽然惊醒,自己五千先锋,如今再加上这前去截后路的万余人,还未开战,自己就折损了三成兵力。 再度回首望去,自己剩下的士卒们,全都因长途奔袭,疲惫不堪,如今正东倒西歪的休整着。 “不好。”淳于猛将这先后种种串联起来,终于醒悟,晋国之土,多是平原。从之前的交手来看,齐麟用兵亦有章法,绝不会犯下孤军深入的大忌,之前自己以为他好大喜功,这才追入晋土。 如今看来,他非但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反倒是计谋深远,想在此解决了晋国能战之兵,如今自己所率乃是晋国所剩不多的精锐了,若有差池,只怕晋国不保。 “报~”一声奏报,打断了淳于猛的思索。 “禀上将军,那齐麟知我大军前来,竟主动出寨,如今正向我军奔袭而来。”探查敌军军情的斥候来报。 “糟了。”淳于猛顾不得其他,心中深知,依照自己这些士卒疲劳未复,哪里是敌人的对手。 “好一个以逸待劳。”淳于猛喃喃道,望着天边,一条黑线正快速的向着己方大军而来。 要保住可战之兵,这是淳于猛心中唯一的想法,猛然回头,淳于猛向着手下将官吩咐:“尔等自携本部兵马,速退入昌州城,昌州城高墙厚,固若金汤。” 手下将官领命,却看淳于将军立在原地,丝毫未有退却之意,众将官忙问:“淳于将军,快退吧,这齐云军来势凶猛。”. “我淳于家世受陛下隆恩,如今我情敌冒进,损兵折将,哪有颜面回朝见主。尔等速速退去,我自带淳于铁骑断后。”见手下将官不愿丢下自己,此刻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拖沓。 淳于猛拔剑在手高呼道:“吾意已决,谁再妄言,天子剑斩他首级,尔等要保住我晋军主力,辅佐我主再踏中原。” “淳于军何在!”淳于猛不在看手下将官,只是死死的盯着那疾驰而来的齐云精骑,向身后朗声高呼。 晋军中,千余铁骑昂然出列。这群骑兵浑身黑甲,连坐下战马皆披黑甲,正是晋国威震天下的晋之铁骑,。 淳于猛盯着越来越近的齐云军,向身后千余精锐铁骑开口道:“我们淳于军在晋,一向是冲锋在先,不畏生死,如今又到了咱们为晋冲阵的时候了。” 淳于猛身后的千余铁骑,竟无一人露出担忧、害怕的神色,这些黑甲覆身的骑兵们只是默默的从兜鍪拉下黑色覆面,拉起缰绳,控住跃跃欲试的战马。 见到铁骑们的表现,淳于猛不再多言,从自己的兜鍪中同样拉下覆面甲胄,遮住面庞。 回身叫住正指挥这大军撤退的偏将,将手中晋主所赐天子剑归鞘。 仔细抚摸了这把晋主亲手交给自己的天子剑一番,黑甲覆面,偏将看不清淳于猛的表情,只见这位晋之名将,将天子剑交给自己,随后勒马回身,声动四方。 “儿郎们,随我会会这位齐云大世子。” 第九十章-将军折戟 “淳于将军,我齐麟佩服的人不多,如今你也算其中之一了。” 忽然,战马纷纷后退,方圆阵慢慢扩散,不多时,便恢复成了淳于猛初入阵时的三层围拢之势,随着方圆阵散开一个入口。 一人、一骑,从这方圆阵入口缓缓而来,那人头戴玉冠,剑眉星目,唇边酒靥微现,身披云天铠,胯下卷毛青鬃马,倒提月牙素天戟,正是齐云大世子齐麟。 “没想到兵书上最简单的骄兵之策、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在世子手中却如同神计一般,本将军还妄自诩熟读兵书,在世子面前献丑了。” 淳于猛目含杀意,盯着齐麟,淡淡的开口道。 “早年间就曾听闻,大世子用兵如神,武艺绝伦。这用兵如神,今日一战,本将军算是见识到了,至于这武艺绝伦,本将军还想见识一番。” 淳于猛紧了紧手中马槊,抬眼望向齐麟,本只有初窥境的他,在如今的绝境之下,意念坚定。眼中只有齐麟,心无旁骛,看清生死。 这逐渐凝结的战意竟在淳于猛必死之心下让淳于猛连破登堂、器人,直入知天境。 凌厉杀意划破长空,凝滞了空气,顿时天空色变,乌云翻腾。饶是方圆阵中身经百战的齐云老兵,都被这股起始逼退数步。 齐麟见淳于猛气势陡变,在重围之下,竟以绝境为引,以自己开悟,瞬间武境连升,最后引得天像,武境踏入知天,这让齐麟惊讶不已。 回首望见齐云士卒皆被淳于猛气势震慑,于是手中月牙素天戟轻轻一挥,那天上翻腾的乌云似是被一张大手拨开,残阳如血重现众人眼前。 “没想到将军竟然借着如此困局,连破两境,齐某佩服。” 齐麟驾马近前,淡淡开口,若不是各为其主,齐麟心中真的想与面前这位天下闻名的名将把酒言欢一番。 淳于猛此刻心中战意升腾,已至极点,坐下战马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战意,也仰天嘶鸣。 “铁骑,冲阵!”口中怒吼,化为天威。 淳于猛勒马而起,战马前蹄腾空而起,如踏天地,随后一人、一马、一槊,合而为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冲阵中齐麟而去。 剑眉紧蹙,齐麟俯身,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青鬃马儿,随后猛的挥动手中月牙戟,登时残阳血色空中竟自响起阵阵惊雷,震撼天地。 云天铠、青鬃马、素天戟,化为滚滚惊雷,冲着疾驰而来的黑色闪电汹涌而去。 两人、双马同时跃至空中,伴随着滚滚雷声,交错而过,方圆阵中,早已散开的齐云精骑们瞪大了双眼,张虎德圆睁着一双虎目,瞧着阵中,吴奋虽然对世子有着十足的信心,可这淳于猛这一击仿佛蕴含了天地之力,让吴奋也有些担忧。 随着马蹄落地,阵中的尘埃落定。 淳于猛只觉颈部一凉,脑袋重若千斤,随后就感觉天旋地转,目光随之望去,只见一黑甲骑士,手持马槊,立马在不远处,只是他的首级已不知去向。 “齐麟果然名不虚传,死在他的手上,真是不枉此生。” 带着最后的残念,淳于猛滑落在地的首级缓缓闭上双眼。他的身体仍保持着骑乘之姿,在马上屹立不倒,而后那战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死亡,低声嘶鸣,仿佛为这位名将落幕奏一曲悲歌。 老马识途,南征北战几度,终归沙场路。 战马低声悲鸣着,缓缓地抬起马蹄,竟驮着失去透露的淳于猛的尸身,自顾的向着昌州缓缓行去。 张虎德、吴奋,还是方圆阵中的齐云骑兵,无一人阻拦只是缓缓退让开来,为这屹立不倒的无头铁骑让开一条归家的路。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最懂归家心切。 望着战马慢慢远去。张虎德、吴奋等人这才回过身来,向着仍矗立在方圆阵中心的齐麟奔去。 张虎德与吴奋马蹄飞快,近了世子身前,望着世子剑眉紧蹙,双目凝视着前方,那是齐云军的归家的方向。 张虎德与吴奋面面相觑,刚才的一战,他们深知该是怎样的境界才能将适才的淳于猛斩于马下。 大世子不出声,他们那里敢开口询问,二人抬手阻止了正要拍马前来的齐云骑兵,生怕这声音吵杂,惊扰了世子。 “张虎德。”世子凝视着归途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诶,世子,虎德在呢。”张虎德虽是个糙汉,担心世子,也不敢再扯着他那大嗓门,只敢轻轻地应道。 “你去传令,命万钧收兵,缓缓而退,不可让敌人瞧出我等退兵的迹象。”世子的声音中尽显疲惫。 “是,咱这就去。”口上应承着,可张虎德见世子这等不寻常的样子,哪里敢离开半步。 吴奋向张虎德使了使眼色,示意这里有他,赶紧遵了世子的令去,不然世子军法处置。 张虎德瞧见吴奋的眼色,心中明了,再度瞅了一眼世子,勒马掉头,带上一队人马,去往正在昌州城外作势佯攻的万钧那传令去了。 “吴奋。”世子继续开口。 “世子,我在呢。”吴奋也不敢高声,只是在旁轻声应着。 “淳于猛乃是世间名将,不能死无全尸,你去取锦盒,将他的首级好生收敛,追上那马儿,将他的首级一并送回昌州,以全我的敬意。” ‘意’才将将出口,一口鲜血从世子口中喷出,正如那残阳血色一般。 眼见世子要从马上跌落,吴奋忙从马上跃起,接住了世子跌落的身子。吴奋的脸色都已经铁青,若是了解‘齐云七子’的人见了,便知这位‘奋威将军’要杀人了。 这些晋人,竟让世子受伤,一怒之下,哪里还记得适才世子的吩咐,忙呼唤军中医官上前,照看世子,自己起身提了手中长枪,便要带兵去攻那昌州城。 “吴奋。”齐云七子是什么性子,齐麟心中自然清楚,虽然与淳于猛知天境的一击相交,自己尽全力将连破两境踏境知天的淳于猛斩于马下,可自己也受他倾力一击,带着这等伤势,自然无法继续作战,更何况晋军已退入城中,又被淳于猛激起了斗志,若强行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瞧见吴奋青了面庞,世子知道吴奋护主心切,于是带着虚弱之声,唤住他:“我军此番作战,虽取了淳于猛的性命,可正是他以死拖延,晋军此次才未伤根本,如今晋军已退入昌州,昌州城高墙厚,我们区区两三万人马,无法拿下昌州的。” 见奋威将军面露不甘,世子强忍着胸口之伤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想,,用淳于猛的人头逼晋军出城决战,你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如今气势已断,不易再战。若你用淳于猛的人头前去叫阵,只会激起晋军的士气,到那时,我军兵力少于对方,而晋军气势激昂,落败的一定是我们。” “我让你去送回淳于猛的人头,一来是我对淳于将军心怀敬意,二来,送回淳于猛的人头,才不会彻底激怒晋军,如今我们已讨了不少便宜,趁此退兵才是。切记,我受伤之事不可外传,要徐徐退兵,对外只可说是父王军令命我回军。” 听了世子这番话,吴奋面庞上的青色早已退去,世人都说齐云大世子用兵如神,二世子智计无双,可在吴奋看来,大世子不仅用兵如神,智计也绝不再二世子之下。 见吴奋不再冲动,大世子疲惫的闭上双眼,正想着闭目休息,忽然听得一声哭喊抢入身旁,那嗓门,不用睁开双眼,也知道是给万钧传令的张虎德回来了。 “世子,大世子,你怎的了。他娘的,老吴,随我点齐兵马,为世子报仇。” 原来传令完的张虎德担心世子安危,传完军令,便拍马赶回,见世子殿下紧闭双目,老吴在旁面色铁青,只道是世子在刚才与淳于猛一战下,命丧黄泉。哭喊着便要老吴一同带兵去昌州城为世子报仇。 抢到世子身前,张虎德一把推开一旁的老吴,也不听老吴嘟囔着说了什么,抱起世子的身体,就开始摇晃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报仇云云。 忽然见世子的眼皮抽动,张虎德又高声叫嚷医官,说世子还未死,赶紧施救云云,完全没在意一旁的老吴拼了命的使眼色。 “你他娘的,老子没死都快被你晃死了,一会儿去领二十军棍,再来帐中见我。”世子终是不堪忍受,费力的睁开双眼,虚弱的说道。 张虎德听了世子开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心情稍定,才看见老吴使的眼色,忙扶着世子躺下,讪讪道:“世子无碍,甭说二十军棍,二百、二千,老张我也受了。” 说完,摇晃着脑袋起身便要去领军棍。 这委屈某样,世子瞧在严重,无奈一笑,可实是虚弱不堪,只能想着吴奋使了个‘你去办’的眼色,随后又闭目休养起来。 而这一切被随后赶来的万钧瞧在眼中。 —— 耳中似乎又听到这场让他闻名天下之战后庆功宴上,大世子那爽朗笑声,还有他那不胜酒力的狼狈模样,哪里像是那个无归山下败晋十万铁骑,单骑斩落淳于猛的名将。 拿着密函靠近火折的手猛然抽回,万钧豹眼中又透出犹豫神色,随着火光跃动,最终还是将火折吹熄。 万钧将密函小心折好,装回锦囊中,填满芸香草装回暗格。 做完这一切,万钧轻轻叹息,随后打开书房的门,吩咐下人们,准备返乡之物。 —— 雁北城,统将府外,一辆寻常人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十余个目含精光的佩刀汉子,身着百姓服装分列马车左右。 半个时辰后,万钧从将军府内快步行出,陪在他身旁的正是这群护卫的首领。他二人也同样换上了一声寻常百姓的服饰。 跟在万钧身后,那人冲着一众护卫一点头,众护卫齐刷刷的上马,随后万钧并未坐进马车,而是接过护卫头领牵来的一匹普通大宛马的缰绳,在众护卫的瞩目下,翻身上马。 那护卫头领随后也翻身上了马,俯首向万钧道:“万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出发!”万钧开口。 随后,一行人驾马望着雁北城南而去。 第九十一章-十年寿命 望着马车车队缓缓驶出雁北城,隐匿在雁北城百姓中的一人,默默地抽回目光,随后转身行入雁北城一处偏僻巷子。 这人抬起头,望向头上的匾额,正是一处古董店,这人阔步行入店中。这店内并无客人,冷清的可怕,可那掌柜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低头一直在写着什么,听到有客登门,掌柜抬起头来。 望见客人面貌,掌柜似乎与客人相熟,并未发出招揽生意的话语,只是默默从那柜台中行出,引着客人来到后院中。 “镖已上路。”客人来到后院,向着掌柜开口。 那掌柜听闻,默默地一点头,随后从院中圈养的笼中,取出一只信鸽,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约莫三四寸的信函。 那客人见状,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印章,在信函当中郑重的盖下。随后掌柜将信函小心的卷好,插入信鸽腿上绑着的小小竹筒之中,二人小心翼翼的捧着信鸽,来到院子中央,松开手来,那信鸽展翅高飞,向着南方飞去。 —— 岭凉镇客栈,冯掌柜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众黑衣客人不知为何与那天字房的客人一同回了客栈。 瞧那样子,天字房的客人还受了不轻的伤,他背后那显眼的刀伤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这群人还带回了一男一女,红衣女子倒还好,但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被人抬下马车的时候,冯掌柜瞧了个真切,那双手自手腕处齐齐被人斩断,下马车时已面如白纸,一看就已命悬一线。 本想着报官的冯掌柜小心翼翼的出了客栈,可还没走出百步远,就被那群黑衣人同行的少年人给劝了回来。 “掌柜的,咱们本就是一同做买卖的伙伴,没想到他夜里糟了贼人袭击,不过我等已将贼人赶跑,你也知道,咱们做买卖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人说着,向冯掌柜手中塞了一大锭银子,接了银子的冯掌柜,千万头绪堵在心头,这一行人,看样子就知是练家子,说不定还是些江湖客。 冯掌柜经营客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他也略有耳闻,这些人既然开了口,不需报官,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不然恐怕自己这万千家资只能到地下去花了。 对,不要多管闲事了,等送走了这群客人,还是赶紧关了客栈,搬去凉州城吧。到那时,买些佣人,取个婆姨,生个大胖小子才是上策。冯掌柜想到此处,赶紧陪上笑脸:“客人说的对,那…那咱回店去吧。” 来追冯掌柜的,正是顾萧。 十里荒村,顾萧运着轻功赶回了岭凉客栈,担心几人的霖儿一直未眠,等着几人归来,见顾萧风尘仆仆的赶回客栈,连忙迎了出来,细问缘由。 顾萧本就是回来寻马车的,见霖儿未睡,赶紧拉起一头雾水的霖儿直言来不及解释,路上再详说。 二人正要去驾车之时,正巧赶上肚饿下楼寻吃食的薛虎,于是乎,还未塞一口肉的薛虎就被霖儿主人给唤上,做车夫去了。 三人、一车、两马便去了十里荒村,还好赶得及,虽然宋书虚弱,但还未死,不过这三个重伤之人与烟袋锅就已将马车坐满。 众人见状,只得由顾萧带着霖儿共乘一马,将另一匹马让给了天涯大哥。 第九十二章-商议对策 同为女子的咫苏梅和霖儿等人,立即明白了施诗的心思,咫苏梅噙着泪,望着这个用情至深的女子,迟迟未开口,霖儿更是扭过头去,偷偷地擦拭眼中泪花。 就连一旁的一众男子都被施诗的决然震住,服下延命丹,只有十年寿命,她这是决意与夫君同生共死,此等深情的女子,在场的男儿眼中都透出敬意。 “宋夫人,你这是…”沈驭楼见施诗也同时咽下一颗延命丹,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随后一声叹息。 “诸位恩人,沈大哥,不必这番神情,我既嫁给夫君那日起,就打定了主意与他同生共死,我想如果此刻躺在这的是我,我家老宋也定会如此待我。”施诗面上带着释然的笑容说道。 众人默然无语,不知该怎么开口劝说这个用情至深的女子。 延命丹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丹药刚刚入腹,宋书已有了活气,面色也逐渐好转,顾萧忙上前查探,这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已在延命丹的作用下,稳定了内息。 “果然如同仙药一般,虽说只有十年受命,但能让人起死回生,制出这药的前辈,真是天纵之才。”顾萧感叹道。 尺天涯听闻顾萧的感叹,神色一黯,叹息道:“是啊,若是他还在,只怕无须服这延命丹,也能救下此人,只可惜…” 长叹一声后,尺天涯闭口,不再多言,顾萧见天涯大哥不想提及此人,当下也识趣,不再多言,只是用内息探知宋书伤势,直至他内息平稳,不再有性命之忧,众人这才离开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最后离开的顾萧,为正在照顾宋书的沈驭楼和施诗轻轻掩上房门,奔波了一日,饶是顾萧有深厚的内力护体,也觉得疲乏难当。 正要回房休息,顾萧瞥见霖儿抱着踏雪一人独自出了客栈。 经过与尺千刃手下那群早已沦为江湖死士的墨者交手,顾萧担心霖儿安危,将推开的房门又重新掩上,纵身跃至一楼。顾萧也追出客栈。 出了客栈,顾萧这才发现霖儿并未走远,只是在客栈门前呆呆的望着夜空,手中的‘无归山霸主’之一的踏雪,此刻仿佛也感受到霖儿内心,并未吵闹,只是静静地蜷缩在她的怀中。 顾萧望着这夜色下的碧衣倩影,在月光的衬托下,格外的动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立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霖儿的背影出神。 客栈外,月下的少年、少女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少女悠悠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倒是个实在人,人家出来赏夜景,若是我不动,你准备跟着站多久啊。” 顾萧被霖儿开口打断了思绪,被发现偷瞄人家,确实有些尴尬,快步上前,并肩而立,顾萧也学着霖儿抬起头来,看着夜空,点着头,肯定的开口道:“我也觉得今天夜色不错,特来赏景,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遇到了你。” 霖儿转头望向顾萧,明明是担心自己,却不好意思开口,抚着踏雪嫣然一笑,随后双目又透出些忧伤,抬头望向天空,樱唇轻吐:“离离天际云,皎皎赵时月。” 顾萧心头一震,望向霖儿的目中带了些别样的神情。可随后,那神情消失,收回目光,顾萧嘴角微翘,酒靥又现,一本正经的开口:“苦苦地上寻,厚厚地上雪。” 第九十七章-以武相迎 马队正是自岭凉镇而来的尺天涯与顾萧一行人,那日沈驭楼跪在尺天涯等人面前,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起身。 尺、顾二人只好应下了沈驭楼随行之请,二人又费了好一番口舌,终是将宋氏夫妇劝下,让他二人不在执拗,放弃了再回岭州的心思,尺、顾二人才放下心来。 宋书的断腕之伤与他的随行之人也需要安身之所,正好凉州城的悦来楼尚未处置,咫苏梅当下便将这悦来楼房契地契取出,赠给了宋书夫妇以做安身之处。 本就对自己夫妇二人有救命之恩,如今更是以悦来楼相赠,这让宋书夫妇怎能坦然相受,夫妻二人连连出言拒绝,直言救命之恩已无法报答,如此重礼怎能接受。 众人劝说,可宋氏夫妇断不肯收,无奈之下,咫尺二人只好改口,称一行人去往岭州,悦来楼无人照看,拜托宋氏夫妇代为管理,等到一行人岭州事毕,再回凉州之时,再来取回。 听了此言,宋氏夫妇这才肯收下房契地契,夫妇二人言,定会以自己性命为尺天涯等人守好悦来楼,只等返回之日,完璧归赵。 于是,这岭凉镇事毕,宋氏夫妇自在镇中养伤,待到伤愈,自去凉州悦来楼经营,夫妻二人虽经历了这等波折,可终归还是脱离了绿林身份,自此走上正途,也算是全了施老寨主的遗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既然沈驭楼要与众人同行,自然要为他掩盖面容,不然等不到尺千刃等人发觉,入了岭州地界,这绿林众人谁人不识这位曾经的岭州绿林三峰十八寨的总盟主。 要说隐匿身份,自然还需咫苏梅出手,不过制作易容的面具需要的时辰太久,如今尺天涯与顾萧既然决意要赶往岭州,阻止尺千刃截杀万钧,自然是没有时间再为沈驭楼制作易容的面具。 不过这都难不住咫苏梅,她就地取材,从薛虎面上取了些胡须,又从自己那妆奁中取了个小罐出来,在沈驭楼面上一番捯饬,不多时,一个面带胡须,小眼汉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面容变化之大,不仅是尺天涯等人认不出,就连宋书夫妇都连称认不出。当下一切事毕,众人这才出发前往岭州。 沈驭楼有伤在身,众人本想让他乘马车同行,可这铁骨汉子,执意要追随恩人左右,众人实在拗不过他,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于是便有了章大耳几人眼中,领头人身旁的四个随行之人画面。 进入了岭州界内,一行人都变的谨慎了许多,就连踏雪也安静的躺在雀斑少女怀中,不再活蹦乱跳,这小家伙似乎比人都精明,虽在客栈中被易容了的顾萧与霖儿暂时骗过,可不消半个时辰,这小家伙就识出了易容的二人。 章大耳等人躲在一旁窥探的动静,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尺天涯与顾萧这两位登堂境的高手,二人听得远处树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已知有人,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随后便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前行。 沈驭楼对于岭州地势再熟悉不过,他也听到了动静,毕竟在岭州绿林做了一段时间的盟主,知道这是岭州绿林打探行踪的法子,本想提醒尺天涯与顾萧二人小心提防,可瞥见二人眼色,沈驭楼知道他们也发现了盯梢之人,便闭口不再多言,只是小心提防着周边。 马队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当尺天涯一行人赶路有些疲乏之时,声声衣袂声在这静谧夜中尤为刺耳,随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响彻。 此时不仅是尺天涯、顾萧,就连其他的墨者,也都感知到了有大队人马靠近。尺天涯与顾萧立时勒马,尺天涯抬手止住马队继续前行,随即翻身下马,胸中暗暗提起真气,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天涯大哥,依着沈大哥先前所说,这三峰十八寨早已被尺千刃拿下,此时来的,多半就是尺千刃罢。”顾萧也凝神戒备着,行到尺天涯身侧开口道。 “约莫一二十人,内息沉稳,看来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这位师兄没少下功夫。”尺天涯感知到来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天涯,好久不见。” 尺天涯与顾萧正谈话间,那一二十人衣袂声已至,随之而来的便是尺千刃阴冷声音。 脚踏树干,凌空跃起,翻身而下,这几招干净利落,尺千刃瞬息间,身随声至,立在尺天涯丈余开外。 随着尺千刃达到,紧随其后,十数道声音一一从那山林中跃出,纷纷落在尺千刃身后。 “一别多年,什么事让你如此发愁,以至于连鬓边都生了些许白发了?”尺千刃见自己的人已到齐,盯着尺天涯打量一番,随即开口道。 “我等行的正,没有任何事可令天涯师兄发愁,唯岁月耳。倒是你,多年行恶,还如此坦然,不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吗。” 尺天涯尚未开口,只听身后马车中一女子开口还击,句句直戳尺千刃心窝,丝毫不落下风。 尺天涯听得女子开口,嘴角冷笑变为会心笑意,当下便不再开口与尺千刃逞口舌之快。 “我当是谁,原来是苏梅师妹呀,多年未见,还是这么的伶牙俐齿。” 只见一面容的柔媚女子从马车上盈盈而下,身着一身墨者装束,柔媚姿态中带着三分飒爽。 咫苏梅现身,尺千刃身后的一班冷面墨者死士,也不由多望几眼。当年仍在墨门中时,暗恋追求她的人可不在少数,如今再见,她还是如当年那般动人。 尺千刃听到咫苏梅的话,并未动气,只是冷笑开口:“在门中之时,你就对天涯师弟有了情愫,不过我这位天涯师弟,最是在乎我那短命师父的话。如今,恐怕苏梅师妹仍是待字闺中吧?” 这番言语,正是刺激到了咫苏梅心底之痛,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破咫苏梅心底秘密,咫苏梅登时俏脸微红,怒道:“关你何...”“事”字尚未出口,只见一道寒芒携着破空之声,疾射向尺千刃咽喉。 正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这镖发的又快又准,只在转瞬间,就要取了尺千刃性命。 只见尺千刃并未惊慌,负在身后的双手未动,只用脚尖跳起一块积雪中的碎石,回身一脚,以足底击石,那石块如同离弦之箭飞出。 石块与星辰镖在空中碰撞,星辰镖到底是墨门顶尖的暗器之一,石块瞬间被星辰镖击的粉碎,可正是有了石块的阻挡,原本瞄准尺千刃咽喉而发的星辰镖偏离了轨道,贴着负手而立,身形未动的尺千刃耳旁略过。 尺千刃身后众人,纷纷避让,只听到一声闷响,那星辰镖深深没入尺千刃等人身后枯树树干之中。 伸出手来,轻声鼓掌,尺千刃笑道:“一别多年,苏梅师妹的星辰镖还是那么出人意料。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将将出口,就见尺千刃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咫苏梅暗道不好,反应过来时,就见尺千刃手中短刃已近自己咽喉,咫苏梅连忙后仰,以腰力控住上身,可咽喉处还是感觉到那短刃的寒意逼近。 一只手掌就这么凭空出现,抓住了尺千刃短刃挥向咫苏梅喉间的手腕,随即单拳直出,直击尺千刃门户。正是见到师妹遇险的尺天涯,出手拦住了尺千刃。 似是早就预料到尺天涯的出手相救,尺千刃一声冷哼,左手一翻,又一柄短刃出现在掌心,转刀滑向尺天涯这拳。可尺天涯这拳劲极大,就这么轻易的破开了尺千刃的左手短刃。 见无法阻挡拳势,尺千刃只得左手巧劲,将那短刃抛起,左手疾出,扣住尺天涯往中门而来的直拳,右膝微抬,顶向尺天涯心窝。 尺天涯早已预料到尺千刃的变招,直拳被锁,右膝急出,将尺千刃那出至一半的膝击阻住,余光却瞥见尺千刃适才抛在空中的短刃如同回旋镖一半,直往自己后心处而来。 尺天涯如今双手被对方紧紧缠住,可同样对方的双手也被自己所困,尺天涯想不通尺千刃是如何控制这短刃空中改变方向,带着杀招刺来的,可眼见那短刃已至,尺天涯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勉力避开要害,生生受下这一刀,再做打算。 尺天涯随行众人,都未曾想到尺千刃有此一招,且变招极快,已来不及出手相救。咫苏梅只能勉力将自己轻功运到最快,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刀。 “叮当”一声清脆声。短刃竟在空中被一物断开,断刃带着余劲,堪堪划破尺天涯的衣衫。 见到身后杀招威胁已除,尺天涯心中大定,当下内息发力,双手用力挣脱对方锁招。瞬时一招回身鞭拳,锤向尺千刃额角太阳穴。 尺千刃见不知何人出手破了自己的杀招,尺天涯挣脱之后,变招极快,当下不再纠缠,脚下发力,向后急跃,躲开尺天涯这拳。 连跃开数步,尺千刃回到自己人身前,一抖袖上灰尘,将双手负回身后,冷笑开口道:“尺天涯,多年未见,你的功夫也未见长进,收人的才能倒是渐长啊。” 尺千刃被人破了招,自然要在口舌上找回些面子,目光也在尺天涯随行人中环视着,奎叔、奎婶、铁匠那班人都是熟悉面孔,如今正怒目而视,瞪着自己,只有四人自己从未在墨门中见过。 一个如铁塔般的虬髯大汉,一个面带雀斑的少女,一个小眼汉子,还有面颊带疤的男子,这四人皆是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第九十八章-干戈玉帛 虬髯大汉似乎完全不在乎场中的争斗,只是陪在雀斑少女身旁。尺千刃仔细观察这几人,目光越过虬髯大汉和雀斑少女,落在一旁的小眼汉子身上,不过他似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出手应当不是他。 那剩下的只有那个面颊带疤的男子了,尺千刃冷冷的望去,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尺千刃的目光,双目回望。 尺千刃感受到了来自那疤脸男子的凌厉之意,心中笃定了,刚才出手破解自己杀招的正是此人,尺千刃冷哼一声,开口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看来是尺天涯这些年新招入门的了。” 那疤脸男子未开口,只是立在原地,嘴角了冷笑,并不开口。 “这位兄台,尺天涯无论应承了你什么好处,我都出双倍。”尺千刃开口道,随即想起了什么,继续开口:“若阁下看中的是我墨门,那我可要好意提醒了,尺天涯并非我墨门正宗,墨门的墨者令在我手中。” 尺千刃笃定这男子是尺天涯随行人中的高手,于是便想开口拉拢。 拉拢之言刚出口,那面颊带疤的男子开口说话了:“双倍?用你那些沾满血无辜者鲜血的银子?还是用你的叛徒身份?” 此话一出,不仅是尺千刃脸色大变,尺千刃身后的墨门叛徒们纷纷侧首,望向这个脸颊带疤的男子。 “对呀,我说木大哥,且不说他们用了这些带血的银子,日日心不得安,恐怕死后也会遭冤魂纠缠。而且,说到这墨门正宗,谁是正宗,谁是叛徒,恐不是那小小的墨者令可以证明的吧。” 那个面带雀斑的少女,慢慢行出人群,也顺着那疤脸男子的话茬开口揶揄尺千刃道。 “说的是,这死后日日遭冤魂纠缠,想想就让人害怕,我还是行善的好。不然就像咫姐姐适才说的,说的什么来着”疤脸男子结果少女话来,挠头沉思。 “永堕阿鼻地狱。你这个记性,怎的这么差。”雀斑少女嘲笑道。 “对,你瞧我这记性,对了,我听说堕入那阿鼻地狱中,日日要受烈火焚身之刑,热杵入身之痛、铁汁浇身之罚、口吞铁丸之苦。啧啧啧...”疤脸男子面上装出一副痛苦神色。 少女也跟着那疤脸男子一同扭头,二人一唱一和又带着同情神色望向尺千刃一行人。 尺千刃等墨门叛徒被这二人一番口舌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尺千刃早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模样,胸膛剧烈的起伏,额角青筋直跳。 “哼,好好逞口舌之快,老子先送了你们去那拔舌地狱。”尺千刃怒火上涌,哪里还管需要尺天涯等人来做截杀万钧的炮灰,只想着剐了面前这一男一女。 向前踏出一步,尺千刃两柄短刃在手,身后的墨门叛徒也被这疤脸汉子与雀斑少女气的够呛,见自家大哥要动手,也纷纷亮出兵刃。 见那尺千刃口舌占不到便宜,便要对顾萧与霖儿动手,尺天涯等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尺天涯纵身一跃,瞬至顾萧身旁,运起内力真气,凝神戒备,咫苏梅轻轻抖动衣袖,那耳坠大小的流星镖已夹在葱葱玉指尖,奎叔奎婶自然各自运功,在旁助阵,铁匠等人也是亮出兵刃,带着众人戒备。 这墨门两帮人马,各亮兵刃,一时间这处肃杀之气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对峙,不远处的林间雪中,胡豹带着一众虎头寨喽啰正趴在雪中望着场中局势。 胡豹本就是将尺千刃等人当做是自己称霸岭州绿林的靠山,在驭岭寨中,见尺千刃胸有成竹的带着众人要去迎接所谓‘师兄弟’,胡豹抱着助阵露脸的心思,便带着虎头寨的众人兴冲冲的跟来助阵。 没想到在林间瞧见尺千刃与尺天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又望见那疤脸男子一招便破了尺千刃的杀招,胡豹吓的方寸大乱,连忙抬手示意,让身后举着火把叫嚣的喽啰们安静下来,灭了火把趴在雪地中,千万别引得那帮人注意,引来灭顶之灾。 盯了一阵子,见这两帮人就要动手,胡豹不由担心起来,他自己是几斤几两,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尺千刃这帮人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只怕自己这‘岭州绿林’的头把交椅只怕也坐不久。 不行,得想个法子,还得靠那群人来巩固自己的岭州绿林地位,胡豹摇着他那颗愚蠢的大脑袋,左顾右盼,伸出手肘捣了捣趴在一旁的章大耳:“老章,章秃子,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章大耳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主,此刻正把他的脑袋塞在雪中,连他那两扇大耳朵覆盖上了,听到自家寨主的吩咐,把脑袋从雪地中拔出,苦着脸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令行事,我哪有什么办法。” “滚滚滚,老子养着你有个什么用。”胡豹一巴掌把章大耳的那颗脑袋又扇回雪地中,随后转向另一边,低声问道:“吴老七,老七,你别躲,你..你去,去尺千刃那两帮人中,把他们劝住咯。” 吴老七似乎预料到胡豹一旦向章大耳问计不成,必然会使唤自己。只见吴老七装出一副耳聋模样提高了些嗓门:“啊?寨主,你说什么,我...我听不见了,刚才赶路,耳中好像进了雪。” 胡豹见吴老七扯着嗓子叫唤,生怕引到了场中人的注意,连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吴老七的嘴,压低嗓音道:“你他娘的别叫唤,要是引到了那群人注意...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好嘞。”吴老七麻溜的答应一声,在雪地中翻了几个滚,滚到一旁去了。 翻了个白眼,胡豹又瞥了身后的众人一眼,目光过处,无论是小头目还是喽啰们纷纷低头,生怕自家寨主抓壮丁抓到自己。 胡豹气氛的手指挨个点过众人道:“老子养了你们这群废物,整日就知道吃喝嫖赌,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 咬着牙,硬着头皮,胡豹从雪地中爬起,慢慢向前挪去,心中想着,若是这帮人离开了岭州绿林,自己早晚会死在后来者手上,还不如拼一拼,若是能劝得两帮人罢手,有了这群高手坐镇,自己好歹在这岭州也能称霸一时了,说不说了算,那都无所谓了。奇快妏敩 带着这个心思,胡豹蹑手蹑脚的向着两帮人靠近,想着自己身后还带了百十人,万一动起手来,自己还能仗着人多逃了性命,于是盯着那两帮人的动静,向着身后招手,示意喽啰们跟上。 又靠近了些,胡豹再度招手,却听身后没有丝毫动静,回首望去,这雪地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我你...”胡豹气的胡子都微微翘起,平日里喝酒吃肉,这些家伙一个顶三个,生死攸关,全他妈跑了。想起不能引人注意,这骂人的脏话刚出口一半,就被胡豹生生咽了回去。 可他这轻声的两个字还是引起了尺天涯与尺千刃两帮人的注意,尺千刃见那胡豹本早该赶到,如今迟迟不露面就知道是这墙头草贪生怕死,听到身后的动静自然知道是这厮发出来的。 但尺天涯一行人却以为是尺千刃的伏兵,只见尺天涯微微侧首,奎婶立刻会意,抬手挥出,袖中一枚银针向着林中射去。 胡豹正回首骂娘,刚刚扭回头来,只听一声尖锐而来,虽是个草包,可胡豹毕竟身在岭州绿林多年,直觉告诉他有危险,忙闪身趴下。 “嗖”的一声,那银针贴着胡豹的头皮而过,“叮”的一声没入他身后的树干当中。 胡豹此刻只觉得裤裆冰凉,原来是被奎婶的一招暗器把尿都吓了出来,在这冰天雪地,瞬间凝出了冰渣。费力起身,胡豹腿都软了三分,只感到脚下一软,立时便滑到在地。 这处本就是一斜坡,胡豹脚下一软,顺着斜坡咕噜咕噜滚将下来。 尺天涯与尺千刃两帮人本在紧张对峙,自听到动静,奎婶一枚银针之后,从那小坡上滚下一人,反将原本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一二。 虽地面有积雪,可从斜坡滚下,胡豹还是滚了个鼻青脸肿,眉脚还被这积雪中的树枝花开一个口子,正噗噗冒着鲜血。 来不及擦拭鲜血,胡豹也顾不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生怕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助阵之人,出手要了自己小命,连忙拱手:“好汉,好汉,我是..我是虎头寨寨主,还请手下留情,都说化干戈为玉帛,更何况大家都是,都是同门。” 胡豹哪里会劝什么架,不过先前曾听尺千刃说起同门,急中生智,连忙拱手开口,可待到眼中金星消去,才发现自己劝错了方向,在自己面前的是尺千刃。 连忙转身,胡豹又向着尺天涯一方拱手道:“好汉,那..那什么,都说同门之谊,对吧,尺兄弟好意邀请你们前来,就算不念旧情,也同去吃杯薄酒,是不是?那什么,千刃兄弟,你既邀了你的师兄弟们前来,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咱们先放下兵器,同回山寨若何?” 虽说这胡豹不懂劝架之言,可正是他的误打误撞,让尺千刃与尺天涯都冷静了下来,尺千刃想的是还需要靠这班人充当截杀万钧的死士,没必要现在与他撕破了脸,动起手来,难免两败俱伤。 尺天涯想的是,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救下万钧,更是为了墨者令而来,若是冲动行事,只怕打草惊蛇,不如先行缓兵之计。 顾萧也担心尺天涯为了自己耽误了救人大计,当下在尺天涯身旁轻声开口道:“天涯大哥,咱们还是先行缓兵之计,摸清了他们的计划再做商议。” 胡豹在两帮人马当中,见两位领头之人面上杀意稍退,还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开口道:“对对对,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自是..” “天涯,既然来了,还是同去喝一杯如何,你我师兄弟二人也算是多年未见了。”尺千刃完全没把胡豹放在眼中,自顾自的开口向尺天涯说道。 “也好,我也想与大家伙叙叙旧。”尺天涯听从了顾萧的建议,脸色缓和下来,抬手示意众人收了兵刃。 尺千刃当下也冷静了下来,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当下也示意墨门叛徒们将兵刃放低,随即开口道:“想喝酒,那最好,请。” 尺天涯与顾萧二人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顾萧会意,随后尺天涯一行人在尺千刃的引路下,望着小楼峰而去。 第九十九章-尔虞我诈 马队正在连夜赶路,虽是深夜,寒风刺骨。可这队人丝毫未受到寒风阻挠,依然驾马前行。 这些人皆是寻常百姓服饰,可细看下来,马上的骑士们皆目凝精光,神情冷峻,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而他们腰间悬着的单刀更是表明了他们护卫,这马队后方那马车中人的目的。 这十来人的马队,在凛冽冬风中纵马前行,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坐下马儿经过连日的奔波,鼻中喘着呼呼粗气,已是疲惫不堪。 而这行人却未见疲怠神色,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生活的行伍之人。 行在队伍最前列的年轻人双目警觉,一身百姓服饰遮不住他那慑人气势,他回首望见一行人的坐下马儿都已疲倦,随即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放缓速度,警觉的环视了一圈周边环境后,随即拨马回身,向着马车行去。 “万将军,咱们已快到岭州界了,连日奔波,马儿也有些疲倦,可否休整一番,再行出发。” 领头的年轻人并未向着马车开口,只是侧首向着马车旁的骑马之人开口禀报。 “严统领辛苦了,大家为了护卫万某,连日赶路,确已疲乏,今日咱们便寻一处休整一番,明日再入岭州。” 这马车旁的骑马之人开口道,这人虎眉豹眼,长须过腹,饶是穿着寻常百姓服饰,可无论骑乘之姿态还是异于常人的容貌,都不是百姓服饰可以掩盖住的。 这行人正是离了雁北城,微服回凉州省亲的齐云北境统将万钧一行。 万钧爱民,不愿劳师动众,更不愿军中士卒护卫在侧,摆出一副北境统将的排场,这才选择了最简单的回乡法子。 而护卫在侧的正是皇帝亲遣的云影司护卫,在百官看来,云影司中的严家子弟乃是精英中的精英,平日里只护卫皇亲国戚。 而为了保护万钧,圣上一派就是十人,各个都是严若海手下弟子中的佼佼者,且这群护卫的首领严彬正是严若海弟子中最为拔尖的存在。 严彬年纪轻轻就已踏入初窥境,一手游龙掌法已隐隐有了严若海的几分神姿,深得严若海看重,曾言此子与儿子严青川可为游龙渊鳞掌的最佳传人。 严家作为皇帝最宠信,最依仗之一,陛下遣严家十人护卫万钧,可谓是皇帝恩宠,无以复加。 听到万钧所命,严彬单拳击胸,行了军礼,随后扯动手中缰绳,前去吩咐众人,寻找避风之地,就地扎营。 万钧看着这离去的年轻人身影,倒是有些感慨,朝中众人只道是皇帝天恩,可当中苦楚只有万钧自己清楚。 听到严彬派出探查的护卫来报,不远处发现一处荒宅,可避风过夜,万钧收回思绪,苦笑一声,当下下令去那处荒宅过夜。 严彬确是心细如丝,待到万钧来到荒宅之时,此处周边严彬早已打探好了,不仅让手下的护卫们将荒宅打扫一番,连前后院子都已安排了人手护卫在旁。 “万将军,荒宅简陋,还请大人将就一晚,明日我们进了岭州界,便好些了。”严彬望着眼前这个肩负着齐云北境安危在肩的男人。 自齐云王与大世子被害于赵都,当今圣上灭赵自立。晋国虽明面上打着止战的旗号,可暗里总会用兵试探边境,更常以小股游骑越境袭扰百姓。 万钧在雁北多年,以决然之姿戍卫边境,这些年来,无论是面对晋军试探还是游骑袭扰,指挥得当,将齐云边境牢牢守在自己身后。 在严彬心中,万钧的分量,已是与那位常年驻守山海关的战神王恬和老国士萧相,并称国之柱石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位心怀百姓的将军,严彬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在自己等人出发来到雁北城前,掌门严若海将叮嘱自己那四个字,“监视万钧。” 严彬本就是孤儿,幸得严若海收入游龙门下,又传授了一身本事,更是在严若海的举荐下,官至云影司统领。 怀着感恩之心,严彬将严若海父子当做自己的父兄看待,既然是严若海之令,严彬虽不理解为何如此对待万钧,可还是谨遵严若海之令,将万钧的一举一动都如实汇报给严若海。 “严统领无需如此,万某在军中多年,这等苦算不得什么。倒是严统领,年纪轻轻,就深得圣上信任,又是严大人得力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万钧似乎比在雁北城时话多了些,开口打断了严彬思索。 “下官惶恐,万将军多年为圣上守雁北,功在社稷...”严彬忙以军礼回话。 万钧抬手止住了严彬继续开口,随即自嘲一笑,带着威严淡淡开口道:“外面天寒,此处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让大家都进来休息,去吧,这是军令。” 严彬虽在雁北时间不久,可也知道万钧令出必行的性子,当下闭口,不再多言,出了荒宅,传令去了。 万钧看着严彬的背影,捋着长须,豹眼微眯,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 小楼峰,驭岭寨,议事厅中灯火通明。 尺天涯与尺千刃双方人马在胡豹的误打误撞下,暂时罢斗,双方在胡豹的引路下来到了小楼峰驭岭寨中。 双方虽是罢斗,可在这议事厅中,一股紧张的氛围弥漫其中。胡豹小心翼翼的陪在议事厅中,心中已是无限后悔自己非要出头,如今卷入了这是非当中,进退两难。 见双方坐定,胡豹眼珠一转,想到了脱身之法。赶紧陪着笑脸向着尺千刃开口道:“尺兄弟,我去为大家准备些酒水,你们同门相聚,一定有许多话要聊。” 说完这话,胡豹向着厅中众人一礼,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撒开步子,一路逃出议事厅,要去取酒。 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呼唤,转头望去,只见自己虎头寨的章大耳正躲在暗处招呼自己。 “寨主,寨主。”章大耳压着声音,摆手叫道。 “他娘的,老子活剐了你。”见到舍弃自己逃跑的章大耳等人,胡豹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上前就要发作。 章大耳与吴老七等人见状,连忙求饶开口:“寨主,切勿动气,我等是去寨中搬了救兵,要去救你的时候却看到你引着那两帮人来了驭岭寨,所以我等才一路尾随而来,如今弟兄们都在寨外埋伏着。” 胡豹见章大耳与吴老七神色陈恳,又瞥见寨子外人影匆匆,当下缓和了脸色道:“老子就信你们一回。去,找些人来,替老子搬酒,还有,剩下的人都散了吧。你们的寨主我,凭着一身本事,已经让两方高手罢斗,若是能劝和他们,咱们虎头寨称霸的可不止是岭州绿林了。” 胡豹离开,议事厅中已无外人,尺千刃仿佛在岭州界碑处无事发生一般,换上了一副笑脸,向着尺天涯开口道:“天涯,既然你我重聚,不如大家心平气和的叙叙旧如何。” “此次前来,我是依着墨门规矩。可不是与你闲话家常来了,如今我已接令而至,你取墨者令出来吧。”尺天涯心中知道尺千刃用墨者令召集自己等人前来所为何事,可还是装出一副冷漠表情开口道。 尺千刃此刻哪里有墨者令,原本想从柳飘飘手中夺来墨者令,可柳飘飘有高手在侧,墨者令没能到手。此刻见尺天涯提起,尺千刃心中暗想,只能用先前想好的说辞拖延,再派人去找柳飘飘携墨者令前来。 “实不相瞒,墨者令不在我手。” 尺千刃这话一出,倒是出乎尺天涯的意料,可自己明明是看到了那信函中有墨者令盖下的印信,当下愤然起身。 “什么。不在你手?” 尺千刃与尺天涯同门多年,深知尺天涯的性子,当下开口安抚:“天涯,稍安勿躁。墨者令虽不在我手,可我确实见到了墨者令,而且墨者令就在岭州,这才邀了天涯师弟前来岭州。” 尺千刃见尺天涯脸色稍缓,便继续开口道:“我有一位江湖上的朋友,虽不知他从何处得到了墨者令,但我确实在他那亲眼瞧见了墨者令。” 尺天涯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既如此,何必邀我前来,你自取了那墨者令不是更符合你的性子。” 尺千刃见自己这位师弟已是入了套,便笑着开口道:“怎么说我也是墨门中人,墨门遗失的掌门信物,我也想取回,送还给你。” 语气稍顿,见尺天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随即开口道:“只是,我那位江湖朋友需我帮一个小忙,才愿归还墨者令。可这忙,我这些人恐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得劳烦天涯师弟出手相助。” “你当年带着这群叛徒离开墨门之时,就已不是我墨门中人,你不必以墨者自居。”尺天涯丝毫未留情面。 二人言语交锋,尺天涯身后的雀斑少女在旁听着,悄悄向一旁的疤脸汉子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天涯大哥既然想救人,还在这儿与尺千刃说个什么劲儿,爽快应承下来才是。” 疤脸汉子读懂了雀斑少女的眼色,也瞅了瞅议事厅中的尺千刃,又向着尺天涯处挑了挑眉,仿佛回道:“装也要装的像一点,若是这么轻易应承下来,尺千刃那种老江湖,怎能不起疑心。” 雀斑少女似乎是读懂了疤脸汉子的眼神,露出一副恍然神色,随即望向场中,听到尺千刃依然未动气,只是笑道:“就算是为了墨门,我想,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尺天涯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只怕自己再挖苦下去,自己与尺千刃又要兵戎相见了,当下装出一副沉思模样。 尺千刃见尺天涯似是被自己的‘墨门’二字说的动了心,当即心中一声冷笑,就知道自己这位师弟不会放下墨门二字。 “天涯,不管你我之间有何恩怨,可墨门之事,你我当共同勉力而为,取回墨者令,如何?” “好,那便放下你我恩怨,先取回墨者令,再言其他。”尺天涯‘勉为其难’开口应下。 第一百章-泄露行踪 岭州城外,两道身影正在向着小楼峰方向赶去,这二人身形交错穿梭在密林中,只见虚影,望不清面容。 直到月色洒在这二人脸上,才瞧得清楚,一人苍白面孔,一人须发稀少面相丑陋,这二人衣衫之上早已覆上了一层绵密积雪,许是赶路的久了,这层积雪都已上冻,结上了一层薄薄冰渣。 这二人正是获知万钧离开雁北城消息的柳飘飘和白虎阁护刀长老费魏,两人既得门主秘令,推算这消息的时辰,按照时间推算,这万钧若是来的快,这几日便会抵达岭州,遂即刻动身,望小楼峰方向而来。 眼见已到了小楼峰下,柳飘飘止住身形,跟随其后的费魏好奇道:“柳兄弟,为何止步。如今依着咱们接到手书秘信的时辰算,那万钧抵达岭州便在这几日,咱们可拖延不得,万一走脱了万钧,你我无法向门主交代。” 柳飘飘内力迸发,将衣衫上的绵密冰渣尽数震散,随即回首与费魏道:“费长老,咱们此前已给了这群人十万定银。此次再来,就已是动手的时候了,这群人皆是江湖死士,未免他们坐地起价,一会千万不可表现出任何心急的样子。” “这个老夫自然省的,柳兄弟放心,一会你开口,老夫只在旁为你压阵,绝不插手。”费魏知道柳飘飘叮嘱自己,就是怕自己乱说话,当下截杀任务最为重要,费魏可不在乎其它细节了,当下应承道。 柳飘飘见费魏满口答应,知道这个护刀长老如今为了截杀任务,已是为自己命是从了,当下压低声音,装出一副忧心神色,轻声一叹。 “柳兄弟,如今截杀之事,万事俱备,为何还忧心叹息。”费魏正欲动身,瞥见柳飘飘此番神色,不由好奇发问。 柳飘飘心中盘算,自己凭着这些死士脱离金刀门的谋划落空,这些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只能凭着此次截杀任务,回到金刀门争取一个护刀长老之职。 那就不能留下这群人,截杀万钧之后,必然会引得各方追查,若是顺着这群人追查到自己,到那时,后患无穷。 当下开口道:“费兄,我本是想借着这群死士当做截杀万钧的炮灰,待到截杀之事后,再将这些人尽数灭口,以绝了各方追查的线索,可我没想到,尺千刃手下有如此多的登堂高手,就算你我联手,只怕也不能赶尽杀绝。” 费魏听得柳飘飘此言,当下微微点头道:“柳兄弟所虑甚是,老夫只想到这截杀之事,可未曾想到截杀之事后该如何善后。以柳兄弟高见,我们该如何把这尾巴处理干净,以免引这万钧之死的火势烧身。” 柳飘飘叹息道:“我能想到的,就是在截杀之事后,将这群人尽数灭口。这样,你我才能摘干净,门主才能高枕无忧。” “柳兄弟果然计深远,可那群人…”费魏略一沉思,脱口而出,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柳飘飘自然知道费魏后半句要说些什么,原本以为这群死士只有尺千刃在登堂境上,可此番前来,见到他手下如此多的高手,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命来行灭口之事。 阴恻恻的一笑,柳飘飘附耳上前,向费魏说出自己心中谋划已久的法子:“不如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费魏起初只是皱着眉头,那本就丑陋的五官,紧紧攒在一起,如同那包子的褶皱一般,可随着柳飘飘附耳数言,费魏紧攒的五官逐渐展颜开来,不住的点头,笑道:“柳兄弟端的好计谋,此法甚好,就依柳兄弟此计。” 二人计定,便不再多待,望着小楼峰驭岭寨而去。 —— 尺千刃见尺天涯在听到关于墨者令之后,终是‘勉强’应承了下来,当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尺天涯手下这班墨者,虽武境不如己方人手,可用来做那送死的棋子,确已够了,正在尺千人心中得意之时,听到尺天涯又开口道。 “尺千刃,既然我已应下了你,那便告知我等要做何事,你那江湖朋友才肯归还墨者令。”尺天涯开口道。 尺千刃似是早已预料到,自己这位循规蹈矩的同门会有此一问,向着议事厅中的墨门叛徒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默默起身,退出议事厅中。 而咫苏梅见状,也知道此刻尺千刃要与天涯师兄单独聊聊,于是也起身招呼奎叔、奎婶和铁匠等人,先行退下。 化身疤脸男子与雀斑少女的顾萧与霖儿,此刻知道尺千刃要用谎话来诓天涯大哥,以掩藏‘截杀万钧’之事,便也向着霖儿与易容后的沈驭楼使了个眼色,几人随着咫苏梅一同退出了议事厅。 望着众人纷纷退出议事厅,尺天涯开口道:“行了,当下只剩你我二人,你只管说来,不必担心。” 尺千刃开口道:“这个忙对你我来说,并非难事,只需杀一个人,我那位江湖故友,便会将墨者令拱手奉上。” 尺天涯静静的开口:“杀一个人,自然是不难,不过我想知道,这人是何身份,又为何要杀,我绝不杀无辜之人。” 尺千刃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师弟,早就预料他有此一问,立刻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开口道:“我以性命发誓,此人手中沾满鲜血,并非无辜之人,天涯师弟若是不想手中沾血,等到那日,只需带人出手拖住他的随行之人,这杀人之事,由我来做,绝不让师弟为难。” 尺天涯早就知道截杀之事,此刻只是静静的看着尺千刃演戏,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尺天涯假装沉思,余光瞥向尺千刃,见尺千刃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当下叹息一声,尺天涯开口道:“墨者令乃是我墨门掌门信物,我原以为它早随着当年的那场大火消散,如今有机会取回。” 当下‘眼神坚定’的望向尺千刃:“好,等到那日,我自会带人拖住你要杀之人的随行人,此事了结后,你要将那墨者令交出来。” “好,那墨者令自然是交给你,而我也算是尽了墨门弟子的心。” 这议事厅中的师兄弟二人算是商定了,在议事厅外等候的两帮人马互相冷眼瞧提防着对方。 气氛有些微妙,尽管是曾经的师兄弟,可多年来,双方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如今再见,却如同仇敌一般。一方早已嗜杀成性,沦为死士,一方则秉承初心,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胡豹吩咐喽啰们,在这驭岭寨中翻出了些大坛美酒,又命人准备了些肉食,正要送入议事厅,见两帮人从议事厅出来,只余两个头领在厅中详谈,便伸手拦下了准备前去送酒肉的喽啰们。 虽然是个绿林莽汉,胡豹能在岭州生存这么久,自然是有点心思的,他知道此刻两个头领一定是在谈要紧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想借着这帮人的武力,称霸岭州绿林,可不想因为不小心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事,送了性命。 尺千刃手下的那班人,胡豹都已认得,有了生人前来,胡豹作为一个绿林,习惯性的打量起那名为尺天涯手下之人。 劫匪的目光自然比常人要精明些,不然怎么发现路过的客商是否携带了值钱财物。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从装束到行囊,直到目光落在尺天涯带来一个小眼胡须客身上,胡豹原本慵懒的目光露出了些许疑惑。 这人一脸胡须,一双狭小双目,本是普通摸样,可胡豹扫过此人之时,那人似是感受到胡豹的目光,侧首瞥了一眼自己。 生人目光相触,本是一触而逝,平常之极,可胡豹分明从此人眸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 没有来的一阵胆寒,胡豹愣在原地,心中尽力回想着,难道自己曾劫过此人,不对呀,自己确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带着疑惑,胡豹不由仔细的打量起这人。 盯着这汉子看了许久,胡豹越看越觉得此人的身形气质,颇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既然想不起,那便不想了,胡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欲放弃回想。可小眼汉子却不知是因天寒还是本就有病在身,轻声咳嗽了两声。 正是这两声咳嗽,让胡豹心中一震。这声音,胡豹极为熟悉,胡豹再定睛望去,那小眼汉子似乎刻意回避,闪身钻入人群中。 沈玉楼,没错,刚才那声音太像他了,胡豹心中笃定,可那人却钻入人群。胡豹原本被这两声咳嗽吓得魂飞九天,可定神想来,自己有虎头寨喽啰在旁,更有尺千刃众多高手在场,当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那人长相,与沈驭楼出入太大,胡豹还想确认一番,可那人已隐匿在人群中,胡豹思来想去,望见身后的喽啰手中端着的酒肉,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一招手,带着几个端着酒肉的喽啰上前,开口道。 “各位,各位,胡某知道各位远道而来,一定疲乏难当,而且我的千刃兄弟,一早就吩咐了,要准备些酒肉,招待大家,适才我让我虎头寨的兄弟们好好准备了一番,这酒肉都已备齐了,这两位当家的还在里面谈着吗?” 口中说着,眼神却不停地瞥向咫苏梅身后的众人,向从中寻找到刚才那个小眼汉子的身形。 第一百零一章- 厅中宴请 顾萧本是聊赖的望着夜空发呆,他与尺天涯先前就已商定好了计策,要将计就计,借着此次救下万钧的机会,抢回墨者令,顺势为墨门清理门户。 这场面上自有尺天涯出面应付,带着面具的顾萧更没有将那群墨门叛徒放在眼里,此刻正望着夜空,想着此事过后,要如何去寻那慕容谷的下落,又如何赎回那张英离帖,去查师父交代的一晌贪欢。 忽的身旁一道身影闪过自己身旁,沈大哥的警惕之声也传入自己耳中。 “木兄弟,那胡豹似乎是发现我了。”易容成小眼汉子的沈驭楼压低了声线,低声向顾萧说道。 不仅顾萧,与顾萧并肩而立的‘雀斑少女’霖儿也听到了沈驭楼略带急切的声音,二人目光同时转向领着几个喽啰,捧着酒肉正向着众人寒暄的胡豹。 霖儿低声向顾萧问道:“咫姐姐的易容之法全无破绽,那个土匪真的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不好说,沈大哥原本就是这岭州绿林中的人物,这些绿林土匪中有些眼尖之人亦是正常。不过咫姐姐的易容之法这些人是看不出的,那人应当只是有些疑心罢了,不过,也不可大意,得想个法子转移那人的注意力。” 顾萧望着胡豹那在己方人群中找寻沈驭了的目光,低声向霖儿与沈驭楼说道。 正当顾萧想着如何将胡豹目光转移开时,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望去,正是胡豹手下的喽啰跑来报信。 “寨主,外面有人前来拜山。” 那喽啰的报信也暂时打断了胡豹在人群中寻找的目光,胡豹没好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开眼,挑这时候来拜山。” 那喽啰遥遥一指道:“来的两人,不知姓名,只是点名要找尺当家的。” 胡豹一听这来人点名要找尺千刃,自然不敢怠慢,叫那喽啰近前问道:“那二人是何打扮?” “回当家的,天色太黑,看不清面庞,不过听那二人口气,应当是与尺当家的相熟。”喽啰见自家当家问的详细,不敢托大,如实回报。 “行了,你下去回话,就说禀报当家的,让他二人稍待。” 胡豹打发了守门喽啰,当下便把寻找像极沈驭楼声音主人的事暂且放至一旁,换上一副谄媚笑脸,转身向着议事厅外候着的尺千刃手下众人道。 “各位好汉,适才也都听到了,哪位前去通传一声,告诉尺兄弟,这寨外有客来访。” 一众墨门叛徒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对面的咫苏梅等人身上,那里顾得上胡豹的话,皆是默声不语。 胡豹见状,不由苦笑,适才喽啰所言,这前来拜山两人,听语气与尺千刃极为相熟,若是怠慢了,只怕自己得罪不起。 见这群人皆不理自己,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向着议事厅挪了几步,发现那群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动,当下便咬了咬牙,快步走行至议事厅那紧闭的大门前。 伸出手来,轻轻地拍击了两下,轻声开口道:“尺当家,尺兄弟,这寨门外有两人来访,说是你的故友。” 言罢,见这议事厅大门内未有丝毫动静,回过头去,见那群人仍是未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又准备再敲门通报,扭头抬手,却见议事厅的大门已经打开,尺千刃已带着笑容瞧着自己。 讪讪的收回了手,胡豹连忙解释道:“尺兄弟,有两人叫门,说是你的故友。” 尺千刃自以为引得尺天涯上钩,心情大好,开口道:“胡寨主今夜辛苦,不仅劝得我师兄弟二人重归于好,更为我等守寨,我确有故友在岭州,只不过没想到今夜到访。且随我去迎接。” 胡豹听了尺千刃这话,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我特命人准备了些酒肉,既然尺兄弟有贵客到访,正好正好,来人呐,快将酒肉都摆好。” “好,那就辛苦胡寨主了。” 尺千刃心道,这柳、费二人来的刚好,尺天涯已入了套,正好借着今晚,将那截杀之事敲定。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需先去见那柳、费二人,告知他们千万不可在尺天涯面前漏了口风。 打定心思,回首向着议事厅内尺天涯笑道:“师弟,咱们既已约定暂时放下恩怨,今夜不如就共饮几杯。真是巧了,我适才说的故友今夜也来了寨中,咱们正好将那事商议一番。” 见尺天涯未开口拒绝,尺千刃知道尺天涯这是默认了,当下自信一笑,踏出议事厅,向着厅外守候的一众墨门叛徒低语几句,这些墨门叛徒便进了议事厅中落座。 适才喽啰禀报之时,顾萧等人听得真切,两人来访,顾萧想起烟袋锅所描述的两个交托截杀万钧之事给尺千人的神秘人,当即想起自己在岭凉镇上与尺天涯的推测。 一众跟随尺天涯的墨者也从厅中尺天涯那里得了肯定眼色,便也纷纷踏入议事厅,转眼间只剩下易容后的沈驭楼与霖儿、薛虎几人。 见顾萧仍是静静地待在原地,望着寨门方向,霖儿懂得顾萧心思,上前拍了拍顾萧肩膀,轻声问道:“你是怀疑今夜来的那二人就是柳庄庄主与那费性老者。放心,我们暂去议事厅中,一会儿,那二人来了,一切就见分晓。” 顾萧向着霖儿略一点头,随后向沈驭楼开口道:“霖儿说的是,对了,沈大哥刚才已是被那个土匪头目盯上了,沈大哥待会需小心隐藏,我知你身负深仇,可此时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还请沈大哥沉住气,一会若有变数,我自为沈大哥周旋。” 沈驭楼今日见到仇人,心中怒火早已安奈不住,可他心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山寨中兄弟的仇早晚要报,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破解这群人截杀万钧之事。于是便尽力的压着心中怒火。 听顾萧如此开口,当下点头轻声道:“木兄弟放心,沈某不是莽夫,自然省的,一会儿在议事厅中,我只装作聋哑之人,尽量不露出马脚。” 霖儿见两人已商定,便开口道:“咱们先进去吧,不然引起他们的怀疑。” 言毕,三人便入了议事厅。 再回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从逃入岭州,落草绿林,一手将三峰十八寨引入正轨,在到被这群人夜袭小楼峰,坠崖逃生,无意偷听到截杀万钧之秘,再到岭凉镇上再遇宋氏夫妇,十里荒村死里逃生,如今再回到驭岭寨中,沈驭楼恍若隔世。 这群凶手此刻就坐在自己的对面,饶是沈驭楼已尽力压制胸中怒火,可他的胸膛还是迅速的起伏着,眼神也死死的盯着那群黑衣劲衫人。 似是感受到了沈驭楼的情绪,顾萧轻拍沈驭楼肩部,这才让沈驭楼差点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清晰了些许。 回首向顾萧,沈驭楼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若不是他时刻提醒自己,只怕再这样下去,怒火上涌,还真不一定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来。 见顾萧递回一个眼神,沈驭楼点头示意。 忽听议事厅外,几声笑声传入厅中,尺千刃陪着两人大踏步的入厅而来,先行之人面白无须,另一人约莫五旬年纪,长相丑陋,发少胡稀。 顾萧见到此二人,虽然早已通过烟袋锅所说知晓了柳庄主与费姓老者,并未在柳庄大火中丧生,可真的见到柳飘飘与费魏二人,还是略有些惊讶。 果然如此,顾萧心中暗道。这柳飘飘果是算计似海,手段狠毒,截杀万钧之事一旦成了,谁人能将此事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 柳、费二人与尺千刃谈笑着行入议事厅,随着主客坐定,尺千刃让胡豹屏退一众喽啰,厅中只剩下三路人马,分别是尺千刃的墨门叛徒,尺天涯与顾萧等人,还有就是柳飘飘与费魏二人。 尺千刃命人将众人碗中斟满美酒,当下端起酒碗,起身道:“今日,双喜临门,一来我师兄弟重聚,二来我这两位故友来访,当满饮此碗。” 一众墨门叛徒,连同胡豹、柳、费二人皆应声而起,举杯共饮。 放下酒碗的尺千刃,瞥见尺天涯一行人面前酒肉未动分毫,并未给自己面子。 当下也未动气,只是开口向着柳、费二人解释道:“他们便是我的师兄弟们,我二人有些误会,不过此次前来已是冰释前嫌了,我们二人联手,定会完成柳兄交托之事。” 随即又道:“柳兄连夜到访,是否已有了你那仇家的消息?” 柳、费二人在入厅之前,已得了尺千刃的嘱咐,当下自然不会明说,便开口道:“不错,我二人已得了消息,那人应当就在这几日,便会入岭州界。” “好,如此甚好,还请二位放心,我师兄弟二人联手,那人必定命丧岭州。还请二位将那人画像交托给我,正好胡寨主今夜也在,他可是在岭州城手眼通天的人物,只要这人入了岭州,必然逃不出他的眼线。”尺千刃接过话来。 胡豹见尺千刃如此抬高自己的身份,心中美滋滋的,端起酒来,向着柳、费二人敬道:“尺当家的太过抬爱胡某了,不过在二位面前,胡某人也不藏着掖着,只要二位那仇人入了岭州,不过当日,我便会受到消息,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柳、费二人见这个蠢蛋一副自以为是的摸样,心中暗笑,可面上仍是装出钦佩神色,举杯赞道:“早听闻寨主大名,如今寨主肯为我二人私仇仗义相助,我二人不胜感激。” 满饮下碗中美酒,柳飘飘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万钧画像,连同一张万两银票一并交给了胡豹。 胡豹见得万两银票,早已喜笑颜开,连忙弯腰收下银票,双手接过画像,也不客气,当下便展开画像,一个虎眉豹眼,长须过腹的中年汉子跃然纸上。 “这厮一看就不是好人,放心,二位,这人若是长相普通,我那城中眼线还有可能看漏,这人一脸匪像,走不脱他的。” 胡豹仿佛忘记了自己才是这岭州绿林中最大的匪首之一,当下拍胸保证。 费魏对尺千刃这番安排尚算满意,却瞥见尺天涯等人滴酒未沾,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场中,当下心生不快。 这些人无非是些受钱办事的死士,还在一旁装什么高手摸样,费魏自在小楼峰下差点与尺千刃一行人火并之时,心中就已有火,如今见尺天涯等人冷淡摸样,心中莫名火起。 将自己身前的酒碗斟满,费魏冷哼一声:“尺当家与胡寨主二人如此好客,费某今日心怀感激,只是尺当家这位兄弟不知是对尺当家有所不满,还是对柳兄与在下心有不满。” 第一百零二章-试探对招 费魏原本以为尺千刃既已召集了这班死士,无非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来行截杀之事,既然是收钱办事,这些人还摆出一副‘清高’模样。 平日里在金刀门就算是王颜门主也对自己礼待三分,如今尺千刃召集来的所谓‘师兄弟’这群人却如此不给面子,让费魏好生恼火,看着胡豹与尺千刃都将柳飘飘当成了正主,冷落了自己,这才找了个撒气的借口,开口向着尺天涯一行人冷嘲热讽。 尺天涯虽是勉力装出与尺千刃等人‘同流合污’的样子,可看着他们推杯换盏,自己望向面前那小小酒碗中,里面装的似乎不是美酒,而是无辜百姓的鲜血,尺天涯实是端不起那份沉重。 听到那面相丑陋的老者开口嘲讽,尺天涯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搭理,而尺天涯身后众人更是各自闭目养神,不去理会。 费魏见自己的挑衅之言竟被对方无视,本就有火的费魏被气的双目圆睁,随即望向做东的尺千刃,见尺千刃端着酒碗自顾自的喝酒,并未出言缓和氛围。 当下大怒,可碍于这场中皆是尺千刃的人,又有截杀之事在身,不能立时发作。费魏愤恨的眼神微动,当下心中生出一个杀鸡儆猴的想法。 尺千刃早就将那丑陋老者的神情看在眼中,怎么不知他怒从何来,自己这班人与柳飘飘二人喝酒谈笑,而尺天涯等人却是冷眼瞧着。 不过尺千刃可不在乎尺天涯到底给不给面子,只知道他已为了墨者令应下了截杀之事,那便是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且容他几日又如何。 “既是尺当家的师兄弟,老夫也敬阁下一碗酒。” 见尺天涯一行人,仍是毫无反应,费魏端起面前斟满的酒碗,送至唇边,就在张口要饮酒之时,眼神微瞥,凌厉之意直逼尺天涯。 本是闭目沉思的尺天涯感受到这股凌厉之意,睁眼之时,只见那酒碗蕴着费魏器人内力,转瞬而至。 尺天涯面色微变,这丑陋老者掷酒碗的内力控制如此巧妙,酒碗在内力的催动下竟未碎裂,而是如同暗器一般,向着自己面门而来。 当下单掌即出,提气丹田,真气由掌心而出,欲将那酒碗以巧劲卸下,顺势托住酒碗。可费魏器人境内力确是高出尺天涯不少,虽是托住了酒碗,可余劲仍在。 只见尺天涯以一招借力,那小小酒碗在他的手中不住抖动,尺天涯却身形腾挪而起,以一招‘燕回’,同样以内力控住酒碗,回身之时,以掌力推回,只见那酒碗滴溜溜的旋转,向着费魏疾速飞去。 费魏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人还有些本事,自己‘敲山震虎’的一招不仅被他化解,还借着自己这招反攻而来。 不过这对于费魏这器人境高手来说,尺天涯这招不过是鲁班门前弄大斧罢了。 费魏身形未动,只是凌空挥出一掌,那疾飞而来的酒碗如同凌空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瞬间爆裂开来。 胡豹见场中争斗,便又想着上前调停,可将将起身,就被尺千刃按下,只见尺千刃端着酒碗,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尺天涯与费魏的暗斗。 多年未见,尺天涯身旁有多了几个陌生面孔,正好借此机会,利用费魏试探尺天涯的深浅也好,尺千刃如此想道。 柳飘飘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既然向着截杀之事后,要将这些人统统灭口,尺千刃那班人的底子,前些日子,在小楼峰下的林中,自己已看出了大概。而这群人,自己还不知他们的深浅,正好借着费魏发难,好好观察一番。 费魏破了对方这招,一声轻喝,当下轻拍桌角,只见那酒坛中的美酒,被费魏内力激起,费魏瞬时变掌为爪,只是那么凌空一抓,那泼出酒坛的美酒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引,瞬间向着费魏掌心而去。 那美酒如同被一层无形容器包裹。在费魏掌心凝聚成团,随着费魏一声低喝,掌心酒团如同掷出的铁球一般,向着凝神戒备的尺天涯奔涌而去。 尺天涯的一招燕回被费魏轻松化解,如今见对方这招,不由面色凝重,当即变掌为拳,运内力于拳,望的那酒团真切,一拳轰出,正中酒团。 “噗”的一声,酒团被尺天涯这一拳爆开。. 可变故突生,费魏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见酒团被破,顺势推掌如刀劈,一股如浪真气由掌心迸发而出,催动那破裂的酒滴,瞬间仿佛无数把小刀,如同漫天酒雨射向尺天涯前胸,正是费魏的独门功夫劈刀掌。 这等变招只在眨眼间,对方掌力将酒滴变为暗器,瞬间袭来,尺天涯也未曾想到对方有此后手,眼见落败受伤只在一瞬间。 忽的一道身影闪过,在场众人只觉眼前虚影一现,随后望向尺天涯,仍是出拳姿势未变,可适才漫天酒雨化作的小刀,却不见了。 尺天涯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周身皆安,定是木兄弟出手相助了,收招而立,向着场中笑道:“多谢木兄弟出手相助。” 众人听得尺天涯开口,这才定睛望向场中,原本三条长桌围起的议事厅中央赫然站着一个疤脸男子,此刻他的手中正端着小小酒碗,适才的漫天酒花,如今正静静的躺在他手中的酒碗中,静若止水。 此人身形之快,场中无一人看清,尺千刃的脸色微变,借着费魏去试探尺天涯一行人的身手,试出了个高手。此人在岭州界碑处出手阻了自己的杀招,如今见他轻功绝伦,尺千刃心中忌惮顿生。 柳飘飘更是脸色阴沉,在自己的计划中,这些人在完成了截杀之事后,都是要灭口之人,尺千刃一行人已经颇为难缠,没想到又来了个更加棘手的人,怎能不让柳飘飘烦躁。 费魏见到此人身形,忽然心中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由打量起此人,面容陌生,未曾见过,可他的身法,实在是太过诡异,简直...简直与那日夜探柳庄之人有几分相似。 费魏眼中一亮,随即开口试探道:“阁下这一手凌空摘星的功夫,真乃当世罕见,老夫倒是有幸,短短十来日,便又见到如此卓绝的身法。” 言毕,费魏目光紧紧的落在场中人的脸上,似是在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疤脸男子当然是易容后的顾萧,适才在旁见费姓老者与天涯大哥动手比试,眼见尺天涯就要落败受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随手抄起一个空的酒碗,运起踏雪七寻,以身法,将那些化作暗器的酒花一一接下。 见费姓老者似是看出了自己身法,开口试探,顾萧心中暗暗叫苦,这老者,不仅武境是这厅中最高的,眼力倒也不差,自己夜探柳庄与他短暂交手,此刻为了救人再度施展轻功,这老者便一眼瞧出,得想个办法不能再让他纠缠下去,坏了救人大计。 这费姓老者此前与天涯大哥动手,无非也是为了所谓面子,且又易怒,人在怒火下,自然不会细细思考,对,只要激怒他便好。 心中计定,顾萧装作惬意模样,开口道:“我随天涯大哥,走南闯北,惩治了不少宵小之徒,寻常的人见我,自然不会记得,若是宵小之辈...”顾萧想起自己在柳庄时,曾压低嗓音,此时出口,用上自己本音,正好迷惑对方。 口中说着,顾萧‘勉力回想’,又细细瞧了瞧费魏面容,故作沉思状。 听出对方暗讽自己,费魏大怒,拍案而起道:“黄口小儿,接下老夫一招,便自已为是,真当老夫是败在你手下的无能草包吗?” “前辈,我可什么都没说,话都是你一人说完了。”此时猴儿精附体的顾萧一脸无辜。 “嘭。”被激怒的费魏哪里还有空去想这人到底是不是夜探柳庄之人,当下抬脚,面前的木桌腾空而起,直直向着顾萧而去。 见霖儿与天涯大哥着急,欲上前相助,顾萧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当下云纵即出,身形如风卷,扶摇而起。 就在那木桌堪堪到了身下之时,顾萧身形正在空中,单脚轻点,那木桌如被泰山压顶,直直入地,木桌的桌腿受到顾萧一踏之力,如刚似铁,竟入地三分,丝毫未损。 这一招使的巧妙至极,将内力灌注木桌桌腿,入地不损,在场的登堂境高手不在少数,可见了这疤脸男子一招,无不色变,自付无法做到。 而雀斑少女在旁更是欢呼雀跃,连呼妙招,尺天涯见状,对顾萧信心大增,示意一旁欲随时出手去助顾萧的咫苏梅、奎叔等人安心观战。 费魏本想一招寻回些颜面,见疤脸男子又是如此轻松的破解了自己这招,且一旁还有拱火的欢呼声。费魏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当下手中金光一现,一柄虎头金刀出现手中,当下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疤脸男子。 瞥见虎头金刀,尺千刃双瞳骤然一缩。 那日小楼峰下林间天色昏暗,并未瞧的清楚,今日离得近了,一眼便瞧见了刀身上的小字,‘金刀白虎’四字映入尺千刃眼中,迅速收回目光,尺千刃面上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 柳飘飘此刻简直要被费魏这个有勇无谋的蠢货气翻了,本想着费魏能试探这群人便由他去了,怎料他再怒极之下,亮出了金刀门的独门兵器,这无疑是自爆身份,门主怎会派这样一个蠢货前来,柳飘飘眼角抽动着想到。 伸手轻拍费魏手臂,柳飘飘忙起身,以身遮挡住费魏手中金刀,开口道:“大哥,酒桌玩笑,怎的当真了。” 口中说着,连忙向费魏不停的使着眼色。 见到柳飘飘的神情,费魏暗道失策,被那小子激怒,自己怎的亮出了金刀,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截杀之事。念及此处,费魏立刻将手中金刀收入披风下的刀囊之中。 柳飘飘换上笑颜,开口道:“诸位恕罪,我这位大哥多饮了两杯,一时失态,还请恕罪。” 尺千刃见状,也起身圆场:“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切磋一下,无碍无碍,不过今日,大家都是赶路而来,想来也都疲乏了,不如就在这住下。若有消息,咱们也可及时动身,大家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探得行踪 一夜无话,凛冬的日出总是会晚些,万钧一觉醒来,已是辰时。 在军中时每日早起已是万钧的习惯,不知是因赶路劳累,还是归乡的心情放松,在这荒宅的一夜万钧却睡得如此之沉。 活动了一番筋骨,万钧行至屋外,见严彬等影卫都已将行囊车马收拾妥当。一众护卫见到万钧醒来,纷纷行礼,万钧点头示意,拒绝了影卫端来的热水,行至一旁,随意抓起一把积雪揉了揉仍带着困意的脸庞,冰凉刺骨袭来,瞬间清醒。 万钧仍是保持着行伍之人的习惯,但在严彬看来,确是觉得这位将军极是俭朴,身居高位,在军中甚的士卒的爱戴,离开了军营如同普通的行伍之人一般,从未在乎出行派头,就算是这次回乡省亲,也只是带着自己等人从简而行。 当即上前行军礼道:“万将军,已是辰时,向前便是岭州界了,这几日过了岭州,应当能在元日节前抵达凉州。” “严统领辛苦,万某自守雁北以来,已很久未曾回家了,只是以书信往来,想必家中老母已是思念我久矣,我亦思乡情切,咱们这就赶路吧。”万钧撩起衣袍,囫囵的擦了擦脸上的积雪,向着南方开口道。 “卑职得令。”严彬行礼正欲退下,又听得万钧开口。 “严统领...”万钧似是有话要说,见严彬转身,万钧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严彬见万将军这种神态,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以军礼等待。 “严若海待你如何?”万钧沉默良久,开口道。 “掌门待我如子,不仅传我游龙鳞渊掌,更在陛下面前保举我为云影司统领。”严彬如实禀来,继续开口:“川哥更是待卑职如亲弟弟般,事事都想着卑职。” 严彬虽如实禀报,心中却范起了嘀咕,这万将军为何打听起了自己的家事。不过皇命在身,无暇多想,见万钧不再开口询问,严彬恭敬开口道:“将军若无他事,卑职便吩咐启程。” 万钧默声不语,额首赞同,严彬见状,自去安排,一众云影卫得了命令,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经过了一夜休整,众人精神抖擞,纵马疾驰,竟在日落前就已赶至岭州城下。 岭州本就山势绵延,岭州城依山而建,城中自有山泉深井取水,而岭州城强更是夯土打实,再以坚固砖石砌筑,城墙上垛口、枪眼无数。古人有云:岭州之险峻,在山险水利,可见岭州城之牢固。 望着岭州高耸坚固的城墙,万钧感慨万千,当年晋国自立,侵入赵土,若有良将坚守,怎会让晋之铁骑如此轻易就过了这金城汤池。 紧了紧手中缰绳,万钧放慢了马蹄,边环视着岭州城池,边向着岭州城门而去,一众云影司护卫紧紧跟随在侧,双目不停的扫视着周围过路的行人。 严彬眼见城门将闭,想赶路的百姓们纷涌入城,而万钧在凝望沉思,便驾马快行几步,靠近万钧身侧,低声提醒道:“万将军,城门就要关闭了,咱们还是尽快入城吧。” 以万钧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在乎城门几时关闭,但严彬深知万钧微服回乡就是为了不惊扰沿途州郡,而自己等人更是肩负着万钧安危,因此,不暴露身份,避免节外生枝,才是上策。 第一百零六章-上官人言 薛虎边喝酒边驾着马车,在这崎岖山路中颠簸,顾萧慵懒的靠在车内欣赏着岭州山景。虽说到了岭州数日了,可一直在与尺千刃等人纠缠,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岭州美景。 如今依照天涯大哥的吩咐,去城中采买,既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雪景。尤是这冬日暖阳透过层层树影,洒在在身上,让人不觉慵懒。 顾萧被马车颠簸的困意浮上,迷迷糊糊的靠在马车闭目养神。霖儿倒是对此间山势甚是好奇,一双杏眸不停的张望。 怀中的踏雪也仿佛回到了无归山老家,在霖儿怀中兴奋不已,几番欲跳车寻些野兔、野鸡,都被担心它的霖儿牢牢按下。不过还是顾萧了解踏雪习性,身为‘无归山霸主’又怎会在岭州吃亏。 虽闭目养神,顾萧还是让霖儿放任踏雪去肆意一番,踏雪见霖儿也允了自己,当下伸出粉嫩舌头舔了舔霖儿掌心,随后跳下马车,扎进雪中,跟着马车奔跑起来。 霖儿看着踏雪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不由担忧的拍了拍顾萧,开口道:“踏雪不见了,你要不要...”却见顾萧已歪在一旁昏沉睡去。 不由的佩服顾萧的心宽,不过就在霖儿张望呼唤踏雪之时,却见踏雪已不知何时从雪中钻出,嘴里还叼着吃剩的半只雪兔。 霖儿这才放下心来,心道顾萧早已知晓踏雪的习性,才让自己放任踏雪去雪中玩耍。 望见它口中的雪兔,霖儿不禁想起了风雪庙中的烤兔,莞尔一笑,转头望向酣然入梦的顾萧,这小子正靠在车厢,睡得正香。 霖儿扯过大氅,为顾萧轻轻披上,二人出发后,便将易容的面具摘下,望着车厢内少年酣睡面容,霖儿托腮偷偷打量着。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不由的俏脸微微泛红。 正当霖儿全神贯注的打量着睡着的顾萧之时,猛然车身一顿,似是薛虎望见了什么紧急情况,将马车停住。 车内的霖儿本就托腮打量着顾萧,这一个急停,差点将霖儿甩出车外,就在霖儿将要摔将出去,醒来的顾萧身形迅速,猿臂轻舒,将霖儿揽下。 顾萧本就在下山的三年历练里,养成了睡时也保持着警惕的习惯,因此才在反应的如此迅速,还带着惺忪睡眼,顾萧开口问霖儿道:“没事吧。” 霖儿见顾萧如此反应,还道他先前在车中假寐,那自己偷偷打量他,岂不是都被他看在眼里了。霖儿俏脸儿彤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萧哪里知道少女心思,只道霖儿是被这突发情况惊扰到了,还未回神,正要开口安抚,却见薛虎那颗大脑袋随着他那粗犷之声钻入了车厢嚷道:“主人,顾兄弟,前面有一人蹲在道上,适才我没注意差点儿撞上了他,你们无事...” 薛虎本是来告知车内二人前方的情况,伸头进来却望见顾萧揽着主人的腰,饶是这大汉再不懂男女之情,此刻也是瞧出了些端倪,自家主人俏脸通红的躺在顾兄弟的手臂上,顾兄弟一脸的睡眼惺忪,难道..... 不敢多想,薛虎忙将脑袋扭至一旁,高声嚷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见自己的护卫都误会了,霖儿羞愤交加,忙从顾萧的怀中起身。顾萧睡意这才稍稍退去,听到薛虎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的情形,向薛虎开口道:“薛大哥,你刚才说,有人蹲在道上?” “是啊,他还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远远的压根看不清楚,若不是我及时扯住缰绳,只怕咱就要撞上他了。”薛虎别着脑袋回道。 霖儿见顾萧二人一问一答,不再关注在适才的尴尬情形,这才羞意稍褪,向顾萧开口道:“咱们行了许久,按照天涯大哥所说,此处距离岭州城已近,怎的还有人敢在此劫道不成?” “去看看便知。”顾萧也好奇,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前去查看。 第一百零七章-风雨欲来 几人乘马车,赶到岭州城,已是晌午,这一路上官人言再未开口。 霖儿抱着踏雪也在马车的颠簸之下,迷糊睡着,顾萧反倒是观察起闭目养神的上官人言,这人说话毫无章法,可话里话外却透露出古怪之意。 感到霖儿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顾萧这才发现霖儿已是睡的熟了,此刻少女正抱着踏雪酣然入梦,长长的睫毛将她的杏目遮盖,少女的发香阵阵入鼻,惹人怜爱。 顾萧赶紧将身上的大氅轻轻脱下,为少女盖上。却没瞧见闭目养神的上官人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容。 脑中又想起那柳庄庄主与费姓老者,这二人到底为何要取万钧的性命,顾萧心中疑惑着,既然这二人活着,那柳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柳庄庄主又从哪里得来的墨者令。 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顾萧的脑中,实在是无法将这些事串联起来,随着马车颠簸,顾萧星眸闪动,顾萧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想的头都痛了,也无法理出头绪。 轻轻的甩了甩头,还是先将天涯大哥的事情办好吧,顾萧心中默念道。 正想间,却听到薛虎开口:“主人,木兄弟,咱们到岭州了。” 霖儿被薛虎叫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顾萧肩上睡着了,自己身上正披着顾萧的大氅。 霖儿心中有些羞涩慌乱,不过瞧着他正扭头聚精会神的瞧着窗外,暗自舒了一口气,顺着他的目望去,已能望见岭州高耸的城墙。 马车周遭入城的百姓也多了起来,熙攘的人群将马车的车速慢了下来,顾萧也见霖儿醒了,随即下车舒展了一番身体,揉了揉被霖儿靠着微微发酸的肩膀后,顾萧忽然发现上官人言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正与自己并肩而立。 “小兄弟,多谢捎带之恩,既已到了岭州,我也就此拜别。”上官人言似是经过了马车上的闭目养神,又恢复了正常神志,向着顾萧拱手道。 顾萧忙回礼道:“江湖儿女,无需多礼,在下遥祝上官兄此去一路顺风。” “哈哈,小兄弟,咱们有缘,从卦象上看,咱们的缘分不止于此。”上官人言朗声笑道,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入顾萧手中。 低头望去,顾萧发现上官人言塞给自己的正是他再路中卜卦用的铜钱,三枚铜钱似是有些年月了,别看上官人言衣着褴褛,不修边幅,可这三枚铜钱却是异常干净,无一丝污垢,在冬日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铜板的正反面上赫然錾刻着‘祥赵通宝’和吉祥龙纹。 赵国的钱币,顾萧心中一惊,虽说朝代更替,齐云皇帝并未劳民伤财,大肆铸币,前朝的铜钱还可正常在民间使用,可毕竟距齐云代赵已过去了多年,前朝的钱币逐渐被齐云通宝替代,已很少见到了。 顾萧轻抚铜钱,连忙抬头,只见人群穿梭,哪里还见上官人言的身影。 “端的是古怪之人。”顾萧见上官人言在自己端详铜钱之时,无声无息的离开,已寻不见人影,只得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霖儿在车中将自己稍稍打理一番,下了马车,见顾萧正打量着手中物件自言自语,而那上官人言已不见了,开口问到。 第一百零八章-仗义出手 顾萧与霖儿已将大部分需要采买的物资备齐,眼见天色已晚,需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才是,于是三人并未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城门处,准备赶回小楼峰。 就在三人准备驾车离开时,却听到街面上阵阵呼喝声音传来,顾萧与霖儿被这阵呼喝之声吸引,转头望去,却见一面色苍白的男子在街面狂奔,口角流涎,状若疯癫。 定睛望去,虽被大火毁了容貌,但霖儿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低声惊呼:“柳溢。” 顾萧听闻,连连仔细望去,男子虽然面上皆是火烧灼伤的疤痕,可依稀可看出此人正是柳庄的公子,柳溢。 顾萧心中疑惑更盛,柳庄被大火焚尽,看来不止柳飘飘与费魏逃出生天,既然柳溢也逃了出来,柳庄中不少人见过霖儿容貌。 当下低声与霖儿道:“一会你去车中,将咫姐姐给的易容的面具戴上,这柳溢既然在这,说不定还有柳庄众人在附近,这些人都见过你,别因此暴露了行踪。” 霖儿杏眸中也同样透露出不可置信,仍是开口道:“我们在凉州之时,曾看到官府告示,这柳庄之人皆命丧火海,如今不仅那个柳庄主和那个丑恶老头无事,就连这作恶多端的柳溢也逃了出来。” 听了顾萧的建议,霖儿还是将易容面皮戴上,出了车厢开口道:“不行,不能这么放过他,我要为民除害。”说罢,就要动手。 却被顾萧拦下,只见顾萧向霖儿使了个眼色道:“且慢,事有蹊跷,你瞧。” 霖儿顺着顾萧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疯疯癫癫的柳溢在街上狂奔,身后却有几个汉子追逐在后。 柳溢本会些武艺,可痴傻之人哪里还记得自己会些什么,连智力都变成了七八岁的孩童,原本被柳飘飘与费魏安置在岭州的小院中,安然度日。 可柳飘飘雇的那些下人,见主人家出门多日未归,只留着痴傻儿子在家,便动起了歪心思,且不说将那院中财物洗劫一空,更有恶仆,想要溺死这痴儿,已绝后患。 怎料人在将死之时,会爆发出求生潜能,更何况柳溢还会些武艺,性命攸关之时,柳溢被逼出武艺,将几个恶仆推翻在地,推门便跑了出来。 恶仆做贼心虚,哪里敢追,只得匆匆将院中财物洗劫一番后仓皇离去,没成想恶仆跑了,这虎豹镖局倒是得了在小楼峰上柳飘飘的嘱托,派人前来将柳溢接去安顿。 来的人正是先前虎豹镖局,胡虎手下的镖师,几人依照柳飘飘所说的地址寻到了这处小院,却见院门大开,院中凌乱不堪。 一番搜寻后,并未发现柳溢行踪,几人只能在城中寻找,终是在一处街角寻到了柳溢,可柳溢痴傻,只道是这些人还是来杀自己的,夺路而逃,几人见状,连忙去追。 柳溢虽痴傻,可毕竟有武艺的底子,为了活命,夺路狂奔,这可苦了这几个虎豹镖局的镖师,一路上将路过的商贩小摊尽数掀翻,才堪堪追上柳溢。好一番追逐,将这街上扰的是鸡犬不宁,这才有了顾萧与霖儿发现了柳溢之事。 顾萧瞥见这几个大汉追逐着柳溢,还道这些人是柳庄之人,为了避免霖儿被发现,阻拦了霖儿出手,只是看着这几个汉子追上了柳溢。 一跃下了马车,向着路边摆摊的小贩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是发生了何事,是官差在捉贼吗。” 小贩见到虎豹镖师为了追人,将商贩的摊子都掀翻了,正忙着将自己的货物收起,听得有人好奇发问,当下头也未回,开口道:“哪是什么官差抓贼,这逃的人,我不知道,后面追的我确识得,这几人都是虎豹镖局的镖师,这虎豹镖局平日里在岭州城中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如今不知这人是不是又惹了这虎豹镖局。” 顾萧好奇道:“既是镖局,更应当和善待人,才能接到生意罢,何来欺行霸市一说。” 小贩听了顾萧的疑问,转过头来,打量了顾萧一番,见他年少面生,似是外乡人,这才开口道:“这虎豹镖局的胡虎,原本也不是咱岭州人士,不过咱岭州人都知道,自这镖局开了之后,接到的生意倒是寥寥,不过,这虎豹镖局却越换地方越大,镖师也越来越多,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萧也是越听越好奇,当下继续问道:“接不到生意,哪里来的银钱扩大镖局,雇佣镖师呢,在下也有镖师朋友,他们可与人和善的多啊。” 那小贩仔细的望了望顾萧,觉得这少年不似坏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少年人,看你不像坏人,我告诉你啊,咱岭州城外是出了名的盗匪多,江湖上都称咱岭州外叫…叫什么,想不起来了,据说这虎豹镖局暗地里与岭州城外山上的匪首相熟,因此才敢如此嚣张。” “他如此明目张胆,官府不曾追查吗?”顾萧问道。 “捉贼捉赃,没有证据,官府也拿他们没辙呀,听说,私底下,胡豹镖局可没少打点银子。我说少年人,看你是外乡人,我才与你多说了几句,看你面相和善,可别去多管闲事。”小贩好心劝道。 “大哥放心,我只是好奇发问。”顾萧打探清楚了这几个追着柳溢之人,开口回道。 顾萧与小贩正交谈间,只见那几个虎豹镖局的镖师终是追上了柳溢,几人合力将柳溢压下,而后开口向围观众人嚷道:“看什么看,这是我虎豹镖局总镖头的远房亲戚,得了疯癫之症,如今跑了出来,我等奉了总镖头的命带他回去,都散了,都散了。” 随后几人便将柳溢带走。只可怜当年在凉州横行无阻,欺男霸女的柳大公子,如今却像一只被抓住的野鸡一般,被几个大汉拎起就要离开离开。 顾萧见状,辞别小贩,回身上了马车,顾萧将适才打探的消息尽数告诉了霖儿,只见霖儿托腮沉思片刻开口道:“没想到这柳溢如此命大,这虎豹镖局却又为何要带走他。” “确是蹊跷,不知这虎豹镖局是否与柳庄有关联,若是虎豹镖局也参与到了那截杀之事,我们确要查个清楚。”顾萧点头道。 随即顾萧又开口道:“物资之事却也拖不得,不如我去探查一番,霖儿你带着薛大哥先行将采买之物送给天涯大哥。” “你一个人去,遇到棘手之事,无法分身,不如我与你同去,若是遇到要紧的事,我们还可分头行动。”霖儿心中担心顾萧孤身查探会遇到危险,又不好意思开口,略一思忖,开口道。 在顾萧看来,霖儿这话有些道理,万一自己真得探查到一些消息,需要及时传递,自己又无法分身,的确不便,可顾萧不知自己前去探查是否会遇到危险,担心霖儿跟着自己卷入突发事件中,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霖儿与顾萧二人商议之时,却听到街面上传来一声惨叫。 顾萧与霖儿忙顺着声响瞧去,只见一男子扑倒在路边,满脸鲜血,而男子身旁一个孩童真扑在男子身旁痛哭着。 顾萧二人听到路边摊贩议论纷纷,原来是因为适才这些虎豹镖局的镖师在追逐柳溢之时,撞翻了许多小贩的摊子,寻常百姓皆知这虎豹镖局的厉害,也就忍气吞声,认下了这份倒霉。 可倒地的男子只因家中妻子生病,正是需要卖了摊中物品为妻子抓药,眼见这摊子被虎豹镖局的镖师撞翻,摊中的之物又被踩踏的无法再卖了,这才上前理论,想讨要些银钱回来。 可虎豹镖局早已在岭州横行惯了,加上总镖头又吩咐了几人务必要找到这人,这几个镖师哪里会理睬这男子纠缠,拔脚便要离开。 男子急了,今日妻子的要钱全在这些货上,没钱,妻子的药便没了着落,他不顾周边人的劝阻,上前就扯住了虎豹镖师,就要去见官。 虎豹镖局能在岭州横行多年,自然是早已将官府打通,若是无事,这几个虎豹镖师自然乐于陪着这男子耍耍。可今日总镖头交代的事过于急迫,没空与他纠缠,被这男子纠缠的烦躁不堪,当即出脚,一脚踹在了男子的心窝上。 寻常百姓哪能受得练武之人的脚力,男子被这脚踢中心窝,当即呕血摔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帮着男子摆摊的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见父亲被人踢倒,忙上前拉扯父亲的衣衫,哭泣不止,周围的百姓也被几人的暴行激怒,可苦于虎豹镖局平日里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第一百零九章-狼狈为奸 “都让开,岭州都护司办事,闲人闪开。” 就在虎豹镖师们赔了银子,正要离开之时,却听见几声威严从人群中传来,原来岭州都护司的几名司卫得了消息,说这闹市中有人斗殴,便前来查看。 几个虎豹镖师一见到领头的司卫,原本颓丧的气势立马不同了,几人瞬间挺直了腰板,只听刚才还灰溜溜的掏出银子给了周遭百姓的镖师开口道:“张司卫,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被虎豹镖师唤做张司卫的正是岭州都护司中,领班的司卫,他私下可没少收虎豹镖局的好处,见到是虎豹镖局的镖师,张司卫原本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太过明显。 “怎么了,到底是何事吵闹,你且细细禀来。”张司卫带着威严语气开口问那虎豹镖师道。 “禀大人,总镖头远房亲戚有疯癫症,特来岭州寻医,暂住在镖局,今日镖局中事务繁忙,因此未曾看的严了,被他跑了出来。小的几人奉了总镖头的命,来街上寻人。” 虎豹镖师似是被顾萧一脚踢通了脑子,见到这张司卫,思路倒是清晰,先指着被几人抓着领子口角流涎的柳溢,将这事情缘由陈述了一番,而后面庞一垮,带着哭腔继续开口。 “大人也知道,这疯癫之人,哪懂什么轻重,不小心撞到了几个摊贩,这男子也被他不小心撞着了,我等几人赶紧将这疯癫之人按住,又赔了银子给他,怎料这男子不依不饶,硬是要讹我等,赔他百两银子,才肯罢休,争执之下,他自己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这虎豹镖师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颠倒黑白,只听他继续胡扯道。 “我等既然赔了银子,自然不愿被他讹诈,就在我等要走之时,不知他从哪里冒出的同伙,仗着会些拳脚,将我等一顿揍,还请大人明察,为小人做主啊。”虎豹镖师顺口胡扯,说完就指向了一旁冷眼瞧着自己等人的顾萧,又将自己等人身上的伤显给张司卫看。 张司卫面色凝重,一手挎着腰间的单刀,俨然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他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男子和眼角带泪的孩子,心中已然明了这事情的真相,知道这些个虎豹镖局的家伙又惹了麻烦,不过自己既收了胡虎的银子,还得想法子将此事圆过去。 随后张司卫又瞥向了虎豹镖师所指的顾萧,这少年人的穿着普通,看样子不似什么名门公子,会些拳脚,无非是些江湖客,那便好办,张司卫暗道,心中已有了计较。 “小兄弟,他说的可是实情?”张司卫一指虎豹镖师,开口问向顾萧询问道。 顾萧被这虎豹镖师一番颠倒黑白的恶人先告状差点儿给逗乐了,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居然敢如此随口胡扯,不过既是官府官差发问,顾萧还是准备如实回答,可顾萧还未开口,马车中的霖儿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 “司卫大人,小女子有话要说。”霖儿从马车中跃下,向人群中的张司卫开口道。 “哦?你有什么要说。”张司卫眼神微斜,抚须开口道。 “这人简直信口胡说,明明是他们几人撞翻了小贩,又不肯赔人银钱,这汉子急用银子为妻子抓药,这才与他们争执起来,谁料他们几人出手伤人,我这...我这哥哥看不过去,才出手教训了他们。”霖儿将事情经过如实说来。 “如你所说,这虎豹镖局的几人确是你哥哥所伤?”张司卫眼神一转,旋即开口道。 霖儿急切为顾萧澄清,全然没注意张司卫询问中设下的陷阱,开口道:“我哥哥伤他们也是因为他们...” “好了,本官已知晓了,既是殴斗,你哥哥又伤了对方,这样吧,你拿出些银子赔偿些医药费,再向他们赔礼,此事,本官就不予追究了。”张司卫打断了霖儿后面的话,向着几个虎豹镖师使了使眼色。 “谢大人明察,小的们虽无故受人殴打,可既然大人断了案,小人们也谨遵大人之判。”虎豹镖师自然明白了张司卫的意思,他不想自己等人将事情闹大,自己等人还是见好就收。. “你这官,怎的如此糊涂,你且问问这围观的百姓们,到底事实如何?”霖儿见这司卫胡乱判决,不由急了,心道周围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怎能让顾萧平白受冤枉。 张司卫本想着将此事就这么圆了过去,可没想到这少女竟敢开口骂自己,忍住心中怒意,心神一动,随后面不改色,冷笑道:“哦?小姑娘看起来不服本司卫的判决啊,好,我且问问在场的各位,可有人证,站出来告诉本司卫,是否如这姑娘所说。” 说完,张司卫沉下脸来,眼神恶狠狠的环视着周围的百姓。 岭州百姓怎能不知这张司卫与虎豹镖局狼狈为奸多年,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若是此时为了这少年出头,不仅人微言轻,恐还会遭到虎豹镖局的报复,因此,在张司卫那狠辣的眼神过处,百姓们皆低头默声。 霖儿见状,怒气盈盈,正欲开口为顾萧辩驳,却被顾萧伸手拦下。原是顾萧适才就发现了这张司卫与虎豹镖师互使眼色,又见张司卫那带着威胁的眼神,自然明白了百姓们不敢出声的原因。 顾萧虽恼怒,可也明白了百姓们心中担忧着什么,不愿霖儿再过多与这司卫再纠缠,便冷笑着向霖儿低声道:“霖儿,你还没看出,这司卫早与这几人沆瀣一气吗。” 霖儿听了顾萧开口,这才冷静下来,细细思量,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此前一直在引我说什么殴斗之事,原来是狼狈为奸。” 霖儿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满场寂静中犹如惊雷。 张司卫听到这话,脸上面皮涨成了紫红色,胸中的怒火按捺不住,厉声吼道:“你说什么?今日你兄妹殴斗在先,诬告他人又无证据,现在又侮辱官差,来啊,给我拿下。” 张司卫身后的一众司卫亦是与张司卫一丘之貉,听到领班开口,当下拔刀,便要动手拿人。 顾萧神情严峻,迅速将霖儿护在身后,人群外的薛虎听到有人要向自家主子动手,可不管什么官差,当下也暗暗运气在胸,准备随时出手护主。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打断了场中的寂静。 “我替这位哥哥作证,是这些坏人撞翻了我家摊子,又不肯赔银子,还动手打伤了我父亲又要打我,这哥哥才气不过为我父亲讨了公道。”开口的正是适才被虎豹镖师殴打昏厥男子的孩子。 男孩七八岁年纪,适才被惊吓大哭,又差点被虎豹镖师扇了耳光,在顾萧的仗义出手下才算是为父亲逃回了些公道,如今见恩人无辜被诬陷,男孩虽然心有余悸,顾萧适才递来的银子,似乎还带着几分温暖。 第一百一十二章-柳溢之死 岭州都护司大牢,张司卫听着几个虎豹镖师的哀嚎,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是不停的再后悔今日为何自己要去多管这闲事,虽说平日里收了胡虎不少银子的孝敬,但是关系到自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要这次自己逃过,就算是丢了差事,自然还有自己京中那姐姐照拂。 想到那个年轻护卫亮出的金牌令箭,张司卫不寒而栗,那令箭代表了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人虽然没有明说,自己这司卫之职怕是保不住了。 张司卫将这几人押回了都护司,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狠下心来的张司卫便命人对虎豹镖局的镖师用了大刑。 这一顿大刑伺候,几个虎豹镖师就已经不成人样了,甭说是指认自己,就连开口说话都不可能了。 “胡虎那儿,还得让他尽快离开岭州城,这样一来,那位大人就没了我的把柄,大不了就是丢了差事。”张司卫喃喃自语道。 那位大人未将身份公开,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只要胡虎离开了岭州城,那位大人没了把柄,顶多也只是对自己稍加惩治,自己回京待些日子,待到风头过去,自己向姐姐哭诉一番,到时让姐夫给自己在安排个外派的差事。 想到此处,张司卫唤来其中一个亲信道:“你去带胡虎总镖头来都护司见我,记住,带一套司卫服饰,别让人瞧见。” 那亲信之人领命而去,张司卫冷冷的瞧了一眼那几个没了人形的虎豹镖师,又想起自己带回的还有那个痴傻之人。随即抬手又招来一个心腹司卫,低声嘱咐了一番,在那司卫惊恐的眼神中,张司卫低声喝到:“让你去,你速速去办”。 顾萧与霖儿二人在都护司大牢屋顶,将牢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霖儿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司卫,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那个大汉,身份不一般,因此这司卫才会态度变得如此之快,他对这几人用刑,不过是为了不让这几人将他收受银子贿赂之事抖出来。”顾萧转头告知霖儿道。 “难怪,这些司卫专挑人的软肋下手,你看那几人,被打的哪里还有人形”霖儿从今日围观的百姓口中听说了这些虎豹镖师平日的所作所为,可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们。 “怎的不见柳溢?”顾萧看了细细查看了都护司大牢一番,并未发现柳溢的声音,当下好奇道。 顾萧选择冒险夜探都护司,正是在白天的时候听到了虎豹镖师曾言柳溢是虎豹镖局总镖头的远房亲戚。 既然如此,总镖头定会来这都护司捞人,可在这暗中查探了许久,也未见到柳溢身影,让顾萧有些疑惑。奇快妏敩 “顾萧,你看,那司卫又去了另一处。”霖儿听了顾萧在旁自言自语,余光却瞧见张司卫出了都护司大牢,向着另一处单独的牢房走去,立即拍了拍身旁顾萧说道。 顾萧会意,低声向霖儿道:“我去查看一番,你再此处等我片刻。” 当即起身,施展轻功从牢房顶上纵身跃下,闪身至一处墙角背光之处。可此处乃是一城都护司衙门,巡司守卫森严。 就在顾萧凝神望向张司卫进入的牢门处时,耳中听到一队司卫巡逻的脚步声临近,忙踏地而起,身形如风卷凌空,将身形倒悬,双腿勾住横梁,屏息凝神,望向下方。 堪堪隐匿了身形,就见一队都护司卫持刀巡逻而过,还好这天色已黑,都护司牢房的灯光昏暗摇曳,顾萧才未曾被人发觉。 眼见这对司卫行的远了,顾萧长舒了口气,从梁上跃下,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暂无其他司卫巡值,忙闪身入了张司卫进的那间牢房外,探头向内张望。 这牢房内并无司卫把守,比起适才对那几个虎豹镖师用刑的牢房,显然好上不少,牢房之中甚至还有些生活用物。 顾萧见无人把守,提气运功,向内探去。顾萧轻功了得,虽是步行,可未曾发出一丝声响,这牢房两侧皆是空着的,并无犯人,这让顾萧不禁好奇,到底这牢房是何用途。 约莫行了十五六步,才见一处牢房中正亮着灯,隐约有人在说话,顾萧栖身近前,竖耳聆听。 “对,多吃些。” 顾萧听得奇怪,探头向那牢房中望去,只见张司卫正带着满脸笑意坐在桌前,而与他面对而坐的正早已痴傻的柳溢。 这位柳公子自从疯癫之后,又差点被恶仆要了性命,被虎豹镖局的镖师追逐了半日,滴水未进,虽然成了痴傻之人,面对这牢房中诡异一桌的美味,柳溢哪管许多,吃的狼吞虎咽,对张司卫的话置若罔闻。 这番景象在顾萧看来,太不寻常,而那张司卫的笑容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渗人。 柳公子扯下一只鸡腿,将口中塞满的饭菜咽下,正要将鸡腿送到口中,却觉腹中疼痛难当,不过瞬息,这疼痛就已传遍全身,随着柳公子手中的鸡腿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也随之抽动起来,口鼻之中皆已渗出血来。 “只有你们死了,老子才能高枕无忧,就算是那人要去查实我的罪名,只怕也无从查起了。”张司卫面庞在灯火映衬下,忽明忽暗,盯着抽搐不止的柳溢,嘴角的笑带着一丝残忍。 在张司卫看来,白天那大汉认定自己与虎豹镖局有关联,若是追查起来,虎豹镖局这些年做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一旦被发现,自己不仅要丢官入狱,只怕是脑袋也保不住了。 这才狠心下手,先用刑将那几个镖师打成半残,让他们无法招供,又来到柳溢所在的牢房中,毒杀这痴傻之人,将自己与虎豹镖局相关的证据全部销毁。 至于胡虎,自己没法一夜之间灭了虎豹镖局的口,如今之计,只有让胡虎连夜离开岭州,才能让自己高枕无忧,所以才让心腹之人连夜通知胡虎来都护司详谈,不去胡豹镖局,张司卫也怕与胡虎撕破了脸,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自己恐要吃亏。 顾萧哪知张司卫心中盘算,栖身在牢房外,听着柳溢哀嚎之声渐小,再探头望去,只见柳溢已是面容扭曲,气绝而亡。 没想到,曾经在凉州横行作恶的柳庄公子,竟以这样一种玩笑的方式死在了这幽暗的岭州都护司牢中。顾萧不禁感叹,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正当顾萧瞧着张司卫俯身打探柳溢鼻息之时,敏锐查觉到这牢房之外有两人正疾步而来,此时已来不及翻身上梁,环顾一圈,只有这开着门的空牢房可以藏身,顾萧只得闪身入其中隐匿。 那两个脚步声随后就已入了牢房大门,只听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大人,胡虎总镖头到了。” “让他进来。”张司卫的声音传来。 听得脚步声临近,顾萧将身体紧紧贴在牢门后方,一人身着都护司卫官服行来,牢中昏暗,顾萧只觉得此人身形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能将自己身形藏好,偷偷观望。 待到此人走入张司卫所在的牢房,灯光照亮此人面庞,顾萧瞳孔陡然一缩,虽然他穿着都护司卫官服,可面容却与那日在岭州界碑和小楼峰上见过的,陪在尺千刃身旁的那个汉子面容相似。 若不是张司卫开口,只怕自己就要将此人认做尺千刃口中的虎头寨寨主胡豹了。 “总镖头,在下此举实数无奈啊。”张司卫看着胡虎,开口道。 胡虎本在镖局中与小妾亲热,被张司卫的亲信从温柔乡中叫起,本就有些不快,一路上想着自己最近也没少上供银子,到底是何等急切的事,让自己连夜偷偷来都护司见面。 胡虎虽说是受了弟弟之托,让他再城中寻一人带回镖局照看,可并未见过柳溢,直到进了这牢房,看到地上的尸首,只道是张司卫又滥用私刑,出了人命,让自己来收拾残局。 当即开口道:“我的司卫大人,就算是私刑弄出了人命,也不必大半夜的将我从暖床中拖出来吧,待到日出,我自安排人将这尸首拉出城给埋了,放心便是。” “看来今日之事,你还不知啊。”张司卫沉声道。 见到张司卫神情严峻,胡虎隐隐觉得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当下凑近了张司卫开口道:“张大人,出了什么事了。” “你是否近日受了他人所托,让你寻人?”张司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冷冷开口。 “不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也是受了他人所托...”胡虎见张司卫并未像先前那般和颜,也是如实回答,可话刚说到一半,忽的想起什么,开口道:“难道此人....” “这人正是你要寻的人。”张司卫盯着胡虎,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这,这是为何。”胡虎不解,自己在岭州多年,从未短了张司卫银子,今日为何要这么做。 “你无需知晓内情,平日里我一直让你收敛一点,你从不听,如今得罪了大人物,若不想明天一早,脑袋搬家。现在就动身,去寻你弟弟也好,另寻他处也罢,总之明早的太阳出山,我便会带人去封了你那虎豹镖局。”张司卫瞧着窗外时辰,伸手掏出一张盖有都护司印信的通行文书。 张司卫一番话,胡虎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接过那张出城的通行文书,胡虎哭丧着脸道:“这...这...张大人,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见到张司卫漠然摇头,胡虎知道这事已是没有余地,可还是不甘自己经营多年的镖局,当下结果那张信函道:“多谢大人,且容我收拾一...” “不必了,你今夜就走,若不是念在你我多年的交情,我定不会如此轻易放你离开。”张司卫的口气不容胡虎拒绝。 顾萧在一旁的牢房中,将这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听了个真切。 第一百一十三章-分头而行 “张大人,我胡虎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这些年,银子,我可没短了你的。”胡虎见张司卫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立刻收起了适才的谄媚模样。 张司卫听出了胡虎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冷笑一声道:“哦?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可以指控本司卫?” “齐云十三年夏,劫威武镖局,张大人分得一千两。” “齐云十三年夏,劫过路粮商,张大人分得八百两。” “齐云十三年秋,劫富商员外一家,张大人分得金五千两,银一万两。” 顾萧隐匿在一旁,听到这一桩桩恶事,惊的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已压抑不住,可还是压住了心中,想出手了结了这二人性命的欲望,因为顾萧知道此刻时机未到,便强忍怒火继续听下去。奇快妏敩 “张大人,还需要我再为大人提醒一下吗。”既是撕破了脸,胡虎也不再对张司卫客气。话音刚落,就瞥见张司卫的脸色变得铁青,手也慢慢伸向了腰间的佩刀。 “怎么?张大人还想动手不成?”胡虎冷笑着望向张司卫,继续开口道:“若是动手,张大人恐怕还不是在下的对手,不过就算今夜司卫取了我的性命。恐怕第二天,关于张大人收受银子的事就会传到都护司司丞的耳中。” 张司卫听到此话,思忖再三,伸向腰间长刀的手缓了下来,随后,张司卫咬牙略带怒意的声音与胡虎略带得意的回答,传入隔壁牢房中偷听的顾萧耳中。 “你想怎样。” “既然司卫大人说了,在下也不纠缠,容我三日时间,将岭州的一切,都收拾妥当,我自会离开,绝不会为大人留下麻烦。” 一阵沉默之后,顾萧听到张司卫沉声答道:“好,就三日,三日后,我会带人查抄了虎豹镖局。” “此人尸首...”胡虎一指地上柳溢的尸首,毕竟这是弟弟托付自己在岭州寻找的人,如今岭州城自己是待不下去了,只能上山西阙峰与弟弟一同落草。 但是这人毕竟是山上的人托付弟弟的,就算将他的死都推到张司卫身上,若是能将尸首带去,自己也能将责任推脱一番。 “这几人,就不劳胡镖头费心了,本司卫自会处置他的尸首,当然还有你镖局的那些人,总要给我一个借口不是?”张司卫可不傻,自己给了胡虎三日时间,正好用这几人的性命来堵那位神秘大人的口。 顾萧侧耳听了许久,听闻胡虎与张司卫离开的脚步声,顾萧忙闪身入了隔壁牢房,去查看柳溢尸首,见他口鼻流出的血液都已呈现暗红的黑色血液,正是中了烈性毒药症状。 确信这作恶的柳公子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顾萧不由暗道这张司卫下手之狠毒,正在顾萧查看尸首之时,又听到两人脚步声向着牢房而来。 顾萧连忙回身躲回适才藏身的牢房,将将藏好,就听隔壁张司卫吩咐亲信的声音传来:“快些动手,连夜将此人尸首运出城去,找一处乱葬岗,掩埋了事。” 顾萧心知也没有再探查下去的必要,见两人正全神贯注的处理柳溢的尸首,当即起起身溜出牢房,向着霖儿藏身的屋顶而去。 腊月凛冬,霖儿躲在都护司大牢的屋顶,还好怀中抱着踏雪,才不至于冻得发抖,踏雪倒也享受,在霖儿的怀中不发出任何声响。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仍不见顾萧身影,却见适才那牢房中行出一个司卫打扮的人,匆匆行出都护司大门,向东而去。 “这么晚了,都护司还有案子要查?”霖儿疑惑的想道,又等了盏茶功夫,仍不见顾萧身影,霖儿不免有些担心,正要起身前去查看,听得身旁衣袂声响起,侧首望去,正是前去查探的顾萧。 “怎样,你查到什么了。”见顾萧神情凝重,霖儿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还记得那日在岭州界碑,还有沈大哥的小楼峰上,立在尺千刃身旁那人吗?”顾萧问道。 “当然记得,怎么了。”霖儿对那个从山坡上滚将下来劝架的胡豹当然印象深刻。 “如果我没猜错,虎豹镖局的总镖头与那姓胡的山匪匪首有莫大的关系,这两人常年与张司卫勾结。”顾萧低声道。 “这确是在你我的预料之中。”霖儿听闻这消息,并不惊讶。而顾萧随后说的话却让霖儿吃惊。 “不知酒楼中那大汉是何等身份,那张司卫与大汉的护卫交谈之后,将柳溢毒死在牢中。”顾萧蹙眉沉思道。 “你是说柳溢死了?”霖儿吃惊道。 “不错,咱们用不着再去追查虎豹镖局了,当下还是快去将岭州的消息告知天涯大哥,只怕截杀之时,尺千刃又多了虎豹镖局的这些人为助力,天涯大哥会吃亏。”顾萧想到适才张司卫让胡虎前去投奔上山,瞬间联想到一旦胡虎这些人与虎头寨的人汇合,截杀当日,就算是倒戈一击,人数差距太大,己方也占不了便宜。 霖儿忙道:“就算要通知天涯大哥,可现在城门已关,咱们怎么出城?” 顾萧略一思忖,有了办法,当即低声道:“适才我再那牢中偷听之时,曾听到那张司卫给了虎豹镖局一张出城的通行文书,趁着他还未走远,咱们追上前去,抢了那通行文书便出城。” 霖儿想了想回道:“眼下也只有此法可行。” 顾萧又问:“你适才可曾见到一个都护司卫从我去探查的牢房中匆匆离开。” 霖儿瞬间就想起适才那个出了都护司大门东行的都护司卫,立即开口道:“确有一人,向东行去。” “就是他,咱们快追。” 二人商定,偷偷离开都护司大牢的屋顶,趁着夜色,顺着潜入之路,跃出都护司的院墙,见门前的值守司卫并未发觉,立即向东追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萧与霖儿终是发现一个身穿都护司卫服饰的人,那人向城中便行,疾步而去,同时不停的回首张望。 岭州城,夜间虽未宵禁,街面上并无多少行人,见到此人不停回首张望,顾萧忙拉着霖儿闪身藏在街边一处店铺后。 那人向身后查看一番,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便继续先前赶路,顾萧正要继续跟踪之时,却听到霖儿低声道:“顾萧,有人一直在跟着咱们。” 顺着霖儿眼神微微后移,只见街角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若不是霖儿也擅长追踪术,自己确也没有发现。 大脑飞速旋转,顾萧排除了自己被都护司发现的可能,若是自己探查之时暴露了行踪,都护司早就将自己拿下了,可不是都护司,又会是谁呢。 眼见胡虎越行越远,顾萧一时间没有好的办法去应对那跟踪之人。 霖儿见状,开口道:“我去拖住此人,你去追人,把同行文书取来。”说完,转身便行。 顾萧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只是不知那跟踪之人底细,哪里放心霖儿孤身前去,见霖儿转身就要去拖住跟踪之人,心中一急,伸手拉住霖儿开口道:“太冒险了,不知那人底细,若有差池,你叫我如何是好。” 见霖儿俏脸通红,顾萧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拉住的正是霖儿纤手。 少女被顾萧拉住手来,只觉得顾萧掌心温暖干燥,仿佛天气都不似那么寒冷了,少女羞赧却未曾挣脱顾萧的手掌。 反倒是顾萧觉得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撤手道:“我,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霖儿见顾萧面对自己时的胆小模样和那夜探柳庄、悦来楼中以一敌二的少年侠客判若两人,觉得好气又好笑,抽回手来,开口道:“放心,我不与他交手,只装作无意拖住他,好让你下手,别忘了我还有迷踪丸在身。连那器人境的姓费的老头都拿这迷踪丸没法子。” 顾萧思来想去,也觉得当下也只有此法可行,瞥见那人已走至街角,来不及多想,向着霖儿伸手道:“拿来。” 霖儿疑惑:“你要什么?” “鸳鸯佩,给我一半儿,我取了出城文书,便来寻你。”顾萧开口道。 嫣然一笑,霖儿取下腰间的玲珑鸳鸯佩,分开其一,将半块交到顾萧手中,随后二人相互一点头,便同时分头行出,顾萧向着那人踪迹而去,而霖儿则转身向着街角那身影行去。 街角的人影见到二人忽然分开行动,那少年向着街角疾步行去,而少女则向着自己隐匿身形处而来,这人显然没有意料到,刚闪身而出,想去追那少年,却被疾步前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哎哟。”霖儿顺势摔在一旁,怀中的踏雪跃至地面,浑身乳白色的毛发竖起,冲着撞翻了霖儿的人影发出‘咝咝’的威吓之声。 那人瞥见少女被自己撞到在地,知道是那少年之计,并不打算与这少女纠缠,拔脚便要追向顾萧。 霖儿此刻才瞧清了跟踪顾萧与自己的这人,竟是白天出手助顾萧脱困的大汉的年轻护卫,这人面旁白静,倒是生了双杏眸,衬的此人倒是有些俊秀。 见此人似无恶意,霖儿悄悄将袖中的短刃收回鞘中,杏眸一转,想出了一个拖延之法。 “你这人,撞翻了别人,不道歉,反要跑,还有没有天理。”少女竟在地上怒斥这人,许是与顾萧同行的时间久了,霖儿也拉开了‘猴儿精’模样,冲着年轻护卫撒起泼来。 这一顿高声叫嚷,虽然路上行人不多,却都被霖儿给吸引了过来,霖儿见百姓都围将上前,更起劲了,甚至拽住了年轻护卫的衣袂,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向着围观的百姓开口道:“大家给小女子评评理,这天寒地冻的,我正要回家,这人将我撞翻,也不曾赔礼,却还要走,大家说说,有没有这个理哇。” 说完这些,霖儿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还好易了容,不然可丢死人了,心中向着,霖儿余光却透过人群,瞥见顾萧已是追上了那人,转入街角,放下心来。 围观的百姓见少女如此可怜,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口指责年轻护卫。 严彬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奉了万将军之命,跟踪这少年人。一路跟来竟然见二人偷偷探查了岭州都护司,要不是自己有护卫万将军的职责在身,当下就要出手拿了两人。 见二人跟着一个都护司卫许久,严彬好奇心也被这二人勾了起来,可正要继续追踪,就发生了少女撞上自己这事。 眼见那少年人已瞧不见身影,严彬只得长叹一声,回身去扶那少女。 第一百一十四章-再入都护 “姑娘,端的好计策。”严彬看着少女撒泼摸样,不禁有些想笑,向伸手去扶那雀斑少女,却被姑娘闪身躲过。 “我已追不上他了,起来吧,我道歉,还不行吗?”严彬见少年已瞧不见身影,只得无奈再次向少女开口。 霖儿望向顾萧身形消失的方向,确已见不到了。面前这个年轻护卫看起来没有恶意,当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向着围观的百姓们行礼道:“小女子多谢诸位仗义相助,这人既已道了歉了,小女子也就不再追究。” 这等小事,撞了人的主道了歉,当事人也无事,百姓们看完了热闹,各自散去。 霖儿见这护卫举止言行并不像是坏人,且白天的时候还在张司卫为难自己与顾萧的时候出手相助过,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要跟着咱们。” 严彬知道此刻已经无法再追上少年,心神一动,想了个借口向少女说道:“在下的主人与那木少侠详谈甚欢,担心那个司卫报复你们,这才遣了再下一路护着。” 霖儿听到这,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个白面护卫既是一路跟着顾萧与自己,那夜探岭州都护司的事,岂不是都被他瞧见了。 转念一想,他既然发现,却并未声张,看来此人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既然如此,还是要将此人稳住才是。 “多谢好意,我二人还以为阁下是白天那司卫派来寻仇之人,才出此下策,摆脱纠缠,还望阁下不要介意。”霖儿察觉到这白面护卫的借口之言,当下便顺着他的话开口。 “既是误会,还望阁下代为转达我二人的感激之情。”想着拖住此人,顾萧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动手抢走通行文书,霖儿向着严彬一礼,继续说道。 “不过有一事,还需姑娘明示,不然在下没法装作瞧不见。”严彬想来,既然那少年木一是与这姑娘同行,只要自己盯住了这姑娘,木一自然还会寻来。 “阁下请说,小女子若是知晓,自当如实相告。”霖儿望着面前的年轻护卫,总觉此人身上有着熟悉之感,可自己确是今日才与他相识。 “那少年木一与姑娘为百姓仗义出手,在下甚是佩服,可为何你二人要夜探都护司,要知道齐云律法,凡无手令擅闯都护司的,轻则发配,重则问斩,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严彬与少女交谈的越久,心头的熟悉感也愈发浓烈,这种熟悉感,无关男女之情,更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那种血亲之感。 这少年与姑娘的生死本与自己无关,可就是心中的熟悉感,让严彬不禁开口。 “我二人并无恶意,只是当中缘由,一时半会无法解释清楚,还请相信我二人。”霖儿想了想,认真回道。 “姑娘想必也猜到,我所护卫的,也是官场中人,要事没有正当的理由,在下没法决断此事,不如姑娘且随我去我家大人那里,将事情缘由禀明于他,我相信你二人并非有意去闯都护司,只要理由过得去,大人又甚是看重木一小哥,我想他会赦免你二人擅闯之罪。” 严彬乃是云影司统领,也算是官场中混迹了一番的人,在京之时,只听皇帝令行事,从不多管闲事,可心中对面前这姑娘的亲切感,却让他不自觉的开口为她与木一开脱擅闯都护司之罪出谋划策。 严彬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万钧的为人也算是了解不少,他深知万大人不拘小节,只要这姑娘说出些担心那司卫报复之类的合理理由,以万大人对那少年的关切,应当不会再追究这二人。 “好,我与你去见那官人。”霖儿知道,自己若是不去,万一这护卫真的为难起来,只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如将计就计,白天那大汉似乎并无恶意,只要自己编造些理由,将他蒙骗过去,等顾萧通行文书到手,立时便可脱身,当即开口应允了护卫之言。 严彬见姑娘并无退缩胆怯,也放下心来,若她心里有鬼是绝不敢如此坦然的同意与自己去见万将军的,当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二人向着万钧所在的客栈而去。 —— 却说顾萧这里,与霖儿分头行动后,疾步追上胡虎的身影,不放心的回首望向霖儿方向,见她已拖住跟踪自己的人,又见百姓围观上前,心中略定,有许多人在场,想来那跟踪之人也不敢当街乱来。 又悄悄的跟了那人一段,见他行至一处偏僻,周遭也无行人,当下暗道,此处动手乃是最好,随即将自己面容遮挡,栖身上前。 丹田运真气盈胸,顾萧正要出手,却听前方街角出现几人身影,伴随着脚步声,那几个身影叫道:“总镖头,你回来了,咱们几个正要去寻你。” 来人正是虎豹镖局的镖师吕四、鲁蛋等人,见到自家总镖头穿着一身都护司卫的衣裳,几人迎上前的同时,都好奇不已。 “总镖头,你这身穿的,可真勇武。” “总镖头,不会是你想做官了吧,哈哈。” 几人话将出口,却见胡虎一脸凝重,当即缄口不言,只听胡虎开口道:“你们不要声张,随我速回镖局。” 顾萧倒不是在意对方人多,动起手来,这几人若是高声叫嚷,引来官差,怕是得不偿失,只得将身形隐匿起来,继续跟着几人,寻个好机会再动手。 跟了约莫盏茶功夫,见几人入了一处四柱托檐的豪气之所,顾萧借着月光,才瞧清楚这大宅上方挂着的牌匾,“虎豹镖局”。 原来就是这,顾萧想到,正想着偷摸进去查探一番,借机将那通行文书拿到手,回头望去,见霖儿仍未追来,心道不好,回首望了眼虎豹镖局,暂且将那通行文书之事放置一旁,回身向适才霖儿与自己分头行动的街角而去。 在城中,为免引人注目,顾萧没法使出轻功,只是狂奔,不多时就已回到适才与霖儿分开的街角,如今那处已归于平静,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在匆匆穿行。 顾萧上前,向行人打听,有无见到一个雀斑少女行踪,行人皆称不曾见过,就在顾萧一筹莫展之际,想到了鸳鸯玲珑佩。奇快妏敩 伸手入怀,取出那半块鸳鸯佩,想起在柳庄之时,霖儿曾教给自己使用之法,当即运气丹田,将内力灌注其中。 手心中的半块鸳鸯佩在顾萧的内力灌注下,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闪烁出点点荧光,随后在顾萧诧异的目光下,竟兀自脱离了顾萧的掌心,慢慢悬浮而起。 顾萧没想到这鸳鸯佩竟如此神奇,仿佛是仙家宝物一般,未免旁人见到此等异像,顾萧忙用手握住此佩,遮挡起来。 手中握着的鸳鸯佩,片刻后,顾萧感觉它如同活物一般,竟在自己手中微微挣扎,顾萧心神一动,想起霖儿所说的鸳鸯佩寻主之事。 手中还是牢牢抓着鸳鸯佩,顾萧却闭目静心,感受鸳鸯佩指引的方向。 几个呼吸间,顾萧猛然睁开双目,向岭州城中奔去,可随着路旁景色变换,顾萧越觉不对,半个时辰后,顾萧竟依着鸳鸯佩的指引,竟然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此处守卫森严,正是顾萧与霖儿先前探查的岭州都护司。 顾萧感到有些慌乱,心中想着,难道真是自己探查之时暴露了行踪,被这司中高人发现了端倪,这才遣人追查,顾萧越想越自责,不该与霖儿分头行动。 此刻怕是对方早已布下了陷阱,请君入瓮。可就算是他们设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为了霖儿,硬着头皮也要闯一闯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顾萧避开都护司大门正在巡值的司卫,来到适才与霖儿一起探查时找到的守卫最薄弱的院墙处。 再次确认了手中的鸳鸯佩,正微微向着都护司内移动,顾萧将鸳鸯佩仔细收入怀中,以免探查之时,被鸳鸯佩暴露了身形。 云纵即出,顾萧身形如风卷,瞬间就飞上了都护司的院墙。点水、踏雪再行,顾萧如同矫健狸猫,穿行在这院墙之上。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都护司关押犯人的大牢,顾萧心急如焚,身形如飞,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大牢屋顶。 掀开瓦片,顾萧探头向内望去,犯人们有的还在哀号,大部分的犯人都已睡下,细细探寻,顾萧并未发现霖儿身形。 拍了拍自己脑袋,此处都是男子,不会关押女犯,自己真是心急,失了分寸。忽然想到柳溢被毒死的那处牢房,皆是单独牢房,霖儿是否被关押在那。 顾萧望了望下方正在巡逻的司卫,两队司卫交错而过,正是无人注意到那处。立刻翻身而下,落在院中。 不过这次顾萧学乖了,上次差点被轮番巡逻的司卫发现,这次再来,顾萧落地后身形不停,依照上次,跃至廊间梁上,倒悬身体,静静等待两队司卫再次巡值交错后的短暂空隙。 果然,不多时,两队司卫向着这处牢房而来,顾萧待到他们交错行过,不再等待,跃下梁来,闪身入内。 这牢房中两排空着的牢门敞开,似与自己走的时候无二,只是这里昏暗,又无灯光,顾萧只能依次寻找,看看能否搜寻到霖儿身影。 就在顾萧搜寻无果之时,听得牢门外两人交谈低声交谈之声。 “张大哥,你可别骗我,我可是一直惟张大哥马首是瞻的。”一人声音似有些担忧。 “兄弟放心,只要哥哥我渡了此次难关,定不会亏待兄弟,再说了那些人,我都处理了,没有证据,就算他万钧是咱北境统将又怎样,咱好歹是齐云朝的官,不是他万家的官儿,无凭无据,怕他个鸟。”另一人笃定道。 顾萧听的真切,这后开口之人,正是白天与虎豹镖师沆瀣一气的张司卫,更让顾萧吃惊的是张司卫口中提到的那人,北境统将,万钧。 第一百一十五章-游龙鳞渊 万钧怎会在夜间到了这都护司中,霖儿到底被都护司抓到了那里。顾萧脑中不停地在想着这些问题,又听牢外张司卫开口道。 “他已在堂上传咱们了,记住我说的话,你只需要认下,收了那群镖师中一人的贿银,平日里才给了他们一些照拂。其它自有我来应付。” 另一人回道:“张大哥放心,我口风紧的很。” 张司卫满意道:“受些小小贿银,无非就是丢了这份差事。过了今日,我便会向京中传书,我那姐姐自会在京中给你安排个好差事。待到我姐夫为我安排好京中之事,我回京之后,再好好酬谢于你。” “那小的就多谢张大哥,哦,不,张大人栽培了。”这人话语中满是感激之情,仿佛背黑锅成了他的荣幸一般。 顾萧随后就听到行礼之声,二人商定,便离开了此处。顾萧没得听到关于霖儿的消息,反而是从这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万钧此刻就在都护司中,而且正要处置张司卫。 顾萧探头望向二人行去的方向,灯火通明,应当是都护司审案的公堂,此刻灯火通明,顾萧心头一动,想来这几处都未曾发现霖儿所在,可怀中的鸳鸯佩一直跃跃欲出,说明霖儿此刻就在都护司中。奇快妏敩 待到巡值的司卫行过,顾萧翻身上了屋顶,提气运功,身形起落间,就已来到了都护衙门屋顶。 侧耳静听,屋内之人正朗声审问:“张崇之,今日你在城中欺压百姓,颠倒黑白,你可知罪。” “回大人的话,不知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也是接到司中刘泗刘司卫来报,说是闹事之中有人争斗,这才带了人前去查看,我等到了那,见到是商贩争斗而已,便出面调解,属下实不知罪从何来。”开口回答的正是张司卫。 张司卫张崇之,似乎早就料到司丞会连夜审问自己,便利用这段时间将柳溢及那群虎豹镖师等人都处理妥当,所以并不慌张,答的亦是滴水不漏。 司丞大人见张司卫不认罪,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而张崇之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而这让自己审问张崇之的万钧,他更得罪不起。 平日里张崇之的所作所为,他这个做司丞的怎能不知,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张崇之的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曹经,而曹经更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岂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岭州都护司司丞可以得罪的起的。 司丞微微侧首,似乎在望向后堂,见后堂之人并未开口,司丞只得又开口道:“今日有诸多百姓为证,且那几个被你纵容行恶之人,也已收押在司内,你还敢狡辩,来啊,带那几人上堂对峙。” 几个司卫见大人开口,立刻疾步而出,向大牢方向而去,不多时,便从牢中拖着几个不成人形的犯人到了堂上。 这几人被打的面目全非,口舌皆烂,别提开口说话,就算是让他们的家人来认,恐怕都认不出他们是谁了。 司丞见了几人这副惨样,忙下堂近前,见这几人却已无法开口说话,只得回到位上,他的心力也松了口气,没有人证,这罪名就无法坐实,自己再设法搅一搅这半混的水,就能将今日的事给混过,两边都不得罪。 “这几人怎的这番摸样。”司丞开口问道。 张司卫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词,他抱拳行礼道:“回大人的话,在下也今日在调解殴斗之事时也甚是不解,不过我回司之后,就对这几人用了刑,他们也已招了供了。” “哦?这几人倒是招了什么?”司丞面上毫无表情,可内心里只盼望着张崇之可千万将理由编的让人信服一些,好让后堂听审的那位大人无话可说。 “认罪状在此,还请大人过目。”张司卫自信的掏出证词,呈给司丞。 司丞接过带有几人画押的认罪状,端详起来,看了不久,司丞就看出了这证词中的破绽,可望着堂下几个半死不活的虎豹镖师,哪里还审的出。 只见司丞的面色凝滞片刻,随后双目微抬,瞥向场中成竹在胸的张司卫,欲言又止,目中似有愤怒神色一闪而逝,瞬间又恢复如常,只见司丞伸手重重拍下惊堂木道:“曹泗何在。” “卑职在。”一旁的司卫中,一人出列行礼道。 “你收受这几个无赖的贿银,包庇他们行恶,平日里欺压百姓,你可知罪。” “卑职知罪,卑职只道是他们送银子讨好卑职,并不知晓他们做了什么。还请司丞大人恕罪。”曹泗跪在地上,虽是一副认罪的摸样,可眼神并不慌张,只是不断地瞥向一旁的张司卫。 顾萧听到此人声音,正是在自己藏身的牢房外与张司卫交谈之人,至此顾萧已全然明白了张司卫的恶毒之处,将这几个龙虎镖师用刑,无法再开口,再右这个曹泗出面顶些罪责,他自己顶多有个监管不利的罪责。 想起牢房中那个虎豹镖局总镖头口中,劫财杀人的一桩桩恶事,顾萧只觉得自己的怒火都快要将这屋顶的积雪融化。 可顾萧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就算是现身去指认张司卫官匪勾结,总不能拿自己偷听之言做证词吧,只得压住怒火,如今之计,还是先将霖儿找到再说,既然霖儿不再这堂中,那就再去都护司其它地方探寻。 正当顾萧要离开这里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都护衙门后堂。那身影顾萧不会认错,是霖儿,他跟在一人身后,眼看就要行入衙门后堂,顾萧不再犹豫,将自己面容遮好,当即翻身跃起,向着霖儿而去。 顾萧确实没看错,来人正是霖儿与严彬。 却说严彬被霖儿拖住,没法再继续追踪顾萧,好意劝了霖儿来向万钧解释,带着霖儿到了客栈,才得知万钧已带了护卫去了都护司衙门,于是马不停蹄,带着霖儿赶到了都护司。 向都护司卫显出令牌,都护司卫见是云影司统领,不敢阻拦二人,先行通报后,听闻大人正在审案,便引着严彬二人来到后堂。 严彬与霖儿说道:“姑娘放心,等咱们见到大人,姑娘只需如实禀报,自然不会有事。” 霖儿本就是想拖延时间让顾萧好去取出城的文书,正要开口回答,却见严彬面色微变,抢至霖儿身前,腰间单刀瞬间出鞘,横刀身前,将霖儿护在身后。 霖儿本就武艺不弱,也察觉到有人凌空跃下,抬首时就望见顾萧那黛色大氅,霖儿心中欢喜,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身旁的年轻护卫单刀已出鞘抢上前去。 严彬划出的刀光如月,他也对自己这招极是自信,却不料这人如身形如同月光一般,只见到身形一闪,便已越过自己身前。 蓦的回首,见到这人目标竟是那姑娘,当即一声怒喝,将内力灌注刀身,以掌击刀柄尾端,单刀如同弩箭一般射向那人后心处。 严彬本就是严若海的入室弟子,一手游龙鳞渊掌得了严若海的真传,这掌游龙出海蕴含了严彬七成的功力,一掌击出足以摧金断玉,如今严彬以掌催刀,这刀端的是又快又狠。 霖儿见先前还彬彬有礼的年轻护卫,出招狠辣,不仅为顾萧担忧,见他身形灵巧如雨燕,轻松避开了严彬单刀,不仅欣喜赞叹。 可随后却见严彬弃刀出掌,以刀为暗器,以掌力摧动,来不及提醒顾萧当心,杏眸圆睁,眼见顾萧就要那飞来的刀刺入后心。 却见顾萧如同脑后长眼,飞向自己的身姿凌空腾挪,回身出招,剑指直击那单刀刀尖。 在严彬诧异的目光下,蕴含自己游龙掌力的单刀竟然寸寸断裂,如同从屋檐坠地的冰棱一般脆弱,散落于地。 更让严彬感到后怕的是这人破了自己一招竟无丝毫迟钝,仿佛自己的七成游龙掌力在他的眼中毫无威胁。 严彬虽不是严若海的亲生儿子,却从小被严若海带在身边,游龙掌亦得严若海真传,觉得自己被对方轻视的严彬哪能受此侮辱。 当即怒吼一声,双掌即出,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轻挥间,隐隐有龙吟之声,正是游龙掌已有小成的表现。 落于霖儿身旁的顾萧还未开口问霖儿是否安好,就听身后隐有龙吟之声,回首之时,见年轻护卫已侧身闪向自己身前,单掌内格,掌风直取自己面门。 顾萧也不闪避,运足内力以掌接掌,二人掌心相触,顾萧竟被初窥镜的严彬逼退一步,而严彬毕竟内力不如顾萧登堂境深厚,瞬间被顾萧内力反震,退却数步。 可游龙掌讲究的便是刚猛无前,虽被顾萧一掌逼退,严彬并未现惧意,反而侧闪出掌,以一招苍龙出海,再取顾萧前胸心脉。 顾萧掌心微麻,不由感叹这人掌法刚猛无比,见对方掌势延绵,又冲着自己中路而来,脚下点水即出,同时以左掌拦臂,以巧劲卸去他刚猛前冲之力,同时右掌疾出,直攻对方胸腹。 这招攻敌之必救,顾萧以为得手,却不料这白面护卫竟不惧生死,竟变换招数,弓步穿掌,要与顾萧换掌。 顾萧见对方来势凶猛,只得回掌格挡,怎料这一招被抢了先机,顿时落了下风,被严彬一阵双掌抢攻。 第一百一十六章-如实相告 侧身避开击向自己肋下的一掌,顾萧心中暗叹,这人虽然内力一般,掌法却精妙无比,若是自己与他武境相当,只怕会落了下风。 先前柳庄庄主也是擅长双掌的功夫,可与这人的掌法一比,犹如云泥。被他抢下先机,掌影早已将自己全身笼罩其中,就连之前器人境的费姓老者,都未曾让自己感到如此压力。 而不停抢攻的严彬亦是越打越心寒,对面这人,自己的虽然掌势唬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自己的游龙掌已有小成,连严若海都称赞不已,这人却闲庭信步,丝毫未见慌乱。 适才初见此人,严彬就已然识出这人就是白天万大人在酒楼宴请的少年,不过严彬仍想试试这少年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万大人对其青睐有加,可随着与他交手,严彬也被激起了争强之心。 大喝一声,严彬收掌回跃,退出战圈,双掌划圆归胸,将丹田的初窥境内力凝聚于双掌掌心,只见严彬浑身内力以肉眼可见之势涌向双臂,涌动的真气将院中积雪卷起。 卷起的积雪被严彬掌心的真气旋涡吸引,疾速汇聚在严彬身前,渐成龙首之形,这条雪龙如有生命,张口欲吼,威风凛凛。 顾萧没想到对方竟以初窥境能使出如此招数,微微色变。当即收掌,凝剑意,剑指出,将青衣诀并剑意凝聚指尖,也以内力为引,将漫天受到严彬内力激荡而起的雪花纳入自己身前,隐隐显出剑形,与对面的雪龙成对峙之势。 这二人这几招相交只在转瞬之间,二人正要以招相拼,却听得场外一声怒喝。 “何人敢闯我都护司,来人。” 随着这声大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数十名都护司卫从四方持刀而出,将顾萧二人团团围住。 见到都护司丞开口,严彬随即撤招,凝于胸前的雪龙瞬间消散,化为漫天雪花散落。 顾萧见到对方撤招,这才发现与自己动手的正是白天那个大汉的护卫,环视了一圈持刀警戒的都护司卫,低声问霖儿道:“你无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通行文书到手了?”霖儿问道。 “回来的时候寻不见你,我就用鸳鸯佩一路追到了这里。看现在这情形,只怕咱们也用不着通行文书了。” 顾萧见这些都护司卫持刀而立,各个跃跃欲试,只待那都护司丞一声令下,就要擒拿自己与霖儿,当下暗暗运真气,准备随时带着霖儿突围。 司丞本在衙门内审着张司卫与曹泗,忽被司内的打斗声吸引,带着几个司卫便来到院中,见万将军的护卫竟与一蒙面人缠斗,便唤来都护司中的司卫将蒙面人团团围住。见蒙面人还想负隅顽抗,立即开口命人将场中人擒拿。 “好大胆的贼人,竟然敢孤身来闯我都护司,给我拿下。” 都护司卫们得了司丞之名,当即就要上前擒拿这个大胆贼人,忽然听到都护司衙门后堂中传出威严之声。 “都住手。” 声音正是来自于万钧,他瞧见顾萧身形,敏锐发现了这人与那少年木一极为相似,又见严彬带来的少女,心中笃定这蒙面人正是白天那个少年。 本想着让严彬去探一探少年的虚实,眼见严彬竟将少年同行的姑娘带至都护司中,万钧立即知晓了这少年夜闯都护司的目的。 闯都护司是重罪,万钧见这些司卫即刻就要动手那人,开口喝住了场中众人。随后行出了都护司衙门后堂。奇快妏敩 司丞听到万钧开口,忙抬手止住了司卫,回身向万钧行礼道:“请万大人示下。” “咳咳。”万钧脑中飞速旋转着,想着如何帮这少年脱身,毕竟闯都护司可是大罪,还未等万钧想到办法,倒是场中的少年先开了口。 “大人,草民闯司,是有一桩天大的案子想禀明大人。”顾萧听到司丞向着万钧行礼,确定了白天与自己交谈的大汉就是截杀的正主,齐云北境统将,万钧。 自己歪打正着,结识了万钧,当下便想着将截杀之事禀给万钧。这样一来,正好借着万钧之手,将尺千刃与柳庄主那群人尽数擒拿,天涯大哥等人就不用以命相搏了。 “哦?竟有如此隐情?本将倒要听听看,是何等大案。”万钧心中暗赞少年急智,不然就算自己有意偏袒,也没法帮他洗脱夜闯都护司的罪名。 司丞在官场混迹多年,怎会听不出万将军的偏袒之意,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当即挥手,示意一众都护司卫退下,换上一副笑颜,向着万钧开口道:“大人,既然这人有要案,那张崇之的案子?” 万钧听出了司丞言外之意,开口道:“先行将张崇之的司卫之职撤去,待元日节后,再行发落。” 随后向着场中顾萧开口道:“你有何案情需要面呈,且随我来。”说完,引着顾萧与霖儿入了后堂。 见万钧要亲自问案,司丞自觉退下,先行遣人将衙中曹泗、张司卫等人暂且收押。 不多时,这后堂中只剩下万钧、严彬、顾萧、霖儿四人,见已无他人,万钧对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少年笑道:“行了,这房内已无他人了,遮着面容,真以为我看不出吗。” 白天时,顾萧只想到这大汉乃是朝廷官员,回乡探亲路过岭州,路见不平事,才出手相助,没想到他就是名声赫赫的万钧。 扯下面罩,顾萧抱拳行礼道:“多谢大人遣人一路护卫之情,我还以为是那报复之人,这才与这位姑娘分头行动,没想到是大人安排的人。至于夜闯都护司,也是救人心切,还请大人恕罪。” 万钧呵呵一笑,这小子倒先开口占了理来,自己遣了严彬探查他的虚实在先,他倒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抚须道:“不用多礼,与小兄弟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倒是有些急智,理由编的倒是堂而皇之。” 严彬与顾萧在都护司中交手几招,对这少年甚是钦佩,他看起来比自己年岁还小,却内息沉稳,若不是自己凭着游龙掌与之对敌,只怕早已落败,这江湖中果如师父所说,卧虎藏龙。 可随即听到顾萧的回话,确让严彬惊诧不已。 “万大人,在下所说的要案,并非为了脱罪编造的借口,这案子正与你息息相关。”顾萧见万钧以为是自己为了开脱才编造了脱罪之词,便要将截杀之事如实相告。 顾萧的话倒是让万钧有些诧异,与自己相关。万钧好奇道:“小兄弟,你说与我相关的案子。” “正是,因为有人想要大人的命,而且他们就在岭州城南,已布下了杀局,等着大人。”顾萧说道。 “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万钧经历了多年的沙场征战,庙堂的尔虞我诈,听到顾萧的话,表现的异常镇定。 顾萧也暗暗佩服这个面色如常的汉子,当即将自己与尺天涯等人相识,在岭凉镇上歪打正着救下绿林沈驭楼与宋氏夫妇,又意外获知了尺千刃等人要刺杀万钧,连同这岭州城内虎豹镖局暗通岭州绿林劫匪之事,都如实告知了万钧。 这位名震天下的北境统将抚须沉思片刻,随即开口向顾萧说道:“木兄弟,若依你所言,这些人是奉了江湖中什么柳庄的庄主的令,才聚集了这些亡命之徒,是吗?” “不错。在下句句都是实言,既然大人已知晓了截杀之事,在下烦请一纸出城的通行文书,好让在下能够出城相助我那位天涯大哥。”顾萧开口道。 既然将截杀之事告知了正主,依着他的官爵,派兵围剿也好,调集都护司卫擒拿也罢,自是不需要自己等人再来插手,当下还是赶回小楼峰下,助天涯大哥将墨者令夺回。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他们煞费苦心,布下了这场杀局,我若逃了,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番劳师动众。” 出乎顾萧的意料,万钧既没有调兵遣将,也未唤来都护司丞召集司卫拿人,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顾萧哪里知晓万钧的心思,在万钧看来,这些江湖死士的背后指使之人才是他想要知晓的。若是动了军队或者岭州都护司,背后指使之人一旦知晓,则会永远的隐匿在黑暗中。 “木小哥,出城的通行文书不是问题,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万钧抚须道。 顾萧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虎眉豹眼的汉子,他听到了刺杀自己之事,竟没有一点动容,反而是沉稳有度,自己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当下开口:“万大人请说,不过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实在不知有何事能帮到大人。” “我想你助我,将那柳庄庄主生擒。”万钧微眯的双目赫然睁开,定定的望着顾萧,仿佛是期待顾萧听出他的意思。 顾萧忽然明白了万钧的想法,若是兴师动众,只会让幕后之人隐藏起来,躲得过这次,自然还会有下一次,当即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大人之意。不过,既然是相助,在下也斗胆想向大人讨一份人情。” “哦?自本将掌兵雁北以来,还无人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万钧哑然失笑,自己面前这少年居然仗着自己请他相助,提起了条件。 随后万钧正色道:“不过,既然时候了是请你帮忙,你有何条件,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那班人身手不弱,若此次我等能助大人擒拿匪首,还请大人赐给天涯大哥等人一处安身之所,给予他们庇护,从此不再受江湖琐事袭扰。还有沈大哥等人,为了通报刺杀大人的消息,不惜以命犯险,宋大哥更是为此断了双腕,只剩十年寿命,我想请大人还他们一个清白身份,从此不再受官府缉拿。” 顾萧之言,让万钧有些惊讶,这少年所求,竟不是为了他自己。万钧一双豹目打量着面前,神似那人的少年,开口道:“北境统将的人情,你只想要这些?你可想清楚了,无论你是要官爵,还是金银,本将都可给你。” “我既不喜当官,也不爱财,我只有这些条件,若是万大人应下,我自会帮大人揪出柳庄庄主背后的人。”少年的面庞虽稚嫩,可眸中的坚定之色正告诉万钧,他心中所想。 霖儿在旁心道,顾萧这招一石二鸟使的好,尺天涯想要从尺千刃等人手中夺回墨者令,早晚要与尺千刃等人一战,正好借此机会卖给万钧一个人情,为尺天涯等人寻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也为沈驭楼等人洗白了身份,从此可安心为民。 “这小子,有时候看起来糊涂的紧,实则比谁都精。”霖儿暗自嘀咕,又想起他在岭凉客栈外装傻充愣的样子,不由暗地一笑,少年的身形在灯火下,深深映在她的杏眸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打草惊蛇 “好,你说的这些,本将答应了。”万钧看着少年坚定的眸子,答道。 顾萧见万钧应下了自己所请,当即开口道:“既如此,那就请大人调兵吧,我必将匪首生擒。”言毕,顾萧听到万钧的回答,差点趔了个跟头。 只见万钧一捋虎须,开口笑道:“没有兵,只有你的那些人手和我的随行护卫。” 顾萧没想到这等天大的事,这位万大人还是满不在乎,于是急切道:“万大人,这可不是玩笑,这可关乎到你的性命。” “若是调兵,只怕你说的那柳庄主的背后之人就会彻底隐匿在黑暗里。”万钧呵呵一笑。 捋着长须,望着顾萧继续开口道:“想钓鱼,就得先将鱼饵备好不是?木小哥,你说说你的谋划吧。我们这些人手,随你调用,如何擒拿匪首。” 顾萧没想到,万钧竟如此随意,就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自己手中,可自己这才是自己与他的第二次见面。 剑眉微蹙,顾萧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万大人为何如此信任在下,就不怕我也是那些刺客派来引将军入局的吗?” “本将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选择了相信你,本将就将性命托付给你,勿要婆婆妈妈,木小哥,说说你有何办法。”万钧一挥手,止住了身后欲言又止的严彬。 顾萧见这位北境统将的豪爽姿态,自己若是再推脱,未免就有些扭捏作态,当即蹙眉陷入了沉思,己方只有天涯大哥手下的墨者和万钧手中的这些侍卫。 如何才能将尺千刃那班人全歼,又如何生擒下柳庄主和费姓老者,更何况,还有百余虎头寨山匪,顾萧陷入沉思。 万钧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苦思冥想的少年,仿佛截杀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旁的严彬却是神情严肃,近了万钧身低声禀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奏明圣上,彻查此事。” 万钧微微摇头,并未开口回应严彬,见到将军如此,严彬也不好继续开口,心中正想着如何劝万钧不用亲身冒险,却听到少年开了口。 “有了。”顾萧星眸中迸发出光芒。 “不过,需要委屈万将军一二了。”顾萧盯着万钧的过腹长须,一脸‘猴儿精’坏笑。 万钧不禁有些心理发毛,这个坏笑,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人行军之时,每每有些诡计,也都是这般笑容,自己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钧暗自想道。 霖儿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方法了。” 故作高深,顾萧冲着万钧方向使了个眼色,随即与霖儿笑道:“你远远望去,万将军是不是和咱们身边的一人有些相像。” 霖儿不知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着顾萧的目光,望向万钧。 万钧被这少年和姑娘好一番打量,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 忽的,听闻雀斑少女抚掌笑道:“薛虎...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离远了瞧,万大人与薛虎的身形外貌倒有些相似。” 转念一想,霖儿又开口道:“不对啊,咱们入岭州之时,尺千刃那班人都已见过薛虎...” “正是因为见过,他们才会发觉。薛大哥有一身横练功夫,不惧暗箭,伪装成万大人模样,最为合适。”顾萧说出了自己的法子,随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咱们只需如此...这般...便可...” 霖儿听完,不住拍手称赞,就连久经沙场的万钧也微微点头。却听顾萧继续开口:“惊蛇需打草,如今咱们还需要一个人去做那打草之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再遇上官 张司卫一路躲避着街面上的行人和巡值的差役,捡小路便走。抬首望见虎豹镖局的牌匾,张司卫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快步上前,拍响了大门上的铺首门环。 “谁呀,这都什么时辰了,不让人安生,明日请早吧。”门内不耐烦的声音传出。 换做平时,张司卫早已暴跳如雷,可眼下,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卫大人。 只得再次拍响门环,低声向着门内开口道:“是我。张崇之,有要事寻胡虎镖头。” 守门的下人听到是张司卫,忙披上外衣,打开大门,将张司卫让进门来,守门人并不知晓张司卫被免职之事,连换上一副谄媚神色开口道:“张大人,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您怎么来了。” “你家老爷回来了没。”张司卫抓着守门人问道。 “在,在,老爷也才回来没多久,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守门人见张司卫神情略带慌张,有眼力劲的连忙去禀报。 回了镖局不久的胡虎,本就在都护司受了一肚子气,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岭州是待不下去了,在厅内正向着几个心腹之人交代着如何将岭州之事处理的妥当,随后就听到厅外守门人来报,说张司卫到访。 胡虎心中纳闷,自己才从都护司回来不久,难道他不准备放过自己。面色一变,胡虎沉声问门卫道:“他是孤身前来,还是带了都护司卫来的。” “回老爷,张大人是自己一人来的。”守门人恭敬回道。 胡虎略一思忖,向着厅中的心腹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各自退下,随后胡虎沉声开口道:“请。” 守门的下人会意,遵令退下,不多时,便引着张司卫来到厅中。 胡虎见张司卫一身寻常百姓打扮,肩上背着个包袱,略微诧异道:“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算是大难临头了。”张司卫觉得时间紧迫,已没有时间多做解释,继续开口道。 “胡镖头,今日你我得罪的可是个大人物,这些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一事,你要如实答我。” 胡虎在都护司中,才以贿银之事威胁张司卫,见他突然造访,心中疑窦顿起,带着防备开口道:“哦?怎么,张大人有何问题。” “你是否受山上所托,在岭州城中找寻一北来的大汉?”张司卫见胡虎冷淡态度,知道他心中在为都护司中自己逼他离开岭州介怀,可当下性命攸关,也顾得许多了,急切问道。 “怎么的,张大人,怕在下这等小事也会影响到大人仕途吗?”胡虎阴阳怪气道。 张司卫顾不上胡虎的阴阳怪气,忙开口道:“胡镖头,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你我的性命只在旦夕只间了。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便好了。” “没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却有此托付。”胡虎见张司卫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昂,那慌张神色不似装出来的,当即开口回到。 说刚说完,就见张司卫眼神涣散,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张司卫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冒险前来虎豹镖局,就是想确认自己听到的关于万钧的截杀之事是否是真的,从胡虎那里得到了肯定答复,且有见胡虎满不在乎的表情,张司卫知道他仍被蒙在鼓里,迅速平复了心情,起身道。 “胡镖头,来不及解释了,我在都护司中给你的出城通行文书是否还在?” 胡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张司卫如此慌张,但望见他的神情,确不似伪装,暂时收起了轻视之心:“那文书在我身上,你却要如何?” “走,现在就走,你带我去岭州绿林,我有要事。” 张司卫听到那通行文书尚在,心中定了定,旋即抓起胡虎,便要走。 “张大人不是允了在下三日时间,怎的?要出尔反尔不成?”胡虎抬起胳膊,甩开了张司卫的手。 “是因为...”张司卫将将开口,只听得虎豹镖局外的街面上脚步声繁杂,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不好,快,来不及了,走。”张司卫拽起一脸蒙的胡虎就走。. “张大人,这是...” “镖局可有后门?” “有...只是。” 胡虎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张司卫拖走,听到街面上人声鼎沸,火把的火光冲天,心中暗道不妙,反应过来的胡虎,也顾不上许多了,引着张司卫打开后门,见火光已照进了镖局,来不及多想,纵身钻入黑暗。 将将行出没多远,就听到镖局中人声鼎沸,二人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神色。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胡虎喘着气问道。 “说来话长,咱们得想法弄两匹马,你带路,咱们先去你那弟弟的寨中,路上,再细谈。”张司卫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的决断,让自己躲过一劫。 —— 此刻的顾萧,已将自己的内力运到极致,身形似箭,穿行在岭州城外,向着小楼峰方向而去,自归山习得云纵,顾萧的身法早已更上一层楼,不见真容,唯见残影。 正当顾萧着急赶路之时,却见得前方有一白色身影挡住去路,顾萧忙停下脚步,在那白色身影前停下身形。 破烂鹤氅,须发凌乱却难掩俊朗,仍是背对顾萧,依然是不停的抛着什么物件,一如顾萧入城之时,他又挡在了顾萧面前。 “上官兄?”顾萧没想到,这疯疯癫癫的上官人言竟会出现在此,不禁开口道。 “我就说嘛,小兄弟,咱们的缘分不止于此,卦象上都说了,咱们还会再见,如今相请不如偶遇,我在城中带了些酒肉,正与月对饮,可惜月不解我情,钻入云中。不过还好,我适才卜了一卦,又是姤卦,你说这世间的缘分,奇妙不奇妙,卦将将卜完,你就出现了。” 上官人言说完,竟然真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壶酒并一油纸包来,打开纸包,里面正包着些熟牛肉。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小杯,上官人言用他那脏兮兮的衣袖擦拭了一番,极为熟络的递给了顾萧。 “上官兄,在下有要事在身,待我办完事,再陪上官兄对饮。” 顾萧哪有心思饮酒,只想赶回小楼峰下,按照计划行事,便出言婉拒了上官人言递来的酒杯,抱拳一礼后,便到动身继续前行。 可将将与上官人言错身而过,就觉眼前一闪,上官人言只在眨眼间就移到了顾萧身前,虽未开口,只以行动表明了阻拦之意。 顾萧没想到,自己在岭州城外遇到这个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竟然有如此身手,自己竟然无法看清他的身法,见他阻拦自己去路,又不知何意,开口道:“上官兄,这是何意。” 将酒壶牛肉细心收好,上官人言也不搭话,只是向顾萧伸出手来。 顾萧忽然想起,在岭州城外他曾将三枚铜钱赠予自己,便从怀中将那三枚锃亮的铜钱取出,带着怀疑递将过去。 铜钱入手,上官人言笑道:“你有急事,我不阻你,不过这世间诸事,还需问天,方可行,且待我为小兄弟卜上一卦。” 本想着赶路的顾萧,被上官人言这一番言语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想着事情耽搁不得,可这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阻了自己去路,甩开他似有不妥,当即道:“不如上官兄与我同行,咱们边行边卜如何?” 就在顾萧说话间,上官人言手中的三枚铜钱却如丝线牵引,凭空浮起,顾萧愣住了。 自己在岭州城中见到鸳鸯佩凭空漂浮已是吃惊不已,没想到这上官人言的三枚铜钱也如同仙家宝物一般,在上官人言驱使下悬浮二期,可自己将这三枚铜钱翻来覆去的检查过,如同市面中流通的铜板一般无二。 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上官人言武境非凡,已经远超器人境,能够以内力御物,顾萧想及此处,不由想到此人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不由剑眉微蹙,双目紧紧的盯着空中的三枚铜钱。 那三枚铜钱在空中滴溜溜的打转翻腾后,如同扯断了牵扯的丝线,忽的坠下,落入上官人言手中。 见顾萧一脸警觉,上官人言笑着打开手掌,只见到铜板三枚铜板静静躺在手心,可上官人言见到铜板,却笑容骤消,陷入沉思。 顾萧可没法在等下去,向着上官人言抱拳一礼,当即施展踏雪七寻,身形纵出,声音也同时传来:“上官兄,还请恕罪,待我办完手头要事,定会再至岭州寻上官兄对饮一番。” 话音才落,顾萧身形早已跃出七八丈远,只留上官人言一人孤零零的看着手心铜板发呆。 “下艮上坎,坎为水,艮为山,出行有难,不利东北利西南。”上官人言喃喃自语。 抬头望去,顾萧早已不见身影。上官人言忽的又笑了,抬起头望向那轮钻出乌云中的明月道:“他还挺像你,认准的事儿,就要做到底,不过,可苦了我了。” 轻挥衣袖,那遮挡月光的云层如同水中镜花一般,被轻轻抚开,月光洒下,正照在上官人言身前。 “如此月色,才配得上美酒。”上官人言说罢,怀中美酒玉杯早已浮在身前,执壶倒酒,饮下美酒。 随后,上官人言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将空中明月孤零零的留在原地,等待着云儿的再次遮挡。 第一百一十九章-堕其术中 小楼峰下,墨者扎营处,尺天涯正招呼着一路顺着顾萧留下的印记追寻而来的老李。 原是老李自凉州城外与顾萧分别后,回山告知了顾剑一,顾萧在凉州的遭遇,没成想顾剑一未露担忧之色,只以一句“历坎坷,方成器”后,便交代老李将断月剑匣送给顾萧,继续饮他的春日醉去了。 老李在顾剑一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气,就算心中担忧,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于是不再多言,携了断月剑匣,驾马北行,一路寻顾萧而来。 终是在小楼峰下,找到了尺天涯等人,得知顾萧带着霖儿与薛虎去了岭州城采买,便要起身前去寻找少主,在尺天涯的劝阻下,才放弃了连夜赶路的念头,在扎营地休息,等待顾萧返回。 尺天涯好奇老李孤身前来,进入岭州却未曾遇虎头寨的山匪拦路。老李笑言,自己年轻时行走江湖,尤是熟知这些山匪习性,他一路行来加倍小心,又是独自一人,自然不易被人发觉。 二人正谈话间,见只有薛虎一人驾马车返回,未见顾萧与霖儿身影。尺天涯与老李担心顾萧与霖儿,在薛虎磕磕巴巴的陈述下,总算是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咫苏梅安排好了物资的事后,也来到天涯身旁,听到顾萧二人在岭州城中的遭遇,便与尺天涯和李叔商量,是否待到天亮后,带上人手去岭州城中接应顾萧与霖儿。 二人正商量时,就听到林中的衣袂破空声,众人顿时警觉防卫,以防尺千刃偷袭。 不多时,就见顾萧从林中纵身而出,尺天涯尤为惊讶,那薛虎不是说他与霖儿在岭州城中前去探查了,怎的在夜里就已赶回,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当是一路未停。. 见到李叔,顾萧欢喜异常,但此时不是细述重聚之情的时候,顾萧从李叔的口中得知师父一切安好,心中定了定。 又见李叔将身后背着的断月剑匣托给自己,不禁抬手抚摸。有了断月剑,顾萧信心大增,心中暗道,就算再对上那器人境界的费姓老者,自己也不惧他那招人器合一了。 顾不上与李叔详话,顾萧定下身形,将尺天涯等人拉至一旁,把岭州城的一切用最简练的话告知了二人后,将自己答应了万钧擒拿尺千刃的事也如实相告。 “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计划行事。只是你独自对上那柳庄庄主与费姓老者,可能应付的来”尺天涯沉声应下顾萧,可想起那厅中费姓老者的手段,还是有些担忧。 “放心,我自有法子应付他们,天涯大哥切莫与尺千刃硬拼,只需纠缠即可,我与万大人的护卫拿下匪首,就可立刻回援。” 顾萧说完,转向一旁的薛虎说道:“薛大哥,今夜还需劳烦你再与我一同去一趟岭州城,你的身形是与万大人最为相像的。” 老李担心顾萧,开口道:“少主,就算你有援手,可要应付那两人也不易,不如我与少主同去,也好有个帮手。” “若是人多了,只怕那柳庄主不中计,你在此处,助天涯大哥拖住尺千刃一行人。”顾萧知道李叔担心自己,不过若想引柳、费二人入套,并非易事,唯有示弱才能让二人大意入套。 才分别不久,李叔觉得少主又成长了不少,见他言语间信心十足,便不再多言,听从顾萧吩咐。 顾萧取出咫苏梅所赠易容用的面具交给李叔道:“我再小楼峰上曾现身,若是忽然少了数人,只怕山上那些人有所察觉,原本想着让铁匠大哥那兄弟假扮我来着,既然李叔在,由您穿上墨者衣衫假扮我。” 第一百二十章-月色正浓 胡豹一路驾马狂奔,半个时辰就到接近小楼峰,眼见寨门已经遥遥可望,却听到路上有人唤自己,回首望去,正是柳、费二人。 原来,初次见面后,柳飘飘为免事情有变,就将墨者令掩埋在小楼峰下的一处。 眼见截杀日近,为防万一,柳飘飘与费魏商议后,还是决定将墨者令带在身上,万一尺千刃与尺天涯两班人不遵号令,还能以此令要挟。 二人将将藏好墨者令,恰巧见虎豹纵马向着小楼峰而来,见他神色慌张,定是有要事告知尺千刃,柳、费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柳飘飘开口叫住了胡豹。 胡豹见是雇主,忙下马相迎,想起柳飘飘托付的照拂岭州城内照拂疯癫之人的事,虽不知道那人与雇主是什么关系,还是将柳溢被都护司抓进了大牢的消息如实告知,而后更是谄媚笑道:“柳兄、费兄好兴致,这大晚上的,是出来赏月?” “我二人出来消消食,胡寨主这等匆忙,是出了什么大事?”柳飘飘眯着阴骘的双眼向胡豹打探道。听到儿子被抓进了岭州都护司,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柳飘飘心中却有些着急,不过当下之事已容不得去管柳溢,便想等此间事了,再回岭州去救柳溢,可柳飘飘哪里知道,柳溢早已被张崇之所杀,尸体都已丢弃岭州城外的乱葬岗外,早不知成了哪知狼的果腹之物。 雇主开口,胡豹自然没有防备,当即开口道:“不瞒二位,我在岭州城中有专人收集线索寻人,他探得消息,您二位要杀的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有人要杀他的消息...” “此事当真?”柳、费二人闻言惊诧,柳飘飘更是面色凝重,急切开口。 胡豹见二人如此慌张,只道是担心截杀之事不成,随即开口道:“二位兄台,切莫慌张,我已得到消息,那人勾结了官府,分做两路,一路明日便会出城往咱们设伏处,不过这路乃是假扮的,而正主则会望西南小路而行。” “胡寨主消息是否准确。”柳飘飘打量着胡豹,阴骘的眼色看似无意的扫向周遭。 胡豹生怕两位金主不相信自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在下以性命发誓,我所探得的消息,乃是千真万确,若有谎话,天打雷劈。” “这么说来,明日那人就会出岭州城?并且会让假扮他的官兵行大路,而他自己去走小路?”柳飘飘再次确认。 不待胡豹开口,又问道:“你那消息中提到的小路,却在何处?” “确是如此,那处小路就在距离此地约西南莫二十里的一处山谷,我得赶紧禀报尺当家的,这便告辞了。”胡豹说完,翻身上马,就要向驭岭寨方向而去,可他没瞧见柳飘飘向着费魏做了一个狠辣的眼神,双指在颈间轻轻比划了一下。 双腿一夹马镫,胡豹就要出发,就在此霎,忽然觉得身后有锐物破空之声,将将回头查看,就觉的喉间一凉,随后就感到喉咙处微微酸麻,低头望去,只见颈部鲜血已喷洒而出。 胡豹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位既然是花钱雇佣尺千刃杀人的主,为何要对自己下手,想要放声呼救,可喉咙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声。 从马上摔下的胡豹一手紧紧的捂住喉间的伤口,一手费力的向前爬行,因为驭岭寨的寨门已遥遥可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胡豹的五指深深的插入泥土中,想要撑着他的身体再向前挪动一些,可终究还是无法再前行半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胡豹抬起手来,伸向那灯火通明的山寨,五指用力,似是想抓住那救命的灯火,片刻后那只手无力的落下,他的身后只剩下丈许的血迹。 柳飘飘嘴角冷笑,俯下身子,手叹胡豹的鼻息后又探了探胡豹颈部的脉搏,确认胡豹已死的透了,才笑着起身。 费魏虽依着柳飘飘的眼色行事,杀了胡豹,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柳飘飘要这么做。 “费兄,你想想,如果尺千刃得知了此事,他还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在此地等着假扮的万钧带人前来围剿。”柳飘飘望着地上胡豹的尸体冷淡开口。 “可他死了,消息无法传到尺千刃那里,尺千刃还怎么派人前去截杀万钧。”费魏急切道,心中责怪柳飘飘冲动行事。 “你想想,万钧遣人假冒,目的就是将截杀之人一并剿灭,必会将人手都集中在这路,正好让尺千刃与他们相斗,他走小路,所带人手并不多,以你我二人的武艺,要杀他,还不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再回过头来,收个渔翁之利,岂不更好。”柳飘飘不愧是在江湖中打拼了多年,方才只在胡豹说话之时,就已想好了这等谋划。 费魏听了柳飘飘的话,原本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仿佛看到了自己晋升青苍阁长老的瞬间,笑容随即爬上了他那张丑陋的脸,只听他开口笑道:“柳兄弟好算计,咱们两独揽此等功劳,自是最好。” “好,你我赶紧将这山匪的尸首掩埋,随后你我上山,只装作无事发生,明日一早,你我动身,前往西南处那个山谷提前等万钧前来。”万钧瞧着地上的血迹,向着费魏招手。 二人迅速掩埋了胡豹的尸体,用积雪将地面的血迹清理掩盖,随后二人向虎头寨而去。 就在二人离开此地不久,一黑色身影从不远处的树后行出,望着二人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随即闪身,向着小楼峰下而去。 于此同时,驭岭寨中的尺千刃正辗转反侧,虽然已经布置好了截杀之事,可今日总觉得心头直跳,实在睡不着,尺千刃披上衣服起身,行到门外,就见柳、费二人归来。 尺千刃眯起双眼,迎上前去开口道:“柳兄、费兄这么晚,二位还如此高的兴致,真是难得。” 柳、费二人连忙回礼,与尺千刃寒暄一番,尺千刃与二人聊了几句,见二人心不在焉,兴致寥寥,便不再多言。 望着柳、费二人离开,尺千刃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踱步至驭岭寨上,望着岭州的方向,陷入沉思。 轻轻拍手,只听一声衣袂声响起,一人从暗中现身,单膝跪在尺千刃身前。 “你去盯着柳、费二人。”尺千刃盯着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开口道。 那人并未开口,只是低头行礼,随后身影没入黑暗。 —— 月色如银,顾萧与薛虎二人马不停蹄,终是赶到了岭州城下,抬首就望见岭州城楼上,万钧的护卫统领严彬正立在岭州城楼等待着自己。顾萧与薛虎二人才至城下,岭州城门已缓缓打开,迎接二人的正是严彬。 严彬望向顾萧身后的薛虎,不由佩服赞叹,这人与万将军也太像了,自己做万将军的护卫已有数月,若不是细细查看,自己也差点认错。 绕着薛虎来回看了多次,严彬向顾萧开口道:“木少侠果然好手段,别说远看了,若是不相熟的人,离得近了,也认不出。”. 顾萧笑了笑,向严彬说道:“严大人谬赞了,这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我相熟的一位好友的杰作。” 严彬抬头看向天空,盘算着时辰,随后开口道:“万大人还在等着咱们的消息,咱们快些回司中吧。”顾萧点头赞同,带上薛虎同严彬一同赶往都护司。 万钧感觉自己真是上了顾萧的当,自己被这个雀斑少女拎着剪刀,按在座位上,只见少女的剪刀在自己胡须上‘咔嚓咔嚓’一顿翻腾,北境统将万大人与自己蓄了多年的长髯就此别过。 当少女拿着铜镜的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万钧从镜中见到的是一个短须汉子了,万钧蹙着虎眉,正想习惯的去抚自己的胡须,却抓了把空,不由叹息道:“没想到我打了一辈子仗,却被个姑娘也剪了胡子。” 少女笑道:“还请万将军恕罪,木一不是告诉了将军,要委屈您一下。” 万钧听罢,也不再开口,心中默念,由他去吧。 少女与万钧说话之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严彬的声音传入室内:“万大人,木少侠回来了。” “哦,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一去一回只用这么短的时辰,快请。”万钧将将开口准备起身,就被少女一眼瞪着又老实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回座位上。 严彬推门进来,就见到被少女剪了胡子的万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威名远播的北境统将,此刻已经变成了个短须汉子,差点憋不住笑的严彬见到万将军那带着威严和些许愤怒的眼神,只得将笑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顾萧见状,也是十分诧异,开口向霖儿道:“我只让你想法遮起万将军的面容,不让人能轻易瞧见他的胡须,你这是...” “不是你让我把万将军的胡子给剪了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霖儿有些无辜。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万钧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望着顾萧那哭笑不得的神情,万钧不耐的摆了摆手手:“罢了罢了,反正胡子还能长回来。木小...”话未说完,就见到门内站着的大汉。 这大汉实在是与自己太像了,若不是大汉正手中正抓着干粮吃的正香,万钧还以为自己在对着镜子。 “木小哥,连本将军都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万钧啧啧称奇。 随后万钧开口道:“行了,一切都依照你说的去做了,明日却要如何。” 顾萧并未直接回答万钧,只是转头问向严彬:“严统领,那两人是否如咱们计划的那样,可有变数。” 严彬笑道:“一切都在木少侠的意料当中,那两人被我带的兄弟们吓破了胆,连打探都不敢,跑的那叫一个快,出城之时,守城的人盘查了一番,这两人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还好我等及时赶到,他二人才顺利出城。” 点了点头,顾萧转向万钧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二人已将万大人要去往小道的消息告知了那班人。” “明日,他们启程之时,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截住他们,到时那几个自恃武艺的匪首定会前往。那时,便是咱们擒拿匪首之时,明日,薛大哥乘万大人的马车望大路去往小楼峰方向,薛大哥只需记住,切莫去那班人缠斗,只需拖住他们,且战且退即可。” 顾萧顿了顿,向严彬开口道:“为了引他们入套,咱们的人手不要带多,只需严大人与我一同藏身在马车万大人的马车中,只要匪首动手,咱们便共同出手,将他们拿下。” “剩下的人手,还请严大人安排随薛大哥同行,去支援我那位天涯大哥。”顾萧将明日之事安排妥当。 众人纷纷依计而去,顾萧抚着身后的断月剑匣喃喃道:“只愿明日一切都顺利。” 第一百二十一章-晨日初升 霖儿并未如顾萧一般,反倒是行到顾萧身旁,好奇的盯着顾萧身旁的断月剑匣,见顾萧紧锁剑眉,笑道:“不过小小岭州山匪,却让咱们顾大侠如此忧心吗。” “虽说是为万大人性命,也为齐云北境百姓,可明日太过凶险,我担心天涯大哥与咫姐姐会有危险。”顾萧望着窗外沉思着。 虽然计划正按照自己的谋划进行,顾萧的心里也没底,明日柳、费二人是否入套,尺天涯等一众墨者是否能缠得住尺千刃那班人犹未可知,怎能不让顾萧忧心。 霖儿安慰顾萧道:“天涯大哥有咫姐姐,还有奎叔奎婶、铁匠等人在旁,若是死斗,可能会吃亏,但若是且战且退,拖个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放一百个心。” 随后望着少年仍是拄匣而立,面色凝重,霖儿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你这匣子,装的是什么,先前未曾见你拿过。”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李叔回来了。这是师父赐给我傍身的兵器。”顾萧听霖儿问起,将断月剑匣托给霖儿。 好奇的抚摸着通匣乌红的匣子,霖儿又开口道:“我只道你从不用兵刃来着,快与我说说,你这兵刃到底是什么。” 在霖儿的插科打诨下,顾萧心中担忧稍去,‘猴儿精’附体道:“想看?惠承三百两。” “你这人,我是看你太过担心,本想着帮你分分心,居然还要钱?哼,不看了。”霖儿假意生气道。 见霖儿生气,顾萧忙正色道:“我是开玩笑的,你想看,给你看便是。” 说完,运起青衣诀,将内力灌注如剑匣内,只见剑匣竟微微颤抖,随后乌红的剑匣竟泛起微微青芒,当青芒渐消,匣口顿开,一柄长剑正插在剑匣当中。 许是多日未见主人,匣中长剑竟微微抖动,发出轻微的剑鸣之声。顾萧身手握住剑柄,稍稍用力,断月即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三尺青锋上,八面剑刃竟似与月光融为一体。 霖儿亦被这断月剑光吸引,近前查看,断月漆黑剑格上七颗月光石正散发着点点星光,仿佛与断月剑刃的月光遥相呼应。 “此剑名曰‘断月’。”顾萧开口,见到断月,顾萧仿佛听到了顾剑一对自己的教诲之声,收起思绪,将断月剑柄倒转,递到霖儿手中。 接剑入手,霖儿只觉这断月相较其他长剑,稍显沉重,可断月在月光映衬下实在太引人瞩目了,霖儿不禁轻抚剑身,忽的想起什么,霖儿纤手从头上拔下几根秀发,对着断月剑刃轻吹一口,只见秀发立时而断,让霖儿连连称赞道:“早知道你有这等宝贝,适才就不用那剪刀给万将军剪胡子了。” 顾萧见霖儿被断月剑吸引,不禁自得。可听到霖儿开口,差点趔了一个跟头。开口道:“你这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竟然想着用我的神器去做剪须之事。” 霖儿见自己已报了适才被他戏弄之仇,亦收起了玩笑神色,将断月交还到顾萧手中,又从袖中掏出几颗迷踪丸递给顾萧,关切道:“明日若是那万钧遇险,也要顾着自己些,切莫为了他去冒险。这几颗迷踪丸你收好,若是情形不对,还能用它脱身。” 随后霖儿月眉微低,轻声道:“别忘了,你答应了我...陪我去望离山庄...” 虽然带着雀斑少女的面具,可面上的绯红已经透出了面具,与月光相映,将顾萧照的暖意升腾,正欲伸手去拉霖儿的纤手。 却听‘吱呀’一声,易容成万钧的薛虎推门而入:“主人,顾兄弟,都准备好了,万大人说...” 却见自家主人面色绯红,立在原地,顾萧正一脸尴尬的望着自己,薛虎看了看顾萧又望了望主人,见霖儿那道杀人的目光传来,薛虎觉得背后一冷,忙开口道:“那什么...我忽然想起,严小哥那里好像还有需要帮手的地方,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转身就走,心中暗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正自我催眠,却见顾萧也跟着自己出了房门,薛虎叫嚷道:“你跟着我初来干什么,你赶紧回去。” 顾萧:“......” 屋内,少女掩唇轻笑;窗外,皎洁月色正浓。 翌日,天色尚暗,月已暗淡,可仍挣扎着不愿离去,欲与初露头的晨日争辉。 虽然时辰尚早,岭州城中的百姓们已开启了一天的生活,商贩们冒着严寒出摊,学子们拢着手冒着严寒赶往学堂,街面上的商铺也在凛冽冬风中卸下门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岭州都护司的大门赫然打开,一辆马车从都护司行出,车旁则有十余腰悬单刀的汉子骑着骏马护卫在侧,随着马车中一名女子轻声开口,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这队人向着岭州南城门处行去。 马车行出不远,只见车帘被掀开一角,车内一个雀斑少女双目带着些许担忧,看向都护司的后门处。 随着一声叹息,雀斑少女放下车帘,而车内正端坐着一个长须大汉,他听到少女叹息,开口道:“主人,放心吧,顾小哥的武境之高已称得上高手之列了。若论轻功身法,就算是族中的高手,也没几个能留的住他。” 少女并未搭话,只是挤出一丝微笑掩盖她内心的担忧。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出岭州,望小楼峰方向而去。 就在车队行出不久,都护司的后门处,行出三人,正是顾萧、严彬与万钧,见马车车队已然行的远了,顾萧向着严彬与万钧微微点头,随即三人翻身上马,望岭州城外行去。 —— 于此同时,小楼峰,驭岭寨中,柳飘飘与费魏二人早早的起床,换上了一身劲装,费魏听了柳飘飘之言,将虎头金刀埋入驭岭寨外的雪地中,只从这驭岭寨中挑了柄趁手的长刀,背在身后。 二人打开房门,见无有他人,便蹑手蹑脚的行出,慢慢向着寨外而去。 就在二人离开后,这房外出现了一黑衣劲衫人,正是昨夜尺千刃吩咐盯着柳、费二人之人。眼中透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向着尺千刃的房间奔去。 尺千刃昨夜就心神不宁,直到寅时才睡去,许是坏事做尽,梦中的尺千刃陷入了无间地狱,被冤魂缠身。 不停的逃命,却无法逃离梦境。失去头颅的恶鬼、断肢的孩童、衣衫不整满脸鲜血的妇人,每个冤魂都伸出手掌,紧紧的攥着尺千刃的衣角。 尺千刃想使出内力震开他们,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空空,似是内力全失。 顿时慌了神,尺千刃又想使出擒拿招式甩开这些攥着他衣角的冤魂,却感觉手脚无力,自己已成了普通人那般。 忽的脚下一软,只见滚滚烈焰出现在地面之下,而冤魂们正拉着他缓缓沉入肆意翻腾的炙热深渊。 尺千刃只得张口求救,可喉中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彻底绝望的尺千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万双手,从自己身下攀住了他的四肢、胸膛、最后扣住了他的面庞。 最终,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这群冤魂沉入无尽的炙热深渊。 “啊。”一声低喝,尺千刃从床上惊醒,才发现自己适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呼...呼...”尺千刃喘着粗气,已是冷汗浃背。 忙运气丹田,感受内力充盈,四肢顿时充满了力量,尺千刃这才心情稍平复了些。 猛然听到门外的急促脚步,尺千刃将将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身形似箭,纵身出屋,五指成爪,扣住那脚步声的主人。 此刻的尺千刃,双目皆是血丝,如同修罗恶鬼,五指掐住那人的颈部,越收越紧。 而那被他掐住的人满脸通红,面上青筋暴起,双目微凸,口用力张开欲呼吸,可尺千刃的手掌仿佛铁箍,丝丝的匝住他的颈部,眼看断气只在旦夕之间。 那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自:“是...是我...千刃师兄。” 耳中听到这人开口,尺千刃似乎清醒了过来,猛然撤招,这人如释重负,趴在地面贪婪的猛吸了几口空气,许是被尺千刃掐的太死,吸气的同时却狂呕了起来。 尺千刃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定睛看去,原是手下的人,昨夜正是受了他的令,去监视柳、费二人。 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他趴伏在地,将他从地上拎起,开口吼道:“怎么了。” “那..咳咳..那二人清晨..时分...偷偷出了寨子...向西南方向...去了。”那人颈部已显出青紫指痕,还是断断续续将柳、费二人行踪如实禀报了尺千刃。 “走了多久。”尺千刃怒喝道。 “约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人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盘算了时辰,告知尺千刃。 “你去与通知众人,在山下大路,埋伏好,若是画像中人出现,即刻截杀,勿需等我。” 尺千刃冲进屋内,抓起衣衫,将装有墨灵丹的玉瓶也一并揣进怀中,随后运起轻功,向那墨门众人禀报的小楼峰西南方向追去。 尺千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多年墨者的生涯,还是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事有不对。既是商议好了截杀万钧,已得了万钧已至岭州的消息,那么截杀之事就在这几日,这二人偷摸出行,极为反常,更别说墨者令还在柳庄主手中。 若无墨者令制约,只怕尺天涯等人不会如此可控了,想到这,尺千刃将自己的内息运到极致,心中盘算着,就算追上了柳、费二人,也不能惊动他们,不然自己一人,只怕要吃亏。 小楼峰外,晨日初升。 第一百二十二章-终表心意 虎头寨中的胡虎起了个早,弟弟胡豹昨夜匆忙去往小楼峰,直至今晨,仍未见胡虎返回虎头寨,不由的心中嘀咕起来,就算是走去驭岭寨,也该回来了。 越想越不对,胡虎唤来章大耳,吴老七等人,询问了驭岭寨的情况,胡虎听章大耳、吴老七等人说起那班黑衣劲衫人的武艺高强,行事狠辣。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涌上心头,随即吩咐章大耳等人点齐一众喽啰,想去小楼峰查探一番。 胡虎本就与胡豹二人共同创立了虎头寨,虽在岭州城待了多年,可威望仍在,章大耳等人见胡虎神情严肃,不敢不从,只得领命而去。 随后,胡虎快步来到张崇之房内,欲向张崇之请教一番。 “张大哥,你说蹊跷不蹊跷。”胡虎开口道。 张崇之正巴不得这寨中所有的山匪都死绝了才好,这样自己才能将擅自掏出都护司的罪责掩盖过去,如今听到胡虎开口,立刻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开口道:“这怎么可能,按理说,只是前去报信,这夜里就该返回了呀。”言罢,偷偷观察胡虎的神情变化。 胡虎听到张崇之也入是说来,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于是打定主意,开口道:“张兄弟,我准备带些人手去小楼峰探上一探,不知张兄是否肯与在下一同前往。” 张崇之瞧见胡虎眼中透出隐隐的凶光,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若是自己开口拒绝,只怕立刻就要命丧当场,于是正色开口。 “我既已上了西阙峰,就已是虎头寨的人了,自然要与胡兄弟一同前往。” “好,既如此,咱们便一同去小楼峰看看。”胡虎收起了心中杀意,神色稍缓,开口回道。 章大耳已点齐百余虎头寨喽啰,在胡虎与张崇之二人带领下,向着小楼峰而去。 而此时的小楼峰上墨门叛徒得了尺千刃的命令,纷纷做好了准备,在那名监视柳、费二人的带领下去往小楼峰下前往岭州的必经之路埋伏。 这一二十名墨门叛徒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江湖高手,加之在尺千刃的言传身教下,早已经成了弑杀的江湖死士。只见这些墨们叛徒的黑衣劲衫外,皆是一身雪色披风,行在雪地林间,甚难被人发现。 于此同时,小楼峰下的尺天涯也依照顾萧离开时定下的计策,拔营而起,墨门众人知道今日将要面对什么,众人皆是眼神坚定,丝毫未显惊慌神色。 咫苏梅望着一言不发凝视小楼峰的尺天涯,知道师兄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满是自责,正是因为他一意要接墨者令,这才将大家卷入了截杀万钧之事。 放下手中的活,行至尺天涯身侧,咫苏梅轻轻为他抚去树梢上落在他身上的积雪,柔声开口道:“天涯,我等皆是遵了墨门规矩行事,大家无怨无悔,这些年你的肩已为大家抗下了太多,且放宽心,没人会怪罪于你。” 言罢,咫苏梅伸出纤手为尺天涯整理起了衣衫,忽觉自己的手儿一阵温暖,自己的手已被尺天涯握住,见尺天涯明亮的眸子正凝望着自己。 咫苏梅恍惚间,觉得手心的温暖似乎已将冬日清晨的寒冷带走,耳边响起尺天涯温柔的声音。 “此间事了,我娶你。” 还未曾反应过来,却见尺天涯已走向众人,与大家一同收拾来。 他说什么?咫苏梅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一颗心儿似是要蹦出胸膛,顿时目失光,耳失聪,仿佛周边的事务都已感受不到,脑中只是不停的响起尺天涯的那句‘我娶你。’. “苏梅,你楞那里做什么。”身后奎婶的声音想起,才让咫苏梅回过神来。 定了定神,待到面上绯红散去,旋即转身,咫苏梅快步行入墨者人群中忙碌起来,只是心中的喜悦一如唇边的笑容,掩藏不住。 “苏梅,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奎婶有些不解,早起的时候,见到咫苏梅如还是秀眉紧锁,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眉眼中都带着笑意,像是...像是少女怀春。 咫苏梅眉眼间尽是欢喜,就连眼角旁的那颗泪痣也充满了喜悦,手上利落的收拾着,唇角微翘,瑞凤眼却不停的瞥向不远处的尺天涯,随后有些慌乱的回道:“没...没什么。” 奎婶可是过来人,不消片刻,就已瞧出了咫苏梅欢喜的缘由,会心一笑,奎婶压低的声音道:“天涯掌门,是不是许了你什么了?” 听到奎婶提起尺天涯,咫苏梅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人点破了心事,登时面红耳赤。 “原来如此,那咱可要恭喜掌门夫人了,多年夙愿,得偿所愿。”奎婶瞬间明白了一切。 铁匠见奎婶与咫苏梅聊的火热,也顶着个大脑袋,跑来凑齐热闹:“奎婶,咫师姐,有何事让你们这么开心,说来与咱听听看。” 奎婶给了铁匠一个脑瓜崩道:“去去去,忙你手头的事去,女儿家的事,少打听。” 铁匠热闹没凑成,反而自己挨了一顿数落,只得讪讪的去帮尺天涯的手。 “掌门师兄,可不是我嚼舌根,我瞧着咫师姐今日不寻常,你可得看紧了,咫师姐这么好的女人可不好找,你要是没把握住,可就便宜了别人了。”铁匠神秘兮兮的向尺天涯说道。铁匠说完,却见掌门师兄目凝杀意,瞥向自己。 “去忙你的,少管闲事。”尺天涯收起了平日里的平易近人,瞥这铁匠冷冷说道。 铁匠连吃了两次瘪,这下可只能回到众人当中,不过铁匠心中一动,忽的看向正与奎婶低声窃语的咫苏梅又望了望尺千刃,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拍脑门,直呼自己太傻了,这都没瞧出来。 随后忙不迭的奔向墨门众人,低声数语,瞬间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望向咫尺二人。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尺天涯与咫苏梅放下手中的活,起身却发现墨门众人都面带笑意望着自己二人。 奎婶已然明了了大家的心思,拉起咫苏梅的手,走向尺天涯的身旁,在咫苏梅羞涩的神情下,将咫苏梅的手递到尺天涯的手中。 大伙虽然平日心里都明白掌门与咫苏梅之间的感情,可二人并未公开,一众墨者也只是佯装不知,缄口不言。 听了铁匠的话,见到尺天涯紧紧拉着咫苏梅的手,众人纷纷抚掌而笑,似是忘却了即将到来的大战。 咫苏梅羞红了俏脸,想挣扎着把手拿出来,却觉得尺天涯的手紧握着自己,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抓着。 尺天涯笑道:“行了,这会儿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了罢。待到今日事毕,还请各位来喝杯喜酒。” “掌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喜酒你不请咱们也要喝,大伙说,是不是。”铁匠起哄道。 众人纷纷跟着铁匠起哄,只听尺天涯笑道:“行,到时大家一定赏光。不过,咱们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 众人听罢,纷纷散去,各自去忙手中的事,不过,这氛围确实比起适才轻松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众人已基本收拾妥当,正当要依计上小楼峰去寻尺千刃之时,却听林外脚步声急促。 尺天涯有些诧异,难道是尺千刃发现了什么,正要遣人去查探,只听到林外老李已跃至身旁,倒不是老李不愿与一众墨者同住,而是多年的无归山生活,让老李习惯了独处,因此老李就在尺天涯等人扎营地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休憩。 睡得朦胧间,就听得林间脚步声大作,老李翻身而起,隐匿在树后,就见十余黑衣劲衫人匆匆行去。老李想起昨夜尺天涯所说的墨门叛徒,于是便赶紧来想尺天涯报信。 自与顾萧分别,老李就带上了咫苏梅给顾萧的面具,此刻他倒化身成了疤脸汉子,只见老李跃至尺天涯身旁,将适才墨门叛徒的行动如实相告。 尺天涯想起顾萧的嘱托,要牵制住这群墨门叛徒,于是将众人召集,低声开口道:“若是不出意外,木小哥已将匪首引去西南的山谷,咱们这就出发,去盯着尺千刃的那群人。” 众人得令,依照顾萧的吩咐,扯出红色布条,缠在右臂,随即纷纷动身,向着墨门叛徒的方向追去。 却说众人离开小楼峰后,日头逐渐升起,晌午的日光终是照到了小楼峰上,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百余名山匪出现在小楼峰的山林中。 随着一声喝止,一众山匪停下了步伐,只见领头的正是虎头寨主胡豹的亲大哥,胡虎。 他见胡豹许久未曾返回,便带着一众山匪来到了驭岭寨,见寨门打开,似无一人,胡豹心中不安愈发的强烈,勒马抬手,止住了身后的虎头寨喽啰们。 “章大耳。”胡虎喝道。 “...在。”章大耳一听就知道寨主又要抓壮丁了,本能的想要后退,可吴老七等人可容不得他躲入人群,立时将他推了出来,这才不情愿的答道。 “带上十个兄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胡虎见驭岭寨寨门大开,担心有诈,就命章大耳带人前去查探。 虽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可章大耳别无他法,只得带上十余个喽啰,揣起十分警惕,慢慢的摸入驭岭寨中。 胡虎眯着眼在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到驭岭寨中传来章大耳的声音,“寨主,这驭岭寨空了,没人。” 胡虎望向身旁的张崇之,见到张崇之也是一脸狐疑,随后抬手示意,带着一众喽啰快速进入了驭岭寨。 又是一番搜查,发现确如章大耳所言,整个驭岭寨空空如也,胡虎自言自语道:“这群人怎的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哪怕是死了也要有尸体吧。” 望着空空如也的驭岭寨,自己的弟弟亦不见踪影,胡虎怒吼道:“章大耳,吴老七你们各带五十人,寨里寨外给我搜。” 喽啰们见寨主发怒,哪里敢偷懒,章大耳与吴老七更是卖力,各自带人对驭岭寨内外好一番搜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喽啰慌张的跑进驭岭寨议事厅内,向着胡虎结结巴巴开口:“寨...寨主...我们寻到了...二寨主。” 第一百二十三章-截杀伊始 驭岭寨外,望着胡豹冰冷的尸体,胡虎怒不可遏,一手抓过一旁瑟瑟发抖的章大耳吼道:“是谁害了我弟弟。” 章大耳见到胡豹的死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又被胡虎拎着,章大耳哪里还敢开口,只得定定的愣着,直到胡虎身旁的张崇之开了口。 “胡兄弟,依我看来,此事与那群人脱不了干系,若想为豹寨主报仇,咱们现在就追上那群人,掏要个说法。”奇快妏敩 自张崇之见到胡豹尸体的那一刻,心中已是乐开了花,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来送信的胡豹死在小楼峰,无论这些要截杀万钧的人是不是凶手,他们都逃不了胡虎的滔天之怒。 自己再煽风点火一气,不怕他们不来个火并,到时候只要万钧死在他们手中,自己再设法去岭州都护司调兵,来个渔翁得利,到时候,自己在巧言一番,脱罪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返回官场,再加上自己京中的背景,寻个差事岂是难事。 胡虎被兄弟之死的怒火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复仇,哪里能静下心来细细去想其中缘由,又被张崇之的一番言语火上浇油,当即怒喝道:“给老子找,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找到他们给我弟弟陪葬。” 吴老七等人本还想劝,可见到胡虎要吃人的样子,哪里敢多言,可那群黑衣劲衫人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就算找到了他们的行踪,甭说复仇了,自己这百十人的性命怕是送到对方的刀口上。 “还不去。”胡虎一声怒喝,吓得章大耳等人连滚带爬,带着喽啰们寻找尺千刃等人的行踪去了。 想起那些人武艺高强,就算是知道了谁是凶手,自己要为弟弟报仇的希望亦是渺茫。 思考再三,胡虎眼中狠辣之色闪过,伸手入怀,从中竟掏出一块微微泛黄的皮革,旁人不曾瞧见,但一旁的张崇之却是隐约瞧见,那张皮革上以朱砂写着几个字。 “风凌当。” 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胡虎命人从小楼峰山寨中取来一只火把,手中颤抖着将那张风凌当票丢入火焰之中。 说来也怪,这微黄的皮革遇火不毁,却是泛起了妖异红光,片刻后,随着光芒湮灭,胡虎为首的虎头寨众人竟似中了蛊术一般,呆立当场。 —— 顾萧与严彬二人护着万钧,出了岭州城,抄近道往岭州城西南那出山谷便行,三人本就是要引截杀万钧的匪首前来,三人并不着急,加之岭州山势绵延,更不好走,故而行的极慢。 “木少侠,你这诱敌之策,到底行不行得通。”严彬见到一路行来,这周边林间未有丝毫动静,不由的对顾萧的计策有所怀疑。 顾萧沉着道:“既然那张司卫已带着胡豹镖局的镖头逃了,万大人的消息自然就已传到了匪首的耳中,咱们只需慢行等着他们就好。” 严彬听了顾萧的话,反倒是有些担忧,听顾萧说那几个匪首武境不低,严彬并非怕死,只是觉得顾萧用计太险,用万大人的性命做饵,万一有疏忽,被那群贼人伤了万大人分毫,自己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义父交代。 想到这,严彬向着正在欣赏岭州山景的万钧行礼开口道:“万大人您是否还要再斟酌一番...” “吾带了一辈子兵,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吾若遇险,你却要如何。”万钧不等严彬说完,抬手止住了万钧接下来的话。 “卑职自当以命相护。”严彬听出了万钧言外之意,忙行礼答道。 见万钧并未开口,只是依旧驾马前行,欣赏着岭州雪景。严彬见状,不再开口多言,驾马追上万钧,护卫在侧。 而顾萧虽是沉着的回答了严彬的疑问,心中也忐忑起来,他所担心的便是天涯大哥那边是否能将这出戏演的逼真,让尺千刃和柳、费二人彻底相信,万钧的确兵行险着。 可顾萧不知道的是,柳、费二人与尺千刃也并非一条心,如今柳、费二人已杀了报信的胡豹,向着岭州西南的山谷赶来。而尺千刃更是暗地里防备着柳、费二人,也正追随二人步伐而来。 曾让顾萧头疼不已的岭州绿林山匪,却是带着仇恨来寻尺千刃的墨门叛徒讨要说法,哪里管的上截杀万钧之事了。 抬起头,顾萧望着天空,心中盘算着时辰,呢喃道:“这时辰,薛大哥与霖儿应当快到小楼峰下了罢。” 顾萧盘算的很准,马车载着薛虎与霖儿,在严彬手下的齐云影卫的护卫下,一路疾驰,已近小楼峰地界,霖儿见小楼峰已遥遥可望,便开口吩咐一众护卫警戒。 薛虎见主人开口,也拉开了车帘向外望去。 见这路上寂静一场,并无异常,放下窗帘,回首与霖儿开口道:“顾小哥言之凿凿,说尺千刃那群人会来,眼见就快...” 话音未落,一支劲弩已透窗而入,擦着薛虎的面颊而过,弩箭劲道十足,虽未射中薛虎可仅是余劲就已让薛虎的脸颊被破开一道伤口,那弩箭直直钉在马车的车厢内,箭尾则剧烈的抖动,足见弩劲之大,用心之毒,欲一箭将马车内的人毙命。 弩箭将将入了马车,就听到车外护卫们拔刀之声,薛虎见主人并未受伤,心中大定。紧接着便听到弩箭破空的呼啸之声,薛虎一声怒喝,运气将“十二桥纯阳定”施展开来,浑身肌肉隆起,似钢筋铁骨般坚硬。 忙上前将霖儿周身护住,数十只弩箭就已破窗而入,直直的射在薛虎的后背上,万幸薛虎提前运功,此刻已是刀枪难入,弩箭如同撞上了坚硬的磐石,发出铿锵的撞击之声后,纷纷断刃坠落,散落车厢内。 随后便是激烈的喊杀声响彻,霖儿倒还镇静,知道此时的马车已是活靶子,待在车内只有挨打的份,连忙开口嘱咐薛虎道:“咱们快走,马车不能待了。” 听到主人吩咐,薛虎一声爆喝,护着霖儿屈身发力。 只听‘卡啦’一声,薛虎竟用手臂将马车一侧车厢硬生生的砸碎,护着霖儿跳下马车。 二人下了马车,方才见到场中景象,严彬手下的影卫们已纷纷与那群黑衣劲衫人战做一团。仅是捉对厮杀,影卫们就已是吃力极了,更别提对方的人数还优于己方。 毕竟这些影卫皆是游龙门子弟,严若海宗师境修为,带出的弟子自然不差,虽是武境与黑衣人们相差一境,但在招数上却占了优,双方兵刃相交,一时间陷入僵局。 这群黑衣人正是尺千刃手下的墨门叛徒,他们下了小楼峰,身披雪色斗篷伏在小楼峰下岭州的必经之地,见到护卫与车队,仍是沉住气等待,直到望见薛虎掀帘观望,见薛虎容貌与尺千刃所得画像众人一模一样,这才决意动手。 战圈中的几个墨门叛徒,余光瞥见薛虎那壮硕的身形击碎了马车车厢,正向着林间而去,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全力施展,用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瞬间,影卫们就被压制。 趁着些许空当,两个黑衣人纵身跃出战圈,挥刀疾速向霖儿与薛虎而去。 薛虎护着霖儿,只听到身后衣袂声临近,忙推开霖儿,回身扎马。 ‘铛,铛’两声,两柄单刀已劈在薛虎胸膛,登时薛虎的薄衫尽裂,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可这两刀却只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两道白色的痕迹,随着薛虎运功,这两道痕迹仅呼吸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两个黑衣人显然未曾料到这‘万钧’居然会横练功夫,趁着二人微微愣神,薛虎双拳急出,直取二人面门。 二人立时回刀自救,拳刀相击,二人被薛虎蛮力逼得稍退两步,可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却见一柄桃花匕首从肋下方向刁钻攻入,划向二人胸膛,这匕首来的极快,又是趁着二人回招相护的空当。 堪堪后退闪避,二人只望见桃花匕首寒光一闪,随即就觉胸口酥麻,待到二人向后跃开数丈之后,才觉得疼痛难当。 低头望去,胸前衣衫已被匕首花开,胸膛之上横贯一道匕首留下的伤口,皮肉已外翻,伤口颇深,却未见血迹,足见这匕首极快。直到二人退出战圈,伤口才开始慢慢渗血,随后大量鲜血涌出伤口,将二人胸前衣衫浸透。 霖儿暗道可惜,没有取了二人性命,但也知道这些墨门叛徒,武境极高,配合薛虎一击得手,并未恋战追击,而是跃回薛虎身旁,反握桃花匕,凝神戒备在薛虎身侧。 两个墨门叛徒被这少女划伤,被彻底激怒,虽然伤口不停的渗血,可毕竟功力深厚,这点伤,还没法要了二人性命。 二人将单刀紧握,纵身跃起,两柄单刀,携着凌厉刀气铺面而来,薛虎闪身上前,立时护在霖儿身旁。 就在这二人单刀即将劈中薛虎之时,只见两道蓝色光芒,如同夜之流星,划破天际。 这二人所有的注意力皆在薛虎与霖儿身上,加之这蓝芒来的极快,待到二人反应过来时,这两道湛蓝已钻入二人喉间。如同被劲弩射中的鸟儿,二人从空中坠落,立时殒命。 这一招,霖儿在凉州悦来楼中就已见过,戒备神情瞬间转为惊喜,回首开口道:“咫姐姐。” 霖儿没有看错,适才的两道湛蓝光芒正是来自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回首望去,身后林中十余道身影纵身而出。 领头之人正是墨门掌门尺天涯,身旁紧紧跟着咫苏梅、奎叔奎婶、铁匠等人,而咫苏梅指尖夹着几枚状若流星的暗器。 尺天涯带着墨门弟子赶到,在林中望见两人与霖儿和薛虎缠斗,咫苏梅瞧准了空当出手,一击毙命。随后几个纵身起落,落在霖儿身旁。 “你无事吧。”咫苏梅神情中尽是关切,自与霖儿顾萧等人结识以来,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咫苏梅将顾萧与霖儿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与妹妹一般疼爱。适才见那两个墨门叛徒持刀攻向霖儿,咫苏梅惊的一颗心差点从胸口蹦出。 霖儿见到咫苏梅那关切的眼神,心中暖意盎然,开口道:“姐姐放心,有薛虎在,凭这二人还伤不了我。对了,天涯大哥,咫姐姐,咱们赶紧去帮万大人的护卫。” 战圈中,严彬手下的影卫已渐落下风,毕竟对方的武境在己方之上,众影卫只能苦苦支撑,如此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必会落败。 尺天涯见状,随即纵身,带领众人杀入战圈。 第一百二十四章-以命换命 墨门叛徒们虽是初入登堂,武境是高,可没有尺千刃在旁押阵,见到尺天涯的瞬间,这些墨门叛徒气势上就已输了一半,毕竟他才是墨门正统的掌门。又见己方两人瞬时毙命在咫苏梅的星辰镖下,战圈中的局势立时便已扭转了过来。 尺休、尺为闪身躲过奎叔奎婶二人的联手一击,两人心知如此下去,自己等人难以抵挡尺天涯与那群护卫的联手攻击,本以为尺天涯等人与千刃师兄商定共同截杀万钧,直到望见咫苏梅出手杀了两位师弟,尺休、尺为二人才知道千刃师兄已中了尺天涯的计,虽不知尺天涯是如何与万钧的人联系上的,可目前重要的是寻到尺千刃,将尺天涯倒戈之事相告。 二人互换眼色,随即同时出手,尺休跃起,凌空翻滚,腰间抽出一支精铁短棍,用力一按短棍机关,短棍两端分别弹出尺余,瞬间变为一支齐眉棍,尺休借翻腾之力,双手持棍尾,当空劈向奎叔奎婶。 尺休跃起同时,尺为就地一滚,呈半蹲之势,双掌齐出,袖间两个龙须钩爪疾射向奎叔下盘,这钩爪来势凶猛,若是被勾住了腿,立时便会血肉皆烂,双腿俱废。 “两个崽子,不想想你们入门之时,是谁代师授艺,教你们武艺的。”奎叔身后的奎婶冷冷说道。 招随言出,就在尺为钩爪疾出的同时,奎婶袖中钩爪也已同时出招,四支钩爪如同蟒蛇互绞,‘叮’的一声在空中碰撞,随后缠做一团。 而随着钩爪纠缠,尺休的棍势已到。 只见奎叔不慌不忙,将手中的扁担当空一横,‘铛’的一声,尺休的精铁齐眉棍竟被奎叔那不起眼的扁担挡了下来。 要知道尺休的精铁齐眉棍借着一跃之势,棍力之大,足可击碎巨石,没承想奎叔这扁担看起来不似神兵,却如此坚韧,让不远处正在与人交手的老李余光瞥见,惊讶不已,直呼当日在凉州巷内,奎叔奎婶等人要取自己性命,并非难事。 随着钩爪尾端的锁链绷直,尺为单膝跪地,使出全力拉扯手中的锁链,眼神中透露着狠辣,口中冷笑道:“两个老东西,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教会徒儿,饿死师父,更何况你们还不是我二人的师父。” 原来,当年尺为、尺休二人是一对孤儿,入门之后,尺百帆见兄弟二人平日所习的其他技艺进展缓慢,而奎叔奎婶二人所习的钩锁棍,需要二人心意相通,便让奎叔奎婶代他传艺,将钩锁棍的武艺传授给二人。 尺为、尺休武艺低微,在门中也不受待见,有机会向门中前辈请教,自然是用尽浑身解数去哄奎叔奎婶开心,奎叔奎婶见二人乖巧,则倾囊相授,将袖锁绝技与锁棍之功,传给了二人,而奎叔更是将自己的趁手兵刃传给了尺休。 没想到这二人早已被尺千刃收买,在尺千刃在叛出墨门之时,竟与尺千刃沆瀣一气,煽动众人叛出墨门。 “奎叔,你老了,今儿,就让休儿用你的兵刃送你上路。”尺休见奎叔挡住了自己的棍势,口中冷笑,随即胸中内力灌于精铁齐眉棍上,想以内力压制奎叔。 虽无师徒之名,却是自己亲手教出的逆徒,奎叔苍老之声传遍场中:“谁人都不许来帮手,老夫要亲手了结这叛徒。” 随着这句话出口,奎叔暗自运功,虽已年迈,内力也不如尺休的登堂境界,可奎叔身为墨者多年,历经百余场江湖拼杀,岂会轻易败下阵来。 只见奎叔运足内力,灌注在扁担之上,将精铁齐眉棍抗开,趁着这瞬息功夫,扁担顺势横扫,冲着尺休软肋而去,这一扫带着奎叔千斤之怒,扁担破空,呼呼作响。 尺休的棍法乃是奎叔所授,自然知道这一扫的威力,可尺休也知道奎叔内力不强,只是招数精妙,自己早已境入登堂,心中轻视之意顿起,当即双手将精铁齐眉棍竖起。 只听到一声金铁相交之声,响彻场内,尺休凭着登堂内力生生的挡住了奎叔这横扫之招。 尺休知道奎叔的棍法讲究一招抢先,延绵不绝,自己运功挡住他这一招,就可断了他的后手,当即冷哼一声,上下握着精铁齐眉棍的双手用力一拧一掰,那精铁齐眉棍竟在尺休的手中化为三节棍,而这三节之间以锁链相连,这才是奎叔的锁棍绝技。 “老东西,只怕你自己都忘了你的成名招数了罢。”尺休将精铁三节棍上下一锁,将奎叔的扁担牢牢锁在棍中,单手扣住,另一只手单掌微抬,一柄袖中短剑赫然显出,顺着扁担就刺向奎叔咽喉。 场中争斗的墨门众人瞥见,无不惊呼,霖儿与奎叔奎婶要好,刚想上前施救,就被一个墨门叛徒一招逼了回去。 眼见袖剑就要刺中奎叔咽喉,只见奎叔微微侧首,避开要开,尺休的袖剑刺入了奎叔胸膛,透体而出。望着尺休得手后的狂笑,奎叔那浑浊眸中竟无一丝恐惧之色,却充满了惋惜之情。 只见奎叔扁担末端,忽的弹出一柄短剑,正落在奎叔手掌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奎叔握住短剑剑柄的一瞬,奎叔一手死死扣住尺休刺中自己胸膛的手腕大穴,短剑如同毒蛇吐信,迅速向前一点一回。 尺休发现,已是来不及回招,颈部瞬间被奎叔的短剑刺穿,登时瘫软倒地,鲜血如泉水喷溅,将地面积雪染红,瞪大了双眼,随后抽搐而亡。 尺休到死都不曾想到,自己无论内力武境都已远超年迈奎叔,可还是死在了奎叔手中。 随着尺休身亡,奎叔的身体也瘫软倒地,他本就上了年纪,又与尺休以命相斗,如今身受重伤,短剑穿胸,不知生死。 一旁正与奎婶钩爪相连,借着钩爪锁链拼斗内力的尺为见状,心中大乱。 奎婶亦是心急如焚,夫君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平日里让着自己,乃是丈夫所为,年轻之时他亦是嫉恶如仇的墨门侠客,见夫君以命换命,一招了结尺休,自己也被贯穿胸膛,奎婶瞬间红了双眼。 一声怒喝,奎婶强运真气,将所有内力灌注钩爪锁链,向尺为攻去。 而尺为正为尺休之死分心,察觉到奎婶内力如同怒海滔天之时,已是晚了,慌忙调起丹田内力抵御。 “轰。”随着内力相交发出的爆裂之声,钩爪锁链尽数断裂,奎婶与尺为二人分别被对方的内力震退数步。 尺为年轻,虽然内力反震,丹田受伤,尚可行动。而奎婶上了年纪,内力透体,当场呕血不止,身形不稳,跌倒在地。尺为见状,并不去看死了的兄弟,又是就地一滚,顺手抄起断裂的钩爪,随后跃起向奎婶掷去。 奎婶受伤后,望着不远处不知生死的奎叔,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见尺为又共了过来,那钩爪已至,勉力一翻滚,避开了钩爪。 见奎婶这一滚,尺为眼中露出残忍之意,袖中断开的锁链即出,缠住了钩爪尾部,用力一扯,那钩爪如同索命鬼爪,向着奎婶后心而去。 眼见奎婶就要死在钩爪之下,咫尺二人连同霖儿等人,拼命逼退身前的墨门叛徒,几道身形疾速前来相救。 可已来不及了,那钩爪来的甚快,就在此时,只见一道身影扑向奎婶,替她当下了致命一爪。 奎婶回首望时,就见奎叔将自己护住,此刻奎叔已是面如金纸,口中不停的流出暗红血液。 奎叔虽被袖剑穿胸,可是避开了要害,尚不致命,只是暂时昏厥,许是感到妻子有难,奎叔在重伤之下苏醒过来,在众人救援奎婶不及之时,运起最后的力气,扑向妻子,以身相护,救下了奎婶。 正是如此,奎叔重伤之下,再添新伤,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了。 一击未曾得手,尺为弃了手中锁链,袖中短剑即出,向着奎婶再刺来。 眼见就要得手,却听到身后响起数道衣袂声响,尺为将将回首,就见尺天涯那目眦欲裂要吃人的神情。 惊愕之下,尺为哪还敢向奎婶下手,转身欲逃,尺天涯怒气盈胸,纵身赶上。尺为仓惶出袖剑,可尺天涯单拳迅出,迎着尺为袖剑一拳。 “铛。”的一声,袖剑被尺天涯一拳击断,在尺为错愕神情下,尺天涯蕴满怒意的一拳直中尺为心口处。 尺天涯这拳蕴满怒气,拳劲已抵登堂境巅,正中心房,尺为受了这拳,当场喷血而亡。 不再看尺为尸身一眼,尺天涯与咫苏梅霖儿三人跃至奎叔奎婶身旁。见奎婶双目噙泪,将奎叔搂在怀中。 “掌门,救救老头子吧。”奎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在尺天涯身上。 “天涯大哥,还有什么办法吗?”霖儿的泪水早已满面,带着哭腔,扯着尺天涯的袖子说道。 尺天涯伸手探查奎叔的内息,又查看了奎叔伤势,向着一旁泣不成声的咫苏梅暗暗摇了摇头。袖剑穿胸,钩爪伤了心脉,就算延命丸都救不回奎叔的命了。 “老..婆子,没用...了,掌门...也无力回...天。”面无血色的奎叔脸上已微微泛青,说这几句话,似乎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张口想要呼吸,可却一丝力气也使不出了。 “下...辈子,老夫...还要娶你...为妻。只愿咱们是..普通人,不再..涉足...江湖。”奎叔想抬起手再抚向妻子的脸庞,可才及一半儿,无力垂下。 身后的其他墨者和齐云影卫仍在奋力与墨门叛徒们缠斗,奎婶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随后抚了抚奎叔的脸颊喃喃道。 “这辈子,你已尽了墨者使命,安心去罢。你最是讨厌寒冷,怕是你一人去了阎罗殿,有些孤寂罢...” 众人正为奎叔悲伤,咫苏梅忽听得奎婶这话,赫然抬头,就见奎婶已反手拔出了奎叔胸膛上的袖剑,在咫苏梅惊愕的眼神中,奎婶已持袖剑刺向自己心窝。 咫苏梅忙去阻止,可已是来不及了,在霖儿的惊呼下,奎婶袖剑已刺穿了自己心窝,众人上前施救之时,发现奎婶已经是伏在奎叔身上,随他而去了。 尺天涯愤怒抬头,望向场中的墨门叛徒。 第一百二十五章-谷内截杀 场中的墨门叛徒们,从尺天涯的眼中看到了无尽愤怒和滔天杀意,这些墨门叛徒虽早已沦为江湖死士。可面对尺天涯,他们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尺天涯的眼神给勾了出来。 墨门叛徒们互视一眼,发力逼退了面前的对手,剩下的人收拢成团,低声道:“千刃师兄不在,咱们不是尺天涯的对手,还是想办法逃离此地,去寻千刃师兄,再从长计议。” 随后,一人急促向那监视柳、费二人的墨门叛徒问道:“尺离,千刃师兄到底去了哪里?” 那个被唤做尺离的正是尺千刃派去监视柳、费二人,又差点被噩梦缠身的尺千刃掐死的墨门叛徒,听到众人问自己,尺离略一回想,开口道:“千刃师兄似是去了西南方向。” 商议的定了,墨门叛徒们各持兵刃向着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却有一道身影拦住了众人去路。 墨门叛徒们望去,正是掌门尺天涯,此刻的尺天涯胸中怒火早已战胜了理智,奎叔与奎婶在墨门多年,也算是看着尺天涯长大的墨门长辈,虽然在门中地位不高,可他们一直待尺天涯等后入门的晚辈们如同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在尺天涯的心中,奎叔奎婶与师父尺百帆一样,如同父母。 尺天涯双目中血丝满布,不发一言,在墨门叛徒眼中,如同索命阎罗,令人恐惧。 墨门叛徒见尺天涯拦住去路,身后的墨者与严彬护卫又步步紧逼,当下横下心来,纵身向前,杀向尺天涯。 人在盛怒之下,往往爆发出比平日里更强的的力量,尺天涯单掌疾出,只在一马当先的墨门叛徒出手同时,单掌就已扣住了那人颈部,那人惊慌之下,手中单刀砍向尺天涯。 不闪不避,任由单刀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变掌为爪,牢牢掐住那人颈部,五指用力,霎时又指尖传入那人身体,用力一拧,被尺天涯擒住的墨门叛徒一声蒙哼,毙命当场。 欲上前围攻的墨门叛徒见尺天涯如此不惜命的打法,只一个照面就将登堂境师兄毙于掌下,纷纷噤若寒蝉。尺天涯依旧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向这墨门叛徒一步步逼近。 墨门叛徒们前有堵截,后有严彬的护卫和一众墨者步步紧逼,眼见只有殊死一搏这一条路可选,也都咬牙狠下心来,向着尺天涯再度冲来。比起身后护卫与墨者,尺天涯只是孤身一人,显然联手攻向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天涯,小心。” “尺大哥...” 咫苏梅见这些墨门叛徒们联手向尺天涯攻去,当下拜托霖儿照拂好奎叔奎婶的尸身。施展轻功,跃入场中尺天涯身前。 咫苏梅抬手运功,身形回旋,只见她盘于头顶的乌发随着她的身形而散,如瀑长发中同时发出点点寒芒,如同漫天飞羽,激射向墨门叛徒。 墨门叛徒都知道咫苏梅星辰镖的厉害,这招星辰落更是咫苏梅的杀招之一,不敢大意,各自回招抵挡,登时场中‘叮当’声不绝于耳。 一众墨门叛徒被咫苏梅这招暂时逼退。 护卫与墨者们见状,纷纷上前,持兵刃与这群死士再次缠斗在一起。 见到危机暂时解除,咫苏梅回首望见尺天涯身上的伤口,感受的到他心中的痛,并未开口,忙上前轻轻的握住了尺天涯的手。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尺天涯终于回了些神,适才被奎叔奎婶的死激的失了神志,全然没有顾忌生死,直到被咫苏梅握住了手掌,尺天涯这才醒悟过来,奎叔奎婶已是死了,可自己还要照顾活着的人。 望向咫苏梅关切的眼神,尺天涯手掌用力握住了咫苏梅的手,开口道:“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接墨者令,奎叔奎婶就不会死,大家也不必以性命相搏。墨门早已没了,你我都心知肚明。” 咫苏梅见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取出止血散,洒在他的伤口上,从身上扯下布条,将尺天涯的伤口裹住,轻声开口道:“咱们不是为了墨者令,而是为了清理门户,不让他们再为非作歹,天涯,那万钧的身后还有千万百姓的性命不是?” 似是被咫苏梅的话语点醒,尺天涯的眸子又亮了起来,看到仍在负隅顽抗的墨门叛徒,眼神愈发坚定。 “对,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 尺天涯喃喃自语之时,却听得这处林外,忽然响起拍手之声。 众人侧目望去,却见一红袍之人立在远处,轻轻拍掌,似是在为适才的厮杀喝彩。 而他身侧还有一蓝袍之人,手中赫然提着一个白色灯笼,灯笼之上以红色朱砂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风凌当。” —— 柳、费二人伏在雪中,静静的望着驾马在这狭长谷道中前行的三人。 费魏狐疑的望着那个骑马当先的短须汉子,扭头向柳飘飘开口道:“画像中,万钧不是个长须中年人,你看这三人,两个年轻人,只有中间那汉子的年纪稍长,可也不是长须之人。” 柳飘飘冷笑道:“费兄,还记得驭岭寨外,那个胡豹说什么吗。” 费魏猛的想起,胡豹曾言,万钧差人假扮自己,而他却走小路,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问柳飘飘道:“你是说,这人就是万钧,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己长须剪去?” “既然是要引咱们上当,自然是要那假扮之人装的越像他越好,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消息已经走漏,如今他将人手都调去了小楼峰,自己却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来走小道,老天要将这等功劳送到你我手中?”柳飘飘稍加思索,开口对费魏说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费魏听到功劳二字,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仿佛看到了青苍阁在向自己招手。 本欲再耐心等待的费魏忽的瞧见三人中行在最后的顾萧,那身黛色大氅相较于万钧和严彬二人,显得尤为醒目,虽说大氅的颜色与那日柳庄不同,可这人的身形也同样与那夜探柳庄之人如此相像。 费魏转头,见柳飘飘未曾发觉,暗自留了个心眼,当日柳庄大火之后,自己细想也太过蹊跷,等下取了万钧性命,自己要留下这人一命好好询问一番。 瞧见三人已行的近了,柳飘飘向着身旁费魏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蒙面,费魏取出一枚飞镖,运足内力,向着那短须大汉的咽喉处发去。 行在万钧身后的严彬,随着行的时辰愈久,就愈发怀疑顾萧的计策太过儿戏,自己不该轻信于他。 正自顾自的在心中暗想之时,却听到锐器破空声传入耳中,心中一凛,严彬手中单刀已出鞘,身形随之踏马背而起,扑向前方万钧。 费魏使出全力的一镖,又快又毒,严彬还未及万钧身前,余光就瞥见那暗器已向着万钧咽喉而去。 眼见已来不及了,严彬懊悔,为何自己不信木一计策,眼看就要酿成大错。只见青衫一闪,顾萧身形就已护在万钧身前,双指中夹着的,赫然是枚飞镖,镖尖在日光照耀下,闪耀着妖异蓝芒,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落在万钧身旁,严彬持刀护卫在侧,开口道:“木少侠,多亏有你,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见顾萧只是凝神戒备,严彬也顺着顾萧目光望向这山谷上方,一处林中。 眼见偷袭不成,且已暴露了隐匿身形之地,柳、费二人再不伪装,从这山谷上纵身跃下,一前一后,拦住万钧三人来去之路。 随着柳、费站定,却发现三人神情并未惊慌,尤是那领头的汉子,似乎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万幸神色,眼神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只见他扭回头去,向着身旁少年开口。 “木小哥,你这计策还真是有用,这匪首还真就来了。” 柳、费二人听到万钧开口,心中大惊,以为中了埋伏,可环顾四周,并未有伏兵现身,稍稍心安,却听万钧又开口道。 “你二人既然能到此地,绝不是一般山匪,自然知道吾是何人,是与不是。” 柳飘飘暗自心慌,这万钧见到有人截杀,镇定自若,也就是说,那胡豹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万钧的诱敌之策,自己与费魏已是中计了,可此处并无伏兵,而自己与费魏一路前来,也未见异常。难道这万钧有信心,就凭着他身旁这两个年轻人,就能拿下自己。 “动手。”柳飘飘压下心中的惊慌,反而暗自嘲笑起万钧,以为自己与费魏乃是寻常死士,太小瞧自己二人了,当即向着费魏开口道。 说完运掌向着万钧扑去,而身后的费魏手中单刀亦同时劈出,向着万钧而来。 一掌一刀,来的极快,顾萧与严彬二人在柳费两人出招的同时,也动了。 顾萧剑指疾出,迎着费魏单刀而去,虽然二人在柳庄之时曾有交手,可那时费魏在交手之初心存轻视,让顾萧抢了先机,此番费魏是冲着杀人而来,出手便是杀招。 牛尾单刀横斩劈出,刀势迅猛如虎,顾萧见状,并不正面硬刚,只是催动青衣诀内力,一掌劈出,掌风凌厉,迎向单刀。 费魏见这少年掌风竟快过自己单刀,当即立刀,将内力灌注刀身之上,御住这掌,余光瞥见战圈外侧马上的万钧,心神一动,只见牛尾单刀,刀光一现,费魏身形竟与刀光相融,刀光灭时,适才立身处早已不见费魏身形。 费魏原本只想迅速了结万钧性命,再做他想,起手便使出了器人境的人器合一杀招,虽然手中没有虎头金刀,可这柄普通的牛尾单刀,此刻在费魏手中也如同神兵一般。 这刀光来的迅猛,万钧不由面色凝重,正欲拔刀迎接,却见青黛色身影一闪,顾萧已闪入自己身侧。 顾萧神情凝重,在柳庄庄外就在这招人器合一之下吃过亏,见费魏起手便是杀招,踏雪点水即出,仗着轻功护在万钧身前,一拍断月剑匣,青衣诀内力灌注匣体。 就在费魏人器合一攻至万钧身前时,只见少年身前剑匣匣口顿开,一柄长剑带着剑鸣飞出剑匣。 第一百二十七章-旧友相逢 怒吼一声,严彬双掌即出,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相叠,掌心隐现龙吟之声。严彬的内息竟在这争斗之时,渐渐稳固,运气丹田,真气首发自如,正是境入登堂之现。 眼见这年轻护卫就要毙命在自己掌下,却在这关键时刻,自己无法再进一步,柳飘飘虽恼怒,可眼中瞧见这年轻护卫身上的气势已与适才截然不同。 又见对方竟然借着自己的杀招顿悟,破镜登堂,一时间有些慌乱。自己适才之所以可以一直压制这年轻护卫,正是因对方与自己的武境相差,如今他在生死关头破境,自己的凛气掌法相较他的游龙掌法便会高下立判。 不行,得速取了万钧性命,不可再与之缠斗,柳飘飘心中退意渐生,望向费魏与那少年缠斗的雪幕之处。 雪幕散去,只见青衫少年,单手持剑,傲然挺立,只是唇边鲜血,昭示着适才雪幕中刀剑相攻,他受伤不轻。 反观费魏,蝉翼短刀拄地,跪于雪中,丑陋的面上皆是惊恐神色,眸中早已不见截杀之时的狠辣光芒,取而代之的是那无尽的恐惧。 “你怎会...有知天...之力。”费魏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将他内心的恐惧显露无疑。 听到这话,柳飘飘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敢只以二人护卫万钧,使计引来自己与费魏了,想起截杀伊始,万钧那期待的眼神,柳飘飘这才知道,自己与费魏才是那瓮中之鳖,待宰的羊。 这少年能驭知天境之力,而自己面前的年轻护卫又是游龙掌传人,自己太大意了,中了别人请君入瓮的计策。 在费魏与柳飘飘看来,顾萧持知天之力,虽与费魏的拼斗之下受伤,但仍可傲立场中,如今的形式已是急转之下,对己方不利。 只有顾萧自己知道,适才自己拼了全力,将青衣诀运到极致,不闪不避,硬生生挡下了费姓老者的人器合一,此时已是内息紊乱,真气无法凝聚。 想着敲山震虎,对方见自己挡住了人器合一,定不敢再上前来战,趁着这空当,顾萧暗自运功喘息,只盼这多恢复一些内力。 万钧虽是统帅齐云北境大军多年,可他在武道一途却无精进,从了顾萧之策,以自己性命为饵,引来这两个截杀匪首,少年的计城,已是让万钧对顾萧刮目相看了。 适才顾萧持剑与蒙面高手相斗的背影,让万钧不禁将他与那人身影相叠,见少年只是唇边流血,就挡住了那蒙面持刀人的泼天一击,万钧被少年震惊的豹目圆睁,正要开口询问少年伤势,场中却异变顿生。. 只见两柄短刃无声无息,就已浮现在万钧身后,向着万钧后心猛然袭去。 顾萧虽受了不轻的内伤,可登堂境感知尤在,赫然转身,断月剑光向着两柄短刃迎去。 剑光落雪,两柄偷袭短刃被顾萧一剑格开,滴溜溜的钻回了山谷侧的林间,随后,一声阴骘传来。 “柳庄主,费兄,你二人要吃独食,却不叫我,实在是不讲道义啊。” 声音落下,一人从山谷上方跃下,这人黑衣劲衫,双手各持一柄短刃,落在场中。 柳飘飘正在发愁要如何脱身,见得此人,喜忧参半,喜的是来人正是尺千刃,若是能利用它,可为眼下最好的助力,忧的是自己与费魏二人杀了胡豹,撇下尺千刃独自来这谷中截杀万钧,此番尺千刃前来,不知他是否会向自己二人发难。 仍受困与年轻护卫的内力相缠,自己无法脱身,若是此时尺千刃倒戈,自己与费魏必死无疑,不过转念一想,适才他出手偷袭万钧,就说明他仍看重与自己的约定,况且自己手中还有他所在意的那没令牌。 “多谢尺兄弟出手相助,此中缘由待你依照约定,杀了万钧,我再与你解释如何?”柳飘飘眼神一动,立即开口,他这话不仅是说给尺千刃听的,更是说给万钧等人。只要万钧等人认定尺千刃与自己是同路人,就由不得尺千刃了。 话刚说完,就听一声长啸,正是严彬破镜,稳固了内息,见到顾萧已将那持刀老者击退,严彬暗自心惊,初见顾萧,自己还曾以游龙掌与之交手,没想到他竟以登堂境击退了那蒙面人的人器合一。 见他又出手阻挡了另一个刺客出手,严彬担心还有更多刺客埋伏在这谷中,不再纠结与柳飘飘缠斗,严彬跃至顾萧身侧,守护万大人才是上策。 “没想到,严大人有此机缘,破镜登堂,实是可喜。”顾萧口中轻松,心里可一点也不轻松,本想着匪首只有柳、费二人,有天涯大哥等人拖住尺千刃,自己与严彬二人足以联手抗衡柳、费,没想到尺千刃竟也跟了过来,难道说天涯大哥那边已出了事? 不会,算算时辰,霖儿与薛大哥应当是将将赶到小楼峰才对,既是这样,说明尺千刃是一路追寻着柳、费二人前来,这样也好,天涯大哥那边就会轻松很多,只要他们及时解决了那班墨门叛徒,自然会来此地援助,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木少侠,如今这场面,可在你的预料之中。”严彬见到那器人境的蒙面人虽被顾萧所伤,但是性命无虞,再加上这个登堂境的黑衣人,己方要在武境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以二敌三,已是难上加难。 “你要听假话,还是要听真话?”顾萧如今亦是计穷,无奈开口道。 严彬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木少侠还有此心情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担忧万钧安危,带着微微怒意,压低声音开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没心情与你说笑。” 顾萧盯着不远处的尺千刃三人道:“我本想着迎来那蒙面匪首拿下,却没想到这尺千刃也跟着二人前来,唯今之计,咱们只有拖住这三人,等待援兵。” 费魏见到尺千刃,也是心中大定,当即持刀起身开口道:“尺兄弟来的及时,我与柳兄弟也没想到这两个小贼如此难缠。” “哦?这么说来,费兄与柳兄二人就是早已商量好了,撇下在下独自来行此事咯?” 柳飘飘与费魏二人交换了眼神,瞥见尺千刃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当即开口道:“尺兄见谅,我二人实是重任在肩,尺兄放心,事成之后,剩下的银子我二人分文不少,拱手奉上,还有那令牌...” 柳飘飘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稳住尺千刃,让他与自己二人联手,开口便允诺。 话未说完,就见尺千刃已是抬手止住了柳飘飘继续说下去,只听到尺千刃冷笑着开口向顾萧说道:“若我没看错,岭州界碑、小楼峰上,两次出手为尺天涯解围的就是你吧。” 顾萧心知对方也曾是墨门中人,自然知晓自己不是墨门弟子,冷冷开口道:“不错。没想到你这等滥杀无辜之人,老天还没收了你那双眼睛。” 尺千刃不怒反笑,盯着顾萧唇边血迹片刻,随后开口道:“我可不管尺天涯为何派你来行这送死的任务,既然你想死,我便送你一程,看看你的武艺也是否如同你这张巧嘴一般犀利。” 随即扭头道向柳、费二人开口道:“他已受伤不轻,我出手拖住他,你二人抓紧时间,取了那大汉性命,再来与我围攻此人。” 柳飘飘心中暗喜,口中却向尺千刃连连称谢,三人既已经商定,便向着顾萧三人步步紧逼而去。 顾萧暗道不好,原本想要多拖延一阵,没想到对方并不给自己喘息之机,如今自己内力尚未恢复,对方又有援手相助,就在顾萧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山谷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熟悉的卦歌。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才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这人口中诵着卦歌,从侧面山谷翩然而下,众人定睛望去,见这人一身破烂鹤氅,可偏偏从这山谷中落下的轻功端的让柳、费、尺三人心惊。 若是先前的顾萧的轻功让他们惊讶,那这鹤氅之人的身姿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了。 不明虚实,尺千刃等人止住了身形,静静的望着鹤氅男子行至场中,只见鹤氅男子虽不修边幅,须发凌乱,一双眸子却是闪亮无比。 还未等尺千刃等人反应过来,却听鹤氅男子对着他们三人开口道:“适才坎卦是替你等三人算的,这下坎上坎,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实乃是下下卦也。” 尺千刃一时间摸不准此人是敌是友,只得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次来为何,又要去往哪里。” 尺千刃此言打探之意甚浓,心中只盼着这疯疯癫癫之人乃是恰巧路过,与此人对话之时,眼神余光不停的瞥向万钧处,见到万钧也是一脸茫然,心中大定,只要此人不是这万钧的援手便好。 可还没等尺千刃高兴,身后顾萧的话又让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上官兄,你的卦不灵呀,林州城外你不是说不利东北利西南吗,这里可是岭州的西南处了,我可一点没觉得哪里利我呀。”顾萧见到上官人言出现在山谷的时候,忽的想起了那日赶路,岭州城外他算的那一卦。 心中笑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还装神弄鬼的说一大通卦象之言。 “木小兄此言差矣,你看,我当日就与你说了下艮上坎是为蹇卦,出行有难,这不,受伤了吧。”上官人言听到顾萧说自己卦象不准,立刻就急了眼,没再去管尺千刃几人,当即转过身去,向着顾萧笑道。 近了顾萧身前,打量着顾萧,望见唇角鲜血,上官人言宽眉一蹙,手指疾出,抓住顾萧左手脉门,探查顾萧内息。 片刻后,放下手掌,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只是内力消耗不少,又受了些小伤,不要紧的。运气调养,过几天就好了。” 随后眼神微动,瞥向顾萧手中的断月剑,上官人言眼神中似有别样之情一闪即逝,随后开口道:“虽是小伤,可也不能大意。你且疗伤,这几人我替你料理便是。”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萧三人,就连身后的尺千刃几人都惊诧不已。原以为是这疯癫高手,乃是无意路过,却没想少年与此人相熟,这样看来,此人是敌非友,尺千刃几人心中冒出此等想法。 第一百二十八章-一剑败敌 一声冷哼,尺千刃开口讥讽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向要我三人的命,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口中这么说着,却在向一旁的柳飘飘和费魏使眼色,柳飘飘登时明白了尺千刃的意思,三人无论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此时应当都是有着相同的目标,更应当联手才是。 眼见这神神叨叨的鹤氅男子口出狂言,完全不把自己三人放在眼中,想起他适才施展出的轻功,尺千刃虽然嘴上不不认输,可心中还是提起了万分警惕。 顾萧自见到上官人言适才的身法,立时就明白他的武境绝对在自己之上,直到确定上官人言是友非敌,一直警惕的心才稍稍放松。 费魏心中也是懊悔不已,自己还当柳飘飘计谋深远,却不料他带着自己一同中了人家请君入瓮的奸计,面前这个鹤氅男子虽瞧着疯疯癫癫,可他适才从山谷而下的轻功,别说是自己,就算是门主王颜,怕是也没这功力。 此人既然开口要取几人性命,自己三人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只有殊死一博,才有一线生机。念及此处,费魏将手中蝉翼刀紧握,全神戒备。 上官人言将对方三人的神态都瞧在眼中,只是淡然一笑,随即掌心微翻,只躺在掌心的三枚铜板似是有了生命,如蝶起舞,一枚枚滴溜溜的旋转升腾而起。 随着三枚铜板升腾,谷中响起铜板互相撞击的错落叮当声,山谷银装内外,因这悠然响彻的声响,顿转肃杀氛围。 柳飘飘三人面色严峻,随着这铜板的响彻盛一分,三人面色便凝重一分。 “既是卦象所言,就要依卦而为。”鹤氅男子未瞧三人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铜板开口道。 话刚落音,鹤氅男子指间微动,凌空旋转的三枚铜钱,向着尺千刃三人疾飞而去。 蝉翼刀横挡,凛气掌劈出,掌中双刃交叠,尺千刃三人不敢大意,各自运足真气抵挡。 衣袂声与金器纠葛声响彻,三条身影随之交错,上官人言身形未动,只用三枚铜板,就让尺千刃三人使出了全力抵挡。 尺千刃手中双刃,交替刺出,却被那小小的铜板击中短刃刃尖,尺千刃只感一股无法抵御的真气顺着手中兵刃传来,登时手中短剑不稳,差点脱手飞出。忙凌空翻腾,借着翻腾之力化去铜板之劲。 另一枚铜板则是与柳飘飘双掌拍出的凛气掌力正面相交,柳飘飘这掌已经是运足了十二分的内力,凛气掌风掠过周遭,已将激起的雪花都化为玄冰,凝成手掌之形拍出。 结果与那枚铜板相触,铜板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瞬间破开凛气掌力,直击柳飘飘交叠的双掌掌心,这相交无声,柳飘飘却似被重力锤胸,闷哼一声,倒飞出丈许。 费魏武境强于尺千刃和柳飘飘,但此刻境遇并没有好过两人,他见此人驭起铜板的内力已是远远高于自己,当即就使出了人器合一,整个人化作一道刀光,迎向了第三枚铜板。 都说武境提升有时与你的对手脱不开干系,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极,往往能激发出人的最大潜力。费魏此番使出的人器合一,比起柳庄庄外还是适才与顾萧交手之时,已是强上数倍不止。 刀光之盛,已是将山谷覆盖,一旁观战的顾萧见到,感慨不止,若是适才交手,费魏就使出这等威力的人器合一,恐怕自己就不是受点内伤那么简单了,果然这武差一境,则是天壤之别。奇快妏敩 随即顾萧的目光随着那没铜板没入费魏的人器合一刀光,片刻后,刀光之中就传来一声低喝,而后刀光闪烁不定,转为暗淡无光。 刀光如同无头苍蝇,在空中乱撞,随后斩向顾萧等人身后林间,随着一声巨响,刀光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在刀光之中,正是面相丑陋的费魏,此刻他口中不停地呕出鲜血,大口的喘着粗气。 严彬望的呆了,这疯疯癫癫的鹤氅男子,身形未动,只是凭着手中的铜钱,就将这三个高手逐一击退,实是太让人震惊。 错愕的目光,随后望向好不容易卸力站定的尺千刃,呕血喘息的费魏,还有被击飞倒地的柳飘飘,严彬原本以为只有‘神州凌绝榜’中的寥寥几人可以做到,没想到这个疯癫男子只在谈笑间就已将三人击败。 鹤氅男子,目中光芒一闪,五指微曲,那三枚铜板如同被丝线牵引,呼啸从尺千刃三人身前飞回,绕着上官人言的掌心稍稍转动,随后落在他的掌心。 握住手中铜板,上官人言目光瞥向尺千刃三人,开口道:“早就与你们说了,上坎下坎,摸来摸去一场空。” 可话还未说完,忽然这山谷上方雷声大震,将将还在谈笑的上官人言听到雷声,却是神情大变,眸中的神采顿消,取而代之的却是癫狂神色。 抱头惨叫,上官人言手中的铜板也随之坠地。 三枚铜板直直插入地面积雪之中,本是抱头惨叫的上官人言瞥见,口中却是不停地呢喃着。 “浓云蔽日不光明,劝君且莫出远行。下艮上乾。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有山,山高天退。” 上官人言口中呢喃了数遍,不仅让一旁的顾萧与严彬听的云山雾绕,一旁喘息的尺千刃三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着这个疯癫男人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顾萧有些担心,毕竟上官人言是冲着帮助自己而来,忙上前一步,关切道:“上官兄,你还好吧。” 上官人言仿佛失了神智,只是被雪中的三枚铜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口中不停地嘟囔着卦歌,卦言,完全听不到顾萧关切之语。 而此刻不远处的尺千刃见状,心中暗暗高呼,果然,天不亡我,本以为这个鹤氅高手现身,自己三人的性命要交代在此地,却没想到,他这突法疯病,眼见着已是无法再向自己三人下手了,那此时,不就是取了万钧性命的最好时机吗。 尺千刃略一平复胸口激荡的内力,向着费魏与柳飘飘高呼道:“机不可失,咱们速取万钧性命。”言罢,仗着手中双刃,一跃而起,向着万钧杀去。 柳飘飘虽被上官人言的铜板所伤,可他知道,如果带不回万钧的首级,自己就算是逃的性命回了金刀门,也逃不过王颜门主的惩戒,不如趁此良机,搏上一博,或许还有三分胜算。 听到尺千人的叫嚷,柳飘飘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运起凛气掌,向着万钧夹击而去。 费魏是这三人中被上官人言伤的最重的,可他亦明白柳飘飘的心思,与其回金刀门被王颜惩戒,不如放手一搏,指尖疾出,连点自己胸口的穴位,暂时止住了胸口翻涌血气。运力丹田,提起蝉翼刀,纵身跃下山谷,向着万钧等人而去。 原本以为在上官人言相助下,这局势已定,没想到他被这突然的雷声引起了隐疾,正在上官身侧的顾萧见尺千刃三人已是铁了心要取万钧的性命,向身旁的严彬开口道:“护好万将军与上官兄,我去阻这三人。” 不等严彬开口,顾萧已施展踏雪七寻,手提断月,迎着杀气腾腾的三人决然而去。 谷中天空,已在雷声散去后乌云顿卷,一刀、双掌、三人,迎着少年断月剑刃相交,顾萧手中断月在这乌云承托下尤为醒目,还好尺千刃三人在之前被上官人言重创,三人联手,竟在少年手中讨不得任何便宜。 只见顾萧青衫月剑,身形矫捷,纵剑凌空,身形风卷,一剑挥出,暂退三人。尺千刃等人虽受了伤,可都是登堂境上的高手,暂避断月锋芒,紧接着便上前围攻。 尺千刃手中短刃忽的脱手而出,原本两柄短刃化作万千刃芒,向着顾萧呼啸而去,正是尺千刃以名命之的千刃杀招。 顾萧剑眉微蹙,手中断月如同惊鸿一瞬,剑光四射,断月剑在萧手中使出层层剑招,将这万千锋芒阻在身前。剑刃相交,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而身侧的柳飘飘似是瞧准了顾萧全力抵挡尺千刃而露出了空当,撤双掌变单掌,将所剩无几的功力集于右掌掌心,向着顾萧后心拍去。 费魏见尺千刃诱敌,柳飘飘乘势偷袭,也咬了咬牙,将自己胸口止住翻腾血气的穴道解开,顿时蕴含着腥甜之意的真气涌入,费魏强行将自己喉中的血气咽下,顿时身形没入刀光,再度使出人器合一,向着顾萧攻去。 三人同时使出杀招,顾萧性命堪忧,只在转瞬之间,恰在此时,一股真气,顺着断月由掌心传入顾萧体内。 这股顾萧曾在师父顾剑一当日授自己断月剑时,感受过。双目微阖,感受那股真气流动周身,随即与青衣诀融为一体,那股真气随即化为剑意,萦绕在脑海之中,顾剑一所授剑招一一浮现。 微阖双目便得紧闭,剑眉也随之紧蹙,一股青芒映在尺千刃三人眸中,只见这青忙顺着顾萧掌心传入断月剑中。 断月剑格上的七颗月光石顿时星光闪耀,八面剑刃上本已暗淡的月光大盛,山谷上方卷动的乌云似乎感到皓月之光,疯狂卷动,而消失的雷声再次吼动,似是在为少年呐喊。 雷声、乌云、青芒、月光,仿佛天地都被这少年搅动。 少年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手中青锋剑芒如同月光洒下,只一剑,天空的乌云顿消,夹攻少年的三人随即被这剑光淹没。 谷中陷入寂静,待到这剑光消散,目瞪口呆的严彬凝神望去,只见到血溅当场的费魏早已没了呼吸,而他那柄蝉翼刀已是断做两截,正倒插在他的尸身两旁。 适才与自己以掌对招的蒙面男子,双掌都已血肉模糊,倒在雪中,生死不明。 而那黑衣劲衫人,单膝跪地,胸口一处剑伤正不停地涌出鲜血,手中双刃已被断月剑所断。 让严彬诧异的是这黑衣男子,竟在适才那招引动天象的剑招之下,活了下来,虽然身受重伤,可他口中还在发出桀桀笑声。 “没想到,你这兵刃居然还蕴着三分知天之力。” 黑衣劲衫人抬眼望向已然力竭的顾萧,眸中残忍之色尽显,手中却握着个丹瓶,瓶口已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竹篮打水 尺千刃跪地冷笑,只因他瞥见那青衫少年使出这惊天一剑后,似已力竭,只是拄剑而立,闭目不语,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 适才少年那剑,还好费魏与柳飘飘在身前抵挡了大部分的剑威,自己才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服下墨灵丹。 正是仗着服丹破境,尺千刃凭着强如器人境躲过了断月知天一剑之威,眼见柳飘飘不知生死,费魏命丧当场,尺千刃本想借机逃命。 见到少年已然没有再攻向自己的余力,只是微阖双目立在原地,这才发出狂笑。 顾萧此刻正如尺千刃想的一般,将才的危机时分,自己凭着顾剑一所授的剑意,引动残留在断月剑中的知天之力,挥出了那引动天象的一剑。 可这一剑也将顾萧浑身的内力抽干,随后顾萧似乎陷入了一种玄妙之境,微阖双目,回想着适才一剑扫落三位高手的情形,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脑中不停地闪现出适才出剑之时,仿佛天地万物都与自己的剑意融为一体的玄妙之感,师父所授的剑招似乎已全然不见了,只有剑招中的股股剑意涌动,与体内的青衣诀遥相呼应。 此时,远在无归山中闭目入定的顾剑一,微阖双目赫然睁开,眼中青芒闪动,锐利眼神如同剑光,身上披着的玄青长袍无风自动,浑身上下,剑意透体而出,直冲无归山云霄,在这阵阵剑意之下,整个无归山上的活物,都躁动不安。 “萧儿这习武的根骨果如你一般,真是天纵之才,才授他剑招,就已开始自悟剑意,就算是我,忘却剑招也用了三年的时间呐…” 顾剑一随即闭上双目,将眸中的锐利青芒遮住,仿佛陷入沉思一般,身上无风自动的青色长袍也随着顾剑一双目闭上,落入平静。 “看来,你也无法再出招了。”尺千刃笑着勉力的爬起了身,虽然受伤颇重,眼见如今这场中唯一能够阻挡自己的鹤氅男子,已呈疯癫之状,而青衫少年则是力竭摸样,无法再战。 瞥了眼不知生死的柳飘飘,尺千刃原本所为的,是柳飘飘给的五十万两银子和墨者令,不过事到如今,银子和墨者令对尺千刃来说并不重要了,不仅如此,就连万钧的命对尺千刃来说也是无关紧要了。 尺千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取了这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少年性命,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尺千刃感受到墨灵丹所化的真气正在自己体内流转,与登堂境的稳固内息不同,器人境后,内力仿佛平静海面下蕴藏着的一丝汹涌,可随时掀起波澜。 踏步向着顾萧一步步逼近,尺千刃望向少年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这一只待宰的羔羊,紧握双拳,感受到器人境内力的汹涌欲出,尺千刃向着少年立身出猛然轰出一拳。 拳劲酝着器人境内力眨眼间就已到了少年身前,尺千刃望着少年,嘴角瞥出一抹狞笑,似已在享受这个武林中的后起之秀被自己扼杀在摇篮中的快感。 可尺千刃忘了,虽然上官人言受了天象刺激,疯疯癫癫,已是不能出手,可场中还有万钧与严彬,虽然万钧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些年在军中武境也未曾精进,他当年也曾在凉州城外舍命救下过顾剑一,也有行伍之人的血气。 更何况还有游龙掌传人,齐云影卫统领严彬在侧,他们怎会眼睁睁看着顾萧命丧当场。 一声隐隐的龙吟响彻,只见一条积雪凝成的龙首呼啸而来,与尺千刃适才的拳劲撞击在顾萧身前,雪龙首张开巨口,将拳劲吞入,随即雪龙首随之爆裂开来,化作残雪簌簌落下。 尺千刃见自己一招被挡下,眼神微移,只见一道身影已浮现顾萧身前,正是拗步出掌的严彬,以一招龙游,替顾萧挡下了破镜器人的尺千刃拳劲。 毕竟是武境已有一境之差,严彬将将破镜入了登堂,尺千刃已是器人之境,严彬仗着游龙掌破开这拳,可面色已是煞白,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双掌无不昭示着,他已尽了全力。 见还有人护着少年,尺千刃不怒反笑,运掌为爪,向着适才被斩断的两柄短刃遥遥一抓,两柄短刃似是被他的掌力吸引,向着尺千刃的手掌飞来。 五指紧紧握短刃,尺千刃周身散发出阵阵刃芒,随着刃芒闪过,在严彬凝重目光中,尺千刃与刃芒合而唯一,正是境如器人后的杀招,人器合一。 随着身影完全被刃芒掩盖,这刃芒原地一闪,随即以迅雷之势,斩向严彬与顾萧处。 只听得一声暴喝,一马当空,跃至顾萧与严彬身前,万钧手持单刀,以军中冲阵之法,向尺千刃的人器合一冲去。 刃芒之中,一声嗤笑,尺千刃见这大汉竟如此天真,妄想用军中那套冲阵的法子来阻挡自己的人器合一。 刃芒闪过,万钧手中单刀已断做几截,万钧本人已被这刃芒中所些的真气,冲击的倒飞出去,撞击到枯树枝干之上,坠地之后,万钧凭这行伍之人的毅力咬牙爬起,可喉间的腥甜已是脱口而出,洒满身前雪地,宛如绽开的血花一般。 而严彬的伤更为严重,见到万将军舍生来救少年,自己身为护卫之人,怎能让万钧受伤,这才抢在刃芒之前,用掌力将万钧推开,自己则运足内力,生生挡下了尺千刃的人器合一。 眼见万钧被人器合一的真气所伤,只是呕血,并无性命之忧,严彬昏厥之前,心中庆幸不已。 尺千刃得意不已,自己初入器人之境,就凭着人器合一,将游龙掌的弟子击退,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入境器人后,再服墨灵丹,不就能踏境知天了吗。 想到此处,对顾萧的恨意又多了三分,如今那闭目沉思的少年身前再无他人护佑,自己定要取了他的性命,方解心头只恨。 尺千刃踏地跃起,手中短刃直指少年咽喉,担心还有变故,出招之时,尺千刃仍以余光望着周遭几人。 万钧虽是爬起,可呕血不止的他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一旁的年轻护卫,已是昏厥不醒,而那武境高强的鹤氅男子仍是疯癫之状,伏地喃喃自语。 “看看还有谁能救你。”尺千刃冷笑道,说话间,尺千刃手中短刃似已触及顾萧喉间肌肤。 正欲享受那剑刃入体的快感,尺千刃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短刃竟悬在少年喉间一指的距离,再无法存进。 而少年那双星眸不知何时,赫然睁开,正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只一瞬,尺千刃仿佛从少年眸中看到了星辰流转,可随即,那星辰却被一股墨色逐渐取代,不多时,少年的星眸眼白已然全变成了漆黑墨色。 更加诡异的是,自己望向少年眼眸的目光竟无法移开,似是被少年牢牢困住,手中指向少年喉间的短刃亦是不听使唤。 越是无法抽身,尺千刃心中更是惊慌,运足内力,尺千刃想要从少年目光中抽身,怎奈这少年目光似有魔力,自己如同陷入沼泽的麋鹿,越是挣扎反倒是越陷越深。 拼命将目光向下移动了半分,尺千刃想要看清少年手中长剑是否出招,自己可及时避开,却没成想,自己向下望去的目光见到少年手中握着的,竟不是那柄似乎蕴着月光的三尺青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古朴短刃。 这短刃古朴自成,通体如墨,刃长尺余,刃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此刻正紧紧地握在少年手中,似于少年融为一体。 而少年适才所依仗的长剑,此刻正立在少年身侧剑鸣不止。 一旁众人,鹤氅男子正兀自发癫,呢喃不止,而严彬受了尺千刃人器合一的一击,昏迷不醒,见到此番奇特异景的只有万钧一人。 万钧圆睁着豹目,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少年周遭丈余之地被一层淡淡的墨色薄雾笼罩,而适才手持短刃的黑衣人却如同牵线木偶,四肢被无形困住,无法移动,只能在墨色薄雾中挣扎。 “你想取吾性命,只怕你还不够资格。”少年朗声开口,口中发出的声音和语气俨然是另外一人。 “你…你不是…你是…谁?” 在万钧注视下,那黑衣劲衫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渐渐整个人被凌空提起,发出沙哑之声。 “墨门有你这逆徒,还不配知晓吾之姓名。”少年如墨眼眸微动。 瞥向少年手中如墨短刃,似是想到了什么,尺千刃瞳孔猛然收缩,被掐住的喉中发出微弱之声:“你…你是…尺..” 话还未说完,萦绕周身的如墨薄雾似是幻化出数柄无形短刃,细看之下,这些短刃皆是易水之形,片刻后,这些短刃以极快速度,萦绕着尺千刃来回穿刺。 那黑衣人的惨叫登时响彻山谷,墨色薄雾中也逐渐弥漫黑衣男子身体中渗出的鲜血。伴随着惨叫声渐弱,黑衣男子如同一块破布,从如墨薄雾中被随意丢出。 尺千刃意识开始模糊,不停地想着,如果自己仗着境入器人,乘着这少年无意识之时遁走该是多好,起码自己手下还有十余登堂境高手,就算此次截杀不成,还可逍遥自在的做江湖死士。 没想到这少年手中竟有那传说中的神兵,这东西显然不是尺天涯能给他的,他又是从那获得的此物。 回想起自己心中的谋划,尺千刃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山谷中。 似是回光返照,尺千刃竟从地上费力的爬起,踉跄着一步步的向小楼峰走去,只是每走一步,脚下便多了一个血脚印,脚步踏入地面,带着温度的血液便立时融开了地面积雪。 尺千刃的视线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自己眼前一幕幕的滑过,从拜入墨门,成为墨者,再到墨门内斗,自己带着众人叛离尺天涯,奸s杀掳掠,无恶不作。 忽觉天色顿暗,回首望去,一步步的带着鲜血的脚印忽然化成了熊熊烈焰,地面的积雪坍塌不见,替代的却是无尽地狱。 一个个厉鬼从地狱中攀爬而出,正如自己昨夜梦中梦见的那般,这些厉鬼们张牙舞爪的爬向自己。 腿下一软,尺千刃见到自己身下已变为无尽烈焰,将自己慢慢吞噬,烈焰之中,一人对自己怒目而视,定睛望去,那张脸正是自己恩师尺百帆。 “逆徒,随吾去吧。” 第一百三十章-刀剑相斗 万钧见那黑衣人踉跄的行出了几步后,便一头摔进雪中,再无声息,勉力平复了呼吸,望向顾萧方向。 想起自己当日还想擒拿这两个匪首,没想到三人竟有如此武艺,木一这少年的计策现在想来,端的是兵行险着,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天空的乌云也被少年一剑散去,阳光又重新洒入了山谷,正照在众人身前。 只见少年人身前的墨色薄雾,亦随着阳光慢慢散去,但少年人仍是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双眸中的漆黑之气仿若黑夜,淡淡的瞥向万钧。 只一眼,万钧就感到一股透体的寒意遍布全身,额角汗珠瞬间渗出,顷刻间就已经冷汗浃背。少年到底习练的是什么功法,万钧心中不禁暗自道。 少年身侧的长剑微微颤抖,剑鸣之声渐渐消散,而少年左掌中则是握着那柄如墨短刃,一步步向着万钧行来。 见少年似已丧失了理智,万钧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似已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带着杀意逼近。 进了身前,少年掌中墨刃微抬,一股墨色真气瞬间由少年掌心攀附上了墨刃之上。 眼见那墨刃就要斩下,冷汗从额角划过脸庞,万钧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闭目等死,等了片刻,仍未感到利刃入体,万钧慢慢睁开双眼。 却见少年人正保持着高举墨刃的姿态,奇怪的是,不知何时,少年右掌之中多了柄长剑,正是先前在少年身侧剑鸣声渐渐微弱的断月。 少年人双手各持一兵刃,右掌中的断月正散发着点点月光,一股青芒正不停的由长剑中传入少年体内,少年人的半边身体都已在这股青芒的笼罩之下,而他左手紧握着的墨刃,似在与这青锋斗气,墨色翻腾,一股股的涌入少年人的左边身体。一青一墨,两芒呈相斗状,纠葛不止。 万钧望着眼前的少年,整个人都呆住了,可随着这青芒慢慢压制住了墨色,万钧忽觉身体一轻,自己似乎又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顾不得伤势疼痛,万钧忙翻身而起,离开少年身前。 恰此时刻,手上昏厥的严彬亦慢慢醒来,带着伤势,严彬环视了周遭一番,顺着血色脚印就望见了黑衣劲衫人的尸体。 还未来的及惊讶,严彬就望见那少年周身异象,而万将军此刻正费力的向自己醒来,忍着胸口剧痛,严彬起身迎向万钧。 “万大人,这是怎么了,那木一...”严彬只记得自己在昏厥之前,运足全力为万钧挡住了那黑衣人致命一击。再次醒来,就见到那黑衣人的尸体,还有浑身散发着青墨双芒的少年。 严彬见万钧并未回答自己,而是直直的盯着少年身影,目中满是担忧。 本想劝万钧离开此地的严彬,见万钧神色,不知万将军为何如此担忧这个少年,也知道此刻自己是带不走万钧的,只能强行运气治疗自己的内伤,想来万一有变数,自己还能护着万钧。 随着乌云散、雷声消,本在场中抱头呢喃,状似疯癫的上官人言,似是恢复了些许神志,抬首之时就望见顾萧的异状。 身形一闪,上官人言脚下微动,便已到了顾萧身旁,先是端详了一番顾萧身上散发的青墨光芒,随即神色一凝,双指疾出,遥指雪地中的三枚铜板。 那铜板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召唤,霎时间,就已经飞向上官人言,绕着上官人言的指尖稍稍转动,上官人言宽眉一皱,指尖点向顾萧,那三枚铜板径直向着顾萧胸前飞去。 眼见这个神秘高手已恢复了神志,又出手相助,不远处的万钧稍稍宽心,在他看来,这个鹤氅男子的武境极高,他若出手,少年自然可以化险为夷。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是出乎万钧的意料之外,上官人言的三枚铜板还未近少年身前,就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之墙,先前轻易破开费魏人器合一的铜板,在撞上这无形之墙后,似乎失去了力道,赫然坠下。 与此同时,顾萧身侧的上官人言,感受到这青墨双芒中,两股刀剑之意,扑面而来。 上官人言并不惊慌,只是屏气凝神,真气由两袖中迸发而出,正面迎上了两股刀剑之意,两袖急动,袖中真气卷向那刀剑之意。 刀意、剑意与两袖真气一触即分,再观上官人言,整个人如同受到重击一般,连连退开数步。 虽然被震退,可上官人言面上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这个疯癫男子朗声大笑,在严彬与万钧惊诧的目光中,上官人言笑道:“早知如此,我还凑什么热闹。” 说完这话,上官人言又瞅着顾萧打量了一番,面上凝重的神色早已不见,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到阳光遍洒山谷,不知在与何人交谈。 “我这就离开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上官人言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随即一抖自己的破烂鹤氅,竟未再瞧顾萧一眼,在万钧与严彬二人的注视下,大踏步的离开了山谷。 万钧虎眉微皱,这鹤氅男子的身形,竟是瞧的有些眼熟,实是想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万钧转头望向场中少年,只见他体内发出的青芒已将墨色压制,如墨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入少年左掌中的那柄漆黑墨刃。 随着最后一点墨色光芒彻底消散,少年人眸中的漆黑星辰也随即退却,露出本来的神采。 带着些许茫然,顾萧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想起梦中情形,顾萧抬首望向无归山方向许久,再度闭目沉思,回想起适才经历的一切。 尺千刃依仗墨灵丹破镜器人,而顾萧催动全身内力借着断月剑使出了堪比知天境的一剑,将柳、费二人毙命剑下,随着自己的内力耗尽,尺千刃乘势来袭。 顾萧丹田中内力耗尽,却有一股如墨的杀气从丹田喷涌而出,正是此前无归山中,踏雪所赠的墨刃易水蕴含的杀气,这股杀气在无归山上之时,被顾剑一压制在顾萧丹田。 与敌对阵,顾萧内力耗尽,无法再压制墨刃易水的杀气,这才引来丹田中的杀气反噬。 顾萧适才闭目沉思状,正是被墨刃易水拉入了幻境所致,幻象之中,顾萧隐约又见到无归山上自己初得易水之时所见到幻境之中的长袍男子。 不过再次见面,这男子早已不是当日幻象中的满身血污,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席黑衣劲衫,面容冷峻的男子。 幻境之中,这男子打量着顾萧,似是感受到顾萧丹田内的青衣诀真气,随后开口笑道:“后生可畏,只可惜汝晚生百年,不然能与汝这等当世高手过招,当时此生幸事。” 幻境中的顾萧听到黑衣人这番话,不由一愣,这黑衣劲衫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丝丝真气,蕴含着无上刀意,自己仅是与他对面而立,就已被他的杀意所扰,一时间顾萧只觉心神不宁,烦闷不堪。 隐约间,顾萧只觉得自己被这黑衣劲衫之人驱使,朦胧之间,手中似是掐住了什么,随后将那物件随意丢出。 在此之后,顾萧心中的烦闷愈发浓烈,萦绕在周身的杀气愈发浓重,眼看顾萧被黑衣人的杀气袭扰之时,忽觉一股青芒闪耀在这虚无幻境之中,随着青芒闪耀,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杀气顿消。 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这人身形伟岸,乌发随意扎起披于身后,一身玄青长袍随意而披。 虽然这道身影背对着自己,可这人身形装束,顾萧再熟悉不过,正是师父顾剑一。忽然明白过来,顾萧总算知道了,适才这黑衣劲衫人口中的当世高手,正是顾剑一。 “师父。”顾萧不由惊喜开口。 听到顾萧开口,幻境中的顾剑一微微侧首,眼神微移,望向自己爱徒,唇角欣慰笑容微现,随后回首朗声开口道:“无归山上,我就已知你残念仍在,念你对吾徒儿并无恶意,亦是为天下苍生殒命,吾并不想为难于你,可如今你却一味纠缠吾的弟子,今次劝你就此散去,早入轮回为好。” “哈哈,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吾在世时,也曾如你一般视天下英雄如草芥。”黑衣人听闻顾剑一的驱离之言,放声大笑,目中桀骜之色尽显。 而顾剑一只是负手而立,默声不语,待到黑衣人言毕,只见顾剑一右手虚空一抓,这幻境之中,浮现出点点青芒,只见青芒逐渐汇聚成剑型,顾剑一身后的顾萧不禁失色,这不正是师傅所授的神兵断月吗。 随着顾剑一手中青芒消失,断月剑形亦成,凌空悬浮在顾剑一身侧,剑鸣不止,比起在幻境之外,顾萧使出断月与柳、费等人相抗之时,犹若云泥之别。 那黑衣人见状,并不惊讶,眸中桀骜滔天,也似顾剑一一般,虚空一抓,适才萦绕在顾萧周遭的如墨真气向着他手中汇集而去。 墨色愈浓,黑衣人五指成爪,轻轻探入墨色之中,那团墨色随即消散,待到墨色散尽,那人手中赫然握着的,正是墨刃易水。 “吾在这易水刃中待了数百年,没成想还有机会与你这等高手一战。” 眼眸微抬,黑衣人战意尽显,手中易水也随着主人心意肆意散发出阵阵杀意,整个人如同即将奔涌的海浪一般咆哮不止。 如果说黑衣人是海浪之怒,那对面而立的顾剑一则如一潭静止的湖水,不见丝毫波纹。 虚空幻境中的顾萧望的呆了,面前的二人一刀一剑,只是相互凝视,这激荡起的真气就已让顾萧不堪重负。 就在顾萧勉力支撑时,黑衣人先动了,只见他眼神微动,这虚空幻境之中场景忽变,原先的如墨幻境,霎时间变为了汪洋大海,而他的脚下,正是汹涌翻腾的海浪。 顾萧脚下一空,顷刻就要跌入海中,忽觉脚下有一坚硬之物托起了自己的身形,顾萧低头望去,正是神兵断月。再望向师父,见他正虚空而立,悬于那滔天浪尖之上。 感受到师父关切的目光,顾萧正要开口,却见那黑衣人已轻挥易水,而墨刃在他的手中仿若注入了生命一般,只是虚空劈出一刀,这幻境中的海面便卷起波涛,向着顾剑一汹涌袭来。 易水如夜,青锋如月,缁衣持刀目未睫,青衣御剑空尽裂。 第一百三十一章-幻境授艺 滔天海浪汹涌翻腾,向着顾剑一奔腾而来,仿佛这虚空都要被这海浪吞噬殆尽。 顾剑一依旧是淡然的虚空而立,空荡的左袖与玄青长袍,被呼啸而来的滔天海浪所携的风吹的猎猎作响。 目光淡然凝视波涛,顾剑一未曾后退,右手剑指缓缓抬起,身上散发出丝丝剑气。 随着顾剑一剑指微动,萦绕周身的数道剑气升腾而起,相互缠绕,剑气逐渐融为一体,化作一柄气剑,悬于身前。 滔天海浪霎时就已近身前,在师父身后的顾萧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汹涌浪花的潮湿之感。 剑指微竖,身前的气剑忽的迸发出一股气浪,护在二人身前,巨浪透露着无尽剑意,气剑仿若顾剑一静若止水的内心,这巨浪与顾剑一的气剑相交,登时被气剑一分为二。 顾剑一仍由汹涌巨浪略过,身前的气剑岿然不动,如锋破竹一般,划开海浪。顾萧脚下断月亦是月光大盛,似在为这气剑助威。 不消一刻,这海浪翻腾而过,虚空陷入平静,顾剑一立在胸前的剑指缓缓抬起,直至面前,薄唇轻启,似是在说给对手,更似传授顾萧:“吾有平生有三憾,一憾英雄薄命,二憾天道不公,三憾人心莫测,这三憾凝三剑。” 微微侧首,顾萧分明从顾剑一的余光中感受到一股蕴着悲伤的剑意袭来,听到师父继续开口道:“以憾意凝剑意,凭剑意撼天地。” 顾萧听师父说罢,只见顾剑一眸中青芒盛,剑指向着那黑衣男子遥遥一指,口中轻念:“一剑。” 一憾出,顾剑一身前气剑闪耀出阵阵剑光,如一柄可弃生死的名锋,在顾剑一剑指出的刹那,照亮了整个虚无之地。 远处的黑衣男子,见此状,亦是面露凝重之色,墨刃易水在手中转了个刀花,反手握紧,随着男子身形微微紧绷,他手中的墨刃散发出了阵阵杀气,而这杀气竟然化为阵阵墨色,与顾剑一所凝剑光在这虚无之地中分庭抗礼。 顾剑一双目一凝,一指轻点,这漫天剑光赫然化为一柄柄气剑悬空,剑锋直指黑衣男子。 “去。”顾剑一一剑出。 悬空气剑如疾风骤雨般向着黑衣男子刺去,一柄柄耀着剑光的气剑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剑刃破空之声登时响彻虚空。 再观黑衣男子,漫天剑光映入眸中,带着凝重,他也似顾剑一般,对着虚空中正驻足在断月上的顾萧开口道:“欲使易水,要有舍生求死之心,更要有一往无前之意,寄天下苍生于怀,凝意于刀,则天下无敌。” 说完这番话,黑衣男子动了,只见他踏空而起,手中墨刃似一柄裂地之刀,带着决然之意,不顾已至身侧的万柄气剑,向着顾剑一而去。 凛冽的刀意,携求死之势,斩天裂地,所过之处,顾剑一所凝气剑一触即破。 转瞬,刀意破剑意,已至顾剑一身前,顾萧已瞧的瞠目结舌,在顾萧的闪烁眸中,顾剑一身形已被黑衣男子刀意吞没, 随着顾剑一身形渐消,刀光中的黑衣男子发出一声疑惑,随后赫然转身,却见自己刀光之外,已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的顾剑一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型。 而再度凝聚身形的顾剑一如同适才的漫天剑光一般,浑身发出点点月光,单指剑指已变为双指,口中念到:“二剑。” 只见消散在黑衣男子身侧的顾剑一身影已经顿时凝聚,竟成数十柄长剑,形成剑绞之势,将黑子男子牢牢锁住。 “绞。” 随着顾剑一剑指而出,锁住黑衣男子身形的长剑赫然收紧,如龙蛇绞杀猎物,剑锋顿收,将黑衣男子身形绞为数段。 就在顾萧正欲为顾剑一得胜欢呼之时,却见师父手中剑指未曾放下,只是目光微移,望向身后虚空之中。 顾萧顺着师父眼神望去,见虚空之中,浮现出一人身形,那人赫然开口:“痛快痛快,多少年都未曾打的如此畅快了。” 顾剑一并不搭话,而是拇指与食指轻念,剩下三指成诀,口中念到:“疾。” 随即萦绕顾剑一周身的气剑消散,化为漫天星光,向着顾剑一右手飞速凝聚,转瞬间,星光在顾剑一手中幻化出一柄月光长剑。 而虚空而立的黑衣男子,望向顾剑一手中月光,微微额首,手中易水紧握,而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一股墨色卷入手中,随着墨色散去,这左手中又一柄短刃显现。 这短刃与墨刃截然不同,通体平整光滑,刃面如镜,黑衣男子手持双刃,气势与先前已是截然不同。 “徐夫人匕?”顾剑一瞧见黑衣男子手中短刃,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开口道。 黑衣男子见顾剑一识出了自己的兵刃,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小子不错,居然能识得吾之兵刃。” 旋即,打量了远处顾萧一番,似是在思考,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随后向着顾剑一赫然开口:“我这一式名曰:不复还,看好了。” 黑衣人虽说是冲着顾剑一开口,可眼神却不停的瞥向远处顾萧。双手反持双刃,交叠于胸前,双刃刃尖逐渐凝于杀气。 随着滔天杀气逐渐压缩凝聚于刃尖,这虚空中杀气顿消,但是这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却是比起先前浓厚了数倍不止。 顾萧只觉得胸口如负重物,呼吸困难,四肢也无法挪动,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刀剑对峙的师父与黑衣男子二人。 顾剑一余光也瞥见了顾萧的境况,随后转向黑衣男子,手中月光长剑抬起,遥指黑衣男子。 玄青色身影一闪,顾剑一如同流星破空,月光长剑直刺黑衣男子。 古来名剑皆寂寞,双刃不败无名客。 刀光剑影交错,一声叹息,杀气初现,剑意冲霄。 月光如蛟龙飞天,将这无尽虚空挑染如白昼。 双刃如潜龙入渊,携这漫天杀气泼天如暗夜。 剑锋曾败谪仙境,刃锋曾刺人皇命。 似是刀与剑宿命的对决,共谱青与墨极致的画卷。 虚空之中,剑与刀交错之迹,忽起漫天大雾,一道鹤氅身影出现在这漫天大雾之中,随着青墨两道身影一同没入浓雾,双色交错,虚空随后陷入死寂。 顾萧只觉胸口一轻,呼吸顿觉顺畅,大口呼吸片刻,想起了浓雾之中的师父与那黑衣男子,忙抬眼望去。 就在望去的瞬间,脚下断月忽然消失不见,当顾萧以为自己要跌入无尽虚空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然触地,而这漫天大雾正慢慢消散,凝聚目光望向雾气中显现的两道身影。 雾散,无言。 刀钝剑乏,生死难料。 顾萧先望见的便是一双冷冷的眸子,这双眸的主人正是手持双刃,以命刺人皇的黑衣男子。. 难道师父输了,顾萧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男子身后,焦急的寻着顾剑一的身影。 随即感到黑衣男子冷冽的目光瞧向自己,顾萧怒喝道:“我师父人在何处。” 这一声怒喝之下,顾萧周身不仅散发出了顾剑一所授剑意,竟还隐隐蕴着黑衣人一往无前的刀意。 望着刀剑之意同时浮现在少年周身,却见黑衣男子向着自己洒脱一笑。 “你这徒儿不错,吾能教的皆已倾囊相授,能学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可惜不能早生百年,与兄共饮一杯。” 顾剑一的声音竟从顾萧身后传来,听到师父的声音,顾萧忙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玄青长袍,从身后虚空行出,向着黑衣男子笑道。 顾萧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乱了,师父与这黑衣男子不是生死相搏吗,怎么忽然就冰释了? 在顾萧兀自凌乱之际,却见师父已近身前,向着自己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你正在那?” 顾剑一的声音虽轻,可却如惊雷惊醒了梦中人。顾萧赫然记起,自己不是正在岭州西南的山谷中护着万钧,与柳、费几人缠斗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师父待在无归山中吗。 见顾萧目光闪烁,似是陷入疑惑,顾剑一笑着轻拍顾萧后心,向顾萧使了个眼色。 顺着师父眼神望去,却见黑衣男子朗声笑道:“吾弥留在墨刃中的残念,创造此境,欲为这神兵寻一主人,你所行之事,吾皆知晓。你放心,墨门逆徒,吾已为你料理了。” 听到这话,顾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使出断月剑中蕴含的知天之力,耗尽了丹田中内力,无法压制墨刃易水中的杀气,这才又一次,被易水中黑衣男子的残念拉入了幻境之中。 黑衣男子继续开口道:“你初得墨刃之时,吾就曾试探于你,不过那时却被你这师父出手阻拦,吾之残念,无法支撑许久,只得收敛在墨刃之中,我想,就是那时,你知晓我的存在吧。” 顾剑一笑道:“兄明察秋毫,我确是那时知晓,不过我也感知到你对萧儿,并无恶意,这才放心让这墨刃待在萧儿身旁。” 微微额首,黑衣男子随即说道:“可你再授他剑招之时,也留了一丝剑意在他体内不是,我陪在这孩子身旁多日,一来是想看看这孩子秉性如何,二来也欲查探这孩子根骨,如今看来,他是这墨刃最佳的传人了。” “萧儿。”顾剑一听黑衣男子开口传刀,轻声呼唤顾萧。 一旁还在消化着黑衣男子与师父对话的顾萧听到师父唤自己,忙应声上前。 “跪下,拜师。” “什么?师父您让我拜他为师?您是要逐我出师门吗。”顾萧听到了顾剑一的话,大惊失色。 顾剑一差点被顾萧这句话气的神形消散,翻了翻白眼,顾剑一照着顾萧脑门就给了个脑蹦道:“胡咧咧什么,前辈既决定传刀于你,你就应当行拜师之礼,我的弟子能拜兄台为师,也是我之荣幸。” 黑衣人笑望这对师徒,亦开口向顾萧说道:“吾并非要你改换师门,只是不愿墨刃在我手中失传,吾且问你,可愿继承吾之衣钵。” 第一百三十二章-离奇失踪 顾萧望向顾剑一,见到师父肯定的眼神,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向着黑衣人叩首行礼道:“弟子顾萧,愿拜前辈为师。” “好,今日起,你就是吾之传人。”黑衣人额首笑道。 “我有个小小疑惑,还望师父解答。”礼毕,顾萧又泛起‘猴儿精’模样,唇角带着坏笑,向着黑衣男子开口道。 黑衣男子旋即问道:“有何疑问?” “我已有了师父,如今师父也是我的师父,那我喊师父的时候,到底怎么分辨?还是要喊大师傅与二师父更为妥当?” 听到这话,顾剑一与黑衣男子两人差点趔了个踉跄。 “咳咳,都随你罢。吾之残念已撑不住许久,今日心愿已了,吾可安心入轮回而去了。若来生有缘,你我再续师徒之情。”黑衣男子正了正神情,开口回道。 言罢,只见黑衣男子的身形竟渐渐虚化了几分。 顾萧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师父这么快就要消散,想起自己身世,不免有些许悲伤。再度向着黑衣男子跪下,叩首道:“师父可否将名讳告知徒儿,好让徒儿时刻挂怀。” 黑衣男子身形已近乎透明,只剩声音响彻虚无。 “吾名尺轲,曾凭手中双刃刺赢。适才吾所使刀意杀气,尤是那招不复还,你要慎用,宗师境前,擅用杀气,则会扰乱心性,宗师境后,武境稳固,心性已定,再以吾之杀气辅你现所内功,当有大成,切记,切记。” 再度叩首,顾萧向着已消散无形的虚无之处开口道:“徒儿牢记于心,恭送师父。” “渐离,你看到了吗,今日吾又得一挚友,得一爱徒,你若在,岂不是又要畅饮一番...可惜,可惜.....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尺轲声音随着虚无中的身形一道,彻底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那柄名动天下的徐夫人匕,倒是墨刃易水,向着顾萧悬浮而来。 伸手握住易水,顾萧只觉得汹涌杀意涌上心头,随即没入丹田之中。 “好了,为师的残留剑意亦要消散了。”顾剑一身形也消散在这虚无之中。 睁开双目,顾萧将眼神从无归山方向抽回,身形微动,已至剑匣处,易水归鞘,断月归匣。 瞥了眼不远处尺千刃几人的尸身,顾萧收回眼神,向着万钧严彬二人开口道:“万大人,匪首已伏法,你与严大人暂且在此地疗伤,我前去相助天涯大哥后,再护送你去凉州。” 万钧与严彬确实伤的不轻,尤是严彬,为了护卫万钧,以自身挡下了初入器人境的尺千刃的杀招,就算顾萧想要他二人一同前取小楼峰,二人也是无力同行了。奇快妏敩 眼见顾萧身形消失在山谷中,严彬回想起少年一剑败三人的场景,不由心中赞叹,自己自幼习武,适才少年那一剑,严彬自付就算是只器人境亦无法做到,至少知天境上,才能施展。 万钧亦在回味适才那少年击败几人的英姿,与昌州城外击败淳于猛的那人背影重叠,虽无证据证明,可万钧心中已有了思量。 二人受了不轻的伤,正自行疗伤间,却未瞧见柳飘飘的‘尸体’轻微的动了动。 柳飘飘与费魏、尺千刃齐齐出手夹攻少年,可未曾料到少年凭着内力引动手中兵刃中的知天之力,感知到危险的柳飘飘在受到重创后,运用凛气掌心法中的闭气之法装死,果然骗过了场中众人。 虽然闭气装死,可柳飘飘一直竖着耳朵,就算是尺千刃占了上锋之时也不曾出手。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想要取万钧的性命,还是事成之后杀尺千刃灭口,自己都只有一次机会。 听着耳旁少年的衣袂声渐渐远去,柳飘飘仍是闭气等待,直到听不到少年的脚步,这才偷偷睁开双眼,打量起场中情形。 费魏胸口中剑,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那位尺千刃亦是倒在不远处的林间,颈上五个血洞,仍在不停的渗出鲜红的血液。 偷偷望向正在疗伤的万钧和严彬二人,柳飘飘心中暗道,真是天助我也,不仅帮我灭了费魏和尺千刃的口,就连那个少年人也已离开此地,此时万钧二人完全没有提防自己这个‘死人’。 暗暗运起凛气掌,柳飘飘偷偷瞧见,那个年轻护卫起身前去查看尺千刃的尸体。就是此刻,柳飘飘见只剩万钧一人独自疗伤的时刻,双掌拍地,整个身形骤然跃起,向着正在疗伤的万钧攻去。 正在查验尺千刃尸身的严彬发现柳飘飘突然暴起时,已是为时已晚,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刺客居然还会诈尸,待到回身之时,已是来不及前去救援万钧了。 眼见万大人就要命丧当场,严彬只恨自己打过大意,就当严彬双眸已现绝望之际,场中再生变故。 万钧只望见剑光一闪,扑向自己的刺客双手就被这道剑光斩落,而一道身影随即出现在这刺客身侧,连点刺客身上几处大穴,这刺客登时就已经被擒下。 柳飘飘机关算尽,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别人的计策,实在想不通,他既已知晓自己假死,为何不直接戳破,却等到自己偷袭万钧之时,再向自己出手。 可随后手腕传来的剧痛已让柳飘飘没法再去想了,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双掌已经被来人手中青锋斩落,望着自己断腕,柳飘飘只剩惨叫,那双曾透露着诡谲之光的眸子里尽是绝望。 再也不会有什么柳庄庄主,金刀门长老之位,只有一个断了双手的残废之人。 出手救下万钧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将离开不久的顾萧,只见他揪住刺客,向万钧开口道:“万大人,又借您当了一回诱饵,还请见谅,你曾答应过在下,帮您生擒匪首,你自会提天涯大哥等人安排栖身之所,这话还请您牢记,我得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顾萧说完,将口中哀号不止的柳飘飘如同死狗一般,丢至万钧身旁,随即使出踏雪七寻,向着小楼峰方向纵身而去。 赶来的严彬,先行查看了万钧确无受伤,而后望向地上被点了穴,只能发出惨叫的刺客,抬头望向少年离开的身影。 严彬自幼待在严若海身旁,而后更是成了云影司统领,无论是朝堂上的文臣武将还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自付也见过不少,眼高于顶的他,此刻由衷钦佩这少年的心计手段。 转头望向万钧,见这位北境统将的目中亦显现欣赏的目光,随后听到万钧向着这个断了双腕的刺客威严开口。 “你是想要自己开口告诉本将,还是要本将用刑...” —— 顾萧心中担心咫尺等一众墨者,更加担心霖儿与李叔的安危,在墨刃易水的幻境之中,从顾剑一和尺轲两位师父的交手中获益良多,更是在尺轲传授下,尽掌杀气,登堂境已至巅峰,已隐隐触到了破境器人的关口。 身随心动,顾萧心中担忧,身形穿梭林间,已近乎虚影。顾萧也不知自己行了多久,只望见皓月当空,自己终是近了小楼峰下。 月光洒在那条通往小楼峰的大道之上,顾萧就望见霖儿与薛虎所乘的马车,顾萧忙纵身跃上前去查看,见拉车的马儿早已逃开,只剩破损的车厢立在原地。 细细查看,见这车厢向着林间方向已经插满弩箭,而另一侧已是被蛮力破开,顾萧暗自道,这应是薛虎大哥的硬功所致。 既然马车在此,那么天涯大哥他们必在此地附近,顾萧举目环顾,随后望向弩箭射来的林中,星目一凝,向林中跃去。 待到顾萧进入,发现此处满地疮痍,兵刃散落一地,目光扫视,似是发现了眼熟之物,那光芒正在月光照耀下闪耀着湛蓝光芒。 一跃而至,顾萧俯身将那抹蓝色捻起,躺在顾萧手心中的正是咫苏梅的耳坠,亦是她的独门兵器,星辰镖。 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顾萧慌忙在这林中四处寻找,却只是瞧见满地的兵刃,一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李叔…霖儿...咫姐姐...天涯大哥....”顾萧心中愈发慌乱,平日里的智计都不见了,再这林中低声呼唤众人姓名,却只有回声回应顾萧。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萧已将这林中寻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依然毫无收获。 顾萧想到,会不会天涯大哥众人已将叛徒都擒下,去往了小楼峰,带着这个希望,顾萧不再逗留,望小楼峰而去。 月光已遍洒小楼峰,曾经叱咤岭州绿林的小楼峰在这短短时日已多次易主,冬风卷起积雪,簌簌飘落在驭岭寨中,将这空无一人的绿林大寨衬的极为萧索。 顾萧今日经历了连番恶战,一路未曾停歇,到了这小楼峰上,眼中都已布满血丝,顾萧如同无头苍蝇,在小楼峰上到处乱撞,就连沈驭楼告知自己的议事厅密道,都搜寻了一番,依旧不见霖儿与墨门众人的身影。 “怎会如此。”顾萧此刻也是没了主意,这些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呆坐在空空荡荡的驭岭寨中,顾萧懊悔不已。 正当顾萧自责之时,忽的想起,自己怀中还有霖儿给的半块鸳鸯佩。 “对呀,还有此物在。关心则乱,自己怎将这宝物给忘了。”顾萧一拍脑袋,从阶上一跃而起,从怀中取出那半块鸳鸯佩,运功将内力输送其中。 只见那鸳鸯佩闪烁出点点荧光,一如在岭州城中,慢慢悬浮而起,遥遥向着驭岭寨外而去。 顾萧大喜,忙运功追上,顺着鸳鸯佩所行的方向而去。 将将追至寨外,却见这鸳鸯佩淡淡荧光忽然朱红色光芒大盛,顾萧忙上前,握住鸳鸯佩,谁料手心将将触及鸳鸯佩的一瞬,顾萧只觉一股怪异真气由这鸳鸯佩中灌入自己体内。 第一百三十三章-白衣女子 随着真气入体,顾萧只觉得恶心欲呕,连忙止住身形,席地而坐,运功压制住这股真气,随着青衣诀青芒闪动,这股妖异的猩红真气被逐渐压下。 顾萧双掌微叠,运足胸中真气,将那股在体内游弋的猩红真气逼至掌心,一声低喝,顾萧运足内力,将双掌推出,猩红真气由掌心迸发而出,直中前方一颗满是积雪的树干之上。 在顾萧错愕目光中,那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融化殆尽,不多时,一颗参天大树,就变成了矮树桩,而被融化的树干,变成了一堆稀泥一般的流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随着这猩红真气被顾萧逼出,怀中的鸳鸯佩上妖异的红光顿消,转而变为之前淡淡的荧光。 正当顾萧冥思苦想这鸳鸯佩为何会有如此异状之时,耳边轻微的锐器破空之声从背后响起,虽然这声音极轻,可顾萧今日在幻境中观两位师父一战已有所感悟,登堂境已至巅峰,耳力更是敏锐了不少。 感知到身后的锐器声已至后心,盘膝而坐的顾萧使出踏雪云纵,身形如风卷而起,避开了身后的偷袭。 顾萧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瞥见那偷袭之人,头戴帷帽,一袭白衣,身姿翩翩,手持一柄长剑,犹如雪中仙人。 适才偷袭顾萧的一剑落空,这人也并未停招,只见这人携长剑向前之力,至一树前,调转身姿,凭着轻功身法,双脚疾踏树干,借力翻身,身形闪现,再此挥剑,霎时间,顾萧身前只见交织成网的剑光,不见剑形。 顾萧并不惊慌,云纵势尽,双足互踏再借力,空中身形再起,避开胸前剑网,顺势拍出一掌。掌风携着顾萧登堂境内力,掠向那剑网中心。 剑网与掌风相交,迸发出阵阵轰鸣,顾萧受到剑掌的反震之力,瞬间被震开数丈,余光瞥见身后满是积雪的树木,顾萧点水疾出,在树干上连点了三五步,止住了身形,立在树枝上,向着数下那偷袭之人望去。 那人也在这一招相对之下,退开数丈,不同顾萧,在身形倒退之时,这人手中长剑向身后疾挥,凭着剑势反向之力,稳住了身形,抬头望向远处树干之上的顾萧。 还未等顾萧开口,这头戴帷帽之人倒是先开口怒叱顾萧。 “人在哪。”这人的声音怒气微蕴,如同寒风入骨,雪裹琼浆,在这冬雪节气中更显冰冷。 顾萧不由诧异,偷袭自己的显然是个女子,仔细望去这女子一袭白衣,头戴帷帽,帽中薄纱覆面,瞧不清面容,可她持剑纤手,在皑皑雪中衬的如同如白玉一般,一头乌黑长发从那帷帽当中束起,将她衬的英气十足,许是适才被顾萧掌风之力所震,高耸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被这女子怒叱,顾萧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子见顾萧一言不发,还道是这贼人心虚,当即轻喝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脚下踏地而起,凌空跃起,手中的剑花激起层层剑气,向着顾萧而去。 这剑气来势汹涌,顾萧亦不敢正面相抗,只得纵身而起,避其锋芒,凌空翻身而下,剑气与顾萧擦身而过,斩中适才立身的树干,待到顾萧落地站定,这树干已被剑气拦腰斩断。 顾萧没想到这女子剑法竟如此犀利,见女子未有停手的样子,顾萧只怕误会越来越深,急忙开口。 “姑娘,且慢动手。” 女子见这青衫少年身形矫捷,避开了自己多年修习的剑术,哪里肯住,当即又是玉手连翻,剑气再出,向着顾萧而去。 剑气过处,覆雪凝霜。 顾萧见这女子依旧不听自己解释,心中也微蕴怒火,当即抚掌拍向身后剑匣,断月感应到主人所需,透匣而出,剑光如月,刃凝星光。 纵身跃起,握住断月剑柄,顾萧横剑当胸,行招极度冷静,拨、点、提、削,瞬间将袭来剑气一一化解。 帷帽女子见状,忙持剑跃起,手中长剑剑锋直指顾萧咽喉,这剑来的极快,原本数丈步距,女子只在呼吸之间,剑势已抵。 在这帷帽女子眼中,若要避开自己这剑,还需在自己起势之时闪避,方能躲开,这少年既没在那时闪避,自然是要被自己所伤。 可接下来少年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只见少年微微侧首,手中长剑直立,任由自己长剑穿过,两刃相擦,火花四溅,少年凭着剑刃相擦减缓了女子剑速,侧首避开,顺势手中剑格微拧,将帷帽女子剑刃扣住,反手出掌,直攻女子面门。 帷帽女子大惊,欲抽出手中长剑,可没想到手中长剑被少年牢牢锁住,任凭自己如何使力,都无法抽离,眼见少年掌势已至,只能出掌相迎。 双掌相触,顾萧只觉女子手掌冰冷滑腻,自己似乎触上了一块千载寒玉一般,寒意入骨,当即运起丹田中的青衣诀,将这股寒意逼出,顺势掌势内扣,将女子手掌荡开,变掌为指,冲着女子帷帽下的面纱而去。 女子显然被顾萧这招惊扰,撒开手中长剑,回转身形,仓惶避开,可顾萧变招极快,女子虽未被这招所伤,可帷帽下的蒙面白纱却被顾萧剑指摘下,女子怒意盈胸,可手中已无兵刃,只能原地戒备少年。 顾萧一招得手,当即回转身形,落于地面,握着断月的手微微用力,将剑格上扣住的长剑甩入地面,回手将断月收入剑匣,然后握住上插着的长剑,微微用力,将此剑反手拔出,端详起来。 此剑初入手时,冰寒之感犹如适才女子手掌一般,剑刃狭长锋利,寒光四射,隐有神光流转其上,剑格剑柄一体而成,似是千年玄冰凿出,握在手中寒冷异常,而长剑在手,顾萧却感到一股莫名真气,在这剑中流转,此剑在手中分量极为轻巧,难怪女子剑势极快,而剑根处有钟鼎文篆刻的一行小字。 “惊鸿照影游人间。” 而剑根的另一侧依旧是钟鼎文篆刻的两个小字,“惊鸿。” 顾萧口中呢喃着剑上的这句“惊鸿照影游人间”,忽的想起女子面纱仍在自己手中,见那女子立在远处戒备着,提起长剑并面纱一同,向女子走去。 见女子还欲运功相迎,顾萧连开口道:“你这女子,怎不听别人劝谏之言呢,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一再相逼。我夺你手中长剑与面纱,实非无奈之举,若非如此,你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说着,将手中面上并长剑递还到女子面前。离得近了,顾萧透过她帷帽前的薄纱隐约看到了女子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翘鼻薄唇,面若桃花,此刻正黛眉紧蹙,薄唇微抿,一双冷冷和的眸子正打量着自己。 女子见少年确无歹意,可适才他周身发出的猩红光芒,的确与自己同门失踪之时的异象相同,白衣女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顾萧被这么盯着,有些尴尬,想起天涯大哥和霖儿仍是下落不明,当下也不与女子再去纠缠,将长剑和面纱塞入女子手中,从怀中取出板块鸳鸯佩,查看起来。 可此时的鸳鸯佩已不再发出荧光指示,任凭顾萧再注入内力,也不起丝毫反应。见此状况,顾萧心急如焚,忽的想起万钧,或许他可出面调动岭州都护司来寻人。奇快妏敩 打定主意,依照在岭州时的约定,拔脚便行,想要赶往约定的地点,可将将行出丈余远,就听到身后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 “等等。” 顾萧回首,见那帷帽女子追上前来。 “怎么,我可没空与你再斗下去,我赶着去救人。”顾萧以为女子还要与自己缠斗,立刻开口道。 “我并无相斗之意。”女子见少年误会,冷冷的开口答道,随即又开口说道:“不知你是否亦有同伴失踪。” 听到女子的话,顾萧眼神一亮,忙开口问到:“怎么,姑娘知道我朋友下落。”情急之下,顾萧不由靠近了女子半分。 却见女子身形微微后移,顾萧察觉自己有些失礼,拉开了些许距离道:“姑娘莫怪,在下的朋友失踪,心中着急,若是姑娘知晓内情,还望告知,感激不尽。” 此时的女子已经将面纱重新蒙好,见少年退开,这才继续开口道:“适才我误会你,正是因为你这玉佩发出的猩红之光。” 顾萧闻言,将手鸳鸯佩递给女子,同时开口道:“我也奇怪,这本是我一挚友相赠的玉佩,此前寻人之时,皆是发出些许荧光,可今日我用它寻人之时,它却显现猩红异状。你所见猩红光芒,便是这玉佩发出的。” 白衣女子接过顾萧手中玉佩仔细端详起来,此时的鸳鸯佩不再发出荧光,如同普通玉佩一般无二,还带着顾萧手心的温度,女子看了许久也未曾发现端倪,只是觉得这玉佩将自己手心的冰冷稍稍温暖了一些。 女子抬首就望见少年一双星眸正凝视着自己,望着少年面庞,女子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快了些许,面上有些微热。 怎会如此,女子暗自想道,自己所习寒玉诀心法已有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平日里周身更是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冷冽,今日面上怎么感觉有些发热。 顾萧不明这白衣女子心中所想,还道她有了线索,开口问道:“姑娘是否有了线索。” 见女子轻轻摇头,顾萧有些沮丧,接过白衣女子递还的鸳鸯佩,小心收起。正欲向女子辞行,却听女子淡淡开口道。 “你可曾听过慕容谷。” 第一百三十四章-相邀同行 顾萧听到白衣女子提到“慕容谷”,心中一惊,想起天涯大哥曾在悦来楼时提起的“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面上不动声色,开口道:“江湖上都道这慕容谷,乃是神州凌绝榜上的慕容风凌所创,不知姑娘所说,是否与我听到的,乃是同一处。” 白衣女子见少年脱口而出慕容谷,轻点头道:“你所听到的传闻不错。” 顾萧止住身形,好奇问道:“难道我的这些朋友失踪,是与慕容谷有关?” “我不知。”白衣女子轻摇头回到。 顾萧听白衣女子这回答,差点趔了个踉跄,挠了挠头道:“既是如此,在下确实寻人心切,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要去寻万将军帮忙。 “等等。”女子再次阻拦了顾萧。 饶是顾萧脾气再好,被女子五次三番阻拦,亦有些微微恼怒。 “姑娘,咱们的误会早已消除,在下却有要事在身,真的没空在此与你纠缠...” 顾萧话未落音,就见白衣女子从袖口中掏出一物,这东西,顾萧再熟悉不过,只见白衣女子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皮革,皮革之中隐约有墨迹复现其中,正是风凌当票。 可自己与霖儿从柳庄中取来的那张风凌当票,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中,显然,白衣女子手中的这张并非柳庄中的那张。 女子一双清冷的眸子将顾萧见到这张风凌当票的反应瞧了个真切,见顾萧欲伸手来取,女子将手微微收回,躲开顾萧手掌,冷冷开口道:“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见此情形,顾萧亦知着急已是没用了,开口道:“在下所知道的,适才都已如实相告,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清冷的眸子盯着少年片刻,见到少年神情真切,不似说谎,自顾开口道:“我与师门中三位师兄奉了掌门之命,去往关外执行门中任务。返回之时,路过岭州,在这山峰脚下,一处道旁,忽闻一旁林中打斗声响。” 顾萧听到这话,忙开口道:“打斗?然后呢。” 女子见少年面露焦急,继续开口:“我等四人,本不欲去管这等江湖争斗,恰在此时,这林中钻出一人,怀中还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说完便向着小楼峰下,遥遥一指。 顾萧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适才搜寻众人的林中,不由大惊,如这白衣女子所言不假,那受伤的女子很有可能是霖儿,心急之下,抓住了白衣女子的手臂急切问道:“什么?那女子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心急之下,顾萧出手没有轻重,白衣女子只觉少年出手如电,自己的手臂被他抓的生疼,可女子自小习武,性格坚韧,只是微蹙秀眉,抽出手臂。 顾萧见女子抽回手臂,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略带歉意开口道:“在下心切,手重了些,还望姑娘多担待。姑娘可否告知在下,那女子伤在哪里,伤的重不重。” 女子望见少年那急切的眸子,想到自己从小在门中长大,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的,心中竟对那受伤女子升起一丝丝羡慕之意,可嘴上还是冷淡的语气开口道:“我那几位师兄见此情形,也不再袖手旁观,便想着去斡旋一番,看能否让两方罢斗。于是我便在林外陪着那受伤女子,抱着女子的那人便引着我的三位师兄入了林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惊鸿照影 “木小哥,为何只有你一人前来,其他的人呢?”万钧见顾萧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事情有变,开口问道。 顾萧当即将众人神秘失踪之事,告知万钧,虎眉微皱,万钧掌兵雁北以来,亦是听闻不少江湖异闻,可如此离奇之事,还是第一次听闻。 下意识的去捋自己的长须,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长须早已被那雀斑少女剪去,略尴尬的放下手来,望向顾萧身后的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万钧开口道:“她是何人。” “这位姑娘是江凝雪,我在小楼峰下与她偶遇,她亦有同伴失踪,我们便结伴来查此事。” 江凝雪并未开口,只是向万钧微微一礼,心中暗道,原本以为顾萧只是个江湖客,没想到他还与官府有关,想到自己四人下山之时,师门曾吩咐下,所行之事,不得与官府有牵扯。 可转念一想,三位师兄弟失踪,只要自己不透露身份,就不会有人知道,特别是自己,为了避开那人的求亲,下山来执行任务,还是要掩藏身份才是。 江凝雪心中正暗自想着,却听那威武大汉扫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淡淡开口道:“你是凌云剑宗的几代弟子?” 被这大汉点破了身份,江凝雪帷帽下的双眸中冷冽之意陡出,身上同时散发出丝丝剑意,直逼万钧。 万钧感到女子身上透出的杀意,多年身居上位,见有人居然敢捋虎须,面对这姑娘,可不似对待顾萧一般‘和蔼可亲’,只见万钧豹目圆睁,多年掌兵的杀伐气息透体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顾萧不明其中缘由,见万钧只是随口一问,江凝雪却如临大敌般,场中氛围顿时凝滞,连忙上前圆场。 “万大人,江姑娘,咱们当务之急,是寻人。” 江凝雪听了顾萧之言,稍稍冷静,想到这大汉就算识出了自己身份,不一定知晓自己此行目的,当即收起四散的内力,不再多言。 万钧想到,严彬手下一同失踪的还有十余名齐云影卫,这群人不仅是严若海的弟子,更是皇帝亲遣,若是无故失踪,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当即不再追究白衣女子冒犯之责,转向顾萧问道:“木小哥,如你所说,我那十余名护卫亦是一并失踪。” “正是,我曾在小楼峰周遭遍寻,他们的确失踪了。” “你要从何查起。” 顾萧思忖再三,开口道:“雁北城。” “不行。”万钧一愣,立刻开口拒绝,雁北城乃是齐云边防驻军重地,怎能因这点小事,就让这小子去擅入雁北查探。 “万大人误会了,我并非要入军中查探,而是希望在雁北城周遭,寻找一个荒芜的山谷。同时,我希望请大人帮忙,派些人手,帮我在齐云北境诸城,查探一群手提白色灯笼的神秘人踪迹。”顾萧见万钧误会自己要入军中查探,开口解释道。 万钧望着顾萧,心中亦在盘算着,自己回乡探亲,乃是御旨,十余名影卫下落不明,也是实情,若是自己此时返回雁北,有抗旨之嫌,更会引起圣上怀疑,不如就让这小子去查一查,最好在元日节后,能够找回失踪的影卫。 打定主意,万钧豹目望向顾萧身后白衣女子。江凝雪似是明白了万钧用意,抬脚出了万钧房间,悄然退至院中静待。 见白衣女子退出房门,万钧向顾萧开口道:“你知道这女子乃是何门何派?” “万大人适才不是说了,江姑娘是凌云剑宗门下”顾萧想起万钧适才问起,这女子乃是凌云剑宗的弟子。 万钧并未立即应下顾萧之情,而是自顾说道:“不错,咱们齐云自立国以来,武林中人才辈出,更有一寺,一观,两剑三刀威震神州,而凌云剑宗,便是这两剑三刀中的头把交椅,创立凌云剑宗的剑凌云,当年凭着手中一柄凌云剑,扫落天下高手,一举入了神州凌绝榜前十之位。” “不过后来,有一人南来,凭手中长剑,挑战天下剑道高手。那人在一月之间,连败齐云成名剑客二十人,随后那人与剑凌云相约在徽山之巅决斗,二人大战七天七夜,剑凌云剑断落败,自此跌出凌绝榜前十。可即便如此,也未曾影响到凌云剑宗在我齐云武林的地位。” 顾萧心中暗自称奇,这万大人不是朝堂之人吗,怎的会对江湖事如此了解。虽然自己在游历之时,曾听人提起过这剑凌云的生平之事,却未向万钧一般了解的如此向西。既然万大人说这剑凌云败给了南来的剑客,为何凌云剑宗依然能够在两剑三刀的齐云武林独占刀剑鳌头。 似是瞧出了顾萧的心思,万钧继续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是在我齐云朝内,江湖武夫之事,又怎能逃过朝廷的眼睛。” “剑凌云虽然败了,可他在此战之后,无意间从徽山之中,得到了两柄仙人神兵,凭着这两柄神兵之威,才稳稳将另外一剑,三刀压在身下。” 万钧说着,深深望了一眼窗外白衣帷帽的江凝雪,抽回目光,继续开口道:“据说,这两柄神兵,与独门心法一同修习至巅峰,使出双剑合璧,可斩仙人。传闻这两柄神兵的剑刃之上,留有铸剑仙人所提的一句仙言。” 一时间听得呆了,顾萧自从尺天涯口中听闻墨者尺安一剑斩龙的故事,就已深深震撼,如今又听到仙人神兵,更是惊讶,当即开口问道:“铸剑仙人在那两柄神兵上留下了什么仙言?” “这两柄神兵,一柄‘惊鸿’,一柄‘照影’,故而铸剑仙人在这两柄神兵留下仙言:惊鸿照影游人间。”万钧的目光又落在窗外白衣女子手中那柄长剑之上。 “万大人,你是说,江姑娘手中的就是那两柄神兵中的其中一柄?”顾萧不敢置信,想起自己在小楼峰上从江凝雪手中夺过惊鸿剑,有幸摸过这仙人神兵。 “不错,不过这惊鸿与照影需要同时施展,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行了,不扯远了,我说这些就是想你知晓,掠走这些人的,连凌云剑宗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你,你可想好了,还要趟这浑水吗?若你不想犯险,我亦会派人去查。”万钧目含关切,向顾萧说道。 顾萧总算听明白了,万大人饶了这么大一圈,又是说出了凌云剑宗,又将这些江湖往事告诉自己,是不想自己介入其中。 顾萧没想到,天涯大哥等墨者,怀着为天下苍生甘愿殒命的决然;视自己为血亲的李叔,带着对自己的疼爱;与自己同甘共苦多日的霖儿姑娘,带着对自己的信任,才与尺千刃的那些死士以命相搏救下的万钧,竟想劝自己置身事外。 满含怒意,顾萧愤然起身道:“万大人真是瞧走了眼,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亦非凌绝榜上的高手,可在下还懂得情谊二字,甭说这掠我挚友之人,不将凌云剑宗瞧在眼里,就算他不惧这漫天神佛,有仙人之力,我也要会他一会,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言罢,背起断月剑匣,赫然转身,顾萧只恨自己还对万钧寄以希望,可以出手相助,浪费这么多时间。如今看来,他也如同那些官场之人,只懂些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罢了。 许是气极,顾萧不曾注意,桌角挂住了自己胸前衣衫,起身之时,放在怀中的翻天麒麟印露出了些许,被对坐的万钧瞧了个真切。 金牌翡翠,翡翠正中解玉砂雕琢一“麟”字映入万钧眼帘,只见万钧豹目圆睁,瞳孔收缩,一脸愕然。 “慢着。” 万钧开口,止住了顾萧开门的身形,定定了瞧了片刻,长叹一声,起身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枚金牌令箭,递给顾萧。 “少年人,某又没说不帮,你冲动个什么劲儿,喏,拿着,有了此物,雁北城中你可随意进出,无人敢阻拦你。” 这会换成了顾萧愕然,适才还在劝阻自己,现在又掏出令牌相赠,这万钧态度转变之快,倒让顾萧有些不知所措。 接过金牌令箭,顾萧略带歉意开口道:“万大人,适才我...” “诶?印象中,某的救命恩人,可是一位少年侠客,少说些什么误会之类的话,某可嫌这些话肉麻。”万钧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紧接着,万钧正色向顾萧开口道:“这金牌令箭,乃是圣上御赐,弄丢了,别说你,某全家的脑袋也跟着一同落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令牌。” “这...这太贵重,我不能..”顾萧被万钧此举感动,自己拿了这令牌,就相当于有了保命之物,可若有差池,万钧这是将他自己的性命交到了顾萧手中。 “不必婆婆妈妈,你此去雁北,某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帮衬。” “万大人请吩咐。” “你要查的手提白色灯笼出现在北境诸城红袍之人,我自会遣人留意,你此去雁北,去军中寻杨虎臣,他是我心腹之人,你将金牌给他看,他自会信你。我离开雁北之时,曾交代他替我看官雁北十郡的布放图,若是有人窥探,立斩不饶,可经过岭州的刺杀,我担心虎臣亦有危险,你此去,若有机会,替某守护那布防图,若真是遇到危机时刻,一把火烧了那图也可,后果自有某来承担。” “万大人,你是说这幕后之人截杀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雁北城的布防图?” “但愿某只是杞人忧天,可多一道保险,总比少一道要好。” “大人放心,在下定会协助杨大人守好此图。待我将失踪的朋友们都找到,自会将这金牌令箭完璧归赵。” “某接了皇命,明日便要起身返乡。切记,令牌也好,布防图也罢,皆是身外之物,勿要以身犯险。还有,既人已然失踪,着急也没用,你与那女子暂且在都护司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不迟。” 万钧说完,轻轻拍掌,院外都护司丞带着几个下人入了院中,万钧向他低声吩咐了数言,那司丞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神情,来请顾萧。 顾萧确也疲惫不堪,万钧说的没错,人已失踪,着急也得养精蓄锐,方能全力寻人,向着万钧一礼,旋即出门。司丞自引着顾萧与江凝雪各自去休息,暂且不提。 待到顾萧走后,万钧望着天上明月,轻声呢喃道:“大世子,你总与某开玩笑,说某这眼神不好使。这次,某可没看错。” 第一百三十六章-改道臧北 顾萧与江凝雪交谈数言,约定了明日出发,便回到司丞安排的客房中歇下,尽管一日未眠,早已疲乏不堪,可众人失踪之事却一直在心头萦绕。 想起李叔,无归山上,师父每每责罚偷懒的自己不许吃饭,李叔每次都会偷偷跑将来,带来热腾腾的饭菜,看着自己吃完,才满意的离开的神情。 又想起霖儿,凉州城外脚店初遇,柳庄脱身时的相互扶持,风雪庙中的互诉衷肠,凉州城内帮自己寻找李叔下落,再到阻止截杀万钧的毅然支持,霖儿那双充满灵动的杏眸仿佛又出现眼前。 再想到天涯大哥,怀着墨者为苍生殒命的决然,带着一众墨门子弟,义无反顾的来到岭州,与尺千刃一班死士周旋,还有咫姐姐,她与天涯大哥那份深藏在心的感情,还有奎叔奎婶,还有铁匠。 这些好友的面庞一一浮现在顾萧眼前。 顾萧使劲摇了摇头,困意全无,赫然起身,打开房门望去,皎月当空,清冷寒冬,顾萧在脑中仔细回想今日得到的这些线索。 猩红怪异的光芒,就连霖儿的鸳鸯佩都被这红芒所侵,这猩红光芒到底是从何而来,那股从鸳鸯佩上传入自己体内的诡异的真气又作何解释。 所有人都失踪了,目前手中的线索都指向慕容风凌的风凌当,慕容谷,而自己所知的仅仅是天涯大哥在悦来楼中,与自己提到的雁北荒凉山谷。 还有万大人所说的凌云剑宗,身为天下刀剑宗门之首,地处齐云南境,为何江姑娘等人会出现在北境,而被万大人点破身份之时,江凝雪又为何神色紧张,她又隐藏了什么事。 顾萧想到师父,看来自己想在元日节,在山上陪师父好好过个年已是不可能了,想起师父吩咐的入望离山庄的英离帖,既然都与慕容谷有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慕容谷去探查一番。 “木少侠。”一声清冷之声打断了顾萧思绪。 循声望去,见江凝雪正背着她的那柄惊鸿,立在院外,轻声呼唤着自己,虽是脱去了帷帽,但是江凝雪依然以白纱覆面,远远望去,身姿绰约,肌肤胜雪,如同这满院积雪般清雅绝俗。 “江姑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顾萧想起适才司丞带着都护司卫引路之时,江凝雪似欲言又止,如今来寻自己,难道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当即开口问到。 “慕容谷不是好闯的地方。”江凝雪冷冷的一句,让顾萧眼神一亮。 “江姑娘知道慕容谷在哪?”顾萧连忙问道,心想着,如果有人带路,则可省下很多时间。 “不知。”江凝雪依旧是冷淡的回答。 顾萧差点趔了个跟头,心中暗道,你不知道在哪里,这半夜跑来我这院中,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慕容谷不好闯? 江凝雪冷眸一瞥顾萧,将少年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亦是看透了少年心中所想,并不恼怒,开口说道:“江湖中都传入了慕容谷,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才有了‘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可这句话却又是谁传出来的呢。” 对啊,江凝雪的话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既然江湖上流传了这句歇语,自然是有人传出来的,顾萧星眸一闪,开口向江凝雪问道:“江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曾从慕容谷中逃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都护悬案 只觉昏昏沉沉间,顾萧警觉的听到门外有人靠近,自己的房间,如同猫儿翻身,顾萧赫然起身,跃至一旁,轻拍断月剑匣,匣口顿开,断月长剑只待那人推门便立时发难。 “木少侠,是我,严彬。”门外的人,低声开口道。 严统领,他来做什么,顾萧听到是严彬,放下了戒备,将手中断月归匣。 打开房门,欲将严彬让进房间,却听严彬急切开口道:“木少侠,咱们抓回来的那个匪首,他...他死了。” “什么?”顾萧回岭州见万钧前,就已听说万钧将那柳庄主押入了都护司大牢,自己虽说断了他双腕,可他与宋大哥不同,他有登堂境的内力护体,顾萧不明白为何柳庄主会死在牢中。 “我与万大人在岭州西南山谷曾审问过此人,可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什么都不说,无奈之下,万大人只得命我将他先行押回岭州都护司大牢,再做打算。回城之时,万大人还交代下来,无论如何,要保证这人还活着,因此我还特地寻了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势。”严彬满心疑惑,向顾萧说道。 顾萧见严彬一边说着,伤口又渗出血来,可见在谷中受伤不轻,开口与严彬道:“严统领,你的伤口又渗血了,不如先去找司中医官处理一下伤口,再商议不迟。” 严彬却未在意,急切开口道:“木少侠,此刻医官正随着万大人在牢中查看那匪首的尸体,亦是万大人命我前来寻你的,咱们这就去看看吧,木少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咱们路上再说。” 见严彬急切的神情,当即穿好衣衫,随着严彬向都护司大牢而去。 “严统领,这匪首可曾有什么异状。”顾萧随着严彬步伐,穿过层层院落,只见跨刀而立的都护司卫也越来越多,顾萧压低声音,向身旁的严彬开口。 “医官仔细查过,也替他暂医了手腕的伤口,我听医官亲口说过,他不会有性命之危。可现在却死在牢房中。”严彬也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正交谈间,二人到了都护司大牢门前,跨刀严守牢门的司卫见是严彬,立刻闪开道路,让二人入内。 顾萧上回夜探岭州都护司,是在房顶查探,如今从正门走入牢中,方见这都护司大牢全貌,青砖铁牢,甚为坚固,配着夜间忽明忽暗的灯光,尤是这寒冬之季,这牢中阴寒之意让人更觉阴森可怖。 就连顾萧这个习武之人,都不由觉得一种入骨之冷,更别说其他的普通犯人,关在此处,怕是还未等到用刑,只需关押数夜,意志薄弱者就会自行招供。 更别说这大牢中审问犯人的匣床、铁刺、脑箍、木楔、刑凳,这些刑具有的还未洗去上面的血迹,顾萧一路行来,只觉头皮发麻。 随着严彬走下那狭长台阶,顾萧已是到了这都护司关押匪首的牢房处,还未进去,就听到那司丞带着哭腔跪伏在地,向万钧不停的叩头。 “万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可这匪首入牢之时,却还好好的,下官实是不知为何会暴毙,还请万大人明鉴。”司丞哪里还顾得上这都护司大牢的满地污秽,磕头如捣蒜,只望万钧能够饶他一命。 原本以为万钧离开岭州,自己终是送走了这座大神,可没成想,到了晚间,就得到了万钧回岭州的消息,不仅如此,还听报信的守城官说万钧在城外被刺杀的消息。 吓的这位司丞大人连滚带爬的跑去城门,见到万钧和严彬二人一身血污伤痕,司丞当场就晕厥坠马,好在一旁的司卫扶住了自家大人,这才没有摔伤。 司丞醒后,从严彬口中得知了刺杀的始末,又见到严彬押着的匪首,司丞连忙招呼一众司卫将这匪首收押,又遣人唤来司中医官,为万钧与严彬好好医治了一番,这安心下来。 不过万钧在岭州遇刺,自己这个官怕是要做到头了,还未来得及向万大人请罪,就听万钧吩咐,要好生看管匪首,待自己改日亲审。 司丞忙不迭的跑前跑后,将人关押,又尽遣都护司中好手严加看管,做完这一切,司丞来到万钧门前跪了半宿,直到顾萧与江凝雪回城,万钧吩咐为这二人准备住处,司丞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好生将顾萧与江凝雪安顿之后,司丞又去万钧住处请安,而后回了自己官邸,正想着如何去写那请罪的折子,就听到司卫慌忙来报,这关押的犯人已身亡。 司丞只感如堕深渊,不过事已发生,只得硬着头皮去万钧住处禀报,听到万钧要亲自查验尸首,这才带着万钧来到都护司大牢中查看。 淡淡瞥了眼跪地叩首的司丞,万钧知道,这匪首之死,与他并无关系,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头绪,只是望着铁窗外的夜空,陷入沉思。 可在跪地乞饶的司丞看来,这位掌握这齐云北境大小官员生死的统将大人,闭口不言,不知喜怒,只能跪在地上,等着万钧开口。 正当司丞要再度开口之时,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严彬的声音在这阴寒刺骨的牢中回荡:“万大人,木少侠到了。”奇快妏敩 万钧抽回思绪,转过身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司丞,淡淡说道:“起来罢,去领他们进来。” 顾萧见这司丞一身的污浊,蔫头蔫脑的领着自己进了关押柳庄主的牢房,就见到柳飘飘的尸体歪倒在这牢房的角落处。 万钧见到顾萧,并不客套,手指轻点柳飘飘的尸体道:“木小哥,你且看看他的尸体,可否发现什么线索。” 顾萧望向这所牢房角落里,柳飘飘的尸体,上前查看,只见柳飘飘一脸平静,似乎临死前未感到任何危险,喉间一处极细的伤痕,此刻已不再流血。 细细查看柳飘飘的伤口,似是剑伤,又不似,只因这伤痕太细,若是利剑,那此剑定是极为轻薄,如蝇翼一般,不过顾萧可以肯定的是,这牢房之外就能以锐器破空,杀了柳飘飘的手法,就连自己也无法做到。 起身之后,顾萧环视了一圈这间牢房,无论墙砖地面,还是那小小的铁窗,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又转身走到牢门处,顾萧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牢房的铁槛,双手握住铁槛,运上三分内力,用力掰去,却惊讶发现这铁栏竟是以精铁制成,自己竟然无法掰动这铁槛。 回首向司丞道:“司丞大人,这铁槛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坚固。” 见是万大人邀来的贵客,司丞就差给顾萧这个白身之人跪下行礼,忙换上谄媚表情开口道:“回少侠的话,当年齐晋大战,雁北被晋破之后,咱岭州就成了抵御晋国的前线,当年为了关押一些晋国武者,这才特地以百炼精铁造了这都护司的监牢,专门收押这些武者,不过立国后,有咱万大人守雁北,自然是用不着这监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指绕青丝 顾萧没想到江凝雪只瞬间就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正欲解释,就听到身后的江凝雪开口道:“你若不信,可以查一查。” 心中暗想,江凝雪适才的表现,不似在说谎,如果她不是凶手,那又会是谁,自己曾夜探都护司,虽说自己还算轻松的躲开了守卫,可要想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都护司大牢杀人,顾萧自付还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顾萧才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正在都护司中暂住的江凝雪,如今被江凝雪戳破了心中怀疑,自己临时想出的借口,也被这冷若冰霜的姑娘一眼识破,顾萧尴尬的进退两难,只得开口道:“江姑娘,这司中命案只有江湖高手可以做到...所以...” 江凝雪望着少年不住挠头的尴尬劲,又想起他所说的都护司中,有人被杀,知他并非怀着歹意闯入,可毕竟他看到了自己... 江凝雪想到适才少年微微灼热的目光,面上微微发烫,岔开话题。 “所以,你就怀疑我。” “我思前想后,这都护司中,只有你能做到,这才...” “带我去看看,或许我能看出些端倪。”不待顾萧说完,江凝雪截住了顾萧往下说的话头。 顾萧想来,江凝雪既是江湖名门子弟,见多识广,或许她真的能找到些线索,于是点头道:“那就辛苦江姑娘,随在下去看看。” 说完这话,却未听到江凝雪要动身的动静,正好奇见,却听江凝雪淡淡说道:“且容我穿下外衣。” “在下在门外相候。”顾萧才想起,自己闯入之后,江凝雪还只是穿着中衣,万幸她亦是江湖儿女,不然自己冲动之下,擅闯女子闺房,她就是持剑将自己砍了,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忙不迭的逃出屋去,暂待片刻,就见江凝雪白衣帷帽,背着那柄神兵惊鸿推门而出,行到自己身旁,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走吧。” 顾萧偷偷瞥了眼江凝雪,见她似乎没有要砍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江凝雪向都护司大牢行去。 仔细查验了柳飘飘喉间的伤口,江凝雪冷眸一滞,随即起身,在这三丈见方的牢房中仔细找寻了起来。 一旁的严彬直瞧的呆了,虽是第一次见到江凝雪,尽管女子帷帽之下,还以白纱覆面,可偏是这不见真容的美,让这位云影司统领的心猛烈跳动数下,呆呆的望着女子背影,怔怔出神。 万钧在旁,盯着江凝雪片刻后,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顾萧,见少年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少年已查过这凌云剑宗的白衣女子,排除了她的嫌疑,随即开口向江凝雪询问道:“姑娘再找什么,或许本将可调些人来协助你一同寻找。” 严彬见万将军开了口,亦上前道:“姑娘到底在寻什么,你来之前,都护司卫已将这牢房中翻了个遍,并未发现什么暗器。” 江凝雪似是没听到二人的话,并未开口回答,依旧在这牢中仔细搜寻着,就在万钧与严彬等人面面相觑之时,却见江凝雪驻足在柳飘飘尸首旁的墙根处。 似是发现了什么,江凝雪赫然转身,在柳飘飘的尸身上摸索了一番,随后指间捻起了什么,起身来到顾萧等人面前。 待到江凝雪将手指中的物件拿的近了些,顾萧三人才看清楚江凝雪手中之物,那是一根不寻常的头发,这丝发在灯光下才隐隐显出青色光芒,彰显着它与寻常的乌发的不同之处。 顾萧好奇的凑近江凝雪手中的青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不禁暗道,这江姑娘不会在糊弄自己吧,一根发丝而已。 许是看出了顾萧几人的疑惑,江凝雪冷眸一瞥,瞧见了严彬腰间的单刀,身形一闪,严彬的跨刀就被江凝雪反手抽出。 严彬适才的注意力都在江凝雪身上,却没想到她出手之快,自己一时不查,腰间的长刀就被白衣女子取走,心中一凛,鳞渊步疾出,严彬迅速护在万钧身前,双目紧紧盯着江凝雪,以防她对万将军不利。 江凝雪这才发现,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护卫,竟然身手不弱,冷淡的瞥了眼严彬,江凝雪手持单刀,行至严彬身前。 严彬正全神戒备着,忽见白衣女子将手中长刀调转,将刀柄递到了自己面前,带着疑惑与小心,严彬接下了单刀。 就在严彬接刀的一瞬,江凝雪动了,只见她白玉手儿凌空一挥,严彬手中的单刀发出一声清脆,登时断为两截。 虽说严彬腰悬的单刀,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可也是皇帝遣工部专为云影司打造,皆以精钢铸成,比之一般的兵士所持兵刃,坚韧数倍不止,今天却在这青丝挥动之下,如此轻易的被斩为两截。 难怪先前都未曾发现凶器,就连顾萧都将这潜入之人武境估高了几分,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江凝雪身上。 这下,无论是严彬、万钧,还是顾萧,都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们没想到,这看似信手可断的青丝,却有如此之威,未待几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江凝雪那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寒意刺骨的都护司大牢中。 “凌绝榜中,曾有一门兵刃名曰:青丝绕,重阳笔曾品评起名曰:百炼钢,绕指柔,青丝可断世间愁。” 顾萧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以丝发为兵刃,忙开口问到:“江姑娘,你说的这兵刃,难道就是你手中的青丝?”奇快妏敩 “不错。” “那这功法的主人现在何处?” 江凝雪并未回答顾萧,而是轻轻摇头。 顾萧并不死心,这匪首柳庄主还未吐露出任何幕后谋划之人的信息,就死在了这青丝之下,继续追问道:“他是男是女?” 见到江凝雪仍是轻轻摇头,这最后的线索也断了,顾萧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死在青丝绕下的江湖高手不下百人,亦无人见过青丝绕主人的真面目,不过...”见少年剑眉紧蹙,帷帽之下,江凝雪的秀眉微蹙,开口说道。 顾萧见江凝雪似是想起了什么,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曾听宗门中人提起过,有一人,曾在青丝绕下逃得一命。”江凝雪蹙眉思索片刻,终是想起了关于门中长辈所说的青丝绕之事。 “那人现在何处?”顾萧眼神一亮,没想到峰回路转,又有了线索。 “之所以青丝绕让江湖高手为之忌惮,只因没人见过此物主人面容,所以出手之时,对方定是毫无防备,而青丝绕本就难以察觉,故而极易得手。当年曾有有一人,初出茅庐,以一手暗器绝技名动江湖,亦在臧北何家的擂台上夺下魁首之位,可自他得知了青丝绕在神州凌绝榜上,又受重阳先生品评,便放出豪言,要在臧北城何家的擂台上挑战青丝绕。”江凝雪本不爱多说话,可见少年蹙眉,不自觉的将自己从宗门长辈听到的详述给了少年。 江凝雪此话一出,见少年并未着急追问,依然是紧蹙剑眉,星眸闪动,似是神游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凝雪没有看错,顾萧适才听江凝雪说起了江湖故事,不由的出了神,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个碧衣少女,在柳庄外风雪破庙中,静静坐在自己身旁,托腮聆听自己说那游历江湖所遇之时的俏丽模样。 “我最爱听江湖故事了,快快说与我听。”碧衣少女杏眸闪动,笑意盈盈的模样在顾萧脑中浮现,让顾萧一时间有些出神,星眸直盯得江凝雪有些不知所措。 “江姑娘,然后呢。”严彬听了一半,见白衣女子住口不再继续说下去,而顾萧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白衣女子,连忙开口打破这平静。 严彬一句话,让顾萧抽回思绪,尴尬的挠了挠头,向着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接下来却又发生了什么。” “自这人放出狂言之后,一年间,江湖中不见任何青丝绕的线索,众人也就逐渐遗忘了这件事。翌年,又至元日节臧北城的何家擂台,这人作为守擂之人,连连挑落一众挑战者,正当他自得之时,这擂台之上忽然狂风大作,众人皆仓忙躲避狂风,待到狂风过后,却见此人擅使暗器的右臂,自肩而断,整个人跪在擂台之上,双目惊恐的盯着自己前方擂台。”江凝雪冷眸瞥向顾萧说道。 “擂台上,青丝绕的主人现身了?”顾萧与严彬齐齐开口问到。 江凝雪轻轻摇头,开口道:“未曾,只是擂台之上,青丝绕的主人用这人断臂后的鲜血写下了一行血字,‘青丝可断世间愁’,这亦是后来重阳笔专为其品评青丝绕之依据。” 顾萧露出恍然神色,自顾呢喃道:“也就是说,只要寻到这断臂之人,也就能找到青丝绕的线索。” “不错,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见过青丝绕的主人,也只有他在青丝绕下活了下来。”江凝雪亦赞同顾萧。 顾萧向江凝雪问道:“此人断臂,那功夫岂不是废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这便是何家能够吸引这么多江湖散客的缘由了,此人断臂之后,何家也没有将其驱逐,依然养着此人,但这些年来,不管多少人问起关于青丝绕之事,他都闭口不言,我所知的只有这些了。”江凝雪说完这些,不再开口,静静在旁等待着顾萧自己拿主意。 要寻霖儿、李叔、天涯大哥等人,就要找寻入慕容谷的法子,还有万将军所托,查这幕后刺杀之人的下落的线索,如今看来,只有去往臧北城何家一探了。 心中拿定注意,顾萧向一旁沉默许久的万钧说明了自己欲先去臧北,再往雁北的行程告诉万钧。 随后顾萧与江凝雪商定,还是先往臧北城一行,查探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 第一百四十一章-有客押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脸汉子一一为顾萧和江凝雪介绍了抚远镖局的众人,随后端起酒碗向江凝雪道:“弟妹,还未自我介绍,咱叫熊风,是这抚远镖局的总镖头,咱敬你一碗,你可要好好照顾我这兄弟。” 顾萧以为熊风忘了此事,见他又再度提起,未免误会,这才低声向熊风开口道:“熊大哥,适才没来得及解释,这位姑娘,并非在下的妻子,咱们只因要查些事情,这才结伴同行。” 熊风一听顾萧这话,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虽说江湖儿女并不像寻常女子那么注重名节,可自己‘弟妹、弟妹’的叫了一路,人家姑娘也并未恼怒,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拍了拍脑袋,赶紧向江凝雪致歉。 江凝雪早已知道这群汉子都是性情中人,与熊风点头示意,并未在意。 随后熊风又转向顾萧问道:“木兄弟,你说是要来查些事情,不知你们来臧北城要查些什么,若是需要咱帮手,可千万别客气。” 顾萧略一思忖,无论是查灭口柳飘飘凶器的青丝绕,还是寻找进入慕容谷办法要见重阳笔,都要先去何家,心中拿定了主意,开口道:“不瞒熊大哥,此次我与江姑娘来臧北城,想要去何家,不知熊大哥对何家之事了解多少。” 听到顾萧开口提起何家,熊风的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见一旁的兄弟们喝的正在兴头,便向顾萧与江凝雪示意,随即起身,带着二人来到了正厅之外。 顾萧跟着熊风出了正厅,见这豪爽汉子,搓着手蹙眉,似有难言之隐,好奇问道:“熊大哥,怎的一听何家,有此姿态。” 熊风又瞧了眼厅中吃喝的兄弟们一眼,似是下了决心般,开口劝顾萧道:“木兄弟,听大哥一句劝,这何家可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这何家,不去也罢。” 顾萧见熊风一听何家,面色大变,其中定有自己不知的内情,于是问道:“熊大哥何处此言,何家为何能让大哥如此忌惮。” “臧北城的官府和百姓都言何家的好,可他们都忘了,何家并非咱臧北城的人,而是几年前,才逐渐发家。如今城内何家大宅亦是后来才建成的,而且城外的何家别院,在几年前,还唤做风家堡。”熊风沉声开口道。 顾萧与江凝雪对视一眼,知道熊大哥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开口问道:“熊大哥言下之意是?” “几年前,臧北城哪里有什么何家,那时的臧北城只知风家,风家并不住在城内,而是一直居于城外山中的风家堡内。可不知怎的了,一夜间,风家堡就换了主人,而风家人自那夜之后,便没了消息,而何家随后也替代了风家在臧北城的地位,尤是这几年何家别院年年摆擂,更是风头无两。”熊风向顾萧二人说道。 顾萧经历了柳庄之事,又听熊风的语气,顺着熊风的话问道:“熊大哥的意思是说,这何家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风家人手中夺下了风家的一切?” “此中内情,咱并不了解,也不敢说,可咱毕竟走镖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咱能笃定一点,就是这何家的人,并非像百姓口中所说的那样和善待人。木兄弟还记得两年前那些雪参吗?” “当然记得,当日,我游历经过,见熊大哥一脸愁容。”顾萧略微回想,记起了当日之情。 “几棵雪参而已,虽是珍贵,若真是丢了,我抚远镖局也能赔的起,木兄弟可知为何当日我如此发愁,所为的不仅是丢了镖,更是为了我抚远镖局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思忖一番,熊风还是决意如实相告,只因不愿小恩公与何家有任何牵连。 顾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隐情,于是向熊风问道:“难不成,为了这区区几颗雪参,这货主还要杀人不成?” 熊风环顾周遭,确认镖局中人无人听到,压低了些许声音,向顾萧说道:“这些雪参正是何家前来托镖,当日来我镖局托镖的正是何家现任家主的弟弟,何家老祖三子中的二儿子,何仲。” “那日,咱像平日一般,整理镖物,吩咐老陈他们起行。就在出发之前,下人来报,说是有何仲到访,咱便依着镖行规矩,在书房里见了何仲,咱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大人物,自然是陪着万分小心,可没想到,何仲接下来说的话,便让咱冷汗直流。”熊风似是心有余悸的说道。 顾萧忙问道:“何仲说了什么。” 熊风沉声道:“他说货物丢了,便要了我抚远镖局百十口人的性命。” 顾萧微怒道:“就算他何家乃是臧北城的名门,怎的如此嚣张,更何况熊大哥还未应下这份差事。” 熊风回道:“木兄弟这番话,正是当日我心中所想,既然这趟镖有这么大的风险,咱自然是不愿接下,可那何仲说完这话之后,放下装有雪参的锦盒并一锭金子后,便起身离开,任咱追上去说尽了好话,也全然不理,直到上马离去,也未在多说一句话。” “那后来呢。” “咱不敢得罪何家,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此镖,为了不让大家因此担心,并未将何仲说的话告诉大伙。” 说完这些,熊风面露担忧,向顾萧说道:“木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若你要查探之事牵扯到何家,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何家人肯定不像百姓们口中那样,也绝非善茬。” 顾萧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丢了雪参,熊风表现的如此失魂落魄。 可霖儿与李叔失踪至今,毫无头绪,还有灭口柳庄主的青丝绕,要查这些,必须要去何家。 回首望了眼一旁静静聆听的江凝雪,见她仍然是冷冷的淡然神色,心中略一思索,开口安抚熊风道:“熊大哥,我知道你为了小弟安危着想,可我要寻的人,只有通过何家才能找到,不知熊大哥可否为小弟指点一二。” 略一思忖,熊风开口道:“明日,便是何家开擂之日,这几年来何家依仗这别院擂台,招募了不少江湖好手,为了留下这些人为何家所用,不仅以金银供奉,更是有求必应,以木兄弟的身手,取下这三甲之位,并非难事,倒那时,要查什么,自然是方便许多。” “熊大哥,若我要去何家擂台,需要如何参加。”顾萧想来,眼下也只有这办法最是稳妥,于是便开口向熊风请教参加何家擂台的方法。 “据我所知,何家在城中大宅前,立着个数丈高的木杆儿,这杆顶之上,挂着个金丝编成的篓,凡是想要参加何家擂台的江湖高手,只需从何家宅前报上姓名,何家下人自会将报名人的姓名以朱砂写在铁牌之上,报名之人需凭自己本事,将铁牌放入这金丝篓中,就算是取得了参加擂台的资格,不过就算是报上了名,听说何家也会依据你的身手给你划分出三六九等来,不过这具体的事,咱就真的不知了。” 顾萧与江凝雪听了这法子,暗叹何家想出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数丈高杆,若要将铁牌放入其中,必定需要不弱的轻功内力,方能做到,用这个法子,自然就会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之人阻在第一道关口外。 熊风继续说道:“待明日开擂之后,何家便会大开何家堡山门,只要是姓名在这铁牌之上,便可去城外的何家堡参加擂台。” “原来如此,不知今日可还来得及前去报名。”顾萧抬首,见已至晌午时分,若是明日就要开擂,那今日还需赶去报名才行。 “木兄弟放心,只要今日未过,何家依然会有人守在报名之处,待会儿吃完饭,咱为木兄弟引路,前往何家报名…” 熊风话音未落,却见厅中一人抱着酒坛奔出,边行边嚷道:“木兄弟,我说怎么寻不着你,原来你与当家的在此闲话来着,来来来,我们再饮几碗。” 来人正是陈冬至,他在厅中寻乐半晌,不见小恩公身影,便出了厅来寻人,见当家与小恩公聊的正欢,便上前拉着顾萧手臂,要回厅中再好好饮上几杯。 可见当家的一脸愁容,陈冬至微醺的小眼中带着疑惑暗道,这是怎的了,难道是小恩公有什么让当家的为难的请求不成,不对呀,以当家的性子,就算小恩公有何吩咐,当家的也会照办不误才对。 陈冬至虽然人胖,可心思灵敏,正想着如何开口之时,却见一个女子绕过镖局影壁,来到了镖局之中。 这女子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身着一袭墨色裘衣,以黑纱覆面,远远望去,高雅婉约,一头青丝用玉钗挽起,身形袅袅行至众人身前。 一双灵动的眸子,轻轻扫过熊风顾萧几人,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熊风身上,向着一脸疑惑的熊风轻轻开口道。 “我想押镖。” 顾萧虽对这蒙面女子有些好奇,可之前听熊大哥提起过这镖行规矩,自己也不便多听,正巧陈冬至亦在,顾萧便顺势拉住陈冬至胖胖的身躯开口道:“陈大哥不是想和小弟再饮几碗吗,咱们走。” 江凝雪见顾萧向自己试了试眼色,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自退去。 往年元日节近了,这生意人该回乡的回乡,按理说来,这押镖的客人几乎已没了,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打开门经营镖局,有人押镖,自然想要接下这单生意。 “这位夫人,在下乃是抚远镖局的总镖头熊风,若是此处不便,夫人可往后堂一叙。”熊风见这女子将青丝挽起,自然是认为她已嫁做人妻,见她的气质,应是大家名门,不敢怠慢,便开口请女子望议事后堂详谈。 “不必。我这物件,倒也简单,今日烦请总镖头,务必押至城外何家堡中。”裘衣女子开口道。 “哦?既然只是出城,夫人只需要雇些苦力送去即可,何须镖局出面,如此还能省下不少银子…” 熊风如是说着,可心中却想,今儿真是蹊跷事一件接一件,先是小恩公要去何家,这不知哪里来的女子,又要押镖到何家,怎的都赶在这元日节前的何家擂台之日,端的是奇怪至极。 而雇佣些苦力送去比起押镖可便宜多了,且臧北城的治安一向不错,又是何家的物件,自然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熊风以为女子常年不出家门,不懂这些门道,便开口好意提醒。 话音刚落,就见到女子纤手从袖中抽出,随后一个鹿皮小袋,顺势丢向自己,熊风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鹿皮小袋入手沉重,将将入手,熊风就知这袋中装有不少银子。 带着好奇,熊风打开鹿皮小袋,低头望去,没想到这袋中竟装着数锭金元宝,每个都有十两大小。 第一百四十二章-事有蹊跷 “就算押镖,也用不了这么…”熊风看到这么多金子,正要告诉姑娘,用不了这么多银钱,可当他抬首望去,这场中哪里还有姑娘身影,只剩下一个四方木匣静静地躺在场中。 真是奇怪,这姑娘趁着自己低头之时,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熊风走进这木匣,围着木匣仔细打量了一番,木匣很是普通,只是木匣之上交叉贴着两道封条,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 “何家老祖亲启。” 熊风暗自疑惑,这木匣不似贵重之物,偏偏这女子给了这么多的镖利,事出反常必有妖,熊风并不想接下着差事,但女子已离开镖局,依着镖行的规矩,这雇主但凡放下镖利和货物,而镖局并未拒绝,这就算是应下了差事。 熊风没由来的右眼直跳,忙追出镖局,环视一圈,门外只有匆匆的行人,再不见这姑娘身影。 正当熊风惴惴不安之时,陈冬至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抱着酒坛,满脸通红,又来寻当家的回去喝酒。 “我说当家的,怎么了,过几日就是元日节了,大喜日子,挂着一脸愁容,来来来,咱们来个一醉解千愁。” 陈冬至寻了一圈,直至抚远镖局正门外,才寻到蹙眉思索的熊风,不由分说,拉起熊风手臂,就要回去喝酒。 “老陈,这…”熊风心中拿不定主意,便将手中的鹿皮小袋给老陈看了看,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金子,我说当家的,适才你背着咱们去抢了银铺了吗。”老陈一双小眼睛,盯着鹿皮袋中的金子,瞪的溜圆,向熊风开起了玩笑。 熊风瞧了眼老陈,笑道:“要是有这抢银铺的胆子,咱还不如落草为寇,省的大家伙如此辛苦走镖,老陈,瞧见那木匣了没,这是客人给的镖利。” 老陈一听,立马来了兴趣,暂将怀中的酒坛放下,走近那木匣,伸手就将木匣拎起,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味从木匣中窜入老陈的鼻腔。 “咳咳,霍,这什么味儿,这么呛人。”说话间,陈冬至又瞥见木匣上两道封条上“何家老祖亲启”的字样,顿时疑惑道:“我说,当家的,这东西是送到何家的?” 熊风微微点头回道:“不错。这事过于蹊跷,就在臧北城,他为何不去雇佣些苦力送货之人送去,偏偏要来寻镖局押镖。” “这有什么,适才我闻见浓重药味,估摸着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当家的没听说吗,这元日节前正是那何家老祖的寿辰,定是交好之人送去的寿礼,又担心那些苦力粗手粗脚的给弄坏了,这才找到咱们镖局。这等差事,再简单不过,不消当家的出手,我自带两个兄弟跑一趟,现在出发,估摸着晚上就能赶回了。” 老陈拍着胸膛笑道,这送上门的生意再好不过,又无须离开臧北,只需送到何家,这一来一回,一袋金子就到手了,整好赶在过节前,给大家伙再发上一笔过节的银子。 想到此处,老陈笑呵呵的拎起木匣,向熊风拱手就欲辞行,却听自家当家的开口阻拦道:“老陈,此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还是要谨慎一些,要不然,咱还是先将这木匣并这袋金子收入库房,好生看管,待这匣子的主人再上门时,咱把银子并货物一并归还。” “当家的,这送上门的金子不要白不要,再说了,就当给兄弟们发些过节用度也好。”陈冬至可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这活并无什么难度。 第一百四十三章-明日午时 可随后,在百姓们的惊呼之下,斗笠汉子从空中跌落在地,手中的铁牌也并未放入高杆顶端的金丝篓中。 趴在地上的斗笠汉子,缓了片刻,才费力爬起身来,看了看手中断做两截的单刀,双眼中早已没有了起初报名时的那份自信,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忌惮。 斗笠汉子将手中断刀收入刀鞘,向着那群管事身后的锦衣之人拱手一礼,而后恨恨开口道:“咱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改日再来领教。” 言罢,那汉子便行入人群,离开了此地。 围观百姓自然未瞧清楚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可顾萧与江凝雪却看的真切,那右起第三个锦衣之人,发出的石子暗器,在斗笠汉子手中铁牌就要触到金丝篓之时,击在了斗笠汉子的单刀之上。 这单刀与那石子相碰,没想到却是单刀被石子轻松断为两截,不过还好,正是有了单刀阻了石子的劲力,虽然被石子击中后背,从空中跌落,这斗笠汉子也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这才能安然离开此处。 顾萧与江凝雪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的猜测,这投掷石子的劲力之巧,一看就是擅使暗器之人,而那败在青丝绕手下的那位,亦是使用暗器之高手。 但顾萧立刻就放弃了这个猜测,只因这场中锦衣华服之人,没有一人是断臂很自认,也说明,那位高手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顾萧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江凝雪,江凝雪也对顾萧的想法甚为赞同,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而行罢,先去报名何家擂台,入了何家再去探查。 适才那斗笠汉子已是在顾萧眼前示范了一次报名的法子,也同样让那些本领不足的江湖散客望而却步,看来能否将报名的铁牌顺利放入金丝篓中,便是何家的第一道考验。 百姓们见到门前已无什么人报名了,这热闹也看了许久,便要各自散去,恰在这时,见人群中一个青衫黛氅,身背木匣的少年昂首而出,向着何家大宅门前行去。 那群管事正交头私语,仍在笑着谈论着适才那个斗笠汉子的不自量力云云,却听到围观的百姓们发出阵阵欢呼。 管事们纷纷抬头,却见一个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的少年,来到了桌前,管事们见少年人面容俊朗,身形挺拔,不似无能之辈,只听少年开口道。 “在下慕名前来。” 少年人声音不大,却让正欲离开的百姓们纷纷来了兴趣,不仅是百姓们,就连那群锦衣人,也都对少年人来了兴趣。 适才凭着石子将斗笠汉子击落的男子,约莫三旬年纪,颚下一缕山羊胡子,目凝精光,盯着少年人看了许久,叹息一声道:“可惜了,从这孩子身形步法看来,底子甚是扎实。” 话音未落,却听到一声媚笑传来,正是与这山羊胡男子并肩而坐的另一锦衣之人,若是只听笑声,还以为是个妩媚女子,可顺着笑声望去,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发出的笑声。 这人与山羊胡并肩而坐,自是将山羊胡的话听了个清楚,立时捂嘴轻笑,这男子浓妆,似是在嘲笑山羊胡一般,越笑越止不住,而后更是笑的咳嗽不止。 “怎么着,笑阎罗,你是在笑这少年,还是在笑我?”山羊胡双目一凛,目中迸发出些许杀意。 “我哪里敢笑千手如来樊大侠,樊大侠一手暗器,名震江湖,我可不敢笑你。去年要不是樊大哥手下留情,奴家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擂台之上了。”这浓妆男子阴阳怪气的声调,常人听了,定有不适。 冷哼一声,山羊胡听出了笑阎罗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去年擂台,山羊胡一手暗器在笑阎罗手中未占到任何便宜,最终败在了笑阎罗手中未能进入魁首争夺赛中。 如今笑阎罗这么说,正是戳在了山羊胡心中痛处,猛然一拍座椅扶手,山羊胡赫然起身,气的涨红了面庞开口道:“笑阎罗一手扇中剑,去年在下还未领教的尽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在今日再较量一番若何?” 笑阎罗冷笑一声,并不退让,亦是同时起身,锦衣袖中滑落出一把小小折扇,涂着斜红的双眼亦是透露出冷冷杀意开口道:“好呀,去年让你从奴家手中逃了去,今次可没人再救你了。” 余下的锦衣众人,见这场中少年还未报名,自己这边的人倒是先要内斗了,只见锦衣人中一个方脸汉子缓缓起身,向着山羊胡和笑阎罗淡淡开口道:“这么多人看着,今年的擂台还未开始,你二人倒有些闲心,不怕丢了何家的脸面吗?若要斗,待到明日开擂之后,我陪你二人过上几招如何?” 本是剑拔弩张的山羊胡与笑阎罗二人,听到这方脸汉子开口,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山羊胡面色阴晴不定,可还是忿忿坐下,而笑阎罗却是咧开涂满胭脂的嘴笑道:“金大哥开口了,奴家哪敢,金大哥息怒,息怒。” 随着笑阎罗也坐定,这群锦衣人又将目光转向了管事面前正报名的青衫少年。 管事依然是以礼相待,在那铁牌之中写下了“凉州木一”的姓名,随后将铁牌恭敬的递给青衫少年。 “多谢。” 青衫少年接下铁牌,在围观百姓期待的眼神中,向着何家门前,那数丈高杆缓缓行去。 适才平息了山羊胡与笑阎罗争斗的方脸汉子,炯炯有神的双目随着少年步伐移动,轻轻捋了捋胸前长须,向身侧的一众锦衣人开口道:“这此,哪位兄弟愿出手,试试这少年人。” 方脸汉子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女子开口道:“金大哥,且让小妹去试试这少年人的身手。” “恩,小妹出手,我自然放心,不过,下手需留三分情面,切莫伤人性命,这是老祖交代下来的。” 锦衣女子起身,却听到一旁笑阎罗又是一声冷哼,原来这锦衣女子正是去年在何家擂台击败笑阎罗,最终夺下魁首之位的高手。 锦衣女子姓方名月华,虽出身寒微,但却天赋极高,年幼之时,曾救下一个游方尼姑,没想这尼姑却传了她一册残破剑谱,凭着半册剑谱,方月华硬是练出了一手快剑,境破登堂。 在去年的何家擂台,方月华更是凭着手中快剑,最终夺魁,成了何家供奉。不过方月华为人正直,不屑于笑阎罗、千手如来等曾有恶名的江湖客为伍,想要离开何家,却被金大哥给劝了下来。 这位金大哥唤作金不移,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之一,手中判官笔,生死簿,让多少好汉为之折腰,就连重阳笔也将他录入凌绝榜单之中,虽然位于凌绝榜尾,但是能入这凌绝榜单,足见他已能称得上高手一词了,这位金大侠一直不曾依附任何宗门,可他铁面无私的性格却让江湖好汉交口称赞。 当年何家不知用何种方法,让这位金大侠不惜自降身份,甘愿入何家,成为何家供奉之首。也正是有了金不移的加入,才让何家擂台名声渐起,招募了如此多的江湖好手。 “金大哥放心,小妹自然省得。”方月华向着金不移抱拳一礼,而后缓缓从座位中行至何家管事身后,静待顾萧出手。 顾萧向着场中高杆行着,余光却见锦衣人中走出一名女子,立在管事身后,自从瞧见了斗笠汉子的下场,顾萧知道这高杆试炼看似简单,实则是要在这群锦衣人手中觅得机会,将铁牌放入金丝篓中,方能过关。 带着提防之意,顾萧抬头,望见那金丝篓正随风轻摆,丹田中的内力喷薄而出,身形如风卷,向着那金丝篓一跃而去。 就在顾萧身形顿起同时,立在何家管事身后的方月华也动了,不过依着金不移的吩咐,方月华出手依旧是留了三分力。 只见管事手中毛笔如同出鞘利剑,向着顾萧握着的铁牌的手腕而去,这支笔来的极快,同时携着破空之声,比起适才山羊胡掷出的石子,虽说巧劲不足,可蕴含的力道却大了不少,就连场下站在百姓人群当中的江凝雪见状,帷帽下的冷眸中也透出几分赞许之色。 有了斗笠汉子的前车之鉴,围观的百姓,自然认为这个少年也无法避开,在众人惊呼之下,少年身形已翩然落地。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少年手中正握着适才锦衣女子掷去的那支笔,而手中的铁牌已然不见。 抬头望去,见那高杆儿顶处,一枚四方铁牌正矗立当中,随着一阵东风掠过,那铁牌微微摇晃,随即倒下,正好跌入悬于杆顶的金丝篓中。 无论是围观百姓也好,何家的管事们也罢,皆看的呆了,一时间场中陷入寂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月华被少年这手功夫惊艳到了,围观的百姓不曾看清,方月华却瞧得真切,少年跃起时,面对自己蕴含剑意的一招,连头都未回,只是双指疾出,将那支笔轻轻夹住,出手之精妙,对内力掌控的自如,让场下的方月华自叹不如。 不过,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这位去年的魁首惊讶,真正震惊到方月华的是这少年在接下笔后,又以巧劲将另一手中的铁牌轻轻放在那高杆顶部,冬风吹过,铁牌跌落,正巧掉落在金丝篓中,这等自如,让这位去年的魁首自愧不如。 “好。”金不移望着少年落定,起身抚掌喝彩,心中暗叹,武林名门子弟,不屑来这何家擂台,而江湖散客,却从未见有人如此轻松地将铁牌放入金丝篓中。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的武境造化,瞧他穿着朴素,也不似游历的名门子弟,实是难得人才。 随着金不移起身鼓掌,围观的百姓与何家管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为少年叫好。 而少年则向金不移微微点头,而后走向方月华,将手中毛笔递还,随后开口问管事道:“在下既然报上了名,还请告知何时开擂。” 管事回首望向金不移处,见金不移眼神示意,忙谄媚着从身后取出个沉甸甸的小袋,交与顾萧道:“少侠好功夫,这是咱何家一点心意,少侠可自去城外何家堡,袋中之物可让少侠畅行无阻,自会有人引你住下,少侠若是不愿,也可在这城中自寻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午时,便是何家开擂之日,还请少侠切莫失期。”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镖已送到 顾萧接下小袋,向着管事抱拳一礼,开口道:“多谢提醒,在下定然准时抵达。” 言罢,又向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打量的方月华与金不移一礼,而后便转身行入人群,离开了何家大宅门前。 金不移望着少年带着帷帽白衣女子离开的背影,略一思忖,向着身旁锦衣人中,一男子开口道:“步兄弟,还要麻烦你走一趟,跟着那少年,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被金不移唤作‘步兄弟’的男子,正咪着眼,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听到金不移唤自己,睁开双眼,慵懒道:“金大哥,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野少年,有甚稀奇,还需咱们大哥如此重视。” 金不移轻轻摇头道:“这少年绝非一般的江湖客,众兄弟中,就数你脚力最好,替大哥跑一趟。” “哟,要说咱步大哥,就是架子大,就连金大哥有求,都不给面子。”笑阎罗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传入众人耳中。 步姓男子闻言,并不在意笑阎罗的挑唆之言,而是伸了个懒腰,慵懒答道:“得嘞,既然是金大哥吩咐,咱怎能不听,我这就去,金大哥放心便好,待小弟探明虚实,自来向大哥复命。” 山羊胡见步姓男子未曾搭理笑阎罗,乘机讥讽道:“步兄万事小心,咱们兄弟同气连枝,若需帮衬,尽管开口,切莫因某些小人说些挑唆之言,就动了肝火。” 还未等金不移和步姓男子开口,笑阎罗先蹦了起来:“你说谁是小人。” 山羊胡冷笑道:“我可没说谁,我只是说那不男不女的东西。” “咔嚓”一声,笑阎罗身下的椅子登时四分五裂,只见笑阎罗阴测测的笑道:“好哇,那奴家可要领教领教千手如来的高招了。” 山羊胡并不示弱,将修长的手掌一翻,掌心显现出两柄寸余长的银镖,这银镖刃尖之上,更是闪烁着翠绿之色,一望便知,镖尖淬了剧毒。 此时,方月华亦是从管事那里回了锦衣人所在之处,见山羊胡又与笑阎罗互呛了起来,忙上前劝和。 倒是步姓男子,一脸淡然,目含慵懒,望着几人,虽懒得去管山羊胡与笑阎罗斗嘴,可余光却一直撇着少年行至街角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二人争吵愈烈,方月华亦劝不住欲动手的二人,金不移一声怒喝:“够了。” 山羊胡与笑阎罗听到金不移发火,深知惹怒了这位成名已久的金大侠是什么下场,二人自觉地闭嘴,不再多言。 见二人不再争斗,金不移面色稍缓,向步姓男子开口道:“步兄弟,去吧,还有与那少年同行的白衣女子,一并查探清楚,回来报我。 步姓男子略一点头,收起慵懒神色,脱下锦衣外袍,露出内里所穿寻常百姓服侍,随即行入围观人群中。 金不移的目光随着步姓男子身影隐没在人群中,缓缓抬头,望向臧北城外,正是何家别院的方向。 此刻的何家别院中,一个神情矍铄的老者,拄着根虎头金杖,在两个身形魁梧汉子的簇拥下,正端坐在正堂中,接见三个汉子。 这三人皆是一身镖行打扮,领头之人是个圆脸大汉,肚胖腰圆,一身镖师劲衫都被他那圆溜溜的肚子撑的快要爆裂开来,而他的身后立着一个手托木匣年轻镖师,和一个手持镖旗年龄稍长的趟子手。 三人正恭敬的站在堂下,向着堂上手持金杖的老者行礼。 只听圆脸大汉,抱拳一礼,恭敬开口道:“何家老祖在上,抚远镖局陈冬至,携镖师谭武,趟子手詹祥,给老祖请安了。” 堂上拄仗而坐的何家老祖,远远望去已是满脸皱纹,衰老不堪,偏偏那双浑浊的双目中透着丝丝精明。 陈冬至被他瞧上一眼,就觉得自己被这老祖看穿,行礼的手心不禁竟微微出汗,略带局促的将手心的汗在袖口擦了擦,陈冬至不安的瞥向何家老祖身旁的两个魁梧汉子。 何家老祖左手边一人,一身锦衣华袍,方口阔鼻,不怒自威,正是何家老祖三子中的大儿子,现任何家家主,何魁。 右手边那人,同样的锦衣华袍,却生的鹰眼塌鼻,令人生畏,虽然容貌差异甚大,却同样生的虎背熊腰,英武难当,正是何家老祖的小儿子,何季。 这两兄弟的容貌差异,简直不像是轻声兄弟,但偏偏他们都是何家老祖之子。 不得不说何家能在臧北城有此地位,与何家礼贤下士分不开,却说是小小镖局前来,何家老祖却是礼待有佳,只见何家老祖勉力起身,在何家两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阶来。 近了陈冬至身前,打量了这抚远镖局的圆脸汉子一番,随后慢腾腾的开口道:“抚远镖局,小老儿若没记错,是城西那个熊小子开的罢,想我带着三个儿子初到臧北之时,还曾与熊小子有过数面之缘,自那之后,亦有数年未见了。” “回老祖的话,我们几人确是熊总镖头门下。”陈冬至如实答道。 何家老祖佝偻着身躯,又瞧了瞧陈冬至身后的老詹和谭武,随后问道:“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冒昧造访,只因今日有人来镖局押镖,而收货之人,正是老祖您。”陈冬至向着何家老祖恭敬答道。 “哦?这城西到我何家大宅,不过几个时辰,就算是从何家大宅到我这别院来,也不过半日光景,雇主是何人,要特地雇佣镖局押镖而来?”何家老祖拄着拐杖,绕着陈冬至三人,边行边缓缓开口道。 虽是语气轻缓,可却让陈冬至感到压迫十足,也不怪何家老祖怀疑,就算是贵重之物,也用不着镖行运送,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方木匣。 说着,眼神示意何魁两兄弟,从谭武手中接过木匣,老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将那木匣封条揭开,打开盒子,向内轻轻探了一眼,随即那双浑浊双眸猛然收缩,就连握着金杖苍老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何家老祖收回目光,将木匣的合上,转而望向陈冬至三人。. 陈冬至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赶紧送完,交了差,回去再与小恩公畅饮一番,便留了个心眼,未将那女子衣着样貌告知,而是扯了个谎答道:“回老祖的话,在下也未曾见到那雇主,只有我家镖头见过那人,既然镖已送到,在下便回去复命了。” 何家老祖听陈冬至如此说,“给给”一笑,换上一副和煦笑容,近了陈冬至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不急,既然来我何家,怎能让人空手而归,魁儿,去取些谢礼来。” 口中这样说着,老祖随即又吩咐道:“季儿,你吩咐下去,设宴,我要款待三位不辞辛苦护送镖物的小兄弟。” 熊风口中,那跋扈的何家三子,却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摸样,鹰目中,冷冽一闪,随即低声领命而去。 何家老祖满意一笑,向着陈冬至三人道:“不知三位可愿卖小老儿这个薄面,留下略饮几杯薄酒再回镖局复命。” 陈冬至三人面面相觑,镖行将货物送到,收货的货主觉得镖行一路艰辛,请些薄酒,也数常见,可这趟镖,既不艰辛,路上也未有险阻,要说困难,无非就是几人跑到城内的何家大宅打探之时,听何家下人说起,何家老祖并家主已去往城外的何家堡了,这才拨转马头,又跑了趟城外而已。 不过,陈冬至转念一想,何家大户人家,平日里在臧北城中亦常行些善事,如今收到镖物,便想着酬谢一番,亦属正常,更何况何家老祖亲自相邀,若是不给这个面子,熊当家和抚远镖局,此后在城中难免受到何家为难。 念及此处,陈冬至便向着何家老祖恭敬一礼回道:“既是老祖相邀,陈某不敢不从。” 听到陈镖头如此说,谭武与老詹二人亦是有样学样,拱手抱拳,向何家老祖躬身行礼。 何家老祖笑而点头道:“好,且虽我去吧。” 言罢,何家老祖兀自转身,拄着那虎头金杖,步履蹒跚的向着后堂行去。 陈冬至见状便要跟上,却被身后谭武拉住了胳膊,陈冬至转过头去,低声道:“怎的了,小谭。” “陈大哥,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还记得咱们出发前,当家的曾交代过,无论何家怎么留咱,都不要答应,放下东西就走。”谭武虽是将将入行,可临行前,熊风的交代犹在耳边,见陈镖头从了何家挽留之意,虽然当面不好说破,此刻却抓了个机会,用当家的话来劝陈冬至。 趟子手老詹亦是赞同小谭所言,一并来劝陈冬至。陈冬至心中也知道,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低声劝二人道:“何家乃是臧北大户,咱们若是抹了人家面子,今后,咱抚远镖局在城中可是难以立足,放心,有我在,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咱们只稍坐片刻就走,给足了何家面子就成,再说了,小谭,你媳妇不是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吗,都是用钱的地方,一会儿若是何家给了打赏银子,你就老实揣着,给你家儿子买些吃穿用度也好。” 听到陈大哥这么说,小谭和老詹也不再多言,三人便在陈冬至的带领下,向着何家老祖方向行去。 将行出正厅,却见已有下人在外恭候三人,向着三人躬身行礼,下人低头在前带路,引着三人向何家别院中的一处院落行去。 虽然陈冬至等人来时就觉何家堡,让人瞧着眼花缭乱,如今在下人的引路下,方才望见这别院的壮观,依山而建,五步一阁,十步一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伴着山中雾气渐升,似是仙境一般,让几人瞧的呆住了。 “詹大哥,这可真如仙境一般呀。今儿,真让我开了眼界了。”谭武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等美景,一时间停住了脚步,感叹道。 老詹虽然也被这美景所引,可还他始终记得熊镖头所言,轻声唤小谭道:“别看了,快走,咱们快去快回,可别让总镖头担心。” “老詹说的是,咱们走罢。”陈冬至常年跟着熊风在外闯荡,亦是见多识广,虽然被何家别院的美景震住,可很快便收回了心神,亦如是说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匣中何物 在下人的引路下,陈冬至三人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游廊,穿过了多少间房,直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前方的下人才停下了脚步,示意三人,已经了地方。 陈冬至好奇这大户人家宴请之所,不因该是富丽堂皇的吗,为何这屋子看起来衰败不堪,只得开口问下人道:“敢问阁下,老祖是要让咱们在此相侯吗?” 那下人看起来似有些紧张,这冬日里额头竟渗出了汗珠,只听他微微颤抖的开口道:“客人无须多问,老祖与家主正在等着三位。” “虽说我等身份地位低下,可找这么个地方,还说什么宴请,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谭武年轻气盛,略带不忿的低声开口。 陈冬至毕竟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已觉事有蹊跷,止住了谭武继续说下去,正要向那下人继续询问一二,却见那下人似已被什么可怕的事吓到,待陈冬至与谭武说话的空当,早已逃了去。 陈冬至愈发觉得事有不对,转身向着谭武与老詹开口道:“事情不对,小谭,老詹,咱们现在就走。”奇快妏敩 谭武与老詹二人见陈冬至神情不似开玩笑,忙按陈冬至说的,调转身形向着来路欲行,不料此时,一道人影拦在了三人身前。 陈冬至定睛看去,正是何家老三,何季,只见他那双鹰目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三人。小眼一转,陈冬至连忙换上笑脸,向着何季连连行礼道:“何三爷好,咱们三自己进去便好,怎敢劳何三爷亲自迎接。” 一言不发,随着何季阴鸷的目光扫过三人,这才冷冷道:“怎么了,三位,这是要去哪儿? 陈冬至心中急智,向何魁两兄弟作揖道:“回三爷的话,小的三人,忽然想起,临行前,我家总镖头曾交代我等三人另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三爷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怎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小的这才想起,这便要赶回镖局。” “一顿饭的时辰,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你也甭着急,我家大哥已得了老祖的命,拍马赶去抚远镖局,去请你们熊镖头来何家堡一聚了。” 何季阴寒的目光落在陈冬至三人身上,不仅让三人打了个寒颤,又听何老三这么说,只能带着谭武与老詹二人转身,又走回那间屋前。 何季跟在三人身后,见陈冬至那颤抖的手,抚上屋门,迟迟不愿推开,便开口说道:“陈镖头,我家老祖就在里面等着宴请三位,还请速速进屋落座把。” 陈冬至见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眼睛一闭,推开房门。 紧闭双目,陈冬至未曾感到任何危险,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丈余大桌,上面摆满了珍馐美味,何家老祖正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阴冷的瞧着陈冬至。 陈冬至见并不似自己想的那样,稍稍安心,随后向着身后一样错愕的谭武与老詹使了个眼,三人缓缓行入屋内。 “坐吧。”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坐下。 眼见已是无法推辞,身后的何季亦是摆出一副不容三人不听的架势,陈冬至只得与行至桌旁,与何家老祖对面坐下。 老祖浑浊双目从三人面庞掠过,而后向三人身后立着的何季开口道:“你去别院山门前,迎你大哥,他若回来了,就将他带到这儿来。” “谨遵父亲之命。”何季领命而去。 陈冬至不敢多言,只得与谭、詹二人老实坐在位上,陈冬至余光瞥见那老祖身旁座位上,正放着自己三人带来的那个木匣。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陈冬至三人只能强装镇定,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而与三人对面而坐的老祖却是异常镇定,全然没有了正堂中那老态不堪的样子,只是一只手不停抚着身旁座上的那个木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许是坐的时间久了,老祖拄着金杖,缓缓起身,在厅中绕着圈子缓缓走动起来。 金杖一次次的拄在地面的撞击声响,仿佛敲击在陈冬至三人心上的鼓点一般,让三人心慌不已。 陈冬至明明知道,自己三人面前的仅是一个垂垂老者,为何却仍是如此惊慌。 就在何家老祖行到第十圈的时候,陈冬至三人身后的大门被人赫然推开,一道阴鸷之声随之传来入屋中。 “爹,大哥回来了。” 何家老祖闻言,停下了步伐,目光未曾移动半分,只是略带悲伤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他带那人来见我吧。” “是。” 何季遵命而出,不多时,在陈冬至三人惊愕眼神中,只见何魁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阔步而来。 这汉子浑身是伤,早已昏迷不醒,待到三人看清这汉子满是血污的面容,不禁开口惊呼。 “总镖头。” 陈冬至三人赫然起身,万万没想到这浑身是伤的汉子居然是自家的总镖头,熊风。 平日里总镖头与大家情如兄弟,抚远镖局众人感情亦是极好,见到总镖头这番摸样,陈冬至三人顿时红了眼睛,向着何魁吼道:“放开我家镖头。” 谭武虽将将入行,平日里熊风最是照拂于他,知道他媳妇才生了孩子,平日里总是遣人给他家中偷偷塞些银子,谭武几番拒绝,反倒是被熊风教育了一番。 说什么女人嫁给你不容易,生了孩子不能让人家吃苦,才入行的镖师月钱少,他是知道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在熊风的再三坚持下,谭武噙着泪水这才收下。 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谭武还未来得及报答熊风,如今见总镖头不知生死的摸样,瞬间热血上涌,就要上前从何魁手中抢回总镖头。 却被陈冬至伸手拦了下来,谭武脖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向着陈冬至吼道:“冬至哥,你做什么。” 陈冬至身材虽胖,亦是见到总镖头满脸是血的样子愤怒之极,可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他是知道总镖头的身手的,这何魁衣衫整洁,就已让总镖头这番摸样,他的身手绝不是自己三人能敌的。 拦住了欲冲动行事的谭武与老詹,陈冬至强压怒火,向着对面拄着金杖面无表情的何家老祖开口道:“老祖,您这是何意。” “咯咯咯…”何家老祖似是被陈冬至这句话戳中了笑穴,渗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可笑着笑着,何家老祖那满是皱纹的脸忽的又顿时转为悲伤,赫然转身,那双浑浊双目已满是悲伤的泪水。 也许是悲伤过度,让何家老祖满是皱纹的面庞扭曲异常,只见何家老祖缓缓走至适才落座之处,抬起血管都清晰可见苍老的手,微拂木匣,那木匣口儿顿开。 里面赫然装着的,竟是一颗人头,这人头似是被药物浸泡过,没有任何血腥味道,反倒是散发出阵阵药味。 陈冬至三人呆立当场,那女子托的镖竟然是一颗人头,这人面上没有一丝血污,似是死时都未曾感到痛苦,细看颈部伤口,似是剑伤,又不似,如蝇翼一般,由颈斩断,再看人头的面相,竟与何季有七八分相像。 “这…这…”一时间,陈冬至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女子托抚远镖局送到何家的竟然是… 脑中乱糟糟的,仍在勉力回想,可何家老祖却开了口。 “好哇,抚远镖局端的是厉害啊。元日节,老夫的寿辰将至,你们就送我二儿子的首级给小老儿庆生是吗?” 陈冬至此刻才后悔,不听当家规劝,贪图那女子的鹿皮袋中的金银,这下惹祸上身,有口难辩,随即望向身后立着的何魁,何季两兄弟,二人已是满脸悲伤,目含杀意,向着自己三人逼近。 陈冬至这才想起,自己三人将木匣交给何家老祖之时,他的面色微变,原来如此,那时候他就发现了木匣中装着的是自己儿子的首级,直到将几人诱至别院这处偏僻小屋,才对几人发难,这份隐忍,这份心机,现在想起来,端的是可怕之极。 事已至此,陈冬至知道已是百口莫辩,慌乱中,脑中一片混乱,这押镖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她又与何家到底有何种仇怨,让他不惜得罪臧北城中最有势力的家族。 虽然陈冬至不明所以,可他身后的何魁、何季二人可不想就此放过三人,何魁已是运力于掌,眼看就要了结几人性命。 “且慢。”何家老祖轻轻抬手,示意儿子且慢下手。 “我来问你,你们与押镖之人,以何方法联络。”何家老祖此时的语调虽轻,但却能感到他已在尽力压制内心的杀意。 老詹此刻已被这场面镇的说不出话来,小谭亦是如此,如今还可勉强开口的只剩下陈冬至一人。 “我…我们并不知…押镖之人是何人…更没有联络之法…只知她..她是个女人。”陈冬至也怕何家将抚远镖局认作杀人凶手,连忙将先前厅中未说的告知何家老祖。 何家老祖听闻,那苍老的手又去抚了抚匣中何家老二的人头,渗人的笑声又再度响彻屋中。 “你在正堂上,不是曾于小老儿说过,未曾见过雇主吗,为何此时又说雇主是个女子?小老儿…是这么…好骗的吗?” 何家老祖说话间,只见那苍老的手掌凌空一挥,瞬间一股掌风由他手心迸发而出,这掌风来的极快,以至于陈冬至将将见到何家老祖挥掌,胸口就觉一股大力袭来。 紧接着,陈冬至整个人如同一块沾了水的破抹布,被人用力的甩到墙上一般,整个人倒飞出去,将身后墙面撞出了一道凹陷。 “噗”陈冬至肥胖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现在想说了吗?”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冬至匍匐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散开来,他也想说,可他已将实话都说了,何家人不信,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一旁不知生死的当家的,还有欲上前帮忙的小谭、老詹,陈冬至打定了主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众人救出去。 强行将胸中腥甜咽下,缓缓爬起身子,勉力开口道。 “何老祖,我说,我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哦?小老儿纵横江湖几十载,还未有人敢与小老儿讨价还价。” 何家老祖压着怒气,浑浊双目死死的盯着陈冬至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废墟相会 “魁儿,给我折断他的手脚,看他还能提条件吗。”何家老祖苍老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何魁目中不忍神色一闪而逝,可还是走向陈冬至,随着一阵筋骨断裂之声响起,陈冬至惨叫声响彻整个屋子,而何季阴鸷的目光望向地面上哀号不止的胖子,竟透出些许残忍玩味的笑容。 “怎么样,现在想说了吗?”何家老祖慢腾腾的走到陈冬至身旁,倚着金杖,俯下身子,看着痛苦的面容都有些扭曲的陈冬至,悠然开口道。 饶是疼的满头大汗,已几近昏厥,陈冬至的小眼中依然透露着坚定神色,咬牙开口道:“只要老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便将老祖想知道的和盘托出,不然就算是杀了我等,我也一字不说。” 何家老祖满是褶皱的面上阴晴不定,回首望了眼木匣中,二儿子何仲的首级,浑浊双目中才消下去的那丝仇恨之火,又重新燃起,忽的手掌疾出,掌风顿起。 “说不说。” 何家老祖掌随声至,只一掌,陈冬至再呕出数口鲜血,已是微微翻起白眼,可依旧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见陈冬至虽是人胖体憨,却有这等傲骨,何家老祖浑浊双目微微转动,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老詹与谭武二人。 谭武年轻,血气方刚,见到何家这等手段对待陈冬至,早已是目眦欲裂,怎奈自己被何季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额角青筋尽显,眼神中满是愤慨。 何家老祖望着谭武这等模样,知道就算自己对他用了同样手段,亦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转头便走向老詹。 见老詹虽是同样愤慨,可眸子却透露出一丝怯意,何家老祖在这江湖中混迹了大半辈子,观人识人,自付还是看的准的,示意何季为老詹解开穴道,开口问道。 “他们不说,不如你告诉老夫,若何?” 何家老祖双目紧紧盯着老詹略带退缩的眼神,语气缓和开口道:“只要你告诉了老夫,老夫保证,你们几人定能安然走出何家堡。至于你们几人的伤,何家别院自会找人为你等医治,而银子,更是不在话下。” 何家老祖没有看错人,老詹的确是怕了,只是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支柱,上有爹娘,下有妻女,老詹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丢在此处。 但望着手脚尽断的的陈冬至,老詹闪躲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坚定神色,咬了咬牙,侧过头去,闭口不言。 也不怪老詹嘴硬,他们确不知晓押镖之人到底是谁,也不知何家老二的首级为何会出现在这木匣之中。 何季见状,当下就要有样学样,废了老詹双手双脚,却被何家老祖抬手止住,见这几人这等姿态,何家老祖心知再逼问下去,也没法获知更多的信息,儿子的仇一定要报,但是这几人的命还得留下,不然没法得知更多的线索。 眼神一转,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吩咐道:“明日别院擂台正常进行,先将这几人好生看管起来,无论是什么人要冲我何家下手,这几日便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何季听到父亲这话,当即急道:“父亲,难道二哥的仇不报了吗?” “三弟,父亲说的话你没听懂吗。”何魁看了眼性情急躁的弟弟,他也知道报仇之事急不得,父亲下手已是这么狠了,这几人仍是没有招供,要么是他们确不知情,要么就是这些人准备得充分,早已想到应对之策。望着陈冬至几人惨状,何魁眼神一动,当即开口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少来教训我,你不过是父亲捡来的一个孤儿,装什么大哥模样,老子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何仲,你这…”何季口中不忿,已是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就见到父亲双目凌厉,直望着自己,何季只觉失言,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季儿,你要好好和你大哥学学,要沉住气,行了,先把这几人压去好生看管。”何家老祖余光瞧见了何魁神色,随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吩咐何季道。 看着小儿子带人将抚远镖局的众人带走,何家老祖面上又浮现出悲伤神色,转头望向木匣中何仲的首级,片刻后,何家老祖的情绪稍定,转头向何魁开口道。 “擂台之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父亲的话,今年擂台报名的江湖高手有三十一位,适才我下山去抓那抚远镖局的熊镖头,路过咱们大宅,便随口问了,金不移告诉我,今日有还有一人报上了名,三十二人之数已满。”何魁思忖一番,如实禀报。 “眼见又至元日节了,那丹丸准备好妥当了吗。”何家老祖拄杖问道。 “父亲,那丹丸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擂台之后,便可按时交给重阳先生。”何魁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小锦袋,打开袋口,顿时丹香满屋。 “记住,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主人聚拢可用的人才,待到主人到来,咱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也不枉老二送了这条性命。”何家老祖拄着拐杖,老泪纵横道。 何家老祖悲伤着,忽的又想起什么,向何魁又问道:“你去抓这熊小子,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罢。” “父亲只管放心,孩儿做事小心的很,那抚远镖局上下,不曾留下活口。”何魁眼中犹豫一闪而逝,随后开口回道。 “你与仲儿,我是放心的,老三行事,有时太过冲动,仲儿已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教你三弟弟,切莫惹出乱子,坏了大事。” 何家老祖说着,又走向装有何仲首级的木匣,抬起手来再次抚了抚匣中人的首级,吩咐身后的何魁道:“这凶手选在元日节前动手,这几日必然会择机再向我何家下手,明日起,你多加人手,务必给我擒住这凶手。” 何魁听父亲说起元日节,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向何家老祖道:“父亲,不如咱们还是先行去抓那…” 话未落音,就见何家老祖原本浑浊的眸中,一道冷冽目光闪过,随后苍老的声音传入何魁耳中。 “对了,当日风家之事你不是也说,做的很干净吗,今日这抚远镖局,你也说做的很干净…” 何魁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深知何家老祖的性子,连忙开口道:“当日事情做的很干净,请父亲放心。” 何家老祖收回凌厉目光,又变回先前那老态之样,向何魁开口道:“魁儿,你记住,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儿子记住了。”何魁恭敬道。 “明日擂台之事,你要谨慎而为,今年参加的这些江湖人中,亦有名门子弟,你要谨慎行事。”何家老祖又道。 “儿子谨遵父亲的教诲,这些人的底细基本都已摸清楚了,只是…”何魁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何家老祖开口道。 “今日晌午,有个少年,在方月华手下轻松将名帖放入了金丝篓中,我已差人问过金不移,他对这少年身份亦是一无所知。”何魁如实答道。 “哦?能在方月华手下轻松得手的,确是不错,看来这齐云武林,人才辈出啊,那少年何种打扮。”何家老祖眯起浑浊双目,似有所想。 “孩儿问过,那少年身着一个黛色大氅,内着青衫,身后背着一个剑匣…” 何魁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咔嚓”一声,老祖金杖之下的地砖尽裂,不由惊讶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老祖并未开口,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重阳先生到了吗。” 听父亲提起重阳笔,何魁当即开口道:“孩儿明白了,重阳先生已遣人来报,他已在路中,就快到清秋苑了,待到重阳先生到来,我就去请教重阳先生。” “还有抓那畜生之事,切莫耽搁了,那才是主人想要的。去罢,我还想与仲儿说说话。”何家老祖向何魁缓缓开口。 向着老祖一礼,何魁恭敬退下,向着别院内行去,离开之时,何魁分明能感觉到老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背影,直至离开此处。 望见何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别院中,老祖轻抚着匣中何仲的人头,目中杀意骤现,淡淡开口道:“仲儿,你且耐心等待,等到那日,爹爹必为你报仇。” 却说何魁,离开了老祖视线,顺着别院中小路便行,绕过小道,来到这何家别院北侧的一处废墟,穿行不久,来了一处僻静林间。 将将站定,就听到身后衣袂之声响起,一个黑衣女子,似已在林间等了多时,确认何魁来后,周遭确无人跟踪,这才现身。 “你比约定的,晚了半个时辰。”女子一身墨色裘衣,黑纱覆面,不见真容,一头青丝以玉钗挽起,赫然是抚远镖局中的押镖之人。 “那老贼多留了我半个时辰。”何魁轻轻开口道。奇快妏敩 何奎话音刚落,却见女子满头青丝竟无风自动,挽起青丝的玉钗不知何时,已在女子手中,随着女子青丝拂起,这林中积雪似被外力激荡,扑簌簌的荡在空中,卷积而起。 随着女子青丝拂起,她的发丝竟逐渐变长,而发丝每长一分,这林间雪地之中,剑气便愈浓一分,随着女子发丝掠过树干,这些树枝齐齐折断,似被极其锋利的利刃切断。 何奎神色如常,只是闭目,负手而立,任由女子的发丝掠过身侧。 片刻之后,这林中剑气顿消,何魁睁开双目,女子已用手中玉钗将青丝挽起。 “你要我办的事,我已办好,何时能杀那老狗。”女子眸中恨意愈浓,即便是黑纱覆面,亦是遮不住她的恨意。 “柳飘飘只是一颗弃子,不过有时弃子亦有用处,我要用柳飘飘的死换一个人的的信任,咱们的仇一定要报,不过还需多留那老贼几日性命。” 女子望着何魁神情,打量片刻,抽回目光,淡淡开口:“我们这么对待抚远镖局的人,与当年老狗何异。” “放心,我既然能将你藏了多年,那老贼都不曾发觉,抚远镖局的人,你又怎知我不能将他们救下。对了,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何魁继续说道。 “何事?”女子黑纱之下,秀眉微蹙。 “明日开擂之后,寻个机会,将熊风等人救走。”何魁侧首,想了想,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袋中玉牌 却说顾萧与江凝雪离了何家大宅,二人行在臧北城主街之上,望着满街尽是何家旗帜,顾萧不禁感叹何家再臧北城之势力,难怪人都说臧北已近乎是何家之城了。 “你下一步作何打算。”江凝雪在顾萧身侧,见少年闭口沉思,全然没了一路上的猴儿精摸样,不禁开口问道。 顾萧心中仍在想着适才那些身着锦衣的何家供奉,既然重阳比没有出现在何家大宅,眼下只有找到了重阳笔,才能寻到进入慕容谷之方法,还有那青丝绕,以适才那阻拦自己的女子身手和内力来看,应当不是将柳飘飘灭口之人。 顾萧心中还在担心霖儿与李叔,还有尺天涯一行人,却被江凝雪的话打断,顾萧抽回思绪,掂着手中的锦绸小袋儿,开口道:“我原本想着今晚借宿在抚远镖局,不过既然何家给了咱们去处,眼下还是速去何家查到咱们想要查探之事才是上策,至于熊大哥那里,咱们待到事了之时,再去道别不迟。” 顾萧说着打开了手中何家给的锦绸小袋,里面躺着几锭银子,不过有一物甚是扎眼,那是一枚四方玉牌,瞧着就是上等的玉料制成,玉牌正中的“何”字无不彰显着何家在臧北城的地位。 “这何家出手果然大方。”顾萧将手中锦绸小袋交给身旁的江凝雪。 瞧着锦绸袋中的银子,怕是够寻常人家生活不短的时日了,江凝雪轻轻摇头,随即回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何家堡。” 既已商定,不再多待,二人便向着臧北城外行去,出了城,向着过路之人打听了何家堡的方向,二人驾马向着何家堡而去。 直至顾萧与江凝雪的身影渐消,一个面带慵懒的男子,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半躺在一民宅屋顶,悠闲地晒着太阳,见这二人骑马背影远去,正是向着去往何家堡的方向,将口中含着的枯草一吐,翻身而下。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金大哥未免有些疑神疑鬼了。”步姓男子自顾自的嘀咕一声,转身便回,向着何家大宅而去。 顾萧与江凝雪一路上并未遇什么阻挠,一路畅通,来到了臧北城外指路之人所说的何家堡外。 才及山麓就已见到,何家高大的门楼,先前在凉州时,顾萧就见识过柳庄壮观,今次再见这何家堡,才知柳庄与这何家堡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且不说远远望去,在这山间云雾中,渐隐渐现的百十院落,就单单是这数丈高的牌楼就已凸显出何家堡的气势。 牌楼以柏木桩为地丁,四根粗壮木桩以夹杆石包裹,木桩通体皆以名漆刷之,精铁打造的铁箍束缚,四柱顶端以灯笼榫与檐楼斗拱连通一气,拱翘之下则是鎏金大匾,匾中“何家堡”三个大字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定睛望去,这三个字竟是以纯金打造。 饶是江凝雪这样的名门子弟见了,亦是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顾萧更是不用提了,星眸盯着何家堡的牌匾怔怔出神,而后一言更是让江凝雪差点从马上坠下。 “江姑娘,你说,这些江湖中人要是缺银子了,会不会偷摸的来这何家堡门楼前,将这纯金的大字给抠了去。”顾萧摩挲着下巴开口直言。 江凝雪实是无语,别人见到何家堡这门楼气势,自身气势就已弱了三分,这也正是何家费力费钱打造着门楼的用意,而这小子,却盯上了人家牌匾上的金子。 就在顾萧与江凝雪二人勒马驻足,望着这何家金匾之时,却听见林间三道衣袂声响起。 顾萧循声望去,见三人身影窜出林间,而后从何家门楼中行出。 三人服饰装束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三人外衣的颜色,一人着金,一人着银,一人则着铜色,他们紧紧的盯着顾萧二人,其中身着金色外衣之人向着顾萧与江凝雪开口呵斥道:“大胆贼人,光天白日,敢擅闯何家堡。” 顾萧正要将何家给的玉牌掏出,以示自己参擂的身份,却不料三人中银衣人斜着一双贼目,盯着江凝雪打量了一番,不等顾萧二人开口,抢先开了口。 “无论何人,擅闯何家堡,依着规矩,我都要…搜身。” 顾萧是知道江凝雪动不动就拔剑的性子,见到那生着一双贼目之人,满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不由微微叹气,今天这人怕是要撞到江凝雪这个硬茬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这人近身,江凝雪掌心微抬,只轻轻一掌掠过这人身前,掌风扬起的积雪直扑的他满身皆是。 “他娘的,你竟敢…”这人大怒,满是小心的掸去满身的积雪,生怕弄脏了他那一身银衣,拉开架势就要向要顾萧二人动手。 一只手拦住了他,三人中年岁稍长的男子瞧出了这二人的不一般,向顾萧与江凝雪抱拳一礼,开口道:“二位,我这兄弟,口无遮拦,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二位道歉。不过,何家堡确有规矩,凡无故擅闯者,都要严加盘查,若二位无意路过,还请二位就此回头,我兄弟三人,绝不为难二位。” 顾萧见此人神情不似刚才那人无礼,心中想道,自己要去何家堡中寻重阳笔,还需低调行事,不能惹人瞩目,念及此处,回首向江凝雪使了个眼色。 江凝雪自然猜到了顾萧心思,冷哼一声,不再与那银衣之人对峙,顾萧随即转过头来向着金衣人回礼道:“在下携…族姐,特来臧北城参加何家堡擂台。” 金衣人并未因江凝雪身手了得,就显出怯意,而是昂首上前继续说道:“少侠,想要参擂台,需先去臧北城内何家大宅前报名,若是能通过测试,方能入何家堡参擂。” 顾萧这才掏出锦绸袋中那个四方玉牌,递给金衣人道:“在下今日晌午之时,已在城中何家通过试炼,门前的管事给了我此物,让我携这玉牌在明日晌午前赶来,不过城中客栈尽皆客满,在下与族姐,只能提前来此。” 那人见到玉牌,顿时面色一凝,郑重接下,仔细端详一番,立时面带尊重,向着顾萧躬身行礼。 “没想到少侠竟持的是玉牌,二弟,快给少侠和姑娘道歉,不然被家主知晓你怠慢了玉牌客人,你是知道下场的。”那人向着身后适才对江凝雪口出轻薄之言的贼目之人吼道。 贼目之人见到玉牌,早已顾不得自己银衣上的积雪,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向着江凝雪连连鞠躬。。 “少侠,姑娘,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了我轻慢之醉。” 顾萧不知那管事给的玉牌竟有如此功效,转头望向江凝雪,帷帽之下还是那副冷淡神情,似乎银衣之人的赔罪之前,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其实顾萧也想惩治这出言轻薄江凝雪的银衣之人,不过此行的目的却非是为了重阳笔与青丝绕,既是做好了低调行事的打算,这人也并非犯下什么不赦之罪,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顾萧转过头来,向着银衣之人开口道:“既你已经诚心道歉,我家姐姐便不再追究你轻薄之过。” “多谢少侠,多谢姑娘,少侠对小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小的对少侠与姑娘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这人听到顾萧与那帷帽白衣女子不再追究,连连鞠躬谢恩,口中扯着长篇感恩之言,直到被顾萧抬手打断,这才住口。 第一百四十八章-掩藏身份 一路上顾萧不停的从三人口中打探着关于何家堡的一切,也得知了这三人都是自小流落江湖,一场江湖仇杀,让三人机缘巧合下相识,虽然性格迥异,但三人志气相投,最后三人决意结为异性兄弟,在江湖中漂泊数载后,便相约共赴何家擂台,想要谋一份出路。 三兄弟在擂台上拼尽全力,虽最终没能冲入三甲,获得挑战供奉的机会,可也捞到个何家护卫的差事,纵然不及供奉的地位高,但也不用再流落江湖,三兄弟倒是安心在何家呆了下来。 何家为了将这些前来投奔的江湖客区分开来,就以服饰装束来区分他们的地位高低,分别是锦衣供奉,其次则是金、银、铜色外衣的何家护院。 这护院之中则以金色地位最高,反之,铜色最低,若是为何家立下功劳,则会提升衣衫之色。 三兄弟中,要数大哥鹤不凡武艺最高,已有初窥巅峰之境,在当年的何家擂台之上差点杀入三甲,亦获何家所赐金衣,而二弟任不难、三弟胡不惧,不及大哥武境,只得做个银、铜衣的寻常护院。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就算鹤不凡有金衣在身,在何家众人亦或是那些何家供奉眼中,也只是将他们当做下人使唤。 时间久了,三兄弟心中也渐生不忿,尤是那新晋的供奉笑阎罗,因一些小事,三兄弟得罪了他,被他当众羞辱,更是因得罪了笑阎罗,鹤不凡三人被调去守护何家门楼。 鹤不凡不是没想过脱离何家,带上两位兄弟重新踏上江湖路,可江湖路上充满了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的残酷,蝇头小利便会尔虞我诈的算计,二弟好色,三弟好赌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忌,鹤不凡每每想到这些,便又有些退缩。 今日遇到了手持玉牌前来参擂的顾萧,这让鹤不凡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上次见到的手持玉牌之人,还是方月华,不过此刻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供奉,不是三兄弟可攀的人物了。 这少年将将前来何家堡,如今看来,比起脱离何家,不如赌一赌,与这少年示好,这少年若是能在擂台上闯入三甲,就算他成不了供奉,有他做靠山,自己三兄弟今后在何家的日子亦会好过不少,万一他能成为供奉,那自己三兄弟今后便不会再受人欺负。 想到此处,鹤不凡又望向这个青衫少年,他口中的族姐适才的身手已足见登堂武境,这少年能获玉牌,自然武境不再那帷帽女子之下,于是开口向少年道:“少侠,明日便是开擂台之日,你可算的上最后到来的一位了,在下瞅着时辰,应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顾萧想要打探重阳笔是否已在何家堡内,可又担心直接开口去问,打探意味太浓引来怀疑,侧首想了想,开口向鹤不凡问道:“敢问兄台,明日开擂,可有什么江湖名士前来。” 其实顾萧这话,在鹤不凡听来,仍是打探意味十足,好在鹤不凡只道是少年初出江湖,急于成名,便笑着回道:“少侠,要说江湖名士,谁人不知何家与重阳先生交好,重阳先生每年都来为咱老祖庆生,再说了,就算不论重阳先生,咱何家供奉的头把交椅铁面判金大侠,也是神州凌绝榜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有他二位在,少侠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打入三甲,又得了金大侠的首肯,这凌绝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么说来,重阳先生已到了何家堡了?”顾萧眼神一亮,只要重阳笔到了何家堡,自己就有机会接近他,探寻慕容谷的入口。 “少侠,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触不到这些事宜,不过据我所知,重阳先生每年到何家堡,都住在清秋苑中。”鹤不凡如实答道,心中暗叹,这些少年英杰,十之八九都是冲着能入凌绝榜单而来,来人自然都想见重阳先生,不过今年却有那两派的子弟前来,还是要劝这少年小心才是。 打定心思,鹤不凡继续开口道:“在下还想劝少侠一句,虽然你得了玉牌,可还是要小心,往年各门派都不曾派人来参加何家堡擂台,只是遣人前来为老祖祝寿,不过今年却是奇怪,如水剑宗与逆刀门居然都派遣了弟子前来参加何家擂台。” 言及此处,鹤不凡自顾自的低语道:“不知是老祖寿辰的面子太大,还是今年的英离大会将要举行,这些名门借着何家擂台去试练子弟。” 顾萧哪里听的见鹤不凡这些言语,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重阳笔,查清慕容谷的所在,全然没在乎鹤不凡所说的这些门派。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在顾萧身侧同行的江凝雪,听到金衣男子提到如水剑宗和逆刀门之时,帷帽之下的冷眸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顾萧亦是未曾察觉,而是追着鹤不凡问道:“兄台,可否为在下引路,去往清秋苑去见一见重阳先生。” 还未等鹤不凡开口,身旁的银衣任不难抢上来开口道:“少侠,这个重阳先生,大哥不知,可我却知晓,他这个人古怪的很,且不说你想去见他,便是去年金大哥在他的清秋苑门前苦等了一宿,这老家伙都不曾开门见他。” 顾萧好奇这任不难又是如何得知这等事情,可还未等到顾萧发问,那铜衣胡不惧抢在顾萧身前问道:“对呀,二哥,上次咱哥三喝酒之时还曾说起此事,后来你说到关键处,便醉倒了,到底为何那重阳先生不曾搭理金大哥,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任不难神秘的向着周围环视了一圈,确认此间没有别人,这才压低声音,向自己的二位兄弟并顾萧开口道:“嘿嘿,说起我是怎么发现的,那日我去偷看小玉洗澡时,却见金不移神神秘秘的去了清秋苑…要说这小玉呀,可是咱何家堡内数一数二的美人,那肌肤…吹弹可破,那身子…啧啧…” 起初顾萧好奇听着,可任不难却越说越离谱,眼见便要说到更加离谱之处,瞥见一旁的江凝雪又有拔剑之势,顾萧忙干咳两声,打断了说的唾沫星子直飞的任不难。 亦是觉得二弟说的有些过火,鹤不凡连忙开口道:“二弟,你怎的说着说着又跑偏了,说重阳先生。” “瞧我这脑袋,又说岔了…重阳先生…金不移…对,说到那日,我瞧见金不移偷摸的去了清秋苑,说是求见重阳先生,可没想到他在门前低语了几句,便立时跪了下去,嘿,你说奇怪不奇怪。更奇怪的是啊,那重阳先生竟连门都未开,就让咱们的金大侠这么跪着。后来,我偷摸打听了,金大侠可是跪了一宿哇。” 任不难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到关键时分,竟还模仿起了金不移的神态。 顾萧听的也叫一个聚精会神,一旁的江凝雪听到任不难说起金不移的奇怪举动,秀眉微蹙,示意顾萧稍稍远离三人,而后低声向顾萧开口道:“金不移在江湖上号称铁面判,最是公正不阿,亦是凌绝榜上的人物…当年还在江湖之时,许多江湖中的小门小派,遇到争端之时,都会请他去做个见证,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他不惜放弃尊严,跪在重阳笔房前。” 听江凝雪提起金不移,顾萧回想许久,才想起何家大宅外,锦衣人中的那个领头之人,顾萧实在无法将那个面带正义的方脸汉子与跪在重阳笔门外一宿之人联系在一起。奇快妏敩 脑中正想着,又听江凝雪继续开口道:“如水剑宗和逆刀门中认识我的人颇多,我此行并不想要暴露行踪,你可有什么法子。” 顾萧又想起了咫苏梅,摇了摇头道:“若我那姐姐在此,这都不是难事,可他们此前在小楼峰就失踪了。” 打量了江凝雪这身白衣帷帽,似是想到了办法,只听顾萧道:“你这身打扮确实太扎眼了,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却要委屈你一下…等会儿…” 江凝雪一双冷眸打量着顾萧一番,过了片刻,低声道:“就听你的。” 顾萧没想到,自己还未说出法子,江凝雪就这么信任自己,‘猴儿精’附体,开口揶揄道:“俗话说的好‘要想俏,一身孝’,你这一身白衣,俏是俏了,可熟悉你的人便一眼就能瞧出你来,再说了,一路行来,瞧你穿的甚少,姑娘家,还是要多穿些。” 说着,将自己的黛色大氅脱下,披在江凝雪身上,遮住了江凝雪盈盈身姿,远远望去只能见到一个身穿大氅之人而非先前的白衣女子。 随着大氅上身,江凝雪只觉带着少年体温的大氅内温暖如春,就连自己常年研习寒玉诀的冰冷心脉,都要被这份温度捂热,江凝雪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这大氅还是这少年,让自己心中暖意盎然。 “恩,这样的话,别人便不会这么轻易认出你了。” 顾萧可没注意到江凝雪的表情,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又看向江凝雪的帷帽和手中的惊鸿剑,拄着下巴略一思忖,伸手把江凝雪的帷帽摘下。 登时,如瀑长发从帷帽中散落而下,散落香肩,顾萧伸手将这满头青丝弄得凌乱了些,恰能遮住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回手从自己衣角上撤下一块玄青色碎布,又在江凝雪的覆面白纱上加上一层。 这一番操作下来,那个白衣翩翩头戴帷帽的江湖女侠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穿大氅,身形弱小的蒙面江湖客。 “好了,这便差不多了。至于惊鸿剑嘛…” 顾萧将背后的断月剑匣取下,轻拍匣体,匣口顿开,顾萧向江凝雪道:“江姑娘若信得过,就将惊鸿剑暂藏入我的剑匣中罢。” 江凝雪冷眸中,似是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一闪而逝。 并未开口,只是淡然的将手中惊鸿递给少年。 第一百五十章-仙兽狮虎 众人暂住,循声望去,只见何家大门中行出这人,羽扇纶巾,仙风道骨,身形伟岸,三缕长髯随风而动,适才开口的也正是此人。 见到此人,就连跋扈的公子哥,适才嚣张的气焰也弱了几分,可口中对顾萧依旧是不依不饶。 “先生,这小子竟敢打伤了我,还请先生为我主持公道。” 一众侍从见自家公子对此人甚是尊重,也不敢造次,皆放低兵刃守在一旁。 这人见到这公子哥对自己躬身行礼,微微躬身回礼,而后未在瞧这公子一眼,从他身旁径直而过,向着众侍从围着的少年而去。 行至少年身旁,打量了少年一番,这人向着少年开口道:“少年人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顾萧见这人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亦有名士风范,当即抱拳行礼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一字。” “木一,这姓名倒是独特,你也是冲着何家这擂台而来吗。”这人又问。 顾萧只觉得这人说话简直是多此一问,自己若不是冲着参擂前来,干吗来这何家堡,又瞧着他在这寒冬腊月,还轻摇羽扇,实是有些古古怪怪,倒是与上官人言有些相似。 不过,看在他适才出言为自己解围的份上,顾萧还是恭敬回道:“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了参加擂台而来。” 这人摇着羽扇,一双眸子似是要将顾萧看透一般,来回扫视着少年面庞,片刻后,收回了目光,摇扇笑道:“就冲着你适才破了秋水掌的那等身手,就已无须再来这何家擂台证明自己了。” 言及此处,这人忽的话锋一转,冷言开口道:“我与何之道乃是多年挚交,无论你次来所求为何,安分便罢,若是坏了我老友的寿辰,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顾萧没想到这人适才开口为自己解围,这话锋一转,竟口出威胁之言,不由冷笑道:“晚辈不明先生何出此言,不过晚辈…” 顾萧话未说完,只见这人已是摇着手中羽扇转身离去,离开之时,向着不远处捂着鼻子的公子哥开口道:“伤不碍事,随我去罢。若是在何家堡破了相,你那父亲又要来寻我问罪。” 公子哥听到这人的话,恶狠狠的瞧了眼场中顾萧,似是不甘心般,向着场中持剑而立的侍从们嚷道:“没听到先生的吩咐吗,收了,都收了,随我入堡。” 顾萧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鹤不凡三兄弟紧紧拉住,连连以眼神示意,让顾萧勿要再去纠缠。 望着身旁的鹤不凡三兄弟连连摇头的恳切摸样,顾萧终是放弃了再上前纠缠之意,任由这羽扇男子将那公子哥一行人带走。 公子哥瞧着不远处,在鹤不凡等人阻拦下的顾萧,恨恨的撂下一句“走着瞧”后,便随着那羽扇之人入了何家堡。 穿过层层连廊,那公子哥似乎还未曾从适才被打的疼痛中缓过来,向着前方行着的羽扇之人道:“先生,适才为何不让我们出手教训那小子。” “你还敢妄言,若不是我得了消息,来的及时,只怕吃亏的是你呀。”羽扇男子瞧着公子哥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冷冷开口道。 “他只不过是一时侥幸,就凭我如水剑宗的功夫,怎会轻易败给他这种山野村夫。”公子哥似有不服。 “那少年无论武境、身法还是临阵对敌之经验,你都不及他,再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你。还有,你爹已给我传了手书,让我好生照拂于你,今夜你就暂住在我的苑中,哪也甭去,晚些时候,我便去见何家老祖,他已为你备好了玉牌。”羽扇之人淡淡开口道。 “先生,我爹都告诉你了吗?这次,我可要借着这次的机会,闯入凌绝榜单,这样的话,待到今年的英离会,我便有机会…” 公子话为落音,就被羽扇之人抬手打断,瞧了眼这公子身后的侍从一眼,羽扇之人止住脚步,抬首望去,只见已到了一处径门前,透过这月门向内望去,隐约可见廊房环泉,飞檐彩绘,在这初夜之下,透着一股古雅宁静,而月门之上则书三个写意行书。 “清秋苑。” —— 却说顾萧好奇着想鹤不凡打听道:“这人到底是谁,说话倒是毫不客气,明明是那公子挑衅在先,若不是鹤大哥阻拦于我,定要上前讨个说法。” “羽扇纶巾,仙官临凡,自诩重阳手中笔。”江凝雪冷冷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顾萧惊道:“你是说,他是…” 鹤不凡接过话来:“姑娘说的不错,他正是我家老祖的挚友,谱凌绝榜的仙人,重阳先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顾萧心中不由惊喜,原来他就是重阳先生,只要他肯说,那自然就能找到慕容谷的下落,就能寻到霖儿与李叔,还有天涯大哥等人的下落了。 江凝雪倒是将顾萧的神情都瞧在眼中,自然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当即开口道:“适才你得罪了那个公子,是重阳笔故友,如水剑宗宗主水千岳的独子,水沧澜,若是你现在再去拜访他,你猜他会不会告诉你。” 虽然不知这姑娘与少年所说何事,但鹤不凡三人却从那重阳先生口中听到了他提到这少年“无须再来何家擂台证明自己”之言,仅是这简单一句,在鹤不凡三人看来,便是对少年无上的赞誉。 自己三兄弟虽有着金银铜衣在身,可说到底,不成供奉,在何家人眼中,自己三人还是下人而已。 就算这少年得罪了重阳先生身边的公子,可在鹤不凡看来,雪中送炭比起锦上添花更让人记忆深刻。 就算这少年因此事没法成为何家供奉,以他适才展现的身手与年纪,早晚必成凌绝榜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若至此就拜在他的门下。 心中打定主意,鹤不凡向少年开口道:“小兄弟,我虽不知你要寻重阳先生有何事,或许我有一法,可让你如愿。” 顾萧正想着如何能从重阳笔口中问出慕容谷之下落,听鹤不凡这么说,随即开口道:“鹤大哥有法子?” 鹤不凡开口道:“有是有,不过还得看少侠自己又多大能耐。” “鹤大哥此话怎讲。”顾萧问道。 “每年的何家擂台,在争出三甲之后,让这三甲之人择一供奉对战,若三甲胜,择会替代供奉之位,同时亦会替代此人在凌绝榜单上的排名,若是供奉胜了,三甲之人便会成为像我等兄弟这般的金银铜衣护院。除却这些规矩,还有一项,无论是供奉还是护院,只要能够做到,何家老祖便会应下此人任意的承诺,无论是要金银财宝还是武功秘籍,何家必会鼎力而为。” “哦,是什么事,能让何家作下如此允诺?” 不仅顾萧,就连江凝雪也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一双冷眸中竟也透出些许好奇神色。 “也不怪二位好奇,我兄弟三人亦是入了何家之后,才无意间得知此事。”鹤不凡既已决意要向这少年示好,索性就交了底。 鹤不凡神秘兮兮的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向少年说道:“少侠可曾听闻过狮虎兽?” “狮子我听过,老虎我亦听过,但狮虎兽,我倒是头回听说。”顾萧不知何家老祖的承诺与狮虎兽有何关联。 鹤不凡道:“坊间传闻,当年曾有仙人临凡,游历人间多年,路过一城之时,得了天上旨意,说有邪魔入侵,命他速速返回,仙人听闻此事大惊,当即便要重返天庭,确没想到他坐下仙狮,却贪恋人间繁华,不愿离去。” “怎奈仙人法力高强,容不得仙狮不去,那仙狮便想了个法子。翌日,仙人催动法阵,开天阶,踏仙路,欲重回九霄以敌邪魔,就在那仙人踏上仙路,做法收阵之时,身旁的仙狮忽的发难,咬断仙阶,一跃而下,那仙人虽是恼怒坐骑擅自离去,可九霄之危需要自己,只得仍由它离开,想着等到九霄邪魔尽除之日,再来收了这孽障。” “却没想仙人这一去,战死九霄,他坐下仙狮便成了无主之物,从此逍遥人间,更与凡间雌虎相恋,诞下狮虎之子,唤作狮虎兽,而这狮虎兽相传有着几分仙家之力,凡间诸多凶兽皆不能敌,若是能收服此兽,便如同多了一个绝世高手在侧。” 顾萧与江凝雪听的面面相觑,似是想到了什么,顾萧开口向鹤不凡问道:“难道说这狮虎兽…” “少侠所想不错,相传当年仙人重归九霄之地就在臧北,而传闻这狮虎兽正是居与何家堡所在的这处山中。”鹤不凡笃肯定道。 “原来如此,难怪何家年年举办擂台,招募江湖高手怕只是掩饰。”顾萧喃喃自语道。 “不瞒少侠,何家老祖曾立下规矩,凡是入了何家的供奉亦或护院,只要能在这山中寻到狮虎兽之下落并降服之,无论提什么条件,何家都会全力满足,而且每年擂台之后,何家都会遣大量人手去往后山。”鹤不凡望着少年,一字一顿道。 与此同时,何家别院中,那间僻静小屋中,何家老祖正抚着木匣中何仲的头颅,喃喃自语。 “仲儿,爹爹绝不会让你枉死,你在天之灵也要保佑为父与你弟弟,让我们顺利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还有你那位大哥,他倒是精明,觉着什么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这人呐,可不就是忘恩负义吗,当年爹爹留了他一条性命,却没想到他如此忘恩负义。” 说完这些,何家老祖拄杖起身,从怀中摸索许久,掏出一物,放入盛放何仲人头的木匣之中,而后缓缓向着门外行去。 在这房内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盛放人头的匣中,方见适才老祖放入匣中是何物。 那是一枚寻常的象棋棋子,殷红的“车”字映在木纹凹槽内,似如人之血液那般醒目。 “长车雄风,南征北战急先锋,万里界河任尔通。” 何家老祖老迈的声音随着苍老的背阴消失在这房内,渐渐消弭。 第一百五十一章-冰山一笑 暮夏苑,顾萧在何家安排的房中,虽说是连番赶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可霖儿与李叔等人的失踪,还有那青丝绕之事,尤在眼前,顾萧全无睡意,便起身出了房间,在这暮夏苑中闲逛起来。 恰见江凝雪亦在这苑中兀自立着,正凝视着何家别院的后山,似是在回味鹤不凡适才在何家别院门前所说的关于狮虎兽的传说。 月下佳人,白衣黛氅,回首望着顾萧,轻轻开口道:“鹤不凡所说的,你相信吗。” 顾萧想起虚空幻境中,自己的师父尺轲,还有天涯大哥说起的墨门祖师斩龙之事,苦笑道:“原本我不信鬼神之说,可随着我下山之后,所遇之事,所听见闻,却让人不得不信。” “我此前也一直想不通何家年年开擂,拔擢江湖高手,如此看来,多半就是因为这狮虎兽的缘故。”江凝雪微微点头道。 顾萧蹙眉道:“我还有一点不曾想通,既然何家老祖与重阳笔交好,那重阳笔又识得这么多江湖名侠,以重阳笔的面子若能请这些高手出手,那狮虎兽岂不是束手就擒。”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而且这狮虎兽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为了这个,就如此兴师动众,耗费无数钱财,实是太过儿戏。”江凝雪亦是蹙眉道。 二人正谈话间,却听得暮夏苑外人声吵杂,紧接着,一行锦衣人昂然入苑,领头之人则是臧北城中何家门前的方脸汉子金不移,紧跟其后的便是笑阎罗、千手如来、方月华等人。 笑阎罗正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冲着金不移谄媚道:“金大哥,明日便是开擂之日,今年咱何家堡怕是又要名声大噪了。” 长着山羊胡的千手如来樊于器则是一脸冷笑:“开擂之日,更是意味着咱们兄弟几人中,有人要被新人所替代,笑阎罗,明日你可要小心才是。”奇快妏敩 笑阎罗一听,则是阴阳怪气回道:“哼哼,只怕樊大侠才要小心,今年可有如水剑宗和逆刀门的高手参加,咱们这供奉之位,待到明日之后,属不属于咱们,还未可知呢,不过我倒是吩咐下去了,让人在梅月苑中择一处安静之所,给咱樊大侠留着。” “行了行了,言归正传,明日开擂,你等要好好准备,早些休息去罢。”金不移仍是那番秉公正直的态度,止住了笑阎罗与梵于器的争吵。 随后,金不移又转向方月华一侧,略带关心道:“月华,今日你也累了,还是要好好休息,这次若能守得住供奉之位,今后便可安心待在何家了。” 方月华淡淡点头称是,她身旁那个慵懒模样的男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凑到金不移身旁道:“金大哥,我今日也劳顿不少,你咋不让咱也好好休息。” 金不移知道这人早就瞧出了自己对方月华的心意,为了掩饰尴尬,揶揄此人道:“你小子,不偷懒就不错了,还需要好好休息吗,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几人说话间,就已到了暮夏苑中,一众锦衣供奉都瞧见了这在苑中,正与江凝雪交谈的顾萧。 许是顾萧白天在何家大宅门前报名之时,给一众锦衣供奉留下的印象太深,见到顾萧众人纷纷点头示意,而顾萧也一一回礼。 只见金不移行至顾萧身前,拱手道:“我还道少侠明日午时才会赶来,没想到来的如此快,今日就已到了。” “还要多谢金大侠所予的玉牌,才能让在下住进这暮下苑中。”顾萧从鹤不凡口中得知这玉牌的珍贵,开口向金不移道谢。 “无需多礼,金某既是何家供奉,为何家招纳人才,便是我的份内之事。天色亦不早了,少侠还请早些歇息,何家别院有宵禁的规矩,还请少侠遵守。”金不移向顾萧回礼的同时,亦告知顾萧这何家别院的规矩,言下之意便是让顾萧老老实实呆在暮夏苑中。 “哪里来的此等规矩,我怎不知。”一道沉稳之声传入众人耳中。 在何家,谁人不知金不移的地位,这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金不移的面子,实是大胆。 “放肆,什么人,敢对金大哥如此说话。”笑阎罗在江湖中游荡了多年,好不容易捞到个何家供奉之职,自是将这供奉之位视若珍宝,平日里更是变着法讨好金不移,而这暮夏苑中居住的皆是何家供奉,金不移便是众人之首,听到有人敢对金不移出言不逊,笑阎罗那尖锐的嗓音便立时反击。 可笑阎罗忘了,平日里这些何家供奉自是唯金不移马首是瞻,而近日是何家擂台开擂之日,手持玉牌之人亦会下榻在暮夏苑中。 随着笑阎罗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廊下正立着一个灰衣男子,此人眉宇间蕴着一股凌厉之意,鼻梁高挺,额间绑着灰色抹额,纯金打造一枚小小“刀”字,嵌在抹额正中,而他的腰间正斜插着一柄刀身细长且笔直的单刀。 见到此人装扮,笑阎罗将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眸中深深的忌惮。 “原来是逆刀门逆刀主坐下大弟子,是金某唐突了。”金不移不愧是凌绝榜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虽说对方一丝情面都没有给自己留,但是金不移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反倒是满面笑容,向着灰衣男子拱手道。 灰衣男子竟无视金不移的寒暄之语,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越过金不移,落在他身后的笑阎罗身上,直看的这位何家供奉是坐立不安,片刻后,收回目光,灰衣男子行至顾萧身前,向少年开口道。 “听说你在何家堡门前,破了水苍澜的秋水掌。”灰衣男子淡淡开口,眉宇间的那股凌厉之意直逼少年,而眼神余光却不停的瞥向一旁的江凝雪。 顾萧这才知晓,原来何家堡门前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公子哥叫水沧澜,又见这人器宇不凡,才近自己身前,就有一股凌厉刀意扑面而来,而一旁的江凝雪见到此人,似是有所忌惮般,向自己身后稍退半步。 向前半步,顾萧挡在江凝雪身前,遮挡住了灰衣男子的目光,身上青衣诀真气伴随着剑意而出。 灰衣男子本是瞧着江凝雪,却感到一股剑意扑面而来,略退两步,灰衣男子一双眸子带着些许惊讶,凝视着少年,随即灰衣男子深棕色眸中浮现丝丝战意,手掌轻抬,缓缓抚向腰间那柄单刀。 顾萧眼神微移,盯着灰衣男子的手掌,而后青衫袖中的剑指已出,可就在顾萧凝神戒备之时,那灰衣男子忽的将抚向将将触及长刀的手掌撤回。 随后向着顾萧身后的江凝雪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走,将行数步,似又想起什么,微微侧首,向着顾萧开口道:“明日擂台,最好你我不要相遇。”说完这话,灰衣男子不再多待,径直走入暮夏苑中。 见到灰衣男子离开,金不移紧绷的神经似是放松了些许,向着顾萧与江凝雪道别后,便与一众供奉各自回房。 “今日天色确已不早,你也早点歇着吧。”江凝雪语气依旧冷淡,可却多了一份关怀。 言毕,江凝雪不待顾萧回神,转身独自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江凝雪不说,可顾萧却看出了适才那男子望向江凝雪的眼神,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二人定有故事,不过江凝雪既不愿说,自己也就不便开口去问。 顾萧与江凝雪是一同前来的,何家下人也自然将二人的房间安排挨在一起,顾萧见江凝雪独自一人在前,似不愿与人说话,只得默默跟在身后,陪着她走向二人房间。 不多时,就已到了房门前,顾萧正要开门入内,却听江凝雪轻声唤自己,顾萧好奇问道:“怎么了,江姑娘。” “他应是认出了我。”江凝雪低着头,轻声道。 顾萧见她低着头,为了掩饰身份,被自己稍稍拨乱的青丝遮住了面容,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她的语气中,似是听出了端倪。 “他是...什么人?”顾萧虽然从金不移的口中得知了这灰衣男子乃是逆刀门的弟子,而江凝雪却是凌云剑宗弟子,这二人会有和牵连,顾萧不禁开口问道。 江凝雪抬头望向顾萧星眸,见少年神色恳切,并无他意,开口道:“齐云武林中的两剑三刀,一直是我凌云剑宗独占鳌头,可如水剑宗与我凌云剑宗争夺剑宗之首已有多年,不过近几年,如水剑宗之势愈大,凌云剑宗虽在外人看来还是稳稳压住其余一剑三刀,其实已渐落下风,为了与如水剑宗抗衡,我师父便想到以联姻之法,拉拢三刀宗门中的逆刃门共御如水剑宗。” 言及此处,江凝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顾萧顿时明白了灰衣男子为何适才一直盯着江凝雪,又对自己充满敌意,原来是这缘故,江凝雪与这灰衣男子若有婚约,也难怪灰衣男子做此姿态。 挠了挠头,顾萧原想着在来何家堡,低调查探进入慕容谷之法,确没想到先后与如水剑宗与逆刀门纠缠不清。 江凝雪见少年似乎想歪了,便开口解释道:“师父确有让我去联姻的想法,可我拒绝之后,他老人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这宇文拓却不知从哪得知了我师父曾动过此念,竟带着聘礼上门求亲,师父他老人家怕我当面拒绝惹得两家难看,便找了个借口支让我带着一几位师兄弟去关外执行任务,暂避此事,没想到在这居然又遇到了他。” 顾萧还道是江凝雪已是与这宇文拓有了婚约,原来是这灰衣男子一厢情愿,当即笑道:“这男女之情,在乎你情我愿,若你不愿,还能强迫不成,放心,咱们既是朋友,若是他纠缠于你,你又不好意思开口,我自帮你向他说明。” 江凝雪看着少年一本正经,挽着袖口跃跃欲试的模样,又听得少年口中“朋友”二字,心中暖意升腾,不由掩嘴一笑。 尽管江凝雪青丝微乱,未着粉黛,可这一笑却让人似冬沐春风,夏饮寒露,直沁心扉。 顾萧一时间望的呆了,似是从眼前这女子的笑容中,看到了柳庄外,风雪庙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第一百五十二章-秘探清秋 回到房中的江凝雪,拿起铜镜,镜中的女子,眉如含黛,目凝秋水,翘鼻薄唇,面上桃花绽放,微显红晕。 江凝雪似乎感到,自己多年来从未像今日这么开心的笑了,哪怕是自己偷跑出家门,拜入凌云剑宗,成了剑凌云的关门弟子,自己也未曾有今日这样。 今日之前,这张俏脸儿,还如同那万年玄冰一般冷冽,今日却已有了丝丝血色,运气寒玉诀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察觉并未有什么异常,再度拿起手边铜镜,抚摸着镜中那宛若仙子的脸颊,江凝雪自顾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又回味起适才那少年口中的“朋友”二字,这位在凌云剑宗以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仙子”师姐螓首低垂,此刻的景象,若是凌云剑宗的一众弟子见了,怕是要爬上宗门顶峰好好瞧瞧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另一房中的顾萧,亦如之前一样,难以成眠,脑中一直在想着如何查到慕容谷的下落,就这么辗转反侧了约莫半个时辰,顾萧侧耳听到门外有轻声脚步,走过自己房前游廊。 “金不移不是说这何家堡,夜间有宵禁的规矩吗,瞧着已近子时了,到底是谁。”顾萧嘀咕着,翻身下了床榻,将外衣穿好,快步至窗边,将窗檐推开一道小小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疾步向着暮夏苑外行去。 “是他?”顾萧不由低声呢喃道。 只因这人正是告知顾萧,何家堡有宵禁规矩的金不移,眼见金不移就要出了暮夏苑,顾萧想起鹤不凡三兄弟告知关于金不移与重阳笔之间的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提起慕容谷的线索,顾萧想了想,打开房门,偷偷地跟着金不移而去。. 心知这何家堡内高手云集,顾萧未免节外生枝,顾萧未曾施展轻功,而是压住脚步声,远远跟着金不移。 一路尾随,顾萧不禁好奇,这何家堡家大业大,甭说这一路之上,就连何家别院的大门外也未见一个护院之人守护,难道就不怕有贼人夜闯吗。 想起何家鹤不凡三兄弟隐藏在楼牌暗处守护,顾萧一路行来,小心探查着周边是否有暗哨守护,可一路随着金不移行来,确实未曾查到暗哨与守卫。 顾萧虽着金不移穿行在何家堡内,穿过各处游廊、庭院,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在一处月门前,金不移终是停下了脚步。 金不移抬首望向月门之上“清秋苑”三个字,那双充满正义的眸中透出隐隐的忌惮,定了定神,金不移警觉的向身后望去,见漆黑来路上,并未有人跟踪,随后抖了抖衣袍,金不移这才昂首走入清秋苑中。 待到金不移的身影消失在那月门之后,顾萧这才从来路黑暗中显现身形,瞧见那月门上的清秋苑三个字,顾萧低声自语道:“看来任二哥所说并无假,这金不移果然又来这清秋苑了,不知他是否又去求见那重阳先生。” 顾萧心中想道,金不移何事去求重阳笔,他才懒得去管,不过他若是有机会求的重阳笔开口,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探知些许慕容谷的下落。打定了心思,顾萧还是决意冒着风险,闯一闯清秋苑。 再三确认了这周遭并无暗哨,顾萧猫着腰,借着夜色掩护,翻身入了清秋苑,这院墙之下,皆是冬日凋零的灌木,空落落的仅有枝干,还好顾萧青衫不显,与夜色相融。 站定身姿,顾萧举目向清秋苑内望去,恰看到金不移行至一处拐角,身形没入。连忙提气,蹑足行上前去,在那拐角处,背身靠墙,探头望去。 夜色笼罩下,凌绝榜上成名多年的金大侠,正跪在一处紧闭房门前一言不发,而那间房内,灯火闪烁,一道摇扇身影映衬在这房间窗棂之上。 “得知先生今日到了何家堡,不移特来探望,还望先生可赏面一见。”金不移直挺挺的跪在房前,恭敬开口。 “每年都劳烦金大侠来清秋苑中,这叫我怎敢承受。” 顾萧听到房中人开口,正是此前何家堡门外威胁过自己的人,也正是那号称仙官重阳手中记录人间诸事的重阳笔。 “先生过谦了,在下生平最是仰慕先生,更何况先生记录人间诸事,甚是繁劳,在下特来拜望,还请先生赏面一见。”似是全不在意屋内人满是嘲讽之意的言语,金不移依然跪在雪中恭敬开口。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却宗师自诩仙人,端的惺惺作态,真是可笑。”顾萧望见此等情形,心中暗道。 屋内人闻言,沉默片刻,忽的“吱呀”一声,房门顿开。 见此情形,跪地许久金不移眸中惊喜一闪而逝,连忙起身,掸去衣摆上的积雪,躬身入内。 在外窥探的顾萧不由连连摇头,这位凌绝榜上的人物在那所谓的重阳先生面前,竟如此卑微,见他已入了房间,顾萧忙动身上前。 弓身入苑,顾萧提起真气,踏雪之寻疾出,无声无息,踏雪无痕,跃至窗前,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先生,那东西关乎金某多年来的声誉,还望先生高抬贵手。” “金大侠,在下与你说过多次了,只要你规规矩矩,替何兄将事办妥了,关于你的那些东西,我自会烧了去,还有那个人,我也自会交给你。” “在下已经依着老祖的交代,平息了当年那件事的风言风语,这些年来,也为何家出力不少,还望先生看在这些事情的面上,在老祖面前,替金某美言...” “金大侠不必多言了...这样吧,这些年来,通过擂台,何家已是招募到了不少好手,此次又有如水剑宗和逆刀们的得意弟子前来,只要那畜生现身...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顾萧在窗边只听得二人声音愈发小声,听到后面,已是渐不可闻,刚想再凑近些听个仔细,确不料一声怒斥打断了这苑中平静。 “什么人!” 水沧澜在何家堡门外被顾萧一拳击中面门,让侍从给自己上了药,便想着来重阳先生房中请安,将将入了重阳先生所住的院中,就见到一个黑影正在墙根下鬼鬼祟祟的偷听着什么,当即便放声吼道。 若是悄悄退去再遣人来捉,顾萧必然无处可逃,可他鲁莽性子,高声一嚷,打草惊蛇,只见那黑影翻身便走,水沧澜忙抢上前去,恰巧金不移与重阳先生开门查看,却见水沧澜追去的背影。 何家堡夜间之所以不设防,只因何家在臧北城中,无人敢惹,更因何家每年的擂台,让众多江湖散客有所依靠,所以从未有过夜盗之事。 而重阳笔所居的清秋苑,平日里人就极少,更是无人看守,水沧澜虽是高声叫嚷,可金银铜衣护院皆在相隔甚远的梅月苑中,这些人都知重阳先生喜静,不敢在深夜搅扰。 因此顾萧一路奔走,并未有人出现阻拦,可即便如此,顾萧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身后一路直追自己的水沧澜轻功远不如自己,亦有夜色掩护,他不曾瞧见自己面容,可他这番纠缠,要是惊动了何家人,自己早晚被人发现。 微微向后撇去,只见水沧澜远远跟在身后,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向前望去,只见金不移已不知何时守在了清秋苑的月门处。 顾萧哪里知道,金不移每年必来清秋苑拜会重阳先生,这苑中的大路小道早已熟知,听到水沧澜高声叫嚷,就知有人潜入,便抄小道守在了清秋苑门处。 眼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要脱身怕是有些难,这才刚入了何家堡,还未查到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顾萧忽的想到,自己怀中有霖儿给的迷踪丸,一跃上了苑墙,顾萧放缓身形,伸手入怀,用指尖捻出两颗。 金不移可是老江湖了,远远瞧着那人影缓下身形,心中暗叫不好,正要出声呼唤水沧澜小心,可为时已晚。 只见夜空中,两声破空,两枚半指大小的弹丸分别向着水沧澜和自己飞来,不知是否有毒,金不移不敢大意,用脚挑起地面积雪中的一块碎石,脚尖一击,那碎石便迎着那颗弹丸而去。 水沧澜虽是莽撞,却也不傻,瞧见似有暗器飞来,单手一挥,袖中随身镖迎着那暗器射出。 “嘭,嘭”两声闷响,随着石块与飞镖同时击中迷踪丸,两团烟雾从这弹丸之中迸发而出,水沧澜与金不移周身丈许之地顿时被这烟雾笼罩。 水沧澜担心那贼人趁着烟雾偷袭自己,立时止住追击身形,凝神戒备。 金不移在江湖多年,只片刻就已知晓这烟雾只作迷惑敌人之用,并无毒,于是运足内力,一挥衣袖,内力蓬勃而出,将烟雾驱散。 在望向适才那神秘人立身的墙头,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下他身后仍被困在烟雾之中的水沧澜。 一跃而上,金不移跃至墙头,正要将水沧澜从这烟雾中拉出,却听烟雾中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微微侧首,躲开烟雾中水沧澜的暗器,金不移向着烟雾中沉声道:“水少宗主,是我,金不移。” 言罢,金不移掌风顿起,将困住水沧澜的烟雾驱散。 “金大侠,那贼人呢。”水沧澜焦急道。 “逃了,水少宗主可见的那贼人摸样。”金不移开口问道。 水沧澜勉力回想,虽不见那人样貌,可总觉得他的衣衫有些眼熟,猛的一拍脑袋,水沧澜猛然道:“是门前那小子,是那个穿青衫的小子。” 金不移也想起,那神秘人的身形与那少年有些相似,眼神微动,开口道:“捉贼捉赃,既是没有当面抓住此人,又怎能妄下定论。” 水沧澜知道金不移的顾虑,当即道:“那小子初来何家堡,对堡中道路并不熟悉,只要咱们现在赶去,何家堡有宵禁的规矩,他若不在房中,咱们就有理由扣下他,然后再慢慢审问。” 金不移不想自己夜访清秋苑之事,扰的人尽皆知,可拗不过水沧澜执意要往,只得点头应下。 “哼哼,小子,只要让我发现你不在房中,有你的好看。”水沧澜咬牙道。 二人既已商定,便运起轻功向着暮夏苑飞奔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洗脱嫌疑 在金不移和水沧澜前后堵截下,顾萧凭着两颗迷踪丸,总算是摆脱了两人,脚下不停,忙向着暮夏苑赶回去,顾萧心知,若是两人不依不饶,宵禁规矩下,这二人追查起来,自己不再房中,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不能耽搁时辰,顾萧心里暗道,脚下并不停顿,向着暮夏苑飞奔而去,可顾萧毕竟不熟何家堡内的路,来时一路跟着金不移,现在要返回了,却被何家堡内的路绕的有些迷糊。 亦不敢顺着大路而行,担心惊动何家的人,顾萧只得凭着记忆中暮夏苑的方位,一路摸索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后,算是将将瞧见了暮夏苑的院墙。 却说水沧澜与金不移这边,二人也已赶至暮下苑门前,水沧澜可不似金不移那么顾虑颇多,仗着身后有如水剑宗和重阳先生撑腰,自己次来又是为了查擅闯清秋苑的贼人,想来何家亦不会为难自己。 因此,水沧澜入了暮夏苑后,便催促着金不移速查那青衫少年所住的房间。 见水沧澜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金不移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水沧澜背后有如水剑宗与重阳先生,金不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依着水沧澜,指了指那个名叫木一的少年的房间开口道:“水少宗主,是不是再斟酌一番,或者先将此事禀报老祖,再做查探。” 此时的水沧澜满心想着报何家门前的一拳之仇,哪里听得进金不移的话来,高声叫嚷着便向青衫少年的房间行去。 暮夏院中居住的皆是武艺高强的何家供奉,就连一丝动静,众人都可察觉,更何况水沧澜这等大肆吵闹了,不仅是方月华、笑阎罗等供奉,就连逆刀门的宇文拓亦被这动静吵醒,众人打开房门查看。 见是水沧澜,宇文拓蚕眉微蹙,如水剑宗则与凌云剑宗暗中争夺魁首之位,逆刀门与凌云剑宗已算的上是盟友身份,因此逆刀门与如水剑宗的关系可想可知,不过他既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宇文拓也并不在意,只是倚在门边,瞧着慕夏苑中热闹。 倒是一众何家供奉,纷纷出了房间,行至金不移身旁,询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金不移不想透露自己夜访清秋苑之事,便告知众人,乃是水沧澜发现有人夜探清秋苑,怀疑是暮夏苑中人所为,这才赶来彻查此事。 此言一出,暮夏苑中围观的供奉都炸开了锅,这水沧澜虽说是贵客,如水剑宗与重阳先生和老祖乃是挚友,可就算有人夜探清秋苑,搅扰了重阳先生,要查此事,也要何家去查才是,他一个外人,来到暮夏苑中,这算什么。 尽管一众供奉心中有怒,却慑于水沧澜的身份,不好发作,只得任由他去胡闹,在众人注视下,水沧澜来到金不移所指的房门前,在一众供奉注视下,一脚踹开那青衫少年的房门,向内望去,只见房中空空如也,空无一人。 “金大侠,你瞧见了没,这小子果不在房中,可以断定,那夜闯清秋苑的,就是这小子了。”瞧见少年不在房中,水沧澜的兴奋溢于言表,这次可以借着这机会报何家堡门前的一箭之仇了。 “会不会去了茅房?”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嘀咕了一句。 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一听此言,立刻来了精神,召集慌忙的向众人询问了茅房的方向,夺路狂奔,来到了茅房前,不顾那臭气熏天,污秽满地,捏着鼻子向内查看,发现亦是空空如也,水沧澜更是高声叫嚷着,这少年也并未在茅房中。 “哟,看来呀,这位木小兄弟还真是摘不干净这罪责了呢。”笑阎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以我观来,那少年不似贼人,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白天得了金不移嘱咐去追踪少年人的慵懒男子,打着哈欠说道。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金不移见此情形,蹙眉干咳了几句道:“既如此,大伙也甭休息了,都去各苑搜查一番,找到那少年,我这就去禀报家主与老祖。” 众人见金不移发了话,只得暗自说了句晦气,便要动身各自去搜查,宇文拓依在门框上,瞧着这份热闹,又想起与顾萧同来的她,不禁有些担心,望向紧挨那少年的房间,只见里面忽的亮起灯火。 众人看到这灯光,才想起那少年来时,还带着位身着大氅的同行之人,正想着要入这房间查看一番之时,却见这房门赫然打开。 青衫少年只着中衣,身披青衫,从这房中揉着惺忪睡眼而出,见到众人讶异目光,少年打着哈欠开口道:“诸位,这是怎么了。” 这番情景,让众人呆立原地,水沧澜又是踹门,又跑去查探了臭气熏天的茅房,此刻觉得自己像是丑角一般,怒喝道:“少来这套,我且问你,你适才去了哪里。” 少年人面带“无辜”茫然回道:“适才与金大侠分别后,我便到了同行好友房中夜谈,只是今日赶路,太过劳累,没想到在她房中睡着了,适才你们吵闹,我才将将醒来。” “放屁,我瞧的清清楚楚,那贼人明明是你,现在却巧言善辩,你也说了,既然是你的同行友人,怎能为你作证,唤他出来对质。”水沧澜怎甘心放过这到手的报复机会,便要进屋找少年口中‘同行友人’出来对质。 可还未等到顾萧出手阻拦,众人就见一道灰衣身影一闪,一人阻在了房门之前,众人定睛看去,才瞧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逆刀门宇文拓。 “宇文拓,你想干什么。”水沧澜怒斥道。 宇文拓眉宇之间,隐含怒气,开口却是稳重平静:“这里是何家堡,不是你如水剑宗。” 众人见这宇文拓在与少年初见之时似还有些口角,可如今却主动站出来维护少年,不禁好奇,这些人哪里知道宇文拓维护的可不是这少年,而是少年身后房中之人。 “没错,这儿不是如水剑宗,可也不是逆刀门,快快让开,不然本公子秋水掌可不惯着你。”水沧澜怒道。 宇文拓没并有被水沧澜三言两句就激怒了,只是淡淡回道:“秋水掌?是何家堡外被这少年三拳两脚破开的那劳什子掌法吗?” “好,好,好。”水沧澜气急反笑,连说三个好字,可双掌中却是真气渐凝,一股绵柔之力扫过众人面庞。 暮夏苑中的何家供奉,虽都是江湖散客,可也都是江湖中闯荡了些许时日的高手,眼见水沧澜掌力渐凝,尽皆色变,如水剑宗的秋水掌早已名闻天下,更让众人惊讶的是宇文拓口中所言,听他的语气,水少宗主似与少年在何家堡外就曾交过手了,而且他的秋水掌似被少年所破。 别人也许会慑于秋水掌之威,可宇文拓不会,只见这位逆刀门宗主的得意弟子,面色不变,眉宇间却凌厉尽显,霎时间,暮夏苑中,寒风四起,宇文拓刀意卷起满苑积雪,犹如漫天白色烟火,在空中沉浮荡漾。 眼见两大宗门的得意弟子就要在何家堡内动手,金不移担心这事情闹大,正要上前阻拦。 却听宇文拓与木一身后房中,传出一女子清冷之声:“木少侠确是与我夜谈来着,只是他赶路劳累,睡着了,我便没有叫醒他。” 未见其人,只听其声,虽语气冰冷,让人听闻却如冬日寒冰中的涓涓泉水,沁人心扉,在场的男子虽不见女子容貌,只凭声音便已沉溺其中。 随着女子出声,原先暴怒的水沧澜,瞬间平静了下来,瞪大了双眼,瞧了瞧顾萧,又把目光转向宇文拓,这声音水沧澜再熟悉不过,齐云武林,两剑三刀的门人,谁人不知惊鸿仙子的名号,又有谁人不知逆刀门宗主坐下最得意的弟子宇文拓求娶江凝雪不成之事。 片刻后,水沧澜散去掌中秋水掌势,满目尽是嘲讽神色,忍住笑意向着宇文拓道:“罢了罢了,原来如此,难怪宇文兄要护着这间屋子,在下只是替宇文兄不忿呀,你这一表人才,居然输给了个山野小子。” 言罢,水沧澜大笑转身,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暮夏苑。 众人不明白为何这二人就要动手之时,只是屋中女子的一句话,便让一刀一剑两方罢斗,而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竟然不再执着,那夜闯清秋苑之事,大笑离去。 再将目光转向宇文拓,只见他蚕眉紧蹙,双拳紧握,一双凌厉目光紧紧的盯着身旁少年。 “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可能吗。”宇文拓从少年身上抽回目光,向着屋内轻轻开口道。 “我想说的,早已说过,何须再问。”屋中女子冷冷开口道。 宇文拓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只是瞥了眼顾萧,随后昂首离开,留下了一旁挠头苦笑的少年。 金不移虽也不信这少年,可没法捉到此人把柄,又见宇文拓有相护之意,既然水沧澜都不再追究,自己又何须再去执着此事,况且,就算重阳笔与自己密谋之事被他听到又如何,只要不影响自己与那人的计划便好。 “都散了罢,明日开擂,有大家忙活的。”想到此处,金不移开口遣退众人,随后向着少年抱拳道:“木少侠,今日误会,多有得罪,明日开擂,好好休息。” 言毕,金不移带着众人散去,不多时,只剩顾萧站在女子房门前,环顾四周,见已无人,顾萧这才长舒了口气,向着屋内轻声道:“多谢江姑娘为我解围,不然...” 原来,当顾萧寻路赶回暮夏苑之时,见水沧澜与金不移二人比自己先到了,水沧澜更是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眼见已是无法,顾萧却见江凝雪推开了窗,想自己连连招手。 立即明白了江姑娘的意思,顾萧立刻弓身钻入江凝雪房中,原来江凝雪也察觉到了金不移暗暗离开暮夏苑,而顾萧偷偷跟去,江凝雪心思机敏,想起鹤不凡在何家堡外所说,猜到金不移去往清秋苑去见重阳笔。 而顾萧想跟着去查探慕容谷的下落,担心他行踪暴露,便时刻准备着接应顾萧,直到听见门外的踹门声,知道顾萧已是暴露了行踪,这才开窗查看,见少年躲在墙头,便向少年示意。 二人趁着水沧澜到处乱闯查探之际,迅速商定了脱身之计,而后便是宇文拓相护,与水沧澜对峙,再到水沧澜也发觉了江凝雪的身份。 江凝雪也顾不得水沧澜识破自己身份之事了,当即开口向顾萧问道:“怎么样,可曾查探到慕容谷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花朝密谈 “没有,不过似乎金不移有什么把柄攥在重阳笔的手中,才不得不听命何家,而后他们又提到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的水沧澜与宇文拓,然后我就听不清他们谈了些什么。”顾萧回道。 江凝雪秀眉微蹙,她也觉得奇怪,往年,宗门都只是遣人送些贺礼略表心意,可今年不仅宇文拓代表逆刀门来了,就连一向自视过高的如水剑宗,也让少宗主水沧澜亲自来到何家堡。 看来此中事情并不简单,江凝雪心中想着,又想到为何师父他老人家为何没有遣人前来,毕竟凌云剑宗还是齐云武林刀剑之首,这可不符合师父他老人家形式周全的作风,江凝雪一时间陷入沉思。 顾萧见江姑娘低首沉思,只道她还在为宇文拓之事和同门失踪之事烦恼,开口道:“江姑娘放心,咱们既已到了何家堡,无论如何我都会查到入那慕容谷的办法,还有宇文拓的事情,既然你不愿,我想没人可以强迫于你。” 江凝雪见少年想岔了,本想解释,可又听到少年安慰自己的话语,心中暖意升腾,只是低首回道:“多谢。” 顾萧抬头望天,见时辰已是不早,明日便是何家堡开擂之日,与江凝雪暂别,各自回房休息,暮夏苑的小小风波终是过去,暂且不提。 却说花朝苑内,一方小院,正有一人,疾步向着院内而来,与何家堡内其他别苑不同,这花朝苑内虽同样静谧,却处处透着诡异。 觅食的野猫扭动着身躯,从外跳入花朝苑墙,沿着院墙到处嗅着,警惕的观察了片刻,在一处墙根似乎寻到了食物的味道,刚要开口呼唤同伴,却不料踩中了什么机关,只见见寒光一闪,猫身顿时一分为二,喷溅出道道血迹,登时殒命当场。 难怪花朝苑内无人看守,却如此静谧,处处都有这索命的机关陷阱。正穿行在花朝苑内的那人,脚下疾步而行,却踩的是七星之位,一处机关都未曾触发,不多时就已到了花朝苑会客正堂之外。 此时的正堂内,灯火通明,一位耄耋老者,手持金杖,端坐堂中闭目养神,满是皱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崭新的棋子,老者虽是年迈,可棋子却在指尖灵活翻滚,完全不似年迈之人那样朽钝不堪。 恰在此人穿过层层机关来到这正堂前时,老者双目缓缓睁开,指尖翻滚的棋子落入掌心中,浑浊的眼珠望着堂外开口道:“老朋友,此次这事办的甚好,若是主人知道了,定会夸赞于你。” 开口之人正是在何家的真正掌控者,何家老祖何之道,而穿过层层机关来到花朝苑内的,自然就是何家老组的挚友,谱写凌绝榜的重阳笔。 听到何家老祖开口夸赞,重阳笔立时没了此前在何家堡门前,那种世外高人,直呼何家老祖名讳的模样,而是撩起衣袍,快踱了几步,入了堂中,向着端坐的老祖一礼道:“老祖吩咐,无有不从,只要老祖开心,重阳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将老祖想要的东西送来。” 听到重阳笔这番回答,何家老祖似是非常满意,慢腾腾的开口道:“听说,今夜有人夜探你的清秋苑?” “回老祖的话,确实有人趁着夜色偷听,不过被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发现了。”重阳笔见老祖问起清秋苑之事,额角都已渗出汗来。 “金不移又去拜会你了?”老祖似乎并不在意有人夜探清秋苑之事,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引至金不移身上。 重阳笔的脸上忙挂上谄媚笑容,恭敬回道:“他还是想求我将当年记录成册的证据和那个目击之人交给他,老祖在上,在下哪里会应承他,只是吩咐他好好为老祖办事...” 话未说完,就已被何家老祖挥手打断,瞥了眼身手举羽扇,躬身行礼的重阳笔一眼,轻声开口道:“坐吧,重阳。” 听老祖赐坐,这位谱写凌绝榜单的江湖名士,这才小心翼翼的挨着老祖下手边坐下,只是他依旧不敢放松身体,绷直了身子只是坐下半个身子。 “既然那畜生显露了行踪,决不能再失手,借你之力,请动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前来相助,只要抓住了那孽畜,老夫就能完成使命,重阳先生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岂非两全?”老祖盯着重阳笔开口道。 重阳笔听到老祖说自己能得到想要的,谄媚笑容更盛,连忙开口邀功道:“对对对,老祖发了话,我便即刻动身,去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一趟,这两派宗主亦是看在我的面上,派出了最得意之人前来...只是...万一在抓那畜生之时...伤了这二人,今后我在齐云武林...” “这件事办妥了,不必等主人来,小老儿自带你同归又如何?到那时,荣华富贵还会少了你的吗?”何家老祖似是看出了重阳笔心中担忧,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 重阳笔闻言大喜过望,立时起身,向老祖拜道:“多谢老祖成全,老祖真乃是重阳的再生父母。” 何家老祖瞧着这位名士这等模样,浑浊双目中鄙视神色,一闪而逝,而开口却是安抚之声:“重阳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小老儿相求的另一事,办的如何了。” “这几年,我已动用了所有的江湖关系,打探是否有人见过风家后人,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依我看来,她早已不在人世了罢。”重阳笔回道。 “主人曾与我说过,万事都要做的干净,若是留下尾巴,定会招惹无尽的麻烦,风家上下数百口的尸首都在,独独少了那小妮子,你说,怎能不让老夫担心,而且前些年在我何家擂台上,断了那小子一臂的功法,与那姓风的简直如出一辙…若那青丝绕与风家真有渊源,老夫的伤就有法可医了。” 何家老祖沉声,略一顿,将重阳笔面上神态都瞧的真切,随后继续说道:“老夫行的事若是泄露,大不了带着儿子一走了之,但是重阳先生,可就...” 重阳笔听何家老祖话至一半,便闭口不再多言,立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将将消失的冷汗立刻又浮现在额角,忙开口道:“请老祖相信在下,我已尽力去查了,现在并无证据证明那人就是风家的后人,且当年一现身后,那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何家老祖浑浊的双目盯着重阳笔看了许久,似是在确认他有无说谎,片刻后,老祖抽回目光,向着重阳笔开口道:“还有当年苗家之事,你可曾查到些眉目。” 听到何家老祖提起苗家,重阳笔这才想起,忙向着老祖道:“老祖,我已按照老祖吩咐,去了当年苗家遗址,也吩咐别人去问询了周遭的人家,那孩子,就是苗家的人。” 听到“那孩子是苗家人”这句话,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顿时精光一闪,只听这花朝苑正堂中响彻了何家老祖‘蛤蛤’笑声。 “看来老夫还未老眼昏花,只想着为苗兄留后,不枉他救我一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端的不简单呐。” 重阳笔不知是何事让老祖如此放声大笑,可重阳笔却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多言。. 何家老祖伸出手来,向着右手金杖轻击数下,敲击之下,金杖发出诡异之声,声音刚落,门外立时闪出一个黑布蒙面之人。 “去唤季儿前来。”何家老祖轻声开口吩咐。 蒙面人并未开口,只是向着何家老祖一礼,而后快步离去。 重阳笔不禁讶异,自己登堂境的修为,从踏入花朝苑起,竟丝毫未曾发觉此人的存在。 此刻的花朝苑另一院房中,一个身着锦衣,方口阔鼻的汉子,踏步行至自己的书桌旁,在书桌上一阵摸索,从暗格之中取出了个锦绸包裹之物,随后略带颤抖的手打开锦绸,一方牌位浮现在锦绸之中,奇怪的是,这牌位之上,并无任何人之姓名。 方口阔鼻的汉子,颤巍的托着牌位,面西而跪,向着牌位一叩首,心中默念道:“父亲母亲、苗家列祖列宗在上,人杰忍辱负重、为虎作伥多年,只为寻一机会,为苗家百余口性命报仇,怎奈老贼多年来,都不曾卸下防备之心,人杰只有一次机会,故而不能擅动。” 再叩首,心中又道:“这老贼明面上传我家主之位,实则是在为将来逃离寻找一替罪羔羊,还望先祖在上,护佑人杰逢凶化吉。” 三叩首,方口阔鼻的汉子心中再道:“多年布局,终是让我寻到此次良机,人杰已是杀了老贼一子,苗家先祖在上,保佑人杰抓住此机一击得手,手刃仇家。” 三叩首毕,方口阔鼻的汉子收起那无字牌位,正当他用锦绸将牌位小心包好之时,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 忙快速将手中牌位包裹好,塞回书桌暗格之中,就听敲门声已响起,何季的声音随之传来:“何魁,爹爹唤你。” 装出一副睡意之声,何魁将身上衣衫解开,披于身后,开口道:“是三弟啊,来了,来了。” 将自己的头发稍稍弄乱,何魁慢慢行至门前,再次检查了自己周身,确认并无不妥,这才打开房门。 何季一双鹰目来回扫着何魁,见自己这位“大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冷冷一笑道:“何魁,父亲唤你我同去正堂,说是重阳先生到了。” 何魁装出一副“惊讶”神色,开口道:“重阳先生到了?我怎的不知,三弟先行,我收拾一番,这就去。” “别让父亲和重阳先生等的久了。”何季冷冷扫了眼何魁,便径直离去。 送走了何季,何魁进了房间,快速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了,想着适才何季的神态,眉头紧蹙,从书桌暗格之中,摸出了个碧玉扳指,眼神微动,将那碧玉扳指套在拇指之上,将将转身,似又觉不妥,轻轻摇头,随后将那碧玉扳指取下,放回暗格之中。 正了正衣衫,拉开房门,昂首向着花朝苑正堂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当面试探 花朝苑内,何季已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寻何魁来苑内详谈,何家老祖似是回忆,似乎诉说,向着重阳笔开口道:“当年老夫带着两子,自北而来,一步一步,经营起何家堡这番家业,苗家、风家,这些倒在老夫杖下的江湖好汉不在少数,只要能完成主人嘱咐的任务,哪怕是做再多的恶,老夫也在所不惜。” 重阳先生不知何家老祖这话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喃喃自语,可重阳笔也懂一个道理,知道了别人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忙起身直言,自己去到花朝苑正厅前等着何季与何魁前来。 见老祖并无出言制止,重阳先生躬身而退,出了花朝苑的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知晓了太多何家的事,等我拿到了那药的配方,从此之后,就不用再收到这老东西的钳制了。” 心中正想着,却不料身后金杖拄地伴随着蹒跚步履之声靠近,侧首望去,何家老祖不知何时已是来到了自己身旁,一双浑浊双目正打量着自己。 重阳笔面上浮现出慌乱神色,忙向着老祖躬身行礼,却听老祖苍老之声响起:“我已让魁儿备好了先生未来一年所需之药,先生尽管放心。” “多谢老祖。”重阳笔尽力表现出俯首帖耳的姿态,生怕热的老祖一个不高兴,自己的‘福寿丸’便遭克扣,那种腐蚀心骨的疼,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我且问你,可曾找到那人的下落。”何家老祖开口问道。 “老祖是指?”重阳笔恭敬问道。 “那个身着青衫的人。”何家老祖倒是没有遮掩,淡淡开口道,这也是主人交给他的任务要去完成的任务。 “这些年,我遍寻各地,都未曾找到此人踪影,想必当年一战之后,他亦归隐了罢。”重阳笔想起老祖交代自己的另外一件事,便是寻觅当年那个身着青衫,以一人之力退晋国谪仙境的道玄真人的齐云护军宗师。 只是多年来,自己无论是用尽何种方法,都不曾发觉此人半点行踪,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得带着忐忑心情,向老祖如实禀报。 何家老祖闻言,并无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开口道:“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一条线索。” “还请老祖指点迷津,在下即刻去查,以在下在江湖中的名望和人脉,定是很快就有消息。”重阳笔心中一凛,自己对何家的作用,便是他在江湖中的人脉,若是自己没了作用,只怕会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连忙开口,彰显自己的消息灵通,还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 何家老祖开口道:“听说,今日有个身着青衫的小子,在月华的手下报上了名,是与不是。” “确是如此,在下也听说了此事,那小子不仅在方月华手中报成了名,他还在何家堡门前,轻松破了水沧澜的秋水掌。”重阳笔想起那少年以拙破巧,破了秋水掌的情形,恰巧他亦是一袭青衫,难道他与老祖要寻的人有关系吗,重阳笔如此想道。 “方月华还算不得什么高手,水沧澜可是如水剑宗宗主的亲生儿子,他的秋水掌,可不是什么江湖杂耍,这小子不是什么江湖名门,他这一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又这么巧,他也着青衫…”何家老祖人老目浊,这话一出,确是一言直中关键之处。 重阳笔算是明白了老祖的意思,连忙开口道:“在下明白了,我这就安排...不不不,我这便亲自去查这少年来历。” “他人都在何家堡了,还需费心思去查吗,找个机会,拿下他,再慢慢审问,不就可以了。”何家老祖想到这少年既然来了何家,自然是最好的机会,若是能查到他与那人有关系,自然能得主人的赞赏。 何家老祖与重阳笔正交谈间,就见何季快步向着正厅行来,向着何家老祖开口道:“父亲,我已依照你的吩咐,去唤何魁前来了,他将起,说是一会儿就来。” 何家老祖望着何季,适才浑浊目中犀利神色全然不见,倒是透出些许慈爱之光,毕竟何仲死后,他就只剩这一个亲生儿子了。 “季儿,你且随重阳先生先入正厅等候,我在这等等你大哥,为父与他有话要谈。”何家老祖收回目光,压着情绪,向何季吩咐道。 何季哪知何家老祖的心思,在他看来,父亲无论大事小事,都交由何魁这个捡来的孩子来做,反而自己和二哥这两个亲生儿子,被父亲闲置一旁,二哥气不过,向父亲硬讨了个差事,反而送了性命。 在何季看来,自己的父亲已是老眼昏花了,又听到父亲让自己先行离开,要与何魁谈商谈,心中嫉妒之情已是按耐不住,低声呢喃道:“什么事都要与何魁商量,他不过是...” 话未落音,就听“啪”的一声,一计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他亦是老夫的儿子,你的大哥,若再出此言,为父定不饶你。”何家老祖再度抬起手掌,明明是打了儿子,余光却不停地瞥向何季身后。 黑暗中,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快步行出,口中不停叫嚷着:“父亲不可。” 何季捂着脸颊,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这人正是自己“大哥”,何家的现任家主何魁。 那汉子一脸‘心疼’,快步行至何季身前,挡住了何家老祖作势要挥的巴掌,带着‘恳切’的语气开口道:“父亲,三弟并非有意顶撞父亲,还望父亲勿要责怪三弟。” 何家老祖面上精明之光一闪而逝,缓缓收回手掌,‘叹气’一声道:“罢了罢了,重阳先生,季儿,你二人先去吧,让我和魁儿单独谈谈。” 听到父亲这样说,何魁面带‘惊喜’,回首向何季开口道:“三弟,快多谢父亲。” “哼。”甩开何魁关切的手,何季一声冷哼,向着厅内行去。 重阳笔见到父子不和的场景,恨不得自己不在此处,可偏偏这周围无处可躲,只得尴尬的立在原地,见何季怀恨而去,忙向何家老祖与何魁一礼,紧追着何季的步伐而去。 如今这花朝苑正厅外只剩何魁与何家老祖二人,何家老祖微微‘叹气’道:“哎,我老了,仲儿已死,季儿又这番不争气,只有你能让为父放心。” 何魁听何家老祖这样说,连忙上前,扶住何家老祖的臂膀道:“父亲放心,有孩儿在,定不会让父亲和三弟身陷危险,还有加害二弟的凶手,孩儿也定将他捉住,交由父亲千刀万剐,亦祭二弟在天之灵。” 何家老祖听何魁提起何仲,双目中浑浊顿消,阴狠神色一闪,转而又回复了先前的浑浊模样,轻拍着何魁扶向自己的手,开口道:“这事以后再说,今日唤你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们商量,可瞧见你三弟这等莽撞模样,为父思前想后,还是不告诉他为好,以免坏了大事。” “父亲有事尽管吩咐,儿子这条命是父亲捡回来的,又传了儿子一身武艺,就算是要了儿子这条命,儿子也绝不皱眉。”何魁扶住何家老组苍老的手,神情恳切。 “好,好,好。”何家老祖浑浊目中似有‘晶莹’闪动,而后语气一转沉声开口道:“其一便是关于那畜生,我们布局了那么多年,终于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也不枉老夫用这么多江湖高手的命来引它上钩,时至今日,咱们手中的力量应当足矣与它抗衡,我想待到擂台之后,由你亲自带人,上山去寻那畜生,无论牺牲多少人命,也要将它拿下。” 何魁一怔,随即点头道:“父亲嘱咐,孩儿谨记,等到擂台之日后,我带着何家这些供奉上山,这次定要捉住这狮虎兽来,献于父亲。” “狮虎兽最喜以练武之人丹田中的真气为食,那些个金银铜衣的废物,在我何家白吃白喝已有不少年头了,你这次去,都带上,诱捕猎物,总要些诱饵不是?”何家老祖阴恻恻的开口道。 “是,只是,我将这些人都抽走,父亲身边无人护卫,万一遇到危险,叫孩儿如何是好。”何魁抬起眸子,眼中一丝复仇之光一闪而逝,向何家老祖开口道。 “咳咳,为父老了,但以何家今日的声威,我想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来找麻烦,你只管去,其他的不用担心。”何家老祖双目微动,望向何魁双眼。 而后显现出一番老迈模样,佝偻着身子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此次重阳先生带回一个消息,我想与魁儿说道说道。” 何魁立刻躬身行礼道:“谨听父亲教诲。” “当年呐,我带着仲儿,季儿游历四方,这一路艰辛,就不提了。我还记得那天也是元日节前,这天呐,似乎刻意在与我作对,下起了漫天大雪,我带着两个孩子就要昏倒在风雪中,恰巧,一户外出打猎的苗姓大户人家,瞧见了我,便好意将我与你两个弟弟带回了庄子。这户人家好心呐,我与那位庄主详谈甚欢,惺惺相惜,这庄主不仅吩咐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膳食,还贴心的为我们收拾好了过夜的房间。” 说到这,何家老祖瞧了眼‘仔细聆听’的何魁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也本想着,暂住一晚后,便留下些金银酬谢这家人。可偏偏,苍天不佑好心人,这家人发现了他们最不该发现之事,无奈之下,为父只好动手,灭了这庄内百十口人的口。” 何家老祖言至此处,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双浊目渐露杀意,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何魁。 只见何魁神情淡然,就像在听人说起他人之事一般,并未有任何情绪变化,片刻后,何魁开口笑道:“父亲,我倒是什么事。俗话说的好,无毒不丈夫,为了达成目的,牺牲些无辜性命又如何呢。再说了,当年苗家害了我全家,要不是父亲出手,我又怎能报的了仇呢。” 见到何魁神情,何家老祖似是忘却了丧子之痛般,放声大笑道:“我儿不错,甚得为父之传呐,不过此次重阳先生来却告诉了为父一个消息。” 看着何魁抬起头,何家老祖紧紧的盯着何魁面上神情的变化,开口道:“那苗家有一子尚在人世。” 何魁闻言笑道:“苗家还有人活着?不消父亲动手,告诉儿子那余孽何在,儿子这边带人去为父亲了却心头之患。” 没想到,何家老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摆了摆手道:“不着急,等到抓住那狮虎兽,为父便会亲自寻到那孩子,了却当年的恩怨。行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乏了,你去厅中告诉重阳先生和季儿,让他们各自歇息去罢。” “是。”何魁恭敬行礼,目送着何家老祖拄着金杖颤颤巍巍的走入后堂,直至瞧不见身影,何魁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若是有人自下而望,才能发现何魁适才那平静如水,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眸中,已满是滔天恨意,平稳呼吸的胸膛也变的呼吸急促起来,强行咽下适才紧咬牙关而渗出的鲜血,片刻后,何魁终是平复了心情,直起了腰板,整了整衣衫,向着花朝苑正厅内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布衣少年 翌日,晨日初升,冬日的阳光驱散了何家堡山涧的云雾,伴随着云雾散去,何家堡后的山间隐隐传来各类野兽的嘶吼之声,可随着一声渐现渐隐的长啸,山中顿时寂静下来。 仿佛昨夜的小小风波,并未影响到暮夏苑外的其他苑内,一切都已归于平静,随着晨日升起,何家堡内也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今日,是何家堡每年的开擂之日,居于梅月苑内,等着参擂江湖客亦都跃跃欲试,有人擦拭着手中兵刃,有人仍在运功调息,都在为登擂做着最后的准备。 只要能站到最后,那便意味着不用再忍受江湖中风吹雨打的日子,对这些无门派可依的江湖客来说,有瓦遮头,还有机会登上神州凌绝榜单,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梅月苑中,鹤不凡三兄弟也起了个早,望着这些跃跃欲试的江湖客们,鹤不凡想起自己三兄弟参擂之时,亦是如此带着一战成名的念头,可直到真正登上了擂台,才知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由的担心起那个少年,虽然他武艺不凡,可到了擂台之上,有时候武境并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 “大哥,这大早的,想什么呢,一会儿咱们三兄弟还要去擂台,适才家主已遣人传来口信,让咱们金银铜衣的护院去擂台处,今年有如水剑宗和逆刀门的人在,这些江湖客们想入凌绝榜,只怕是难咯。”胡不惧瞧着大哥沉思的模样,开口道。 听到三弟这么说,任不难一双贼目中透着笑意,凑上前来笑道:“管他什么如水剑宗和逆刀门,咱们三兄弟过自己的日子,反正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每月还有银子花,一会儿只当去看个热闹便是。” 两位兄弟在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鹤不凡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们已是穿上了何家的金银铜衣,可笑阎罗那等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徒,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三兄弟,若是今日笑阎罗败了,丢了供奉之位还好,若他胜了,坐稳了供奉之位,那今后他三兄弟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自己三人并非武艺超凡之辈,哪怕自己穿着金衣,比起供奉,何家自然不会在意三个护院,想到这些,鹤不凡没由来的一阵心烦,开口止住了两位兄弟的吵闹:“行了,二弟、三弟,咱们一会寻个机会,再去见见昨天的木少侠。” “大哥,为何还要去见他,咱们昨日又引路,又介绍的,还不够热心吗,别忘了,这小子昨日可是得罪了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啊。”胡不惧出言提醒道。 任不难亦是附和道:“是啊大哥,为了个没有宗门的小子,得罪了如水剑宗,可是得不偿失啊。” 鹤不凡何尝不知如水剑宗在武林的地位,那是两剑三刀中仅次与凌云剑宗的存在,而且近几年已有迎头赶上之势,得罪了如水剑宗,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可以三人在何家的地位而言,若是不寻一个靠山,早晚也是待不下去的,正如在何家堡山门外想的那样,不如赌一赌,以少年这等身手和不惧水沧澜的态度,背后必有可依的靠山。 想到此处,鹤不凡开口向两位兄弟解释了一番,算是平息了两位兄弟的怨言,随后,三人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了梅月苑,去往慕夏苑通往何家擂台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顾萧与江凝雪二人。 却说顾萧这边,昨夜的小小风波,并未让顾萧感到担忧,反倒是一番折腾,让他再劳累之下睡的踏实,虽然心中仍记挂着霖儿等人失踪之事,不过顾萧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得一步步去想办法。 同样早起的顾萧,将青衣诀运了一个周天,加上昨夜的一觉,算是将岭州以来的连番劳累,调整了过来,呼出一口浊气,顾萧只等着今日晌午何家擂台的开擂了。 打开房门,来到隔壁江凝雪的门前,轻敲房门,才发现江凝雪似早已不在房中,顾萧只得一个人在慕夏苑中闲逛了起来。 此时却见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缓步入了暮夏苑,这少年在这严寒天气,身上却只着单薄的麻布衣衫,脚下穿着一双了洞的烂布鞋,就连下身的裤子,都已褴褛不堪,脚踝都已被寒冷的天气冻的通红,要说浑身上下最是御寒的,就数颈上围着的那裘绒风巾与护着他双手的手套了,尽管天气如此寒冷,也没能让少年挺直的身形稍稍弯曲。 少年步伐稳健,一身麻布衣衫的寒酸模样与雕梁画栋的处处锦绣的慕夏苑相比,格格不入,可少年并未因此就露出怯意,反倒是那双如狼般锐利的目光中,透出跃跃欲试之色。 顾萧不由好奇,这少年浑身衣衫褴褛,却是如此护着自己的颈与双手,不由好奇看向他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根乌漆嘛黑,三尺长的烧火棍,与少年这身行头搭配倒也不突兀,只是这少年提着烧火棍的样子就像是提着一柄长剑一般。 少年就这么一步一印的行在暮夏苑中,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坚定且从容,每行一步,身上的剑意则盛一分,直到感受到了来自顾萧的瞩目,这才侧目望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四目相对。 麻布衣衫的少年似是从不远处的青衫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剑意,眸中战意浮现,左手提着烧火棍的手微微紧握。 顾萧见到麻布衣衫少年微抬左手的烧火棍,眸中警惕之色闪过,自己虽与这麻布衣衫的少年并不相识,但是他眸中的战意却让同为少年人的顾萧一时也起了些许争强之心,正当顾萧与这麻布衣衫的少年人隔空对望之时,金不移那威严之声传来。 “这便好了,你到了,人就齐了,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金不移早就在暗处瞧见了这两个少年在暮夏苑相遇,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现身,直到瞧见两人似有动手之势,这才出言制止。 似乎昨夜并未发生夜探清秋苑之事一般,金不移熟络的行到两位少年当中,开口为二人介绍道:“何家别院的擂台,共设四擂,对应分发出的四块玉牌,得了玉牌,便是这四擂的守擂之人,当受今年所有报名的江湖客的挑战。” 说完望向场边两个少年,又开口道:“算上木少侠、水少宗主、宇文少侠,在加上这位...”想起这麻布衣衫少年报名时的场景,称自己并无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 反倒是麻布衣衫的少年,并未因金不移没有介绍自己而生气,反倒是神色如常,缓步行至顾萧身前,缓缓从那手套中抽出手来,主动伸手道:“我叫小杰。” 顾萧低头望向麻布衣衫少年伸向自己的手,白净修长,就连指甲亦修剪的整整齐齐,反倒与他这一身装扮并不搭,不过这少年给出了善意,顾萧也挂上笑容,伸手握住了小杰的手道:“在下木一。” 简单的招呼,两位少年算是相识了。 “行了,两位既已相识,金某这便告辞了,二位请自便,不过还需记得,午时请准时前往擂台之处,到时自会有何家护院前来为二位引路。”金不移拱手一礼,向着两个少年抱拳一礼,而后迈步向着慕夏苑外行去。 “小杰,好奇怪的名字,你姓什么。”既已相识,顾萧便与麻布衣衫的少年攀谈起来。 小杰锐利的目光忽的暗淡了下来,开口道:“我没有姓。” 虽然小杰没有多说,可顾萧从他黯然的双眸中似是瞧出了缘由。 顾萧并没有问下去,而是话题引向了小杰手中的那根烧火棍,仔细凝视了一番,开口道:“你的剑很特别。” 小杰原本暗淡的双眸忽的又亮了起来,锐利的目光中似又透着些欣喜:“你看的出它是一柄剑。” 顾萧笑道:“它虽不像平常的剑,可从你和它散发出的气势,我看的出它的锋利。” 小杰闻言,眸中锐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欣喜之色,举起手中的‘烧火棍’,小杰开口道:“你是第一个没有嘲笑它的人。” 顾萧笑道:“一个剑客的剑,不应当被嘲笑。” 小杰也笑了,顾萧没想到,适才这少年浑身透出的慑人气势,笑起来却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耳边只听小杰道:“我想凭手中剑,斩尽世间不平事。” 顾萧似被小杰豪言所动,开口问道:“所以你才会到何家堡来?” 小杰亦不藏不掖:“这世间太多的人瞧不起人,所以才要有名,有了名,哪怕不用动手,也能阻住一场杀戮,若是无名,你的话,在别人耳中,也不过是路过的野狗,放了一个屁而已,听别人说起何家堡这个擂台,只要胜了,我就有机会成名,成了名,我说话,别人就会听。” 顾萧笑了,小杰话虽糙,可句句都是实言,在江湖中游历亦有些年头了,顾萧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于是笑道:“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愿望。” “等到那时,我请你喝酒。”小杰望着面前同龄人,开口道。 “喝酒还需挑时候?咱们现在就去。”顾萧虽然不喜饮酒,可却喜欢交这样纯粹的朋友,于是开口笑道。 小杰回的倒也诚实:“我没钱。” 顾萧不禁莞尔:“何家给了玉牌,不还给了银子?” 小杰道:“师父曾告诉我,收了别人的好处,都是要用其他的东西还的,不是自己赚来的钱,我不花。” 说着,当真从怀中掏出了何家给的那个锦绸小袋,打开袋子,里面的金银果然丝毫未动。 顾萧想起他适才说的,他没钱,又是一早才来何家堡,那这天寒地冻,难以想象,这夜,小杰是如何度过的。 似是瞧出了顾萧的疑惑,小杰灿烂笑容又浮现面庞:“我有手脚,自然能寻到吃的,外面有雪,自然就有喝的。” 洒然一笑,顾萧拉起小杰的胳膊道:“走。” “去哪?” “上擂台前,总要填饱肚子不是。” “不是自己赚来的,我不吃...” “放心吧,跟我走便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风家旧址 臧北城的山势与雁北相连,无论是先前的风家堡还是如今的何家堡,俱是依山而建,花朝、暮夏、清秋、梅月四苑分列堡内,而四苑当中空出的百丈之地,便是何家擂台所在。 不得不称赞何家的财大气粗,在这山中别院,居然能动用财力铲出如此平坦之地,穿过三栋牌楼,遥遥可望何家擂台。 四个十丈见方的擂台并排列在当中,每个擂台皆是高台垒筑,勾栏瓦肆,细细望去,只见这垒筑擂台的砖石皆以夯土堆砌,擂台之上何家雇巧匠以棉纱蚕丝编制十丈地衣覆于其上,每方地衣之中,已金线秀“何”字其中,无不彰显着何家的财大气粗。奇快妏敩 四方擂台,东南西三侧皆以玉石垒砌成阶,而北侧则以青砖堆砌成‘凸’字墙,灰瓦覆于其上,墙面正中,石匠以锤凿、钎刻,錾刻出大大‘擂’字居于其上,擂鼓、兵刃、铜锣、旗帆一应俱全,整齐摆放。 擂台一角,高耸数丈高杆,杆上酱色金边大旗,被冬风吹的猎猎作响,让人已快看不清这旗上以金线绣的‘何’字。 而这当中一个擂台之上,一位方脸汉子正抬头看着时辰,日头高照,已将至晌午,场下何家的下人和金银铜衣的护院们正为即将开启的擂台忙碌着。 方脸汉子正是何家供奉之首,金不移。他瞧着日头还未至开擂之时,瞥见擂台一角系着的小小红绸,眼神微动,从擂台上缓步行下,叮嘱了正在忙碌的众人一番后,便独自向着擂台后方而去。 这擂台后方所通之处并非何家四苑中任何一苑,而是这先前风家常年居住之所,亦是通往何家堡后山中的必经之路,金不移平日里他也时常受何家之命,带人前往后山,无论是下人还是护院们亦都知晓,因此,无人去关注金不移此刻去往风家旧址的奇怪之举。 金不移步入后苑,在满是灰尘的风家旧址中疾步而行,不多时,就行到一处废墟处,虽已经破烂不堪,可从这处废墟残存的青砖灰瓦,仍是能看出这遗址先前所居住的风家,亦是富贵之居。 一块歪倒在地的匾额上,还能隐隐看出它先前的荣光,“风家堡”三个苍劲大字隐约可见,而一旁守门的石狮依旧张开大嘴,威严十足。 金不移并未在意这萧索景象,而是时而张望着身后,观察是否有人跟着自己,观察了片刻,确信无人跟着自己后,金不移这才迈步行入废墟之中。 虽已成废墟,这荒宅之中,水榭廊亭,一应俱全,只是荒废的时间久了,无人打理,显得萧败不堪。 金不移似是对这荒宅极为熟悉,在其中穿行不久,便来到一处房前,细细观察,则能看清这房门前似乎与其他房前蛛网密布不同,虽然亦是残败不堪,却并无蛛网浮尘。 再度回首,望向身后来路,未曾见到任何可疑,金不移这才放心回首,伸手推开那残破房门,进入屋内。 似乎这屋内并无什么特殊,四处可见歪倒在地的桌椅,残破的窗帷,散落一地的杂物,就连桌椅、地面上厚厚的浮尘也彰显着,这间房已是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了。 金不移似乎极为熟络,小心的回身,掩上房门,随后仔细的挪动着步子,不去触碰到这房中的任何一处,直至这房中腐朽的书架前。 伸手在书架的隔层上轻轻一推,只听‘咔拉’一声,这书架顿时向着墙内凹陷退去,随着书架退开,书架之后出现了个一人堪入的暗道。 掏出袖中的火折,金不移的身影慢慢没入暗道的黑暗之中,原先的书架缓缓恢复原样,这屋内又变回了原先衰败的模样。 随着金不移在这暗道内渐行,暗道的尽头似也有灯光亮起,金不移见状,眸中惊喜略闪,向着灯光出加快了步伐,不多时就已来到了暗道尽头。 只见暗道尽头,空间豁然开朗了许多,一个密室出现在金不移面前,而这密室之中,正有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暗道入口,而他的身旁还立着位面带黑纱的女子。 见到此人背影,金不移开口笑道:“我还道是我来的早了,没想到你们都已到了。” 负手而立的那人听到是金不移开口,转过身来,向金不移开口笑道:“金兄,并非是我们来的早了,而是你来的迟了些。” 密室中忽明忽暗的灯光将开口说话男子周身照亮,方见此人面容,方口阔鼻,一身锦衣,赫然是何家的现任家主,何魁。 而他身旁立着的那个黑纱覆面的女子,也正是臧北城中,寻抚远镖局押镖的神秘女子。 金不移微微一愣,而后笑道:“苗...不,何兄弟此言差矣,我可不像你,平日里何家人提防我不亚于你,好不容易到了开擂之日,又要去与那重阳先生面前演戏,比起你来,我可劳累许多。” 金不移说着,警惕的眼神瞥向何魁身旁的女子,虽然知道何魁带来的人,一定是可信任之人,可潜入何家多年,金不移还是习惯行的警惕多瞧了女子几眼。 何魁见状,向着金不移微微点头示意女子是可信之人,而后收起笑容,正色上前,向着金不移纳头便拜,金不移慌忙上前,托起何魁道:“何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了吗,咱们之间,何必行这些江湖虚礼。” “金大哥为了我的大仇,甘愿自堕名声,委身从贼,这等大义,我这一世当牛做马,都不足以报答金大哥的恩情。”何魁不顾金不移阻拦自己下跪之势,硬是要拜。 金不移深知自己这兄弟性子,若不从他,怕是不行,只得从了他的心思,让他拜了三拜后,赶忙扶起了何魁。 “今日便是开擂之日,何兄弟为何这么着急唤我前来。” “原先,我只道这老贼已放低了对我的戒心,没想到他竟暗中让重阳笔追查当年苗庄之事,且真的让他发现了些许线索。”何魁行完了礼,便想着金不移开口直言。 蹙着眉,金不移显然也没料到事已过去多年,何家老祖依然还记得当年苗庄往事,思索片刻,开口道:“你是说,何之道那老贼依然对你充满了戒备,他不是已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你。” 何魁沉声道:“何之道传我家主之位,只不过是为了等他完成抓捕狮虎兽后,能够全身而退的一道后路罢了,昨夜,他当着重阳笔与何季的面,将我唤到了花朝苑内,竟将查处仍有苗家人活在世上的消息告知了我。” 金不移忙问道:“老贼发现了你的身份?” 何魁道:“应当还没有,我想他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这才用这法子试探于我。” 金不移叹气道:“当年你苗家被他一夜害尽,如此大仇,你都能隐忍多年,也是难为你了。” 说着,金不移话锋一转又开口道:“何兄弟,以我看,恐怕那老狗已是知晓了你的身份,不然,那老狗绝不会如此试探于你。昨夜唤你前去,就只是说了这事吗,你还瞧出了什么端倪。” 何魁道:“昨夜老贼还说了关于狮虎兽之事,原先算是发现了些许踪迹,他也倒是沉得住气,可昨日却吩咐我,让我在此次擂台之后,便带上所有的何家供奉与护院,去往去后寻到狮虎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狮虎兽生擒,我思前想后,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找金兄相商。” 金不移道:“你顾虑的不错,这老贼一向沉得住气,不知为何这次他这么着急,你不能大意,这么多年来,我们只从这老贼身后查到了金刀门,至于这老贼从何而来,又为何一意要抓狮虎兽,却未有进展,而且不知为何要向风家下手。” 何魁亦是赞同金不移的想法,从这老贼昨夜与自己交谈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当年自己的家人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才引来杀身之祸,可到底是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能让这老贼狠下心肠,要行那灭门的恶事呢,就算是为了狮虎兽,又为何一定要对风家下手呢。 一旁的黑衣女子开口道:“如果老贼是为了狮虎兽而来,或许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风家下手了。” 黑衣女子的话,让金不移与何魁二人一怔,同时望向黑衣女子,只见她缓缓开口道:“我风家明面上是臧北城中世代经商的世家,实则是却是狮虎兽的守护者。” 黑衣女子这番话,让何魁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 当年何家老祖强占风家,何家老祖带着两子趁着夜色在风家堡内见人就杀,何魁感叹风家与自己苗庄同样遭遇,怎奈自己无力救人,只得呆立原地,却意外发现一个女子带着个萧姑娘,向着一间房内逃去。 眼见何之道已是杀红了眼,何仲亦同时瞧见了那女子行踪,就要追上前去杀了这对母子,何魁不忍,心生一计,自告奋勇要去了结这对母女,何仲正好也想试探一下父亲新收的这位义子,便允了何魁前去。 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何魁,顾不上这些疯狂逃命的人,只是提着刀追向这对母女,终于在这间房中发现了她们。 母亲正要把女娃塞入密室,却瞧见少年提刀入了房门,忙恳求何魁放过女娃,何魁掩上房门,正想着要如何救下这对母子之时,门外何仲的声音已然临近,无奈之下何魁只得告诉她自己的身世,自己现在也无力护住她们母子二人。 女人见状,知道已没有时间思考,眼见面前的少年不似坏人,否则绝不会与自己多说,早就会下手了。 把心一横,女人从身上掏出一本秘籍并一封手书,塞入女娃怀中,当着何魁的面打开了密道机关,随后将女娃放入密道之中,向着何魁道:“恩人,只盼着将来你能告诉她仇人是谁,好为我风家报仇。”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何仲之声那带着残忍的笑声响起,就在房门被何仲踹开的瞬间,女人怒喝一声,随即迎上何魁手中兵刃,在何魁惊诧目光下,女子慢慢倒在自己怀中,一双手仍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带着托付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何魁双眼。 何仲进门便瞧见自己这位“大哥”满身是血,而那女子已是死在了他的手中,放声大笑,连连夸赞何魁心狠手辣,有何家人的风范,可全然没注意到何魁目中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虽说遍寻风家堡,都未曾发现那女娃的下落,何仲想来,一个女娃娃就算走脱了,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便如实报给了何之道,没再理会。 那夜之后,再没有臧北城外的风家堡,有传闻风家人感染重疾暴毙,亦有传闻说风家人乃是多起作恶的绿林匪首,遭人仇家报复而亡,而没过多久,臧北城中便多了一个何家,城外的风家堡也很快成了何家之物,成了如今的何家堡。 抽回思绪,何魁开口问黑衣女子道:“风姑娘,你是说风家是狮虎兽的守护者。” 黑衣女子淡淡瞧着何魁,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也有抚养之恩,可没当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在密室之中看见母亲死在他的刀下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坦然面对这个男人。 只能转过头去,冷冷开口道:“不错,他们既冲着狮虎兽而来,自然要先对守护狮虎兽的风家下手。” 第一百六十章-擂台之上 这身影来的极快,众人只觉眼青衫闪过,清秋擂的中央,已显现少年身姿,擂台下的江湖客们定睛望去,清秋擂上的少年剑眉星目,薄唇边酒靥微现,一袭青衫,身背乌红剑匣,冬风凛冽吹过,掠起少年馒头乌发、青衫衣摆,好一副少年侠客的英姿画卷。 可再细细看来,少年薄唇旁,还带着一抹焦黑,就像是...像是吃了什么碳烤火烧的食物...没有擦嘴。 正当擂台之下的江湖客们正盯着清秋擂中的青衫少年之时,身后又响起了轻微脚步之声,在场众人皆算的上是武林高手,耳力不弱。听到身后脚步声又起,皆回首望去。 又是一个少年人,不过与那青衫少年不同,这少年却是一副寒酸模样,身上只着单薄的麻布衣衫,脚下穿着破洞的烂布鞋,裤子褴褛不堪,脚踝已被寒冷的天气冻的通红,只有颈部带着一个御寒的风巾,带着手套的双手正提着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 这个布衣少年不似那个青衫少年,凭着轻功一跃而上,布衣少年只是紧紧握着他手中那根烧火棍,如同雪中孤狼一般,目光坚定,一步一印,向着最后空着的那座梅月擂行去。 一众江湖客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待到布衣青年行过众人身前,大家才瞧清楚,布衣少年另外一只手中,赫然还拎着啃了一半儿的兔腿。在望向这少年唇边,与适才清秋擂上那青衫少年一样,唇边一抹焦黑。 原来顾萧见小杰饿着肚子,又倔强的不肯用何家给的银子,心生钦佩,动了交朋友的念头,于是乎,便拉着小杰,一路出了何家堡。 虽然不知道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要做什么,可小杰却能感受到他的友善之意,木一将他领至何家堡外,便纵身跃入林间。 不多时,一只觅食的雪兔便出现在木一手中,小杰见他拎着已处理好的雪兔回来,向着自己笑道:“饿着肚子,怎么打擂。” 小杰正要开口拒绝,又听木一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何家堡给的银子买的,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小杰双目中透出些许稚气,瞧着顾萧开口道:“我吃了你抓的兔子,没有好处给你。” 顾萧第一次见到这么执拗又有趣的人,于是向着小杰笑道:“我也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可没想着要你什么好处...” ‘无归山霸主’的名头可不虚,不消一刻,动手升火支柴,林中肉香四溢,‘猴儿精’扯下一条兔腿,递给一旁的执拗少年道:“只有心怀不轨的人,才会贪图回报与好处,而朋友之前,相互帮扶,不图回报。” 执拗少年低头望向手中皮肉金黄、滋滋冒油的兔腿,眼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随后望向因吃的急了,被兔肉烫的直跳脚的青衫少年,脑中回想着他适才说的‘朋友之间’,忽的笑了,拿起手中的兔腿,咬了下去。 “这就对了,嘶...赶紧吃,咱们可别失期了,吃饱了,一会儿好打擂。”青衫少年已是吃的满嘴是油,可仍不忘开口提醒执拗少年。 瞧见执拗少年吃兔腿的摸样,顾萧似乎又想到了那个碧衣少女, 转头望向执拗少年时,发现他已是吃完了兔腿,已伸出‘魔爪’抓向兔肉,慌忙道:“你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呢。” 执拗少年眸中已满是笑意,开口却是用顾萧的话教育了顾萧:“朋友之前,相互帮扶,不是吗?” 顾萧闻言,微微一怔,可在这片刻之间,兔肉已然去了大半,顾萧也顾不得什么‘朋友之间’了,慌忙去抢那兔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就这样在何家堡外,大快朵颐起来,有道是‘抢来的饭菜最好吃’,不多时,二人就将兔肉吃了个干净,只剩执拗少年手中还剩下一只兔腿,正当顾萧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道理’教育小杰要将兔腿让给自己之时,却听到何家堡内鼓声震天,已到了开擂的时辰。 顾萧与小杰互视一眼,随后两人便运功想着何家堡擂台狂奔而去,这才有了开头一幕。 场下江凝雪,望着台上两人,感叹这二人在这等场合还能想到出了何家堡,先跑去偷吃一番,再赶回参加擂台,实是无语至极,若不是见识过顾萧剑匣中的那柄月光长剑,只怕江凝雪要怀疑顾萧带着自己的惊鸿剑跑了也说不定。 暂且不提江凝雪在台下兀自想着,却说执拗少年小杰已是一步一印的踏上了何家的梅月擂,这四位手持玉牌的擂主已是全部到齐,场下的江湖客们也定定的望着场中四位擂主,各怀心思,分析起了挑战何人才有胜算。 这花朝擂主水沧澜,乃是如水剑宗宗主水千岳之子,年纪轻轻已是得了水千岳的真传,如水剑、秋水掌已有小成,更有传闻说水沧澜已是登堂境巅,破境器人只在朝夕之间了。 再看这暮夏擂主宇文拓,逆刀门刀主的首徒,一手逆刀术已近大成,年轻一辈中已是难逢敌手,如今只是随意立在暮夏擂中,就让场下的一众江湖客望而却步。 这两人都是名门子弟,名声显赫,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不想上这两擂去做为人增添名声的垫脚石,只得将目光转向清秋、梅月擂台,相较水沧澜与宇文拓,清秋、梅月擂上的两个少年衣着朴素,且不是什么名门子弟,特别是梅月擂上的那个少年,比起前两擂上的名门子弟,只能用寒酸二字来形容。. 于是,这些江湖客们,灼灼目光都投向了顾萧和小杰二人,不多时,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先钻出了人群,向着东侧观战高台上的何家老组与重阳先生抱拳道:“南境百斤刀,郑百见过老祖,重阳先生。” 话音刚落,这郑百踏地而起,身形起落,壮硕身躯仅一跃就上了梅月擂,望向那一身麻布衣衫的少年,抱拳道:“郑百,讨教了。” 小杰似是不动这些江湖的冗杂礼节,见郑百上台,就知他要挑战自己,未曾向郑百回礼,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小心的将那吃剩下的半只兔腿小心包好,揣进怀中。 这动作,却是让郑百感到对方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一声冷哼,伸手从背后将自己背着的兵刃取下,要说这郑百的百斤刀,并没有百斤重量,他的刀重九斤八两,形似铡刀,以充沛内力舞动此刀,可有百斤之力,故而唤做百斤刀。 郑百在南境颇有些名声,曾凭着手中百斤刀,一人独战百十山贼,全身而退,百十山贼尽皆殒命,被百斤刀懒腰而断。 场下不少的江湖客都听过郑百之名,见他做这第一个上擂挑战之人,皆是为他喝彩,只见郑百一手托住大刀刀背,一手握住刀身之上的空隙,摆出了个拗步托刀的架势。 反观那麻布衣衫的少年,将兔腿收入怀中之后,在抬首时,双目中已是锐意尽显,如雪中孤狼,抬起手中那根不起眼的烧火棍,遥遥指向郑百。 “好,就让咱瞧瞧你有甚资格,做这梅月擂台之主。”郑百见布衣少年,并未摆出任何招数,之时以那根破棍子指着自己,当即怒道。 随着话音落下,郑百动了,只见他拗步后脚,蹬地借力,身形向前急窜而出,手托铡刀,以刀锋锋刃对敌,向着布衣少年撞去。 场下的江湖客们,见到此招,不由喝彩,郑百不愧是对敌经验丰富,见布衣少年身形不如自己强壮,便想着用自己的力气,抢来先机,同时用大刀刀锋对敌,借着一撞之力,何止百斤,这一招下,怕是那布衣少年,就算不伤,也要被撞下擂台了。 可随着郑百的身形与少年相触,场中众人都惊呆了,饶是同在擂台上观战的水沧澜、宇文拓与顾萧三人,都吃惊不已。 只见布衣少年如同脚下生根一般,身形丝毫未动,手中那根‘烧火棍’如有千斤之力,丝毫不费力,就御住了郑百手中的百斤铡刀。 郑百不愧是身经多次拼斗的江湖中人,见少年轻松化解自己的一刀,还道是少年天生神力,并不惊慌,腰间发力,托扶铡刀以为拳劲,用厚重刀身顺势划向少年颈间,而郑百那壮硕的身躯也顺势藏在铡刀厚重的刀身之后,这是郑百赖以成名的绝招之一,唤作“刀背藏人”。 少年不慌不忙,并未因郑百变招而移动身躯,依旧是保持着那随意站立的姿态,手腕微抖,手中‘烧火棍’轻微转动,顺着郑百的铡刀划向自己颈间之力格住刀势,而后顺势而动,烧火棍发力推向郑百的铡刀。 郑百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无法施展,而后少年手中那漆黑的烧火棍上传来一股大力,瞬间,这柄南境成名许久的兵器‘百斤刀’脱手而飞,直直的飞到那擂台边缘,入擂三分。 郑百闯荡江湖多年,哪能眼睁睁看着入何家堡的良机就此错过,铡刀脱手之时,郑百壮硕身形亦同样就地翻滚而出,铡刀将将倒插入擂,郑百就已至刀前,翻身而起,顺势拔刀。 不再以手托刀,而是单手握住铡刀,借着翻身而起之力,拔出铡刀,整个人如陀螺一般飞速旋转,向着场中少年斩去。 郑百不是没遇到过比自己强的对手,可凭着自己临敌的经验与这手‘陀螺斩’,不止一次的反败为胜过,故而郑百依旧是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 眨眼间,如陀螺般旋转的郑百就已杀到了少年身前,依着他目前的刀势,这南境百斤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旋转之快,只能看到那铡刀的残影,不见郑百身姿。 一旁擂台之上的顾萧,见此情形,也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道,只怕这郑百这刀劲已远远过了百斤,心中想着,不由担心起这布衣少年起来,他手中那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不知能否抵挡的住这刀。 就在顾萧担心、场下喝彩、水沧澜等人等着瞧好戏之时,却见这场中一道剑光携着凌厉冬风,漫天积雪,一闪即逝。 无人瞧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冬风拂面,吹得睁不开双眼,待到风静雪消,只望见身形壮硕的郑百,跪地轻叹,而他赖以成名的百斤刀,已是断做两截,静静的躺在擂台之上。 少年褴褛的裤脚又被冬风吹起,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脚踝,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儿藏在风巾之下,看不清神情。 少年缓缓的将手又放进手套之中,手中的烧火棍随之缓缓放下,向着郑百轻轻开口道。 “你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剑破子午 “梅月擂,小杰胜。”金不移威严的声音,响彻何家擂台,宣布了胜者,金不移的双眼望着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眸中的赞许之色已是压抑不住,这少年在报名之时就已让锦衣供奉们着实惊艳了一次,没想到这第一战,表现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此刻的擂台之下,再也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个布衣少年的衣衫褴褛,亦没有人再嘲笑这少年手中那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郑百已近登堂的武境他们是知道的,能在何家大宅门前报上了名,已是对郑百最好的证明。 同样震惊的观战台上的众人,何家老祖浑浊的双目直直的盯着布衣少年,而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重阳笔轻摇着羽扇,神情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侧的观战台上,原先等着看热闹的笑阎罗此刻已是笑不出来了,这布衣少年报名之时,笑阎罗冷嘲热讽,十分瞧不起衣衫褴褛的少年,此刻这少年一招击败了郑百,随后那双锐利如狼般的眸子,直直望向自己。 布衣少年看着高台之上,笑阎罗局促不安的摸样,自顾的轻轻摇头,轻声自语道:“师父说的没错,只有你让别人见识到你的强大,才不会有人嘲笑你。” 布衣少年正兀自想着,却听到一旁的清秋擂上,那个青衫少年兴奋的声音传来。 “小杰,好样的,我说什么来着,吃饱了,打架都多三分力气。”青衫少年在清秋擂上兴奋异常,冲着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挥手叫好。 听到青衫少年的声音,布衣少年眸中锐利之色顿消,眸中又浮现出青涩笑意,虽然口中什么都没说,不过却是望着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微微点头示意。 擂台下的江湖客们,这才意识到,何家擂台的玉牌绝不是随意给予的,这布衣少年,出手凌厉,一招斩断了郑百的铡刀,却未曾伤了郑百性命,这绝不是单单的武境压制,而是对内力收发的自如和对手中兵刃的绝对掌控,才能做得到。 江湖客们的眼中,纷纷透出深深的忌惮,眼见着布衣少年不是易于之辈,于是乎又将眼神转向了清秋擂上的那个青衫少年,既然花朝、暮夏擂上的水沧澜、宇文拓是名门子弟,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又显露出了如此强大的武境,那眼下看起来最易挑战的,便是这清秋擂台了。 场中顿时又陷入沉寂,顾萧哪里想到这许多,还沉浸在小杰轻松获胜的喜悦中,余光就瞥见场下一人已是跃上了清秋擂台。 这人一身衫,头戴斗笠,将自己的面容都藏在斗笠之下,一跃上台之后,并未着急出招,只是立在原地,静待青衫少年为那梅月擂主欢腾庆祝完毕, 顾萧转过身来,瞧着面前这人,只感受到他斗笠之下传来的冷冽目光,竟如刀般划过自己,还未动手,就已有如此气势,定不是寻常的江湖客,顾萧心中如是想道。 东侧观战台上,何家老祖见已有人上了清秋擂台,不禁将目光转向这少年,而一旁的重阳笔更是聚精会神的望着青衫少年。昨夜,何家老祖交代之事尤在耳边,要寻那十八年前的青衫之人的行踪,这些年来,江湖中不是没有爱穿青衫之人,可这武境、行径都与那人相差甚远,如今既然老祖要自己关注这少年,正好借此良机,好好观察一番,若是能寻得一丝线索,自是再好不过。 清秋擂上,头戴斗笠之人,见顾萧已是转过身来,冷冷开口道:“中州子午术,讨教。” 顾萧见这人,虽是无声跃上擂台,自己当时还背对着他为小杰喝彩,他也未行偷袭之事,要知这擂台之上,并无规矩不允偷袭,这人依旧是等着自己转过身来,行比试礼节,亦知此人所行,乃是光明正大之道,于是收起笑脸,正色抱拳道:“凉州木一,请指教。” 那人见顾萧礼数周全,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双手从长衫袖中伸出,抚向后腰,在顾萧星目注视之下,从身后取出两柄兵刃,向着顾萧抬手展示,只见这兵刃如同夜中弯月,相互交织,空隙之处,则用红线缠绕刃柄。 观战台上,先前追踪顾萧的慵懒男子,见到清秋擂上,斗笠男子的这两柄弯月的兵刃,也收起了慵懒姿态,向着首座之上的金不移开口道:“金大哥,这人的兵刃为何如此奇特。” 金不移笑道:“子午术,我早年闯荡江湖之时,就曾听闻过他的名号,传闻此人凭手中的‘日月乾坤剑’曾打败多名中州成名的剑客,于是江湖上便改了他兵刃之名,以子午术之姓名为其兵刃命名曰‘子午鸳鸯钺’,钺分子午,一雌一雄,单柄重一斤二两三钱,施展之时,开和交织,不即不离,随心所欲,变化万端,易攻难防。” 言罢,金不移带着些许担忧,望向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只见少年并未因子午术的奇怪兵刃目显担忧,而是将手抚向身上剑匣的背带,解带拎匣,只见乌红剑匣随着少年手间发力,高高飞起,而后自顾落在青衫少年身侧。 青衫少年掌中运青衣诀内力,轻拍剑匣,匣口顿开,一柄八面青锋赫然出现在剑匣之中,这长剑剑光如月,剑格之上的宝石散发着点点星光。奇快妏敩 就在匣口开一瞬,那月光长剑已脱匣而出,青衫少年伸手握住月光长剑的剑柄,剑尖斜下,以武者之礼以示子午。 与青衫少年对面而立的子午术,见对手已是准备好了,不再多待,将手中的子午鸳鸯钺紧握,摆出了个奇怪的起手势。 顾萧见他双脚一前一后,只摆出了一脚之距,双膝微曲,与平常武者大开大合脚下生根的马步不同,一时间摸不准对方路数,不敢随意进攻,只得持剑防御。 子午术见状,低喝一声,身形已疾如闪电,向着青衫少年而去,手中子午鸳鸯钺一实一虚,一前一后,直击少年面门与喉间。 鸳鸯钺来的极快,快到顾萧只在眨眼的瞬间,就已感到子午鸳鸯钺的锐气就要划伤自己的脸颊。 可顾萧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了,抬起手中断月,斜向而出,格住了虚实攻来的子午鸳鸯钺,恰在两种兵刃相触的一瞬,却听咔嚓一声,顾萧抬眼望去,只见子午鸳鸯钺的左手雄钺,两端翘起的月牙刃尖,紧紧扣住了自己手中长剑,而后子午术的虚实招数瞬间更替,后手雌钺变虚为实,向着顾萧喉间猛然挥出。 这一变招不仅场下的江湖客们发出一声惊叹,就连观战高台上的锦衣供奉们都双目圆睁看向场中,梅月擂上的小杰亦是显出担忧神色,望着自己这位将将的来的‘朋友’。 子午鸳鸯钺虽是近身兵刃,可一寸短一寸险,又占尽了兵刃之奇,月牙扣住了长剑,雌钺攻击,这一击之下,那青衫少年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弃剑后跃,这样才能避开鸳鸯钺的必杀一击,可这样一来,没了兵刃在手,青衫少年就只有空手对敌人,岂不是落入了下风。 东侧观战台上,重阳笔偏头向着饶有兴致的何家老祖轻声道:“何兄,我看这少年怕是要败了,子午术确实武境精湛,且江湖争斗的经验也足,依我看,这少年应当与何兄要寻的人,没什么关联…” 话音未落,何家老祖就已抬手打断了重阳先生,随后苍老的手遥遥一指清秋擂中说道:“未必…” 顺着老祖的指向,重阳先生顺势望去,只见清秋擂上的两道身影已然分开,恰是在自己偏头开口的瞬间,那少年已是解开了这必杀之局,只可惜少年的精妙的破解之法,重阳先生并未瞧见。 不过,场下观战的江凝雪却瞧得清清楚楚,子午鸳鸯钺的确是精妙无比,一钺锁敌,一钺攻击,看似少年只有弃剑逃生,可少年偏偏选了一个最危险的法子。 只见青衫少年左肘疾出,就在雌钺即将划到自己喉间之时,肘尖轻抬,击打在即将划伤自己的雌钺手腕,这一招端的是艺高人胆大,若是力有不及或是出招晚了半分,只怕少年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子午鸳鸯钺之下了。 不过正是兵行险招之下,才能获得反击的机会,顾萧一肘格开雌钺一攻,右手的断月用力别住子午鸳鸯钺,此时的斗笠男子,已是门户大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顾萧伸腿屈膝,以一记膝击顶向男子胸口。 斗笠男子原以为少年已是避无可避,没想到少年借着自己招数反击,将将反应过来,胸口一股大力传来,斗笠男子已是中招,连连向后推出十余步,这才稳住身形。 而自己左手鸳鸯钺的雄钺,已是脱手,挂在少年手中长剑之上,只见青衫少年挥动长剑,那雄钺滴溜溜的飞向斗笠男子。 斗笠男子翻身而起,以巧劲接回雄钺,目中满是不甘,运内力于胸,一声长啸,飞身跃向青衫少年,空中的斗笠男子,双手急甩,手中的鸳鸯钺已如绞盘飞出,飞向少年。 顾萧望着飞来的鸳鸯钺,不慌不忙,横剑当胸,两钺非别从两侧袭来,近身之时,顾萧身形如风卷,踏地而起,避开了两钺交叠相攻的一击。 少年凌空,脚下无根,斗笠男子双掌急出,拍向顾萧天灵盖,同时,那相交而过的鸳鸯钺,如回旋镖一般,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飞回到斗笠男子身侧,斗笠男子随即脚尖轻点,踢中鸳鸯钺当中,这一雌一雄如同离弦之箭,射向空中少年。 见到此招,就连水沧澜与宇文拓都眉头微蹙,人在空中,脚下无借力之处,要想避开两记杀招,已是难上加难。 而后青衫少年却让他们再次哑然,只见少年双足互踏,相互借力,整个人在空中凌空翻身,足蹬拍向自己天灵盖的那掌,借对方之力,身形急速下坠,竟在鸳鸯钺至胸口之前,身形已然落于擂台中央,而后转身挥剑,一道凌厉剑光一闪而逝,斩中了将将越过的子午鸳鸯钺。 双钺被月光长剑斩中,登时飞入场外,而少年并未等到斗笠男子再有反应之机,顺势再出一剑,剑气凌厉,直击中斗笠男子前胸。 这次,斗笠男子再也不是连退数步,而是从空中跌落擂台。 片刻后,男子起身,才发现少年仅以剑气击胸,并未伤了自己,当即惭愧起身,拱手道:“少侠剑法,精妙绝伦,在下认输了。” 言罢,斗笠男子缓缓走向静静躺在擂台中央的子午鸳鸯钺,捡起兵刃,径直下了擂台。 第一百六十三章-台上斗嘴 燕双内力探知,察觉这锦缎中物透着股凌厉剑意,当下便知其中定是水沧澜之兵刃,如水剑宗乃是齐云武林两剑三刀中与凌云剑宗其名之门派,适才自己已是领教了如水剑宗秋水掌的厉害,此刻又见水沧澜要取兵刃。 “要抢了先机。” 这是燕双脑海中闪现出的想法,见水沧澜抬首望向抛来之物时,燕双身形动了,就地翻滚,身形竟与凌空跃起的身形速度还快上三分,向着水沧澜下盘攻去。 手中蝴蝶双刀已施展出了层层刀影,向着水沧澜双腿斩去,这双刀来的快,可水沧澜闪避的更快,只见他轻轻跃起,单手就已是握住了侍从抛来的锦缎,凌空顺势翻身,单持锦缎末端,向着地面的燕双攻去。 燕双的刀影已是快到只见残影,如同绽开的花朵,向着凌空而下的水沧澜快刀而挥,只见场中顿时皆是水沧澜手中锦缎碎片,如冬风卷起的积雪一般,扑簌簌的扬满了整个擂台。 待到这锦缎落定,众人望向场中,只望见两团交织的人影,战做一团,两道身影当中,不时想起兵刃相交之声。 剑光如水,刀光如波,刀剑之威,让场下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燕双的蝴蝶双刀不愧是名震武林一时,对上水沧澜手中名满天下的如水剑,能支撑如此之久,已是值得场中所有人的尊重。 正当场下众人期待着燕双的蝴蝶双刀能够击败水沧澜,为江湖散客们争气时,场中两道纠缠身影已是分开。 落于花朝擂一角的水沧澜呼吸略有急促,一身华服衣袖已是被蝴蝶双刀削去,不过人却是毫发未伤,只等到他站定,众人才看清名震天下的如水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水沧澜手中如水剑,剑长三尺,剑身狭长,细细望去,如有粼粼波光浮于剑刃之上,与一般的木制剑柄不同,如水剑柄用的乃是千年水晶包裹其上,配上剑身上的粼粼波光,挥动之时,如水波浮动。 见水沧澜这番摸样,众人欣喜,心想着总算有人可为一种江湖客正名了,于是大家把目光转向花朝擂另一角落中的燕双。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让场上鸦雀无声,燕双浑身上下至少有着十七八处剑伤,或劈、或刺、或斩,他的衣衫也已被鲜血浸湿,冬季寒风之下,这些伤口已在肉眼可见之下,凝结成痂,远远望去,惨不忍睹。 片刻之后,水沧澜望向浑身是伤的燕双,冷哼一声怒道:“竟敢坏了我娘为我亲手缝制的衣裳,我要了你的命。” 燕双适才在与水沧澜的刀剑之斗下,已是拼尽了全力,只为争一口气,怎奈之前已被水沧澜的如水掌所伤,而武境与水沧澜又相差甚远,最后用自己身中数剑的代价,才堪堪斩裂了水沧澜的衣袖,如今已是力竭的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沧澜手中长剑携这粼粼剑光,向自己刺来。 眼见这位凭着蝴蝶双刀威名远扬的汉子就要殒命在如水剑下,清秋擂上的顾萧不愿见到这样一个铁骨汉子就此殒命,正要跃向花朝擂,却见一道身影闪过四所擂台上方,落在了燕双身旁。 如水剑恰此时已至燕双咽喉,只听“铛”的一声,如水剑锋被一股大力荡开,水沧澜持剑连连退步,直到用借助秋水掌力,向后方连拍数掌,这才稳住身形。 瞧清楚来人,水沧澜带着嘲讽语气开口道:“金大侠,怎么,你要来管这事吗?“ “何家擂台,在开擂之前,家主已说的清楚,点到即止,蝴蝶双刀已是败在你手了,何必不依不饶。” 出手制止水沧澜取了燕双性命的正是何家堡供奉之首,适才荡开如水剑的正是金不移的成名兵器生死簿,说是生死簿,其实是一面精铁打造的盾牌而已,只是它形似书册,配合上金不移的判官笔,早年间,在江湖之时,专杀些宵小恶徒,江湖败类。 这些人见到金不移的判官笔与盾牌,就像见到了阴间索命的判官一样,故而才有了“生死簿,判官笔,宵小勿遇金不移”这一说。 言归正传,金不移用生死簿荡开水沧澜一剑,救下了浑身是伤的燕双,见这汉子已经是支撑不住,忙唤来鹤不凡三兄弟,将燕双抬下去医治,又听水沧澜的嘲讽之言传来:“装什么仁义无双的大侠,不过是何家堡的一条看门狗而已,若不是看在何老祖与重阳先生和我父亲交好的面上,我倒要会会你的判官笔,生死簿,是不是真如武林中人吹嘘的那般犀利无比。” 水沧澜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场中却是清晰可闻,此话一出,不仅是顾萧眉头微蹙,西侧观战高台上的一众何家供奉更是气愤填膺,因为水沧澜这话不仅打了金不移的脸,更是打了这些供奉的脸。 方月华拍案而起,怒道:“太过分了,纵然他是水千岳独子,我也要去会会他。” 显然方月华并未将适才水沧澜剑败蝴蝶双刀看在眼里,听到水沧澜出言侮辱金不移,当即就要动手,却被先前追踪顾萧的慵懒男子拦住了去路,好言相劝,这才止住了怒火。 一旁的笑阎罗等人则是巴不得方月华下场与水沧澜拼斗一番才好,他们才不顾什么脸面,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供奉之位才是上策。 西侧观战高台上乱糟糟的,而东侧观战台上的何家老祖与重阳先生,倒是并不在意,以水沧澜的身份,只要他不将何家给拆了,都随他去了,反倒是一旁的何魁,听到水沧澜出言侮辱金不移,胸中怒意渐升,怎奈何家老祖就在身侧,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以免乱了计划,只得强压怒火,静静坐着,看着擂台之上。 擂台上的金不移听到这话,居然未曾动怒,他深知何魁出去何家堡的计划,小不忍则乱大谋,金不移抬首望向东侧高台上的何魁方向。 在水沧澜和场中所有人看来,金不移看的,不是何魁,而是在征求何家老祖的意思,就连东侧高台上的重阳先生亦是如此认为,只见他羽扇遮嘴,向着一旁的何家老祖轻声开口道:“何兄,你看,是不是需要我去劝一劝水少宗主…” 何家老祖浑浊双目微动,并未理会重阳笔,而是转头望向一旁的何魁,慢腾腾的开口道:“魁儿,你的意思是…” 何魁见状,心知这是何家老祖对自己的试探,忙站起躬身道:“魁儿都听父亲的。” 两侧的观擂台上还未有个结果,却听到清秋擂上一道轻笑之声传来。 “原来这就是名门子弟的教养吗,规矩不成规矩,说了点到为止,却下如此狠手,差点伤人性命。如此心狠手辣,还出言侮辱他人,看来我那拳,只打歪了鼻子,还是下手下的轻了,下次应该把嘴巴也打歪了,不能狺狺狂吠才是。” 顾萧自何家堡外,就对水沧澜这个跋扈公子没什么好感,如今见他开口就侮辱金不移,顾萧那爱打抱不平的性子便被激了出来,再加之水沧澜擂台之上,下手太狠,上台挑战的燕双身受重伤,不忿之下,便开了口。 这声揶揄,让原本寂静的场中更加安静,仿若针落有声,东侧高台上的重阳笔手中的羽扇疾挥着,眼中那看热闹的神色已是清晰可见,何家老祖饶有兴致的望着清秋擂台上的青衫少年,何魁依旧保持的沉稳的姿态,只是嘴角微微显现的弧度,似乎说明了什么。 西侧观战高台上的何家锦衣供奉们也愣住了,方月华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秋擂台上的少年,全然忘记了适才自己还要出手去教训水沧澜来着。 笑阎罗等人也都愣住了,水沧澜是什么人,听着青衫少年的语气,似乎在开擂之前,这两人就已交过手了,水沧澜的鼻子还被少年打歪了,想到这,大伙忙去看水沧澜的脸上。 此刻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鼻梁之上正贴着一帖膏药,此前大家都不曾将这膏药联想到是被人打歪了鼻子,疗伤之用,如今这青衫少年的话语,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场下的江湖客们,可没这么多顾虑,沉寂之后,便是哄堂大笑,震天笑声,直要把这四座擂台都掀翻了去。 此时场中的是水沧澜,在场下众人的嘲笑声中,已是面红耳赤,今天这少年的话,怕是不用一个月,就会传遍江湖,自己这个堂堂如水剑宗的少宗主,被一个山野少年打歪了鼻子的事,恐要成为江湖笑谈了。 羞愤之下,水沧澜心中杀意已起,手中如水剑上的粼粼波光大盛,水沧澜沉着面孔,向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沉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着从何家堡离开了。” 要说动嘴,‘无归山霸主’可从未落了下风,只听青衫少年放声大笑,随后向着水沧澜笑道:“要是向从这活着离开,是不是在何家堡门外,我就不该打歪了你的鼻子?”奇快妏敩 “你找死。” 听到青衫少年再次提起这事,水沧澜已是怒不可遏,如水剑已如蛟龙出洞,纵身便要跃向清秋擂。 水沧澜似乎忘了,他所在的花朝擂与顾萧立身的清秋擂只间,还有个宇文拓的暮夏擂,将将跃至擂边,却见一道灰衣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定睛一看,不是逆刀们首徒宇文拓还有谁,只见拦在水沧澜面前,并未开口。 “让开,等我收拾了这小子,才轮到你。”水沧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了那青衫小子的性命,现在可没空去管宇文拓。 “他的命,自有我来收,还轮不到你。” 宇文拓依旧是拦在水沧澜面前,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宇文拓的目光却一直撇着场下众多江湖客中,一个身穿黛色大氅,头发凌乱,身形弱小之人的身上,宇文拓想起适才江凝雪眼望着青衫少年,眼中浮现自己从未见过的那抹温度,妒意上涌,开口向着水沧澜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逆刃出鞘 众人都未曾想到出手阻住了水沧澜的,居然是逆刀门宇文拓,尤是顾萧,在听到宇文拓与水沧澜的对话,这二人话里话外间竟围绕的是自己的命归谁来取。 “打扰二位一下,其实,我的命归谁,我还是想要自己决定,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水沧澜正与宇文拓在花朝、暮夏擂之间对峙着,却听到青衫少年带着笑意之声传来。 “你…”水沧澜手中如水剑眼见就要抬起,一旁的宇文拓见状,手也抚向腰间的长刀。 “好了。” 一道苍老却带几分威严之声响起,众人望去,开口之人正是何家老祖何之道,他手持金杖,佝偻着身躯,立在东侧观战高台上,眼见场下的擂台挑战开未进行几场,这三位擂主倒先互呛了起来。 尤是那个青衫少年,既然怀疑他与那人有关,可不能让他在这擂台上就丢了性命,只有稳住了他,等到擂台之后,寻个良机,在细细打探少年家世,打定了主意的何家老祖这才起身开口。 见到何家堡的主人发了话,哪怕是水沧澜和宇文拓这等名门子弟,也只得收了声,不再去争锋相对。 顾萧还道何家老祖是担心事情闹大了,影响了何家的面子,不过无论是何种原因,既然自己还要呆在何家堡去查慕容谷与青丝绕,那何家老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想到此处,顾萧也收起了猴儿精摸样,向着观战高台上抱拳一礼,而后反身走向自己的清秋擂台。 “多谢。”金不移知道这青衫少年,适才出口揶揄水沧澜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为自己解围,于是在少年与自己错身而过之时,低声开口,向少年致谢。 顾萧身形微微一顿,随后笑道:“金大侠肯为这些没有靠山的江湖中人出头,已是善举,又何必言谢,在下亦是佩服的紧。” 见这小小插曲已是过去,随着何家老祖微抬手道:“继续。”擂台上下的气氛顿时又微妙起来,就连观战的鹤不凡三人,也是为青衫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随着花朝、清秋、梅月擂主的先后胜出,这四擂之中,也只有宇文拓没有显露身手了,不过场下的江湖客们可不会因他没出手,就小瞧了这位逆刀门刀主的首徒。 适才水沧澜显露身手,将他们心中抱有的一丝侥幸也击碎了,他们原本盼着这两位名门子弟只是徒有其表,没想到水沧澜的武境如此之高,燕双这等高手也惨败在他的手中,而他只是破损了衣袖而已。 暮夏擂上的宇文拓可不在乎书沧澜与梅月擂上的那个小子如何,他只想在江凝雪面前证明自己强过那个青衫小子。 见场下迟迟没人上台挑战,宇文拓略一思忖,向着台下众人抱拳开口道:“在下逆刀门宇文拓,听闻何家堡擂台云集了天下英雄,在下多年未曾下山,今日想向诸位英雄讨教几招,此番比试,只为讨教,不分高低,不决生死,不知可有英雄上台赐教。” 比起适才水沧澜的狂妄无礼,还有梅月擂上布衣少年的不知礼节,宇文拓的这番话倒是说得极为圆滑,礼数周全,场下众人听了,不禁对这位逆刀门首徒刮目相看。 “好,既然宇文少侠有此愿,在下就陪宇文少侠过上几招。”宇文拓话音才落,场下果有人出声回应,随着回应声出,一道人影已是纵身上了擂台。 宇文拓望向此人,精瘦脸庞,面容黢黑,与众人不同的是,这人头上光光,在这晌午日光下甚至还有些反光,一身褐色僧衣在这群江湖客中甚至显眼,起初见到此人,宇文拓还以为是这齐云武林之首的雷音寺僧人,不过随着这人上了擂台,走进了些,才看清楚这人虽是光头,头顶却并无戒疤。 一时间,宇文拓不知该称此人为“大师”还是别的什么,只得闭口抱拳,向着此人行了一礼。 这‘僧人’确不是雷音寺的僧人,平日里吃酒、荤腥、美色样样都沾,没有银钱之时,还会行些拦路劫道的恶事,偏偏他还喜欢将自己装扮成僧人模样,故而江湖中人给了他一个诨号,唤作‘恶行僧’。 ‘恶行僧’坏事做得多了,仇家自然也就多了,最后渐渐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无处可去,又无门派可依的恶行僧无意间,知晓了何家擂台之事,于是便匆匆来到了何家堡中。 金不移在江湖多年,自是知晓恶行僧的所作所为,见他来报名,当场就要出手毙了他,可就是这么巧,当日何家老祖恰巧来了兴趣,在何家大宅门前观看了会儿擂台报名,正看到恶行僧的身手,于是便止住了要动手的金不移,还给了恶行僧一个前来参擂的机会。 恶行僧也知道何家擂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原本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何家混上个护院的职位,不至于在沦落江湖,被人追杀便是好的,直到他听到宇文拓开口,就动起了歪心思。 这名门子弟说话文绉绉的,又说了只是讨教,不分高低,不决生死的话,那就是说他不会下狠手,就算是自己败了,亦不会像燕双那样。 又看宇文拓年纪轻轻,自己若是能侥幸赢了这名门子弟,且不说能得了何家老祖重视,将来就算是离开了何家,以自己击败逆刀门首徒的名声,那群仇家只怕也再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了罢。 俗话说的好,蠢人总是用自己愚蠢的想法来思考问题,恶行僧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了台上,向着对自己抱拳一礼的宇文拓也同样抱拳行礼。 随即手伸向背后,将背上背着的兵刃取出,宇文拓看去,只见这恶行僧手中兵刃形状奇怪,那是两柄狭长且薄的兵刃,约莫两尺八寸的刃身至尖呈弯钩状,月牙护手约莫七八寸长,像极了适才挑战清秋擂上青衫少年的子午鸳鸯钺,而在月牙护手下则如匕首一般的突刺尖刃。 恶行僧弓身持钩,一前一后,一横一竖,拉开了架势,脚下拐步疾出,向着宇文拓攻去。 宇文拓并未立即出刀,只向先瞧瞧这古怪兵刃的威力,脚下一动,面对着恶行僧的双钩便迎了上去。 恶行僧手中双钩银光闪动,宇文拓灰衣身影全力闪躲,场下众人,不明所以,还道是这恶行僧压制住了这位逆刀门首徒,场中银色钩影将灰衣笼入其中。 恶行僧挥动双钩直指宇文拓双腿,却不料招出之时,面前宇文拓身影已然不见,抬首望去,就见他翻身跃起,落在自己身后。 心中纳闷,自己一套钩法挥的淋漓尽致,可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而对方看似被自己压制,只有自己最清楚,在刚才的交手中,自己被他的步伐逼的露出了不少空当,可他就是不曾出招,只是一味的闪避防守。 气喘吁吁的恶行僧一顿猛攻把自己累的够呛,停下了手中双钩,准备缓一缓再继续,余光瞧见场下众人向自己投来钦佩目光,又望了望东侧观战高台之上,抚须轻摇羽扇,不住点头的重阳先生,还有带着肯定眼神的何家老祖,立时又来了精神,挥动手中银钩,又冲着宇文拓攻去。 恶行僧哪里知道,何家老祖和重阳先生目中的赞许是投给宇文拓的,只听得重阳笔挥动着手中羽扇向老祖道:“宇文拓比起两年前我初见他之时,又沉稳了许多,瞧他这样子,我想,破镜器人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何家老祖笑而不语,对他来说,只盼着此次来的高手越多越好,这样自己抓捕狮虎兽的机会才会大大提升。 何魁似是瞧出了何家老祖笑中的深意,眉头微皱,何魁带着担忧,望向暮夏擂上。 恶行僧手中银钩,缕掏带托压、挑刨挂架刺,把自己会的都使到了极致,依然是沾不到那宇文拓的半点衣角。 不由心中急躁,出招亦是愈发的没有章法起来,至此时,场下的江湖客才瞧出了门道,并非是宇文拓被恶行僧手中的双钩压制,而是他不愿出招而已,如此看来,这场比试,已是分出了胜负。奇快妏敩 几个纵身,宇文拓从战圈跃出,向着气喘吁吁的恶行僧开口道:“已至此,我想,不用再比下去了,阁下还请自便。”言罢,宇文拓径直转身,不再去瞧恶行僧。 宇文拓这么做,的确是比适才的水沧澜高明了不少,只是凭着身法就已让对方知晓武境的差距,既不伤人,也没有辱没了逆刀门的名声。 不过宇文拓却不知他已是彻底激怒了对手,恶行僧本就不是善茬,打算借着宇文拓名门子弟的身份,来抬高自己的算盘落了空,瞧见场下的江湖客们冲着自己指指点点,恶行僧顿时火起,恼羞成怒,竟向着背对自己行去的宇文拓再度举起了手中双钩。 一声大吼,恶行僧双钩横削,望着宇文拓斩去。 这一变故,让场中众人无不变色,江湖中比武斗技的大忌,便是出手偷袭,若是这恶行僧不认输,开口相邀,继续比试,也不会有人说他输不起,而此刻出手偷袭,却让所有人都对他心生鄙视。 正当众人担心宇文拓要遭了这恶行僧的毒手之时,却见宇文拓头也未回,瞬间,腰见那柄细长笔直的单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宇文拓手中单刀,不似寻常牛尾单刀,刀身笔直修长,刀长五尺,刃长三尺有八,柄长九寸,通体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就是一柄寻常的刀,不过不同寻常的是,这刀,刃口厚重,却开逆刃,逆刃向己,厚重未开之处对敌。 清秋擂上的的顾萧,看清了宇文拓手中长刀,这才明白逆刀门之含义,原是如此。 刀光闪,银钩断,暮夏擂上日光寒。 顾萧第一次瞧见这么诡异的招,这么快的刀,快到怀疑自己凭着手中断月,能否挡下宇文拓的这刀。 场下的江湖客们也呆了,恶行僧那如同卤蛋的光头上,冷汗已顺着下颚一滴滴的落下,喉结不停的上下翻动,无不昭示着他心中的紧张。 手中双钩已被一刀斩断,几乎成了子午术的鸳鸯钺。 片刻后,恶行僧才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胸前的衣衫尽裂,却未有一丝刀痕,这才明白,是这位名门子弟饶了自己一条狗命。 望着依旧背对自己,收刀入鞘的宇文拓,恶行僧忙跪伏于地,不停的叩首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苗庄往事 随着恶行僧的落败,江湖客们已是确信,无论是那嚣张跋扈的如水剑宗少宗主水沧澜,还是谦逊有礼的逆刀门刀主首徒宇文拓,亦或是不显山露水的青衫少年与衣衫褴褛的布衣少年,这四位确都有资格成为擂主。 随着何家堡的家主何魁宣布了宇文拓是暮夏擂的胜者,江湖客们也在心中权衡起了到底挑战哪一擂才能更有胜算。 高台上的何家老祖望着场下四擂之主,心中的大计又多了几分胜算,有了他们,只要能发现狮虎兽的踪迹,要抓那畜生,便多了几分可能。 想到狮虎兽,自然就想到了仲儿,他从小便没了母亲,跟在自己身旁长大,无论计谋手段,都足以接下自己的衣钵,没想到自己这般护佑,还是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心中的愤怒,不甘,惋惜汇聚在何家老祖那双浑浊的双目中,瞥向一旁的何魁,何家老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自己鬼使神差的,居然留下了何魁一命,望着何魁那张与当年苗家人愈发相像的面庞,何家老祖陷入当年的回忆。 自己带着何仲与何季跋山涉水,自北入齐云,漫天风雪将力竭的父子三人掩埋,苗庄庄主外出行猎之时,无意间发现了父子三人,善良的苗庄庄主命人将何家父子三人救下,带回了苗庄,只将三人当做是过路客商的苗庄主,又命庄中请来大夫好生医治。 几日的相处下来,苗庄主被何之道的见多识广,豪爽有礼打动,生了交他这朋友的心思,待到几人痊愈之后,苗庄主设下酒席,宴请何家父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苗庄主向着何家老祖开口道:“之道兄,这风雪天气,恐一时半会还不会过去,不如你们就在苗庄多住几日,如何?” “多谢庄主好意,救命之恩,我父子三人铭记于心。”何之道心中感激,可话锋一转,紧缩眉头,开口道:“不过,我父子三人还有要事去办,若是误了时辰,只怕东家会责怪下来,我三人确实担待不起呀。” 苗庄主一听,面带愤慨道:“这是什么东家,不顾自家兄弟的死活,这样的东家,不跟着他也罢,我苗家也颇有家资,若是何兄不弃,转投我苗家便是,你我今后兄弟相称,不分主宾。” 苗家产业不少,苗庄主经过几日相处,觉得何家父子三人亦是难得的人才,又如此敬业,便起了招揽之心。 何之道不由感叹,若自己真的是那行商之人,遇到此等善良的东家,定会投其门下,可自己父子并非商人,只得开口推辞道:“多谢庄主厚爱,只不过我那东家所托之事,非我父子三人不能办成,不如这样,等到我父子三人事情办好了,与我东家相辞,再来投奔庄主。” 苗庄主也听出了何之道话中之意,强扭的瓜不甜,既别人有他志,又何必强求,苗庄主本身亦是良善洒脱之人,听到何之道推辞,并未生气,而是向着一旁的自家夫人开口,来缓和尴尬气氛:“夫人,你瞧瞧,我就说罢,何兄这等忠义的汉子,岂是见利忘义的人,也罢,也罢。” 苗夫人乃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自然懂得丈夫心思,随即开口笑道:“是啊,何大哥为了东家之事,冒雪赶路,端的是重承诺的汉子,老爷你也是,偏要强人所难。何大哥,你可别介意,我家老爷,平日里最重承诺,并非是要何大哥弃了嘱托,而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言罢,苗夫人又拍了拍丈夫的手臂道:“老爷,还不赶紧向何大哥敬酒赔罪。” 苗夫人这番言语,巧妙的化解了苗庄主招揽不成的尴尬,又替何之道化解了拒绝救命恩人的窘境,如此心思的女子,何之道也是深感钦佩,于是连忙携着何仲、何季二人向苗庄主、苗夫人敬酒… 宴席之后,准备辞行的何家父子,拗不过苗庄主的再三挽留,决定再住一日,苗庄主大喜,便让苗夫人领着家中下人前去准备客房。 “我与何兄一见如故,何兄可一定答应在下,待到事情办完,一定再来苗庄探我。”苗庄主得了下人来报,说是房间已经备好,便亲自引着何家父子去往客房。 何之道亦是深感苗庄主的豪爽好客,当即抱拳道:“苗兄弟,何某若非要事在身,便是常住亦没甚么问题,唉…苗兄弟放心,待到我手中之事办妥,定然再来叨扰。” “哈哈哈,好,在下便在苗庄恭候大驾…对了,何兄,你们自北而来,可曾遇到晋国贼寇袭扰,要知道这晋国贼人心狠手辣,你们可要小心呐。”苗庄主听到何之道应下,本是开心大笑,忽的想到何家父子从北边来,想起这些晋国人劫掠齐云商队,话锋一转,好心提醒起来。. 话刚出口,就见何家父子脸色有些难看,并未怀疑,只是担心他们被雪掩埋的伤寒未愈,苗庄主开口道:“怎么了,何兄,是不是身体有所不适,需要再去叫大夫吗。” 何之道也发觉自己父子三人,有些失态,忙开口道:“无碍无碍,歇息一番,自当无事了。” 苗庄主也并未在意,随着几人来到了客房,就见到苗夫人已是带着苗庄的下人已是将房间收拾干净,等着众人到来。 “何兄弟,平日里,苗庄很少有客人前来,故而这客房有些简陋,还请何兄见谅,对了,何兄一路艰辛,将衣服都交给下人吧,让他们洗涤一番,待何兄弟离开之时,再整理好相还。”苗夫人婉约一笑,随后便遣下人上前来接何家父子三人手中的包裹。 何之道哪里敢将包裹递给下人,这包裹里皆是晋国服饰,若是被苗家夫妇瞧见了,岂不是泄露了身份。 苗氏夫妻,眼见自家下人伸手,将将触到何之道包裹之时,他却手中急转,背向身后,躲开了苗家下人的手,目中的凌厉之意让苗家的下人望而却步。 看见苗家夫妇略带诧异的眼神,何之道发觉自己失了礼节,连忙向着苗家夫妇开口致歉:“苗兄弟勿怪,只是我这…” 苗庄主与苗夫人皆是知礼之人,眼见何之道如此护着他的包裹,只道是他包裹里有东家嘱咐的重要物品,苗庄主为免何之道尴尬,于是接过话来开口道:“是我家下人粗手粗脚,还请何兄勿要见怪。” 何家父子见状,亦是回礼,这小小不快眼看就此翻篇,却在苗家夫妇退出客房之时,却瞥见何家父子的包裹里露出了一块小小的令牌,许是将才的躲开苗家下人之时包袱松了,何之道父子三人并未发现,但苗家夫妇却看的真切,那小小令牌之上赫然一个“晋”字。 苗氏夫妇面色大变,连忙抱拳一礼,离开了何家父子三人的客房,将将行至苗庄正堂,苗夫人握着丈夫的手,急切开口道:“老爷,你瞧见了没,那何兄的包裹里,那块令牌上…” 苗庄主自然是瞧见了那块令牌,那令牌上的小小“晋”字自然是瞧的清楚,连忙对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妻子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瞧见了,难怪先前我问起他是从咱北境何地而来,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还道他是东家所行之事不便明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如此看来,这几人很有可能…是晋国潜入咱齐云的密探。” 苗夫人一听,花容失色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好心救下的,却是晋国贼人…” 苗庄主面色凝重,低声向苗夫人道:“本来我还与何之道惺惺相惜,没想到他居然是晋国贼人,当年晋国军队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齐云皇上好不容易才将这群狗贼打回去,如今看来,这些人贼心不死,咱们…报官,对,咱们去报官,让官府将他们缉拿下来,细细盘查。” 苗夫人点头道:“老爷说的是,你说,会不会是咱看错了。” “就算是看错了,只要官府查清他们身份,为父到时再去赔罪不迟,可也不能让北晋的贼人再入咱齐云。”苗庄主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放过晋之密探,想着就算是看错了,也要通知官府来盘查一下,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苗夫人道:“就依老爷之法,我这就命人去报官,对了,人杰也快回来了,要不要派人通知他…” 夫妻二人正低声商量着,忽的听到房门外哭喊声四起,二人连忙推门而出,却见到了让他们惊恐的一幕。 这几日还彬彬有礼,谈吐得体的何家父子三人,俨然变了城了修罗恶鬼,此刻他三人满身鲜血,苗家夫妇推门而出之时,正瞧见何之道将将扭断了自家下人的脖子。 苗夫人平日里对待下人极好,见到此等修罗场面已是惊的愣在原地。 还是苗庄主见识过大场面,见何家父子三人动手杀人,就知道自己夫妇二人并没有看错,眼见他们凶相毕露,苗庄主忙摇了摇身边的夫人开口道:“夫人,夫人,你赶紧带上几人,出庄入城,去报官...” 苗夫人听到丈夫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望见那正行凶何家父子,眼中已是盛满恨意,自家夫君好心救下几人性命,没想到却招来他们的恩将仇报,担心的抓住夫君的臂膀,苗夫人开口道:“夫君,我走了,你怎么办…” 苗庄主从身旁随手抄起一截木棍,急切道:“为夫好歹习练过几年武艺,放心,我带上家中护院,定要擒住这几人,你且去报官,若是路上遇到人杰…” 话未落音,就见何家父子已经满面杀气,向着自己夫妻而来,忙推开夫人道:“快走。” 随后便抄起手中长棍迎上前去… 何之道并不想杀了苗庄上下的人,毕竟苗庄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父子三人怕是早已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可自古忠义难两全,为了主人大业,就算自己死后堕入地狱,亦无憾矣。 正当何之道杀完了苗家最后一人,眼神落在已经身亡的苗氏夫妇身上,眸中的不忍、悔恨只是一闪而逝,眼中残忍尽显。 何之道让何仲、何季二子再去苗庄内外细细查探,确信没有留下活口之后,又想到这等灭门案子,定会引来官府追查,于是一咬牙,吩咐两个儿子将苗庄所有财物洗劫一空,而后准备放火烧庄。 此时却见庄外一人纵马而来,何之道望去,见是个方口阔鼻的少年,那少年见到何家父子三人一身血污手举火把,楞了半晌,而后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终于有人能为我报仇了,恩人,受我一拜…” 何家老祖回忆至此,抽回思绪,望着身旁凝神望着‘长子’何魁,同样的方口阔鼻,仿佛当年初见一般,心中喃喃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端的不简单呐…” 第一百六十六章-忍辱负重 何魁虽是一副聚精会神望着擂台的模样,可他能感到,何之道这老贼正盯着自己,一如当年那样。 回想起当年,自己奉了父亲的嘱咐,离了苗庄外出办事。等到他好不容易办完了手中的差事,兴冲冲的回了苗庄,准备和父母团聚,将将行到苗庄前,就望见一身是血的何家父子三人,同时何之道也发现了自己,苗人杰永远忘不了何家父子的眼神,冷血、杀意,苗人杰顿时知道自己的家中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得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为苗家复仇。”这是苗人杰脑海中闪过的唯一念头。 想到这,苗人杰压抑住自己满腔的恨意,脑中飞速旋转着如何在这群杀人凶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好好好,杀的好。”苗人杰仰天大笑道。 原本以为这方口阔鼻的少年亦是苗家人的何家父子,被这少年突然的笑声打断了正要防火稍庄的动作,何仲阴骘的眼神打量着少年,向着一旁的何之道开口道:“爹,我去结果了这小子。” 说完,带着满身血污就要上前结果了苗人杰,却被何之道伸手拦下。 此刻的何之道眸中的神情复杂,狠辣、残忍、心虚、不安,多种情绪在他眸中交织,望向苗庄内伏在一起身亡的苗氏夫妇二人,何之道拦住儿子,定定的望着面容与苗氏夫妇相像,笑出了泪水的少年人,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向着少年缓步行去。 “你是苗家的仇人?”何之道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仰天大笑的少年人身上。 “不错,这苗家杀了我全家,我此次就是来报仇的,你们...”少年人擦去因大笑了太久而出的泪水。 何之道擦拭了脸庞的血污,盯着少年的双眼,缓缓开口道:“我灭了苗家,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恩人。” 少年人怔了怔,忙擦去眼中泪水,跪伏在地,口中连连呼道:“多谢恩人,恩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何之道见少年跪伏在地,轻轻抬手手掌,盯着少年的脑袋,眼神中杀意尽显,运内力于掌心,可手掌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少年虽跪在地上,可一双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的瞥向身前何之道的双脚,唇角已在少年紧咬之下,渗出了鲜血。少年不敢让鲜血滴在雪地之中,只能将满口的腥甜咽下。 何之道眼神闪烁,片刻后,满目的杀意散去,缓缓放下手掌,向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少年开口道:“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就认我做义父,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是何仲、何季懵了,就连苗人杰都懵了,“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放走了他,只怕是报仇无望。” 略一思忖,苗人杰已是拿定了主意,立即叩首,咬牙高呼道:“恩人为我报此大仇,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爹。”身后的何仲、何季都能瞧的出,这少年眉眼之间与苗氏夫妇如此相像,他定是何家之人,为何父亲要留下这少年的命,留下也就罢了,二人见父亲这姿态,居然还要将这少年认做义子,连忙开口,想要劝阻父亲。 二人还未上前,就被何之道抬手止住,只见何之道回首深深望了眼已是毫无生机的苗庄,那对救了自己父子三人性命的夫妇临死前的挣扎的画面,似还在自己眼前闪过。 随后伸手将跪伏在地的少年扶起,开口道:“看你的年纪,比我两个儿子稍长,既你认我做了父亲,今日起,你就是我何家长子,你以前叫什么,为父并不想再问,从今往后,你就叫何魁。” “魁儿谢父亲赐名,从今往后,魁儿愿鞍前马后,伺候父亲。” —— “魁儿,魁儿。”何魁盯着场中,脑中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忽的耳边响起何家老祖呼唤之声。 忙装作一副专心观看四擂未曾听到的惊诧模样,何魁转过头来,向着何家老祖微微躬身道:“儿子正专心瞧着这擂台之事,未曾听到父亲唤我。” 何家老祖瞧着何魁道:“无碍,无碍,为父只想提醒下你,台下这四位已都打赢了一轮,若你再不去激一激,怕是无人再敢上台了。” 何家老祖所言不错,这四方擂台之上,四位擂主展现出的武境、背景,或其一,或两者兼有,都已足够震住场下这些江湖客们,何魁也清楚,若是不给他们一些刺激,只怕是无人再敢上台挑战了。 于是开口向何家老祖道:“父亲,今年有水沧澜和宇文拓参加,再加上清秋、梅月擂上的那两个少年,比起往年,已是难上不少,儿子不知该如何让他们能放手一搏。” 何家老祖抬手,示意何魁离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些人,要么贪图凌绝榜上的名声,要么贪图衣食无忧的银钱,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这些人拼上性命...” “你告诉他们,老夫手中还有英离帖,夺下魁首,老夫就将英离帖赠给他。”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带着丝丝精光。 “父亲,你手中有...”何魁也没想到何家老祖手中居然有齐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英离帖,开口道。 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的狡诈光芒一闪,缓缓开口道:“你无需知道这么多,你只管去说,至于是真是假,为父自会料理这之后的事。” 何家老祖都这么说了,何魁只得领命起身,来到这观战高台边上,向着场下观望不前的一众江湖客朗声道:“老祖有话,要我告诉大伙,今年的何家堡擂台,四位擂主皆是我齐云武林的少年英杰,故而,我老祖愿将手中珍藏的英离帖,作为彩头,赠给今年夺下魁首之位的英雄。” ‘英离帖’三字一处,场下顿时炸开了锅,英离帖是什么,那是拜入望离山庄所需之物,是天下英雄都视为珍宝的东西,有了它,就能进入镜花水月阁,能一窥武林诸事,一观天下绝学,一睹四方神兵。 江湖客们再望向擂台上的四位擂主,眼神顿变的火热起来,什么如水剑宗,什么逆刀门,仿佛都不再是他们顾虑之事了,他们的心中似乎只知道,以何家老祖的地位,说出的话,就一定兑现的了。 江凝雪混在这些江湖客中,望着台上何家老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也想不通到底哪里有问题,按理说,英离帖这么珍贵之物,无论是传给家主何魁还是何季,显然都比拿出来送人要好,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江凝雪蹙眉沉思。 顾萧更是惊讶,他是知晓英离帖的珍贵,何家老祖为何要用这东西作为今年魁首的彩头,他若是不说,恐怕没人会知道他手中有英离帖,如此一说,就算今年这魁首得了英离帖,只怕也抵不住江湖中觊觎之辈的轮番‘拜访’吧,这样一来,何家岂不是不得安生了,顾萧亦是同样蹙着眉,如是想道。 而后转念一想,若真的能从何家堡得到那英离帖,待自己寻到霖儿他们之后,便不用再去慕容谷冒险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忽然中断 清秋擂上的鏖战,以青衫少年月光青锋破敌,雪中刀自折弯刀,约三年之期落下帷幕,场下人的目光又落在梅月擂上,同样是少年,不过布衣少年与那擅使擒拿技法之人的比斗更像是一面倒的碾压。 并非布衣少年刻意戏弄,只是这擅使擒拿的汉子太过顽强,无论被小杰击退多少次,击倒几回,他都坚持着爬起,起身再战。 场下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这汉子一次次的爬起,饶是小杰,那锐利目光中,似也透出一丝不忍,可自古以来凡是比试武艺,定有胜负,哪怕是这汉子再坚韧,梅月擂上也要分出胜负,终是以那擒拿汉子的败阵结束了梅月擂上的这场比试。 相较小杰的于心不忍,花朝擂上的水沧澜手下就没那么仁慈了,上台挑战的不是呕血离场,就是兵刃断裂,许是练武之人的血性还在支撑这场下的江湖客们,不停的向着傲慢无礼的水沧澜发起挑战。 不过水沧澜面对这些江湖客的连番挑战,来者不拒,手中如水剑光四射,令一众好汉折腰。 日光流转,月已初升,花朝、暮夏、清秋、梅月四擂之主在一众江湖客的挑战下站到了最后,依着何家堡擂台的规矩,正当何魁要起身宣布这四人进行三甲之争时。 一声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吼声,响彻何家堡后山之中,随着这吼声响起,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吼声引得望去,只见何家堡后山之中,飞禽走兽,皆闻声而惊,一团云雾随着这吼声升腾,将夜空初升之皎月遮挡其中。 场下众人尽皆色变,没想到何家堡后山,居然有此猛兽,仅凭着吼声就能引得天像,这是何等境界。 场中他人可能不知,但顾萧曾听鹤不凡提起过这狮虎兽的传说,听到这吼声,自然便联想到了那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只见顾萧眉头紧锁,一双星目望向后山处,心中暗道:“难道那传说是真的?这狮虎兽仅凭吼声便能引动天像。” 看着场中人迷茫、疑惑的模样,何家老祖拄着金杖赫然起身,心中欣喜之余又带着悲伤与不安,欣喜的是自他入主何家堡,多年来,无论用何种办法,都只是发现了些关于狮虎兽的踪迹,并未亲眼曾见过或亲耳听过狮虎兽。 悲伤的是,今日终是亲耳听到了这狮虎兽的吼声,与主人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可自己的仲儿却是没等到这一天,这狮虎兽的吼声方向,以自己听来,距离何家堡并不遥远。 念及此处,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带着无尽恨意,望向一旁何魁,心中默念道:“小兔崽子,老夫当年心慈手软,饶了你一条性命,没想到却把仲儿害了,此刻还不是取你性命的时候...” 似是感受到了‘父亲’充满恨意的目光,何魁侧过脸来,避开了老祖目光,躬身行礼,开口问道:“父亲,咱们现在怎么办。” 未等老祖开口,何季抢上前来,急切开口道:“父亲,那畜生终于露面了,机不可失,咱们现在就...” 何季话未落音,就被何家老祖抬手打断,带着几分试探,何家老祖尽力压制着心中恨意与惊喜悲伤交织之情,向着何魁淡淡开口道:“魁儿,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见何魁未曾开口,只是一个劲儿的瞥向一旁的重阳先生,老祖似是明白了何魁心中所想,开口道:“无碍,重阳先生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是。”何魁恭顺应道。 随后直起身子,略一思忖,开口道:“回父亲,咱们在何家堡这么多年,无论是举办擂台还是花了这许多银子,养了这么多江湖客,不就是为了这狮虎兽吗,今日终见这狮虎兽现身,咱们不如暂且停了擂台,儿子亲自带人,上山去捉这狮虎兽。” 老祖盯着何魁瞧了片刻,并未出言赞同或是否了,是只拄着金杖,颤巍的行至观战高台旁,向着场下仍处在被狮虎兽吼声震慑住的众人开口道:“诸位,今日擂台暂止,还请诸位暂回各苑休息,待明日之后,再行三甲之争。” 众人虽是疑惑,这何家堡后山到底是何野兽,发出了此等吼声,可瞧着台上何家老祖淡然的神情,也都放下心来,既然何家人都不担心,我等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再者说,何家有吃有喝,待着也是舒坦,何必去操心这等与自己无关之事呢。 想到这,场下的江湖客们纷纷向着何家老祖行礼,随后在何家下人的引领下,各自向着梅月苑行去。 水沧澜可不在乎这些,他心中只想赶紧对上清秋擂上的小子,报了自己在何家门外的一拳之仇,听到何家老祖提出明日再战,水沧澜心中虽是不愿再等,但何家堡主人都发了话,自己也不能太过无礼,只得悻悻的下了花朝擂。 宇文拓亦是如此,他的心中亦是只有那青衫少年,只要能在江凝雪面前击败他,才能证明她选错了人,不过,既然何家老祖开了口,暂饶他一日又如何,宇文拓心中打定主意,也下了擂台,深深望了一眼台下的江凝雪,拔脚准备离开,去往慕夏苑休息。 江凝雪望着青衫少年走下擂台,比起那狮虎兽的吼声,这少年适才一剑破开雪中刀的英姿则让江凝雪那双冷眸中闪出异样的光芒。 顾萧下了擂台,不待何家下人靠近,快步行至江凝雪身旁,低声开口道:“何家老祖停了擂台,刚才那吼声绝非寻常野兽发出的,如此看来,那狮虎兽的传说只怕是真的了。” “那又如何,咱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冲着狮虎兽来的。”江凝雪望着少年俊朗的侧颜,目中冷意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出口的语气却依旧寒冷。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还记得鹤不凡鹤大哥对咱们说的话吗?”顾萧见江凝雪依旧冷淡,想起先前鹤不凡在告知自己二人关于狮虎兽传说之时,何家对所有供奉立下的规矩。 顾萧出言提醒,江凝雪这才想起,鹤不凡确提起过,凡是入了何家的供奉亦或护院,只要能在这山中寻到狮虎兽之下落并降服,无论提什么条件,何家都会全力满足,开口向顾萧道:“你的意思是?” “不错,若适才那吼叫之声的确是那狮虎兽,何家人定会出动人手,前去抓捕,我若是能寻个机会,一同前去,只要帮何家人抓到那狮虎兽,我就能开口向何家提出条件,到时候无论是青丝绕还是慕容谷,咱们都能获得想要的线索。”顾萧向江凝雪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江凝雪亦是赞同顾萧想法,只听顾萧继续开口自顾自道:“可若是贸然前去自荐加入抓捕,且不说何家人会生疑,就算是知晓了是鹤大哥告诉咱们的,岂不是把鹤大哥给卖了。” 顾萧与江凝雪低声交谈着,如何设法加入何家人抓捕狮虎兽,可在正要离开的宇文拓看来,这二人的举动也过分亲昵了些,尤是宇文拓早就领教过江凝雪那冷漠的性子,别说自己这个外门之人,就是凌云剑宗门下的弟子亦是口口相传,这位冰山美人师姐从不与人多言。 如今见他与那青衫少年低声交谈的样子,让宇文拓心中的嫉妒之火,又燃了起来,正要上前,却听身后何家老祖的声音响起。 “几位留步。” 何家老祖这话一出,宇文拓、水沧澜和小杰几人皆是一怔,不知何家老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萧与江凝雪对视一眼,看来,是不需要再为加入抓捕狮虎兽费劲心思找借口了。 何家老祖在何魁与何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行至顾萧等人身旁,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向着四人开口道:“老夫想请四位去往花朝苑一谈。” 何家老祖说话间,向着何魁使了个眼色,这位现任的何家家主随即向着西侧观战高台上的金不移等人微微招手,向赶来的金不移低声吩咐了几句,金不移微微点头,随后招呼着一众何家供奉快步离去。 待到何魁返回,何家老祖又开口道:“几位,这便随老夫去罢。” 说着,径直转身,引着众人向着花朝苑内而去。 —— 坐在花朝苑正厅内,顾萧不由感叹,何家堡如此家业,为何这主人家居住的苑内却少见下人,又瞧向那闭目养神,端坐在主人位上的何家老祖,他不开口,厅中众人亦都是坐在堂下,闭目养神。 顾萧亦是如此,午时至此,在何家擂台斗了许久,有此难得的休息时间,顾萧亦是暗自调息。 又过了约莫盏茶功夫,正当厅中众人皆在闭目养神之际,只听得花朝苑外,急促脚步声响起,众人睁眼望去,只见来人正是何家供奉之首,金不移。 入厅之后,金不移先是扫视了一圈厅中的少年英杰们,随后落在何魁身上,见何魁目不斜视,端坐在老祖身侧,金不移快步上前,躬身伏在老祖耳旁,低语数言。 何家老组终是睁开双目,浑浊的双目不再如先前擂台之时那般懒散,而是凝着精光,向着一旁的金不移开口问道:“你遣人去追了没。” “月华与步燕等人已去追了,应当很快能寻到它的巢穴。”金不移躬身答道。 “好,做的好。”难得何家老祖面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连连开口称赞金不移。 随即拄杖起身,向着顾萧四人开口道:“四位少侠,何家虽算不上武林名门,在齐云也算是小有名声,老夫此番豁出老脸,想请四位帮个小忙。” “来了。”顾萧与江凝雪互视一眼,心中暗道,这何家老祖适才让家主何魁吩咐金不移,看来就是遣人去探查狮虎兽的行踪。 “老祖有吩咐,我如水剑宗自当鼎力相助。”水沧澜一听老祖开口,立马跳出来应道,对于要与凌云剑宗一争齐云武林刀剑之首的如水剑宗来说,能争取到愈多助力,对如水剑宗就愈有帮助,这也是为何水千岳派出亲儿子来何家堡的原因之一。 何家老祖如此姿态,让宇文拓这个名门子弟也不好开口拒绝,只得起身应下,顾萧正愁着如何加入狮虎兽的抓捕,从而提出自己想要知晓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自然也不会拒绝。 四位擂主只剩小杰,布衣少年见顾萧答应的如此痛快,虽不知何家老祖所求何事,也应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商定相助 何家老祖似乎很是满意四个年轻人的反应,佝偻着身子,慢腾腾开口道:“我何家堡,多年来,受一猛兽袭扰,平日里,这猛兽不显,这两年却时常出现,扰的我何家堡不得安宁,所以,我想借四位少年英雄之手,除却这畜生,还我何家堡一个安生日子。” 说话间,何家老祖猛然咳嗽起来,仿佛确被这猛兽搅扰的身体日下,苍老的身躯咳的已直不起身来,何魁与何季两兄弟见状,忙上前搀扶,一人抚背,一人奉茶,何家老祖示意自己无事,又假意咳了几声后,一双浊目不住的瞥向顾萧等人。 “不就是个畜生吗,还需老祖如此耗心费神,老祖勿需担忧,我自带如水剑宗的人,替老祖收拾了那畜生。”水沧澜见老祖如此,立刻起身开口,心中想着,自己此行若是收了何家堡,父亲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哈哈,老夫时常与重阳先生说起,水少宗主,乃是当世罕见的少年英雄,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水少宗主为咱何家堡除害,我又怎能让少宗主孤身一人前去。”何家老祖对水沧澜的示好显得甚是满意,连连开口称赞。 得了何家老祖的夸赞,水沧澜已是飘飘然了,又听和老祖开口继续说道:“只盼几位马到成功,老夫已与重阳先生商量了下,此番四位若能斩杀那畜生,以今日四位在何家堡擂上的身手,重阳先生便会挥毫,为四位在凌绝榜上留下席位。” 听到何家老祖此言,除却顾萧,场中剩下三人的眼中都显出炙热光芒,都是年轻人,谁不想年少有成,名动武林,今天的契机,怎能不让人心动,可偏有一人似没有被何家老祖这诱人的‘馅饼’打动。 “老祖,我有一个请求,还望能够应允。” 何家老祖已开出的这等诱人报酬,还有人敢提条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场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衫少年已是起身抱拳,适才的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你是什么东西,何老祖既已肯为你在凌绝榜上提名,还敢提条件。”水沧澜一见这青衫少年,胸中顿时无名火起,立刻出言训斥。 宇文拓在旁,亦是觉得这少年有些得寸进尺,不过转念一想,既是帮忙,提出些条件,也未尝不可,并没有开口,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何家老祖只怕这些人无欲无求,不好引他们入局,既有所求,必会被利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这青衫少年身上亦有何之道想要一探之秘,他提出条件,何家老祖自是暗自开心。 示意水沧澜稍安勿躁,何家老祖盯着顾萧一袭青衫,打量片刻,挤出的笑容,满脸褶皱再度堆积:“哦?木少侠有何所求,名声嘛,我自会让重阳先生办妥,若是求财,我何家虽不是名门,却也颇有家资,少侠开个价来,老夫这就让人去准备。” “在下不求名,亦不逐利,只想像重阳先生求证两件事情。”青衫少年酒靥微现,开口回道。 顾萧的这番话,显然让在场众人都不曾料到,且他开口所求亦不是向何家,而是轻摇羽扇,端坐一旁的重阳笔。 睁开双目,想起自己在何家堡门前为了水沧澜,曾出言威胁过少年,若不是怕坏了老祖大事,重阳笔定会拒绝这少年所请,可如今老祖抓捕狮虎兽需要人手,这少年又提出了条件,只得侧首望向何家老祖,见到老祖目光肯定,于是转过头来开口道:“不知少侠有何事要问在下。” 青衫少年,却不着急,只是默声不语,何家老祖可是多年的人精,自然知晓少年不愿这场中他人听到自己想要问询之事,当即向众人开口,请在座的众人移步偏堂暂歇。 水沧澜虽不情愿,可为了给何家老祖留足情面,只得照做离开,金不移引着宇文拓与小杰等人都去往偏堂,这花朝苑正堂内只剩下何家父子、重阳笔与顾萧、江凝雪几人。 “木少侠,现已没有外人,你有何事但问无妨。”何老祖向着青衫少年与他一并前来的那个黛氅之人,缓缓开口,一双浊目似是要从这二人身上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来回打量着少年与江凝雪。 顾萧来了何家堡,为的就是此刻,当下也不扭捏,开口直奔主题:“实不相瞒,在下此来,一为会一会天下英雄,二来便是听说重阳先生亦会前来何家堡做客,特来向重阳先生,请教两件事。” 为了不让自己此来的目的太过明显,顾萧还是奉承了一番,继续开口道:“听闻重阳先生曾入过慕容谷。” 顾萧口中“慕容谷”三字一出,却见这位自诩仙官临凡、名动江湖的重阳先生面色大变,不消一刻,就已是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羽扇纶巾的名士模样。 不仅是顾萧,就连他身后的江凝雪都诧异,仅仅是慕容谷三个字就有如此威慑力,让这位谱神州凌绝榜的名士如此姿态,可见这慕容谷确如传闻中那样可怖,不过重阳先生的反应恰也说明了,他确实去过慕容谷。 见此情形,顾萧心中希望之火顿生,只要重阳笔能告诉他如何进入慕容谷,就能寻到李叔、霖儿还有天涯大哥一行人了,想到这,顾萧忙上前一步开口追问道:“重阳先生,重阳先生,你告诉我,如何进慕容谷。” 在少年的追问下,重阳笔目中似是瞧见了世上最可怖的事情,就连呼吸都已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之后,忽的一股猩红涌上面颊,让重阳笔整个人都如同火烤一般。 这等异像,让堂中众人为之惊讶,在众人瞩目下,重阳笔忍着剧痛,从怀中掏出一瓶丹丸,仅是打开丹瓶上的木塞,仿佛就用尽了重阳笔浑身的力气,颤抖的倒出数颗,数都不数,全部塞进口中,仰头咽下。 数息后,丹丸药力发作,重阳笔面上的猩红之色才缓缓褪去,顾萧见他痛苦模样,已是不忍再问,可不问,又怎么知晓进入慕容谷之法呢。 “没...没错...我确实去过慕容谷。”重阳笔虚弱的开口,算是回答了顾萧适才的问题。 听到重阳笔开口,顾萧大喜,急切开口道:“不知先生可否告知,我要怎样才能进入慕容谷。” 望着少年略带青涩却闪烁着星光的眸子,重阳笔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初出茅庐,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可自从入了慕容谷后,一切都变了,被猩红缠身的重阳笔,只能放下身段,听命于何家老祖,来换取那可以延缓痛苦的福寿丸。 轻声叹气,重阳笔不想这少年步自己的后尘,费力的开口道:“慕容谷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别自寻烦恼。” “还望先生指点,在下确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顾萧眼见希望就在眼前,哪里听得进重阳笔的劝告,执意询问。 重阳笔见青衫少年执意,疲惫一叹,开口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便告诉...” “等等。”何家老祖打断了即将开口的重阳笔。 顾萧眼见就要得到慕容谷的线索,却被何家老祖开口打断,不禁问道:“老祖这是何意。” “既是交易,老夫未曾见到那狮虎兽的尸体,你若得了你想要的东西,转身就走,老夫岂不是什么都没有捞着?”何家老祖开口道。 顾萧问道:“那老祖的意思?” “你们即刻出发,只要将那狮虎兽擒了带到老夫面前,老夫自然会将让重阳先生,将进入慕容谷之法告知于你,如何?”何家老祖缓缓开口道。 略一思忖,顾萧开口道:“好,不过,请重阳先生现在就将进入慕容谷之法写下,就交由...”思来想去,顾萧星眸一闪:“就交由宇文拓保管,他与在下并未深交,老祖尽可放心。” 何家老祖闻言,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兔崽子,比猴儿还精,原本想诳他先去替老夫擒来狮虎兽,再设法将其拿下,如此看来,还是让重阳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写下,反正事情一了,还是要擒下这小子好生盘问的。” 打定主意,何家老祖向重阳笔开口道:“重阳先生,劳烦你费些笔墨罢。” 重阳笔怎敢不遵老祖之令,虽才被猩红之芒折磨过,还是接过何魁送上的纸笔,略一沉思,在纸上挥毫起来,不多时,进入慕容谷之法,就已在那张小小信笺之上。 待到信笺完成,重阳笔将信上墨水小心吹干,装入信封,交于何家老祖手中。 “好了,你要问的第一件事,已在老夫手上,一会就交给宇文拓,你第二件事,要问什么。”老祖晃动着手中信函,向顾萧开口问询。 “第二件事,再想想问,同样是重阳先生曾在凌绝榜上品评过的一样兵器。”少年开口道。 重阳笔听少年提起自己,头都大了,适才他提起慕容谷,引的自己毒伤复发,如今听他又要来问自己,连忙用羽扇遮面道:“少侠薅羊毛尽捡着一只薅,就不能换上一换吗。” 顾萧见重阳笔适才那等痛苦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青丝绕之事,确出自重阳笔的品评,若不问他,又有谁能回答。 只得开口道:“重阳先生,还请原谅在下,这兵器乃是前些年,你曾品评过的,唤做青丝绕,你可有印象。” 比起先前“慕容谷”三字让重阳笔旧日毒伤发作,“青丝绕”一处,顾萧顿觉这堂中空气如同凝滞一般。 不仅是重阳笔,就连适才还神色轻松的何家人,都面色微微变,何家老祖那双浊目中显现警惕之色,何魁虽然面上依旧轻松,双目已是落在开口询问的青衫少年身上,何季一双鹰目也开始不停的打量着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萧自然瞧的出,这青丝绕定与何家有莫大的牵连,才能让何家人有此姿态,见何家人都闭口不言,重阳笔似也不愿提起青丝绕,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 “既是木少侠要问,就算是我何家家丑,也无碍了,青丝绕之事,就让老夫来告诉木少侠吧。” 沉默了许久,何家老祖才开口,向顾萧说道。 第一百七十章-激将之法 “臧北城人尽皆知,老夫这何家堡的前身乃是风家堡,风家堡风恋刀乃是在下多年挚友,当年老夫北游归来,便是受了风兄弟之邀,来到了风家堡。” 何家老祖苍拄着金杖,在何魁与何季的搀扶下,弯腰落座,而后“娓娓道来”:“风兄弟膝下,有一子一女,风家堡世代生活在臧北城,家大业大,本是无忧无虑,可自当老夫来了这风家堡后,发现风兄弟似有心事,在老夫再三追问下,风兄弟这才对老夫袒露了心声。” “当年的风家堡就已深受这狮虎兽的侵扰,不胜其烦,老夫得知此事,便想着为风兄弟除去这畜生,于是便南下寻找能擒这畜生的高手,却没想到,待我返回风家堡时,却见这堡内上下,都已死在那畜生爪下,风兄弟的儿子,亦被那畜生咬去了半个身子,死状惨不忍睹,风家堡上下仅剩风兄弟之女,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此处,何家老祖以袖掩面,抽泣起来,见此情形,何家兄弟与重阳笔三人忙上前安慰,盏茶的功夫,老祖才稳定了情绪,见青衫少年蹙眉沉思,老祖浑浊目中的狡诈一闪而逝,装模作样的擦拭了泪水,继续开口。 “自那以后,我遍寻天下秘籍,想着要为风家报仇,这青丝绕,便是我寻到的一门功法,据说此功法可以压制住那狮虎兽,不过正当我想研习这门功法为风家上下报仇之时,这功法却离奇失踪了。” 顾萧也没想到,这青丝绕背后居然还有如此故事,听到何家老祖说这青丝绕功法被盗一事,青丝绕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就算不甘心,可也无能为力,又问道:“那请问老祖,当年是从哪得到的青丝绕秘籍?” 何家老祖本就是信口开河,妄图以这编造的故事将青衫少年蒙蔽过去,见他不依不饶,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得装模作样,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开口道:“老夫不曾知晓这功法出自何处,只是以重金求得。” 眼见的确问不出什么线索了,顾萧也只得放弃,看来要想彻查柳飘飘之死,只能从长计议了。 何家老祖眼见已诓住了这少年,赶紧叹了一口气,说道:“木少侠放心,这青丝绕,就算木少侠不说,老夫依然会追查下去,只要查到了蛛丝马迹,老夫遣人第一时间告知少侠,如何。”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顾萧想道。又望向何家老祖手边那封信函,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就在那封信中,想到霖儿、李叔他们正等着自己,顾萧心中着急,不再关注那青丝绕,只想着赶紧出发,抓住那狮虎兽,来换取何家老祖手中的信函。 “何老前辈,既如此,还请吩咐,要我等怎么做。”顾萧打定心思,向何家老祖抱拳道。 何家老祖见少年不再执着,面带悲伤,缓缓起身,吩咐何魁将水沧澜等人请来厅中。 待众人回到正堂,水沧澜不忿的瞧着青衫少年,虽然不知道何家老祖应承了这少年什么好处,让他答应前去抓捕狮虎兽,水沧澜打定主意,要在这少年之前先抓到狮虎兽,为如水剑宗好好争个面子。 何家老祖见众人已回,正要开口与众人商量接下来抓捕狮虎兽的事宜,却听到后山处传来一声令箭响声,虽然声音不大,然而房中众人皆是高手,耳力不弱,听得真切。 何家老祖面色一沉,眼神微动,金不移立即会意,飞身出了花朝苑正堂,瞧向天空,只见何家堡后山之中代表着何家供奉的穿云箭,漫天流星,已是慢慢消散。. 金不移面色凝重,那令箭意味着什么,他最是清楚,那是何家交给供奉们用于求救集结之用,何家擂台外何家老祖交代金不移,命所有护院及何家供奉顺着狮虎兽吼声之处先行追击,这穿云箭意味着这些何家供奉不仅追上了狮虎兽,很可能受到了狮虎兽的袭击。 想到这,金不移忙回身入了厅内,向何家老祖回禀了自己所见。 那穿云箭正是何家老祖交给何家诸多供奉之物,适才耳中就已听出了此物声响,随着金不移前来禀报,何家老祖更是知晓了事情的严重。 这么多精心拔擢的高手与今年这群江湖客,前去追寻狮虎兽的踪迹,竟还会发出求救信号,看来这狮虎兽定是相当难缠,未免这四个“诱饵”对狮虎兽心生畏惧,何家老祖抬手止住了金不已继续说下去的势头,转向一旁何魁道:“你带着不移与水少宗主他们前行去,万事小心。”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不过…”何魁没想到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开擂之前自己与金不移和风姑娘还在商量着,要等到何家擂台之后寻觅一个动手的良机,没想到今日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依着三人在风家遗址密室之中商议的对策,何魁要将何仲一同引去追捕狮虎兽,让何家老祖孤身一人,方才有机会下手。 想到此处,何魁口中顺从应下带人前去支援之事,面上却浮现出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的犹豫神色。 “不过什么,父亲交代之事,难道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一直未曾开口的何季,自从父亲在苗庄外收下何魁做了义子,无论大事小事,只要父亲开了口,何魁任何事情都会照办,从未有个不字,更别提面露犹豫了。 如今二哥尸骨未寒,又是抓捕狮虎兽之际,却见自己这位“大哥”面露犹豫,何季顿时火冒三丈,开口嚷道。 何魁等待这机会已有多年,胸中那说辞不知在暗地里习练了多少边,见何季发火,立刻恭顺道:“父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不过儿子担心这一去,何家堡内再无应援守护的人手,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何家堡名声在外,没有宵小之徒胆敢胡来,可万一我带着所有人都离开了,父亲跟前没有得力的人…” 何家老祖微退几步,重新打量了正恭顺回话的“儿子”,随后笑道:“季儿还在为父身旁,魁儿不用忧心。” 何魁听了老祖的话,恭顺一笑道:“儿子差点忘了,三弟平日里照顾父亲,颇有心得…儿子这就带人去支援,父亲和三弟就静待我的好消息吧。” 何魁这话,在旁人听来并无什么,可落入何季耳中甚是扎耳,正要起身反驳之时,却被何家老祖打断了何季欲要行的冲动事,只见何家老祖将宇文拓轻声唤来跟前。 当着顾萧的面,将那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交与宇文拓,未说缘由,只说此物拜托宇文,在擒拿狮虎兽后方可交与顾萧,吩咐完这些,老祖回身,轻拍何季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宇文拓虽不知这信中何物,不过既是何家老祖所托,与青衫小子有关,也爽快应下。 何魁见这厅中诸事已毕,不再多言,向着老祖一礼后,引着顾萧等人离去。 随着众人离去,何季仍想着适才‘大哥’那意味深长的笑,似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轻蔑,心中不忿愈发强烈,这么多年了,父亲只允他何魁去为何家办事,而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则被晾在一旁,平日里只能做些为父亲端茶送水,饮食起居之事。 越想越气,只听得‘咔嚓’一声,手边太师椅之扶手,已被何仲硬生生掰断,何家老祖见儿子不明白自己用心良苦,正要上前安慰,却见何季已是蕴怒而去。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何家堡的主人显得异常落寞,手中的金杖似也沉了许多,带着两子南下,如今一子已是命归西天,何之道怎能舍得何家仅剩的这个儿子再去冒险,就算是来日功成,那位赏赐下来,何家也要有人去接不是。 思绪流转,何家老祖又想到了何魁,细细回想起将才,他反常的摸样,何家老祖赫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闪,已出了正厅,这手轻功,怕是顾萧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何家老祖穿行在花朝苑内,只见他拄杖而行的身影,却未响起丝毫衣袂之声,哪里还有半分耄耋老者,佝偻身形的摸样,不消片刻,何家老祖就已至花朝苑内的一间房外。 见房内并未灯光亮起,何家老祖面上浮现心急之色,手中掌风顿起,房门顿开,向内瞧去,房间的主人似不在房内,何家老祖显然有些慌了神。 这间房的确是何季的居所,深知自己这小儿子性子的何家老祖,不用猜就知道何季定是心有不忿,独自上了后山,去抓那狮虎兽了。 何家老祖心急如焚,运力丹田,正要向着后山前去追回儿子,将将行出丈余,身形又止,只见此刻的何家老祖已是面色煞白,不住的咳嗽,不似先前伪装那般,他已是咳的直不起身子,不停的喘息。 “该死的,临死之际还要给老夫留个念想。”何家老祖想起风家堡堡主风恋刀临死前的搏命一击。 华发如利刃,青丝绕指柔。 若不是自己凭这武境压制着他,只怕死的就是自己,可尽管武差一境,这风恋刀仍是凭着那独门功法将自己重创,落下了病根,至今无法痊愈,若是过度运功,自己体内就如同刀绞一般,若非自己受伤,擒拿狮虎兽,还用的着招募这些人手。 可何季已是离去了不短的时辰了,何家老祖知道自己没法去追了,伸出手来,向着一旁金杖轻敲数下,许是身体过于虚弱,敲击之声已显出他的无力。 敲击之声刚落,一道身影闪过夜空,一位黑布蒙面人出现在何家老祖身旁。 “去,将季儿带回来,记住,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季儿分毫,不用留手,只管取他的性命…还有,若我出现了意外,你要听从季儿的吩咐,记住我的话,护好季儿与那狮虎兽北归。”虽然虚弱,何家老祖说出这话之时,双目中的浑浊尽退,凌厉之意尽显,直到这黑衣人显露身形,何家老祖目中显现出一股复仇快意,望着此人开口道。 黑衣人望着喘息不止的何家老祖,依旧是没有开口,露在外的双眼中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向着何家老祖机械的点头,而后身形顿消,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狮虎之威 这巨大之物体长约莫三四丈有余,似狮似虎,通体雪白,就连头颈的鬃毛亦是雪色,头圆吻短,一道金色斑纹在其兽首中央,甚是显眼。 兽目有神,云雾散去时,这巨兽目光炯炯盯着眼前这几个用掌风吹开云雾的何家护院。 见了此物,场中众人已是呆立当场,这些人并非没见过世面,寻常狮、虎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些可随手虐杀的野兽罢了,可此时这通体雪色的巨大之物却让在场众人从心底发出寒意。 “兄弟,咱们放慢些脚步,缓缓退去。”这几个护院中一人,轻声向着身旁几人开口道。 “好,咱们同退,小心点,切莫惹怒了这畜生。” 望着面前这体型巨大的野兽轻摇兽首,几人更是胆寒,几人商定,慢慢向着身后的供奉们退去。 这巨兽本是匍匐姿态,一双兽目带着王者姿态,带着蔑视目光瞧这面前众人,直到听见这群何家供奉低声开口道‘畜生’之时,巨兽赫然起身。 这一起身,只见适才将被护法们以掌风驱散的云雾再起,渐渐弥漫,直将此地完全笼罩其中,这云雾之浓,让众人相距丈余皆不能见。 巨兽额间金斑闪耀,细细嗅着面前这些人身上发出的,习武之人独有的真气味道,仿佛世间最好的美味,带着倒刺的舌头伸出,舔了舔犬齿,随即身形没入云雾之中。 “动手,切莫走脱了它。”赫烈见到巨兽,就知定是众人要寻的狮虎兽,见这山中云雾原是这狮虎兽所起,不知危险的赫烈忙开口呼唤众人,行抓捕之事。 赫烈这话将将出口,就听周遭云雾之中惨叫之声顿起,听这声响,应是适才那几个掌风驱散云雾的护院发出。 寻常猛兽,众人不是没见过,但是以他们的身手,又怎会放在眼中,如今见到这狮虎兽,饶是心里打鼓,也不过认为它比起寻常狮子老虎体型大些而已,直到听到几个护院发出的惨叫,众人这才明白,狮虎兽并非寻常猛兽,这些供奉于护法们,纷纷亮出那首的兵刃,戒备周身。 一位金衣护院,手持双刀,凝神戒备着云雾之中,忽的听闻身后有了略微响动,忙回首挥刀,他的双刀犀利异常,哪怕是生铁亦能斩开,可当他的双刀斩到身后发出响声的物体上时,却见自己双刀竟擦出火花来,足见这物体比那生铁更要坚硬数倍不止。 还来不及惊讶,金衣护院见面前寒芒闪过,心知不妙,忙举起双刀格挡,却不料自己双刀触到这寒芒,登时断裂,低头望时,自己的胸口已浮现三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身前积雪尽数染红。 另一锦衣供奉,听见金衣护院发出的惨叫之声,持着手中长刀,一跃而至,可等他望见这金衣护院的惨状,哪怕他在江湖中闯荡多年,也被眼前景象摄住。 这金衣护院胸前一道爪痕,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让人恐怖的是,这金衣护院的惨叫才绝于耳,此刻的尸首就仿佛被人抽干了浑身内力真气一般,瘦弱干柴。 锦衣供奉还未从这护院惨状中抽离出来,就听到云雾之中窸窸窣窣之声,锦衣供奉比起护院来,可强上数倍不止,听到这声音,就知夺取护院性命的野兽,就在云雾之中,已是盯上了自己。 锦衣供奉忙翻身跃起,想来此物在地面,确实难缠,只要自己登上树来,就不怕他偷袭,供奉如此想道。 当他跃起之后,才发现自己想的错了,半空之中,他见到那狮虎兽仿如谪仙境般,竟能御空而行,此刻正脚踏虚空,望着自己,慌乱之下,那锦衣供奉忙举刀砍去,只听叮当一声,自己依仗的兵刃就如同破竹一般,被狮虎兽的巨爪一掌拍断。 这供奉临阵对敌经验倒也丰富,眼见着狮虎兽利爪如当世神兵,无可匹敌,在自己兵刃断裂一瞬,顺势出掌,拍向狮虎兽,同时借助掌风反向之力,想要与这巨兽拉开距离。 不料他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狮虎兽体形巨大,身形却是奇快,这供奉掌风未至,狮虎兽就已凭空消失,待到供奉落地之时,只听得身后呼啸之声已至,回首望去,只见那两颗森白犬齿已至身前。 “啊~” 惨叫之声,响彻这山林之中,赫烈握着霸王刀的手心,已渐渐渗出汗水,连连响起的惨呼之声,虽未亲眼所见,已知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想到,区区野兽而已,竟让自己带来的这些高手们接连殒命。 忙开口呼唤众人,聚拢自己身旁,赫烈向着一旁秀眉紧蹙的方月华开口道:“月华,先前何家给的穿云箭,你带在身上没有。”. “带了。” 方月华此刻长剑在手,花容早已失色,比起眼前这不见五指的云雾,恐惧早已弥漫心中,听到赫烈开口询问,当即开口回道。 “笑阎罗,樊小子,你二人暗器功夫了得,一会儿你们二人护住月华,让她发令箭,向何家堡内求救。”赫烈又开口吩咐道。 此刻已不是顾着那无用的供奉颜面的时候了,赫烈决意向何家堡内求援,吩咐完几人时,众人已循声而来,围拢成圈,虽然平日里这些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亦或是因些小利,发生过些许争斗,可现在正是性命攸关之时,哪里还顾及的了这些往日仇怨,在他们心中,只有逃的性命,才是首要之事。 眼见雾气越发浓烈,赫烈知道众人目不见敌,还未开战,就已落了下风,开口嘱咐众人戒备后,手中霸王刀向着这云雾之中,连挥数刀。 霸王刀本就以刀势刚猛闻名,众人见赫烈挥动霸王刀,刀风过处,云雾瞬间散去,霸王刀越舞越快,刀势也愈发凶悍,饶是方月华这等眼高于顶的女子,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赞叹,赫烈不愧是凌绝榜单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刀光闪动,赫烈身形渐与霸王刀融为一体。 “伏低身子。” 赫烈声音从这刀光中传来,众人听闻,尽皆栖身俯首,只见那玉赫烈融为一体的刀光,带着呼啸刀风,掠过这处方圆之地,刀光过处,无论是低矮灌木还是参天巨树,皆被这刀光拦腰斩断。 若是顾萧见到,怕是又要赞叹这一式器人合一了,在赫烈这人刀合一的一击之后,此处不仅再无云雾遮挡,这周遭也已是只剩被斩断的树桩。 “这样一来,这狮虎兽就无法再隐匿在云雾之中了。”赫烈想着,身形已随着刀光回到众人之中,显现了身形,而他略起伏的胸膛,也彰显着适才的人刀合一耗费了他不少的内力。 果然,随着云雾消散,树木斩断,狮虎兽的巨大身形出现在了众人目光中,让众人更加心惊的一幕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 适才发出惨叫的锦衣供奉已殒命在狮虎兽口中,此刻他的尸身正被狮虎兽按在爪下,并未像是寻常猛兽一般,啃咬肉体,这狮虎兽张开巨口,冲着锦衣供奉尸身的丹田处,锦衣供奉体内真气在狮虎兽巨口之下,化为道道肉眼可见的道道气体,慢慢被狮虎兽吸入口中。 随着锦衣供奉丹田中的真气被狮虎兽吸如入口中,他的尸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枯萎,不多时就已化为枯骨,见此情形,场中众人,无不胆寒,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狮虎兽口中之食。 “月华,快去,放穿云箭。”赫烈见状,忙呼唤方月华,放出穿云箭求援。 在赫烈呼唤之下,方月华才回了神,忙取出怀中形似火折之物,单手举起,另一手扯住此物尾那细绳,用力一拉,只见穿云箭顶端指天之处,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黑夜中甚是显眼,冲至云霄后,爆裂开来,发出绚烂光芒,而后如惊雷声响传遍云端。 方月华的穿云箭放出之后,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要坚持一下,待到金不移等援手抵达,到时必能将这畜生斩杀。 这穿云箭不仅引起了何家堡内,正施计让顾萧等四人出手的何家老祖的注意,更让正在以锦衣供奉真气内力为食的狮虎兽缓缓抬起兽首,将目光转向众人。 “糟了。”赫烈瞧见那狮虎兽盯向众人,心中一凛道。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狮虎兽那巨大的身形已原地消失,正当众人环顾四周寻找狮虎兽行踪之时,赫烈叫嚷之声已传入众人耳中。 “小心头上,散开。” 听到这话,众人哪里还来得及抬头去看,各自向身前飞速跃去,随着众人落定身形,回首望时,只见那狮虎兽,已携着呼啸之势,落在适才众人围拢成圈之地,带着蔑视的兽中王者目光,掠过众人。 狮虎兽从天而降的一击,让何家供奉和护院们围拢成全的防御瞬间破开,传说中的仙兽,摇了摇头颈的雪色鬃毛,额间的金色斑块再度亮起。 “不能让它再起云雾。”赫烈顾不上自己满身狼狈,眼见狮虎兽又要兴起云雾,若是被它得逞,自己再无力气荡开云雾,到那时,自己等人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了。 此刻无论是锦衣供奉,还是同来的金银铜衣护院,听到赫烈的高呼,知道此时已是生死时刻,众人只得咬牙,各自抄起兵刃,向着狮虎兽杀去。 在这些高手围攻之下,莫说是野兽,就是知天高手怕也要退让三分,可狮虎兽却丝毫不在意,任由众人兵刃齐齐砍在自己身上。 一个锦衣供奉见有这狮虎兽毛皮坚韧,寻常刀剑无法伤它,趁它没有注意到自己,挺着手中长剑高高跃起,向着狮虎兽眼睛刺去。 这供奉才跃至狮虎兽身前,就见狮虎兽巨掌袭来,带着呼啸掌风,直击在这供奉身上,这位供奉连惨呼都未发出,就被狮虎兽巨掌拍飞数丈有余,直撞到巨石之上,才止住飞出的势,不过已是口鼻出血,眼见已经是活不成了。 狮虎兽如同入了羊群的饿狼一般,左突右冲,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何家供奉也好,还是自诩江湖高手的护院也罢,无一人能阻狮虎兽… 第一百七十九章-石门八阵 “我这是怎么了。”顾萧似是忘记了适才自己做过什么,低声呢喃着,茫然的抬起头望向周遭。 江凝雪担忧神色闪过冷眸,语气虽然冷淡,开口却是难掩关切:“适才你去查探这石门,忽然就像是失去了神志,口中呢喃着就要踏入其中,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顾萧听了江凝雪开口,脑中闪过刚才自己经历的片段,随后心有余悸的望向这几处石门门户,自己仅是向内探查片刻,就被石门内升腾的雾气蒙蔽了心智,如此看来,这些散乱在此地的巨石,绝不是寻常无序出现在此地的,这巨石不仅是拦路之用,看起来还会扰乱闯入者的心智。 还好顾萧不是孤身前来,不然适才定会被这幻象拉入巨石阵中,心智失守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顾萧正兀自思考着巨石阵之事,却听一旁的江凝雪带着冷淡语气开口问道:“你适才一直呢喃的霖儿姑娘,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听到江凝雪提到了霖儿,顾萧不由想起适才自己失神之下,望见的霖儿碧衣倩影盈盈身姿,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二人朝夕相处,怅然若失开口道:“这些日子来,霖儿与我共同经历了许多,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可我却把她弄丢了。” 听青衫少年这么说,江凝雪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失落之意,定了定心神,江凝雪安慰青衫少年道:“放心,等抓到狮虎兽,定能寻到她。” 青衫少年听了江凝雪的安慰之言,心中坚定了寻到霖儿等人的信念,开口笑道:“江姑娘所言不错,等我抓到狮虎兽,取到进入慕容谷之法,定能寻到霖儿与李叔他们。” 言至此处,顾萧定下心神,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巨大石门起来,看来这些巨石是有人刻意安排在此,巨石之中的雾气更有慑人心智之效,若是不摸清虚实,贸然闯入的话,怕是要折在此地。 念及此处,顾萧开口将江凝雪、小杰还有宇文拓、任不难唤来身旁,开口道:“这些石头太过蹊跷,咱们还是不要擅闯的好,咱们几人分头行动,小杰,你去查探是否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往山中,宇文兄、任二哥,江姑娘,咱们四人分散开来,绕着这些巨石查探,看看这些乱石,还有几处入口。” 宇文拓担心江凝雪的安危,开口道:“木兄弟,既然此处蹊跷,咱们若是分头行动,岂不正是中了对方下怀,不如咱们两两行动,这样若是遇到危险,还能有个照应。” “宇文兄所言甚是,就依宇文兄之计。”顾萧想来,宇文拓的话确有道理,正要开口让宇文拓与江凝雪一同前去,却听江凝雪冷冷开口。 “木一,我与你一同去查探这些巨石。” 顾萧这才想起,江姑娘曾拒绝了宇文拓的追求,当下未免两人尴尬,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宇文兄,你与小杰去寻其他的路,我与江姑娘还有任二哥,我们三人去查探这些巨石虚实,咱们以半个时辰为限,无论结果如何,咱们还在此地碰面。” 小杰哪里知晓宇文拓与江凝雪各自的心思,点头应下,为做标记,顾萧扯下自己的青衫衣角,打量着周遭,寻了一颗枯树,一跃而上,将自己衣角系在顶端。 宇文拓知道江凝雪的心思,不过想到只要她安全便好,也不再纠结,见顾萧已然做了记号,不再多待,当即与小杰一同离开,去寻其他的出路。 见二人离开,顾萧也招呼着江凝雪与任不难,顺着这些巨石摆布,仔细查探起来。 这些巨石看似杂乱排布,顾萧细细查探起来,却发现了些许规律,这些巨石每间十余丈便有两个巨大石块形成门户之状,与适才顾萧查探之时,被扰乱心神的石门一模一样。 一路查探下去,顾萧见这石门似是无穷无尽,顾萧惊叹道:“如此看来,我所料不错,这些巨石,乃是有人刻意摆放在此地,而非天成,行了这么久,依然不见这石门尽头。” 任不难在旁,听顾萧开口自语,忙近身道:“木少侠,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在兜圈子,许是我出现了幻觉,你看这石门,形似站立的野兽般,咱们与宇文少侠他们就是在这座石门前分别的。” 听到任不难的提醒,顾萧猛的醒悟过来,众人初入此地之时,曾望见此地约莫百丈,如今自己等人早已行出数倍百丈之地了,仍未见尽头,许是被这些巨石中渗出的雾气遮挡了视线,几人的注意力也一直在这些巨石之上,觉得几人一直在向前行进,故而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 如今在任不难的提醒下,顾萧这才抬起头来,望向身旁的巨石,这巨石确实有些眼熟,细细观察下来,真的如任不难说的那样,确实是与小杰和宇文拓分别之处,见此情形,顾萧忙抬头去寻找自己系在树梢上的青衫衣角。 果然,雾气之下,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正系着那熟悉的衣角,这一切都对的上了,这么说来自己三人一直绕着这巨石堆在兜圈子。 “看来这些巨石不仅能扰乱人的心神,这些雾气还能让人迷失方向感,咱们行了这么久,都没有发觉自己一直在兜圈子。”江凝雪蹙眉开口道。 顾萧正想着要如何加开这巨石之谜,就听得小杰与宇文拓的声音从这薄雾中响起。 回首就见二人运着轻功而来,见顾萧神情不定,小杰跃至顾萧身旁开口道:“木一,适才我与宇文二人寻了许久,不仅未曾发现其他的路,还发现我们似乎如何行,都没法走出这地方,简直...简直就像...” “就像在兜圈子,是吗。”顾萧听到小杰所言,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不仅是自己,就连前去寻路的小杰与宇文拓都被困在了此处,于是接过话来,开口应道。 宇文拓亦作蹙眉沉思状,顺着小杰的话继续开口道:“不仅如此,我二人眼见并无他路,商量之后,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点,我们运轻功跃上,居高而望,只见这些怪石嵯峨,槎枒似剑,云雾满布,不见这些怪石真容,只隐约望见这些怪石横沙立土,重叠如山,远远望去,这些巨石形看似杂乱,实则有些规律,好似八卦之形一般,眼看着时辰到了,这才想着先回来与你们商议之后,在另寻出路。” 小杰继续开口道:“确实如此,这些石块看似杂乱无章,可在雾气衬托之下,隐隐有江涛之声奔涌其中,剑鼓之声不绝于耳,难道你们在此地,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吗。” 顾萧听到小杰如此描述,摇头说起自己三人查探的结果,小杰二人听闻顾萧等人查探的结果,皆是瞠目结舌,没想到众人循着狮虎兽遁去方向,追至此处,反被这些巨石所困。 细细回想适才小杰与宇文拓二人探查的信息,顾萧似是想起了什么,向着几人开口,让众人原地等他片刻,随后运起轻功,沿着巨石排布之方向而去。 众人不明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听了他的吩咐,原地等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正当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青衫少年离去之处时,却听得身后似有物体破空之声传来。 几人带着警戒,纷纷拔出兵刃,以为是那狮虎兽趁着雾气偷袭而来,片刻后,一道身影在几人关注目光下一跃而至。 待到众人看清来人,皆惊讶不已,因为来人正是适才离去的顾萧,众人见他从众人身后而来,纷纷迎上前去。 顾萧望见众人,止住身形开口道:“果然如此,或许我知晓这些散乱巨石到底是如何困住我们的了。”奇快妏敩 几人见顾萧查探归来后,似是弄清了这些巨石到底有什么蹊跷,皆开口询问,只听顾萧行至最初被扰乱了心神的石门处,沉思片刻,开口道:“我学艺之时,曾听师父提起过一门上古阵法,初见这些巨石,见到这石头散乱模样,故而并未联想到这阵法上去,直到听小杰与宇文兄登高而望,言这些巨石似呈八卦之形,这才联想到那阵法。” 宇文拓听青衫少年言之凿凿,当即开口问道:“到底是何阵法。” 顾萧抚着石门继续开口,说出适才自己小时候,顾剑一曾教过自己的那门阵法:“那上古之阵,唤做石门八阵,反复八门,按照五行八卦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所布,每日每时,变化无穷,若是不识这阵法之人硬闯,必然会被这阵法所伤,适才我暂离大家,便是循着这些巨石前去查探,我顺着这些巨石所呈现的门户依次数去,这些石门不多不少,正好八座,正与那八门之阵对应。” 宇文拓几人皆听得呆了,仅凭这些巨石便能布下这等精妙的阵法,想来这布阵之人定是世外高人,既然木一识得此阵,那便好办了,宇文拓开口问道:“那我们要如何破开这阵法,去寻狮虎兽。” “我也只是知晓此阵,并不知破阵之法。”顾萧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儿时学艺,顾剑一教他这阵法之时,曾教过顾萧破解之法,只是儿时的顾萧太过贪玩,全然不听这石门八阵破解之法,顾剑一宠溺顾萧,见他兴趣寥寥,也并未强迫顾萧去学。 “果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呀,早知今日能用到这破阵之法,当日怎么说也要认认真真的听师父的教诲了。”顾萧扶着额头,喃喃自语道。 “你在嘀咕些什么。”一旁的江凝雪见顾萧一脸懊悔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了,虽说众人被困此地,可望见他这番滑稽模样,江凝雪嘴角向上弯出了些许弧度,不禁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我是在想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咱们脱身。”顾萧哪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贪玩,才没学到破阵之法,连忙开口把话题岔开。 恰在几人还在谈论着如何破阵时,八门阵中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此地空旷,这惨叫声传入众人耳中,极为清晰。 “是何季何堡主的声音。”一旁的任不难听到惨叫之声,向一旁的顾萧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章-慑心迷雾 众人听到何季的惨叫,不约而同望向八门阵中,顾萧神情严肃,他既应下了何家老祖要抓住这狮虎兽,若是狮虎兽未抓着,反倒让何季因狮虎兽而受伤,那封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自己还怎么厚着脸皮去讨要。 人在危机时刻,往往会有急智,顾萧脑中浮现出了当年师父教导自己关于八门之阵的点滴。 师父手中拿了根柳条枝不时的轻点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走神,而后捋着胡须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对应五行八卦中之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卦,当以生门而入,休门而出,方能安稳离开八门之阵。” 想到这,顾萧犯难起来,自己不懂卦象却要如何去辨别八门。 顾萧脑海中正想着此刻若是岭州城外,那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在此就好了,只能喃喃自言道:“生门入,休门出,五行八卦,到底这卦象怎么看。” 正苦恼间,忽听得身旁任不难开口道:“木少侠,我没听错吧,你是说这石门阵法与卦象有关?若是木少侠需要,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懂五行卦象?”顾萧大喜过望,反手抓住了任不难的肩膀,惊的这位银衣护院连连后退。 “不错,当年还未与大哥三弟相识前,我就靠着走街串巷,为别人卜卦算命为生,虽说多半是些哄骗之言,不过应付哪些什么都不懂的无知之人已是够用了,适才我听得木少侠说这石门八阵与五行卦象有关...”任不难也担心顾萧像先前的何季一般,让自己前去探路闯阵,连忙开口告诉顾萧自己懂些卦象,这样自己就不用成为探路的送死鬼了。 “再好不过了,我回想起了些许关于石门八阵的入阵之法,不过我不通卦象,任二哥懂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顾萧庆幸,还好有一行人中,有人通晓卦象,不然就算是众人耗死在此地,也无法从此地脱身。 任不难牢牢记得,大哥鹤不凡言这少年虽然衣着朴素,可武境绝伦,其身后定有能人,切莫小觑了他,想着如今大哥和三弟的下落,还得落在这少年身上,当即恭敬开口道:“但凭木少侠吩咐。” 顾萧见时辰紧迫,不再客气,开口吩咐道:“这石门八阵,共八门围绕,我需要任二哥对应五行八卦,推算出艮卦所对应的石门方位。” 任不难为难开口道:“木少侠,要推演五行,还需知晓方位,这石门八阵中的雾气昭昭,咱们早已不知方位,这教我如何是好。” 顾萧蹙眉沉思,任不难所言确实没错,此地雾气弥漫,早已分不清方向,甭说推演五行八卦,就算是东南西北,此刻也是无法分辨,不禁踌躇为难。 宇文拓见状,亦是心急如焚,自己此来,不仅仅是为了能让自己登上神州凌绝榜,更是代表了逆刀门的颜面,若是何家堡的三堡主在自己同行之下,出了什么意外,逆刀门的名声则会受损。 想到此处,宇文拓一挥手道:“不如咱们以轻功跃入这些石门闯上一闯,这样一来,哪个石门能找到何堡主,不就很快能辨别出了吗。” “不可,你还记得适才咱们初入此地之时,木一被这石门中的迷雾扰乱了心神,若是咱们行差踏错,只怕会落得个万劫不复。”江凝雪眼见宇文拓要冲动行事,生怕他冲动行事坏了顾萧的计划。 顾萧见状,也来劝阻道:“江姑娘所言不错,石门八阵,本就变换莫测,现在何堡主与水沧澜下落不明,咱们几人不仅要抓狮虎兽,还要救人,切莫冲动行事...” 顾萧话音未落,身旁一直默声在旁的小杰开了口:“我有法子可辨方位。” 众人闻言皆喜,顾萧忙开口道:“小杰兄有何法。” “现在是冬季,常年刮的便是西北风,你们瞧,适才那树梢上挂着的布条被冬风吹起,风吹来的方向,应当就是西北了。”小杰遥遥指向适才顾萧为了众人各自探路所系在树梢的衣角,此刻正被冬风吹的肆意飘扬。 “哎呀,小杰,你可真是天才。”顾萧大喜,连连拍着小杰单薄的肩膀笑道。 小杰也笑了,并非是因顾萧的夸奖,而是为了自己这好友所遇之难题迎刃而解。 既然分辨出了方位,任不难不再多待,依照八卦卦象对应之方位立即推演起来,只听他口中喃喃道:“西北为乾,乾纳甲壬,乾中有亥,艮为东北...” 任不难目中一凝,指着雾气之中一处方位开口道:“那便是艮卦对应之方向...” 顾萧等人顺着任不难指引的方位,行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已到了这艮卦对应的东北处的石门处。 站在石门之外,众人向内望去,只见这石门之中甚是静谧,虽然同样是雾气萦绕,可比起先前几个石门内的暗含杀气,已是平静的多了。 顾萧静静观察片刻,知道此时已是没有万全之法了,唯有冒险一试,当即拔脚前行,先行踏入这东北方向的石门之中。 随着众人皆进入石门中,只有任不难还在石门八阵之外,想起在翘首期盼着自己的大哥与三弟,咬了咬牙,紧随众人的步伐,行入这石门之中。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石门八阵内的雾气从开始的只及脚踝,随着众人愈发行的深入,雾气似乎都已弥漫升腾起来。 行在队尾的任不难越行越心惊,不住的回首张望,口中颤颤巍巍的拍着身前小杰的肩膀道:“杰少侠,咱们到底有没有行错道...” 任不难怕是自己都忘记了,这艮卦对应之东北方向的生门亦是他自己推算出来的,拍着小杰的肩膀,任不难愈发的觉得身前小杰的肩膀不似人的肉体那班柔软,任不难心中顿觉奇怪,扭回头来,向着前方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任不难的三魂七魄差点飞出体外,自己一直跟随着的,哪里是小杰与顾萧等人,自己前方的,分明是几具干尸,而自己的手正搭在前方一具干尸的肩上。 那干尸似是没有听到自己开口询问的语句,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跟在干尸们身后的仍不难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再发出声响。 尽管任不难已是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可紧张的心情让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惊扰了前方正前行的干尸。 只见干尸纷纷扭过头来,望向任不难,只见干尸眼眶中空空如也,甭说眼球了,丝毫血肉都未曾有,任不难见状再也忍受不住,惊恐的张口呼救起来,可等到他张口,才发现任凭自己如何惨叫,喉咙中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任不难陷入深深的绝望,见干尸们纷纷聚拢而来将自己团团围住,恐惧之下,任不难只能紧闭双眼,等待着干尸们将自己吞没。 “任二哥,任二哥,你怎么了。” 几声关切传入耳中,任不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乃是那青衫少年木一的,连忙睁开眼来,只见雾气之中,青衫少年的面庞映入眼帘,而宇文拓、小杰几人人皆围在自己身旁,带着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 连忙环顾四周,任不难只见昭昭雾气,哪里见得到适才自己望见的可怖干尸,定了定神,任不难向着顾萧疑惑开口道:“木少侠,适才的干尸都哪去了。” “什么干尸,刚才你走在最后,拍了拍小杰的肩膀,小杰转身之时,你却表现出一副惊恐神色,又是捂嘴,又是大喊大叫的...”顾萧向任不难开口解释道。 任不难似是惊魂未定,自己适才亲眼所见的,难道都是幻觉吗,可这幻觉也太逼真了,定了定神,任不难开口将自己适才所见说与众人。 众人听罢,无不惊叹,青衫少年则是蹙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我原以为先前我被这石门阵迷惑了心智是这阵法诡异,如今看来,定是这石门阵中的迷雾蹊跷。” 回想起自己在未入石门八阵前,仅是一眼,就已被这迷雾扰乱了心智,顾萧此刻想来,若是无法破解这迷雾扰人心智的办法,只怕再向前行去,不知何时,其他人也会被这迷雾所扰。 想起任不难口中描述的,他所见到的可怖场景似与自己所见,并不相同,这么看来,每个人被迷雾所扰时所见场景亦不相同,看来这当中并无关联。 一筹莫展之际,任不难的一句话让顾萧猛然醒悟,顾萧想到任不难适才曾言,自己游历江湖之时,曾见到一处村落因饥荒使得整个村庄惨死,而那些尸首亦都呈干尸状,他适才被这迷雾扰乱心智之时所见的也正是可怖干尸,而自己心中最担忧、最害怕的,莫过于霖儿与李叔还有天涯大哥等人的失踪,想到这,顾萧似是明白了这迷雾到底是如何迷惑人心的。 “大家听我说,这雾气能知晓我等心中最担忧,最害怕的事情,一会儿前行之时,大家尽力克制自己,勿要分神去想,这阵中雾气自然就拿咱们没什么办法了。”顾萧向着几人笃定开口道。 正当顾萧说话之际,一旁的江凝雪却盯着阵中回廊怔怔出神,一双眸子早已没了先前的冷淡,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不甘,口中喃喃低语着:“父亲,女儿并非只顾自己,亦想为父分忧,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众人的关注皆在任不难与开口的顾萧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江凝雪的异状。 而在江凝雪的眼中,看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利的座椅之上,号称世间最是有情之人,口中吐出最是薄情之话。 “只要你的皇兄,可以康复,朕牺牲女儿又如何,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苍啷”一声,几人身旁的江凝雪手中惊鸿剑已然出鞘,望着那雪白鹅颈划去,这一突发的变故,让在场众人除顾萧外,都不曾反应过来,宇文拓带着惊恐目光想要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了,眼见江凝雪就要丧命在自己的惊鸿剑下,一道青衫身影已是飞快掠过众人眼前。 原是顾萧正向众人解释自己分析出的这阵中雾气是如何迷惑人心之时,就望见江凝雪已显出异状,正要开口询问江凝雪,就见她伸手抽出了惊鸿剑,向着自己颈间自刎而去。 奇快妏敩 第一百八十一章-雾中仙人 大惊之下,顾萧剑指疾出,在江凝雪惊鸿距那雪白鹅颈仅毫发之距时,点中了她的皓腕。 “铛啷”,江凝雪手中惊鸿颓然落下,为免她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顾萧剑指不停,旋即在江凝雪身上连点几处穴位,这位凌云剑宗的仙子,身形一软就要瘫软在地,顾萧轻舒猿臂,揽住江凝雪的纤细腰肢,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江凝雪这才悠悠转醒,顾萧见状,忙为江凝雪解开穴道,江凝雪这才想起自己适才好像被这雾气迷了心智,秀眉微蹙,想起自己似是见到那绝情之人,口中说出那无情的话,自己拔剑不从的情景。 又依稀记起,顾萧剑指疾出,在自己想要自刎之时,救下了自己,忆起他适才搂着自己腰肢,面上的急切模样,江凝雪感受到了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享受过的,被人重视的感觉。 “江姑娘,你无事吧,适才我说了,切莫去想自己心中担忧、关切之事,免得被这阵中雾气有机可乘。”青衫少年关切开口道。 一抹红晕爬上江凝雪那张清雅绝俗的清冷面庞,那双清冷的眸子盯着青衫少年眉眼,这种心跳加速,略带窒息的感觉,江凝雪从未有过,与少年的目光短短一触,俏面上红晕更盛,江凝雪忙将目光移开。 顾萧自结识江凝雪以来,这位仙子般的人物从来都是淡然冷漠的样子,见她面上红晕,还以为这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有毒,低声自言道:“奇怪了,难不成这雾气中有毒?不会呀,适才我也被这迷雾所惑,为何我无事?” “我...我无碍。”江凝雪将头扭至一旁,离开了少年身侧,同时避开了少年关切目光。 顾萧虽说在江湖中游历了数年,可要说起这儿女之情,却是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出江凝雪的心思。 “无事就好,大家切莫小心,记得适才我说的。” 见江姑娘无事,青衫少年转身瞧向石门阵内,巨石垒砌的回廊内,雾气已是弥漫而起,望不到尽头,实是不知这石门八阵中这回廊出口到底在何处,不过既已知晓了这雾气是如何扰人心智的,自然就不用再担忧了。 正当少年盯着石门阵的回廊向着出路在何方时,只见这些雾气似乎听到了顾萧向几人说的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着众人身前的回廊退去,仿佛迷雾中的神秘之物张口吸入其中。 见此情形,众人皆惊,纷纷凝神戒备起来,顾萧亦是剑眉紧蹙,一双星目牢牢盯着那退去的迷雾,暗自运气于胸,提防着迷雾之下,随时而来的袭击。 在众人的瞩目下,回廊中的迷雾尽退,回廊的尽头亦是显露了出来,这尽头并非是众人所想象的石门八阵的阵心所在,而仅是一处拐角而已,带着满心疑惑,顾萧正要上前查看,只听到这拐角内一道浑厚人声传了出来。 “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吾阵。”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阵中居然有人,从那浑厚声音听来,此人内力修为不弱,还未等到众人开口应答,一道身影已是从回廊尽头的拐角处昂然而出。. 顾萧等人定睛望去,待到看清来人,皆是大惊失色,因为来人并非是“人”,确切的说来,是这石门八阵中退去的慑心迷雾聚拢成型,凝出了些许人形,从这回廊尽头飘然而出。 “为何不回答老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这摄心迷雾凝聚的人影继续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向着顾萧几人继续追问。 顾萧见摄心迷雾中的人影来者不善,知道己方众人若不上前应答,只怕这迷雾人影不会轻易罢休。 于是正了正衣衫,顾萧向前一步,向着迷雾人影抱拳一礼,开口道:“前辈,我等几人并非有意闯入阵中,而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人影虽然眉眼看不清楚,只隐约见得人性,似乎打量了这青衫少年一番,随即开口道:“哦?不得已的理由,什么理由,若是能说服老夫,或许老夫可以饶你们一命。” 顾萧抱拳开口道:“这山下何家堡,常年受到狮虎兽的袭扰,故而请我等前来,收服那妖兽,免得它再伤人,我等一路行来,已是折了不少人手,总算是击退了那狮虎兽,不料,却大意让它遁去,我等追至此地,却误入前辈阵中,还望前辈见谅...” 顾萧这话说的极是圆滑,礼数也算周全,他话音未落,却见那萦绕在人影周身的慑心迷雾猛然升腾而起,原本已是显露真容的回廊中,登时又被这慑心迷雾再度吞没,而在这慑心迷雾凝聚的人形,浑厚之声蕴着无上怒意之声响彻其中。 “好一个妖兽狮虎,你们这些凡人,居然敢称老夫坐骑为妖...” “不好,那传说可能是真的。”顾萧听到慑心迷雾中的人影怒言,忽的反应过来,难道仙人与狮虎兽的登天传说确有其事,若那狮虎兽是仙人坐骑,那这慑心迷雾之中的人影就是... 顾萧不敢在想下去,自己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人,遥遥望见这人影在慑心迷雾中翻腾,顾萧忙回首嘱咐众人小心戒备,又转回头来,向着迷雾中那仙人身影开口道:“前辈还请息怒,我等确实不知这其中内情...” 话音未落,慑心迷雾中,一道凌厉剑光向着几人呼啸而来,剑光蕴含着滔天怒意,下手毫不留情,转瞬间,这剑光就已袭至几人身前。 眼见对方不听解释,顾萧只得出招应对,伸手拍向身后剑匣,断月蕴着剑气而出,顾萧身形如风卷而起,伸手持住了断月剑柄,横剑当胸,迎上了那凌厉剑光。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内力透过断月剑刃传入体内,一股颓然无力感油然而生,顾萧自入江湖以来,遇到的登堂高手,亦或是器人境,都未曾让顾萧有此感受,随着这股真气入体,顾萧被逼退丈余,直至后背撞击到巨石堆砌的石壁之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巨大的冲击,让顾萧体内的真气瞬间紊乱,从石壁滑落,顾萧强行稳住了身形,手中断月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危机,剑身不住颤抖,剑鸣不止,青衫少年食指轻点手中青锋剑身,似是安抚,才止住了断月剑吟。 剩下的几人,无论是宇文拓、小杰还是江凝雪与任不难,在何家擂台上早已见识过顾萧的身手,见青衫少年被这慑心迷雾中的剑光一招逼退,无不惊诧。 “好小子,再接老夫一剑。”慑心迷雾中的身影见顾萧接下他一招,轻“咦”一声,而后喝道。 话音出口,剑光已至,这一剑比起将才一剑,只强不弱,就连回廊旁的堆砌巨石,皆在这剑光略过时,被凌厉剑光之威,划出深深剑痕,待到众人看清承载剑光之物,无不惊诧,慑心迷雾本就是虚无缥缈无形无相之物,如今却凝出剑形攻向青衫少年。 神州武林之歇语:知天逆命宗师境,谪仙临凡尘世惊,宗师境后,方可凝气化形,没想到这慑心迷雾中的人影,并非人身,就能凝出此等武境的招式来,神州凌绝榜上,能有宗师修为的亦是寥寥几人而已,如今在这石门八阵中,见识到了这样一剑,怎能不让几人惊诧。 正当众人仍在为这凝气化形,宗师一剑时,一道黛色倩影已是扑向青衫少年身前。 倩影至,寒芒出,惊鸿剑如同雪中精灵,携着冰寒剑意,覆雪凝霜,赶至少年身前,剑花翻动,交织成网,惊鸿剑的主人俏丽清冷的面上,浮现出阵阵寒意。 江凝雪带着决然之心,手中惊鸿已是迎上了迷雾凝结的气剑,令人不解的是,适才一剑逼退青衫少年的迷雾气剑,遇到惊鸿后,竟瞬间消散,这一幕不仅顾萧几人,就连江凝雪亦是无法理解。 正当几人还以为万物相克,许是惊鸿剑乃是无上神兵,可以克制迷雾气剑之时,变故又起。 那原本消散的慑心迷雾所凝气剑,化作道道雾气,钻过惊鸿剑挥出的剑网,在青衫少年与江凝雪头顶处再度汇聚成型,且比起适才已是大上数倍不止,远处的小杰与宇文拓见状,想要出手施救,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高喊小心,提醒二人,而任不难已是将头扭至一旁,紧闭双眼,不忍见到那姑娘身首异处。 剑光无情落下,眼见江凝雪就要殒命当场,青衫少年星眸中一丝怒意闪过,霖儿与李叔等人就在自己身边被人掠走,此刻怎能眼阵阵看着朋友再陷为难,决然伸手抚向后腰间,脚下踏雪七寻已出。 江凝雪只觉青衫一闪,掠至自己身前,少年手中那柄闪烁着月芒的三尺青锋与一道凌厉墨色交织,替自己挡下了迎头斩下的气剑。 江凝雪凝神望去,少年颈间额角,青筋尽显,右手依然紧握那柄月光长剑,而左手则多了柄古朴短刀,通体如墨,刃长尺余,刃身之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一体而成。 少年刀剑齐出,御住迷雾气剑,已是吃力不已,江凝雪见状,眼神一凝,剑指竖起,当即就要使出那招。 “走。”少年似是感到江凝雪来助他,语气忽然冷冽,与先前在暮夏苑中热心和煦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凝雪冷眸中透出一丝坚持,不顾少年劝阻,毅然要上前助少年脱困,可还未等到江凝雪近前,只见少年体内忽然显现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墨真气,顺着少年丹田直至左手短刃。 未等到众人从诧异中回神,少年体内又升腾起一股玄青色真气,顺着少年的右手,攀附上那柄月光长剑。 墨色肃杀,玄青和煦,两柄兵刃交叠,两股真气交织,迸发出不亚于那迷雾气剑之威,两柄兵刃荡开气剑迸发出的真气余威,扩散开来,将正欲前来相助的江凝雪震的倒飞出去。 众人都不曾料到会有此变数,宇文拓身形一闪,忙踏地而起,尽量使出柔和的掌风,助被震开的江凝雪稳住身形。 江凝雪虽是稳住了身形,可眸中仍是关切的望向少年方向,正要开口让众人快去帮他,就见一道身影已然跃去。 这人正是小杰,不忍好友孤身临敌,小杰早就想出手了,不过小杰跃去的方向并非是顾萧,而是直直冲着萦绕着慑心雾气的身影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剑破雾仙 雾中仙瞧着那衣衫褴褛少年全力攻来的模样,口中嗤笑道:“不自量力。” 说话间,雾中身影抬起手来,身边萦绕的雾气随之迅速向他的指尖汇集而去,转瞬间,两柄雾剑已然成型,每柄约莫三四寸长。 “去。”雾中仙口中轻念,指尖雾剑蕴着无上剑意,向着衣衫褴褛的少年与青衫少年呼啸而去。 起初刚离指尖时,这雾剑只三四寸长短,随着雾剑掠过回廊中弥漫的雾气,雾剑剑身渐长,待攻到顾萧与小杰身前时,已然成了三尺长剑了。 小杰适才已见识到了这雾剑的厉害,自然不会硬接,脚下步伐微动,侧首避开雾气长剑的锋芒,翻身起落间,踏着围廊巨石壁借力再起,将手中‘烧火棍’凌空甩将起来,掌风顺势而出,直直击在棍尾。 棍中剑登时剑、鞘分离,长棍剑鞘冲着雾中仙而去,而小杰变掌为抓,顺势擎住棍剑剑柄,以鞘击佯攻,自己则持剑直刺慑心迷雾中的雾中仙。 小杰这剑虽快,也足够狠辣,可雾中仙哪有身躯,随着棍剑至,迷雾散,只有衣衫褴褛的少年被雾气吞没了身形。 小杰只觉自己扑入一团雾气之中,随着四散的雾气瞬间凝聚,自己的手腕似被巨力擒住一般,任凭自己如何用力,锁住自己手腕的雾气异常牢固,定睛望去,慑心雾气在自己面前逐渐凝聚人形,声声嘲笑从那人形口中传来。 “小子,剑法倒是不错,只可惜,脑筋却不太好使...” 话音未落,小杰只觉脑后一股凌厉之意袭来,不敢大意,忙低头闪避,恰在这瞬间,刀光贴着自己脑后碎发而过,还好小杰足够机敏,不然这刀光所过,只怕自己的脑袋也一并削落。 “嘭”的一声,小杰顿觉手腕一松,那锁住自己的慑心迷雾已被适才的刀光击溃,回首望去,救下自己的正是青衫少年。 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比那雾中仙还要诡异,双手低垂,长剑短刃,各持在手,双眸之中,一青一墨,冷冷的瞧着自己的方向。 小杰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这会儿还是闪开些好,刚刚想到这,就听见青衫少年那冷漠却又带着杀气向着自己身后,重新聚拢成人形的雾中仙开口道:“你压根不是什么仙人,要是不想就此魂飞魄散,赶紧滚开。” 这冷淡的语气让场中众人为之一怔,尤是江凝雪与小杰这等与顾萧交好之人,不知青衫少年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可他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势,却让人从心底生寒,适才那一刀若不是小杰机敏,避开的及时,只怕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青衫少年的气势诡异,说出的话,更让众人惊讶不已,如果依顾萧口中所言,这雾中仙,压根不是狮虎兽的主人,那这雾中仙到底是什么人,这些疑问萦绕在众人脑海。 “小子,你找死!不要以为你有那奇怪的兵刃护着你,老夫就拿你没什么办法。”雾中仙似是被青衫少年的话戳中了痛处,立刻变了脸色。 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似是感受到了雾中仙的怒气,顿起浓雾,瞬间将整个回廊都吞入其中,还未等到众人戒备,已经瞧不清身形的青衫少年身上就迸发出慑人的气势,竟把将将弥漫升起的慑心迷雾尽皆震散。 “这木少侠,已有此等武境了吗?”任不难惊呼,能够一击破开那雾中仙的慑心迷雾,若没有相同武境,是万万做不到的,曾亲眼瞧见青衫少年在何家堡门外破了水沧澜的秋水掌,但他肯定没有凝气化行的宗师之境。 “这不是宗师境,只不过是他那古怪兵刃中所蕴含的力量与他自身的内力相融,让他的武境暂时提升了而已,不过以我观来,他使出那奇怪的兵刃,对他的身体损伤不小,你瞧见了没,他的语气和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我想,就是这个原因。” 宇文拓不愧是名门子弟,片刻间,就瞧出了青衫少年武境突升与性情忽变的缘由,开口回任不难道,随即又继续开口。 “还记得适才初见雾中仙时,咱们都被他那一手凝气化形给震住了,大家都没有细细思量,不过木一适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雾中仙的招式虽然唬人,也逼退了木一,可若真的是宗师境出手,不光是木一,咱们都早已命丧当场了,在我看来,这雾中仙不仅不是仙,只怕连咱们寻常武者的武境都达不到。” “那咱们是不是要上前帮手,正好出一口鸟气。”任不难一听宇文拓说这雾中仙使的都是唬人的招数,想起自己等人在此地所受的这些委屈,当即贼目一闪,想要上前去助木一,好好出一口恶气。 “莫要冲动,我瞧着木一如今性情大变,似是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生死,小杰在何家擂台时与木一交好,可适才木一出手,全然不留情面,看来那古怪兵刃已是迷惑了他的心智。”宇文拓瞧着顾萧那肃杀模样,立刻拦下了跃跃欲试的任不难。 江凝雪虽未开口,可宇文拓的话她一字不漏听在耳中,回想起适才木一那冷漠又带着杀意的眸子,江凝雪知道宇文拓所说不错,又想起宇文拓提到的,木一手中那古怪兵刃让他的心智被惑,不由担心的望向青衫少年方向。 如今的青衫少年正兀自立在回廊中央,满目杀意,冷冷的瞧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雾中仙。 “老夫这就要了你的小命。”雾中仙见少年全然不在意自己口中威胁之言,当即就要出手。 青衫少年却没有再费口舌与雾中仙多啰嗦,就在雾中仙还在叫嚣之时,青衫少年的身形已然消失。 再出现时,已是近了雾中仙的身前,墨刃易水与断月剑齐出,向着雾中仙横削而去。 易水透露无言杀气,如开天地。 断月蕴含无上剑意,能断月光。 刀剑之下,雾中仙惊呼之声响彻回廊。 刀剑之威,让一旁担忧的江凝雪手中神兵惊鸿,如临大敌,在剑鞘中剑吟不止,让宇文拓腰间逆刃长刀如棋逢敌手,跃跃欲试。 宇文拓手握刀柄,牢牢按住,这才控住了腰间的颤抖,江凝雪紧握手中惊鸿,满是担忧的望着一身杀气的青衫少年。 此刻的顾萧正与雾中仙战作一团,易水与断月不停的挥动,雾中仙的身影随着两柄兵刃的挥动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少年的刀剑极快,似乎不给雾中仙一丝反击的机会。 似被少年激怒,雾中仙大喝一声,携着身旁萦绕的慑心迷雾猛然退却丈余,待到青衫少年持刀剑追击来时,忽地将周遭的慑心迷雾都吸入体内,向着纵身而来的少年尽数迸发而出,总算是暂退了少年。 趁着这些许空当,雾中仙慑心迷雾中的身影似是张开口来,将这回廊之中的慑心迷雾再度吸入口中。 摄心迷雾入了雾中仙之口,原本雾气衬托,身形虚幻的雾中仙的身影竟渐渐清晰,数息之后,雾中仙人竟如同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一般,不仅身形轮廓,就连容貌都已显露在几人面前。 仙风道骨,英姿勃发,虽是一身褴褛长衫,可还是带着几分仙人身姿,让人心生敬畏。 “小子,我得让你瞧瞧,什么是仙人之力,免得你拿着破铜烂铁,目中无人。”显然,雾中仙已是被顾萧的连番抢攻彻底激怒。 “你不过是这阵中孤灵,仗着这阵中灵气,修出了些许灵智,在这里装什么仙人,人妖殊途,纵然你再以仙人自居,不过是披着虎皮的蝼蚁罢了。”虽说心智受到易水杀气的影响,可少年嘴上的功夫却未曾受损,青衫少年双眸微抬,青墨双瞳中散发着阵阵杀气,冷冽开口道。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恍然大悟,难怪一直觉得事有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宇文拓适才也瞧出了端倪,才说出雾中仙非仙的话来。 原来如此,雾中仙是这慑心迷雾所化,自然可以控制迷雾幻化出剑形,才让众人误以为它有着宗师境修为,能够凝气化形。 只见少年双目一凝,继续开口道:“虎皮披的久了,自个儿都觉得自己成了那百兽之王,只可惜,到头来还是蝼蚁而已,你用慑心迷雾,将人拉入你的幻境之中,就觉得能斗的过人了吗...” “你找死!”被点破了玄机的雾中仙恼羞成怒,虚空一抓,手心一团雾气升腾,瞬间化为一并长剑,握住剑柄,雾中仙向着少年飞身而去。 唇角向上斜出一丝残忍弧度,少年手中易水刀花反转,反手握刀,手中断月已是月芒大盛,在雾中仙的长剑攻来之时,少年竟不闪避,而是侧身出剑,断月以诡异角度向着雾中仙疾刺而去。 众人见状,皆开口惊呼,切莫说那雾中仙是灵非人,就算它是有血有肉的人,这招与天同寿,亦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怎能随便用出。 江凝雪早已没有了冷淡神情,花容失色下,身形疾闪,已经是冲着使出天地同寿的少年而去。 “来一个是死,来两个,我亦不惧。” 说出这话的不是雾中仙,而是青衫少年,他心智失守下,早已不认得江凝雪,眸中杀意尽显,谈笑间,胸膛已是迎上了雾中仙手中长剑。 众人无不发出惊呼,可随后,让几人惊掉下巴是雾中仙的长剑在刺入青衫少年胸膛的一瞬,竟然如烟尘一般消散开来,反倒是少年手中长剑,刺入雾中仙胸膛的同时,却让雾中仙的身形一滞,似真的如血肉之躯中剑一般。 与此同时,江凝雪也已是赶至少年身旁,正要出手相助,却见少年手中短刃自下而上,斜向而出,带着慑人杀气,向自己攻来。 江凝雪仓惶出剑,惊鸿剑寒芒一闪,挡下了少年这刀,两人曾在岭州城外的小楼峰下交手过,那时的少年亦是剑法精妙,让江凝雪吃了不小的亏,但却招招留手,如今这刀,刀势凶猛,毫不留情,冲着取了江凝雪性命而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回廊相斗 宇文拓见青衫少年丧失理智,不顾同行之情,江凝雪又对这少年毫无防备,眼看就要陷入险境,再也按耐不住,手中逆刃刀出鞘,向着二人急跃而去。 小杰虽与江凝雪不熟,可他也知道,这姑娘是随着木一同行而来,若他失去理智,失手伤了这姑娘,待到他清醒之后,难免自责,于是也与宇文拓一同出手,前去相救。 “你是...如何...破开我的...幻境的...”长剑入胸,雾仙人颓然无力,凝聚的身形被少年长剑刺入,望着嘴角邪笑的少年,缓缓开口道。 青衫少年一刀逼退来犯之人,全然没有望见女子眼中的关切,此刻听到雾仙人开口,旋即扭回头来,向着雾仙人狞笑道:“还记得适才,我刀剑齐出的一招吗,说你是蝼蚁,还不信,那时我就已破开你的幻境,而你却还不知。” 口中与雾中仙交谈着,余光却瞥向身后,布衣少年与长刀男子一刀一剑,冲着自己而来,头也未回,青衫少年冷冷开口自言道:“还有人敢来,真是不知死活。”言罢,手中发力,将刺入雾中仙身体中的断月猛然抽出,转身迎“敌”。 正如青衫少年所说,雾中仙正是这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所化,本就没有驱壳,被少年言语激怒后,损耗修为,幻化人形,本想着擒住几人之后,吸取他们的内力以做修行之用,练武之人的丹田之气,可抵得上自己在这阵中修行数十年,不过雾中仙却没想到被少年破开迷雾幻境,一剑伤了自己的根本。 虽不至于坏了修为,魂飞魄散,可这一战耗费了雾中仙多年修行,好不容易修来的些许真气,那少年的诡异短刃蕴含的凌厉杀气与手中长剑的知天之力,让雾中仙才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修为还是比不上这人间练武之人的丹田真气。 “我说小雾,你跟着我修习亦有多年,待我这次返回天界击退邪魔归来之时,定为你寻一具肉身,让你也能像人间凡人一般,可以修习真气,说不定百年之后,你也可以像我一样,破境登仙,到那时,就不用再被困此阵中了,你说,好不好。”雾中仙似是想起了当年那人,接到求援之信,要离开石门八阵时对自己说的话。 “嘭。”雾中仙凭着石门八阵中的雾气所凝人形,随着少年抽出长剑,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化为滚滚雾气散去,露出本来面目。 非人、非妖亦非魔,雾中仙变成了一团光晕,在这回廊之中闪耀出点点光芒,此时它已无力遁走,只能悬浮在离地三尺的高度,虽被重伤,可灵智还在,雾中仙望向那青衫少年,此刻他正与同行伙伴斗的正欢。 顾萧适才为了在雾中仙的幻境中救下江凝雪,不顾师父尺轲临别之际所言“宗师境前,勿要擅用易水杀气”的告诫,强行使出墨刃易水,挡住了雾中仙的雾气长剑,如今被易水中的杀气所扰,乱了心智,此时的他已全然不记得面前的这几人,是自己同行的伙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败敌当场,无论死活。 断月易水对上逆刃刀、棍中剑,刀剑对碰,人影错落,只因青衫少年,心智已乱。 多年后,早已名扬天下的宇文拓与小杰回忆起这场刀剑相斗之时,仍是心有余悸,每当有江湖后辈问起,这二人直言当年若不是顾萧及时清醒过来,只怕这齐云江湖、这神州凌绝榜上再也不会有两位宗师境的高手。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这回廊之中的刀对刀,剑对剑,何家擂台未曾过招的三人,在这石门八阵中倒先斗上了。 宇文拓在何家擂台上时,就曾想与这青衫木一过招,只可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擂台的进程,如今借此机会,正好与他斗上一斗。 宇文拓算得上名门子弟,又是齐云武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平日里自视甚高,就算这少年曾救下他一命,可一码归一码,年轻人争强好胜的心,让这位逆刀门刀主首徒此刻已是全力施展。 小杰亦是同样的心情,虽说与木一交好,但是小杰在何家擂台上亦是同样见到了青衫少年长剑败敌,尤是与雪幕弯刀一战,让小杰心中升腾起了领教过招之意,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棍中剑,能否抵的住木一手中那柄闪耀着月光的三尺青锋。 这二人带着同样的心思,手中兵刃已与那心智已乱的少年手中兵刃交织在了一起。 宇文拓凌空翻腾,避开少年手中短刃一招横削,手中逆刃刀正劈而出,逆刃刀刃口厚重,却锋开逆刃,宇文拓用刃口正劈,刀劲凶猛,如同精钢长棍挥动之势一般,同时以刃口攻敌,也不会伤了对方。 青衫少年眸中墨色一闪,左手短刃径直迎上,竟不将这来势汹汹的长刀放在眼中。 长刀短刃,一触即分,两人均被对方大力震开,宇文拓只觉体内被少年短刃中的一股凌厉杀气所侵,虎口酸麻,逆刃刀差点脱手飞出,目光下移,才发现自己反握长刀的虎口已被震裂,正噗噗冒着鲜血,宇文拓眉头一锁,长刀翻动,撕裂衣角,缠住伤口,持刀翻身再度迎上。 顾萧凭着易水刃中杀气,逼退了面前的“来犯之敌”,自己也被对方长刀凶猛之势震开丈余,眼见对方不依不饶,再度持刀攻来,顾萧正欲迎敌,却听身后衣袂之声携着长剑破空之声响起。 顾萧并未回头,只余光微瞥,瞧见适才被雾中仙锁住手腕之人,已是持剑攻到了自己身后,身形一侧,顾萧右手断月剑锋直指扑向自己的布衣少年,而此时,宇文拓亦是同样攻到了自己身侧。奇快妏敩 小杰虽说是持剑相攻,可比起何家擂台上,剑破百斤刀时,少了一分凌厉。 小杰同宇文拓一样,并不想伤了顾萧,只想着先行制服了他,再设法让他恢复理智,可此时的青衫少年目中只有杀气,哪有一丝清醒神色,只见他左刀右剑,眸中青墨双芒一闪,待到二人左右攻至身前之时,云纵出,身形起,避开了这二人左右夹攻。 凌空翻身,青衫少年刀剑相叠,向着下方错身而过的两人凌空挥动,月光如芒,杀气如墨,分别向着两个“敌人”后心而去。 宇文拓与小杰早一招落空,立时转身,见得少年刀光剑影已至,小杰以剑拄地,翻身避开剑势,留下棍中剑倒插入地三分,身形翻腾,后跃一步,单掌催动内力,掌力注入棍中剑时,一道剑影从这棍中剑中闪烁而出,剑影翻腾,向着青衫少年而去。 宇文拓见状,手中逆刃刀反转,反手一刀,接下了青衫少年如墨刀芒,逆刃刀犀利异常,易水刀芒虽然杀气盛,却被宇文拓这刀当中劈开,一分为二,堪堪掠过宇文拓身形,直直冲着身后掠去。 “轰”一半儿的易水刀芒直击在回廊中的巨石之上,将巨石轰开一个巨大缺口,让一旁悬浮在地的雾中仙连连惊叫,这石门八阵对它来说不仅是修行之地,更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四章-无人可挡 江凝雪听到雾中仙之言提及的走火入魔,心中亦是大乱,望向那青衫少年,此刻他的神情已近乎癫狂,手中短刃长剑疾挥,只见残影,青衫少年已是将剑法的灵巧快准与刀的大开大合发挥的淋漓尽致。 月光之下,人影再度交叠,转瞬间,断月与棍剑即发,小杰身影闪过倒插入地的棍中剑,已是持剑在手,纵身跃向少年,适才自己掌力驭出剑意,被木一轻松接下,小杰已知,若要制服对方,还需全力施展,当即不再留手,向着青衫少年全力攻去。 宇文拓反持逆刃,脚踏四象步,运起逆刃刀法,刀势冲极,使出逆刃刀的杀招来,深知木一已是心智混乱,早已不分敌我,此时若再留手,怕是众人都要折在石门八阵之中,当下只有制住了他,再慢慢设法让他清醒过来。 逆刃刀运足了宇文拓之内力,散发出银芒刀光,宇文拓手腕连连翻转,逆刃刀反向挥舞,身形已现残影,向着青衫少年疾速攻去。 两人身形,刀影剑光,掠过青衫少年身侧,少年癫狂双眸,瞥见这两个‘敌人’招法渐强,亦不担忧,反现兴奋之色,身形只稍稍移动,俯仰之间,自信接招。 殊料,恰在那手持长刀的“敌人”身形将将错过少年身侧,背身对敌的一瞬,长刀从他腋下而出,带着刁钻角度,直直刺向青衫少年腹部。 这变招来的又快又准,可青衫少年似是早已察觉,翻转手腕,手中长剑挑开这致命一击,同时左手易水猛然刺向宇文拓后心。 恰在此机,一道剑光向着青衫少年肩头而来,正是小杰抓住顾萧回身攻击宇文拓的瞬间,转身袭来,小杰的剑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还是想点中顾萧穴道,制住他,眼看自己就要得手,小杰心中已再想着,一会制住了木一,该如何让他清醒过来。 谁料突生变故,青衫少年手中短刃迸发出如墨杀气,无声乍现,瞬间将青衫少年的身影遮蔽。反观小杰,被这迎面而来的如墨杀气暂缓身形的一瞬,一道身影已是从这杀气中杀出,转瞬间,青衫少年的身形如电,已近小杰身前。 小杰大惊,不知他是如何摆脱宇文拓的长刀纠缠,只见他手中短刃、长剑皆是反握,交叠于胸前,周身迸发出的如墨杀气已尽数被他手中兵刃吸入其内,虽是周遭已无先前那股滔天杀气,可小杰只觉这空气中的杀意比先前却浓厚了数倍不止,就连自己的呼吸都被这股杀意震摄,困难了几分。 小杰瞳孔中,那青衫少年刀剑相叠,如潜龙入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攻来,待到小杰想要挥剑护住自己时,已是来不及了。 顾萧这招,正是尺轲幻境之中所授那招‘不复还’,虽说顾萧武境不够,但是这曾刺人皇的绝技,此时此刻施展出来,亦不是小杰能够抵挡的。 不远处,宇文拓伏在地面,适才自己逆刃的腋下刀,被少年长剑荡开,自己顺势回身逆斩,却被少年趁势近身,扣住了自己手臂,若不是小杰长剑至,救下了自己,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木一手中短刃斩断。 见青衫少年刀剑之威,更盛刚才,小杰遇险,虽说相识不久,可宇文拓亦是对小杰的棍中剑佩服的紧,更何况他将才更是在危机时刻救下了自己,于是咬牙起身,欲上前去帮小杰解围,可才跃出丈余,忽觉体内真气大乱,身形从半空中栽下,查探体内时,才发现是那青衫少年,擒住自己手臂时,他的杀气已是搅乱了自己体内真气。 眼看小杰就要丧命在刀剑之下,自己相救不及,宇文拓扭过头去,不忍再看,余光却见黛色身影从身后疾速跃起,江凝雪冷冷的声音在回廊中响起:“宇文拓,你去看好那雾中仙,切莫走脱了它。” 黛氅之下,白衣胜雪,惊鸿剑携着如霜剑气而去,所过之处,烟尘积雪,俏面冷颜,仿若仙子临凡,寒玉诀之真气呼喝而出。 轻叱起,寒气生,骤现惊鸿舞,白衣仙子手持惊鸿,向心起剑,眨眼间,已至青衫少年身后。 ‘不复还’本就是一往无前的杀招,青衫少年竟全然不顾身后袭来的惊鸿一剑,癫狂眸中只有面前‘敌人’,长剑短刃并未因‘敌人’袭至身后而停招,只想着取下小杰性命。 眼看惊鸿就要刺入他的后心,江凝雪眸中终现不忍之意,收剑之时,身形旋转,已在青衫少年刀剑攻至小杰时,栖入两人之间。 “木一,木一。”白衣女子举手中惊鸿,欲挡青衫少年杀招,口中仍不停呼唤少年‘姓名’,想要唤醒他。 风起,雪落,人影错。 易水,断月,惊鸿过。 只一瞬,‘不复还’破开惊鸿与棍剑,小杰与挡在自己身前宛若仙子的女子,一并被青衫少年刀剑破开,双双跌落,小杰重重摔在石壁之上,落地之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江凝雪更是俏面煞白,虽未像小杰那般呕血,可唇角渗出的鲜血却让旁人都看的出她所受内伤并不比小杰轻,此刻她已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却紧紧盯着青衫少年,盼望着他清醒过来。 青衫少年回眸冷笑,眸中癫狂、残忍更胜将才,似乎面前这几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已是囊中之物,左手拎着那柄漆黑墨刃更是散发着丝丝杀意,向着伏地的几人踱步而来。 宇文拓见江凝雪受伤,哪里还顾得上她所说的什么雾中仙,怒喝一声,忍着内伤持刀暴起,整个人在空中旋转着,手中逆刃幻化出层层刀影,向着少年猛然攻去。 青衫少年微抬双眸,眼中尽是嘲笑,手中长剑迎上刀影,刀剑相触,遇招拆招,宇文拓的逆刃刀虽快,却快不过少年手中长剑,见以快相攻不成,宇文拓低喝一声,凌空翻身,甩出逆刃刀,人与刀在空中各自翻腾。 忽一瞬间,人现刀光,人刀相融,逆刃刀化作一团刀光钻入宇文拓体内,再落地时,宇文拓整个人的气势已然与适才判若两人,此时的宇文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人刀合一,境入器人。 “人器合一?”少年癫狂眸中,终是浮现一丝忌惮。 小杰被自己‘好友’重创,可望见宇文拓人器合一,竟不顾重伤之体,赫然起身,目光灼灼,望向那招人器合一,宇文拓、青衫少年还有适才的女子,无论是谁,显露的武境,都让小杰深感这江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此契机,可观器人之境,让小杰暂时忘却身上疼痛,凝神观望。 宇文拓因江凝雪受伤,怒入器人境,虽然青衫少年曾救下他一命,可此时若再不阻止他,只怕自己几人都要丧命于此,宇文拓心中想道,破镜器人后,适才被少年杀气所扰的丹田之内,已是内力充盈,内伤已是瞬间痊愈。 “你伤了雪儿,不能饶你,你救我一命,一会毙你之后,我自还你一命。”宇文拓单手一挥,一道刀影已从掌心而出,充满愤怒的双眸,望着青衫少年,缓缓开口道。奇快妏敩 冷笑一声,青衫少年并未开口,手中断月早已没了先前的和煦之感,此刻被杀气裹挟的月光长剑,散发着无情寒光,而左手的古朴短刃更是如同摄魂夺命的之物,散发着诡异杀气。 武学之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宇文拓入境器人,信心大增,只身形一晃,已是原地消失,不见人影,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青衫少年嘴角邪笑,微抬双眸,头顶夜空中,一道刀光降下,宛若月光开雾,伴随着宇文拓掌心逆刃刀影,排云而现。 月光映照逆刃刀光寒锋,在青衫少年欲举剑相迎的一瞬,刀影瞬消,再现身影之时,逆刃刀光已至少年颈间。 “不可。”江凝雪开口惊呼,她不愿见到青衫少年就此身首异处,可自己已受重伤,没法再出手阻挡宇文拓,可才开口,适才被少年重创之下以内力压下的内伤立刻发作,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余光瞥见心中人儿伤重吐血,宇文拓已是怒到极点,手中刀影急速斩过青衫少年的身影,在小杰与江凝雪注视下,月光下那道青衫身影已被逆刃刀一分为二。 眸中尽是绝望,江凝雪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奋力起身,就要上前查看,可还未直起身子,又跌倒在地,只得喘息着望着青衫少年方向,未等到她悲伤,就听到青衫少年略带癫狂的声音响彻。 “登堂入室人器一?土鸡瓦狗耳。” 自己的刀明明斩中了他,赫然回首,却见适才自己刀锋过处空空如也,不见血迹,不见尸身,他是如何躲过自己一刀的,宇文拓不敢相信。 还未等宇文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冰雪之中,一片雪花已是缓缓落下,还未及地面时,就被青衫身影掠过的风再度掀起,少年手中长剑短刃激起阵阵积雪,将这回廊之中的大战疮痍纷纷遮住。 踏雪无痕,青衫少年身影闪动,随着短暂的剑光而起的便是如墨刀光,快若疾风,快的转瞬及亡的杀意弥漫,快的连宇文拓施展人器合一的机会都不给,快的连江凝雪与小杰惊呼声都未出口,就已掠过逆刃宇文。 还好宇文拓破镜器人,在危机时刻这位名门子弟迸发出了惊人内力,御住了青衫少年的致命一击。 被激荡而起的雪终落下,一股刺骨冬风顺着回廊吹入,宇文拓拄着已不再与之人器合一的逆刃刀单膝跪地,大片的殷红如同哀艳的花朵,绽放在宇文拓身前。 直至落败,宇文拓都没想通,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还好这逆刃刀亦是武林名兵,危急时刻,救下了宇文拓的性命,让他不至于命丧当场,不过此刻的回廊之中,已没有一人还能阻挡这少年满目的杀意。 原先一墨一青的双眸,如今已尽是墨色,少年手中如月长剑已是颓然坠地,只剩那柄漆黑如墨的短刃紧紧握在手中。 “杀...杀...杀...”少年呢喃着,似已完全癫狂,不住的挥动着手中短刃,刀光过处杀气震天。片刻后,少年又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似还有最后一丝清醒,想要控制着心中杀意。 可随着双目中的最后一丝丝青芒退却,少年在抬首时,眸中再无任何情感,似在挑选着猎物一般扫过回廊中的众人。 “若是杀人能让你好受些,就杀我罢。” 女子青丝贴着俏面,虽乱,清冷的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打破了回廊中的寂静。 女子的话传入少年耳中,如同嗜血的猎手嗅到了血腥,少年猛然回首,望向身着黛氅的白衣女子,心中杀意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如墨杀气,透体而出,萦绕少年身侧,踏着冷漠无情的步子,少年缓缓行至白衣女子身前。 宇文拓目眦欲裂,身上的伤已让他无法动弹,甚至连开口呼唤那少年来杀自己也做不到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少年抬起手中的短刃,带着凌厉杀气,毫不留情的挥向自己心上人的雪白鹅颈... 第一百八十五章-终恢理智 江凝雪冷眸中并没有害怕,亦没有任何惊慌,眸中倒影着青衫少年手中那柄漆黑的墨刃,反倒是一脸坦然,与青衫少年相处的这些日子,自己不用去回想那最是无情的家人,无需像在凌云剑宗般,时刻担心着自己暴露了身份。 反而是这份放松的心态,让江凝雪重新认识了自己,也重新认识了这世间,岭州小楼峰下的初遇,夕阳下的纵马同行,臧北城那场酣畅的宴请,暮夏苑中毫不犹豫的挺身相助。 这青衫少年时而洒脱朗然,时而机巧若神,时而温其如玉,时而笑如朗月,与他一同跃马而行,让江凝雪忘却了这些年压抑在心的许多事,为了眼前这位得来不易的‘朋友’而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受那无情之家,寡情之人的烦扰了罢。 江凝雪心中想着,心中仍是升起一丝遗憾,一丝愧疚,自己那弟弟不知病好了没,自己出走,没了自己,不知那无情之人是否能有法子为弟弟取来那药,医治好他的病。 想起儿时,弟弟缠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再到他听闻父皇要用姐姐去换自己救命的药,以死相逼,让自己离开的情形,一行清泪已在不觉之间,顺着那绝世的面颊而下,滴滴落下,不知是否老天也感受到了女子心中的悲伤,落雪伴着泪水同落在地面。 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似是老天赐予的碧玉琼瑶,霏霏而落,回廊之中已经成了银粟之地,寂静只剩玉沙之声,恰巧一片晶莹琼花飘落,凝在青衫少年的如墨短刃之上,让这柄带着无上杀气的神兵停在了鹅颈之上。 短刃看起来古朴无锋,可刀刃才及寸许,就已划破了鹅颈的雪白丰润,一丝血痕浮现,破坏了这完美的雪白。 望向这熟悉的黛氅,易水刃上的晶莹琼花,这眼熟的满地银粟,女子带着泪痕的面庞,似与那碧衣杏眸的少女倩影重叠起来。 不归山中儿时往事,师父李叔谆谆教诲,凉州脚店初识相遇,城西柳庄舍身相救,风雪庙中涣然冰释,凉州城内悦来楼中,岭凉城中夜探都护,都护司外中初晨相别,小楼峰下的忽然失踪,一幕幕闪过青衫少年的脑海。 持刀的青衫少年眸中癫狂慢慢消散,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开口道:“霖...儿...” 随着这声轻呼出口,萦绕在青少少年身侧的如墨杀气顿消,环顾周身,见这回廊之中皆是狼藉,宇文拓伏地不起,任不难则带着惊恐眼神望着自己。 摇了摇脑袋,顾萧勉力回想,只隐约记得雾中仙的长剑就要对江姑娘当头斩下,自己只得抽出易水,刀剑齐出前去救人,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奇快妏敩 雾中仙,对,顾萧想起雾中仙时,忙回首张望,石门八阵回廊之中,那雾中仙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团光晕在这回廊之中闪耀,带着疑惑,顾萧低头,却见手中的墨刃易水正架在江姑娘的颈间。 幡然醒悟,顾萧忙收刀入鞘,撤回易水:“江姑娘,你无事吧,这...发生了什么,那雾中仙去了哪里。” 见青衫少年终是醒悟,江凝雪开口并未像是将将经历了生死一瞬的人般惊魂未定,反倒是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适才你手握那柄短刃,已将那雾中仙打回了原形,不过你也被那兵刃所惑,小杰、宇文拓都被你所伤...” “什么?”顾萧万没想到,自己不得已使出墨刃易水,却又引来这杀气反噬,看来果如自己那位尺轲师父所说,宗师境前,擅用杀气,会被扰乱心性,望向小杰和宇文拓身前的殷红,顾萧心中愧疚万分。 看着少年从他自己手中那柄古朴短刃中的杀气中醒来,正与同行之人交谈,化为一团光晕的雾中仙不由暗叹可惜,无论从先前与自己交手,还是那青衫少年心智被扰,与同行的伙伴内讧看来,这几人的身手不弱,若是他们自相残杀,落得个身亡的下场,自己先前耗费的多年修为,自然能从这几人丹田中的真气得到补偿,可如今那青衫少年已是清醒过来,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雾中仙担心等到几人想起自己,到时候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 适才这几人相斗之时,自己已是恢复了不少,如今还是抓紧时间遁走,才是上策,想到这,雾中仙不敢多待,化身光晕的它尽量悄悄的向着回廊尽头的来路而去。 顾萧正向着小杰与江凝雪连声致歉,想着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来,却见江凝雪一双冷眸定定的望向自己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还未等顾萧开口询问,江凝雪就向自己开口道:“快,你去拦住那光晕,它是那雾中仙所化,不能让它走脱了。” 听到江凝雪开口提醒,顾萧忙回首张望,只见这黑夜之中,那团光晕甚是扎眼,此刻它正无声无息的向着雾中仙出现的回廊尽头悄然退去。 “任二哥,帮我照看江姑娘还有小杰和宇文兄,让他们先自行调息,待我将那雾中仙抓回来再来助他们疗伤。” 话音落,顾萧踏雪即出,身形掠过躺在回廊积雪中的断月,单手持剑,几度腾挪间就已追上了光晕。 雾中仙边逃边想:“哼哼,你们这些人,虽然识出了石门八阵的生门所在,只要没有老夫,你们就甭想安然出阵,与老夫不同,你们被困在阵法中,没有吃喝,早晚还不是要成为我修炼路上的垫脚石。” 正恨恨的想着如何报复几人,雾中仙就听到身后的衣袂声响起,忙向身后探查去,只见那青衫少年,手中提着那柄月光长剑,已想着自己跃来。 “糟了。”雾中仙这才后悔,都是自己贪心,以为这青衫少年会走火入魔,将自己的同伴屠戮殆尽,自己还能坐收渔利,没想到这少年却在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此刻的自己,修为大损,哪还有余力再去应付这少年,更何况,他若是再度发起疯了,只怕连自己也要折在自己的阵中。 连忙运起残留的修为,雾中仙加快了逃遁的速度,眼看着回廊尽头拐角处已在自己眼前,想着只要自己遁入尽头,凭着自己对石门八阵的了解,这少年就再拿自己没什么办法了。 雾中仙的算盘打的是好,只可惜顾萧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中断月携着层层剑网,身形几度翻腾就已拦在雾中仙化身的光晕身前。 断月一横,顾萧向着雾中仙开口道:“前辈这是要去哪儿呀。” “老夫...啊...不...在下还有些急事,就不耽误少侠赶路了。”望着少年手中长剑,雾中仙心中恨恨想道,等老夫回去修养一番,反正你们这几个小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等我恢复了,再来报仇不迟,眼下这点小小屈辱来日当加倍奉还。 虽然只是一团光晕,顾萧还是瞧出了雾中仙的那点小心思,开口道:“前辈还请留步,我等后辈还有些事要请教。” 雾中仙听着少年口中虽是客气,可手中长剑却不客气,直直的逼向自己。 顾萧亦是瞧准了这雾中仙的虚弱,早已没有他刚刚出现时的那股气势,想到众人被困在这石门八阵之中,要从雾中仙口中问出路来,更何况,狮虎兽、还有何季发出的惨叫之声,都在这石门八阵之中,更不能放任雾仙人离去。 眼见少年拦路,雾中仙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阵中修炼不好吗,非要眼馋这几人的内力,来凑这热闹,自己搭上了修为不说,此刻想要脱身都难。 少年知道,自己无论是想要抓住狮虎兽也好,找到何季与失踪的何家供奉们也罢,还需这雾中仙帮忙,再说江凝雪几人所受之伤,虽说是由这雾中仙而起,可动手伤人的毕竟是自己,此刻还需好言安抚住雾中仙。 想到这,顾萧缓和语气开口道:“前辈放心,只要我等几人寻到了我们想要的,安然离开此地,绝不为难前辈。” 听到这青衫少年开口承诺,雾中仙心中稍定,想着这少年既是有求于自己,定不会再伤了自己,不如趁此机会,捞些许好处弥补自己损失的修为,再开口是已然又恢复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如孩童之声老气横秋道:“见你如此诚心,老夫指点一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这个....” 顾萧心中暗自笑道,这雾中仙果是见利不要命的主,自己都这幅德行了,还想要好处,回首瞥见江凝雪等人各自有伤在身,于是转头向雾中仙开口道:“前辈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在下力所能及,定当满足前辈。” 光晕之中连连闪烁着光芒,雾中仙压着心中狂喜的声音从中传出:“那什么...老夫不好金银,亦无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唯独痴心修炼一途,若是你小子能给老夫传些许真气的话...” 对于雾中仙来说,人间武者体内的真气内力,无疑是对他修炼最优助力之物,若非为了这,他才不会冒险与这几个后辈高手过招,想想之前还不如现身与这几人好商好量,何必动用自己得来不易的修为。 “既然前辈提出了条件,那晚辈也提两个条件,只要前辈能够应允,这内力真气嘛,晚辈传些给前辈也不是不行。”顾萧听雾中仙的条件,心中盘算着,些许内力而已,只要他能帮助几人,给他便是,于是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消说,老夫知道,你们和之前那些个狗屁不通的闯阵之人一样,是为了那狮虎兽前来,是不是?”雾中仙笑道。 “不错,前辈既然知晓我等前来的目的,那晚辈就不啰嗦了,这是在下的条件之一,还有个条件,那就是在下想要知晓,先前那几人的下落,其中有在下的好友,亦有在下不得不救之人,不知前辈...”顾萧话音未落,雾中仙就已迫不及待开口打断。 “没问题,那狮虎兽不将老夫放在眼里,老夫早就看不惯他了,你们要抓,尽管去抓,老夫可以为你们引路,先前闯阵的几人,老夫也可为你们指路去救,只不过那风家后人...你们却不能动,老夫与风家人也算有几分交情在。”雾中仙话里话外似是知道些什么。 “前辈说什么,闯阵的人中,有风家后人?” 顾萧曾听熊大哥提起过这风家乃是何家堡先前的主人,正是因风家一夜间下落不明,何家堡这才替代之成为臧北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听到雾中仙提起适才闯阵人中有风家后人,心中顿起疑云。 第一百八十六章-纷沓而至 “怎么着,你们不是风家堡之人吗,说来,老夫也有多年未见风家的人了,那小妮子,一出手,老夫就看出了她的身份。”雾中仙笃定道。 “前辈,晚辈等人是受何家堡所托,而非风家堡。”这下轮到顾萧凌乱了,为何这雾中仙笃定闯阵之人中有风家的人,依着何家老祖所说,风家的人不全都被狮虎兽所害了吗,雾中仙又是如何知晓风家堡的。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已是与雾中仙达成了交换的条件,眼下还是先助江姑娘他们疗伤,再做打算。 想到这,顾萧随即收剑入匣,回身前往江凝雪几人处,先行查探了小杰与宇文拓的伤势,宇文拓倒还好些,虽然被顾萧所伤,可毕竟他适才已在危机时刻破镜器人,如今的内伤只需要些许时辰,便能恢复,小杰亦是如此,从小习武,早就习惯了受伤,如今见木一已然清醒,便自行打坐调息起来。. 顾萧满怀歉意,见二人各自运功调息,知晓此时不时表达自己歉意的时候,转身去查看江姑娘的伤势,适才正是在她的提醒下,顾萧才追上了雾中仙。 瞧见青衫少年似是没有有什么损伤,江凝雪彻底放心下来,见木一行至身旁,虚弱开口问道:“怎样,没有走脱了那雾中仙罢。” 顾萧见她虚弱模样,不禁想起了碧衣少女,于是柔声开口道:“江姑娘且放心,我与那雾中仙已然约定好了,待你们调息修养一番,它会为咱们引路。” 听到青衫少年这么说,江凝雪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适才以内力压住的内伤登时汹涌反噬,正要开口回应木一,却觉胸口一滞,剧痛传来,张口喷出一团血雾,随即眼前一黑,昏厥欲倒。 顾萧大惊,忙抢上前去,扶住了江凝雪,把住她的皓腕,以内力探查,这才发现,江凝雪的内伤比起宇文拓和小杰可重多了。 见这青衫少年满脸关切,雾中仙闪烁着光晕,飘了过来,既然已是与这少年达成了交易,雾中仙只想着少年几人能够尽快动身,自己引着他们去寻狮虎兽,完成自己该做的,从这少年身上换到他的些许真气,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今日耗费了这么些修为,瞧见这姑娘昏厥,雾中仙开口提醒少年道:“不仅是内息紊乱,她之前就已受了内伤,又以内力强行压住,现在心情忽的松弛下来,内伤反噬,这才晕厥了过去。” 雾中仙说的轻巧,全然忘记了,皆是因为它才引发了这些无端之事来。 顾萧可没空想这么多,听雾中仙说起江凝雪的伤势,便将江凝雪的身子扶起,盘膝坐下,要以自己的内力为江凝雪疗伤。 “小子,别乱来,你习练的内功与这姑娘不同,若是你想要用内力为她疗伤,怕是会雪上加霜。”雾中仙的声音从顾萧身旁的光晕中传来。 顾萧闻言,停下了正要运功为江凝雪疗伤的想法,愧疚且急切的问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姑娘这样下去。” “这小妮子习练的是寒气类的功法,这天地间寒气最重,莫过于冰雪,恩...还好是冬季,你尝试着将她平放在雪地中,让她先吸收天地寒气,其他的老夫来想想办法。” 雾中仙望着青衫少年急切的模样,只道这美貌女子是他的心上人,既然是与他有约定,那么自己干脆人情做到底,免得自己办完了这小子的事,他翻脸不认账,于是便开口指点顾萧把江凝雪放平在前方雪地之中。 顾萧依着雾中仙的法子,把江凝雪抱起,在这回廊中寻了处稍显平坦的地方,将她小心放下,随即问道:“前辈,然后...” 话还未说完,就见已化身光晕的雾中仙竟再度凝聚出虚幻人形,不过比起适才几人入阵交手之时,已是虚弱了数倍不止,雾中仙稍显疲惫的声音同时传入顾萧耳中:“小子,我救你心上人,你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若是你敢反悔,到时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顾萧见雾中仙误会了,并未开口辩驳,心中只想着救人,于是向着雾中仙抱拳道:“前辈放心,晚辈自当遵守承诺。” 雾中仙打量着少年,见他神情诚恳,自忖不会看错人,当即不再开口,虚幻身影中只见雾中仙轻抬手,这回廊之中的时光似乎都已凝滞,就连适才纷飞的雪花都凝滞于空,恰在顾萧想要伸手触碰之际,将将还凝滞的雪花,瞬间被雾中仙的手指吸引,纷纷打着转飞旋而去。 随着雪花越积越多,形成了巨大雪团,雾中仙瞧着差不多了,虚影口中,一声低喝,巨大雪团瞬间化为雪水,流向地面,而雾中仙指尖只剩下雪团中的寒气凝聚。 感受到这股寒气愈发清晰,雾中仙的身影亦是淡了几分,顾萧蹙眉观望,只见雾中仙指尖凝聚的寒气脱指而出,直直向着江凝雪而去。 寒气近身,江凝雪体内寒玉诀似是在与这寒气遥相呼应,无意识之下,自行散发出丝丝寒气,与雾中仙指尖所凝之寒气慢慢相触,随即互融,在肉眼可见之下,团状寒气如江河入海,徐徐向着江凝雪体内流去。 伴随这股寒气入体,江凝雪秀眉微蹙,似有转醒之意,再观雾中仙,指尖寒气出后,整个虚幻身形如被抽干了血液之人一般,虚幻身影以肉眼可见迅速淡化,只片刻,身形淡如透明,化作一团雾气后,再度凝聚成了一团光晕。 “行了,老夫用自身修为,为你的心上人疗伤,不用多久,她就能醒过来了。”雾中仙的声音如它适才虚幻的身形一般,虚弱开口。 顾萧闻言,近身以内力查探,果如雾中仙所说,江凝雪适才紊乱的内息此刻已是逐渐平稳,顾萧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望向宇文拓二人,见两人仍在打坐调息,便安心守护在这回廊之中,静待众人调息完成。 —— 回廊之斗,引动的天像也引得何家堡后山中,正在赶路几人的瞩目。 何家后山林间,正在啃食尸首的野狼们忽的同时抬起头来,瞧着林中,狼眸中透出一丝警觉,随着林中发出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一个黑衣蒙面之人从林中徐徐行出。 来人正是得了何之道嘱咐的神秘人,虽行的缓慢,但这人似乎对这何家后山极为熟悉,蒙着面只留双目在外,可眼中漠然已让周身丈许之地无生物敢近,在后山中行了些许时辰,循着踪迹来到了何家供奉与护院们初遇狮虎兽之地,瞧着哪些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何家供奉与护院的尸首,黑衣人缓缓抬眸,瞧向那些喉中发出阵阵低声嘶吼的野兽。 只一眼,狼群眸中的凶狠瞬消,转而变成惊恐,随着一匹身形较大的头狼回首低吼,众狼群快速退散而去,只留这黑衣人独留在林中。 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这些尸体,黑衣人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何家供奉与护院的尸首,正要继续前行,忽觉山中一处似有争斗之气直冲云霄,天像之下,让黑衣人都觉周身一颤,但毫无感情的眸中却不见波澜,默默改变方向,朝着那发出天像的山中行去。 —— 同样赶路的何之道,远没有黑衣人熟悉这后山地形,已经是在这后山之中行了太久,如今此事的走向已不在自己的谋划内,只能勉力控住体内那钻心的疼痛,暗自叹息赶路。 原先在自己的谋划中,凭那四个年轻人的身手,就算不能降伏狮虎兽,只要将狮虎兽消耗一番,再让那尸傀出手,必能手到擒来。 等狮虎兽到手后,顺势将那青衫少年擒住,好生拷问一番,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获。 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提防的那位义子,竟在这紧要关头发难,先是使计将季儿从自己身旁支开,又与那金不移串谋,趁此时机来袭击自己。 想到这,何之道不禁有些后悔,当年自己还是有些心慈手软,冲着苗庄人的救命之恩,留下了何魁的性命,没想到为自己父子三人留下如此隐患。 自嘲一笑,自己的这位义子也端的好耐心,一直隐忍至今,他知道自己在风家堡与风恋刀一战,被风恋刀那玄妙功法伤及心肺,这些年,不得不用自己的独门功法压抑内伤,引得容貌身形大变,从一个壮年之人变成了个耄耋老者。 今日在何家堡内已是显露了自己的本来面貌,想来齐云已是待不下去了,就算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完成主人交待的事。 何之道想到这,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自己让那尸傀前去相助,有它在,季儿定然无事,只怪那神秘剑客出现搅局,不然何魁与金不移就算使些诡计,也早已死在自己手中。 想到那神秘剑客,何之道心中一颤,他能轻松破开自己手中的金铃红缨枪,内功修为深不可测,看他的身形打扮,不似齐云武林中人,想知道他是谁,只能等到此间事了,去好好问问重阳笔了,何家堡中,他被狮虎兽的吼声吸引,去往了何家堡后山,自己也不得不弃了何魁与金不移二人追来,可过了那么久,都未曾追到那神秘剑客的身影。 心中担忧更盛,以神秘剑客在何家堡中显露之武境,若是对那狮虎兽产生了兴趣,自己多年来煞费苦心掩藏的秘密,就要付之一炬。 多年布局,绝不能因这神秘剑客的出现放弃,想到这,何之道眸中显现果决,正要加快寻找的脚步,亦是瞧见了石门八阵方向的天空异像,难掩兴奋自言道:“终于,这么多年,总算能一睹这畜生的模样了。” 话音刚落,胸口翻腾的气血,让何之道身形一滞,差点摔在林间雪地之中,暂缓身形,何之道拄枪而立,喘息数下后,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看来,那功法果如重阳比所说,神仙难救啊。”何之道拄着手中长枪,喃喃自语。 想着着主人的大业,何之道赫然抬头,眸中决然显现,将手中长枪用力插入地面,盘膝而坐,微阖双目,何之道伸手握拳,拇指即出,向着自己胸前心口几处穴道用力点下.... 一炷香后,随着何之道再度睁开双眼,先前的颓意已然消退,眸中精芒闪耀... 第一百八十七章-误打误撞 何魁受伤不轻,依旧是坚持着向着后山赶去,这是与风姑娘之前就约定好的,留给她为风家堡复仇的机会。 她的武境,自己是尚算清楚,对上何之道,风姑娘怕是不敌,不过对付何季已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她会选择埋伏在何处动手。 何魁正想着,忽见远方后山一处天像异变,心中登时就想到了从何家堡中赶往后山的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能够凭着内力引动天像的,在目前的何家堡中也只有此二人了,心中担心风姑娘遇险,强压伤痛,顺着那天像之地赶去。 殊不知,这天像之下,并不是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引发的,而是何家后山中的石门八阵中发出的。 却说水沧澜紧随何季,远远的甩开了顾萧等人,心中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协助何家捉住那狮虎兽,有了这天大的恩情,何家就能为如水剑宗所用,有了何家财力的支持,如水剑宗便能在与凌云剑宗的魁首之争中稳压对手一头,父亲与那剑凌云的争斗便能占得先机。 想至此处,水沧澜追上何季开口直言追击之事,二人正边行边商量着一会儿追上狮虎兽后如何诛杀这畜生时,亦是闯入了石门八阵之地,这二人哪懂什么阵法、方位,更是不知何家堡中已生变故。 水沧澜没想到,这何家后山之中居然有这等蹊跷的地方,自己与何季在这石阵中行了许久,弥漫在回廊之中的奇怪雾气,更衬的此地诡异至极。 “何堡主,咱们在此地已行了半个时辰了,不知是错觉还是...我总感觉,咱们一直在兜圈子。”水沧澜瞧着这些巨石石壁与两人脚边的雾气,总觉得事有不对,于是向着身旁的何季开口道。 何季鹰目中同样带着狐疑,不停的打量着周遭环境,心中暗暗嘀咕:“我想着在父亲面前逞强,没想到这后山之中有此蹊跷古怪的地方,如今已是骑虎之势,要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不仅让水沧澜等人瞧不起,只怕父亲亦会对我失望,如此看来,唯有咬牙前行,寻到那畜生。” 听到身旁的水沧澜开口,何季只得先行开口稳住他:“水少宗主,放心,就算这怪石堆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你我二人的武境,有什么可担心的,以我看,这里不过是天然而成,有些绕人罢了。” 水沧澜闻言,心中暗暗嘲笑,难怪那何家老祖将何家家主之位交给何魁而非何季,这么看来,这何季冲动无脑,不过这对如水剑宗来说,相较那行事处处周到的何魁,反倒是更希望这性子冲动的何季能成为何家之主。 水沧澜心中嘲笑,出口却是恭维:“何堡主说的是,我如水剑宗一直以来对何家堡、何兄敬佩不已,今日见到兄之英武,在下更觉钦佩。” 何季自从入了何家堡后,凡是出头之事,父亲皆交由何魁来做,自己与何仲这两个亲生儿子别晾在一旁,这么些年了,今天自己将那何魁诓回了何家堡内,自己带着几人来抓狮虎兽,相较这些年,今日何季才真正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尊重。 如水剑宗是何等地位,如今这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对自己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水沧澜的话让何季很是受用,鹰目一转,何季换上一副笑颜,向着水沧澜客气道:“如水剑宗这么看的起我何家堡,水少宗主少年英雄,待到此番事了,我一定禀明父亲,定要去如水剑宗拜会水宗主,我何家堡与如水剑宗当成世代盟友才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仇人见面 “你是何人。” 何季满目戒备,这女子显露的武境之高,身法之诡异,实让何季心生忌惮,不过,偷袭之人既现身,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她躲在暗处对自己偷下杀手了。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如同望着猎物般,一双眸子来回打量着何季,那双眸中带着几分嘲弄,更多的是满目的恨意。 何季见女子这种姿态,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后山之中不仅有寻常野兽,亦有那狮虎兽在此山中出没,此地乱石阵中又是如此古怪,这女子毫发无伤的出现在此,实是太过诡异。 “在下是山下何家堡何季,此番之为追捕狮虎兽前来,误入此地,若是冒犯了姑娘之地,还请见谅。”再三权衡之下,何季还是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不仅是这女子适才的身手让他忌惮,更是因自己被困在这里,既然这姑娘能安然来到此地,想来定是识路,希望她能为自己指条出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何家堡三堡主也变的恭敬有礼起来,向着姑娘抱拳开口道。 那女子就这么静静的盯着何季,直至何季开口直言‘何家堡’三字之时,女子黑纱之下,发出轻声一笑,丹唇轻启,却似尽力压抑心中情绪开口道:“此地本就是我之地,你本就是外来,自然是冒犯了我。” 何季在何家堡多年,每个人都对他很是尊敬,女子若是何家堡中之人,这话出口,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可此刻何季被困在此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压着心中怒火,附和女子道。 “对对对,姑娘教训的是,在下确实无礼,可在下也是为了除害,这才误闯此地,姑娘若能原谅在下,还请为在下指条出路,待返回何家堡后,在下必定备下赔罪之物,亲自送来致歉。” 话虽如此,何季心中想的是,自己返回何家堡后,召集了人手,不仅要捉拿狮虎兽,就连这对自己无礼的女子,也要一并抓回何家堡,到时自己今时所受的气,可要好好发泄一番,瞧着女子黑纱之下隐现的面容,何季心中邪念顿起。 “指引出路不是不可以,至于致歉赔礼,那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女子开口道。 “好,只要姑娘肯指路,要什么东西,尽管说,何家堡颇有家资,金银细软,武林奇物,姑娘开口,在下一切照办。”何季听闻这女子似乎被自己口中谢礼打动,当即连声开口回道。 覆面黑纱,遮住了女子嘴角那抹带着些许计成之笑,淡然开口道:“我要三个谢礼,你能满足?” “甭说三个谢礼,就算是三十个,凭今时今日我何家堡的地位与家资,亦都不在话下,姑娘还请吩咐便是。”何季心中冷笑,开口却是满不在乎,却不料接下来女子的话,却让何季大惊失色。 “第一,我要你何家侵占当年风家的一切;第二,我要你父子,告诉天下人,当年屠杀风家堡之事,第三.......我要你父子的人头,可能做到?” 女子听何季应下,将纤手从袖中伸出,向着何季缓缓伸出三指,每说一个条件,则曲下一根手指,三个条件说完,女子饶有兴致的望着何季,黑纱之下,似是带着些嘲弄笑意,看着何季由得意转为惊诧的神情。 “你...你是...你是什么人,你怎会知晓当年...风家堡...” 何季若是此时能看见自己的神情,怕也是不能相信这面色煞白的就是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何家堡三堡主,听到女子提起‘风家堡’,往事忽的攀上心头,何季哆哆嗦嗦的开口。 “哈哈哈哈...”女子见何季的面色忽变,仰天而笑,那笑声之中带着凄厉、哀伤,随后忽的收起笑声,带着浓浓恨意死死的盯着何季。 听到女子凄厉笑声,何季比适才在这乱石阵中望见被自己残杀的苗庄之人还要惊恐,强行让自己稳住心神,何季细细回想女子提出的条件,又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的指着女子开口道。 “你...你是当年那...风家堡中...那个失踪的女娃...” 女子的语气早已没了先前那番嘲弄,带着滔天恨意开口愤然开口道:“不错,没想到吧,你父子三人,当年为了我风家堡,为了狮虎兽,屠了我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又想起了抚远镖局送来的那个木匣,何季开口道:“我的大哥...” “他的人头,正是我亲手斩下的,怎么,为了给你们父子送上元日大礼,我可是煞费苦心呐,你那老狗父亲,收到我送的礼物,可还满意?”女子埋藏心中多年的仇怨,如决堤之洪水,奔涌而出,只觉心中甚是畅快,尤是看到何季惊恐的模样,心中那种快意,无法用语言描绘。 何季又怒又怕,转念想来,自己已是没有退路,这姑娘是人非鬼,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放手一搏,想到此,何季眼中的唯诺渐消,用凶狠的语气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何季开口道:“当年走脱了你,今日既然你送上了门,我便送你去见风家人。” 言毕,持着手中短枪,便抢攻而去,何季枪法已得了何之道真传,抢攻之下,来势汹汹,想着何仲死在这女子手中,自己的武艺略逊于兄长,若要在这风家后人手中逃得性命,则需抢攻,以求速胜。 与父兄手中长枪不同,何季手中短枪不仗枪长而攻,走的则是险、奇的路子,既是抢先出手,手中短枪迅如闪电,专捡着要害而攻,眉心、喉间、心窝、手腕、双足。 枪似电,招如莲,罡风携起雪千片,生死一线间。 这短枪的招数,何季已是习练了多年,此番施展开来,将这石阵之中掀起阵阵枪风,再观女子,神情不变,身形已化叠叠虚影,袅袅跃起。 短枪至,虚影破,霜天风雪过,不见倩影落。 何季只见眼前一花,收招之时,已寻不见敌人身影,忙环视周遭寻找,见到被自己短枪所破的虚幻身影向着自己身后石坛凝聚而去,化为女子身影,翩然落在那石坛之上,带着嘲弄眼神,望向何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何季轻轻招手。 何季见状大怒,爆喝一声,舞动短枪,再度向着女子攻去。 女子如同戏耍野兽的驯兽师,神情淡然,丝毫不在意何季的吓人声势,慢慢伸手,拔出束发的钗子,随着满头青丝落下,女子手持金钗,只轻轻一挥,便已荡开何季攻来的枪尖,趁着何季立足未稳,手中钗尖向着何季肩头猛然刺去。 何季见自己枪法失手,女子手中金钗快若闪电,眨眼间,就已攻到自己身前,回枪来护时,已是来不及了,心一横,不闪不避,任由女子金钗刺入自己肩头。 生生受了这一招,何季忍着金器入体之痛,伸手丝丝抓住女子握着金钗的手腕,这样一来,女子再无法凭着轻功闪避,右手握紧短枪,便向着女子心窝扎去。 这等一招换一招的搏命打法,并未让女子惊慌,她并未闪避,亦未用手格挡短枪之势,只见如瀑青丝,随着短枪扎来,女子青丝无风自动,在短枪就要得手的一瞬,裹住了枪身。 何季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臂传来,定睛望去,只见女子青丝如蟒绞猎物,牢牢将自己的手臂缠住,随着发丝越收越紧,青丝已如同百炼钢丝一般,勒入自己血肉之中。 剧痛之下,何季岂能坐以待毙,拼命抖动着手腕,想凭着枪尖锐利,割断对方的发丝,可几番尝试下来,发现女子的青丝比起寻常精钢武器还要坚韧,自己的短枪枪尖与青丝接触,竟迸发出金器相交的火花来。 眼见这法子行不通,右手的发丝已是越束越紧,手臂上的鲜血已透过发丝渗出,如此下去,不消一刻,自己的手臂就算不被这青丝绞断,怕也是废了。 女子目中兴奋已是压抑不住,望着何季挣扎神色,似与何仲死前的痛苦神色如出一辙,这何季越是表现的痛苦不堪,女子心中复仇的快感就越是满足。 若是此刻女子要取何季的性命,已是手到擒来,可女子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死,想到自己风家堡一百三十余口死前的惨状,女子想要慢慢折磨他,让他尝尽各种痛楚,再要了他的性命。 就在何季绝望之时,一道粼粼剑光向着女子而来。 女子感到危险气息,青丝飞扬,暂弃了青丝绞住的猎物,身形疾闪,避开了这一剑,向着身后望去,只见一人,一身公子哥打扮,虽是满身狼狈,可还是尽力维护着自己的形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在石门八阵中与何季走散的如水剑宗少宗主,水沧澜。 与何季相同,水沧澜亦收到了迷雾慑心之苦,不过这位少宗主自小便在水千岳的庇护之下长大,虽说心智同样不坚,可没有经历苦难之人,更易从慑心迷雾之中走出来。 何季是女子故意放他入了这阵中心,而水沧澜则是误打误撞,在女子放松阵法一瞬,入了此地,将将摆脱让自己陷入幻觉的浓雾,水沧澜将将稳住心神,就瞥见场中的何季被女子长发绞住。 来不及掸去这满身狼藉,水沧澜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季身死,手中如水剑立即挽出道道剑光,向着困住何季的长发斩去。 一击得手,水沧澜忙飞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何季,开口关切道:“何堡主,无碍吧。” 何季担心水沧澜知晓何家做下的恶性,忙开口道:“无碍,这疯女子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开口便是污蔑之言,我本好意相劝,可她却出手偷袭,伤了我,水少宗主小心,勿要听她胡言乱语,小心她突施暗算。” 其实何季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水沧澜眼中,无论何家是否作恶,他都不在乎,只想让何家归于如水剑宗麾下,让如水剑宗能与凌云剑宗分庭抗礼,听了何季的话,水沧澜眯着双眼开口道:“何堡主放心,这里有我,且看我如何拿下这女子,你且安心养伤。” 女子见何季来了帮手,并不惊慌,她习练那功法之后,愈发能感受得到家中传下这功法的玄妙,更何况,自己还有它做后手,站定身形,淡淡的望着那青年人拎着手中长剑向自己行来。 第一百九十章-又见虚空 女子暂时止住了青丝扼杀水沧澜与何季的动作,凝神向身后看去。 人未到,声先至。 “宇文兄,这事儿可不能怪我,要怪也是雾仙人前辈,若不是它,我何至于会被心魔所控不是。” “我说你这老小子,适才将我丢进了什么地方,木少侠,你瞧瞧我这一身伤痕,可疼死我了...” “小小惩罚罢了,老夫怎么说也是这阵中仙人,你对老夫不敬,让你涨涨记性...你们这几个小辈和老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若不是看在这木一小子甚是对老夫的胃口,老夫又怎会为你们引路。不怕告诉你们几个,要是没有老夫,只怕你们一辈子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小杰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木兄放心...” —— 来人正是从生门入阵,与雾中仙鏖战许久,终是化敌为友的顾萧一行人,随着雾中仙用自身修为提炼出的寒气疗伤,江凝雪算是化险为夷,宇文拓凭借与顾萧此战,境破器人,亦算的上大有收获,小杰虽受了伤,在适才顾萧与宇文拓的拼斗中也颇有感悟。 随着众人调息完毕,顾萧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传了些许青衣诀真气给雾中仙,得了顾萧内力的雾中仙亦是恢复了些许修为,总算又凝出了人形,不用再以光晕示人,它依着与顾萧的约定,为众人引路。 这一路上,顾萧亦是带着愧疚向众人解释着,宇文拓等人也都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众人并未去追究青衫少年。 而原本迷雾漫布,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门八阵,在雾中仙的引路下,众人一路畅行无阻,直至一处回廊尽头,一堵巨大石壁拦在了众人面前,任不难上前一阵敲击,发现这石壁坚硬如铁。 “老小子,你是不是在耍花样,把咱们往死胡同里引。” 任不难眼见雾中仙将众人引入无路之地,立时觉得这雾中仙又要对作妖,原先拼斗之时,任不难躲在角落,毫发未伤,随后青衫少年剑破雾仙,被心魔所惑,他亦躲过一劫,并未被青衫少年所伤,雾中仙与顾萧有了约定,一路行来,几人也与雾中仙熟络了起来。 雾中仙在这石门阵中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可与这几人短暂行了些许路程,也被那适才如同神魔一般的青衫少年聊的打开了话匣,与众人熟络了起来。 听到任不难开口揶揄自己,顿觉面上无光,开口反讽道:“老夫耍花样可总好过某些人不顾同伴生死,独自躲在角落求生的好。” “你...”被雾中仙一句话噎的不知如何开口,任不难自觉理亏,担心其他几人心中记恨自己贪生怕死,手指点着雾中仙说不出话来。 其实江凝雪几人并未记恨任不难,在木一被那漆黑短刃扰乱了心智之时,以他的身手,就算出手相助,也不过是多一人受伤罢了。 这一路上,虽是同行,这二人不知是哪里不对付,一路上斗嘴不止,就连顾萧这擅长口舌的都自愧不如。 顾萧见任不难与雾中仙又斗起嘴来,担心两人的斗嘴耽误了行程,与是开口打断了两人,对雾中仙道:“前辈既然领咱们来到此处,自然有前辈的道理。” 雾中仙自顾萧传了些许内力给他,瞧着这小子和他的这群同伴顺眼多了,虽是虚幻身影,亦故作捋须状,随后向着任不难开口道:“瞧瞧木小子,眼力可比你准的多了,你瞧这是死胡同,那是因为这阵法玄妙,你这凡人浊目不识仙家之法罢了。”奇快妏敩 话音落,雾中仙轻挥衣袖,回廊尽头的石壁之上,竟发出阵阵光芒,坚韧的石壁如同几人在何家堡后山废墟之中见到的两根登仙柱间一般,显现水波之状。 距离石壁最近的任不难在何家堡后山之中已见过此等异像,如今再见,仍是惊讶不已,伸出手来,瞧着雾中仙不屑的眼神,原本想等大家都进入之后再入的任不难,可不想再被雾中仙瞧不起,咬了咬牙慢慢的伸向那波光之中,果然那坚硬的石壁已如水一般柔软,将将伸手入内,就被一股巨大吸力吸入其中。 顾萧见石壁上的水波,光芒一闪,任不难就已不见踪影,瞧向嘴角带笑的雾中仙,就知道是它对任不难适才与它斗嘴的惩罚,顾念何家堡山门外鹤不凡的引路之情,顾萧向着雾中仙开口道:“前辈...” 似是知道顾萧要说什么,雾中仙抬手止住他的话,开口笑道:“小小惩罚,不打紧的,性命无碍,只是皮肉吃些苦头。” 听了雾中仙这么说,顾萧放下心来,开口道:“话虽如此,还是请前辈看在晚辈的面上,手下留情,任二哥也算是晚辈的朋友...” “好,看在你的面上,皮肉之苦也让他少吃些罢...行了,你们等下随老夫入阵,切记,入阵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切莫回首望,不然就算是老夫亦无法救你们出来。”雾中仙开口道。 “那...任二哥会不会...” “放心,我送他走的是另一条道...” 雾中仙说完,径直飘向石壁波光,再度挥动衣袖,那波光再闪,发出了与适才截然不同的和煦光芒,随着光芒稳下,雾中仙回首向着众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后,转身行入其中。 顾萧等人见状,也随之而入,随着眼前光芒闪耀,顾萧待到光芒按下,视线逐渐清晰,才瞧清楚这周遭环境,好似在岭州城外,被墨刃易水吸入虚空幻境之中一样,周遭皆是昏暗无形之地,低头望去,脚下似是无尽深渊,只有黑暗,饶是顾萧也被这景象吓住,不敢随意移动。 就在顾萧仍在犹豫之时,身旁光芒闪动,宇文拓、小杰、江凝雪三人亦是入得阵来,到了顾萧身旁,几人从未入过虚无之地,宇文拓与小杰男儿身,虽惊慌,倒还稳得住心神,江凝雪到底是女儿身,见此情形,冷眸之中已现惊慌,身形不稳,差点儿就要跌倒在地。 顾萧余光瞧见江凝雪,只道是她内伤未愈,也顾不得虚幻之地,脚下深渊无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江凝雪,关切道:“江姑娘,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 江凝雪瞧着扶着自己胳膊的少年,轻柔开口:“无碍,并非内伤,只是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罢了。”说话间,似是发现了什么,江凝雪低头,望着顾萧脚下。 顾萧适才关心江凝雪的伤势,听她直言无事,放下心来,又见江姑娘直直的盯着自己脚下,也顺着她的眼神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脚下似有雾气浮动,好奇之下,顾萧伸脚跺了跺,发现只要是自己双脚落下,显现出的雾气就会托住自己。 “木小子,你们放心,有老夫在,不会让你们堕入这无尽深渊的。”雾中仙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起。 宇文拓与小杰二人见顾萧脚下情景,也有样学样,伸脚试了试,发现果然不会堕入深渊,便放下心来,顾萧瞧着大家都适应了下来,于是向着虚空开口道:“前辈,你在何处。” “我在何处?你们少往老夫身上跺脚就行了...”雾中仙的声音透着无奈,带着些许愤怒,传入众人耳中。 饶是江凝雪冷淡性子,也不禁莞尔一笑,顾萧与小杰、宇文拓更是忍着笑意,担心众人若是笑出了声,雾中仙一急,撤去托住众人脚下雾气,那可真的要堕入无尽深渊了。 “行了,你们几个小辈,老夫可不是瞎子,别笑了,赶紧出发。平日里,我都是孤身穿行,如今托住你们几个,又要耗费不少力气。”雾中仙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顾萧几人闻言亦是各自收敛了笑容,收拾好心情出发。 随着众人在这虚空幻境中越行越久,顾萧不禁感叹,正如雾中仙所说的那样,这石门八阵乃是一处必死之阵,原本自以为的生门,就算众人行到了回廊尽头,亦无法打开这虚空通道,就算是侥幸打开了通往出口的通道,也只会堕入无尽深渊,无法脱身。 众人每行一步,脚下雾气便凝于众人脚下,托着众人一步步的没入虚空之中,此地没有光芒,亦无日月星辰,众人也无法感受到时光流转。 几人默声前行,就连顾萧都觉此处压抑,心中烦闷,不想开口说话,不知行了多久,顾萧想起适才雾中仙提到的仙家之法,向托着众人前行的雾中仙开口问道:“前辈,适才在咱们进入此地前,你曾言,这是仙家之法,难道当年真的有仙人在此处立下登仙之梯,在此登天。” 顾萧这一问正是问道了雾中仙心中最得意之处,雾中仙略带自豪的语气响起在众人耳中:“木小子,不是老夫自夸,你们这些小辈习练着人间武艺,有了些许内力,就自诩高手,那是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在他们面前,人间万物,不过掌心的灰尘,吹气扬手,便可散去,你们被困在此阵之中多久了,所谓高手,也不过耳耳,你可知道,这阵法仅是他一息之间所布下的。” “他?前辈是说布下这石门八阵的仙人?”顾萧开口道。 “哦?小子眼力倒还不错,竟能识得此阵,想想也是,你能在这八门之中,选中这生门而入,想来也不是巧合…你说的没错,这阵法的确是仙人所布下的。”雾中仙对这木一小子刮目相看,开口答道。 顾萧虽然早就在天涯大哥口中听闻过墨门师祖尺安斩龙之事,可这仙人传说,却是第一次听说,前行之余,又开口继续问雾仙人道:“前辈,这阵法既是仙人所布,想来就是怕那狮虎兽危害人间,为了困住它而布下的罢?” “恰恰相反,这阵法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与狮虎兽才设下的。”雾仙人开口回道。 顾萧心中疑惑,雾仙人口中的那个真正的仙人,设下这阵法免受凡人打扰,而何家老祖口中的狮虎兽却是时常袭扰何家堡,这么一来,顾萧倒是有些摸不准,难道是何家老祖没有说实话,故意隐瞒了什么,亦或是这雾中仙信口开河。 脑中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人呼唤自己,开口之人声若黄莺,清伶悦耳。 “顾萧,咱们什么时候去望离山庄啊,我等你太久了。” 霖儿,顾萧正欲回首张望,耳边却响起雾中仙警告之声。 “木小子,忘了老夫提醒你的事了吗,守好心神,切莫回首。” 顾萧这才想起自己在石门八阵之前被慑心迷雾迷惑心神的事来,忙凝神前行,而那“霖儿”的声音见无法唤的顾萧回首,又连番变换了许多声音,师父、李叔、天涯大哥、咫姐姐... 顾萧被这些声音袭扰的心情烦闷,侧首看向同行的江姑娘等人,发现众人亦都是眉头紧蹙,似也被这虚空阵中响在脑中的呼唤之声烦扰,想来得设法让大伙分心才行,不能被这阵法所扰,于是便开口向雾中仙打听起布下这石门八阵的仙人之事。 “前辈,你适才说这阵法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与狮虎兽才设下的,可否与我等说说这阵法由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有粥红豆 “怎么着,小子,瞧你这样子,似是不信老夫之言?”雾中仙虽未现身,只是化作本体雾气,托着众人前行,可还是能感受到青衫少年话中似有疑惑。 顾萧略一思忖,开口直言道:“不瞒前辈,晚辈在山下听闻的却是另一种说法,狮虎兽为祸人间,不仅扰的山下何家堡不得安生,多年前更是破了法阵,尽屠了风家堡满门,我等几人亦是受何家堡老祖之托,前来捉着狮虎兽,还何家一个太平日子…” “你说什么,等等,老夫捋捋,何家堡,什么时候山下多了个何家堡,此地不是一直都是风家堡之地吗?你适才说,狮虎兽尽屠了风家堡满门,这怎么可能。”雾中仙被顾萧适才的一番话说的思绪有些乱,忙开口打断。 顾萧说道:“前辈,为何你说狮虎兽不会尽屠风家堡满门,如今的何家堡堡主,乃是风家世代好友,当年他在风家堡作客,就曾听风堡主提起过,受狮虎兽袭扰,苦不堪言,而后更是在一次外出归来之后,发现风家被狮虎兽尽屠,这才在风家堡上创立了何家堡,这些年一直在招募江湖好手,想要为挚友报仇…” “不可能,风家之人曾与他颇有渊源,那狮虎兽更与他有莫大的关联,怎会屠戮风家后人…”还未等顾萧说完,雾中仙就开口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势头。 “他?前辈口中的他…”顾萧开口道。 似是这虚无幻境将雾中仙拉回了多年前,随着顾萧开口询问,雾中仙终是开口回忆起了记忆中的那人。 “小子,老夫既然受了你的好处,你又想问这石门八阵的由来,老夫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你们也能看出来,老夫并非什么仙人,只是这石门八阵之中的摄心迷雾,多年在这阵中,我也修出了些许真气,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修出人形,不用再呆在这阵中受岁月煎熬。” “老夫口中他,便是当年只在一息之间,布下此阵的仙人,亦算的上老夫的主人,仙界、人间曾有‘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说法,这是天道,亦是规矩。” “可当年,曾有个仙界奇才,偏不爱仙界美景,独爱凡尘百味,于是他私下仙界,游历人间,品红尘万事,尝人间疾苦,体会欢情离恨,尽悟人世羁绊。不用理会仙魔争斗的他在人间多年,震妖、除魔,做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仍然体会不了人间之情,只得守着‘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规矩,四处游历,直到他遇见了一位女子。” 又是故事,可却不同于江湖,乃是真正的仙人传说,顾萧目中尽是落寞,不为故事不为仙,只为身旁已少了个与他一同听故事的人儿,雾中仙接下来的话,又将顾萧拉入了那位仙人的故事之中。 “那年,是他收服我的第二年,我求着他不要斩了我,他笑着问我,若是他布阵之时,我可愿做他阵中阵灵,为了保命,老夫当然应下,于是,我便安心的陪着他走遍人间。” “那日,他御空而行,路过一城,被一个爱笑、爱助人行善的少女吸引了目光,带着好奇心,他便一直观察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直至夜晚,神识探得白天还满脸笑容的少女,一脸愁容正焚香祈祷。好奇之下,他用上隐身之法,落在那户人家房顶之上,听那少女祷告,虽说‘仙人不掌人间事’,可只要不违背天道,行些许事来,亦无妨。” “他见少女神情诚恳,一时心软,便使出神识钻入少女所拜神像之中,开口询问,少女所求何事,少女以为自己心诚打动了上苍神明,便开口倾诉起来。” “原以为少女有什么冤情无处可诉,亦或是家中有重病之人无法医治,可他听到少女所求,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少女所求的,竟是为了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此番上京赶考,能金榜题名,遵照二人定情之约,回乡娶她过门。” “既是出了声,他也没法就此离去,只得开口应付了少女几句,无非便是她的他能够高中之类云云的敷衍之言,望着少女开心离去,他心中笑道,难怪仙界之人都说凡人牵挂太多,不似仙人无所牵挂,自在逍遥,这等小事就让这少女愁容满面,自己的几句随口胡言,就能让这少女转忧为喜,摇首轻笑,他准备撤去神识,就此离去。” “正当他要离开之时,却见少女手捧一碗红豆粥而来,向着神像再度跪下,直言她的银钱都予了少年郎上京赶考,只能暂以家中唯有的红豆煮粥,以谢神明护佑,待到她明日去为富贵人家缝补衣物,赚些银钱,再买些祭品供奉神明。” “仙人从不食人间之物,可瞧着少女尽是伤口的纤细手儿与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一时也不忍离去,于是他做了个让他后悔终身的决定,那便是现身相见。” “他现身后,吓的少女花容失色,手中红豆粥都已托不稳了,他倒是不客气,笑言自己是应了少女祷告的‘神明’,女子听罢,难掩欣喜,既然‘神明仙人’都说少年郎可以高中,自己又怎能不替他高兴呢。” “少女捧粥,请面前的‘神明’品尝自己的谢意,他瞧着少女如幕睫毛下的眸子尽是恳切,从不食人间之物的他竟破例,伸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红豆粥,正要开口品尝,余光却瞥见了少女偷偷咽口水的动作。” “想起自己未现身时,少女祷告曾言,这红豆粥是她家中唯一食物,他长袖一挥,一只瓷碗便出现在桌上,将手中红豆粥一分为二,递给少女,见少女吃的不顾容妆,他也首次开口尝了尝这人间之物。” “红豆粥入口,他的瞳孔收缩,相思、倾慕、白首、别离,原来人间的滋味都能从这一碗粥中品尝的到…他开口轻言,询问少女,自己要如何谢她一粥之情,还有何心愿,金银财宝,仙家丹药,只要她开口,就给她。” “可她却擦去嘴角红豆粥印开口道,这一辈子,自小便是孤儿,幼年与少年郎相识,青梅竹马,一路扶持长大,他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心愿,适才‘神明大人’已经是允诺了她的心愿,只要她的他能够金榜题名,她便再无所求,至于金银也好,仙丹也罢,都不如能常伴少年郎左右。” “他在人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不慕财帛不羡仙的人儿,将手中半碗红豆粥一饮而尽,随后开口让少女放心,她的少年郎定能金榜题名,少女也有样学样,跟着‘神明’一同将半碗红豆粥一饮而尽,随后笑言,原来‘神明’这么平易近人,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都是这么好玩儿。” “他笑道,如果你的粥能做三万碗,那就将她的粥带上仙界去,让满天神仙都尝尝她的手艺…” “少女笑道,如果这满天的神明仙人,都爱吃她的红豆粥,那不是每一位仙人都可以满足她的一个心愿。” “他也笑道,适才不还说没什么其他所求了,这会倒是贪心起来,要让这满天神仙一人赐她一个心愿。” “少女笑言无非是玩笑之言,神仙怎的如此开不起玩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方知别离 听雾中仙言及此处,无论是顾萧还是江凝雪,亦或是小杰、宇文拓,似都已沉浸在雾中仙口中那个仙人的故事里。 听到雾中仙言及少女熬粥相赠,仙人饮粥报恩,几人都以为这是个小小的人仙故事,往下听去,又听到仙人为了一碗红豆粥,毅然上京去护着少年郎应试,再至这少年郎在金殿之上,面对皇帝赐婚,说出了自己并无婚约之事,众人无不愤慨。 “前辈,后来发什么了什么…” 几人同时回首,见是那不喜开口的姑娘,仿佛也被雾中仙口中的仙人遭遇之事打动,竟主动开口向雾中仙询问这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雾中仙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开口回忆。 “他虽听到少年郎开口说自己未有婚约,千年修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以为金殿之上,那少年郎担心皇家面子,使的乃是缓兵之策,毕竟那少女的对少年郎的情分,别说是人,就算是他这个仙人,也深受感动,想来这少年郎定不会辜负少女之情。” “抱着一丝希望,他耐着性子,不停的使用仙法,化身为周边之人,陪伴在这少年探花身旁,期盼着探花郎说出那句‘故乡有佳人,等我衣锦还’的话来,可直至几日后的一席晚宴,才让他醒悟过来。” “那晚,权臣府中宴请探花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权臣屏退下人,向探花郎‘推心置腹’起来,直言圣上隆恩,欲将公主下嫁探花郎,从今往后,探花郎便是皇家中人,只不过,权臣探知少年郎在故乡有一青梅竹马的女子,若是圣上得知此事,不仅探花郎前途尽毁,而且这欺君之罪,怕是要满门抄斩。” “探花郎闻言,大惊失色,全然没了金榜题名的得意劲儿和金殿之上的从容劲儿,竟向着这位百姓口中的狗官下跪,直呼救命,让使出隐身术在旁观察的他眉头紧锁,没想到这少年郎高中探花之后,竟会如此。” “可接下来权臣之言,更让这位仙人方寸大乱,只听那权臣开口说道,不仅是自己知晓,就连龙椅上的那位,亦是知晓此事,不过圣上爱惜人才,公主对你亦是青睐,今晚的宴请,不止是本官,更是圣上之意,为官之道,在于懂得取舍,若是选公主,探花郎今后自然是飞黄腾达,锦衣玉食,若是选那村妇,陛下不愿爱女心伤,只会告诉她,探花郎今夜忽然患病暴毙,只能再则佳婿。” “言及此处,权臣府中涌出许多带甲军士,将这正堂团团围住,他隐身在这厅中,冷冷的瞧着这些凡人为了一己之私,如此枉顾无辜之人的性命,本想动手的他,想起那句‘仙人不掌人间事’,便忍了下来,准备静观其变,正好也瞧瞧这位探花郎要如何抉择,只要他肯为那少女付出性命,自己破例出手,让他们二人团聚也未尝不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探花郎跪地叩首,口中直言,请陛下与权臣放心,自己苦读多年,如今已是天子门生,又得公主青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不用考虑,愿入皇家,终身侍奉圣上…只是…只是那村妇若是得知此事,闹上京来,只怕皇家的脸色不好看…”奇快妏敩 “听到这话,不仅是仙人呆立当场,就连那权臣都深深望了眼这位貌似潘安,一脸惶恐的探花郎,随后收回忌惮目光,捋须开口道,那村妇,本官已派人去处理了,勿需你担心…你只管…” “仙人听出了这些人要对少女做什么,而且怕是几日前就已安排了下去,想到这,他已顾不得着权臣与探花郎接下来的对话,忙运起仙法,向着少女家中而去。” “仙法之下,片刻已至,还是那方熟悉的残破小院,不过待到他赶到之时,小院中已是火光冲天,而这城中无论城防官兵亦或是寻常百姓,竟都闭门不出,无一人前来救火,小院之外,几十黑骑,就这么神情冷漠的望着满院火光,静静候在外。” “盛怒之下的仙人,瞬间现身,只是轻挥衣袖,满院大火瞬间熄灭,而围着小院的几十骑黑骑,连仙人之影都未曾望见,就已毙命当场。” “身形一闪,就已入院,不用神识,就已看到少女伏在院中地面,院中火已灭,可少女身上却已满是烈火灼伤之痕,那个明眸皓齿,满脸纯真托着碗红豆粥给自己的少女再也不见了,只剩眼前这个面目全非,浑身是伤之人。” “看着前来救下自己的‘神明仙人’,女子用她那微弱之声,轻开口道:‘神明,我可能支撑不住了,我想求你一件事。’” “望着少女那满是灼伤的面庞,一向以道心稳固的仙人双眸中已盛满怒意,可面对少女的哀求,他强压怒意,柔声开口道:‘你有何求,我都帮你完成心愿。’”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定是丑极了,我怕他回来之后,看到我这样子,只想求上仙,在我死后,将我悄悄掩埋,不要告诉他,我葬在哪里,我怕他伤心…还有…上仙大人…不知是何人惹怒了您,还望您切莫动气…莫要伤了满城百姓...” “望着怀中少女,他千年修行都未曾悸动的心,忽的疼痛起来,仿佛这人世间,自以为所做的一切已能让人间变的更好,直到看着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弱,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做这仙人如何,凡人又如何,都无法改变一些事…” “不知道他高中了没有,他冷了…我再没法为他...缝衣…他饿了…我再没法为他做饭…好可惜…没能等到他回来…” “随着少女的手从仙人怀中颓然落下,少女面北而亡,那是少年郎所在京城的方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从他体内迸发而出,甚至他还不曾来得及问她的名字。缓缓起身,他缓步行出小院,似是不愿记起少女明媚的笑容,伸出掌心,向着身后小院微微握拳,被大火焚尽的小院瞬间塌陷,地下的黄土如海中蛟龙翻腾而起,将此地彻底掩埋。” “那夜,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皇帝遇刺身亡,当朝权臣与新科探花郎惨死权臣府中,尤是那探花郎,死状凄惨,似是死前遭烈火焚身,五官扭曲,浑身上下皆是烈火灼烧之痕,直至查案人找到他的尸首,探查之下,发现探花郎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肌肤…” “皇帝遇刺身亡,国家动|乱,周边觊觎之国起兵来攻,瞬间这国家陷入兵祸之中,可也是那年,这国中,有一城没遭任何兵祸之灾,只因任何想要攻城劫掠此城的军马,都会被这城中一人,尽数斩杀,渐渐地,有人称这座城池有仙人护佑,亦有人说着城中有妖魔作祟,不过只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认同的,那就是无论去攻掠何地,何城,都要绕开此城。” “再后来,此城名声大噪,让当年的神州各国不敢造次,偶有人在机缘之下,曾入此城,再出之时,有人曾问,这城池之名到底叫什么,城主到底是何人。” “入城之人无不带着崇敬之色,开口直言,此城名曰:葬北,乃是此城城主为了纪念面北而亡的故友所起的,而当众人追问这些人城主又是何人时,这些人都不愿提起城主到底姓甚名谁,只以一首诗回应众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时光荏苒,无论是鬼怪,还是仙魔,都会没入时光长河,岁月变迁,神州大陆几经风霜,分久则合,合久又分,如此反复。渐渐地,没有人再记得葬北城的传说,也没有人再记得仙人的传说,亦没有人记得葬北城中有一个叫做小北的姑娘。” “他也慢慢放下了此事,不再执着,只是带着我与他那坐骑狮虎,隐于山中度日,不想被人打扰的他,设下这石门八阵,让我也安心在此地修行。” “人间十载,天上一日,他破了‘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规矩,终是被仙界知晓,那一日,葬北城上,本是云遮之处,忽现缺口,神光顺着缺口正照耀在此城中,而那恍若天门之中,百余道身影踏空而下。” “城中百姓皆未见过此等异像,纷纷登城而望,想要一睹仙人临凡的壮观景象,恰此时却见藏北城外山中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迎上那些临凡的仙人,随后那些仙人梵音,响彻云霄。” “仙人不掌人间事,你私下仙界已是大罪,如今又破了规矩,还不与我等同归天界,安心受罚,或许还可网开一面,守住你的千年道行。” “而那流星身影中,则是传出他的淡然声音:人间待了几千年,都快忘了,我乃是仙界中人,不过你们的规矩,我已不想再守了。” “混账,那你想守什么。” “他转过身去,望着神光之下的藏北城,小北姑娘面北而亡的样子又浮现心头,转回头来,他想着百余前来兴师问罪的仙界仙人开口回道。” “我想守着她。” “混账,今日就让你灰飞烟灭。” “看来仙界已失,不仅是仙界,下步便要对人间动手了罢...” “那一日,葬北城的凡人们,首次见到仙人大战,剑光交错,遮运蔽日,葬北仙人独身一人,左牵狮虎右擎天,身携长剑战群仙。” “那一日,不见漫天仙人,只听得到葬北仙人口中剑歌,响彻天际。” “一狮一剑生平意,负尽仙人平生气。一川烟尘满风絮,恰如梅子黄时雨。仇也消,恨也去,一生曾行十万里,方知离别漪。” “剑歌毕,剑光起,百仙毙,葬北仙人归林去,只留仙名起。” 雾中仙一口气说到此处,终是顿了顿,似是回味当年,又似是回忆故人,顾萧听的入神,剑眉微蹙,感慨万千,手背之上忽感湿润,低头望去,原是江凝雪早已晶莹夺眶。 这些天的想出,顾萧知晓江凝雪虽平日冷淡,可内心深处却有柔弱之处,而她性子要强,偏将这分柔弱埋藏心底,不愿别人看到。 未免行在前方的宇文拓与小杰看见,让江姑娘尴尬,顾萧假意没有瞧见,只是伸手入怀,取出一方锦帕,偷偷递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黑衣现身 顾萧没想到,原本只是帮忙降伏一头猛兽而已,如今却变故连连,何家后山中亦是奇遇连连,先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又陷石门八阵之中,遇慑心迷雾,缠斗雾中仙,再见抚远镖局中押镖的神秘女子。 见黑衣女子武境绝伦,出手狠辣,想起岭州都护司中,柳飘飘之死与这女子脱不开干系,本想出手试探的顾萧,却被江凝雪抢了先... 一番拼斗之后,又见女子忽然变招,向着何季突施杀手,眼见何季就要丧命在青丝绕下,顾萧忽觉阵中突显寒意,不似江姑娘功法那种刺骨寒冷,反倒是更像利刃透体的那种彻骨之寒。 随着这股寒意而来的,便是那道凌厉之芒,不仅救下了将要血溅当场的何季,更是将黑衣女子逼退数步。 顾萧等人望去,只见月下阴影中,一黑衣之人步履从容而来,这人每行一步,阵中氛围便凝重一分,周身上下的凌厉之势,犹若利刃扑面,任不难只觉得厚重如被重物堵塞,喘不过气来,不消一刻,就已涨红了面皮。 任不难就要窒息之时,忽觉心中堵塞尽去,忙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平复下来,回首望去,见是小杰瞧见自己窘境,出手相助,以内力助自己抵御住了那黑衣人带来的压迫之感,感激的看了眼小杰,任不难却望见小杰真双目凝重的望向黑衣人来的方向。 黑衣人以布蒙面,只露双眼在外,只是那双眼中透露着漠然,即便是他出手救下何季,又瞥向断臂之后,满地打滚的何家公子,双眼中没有露出不忍、同情亦或是任何情感,整个人就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此人是如何通过如迷宫一般的石门八阵来到这阵心之处,又是如何避开阵中慑心迷雾的侵扰的,这些疑问不停的萦绕在顾萧心头,见此人已将何季救下,顾萧放下心来,微微侧首向护在身后的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 话未说完,余光就见江凝雪身形一歪,忙回身扶住江凝雪欲倒下的身形,江凝雪性子倔强,本还想要硬撑,直到顾萧趁着黑衣女子赫然转身,向着偷袭的何季使出了杀招,又见青衫少年护在自己身前,心神一动,原本压制内伤的寒玉诀随着心中分神,立刻发作,反噬而来,眼前一黑就要晕厥过去,还好他扶住了自己。 “我...无事,那黑衣人...”青衫少年手心的温度透过白衣,江凝雪只觉他的手心一如他的人一般和煦温暖,趁着少年闪耀星光的双目紧紧盯着那忽然闯入的黑衣人时,江凝雪细细打量着这个目凝星光,剑眉入鬓的少年...全然没有在意场中黑衣人与那女子。 “你是何人。”黑衣女子见来人轻松破开自己的夺命一击,收招开口,想要打探这人虚实。 黑衣人依旧是一言不发,缓缓踱步至何季身旁,冲着何季断肩之处,飞速出指,疾点了几处穴位,何季肩上的伤口流血之势渐缓了下来,数息后,已是暂时止血,剧痛暂缓,何季头一歪,已然昏死过去。 黑衣人漠然的瞥了眼凝神戒备的女子和她手中那闪着诡异光芒的发丝,眼神中似是透露出一抹困惑,可随后又再度恢复了那漠然的神色。 转身将断臂止血的何季拎起,扛在肩上,黑衣人不顾场中几人诧异眼神,转身望着石门八阵一处石门行去。 顾萧在石门八阵外时,曾请任二哥帮忙推演,这黑衣人似是极为了解此阵,因他行去的方向,正是休门方位,那是可以走出石门八阵的方向。 “何家堡还有此等高手坐镇,还好夜探清秋苑时,未被此人发觉,不然怕是难以脱身,有他将何季救走,如此也好。”顾萧正这么想着,却见黑衣女子身形微动,已是拦在了那休门之前。 黑衣人抬眼相望,见女子拦住去路,微微抬手,掌风顿起,扑面而去。 黑衣女子眼见多年仇人已在眼前,岂能容黑衣人就这么将人带走,拦在休门前的女子还未动手,见对方已是抢先出手,掌风已至,秀眉微皱,掌心翻腾,手中青丝骤然而起,缠在皓腕之上,登时光芒大盛,迎着黑衣人的掌风抬手便是一掌。 女子这掌,比起适才与江凝雪交手之时,又凌厉了几分,顾萧猜测是女子用上了那青丝之力,远远望去,女子拍出的这掌竟与那黑衣人的掌风不相上下,两掌相交,罡风四起。 顾萧等人的衣角皆被二人掌风余劲吹的猎猎作响,众人也都凝聚内力,抵抗二人相斗之下余劲之威。 掌风相触,女子被对手掌风震退数步,稳住身形,望向黑衣人,见他扛着何季的身形稳如泰山,甚至连带着漠然眼神,眼皮都未眨一下,暗自心惊,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何魁并金大哥几番探查,都未曾发现何家堡中有此等高手坐镇,怎的今日此人突然冒了出来,不仅石门八阵困不住此人,就连缚仙锁之力,此人也毫不畏惧。 想归想,见到黑衣人肩上的何季,想到他们父子残杀风家堡之人时的冷血模样,女子咬牙低喝,身形暴起,跃向黑衣人,原本缠绕于皓腕之上的青丝随着女子身形动时,已是自行散落,如有灵性,萦绕女子周身,眨眼间,女子携青丝,已至黑衣人头顶。 女子轻咬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青丝之上,这被她唤做‘缚仙锁’的兵刃,忽的以女子为心,飞速旋转起来,而后万千青丝,在光芒之中赫然降临,如同狂风所携的漫天飞雨,向着黑衣人与何季笼罩而去。 黑衣人眼眸微抬,万千闪耀光芒的青丝映射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并未让他露出一丝怯意,依然将何季牢牢的扛在肩上,望着即将把二人穿成刺猬的万千青芒,轻抬起手,掌心猛然迸发出一股与那黑衣女子相似的光芒。 漫天飞丝,竟被他尽数收于掌中。 再度抬手,似是挑衅一般,向着落于身后的女子,摊开掌心,那万千青丝,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一般,在他的掌心左突右冲,无法挣脱。 这还不足以让黑衣女子惊诧,随着黑衣人微微收掌,原本还在用力挣脱束缚的青丝,却如同被降伏的猛兽一般,变得温顺起来,静静盘旋在黑衣人掌心,不再挣扎。 瞳孔急速收缩,女子没想到这人竟能轻松降伏缚仙锁,可还未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黑衣人眼眸微阖,掌心猛然摊开,温顺的青丝犹如猛兽出笼,竟无视女子乃是其主,向着女子猛然射来。 比起女子适才那宛若漫天飞雨之势,黑衣人使出雷同的招式,却犀利了数倍不止。 女子全然没了适才对阵江凝雪时候的泰然自若,眼见自己依仗的青丝转瞬及至,已是避无可避,双掌连连翻动,本已恢复如常的满头丝发,在光芒闪耀之下,青丝成盾,将女子护在其中。 青丝对青丝,矛盾相攻,只在一瞬,看似牢不可破的青丝成盾,已被黑衣人以青丝破开,不过也好在有这青丝盾的阻拦,女子才没有丧命在自己的兵刃之下。 尽管如此,女子还是遭受重创,青丝盾挡下了黑衣人反攻而来的大部分,却被三缕青丝透体而过,青丝穿过女子身体,直射入身后石坛之中,随着爆炸之声响彻,石坛已被青丝之力炸的面目全非。 这瞬息的胜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黑衣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颇有如水剑宗秋水掌的意思,可却与秋水掌截然不同,在顾萧看来,那黑衣人操控青丝的武境与内力,仿佛那青丝绕、缚仙锁乃是他的兵器一般。 再望向女子,被青丝之力所挟,倒在石坛旁,肩头被青丝贯穿,双肋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噗噗冒着鲜血,虽然黑衣不显,可她身下之地,积雪正慢慢被殷红尽染,就能看出她受伤颇重。 眼带不甘,黑衣女子虽然用尽全力抵挡,仍被对手以青丝破招,还好女子研习此功法已有些年头,在生死一瞬,拼命避开了要害之处,不过这等伤势,已让女子无力再起身了。 适才的对招,黑衣人漠然眼神中未有一丝同情,全程神情泰然,可用过适才那青丝一招后,却微微皱眉,空洞的眼神中,似是浮现出犹豫之色,蒙住面部的黑布之下,缓缓蠕动,磕磕绊绊的一句话在场所有人惊讶不已。 “你的...青丝成...盾...还不到...家。” 从这黑衣人出现在石门八阵之中,再到他出手救下何季,三招击败黑衣女子,自始至终,都似没有灵魂的人一般,未曾露出过丝毫神情变幻,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说话,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黑衣女子此时的神色,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只能说是震惊,这黑衣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这声音自己儿时起就听他的话来,陌生是因为她自那夜风家堡灭门惨案之后这许多年,都未曾听到过了。 双目噙泪,黑衣女子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颤抖开口道:“你…你是…” 就在女子开口一瞬,黑衣人眸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随着这光芒亮起,黑衣人犹豫之色骤然消失,微微皱起的眉头,再度舒展,只在片刻间就已变回原来的漠然无情摸样。 此时他肩上的何季已微微有转醒之像,黑衣人漠然瞥向肩上何季,耳中又响起金杖敲击之声,还有那苍老的声音响彻耳边。 “去,将季儿带回来,记住,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季儿分毫,不用留手,只管取他的性命…” 这声音如同咒语,在耳边不停环绕着,片刻后,黑衣人空洞的眼神转向已是双目噙泪的女子,眸中杀意逐渐升腾。 将何季平稳放与地面后,黑衣人赫然转身,缓缓迈步,向着女子行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以彼之道 顾萧瞥见那黑衣人要用出黑衣女子同样的招数,用青丝绞断自己脚踝,使出在清秋擂上感悟出的一式剑招,在黑衣人掐指诀前一剑削去了他的两根手指,虽然脚踝仍被青丝划伤了皮肉,还好脚踝并无大碍。 落定身形,望见那黑衣人似乎全然没有感受到断指之痛,反倒是漠然低头,望着地上被青衫少年削去的断指,俯身捡起,空洞的双眸打量了一番。 顾萧等人见状,无不大惊,十指连心,别说断指,就是伤了半分,亦是疼痛难忍,而这黑衣人尽似毫无痛觉,只是打量着自己的断指,而后漠然望向顾萧,不过与之前毫无感情不同,这次他的眼中已是带了些许怒意。 顾萧一剑使出后,自以为得手,这黑衣人的反应出乎了顾萧的意料,想着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高高跃起,顾萧已是身形再起,向黑衣人再度攻去。 右手双指被顾萧斩断,黑衣人见对方再度攻来,手捧断指,依旧不闪不避,迎上少年手中长剑,见光过处,断月已然穿胸而过,顾萧差异,这黑衣人竟让自己如此轻松就得了手,不过断月刺入他体内时,不似长剑刺入血肉之躯的感觉,更像是刺入了一块朽木之感。 正当顾萧还在苦苦思索为何黑衣人不闪不必,仍由自己长剑入体之时,黑衣人断指右手顺势扣住少年持剑之手,左手使了招二龙抢珠,直直插向少年双目,这招又快又毒,直让少年无法闪避。 这二人纠缠相斗,数息之间,掌影四起,面对这黑衣人,青衫少年毫无畏惧,危机时刻,顾萧脑中浮现在何家擂台上,小杰破开那擅使擒拿的挑战者相同招式,有样学样,提肘格挡,破开二龙抢珠的同时,顺势以肘击,飞快攻向黑衣人面部。. 黑衣人收指回招,以掌护面,挡住少年肘击,单掌下压化去少年肘李,顺势出掌,拍向少年面门,少年提掌挡开掌势,怎料黑衣人掌势未尽,变掌为抓,扣住少年手腕,向以指制住少年手腕穴位。 顾萧早料到对方有此一招,手腕翻动间,已是避开了这招,随后掌势再起,直取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见状,亦变抓为掌,同样以掌相攻,二人掌心一触,内力真气瞬间纠葛,互相被对方之力震退,顾萧被扣住持剑的右手,也顺势脱困,拔剑而出,向后跃开丈余。 暗自情形,这黑衣人托大,让自己一剑入体,就算适才拳脚之上未曾占的半分便宜,就凭着断月伤了他,只要自己缠斗下去,他伤口流血,时辰久了,自己必定能占的上风。 就在顾萧还在想着如何以轻功拖延下去,让黑衣人疲乏时,却惊奇发现,黑衣人被自己断月穿胸的伤口处,不仅不见鲜血流出,就连适才削断他手指时流出的黑色血液亦不见。 “这是为何...”顾萧喃喃自语。 未等到顾萧想明白,又望见黑衣人将自己断指放在右手伤口之上,黑色血液竟不再流出,断指伤口处延伸出如黑衣女子同样的许多青丝,如同蠕虫一般,慢慢攀上断指,随着青丝穿入断指,青丝像是活物一般,把断指慢慢向伤口处拉近... 黑衣人缓缓抬手,像是在向少年炫耀一般,将那手掌展示给少年看。 这一幕不仅仅是近距离的顾萧与黑衣女子,就连观战的几人连同雾中仙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青丝在断指与伤口间来回穿梭,一如针线在破损之物上来回缝合,不消片刻,两根断指就被黑衣男子体内青丝缝合完成,随着黑衣人活动手指发出了骨骼响声,段指处的苍白皮肤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待众人看清时,黑衣人断指处连伤痕都看不出了,就像从未被青衫少年斩断一般。 中剑不伤,断指可缝,在场的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惊悚骇人之事,雾中仙盯着黑衣人断指处,过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转而望向黑衣女子,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人也是她的后人?不可能啊,小妮子不是说...” 看到了黑衣人断指重缝,胸口中间也未显受伤颓势的黑衣女子,眸中笃定之色更盛。 当众人还陷在黑衣人伤口自愈时,黑衣人已是敛势负手,以未受伤的左手向持剑戒备的少年再度出招... 黑衣人左手抬起,将手收进袖中,随后万千青丝从袖中尽数而出,黑衣人也顺势栖身,将袖中的青丝以无上内力击向覆满积雪的地面之中。 一声闷响传来,顾萧星眸下移,见满是积雪的地面如有异物想着自己立身之地急速驰来,剑眉微蹙,踏雪而起,堪堪离地,就见立身之处已是积雪飞溅,破雪而出的正是黑衣人袖中的万千青丝。 跃及丈余,顾萧向上之势已尽,只得互踏双足借力,翻腾再起,可地面的青丝如同认准了顾萧所在,仍由他在空中如何翻腾,就像立起的尖锐之矛,一旦他落地,青丝便会立刻破雪而出,若非顾萧轻功高强,只怕早就被这些青丝穿透身体。 一时间,场中之间青衫少年翻腾躲避的身影与那如影随形的破雪青丝,少年跃起之势又尽,只得落地接力,脚下积雪再度翻腾,眼见那青丝又要袭来,少年心中暗道,如此下去,就算不被青丝扎成刺猬,早晚也是耗尽内力,力竭而亡,得像个法子,破了黑衣人这招。 此前就曾试过以断月斩断青丝,可这青丝比起断月不遑多让,就算是惊鸿、断月亦不能伤其分毫,青衫少年眼神微动,望向那黑衣人单手拄地的模样,忽的眼神一亮,似是想到了破解之法。 破土之声响起,青丝再度袭来,可少年不再像之前那样高高跃起,躲避青丝来袭,而是使出点水之寻,向着黑衣人踏雪而去。 “对,与其处处收那青丝阵法的压制,不如攻他本体...”小杰兴奋握拳,似是看出了青衫少年此去的目的。 踏雪无痕,只见青衫残影,连连破土的青丝如同张开血口的巨蟒,苦苦追击着少年身形,转瞬及至,顾萧再度栖身近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漠然抬眸,映入他漆黑眼眸的是那青衫少年将轻功运至极限的虚幻身影,黑衣人的眼珠快速转动,似是在捕捉对手飘忽不定的身形,随着少年近身,黑衣人眼神微动,从少年几番腾挪间找到他轻功步伐的规律,向着自己身前右侧之地微瞥,招随心动,那积雪之下的青丝已是备好,只等少年至,便会立刻出土破敌。 青衫一闪,果如黑衣人所料,少年身影即将跃至右侧之地,黑衣人眸中杀意一显,少年人脚下已又数千青丝破土而出,凝成尖锐之形,只等少年自投罗网,后有追兵,前又陷阱,眼看少年就要殒命当场。 可少年却以一个空中悬停的招式止住了前冲身形,翻身而下,避开了青丝尖锐,双足疾踏借力,扭转身形,突向黑衣人而去,身后追击的青丝巨蟒,可没有如此灵智,直与前方等待少年的陷阱轰然撞击一团,发出巨大声响。 少年得手,观战几人难掩兴奋,小杰并不在乎自己猜错了好友的想法,只是在为顾萧以敌攻敌之法喝彩,可还为等到众人高兴,却见那撞击在一起的青丝并未因互相撞击失去攻敌之力,反而合二为一,若是将才追击青衫少年的青丝如同巨蟒,那么如今的青丝已是蛟龙之形,不仅体型暴涨,其势更盛刚才,向着避开的青衫少年,张口吞去... 顾萧回首,见那两波青丝合二为一,星眸之中并未显现惊慌之色,反倒唇边酒靥微现,脚下竟放慢了些许脚步,让那青丝蛟龙追上了自己。 场外观战众人不明真相,还道是青衫少年缠斗许久,已是力竭,见青丝凝聚的蛟龙之形,就要吞没少年身躯,宇文拓与小杰手中兵刃已然出鞘,二人立刻就要上前相助,身形将动,却被开口的江凝雪与雾中仙同时拦下。 “且慢...”江凝雪受伤不清,可心智尚清醒,与顾萧相处多日,深知少年不仅武境绝伦,缠斗之时寻找敌人破绽更是在行,何家堡外以拙破巧、清秋擂上智破弯刀,亦是攻敌破绽而胜,且观他身形轻功不似力竭,不然不会突然缓下身形,就像是刻意等着青丝追上他,若是此时宇文拓与小杰出手相助,反倒是破坏了他的谋划。 雾中仙并非是了解顾萧才看出了少年想法,而是他毕竟是阵中之灵所化,这阵中各处都可做他的眼睛,恰巧望见了那少年唇边一闪即逝的笑容,这才阻拦了两人前去相助。 若只是雾中仙阻拦二人,宇文拓与小杰定然不顾阻拦前去帮手,小杰知道这美貌女子是与木一同行好友,说不定还是...她有信心,那木一定然留有后手,当即收剑入鞘,宇文拓更不用说,江凝雪的话对他来说,只怕比起皇帝的圣旨还要好用些... 二人将将收了兵刃,就见到了青衫少年放缓身形的真正目的,只见那青丝蛟龙就要吞他入腹之际,青衫一闪,少年已是踏雪窜出,青丝蛟龙当然不会放过到了嘴边的猎物,加快速度追上少年,张开巨口赫然咬下。 点水、踏雪,再起云纵,少年翻身而起,如同雪中孤鹰,直冲云霄,青丝蛟龙的巨口贴着少年身后衣袂而过,并未咬中少年,这一吞之力,再度将这阵中积雪尽数掀起... 积雪落定,众人举目望去,少年已是负手而立,回身而望,青丝巨蟒已化作根根锐利之矛,将使出青丝的黑衣人钉在雪地中。 “原来如此...”宇文拓与小杰二人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木一那小子果然聪明,知道长剑斩不断青丝,反倒是用上了如水剑宗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法子,以自身为饵,引那追着自己的青丝,攻向了它的主人。 第二百章-月光希冀 没人看清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水沧澜痛苦的模样与那柄曾经名震天下的如水剑发出的轻微剑鸣,仿佛再倾诉着主人的痛楚。 如水剑宗虽一直与凌云剑宗争夺齐云武林刀剑魁首之位,可在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如果水沧澜在着阵中有个闪失,怕是他那位宗主父亲要在武林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亦是凌云剑宗与逆刀门所不愿见到的。 宇文拓拜托小杰守好正在运功调息内伤的江凝雪,身形腾挪间,已是跃至了水沧澜身旁,近身查看,宇文拓宽眉紧蹙,因为水沧澜捂着脸的指尖已不停的渗出鲜血,哀嚎打滚的他甚是凄惨。 水沧澜听到有人近了身旁,不知是敌是友,此时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再看不见其他,只能出言威胁,大喊大叫,以此来给自己壮胆。 “我是如水剑宗少宗主,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伤了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宇文拓瞧着与自己同样是齐云武林这一代中翘楚的水沧澜,已是双目被毁,哪里还有半分花朝擂上,连番败敌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感叹之下,还是栖身飞速点中他的穴位。 水沧澜立时昏死过去,待到他捂着脸的双手颓然落地,宇文拓瞧着他双目的伤口不仅骇然,水沧澜的双目伤势可怖,似是被利刃扫过,两眼的伤口皮肉外翻,双目已毁,再无挽救的余地。 宇文拓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为水沧澜暂时止血,回首望向不远处的青衫少年,适才雾中仙发生的诡异谜团还未解开,如今水沧澜亦是受伤不起。目前此地之内,尚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自己与小杰还有那青衫少年三人,而伤了水沧澜的刺客尚未现身,只能寄希望在青衫少年身上。 顾萧凭着敏锐的感知,躲开了背后来袭的凌厉之意,此时的亦看到了昏死过去的水沧澜双目的伤口,才明白刚才那股凌厉,偷袭之下若是击中了自己,也绝好不过水沧澜,环视场中,顾萧立刻发现了蹊跷之处。 眼神落在原被青丝牢牢钉在雪地中的黑衣人,顾萧星眸猛的收缩了一下,因为那黑衣人身上的青丝已然不见,他依旧是保持着单手拄地的怪异姿势。 一阵诡异“劈啪”骨骼经脉弹响声,从黑衣人身上传来,而黑衣人在没有了青丝束缚后,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幕让在场几人汗毛直立,适才那如芒青丝,将黑衣人浑身上下扎穿,就算侥幸不死,也定是没法动弹了,如今不仅青丝不见,看他那慢慢起身的动作,与出现在阵中时并无两样,就仿佛那青丝透体的伤痊愈了一般。. 顾萧身旁的黑衣女子,见到黑衣人重新起身的一瞬,眸中喜悦神情一闪,似已不记得这黑衣人将将还要取了她的性命。 不过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让青衫少年分神,顾萧星眸牢牢锁在了黑衣人身上,没有弄清是什么功法或是力量让他在受此重创之下,仍能重新起身前,顾萧亦不敢擅动,只能小心戒备,观望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在众人瞩目之时,这黑衣人身上的诡异响声已是停止,随着黑衣人抬起头,先前遮挡面部黑布因万千青丝划破,从面上飘然落下,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与其漠然空洞的眼神倒是相得益彰。 第二百零一章-黑衣身份 剑光之声,将众人眼光皆吸引去,随着少年声音从剑光之中传出,循声望去,唯有剑光,不见青衫,那剑光如同夜空皎月绽放光芒,将这十丈之地尽数照耀,照亮了江凝雪关切神情,照亮了小杰、宇文拓眼中希冀之光,亦照亮了黑衣女子惊愕的双眸。 乍然,就在单膝跪地的黑衣人要起身之际,赫然见那天地中两道皎月之光凝为一体,浩然剑意,凝聚希冀之威,直冲云霄。 登时,剑光之中散发之剑气,四溢而出,如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似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剑光之下,终现青衫,此迹的他身上剑影浮动,似有不世之威,人即是剑,剑即是人,破镜而出。 剑光起,刹那时,方圆之地,尽入月光之寂...石门八阵之地,唯有剑光携青衫划破这份寂静,撕裂长夜。 一息后,尘归尘,土归土,伴随着剑光掠起的晶莹琼花终归银粟,黑衣身影在剑光之中消散天地,只余青衫之影掠过,月光身影中只见一人身首分离,剑光所过,只余身躯赫然立于雪中。 错愕、欣喜、不解、恨意,浮现在场中几人眼神之中,宇文拓错愕的是不知这少年还有多少底牌未曾显露,且不论他凭着那漆黑墨刃,恍如杀神临世,就只刚才那初入器人的一剑,已能让这神州武林多少英雄折腰。 江凝雪眸中的欣喜已将原先的冷眸温暖,比起青衫少年在危机时刻破镜器人,她更在乎的是他转危为安,紧握惊鸿的手也稍稍松了些许,江凝雪收剑入鞘,盘膝运功,终是能专心疗伤。 小杰不解,难道武境突破真的是要在这生死一瞬,方能感悟,登堂已固的他本是冲着何家擂台上的武林高手过招,寻到破镜器人的机缘,无端卷入这抓捕狮虎兽的事中,石门八阵之中又瞧着宇文拓与木一两人接连破镜,小杰不仅暗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寻个对手,来一番分高下,决生死,让自己再进一步。 “不...”这三人无论是何种心境,亦都为顾萧借此契机破镜而感到高兴,可只有一人再忍不住心中情感,发出凄厉的惨,奔向身首异处的黑衣人。 剑光消散,青衫少年收剑入匣,望着奔向黑衣人的女子,心中已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向着黑衣女子开口道:“风姑娘,这傀儡...。” 赫然回首,黑衣女子恨意满满的眸中显现出些许惊讶,向着少年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姓风?” 见黑衣女子开口,顾萧开口道:“此前我与雾中仙前辈在石门八阵生门回廊之中达成了引路的约定,它曾开口告知我,这阵中有风家后人的存在。起初我并不知他口中的风家后人到底与何家堡,还有狮虎兽,甚至这石门八阵有什么瓜葛,不过风家尚有人在,倒也印证了,在何家堡内,何家老祖对我们几人撒了谎。” 盯着女子面上神情变化,顾萧继续自顾自的开口:“我等闯入阵中,再逢姑娘,见你用青丝绕...不,用缚仙锁困住何堡主与水沧澜之时,我尚未断定,你是否是雾中仙前辈口中的风家之人,不过看见你要对何季下手,后又与江姑娘交手时,雾中仙前辈那关切的模样,还有你在黑衣人手下遇险之时,雾中仙前辈开口让我出手助你...” “我联想起雾前辈在携我们几人通过虚空之道时,说起过葬北仙人与风家的渊源,既然雾中仙前辈是葬北仙人留在人间守阵之人,又对你如此关切,我才笃定你定是风家后人。” “何家堡立身臧北城前,无论城内外,包括此地,亦都是风家之地,在我看来,那何家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从风家人手中得来了这些,所以你才会对何季下手。” 青衫少年说完,眼神微移,看着被自己枭首的黑衣人,向着风姑娘继续道:“再说说这黑衣人,他出现之后,你与他交手之初,招招狠辣,欲取他与何季性命,直到他用出与你相似的招来,将你重创,还有那句他唯一出口的话,我便猜想亦是风家之人,不过从你惊讶的眼神能看的出,这人的出现,并不在你的意料之中,是与不是。” 见风家女子,只是目凝仇恨盯着自己,顾萧将心中笃定之事继续说来:“还有他身怀的诡异功法,虽说与你招式相似,可武境却远高于你,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不过,当局者迷,你自然瞧不出这傀儡身上的蹊跷,此时不妨再仔细瞧瞧...” 风家女子似被青衫少年的话说动,目中恨意稍退,将信将疑的将余光移到黑衣人方向,依旧戒备的盯着青衫少年,以防他随时出手,余光过处,只见黑衣人被枭首之处,并未见到血迹,而是流出遍地黑色液体,果如少年所说,自己眼中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具人形傀儡而已。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么多,既已识出的我的身份,拿了我去何家老狗面前,岂不是能讨得主人的赏赐。”风家女子冷冷开口道。 “其一,我们几人并非是何家堡的人,只是受托来抓狮虎兽而已,其二,我之前曾姑娘说了,抚远镖局中人,乃是在下的挚交好友,姑娘当日利用抚远镖局押镖去何家堡,想来那木匣之中定不是什么好物件,我那些朋友必然遭到牵连...” 女子适才还满是仇恨的双眼,望着傀儡尸身,已满是泪水。 顾萧见风家女子的主力里全在傀儡身上,只得暂弃追问熊大哥等人的境况,将话题重新引回傀儡之上:“姑娘可还记得,我再与它交手之时,曾以长剑断其手指,它却自行修复,那时我便起了疑心,而后我以轻功用它使出的功法引至其身,它浑身上下皆被青丝洞穿,却还能自行修复,对我使出杀招,那时我就猜出他不是活人了。” “不过,我在学艺之时,也只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傀儡之事,甚是困难,且不论这傀儡的材质极为难得,就算是得到了制成的材料,想要傀儡能像武林高手一般能使武艺,仍需一当世高手将自己毕生内力传入傀儡之中,再使秘法,方有成功的机会。” “但是此法有一致命弱点,就算那高手舍得自己毕生修为,肯牺牲自己为傀儡传功,也只三成机会能成功,所以这傀儡之法,鲜有人去尝试,不知这具傀儡耗费了多少高手内力,放才成功的...看来何家为了这具傀儡,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 “那是因为,这傀儡并非用你听过的那秘法制成。”风家女子回首望向青衫少年,终是再度开口。 “风姑娘此话怎讲。”顾萧见风家女子终愿开口,忙开口追问。 风家女子却未回答顾萧的问题,只是目中悲伤,望着不远处的傀儡首级,而后转头问顾萧道:“你适才说,何家老狗用谎话骗了你们,我想知道,他是如何掩盖风家之事的,又是如何诓骗你们来这后山之中抓捕狮虎兽的。” 顾萧听女子如此开口,心中暗道,果然风家堡一夜之间消失果然另有隐情,当即沉声将何家老祖在山下之言如实相告:“他说,当年他与风堡主乃是挚友,做客风家堡时听闻风家堡受狮虎兽袭扰,便想帮忙除却狮虎兽,没想到他寻找除狮虎兽之法返回风家堡时,只看到风家堡被狮虎兽屠尽...” “哈哈哈哈...”风家女子凄厉笑声打断了青衫少年的话,随后踉跄起身,行至被顾萧一剑斩去的首级旁,将傀儡人头抱起,转身行至傀儡尸身旁,将那首级面目展示给顾萧看。 “那老狗说风家堡主是他挚友...这便是风家堡主...我的爹爹。”风家女子举着傀儡首级,语气虽轻,却凝着无比恨意。 “什么?”顾萧呆立当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被自己削去首级的便是风家堡堡主。 “怎么?没想到,是吗?”风家女子将首级放于断首的傀儡尸身上,算是给了爹爹一个全尸,而后继续说道。 “你不是好奇,这傀儡是何家老狗耗费多少心血制成的吗,我来告诉你,无需高手传功,亦无需费劲心思寻觅什么珍贵材料,只需一具当世高手的尸体便好。” “风姑娘是说...那何家老祖用风堡主的尸身制成了这...尸傀?”顾萧被风家女子之言惊住,以人制傀,这是何等歹毒之法,即便是尸首,也太过阴损,实是闻所未闻。 瞧着青衫少年那震惊模样,女子咬牙道:“怎么,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歹毒之人是吗?” 不等顾萧开口,风家女子回起何家父子的恶行,咬牙继续说道:“何家父子屠我风家堡满门,霸占我风家之地,这尸傀之法,乃是风家先祖受仙人所赐,只因这法太过阴损,风家先祖传下话来,不得擅用,没想到,何家父子屠了我风家堡后,竟然寻得到此法,更没想到,他们竟用我父的尸身制成尸傀。” 顾萧听至此处,远没想到何家父子的恶行竟比那柳庄行事更加恶毒,义愤填膺望向依然昏厥不醒的何季道:“世上竟这样歹毒之人。” 风家女子说完,双目紧紧盯着青衫少年,似是要看穿他一般,见到少年愤慨模样,继续开口道:“既然你们是被何家父子诓骗,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好,何季就交给我...” “风姑娘...”顾萧打断了风家女子,风家堡的遭遇的确让顾萧愤慨,可他毕竟应下了何家老祖抓捕狮虎兽换取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 正犹豫如何开口向风姑娘解释时,一封信函已是递到了自己面前,顾萧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信函,顺着递来的手望去,正瞧见宇文拓蹙眉愤慨的眸子。 “怎么,不要的话,我可就丢了。”宇文拓瞧着一脸诧异的青衫少年,不耐烦的开口。 第二百零二章-又见金铃 顾萧本以为这些名门子弟都是视名声如生命,本想着自己完不成抓捕狮虎兽,宇文拓这名门子弟是无论如何不会将那信函交给自己的。 看着这位逆刀门首徒愈发不耐烦的样子,就要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丢了,顾萧忙笑道:“宇文兄且慢,我这就收下。” 那张写着通往慕容谷之法的信函入手,顾萧摩挲着信函心中暗道:“霖儿、李叔、天涯大哥、咫姐姐,你们等着我。” 望着青衫少年将信函牢牢攥在手里的样子,宇文拓嘴角向上划出弧度,而后 收起了笑容,向着风家女子郑重开口问到:“风姑娘,你刚才说的何家的所作所为,若是实情,在下回到逆刀门定会向门主禀报,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武林,为姑娘、为风家堡主持公道,若姑娘是另有目的而编造谎言,到那时可别怪逆刀门手下无情。” 风姑娘倒是有些诧异,这逆刀门首徒能说出这番话来,风家堡受祖上传下的遗训,在江湖中名声不显,而何家堡这些年来,每年举办这何家擂台,在齐云武林已有了些名声,想要替风家诉冤,就算逆刀门是齐云武林名门亦是难事,一双眸子直盯着宇文拓打量,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不相信任何人。 顾萧见宇文拓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看出了风姑娘眸中的狐疑神色,将信函贴身收好,来到宇文拓身旁,向女子开口道:“风姑娘放心,宇文兄乃是名门子弟,说出的话定是一诺千金,不如姑娘就将风家堡之事,细细道来。” 风姑娘眼神移向不远处昏死过去的水沧澜,冷笑道:“哼...名门子弟,那位不也是名门子弟,临阵讨饶、贪生怕死,还不如何家老狗的儿子。” 言毕,风姑娘又瞥向默不作声的宇文拓,见他神情自然,目中坚定,不似伪善之人,带着悲伤低头望向被制成尸傀的父亲,心中计较一番,打定心思,向着顾萧二人开口说起风家堡往事:“当年何家父子造访何家堡,线上金银异宝无数,直言为了狮虎兽而来,可他们不知我风家祖训乃是守护狮虎兽,信心满满的何家父子被我父亲当面斥退后,并不死心。夜袭我风家堡,可怜我全堡上下百十口性命无一幸免,一夜之间被这老狗父子尽屠...可怜我那妹妹,还在襁褓中,都不曾逃过他们的毒手。” 仿佛当年的惨案又浮现眼前,风姑娘咬着牙诉说着当年何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多年的隐忍与仇恨,让她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流下泪来。 宇文拓与顾萧二人虽然早猜到了,可听风姑娘亲口说来,依旧是难压心中怒火,宇文拓强压怒火,紧握的双拳发出的骨骼响声已是彰显他已快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奇快妏敩 顾萧同样愤怒可还保持着一丝冷静,开口问道:“风姑娘,既然何家父子布下此局,你又是如何逃生的。” 顾萧的这一问,问到了关键所在,风姑娘抬眸望向青衫少年暗道:“这小子果然心细如丝,金大哥与苗大哥二人助我之事,到底要不要说与他们听...不行,还没有得到他们的信号,不知何家老狗是否伏诛了,不能冒险。” 打定心思,风姑娘心中思量一番,正要将开口混过青衫少年这问题,却听到那身后的石门八阵中传来清脆的鼓掌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金铃响动伴随着嘲笑之声。 “她是如何逃生的,不如让我来告诉各位。” 在场的几人,无论是江凝雪、小杰亦或是宇文拓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这石门八阵中亦是各有感悟,而宇文拓与顾萧二人更是破镜器人,几人感知之下,竟都未曾发现此人的存在。 望着这陌生面孔缓步行来,有了风堡主的前车之鉴,顾萧几人瞬间各自凝神戒备。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不是想知晓这风家小妮子是如何从当年风家堡灭门惨案中逃得性命的吗?不用她说...”开口之人,约莫五旬上下,面色苍白,一双鹰目带着继续嘲弄之意,不停的扫向场中众人,看到已被枭首的尸傀尸首,鹰目一凝,随即环视此地,直至望见被风姑娘斩断手臂,昏厥在地的何季,那双鹰目中顿时浮现出狠辣神色。 江凝雪仍在打坐调息,守护在旁的小杰见此人步伐稳健,手中那柄正发出清脆响声的金铃长枪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已让鞘中的棍剑不安躁动起来,便上前一步,以防他随时出手。 来人并没将戒备的小杰放在眼中,依旧躲着步子穿过众人身前,来到昏死的何季身旁,适才还凝着狠辣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带着些许疼爱,伸手抚了抚昏厥的何季脑袋,而后伸指带着微微颤抖探向何季的鼻息。 感受到何季仍有呼吸在,这才微微舒了口气,迅速扣住他手腕穴位,以内力探他内息,片刻之后,笃定了只是失血过多昏厥,并无致命之伤,这人才收回内力,起身望向正凝神戒备,盯着自己的众人。 “当年,这小妮子之所以能逃出生天,躲过那场灭门,是因为何家有人助她。”来人把玩着自己手中长枪红缨上的金铃,缓缓开口,而后抬眸,鹰目之中凌厉尽显。 此言一出,无论是适才还对风姑娘之言有所怀疑的顾萧,还是早已蕴怒在胸的宇文拓,亦或是凝神戒备的小杰,无不目露愤慨,看来当年何家真的犯下了灭门恶行,但此人又是何家何人,在何家堡内,从未见到此人露面。 “老贼,你来的正好...” 未等顾萧反应过来,身旁的风姑娘已是蕴怒开口,自瞧见了何之道出现在石门八阵之中,风姑娘心中一沉,既然这老贼活着来了此地,意味着苗大哥与金大哥已遭了他的毒手...转念一向,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自己还活着,只有自己能为他们报仇了。 “哈哈哈哈,甭说你现在这番模样,就是你父亲,还不是死在老夫手上,被老夫制成了那尸傀。” 来人仰天大笑,笑声中不仅蕴着嘲弄,更隐隐带着怒意。这人正是循着石门八阵天像赶来的何之道,随着阵灵雾中仙被尸傀吸去了修为,石门八阵已然失了功效,赶来的何之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阻碍,来到了阵心处。 虽然好奇未见到那神秘剑客,以他在山下何家堡中显露的武境,应是比自己更早赶到此地,不过何之道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在赶路之时,为了防止内伤再度发作,用了闭穴之法,如今留给自己的时辰不多了,得赶紧寻到狮虎兽,完成主人的托付。 “老狗!”风姑娘显然被何之道一言激怒,不顾重伤在身,便要动手,却被青衫一闪,挡住了去路。 “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风姑娘见青衫少年伸手拦住了自己,暴怒之下,当即开口怒骂。 顾萧深知风姑娘心中仇恨,但她有伤在身,并未在意辱骂之言,反而示意风姑娘稍安勿躁,转身向何之道开口道:“阁下行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小子,我且问你,狮虎兽抓到了没,难不成不想要那进入慕容谷之法了?”何之道开口道之声瞬间变回了何家堡中的沙哑模样。 “是你?易容术?”顾萧听出了面前苍老的声音正是何家老祖,可那何家老祖明明是个耄耋老人,而面前这人手持长枪,英武不凡,顾萧实难将他与何家老祖那垂垂欲倒的样子联系起来,不禁想起了咫姐姐的易容术。 “易容术?老夫才不屑用那江湖把戏...”正开口时,却见青衫少年手中已是轻轻摇动着那份装着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 何之道鹰目瞥向一旁的宇文拓道:“你们这些名门子弟,一向以重信守诺自诩,这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那信给了他。” 宇文拓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握住了腰间逆刃刀柄,满目杀意的望向何之道。 “好,好好,今天老夫就要领教领教齐云武林后辈们的武艺,对了,小子,你没有打开那信封瞧瞧吗?”何之道将手中金铃红缨挽了个枪花,倒提长枪,向着顾萧笑道。 心中咯噔一下,顾萧心中暗道,这何之道老谋深算,难道在自己注视之下还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掉了包,当即就想要打开信封一探究竟。 恰在顾萧分神一刻,何之道身形疾动,手中金铃枪首于地,若蕴劈开寒途之气,向着青衫少年而来,尽管这几个年轻人的武境在何之道面前不足为道,可知道自己毕竟用了闭穴之法,能速战速决最好,自己可拖不起,知道那少年在意信函中进入慕容谷之法,何之道略施小计就让青衫少年分神,攻敌不备,才是何之道心中取胜之道。 金铃响,长枪独往,红缨如血裳; 枪芒闪,一轮月满,鹰目杀意寒。 霎时间,何之道就已至青衫少年身前,手腕翻动间,枪出入龙,携肃杀之势,直取青衫少年首级。 金器纠葛之声响起,青衫少年的首级并未飞出,一道刀光顾萧面前,宇文拓逆刃出鞘,在顾萧与何之道之间御出了刀光屏障,荡开长枪,宇文拓顺势而出,反持逆刃,挥刀斩出。 刀开逆刃,本就招式诡异,可在何之道眼中,处处皆是破绽,冷笑间,长枪搅动,荡开逆刃,回转身形之时,反手以枪纂击向宇文拓后心。 宇文拓虽背身迎敌,余光瞥见何之道枪纂袭来,眼中计得之光一闪,左手疾出,在枪纂袭来一瞬,伸手扣住枪身,逆刃刀光顺着枪身而上,直戳何之道心口。 眼见逆刃就要得手,宇文拓眸中喜色闪过,可还未等宇文拓得意一瞬,耳中却听到金铃疾响,还未反应过来,手心一股剧痛传来,宇文拓不敢大意,只得撤刀回身,方才落定,低头望去,只见手心已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原是何之道瞧准了宇文拓逆刃刀法,卖了个破绽,让宇文拓擒住自己枪身一瞬,运力于丹田,手腕一抖,金铃红缨疾速旋转起来,强大的内力,透过枪身旋转,瞬间将宇文拓手心绞烂。 瞧见那逆刃刀知难而退,何之道可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个齐云武林的后起之秀,借着回转身形之势,掌风顿起,直击在金铃红缨枪纂之上,本就带着旋转余劲的长枪得了掌风相助,风驰电掣钻向宇文拓... 第二百零四章-断月惊鸿 将将前行几步,何之道蕴满杀意的眸中竟显露些许欣喜之色,只因那狮虎兽背上风家余孽的怀中,竟还抱着一只小小狮虎兽,许是出生的时辰不久,这幼年仙兽,竟还未曾睁开双目,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伸着粉嫩的舌头,似在寻着什么,直至女子目中浮现疼爱目光,将手指伸进那小小狮虎,舌头一卷,狮虎幼崽吸|允起手指来,方才安静下来。 “没想到,来抓大的,反倒是送了只小的。”何之道暗暗欣喜倒。 眸中欣喜还未保持数息,何之道眼神一动,就望见一只手攀上了倒插于地的那柄逆刃刀柄之上,而原本伏于地面雪中的青衫亦是缓缓起身,抖落这满身晶莹,青衫少年的声音随之而来。 “宇文兄,江姑娘,小杰,任二哥,你们都无碍吧。” 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青衫少年一边关切问着身旁几人,宇文拓握紧逆刃刀柄,顺势起身,拍着身上的积雪,开口道:“我倒是还好,小杰兄...” “我亦无碍。”小杰应道,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此番来何家擂台,可真是不虚此行,不仅见识到了武林同辈中的后起之秀,更是见识到登堂境上的器人、知天之境,还有这传说中的仙人坐骑。 江凝雪适才一直在运功调息,与风姑娘一战,加上先前在石门八阵之中所受的内伤不轻,就算那雾中仙使了些许修为为她疗伤,亦是暂时无法痊愈,适才何之道知天境的一枪,就算是顾萧、宇文拓与小杰三人合力,也未必能挡住蕴含天地之威的一击。 好在生死一瞬,风姑娘不知用何法,将那隐匿不见的狮虎兽召唤而来,替众人挡住了这知天一击,方才让众人化险为夷,有了这等救命之恩,又在适才听到了风家堡之事,带着愧疚与感激,江凝雪望着风姑娘,想要寻个机会向她致歉。 正巧迎上了风姑娘回望众人的目光,四目相对,女子与女子的心境本就差不多,江凝雪正要开口致歉,风姑娘却莞尔笑道:“不必,既是误会,来日有的是机会一叙。” “好。”江凝雪不是矫情之人,适才运功调息之时,五感仍在,何之道所作所为,天人公愤,如今又真是强敌在前之际,当下亦不多说,只是冷冷回应,凝神望向缓步踱来的何之道。 “你们这群小辈,倒是命大,在老夫枪下还能逃生...”何之道言语间,虽是不屑,可心中却暗暗盘算,自己若是全盛之时,对付这几人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如今,自己闭穴之法带来的反噬愈发沉重,这几个小辈的武境又不弱... 狮虎兽就在眼前,而那女子怀中还有狮虎幼崽,多年布局,手中尽染鲜血,取了那么多无辜性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如今自己这身子,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何之道眼中决然杀意再盛。 顾萧望着这位原是耄耋老者,如今已是壮年模样的何家老祖,想起风姑娘口中风家堡惨案,心中愤慨,开口道:“虽不知你为何执着于狮虎兽,可你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不能饶你。” “小子,若不是有这畜生,你们几个早已死在老夫枪下,哪里还容你在此狂吠,若你想要老夫性命,只管来取...”何之道“取”字将将出口,身形已顿消当场。 金铃摇,红缨晃,长枪显张狂,金铃红缨脱手而出,竟向着狮虎兽背上的风姑娘而去。 何之道深知,擒贼先擒王,这几人中对自己威胁最大,不是那青衫小子,亦不是那几个齐云武林后辈,反倒是能驾驭狮虎兽的风家女子,她本就武境不弱,加上那狮虎兽轻松挡下自己枪影,他们才是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所以在与那青衫小子对话时,向着风姑娘突施杀手。 比起眼前那成年狮虎兽,何之道反是对风家女子怀中的狮虎幼崽更有兴趣,狮虎兽庞大,若是自己未曾暴露,抓住这狮虎兽后,凭着何家堡的财力人力,要运此兽北归,尚能做到。 今夜之后,怕是自己父子再也无法动用何家的财力人力了,而那狮虎兽幼崽才是自己最佳的选择。 金铃红缨枪,雪不染眉霜,转瞬已飞至狮虎兽身前,冲着直取仙兽背上的女子而去,而女子神情未动,只是伸手轻抚狮虎,仙兽轻抬兽爪,就将金铃红缨弹开,长枪打着转飞向天空,可还未等长枪落地,就见一道身影已出现在长枪旁。 只是轻轻一掌,就让旋转的长枪止住飞旋之势,何之道单掌顺势握住枪纂,枪芒闪动间,身形已与长枪瞬间相融,器人合一,再度攻向狮虎兽与风姑娘。 枪未至,声先到,长枪破空之声让在场几人无不侧目,仙兽狮虎目中见到漫天之影,亦露出忌惮神色,正欲张口怒吼,却兽身一滞,可依旧勉力蕴威吼出,震天吼声,似要将夜空皎月震落,吼声出,音波孕形如团,与攻来的枪芒即触。 顾萧却隐约从这狮虎兽吼声之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原本这风姑娘能驭狮虎,就已让顾萧颇为震撼,如今这狮虎兽虽然吼声之势更盛初见之时,可细细听来,这吼声只有其势未有其威。 就连顾萧都能听的出,那器人合一的何之道又怎能瞧不出,枪芒闪动间已是瞬间破开狮虎吼声凝聚的音团,直向狮虎背上的风家女子而去... 百年巨树顶上,正悠然品酒的斗笠男子,望着场下发生的一切,轻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他也瞧出来了,这才不闪不避,这畜生要抵挡那知天境,已属不易,更何况产子之后,兽体未愈,更是虚弱不堪,难上加难呐,不知道你们这帮后辈要如何应对知天境的一击呀...” 风姑娘更是眉间紧锁,难怪苗大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因自己功法小成,就小看了何之道那老贼,如今看来,苗大哥所言不错,这老贼武境之高,自己此生从未遇到过,那巨大枪影一击,已是让众人难以抵挡,无奈之下,这才运起功法之中的秘诀,通过石门八阵阵心处的神秘石坛,将狮虎兽召唤而出,总算是抵挡住了何之道的那巨大枪影。 可狮虎兽正是产子将毕,仙体虚弱,虽说替在场众人挡下了何之道的知天一击,再度对上敌人的第二枪,勉力攻出,却已是力有不逮,眼见对方器人合一,破开吼声,想要挪动身体,避开这枪,已是无法挪动,只能依仗仙体,想要硬挡此知天一击。 少年动,青锋影重重,青衫身形纵,眸中星河动,携长剑,身形如风卷,似如踏雪而来。 剑影枪芒,交织一瞬,而后剑锋枪刃相触的清脆之声与内力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响彻霎那,两道身影已是疾速分开,青衫从空中跌落之势映入众人眼中,与此同时,枪影暂退亦是映入众人眼眸。 风姑娘瞧见那青衫少年被何家老贼一招击退,心中已是大惊,忙轻拍狮虎兽之背,以示意前去接应那少年相救之情,狮虎兽起身而跃,巨大兽身迎上少年坠下的身躯。 兽首微低,狮虎兽在空中张开巨口,化去少年坠下之势,反身跃下,巨大身躯落地引得大地震颤,差点让小杰等人站立不稳,江凝雪在旁见青衫少年赶在狮虎兽前,腾空接下了何之道一式器人合一,从空中跌落,已然花容失色,在狮虎兽落地之后,忙抢上前去查看少年伤势如何。 狮虎兽落定身形,俯首而落,江凝雪已跃至狮口旁查看,却见狮虎兽巨口之中并不见少年身影,忙抬首寻找,见少年早已化作一团剑光腾空,剑光如同皓月当空,与夜空明月重叠,故而众人不曾发觉。 何之道冲着狮虎兽而去,在空中被青衫少年施展器人合一暂时逼退,少年长剑之威,让自己手中长枪微微颤抖,手掌凝力一翻,抖去对手留下的剑势余威,眯起鹰目,抬首望向夜空之中,袭向自己的青衫剑光,喃喃自语道:“小子还算有点本事,可惜了...此等人才不能为我国所用。” 口中说着,手中长枪威势再起,点点光芒闪耀枪尖,如有巍巍之气,滔滔之志,撼动极天罔地之势,顷刻间枪消影起,巨大枪芒虚影再度浮现身侧,身形不动,只是凝立当场,迎向撕裂长夜而来的月光... 枪影裂地,剑吟如泣,相交一瞬即融,青衫少年借着器人合一突破枪影,杀入枪芒之中,两人相斗激荡出的真气,让已失去功效的石门八阵巨石被裹挟卷起,想要上前助阵的江凝雪与小杰等人无法近前。 眼见仇人就在眼前,风姑娘内伤未愈,狮虎兽产子虚弱,却只得驭起狮虎兽不停的拍飞青衫少年与何之道相斗而飞来的巨石。 江凝雪惊鸿一现,飞来的巨石被一分为二,擦着黛氅白衣而过,手中剑影不停,将面前的碎石一一挑落,冷眸却紧紧盯着那枪芒剑影之中,两人缠斗的身影。 何之道早已人枪合一,面对青衫少年凭着月光剑影破开自己枪芒,突入身前,并不诧异,本是负手而立的他,伸出手中只是凌空一抓,手中已经是浮现金铃红缨枪影,当胸一横,已是御住了少年长剑,手腕翻动,变挡为拨,化去少年剑势,身形动时,已是携起阵阵枪风,刺向少年喉间。 剑眉微蹙,青衫少年立剑格挡,以八面剑身,挡住何之道这式杀招,翻腕横斩,欲将敌人一分为二,却不料何之道左右亦是凌空一抓,一道枪芒再度浮现左手之中,只是立枪,就已挡下剑招,同时右手枪银赫然回旋,再度刺来。 不能怪顾萧剑招不精,只能说何之道武境内力,远超于他,眼见枪影刺来,无可闪避,顾萧正要再出易水保命之时,一道寒芒钻入入二人身侧... 顾萧只觉左手一道寒意钻入手心,无有敌意,入手之时却有些许熟悉之感传来,心中已有思量,紧握手中寒冷,顺势格住本已避无可避的一枪... 惊鸿剑光生寒,断月剑意凛然,双剑剑气并流,霎时荡开何之道枪芒。 第二百零五章-必死之心 非是何之道不想退,而是不能退,身后尚有儿子何季依旧昏迷不醒,虽说何之道乃是衷心之人,可谁又能没有私心,自己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何季已是何家独苗了,就算是抓住了狮虎能够封官加爵又如何,何家也得有人领受不是。 胸口翻腾的气血和闭穴带来的剧痛,已让这位知天高手痛楚难当,若非心有执念,恐怕早已支撑不住了,面对青衫少年手中双剑袭来,何之道没有闪避,体内迸发出知天真气,将面前之人震开... 江凝雪危急关头见青衫少年遇险,可两人争斗,真气四溢,根本容不得旁人靠近,就算是能近前相助,怕是会拖累他,只得将手中惊鸿放在口边,低言数句,而后用惊鸿助阵,少年得了惊鸿相助,抵挡住了何之道知天境中的双枪一攻。 顾萧双剑在手,荡开了何之道凝出的双枪致命一击,也难得见到何之道露出一丝破绽,想凭着手中双剑攻敌破绽时,却觉一股内力袭来,忙运力丹田抵挡,可还未等真气灌注丹田,顾萧顿觉胸口一滞,体内顿时被这股真气搅的天翻地覆,身形已是倒飞出去。 观战几人只见战圈之中真气翻涌,枪芒剑影闪动几分后,青衫少年再度被震出枪影之外。 青衫少年双足在雪中留下深且长的滑行足印,可还是未能止住身形,直至江凝雪与小杰二人齐出,掌心运力,抵住顾萧后背,以内力相助,这才让顾萧身形缓下。 擦去唇角鲜血,顾萧这才明白师父在山中告诫自己的如遇上三境,逃跑是最好选择的意思,自己为救风姑娘与那狮虎兽,将将的两招拼斗中已尽全力,可那何之道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凭借浑厚内力,就将自己震退。. “这老贼功力深厚,几位相助之情,我已心领了,不过风家堡的仇,我只想亲手来报。” 顾萧将惊鸿归还江凝雪,望着不远处,枪芒渐消露出身形的何之道,正欲再度攻去,却被身后的声音拦住了。 回首望去,只见风姑娘正驭着狮虎兽缓缓行来,先前还对几人有所怀疑的她,此时才算是稍稍放下戒备之心,一双眸子来回打量了顾萧几人,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 顾萧几人诧异回首,只见狮虎兽巨大身影已是来到众人身旁,俯首屈身,风姑娘从上抱着狮虎幼崽一跃而下,来到顾萧身旁,开口阻拦。 “抚远镖局的人,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无大碍...你只管放心。”不等顾萧开口,风姑娘盯着远处震开少年的何之道,不知道他暂未行动,心中在盘算着什么坏心思,已是将少年最想知晓的事告知了他。 何之道没有动,并没有在盘算什么,只是他现在动不得,适才虽然用体内的知天真气震退了少年,可也把用闭穴之法封闭的穴道一并冲开,旧伤已汹涌袭来,心肺疼痒难当,想要开口咳嗽,但却拼命忍住,因为他已感觉到了喉间的腥甜之感,此时一旦示弱,必定会让那帮小子看出破绽。 “既然闭穴之法已破,那就让这帮小子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知天境吧。”何之道正想着忽然身后雪中发出一声微弱呼唤。 “爹爹。” 何之道赫然回首,见断臂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勉力爬起,开口呼唤自己。眼神中的凌厉顿消,慈爱之色满布双眼,强行将喉中腥甜之感压下,快步回身,行到何季身旁,将儿子扶起,望着断臂,满目伤感。 “爹爹,你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何季虽然虚弱,可瞧见自己父亲已显露本来面目,手中金铃红缨被冬风吹起,清脆的铃声响在耳旁,就已知事有不妙。 何之道扶着儿子,眼中再没有先前对敌的狠辣,亦无化身何家老祖时的老谋深算,只有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开口安抚何季道:“季儿,为父已为你暂时止血,你年轻,虽然丢了条手臂,但武艺尚在...” “爹爹,你...用出了金铃红缨,那你的伤岂不是...”旁人瞧不出,何季却很清楚,看着父亲握着金铃红缨微微颤抖的手,就知道父亲旧伤发作,何季亲眼所见那伤发作时,自己这位仿佛能将所有事都扛在肩上的父亲,衷心卫主的父亲,杀伐果断的父亲,被那伤折磨的不成人样,而现在的父亲快速起伏的胸膛...何季也顾不得断臂之痛,忙开口关切道。 “季儿,你不要说话,听为父说,风家堡之事已是掩不住了,狮虎兽已然现身,为父待会要从那群人手中抢来那狮虎兽幼崽...你听着,护着那狮虎幼崽北归,无论这一路有什么艰难困阻,你都要亲手将那狮虎幼崽交托到主上手中...”何之道觉得内伤发作越发汹涌,不顾儿子关切眼神,抚着何季的头,抓紧开口道。 “爹爹,都怪儿子莽撞,坏了你的大计...”何季望向父亲身后,见到那狮虎兽身旁的顾萧等人,瞬间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忙开口说道。 何之道看着儿子苍白的脸上满是愧疚,内伤带来的伤痛暂缓了些,放声大笑,而后用力的拍了拍何季的面庞道:“现在知道自己性格缺陷,尚未晚亦,大器晚成者数不胜数,平日里为父只用那何魁,一来是还了当日苗庄众人救我父子性命之恩,二来亦是为咱们北归之时留下一个替死鬼...你与仲儿始终都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何季此时方懂面前的父亲疼爱自己之心,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开口道:“爹爹,孩儿不懂事,处处与那何魁争先,如今才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爹爹自护送狮虎北归,让孩儿为爹爹断后...” 何之道见儿子终明白自己的心,目中亦有晶莹闪过,赫然转身,微微侧首,向着身后何季开口道:“为父心肺伤重,已是药石无医,你切记为父今日之言,一会狮虎到手之后,切莫回首,速速逃离...” 随着“离”字出口,何之道已是昂首阔步,向着狮虎兽巨大身影行去,金铃清脆之声,伴随着何之道雄厚之声再度响彻:“几个娃娃,初出茅庐,便以为这世间这么好闯吗,老夫今日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的知天境。” 顾萧听风姑娘说起抚远镖局众人无事,心中略定,却瞥见何之道身后的何季苏醒过来,这对父子低言几句,不知在商议什么,就见何之道已是赫然转身,向着众人踱步行来,当即开口对风姑娘说道:“风姑娘,报仇之事,我等并不阻拦,可我瞧他似乎想要先下手了。” 众人闻言,又听到金铃相声,皆回首循声望去,只见何之道已是踱步行来,每行一步,周身气势便暴涨一分,距离众人数丈之地,他周身的气势已让本在呼嚎的冬风暂止,滔天气势竟让空中皎月躲进云层之中... 唯见黑夜不见月,只听金铃欲归却。 何之道一向处事谨慎,此番可算的上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豪赌,无惧生死,脑中唯有一念,便是黑衣女子怀中那只狮虎幼崽。 狮虎兽也似是感受到了持枪之人的滔天气势,弓起身子,喉间发出低声嘶吼,顾萧等人无不心惊,适才与之交手,虽觉武境相差,可还能勉强抵挡。 现如今何之道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已让众人心底生出寒意,如果说顾萧与江凝雪等人尚能守住心神,抵御住何之道身上的气势,任不难早已被这股气势慑的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这便是知天之威吗,那适才为何还要与我等缠斗...”顾萧低声自语,若是方才何之道显露的身手,自付与小杰、江姑娘等人联手,尚能与之匹敌,可现在仿佛只有师父告诉自己的逃命一条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百年巨树顶上,斗笠人终是不再半躺,盘膝坐起,斗笠之下的双目之中没了先前的慵懒惬意,神情凝重,似也被何之道那股滔天气势吸引,目中战意一闪而逝,随后又变回慵懒,自嘲开口道:“真是许久没与高手过招了,见到个知天境,就想要过过招...咦...” 似是发现了场中另有变数,本欲翻身而下的斗笠人止住身形,凝神观望。 一柄短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何季颈间。 “何老贼!” 这声呼唤让知天气势已快至顶峰的何之道身形一缓,并未回头,那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曾唤自己做父亲。 “魁儿,说句真心话,我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如你,若你真是我儿,真是继承为父衣钵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何之道身形一怔,似乎明白了一切,向着身后之人轻声开口。 用刀胁住何季的正是姗姗来迟的何魁,何家堡中受伤不轻,赶来之时见到此地疮痍,担心风姑娘安危的何魁赶至,远远望见狮虎现身,风姑娘似也受伤不轻,不过就那青衫少年和宇文拓几人的神情来看,应是识破了何老贼,这满地狼藉应当就是他们交手所造成的。 望见何老贼的气势,何魁心神一动,这等良机,已是最佳,又望见了那驭住狮虎兽的风姑娘,双目之中贪婪神色一闪而逝。 何魁盘算一番,自己如今的身手更无胜算,想到这,不禁望向了断臂的何季,心中暗自想道:“要让那老贼分心,方有机会杀了他。” 于是栖身上前,用袖中短刃胁住了何季,见那何之道竟未曾回首,只是淡淡甩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心中暗道:“这老贼屠了苗庄、风家堡满门,自然是寡情之人,难道他连儿子的命都不放在心中。” 可正是这一瞬的分神,却给了何之道机会,依旧是被对着何魁,弯指轻弹,一道真气从何之道指尖迸发而出... 第二百零六章-终将落幕 顾萧等人远远望见何魁现身,本以为何家老祖又来了帮手,可没想到他却用刀胁住了何季,顾萧等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何家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仇怨不成,正想着看他们父子如何内讧时,却听身旁的风姑娘已是脱口惊呼。 “苗大哥,小心...” 还未等顾萧反应过来这当中到底有何等隐情之时,就见何之道之间真气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何魁。 何魁听到风姑娘开口提醒,将将分神的心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闪避,已是来不及了,何之道指尖弹出的那道真气擦着何季而过,正中自己手腕,剧痛感瞬时传来,手中短刃不稳,已然坠地。 何季见状立刻回身出脚,在何魁胸口连攻数脚,将他瞬时踢出丈余之地,可毕竟何季还是断臂受伤,虽然连击何魁胸口,毕竟内力不足,只能暂时将何魁击退,并未让何魁受到致命之伤,可还是让自己这位大哥昏厥过去。 何之道余光携凌厉直射仰面跌出的何魁,正想要转身,给自己这位义子致命一击,可身形刚动,却觉胸口剧痛传来,登时眼前一黑,身形不稳,步伐踉跄之下,差点歪在雪地之中,好在何之道凭着心中执念,强行稳住身形,越发觉得身体沉重,瞥了眼倒地的何魁,见此时的他已对何季构不成威胁了,当即不再去管,而是再度回首,将目光落在狮虎兽与风姑娘身上。 抬首仰望,冬夜将尽,晨曦初现,再瞧了眼北方,何之道心中已定,狮虎兽幼崽,志在必得,山林慢行间,将手中金铃红缨横托而起,随后知天真气浮现,悄无声息的攀附枪身。 在众人瞩目下,那杆金铃长枪之上浮现出了些许裂纹,而后何之道托枪之手紧握枪身,手背上的血管暴起,看来似要将皮肤撑裂。 顾萧等人不知何之道要做什么,一时间不敢大意上前,只能凝神戒备,反倒是一旁低声嘶吼的狮虎兽似是感受到何之道身上不停攀升的气势,巨大的兽瞳中倒影出何之道身影,竟也浮现了一丝惧意,如临大敌般露出獠牙,半身微微俯下,做出了攻击姿态。 一声低喝,何之道手中金铃长枪尽裂,而后在众人诧异之下,化为齑粉,手掌轻抬,化为粉末的金铃红缨并未飘散,而是如有生命般飞入何之道双掌之中。 将金铃红缨的粉末握在手心,何之道望向狮虎兽身旁的齐云武林后辈,双目决意瞬凝,身形竟随之逐渐虚幻,慢慢消散... 巨树之上,那神秘剑客斗笠之下已是骤然失色,口中骂道:“不好...疯了吗,几个登堂器人境的后辈,竟要使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招式来...她要是丢了性命,我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话间,已是踏树而起,向着下方一跃而下,身形下坠之际,已是连蹬巨树树干,还未落地,身形已消失在这夜幕之中... 场中,狮虎兽身旁的风姑娘早已是眉头紧锁,何之道如今显露的武境已是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但风家堡的仇恨负肩,如今已成生死之局,顾不得身上的伤,当即闭目凝神,片刻后,再度睁眼之时,身上已是青芒大盛,仇人即在眼前,报当年风家堡灭门之仇就在今日。 此地早已望不见何之道的声音,他立身之处只浮现点点早已化为齑粉的金铃红缨,而后这些粉末如银河之星,迸发出耀眼光芒,直叫人不能直视。 随着这些星光浮至身旁,顾萧赫然发现,自己似被无形之物所困,已无法动弹,顾萧运足内力,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身体已不听使唤,星眸微瞥,见身侧众人亦是如此。 宇文拓手中长刀已然坠地,小杰拔剑的手亦是凝在半空,无法存进,江姑娘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可冷眸之中也已现出点点惧意。 “原来如此,适才他踱步之时,已经用自己内力,将这十丈之地,尽数笼罩,而我等深陷其中却不自知,如今此地已成夺命之所,我该如何破开。”顾萧星眸闪动间,回想起何之道迸发全身内力,熄风止雪,震天葬月,终是明白了过来,可此刻为时已晚,众人皆已被困其“境”中,自游历江湖以来,首次正面对敌,上三境知天高手。 苦苦思索破开此招之法,顾萧却见星芒闪耀,十丈之地,星光渐凝,枪影再现,而那枪影尾端,枪纂之上,一只近乎透明手掌浮现,而后便是手臂、身躯...直至何之道再度现身,带着轻蔑之声,淡淡开口。 “武道一途,你们这些小辈还差的远,登堂入室人器一,方能知天驭境,可知天易,逆天难,死在老夫枪境之中,亦算的上你们的荣幸。”说话间,何之道竟持枪踏地凌空徐徐而来... 说话间,何之道一步即至众人身旁,轻轻从风姑娘手中拎起那依旧闭目吐舌的狮虎幼崽,不顾一旁狮虎兽口中不住的低声死后,一声冷笑,手间翻动,向着身后轻轻一甩,似有无形之手托住,而后光芒一闪,狮虎幼崽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枪境之外,何季鹰目噙泪,望着父亲燃烧生命使出的最后一招,面前精光一闪,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兽在自己面前落下,忙使出单臂接住,低头望去,这幼崽如猫,只是通体雪色,唯有额间金色斑纹隐隐耀出光芒。 见狮虎幼崽已得手,想起父亲的嘱托,何季再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咬牙,噙泪转身,紧紧抱住怀中狮虎幼崽,向着山中跃去... 枪境之中,何之道已感知儿子携着狮虎兽远去,眸中欣慰一闪,而后滔天杀意顿起,随着何之道心中杀意起,枪境之中点点星芒再度弥漫,一而化前,变为根根长枪,直指众人。 顾萧眼睁睁看着何之道将狮虎幼崽掳走,心中着急,可身体依然未能挪动半分,眼见何之道杀招再至,这种无力感,首次浮上了心头... 杀意漫,枪影乱,谁是围猎之主,谁又是瓮中之物,万千枪影疾风骤雨袭来,这几个江湖的后起之秀眼见就要命丧枪影之下,一声动天长啸终是打破禁锢,赶在枪影落下一刻,扑至众人身前。 嘶吼长啸,狮虎兽雪色身躯将漫天枪影尽数挡下,爱子之情与身体的痛楚让挣脱枪境的狮虎兽彻底暴怒,在替众人当下枪境之后,兽目一扫,巨大身躯向着十丈之地中的某处扑杀而去,所过之处,浑身散出浓雾,将巨大身形遮掩其中... 顾萧从何之道枪境之中逃生,如释重负,可还未等轻松之感稍缓,却觉得胸中疼痛难当,阻滞感涌上,不得不运功调息,恰在运功一瞬,五脏之中顿感枪刺斧凿般疼痛,喉咙腥甜之感涌上,张口一瞬,喷出一口鲜血。 侧首张望,小杰、宇文拓、江凝雪亦有同样之状,而那远远躲着的任不难与昏厥在地的水沧澜似未受那枪境所伤。 思量一番,顾萧明白过来,看来何之道的枪境不仅困住了众人行动,更是内力入体,只要运功,便会被体内残留的枪境真气所伤,于是开口告诫几人,切莫运功,以免伤势更重。 几人皆从顾萧之言,盘膝而坐,静心而待,等着体内残留的枪境真气慢慢散去,唯有风姑娘眼神掠过狮虎兽与何之道战况,便要动身去追掠走狮虎幼崽的何季,可将将运功而出,那枪境余劲瞬间席卷,让风姑娘的身形踉跄之下,摇摇欲倒。 宇文拓见状,忙上前扶住了风姑娘开口道:“姑娘切莫运功,静待体内的知天枪境内力散去再...” “狮虎兽...不行,我风家有祖训...绝不能让何季带走了狮虎兽...”风姑娘眸中坚定,执意要去追那何季。 顾萧见状,忙上前劝阻道:“风姑娘放心,那何季断臂受伤,逃不了多远,眼下咱们还是先恢复了内力,解决了面前的何之道,再设法去追何季不迟。” 许是听了顾萧等人的劝解,风姑娘亦是稳住心神,盘膝坐下,未再运功,只是静心凝神等待体内的枪境散去。 可还未等众人静心凝神片刻,狮虎兽响彻天际的怒吼传入众人耳中,顾萧等人皆闻声望去,只见那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已从天空浓雾之中轰然坠下,巨大身躯砸击地面卷起的雪幕烟尘将众人笼罩入其中... 就连顾萧都不曾想到,有仙兽之称的狮虎兽竟在片刻间就败在何之道的手中,如此看来那知天之境是何等的惊人。 其实不然,这狮虎兽乃是当年仙兽与凡间之兽相恋产下,又历多代,仙力早已所剩无几,加之产子虚弱不堪,才不敌何之道知天境。 风姑娘忙抢入坠入地面的狮虎兽身旁,查看狮虎兽伤势,本就产子虚弱的仙兽,雪色之下,似被锐器重伤,满身皆是伤口,心脉一处伤口更是骇人,似被长枪透心而过,直至狮背,正噗噗流出白色血液,望着肆意狂笑的何之道,狮虎兽还想要勉力起身,可几番尝试之下,依旧无法动弹,只能无力的将巨大兽首垂于地面,伸出舌头,不停舔舐|着风姑娘的手掌,似乎想要诉说着什么。 “放心,我定为你寻回孩子...”自风家堡被何老贼一夜之间尽屠,自小陪伴在她身旁的只有那本无名功法与狮虎兽,她早已将狮虎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对待,如今为了她,狮虎兽拖着产子未愈,生死一刻,现身相救,眼看伤势沉重,难以医治,风姑娘早已泪流满面,懂得狮虎心思的她忙开口安抚。 听到风姑娘的话,狮虎兽似是安心了,巨大的兽目缓缓阖上,浑身雪色泛起点点荧光,伴随着晨曦曙光缓缓撒入满是疮痍的石门八阵之中,狮虎兽的身躯慢慢消散,最终化为尘埃散去。 此时消散欲亡的可不止狮虎兽,还有即将油尽灯枯的何之道,本是消散无踪的身影再度出现,不仅口鼻,就连双目双耳都已流出乌黑血液来。 “那畜生能替你们当下一次两次,还能挡下第三次吗。”何之道的声音已尽显虚弱,开口说话时,鲜血已是不停涌出,可他目中坚定依旧不改。 彻底摊开掌心,破碎的金铃红缨所化的最后一丝粉末,逐渐升腾,而本虚弱的何之道,随着粉末升腾,滔天之意再起,轻踏地面,已是跃向众人。 此刻的顾萧等人别说无法施展内力,就算尚能施展,又怎能抵住此时的何之道,眼看众人就要丧命于此... 剑光过,侠影落。 斗笠劲衫忘忧酒,独爱青锋斩春秋, 暮去晨曦山月夜,不知人心几时休。 第二百零七章-乞儿往事 “几个小辈,还不至于让你用出此等招法来吧。” 斗笠客声未到,人先至,手持酒囊,手捻剑诀,落在众人身前,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首,余光瞥向几人中的一人,望见毫发未伤,这才回首,长舒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要是伤了,我这脸可就丢尽了...” 退开数丈,何之道身形浮现,此时的他目中再无神光,尽是死气,想要开口,可已然做不到了,只能不住的喘息,死死盯着何家堡中对狮虎兽产生了兴趣,而又没见踪影的神秘剑客,原以为他对狮虎兽没了兴趣,没想到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此地。 “山下之时,瞧你已是伤了根基,若不乱用内力,尚能保的住数年性命。今日你运功过度,恐怕是...”斗笠客打量了一番何之道,而后淡淡开口道。 见对方并未开口,神秘剑客斗笠之下唇角上扬,继续开口道:“你为谁卖命,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不过这几人的性命,你却碰不得。” 神秘剑客仰头灌下一口酒囊中的酒,囫囵的用那宽袖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你这一身武艺修习不易,你想要的,就是那狮虎兽吧,现在离去,我不追究...” “你同意他离去,我却不同意...” 风姑娘的声音从神秘剑客身后传来,让神秘剑客斗笠之下的目光微移,风家堡的仇,狮虎兽的死,让风姑娘已然毫无畏惧,哪怕是身前的神秘剑客在听到自己的话后,浑身散发出了强大的剑意,让自己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可还是依旧神色坚定。 “有趣,没想到这次北上...想遇到的人没遇上,有趣的人和事倒是遇上了不少,小姑娘,你...”神秘剑客余光瞧见风姑娘全然不惧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更浓,可话未落音,何之道的声音也同样传来。 何之道只觉的眼前的一切都已开始变的模糊,耳鸣之声也愈盛,似乎胸腹的剧痛也渐渐麻木,毫无知觉了,可能是自己的大限将至了罢,何之道如暮年老狗一般残喘着,暗想着,可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季儿还没有走远,必须要撑下去。 眼前似乎浮现了自己这一生,当年自己不过是沿街行乞的乞儿,父母病亡,无钱安葬的他只能跪地乞求过路的好心人赏赐点银钱安葬双亲,可战事将毕,百姓们早已被战争掏空了口袋,这等卖身葬亲的事,三两日便会出现,自顾不暇之下,哪里还有人肯给这乞儿银钱。 若是女娃,或许路过的富贵人家还可买去做婢女,这男娃就算是买来苦力之活都做不了...人来人往,日出而落,就这么跪了一天,依旧无人能施援手,想来也是,乱世之中,自身尚且不保,谁人能有余力,再去帮扶他人呢。 不仅如此,就连死去双亲脚上破烂的鞋子,都被那些乞丐哄抢走了,乞儿不想看着双亲死后连双鞋子都没有,尚还年幼的他冲入乞丐群中,想为双亲抢回鞋子,可年幼的他换来的只有一顿毒打。 乞儿任由这些乞丐对他拳打脚踢,哪怕是被打到了口吐鲜血,依旧死死抱着那两双破烂的鞋子不肯松手,直至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再睁眼时,自己已身处一陌生房间里,自己破旧的单衣上正盖着锦缎棉被,房内正中火盆中银炭“噼啪”燃烧正旺,室内温暖如春,甭说这室内陈列的花瓶、书桌皆是上品,就连这火盆中的银炭也绝不是他们这些穷人可以用的起的。 知道这些都不属于自己的,连连掐了自己数下的乞儿方才确信自己不在梦境之中,锦被中的温暖,让乞儿舍不得离开,正当他在贪恋温暖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知道该来的终将到来,乞儿不舍的感受了被窝中的余温,而后毅然掀开锦被,向着推开房门之人纳头便拜。 来人衣着华贵,年轻面上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之威,只是轻轻一瞥,就让跪在地上的乞儿不敢抬头。 “醒了?”来人伸出手来,将伏地不起的少年乞儿扶起。 “公子...不...恩公,小人身上脏,莫脏了公子的手。”乞儿忙躲开些身子,他虽出生穷苦,可也见过富贵人家,知道他们嫌弃穷人身上的酸臭之味,这公子衣着华贵,看着就不似寻常人家,生怕弄脏了他的手。 公子闻言而笑,和煦笑容如这温暖如春的房间一般,而后那双修长手掌依旧是扶起了乞儿,轻声开口道:“无论是帝王,亦或百姓,虽出身不同,可殊途同归,终会化做一抔尘土...”. 见少年乞儿似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公子拍了拍他的脑袋,话题一转:“你的亲人,我已遣人好生安葬了,若是你想要祭拜,等你身子好些了,我遣人带你去...” 乞儿听了公子替他安葬了父母,心中激荡,泪水已止不住流下,忙伏地叩首:“恩公大恩,我无以为报,只有这条贱命,恩公若要我的命,随时拿去。”只三下,额间已渗出鲜血,那公子见状又伸手扶起了乞儿,从怀中掏出锦帕替他擦去额间鲜血。 虽然疼痛难当,可少年乞儿硬是一声未吭,公子擦拭完血迹,落在乞儿面上的目光亦随之收回,唇角和煦笑容再现,开口道:“如果那些乞丐,为了你怀中鞋子,要取你性命,你该如何。” “我...我一条贱命,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算手脚断了,我也定会像街角疯狗,咬死两人,随我同死。”乞儿目中透露出少年人未有的坚定,狠辣开口道。 “为了两双破烂不堪的鞋子而已,值得拼上你一条命吗?”公子又问。 乞儿目中坚定,只回两字:“值得。” 公子和煦笑容又现,抚了抚乞儿脏兮兮的脸,开口道:“好孩子。” 接着公子起身,轻拍手掌,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外,登时脚步声响起,两位披甲之士提着沐浴大桶推门而入,接着便是貌美婢女拎着热气腾腾的沸水轻步而入,再后来便是香气四溢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你且安心住下...”公子起身,淡淡向着少年乞儿说了一句,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望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与那满桌的饭菜,乞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是这辈子只在梦中见过的场景,忙闭目凝神,伸出手来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直到耳中响起那些婢女掩嘴轻笑之声,乞儿再度睁开双眼,方才确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梦... 接下来的几日,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乞儿本是瘦弱的身子慢慢壮硕起来,不仅如此,每日还有教书先生与枪棒教头日日来教乞儿...虽是穷苦出生,亦知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那恩公却在那一日后,再没现身,直至月余后... 再见恩公,乞儿跪地叩首,额间又是磕出了血来,公子笑道:“恩,看来身子养的不错,不过,你要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 “恩公对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身体发肤也好...膝下也罢...还有我这条贱命,都是恩公的...”乞儿再叩首回道。 公子见状,笑道:“既如此,我便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些日子,你字也识得了,也会了些拳脚功夫,你可以自行离去,我会赠你百金,从此之后你可过些安生日子,如果想要跟着我,只怕会吃些苦头,到时候别说眼下这等日子,恐怕要吃的苦头会比你先前所受百倍...千倍...” 言毕,公子本是和煦目光中再度散发出初见之时的那种不敢让人直视的威严来,闭口不言,静静观察着乞儿的神色变化。 “小人不要什么金银,只想跟着恩公,鞍前马后伺候恩公。”乞儿忙叩首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换个地方。”公子似是很满意面前乞儿的回答,抖了抖衣衫,起身挥手,瞬间这院中下人尽数退下,转瞬间就只剩下公子与乞儿两人。 “出来吧。” 公子轻声开口,乞儿只听到一阵清脆铃声,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持枪之人站在自己身旁,那长枪七尺有余,枪头约莫七寸有余,其形方棱,扁如荞麦,当中枪脊高厚,枪脊正中凹出两道血槽,令乞儿望而生寒,距枪尖一尺处小小金铃系在血色红缨之上,这持枪之人神情冷漠,只是站在那里,这小院之中所有的植物都似感受他的杀气,迅速枯萎。 这些日子来,乞儿也学了些枪棒拳脚,不消看,就知道这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本以为那公子是看中了自己不要命的样子,想训练自己成为他的护院,可既然有这等高人护卫在侧,那还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乞儿不解的望向身旁的公子。 “既然你选择了跟着我,今日起,就拜入他的门下,不过,我最后问你一次,因为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可是你这辈子难以忘怀的梦魇之地,你可想好了。” 乞儿没有考虑,而是第一次抬起头来,直视公子的双眸,开口道:“主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辈子愿鞍前马后,一辈子伺候您,哪怕是用我的命。” 公子闻言,仰天一笑,低头之时,再未见到先前的和煦笑容,只是淡淡转身,向着身旁一言不发、一身劲衫,手持长枪的那人开口道:“之道,这孩子交给你了,若是能活着,当为我之助力,死了的话,不用禀我,直接埋了就好。” 听到公子这句话,乞儿一惊,可还未等到他反应过来,就觉颈间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何之道充满死气的眼中又清晰了起来,望着数丈之外的神秘剑客,与他身后立着的几个年轻人,带着疲惫又决然的语气缓缓开口。 “走,往哪里走,我走不出宿命,也逃不出宿命,而......你们亦是一个都走不了...” 第二百零八章-暗牢内外 似是用尽了全力,何之道缓步向前行去,本是摊开的双手再度缓慢握起,那些金铃红缨碎屑幻化,漂浮在这疮痍之地的点点星光,随着何之道缓缓握紧双手,向着他的手心疾速汇集,慢慢凝聚出耀眼光芒。 神秘剑客并不阻拦,亦没有抢先出手,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望着何之道一步步行来,斗笠之下双目之中,多种情绪汇集,说不出来是悲伤、同情、战意、钦佩还是其他。 顾萧亦是被这位“何家老祖”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一时间忘却了他还是那个一夜间屠了风家堡满门的恶徒,身旁的江凝雪似也忘却了其他事情,只是静静凝望着神秘剑客的背影,冷眸之中不停的交织着,闪动着... 风姑娘见到报仇的机会来了,身形一动,就要动手,身形将动,却觉身前一股磅礴剑意传来,那剑意之强大,似乎有无形之手,将自己牢牢按住,冷汗霎时间浸湿了后背,而那头戴斗笠的神秘剑客之声传来。 “莫要乱动,他此刻已是知天境巅,甚至已是半步宗师之境了,你现在去,只怕还未近身,就已被他强大的内力震的粉身碎骨了。” 风姑娘心惊,明明那何之道看起来已是将死之躯,为何这斗笠人会说他已是半步宗师境,但刚才正是这斗笠人在何之道手中救下了众人,他既然开口了,就先暂时观望再做打算,于是便收起了心思,望向行来的何之道。 何之道缓缓抬起光芒汇聚的双手,在场中众人诧异目光中,将金铃红缨幻化汇聚的光芒张口吞下... 似乎刚刚中断的往事又继续浮现在何之道眼前,正如当年乞儿眼前一黑,再度睁眼之时,乞儿发现自己已是身处一处黑暗之地。 摸着依旧酸疼不堪的后颈,乞儿费力的起身,听到此地之外,似有吵杂人声,不多时又再度陷入昏暗,乞儿摸索了许久,终是找到了像是房门的东西,用力拉了拉,那房门却纹丝不动,乞儿诧异,听说这世道渐乱,有人专门以贩卖人口为生,难道那公子... 可瞬间乞儿就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既是要卖了自己,这些天何苦锦衣玉食的喂养自己,仅是那方小院,每日的食物,还有下人婢女,教自己读书写字、枪棒拳脚的师傅,何必花这些冤枉银子,怕是连本钱都回不来了。 回想起恩公之言,乞儿想道,许是恩公对自己的考验,既然如此,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辜负了恩公的期望。此地无光,乞儿既然拉不开那门,只能安心待在这黑暗之所。 又过了许久,乞儿的眼睛终究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乞儿眯着眼睛,总算是将自己身处之地看了个清楚。此地不过丈余见方,墙壁摸索起来似是坚韧之石垒砌而起,而自己最初摸索到的房门,不过是个透气口而已,顺着透气口向外张望,依旧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乞儿心中恐惧,又想起昏厥之前,恩公的那句“死了便埋了”的话来,在这黑暗之所,摸索至角落,蜷缩起来,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日,或是三日,此地无光,亦无其他可以确认时辰的参照之物,乞儿早已饥渴难耐,可这黑暗之所不仅没有实物,就连可以饮用的水都没有,加之环境阴冷,乞儿只觉得精神都快要崩溃了,可他心中依旧坚定,自己要熬过去,便能追随恩公,报答他的恩情... 正想着,就见那处通风之所,似有火光亮起,乞儿如获希望,连忙扑向那通风口处,循着那光亮望去,可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却令他绝望。 那是一个人,手持火把,手中还拎着个大大的木桶,火把照亮处,似是与自己相同的铁门,只有一处通风口,这房间一间间的并排,似乎一眼望不到头,而那手持火把之人每行至一间门口,便轻拍铁门一处,那通风口便会打开一个只有碗大之窗,那手持火把的人就会从木桶之中端出一碗,顺着窗口丢入牢门之中... 如此反复,不多时,就已来到了乞儿所在的房间,轻轻拍击铁门之声响起,备受煎熬的乞儿忙扑上前去,顺着那狭小的窗口想要开口求这举着火把之人去通知恩公,救救自己,可将将张口,方才想起,自己连恩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就在乞儿还在想着如何乞求举着火把之人时,那人却漠不关心,如同先前一样,从木桶之中取出一只碗来,顺着窗口丢了进来,乞儿还想要张口去求,却被窗口之外传入的一股大力震退,仰面跌倒在这黑暗之所中。 望着那火光在通风口中逐渐消失,自己身处之所,再度陷入黑暗之中,乞儿陷入了绝望,嘶吼着,撞击着,想要从这黑暗之所脱身,可任凭他如何使力,如何呐喊,这地方就如同阎罗地狱,没有人搭理自己,乞儿彻底绝望了,瘫倒在这黑暗之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乞儿又饿又渴,已至极点,想起那手举火把之人,丢进了一只碗来,忙在黑暗之中摸索起来,直到摸到了那个碗,只不过早已摔的粉碎,而那碗中好像装着些面糊。 乞儿如获至宝,忙捧起那碎裂的碗来,顾不得碎碗边缘的锋利划伤手掌,将仅剩不多,早已干若面块的面糊倒入口中充饥。 不吃还好,越吃越饿,加之面糊早已干了,吃入腹中,口渴之感更盛...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重复了许久,许久,以至于乞儿逐渐麻木,不再期盼着自己那位恩公还能来救自己,每当铁门窗口打开之时,便会飞身上前,接住丢来的碗,让里面的面糊不至于随着碗摔碎后,面糊洒落一地。 乞儿亦学会了在这送面糊之人来之前,细心的分配这碗中的面糊,让自己每日都能有吃的、喝的,而那些未摔碎的碗,自然也有它的用处,那便是用来接住自己排泄出的水份,用来饮用... 黑暗之所,不知时辰,乞儿觉得自己也许在这里呆了月余,甚至一年,不得而知,直至一日,乞儿估摸着那送面糊的人又要来了,于是乎,起身活动了下无力的四肢,准备随时接住碗。 可这次却是奇怪,不仅没有等来那送面糊的人,就连期盼已久的火把光芒都没有等到,乞儿只得趴在那通风口处,仔细盯着黑暗之中...许是身体太过虚弱,盯了许久,乞儿都没有等到送面糊的人出现,乞儿只觉得自己最后的希望都要失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心情激荡之下,加之长时间的食物与水的缺乏,乞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度有意识时,乞儿迷糊着正要睁开双眼,只听耳旁漠然之声响起。 “黑暗之中待了太久,猛然见光,眼睛会瞎,你们每个人眼前都蒙了黑布,下面的话,我说着你们听着,若是随意开口,便会命丧当场,切记” 乞儿自被丢入那黑暗之所,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心情激动,知道自己已是得救了,想到刚才的人开口之言,闭口静待,听到那人继续开口。 “你们在暗牢之中待了两个月,很幸运,你们是十之一二活下来的人,不过,这不代表你们能继续活下去,一个时辰后,天就黑了,你们听我的号令,再摘下蒙住双眼的黑布...” “好...”乞儿听到身旁一人开口回应,可借着便传来了带着虚弱的惨呼之声... “我说了,随意开口之人,就一个下场...” 这次,再也没有人随意开口,乞儿紧紧闭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就这么紧紧等待着直到那人继续开口。 “时辰到了,记住,取下蒙眼的布,缓缓睁眼,如果瞎了,也只有一个下场...” 听到这人开口,乞儿颤抖的伸向蒙住自己双眼的布,取下后,试探性的将双眼睁开细细的一道缝... 尽管天色已暗,可就算如此,比起那人口中暗牢,亦是亮了许多,亮光刺的乞儿双目疼痛,他心中牢牢记住那声音所说的,等待眯着的双眼逐渐适应了亮光,才试探着缓缓睁开双眼。 模糊、重影之后,便是强烈的眩晕之感袭来,周边不停的有人因不适应光亮,亦或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暗牢之外而变的癫狂,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人口中的下场。 乞儿身旁不停有人倒下,亦不停有鲜血喷溅了乞儿一身,可乞儿依旧是矗立着,一声不吭,抬首贪婪的呼吸着暗牢之外的空气,用那双渐渐清晰的双目望着自己在暗牢之中梦寐以求的星空,直至身旁再无其他声音... “很好,你们过关了。” 听到那人再度开口,乞儿循声望去,进入眼帘的,正是出现在恩公身旁,那个手持拴着金色铃铛长枪之人。 可还未等到乞儿长舒一口气,那人却再度开口。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吃东西,吃饱了之后,就是接下来的一关。” 言毕,那人轻轻拍手,数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乞儿等人身前,没人手中都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红绿黄紫,不同颜色的碗,装的皆是些寻常的馒头小菜清粥,可在乞儿等人眼中,却比任何珍馐佳肴还要美味。 与旁人一样,乞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依旧没人出声音,也没人开口,乞儿偷偷打量起来,身旁约莫还有十余人活着,皆是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年人,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污秽不堪,不过与乞儿不同的是,这些人没人像少年般打量周遭,只是都盯着眼前的食物,似是在等着那人开口。 “很好,很好......行了,吃吧。”那人说话间,点燃了手中的香。 听到这人开口,所有人哪里还顾着其他,便已开始动手抓起面前的馒头清粥狼吞虎咽起来,可只有四五个人没有立即开口就吃,乞儿也是这四五个未开口吃的人之一。 乞儿偷偷打量着手中把玩着香炉的长枪主人,心中似乎打定了主意,再度闭上双眼,伸出手来,摸索着摸向面前托盘之中的四个颜色各异的碗,直至手中熟悉的感觉传来,乞儿睁开双眼,望着手中装着馒头的碗,再度瞥向了那把玩香炉的人。 乞儿看见了他嘴角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笑容,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才伸手抓起黄色碗中的白面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弑师之徒 乞儿费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正是在暗牢的日子中,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温暖如春的房间,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张书桌上,先生曾教自己识字习文,不过此时,却端坐一人,笑容和煦。 “醒了。” 公子依旧是温润如玉,桌上一方小炉,银炭在其中“哔啵”轻响,小炉之上,茶壶、茶点令人垂涎,察觉到乞儿已然苏醒,公子放下手中茶盏,轻轻开口道。 “恩公...我...这是...在做梦吗。”许是在那幽暗牢中被折磨的太久,又经历了瓮城之中的生死相搏,乞儿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望着那温润公子放下茶盏,才反应过来,木然开口道。 公子闻言轻笑,伸出修长白皙手掌捻起茶镊,将小炉子之上的茶点一一翻动,而后执壶斟了两盏茶,侧首向着乞儿开口道:“大伤未愈,不能吃些生猛食物滋补,我这茶中放了些许药材,对你的身体有益,来尝尝...” 听到恩公开口,乞儿忙要上前,将将起身,却扯动了胸口的伤,剧痛传来,差点让乞儿跌下床来,不过乞儿并未因伤势疼痛开口,反倒是面上浮现出欣喜神色,能感觉到痛,就不是梦,就意味着自己真的从那宛若阎罗之地的暗牢,仿佛地狱的瓮城之中脱身了。 低头望去,自己胸前早已敷好了药,自肋下穿出的细布绕过自己颈间,包扎了厚厚几圈,可胸口的血迹既然若隐若现,足见那少年一剑将自己伤的极深,忍着胸口剧痛,乞儿的汗珠早已渗出额间,可乞儿的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踉跄的来到桌前,乞儿不敢与恩公对坐,只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倒下。 公子余光瞥见,轻笑开口:“坐罢,用不着这么多规矩。” 乞儿闻言,方敢以手扶桌角,颤颤巍巍坐下,公子见状,将茶盏推至乞儿面前,乞儿受宠若惊,伸出颤抖双手托起茶盏,望向碧绿茶汤,热气升腾,似是沸水未凉。 “喝罢。”公子开口,双目微抬,望向乞儿,目中威严已让人不能直视。 乞儿望着手中沸水茶汤,没有思索,仰首一饮而尽,沸水的灼热感瞬间由喉入心,本就伤势不轻的乞儿瞬间被这茶汤灼的咳嗽不止,心中恶心之感顿时升腾,侧首张口,喷出口血来... “太医说了,体内淤血,需用热汤引出,才不会留下病根。”公子饮茶开口,似对乞儿不做犹豫饮下茶汤之举,很是满意。 果如公子所言,随着吐出这口血,乞儿顿觉胸前剧痛好转许多,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忙要起身叩谢,身形将动,就被公子以手轻抚按下。 “暗牢日子,性命相搏,恨不恨我...”公子问道。 “恩公大德,别说这些,就算是小人的性命,恩公若需,随时可取。”乞儿恳切开口回道。 公子闻言而笑,轻轻拍掌,一人已是推门而入,乞儿不用回首张望,只凭这人浑身气势与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就已知晓这人是那手持金铃长枪的男子。 “今日起,你拜他为师...记住,从金往后,我就是你的主子,没有我令,你在此地,此城,此境,此...可不听任何人令,功法未成,不得擅离...”公子放低茶盏,起身离去,只余乞儿与持枪之人。 乞儿来不及多说,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主人离去的背影跪地叩首...久久不愿起身。 月余,乞儿伤势好转,正式拜师在持枪之人门下,专心习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乞儿的武艺渐精... 多年来,乞儿从未问过师父主人身份,只记得初见师父之时主人曾唤师父名“之道”,而师父似无妻女,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且对乞儿严苛至极,发现习武偷懒,则是体罚鞭打。 可在夜里,却偷偷在乞儿房中放下疗伤药物,乞儿心中知晓,师父是疼爱自己,自父母死后,只有主子和师父关心自己,于是也将师父与主人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 日月如梭,春去秋来,师父得了主子之命,已下离开多日,只留乞儿一人习练。 这日,乞儿吐纳散功,只觉内息沉稳,丹田之中内力收放自如,便知自己已踏登堂之境,心中欢喜,想着师父离开之时所说,这几日应当就是他归来之期了,心中盘算着要将自己踏境登堂的喜事告知于他,可苦等数日,却无任何消息。 又是一日,乞儿去往小院之外山中习练枪法,归来之时,却见院门大开,虽不知主子姓名、师父身份,可乞儿早已长成了青年模样,自然知晓主子与师父所做的事定会引来仇家寻仇。 乞儿偷偷靠近自己的小院,却发现院中立着的人,正是多年未见的主子,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面上却没了笑容,双目之中的威严已经蕴满慑人杀意。 “主...主人。”乞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当即将手中长枪丢至一旁,纳头便拜,虽然岁月在这温润公子面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可在乞儿看来,恩公一如当年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起来吧,我在这等你很久了,随我进去见你师父。” 公子似乎心中有事,淡淡瞥了眼跪伏在地的乞儿,而后迈步推门,进了乞儿师父的房间。 乞儿不知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追随进屋查看,可进屋之后,却让乞儿呆立当场,因为自己印象中枪法如神、武境绝伦的师父,此刻正满身鲜血,盘膝坐于榻上,那杆悬挂着金色铃铛的红缨长枪,也无力的靠在一旁,如同那榻上之人一般颓然。 这么多年的传艺,朝夕相处,乞儿心中早已将师父当成了父亲,见他身受重伤,忙扑上前去,以内力探查之下,才发现师父已是经脉尽断,药石无医了。乞儿不仅泪流满面,耳中却响起了师父微弱之声,并非对自己,而是对主人所说。 “今日...逃不过死劫,我死之后,他可替代我...辅佐主人成就大业...” 公子闻言,眉头微蹙,转过头去,轻声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来...” 乞儿正想开口询问到底是谁伤了师父,却被虚弱的师父止住,而后师父费力睁开双眼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向着背身的公子虚弱开口道:“他...枪法虽有小成,遇高手...难敌...今日...我助他破镜...望主人可...重用于他...” 公子闻言,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允了,我去屋外候着...” 师父喘息费力开口:“多...谢...” 公子听完,随即掩门而出,只留乞儿并师父留在房中,乞儿大哭,可师父却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哭什么...我死之后,切记...辅佐主人...不可生二心...” 乞儿闻言,擦去目中泪水,用力点头,还未开口回应,却被师父点中定身穴位,无法移动,只见本现将死之姿的师父赫然起身,单掌抚于乞儿头顶,登时一股股磅礴内力由顶灌入乞儿体内... 一炷香后,山中小院之上本是万里晴空,忽的雷声大作,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只片刻间,山中飞禽走兽皆惊,四散而起。 一方小院中,本是独自立身院中的公子,似未被这天像所惊扰,依旧闭目立在院中,而此时院外数十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而起,已悄然出现在院墙之上,瞧见公子无事,抬手示意,这些身影随即回身而去,瞬息隐匿,不见踪影。 恰在这些人消失之际,房门忽开,公子睁开双目,静静凝望,而后踏步上前,进屋方见,乞儿已立在师父身旁,而师父一头乌发已在方才片刻瞬间雪白,整个人也如将要衰败的花朵,垂垂欲死。 乞儿见主人进屋,跪地而拜,却不料公子却移步至那金铃长枪,伸出双手,捧起枪身,交到乞儿手中,开口道:“他尚有一口气,你的第一个任务,送他上路。” 乞儿闻言大惊,瞳中倒映出公子漠然神情,一时间怔住了。 “怎么,你不愿。”公子见状,轻声开口。 乞儿颤抖双手接下那悬挂着金铃的长枪,回首望向已是白发苍苍、垂垂欲死的师父,泪已满面,虽然体内真气充盈,可手中长枪却重若千斤。 似是感到了什么,白发师父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勉力抬首,目中已无生机,微弱开口道:“主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乞儿此生,最尊敬的便是师父,最感激的便是主人,这二人同逼自己下手,乞儿颤抖的双手逐渐稳了下来,看着即将西去的师父,回首望了望神情不变的主人,嘴角逐渐颤抖,目中决然之意渐凝... 金铃响,枪影过,白发落... 院内,两人并肩而立。 “主人,我想求您一件事。”乞儿站在公子身侧,紧握着手中金铃长枪开口道。 公子闻言,并未回答,只是微微回首。 乞儿见状,继续开口道:“我只知师父名叫之道,我是个乞儿,也没有什么名字,我想请主人将师父之名赐于我,让我代替师父活下去...” 公子闻言,轻笑,并未开口允准,只是说道:“还不到时候,行了,今日起,你也该有自己的小院了。” 言毕,径直离开,乞儿得了师父真气相传,赫然发觉,原本寂静无声的小院之外,早已隐匿了不下百十人的高手,随着主人离开,这些隐匿之人亦是渐渐退去... 乞儿好生葬了师父,主人亦派人,就在此山之中,为乞儿置办起了新的小院,不仅如此,还赐了一名温婉贤淑的女子与乞儿做妻子。奇快妏敩 女子贤良,将乞儿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还为乞儿诞下两子,乞儿大喜,亦不愿理山外之事,专心陪伴妻儿在山中度日,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乞儿心中被满足、幸福填满... 直至一日,公子再临小院。 当年行乞卖身以求安葬父母的乞儿,想到自己如今也能过上妻儿在侧的日子,乞儿忙领着妻儿跪地迎接。 自乞儿上次一别,如今再见公子,他的身形早已不似当年挺拔,面上的岁月痕迹更重... 第二百一十一章-枪影残阳 当年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今也渐成了中年模样,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双威严的眸子,不消看着你,只需目光轻轻掠过,就让人不自觉的心惊胆寒,心生畏惧。 即便乞儿早已是知天之境的高手,亦是如此,主子的突然到来,让乞儿不禁心慌,当年师父首级坠地的一幕,再度涌上乞儿心头,他知道主子身份不简单,此次来定是有要事交给自己去办。 回首望向妻儿,乞儿忽然觉得有些不舍,可转念想起当年要不是主人相救,自己怕是早已死在那群乞丐手中,乞儿心中坚定,自己这条性命早已是主人的了,无论要办什么事情,自己定要竭尽全力。 “一别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见到跪伏在地的乞儿,主人倒先开了口,寒暄起来,口吻一如当年那般云淡风轻。 “托主人的福,小人一切都好,不仅有瓦遮头,还有妻儿在侧,这一切都仰赖...”乞儿忙开口回道。 心中想起当日在师父的小院中,那群无声无息隐匿在小院周围的高手,不禁散出内力,感知周边,可奇怪的是,这次主人来到自己的小院,周围竟然一个隐匿的高手都未曾察觉的到。 跪地叩首的乞儿,余光越过主人的脚面,瞥向一旁,只有一个紫色直领道袍的耄耋道人陪伴在侧,这道人袖至三尺,左手轻持一白玉太极拂尘,搭于左臂上,须发皆白,身姿挺拔,神采身形却不见年老之人姿态,此刻这道人正手捋长髯,闭目沉思。 道人似是感受到了乞儿内力的感知,双目微睁,对上乞儿目光,只一眼,就让乞儿心头一颤。 “这是何等的武境。”乞儿暗道,自己得了师父内力相传,当年就已破境知天,虽然这些年未曾踏入更高武境,可在知天一途中,已是稳步向前,不论其他,就在这北地之境中,亦算的上顶尖高手之列,被这道人一眼震的内心惶恐,让跪地的乞儿暗自心惊。 忙收回内力感知,乞儿将自己的目光从那道人身上移开,盯着主人脚面不敢再有其他念头,此时却见主人那双一尘不染的靴子已是向着自己身后行去。 “好福气啊,两个儿子,比我强,让我瞧瞧这两个小子...” 听到此处,乞儿顿觉呼吸停滞,忙调转跪伏的方向,带着惶恐开口道:“乞儿今日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没有主子,就没有乞儿,更不会有妻子、儿子...” 主人闻言,将抱在手中的孩子送还乞儿妻子,一双眼睛打量了跪地的乞儿一番,而后开口道:“起来罢...” 乞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将妻儿扶起,见主人似有话要说,忙打发妻子先行带着儿子回避,而后想把主人并那道人让进房中,主人却抬手开口道:“不必,就在此处说就好。” 妻子带着孩子回到房中,虽然乞儿不知主人身份,可妻子当年可是公子带来的,透过窗棂妻子眼神望向小院中乞儿震惊的神情与不停叩首的姿态,妻子的眸中悲伤不已,似已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妻子将孩子安顿好,缓步移至榻旁,从中取出妆奁,沉稳行至桌前,举起铜镜,仔细的描眉打扮,铜镜中的女子端庄秀丽,可那双美丽的双眸中已是噙满泪水... 梳妆完成,妻子又走向已是熟睡的孩子,红唇轻轻的在两个孩子的额前轻点了下,做完这一切,妻子带着释然笑容,轻拍熟睡的两个孩子,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房门被乞儿缓缓推开,乞儿魂不守舍的挪动步伐,妻子看着丈夫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笑道:“怎么了,主人他说与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主人说...他说...”乞儿不敢看妻子的双眼,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仿佛又变成了多年前,跪在街边的那个小乞儿,磕磕巴巴的开口,不敢说出主人适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些年的乱世,想来你也曾看到,当年你的境遇,皆因这乱世而起,若不结束这乱世,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我心有宏愿,可却多年未有寸进...” “我愿辅佐主人达成宏愿...” “我所需要的,是心性坚韧、无情、无爱的衷心之人,你过了暗牢、毒药、以命相搏三关,之道待你如子,杀他如同弑父,这一关你也过了,这无爱嘛,我赐婢女予你为妻,便是助你过了心中最后一关,你的儿子...我允你可抚养成人...只要你彻底无情,便能成我之助力...” 主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不停响彻耳旁,望着主人淡然的神情,想起这些年的相濡以沫,乞儿心中想着,不如带上妻儿逃离... 心有所想,眼神不由游离,瞥向自己屋内的金铃红缨枪,可恰在心中暗想之际,那一直未曾开口的老道人却说话了。 “主子的话,是为你好,没有主人,你不过是路边乞儿,就连父母都无钱安葬。有时候,有些人,翅膀硬了,就想振翅高飞...可不知,那天空,亦在他人掌控之下。” 道人说话间,浑身散发出的强大内力,瞬间让早已步入知天之境的乞儿连退三步,方才止住身形。 乞儿大惊,这老道人不仅内力已臻化境,不仅小院之中任何物品,都未曾被他的内力震坏,就连看似毫无内力的主人发丝都不曾掠动,这等对内力的控制,恐怕宗师境都无法做到,难道他已到了那传说中武境的至高... 不敢在想下去,似是被这老道人的话点醒一般,乞儿转念想道,这老道的话说的没错,若没有主人,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那满是泥泞的街边,想到当年在街边所见,百姓们的凄惨模样...心中乱做一团的乞儿渐渐定下了心神,耳边又想起了主人声音。 “怎么,你不愿。” 一如当年他逼着自己斩下师父首级时同样的口吻,语气轻柔,可却透着无上威严... 乞儿想起自己的儿子们,想起主人口中的乱世,想起他口中的宏愿...缓缓跪地,心意渐定,叩首开口,一如当年在小院中初醒,立下的誓言:“主人对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身体发肤也好...膝下黄金也罢...我这条贱命,都是主人的...” 想到这,乞儿抬起双眸,对上妻子温柔的双目,开口道:“主人允了我,可以将儿子抚养成人,只是...” “我失手打碎青莲琉璃盏,这条命本应在当年就没了,可主子还是从...救下了我,这些年,我嫁给你做妻子,你不善言辞,只默默对我好,我都知道。我的命就送给你做投名状,只愿来生,还能再嫁给你,只愿来生...我们只是山中...” 说话间,妻子本是噙满泪水的双目中已慢慢渗出黑色的血液,口中更是不停的呕出黑色的血来,身形一歪,就要歪在榻上。 乞儿见状,忙抢上前去,搂着已断了气的妻子,泪水不停的滴落在早已熟睡的孩子脸上,乞儿颤抖的擦去泪水,眸中决意乍现,单手疾出,冲着依在窗边的金铃红缨凌空一抓,长枪如有生命般,向着他的手掌而去... 主人与老道人在小院中正闭目养神,忽觉面前火光顿起,睁开双目,只见满身血迹的乞儿身背金铃红缨,一手抱着已熟睡的两个孩子,一手拎着妻子人头,从房中缓步而出,而这小院房中已是火光渐渐升腾... 老道人并没有睁眼,依旧是立身闭目,静待着身旁的主人开口。 见到眸中已无任何情感的乞儿行至身旁跪下,主人唇角上扬,一如当年的年轻公子一般,开口道:“这么多年,还不知你的姓名...” 乞儿跪地,漠然回道:“回主人,小人姓何,自幼家贫,父母说,起个贱命好养活,于是就给小人起了个狗儿的名字。” 主人仰头大笑,而后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用你师父的名字吗,今日你已过关,之道的名,就赐给你罢。” 乞儿回首望向身后火光,火势渐起,可却再没法温暖他已渐寒之心,深深再望了眼渐渐被火吞没的一方小院和温暖了自己许久的房间,回头、叩首,目中无光,只是漠然开口道:“何之道,谢主人赐名...” 目中虽然无光,何之道双目渐渐清晰,当年的乞儿与如今的何之道双眸渐渐重合,吞入腹中的金铃红缨似已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搅碎,但何之道双目之中无惧,只剩那头戴斗笠的神秘剑客,还有那些齐云武林的后辈们... “山下时,你不是说我不配见你真容吗,此时、此地、此刻,我倒想见上一见...” 话音落,何之道携着决然肃杀之意,身形再起,不同于那初升的晨日,整个人却如夕阳,散发出最后的余晖,扑向众人。 手中无枪,可这满是疮痍的石门残阵之中却响彻阵阵金铃之声,在顾萧眼中,那散发着残阳光芒的何之道,似已化身成了那早已碎为齑粉的红缨长枪。 晨日之辉,本是希冀之光,可却被何之道身上的如血残阳余晖遮盖,如乌云蔽日,让人无法直视。 斗笠之下,神秘剑客的声音虽然沉稳,可还是能听出一丝凝重,向着身后众人开口道:“快退。” 言毕,斜系在身的宽袖微动,一股浩然剑气从神秘剑客袖中而出,登时剑吟响彻,震的身后顾萧等人头晕目眩,只得运足内力以抵挡剑鸣。 剑吟漫天,枪影至巅, 生死处,片刻间, 枪凝决意当先,剑似盘古开天。 神秘剑客真气不仅发出剑鸣之声,更在瞬息间已凝出剑形,迎上了那抹如血残阳的枪辉... “这便是真正的凝气化形...”这是顾萧在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已让难掩心中震惊。 可接下来那神秘剑客与已至巅峰的何之道,剑枪对碰产生的巨大气浪,将在场众人尽数震的昏厥过去... 枪影落, 剑鸣消, 胜负分, 晨日升... 第二百一十二章-几日之后 顾萧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回到了山下何家堡的暮夏院中,而自己所处的也正是当日何家擂台开擂之前的房中。 日光透过窗棂,映射在面庞,仿佛昨夜的生死之斗还在眼前,这一切都似梦境一般,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这是顾萧自下山游历以来,首次没有警惕着醒来。 “原来宗师境是如此的可怖...”喃喃自语着,顾萧忽的想起何家后山中的一切,心中一惊,忙环视房内,见到自己的断月剑匣正静静的躺在榻旁,顾萧又摸想自己怀中,师父赐的木剑,翻天麒麟印,万将军给的那枚金牌令箭都静静躺在怀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提气运功,顾萧查探自己内息,发现自己并无大碍,正运功间,听得门外似有脚步声响起,忙收功翻身,下了床榻,脚尖一勾,已是将断月剑匣挑入怀中,凝神戒备。 随着房门打开,顾萧轻抚剑匣,剑光一闪,断月已然出鞘,剑锋所至,直逼推门而入来人咽喉,来人并未闪躲,只是冷冷开口。 “你醒了。” 顾萧这才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白衣的江凝雪,此时的她,面上依然冷若冰霜,可手中并没有拎着她那柄神兵惊鸿,而是端着一个木盆,盆边还搭着帕子,盆中的水温尚滚,升腾起的阵阵氤氲,让断月剑锋上瞬时凝聚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江姑娘。咱们...安全了?”顾萧脑袋好像还未从昏睡中苏醒,见是江凝雪,才起断月,把江凝雪让进了房内。 江凝雪没有作声,只是轻移莲步至桌前,将木盆放在桌前,轻声开口道:“既然醒了,先行洗漱一番罢,你这人,看似坚强,可从后山而归,唯你昏迷不醒。” 顾萧脑海中逐渐闪过何家后山的片段,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回想起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的一式惊天对招,顾不得自己蓬头后面的样子,忙开口问道:“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何家老祖...他后来怎么样了,那神秘人又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何家后山,小杰和宇文兄怎样了,熊大哥他们怎样了,还有...还有风姑娘...” “昨日?”江凝雪见顾萧心急,便挽起袖来,替顾萧将那帕子浸湿,稍稍拧干,回身递给顾萧。 江姑娘一番好意,顾萧不好拒绝,可心中急切想知晓昨夜之时,只好伸手将帕子接下,囫囵的擦拭了一番,而后急切问道:“江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否告知与我。” 见少年神情急切,江凝雪神情古怪,背身轻声开口道:“你昏过去已有五日了...当日,我醒来时,那神秘人已经离开,那何家老祖已然身死,我只能运内力先行疗伤,再设法让那任不难醒来,恰巧何...苗大哥醒来,才将你们带回何家堡。” “什么,我已昏了这么些日子了...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吗?多谢了。”顾萧的脑袋依旧是蒙蒙的,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江凝雪面色一红,回身将那帕子再度浸湿,掩盖自己的模样,不被少年看见,而后将那拧干了的热帕,重新递将给身旁的少年。 在何家堡后山中,这心思机巧的少年,总是料敌在先,胸有成竹,可从众人下山,逐渐苏醒,他却昏迷了最长的时间,方能看出,这少年着实伤的不轻。 这几日照料于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这段日子的相处时光,江凝雪似都快忘却了那斗笠客离开时留下的话。 “你父皇已有愧意,可他是天子...你...” 顾萧接过帕子,赫然想起霖儿等人失踪之事,忙伸手入怀,去寻找那封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因在何家堡后山之时,何家老祖曾言这信封里并未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当时自己故作镇定,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拆开那封信函一探究竟。 在怀中摸索一阵,终是找到了那皱巴巴的信封,忙不迭拆开,打开早已皱的不成样子的信函,赫然是一张白纸,顾萧反复查验了几次,上面的确不曾记录一字。 “当日我亲眼瞧着他将那写满了字的信函放入其中,怎的会变成一张白纸。”顾萧自言自语道,随即想到将信函交给自己的宇文拓,会不会是他调换了信函。 不过顾萧随即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宇文拓算的上是武林中的名门子弟,他不会行如此下作之事,且凭在石门八阵之中,几人一同经历的一切,他如想知晓进入慕容谷之法,只需开口,自己也必会如实相告,更没必要去费心思调换信函。 顾萧又想起重阳先生,他还在何家堡中,他能写出一份进入慕容谷的方法,自然就能写第二份,又开口问到:“江姑娘,重阳笔还在不在堡中,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江凝雪知道顾萧是为了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忧心,正要犹豫见如何开口回答,却听门外一道洪亮人声响起。 “江姑娘,木少侠想知的,由我来为木少侠一一解答吧。” 许是尚未从何家堡后山的紧张情绪中缓过来,听到有人在外开口,顾萧警觉地将手伸向剑匣中长剑...反倒是江凝雪见到顾萧紧张的模样,示意面前的少年稍安勿躁。 想到江姑娘才提及何家老祖已死在后山之中,顾萧亦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等到门外开口之人迈步踏入房中,顾萧面露些许惊讶道:“你不是...何...不对,你在山上为何要胁迫那何季。” 来人方口阔鼻,本是不怒自威的面容如今再无先前的锁眉之色,将手中装满茶点清粥的托盘放在桌上,对顾萧开口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木少侠且听我细细说来,昏了这几日日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不是。” 这不提还好,一提填饱肚子,顾萧的肚子也不争气的跟着咕咕叫了起来,就连一旁不喜言笑的江凝雪亦是抿唇一笑。 顾萧心知此时并不是着急的时候,望向来人包扎着细布的手,也笑道:“说的是,不过此刻再称呼你何堡主似有不妥了罢,烦请告知在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石门八阵中最后赶来的何魁,本想制住何季用来掣肘何之道的他,先是被何之道一击伤了手,而后被何季在胸口连续的重击,当场昏厥了过去,不过好在何之道已无力再去管他,而何季在狮虎幼崽得手之后更是全力逃离,亦没有对昏厥在地的何魁下杀手,故而何魁逃过一劫。 待到何魁从昏厥中醒来,正巧见到江凝雪正设法叫醒昏厥的任不难,而那灭门贼人何之道已然顿首而逝,虽然未能亲手报了灭门之仇,何季也不见踪影,可既然何之道已死,何魁无法丢下仍昏迷不醒的风姑娘等人,只得先行与任不难等人将仍在昏迷的几人带回山下,再做打算。 听到顾萧不争气的肚子咕咕直叫,何魁瞧向江凝雪轻笑,连连开口道:“木少侠所言不错,我的真名也并非何魁,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口中说着,忙将托盘之中的清粥小菜摆上桌案,招呼顾萧坐下。 顾萧也确实是又渴又饿,也顾不得些许礼节了,面饼清粥下肚,不仅是体内因那何之道与神秘人对招而不畅的胸口舒缓了许多,肚中有了食物,就连面色都好了许多。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才将当年何家父子屠戮苗庄上下,风家堡惨案之事说出,又将自己如何将风姑娘救下,与金不移一见如故,又是如何定下计策,潜在何之道身旁与风姑娘伺机报仇之事如实相告。 虽说在何家堡后山上,顾萧曾听风姑娘说起过何家父子对风家堡所做的一切,可没想到还有屠戮苗庄之事的存在,尤是听闻当年苗庄主好心在雪中救下何家父子,何之道却恩将仇报,反将苗庄上下尽皆灭口屠戮时,不禁拍案而起。 顾萧想起在后山之时,何季逃离,忙开口追问何季是否伏诛,何魁轻轻摇首直言,回到风家堡后,风姑娘最先苏醒过来,听说何之道已死,何季逃离,与自己和金不移商定后,留何魁与金不移封锁消息,暂时主持大局,而她已然动身前去追查何季的下落。奇快妏敩 顾萧听到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慕容谷之事,向着何魁抱拳开口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魁目光中别样光芒一闪而逝,开口道:“风姑娘离开风家堡前曾告诉我与金不移,木少侠曾在救下她的性命,无论木少侠需要什么,风家堡都会鼎力相助。” 顾萧不知这几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风姑娘已追寻何季离开了风家堡,慕容谷、柳飘飘之死、还有抚远镖局众人安危之事只能问何魁了。 打定了心思,顾萧开口道:“何...不,苗大哥,重阳笔还在风家堡吗,苗大哥也知道,我此来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进入慕容谷之法,另外,我在这臧北城中,还有一至交好友,便是抚远镖局的总镖头熊风,在何家堡后山追寻狮虎兽时,曾听风姑娘提起,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可曾被何之道所囚。” 话出口,就见江凝雪在旁轻叹,而何魁亦是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沉默片刻,何魁还是沉声开口道:“木少侠,实不相瞒,那日你们离开花朝苑,前往后山去追寻狮虎兽,实是我与金兄弟还有风姑娘定下的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正是让那何家老贼落单,我与金兄弟两人联手擒他,而风姑娘则在后山静待何季。” 说到这,何魁似有愧疚,望了眼面前少年继续开口道:“为了让那老贼方寸大乱,我们先是设计杀了何仲,取了他项上人头,装在木匣之中送到何家堡,未免何老贼起疑,便想着借助抚远镖局押镖之法,事先我曾探知过抚远镖局熊风的为人,知他行事谨慎,接下此镖,也不会在何家堡过多逗留...可没想到,当日熊风竟有客原来,只遣手下镖师将那装有何仲人头的木匣送到了何家堡...” 顾萧听到这方才恍然大悟,整件事串联了起来,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难怪那日在抚远镖局中,曾闻到木匣上传出的浓重药石之味,现在想来,应当就是为了不让何仲的人头散发出血腥味,才用了一些药物掩盖。 “也是我考虑不周,何老贼见了儿子的人头,果然发怒,方寸大乱,不过却也牵连了抚远镖局的人...”何魁说完,见青衫少年听到抚远镖局的人被牵连,关切起身,忙开口安抚,继续说来。 “木少侠稍安勿躁,为了铲除何老贼的计划能顺利,虽然抚远镖局的人吃了些苦头,但也都是些皮外伤,唯有那唤做陈冬至的镖师受了老贼几掌,内伤不轻,不过这几日调养,也已无碍了。” 听到这,顾萧才放下心来,开口道:“那在下便放心了,对了,苗大哥,那重阳笔...” 何魁听到少年提起重阳笔,眉头更紧,开口道:“要说这最蹊跷的,莫过于这位重阳先生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密函线索 “那重阳笔到底有何蹊跷,还请苗大哥直言相告,在下感激不尽。”顾萧心头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忙开口问道。 何魁眼眸微抬,回忆着当日自己所见:“木少侠还记得那个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吗,当日何季中了我的激将之法,带着木少侠你们几人去往后山,而我则与金兄弟依计行事,联手去刺杀何老贼,可我们都低估了何老贼的警惕与武境,我二人不敌,就在生死一瞬,那神秘人出现,算是救下了我们...不过他却被狮虎兽发出的吼声吸引,去往了后山...” “何老贼估计是担心抓捕狮虎兽有变,或是担心何季的安危,亦是弃了我等,紧随那神秘人去了后山,而我则是担心风姑娘不敌,便追上前去。不过在我离开之时,为了金兄弟的安危,便用了重阳笔所需的福寿丸丹方让他照拂金兄...” “接下来的事,木少侠都已亲眼所见了...待我返回何家堡后,只见到金兄弟昏在花朝苑内,而那重阳笔却没了踪影。” “什么,苗大哥,你是说那重阳笔失踪了?”顾萧讶异道。 何魁蹙着双眉,亦露出不解的神情开口道:“不错,如果没有福寿丸丹方,他逃离何家堡,我倒还能理解,可他依赖那福寿丸缓解猩红之毒发作时的痛楚已有些年头了,而何老贼也正是凭着此方,才让他一直听命,如今能有机会获得丹方,不再受人所制,仅此一条,重阳笔就绝不会离开何家堡,故而,我能断定,重阳笔的失踪,定有蹊跷之处...” “只可惜,现在金兄伤势未愈,而风姑娘又执意去追何季,将风家堡托付于我,何家父子身死之事,这等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江湖,到时无论是官府亦或是武林中人,都会想要知道这其中真相...可仅凭我与金兄弟之言,恐难服众...” 顾萧亦是深知,这一夜之间何家堡父子几人身死,定会引来各方猜疑,仅凭着何魁与金不移两人之口,恐难让各方信服,重阳笔在江湖之中亦算的上名声赫赫,如果他能站出作证,定会掩住众人悠悠之口,可他现在却离奇失踪了,怎能不让何魁头疼。 而进入慕容谷的方法,随着何之道身死,重阳笔的失踪,也断了线索,此来何家堡不仅没有获得任何想要的线索,还耽误了这些时日,顾萧亦是剑眉紧锁。 正发愁时,却见何魁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开口道:“木少侠,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线索...” “苗大哥快快说来...”顾萧忙应道。 何魁正要开口,房门外响起了顾萧极是耳熟的声音。 “我说任兄,你可别蒙咱,木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抚远镖局众人就是拼了性命不要,定要找你们讨要个说法...” “熊镖头,我有这必要骗你吗,我的话你不信,江姑娘可是与木少侠私交甚笃,她的话你还不信吗,他只是被真气震的晕厥了过去,加之这些天来,都未曾好好休息,故而比咱们醒来的时辰晚了些,你怎么就不信呢...若是吵着木少侠休息...你要我如何向江姑娘交代呀...” 一直在旁静静聆听顾萧与何魁谈话的江凝雪,听到任不难口中说出的“私交甚笃”,清冷面上不由一赧,忙背过身去收拾桌上水渍。 第二百一十四章-疑心顿起 何魁与顾萧二人并肩交谈,随着何魁说出密函中的内容,却让本不在意的顾萧神情凝重起来,刚刚舒展的剑眉又再度紧蹙起来,只因何魁说出的密函之中的内容,让顾萧心惊不已。 “何老贼的密函中,提到了一场截杀...” 顾萧赫然侧首,诧异的目光掠过身旁的何魁,直望的这位曾经的何家堡堡主,现任的主事之人浑身的不自在... “那场截杀,是否事关岭州...”顾萧似是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 这次轮到何魁诧异了,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青衫少年,他们几人,是受了何老贼的蒙蔽,并不是何家老贼的帮凶,可当自己将所知的事如实相告,面前的少年并未看过那密函,却是如何知晓何函中的内容的。 顾萧不知何魁心中所想,眼见何魁的眼神闪烁不定,已然知晓自己所说不错,继续追问道:“苗大哥,那密函之中还提到了什么。” 被少年的提问拉回了思绪,继续开口道:“木少侠的口音亦是北境人士,不知可曾听说过凉州城柳庄...” 风姑娘暂离风家堡,不知归期,那柳飘飘的死无法当面去问,这本已断了的线索在何魁这一番话上,又重新连了回来,顾萧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自己与柳庄恩怨,怕是会给风姑娘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神一动,便将柳庄之事瞒下,开口道:“凉州柳庄,我亦有所耳闻,不过却是听说前些日子被一场大火焚尽,无人生还...难道,柳庄与何家堡有关。” 何魁沉声道:“那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法子罢了,其目的便是让柳庄庄主柳飘飘假死,去岭州截杀一人,只不过那信函中并未提及截杀之人是谁,而我拜托风姑娘去岭州打探,也并未查到那场截杀的存在...却意外探查到了柳飘飘被岭州都护司所擒...” “如此柳飘飘之死的谜已解开了,果是风姑娘所为,唤作缚仙索也好,称作青丝绕也罢,江姑娘在都护司牢中发现的那青丝,想来就是风姑娘灭口之时不慎留下的。”顾萧听了何魁所说,暗自想道。 “既然是密函,心中可曾提到指使何家堡去行灭口之事的到底是何门派。”或许重阳笔的失踪与指使之人有关,或许能通这线索寻到重阳笔,想到这,顾萧忙开口问道。 “与何老贼暗通书信的便是金刀门,如果何老贼一直与金刀门暗中有联系的话,那么重阳笔的失踪,定与金刀门脱不开关系。”何魁如实回道。 见少年陷入沉思,何魁继续开口:“不瞒木少侠,柳飘飘的命是我让风姑娘取的,在我的计划中,本想着暗中取了何家父子的性命,然后取而代之成为何家堡的主人,如此一来,可以用那柳飘飘的性命作投名状,趁机以何家堡的名头拜入金刀门中,继续打探何家堡与金刀门的关系,可风姑娘追寻何季而去,要如何将何家父子之死瞒过官府与江湖人的眼睛...” 言及此处,何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沉声开口道:“所以,我想请木少侠帮个忙。” “你想要我隐瞒这几日内何家堡中发生的一切?”顾萧并未注意到何魁神情的变化,只是听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方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何魁闻言,收敛目光,开口笑道:“木少侠果然是少年英雄,心思剔透。” 顾萧蹙眉道:“可这堡中发生的事,不仅是我,宇文兄、小杰、还有这么多何家供奉与护院都...” 话音未落,却见何魁似成竹在胸,开口接下话来:“木少侠放心,当日在后山之中只有你我还有宇文兄弟、江姑娘、小杰和那任不难清楚发生了什么,宇文兄弟与江姑娘乃是名门子弟,深明大义,都愿为我保守何家堡中发生之事的秘密,而那剩下何家供奉与何家护院们本就不知内情,只要我们将这些事都推到狮虎兽身上,别人自然就会相信了不是吗?” 见少年一脸犹豫,并未应下,何魁继续说道:“此举对于木少侠来说,亦有好处,若是那掠走重阳笔之人发现了何家堡的变故,自然更加小心,隐匿行踪,如果木少侠亦能够瞒下此事,那人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只要找到重阳笔,就能得知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萧听了何魁之言,略退一步,双臂环胸,星眸扫过何魁的面庞,这位方口阔鼻的前任何家堡主,现在的主事之人,笑容真切,满目陈恳,不似伪装。 略一思忖,顾萧随即展颜笑道:“苗大哥所言...不...在下当称呼,何堡主所言甚是才对,在下愿从何堡主之策。” 何魁闻言大喜,把住顾萧手臂笑道:“木兄弟果然深明大义,如此一来,我便可以继续追查下去,那重阳笔的下落,我自会派人追查,木兄弟只需安心在何家堡养伤即可,一有消息,我当立即遣人来告知于你。” 顾萧抱拳道:“如此,木一多谢何堡主了...在下还有一事想请何堡主直言相告...” 何魁似是心情大好,不停地拍着顾萧手臂,开口笑道:“木兄弟还有何事,只要大哥我知晓,知无不言。” 顾萧思索一番,开口道:“何堡主发现重阳笔失踪是在何时,我还记得,我们前往后山之时,重阳笔应当还在花朝苑内,适才何堡主说,当日你追寻何之道也一同去往了后山,留下了重阳笔照顾被何之道所伤的金供奉,那重阳笔失踪时,金供奉自然在场,我能否见一见金供奉。” 何魁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木兄弟这伤,要不要再修养几日,再去问金兄弟不迟。” 顾萧闻言笑道:“何堡主放心,刚才熊大哥也担心我不是,适才你也瞧见了,我只是被那神秘人与何之道交手的真气震晕,并无大碍,我心中急切,想要知晓重阳笔失踪之事的始末,还望何堡主能体谅在下的心情。” “木兄弟迫切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金兄弟被那何老贼伤的严重,现在正在养伤,还需要些时日方能见客...”何魁面色变得阴沉,叹息道。 “既如此,我也不勉强,那在下就在此叨扰几日,等到金供奉痊愈,再去见他。”顾萧拱手抱拳道。 “木少侠有恩于我等,别说住些时日,就是以后常住在我何家堡,亦有什么关系...对了,风姑娘不在堡中,何家父子已死,眼下事务繁杂,我还需前去处理一番,就不扰木兄弟休息了。”何魁笑道。 顾萧把何魁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亦笑道:“何堡主慢走。” 望着何魁踱步离去的背影,顾萧陷入了沉思,刚刚的对话中,有太多让顾萧觉得蹊跷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总觉得这位何家堡主,与自己初道何家堡时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 “江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苗...不,何堡主似乎像是..”顾萧欲言又止,还未出口,就听江凝雪已开口将自己想说的下半句接了过来。 “像是变了个人。” “没错,虽然先前与他并无什么交集,可适才看他的神情反应,那何家父子可是他的灭族仇人,他的反应也太平静了。何季逃了,风姑娘为报灭门之仇、为夺回狮虎幼崽,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才是,而他却只在意我等是否会将何家堡的变故传出去...”顾萧越想越不对,将自己的疑惑坦言告知了江凝雪。 “你想查一查?”江凝雪依旧是冷漠开口。 “江姑娘果然秀外慧中...对了,还有一点,我至今都没想明白,那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又是谁,他到底为了什么要救我们,如果不是他出手,只怕我们几人早已死在何之道那招之下了。”顾萧话锋一转,想起何之道的最后一招,心有余悸道。 “世外高人的心思,你我猜不透罢了。”江凝雪将眼神移向一旁,避开了少年目光。 “也对,师父也曾告诫过我,这当世的高手,性格迥异,其中不乏些脾气古怪之人,许是他一时兴起...不过还真是应了师父所言,再遇到上三境之高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顾萧自言自语道,全然没注意道江凝雪的古怪神情。 “你想先从哪查起。”江凝雪见顾萧自顾自的嘟囔着什么,并没有准备继续追问神秘人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先从哪查起...”顾萧自言自语时,忽的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完了....江姑娘,我昏睡了五日是与不是。” “是。” “元日节?” “已过了。” “完了完了,这会儿不仅不能回山陪着师父过节,就连李叔与霖儿也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下山时师父还告诫不要惹事,这下倒好,回去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江凝雪望着面前的少年,适才还是一副机敏的少年英雄模样,转眼见就已变成了害怕责罚的孩子,强忍住笑意,开口劝慰道:“长辈们的心胸可比你想得要宽广多了,就算是怕,木已成舟,不如先办好当下的事。” 江凝雪的话倒是让顾萧冷静了下来,不错,既然已没法赶回山陪师父过节,还是先行解决眼下的问题,查一查这三日何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设法寻到重阳笔,找到去往慕容谷的法子,找到李叔、霖儿还有天涯大哥等人,还有万将军托付给自己的事,都等着自己去办,至于师父那,大不了回山之后装装可怜,师父心软,定不会责备自己。 想到这,顾萧收敛心思,向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你适才不是问我,准备先从哪查起吗?” “没错。” “那就先从最不会骗我的人查起。” “熊风?” “对,走,咱们先去寻熊大哥。” 第二百一十五章-左相归京 正当顾萧还在何家堡苦苦追查重阳笔失踪一事的同时。 齐云中州,江霖城,初升的晨曦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池,稍稍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元日节虽过,节日的氛围尚在,覆着薄雪的街面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百姓们开始了节日后的忙碌。 小贩亲吻着尚在熟睡的婴儿,接过妻子递来的衣衫,整理好货物,想着今日多卖些,好给刚出生的孩子添置些衣衫,给妻子买支舍不得买的钗子; 商户们正吆喝着吩咐下人将门板卸下来,准备迎客,想趁着节日,多赚些银钱; 就连青楼的姑娘们,在将夜宿的客人们送出门时,还不忘轻摇着柳腰吸引着本就不多的匆匆过客... 范府,下人正忙着给老爷整理朝服官帽。 “老爷,这元日节已过了,还未到进宫之期,为何圣上又降下之意,让百官随行,可是苦了老爷了。”王管家不在,汪管家俨然成了老爷眼前的红人,只盼着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在老爷面前多多表现自己,说不定等到老王回来,自己就已替代了他在范府的职位,趁着这机会,汪管家不忘贴心的关心起自家老爷。 官帽之下,老爷清瘦面庞,颧骨高突,双目细长有神,只是眼角的些许皱纹与颚下三缕皆白长须映衬着他花甲年岁,听到汪管家开口,本还在闭目养神的范谋缓缓睁开眼,瞥向面前的汪管家。 老汪顿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退后几步,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道,直至面颊红肿,:“老爷,您瞧我这张嘴,我是瞧着老爷为了咱齐云一年到头,难得修养几日,今日又要辛苦去城外...这才失言,还望老爷恕罪...” 范谋看到老汪惶恐的样子,平静收回目光,示意老汪停手后,闭目道:“老汪,除了王管家,你也算个跟着我的老人了,是哪年的事来着。” 老汪听到老爷提起往事,回忆道:“回老爷的话,是十八年前,南唐犯上作乱起兵那年...老爷救下了小人一家五口,从那后,小人就跟着老爷了。” “不错,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也一样,从不惑至花甲了。”范谋感慨道,闭目沉思似是在回忆往事。 汪管家不知老爷今日为何会如此感慨,与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当朝右相判若两人,只得局促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下人们见汪管家如此,亦是加倍小心,朱衣朱裳,绯色罗料大带,玉带束腰,锦绶玉佩,绫袜皮履,不多时已然收拾妥当。范谋轻捋长须,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汪管家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下。 待到这房中无人,灯火昏暗处,范谋身后帐下行出一人,长身玉面,锦衣华服,唇边明明挂着和煦笑容,可在灯火忽明忽暗下,却让人望而生寒,不是化名杨子君的宗慎行又是谁呢。 范谋回首,见是主上,忙撩起官袍,就要下跪,才将将躬身,就被宗慎行托起,火光照亮了他的双眸,闪动的光芒,竟让堂堂的齐云右相不敢直视。 “主上。”范谋垂首恭敬开口。 “二叔,我不是说过吗,在你的府中,无论什么时候,你只管唤我作侄儿,亦或君儿,而我尊称你做二叔,切莫再忘了。”宗慎行替范谋把官朱袍整理了一番,开口说道。 “主...二叔记下了。”范谋躬身行礼。 宗慎行一笑,并未再出口提点范谋,而是问道:“元日节不是过了吗,那齐劭为何召你入宫。” “回...并非是召我入宫,而是...召我出城。”范谋如是答道。 宗慎行唇边笑意更盛,好奇道:“我倒是有些不懂了,你们这位皇帝,这寒冬之季,带你们出城做甚。” “迎一个人。” “哦?什么人能让你那位皇帝带着百官出城去迎。” 范谋终是直起了身子,抬首望向窗外东北方向,这位堂堂的齐云右相,眉眼间尽是忌惮,初升的晨日已逐渐攀上窗棂,依旧无法扫去范谋眼中寒意,只听他缓缓开口。 “齐云左相萧毓申。” 听到这个名字,宗慎行一直挂在唇边的笑似被人用手慢慢抚平,非是被这姓名吓住,而是这名字曾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父皇口中。 那位号称算无遗策的谋士,那位曾辅佐尚是云侯的齐渊荡平群侯,还政赵氏而得赵帝赞誉,一人可抵百万兵的谋士,那位亲手教出“不归将军”与如今齐云皇帝的帝师,归来了。 仅是一瞬,宗慎行的嘴角又弯起了,眸中绽放出无比的神采,就连那初升的晨日光芒,似都要被他眸中的光掩盖,赫然起身,紧握双拳,努力压制住心中的兴奋,宗慎行自潜入齐云以来,心头从未有像今日如此激动,开口笑道。 “我想见他。” 此话一出,饶是在庙堂纵横多年的范谋也不由心惊,狭长双目中惊慌闪过,忙开口劝道:“主上不可,这萧毓申不仅智计无双,观人之术不在其智之下,主上英姿之盛,犹如骄阳日盛,恐会被其看穿身份...” 许是被范谋劝住,亦或是宗慎行自觉失态,范谋话音落时,再望向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子,他已是恢复了先前藏锋不露的神色,面上的兴奋神色也重新变回了淡然含笑的模样。 只见宗慎行向着范谋躬身一礼道:“侄儿谨遵二叔教诲。” 范谋见主子如此,面上微露惊慌,刚要抬手去扶,却听书房门外,汪管家轻声传入:“老爷,车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抬至半空的手,这才放下,范谋不敢打量,可心中已是将自己这位主子重新审视了几个来回,原来他早已察觉院外有人行来,才作此姿态,这份耳力,这等应变,着实不简单,看来自己没瞧错人...念及此处,范谋站直了腰板,向着门外沉声开口道:“知道了,这就出发。” 听到门外快步离去的声响,范谋正要抬手去扶,却见主子快退一步朗声道:“二叔且去,侄儿在家中静候二叔归来。” 范谋见状,沉默片刻,蹙眉会意,随及抚须朗声笑道:“好,君儿若有所需,只管吩咐家中下人就好,待我伴驾归来,再与君儿畅谈不迟。” 宗慎行躬身道:“恭送二叔。” 范谋闻言,一抖官袍,随及拉开房门而去,院外早有下人迎上,出府入轿,掀开轿帘,回首向着府内凝望片刻,自嘲一笑,低声自言自道:“看来萧老,还惦念着我呢,人未至,倒想来个敲山震虎。”. 言毕,放下轿帘,随着起轿声响起,范谋已是望东而行。 自家老爷无子,府中下人们都瞧见老爷极为疼爱这位“侄儿”,这位公子面上也总是挂着淡淡笑容,对待府中下人们亦是彬彬有礼,毫无架子,直至一日,钦慕公子的几个小婢女,开着玩笑打赌,输了的小婢女依着赌约前去窥视公子,可却一去不回,再无她的消息,而府中上下,却没人提起婢女失踪一事。 此事一处,便再无人敢靠近这位翩翩书生模样的公子了,老爷出了府,不消片刻,这方小院之中,仅剩宗慎行独自一人。 直至这院中无人,宗慎行才直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回到书房之中,伸出双指探了探壶身,沸水余温尚在,展颜一笑,执壶取杯,正要为自己斟茶,却闻身后劲风袭来。 倒茶之姿顿止,周身几处大穴,被劲风之中裹挟的内力拂中,宗慎行立于当场,面上已是惊恐满布。 被点中穴道,手中已无力握住茶壶,眼看壶把就要从指尖滑落,一柄寻常铁剑出现,一拂,一挑,那茶壶就如婢女的芊芊玉手轻放一般,落于桌面,就连壶中茶水亦未出现一丝晃动。 “我问,你答,一句不实,取你首级。”低沉之声从身后传来。 “好...在下一定如是相告。”宗慎行哆哆嗦嗦开口回道。 “范谋何在。”低沉之声又问。 “已...已出府去了。”宗慎行忙答道。 话音才落,就见一柄长剑已是搭在了自己颈边,宗慎行余光微瞥,虽瞧不见来人,可却能看清胁住自己的长剑,剑很普通,非镔铁,亦无金银玉饰,神州大地各处城内的铁匠铺内百钱之资就可买到。 “是实话吗?”低沉之声又问。 “小人不敢哄骗。”宗慎行哆哆嗦嗦答道。 回答完这个问题,宗慎行就觉颈旁锐利顿消,身后的低沉之声消散无踪,一炷香后,发现那人似已是真的离开,寻常人被点中穴道起码一两个时辰无法动弹,宗慎行却忽的动了,面上再无适才惊恐神色,笑容重新浮现,活动了一番因适才伪装而僵硬的手脚,喃喃道:“齐云果然是卧虎藏龙呐...” 言毕,执起茶壶,自顾自的向着后堂行去。 —— 冬日寒风卷起雪幕烟尘,随着齐云卫十人一队,四队人齐齐用力,才将四向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冬风携雪如刀锐利,钻入城门甬道之中,拍击在守门将官面上,却依旧未改将官面上着急之色。 “都快些,今日是大日子,若是耽搁了,咱们这些人的脑袋都要搬家。”守门将官皱眉催促。 齐云卫们听闻,皆使出全力,随着城门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终是将城门彻底打开。 “行了,都别歇了,赶紧列队,一会儿都精神点。”将官喝道。 平日里,将官待这些兄弟们极好,今日却一改常态,如此严厉,一个平日里与将官处的极好的齐云卫气喘吁吁的凑近开口道:“老大,到底是什么事...” 将官瞧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小兄弟,无奈的瞥了眼,压低声音开口道:“今日圣上要驾临东门。” 这齐云卫诧道:“圣上怎会...是什么人...” 将官伸手用力拍了拍这齐云卫的帽盔,示意这齐云卫噤声,而后向着身后城中望了望,见四下无人,示意齐云卫近前,附耳低声道。 “萧相今日归江霖。” 第二百一十六章-齐云国士 江霖城东北,三十里、两骑、一车,皑皑之地甚是平整,唯有马蹄、车轮过处,方才破坏了这幕天地画卷。 “人生路,银装铺,多情总被无情负;英雄葬荒谷,贪枭山已固;天无目,地无诉;而今不见...闲庭步,只余...人将暮~~~” 车厢中传出的歌声,时而低声吟唱,如忆往事;时而凝声而歌,如诉衷肠。 歌声似黄莺,听起来,歌声之主应是豆蔻少女,可这戚戚的辞,与少女豆蔻年华、涓涓之声,格格不入,可若是精心聆听,却别有一番风味,与这广阔皑皑归途上的两骑、一车相衬之下,更显苍凉。 歌声毕,不多时,再起:“人生路,银装...” “我说,悦儿姑娘,咱从山海关一路唱来,这眼瞅着就到霖京城了,能不能换一首,老张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你瞅瞅,你瞅瞅。”马车一侧,头细颈高马蹄修长的马背之上,一莽汉,正扒拉着自己的耳朵,向着马车车厢侧面悬着淡蓝裘帘的窗牖,苦着脸哀求着。 这莽汉浓眉厥鼻,黑面短髯,声若巨雷,即便是哀求声调,开口之时,就已经将车厢顶端的积雪震的扑簌簌的落与地面皑皑之中。 “行了,老张,这行了一路,你就抱怨了一路。学学我,专心赶路,小心守护。”驾车之人皱着一双浓眉嫌弃着一旁的莽汉,这人似是沉浸在歌声之中,眯起双眼,凝神驾车。 莽汉一听驾车之人竟开口说教起自己,面上哀求之色顿去,竖眉喝道:“老吴,你装的什么好人,别以为老张我没瞧见,我且问你,你袄子下摆中,怎的破了口子,里面的棉絮呢。” 驾车人听莽汉这么一说,面上一红,忙将眼神移开,专心盯着前方的路,凝神驾车,只装作没听到莽汉的话。 眼见驾车人不搭理自己,莽汉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马车,伸手就去抓驾车人的耳朵。 驾车人担心马车颠簸,让车厢内的人感到不适,不敢挡开莽汉的手,只得任由莽汉那粗如枪杆的手指从自己的耳中揪出一撮早已揉成球的棉絮。 莽汉捻着棉絮,放声大笑,随后如孩童得了心爱玩具要向长辈显摆一样,放慢脚步,等着马车上的窗牖到了自己面前,全然不顾那车帘掀没掀开,车厢内的人瞧没瞧见,将指尖棉絮向着车帘晃了晃开口道:“悦儿姑娘,你瞧见了没,看看老吴,他还来对我说教,自己却用棉絮塞住了耳朵。” 车帘陡然掀开,伸出个脑袋,仔细瞧来,果是那唱歌的豆蔻少女,眸似湖水清澈,眉若墨色挑染,粉腮如桃花初绽,乌黑秀发随风飞扬,额前刘海稍有弯曲,不过此刻却是墨眉倒竖,欲滴朱唇撅起,气鼓鼓的向着驾车之人开口道:“吴伯伯,你骗我,前些日子,我问你,你还哄我说这曲儿好听来着...” 驾车之人听到少女轻叱,龇牙咧嘴,心中暗道:“还好快到江霖了,不然,可有苦头吃了...” 听到豆蔻少女轻叱驾车人,莽汉乐开了花,可还未等到得意一瞬,面上就挨了一个小小的雪团,,伸出大手,抹去面上雪花,方见丢来之人,正是豆蔻少女。不仅不气,莽汉与驾车人见了豆蔻少女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反倒是齐声大笑起来。 “哼,你们都不爱听我唱曲儿...萧爷爷,你瞧他们...”少女似被莽汉与驾车二人气到,放下车帘,向着车内之人撒起娇来。 疼爱的抚了抚豆蔻少女的脑袋,车内人开口笑道:“又嫌他们气你,那又是谁,在威州时偏偏还爱缠着虎德与吴奋二人,说了不带你来还不行...” 少女嘟嘴道:“我爷爷说了,虎德伯伯与吴伯伯二人性情刚烈,怕不能随萧爷爷面圣,一旦给萧爷爷坏事...所以才让我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孙女陪着萧爷爷回京呀,一来呢,这路程遥远,可以给萧爷爷唱曲儿解闷,二来呢,面圣之时,若是遇到什么危机之事,我还能保护萧爷爷。” 少女说罢,抬起湖水般的眸子,望向车内人... 两鬓如霜遮不住英世之才,额上皱纹压不住眉蕴江山。 眼角岁月盖不住眸中星辰,唇边沟壑掩不住智计无双。 一身宽袍,一袭长衫,一壶温酒,一本春秋,一声承诺,一世沧桑, 齐云有他,无论何敌,不敢来犯,当之无愧,齐云臂膀,国士无双。 萧艈申疼爱的再度揉了揉豆蔻少女的脑袋,唇角的笑让鼻边沟壑又深了几许,应少女道:“对,还真别说,这一路有你,萧爷爷倒是一点都不闷。” “对呀,而且这词还是萧爷爷作的,虎德伯伯与吴伯伯居然嫌弃不听,萧爷爷,你可得好好罚一罚他们...替我出口气。”少女环手抱胸,似还未消气。 萧艈申轻轻笑叹摇首,执起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看来,可余光却瞥见少女生气的可爱模样,眼前不禁浮现了爱女儿时,亦如她一般...萧艈申眼角皱纹浮现,眸中星河暗淡,心中一软,轻声开口道:“虎德、吴奋。” 声虽轻,却带着无上威严,透出车厢。 “末将在。” 莽汉、车夫,闻声肃然,立时回应,二人之声,响彻皑皑,竟似抵得上千军万马。 马车顿止,萧相伸出手,拨开车帘,冬风觅得一丝空当,扑向萧相年迈之躯,让这位齐云国士连声咳嗽了几声,豆蔻少女见状,满面担忧,满心气愤顿消,忙上前,替老人身前的药酒酒壶放置炭炉之上。 可此时老人的目光并无疼爱,带着锐利瞧向两道已然单膝跪在雪中挺拔身姿,威严开口道:“出发前,你二人在王恬将军面前是如何立下军令的。” “护佑萧相,护佑王悦儿。”莽汉、车夫齐声答道。 萧相咳嗽一声,引得莽汉、车夫二人齐齐抬首关切,却望见面前的老大人,只见左相大人眼神微动,双眼微眯,向二人不停示意,车厢内还在温酒,并未注意到几人的豆蔻少女... 莽夫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萧相到底何意,却被一旁吴奋拉住。 “你二人惹得悦儿不开心了,依着军令,该如何处置...”萧相沉声开口。 “依令当去耳。”车夫朗声应道。 “老吴,你疯了,去耳...”莽夫大惊,压低了声音正要责备身旁车夫,却见狡黠之光闪动在车夫眼中,直直的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亦有样学样,高声呼道:“当去耳。” 两人本就是行伍之人,声音之大,传入车厢之内,正在温药酒的豆蔻少女闻言,花容失色,亦顾不得手儿中的酒壶了,忙回首查看,只见莽夫、车夫二人已是军刀在手,一手扯耳,一手持刀,锋刃抵住耳根,只待萧相一声令下,两只耳朵便会坠于皑皑。 “唉唉唉,慢...萧爷爷,等等,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是心急,豆蔻少女开口已经情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微颤抖。 女儿家生气,哪里会想到动刀子,两位伯伯从小就对自己疼爱有加,见他们就要持刀割耳,忙开口求情:“萧爷爷,饶了虎德伯伯和吴伯伯罢,我适才只是...只是玩笑罢了。” 萧相瞥见少女已经梨花带雨,心疼不已,可还是故意绷起脸来喝道:“去耳。” “等等,萧爷爷,军令如山,我是知道的,可两位伯伯平日里待我也是极好的...再者说,如果两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因为这等小事被割去了耳朵,我岂不成了军中罪人,你看这样好不好,与其割耳,不如罚他们...罚他们听我唱曲儿,反正此事也是因曲儿而起,咱们就终于曲儿,您说好不好嘛。” 见到萧爷爷面色稍缓,豆蔻少女已知晓事有商量余地,忙撒起娇来,就差顺地打滚了。 萧艈申见状,冲着持刀拽耳,盯着自己的张、吴二将使了个眼色,略一点头道:“既是悦儿求情,此番就饶了你二人...” 豆蔻少女闻言大喜,忙起身笑道:“就知道萧爷爷最疼悦儿了,悦儿这就给您温酒去。” 张、吴二人亦是做状长舒了一口气,向着萧相并悦儿二人躬身行礼,私下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老练的狡猾之光,不由相视一笑,可还未等得意,却听那正在温酒的豆蔻少女,又轻声哼唱道。 “人生路,银装铺,多情总被无情负;英雄葬荒谷,贪枭山已固...” 二人哑然无语,以手抚额,唉声叹气,一人驾车,一人上马,准备继续出发,却没瞧到,萧相唇旁沟壑又现... 王悦儿哼着小曲儿,提车厢内正凝神读书的老人温着药酒,却是响起了什么,向着萧相开口道:“萧爷爷,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请萧爷爷解惑...” 朱唇小口说着,纤细手儿早已为老人斟满药酒,吹去那杯中滚烫,送至老人身旁。 萧相满目疼爱,放下手中书,开口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吴伯伯驾车,你我坐车,虎德伯伯骑马,却为何还要再牵一匹马来?”豆蔻少女,眸中青春之光闪耀。 “恩,这个问题嘛,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明知故问,老夫懒得答。”萧相似是看穿了少女心思,接过药酒,不顾沸水滚烫,张口饮下。 豆蔻少女拍手笑道:“果真是无名伯伯,好久没见他了,甚是想念。” 萧相望着少女,似已忘却药酒之苦,指尖轻捻,开口道:“差不多,也该到了。” 正说话间,马车外传来兵刃出鞘之声,张虎德、吴奋二人大喝之声传入车厢。 “什么人。” 晨日之下,皑皑之上,黑袍裹身,踏雪西来。 在这天地皆白映衬下,尤为显眼,来人只在张、吴二人脱口三字之间,已然越过二人戒备身影,单膝跪于马车旁。 望见此人,张、吴二人才算放下戒备,各自持军刀散开丈余,凝神戒备周遭。 “知道你喜静厌扰,这三年辛苦你了,本已能归威州,看来我的手书你收到了。”萧相之声从马车内传出。 “主人之令,无有不从。”黑袍之人,漠然开口。 车帘掀开,萧相裹着斗篷下了马车,伸手扶起黑袍人,打量一番,开口道:“看来你已替我提前去打过招呼了。” 黑袍人沉默片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垂首开口道:“是。” 萧相又问:“你守了他三年,观他如何。” 黑袍人抬首,兜帽之下,目中已现光来。 “雏鹰已振翅高飞矣。” 萧相仰天大笑,眼角皱纹中,似有晶莹闪耀,回身上车,片刻后,沉稳之声传出。 “进京。” 第二百一十七章-九胜之策 霖京城内的南市、北市、西市,依然享受着节日氛围,热闹非凡,可整个东市却寂静异常,不仅商户们都不曾开门做生意、平日里摆摊的商贩不见一人,就连街上流浪的猫儿狗儿亦不见一只,整个东市俨然已成了一座死城。 青砖铺成的东市长街只有薄雪被冬风拂起,可不多时,风消雪落,又再度归于平静。 却在此时,地面的静止的薄雪似被外力引动,不住颤抖,可明明冬风暂消,又是哪儿的外力将这些薄雪震颤。 循着青砖薄雪的震颤望去,只望见齐云卫重甲金戟,踏步而来,东市长街青砖的震动正是由这些齐云卫齐齐踏步而引动的,随着齐云卫踏步而过,便是旌旗招展,云罗伞盖,金辇后齐云文臣武将皆步履随行,唯有两人骑马随行,望江霖北门而去。 守门的齐云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哪怕守门将官早已提前告知于他,可还是被吓得腿脚发软,手中兵刃都快拿不稳了... 不消片刻,金辇已至,辇旁缓缓行出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向着金辇行礼抬首,见辇中人微微抬首,这才躬身而退,行至一侧,一抖手中拂尘,开口唤道。 “圣上有旨,左相萧艈申,功在社稷,今日回京,百官跪迎。” 老太监看似身形佝偻,可这尖锐之声却响彻天际,百官听旨皆跪,就连适才得圣上恩宠骑马随行的两人,亦是下马,面东而跪。奇快妏敩 场中一片寂静,偏偏是这时候,一声金器坠地的刺耳之声传入。 “保护圣上。” 护卫在金辇旁的齐云卫霎时已至,将金辇牢牢护住,可那领头护卫人却不是御前司统领严青川。 这等变故,文武百官也好、随行齐云卫也罢,皆是神色慌张,唯有四人并未被这声响所动。 金辇一侧,伏地而跪的右相范谋,身形连动都未动,只是以额触地,没人瞧得清他的神情,另一侧,虎目鹰鼻,长须及胸的严若海更是淡然,眼神不移,只是单膝跪在金辇旁,一言不发。适才高呼“跪”字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似是被左臂上的浮尘压弯了腰,立在金辇旁等待金辇中人。 而剩下的那位,自然便是这今辇之上的齐云之主,侍卫们已查明是这守城齐云卫胆寒之下,手中兵刃滑落发出声响,既已查明,惊扰圣驾,将瑟瑟发抖的守门齐云卫并将官押至金辇外,等待发落。 这二人似也知道犯下了不赦之罪,早已瘫软了身子,垂首等待着处决自己的命令,片刻后,只见挂着玉持的帝王手掌伸出金辇,一众侍卫见状暂止,纷纷单膝跪下听令。 齐劭缓步而下,伺候在金辇之外的老太监忙伸出手去,将齐劭扶下,行至早已瘫软的守门将官并齐云卫身旁,竟在百官瞩目之下,将二人缓缓扶起。 “岂能其因这等小事,便要了我齐云将士性命,他们皆是我齐云好男儿,就算要死,也是死在戍卫国家百姓之疆场才是。” 寥寥数言,不仅让已瘫软在地的守门将官并那齐云卫泪流满面,更让众多执戟侍卫们热血沸腾,有此明主,夫复何求。 “齐云威武。” 不知是哪个侍卫喊出了一句,紧接着众将士齐声高呼,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道旁百官亦随声高呼,皇帝目光微移,瞥向金辇旁跪地二人,向老太监低言数语... “百官、诸将听旨,皆在原地跪迎,无有旨意,不得擅行,着右相范谋,护军宗师严若海随行,钦此...”尖锐之声再起,跪于金辇旁的范谋与严若海起身垂首,快步上前。 万岁之声犹未停止,皇帝伴随声声高呼负手而行,老太监领着齐云左相与严若海紧随。 穿过厚且深的城门甬道,齐劭抬首望向东北,那是山海关方向,亦是王恬并八万不遵皇命的齐云精锐所在的方向... 收回目光,皇帝并未回首,只叹息开口道:“老范、老严...可还记得当年神州初乱之时,朕向父皇请命...本是朕北上抗晋,皇兄南下御唐...想当年,齐云麾下,人才济济,文有萧、范,武有顾、严,齐云七子各有所长,皆可独当一面,更有王、周两位统帅之将...齐云一片欣欣向荣呐。不过短短二十载,人心离散,繁华不在,齐云也只能守土,再无力开疆了。” 忠齐的身子弯的更深了,严若海更是眉头紧蹙,似随着陛下之言,回到那令人向往的年月,父慈子孝,兄亲弟爱,麾下各将,皆兄弟相称,却没想到如今已成了这等境地,严若海犹在回忆当年,身旁的范谋却开了口,将严若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圣上,当年始祖、武帝先后被害,若非圣上擎天,怕是齐云早已被赵炽昏君尽害...全赖圣上日夜操劳国事,如今齐云已是国泰民安,征南伐北只在圣上一念之间,只是陛下恤兵爱民,不愿动兵戈而已...” 严若海瞥了眼身旁躬身开口的范谋,心中暗骂:“这老小子,马屁拍的倒是快。” 虽然心中如此想,严若海开口却道:“范相所言甚是,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若要讨伐晋唐,若海愿做一马前卒,为圣上冲阵,万死不辞。” 听到身旁二人如此说来,齐劭手中捻动的玉持略停,御口轻言,不过语气却与适才截然不同:“老范呀,这么多年了,还是常常说这些无用的话。老严就务实的多了...不过,你二人还在朕身旁,朕心甚慰...眼下之事,并非南征亦非北伐,而是朕的这位老师...他手上,可是有八万齐云精锐呐。” 皇帝虽是背对着范、严二人,可语气已是陡然变寒,犹如这江霖城外的皑皑之地一般。 范谋闻言,狭长目中透出一丝狡诈,忙栖身上前,向着皇帝背影开口道:“微臣斗胆一问,还请圣上明示。” “说。” “是,萧相回京,圣上是想留下萧相,还是留下...萧相手中的八万精锐。”右相撩起官袍,近身轻言道。 虽是低头不见圣上神情,可听到这位齐云之主开口轻笑,范谋就已知晓自己所言已中圣上心意,吹角不由微微扬起。 “朕都想留下。”圣上思索片刻说道。 言毕,还未等范谋开口,圣上接下来的话却让齐云右相瞬间冷汗浃背。 “你呀,总是能懂朕的心思...对了,武儿呢,自万雪轩昏厥后,便一病不起,就连元日节都未进宫...” 范谋瞬间懂了圣上前半句话的言下之意,冷汗浃背还在想着如何圆过,就听圣上已是岔开了话题,倒先替自己找了个台阶,忙开口回道:“回圣上,太子殿下所受风寒,仍未痊愈,只得卧床静养。” “太医院的人怎么说。”圣上又问。 “无碍,静养即可。”范谋恭敬答道。 “朕还想着,这孩子若能拜萧相为师,不求他能学的七分,若能从萧相身上学到三分本领,亦是齐云之幸...”圣上轻轻摇头,怒其不争。 范谋似是从这位既是天子亦是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无奈,狭长细目微转,开口道:“圣上放心,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亦有担当,痊愈之后,定能遵圣上心意...” 话未说完,就被圣上抬手止住,圣上侧首向着一旁垂手立身的严若海问道:“老严,韬儿与川儿出发了吗?” 严若海自诩一介武夫,见范谋上前拍马,附和一句已是他的极限,此刻早已神游四海,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听圣上问起自己,忙开口应道:“回禀圣上,今晨,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已随钦差大人北上,随行还有骁骑营十骑,皆是臣精挑细选的好手。” 听到严若海的回答,圣上捋须笑道:“老严,咱们这没外人,你瞧瞧你,什么钦差大人,韬儿与川儿皆是我齐云出类拔萃的人才,朕也想通过此次北上之事,让他二人好好历练一番,你莫要担心,出不了什么岔子。” “是,圣上对严家隆恩,严家必...” “唉唉唉,这些场面话就莫要说了,朕不爱听。” “是。” 正说话间,江霖城外东北方向,皑皑之地中,浮现出几许黑点,不细看,全然无法发现,可圣上手中的玉持却飞速捻动起来,随后笑道:“来了。” 此话一次,严若海与那佝偻着身形的老太监同时抬首,并非瞧向瞧向那逐渐行近的江霖的黑点,而是定定望着身着黄袍的天子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上凝目,定定望着渐行渐近的黑点,停下手中玉持,向着身后的严若海吩咐道:“你携朕口谕前去,就言...朕速知先生不爱宫廷纷扰,已在城外设宴为先生接风。” 严若海领命而去,只一瞬,身形已然消失当场。 圣上只微侧首,老太监已是明白圣上心意,轻拍手掌,已有小太监快步跑上前来,领命前去准备接风酒宴。 圣上闭目,眼前浮现当年神州之乱初始,齐云文臣武将,有苦劝老云王莫要去管已然举兵反赵的南唐北晋,更有甚者劝老云王对已袭扰而来的匈奴亦置之不理,只待这大乱之后,方是平定这天下乱局之法。 老云王衷心卫赵,更为黎民百姓,欲出兵,怎奈齐云文武人心不齐,若是如此出兵,必败无疑,就在老云王一筹莫展之际,他一席长衫喝住众人,直言云王出齐,定得全胜。 有不服者怒斥其心可诛,若能说出齐云必胜之法,则不再阻拦,只见这位长衫谋士昂首而出,毫不怯场,向着云王一礼,而后声振寰宇。 “北晋南唐,铁骑重甲,虽难当,却过不了凉州赢江天堑,此胜一也。” “三路来犯之敌,皆无统帅之将,反观我齐云,文臣武将,俱是人杰,此胜二也。” “南北之敌,皆无义也,我主顺义天下,此胜三也。” “北晋宗兖,用人而疑,常以残酷手段考验人心,我主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胜四也。” “匈奴勇而无谋,我主麾下,智者无数,此胜五也。” “南唐李氏,目光短浅,偏安一隅尚可,行军布阵,不及我主,此胜六也。” “北晋之地,地广天寒,粮少人稀,只御敌拖延,耗其粮草,无需一年,必败矣,此胜七也。 “南唐之兵,擅长水战,陆战却乏,引其登陆,骑兵袭扰,必败之,此胜八也。” “匈奴擅骑,只在塞外,关内之地,即便地势开阔,亦是山林丛生,皆可伏兵,只需诱敌深入,以伏兵攻敌,必败之,此胜九也。” 言及此处,长衫止住语势,抬首环顾众人,而后缓缓开口道:“我等入朝为官,从军入伍,到底是为了天下黎民还是光宗耀祖,诸位扪心自问,如忍看到百姓受兵祸之乱...这第十胜,不说也罢。” 第二百一十八章-敏悦郡主 十胜未出,仅九胜之言,已让不久之前还在争论的齐云文武尽皆默声,适才还在劝阻齐云王勿要出兵的文官们皆垂首自惭。 他说的没错,做了这么些年的官,不知从什么时候忘了,当年的自己也曾立下誓言,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武将们皆是紧握双拳,目中战意升腾,他们也曾在云王面前立誓,为天下黎民而战,为万世开太平。奇快妏敩 自云王平诸侯,还政赵帝后,这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反倒是渐忘初心,如今被他一言点醒,方才醒悟。 他看向众人,回首躬身行礼,目凝血丝望向云王齐渊沉声恭敬道:“请主上定裁。” 云王齐渊,缓缓起身,缓缓开口道:“取酒来。” 一旁侍从闻言,忙取来酒壶酒盏,却被云王接过,丢至一旁,捋须笑道:“取大坛,换大碗。” 侍者从命,忙去去了大坛美酒,云王拎起酒坛,行下台来,行至长衫立身的他身旁,欣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踱步至场下分列两旁的文臣武将身前...并未与离自己最近的范谋,王恬等近臣,亦或是齐麟、齐劭两子先开口,而是踱步行至列尾... “本王记得你,当年许州城一战,你率军出击,面对数倍之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取敌将首级。那战之后,你来见本王,还豪饮了三大碗酒,可待你转身离去,本王才见你背后皆是枪刺刀劈之伤...冲阵之将,无需在乎身后,当一往无前,是你对本王说的,对吗。” 没想到已贵为齐云王的主上还曾记得自己的功劳,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站在列尾的将领挺起胸膛,急速起伏,已能看出他的心情激荡不已。 齐云王微微抬手,侍者立即取出一只碗来,送至将领面前... 云王手掌稍稍用力,封住酒坛的泥口被齐云王拍开,登时满室酒香,坛口微倾,齐云王当着一众文臣武将亲手为将领斟满了美酒。 齐云王亲自斟酒,这是何等荣耀,饶是将领这等枪刺刀劈都不曾皱眉的硬汉,托住酒碗的双手,也不住颤抖,眼中泪水已顺颊而下。 “来,本王敬你一碗,不知你可还有当年一往无前之气魄。”齐云王替自己也斟了满满一碗,抬碗见底。 将领忙抬肩,抹去泪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放声吼道:“有。” 齐云王含笑转身,走向文官列尾一个面带书生气的文官。 “小姜...当年,本王出兵勤王之时,同留侯于洛州大战,岂料他遣万余骑,抄小路偷袭咱们粮草重地宛州,当时,能战之兵已尽出,只剩千余粮草后勤兵...粮草一失,我齐云军必败。本王得知这消息,心中已然大乱,没想到,你小子,不仅不怕,还趁着夜幕雷雨掩护,率军突袭,打的万余人马落荒而逃,可谓智勇双全,替本王保住粮草,替我齐云续命。” “本王曾问过你,为何不逃,反正是乱世,逃了本王也拿你无可奈何,还记得你当年是如何对本王说的吗。” 当年的小书生,早已成了中年模样,可依旧带着股执拗的书生气,适才劝阻齐云王出兵的文官中,他亦是最执着的人之一,听云王提起自己这辈子最荣耀之事,文官抿嘴片刻,开口说出当年在齐云王面前的豪言。 “逃,我逃得了,我身后的百姓逃得了吗,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以卫百姓。” “好!不知你可还有当年,敢以千敌万的勇气。”齐云王大笑。 坛倾、酒满,仰首、酒尽... 文官托起碗来,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官做大了,似已快忘记了自己当年读书时的誓言,望着面前酒碗,抬碗尽饮,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喝过酒,辛辣入喉,呛得书生咳呕不止,引得对面的武将们嘲笑不止。 “有。”文官涨红了面皮,放声吼出,竟压住了对面武将的嘲笑之声。 老云王抹去长须上洒落的酒水,拎起酒坛行往下一人... 一段往事、一碗烈酒、一句豪言,不多时,分列两旁的齐云文武,并范谋及齐麟、齐劭二子皆已双手托碗,侍者早已为他们又斟满了酒碗,再观老云王身后,已空了数个酒坛,他苍老挺拔的身形也已渐渐摇晃。 齐麟、齐劭见状,忙上前欲扶,却被已有七八分醉意的齐云王一眼喝退,齐云王勉力控制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来到他身旁,也替他斟满了酒,开口道:“你陪着我,南征北战,辛苦了。” 他笑道:“得遇明主,方展一腔抱负,我这九胜,还不如你这一碗酒来的有用。” 云王大笑道:“咱哥俩满饮?” 他笑道:“谁余,谁是王八蛋。” 云王碰碗笑道:“走一个。” 他笑道:“走一个。” 二人齐齐抬碗,场下文武随之,而后齐云文武耳中皆闻齐云王豪迈之声。 “老夫知你们不满圣上的一些所为,可咱齐云不止卫圣上,更要卫百姓,记住你们曾经的誓言...七日后,出兵勤王,护我黎民。” “得令!” 碗中酒,余香尽; 英雄眸,影相映; 风有信,笑谈鬓; 精锐出,天下定... —— “圣上...圣上...” 连声的轻声呼唤,将齐劭从当年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抬起眼眸,车已至,身后的酒宴已备好。 止住了忠齐欲遣人前来御马,圣上昂首,踱步上前,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下。车帘掀起,圣上望见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面上的沟壑又多了几道,深了几分。 “多年未见,先生可安好。”圣上恭声开口。 “托圣上的福,臣身体尚好。”萧相撩起宽袍,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圣上双手托住,止住下跪之势。 “与先生一别,已有多年,威州苦寒之地,对先生并无好处...”圣上双目定定瞧着眼前这位,曾教过自己读书写字之人。 萧相并不畏惧,顺势起身,迎上九五目光,开口道:“威州虽苦寒,人却暖心,更何况,护佑黎民,亦是始帝遗愿,臣不敢忘。” 圣上闻言一怔,旋即笑道:“朕素知先生喜静,今日天色尚可,就让朕陪着先生用些早膳,如何。” “谢陛下,只是这一路行来,有些乏了,还望陛下允准老臣先行回府休憩一番。” “萧老,您也是咱齐云元老,就算当年你曾辅佐始帝,也不能如此放肆,你果真当圣上不敢斩你吗。”范谋在旁沉声开口,语调虽轻,可语气却不轻。 抬手止住范谋语势,圣上随即含笑瞥向一旁跪地未起的张虎德与吴奋二将,暗自感叹如此猛将宁愿自我发配去往边关,亦不愿留京听用,开口道:“想当年,齐云七子各能独当一面,如今不算端木、上官,只余你二人了。” 垂首跪地的张、吴二人,听得圣上直言,虽未开口,可二人伏下的身子,却已经让圣上瞧在了眼中。 “平身吧,既然萧相不愿,朕不勉强...张虎德,吴奋,你二人且护着萧相回府休憩一番,明日,朕再去府上看望萧相。”圣上说完,却见张、吴二人依旧跪地不起。 面色终是变了变,正当圣上目中微浮杀意之时,却听车内黄莺之声传出。 “咦,这一觉醒来,萧爷爷哪去了,虎德伯伯,吴伯伯...” 说话间,一双洁白手儿已是掀开了车帘,钻出个可爱脑袋,定定的对上了圣上微凝怒意的目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慌张之下,豆蔻少女差点儿从车内摔了下来,还好她身体轻盈,一个翻身就已经跃下了马车,顺势跪在九五脚下... 这一跪极为丝滑,让在场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不仅位极九五的齐劭、正欲开口斥责未遵皇命之张虎德、吴奋二人的范谋未反应过来,就连立身一旁的国师萧左相亦满眼含笑,望着顺势而跪的少女,唯有二人在少女跪地之前,已是闪身护住了圣上。 “大胆,你是何人,来人呐,拿下此人。”范谋见状,立时上前喝到。 圣上眼中的一丝怒意已然消失无踪,被满是笑意替代,望着跪地不起的豆蔻少女,抬手示意范谋暂止,让严阵以待的忠齐、严若海退开,回首望向萧相笑道:“萧相可否为朕解惑。” 不等萧相开口,豆蔻少女黄莺之声已出:“回圣上的话,小女子...是王恬孙女儿,名叫王悦儿。” 范谋听闻,心思一动,抢先道:“大胆王悦儿,你既是王恬后人,自当知晓皇家规矩,不仅不下车跪礼面圣,此番还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圣上眼神微动,止住范谋,随后和蔼笑道:“声似黄莺悦耳,王悦儿...没想到王老将军居然有个这么乖巧的孙女儿,这名字,你爷爷可取不出来,是不是你萧爷爷取的?” 豆蔻少女乖巧回道:“回圣上的话,没错儿,我爷爷本来要给我起名王...卫国来着,说什么王家后人,即便是女儿身,也要保国卫民来着...还好被萧爷爷给拦下了,直言若是女儿家取了这名字,让人笑掉大牙,便为悦儿起了个名儿...不然今日跪在皇伯伯身边的,可就不是王悦儿了...” 豆蔻少女此言一出,饶是忠齐与严若海这两位绝世高手,也差点忍不住笑来,只得强行用内力控制住情绪,跪地未起的齐云二子,已是憋不住笑了,只能尽量压低了脑袋,不在圣上面前失礼,圣上身后的左相早已笑容满面,只得捋须掩饰。 “哈哈哈,亏王老将军想的出来,女儿家叫...王卫...”圣上一向严肃,此刻却已压制不住笑意,仰天大笑,余光却见跪在雪中的豆蔻少女撅着一张小嘴,独自生着闷气。 连忙干咳几声,方才止住笑意,圣上开口道:“平身罢。” “谢圣上。”豆蔻少女撅着嘴,瞥见一旁依旧颤抖着身子忍着笑的张、吴二人,秀眉倒竖,想要伸手去拍二人,转念一想,此时圣上仍在,只得收手,撅着嘴将跪地的二人顺手拉起,三人并肩立在一旁。 适才的一笑,将圣上心中烦闷扫去,少女玲珑心思亦看在眼中,心情不由大好,瞥见少女可爱磨样,想到适才少女的话,又开口道:“适才你叫朕什么,皇伯伯...” “放肆,皇家称呼岂是你这女儿家家随口称呼的...”一旁的范谋见圣上问起,心思转动,忙开口斥责,话未说完,就被圣上抬手止住。 “想来,也没错,当年父皇在世时,曾与王老将军兄弟相称,如今悦儿唤朕皇伯伯,亦没什么错,既然你叫了朕做皇伯伯,那朕便认下了你,忠齐...”圣上心神放松,越瞧豆蔻少女愈发可爱,于是开口道。 “在。”圣上不出声,众人都快忘记了立在一侧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听圣上唤他,忙快踱了几步上前。 “拟旨,封王恬之孙,王悦儿,敏悦郡主,赏千金、美玉二十,授宫中行走,暂居...萧相府中罢。” “是。”老太监躬身应道,随即快步而去。 豆蔻少女听闻,忙上前跪下高声道:“王悦儿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疼爱的瞧了瞧面前乖巧的少女,又回身望了眼一旁同样笑意满面的萧相,圣上目光闪动,而后开口道:“萧相今日乏了,改日朕再来看望,回宫。” 第二百一十九章-范谋进策 马车车轮压在青石上的阵阵响声,传入车内,萧相虽还在执书凝读,不过那紧蹙的双眉与微抿的唇,无不昭示着这位齐云左相的心境。 多年未见,齐劭已有了正真的九五气概,即便自己手中握着王恬的八万精锐,仿佛在齐劭眼中,亦算不上威胁。这样一来,甭说要查清当年的悬案,就是自己能否安然离开江霖,都是问题,眼下之计,唯有拖,拖到他查出一晌贪欢的线索,拖到他来到江霖... “萧爷爷,想什么呢...我就说嘛,我爷爷让我跟着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您别瞧着他平日里只懂带兵打仗,其实他还是心思细腻的。”王悦儿托腮无聊的打量着窗外的街道,皇命之下,早已封锁,只有闭门的商户,不见任何百姓踪影,回首瞧见了萧相愁眉的模样,便开解道。 萧相瞧着聪慧的少女,眉头舒展,笑道:“是,你爷爷粗中有细,我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有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孙女儿不是。东门外,怕是在心中默练了多少次,才能连摔带跪的这么自然。” “呀,您都瞧出来了,我还以为我演的挺自然的呢。”王悦儿登时羞红了脸,确如萧相所说,她在马车中并未睡着,并非是有意装睡,而是在威州时,爷爷王恬就曾嘱咐过自己,萧相虽明面上已向圣上称臣,可始终还是心有芥蒂,如这君臣之间在见面时分起了旁人不好调解之势,让自己定要从中斡旋。 在东门时,见虎德伯伯与吴伯伯二人不尊皇命,只听相令,圣上已面露不悦,若是萧爷爷再推脱圣上设宴,着局面可不止是僵局了...这才想了个办法,利用自己少女不谙世事的样子,解除了君臣不悦的局面。 “小小年纪,知道的道还不少,不过有你出面,的确给足了圣上面子。”萧相笑道。 王恬儿见萧爷爷展颜,立刻好奇问道:“那是,只不过,我只是跪了跪,圣上却封了个郡主给我,出手可真大方。” 萧相笑道:“悦儿,萧爷爷考考你如何。” 王悦儿正愁着没法解闷,听萧爷爷要给自己出题,兴冲冲道:“好呀,萧爷爷请出题。” “正如你所说,皇上第一次见你,而你只是跪了跪,他却为何对你又封又赏。”萧相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王悦儿冰雪聪明,虽是常年待在王恬与萧相身旁,眼界亦是比起同龄人高上不少,可毕竟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孩子,听了萧爷爷的提问,思索片刻,试探着开口回道:“是不是圣上念在我找回了些许皇家面子,才封赏于我?” 见萧相含笑摇头,又思忖一番,开口道:“是不是圣上喜爱女儿胜过皇子?” 见萧相依然摇头,小嘴一撅道:“那悦儿可猜不到了,萧爷爷着考题有些难了。” 萧相见状,笑道:“悦儿,我来问你,你这一跪到底是代表了你自己,还是代表了整个威州...” 豆蔻少女闻言一怔,冰雪聪明的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圣上第一次见到自己,就出手如此大方,封郡主,赏金银玉器,冲的是什么...在望向萧爷爷,这位老者已是侧首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孩子一跪,可不简单,她爷爷手中握着八万精锐,这八万人马只听王家号令而不遵皇命。驻扎山海关,威州之地,退可入广阔草原,进可直入中州,一直都是他的心头之患...如若这孩子入京是王恬的意思,这八万精锐哪怕是抽出一半,我朝...就要大乱了,更别提没了着八万人,匈奴、北晋又会不会像如今这么安分。”骑马随金辇而行的右相大人心中想道,抬起狭长双目,望向金辇。奇快妏敩 辇中九五似并未受到萧相不敬的影响,冬风不时吹起金辇黄毡门帏,透过门帏隐约可见圣上微挂嘴角的笑容。 “想来此事,还是要禀明主上才是,如若齐云真的君臣一心,我主的宏愿恐要再难上几分。”范谋当年与萧相共同辅佐齐云王,深知他的脾气,本想着今日若他犯了皇家忌讳,自己再煽风点火,就算齐云皇帝念在当年功劳,不将其当场收押,也要罢黜其左相之位,没想到,自己的盘算竟被个小丫头给搅了局。 “来日方长,既然萧毓申已回了江霖,入了套的狐狸,早晚要死再猎人之手...”范谋暗戳戳想道。 “范相。” 一声轻呼打断了心中默默盘算的范谋,侧首望去,见是严若海不知何时已并行骑至身旁。 “严大人,有何指教。”范谋忙收敛心神,开口回应,严若海虽只有个护军宗师的虚衔,可整个齐云朝内,谁人不知,这位宗师境的当世高手,乃是齐云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 哪怕自己从圣上潜龙之时就已伴驾,可若是在严若海和自己二人选一,当今圣上定是不会犹豫选择前者。 “范大人,适才迎萧相之时,我看范大人的脸色可不太好啊。”严若海深知范谋想要更进一步,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恰有了这位萧相的存在,范谋只能屈居右相之位置。 想起范谋前些日子,在宫门外对川儿用上那些朝堂手段,严若海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气,无法对当今右相行些江湖手段,可如今萧相回京,正好借此事压一压范谋的风头,也替自己儿子出口恶气。 范谋狭长目中,怒意一闪,随即抱拳笑道:“严大人何出此言,近年来,且不说咱齐云政事日重,南唐北晋亦不安生,每每见到圣上日夜操劳政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故而不似往常。萧相乃是我齐云肱骨之臣,此次回京,若能替圣上分忧,自是我齐云之幸,老臣心中甚感欣慰。” 听得此言,严若海不由心中再次暗骂道:“这老匹夫,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圣驾金輦在旁,严若海本想借适才范谋面色在圣上面前发难,孰料这范谋浸润官场多年,不仅没入了严若海设下的言语圈套,反是顺着严若海的话,再度重提萧相,江霖城东门外,萧相对圣上不敬,又怎会成为肱骨之臣,为君分忧。 这一拉一踩间,反倒把范谋自己多年伴驾的功劳和为君劳心,欲为君分忧之心说的淋漓尽致。严若海虽是武境造诣极高,若论起官场城府,语言之道,与范谋比起来倒是成了锻体之境,而范谋倒成了宗师境界。 心中虽骂,可表面功夫还要做足,毕竟金輦在旁,总不能让圣上看到他的左膀右臂不睦,心中依旧不甘,严若海心思一动,继续开口。 “范相所言甚是,不过此次萧相回京,能将敏悦郡主一并带回霖京,已足见萧相心中依然牵挂着圣上...牵挂着齐云,倒是范相,适才对敏悦郡主连连斥责,圣上胸怀,难道在范相眼中,就这么...” 对手又出招了,怎能不继续接招,范谋闻言,双目微阖,狭长目中细小眼眸微动,捋须笑道:“严大人此言差矣,圣上胸怀宽广自不必说,可这王悦儿贵为将军之孙,不通礼数,若没人严加管教,只怕会越来越放肆,圣上疼爱不假,可总要有人告诫一番,旁人怕他王恬手握重兵,老夫可不惧他。” 言毕,范谋望向面前吃瘪的严若海,心中冷笑道:“武学宗师又若何,在圣上面前,依旧不能造次,想来我这一番言语,定能让咱圣上的好心情稍稍褪却些了罢。” 范谋所料不错,心情尚可的齐劭,起初听到自己两位近臣还在讨论着适才东门发生的一切,本不想理会,可直到范谋口中再度提起“手握重兵”,将将舒展不久的眉头再度紧蹙,手中玉持不由的再度捻动了起来... 严若海正要继续开口,只听金輦上传来圣上的声音:“行了,你们两想说的,朕都听明白了,就莫要再多说了,老严,你吩咐下去,加快行程,回宫。” “是。”严若海领命策马而去。 “范谋。”金輦之上,声音再至。 “臣在。”范谋忙驾马上前。 “登輦。” 圣上之声再至,伴驾而行的忠齐听闻,立时会意,忙躬身退开,同时屏退左右随行之人,远远护卫。 “坐吧,朕有些话想问你。”见范谋已颤颤巍巍登上金輦,圣上蹙眉吩咐道,手中玉持捻动的更快了些。 范谋见状,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一番话,的确是起了作用,听到圣上赐座,便摆出小心姿态,半坐圣上身侧的锦凳之上。 “在你看来,萧相带敏悦郡主回江霖,到底有何目的。”圣上轻揉眉心,徐徐开口。 范谋垂首道:“启禀圣上,以老臣看来,萧相此举,无非两个目的,一来是在告诉圣上,他依然能掌控着威州八万精锐,虽然王恬名义上是山海关的领军大将,可谁人不知,咱们这位左相大人,手中有始帝遗诏,他才是这精锐之主...二来嘛,防人之心不可无,将敏悦郡主带在身边,就算王恬想要动什么心思,也要掂量掂量,毕竟,王家可只有王悦儿这一个后人了...” 听到范谋之言,圣上手中的玉持捻动的更快了,轻揉眉心的手亦暂止,抬起眼眸道:“是啊,王恬只有一子,听闻他们夫妇英年早逝,只留下这王悦儿一人...你是说,王恬对萧相已生了芥蒂之心,所以萧相才将王悦儿带在身边,以做人质。” “是,虽然王恬依然守着始帝遗诏,无始帝之命亦或是没有萧相之令,不得擅离山海关,可王恬已老了,年迈之人,谁不想过几日承欢膝下的安生日子呢,就算他王恬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王家唯一的后人考虑才是。”范谋转动眼珠,垂首答道。 圣上并未在此事上过多停留,又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要让王恬交出兵权,朕当如何。” “留下萧相,给王恬时间。” “如何留下萧相。” “留下王悦儿,萧相若是没了没了这等人质在旁,王恬自然不会再受掣肘。到那时,只要圣上稍加恩泽,王恬自然欣然接受。” 第二百二十章-三子端木 日出日落,一日即逝,转眼已是日暮时分,江霖外城城门已闭,内城的守门将官正呼喝指挥着手下的齐云卫,将内城城门关闭。一人一骑,自南向内城而来,马蹄狂乱,携起地面薄雪... 当年萧毓申离开江霖城,自贬去往威州苦寒之地,与王恬同守山海关十八年,如今再回霖京,已是物是人非。 周遭参差的内城大宅,将这小小的几院宅邸衬的极为寒酸,可无论周遭再华贵的大宅,也掩不住这宅院之上,当年齐云王亲笔提下“萧府”二字的风采。 匾是寻常之木匾,饶是当今九五常遣人来打扫,也遮不住多年岁月侵蚀,渐显腐朽之势,左右擎住小小宅院进门挑檐的门柱之上,依旧是齐云王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之对联,更是让这江霖内城周遭的碧瓦朱檐黯然失色。 “一斛温酒谈笑天下定,八斗才思挥袖铄古今。” 当年这小小萧府宅邸之中,不仅教出了名震天下的齐云七子,还教出了“不归将军”齐麟,更莫要提还有当今齐云的九五之尊。 “听说了吗,萧相回京了。”九门卫十人一列,巡视着江霖内城,本是各个神情肃穆、挎刀而行,直到行至与内城恢弘府邸格格不入的萧府门前,队尾的小校望见萧府之内,似有灯火,连忙凑近领头校尉身前,开口说道。 “别多嘴,萧相之事,岂是你我这等身份可以妄加议论的,好好巡查,提起十分警觉,要知道,那‘鬼魅夜行’的悬案至今未破...”领头校尉压低声音,将小校喝退。 余下的九门卫听到自家校尉训斥,亦不敢多做声,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巡视,可偏是这夜幕时分,与这江霖内城极为不符的马蹄之声响彻。 “唰唰。”九门卫训练有素,只在瞬时就已纷纷抽刀在手,四下有序散开,形成网阵之势,霎时间就已将这内城街道封住。 “站住。”这行九门卫中领头校尉持刀在手,戒备立在静谧的街道中央,定定的望着夜幕之下,渐渐靠近的骑马狂奔来人。. “吁...”来人行的近了,方才看到这行九门卫已是布下了防御阵法,将这内城街道封住,马蹄快,眼见就要撞上这群九门卫,这人用力扯动缰绳,立马扬蹄。 马蹄翻动,距离九门卫校尉只有尺余之距,可这九门卫校尉丝毫不惧,一步未退,只做扬手之势,冷峻瞧着马背上的来人,剩下的九门卫手中早已收刀,换持小巧手|弩,弩间寒芒直指马背来人,只待九门校尉扬起手势落下,眨眼间就能将马背来人射成蜂窝。 “什么人,不知这皇城内城之中的规矩吗,策马狂奔,只此一项大罪,就足以判你个削足之刑。”九门卫额间的冷汗,足以彰显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说话这般轻松。 马背来人一身寻常的劲装,以风巾蒙面看不清面容,更不知年岁几何,只是浑身的狼狈已能看出他长途跋涉而来,听到九门校尉怒斥询问,轻抚马背,安抚了坐下骏马嘶鸣,余光一瞥,见周遭九门卫的防御之阵,虽看不清面容,可开口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笑声。 “十人阵,刀御前,枪御马,弩远攻...可惜,太平日子过久了,江霖城亦不会遭遇战马袭来,将长枪御马弃用,只佩腰刀、手|弩,虽便携,却无法射穿重甲,若我适才内穿重甲,纵马冲阵,你们的手|弩只怕还未出手,就已死在我的快马之下...如此懈怠,我看你们九门卫的统领...该死。” 这人能在日落之后轻松入城,更是策马入了守卫森严的皇城内城,如今开口就已说出了九门卫十人防御阵法中的破绽,领头的九门校尉已然心惊,再开口已全无适才询问马背来人的气势。 “阁下...是什么人。” 马背来人,扯下阻挡风雪入口的风巾,露出面目,约莫三、四旬的年纪,如刀削的坚毅面庞,眉宇紧锁,薄唇微动开口道:“怎么着,当年你入伍之时,还是个小校,如今已是十人阵的校尉,官做大了,连我都不识了吗。” 领头校尉见到这人面容,怔了怔,眸中惊讶瞬间被惊喜替代,掩饰不住眸中情感,不自觉间,抬起的手顺势放下。 站定阵脚的剩余九门卫不知内情,只望见校尉手势落下,已然扣动短弩机关,霎时间,九柄手|弩寒芒顿出,从九门校尉身侧携着破空之声,向着马背来人呼啸而去。 “等等...”九门校尉这才发现自己手势落下,回身想要阻止手下九门卫已是来不及了,手|弩寒芒转瞬间就要将马背来人射穿。 只在九门校尉回身阻止一瞬,悬于腰间的长刀已被一股大力吸引,出鞘飞去,而后就听“叮当”响动,回首之时,只见一众九门卫手中短弩射出的寒芒已被自己腰刀尽数挡下,适才的响动,便是刀锋挥动,斩落精钢|弩箭发出的。 九门卫皆惊,并非是惊讶这人刀法犀利,将弩箭尽数挡下,惊讶的是这人所使的刀法...每位九门卫,都是军中精锐经过数轮筛选,方可入得九门,而入九门的所得的第一样物件儿,便是这九门卫中传下的刀谱。 刀谱之中的刀法甚是简单,简单到只要是学过些许枪棒功夫的人,都能看的懂,也都能学的会,简单到这些九门卫皆称,这等刀谱实是辱没了九门卫之地位。 可偏偏是这些九门卫最是轻视的刀法,如今在这人使出来,却是如此犀利,他使的每一刀自己都曾在刀谱上看过,可却使不出他挥刀之势。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九门卫见手|弩对这人无用,纷纷弃弩抽刀,移步成阵,将这人围在其中。 “放肆,你们知道他是...”校尉见这人挡开手|弩射去的弩箭,刚送了口气,见手下九门卫已将这人团团围住,忙开口训斥。 可训斥之言将将出口,已被这人抬手止住,只见他薄唇轻启,笑道:“这一路纵马,颠的我浑身酸疼,正好活动活动,疏通筋骨一番,来,让我瞧瞧现如今九门卫是个什么本领。” 一众九门卫本欲齐齐出手,将这敢于在内城纵马狂奔,又口出狂言的贼人拿下,可却听到自家校尉训斥之言,一时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着,九门卫如今已落得如此胆怯了,有人深夜纵马,都不敢出手擒拿?”这人见九门卫们慑于校尉之言,不敢动手,不禁开口嘲讽。 此话一出,将他团团围住的九门卫们皆目露愤慨,这人也太过嚣张,且不论他是什么身份能让自家校尉心有忌惮,就冲着他如此目中无人,竟敢开口用一众九门卫活动筋骨,冲着这番言语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一众九门卫交换了眼色,纷纷握紧手中单刀,向着这人挪步围拢而去。 来人见状,唇角微笑,算是满意了九门卫之表现,余光环视间,已将一众九门卫方位牢记在心,手掌翻动间,已是将手中那柄从校尉腰间得来之长刀调转,以刀背向外,锋刃冲内。 众九门卫见状大怒,这人如此瞧不起人,竟以刀背对敌,纷纷涨红了面皮。 “喝。”适才在萧府门前开口询问九门校尉的那九门小校,已是压不住心中怒火,踏地一跃,手中单刀当头劈下,誓要将面前这无力之人一分为二。 横档,擒臂,挥刀之势一气呵成,小校已是倒飞而出,摔在地上,而就在此人出手击退小校一瞬,剩余的几个九门卫已是快步出招,横劈竖砍之下,几柄长刀赫然成网,将这人身形笼罩其中。 可还未等一众九门卫反应,只见这人眸中携着夜幕之光,身形似鬼魅穿行众人刀光之网中,望着入九门卫时就已熟记于心的身法刀招,九门卫们如同先前被一招击退的小校一般,还未来的及反应,就感胸口被大力击中,纷纷仰面倒飞出去。身形不停,击退一众九门卫之时,那人已将手中单刀归入领头校尉的刀鞘之中。 以为自己中刀,九门卫们忍痛,忙去查看胸前,只见甲胄之上,以被那人手中刀背在甲胄之上留下深深凹痕,这才明白他以刀背对己之意义,若非他手下留情,以刀刃对敌,只怕自己众人已是被拦腰斩杀,众人一时间不知该感谢他手下留情,还是继续行围捕之事。 “行了,都起来,还不赶紧多谢端木大人手下留情,要不然,你们这几条小命,只怕要家人去司中领抚恤银钱了。”那领头的九门校尉忙开口喝道。 听到自家校尉直言“端木大人”,一众九门卫不由瞠目结舌,能被称作端木大人的,只有一人,便是端木秋。当年萧相的得意门生,齐云七子之一,创立九门卫之人,深得当今圣上信任的重臣。 齐云七子,就连当今圣上都曾赞曰: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七子上官擅卦卜,同辅齐云日不暮。” 话中赞誉,七人共同辅佐齐云,可让齐云如日当空永不落,这等赞誉,已经足见齐云七子贤能。 众人慌忙起身,连滚带爬,收起兵刃,以拳锤胸,单膝跪下,向着端木大人行军礼,口中齐呼道:“司尊。” “行了,都起来罢,我早已不是九门卫统领了,武艺不精,尚可习练,若是他日战场效命,敌人可不会像我一样手下留情。”端木蹙眉教训,尽管如今他早已不是九门卫统领,毕竟面对的是他一手创立的九门卫,语气已是缓和了不少。 “谨遵司遵大人之命。”众人虽然不曾得过端木大人亲自教诲,可能见到老九门卫口中的传说之人,已是荣幸之至,齐齐开口呼道。 见众人依旧跪着不愿离去,端木秋方才明了一众九门卫之意,伸手入怀,一枚金牌令箭已出现在手中... 圣上亲赐金牌令箭,如同皇帝亲临,别说是纵马内城,便是夜闯皇宫,亦无人敢阻,众九门卫忙叩首高呼“万岁”,得了端木秋之命,才躬身离去。 目送九门卫远去,端木秋回身牵马,侧首望向一旁萧府,目中皆是怀念,整了整衣衫,踏步上前,轻叩府门。 第二百二十二章-麻布袋子 同样的夜幕明月之下,从抚远镖局赶回何家堡的顾萧与江凝雪并肩而行,月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江凝雪望向身旁的少年,剑眉紧蹙,眼神闪烁,正苦苦思索。 何之道已死,何季逃亡,这座臧北城外的何家堡依然气势宏伟,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怎么了,难道,熊风的话你也不信。”朱唇轻启,江凝雪开口问道。 顾萧蹙眉沉思片刻,开口道:“熊大哥的话,我是信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说不上来。熊大哥说,当日何魁去往抚远镖局,直言抚远镖局惹上了麻烦,让熊大哥等人帮他演一出苦肉计,只要能骗过何之道,便能救下陈大哥还有抚远镖局。” “起初熊大哥也不敢相信,何魁明明是何家现任的家主,却为何要帮起抚远镖局,直至何魁私下将苗庄往事和他的身份如实相告,熊大哥才应下,就这样,熊大哥及抚远镖局众人装作被何魁所擒,骗过了何之道。” 江凝雪疑道:“熊风所言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当日在何家后山中,初遇风姑娘之时,她也曾提及过抚远镖局众人之事,现在想来,让她去放了抚远镖局众人的应是何魁,只不过,她急于追回狮虎兽,替风家堡报仇,此时不在堡中。” “没错,这前因后果,包括熊大哥说的,都没问题。对了,江姑娘可还记得何魁在向咱们说重阳笔失踪之时,曾提到过...最后见重阳笔的是何人。”顾萧也承认,熊大哥所说并无可疑与破绽,便开口向江姑娘提起了重阳笔的失踪。 江凝雪勉力回想片刻,开口道:“他说,当日他与金不移联手去刺杀何之道,却不敌,何之道动身前往后山,让重阳笔照拂受了伤的金不移...” “不错,他还说了,何之道之所以没有取了他与金不移的性命,是因那神秘人忽然闯入,而那神秘人也恰被狮虎兽发出的吼声吸引离开,何之道为了狮虎兽,才没有杀他与金不移。”顾萧补充道。 江凝雪听顾萧又提起神秘人,神色微变,旋即恢复道:“那神秘人想来与重阳笔的失踪并无什么关联罢,何魁不也说了吗,重阳笔那时尚在花朝苑内...” “这正是我苦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凡些江湖人士,无不有自己所图...江姑娘可还记得,那人恰在何之道要对我等下死手之时,从他说的寥寥数言看来,他与何之道并无仇怨,又不是冲着狮虎兽而来,那他到底图的是什么...难道是冲着咱们一行人而来...” 与其说顾萧在与江凝雪探讨,不如说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梳理着他认为不寻常之处,此前江凝雪所说的“世外高人心思不明”顾萧并不认同,但碍于江姑娘的面子,顾萧并未明言。 江凝雪早已知晓身旁少年的心思机敏,只怕说的越多,反被他瞧出端倪,干脆闭口不言。 顾萧见状,还道是江姑娘瞧出了自己心中疑惑,忙开口道:“江姑娘,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些事实在想不通。” 江凝雪并未在神秘人的身份上继续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既然已去了抚远镖局,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正要开口回答江凝雪的话,却见何家堡方向远远行来一行人,顾萧扯起不明所以的江凝雪,踏地而起,直跃上一旁树梢,不等江姑娘疑惑开口,随即示意她莫要开口,而后以手示意江姑娘向下看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顿起疑窦 上前细探之下,顾萧倒是发现了蹊跷之处,当日,在何家堡后山中,顾萧曾见过被狮虎兽所伤的何家供奉与何家护院,那伤痕与这麻布袋中尸首的伤痕截然不同。 那些死在狮虎兽口中亦或爪下的皆是兽齿、利爪撕裂之伤,而这些麻布袋中的尸首,肚开肠流,却像是被利刃划开,所以顾萧才开口笃定,这些尸首并非狮虎兽所伤。 而这几具尸首之中,有一具尸首引起了顾萧的的注意,此人年岁稍长,哪怕身死,手中依然紧紧握着兵刃,面带暴怒神色,与其他尸首死时或目露不甘,或面带惊恐截然不同。 顾萧上前,仔细查探,这人并未像其他尸首那般肠穿肚烂,于是伸出两指探其内息,果然,他并非死在狮虎口中,而是被高手一击毙命。 许是死前,心怀愤慨,这人须发皆张,就连握着兵刃的手指关键皆已呈苍白无血色状,到底是什么让这位何家供奉如此暴怒,又是何人能在何家供奉暴怒之时,将其一击毙命。 顾萧心中也拿不准,便将视线移至他手中紧握的兵刃之上,这是一柄宽刃大刀,从刀型就可判断出,这供奉刀法走的是刚猛霸道一类,兵刃刀锋之上,有数个缺口,像是被极为坚韧的钝兵器击打所致。 不过单以这位何家供奉的武境来看,若想在他的宽刃大刀上留下缺口,这行凶之人无论武境、兵刃都需高于这何家供奉才行,而在何家堡中,有此等武境的算上顾萧,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旋即又瞧向一旁,竟也是身着何家供奉锦衣之人,与这年岁稍长的何家供奉不同,这人顾萧不止见过,在何家大宅门前还曾在她手中将铁牌至于高杆篓中,正是何家供奉方月华。 “何家父子已然伏诛,能做到的无非何魁、金不移、宇文拓、小杰、江姑娘还有从抓捕狮虎兽一行中侥幸活下来的这些何家供奉...能让这几个供奉与何家护院能带人来掩埋尸首,这人在何家堡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再度望向那年岁稍长的何家供奉手中兵刃上的缺口,顾萧不禁想起一人。 当日在何家堡花朝擂上,如水剑宗水沧澜击败擅使蝴蝶双刀的燕双,正欲取了燕双性命之时,那人就曾使出兵刃,荡开水沧澜的如水剑,救下了燕双,此番想来,他手中兵刃,似与这供奉宽刃大刀上的缺口甚为吻合。 “金不移?依着何魁的说法,他不是在刺杀何之道时身受重伤了吗,对了,何魁还曾提到,那日他追寻何之道前往后山,留下重阳笔照料的,也正是此人,看来要解开谜题,还得落在这位何家堡供奉之首身上。”顾萧低声自言自语道。 “如果依着你的想法,这些何家供奉都是他杀的?”听了顾萧喃喃自语,江凝雪疑惑开口道。 顾萧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不过自何家父子死后,这何家堡中诸事实是太过蹊跷了,加上重阳笔的失踪...咱们得设法见一见金不移,再做打算。” “也好。”江凝雪亦是赞同。 既已商定,顾萧不再多待,掌心发力,将麻布袋子推入深坑,而后掌心翻动见,用积雪泥土,将麻布袋子重新掩埋,随后二人施展轻功,望着何家堡行去。 —— 花朝苑内,肩上缠着细布的金不移紧锁眉头,望着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何魁道:“苗...何堡主,老金我不明白,那何家父子已然伏诛,虽然何季逃了,若是按照你所说的他断臂受伤,定是逃不远的,何不让风姑娘养好了伤,咱们同去追查,也好有个照应...再者说...” 话未落音,何魁就已抬手打断,回身行至金不移身旁,何魁眼神落在这位在江湖中名声赫赫的铁面金大侠身上,见他一脸正气,凛然不惧,收回目光,微叹道。 “金大哥,你不是不知,我小心翼翼待在何之道身旁多年,方才报的此仇,怎甘心看着那何季逃离,我本想亲自去追,可风姑娘她报仇心切,直言风家堡还需你我主持大局...这些年,无论是臧北城中的何家产业还是这城外何家堡,都是你我用命换来的,若是何家堡变故传出,暂且不提江湖中多少宵小觊觎,便是咱们想查何家堡与那金刀门暗中到底还有何事勾结,亦是难上加难了...” 言毕,看着金不移紧锁的眉头似有所舒展,知他已被自己一番言语说动了些许,继续开口道:“金大哥,咱们相识多年,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吗。” 金不移也随着何魁微叹,同样叹息道:“哎...兄弟的苦衷我也知道,可你不该让风姑娘独自去追击,更不该留着何家供奉中哪些宵小之徒,先前,何之道尚在时,对这些人的来历、做所作为一概不究...可现在何家父子已不在了,这些江湖败类,咱们应当将他们逐出风家堡才是...” 何魁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金大哥放心,待我将查明金刀门之事,等风姑娘回风家堡后,这些人我自然会料理,到那时我大仇已报,咱们兄弟像当年一样,畅游江湖,岂不快哉。” 金不移听了何魁之言,放下心来,开口道:“有兄这句话便好,我只是担心兄弟...被这何家堡的财富、地位蒙了心智...” 何魁闻言大笑,眸中狠辣一闪而逝:“金大哥尽管放心,这些过眼云烟在我眼中不过粪土耳。” 金不移看着何魁笑容,并未感到亲切,反觉陌生,又开口道:“如此最好,对了...那重阳笔,你要如何处置,我一直不明,那木一既是为了重阳笔所知的慕容谷而来,对我们继续查下去更无阻碍,此间之事已与他无关,为何还要将我等囚禁重阳笔之事瞒他。” 何魁闻言,笑容更盛,开口道:“何家堡变故,若要外界相信何家父子是死在狮虎兽口,还需将这些知晓内情之人尽数缄口。宇文拓乃是名门子弟,胸怀正义,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已经应下为我隐瞒此事...而那水沧澜,瞎了双目,昏厥在场,并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要将重阳笔控在手中,那木一不得其人,寻不到他想要的,自然有求与我,到时候,定会为咱们掩住何家堡变故之事,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办法...” 二人正谈话间,花朝苑外脚步之声响起,笑阎罗尖锐之声响起:“何堡主,咱已遵了您的吩咐,将赫烈那群人的尸首处理干净了...” 笑阎罗与千手如来将将跨入花朝苑,就见金不移正立在房中,顿时止住了话头,望向何魁。 “什么,赫烈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听了笑阎罗的的话,金不移惊道。 抬手止住笑阎罗二人正要作答之势,何魁面露遗憾道:“当日,我赶到后山时,就已发现赫烈几人已是死在了狮虎兽利爪之下...我赶回何家堡后,便想着遣人去将他们的尸首好生安葬...” 金不移怅然若失,赫烈曾败在自己手中,不过却是因这次交手,顿生相惜之感,自己入了何家堡后,他追问自己到底为了什么甘愿入何家做供奉,当年的自己一心为报风堡主的恩情,便随口撒谎,想要赫烈离开,可没想到,赫烈这汉子竟也随自己入了何家,只为追问自己真相。 这等知己,若非金不移不想他冒险,怕是会将真相如实相告,可没想到,尽管自己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可他还是因自己死在了何家后山。 金不移目中担忧并未因何魁的解释而消散,反而更盛刚才...沉默片刻,忽的一转话锋问道:“风姑娘是何时出发的。” 何魁闻言,收敛笑声,看向金不移,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前日傍晚。” 金不移盯着何魁逐渐阴沉的面容,沉声问道:“风姑娘伤势未愈,出发时,可曾带的什么药物,马匹。” 何魁道:“她离开之时,只留下一封手书,并未与我当面道别。” 金不移再度皱眉道:“手书何在。” 何魁见金不移面色凝重,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一份信函,递到金不移面前,金不移回首望向笑阎罗二人,戒备之色已浮于表面,单手接过信函,捏住信函一角,顺势抖开,查看起那风姑娘所留之手书。 寥寥数言,目光移动间,金不移就已读完,信中字迹娟秀,却是女子字迹,可金不移从未见过风姑娘手书...余光瞧见笑阎罗与千手如来二人,金不移将手书折回,开口道:“兄弟,我还有些话要说...” 何魁会意,示意笑阎罗二人退去,而后开口道:“金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你将重阳笔关在何处,我想见一见他,可否。”金不移见笑阎罗二人已离开,便开口道。 何魁道:“金大哥不用担心,他已被我封了穴道,逃不出去的...” “当日你让他照拂于我,可我伤重昏了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他应当知晓风姑娘的行踪...所以我想当面问一问他。”金不移不待何魁把话说完,已是接过话来,继续开口。 何魁闭口,不再多言,静静的瞧这面带执着的金不移,片刻后,开口问道:“金大哥确定要去问重阳笔?” 金不移执着道:“何兄弟请带路。” 何魁收回目光,微微叹气道:“好罢,金大哥随我来。” 行至花朝院外,何魁向着身旁金不移道:“金大哥稍待片刻,我交代下堡内事务便行。” 金不移道:“何兄弟自便。” 何魁随即向着候在花朝苑外的笑阎罗二人略抬手示意,待到二人离得近了,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去一趟臧北城...”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渐不可闻... 金不移站离稍远,并不知何魁想笑阎罗二人说了什么,只见笑阎罗二人闻言面色微变,眼神中似在向何魁确认,金不移并未见何魁神情,只能看到他肯定点头,笑阎罗二人才领命离开。 交代完了事情,何魁旋即转身,向着身后的金不移开口道:“走罢,金大哥。” 不待金不移将戒备疑惑的眼神从笑阎罗二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上收回,何魁已是负手而行,向着何家后山方向行去。 金不移顾不得笑阎罗二人到底得了何魁什么吩咐,只得转身,跟上何魁步伐而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赶往废墟 金不移随着何魁行在何家堡内,二人俱未开口,只是沉默而行,看着逐渐熟悉的周遭,已然知晓何魁要带自己去往哪里。 歪倒在地的匾额,守门的石狮依旧张开大嘴,荒宅之中的水榭廊亭,依旧是前些日子自己来时的萧败模样。 不过与先前的小心不同,这次二人倒是光明正大的一路行来,直到进入了风家旧址,金不移才敏锐发现这老宅之中竟暗藏了许多何家护院。 金不移望向在前引路前行的背影,眸中担忧已渐被戒备替代,不停地侧目扫视着这些隐匿在风家旧址暗处的何家护院。 穿行来到一处房前,金不移自然知晓此地是风家旧址的密室所在,开口道:“何兄弟,你将重阳笔关在了这里?” 何魁并未推开房门,沉默片刻,背对着金不移,开口道:“金大哥可还记得当年你我相识之日...” 金不移不知何魁为何要提起当年,但也被何魁的话勾起了往事,开口道:“我又怎会忘记,你我也算的上不打不相识了罢。” 何魁依然背对着金不移,但还是能感到他心中的感慨,微叹之后,开口道:“是啊,金大哥不愧是铁面判、真汉子,这么些年了,哪怕是背负了这么些骂名,也依然不改心中所念。” 金不移闻言一怔,眸中戒备更盛,可瞬间又变为寻常模样,开口安慰道:“如今你苗庄的大仇也报了,若是风姑娘取了何季性命,替风家堡报了仇,咱们也该功成身退了不是。” “金大哥,这何家堡说是何之道从风家夺来的,可如今何家堡在武林中的地位,可都是你我拼回来的,你甘心将这些都拱手送出?”何魁仍不肯推开面前的房门,而是幽幽开口,向着身后的金不移开口道。 闻言而退,金不移缓缓退开几步,重新审视着前方愈发陌生的何魁背影,沉默良久,开口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若是被这些身外之物,迷惑了本心,那与何家父子这类人又有何异。” 何魁闻言一怔,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推开了那扇房门,开口道:“金大哥,你想见重阳笔,随我来罢。” 金不移见状,紧随何魁踏步而入,房门本是散乱的桌椅已摆放整齐,就连浮尘也被掸去,整个房内一尘不染,正有一身着锦衣之人端坐桌前。 见何魁带着金不移入了房间,这人连忙起身行礼道:“何堡主,金供奉。” 金不移做何家那供奉之首多年,自然识得此人,更知此人本事,当年他并未借着武境坐上三甲之位入何家堡,可却凭着另一样本事让何之道开口亲点他坐上了何家供奉之位。 金不移不喜这曾恶行累累的江湖败类,即便是在何之道授意之下让他做了何家供奉,平日里也只让他做些无关小事,凡遇何之道安排江湖中行走的任务,金不移多半也会遣方月华等人前去。 “你怎么在这。”金不移开口问道。 那人一笑,露出一口腥黄牙齿,让人觉得恶心欲呕,这人见金不移一脸诧异,心中不免得意,炫耀似的开口说道:“金供奉,您瞧,你看不起小的,可无论老堡主还是何堡主,可都对在下的审问之法甚是看重呢...这不,堡主他不是给我安排了...” “行了,我想知道的事,问出来了没。”话音未落,就被何魁抬手打断。 何魁此言一出,金不移顿觉疑惑,难道重阳笔心中还有什么事是何魁想要知道的,所以才遣这人来审问重阳笔。 转念一想,也不对啊,何魁待在何之道身边这么多年,若想要从重阳笔口中探得什么消息,不用审问,自然可以获知些线索。 金不移正疑惑间,却听那人恭敬回道:“回堡主的话,她的嘴可硬了,我用了些手段了,还是不说...我正想去请示堡主,法子...我自然是有的,可在这么用下去,就算问出了堡主想知道的事,只怕人也无药可救了,这...要不要用还需堡主明示。” 虽然不知这人口中所说的是否是重阳笔,可这人的手段,金不移早有耳闻,忙开口打断,回首劝何魁道:“兄弟,这田三七在江湖中素有恶名,虽我不知你要对什么人,问什么事,可用他是否太过了...” 何魁面露疑惑道:“田三七,他有甚恶名...” 金不移只道何魁不知,又瞧见田三七那谄笑模样,心中不忿,忙开口向何魁道:“他本会些武艺,又懂些医术,可却在一日行医之时,瞧见病患之人家中富贵,心生歹意之下,将那户人家尽屠,只留下一家三口。逼问之下,男主人依旧不愿透露藏匿家财之地,他竟用针灸之法,配上毒药...此刑折磨之下,那户人家终究抵不住痛楚,将家财尽数交出,可他为了掩盖罪行,竟拔去一家三口之舌,挑断手筋脚筋,再施针法,那毒药最终让那一家三口皮肤寸烂,整整三日才亡。” 说完这些,看向田三七,不以为耻,反倒是金不移再说他的行侠仗义之举般,面带得意。金不移见状,已快忍不住胸中怒火,若非何魁在场,只怕就要当场出手,毙了这恶徒。 “哦?既然这户人家皆被灭口,金大哥又是如何得知。”何魁听闻此案,不仅未像往常,义愤填膺,反倒一脸平静,问起金不移。 “这本会成为一桩悬案,只是这田三七好酒,一日饮醉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将此案说出...”金不移瞧着田三七得意洋洋的样子,愤而开口道。. “醉酒胡说,也是常有的事,且这醉酒之言,又有几分可信,金大哥怎也变成了这等道听途说之辈...”何魁闻言笑道。 田三七更是大笑道:“金大侠,这么些年了,这等事情,本就是江湖中我的仇家为了抹黑我,故意放出的消息,你铁面直断,怎能轻信呐。” 金不移大怒道:“江湖传言,尚不可信,官府告示可能信!当年何之道在,我尚且留你一条性命,今日可没人护着你。” 言罢,金不移单掌运足内力,就要动手,可内力尚未运足,就被身旁何魁伸手拦下。 “金大哥,不必动怒,这事我自然会彻查清楚,如若真如金大哥所说,我定会严惩。”何魁笑着,将金不移抬起的手掌慢慢放下,开口劝说道。 见何魁这么说,手腕中亦传来何魁掌心微微加重的力道,金不移只得暂时作罢,冷哼一声,挥袖转身。 何魁见状,开口对田三七道:“还不多谢金大哥不杀之恩。” 田三七忙谄媚躬笑而躬身道:“多谢金供奉不杀之恩,从今往后,如有吩咐,田某人定竭力而为。” 金不移才不吃田三七这一套,拂袖转身,并未应答,而田三七行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何魁,继续开口道:“堡主,适才属下之请...” “行了,你且在房中好生看守,打开暗道,我与金大哥要进去。”何魁开口吩咐道。 “是。” 田三七一双目光贼兮兮的打量着金不移,而后遵了何魁的令,快步行至书桌后,伸手在书架的隔层上轻轻一推,只听‘咔拉’一声,这书架顿时向着墙内凹陷退去,随着书架退开,何家堡开擂前曾与何魁、风姑娘商议对策的暗道入口出现在金不移面前。随后田三七单掌一引,望向何魁与金不移二人。 “金大哥,请把。”何魁说完,径直入密道而去。 金不移瞧着田三七那张带着谄媚,令人作呕的脸,拂袖随何魁行去。 —— 却说顾萧与江凝雪二人,已运轻功赶回了何家堡内,瞧着早间自己离开何家堡时还不曾戒备巡视的何家护院,心中已有一丝不详升腾。 “何家父子已死,就算是要防备贼人,也无需如此巡视罢。”顾萧转头问向一旁的江凝雪。 第二百二十五章-密室真容 密室甬道中并没有火光,唯有行在前方的何魁手中握着的小小火折上窜动的光,映照在何魁的脸上,将他原本正直的脸衬的格外的阴沉。 而身后的金不移,再入这密室,却没有了先前的心境,虽然上次来时,带着小心谨慎,又需提防着何之道,但毕竟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事,心中无愧。此番再来,所见的这些事,还有这些入何家堡前就已恶名累累的人,都让这位曾经的江湖名侠心有所虑。 许是这密室甬道中略带潮湿的环境,让金不移的伤口隐隐作痛,金不移被何之道长枪伤的不轻,尽管他武境不弱,可伤势未愈,又随着何魁行了这么久,可为了弄清真想,金不移只得捂住伤口,咬牙前行。 将包扎伤口环在颈间的细布调整了一番,抬眼望去,甬道已至尽头,而当日自己与风姑娘、何魁二人商定刺杀何之道之处就在前方。 引路的何魁已拔脚入了密室,用手中火折将密室中的墙壁上斜插着几支火把,将这本就不大的丈余之地尽数照亮。 何魁吹熄手中火折,回首等待着身后的金不移。 “此处就这么丈余见方,又无牢笼...”金不移见这丈余见方的密室,并没有重阳笔的身影,只得疑惑开口问道。 何魁道:“金大哥怎的这么沉不住气,我既答应了带你去见重阳笔,自然不会骗你...” 言毕,何魁转身,在这密室墙壁上摸索片刻,在一处墙砖缝隙间用力一掰,只见本是严丝合缝的墙壁赫然出现一处凹陷,只片刻,墙砖之后另一处暗道已然出现在金不移面前。 这些年,虽然金不移曾不止一次来过这密室,可却从未发现这密室之内还有如此隐秘的机关和另一处暗道的存在。 望着密道,金不移沉声开口道:“你是原本就知晓,还是一直瞒着我。” 何魁双目恳切开口道:“我也是几日前方才知晓。” 金不移打量了何魁一番,见他神情不似伪装,方才放下心来继续问道:“重阳笔就在另一处暗室之内?” 何魁微微点头道:“不错。” 金不移得了肯定的答复,向着何魁伸手到:“火折子给我,我自去见一见他。” 岂料何魁并未如金不移想的那般,掏出火折子,而是面带犹豫,而后如下定决心般开口向金不移道:“金大哥,我倒是觉得,比起火折子,或许你更需要一物。” 金不移正疑惑间,却见何魁两臂宽袖微动,两样物件已然握在手中,递将到金不移面前。 定睛望去,只见何魁递来的是一对兵器,镔铁所铸判官笔之上,叠着一方手臂宽窄的精铁小盾,其形似书册...正是自己依仗成名的兵刃生死簿、判官笔。 刺杀何之道当日,生死簿被何之道手中金铃红缨刺穿,而后自己伤重昏厥,醒来后以为自己的随身兵刃丢失,没想到却在何魁手中。 望着使上好镔铁补缺修复的生死簿,金不移戒备之心稍去,伸手就要去接下自己的兵器,可恰在这一刹,变故突生... 本是递将生死簿与判官笔的的何魁,竟分握判官笔与生死簿,向着金不移变势为攻。 这一变招快若疾风,眼见金不移就要中招,可没想到金不移似早有准备,虽右肩膀有伤,可但却单掌化圆,手臂外轮,将攻至自己身前的判官笔挡开,借着何魁中户大开之际,便要出掌抢攻。 金不移武境本不弱,可怎奈肩头伤势不轻,自己想要出掌抢攻,却不料何魁变招更快,只转瞬间,判官笔被挡开一瞬,借荡开之力回身挡住金不移抢攻一掌,另一手中生死簿顺势而出,携着巨大冲击之力,拍在金不移受伤的右肩之上... 何魁亦是登堂之境,这一击之下,登时让金不移的身躯倒飞而出,背部重重的撞击在暗室的墙壁之上,将将愈合的肩头伤口再度裂开,包扎伤口的细布顿时被鲜血浸透。 “你...噗。”金不移撞击墙壁,跌在暗室地面,刚刚要开口怒斥,张口却喷出一口血雾来。 再望向何魁,这位曾与自己商议一同刺杀何之道,欲为苗庄、为风家堡讨回公道的兄弟,此刻已然变了一副“面孔”,双目之中透露出的陌生、贪婪、狠辣,已让金不移笃定了心中猜测。 “你...你不是...苗人杰...你是谁。”金不移勉强爬起,可胸腹中的剧痛让他无法站立,只得单膝触地半跪着,胸膛急速起伏着,向着面前陌生的何魁勉力开口道。 “哈哈哈,我怎会不是苗人杰呢,不仅是他,我也是何魁,乃是这何家堡的主人。金不移...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肯为我效力,何家堡现在的一切,我都可分你一半...金银、地位,要什么有什么。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流落江湖,过那提心吊胆、打打杀杀的江湖日子,难道不好吗?” 何魁面上露出狰狞之色,放声大笑,向着单膝跪地的金不移开口道。 “我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易容成他,就算你装的再像,可你不是他,想必风姑娘...根本就没有去追那何季,而是被你所擒了吧。” 金不移只感胸腹、肩上剧痛难当,想到此时的何家堡外,并无援手,眼下之计,只有拖下去,拖到自己能恢复些许内力,方才能与眼前之人有一战之力,故而沉声开口,只为能多拖延一些时辰。 “没想到啊,这人间不都是些愚蠢之人,还有你这等有些脑子的,老夫果然没看错人...那陈北州与那狮虎兽,困在石门八阵多年,亦多亏你们这些小辈闯阵,让陈北州的石门八阵有所松动,才让我趁机而出...不过,我倒是有兴趣知道,你是如何识破的。” 何魁放声大笑,神情时而欣喜,时而阴冷,望着面前的金不移缓缓开口。 金不移虽不知面前“何魁”口中的陈北州是何人,不过已然确定了面前的人虽是何魁,又非自己所识的何魁,稍感欣慰,既如此,便要与他周旋下去。 打定了心思,沉声开口道:“我与何兄弟当年并非不打不相识,你虽提起当年,我便顺势打探,而你那时就已露出了破绽。” 何魁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对这何魁的掌控还不足,不光是那赫烈,还有你也能瞧出端倪...” “赫烈之死果然与你有关。”金不移闻言,怒气上涌之下扯动了肩头伤势,不由令他单膝跪地的身形微晃。 “他不懂审时度势,临死之际,还叫嚷这什么江湖道义...真让老夫笑掉大牙,正好,老夫习练功法,倒是需要些习武之人的内力真气,而这何家堡中的不识时务之人正好为老夫所用。” ‘何魁’被陈北州困在石门八阵多年,此番重见天日,修为不复,他深知自己只如人间习武之人登堂之境,如今若能多收服些有头脑的人为自己所用,自然更好,便耐下性子同金不移说道。 金不移听闻赫烈死的壮烈,黯然神伤,可也知道现不是悲伤的时候,得设法从这易容成何魁的宵小之徒手下救人才行,可自己身上有伤,又不知他破绽在何处,只得试探,想从交谈之中探得一丝破绽。 “外面那些何家供奉与护院,你又是用何法蒙蔽了他们。” 何魁笑道:“他们?一群贪婪之徒,许些金银财帛,一个个便要誓死效忠。” 金不移又道:“风姑娘现在何处。” 何魁饶有兴致,并未回答金不移风姑娘所在,而是自顾自说道:“这小妮子,当年他风家先祖与那陈北州一丘之貉,若非看在她心中还记得陈北州留下的半册法门,我早就将她碎尸万段,送她去见她风家先祖了。” 金不移试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闻金不移口中之言,何魁仰天而笑,癫狂笑声传遍暗室甬道:“我是什么人?” 而后神色突转,变为狰狞之色,在这密室之内厉声叫嚷道:“想不到老夫堂堂剑仙,竟被问出这等愚蠢的问题...陈北州,你等着,待老夫重归仙界之时,定要寻到你,让你也尝尝老夫所受之苦。”. 金不移见面前的“何魁”口中叫嚷着“剑仙”“仙界”,已现癫狂神色,口中之言不知所谓,完全没有在意到被他所伤的自己,适才自己与他交谈拖延了时辰,此刻已是恢复了些许内力,机不可失... 脚下急踏密室墙壁,金不移身形已似箭而出,单掌疾出,猛然拍向何魁胸口。 —— 顾萧与江凝雪望何家擂台而行,眼望着那何家擂台就在眼前,二人正欲加快步伐而去,却有一道黑影闪过二人身后... 星眸一闪,顾萧破镜器人后,感知更加敏锐,这黑影闪过之时,顾萧身形一滞,引得同行的江凝雪疑惑开口:“怎么了。” 余光微微向后,顾萧收回目光,向身旁的江凝雪道:“咱们有同行之人了。” “莫要回首张望,继续前行。”江凝雪听得少年说有人跟踪,正要回首,却被身旁少年开口止住。 深知少年心思机敏,更擅观察,江凝雪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跟着咱们的是何人。” “不知,不过绝不是何家堡中人。”少年笃定回道,步伐却已渐慢了下来。 江凝雪道:“那接下来却要如何。” 少年笑道:“设法逼他现身。” 那黑影放轻脚步远远跟着望何家擂台而行的两人,却见两人步伐渐慢,这人眸中微现疑惑之色,随即匿身一旁房顶之上,静观其变。 目光凝望二人交头接耳,还未等到反应过来,却见那少年与姑娘二人身形骤起,分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糟了,早知道这木小子满肚子鬼点子。”这黑影之人嘀咕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去追那少年,还是那姑娘。 眼见那少年身影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黑色人影咬牙弃了白衣姑娘,望着那少年追去。 身形腾挪间,那少年已然跃出四五丈远,饶是这黑影全力而追,也只堪堪保持着不被甩开,正当这黑影注意力皆集中在远方的少年身上之时,一道剑光已从他身后悄无声息的袭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跟踪之人 黑影大惊,没想到已向着反方向而去的姑娘,真正的目标却是自己,赫然回身,腾挪闪避,堪堪避开了那道剑光。 冷冽剑气贴着自己面颊而过,已是划破了些许皮肤,这黑影不禁心疼,就算这句驱壳不是自己的,可现在毕竟已成了自己,别说划破肌肤,就算是碰撞红肿,那种疼痛感也已传遍了全身。 这种痛觉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感觉过的,这一瞬,让黑影有些恍惚,可江凝雪的惊鸿剑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剑影翻动,覆雪凝霜,招招直取他咽喉要害,一时间,迫的这黑影只得连连躲避。 许是被江凝雪的惊鸿剑招逼急了,亦或是被痛觉刺激回了神,这黑色人影瞧准了江凝雪剑势再至的一瞬,抬掌将惊鸿剑让进中门,而后双掌顺势内扣,想以双臂交叠之力顺势夺下江凝雪手中长剑。 黑色人影盘算的好,可却逃不过江凝雪的眼睛,惊鸿剑在眨眼间就已变刺为削,抖动剑锋,如若黑色人影双掌至时,怕是齐胳膊被惊鸿斩断。 黑色人影见状,只得撤招,向后疾跃开来,同时袖中一股肉眼可见的迷雾瞬间散出,扑向不依不饶,追击而来的冷艳女子。 江凝雪见对方袖中迸发雾气袭来,担心乃是暗器毒药,不敢贸然再追,挥动断月,阻住雾气。 “小妮子,终归是老夫棋高一着,老夫还有要事,没空在这和你耽误工夫...”这人见江凝雪被自己雾气逼退,哈哈一笑,便要转身遁去...恰在此机,一柄长剑,凝着夜空中的淡淡月光,已是无声无息的攀上了黑色人影的脖颈。 惊鸿寒,月光淡,青衫断月伴,还欲脱身难。 身后响起了少年淡然声音:“只怕阁下要耽误些功夫了,奉劝阁下一句,在下手中长剑,可锋利着呢...” 顾萧说话间,江凝雪已挥剑将面前雾气荡开,见青衫少年已经持剑制住那人,足下轻点,一个纵身,就已近前。 “木小子,你果然聪明,自己做诱饵,让老夫分心,却让这小妮子回首佯攻,你自己则乘势偷袭...”黑色人影侧首似是想了想,便瞬间想明白了顾萧的算计,不过此时已是晚了,不然自己也不会被少年手中的长剑制住。 江凝雪闻言一怔,这声音确实耳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的语气似是早就认识木一与自己,可既然相识,却为何要偷偷跟着两人,而非现身相见...正在琢磨这黑衣人影的身份,青衫少年却已开了口。 “前辈,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听得顾萧此言,江凝雪大惊,忙伸手扯开黑衣人影的面罩,面罩之下真容却让江凝雪的俏面由惊转恐。 原本苍白的面孔已然有了血色,而那双冷眸无情的眸子也已有了生机,就连在何家后山上被木一所伤的伤口皆不见了。 “是你,你不是...”江凝雪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江凝雪的震惊并不是没有理由,只因显露在她眼前的面容,赫然是那何家堡后山上与众人缠斗许久的尸傀。 可那尸傀并不是人,更不会开口说话,而且那尸傀在何家后山时将雾中仙吸入体内,施展出了惊天一击,却被破镜器人的青衫少年一剑枭首... 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它却与自己和木一两人谈笑风声,与在后山之时判若两人,江凝雪自付也是在江湖中闯荡了不短的时日,亦在剑凌云门下学艺多年,可此时自己所有的语言,见识似乎都无法解释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人却不顾江凝雪的惊诧,眼神后移,微微瞥向以长剑制住自己的青衫少年,缓缓开口道:“小子,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顾萧微微一笑,露出唇边酒靥,开口道:“前辈好歹也自诩仙人,虽说在后山中时被那所谓秘法吸入那傀儡体内,可我总觉得前辈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散,虽说随后的争斗前辈都不曾露出声息,但我还是能隐约感知到前辈的存在。” 见这人并未开口,顾萧继续开口道:“适才我并没认出是前辈在跟着我与江姑娘,直到江姑娘逼着前辈使出迷雾,我心中方才有了几分猜测,而趁着你与江姑娘缠斗之时,我栖身近前,听到前辈开口说话,这才笃定了雾中仙前辈的身份。” 听到顾萧提起雾中仙,一旁的江凝雪这才恍然,难怪顾萧适才称他作前辈,原来那雾中仙竟未消散,而不知用了何种秘法,竟能控制了这具尸傀...可既是雾中仙,木一却为何依旧没有收起他手中长剑。 听了青衫少年的分析,这人不住点头,语气却与在何家后山之时截然不同,满是冷冽道:“行了,既然你认出了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夫不管你为何要擒住风家那小妮子,将她交给我...风家的功法有主人独门印记,即便是给了你,你也研习不了,不要给自己惹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顾萧闻言,收断月入匣,开口道:“前辈见谅,听前辈的意思,这当中怕有误会,晚辈只怕前辈不听解释之言,这才不得已用此法让前辈能静下心来听我解释,看来雾前辈已与在下一样,觉得这几日中何家堡的一切太过蹊跷,是与不是。” 雾中仙见少年收剑姿态,打量了顾萧与江凝雪二人一番,见二人神色恳切不似作伪,环顾周围,随后沉声开口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寻一处僻静之地再说...” —— 金不移以手拄地,背靠暗室墙壁,身前之地已被鲜血尽染,右肩的伤口早已裂开,此刻正“噗噗”的涌着鲜血。 再观金不移面上,唇角口鼻,皆是血渍,不住的喘息,方见得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 暗室之中,负单手而立的“何魁”面上皆是不屑的嘲讽神色,捻动着指间开口道:“正是不懂,荣华富贵你不要...反倒是与那赫烈一样,满脑子皆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江湖道义,可今日若是你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内,又有谁知道你是为何而死的?百年之后,人们只会发现一具无名尸骸而已...” 金不移咽下口中血沫,勉力开口道:“因为天知、地知。” “我呸!”许是天地二字刺激到了何魁,面露狰狞之后,便是拂袖一掌拍在金不移早已裂开的肩上伤口处。 如遭重物捶胸,金不移顿时瘫软在地,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不是想见风家后人吗,我便带你去瞧瞧罢。” 何魁见金不移已是无力抵抗,一声冷笑,踱步上前,俯身抓住金不移散乱的头发,竟拖行着金不移,向着暗室中露出的密道而去。 何魁所料不错,金不移此时已是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何魁拖拽着自己,一步步行在甬道之内。 金不移只能望见暗道顶端青砖垒砌,不停的闪过自己眼前,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头顶一松,后脑重重的撞在地面之上。 “到了。” 听到何魁口中讥讽,金不移顾不得脑后疼痛,勉力侧首望去...尽管是胸口疼痛难忍,可当金不移瞧见风姑娘时,伤重难以睁开的双眼瞬时圆睁,双眸中的惊恐难掩... 第二百二十七章-声东击西 “前辈,如果说你口中的一缕残魂,夺下了苗...不,是何魁的身躯,他又是如何知晓何魁所知的一切的。” 顾萧虽然见了雾中仙就这么凭着尸傀之身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可还是心有困惑,毕竟雾中仙口中之言太过离奇,让人难以相信。 “你小子,在石门八阵中看你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就不相信老夫呢,那残魂既然多了何魁的身躯,自然就知晓了他记忆中的些许片段,...不过,老夫也说了,既然他是一缕残魂,又在石门八阵中呆了这么些年,修为自然大减...甚至是否仍保持仙念,都很难说了...” 雾中仙见顾萧与那姑娘一样不相信自己,恨不得将这木一小子拽过来好生教训一番,可转念想到,自己虽然凭秘法借着尸傀成人,可修为已是大减,与凡间习武之人相比,只勉强算得上登堂之境。 仅是凭自己,这几日隐匿在何家堡内,亦无法查到些许线索,若是这木一小子与江凝雪二人能出手相助,自然是最好的。 “依前辈这么说,何魁是真的被...难怪,难怪。”顾萧见雾中仙如此笃定,又想起自己醒来之后何魁的种种反常,心中终是有些松动。 顾萧自顾自的低言数句,而后想起了适才雾中仙所说,开口问道:“前辈适才说江风姑娘交出来...是何意,风姑娘不是去追杀何季离开了风家堡吗...” 雾中仙道:“我一直守在风家堡,风家那小妮子绝对没有离开风家堡,而且当日风家那小妮子还在昏迷当中,哪有这么快就追杀何季而去。” 顾萧蹙眉道:“前辈的意思是,风姑娘有可能被他擒住,关押在堡中的某个地方。” “不错,老夫这几日一直隐匿在风家堡中,就是想找到风家那小妮子,毕竟她与主人颇有渊源,就算主人不知归期,我也要替他守好这风家堡...不过那何魁行事缜密,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一群人护卫戒备,让我无法靠近。”雾中仙沉声道。 顾萧诧异道:“以前辈的身手,这堡内难有敌手,这些供奉也好,护院也罢,怎能阻拦的了前辈。” 雾中仙听顾萧提起这些,翻了个白眼道:“当中缘由,老夫就不提了,木小子,实不相瞒,老夫如今只有你们寻常习武之人的登堂修为,别说那何魁了,就连这些护院、供奉都够老夫喝一壶的。” “既然前辈笃定风姑娘还在堡中,或许我能猜到她在哪里。” 顾萧听了雾中仙笃定风姑娘是被何魁所擒,困在何家堡中,回想起在何家堡山门外,遇见胡不惧时他告诉自己今夜何魁已将所有的护院、供奉都遣去了风家旧址,如果说真如雾中仙口中说的那样,想来风姑娘很有可能被她藏在那旧址之中。 “就知道你小子一肚子都是鬼主意,快快告诉老夫。”雾中仙听到这少年说起或许知晓风姑娘下落,连忙开口追问。 顾萧便将在何家堡山门外胡不惧告诉自己的一五一十的说与雾中仙。 “那还愣什么神,别耽误时辰了,咱们这就去查探一二。”雾中仙听闻,连忙开口催促顾萧动身前往风家旧址。 顾萧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与江姑娘二人本就是要赶往风家旧址查探一二,是谁半道上偷摸跟着自己二人,这才耽误了时辰...不过雾中仙有一点说的不错,若果真如她所说,那现在的确不能耽搁时辰,何魁既是召集了这么些人手,今夜定是要做什么要紧的事,要速速赶去才是。 想到这,顾萧便与江姑娘和雾中仙动身赶往风家旧址... —— 风家旧址外,甚是静谧,只有冬风吹过枯枝的簌簌声响而不见其他,衬的此地甚是诡异。 一只老鼠探头探脑的从废墟的洞中探出脑袋,细细探查着周遭的气息,过了许久,终是不曾察觉到危险,这才蹑行而出,顺着歪倒的牌匾攀登而上,想要在这寒冬季节寻得一些果腹之物。 这鼠儿将将爬过牌匾正中“风家堡”三个大字,忽觉周遭似有危险,立起了身子,在空气中嗅着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危险气味,恰在此迹,一只绳镖破空而来,还未等这鼠儿察觉危机降临,绳镖就已将这鼠儿牢牢钉在风家堡的牌匾之上。 “郑辛,我说你怎的这么轴,连只老鼠都不放过,不怕脏了你的绳镖吗。”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传出。 “堡主说了,无论何物,皆不得入。”开口之人声音甚是冷漠,比起寒冷冬风不遑多让。 “可你不想想,若是真的有人来了,见了你这绳镖,还敢现身吗。”那刻意压低声音的主人又道。 绳镖的主人听闻,许是被说动了,抬肘扯动绳镖,连通那订在匾额之上的死鼠一并扯下,向着不远处杂乱荒地而去。 果然在那堆杂乱荒芜之地后,两个身影正低声商量着,这二人都身着金衣,一望便知,乃是何家的金衣护院。 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绳镖,将那死鼠从镖尖甩落在地,向着身旁那人低声开口道:“你说堡主让我等守在这废墟到底是为了戒备何人。” 起初开口劝阻他的另一金衣护院低声道:“我怎的知道,你听说了没,咱堡主回了何家堡后性情大变,赫供奉你知道吧,听说前两日不知为何触怒了堡主,被堡主给...尸首就是笑供奉与樊供奉两人处理的...” 绳镖供奉不以为然,将手中沾有血迹的绳镖在身旁的雪地之中蹭了蹭,而后重新绑在身侧,开口回道:“咱们只需要办好堡主交代的戒备之事,管其他作甚。” “老郑,你怎的听不懂我的意思,那赫烈是谁,是金不移看重的人,金不移又是谁,是当年堡主亲自请回来的何家供奉之首,连赫烈都能杀,更何况咱们,我觉得咱们应寻个合适的机会,离开何家堡。”这人似与郑幸极为相熟,开口劝道。奇快妏敩 “咱们还能去哪,就说我手中这些命案、还有那些仇家,没了何家堡的庇佑,出去了也是一个死,还不如尽心为何家堡卖力,说不定还能有个好归宿。”郑幸摩挲着腰间绳镖,双眼已然紧紧盯着旧址门前开口道。 殊不知,在二人匿身之所的树后,正有三道身影立在树上,将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果然如胡三哥所说,是何魁下令让所有何家供奉与护院守在这风家旧址周遭,看来这旧址之中定有玄机。”顾萧尽力压低声音,向着身旁的江凝雪与雾中仙开口道。 “你想怎么做。”江凝雪见少年神色就已知晓他心中有了主意。 “咱们三人目标太大,我得设法进到那院中一探。”顾萧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这风家旧址,边张望边开口道。 不远的雾中仙得了顾萧与江凝雪两个帮手,心中有了底,反倒沉稳开口道:“咱们只看到了这两人,那荒宅中不知道藏了多少高手,木小子,那里面若是有擅长此道的高手,免不了要暴露行踪,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免得打草惊蛇。” 顾萧听闻,亦觉得雾中仙所言不错,万一惊扰了这风家旧址中暗中埋伏的何家暗哨,未免得不偿失。 “打草惊蛇...有了。”心神一动,顾萧心中灵光一闪,随即向江凝雪与雾中仙低声开口。 “前辈,你与江姑娘离开的远一些,你尽可假装夜闯何家堡,动静闹的越大越好,最好让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暗哨吸引而去,哪怕引不走,让他们暴露出位置也就足够了,到时可让我顺势潜入。” 江凝雪还未开口,一旁的雾中仙倒显得跃跃欲试,在石门八阵之中被困了这么久,在这何家堡中还要蹑手蹑脚的查探风家后人的行踪,这些时日可把雾中仙给憋坏了,想当初他也是为祸一方的存在。 “动静越大越好?木小子,你就瞧我的吧。”雾中仙兴冲冲的应道,若不是担心下面那两个金衣护院听到,只怕他已要跃起叫好了。 江凝雪倒是面露犹豫,片刻后,向着身旁少年叮嘱道:“何家堡虽不是江湖名门,可这些年来,吸纳不少江湖客,其中不乏身怀异术之人,你...一切小心。” 顾萧笑道:“若论起武艺,在后山见过那神秘斗笠客,我心中尚且不敢称自己是高手,可说起轻功逃命,怕是这何家堡中还没人拦得住我,江姑娘只管放心去就是了,记住,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江凝雪听少年如此有把握,便不再多言,与雾中仙二人刚要转身离去,忽的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枚铜色球状暗器,交到顾萧手中。 “危机时刻,灌注内力掷出。” 语气虽冷,可这球状暗器之上还带着姑娘淡淡的体温,顾萧抬头想要道谢之时,发现江凝雪已随着雾中仙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低头再查看这球状暗器,约莫半掌大小,周身皆如片片鱼鳞包裹成球形,而在这球形暗器正中之处,刻有古朴篆字。 许是年月久了,已巧不清这篆字到底是何,顾萧手中掂量了一番,不知这暗器到底有何厉害之处,不过能让江凝雪如此郑重的交到自己手中,顾萧可以笃定这球形暗器定不简单。 小心将这暗器揣入怀中,顾萧再度探头望去,树下不远处那两个金衣护院仍在窃窃私语,全然不知就在二人头顶正有一人正窥视着二人。 见这二人并无察觉,顾萧回身隐匿,静静等待着江凝雪与雾中仙两人动手。 约莫一炷香后,顾萧在树梢隐匿的已快昏昏欲睡,望着天上弯弯皎月,顾萧似是看到了那笑起来两只杏目,也弯如月牙的碧衣少女,此刻她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正思念着对方... 忽然,一声巨大轰鸣之声传入耳中,声音之大,差点将正望着弯月出神的顾萧,惊的从树上跌落。 “雾中仙前辈...让你将动静闹得大一些,并不是让你把声音弄的大一些。”顾萧抚着额头,似是惊魂未定,自顾自的嘀咕着,收起思绪,探头望去。 只见下方的两人已被这声响惊的跃出,而那风家旧址中更有十数道身影似箭而出。 第二百二十九章-隐匿刺客 少年依旧闭目回想,全然没有发现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持短刃在手的这虚幻人影,缓步靠近,身影掠过回廊之时,身上的衣着也竟也随之变换。 莫说前方的少年闭着眼,寻常人就算是睁着双目,在这黑夜之中,怕也看不清这人身形。 随着愈发靠近,这人手中短刃亦是紧握,看到前方少年依旧没有发觉自己,这人近乎透明的双目上隐约浮现出一抹得意。 将手中的短刃缓缓递向少年脖颈,心中不免得意,这等送到手边的功劳,待到何堡主归来之时,自己定会收到赞赏,若非此时前方的人还未被自己擒住,只怕这人已快压压抑不住自己心内心的喜悦了。 可就在他手中短刃块要触到少年脖颈之际,面前的少年竟然动了,前方的不速之客赫然回身,不仅在转身之际,一脚荡开自己手中短刃,还未看清楚对方招式,自己胸口便又中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倒飞而出。 从地上爬起,这人诧异望向不速之客,才看清他的面容,更是诧异,这不素之客只是个少年后生,而他在出脚逼退自己后,却没有继续攻向自己。 略一思考,这人终是明白,这少年并未发现自己,而是凭这内力感知到了危险临近,这才回身出脚...不由感叹,这是何等的内力修为,若不是自己有那外传秘功傍身,只怕还未近身,就被这少年人夺去了性命。 他所料不错,少年并未发现他,而是顾萧在破境器人之后,内力感知再进一步,适才在闭目回想自己是否错过什么线索之时,忽感身后危险临近,虽然那玄妙之感极是微弱,可顾萧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旋即回身出脚,这才有了那隐匿身形之人被逼退一幕。 虽是出脚逼退身后的危险,也的确感受到自己触到了偷袭自己的人,可顾萧抬眸望去,眼前空空荡荡,未见任何人,星眸只得不停的扫视这面前的景象。 仍是风家旧址的回廊,只余风声吹过,唯独不见偷袭自己的人在何处,顾萧心中暗道:“明明我已击中那偷袭之人,怎的不见他的所在,难道世上真有鬼神之法,能够隐匿自身?” 心中虽是这么想,可顾萧依旧不甘的寻找这适才偷袭自己之人,想要找寻到他的身影,扫视了一番,一无所获之下,顾萧只能凝神戒备,以防随时而来的偷袭。 可正当顾萧将将侧首望向院中一瞬,耳旁却传来锐物破空之声,顾不得寻找隐匿的敌人,忙侧首躲避,破空锐物直直贴着自己耳旁而过,顺势回身,剑匣已开,断月出匣,顾萧手握剑柄,顺势出剑,断月剑光闪过,将那破空锐物一分为二。 躲过此次偷袭,仿佛隐匿身形的敌人又没了声息,顾萧持剑横胸凝立,慢慢退向被自己一剑斩落的锐物。 待到离得近了,顾萧一边戒备,一边用余光瞥向地上的暗器,那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的四角暗器,此刻被自己一剑斩落正静静躺在地面,这暗器形状独特,顾萧从未见过,尤其那四角刃尖,在月光映衬下发散着湛蓝光芒,一望便知淬了剧毒,顾萧暗暗心惊之下,更是忌惮。 正当顾萧还在考虑敌暗我明,如何找出那隐匿之人时,又有数枚四角镖趁着少年侧目低头查看之时再度袭来,少年顾不得再去细细查看地上,连忙凌空翻身,避开这几枚毒镖,同时双目连忙顺着毒镖飞来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这回廊之外的一处花坛之上,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形吸引了顾萧注意。 提起断月横档竖劈,挑落几枚毒镖,瞧准了时机,待到又一枚毒镖飞来之时,顾萧急速回身,左手五指拉开大氅,避开毒镖之际,用大氅裹住了那枚毒镖,翻身挥动大氅,口中喝到:“现身。” 这枚毒镖蕴含了顾萧真气,比起来时快了数倍不止,直直射向那花坛处的隐约身影。 只听一声闷声响起,而后便是鲜血喷涌,毒镖瞬间没入花坛上的山水石中,而在这山水石上更是溅满了鲜血,顾萧见状,并不多待,一跃而至,手中断月已然刺出... 不过却并未如顾萧所料刺中那道身影,断月凝着少年内力,势如破竹,一剑刺入了山水石中,直至剑格。 “可惜。”顾萧心中暗叹,错过了这等良机。 回首之时,那暗中偷袭自己的身影早已没了先前无声无息的隐匿姿态,出现在顾萧眼中的是一个劲衫之人,身背兵刃,正向着风家旧址的内院跃去的背影。 不想再次错过机会,顾萧将内力灌注手中长剑,只听见石块碎裂之声响起,断月剑身中迸发的内力已经将山水石震碎,顾萧抽出断月,持剑借力而起,向着那身影追寻而去... —— “怎么样,江姑娘,老夫这一手虽不厉害,这动静,却是够大了吧。”雾中仙向着身旁目凝担忧,时不时就望向风家旧址方向的江凝雪开口道。 雾中仙凭着秘法占据了尸傀的身体,此刻已是勉强算的上人了,可毕竟他还不是真正的人,不过比起被困在石门八阵中,现在的自由而行的确是雾中仙多年来的心愿。 尽管他已没了修为,只能像寻常武者一般习练真气武艺,不过曾随葬北仙人行遍天下的他,自然知晓不少旁门左道,这一手震天吼便是很多很多年前,雾中仙在一处山中偷瞧一个习武之人用出的。 当年被这门功法小小震惊了一番,不过陈北州却告诉雾中仙,这门人间功法,只能用于武境低于自身的敌人使用,故而并非什么上乘武学,不过用于震慑人心却是好用,葬北仙人瞧不上,雾中仙却来了兴趣,那几日每逢这山中习武之人习练这功法之时,雾中仙便偷偷在旁观摩,也将这功法牢记在心。 此番那木一小子让自己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雾中仙本是挠头苦想,忽的想起这门功法来,便带着江凝雪寻着何家堡中一处僻静之地,施展了这门功法,可没想到,首次施展就有这等动静,连身旁的江凝雪都为之一怔。 得意之下,雾中仙想起木一小子吩咐自己动静闹的越大越好,便又再度施展了一次,恰巧的是,这山中竟突发微微地动之势,恰与自己的震天吼完美融合,才让那何魁等人误以为有什么异常。 “前辈这功夫,的确了得,咱们若是能为木一争取更多的时间,那便好了。”江凝雪只望着旧址方向冷冷开口。 瞧见这冷若冰霜的仙子姑娘虽然口中应着自己,却头也未回的瞧向来路,雾中仙笑道:“放心,你那木小子武艺好的很,此地应当没人拦的住...” 话音未落,就听到江凝雪手中惊鸿长剑出鞘之声,吓得雾中仙当场噤声,自己好不容易获了自由,可不想因为一时多嘴就殒命当场,刚要说些好话,却听江凝雪先开口道。 “有人来了。” 雾中仙这才知女子拔剑并非是自己多嘴,而是她先感知到了有人赶来,忙运功侧耳听向江凝雪所说的方向,果如她所说,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想起,似有十余人向着此地而来。 “看来前辈的办法奏效了。”江凝雪沉声道。 “好,小妮子,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引开他们,你再去寻一处,制造些动静,让木小子有更多的时间。” 江凝雪闻言,微微点头,旋即快步离去。 “唉?我说这小妮子,说走就走,一点不担心老夫的安危吗。”雾中仙见江凝雪离开的如此果断,开口抱怨道。 不过口中虽抱怨,可还是快步向着反方向高高跃起,直上房顶,月光映衬之下,身影尤是显眼... —— 顾萧追寻着那已然现身的身影跃上墙头,心中暗道:“难怪那何魁能放心离去,原来这院中还有这等身怀异术之人守卫。” 论起轻功顾萧自然比那擅长隐匿的偷袭之人高了不少,跃上那偷袭自己之人立身之处时,却只见到那人留下的丝丝血迹,只得凝目顺着血迹向下望去,依然之时一处府内小院,院中寂静仍是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蹙眉思索,顾萧知道这人定在这院中设下埋伏,可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一闯,打定心思,顾萧毅然跃下... 落定身形,将断月紧握,顾萧提起十二分小心打量着周遭,停留了片刻,见这院中并无反应,于是便凝目在这院中找寻起血迹来,那人被自己甩出的四角镖所伤,且那镖尖又淬了剧毒,就算他有隐匿身形的秘法,至少在那之前,他需要设法解毒才是,自己追的甚紧,并没有给他留下解毒的时间,想来他定逃不出此院。 用断月拨开挡在面前的枯枝,顾萧慢慢向前探去,这小院比起外院小了不少,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院中许是荒芜太久,连厢房之门都已腐坏损坏,可恰是如此,可以藏身之处比起外院又多了几处。 “看来想要寻到适才偷袭之人,难上加难了。”顾萧蹙眉想到。 带着戒备,顾萧缓缓行至这小院中央,心中盘算着要从哪间厢房查起之时,面前脚下青砖上人影浮动,一柄短刃自下而上,向着顾萧咽喉刺来。 顾萧只顾着环顾周遭,哪里会想到脚下会有危险,这短刃刺来的角度甚是刁钻,若是寻常人,定会不备,遭这短刃一击抹喉,这人凭着这手秘术,不知取了多少江湖好汉的性命,此刻在他的眼中,面前的少年无非是又一条刀下亡魂。 可这人面对的可是将将在后山破镜的器人的顾萧,内力感知随着武境的提升更盛从前,虽未料到,可这突发的危机还是让顾萧的身体警觉的腾挪侧首,闪避开了这这致命一击,不仅如此,手中断月更是顺势横削... 惨叫声并鲜血同时喷涌而出,一只握着短刃的手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顾萧横削斩剑招之后... 第二百三十章-不慎中毒 随着这只凭空出现的手,一人身影在顾萧身前不远的地面逐渐显现,一身黑衣劲装,头上戴着的蒙面头巾将整张脸都包裹其中,只留双目在外,不过此时的他正握着手腕疼的满地打滚。 顾萧见已是将这隐匿之人揪出,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查看此人面容之时,却听得这小院正房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双目之中警觉一闪,顾萧这才发现,这内院中所有的门窗皆已因常年荒废而变的腐朽不堪,独独那正房的门窗皆在,虽亦是残破状,但尚能将室内遮挡,仅此一点,顾萧便已察觉蹊跷。 地面的人许是因断手疼痛,已然昏死过去,顾萧便不再关注这人,望着那正房而去,恰在跨过这人之时,蒙面之人本是因昏厥而紧闭的双目赫然睁开,冲着背对自己的顾萧突施偷袭。 顾萧没想到被斩断了手的人竟还能忍住疼痛装作昏厥之状,更没想到还能对自己偷袭,万幸这人因失血太多,导致头晕目眩,左手抽出背后兵刃之时发出了轻微响动。 正是这轻微之声,让本已不再注意这人的顾萧心生警觉,在他兵刃即将刺中自已一瞬,略一侧身,兵刃擦身而过,连回身出剑,手中断月已是透体而出,取了他的性命。 俯身扯下这人蒙面面罩,映入顾萧眼帘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与寻常武者并无两样,唯独不同的则是这刺客发饰,自额前至头顶,寸草不生,而两侧头发向后梳起直至头顶无发之处编成小小发髻,趴于光秃秃的头顶之上。 这等怪异的发饰,顾萧并未深究,心中只想着他隐匿身形阻拦自己的目的。 “他不惜假死,又以性命阻我,看来蹊跷之处,就这小院房之中。”顾萧回首望向那房间,此刻房门紧闭,顾萧打定心思,便不再管身旁这人的尸首,转身就要入那房间,可在起身一瞬,忽觉一股眩晕之感袭上心头。 顾萧暗叫一声:“不好,那人竟在自己浑身的衣饰之上都涂满了毒药。” 低头望去,自己右手掌心已然乌黑一片,连忙挽起袖口,只见那乌黑之色正顺着手腕攀向胸口,顾萧大惊之下,连忙盘膝坐下,运起内功护住自己心脉,还在想如何逼毒之时,背后进入小院的影壁上,再度浮现淡淡身影。 同时,在顾萧身后房门前,亦是同样显现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这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逼向正在设法解毒的少年。 顾萧全然没注意到还有两个隐匿的刺客正逼近自己,此时正盘膝而坐,蹙眉闭目,双指疾出,点向自己胸口穴道,以阻住这毒药蔓延。 两道身影慢慢逼近了正闭目运功的少年身前,见少年人保持着盘膝运功抵御毒药侵袭之姿,两人眸中狠辣之意尽显...只一瞬,两人前后夹击,同时现身出手,两柄利刃分别向着少年后心与喉间刺去。 眼看少年就要被这二人手中利刃刺个透心,少年却赫然睁眼,眸中不仅未显慌张,反倒是闪烁着计成之色。 两个刺客见状眸中显现慌乱,可事已至此,容不得后退,两柄利刃更是刁钻刺下。 这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却未见少年,慌忙环顾寻找,却见少年已从天而降,双掌齐出,直扑向其中一人。 然这刺客虽是被少年未被毒药所困惊到,可短短一瞬已是恢复如常,见少年攻来,并不慌张,而是双手紧握手中利刃之柄,高举过顶,待少年攻至之时,猛然劈下,这一招虽是平常,可却携着急促的破空之声,似要将面前攻来之敌一分为二。 顾萧亦被对方这看似平常却蕴含威力的一刀震慑,不敢硬接,侧身闪过,却未了身后另一人已是趁机抢攻快步而来,亦是双手握刀,立肩抬手,手中兵刃已端平猛刺,突向闪避少年。 顾萧并非解毒,而是以内力强行将毒药抑制在手臂,他在中毒之后,想要运功逼毒之时,就察觉到这小院中又有两道气息出现在场。 于是便将计就计,先行将入体之毒压制,等待这两刺客现身,本打算凭着出乎意料先行擒住一人,逼他交出解药,可没想到这二人武艺远远高于先前那人。 此刻已中毒的手臂酸麻不止,见另一人持刃突刺,顾不得体内毒药,只得出断月抵挡。 不知是毒药作祟还是这人这一刺力道十足,顾萧只望见对方兵刃与断月剑刃相交,火花四溅,而自己也被这一招逼退数步,还未站定身形,先前逼退自己之人已是前来齐攻自己。 星目一凝,顾萧迸发内力,荡开面前一击,云纵出,避开夹击之人的一招切击,同时出脚蹬在这人持刀手臂之上,借力跃出丈余,直至院中影壁前,方立住身形。 得了一丝喘息之机,顾萧凝神打量起不远处的两个刺客,想从二人持刃及武艺步伐之中寻到破敌之法。 两人身形不高,甚至可以用矮小来形容,反衬他二人手中兵刃甚长,两人兵刃相同,其形古怪,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柄长刃弯,似与宇文拓手中逆刃相似,可却与逆刃刀笔直刀身不同,刃开单锋,向内弯曲,尤如新月,刀镡不似齐云之刀,亦无任何装饰,看起来更像是轮盘之状。 二人皆是双手握刀,提肩抬肘,全然不似自己见过的刀法起势,顾萧一时间想不到破敌之法,只得暂时戒备。反观这两刺客,虽带着蒙面面罩只露双目,望不清神色,可通过二人持刀拗步,侧身持刀,只以前脚慢慢向前试探,就能看出,适才顾萧武艺已让二人忌惮不已。 三人、两刀、一剑,就这么静静的在这方小院之中对峙起来,顾萧是因身中不知名之毒,暂不敢擅动,而另外两人却是因面前的少年显现的武境,亦不敢贸然相攻。 冬风过,带来寒冷,却无法吹去这方小院中逐渐升腾的杀意。 顾萧只觉右臂的酸麻之感已渐变为疼痒之感,戒备前方至于,微微侧目望向自己的露在外的手掌,此时整个手掌都已呈现乌紫之状。 蹙眉沉思,顾萧虽不知身中的是何种毒药,可适才自己运功与这二人交手,怕是中毒愈深了,心中后悔,自己不该好奇心作祟,去查看那刺客尸首。 不过眼下已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开渐渐逼近自己的这两个高手,顾萧的大脑中飞速旋转着... “好功夫呀,木少侠,若是堡主知晓你擅闯...可于你不利呀。” 顾萧还在想着如何破敌之时,却不料院中有轻拍手掌之声响起,而那两刺客护在身后的正房房门顿开,从中行出个锦衣之人,从这人开口就能听出,他认出了闯入小院的顾萧。 顾萧抬眸,循声望去,见这人陌生面容,似从未见过,不过看到他的锦衣,就知他定是在何家擂台之上见过自己,这两个蒙面刺客就已让自己头疼不已,如今再加上这何家供奉,如果自己未中毒,顾萧自付还有法应对,现在要以一敌三,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现在已是没有退路,顾萧将中毒手掌负于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开口笑道:“不知供奉如何称呼...这何来擅闯之说,我夜间闲来无事,月下散心,却不料误入此地,看来是个误会。” 这开门说话的正是田三七,他奉了何魁之令,守住这房内密室,本就担忧,听到院外有人闯入兵器交格之声,更是心惊胆战,可在房中偷偷观望。 发现潜入之人居然是前几日参加何家擂台名叫木一的小子,田三七在观战台上曾见过木一身手,本担忧自己守不住此地,想要逃跑的他,却见顾萧被何魁布下的两个高手逼退,心中已是略微定下。 又瞧见那被击杀的高手尸体,田三七细细望去,趁着微弱月光,一眼就瞧见了少年乌紫的手掌,田三七曾在江湖行医,粗通医术,自然知晓那少年是中了剧毒,心中豁然开朗,难怪木一与何家擂台上有截然不同的反应,原来如此。. 这才打开房门,有何堡主这两位高手在侧,若是擒下这少年,自己又是大功一件,到时堡主的赏赐自然少不了自己的。 听木一仍在开口狡辩,田三七露出一口腥黄牙齿,开口笑道:“木少侠还真是伶牙俐齿,你这番说辞,还是等到堡主返回时,说与堡主听吧。我瞧你这样子,中毒不轻吧,若是现在束手就擒,尚能保住性命。” 田三七本想劝木一放弃抵抗,邀功之时,还能多为自己争取些功劳,殊不知这寥寥数言,已让少年看到了破局之法。 “你还懂医术,看来我身上的毒就是你下的。”少带着嘲讽语气向田三七开口道。 蠢人自然受不得别人讥讽,田三七收起笑容怒道:“这等小毒,怎难得倒我,想当年,我在江湖行医之时...” 可话未落音,却见木一已然动了,而守在房门之前的两个一直未开口的蒙面刺客口中发出了“咿呀”怪叫,也动了... 剑非剑,刀非刀,凝月青锋踏云霄, 影非影,招非招,夜色青衫取贼巢。 人亦器来器亦人,器人合一定乾坤... 须臾间,刀影断落剑影消,田三七瞪大了双眼不知胜负何分,指望着少年潇洒收剑入匣,向着自己踏步而来,而那两位何堡主留下的高手,却立在远处,双手握刀,一动未动... 田三七见少年行至自己身前,正想向着那不远处的两人开口呼救,却见他们凝立的身影颓然一滞,而后瞬间仰面倒下,直至没了声息,田三七才望见两人颈间的剑痕与夜色中缓缓落下的血雾。 “你...你...”田三七已是腿脚发软,这木一不是中了毒吗,如何在片刻间就取了两位高手性命。 田三七并未看错,顾萧的确身中剧毒,适才听田三七开口,仅一句顾萧便听出了这锦衣供奉的内力深浅,心中打定主意,适才不敢使出全力,是怕这毒气攻心,到时不仅无法完成雾中仙的托付,若真如他所说,何魁被残魂所驱,只怕自己也要交代在这。 听到锦衣供奉并未将自己身上的毒看在眼中,心中顿时明了他武境不足却为何还能身着锦衣,看来他擅长的应是医药毒物之道,当即心中已有了计较。 田三七见到少年一剑挑落两人,哪还敢抵抗,正要开口求饶时,就被面色凝重的少年伸掌扣住脖颈。 第二百三十一章-搜寻密道 田三七本是会些武艺的,可被少年一剑挑落两位高手吓破了胆,早已没了适才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更没精力去注意少年扣住自己脖颈的手掌已乌紫转黑。只得勉力从喉咙中挤出寥寥言语:“木...木少侠...饶...命。” 殊不知,顾萧已觉双目沉重,自己尽力的一击,虽是挑落了两人,可为了防止毒气蔓延而封闭的穴道却被真气冲开,已至胸腹,此刻已经是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为了防止被眼前的田三七看出自己不支,只能尽力控制身形,同时用手掌死死扣住田三七的喉咙。 就这么将田三七从房门前带至场中那早已死去,让自己中毒的尸首前,飞速的点了田三七胸口几处大穴,让他无法逃脱。 回首用脚尖轻挑,将尸首旁的兵刃挑起,扯下衣角包住刀柄,顾萧也顾不上仔细端详这兵刃,用兵刃将那尸首的蒙面头罩挑起,向着不能移动的田三七行去。 田三七此时心中已是胆寒至极,连呼救的胆量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将那头套在自己面颊上摩擦了一番。 “你...你...要做什么。”田三七惊呼道,他自然是知晓这三个高手擅长用毒。 言毕,只见面前的少年微微泛白的薄唇向上微翘,开口道:“阁下贵为何家供奉,又精通医术,自然是知晓解毒之法的...若是在下丧命于此,黄泉路上有供奉与我同行,也不算孤单。” 田三七这才知晓那少年为何开口与自己交谈,也才反应过来言多必失,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说出的话,让少年抓住了救命稻草。 “原来你...你不是没有...”田三七开口之声已是颤抖。 “当然,这三人的命,我要取,随时可去,如今供奉也中了毒,你我同进退了罢,与其在这浪费时辰,不如你我先设法解毒如何。” 少年虽是双唇泛白,显露在青衫外的脖颈处都已攀上了淡淡的乌青之色,可还是笑着向田三七开口道。 田三七心乱不已,并非是这毒药无解,而是万一何魁回来,知晓了此事,怕是自己的小命不保。 顾萧似是从田三七的眼中瞧出了这位贪生怕死的供奉心中顾虑,继续说道:“这三人已死,此间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了,比起别人来取你性命,我现在就可要了你的命...不知阁下如何抉择。” 少年目光略过田三七面上,竟让这位自诩擅长刑讯的供奉,心中一慌,面上的灼热之感已渐渐升腾,田三七知道这是毒性发作之前兆,暗自想道:“没错,哪里还等得到何魁来取了自己性命,别说这木一现在取了自己性命,若是不设法解毒,这三人的毒药,自己怕是等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田三七想至此处,连忙开口道:“木少侠,为...小的解穴,小的...愿为木少侠效力。” 顾萧闻言,满意一笑,旋即出掌,掌风拂过田三七胸口。 田三七顿感身形一轻,穴已解开,也顾不得其他,忙向着少年谄媚一笑,躬身向着面前死去的刺客尸首而去。 顾萧只觉得胸口迟滞感上涌,恶心欲呕,腥甜之感已到喉间,不敢在田三七面前示弱,顾萧只得压住这股腥甜,将身后断月剑匣取下,以匣拄地,控住身形,面上亦装出轻松姿态望着田三七。 可见田三七连搜了三人尸体,依旧不曾寻到解药,顾萧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手拍剑匣,月光闪过,断月青锋已在手中,慢慢向着田三七走去。 田三七的小心思再明显不过,他在搜寻第一个刺客的尸体之时,就已在诸多药丸中寻到了解药,目中狡猾一闪,又将那解药放回。 他精通药理毒性,深知身后的少年,适才运功杀人,身上的剧毒游走全身,自己此刻若能拖延些许时辰,便不用动手,这少年自然坚持不住,到那时自己再以解药自救,这份功劳...若不是少年在身后,只怕田三七就要笑出声来。 将将想至此,田三七不禁微微回首,想凭余光好好瞧瞧那少年是否已是毒性发作,倒地不起,可余光微瞥,却让田三七瞳孔微扩。 少年已是再度提着那明晃晃的长剑,向着自己缓步踱来,田三七也顾不得心情激荡,引的自己体内毒性游走的更快,开口道:“木少侠,你这是...我...我...” 田三七说话间,那冰冷的长剑已搭在了自己脖颈间,甚至田三七已略微感受到了那剑刃划破自己皮肤的刺痛感,刺激着自己,正欲开口求饶,尽力拖延时辰,却听面前的少年开了口。 “再拖下去,可不好啊,供奉大人。我数至三,不见解药,不仅我死,你随我同去。” “一...” 顾萧一字将将出口,田三七就已磕头如捣蒜,将将还忍不住笑容的他,现在可再也笑不出了,边叩首口中还求饶道:“木少侠明鉴,小的不敢有这样心思。” 见少年双眸渐升杀意,田三七忙回身去那尸首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个小小药瓶,双手高举,跪行在地,行至顾萧身前。 双手哆哆嗦嗦的托着药瓶,不敢抬眼去看少年,生怕抬眼看去就见到长剑落下。 虽是冬季,冷汗顺着田三七的额头划过面颊,滴滴落在地面雪中,等到少年开口的片刻,在田三七心中好似过了漫长的一年。 直至听到少年手中长剑归鞘之声,田三七才长舒口气,手中一轻,药瓶已被少年取走,还未等到心中稍缓,一双乌紫的手再度袭向自己喉间。 “木...”话未出口,田三七就觉被人拎起。 锁喉窒息之感传来,田三七不禁涨红了面皮,张口呼吸,可在张口一瞬,一枚药丸已是顺着喉咙被塞入口中...随着药丸下肚,田三七面上的毒性顿消,少年乌黑的手掌也顺势撤去。 颓然跪地,田三七忙大口呼吸了阵,心中暗叹的同时又不免庆幸,适才自己闪过脑海的想法没有去做:“这木一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缜密,还担心我给他假的解药,用我试毒,还好将才...” 兀自想着,已见面前少年已经取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咽下。 顾萧吃下解药,眩晕恶心之感顿消,低头望去,手掌的乌黑之色已是肉眼可见向着掌心退去,虽然一时半会,毒素还无法全消,可现在至少已是神志清醒,略一运功,丹田的阻滞之感也已全消。 “看来这解药是真的。”顾萧暗自想着,将目光移至田三七,见他正盯着自己,开口笑道。 “供奉大人,你我的命算是保住了,咱们该聊聊其他的了。” 田三七闻言惊诧道:“木少侠,我已按照约定,寻到了解药,你还要做什么。” 顾萧回身背起剑匣,目光回转,望向身后那已打开的房门,向着田三七道:“这房中有什么。” 田三七装作一无所知道:“没...没什么。” 顾萧笑道:“你中毒比我尚浅,还在地上做什么,带我去参观这屋子,如何。” 田三七在顾萧中毒时尚且不敌,更何况少年现已然解毒,此刻更不能违逆了他的意思,田三七不情愿的起身,将少年向那藏有风家密室的屋内引去。 顾萧随着田三七进了屋,见这房中似与寻常房屋并无两样,一眼就能看遍,不过顾萧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你平日里,住在此地?”顾萧开口询问。 田三七忙用袖子将面前的椅子擦拭了一番,请少年坐下,眼珠转了转,开口道:“我平日里...对,我是住这儿。” “你一个供奉,就算地位不低,还需要三位高手护你在此,真是不简单呐。”再度环视着屋内,并未坐在田三七搬来的椅上,顾萧开口之际,已是在这室内踱步起来,边行边仔细听着脚踩地板发出的声响。 在凉州时,顾萧就曾见识过天涯大哥与咫姐姐在悦来楼后室中的密道,自然是想凭着脚才地板发出的声音判断这地下是否如悦来楼一样,藏有密室。 那三个高手死在少年手中,自己武艺尚且不敌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就算何魁问起来,自己尚可推脱,如果自己说出了暗道密室所在,到时只怕还是难逃何魁的雷霆之怒,田三七自然还想要隐瞒,开口回少年道:“回木少侠,此处乃是...听说是何堡主旧友的弃宅,所以何堡主遣我前来看守,平日里无事之时,我就住在此处。” 顾萧知道这田三七说的是假话,如今距雾中仙与江姑娘把何魁一行人从这风家旧址引开已过去了不短时辰,看来对付此人,还需用强才行。 田三七话音刚落,就见少年赫然转身,还未反应过来,胸前几处穴道已是再度被少年指尖拂过,顿时定身当场,无法移动。 “本想着给你机会,看来你并不珍惜,也罢,反正这间房就这么小,我自己找总归找得到。” 田三七听闻,还未开口,就见少年已伸手向他身后的剑匣而去... “且...且慢,木少侠,你总要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不是...”田三七心中慌乱,开口道。 少年见状,笑道:“找人。” 田三七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木一确是为了密室中人而来,暗自叫苦,目光不自觉的移向那暗室的书柜。 顾萧见田三七面色突变,就笃定了何魁真如雾中仙所说一般...而风姑娘就在这房中隐匿的密室之中。奇快妏敩 看着田三七的眼神微瞥,顾萧顺势回首,见那满墙书柜...唇边酒靥微现,身形顿消... 田三七就觉得眼前一花,人影一闪,自己胸前穴位再被少年指尖戳中,不似将才的无法移动,此番再被少年指尖戳中,浑身已经是疼痒难当。 “你...木少侠,你这是...”疼痒之感,让田三七想要开口求饶都已只能断断续续。 少年神色严峻,变为了适才逼问自己解药所在的语气:“我只问一次,书架后的密室机关如何打开...” 见少年已发现了密室所在,田三七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得开口将打开密室之法和盘托出... 第二百三十二章-失手被擒 顾萧衬着火折昏暗的光行过了密室的甬道,不多时,就已到达了密室所在,见这空荡密室中并无风姑娘身影。 顾萧暗道:“雾中仙前辈难道是误会了何魁,还是我猜错了,可这密室就这么大点,连个人影都没。” 不过顾萧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这密室之中什么都没有,又为何让田三七与那三个高手紧守此地。 想着,顾萧将目光转向一旁眼神闪避的锦衣供奉,田三七本就心虚,目光与少年一触即分,连忙移开。 看来,这密室之中还有自己看不到的机关,解开的方法,还要落在这锦衣供奉身上,打定心思,顾萧正要开口,却听田三七却先开了口。 “木少侠,别怪田某人多嘴,若是寻到了你想要的,还是快些离开何家堡的好,免得何堡主怪罪下来...” 田三七告知了顾萧密室所在,却没想道少年警惕不减,让自己在前带路,盘算这木一若是为了这密室中人所来,自己定瞒不了那密室所在,一会若是见到他们受刑的样子,怕是会牵怒自己,于是在带路之时,不忘乘机开口,想让少年牢记这密室与那女子三人皆是何魁所为。 “田供奉,你为木某解毒,又告知了这密室所在,若是何堡主怪罪下来,只怕第一个受牵连的,是你吧。”少年的声音传入田三七耳中。 心头一苦,田三七听了少年的话,看来这少年是打定了心思要将自己牢牢绑在他的船上,既已回不了头,不如卖个人情给这少年,为他打开了密室之门,自己求得一条生路。 不过转念一想,这少年既是为了那两人而来,如若知道自己对那两人施展了手段,怕自己这条命也是不保。 进退两难见,田三七横下心,既如此,不如就用进入密室的方法与少年做个交易,等这少年得了他想要的,自己则趁何魁未归,逃离何家堡,至于所谓的金银也好,荣华也罢,得先保住了小命,再做其他打算。 打定了心思,田三七挂上谄媚笑容,露出腥黄得大牙,开口道:“木少侠定是疑惑这密室之中并未有你想要得,小的也不瞒你,这密室之中还有一间密室,木少侠想寻的人,就在这密室之中,不过,若是不得开启之法,怕是木少侠这一辈子都甭想进去。” 顾萧见田三七这副模样就知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开口道:“供奉大人若能将这密室的门打开,在下定不会为难于你...” “木少侠果是少年英雄,相信你说话也是一言九鼎。”田三七听少年开口承诺,喜笑颜开。 闭口之时,已是在这密室墙壁上摸索起来,片刻后,在一处墙砖缝隙间用力一掰,只见本是严丝合缝的墙壁赫然出现一处凹陷,又过片刻,墙砖之后另一处暗道已然出现。 顾萧望去,这密室中的暗道之门,厚足有尺余,难怪田三七说若非他,自己甭想找到这入口。 可随着这密室中的暗道门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顾萧蹙眉向内望去,之中并无灯火,亦看不清这密室中的情形... 回首望去,田三七不知何时,已是悄悄转身,正欲离开。 “供奉大人,且慢。” 田三七身形一滞,还道是这少年反悔,连忙道:“木少侠,我已如约为你打开了密室之门,还望木少侠能遵守约定,让我离开。” “供奉大人放心,在下说出的话,自然会遵守。只不过这密室中的密室,我怎知入了这密室之后,寻不到我要找的人,又要如何...还要再麻烦供奉大人为在下引路...” 顾萧虽不俱这密室中会有埋伏,却担心的是自己如被困此其中,这密室之外的江姑娘与雾中仙二人遇险,自己无法赶去救援。加之若是此时放走了田三七,又怎能确定他不会去通风报信。 “我也不瞒少侠,若是何堡主返回,见到我为木少侠打开了这密室之门,只怕我的小命难保,还请木少侠怜悯,放我离去,尚能赶在何堡主返回之前,离开何家堡...”田三七深知,这木一乃是担心,放了自己,自己会去通风报信,连忙将自己为其打开密室之门的后果,连同自己想乘机离开何家堡的想法和盘托出,为的就是让木一放他离去,饶他一命。 顾萧不想冒险,更何况这种人也不值得自己相信,当即开口道:“供奉大人,与其有这时间与在下在此浪费口舌,不如尽快带路,若能省下些时辰,出了密室,你还有足够的时辰能离开何家堡。” 田三七也知道自己既然上了木一的船,也只有咬牙行下去,叹而跺脚道:“也罢,快快快,木少侠,随我来。” 言罢,便带着顾萧入了密道... —— 却说何家堡内,雾中仙正快速穿行,身后追着数道金衣银衣身影,不时还有暗器破空之声与叫嚷之声传出。 “哈哈,就凭你们这些小辈,还想要抓住老夫,实是太小瞧人了。” 为了给那木一小子争取更多的时辰,雾中仙时不时便放慢脚步,让身后那些人能略微追上自己,这群小辈虽然武艺不足,可手段却多,各类兵刃层出不穷,眼见无法抓住这夜闯何家堡的贼人,金银衣的护院们只得在后高声叫骂,想要激怒这夜闯之人,逼他回身应战。 雾中仙凭着秘法占据了尸傀之身不久,而今为人,虽比不上顾萧的器人之境,可也绝非是何家这些金衣银衣护院所能随意擒住的。 他毕竟是在葬北仙人身边多年的阵灵,也曾身为大妖,是为祸一方的存在,听得身后叫骂之声愈发强烈,时辰久了,心中也难免气愤。 渐渐的,雾中仙心中已渐被愤怒填满,为那木一小子争取时辰的念头渐渐消散... 又一暗器带着破空之传来,雾中仙纵身一跃,避开暗器,回首怒喝道:“真当老夫那你们这群小辈没什么办法吗?” 言毕,赫然回身,想着身后金银人群而去... 殊不料,正当他冲入人群一瞬,这些本是高声叫骂的金衣银服之人,竟四散开来,雾中仙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忙要施展轻功逃开,蹬地而起,结果还未跃起丈余,一张大网已是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将雾中仙笼入其中... 雾中仙本想凭着这具身体施展登堂内力破开束缚,却发现自己还未使出内力,这张网就如当时在何家后山中尸傀吸收自己修为一般,将自己施展的内力尽数吸去,而吸收了自己内力的大网如同蟒蛇绞猎,愈发收紧... 而那些四散开来的金银护院,则从四面八方跃来,各自手中牵扯的,竟是这大网一角...这些人齐齐运功,将雾中仙牢牢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你们这群鼠辈,若是老夫还有修为,岂能容的你们如此放肆...” 雾中仙无法动弹,只得开口叫骂,可话音未落,清脆的鼓掌之声响起,随之从这些金银护院身后行出一人,一身锦衣,方口阔鼻,不怒自威,不是何魁又是何人。 “石门八阵中,望着你被那尸傀吸去,本想着便宜了你,没想到,陈北州待你不薄呐,竟还传授了你些许...秘法,也好,等我从那姑娘口中问出...再好好折磨你一番。”何魁冷笑着望着眼前的猎物,开口道。 雾中仙怒道:“你也配提主人之名,当年,你不过是主人剑下...呜...” 网中的雾中仙话音未落,就被何魁遣人堵住了嘴巴。 非是何魁嫌雾中仙骂的难听,而是此地尚有这些何家护院在,自己与雾中仙之秘密,可不能被他们听出。 见雾中仙占据的尸傀双目,只能怒视着自己,何魁得意笑道:“你以为,你与你那同伙两人分头行动,就能瞒得住我了?虽不知你那同伙是谁,不过我已遣了几个供奉去追,一会便让你们相见。” 何魁说话间,忽一人施展轻功跃来,至何魁身旁附耳低言数句...本是成竹在胸的何魁面色微变,想着网中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的雾中仙喝道:“原来你的同谋竟是木一?” 许是被激怒,何魁胸膛急速起伏之后,气极而笑,而后目露狠辣道:“好,既然敬酒不吃,就让你们吃一吃罚酒...” 话音未落,忽响起什么,赫然回身,望向风家旧址方向,喃喃道:“好一个调虎离山...” 随即开口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何家堡所有的人听令,木一与那同来的女子,见之即斩,不用报我。” 说完这些,想着几个扯住大网的护院吩咐道:“你等好生看官,切莫走脱了着贼人,先将他押入花朝苑,开启苑内机关...待我办完事,回来处置。” 几个金银护院见自家堡主动了怒,哪里敢违逆,连忙应下。 何魁随即向着剩下的人开口道:“其余众人,随我速回旧址。” 众人不敢懈怠,随着自家堡主将将行出丈余,却见何魁又止住了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唤道:“郑幸。” 身缠绳镖的金衣护院听令而出,快步来到何魁身侧,只听自家堡主低声吩咐道:“你先去堡外候着,若是见到笑阎罗余樊供奉二人将抚远镖局的人擒来,传我的令,将他们尽数押入花朝苑内,不得有误。” 郑幸得令而去,随后何魁唤起众人,向着风家旧址快步而去... —— 而此时得风家旧址,密室中得密室之中,顾萧已是被眼前得景象惊的说不出话来。 何魁口中追杀何季而去的风姑娘,此刻手筋脚筋皆断,浑身是伤,被牢牢锁在着密室之中,而她身旁,曾经的何家堡供奉之首金不移,已是面色惨白,腹部似被利刃所伤,伤口已是流不出血了,无力的依在墙边。 片刻的震惊之后,顾萧反应了过来,快步上前,双掌齐出,抚上金不移与风姑娘二人肩胛,以内力传入二人体内。 许是被顾萧青衣诀内力带动了一丝生机,风姑娘缓缓睁开双眼,见是后山之中曾并肩与何之道对敌的青衫少年,缓缓开口:“怎...怎么...是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意外之获 顾萧还未开口回应,风姑娘似是瞧见了少年身后的田三七,虽是虚弱不堪,可仍是勉力开口道:“看来是...何魁...让你来的,告诉他,我风家...秘法,他不用想了...” 此言一出,顾萧便知雾中仙所言非虚,看来田三七亦随何魁对风姑娘用刑逼问,望见风姑娘浑身是伤的样子,不禁义愤填膺,怒视田三七,而后向风骨娘开口解释道:“风姑娘,你误会了,我是受人之托,前来救你...” 听了顾萧之言,风姑娘虚弱的抬头,望向田三七,冷哼一声,可她身伤本就受伤颇重,又被刑法逼供,这一声许是牵动了伤口,勉强抬起的头又无力垂下,微微瞥向一旁的金不移,声若蚊蝇道:“怎么...来硬的...不成...又使出这等下作的法子...来了,杀了...我罢,你们...得不到...风家秘法...” 两句话,顾萧见风姑娘虽虚弱,可眸中皆带着弄弄恨意瞧向自己身后,便知是与自己同来的田三七让风姑娘又所误会,可眼下已没有解释的时辰了。 一旁的金不移得了顾萧传入体内得内力,却如泥牛入海,苍白的面色未又一丝好转,依旧昏迷不醒,看来伤势比风姑娘还要重得多。 田三七望着少年起身,回首抚向剑匣,随后就望到剑光一闪,那明晃晃得长剑已然被少年握在手中,田三七还到是这少年要为密室中的两人出气,向自己发难,双腿一软,已是跪在当场,向着少年与风姑娘跪下,连忙叩首求饶起来,口中还不停说着。 “木少侠,江姑娘...这事不怨小的呀,都是何堡主,不,都是何魁,是他命小的对姑娘用刑的,让小的无论如何逼姑娘说出那劳什子功法...我也是被逼的...” 风姑娘见田三七这样子,瞬间明白可能是自己误会了木一,但目中警觉之色未减,正想要再度试探一番这木一,但伤口的疼痛再度袭来,只是虚弱的咳嗽,说不出话来。 “风姑娘,你的伤不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言其他。”少年瞧见风姑娘的样子,已猜中了她的心事,连忙开口安慰道。 风姑娘瞧向一旁的金不移,为了救自己,在那何魁带着他进入密室后,趁着何魁不备,想要偷袭取胜,却被那何魁反制...而后的一番折磨,让这位堂堂的金大侠,只剩一口气了。 “木...木少侠,金...他...”风姑娘心思移动,既然他说来救人,便试探一二也无妨,于是开口央求少年将身旁的金不移一并救出,却没想到,虚弱之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 顾萧自然明白凤姑娘的意思,回首戒备了一眼田三七,而后便提剑向着风姑娘与金不移而去。 感受到少年犀利的目光,田三七不敢抬头,只不停的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只想少年能饶他一命,可等来的却是剑光一闪... “啊!” 田三七抱头闭目,蜷缩于地,以为自己中剑,片刻之后,全身上下并无痛感传来,这才缓缓睁眼,之见少年手中的长剑已将困住风姑娘手脚的镣铐斩断。 顾萧脱下身上大氅,给虚弱的风姑娘披上,将手中断月归匣。心中想着,自己一人无法同时将风姑娘于金不移救出,余光瞥向一旁蜷缩的田三七,开口问道:“别装死了,来帮手救人...” 田三七早就被吓破了胆,听少年开口,忙呼道:“木少侠饶命,他...他在最里面,不...不怪我,皆是何魁。” 顾萧闻言一怔,听田三七言外之意,还着暗室之中还关有他人,心中立时联想到一人,于是开口试探道:“重阳先生,还活着吗。” 田三七见这少年提起了重阳先生,心中暗道,果然,这木一已然知晓了重阳笔被堡主困在暗室之中,这时的田三七也不想再有所隐瞒,只求这木一能念在自己和盘托出的份上饶了自己的性命,连忙指向这密室中灯火未曾照耀的暗处开口。 “还活着...只是...” 顾萧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重阳笔就在此密室之中,找到了他,就意味着进入慕容谷之法便有了着落,当即就要前去查看,可还未曾动身,就听到风姑娘虚弱之声传来。 “木...木少侠。” 回身俯首,顾萧还道是风姑娘想要急切脱困,开口宽慰道:“放心,风姑娘,有我在,定会将你们救出的,只是这重阳笔有我想要知晓之事的线索,我去去就回...” 话未说完,就见风姑娘轻轻摇首,许是受伤太重,她无力的开口道:“我...并非...你要找那人...带上田...” 虽然言语断断续续,顾萧还是听出了风姑娘话中试探,心中暗道,也难怪她对自己有所怀疑,不过现在不是计较她信不信任自己的时候。 略微点头,先行将风姑娘扶至墙边,示意她稍待片刻,而后向着田三七开口道:“你带我去。” 田三七此刻哪还有胆量拒绝,只得从命,慌忙爬起身来,引着少年向密室深处而去... —— 江凝雪此刻正被三五个何家供奉缠住,脱身不得。 本是与雾中仙商议好分头行动,将何家堡中的人引开,可江凝雪本就是名门子弟,虽也习轻功,但对这些隐匿逃遁之事并不擅长,将将行出不远,就被何家供奉发现,这些供奉得了何魁的令,各个都想要擒住白衣女子前去领赏。 手中惊鸿剑翻腾间,已是荡开追来的供奉手中兵刃,正想回首相攻之时,两柄长刀已是拦住了去路,翻身跃开,正要挥剑迎击,忽然想起顾萧嘱咐,要拖时辰,便不在与这些供奉缠斗,施展轻功向着何家堡外而去。 心中盘算着时辰,江凝雪估摸着顾萧已差不多潜入了那旧址查探,正打算摆脱追兵,前去寻找雾中仙会合,一同返回旧址...却听遥遥传来的叫嚷之声,顾不得细细聆听,江凝雪再度避开身后追击之人刀剑,纵身向前。 前方房屋错落,江凝雪见状,从房顶一跃而下,借着夜色掩护,忙栖身在一处枯树丛中。 将将把身形隐匿好,就听得衣袂声落下,几个何家供奉已是手持兵刃跃入江凝雪隐匿之处外。 “娘的,怎的不见了。”一个手持长剑的锦衣供奉骂道。 这锦衣供奉骂完,向着身旁几人继续开口道:“她的同伙已被擒了,她也跑不了,刚才明明还瞧见她就在这梅月苑上跃下,怎得一眨眼就瞧不见了。” “放心,梅月苑虽不小,可能藏匿的地方却少,咱们细细搜索,定能寻到她...这样,你二人去搬些人手,我们三兄弟守在梅月苑中,以防走脱了她。”另一持刀的锦衣开口道。 江凝雪此刻就在一旁的枯树丛内,若非一身白衣与积雪掩护,只怕是早就被这几人发现,如今听他们开口,心中暗暗想着,若是这五人离开两人,就先下手为强,击晕这三人,赶紧回那旧址去助木一。 可还为等到江凝雪打定心思,那持剑供奉语调一转,开口嘲讽持刀供奉道:“哟,我说郝供奉,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让我二人前去报信搬人手,我这一走你若是擒住了那人,这功劳...岂不是被你们占了。” 持刀的郝供奉听到对方阴阳怪气的语调,亦不惯着,回击道:“我倒是想带着我这两位兄弟去报信,可你们两的武艺,若是对上那白衣女子,怕是不敌呀。” “哟呵,那今日我兄弟二人,就趁此良机,向郝氏三兄弟讨教讨教。”持剑供奉听到郝供奉的话,当即涨红了面皮,手中长剑一撩,开口道。 听得自己的大哥如此开口,立在他身旁的另一持剑供奉眼神露出戒备之色,瞧着持刀三人,而那唤做郝供奉的持刀之人,身旁二人亦将手中兵刃紧握,这梅月苑内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江凝雪眼见追击自己的人先起了内讧,心中暗喜,便想着趁此机会离开,可这枯树丛中,本就杂乱枯枝横生,江凝雪又不擅隐匿之道,悄然转身之时,无意踩中了地面积雪枯枝。 发出的声响虽轻微,可苑中本拔刀相向的五人瞬间噤声,同时侧首望向了江凝雪匿身之处。 郝供奉向着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瞬间会意,虽看不惯对方,可此时还须一致对敌...五人散开,呈包围之势,紧握兵刃,向着这枯树丛步步逼近。 江凝雪见状,正想着趁几人尚未发现,先行出手,抢占先机,却听一声呼唤从那五人身后传来。 “各位供奉,怎的屈尊来了咱梅月苑中。”. 五人本是凝神向枯树丛逼近,可没料到身后有人声传来,几人赫然转身,手持兵刃就要出手,却见一身着铜衣的何家护院从梅月苑中行来,适才开口之人自然是他... 江凝雪见五人转身,此时正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时机,惊鸿正要出鞘,却听得身后一声极轻的声音传来。 “江姑娘...” 江凝雪回首,见这人一双贼目,在这夜色中尤为显眼,正是任不难。 心中戒备并未放下,却见任不难悄悄向苑中被吸引背对两人的五个锦衣供奉指了指,又对自己做了个噤声跟随的手势。江凝雪明白过来,任不难是想帮自己,眼下重要的就是摆脱这几人,去旧址去助木一,江凝雪打定心思,放轻脚步,向着任不难招手的方向蹑足而去。 “你是?”郝供奉见这人一身铜衣,便已知晓他乃是何家护院身份,立即开口询问。 这人见状,立刻恭敬道:“郝大哥贵为供奉,自然不记得小人,在下亦是兄弟三人,大哥金衣鹤不凡,郝大哥可有印象。” 郝供奉瞧见着胡不惧的面容,想了片刻,终是想起了这三兄弟,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们三兄弟...不是守在...” 话音未落,郝供奉目中警觉顿起,赫然回身,带着剩余四人,快步冲向身后的枯树丛,刀光闪过,懒腰而断... 郝供奉凝目望去,这枯树丛中并无人隐匿,郝供奉眼珠转了转,这才转身向着胡不惧继续开口道:“何家堡中所有的供奉和护院都已遵了何堡主之令,在堡中戒备,你为何还在梅月苑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人彘之刑 胡不惧连忙躬身行礼道:“郝供奉,我的确受了堡主之命,在堡外守卫,可将才却又传下令来,让我兄弟三人前来换防,所以这才。。。” 胡不惧话还未说完,就被郝供奉打断,他才懒得去听这些护院的话,只想着快些抓住那闯入之人,急切问道:“你适才可见到什么人或听到什么动静。。。” 胡不惧连忙拱手道:“回供奉的话,我回梅月苑已有些时辰了,不曾见到有什么外人。。。啊,对了。。。” “想到什么了,快快说与我听。”平日里郝供奉早转身离开了,才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听胡不惧在这里啰嗦,现在听到胡不惧似是想起了什么,欣喜若狂,仿佛那功劳已是唾手可得,连忙开口追问。 只见胡不惧指着苑外之北道:“适才我归来之时,曾无意间看到,似有一道白色身影往北而去了,我还嘀咕来着,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乱跑。。。” 话音未落,胡不惧就听得耳旁衣袂之声响起,郝供奉领着余下四人,向着胡不惧手指的方向,施展轻功而去。。。 过了片刻,已是瞧不见他们的身影,胡不惧身后的厢房门才缓缓打开,行出肩背包袱的两人,他们身后跟着的,正是俏面清冷的江凝雪。 “江姑娘,你不是与木少侠二人才从山下返回码,怎的会被这些何家供奉追杀。”胡不惧压低了声音,想江凝雪开口问道。 江凝雪尚未来得及开口回答,任不难似是想起了什么,抢先开口道:“难道,适才何家堡中的响动,是江姑娘你。。。木少侠呢,怎的不见他。” 虽然适才鹤不凡三兄弟在危机时刻助自己脱了困,可江凝雪并不愿将木一的行踪告诉这三人,心神一动,看着鹤不凡与任不难二人肩上的包袱,岔开话题道:“你们这是。。。” 鹤不凡知道瞒不住江凝雪,干脆实话实说,开口道:“我兄弟三人,乃是江湖飘零客,本想寻一处高门大户安然度日,可这何家堡。。。我三兄弟虽武艺低微,亦不愿处处收人所制,故而。。。” 话至七分,鹤不凡便已不再多言,而江凝雪也听明白了鹤不凡言外之意,略微点头道:“如此也好,还是要多谢相救之恩。” 鹤不凡笑道:“我兄弟三人钦佩姑娘与木少侠为人,且木少侠在何家后山不仅救下了我二弟,更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这等顺手的忙,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言毕,鹤不凡略一思忖,继续开口道:“此番我兄弟三人离开何家堡,本想着趁着夜色,能与木少侠辞行。。。不过看姑娘被这些何家供奉追寻,不知是姑娘可否如实相告,我兄弟三人也想为木少侠出一份力。” 见江凝雪微现犹豫之色,一旁的任不难接过话来,一双贼目中也难得露出真诚目光,恳切开口道:“是啊,江姑娘,在后山之中,我与木少侠亦算的上。。。并肩而战,虽然我平日里是怕死,可若是朋友兄弟有难,我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开口。” 胡不惧虽未开口,可目光中也透露着坚定,不仅是对木少侠与江姑娘的,更是对自己的两位兄弟的支持。 江凝雪见这兄弟三人神情不似作伪,正如任不难所说,后山之行大家也曾患难与共,若是这兄弟三人想要擒拿自己与木一献与何魁立功,适才完全没必要将那郝供奉几人骗走。。。木一夜探风家旧址,还不知是何情况,如今多个帮手也好。 打定了主意,江凝雪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鹤不凡兄弟三人,言罢,任不难张大了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虽说这鬼神之说自古便有,可被残魂占了身躯这种事情,实是太过离经叛道,让人无法相信,不过听江凝雪提起雾中仙,任不难倒是想起了石门八阵之中被那尸傀吸去了身形,它竟然尚在人间,不禁开口惊呼。 鹤不凡倒是平静,开口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与二弟离开那旧址,倒帮了木少侠的忙。江姑娘,你适才提起的雾中仙,我并不知晓他是何人,不过我与二弟悄悄潜回梅月苑时,曾听堡中叫嚷,看来是那雾中仙被擒住了。” 江凝雪这才想起,自己躲避追击之时,曾听得堡中传出的叫嚷之声,开口问道:“雾中仙被擒了?” 鹤不凡道:“不错,不仅如此,我兄弟二人已是擅离,若是何堡主几人现在返回,发现我兄弟二人擅离职守,到那时,只怕我们亦不能在堡中畅行了。若是要助木少侠,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在何堡主之前,赶回那旧址接应才是。” 江凝雪道:“鹤大哥所说,雾中仙已被擒住,咱们还需设法将他从何魁手中救出才行。” 任不难是为数不多知晓后山之事内情之人,他可不想管些闲事,更对雾中仙可没什么好感,直言道:“咱们既是冲着帮木少侠而去,管他什么劳什子雾中仙,咱们只管木少侠与风姑娘便是了。” 江凝雪正要开口,却听鹤不凡接过话来:“二弟,既是木少侠与江姑娘的意思,咱们照办就是,这样吧,二弟三弟,你们二人趁着何家堡的人还不曾发现咱们擅离,先去查探一番,看看那雾中仙关在哪里,打探到后。。。咱们定个见面的地儿,江姑娘,你意下如何。” 江凝雪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但那几个追我的供奉曾见过你我,如果分头行动,还需小心才是。” 任不难贼目一转,有了主意,开口道:“那几个适才追着江姑娘的供奉,在这梅月苑中遇见了三弟,这梅月苑不能再待了,不如这样,咱们就将见面的地方定在花朝苑外,就算事情败露了,一时半会,他们也绝想不到我们敢在花朝苑碰面。” 江凝雪几人亦感赞同,既已省的规定,当即分头而去。。。 —— 顾萧望着面前的景象,竟比当初见到风姑娘是还觉可怖,若风姑娘手筋脚筋皆被挑断,已让顾萧觉得手段残忍,那现在的重阳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顾萧未曾见过地狱,可眼前的景象却如身在地狱之中,重阳笔,身体四肢皆被利刃斩断,仅剩躯体,被装在药坛之中,若非是练武之人,寻常人受了这等刑法,怕是早已一命呜呼,这重阳笔竟还能活着,已是奇迹了。 顾萧侧首,瞥向一旁的田三七,这位锦衣供奉已被吓的连连后退,开口道:“木少侠,这。。。这并非是。。。在下所为。” “也是何魁做的?”虽不知重阳笔到底如何得罪了何魁,可此种刑法却是太过残忍,顾萧移开目光,问向田三七。 许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坛中的重阳笔,竟微微抬起头来,这密室之中昏暗,顾萧这才看清,这重阳笔不仅是四肢被斩断,双目也已被刺瞎,两耳旁的血痕,还有唇角的血渍。。。. 虽然顾萧与重阳笔并无深交,但这等残忍之事,已让顾萧怒气上涌,更何况重阳笔如此模样,哪里还能告诉自己慕容谷的所在。 盛怒之下,顾萧抽出断月,剑光过处,直指田三七咽喉道:“说,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让何魁行出这等残忍之事。。。” 田三七瘫软在地,求饶道:“少侠明鉴,何堡主好像为的。。。是什么。。。功法,我只是。。。奉命对那姑娘。。。用刑,至于。。。他。。。因为什么,我确实不知啊。。。” 顾萧紧握断月,瞧着面前不住求饶的田三七,心中想道:“风姑娘与金大哥两人受伤,我一人也无法一次将他们抬出,暂且留下此人性命救人再说。” 收回长剑,顾萧回首俯身,趴在装有重阳笔的坛边,轻轻开口道:“重阳先生,你可否告知在下,如何去那慕容谷。。。” 连问数句,见重阳笔毫无反应,只是抬着头,面上的伤口让顾萧不忍再看,但想到霖儿、李叔他们,顾萧不得不继续开口询问,可还未等顾萧开口,身后的田三七颤颤巍巍之声传入耳中。 “木。。。少侠,他。。。重阳先生,受的是人彘之刑,不仅是削断四肢,还。。。还要刺瞎双目,戳聋耳朵,拔去舌头。。。”许是知道少年愤慨,田三七话至最后已是声若蚊蝇,生怕触怒了身前的少年。 这等酷刑,顾萧闻所未闻,一时间怔住了,不仅是重阳笔的惨状,更是那进入慕容谷之方法随着重阳笔受了这人彘之刑,再也无法告诉自己。。。 顾萧握拳锤向暗道墙壁,愠怒之下,将这青砖垒砌之墙直直锤出了个窟窿,片刻之后,微叹一声,赫然起身。 “看来还需想其他法子去寻那慕容谷了,距自己闯入这旧址已是过了不短的时辰,眼下还是救人重要,先把风姑娘与金不移带离此地,再想其他。” 回首望向重阳笔,少年目露不忍,手中青锋反转,剑刃抵住坛中重阳笔的喉咙,轻声开口道:“重阳先生,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亦算不上朋友,可你这样实是生不如死,就让我送你一程罢。。。” 许是感受到了剑锋锐利,已失五感的重阳笔面上露出解脱之色,用喉咙探寻着尖锐,使出全力,张开嘴来发出“咿呀”求死之声。。。 顾萧看着重阳笔满面可怖的伤口,口中断舌伤口,侧目不忍。。。 断月剑光一闪,一颗头颅已然坠地,鲜血喷涌而出,溅满密室,少年旋即回身,向着一旁失魂落魄的田三七道:“走。” 那人头坠地滚了几圈,落于田三七面前,空洞且带着可怖伤口的双目直直的对着田三七,登时将这位锦衣供奉吓得三魂七魄都要离体而出,听到少年呼唤,这才回了神,顾不得裤裆一片冰凉湿润,忙连滚带爬的跟上了少年步伐。 来到风姑娘身旁,顾萧开口道:“风姑娘,得罪了。” 言毕,将她拦腰抱起,向着身后田三七道:“背上金大侠。” 田三七恨不得逃离这密室,听少年开口,连忙背起金不移,随着少年向着密室外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拖延时间 出了密室,望着大开的房门,顾萧压抑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并非是那密室压抑,只是风姑娘与金不移,还有那受了人彘之刑地重阳笔,给顾萧地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田三七本就武艺不高,背着金不移这大汉,出密道后,已是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而他背上的金不移依然昏迷不醒,随着田三七地倒地亦滑落在地。 环顾室内,快步行至榻旁,先安顿好风姑娘,回身再去田三七身旁,将金不移扶起,心中暗道:“本想着,若真如雾中仙前辈所说,困住了风姑娘,救她一人,我尚有余力,却没想还有金不移在此,我孤身一人要带走这两人,实是太难。” 目光随心中所想而动,顾萧望向房外,已是二更天了,距自己闯入风家旧址已过了不短地时辰,此刻要带走这两人,只有先设法寻到江姑娘与雾中仙,才能尽快带走两人。 顾萧想着又将目光转向坐地喘息地田三七,凝视片刻,还是放弃了心中想法,这田三七不能信任。自己无法带走两人,可时间紧迫,要如何抉择,顾萧陷入两难。 “木。。。木少侠。。。” 许是多日不见这密室之外,亦或是新鲜的空气,让身受重伤的风姑娘苏清醒了些,向着顾萧开口,可话将将说出口,内外上的疼再度袭来,让风姑娘不禁紧蹙秀眉,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无一丝血色。 见风姑娘此再度苏醒,顾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房中榻前,看着这潜藏多年,为风家堡报了灭门之仇的女子,如今这番模样,柔声宽慰道:“风姑娘,你伤势不轻,切莫再开口了,有什么话,咱们先离开此地再说不迟。” “我已。。。成了废人,金大哥为了。。。救我,也遭了。。。何魁毒手,木少侠。。。孤身。。。前来相救。。。之情,风筱筱不知如何报答。。。你双拳难敌四手。。。趁着此时。。。带上金大哥逃离。。。”此时的风姑娘终是放下了戒备之心,向着顾萧开口道。 听了风姑娘开口,顾萧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又听她断断续续说完,无非是想让顾萧勿要在管她,带上金不移离开。 望着她与金不移的惨状,顾萧将将退散的怒火再度升腾,可他也知风姑娘玲珑心思,已是看出自己如今的困境,这才决意牺牲她自己。 顾萧亦是孤儿,能理解风姑娘的心境,家人惨死何之道之手,隐忍了这些年,为风家报仇,不知吃了多少苦,宽慰道:“风姑娘,你放心,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留下你,我会想法子带你们离开。。。” 话音才落,却听风姑娘忍痛开口道:“苗大哥。。。当年在何老贼。。。手中救下我。亦多亏了他,我才习得。。。一身武艺,为风家堡报了灭门之仇,也是他,暗中保护我,才不会被何老贼发现。。。不知为。。。何,自何之道。。。伏诛后,他却。。。性情大变。。。这当中定有内情。” 听到风姑娘这番话,不管先前如何怀疑,顾萧这才算是彻底相信了雾中仙告诉自己,何魁被那残魂占了身躯之事。 不过此时却不是详述之时,顾萧心中并无其他办法,只得先安抚了风姑娘一番,眼神落在田三七身上,无奈之选,也只有用他这个苦力了。 顾萧眼神微动,在风姑娘注视下,从怀中取出个普通药丸,正欲转身,忽的想起什么,又放在榻上蹭了蹭,遮盖了一些药味,起身向着田三七而去。 田三七看着少年冷着面,捻着颗药丸向自己行来,已是胆寒,正想开口求饶,却被少年再度掐住了喉咙,张口之际,一颗药丸已然下肚,田三七虽稍懂药理,可心慌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细细查探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药,手指着少年哆哆嗦嗦开口。 “我。。。我已按照你的吩咐,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给我吃了什么。” 少年笑道:“我给你吃的是我独门密药,若没我的解药,三个时辰之后,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田三七惊恐道:“你。。。你好恶毒。。。” 少年闻言,收敛笑容,星目之中杀气弥漫,沉声道:“恶毒?你使出的这些手段,哪项不恶毒?若非与你先有了约定,我在那密室之中便要了你的性命。” 田三七听得少年要取他性命之言,脸色瞬间煞白,想要求饶已是说不出话来,听得少年继续开口道:“还有三个时辰,我劝你莫要浪费,背上金大侠,随我速速离开。。。” 田三七知道自己的命已是牢牢掌握在少年手中,顾不得尚未恢复体力,忙使出全力背起昏迷不醒的金不移。 顾萧见田三七已暂被自己吓住,便回身行至榻旁,柔声对风姑娘道:“风姑娘,你再忍耐些,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设法为你疗伤。”. 风姑娘感念少年相救之情,咬牙忍住他抱起自己牵动伤口的疼痛,尽量不让自己影响到少年。 顾萧见状想风姑娘微微点头以示宽慰,而后向着背起金不移的田三七示意,两人一前一后,跨出房门,向着风家旧址外行去。 —— 江凝雪与鹤不凡二人为免再被人发现,二人运起轻功,穿行在何家堡中,二人皆知,要助木一,需抢在何魁之前赶到才是,于是二人赶路之时并无多言,终是在何家擂台外看到了何魁带着一众何家供奉赶往风家旧址的身影。 “果然,那何魁似是发现事有不对了,江姑娘,怎么办。”鹤不凡压低声音问江凝雪道。 江凝雪望着远处何魁渐行渐远的背影,现在还不知木一有没有从那旧址中出来,此时的江凝雪心中也没了计较,若是论起这些鬼点子,还是要看那少年。。。可此时他不在身边,要怎么办才好,江凝雪蹙眉陷入沉思。 江凝雪心中着急,可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若是木一遇到此时境况,却要如何拖延那何魁。。。 “有了。” 江凝雪脑中灵光一闪,侧首向鹤不凡开口道:“有办法了,只是需要鹤大哥受些皮肉之苦。” 鹤不凡笑道:“无妨,江姑娘只管说。” 江凝雪示意鹤不凡近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鹤大哥只需追上前去,告诉何魁,就说发现了木一已闯入那旧址,你与任二哥不敌,他若想追,你直管引他往何家堡外而去,我先行赶去,你到之时,我引他远离。。。” “妙啊,江姑娘如此一来,不仅可拖延时辰,就连我兄弟二人擅离之责都一并抹除了。。。只是这样,姑娘岂不是。。。”鹤不凡亦觉得此法甚好,只是如此一来江凝雪却身处险境。 江凝雪道:“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知木一从旧址之中出来了没,此刻只有把何魁一行人引开,方能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鹤不凡见江凝雪神色凝重,眼中决然,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即开口道:“好,就依姑娘之计行事。” 江凝雪抽出手中惊鸿,低声道:“鹤大哥,忍忍。” 鹤不凡未开口,点头示意,只见江凝雪手中剑光一闪,手臂片刻酸麻后,剧痛传来,侧目望去,手臂已被姑娘手中长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江凝雪目带愧疚道:“鹤大哥,一切拜托。” 鹤不凡以手紧捂住伤口,问道:“江姑娘,若你不得脱身,我们要去哪助你。” 江凝雪略一思忖,开口道:“何家堡西五里处,有一歇脚凉亭,我会尽量把何魁等人引至那。” 鹤不凡到道:“一切小心。” 江凝雪微微点头,只在鹤不凡话音刚落时,身形已向着反方向何家堡外而去。 鹤不凡见状,开口高呼道:“来人呐!” 何家堡中的供奉护院本就不多,除却先前抓捕江凝雪的已被鹤不凡三兄弟诓骗,剩下的人手除却看守已被抓的雾中仙,剩下的皆被何魁带在身旁。 这一声高呼,瞬时间止住了何魁一行人赶路身形,何魁身旁一锦衣供奉贴耳道:“堡主,是鹤不凡。” 听闻是自己留下看守风家旧址之人,何魁心中暗道不好,带着众人快步转向呼喊声处。 近了身前,见鹤不凡一身狼藉,紧紧捂着手臂的指缝间不停的渗出鲜血,何魁喝到:“不是让你守在风家旧址吗,发生什么事了。” 鹤不凡哭丧着脸道:“禀堡主,我与二弟两人依着堡主之令,在那旧址门前看守,寸步不离,你瞧这天寒地冻,我二人连眼都不敢眨。。。” 何魁怒道:“别说废话,说重点。” 鹤不凡似被何魁吓到,哆哆嗦嗦道:“不知是何人,竟在我与二弟两人眼皮底下,潜入了那旧址,直至。。。有人从中跃出时,我二人方才发现,我二人来不及禀报,只得分头去追。。。将将追至此处,我就被那贼人暗算。。。” 何魁听至此处,方寸大乱,越想掩盖之事,往往越是盖不住,火气升腾,一把揪起鹤不凡道:“是什么人,逃往了哪里。” 鹤不凡向着何家堡西方向遥遥一指道:“他以黑布蒙面,看不清面容,但。。。但那身大氅,我好像见过。。。像是,像是木。。。木少侠。” 话还未说完,就见何魁已是开口怒喝。 “废物。” 随即向着身后跟随的何家供奉及护院吩咐道:“你们分做两队,一队随我去追人,另一队,去何家堡门外守住,没有我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吩咐完这些,何魁拔脚欲行,却被一人抱住还未抬起的腿,低头望去,见是被划伤手臂的鹤不凡,只见他哭丧着脸道:“堡主,我犯下大错,只求堡主带上我,让我好将功折罪。。。” 何魁心急如焚,那风家后人若是丢了,只怕再想寻她,难上加难,自己本想着稳住那小子,让何家堡的变故不易传出,却没想到给自己留下了隐患,还好已遣笑阎罗等人去往了臧北城。。。 看到这没用的鹤不凡,还想着将功赎罪,何魁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开。” 鹤不凡受了何魁一脚,蜷缩在地,疼的满地打滚,何魁见状,冷哼一声,带着人拂袖而去。 直至看不见何魁等人身影,在地哀嚎打滚的鹤不凡一个鲤鱼打挺,瞬间起身,扯下内衬中衣一角,将自己手臂伤口用力扎紧,向着江凝雪离去方向凝望一眼,而后转身,施展轻功向着风家旧址方向而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围而激怒 来时施展轻功潜入,现今带着风姑娘倒还好,只是顾萧还要时刻照拂着身后背着金不移的田三七,这位供奉本就武艺不高,背着金不移更是吃力,跟随着前方少年的步伐。 “木。。。木少侠,咱。。。歇歇。。。真地走不动了。”田三七已是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地像破风箱一般,从口中挤出话来。 顾萧倒不是担心自己无法脱身,担心那何魁随时返回,且风姑娘和金不移的伤势已是经不起折腾了,还需找一处僻静之地,先行为他们医治一番才是。 见田三七瘫倒在地,顾萧道:“供奉大人,你这体内地毒可拖延不得,还是抓紧点时辰地好。” 田三七只觉得肺如火灼,生不如死,喘息道:“走不动了。。。木少侠,哪怕是你现在要了小人地性命,我也一动不了了。” 其实也不怪田三七就地放赖,金不移身形壮硕,田三七咬牙将他从密室中背了出来,又随着顾萧在风家旧址中行了这么久,甭说田三七这个武艺低微之徒,就算换成顾萧,怕也不会好受。 顾萧犯起了难,正要设法再去激田三七背起金不移再出发时,却听这旧址中有人施展轻功踏来之声。。。 剑眉微蹙,目露警惕,顾萧快步回身,将风姑娘安顿于田三七身旁,吩咐他好生照看,而后回身,轻拍身后,断月凝剑气出匣,接住青锋,顾萧持剑戒备,紧紧盯着那轻功声响传来之处。 片刻间,一道金衣身影已是跃入院中,见到持剑戒备的少年,轻声呼唤到:“木少侠。” 顾萧听得这声呼唤,举目望去才看清来人是正是鹤不凡,心中感念,初来何家堡时相识一场引路之情,开口劝道:“鹤大哥,若是想来阻拦于我,我劝鹤大哥还是离去为好,莫要伤了你我相识一场之情。” 鹤不凡一眼就瞧见了昏迷不醒的金不移还有那姑娘,自然也瞧见了身着锦衣的田三七,不过望见他那副苦大仇深的神色,也瞬间明白了他被少年制住的现状,向顾萧急切开口。 “木少侠,我是来助你的,与你和江姑娘同行之人已被擒了,江姑娘为了帮你争取时间,以自身为饵,将正欲返回这旧址的何魁一行人引开了,你快快随我离开。” 顾萧听鹤不凡开口直言前来相助,手中长剑并未放松,直至他提起雾中仙与江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又听他说起雾中仙被擒,江凝雪独自引开了何魁一行人,目露担忧,但转念又想到,以江凝雪的武境,纵然何家堡的人手不少,若要擒住江凝雪怕还是有些难度。 鹤不凡见少年目露犹豫,急切开口道:“木少侠,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咱们还是先行离开,再做商议。。。” 顾萧放下心中戒备,沉声道:“确如此,鹤大哥,咱们走。。。” 鹤不凡不知少年适才在心中审视了自己多少次,才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只道是少年担心那昏迷的金不移与那姑娘,忙行至田三七旁欲背起昏迷的金不移。 恰在此时,将将还在喘息不知的田三七却动了,只见这位先前还在伏地求饶的锦衣供奉拍地而起,单掌突袭,直拍鹤不凡面门,在鹤不凡举掌欲挡一瞬,突施变招,同时脚下步伐疾转,腾挪间已至鹤不凡身侧,借腾挪之势,已是破开鹤不凡格挡之招。 单臂一锁,顺势一勒,就将鹤不凡脖颈勒住,右手指尖赫然多了一枚银针,向着正欲抱起姑娘,尚未起身的少年吼道:“小兔崽子,你同伙的性命只在老夫一念之间,快快将解药交出来,让开一条道。。。” 少年未开口,依旧保持这俯身查看那受伤不轻的姑娘之姿,微抬眼眸笑道:“那药丸并无毒,你擒住鹤大哥,还不如以毫无抵抗之力的金大哥为质,岂不更好。” 少年所言不错,比起鹤不凡,那昏迷不醒的金不移的确更易用来擒住威胁,但田三七在先前早已被少年搅乱了心思,本以为自己还有些用处,这少年暂不会取了自己性命,却被鹤不凡的突然到来乱了分寸,既有同伙接应,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田三七还是知晓的,见鹤不凡近前,求生欲的驱使下,这才出手偷袭。 论起少年,田三七自付不敌,可对上鹤不凡已是绰绰有余,此刻见少年含笑,神情自若,不由心中慌乱,手中的银针抵上鹤不凡脖颈,针尖已快刺入他的肌肤,大吼道:“少废话,交出解药,我安然离开后,自然会将你的同伙交给你。” 顾萧苦笑道:“你不信,那这样吧,我将装有丹药的瓶子拿给你看,你总能信了罢。” 田三七胁住鹤不凡,慢慢挪向少年身侧的旧址院门,双目紧紧盯着少年的手道:“你丢过来,莫要耍花样,不然他的命。。。哼哼。” 鹤不凡一时不慎被擒,亦不敢乱动,只能随着田三七的脚步慢慢挪动,心中想着如何挣脱时,却见木一已从怀中取出那小小药瓶,放在掌心,展示给身后的田三七。 见到药瓶,田三七双目放光,见少年要起身将手中小瓶递给自己,忙开口道:“莫乱动。” 随后手中银针紧了紧,胁着鹤不凡,向前慢慢挪近少年,同时开口对鹤不凡说道:“你去接下他手中药瓶,莫要起歪心思,不然我这一针下去,就算你侥幸保得住性命,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榻上度日了。” 鹤不凡听闻,心中不免紧张,慢慢伸出手去接那药瓶。。。指尖触碰药瓶,双指轻捻,将药瓶取在手中,耳后传来田三七兴奋之声:“慢慢递到身后。” 被人胁迫,鹤不凡只得照办,将装有药丸的小瓶举过肩,慢慢递至耳后。 “解药”就在面前,田三七呼吸都急促起来,锁住鹤不凡的手臂不自觉的稍稍放松了些许,此时鹤不凡正对上了少年目光,见少年星眸微动,鹤不凡立刻理解了少年用意,手中小瓷瓶稍稍向外偏移。。。 田三七目光皆在那“解药”之上,头也随着装有“解药”的瓷瓶偏移从鹤不凡身后稍稍露出些许,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动了。 鹤不凡没瞧见少年是如何出剑的,只觉得青衫身影一闪,颈边一道寒芒略过,擦着自己耳根而过,一呼一吸之后,就已瞥见少年手中的月光青锋凝与自己颈旁耳下。。。 那月光长剑很稳,未有一丝颤抖,剑锋很锐利,即便没有触碰到自己,也已能感受到寒意。。。鹤不凡微微侧目,顺着剑锋过处向身后微瞥,只见长剑已经穿过胁迫自己的手持银针手掌,再向后望去,剑锋已是穿过身后身的喉间。。。 瞪着双目,田三七喉中发出“咯咯”之声,似是不敢相信少年这一剑如此之快,只在呼吸间就已刺穿了自己的喉咙,眼睁睁瞧着少年缓缓拔出长剑,看到了自己喉中喷出的鲜血,田三七瘫软倒地而亡。 “鹤大哥,你无事吧。”少年收剑,上前关切道。 鹤不凡摸着自己被银针刺伤些许的脖颈道:“无碍,事不宜迟,木少侠,带上金供奉与这姑娘,先去花朝苑。” 顾萧侧首,略一思忖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端的好计策,走。” 二人趁着夜色,一人抱一人,一人背一人,消失在夜幕之下,而这风家旧址中,只余下这几具冰冷的尸体。 —— “堡主,那白衣女子已破开守门的护院,向着西方遁逃了。”一锦衣供奉跪于何魁身前禀道。 何魁随着追寻时辰愈久,心中愈发觉得事有不对,开口问道:“那女子可有同伙,还是只有她一人,可曾携了旁人。” 这供奉如实答道:“未见她携有他人,只她一人。。。” 何魁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自己上当了,想要回身再向旧址方向,才行数步,停下脚步,气急笑道:“好。。。既如此,你带走我的人,我便擒住你的人,看你却要如何。” 赫然回身,向着身侧众人开口道:“莫要再管其他,都随我全力去追那女子,擒住她的,我有重赏。” 听得此言,一众供奉护院,摩拳擦掌,他们甘愿为何家堡效力,不正是为此,随着何魁身形而起,众人亦都运起轻功,向着何家堡以西方向跃去。。。 江凝雪本就在为顾萧争取时辰,并未全力施展,见何家堡内向着自己追来的身影,冷眸中微露喜色,只要他们能被自己引开,木一那便不会有人发现。 对于这些供奉,护院,哪怕是何魁,江凝雪自付自己尚可应对,若是一直逃遁,难免会让何魁众人心生怀疑。。。心中想着,逐渐放慢了些许脚步,等着身后的追兵临近。 白衣倩影划过夜幕,俏面冷眸瞧着渐近的歇脚凉亭,心中暗道:“快到了,就在此处,再拖他们片刻。” 身随心动,收功止步,江凝雪立于凉亭之上,一双冷眸静静瞧着渐渐追上的何家堡众人。 “姑娘,这么晚了,还有如此雅兴。。。木少侠何在。”何魁见这白衣女子未再继续逃遁,带着众人止住步伐,向着凉亭之上的女子抱拳开口道。 江凝雪虽不喜言语,不过既要与何家堡众人周旋。。。江凝雪冷冷开口道:“何堡主也说了,既是雅兴,便不喜他人打扰,可我不知,何堡主带这么些人手来追我作甚。” 何魁见状,仰天大笑,笑声在这空荡野外,夜幕之下,显得尤为刺耳,让人不寒而栗,收住笑声,何魁面色一凝,开口道:“姑娘端的好算计,先在何家堡内制造声响,引我离开,而后为了拖延时辰,更不惜以自身为饵,我倒是好奇,你用什么法子收买了我何家堡的金衣护院?银钱?亦或是。。。美色?” 此言一出,神色清冷的江凝雪面色骤变,怒意浮现,本就不爱废话的她,身后惊鸿已然出鞘,剑吟之声,响彻这凉亭周遭。。。 第二百三十七章-花朝机关 顾萧与鹤不凡已带着风姑娘并金不移来到了花朝苑外,寻到一处僻静之所,暂时隐匿身形。 顾萧望向花朝苑,心中颇有感慨,前些日子便是在这花朝苑中,自己应下了何之道抓捕狮虎兽之请,用来交换进入慕容谷之法。 却没想到,寥寥数日,何之道身死,何季逃亡,就连那重阳笔,都死在自己剑下。。。既然已陷入这何家堡的风波中,眼下之计,还是先处理好此间之事,再设法去寻慕容谷之下落。 身后的鹤不凡不知少年这些心思,只道是少年在担忧这苑中守卫情况,开口道:“木少侠放心,我们与江姑娘分头行动时,二弟三弟已先行来到此地打探。” 鹤不凡说完,将身后地金不移缓缓放下,双指放入口中,吹响了口哨。口哨声似虫鸣又似鸟叫。 几声口哨后地盏茶功夫,顾萧只听到二人隐匿藏身之地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眼见少年目露戒备,正欲拔剑,鹤不凡忙压低声音开口道:“木少侠且慢,是我那两兄弟来了。” 顾萧闻言,稍稍放心,只见两人从这藏匿身形地枯树丛外探头钻入,其中一人见到顾萧更是压低声音略带笑意开口招呼道:“木少侠,没想到咱们又并肩战斗了。。。” 言毕,这人望着浑身是伤地风姑娘,贼目之中难得浮现出一股怒意道:“真没想到,何堡主竟是这种人,看来江姑娘所说,皆是实情。” 来人正是鹤不凡地两位兄弟,任不难与胡不惧,开口向顾萧打招呼的正是任不难,顾萧还未开口,鹤不凡压低声音问道:“二弟,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花朝苑内情形如何,江姑娘与木少侠的同行之人被关在哪里。” 任不难听大哥开口,收敛笑容,向着面前少年开口道:“木少侠,我与三弟都已探明了,花朝苑内,此时并无那些个供奉高手坐镇,只有几个金银衣守在苑中,只不过。。。我兄弟二人武艺低微,不敢随意潜入,怕打草惊蛇。。。” 顾萧听闻开口道:“若是如此,雾中仙前辈的武境,即便被擒,也可轻松逃出才是,为何。。。” “木少侠有所不知,擒住雾中仙的,并非什么高手,而是自何家后山归来后,何堡主遣人编了一张网,明明只是寻常的麻绳粗布编制,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这网坚韧异常,寻常刀剑皆无法断开,而雾中仙那老小子就是被这张网擒住的。”任不难忙告知顾萧雾中仙如何被擒的经过。 顾萧听闻,当即开口道:“既如此,我去探上一探,风姑娘和金大哥,就拜托你们暂时照看。” 鹤不凡三人深知少年武境,若是自己去,反而会会拖累少年,当即齐齐开口道:“木少侠只管去,我们在此照看。” 顾萧点头,随即将剑匣紧了紧,起身运起轻功,跃出众人匿身之处,向着花朝苑而去。 夜幕之下,月光洒落,少年青衫似是划过夜空的孤鹰,所过之处不闻衣袂之声,随着云纵势尽,顾萧足见轻踏,已然跃上花朝苑墙,俯低身子,顾萧微微探头,望向花朝苑内。 苑内静谧如同一潭平静湖水,不见一丝波澜,顾萧心急,是为雾中仙,也为以身为饵,引开何魁等人的江凝雪,但顾萧并未急于起身翻入院墙,他心中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院内太平静了,平静到顾萧嗅到了一丝危险。 正想着如何试探一番时,却听到这静谧的院内传来两人脚步夹杂着交谈之声。顾萧忙俯身低头,藏匿身形,竖耳聆听。 “候兄,不是我抱怨,好歹咱们也穿着金银之衣,也曾是江湖小有名气之人,堡主他让我们这些人来守着这被擒住的人,是不是大材小用了,若是咱们能去抓住他的同伙,岂不是大功一件,不行,我得去找堡主请命同行。。。” “刘兄弟等等,且听刘某一言,咱们在江湖上拼杀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寻到个安身之所。。。本以为后山那畜生只是寻常猛兽,可没想到要了这么多高手的性命,咱们能逃得一条命就已是万幸了,还求得什么功劳,赏赐,保住这条命再说吧。” “候兄说得不错,可让咱们做看守之人,我这心里。。。” “刘兄弟莫要事事好胜,你以为这花朝苑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哦?听候兄此言,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顾萧听这二人说话间,似有牵扯这花朝苑,忙探头望去,只见二人立在自己匿身院墙外的一处小道上,正附耳低声说着,可惜自己离得太远,哪怕运功也无法听清这二人说了什么,只得凝目远望。 过不多时,见那金衣与银衣二人交谈数言后,银衣之人露出恍然神色,向着金衣抱拳一礼道:“原来如此,多谢候兄提点,不然我可要闯下祸端了。” 金衣男子摆手道:“刘兄弟不必多礼,咱们只要安心呆在这何家堡,日后的富贵定少不了。” 银衣开口道:“那是自然,候兄,你说的那。。。果真这么厉害?” 闻言,金衣男子笑道:“怎的?刘兄弟不信。。。且随我来。” 言罢,金衣男子带着银衣,径直向着顾萧隐匿身形的院墙而来,顾萧见状,忙稍稍伏低,屏息凝神,随着二人愈发行近,顾萧似与周遭融为一体,若非武境远超少年之人,怕是近前都无法察觉到此处有人隐匿。 金银衣二人行至距顾萧隐匿身形的院墙约莫还有五、六丈之距,止住身形,顾萧听二人不再靠近,便再度探头张望,只见那金衣向着身旁银衣伸手道:“腰刀借我一用。” 银衣闻言,将腰间悬挂的何家所赐佩刀解下,递将上前,金衣并未接过腰刀,而是忽的伸手,握住刀柄,只听“唰”的一声,刀已出鞘。。。 不得不赞何家确是财大气粗,仅是银衣护院所佩的腰刀亦是下了大本钱,用上好的精铁,请臧北城中名家打造,此刻在夜幕余光映射之下,刀上寒芒就连匿身数丈外的顾萧都能感受的到。 不知这金衣要做什么,顾萧只得静静观望,却见那金衣男子将手中闪着寒芒的腰刀运足内力,向前甩将出去。。。. 顾萧望着那精铁腰刀在空中打着转飞去,星目忙转向那腰刀周遭,可直至那腰刀落地,斜入地面,周遭静谧也并未有什么动静,看的顾萧剑眉微蹙,心中暗道,这算的什么。。。 可还未等到顾萧心中冷笑,却见本是直直插入地面的腰刀竟在瞬间断成数截,饶是顾萧也被惊的目瞪口呆,庆幸自己适才没有见这花朝苑守卫空虚,就贸然闯入,不然在这院墙之下,断成数截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顾萧转动目光,欲去寻找到底是什么机关暗藏在这花朝苑中,让这等上好腰刀瞬间被切断时,却听远处金衣向着身旁的银衣开口道:“瞧见了没,我之所以阻拦你乱跑,一来是何堡主自后山归来后,性情变得暴戾,担心你惹来杀身之祸,二来便是这花朝苑中机关重重,你初来,若是随性而行,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银衣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不远处断成数截的腰刀,冷汗已顺颊而下,片刻后,忙转身向着金衣连谢救命之恩:“多谢候兄,难怪初入花朝苑时,你在前引路时,如此小心。。。看来堡主甚是看重候兄你啊。” 金衣见状,心中得意,开口道:“这等小事,莫要再提了,你记住,莫要再乱跑了,这些机关,只要外人潜入,不慎触发,哼哼。。。行了,赶紧随我回去,咱们好生看管那贼人,莫要走脱了他,到时何堡主怪罪下来,你我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银衣连忙道:“谨遵候兄之令。” 二人转身离去,声音依旧传入隐匿在院墙之上的顾萧耳中。 “候兄,可否也与小弟说说,如何避开这机关。。。” “你问这些做甚。。。” “候兄也知,我这好奇心。。。” “也罢,既然堡主让我带你们进了花朝苑,早晚也会告诉你这些机关所在,现在提前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堡主在告知你时,你切要记得,装出方才知晓的神情,免得我受牵连。” “这些不消候兄交代,小弟自然省的。。。” 听到此处,顾萧忙竖起耳朵,怎奈两人已渐行渐远,只隐约听得那金衣开口道:“看树。。。” 眼见二人离开,顾萧心急如焚,若不是忌惮适才将腰刀切成数段的机关,怕是要施展轻功掠走二人,好好询问一番。 可摸不清这机关所在,如何触发,如何躲避,顾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金银衣二人缓步离开,直至消失在这夜幕之中,不见身影。 顾萧起身,望向脚下归于平静的花朝苑墙,不高,只丈余,若是施展踏雪七寻只需一跃可至,顾萧想起适才那金银衣二人立身之处,当是安全的,可距自己所在足有五六丈之距,踏雪七寻跃去当中仍要借力,若是自己无意触发机关。。。 顾萧立刻否定了自己运功硬闯的想法,又细细回想那金银二人离开之时,自己最后听到的寥寥数句。 “看树。。。看树。。。”顾萧自言自语,随即将目光移向花朝苑墙内这些枯树。 先前只顾着查探守卫之人与花朝苑内的情形,此番细细查看苑内枯树,顾萧发现了些许蹊跷,这些树木栽种似是极有规律,凡两侧枯树,树枝必是平行相对。。。 冬季天寒,树叶枯萎,枯枝断落,乃是天理常情,可这些树下,竟一点枯枝都不曾见到,若是这花朝苑内有得许多下人经常打扫便也罢了,可花朝苑如此静谧,且上次自己受何之道所邀入苑详谈时也没见花朝苑中有任何下人。 “难怪上次在入花朝苑前,让我们几人在苑外呆了片刻,看来就是先行入苑去关闭机关了。”顾萧望向枯树,自顾自的低声道。 既然这机关解法,在枯树之上,顾萧打定心思要试上一试,俯身从苑墙之上,捻起一枚小小石子,指尖用力向着枯树用力弹去。 “铛。。。”石子击在树干之上,竟发出金器清脆之声,顾萧星眸中露出欣喜之色,开口笑道:“原来如此。” 第二百三十八章-力破机关 望着花朝苑中看似寻常,因凛冬枯萎的树,青衫少年动了,驭烟踏雪,一跃即至,立身于花朝苑的枯树之上,凝神戒备,侧目望去,并未见有任何动静,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猜测不错,这些树就是花朝苑内地机关所在,不过需要潜入花朝苑,还需彻底弄清楚这机关到底是如何触发,又是如何伤敌地,如此才能放心去救出雾中仙。 念至此,顾萧在这枯树之上俯身细细查看脚下的枯树,适才自己以石子试探,发现这枯树发出金器之声,此番离地近了,伸出手来抚摸,方才知晓为何会发出金器声响。 手指在这枯树上微微用力,抠下“树皮”,露出内里,发现这枯树竟是通体以镔铁锻造,捻动手中抠下地那块“树皮”,顾萧不禁暗自赞叹,这能工巧匠竟以黏土米糊,制配以防水秘法做成树木外观,若非自己听到适才金银衣二人交谈,定也无法发现这枯树中地奥妙。 这枯树一体浇筑而成,顾萧无法看到内里的机关构造,只得从身后剑匣中取出断月,瞧准了脚下树梢用力刺下。 断月锋利难当,别提这寻常镔铁,就算是江湖名兵,亦难抵挡,断月如破竹一般瞬间破开枯树顶端,顾萧运足内力,用力一撬,当即将这枯树破开一道口子。 趁着月色,顾萧蹙眉向内望去,只见大小不一的棘轮叠合在一起,这些棘轮之上有道道细如发丝的丝线缠绕在这些其上,那线极细,若非细细查看,不然真的无法发现。奇快妏敩 “这等机关,实是高明,难怪适才不曾发现。”顾萧顺着棘轮上隐约可见的丝线望去,只见这丝线顺着树枝延展而出,垂于地面覆雪之中,随即又望向周遭枯树,见这些树的枯枝上皆现透明丝线,俱垂下,隐与地面覆雪之中。 顾萧收剑入匣,心中暗道:“难怪,不曾看见那腰刀是如何断开的,这丝线本就不易发现,又趁着夜幕积雪,更难显现,看来院墙下的地面积雪之中定有机关,若是受到外力踩踏,就会触发机关,随着这些棘轮转动,数道丝线瞬间收缩,便如同利刃一般,割碎潜入之人。。。端的好机关呐。” 既已摸清了这机关的奥妙,顾萧决意一闯,为了不让自己触到树下苑中机关,只得瞧准这两树间之距,施展轻功跃去。。。 落于另一侧的树梢之上,顾萧回首望去,见枯枝上垂下的机关并未触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准备向花朝苑内继续施展轻功而去。 却不料轻功尚未施展,脚下却有微弱动静传来,顾萧眸中立现警觉之色,赫然回身,翻身抽剑一气呵成,而横在胸前的断月剑锋之上火光迸现,一股大力也顺着断月传入少年持剑手中。 顾萧尽力抵住那丝线上传来的压迫之力,剑眉紧蹙,余光微瞥,耳廓微动,已是感到身后几道细微之声传入,再顾不得手中青锋之上传来的大力,运足内力荡开些许,觅得一丝空当翻身而下。 翻身一瞬,趁机瞧向适才自己立身的树梢之处,方才看清楚自己适才立身之处已纵横交错数十道丝线,而那丝线在微弱月光映衬之下,皆闪烁着点点寒芒。 顾萧来不及思索自己是如何触发了这等机关时,身形已然落地,顾萧暗道不妙。。。 果然,只是眨眼间,微弱的棘轮转动声,从身旁数棵枯树中传来,顾萧星眸之中忌惮之色大盛,来不及去思考会不会惊动何家堡中的那些金银衣了,随即挥动手中断月,瞬间在自身周围,织出层层月光剑网。 刺耳的金锐声瞬间充斥了顾萧的耳膜,忙施展云纵而起,可手中断月却被数道紧缩之力锁住,腾空之势与手中断月传来的力融合,差点搅的顾萧手中长剑脱手而飞。 尽力握住剑柄,顾萧方见这些丝线的全貌,周遭枯枝之上,数十根丝线正紧紧缠绕在断月之上,看清这些,顾萧不由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断月乃是无上神兵,尽管那丝线与剑锋摩擦发出的尖锐之声刺耳,可依然伤不到断月分毫。 顾萧不能弃剑离开,只得以一人之力对抗数棵机关数中的棘轮之力,随着时辰愈久,顾萧额角也渐渐浮现细密汗珠。 脑中飞速旋转着,顾萧想起自己在第一棵机关树上看到树中机关棘轮构造,想到足以和自己器人内力平分秋色的力道,定是来自哪些棘轮,想要脱困,就要破开这些树中棘轮,既已拿定主意,顾萧运足丹田中内力,传入手中青锋之上。 断月得了主人内力,顿时剑刃上的月芒大盛,发出微微剑吟之声,那些本是紧紧困住断月的丝线,在月芒攀上断月剑刃一瞬,瞬间刺耳之声再起,这声响虽不大,却已足够让这花朝苑中的金银衣护院们听得一清二楚了。 顾萧见状,深知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低喝一声,趁着内力灌注剑锋,用力将断月从层层丝线中抽离,可随着断月抽出,本是与长剑互相制约的丝线疾速退去,只一瞬,机关树中的棘轮快速交错之声响起,原本退去的丝线无声无息的再度向顾萧袭来。 丝线本就极细,加之夜幕掩盖,若非细微的破空之声,顾萧定是无法判断袭来方位,只见青衫微踏雪而起想要避开袭来的机关丝线。 可身形才起,赫然发现又一道丝线已至身前,慌忙之下,顾萧忙凌空翻身,将身体控制横起,才堪堪避过索命丝线。。。 凌空之势已尽,顾萧余光却瞥见,月光映衬之下,闪耀着微微寒芒的数道丝线再至,而适才自己避过的丝线随着机关树中的棘轮回转,调转方位,再度袭来,而自己云纵之势已尽,前后夹击之下,已是避无可避。。。 眼见要被这些丝线切碎,顾萧只得放手一搏,手中长剑如借空中皎月之芒,运足内力,凌空向着周遭的机关树凌空挥剑。。。 一片青衫翩然落,机关树已破,随着顾萧身形站定,望着已在面前停滞的锋利丝线,额角细密的汗珠早已汇聚,顺着少年俊朗的面颊滴下。长舒口气,少年缓缓挪动身形从前后已近乎贴着自身的丝线中挪出。 两侧的机关树,已被少年手中长剑拦腰斩断,心有余悸的望着被自己破开的机关树中的棘轮,顾萧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只听得身后花朝苑内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没了这些机关树,顾萧自然不惧这些金银衣的何家护院,不过转念想到时间紧迫,需要快些找到雾中仙被关在了哪里,身形一动,已是隐匿在其中一棵机关树后。 “快些,再快些,那声响就是来自院墙处。。。堡主曾言,这贼人还有同伙,咱们这次可算立下大功了。” “侯兄,这贼人同伙听说是那清秋擂上叫做木一的小子,他武艺可不弱,咱们此去,不会。。。” “怕什么,你忘了我将将给你展示过那机关的厉害,别说那木一了,便是登堂高手来了,怕也躲不过。咱们两这次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立下这等功劳。” “侯兄,咱们是不是草率了,要不要将他们几个都喊上。。。” “你傻吗,这等唾手可得的功劳,咱们兄弟二人领就已足够了,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让他们几个信了我的诓骗之言。。。莫要非要话了,你要是怕了,就先回去。。。不过我警告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若是被人抢了功劳,咱们兄弟都没得做。。。” “侯兄何出此言,我与侯兄既结拜,咱们生死与共,有什么,咱一起扛。。。” 顾萧躲在机关树后,听到两人对话,探出头去,只见适才自己隐匿在苑墙之上听得两人交谈的金银护院二人,折返而回,这两人许是瞧见了唾手可得的功劳,步伐仓促之下已是抑制不住心中欣喜,面带喜色匆匆行来。 此刻的顾萧,莫说这金银护院两人,便是十倍之术,也已抵挡不住他了,见这两人已靠近了苑墙,旋即青衫一闪,趁着夜色施展轻功向二人偷偷潜去。 这二人哪里注意的到其他,行来之时,两双眼睛正巴巴的望着那份功劳,可当他们转过连廊,看到苑墙外时,登时傻了眼。 尤是在金衣心中无人能闯入的这机关树阵,竟皆被懒腰斩断,树中的棘轮都已散落一地,而自以为能换来功劳、富贵的尸首,丝毫不见踪影,两人见状不由呆立当场。。。 正当二人瞠目结舌之际,一道青衫身影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身后,断月青锋缓缓出现在二人脖颈之下。 “被你们擒住的那人,现在何处。” 少年声音传入两人耳中,金衣服护院瞬间反应了过来,刚想要开口呼救,那柄倒映着月光的长剑已然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剑锋寒芒已让金衣汗毛倒竖,深知若再敢发声,立时便会丧命剑下,只得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顾萧见二人不再呼救,稍稍收敛眸中杀意,沉声再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不等金衣开口,银衣抢先道:“那人就在客房中,少侠,别杀我,我。。。我虽做了些恶事,可都是这姓侯的逼我的,那户人家。。。那。。。女子也不是我。。。” 还未等顾萧开口逼问,这银衣却如竹筒倒豆,不仅将雾中仙被囚禁之地,更连自己犯下的恶事也和盘托出,一旁的金衣都被他这怕死的样子惊住了,先前还要去寻何堡主讨要差事,与现在的怕死之状判若两人。 金衣正要开口怒斥,却发现自己张口之时,已发不出声来,低头望去,只见自己喉间已被少年长剑刺穿,只是少年的剑太快,剑锋又锐,刺入自己的喉咙,竟毫无知觉,而现在剧痛、困倦、无力感袭来,眼前少年从自己喉中拔剑之景已是死前能看到的最后景象。 一旁的银衣人看到少年转眼间就已取了金衣性命,长剑正从自己这位“兄弟”喉中拔出之时,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自己一脸,霎时间,面色苍白如,眼前一黑,正要昏厥之时,却听少年再度开口。 “前方带路,若敢随意开口,你就如他一样。” 第二百三十九章-破网救人 银衣见这少年说话间就已取了金衣性命,哪里还敢违逆少年的意思,也顾不得自己被满脸的鲜血和发软地腿脚,连声开口道:“少侠放心,只要。。。少侠饶了小人。。。一条贱命,小人。。。什么都照做。”. 说完,见少年手中长剑又迫近了几分,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连忙带着少年向关押着雾中仙地厢房而去,怎奈金衣先前并未将机关详细告知,如今被迫带路,只得小心翼翼地前行。 “少。。。少侠。。。这苑机关满布,还请少侠要小心些。。”在前带路的银衣心中忐忑,自己也对这些机关只是略知一二,可不想就这么丢了性命,忙带着谄媚,开口向身后地少年提醒道。 顾萧自经历了那些机关树,自然知晓这苑中机关地厉害,如今听银衣提起,又瞧见他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便沉声问道:“我先前也来过这花朝苑,为何不曾发觉有这么多机关暗器。” 听到身后少年开口,银衣心中压迫感稍去,连忙将自己今夜才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道:“小人也是今夜才知晓这些机关,老堡主在时,花朝苑凡有客来访,便会遣人将那机关闭上,直至需戒备之时方才会将机关重新开启。。。” 顾萧听闻道:“既如此,与其你这般小心带路,不如先去将这些机关闭上,岂不方便。” 银衣哭笑不得,心中暗骂,若不是你下手如此之快,将金衣毙命当场,现在两人怎需如此小心谨慎。 尽管如此,银衣不想少年觉得自己没了利用的价值,那时只怕自己与候兄沦为同样的下场,不敢回首去看少年的神情,只得略带颤抖开口道:“少侠,这苑中机关太多,故而我们还需小心谨慎才行,且咱们已快到了关押你同。。。同伴之所了。” 银衣说完,向着不远处的花朝苑遥遥一指。 顾萧顺着银衣手指方向望去,已隐约可见月门后,花朝苑的排排厢房,星眸微动,心中暗道如此缓慢地行下去,还不知江姑娘那能不能拖得住何魁,还需快些救出雾中仙。 依着雾中仙所说,那何魁被那残魂占据身躯,今日的武境不可同日而语,自己得前去支援江姑娘才是,如此一来,已经是不能再与这银衣护院再这么缓慢摸索行下去,既然那关押之所就在眼前,不若硬闯一试。 手随心动,随着顾萧打定心思,手中断月已搭在前方颤颤巍巍的银衣颈边,带着杀意开口道:“他被关在哪间房内,有几人看守。” 银衣为了求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向着月门内,最北侧的一间厢房道:“少侠,你的同伴就在那间房内,我等六人看守,刚才被木少侠所杀的便是咱们领头的金衣候大哥。。。” 银衣话音未落,就觉背后穴位被少年剑柄击中,立时动弹不得,而青衫离去的衣袂声伴随着少年话语传入银衣耳中。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已用独门手法点中你的穴位,旁人无法解开,若我安然归来,自会为你解开穴道,放你离开,若我一去不回。。。” 银衣忙开口道:“小人句句属实。” 话音落时,就已望见少年离去身形,似是踏月光而行,身形虚幻,恍若仙人。。。被震惊之余,只得立在原地暗暗祈祷,这少年救出同伙,平安归来。 顾萧施展踏雪七寻,趁着夜色遮掩,起落间,已是无声无息跃入花朝苑内,顺着回廊俯身而行,不多时,便已至那银衣所指的厢房之外。 屏息凝神,顾萧侧耳向内探听,几人交谈之声传入耳中。 “我说,怎的侯大哥与刘兄弟二人还未回来,咱们是不是要去查看一番。” “你小子,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那老猴子为什么带他刘某人前去查看苑中响动,而不带我们几人。。。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看不懂吗,他说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蒙骗你这种年轻后生罢了。” 这开口之人明显年岁稍长,说完这些,不等那年轻后生开口,又继续说道:“何堡主自山上归来后,对老猴子这样的人愈发的看重,老猴子与小刘二人,在江湖上可犯下不少恶事,金供奉与堡主先前对他二人极为厌恶,不知现在怎么的,忽然转了态度。。。他们两单独去查看,还不是依仗着有那些机关,想独占功劳。” 年轻后生似被这年岁稍长之人的挑唆之言激怒,开口道:“真不是东西,前些日子还兄弟长兄弟短,今日总算见了他的真面目。。。” 顾萧没空听他们这些暗地里你拉我踩的把戏,伸出手指,在窗边戳开一个小洞,稍稍探头,向着窗内望去,果如那银衣护院所说,除却被自己一杀一擒的金银护院两人外,房中还有四银衣人围坐桌前,而他们身后地上,被一张大网捆成粽子般的雾中仙被堵住了嘴,正眼含怒意看着几人。 眼前此景,顾萧不想再浪费时辰,移步至房门前,轻轻叩响。 屋内几人正谈论着适才出门的金银衣二人,听闻有人叩门,只道是出门的二人返回,那年岁稍长的银衣护院,自然不想让他二人听到自己背后嚼舌根之言,立刻转变了话题,起身笑道:“侯兄好快的脚程,这就擒住了闯入之人吗。” 说话间已行至门旁,未免尴尬,开门同时还回首向着剩下三人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这几人,有候兄坐镇,自是不怕外人来闯。。。” 口中说着,已是打开了房门,年岁稍长的银衣人说话间却见屋内三人面色骤变,已赫然起身,银衣人连忙回首,却见门前站的并非金银衣的侯、刘二人,而是一身青衫,身背剑匣的少年。 此刻的少年剑眉微蹙,一双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灿若星河,薄唇微抿,唇边却酒靥微现。。。元日节之前可能还无人知晓,那日何家擂台之后,何家堡中谁又会忘记这少年英姿。 房中被那大网困住的雾中仙趁着房中灯光也瞧清了房外来人,见是木一,一直愠怒的眸子浮现出点点笑意来。 “你。。。你你。。。木。。。”银衣人哆哆嗦嗦的开口,可还为等他话音落时,少年身形已动。 少年身影如屋外冬风侵入屋内,更似月光洒落,快若疾风,迅如闪电,只在屋内的银衣人们将将抬起手中兵刃之时,少年身形已过几人身前。 雾中仙旋即挪动目光,瞧向看守自己的几人,见这些银衣人皆手持兵刃做抬起状,凝立当场,已然知晓,木一小子已是点中穴道,让他们无法动弹,嘴里被塞住,无法开口,只得发出“呜呜”声,让少年快些为他解开困身大网。 顾萧不在去看这些被自己定身的银衣人,忙俯身扯去雾中仙口中之物。 “咳咳。。。木。。。小子,你怎的才来,那混蛋。。。等老夫出去了,定要好好教训他,快快快,给老夫解开这网。。。这网。。。”没了堵塞口中之物,雾中仙连声骂道。 “前辈,你莫要乱动,我现在就设法解开这网。”顾萧担心江凝雪安危,止住雾中仙继续说下去之势,随即抽出断月,瞧准了大网割去。 剑光过后,却见那看似寻常的大网未见丝毫损伤,不由诧异,断月锋利,非寻常兵刃可比,自己还蕴了真气在断月之上,竟还未割开此网,正当顾萧对着此网发怔时,却听雾中仙开了口。 “木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是,刚才老夫就要告诉你此网的解法,你却不让老夫开口。。。”雾中仙似为了顾萧适才不让自己开口记恨,冷哼哼道。 顾萧虽在石门八阵中与雾中仙相处不久,可也知晓了他的脾气,见他耍起孩童性子,立刻开口道:“前辈,并非在下不想听前辈开口,只是江姑娘为了给咱们拖延时辰,已是引开了追兵,此刻不知情况如何,我要前去相助。。。还有风姑娘受伤颇重,急需医治。。。” “什么,风家小妮子真在那破宅子当中?伤的如何,快解开老夫。。。”雾中仙才懒得去管什么江凝雪或是其他人,直到他听顾萧提起风姑娘受了伤,这才心急开口。 “风姑娘的伤,等咱们出去了再说,前辈快告诉我如何解开这网。”顾萧回道。 “那家伙用的乃是一种邪术秘法,我也只是听说过。。。虽是寻常物件,被下了秘法后,坚韧无比,寻常刀剑伤不得。。。若想斩开,木小子,我且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雾中仙说道最后,神色怪异起来。 顾萧哪里顾得上许多,心急开口道:“前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问题,且问来。” “你。。。可是。。。童子身。” 这问题一出,不仅顾萧瞠目结舌,就连屋内被顾萧点中穴道不能动弹的那群银衣人,也嗅到了一丝江湖轶事的气味,虽不能动,但亦都侧目望向蹲伏在雾中仙身侧的少年。 雾中仙自结识顾萧以来,江凝雪就一直陪伴这少年身侧,有如此貌若仙子的美人终日陪伴,除非这少年身有隐疾,否则怎能把持的住,故而雾中仙才有此一问。 顾萧闻言一怔,还好这室内灯光被自己适才衣袂携起的风吹灭,不然被这满屋的人看到少年郎面红耳赤的模样,岂不传为笑柄。 不过顾萧听雾中仙严肃的语气,不似玩笑,收敛心神,压低声音应了声“嗯。” 若在石门八阵之中,雾中仙定要好好嘲笑一番面前的少年,那江姑娘对这少年情谊,就连雾中仙都瞧的出了,他居然。。。算了,此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立即沉声开口道:“童子血可破邪术,你将血浸在剑锋之上一试,许能破开这网。。。” 顾萧亦是首次听闻,心中暗道雾中仙在毕竟跟随仙人多年,见多识广,不如一试。打定心思,当即用断月在掌心划开一口,抬手握拳,让掌心鲜血流在断月剑锋之上。。。 待到剑锋沾满鲜血,顾萧开口道:“前辈莫动,待晚辈再试试。” 随即扯住那大网一角划去,与适才剑过无痕相比,此次再度割向此网,此次剑光再过,却如划开纸张一般轻松,不过随着网被割开,也发出焦臭之味,熏得顾萧皱眉不止。 随着这网断开一角,雾中仙立时跃起,向顾萧道:“木小子,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顾萧从怀中取出止血散,咬开防水浸入的油纸,倒在掌心伤口,而后扯下衣角紧紧扎住,随即向雾中仙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前辈,咱们快走。” 第二百四十章-赶往相助 雾中仙心中也担心风家小妮子的伤势,知道现在不是闲话之时,当即活动了一番筋骨,便与少年离开。 将行出厢房寥寥数步,似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向着前方少年开口道:“木小子,稍待片刻。” 顾萧听得身后雾中仙呼唤,不知他葫芦里卖地什么药,担心鹤不凡等人在花朝苑外会有变故,开口劝说雾中仙道:“前辈,时辰紧迫,咱们耽搁不起。。。” 话还未说完,就被雾中仙开口截断了话头:“老夫自省地,去去就来。” 顾萧望着雾中仙反身离去,只得立身在回廊之中,不多时只听得适才的厢房之中传来阵阵惨呼。。。而后就见雾中仙已满手鲜血从房内行出。 “行了,现在可以走了。” 随手从一旁地地面捞了一把积雪,擦去手中鲜血,雾中仙似不在意,少年微蹙地眉头,自顾自开口道:“这几个银衣,作恶多端,老夫被囚之时,听得他们笑谈些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地恶事,你不取他们性命,他们早晚会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瞥了眼身旁少年,雾中仙似又想起了当年主人之愿,叹气道:“老夫虽不是什么善人,但主人心中所念诸事,老夫还是想尽力而为。” 顾萧在闯入花朝苑时就听那银衣如竹筒倒豆,将几人犯下的恶行和盘托出,自己亦是为此才取了金衣性命,雾中仙此举亦算得上善举,顾萧不再纠结这等小事,带着雾中仙向自己潜入花朝时的苑墙而去。。。 领着雾中仙施展轻功跃出此苑月门,映入顾萧眼帘的便是那银衣的尸身,本是带着戒备,顾萧伸手拦住了正欲上前查看的雾中仙,随后目光移向那银衣身侧,与银衣尸身一并被拦腰切断的野猫尸体,瞬间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 想起他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所行恶事,此等下场亦算得上恶有恶报,随即与雾中仙二人绕开这一人一猫的尸体,向着被自己破开机关的花朝苑墙而去。 苑墙外不远处,隐匿在枯树丛中的鹤不凡三兄弟已是等了不短的时辰,尤是任不难,在何家堡后山中也曾与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见的这位姑娘与金不移二人脸色愈发的苍白,心中也越是担忧起来。 木一离开前,这姑娘尚有一丝神智,现已陷入昏迷之中,而金不移的情形更不妙,身体已有些僵直起来,若再不即使医治,只怕凶多吉少。 少年已经离开了不短的时辰,眼见此状,任不难有些坐不住了,开口向一旁戒备的大哥与三弟开口道:“大哥,木少侠前去救人已有半个时辰了,那花朝苑内却没什么动静,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不如我去查探一番,若是少侠需要帮手,我亦能帮衬帮衬。” 言毕,正要起身前去,却被鹤不凡抬手阻住,鹤不凡终归是比任不难更有江湖经验,只听他沉声道:“二弟切莫着急,你且想想,若是木少侠遇到阻碍,或是与那些人动起了手,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且以木少侠的身手,若是连他都不敌,别说你去帮衬,就是咱们三兄弟联手前去,恐也会成为木少侠的累赘,咱们只管听从木少侠的吩咐,照看好这姑娘与金大哥,静静等候便好。” 听了鹤不凡一席话,任不难思索片刻,开口道:“大哥教训的是,二弟实是过于心急了,差点冲动行事,惹出祸端来。” 二人正低声交谈间,只听身旁的枯树从中发出“沙沙”声响,随后便是两声衣袂声响。 一旁凝神戒备的胡不惧,低声喝道:“什么人。” 鹤不凡与任不难立时紧张起来,三兄弟同运真气于胸,准备在这不速之客探出头的一瞬间,将其毙于掌下。不过随着来人的低声回应,让鹤不凡三兄弟悬着的心立刻放松了下来。 “胡三哥。。。是我。” 枯树丛中钻出熟悉的身影,着青衫、背剑匣,一双星眸在夜幕中若夜空星河。。。不是前去花朝苑救人归来的顾萧还会是谁。 随着少年一同归来的还有个劲衫黑衣之人,看到熟悉的面孔,饶是顾萧已经提前告知,任不难依旧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凑上前去,围着雾中仙占据的尸傀之身连连咋舌。 雾中仙心中正担忧风家后人的安危,对任不难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耐的开口道:“怎么的,石门八阵的虚空通道中,还没吃够苦头,还想再吃一次不成。。。” 听到这熟悉的话,任不难开口回应竟没有怒意,甚至还带着些许欣喜道:“老小子,石门八阵中,望见你被这尸傀吸取,还以为你就此灰飞烟灭了,老子还为你担忧来着,没想到你倒有奇遇。。。如此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了,不仅无碍,看来还弄了具身体。。。恭喜你了。” 雾中仙显然没有料到在石门八阵中,处处于自己作对斗嘴的任不难竟开口贺自己,独自一人在石门八阵中待了这么些年,忽然有人开口向自己贺喜,雾中仙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主人口中提到的,这有趣的人间,到底是何意。 嘴角不由地划出些许弧度,干咳几声,正要开口回应,却听正在照顾风姑娘与金不移二人的鹤不凡低声呼道:“木少侠。。。这姑娘与金大哥怕是撑不住了。” 雾中仙听闻风家小妮子伤势沉重,来不及与任不难交谈,连忙抢上前去,见风家后人竟被挑断手筋脚筋,胸中怒意上涌,迸发出登堂境界的真气来,杀意弥漫之下,让周遭枯树树枝簌簌作响。 “木小子,替我照看好风家小妮子,老夫这就去寻那杂碎算账。。。”雾中仙盛怒之下,已失了理智,起身就要去寻何魁。 将将起身就被少年开口唤住:“前辈,眼下最重要的,并非去寻何魁算账,而是得先设法为风姑娘与金大侠寻个大夫,寻一处疗伤之地,在这么下去,怕是出不了何家堡,他们就要丧命于此。” 雾中仙身形顿止,少年所说实情也让雾中仙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了几分,回首望向少年已在不停地向风姑娘与金不移体内传着真气,雾中仙感激开口道:“木小子所言不错,那依你所见,现在要去那为风家小妮子疗伤。” 顾萧见雾中仙已被自己劝住,蹙眉思索片刻,正要开口,却听何家堡外传来震天喊杀之声,随之传来的,便是肉眼可见的寒意冲天。 “江姑娘的惊鸿剑招。。。”顾萧惊道。 石门八阵中,在与风姑娘对招之时,顾萧曾见过江凝雪凭借惊鸿剑使出这堪比器人甚至知天境的无上剑招,破开风姑娘的青丝绕、缚仙锁。 可那是面对器人之境的对手,如今的何家堡内,何魁的登堂境已是最强,那些供奉与护院更无人能与江姑娘匹敌,就算他们人数占优,可要把江姑娘逼得使出杀招。。。顾萧眸中担忧已盛。 忙丛怀中取出个小小瓷瓶,递向雾中仙,顾萧开口道:“眼下我暂以真气护住他们两人心脉,可暂保他们性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唯有护着风姑娘与金大侠去往臧北城寻医才是上策。。。前辈,你与鹤大哥三人一并携他们先行一步,若是途中他们二人情况真的到了无法。。。的地步,这几颗延命丸,有起死回生之效,可保住他二人性命。。。” 想起这延命丸的独特功效,顾萧继续开口:“前辈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给他二人用这丹药,一旦服下,虽能起死回生,也只得十年寿命。。。” 雾中仙见少年神色严峻,何家堡西传来的对招之声已是响彻天际,已知少年要前去相助那江姑娘的心思,接下延命丸回身递给鹤不凡三兄弟,而后对少年开口。 “要打架,老夫陪你去,虽然要完成主人的托付,照看风家后人,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一人前去应战,那残魂虽早已没了仙人之力,可他毕竟曾是。。。他用邪法对付我,看来早已失了不将仙界规矩放在心中,怕已沦入魔道,万一你不识得,老夫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顾萧思索一番,亦觉雾中仙言之有理,便转向鹤不凡三兄弟道:“鹤大哥,我与雾中仙前辈前去相助江姑娘,金大侠与风姑娘就拜托给三位了,一会我与雾前辈会扰些动静出来,将何家堡中剩下的守卫之人尽数引开,你们三人趁此机会带着江姑娘与金大侠离去,入了臧北城,去抚远镖局。。。熊风总镖头乃是小弟挚交,我与雾前辈助江姑娘脱身之后,即刻赶到,咱们再做商议。。。切记,延命丸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他们服用。” 鹤不凡三人亦知自己同去,会成为少年二人累赘,于是抱拳道:“木少侠放宽心,我三人虽是江湖中的小角色,也懂得朋友托付,亦用性命相报的道理,只要我三兄弟的性命还在,定不会让风姑娘与金大哥出事。。。咱们臧北城中见。” 分头而行前,鹤不凡似是想起了江凝雪引开追兵时所说,开口向少年道:”我与江姑娘分头而行时,曾问她若是脱身不得,要去哪里寻她,她说何家堡西五里处,有一歇脚凉亭,正与适才那对招之声的方向一致。” 顾萧抱拳道:“多谢鹤大哥提点。” 既已商定,几人分头行动,趁着夜幕掩护,鹤不凡三人或背或抱,带着风姑娘与金不移二人行出隐匿之地。 顾萧见状,回首与雾中仙相视,略一点头,“唰”的一声,二人身影已从隐匿之枯树丛中直跃而出。。。 本是寂静无声的何家堡,雾中仙朗然笑声却响彻上方。 “小子,你这轻功,老夫可不服,咱们比一比,瞧瞧谁先赶到。” 少年回首而笑,声音比起雾中仙只高不低。 “前辈,那咱们就定个赌约如何。” “木小子,赌什么。” “就赌此间事了,前辈得人身,历人间的第一顿酒,若何?” “得嘞,就这么说定了。” 何家堡中,仅剩不多的守卫之人,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嚣张的“贼人”,闯入何家堡还胆敢妄言什么赌约,皆心生怒意,各自抄起兵刃,紧追而去。。。 皎洁月光下, 青衫,黑衣,踏雪无痕, 点水,云纵,踏月无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人屠畜生 何家堡以西,五里,歇脚凉亭。 凉亭周遭的地面上已横七竖八躺着何家护院的尸体,若是细细查看,就能发现这些尸体皆是被长剑封喉而亡,这些尸体还保持着临死前地攻击姿态,有持兵刃,有持暗器。。。 但这些尸首都有相同之处,便是面上地神情,无人露出死时的惊恐神色,并非这些护院不怕死,而是因取了他们性命地人,剑法太快,快到他们地神色来不及变为惊恐,就已丢了性命。 取了他们性命地正是那歇脚凉亭中,神色清冷,宛若仙人的白衣女子,不过此时的女子神情可不像交手之初那般轻松。 乌黑的秀发稍显散乱,如雪白衣上已经沾满了血迹,那柄覆雪凝霜的狭长剑锋正微微颤抖,长剑主人伸出纤纤玉指,止住剑刃颤抖,尽管俏面依旧冷冽,可微微急促的呼吸与不住起伏的胸膛,还是彰显了她的乏力。 江凝雪轻抖惊鸿剑身,将长剑上的血迹甩落,冷眸中透着杀意微瞥,转向正步步逼近凉亭的众人。 让她如此狼狈的,并非那这些已丧命剑下的金银衣护院,若论起武境来,这些追击之人单打独斗没有一人是江凝雪的对手,本是抱着拖延时辰的心思,江凝雪停下逃遁的步伐,将追击的何魁并何家堡众人拖在这凉亭周遭。 被何魁激怒出手的她也并未留手,惊鸿剑直指口出污秽之言的何魁。 何魁见状,只是含笑负手微退,并未出手,身旁早已有锦衣的何家供奉亮出兵刃,接下江凝雪手中长剑。 可他却不知惊鸿剑的犀利,尽管何家堡所佩腰刀亦是精铁所铸,但比起惊鸿来,只如同孩童手中木剑一般,相触一瞬,便已被惊鸿斩断。 江凝雪蕴怒在心,全然不理一旁断了兵刃的何家供奉,长剑前刺,冲着何魁喉间便刺。。。何魁身侧一人出手,哪里能任由江凝雪如此,抽出兵刃,趁着江凝雪出剑之际,由身侧攻来。 冷眸瞧着何魁嘴角得意笑容,江凝需不甘撤招,欲先打发了这偷袭之人,横削之下,见对方只是竖起兵刃抵挡,不由轻蔑冷哼,自己的惊鸿剑适才已经是斩断了这么多兵刃,这供奉居然还敢硬接。 可在手中惊鸿与对方兵刃相交一瞬,江凝雪才发现对方兵刃不仅未被惊鸿斩断,反倒丝毫未损,暗暗心惊之下,江凝雪收敛轻视之心,想要撤剑变招,却不料握住剑柄收招时,却怎么也抽不动手中长剑。 心惊之余,还未来得及思考,另外几个供奉的兵刃已至,江凝雪不能弃剑,仰首低头,躲开几人刺击,手握剑柄而起,连出几脚,暂退几人。奇快妏敩 身形落定一瞬,就觉掌风袭来,余光望去,只见那以兵刃吸住自己惊鸿的供奉,已是抬掌攻来,想要逼迫自己弃剑。。。 当即横下心来,左掌运力而出,对上那掌风。 “嘭!” 两人掌心相对,两股内力迸发,竟将欲上前围攻江凝雪的几个供奉震退数步,武境稍低的人,已是被这迸发而出的内力掀翻丈余。 江凝雪只觉面前这供奉内力霸道异常,不过尚不是自己的敌手,寒玉诀心法运转之下,俏面之上寒意更盛,芊芊玉掌更是以肉眼可见转为寒玉之状。 寒气顺着两人对敌掌心传入那供奉体内,这供奉不由眉头紧锁,本是红润面色霎时被寒意所替,仅是数息之后,就连张口吐出的雾气已瞬间凝成冰雾之状。 暗道一声:“好厉害的寒气功法。” 这供奉似是受不了寒意袭扰,当即咬牙放弃继续纠缠住冷面仙子手中长剑的念头,同时运足内力推向仙子与自己对峙掌心。 江凝雪见逼迫对方放弃纠缠自己惊鸿的目的已成,而适才被两人对掌震开的几名何家供奉已再度反身攻来,便顺势借着对方掌力后跃而去。 江凝雪白衣身影在几道锦衣至前,已是从人群迅速退去,再度回到凉亭之中,望向那几个供奉身后负手观战的何魁。 暗道可惜,江凝雪何家堡众人斗了许久,本想擒贼先擒王,却不曾想这几个何家供奉居然如此棘手。。。正盘算着如何擒住那何魁之时,却听何魁倒先抚掌开口。 “姑娘好身手,只可惜那少年不动的怜香惜玉,让姑娘做诱敌之饵,当年我纵横仙界之时,亦未见过姑娘这等绝色之女,不若与我双修,有朝一日我重归仙界,到时你亦可成仙,我们做一对。。。” 江凝雪听到此等轻薄之言,本欲再度攻去,可转念一想,就已识破了对方激怒自己的目的,强压心中怒意,反讽道:“你不过是夺了何魁身躯的一缕残魂罢了,有什么资格能让我成仙?” 何魁见这姑娘并未像先前一般,被自己的话激怒,反倒是出言讥讽称自己为残魂,怒笑道:“肉眼凡胎不识仙,让你们这些凡人瞧瞧什么是仙。” 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了个小小瓷瓶,弹开瓶塞时,瓶中飘出淡淡血腥之味,瞬间弥漫此地周遭,同时也传入在场所有人的鼻腔内。 这有别寻常血腥味的浓烈之味,江凝雪并不是第一次闻见,与顾萧去往抚远镖局后返回何家堡时,撞见笑阎罗等人去掩埋方月华等人尸身,那巨大的麻布袋口被顾萧破开,传出的便是这等浓烈的血腥味道。 强忍心中恶心,江宁雪掩鼻微退,却诧异瞧见那些本手持兵刃逼近凉亭的供奉们,仿佛被这浓烈数倍不止的血腥味所吸引,目中露出的并非厌恶,而是贪婪之光。 正当江凝雪诧异之时,那几个锦衣供奉竟调转方向,弃了兵刃,向着身后何魁,从小小瓷瓶中倒出数枚药丸匍匐爬去,如恶狗一般。 江凝雪从未见如此情形,这群锦衣哪里还有先前初见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这么瞧着这些锦衣似失了理智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抢着何魁从掌心丢于地面雪中,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丹丸。 而何魁则如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俯视着脚下这些口角流涎,贪婪抢食的锦衣,抬起眸子,向着不远处凉亭中掩鼻戒备的冷面仙子开口道:“能掌生死,夺轮回,便是仙,凭什么仙人能享万年寿命,而其他却只能如蝼蚁。。。你瞧瞧这些和你一样的人,你的下场和他们也会是一样的。” 说话间,瞥见这些锦衣已是抢夺了丹丸吞入腹中,何魁嘴角阴冷笑容一现,轻弹响指,本还在地上露出贪婪享受面孔的锦衣们,赫然起身,面上贪婪之色顿消,转而替代的是阵阵透体而出的血腥之气。 望着这几个锦衣眼神,江凝雪心中暗惊,这哪里还有半分人的眼神,即便是嗜血的野兽,也没有如此冷漠、杀意的眸子。 略退一步,江凝雪正要持剑戒备,却见宛若野兽般的锦衣动了,身形来时,早已不似将才与自己交手之态,已是快上数倍不止。 仅在自己分神一瞬,这些锦衣已分散开来,从凉亭四周攻入,江凝雪冷眸惊意微现,忙踏地跃起,身形才及凉亭内梁之时,只听下方“咔嚓”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那些供奉并未持兵刃,更似野兽一般,攻入凉亭之时,身形交错间,以身躯撞向凉亭之柱,耳中听到的断裂声响正是这些柱子发出的。 江凝雪此刻左手正抓着横梁,悬于凉亭之中,眼见下方托起凉亭的柱子已被在几个供奉撞击下即将断裂,整个凉亭也已摇摇欲坠,连忙单臂使力,右手惊鸿直刺向凉亭顶端,同时双脚互踏借力,如仁者之舞的天鹅破开浓雾般,破开凉亭之顶。 手中惊鸿破开这个木梁瓦片轻而易举,身形跃出之时,江凝雪余光瞧见下方锦衣仍在凉亭之中,双脚疾踏,一则借力,一则用这凉亭之顶盖向下方的锦衣野兽。 “轰隆。。。” 烟尘夹杂着积雪席卷丈余之地,江凝雪翩然落于地面,回首望向垮塌的凉亭,见那群仿佛失了心智的锦衣们被压在其中,方才舒了口气,心中暗道:“如今这剩下那何魁了。” 可还未等江凝雪稍稍放下戒备之心,垮塌凉亭内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之声,江凝雪忙举剑戒备,冷眸望向垮塌之处。 烟尘积雪尚未落定,残垣败瓦微微耸立,垮塌之处浮现巨大虚影,江凝雪凝神望去,见是巨型怪物拨开面前烟尘积雪出现在不远处。 为何称为怪物,只因为它以锦衣肉身融成,身高丈余,浑身留着令人作呕黏液,而在它肩上赫然便是那几个锦衣扭曲的面容,不过他们早已不能称之为人,如今皆张口流涎,数只眼睛不见眼球,只现眼白,死死盯着江凝雪。 错愕、震惊、恶心都不足以描述江凝雪的内心,却听那远处何魁遥遥开口道:“怎么样,我这秘法所制成的人屠畜,姑娘可还满意。” 江凝雪俏面凝重,此生从未见过这等怪物,心中尚在思索应对之道时,那令人作呕的怪物已飞速跃来,江凝雪没想到这怪物如此庞大的体型,移动竟如此迅速,眨眼间已近身前。。。 面前留着黑色液体的巨大手臂呼啸而来,江凝雪已来不及施展轻功闪避,唯有举惊鸿格挡,没想到这怪物的力量奇大无比,江凝雪只觉自己被千金巨石锤中一般,手中惊鸿无法抵挡,整个人被击得倒飞出去,直撞断两棵枯树直至后背撞在第三棵枯树之上,方才落下。 还未摔在地面,江凝雪在半空中尽力控住身形,落在树下,站定身形。 胸腹之中,已是翻江倒海,尤是剧痛已让江凝雪的身形摇晃,鲜血已顺着唇角而出,一滴滴落在胸前白衣之上,宛若绽开的冬梅,可她依然咬牙坚持,凝立不倒。 现在此地,木一不在,那人也被自己劝离,没人能帮到自己。。。将将自己为了击杀哪些金银衣,已用过惊鸿剑中的残留仙力,虽然在何家后山中有所感悟,不似那班吃力,可身体的负荷依然在。 面对人屠畜再度袭来,江凝雪已顾不得受伤之躯了,俏面寒意上涌,口中轻吐寒气于惊鸿剑身之上,随着寒气入剑,惊鸿寒芒顿起,如生灵智般萦绕白衣仙子身侧,欢腾而鸣。 江凝雪冷眸灿若星河,莲步微移,并未出招,而是手捻剑指,冲着不断萦绕周身的惊鸿微微一点,口中轻喝。 “凝。” 随着江凝雪轻喝出口,惊鸿剑身之上,‘惊鸿照影游人间’七字如星辰闪耀,与江凝雪眸中星河遥相呼应。 惊鸿寒芒渐升,剑中残留仙力随之四散,让再度袭来的人屠畜身形一滞,几双满是眼白的目中露出忌惮之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独战人屠 人屠畜像先前对付白衣女子一般,高高跃起,单手握拳,用力砸下,可还未等到拳头砸下,就见青衫少年身形消失当场。 还是那巨大的砸击声响彻,人屠畜落在自己砸开的地面大坑中,抬起惨白双目环视周遭,想寻找敌人身影,可望见地只有少年青衫向着自己身后纵去地背影。 人屠畜虽强,可灵智却弱,惨白眸子转了转,似在思考这少年到底要遁向何方,直到它望见少年所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地主人,何魁立身之处,这才反应过来,少年欲交手地并非自己,而是何魁。 似是被少年地轻视激怒,人屠畜口中发出怒吼之声,回转身形,望着少年遁去方向,拔脚狂奔追去。 何魁见少年施展轻功,轻巧避开了与人屠畜的正面交锋,冲自己而来,怒笑道:“小兔崽子,端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说话间,生死簿、判官笔已然在手,直取少年面门。。。 何魁没有猜错,顾萧在救下江凝雪时,就已看出人屠畜不易对付,开口嘲讽何魁,便是要激怒他遣那怪物来与自己交手。 顾萧对自己的轻功有自信,擒贼先擒王,避开人屠畜,先拿下何魁再说,见何魁竟用金不移的判官笔主动抢攻,手中长剑疾出,荡开判官笔,望何魁咽喉便刺。 “当。”的一声,何魁抬臂,用生死簿挡下了少年长剑,两人旋即战做一团。 判官笔专打穴位,青锋剑迅若风雷,转瞬间已拼数招,纵然何魁体内有残魂,可武境却远逊少年,仅数招后,已被少年剑招压制,望着少年略带嘲讽笑意的嘴角,似在无情嘲笑,本就怒意盈胸的何魁,只觉血向脑中涌上。 望见少年一剑刺来,并不闪避,放任少年持剑攻入中门,抬肘举盾。。。青锋剑锋擦着生死簿迸发阵阵火光攻入,就在刺入何魁喉间一瞬,何魁猛然侧首,避开长剑,判官笔在掌心旋转,用力顺势击在自己左臂生死簿上。 这判官笔与生死簿交叠,死死锁住少年长剑,不能再进半分,与此同时,何魁向着少年身后微瞥,眼中露出计得之光。 顾萧一剑不中,欲抽剑再攻,发觉对方拼命锁住自己长剑,已觉不对,又望见何魁眼神微瞥,耳后呼啸风声伴随阵阵恶臭已至,心知那人屠畜已至身后,瞬间识破何魁的计谋。 内力倾注断月剑身,顾萧低喝一声,将判官笔震开,回首之时,人屠畜的巨掌已至,而身后被震开的判官笔与生死簿似也瞧见了难得的空当,乘势而上,直戳少年后心。 星眸转动间,少年身形已踏雪高高跃起丈余,翻身而过。。。夹攻少年的何魁只觉眼前青衫一闪,已不见少年身影,而那人屠畜横拍来的巨掌已无法收招,眼看带着恶臭的掌风已至,来不及闪避,只得举生死簿抵挡。。。 顾萧翻身之时,就已瞧见何魁如同断线风筝,已被人屠畜一掌拍飞数丈,直直撞断枯树,被激荡的烟尘积雪覆盖。 少年眼见计成,未落地时,剑招已出,断月剑看似之只是寻常的横削一斩,可剑光过处,已在人屠畜的后背上留下深可入骨的伤口。 霎时间,人屠畜的褐色血液喷涌而出,如漫天之雨,撒向少年。。。 血液未至,顾萧就闻见浓重腥臭,担心这血液有毒,足间连点,踏地后跃,呼吸间已拉开丈余之距,望向血液泼洒地面上冒出的阵阵青烟,暗道好险。 心中震惊未落,却闻腥臭又至,已来不及思考,横剑去挡,却见断月的三尺剑锋被怪物大手紧紧抓住,当即想要运内力抽剑挣脱。 却不料人屠畜并未给他时间,裹住断月的大手猛然发力,如同掷石块一般将少年用力甩出四五丈远。 本以为少年会像先前那白衣女子一般受伤,却见少年本是疾速撞向远处枯树巨石的身形却在空中缓了下来,随后如被风吹落的树叶,翩然落下。 人屠畜被彻底激怒,怒吼着不停砸击地面,随即几双惨白眼珠,不停扫视着周遭,瞧见数棵枯树,喉中发出“咯咯”怪叫,单手拄地向着枯树丛奔去。 顾萧站定身形,心中忌惮不已,这怪物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难以应付,正在苦思对策时,却见怪物已奔至枯树丛旁,伸爪插入树干中。。。 树木断裂之声后,便是被投掷而出的树干,发出的破空之声传入耳中,顾萧连忙仰首,只在枯树树干贴着鼻尖而过一瞬,抬脚踢出,如此沉重的树干竟被他一脚踢起,在空中打转,随即剑光一闪,树干末端被顾萧手中断月侧削而断,呈尖锐之状。 眼眸一凝,瞧准时机,顾萧翻身侧踹,足尖直抵树干另一端,这断裂的树干立时间如同离弦之箭,望着人屠畜射去。。。 眼见尖锐袭来,人屠畜亦不闪避,只用胸膛迎上被顾萧长剑削出尖锐的一端,枯树尖锐与人屠畜胸膛撞击,并未刺入,而是瞬间粉碎。 顾萧见状,剑眉紧蹙,心中暗道:“这怪物竟然毫无破绽。。。不仅行动迅捷,更是皮糙肉厚,即便是断了一只手臂,背后又被我斩出如此伤口,却不见任何虚弱之状。。。缠斗下去,于我不利,该如何是好。” 顾萧随即打定心思,正要运起云纵上前,再做试探,却听身后雾中仙高声叫嚷。 “木小子,这人屠畜乃是邪法而成,你助我破网之时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吗。。。” 顾萧闻言,瞬间会意,随即轻咬舌尖,张口向断月剑身上喷出一口血雾。 沾染了鲜血的断月如红月当空,令这场中顿起杀意,周遭枯树亦被断月散发杀气所染,纷纷摇曳。 远处人屠畜,似在这冬风之中嗅到了少年血液的味道,瞬间没了适才的狂躁模样,就连断臂和后背中剑时都未曾后退的它,似被少年血液味道震慑,略退一步。 顾萧见状暗道:“果然有效。”旋即持剑,运轻攻去。 人屠畜凶悍异常,可只在一往无前,不惧刀剑之伤,若真是逼得它防御自身,可就没什么法子,在顾萧眼中,简直是破绽百出,沾了少年血液的断月长剑,剑势绵延不绝,每施展一剑,就在人屠畜身上留下深深伤口。 与先前被斩断手臂与背后中剑后的凶悍不同,此番每每中剑,人屠畜的伤口之上,伴随着恶臭还散发出阵阵黑烟,如同它褐色毒血腐蚀其他一般,看来少年血液对它来说就如同剧毒之物,避之不及。 场中气氛顿转,人屠畜如被猎人追逐的野兽,哀嚎躲避,顾萧瞧准实际,施展云纵,高高跃起,望着人屠畜那微浮人面,丑陋粗短的脖颈,欲一剑枭首。奇快妏敩 眼看剑锋已斩至颈边,却不料突生变故,人屠畜脖颈浮现的人面忽如破图之笋,钻出一张人面,那人面带着扭曲痛苦之色,竟在断月即将斩下之时,张口咬住了断月剑锋。 可断月之锐,哪里是这人面咬住就能止住剑势,只见这人面被一剑削成两截,却向少年直喷出褐色血液,逼得少年只得暂退,正是有了这人面所阻,才让人屠畜有了逃生之机。 少年后跃,站定身形,暗自庆幸,没有被那怪物脖颈间人面喷出的剧毒沾染,却闻恶臭难闻,低首望去,只见青衫下摆已沾染了不少,已被腐蚀不少,连忙长剑下挥,斩裂下摆,再望向远端。 却见那丈余高的怪物正作呕吐状,张口吐出一浑身皆是粘稠液体人身,凝神望去,这人身着锦衣,被削去了半个脑袋,顿时恍然,看来适才那怪物脖颈的人面,正是身着锦衣的何家供奉,如此看来,怪物身上那些隐约可见的痛苦人面,俱是。。。 顾萧心中不免一阵恶寒升腾。。。恰此时身后再度传来雾中仙的声音。 “木小子,这姑娘醒了。” 听闻江凝雪转醒,顾萧暂弃了追击怪物之念,戒备之余,退至树下,见江凝雪已悠悠转醒,本就苍白的俏面已无一丝血色,雾中仙正戒备在她身侧。 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少年俊朗面容与关切目光,费尽全力开口道:“风家。。。旧址。。。查到。。。了吗。。。” 顾萧见她伤势颇重,心有愧疚,若非江凝雪以身为饵,引开何魁一行人,自己带着风姑娘与金不移,定难抵挡。 转念又想道她这么关心风家旧址,可能是为了失踪的师兄弟。。。但那知晓慕容谷下落的重阳笔,已死在自己剑下,为免她心神激荡,加重内伤,当即柔声安慰道:“江姑娘放心,雾前辈所说不差,我已在风家旧址寻到一处密室。。。你先安心养伤,等我先处置了那伤了你的怪物,再细细与你说。。。” 江凝雪听闻,当即安心,可被人屠畜伤的颇重,只说了寥寥数字,内伤再度涌上,顾萧望着她剧烈的咳嗽与唇角不停涌出的血,心知她是伤了内脏,需尽快疗伤,向雾中仙开口道:“前辈,江姑娘受伤不轻,你带她速速下山,去抚远镖局寻熊风,熊大哥,先行为他们几人疗伤。” “木小子,老夫走了,谁来为你压阵。”雾中仙不禁为少年担忧,虽然适才与何魁和人屠畜交手,少年占尽上风,可他还未曾见过仙家手段,自己在此,还可出言提点。 话未落音,就被少年开口打断:“前辈,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以我的轻功,就凭何魁与那怪物,还捉不住我。。。江姑娘的伤已拖不得了。” 雾中仙见少年如此有信心,且他也担心鹤家三兄弟照顾风家后人不周,略一思忖道:“好,就依你。。。” 说完,已是抱起江凝雪,正要离开,背后却传来狂妄笑声。 “走?往哪里走,真的以为我没了手段吗。” 这声音宛若天空滚滚雷声传入顾萧与雾中仙二人耳中,直震的二人耳膜欲裂,不由大惊,循声望去。 只见将将被顾萧击退呕出锦衣供奉,身形只丈余的人屠畜,身形已暴涨一倍,被江凝雪斩断的手臂也重新长出。 不仅如此,原本脖颈上仅剩的扭曲面容已成了两颗脑袋,在这两颗脑袋当中,正是那何魁面容,而开口说话的,也正是它。 顾萧活了十八载,虽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稀奇古怪事,也听过不少仙人鬼怪的传说,但是这三颗脑袋,还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怔住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三头六臂 瞧见少年被自己吓住的模样,何魁甚是得意,甚至忘却了这门邪功带来的巨大负荷,自己连那何魁的身躯都舍得放弃,与人屠畜合为一体,不就是为了让这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少年尝尝苦头,在石门八阵中被困了这么些年,都已快忘了受人膜拜是什么滋味了。 装什么仙人,扮什么正道,妖就是妖,魔便是魔,当年何苦要伪装天上剑仙模样。。。正要得意开口,却不料远处少年先开了口,而他说的话,却让何魁差点气的元神出窍。 “人人都说仙人好,想要修炼成仙,今日一见,却没想到是这等容貌,我还是当人好了。。。” 少年用手摩挲着下巴,说得煞有介事,让身后的雾中仙乐笑得乐开了花。 雾中仙也学着少年动作,开口附和道:“原先老夫还一直好奇,它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邪法,如今看来是真的被它骗了,以为当年主人真的斩了仙,镇在石门八阵之中,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主人那句‘仙界已失’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好奇,就这等丑陋之物,是怎么让仙界失守的。。。” 少年微微点头,郑重开口道:“依我看,许是样貌太过丑陋,见到它的人也好,仙也罢,都被吓死了罢。” 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远端的人屠畜心中将将升起的得意瞬间变为无尽怒火,恨不得生吞了两人。 尤其是那少年,一会儿捉住了他,定要好生折磨一番。。。这人屠畜恨恨地想着,却未见少年已不停地在向雾中仙使着眼色。。。 雾中仙自然明白,少年开口讥讽人屠畜,是为了将人屠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好让自己带着白衣女子离开,微微点头示意。 顾萧见状,心中已有了计较,回首向那与人屠畜合而为一,目光中已快喷出火来的人屠畜道:“喂!丑厮,你立在那里还要等多久?” 这句“丑厮”彻底惹怒了何魁,三颗脑袋皆向少年张口怒吼,巨大的身形微微下蹲,本就深入地面中的双足随着它下蹲之势,陷入更深,而这方圆数丈间的地面都已微微颤动。 “一会我引开它,前辈,你带着江姑娘速去。”顾萧微微侧首,低声开口道。 雾中仙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人屠畜已动了,巨大的身影已蹬地而起,腾空而来,无论是身形速度亦或声势,比起先前交手时涨上数倍不止。 “走。” 顾萧低喝一声,话出口时,身形已动,向着夜空中的巨大身躯迎上前去。雾中仙亦不多待,抱着江凝雪望山下而去。。。 这一幕落在空中的怪物眼中,爆喝道:“哪里走。” 巨大的身形竟在空中灵巧变换身形,向着雾中仙背影扑去。。。可将将转身,一道剑光已向着自己而来。 何魁尚未与那人屠畜合为一体前,都在少年手中的月光长剑下吃过亏,如今剑光再至,自然有所忌惮,即便那少年如今在何魁眼中,身形是如此瘦小,可那长剑的威慑让它不敢大意。 微微侧首,少年已是持剑掠过,月光下的青衫身影相较人屠畜是那么瘦小,可却横剑拦在雾中仙离去之路的前方,让人屠畜无法在追击半分。。。 “小兔崽子,区区凡人之躯想要阻拦我,真当你自己是陈北州?”人屠畜眼见雾中仙已趁着这少年拦住自己,已然遁去,心中暗道,既然如此,唯有擒下眼前这小子,只要风家那小妮子尚在,就还有机会寻到陈北州留下的功法。 月光洒在少年面上,些许青涩遮不住眸中坚毅,那光彩如夜空星辰般闪耀,唇角微微上移,唇边酒靥显现,面对两三丈高、宛若妖魔的丑陋怪物,这寂静之地中唯能听到少年清澈之声带着敬重开口。 “葬北仙人当年以一己之力,将你们这些假扮仙人的妖魔镇于石门八阵,如今他不在了,可人间却也容不得你们这些丑厮作祟。” 被少年揭开伤疤,已让稍稍冷静的人屠畜再升怒意,“丑厮”二字更是戳中人屠畜的暴怒临界点。 “好,那我就来领教领教,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守护人间。。。”人屠畜怒极而笑,话音落时,巨大身影竟消失当场。 顾萧没想到何魁与人屠畜合二为一后,身形暴涨之下,却还比起先前更加迅捷,连忙将手中断月戒备身前,只在将将横剑之际,一双巨掌已凭空浮现面前,横拍而来。 连忙将云纵运到极致,跃起数丈,躲开人屠畜巨掌,凌空之际,仍觉掌风在身后呼啸,余光微瞥,见身后又有巨掌袭来。。。 暗暗心惊,顾萧对自己轻功虽有十足信心,却没想看似身形蠢笨的怪物竟能追上自己,空中无法借力加速,眼见巨掌就要将自己攥入手心,双目一凝,空中扭转身形,凌空出掌。 顾萧虽不擅掌法,可器人内力深厚,这掌拍出,掌风过处直击人屠畜巨掌掌心,让那呼啸而来的巨掌一缓,自己则借着反向之力施展踏雪七寻,身形快若疾风而出。 人屠畜的巨掌本已快要触到少年衣角,瞬息间却是眼前一花,待看清时,只望见青色残影划过它六只惨白眼眸,亦消失不见。 原以为这少年只是轻功不弱,却没想到比起自己邪功,不遑多让。六只眼珠飞转,人屠畜连忙趁着月色,去寻少年身影。。。可那少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人屠畜巨大身躯落于地面,砸出的雪下泥土飞溅而出,伸出巨手,扫落如幕泥尘,妄图寻到少年,可随着泥尘落定,人屠畜瞧见了一道光。 准确的说,那是一道剑光,似与夜空之上皎月之光颇为相近,剑光之中散发之剑气,四溢而出,与月光遥相呼应。凝目望去,那剑光之下,终现青衫,此迹的他身上剑影浮动,似有不世之威。 正当人屠畜为终是寻到了那青衫少年身影欣喜之际,宛若月光的剑光顿起,刹那时,丈余之地,剑光忽盛,将人屠畜并周遭之地尽皆笼罩其中。 盛光若骄阳刺目,撕裂长夜, 剑光若皎月栉沐,轻盈摇曳。 人屠畜惨叫吼声伴随着剑光拂过,响彻寂静之地。。。三颗头颅上,其中两颗的惨白双目已被剑光扫过。 顾萧借着人屠畜追击自己之际露出的空当,施展出人器合一,反身而攻,只是人器合一施展太耗费内力,若非想要速战速决,且适才人屠畜露出空当,顾萧绝不会如此着急用出。 器人一招之后,顾萧未平复激荡的内力,而是持剑再度向着背对自己的怪物攻去,只因顾萧深知,自己适才的全力一击,趁着光芒刺目,怪物不备,才堪堪伤了他几只眼睛,若不趁此机会速战速决,怕是后患无穷。 眼见运足内力的断月即将刺入怪物后心,而那怪物依旧背对自己,似仍在为它四目被毁怒吼,顾萧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正要收招之际,却见怪物后背脊椎两侧,隆起四个硕大鼓包,还未等顾萧反应过来,四个硕大鼓包已破皮而出。。。 顾萧只觉几道凌厉迎面而来,连忙撤招,可惯性却让他身形依旧向前,只得翻腕抖剑,格挡住面前的凌厉之光。 须臾间,数道凌厉已经迫得顾萧左挡右格,一时间甚是狼狈,不过也借着这几道凌厉稳住了身形。 举目望去,顾萧惊诧之下,差点忘却了危险再至,只见人屠畜的后背之上,赫然多了四只巨臂,巨掌间各持兵刃,这些兵刃在人屠畜手中不显巨大,可刺向少年被他手中青锋格挡时,对比之下,才看出这兵刃之巨。 顾萧从未觉得受到如此重压,那如枯树般大小的巨剑,正如砸击一般被顾萧凭断月挡在头顶之上,别说斩落,就是砸也会将巨剑之下苦苦支撑的少年砸成肉泥。 此刻的顾萧双脚已深陷积雪下的土中,额角爆出的青筋昭示着人屠畜手中兵刃之重,让顾萧都难以抵挡。 细密汗珠汇聚成滴,顺着顾萧面颊而下,可还未等顾萧想到如何脱身,人屠畜的另外几只巨手已各持兵刃,向着身下少年刺来。。。 五只手臂,持着刀枪戟斧叉,环刺而来,少年只在眨眼间就要被斩成肉泥,人屠畜仅剩双目的何魁面貌头颅口中,发出残忍狂笑。 “小兔崽子,伤了我四目不要紧,一会就用你来填补。。。” 生死时刻,顾萧脑中闪过雾中仙提起的童子血液,忙紧咬下唇,鲜血顿出,用力允出满口鲜血,喷向头顶格挡巨剑的断月。 鲜血将将浸染断月剑锋,与之相交的人屠畜巨剑,登时发出灼烧之声并释出阵阵黑烟,再无法以那重剑压住少年,连忙抬起。 觅得一丝逃生之机,顾萧踏地瞬起,跃出数丈,凌空之时,耳中已传来人屠畜兵刃砸击适才自己立身之处的声音。 落定身形时,顾萧面上已显疲态,适才施展器人合一,又经巨剑重压,不仅是内力消耗,那人屠畜三头六臂的模样更让少年心中倍感压力。 “怎么着,适才口出狂言时,不是嚣张的紧吗。” 人屠畜缓缓转身,少年窘境,皆落入眼中,带着蔑视目光,望着悠然少年开口。。。 顾萧脑中飞速运转,这怪物不愧曾与葬北仙人交手,莫说比拼内力,便是单纯的蛮力,一缕残魂,自己亦非敌手,眼下该如何破敌才好。 想起适才这怪物似是惧怕自己血液,顾萧眼光微移,伸手抹去唇角鲜血。。。却见人屠畜已是抬起那只持巨剑的手臂,直至流涎的唇边。 貌似何魁的唇角分裂开来,伸出紫色巨舌,舔向巨剑剑刃上残留的少年血液,舌尖与血液相触一瞬,灼烧之声伴随黑烟升腾,让远处顾萧瞠目。 “滋味不错,小子,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会怕你那童子血液。。。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 话音落,六臂扬,不知不觉间,浓烈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挚友之仇 顾萧闻见浓烈血腥味时,为时已晚,眼前再望不见何家堡外的积雪密林,仿佛成了无尽血海,入目皆是腥红一片。 不仅如此,本就沉重的双腿此刻更如灌铅,无法移动,不多时,这血海沼泽已淹至胸膛,让少年呼吸都已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哪?难道是阎罗地狱吗。。。”少年星目中已没了先前的清澈,似是陷入迷茫,呆立原地,自言自语。。。 在少年注视下,面前的血海沼泽中隐隐浮动波涛,逐渐汇聚成人面之状,随着涌向人面的血沼越来越多,累积得愈发高,直至渐成人形。奇快妏敩 眼见那“人形”向着自己缓步而来,少年眸中难得显出一抹惊慌。。。那人形血沼行近少年身旁,面上血污慢慢褪却,露出张眼窝深陷头戴玉冠的公子哥的面容,他见到少年被困在血沼之中,满面扭曲笑道:“你也有今日。” 恶毒话语将将出口,双手已掐住了少年脖颈。 “你是柳。。。” 顾萧望着面前早已死在岭州都护司中的柳溢,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地,将将开口,却见他身下血沼再度攀附上那阴柔俊朗面容。。。只眨眼间,俨然成了另外一副面孔,五旬年纪,发少胡稀,面容生得极为丑陋。 顾萧识得此人,惊而疑惑,他不是早已死在岭州城外了吗,又为何出现在此,可还未等顾萧回过神,那副面孔又变成了尺千刃的模样。。。 “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少年惧意渐升,想要施展轻功离开此地,偏偏双脚无法移动。 远处的人屠畜见少年陷入自己施展的功法幻境之中,甚是得意,自己这门邪功对上仙人,或许无用,若对上少年这等人间凡人,自然手到擒来,想到擒住这少年,自然就能知晓风家那小妮子的下落,人屠畜已掩不住心中急切,六臂挥动着兵刃,向着少年踱步而来。 每行一步,地面便随着它巨大身躯震颤一分,直至少年身前,可少年依旧目露迷茫一动不动。 “哼,本座还以为有多难对付,还特地为你准备了后手,看来已用不着了。” 月光洒落人屠畜巨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已将少年身形完全笼罩其中,瞧着少年已陷入幻觉中不能自拔,人屠畜得意开口。 又瞧了瞧少年,人屠畜惨白眸子转了转,堪比一人长短的阔刀猛然挥下,刀锋携起的罡风不仅掀起层层雪幕,更是将少年衣袂吹得猎猎作响,若不是少年内力深厚,只怕单薄身形就要被这刀风吹得倒飞出去。 眼见阔刀就要将少年一分为二,见少年仍是目中迷茫,丝毫不动,人屠畜目光一凝,手中兵刃已在距少年尺余处停了下来。 人屠畜放下心来,将手中阔刀倒插于地,伸出巨掌,捏着少年衣领,将他轻轻拎至眼前,看着少年迷茫眼神,不禁得意仰首狂笑,只要擒住了他,施展手段,仿佛陈北州的残留功法已在眼前。。。却未瞧见趁着自己仰首之际,少年目中迷茫已悄然退去。 “陈北州,瞧瞧这些凡人。。。一个个皆是心有所挂,如何能成得大道,不如将他们所修供于本座,也不失为。。。” 人屠畜话音未落,忽地语势中断,眼前突觉天地皆在旋转,似是在不停坠落。。。片刻后,直至坠地,方才能看得清眼前之景。 那约莫三丈的巨大身躯如塔般耸立,五只手臂正各持兵刃,还有一只巨掌,正捏着青衫少年,而少年手中那柄散发着淡淡月光的长剑,已划过如塔身躯的脖颈,脖颈之上的三颗头颅,已被斩落。。。 随着剑光闪过,头颅坠地,巨掌捏住少年衣领的手指也自然松了些许,人屠畜望向青衫少年翩然落地,亦如自己适才踱步姿态,向着自己而来,由惊转怒,口中叫骂不止。 “混账。。。小兔崽子。。。诡计多端,诓骗本座,你不得好死。。。” 青衫少年全然不顾这颗硕大首级在地上叫骂之声,而是近前,将手中长剑抵至首级额间,唇边酒靥微现,悠悠开口:“看来这仙魔却不容易死啊,被斩了首级,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我且问你,适才你说,为我留了后手,却是什么后手?” 许是适才怒极,人屠畜并未想到,少年问话,反倒是提醒了它,瞬间怒意全消,人屠畜面上又显得意笑道。 “本座还真是小瞧了你,凡人心有牵挂,自然易被这幻象所惑,本座不知你是如何破开的,可你毕竟还是心有牵挂不是。。。” 顾萧听它如此开口,本欲一剑了结它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它所言不错,那猩红血雾出现时,自己的确被其所惑,可也正是人屠畜口中所谓的“心中牵挂”,让顾萧从心中幻象中挣脱。 想起适才向着幻象中深深陷入血海沼泽的自己,伸出纤细手掌的碧衣身影,顾萧想要急切了结了何家堡之事,去寻那碧衣下落。 心中拿定了主意,顾萧不想再与这怪物多废话,紧握手中长剑,欲逼问出这怪物适才所说的后手到底为何时,却听身后锐器破空之声传来。。。 顾萧未来得及回首查看,只凭感知闪避,数柄暗器错身而过,回首望去,只见十数人从林中窜出。。。身后硕大的人屠畜首级却肆意狂笑道:“你不是问本座为你准备了什么后手吗,眼下来了,你自己瞧瞧便是。。。” 凝目细看,领头两人,顾萧早就见过,一人身着锦衣,浓妆艳抹,另一人蓄着山羊胡子,双臂挥舞时,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手中功夫不弱。 顾萧还道这锦衣供奉见到被自己枭首的怪物身躯,会生惧意而退,却不料这领头的锦衣二人却毫不在意,反倒是冲着顾萧身后的硕大首级单膝跪下。 “主人,你要我二人办的事已办妥。” 顾萧心生不祥预感,却身后人屠畜肆意笑声更盛:“银钱可以收买人心,那渴望摆脱现状的欲望亦可。。。” 说话间,那单膝跪下的两位锦衣,已骤然起身,向着身后密林轻拍手掌,随声而出的,便是追寻顾萧与雾中仙的何家护院,还有随那领头二人在何家堡外掩埋麻布袋中尸首的金衣银衣们。 这些人反与这两锦衣供奉不同,似是全然不知何家堡中有这等怪物,皆被人屠畜巨大身躯吓住,有稍稍胆大者,咋舌而观,更有胆小者,已是双腿发软。。。 “将带来的东西给木少侠一观。”浓妆艳抹的供奉开口吩咐道。 金银衣们似还未从被那巨大身躯震慑的恐惧中回神,供奉吩咐,无一人响应。 锦衣供奉见状,亲入人群中,从一个金衣腰间,扯下一个布包裹,望着远处守在硕大首级前的少年丢去。 这一掷之力甚大,布包裹在空中翻腾数丈之距,直落在少年脚边,束住包裹也随之散开,从里面滚出一物,直至少年脚边。。。 顾萧低头望去,滚至自己脚边的,俨然是颗满面鲜血的人头,许是死时带着不甘与愤怒之情,这人头依然怒目圆睁。。。 “陈。。。陈。。。大哥!”少年依稀瞧出了人头面容,大惊失色,忙俯身查看。 少年望着陈冬至的人头,目中盛满悲伤,回想起与他相识,这位性子与他身材一样敦厚的汉子,就如兄长一般。。。又想起再至臧北城的种种,仿佛那日的豪饮还在眼前。 星眸微抬,悲伤中已蕴满怒意,身后那硕大的头颅虽瞧不见背对自己的少年神情,可从他背影就能看出,自己察觉事有不对时做的决定没错儿,立即开口与这少年做交易,想用那些少年在意的人命来换自己想要的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此仇必报 身后将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金衣银衣们,已是纷纷中剑,只是少年的剑太快,他们的喉间中剑,竟还毫无指诀,待到望见青衫离去的背影之时,喉中的鲜血已如山中顿起的薄雾,喷洒而出。 月下、青衫、长剑,还有喷溅的血雾,少年身形不停,向着笑阎罗二人而去,这便是这些金衣银衣们眼中看到的最后景象。。。 看着这些金衣银衣倒下,笑阎罗终于反应过来,这少年适才强忍心中怒意与自己交谈的目的,无非是想确认抚远镖局众人的安全,还有自己如何通知何家堡中看守抚远镖局的守卫之法,他从未想过要与主人做什么交易,亦没打算放过自己。 想到此,笑阎罗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可眼下却没有时间了,望着那少年持剑而来,俊朗面容沾满了金衣银衣的血,仿佛他才配得上那阎罗之名,自己则是那阎罗手中待宰的孤魂野鬼。 一旁的千手如来瞧出了少年的目的,双手负后,以指间夹出几柄飞刀暗器,向着身旁似被少年吓掉了三魂七魄,仍在怔怔发呆的笑阎罗吼道:“快发令箭。” 开口的同时,负后双手向着跃来少年疾甩,指尖飞刀瞬时脱手而出。。。登时,暗器呼啸破空声响彻。 樊供奉对自己的暗器功夫一向自负,千手如来之名就已能看出江湖中人对他暗器的赞誉,当年在何家擂台败于笑阎罗,痛失争夺魁首之位的机会,更是暗中苦练。 那“何堡主”今日显出非人面目,却已在樊供奉意料之中,如今这等局面,已是对笑阎罗与自己二人不利,这少年在何家擂台上显露的武境与他能斩下“何堡主”首级的功力,让这位恶名满贯的暗器高手忌惮不已。 怎奈,“何堡主”的许诺,实在太过诱人,让樊供奉不能拒绝。。。谁人不想功力大进,名满江湖呢。 眨眼间,六柄飞刀已临少年面前,千手如来笑了,这少年自恃武境高强,不将自己的暗器放在眼里,若在飞刀起时,少年就挥剑护住周身,想来自己这几招未必能伤的到他,如今为时已晚,就算少年有通天之能,怕也要挨上两刀。 暗器本就难防,尤是夜色之下,更是不易察觉,少年蕴怒而来,似是全然没有瞧见,只是直直冲来。 千手如来的笑容仅维持了一息,就已消失,与之一同消失了,还有少年的青衫身影,千手如来不敢相信,有人能在全力前冲之时,还能瞬间收住前冲之势,直直跃起。 头顶丈余,那少年身影在月光映衬下,若仙若魔,手中长剑似将身后月光尽数吸纳,凝为剑光向自己斩来。 千手如来连忙翻身,疾速后跃开丈余之距,剑光过处已是掀起地面积雪,剑吟之声与撞击地面发出的轰鸣之声,震得千手如来耳膜生疼,抚去面上积雪,樊供奉庆幸自己反应足够快,不然就只将才那剑,就已让自己身首异处。 向少年望去,见那青衫一剑之后,并未停顿,亦没向自己追击而来,反是向着回过神来,在怀中慌忙翻找穿云令箭的笑阎罗而去。 笑阎罗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袖中怀中的杂物正不停的被他丢弃在地,什么碎银锦帕,火折腰牌,统统不要,他只知眼下能保住自己性命的,唯有那能冲上夜空传令用的穿云令箭。 这位当年曾在何家擂台上击败千手如来的供奉大人,此时早已被宛若杀神阎罗附体的少年吓破了胆,竟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手中竹筒熟悉的触感传来,笑阎罗顿时欣喜若狂,口中狂吼,双手已作势要去拉向穿云令箭。 “找到了。。。木一,你敢。。。我穿云箭一出,那抚远镖局众人性命。。。” 话将将出口,如月剑光已至,映过笑阎罗浓妆眼眸之时,也同时划过笑阎罗持着穿云令箭的双手。。。 望着自己曾施展暗器,取了多少江湖中人性命的双手,沾染了多少无辜者鲜血的双手,就这么从自己眼前落于雪地之中,笑阎罗尖锐惨叫,瞬间传遍此地。 惨叫之声,眨眼顿止,是因少年手中长剑已在斩落他双手之迹,一剑抹喉,未有一丝怜悯,正如他们在捉抚远镖局众人时惊醒了那身受重伤的胖子后,杀他割首一般。 顾萧剑眉星目上,溅满了笑阎罗喉中喷出的鲜血,可他毫不在意,星眸转动间,已是瞧向场中还活着的千手如来,轻声开口,似是喃喃自语,似是在对那死不瞑目的陈冬至首级而言。 “陈大哥,还有一人,兄弟替你报仇。” 尚有不远距离,千手如来脸色亦如地面积雪一般苍白,他此时才明白,这少年全力施展,竟如此可怖。。。斩手抹喉,毫不留情,那笑阎罗就这么丢了性命,红了眼的少年,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血满眉眼容,青锋尽殷红。 少年一脚跺碎被自己斩落于地的笑阎罗断手中,紧紧握着的穿云令箭,手提青锋,望着那千手如来,踱步而去,断月剑上残留的鲜血,顺着锋利剑刃汇聚于剑尖之上,随着少年踱步逼近,在雪地中留下一道长长血线。 千手如来此时已没有了先前望见笑阎罗狼狈寻找穿云令箭时的鄙视心态,此刻的他也止不住颤抖,内心的恐惧一旦被点燃,就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全身,再生不出抵抗之心。 此刻的千手如来,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什么锦衣金银,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锦衣宽袖疾抖,袖中两枚透骨钉已脱袖而出,望着少年面门疾射而去,同时扭转身形,望身后树林运轻功而去。 可无论是力道,角度,竟还不如先前那几支飞刀慑人,非是千手如来没尽全力,只是这招随心动,已被吓住的他,哪里还有对招之心,只想着以暗器拖延少年追来,自己好乘机遁走。 听得耳后长剑斩断透骨钉的刺耳之声,千手如来不敢回头去望,生怕见到少年如炼狱修罗一般的面容,枯树密林就在眼前,千手如来运足内力,向前跃去。 可近在咫尺的衣袂破空之声,让千手如来彻底绝望,随声而至的,便是青衫少年,提剑在前,阻拦自己的身影。 “木。。。木少侠,那镖头。。。非我所杀。。。我。。。饶我一。。。” 眼见无处可逃,又已至生死绝境,千手如来终是抵不住求生之欲,跪在少年面前,苦苦哀求,只想他能饶自己一条狗命。 见少年垂至脚边的剑尖缓缓抬起,知道少年已不会放过自己,千手如来瞧见少年身后的枯树丛已堪堪将二人身形遮蔽,暗道天也助我,于是便狠下心来用出了自己杀招。。。 再度求饶叩首之际,千手如来后颈衣领处露出一点小小寒芒,只在千手如来低头之时,寒芒顿出。。。 顾萧与千手如来本就两步之距,正欲抬剑了结此人,为陈大哥报仇。。。恰巧一抹月光透过枯枝,洒落在面前正欲叩首之人身上,也正是这一抹月光,让顾萧心生警觉,千手如来衣领的一点寒芒,在月光映衬之下尤为显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精钢弩箭从千手如来后衣领中猛然激射而出,这两步之距,若无防备,饶是武境再高,亦来不及闪躲。可恰恰顾萧却衬着月光,瞧见了这弩箭。。。寒芒过,少年已是翻身而起,挥剑斩落。 眼见杀招已失,趁着紧背花装弩夺来,一丝极为不易的先手之机,已不能在错过,千手如来大喝一声,双掌拍地,翻身跃起,尚未站定身形之时,双手已拉开衣摆,显出暗器刀囊。 人影落,暗器出,刀囊之上剩余的一十二柄飞刀尽皆飞出,向着距自己仅三步之遥,还未站定的少年倾泻而去。 顾萧将将斩落精钢弩箭,身形尚未落下,耳边已清晰响起了数柄暗器飞来的破空之声,星目一凝,点水、踏雪连出,只见青衫已现残影,手中断月随残影挥动。。。 刀影过,剑光堕,锦衣身首错,唯见青衫落。。。 千手如来的首级随着断月剑光划过,高高飞起,直至落在雪中,依然保持着发出最后一招时的狰狞神色,身躯依旧立在雪中未倒,直至颈部喷洒出的鲜血流尽,才缓缓失衡而倒。 随着千手如来也丧命剑下,悲伤才涌上少年心头,方才回神,抬眸望向此地,现在真的如同人屠畜对自己施展幻象中的炼狱一般,哪里还见雪色,入目已满是殷红。无论是金衣银衣,还是笑阎罗与自己身前这千手如来,尸体满布。 心中被愧疚、悲伤填满,还未来得及向陈大哥明说自己非是木一,还未来得及再与他畅饮。直至此时,顾萧才觉疲惫涌来,喃喃道:“陈大哥,你的仇,兄弟帮你报了,若有来世,欠你的酒,顾萧再还你。。。” 故去的人已没时间悼念,只因抚远镖局众人还等着自己去救,既是解决了这些杀害陈大哥的凶手,下一个,便是那自诩仙人的怪物,想至此,顾萧侧目望去。 却不料又生变故。 一阵狞笑将顾萧的目光吸引了去,顾萧亦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被自己计斩首级的怪物脖颈之上,已重现出现了首级,连忙将目光转向那怪物首级本该在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没想到吧。。。” 人屠畜脖颈处被斩断之处,正以肉眼可见之速愈合,顾萧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脖颈的伤口已然痊愈,别说伤痕,升至连白色印记都没有,仿佛被少年枭首之事从未发生过。 不仅如此,被自己所杀的金衣银衣,还有远处身亡倒地的笑阎罗,已是腹开肠穿,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真气正迅速向人屠处微张的口中而去。 随着这一道道真气入腹,本是三丈有余的人屠畜身形反是缩小了些许,而后不停,继续缩小,而它六臂掌心所持兵刃也随着身形一并缩小,几个呼吸间,已变为先前寻常人的身形。 “不好,我早就该想道,笑阎罗此前掩埋的那些尸首,便是被人吸去了真气而亡,它竟还能将已死之人的真气化为己用。。。” 顾萧面上神情凝重,暗道不好,开口之时,身形已似剑而出,向着周身气势渐涨的人屠畜而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陷入苦战 顾萧被陈冬至的死激怒,将此地所有的何家金衣银衣及何家供奉斩杀,却没想到那怪物竟利用自己追杀千手如来之机,吸收了那些被自己斩杀之人的真气。 遥遥望着那怪物身形逐渐收缩,自己距它尚有三四丈距,就已能感受到那股滔天气势,而那些从已死去之人丹田不停释放出肉眼可见的真气,正以怪物为中心不停萦绕,随着这些真气钻入怪物体内,它那原本巨大的身躯已是缩成了正常人的高度。 原本可怖的样貌也随之改变,浑身的恶臭与粘稠竟慢慢褪去,浑身散发出晶莹光芒,背后的六只手臂亦渐缩小,重新变为骨包之状,最终消失在晶莹光芒之中,仿佛那怪物从未出现,唯有那散落于地的兵刃才告诉顾萧,适才经历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剑眉紧蹙,眼见那怪物就快凝成人形,顾萧心中不安更盛,隐隐觉得如等到那怪物将这些尸首中的内力吸尽,只怕会生更大的祸事。。。心中想着,脚下轻功已运至极。 踏雪七旬确是人世顶尖,这三四丈的距离只在呼吸之间已至,顾萧凝内力与手中断月之上,微微剑鸣已便随青衫身影同至。 望着发出晶莹光芒已初现人形的怪物后心,一剑刺去,这声势已比清秋擂,亦或是石门八阵中的一剑更快、更准、更狠。 可待到顾萧身形掠过怪物立身处,这一剑却刺空了,与此同时,耳后呼啸声至,顾萧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已来不及去寻它踪影,顿止剑招,云纵同出,身形扶摇而上。。。 低头望去,只见适才自己止住剑招之地已被斩出一记深坑,而那深坑底部,正有一柄利斧倒插于地。 不由称奇,这怪物不仅幻化了人形,身形小了,就连适才它背后六臂中各持的兵刃也随之变小,但这兵刃的威力却不小,若不是自己适才一剑落空,感知危机临近,使出云纵避开,怕是被那利斧劈成了两半。 “不对。”顾萧心有余悸,可又发现了蹊跷。 那利斧斩出深坑后,竟化作真气慢慢消散。。。眼神微微后移,顾萧只觉身后寒意袭来,凌空翻身,横剑在胸。。。 一柄三尖叉凭空出现,被顾萧手中长剑挡住,若非顾萧凌空变招,此时这三尖叉已是将他扎了个透心凉,尽管被长剑抵挡,这三尖叉力道之大,将顾萧整个人压向身后枯树。 顾萧几番运力想用长剑荡开三尖叉,皆无功而返,背部直直撞在三人皆无法环抱的枯树树干之上,整个人深深陷入树干之中,四溅的木屑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顾萧震晕, 五脏六腑似被搅得天翻地覆,不过顾萧仍提着一口真气,勉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喉中腥甜已压抑不住,血雾喷出,将手中青锋尽染。 随着顾萧鲜血染剑,断月剑刃与三尖叉相交之处,顿时升腾起阵阵黑烟,虽这人屠畜功力大增,可少年血液依旧让它忌惮,顾萧只觉身前三尖叉的力道稍轻。。。正欲再度运力荡开此叉时,余光却见那怪物已现十丈之外。 不过现在再称其为怪物已不恰当了,因为它已恢复人形,且那面容赫然已变回了何魁模样,不过让顾萧不解的是,此时的“何魁”并未趁着自己被三尖叉困住而再度出手相攻,而是立在原地,怔怔出神,似在思考,又似陷入迷茫。 顾萧自顾不暇,自然没瞧见何魁双目双色,一只眼似已清醒,另一只仍是惨白模样,此刻“何魁”脑海中,苗人杰正与那一缕残魂正激烈交锋。 “本座借你躯壳,乃是你莫大荣幸,等到本座踏仙之时,你亦能随。。。” “你莫要痴心妄想了,用我的手,害了风姑娘,伤了金大哥,我与你不共戴天。。。” “哈哈哈,不共戴天。。。若非你心生贪念,又怎会被我有机可乘,你们这些凡人,最爱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若不是你这残念陨灭,身躯亦消亡,我会留下你的命?老老实实待着,看我怎么灭了这少年。。。” 随着何魁惨白眼中乌芒一闪,另一只眼中的清醒渐渐消弭,变为惨白之色,抬眸望去,被自己兵刃困在枯树之上的少年正运足内力,荡开三尖叉。 何魁唇角狞笑,轻抬散发着荧光手掌,掌心真气浮动,已渐化实形,随着何魁猛然推掌,那真气向着枯树上少年袭去,呼啸掠去之时,真气化形,渐呈斧钺之状。。。 顾萧已瞧见了袭来之物,双目一凝,运足真气,终是在那斧钺袭来一瞬,荡开身前三尖叉,同时借力而起,避开袭来的斧钺。 望着身下巨树,就这么被那何魁真气所化的斧钺拦腰斩断,顾萧暗暗叫苦,怎得又见凝气化形,哪怕再遇何之道那种知天高手,顾萧自忖虽不敌,尚有余力逃遁,而此刻面对这占据何魁身躯的残魂,也没了把握要如何对敌,念及此处,怯意微生。 见少年躲开了致命一击,何魁伸手向着空中斧钺微微一抓。。。左手亦是缓缓抬起,掌心之上,真气流转,渐凝实形。 云纵之势已尽,顾萧身形下落时,余光瞥见何魁掌势已变,心道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不敌。 心中又闪过何家堡中还等着自己前去相救的抚远镖局众人,身受重伤的江凝雪、风姑娘、金不移等人,还有失踪的霖儿、李叔、咫姐姐、天涯大哥,似已瞧见他们期盼眼神,念及此处,顾萧挥散心中那一丝怯意。 “仙人妖魔也好,知天宗师也罢,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我。。。”顾萧心中坚定,自顾开口道。 随着心中坚定,顾萧也冷静了下来,胸腹中的内伤不轻,此时还需暂避锋芒,伺机再寻其破绽才是。。。正想间,耳廓微动,顾萧闻知身后那斧钺变换方向,再度袭来,身形微闪,避开身后一击。 望见何魁手掌再向自己推来,顾萧一跃而起,向着身后被拦腰斩断的巨树而去。 还道是少年技穷,何魁唇角冷笑浮现,双掌之势变推为合,真气幻化之斧钺凌空绕行,向着少年身侧呼啸斩去,同时左手掌心幻化之阔刀,亦从相反方向斩下,欲凭双刃同斩,让少年避无可避。 立于拦腰而断的枯树之上,顾萧正再犹豫,此时已是生死关头,是否要再出墨刃易水,但易水杀气带来的反噬,会蒙蔽心智,可不出墨刃,顾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抵挡左右相攻。 恰在此时,一道冷冽之光闪过少年犹豫双眸,循剑光望去,虽是相距甚远,可顾萧还是一眼认出了冷冽之光来自何物。 顾萧与江凝雪在小楼峰中相识之初,曾从江凝雪手中夺下惊鸿剑一观,何家后山石门八阵中,也曾右持断月,左持惊鸿对敌,有此神兵相助,自然可抵挡那何魁双掌真气幻化之兵刃。 “惊鸿照影游人间。” 呢喃一句,顾萧眸中星辰便盛一分,眨眼间,何魁真气所化之阔刀、斧钺已至,顾萧身形也随着兵刃交错,分离为二。 何魁见状,肆意狂笑,似在低声自语,却是说给被自己压制住的何魁之魂。 “瞧见了吗,你那最后依仗,如今也死于我手,你还是乖乖听话,本座先与。。。搅乱了这人间,重归仙界之时,便是。。。”话未说完,语势已滞,何魁顿感身前数丈外,凌厉剑意,扑面而来。。。 谁来也怪,袭来剑意本是和煦如春,却凝着一丝寒意,仿佛冬末初春,不愿离去的冬意一般,让人由心底生寒。奇快妏敩 压住脑海中仍在高声叫骂的何魁之声,“何魁”抬眼望去,只见雪中一人,又持月芒青锋,左持冷冽长剑,向着自己大踏步而来,单薄身躯外的青衫衣摆随着他步伐愈发的快,亦飘扬而起。 “他是如何。。。如何躲过的。”何魁惊声开口,奔来的不正是自己亲眼所见,被自己斧钺阔刀一分为二的少年吗。 没人知道少年是如何避开那夺命一击的,只有顾萧还在为将将自己的兵行险着心有余悸,左右相攻,唯有头顶上方才是出路,可若自己还是凭云纵避开,只会让那何魁无休止的纠缠,自己哪有机会去雪中取出江姑娘留下的惊鸿剑。 于是顾萧瞧准实际,只左右斩来的兵刃相交一瞬,凭点水、踏雪同出,留下一瞬残影,让远处何魁误以为自己丧命在他杀招之下,自己则向树下仰面而倒,趁夜幕掩护,施展轻功,疾速掠向惊鸿剑。 惊鸿剑再次入手,虽依旧是冷入心肺,可却多了几分熟悉之感,而顾萧不知的是这惊鸿剑与主人心意相同,随着江凝雪与顾萧相处日深,惊鸿剑似也对少年并无抵触。 双剑在手,顾萧心中稍定,向着又在出神的何魁而去。。。 不过这次的顾萧却没有急于攻向对手,而是冷静分析着,寻找对手的破绽,毕竟能使出凝气化形的,就算不是宗师之境,也绝非现在的自己能敌的。 而“何魁”更是有苦难言,虽是凭着这些何家金衣银衣尸首中残留的真气恢复了些许,可脑海中的何魁残念却一直在阻碍自己,让自己无法全力施展,即便自己用妖力尽力模仿出人间武者的凝气化形,可赝品终究会有被识破的时候,等到少年不再畏惧自己这手的时候,便是攻守互换之时。 先下手为强,与其等到少年发现,不如先仗着他心有畏惧之时抢了先机,“何魁”想着,已经是将体内吸来的真气散出体外。 顾萧见何魁体内数道真气出体,萦绕身侧,不仅是适才的斧钺、三尖叉,还有先前六臂手中所持其余兵刃,刃尖直指自己。 断月惊鸿紧握手心,顾萧凝神戒备,终是发现了蹊跷之处,何魁吸了那些尸体的真气后,虽然凝气化形声势唬人,可他身形却一直未曾移动,此前顾萧还道是他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可此番瞧来,却甚是怪异。 何魁就立在那,深入雪中的双足,从头至尾,不曾移动,脚印不曾有一丝偏差。。。 想到此,顾萧决意试探一番。 第二百四十八章-谁胜谁负 破空之声打破了短暂宁静,少年手中双剑已是迎上了何魁凝气而成的刀剑戟斧。 断月剑势细密,剑招绝伦,惊鸿剑却大开大合,出招如刀,顾萧未出易水,却以惊鸿剑为刀,使出易水刀意,眼见阔刀长剑破开自己断月织出的细密剑网,左手惊鸿已如刀横劈,断月惊鸿齐出,抵住刀剑。 瞥见身侧斧钺已至,顾萧眸中刀意剑意微凝,运力荡开刀剑,云纵瞬出,欲避开身侧斩来斧钺,身形起时头顶上方戟叉又现,体内翻腾气血渐入五脏六腑,随着踏雪七寻已运至极,少年顿感力不从心,云纵身形微微一滞。 这等空当,在人屠畜看来已是破绽百出,虽然脑海中何魁残念依然在不停反抗,知晓强压被自己夺了驱壳的何魁残念会为自己埋下修行祸根,但那少年难得露出空当,机不可失。 体内邪功瞬起,惨白双目中,渐被乌黑魔气替代,自吸入场中已亡之人真气后一直不曾移动的身形霎时移动,陷入积雪中的双脚拔出,向对手跃去,身形比之正全力施展轻功躲避自己六柄魔兵的少年,还要快上三分。 顾萧借云纵风卷身形,剑光流转,才将将抵住三面来袭的兵刃,可内伤带来的阻滞感与翻腾的气血,让顾萧已觉压制不住喉中腥甜。 还未等顾萧运功压住内伤,身后掌风已至,来不及回身格挡,后背已挨了重重一掌,张口呕出鲜血,顾萧如断线风筝,从空中跌落。. 可顾萧却不是束手就擒之人,深知对方忌惮自己鲜血,呕血跌落之时,咬牙趁势挥出断月惊鸿,双剑锋刃掠过喷出的血雾,借自己身形坠落之力,反身挥剑,沾染了少年鲜血的利刃将人屠畜暂时逼退。 眼见要跌落地面,顾萧强忍钻心疼痛,施展轻功翻腾落下,可依旧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但胸腹内的剧痛让顾萧已直不起身来,只能以剑拄地,维持身形不倒。 “大意了,还以为他受邪功所困,不能移动,只能凭那手凝气化形远攻。。。”顾萧唇角渗出鲜血,紧紧盯着被自己沾血剑锋暂时逼退的人屠畜,适才瞧见它一直不曾移动双脚,这一番试探下来,自己却受伤不轻,只得暗暗心惊。 “小子,本座倒想瞧瞧,你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被逼退的人屠畜抚去胸前升腾起的阵阵黑烟,胸前两道深可入骨的剑伤已瞬间痊愈,伴随而出的便是何魁冷笑嘲讽言语。 顾萧面上又苍白几分,那人屠畜所言不错,虽然它对自己的血有所忌惮,可若无法寻出他功法破绽,自己的血又能支撑多久。 本以为他的邪功只能远攻,可眼下看来,仅以适才他施展轻功击中自己后背一掌,不仅轻功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内力还在自己之上。。。这等棘手之敌,比起何之道不遑多让,剑眉紧锁,顾萧苦思破敌之法。 可人屠畜却不想给少年思考的时间,胸前剑伤痊愈一瞬,身形已鬼魅般消失当场,再出现时已至少年身前,双掌齐出拍向少年头顶。。。 顾萧只在对手动时,心中就已戒备,双掌至时,连忙仰面躲过,身形腾挪间,已拉开数丈之距,但胸膛的剧烈起伏,已衬出了顾萧伤势不轻。 这一切落在人屠畜眼中,自然不会错过机会,正欲继续攻向少年,却没想才运气邪功,双手居然剧烈颤抖,不听控制,随之而来的剧疼痛传入脑中。 顾萧远远望着,见人屠畜竟止住了追击之势,像先前一般,立在原地自言自语,一时间不能判断出这是否是他故意为之的诱敌之计,只得暂作观望。 当顾萧还在思索人屠畜身上发生了什么时,却听他声音骤变,原本之声已经变得粗犷无比,声音中凝聚的恨意让远在数丈外的自己都能切实感受的到。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些天从未抵抗,让本座以为你那残魂已被我渐渐炼化,没想到你是为了此刻。” 听它此言一出,顾萧瞬间明白了,被夺了躯壳的何魁,竟还未消散,仍有一丝残念正与那怪物残魂纠缠,这才有了适才与自己交手时的迟疑与犹豫。 只见何魁自顾自的伸出手来,双手真气显现,瞬间化形,凝成兵刃之状,正当顾萧以为他要再度袭来时,却见他双手兵刃却互相交战起来。 霎时间,数丈之地,已被他手中兵刃散发出的剑气刀芒所覆,就连顾萧也只能强压内伤,挥动手中断月惊鸿抵挡退去,避其锋芒。凝目再望去,只见何魁已是状若癫狂,双手中凝气成形之长剑阔刀已在适才互拼之下,断成两截。 不仅如此,他口中仍在不住叫嚷、呼喝。。。怒斥之声不绝于耳,只是他的声音时而沙哑粗犷,时而恢复如常,双手再度幻化兵刃相互交叠,不见犹豫。 可顾萧却从状若疯癫,身形闪动的人屠畜额间,看到了一缕若隐若现之物,顾萧心神一动,这不是自己苦苦思索寻觅的破敌之机吗。 若以雾中仙前辈所言,何魁是被那一缕残魂占据了身躯,那么人屠畜额间显现的便是那残魂所在,只要能斩中他额间残魂本体,自然就能破敌。 既然觅得破敌之法,顾萧双目紧紧盯着左右互搏的何魁身形,寻下手之机。 不消片刻,见何魁身形已缓,陷入沉思之状,额间若隐若现残魂本体如即将破土而出的春笋,已快钻出皮肤,正是出手良机,手中断月惊鸿一正一反,向着那招式已竭的身影纵身而去。 手中断月运足真气,望着扭曲残魂一剑斩下,却不料那看似沉睡的额间残魂在长剑即将斩下一瞬,赫然抬首,残魂之上一张可怖面容浮现,与残魂之下闭目沉睡的何魁面容相衬,甚是诡异。 惊讶之下,已来不及收招,顾萧见状,凝目运力,剑势不停,凌厉剑光只在须臾间便能将人屠畜额间残魂斩落。。。 片刻后,桀桀笑声伴随兵刃纠缠的刺耳之声响彻这片孤林之中,顾萧手中双剑,被何魁单手重新凝出的三尖叉牢牢扣住,未等顾萧回神,左掌瞬凝长剑刺向顾萧喉间。 对方这剑让顾萧不得不闪,此时若不弃剑,定会丧命剑下。。。 顾萧未退,弃剑抬肘,格住何魁持剑刺来之手,不顾他手中长剑已划伤自己,抢入身前,变掌为剑指,凝剑意于指尖继续攻向何魁额间眉心。 人屠畜显然没想到少年被自己夺了兵刃,依然不退,可不想被何魁逼出自己的残魂本体受伤,只得后跃开来,却见少年身形鬼魅,紧随而上,手中三尖叉锁住的两柄长剑被少年瞬间重新夺回,乘势而斩。 两道剑光乍现,何魁似是被眉心突出的残魂控制的木偶一般,疾速后跃,双手兵刃同出,护住眉心本体,斧钺叉欲去格挡少年手中凝着月光寒意双剑。 孰料,在对招一瞬,少年双剑锐意却变招而来,先后斩向何魁双臂。。。 人屠畜没想到自己竟被少年逼入如此境地,适才好不容易才压制了这驱壳主人残念,瞧见少年拄剑喘息,就知他在自己一掌之下,受伤颇重,于是便将计就计,用自己本体为饵,想引得少年出手,一击制敌。 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他,眼睁睁看着双剑斩落自己这副驱壳双臂,暴怒之下,也不管自己全力施展,无法在压制驱壳主人的残念,口中呼喝,背后四臂已再度破肤而出。 “你断我双臂,这驱壳既已遍体鳞伤,就用你的驱壳来偿还罢。” 愤怒吼声已让眉心的本体显露狰狞,向着远处堪堪起身的少年而去。 虽是强撑不退,斩落对方双臂,内外伤的堆积,内力的巨大消耗,已让顾萧疲态尽显,拄剑起身,见对方纵身而来,来不及为伤口止血,点水已出,身形顿移,只耳旁凌厉扫落,携锐器余威,霎时间,将身后树干击得粉碎。 顾不得脑后四溅碎木屑,只觉后心又有锐意袭来,顾萧猛然回身,踏地后跃,同时双剑交叠胸前,欲挡住袭来兵刃,却见面前数柄真气所凝的飞刀穿过交叠双剑,望胸口而来。 大惊之下,已识得此招正是被自己斩杀的千手如来的飞刀绝技,仰首翻身,一气呵成,这些飞刀贴着鼻尖而过,余光望去,见那人屠畜正俯在千手如来尸身旁,眉心本体已破开尸体丹田处,千手如来尸首中的真气如风卷之形,被其吸入。 看来他吸入了尸体真气便有了那些供奉的招数,顾萧心中明了,剑尖点地,断月剑刃已弯如星月,凭着长剑反向之力,弹地而起,左手惊鸿亦顺势挥出,激荡起层层雪幕,遮掩身形。。。 可没料到,那怪物本体竟不惧雪幕,乘势而来,穿过雪幕,身形之快,尤胜刚才。 顾萧正值凌空之际,无处借力,被这怪物凌空袭来,只得运足内力于双剑之上,御于身前。却不料这次对方袭来,四臂之中未持兵刃,掌风穿过双剑,直击少年肩胛之上。 不过这怪物心存夺舍之意,未曾下死手,不然顾萧定会骨断筋折,尽管如此,少年依然被这掌击飞数丈,跌落地面。 断月、惊鸿交叉身前雪中,似已映出了胜负已分,少年勉力起身,望着翩然落下的那人屠畜身影,已是缓步雪中双剑。 “剑是好剑,可再无人有当年陈北州之姿。。。” 人屠畜伸出背后双臂拔出地面双剑,细细端详,似在品味胜果,余光不停扫视着不远处的少年。 顾萧深知不敌,就连手中断月惊鸿都在对方手中,脑中飞速旋转着,要如何逆转面前败局时,无意间,瞧见适才自己跌落地面时,怀中跌出的一物。 那是一枚球状暗器,约莫半掌大小,此刻正被地面积雪半掩,片片鱼鳞包裹其上,暴露在外的半圆正中那古朴篆字正对着自己,当时江姑娘把此暗器交给自己时,曾再三嘱咐。 “危机时刻,灌注内力掷出。” 江凝雪清冷之声尤在耳边,眼前别无他法,唯有一试,抬眸看去,人屠畜似已欣赏完了两柄长剑,四臂各掐指诀,额间眉心,残魂可怖本体已破肤而出,乌芒闪耀。。。 第二百五十章-半句线索 被围困在半指铜剑中的残魂本体左突右冲,可不管乌芒如何移动到哪,半指铜剑便立时围困上前,这残魂本体无论如何施展,皆无法躲开铜剑的围困。 “小子。。。木小子,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不知是铜剑中蕴含的剑意太强,还是因失了何魁这具躯壳,让这残魂本体已无心抵抗,在左突右冲皆无果之下,竟开口服软,想要和顾萧言和。 可它哪里知道,那些青铜小剑,哪里是顾萧能够掌控的,此刻的顾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半指铜剑,在这丈余之地中不停逼迫着残魂,心中暗叹江凝雪交给自己的这物件着实厉害,莫说这占了何魁身躯的魔物残魂,即便自己身上无伤,对上这等十二柄半指铜剑,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低头再度望向手中已绽放,空空如也的铁莲,正安静的待在手中,似是全无将才那凝聚着滔天剑意的宝物之状,此番再看,顾萧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江凝雪将此物交予自己时,曾在这铁莲花瓣外,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古朴篆字,当时这自己瞧不清楚的字,现在却在绽开的铁莲底部,瞧见了同样的字样,比起莲外,已是清晰可辨。细瞧之下,已是识出铁莲底部所写之篆字。 那是一个“唐”字,而在这篆“唐”字右下,则是一歪扭斜挎,似是后用锐器刻上的小小“九”字。 “唐。。。九。。。”识出这二字的顾萧心中一凛,旋即明白了为何这些半指铜剑能如此犀利。 唐九是谁,神州凌绝榜上前十的绝世高手,他的生平早已传遍神州,唐门本是以轻功、暗器、毒功名震神州,可那唐九偏不喜本门武功,九岁时自散一身毒功,又以唐门轻功为根基,自创剑法九式,名震天下。 剑法大成之日,他孤身北上,挑战中原高手,连败中原成名剑客无数,而后更欲挑战“中原剑神”离枯荣,恰逢离枯荣闭关,并未应战,唐九苦无对手,仰天高呼“无趣”后,自折青锋南归,自此再无消息,而后重阳笔等人谱神州凌绝榜时,将他列在九。。。 顾萧万没想到,能在这小小铁莲之中看见唐九之名,正欲在细细端详一番时,却被那残魂本体再度高声叫嚷,打断了思绪。 “小子,你在发什么呆。。。咱们。。。咱们打商量如何?” 眼神转向那残魂本体,在顾萧心中,切莫说那残魂已被逼出何魁之躯,渐渐虚弱,就算它仍能掌控何魁身躯,自己也定不会放过它,虽然已杀了那些金银衣护院并笑阎罗二人,为陈冬至陪葬,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那开口服软的残魂本体。. 将铁莲收好,提着断月、惊鸿在手的顾萧,瞧着那残魂模样,正欲斩了他替陈大哥报仇,却没想残魂口中一番话,让顾萧剑势暂止。 “莫。。。莫要动手,你不是想知晓重阳笔在那信函之中写了什么吗,我。。。我知道。”眼见那少年带着杀意,提双剑而来,本体慑于铜剑之威,忙开口道。 顾萧闻言一怔,收剑上前急问道:“你说什么,你如何得知重阳笔在信函之上写了什么。” 魔物本体见少年急切模样,心中庆幸,当日在旧址密室中,施刑前,好奇之下,从那重阳笔口中逼问出了慕容谷所在,没想到现在竟成了自己的保命符,少年既然对这进入慕容谷的法子如此关切,不如就用它换来自己一条生路。 只要残魂不灭,等寻到夺舍之体,恢复了修为,莫说这些铜剑,便是陈北州重生,都拦不住自己,到时候就是这少年偿还今日仇怨之时。 心中主意已定,残魂开口道:“你既入了风家旧址密室,自然就见到了重阳笔的模样,不妨猜猜,在那刑法之下,他还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虽这残魂狡诈阴狠,但顾萧却信了几分,他见过那酷刑,也深知在那等酷刑之下,天下没有人能受得住秘密,更何况那进入慕容谷之法,本就是用来交换自己助何家前去抓捕狮虎兽的条件。 “那信函之中写了什么。”顾萧开口问道。 见到少年如此心急,残魂本体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开口笑道:“少年人,既是商量,自然有条件。。。” 顾萧当然知道它的心思,思忖一番,冷声开口道:“你无非是想安然离开,说出信函内容,我放你离开。” “哈哈哈,你当老夫是三岁娃娃那般容易哄骗吗,空口白话,我怎能相信。”残魂虽被困在铜剑阵中,却已无惊慌之色,大笑之后,便开口与少年说起了自己的条件。 “我若让你收了铜剑,你自然也会戒备于我,不如这样。。。那无用的躯壳还未死,若是施救得当,他的命或许还能救得回,我把那信函所写的,传于他脑海中,待我安全离开,他自会告知你,如何。”残魂道。 顾萧听闻何魁未亡,本想转身施救,可却担心残魂调虎离山,亦学适才残魂肆意狂笑,装出一副对何魁生死漠不关心状,开口道:“他的生死与我无关,若你随口胡诌,我却要如何辨别真伪,到时再要寻你,怕是难上加难。” 见少年如此,已陷僵局,更何况自己的命尚攥在别人手中,万一惹恼了少年,鱼死网破,只会自己吃亏,残魂思索一番,开口道:“咱们各退一步,你收了铜剑,我助你救回那无用躯壳,我先传信函内容予他。。。不过会用独门秘法封住另一半的信函内容,安然离开后,那秘法即可解开,如何?” 顾萧虽想为陈冬至报仇,可也知道,这是自己寻到进入慕容谷之法的唯一机会,权衡一二后,心中向着陈大哥默念道:“陈大哥,容小弟些时辰,待我从这残魂口中知晓了那进入慕容谷的法子,哪怕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斩了他替你报仇。” 心中主意已定,侧首瞧着远处倒在雪中,胸膛尚有些许起伏的何魁,顾萧压住心中对残魂的杀意,开口道:“就依你。” 话虽如此,顾萧却不知如何收了那十二柄铜剑,只得从身上取出铁莲,参详之下,见这铁莲通体并无机关,心中想起初运内力入这铁莲时,莲中剑意入体,想来那些铜剑便是凭着这些剑意伤敌,于是运起内力,传入铁莲之中尝试一番。 出乎意料的顺利,随着顾萧蕴含着剑意的内力传入铁莲之中,本是困着残魂本体的半指铜剑如燕归巢,纷纷向着铁莲而来,随着剑入铁莲,如绽放的铁莲花瓣随之闭合,恢复如初。 虽不知为何自己能内力可使铜剑归来,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顾萧看向那浮在空中闪烁乌芒的残魂本体,随时戒备他出手偷袭。 见少年已收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铜剑,残魂本体乌芒连闪,心中顿起杀意。。。可瞧着少年手中装有那半指铜剑的容器,还是打消了心中念头,扭身飞至浑身上下被铜剑贯穿数处的何魁身前。 顾萧见乌芒闪耀,知它不怀好意,暗暗运功,若它袭向自己,便要再度释放铜剑。。。直至那乌芒飞至何魁,顾萧心知它还是忌惮铜剑之威,稍稍放下心来,看着它正要施展手段,履行与自己之约,便转身向着那些何家护院的尸首行去。 受伤颇重,顾萧却提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乌芒虽是遁去,就这样缓缓行入自己起初立身处,在雪中用余光找寻,终是寻到了陈冬至的首级。 不愿这些锦衣与金银之衣,脏了陈大哥的首级,顾萧脱下青衫裹起,系于背上,向着乌芒闪耀再度行去。 此时的残魂本体,正重盘于何魁上方,乌芒从它本体中不停传入何魁眉心,只片刻,本是紧闭双目重伤于地何魁,赫然坐起,若非双目依然紧闭,还道他浑身的伤已痊愈。 只见他一如先前提线木偶般朗声开口。 “群山拥孤瀑,水波青绿潭无浮,欲寻慕容谷,天无门来地无路,唯有。。。” 何魁说至一半,已是闭口不言,随着眉心乌芒消散,又再度倒在雪中,恢复了昏迷之状。 “小子,我与你的约定已完成,我自去了。。。”残魂本体向着顾萧开口。 “且慢。”顾萧蹙眉道。 “怎么,你想反悔?莫要忘了,这只是半句。。。” “我并不想反悔,还有何家堡中的抚远镖局众人。”少年盯着乌芒,铁莲已握在手中。 残魂本体瞧了瞧少年手中铁莲,咬牙开口道:“放心,我此去,再不回何家堡,那抚远镖局众人也好,何家堡中的剩下的废物,都任由你处置罢。” 见少年并未开口,满目杀意盯着自己,担心少年出尔反尔,残魂本体仓惶而起,望着密林深处而去。。。 直至残魂乌芒消失在夜色中,本是目凝杀意的少年才缓缓吐气,本是凝聚杀意的目中显出一丝颓意,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在雪中,暗自开口道:“还好没被他瞧出了破绽。。。” 顾萧适才听了半句进入慕容谷之法,心神一动,来日抵雁北时,只要凭着这半句寻到慕容谷入口,自然可找到法子进入,便想着先斩了这祸根,可没想到顾萧暗运内力注入装有铜剑铁莲,却未有一丝动静,反因运功让自己的内伤已汹涌发作,翻腾气血瞬间涌入喉间。。。 见他遁去,虽心有不甘,也庆幸对手没有做发现自己强弩之末,若他不顾性命鱼死网破,自己怕是要陷入大麻烦。 心中想着,顾萧强压内伤,竭力来到何魁身旁,不由叫苦,自己若没伤,尚能施救,此时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去救何魁。 正当顾萧暗自发愁时,却听适才残魂本体遁去林间方向,传来破空之声。。。 眸中警惕顿显,顾萧只道是那残魂本体瞧出了自己受伤,去而复返,当即咬牙起身,手中断月、惊鸿剑光微凝,戒备着林中传来声响的方向。 第二百五十一章-斗笠再至 戒备之时,已有一模糊身影已破开夜色而来,距离尚远,在望见此人身影时时,顾萧顿觉丹田中仅剩不多的内力都随着此人现身,而莫名躁动。 顾萧本就受了内伤,在此番激荡之下,丝丝殷红随着咳嗽,渗出嘴角,可不知来人所求为何,只得强撑着,紧绷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戒备在何魁身侧。 还是那熟悉的斗笠劲衫,手中随意拎着似能忘却人间忧愁的酒囊,数息之间仅是借力一次,便已至顾萧与那残魂争斗之地。 斗笠压得低,望不清这人面容,顾萧能感受到他似剑般锐利的眼神掠过自己,心肺都似被人用力攥住,呼吸都困难了许多,这等压迫感,已是让顾萧浑身的汗毛直立,不过现在已没有退路,更何况,脚边的何魁脑海中还有半句慕容谷的线索。 “她在哪?” 斗笠客盯着不远处少年手中那柄闪烁着寒芒的惊鸿长剑,冷冽开口。。。仅是寥寥几字,却若重锤砸在少年胸口。 顾萧本就被这人内力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对方开口一瞬,那平静的语气,似是凝着无上剑意传入,在体内横冲直撞。 被震得连退数步,顾萧勉力压住内伤的真气,瞬间被入体剑意冲散。血雾喷出,顾萧止住身形,认出了斗笠客便是在石门八阵中,将已踏半步宗师的何之道毙于剑下的神秘人,也看出了来者不善。。。 尽管曾见过此人在石门八阵中那惊天的凝气化形和滔天剑意,尽管现在自身已是强弩之末,可顾萧的眸中依然坚定。 “在下实不知前辈是何意。”少年开口,不卑不亢。 斗笠客见少年此等姿态,眸中闪过一丝欣赏,可目光移至少年手中惊鸿长剑时,立时又转为冷冽。 “我再问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斗笠客再开口时,左掌心已缓缓摊开,掌心之中赫然显现的,竟是适才已逃遁消失的残魂本体,此刻的它早已没了占据何魁时的阴狠模样,亦无化身人屠畜时候的残忍狠辣之姿,现在就宛若一直逃不出仙佛掌心的妖魔般,在斗笠客掌心中惊慌乱窜。 望着斗笠客手心中乌芒渐消的残魂,心中的震撼已让顾萧剑眉紧锁,尽力克制,不让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尽管如此,顾萧微微收缩的瞳孔,还是被斗笠客锐利双目瞬间捕捉,再开口时,滔天剑意已四散而出。 “那白衣姑娘在哪?” 剑意汹涌袭来,顾萧在强大的剑意压迫下,已是单膝跪地,无法起身,只能凭着手中断月、惊鸿才勉强不被剑意之威压至地面。 听这斗笠客提起白衣女子,加之似曾相识之感,适才与那残魂相斗时,激起铁莲中十二柄半指铜剑的,不正是现在压迫自己的滔天剑意,这么说来,在那石门八阵中,他为何要出手,又为何现在逼问自己江凝雪的下落。。。顾萧忽然明白了一切。 在剑意威压之下的顾萧缓缓抬首,正欲开口,忽然怀中一物,散出莫名真气,直入顾萧体内,可与那斗笠客剑意带来的压迫不同,随着这股真气入体,顾萧只觉丹田内瞬间充盈,就连与残魂相斗的内伤,也瞬间恢复了许多。。。不仅如此,就连斗笠客强大剑意带来的威压之感,也瞬间散去。 顾萧起身,望向怀中,体内那股熟悉的真气,正是来自于当年师父传艺时所赐,无锋无刃却雕得极其精巧的小小木剑。 这木剑散发出的真气,似与斗笠客的强大剑意无形对碰。 略退一步,斗笠客终是抬起了一直藏在斗笠中的面庞,眸中透出惊讶的同时,更盛的却是满满战意。 “有趣,有趣,齐云果然是卧虎藏龙,除了离枯荣,竟还有此等高手。” 似被少年怀中忽然迸发的真气剑意吸引,斗笠客全然忘却了自己此来的目的,轻抬步伐,只向前一步,浑身散发的剑意已比适才强上数倍不止。。。 而顾萧怀中木剑似有灵智,感受到了棋逢对手,径直而出,悬于少年身前,亦同样散发出骇人真气。 第二百五十七章-剑莲相赠 唐九看着面前少年坚定目光,似是瞧见了多年前唐门中,那个不顾门中长辈劝阻,同门冷眼,毅然散去一身毒功,独爱习剑的单薄身影。 本欲兴师问罪的唐九,此刻眸中冷冽稍去,定定打量少年片刻,似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略一点头后,从怀中取出一物,丢向少年。 少年顺势接下,只觉入手沉重,熟悉感传来,低头望去,只见装着十二柄半指铜剑的铁莲正躺在手心,不由惊讶抬首疑惑道:“前辈?” “唐剑莲花,是我独门兵刃,我之剑意灌入其中,可在危难之时,保你一命...不过你记住,就如在这堡外林中一样,剑意一散,便再无功效。”唐九并未在意少年诧异目光,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顾萧与那残魂缠斗落入下风之时,正是依仗半指铜剑,反败为胜,没想到唐九竟再赠唐剑莲花给自己,当即抱拳道:“多谢前辈赠剑。”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那小妮子因你伤心罢了。”唐九心中欣赏,可嘴上却不想承认,只得用江凝雪做挡箭牌。 言毕,似是下定了更大决心,蹙眉向少年继续开口。 “中了一晌贪欢,如饮美酒,额间呈蜿蜒血丝状,一旦血色入眉心,神仙无救...此毒本是我唐门毒经阁中至宝之物,可早在多年前就已失窃,毒方解药亦无存了,此乃我唐门秘事,故而不能相告。” 顾萧这才明白为何唐九先前不愿告知自己一晌贪欢之秘,开口道:“既是如此,那唐前辈为何现在告知于我。” 唐九取出酒囊,灌下一口酒来:“一晌贪欢失窃,是我唐门多年未破之悬案,时至今日,依旧是我唐门心头大患,多年来门中追查,亦无头绪,我告知你,亦是想请你助我唐门查上一查,若查出线索...” 顾萧瞬间明白了唐九言外之意,赠剑示好,又告知一晌贪欢出处...接过唐九话来,开口道:“晚辈若查出线索,定会告知前辈。” “你准备从何处查起。”唐九见少年心思活络,已是领会了自己言外之意,又开口问道。 顾萧并未将自己想入望离山庄一事相告,只是摇首道:“晚辈还未有头绪要从何查起,不过请唐前辈放心,只要我有了线索,定当告知前辈。” 唐九见状,亦不再多问,开口道:“还有一事...” “前辈还有何吩咐。”顾萧道。 言毕,顾萧见唐九欲言又止,旋即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开口道:“前辈放心,江姑娘乃是我齐云凌云剑宗门下高徒,南唐与齐云当年划赢江为界,这么多年,两国并无纠葛,晚辈自不会胡言乱语。” 唐九对少年的话甚是满意,笑道:“如此甚好...若得线索,可来唐门寻我。” 顾萧闻言,抱拳一礼:“晚辈这就出发了。” 唐九点头回礼,见少年翻身上马,纵马离去,直至望不见身影...回首望向风家堡方向,喃喃开口道:“眼光倒是不错,只可惜...哎...” —— 夜幕之下,汴京城外金刀门。 即便是那日截杀万钧失败的消息传来,王恒从未见父亲如今日般大发雷霆,本在瑯州拜访高廉的父亲,得了门中人秘报,匆匆别了高廉,返回金刀门中。 一路上,王恒只见父亲面色凝重,不敢发问,直至入了朱雀阁,屏退众人,才见父亲大发雷霆,真气四溢下,将这满室珍宝皆震碎于地,那张珍贵的黄花梨交椅更是被内力震得粉碎。 “恒儿。” 怒意稍去,王颜旋即开口,王恒忙沏茶上前应道:“父亲,莫气坏了身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到儿子端上的热茶,王颜才稍稍冷静,沉声道:“何之道父子没了。” “什么。”此言一出,王恒诧异,手中的热茶差点没有端稳。 父亲曾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赞过何之道,无论心计武境,皆是上乘,没想到居然...心中有些慌乱,手中茶盏眼见就要摔落。 一双手托住王恒双手,将那即将摔落的茶盏接了过去,王恒凝神,见父亲已是恢复了平静,心中稍定,开继续开口道:“父亲,何之道...咱们下步该如何。” 王恒见父亲端过茶盏,忙在这满室狼藉中,寻了一把椅子,搬给父亲。 王颜慈爱得望了眼儿子,掀开茶盏,拂去茶沫,目光转动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轻声开口,唤王恒附耳近前。 “何之道有两子,探子来报...次子何季从何家堡变故中遁走,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主人想要的东西...但要北归,定要过雁北,你带人北上,无论如何要找到何季,将他安全送回晋土。” “父亲放心,孩儿这便出发。”王恒听父亲开口吩咐,立时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 王颜又唤住儿子继续道:“你这急性子,还有两件事,你北上之时,定要完成...这首要之事,便是那雁北十郡的布防图,这第二,你要沿路打探一人。” “何人?” “一身穿青衫的少年。” “父亲,这少年有何独特之处?” “主上要寻的人,也爱穿青衫...” 王颜目光转向儿子,忽地伸手搂住王恒脖颈,目光中似显出些许犹豫,继续开口道:“打探到此人下落,莫要惊动,更不要与其纠缠,切记。” 王恒见父亲如此郑重,点头应下,开口道:“父亲还有何交代。” 王颜拍了拍儿子脑袋,开口道:“你此去,带上玄武阁两位护刀长老,万事小心,切记,一定要寻到何季,还有那青衫少年,一有消息,立刻传书给我。” 完全未将父亲的再次嘱咐放在心上,眸中兴奋已快压抑不住,王恒握住父亲的手臂,开口道:“父亲放心,孩儿今夜便动身出发,定会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望着儿子快步离去的背影,王颜目中担忧更盛,知子莫若父,可眼下,实是不能将这重任委以他人之手。 从袖中取出那枚摩挲锃亮的棋子,在手中把玩,脑中还在想着何家堡之事,却听轻微脚步声响起,王颜未回头,冷笑开口:“叔,恒儿此去危险重重,您觉得我这么做,是不是置恒儿于险境...可,不用恒儿,我又怎能放心...那费魏,便是前车之鉴。” 斗篷之下的人听闻,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莫要小看了范谋...如若不是怀疑我,又怎会以那借口将我从范府中支出。” “这种摇摆不定的狗儿,喂得饱了,还敢咬主子不成?”王颜闻言,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问道。 “二皇子去了江霖。”王管家并未回答王颜,只是将自己获知的情报告诉王颜。 王颜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并非是喂得饱了,而是换了主子...” “还有一事。”王管家继续开口。 “哦?”王颜饶有兴致开口道。 “宁王,奉秘旨出京。”王管家早已没了在范谋府中那惊恐姿态,一双眸中尽是狡诈之芒。 “齐韬?他去了哪里。”王颜似是嗅到了可乘之机。 “奉旨北上,去往雁北。” 王颜担心道:“我们的事让齐劭有所察觉?雁北城,不正是万钧之地吗。” “未必是有察觉...你还不知吧,万钧在凉州城探亲之时,已被齐云影卫秘密擒拿,此时已在押往江霖的路上了。”王管家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王颜。 王颜闻言,立时起身,双目中都已放出光彩:“真的,齐劭竟做出此等昏聩之举?” “江霖城与凉州城的消息同传来,不会有误,确是如此。” 王颜总算是在这几日何之道父子身死的噩耗中得到了几许慰藉,当即道:“这对主子来说,实是天大的喜事。没想到咱们失了手,齐劭却自断一臂...如若恒儿能寻到何季,再拿下那布防图...大事可期。” “既然如此,何不让齐云更乱些。” 斗篷下的人露出面目,赫然是范谋府中,王管家,此时再不见他唯诺神态,只是目露笑意,开口道。 王颜立时会意,向王管家开口道:“三叔的意思...” 王管家捋须而笑,目中却是阴冷浓咧,压低声音开口道:“齐劭有两子,这宁王齐韬,虽是明君之选,可偏偏是个次子,饶是兄弟间再是情深,但却敌不过这万里江山的诱惑呐...” 王颜此时已是忘却了何之道丧命带来的烦恼,豁然开朗,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只是此事太过行险,恒儿虽武艺不错...” 言及此处,王颜心中已有了计较,向王管家道:“三叔稍坐,我去去就来。” “就不坐了,你自去罢,我来你这,已有多日,也该到了返程之时。”王管家回道。 “江霖路远,我遣人驾车护送...” “不必,莫要引人注目,做好你该做的便好。” 金刀门这些年来吞并了不少江湖中的小门小派,可这些人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江湖败类,尽管如此深夜,其余四阁中叫嚷喧嚣之声依旧不止,身为一派之主,王颜对这些吵闹叫嚷,无视而过。 只是静静穿行在朱雀阁中,直至一处僻静厢房,方止住脚步,还未抬手,厢房中已有苍老沙哑之声传出。 “门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听到此人开口,王颜唇边挂上笑意,竟毫无门主架子,反倒是抱拳一礼,向着厢房躬身一礼,开口道:“易长老,你苦等的机会到了。” 此言一出,本是紧闭的房门骤然大开,厢房之门在真气激荡之下,被震散开来,碎裂的木门如刀似剑,向着门前王颜划去。 王颜不闪不避,身形不动,眼见那碎木便要刺入王颜身体之迹,又是股真气席卷而来,碎木瞬间化为齑粉,被风吹散。. 随着两股真气错身而过,直上夜空,恍若惊雷,炸响天际,金刀门人皆知“惊雷响,人命偿”,本是喧嚣吵闹的金刀门中,瞬间安宁了下来。 “那人终肯出江霖城吗?”苍老之声带着些许兴奋从房中传出,随此声而出的,竟还有浓重刀意。 若是寻常武者,听到此人开口,五脏六腑就已被入体刀意搅碎,不过王颜却神色如常,依旧保持这先前恭敬姿态。 抬眸昂首,目光如刀,王颜望向房内,开口道:“没有。” 此言一出,房内黑暗中沉默片刻,似又平静下来:“那为何来扰我,不是说了吗,若非那人出京,莫要来烦我。” 王颜继续开口:“可他的儿子却出了江霖城。” 第二百五十九章-雁北莫郡 雁北城,绵延山势更盛岭州,治下儒顺幽武新、蔚莫应潭寰,统称雁北十郡,将神州之地与雁北关外划分开来。 这十郡互成犄角,绵延开来,又与雁北山势相融,实属易守难攻之地,当年若非赵帝昏聩,将不成将,兵不成兵,若非如此,又岂能让北晋如此轻易南下,莫说攻至凉州,就算要越过雁北,亦要损兵折将。 如今在齐云治下,经过多年经营,这雁北十郡,已屯齐云精兵十万,更有强将过千,饶是晋主宗妄,不曾放下亡父遗愿,想要再踏中原之地,却也拿这雁北十郡毫无办法。 雁北有句老话,“南来北往经雁北,先入莫来后入武。”莫、武二郡乃是入雁北的必经之路,若要南下,先入武郡,想要北上,则需先过莫郡。 依理来说,有齐云十万精兵屯于雁北,这十郡不会再受北晋袭扰,可偏偏十郡之中最南端的莫郡,却时常受匪贼袭扰,时间久了,更多的百姓皆以这些匪贼乃是晋之游骑假扮,百姓们苦不堪言。 这些晋之游骑,不知是如何越过这层层守卫,到达莫郡,又是如何在行劫掠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郡的百姓们只知这马蹄烟尘一起,便是那北人又来劫掠。 万钧这十余载,驻守雁北城,也曾多次派兵围剿,可这些晋之游骑,形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每每齐云军至,这些游骑早已逃遁得无处可寻。 无奈之下,万钧只得分兵巡守十郡,可如此一来,雁北城的兵力空虚,时常遭晋军偷袭,还好齐云守军占据地势之险,方才让北晋无功而返。 但那些晋之游骑却更加猖狂,只因雁北守军行军之时太易侦察,又无法同巡十郡,只要前脚离开,晋之游骑后脚便来洗劫。 时间久了,万钧只得在巡守之余,上奏朝廷,分在十郡设立郡守司,训练乡勇自保,再配合巡守军,以防这些晋之游骑。 莫郡之所以叫莫郡,是因这莫郡中十人有七人皆十莫姓,而莫家亦是这莫郡中最大的世家,无论经商亦或是乡勇,皆为莫家子弟。 莫缇便是莫郡郡守司的第九任司丞,亦是莫家年轻一辈中的最后一人,前八任莫郡郡守司丞,皆是莫缇的叔父兄长,在这些年中守护莫郡的战斗中,俱先后死于北晋游骑之手。 本是人丁兴旺的莫家,也渐渐没落... 此刻的莫缇正在郡守司内听着郡守司卫的奏报,不禁轻揉眉心,以舒缓头疼。 本不该由她一个女儿身来承受如此重担,可莫家年轻一辈中,已无男丁,而郡守司担负的不仅是莫家兴亡,更是整个莫郡安危。 “司丞,元日节来,我们已先后折损了二十八个兄弟,才堪堪逼退了那群贼人,但也不是因为咱人多,而是雁北巡守军到了...这抚恤银钱再加上饷银...咱司中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堂下一司卫正苦着脸禀道。 莫缇眉眼英挺,配上一身红褐色甲胄,少了几分女儿妩媚,却多了几分男儿英姿,别有一番风情,端坐堂上,听了司卫禀报,并未停下手中轻揉眉心的动作,而是蹙眉闭目,开口问道:“此次巡守的将官是谁?” 司卫见状,欲言又止,他深知司丞大人的难,不止他知,这郡守司乃至整个莫郡,又有谁人不知,莫家的难。 司丞大人身上那身褐中带红的甲胄,便是莫家人的鲜血所染红的,可尽管如此,莫缇在听闻了整个莫郡无人再敢担这郡守司丞一职时,毅然挺身而出,自请为郡守司第九任司丞。 尽管自古来,鲜有女子为官,可这郡守司本就不是朝廷任命,而是万钧为了防卫那些晋之游骑上奏朝廷,以民间设立,只在军饷中分拨些许以资,算不得朝廷任免,故而无人有异议。 莫缇瞧出了司卫的为难,也深知这些司卫表面上有些官名,可实际上却是用性命换来的,他们本可安心为民,做些小本买卖,可为了莫郡甘愿用性命来守护大家。而那些饷银与抚恤银钱,更是这些郡守司卫用性命换来的,如今郡守司无银可发,怎能不让莫缇烦扰。 “告诉我,此次前来巡守的将官是谁,我要去拜见一番,万大人曾答应过我们,郡守司的司卫虽非朝廷命官,可也同享雁北阵亡抚恤...” 司卫在莫缇追问之下,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此次来的,是...高将军。” “嘭!” 听到高将军之名,莫缇拍案而起,愤而开口道:“怎会是他,他不是...往年阵亡抚恤分文不少,今年却迟迟没有动静,原来如此,不行,我不管他如何从牢狱脱身,这抚恤银钱,是那些兄弟用命换来的...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言毕,莫缇一甩身后披风,便怒气冲冲要去前往巡守军营,司卫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莫大人,那高将军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他...你又何必去...实在不行,咱们司中的兄弟再凑凑,先让阵亡的兄弟们入土为安,再从长计议。” 莫缇虽是女儿身,性格火爆却是满郡皆知,司卫唤做莫蒋,亦是从小在莫郡长大,雁北各郡设立郡守司时,一众百姓,皆惧那群北晋游骑,无人敢报名加入,只有这莫蒋,曾亲眼见过那群神出鬼没的游骑残杀百姓,胸中热血上涌下,带着十余个兄弟率先加入,这才让观望的百姓纷纷加入。 莫蒋在这些年中,先后追随过莫家前八任郡守司丞,曾亲眼看着这八位莫家司丞大人为了保护莫郡命丧那些贼人之手,亦曾亲眼瞧着这位莫家最小的女儿,为了莫郡,毅然扛起了郡守司丞的重任,本欲离开郡守司的他,也咬牙一路追随了下来。 那雁北派来的巡守军领军将领高登是什么人,莫蒋再清楚不过,仗着瑯州知州高廉是他兄长,成了雁北巡守军三位巡守将之一,此人好色,在雁北胡作非为,不仅大肆敛财,凡是见到有些姿色的民妇,便抢占掳回。 万钧得知,大怒之下,将其收押,本欲以军法问斩,可高廉得知后,便借着万钧滥用私刑的名头上奏朝廷,又遣人恐吓证人,销毁证据...山高帝远,等到齐劭看到奏折,只看到此案轻描淡写的案情,最后只以品行不端的罪名,罚俸一年对高登略施小惩。 万钧大怒之下,上奏朝廷,怒斥高廉误国,更是直言不讳,如此下去,雁北不保...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惹得龙颜大怒,皇帝降旨,亲斥万钧,命其不可再断此案... 莫蒋不劝还好,这一劝之下,莫缇更是恼火,正欲动身前往雁北巡守军营,却听堂外有司卫来报。 “莫大人,有...有生人面孔入了莫郡。”司卫一路狂奔而来,差点被郡守司门槛绊了跟头,可此等重要情报,司卫顾不得脚上疼痛,慌忙禀报。 要说这莫郡地处雁北城的最南端,南来北往的商户、镖局不计其数,生人面孔亦属平常,尤是在郡守司设立后,确也多次击退了前来袭扰的北晋游骑,可没料到翌年,一伙面生的镖行入了莫郡,却撕下了伪装,大肆劫掠滥杀。 也正是那年,莫缇亲眼看着时任郡守司丞的父亲,丧命在这群生人刀下,后来才知,这群面生的镖行镖师,乃是那些北晋游骑冒充伪装。 自那之后,莫郡便加强了对往来客商,镖行的盘查,每每有生面孔入了莫郡之境,莫郡上下,皆如临大敌。 听得司卫来报,有生面孔前来,让怒火中烧,欲去寻高登理论的莫缇,瞬间冷静了下来,刀眉微蹙,立时开口问道:“来人什么模样,可曾细细盘查。” 司卫忙禀道:“来人是个年轻后生,一人一骑...此刻已被我们拦在了哨卡处。” 莫缇眼前不禁再度浮现那日情景,看似善良的客商,扯下穿在甲胄外的镖行服饰,钢刀就这么砍向自己父亲的胸膛。 眼眶微红,莫缇抽回思绪,回身行向身后兵器架上,取来家传长剑,别于腰间,向着莫蒋与那前来报信的司卫开口道:“吩咐下去,郡守司所有司卫各守岗位,没有我令不得擅离...我先行一步去岗哨,莫蒋,你集结二十骑郡守司卫后,速去岗哨接应。” “是。”莫蒋与前来禀报的司卫二人得令离去。 一炷香后,莫蒋已集结了二十郡守司卫,众人各持兵刃,拍马向着莫郡外的岗哨处而去。 莫缇担心岗哨的司卫会有危险,不停地抽着坐下骏马,一路疾驰,眼看那岗哨已是遥遥可见。 与其说是岗哨,不过是在去往莫郡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几桩拒马桩,雁北山中多毒瘴,故而只需在这大陆之中遣三五名郡守司卫看守便可,此时这些司卫正手持马槊盘问,莫缇已隐约瞧见了司卫拦下的生人。奇快妏敩 “吁...” 莫缇喝住马儿,沉下面容,向着举槊戒备的郡守司卫道:“适才有人来报,说有生面孔要入莫郡。” 正持槊戒备的郡守司卫见是司丞到来,忙开口回道:“大人来得正好,这小子鬼鬼祟祟,驾马前行,被我等拦下,但他不老实交代,我们正想禀报大人,是否要擒回郡守司,严加审问。” 莫缇闻言,便顺着几个郡守司卫指向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人,正被郡守司卫两杆马槊架在颈边。 “几位大哥,我已解释了很多次了,我从南来,此行是要去雁北城,真的只是路过莫郡。”少年剑眉星目,一袭青衫,鞶革束腰,身后背着乌红木匣,正不停的苦笑解释。 莫缇戒心顿生,这少年孤身一人,身形瘦弱,虽被两杆马槊架住,可他那双明亮的双目中,却未显一丝惧怕之意,仅此一眼,莫缇就知这少年绝非寻常过路客商。 翻身下马,莫缇踱步行至少年身前,盘问道:“小子,你是哪里人氏,去雁北做甚。” 少年正是从风家堡一路北上而来的顾萧,心急赶路的他,眼见已过雁北界碑,心中稍缓,正欲继续前行,却被路中拒马桩拦住了去路,还未等顾萧下马查看,就被几个持槊盘似是齐云官兵打扮之人拦住。 见他们似官又非完全齐云官军的打扮,顾萧一时间无法判断他们是兵是匪,担心硬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出言应付,怎料这几人油盐不进,顾萧好话说尽,就是不放行。 心急之下,顾萧已渐升硬闯的心思,却见远处马蹄扬尘,不多时,乌红甲胄的女子已至,而拦住自己去路的几人又对她如此尊敬,已经是知晓这女子身份不低,想要上前解释,怎奈才下了马,却被身旁两个大汉用马槊抵住前胸后心,不能再近前一步,只得立住身形回道。 “在下姓木,名一,凉州人氏,此行去雁北寻人。” 莫缇冷笑一声:“瞧你这等身形,不似北境之人,去雁北城寻的什么人。” 少年一脸无辜,定定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苦战不敌 莫缇开口时,已是挥动手中长剑,攻向远处两人,剑风过处,已蕴了些许真气,足见莫缇武境修为已至初窥。 剑锋扫向面上带疤的汉子,莫缇眼神余光却紧锁向被这汉子称作“三哥”的男子,他适才开口,曾提自己父亲名讳,莫缇的真正目标便是他。 之所以剑锋扫向疤痕汉子,便是想要这陶三放下戒备,自己才好出其不意,适才这二人展现的轻功,莫缇深知自己难以一敌二,若不先解决一人,自己势必不敌。 眼见这疤痕汉子似起防御招架之势,莫缇心中冷笑,剑势陡转,蹬地转身,一剑刺向一旁冷眼旁观的陶三... 莫缇自以为这剑足够快,却没想到匪贼却只是微微侧身,就已避开了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剑,不仅如此,在他侧身闪避同时,两指微竖,以指尖向着自己剑尖微微一弹。 一股大力由剑尖传入握住剑柄的手心,莫缇登时觉得虎口酸麻,手中长剑差点脱手而飞,心中一横,借着手中长剑被荡开之力,顺势而去,以剑拄地,凌空翻身,脚尖冲着那陶三脖颈要害踢去。 莫缇脚上穿的乃是仿齐云军战靴所制的皮履,底厚且实,若是习武之人运足真气,踢向脖颈要害,立时便会脖折颈断而亡。 这一变招,也的确够快,那陶三确没法闪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莫缇这顺势变招一脚。 初窥境的一脚,不说可以分金断玉,起码踢断一人环抱的树干不是问题,可莫缇这脚却是感觉踢在了生铁之上,脚尖酸疼发麻,顾不得查看脚上的伤,莫缇知道自己一击不中,连忙翻身后跃开来,以防陷入这两人联手相攻之境地。 褐红甲胄翻动,莫缇退入一众司卫身侧,举目望去,只见那二人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连适才被自己踢中的冷面陶三,只是用手微微掸去脖颈上莫缇战靴上留下的积雪痕迹,丝毫不觉有受伤之状。 “陶三哥,这小妮子还有些味道,要不...献于...之前,咱兄弟二人,先尝尝味道,哈哈哈。”面上带疤的男子被莫缇手中长剑逼退一步,此时又走上前,于陶三并肩而立,眼中尽是淫秽光芒,紧紧盯着莫缇修长紧实的双腿,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陶三顺着疤痕男的污秽言语,也将目光移向了远处莫缇,冷漠无光的眼神中亦透出一丝欲望,嘴角邪笑道:“也好,你面上那刀,就是他爹所伤,父债女还,天经地义,不过这些人有些碍眼...全杀了吧,反正这小妮子知道那些人在何处,留下她一人性命便已足够了。” 这二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莫缇与这些郡守司卫耳中,此等侮辱,别说莫缇,郡守司卫们亦不能忍,大吼一声,挺长槊冲向这二人...尽管脚上剧痛,莫缇不愿看着手下兄弟们前去送死,仗剑随着司卫们一同攻去。 顾萧通过适才的交手,无论是这些司卫也好,还是那司丞姑娘也罢,定不是那二人对手,想要开口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司卫们已是与这二人战作一团,顾萧见状,不能再坐视不理,正想要挣脱铐住自己双手的木治,前去相助,却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向自己奔来。 “哥哥,我虽不知为何姐姐要铐住你,不过你刚才劝住了缇姐姐,我愿相信你是个好人,你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莫要把命送在这里。” 小姑娘虽人小,可在这莫郡中长大,自是比同龄人要懂事许多,先前见顾萧手中带着木治,本以为是莫缇姐姐擒来的犯人,可当见到莫缇姐姐冲动欲斩他,却依然出言相劝时,冰雪聪明的小姑娘立时便知是冲动的莫缇姐拿错了人。 小姑娘也瞧见了那两匪贼显露的武艺,知道今日众人恐要凶多吉少,不想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莫郡中,于是便想着趁乱,先将这无辜的人放走。 也不顾马背上的青衫少年开口要说什么,小豆子说完,已是转身跑向地面已死去的郡守司卫身旁,望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小豆强忍目中泪水,在他们身上一阵翻找,终是寻到了打开木治的钥匙。 连忙回身,去往少年身旁... 却说陶三两人,与郡守司卫兵莫缇战至正酣,这二人带着戏耍之意,并没有着急取了他们性命,两人身影不停穿梭在一众司卫间,那些马槊在他们眼中似是孩童玩物,毫无威胁,只是随手出掌,司卫马槊便立时断作两截。 莫缇见状,轻喝一声,瞧准时机,抢入疤面男子身侧,提剑猛刺,这一剑是莫缇习武以来,自忖最强的杀招之一,带着浓烈恨意,眼见就要将背对自己的疤面男子刺个透心凉。 却不料剑招过时,自己却刺了空,不仅如此,只觉自己持剑手腕,被粗糙大手一把握住,更可恨的是,那疤面男子还顺势袭向自己腰间,大怒之下,莫缇咬牙,运起初窥内力,想要震开疤面男子... 莫蒋见司丞大人被擒,大吼一声,持刀冲来,可还未近疤面男子身前,就被一剑扫翻在地。奇快妏敩 莫缇见疤面男控住自己手腕,用自己长剑扫翻莫蒋,向着身后贼人怒喝狗贼,不顾丹田碎裂之危,将自己初窥内力尽数迸发。 疤面男还道怀中美人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忙撒开手,同时单掌疾出,拍在莫缇后心之上。 还好莫缇穿着甲胄,加之疤面男并不想取了她性命,这一掌只是震得莫缇体内真气涣散,踉跄几步,向前扑倒,正跌在莫蒋身侧。 “蒋叔。” 顾不得体内翻涌的气血,莫缇忙抢入扑倒在地的莫蒋身侧,查看他的伤势,这么多年,莫蒋虽说只是郡守司中的普通一员,可无论面上私下,都待自己如晚辈一般疼爱,莫缇心中也早已将他当成了长辈一般敬重。 查探之下,只见莫蒋胸口中剑,不过还好有甲胄护体,这剑只是割开了护胸甲胄,但是自己的长剑锐利,尽管有甲胄护体,还是在莫蒋胸口留下深深剑伤。 莫蒋自入了郡守司,才开始习武,并非根骨奇才,适才的一剑,差点要了莫蒋的命,还好平日里他心怀为司丞解忧之心,每日苦练不辍,从寻常武者踏入锻体之境,不过那也已是他的极限。 伤口不住地流出鲜血,瞬间就已将甲胄内衬中衣浸染,见司丞已是脱困,不由心中一松,正欲张口,腥甜却出。 众司卫见状,纷纷暂退战圈,护在二人身前...莫缇顾不得强敌在侧,连忙从裙甲之下扯下内衬衣角,替莫蒋止血。 “司...丞...这等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咱们不是...这两匪贼之对手,可不能把...兄弟们...都拼光了,保住...性命,来日...才能报仇。” 莫蒋咬牙,将口中鲜血吞入腹中,向莫缇开口谏道,适才的交手,已是再明显不过,这两人武境远超在场郡守司众人,再打下去,只怕众人都要命丧再此。 莫缇又怎能不知,适才怒意上涌,报仇心切,冲动上前,过招后才发现这二人武境奇高,自己杀招频出,而对方却连兵刃都未亮... “小六子!”莫缇低声呼唤。 “俺在,司丞有何吩咐。”在前戒备的一众司卫中,有一人听得呼唤,随即回身,单膝跪在莫缇身前。 “你背着蒋叔,带着大家速速撤向蔚郡,去寻蔚司丞...我来断后。” 此时的莫缇心中已是抱着必死之心,莫蒋说的没错,必须保住大伙性命,才有报仇的机会,面前之危已刻不容缓,必须当机立断,这才开口吩咐小六。 “不可,司丞,你带着小豆子和蒋叔走,咱们断后。”小六听闻司丞要为他们断后,立即开口。 小六是个耿直汉子,家人亦是死在这些匪贼之手,也深知,若要报仇,司丞的武艺比起他们,更有机会,说完这话,不等司丞大人开口已是骤然起身,抄起手边已断作两截的马槊,转身向着两人冲去。 剩下的司卫们也同样听到了小六的话,未等司丞大人反应过来,纷纷向着那两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冲去... 可武境差距,岂是能凭一腔热血就能扳回的。十余司卫只望见刀光一闪,已是纷纷中刀,倒地不起。 许是激起享受戏耍、折磨对手的感觉,这些司卫并未被刀光要害,有的胸口中刀,有的则是时手腕中刀...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刀伤让他们足够痛苦,却不致命。 “哼,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那冷面汉子依旧眼神冷冽,未再看这些中刀司卫一眼,反将目光移向已持剑在手,冲向自己的司丞。 “小妮子,若不投降,一会我可要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这些手下挨个折磨致死。”疤面汉子抚着面上疤痕,目露淫光,冷笑开口。 望着中刀倒地的兄弟们,莫缇这才醒悟,这二人的武境竟如此恐怖,适才还未瞧见这二人是如何出刀的,自己手下兄弟就已纷纷倒地,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痛苦倒地,愤怒、绝望,已充斥莫缇内心,正欲持剑上前,就见那二人身形已动,似鬼魅般分从左右两侧,向自己袭来... 正想举剑戒备,就觉手臂上大力袭来,手中长剑瞬间被人夺去,双手反剪,瞬间被这二人擒下。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告诉我莫郡之中剩下的人都藏在了哪里,或许我们兄弟二人还能赏你一个痛快,不然...可别怪我二人。”疤面汉子擒着莫缇双手,提至面前,享受着戏耍之乐。 莫缇心如死灰,想到这二人污秽言语,横下心来,想要咬舌自尽,免受侮辱,可在此迹,身后却传来怯懦孩童之声。 “放...放开,缇姐姐。” 擒住莫缇二人,带着戏谑眼神,回首循声望去,只见垂髻小儿,正颤颤巍巍的从散落于地的兵器中捡起柄看似最轻的长剑。 可即便如此,兵器沉重,又岂是孩童能够举起的,她只能勉强双手托起剑柄,向着远处两个擒住司丞姐姐的匪贼喝道,虽是孩子,可她眼中似有坚定之光。 看到小豆子一瞬,莫缇彻底慌了,她不怕死,可却不想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孩子丧命于此,正想要开口高呼让小豆子赶紧逃时,却被一双大手掐住下颚,用力一掰,立时便已脱臼,不能言语,只得发出“呜呜”之声,示意小豆快逃。 第二百六十三章-杀人救人 “有意思,抓了个大的,还送个小的,三哥,你我兄弟,这一趟可算是收获颇丰呐,瞧这细皮嫩肉,卖到窑子里去,可又是一笔。” 那小女娃,虽是稚嫩,可目凝泪珠,我见犹怜的样,让这疤面汉子,不由大喜,兄弟二人随着那人杀入莫郡,却被留在此地埋伏,正想着既捞不着银子,又要出力,正为了出力又不讨好不甘之时,见到小豆子,已是目露贪婪... 不过现在,疤面汉子早已没了先前的不忿,既有这美人司丞,又有这小女娃,财色双收,让疤面汉子笑得合不拢嘴。 正欲上前逗一逗这娃娃,却被一旁的冷面汉子伸手拦住:“三哥,你拦我做甚...” 话音未落,却顺着冷面汉子冷峻目光望向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正有一少年,正缓步行至那小女娃身旁。 少年双手还带着囚犯带着的木治,口中还不停抱怨着,却是正好挡在了女娃身前行。 “小妹妹,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呀,只给了我打开木治的钥匙,可我这双手被锁,自己也无法打开呀。” 一时间场中众人不知这少年是傻了还是疯了,场中情形他不是没瞧见,竟然还有心思让小豆子帮他打开木治。 小豆子也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痴傻,自己将那木治钥匙交给了他,只要他驾马逃出莫郡,寻到任何人,都可以帮他轻松打开,只得向他急切开口:“你怎的这么轴,快快离开,莫要在这,到时枉送了性命,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小妹妹,你瞧瞧,我这手腕,都已经被磨出血了,你好人做到底...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帮我打开这木治,我还你一个人情,如何。”少年全然不顾身后两人的如刀目光,正紧紧锁着自己后心,只是自顾自向着面前女娃开口。 随着少年柔声开口,倒是稍稍抚去了小豆心中的担忧与惊慌,似是被少年的话勾起了孩童的好奇,顺着少年的话,开口问道:“你要还我什么人情。” 少年笑了,唇边微现的酒靥,带着些许和煦,似已吹散女娃心中阴霾。 “你帮我打开木治,我帮你料理了身后这两个匪贼,替你救出你那姐姐与剩下的郡守司卫,如何?” 少年轻描淡写,语气轻松,说出这番话,声音虽不大,却让本就寂静无声的郡守司门前众人皆听了个真切。 莫缇下巴脱臼,不能言语,可却瞪圆了杏眸,一脸的不敢相信,虽然她知晓这少年应是会些拳脚,可这匪贼二人,非登堂武境不能抵挡,这少年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如何能敌。 受伤伏地的莫蒋与一众郡守司卫更是觉得这少年在自寻死路,先前在莫郡岗哨处拿下他,若他有能击败这两匪贼之力,就不会如此轻易被自己等人擒住了。 小豆子似是被少年和煦笑容感染,心中担忧稍去,见少年递来被木质拷住的双手,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沉重不堪的长剑,伸出双手,去为少年解开木治... 疤面男听闻少年竟以自己两兄弟的性命来做人情,不怒反笑,长笑两声,已是收敛笑容,目露凶光向少年开口:“小子,你怕是还不知你陶家两位爷爷的手段...想当年...”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那目光冷冽的男子伸手拦下语势,不解地望向三哥,疤面汉子瞳中微缩,不知平日里从未显露出惧意的兄长,今日却为何透出股深深的忌惮之意,还欲继续开口,却被陶三抢先开了口。 “不知小兄弟,是哪路英雄,可愿报上名来。”冷面汉子,盯着青衫背影,似是想起了几日前,公子来后,曾吩咐下来,要众人时刻注意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 眼前这少年,无论不仅是一袭青衫,就连样貌、身形,甚至背后那乌红剑匣亦与公子所言分毫不差,适才他似囚犯一般,手上戴着木治,又远远地骑在马背之上,故而不曾仔细观察,此刻这少年主动站了出来,陶三这才注意到少年这一身打扮。 见自家三哥如此郑重有礼,又瞧着那女娃为少年解开了手中木治,少年已是回首转身,疤面汉子瞧着那身青衫,终也反应了过来,忙向着身旁三哥开口。 “陶三哥,难道他...”话未说完,却听那少年已是含笑开口。 “这小妹妹替我解开了木治,我也答应了她要还他一个人情,你二人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小子,你莫要欺人太甚。”疤脸汉子勃然大怒,全然忘了,适才他们兄弟二人对待郡守司卫众人之时,亦是这番居高临下,目中无人。奇快妏敩 “辱人者,人恒辱之。”少年活动了一番被那木治铐住而泛酸的手腕。 陶三听这少年开口,已知此间之事没了回旋余地,既是要动手,就要一击制胜,虽不知公子为何要打探此人下落,可这送到手边的功劳,便是老天让自己兄弟二人立功的机会。 “你且去试探这小子一二,若觉不对,咱就就以这小妮子为质,撤出莫郡,去寻韦长老来擒这小子。”冷面陶三向着身旁疤面男子开口道。 疤脸汉子向来头脑简单,也不仔细想想平日里有功必占的三哥,怎会将这等手边功劳送给自己,正想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少年,听到三哥吩咐,立即开口应道:“三哥放心,你就瞧好吧,这功劳咱兄弟二人独享,岂不快哉。” 言罢,微微翻腕,手中刀光已现,那是柄约莫六七寸长的短刀,形似剔骨刀般,刃尖柄厚,散发着粼粼寒光。 适才伤了那些司卫的,便是此刀,疤脸汉子对自己的这柄剔骨刀甚是自得,只因这么些年来,在这雁北十郡行劫掠恶事,无论是齐云边军,还是一些多管闲事的江湖客,丧命在此刀之下的,早已过百。 而这少年,看起来身形瘦弱不说,更无武林高手那种慑人气魄...只是那看似和煦的笑容,却让疤面汉子有些不寒而栗。 功劳就在眼前,疤脸汉子甩了甩脑袋,暗自骂道:“怕什么,这小子便是换来功劳赏赐之物。” 身随心动,既已打定了心思,疤脸汉子不再多待,向着少年跃去。 立在小豆子身前的顾萧,却依旧是那般挂着淡淡笑容的模样,可眸中冷冽已是渐渐盛满,那双星眸望见疤脸恶汉向自己跃来,并不惊慌,反倒是回身向身后的女娃笑道。 “小妹妹,这恶人我替你料理,不过却要借你适才手中长剑一用。” 小豆子不知这挂着和煦笑容的大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却知晓他为了救在场的郡守司卫与自己及莫缇姐姐,愿以性命与匪贼相搏,担心他没有趁手兵刃,连忙弯腰,将适才自己丢弃在地的长剑捡起。 尽管用尽全力,那长剑依然沉重,小豆子只能勉力将那剑柄托起,还未交到少年手中,已瞧见少年身后那疤面恶汉已至身前,连忙惊呼道:“大哥哥小心。” 话音起时,就觉手中一轻,随之而来的便是少年温和之言:“大人打架,小孩子莫看,闭上眼,我唤你时,再睁开...” “开”字出口时,少年声音渐微,听来已是纵身而去。 小豆子亦从心里相信,这带着和煦笑容的大哥哥,紧闭起双眼,等他开口呼唤。 片刻后,耳中响起兵刃交织之声,小豆子依旧没有睁眼,直至四下陷入寂静,担心那哥哥安危,紧紧捂住双眼的指尖偷偷张开,透过指缝望去,让小豆子不敢置信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寂静并非是自己担心的大哥哥败了,而是那轻松伤了那么多郡守司卫,又擒住了莫缇姐姐的疤脸恶汉,此时正紧握着适才持那剔骨刀的手腕,单膝跪地,指缝中不停的渗出鲜血。 “你...你...” 直至手筋被少年一剑挑断,疤脸汉子都不曾瞧清那少年是如何出剑的,适才自己攻至少年身后时,明明他还在低声与那女娃娃说着什么。 可就在自以为得手一瞬,那少年已经瞬间没了踪影,等到再反应过来时,手腕的酸痛才传入脑海。 本想再伸左手再去握住倒插于地的剔骨尖刀,却见少年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足见轻点,已是踢中自己胸口,登时倒飞出去,跪于地面雪中。尽管紧握着手腕,可滚烫鲜血已是止不住的涌出,在地面雪中融出个个血洞。 “我什么,适才我给了你选择,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况且...你伤了这么多无辜性命,若不是想留着你的命,找出指使你的人,现在你已是身首分离了。” 少年似是没将恶汉狠毒眼神放在心上,只是端详着手中长剑,似是感叹,似是肯定,片刻后,却又目露遗憾道:“剑是好剑,用来杀畜生,太可惜了。” “四弟,不可...” 许是少年的话,刺激到了疤脸恶汉,亦或是这么些年来,在这雁北之地从来就只有自己伤人,而未被别人如此轻视,疤脸恶汉不顾身后陶三惊呼,就地翻身,将自己丢在地面雪中的剔骨尖刀握于左手掌心,向着少年下盘双腿斩去。 刀光过处,剑光刺骨, 嘶吼如猛虎,踏雪如剑舞, 星如目,剑入骨,如柳催残暑... 瞧着四弟只瞬间被少年一剑抹喉,陶三冷冽眸中透出深深惧意,大吼一声,弃了被自己擒住的司丞,高高跃起。 顾萧才斩了这疤面恶汉,闻声回首,见恶汉同伙已是怒吼跃起,横起手中长剑准备迎敌,却发现那脸面恶汉竟不是向着自己跃来,而是反身向着适才隐匿身形之处...逃遁离去。 这一变故,不仅是顾萧没想到,就连场中众人都未曾想到。 似不担心那恶汉逃离,顾萧只是轻跃一步,已至那司丞姑娘身侧,抬手轻托姑娘下颚,只听“咔”一声,已是替她接回了下巴。 “姑娘,这总能相信我了罢。” 这些一切转变的太快,以至于莫缇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时,连忙向着少年开口道:“少侠...恩公,不能放走了那厮...” 少年又现和煦笑容,开口安抚道:“放心,他走不脱,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时,已是踏地而起,身形疾跃,追向那陶三逃遁方向。 第二百六十四章-外乡来客 陶三没想到那少年动起手来毫不留情,武境之高,令人咋舌,只一个照面,就将自己那倒霉兄弟斩于剑下。 不过更加笃定了这青衫少年就是公子吩咐要找的人,想起公子的重赏,牺牲兄弟又何妨,至于那女子,亦或逃遁上山的要寻的人,比起这少年行踪,自是无足轻重。 韦长老带着其余兄弟,尚未走远,陶三心中还在想着,来时,那堆砌如山的金锭银票,美人朱玉,似乎已北自己揽入怀中。 “你们听着,凡寻画像中人,亦或是那青衫少年,还有那怀抱异兽之独臂男子,赏千金...美人,任挑。” 本是奔着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带着几位结义兄弟入了金刀门,却不料被丢置这北境阴寒之地,成日冒充北晋游骑,过着如土匪一般的日子。此番见到这等金银美人在前,别说牺牲结义兄弟了,就算是牺牲爹娘,陶三怕也不会眨一下眼。 适才之所以让自己兄弟先行试探,就是要观察那少年之武境,陶四若能擒住他,自己能分下功劳,如若不敌...就此逃遁离去,便是陶三为自己留的后路。 至于那司丞美人,不过是献给他的礼物,成与不成,比起这青衫少年的消息已是无足轻重。想到此处,陶三运足真气,脚下又快了几分。 就在陶三心中还在畅想着金银赏赐与美女满怀时,耳边响起了少年之声。 “刚才我答应了那小妹妹,要用你二人的性命还她的人情。” 陶三心中大惊,忙止住身形,适才的奔逃,自以为趁着那少年并未注意,加之自己轻功尚可,自以为脱离了危险,没想到少年声音如同鬼魅响起,心惊胆寒之下,连忙环视周遭。可映入眼帘的,唯有空荡街道,响着呼呼风声,似在为了枉死的百姓哭嚎。 没发现少年身影,但却愈发心慌,陶三连忙抚向腰间,短衫封腰之中赫然露出一截刀柄,伸手握住,从腰间抽出柄刀身薄且柔软的单刀。 软刀在手,陶三惊慌之情稍定,不停挪动步伐,回转着身形,向着周遭空无一人之地高声开口。 “小子,我看到你了...出来!” 越是心里没底,叫嚷得愈发大声,蕴了几分真气的声音,在空旷街中回荡,声音中的怯意却也凸显得格外清晰。 陶三在自己的高声叫嚷下,刚壮起了几分胆子,心神稍定...忽觉面前丈余之地有人影闪过,想着既是逃不了,还不如拼死一搏,忙运足内力高高跃起,冲那人影出没之地一刀斩去。 刀虽软,这一刀之威,却比起寻常精铁硬刀不遑多让,一刀之下,竟将面前民宅墙垣斩塌。 挥散面前墙垣坍塌扬起的灰尘,凝目望去,并未如陶三想象的那般,出现少年的尸首,正要回身戒备之时,却听身后衣袂之声响起。 回身挥刀,一气呵成,软刀裂空之声甚是尖锐,尽管陶三这刀已是运足了全力,可依然斩了个空。 正要收刀再度戒备之时,却觉脖颈一凉,一柄长剑已是搭在了自己的颈边...循着剑身望去,持剑之人,正是那唇边带着冷笑的少年。他的星眸中透出丝丝杀意,与唇边的冷笑相衬,让陶三心底发寒。 求生之人往往会生急智,陶三见过少年杀四弟时,毫不犹豫,此刻却并没有立刻取了自己性命,推测他定是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心中惊慌稍去,沉住气开口发问。 “小兄弟,你若想杀我,我现在怕已是个死人了。” 言毕,见少年果如自己所料,将手中长剑撤去,心中更加笃定适才自己的推测。 “不错,莫郡之中人多口杂,我有两件事事想要问你。”少年开口道。 陶三闻言,心神一动,看来这少年与那莫郡众人并非一路,那便有的商量。 既然如此,不如...陶三心中有了计较,既然陶四死在他手,不如就先稳住了他,利用他帮自己完成韦长老交代之任务,到时再将他献于公子请功...如此一来,一石二鸟。 心思已定,陶三一改先前冷峻,带着几分谄媚开口:“小兄弟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定如实相告。” “你们此来,在莫郡杀人埋伏,到底是为何。”少年盯着陶三乱转的眼珠,开口问道。 陶三知道自己答得越快,越能取得少年的信任,不作犹豫,立刻回道:“小兄弟,实不相瞒,我们此来,是为了寻一个人。” “哦?什么人。”少年又问。 “不知姓名,只知是从雁北城逃出来的。”陶三说着,从怀中取出个画像,恭敬递给少年。 顾萧接过画像,扫了一眼,见画像中画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面容坚毅,眼神锐利,一看便是行伍中人...知道再问不出其他,便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既是行这些劫掠之事,那自然对这雁北群山中的地势极为了解。” 陶三不知这少年话锋突转,问起雁北群山地势,有何用意,不过既已将那汉子的画像交出,总不能再告诉他自己只是假冒的北晋游骑,更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金刀门人,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不错。” “群山拥孤瀑,水波青绿潭无浮...这两句歇语,你可曾听过。”少年目光灼灼,盯着陶三略显惊慌的双眸问道。 “群山拥...孤瀑...”陶三暗自低声嘀咕了数句,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歇语,正想要开口回答自己不知,却对上了少年凝着杀意的目光,心中一阵发寒,转念一想,若是能利用这歇语,将少年骗至... 沉默片刻,心中已编好了谎话,欲开口时,却不料少年忽地动了,待到陶三低头之时,才发现少年手中的长剑已贯穿自己前胸...他不是还有话要问自己吗,自己准备的一番诓骗之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却为何要杀了自己。 带着疑惑,不甘,陶三看着少年抽出了贯穿自己的长剑,似也将自己的灵魂一并抽走...眼皮愈发沉重,最终无力的倒下。 顾萧看着已死在地上的陶三,将手中郡守司长剑上的血迹甩落,心中暗道,那慕容谷果然难寻。 适才自己的确动了心思,想要利用这些熟知雁北地势的匪贼,来寻慕容谷入口,可直至瞧见陶三那目光闪烁的模样,就已知他并不知晓慕容谷之所在,而且不知又在心中盘算着什么阴谋,回想起入城时候看到的百姓尸首,还有那些郡守司卫死前惨状,顾萧还是决心先完成与那小姑娘的约定,为民除害。 望着地面的匪贼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顾萧目中星光闪动,手中长剑向着陶三脖颈猛然斩去... —— 此时的莫郡城中,死里逃生的莫缇正勉力扶起身中刀伤的莫蒋,一众司卫见状,虽然各自带伤,也忙赶来搀扶。 莫缇望见小豆子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立在原地,怔怔出神,还道她被匪贼所伤,连忙快步上前搂起小豆子,边环视她周身有无受伤边开口问道:“小豆子,你受伤了吗,告诉姐姐,伤在了哪里?” 却听小豆子似回过神,向着自己开口回话:“缇姐姐,那大哥哥,他...他好厉害,匪贼非是他一合之敌。” 莫缇不愿小豆子的儿时记忆皆是血腥画面,连忙岔开话题宽慰道:“莫要想这些了,一会儿你先陪着蒋叔,和大家一起上山躲避。” 小豆子摇着小脑袋回道:“缇姐姐,那你呢,这儿太危险了,万一还有匪贼来了,你怎么办。” 莫缇疼爱地抚了抚小豆的脑袋道:“放心,你们先行一步,我...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那些匪贼诡计多端,我追去看看,万一他中了奸计,我也好帮衬。” 这话也并非是莫缇想要哄小豆子,的确是莫缇心中所想,她没料到那少年武艺竟如此之高,更没想到自己先前那般对他,他还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此时又怎能让恩人孤身追敌。 不过莫缇心中还有疑惑,以那少年适才轻松斩了匪贼的武境,别说那锁住他的小小木治,便是精铁枷锁,恐也难以拦得住他,为何他在岗哨之时,任由众司卫将他拿住。 看着司卫们互相搀扶,小豆子勉力扶着莫蒋入了郡守司,莫缇没了后顾之忧,暂放心中疑惑,向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正欲施展轻功追去相助,却听城中响起“塔塔”马蹄之声。 刀眉杏眸微凝,立时警觉,莫提回首望向郡守司...此刻小豆子与莫蒋叔等人应还未来得及进入司中密道,担心来人是那两匪贼的援手,连忙快步从地面捡起自己的长剑,横剑立在道路正中。 马蹄声声,转瞬已近,莫缇望去,见马背上的人并不似匪贼援手,也是群外乡客,常年在郡守司,与马儿兵刃打交道的莫缇,一眼瞧出。 齐云北方的马,背宽且高俊,这些人坐下马儿虽皆是良驹,却相对北马矮小些。 “不是匪贼便好。”莫缇长舒了口气,不过仍带着戒备,紧紧地盯着来人,心中还在为那孤身前去追匪的少年担心着。 外乡人似也被这莫郡城中的尸首惊到,直至远远瞧见一身褐红甲胄的莫缇,立时警觉,纷纷调转马头,向着莫缇纵马而来。 直至这些马儿近前,莫缇方看清来人面容,领头的是位公子,剑眉朗目,神采飞扬,一身锦衣裘绒,甚是贵气,身旁一人,紧随其侧,同样年轻,却面带坚毅,鼻似刀削,其余随行之人皆配腰刀,神情冷峻,似乎对这莫郡之中满地尸首视而不见,只是静静随行公子身后,戒备环视。 莫缇见过一些由南北上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亦是这番打扮,这些公子哥也都有高手护卫在侧,不过与眼前的这公子相比,犹如霄壤、云泥之别。 仅是一个眼神,莫缇就确定了这公子不是匪贼援手,放下心来,向着勒马止步的公子劝道:“你们外乡人,速速离去,此地有匪贼作乱,莫要枉送了性命。” 公子不曾开口,只是望着百姓尸首,剑眉紧蹙,眸中似有愤怒之火,渐渐升腾。 “放肆!”公子身侧的护卫之人却先开口呵斥。 莫缇见自己好心提点,换来的却是厉声呵斥,正欲开口,却见那公子回过神来,微微侧目,只一个眼神就让护卫之人闭口不言,随后公子翻身下马,快步而来。 “姑娘莫要见怪,家中护卫,皆是粗人,护主心切,难免语气重了些,我代他们道歉。” 适才的眸中愤怒之火已然不见,公子开口时已是彬彬有礼,声音温和,莫缇不好再发作,抱拳回礼道:“公子有礼了,莫郡才遭匪贼袭扰,若公子只是路过,我劝公子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我看姑娘这身甲胄,像是我齐云雁北边军,可又有些差别,不知姑娘在军中担任何职,又是何人下属。”公子语气依旧温和。 听这公子开口打探军中情报,莫缇杏目之中警觉再现,微提手中长剑,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些做什么。” 公子护卫们见这女子忽然提剑,顿生警觉,纷纷抽刀上前,将莫缇团团围住。 公子见有误会,欲开口解释,却见女子身后的民宅之上,一道青衫身影纵身而来。 “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似乎过分了些。” 第二百六十五章-再现游龙 一众护卫挺身护于公子身前,见少年一跃而来,手中青锋满是鲜血,另一手中赫然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纷纷戒备,口中高呼。 “有刺客!” 一直立在公子身侧,不曾开口的年轻人神色平静,一双眸子紧紧锁在纵身跃来的少年身上,公子眸中倒未显惊慌,反是望向跃来的青衫少年,静静打量。 来人正是顾萧,欲从陶三口中问出慕容谷下落无果后,将那匪贼一剑毙命,斩下陶三首级,返身赶回郡守司前,想从莫郡中人口中再探一探慕容谷之下落。 可遥遥望见那司丞姑娘被一群持刀人所围,担心这些人是被自己所杀的匪贼援手,于是连忙开口替那司丞姑娘解围。 可还未等自己身形落定,只见几道身影已是纵身而来,几柄单刀闪着寒芒,转瞬即至。 顾萧见状,心中更加笃定对方是匪贼援手,星眸一凝,手腕翻动,长剑已出。 剑光起时,已经是荡开围攻而来的数柄钢刀,不过顾萧却未像先前,趁势取了这几个持刀人的性命,只因顾萧早已盯上了那锦衣裘绒的公子哥,若取这几人性命,剩下的人定会戒备,牢牢护住领头之人,反不易得手。 擒贼先擒王,顾萧再入江湖,几番恶战,已深知这道理,荡开前来相攻的钢刀,身形不停,直取那领头公子。 剑光如电,掌风如烟。 只在顾萧长剑迫近公子身前之际,一道凌厉掌风袭上手中长剑,刚猛掌力瞬间由剑刃传入顾萧掌心。 这掌风虽刚猛,可比起顾萧先前所遇的对手,却逊色得多,轻松化去袭入掌心的刚猛真气,剑势一变,扫向抢入公子身前,出掌阻拦自己之人。 虎目鹰鼻,一身劲衫,年纪轻轻,却面带坚毅,此刻这虎目青年瞧见顾萧长剑扫向自己手腕,并未惊慌,反是双掌呈相叠之势,在顾萧长剑削来一瞬,双掌合十,将长剑牢牢锁住。 郡守司制式长剑,即便不如雁北军兵器使用上好镔铁锻造,也用的是精铁锻成,可在这护目青年双掌锁住一瞬,顾萧手中长剑竟如孩童玩耍木剑一般,瞬显丝丝裂纹。 顾萧瞧得真切,心中微惊,这虎目青年内力并不惊人,可掌势掌法却有如此威力,不敢轻敌,欲撤招时,护在公子身侧其他护卫亦同时出刀,斩向顾萧胸口。 危急时刻,当断则断,顾萧弃剑之时,连番施展点水、踏雪,向后疾跃,不料却有锐器破空之声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只凭听觉,就知道是将才被自己荡开的数柄钢刀,已是回转袭来,直斩自己后心。 那虎目青年,见少年被手下护卫前后夹攻,已是无处可逃,不由大喜,而身后所护的公子,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 “这少年如此年纪,就有这等功夫,若能为我所用,好好培养,将来不失为一枚出奇制胜的棋子。” 想到此,公子欲开口阻住前后夹击的护卫,莫要伤了这少年性命之时,却不料原是弃剑后跃的少年,手中赫然又多了柄长剑。 随着此剑现身,无论是场中护卫们的精钢长刀,还是这满地散落的兵刃,与这似凝月光的长剑一比,犹如云泥之别。奇快妏敩 长剑在手,这少年身形如风卷而起,剑随身转,那剑光柔和,宛若夜空皎月,让人心生涟漪,可当柔和剑光扫过前后夹击的钢刀之时,霎时间变得犀利无比,将钢刀尽数斩断。 月光长剑中剑气四散,少年也凭借此招破开一众护卫的前后相攻...翻身落于莫缇身前,目光微移,向着身后褐红甲的司丞姑娘开口关切:“姑娘可还好。” 莫缇此刻早已被青衫少年的绝伦剑术震慑,似还沉浸少年英姿中,一时间忘了作答。 顾萧并没瞧见司丞姑娘的神情,还道她被这些“匪贼援手”惊住,收回目光,望向那群“匪贼”。 刀已断,人却未伤,护卫们被少年剑气拂中,倒地片刻才堪堪起身,同时望向自己手中断刀,心中已经是无比吃惊,皆回首望向虎目青年,心中暗道,这等武境,怕是自家统领亦无法做到。 许是同样年轻,那护在公子身前的虎目青年,似是被顾萧这剑激起了好胜之心,低喝一声,踏地跃起,扑向青衫少年。 其余护卫见状,纷纷弃了手中断刀,欲上前助阵。 “且慢,你们莫要插手。”公子开了口,一双眸子隐隐透着兴奋,望向青衫少年。 原本的些许欣赏,此时已成了十分兴致,非是他爱看武境争斗,而是他想看看,这青衫少年面对这名震天下的游龙掌,到底要如何应对。 这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元日节后,奉旨北上,巡查北晋游骑袭扰雁北边关的二皇子宁王齐韬,适才的虎目青年便是随行护卫的骁骑营统领,齐云护军宗师严若海独子严青川。 齐韬虽非嫡子,但心中一直想要争一争那九五之位,尤是看到自己皇兄的荒唐作派,深知一旦皇兄继位,必将父皇一世心血葬送。 这些年来,齐韬礼贤下士,并非作态,而是想通过此法,扭转自己次子身份,争来父皇一番侧目。 自己需要的,不仅在那庙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当年爷爷拱卫赵氏江山时,江湖豪杰的助力亦不可少,眼前这青衫少年,身后若还有宗门,便太符合自己想要的江湖助力了。 齐韬面色,沉静如常,目中已有异样光芒闪耀。初入莫郡,见这么多百姓丧生带来的怒意犹在,却也敌不过见到这青衫少年身手时的兴奋之感,凝目望向前方,严青川与那青衫少年已是战做一团。 严青川自从被授予骁骑营与御前司统领一职,难得与父亲团聚,元日节前,得了陛下允准,在江霖城外的御赐宅邸中与父亲过了一个团圆节。 将平日里习练游龙掌、鳞渊步时所遇困惑一并禀于父亲,得了父亲提点,豁然开朗,已在元日节中沉稳内息,将初窥境巅真气收发自如,破镜登堂。 严青川境入登堂的消息,在元日节间已经是遍传江霖城,而后又得了皇命,护卫宁王北上,一时间风头无两。 一路之上也曾遇宵小,皆用不着严青川亲自出手,这让一直想要试试自己身手的严青川甚是技痒,没想到却在这雁北小郡遇见了青衫少年这样的高手,若非护卫宁王重担在肩膀,怕是早就上前与那少年交手过招了。 此番见到自己从骁骑营与御前司精心挑选的好手被少年一剑扫退,气盛之下,已是按耐不住,跃出与青衫少年战作一团。 此时的严青川,运起登堂内力,掌风刚猛,每每挥掌,都攻向少年必定回护之要害。见少年被自己掌风笼罩,严青川信心更足,掌风再起,已渐有龙吟之声,正是游龙掌修习到一定境界之象。 反观顾萧,看似被那掌影笼罩,可却游刃有余,脚下点水、踏雪连出,身影已渐虚幻,始终不曾出剑,并非顾萧被掌风压制,而是他总觉对手的掌法,似曾相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沉住气,凝心闪避,想要从对手掌法中看出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有似曾相识之感。 游龙鳞渊风起寒,点水踏雪欲徘徊。 斛春寒,掌风波澜,唯见青衫还。 无论是护卫们还是莫缇,都瞧的呆了,唯有一直面色沉静的宁王齐韬,嘴角已有淡淡笑容浮现,青衫少年能在严青川游龙鳞渊掌下支撑如此之久,已让他颇为惊喜,原本还想着万一少年不敌,自己还需及时止住严青川,莫要让他一时兴起,伤了少年。 现在看来那少年虽被压制,无法出剑还击,却已让齐韬足够满意。 不怪齐韬有此想法,就连护卫们也觉得少年是被自家统领压制的无法出剑,若非宁王殿下在侧,怕已有人开口叫好。 莫缇瞧着青衫少年似是渐落下风,不由将手中长剑紧握,此前自己误会了他,而他却不计前嫌,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此时的莫缇已打定心思,想着在少年不敌时上前帮手,出手相助。 众人皆以为少年渐渐不敌,可战圈之中的严青川则是越来越惊讶,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再至信心十足,现在已是渐渐心惊,一手游龙掌,已是从三成功力至七成功力,而今已是全力施展,而那少年,竟还如初交手般那样左右腾挪闪避,那柄负在身后的月光长剑动也未动。 终是醒悟过来,这青衫少年哪里是被自己压制,而是从头到尾,他就不曾动了出剑的心思。 原来他一直在戏耍自己...羞辱感瞬间涌上心头,严青川大喝一声,从战圈中一跃而出。 顾萧一边分心闪避,一边勉力回想着这虎目青年的掌法,自己到底是在哪见过,直至听到对方一声大吼,这才回过神来,见对手已跃离丈余。 凝神望去,只见他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轻挥,似有真气浮于掌心,此前追击自己时的隐隐龙吟之声,已是大盛,片刻后,他掌心真气已现虚幻龙首之形... 眼见此状,顾萧恍然大悟,终是想起了这手龙吟掌法,在岭州阻止截杀万钧之时,万将军的护卫之人,严彬不正是用的这套掌法吗。 念及此,顾萧目中已显欣喜,一时间忘却了自己正与那虎目青年过招,他二人使出同样的掌法,定是同门一脉,想着从他口中问上一问严彬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可还未张口,虎目青年已将龙吟之声汇于掌心,向着青衫少年立身之处猛然推去。 “不可!” 不远处的宁王,本还沉浸在青衫少年与严青川交手之景,却被龙吟之声打断了思绪,眼见严青川似是运足内力,随着双掌交叠,推出毕生内力的一掌,深知游龙掌之威的齐韬连忙开口阻拦,可却为时已晚。 掌风龙吟过处,似是真有游龙入人间,掀起阵阵雪幕,瞬间与掌风相融,袭至少年身前时,已经凝成丈余高之寒冰龙首,那龙首似张开巨口,要将少年吞入腹中。 顾萧没想到对方竟下了死手,正暗骂自己为何不先问清由来就鲁莽动手,害的对方误解...但此时那冰龙巨首已至,无奈之下,手腕翻动,负于身后的断月已紧握手中... 正当顾萧要持剑对上龙首时,忽见一道褐红身影从跃至自己身前,面对冰龙巨首,全无惧意,只微微侧首,向着身后青衫开口道:“我莫郡之人,有恩必还,你快走...” 第二百六十九章-郡守司内 莫缇思索了一番,亦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尽管如此,莫缇心中却依然不想当着几人的面,打开通往后山的密道,对于莫郡百姓来说,那密道是仅剩的逃生之所,尽管少年并云公子的身份已然确定,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莫缇依旧不愿冒险。 这些公子的护卫,皆是高手,如果带着他们,万一...莫缇目光转向在那些匪贼手中救下了自己与小豆子的青衫少年...瞬间,心中拿定了主意,向着公子开口禀道。 “钦差大人,我可以带着你们上山,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需谨慎些,我带你和这木小哥前去,人越少,便越易隐藏行踪,不会被那些匪贼发现。” 严青川见这司丞女子,不愿宁王殿下带上护卫,哪里肯答应,当即开口喝道:“放肆,钦差大人的话,不是与你商量,金牌令箭代表了皇命,你敢抗旨,我便将你就地格杀。” 齐韬倒是瞬间明白了这司丞之意,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冒充匪贼的“北晋游骑”实在可恶,让雁北百姓如此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是那匪贼冒充,诈她引路...既然自己是为此而来,想为朝廷解决这边关之患,若是一味谨慎,不冒些险,怕是不行。 既然这司丞说了,愿带自己与这木一同行上山,青衫少年显露的身手,尤胜严青川,想来有他在侧,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于是抬手止住了严青川,向莫缇开口道:“就依你。” 身后的严青川听闻,大惊道:“殿...公子,不可,我等不在你身侧,万一遇到危险,这让我如何向老爷交...” 话音落时,见宁王殿下已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青衫少年。 “木兄弟,说来惭愧,在下自幼习武,许是天赋不够,无论如何习练,竟连寻常武者都达不到,更别说那锻体、初窥之境了...此番上山还请木兄弟多多照拂。” 顾萧闻言一怔,听这公子语气,似是同意了司丞之法,不带护卫上山,瞧他那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自己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他就不怕自己会生歹心,此等勇气,让顾萧顿生欣赏之意,正欲开口应下,却听那虎目青年开了口。 “公子如果执意不带护卫前去,也让我同行...不然就算是抗命,我也不能放公子独自离去。”在严青川看来,齐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在山上有个意外,不光是自己,就连整个严家恐怕都要陪葬。 齐韬心中却另有计较,示意严青川稍安勿躁的同时,转向莫缇道:“莫司丞,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引路,咱们即刻动身。” 莫缇心中也挂念着小豆子与蒋叔等人,既这钦差也同意了自己之法,当即开口道:“大人,木恩公稍待,莫郡后山中时有毒瘴,我去司中后堂,准备去取些避瘴之物。” 齐韬应下,在厅中稍待,见莫缇已转入后堂,稍行几步,与顾萧稍稍拉开些许距离,身后严青川见此情形,立刻会意宁王定有吩咐,忙快步跟上前去。 转入堂中一角,齐韬瞥向远处少年,并未关注自己,便压低声音,向严青川开口:“我不带你去,是有差事交你去办。” 严青川听闻,忙欲跪下听旨,却被宁王殿下一把扶住,此时的齐韬,面上温和,语气更是平缓许多:“青川,我适才对你以上驭下之姿,只是作势给那司丞与少年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又比我稍长几岁,私下无人时,我当称你为兄长才是。” “末将不敢,怎当得起殿下如此称呼。”严青川听宁王殿下如此,忙惶恐回话。父亲曾告诫过自己,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莫要恃宠而骄,乱了分寸,严青川也牢牢记得父亲的话,此刻不顾宁王搀扶,纳头就跪。 “青川兄长,先起来说话。”齐韬思忖,自己那位皇兄不成才,已是朝堂皆知,只是那些言官一直以立嫡以长不以贤为由,阻碍自己争夺储君之位。 严青川乃是父皇护军宗师严若海独子,手中握着骁骑营与殿前司,自己如若能在此番北上之时,将严青川收于麾下,将来哪怕是夺嫡失败,也未必不能争夺那九五之位。 自古掌兵者,才有话语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番北上,父皇能让严青川护卫相随,齐韬已是隐约猜到了父皇心思,对严青川开口已是极力拉近关系。 不等严青川开口,齐韬已是用力将他扶起,为了不让他继续跪下,话锋一转,低声继续说道:“青川兄长,我不带你上山,两个差事,还需你去查办...其一,你瞧见那少年没,他说自己是凉州人士,我想你带人去查访一番,看看能否查出这少年身世...” 严青川闻言一怔,实不明眼前的宁王殿下,到底是想要将这少年收入麾下,还是对这少年有所怀疑,心中正想时,却听宁王继续开口。 “你可还记得,父皇一直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听到宁王开口,严青川瞳孔猛然收缩,这才想起,父亲曾交代自己的另一件事,便是此番护宁王北上时,还要时刻留意身着青衫之人,那是圣上想要寻的人... 回首望去,只见端坐桌前,闭目养神的少年,正是一袭青衫,想起在郡守司门前交手时,他显露的武境,与他十八九的年纪并不相符,若非有高人指点... “殿下,你是怀疑,这小子与圣上寻的人有关?”想到此处,严青川忙开口问道。 “不错,如若咱们此行,破了北晋游骑假冒匪贼,袭扰边境一患,又替父皇解了心头之事,他老人家定会龙颜大悦。” 听至此,严青川才终是明白,江霖城中早已传开,宁王齐韬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一事,怕已不止是流言了。 转念在想,太子殿下与这位宁王相较,也的确是宁王殿下,更像明君之选。难怪此番暗中北上,圣上遣自己相随,看来圣上也动了对宁王的考核之念。 如今看来,这位宁王殿下,不仅是想要解决了北晋游骑袭扰边境之患,还想要为圣上解决心头之事...尽管面前的宁王殿下比自己年纪还小些,可这等心思,已让严青川在心中对他重新审视。 “殿下,我明白了,只是我若去了凉州,你身旁无人可用...万一那小子真要为难于你,却如何。”严青川心中依旧放心不下。 齐韬朗目打量了面前的严青川一番,似想看穿他的心思,片刻后,收回目光开口道:“放心,我一向看人准,这少年并非歹人,况且,他若要为难我,在郡守司外就会动手...你记住,速去速回,一定要查清楚这少年到底是何来路。” “遵命,末将这就出发。”严青川领命,正欲前去,却听身后宁王将严青川轻声唤回。 见宁王殿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吩咐:“还有...听闻万钧回乡前,曾在岭州暂住,以万钧的性子,若非遇到了什么事,绝不会在岭州停下行程,你此去,还要查一查,万钧在岭州见过什么人,遇了什么事,都要查清楚...还有,你带着尚方宝剑,回程路上,无论岭州也好,臧北也罢,你调一营兵随你一同回来。” “调兵?这...是否要上书,先奏明圣上。”擅自调兵,可是大罪,严青川忙开口回道。 “调兵之事,我自向父皇解释,青川兄长照办就是。” “末将遵命。” 严青川瞥了眼厅中少年,应下宁王之令,旋即起身,不多时,只听得郡守司外,马蹄声响起... 齐韬依旧立在堂中一角,成竹在胸,余光扫向厅中少年,心中暗暗盘算,若这少年与父皇所寻的人毫无关系,自己要趁着这次上山的机会,设法将这少年收于麾下,如这少年与父皇要寻的人有关系,自己就对他有相救之恩... 齐韬回首,将目光望向窗外,南方,正是江霖城之方向,心中默念:“父皇,韬儿可是谨遵父皇教诲,无论如何要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云兄。” 一声轻唤打断了齐韬思绪,微微回首,见开口之人已起身来到身侧,齐韬忙收敛心神,开口回道:“木兄弟。” 在厅中等待莫缇的顾萧,脑中一直在想着岭州之事,当时不曾多想,现在想来,愈发蹊跷,难道万将军在岭州时,就预知了元日节后他就会被押解上京,不然为何要将看护雁北十郡布防图一事,托付到自己手中,自己与万将军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现在看来,万将军在岭州之时定已知晓自身处境,不仅如此,只怕他也知道,雁北军中有人通匪之事,这才将金牌令箭交在自己手中,自己一个无名小辈,未有官身,行事自然不会有所顾虑。 转念再想,随即又否认先前之想法,即便自己是白身,手中握着金牌令箭,怕也难以服众...许是怎么也想不通,反倒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顾萧实是理不出线索,于是便想着向云公子请教一二。 “以云兄所见,这雁北军中,真的有人敢通匪吗。” 齐韬见少年问出此话的疑惑神情,与先前断言匪贼袭城的目标是杨虎臣而非为了金银财帛时的心思机敏,判若两人,知晓他不曾踏足庙堂,便开口解释。 “如果莫司丞所言属实,那我此番北上,真的来得足够及时。” 顾萧疑惑道:“云兄之意...” 齐韬蹙眉道:“在下与木兄一见如故,也不藏着掖着,木兄细想,金银只在其次,如果那些匪贼真的是晋人冒充,那么,对于晋人来说,最想要的是什么。” 未有犹豫,顾萧回道:“自然是我中原之地。” 齐韬点头道:“不错,北晋多是游牧之地,就算宗氏经营多年,已不似当年野蛮之所,可却依然无法改变天时地貌。因此,才会窥视我中原之地,可他们想要踏足,必定要过雁北,我齐云不是当年赵国,他们想用兵强攻,别说要付出多少人命,就算是举国之力,恐也无法做到。” 言至此,齐韬目光转向雁北,继续为少年解释:“就算他们不顾士卒生死,用人命打开了雁北城门,怕再也无力南下,且要面对的,是我齐云举国反攻之势,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从我雁北城中寻出其他破绽。” 顾萧恍然,立时便知晓这位云公子口中“破绽”是为何物,心中已是难掩愤慨道:“为了个人欲望,通匪叛国,祸害百姓,该死。” 齐韬则是向少年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所虑:“若只是贪财通匪,不足畏惧,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本就是晋人。” 第二百七十章-林中山洞 “云公子言下之意,是说那些通匪之人,本就是晋国人,这又从何说起。”顾萧不曾踏足朝堂,自然不懂这些,惊讶开口。 齐韬知道,想要收服少年这种江湖中人,需让他们心生敬佩,方能全心投效,就如当年严若海被父皇收于麾下一样,于是耐心为少年解释道:“天下三分前,皆姓赵也,他们也都是赵国臣子,或许...这些人,在效忠我齐云前本就是晋人。” 天下三分前,皆是赵土,而后神州之乱,天下三分,顾萧自然知晓,稍一思考,便知云公子言外之意,齐云朝堂之上,难道还有晋国安插的探子。 转念再想,心中一惊,随即想起被罢了兵权的万将军,连忙开口道:“难道说,万将军他...” 见云公子轻轻摇头,顾萧才放下心来,他也不愿从云公子口中听到,为齐云镇守边关多年的齐云北境统将,天涯大哥等一众墨者用命去救下的人,是北晋安插在齐云的探子...既然万将军身家清白,却又为何会被押解上京,顾萧更是疑惑,只得向云公子开口求教。 “如按云兄适才所言,万将军并非晋安插在我齐云的探子,却为何被夺了兵权,押解上京,还请云公子解惑。” 齐韬微叹一声,开口道:“木兄弟,这官场并非江湖,其中牵扯甚广,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顾萧从云公子口中寥寥数言,已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由暗道,果然,万将军在岭州之时,就已是知晓了他自身的处境,万般无奈之下,才将那看护雁北布防图之事托付给了自己。 想至此处,顾萧立时觉得肩上似有千斤重担,只觉万将军此番托付,不仅是将雁北的布防图交托在自己手中,更是将齐云北境万千百姓与将士的性命托付给了自己。 “木兄弟...木兄弟!” 齐韬见提起万钧,身旁的少年眼神闪烁,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轻声呼唤。同时心中暗道,难道这少年与万钧有什么牵连,可转念却又打消此念,这二人身份有别,哪里会有什么交集,只道是万钧在齐云北境多年,这少年如同其他百姓一般,皆感念万钧戍边之苦罢了。 “啊,失礼了,云兄。”顾萧见这云公子一双朗目,目光虽柔和,却透着能瞧透人心之光,连忙收敛心神,心中暗暗拿定心思,暂且隐瞒下万将军托付雁北布防图之事。 正当顾萧与齐韬二人正在厅中各自揣摩着对方心思之时,莫缇已从后堂行出,直至二人身旁,向着齐韬一礼,恭敬将手中之物交予顾萧二人开口道:“我莫郡后山,与雁北山势相连,其中多瘴气,所以我们莫郡百姓家家碾碎草药,置于夹层之中制成面巾,上山之时,佩于面上,即可防止毒瘴入体。” 闻之,顾萧二人皆小心收面巾入怀,三人随即出了郡守司,骑马往莫郡后山行去。 —— 此时的雁北莫郡山中,一行八人,骑马缓缓而行,领头一人面相凶恶,腰间挎着柄厚重单刀,说是单刀,可那两指宽的刀背,和坐下马儿吃力前行之姿,已是显出了此刀沉重。 身后七人紧紧随行,与寻常赶路客商、镖行不同,这七人无不神色冷峻,目光不停地扫过路过之处,似是想从这山中寻出些什么。 这几人一路行来,无人开口说话,只有山中透骨寒风与枯树朔朔之声响起,衬的极为压抑。 约莫一炷香后,领头之人勒马止住前行之势,身后几人见状,也纷纷勒马,抬首望向这领头大汉,无不露出惧怕神色。 “陶三他们两回来了没。”凶恶大汉并未回首,只是自顾开口,身后一人听闻,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这大汉身旁。 “韦长老,陶三陶四还未归,沿路我们已留了印记,只要他们完成了长老交代的事,自然会顺着印记寻来。”这人恭敬开口。 “你们九人,入我青苍阁已有多年,一向办事牢靠,公子这才挑选了我,来办这等重要之事,如果出了任何纰漏...”恶汉说话间,那双大手已抚向腰间单刀。 见恶汉手搭上刀柄,不仅是开口回话之人,就连身后其余几人,纷纷绷直了身子,惧怕之意溢于言表。 回话之人更是连连躬身,恭敬开口道:“韦长老放心,我三弟四弟,做这些事,最是擅长,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见恶汉手已从刀柄缓缓抬起,众人这才将将松了口气,又见恶汉微微侧首,向着自己等人继续开口道:“时辰已经过去太久,你轻功尚算不错,赶回莫郡看看他二人到底办妥了没有,拖得久了,恐生变故。其余众人,随我继续搜寻。” 众人连忙开口应下,回话之人正欲离开,却被恶汉唤住,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递与这人,缓缓开口:“我来时,门主曾赐下几枚破境丹,你这几日,办事辛苦,赏你服下此丹,再去接应不迟...” 破境丹在金刀门中声名赫赫,当年的费魏便是依仗这破境丹跻身白虎阁护刀长老,这人听闻破镜丹之名,哪里还管得其他,连忙跪下谢恩,在其他兄弟羡慕的目光下,取丹服下,再望着恶汉连连叩首后,起身踏地而起,转瞬间,已消失在林中。 恶汉见他老老实实服丹,嘴角不易察觉笑容浮现,略夹马腹,领着剩余几人,望深山行去。 可才将将行出数丈之距,恶汉似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止住身后众人前行之态,略一回首,望向适才停下交谈之地,那双略带浑浊的双目几番寻找,终是发现了端倪。 猛踏马背而起,那恶汉竟轻盈腾空,铁塔般身躯如同孤雁一般,掠过众人肩头,而这些随行之人,神色丝毫不变,似是早已知晓这大汉的武境轻功。 一息之间,那恶汉已掠出数丈,直至适才离开交谈之地,浑浊双目,在这林中雪地来回扫着,直看到被半掩在雪中的一片衣角,唇角显现出残忍笑意。 “再狡猾的猎物,终归逃不过猎人的双眼。” 恶汉低声一语,目光后移时,丈外数人已立刻会意,纷纷踏马而起,跃至恶汉立身之处。 “这荒山之中,从未有人烟,看来那些莫郡之人,就藏匿在这附近...给我搜,找到人,本长老重重有赏。” 恶汉话音落时,身后几人已如嗅到猎物的恶犬,身影四散开来,恶汉面带笑意,将那衣角缓缓握入手心,再张开手掌时,那衣角已变为粉末,随着冬风穿林拂过,散于这山林之中。 “哼,易、许二人做得那朱雀阁的护刀长老,偏我韦蝎做不得吗,找到了公子要的人,到时我便是朱雀阁的护刀长老。”恶汉心中盘算着,浑浊眼神中欲望尽显。 “韦长老,找...找到了。”林中已有身影窜回,跪地禀报。 “在哪,快快禀来。”韦蝎已是掩不住心中大喜,一把拎起地上那人,急切开口,浑浊目中倒映着的,似已不是被他拎着的瑟瑟发抖的门人,而是那张通往朱雀阁的封帖。 被韦蝎拎起的陶氏兄弟,浑身颤抖,他深知这位青苍阁的护刀长老,嗜杀成性,不合心意,手下之人便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带着颤抖,向着西北方一指。 “五...五里外,有个隐匿洞口,若是旁人定不会发现,可...可小的从小嗅觉就异于常人,我隐约闻到那洞中有...有烟火气味传出...我已留了门中印记...哎哟。” 这人话还未说完,就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是被恶汉丢在雪中,待到回过神来,只见恶汉身影早已模糊,唯有恶汉之声传出。 “我先行一步赶去,你去寻其他人,带上绳索,随我拿人。” 不多时,韦蝎已至五里之外,凝目四顾,见到一处枯树侧,有人使利器刻出小小刀形,刀锋所指之处,正是不远处被积雪覆盖之土丘。 见了门中印记,当即心中了然,缓行上前,抬起大手,一掌拍下,土丘积雪被他一掌震散,一人高之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果如手下人所说那般,这洞口积雪枯枝覆盖,匿于这满地晶莹之中,甚难发现,即便恰巧撞入,这洞口处的兽足印记,也会让人误以为是兽穴而忽略。 可韦蝎闯荡江湖多年,这等粗浅的伪装技巧,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冷笑一声,足间微动,一块雪中石子已被瞬间挑起,回身一脚,那石子如同离弦之箭,射入洞内... 侧耳听去,熟息后,并未听到石子反弹石壁回声,韦蝎面上的残忍笑意更盛,正欲进入洞内,却听洞内换来锐器破空的“嗖嗖”声。 刀光一闪,破空之声顿止。 “雕虫小技。” 冷笑开口,韦蝎侧首之姿未变,闭口之时,目光下移,只见地面积雪中插着些许断箭。 “看来真是找对了地方。” 韦蝎将手中那柄厚指单刀猛然倒插入地,盘膝坐下,浑浊双目紧紧锁住洞内,似是在自言自语,更似在向着洞内隐匿的人们说道。 “乱世中,最不值钱的,是人命,可盛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我此来,只为寻一人,你们交出此人,或许我心情一好,放过你们也说不定...怎么说,你也是万钧麾下大将,现在却沦落到要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保你一条命,可悲、可叹呐。” 见洞中毫无响动,就连适才一击未曾的手的羽箭亦不再射出,韦蝎仰天大笑,不仅震的洞口积雪朔朔而落,这笑声如同惊雷在洞中炸响,蕴含了几分韦蝎内力的笑声在洞中回荡,久久不曾散去。 片刻后,听到隐约的步履声从洞中传出,韦蝎眸中一喜,凝目望去。 漆黑洞中,缓缓行出一人,厚厚斗篷藏不住他魁梧身形,从他从容步履,看不出任何惊慌,反倒是守在洞口的韦蝎见状,眸中喜色稍去,显出一丝戒备。 目光越过此人宽厚肩膀,向着洞内望去,不见他身后有人,担心有诈,随着此人缓步而出,单手握住倒插于地的单刀,起身后退。 “用我一命,换这些百姓安宁,可否。” 随着这人行出洞,褪去斗篷兜帽,露出张坚毅面庞,向着身形比自己还壮硕几分的韦蝎开口道。 “我要你的命无用,你知道我此来为的是什么。”韦蝎将自己那重刀扛在肩上,开口直言。 “那东西我已经毁去了,你们得不到的。”这人朗声开口,丝毫不惧。 韦蝎听这人说那东西已被毁去,心中一惊,可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开口笑道:“那东西岂是你说毁,就敢毁去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毁了,至少你还活着。” 第二百七十一章-山中擒贼 顾萧与莫缇皆是习武之人,纵马赶路,尚不觉辛苦,反是齐韬有些吃不消,非是他太过娇贵,吃不得骑行颠簸之苦,齐云以武立国,身为皇子,齐韬又怎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就算比不得江湖中的武林中人,起码的马上功夫还是有些的。 只是这山路太过难行,马儿行了阵,随着林深雪密,便再无法驮人前行,三人只得翻身下马,牵马趟雪而行,时不时又有毒瘴生出,让齐韬好不苦恼,可他自小便是不服输的性子,即便如此,还是咬牙紧跟前方少年与莫司丞步伐。 莫缇挂念着山中隐匿的莫郡百姓,步伐越行越快,自幼在莫郡长大的她行这等山路自然不在话下,全然没注意到走在最后的云公子已是疲惫不堪。 顾萧自幼在无归山中长大,莫说现在的武境内力,便是儿时应付此等覆雪山路,更是不在话下,不过他的余光落在身后的云公子身上,见他行得愈发吃力,便向着莫缇开口。 “莫司丞,要不...咱们先歇歇脚再赶路,如何?” 听得身后少年开口,莫缇回首,目光越过少年,方才发现钦差大人早已是气喘吁吁,带着感激目光转向少年,若非他的提醒,自己不顾钦差大人自顾前行,难免会得罪于人。 “木少侠说的是,尚有些路程,咱们先休憩一番,再动身赶路不迟,钦差大人,意下如何。” 齐韬知道这二人是在照拂自己,一向争抢的性子本欲开口拒绝,怎奈双腿如同灌铅,着实疲惫,于是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莫缇见钦差大人应允,环顾周遭,又抬首望天,见得晴空万里,此时歇脚最好不过,若是天气阴沉,说不定山中会再降毒瘴,于是拴马止步,从马背行囊中取出水囊干粮,分与顾萧二人。 三人暂时歇脚,正欲饮水食些干粮之际,顾萧却听林中隐有衣袂破空之声响起,这人轻功不弱,发出的声响甚是微小,但却逃不过顾萧耳力,转头望向齐韬与莫缇,见这二人似不曾发觉,于是不动声色,剑眉紧蹙,暗自戒备。 “莫司丞,我还记得,在莫郡岗哨时,你欲押我回莫郡时,司卫来报,那伙匪贼...有多少人袭城?”顾萧目光微动,瞥向身后枯树丛中,压低声音向莫缇开口问道。 莫缇听少年提起自己误解一事,还道他欲兴师问罪,即便是性格尤盛男儿,也不由面上一红,杏眸之中已有愧意...又瞧着少年俊朗面容,心头窘迫之意顿生,手忙脚乱,用手中水囊递到少年面前,开口致歉。 “恩公不计前嫌,莫缇以水代酒先向你赔罪,待到大伙都安全后,莫缇再当众认错,还请恩公...” 言至最后,已是声若蚊蝇,顾萧闻言一怔,旋即明白了这司丞姑娘误会了自己此问之意,目光依旧紧锁枯树丛,压低声音继续开口。 “司丞误会了,在下并非心胸狭隘之徒,更知司丞为了莫郡百姓,先前误会,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当时你准备擒我回莫郡之时,司丞手下司卫来报,有多少人袭城。” 莫缇听到少年这么说,想起自己此前的种种无礼行径,心中更是愧疚,又想自己递过的水囊,自己才饮过,面上更红,还好这深山林中只有他们三人,于是暂敛心神回道:“蒋叔来时,曾说...有约莫十余骑袭城,我莫郡司卫皆不能当。” 言毕,见少年面露恍然,莫缇不解正欲开口发问之时,却听少年微微侧首,向着三人身后那枯树从中朗声开口。 “藏了这么久,阁下也累了,不如现身相见。” 此言一出,莫缇与齐韬二人立时反应过来,有人跟踪,连忙随着少年目光转向那枯树丛中。 顾萧话音刚落,就见那枯树丛中一道身影已是窜出,并未如顾萧心中猜测那般,袭向莫司丞或是云公子,而是反向逃遁而去... 一时间,莫缇与云公子二人呆立当场,再望向身旁少年时,已不见他的身影,只听得青衫衣袂之声与少年声音响在耳边。 “莫司丞,你且护卫云公子稍待,我去去就来。” —— 陶大运足轻功,在林中飞速穿行,每每借力,山中枯树上只见他足间踏出的浅浅足印,此等轻功,已当得上轻功高强之称赞。 他们兄弟九人,早年间,仗着武艺高强,在江湖中闯出了些许名号,可他们仗着武艺,不行善事,反是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那些被陶氏兄弟所害之人忌惮几人武艺,不敢寻仇,这兄弟几人愈发胆大妄为,直至闯下弥天大祸,引来许多名门高手追杀。 无处可逃之下,恰逢王颜初入齐云,创立金刀门,不避善恶,广纳江湖人才,几兄弟商议之下,心一横,便拜入了金刀门下。 在金刀门的掩护下,九兄弟改名换姓,终是躲过了江湖名门的追杀,便准备在金刀门中大展拳脚,却不料门主王颜,将他们兄弟几人打发派往了齐云北境,虽是不忿,可几人并无其他去处,只得前往雁北。 直至到了雁北之地,几兄弟才发现,这等行恶之事,居然行得颇为顺手。这些年间,在这雁北之地,烧杀抢掠,洗劫金银...即便朝廷在万钧之谏下,先后设立了郡守司与巡守军,依然拿他们毫无办法。 他们兄弟几人除却每年通过柳庄上缴门中的银钱,暗中扣下了不少金银,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先前的不忿早已抛诸脑后,直至今日,少门主携青苍阁护刀长老韦蝎前来,才打破了几兄弟的神仙日子。 韦蝎此人手段毒辣,门中人皆知,陶大还以为自己这些年暗中做的事被门中知晓,却不料韦蝎此来,实为传少门主口令前来。 莫说韦蝎,便是这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阁的护刀长老中的任意一位,都不是自己几兄弟能得罪的,于是恭敬听令,依令而行。 今日之事,也是先前得了秘报,让韦蝎领着自己兄弟几人,前往莫郡,探一雁北城来人之行踪。 不仅如此,公子还吩咐下来,莫郡的郡守司丞甚是貌美,不仅要问出那雁北城逃出之人的下落,更要擒住这司丞献来做人情。奇快妏敩 却不料,几人血洗莫郡,这城中司卫与百姓,竟无一人那雁北城中来人下落,那司丞也不知所踪,当自己兄弟几人正欲再行逼问之时,却发现莫郡剩下的百姓也不知所踪... 虽不担心巡守军至,可逗留莫郡实是风险太大,韦长老一番思忖后,笃定这些百姓定是逃往了莫郡后的雁北山中,便留下陶三、陶四二人藏匿莫郡中,剩下的人则随韦长老先行上山搜寻。 想到这,陶大心中暗骂那韦蝎,脚下逃遁速度却是更快,回忆起适才陶三、陶四不曾返回,他却让自己回莫郡去寻人,可偏偏快要到了莫郡之时,在林中远远瞧见了下马赶路的三人。 只一眼,陶大便瞧见了行在最前方的莫缇,那小妮子,也不怪韦长老要擒她来做人情,英气面容,褐红甲胄紧束纤腰,那双裙甲之下的紧实大腿...比起寻常温婉女子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收敛心神,正想着这等送上门的功劳,自己还寻什么陶三、陶四,直接擒下她,带回韦长老处,再审出那雁北逃来之人的下落,功劳岂不全归自己... 于是栖身近前,正要动手之时,转念一想,顿觉不对,既然这司丞女子出现在此,那陶三陶四又去了哪里,这司丞是何种武境,来这莫郡之前,众人早已探查清楚,以自己那两位兄弟手段,绝不会擒她不住,难道... 带着狐疑目光,陶大没有贸然行动,只是远远盯着三人,见他们下马歇脚,这才栖身枯树丛中,暗中观望。 瞧着那锦衣裘袍的公子,气喘吁吁模样,不似什么高手模样,于是便将目光转向那青衫少年。 虽离得远些,可陶大仅是一眼,就察觉出这少年非同一般,与那锦衣公子并那女司丞相比,这少年未显疲态,举止动态,皆能看出内息稳固... “此人武境在我之上,这么说来,陶三、陶四怕是已折在了此人之手,我还是先行回去禀报韦长老,再做打算。”陶大匿于枯树丛中,心中想着谨慎为好,已生退意。 恰在此时,忽地瞧见那少年侧首与身旁司丞低声言语,陶大尚在犹豫是否要再近前些偷听两人交谈着什么时,却见那少年赫然侧首,向着自己藏匿身形之处,说出了那番“现身相见之言”。 立时便知晓,自己暴露了行迹,更深知自己非这少年敌手...果断现身,逃遁而去。 眼见已是遁入深山,陶大长舒了口气,心中暗道:“此事还是要快些禀于韦长老知晓...” “往常如此运功,怕是早已需要调息,先前运功赶路,又逃遁了如此之久,依旧不觉疲乏,看来韦长老所赐丹药,真乃稀世之物。”陶大逃遁之时,还在由衷赞叹那“破境丹”之玄妙,可还未等心思落定,眼前一花,已有一道青衫身影,似是踏雪而来。 “阁下窥探多时,就这么离开,是否太过无礼。” 眼见这少年竟毫不费力追上了自己,心中已是忌惮不已,可陶大依旧不愿束手就擒,在少年开口一瞬,身形在空中扭转,双脚疾踏身旁枯树枝干,反身跃向另一侧。 瞬时,陶大已跃出三丈有余,带着忌惮目光,转头望去,适才少年立身之地,已全无身影,还未等到松口气,却见少年赫然又现自己前方。 惊慌也好,恐惧也罢,遥遥望见那少年俊朗面容,竟比韦长老那凶恶面容还要可怕。 暗自盘算该如何脱身之时,陶大望见本是阻在自己身前的青衫身影动了。 只觉这少年出手迅捷无比,躲闪不及,感到对方真气拂过自己胸前,立时间,浑身上下如被铁链所困,动弹不得,眼见少年点中了自己穴道,再无法逃遁,立刻开口高呼求饶:“小兄弟,且慢动手!” 话音落时,青衫少年已如鬼魅,出现在自己身前,一双星眸打量着自己,开口询问。 “你们剩下的人,在哪。” 第二百七十三章-军中变故 齐韬心中并不惧,比起心中对那九五之位的渴望,他在决定一争之时,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望向那少年纵剑破开那取人性命的真气时,他的眼中只有渴望收服这少年的决然之意。 并未回首,顾萧也不曾感受到身后两人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庆幸自己在何家堡后,不仅是武境提升,让自己对危险的敏锐察觉亦提升了不少,若不是及时避开,等到那匪贼爆体而亡才察觉时,就算三人不死,恐也要身受重伤。 望着不远处散落一地的残肢,顾萧收回目光,回首望去,见莫姑娘与云公子虽是一身狼藉,可并无受伤,方才放下心来,收剑入匣。 细细回想,适才那匪贼眼神所望,正是自己随着莫姑娘上山方向,顾萧心中忽有不祥之感升起,忙回身开口。 “莫姑娘,莫郡中的百姓藏身之所,是否在那方向。” 莫缇望见少年手指的方向,瞬间明白了少年之意,眸中显出惊慌来,忙起身开口:“不错,木恩公的意思是...” 齐韬此刻也明白了少年言下之意,神色凝重道:“木兄弟是说,这些匪贼已发现了莫郡百姓的藏身之所。” 顾萧已没空再去细想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适才这匪贼爆体而亡前,在审问之下说出的话,确已暴露了这些匪贼就行在这莫郡后的雁北山中,云公子之言也正是顾萧担心之处。 转而望向三人骑乘的马匹,早已被那爆体而亡的匪贼真气所袭,已是肠穿肚烂,倒地毙亡。 “看来是指望不上这些马儿了。”顾萧心中暗想,回首继续开口。 “莫姑娘,云公子,那些匪贼说不定已发现了百姓们的藏身之处...莫姑娘,你曾言万将军在雁北设立巡守军,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你与云公子先去调兵剿匪,我先行一步去山中救援。” 莫缇见适才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轻功高强的匪贼擒回,知这少年轻功更盛那匪贼,自己与云公子反倒拖慢了他前去支援的速度...可他一人前去,太过危险,当即担忧开口。 “不可,这些匪贼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你一人前去,太危险了...我随你一同前去。” 齐韬也知此刻山上百姓危难,少年之法最为稳妥,以他的武艺,即便那些匪贼人多势众,少年就算不敌,也能尽力拖延,当即开口。 “莫司丞,如果真如木兄弟所言一般,那群匪贼已上了山,你我同去,只会拖累木兄弟,不如就依木兄弟之策,咱们分头行动,你熟悉莫郡之路,更知晓巡守军之所在...你引路,我调兵,咱们再回莫郡剿匪。” 莫缇陷入两难,刀眉紧蹙,这些年与那些匪贼交手,深知它们狡诈阴险,此番不为金银,出手更是狠辣,担心少年独自前去,会因此送命。 可眼下,三人坐下马匹已被那匪贼爆体而亡的真气毙亡,想要赶往山上一探究竟,就只有依靠轻功最好的少年。 齐韬见这莫司丞犹豫不决,眼下已经容不得再细细思索,与木一交换了眼神,当即亮出金牌令箭。 “莫司丞听令,本钦差现命你前方引路,带我前往巡守军调兵。” 见了金牌令箭,莫缇只得跪下听令,只听身后少年也开口问道:“莫姑娘,后山之地我要如何寻。” 莫缇已接下了引路调兵之令,不再犹豫,顺着适才那爆体而亡的匪贼眼神所望之方向指去,开口道:“顺此路而去,再行约莫十里,即可望一突出土丘,就在那土丘之下,便是藏身之处。” 言罢,又想起了蒋叔等人不一定会信任这少年,便从褐甲之中取出一物,交到少年手中,轻声开口道:“还请恩公无论如何,要保住我莫郡百姓的性命。” 少年只觉信物入手,似还带着姑娘体温,低头望去,手心中躺着的,是支金钗,并未多想,郑重接下收入怀中,正色开口道:“莫姑娘放心,时间紧迫,我即刻动身。” 齐韬也开口问道:“巡守军现在何处。” 莫缇收敛担忧心神,开口道:“蔚郡以东,莫郡以西...可我们并无马匹赶路,如若步行,恐是走上一天也无法抵达,要如何去调兵求援。” 齐韬闻言,蹙眉思索,想到这雁北边关之地,心神移动,继续问道:“烽火台尚能用吗?” 莫缇闻言一怔,瞬间明白了这位云公子用意,惊道:“钦差大人,万万不可,雁北有军令,非是北晋扰袭扰破关,决不可燃烽火台,这可是谎报军情之罪,要诛九族的。” 齐韬目中一凛:“若不解决这些假冒北晋游骑的匪贼,任由他们如此下去,才真的要被破关了...距离莫郡最近的只有巡守军,只要巡守军至,再遣快马通报此间详情就好...莫司丞只管引我去烽火台,有什么后果我自承担。” 莫缇见云公子如此笃定,又想起他钦差身份和那枚金牌令箭,暗道这也是此时最好的法子,点头应下,引着云公子往莫郡烽火台方向而去。 顾萧见状二人离去,牢牢记住那烽火台之方位,翻身跃向林间,几个纵身,瞬时消失在了这山中枯林间。 —— 此时的山中洞口,韦蝎正饶有兴致的折磨着眼前的汉子,许是交手之后,发现这汉子仅是身形魁梧,一身武艺只是勇猛行伍军械功夫,韦蝎愈发不将其看在眼中,不再出刀,而是不停地闪避。 原本在林中搜寻隐匿山中的莫郡百姓之陶氏兄弟,已纷纷赶至此,见韦长老已和那画像中的汉子动起了手,皆欲上前帮手,却被正在兴头上的韦蝎一言喝退。 “都去那洞中,将那些羊都捉出来,莫要走脱了一人...此地寒冷,正好长老我想活动活动身子。” 口中说着,轻松避开那汉子一拳,反手一掌正中壮汉胸口,将他击退三五步,方才止住身形。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欲往那已被长老打开的洞口而去...长老口中之“羊”自然是那些莫郡百姓,对于他们来说,去抓那些待宰羔羊便是最舒服的差事。 那壮硕汉子已是浑身刀口,噗噗冒血,听闻对手开口,见他手下那群匪贼如此猖狂,后悔莫及,早知这些匪贼手眼通天,就不该藏身莫郡之中,连累莫郡百姓。 壮硕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从雁北城中逃出的杨虎臣,望着那些匪贼狞笑行向莫郡百姓藏身的洞口,杨虎臣不由想起,那日万钧离开后,没过几日,自己便已察觉到了雁北城中的不寻常,万将军在时,城中日日有雁北军士巡街,为了严防北晋探子入城,更是每日换防。 可自打万将军离了雁北,回乡省亲,这雁北城中不仅巡街军士皆换成了生面孔,自己着便服出行时,分明能感到有人时刻在暗中盯着自己。 想起万将军在临行之际,嘱咐自己替他看着那雁北十郡的布防图,杨虎臣心生戒备,忙转身回府,换上军中甲胄,前往雁北大营,却没想到等自己赶到军营时,被守门士卒阻拦在外,直言告知自己,今日军营议事,旁人不得入内。 杨虎臣顿时大怒,自己是万钧帐下大将,又是军中副指挥使,怎的军营议事,自己不知,更何况今日也并非军议日。 正要开口喝退营门守卫,却发现这些营门守卫士卒也同样换了人,并非万将军所留下的亲兵,抬眸望去,只见更多的生面孔皆冷眼瞧着自己,兵刃箭羽已紧握手中,透着丝丝杀意,心中一凛,难道军门担忧之事真的要发生了。 当即强压怒火,勒马便回,一路疾驰...等杨虎臣返回雁北城时,城门早已关闭,杨虎臣向着雁北城高耸城楼之上报上自己姓名,怒喝守城将士开门,却不料迎来的并非士卒查验身份,而是漫天箭羽... 万幸杨虎臣并非那些未曾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年轻将领,只在箭雨破空之声响起时,就已经反应过来,连忙紧夹马腹,侧身以高超驭马之术藏身马腹... 只在藏身一瞬,马儿吃痛的嘶鸣声响在耳旁,利箭刺入战马体的“噗噗”声一并响起,还未来得及弃马,杨虎臣就被倒下的马儿紧压身下,动弹不得,耳中听那箭雨声又至,杨虎臣并战马皆被箭雨所覆... 不多时,雁北城厚重城门缓缓打开,伴随着巨大摩擦声响起,将官领着十余雁北士卒缓缓而出,向着城外一动不动的杨虎臣尸首行来。 “大人,此番杨虎臣自投罗网,入了咱们必死之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士卒向着领头将官谄媚。 “你们莫要小觑了杨虎臣,他可是万钧的臂膀,又经历过当年血战,去查看一番,要确认他已死,咱们才能放心去做下一步。”领头将官一张面容藏在兜鍪之下,天色已黑,瞧不清面容。 身后的士卒连行军礼称是,快步向着杨虎臣尸首围拢上前,瞧着被战马压住了双腿,满身箭羽的杨虎臣,领头士卒一声冷笑,心中暗道:“大人也太瞧得起这杨虎臣了,被劲弩射成这等模样,即便不死,怕也只有一口气...”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大喝,那满身箭羽的杨虎臣“尸首”竟直直跃起,向自己扑来... “快...拦住...” 话音未落,这士卒身首已然分离,身后几个持枪士卒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见那杨虎臣插满箭羽的身躯,已手持军刀扑向自家将官的背影。 领头将官明显未曾想到这杨虎臣,竟如此凶悍,身上插满弩箭,竟还能将自己手下士卒一刀毙命,眼见他持刀扑来,忙摸向腰间欲抽兵刃抵抗时,杨虎臣那沾满鲜血的军刀已架在自己的颈边。 “别乱动,不然我要了他的狗命。”杨虎臣口含鲜血怒喝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今日去往雁北大营前,总觉事有不对,在中衣甲胄之中,又穿了层护身软甲,也正是这些护身软甲,适才救了自己性命。 可那些劲弩还是射穿了软甲,不过刺入身体不多,并不致命,自己将计就计,骗出了这些人。 杨虎臣想着,目光扫过这些士卒面庞,见他们皆如雁北大营一样,皆是生面孔,心中想着,看来这些人就是冲着军门所说的那布防图而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设法入城,去将军府,取走布防图,再设法藏身,等到万将军归来,再来收拾他们。 拿定了心思,向着被自己所擒住的领头将官低声开口。 “若不想死,带我入城。” 第二百七十四章-雁北之变 一手死死扣住将官脖颈,手中军刀胁着将官,杨虎臣正欲去往城门方向,却听城楼之上,有人高声叫嚷。 “怎样,找到那杨虎臣的尸首了没,咱们好早些回去交差。” 许是天色已晚,加之此间已是布下必杀之局,城楼上的人似乎已认定杨虎臣必死无疑,故而不曾怀疑。 被杨虎臣手中军刀迫近了些,这领头将官只得开口高声回道:“找到了,放心。” 听到这领头将官言毕,杨虎臣眼神瞥向适才被自己枭首的士卒,心神一动,压低了声音向着几个士卒开口吩咐道:“去,把他的首级带过来。” 军刀架住这将官,看着几个士卒将首级递将来,杨虎臣伸手接时,只见那士卒凶狠眼神一闪,立时就觉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那士卒也是凶悍,竟闪身上前,用手握住杨虎臣胁住将领的刀锋,不顾锋利划破手掌,只在这一瞬,欲开口向城楼之上高呼求救... 还好杨虎臣早有察觉,手中军刀用力一拧一带,那士卒的五根手指立时飞起,鲜血喷出一瞬,杨虎臣刀势不停,军刀过处,那士卒并这领头将领的两条性命瞬间被杨虎臣收割。 此刻的杨虎臣身插羽箭,鲜血透出甲胄流出,满面皆是那士卒并将领的鲜血,配上魁梧身形,一时间将场中剩余的士卒被他的可怖模样震慑,他们没想到杨虎臣竟如此凶悍,等到反应过来时,已连高声叫嚷求救都做不到了,皆望着雁北城门逃去。 杨虎臣既已动了杀心,又怎能放他们逃走,持刀跃去,只几个错身间,就已将他们尽数斩杀。 “我说,你们怎的这么墨迹,快快斩了那杨虎臣的首级,咱们好去领赏。” 杨虎臣将将把这城外的几人斩杀,雁北城墙上又传来催促之声,杨虎臣望着高耸的城墙,心神一动,当即压着嗓音高声开口。 “这杨虎臣没死透,我又补了两刀,现就回来了,开门开门。” 言毕,连忙脱去自身甲胄,咬牙将身上的羽箭拔出,快步行至那被自己枭首的将领身侧,换上他的一身甲胄并兜鍪,又回身捡起自己的兜鍪扣在那将领的首级之上,翻身骑上他的坐下马儿,拍马至雁北城下。 夜暮之下,城楼上的士卒只见熟悉的战马与甲胄,一骑回城,虽有些疑惑,可也并没多想,连忙开口吩咐。 “将军回来了,开门开门。” 守门士卒听得上面吩咐,忙合力将厚重城门拉开...“吱呀”的厚重之声响起,正当这些士卒想要趁机拍一拍马屁,好在将军面前好好露脸之时,却见战马扬蹄,纵马越过众人的身影。 一众守门士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愣在原地,望着自家“将军”纵马而过,望着雁北城中而去...直至城门上的偏将下了城楼问出缘由,遣人出城查看,方知发生了什么。 “将军,咱们赶紧追吧。”士卒忙向着偏将开口。 那偏将却抬手止住了士兵开口,回首望着雁北城内,冷笑道:“上面有令,如果那杨虎臣过了咱们这关,勿要追击,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守城,莫要为了小小杨虎臣,给北晋扰关的机会,你且去通报指挥使大人,就说杨虎臣逃了...” “得令。”那士卒行完军礼,翻身上马,望北而去。 却说此刻的杨虎臣,纵马过了城门,心中主意已定,马蹄不停,“踏踏”声在寂静街面上格外刺耳。 万钧的将军府就在前方,杨虎臣想起军门嘱咐,看来这些人追杀自己,正是为了军门临行时所说的雁北布放图,还好军门临行之时,曾告诉自己那布防图被他藏在了将军府的暗格之中,既然他们敢对自己下手,想来布防图在将军府中也不安全了。 可杨虎臣想不通的是,这些人敢对北境统将动手,且这些守城将官士卒几日之间,全换了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如此手段...杨虎臣首先想到的便是那瑯州知州高廉,可此人远在瑯州,又是文官,怎能有此能力...不对,难道是... 杨虎臣想到一人,可仅是一个念头,已让他如堕深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杨指挥!” 将军府前守卫的偏将,唤作万中,是当年从凉州时就跟随万钧的老人,因在齐晋大战中断了只手,无法再继续军中效力,万钧感念其奋勇杀敌,便留下了他在自己府中做守门校尉。 万中听得深夜马蹄响动,警觉出门查看的他,一眼就认出了,纵马前来的是自家将军麾下的杨虎臣,连忙开口唤道。 被万中的呼唤唤回了心神,杨虎臣这才发现自己已纵马来到了将军府前,连忙翻身下马,沉声问道:“万将军可有消息,有没有人来过。” 瞧着杨虎臣一身是血,万中诧道:“没有...杨指挥,你这是...难道是北晋向我雁北用兵了?” 杨虎臣深知那些人既选择了动手,绝不会放自己安然离开,万将军府上的人还被蒙在鼓里,也顾不得其他,抓着万中就开口道:“快,带我去万将军书房。” 万中虽是小小的守门偏将,可也是跟着万钧一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见杨虎臣要硬闯将军府,当即沉声吼道:“老杨,你知道规矩,就算万将军不在,这将军府也不是你想闯就闯的,来人呐。” 随着万中一声呼喝,将军府中行出十余持刀士卒,他们也都是万钧麾下老人,虽因齐晋之战,各有所残,可要说有人敢闯万将军的府门,他们可不会像平日里那般笑脸相迎。 听得万中呼喝,纷纷围将上前,无需开口,只是站在那,就已是杀气腾腾。 杨虎臣怎能不知万中等人的脾气秉性,此刻的他已是心急如焚,开口道:“万中,你犯的什么浑,雁北大营已生变故,万将军离开雁北回想省亲之时,曾传秘令与我...现在有人对我下手了,下一步便是将军府。” 万中听杨虎臣此言,心中一凛,见他一身是血,不似说谎,连忙抬手止住身后众人,疑惑开口道:“什么,你...你可莫要乱说,难道是北晋的那帮狗杂碎又来袭我边关了?” “此事没那么简单,你快快让路。”杨虎臣知道万中对万将军忠心耿耿,连忙从怀中取出万钧临行时交给自己的将军令箭,以佐证自己所言非虚。 见了那将军令,万中等人忙收起兵刃,单拳拄胸,单膝下跪行军礼,此刻的万中瞧见杨虎臣浑身是血的模样和这将军令,心中已信了九分,行礼毕,起身开口道:“老杨,到底是什么人对你下的手,将军现在如何。” 杨虎臣正要开口,却听城中叫嚷声并脚步兵器碰撞之声响彻,与万中一同望去,见火把光亮已将雁北城中照亮。 “杨虎臣投敌叛国,奉上令,诛杀此贼!” 万中目光如刀,随即转向一旁的杨虎臣,见杨虎臣眼神不变,只是与之对望,只一瞬,万中心中已做了决定:“万将军既给了你北晋统将的将军令,定是预见了今日之变,你快入府,我自与这帮人周旋。” 万中跟随万钧多年,又与杨虎臣相识这么些年,对杨虎臣极为了解,若是说他贪酒,万中尚可相信,可说杨虎臣投敌叛国,万中是绝不相信的。 杨虎臣见万中冷静模样,略一点头,忙入府中去,万钧为官清廉,亦不爱享受,这府中并无什么下人管家,平日里的起居生活也只是万中带着一帮老人照拂,杨虎臣一路无阻,直至书房。 听得将军府外已是喊声大作,来不及多想,连忙踹开房门,快步行至军门休憩榻旁,俯身搜寻,终是寻到了一处凸起机关用力一按,榻上突出一个暗格,杨虎臣忙凝目望去,只见那防虫的芸香草下,压着一份卷轴并一张已经泛黄的信函。 “我看你们谁敢闯!” “哼,你一个小小守门下人,竟敢拦我?”高头骏马之上,一身甲胄的雁北指挥使单斌,手中马鞭指着持刀拦在将军府前的万中,狂妄开口。 “不错,我是万将军的守门人,可这将军府,也并非你们这些人能闯的。” 万中手持军刀,面对指挥使,并百余手持长槊、面容冷峻的士卒开口,不卑不亢,丝毫不怯。 单斌被万钧弃用多年,此刻终是寻到了出气之机,冷笑道:“万将军?此刻你的万将军已被擒拿,现正在押解上京的路上,快快闪开,再有阻拦,定斩不赦。” 话音落时,单斌身后百余士卒已是挺枪而喝,雁北多年练兵,这百余士卒挺枪立阵,声势之盛,让浴血多年的万中也不由一怔。 仅是一瞬,万中心中已知,自家将军是被这些奸臣构陷,转念想到杨虎臣的匆忙之姿,自然知晓将军定是将重要之物托付给了杨指挥。 “万将军镇守雁北多年,若是被你们这等宵小掌兵...圣上被你们这些鼠辈蒙蔽,终有一日,会还万将军一个清白...” 万中似是拿定了心思,只想为尚在府中的杨指挥多争取些许时辰,回首望向为万钧守门的兄弟们,只一眼,这些兄弟们便知晓了万中心意,纷纷抽刀上前。 “我等追随万将军多年,看着他为齐云、为百姓镇守边关,今日这将军府莫说是你单斌,就算天王老子来,老子也不会放他们进去。” “凉州军。” “在。”奇快妏敩 “今日敢入将军府一步者,杀!” “得令!” 虽只有十人,且多带残疾,可这十柄明晃晃的军刀,却发出不亚于对面百十士卒的寒冷杀意。 随着万中一声怒喝,九人齐呼。 战马退,寒意生,百余士卒心怯卑。 单斌也被这万中十人气势震慑,可事已至此,若放的那杨虎臣逃去...那位不会饶了自己,赫然拔剑在手,咬牙道。 “杀!” 听得府门之外,喊杀震天,杨虎臣来不及多想,连忙将卷轴并那份泛黄的信函揣入怀中,起身欲行,却听书房的门被赫然撞开,抽刀在手,回首望去,见满身是血的万中已冲入书房。 第二百七十五章-擒人遁去 “杨指挥,外面全是单斌的人,你快些离开,这里我自当之。” “老万,其他的...你...不行,咱们一起走。”想要开口发问,话至半,杨虎臣抬眼便望见万中浑身枪刺之伤,正噗噗冒着鲜血,瞬间明白外面发生的一切,不忍万中丧命于此,当即开口。 万中笑了,抹去嘴角不停渗出的鲜血,开口道:“军门既下了军令给你,自然有军门的道理,我等残废之人,早就该死在战场,军门不弃,带着众兄弟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也够本了...” 见杨虎臣依旧不肯,欲出了书房迎敌,万中持刀拦在身前继续开口:“我虽是军中小卒,不懂什么官场规矩,可也识得善恶,那单斌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杀来将军府,定是有备而来,军门让你护好东西,你只需按照军门吩咐去做便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凉州老人来做吧...” 杨虎臣双目通红,不知是因愤慨,还是因他已清楚了,万中心中决意。 万中将杨虎臣的神情都瞧在眼里,比起身上的伤带来的钻心疼痛,与多年旧人的辞别,更让人感慨,不过现在已没有时间了,听着门前刀枪入体发出的闷哼之声,万中已知,自己这些兄弟已抵挡不住,三步并做两步,抢入后窗边,推开一道细细的窗缝,见这些人还未将去路都堵死,回首望向杨虎臣。 “走!” 仅是一字,已是包含了太多。 杨虎城咬紧牙关,将怀中卷轴紧紧捂住,望着窗外一跃而出,尽管已是狠下了心,还是忍不住回首...只遥遥望见替自己挡住追兵的万中倒下的背影。 抽回思绪,望向快步向着百姓们藏身洞口而去的匪贼,杨虎臣似又生出了些许力气,大喝一声,已是翻身而起,向着匪贼们跃去。 陶氏兄弟似也没想到这人被韦长老手中重刀伤成这般,竟还有余力,这魁梧汉子手中军刀,似是不惜性命般挥动,众人皆心生畏惧,纷纷避让。 杨虎臣挥刀跃至洞口前,回首向内望去,这里藏着的,皆是莫郡百姓,想起当日自己忍住心中恨意,在万中等人付出生命的掩护下,护着卷轴并信函,逃出雁北,东躲西藏直至莫郡,终是伤重昏倒。 再醒来时,已身处莫郡莫家,莫家向来与万钧交好,也隐隐听说了雁北城中之变,嗅到了阴谋味道的莫家老三告诉醒来的杨虎臣,只要自己还在,就安心藏在莫家便好。 杨虎臣知道那群人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自己怀中的东西,亦不想因此连累莫家,可浑身是伤的他无法动弹,只得暂时在莫郡养伤。 令杨虎臣没想到的是,追兵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这些追兵并非雁北士卒,竟是这群匪贼。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当看到这些匪贼杀入莫郡之时,不问金银,只为寻人,就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愿看到百姓们为自己丧命,杨虎臣立时便要挺身而出。 却被莫家三叔一掌击在后颈之上,昏了过去,待到他醒来时,已是身处雁北山密道山洞之中。 莫郡的百姓们不知杨虎臣的身份,但他们都知道,莫家要护着的人,定是好人,故而在那群匪贼入城盘问残杀时,至死也无一人透露杨虎臣之行踪。 再到这些贼人发现了百姓们藏身的洞口,已醒来的杨虎臣不能看着这些百姓为了自己白白送命,且此时已是退无可退,回首望藏身洞中的一张张淳朴面庞,心中已有了打算,伸手入怀,取出万中等十人用性命换来的小小卷轴,趁着一丝光亮,缓缓打开... “雁北十郡布防图”几个字映入眼帘,可这字样之下...杨虎臣双瞳骤缩,连忙合上卷轴,心中拿定主意,不论外面的那些是匪贼也好,北晋游骑也罢,这东西绝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回首望去,若自己不敌,这些百姓皆会丧命在那些匪贼之手,既是冲着这图来的,得想个法子引开匪贼,方能救下这些百姓。 听得洞口匪贼已开了口,杨虎臣心生一计... 见浑身是伤的杨虎臣持刀守在洞口,韦蝎大笑:“此刻你已是自身难保,还念着这些羊,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你随我离去,我放这些羊一条生路,如何。” 听得韦长老开口,陶氏兄弟剩下几人皆嘲笑不止,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长老戏耍猎物之法罢了。 杨虎臣又怎能不知,自己并无援手,且这雁北城中之变后,更不会有雁北军来助自己,眼下已是必死之局,对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侧目用余光望了眼洞口地面上,先前自己借来司卫手中那些特制的箭,被那恶汉斩断,倒插于地,并没有人注意,看来他们并不识得,那就好,杨虎臣心中稍定,开口骂道。 “真是笑话,若非雁北军中有人通匪,你们这些个贼子,还不是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不管你们身后是谁,早晚会被剿灭,到时,连你们身后那主子一并,千刀万剐。” 韦蝎听罢,不怒反笑,眼中尽是残忍。 “倒是会说狠话,那现在就让你看着你身后的那些羊,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看看你还如何说狠话...动手!”奇快妏敩 陶氏兄弟得了韦蝎之令,各持兵刃,逼近洞口,将行一步,却听杨虎臣持刀大喝:“谁敢!” 陶氏兄弟,本就是些江湖宵小,即便武艺不俗,可也只敢做些仗势欺人,欺压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之举,杨虎臣毕竟行伍之人,又领兵多年,身经百战,这一声怒吼,加之他满身鲜血,竟震住了陶氏几人。 韦蝎正欲开口怒斥陶氏兄弟时,忽然胸中真气又有感知,望向那陶大去接应陶三、陶四的方向,面色一变,暗道不好。 自己给那陶大的哪里是什么破境丹,只是自己用真气凝于丹药的普通丹丸,寻常习武之人服用,若无自己内力引导,不出一两个时辰,真气冲破丹田,必会爆体而亡。 先前见陶三、陶四二人并未如期而来,担心他二人出了意外,让陶大去接应,也不过是想利用陶大服下那丹药,万一陶大接应顺利,自己则用内力引出陶大体内真气,保住他的性命,如果事情有变,陶大则是自己灭口的最好助力,这也是韦蝎能坐稳金刀门护刀长老之位的秘法之一。 忽然感受到自己留在那丹药中的真气躁动,韦蝎心知陶大已然陨命,可自己留在丹丸上的真气却感知到了一丝强大内力...事情有变,韦蝎心中暗道,此时已没了戏耍猎物之心,擒住这魁梧汉子,赶紧撤走才是上策。 “你们几人,去林中戒备,有人闯入,格杀勿论。这里,自有我来应付,一会我唤你们,再来助我,没有我令,不得再来。”韦蝎喝道。 陶氏几兄弟闻令,如蒙大赦,眼前这魁梧汉子怒目圆睁,浴血持刀,看上去就是准备拼命的架势,不用以命相搏,自然最好,连忙领命欲去往周遭戒备。 “等等,你等此行有功,赏你们一人一枚破境丹。”见陶氏几人正欲离开,韦蝎狠辣眼神一闪而逝,从怀中再次取出那小小丹瓶,倒出数枚,丢给陶氏兄弟几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追寻而去 天色已暮,陶氏兄弟几人趁着一丝月光,瞧清了声音之主,青衫与夜色相融,并不显眼,只是来人那双眸子如夜空星光般闪耀,而他手中那柄似凝月光的长剑与眸中星光相映,却不似星月同辉般柔和,反是带着丝丝寒意,透彻心扉。 “杀我...兄弟,你找死。”陶二有些慌,不过转念想到身后林中尚有韦长老坐镇,心神稍定,持刀怒喝。 月光映衬下,持剑少年,再度开口:“人齐了,我便只问一次,藏身雁北山中的莫郡百姓,可还安好。” 陶二身旁一人未见这青衫少年适才一剑了结陶五之景,只道此人乃是偷袭得手,此刻仗着己方人多,更有韦大人在身后林间坐镇,怒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多管闲事,今日便叫你见识见识爷爷手段。” 说话间,已将身后背着的大环刀握在手中,纵身跃起,双手握刀,高举过顶,话音落时已跃至少年立身树梢之上,居高一刀劈下,刀势之凶猛,欲将少年并他立身之树,一分为二。 他也的确做到了,刀落之时,那枯树由顶至根,被一刀劈开,足见刀劲之强,可待他抽刀抬眼,却没发现那青衫尸首何在,连忙环视寻找敌人身影,就听身后众人高声叫嚷道。 “小心!” 来不及多想,回身之际,已挥动手中大环刀,顿起呼呼刀风,将身侧一分为二的枯树木屑席卷而起,倒也声势唬人。 可还未等他庆幸自己挥刀护得及时,却见凝着月光的长剑从自己刀风中递将进来,正如好友赠书,兄弟予酒,稳且缓慢,偏让人无法拒绝,眼睁睁看着长剑入了自己心口... 不知自己何时有了此等内力,能看清对手明明很快的剑势,身体还未感受到长剑刺入身体的痛楚,陶八丹田内倒先剧痛了起来,真气涌动,已快压抑不住,手中的大环刀早已跌落于地,豆大汗珠瞬间浮现面庞。 非是这匪贼内力精进,看清了少年快至极限而显慢的剑招,而是适才服下韦蝎所赐“破境丹”之药效,已然发作。 “又来?”顾萧惊而自言,暗自嘀咕一句。 适才躲开此人当头一刀,见他刀法虽猛,却破绽百出,救人心切,并未多言,一剑刺入此人心脏,正欲抽回断月,顺势了结此人时,却觉断月剑身上传来先前那爆体而亡之人同样的强横真气,目光下移,同样的丹田之处,涨如大鼓,心中已然明了,先前那人的爆体而亡,另有缘由。 来不及多想,抽剑、云纵,一气呵成,青衫身影,伴月而去,只余丈外被少年剑法震慑的陶二一行人。 不知这青衫少年用了何种剑法,只是一剑,八弟不仅心口中剑,就连丹田处已是高高胀起,见少年收剑跃起,陶二等人哪里还有抵抗之心,甚至连自己兄弟都不去管了,几人转身欲逃。 “二哥,救我!” 此刻陶八就如同先前被顾萧所擒的陶大一般,浑身上下肿胀若球,面上的五官皆被挤压变形,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伸出了早已变形的双手,向着陶二几人扑去。 几人见了这等可怖之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结拜之情,避之不及,可还未等到几人四散开来,耳中响起爆裂之声,接踵而来的便是强横真气袭向来不及闪避的几人... 惨叫声顿时响彻,不仅如此,随后剩下的几人,还未从逃生的喜悦中抽回心思,赫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略一回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回首冲着林间大骂喝道:“韦蝎,你这个混蛋,你不得好...” 话音未落,连番的爆体之声,响彻林间。 顾萧望着远处一地的残肢,剑眉紧蹙,这些匪贼与先前那人诡异死状,一模一样,哪里是寻常的盗匪,分明是一些江湖手段,只是不知此种以人命爆体而亡的功法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如此看来,万将军得罪的,恐不止是庙堂之上,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莫郡逃出的百姓应当就在此地不远,救人要紧。 打定了心思,顾萧翻身而下,跃入林间,不多时,就望见那大开的洞口与地面打斗之痕迹,心中一惊,难道适才匪贼已然得手,是自己赶来的晚了。 跃至洞口,见洞口地面几只被斩断羽箭,心中急切,只是匆匆一瞥,便已收回目光,望向洞内。 顾萧又觉蹊跷,先前那几人若比自己先寻到了洞口,适才交手之际,却为何不见那些莫郡百姓。 “不好。”顾萧细想之下,猛然回过神,那些外侧的匪贼,只是在林中戒备之人,此地还有高手,而且多半就是这群匪贼的领头之人,那些爆体而亡的手段,怕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手中断月紧握,环顾周遭,顾萧双眸在林中扫了几番,运足内力探查,却并未发现那高手形迹。 “若非这匪贼擅长隐匿,便是已经逃离,不然怎会察觉不到任何气息。”顾萧在洞口持剑戒备,心中忌惮之意已盛。 “大...大哥哥。” 正当顾萧还在这山洞口苦苦探寻匪贼踪迹时,洞内一声稚嫩之声传入顾萧耳中...赫然回首,虽是匆匆一面,这声音顾萧还记得,不正是在莫郡之中为自己打开铐住双手木治的女娃吗。 “是...是你吗?”稚嫩之声带着几分怯意,再度传来。 顾萧已笃定自己并未听错,忙开口道:“是我。” 听顾萧开口回应,一直静谧无声的洞内,这才响起杂乱脚步声,不多时,顾萧就见一小小人影从洞中向自己奔来,直至近了,方看清正是莫郡之中,那伶俐且勇敢的小姑娘。 许是顾萧在莫郡中的挺身相救,亦或是挂在面上的和煦笑容,小豆子对这青衫少年并无外人般提防,反倒是如见兄长般扑入顾萧怀中。奇快妏敩 “大哥哥...那...那群匪贼发现了大伙儿藏身的地方,大...大叔为了大伙挺身而出,被...被抓走了。”小豆子似是找到了可倾诉之人,一股脑地将适才发生之事,尽数道出。 “放心,那伙贼人已被我收拾了...你说什么大叔,谁被抓走了。”顾萧被扑了个满怀,看着怀中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又听她提起匪贼抓走了人,摸不着头脑,便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 许是顾萧言语温和,让小豆子镇静了几分,向顾萧开口道:“那个大叔,他...不是我们莫郡的人,不过守民伯伯离开时,曾嘱咐大伙无论如何不能泄露那个大叔的行踪。” 顾萧闻言,已猜出了几分,连忙取出怀中那张画像问道:“你帮哥哥看看,被抓走的,是不是这人。” 仔细端详了一番,小豆子开口回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带着个兜帽,我瞧不清他的模样。” 尽管小姑娘无法确定,顾萧已是推断出了七分,被擒之人,不是杨虎臣,还能是谁,立时起身,想去救人,可转念想到,此地已被那些匪贼发现,若他们还有援手,这些百姓们定不是对手。 可杨虎臣已然被擒,如果这些人真的冲着雁北十郡的布防图而来,此事关乎的就不是一郡百姓的性命之事了,则是雁北十郡甚至是齐云北境数十万百姓的性命,顾萧顿时陷入两难之地。 不得不说小豆子着实聪明,从顾萧拿出画像让她辨认,就已猜出了他此来的目的,连忙抹去面上泪痕道:“大哥哥,你既是冲着那大叔来的,就赶紧去追吧,咱们藏在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 顾萧回首望向这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好奇道:“为何。” 小豆子带着稚气的双眼中闪烁了一番:“如果这些匪贼还有援手,为何不趁机埋伏起来,等大哥哥闯入他们的圈套,到时候便可守株待兔...这么看来,他们一定是怕了你,这才仓皇逃走。大哥哥,你放心去追,咱们在这,反倒安全,何况还有蒋叔他们在。” 顾萧听这小姑娘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当即持剑起身,抚了抚小豆子的脑袋:“你先回去藏好,告诉大伙,莫司丞已是去烽火台了,巡守军一到,大家就彻底安全了,我先去救人。” 小豆子知道面前的青衫哥哥,定有不得不去追人的理由,自小就懂事的她咬着唇,努力克制心中不舍,重重地点了点头,向着那恶汉离去方向指道:“那人带着大叔,逃往了那个方向。” 顾萧冲着小姑娘微微点头,拎起手中长剑,跃出洞口,再回首去,见小姑娘伫立洞口,向着自己努力挥手,心中一暖,毅然转身,向着她指引的方向纵身追去。 —— 杨虎臣迷迷糊糊间,只觉身体沉重,费力睁开双眼,见身下雪景不停变换,瞬间清醒了几分,自己竟被恶汉拎着衣领施展轻功,自己这一二百斤的身躯,在他的手中仿若无物。 知道自己被擒,杨虎臣倒不惊慌,还好将那重要之物藏在先前...之处,正想着如何脱身时,忽觉拎着自己前行的恶汉瞬止轻功,从树梢之上一跃而下。 杨虎臣还未想到脱身之法,连忙闭目装作昏迷模样,可随后却感到身体一轻,被这恶汉丢至一旁,胸前定身穴位被瞬间拂中。 “哼,堂堂的汉子,却只敢装死...也无妨,将你带回,自然由不得你继续装死。” 韦蝎说话间,已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小小丹瓶,他行事一向谨慎,虽然这汉子武境内力远不如自己,可为防万一,还是用自己这丹药控住他才好,适才分明感受到了陶氏兄弟已爆体而亡的气息,看来自己的判断不错。 陶大爆体而亡,都不曾伤了那人,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赶到那洞口处,想来陶氏兄弟,也非是此人对手,自己既已擒住了这,就不必冒险与那赶来的高手交手。 “正好,我也正想见见你们这群匪贼背后的主子。”被韦蝎识破,杨虎臣并未被他言语激怒,而是睁开双目平静开口。 韦蝎见这汉子不再装昏,只道他已是认命,从自己丹药瓶中倒出枚“破境丹”踱步上前道:“服下此丹,随我回去,你若是识相,说出我们想要的,倒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言罢,将手中丹药递至杨虎臣口边。 第二百七十七章-燕尾怪刀 眼看壮汉不肯服丹,韦蝎一声冷笑,伸手掰开杨虎臣的嘴,就要喂他服下丹药。 只在丹药即将塞入杨虎臣口中一瞬,韦蝎忽觉有危险临近,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心中警惕顿起,连忙后跃丈余,指厚重刀赫然在手,戒备环顾。 此时的杨虎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疑惑那恶汉为何一瞬间改了藐视神色,飞速后跃开来,怎奈自己被点了定身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珠转动,想要看清是什么让那恶汉如此忌惮。 韦蝎虽未发现有敌人现身,但他笃定自己的感知没错,正想要开口呼喝敌人现身时,敏锐听到身后树梢之上,一跃而下的衣袂之声,连忙回首,只见青衫身影,早已越过自己,立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阁下伤了莫郡这么多人命,现在就想轻易离开?” 韦蝎望着那张俊朗年轻的面庞,心中微诧,这小子好快的轻功,自己虽说携着大汉,身法稍缓,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自己,没有绝顶轻功与深厚内力是万万做不到的,江湖中多有爱管闲事的高手,还是勿要惹怒了对方,于是带着几分客气开口。 “小兄弟是莫郡中人?” “非也。”少年轻轻摇首。 “既不是莫郡中人,只是一时好奇的话,我劝小兄弟莫要多管闲事,至于你杀了我门人之事,我也可既往不咎。” 少年闻言而笑,并未开口回应,那双眸子熠熠星辉,而那唇边微显的酒靥与上翘嘴角,似是在无声地嘲笑着面前恶汉。 韦蝎见少年默不作声,只是含笑凝望自己,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狠辣眼神立时浮现,冷哼开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会些拳脚,难道真的以为我是怕了你?” 此言才出,韦蝎惊讶发现,那少年不仅未露怯意,反倒回首背对自己,向着被自己点中定身穴位的壮硕汉子开口。 “杨大人,我受万将军所托,来雁北相助,本是元日节间,就该赶到,只可惜路遇棘手之事,耽搁了些许时日,莫要见怪。” 杨虎臣本还惊讶于少年为何要帮自己,可听他开口提起军门,心神激荡之下,忘却了自己还被点中定身之穴,只能不停地眨眼以示自己激动的心情。 不过转瞬间,心情又跌落谷底...军门断不会无缘无故将雁北之事托付他人,看来他真的遇到难以脱身的麻烦。 顾萧才向杨虎臣坦露身份,正要继续开口,却听身后劲风袭来,杨虎臣的虎目也一直向自己努力使着眼色。 回身、横剑,一气呵成,手中断月正对上指厚重刀,剑刃刀锋摩擦发出的刺耳金器摩擦之声顿时响彻此地。 顾萧没想到这,恶汉身形壮硕,身法却如此轻盈,适才自己距他尚远,他却能不动声息地跃近自己身后。 翻腕压刀,只在一息,恶汉手中重刀将少年手中长剑瞬间压下,左手出拳,直击少年面门,这变招之快,让少年身后杨虎臣目瞪口呆,恶汉身形与自己相近,出招却迅捷异常。 转而望向少年,见他并不惊慌,单掌疾出,迎上恶汉这拳... 拳掌相交,强横的真气由二人拳掌迸发而出,瞬间席卷周遭丈余之地,杨虎臣被定住身无法移动,只得任由真气激荡起的枯枝积雪拍在自己身上,还好杨虎臣行伍多年,这等程度还不足以让杨虎臣受伤。 惊魂未定,杨虎臣瞳孔骤缩,在那积雪之后,被真气激荡席卷而来的还有数块巨石,这要是被砸中,可不仅是小小疼痛,眼看巨石眨眼即至,杨虎臣动弹不得,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闭目一瞬,余光却见青衫闪动,已有一人抢入自己身前,手中月光,挥洒之时,那些袭来的巨石被一一扫落。 不远处,被少年一掌逼退丈余的韦蝎暗自心惊:“这小子,果然难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内力。” 见那青衫少年闪身至壮汉身前,手中长剑扫落石块,为了救人,自己却露出破绽,狠辣一现,持刀翻身而上。 顾萧看似逼退恶汉,又轻松破开这些巨石,可胸腹内力激荡,却不轻松,这恶汉身形壮硕,看似刀法刚猛,却走的灵巧一路,内力深厚,甚是难缠。 眼见恶汉持刀再至,当即踏地而起,将追击自己的恶汉从杨虎臣身旁引至一旁,断月剑影与那指厚单刀再度缠斗一团,刀光剑影将丈余之地瞬间照亮,月光长剑剑气纵横,指厚单刀刀意寒芒逼人,一时间难分伯仲。 韦蝎越斗越心惊,担心时间拖的久了再生变故,眼珠一转,便卖了个破绽,假意手中刀被少年长剑搅开,见少年似无察觉,举剑刺来,暗忖一声:“来的好。” 只待少年攻入中门之时,顺势回刀,以指厚刀背砸击而下,欲仗自己刀身厚重,将少年手中长剑硬生生砸断。 却不料少年早已识破,用的便是将计就计之法,只待指厚单刀砸击之时,猛然收剑。 砸击落空,韦蝎重心不稳,正要运力控住身形,却看那少年收剑,凌空翻身,一脚踢向自己心窝,连忙仓促提刀,运足内力,灌入刀面护体,挡住少年这脚。 顾萧识破对方招数,凌空出脚,一脚正中刀面,却感刀身之中蕴含对方强横内力,不愿意与之比拼内力,连忙借力跃开。 在韦蝎看来,只道是少年自觉内力不如自己,不想与自己硬拼,既好不容易寻到这少年破绽,又怎能轻易放过,运足内力再入手中单刀,脚下步伐顺势抢上前去。 只见这韦蝎持刀跃起,壮硕身形轻盈无比,双手紧握手中刀,居高而下,扑向方才立住身形的少年。 顾萧立身回首,星眸之中已倒映出恶汉身影,对方身形轻盈如燕,刀光已至面前,来不及挥剑抵挡,只得脚下点水、踏雪疾出,向后快步退却,才堪堪避开,而适才立身之所已被恶汉刀光掠过。 顾萧挥袖拂开被恶汉真气激荡而起的纷飞积雪,凝目望去,方见地面已被恶汉手中单刀斩出深痕。 抬眸之时,刀光又至,顾萧踏地而起,身形如风卷,两道身影急促交错而过。 青衫、剑光、燕影、刀芒,映照林中晶莹。 两刀不中,韦蝎并不气馁,与风卷身形的少年错身而过,壮硕身形瞬间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只在枯树之上留下浅浅借力的掌印足痕。 顾萧云纵势尽,趁着自己凌空之际,抬眸寻找敌人踪迹,一无所获,身形下落之际,却听身下传来刀锋破空之声... 远处的杨虎臣已然瞧得呆了,望着那自下而上突袭向青衫少年的恶汉,想要开口呼唤少年小心,怎奈被点中穴位,只能干着急。 眼见凌空两人身形骤分骤合,不知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尽管杨虎臣早已见惯生死相搏,可皆是士卒交战的以命换命,此等飞天遁地,刀剑过招,实让杨虎臣大开眼界。 只望见缠斗一团的身影快落于地时,赫然分开,青衫少年略带狼狈跃回自己身前丈余,方才站定,双目带着凝重锁住远处,同样狼狈落地的恶汉,只不过此时的恶汉手中那指厚单刀已然一分为二,赫然变成如燕尾般的怪异兵刃。 “三抄水,燕回巢,燕尾刀出性命薄...” 少年喃喃自语,似在回想适才自己躲过的那绝命一刀,难怪先前那刀,背若指厚,原是双刀相叠,在袭入自己身前一瞬,方才显出相叠的副刀,好在自己反应得快,被刀刃贴面而过,仅是被那锋利锐气划破了面颊,适才那恶汉若武境内力高过自己,亦或是刀法再精进些,只怕自己喉咙早已被划开。 当年顾萧初学艺时,曾听师父不止一次赞誉过燕子门的轻功快刀,只不过后来却因一夜之间被人灭门,燕子门的轻功快刀从此绝迹江湖... 曾被师父赞过的燕尾刀,甘心落草为寇?顾萧不信,既然是有人指使他来抓杨虎臣,自然身份不一般,看来要诓他说出背后之人才好,到时让云公子出面,说不定能洗清万大人所受冤屈,不过面对此等老江湖,自不能用寻常引诱之言。 顾萧思忖一番,抬眸开口讥讽:“你这匪贼,从哪里偷学来的燕子门绝学。” 韦蝎的轻功并刀法的确来自燕子门,望见远处少年,面颊之上细微伤口流出鲜血,暗道可惜。 又听少年直言自己偷学燕子门绝技,狂笑开口。 “偷学?哈哈哈,那老东西说我心浮,让我沉心三年,才肯传我刀招...哼哼,传徒不传真,又不识抬举,我替...灭他满门,有何不可,再说了,如今燕尾刀在我手中,才算得上不辱没此等神兵,而我也早已超越了那老家伙。” 话音落时,却见少年面露轻蔑:“你门中之事,我无权品评,而你这般,恃强凌弱,残杀无辜,行劫掠之事,我看不仅是辱没了燕尾刀,更是辱没了师门...不对,你这等弑师之徒,怎配用此刀。” 韦蝎未被少年之言激怒,反倒瞬间醒悟,这少年点出自己刀法轻功出处,又出言讥讽,便是引诱自己开口,适才差点将自己灭了燕子门满门,以投效金刀门之事脱口而出,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心计却深,开口喝道。 “小畜生,莫要牙尖嘴利,以为能从我口中套出什么...今日你见了燕尾刀,无论如何不能留你。” 顾萧见他识破自己诱供之策,暗道可惜,不过从他适才说出的话,已能推断出他定然知晓这下令指使擒拿杨虎臣之人是谁,擒住了他,交给云公子审问,自然能问出一二。 打定心思,顾萧轻抬断月,直指数丈之外手持燕尾刀之恶汉,缓缓开口道:“我正想再会会,曾名动一时的燕尾刀。” 雁北山上无人烟,本是冬风大作,卷积残雪,许是剑光刀芒中的杀意太浓,笼罩方圆十丈之地,让这风静雪止,顿时无声,恶战一触即发。 燕尾刀起,无声无影,莽汉身形若燕,直掠青衫。 无悲无喜,眸凝冀凝,少年身形如烟,剑光涟漪。 月芒下,剑光青衫飒影,迎上燕尾刀光,两道器人合一境激战再起,十丈之外,夜间的冬风大作,十丈之内,寂静无声,就连刀光剑影相触缠斗,皆不显任何声响。 虎目之中倒映着刀剑缠斗,就连杨虎臣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被两人散发的真气震聋时。 忽的一声炸裂响声,响彻此处林间,随之便是被器人境蓬勃内力掀起的丈余积雪,如滔天海浪,迎面扑来。 无法动弹的杨虎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雪浪吞没。 第二百七十八章-夜下烽火 寻常人被这积雪袭胸,就算不死,也是晕厥当场,还好杨虎臣是行伍之人,身强体壮,咬牙生生抗住雪劲冲击,也亏得杨虎臣身形高大,这雪浪虽是掩住其人,并未将其深埋其中。 杨虎臣被点穴定身,口鼻尚能动,在连番口吹鼻喘之后,终是将覆住自己口鼻的积雪吹开,不至于窒息而亡。 连忙循那声响望去,杨虎臣只见刀光灭,剑影消,两人身影已然分开,青衫少年已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此刻的他面色微白,唇角带血,不似先前那般轻松模样。 再观那恶汉,更是不堪,衣袖尽裂,手中若鸾剪一般的燕尾刀,已被少年从当中一剑断开,不仅如此,恶汉肩胛更被长剑刺穿,虽还能勉力站着,可鲜血顺肩胛而下直至地面,已将身前之地尽染殷红。 韦蝎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少年明明内力修为不如自己,适才器人合一缠斗之时,明明自己占尽上风,却被他看似极缓的一剑破开自己燕尾刀,刺中自己肩胛。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顾萧同样以器人合一与这恶汉对招,本是被其快刀压制,尽力挡其剑招,可随着鏖斗愈久,却反见对手却更显急躁。 “心浮气躁,沉心三年...”顾萧响起适才这恶汉口中他师父所言,顿时有所感悟,不再相攻,凝神沉气,运起轻功的同时,挥剑拆招。 随着两人再陷鏖斗,顾萧瞧清了对方路数,不仅将恶汉刀法招数默记于心,更是瞧出了那燕尾刀之破绽,燕尾刀如鸾剪相交,刀形怪异,让人防不胜防,可两刀相交处,可正因刀形怪异,两刀相交处,每每出刀,便会露出一瞬间的破绽。 既已寻得破绽,顾萧又怎会错过,二人再度施展器人合一之际,顾萧一改先前拆招之势,中门大开,只待对手出刀,瞧准时机,一剑断开燕尾刀... 刀已断、招已破,顾萧只刺穿对方肩胛,让其无法再战,只因想擒回恶汉,持剑逼近,沉声开口:“你的燕尾刀,看似犀利,实则招招心急...若不想死,老老实实供出受何人指使...” 话音未落,却间恶汉双眸逐渐癫狂,冲少年狂吼:“侥幸胜我一招,真当我怕了你,横竖一死,我得拉上你来垫背。” 言毕,挥掌拍向自己丹田之处... 顾萧不曾想这匪贼与先前自己所遇几人全然不同,莫郡之中遇到的冷面、疤脸男子也好,雁北山中擒住的匪贼也罢,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而这恶汉受伤之后,不仅未显惧意,反而更显凶悍。 顾萧望着那本已力竭,无力再战的恶汉,浑身竟重新迸发出澎湃真气,震惊之余,已是猜到适才这恶汉以掌力催动丹田真气,是为了激发自身潜力,可如此一来,他受伤身躯哪里还能容得下被激发出的真气,难道他是想... 星眸骤缩,顾萧忙回身后跃,运足内力,施展踏雪点水,瞬间已至被埋在雪中的杨虎臣处,一把薅起杨虎臣时,身后响起恶汉肆意狂笑之声。 “现在才想逃...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此番的真气比起先前那几人爆体而亡时,强横了数倍不止,顾萧一向沉稳,此时眸中略显慌乱,甚至来不及为杨虎臣解开穴道,云纵已出。 巨大的炸裂之声响彻莫郡上空,远在山洞中藏匿的莫郡百姓还以为发生了天地异象,纷纷坐立不安,已有慌乱之势,反倒是在照顾莫蒋的小豆子显出与她那瘦小身形不符的镇定,不仅如此,她更是安抚起身旁的司卫并众人。 见到一个孩子尚且如此镇定,躁动不安的百姓们才算渐渐冷静下来,又过盏茶功夫,藏身山洞中的众人见天地再无异象,终是放下心来。 小豆子见大伙不再躁动,将照顾蒋叔之事拜托身旁的大婶,行至洞口,向着仅剩的几个郡守司卫开口道:“六哥哥,诸位哥哥,适才那声响绝不简单,我想请几位哥哥帮忙。” 几个司卫知道这小姑娘平日里极为聪明,小小年纪,就在郡守司中暗中帮衬着莫缇司丞处理司务,自己这些大人亦不如她,也由心底将她当成妹妹对待,她开口相求,自然不会拒绝。 “小豆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众司卫异口同声。 “那大哥哥来时,已是将那些匪贼尽数杀光,那个匪首见他来了,也是望风而逃,可刚才那声响...我担心,恩公哥哥,会有危险,咱们莫郡中人,虽然力薄,可决不能坐视不理。”小豆子年纪虽小,说话却条理清晰。 众司卫能为了莫郡百姓与匪贼以命相搏这么多年,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见小豆子这垂髻孩童都如此开口,怎能不答应,纷纷开口,愿去相助。 小豆子见司卫们愿相助,向着他们福身一礼,带着稚气开口:“诸位哥哥,咱们人手不多,再说大伙还需要照拂护卫,这样吧,小六哥哥与我同去,其他哥哥护着大伙。” 众司卫领命,分头行动,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莫郡烽火台,两道身影已至,公子抬首望向去,虽因这些年的和平日子,并不像齐晋之战时那般严防死守,可一路行来,道路通畅,虽有些杂草异物阻挡,可并不碍事,看来平日这莫郡众人常遣人巡视,甚是满意。 行至烽火台门前,见大门紧锁,公子微微蹙眉,莫缇见状,望向墩台瞭望口,方知晓钦差为何蹙眉。 依照齐云军律,烽火台须有一队戍卒看守,而此时,烽火台上不仅无人看守,就连烽火门廊亦被加上了铁栏锁链。 “岂有此理,我齐云军律,凡置烽火,置帅一个,副一人。每烽置子九人,并取谨信有家口者充副帅。往来检校烽子九人,分更刻望视。一个人掌牒符,并二年一代,万钧是如何治军的。” 莫缇见钦差压不住心中怒火,连忙上前解释:“大人息怒,万将军在时,一直按军律布烽火戍卒...可元日节前,忽的雁北传令,撤去烽火戍卒。” 齐韬闻言,压住心中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雁北之势,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峻几分,短短十几载,就如此混乱,此行自己不仅要做的是找出扰乱雁北的罪魁祸首,更要替父皇整军才是,等到严青川查访归来,便要立刻上奏父皇,严查雁北之事。 心中主意虽定,可此时的烽火台铁栏紧锁,又要如何点燃烽火。 钦差大人的神情落入莫缇眼中,知他心中所想,略一思忖,向公子开口:“大人,失礼了。” 言毕,一把挽起公子臂膀,运足内力,向上跃去,丈高的墩台瞭望口,一跃即至,两人猫身入了烽火台,正要取来稻草等物,引燃之时,远处传来震天响声。 齐韬与莫缇二人齐齐回首,望向那响声传来方位,正是与少年分头而行方向。 “遭了。”莫缇听到这等声势,第一反应,便是那少年陷入麻烦,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公子沉稳之声打断。 “莫司丞且慢。” “大人,那...分明是,只怕那木少侠不敌,不行,我决不能看着我莫郡恩人命丧贼人之手。”莫缇此刻也顾不上面前这公子钦差身份,开口时已准备径直离去。 “你现在去,为时已晚,如若木一不敌,你去了不过是白白送死,性命要留着,才能为百姓们多做些有用的事。”齐韬依旧沉稳,只不过去取稻草等可燃之物的手略颤抖,方能看出他亦为那青衫少年感到担忧。 听了公子之言,莫缇紧蹙眉头,亦所知他所说不错,即便自己现在赶去,也不过是送死罢了,还有更多的人等着自己去救,想罢,银牙紧咬,上前帮手,将稻草等物搬上烽火台,回烽火台内寻得麻蕴、狼粪等物,置于燃烧沟堑中,防野烧延燎。 回首冲着钦差大人,示意他稍稍退开,取出随身火折,引燃草垛,望着火势随冬风吹过渐起,凝眉向着身后钦差大人开口。 “大人,下步如何。” “等。” —— 蔚郡以东,莫郡以西,巡守军营寨,本是戍卫百姓设立的巡守军,此刻营寨中,并无任何警戒之景,反倒伴随风声,隐隐传来酒令、调笑之声...旁人见了,若非瞧见军营之上,被冬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纛正中书写着“巡守”二字,恐以为是到了匪贼巢穴。 “在下敬将军一碗,万钧此番被押解上京,莫说再回雁北,能否保住性命都两说呐,将军之仇,也算是报了。” 说话的青年人,看模样不似军中将领,身着雪衣,斜系裘绒斗篷,手端酒盏,向着主将位上,满脸横肉、胡须杂乱的肥硕将军敬酒。.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军之将,并未安心理得抬碗饮酒,反倒是起身托盏,尽显小心,满面横肉因笑容太盛,差点将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看不见了。 “公子抬举,高登怎敢喝公子敬的酒,高登能再受重用,亦是全托公子之福,末将敬公子一盏。” 雪衣青年见这将军表现,甚是满意,反客为主,抬盏饮酒,放下酒盏之时,面上笑容已消,成了眉头紧锁,愁容之状。 见得雪衣青年这般模样,满面横肉的高登连忙收敛了笑容,环顾四下并无他人,连忙快步上前,想陪笑脸,可又觉不合适,只得立在一旁,静心等待。 “来了些许时日了,无论是杨虎臣,还是那独臂男子和青衫少年,不曾有一人消息...”雪衣青年,缓缓开口。 听至此,高登肥硕面颊,冷汗已出,自己的兄长虽已官至瑯州知州,可自己是如何从万钧的军牢中放出来官复原职的,高登心中十分清楚。 这青年身后虽说只是小小江湖门派,可曾听兄长提及过,这门派身后还有大人物为其撑腰。 即便高登兄弟二人心里也曾怀疑,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视晋为主,还是视齐云为主犹未可知,不过高登得了兄长嘱咐,自己兄妹三人,要好生侍奉,方得富贵。 想到妹妹,高登心中难掩悲伤,自从妹妹葬身柳庄,高登高廉兄弟二人明面上不再追究,可却一直暗中遣人查访。 终是在岭州查到了蛛丝马迹,自己那妹夫柳飘飘并未如明面上那样,与妹妹一同死在柳庄,而是在岭州暗中刺杀万钧未遂,反是死在了岭州。如此一来,自己妹妹的死,让高廉兄弟二人,怎能不怀疑是金刀门故意为之,好为那柳飘飘行金蝉脱壳之策。 自知得罪不起金刀门与那位,高廉兄弟二人吃了这哑巴亏,不再提及妹妹之死... 雪衣青年见身旁高登目光闪烁,时而犹豫,时而凶狠,已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青年并不担心,继续轻声开口唤道:“高将军...高将军...” 第二百七十九章-灭郡毒计 高登被身旁的雪衣青年断了思绪,侧目便望见他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面上露出惊慌神色,回身应道:“回公子的话,杨虎臣的下落,公子已然清楚,就在那莫郡之中,至于青衫少年还有那独臂男子,我正全力追查,现在的雁北,没有万钧,便无人敢阻我...” 雪衣青年似并不在意身旁的高登走神之举,开口笑道:“高将军,这是在怪我,不与你商量,便派人去了莫郡抓杨虎臣?” 高登听得此言,眸中精光一闪即消,又显出谄媚之色道:“不敢,不敢。” 正欲继续开口时,却听得帐外惊天响声。 随后便是军营中乱糟糟的脚步并呼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一起,高登眼珠一转,肥硕面上立时惧意浮现,转而望向雪衣公子。 雪衣公子瞥向面露惧意的高登,目露不屑,依旧一手执壶,一手酒盏,自斟自酌,毫无惧色,帐外早有一人纵身跃入营帐之中,负手立于雪衣公子身旁,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仿佛帐外就算千军万马,他也不放在眼中。 望见此人,高登带着惧意的双眸再现惊恐,连番后退之下,一脚踩空跌坐于地,许是过于肥胖,这一摔之下,竟似闪着了腰,连忙捂着腰发出“哎哟、哎哟”的哀嚎声。 雪衣青年身旁那人听得动静,头都懒得回上一回,只是向着雪衣青年微微躬身,恭敬开口:“公子放心,并非天地异动...莫郡方向,有狼烟烽火。” 听得“狼烟烽火”四字,地上的高登腰也不疼了,立时惊道:“难道是晋人破关?不可能啊,虽万钧不在,军中无首,可要破雁北,全无可能,更何况晋人...” 口中说着,目光已转向自斟自酌的公子,又觉失言,连忙闭口。 公子闻言,冷哼一声,放下手中酒盏,侧目开口:“韦长老回来了没。” “正想禀报公子。”这人开口甚是平静。 雪衣公子深知,身旁这人,越是冷静开口,事情便越是严重,稍作思考,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声开口:“适才的声响...” 身旁这人轻捻唇旁两撇长须,目光闪烁:“正是韦蝎。” 惊天响动下,不曾动容的雪衣公子眸中略显惊讶,开口问道:“什么人,有此种手段...难道韦蝎已...” 言及此处,雪衣公子似对身旁跌倒在地的高登有所戒备,话至半即止。 高登虽是个草包将军,察言观色的本事倒强,只见雪衣青年一个眼神,就知他不想听到自己与许长老的谈话,又听那人向雪衣青年直言,适才的惊天响声并无危险,立时放下心来,肥胖身躯吃力爬起,向着青年并那人躬身行礼开口。 “外面吵闹,扰了公子与长老谈话,我去安抚一番。” 雪衣公子见状,笑道:“如此甚好,高将军且去罢。” 直至高登离开,雪衣公子笑容顿消,向着身旁那人开口:“许长老,你是说,适才那响声...韦蝎死了?” 立在一旁的正是受了王颜嘱咐,前来相助王恒的朱雀阁护刀长老许漠,听公子语气中带着些许慌乱,轻捻胡须宽慰道:“韦蝎行事,太过极端,加之心浮气躁,成不了气候,如遇高手,刀断人亡是迟早的事。” 王恒听许长老略带不屑的语气,再想到他的刀,心中稍定,开口道:“这么说来,韦蝎遇了高手?” 许长老闻言,目中再无不屑,反倒有些兴奋:“高手中的高手。” 王恒叹道:“没想到莫郡中还有此等人物,那擒拿杨虎臣一事...” 许长老目光一凝,开口道:“公子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办,正好,我也想会一会那杀了韦蝎之人。” 许漠出马,王恒自然放心,继续开口:“父亲嘱咐的几件事宜,目前只有杨虎臣有了些许眉目,而剩下的两件,至今未有眉目...” 许长老这才附耳上前:“适才我来,正想禀报公子,独臂男子的下落...有了。” “什么?他在哪?”王恒听闻已有了何季下落,难掩兴奋,立时起身。 “就在...莫郡境内。”许长老回话之时,面露犹豫。 王恒看着许长老回话之时似有心事,开口问道:“长老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许长老故作犹豫,见公子发问,顺势回道:“不瞒公子,许某此来,除了要助公子成事之外,门主还交代了一件重要任务。” 王恒笑道:“父亲担心我不能成事,又暗中派了你来相助,可既是我门中朱雀阁护刀长老出马,又怎能只办这些小差事呢,说吧,父亲还交代了什么。”. 许长老罕见地躬身行礼答道:“什么都瞒不了公子,除我之外,还有一人,门主交代我之事,正与此人有关。” “何人?”王恒深知父亲苦心,但依然忍不住发问。 许长老知道这金刀门早晚要传到王恒之手,与其等到那时,不如早些向少门主示好,免得公子误会自己是来抢功,于是开口回道:“易黜。” “是他...易黜此人,心思重,就连我爹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我爹派他来...这么说,许长老的另一个任务,便是为了他?” 王恒开口,心中暗道,加上今日韦蝎与那费魏,金刀门已先后折损了两位护刀长老...如今这位朱雀阁最神秘的护刀长老易黜,亦领命前来,可此人脾气古怪,行踪飘忽,就连自己他都不放在眼中。 许长老将王恒忧心神色看在眼中,上前一步道:“公子明鉴,门主让我来,正有除掉他之意。” 王恒瞬间知晓了父亲用意,更对许长老的主动示好甚是满意,许漠是朱雀阁的护刀长老,金刀门中鱼龙混杂,有了这位朱雀阁的护刀长老在侧,将来接管金刀门,自然有了助力...折了韦蝎的阴霾顿时散去。 “这么说,我爹让长老前来,不管那易黜是否成事,都再回不了我金刀门了?”王恒瞥向许长老问道。 “不错。”许长老笃定开口。 见公子似已松了口气,许长老继续开口:“公子只管放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往莫郡,将杨虎臣带回,至于那独臂男子,待抓到了杨虎臣,再寻他不迟,” 王恒点头道:“既如此,就劳烦许长老走一遭。” 许长老抱拳开口,似还有些担忧:“公子放心,我即刻动身...可,我若离开,公子身侧,便无人护卫了。” 王恒想到那高登的草包模样,不禁笑道:“许长老不必担心,这高登在我掌控之中,别忘了,我还从门中精心挑选了五十门人,这巡守军中虽都是士卒兵丁,我门中之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许长老闻言而笑道:“公子智勇双全,不在门主之下,那许某便先行离去。” 言毕,身形一动,已消失在这大帐内。 见许长老离开,王恒踱步于大帐之中,心中暗暗盘算,既然已发现了何季行踪,要设法让他混出雁北,此事还得落在高登身上。 “都乱什么,许是冬季天干,那烽火台自燃罢了,都给老子安静。”高登呼喝之声传入帐中。 “高将军,咱齐云可有军律,狼烟烽火起,咱们必须要...”一面相正直的偏将,似并不惧高登权位,直言开口谏道。 “原来是徐老弟,我知道了,你去传令整军,本将军...去准备一番。” 高登见此偏将,并未被他以下犯上之言激怒,反倒是好言宽慰后,回首望大帐而去,行至帐外,想起那人冷漠的目光,比起雪衣青年更让自己心惊,犹豫着是否要入帐禀报时,帐内传来雪衣青年之声。 “高将军,进来罢。” 还好高登早已发下军令,今日大帐无需士卒守卫,若是被其他士卒瞧见,自己这堂堂的巡守将军就连进入自己的主将大帐都要他人允准,怕是这张脸都要丢到雁北城中去了。 连忙整了整身上甲胄,回首望向烽火狼烟处,收敛目中担忧,高登探头入帐,没了先前呼喝士卒的跋扈之姿,又堆上了满面笑颜:“公子,这...烽火狼烟起了,不去查探,只怕...追查下来,我脑袋不保。” 王恒笑道:“高将军真是健忘,万钧早已不在雁北,此时谁还有权要了你的脑袋。” 高登恍然大悟,连忙赔笑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那我去让大伙各自回营...” 言罢,腆着肚子就要离去,转身之时,一双小眼却不停在大帐中寻着什么,见那人似已经离去,心中稍定。 “且慢。”王恒唤住高登时,并未察觉到高登眼中一抹计得之光。 王恒虽非行伍,却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王颜年轻时也算得上军中悍将,王恒自然从父亲口中听过许多军营中事。 烽火台就算无戍卒看守,也绝不会因冬季天干误燃,看来这烽火台一事,与莫郡甚至韦蝎之死有关,烽火一燃,这雁北各郡怕是会立时戒备,且不说派兵前来,看到莫郡惨状,雁北城亦会严加盘查,到时就算寻到了何季,要将他送出关去,怕是更难。 心思已定,王恒冲高登继续开口:“万钧虽不在雁北,可此事若是传出,定会有损高将军的官声,那几个烽火台戍卒若是在外乱说,是高将军你命他们离开烽火台的,那么...” 似是被王恒的话吓破了胆,顿时没了笑脸,高登忙向着王恒连连作揖道:“公子救我,这...这要如何是好。” 见高登被自己威吓之言吓到,目的已成,成竹在胸,开口道:“我有法子,只是不知高将军可愿听。” 高登闻言,“噗通”一声,跪伏于地,爬向王恒脚边,连连哭喊道:“末将...小的都听公子的,请公子吩咐。” 王恒眸中显出得意,这堂堂的齐云将军,也不过如奴役一般,匍匐在自己脚下,开口道:“高将军先遣人去往雁北城并各郡,言明此事乃是戍卒大意,误燃烽火台,高将军已经率军前去查探,让各郡勿要惊慌,也无需派兵前来,大动干戈。” 高登一听此言,那双被横肉挤压的看不清的小眼顿时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先稳住了他们,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把那几个戍卒送出关去,来个销声匿迹...” 王恒并不理睬这草包,眼神中狠辣一闪,继续说道:“你记住,人只要还活者,总会被找到...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闻言一怔,高登显然没想到王恒如此狠辣,定定的瞧了王恒片刻,眼神微动,随即咬牙道:“对,就依公子之言,我这就命人将那些戍卒灭口。” 王恒心中冷笑,齐云用此等草包为将,这雁北早晚归晋,既如此,何不将他扶的再高些,俯身将高登扶起,替他擦去满面的冷汗,带着残忍笑道:“我与高将军说的,可不止那些烽火台戍卒。” 高登略一沉思,瞳孔骤缩,开口都已哆哆嗦嗦:“公子是...你想...这...” 王恒见他竟明白了自己心思,大笑后压低了声音开口。 “烽火台戍卒失职,是匪贼也好,北晋游骑也罢,你不是怪我在你不知情下,就杀了这么多莫郡百姓吗?...此番正好,高将军率领巡守军赶到,发现匪贼已将百姓屠尽,将军神勇,当即剿灭了匪贼,为雁北城解决了匪患,如此一来,那齐云北境统将一职,还有谁能与高将军去争?” 第二百八十章-逃出覆雪 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这等狠毒的计策,高登满面的横肉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连连开口道:“要...要杀这么多人,这可使不得。” 见高登犹豫,王恒面上的淡然笑容逐渐消失,凑近高登肥硕面庞,眯起双眼盯着他略闪躲的眼神。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大帐,高登不敢置信地捂着面孔,望向面前的雪衣青年。 王恒冷笑着,从怀中掏出锦帕,擦拭着满手油光,语气虽轻,可却如鼓槌一锤锤敲在高登心口。 “使不得?高将军欺辱民妇之时,可曾想过使不得,你大肆敛财时可曾想过使不得,你收我金刀门那些金银之时,可曾想过使不得?我看高大人还是觉得外面的空气比起军牢中,好太多了。” 高登听闻,连连叩首:“高登不敢,高登愿从公子之计。” 王恒并未见伏地叩首的高登肥胖面嘴角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威胁之言已然奏效,缓缓起身,向高登吩咐道:“吩咐下去,立即拔营。” 高登哪里再敢拒绝,连忙唯诺起身,缓缓退去,正要出大帐时,却听又有急促脚步声响起。 “报—” 听得有传令兵前来,高登连忙站直了身子,沉声开口:“禀来。” 传令兵军礼跪地,如实禀报:“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 高登疑惑道:“何人呐。” 传令兵瞥向那雪衣公子,再望向自家将军,面露犹豫,高登知传令兵犹豫为何,喝道:“此乃我挚友之子,同我晚辈无异,只管禀来。” 传令兵听闻,再不犹豫,直言道:“是莫郡莫守民,他...只身匹马,要求见将军,说是莫郡遭了匪贼袭扰,伤了许多百姓,求将军出兵剿匪。” 高登听得奏报,忙回首看向王恒,见王恒神情自如,挥手屏退传令兵道:“本将军知道了,你先去好生安抚,我稍后便来。” 传令兵得令,刚刚退出大帐,高登面露惊慌道:“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你不与在下商量...这莫郡之事,怕是盖不住了。”. 看着这草包捶胸顿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若不是念在他还有用,王恒真想拔刀将他砍了...略一思忖,开口轻喝道:“慌什么,这恰说明了,这莫郡中人,并不知韦长老身份,更不知高将军你与此事有关,若非如此,又怎会前来找你求援...既如此,咱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正好出兵,顺便办了你要办的事...” 高登听了王恒之言,稍稍冷静,可想到他交给自己的任务,不禁又生出退却之意,刚想开口再尝试婉拒一番,正迎上王恒带着杀意的双眸,立时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得向着帐外开口呼喝。 “来人,来人呐!” 眼见高登换来传令官,命巡守军即可拔营,王恒甚是满意,阴寒一笑,望向丈外隐隐火光。 —— 雁北林中,密雪覆盖下,不见人踪迹,唯见银粟地。 沙沙声传来,几只恶狼已多日不曾觅得食物,狼眸闪着寒光,在夜间山中宛如地府冥灯般摇曳。 随着头狼一声嚎叫,林中隐约的沙沙兽步声瞬时大作,狼群们顺着头狼呼唤而来。 似是在这银粟地中,嗅到了一丝猎物的味道,头狼缓步上前,冲着一处积雪地猛地刨了起来。 堪堪几下,就见一双修长的手赫然出现,众狼群见了食物,欲上前开吃,却被头狼亮出獠牙喝退,血红的舌头舔过狼唇,头狼正准备先吃个饱。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起狼首,向着密林之中,弓身俯首,亮出獠牙,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吼之声。群狼见状,纷纷随着头狼摆出同样的进攻姿态,如临大敌般向着林中发出嘶吼。 狼群戒备许久,不见有危险显现,头狼似失去了耐心,回首望了眼狼群,向着感知危险之处抬起前蹄,堪堪迈出一步,却定在当场,狼群见头狼似是定身不动,纷纷上前打转,可才至头狼周遭,却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此刻若有人路过瞧见,定是大惊失色,只因这冬风呼嚎之下,林中数丈之地竟有无形屏障,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开来,不仅仅是风雪绕过,无法入内,还有数头恶狼,如定身一般,形态各异,在这无形屏障之界,一动不动。 片刻后,群狼动时,却不是继续向着危险逼近之处嘶吼攻击,而是这些恶狼之首已是齐颈而断,无声无息,就如被无形之刃瞬间枭首一般。 随着狼血尽染地面积雪,却有一双脚印印记出现雪中,而狼血浸染亦绕过这双脚印...一道挺拔身形渐渐浮现,夜幕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此人露出半张面容,另外半张则藏在竖遮的黑纱之下。 这人好似不愿再管,被深埋地面积雪中之人的死活,能出手毙了狼群,就已是他最后的仁慈,目视前方,径直踏过群狼尸首,正欲离开,来路方向却传来稚嫩之声。 “小六哥,咱们还需要再快些。” “小祖宗,我虽说是郡守司卫,可毕竟不是雁北官军,更不是那些能飞天遁地的江湖高手,更别说这一路还背着你。” “不是我想催你,小六哥,已过了不短时辰了,我担心恩公遇到了危险。” “你就放心罢小豆子,我见过恩公身手,莫说咱们这些郡守司卫齐齐出手,便是司丞大人,亦非他对手。再说了,就算他有危险,你我又哪能帮得上手,就是这厚厚积雪,都快比上你高了...” “你这话可不对六哥哥,就算咱们帮不上忙,也要帮,莫郡中人,有恩必报,你可别忘了。” “我怎敢忘...唉,我说你怎的自己跳下去了,你走得动吗,这积雪都快淹没你了。” 这人听得两人交谈之声渐近,目光之中并无任何情绪流露,只是原本清晰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一阵冬风吹过,再不见其身影,除非绝世高手,细心探查之下,方能探出他不曾离开。 身影才消,已有女娃身影,趟雪而来,许是年纪太小,亦或是体力不支,奔至此地,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入雪中,再抬头时,头顶的羊角小辫已满是积雪。 身后一人见状,连忙快步而来,将她从雪中扶起,关切道:“说了这林中雪密且厚,没摔着吧。” 女娃拍了拍袄子上的积雪道:“小六哥,放心...咦,快看,那是什么。” 冲着适才竖遮面孔的那人毙狼群之地,遥遥一指,女娃惊呼道:“好多血!” 小六闻声望去,见满地狼尸,积雪尽被染红,连忙伸出手去遮挡小豆子的双眼,可小豆子在莫郡长大,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比起同龄人更是勇敢许多。 第二百八十一章-是敌是友 小豆子也没想到,这位在莫郡中轻而易举击退匪贼的大哥哥,竟在自己一扑之下,仰面倒地,连忙关切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伤到了哪儿?” “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顾萧面色就如附着在身的积雪一般苍白,揉了揉女娃娃的脑袋,心中却还在想着之前交手的那恶汉。 没想到他如此悍不畏死,暴怒之下,竟用碎裂丹田之法,想要与自己和杨虎臣同归于尽。 想到这,顾萧似才回神,想起了杨虎臣还被深雪所埋,强行压住被韦蝎自爆丹田所扰乱的真气,将怀中的小姑娘抱着起身,向着适才自己爬出的雪洞望去。 果然,自己苏醒时运足真气,破开身上覆着的积雪之下,还有一人身影,顾萧连忙小心将怀中女娃放下,安抚道:“小妹妹,哥哥去救人,你且安心待一会。” 见得大哥哥欲救人,小豆子自然想要上前相帮,顾萧看着她那双适才想要刨雪救自己,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心疼不已,哪里肯再让她相助。 回过神来的司卫小六,此刻也上前相助,加之先前顾萧运内力破开覆雪之时,雪壤已松,两人合力,只片刻,就将深埋雪中的壮硕汉子拖出。 伸手一探内息,知杨虎臣只是被那恶汉真气入体,震得晕了过去,长舒口气,心中庆幸,还好在那恶汉要自爆丹田真气时,及时发现,带着杨虎臣逃离,拉开了些许距离,若非如此,两人必定丧命在那恶汉自爆丹田之下。 救下了杨虎臣,顾萧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内伤立时发作,张口呕出口鲜血,身形不稳。 “大哥哥。”“木兄弟。” 一旁的小豆子与小六子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顾萧担心那恶汉还有援手,此时杨虎臣昏迷不醒,自己又受了内伤,欲带着众人,先行返回,再做打算。可看到虎臣壮硕身躯,即便司卫小六力气不小,要背起杨虎臣行这么一大段路,几无可能。 更何况自己现在受了内伤,无法如先前一般轻松带他离开,于是便准备调息一番,救醒了杨虎臣,再一并返回。 “不碍事,只是先前受了些许内伤,只要调息片刻就好,不过此地并不安全,我先设法救醒了杨大人,咱们再一同返回。” 言毕,正要盘膝调息时,方才发现地面横七竖八的恶狼尸首,心中庆幸,若非这小姑娘引着司卫小六前来,想来不等自己苏醒,只怕已是葬身狼腹了,向着小六抱拳道:“多谢毙狼救命之恩。” 听顾萧如此开口,小六先懵了,还道先前那些狼是少年被埋之前所杀,当即疑惑开口:“这...这些狼,不是你杀的吗?” 顾萧一听此言,顿时心生警觉,这些狼并非自己所杀,如不是这司卫所杀...凝目望去,见这些狼尸尚未冻僵,又看到狼血的干涸程度,心中一凛,顾不得体内真气紊乱,修长手掌向着适才被埋之处微微一抓。 覆雪之下,顿时有异物微微拱起雪包,眨眼间,异物已是破雪而出,飞入顾萧手中。 小六子见自己只是如实回答了少年的问话,他却有如此反应,与小豆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发问时,却见少年青衫一闪,已是护在了自己二人身前。 “一会儿,若有变故,你带着小妹妹与这汉子,先行一步,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 顾萧强忍内伤,运足内力细细查探周遭,果在丈余之外的树梢之上,感知到了一丝气息,虽是掩藏得极好,可顾萧毕竟已入了器人之境,还是敏锐捕捉到了此人。 暗自想着,此人能出手毙狼,是友非敌,顾萧稍稍安心,运足内力,向着那树梢沉声开口。 “阁下救命之恩,在下想当面致谢,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身后的一大一小,两人只见顾萧开口,却不闻其声,可见了少年面色凝重,知道事不简单,司卫小六见状,将小豆子牢牢护在怀中,紧握手中短刀戒备。 “好一个传音入密,还真是小看了你。” 树梢之上,黑纱竖遮半张面孔的汉子显出身形,起身之时,只向前轻迈一步,身形闪动,已瞬间出现在顾萧等人丈余之外。 顾萧望见此人轻功,心中一惊,立时便知此人内力修为,定在自己之上,自己适才运足了内力,又使出师父的传音入密,便是想给隐匿之人一个威慑,好让他知难而退,见此人黑纱遮面,心中不由暗暗嘀咕。 若此人心怀不轨,只有自己对敌,还可设法逃遁,此刻还有杨虎臣等人在身后,还是先与此人周旋一番,探清楚他的目的才是。 从身后的小豆子等人身上收回目光,打定了心思,顾萧负剑抱拳一礼,恭敬开口:“见过前辈,晚辈有礼了,多谢前辈毙狼救命之恩。” 司卫小六并小豆子更是心惊,原来早在他们抵达之前,这人就已在此地,听青衫少年开口,才知那些狼是此人所杀。 顾萧一礼后,却不见此人开口,江湖之中,若是不愿回礼,便是敌意征兆,心中戒备之下,已再度运足内力,打定了主意,此时自己有内伤在身,若他有出手之意,自己定要抢在他之前,出手压制,不能给他喘息之机,如是缠斗僵持,自己内伤发作,必落下风,到时身后的小姑娘并杨大人,只怕更难脱身。 “你的传音入密,是何人所授?”遮面人盯着青衫少年,沉默片刻,终是开口。 见对方回了话,顾萧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对方开口交谈,便不会发难,恭敬答道:“师父所授。” “你师承何人。”遮面人不依不饶,一番追问语气,竖遮面容,只见一只眼,可这只眼却不停地打量少年,似要将对方看穿。 顾萧心中不悦,此人如此无礼,可想想对方显露的身手,为了身后三人,还是暂压心中怒火,继续回道:“师父名讳,不便提起。” 遮面人见少年语气不善,亦不在乎,只是继续开口发问:“你是何方人士。” 心生疑惑,顾萧不知遮面人为何显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可既是打定了心思要与对方周旋,便如实回道:“在下凉州人士,不知前辈何出此问。” 言毕,顾萧却见对方又沉默,不再开口,只是微微摇首,心中更是疑惑,不过既然他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是快些离开,这些江湖隐士,性情古怪,万一他改了心思,到时候,难免有麻烦。 想至此,顾萧再度抱拳一礼,直言开口:“晚辈此行,并非刻意搅扰,若是扰了前辈修行,还望前辈见谅,晚辈这便告辞,带人离开。”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微微侧首,向着身后的司卫小六并小豆子使了使眼色。 司卫小六并未领会少年心意,正要开口发问,却被怀中小豆子捂住了嘴巴,小姑娘聪明伶俐,听了少年与那遮面之人的对话,立时便知晓当中缘由。 趴在小六哥哥耳旁,尽力压低声音:“小六哥,恩公身上有伤,不想与这个古怪的人动手,他让咱们带着那大叔赶紧离开,你放下我,先去扶那大叔,咱们快走...” 话音刚落,却听那遮面人再度开口:“小娃娃,我遮挡面容,是不想吓着你,我可不是古怪之人...而且,我话还未问完,你们就要离开,岂不失礼?” 遮面人此言一出,顾萧已是将手中断月暗暗紧握,对方相距丈余,却能清晰听到身后小豆子的低声之语,此等内力修为,恐不是只在自己之上这么简单了,怕是他的武境远在自己之上... 顾萧凝神戒备,星眸之中已现忌惮,已是缓缓挪动步伐,将身后两人牢牢护在身后。 无论是握剑,还是挪动步伐的动作,皆落在遮面人眼中,从女娃娃身上收回目光,看着挡在他们身前的青衫少年,单目目光扫过青衫、断月,再至少年的剑眉星目。 “我还有话要问。” 对方不曾动手,顾萧也不好失了礼数,只得沉住气开口:“前辈请问。” “你手中长剑,从何而来。” “师父所赐。” “你来雁北多久了。” “今日方到。” “可曾见过一位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不,可能还虚长你几岁,锦衣裘绒,长相倒是俊朗,还带着十余护卫同行。” 听至此问,顾萧心中再惊,这人口中所问之人,无论长相年纪,还是所带护卫,正与云公子一丝不差,他...是冲着云公子而来,心中暗道:“云公子钦差身份,又肯为百姓出力,若此人是来护卫云公子的,尚且好说,如是欲对云公子行不利之事,那便糟了...” 念至此,顾萧打定了主意,不能透露云公子行踪,眼珠一转,开口道:“前辈见谅,在下今日才入雁北,莫说雁北之地甚广,便是这莫郡,在下都尚未见过几人,前辈所说之人,晚辈从未见过。” “哈哈,你倒是像...小子,说谎连眼都不眨,骗的过他人,骗不过我这只眼睛,看来你知道那公子下落...不必问了,你自己也说了,今日才入雁北,如此说来,那公子就在莫郡之中,他的命,我自去收,不过在那之前...” 遮面人瞧着青衫少年的神情,缓缓开口,不仅识破了少年谎言,更是从少年的话中,瞬间推出了齐韬下落。 不顾少年蹙眉神情,遮面人自顾自开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韦蝎,是死在你手,他自爆丹田,都没能杀了你,看来,你武境不错...不过,他那器人境界自爆丹田,想来你也受伤不轻。” 话音未落,却见青衫少年动了,手中凝这月光的长剑,赫然刺来。 他是冲着刺杀云公子而来,且直言说出了那自爆丹田的恶汉之名,定是那恶汉同伙。 “此人无论内力武境,皆在自己之上,先下手为强。”顾萧心中所想,已是抢先出手,同时向着身后两人开口。 “快,带着他离开此地。” 第二百八十二章-御赐锦囊 话音才落,顾萧赫然发现遮面人已至身前,不由大惊,自得了师父传授踏雪七寻,再入江湖以来,此等让顾萧无法捕捉身法就近身前的,还是第一人。 尽管如此,顾萧不愿后退,只因身后杨虎臣还在昏迷之中,更别说还有那女娃娃并司卫小六。 月下青锋照影霜,恃险未仓皇, 夜幕遮面凌清寒,阎刀空饱绽。 看清对方的刀,顾萧才知遮面人适才为何与自己交谈之时那般淡然,那般有恃无恐,他的刀不快,但却让人生不出抵抗之心,就如“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般的无力。 似是被对方的刀光震慑,亦或是被对方夺目的刀光吸引,顾萧有些恍惚。 “大哥哥。” 失神一瞬,一声稚嫩高呼,将顾萧唤醒,下意识地横剑抵挡,顿觉刀劲透过断月剑身传入掌心,不仅是手臂酸麻,就连适才压住内伤的真气也被瞬间震散。 登时被刀劲震得倒飞出去,好在顾萧此番再下无归山,已是经历了连番恶战,交手一招,便知自己不敌,倒飞空中之时,双脚相互借力,连连翻身,化去对手刀身余劲,同时手中断月连连挥舞,将对方入体的真气一并灌入手中长剑。 眨眼之间,倒飞三丈有余,但少年手中青锋上的淡淡月色,却如炽日般迸发耀眼光芒,只在落下身形一瞬,向着遮面人凌空挥剑,炽日剑光一如适才遮面人的刀光一般,反向攻去。 “咦?”遮面人见少年剑光之中,似凝了自己的刀劲,轻咦一声,嘴角竟显露一丝古怪笑容,眼见少年剑光已至,竟不闪不避,举目望去。 顾萧借着踏雪七旬,翩然落定身形之际,余光瞧向遮面人,自己用内力引动他的入体刀劲,汇聚断月剑气挥出。 剑光过出,呼嚎冬风皆止,不似先前器人合一时的希冀剑意,凝了对方一丝刀意的剑气满是肃杀,恍若炙日临地,欲将这世间万物焚烧殆尽... 顾萧自己都不曾想到这剑有如此之威,眼见对方被那炽日般剑光吞没,震惊之余,心中连呼好险,若非小豆子及时将自己从中唤醒,只怕已被对方那眩目的刀引的失了神,早已丧命在遮面人的刀光之下。 收敛心神,凝目望去,顾萧却并未发现遮面人的身影,反倒是一地狼藉之下,唯见遮面黑纱,静静躺在雪中。 顾不得内伤袭来,青衫身影连闪,直跃至并未离开的司卫小六身旁,两人虽距那遮面人有些距离,可顾萧适才那剑太过凌厉,就连掀起的地面积雪皆如刀似剑,还好小六反应得快,一手拖拽昏迷不醒的杨虎臣,一手抱着小豆子,俯身躲在地面凸起的石头后,方才躲过一劫。 一双星眸不停地环顾周遭,欲找到那遮面人的身影,可此地在顾萧适才那剑之后,仿佛又陷入了沉寂,只余冬风呼嚎之声。 即便顾萧运足了内力,也再寻不见他的身影,那遮面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妹妹,还好有你,不然刚才我可真的要丢了性命。”几番寻找未果,顾萧心有余悸,连忙伸手将小姑娘身上的覆雪抚去。 “大哥哥,那...那个像鬼魂的人,他...他死了吗?”被小六护在怀中的小豆子见那遮面人已是不见踪影,只道是大哥哥适才那剑太凌厉了,让那匪贼尸骨无存。 司卫小六连忙爬起身来抢先开口:“我瞧着,那人定是死了,恩公适才那剑,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凡人哪能阻的了哇。” 顾萧却不这么认为,即便自己未受伤,都不一定是遮面人的对手,更别说先前的恶汉自爆丹田,让自己内伤不轻,适才的那剑,虽说声势唬人,旁人不知,自己却清楚。 如炽日骄阳的一剑,是因凝了对手大半刀意,才有如此声势... “奇怪,为什么他的刀意内力入体,却未伤到我,反能让我以剑引之...”顾萧并未回答小豆子两人,而是陷入沉思。 带着疑惑,顾萧忽觉自己胸腹中,内伤带来的阻滞之感已然消失,运内力查探,岂料这一探之下,更是惊讶,自己因恶汉自爆丹田所受的内伤竟痊愈了,不仅如此,此刻更是内力充盈,尤盛刚才。 略一思索,已是明白了适才与遮面人交手之初,对方刀劲入体,震散了自己压制内伤的真气,但内伤涌上之时,想来就是那时...可他为何要用内力为自己疗伤。 顾萧实是想不明白,为何遮面人要这么做,不过对方既不再缠斗,眼下还是先救了杨虎臣离开此地,再言其他。 —— 夜暮之下的雁北界处,一行身着劲衫之人,纵马狂奔,已现残影,领头的虎目青年口中仍不停向着身后呼喝。 “再快些,莫要耽搁了时辰。” 身后一行护卫,还未来得及回话,却听身后来路方向的天空遥遥浮现火光,忙向着虎目青年禀道:“统领,你瞧,是烽火狼烟...” “吁—” 听得烽火狼烟,虎目青年立时勒马回首,见得北方深沉夜空,似是晨日的烽火之光亮起,心中暗道:“遭了,是莫郡方向传来的,难道有晋人闯关?宁王殿下...” 当即就要回马莫郡,可才行几步,又想起宁王殿下之令,金牌一现,便是圣上亲临...严青川陷入两难之地,回马救人,便是抗旨,若是不回,万一宁王身陷险境,自己罪责更大。 进退两难之际,严青川忽然想起出发前夜,那位佝偻身子的忠齐公公曾夜访严府,直言圣上秘旨。 严青川望着父母并严府上下皆退,只余自己跪在忠齐公公身前,他从袖中取出小小锦囊,并传圣上口谕。 “圣上口谕,赐骁骑营统领严青川锦囊...雁北之行,进退两难之际,方可打开。” “臣,严青川,领旨谢恩...” 想至此,严青川忙屏退众人,从怀中取出锦囊,小心解开,趁着夜色,凝目望去,明黄卷轴之上,蝇头小楷正是当今圣上亲笔,赫然写着。 “韬儿若遇阻,需调兵时,可往...” 月色虽淡,那蝇头小楷却是清晰无比,严青川看完,骤然抬眸,小心收起手中卷轴锦囊,略一思忖,向着身后护卫们开口:“刘三。” “末将在。”一浓眉护卫驾马出列。 “你引骁骑营人手,去往凉州,彻查那青衫少年身世后,回莫郡禀我。” “末将领命。” 浓眉护卫端坐马背,以拳杵胸领下军令,随后抬手,护卫之中骁骑营数人出列,随之纵马而去。 “韩应。”严青川再唤。 “末将在。” “你带殿前司诸将,前往岭州,务必查清万钧在岭州见过何人。” “末将领命。” 望着手下护卫分头而去,严青川从马背上解下一长条包裹,打开外层包布,露出里层明黄锦缎包着的一柄宝剑,不再犹豫,将长剑斜系身后,勒马转身,猛夹马腹,望着莫郡、蔚郡方向拍马而去... 此刻在前往莫郡之雁北官道上,巡守军大纛猎猎作响,大纛之下,领军主将正是高登,坐下的骏马无愧常年征战的雁北良驹,驮着高登那肥胖身躯,依然毫不费力。 虽说是一马当先,领军前行,但高登面上全无主将气势,身侧偏将驾马并行,把自家将军的神情瞧在眼中,那双被横肉挤得快瞧不见的小眼中,闪烁着精明之光,不禁好奇发问。 “高将军,不过一些匪贼,有何忧心。” “是啊,将军只管放心,一会不劳将军出手,我二人出马,即可扫平匪寇。” 高登面上阴晴不定,他哪里担心的是那些匪贼,此刻“匪贼”就在自己军中,想到此,高登不由微微回首,望向身后紧随的雪衣公子,见他面带笑意,紧紧驾马跟随,他的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奇快妏敩 明白了雪衣公子的监视之意,高登小眼迅速的转动,忽地向着身侧偏将开口喝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身旁的偏将还未回神,却听自家将军喝道:“传令,停止进军。” 两位偏将被喝得一怔,不知高将军何意,可瞧见那双小眼中再无先前的混账不堪,此时已是迸发出真正的领军大将,不容置疑的威严,连忙收起随意姿态,垂首领命。 “高将军有令,暂止行军—” “将军有令—” 传令兵高呼军令而去,巡守军顿止进军之势。 高登身后的王恒,见巡守军止,双眼一眯,不知这高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拍马上前时,见高登已是屏退了众偏将,满脸的横肉再度堆起笑容,向自己开口。 “公子。” “为何要停止行军。”王恒忽闻高登下令,眉头一蹙,拍马前来问罪,既已定下了灭郡之计,正好趁着夜色行军,速速办了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公子,适才咱们拔寨的匆忙,这...若要灭郡,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高登满脸堆笑,忙拱手回话,一双小眼中,似有别样神采。 若不是看在周遭还有巡守军士,王恒怕是要将手中马鞭都甩在高登那张肥硕面上,烽火既燃,若不及时去往莫郡灭口,怕是此间之事皆要败露,这草包不抓紧时间行军,却在此地犹豫。 “看来高将军并不着急,也好,干脆我...”王恒含怒冷笑,想要再度开口,以手中把柄威胁高登,却不料话未说完,就已被高登开口打断。 “公子,你是不知,这两个兔崽子,竟敢小看于我,若不执行军法,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高登一副犯浑模样,此刻倒显出一军主将的架势来。 王恒被高登此言噎的不知如何开口,心中愈发急切想要行灭口之事,欲开口吩咐金刀门随行高手,胁住这不听话的高登依计行事,可欲张口之时,却发现身侧只有巡守军偏将。 虽然带了五十金刀门人,可随身护卫只韦蝎一位护刀长老,许长老此刻也被自己遣去捉拿杨虎臣...想要唤随行门人,可抬眼望去,只见高登那双小眼全然不见先前的畏惧模样,反倒是他身侧偏将们,皆手按军刀,目露凶狠,护在高登身侧。 第二百八十三章-纹枰对弈 室内的灯火许是燃得太久,火势已渐暗下,可全神贯注对弈的两人,凝神对坐,丝毫未察觉到这即将燃灭的灯火,就连一旁侍奉之人,也被这棋局之上的精彩博弈吸引。 屋内寂静无比,只是时而传出“啪嗒...啪嗒...”的落子之声,屋外守候的人更是凝神戒备,无人开口。 浓眉厥鼻,黑面短髯的莽汉似是耐不住性子,将将跨出一步,就被身旁一袭粗布衣衫,面色坚毅目露沉稳的汉子伸手拉住。 短髯莽汉本就是性急之人,哪里管得许多,侧目开口:“老吴,你...” 将将开口,见那粗布衣衫的汉子,双目中迸出些许冷冽之意,短髯莽汉见状,目中焦躁顿去,立即闭口,耐下性子,不再多言。 粗布衣衫的汉子,让身旁莽汉住了口,随即带着浓浓戒备,抬眸望向与自己二人相距不远,同样守在门外的老宦官。 虽是佝偻着身子,一副风吹欲倒的苍老之姿,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心底生寒,粗布衣衫的汉子心中暗自嘀咕。 “明明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浑身上下皆是破绽,可若真要动手,这些破绽却又成了诱敌之处...他身旁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高手。” 许是感受到了粗布衣衫的汉子愈发浓烈的打探目光,亦或是被对方盯的时辰久了,有些不耐烦,佝偻身形的老太监一直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一线,浑浊不堪的双目冲着一直打量自己的目光微瞥而去... 四目相交,仅是一瞬,粗布衣衫汉子如受重击,立时身形不稳,若非身旁的短髯莽汉见他身形摇晃,伸手相扶,粗布衣衫汉子怕是要瞬时仰面跌出。 “怎的了,老吴。” 短髯莽汉,全然没有察觉,扶住身旁吴奋之时,才觉他浑身微微颤抖,自己与吴奋相识这么些年,无论是生死之局,亦或冲锋陷阵,从未见过他有胆颤退缩,怎的被那老太监瞥了一眼,就颤抖不止。 张虎德哪里知晓,适才的对视一眼,竟带着无形的内力拼斗,老吴虽说是军中上将,可论起武境修为,又怎能敌得过忠齐这等江湖高手,在适才的一招试探之下,已是落了下风。 吴奋并未开口,不是不愿开口回答,只是怕自己开口一瞬,就要呕出鲜血,多年的行伍生涯,让吴奋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怯退之意,眉头微蹙,便将喉中腥甜咽下,扶助身旁莽汉之手臂,勉力稳住身形,感受到身旁莽汉欲上前为自己出头,连忙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寥寥数言。 “老张,莫要逞强,这老宦官不简单。” 张虎德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几人开口,方能劝得住他,吴奋便是其中之一,一双瞪得溜圆的豹目,对上吴奋沉稳的眸子,张虎德压住心中怒火,冷哼一声,再不多言。 而那老宦官,见自己震慑对方的目的已达到了,又变回那般昏昏欲睡的模样... “啪嗒...”伴随着屋内落子之声再起,那盏撑了许久的灯火终是燃尽,忽地熄灭,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只在灯灭一瞬,候在房门之外的张、吴二人同时回首,欲翻身入屋,而那老宦官却毫无反应,依旧微阖双目,躬身而立。 眼看张、吴二人便要破门而入,却又听到细微的落子响声,而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屋内两人的畅笑之声,张吴二人面面相觑,放弃了破门而入的想法。 一只纤纤玉手在黑暗之中,手持引灯之物,缓步而来,直至对弈桌旁,小心点燃油灯,方见室内几人面容。 豆蔻少女,清澈双眸似湖水,灯火照耀下,粉腮如桃花初绽,灯火闪过她的身前,才见榻上纹枰,已满布黑白之子。 对坐两人,一人虽是乌发,可潘鬓成霜,剑眉入鬓,如星双眸已被岁月稍稍遮去光芒,不过正是因目中光芒稍敛,才更让人无法看出他的喜怒,可此番对弈,却是让他的眉头微蹙。 纹枰另一侧,与这人对坐之人,年岁已长,一袭宽袍,内着素衫,额上皱纹也好,唇角沟壑也罢,衬得他疲态尽显,不过此刻,他却手持酒盏,胸有成竹。 豆蔻少女点亮油灯,方才看清这纹枰局势,不由感叹,皇伯伯与萧爷爷二人着实厉害,适才油灯忽灭,他二人竟不起身,只在这黑暗之中继续弈棋。 不仅如此,皇伯伯更是在无法看得棋局之时,在萧爷爷严丝合缝的布局之中,寻得一丝破绽,连连拍手赞道:“哎呀!皇伯伯这子,端的厉害,如此一来,萧爷爷的星位不保了。” 若是旁人在侧,扰了圣上弈棋,就算不落个罢官的下场,皮肉之苦怕是少不了,但此时圣上落下一子后,全然不在意被身旁的少女扰了心境,反是难得展露笑容,带着一丝溺爱开口。 “偏你机灵,那你要不要帮帮你的萧爷爷...弈棋讲究心无旁骛,先生思虑太多,反受其扰。” 圣上言毕,将目光转向对坐的萧相,并未因王悦儿点亮了屋内的灯而睁开双目,审视纹枰,依旧微阖双目。 王悦儿一双灵动眸子,顺着圣上目光转向萧爷爷,自是从圣上话语中听出了言外之意,清澈眸子移向纹枰,心思一动,掩嘴笑道:“皇伯伯明鉴,萧爷爷他思虑得多,也是为了皇伯伯的江山思虑,更何况皇伯伯乃是天子,本就比常人更受上天眷顾,所以皇伯伯赢,不仅在棋,更是天意呐。” “哈哈哈哈,你这利嘴...王恬有个好孙女儿。” 圣上放声大笑,可正与王恬儿交谈之时,余光却见阖目对坐之人,轻轻抬手,伸出食、中二指,从一旁棋罐之中捻出一枚黑子,甚是平稳,手掌未有一丝抖动,顺着纹枰微移,直至右上星位... “啪嗒...”一子落定,棋盘之上,棋势顿转。 前一刻还面带笑容地圣上,面色微变,虽仍是挂着笑容,可那双龙目之中,已是微显寒意,不过仅是一瞬,寒意已消,带着赞许开口:“先生无愧我齐云国士,布局之道,朕不如也。” 睁开微阖双目,萧相抬起那双略显疲惫双眸,轻声开口:“圣上谬赞,这局,臣也是侥幸逃生。” 圣上笑道:“世间万事,哪里来的侥幸一说,人生如棋,皆需洞察全局,朕不顾一切,破开左相围困之势,却忘了回护自己,落得个,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之下场。” 萧相也笑了,不过笑中却别有意味,向着圣上微伸手掌。 圣上会意,点头赞许,萧相这才伸出两指,从身上的棋罐之中,捻出一白子,平静开口:“棋势虽转,尚可挽救,圣上只稍有颓势...北边之棋局好过此局,宗妄小儿不如圣上。” 听得萧相直言北边布局的赞许之言,圣上一直微敛眸中迸出光来,只不过这光中有着几许得了老师赞许之得意,更有几许被人看穿之忌惮。 “请先生赐教。” 一旁的王悦儿,心中已是骇然,聪明伶俐的她,自然是听出了纹枰对坐,掌着齐云天下的两人,在借棋议事之举,忙举步后移,无声退下,直至门前,方才转身,推门而出,只留君臣二人在内。 将将掩上房门,就听身后张虎德快步上前:“悦儿姑娘,你怎的出来了,里面...” 话音未落,就见豆蔻少女白了自己一眼,张虎德会意,立时闭嘴,不在多言。 王悦儿回首就见吴伯伯微微苍白的面色,立时关切道:“吴伯伯,你怎么了。” 吴奋丹田中的真气此刻已是平息下来,亦知对方只是震慑,并不想真的伤了自己,不然自己此刻怕早已丢了性命。 不想悦儿为自己担心,于是极力平缓语气开口道:“无碍,调息片刻便好,对了,你怎的出来了,萧相他...” 王悦儿深知吴伯伯性子沉稳,不似虎德伯伯那般火爆,压低了声音开口:“圣上正与萧爷爷议事,我不便在旁,就先在外等候...吴伯伯,我进去时你还好好儿的,你...” 王悦儿言至一半,顿时知晓是谁伤了吴伯伯,圣上深夜前来,未带任何护卫随行,只有那佝偻身形的老宦官伴驾,不是他又会是谁。 适才屋内灯灭,定是吴伯伯与虎德伯伯担心萧爷爷安危,与这老宦官起了误会,稍做思考,王悦儿瞬间推断出了吴伯伯受伤由来。 “吴伯伯稍待,看我如何为你解气。”王悦儿见意向疼爱自己的吴奋面色苍白,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悦儿,不得乱来,萧相还在与圣上夜谈。” 吴奋并不在意被那老宦官所伤,亦知圣上微服驾临,比起自己这点小伤,定是有要事与萧相商议,无论圣上与萧相之间,如何不睦,可这二人既愿坐下商议,定是国之大事。 悦儿人小鬼大,心思机敏,气不过自己吃亏,想为自己解气,可现在毕竟身处江霖,那老宦官的武艺深不可测,处事还需谨慎为上,当即出口制止。 深知吴伯伯意向疼爱自己,如此严肃的语气,定是事关重大,吐了吐舌头,不再顽皮,扶着吴奋,老老实实的候在门外。 张虎德哪有这些心思,只想着屋内那人快快离去,自己好拉上老吴饮酒吃肉,不过瞧见悦儿姑娘与老吴安静等候,也只得耐下性子,陪着二人静心等候。 屋外的些许动静,并未吵扰到纹枰对坐的二人,一君一臣开口交谈,并未如君臣一般尊卑有别,反是那位九五之尊,略显恭敬。 “先生,北边之局,以为如何。” 萧相闻言,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再度捻起一子,略作思索,落于适才顿转棋局之上。 圣上见萧相并未开口,只是自顾落子,下移目光看去,本被扭转的棋势,随着此子落定,再度扭转,耳旁响起萧相之声。 “既已落子,便无需悔,又何必在乎老夫拙见。” 萧相言毕,却见圣上起身,将手中一直捻动的玉持挂回手腕,移步至自己身旁,不顾一旁火炉之上的药酒酒壶滚烫,径直伸手拎起,行至身侧,为自己手中已空的酒盏斟满。 “先生心中明明还有齐云,还有这万千黎民,却为何不愿为朕献策。” 瞧着一旁为自己斟酒的九五之尊,那已被酒壶烫红的手,萧相有些恍惚,似又看到了自己当年初入云侯府时,那个眉目英挺,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当年求着自己教他之时,也是这般... 第二百八十四章-师徒博弈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如今身在江霖,沉默许久的萧相终是开了口。 “此刻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棋子揪出来,为时尚早,圣上还是心急了些,既能忍得了这么些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如若心忧百姓,只需遣人暗中护住即可。” 听得萧相此言,圣上平静如水的眸中顿起波澜,可开口时,却又恢复了平静:“非是朕心急,只是任由他们这么胡闹下去,怕是坏了我朝根基...雁北乃是齐晋重地,不容有失,更何况他们早已不满足于雁北之地。” 萧相闻言,只是再度捻起己方之子,在面前棋局之中,自行对弈起来,圣上见萧相不言,执子对局,已是会意,凝神望向棋局之中。 几度变换的棋势,只在适才交谈之间,倒向了自己一方,那落子之地,饶是自己适才冥思苦想,几番斟酌,都不曾发现。 “这是...先生之意?”圣上开口,带着些许请教之意。 见萧相不言,圣上略作沉思,开口明言:“宗妄此人,擅察人心弱点,虽当年...一战后,不敢再妄动,可觊觎我中原之心,从未消过,雁北一事,朕怎会不知是他在暗中作祟,只是...”话至嘴边,圣上闭口不言,一双眼神,却是紧紧望向眼前的老人。 萧相当然明白,眼前的圣上言外之意,指的正是自己手中八万精锐,云淡风轻便已岔开了话题。 “弈棋之道,不要在乎几子得失,想要连根拔起,还需再静待些时日,高登一子,甚是精妙,只可惜他兄长摇摆不定,自绝后路,至于那人...咳咳。”萧相以棋示君王,言及一半,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想要端起面前酒盏压住胸腹内的灼热,可药酒将将入喉,换来的却是咳嗽的更为剧烈。 “噗—” 一丝血迹,出现在酒盏之中,蜿蜒游弋在药酒之中,似是彰显了老人垂垂之姿。 犹豫片刻,仍是起身,圣上欲唤门外侍候的忠齐前去请太医来看,却被萧相伸手阻拦,此时的萧相眸中疲态更盛,眼神无光,但适才圣上犹豫之态已尽入眼帘,老人带着疲惫开口。 “虽不知圣上为何要解了万钧兵权,押解上京...咳咳,有他在雁北,宗妄小儿或许还有几分忌惮,莫要因小失大,百姓为重。” 提起万钧,似是触碰到了龙之逆鳞,言及百姓,圣上更是平静,不过这平静之下,却暗含波涛,本是弃了棋局的圣上,亦学萧相一般,从棋罐之中捻出棋子,于指尖把玩,灯火闪动之下,更是瞧不清天子心思。 那枚在指尖游走的棋子,正如这天下苍生一般,被布局者玩弄股掌之间,圣上瞧着棋子,又瞥向老者,犹豫片刻,毅然落子开口。 “先生教过的,落子无悔。” 老人闻言,虽是眼露疲态,却已恢复了先前之姿,恭敬开口道:“天色已晚,臣已是年老体衰,还望陛下垂怜。” 话语虽轻,却含逐客之意,君主臣仆,自古之道,若是旁人见了此等臣子向天子下逐客令,只怕要惊掉了下巴。 不过天子却未因此动怒,只是手中玉持快速地捻动着,一双眸子在老人病容上瞧了瞧,平静开口:“先生为我齐云尽心劳力,在边关多年,此番回京,好生修养。” 转身之际,圣上淡淡瞥了眼酒盏药酒中渐渐消散的血丝,继续开口:“朕会遣太医院来相府前候着,先生若需何种药物,只需吩咐便好。” 听得圣上此言,已暂止咳嗽的老人缓缓抬起眸子,望向那九五背影,凝视片刻,缓缓收回目光:“谢圣上。” “近日,朕还听说了些江湖轶事,不知先生可有耳闻。”将将行出几步,圣上似又想起了什么,回首开口。 萧相总算平复了胸腹之中的火灼之感,怎奈疼痒之感又起,听得圣上开口,抬眸回道:“不知圣上说的是何事。” 回眸对上老师目光,圣上赫然发现,适才还胸有成竹的老师,那双眸中,算无遗策之光芒,已然黯淡无神,许是因剧烈的咳嗽,笔直端坐的腰也弯了下来,没了当年谈笑间,算得天下事的气度,而今自己眼前的,只是位迟暮的老人而已。 一瞬间,圣上顿悟过来,先前自己在城外的忌惮也好,不安也罢,只是因他手中还有那八万齐云精锐而已。 “与其说是江湖轶事,更应说是一个人。”手中捻动的玉持暂止,缓缓开口。 言毕,见老人不为所动,便继续说来:“一个武艺绝伦的少年郎,偏偏也爱穿青衫,先生说说看,巧是不巧。” 话音才落,却听萧相开了口:“圣上,这天下的事,没有巧与不巧,冥冥中皆已注定,正如今夜一般,明明是皎月当空,又怎知下一刻,会不会雪漫天际遮月挡芒呢。” 圣上闻言,侧目瞧向窗外,天尚寒,可已近冬末,江霖本就地处中州,不似北地多雪,几近初春,便不再会有雪,此时正是皎月当空,不见一丝乌云遮挡...抚须笑道:“先生教训的是,不过,就算冥冥注定,也斗不过天呐。” 言至此,圣上话锋忽转,单刀直入:“萧相,朕需要萧相手中一样东西。” “八万齐云儿郎,是当年云王留在山海关的,为了不让匈奴再来践踏我中原百姓,他说过...”萧相本有些弯下的腰,缓缓直起,疲惫双眼中重新焕发出些许光彩,迎上九五目光,丝毫不惧。 “如果...朕用那青衫少年的命来换呢?”未显丝毫怒意,眸中依旧平静如水,圣上打断开口。 “他的命,你取不走,又何来换一说。” 圣上望着眼前的萧相,明明一副病态之姿,说出这话时,却让自己心底微寒... 欲离开之际,平静无波的眸子却瞥向着房中屏风之后,随即含笑向着萧相开口道:“早些休息,改日朕再来拜访先生。”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忠齐佝偻的背影,挡在房门之外,面对的则是张、吴二将,还有那豆蔻少女,只不过三人皆被忠齐挡在门外,一步也无法近前。 王悦儿连忙跪地叩首,高呼万岁,反是张、吴二人,先前在屋外听闻萧相咳嗽时,就想破门而入,怎奈这老官宦身形鬼魅,武境奇高,两人几番尝试,皆被那老宦官震退,不得寸进。. 看的房门已开,那老宦官已是闪身让开,张吴二人顾不得许多,当即就要闯进房内,却被跪地的王悦儿拉住袖口,虽不情愿,还是随着悦儿身侧跪下。 圣上眼带赞许,望了眼跪地叩首的王悦儿,随即转向张、吴二将,平静目光稍有闪烁,而后微微侧目,向身旁忠齐开口吩咐:“传旨太医院,今日起,遣御医三人,入相府,照顾萧相。” “遵旨。”忠齐应道。 吩咐完这些,圣上再不多言,负手离去,忠齐见状,连忙快步追随而去。 皇帝前脚离开,三人忙起身,直入房中,见萧相眉头紧蹙,面前酒盏中的药酒皆已浮现淡淡红雾。 “吴伯伯,虎德伯伯你们护好萧爷爷,我这就去太医院...”王悦儿花容失色,连忙开口,转身就欲出门。 却听萧相略带疲惫语气传来:“不必了,老毛病而已。” 张、吴二人见萧相不愿太医院的御医上门,立时劝道:“相爷,这怎么行,往日只是些许咳嗽,今日...” 话音未落,却见萧相眼神微移,转向自己二人,军令如山,无需出口,张、吴二人顿知萧相之意,当即闭口,不在多言。 王悦儿还想开口相劝,却听萧爷爷抚须开口:“悦儿放心,这点小毛病还要不了你萧爷爷的命,有些事,萧爷爷还需静心思考,你且去休息。” 不待王悦儿开口,萧相继续开口吩咐:“张虎德、吴奋。” “末将在。”张、吴二人立时军礼相应。 “你二人在辛苦些,去外戒备。” “末将遵命。”二人领命而去。 见萧爷爷神情严肃,且开口不容置疑,王悦儿也只得福了一礼,掩门而出。 待到房中再无旁人,萧相眼神转向屏风之后,轻声开口。 “你观他如何。” 话音落时,屏风之后,赫然出现一人,一袭黑袍裹身,整张面容都藏在黑袍兜帽之下,无声无息,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听了萧相问话,这人微微抬首。 “不像会武...可...”黑袍人,欲言又止 萧相知其性子,并未追问,只是静待他开口。 “可不知,他是如何发现我的。”黑袍人不解开口。 “你是说,他发现了你在屋内。” “不错,而且门前那老太监,也发现了我。” 萧相又问:“那老太监是高手?” 黑袍人如实达到:“我不及他。” 言毕,黑袍人见萧相轻揉额角,自然也瞧见了他面前盏中淡淡血红,黑袍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却是脚下微动,只在转瞬间,已至萧相身旁,将那已渐凉的药酒,重新至于火炉之上。 萧相欣慰,微叹口气道:“你可曾听到...” 黑袍人不曾抬头,只专心手中温酒,替萧相将酒盏之中的药酒替换斟满,回道:“听到了。” “他不能有事。”萧相接过药酒,侧目望向北方。 “我离开了,无人能护住你。”黑袍人语气冷漠,说出的话却并不冷漠。 萧相抚须而笑,像是与多年的老友开玩笑般:“你呀...如你适才所言,那老宦官的身手,你在,怕也护不住我吧。” 黑袍人并不在萧相口中是否是玩笑之言,微微侧首,沉默片刻,开口道:“正面对招,恐不敌,若论以命相搏,或许还有一成胜算。” 萧相收起玩笑语气,严肃道:“你只管放心北上,替我护住了他,江霖城中,还无人敢对我下手。” 黑袍人点头:“好,我信你,只是顾...他不是说过。” “今日不同往日,他若是知晓今日之势,不会有异议。”萧相自然知道黑袍人口中的“他”是何人,开口替黑袍人打消了心中顾虑。 “我连夜动身。” 夜幕之下,本是皎月当空,却升起无形云雾,初春的江霖城上空,竟缓缓落下丝丝寒意,这寒意穿透夜空,终落夜下行路人额角之上,随即消融。抬首望天,这人平静无波的双眸已满是惊讶。 “皎月当空,又怎知下一刻,会不会雪漫天际遮月挡芒。”这人呢喃自语,回首之时,双眸之中已现波澜,更不知眸中所凝的是何种情绪。 伸手拭去早已化作水珠的额角晶莹,本是持于手中的玉持又开始不停的捻动起来,抬手止住欲近前开口的佝偻老宦官,喃喃自语道。 “国世无双...冥冥注定,斗不过天...可朕,已是胜天半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雪洞救人 江霖城的漫天风雪,刮至雁北,不仅遮蔽夜空,已几将夜色挑染如白昼,顾萧架着杨虎臣跟随着司卫小六的步子,在雪中穿行,雁北山中本就雪密难行,再加上这风雪,更是难辨方向。 顾萧深知,再这么走下去,只怕还未寻到那匿身山洞,几人怕是要被这大雪所覆,自己有真气护体,尚能抵御得住,但在前引路的司卫并那小姑娘,看样子快是支撑不住了,当机立断,连忙唤住司卫小六。 “这等风雪天,咱们要先寻一处躲避之地,待到风雪过后,再行赶路才是。” 小六在雁北长大,也知晓这风雪的厉害,深知在这么走下去,众人怕是要冻僵在雪中,可现在风雪扑面,分辨方位尚且困难,有哪里去寻避雪之所。左右为难时,怀中小豆子一席话,却点醒了小六与顾萧二人。 “大哥哥,六哥哥,郡中老人曾言,风雪急,无处可避时,若覆雪厚实,挖洞取暖,可暂避风雪。” 听得小豆子一言,顾萧二人恍然大悟,顶着风雪,忙刨雪掘洞...顾萧架上仍是昏迷不醒的杨虎臣,小六抱紧小豆子,一同钻入其中。 几人暂时脱险,不由长舒口气,顾萧听得洞外风雪呼嚎,雪洞之中虽可避风雪,温度却依然极低,小六尚可抵住,他怀中的小姑娘却已瑟瑟发抖,长长睫毛之上已凝出了颗颗冰珠。 顾萧见状,将身上大氅脱下,披于小姑娘身上,柔声安慰她道:“放心,我瞧这风雪虽疾,却是短暂,只要撑过去,就没事了。” 大氅披身,小豆子顿觉温暖了许多,自幼懂事,不想大哥哥为自己担心,唇角挤出笑容开口:“大哥哥放心,小豆子在雁北长大,虽然年纪小,这等风雪天气,早就见过。” “对了,恩公,我...我们还不知恩公姓名。”暂时脱险,小六子终得空问起恩公姓名。 顾萧笑道:“恩公一言,莫要再提,若非小六兄与小豆子冒雪前来相助,只怕我已丧命在那覆雪之下,咱们还是姓名相称得好。” “那怎么可以,木恩公在贼人手中救下了莫郡,我们怎能直呼恩公姓名。”小豆子年纪虽小,可也牢牢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只能面庞露出执拗,执意不肯。 顾萧见这小姑娘倒与那司丞莫缇的性子有些相像,抚了抚她的脑袋,心中却还在想着适才那遮面人的蹊跷之举。 自己被那匪贼自爆丹田掀起的覆雪所埋,即便是小六与小豆子赶来,以他的武境,想要了当时雪下的自己并杨虎臣的性命,易如反掌,他却为何要杀狼救下自己,既是想救人,却为何又要动手,为何要借着与自己交手,用他的内力替自己疗伤,一连串的疑问让顾萧有些分神。 小豆子见恩公哥哥,眼神闪烁,还道是自己违逆了他的意思,引得他心生不悦,怯怯开口:“恩...木哥哥不喜我们唤你恩公,小豆子便不唤,木哥哥莫要气恼。” 顾萧被小豆子开口打断了思绪,柔声笑道:“豆子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适才那遮面人的奇怪举动,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罢了。” 言毕,顾萧暂将那遮面人之事抛却一旁,再度揉了揉小豆子的脑袋,目光转向一旁昏迷的杨虎臣。 “小六兄,帮我把杨大人扶坐起。”雪洞内空间狭小,可顾萧已不能再等,杨虎臣虽是行伍中人,可与自己相比,内力却不足,那匪贼爆体而亡的冲击太大,怕时间久了,杨虎臣有性命之忧,便开口让司卫小六帮手将杨虎臣扶坐而起。 顾萧运起内力,抵上杨虎臣后心,随着内力入体,杨虎臣一路紧闭的双目稍稍动了几分。 将才还觉寒冷难当的小豆子,见顾萧施展内力,传功救人,雪洞之中的温度都上升了些许,不似先前般寒冷难忍,甚是好奇,本想再凑近些,却被小六轻声阻住。 小六虽只是个小小司卫,可也见过江湖中的高手,知道传内力救人之时,不能分心,更不能被打扰,阻住小豆子好奇心的同时,也时刻戒备着雪洞之外,防止有些山中动物误入,打扰到少年救人。 杨虎臣本就身强体健,又在军中多年,虽被震晕,又被覆雪掩埋多时,随着顾萧真气入体,不多时,便已微睁双目,睁眼见到雪洞之景,正想环顾周遭,却听耳旁响起少年之声。 “此刻正是疗伤关头,莫要分心,不然会留下病根。” 本还有些发懵的脑袋被一言点醒,杨虎臣总算忆起先前之事,记起少年曾开口言明身份,乃是万将军所托,当即沉住气,任由少年为自己疗伤。 一炷香后,顾萧撤去内力,即便天寒地冻,此刻也已是额角生汗,呼出一口浊气,向杨虎臣开口道:“杨将军,你的内伤已无大碍,只是这外伤伤口颇深,此地并无医者,还需你忍得一时。” 本想起身行礼,以谢少年的救命之恩,可这雪洞本就狭小,仅是盘膝而坐,就已无法直起脖颈,杨虎臣本就是行伍之人,皮外之伤,并不放在心上,忙开口道:“某皮糙肉厚,这些伤算不得什么,少侠救命之恩,某牢记在心。” “杨将军不必多礼,这本就是万将军托付在下之事。”顾萧并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完成万钧嘱托自己之事。奇快妏敩 “少侠,某有一问,还请少侠赐教。”杨虎臣犹豫开口。 不消杨虎臣明言,顾萧已知他想问万钧之事,想到为齐云北境百姓戍守雁北多年的将军,竟落得个押解上京的下场,不由星眸一黯。 杨虎臣见少年面色一沉,心中一惊,行伍之人直来直去,还道万将军出了意外,连忙追问:“难道万将军他...” “万将军并无性命之忧,在下也只是听闻,说是万将军...被解了兵权,押解上京了。”顾萧见杨虎臣误会,便将自己从云公子处听来的消息,告知杨虎臣。 听到万将军暂无性命之忧,杨虎臣松了口气,不忿道:“圣...糊涂啊,万将军戍边多年,一向衷心卫国,定是小人进谗...不行,某得上京。” 听闻万将军被押解上京,杨虎臣顾不得皮肉伤痛,更不顾外面仍在呼嚎的风雪,立时便要起身出发,却被顾萧伸手拦住。 “少侠救命之恩,某来日必报。”杨虎臣乱了分寸,执意要行。 顾萧知道这些军中汉子间的情谊,并不在意杨虎臣的冲动,只是万将军一案,目前还不知其中内情,就算放杨虎臣上京,也于事无补:“杨将军难道忘了万将军托付之事了吗?” 顾萧此言一出,杨虎臣身形顿止,似是回想起万将军之托付,缓缓坐下了身子。 见此言有用,顾萧继续开口:“现还不知万将军被擒上京,是如杨将军口中所说的小人进谗,还是另有缘由,依在下看来,如真有小人进谗,杨将军若是贸然上京,只会给那些小人留下话柄。” 言毕,见杨虎臣已冷静下来,顾萧接着说道:“万将军把雁北之事并那重要的物件托付给我,我便不能置之不理,况且,杨将军也见了莫郡发生的一切,若不解决了匪患,对得起万将军在雁北多年的辛苦吗。” 这一番言论,不仅让杨虎臣冷静下来,更是心神愧疚,向着顾萧抱拳道:“少侠教训的是,是某冲动了。” 冷静下来的杨虎臣,望着眼前救下自己性命的少年,依旧带着一分戒备,万一这是那群匪贼使的苦肉之计,想从自己口中诓出布防图所在...杨虎臣开口不由开口试探。 “对了,少侠既是受万将军所托...” 顾萧当然听出了杨虎臣的言外之意,不仅不气恼他对自己的试探之言,反倒暗赞一声,万将军麾下,果无草包,亦不藏掖,伸手入怀,一阵摸索,将万钧交给自己的那枚金牌令箭取了出来,递于杨虎臣。 一旁的司卫小六与小豆子二人不曾见过金牌令箭,可杨虎臣自然识得此物,正是当年圣上亲手所赐之物,纳头欲跪,怎奈这雪洞狭小,更何况杨虎臣壮硕身姿。 “我并非官场众人,杨将军不必多礼。”顾萧连忙开口阻拦他再去行虚礼,一来自己并非官场众人,二来实是担心杨虎臣那壮硕的身躯,将众人躲避藏身的雪洞给顶塌了。 杨虎臣心知万将军既能将金牌令箭交给这少年,定是对他极为信任,可他又不是官场之人,不禁蹙眉发问,不过这次再无试探之意。 顾萧将自己是如何无意之间知晓江湖中有人暗中谋划,截杀万将军,又是如何在岭州与万将军巧遇,而后受了万将军之托付前来雁北之事如实相告。 听完来龙去脉,杨虎臣紧锁双眉,呢喃道:“此前刺杀不成,又行陷害之事...” 赫然想起雁北城中,针对自己布下的必死杀局,恍然大悟,压低声音,向自己在雁北城并将军府之变说与顾萧。 “如此说来,截杀一事,构陷一案,再至雁北之变,正是有人对雁北十郡的布防图虎视眈眈。”顾萧推断道。 “不错,某正是此意。”杨虎臣附和开口。 顾萧稍作思考,将此前在郡守司中与云公子商议推断之事相连,星眸骤缩,此等手段,此等谋划,调得动江湖中人,能在雁北之地布下对杨虎臣的杀局,甚至还能在圣上面前进谗,让万将军被解了兵权,押解上京... 杀万将军不成,便对布防图下手,这一切的一切,看来不仅是庙堂之争,他们是冲着雁北之地...不,是冲着中原之地来的。 想至此处,顾萧骇然,自言开口:“北晋...” 转念想到,还好那钦差云公子及时来了雁北,不然,雁北早晚必乱... “云公子...遮面人...”顾萧既是推断出了这些人欲截杀万将军,夺取雁北十郡布防图的目的,自然联想到了遮面人,他与那些匪贼是一路人,那么他... “遭了。”顾萧自言自语,忽的想起遮面人离开前所言,适才只顾着躲避风雪救人,差点忘了此等要事,惊呼开口。 杨虎臣并小六两人,见少年沉思片刻,自顾自的开口惊呼,连忙问道:“什么遭了。” “杨将军,这等天气,想来那些匪贼已无法追至此地了,在下想拜托你一件事。”少年蹙眉开口。 第二百八十六章-烽火疑客 “少侠尽管开口,某当竭尽全力。”杨虎臣见少年蹙眉开口,当即抱拳回道。 顾萧盘算时辰,那遮面人从适才那地方遁去,距现在已经过了不短时辰,以他的轻功脚力,若是知晓了云公子在莫郡烽火台... 不能等到风静雪止了,心中主意已定,顾萧开口:“我想请杨大人在风雪之后,将小六兄与小豆子护送回莫郡上的藏身之处,先前知晓藏身之处的匪贼皆已被我所杀,那处暂时是安全的,我有重要的人要去救。” 顾萧虽是这么说,心中仍是担心几人,尤是山中藏匿的百姓们,但云公子是受了朝廷之命,前来剿除匪患,若他的性命不保,别说莫郡百姓的性命,整个齐云北境万万千千的无辜百姓,怕是永不得安宁。 想至此,顾萧向杨虎臣再度开口确认:“杨将军,那张图...” 杨虎臣听青衫少年再度提起那布防图,不由想起自己在“雁北十郡布防图”几个字之下所见... 眼神闪烁,杨虎臣略一思忖,只是笃定开口道:“少侠放心,匪贼们寻不着的。” 见杨虎臣如此肯定,顾萧权衡之下,只得狠下心,开口道:“此间之事,就先拜托将军了。” 小豆子听闻顾萧要离开,不舍、担心浮上心头,听少年说起有更为重要之事,瞥着洞外风雪,忙将身上的大氅递还给顾萧,关切开口道:“木哥哥,此时风雪仍未休止,你要小心才是。” 顾萧笑着将小豆子递来的大氅重新为她披上,开口道:“放心,哥哥从小也是在山中长大,这点小小风雪,拦不住我,你且安心待在此地,等风雪之后,与杨将军一同回去,等着我。” 望着小姑娘不舍眼神,顾萧忽地想起一物,忙在怀中一阵摸索,将唐九赠给自己的唐剑莲花取了出来,郑重交到小豆子手中:“此物是一武林前辈赠予我的护身之物,我离开后,百姓们藏身之处无人守护,此物可护你们安全。” 小豆子听顾萧将护身之物赠予自己,又想到他要前去救人,自然比自己更需要这物件,正要递还此物,却见顾萧已是双指疾出,点在自己眉心处... 随着顾萧剑指出,狭小雪洞之中瞬起压迫之感,小六与杨虎臣只觉胸口似被重物压迫,想要张口呼吸都困难异常,豆大的汗珠瞬间浮于两人额间,只有眼珠尚能移动。 当杨虎臣费力地移动目光,却惊奇发现那司卫小六额间的汗珠,虽凝于额间,却不曾顺颊而下...对杨虎臣二人来说,这短短一瞬仿佛过了漫长一夜,随着少年撤去小豆子眉心剑指,两人才觉胸口轻松,呼吸顺畅起来,一直浮于二人额角的汗珠终汇成汗水,顺颊滴落。 不仅是杨虎臣两人满面大汗,顾萧额角也隐现汗珠,自己传些许剑意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让小豆子驱动唐剑莲花。 暂敛心神,顾萧向着小豆子开口道:“我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道剑意,可在危机时刻,催动这物件,杀敌救人...切记,这物件只能使用一次,非是生死时刻,莫要用。” 小豆子瞧见雪洞中三人皆是面颊带汗,并未觉得身上有何不妥,又瞧见大哥哥的郑重神情和沉声语气,更知此物珍贵,还想推辞:“木哥哥,你既是救人,自是比我更需要这防身之物。” 顾萧抚了抚小豆子的脑袋,宽慰道:“放心,我此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收好此物,护好大伙,等我回来。” 见顾萧神色轻松,小豆子放下心来,用力点头:“放心,恩公一句话,便是要小豆子付出性命,也会护住大家的。” 顾萧心疼的抚了抚小豆子的脸颊,明明是还是个孩子,却要承受匪贼袭扰之苦,星眸之中更是坚定,无论那些人是晋人假扮也好,还是真的匪贼也罢,一定要为雁北百姓,除却匪患。 此间事已交代完毕,顾萧不再多待,向着小六与杨虎臣微微点头,随后猫着身子,钻出雪洞。 呼嚎冬风,漫天飞雪,丝毫不减,瞬间就将少年乌发、剑眉并身上青衫,尽数染白,可少年毫不在意,任由冬风吹得青衫猎猎作响,蹙眉阖目,脑海中忆起与云公子二人分别时所记之莫郡烽火台的大致方位,运足内力,踏雪而起。 雪中青衫,如龙腾云端,天地宽; 逆风独行,若水中月影,伴孤吟; 少年踏雪而行,蹙剑眉若川,不为功名, 只为雁北乌云转晴明... —— 烽火台中,齐韬望着已被这漫天大雪扑灭的烽火,蹙眉沉思。 即便烽火已灭,也已够了,无论是巡守军还是雁北驻军,想来都会赶来,只要巡守军先至,就能依自己设想那般,遣人去通知各郡。 可随着风雪愈大,却不见山下莫郡有任何动静,莫说行军声势,此刻传入烽火台两人耳中的,只有呼嚎风声。 片刻后,齐韬心中已有了打算,既然天时不允,不能全指望那短暂的烽火狼烟,此间风雪,即便巡守军见了狼烟,也未必能及时赶到,不能坐以待毙,眼下还需想其他法子。 莫缇亦是心急如焚,呢喃道:“天降暴雪,掩灭狼烟,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抬首望着漫天大雪,不知那少年可曾救下百姓,击杀匪贼,莫缇心中盼着此等天时也能帮到那青衫少年。随后转向一旁沉思的钦差大人开口道:“大人,莫郡之中还有良驹,咱们没时间了,不如冒雪先回莫郡,取了马儿前去求援。” 被莫缇一言唤回了心思,齐韬连忙阻止道:“就算骑马,天亮之前也未必能赶至巡守军营。” 莫缇也知云公子所言,句句在理,以两人脚力,现在赶回莫郡,再取马冒雪前往巡守军营,哪怕天亮也未必能够赶到,更别提这等风雪,难辨方位,若是迷路,怕是两人性命都要丢在这等暴雪之中。 “那要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乞求上天垂怜,让这风雪顿止吧。”心急之下,莫缇也顾不得云公子的钦差身份,开口满是急切。 话音刚落,忽觉这烽火台外的呼啸冬风,竟渐息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大喜过望,连忙登台望去。 果然,真的如莫缇适才所言,这风雪之势已比起先前小了许多,虽然未止,可却不会再掩灭烽火狼烟。 莫缇顾不得跪谢上苍垂怜,连忙去取引燃烽火之物...不多时,莫郡烽火台狼烟烽火再起... 齐韬心中暗叹,果然上苍有眼,不让百姓受苦,正欲与身旁莫缇商议巡守军至后,要如何擒贼救莫郡百姓之时,却听烽火台外传来窸窸碎碎脚步之声。 以烽火台中二人武境,当齐韬听到脚步声时,莫缇早已提剑在手,此刻木一早已去往了莫郡后山擒贼,来人不会是他,巡守军亦不会这么快赶至。 “什么人。”莫缇满面戒备,一声低喝。 可莫缇声音出时,烽火台下的脚步之声顿止。 莫缇见状,杏眸之中戒备更盛,担心是匪贼来袭,连忙开口向身旁云公子开口:“大人莫慌,我去查看,若是匪贼,大人只管往山下去,我自当之。” 齐韬并未开口,自己此番北上,便是为朝廷解决匪患而来,身为齐云皇子,即便无旁人知晓,也不允许自己独自逃生。 烽火台中,尚有戍卒留下的几柄兵刃,齐韬随手抄起柄相对趁手的军刀,先莫缇一步向着烽火台下发出脚步声之地而去。 莫缇见这位钦差大人,虽是公子打扮,却不畏生死,心中暗赞,当即持剑跟上护卫在侧。 两人行出烽火台,步步小心,冲着发出声响之地逼近,发出声响的枯草丛就在眼前,齐韬二人相视一眼,莫缇抬起手中长剑,正欲刺入,却听覆满积雪的枯草丛中传来人声。 “别...别杀我...”声音传出时,枯草从中钻出一人,望着莫缇两人便拜。 听得不是匪贼,莫缇两人皆松了口气,细细打量起面前跪地叩首之人,一身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身后斜背着个大木匣子,不知装的是何物。 “你是哪里人士,怎的会出现在此。”莫缇并未因这人口中求饶,又是一副百姓打扮,就放松了警惕,依旧开口询问。 这人听得女子问话,抬起头来,眼神扫过莫缇、齐韬二人,而后带着惊恐回道:“小...小人因天生残疾,平日里走南往北,贩些珍奇活物糊口,这...这次过莫郡时,却见莫郡之中空无一人,心里害怕,便抄小路,想去往雁北城,可天空忽降大雪,迷了路,见这似有火光,误打误撞来到此地。” 听得此言,莫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向此人,果如他所说,这人右臂衣衫空悬,确是残疾之相,于是将手中紧握的长剑稍稍放低,缓和了语气道:“此地乃是莫郡烽火台,寻常百姓不能来此...” “官爷,我...这等天气,若无处避雪,怕是我命休矣,还望两位发发善心罢。”这人听闻莫缇不允他躲避,忙带着哭腔连连叩首,每每叩下时,眼神却紧盯莫、齐两人。 莫缇蹙眉,抬首望天,见雪势未停,如果赶他离开,恐怕这人会死在山中,于心不忍,回首冲云公子开口:“大人,这等雪天...咱们是不是,让他进烽火台中暂避,等到风雪停止,再让他赶路。” 齐韬却并未如莫缇一般放松警惕,细细品味一番这人适才出口之言,顿时发现了蹊跷之处,不动声色,只顺着莫缇的话开了口。 “莫司丞所言不错,外面风雪尚未止,你就先入烽火台暂避风雪,等风雪听了,再行赶路罢。” 这人听得两人允准,又不住的叩头起来,莫缇连忙收起长剑,欲伸手扶起这人,余光却见夜幕之下,云公子望向自己的眼神... 经过此次匪贼袭扰,莫缇已收敛了许多冲动性子,只一眼,就看出了云公子眼神所含之意,立刻收回手来,向着跪地之人开口:“你自进去吧,我二人还需巡视一番。” 那人似在为自己死里逃生庆幸,兀自起身,道谢之后,自行去往烽火台中。 见那人行的远了,莫缇这才低声开口:“大人,你适才...” 话未说完,就被齐韬抬手示意噤声,只见齐韬侧目望向那人背影,见他斜背着木箱,步履蹒跚的跨入烽火台内,似已不可能偷听到两人的交谈,这才开口。 “这人说自己是贩活物之客商,可你想想,雁北之地,这些年来,本就不太平,凡是客商,必是结伴而行,亦或雇镖局护送,他孤身一人,能安然到达此地,切莫说那些匪贼,便是这山中猛兽,他一个断臂之人,又怎去抵挡。” 莫缇恍然,依云公子所言推断,此人确实可疑,适才自己只顾着同情于他,却没想到这点。 正想间,只听云公子继续开口:“其二,如若真是贩卖珍奇活物的贩子,却应该去往中原之地贩卖,那里纨绔子弟比起这雁北苦寒之地可多多了,到那去,才能卖个好价钱不是。” 听到这,莫缇眸中已消的警觉再起。 第二百八十七章-失手被擒 “这么说来...”莫缇望向正跨入烽火台的那人背影,喃喃开口。 “这人绝不是商贩...一会我去试探一番,探出他的身份,莫司丞,你看我眼色行事,擒下此人,等巡守军至时,再行审问。”齐韬担心的,并不是此人说谎,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身份。 “那我们还等什么,先擒住了此人,再细细审问不迟。”莫缇火爆性子再现,听到云公子点出了此人身份疑点,当即就想要动手擒人。 齐韬忙拦住了她,低声开口:“切莫冲动,此人既想隐瞒身份,硬来怕是不行,我们先与他交谈一二,看能否套出些他的话,只要他肯开口,言多必失。” 莫缇微微点头赞同道:“如此也好,就依大人之法。” “一会儿,你瞧我的眼色行事,一旦我唤你莫姑娘时,你便动手,将此人擒拿。”略一思忖,齐韬定下暗号。 齐韬、莫缇二人在外商定,便一同返回,室内阴暗,齐韬二人只能望见这人姿态,却瞧不清他的面容,将将返回烽火台内,见这独臂男子已独自坐在角落,那木箱仍背在身后不曾解下,就连休憩也倚在木箱之上。 “兄台,风急雪大,你这一路行来,甚是辛苦,烽火台内,倒有不少生火取暖之物,不如升起火来,将衣衫烤上一烤,一会儿雪停之后,穿着干衣服赶路,不是更好。”齐韬见他虽然在休息,却依旧保持这戒备姿态,将那木箱牢牢护在身后,心神一动,开口劝道。 独臂男子听闻这公子开口,眼中戒备一闪而逝,开口时又恢复了烽火台外的谦卑恭敬:“多谢大人关心,小人自幼家贫,吃苦吃惯了,这点寒冷,还是受得住的。” 眼见独臂男子并未上钩,齐韬眼神微动,向一旁莫缇开口道:“司丞,本官倒有些冷了,你去取些取暖之物罢。” 莫缇领命离去,不一会,这烽火台中已是点灯生火,比起先前暖和了许多...随着灯火亮起,齐韬终是看清了这独臂男子的面容。 鹰眼塌鼻,面露疲惫,未有一丝血色,这人见了灯火亮起,反倒是有些抗拒,微微侧首,避开灯火亮光。 这一切落在齐韬眼中,更加笃定自己先前的推测,望着他靠在身后木箱上的姿态,心神微动,开口继续试探:“兄台适才说要往北行,不知要去何地。” 独臂男子见这公子又来发问,鹰目中狡黠之光随着火光微微闪动,挤出一丝难看笑容,开口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没有要去的地方,只是在这北地游走,一来是抓些珍兽,二来...便是寻些买家。” 闻言一笑,齐韬顺着独臂男子的话继续开口:“哦?寻买家...不瞒兄台,在下家资颇丰,也甚是喜欢些奇珍异兽,既然兄台是贩卖此物,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观,正巧家父快至寿辰,如若我看着欢喜,便高价买了,送给他老人家做寿辰之礼。” 口中说着,齐韬已是向独臂男子身前挪动了几步。 仅是这几步,却让本是倚在木箱休憩的独臂男子,瞬间一扫先前颓态,绷直了身子,一双鹰目霎时迸出杀意... 这一瞬的杀意,让齐韬心中大震,止住前行步伐,先前只是有所怀疑,现在已断定这独臂男子绝非寻常客商,只是这人显露出的杀意,出乎了齐韬意料之外,一旁的莫缇也同时感受到了这独臂男子身上的气势突变,持剑一步,护在云公子身前。 许是看到了齐韬身旁的莫缇,独臂男子眸中的杀气散去,瞬时又变为了烽火台外的卑微姿态,望着齐韬露出惊恐神色陪笑道:“大人,你...这是作甚,没...没必要亮兵刃罢...我这抓的,算不得什么珍兽,只是不寻常的活物罢了,我们寻常百姓眼中的珍兽,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 齐韬闻言,眸中戒备不退,面上却也显露笑容:“兄台无需妄自菲薄,你既是常年贩卖珍兽,想来能入了你眼的,必是极为罕见之物。” 烽火台外风雪依旧,烽火台内几人眸中火光闪动,气氛诡异...见齐韬执意要看自己身后箱中之物,独臂男子一双鹰目之中眼神闪烁不定,竟显出一丝计得之光,随即不待二人发觉,又瞬间消散。 不停地扫过面前两人,片刻后,独臂男子似是定了心思,微叹一声,抬眸之时已是堆满笑容:“大人既然要看,小人怎敢拒绝。” 言毕,缓缓挪动身子,伸出左臂,将那木箱从身后缓缓拉出,轻轻一推,便推至齐韬与莫缇身前。 莫缇神色不变,杏眸并未放松警惕,紧紧盯着独臂男子的一举一动,伸手拉住木箱肩带,将木箱缓缓拖了过来,齐韬顺势上前,抬手缓缓打开了木箱,向内望去。 出乎意料,并不似齐韬想象的那般,木箱之中装着密探用来记录山川地势的卷轴,反倒是真如那独臂汉子所言,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珍兽幼崽,只不过这幼崽正闭目张口,酣睡正香。 凝目细看,这珍兽幼崽似狮非狮,似虎非虎,尽管闭目沉睡,额间却隐隐显现出淡淡隐芒。 齐韬一时间有些失神,先前在心中,是怀疑此人乃是北晋探子,甚至怀疑此箱中装的皆是记录齐云北境地势之图,眼下见到这异兽,顿时陷入沉思,难道真的是自己推测错了... “不对...此人刚才显露的气势,绝非寻常商贩,还要设法从他口中套些话来,方能寻到破绽。”齐韬心中暗自想道。 齐韬打量起面前的独臂男子,无论衣着打扮还是发饰,皆是齐云寻常百姓的模样,并未有什么疑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发问。 “大人,您看也看了,该把箱子换个小人了吧。”正当齐韬心中暗自盘算时,独臂男子开口,打断了齐韬思绪。 闻言,齐韬挂上和煦笑容,合上木箱,推还给独臂男子,开口道:“在下确实喜爱这珍奇异兽,一时心痒,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独臂男子笑着取回木箱道:“小人一介平民,哪敢与大人置气。” 见这独臂男子,十分小心地将那木箱收回,齐韬仿佛有了主意,微眯双目,笑言道:“你这异兽要卖多少银子。” 独臂男子听得齐韬向自己询价,笑容一滞,鹰目疾转片刻,推诿道:“大人说笑了,我这异兽哪里能入得大人法眼,还请大人莫要拿小的开玩笑了。” 身为皇子的齐韬,在庙堂之上已有数年,此等细微的神情变化,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敛去笑容,齐韬正色开口。 “我没在开玩笑,你用命赶路,不正是为了银钱生路吗,你这异兽要卖多少银子,开出个价来,我出双倍予你,你得了银子,又不用再冒雪赶路,我得了异兽,献给家父贺寿,此等一举两得之法,难道不好吗?” 此言一出,独臂男子微滞的笑容顿消,却还是谦卑开口:“实不相瞒,这位大人,我这...这异兽已是许给了他人,小人还要以此为生,不能失信与他人。” 不等齐韬继续开口,独臂男子已是快速起身,向着齐韬二人躬身一礼道:“多谢二位大人垂怜小人,我看外面风雪已小了许多,请恕小人时间紧迫,这便要起程赶路了。” 齐韬见他要走,哪里肯,向着身旁莫缇一个眼神,莫缇瞬时会意,身形一闪,便已拦住了独臂男子的去路。 独臂男子面色一凝,沉声开口:“两位大人,这是何意,难道这便是为官之道吗,想要强买强卖?”奇快妏敩 齐韬依旧是面色沉稳,开口直言道:“在下出双倍银钱,兄台都不肯卖,实是有违买卖之道,近日雁北匪患再起,请恕在下疑心,兄台还是暂留几日,容我巡守军至,只要查清阁下清白之身,定放阁下北去...至于这失期一事,到时在下以齐云官府之名义,手书一封,再不行,我派人亲自护送兄台北上,解释缘由,如何。” 独臂男子听到齐韬口中“官府名义”“护送北上”之言,眸中已快掩不住计得之色,再无先前谦卑姿态,嘴角噙出冷笑:“我若不肯呢。” 眼见这独臂男子冷笑模样,与先前相比似是换了个人,齐韬动了拿下他的心思,为了让莫司丞下手擒拿,便开口稳住他道:“在下当然不会强买强卖,既既然阁下执意要走,那便走吧。” 言毕,齐韬便向着拦在独臂男子身前的莫缇开口道:“莫姑娘,让开道来,放他离去。” 莫缇听齐韬提起暗号,心中已了然,当即闪开道来。 独臂男子见状,背上木箱紧了紧肩带,拔脚便行,只是齐韬二人皆未发现独臂男子的眼中,已凝冷冽。 眼见男子就要出了烽火台,莫缇向着云公子递去问询眼光,见云公子微微点头,当即明了,回望男子迈步而出一瞬,手中长剑陡然攻去。 莫缇此剑并不想要了男子性命,只想挑落他身后背着的木箱,而后顺势擒住此人,眼看着长剑就要挑断木箱肩带,原本背对两人的独臂男子忽地动了。 莫缇二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独臂男子竟消失原地。 齐韬武艺不高,并未反应过来,倒是莫缇心中大惊,没想到竟在此遇见了此等高手,当即后跃至云公子身前。 “你适才说,你能以齐云官府之名义,护我北上?”独臂男子之声,响在耳旁。 齐韬闻言一惊,没想到这独臂男子,武艺竟如此高强,还未反应过来,身前莫缇已是回首出剑,直刺自己身后... 雁北之地本就苦寒,故而江湖门派在雁北之地开枝散叶的少之又少,莫缇初窥武境在雁北已经算得上高手,可这短短时日,匪贼也好,青衫少年也罢,还有今日这独臂男子,仅是出手,就让莫缇落入下风。 只是单手出指,就将莫缇手中长剑牢牢夹住。 莫缇大惊,暗道这汉子只有一手,锁住自己长剑,便无法在回护自身,立时出脚,一脚踢向那独臂男子的下颚。 岂料独臂男子双指微弹,荡开莫缇手中长剑之际,变指为掌,抓住莫缇出脚空当,一掌拍在莫缇肩头之上。 剑落人飞,莫缇仰面跌出,直直撞在烽火台墙壁之上,落地昏厥。 两人交手只在一瞬之间,等到齐韬反应过来时,脖颈已经被独臂男子死死掐住。 第二百八十八章-决意穿行 独臂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从何家堡后山石门八阵中,带着狮虎兽幼崽一路北上的何季。 这一路逃往北方,何季听到最多的,便是那青衫少年之传闻,听着父子三人多年苦心经营的何家堡,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每每摸向自己空荡的右臂,何季心中的恨便抑制不住,不止一次想要返身潜回何家堡,杀光了那些人,以解心头之恨,为父兄报仇。 可转念想到父亲用性命拖住少年一行人的背影,何季立时又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要完成父亲遗愿,将狮虎兽幼崽护送归晋。 何季并不知晓何家堡后来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有那残魂扰乱风家堡一事,只听到风家堡传闻,不仅要重开擂台,还要广纳江湖豪杰。 何季只道风家人不会放过自己,他并不怕风家的人前来寻仇,更不怕死,只是现在他还有重任在肩,还不能死,故而这一路北上,东躲西藏,不敢招摇,就连自己的断臂,也只是找了个江湖郎中,替自己粗浅医治了一番,杀人灭口后,便又匆匆踏上了行程。 这段时日,风餐露宿,夜间赶路,白天只能躲在人烟稀少处,时刻提防着有风家的人前来追杀。 倒是这狮虎幼崽,在离开了石门八阵后,成日吵闹,无论何季如何安抚,从不食自己取来的牛、羊禽类之奶水。 这对于隐藏身份、一路北上的何季来说,无疑最是头疼,可自打一日何季盘膝运功疗伤时,发现这狮虎幼崽,竟自行爬到了自己的腿上,张口吸食着自己散出的内力,这才回想起,狮虎兽是以真气为食。 狮虎幼崽胃口不大,自吸食了自己的内力真气后,便酣然入梦,再不吵闹。 自那之后,何季便每日以自身内力为食,喂养狮虎幼崽,将他装入被自己灭口的江湖郎中的药箱之中,一路北上而来。 历经万难,终是来到了雁北,发现越往北,各地盘查就愈发的严,不敢贸然入城,何季捡小路而行,直至天色渐晚,本欲寻一处落脚休息,怎奈天降大雪,随着风雪愈大,何季正为了落脚之处与如何骗过这各州郡盘查返晋发愁时,就望见烽火狼烟,烧红了天际。 护好身后木箱,何季一路赶去,远远望见了烽火台中的公子打扮与褐红甲胄女子,不由暗道,天助我也。 无论是身穿褐红甲胄的女子还是那个公子哥,一望便知,绝非烽火台戍卒,他们敢燃烽火,定是身份不凡,自己此时这等模样,想要出雁北返晋,只怕是难上加难,如若能擒住这两人,以他们为质,带自己出关,岂不省去了许多麻烦。 可望着那女子一身甲胄,身后男子虽公子打扮,何季不敢大意,心思一动,便想着试探一番,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身手,就算自己现在少了条胳膊,也能有机会擒住两人,这才有了何季伪入烽火台之事... 抽回思绪,何季不由暗暗赞叹,齐云果是人才辈出,且不论在何家堡中那个木一少年,便是眼下被自己擒住的公子,心思也是机敏。 虽然自己处处示弱,故露疑点,可这公子引自己入烽火台,一直试探的心计来看,就绝非寻常官吏。又听他“家资颇丰”、“遣官军护送”之言,心中已是笃定这公子非富即贵,擒他为质最好不过... 收敛心神,何季掐住这公子脖颈,细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这公子面庞竟如此熟悉,他竟与那青衫少年有几分相似,一时间心中恨意顿生,手随心动,指尖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 齐韬没想到这独臂男子,看似面色苍白,似是体虚多病,却有如此武境,实是出乎了自己意料,不由暗骂自己此番实是太过轻敌,还未来得及想如何脱身,就觉对方五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自己脖颈,不仅如此,随着他指尖力道越来越大,几息间,就已喘不过气来。 齐韬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自负,以为诸事还如在江霖城中一般,皆在自己掌控之下,没想到区区一个断臂之人,就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还在为自己遣严青川等护卫暂离身边之决定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随着独臂男子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齐韬已无法再做思考,只本能的伸出双手,想去掰开对方手掌,一张英俊面庞再无半点沉稳,已然憋成了酱紫色,双脚也开始不停地蹬踏地面。 眼看公子就要丧命自己手中,何季脑海中似是浮现了父亲嘱咐自己的身影,微微阖目,剧烈起伏的胸膛终是缓了下来,抑住心中怒火的何季,手中紧扣的五指也随即放松。 得了生机的齐韬,跌落于地,剧烈的咳嗽后,长大了嘴用力的呼吸片刻,面上酱紫才稍稍褪却,顾不得自己脖颈五个淤青乌黑的指印,余光瞧向已昏厥不醒的莫司丞,见她胸膛起伏,还有呼吸,心中稍稍安心,随即在心中分析起如今两人的处境。 可还未等齐韬细想,独臂男子倒先开了口:“瞧你这打扮和你适才套话的手段,即便不能将我安然送出齐云,也能保我平安罢。” 此言一处,齐韬心中暗暗惊讶,本还以为这独臂男子与假冒北晋游骑的匪贼有关,没想到他真是北晋探子,可自己明明看了他随身仅携的木箱,其中唯有只异兽,并无他物,他潜入齐云,探的又是什么。 “甭想了,咱们做个交易...只要我能安然出了雁北归晋,便放你离去,如何。”何季再度显出一丝笑意开口。 不过这笑容,在如今齐韬眼中,已经满是残忍嘲弄之意,心中清楚,此人既然能孤身潜入齐云,出关之后,又怎会放过自己,可此时自己并无脱身之力... 越是险境,越要沉住气,齐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算先稳住对方,于是沉稳开口:“看来,就算我不愿,也不行了。” 独臂男子抬首望天,心中暗道:“风雪之势已渐止,烽火燃烧已久,想来不多时便有这齐云边境守军前来,既然抓住了护身符,还需赶紧离开。” 心中主意已定,听这公子倒显冷静,冷哼一声,眼神转向一旁昏厥的褐红甲胄女子,自己携两人上路,不易掌控,况且这女子还会些武艺,怕是更加棘手,若留下此女性命,只怕会暴露了行踪。 齐韬见独臂男子鹰目眼含杀意望向莫缇,立时知晓了他的心思,忙开口道:“你若杀她,我就算死也不会护你出雁北。” 冷笑一声,何季讽道:“你倒是甚懂人心,那公子你倒是替我出个主意,要如何才能不露行踪?” “带她一同上路。”齐韬知道,此刻若不说服独臂男子,莫缇立时便要丧命烽火台中。 “带你一人上路,已是麻烦,还要带上她?你是嫌我的累赘不够多?这一路盘查,我要如何解释?”何季说话间,已是俯身捡起地上长剑,目凝杀意,向莫缇而去。 齐韬见状,顾不得其他,起身拦在莫缇身前,向着独臂男子沉声开口:“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护你安然出了雁北。” 何季手提长剑,死死盯着望着面前公子,公子亦不闪避,迎上何季目光,交锋闪烁间,犹豫、杀意不停交错变换,片刻后,何季似是下了决心,手中剑锋一挑,冲着公子直直刺去... 一瞬间,从出生到决意争夺九五之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没想到这独臂男子真的要杀了自己。 闭目等死之际,齐韬实是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自负,真的以为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后悔为何执意让严青川等护卫离开,或许自己是不信任严青川,只有支开他,方能放心将那青衫少年收于麾下。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命都没了,还要如何去争那九五之位... 又过片刻,齐韬并未感到长剑刺入身体的痛楚,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莫缇的那柄长剑,已是贴面而过,插入自己身后墙上,那独臂男子面带讥讽望着自己。 “就依你,不过,若我发现你二人有异动,便立时取你二人性命。”独臂男子望向齐韬上下翻动的喉结,不屑开口。 齐韬压住心中忐忑,连忙回身,想要唤醒地面昏迷的莫缇,却听身后独臂男子开口:“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她无碍...这东西,你打开瓶塞,让她嗅一嗅,自然就能醒来。” —— 月下青衫,唯现残影。 顾萧迎风纵跃,一路望记忆中莫郡烽火台方向而去,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感受到风雪之势渐小,心中大喜。 虽运足内力能抵御风寒,可疾风雪骤,可视之距毕竟有限,此番随着风雪渐小,已能望见前方之景。 银月照琼花,青衫如流星。 顾萧运足十二分内力,将点水、踏雪施展至极,霎时间,残影化作青芒,穿行林间。 侧首避开林中横生枯枝,顾萧星目不停扫视周遭,闪避着时而出现的冰棱,与回山时在山中追着师父前行时的狼狈不同,此刻这些冰棱再无法划破少年青衫。 眼见前方似再无枯枝阻拦,顾萧身形落下一瞬,足间轻点地面覆雪,再度纵身跃起... 少年英姿,破林而出。 风雪已止,豁然开朗,凌空之际,顾萧凝目远眺,遥遥望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步履踏踏。 “齐云军...巡守军?”顾萧喃喃自语,立时便想起了与云公子二人分别时,他口中提到的巡守军,想来便是看到了烽火狼烟,正赶往莫郡而去的路上。. 顾萧不想暴露了行踪,连忙散去踏雪七寻,身形顿落,翩然落于一块山中巨石之后,探头望去,怎奈夜色太浓,什么都瞧不清,只望见前方巡守军似是止住了行军之势,正扎营待命。 要赶往烽火台,便要穿过前方巡守军,顾萧有些为难,此时再想绕行,这山路崎岖不说,便是这漫山枯树冰棱,积雪满覆,也够自己绕的,可要穿过前方巡守军,自己孤身一人,夜下赶路,难免会被当作可疑之人。 先前在莫郡之中已被误会了一次,这次顾萧并没有贸然行动,脑中盘算着是否要借万将军的金牌令箭穿过。 转念一想,又打消了此念,莫说现在万将军已被解了兵权,就算万将军仍在雁北,恐怕自己亮出令箭,也会被这些士卒当做是盗贼就地擒拿。 心中盘算一番,顾萧还是决意趁着夜色掩护,穿过巡守军。 打定了心思,顾萧不再浪费时辰,从怀中出去黑布遮住面容,从巨石后栖身而出,望前方运轻功而去。 第二百九十章-面具之下 为了敢路,高登只带了一营士卒五百余人,尚算精锐,此时巡守军众士卒已得将令,停军扎营,不过此时的巡守军比起开拔前,军营内再无嬉笑之声,反倒充满了肃杀冷冽之势。 巡守军大纛旁的主将帐内,满面横肉的高登,一改先前怯懦之姿,正襟危坐于主将位上,微阖双目,听着帐下偏将之报。. “禀将军,将令已传至各营,已暂止行军。” “将军,交代的事,我已遣手脚麻利的人去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明示。” 帐下一偏将开口直言,其余众将闻声望去,才见此人正是在烽火狼烟初起之时,开口直谏高登之人,此时的他,语带不忿,可依旧遵从军律,军礼相向。 高登睁开一双已快被面上横肉挤得快寻不见的小眼,瞥了眼帐下发问的偏将,不紧不慢回道:“说。” 偏将不顾身侧同袍拉拽示意,冷哼一声,将这几日心中压抑的不忿尽数说出:“咱巡守军本就行巡守护民之职,怎能让这些外人擅自入营...好,就算这些人是将军挚友,可现在那烽火狼烟起了,将军却下令暂缓行军,就地扎营,这等违背军律之事,将军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怕是难以服众。” 高登闻言而笑,那双小眼竟再无一丝先前的谄媚,此刻在帐中灯火映射下,闪烁智慧之光,并未回答帐下偏将问话,只是将目光转向帐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又怎知本将军暂缓行军是违背了军律呢。” 手下偏将们被自家将军这么一句说得皆面露疑惑,自跟着高登以来,这位将军成日大肆敛财,沉沦美色,甚至做出强抢民妇的荒唐之举来,不少将官都不齿与之为伍,这位面相正直的偏将甚至还暗中上奏,参其一本。 万将军在时,也曾命人收集高登罪证后,将其罢官收押,可最后这高将军不仅无事,就连圣上都只一句“品行不端”草草结案。 众将还以为高登出了军牢要对这偏将行报复之事时,高登之举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仅没有对其行报复,还将这偏将调至自己帐下听用。 同袍都劝这偏将去求万将军先行寻个闲职,暂避风头,莫要去高登帐下,免得处处穿小鞋,可这偏将却是个直性子,直言不怕高登的打压报复,只想着为君分忧,护好雁北百姓,翌日,就收好行囊去往了巡守军中听用。 令旁人都未想到的是,偏将自入了高登的巡守军,不仅不曾受半点为难,高登还重用于他,偏将不知高登搞得什么名堂,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自己心中坦荡,便不惧这高登玩什么花样。 平日里凡是看不惯之处,这偏将便秉公直言,不曾给高登留一点情面,尽管如此,高登依旧我行我素,一副混账模样,亦不在乎偏将冷言讥讽。 今日又听高登开口,不急不缓,偏将心中急切,再不顾身旁同袍阻拦,抱拳起身。 “将军,我齐云军律,烽火狼烟一起,便是十万火急,咱雁北百姓,可是眼巴巴等着咱去救命呐...若将军...怕死,某一人一骑,自赶去杀敌,就算命丧当场,某亦对得起自己这身甲胄,对得起这大帐外巡守军大纛” 这一番慷慨之言,让适才阻他开口的其余将官自惭形秽,许是这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好似忘了,保境安民,才是他们这些行伍之人的使命。 他们本想随着这偏将起身请战,可转念想到高将军那混账模样,权衡一二,还是忍住胸中热血,一时间大帐内陷入沉寂,唯闻暖炉中银丝炭火发出的“霹啵”声响。 “你们还有人与他有相同看法的吗?”沉默片刻,高登那双小眼望着场下默声不语的一众偏将,沉声问道。 众将纷纷抬首,此前的高将军,每每遇到这种事,不是大病一场推脱,便是装怂尿遁,能躲就躲,怎的今日却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就好似真正的一军主将,在向帐下的将领们问策一般,一时间偏将们面面相觑,仿佛今日才认识这位高高在上肥头大耳的草包将军,不敢随意出言,生怕惹火烧身。 肥硕身躯缓缓起身,高登神情肃穆,行下主将之位,望着孤身一人,站在帐中,毫无畏惧的偏将,目光再度扫过场下众将身影,凡目光过处,见得这些偏将们纷纷低头避开自己目光... “行了,徐安留下,你们先行退下。”高登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多偏将一听,纷纷起身,快步退去时,心中还暗自庆幸,自己适才没有一冲动,便站了出来。 望见众偏将尽数退下,大帐之中已无他人,高登踱步至偏将身侧,展臂搂住徐安,一双小眼中迸出精光道:“徐安,本将军把你调至帐下听用,可曾亏待过你。” 徐安心中无私,亦无惧,一心只想去往烽火台,这些日子来,无论自己是当众驳斥他也好,私下上奏参他也罢,高登的确未曾打压自己,就连先前上奏参他之事,也不曾提过,此番高登发问,虽不耐烦,可还是开口应道:“不曾。” 高登见他那不耐烦的样子,满面横肉堆起笑容,收回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若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 徐安冷笑一声抱拳开口,尽显傲骨。 “将军,徐安一介武夫,跃马疆场,保境安民,马革裹尸,乃是宿命,安逸不可改我志,金银不能夺我骨,若想劝我如将军一般,做那无骨之将,我劝将军莫要再费口舌了,想用些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罢,这等怀柔之法,对那些胆小鼠辈或许有用,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言毕之时,徐安已是闭目等死,再不开口。 高登面上的笑渐渐消失,定定地瞧着帐下徐安,抬眸向帐外喝道:“来人呐。” “在。”数名跨刀士卒瞬时从帐外冲入,军礼吼道。 闭目的徐安,依旧面不改色,只等着高登下令将自己拿下,可等了片刻,听到的却是高登的另外一句。 “尔等守好大帐周遭,无有我令,擅闯者,一律格杀。” “是。”跨刀士卒们领命而去。 徐安不知高登在盘算什么,可既已决定,就不后悔,依旧保持着梗着脖子等死之姿,只片刻后,听得高登再度开口。 “徐兄弟。” 徐安直道是高登又搞的什么怀柔之法,依旧闭目不理。 “徐安听旨!” 听得此言,徐安心中一惊,忙睁开双目望去,只见高登双手托举着一卷轴,正色立于主将位前,一双已快看不见的小眼正带着威严望着自己。 凝目细看,那卷轴通体明黄,以金线绣五爪金龙于其上,徐安深知高登虽荒唐混账,可还不敢假传圣旨,连忙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安忠君爱民,恪尽职守,治军有道,即日起擢升巡守军副指挥使,钦此!” 伏地叩首的徐安怔住了,实是不懂,自己这等性子不受待见之人,既无靠山,又不擅溜须拍马,怎会升官。 “徐指挥,还不接旨谢恩,难道想抗旨吗?”眼见这耿直汉子好似忘了谢恩,高登轻声提醒。 徐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叩首高呼:“臣,徐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至那卷丝滑明黄落入手中,徐安仍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这大帐之中已无他人,只得带着不解向高登开口:“高...大人,这是...何意。” 高登并未回答,反是带着威严继续开口:“巡守军副指挥使徐安听旨!” 徐安这次倒是反应得快了,连忙伏地叩首。 “圣上口谕,着巡守军副指挥使徐安,即日起,率军助北境统将高登剿匪,不得有误,钦此!” 这道口谕,已让伏地的徐安彻底怔住了,呢喃道:“北...北境...统将...高...高登...” “徐大人,怎的又...”高登当然知道徐安是被这道口谕中的内容震惊,并不怪罪,面上已再度堆起笑容,开口提醒。 “臣...臣领旨。” 高登抬手将徐安郑重扶起,见他还手托圣旨,怔怔失神,开口笑道:“怎的,徐大人,难道是被这天上的馅饼砸晕了不成。” 徐安此时方回神,立时起身怒道:“这如何使得,高大人还真是抬举在下了,若是要我为你去搜刮民脂,这官不做也罢,这脑袋不要也罢...” 高登笑着伸手拉住徐安,示意他稍安勿躁,缓缓开口道:“怎的这么心急,为将者要沉得住气,我知你看不惯我往日行径,可我若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你可能耐下性子听我说。” 活了这么些年,徐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怔怔道:“假...假的?” 又想起那些告状的百姓,还有啼哭的民妇,又怒喝道:“少来这套,你蒙得了圣上,蒙不了我,我这就上折子...” 不由苦笑,高登真是拿这一根筋的轴汉没办法,并未再去阻拦而是自顾向着帐外喝道:“来人,去唤老金来。” 话音落时,帐外已有护卫应下,不消一刻,便有一人钻入帐中,跪地开口:“高将军唤我。” 高登开口道:“抬起头来,让徐指挥好好瞧瞧你。” 这人闻言应下,抬头望向一旁梗着脖子的徐安。 徐安半信半疑,侧目望去,见这人肤色黝黑,长相普通,便是那种丢入人群,无法认清的大众脸儿,此刻手中还抄着把锅铲,正望着自己一脸憨笑。 “你...你不是...那日...”若非当年仔细瞧,哪里认得出,可当徐安望着此人端详,赫然想起,他不正是当日痛哭流涕状告高登抢了他家祖传铺子之人吗,自己在巡守军中,竟不曾发现此人。 “回徐大人的话,小的正是得了高将军之吩咐,行...行诬告之事。”这人开口回话后,似是还在惦记着自己还在炖的东西,转向身前高登继续开口。 “高将军,您爱吃的,我已炖上了锅,再过一炷香,就能吃了。” 高登闻言,肥的已快看不见的喉结上下翻动,威严不再,露出馋相笑道:“那你还不快去,炖过了火候,小心老子打你的板子...对了,给老子多放点辣子,这大冷的天,不吃点辣子,哪扛得住。” 这人听闻,连忙笑着应下,行军礼而去。 望着一脸懵的徐安,高登咧开嘴笑道:“行了,这总能相信了罢,不用再去请辞,也不用上折子参我了?” “这...这怎么可能,这假的怎能蒙的过这么多双眼睛,就...就连万将军都不曾发觉。” 徐安呢喃着,此时方觉事不简单,高登竟有如此能耐,能瞒过北境这么多官员眼睛,瞒的过万万千千百姓的双眼...忽地看到手中那明黄卷轴,此刻再轴再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也都明白了些许。 难怪只有一句“品行不端”草草结案,高将军身后站着的是那位...不敢再想下去,徐安抬眸,望向那满脸堆笑负手望着自己的将军。 装出一副草包、混蛋模样的肥胖肚中,到底是怎样之心胸,才能甘愿背负骂名这么多年... 徐安眸中,敬意顿满。 第二百九十一章-伙房试探 顾萧既已决意探营,将面容遮住后,施展轻功,几个纵身,就已跃至巡守军营外,起初还担心这巡守军士卒巡逻得严,不好潜入,却没想到这营寨之内军帐已起,士卒们皆入帐休憩,暂无人巡视。 不明巡守军中详情,顾萧不敢贸然潜入,只得栖身匿于营寨之外,暂行观望,一番探寻之下,终是在一军帐之外发现了先前那个瓠子小校。 此刻他正大摇大摆地穿行在各个军帐之中,遥遥望见他笑脸招呼的憨厚模样,顾萧怎么也不会将他与适才那一刀斩杀传令士卒的狠辣之徒,并为一人。 隐约听得他每至一处军帐,便有笑声传出,顾萧终是明白,为何那雪衣青年要将那油纸包交给他,看来此人在这巡守军中的人缘极好,他去行下毒之事,岂不是信手拈来。 顾萧心中暗道:“不行,且不论这巡守军官是否有人与匪贼暗中勾结,万一让他得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又隐匿观望片刻,见巡守军中真的无士卒巡逻看守,打定了心思,顾萧不再多待,一个纵身,便已跃入军营。 匿身军帐之后,四下环顾,恰望见瓠子又从一处军帐含笑行出,见他向自己藏身的军帐行来,忙闪身匿入军帐之后。 不多时,就听得帐帘掀起之声响起,伴随着瓠子笑声透过军帐传入顾萧耳中。 “兄弟们,今日有口福了,将军已传下令来,咱们今夜就在此扎营了,将军的贵客此番不远千里,还给大伙带来了酒肉,咱高将军可发了话,要军宴谢客,一会儿大伙都有口福,暖暖身子。” “多谢瓠子哥。”营中士卒们本就在风雪中赶路,正疲乏间,听得扎营的消息,自然欣喜,又听得备下了酒肉,更是欢喜,纷纷起身,向着军帐内未穿甲胄的一人起身抱拳。 “诸位不必客气,我家公子早就与高将军相识,路过雁北,见兄弟们为咱百姓如此辛苦,犒劳犒劳大伙也是应该的。” 顾萧虽在军帐之外,可听得帐中人开口,便知这人绝非是军中士卒,且此人声音中隐含内力,一听便知,想来便是那雪衣公子口中安排在巡守军各军帐中人。 如此看来,那雪衣公子便是要先下毒,后下手,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如此狠毒,从自己听到的士卒开口,这军帐内少说也有十余人,想至此,顾萧探头望去,约莫估算一番,巡守军中少说也有五十余帐。 “他竟动了杀光这五百士卒的恶念。”顾萧心中一凛,旋即便想到了那雪衣青年交到瓠子手中的那小小油纸包。 还未见那遮面人现身,可顾萧已不能再等下去,这五百士卒的性命只在自己一念之间,只因顾萧已望见瓠子已走向下一军帐。 那军帐中无论是不停散出的烟火气息,还是不停发出的活物惨叫,不消想,便知那军帐便是伙房所在,此刻正宰杀活禽,升火造饭,为这巡守军宴准备着。 “遭了。” 顾萧暗自嘀咕一声,此刻真是进退两难,如若冲入那伙房军帐之中阻拦,以自己这外人的身份,先不说这些士卒能否相信瓠子下毒,如果那瓠子倒打一耙,自己反倒百口莫辩。 “捉贼捉赃,得想个法子,让他不打自招。” 想起在军营外时,那雪衣青年的话,既然要他想等到这些士卒中毒后,方才动手,如果这些士卒没有中毒... 好巧不巧,顾萧正定下心思时,远远望空荡军营之中,“飘”来一排牙齿,着实吓了一跳,凝目望去,方才看清是因此人肤色黝黑,与夜色相融,故而产生了错觉。 长舒了口气,顾萧星眸无惧,反是露出欣喜之色,因顾萧瞧见了此人手中的锅铲... 老金是高登的厨官,亦是高登在雁北最信任的人之一,先前假扮百姓,去诬告自家大人的,便是老金,此刻老金正从主将大营赶往伙房军帐。 对老金来说,什么官场军营,给高将军炖一道他最爱的羊汤,便是老金心中最重要的事。 哼着小曲儿,颠着手中大勺,老金心里还惦记着锅里的羊肉,那班小子,毛手毛脚,这肉要是炖得不烂,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忽地眼前一花,老金顿觉领口一紧,整个人就被薅了过去,那一排雪白的大牙,都被这忽然的一拽,反应不及,差点跌落雪中,尽管没有防备,就被拽将而去,手中的锅铲却是攥得甚紧,不曾落下。 还未反应过来,老金就觉一道冰凉锐器搭在了自己脖颈之上,正要回首张望,却听身后之人,沉声开口。 “莫要张望,胆敢出声,小心你的小命。” 老金实是想不通,竟还有人胆敢闯入堂堂的雁北巡守军,更没想到这人为何要为难自己一个厨子,不过老金跟着高登多年,也算得上见过世面,只道是遇上了蠢贼,强忍心中笑意开口。 “好汉,不是咱笑话你,你不瞧瞧这是何等地方,要钱,咱可没有,不过好汉若是饿了,咱厨子手下从没有饿死鬼,羊汤大馍,咱能管饱,不过呀...好汉吃得饱了,还是自行离开的好哇。” 顾萧一向“牙尖嘴利,能言善辩”,此番被这膳夫一言,说了个哑口无言。又听他口中说出“羊汤大馍”,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差点顺势开口去问他哪里有“羊汤大馍”可吃。奇快妏敩 连忙摇了摇头,将“羊汤大馍”从自己脑海里甩出,顾萧沉声继续开口:“有人要害你们,我是来救人的。” 老金哪里肯信,这堂堂的巡守军,谁敢来害人,又害得什么人,差点笑出声来时,却听身后之人继续开口。 “你们军中最近是否来了一群人,还有,这军中是否有个名叫瓠子的小校。” 听到此言,老金笑不出了,如果说身后“蠢贼”居心叵测,瞧见了贵客入营,还解释得过去,可瓠子此人,绝非能随口说出的,敛去面上笑意,开口时已有三分相信。 “好汉此话怎讲。” “他们要对巡守军动手,又恐不敌,唯有下毒一法,下毒之人,便是瓠子。” 听得此言,本已有三分相信的老金又忍不住笑了,若非颈边那明晃晃的长剑,只怕老金要仰天大笑。 “好汉,要不咱还是说说羊汤大馍吧。” 顾萧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难以让对方相信,心神一动,开口道:“你不是说厨子手中不曾有饿死鬼吗,万一你的羊汤大馍,吃出了人命,可曾会后悔不听我的劝告。” 说起食物,老金又有些动摇,转念又想,凡事总有万一...这“蠢贼”不会闲来无事,来巡守军干这等诬告傻事,擅闯军营这等大罪,说不准还要将自己的小命丢在此地。 “好汉,那你且说说,你是从何得知此等消息。” 听这膳夫语气,已是有了几分相信,顾萧立即开口:“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恰巧听得此事,瓠子已向伙房军帐去了,他心中有没有鬼,你一试便知。” 老金此刻已是信了五分,微微点头道:“好,我暂且相信你,既是如此,你让我回伙房军帐一看。” 顾萧犯起了难,不知该不该相信这膳夫的话,万一他离开,立时大呼小叫,唤来救兵,到时就把自己置于险境,可不放他,等到那瓠子下了毒,到时就无法挽回了。 心思一动,顾萧已有了主意,开口道:“你此去,若是发现我所言不差,如需帮手,就还来此地寻我,若是你想要开口唤人,莫怪我手下无情,我能无声无息的抓你,便能在这巡守军中取你性命。” 其实顾萧的担心有些多余,老金此刻已没心情再去管身后这神秘“蠢贼”的来历,一心只想回伙房看看,连忙应道:“好汉放心,若好汉之言属实,不消好汉说,我也会来求好汉援手,就算好汉的话没应验,好汉的一片苦心,我亦不会告发。” 老金话音刚落,就觉颈边冰凉顿消,连忙回首张望,寒冷冬夜之中,除却营房,便是冰冷皑皑之地,哪里还有那神秘人的身影,顿时汗毛直立,下意识想要开口唤来士卒,可转念想到适才神秘人所言,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侧目望向伙房军帐,又望了望主将大营,紧了紧手中大勺,一咬牙,止住了开口之势,老金转身望伙房军帐行去。 掀开帐帘,老金一眼就瞧见了正含笑与众人打着招呼的瓠子,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见是老金来了,瓠子不动声色,将手中已经投入锅中,包裹毒药所用的油纸包攥在手心藏好,面上堆起更盛笑容望着老金招呼道。 “老金,你回来了,听说你被叫去了主将军帐,我还有些担心,不过想想你可是咱高将军身前得力的人,也就放心了...快快快,弄碗羊汤给咱尝尝咸淡。” 若是往日,老金定是咧嘴一笑,立刻吩咐给瓠子盛上一碗,让这个小子先解解馋,可今日,老金却是怎么笑,都笑不出来,想起神秘“蠢贼”的话,想着试探之法,心中定下主意,开口吩咐道。 “那...那谁,快给瓠子盛一碗羊汤。” 瓠子敏锐捕捉到了老金的神色,察觉事有不对,似乎今日的老金不似往日般无忧无虑,热情的很,目中冷咧一闪,面上露出关切神色,开口道:“怎的了,老金,难不成被咱将军训斥了?不对啊,你可是咱将军跟前的老人了,咋也不会训斥你呀。” 老金顺势接过手下膳夫手中的羊汤,勉力挤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开口:“将军哪有心思训斥我呀,还不是惦记这口羊汤嘛,行了,你小子,快趁热喝了,办差去罢。” 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瓠子双眼,老金手中羊汤已是递到了瓠子面前。 瓠子真想给自己两耳光,先前早已习惯了来这伙房军帐中蹭吃蹭喝,适才自己为了不引老金怀疑自己,蹭汤一事脱口而出,此番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望着端到面前的羊汤,瓠子眼神一动,堆砌笑容,将羊汤接下,顺手放至一旁,搂上老金的肩膀笑道:“我瞧你可不对,老金,你是不是从将军那得了什么好处,藏着不愿给我看,快快快,给我瞧瞧,到底有什么好玩意。” 老金此番被瓠子搂着肩膀,余光却瞥向那碗被放至一旁的羊汤,想起平日他来伙房军帐蹭吃蹭喝的模样,那神秘人的话,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第二百九十二章-潜入巡守 瞧着老金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放置一旁的羊汤,瓠子面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心中亦是不知是何滋味。 当年自己受了门中指派,潜入雁北军中,为了隐藏身份,瓠子不能显露武艺,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自己遭那些老兵油子欺负之时,便是大嘴巴挺身而出,相助自己,今日已是不得已取了大嘴巴的命,可不想再对老金下手。 瞧老金那眼神,显然已是察觉到了蹊跷之处,瓠子不由眼神微凝,不过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老金只是今日心情欠佳,方才如此,并未察觉自己下毒一事。 “老金,你这是怎么了。”瓠子暂敛不安,勉强笑道。 老金将瓠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侧目望向忙得热火朝天的一众膳夫,随后向瓠子叹气开口:“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太过疲乏,休息休息便好了。” 瓠子怎会轻易相信老金这话,但心头仍是稍稍松了口气,笑道:“以老金你在咱将军心中的地位,莫说疲乏,便是无碍,告假几日又有何妨,你若是不愿开口,我去替你说,我可不怕挨板子,有啥难,我替你担了。” 说完这些,瓠子拉起老金,就要往外行去,虽是拉着老金,可瓠子依然向着伙房营帐内的膳夫们呼喝道:“你们手脚都快些,别让兄弟们等着急了,我与老金去去就回。” 言毕,瓠子连拉带拽,搂起老金的肩膀,就要向外行去。 老金一言不发,只是瞧着瓠子面上神情,终是拗不过,随他一并向外行去,堪堪到营房门前之时,却顿脚步,回首吩咐众人。 “羊汤还差我一味独家秘方,等我回来,才准你们上桌,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抬去营房,哪怕是将军来了,也不行,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老金平日里对待膳夫们极好,莫说红脸训斥,便是大声说话,皆不曾有,此番严肃的神情,众人皆是首次见到,面面相觑后,带着怯意开口应下。 瓠子显然没有料到老金开口打断了自己的计划,正欲再度开口,劝说老金让众人先将那些羊汤送至营帐,却被老金一把薅住手臂,听得老金向自己开口。 “你不是想与我聊聊吗,正巧我也想歇歇神儿,走。” “诶,不是,老金,那羊汤,可不能让兄弟们久等了...” 瓠子还想趁此机会,让一众膳夫将羊汤送去,可话音未落,就被老金连拉带拽拖出了伙房营帐。 不想显露身手,更不想就此翻脸,瓠子摸不准老金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抱着万一的希望,被老金一路拖着,直至一处营帐后。 听得周遭冬风响彻,似有无形杀意,轻拂后背,瓠子心头没由来的一发慌,可环视了一圈,似不曾望见有人埋伏,老金又不会武艺,瓠子放下心来,向着老金埋怨开口。 “老金,你这是做什么,别耽误了大伙吃肉。” 老金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瓠子,看着这个当年初入军营时被人欺负,若不是自己与大嘴巴两人帮衬着,哪里有他如今在各营中游刃有余万金油模样。 瓠子被老金一双眼瞧得心里发慌,犹豫开口:“老金...” “大嘴巴在哪?”平日里那个形影不离的传话筒,今日却不曾见到,老金憋了许久,默默问出一句。 瓠子听老金问起大嘴巴,满面的笑容顿消,许是心怀鬼胎,亦或是对大嘴巴心怀愧疚,磕磕巴巴开口道:“他...他...” 见瓠子模样,老金心中已然明了,那神秘人所说的皆是实言了,声音不由高了几分,含怒开口:“当年,你初入军营,整日受那些老兵痞欺负,是谁帮你的...大嘴巴,他人在哪?” 第二百九十三章-伏兵帐外 见顾萧有些闪躲,徐安顿生警觉,虽然自己是被高将军征调入了巡守军,这几年来,巡守军士卒就算未必全认得,但只要是巡守军士卒,自己就有印象,可老金身后的这年轻士卒,自己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警觉之下,徐安自想要再行发问时,却被老金挡在身前。 “徐将军...这...我...”老金装作面露为难,支支吾吾开口。 徐安见老金为难神色,反倒警觉顿消,直言开口道:“什么你啊我啊的,老金,有什么你便说,徐安不是那些个油盐不进之辈,且放宽心说来。” “他...我...唉,也罢,不敢欺瞒徐将军,这小子,是我老家表亲,他苦读十年,还是名落孙山,老家人知道我在高将军麾下,便让他来投靠我,他...先前是个读书人,使不动兵器,我干脆呐,就让他入了伙房营帐做个帮厨,也算有了个营生不是。” 老金是个老实人,满巡守军皆知,便是徐安这等铁面将军,也深知老金性子,如若老金将他表弟带入军中吃士卒军饷,或许徐安还会训斥,可只是做个厨官,凭手艺吃饭,徐安便不想再为难老金。 更何况军中还有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宁愿得罪主将,也不能得罪厨官,得罪将军,最多不过挨顿板子,哪怕是砍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可若是得罪了厨官,行军打仗,吃不上一口热乎饭,便是打了胜仗吃军宴时,还会吃出石子儿、沙子,甚至还会有吃到口水的食物,到时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哈哈哈,我说老金,怎的,你还担心我会训斥你吗,这等小事,没必要偷偷摸摸的,你...不会先斩后奏吧?” 徐安仰天长笑,可瞧见老金神色尴尬,哪知他是在为他自己撒谎感到羞愧,只道他还未将私带表弟入营之事禀报高将军而担心,开口问道。 老金面上一慌:“小的哪敢,这不是这几日将军来了贵客,一直不曾寻得机会禀明将军。” 徐安今日心情大好,并非自己官升副指挥使,而是发现自己一直瞧不上的那位顶头上司,竟是位扮猪吃虎、智勇双全的将军,这对徐安来说,无疑是最让他舒心的。 多年的郁郁不得志也好,受到的委屈也罢,今日一扫,怎能不让人开怀,若非行军不可饮酒的军律,徐安真想饮他个大醉,方舒今日雅兴。 此番老金的这点小事,在徐安眼中,已全然不是问题,听老金说起还未将带表弟做厨官之事,禀于高登,一把推开还想阻拦的老金,踱步至少年身前,抬起大手拍向少年肩膀开口。 “小子,跟着你表哥好好干,学得一手好厨艺,将来回乡时,也能有个本事傍身不是,老金,你表弟此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去与将军说。”徐安又回首向着老金笑道。 才拍了少年肩膀一下,第二下却拍了个空,回首望去,只见少年已是捂着肩膀,跌坐于地,方才想起这少年是个读书人,自己行伍之人,难免手重,缩回手去尴尬道:“老金,我徐安是个粗人,你莫要见怪。” 老金陪笑道:“小人哪敢,对了,徐将军,你才从高将军大帐出来,这是要去哪儿?” 此言一出,徐安面上笑容顿消,向着远处一处营帐,目露杀意,喃喃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重要的事,老金,一会儿你送些羊腿兔肉去高将军大帐,高将军要宴请贵客。” 老金听得要送酒肉之言,从徐安将军口中说出,已是暗暗心惊,谁人不知这位铁面将军徐安可是一直瞧不上自家将军,怎得适才自己入了主将营帐一趟,他就转变得如此彻底,到底自家将军与他说了什么。 第二百九十四章-军宴鸿门 惊讶于少年烤兔之法,就连自己这从军多年的厨官,都甘拜下风,尤是少年烤兔时,就连火势大小,皆由他掌控,更让老金惊掉的下巴。 只见少年将几只已剥皮洗净的雪兔,用木签一一穿好,置于拆开的灶炉之上,在火势起时,一手持穿着雪兔的木签,另一手呈掌势,以内力催动火势,如若火势过大,少年便撤去掌心内力,以炉中炭火外焰炙烤兔肉表皮,火势若小,便催动内力,让火势顿起包裹兔肉... 少年身影在几只雪兔间来回穿梭,不消一刻,原本需大半个时辰方能烤好的兔肉已然完成,肉呈黄金色,表皮微翘,油脂泛于酥脆表皮之上,凝聚成型,垂垂欲滴,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没有安息茴香...”不知是为了缺少调味之物,还是缺少了风雪庙中陪自己吃兔肉的人儿,少年一声叹息... 忽觉空气安静,顾萧侧目望去,只见厨官老金并一众膳夫,已是目瞪口呆,皆立在一旁定定地瞧着自己。 若论起这烤肉之道,怎能让一众膳夫如此惊讶,众人惊讶的是这少年不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能完成烤兔,且兔肉烤得如此美味,在场的膳夫哪个不懂烹饪之法,无需开口品尝,只消看上一眼,便之这兔肉早已是外焦里嫩。 “少侠这一手,可真是让老金我大开眼界,本以为自己做厨子这许多年,什么山珍海味不会做,没想到还比不上少侠这最是寻常的烤肉。”老金凑上前,低声赞道。 周遭的膳夫,立在营帐门前,面面相觑,皆想从对方眼中寻得答案,这个生面孔的年轻人,是何时入了巡守军,又是何时入了伙房营帐的。 不过众人早已被少年的烤兔之法征服,且这少年是厨官老金带来的,哪里还想多嘴去刨根问底,正欲为这少年叫好之时,听得身后传来轻声抚掌之声。.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徐安立在伙房营帐内,轻拍手掌,众人适才瞧那少年烤兔瞧得出神,竟全然没注意身后有人入了伙房营帐。 “参见徐将军!” 膳夫们正欲行军礼,就被徐安抬手止住,鼻翼忽扇忽扇,努力嗅着空气中人可人香味,开口道:“老金,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我这刚刚奉了将军令,邀请完贵客,还未来得及复命,就被你这味儿给引了来。” 老金老脸一红,尴尬道:“徐将军这次可赞错人了,这可不是我做的,是...出自我这表亲之手。” “哦?没想到,倒是老徐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徐安饶有兴致,望向那将将烤完兔肉,正将一只只可口的兔肉放入锦盘之中的少年人。 顾萧深知这些军中将领,个个眼神毒辣,自己这等生面孔,又如此扎眼,先前这将军已有对自己有所怀疑,生怕他再瞧出些什么,忙装出怕生之姿,默默低首,压低了声音回了句:“将军谬赞了,小人自幼家贫,只有读书闲暇之时,抓些野兔充饥。” 言毕,余光瞧向那将军,趁他眼神未落到自己身上时,伸手摸向被老金丢于一旁的大铁锅,悄悄摸了把锅底灰,囫囵一抹,涂在自己面颊之上。登时,翩翩少年,就变成了满面黝黑,脏兮兮的小膳夫。 徐安虽被这烤兔的香味吸引,前来观摩一番,可并无心思再去与老金等人交谈膳食之道,心中默默盘算了下时辰,想来那“贵客”已动身前往将军大帐,当即开口吩咐老金。 “大帐之中也需要人侍奉,我瞧这小子不错。正好,你不是还未将他入营之事禀报将军,不如少时你带着他一同前往主将大帐,这手兔肉,定能讨得将军欢心,到时再趁机禀明,自然水到渠成。” 徐安此言,正中顾萧下怀,本还为如何进入将军大帐忧心,没想到这位将军倒是替自己想好了法子。 老金自从顾萧口中得知了瓠子下毒之事背后还有主使之人,适才被那瓠子变节之事所扰,更为大嘴巴的死感到惋惜,一时间心中大乱。 适才趁着少年烤兔之时,已静心思索,巡守军中上至偏将,下至士卒,亦都算得上老人,此刻能指使瓠子下毒的,非那“贵客”莫属。 听得徐安让自己带着少年进主将大帐侍奉,如果真如少年推断,能让那“贵客”不打自招,到时事情败露,对方铤而走险,要动手时,以这少年救下自己的身手,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将军的忙。 念至此,老金忙向徐安行礼,连声道谢,见那少年目光流转,似在出神,便开口呼唤:“少...小子,快,还不来谢过徐将军引荐之恩。” 顾萧被老金这声打断了思绪,连忙回身,快步行至徐安身前,躬身行礼道:“多谢徐将军抬举之恩。” 徐安摆摆手道:“行了,不用这些虚礼,一会儿,送完兔肉,禀明此事后,寻个理由,赶紧离开大帐,过了今晚...若无...到时,给我烤上三两只兔子下酒,便算是还我人情了。” 顾萧听他言语之中,似对今晚有所担忧,不明就里,只得装出憨厚模样,咧嘴一笑:“将军放心,小人不敢忘记。” 徐安微微额首,不再与少年多说,转向老金开口:“行了,老金,我先行一步,一会你带着这小子,把酒肉一并送至高将军帐中,切记,想好了借口,送完兔肉,赶紧离开。” 老金开口应下,一众膳夫目送徐安离开后,拍手向着一旁的膳夫们高声道:“行了,大伙儿热闹也看完了,赶紧动手帮忙...” —— “老徐,怎过如此之久,事情有变?”主将大帐中,高登见徐安过了这好久才回,开口发问。 徐安单膝一跪,行军礼道:“大人放心,末将在邀贵客来之前,已暗中吩咐下去,只待主将大帐中,军宴一开,便立时动手,将那贵客携入巡守军中之人,尽数擒拿,只待大人处置。” 帐外已暗中伏下刀斧手,士卒们也已交代完毕,可高登心中却没有来的突突直跳,心慌不已,暗自道:“难道是这些年,一直装成草包将军,把自己的胆子都装小了?此刻王恒身旁已无高手,自己这也已成了必杀之局,且王恒似无察觉,怎得自己会有如此心慌之感?” 再将整个擒人之策,在心中推演一变,确认自己并未遗漏什么,高登强忍心中不安,方才开口回道:“老徐辛苦了,一会我以掷杯为号...” “末将省的,大人宽心。”徐安带兵多年,自然瞧出了高登的一丝慌乱,也道他是装傻充楞多年,一时间有些生疏罢了,并未在意。 二人交谈才毕,帐外响起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大笑之声。 “我还以为高将军忽然转了性子,看不起我等草莽之人了。”说话之人掀开将军大帐营帘,躬身而入,一身雪衣,正是王恒。 见王恒入帐,高登面上严肃的主将之色顿去,满面横肉堆起笑容,俨然又变回先前的谄媚草包,从主将位上匆忙起身,滚将下来。 没错,正是滚将下来,只因高登身躯肥胖,下阶之时,一不留神,绊倒在地,一路滚至王恒脚下方止住身形。 连忙起身,干咳几下,化去尴尬神色,向着王恒开口便是讨好之言:“公子哪里的话,没有公子,高登只怕还在万钧的军牢之中呢,更别提今日还能重掌巡守军了。” 王恒心中冷笑,此前止住行军时,这高登略带杀意的眼神,已然彰显了一切,这草包不知是为了什么,竟敢背叛了金刀门,现在还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不过他还不知,瓠子已在自己的授意下,在军宴食物中下了毒...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将军若肯继续为...我效力,自然是好的,那...莫郡之事。”虽然心中暗骂,王恒依旧客气开口,只为稳住高登,此时许长老尚未返回,若是闹僵起来,王恒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高登听王恒再次提起灭口莫郡一事,眸中冷冽一现顿消,那双小眼随即凝出笑意。 “那自然是依公子吩咐行事,这不是...天寒地冻,我担心公子与兄弟们不习惯北地天气,便吩咐置办了军宴。公子放心,吃饱喝足,我即刻命人拔寨,不等日出,便能赶到莫郡...至于其他诸郡,我已遣斥候快马去报,不会有任何雁北军,出现在莫郡之地。” 闻言大笑,王恒看似对高登之安排甚是满意,实则心中已有了打算,便是在那之前,就将高登并这些巡守军一并铲除。 再趁夜色去往莫郡,将所有百姓灭口,到时自己与金刀门人就如鬼魅一般,从未出现在雁北之地,到时无论如何查探,皆无果。可所有谋划的第一步,便是要了眼前这草包并他手下几百士卒的性命。 敛去笑容,王恒随即开口附和道:“被高将军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就依高将军,咱们饱餐一顿,再上路罢。” 上路二字,被王恒刻意加重了些许,落在高登并徐安耳中,自然听出了别样意味,二人微微侧目,交换了眼神。 徐安会意,向着帐外高声呼喝道:“来人,传军宴。” 不消一刻,就见老金领着个满面乌黑的少年膳夫,托着烤兔,恭敬入了主将营帐。 插着割肉小刀的烤兔,至于面前,不仅是将位上的高登、徐安,就连王恒都被面前的兔肉香味吸引。 暗道一声可惜,王恒咽了咽口水,若非知这军宴已被瓠子那小子下了毒,自己定要常常面前兔肉。 酒花溅起,主将营帐中遍传酒肉香气,高登兔肉吸引,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此宴,鸿门之意。瞥向老金,心中暗骂:“这老小子还有这么一手,若不是今日老子催的急,这老小子,还藏着掖着,今日擒贼剿匪后,可得让这老小子好好给自己整上几顿。” 眼神掠过帐下老金,他身后的黑面小子引起了高登注意,巡守军十营士卒,虽不能一一叫上名字,可也识得大概,在自己的印象中,巡守军中,并无这样一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并不在老金身后的陌生膳夫身上,高登抽回目光,端起面前酒盏,稍作思索,冲着帐下端坐的徐安使了使眼色。 徐安会意,端起酒盏向着雪衣青年开口笑道:“贵客不远万里,来我巡守军中看望我家将军,这薄酒一杯,我自饮了。” 言罢,抬肘仰首,一盏美酒已下肚。 第二百九十五章-许漠归营 王恒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饮下盏中美酒的徐安,随即戒备目光转向主将座上同样眯着小眼,望向自己的高登。 忽觉事有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面前饮下盏中美酒的将军与坐上高登,两人的目光在灯火闪耀下,透着诡谲,似凝不善。 稍作思忖,王恒暂敛心中慌张,即便瓠子不下毒,这巡守军中的士卒也好,这几个将军也罢,皆无人能拦得住自己,更何况自己还带着,这些个门中精锐。 在这将军邀请自己来赴军宴时,自己已吩咐下去,让手下人静候自己号令,待闻主将营帐中喊杀声起,便立即格杀营中士卒。 想到此,王恒带着一丝遗憾,望向面前的美酒烤肉,若非下了毒,自己还真想尝一尝这美味。 徐安饮完盏中酒,见将军“贵客”只是静静坐着,目光闪动,似在出神,毫无抬盏同饮之姿,虽有高登军令,先行稳住此人,再行擒拿之事,可对方丝毫不给面子,徐安不免心生不悦。 冷哼一声,正欲发作,却听身后主将位上,一声赞叹。 “这滋味,真可当得上人间美味呐。” 原本想遣徐安去试探一番,见王恒不愿饮酒,高登暗道对方果然谨慎,又见徐安耿直性子立时要发作,心神一动,便用兔肉美味,将帐下尴尬气氛暂时缓和。 正是这一声,也将徐安从不忿中唤醒,暗骂自己一声,冲动之下,差点坏了将军大事,收敛面上不忿,向着雪衣青年抱拳一礼,退回己座。 “公子,当真不尝尝这兔肉美酒?一会咱们可是要连夜行军呐。”高登再度持起割肉小刀,削下一片兔肉,塞入口中,闭目享受,似在回味兔肉嫩滑。 见高登与那将军皆已吃肉喝酒,王恒面上显出阴险笑意,抱拳开口,想拖至二人毒发:“高将军可真是见外,来巡守军中已有些许时日,军中这有这等厨艺高超的厨官,不为我引荐引荐...” 高登小眼一眯,虽不知这王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为免他生疑,将手中割肉刀丢至一旁,顺手抄起酒壶,起身行至王恒身旁。 瞥见他空空酒盏,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回首向着营帐角落中,噤声而立的厨官老金开口道:“老金,你这老小子,不是我说你,就连咱的贵客,都埋怨你了,有这等手艺,早不拿出来,如今惹得公子恼怒,快快前来赔罪。” 立在帐角的老金哪里知晓,自家将军与“贵客”间的无形交锋与试探,只道是自家将军真的发了火,忙连滚带爬地抢入两人身前,讨饶开口。 “将...将军,贵客...这...今日,并非小人...只是...小人愿受军法。” 老金本就是个老实巴交之人,听见将军斥责,本想将烤兔并非出自己之手如实禀报,可眼神微移,瞥向身后少年,见他微微摇首,暗自想道,事关下毒主使与巡守军之安危,老金咬牙狠心,哆哆嗦嗦想要担下罪责。 旁人不知,徐安却是清楚,这烤兔乃是出自少年膳夫之手,见老金被斥,正要替他开口解释,却见高登已是抬手止住。 高登可是人精,只在老金犹豫一瞥,便知其中蹊跷,止住徐安,顺着老金微微后瞥的眼神望去。 黑面少年膳夫,就立在帐角,依旧低头不语,虽是一副瘦弱模样,可身形如枪,并无寻常膳夫、厨官在将军大帐中的怯懦之姿,反比这帐中所有人都更显从容。 王恒也随着高登目光,瞧向黑面少年,愈发觉得此间事情蹊跷,本是成竹在胸的他,心中已隐隐不安起来,暗暗想着许长老要及时赶来。 瞧着身旁王恒阴晴不定的神色,高登的小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变幻,为了继续稳住王恒,面上横肉一抖,堆起笑容望着那帐角少年开口笑道。 “难怪,难怪,本将军还当是老金又有了新花样,原来是我军中又出了位少年厨官。” 先前就对这少年人膳夫起了疑心,只不过当时一心都在擒住王恒上,现在既是要稳住王恒,正好顺势探一探这小膳夫的底细,一石二鸟,高登自然乐得。 “小膳夫,你上前答话。”高登拿定心思,开口唤道。 顾萧本打算借着在旁伺候之机,在帐中等着那雪衣青年不打自招,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这帐中几人的焦点,心中微动,已是拿定了主意。 连忙装出与适才老金相同的怯懦之姿,说不上连滚带爬,也算得上脚下拌蒜,这几步之遥,偏让顾萧走出了个跌宕起伏、摇摇欲坠...终是像老金一般,滚跪在肥硕将军身前,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将...将军,贵...贵客安。” 高登哭笑不得,难道是自己适才看走了眼,这黑面少年膳夫,立在帐角之时,还显露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镇定自若,可现在,就如这军中的普通士卒一般,又惊又怕,神情不似作伪。 轻轻摇首,高登暗道:“装傻装的久了,看别人也都像装傻充愣一般,想来军中士卒也都各自准备好了,就趁此机,拿下王恒。” 心中虽这么想,可高登的戒心未退,开口试探跪在面前的少年道:“莫要担心,只是觉得你这兔肉烤得极是香嫩可口,本将军自诩对巡守军士卒尚算了解,却不知什么时候军中多了你这样擅长烤肉的厨官,你是何时入伍。” “回将军...小人...才入军中不久,一直跟着表...金大人在伙房帮厨...小人自幼家贫,儿时便常在山中捕些兔啊,獐啊充饥,故而娴熟些,若论起烹饪之道...小人至今还不曾学会。” 顾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继续装出胆怯模样,如实开口,只不过在回话之中,故意卖出个破绽,好让这位胖将军自行察觉。 谎话若要人信,须得三分真来七分假。 少年之言,倒是合理,不过高登也从少年话中听出了些许破绽,那句”一直跟着表...金大人...”已然告诉了高登,这少年膳夫,是谁带入巡守军的。 只有自己的这位厨官老金,能让上至偏将,下至士卒,不敢向自己告状,少年那句说了半句的话,定然就是“一直跟着表亲老金...”,只不过是担心连累老金受罚,这才临时改换了称谓。 老金一直跟着自己,不会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入营,这点高登还是信任老金的,稍作思考,便对这少年放下了戒心,既如此,就借此机动手罢... 抽回思绪,高登向着跪地的老金与少年开口道:“行了,老金的为人,本将军还信得过,以后跟着你表亲好好在军中效力。” 顾萧闻言,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是混过了这关,身旁的老金则是满面羞愧,他本不想欺瞒自家将军,只是少年口中的主使下毒之人,还未露陷,只能强忍心中愧意,叩首拜谢高登。 本想着万一高将军因此震怒,自己要出面替老金求情一番,见高登并未追究老金擅自带人入巡守军之罪责,在旁的徐安也放下心来。 “徐指挥,这当中缘由,咱也为公子解释了,适才公子不愿卖你面子饮酒,此番本将军与你一同举杯,咱敬公子一盏。”眼见这小小插曲,似是降低了王恒戒心,高登心中盘算,时机已然成熟,当即便回身去往主将位上,斟满了盏中酒,回首与徐安开口。 第二百九十六章-出手擒匪 “许长老...” 眼见许漠要饮下盏中酒,王恒大惊,忙欲开口阻止,并非王恒在乎许漠的死活,而是高登此刻已图穷匕见。己方只需待他们毒发,便可发难...无论如何,许漠皆是此刻自己最大的倚仗。 可许漠全然没将这帐中之人放在眼中,见雪衣青年阻止自己饮酒,心中已然明了自己推断无错,回首笑道。 “公子放心,这盏中美酒,对许某来说,便是雨后甘露,莫说这一盏,便是十盏八盏,也无碍许某完成公子所托。” 王恒只道许长老还不知自己遣人下毒之事,忙开口道:“这酒中...” 话音未落,见许长老已是抬肘仰首,一盏美酒已然下肚,随即略一躬身,向着王恒道:“公子放心饮酒便是,这酒中...不仅无毒,还是好酒,公子若是不尝尝,岂不辜负了高将军一番美意。” 此言一出,无论是帐中高、徐二将,还是王恒,皆面色骤变。 许漠眼神,扫过帐中所有人,无论是主将位上的高登,帐下偏将,还是跪伏在地的两个厨官,自忖要取这巡守军中人任何人之性命,易如反掌,不顾帐中几人的骤变面色,自顾自继续向着王恒恭敬开口,冷漠语气中,满是不屑。 “公子如想要了这些人的性命,只管吩咐许某便好。” 王恒听得许漠之言,细品话中之意,瞬间明白,自己苦等这么久,依旧不见对方毒发,原来对方早已察觉,难怪高登有恃无恐,庆幸留了许漠这一招后手,不然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而许长老显出的气势,让王恒心中瞬间有了底。 想至此,王恒也学着适才高登模样,为自己斟满美酒,扯下一小块兔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凑近酒盏嗅了嗅美酒味道,面上再无戒备:“许长老都言好酒,本公子又怎能不尝尝。” 言毕,抬起酒盏送至唇边,张口品酒,细细回味美酒入喉的绵柔香甜,既是无毒,高登等人定是发觉了,那便无需再伪装下去,打定了心思,王恒向着身前许长老笑道。 “本想着用毒,省去些力气,倒是没想到,咱们的高将军竟发现了,还布下此等军宴杀局,等着本公子自投罗网。” “公子明鉴,许某也没想到,这位高将军,竟还有此等心计...”许漠起身,负手而笑,回身望向尚在错愕,并未回神的高登二人,冷笑开口。 高登冷着面,心思转动,从这二贼对话中推断自己处境,看来王恒已识破自己想要擒他之计,便想暗中在军宴之中下毒,但不知何故,并未得逞,这才将那许长老召回,没想到自己军中还有金刀门徒潜伏,想到这,不由冷汗浃背。 是有人暗中相助,还是老金错有错着,高登已无暇细想,王恒与那许长老交谈模样,已是撕破了脸皮,不能再等,高登将本是放低的酒盏再度握在手中,望着帐下目中无人的王恒二人开口。 “我巡守军,本就是为了百姓而设,你二贼来我雁北,伤了莫郡百姓,今日便是擒贼之时。”言毕,手中酒盏猛地摔向地面。 酒盏碎裂的清脆之声,在帐中响彻。 片刻后,却未闻伏在帐外刀斧手抢入帐中的杂乱声响,反是许漠狂笑之声响起。 “许某既是出现在此,高将军觉得,帐外的那些刀斧手,还活着吗?” 高登的心凉了下去,自以为王恒身旁,已无高手,自己又布置得妥当,没想到对手竟不仅狡诈,出手更是狠辣,好在巡守军中尚有数百士卒...眼随心动,转向帐下同样面色凝重的徐安。 徐安此刻正不动声色,抚向腰间军刀,帐外的刀斧手已没了指望,只有自己杀出帐外下令擒贼方是出路。 正想抽刀动手,忽闻帐外喊杀声大作,细听而去,喊杀声中,多是巡守军士卒惨呼,徐安面色骤变,想要抢出营帐查探之时,就见眼前一花,本还在王恒身前之人,已闪身挡在了自己身前。 徐安身经百战,见对手拦在身前,抚刀之手,紧握军刀刀柄,可军刀将将抽出半分,却被一股大力正中刀柄墩头之上,还未看清对手动作,又一股大力直击自己胸膛。 虽有甲胄护身,徐安还是被击得倒飞而出,摔在高登案台之上,与那烤兔、酒肉一并压得粉碎。 刀归鞘,呕血出,徐安不愧军中悍将,虽壮硕身躯倒在地面呕血不止,可还是强撑着起身。 凝目望去,见雪衣青年口中许长老,立在大帐营帘前,一手酒壶,一手酒盏,自斟自饮,岿然不动,只有那衣袖微摆。 饶是徐安,乃巡守军中大将,面对着只是轻挥衣袖,便震退自己的江湖高手,心中骇然,顾不得胸口剧痛,拄地喘息,苦思破局之法。 听得帐外喊杀声渐起,帐中局势已在许长老掌控之下,王恒不由自得,转向主将位上,面色凝重的肥胖将军,嘲讽般开口问道。 “高将军,我倒有一事不明。” 高登深知此时帐中局势于己不利,且不论伏在帐外的刀斧手已被许漠屠尽,只听帐外的喊杀之声,便知巡守军士卒不敌。 先前的谋划被许漠搅乱,高登只有期盼自己派出向他郡报信的斥候们,能将援军及时带来。 还好在军宴之前,已遣徐安将莫守民打发走了,高登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想着眼下,拖住王恒并这许长老,那莫守民能及时赶回莫郡,方能为莫郡百姓换来一丝生机。 见高登面色难看,目光闪烁不定,王恒一扫先前急切心情,冷笑着继续开口发问道:“高将军怎知瓠子是我安插在巡守军中之人。” 闻言一怔,高登心中暗惊,原来自己的亲信之人中,竟有王恒安插的眼线,望着王恒得意忘形模样,心中暗想,不妨将计就计,先设法震住了他,拖延时辰,等待援兵。 想至此,高登勉力控住心神,故作高深,亦冷笑开口:“公子,你此来带着高手在侧,又怎知我巡守军中没有高人护佑?” 此言一出,帐下王恒眼神微变,适才许漠归来,直至门下死士动手,这高登面色虽有变,可还是不动如山,加之自己下毒之计不成,难道巡守军中还有自己不曾察觉的高手,才让他有恃无恐。 惊慌念头在心头一闪而逝,识破了高登拖延之计的王恒笑道:“将军莫要再用这拖延之法,如若巡守军中有高人,适才许长老未至时,便已擒下了我,还会等到此时。” 望着无力起身的徐安,王恒轻蔑一笑,踱步至帐中,拎起早已吓得瘫软无力厨官老金道:“难不成将军所言之高人,便是这厨官?” 瞧着手中瑟瑟发抖的厨官,轻蔑一笑,将他丢至一旁,又行至一直伏地不敢起身的少年膳夫身旁,开口讥讽道:“还是这黑面小子,是将军口中之高人?” 言毕,王恒伸出一脚,欲踢翻不敢吭声的小膳夫。 说时迟那时快,只在王恒出脚一瞬,一直跪伏于地的小膳夫动了,出手快若疾风,直向王恒喉间而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整军还击 不消少年说,高登早已望见了巡守军中,那些挥刀砍杀巡守军士卒的金刀门死士,士卒们虽然英勇,怎奈无将指挥,各自为战,加之死士们武艺不弱,虽被顾萧击杀了十余人,可巡守军士卒依然不敌。 “老金,照顾好老徐,某去整军杀敌。”高登吩咐完老金,再顾不得其他,迈开步子就往战团中冲去。 金刀门死士们回首,瞥见杀了己方十余人的少年膳夫纵身跃离,稍稍宽心,又见这胖将军冲来,当即分出两人,迎上前来,其中一人,瞧着高登肥硕身躯,目露不屑,手中单刀当头劈来。 高登虽是身型肥胖,可军中武艺却没拉下,腆着肚子,侧身一闪,避开当头一刀,回身之时双手使出军中的擒拿功夫,想要锁住对方持刀之手,可在将将擒住对方手腕一瞬,却觉一股大力迸发而出。 二百余斤的高登竟被震退,仰面而倒,另一金刀死士见这胖将军有些武艺,却无甚内力傍身,冷笑一声,刀势不停,回首便是一招横斩。 失去重心的高登,哪里还避得开,眼见就要被那金刀门死士一刀两断之际,一柄军刀已是挡在高登身前... “铛。”的一声。 军刀替高登挡住了致命一击,可持刀之人,显然也敌不过金刀门死士,亦如高登一般,被这刀身余劲逼退数步。 来人正是徐安,虽被许漠所伤,可他怎会眼睁睁瞧着士卒搏命,更何况高将军已冲向战圈,忧心主将安危,咬牙拄刀起身,持刀追上前去,还好赶来得及时,千钧一发之际,救下高登。. 徐安官职不如高登,可军中武艺却好过这一军主将,虽被金刀门死士一刀逼退,倒还稳住了身形,不过却是胸腹中被许漠一袖伤了内腑,身形定下时,唇角已有鲜血渗出。 眼见两人拦路,分明是不想自己与高将军回阵整兵,徐安领兵多年,自然知晓士卒无人指挥,不消多时,便会被这群匪贼杀尽...可眼下自己和高将军二人被这两个死士持刀所拦,将将地交手,已知自己二人恐是不敌,于是心中一横,向身后高登低声开口。 “高将军,我挡住这二人,你趁机回阵整军,方能剿了这些匪贼。” 高登平日里一副肥头大耳、草包将军的模样,此刻却显出一军主将之姿,当即喝道:“老子从来不是弃了兄弟,独自逃生之人,老徐,咱一同杀进去。” 徐安见主将不允,正欲开口再劝时,却见两个死士挥刀再度攻来,来不及开口,便挥刀迎上两人,深知对方乃是江湖众人,有内力傍身,如若再想凭军中擒拿、军阵功夫与之纠缠,怕是不行。 随即狠下心来,不顾对方砍向自己的刀,用出军中以命换命打法,也挥刀斩向两人,同时向着高登高呼。 “走!” 高登本不欲用徐安性命换一条路来归阵,可徐安已是扑向了两人,他明白徐将军之心意,与其做无谓牺牲...整军为上,高登咬牙起身,紧随其后。 金刀门死士虽不怕死,可以这将领一命换他二人性命,却是不愿,连忙撤招闪避。眼看此招奏效,不顾自身安危,徐安连连挥动军刀,搏命似的追击两人而去,硬生生替高登打开了一条道。 徐安还在为自己这法奏效而庆幸之时,忽觉眼前刀光一闪,顿觉肋部剧痛传来,原是这两死士瞧准了自己刀法破绽,一刀砍中自己软肋。 拼命之法已被破,顾不得肋下伤痛,侧目望去,见两死士中一人已是向着高将军跃去。 第三百章-诱离杀贼 只在顾萧稍稍愣神一瞬,不远处,微阖双目的领头死士,已缓缓睁开双目,军阵之中的金刀门死士们亦与他相同,数十人齐齐睁开双目,皆迸发出慑人之威,气势之盛,已堪比那唇边两撇长须的雪衣护卫老者。 顾萧见状,庆幸自己先前,在斩杀那十余死士时不曾给他们留下服下此丹之机会,可又自责自己适才过于谨慎,让剩下的死士有机可乘,服丹破境。 领头死士感受到丹田内的充盈内力,信心大增,回首在望向不远处的持剑少年,面露不屑:“小子,瞧你这身手,也不是这军中之人,既然你爱多管闲事,便让你自吞苦果。” 话音落,领头死士微微抬手,军阵之中的死士们见得收拾,得令而动,身形如梭,向着推开丈余的巡守军士卒而去... 冬夜肃杀之意,顿时笼罩巡守军营,起初金刀门死士斩杀巡守军士卒易如反掌,而后高、徐二将整军还击,扳回一阵,此番局面再度反转。 “槊起,聚!” 顾萧身后的高登,不懂这些江湖门道,只见这些死士比起先前,又凶悍了几分,连忙开口呼唤,还未回神的士卒们起阵抵挡,又遣徐安携弓弩手远攻敌人。 士卒们得了主帅将令,谨守阵法,又听得主帅变阵之令,刀卒微退,直至阵后,槊卒并肩,举槊而立,不留缝隙,只在敌人跃来一瞬,齐齐出槊,远远望去,只见数百槊尖,一同对敌。 死士们虽是武境占优,可对上群卒出槊,唯有退却,不然定会被槊阵扎穿,众死士凌空回转身形,暂避锋芒。 高登见槊阵逼退死士,小眼中冷冽一闪,出口喝道:“杀!” 随着将令至,死士们落地一瞬,见围困己方的阵法再度变幻,士卒们变举为握,长槊已至,死士们见无法再避,纷纷运力挥刀,尽管巡守军阵精妙,可却抵不住这数十江湖高手的刀劲。 刀光闪,槊锋断,余威掠过困阵上前的巡守军士卒,顿取走数名巡守军士卒性命,本是牢不可破的困阵,露出一丝缺口,眼见破绽已出,死士们欲趁机而上,破阵而出。 可这一切早在高登意料之中,当即喝道:“刀盾。” 将令出之一瞬,困阵再变,并肩而立的槊卒纷纷弃了被斩断的长槊,略退三步,无缝无隙地挨肩之处,露出一人空荡,原本退至槊卒身后的刀卒,趁此机快步而出。 并不似先前并肩列阵,刀卒们五人成队,三卒站立,两卒蹲伏,在死士们欲来破阵一瞬,五柄军刀结刀成盾,只在成盾同时,身后槊卒也纷纷抽出腰悬军刀,护卫在侧,军阵缺口顿消... 死士们被再度逼退军阵之迹,领头似是身形已动,他深知要想破阵,那两个指挥士卒的将军乃是破阵关键。 可就在这领头死士动身瞬间,眼前已有一人携肃杀飘零而来,先前的那抹月光已凝满杀意。 抬眸望去,持剑少年已拦住去路,两人对峙无语,唯有手中刀剑,彰显各自来意。 死士冷哼,抬手一刀,直取少年,此刻自己仗丹破境器人,虽还未对丹田之中的雄浑真气掌控自如,可应对面前少年,应是绰绰有余。 领头死士的刀,看似寻常,但却是金刀门遣人使精铁反复淬炼提取铸造,即便不是神兵,也绝非寻常刀剑所能抵抗,刀锋过处,周遭巡守军士卒皆被刀劲震退。 顾萧横剑抵住领头死士一刀,余光却见士卒境遇,心知若在这军中与之对敌,施展开来,难免误伤士卒,又见那些死士,虽是武境攀升,一时半会难以破开军阵,便想着将面前这棘手之死士领头之人,引离军中杀之,再回巡守军,解决其他死士。 面前这领头死士,他的目标是自己身后的高、徐二将,自己引他,他未必会随自己离开,得想个法子激他追自己而去才是... 领头死士不明少年心中所想,见他抵挡自己手中单刀,并未出剑还击,还道是他无力反击,不由得意一笑,再度挥刀,已是运足内力,刀锋破空之声,顿时回响巡守军营,冬风伴随阴冷杀机,转瞬再至。 顾萧担心周遭士卒,凝心思索引敌之法,并不想与之正面对碰,见刀锋又至,侧身避开时,见死士身后士卒欲趁机上前偷袭,连忙开口阻止。 不过为时已晚,数名士卒持刀冲着领头死士后心劈砍而去,军刀挥至,却斩了个空,连忙环顾,却见那死士从天而降,影至刀落,几名士卒顿时血溅当场。 “小子,看到了吗,这几只羊便是你的下场。”领头士卒至今不曾察觉少年心思,只道少年技不如己,不敢出手。 瞧见对方得意忘形,顾萧心神一动,顺势转身,向着高、徐二将使了个眼神,高声开口:“二位将军,在下实是无力救人,这便告辞。” 言毕,身形一闪,踏雪而起,往军营外跃去...与那死士错身而过之际,眼神却紧锁他身形动作。 徐安性子耿直,不知少年何意,心想这少年能在危机时刻,几番救下自己与高将军,此番不敌离开,已是仁至义尽,正要抱拳相送,可却被身侧高登一把拦住。 高登能伪装混账草包将军,骗过雁北上下这些年,自是比徐安更懂圆滑狡诈之道,瞧着少年眼色,眼珠一转,只稍作思考,便知少年诱敌之意,当即配合高呼道:“少侠莫走,走了我等却要如何。” 死士斩杀几个士卒,正享受着破境后的无人匹敌,又听那旁将军绝望叫喊,得意之下,忘却了自己目标,乃是那两个指挥士卒的将军,见少年运起轻功胆怯逃遁,不由冷笑:“耗费我等珍宝丹药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话出口时,侧目望向手下死士,虽还未破阵而出,不过那些士卒已撑不了多久了,想至此,领头死士踏地而起,不同于少年踏雪轻盈,死士踏地之时,将脚下地面雪花尽数掀起,震开周遭士卒,弹向半空,追寻青衫身影而去。 少年凌空之际,眼神微微后移,瞥见此人施展轻功追来,舒了口气,暗道诱敌之法已成,当即放缓轻功,好让其追上自己。 青衫诱敌远去,高登、徐安处危机暂消,正好腾出手来,全力解决军阵之中的死士。 瞧向在死士不停冲击而渐渐吃力的刀盾士卒,高登也知此时弓弩对这些死士再无伤敌作用,持剑在手,向身后众士卒道:“儿郎们,随我剿匪。” 弓弩手们听令,纷纷弃弩,拔出腰间军刀,齐声喝道:“杀!” —— 领头死士,紧追少年身影,距巡守军营越行越远,心中愈发觉得事有不对,每当自己即将追上前方少年时,他又拉开了些许距离,追了一柱香的功夫,尽管自己运足全力,连少年衣角都未曾沾到。 这少年就好似故意引离自己一般,领头死士忽然醒悟过来,当即停止追击前方少年,身形落于下方树梢之上,回首望去,巡守军营早已不见,方才发现自己早已追至密林山中。 冬风拂过枯枝积雪,朔朔而响,透着诡异,冰棱撞击,清脆悦耳,却暗藏杀机,死士转回头来,前方少年也已不见身影。 心头升起一丝不详预感,死士头领暗道不妙,适才自己得意忘形,一意来追这少年,现在方想起许长老之令。 “服下破境丹,想来那些士卒不是对手。”死士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心思急转,既然追不上那少年身影,不妨先行回巡守军中,完成许长老嘱咐之事,再做打算。 主意已定,领头死士不再多待,欲转身赶回之际,耳中再度响起轻微衣袂声响,目光疾扫,只望见林中青衫闪过。 青衫破空,竟还不如冬风之劲,积雪冰棱,丝毫无响,此刻的死士眸中,再无先前得意之色,联想起先前自己追寻少年之景,再想到眼下少年轻功过处,竟不掠起积雪冰棱,若无浑厚内力支撑,哪能施展此等轻功。 有此等轻功,武境造诣又怎会低,即便面对破境的自己,又怎会逃,想到此,不禁开口轻呼:“遭了。” 声出之时,自己立身之处周遭,顿显杀意,随武境提升,感知更为敏锐,感受到杀机一现时,死士已是翻身跃起,凌空之际,望向适才立身树梢,瞳孔骤缩。 栖身之处,已被剑光扫过,百年之树,竟被剑光拦腰斩断。 胸中惊讶,早已浮于死士面上,双眸之中的戒备,早已被惊恐所替,自以为的无人匹敌也好,少年自觉不敌的逃走也罢,原来只是自己狂妄自大,这一剑之威,莫说现在的自己,恐怕就连许长老也要避其锋芒。 如此看来,少年早有打算,将自己引至巡守军营之外,方才尽显武境,他这是早已在心中打算好,将自己引出军营诱杀之计... 惧意一旦显露,便如野火燎原,瞬满心胸,足间连连点地,死士落下,不等身形站定,连忙运轻功反身就逃,他能想到唯一的生路,便是回到巡守军中,与一众死士会合,集众人之力,或许能抵的住少年。 只在决意逃离一瞬,一道青衫之影,已越过死士头顶,死士身影不慢,可青衫更快,月光如墙,拦住去路,青芒落定,方显少年身影。 夜空已晴,已近墨色的夜空重新化作深蓝,皎月钻出乌云,可山间冬风依旧不停,吹过死士后背,忽觉凉意透体,不止是拦住去路之人,眸中星光,手中月光,还有遥遥传来的干戈响声,隐隐传入耳中。 死士这才明白,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既然逃无可逃,不如拼死一搏。 一声低喝,求生之欲,激起人之潜能,死士手中单刀之上灌入磅礴内力,绽出耀眼刀芒,身影入刀,化为人器合一,直冲星月之芒。 望向这搏命一击,月光长剑主人冷笑抬剑,眸中星光微凝,透出冷冽杀意。 刀光月芒铿然相击,在夜幕下迸发出殷红光彩,周遭数丈之地如被天外之石撞击,被瞬间夷为平地,可等到殷红渐落,烟尘散尽,才看清适才的殷红光彩哪里是什么刀剑相交之光,而是一人鲜血喷出之色。 夜下之人,轰然倒地,手中那柄精铁所锻之刀,已被月光从中斩断。 月光之上,仍有殷红残留,青锋之主,似是嫌弃这些为祸一方之贼的污血玷污了手中名剑,轻挥长剑,殷红尽落,青锋之上月光,再无遮挡。 少年青衫不停,只在死士毙命同时,循来路,运轻功,重回巡守军营战场而去。 第三百零一章-军中鏖斗 不似来时,需诱敌追击,要放缓身形,少年担心自己离开后,巡守军士卒不敌,更担心万一那两撇长须的高手赶回,到时候巡守军中更无人可挡,此时反身赶往巡守军时,身形已比来时快了数倍不止。 眼看就要从林间一跃而出,耳中忽闻马蹄声踏踏,在夜幕之下,由远及近,渐渐传来。 “这些匪贼,还有援手?”少年暗自心惊,连忙止住身形,隐匿山林之中,准备一探究竟,如若真是匪贼援手,只待出现一瞬,就先行出手毙敌,绝不能放他们前去支援。 不消一刻,马蹄声渐响,林旁隐匿的顾萧,寻声望去,皎月当空,趁着地面皑皑,顾萧望见得一人一骑,快马而来,许是适才漫天大雪之时,都不曾停马休憩,虽然看不清驭马者的面容,但从马儿口鼻中发出“呼哧”声响,也能推断出,这人赶路一直未歇。 原本还担心自己误会来人是匪贼援手,可顾萧转念一想,能在风雪中赶路如此之久,定不是寻常百姓,此处已进了莫郡地界,这马上之人,目的明确,就是要赶往巡守军方向。 “无论是不是匪贼援手,不能因一时犹豫,放他过去,先擒下了再说。”转瞬间,这一人一骑已快至顾萧匿身之处,既已打定了心思,顾萧不再多待,瞧准马背上之人,一跃而出。 顾萧身形动之一瞬,马背上的骑士也敏锐察觉到了有人林中埋伏而出,但骑士并未惊慌。 “吁—” 骑士勒马扬蹄,翻身下马,冲着凌空跃来的顾萧冷笑开口:“不长眼的匪贼,竟还敢在此埋伏,这一路颠簸而来,正好筋骨酸痛,就用你来活动活动筋骨。” “怎的我成了匪贼。”顾萧身形不停,听到了这骑士嘲讽之言,立时便觉不对,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已拉开架势...距离尚远,顾萧只隐约望见,这人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轻挥... 这一幕太过眼熟,不止在岭州都护司中见过,在这莫郡之中也才见过不久。 顾萧眸中冷冽杀意顿消,眸中微现惊喜之色,冲着远处正运功之男子开口呼唤:“严兄...” 马上骑士,闻言一愣,没想到在此间地界,有人识得自己,但眸中戒备未去,撤去拗步,但暗运掌力于胸口,等待凌空之人跃来。 马背骑士不是别人,正是骁骑营、御前司统领严青川,本是奉了齐韬之命前去调兵,一并查探青衫少年身世及万钧回乡详情,行至半道见了烽火狼烟拔马赶回... 圣上所赐锦囊之策,正是将今日宁王调兵之举料得在先,上书的正是让严青川前往巡守军高登处调兵。 高登是谁,严青川自然心知肚明,能引得当今齐云朝野震动,百官口诛笔伐的两人,一人便是掌八万精锐,不听皇命的当朝左相萧艈申,另一人便是在雁北欺压百姓,臭名远扬的巡守将军高登。 严青川虽然不懂,圣上为何要保下这草包混账将军,但圣上既是给了自己锦囊,让自己在雁北之行中需调兵时,前往高登处,自然是要奉旨行事。 抽回思绪,严青川一双虎目,紧紧锁着纵身来人,见他几个纵跃间,已至自己身前,趁着夜空皎月之光,严青川终是看清了来人是谁。 月下青衫,虽是不显,但他的身形,严青川怎能不识,还有他手中那柄似凝月光的长剑,只不过原本的俊俏面庞满现在已满是乌黑,与自己在莫郡之中交手时判若两人。 “他怎会出现在此,不是应该随宁王殿下...”严青川正喃喃自语间,青衫少年已是纵身跃至身前。 “严兄,你怎会出现在此。”少年好奇发问。 严青川虎目一凝,这小子,他不应该护着宁王去救莫郡百姓,自己还没问他,他倒先开口来问自己,等等,在莫郡时,自己与他交手,而后殿下与其长谈,自己并未与其过多交谈,他怎知自己姓严。 正要开口相问,却见少年快步上前,把臂急切道:“严兄,此刻不是交谈之时,你来了正好,咱们快快前往巡守军相助。” 少年此言,顿时点醒了严青川,自己才抵莫、蔚郡,正撞见求援传令士卒,亮明身份,一问之下,方知有匪贼袭扰,这才改了目的地,转而向着此处而来。 “少废话,巡守军之事,我已知晓,我且问你,宁...云公子现在何处。”严青川一把甩开少年的手,此刻的他虽担心巡守军,但在两者相较之下,却更在乎宁王殿下的安危。 少年支援巡守军之心情急切,虽不知云公子的护卫如何会赶至此处,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以此人身手,正好是杀贼剿匪最好的助力,见他发问,开口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没那么多时间详谈,咱们先行剿匪再说。” 言罢,丢下这虎目护卫,运起轻功去往巡守军营。 严青川担心宁王殿下安危,可此时唯有那木一知晓宁王下落,虎目一凝,暗自道:“此时暂无他法,且随这木一前去,待到巡守军事毕,再问询宁王殿下的下落...” 心思已定,严青川回首,翻身上马,往少年施展轻功方向,猛夹马腹,口中喏道:“驾—” 良驹就是良驹,长途奔袭了如此之久,只得短暂休息,便已恢复神采,扬蹄狂奔而去... —— 巡守军营,已是鏖战许久,非是巡守军士卒不够勇武,更不是高登、徐安指挥失当,金刀们死士服下破境丹,至少已有了登堂武境,更是在先前偷袭之下,令巡守军伤亡惨重,此刻算上徐安所率的百余弓弩手,也只二百余能战之卒。 好在青衫少年将那武境最高的死士头领引开,但剩下的二三十死士,也让现在的巡守军吃尽了苦头。 军阵已散,好在巡守军士卒训练有素,高登持剑,引百余步卒将死士们分割开来,徐安引弓弩手持刀分别围困,欲逐个击破。 怎奈服下破境丹的死士,无论内力,感知都已提升一境,虽巡守军士卒勇武,还是难以逐个围杀。 即便是巡守军弓弩手,持刀近战也绝非常人所能抵挡,此时十余弓弩手,正手持军刀,将一死士困在其中,欲围杀此人。 死士深知对方人数占优,眸中见不惊慌,反显兴奋,自家首领已去追杀那武境奇高的少年,此刻这些士卒哪能是自己对手,侧首避开一弓弩手的当头一刀,回身横斩,刀势之快,步卒亦难抵挡,更别说此时的持刀弓手。 “狗子!快闪开!” 眼见就要被死士这刀削去脑袋,围困死士的其余弓手中,一人开口提醒出刀之人,引着其余弓手连忙围将上前,乱刀斩下,欲逼迫死士收刀,救下小名狗子的同袍。 岂料这死士刀势极快,一刀结果了狗子后,刀随身转,在其他数柄军刀斩来一瞬,早已护住自己身后,运力挥刀,刀势再起,将数柄军刀再度荡开,欲顺手再收割了眼前弓手性命。 开口提醒狗子的正是他的同乡好友,两人一同入伍,情同手足,这么些年,在军中荣辱与共,危难互扶。 眼见好兄弟丧命眼前,他立时红了眼眶,又见贼人刀势让大伙难以抵挡,如若不挺身而出,几人皆要命丧贼人刀下,哪里还顾忌许多,脑中只有为兄弟复仇之念,立即弃了手中军刀,扑上前去。 刀寒入体,这士卒不顾钻心之痛,两手一箍,紧紧锁住怀中死士,不顾喉中不停涌出血沫,向身后同袍喝道:“快快斩来!” 虽说平日在军营之中,士卒们或因同乡之情,亲疏有别,可若是上了战场,共同对敌,皆如兄弟,性命相托,狗子阵亡,众人已是心生悲痛,眼见士卒舍身,锁住敌人,让自己等人挥刀将二人一同斩杀,哪肯痛下杀手。 死士哪愿坐以待毙,可这士卒一股子不要命的蛮劲,死死箍住自己,一时间无法施展,瞥见其他弓弩手犹豫一瞬,已是运足内力,迸发而出,想要凭借内力,震开锁住自己的士卒。 锁住死士弓弩手,只觉心口一股无名之力传来,仿佛一只无形之手攥住了自己五脏六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忍剧痛,不禁放声痛嚎,箍住死士的双臂也不由松了半分。 死士见有效,心中大喜,眸中狠辣尽显,连运真气,传入士卒体内,欲凭真气震碎他五脏六腑,借此脱困。 弓弩手此时痛楚难当,双眼发黑之际,余光瞧见倒在血泊中兄弟尸首,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再度箍死怀中之贼,用最后的力气向身后吼道:“杀敌!” 许是这声大喝终是唤醒了剩下的弓弩手,抬眸就见同袍兄弟已是垂首即逝,可双臂仍死死箍住敌人,终是狠下心来,含泪持刀,猛然刺去。 死士眼中终显一丝慌乱,军刀倒映空中皎月,携复仇之焰,刺穿自己胸膛。 望着被自己锁住之贼与自己同样被数柄军刀穿身,士卒终是含笑而逝...剩下弓弩手们,来不及为同袍丧命而悲伤,转身便再投入杀贼剿匪之斗中去。 此种场景,在这场兵贼鏖斗中比比皆是,巡守军士卒虽武艺不足,可也不畏死,虽说伤亡不少,毕竟人数众多,终是扭转战局,渐取得上风。 眼见己方已是越战越少,领头人追寻少年迟迟未归,死士们终是明白,即便武境再高,也架不住这些官军逐个击破,再如此下去,终会力竭而亡。 被分割开来的死士们终是醒悟,此时再不放手一搏,就会成了刀下亡魂,纷纷运足内力,挥刀破开群卒围困,抵背聚拢。 死士中还算有人通透,见得被数十人守护的高登,当即开口呼喝:“杀了那胖子,便无人再能阻拦咱们。” 剩余死士会意,纷纷挥刀,冲向高登。 这十余死士,无人可阻,即便巡守军士卒想以命换命,还未近身,便被斩杀,鲜血喷涌下,血路顿开,仅剩的十余死士已杀至高登身前。 “将军小心!”眼见宛若杀神的死士中一人高高跃起,当头劈来,护在高登身旁步卒不顾自身,使出全力,推开仍在指挥士卒聚拢肥胖身躯,自己则丧命刀下。 高登心痛这些儿郎,伏地大怒,拄剑起身,欲上前为自己儿郎报仇,可将将起身,已被再度涌来的士卒牢牢护再身后。 眼见十余死士不顾身后再度围困上前的士卒,直冲自己而来,高登也知身前几个儿郎已护不住自己,与其无谓牺牲,不如就以自己为饵,让士卒们斩杀剩下下的死士。 大喝一声,高登拨开身前士卒,持剑冲去... 第三百零二章-剿尽死士 瞧见那旁将军竟持剑攻来,死士们不由大喜,几刀同时斩来,欲取了这巡守将军性命。 “尔等趁这几个贼子注意力全在老子身上,速速杀贼。”高登不曾回首,只向着被自己拨开的身后步卒甩下一言,昂首迎去。 远远瞧见了高登之举,徐安瞬间明白高将军想要做什么,忙欲挥刀赶来支援,可先前伤势汹涌袭来,肋下伤口仍不停流出鲜血,早已渗透了伍长们为其包扎的细布。 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抬首望去,已然来不及了,眼见高登就要丧命匪贼刀下,徐安不忍再看,侧首闭目。 只听得身旁弓弩手们一阵惊呼,只道是高将军已血溅当场,可还未等悲伤涌上心头,就听得身旁士卒们的惊呼,化为欢呼,伴随着衣袂破空、骏马嘶鸣声一并响起... 连忙睁开双眼,向高将军处望去,只见少年归来,手中那抹凝着月光的长剑,替高将军挡住了致命一刀,还未来得及庆幸少年赶来得及时,骏马嘶鸣已在耳后。 抬首望时,唯见良驹马腹,越过众士卒头顶,马背上的骑士,只见背影,纵马冲向那些死士,正与那持剑护住高将军的少年二人,一前一后,将剩余死士前后之路,尽皆封住。 死士瞧着适才引开自家首领少年赶回,便知自家首领恐已凶多吉少,又听得身后马蹄嘶鸣,不由眼神微移,向后望去。只见夜幕之下,马背之上的虎目青年,目凝杀意而来。 死士一瞬间的失神,忘却了挡住自己手中单刀的少年,非是那些武艺低微的巡守军士卒,余光见得剑光,猛然回神之时,想要再出刀抵抗,为时已晚。 眼看剑光扫来,避之不及,喉间一凉,眼前望见的最后情景,便是自己鲜血喷涌,最后能感觉到的,便是鲜血带来的湿热之感,倒下前,能望见的最后一幕,便是那少年青衫跃起之姿,他手中月光长剑之上,似还有殷红流动... 顾萧一剑结果了面前死士,向身后将军开口之际,已是纵身去往前方剩余的死士中。 “高将军且待,此间匪贼就交由在下处置了。” 纵马而来的严青川,虽从先前斥候处听闻了巡守军中变故,可却没想到竟会有匪敢袭击巡守军,看到满地士卒尸首与那些江湖中人打扮之人,心中也已大致推断出了此间之事,担心宁王殿下的严青川,哪顾得许多,不顾一切杀入战圈。 死士们此时才觉,前有那少年阻拦,后有这虎目青年冲来,顿显慌乱,眼看了结那胖将军已无可能,眼下已不容思索,比起那一剑了结同门的少年,众人稍作思索,纷纷转身,挥刀杀向身后纵马而来的虎目青年。 见得十余江湖中人,挥刀杀来,严青川虎目一睁,脚蹬马鞍,纵身跃起,此刻哪有心思管的许多,一心只想寻到宁王殿下所在,凌空之际,一声怒喝,双掌游龙齐出。 登时,巡守军营中,龙吟之声响彻,迎面杀来的死士们原以为这虎目青年要好对付些,直望见那手声势动人的掌法,方知此人亦非善予之辈,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死士们不等身后少年赶至,便将落入几人中的虎目青年团团围住。 死士中当先一人,持刀直劈严青川面门,声势甚猛... 虽剩余死士皆凭丹破境,但与登堂稳固的严青川相比,相差的不仅是对登堂内力之掌控,游龙鳞渊掌招法精妙又岂是这些江湖死士所能比拟的。 当初仅是初窥武境的严彬在岭州都护司中,凭游龙掌便能与登堂已固的顾萧战个几近平手,只稍落下风,足见游龙掌之精妙。 严青川脚下鳞渊步微移,凭精妙步伐,避开死士单刀一瞬,游龙掌斜出,钻入对方颈间,死士大惊,连忙回刀横面,护住要害。 岂料虎目青年这掌只是虚招,拍颈一掌立时收回,后手运足真气的一掌如游龙出海,凶猛迅捷,直击死士横刀刀面之上,掌风过处,龙吟响彻,死士钢刀虽精铁所铸,却也受不住严青川此掌全力一击,刀断一瞬,掌风扑面而至。 避无可避,死士面上正中一掌,整个脑袋如被巨石所击,粉碎开来,红的白的,溅向身后死士。 死士们面上溅满同伙脑浆,恶心欲呕,没想到这虎目青年,一手掌法如此精妙刚猛,一招就将同门毙命,皆大惊失色,巡守军中不仅身后青衫少年一个高手,这虎目青年也同样棘手。 稍愣神之际,已被严青川脚踏鳞渊,栖身钻入,待到死士们回过神来,由惊转怒,这虎目青年目中无人,竟敢入得众人群中,死士们再不理那青衫少年与巡守军士卒,纷纷持刀转身,欲将此人斩成肉泥。 十余钢刀齐出,层层刀影瞬间将严青川笼罩其中。严青川余光瞧向青衫之影,不由想起在莫郡中的交手,虎目之中争强之意遮掩不住。 拗步出,双掌舒,龙吟顿起。不仅未有躲闪避让,反倒运足登堂内力,凭内力抵住敌人十余钢刀。 众贼见手中刀在斩向虎目青年一瞬,似是撞上了无形之墙,不得存进,皆由惊转恐。 顾萧本以虎目青年会陷险境,想上前相助,可跃至战圈之外时却见他凌厉眼神,立时明白他欲显威之举...瞧见他一掌毙死士,便知这些匪贼非他敌手,既有他相助,此间战局已无变数,放下心来,立时回跃至胖将军身前,查看他的伤势。 顾萧出指,在高登肩头几处穴位上连点数下,替他暂时止血,看向伤口,皮肉外翻几见骨,不由暗叹,自己倒是看走了眼,这肥头大耳的将军竟是条硬汉,带着这等伤口指挥士卒,战至此时,一声不吭,再这么下去,这条手臂就要废了,立时出言劝道。 “将军,刀劈入骨,在下并不懂医术,但就这伤口看来,还是尽早就医的好。” “这等小伤,老高我还不放在眼中,倒是小兄弟此番助我巡守军剿匪杀贼,真乃义举,不知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好让老高上奏朝廷,加以封赏。” 高登眼神闪烁,望向身旁少年,感激之余,亦在试探,并非高登不信这少年,而是自己选择扎营之地,正是看中此地荒山野岭,借机剿匪,不会伤及无辜,亦让这群匪贼无处可逃。 若是说这少年无意间,路过此地,侠肝义胆,路见不平,不是冲着巡守军而来,高登实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顾萧自初下无归山历练,江湖人心懂得许多,高登言语虽是恳切,可那双小眼中的戒备与试探,被顾萧瞧了个真切,不由心中微怒,自己一番好意相助,却换来无端猜忌。 不过转念一想,此地处在深山之中,前后无依,自己莫名出现在此,若自己是这一军主将,怕也会忌惮三分,心神一动,开口道:“将军言重了,在下只是江湖过客,本欲前往雁北,去寻访好友,路过莫郡时,恰巧撞见匪贼袭扰百姓,便在匪贼手中救下了莫郡郡守司丞...” 顾萧话才至半,只听高登开口惊呼:“小兄弟,那莫郡郡守司丞...如何,可曾脱身。” 高登实则是真的爱慕,敢爱敢恨性子火辣的莫缇,怎奈自己受了陛下口谕,要伪装出贪财好色的草包浑蛋模样,更何况年岁差距,只能将爱慕深藏在心。 不过自己的这份爱慕,却让雁北上下都以为这草包混账,贪恋莫缇美色,让高登污名更盛 先前得知王恒带着死士偷袭莫郡,虽然心中担忧,但为了不在王恒面前露出破绽,只能暗自担心,此番听少年提起救下了莫缇,暂敛心中怀疑,连忙问起莫缇处境。 高登在试探顾萧,顾萧亦同样在试探于他,此前云公子推断雁北官场有通匪之人,既然想要替百姓们铲除匪患,自然就要寻出那通匪之人,如若这胖将军是通匪之人,听得莫郡之中尚有人生还,想来定会露出破绽。 观察着胖将军的神情,见他听自己提起莫司丞时,眼中关切爱慕,不似作伪,已能断定今夜巡守军遇袭,并非他与那匪贼的苦肉之计。 既是如此,便可将安心云公子搬出,做自己的挡箭牌,一来打消这将军猜疑之心,还能让他尽快遣人前去相助。 正欲开口之时,身后传来连声惨呼,顾萧不担心虎目青年不敌匪贼,知这些惨呼定是来自金刀门死士。凭借外力左道破境之徒,又怎能敌得过内息稳固境入登堂的高手,回眸望去,果不其然,十余死士,仅剩一人。 仅余死士还活着,非是他武艺够高,更非严青川连斩数贼稍有疲乏,只是严青川在此地见了木一,却迟迟不见宁王殿下身影,想留下活口,好做审问。 死士茫然四顾,同行门人早已死在这虎目青年掌下,而青年身后士卒个个紧握兵刃,已缓步逼近,眸中复仇之火已升腾而起,若这虎目青年闪开一瞬,自己就要被乱刀剁成肉泥... 知晓自己落入这些士卒手中是何种下场,更知背叛金刀门生不如死,死士目露决意,挥刀抹向自己颈边。 高登见得此景,深知圣上想要将这些雁北祸患连根拔起之决心,许长老带着王恒遁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想要寻得他二人下落,此刻还需留下这死士性命,连忙高呼:“拦住他,留下活口。” 话才出口,严青川鳞渊步早已出,只在死士起刀一瞬,早已栖身近前,单掌擒住死士持刀手腕,用力一掰。 骨断筋折之声立时响起,严青川顺势再出掌,直击在死士丹田之上,随着惨呼之声再响起。 一众士卒哪里知晓严青川此掌乃是废了死士丹田真气,见死士颓然跪地,便要从将令上前擒贼,可只再靠近那纵马而来的虎目青年身前一瞬,却被一股大力瞬间震退。 高登本以为这虎目青年既是与少年一同出手相助,还道他是少年同行之人,却不料他在拿下匪贼一瞬,却再度施展身手,震开自己士卒,不知此人意欲何为,欲起身发问时,却见虎目青年从背后解下一物,解开包裹之绸缎,高举过顶,口中高呼。 “巡守军听令。” 一众士卒茫然失措,愣在原地时,却见自家将军早已变了脸色,纳头便跪,口中呼道:“臣高登,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各位看官老爷推荐两本佳作。 火星大佬的《开局挨揍一百次,我觉醒天生霸体》,梦梓墨大佬的《混沌御天决》 文笔剧情俱佳,不可不看之佳作。」 第三百零三章-事不宜迟 士卒们见自家主将跪地高呼万岁,尚未回过神来,皆顺着高登,侧目望向虎目青年手中之物,那是一柄以明黄绸缎包裹着的长剑。 白玉制剑首,上等花梨木制剑柄,以异兽为剑格,黄杨木包裹黑色皮革为剑鞘,鞘口尾皆以镂空金饰镶嵌数颗珍贵玉石,此刻在月光映衬之下宛若夜空星辰,熠熠生辉。 徐安不曾见过天威,自然不知此剑何物,可望着高将军下跪高呼,又瞧见了包裹长剑的明黄绸缎,方才恍然大悟,忙俯身下跪,忍着肋下刀伤钻心之痛,亦跪地高呼万岁。 士卒们见状,即便再迟钝,也知那柄长剑代表了什么,纷纷跪地高呼。 虎目青年轻瞥此刻的巡守军营之中,只余一人立着,甚是突兀,不是那少年木一,又有何人,本欲开口斥责,可转念想到他一介江湖武夫,此前在莫郡巡守司中时也如这般不懂礼数,况且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见脚下瘫坐于地,被自己废去武功折断筋脉的匪贼,当即凝声开口:“平身。” 并非顾萧不愿跪,只是立在高登身旁,心思又全在那两个逃走的匪首身上,巡守军中的匪贼死士已尽数伏诛,那匪首雪衣青年中了自己全力一掌,伤势定然不轻,护着他的长须老者虽然武境奇高,但要携一受伤之人远遁,定无法全力施展。 此前还担心自己若离去追击,被这老者杀个回马枪,到时这巡守军中无人挡得住,更何况还有一事,让顾萧更加担心。 先前自己在巡守军外,偷听到雪衣公子密谋下毒之时,他口中提起许长老,还以为这许长老便是自己在救下杨虎臣时,所遇的遮面人,但现在看来,携雪衣青年逃走的这位许长老与那遮面人并非一同人,如此一来,云公子处还需尽快赶去... 为了阻止金刀门毒杀巡守军,自己在此地已是浪费了不少时辰,一定要在那遮面人之前,寻到云公子与莫司丞二人。 至于那逃走的两个匪首,少年心中稍作思索,便已拿定了心思,抬眸之时,才发现巡守军中已是跪倒一片,这才望见虎目青年手中那柄长剑,明黄色的绸缎在夜幕之中甚是显眼。 即便顾萧是江湖中人,也知那长剑代表了什么,见众人下跪,自己站着好像...不太合群,正犹豫是否要向着那抹明黄跪上一跪时,却听那虎目青年开口说出了平身二字。 “徐指挥,将那匪贼拿下,待钦差大人审问。”高登起身,向徐安开口吩咐。 言毕,想要请钦差大人入营帐歇息,回首之时才发现巡守军营之中,哪里还有完好的营帐,早已是一片狼藉,高登略带尴尬。 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庙堂之上那些官老爷们眼中的混账草包,瞬时又伪装出一副谄媚模样,向虎目青年开口。 “末将不知钦差大人驾临雁北,还请恕罪。” 虽有圣上密旨口谕,一来圣上交办自己拔除雁北心头之刺的任务尚未完成,现在还不能向这位钦差,亮明圣上密封北境统将之职。 望向虎目青年手中尚方宝剑,高登不敢揣测圣意,但又忍不住在心中暗道:“我奉旨行事,圣上却为何还遣钦差至雁北,那少年人伪装膳夫入了自己军营,又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是否是也是圣上安排,难道圣上对我仍不放心,毕竟兄长深陷死局,尚不知,着一切皆在圣上掌控之中...” 随着严青川亮出尚方宝剑,高登心中乱作一团,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忍着肩头伤势,躬身而立。 严青川并不知高登所受秘旨,只知圣上所赐锦囊之中,正是让自己在宁王殿下雁北遇阻需调兵时,去往巡守军调高登听用。 打量着眼前这位满朝皆知的肥硕之将,严青川想不通,雁北之境,莫说万钧,便是能臣武将,足有百数之多,为何圣上却单单让自己来调这臭名远扬的草包将军听用。 瞧着他肩头带伤的狼狈模样,他麾下的巡守军一营士卒伤亡不轻,心中更是不屑,但圣命难违,眼下已容不得再想其他,还是先去问出宁王殿下下落为上。 收敛心神,无视高登谄媚之姿,严青川三步并作两步,直至将将回神的少年身旁,神情严峻,压低声音问道:“宁...云钦差现在何处。” 见严青川神情急切,顾萧当即将云公子前往烽火台行踪如实相告,又将自己在莫郡山中所遇诸事,及遮面人之事并自己推断一一说与严青川。 听闻匪贼之中有高手直奔云公子而去,严青川神情骤变,自己护宁王微服北上,朝中并无人知晓,那遮面人竟能说出宁王殿下样貌打扮,定是为行刺而来,登时慌了神,气急揪起顾萧青衫衣领怒道:“你这山野村夫,怎敢丢下钦差一人。” 顾萧亦没想到,雁北匪贼一案,事出连环,不觉深陷其中,但出手相助巡守军一事,不曾后悔,凝声回道。 “云公子钦差身份,确实尊贵,但既然入朝为官,自然是以百姓为重。云公子心有大义,愿舍弃自身安危前去引燃烽火...更何况,云公子钦差之命是命,这数百士卒性命便不是命了吗,如若这般,严兄适才又为何要出手剿杀匪贼...眼下匪贼尽剿,咱们尽快赶去便是。” 青衫少年之言,句句在理,严青川被说得哑口无言,总不能亮出宁王殿下的皇子身份来反驳少年,如若自己知晓木一将宁王殿下丢下,独自行动,早就纵马赶往烽火台了。 胸膛剧烈起伏,严青川一张面容涨得通红,真想要拔出尚方宝剑,斩了眼前少年,但眼下既得知宁王殿下的下落,不愿再多费口舌,甩开手中青衫,冷哼一声,拔脚便行,寻得军营中自己坐下良驹,拔马欲行。 高登众将士见得钦差大人与救下自己的青衫少年,低头交耳数言,钦差大人忽地揪起少年衣领,似起冲突,这两人一人是出手救下自己性命之恩人,一人手持尚方宝剑,身份尊贵,不知何故的巡守军众士卒皆面面相觑,不知该上前相劝,还是该回避才好,只得将目光转向自家将军。 回首之时,却早已不见高将军身影,环顾一圈,亦不见人,正疑惑间,一弓弩手无意低头,却见那肥硕身躯早已躺在雪中,肩头不停地渗出鲜血,众人见自家将军伤重昏厥,忙去施救,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徐安连忙遣众士卒,想要抬起高登,动身寻医,可才经历过生死鏖斗,士卒们皆是精疲力竭,身宽体胖的高登仿佛重若千斤,堪堪抬起一瞬,士卒们手上一滑,高登肥胖身躯又重重跌落于地,还好地面积雪厚实,才不至于让高登伤势加重。 前一刻还在昏迷之中的肥硕身躯,随着落地一瞬,顿时发出惨叫:“你们这帮小崽子,忘了老子平日里是怎么待你们的吗,难不成想摔死老子,老子死了,得拉上你们陪葬。” 许是被高登这惨叫声吵扰,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严青川瞬间冷静了下来,适才自己听闻木一任由宁王殿下去引燃烽火,一怒之下失了判断,想着此刻即便自己星夜兼程赶往烽火台,想必也来不及了。 以陛下圣明,既是让自己调高登听用,绝不会行无用之举,这高登看似昏厥,可跌落地面发出的哀嚎,一望便知是故意装出的模样...不如问计于他,且看有何法子。 至于木一,以他草莽身份,又不知宁王殿下身份...细想之下,严青川怒火顿时消去几分,转身行至顾萧身旁,略带歉意开口。 “适才护住心切...” “严兄不必如此,确实我应下护卫云公子之事在先...这些容后再说,眼下除了前去云公子处,还有件极为重要之事,不过只有咱两,恐是人手不够。”顾萧深知虎目青年护主之心,并不在意他冲动之举,眼神微移向仍在嚎叫的一军主将。 严青川见少年并不追究,听他开口,已知木一言外之意,立时开口:“放心,若需人手,此间巡守军将士,皆可听用。” 顾萧微微额首,压低声道:“逃走的匪首有一护卫之人,乃是高手,与我先前所说在莫郡山中所遇的遮面人不相上下,你我若是单独临敌,恐皆非他们敌手。” “你的意思是...”严青川似是明白了少年之意。 “这些匪贼已然伏诛,匪首中了我全力一掌,就算他那随行高手以自身内力为其疗伤,没有三五个时辰,无法将我的掌力逼出。”顾萧稍作思索,继续开口。 “这些士卒,在适才与匪贼交手中已是伤亡过半,我担心一旦巡守军无人守护,万一那匪首趁机再回,巡守军必然不敌,严兄既有钦差信物在手,不如护着巡守军前去调兵,再行支援。” 严青川虽是护宁王齐韬北上,彻查匪贼袭扰百姓之事,但在严青川心中,宁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当即开口:“那云公子处,却要如何...” “严兄放心,在下既应下护卫云公子之事,自然一力承担,我即刻动身前往烽火台去寻云公子...这匪首与一众匪贼皆在此地,云公子那想来暂时无碍,即便是那遮面人武境在高,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寻到烽火台去,如若我们劳师动众,大队人马赶往烽火台,反倒是给那些匪贼指明了方向,到时反倒暴露了云公子所在。”顾萧安抚开口。 严青川见过少年身手,深知自己无论轻功内力,皆不如少年赶去之速,当即开口道:“木兄弟所言不错,就依你之法。” 顾萧闻言,抱拳道:“放心,我这便动身。” 高登见适才还怒目相向的钦差与少年似已和解,青衫少年在那些死士尸首搜寻一番后,身形一动,运轻功而去,不由庆幸自己没有掺和劝解二人,不然这二人怪罪起自己,反倒惹祸上身。 若论起行军布阵,自己不如万钧,不过这察言观色、装傻充愣的本事万钧若能学得一二,也不会落得如今被罢官,押解上京的下场。 不过这不是眼下要考虑的,圣上密旨自己一事,不知这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人知是不知,如若不知,还需想个法子瞒过他才是,毕竟此地前后无依,万一这位钦差问起这些匪贼是如何进了自己巡守军营... 念至此,高登偷偷望去,见少年离开后,那位钦差果是转身,向着自己而来,连忙装作肩头伤势沉重,尽力哀嚎,眼神却不停扫向身侧徐安... 第三百零四章-坠入凹谷 徐安耿直性子,虽知晓自家将军受了身上秘旨,不是那草包混账,但毕竟只是个小小指挥使,哪里懂揣摩圣心、官场之道,更不知高将军的小心思,见他挤眉弄眼,还道是他担心钦差怪罪损兵折将之过。 不等严青川开口,抢先上前,军礼抱拳,恭敬开口:“钦差大人,此番我巡守军剿匪,虽说折损了不少士卒,但总算是替雁北消了心头之患,即便高将军与那匪...” “徐指挥!”高登听徐安就要将自己诱杀金刀门人之事和盘托出,虽知老徐乃是好意,想为自己掩去罪责,但恐这虎目钦差瞧出端倪,连忙开口阻止。 严青川听得魁梧偏将话才至半,就被高登拦住,浸淫官场已有些年头的他,立时便知这当中还有隐情。 且不论这些匪贼是如何能潜入巡守军,便是适才自己纵马跃来之时,这位草包将军指挥士卒镇定自若之姿,贼人伏诛后,他瞧着自己与木一有了冲突,又装作昏厥倒地的草包模样,这等人精,又怎会是朝堂之上那些言官口中的荒唐将军。 但严青川不在意高登为何要装出现在这幅模样,只想着调兵去一事,当即将向高登开口:“高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登见钦差似有话要问,立时敛去先前的混账模样,起身恭敬道:“钦差有命,末将哪敢不从。” 随钦差移步至一旁,高登看向这年轻人,如此年纪,就得圣上青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恭敬行礼道:“请恕末将眼拙,还不知钦差大人姓名,此来雁北有何差使。” 严青川误会了这位草包将军,只道他在以言语试探,不过并不在意,莫说是他,便是自己,在这前后无依之地,突兀出现一位钦差大人,也定会起疑,随即亮明自己身份道。 “高将军,我乃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奉旨北上,为的正是彻查晋之游骑袭扰雁北一案。” 严青川之名,高登早有耳闻,他那位宗师境父亲之名号,早已响彻齐云,更别提他年纪轻轻已境入登堂,官至骁骑营统领,更加恭敬:“原来是严宗师之子,高登有眼无珠,还请多多恕罪。” 转念一想,圣上早已给了自己旨意暗中行事,拔除雁北之患,为何却还要再遣严青川北上,高登却不敢多问,更不敢揣测圣上心意,带着惴惴不安躬身而立。 “不瞒将军,严某此番北上,只是行护卫之责,钦差一职,实则另有其人。”严青川斟酌一番,想着既是圣上点选之人,还是如实相告的好。 高登闻言一惊,立时便反应了过来,钦差另有其人,能让严青川护卫的,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 不由慌乱,加之肩头伤势,让高登立时眉头紧锁,目凝试探,望向严青川开口:“难道...” “不错,北上之钦差乃皇室之人,是...宁王殿下。”严青川瞧着高登模样,知他心中明了,随即肯定开口。 宁王微服北上,自己竟一点消息不曾得知,来不及细想当中缘由,忙抬头环顾四周,此等消息,一旦泄露,定会引起雁北大乱,见无人能听到自己与严青川对话,方才稍稍放心...旋即想到适才严青川与青衫少年似起冲突,难道宁王有难?高登面颊之上,顿显冷汗,急切开口。 “殿下何时入的雁北,现在何处。” 严青川并未开口,只是侧目望天。 循着严青川抬首之处望去,映入高登眼帘的便是那漫天烽火,红映夜空。 原本以为是有晋人入关,而后才知是匪贼作乱,定是莫郡中人心急之下燃烽火求援,原来燃烽火台之人,是宁王殿下,眼见此景,不止是面颊上的冷汗,高登整个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高将军,你所率巡守军伤亡不轻,眼下距莫郡最近的能调之卒,在何处。”严青川见高登已知事之严峻,当即开口提起调兵之事。 其实即便严青川不将宁王之事言明,高登亦会调兵,这些金刀门死士伏诛,贼首逃遁,高登深知,剿匪务尽,还需斩草除根,不能给雁北百姓留下祸根...况且手中士卒折损过半,能战之卒不足三成,更需调兵前来。 听得严青川开口,立刻回道:“蔚郡尚有八九营士卒,先前剿匪之时,我已遣快马前去求援,细算下来,天亮时,必能赶到。” “既如此,还请高将军领军向蔚郡方向,迎来援军后,再合兵一处,共往烽火台去迎宁王殿下。” 严青川不是没瞧见高登肩头之伤,但此刻心中急切,加之先前青衫少年所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往烽火台,会引人注意,尤是少年口中遮面人在暗,己方在明,防不胜防,不如反向行军,替木一做好掩护,心思定下,便催促高登行军。 事关宁王,高登也不顾自己肩头伤势了,当即道:“严统领放心,我即刻命人动身。” —— 这漫长一夜,终是度过,不过这晨日之曦并未给雁北之地来带希冀,反是被这厚雪所覆之山中渐升起的薄雾遮挡,阳光穿入雾气,朦胧之下更显诡异。 少年运足内力赶路,尽捡小路而行,穿行在林间云雾,无心欣赏沿途朦胧山景,一心只想赶往烽火台,抬头仰望,这才发现早已不见烽火之景。 担心是山中云雾遮住,少年脚下不停,施展云纵,凌空跃起,想跃出山中云雾,一探方位。 云纵瞬出,这一跃足有数丈高度,可待到云纵势尽,少年才惊讶发觉,这山中雾气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浓重几分,在云纵之下,无法破开雾气找寻方位。 何家堡后山石门八阵中时,少年也曾被雾中仙的摄心迷雾扰乱了方向,但此时的山中云雾不似慑心迷雾般浓重,不见方位。 山雾仿若窗纸一般,触之即破,可却无穷无尽,无论青衫衣袂如何破开,仍不见尽头,不仅如此,随着少年云纵势尽下落,却发觉周遭之地,陷入沉寂。 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正如静谧之夜一般,可再是夜间,也会有虫鸣鸟叫,少年早已境破器人,感知远胜从前,提气运功感知周遭,却惊奇发现这数丈之地,不仅安静得可怕,就连活物声息也探查不到。 即便一些山中猛兽有冬眠之举,可连雪兔等其他动物,亦不可见,实是太过反常。 “奇怪,以我的轻功,即便不能出得山中,也早该见到莫郡外的官道才是,怎的好似还在山中一般。”随着少年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仍望不见官道之所在,立时停下脚步,自言开口。 可没想到,随着散功止步,少年未觉轻松,反是胸口隐有迟滞之感传来。 “糟了,只顾着赶路,竟忘了莫姑娘交代之事。”少年这才想起,从郡守司出发前,莫缇曾言莫郡后山与雁北山势相连,多生毒瘴,自己只顾着赶路,竟忘却了这等重要的事。 不过顾萧并不在意,小小毒瘴,无归山中亦有,只需运功逼毒即可。 念至此处,少年立刻盘膝而坐,调丹田真气散入诸穴,抵御毒瘴同时,想尽快逼出毒瘴,好继续赶路。 可运功盏茶功夫,胸口迟滞之感不仅未消,眼前更生眩晕之感,顾萧连忙撤掌散功,暗惊这毒瘴竟如此厉害,自己运功逼毒,反倒让这毒顺着自己穴位侵入经脉之中。 “得设法离开毒瘴,再设法逼毒。”少年心中默念,忙从怀中取出莫缇给自己的避瘴药巾,系于面上。 勉力起身,环顾四周,方才发现,只在适才自己运功逼毒之时,这山中云雾毒瘴更盛,就连将将还能稍稍穿透山雾的阳光都在渐渐消散,周遭之地随着阳光散去,渐入黑暗。 此等异景让顾萧星眸圆睁,虽然在何家堡石门八阵中,也曾陷迷雾,但此等遮云蔽日之景,却是更慑人心魄。 顾不得胸中迟滞,眼前发晕,少年想要运功冲出毒瘴,余光扫过周遭,赫然发现光线在逐渐退去,凡是阳光消散之处,不仅陷入黑暗,地面积雪中竟也升腾起阵阵毒瘴,与山雾不同,这毒瘴不仅比起山雾浓重许多,更显斑斓色彩,一望便知含有剧毒。 星眸之中顿时凝重万分,忙向着身下望去,眨眼间,自己立身之处已快陷入黑暗,再无暇思索,少年连忙运内力,循着阳光尚存之地追寻而去。 运踏雪七寻,必定牵动内力,每每纵身跃起,少年就觉得胸口迟滞之感,凝重几分,身形也不觉慢了下来,身后黑暗仿佛追击之敌,紧锁少年身形。 回头望去,本还有三四丈之距的黑暗已近乎身后,大惊之下,少年不敢懈怠,强忍脑中眩晕,再运内力,向阳而逃。 随着运功时辰愈久,加之在巡守军中连番鏖斗,又星夜赶路,少年顿觉体力不支,余光瞥向身后,黑暗并斑斓已席卷而来。 眼看就要被黑暗吞没,少年只得勉力再施展云纵,一跃而起... 此番再运云纵,少年已不敢再有保留,这向前一跃,足有十丈有余,回首望去,见得黑暗斑斓似被自己甩开。可还未等舒口气,又见奇景,黑暗斑斓似被无形之墙挡住,正想要再仔细看时,云纵之势已尽,身形再度落下。 回过头来,少年想要再寻落脚借力之处,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凹谷之口... 无借力之地,身形疾速下坠,青衫坠下凹谷,眼见凹谷之底,皑皑愈近,少年提气运功,瞧准落下一瞬,双足互踏,终是在几近落地一瞬缓下身形,安稳站定。 眼见再无山雾,更无斑斓毒瘴,少年扯下面上药巾,大口呼吸,眩晕之感顿时涌上,连连后退,步伐踉跄,直至后背抵住坚硬之物,方才止住身形。 颓然坐地,抬眸望向自己周身处境,方见此地全貌,正是凹谷之下,甚是开阔,未有树木,周遭皆是笔直岩壁。 少年没想到雁北崎岖山中凹谷,竟有如此开阔平坦之处,莫说是先前的石门八阵,便是有千军万马,入此山谷,也容的下。 既是暂时脱离了斑斓毒瘴之危,少年还是决意先运功逼毒,再做打算。 第三百零五章-谷底奇遇 没了毒瘴之扰,顾萧终是可以放下心来运功驱除体内毒瘴,环顾之下,欲寻一处有遮挡之处,以防这陌生地界万一遇险之时可暂避开来,可看了大半圈,也无法在这开阔凹谷皑皑之底寻得容身之所,只得移步至一处稍稍凸起如台之出,伸手抹去覆雪,缓缓盘膝而坐。 摊掌于膝,少年闭目吐纳,掌心渐渐升腾起阵阵青芒,随着运功逼出体内毒瘴,少年额角隐现细密汗珠,头顶渐升氤氲青烟。 至一炷香后,吐纳之势渐止,少年轻吐浊气,星眸微睁,不见先前颓势,精芒内敛,可却透着不解疑惑之色。 “既有山中毒瘴,又有如此斑斓剧毒,莫司丞说起时,那么轻描淡写,难不成他们都不曾遇到过这猛烈得斑斓毒瘴...难道是我抄小路而行,误入了雁北高人隐居之地?” 少年自言自语,缓缓起身,打量起自己身处之地,纵身跃至凹谷岩壁旁,抬头望去,这凹谷之深,足有数十丈,抬手抚摸凹谷岩壁,宛如刀削,触手光滑,如镜面般平整,不由赞叹天之造物,鬼斧神工。 但少年现在可没心情去欣赏这等奇景,毕竟云公子和莫司丞还等着自己前去会合。 暂连心神,少年略退三步,提气丹田,纵身而起,云纵疾出,身形如风卷,扶摇直上。 青衫身影如壁虎游墙,在光滑岩壁跃动,不消一刻,云纵势尽,身形欲止时,少年欲脚踏岩壁借力,再展轻功,以登凹谷之顶,可足底才触及岩壁一瞬,就觉觉脚下打滑,岩壁光滑之下竟无法借力。 无奈之下,只得双足互踏,身形再起,尽管如此,再上数丈后,少年无法轻功已至极限,眼见距凹谷顶端尚有数丈之距,不想前功尽弃,心思急动,灵光一闪。 当即运足内力出掌,拍向面前光滑岩壁,少年竟想凭内力震碎岩壁,借岩壁碎石落下一瞬,踏石再起云纵,一跃脱困。 少年掌法不及游龙掌势刚猛,但器人境之内力掌势亦凌厉无比,掌风在寂静凹谷中顿时响彻,而后传来阵阵回声。 意想不到的是,少年此掌,拂在平整岩壁上时,却未如预料那般,轰碎岩壁,反如泥牛入海,不见波澜。想要再出掌时,云纵之势已尽,身形急速下坠而去,少年只得提气缓落... 站定身形,惊诧之下,少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凹谷之地,回首望去,尽管此间地势平坦,但细看之下,才觉处处透着诡异。 望着距自己最近的岩壁,再度纵身一跃而至,想起适才自己一掌并未轰开,再伸手抚去,想寻出诡异所在,当指尖一触,更觉蹊跷。 回想自己云纵而起所见岩壁,光滑平整异常,抬首遥遥而望,才看出蹊跷所在,岩壁笔直,直至凹谷顶端,竟一处凸起都没有,不由疑心顿起,似是想起什么,立即运足内力,回身直直跃向与这面岩壁相对之处。 凹谷之底甚广,即便少年轻功高强,也用了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方至,顾不上喘口气,伸手再向这一侧岩壁抚去,与先前得来的是相同触感。 “看来此地,并非天凿而成,是有人刻意为之,以成现在模样...能有开山凿谷之力,莫非此处真有传说中的仙人?”少年收回手掌,啧啧称奇。 再下无归山,听过仙人传说,也从他人口中知晓仙人之力,在何家堡中还曾与传说中的仙人残魂一战,但毕竟不曾亲眼见过活生生的仙,少年心底还是有些不信,但若非以此解释,又有何人,能有此力,将这凹谷岩壁制的如此光滑平整。 眼下自己被困在这山中凹谷,想起云公子与莫姑娘二人还在烽火台等自己赶去,少年不由心急,此地岩壁光滑,无处借力,施展云纵亦无法从此地脱身,要如何是好。 忽的想起背后断月剑匣,拍了拍自己脑门回首向着剑匣自嘲道:“果真是被毒瘴毒傻了,有你在,还担心有斩不开的岩壁吗。” 轻抚断月剑匣,月光长剑挟凌厉而出,少年顺势握住月光剑柄,灌注内力于剑锋之上,登时间,剑锋冷冽映照少年俊朗面颊。 星眸微寒,剑光一瞬铿然; 月芒微绽,宛若星斗初璨。 此剑之威,含睥睨之势,足可断凡间金铁...剑岩相交,摩擦声伴随着反向之力,震的少年手心生疼,忙后跃回转,化去手中青锋反向之力。 负剑身后,少年忙快步上前,查看适才自己一剑斩刺之处,赫然却见,岩壁竟毫无损伤,只有浅浅白色印记,浮于其上,伸手抚去,岩壁立时又恢复了先前的光滑。 “怎会如此。”少年暗自心惊,可又不甘心,运足内力,再度出剑... 直至三五剑斩刺面前岩壁同一处,却丝毫无损,少年终是明白,自己无法凭手中长剑插入石壁借力,只得暂时收剑,另想他法。 从坠入凹谷的急切至今,少年反倒冷静许多,深知越急越是无法脱身,只有细心查探,或许可寻得脱身之法。施展轻功,在这凹谷底平坦之地上纵跃,眸随身动,不停打探着周遭之景,想要寻得自己是否有遗漏之路,可直出凹谷。 直至再度回到先前坠入谷底,运功逼毒之处,少年止住身形自言自语道:“真是白日撞鬼,平坦之地,连树木活物都不曾见,眼下莫说要出这凹谷,再拖上几个时辰,水米不进,饥寒交迫,恐要被困死在这。” 喃喃自语间,少年不曾注意,此前持剑斩刺之岩壁之上,似有一道裂隙骤现... 愈是缺食少水之时,饥饿口渴之感就越发强烈,少年连夜赶路,水米未进,此刻心中所念,饥饿口渴之感更盛,低头望去,入目皆皑皑,灵机一动,欲取雪化水,先解渴再说。 又担心这地面积雪亦被山中毒瘴所侵,少年伸手入怀,摸出块碎银,寻一处看起来干净的皑皑之处,先将碎银置入雪中,盏茶功夫取出,见碎银不曾发黑,方才放下心来,将断月随手插入一旁,捧起一抔积雪,内力涌动下,瞬间化为雪水。 饮水暂解口渴,但肚中却是饥饿更盛,少年不由叹道:“昨夜怎的就没想着携一只烤兔做干粮来用,这凹谷中不见活物,随时解渴,可腹中却是饥饿难耐。” 正自言自语间,少年忽觉身后窸窣作响,立时警觉,适才谷底查探,此地莫说人烟,活物亦不曾见到,即便风声也不会发出此等声响... 既是感知到,不妨诱“它”出来,少年佯装不知,继续俯身捧雪,只是暗运内力与丹田,凝心戒备。 果不其然,那窸窣之声见少年似不曾察觉,便加快了靠近之速,只眨眼间,便已栖近少年身后。见他捧雪化水,张口直饮,顿显杀机,冲着少年后心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只尺余之距,少年赫然回身,挥出一掌,掌风过处,窸窣顿消。 少年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奇景,已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他此刻心情。 一道如墨异兽从自己适才斩刺岩壁中,蜿蜒而出,直延伸至自己身后...方才发出声响的正是此物。 通体如墨,不见口鼻,更无眼耳,蜿蜒蠕动,令人作呕,适才少年回身一掌,已是将其击穿。不敢大意,见这活物样貌时,少年已是纵身而起,抽出地面断月,立即后跃,拉开与其之距。 那怪物虽被少年一掌击穿,只在眨眼间,伤口处就以肉眼可见之速愈合,似是察觉少年已发现自己偷袭,不再掩藏,伤口痊愈一瞬,蜿蜒微退呈蓄力之姿,而后向少年全力袭来。 见那活物如蛇一般,收身弹出,少年双瞳孔骤缩,没想到这活物竟不惧自己掌力,还有自愈之法,不敢轻敌,接连后跃,直至后背触及冰冷岩壁,才发觉自己退至另一侧岩壁之处,举目望向活物身躯,乃是从另一端岩壁而出,方见其通体全貌,一如偷袭自己的活物之首一般,身躯如蛇。 “难怪此地没有活物,有这等怪物,便是草木,怕也被其吃光了吧。”眼见此物如墨身躯,在雪中蜿蜒而行,不曾留痕,这才想起自己所化雪水止渴,不由恶心欲呕。 不过那怪物可不给少年恶心呕吐之机,既已现身,便要取了这闯入之人的性命。 见对方如蛇扑猎,快若闪电,来不及顾念心头恶心之感,少年忙施展云纵,一跃而起,堪堪避开这怪物扑杀一击,顺势向下望去,想瞧瞧这怪物扑杀之势,能否撞得动自己断月都不曾斩裂之岩壁。 这不看还好,一望之下,不由心底微寒,怪物竟攀附着光滑如镜的岩壁而上,继续向自己袭来... 少年连忙散去云纵,凌空翻身,向空地而去,岂料那怪物如跗骨之蛆,从岩壁上弹跃而起,径直追来。 站定身形,少年回想起自己掌力击穿怪物一幕,当即负剑身后,运足内力抬掌便拍。 怪物似是先前吃了掌下的亏,学得乖了,迅捷闪过少年掌风之时,不见口鼻的“脑袋”竟生巨变。蠕动袭来的首级横向一分为二,宛若巨口,欲将场中少年一口吞下。 见凭掌风无法再伤怪物,少年只得祭出断月对敌,非是有所保留,只是这怪物太过恶心,少年不想脏了断月剑锋。 点水踏雪连出,后跃避开巨口,瞧准了巨口之下似首非首脖颈之处,一剑挥去。 剑光起,怪物之首应声而断,巨大的“头颅”轰然坠地,激荡起层层雪幕,将少年身形一并淹没... 怪物之“身躯”随即消退,循着来路如惊弓之鸟疾速后退,直钻入岩壁裂隙处,消失不见。 过不片刻,雪堆之下,耸起鼓包,而后青衫破雪而出,翩然落定身形,少年侧目望向半露雪外的怪物之首,刚想上前查探,却闻身后,一直静谧无声的凹谷之地,竟渐起兵戈之声,凹谷本就空旷无阻挡之物,兵戈之声,瞬间回响。 少年被这金戈铁马之声引得回首望去,瞳孔微缩... 怪物身躯退却钻入的岩壁之上,裂隙渐塌,赫然出现一扇丈许之门,兵戈之声正是从这门中传出,伴随而出的,是一人一骑,缓缓行来... 马蹄踏踏势纵横, 月牙素天愈从容。 第三百零六章-君臣相见 江霖城,皇城天牢。 齐云立国后,皇帝齐劭对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人施重典,皇城天牢内,蓬头垢面,满身污浊之犯人,皆是贪赃枉法之徒,亦或罪大恶极之辈。 齐云殿前司一众好手奉皇命日夜看管,莫说是人,便是一只鸟儿也飞不出这皇城天牢。 有无冤犯,不得而知,可有一点,但凡入了这皇城天牢,恐是这辈子都莫想再见天日,而对于看守的一众殿前司司卫来说,他们只听命于圣上,至于这善恶之事,自有断者。 依着殿前司看守皇城天牢之规矩,十卫成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轮番值守,不得擅离,若是违反司令,致使犯人自戕、逃脱者,枭首、夷三族,故而殿前司诸司卫无人敢大意,凡轮当值,无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看守。 可今夜,却是蹊跷,皇城天牢幽暗灯火照耀下,并不见一名殿前司司卫值守,岗哨之中亦无人看守,就连平日里不停大呼冤枉的贪官污吏也好,受了酷刑痛苦哀嚎的罪大恶极之徒也罢,皆无人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这皇城天牢,被人一夜清空了一般。 并非这些犯人遇大赦天下,也非被处决,趁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望去,隐约犯人们仍在牢中,无论他们曾是当朝官员,亦或是称霸一方之恶徒,皆缄口不语,垂首静待,连眼都不敢抬起,似在等待着什么人,亦或是在担忧着什么事。 死寂天牢中,忽地响起步履之声,这步声从容,似并不畏惧这江霖城乃至齐云人人皆恐的皇城天牢。 本是缄口的犯人们听闻,却更加胆寒,一侧囚牢中,一个浑身伤口的恶汉,许是实在忍不住受刑伤口钻心之痛,发出了轻声呻吟。 同牢中其他犯人见状,皆露惊恐之色,不等此恶汉再度出声,已有牢中另一人冲着其余众犯使出狠辣眼神,众囚犯顿时会意,手忙脚乱扑上前去,死死捂住此恶汉口鼻,让其不能再发出痛苦之声。 许是捂得太紧,又或是他受刑太重,片刻后,这恶汉就再无动静,众犯见其不再挣扎,缓缓抬手,方才看出其眼突脚伸,已是一命呜呼,众犯不由面带惊恐转头望向授意之人。 “天牢司早已放过话了,今夜定要安静,若有人敢出声,杀之,不罪,再说了,他在南境犯下灭门惨案,我等杀之,亦是替天行道。”授意之人轻声开口,他面相凶恶,一望便知是江洋恶盗,更是此间牢中狱霸。 他开了口,其余众犯人,连忙以手捂住自己口鼻,生怕自己呼吸之声惹来杀身之祸。 随着狱霸轻声话语才落,牢房外的步履之声,已然近了,饶是狱霸这等江洋恶盗,目中也已现敬畏惊恐之色,忙侧身闭口,再不多言。 灯火趁龙容,步履意峥嵘。 佝偻老狗身前掌灯引路,挺拔九五身后负手而行,天牢另一侧之贪官污吏们,不似这一侧的罪大恶极之徒噤声闭口,反是个个跪伏在铁栏之后,无论受没受刑,皆屁股翘得老高,以额伏地。 来人一袭金边乌袍,玉冠竖发,潘鬓成霜,剑眉入鬓,如星双眸已被岁月稍稍遮去光芒,手捻玉持,面带从容,行在这天牢之中。 直至牢之尽头,前方引路的佝偻老狗顿止脚步,回首冲着身后之人,躬身轻轻开口道:“主子,到了。” 来人停下负在身后手中不停捻动的玉持,眼神微移。 佝偻老狗顿时会意,将手中油灯置于一旁灯架之上,随即两指扣住灯架托盘,轻轻一拧...本已是尽头的牢房墙壁,顿生石壁摩擦厚重之声,随后缓缓而开,显出一扇密道来。 第三百零七章-无面骑士 骇然的是这轮廓近前,少年趁着光亮,方才瞧清了这“前辈”容貌,不看还好,一望之下,不由瞠目结舌,只因这“前辈”竟是一具“躯壳”。 缘何少年能断定这骑士乃是“躯壳”,只因“他”无论是坐下马儿,还是“他”横戟之姿,少年都只见黑漆漆的一团轮廓,并不见其容貌。 再仔细打量,少年发现了更为诡异之处,这“人形”骑士,连人带马,通体漆黑,身躯之上似有不明之物蠕动。 再细看他身躯上的蠕动之物,少年心中更是惊讶,这...不正是先前被自己斩下头颅的怪物之躯吗,原本还道这怪物被已被自己枭首而亡,身躯退回岩壁内,却不曾想,原来“它”并未身死。 想至此处,少年眼神微微后移,欲去寻身后被自己斩下的怪物首级,岂料这一瞥之下,目中瞳孔骤缩。明明被自己斩断、半露积雪之外的怪物之首,已无声无息地原地消失,此刻自己身后,只空留皑皑覆雪。 只在少年稍稍愣神之际,耳中忽闻破空之声传来,来不及回首看清破空之声何来,少年身形已动,连连后跃避开三丈方止。 方才抬眸望去,看清了破空之声出自何物,原是那骑士不曾停下前进之姿,在自己回眸查看怪物首级之时,依旧拔马前行,近身之际,用他手中只现轮廓之戟斩向自己。 庆幸自己感知足够明锐,对方既是动手,便无法善了,少年目光越过一人一马,瞧着远处石门,心中暗道:“这凹谷四周岩壁光滑无凸,无法凭轻功而上,想要从这凹谷脱困,看来还得设法去那岩壁石门一探。” 打定心思,少年星眸微眯,盘算着身前有拦路骑士,好在此地开阔,无论是从旁绕过,还是凭云纵越过皆可。 转念又想,对方挥戟之势犀利无比,况且自己尚不知对方深浅,略一思忖,少年还是放弃了云纵跃行的想法,旋即目光左移,瞥向一旁开阔之地,正要施展踏雪七寻之际,不料对方倒是先动了。. 戟如霹雳裂天,马作的卢飞快。 虽只见轮廓,但尚能看得清骑士持戟之姿,不过此时的“他”,再不见先前拔马慢行,而是纵马横戟,向少年直冲而来。 将军百战死,化为神鬼亦不退,虽是一人一骑,只在“他”冲锋一瞬,本是寂静无声之凹谷中,竟响起战马嘶鸣,万人嘶吼之声,其势动天,竟连稍稍映入凹谷之晨曦,似也被这滔天之声震退,缩入云层之中。 喊杀之势,遮云蔽日,凹谷之中光线黑暗,少年没想到这非人骑士,竟能引动天地异象,眸中星芒化作深深忌惮... 时不我待,少年虽有忌惮,却不慌乱,只依自己先前心中所想,踏雪而跃,向身侧开阔地疾速跃去。 本以为自己踏雪七寻够快,可身形才动,却发觉那一人一骑更快,只在自己身形凌空一瞬,挥戟而至。 凌空之际,本就不好闪躲,少年硬是凭着绝顶轻功变换身形,躲开了致命一戟,负后长剑顺势而出。 对手无形无面,少年亦不知自己出招是否被对方察觉,瞧着骑士身躯上蠕动的黑色,强掩心头恶心,回身刺向已纵马错身而过的骑士后心, 青锋挟月光而至,只在眨眼间,就要刺入骑士身躯。 “铛—”的一声,少年只觉自己眼前黑芒一闪,手中长剑被坚硬之物格挡,不由诧异,骑士与坐下马儿皆是那怪物之身所化,乃蠕动软物,适才自己斩落怪物首级之时,如同斩蛇一般轻松,眼下有哪里来的坚硬之物可抵挡自己手中青锋。 身随心动,少年并不恋战,心中所念,不过是从这凹谷之底中寻到脱身之法,目光微移,已回转身形,冲着骑士所出之岩壁石门纵身而去。 踏雪、点水运至极,少年身形只见残影,跃行在凹谷皑皑之地,瞬时就与这错身而过的骑士拉开十丈有余。 余光微瞥,身后骑士方才止住前冲之势,已拔马转身,少年稍稍放心,不再纠结适才到底是何物挡住自己断月一剑,运力丹田,身形再快三分,冲石门而去。 青衫若疾风,身形过处激荡起地面皑皑,宛若劲风席卷,吹荡层层雪幕...眼见石门只有数丈之距,不由心中暗喜。 回首望去,骑士距自己尚远,不由松了口气,少年凝目向前,眼见石门就在不远处,身形再起,施展云纵,想要一跃而入。 岂料变故突生,只在青衫身形跃起一瞬,下方积雪传来响动,少年凌空之际,低头望去,只见皑皑之处赫然凸起巨大雪包,似有异物隐匿其中。 双眸之中警觉顿生,手中断月已是横剑当胸口,牢牢戒备。 眼看少年就要落于地面,巨大雪包顿破,先前被少年斩落的怪物之首竟破雪而出,同先前一般,横裂开来,宛若张开巨口,要将少年吞入腹中。 “看来适才枭首,并未要了此怪性命,难怪消失不见,原是遁入地面,伺机而动,伏击于我。” 少年喃喃一语,面对巨口,并未显现畏惧之色,反是双眸中,星光微盛,手中长剑月光与眸中星光遥相呼应。 在这凹谷黑暗之中,少年散出之光,宛若夜中星月,随着星月之芒愈盛,青衫身影已渐融光芒之中。 下方破雪而出的巨口并未将星月之光放在眼中,依旧张着巨口,扶摇直上,将星月剑光直吞入腹...随怪物巨首重重砸击在地面之上,积雪成浪,足足掀起数丈有余。 剑光已失,星月已消,失去晨曦照耀的凹谷黑暗又深几分,怪物身躯所化之一人一马,也已纵马而至。 雪消幕散,骑士驭马缓缓行至地面怪物之首前,混沌不清的面容微抬,似在查探怪物口中少年,是生是死,只从微抬手中长戟的动作,便知“他”并未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已重新聚合的怪物首级中,隐隐有流光闪动,只数息间,流光渐盛,怪物之首已隐显裂隙,一抹月光透着裂隙散发而出。 无面骑士见状,纵马而上,直跃至首级之顶,似是低首查探光从何来,片刻后,无面骑士稍稍侧首,将手中长戟倒持,戟尖向下,竟不顾怪物首级,似想要将那抹月光与首级一并抹杀。 不过无面骑士还是稍慢三分,长戟刺下一瞬,怪物首级上,诸多裂隙中的月光已合而为一,渐渐凝于三尺青锋之上... 一道青衫闪过,少年破开首级,仗剑而出。 感受着手中长剑架住长戟中,带来的压迫之感,少年来不及抹去面上令人作呕,不知有无毒性之粘液,运足内力欲荡开对方兵刃。 不料,自己器人境内力灌入断月,竟无法震退无面骑士,眼神微动,只得作罢,趁对方抬戟欲再次向自己施压一瞬,翻身而起,欲再向石门处而去。 谁知只在少年身形动时一瞬,无面骑士也已扯动坐下马儿缰绳,一跃而起,竟比少年已是虚幻身影快上三分,跃过少年身影,拦在前方。 止住身形,持剑凝望前方拦路无面骑士,少年蹙眉暗道:“这似人非人的家伙,真是难缠,得设法将他从那门前引开才是...” 可还未等少年想出办法,无面骑士已是再度抬手,戟锋所指,正是少年。 本已运足内力,准备对敌,可见对方并未如先前一般贸然相攻,少年正纳闷间,忽觉不对,无面骑士无论是适才出手相攻,还是现在抬戟指向自己,皆非江湖中的刀剑功夫,反倒更像军阵之法,再望向“他”坐下马儿轮廓... “行伍之人?看样子,倒像是巡守军中那肥胖将军一般,在指挥士卒...”少年自言自语间,瞬时又发现了蹊跷之处。 难怪总觉这无面骑士之轮廓怪怪的,现在才回过神来,若是以行伍之人观之,立时便能瞧出端倪,无面骑士并坐下马儿皆身披铠甲,马鞍之上轮廓更是悬着劲弩、羽箭,所以才看起来那么古怪。 少年恍然开口:“原来如此...那么,他眼下以兵刃指我的意思...不好...” 顿悟无面骑士以手中兵刃遥指自己之意的一瞬,少年已是踏雪而起,连连侧翻,余光掠向自己适才立身之地,已被羽箭插满。 站定身形,少年庆幸自言:“还好反应得快,不然已被射成了刺猬。” 弓弩远攻之后,便是冲阵,少年忙持剑戒备,可当抬眸望向无面骑士处,赫然发现对方依旧伫立原地,只不过已是微微“侧首”,不见五官的混沌面容,转向自己立身之处,似在凝望自己。 没由来的一阵寒意透体,不知是那无眉无眼的可怖模样,还是他手中长戟所凝的杀意,少年只觉脊背处微微发冷,可适才对招虽险,自己也并无此感,这感觉...反倒像是有锐利目光一直凝望自己后心一般。 缓缓回首,目光依旧锁着无面骑士,已防他随时偷袭,直至完全回过头去,目光快速扫向身后... 星眸骤缩,不知何时,与石门相对岩壁之上,亦同无面骑士出现时一般,显出一扇石门,只不过与无面骑士守护之门不同的是,那石门内传出的凌厉之压,更盛无面骑士。 随凌厉一出,凹谷之内,战马嘶鸣,嘶吼之声顿止,巨大石门之中,似有整齐化一步履之声传出。 少年紧蹙剑眉,紧紧盯着石门,听得门中步履,犹如擂动战鼓之鼓槌,每每踏出一步,便如鼓槌擂在鼓面之上,直击少年心房。 恰有冬风闯入凹谷之中,拂起阵阵雪幕,少年凝目细细望去... 人头攒动影重重,步履声动杀意浓。 千余带甲之士,齐齐踏步而出,与那无面之将不同,这些士卒,不似轮廓,齐踏步时,仿佛凹谷之地,皆被踏步之势所震动。 少年怔住了,处处透着诡异的凹谷内,竟有士卒藏于其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是自己误入了雁北屯兵之地吗?转念一想,旋即又否定了自己想法,此地虽是开阔,但并无水源,又无食物,哪里是屯兵之地。 即便此地真的是屯兵之所,那怪物又作何解释,身后持戟之将似人非人,又作何解释。 但眼下的危机,并非是要想的通这些,而是远处那些士卒已随着无面骑士抬戟,齐齐抬首,望向少年。 第三百零九章-兵俑之斗 踏士卒肩头借力跃起之时,手中断月点中对方手腕一瞬,顾萧登时从断月剑尖传来的触感察觉不对,忙将目光微移,落在适才自己一剑刺中的士卒手腕,赫然发现那士卒手腕竟无血液流出,反是如同被锐器击破的破烂瓦罐一般,显现丝丝裂纹。 心中顿时明了,难怪他们从不回答自己的话,难怪自己在那无面骑士马腹之下躲避羽箭时听到陶器的碎裂之声,难怪适才瞧着他们的面容如此诡异瘆人,这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这些士卒,不是人,不,确切的说,他们不是活人。 少年运足内力的云纵一跃,足可越过军阵围困,谁料在顾萧眼神还落于被自己点中手腕士卒时,耳旁锐物破空之声再起,回首之时,就见数十柄长枪已然刺向凌空的自己。 “看来还需试探一番,才能下定论。”少年自言一句,语出同时,身形已现残影,变换云纵之势,迎上数十柄长枪,手中断月挽出层层剑花... 随着剑光扫过,陶器碎裂之声响起,这些看似锐利无比的长枪,竟如腐朽多年一般,被断月扫过,立时断裂开来。 少年云纵势止,身形落于军阵之中,耳旁响起齐刷刷步履退却之声,余光微瞥,见被自己甩开的军阵再度围困上前,诡异士卒进退有度,被自己削断长枪的士卒已然退却,军刀士卒趁势而上,冲着阵中少年齐齐斩下。 瞧着斩向自己的刀,少年并不惊慌,只是瞧见这些士卒诡异面容,反是有些渗得慌,正是在少年愣神一瞬,那些刀锋已至。 四面来刀,自己一手一剑,无法抵抗,敛神迎战,顾萧脑中灵光一闪,反持手中断月,以云纵风卷身形出剑格挡。 断月本就是世间神兵,寻常兵刃不能抵挡,更不用说此刻早已腐朽不堪的军刀了,剑光过出,兵刃纷纷断裂,剑气四射之下,将围攻而上士卒尽数扫开。 少年身形旋于阵中,军阵再度围上几分,包围之势愈发收紧,适才以百步之外成围困之势时,里外三层困住少年之阵法,如今已是以阵中施展剑招抵抗的少年为圆心,围上十余层不止。 这些士卒牢牢困住不停抵挡军刀的少年,不过却因困阵渐收,反倒是让少年对上的敌手相对减少许多。 闪开迎面数刀,既是心中笃定,顾萧手中断月已不再留情,避开一瞬,剑招变刺为斩,瞬间扫向再度围将上前的诡异士卒。 长剑过处,顿破士卒前胸,数名士卒应声而倒,可身后如蚁涌来的士卒竟无视倒下同袍,径直踩踏其身躯,继续涌上前来。 陶器碎裂之声再度响起,顾萧趁着涌来士卒尚未近身的一瞬空隙,低头望去,只见适才被自己断月扫中的士卒已经被后来者踩踏,瞬间碎裂开来。 循碎裂声望去,方才见得这些士卒果如自己所料,不是肉身,而是陶土烧制成型之兵俑,自己所见的诡异面容,不过是巧匠彩绘而已,随着涌上来的士卒轮番踩踏,已彻底碎裂成渣。奇快妏敩 看清了这些诡异兵俑,顾萧心神稍定,无暇思索是何种神秘之力,能够驱动这些兵俑攻向自己,挥剑抵挡不停涌上的兵俑士卒,再度抬眸,望向岩壁出现的石门。 本以为石门内有出凹谷之路,现在看来,这些兵俑,不吃不喝,藏在这石门之内,正是为被斑斓毒瘴逼入凹谷之中的外来之人所设,待到外来人触发机关,这些兵俑并那怪物,才会现身相攻。 脑中串联线索之际,身后又有数柄长枪刺来,顾萧俯首避开一瞬,回身出剑,连点身后兵俑身躯,将其斩裂倒地,其身后兵俑再至... 望向碎裂一地的兵俑陶土,少年忽地心神一动,似有了脱身之法... 急切抬眸,默算自己距岩壁之距,顾萧再不犹豫,身形骤起...兵俑四面攻来的兵刃刺了个空,恰结成网势,给了少年足间借力之物。 只见少年身形跃起,凌空避开下方兵俑刺来之兵刃,待云纵势尽之时双足再借力一跃,已近岩壁,堪堪转身,就见适才扑了空的兵俑已纷纷回转身形,再度逼来。 侧目望了眼不远处的岩壁石门,稍有犹豫后,少年竟没像先前心中谋划一般,入石门寻找出路,反是施展轻功,逃向一处看似狭小的岩壁凹口而去。 站定身形,挥剑转身,身后便是岩壁,顾萧双眸凝望攻来兵俑,毫无惊慌,反是长舒口气,似一切尽在他的谋划之中。 身后无敌人,只需顾好眼前攻来的兵俑,少年不再分神,凝心应战,手中那柄月光长剑,快得只现残影...少年不再施展轻功,紧守岩壁处,步踏方寸,点、撩、弹、崩...尽展胸中所学。 不停涌上前的兵俑随着少年手中月光一一掠过,无一合之敌...只要倒地,便会被后来者踩踏碎裂,不多时,兵俑陶土碎片已是积累成坡。 少年剑势不停,双目余光却扫向足下越积越多的陶土碎片,心中默念:“果然可行,只要这些兵俑被自己破开,便能成为后来者的垫足之物,垒起足够的高度,凭云纵而起,便能脱身,逃离凹谷。” 有了脱身希望,少年手中剑势更快,将涌上坡来的兵俑一一斩碎,化为垫脚之物,随着兵俑碎裂的陶土越积越多,再度斩碎面前几个兵俑,抬眸望去,只见陶土下方,依然密密麻麻,如蚁群般蜂拥而至的兵俑。 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入那石门之内,十有八九只是藏匿这些兵俑之地,自己入内,就成了瓮中之鳖,想至此处,趁着足下兵俑尚未攻上陶坡,抬首望去,心中估算着云纵之距,是否可以登顶。 只在抬首一瞬,顾萧忽觉凹谷之中传来一丝危险气息,虽入器人境不久,但感知的提升不是一星半点,仅是一闪而逝的危机,却被少年敏锐捕捉。 再次扫落攻上坡来的兵俑,忙抬眸寻找自己感知危机之源头,赫然发现,层层兵俑之外,先前早已被射成刺猬的无面骑士的“尸首”竟慢慢起身,先是坐下马儿扬蹄而起,而后无面骑士竟也带着满身羽箭缓缓而立。 望见此景,少年心中大惊,先前自己运轻功越过之时,就曾查探过,无面骑士早已没了声息,又经历了那轮箭雨,即便“他”生命力再是顽强,也绝无生还可能,不然的话,“他”趁着自己被军阵围困之时出手,岂不是好过现在。 心中微乱,少年没注意到再度涌上陶土坡的兵俑,差点被它们手中兵刃伤到,连忙收敛心神,凝心应对,同时心中急转,趁着被自己长剑斩碎之兵俑滑落,下方兵俑尚未杀上陶土坡时,双目不停望向与凹谷顶端之距。 “得速战速决,快些...再快些。”顾萧自顾呢喃着,原本沉着应对,随着无面骑士再度起身,已渐心急,这些兵俑非人,无痛无惧,如飞蛾扑火,源源不断,本就异常棘手,自己只是凭着地形与碎裂堆起的陶土坡,才勉力支撑,如若那无面骑士加入战团,自己怕是难以招架。 想尽快脱身的少年,已顾不得再去看那无面骑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力施展剑招,不停斩裂兵俑以加快堆起陶土坡高度之速。 此时少年手中断月,就如两军对垒,交锋一瞬般,迅速收割士卒性命,将登上陶土坡之兵俑尽数斩裂,可全力伴随着施展,内力消耗之快也甚是明显。 加之一夜,滴水未进,盏茶功夫,少年已显疲态,手中月光长剑也不似先前一般犀利。 断月一剑荡开袭来兵刃,少年顺势出掌,运足内力拂过身前兵俑铠甲前胸,兵俑不堪掌力,登时碎裂散落,可还未等少年喘口气,下方兵俑再度攀至。 只得勉力挥剑...周而复始,约莫一刻,少年胸膛已是疾速起伏,微显力竭之兆。 抬首望去,盘算凹谷顶端之距,已在施展两段云纵可及之处,少年眸中显出欣喜之色,挥剑斩落攻上兵俑,不再多待,运足仅存内力,脚踏陶土坡而起,欲施展云纵脱困... 身形将起,忽觉一股大力钳住自己脚踝,硬生生将自己拖拽而下,忙低头望去,只见被自己斩碎之陶土堆中,竟有一兵俑残手,死死抓住了自己脚踝。 没想到这兵俑被斩碎开一瞬,还能出手抓住自己,但要拖着沉重兵俑残肢,施展云纵,定无法跃上凹谷顶端,无奈落下身形,可此时陶土堆上,早已有兵俑等待自己,纷纷举起手中腐朽兵刃,只等少年落于其上,立时斩杀。 仅剩内力本就不多,但面对生死抉择,少年哪能再有所保留,忙灌注仅存内力入断月剑中,在身形落下陶土坡之一瞬,迅速出脚,横扫斩来的数柄腐朽兵刃。 少年脚踝上的兵俑残肢与数柄腐朽兵刃一触,双双碎裂开来,面前的兵俑也被一脚扫得踉跄几分,趁此机,少年出剑,将兵俑尽数斩落,眼见再可阻自己施展云纵,少年就要踏地而起。 忽觉一股凌厉之势冲自己而来...这股凌厉非是江湖高手深厚内力带来的压迫之感,更似世之名将冲阵之时,一往无前的悍然之意。 下意识的俯身闪避,一柄兵刃擦着发端而过,直直定在身后运足内力皆无法留下任何痕迹的光滑岩壁之上。 起身回首,心有余悸。 刃尖寒芒,似被岁月侵, 新月伴旁,犹见杀意凛。 兵长一丈有余,乃是柄月牙素天戟,只不过此戟之上腐朽不堪,仔细望去,乃陶土碎片拼接而成。 见得此兵全貌,少年心中更是骇然,自己手中断月已是当世神兵,凭器人境全力一击,皆无法对这岩壁造成丁点破损,却被这陶土兵刃如切豆腐般轻松刺入,这是何等武境,方能如此。 只是这短暂失神,摇晃之感从脚下传来,将少年从失神中唤醒,稳住身形,向下望去,见先前源源不断攻向陶土坡上的兵俑们已暂止进攻,有序向两旁退开,一条笔直道路,出现在陶土坡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少年暗道,正好可借着没入岩壁的月牙素天戟以做踏脚之物,不愿坐以待毙,全力施展云纵,再向凹谷顶端跃去。 身形将动,耳中却闻下方兵俑踏步之声已止,一骑纵马,踏雪而来... 不消回首,已知是无面骑士再至,不愿再与之鏖斗,脱身为上,少年已是足踏戟身,高高跃起... 第三百一十章-故人相救 少年身形扶摇直上,云纵势尽,双足借力再起,眼看那凹谷之顶,只有数丈之距,只需此番云纵而上,便可一跃登顶,脱离困境。 “待雁北事毕,回山之后,需向师父请教一番,这凹谷兵俑,端得蹊跷。”少年眼见脱困在即,不由想着要回山之后向顾剑一请教这山中奇遇。 可还未等顾萧心思毕,脑后一股劲风呼啸而至,目光微微后移,瞧见人影闪动,立时便知是那无面骑士施展轻功追来,可脱困之处就在眼前,少年不顾身后,欲一跃而上。 怎奈身后呼啸而来之人太快,比起全力施展的少年还要快上数倍不止,只一瞬间,就已跃过少年头顶。 少年星眸圆睁,惊诧万分,眸中倒映着袭来之人身影。 无面骑士竟矗立在光滑如镜的岩壁之上,手中持着月牙素天戟,先前只见轮廓的无面骑士,此时已如凹谷内的兵俑一般,化为实形。 虽是陶土,可“他”身穿的鳞甲片片分明,配上手中月牙素天戟,英武难当,面容不似兵俑彩绘,只陶土之色,但却看得清“他”的五官。 剑眉入鬓,眼如星空,鼻似刀削,薄唇紧闭,头上玉冠束发,此刻正冷冷瞧着下方转眼即至的青衫少年。 顾萧望着无面骑士逐渐清晰的面容,眸中惊诧已经渐转为凝重,“他”能在这短短一瞬,就凭轻功越过自己,此等武境,怎能不让少年目露凝重,更不用提“他”以双足就能凝立在笔直光滑的凹谷岩壁之上。. 上有这无面骑士拦路,下有如蚁般聚集成山的兵俑,少年此时已无退路,手中青锋凝剑招攻向拦路之将。 月光凝决意,扶摇而上,直指陶土之将。 无面骑士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眸中,似在少年青锋月光映衬下,闪起熠熠星光,一如自下攻上的少年眸中相似。 两抹星光交叠,两柄兵刃交触,两道身影交错,只相交一招,声动凹谷,真气辗转碰撞,立现杀机。 长剑灵动,走龙蛇之势,长戟挥舞,划英武之姿。 月光乍现,竟能与晨日之曦稍稍争辉,可不过一瞬光华,月光便被再起惊雷声所掩,凹谷之底的兵俑们似也被这天象之威引动,齐齐抬头仰望。 在下方兵俑毫无生机的注视目光中,青衫从半空中轰然坠下,直直砸在堆积如山兵俑碎片之上,登时陶片纷飞,掀起的烟尘荡起丈余... 随后一道身影直落而下,重击在青衫跌落激荡的烟尘之中,凹谷之底微现地动摇晃,片刻后,破开烟尘,持戟之将,直跃而出,至列队冷眼旁观的兵俑身前方止。 晨曦堕,雷声消, 烟尘散尽风悄悄。 凹谷之中又陷沉寂,千双无生机的眼神注视着渐渐落尽的烟尘,青衫身影终是浮现,不过此时,尽是狼狈,不知是跌落时被陶土碎片划破,还是无面骑士补刀所致,青衫之上破损不堪,穿堂风起,掠起少年破损的青衫衣摆... 星眸之中,疲态尽显,适才被这无面骑士一招击落,重重砸下,还好陶土堆减缓落地之势,但破碎陶片亦是锋利,划破少年衣衫,还好少年落下时,运足内力抵挡,陶片尖锐才未刺入体内,若是寻常之人,只怕已被陶片取了性命。 勉力起身,少年握着长剑的手已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已显力竭之姿,瞧着不远处那丝毫无损的无面将军,并“他”身后近前兵俑,少年眸中已现慌乱。 且不论能够一击退开初入器人之境的自己,便是“他”身后那些无痛无感的兵俑,此时齐齐攻来,自己也已再难抵挡。 “现在脱身之法已被那无面将军破了,现在趁着他们尚未攻来,还需抓紧恢复些许内力才好。”少年已顾不得其他,眼下还需先行恢复内力,才能去想要如何脱身。 想到此,见那无面将军并千余兵俑似无急于攻来之意,反倒纷纷垂首,似是陷入沉睡一般,顾萧暗自运起青衣诀,将仅剩不多的内力沉入丹田,而后运转周天,欲先疗内伤。 只在顾萧再度运起内力一瞬,本似陷入沉睡的兵俑们陶土色双眸似有异芒闪耀,纷纷抬首再度望向少年方向,领兵在前的无面将军亦缓缓抬首,手中月牙素天戟上隐隐雷声再现。 “糟了,不知又如何触发了机关。”少年正暗自运功疗伤,见对方抬首望向自己,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领军之将缓缓抬起手中那隐现雷声的月牙素天戟,向着已被夷平的陶土中孤身持剑凝立的少年,遥遥一指,身后分列的兵俑纷纷侧目锁住少年身形,缓缓动身。 眼见那些兵俑缓缓踏步变为奔跑之姿,顾萧心中急切,眼下自己运功周身,正在关键时刻,如若此时散功,且不说前功尽弃,还有走火入魔之患。 眼见兵俑持兵刃杀来,只片刻就要杀到身前,少年不再犹豫,欲冒险散功之时,忽听得头顶凹谷之顶,一声轻叱传来。 “凝!” 随着此声出时,一道白衣倩影从天而落,带着无悔之意,翩然而来。 雪中伊人舞,恰似故人归。 晨曦之光映照伊人凝寒俏面,眉黛青山,眸凝秋水,宛若仙子落于凡间,跃入凹谷。 只在倩影落下之前,早有一柄狭长寒光神剑先落而下,只在那“凝”字出口一瞬,靠近青衫少年身前的兵俑,被落下神兵瞬间斩为齑粉。 许是回眸之时,瞧见了少年狼狈模样,亦或是见他受伤不轻,仙子眸中寒意更盛刚才,葱指微出,点向身前斩落兵俑之神兵,狭长寒意青锋受主召唤,剑身微抖,重回仙子手中。 兵俑们毫无惧怕之意,继续涌上前来。 仙子见状,立起手中透着寒意的长剑,俏面之上寒意尽显,冷冽之气顿时游走胸腹,上移至喉间,轻吐寒气于神兵剑身之上,随着寒意侵入剑身,剑上寒芒,立时大盛,伴随晨曦之光瞬间将凹谷照亮。 仙子冷眸灿若星河,莲步踏地微移,恰护在少年身前,望着涌来兵俑,眸中冷冽与神兵寒意交相辉映,寒芒剑光之中似凝剑吟之声,竟脱剑而出,射向围将上前的一众兵俑。 破碎之声立时响彻凹谷,剑光四散之下,无人可挡,兵俑上前触之即损... 少年略带惊诧,望向白衣倩影,喃喃开口:“江姑娘...你怎的...” 话音未落,白衣仙子已然回首,冰冷语气中略带关切:“莫要多说,安心调息,此间交给我。” 江凝雪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是如何避开层层斑斓毒瘴寻到这凹谷之中,她的伤又如何了,顾萧不得而知,只不过现在自己是强弩之末,有她相助,心中稍安,更知她所言不错,眼下先行调息才是上策,当即闭目凝神,静心调息。 江凝雪回眸对敌,目中关切已然不见,面上重凝冷冽寒意,眼前诡异兵俑也好,人头攒动之外看似领兵之将也罢,目光扫过,寒意顿化为浓重杀意。 杀意现,寒意出。 可在江凝雪运足内力全力抵抗之际,冷冽俏面上忽地病态红润一闪,身形一滞,扫向兵俑剑光顿时弱了三分,兵俑们趁此契机,再度扑来。 眼见攻势再来,江凝雪忙咬银牙,将胸中翻腾气血压下,凝心聚气,应对攻来之敌。 内伤并未痊愈,为了救下青衫少年,全力施展惊鸿剑招,致使内伤再度发作,此时再无法驭惊鸿剑中的仙人之力。 江凝雪收了剑光,皓腕一翻,将惊鸿持于手中,左掐指诀,右挥惊鸿,在陶土兵俑映衬之下,宛若淤泥中盛开雪莲,斩碎攻来兵俑。 剑光翻腾,随着不停斩碎兵俑,陶土碎片已是再度堆砌而起,渐成坡势,不多时,如玉额角已渐现细密汗珠,即便江凝雪眸中已渐现疲态,可依旧如前,护在少年身前一步未退。 顾萧虽在调息,当然能感知到江姑娘陷入苦战,知道再如此下去,两人都要被淹没在这兵俑之海中,欲强行散功相助之时,却听身前仙子冷冽之声传来。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一同去慕容谷,撇下我,独自上路之事,容后再说,现在莫要多想,我还支撑得住。” 听得此言,顾萧再不多想,江姑娘教训的是,若想脱身,还需运功调息完,方有机会,立时沉下心来,运真气游走。 江凝雪分神出口,似让兵俑之外无面骑士看出破绽,横戟抬手,轻轻一招... 侧首避开两柄军刀,回首挥剑,斩碎几名兵俑,正欲再行闪避之时,却见兵俑们如退潮般疾速退却。 冷眸微诧,不知发生什么,江凝雪正欲抬眸望去时,却听一声战马嘶鸣传来。 “唏律律—” 退去的兵俑闪齐齐闪开,赫然再现出一条道来,无面骑士驭坐下战马,纵马而来,比起先前顾萧器人一击对敌之时,不仅是骑士身披甲胄,便是坐下战马,也已那陶土碎片成甲披满马身,杀将而来。 此刻的一人一骑气势,可抵上千军万马,江凝雪目中凝重万分,回首瞧少年一眼,眸中冷冽,已凝决然。 贝齿轻咬舌尖,允出鲜血,同时再运寒玉诀,一柄喷在剑身之上,“惊鸿照影游人间”七字立时光彩大盛,趁此光华,江凝雪不再多待,挽起惊鸿剑花,倒插入地面积雪之中,撒开惊鸿剑柄,双手掐起指诀,再度开口轻喝。 “凝!”字出口,地上积雪顿时随惊鸿剑身入地之处,凝雪成冰,只瞬间,面前丈余之地,已成冰霜之境。 兵俑士卒,无痛无感,更察觉不到危机一现,只毫无感情望着地面渐渐延伸至脚下的冰面,并不闪避。 可一息之后,却见陶土兵俑深入地面积雪之中双足,也已由陶土黄色瞬凝成冰,距江凝雪身前最近的百余士卒皆是如此... 见骑士已经纵马快至,江凝雪眸中冷冽迸出无尽灿烂,撤去指诀,翻身挥掌,秀眉微蹙,运足内力推入身前倒插入地的惊鸿剑中。 随江凝雪寒气掌力入得剑身,百余士卒脚下暂止的冰霜之地再度延展,直至延伸向纵马而来的无面骑士而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脱身之法 凝雪成冰,蜿蜒瞬至奔腾的战马足下,眼见就要将战马并那无面骑士一并冻住,全力施展的江凝雪心中稍定。奇快妏敩 岂料纵马飞奔的无面骑士竟丝毫不惧,马速依旧不减,在脚下积雪凝冰一瞬,勒起座下战马之缰绳,手中丈余长戟上的滚滚惊雷再响几分,声势渐起之迹,无面骑士长戟之上,隐隐现得天之霹雳伴随雷声而现,随后连人带马,一同跃起... 江凝雪冷冽眸中,顿显惊诧,能引动天像灌注兵刃之上,这是何等修为,紧盯着那纵马而来的身影,立时收掌,掐起剑指,微点身前倒插于地的神兵惊鸿,口中轻喝道:“破。” 身前百余兵俑,被牢牢冻住的双脚冰面之下,似有阵阵剑气,随白衣仙子口中轻喝而起,兵俑乃陶土所制,本无情感,此刻也似被脚下异动吸引,纷纷低头而望,土色目中似露不解神情。 只见被凝雪成冰冻住的陶土双足,在仙子轻喝之下,隐现裂纹,而已被仙子寒气功法冻住冰面之上,“咔咔”冰裂之声顿时响起。 冷眸微抬,趁纵马而来无面骑士腾空未至,神兵惊鸿剑刃之上,寒芒闪耀,瞬间入冰面之下,只在无面骑士落于冰面一瞬,冰面之下忽凝聚数柄冰之巨剑,破冰而出,直刺马腹。 冰剑骤出一瞬,将冰面之上被锁住双脚的百余兵俑被冰剑瞬间刺穿,须臾间化作齑粉。 可冰剑剑势不停,似要将即落冰面之无面骑士,一并抹杀,方才罢休。 无面骑士睥睨之势不减,横戟在手,足间轻踏马鞍而起,这一跃之势,似可跃天穹,跃起势尽,急转身形,如携天之霹雳,踏滚滚惊雷而下,面对乍现冰剑,竟与天之霹雳化为一体,不闪不避,直冲冰剑。 撞击在冰剑之上,霹雳惊雷中,迸发出的雄浑真气,激荡而出,气浪将周遭百余兵俑瞬时湮灭。 而气浪扑向前方,依旧是那冷冽眸中带着坚定的白衣女子,在无面骑士化作惊雷霹雳一瞬,她就已知不敌,但却依然不退,瞧见兵俑湮灭,冰剑已碎,坚定眸中忽现一抹温柔,回眸望向那青衫少年,他挡在自己身前之景似现凝秋水眸中...再回首时,温柔已消,坚定中透着决然之意。 皓腕一翻,剑指微挑,惊鸿剑似感应到主人召唤,剑身微抖,携丝丝剑鸣之声,从地上冰面之中骤起。 伸手握住惊鸿剑柄一瞬,惊雷霹雳同至身前,雷消影现,无面骑士身形乍现,戟尖直指白衣女子喉间。 月牙戟势,大开大合,神兵惊鸿,剑走轻灵。 翻腕挑剑,莲步微移,江凝雪避开喉间一戟,狭长惊鸿自下而上,直挑持戟手腕。 惊鸿剑无愧神兵之名,还未刺中敌方手腕,剑身寒气已让无面骑士握戟之手结满寒霜,随寒霜一现,袭来之丈余戟身之上,也一并显现冰霜之色。 无面骑士并不退缩,戟势不停,刃之月牙更快,在对手避开喉间一戟时,就已变招,划开女子手臂白色衣衫,如玉臂膀之上顿现血线。 鲜血顿出,可江凝雪银牙紧咬,惊鸿剑势亦不退缩,在长戟伤己一瞬,惊鸿剑招随敌变而变,飞速扫过无面骑士胸口。 没想到纵然是惊鸿这等神兵扫过,无面骑士也并未像先前那些兵俑一般,碎裂开来,化为齑粉,陶土所覆之胸甲之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冰霜剑痕,竟连裂隙都未有一丝。 女子玉臂鲜血喷涌,洒落在结满冰霜的长戟之上,尽管习练的乃是寒意功法,但血液尤热,只一瞬,就已融开覆在长戟之上的冰霜,无面骑士无任何情感面上顿显杀意,趁这鲜血融冰瞬间,再度变招,斩向白衣首级。 江凝雪适才连番施展,已尽极限,加之接下无面骑士倾力一招,已然力竭,瞧着再度变招的长戟,无力抵抗,眼见长戟就要取了江凝雪性命,白衣眸中冷冽再现,而长戟戟势随着这股冷冽忽然渐缓,终在雪白鹅颈旁停下。 白衣飘然,额角细密汗珠汇聚成滴,滑过俏面,冷眸中稍显庆幸,适才惊鸿虽只在这无面骑士胸前甲胄留下淡淡剑痕,却也趁机将剑中寒意尽数侵入对手体内,终是在生死一刻,寒意发作,将这无面骑士冻成冰雕。 望着颈边长戟,江凝雪终是长舒了口气,酸麻手臂已再提不起惊鸿,只得缓缓挪动步子,想要从被冰封住的戟尖旁抽身,但却并未注意到自己额角密汗在颌下汇聚成滴... 抽身一瞬,汗珠滴下,正落于冰封长戟之上,汗水遇冰,瞬间消融,本是被冰封之戟并持戟之将周身玄冰,骤现丝丝裂纹... 尚未完全抽身江凝雪将这细微之变看在眼中,面上再现凝重,还未等再运内力,施展轻功,冰封之上裂纹已越积越多,汇于持戟手腕之上...一息间,先成蛛网裂纹,三息之后,轰然碎裂,冰封碎片迸发而出,袭向面前俏丽佳人。 江凝雪想要闪避,可此时身子已是不听使唤,先前尽全力守护身后少年,本就带伤而行,力竭之下,不惜以损耗丹田之危,强行施展惊鸿剑中残存仙力,眼下已经是无力抵挡,冷眸之中倒映这碎裂冰渣,如疾风骤雨袭来。 绝望闭目一瞬,忽觉一只手臂搂向自己腰肢,眸中警戒顿生,想全力挣脱之际,眼角余光却见熟悉青衫。 心中一松,内伤汹涌而来,便任由那手臂轻揽自己腰肢... 顾萧终在江姑娘力竭一刻调息完,施展踏雪,一跃而来,一手揽住江姑娘,另一手中断月剑早已挥动层层月光,将袭来碎裂冰霜一一扫落。 月光长剑再无先前疲乏,扫落冰霜一瞬,迎上那杆丈余长之月牙戟,丝毫不落下风,月光似与少年心意相通,加之调息一刻,养精蓄锐,先前对上月牙戟之颓势一扫而空。 剑戟相交,真气迸发,持戟之将罕见被少年长剑之锐暂退,少年亦被长戟气势扫开,足间微点,牢牢拦住臂中柳腰,退至岩壁前,方才松开手臂,双眸紧锁敌人身形,向身旁佳人开口。 “多谢江姑娘救命之恩,若非你及时赶到,只怕将才我就已命丧这些兵俑手中,你内伤还未痊愈,暂且休息,我先退敌,咱们再设法脱身。” 江凝雪本觉体内气血寒意透心,内伤发作,但将才少年揽住自己腰肢一瞬,一双冷眸带着从未显现的温度,望着少年英姿,忽觉时间流逝,都已变缓,心头忽生一念,希望能永凝此刻,让自己就这么静静的瞧着他便好。 正是这出神一望,让她暂忘内伤之痛。身形落定,听到少年开口,方才回神,俏面红晕一闪即消,敛回心神,想开口时,却是身形一滞,内伤终是发作。 江凝雪之颓色,被顾萧尽收眼底,知她在何家堡石门八阵之中受伤颇重,此时出现,定是一路赶来,想要助她先疗内伤,可眼下强敌在侧,只能戒备那持戟无面骑士,再做打算。 江凝雪并未运功疗伤,强压喉中腥甜,开口直言:“莫要再与这谷中诡异对敌,我有法脱身。” 少年听得此言,面露欣喜,却不敢大意,依旧紧锁被自己一剑暂退之敌,微微侧首,开口问道:“江姑娘有何良策。” “脱身之法,在谷顶接应之人身上,他已去寻树皮编绳索,咱们只需施展轻功,抓住他落下之绳索,便能离开此地。”江凝雪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冽语气,开口回道。 接应之人?难道是唐前辈,不对,如若是唐前辈随行,又怎会让江姑娘孤身跃入凹谷,风家堡众人皆随风姑娘留在堡内,还会有谁前来相助。 顾萧一时想不出江姑娘口中接应之人是谁,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速速脱身才是要事,想道此处时,只听得凹谷之上已有一人,冲凹谷内大声开口。 “木少侠...一会我...你依江女侠告知之法,便能脱身...”开口之人,似并不知凹谷之内发生何事,担心谷内困住顾、江二人的敌人,会听到自己告知木一的脱身之法,开口告知顾萧时,只将话说了一半儿。 听得此人开口,有些耳熟,可一时半刻却想不到曾在哪里听过,不过眼下不是纠结此人是谁的时候,先行脱身,才是最要紧的事。 “多谢,江姑娘已相告,相救之恩,待脱身后,再容相报。”顾萧话音落时,便隐约听得,凹谷顶端开口之人的脚步之声传入寂静谷内。 星眸依旧紧锁暂退之敌,微扫周遭,先前江凝雪护自己运功疗伤之时,惊鸿剑大发神威,斩碎百余兵俑,再度堆起高度,只要如先前一般,施展云纵,待那绳索垂下,便可脱身。 这些兵俑无法阻拦两人脱身,但远处那被自己暂退似又陷入沉寂的无面骑士却是棘手。 不知为何,自己携江姑娘退开之后,“他”便不再相攻,看来自己定是触到到了这凹谷机关,才会让这些兵俑并那无面骑士对自己发起攻击。 如若不弄清楚这机关如何会被触发,怕是自己带着江姑娘施展云纵一瞬,便会如先前一般,在即将逃出凹谷之时,会被那无面骑士阻拦。 “江姑娘,你的内伤...”顾萧知江凝雪内伤未愈,担心她支撑不住,关切开口。 “我还撑得住,咱们先设法脱身罢。”江凝雪自然瞧见了凹谷之顶缓缓垂下的绳结,当即开口。 “莫要轻举妄动,先前你赶来之前,我设法脱身,却被那持戟之将从凹谷之顶阻截,坠下方才受伤,这些兵俑也好,那持戟将也罢,皆是陶俑,咱们若不弄清触发机关,即便施展轻功,定会被再度阻截...且容我想想。” 顾萧劝住江凝雪,再度回想自己坠入凹谷后的每个细节,想要从中寻得线索,星眸闪动,细细思索下,终是想起了自己堕入凹谷之初,先是运功疗伤,后施展轻功探寻路,而后才有了怪物相攻,兵俑现身的诡异之景。 “难道此地有东西能感应习武之人体内真气,那怪物、无面骑士、还有这些兵俑,是感应到了习武之人的真气涌动,顺着真气相攻而来...”顾萧剑眉紧蹙,喃喃自语,似是想到了这些诡异之事接连发生的关键所在... 第三百一十二章-逃出凹谷 看着纹丝不动的兵俑与那无面将军,顾萧终是想到了这诡异之事接二连三发生的关键之处,无论此前自己运功疗伤,还是查探凹谷地形,皆是运足内力真气所致,看来此凹谷中定有能感知习武之人内力之物,而先前的怪物和眼前这些兵俑便是感知到武者真气,才会触发。 “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少年恍然大悟,喃喃自语。 身后江凝雪见少年蹙眉自语,何家堡相处时早知他此番模样,乃是在思索破局脱困之法,便想要趁此空隙,先运功压住内伤,再做打算。 身随心动,正要运功之时,却听身前的青衫少年语气凝重:“江姑娘,切莫运功。” 原是顾萧感应到了身后江凝雪的真气涌动,立时便知她要运功调息,结合先前自己推测,担心江凝雪一旦运功,便会引来那些兵俑的蜂拥上前,在还未弄清楚凹谷之谜前,尚需谨慎而为,否则便是二人真气耗尽,也无法这些兵俑斩尽,到时反落个力竭身亡之下场。 但顾萧开口还是晚了,江凝雪之寒玉诀已然运转,冰寒之意蕴着浅浅之芒,已随掌心而起,听得顾萧之言,江凝雪虽不知少年何意,但她信任少年如相信自己,连忙撤去内力。 但为时已晚,那凝立不动的兵俑与无面将军,似在同时缓缓抬眸,望向岩壁前的青衫、白衣二人,陶土色眸中似有杀机流转。 “果然如此。”顾萧紧锁兵俑的双眸敏锐察觉到了这些兵俑异动,瞬时笃定了自己推测不错,这凹谷之中的兵俑正是能感应武者真气内力,才会触发。 江姑娘内伤未愈,既弄清了这兵俑触发的机关,先送江姑娘脱离凹谷,自己再设法脱身即可。 心思已定,顾萧望着先行缓步,渐成奔跑之势而来的兵俑,立即向身后江凝雪开口:“江姑娘,我助你施展轻功跃上去,先掩护你离开。” 江凝雪担心少年安危,哪里肯独自逃生,开口冷冽中带着丝丝关切:“你一人哪能抵得住...” 话音未落,兵俑们已是再度攻来,只见少年挥动手中长剑,扫落近前兵俑,旋即回身后跃,直至自己身侧,望着面前这不顾自身安危毅然跃下来助自己的女子,心中不禁想起了那道碧衣倩影,想起了柳庄外风雪庙中听故事的人儿...奇快妏敩 “小心!”清冷之声耳旁响起,推开少年一瞬,勉力提剑斩碎袭至少年身后的兵俑。 少年暗骂自己一声,忙敛心神,快步上前,冲白衣俏面开口:“江姑娘,得罪...” 不等江凝雪反应过来,少年已是再度揽起纤细柳腰,一跃而起。 云纵出时,青衫白衣风卷而起,青白二色交织,扶摇直上,瞬息已跃起数丈不止,下方涌来兵俑,自然无可奈何,只能抬眸望着两人就此离去。 当然,兵俑身后那持戟将军,自然不会放这二人如此轻易离开,只在少年揽白衣云纵再起时,身形亦随之而起。 一如先前一般,少年身形如烟,顺光滑岩壁而上,距凹谷之顶尚有数丈之余时分,无面将军早已拦在二人身前,只不过没有灵智的“他”不曾发觉,身后的凹谷顶上已是缓缓垂下一道绳结。 凹谷之下,并不明晰,可当顾萧跃近之时,方才看清,此绳结距那持戟将军立身拦截之处,只有丈余之距,只要设法跃避过拦在身前之将,抓住绳结,便能从凹谷之中脱身。 可眼下那持戟将军依旧在前,先前顾萧已在其手中吃过一次亏,哪能再受其所困,想起出发兵俑并这持戟将,全因真气内力触发,想要脱困只要不显内力,便不会被其追杀。 眼见滚滚雷声汇聚月牙戟间,少年向着怀中白衣仙子开口:“江姑娘,我引开此将,你先登顶...” 江凝雪习练寒意功法多年,便是心中早已寒彻,但此刻不知是内伤难复,还是再见少年,心神难掩,只觉心房跳得异常之快,似小鹿乱撞,血亦如沸水般翻涌,臂上被划开血口亦不觉疼痛,脑中哪里还听得清少年口中在说些什么,只听得他轻声呼唤自己,便低声应下一句。 话出口一瞬,持戟将已挥动手中雷声,向二人攻来,少年见状,将怀中白衣紧揽怀中,眼神微凌,顿散丹田内力,原本呈云纵上升的两人身形顿止,而后缓落加速,向下跌去。 少年怀中白衣,丝毫不乱,只是抬起那双已带温度的冷眸,仰首望着紧揽自己的少年,全然不惧上方挟惊雷而至的持戟将,眸中镇静如常,似是在这少年怀中,这世上便再无可让她慌乱之事。 可少年却没想其他,散去丹田内力之时,一双星眸紧紧锁着自上而下的持戟将军,坚信自己心中推断,哪怕那雷声转瞬已至眼前,亦没运真气抵抗,哪怕瞧着戟尖快将两人刺穿,少年依旧不运内力,只紧紧护住怀中人儿... 戟尖并未刺穿两人,反倒错身而过,雷声伴月牙戟,掠过两人耳旁,少年见状,眸中大喜,只在那持戟将军错身一瞬,凌空倒转翻身,双足借力,运力再起,身形风卷而上。 错身落下的持戟将军随少年运内力再起,立时感应,翻转身形,双足直踏光滑岩壁以缓身形,倒转手中月牙戟带着隐隐雷声,深深刺入岩壁之中... 戟间刺入岩壁发出的刺耳摩擦之声,响在下方,顾萧微微低头,便望见那无面将军已凭着长戟,缓下身形,在岩壁之上立起身子,并未抽出手中长戟,而是单手握在长戟之上... 不知这持戟将要做什么,顾萧却有不祥预感,不再多待,手臂发力,将怀中江姑娘运力抛起,口中急切:“快走。” 直至被少年抛起,江凝雪方才回过神来,听得少年之言,正欲开口,却听下方传来巨响... 持戟将矗立岩壁之上,手中月牙戟深入岩壁之中,陶土覆身成甲,缓缓紧握戟柄,只在握紧一瞬,本是隐隐雷声,忽地大作,肉眼可见之裂纹已在戟间岩壁之处向上疾速攀来,只一瞬,便已现顾、江二人眼前。 江凝雪立时大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足底一股真气袭来,低头望去,方见是少年以掌力拍在自己足底,以内力助自己先登凹谷之顶。 白衣倩影受掌力,登天而起,转瞬间便已起三丈有余,低头望去,见少年身形受反向之力,向下坠去,哪愿丢下少年独自逃生,要回转身形相救之时,却听下方少年之声传来。 “江姑娘先行,我自有法脱身。” 江凝雪知少年素有急智,他说有法,便一定有法脱身,当即强压内伤,运足内力,借少年掌力再起,身形再快三分,轻功势尽之时,堪堪能够得着凹谷顶端落下之绳结。 伸出素手,紧攥绳结,发力再起,使出壁虎游墙,顺身而上,终是一跃出了凹谷。 堪堪出凹谷时,守在一旁之人,立时上前关切开口:“江姑娘,怎样,木少侠出来了吗。” 顾不得回答此人提问,担心少年是否脱身,江凝雪旋即回身,一步跃至凹谷口旁,向内望去,这不望还好,探头一瞬,顿感一股滔天之势从凹谷中升腾而起,扑面而来,忙向后跃去。 身后守在凹谷之上那人,本还好奇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凹谷中迸出的气浪,掀翻在地,还好手中绳结一端牢牢绑在不远一棵巨树之上,不然在这气浪扑面之下,定会手松绳落。 冲天而起,直冲云霄,气浪终与晨曦相融,方才渐渐消散,被掀翻在地之人,忙长舒口气,鲤鱼打挺而起,去寻江凝雪,见她亦是为躲避适才滔天气浪,仰面倒地,一身狼狈。 “这谷内到底有什么。”眼见武境绝伦的仙子竟都如此狼狈,这人眼中不禁透出忌惮,望向适才的凹谷之中。 “绳结!” 这人还在疑惑之际,却听江凝雪口中轻声惊呼,白衣倩影已飞快扑向那唯一逃出生天之希望的绳结之处。 这人忙抬眸望去,原是那凹谷之中迸发而出的气浪让谷口亦裂开缝隙,而裂隙边沿锋利,绳结在气浪催动下,不停摆动,已被裂隙锋利边缘划得遥遥欲断,只余最后一丝一缕还牵连,眼看着便已支撑不住... 心惊之下,这人也忙上前相助江凝雪...尽管二人施展轻功上前,可也晚了半分,只得眼睁睁望着那绳结坠入凹谷之中。 江凝雪双眸一凝,便要施展轻功跃下凹谷去救少年。 恰在此时,凹谷之顶竟剧烈起伏,宛若地动,江凝雪哪管得了这天地异动,一心只在还未出凹谷的少年身上,尽管内伤发作,手臂依旧血流不止,冷眸决意不改,白衣倩影就要跃入凹谷。 “江姑娘,不可。”身后之人见状,忙开口劝阻,这一旦地动,只怕不消一刻,便会坍塌,凹谷亦会被碎裂巨石掩埋。 正如这人所说,凹谷之口,碎石已不住落下,谷口也现坍塌之状,眼见此景,江凝雪急切之下,哪管得许多,全然不理身后这人喊叫。 正要动身时,却见一道青衫身影从不住坍塌谷口之处一跃而上,身形跃动间,足踏碎石,如履平地。 冷眸之中,顿显欣喜,却忘了脚下地动之势甚剧,自己正身处即将坠落谷口之上,地动之下,脚下巨石已然松动,立时重心不稳,眼看就要随巨石一并落入凹谷。 青衫少年转瞬即至,携白衣二起,纵身跃离。 江凝雪身后那人望得呆了,少年英姿剑眉星目,白衣仙子冷面俏佳人,好一个美救英雄、英雄救美,可脚下传来的摇晃让他无暇再看这绝美画卷,急切开口:“木少侠,还有我!” 携美落于安全之处一瞬,少年身形骤然再起,向着脚下无根,无法施展轻功之人急跃而去,携起此人臂膀,云纵疾出,身形再起... 直至携此人逃离至安全处,站定身形之时,听得身后响声大作,三人回眸望去,方见烟尘漫天,哪里是什么地动,而是哪凹谷已被巨石牢牢掩埋... 剑眉紧蹙,少年望向坍塌的凹谷,心有余悸。怔怔出神之际,听得身后那人开口惊道:“江姑娘。” 连忙回首,只见江凝雪面色苍白,摇摇欲倒。 第三百一十三章-旧友相逢 顾萧暂敛心神,忙去扶住江凝雪,不过自己亦是狼狈不已,且不说一身青衫褴褛不堪,便是那张俊朗面容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锅底灰,早成了个大花脸。 江凝雪一张清冷俏面,因内伤发作和适才的凹谷鏖斗,苍白异常,飘飘白衣上满是兵俑碎裂后的陶土粉末,左臂之上的伤口此时虽是不再流血,但伤势犹重,好在少年搀扶,已是稳住了身形。 “那些兵俑...”江凝雪望着不远处早已坍塌,被巨石深埋的凹谷,心有余悸开口问道。 “放心,那些兵俑,并那持戟将军,已无可能出来了。”少年眼神亦落在凹谷之上,喃喃开口,心神早已回到适才逃生前的惊魂一幕。 凭掌力先助江姑娘脱离凹谷,顾萧担心那持戟将军再行阻拦,借着反向之力向着手握戟身,矗立岩壁之上的兵俑将军而去。 顾萧轻功本就不弱,加之下坠之力,眨眼间,便已至无面将军身前,手中断月直指将军握戟之手,想要逼他松开引发岩壁开裂,凹谷坍塌的月牙戟,即便不能逼他松手,只要能让他施展兵刃抵挡自己长剑,便能阻止凹谷坍塌之势。 这一剑足够快,少年势在必得,岂料那无面将军竟丝毫不避,未有一丝想要拔出岩壁中之月牙戟抵抗之势,反是用空出另一只手握拳一挥,直击少年面门。 这让少年大惊,无面将军能用一只手换自己一命,可自己却不能用命去换“他”的手,侧身闪避之际,眼见下落身形就要与对方错身而过,少年星眸疾转,瞥向深入岩壁之中的月牙戟。 月牙尚未完全深入岩壁,露出之空隙正巧能让断月穿过,说时迟那时快,避开无面将一拳之际,运力回转,身形腾挪,断月剑快若闪电,直入戟间月牙之中,顺势一拧,以三尺剑锋卡住月形空隙,将身体悬于岩壁之下。 手中借力,翻身再起,趁其不备,一脚直蹬俑将胸口之上,许是这岩壁太过光滑,少年这脚起了效果,那俑将并无神智,被运足真气的一脚踢中,握戟之手立时松开,沉重身躯顿时顺岩壁滑落坠下。 眼见得手,少年忙一个翻身,运轻功顺势立于插入岩壁的长戟之上,抽剑归匣,足蹬岩壁,双手发力,欲抽出引发岩壁震动的长戟。 月牙戟虽深入岩壁,毕竟少年内力不弱,运足真气之下长戟立时松动几分,可也在这长戟松动一瞬,异变再生。 本是只现裂隙的岩壁,随着长戟松动,裂隙不仅未显停顿之势,反是凹谷之中摇晃之势愈发剧烈。 少年见状,心知不妙,刚想要将松动些许的月牙戟插回裂隙,却不料摇晃之势愈大,岩壁光滑,无法立身,身形一晃便要跌落,所幸手中尚握着长戟之柄,跌落一瞬,牢牢抓住长戟之柄,方才没有再度坠入凹谷。 稳住身形一刹,少年抬眸望去,见江姑娘早已借垂下的绳结跃上凹谷之顶,余光又见裂隙似已延伸至凹谷顶端,不停有碎裂石块坠下,担心此番地动之下,凹谷一旦坍塌,便会被随时掩埋。 心思疾转,只霎间,已有计较,脱身之法,还需借力长戟,施展轻功。 不再多待,手中发力,施展云纵,足间轻踏戟身,风卷而起,不料身形动时,脚踝被一物死死锁住,低头望去,只见那无面将军如同先前碎裂兵俑残肢一般,再踏岩壁而上,抓住自己。 纵然少年轻功再高,被俑将扣住脚踝,身形也随之一滞,而后疾速下落...少年心急如焚,且不论下方数百兵俑,自己一旦重落凹谷之底,能否匹敌,尚且不知,只现在地动之势看来,即便能斩尽兵俑,到时也会被坍塌之石深埋其中。 下落同时,足间不停瞪踏锁住自己脚踝的无面将军,怎奈“他”的手如同铁钳,死死箍住自己,无法挣脱,与此同时,凹谷岩壁碎裂的石块也不停顺着两人身形落下。 灵光一闪,少年似想起身后剑匣中的神兵,忙祭出断月,探手握住剑柄,运足内力想试着插入岩壁,又想起先前自己设法脱身之时的连番试探无果,余光瞥见岩壁裂隙,心神一动,紧握月光剑柄,瞧准时机,将断月探入裂隙之中。 断月剑身发出剧烈的摩擦之声,剑锋之上迸出阵阵火花后,少年总算缓下坠落之势。 虽暂止下落,可足下无面将军却不愿就此放过少年,只见“他”足蹬岩壁,用力拉拽少年脚踝,欲将少年一并拖拽,跌入凹谷之中。 无法摆脱俑将,便无法脱身,少年握着断月剑柄之手,已觉快支撑不住,即便断月乃是无上神兵,在少年并无面将军的重量下,也已是剑身逐渐弯曲,渐渐不支。 凹谷顶端的尖锐石块,此时仍不住下落,砸击在少年身上。 顾萧只觉力量在体内缓缓流逝,逐渐力竭,抬首想寻借力之物,却见迎面而来一尖锐石块,忙侧首闪避。 尖锐贴面而过,并未伤到少年,却划伤少年面颊,鲜血顿出,顺颊而下,汇聚成滴。 一息后,殷红落下,不偏不倚,正滴在钳住少年脚踝处的俑将手背之上... 令顾萧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断月都无法伤其半分的俑将,只在自己鲜血滴入一瞬,竟如注入生命般,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紧紧锁住上方少年。 那毫无生机的双眸正对上少年向下望去的目光,双眸相交,顾萧似产生了一丝错觉,那双眸子竟似有了生命一般。 一瞬恍惚,少年手中长剑差点没攥稳,还好又有石块落下,砸击在断月剑身之上发出清脆声响,才唤醒了少年,顾不得脚下盯着自己的俑将,连忙抬手去寻找脱身之机。 眼见凹谷之口已开始不住坍塌,顾萧心中更急,想要再试试能否摆脱足下累赘,正要运力而蹬之时,忽觉脚踝一松,身形顿轻了许多,连忙低头望去,只见那俑将松开了锁住自己脚踝的手,身形顿落... 望着那疾速下坠的俑将,顾萧实是不知,前一刻“他”还想致自己于死地,而自己明明已快力竭,“他”为何却在此时选择放手。 但眼下已无暇去细想,这凹谷中以现在的现坍塌之势,再不脱身,只怕自己真的要陪那俑将一并埋入凹谷之中。 再无累赘之物,少年身形急动,手心发力,身形顿起,携长剑风卷而起,直冲凹谷之顶而去,而这些落石正好成了少年借力之物,青衫连闪,终于是借落石之力直上凹谷顶端。 心有余悸,少年出得凹谷一瞬,回眸望去,瞳孔骤缩... —— 或许是同样的死里逃生,少年搀扶白衣,剑眉下熠熠星眸对上那带着些许冷冽秋水眸子一瞬,皆显出一丝笑意来。 “你怎会出现在此...”少年似暂忘却心中琐事,酒靥微现,轻声开口。 “慕容谷没查到,却又来多管闲事,惹得自己一身麻烦。”白衣虽是语气冷冽,似也带着一丝关切责备。 少年一怔,可并未因这语气中的冷冽而恼,胸中反有暖意涌动,唇角笑意更盛:“这本就是习武之人应做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了,唐前辈...” 白衣听得少年问起唐九,一向冷若冰霜的眸中忽现出点点狡黠,轻声开口:“一壶酒,便够了。” 少年笑容更盛,便是星眸之中都已显出点点笑意,点头称是道:“说来也是,唐前辈定不会防备于你,的确一壶酒便能脱身...” 两人身旁的那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黑衣劲装,见两个年轻人劫后余生,相视笑谈,晨曦亦洒落二人身上,与身后覆满晶莹丛山相映,好一幅少年英雄携美畅谈之画卷。 本不欲破坏这一幕,但转念想到自己为何寻上了风家堡,立时晃了晃脑袋,干咳几声,出言打断了正在相谈的两人。 “咳咳...” 被此人几声咳嗽打断了旧友相逢,顾萧这才回过神来,此时不是交谈之时,云公子二人尚在等着自己前去相助,不过此时自己与江姑娘身上带伤,还需先行疗伤,才能赶路。 转念想到自己撇下江凝雪在风家堡中,独自上路,面上一红,愧疚之意涌上心头,想要开口致歉:“江姑娘...我...并非想要撇下你,只是风家堡中你受内伤...我担心...” 话至最后,愧疚之下,已经是声音渐微,面前佳人早已识得少年窘迫,想起他在昏迷中仍念那位霖儿姑娘,知他赶路情切为何,眸中一黯道:“我自省的,你是担心我的伤势,不过现在已不重要了,接下来,我们却要如何。” 顾萧见江姑娘并不追究自己独自上路之事,便放下心来,开口解释今日之事道:“我本冲着慕容谷而来,岂料入了雁北,却遇匪贼扰百姓在先,后又袭我齐云官军在后...且当中又生曲折变故,只得先助官军剿匪,再设法去寻慕容谷...对了,江姑娘,你们是如何寻到我的。” 江凝雪听少年虽是三言两语,简述行程,但牵扯雁北军,又想起那万钧曾在岭州与少年密谈,略一思忖,便知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江凝雪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目光微移向身旁那人,开口回道:“你的行踪,我寻不着,此事还得问他。” 心中暗暗称奇,少年转向身旁适才出声咳嗽之人,抱拳开口:“多谢阁下相救之恩,木一感激不尽。” 那人见少年抱拳,不仅侧身避开,不受少年之礼,反是抱拳开口:“木少侠何出此言,若非当日你在岭凉镇外荒村,救下我一命,哪里还有今日的我,你这一礼,我实不敢当。” 听了此人开口,顾萧这才想起,先前再谷内听得此人声音,甚是耳熟,只是不曾想起在哪听过,现在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人,一身黑衣劲装,面向普通,并不起眼,唯有腰间斜插的那杆烟袋,与其江湖打扮格格不入...烟袋?星眸不由一亮,顿时忆起此人身份。 “烟...尺...尺信。” 那人闻言而笑,从腰间抽出烟袋,从系于烟杆之上的锦袋之中,擓满烟袋锅,伸出那稍稍泛黄的手指压实,抬头笑道:“木少侠可真是贵人多往事,虽说小人不起眼,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记不清了吧。” “你不是...”顾萧焕然开口,当日天涯大哥放走了他,没想到他竟然一路北上寻自己而来。 “正是小人,木兄弟没记错,当日正是天涯掌门放了我一条生路,我也本想就此离去,日后从良,绝不再玷污墨者名声,但...我放心不下天涯大哥,便暗中跟随...”烟袋锅尺信说话间,已是取出火折,凑近嘬烟。 可还不曾嘬上一口,却被少年抢入身前,差点被一口烟呛得背过气去。 “霖儿、李叔、还有天涯大哥,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少年听闻烟袋锅直言一路尾随,忙追问起霖儿等人失踪一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晨曦之下 虽相识不久,但见一向沉稳有智的少年,罕见露出如此急切、甚至急而生怒的神情,江凝雪微诧,正想要缓和一二,却听烟袋锅忙不迭开口解释。 “木少侠,我比你还急,自被天涯大哥逐出墨门后,本想寻一处隐居,但想到尺千刃的手段,担心天涯掌门不敌,所以才暗中追来,想着万一掌门不敌,好出手相助,即便是死,也算是了却前些年所行之恶事...”眼见少年神色稍缓,便继续说道。 “我赶到时,却只见你与江姑娘正要结伴离开...”烟袋锅平复了烟雾入口呛的干咳之感,将当日自己所见如实相告。 此时方觉自己失态,顾萧带着几分歉意开口:“尺信大哥,我...适才心中急切,你莫要见怪。” 烟袋锅自然不会因此事而恼:“木兄弟言重了。” “可你与江姑娘是如何结识,又是如何寻到这来的。” 顾萧不由好奇,此地在深山之中,烟袋锅与江姑娘是如何避开那诡异的斑斓毒瘴,又是如何在凹谷中寻到自己的。 “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赶至小楼峰下,见你与江姑娘结伴离开,便偷偷在你们前方设下墨门追踪秘物,而后去往小楼峰查探...” 见少年并未因此而恼,烟袋锅便继续开口。 “说来惭愧,在下不明事由,误会了木兄弟与江姑娘,以为你们二人同谋,害了我墨门众人...便动了复仇心思,一路追寻,待我好不容易追至岭州,寻遍全城,也没发现你与江姑娘的行踪,只得施展墨门追踪之法,一路寻秘物残留线索,再至臧北城,终是寻到了你们的行踪...”奇快妏敩 “我自知武艺不如你,想要为墨门中人报仇,只能趁你不备出手,就远远埋伏在那何家堡外,等待良机,可苦等数日,却只闻何家堡山中异响...终是忍不住,潜入了何家堡中...后来之事...还是让江姑娘说与木兄弟罢” 言至此,烟袋锅为了缓和面上尴尬,嘬了口手中烟袋,望向一旁的江凝雪。 江凝雪开口,依旧是先前冷冷语气:“尺信大哥,潜入风家堡...遇我,道明其中缘由,解除了误会,正好我也准备动身前往雁北来寻你,便借着尺信大哥的追踪之法,一路追到了这。” 寥寥数言,将当中缘由尽数相告,江凝雪便自行寻一处看似僻静之处,先行调息疗伤。 烟袋锅听得江凝雪避重就轻,将自己向她突施杀手不成,反被她所擒之事一带而过,替自己保留了些许颜面,忙投去感激眼神。 听烟袋锅与江姑娘道来,顾萧心中不免惊讶,江湖之大,果是卧虎藏龙,尽管这烟袋锅武境不及自己,施展墨门中的追踪秘法,竟能从岭州一路寻至臧北,再至雁北,真乃是无上之法也。 同时庆幸,还好有他们及时赶到,不然自己怕是要丧命在凹谷之中,又想起那斑斓毒瘴,开口问道。 “尺信大哥,你们是如何避开山中瘴气还有那斑斓毒瘴的。” 烟袋锅茫然道:“山中瘴气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木兄弟所言斑斓毒瘴,却是何物,我与江姑娘一路追寻至此,从未见到。” 顾萧更加摸不着头脑,自己是被那斑斓毒瘴所迫,才坠入凹谷,为何一路寻自己而来的烟袋锅与江姑娘却不曾见到,实是太过蹊跷。 可蹊跷之事不止于此,顾萧又回想起自己逃离凹谷时所见。 地动之下,顶塌底陷,凹谷之地,温度骤升,竟在片刻,将谷底积雪尽数融化,不仅如此,便是谷底陶土兵俑也似被高温渐融,显露凹谷之底的本来面目。 映入自己眸中的凹谷之底,一如岩壁一般,只露出刀凿斧刻,闪烁火红光芒的一行字来。 “斑斓毒阵傲雁北,无归将军魂不归,杀尽黩武百万兵,月牙素天血犹腥。” ... “木兄弟...木兄弟。”烟袋锅见自己连声呼唤,皆不曾换回陷入沉思的少年,只道他还在为墨门追踪之法哭闹,当即将手中烟袋往鞋底敲了敲,熄灭烟锅,重新插回腰间,顺势掐指出手,指向少年足底。 尚在回想凹谷之中那诗句之谜的顾萧,星目之光闪烁间,却见一股青烟从自己足底升腾而起,忙收敛心神,侧目望去,见烟袋锅手掐指诀,面上皆是细密汗珠,眉头紧蹙。 正要抬脚查看,却见烟袋锅神色凝重,知他在运功,不便相扰,凝神观望,片刻后,足底青烟散尽,身旁烟袋锅这才呼气开口:“行了,追踪之法已解,木兄弟可放心了。” 顾萧见对方误会,正想要开口解释,抬首之时,却见晨日已起,暗道时辰不早,要尽快赶路才是。 可回首望向江姑娘,尚在运功调息之中,心中想着,此地诡异蹊跷之事颇多,若是江姑娘与烟袋锅二人遇上,恐有不敌,还是三人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于是亦盘膝而坐,静心等候江凝雪。 烟袋锅见少年歇在一旁,亦抽出烟袋,擓上烟丝,既寻到了木一,三人计长,或许能找到天涯掌门等一众失踪墨者之下落。 顾萧趁此难得空暇,自己在莫郡中救下了杨虎臣,如此一来,雁北布防图已安,金刀门假扮晋之游骑劫掠的匪贼已被自己与巡守军尽数剿灭,雁北的百姓便不会再受这些匪贼袭扰,眼下只需去烽火台中寻得云公子,若他能查出通匪之人,寻到那两个遁走的匪首,便能还雁北一个朗朗青天,自己也可安心起程,去寻慕容谷之下落。 想至此,又记起那进入慕容谷之法,沉思片刻,向身侧抽着烟袋,同样蹙眉思索的烟袋锅开口问道:“尺信大哥,你在江湖闯荡多年,小弟有一事请教。” 烟袋锅展眉吐出一口烟来,似是知晓少年想问什么:“你想问慕容谷?” 少年正色:“不错,天涯大哥等人与在下挚友长辈几人的失踪,重重线索,皆指向慕容谷,我与江姑娘前往臧北城,也正是为了进入慕容谷之法。” 烟袋锅嘬了口烟袋,眉头皱成了川字:“实不相瞒,我对慕容谷之了解,也只在那句‘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据我所知,当年天涯掌门,曾受一人所托,去寻慕容谷之下落,不知他可曾与你提过此事。” 微叹一声,顾萧点头:“天涯大哥,曾与我提起此事,只不过他也只追至一处山谷,不曾入得谷中。” 烟袋锅抬首而望,冲少年开口:“这雁北山势绵延,山谷数之不尽,若要逐个探查,只怕穷咱们一生,皆无法查出慕容谷到底在何处。” 少年闻言,将自己在风家堡中所得之线索如实相告,烟袋锅听闻,精神一振,可随后便又黯然开口:“即便是知晓谷中孤瀑,只凭咱们三人,仍是力有不逮。” 少年附之道:“不错,我本想借友人之力,多遣些人,一并去寻,不消几日,便能寻到下落,怎奈...不提也罢,眼下还有一人,或可相助...” 第三百一十六章-不速之客 本就不快的脚程,随着这位锦衣公子染了风寒,更是缓慢,何季本意是暂解褐红甲胄的女子丹田穴道,让其以内力为这公子驱寒,好继续赶路,却没成想,这位公子当真柔弱,即便女子以内力为他驱寒之后,依旧无法赶路。 何季还指望他能护自己出雁北,可不想未出莫郡,这道护身符快先没了,于是定下心思,不再封女子丹田真气,让她可随时为这公子输真气驱寒。 终是出了莫郡地界,岂料那公子却再扑倒于地,何季紧眉头,暗自思索,这公子身份不凡,自己本想着趁乱离开,直抵雁北出关,岂料这公子愈发不堪,如果这样下去,早晚引来追兵,到时自己才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至此,何季鹰目中露出不耐,呼喝开口:“小子,莫要耍花样,这才走了多远,快快起来赶路。” “云公子一夜,水米未进,又如此赶路,本就体虚,如今风寒透体,再这样下去,恐怕...”莫缇扶住云公子身形,开口回道。 何季闻言,冷哼一声:“少来这套,想使拖延之法,告诉你,即便是追兵赶来,我也能先要了你二人性命,如果识相,赶紧起身赶路...要知道,我可以带你们一并抵达雁北,也可以一个人出雁北。” 听得这独臂男子威胁言语,莫缇心思一动,想起夜间赶路时,云公子的嘱咐,当即依计开口:“杀了我们,你自然没了累赘,不过我二人若是丧命在此,恐怕你不止出不了关,还会被困死在雁北。” 此言一出,独臂男子似被激怒,狂笑开口道:“你当他是这齐云皇帝?我倒想瞧瞧,取了他的命,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 话音落时,独臂男子已催动掌力,向虚弱的锦衣公子挥去,凌厉掌风,转眼即至,此次并未如先前试探一般,在掌风即将拍至公子身前时撤去掌力。 “嘭!” 莫缇刚想要抬掌抵御,却被掌风掀翻在地,忙举目查看云公子如何,见独臂男子此掌拍在云公子身侧,掀起地面积雪,方才放下心来... 一掌势尽,何季阴骘眼神移去,见那公子一动不动,伏地昏迷,不似作伪,双眼微眯,侧首向一旁莫缇询问开口:“依你所见,却要如何。” 莫缇胸膛起伏,惊魂未定,适才那掌若再偏上几分,云公子的脑袋早已开花,望向纹丝未动的云公子,不由暗赞,在此危局之下,还能如此镇定从容,实是胆色过人,听独臂男子开口,便暂抚心神,镇定开口:“此地距应郡不远,去往应郡寻医,再雇辆马车上路。” 何季不怒反笑:“雇辆马车?是不是还要给他再找几个丫鬟伺候着上路,入了应郡,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此时莫缇倒是镇定自若,开口周旋道:“咱们三人,只凭脚力,想要出了雁北,只怕要走上数月不止,有了马车,自然能更快,至于你口中的自投罗网...大可放心,公子性命在你手中,便是护身符。” 略作思索,何季暗道,此法的确是眼下最适宜之法,这公子身份不简单,当速速离开设法出关为上,但此举却是风险极大,万一引来追兵,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受之苦将毁于一旦。 正陷入两难之境时,身后林中忽有人开口。 “这姑娘所言不错,只不过你若依着她的法子,便着了她的道了。”这声音似是在林中凭空响起,若非晨日光辉映射林中,只怕何季几人会以为有山鬼作祟。奇快妏敩 “什么人。”何季猛然回首,寻声音传来之方位望去,可看到的只有空荡枯树林与遍地皑皑。 惊讶的不止何季,还有在这声音响起一瞬,就飞身上前守在齐韬身旁的莫缇,此刻她亦是同样不敢置信,望向林中。 何季的怒喝声在林中回荡,回声消弭之际,忽觉身后有衣袂声响,眸中惊慌一现,忙运力挥掌,顺衣袂声响发出之处猛击而去。 掌风过处,枯树树干之上顿凹出深深掌痕,枝之上积雪不堪摇晃,纷纷落下,树下莫缇见状,忙起身护住云公子周身。 见得自己一掌落空,何季面上惊慌之色更盛,虽说断臂之后,内力不似从前,可仍是登堂武境,对方能无声无息,避开自己全力一掌,不留痕迹,这等武境,定是远在自己之上。 将身后装着狮虎幼崽的木箱紧了紧,何季转动身形,双目紧紧环视周遭,想要寻到适才出声之神秘人。 挪动脚下步伐,单掌凝真气于胸,目光扫过不远处正护着地上那公子之时,忽觉脖颈处一股冰凉之意传来。 伴随冰凉而至的还有冷冽之言:“别不识好歹,我出言提醒你,是想要助你。” 感受到颈边冷冽伴随着杀意传来,何季整个人汗毛瞬立,瞬间冷汗浃背,鹰目一凝,想趁机回身出掌,可只在真气凝聚一瞬,身后之人再度开口。 “若想动手,最好想清楚。” 听得此言,又想起父亲嘱托,何季渐渐冷静下来,思忖片刻,正欲开口缓和一二,却觉身后一直安静的木匣忽地猛烈晃动起来。 这一变故,不仅何季不曾想到,连身后之人亦不曾料到,只在两人愣神一瞬,何季身后木匣之口被一股金光冲开,一抹雪色冲出木匣,直射身后挟住何季之人。 这人见有变故,并不惊慌,顺势翻身,避开这抹雪色袭击,翩然落下,站定身形,方见那雪色全貌,乃是只似狮非狮似虎非虎之异兽,通体雪白,额间金色斑纹隐隐发光,只不过这异兽尚小,一眼便知是幼崽,适才木匣匣口便是被这异兽幼崽额间金光所开。 此刻雪白异兽幼崽正龇牙弓身,浑身雪白毛发炸立,向这人发出低声嘶吼。 这人只稍稍惊讶,便已定下神来,似是早已知晓此异兽的存在,轻声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小畜生,竟还认主,当真小瞧了你。” 狮虎幼崽,竟通人性,似听懂了此人之言,张口长啸,乳兽啸谷,百兽震惶,大有将山中万物震慑之势。 再望对面立身之人,黑纱竖遮面孔,在这狮虎幼崽长啸之下,收敛笑意,目中凝重顿显,袖口微抖,一柄刀赫然出现在手中。 随着此刀一现,林中杀意顿满,伴随鬼哭哀嚎之声遥传远方,方圆数丈之地亦随此刀一现,枯树朔朔闷响,冰棱颤颤相触,交织入耳,让人不寒而栗。 守在齐韬身侧莫缇,只觉胸中发闷,呼吸急促,知是那神秘遮面之人散发出的内力压迫,忙运内力抵挡,雪中装作昏迷的齐韬,似也被这股气势所慑,再无法伪装下去,只得装作悠悠转醒,待瞧清这林中局势,顿陷茫然。 昨夜赶路,本是布下缓兵之策,留下线索,无论是木一还是巡守援军至,发现自己与莫司丞失踪,便能寻得线索追来,为让这独臂男子相信自己,齐韬不惜让莫缇以内力暗伤自己内腑,岂料却被不速之客打乱了计划。 瞧向身旁莫缇,见她面色凝重,只得强忍五脏六腑之痛,静心观察,再做打算。 凌厉刀意似也让狮虎幼崽有所忌惮,喉中发出阵阵低吼,四足却不住向着何季立身之处微退而去。 遮面人嘴角显出一抹冷笑开口:“原来你这畜生也有害怕的时...” 话未落音,却见狮虎幼崽已动,雪白兽毛似与皑皑之地融为一体,扑向遮面人身前。 黑衣连闪,避开初显凌厉的狮虎之爪,单眸一凛,手中刀顺势向错身而过的异兽斩去。却不料被一旁何季抓到了破绽,纵身挥掌,攻向遮面人后心... 狮虎幼崽似感知到何季攻敌不备,兽躯凌空一扭,避开身后刀光,兽首微抖,体内显出层层雾气。 身前云雾卷积而来,身后掌风袭后心将至,遮面人不急不缓,亦不闪避,只将手中那柄单刀微竖,单眸一凝,静待何季掌力攻来。 狮虎幼崽所幻化之云雾眼见就要触及持刀凝立的黑衣身影一瞬,却赫然停滞,身后攻来的何季亦如狮虎幼崽一般,纵身出掌身形似也触及无形之壁,不得寸进,这一人一兽正如提线木偶被扯住了控制身形的丝线一般,一动不动,悬于遮面人身前。 再观遮面人,未遮唇角已微微上翘,单眸微瞥,先后扫过被自己刀境困住的狮虎兽并独臂何季,冷笑开口。 “如何,现在可以静下心听我一言了。” 悬空之狮虎幼崽不停挣扎,想要脱身,可却无法移动,只得张口嘶吼,而何季则是瞪大了双眼,呆立当场。 知天境后,不滞于物,修习至巅,方可化境...遮面人竟是知天高手... —— 顾萧正引着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施展轻功一路望北而追。 三人在烽火台外见了莫缇所留之信物,分头而行,终是在北向之地,找到了第二枚遗留信物,三人重聚商定之下,便向北追寻而去。 少年青衫虽在凹谷之中划损颇多,褴褛不堪,可身形却快,加之心中急切,青芒在林中闪动,不多时,便将身后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甩在身后。 江凝雪全力施展,尚能见得青衫身影,可却苦了烟袋锅,尽管他在墨门中时擅长盯梢追踪之术,可此番比起少年,却逊色不少,只得勉力追寻二人。 在林间跃动之际,少年星眸也不停扫向错身而过的枯树根,似在皑皑覆雪中找寻着什么。 忽的眼神一亮,少年缓下身形,踏身旁树干跃至一枯树旁,俯身出掌,拂去积雪,赫然一片褐红甲胄鳞片深埋雪中,正是莫司丞遗留之信物。 少年俯身捡起鳞甲之时,身后衣袂破空声连响,江凝雪二人方才追至,落于少年身旁。 “又一片,定没错了,但要在此山中云公子二人,却太难了。”少年将甲胄鳞片握于手中,抬眸望去,周遭皆是皑皑之地,只有日光冬风,依旧不见身影。 正当少年欲再辨方位动身之时,却听不远处自行前去查探的烟袋锅之声传来:“木兄弟,江姑娘。” 第三百一十七章-各有盘算 听闻烟袋锅开口呼唤,顾萧二人忙纵身跃去,远远就瞧见烟袋锅正蹲在雪中似是发现了新的线索。 不等赶来二人开口,烟袋锅仰头问道:“木兄弟,你说咱们要寻的是两个人,一位公子一位姑娘,是与不是。” 在得到少年肯定答复后,烟袋锅指着地面皑皑开口道:“看来时辰过得不久,这几个脚印虽被刻意掩住,但却逃不过我这双眼睛,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脚印约莫三人,姑娘体轻,脚印稍浅,另外两人脚印较深,应是男子,看来木兄弟要寻的人就在其中。” 少年蹙眉凝目,却看不出有脚印留下,不过却深知烟袋锅乃是墨者中擅长追踪盯梢之人,不多深究,开口问道:“尺信大哥是说,除了云公子,还有一人。” 烟袋锅笃定道:“不错,凭我多年追踪之经验,不会看错,除了木兄弟要寻的公子与姑娘,至少还有一男子同行。” 少年眼神微动:“看来这人,便是挟云公子与莫司丞离开烽火台之人...尺信大哥,能瞧出他们离开多久了吗。” 仔细瞧了瞧地面脚印上积雪覆盖的厚度,烟袋锅稍作思索,抬首答道:“约莫两三个时辰。” 循着淡淡脚印望去,少年握住手中甲胄鳞片道:“尺信大哥,既发现了脚印,咱们是否就可以不用再去找寻莫姑娘留下的这指引线索。” 烟袋锅肯定道:“是。” “那咱们即刻动身,劳烦尺信大哥前方引...” 少年“路”字尚未出口,只听得山中隐隐传来一声嘶吼,虽这吼声尚显稚嫩,但在传来一瞬,少年顿惊,侧目望向身侧的江凝雪,那双冷眸之中也同样透着惊讶,对视一瞬,二人不约而同开口。 “狮虎兽!” 没错,虽然这吼声稚嫩,但对于顾萧与江凝雪来说确是终身难忘。 “何季!”在听得狮虎兽幼崽吼声一瞬,几乎是脱口而出,顾萧立刻联想到从何家堡后山中带着狮虎幼崽逃走的何之道之子。 “何季缘何出现在此?难道他正是挟走云公子与莫姑娘之人?”少年喃喃自语。 江凝雪似是瞧出了少年心中疑惑,开口道:“追上前去,自然明了,若真是何季,岂不是正好可擒下他,替风姑娘夺回那狮虎兽幼崽。” 被江凝雪一言点醒,少年开口道:“不错,尺信大哥,还请前方引路,咱们这就动身。” 烟袋锅点头起身,三人先后向北施展轻功继续追去,只余狮虎兽幼崽吼声渐传渐远。 这吼声直传至一处林间隐秘,正盘膝而坐两人耳中,身前盘膝而坐的年轻人一身雪衣,面上的细密汗珠早已凝聚成冰,唇角还带着已干涸的血痕,身后两撇长须之人正撤去掌中真气,收回内力。 看来军中那少年膳夫一掌的确让这位雪衣公子吃尽了苦头,还好有高手相随,以浑厚内力助其疗伤,不然只怕是见不到今日晨曦。 听得这隐隐吼声,赫然睁目,先前眼中疲态一扫,向着身后两撇长须老者开口道:“多谢许长老,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怕是要着了那高登的道了。” 老者散去功法,抚须开口:“公子言重了,许某得门主与少主赏识,自当竭力。” “咱们的人...”疲态散尽,转为狠辣,想到自己被戏耍股掌之中,雪衣公子似有不甘,想起带来的几十门中好手,目凝恨意开口问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日月同辉 何季看着遮面人诡异的笑,心中不禁升腾莫名寒意,忙将怀中正酣睡的狮虎兽小心翼翼放回身后木匣之中。 见遮面人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后,何季不由挪动步伐,挡在身后公子并女子身前,并非是他在意这两人性命,只不过那公子对于何季来说,是出雁北之护身符,不能出半分纰漏。 目光被何季身形稍稍遮挡,遮面人收回眼神,移向何季,单眸眼角微显笑意:“你知道你身后这公子是何人吗?” 何季暗道一声不妙,这人果是冲着这公子来的,难道是他之护卫?不对,若他是冲着救人而来,适才自己早已没了性命...想至此,稍定心神,冷冷开口:“怎么,阁下是冲他来的。” 遮面人仰天一笑,眼神一冷,向独臂男子道:“我已说了多次了,我是助你来的。” 何季冷冷道:“我一无钱财,二无权势,你缘何要助我。” 此话一出,何季忽觉空气一凝,滔天杀意席卷全身,不由望去,只见遮面人伸手抚向遮住面容的黑纱,露在外的单眸之中满是怒火,恨意已快溢出眸子。 不知前一刻还在仰天大笑的他为何一瞬间神色忽转,状若疯癫,何季不敢乱动,只得暗凝真气戒备。 将何季神情动作都瞧在眼中,遮面人目中冷冽一闪,片刻后,面上癫狂恨意全然不见,静静伸手将遮面黑纱掀开。 看到黑纱之下遮住的半张面容,不仅是何季眼角微微抽动,便是不远处的莫缇与齐韬二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半张脸,已不能用可怖来形容,面上皆是焦黑一片,似被火灼一般,眼眸上下,不见眼睑,只有一颗眼珠裸露在外,似含睥睨,唇角之处,早已不见肌肤,只余些许筋还相连,露出后槽牙来... 便是地府阎罗,也不过此种面容。 场中三人骇然之际,遮面人已将黑纱重新放下,遮挡似阎罗般的半张脸,而后向着何季冷静开口:“这个理由足够吗。” 何季仍在震惊中,目光随之后移,锦衣公子年纪轻轻,武艺低微,遮面人说事冲他而来...难道...锦衣公子怎能将遮面人这等高手伤成如此模样,忽地想起这公子能说出保自己出雁北,看来是他家中能人所为,随即转过头来,望向遮面人喃喃道:“难道...”奇快妏敩 “你无需了解这许多,只要记得,这对年轻人之诡计,只有我能识破,护着你出雁北,便好。”遮面人缓缓开口,语气甚是平静。 何季此刻算是放下戒心,无论遮面是为复仇而来,还是有其他目的,只要能利用他,助自己护狮虎兽北归,管他是为报仇,还是为了其他,皆无所谓了。 念至此,何季鹰目一眯,随即开口:“好,暂且信你...只不过护我出雁北,便能报你毁容之仇,恐怕难以让我信服,你还要什么。” 听得何季此言,遮面人大笑道:“和聪明人交谈,果是轻松,现在若说,难免让你觉得事情未成,就狮子大开口,待到事成之日,再说不迟。” “好,只要前辈能助我出得雁北,无论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晚辈必尽数奉上。”何季单手成拳应下,转念又想到赶路之事,继续开口。 “前辈曾言,不可信这姑娘所言雇车马而行,眼下我们如何赶路。” “我只说不可依着这姑娘的法子而行,可并未说不可雇佣马车。” 何季疑惑道:“那眼下要如何。” “去应郡,买些干粮马匹,不然如何带着这两个累赘上路。”遮面人道。 “何人去买。”何季又问。 遮面人笑道:“自然是你,这等事,还不用我出面吧。” 闻言一怔,何季道不担心这是遮面人之计,若是为救人,以他的身手,适才只需杀了自己便可,勿需如此大费周折,只是何季这一路北上,囊中羞涩,哪还有什么银钱去买干粮马匹,这才尴尬无言以对。 何季尴尬神色,遮面人尽收眼中,伸手入怀,取出锭金子,丢向对方。 金子入手,何季不由感慨,曾经风光无两的何家堡少堡主,也要为了这区区几两银钱忧心,不过现在要担心的不仅是银钱问题,若自己采买,露了行踪,到时得不偿失。 “放心,有我在,便是齐云军来了,也能护你周全,若要快些上路,便抓紧去,莫要再耽误时辰...对了,再买几身寻常百姓服饰,这两人装束,实是太过扎眼。”遮面人似是瞧出了何季心中所虑,开口打消他心中顾虑,吩咐道。 何季闻言,望向雪中无法起身的锦衣公子,心中暗道,想要携这等活人一路北上,若只凭双足的确难于上青天,有了马车,自己只消隐匿车中,让这两人出面即可。 此时若不行险,待莫郡中公子随行之人发现他失踪了,到时追兵围堵,更难脱身,想到此处,咬牙跺脚,揣起金锭,直奔应郡而去。 见独臂男子已与遮面之人由先前的争斗动手似是达成了约定,齐韬心底微寒,自己诈病寻脱身之计,独臂男子就要中计,不曾想被遮面人的突然出现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遮面人显露之身手,便是那独臂男子都无法匹敌,更何况自己二人。想至此,齐韬不由抬首望天,本是晌午日光,洒落身上,不仅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反是寒意更盛。 让齐韬心底寒意更甚的,不是他的风寒之症,而是这一夜过去,竟然丝毫不闻马蹄响动,难道那木一已丧命匪贼之手,难道我齐云军儿郎皆不闻烽火了吗。 心底呐喊,化作眸中之惧意,本是意气奋发,北上欲平匪患的皇子,此刻已彻底失了分寸,以至于身后的莫缇轻声发问,都不曾听到。 莫缇见身旁云公子自醒来后似心神涣散,呆立当场,只道是他所受风寒颇重,一时不太清醒,又见遮面人并独臂男子已经转身向自己二人行来,忙起身护在云公子身前。 遮面人冷笑,不以为意,径直前行,向着雪中并未起身锦衣公子,缓缓开口:“莫要想了,不会有人来救你,安安心心随我北上。” 莫缇本还想要相护,可只在遮面人行至五步之距一刻,忽觉胸口如遭重锤,身形如被重击,倒飞而出,直撞在齐韬背靠的枯树之上,方才止住身形,重重摔落地面。 万幸遮面人并不想取莫缇性命,内力迸发,看似凶狠,却并未震伤莫缇五脏六腑,不过是背撞枯树,一时气短,晕厥过去。 许是莫缇倒在身旁雪中的声响,唤醒了失神的齐韬,越是危险,越要冷静,齐韬强敛心神,镇定开口:“你是冲我来的,那自然知晓我是何人。” 遮面人微微点头:“临危不乱,倒有几分他的风范。” 齐韬自然知晓遮面人口中的“他”是何人,眸中微动,开口问道:“你是晋人?” 见遮面人轻轻摇首,齐韬继续开口:“既是我齐云之人,反叛助贼,可过得去心中良知一关。” 冷笑一声,遮面人答道:“你倒是牙尖嘴利,莫要试探了,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齐韬见对方直言不讳,不禁起疑,但还是试探性的问出一句:“你到底是谁?听令何人。” 遮面人瞥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莫缇,而后转向齐韬,轻声开口:“金刀门,朱雀阁护刀长老,易黜。” 齐韬又问:“为何要叛国助贼。” 似被齐韬之言戳中笑点,遮面人只露在外的半张脸满是癫狂笑意,片刻后方才止住:“叛国?这天下本就是赵土,要说叛国,也是你那父亲篡位在先。” 齐韬闻言,心中暗呼不妙,听他口气,乃是前赵遗民,转念又想到赵帝所为,不由怒道:“赵帝昏聩,至天下大乱,父皇上顺天意,下顺民心,取而代之,有何不可,这些年来,齐云百姓皆安居乐业,比起赵帝,父皇才是这天下明主。” 听得此言,遮面人并未再开口,反是眸中显出莫名神色,似是迷茫,似是赞赏... 齐韬见状,还以为自己一席话说动了对方,此刻若有此等高手相助,便是那独臂男子去而复返,也无惧于他,忙继续开口:“阁下既知晓我的身份,若肯回头,弃暗投明,我可在天子面前力保你,不仅既往不咎,只凭阁下身手,莫说金银财帛,便是将来...” 话音未落,锦衣公子只觉眼前一花,胸口酸麻,待看清时,只见得对方挥袖之姿,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同身旁莫缇一般,昏厥当场。 一指击在齐韬胸口穴位上,让这位齐云皇子稍稍闭嘴,好让自己能静心思考一番,可想了想,又觉不妥,万一这位皇子出了什么事,总是交代不过去的,便走近昏倒在地的两人身旁。 先传了些许内力与那身穿褐红甲胄之女子后,转向一旁昏迷的锦衣公子,闭目盘膝坐下,运内力于掌心,平摊公子胸口之上,内力顿出,灌入他体内... 不知几久,感受这公子体内风寒之症,已在自己内力相助下痊愈,这才收掌而起,抬首望天,不由感叹,一日时光过得竟如此之快,明明还是晌午日头,只感转瞬,已成了日落时分。 不知是夕阳美景让人不觉陶醉,还是落日余晖让人心生感慨,遮面人径直起身,转身迎向余晖,沉默良久,缓缓自言开口。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七子上官擅卦卜,同辅齐云日不暮。” 自顾自地缓缓念了数遍,余晖映入眼眸,似将眸中寒冷驱散,将整个眸子点燃了一般,又过片刻,望向那徐徐而落的夕阳,眸中火热终是消散,化为轻声一叹,颓然道:“终究还是会落的...” 侧目一望,月之初现,似凝希冀,不似落日余晖,正如雏鹰振翅,欲攀天际...许是想到了什么,遮面人本是黯然的眸子忽又燃起生机,半露在外的面上重现笑容。 眼神微移,瞥向身后,徐徐开口:“既是醒了,不必再装,你二人走不脱,放心,只要办完了事,你二人自可安然离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重回莫郡 醒来的莫缇只记得自己被对方一招击退震晕之事,连忙抬首望去,只见那遮面人,此刻正背对自己,心中暗道,这是个好机会,暗暗运足内力,正欲起身,却被一旁伸出的手轻轻按下。 侧目望去,只见云公子不知何时也已醒来,此刻正按着自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莫要轻举妄动,莫缇不想轻易放弃这难得的出手时机,递去疑惑眼神,可得到的依旧是云公子否定之眼神,只得作罢,就在散去凝于丹田的真气时,却听背对自己的遮面人先开了口。 莫缇这才明白为何云公子适才阻止自己动手,遮面人早就发现自己二人醒来,自己贸然出手,换来的无非是再次被对方击退,想至此,忙向云公子递去感激眼神。 醒来的齐韬心中已然明了,遮面人对自己二人并无杀心,他知晓自己身份,但不知他要利用自己去做什么,眼下齐韬已不再去想脱身之事,反倒是想与这二人同行,探一探这遮面人到底要做什么。 正犹豫是否要再言语试探一番时,背对自己二人的遮面人继续开口:“适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 齐韬眼神微动,片刻后,方才应道:“不错。” “你身上的风寒,我已用内力帮你驱除,至于这姑娘,本就是习武之人,也无什么大碍。”言毕,遮面人不顾身后两人的面面相觑,不再多言,只凝目望向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韬正想继续开口,却见遮面人已是抬手止住,回首望向两人身后,不多时,林间响动,一道人影已是钻入几人栖身林间。 来人独臂,身背木箱,先前的一身狼藉早已换上了干净袍子,入了林之后,一双鹰目,先行打量了雪中坐着的锦衣公子与那褐红甲胄的姑娘,见二人依旧如自己离开前一般,带着戒备之色,一路赶回的惴惴不安终是稍稍化去。 不再顾忌这两人,何季立即开口:“前辈,东西我已备下,马车就在林外,咱们随时可以动身。” 遮面人闻言,从夕阳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好,你且看着这两人,我去去就来。” 何季眸中立现警觉:“前辈这是...” 遮面人见状,冷冷一笑,袖口微抖,已有数十枚褐红甲胄鳞片落于地面雪中:“若有擅长追踪之人,定会顺着足迹追来,更何况,还有这许多线索,我去清理一二。” 望着地面上散落的甲胄鳞片,何季大惊失色,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昨夜赶路,这两人不时借机停下...原是诈病,这些甲胄碎片一旦被人发现,自己行踪定会暴露。 大怒之下,鹰目顿凝狠辣,当即就想出手教训二人,却被遮面人拦下:“放心,我已留下误导的线索,引他们远离...这两人,对于你我,是出雁北的护身符,他二人若有差池...” 被遮面人一言点醒,何季此时心中提防已然去了七八分,当即开口道:“多谢前辈,不然在下被这两个小畜生蒙在鼓里,接下来出雁北之事,都听前辈的。” 遮面人单眸微动,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笑容,摆摆手道:“行了,你且看好此二人,我去将来时痕迹清理妥当。” —— 眼见日已落山,三人落于林间,暂止身形,这一日一夜赶路,少年倒还坚持得住,可身后随行的江姑娘内伤未愈,前方的烟袋锅虽还在不停寻着雪中印记,可从他逐渐迟滞的身形,也能看出疲态。 眼见此情形,少年心中暗道,若这样追下去,就算追到了云公子二人,万一遭遇棘手之敌,岂不连累江姑娘二人。 正想要开口让前方烟袋锅稍待片刻,却见前方烟袋锅已止住身形,先开了口:“木兄弟稍待。” 忙站定身形,顾萧见烟袋锅眉头紧蹙,开口问道:“尺信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烟袋锅连连摇头,在雪中扫视一圈,喃喃道:“说来奇怪,先前能寻到脚印,与现在所能寻到的,好像...总之,越来越不对劲了。” 顾萧凑上前去,开口问道:“尺信大哥,此话何解。” 烟袋锅耐下性子,指着雪中几处浅浅脚印,问少年道:“木兄弟且看,这脚印,与咱们先前发现的,有无差别。” 望向雪中足印,眯起眼来,左右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蹙眉答道:“三人脚印,并无什么差别。” 烟袋锅却依旧摇头,为少年解答道:“木兄弟不知追踪术,看不出差异,也属正常...木兄弟先前不是说过,被挟走的两人,并非高手,也不过寻常的初窥,甚至还不到初窥武境,先前发现的脚印也印证木兄弟所言,但你此时再看...” 经过烟袋锅此番提点,少年这才发现了雪中足印与先前不同之处,先前发现的三人足印,深浅不一,此番再看,虽说足印之数对得上三人之数,可足印的深浅却是相同,如果不是离近了仔细观察,只一味凭轻功追寻草草看去,完全看不出有何差别。 不用多想,便知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少年不禁开口轻呼道:“不好,咱们中计了。” 言毕,忙起身戒备周遭,片刻后,听得林中只有朔朔冬风,并无埋伏,这才放下心来,蹙眉沉思,这刻意留下足迹引自己三人追寻至此,难道是那何季发现了。 江凝雪见了少年苦思模样,开口依旧冷淡,可却透着关切:“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顾萧蹙眉点头,说出自己心中疑惑:“咱们失了云公子二人踪迹,对方既是想要掩饰行踪,定然不会再留下线索。从先前狮虎兽吼声推断,掳走云公子二人的,很可能是从何家堡后山中逃走的何季,可他为何要掳走云公子二人,我实是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他掳走二人又会去往何处。” 少年说出心中疑惑,两人亦陷沉思,烟袋锅抽出腰上烟杆“吧嗒吧嗒”嘬了两口,他与江凝雪一路寻少年而来,可江凝雪本就性子冷淡,一路上两人并未过多交谈,更不知何家堡中发生的一切,只从江湖传闻中得知何家堡变故。 吐出烟雾,试探性地说道:“会不会是他与那什么公子有仇?” 顾萧闻言,稍稍摇头,何季与云公子,一人在江湖,一人居庙堂,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会有仇。 江凝雪想了想,开口道:“我也始终想不通,那何之道,不惜自己性命,也要从风姑娘手中夺走狮虎兽,难道只是为了这异兽是传说中的仙人坐骑,葬北仙人毕竟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咱们都不曾见过,也只是从雾中仙口中,才知晓了他的传说。” 两人之言,在顾萧脑海中萦绕,乱成一团,长舒口气,尽力平复心情,在脑海中整理这些线索的碎片,欲从中寻得蛛丝马迹,能将这些事串联起来。 将何家堡中发生的一切又在脑海中过了数遍,狮虎兽、何家众人、仙人传说,忽地想起,自己在风家堡后山中,被唐九与半步宗师的何之道相交一招震晕醒来后,被那残魂附身的何魁曾告诉自己何家堡与金刀门暗中勾结之事。 金刀门先是暗中操纵柳庄,让柳飘飘假死截杀万将军,又与何之道父子勾结抓捕狮虎兽,再至这雁北假扮晋之游骑,劫掠百姓,袭击巡守军,更对杨将军下手,欲夺取那布防图... 前后的种种联系起来,少年忽然脑中灵光闪过:“何之道身死,既然何家堡与金刀门暗中勾结,何季为何不南下,而是要带着狮虎兽要出现在雁北十郡,无论先前截杀万将军也好,还是夺取布防图也罢,只有最终受益者,才是指使这一切的人...” 喃喃数语,豁然开朗,何季望北而逃,雁北十郡已是齐云最北,再向北... 想至此,少年喃喃自语道:“雁北城,北晋...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要出雁北城,云公子自然就是最佳人选,有了云公子这道‘钦差’护身符,便能送他安然出雁北。” 再望向雪中引开自己三人的脚印,星眸闪烁道:“他既是擒住云公子与莫姑娘,便无暇分身再行这诱离之策,能在雪中布下疑阵的,另有其人...他还有同伙!” 顾萧笃定何季还有同伙之时,已无暇去想是金刀门那两个匪首,还是那要取云公子性命的遮面人,但只凭三人轻功,想要追至雁北,几无可能。 雁北山路难行,自己三人不熟悉雁北地势,还不如返回莫郡,想来严兄早已调得巡守军至,有他相助,备上马匹干粮,再赶往雁北,才是救人上策。 何季既是想以云公子为质出关,自然不会伤了云公子性命,况且藏匿山中百姓与杨将军还等着自己,有了巡守军入莫郡,就能护得他们周全。 回身将自己适才推断并心中盘算,说与江凝雪并烟袋锅,两人也觉如此甚好,时辰紧迫,三人商定一刻,便施展轻功反身往莫郡而去。 —— 四千余巡守军,终是在日暮时分,入了莫郡,望着眼前宛若死城的莫郡,高登眸中透出一丝不忍,可转念想到那份密函,微叹一声,随即下令:“传我将领,入城之后,留千骑驻守造饭,其余各部,上山寻人。” “得令!”众偏将领命,各引本部军马,燃起火把,依令而去。 望向身侧面色苍白的徐安,知这耿直汉子强忍伤痛,一路追随坚持,便吩咐士卒前往郡守司收拾一番,引百余骑入司中休整。 入司之后,传来随军医官,替先前与金刀门死士鏖战的士卒并徐安医治一番,直至众人皆上好了药,听得医官禀明已无大碍,方才遣退众人,只余十余亲信守卫大堂之中。 上了药,徐安面色稍转,瞧着堂上在医官拆解包扎肩头细布,痛的龇牙咧嘴的高将军,终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发问,可话到嘴边却犹豫起来。 “怎得了,老徐,婆婆妈妈可不是你的性子,有话直说无妨。”高登忍着肩头之痛,望向堂下徐安,见他不吐不快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第三百二十章-雁北十阵 徐安听将军让自己开口,耿直性子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开口:“严青川明明是...” “嘶...我说老陈,你这手,怎的越来越重了。” 徐安话音未落,就被龇牙咧嘴的高登开口打断,冲着身旁正为他包扎伤口的医官笑骂道。 医官老陈也是军中老人,自然知道高登习性,堆上笑容道:“高将军,您还甭怕疼,这刀劈入骨,您还纵马赶路,若不是老陈我在,只怕将军这条手臂就要废了...话说,您平日里遛狗逗鸟的,怎会受如此重伤。” 徐安眼见高登遣士卒擒下了严青川,心中急切,被高登开口打断的半句咽回了肚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听高登和医官老臣在那里废话,立时就要开口打断:“将军,严...” “老陈,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平日里手脚麻利得很,怎的今日这么慢。”徐安的神色早就被高登尽收眼底,只在他开口一瞬,便再度出言打断。 老陈笑道:“高将军这是要遣散老陈吗,我要是回乡了,日后将军再受伤,可没我这等圣手医治了...” 两人交谈玩笑间,老陈手上加快了些许,将高登肩头伤势上好了药,重新以细布包扎妥当,方才瞥了眼堂下的徐安,随即嘱咐高登道:“行了,这便好了,百日之内,莫要再使兵刃,切记。” 活动了一番因久坐酸疼的腰,高登笑道:“老陈放心,老子这手臂还要用来搂姑娘呢,不消你吩咐,我也会好好爱惜。” 老陈闻言,抚须大笑,躬身一礼,正要退去,忽想起高登交代一事,便折返回身禀道:“将军交代老陈按时喂那人喝药,老陈已按将军嘱咐做了,眼下时辰又快要到了,我这就去给他喂药。” 高登笑道:“辛苦了,等会我去见他。” 老陈这才退下,出郡守司大堂前,似是想起高将军与徐将军有话要谈,识趣地向着堂内几个亲兵使了使眼色,众人立时会意,纷纷退下,只留高登二人在内。 瞧着老陈这眼力见,高登目中并无满意之色,而是透着些许忌惮,待到堂内已无他人,方才收回目光,向着堂下徐安幽幽开口:“行了,说罢。” 徐安一张面孔早已因胸中憋话,涨得通红,此时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般,一吐为快:“严青川是什么人,护军宗师严若海的独子,御前司、骁骑营统领,圣上眼前的红人,身背尚方宝剑的钦差,将军擒下了他,意欲何为。” 高登一双小眼,定定瞧着堂下徐安,这位副指挥使好像又变回了昨夜那个梗着脖子的直肠子将军,敛目一笑,轻声开口。 “严青川是什么人,我自比你清楚。” 徐安一听,更是急切,声调不由高了几分:“将军既然清楚,还敢擒下他,难道就不怕圣上...” 话至半,忽地心中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为何...” 高登见徐安终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缘由,当即起身,从堂上缓步而下,直至他身旁,小眼中迸出冷冽,附耳轻声道:“想通了便好,徐指挥也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应深埋心底一辈子的。” 骤然侧目,徐安望向高登,定定瞧了片刻,目光闪烁道:“这等事,将军口说无凭,末将实难相信。” 带着些许诧异,高登收回目光,侧目望向堂外,见得已无他人,思忖片刻,似是下了决心,从甲胄内贴身处,取出个鹿皮袋子。 带着十分恭敬,缓缓解开系于鹿皮袋口的缠绳,从中取出一封明黄信函,放置手中,托与徐安身前。 只一眼,徐安已双眸圆睁,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跪于高登身前,高呼万岁。那张信函并未打开,不过其上却盖着皇帝玺印,代表了什么,自不用多说。 不敢抬头,只望着身前高登双足回转,不多时,听得高将军开口道:“行了,起来罢。” 这才抬头看去,只见高登已将那张盖有皇帝玺印的信函收起,伸手扶向自己。 起身的徐安带着疑惑开口道:“末将还是不懂,请将军提点。” 思忖片刻,高登面上的严肃神色已消,重新堆起笑道:“也罢,这次行事,你早晚也会知晓,不如现在告诉你,免得你心中又来胡思乱想。” 徐安更是疑惑:“行什么事,咱们不是调兵前来搜寻匪首下落吗。” 眼神移向徐安,高登沉默片刻,开口发问:“老徐,我且问你,何为天下太平。” 被高将军忽的话锋一转,徐安怔了怔,直至高登再度发问,方才回过神来,蹙眉答道:“无兵戈之乱,百姓安居,便是天下太平。” 高登又问:“你觉得现在的天下太平吗?” 徐安此次,并未犹豫:“当然,我齐云国力强盛,无论北晋、南唐,不敢来犯,百姓皆有营生,自然是天下太平。” 高登苦笑片刻,敛去笑容,神情严肃道:“如若北晋再南下侵齐呢,还有天下太平吗?” 徐安并没想到这么多,一时间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雁北兵强马壮,早不是当年赵国,别说北晋想要南下,便是想过雁北,也需得问过我雁北十万儿郎手中长刀,肯是不肯。” “如若等到那时,何不先下手为强,出雁北,过赢江,先取晋都,再伐南唐,到时候天下一统,岂不是真正的万世太平。” 高登声音虽轻,但字字句句如鼓槌擂在徐安心头,让这位指挥使不由喃喃跟读:“出雁北...过赢江...取晋都...伐南唐...天下一统...万世太平...” 自言自语数遍,心中不禁想到当年齐晋战时,北境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惨状,目露不忍道:“行伍之人,谁不想开万世之功...可战事一起,受苦的...是百姓,更何况,高将军可曾听过咱雁北军中传说。” 高登一双小眼一直打量着徐安神情,见他犹豫摇摆不定,冷冽开口:“你说的是传闻中的那歇语?” 饶是徐安这等军中悍将,想起这军中歇语亦是略微颤抖,稳住心神,方才开口:“斑斓毒阵傲雁北,无归将军魂不归,杀尽黩武百万兵,月牙素天血犹腥。” 听徐安缓缓道来,高登眸中竟也稍露怯意道:“不错,传闻麟帝当年从北晋退兵时,曾遇仙人,麟帝出阵与仙人相谈数日,袒露心中挂怀,百姓之事,而后得其相助,对应雁北十郡,在雁北山中布下十座大阵,以再防有穷兵黩武之辈再动兵戈。” 徐安叹道:“正是如此,如果再动兵戈,这阵法未曾伤敌,先伤了雁北军...难道...圣...上不知吗?” 想起圣上豪言,高登心中怯意顿去:“那又如何,就算这传说是真的,也有破解之法。” 徐安惊道:“这等仙人之阵,亦有破法?” 高登成竹在胸:“不错。” 是人皆有好奇之心,徐安不禁开口:“当年万将军得圣上旨意,尽出雁北军,连这阵法都不曾寻到,更别说有法可破了。” 高登小眼一眯,射出精芒,冷冷道:“并非寻不到,而是他不想寻。” 徐安只觉自己掉进漩涡之中,愈陷愈深,万将军为齐云戍边多年,忠心可鉴,怎得会抗旨,疑惑开口:“将军此话何解。” “多的,你不必问,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听闻当年,麟帝曾遣人将这布阵并破解之法录于一张图上,只要寻得那图,自然就能破去此阵,到时...”高登目露精光,缓缓开口。 徐安闻言,喃喃自语,似从高登先前只言片语中,悟出了些许,喃喃自语道:“录于一图之上,万将军不想寻...罢官押解上京...” 恍然大悟,骤然抬眸,正迎上高登冷冽眸子,低声惊呼:“难道那张图...” 话将将出口,就被高登小眼一瞪,将后半句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听得高登语气冰冷道:“你猜的不错,那张图一直都在万钧手中,他明面上奉旨出兵,却阳奉阴违,可圣上乃天子,他又如何瞒得过。” 徐安恍然,忙追问道:“那图现在何处。” 高登冷笑道:“这万钧匹夫,看起来大大咧咧,倒有玲珑心思,为掩人耳目,将麟帝之图,藏于寻常布防图中。” “这么说来...圣上之意...”徐安终是明白。 “圣上寻得此图,便能兵出雁北,将来扫平北晋南唐,一统天下...再现赢之盛世。”言至此处,高登已是目露期盼,仿佛见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既然万钧被罢官,那图就已在圣上手中,却为何...”徐安不明。 高登冷哼一声:“刚才不是说了,万钧玲珑心思,雁北军中,布防图又何止一张,外人不知者,只道布防图关乎雁北军布防之事,哪里知晓这图中玄妙,万钧离开雁北之时,似是早已料到他有今日,已遣杨虎臣守护那图,眼下杨虎臣携那张图逃出雁北城,不知所踪。” 徐安闻言叹道:“雁北之大,杨虎臣随万将...随万钧在雁北多年,不仅熟知雁北地形,更深谙用兵之道,如若他刻意藏匿,便是雁北军尽出,又上哪里去寻。” 话音落时,却见高登一双小眼透着寒意开口:“只可惜万钧不曾告诉杨虎臣图中所藏之物,杨虎臣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手中那张图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虽说是掩藏行踪,可还是露出马脚,被人发现。” “什么,杨虎城有了下落,他在何处。”徐安惊道。 高登转头望向郡守司外,冷冷开口:“他逃不出雁北...” 徐安立时会意,忙开口道:“他在莫郡?” 想起先前王恒、许漠费尽心思,却被自己渔翁得利,高登并未回答徐安,只是不由笑道:“不然,咱们劳师动众,调来巡守军,你以为是要做什么。”. 不敢再问,徐安只在心中暗道:“可...可那匪首,难道就放任不管了吗,这一切又与擒下严青川有何关联。” 许是瞧出了徐安心思,高登不再多说,只伸手抚向藏于胸口的密函道:“失子方胜子!” 郡守司中忽地钻入一股东风,吹的有伤在身的徐安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第三百二十一章-医官老陈 严青川被押在莫郡一处民宅内,宅外数十巡守军士卒牢牢围住,只从这些巡守士卒手持马槊,身背劲弩,腰悬军刀看来,就知他们乃是巡守军精锐中之精锐,这些士卒个个神情冷冽,不曾开口,只凝神戒备周遭。 不得不赞选此处收押严青川的高登眼光,莫郡之中,唯此处民宅相距其他百姓住所甚远,便是门前距最近的民宅亦有百步之遥,如有人想要硬闯救人,怕是才至巷口,就会被人发现。 莫郡百姓早逃上山去,此时的莫郡,宛若死城,只闻冬风,不闻他声,正当屋外士卒凝神戒备之时,远处空旷街道亮起盏小小灯笼,提灯之人,步伐轻浮,不似习武之人,把守此院的士卒们见得灯笼之光,眸中顿生戒备。 “口令!”领头伍长模样的士卒抢先一步,向着来人高声喝道。 距离尚远,伍长开口之声,却在冬风掩盖之下,模糊不清,来人似并未听清,并未停下脚步,反倒加快了步伐,望民宅而来。 伍长见状,目中警觉更盛,向身后不曾放松戒备的一众士卒喝道:“弩!” 只简单一字,就已足够,还在戒备周遭的士卒听令,纷纷弃槊、取弩、搭箭,快步而来,仅是数息,就已经有十人至伍长身侧,持怒对准提灯之人。 “站住,什么人敢擅闯关押犯人之地。”伍长见对方已近三十步之距,提高声调再度喝道。 喝声出时,恰逢冬风暂止空隙,喝声传至来人耳中,许是听清了伍长之言,立即开口回应:“是我,老陈。” 军中厨官地位不低,医官更高,与厨官打好了关系,平日里吃喝便有了着落,而医官关乎的却是士卒们的生死,听得老陈之声,便是这群士卒眼中,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伍长,也罕见堆起笑容,忙呼喝身侧士卒放低手中弩箭,直至老陈走近身前,方才笑着开口招呼。 “陈医官,你不是去了将军那,这么快就完事了,咋又回来了,不是半个时辰前,才来过吗。” 老陈瞥向一旁正将手中弩箭放下的士卒,面上笑容更盛,向着伍长笑道:“怎的,你还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伍长面上笑容顿消,惶恐道:“陈大人,你莫要打趣小人了,只是适才见你不曾回应口令,加上这天色又暗,故而...” 老陈见玩笑之言,反倒让这位性情耿直伍长紧张,拍了拍他肩膀道:“玩笑而已,莫要当真,你瞧...这不是将军嘱咐吗,关押的犯人武境高强,得半个时辰喂一次药,让他手脚发软,方才不会暴起伤人。” 伍长见老陈未将自己冒犯之事放在心上,方才松了口气,又显露笑容道:“这等小事,交给我们这班兄弟就是,何须陈大人来回跑趟。” 老陈笑叹道:“并非我不放心,只是将军交代了,这犯人身份不一般,怕你们兄弟几人,得罪于他,到时候反对你们不利,我老陈马上就到了回乡年纪,不用诸般顾虑,所以我来,才更合适。” 闻言一愣,伍长随即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开口道:“陈大人,我可听说,这里面关押之人,可不一般,听说他...手中有...尚方宝剑,可是真的。”. 听伍长打探,老陈前一刻还满面的笑容立消,顿时绷下来,轻声喝道:“莫要乱打听,适才之言,我就权当没听见,要是乱了军心,小心军法。” 见老陈绷脸,伍长连忙后退几步,抱拳恭敬道:“末将不敢。” 老陈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见伍长已识得自身错来,又展露笑容道:“得得得,少来这套,记住我说的...时辰不早了,开门,让我进去。” 伍长深知老陈是军中最为宽厚之人,平日里从不为难士卒,忙连声道谢,随即回身喝道:“开门,让陈医官入内。” 把守民宅的士卒得令,纷纷让开道来,目送老陈踱步入屋后,又恢复了先前严守之姿。 严青川已渐醒来,头晕目眩,迷糊见得自己手脚被绳索牢牢捆住,方才忆起先前发生之事。 难道是这高登早已被那些匪贼收买?不对,若是如此,那些匪贼又为何要袭杀巡守军,会不会是演给自己看的苦肉计...如若这般,那青衫少年,又是何人? 难道是高登要叛齐云?也不对,若是如此,他先前已从自己口中,得知宁王殿下才是此番北上的钦差,真要叛齐降晋,应是等寻到了宁王殿下,擒殿下北上,才更能为他带来高官厚禄。 严青川已无暇去想为何高登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宁王殿下的安危,得设法脱身才是,先寻了宁王殿下,再来处置这高登不迟。 心思定下,不由环顾周身,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这等小小绳索就想困住我严青川,未免太小瞧人了。” 定下心思,欲运足登堂内力,想要挣断绳索,可运力之下,才惊恐发觉,自己不仅是手脚发软,丹田之中,内力无法运转...再度尝试,依然如此... 心中慌乱之下,想起自己毕竟携尚方宝剑而来,且巡守军尚存的那些士卒皆已知晓,倒不行这高登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想到此处,严青川张口欲呼,想要唤来军中其他士卒亦或将领,只要他们能听令于自己,则能擒下高登,掌控军权...可直到自己开口,赫然发现,喉咙中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严青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自己堂堂御前司、骁骑营统领,齐云护军宗师严若海的独子,百官口中前途无量的圣上眼中红人,竟会陷入如此境地。 自己死,还则罢了,万一宁王殿下有难,严家上下百余口性命,到时也会为宁王殿下陪葬。 念至此处,心中慌乱顿消,绝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必须得想法子离开这里,眼神微移,欲在这简陋的房中找寻脱身之机。 冷静目光环视房中,发现这里不似关押犯人的监牢,倒更像寻常百姓住所,于是尽力挪动身躯,想要看清房中,不停查探之下,终是发现一物。 粗麻布下,露出一脚明黄绸缎包裹着的尚方宝剑,竟没被那高登取走,就在房中桌上静静放置,以剑架相托,供于桌上。 “既然使不出内力,只要能设法抽出宝剑,割断绳索,运起功来,说不定能脱身。”想至此,严青川不再多待,向着那供于桌上的尚方宝剑尽力挪去。 此刻这民宅房中之景,如若被江霖城中人见到,定会大惊失色,那位名声在外的宗师之子,圣上跟前儿的红人,此刻被五花大绑,正像蛆虫一般,努力拱着身子,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不多时,严青川已是大汗淋漓,又有谁能想到,游龙鳞渊的传人,想要挣脱这寻常绳索,都难如登天呢。总算挪至桌旁,费力抬起些许身子,用力撞向桌腿... 桌子只晃了晃,剑架上的尚方宝剑丝毫不动,但严青川并不气馁,连番尝试,终是在数十次的尝试后,尚方宝剑终是坠落于地。 顾不得喘息,严青川忙用身子压住剑鞘,张口向着地上的剑柄咬去... 却在此时,听得门外交谈之声响起,不多时,便是“吱呀”一声,房门顿开。 随着冬风钻入屋内,严青川只觉身上的汗都要被这股冬风冻成冰渣,只一瞬,房门便已被来人掩上。 室内无光,看不清来人面容,只听得步履之声靠近自己,严青川忽觉身子一轻,被人轻松拎起,丢回自己苏醒之处。 羞愤难当,可却无法开口,严青川只能在心中痛骂自己,太过大意,目中无人,落得此种下场,理所应当。 还未等到羞愧念头灭去,却听身前之人已是起身前往适才桌前,似从怀中摸出什么物件,轻轻一吹,顿时火光亮起。 严青川顺着光亮望去,只见得一面相普通的中年人,正捻着火折,点燃房中油灯。 随灯火亮起,来人熄灭手中火折,揣回怀中,撩袍跪地,恭敬向地面尚方宝剑叩首之后,双手托起,将剑重新放回桌上剑架之上,方才转身,含笑望向自己。 来人许是知晓严青川无法开口,从袖中摸出个小药瓶,取下瓶塞,放在严青川鼻下稍稍一晃,严青川立时便感觉喉中一松,立时就能发出声音来。 “你是何人。”严青川知道自己此刻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不过适才瞧他对尚方宝剑恭敬之举,应不会是晋人,收敛心神,冷静开口。 “委屈严统领了。”这人并未回答严青川的话,只是掸去袍上浮尘,随手寻了把椅子,拎至严青川身前坐下。 心中一凛,严青川抬眸开口:“你既知道我是谁,就该放开我,莫要从贼,丢了性命。” 这人抚须一笑:“高将军乃圣上亲封的巡守将军...不,是北境统将,何来贼人一说。” 听得此言,严青川心中惊讶,不亚听闻这天下大乱,那草包将军被圣上封为北境统将,怎么可能,难道圣上被奸佞蛊惑... 来人似是瞧出了严青川心中疑惑,自顾自轻声开口:“放心,圣上乃万世明主,不会做出昏聩之事,我言尽于此,只盼严统领莫要再设法逃脱。” 严青川此时已深陷疑惑,难以自拔,这人到底是谁,他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脑中乱哄哄的一团,正寻不到答案时,却见眼前人,将身后背着的木箱取下,从中取出个小小瓷瓶子,端详一番,稍稍点头。 再回过身时,已是笑容满面,冲着严青川开口道:“严统领,再委屈委屈...放心,这软筋散,只让你无法施展内力,对身子无害,不会耽搁你将来破境而上,更不会阻碍你...” 话音未落,忽地听见门外动静,立时闭口,再不多言。 回首之时,已是出手如电,在严青川尚未回神之际,掐住严青川脖颈,压低声道:“得罪。” 随后不顾其他,将手中瓷瓶中之液体尽数倾入严青川口中,而后出手,一点一托,便让严青川不得不咽下口中药液。 药液入喉,严青川立时顿觉天旋地转,逐渐清晰之景再度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中,听得房门又开,高登之声响起...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再度昏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登墙潜入 烟袋锅见士卒们嬉笑一阵后,欲转身离开,正想上前开口,却被身旁顾萧伸手阻拦,烟袋锅不明所以,不过亦知少年有自己的计较,便住口不言。 眼看士卒们离开,少年转身便行,江凝雪、烟袋锅二人不明就里,也只得随少年而去,三人行至莫郡外一处山林处,少年回首,见那些守门士卒已看不见自己三人,方才立住身形。 江凝雪见少年蹙眉思索之状,就知此间之事并不简单,上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少年稍展眉头,尽述心中疑惑道:“袭扰莫郡百姓的匪贼,先前在莫郡外已尽数伏诛,为何这些士卒还说莫郡不安全,难道是那两个逃窜的匪首去而复返...这不合常理呐,即便是那匪首从我全力一掌下逃得性命,也该逃命离去才是,怎的还会重回莫郡。” 烟袋锅闻言,凑上前来道:“会不会是那些士卒为了让咱们离开,刻意出言恐吓。” 少年摇头道:“不会...适才那领头的伍长说莫郡后山亦不安全,我瞧着后山之中隐隐透着许多火把光亮,刚才那些士卒所言应是实言。” “既是如此,那咱们要如何入城,去借马匹干粮。”烟袋锅又问。 少年转头望向莫郡,喃喃道:“入城之事,暂且不提,只是...” 江凝雪瞧出了少年心有疑惑,开口问道:“你有何疑虑。” 顾萧知云公子钦差身份,严兄更知,从他先前急切模样看来,即便不救莫郡百姓也断不会在不知云公子下落前,在莫郡后山耽搁时辰,听江凝雪开口发问,便将心中疑惑如实相告。 “还记得来时路上,我曾与江姑娘和尺信大哥说过,我与那严兄曾商定,我去追人,他调兵援手,既已调来了巡守军,即便还有匪首藏匿山中,也绝不会置云公子于不顾才是,至少也会分兵而行。” 言至此,不由想起杨虎臣,心中一凛,暗暗想道:“后山...难道他们是冲着杨将军去的?” 江凝雪在旁静静聆听,黛眉微蹙,待少年说完,开口道:“这有何难,到底如何,一探便知。” 言毕,却见少年面露犹豫,只是望向莫郡后山方向,便知少年心有所挂,冷眸微动,向少年再度开口:“不如这样,我们先行入城,你入城之后,径直去山中一探究竟,我与尺信大哥两人在城中隐匿观察。” 顾萧听得江凝雪开口,忙侧目望去,正迎上她那双似秋水的双眸,凝着几分冷冽,可又透着恳切,似已将自己心中所虑看穿。 不由想到自己无论是以假名,还是受万将军所托之事,皆不曾如实相告,她却不问缘由,鼎力相助,实是让顾萧心生愧疚。 “江姑娘...我...”愧疚之下,少年不禁开口。 见少年欲言又止,许是瞧出了什么,眸中冷冽顿消,透出股温柔来,姑娘轻声开口道:“想说什么,等办完了你心中之事,再说不迟,眼下那莫郡后山之上,或许需要你去相助。” “好,那就依江姑娘之法,只是这莫郡城高,施展轻功也无法登上,咱们要如何入内。”侧目望向莫郡高大城墙,即便施展云纵,亦不可登,少年再度犯难开口。 见少年为难,烟袋锅凑上前来,轻声开口道:“这有何难,木兄弟怕不是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言毕,从后腰上解下一物,递到少年与姑娘面前。 顾萧、江凝雪听得烟袋锅之言,衬着微微光亮,凝目望去,只见他手中托着的物件,似是竹节一般,通体漆黑,一看便知,乃是精铁所铸。 “用这物件便能登上莫郡城楼?”少年有些怀疑。 烟袋锅从少年眼中瞧出了不信,目光微移,见一旁江凝雪亦是如此,并未回答,只将手中精铁竹节握于双手,一正一反,轻轻一拧,听得金属机关之声微响,折叠钩爪从这精铁竹节机关中赫然冒出。 凝目再观,顾萧不由啧啧称奇,这钩爪器如鹰爪,前三后一,四趾成爪,前趾三节,后趾一节,只在烟袋锅再度拧动精铁竹节一瞬,趾节已牢牢锁住。 “这飞天爪,是墨门器物,专用于攀墙登瓦之用,钩爪高高抛起,勾住莫郡城墙之上的齿墙,咱们便可施展轻功,攀登而上。” “原来如此。”少年恍然大悟。 江凝雪却觉不对,开口道:“此物巧妙不错,可眼下咱们又无绳索,便是现在去寻些树皮现编,也要耗上些许时辰,天若亮了,即便咱们编好了,用此物攀墙之时,只要那些士卒巡至墙下,也会发现。” 闻言一笑,烟袋锅神秘兮兮的再度伸向后腰处,从身后取出一捆物件,托与二人眼前。 “这不是...”少年哑然,只因烟袋锅手中那一捆物件,正是在凹谷之中助自己脱困的绳结。 烟袋锅憨厚一笑道:“不怕木兄弟与江姑娘笑话,我等墨者,行走江湖,向来有个习惯,便是每每办完要事,便会将残留之物,顺手清理,先前在那凹谷相助木兄弟时,编绳结垂入凹谷,虽说有小半断裂,坠入谷中,咱们离开赶路时,我还是习惯性的将剩余的绳索随身带走,没想到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顾萧被这小小插曲稍稍抚去心中之事的压抑,轻声开口笑道:“还好尺信大哥有此习惯,不然真如江姑娘所言,咱们三人编到天亮也编不了这么长的绳索。” 烟袋锅咧嘴一笑,不再多言,将绳索一端,牢牢系于飞天爪尾端,向着身旁顾萧、江凝雪二人点头示意。奇快妏敩 三人施展轻功,避开已重回城门前的巡守军士卒,寻得一处城墙脚下,定下身形。 眼见四下无人,烟袋锅运足内力,手持钩爪,用力一抛,钩爪无声无息直直飞上城楼,眼见手中成捆绳索迅速减少,直至绳尽,似距垛口齿墙尚有些许距离,只得运功拉回绳索,拍了拍在旁戒备的少年,以手势示意绳索不够长。 顾萧立时会意,眉头微蹙,抬眸向上望去,估算好城墙之距,星眸一凝,有了主意,示意烟袋锅将钩爪并绳索交于自己,又示意烟袋锅出掌相助,踏雪蹬地,施展云纵而起,烟袋锅见状,忙屈身出掌,直拍少年足底。 借助烟袋锅掌力,顾萧攀墙而上,直至轻功势尽,眼中一凛,将手中钩爪运力抛起一瞬,身形也随之下落。 松开绳索,身形落下,顾萧忙示意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近前,两人早已将少年动作看在眼中,见那绳索末端虽距城墙还有些距离,但施展轻功已能够得着。 见二人已然明了,少年不再耽搁时辰,再度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瞧准被风吹的不停晃动之绳索,单手一攥,抓住绳索一瞬,施展壁虎游墙,将身子悬于城墙之上,向着下方两人微微招手。 江、尺二人互视点头,江凝雪冷眸微凝,施展轻功游墙而上,势尽一瞬,被上方悬于绳索末端的少年抓住纤手,用力一拉,身形再起,趁势抓住钩爪绳索借力而上,直至城墙垛口。 探头一望,似巡逻士卒尚未至此,江凝雪翻身而入,探出头来,向着下方少年微微招手。 眼见可行,下方烟袋锅有样学样,依照江凝雪之法施展轻功借飞天爪登上莫郡城楼。 见两人已登,顾萧正欲动身之际,却听下方有三五人声响动从城墙一侧遥遥传来,不敢妄动,少年顿敛声势,向下望去,隐约见得一列士卒手持长戟,谈笑而来。 “你们听说没。”一士卒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向身旁同袍神秘兮兮开口。 “听说什么?”众人不解问道。 士卒压低声音,示意众人凑近上前,低声开口道:“你们还记得咱们先前擒下的那个虎目青年吗,知道他是谁吗...” 见这士卒神秘兮兮的样子,众人顿时来了兴趣道:“说说看,是谁。” 这士卒欲开口之际,再度环顾四周,确信四下并无他人,便开口直言道:“你们可知咱们为何一营人手最后回来的只有半数吗?” 众人急切:“卖什么关子,快说。” 见周围几人急切打听模样,士卒这才缓缓开口:“昨夜将军率军路上,遭遇匪贼,那班人,个个武艺高强,咱们一营人手竟然不敌,还好有一人相助,才为咱将军解了围,可蹊跷的是,将军调兵后,竟遣人将那人擒下了...听说那人,好像是京中来的钦差大人。” “你说什么!钦差大人。”众人闻言震惊。 这士卒忙示意几人噤声,左顾右盼道:“莫要声张,莫要声张!” 众人道:“这可是杀头大罪,你可莫要乱说。” 见有人质疑,士卒忙解释道:“骗你做甚,我有一兄弟昨夜一路跟随将军出营的,这可都是他亲眼所见...回来之后,上面就传下令来,让他们不得开口,若事情泄露,军法处置。” “胡扯!少吹牛,既有此令,他哪里还敢将事情告诉你。”众人不信。 见大伙不信,士卒急道:“还不是我与他有救命...” 话未说完,却见城墙之外行来一偏将打扮的军官,腰挎军刀好不威风,见几人交头接耳,双目圆睁,快步而来,呵斥道:“你们几个小崽子,不是让你们好好巡视,又跑出来躲闲,快快回城巡视,若有差池,小心军法伺候。” 几个士卒见状,忙堆起笑容,纷纷领命离去,这偏将行至适才几个士卒交谈之地,目凝戒备环视一圈,眼见四下无人,兀自嘟囔一句就要转身离开。 许是偏将从军多年警觉,亦或是不放心这几个士卒,偏将总觉有人窥探,眼神微微上移一瞬,猛然抬首,向上望去... 只见城墙之上空空荡荡,哪有半分人影,偏将警觉不曾散去,目带寒光扫过城墙墙面,过了片刻,直到确信并无异常后,方才跨刀离去。 等到那偏将不见身影,城墙之上隐匿身形的三人方才松了口气,烟袋锅心有余悸向少年开口道:“太险了,木兄弟你若是再慢些,恐怕要被那将官发现,明明可以趁那群士卒交谈之时,趁机而上,为何...” 话未说完,就见身旁少年眉头紧锁成川字,喃喃自语。 烟袋锅疑惑不解,转头望向江凝雪,见她也是一脸不解,两人凑近少年几分,方才听得他喃喃之言说的是什么。 “难道这巡守军将军就是那通匪之人吗?不对呀,明明他还率兵剿匪,可他擒住严兄,意欲何为...” 第三百二十四章-虎臣遭擒 少年自言自语几句,眉心川字不展,烟袋锅听得真切,尤是那句“通匪”甚是清晰,暗暗惊讶这看似牢不可破的雁北之地竟会有此事,正欲发问时,却听已回了神的少年向自己并江凝雪开口。 “两位,我原本是以为巡守军阻止咱们入城是为了剿匪,不过适才听那几个士卒交谈,咱们要寻的严兄已被巡守军擒下,尚不知这位将军想做什么,可莫郡后的雁北山中,尚有莫郡百姓,我不能坐视不理...” 将飞天爪收回,重新挂在后腰之上,烟袋锅低声道:“木兄弟且去,此间交由我与江姑娘便好。” 顾萧本想回莫郡寻严青川借良驹,去追寻云公子下落,却不料获知这巡守将军竟擒住了严青川,如若真是这将军通匪,则后山中藏匿的百姓和杨虎臣危矣,稍作思忖,眼下只有将城内探查之事托付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眼神微移,望向城内郡守司方向,定下心思。 “尺信大哥,你与江姑娘在城中探查一番,若是能寻到严兄下落,咱们就在这城中郡守司外那宅子会合,严兄虎目鹰鼻,甚是雄伟,他还随身带着柄裹着明黄绸缎的长剑。”少年将心中谋划并严青川外貌说与两人。 烟袋锅顺着少年眼神望向郡守司方向,牢牢记下少年口中所言要寻之人模样,应下少年道:“记下了。” 江凝雪瞧着少年望向后山透着担忧的双眸,只微微点头应道:“一切小心。” 三人既已商定,三色身影骤然分离,分头施展轻功而去。 顾萧收敛声息,借着天色未明,避开城墙之上的巡逻士卒,依记忆中之方位,去往后山,怎料还未出莫郡,就见城外成列士卒昂首行来,领军在前的,正是昨夜自己在金刀门死士手中救下的二将之一。 见得此人,顾萧忙藏身一旁民宅巷内,暗中观察。 凝目望去,方才看清,他身后随行战马之上,并非巡守军士卒,正是自己挂怀的莫郡百姓,反倒是巡守军士卒皆步行护送在侧,而从马背上莫郡百姓的坦然神色便能看得出,这些巡守军士卒不仅没有为难百姓,还对他们照拂有佳。 顾萧不由松了口气,既是不曾为难百姓,自己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可还未等心神稍定,更让人担心之事出现眼前。奇快妏敩 目光向后望去,顾萧一眼就瞧见了行在队尾的壮硕汉子,不是杨虎臣又是何人,虽左右皆是巡守军士卒持兵刃押解,这位曾经的雁北军指挥使手带镣铐,目光从容,丝毫不乱,只踱步跟随在后,缓缓进城。 见得此景,顾萧已能隐隐猜出那胖将军意欲何为,杨大哥手中有万将军托付的雁北布防图,看来那位胖将军就是冲着这图而来。 万将军之托付,犹在耳边,顾萧想要出手救人,可转念一想,却又告诫自己不能冲动行事,一来杨虎臣身侧太多士卒看守,二来尚有这么多莫郡百姓在侧,若是贸然行动,刀剑无眼,恐伤无辜。 想起万将军之下场,顾萧心中暗道,眼下不如先行观望,如若杨大哥也如万将军一般被押解出了莫郡,到时自然有法救他,就算杨大哥不被押解上京,只要自己觅得良机,暗中出手,总好过现在。 顾萧定下心思,忽听得巷外行军士卒人群中,传来孩童吵闹之声,连忙探头寻声望去,正巧撞上那孩童哭闹挣扎时瞥来的目光。 那稚嫩面庞,许是年纪太小,只能让马背上骑行之人揽于怀中一并骑行,不停挣扎的她,仍不忘牢牢抱住怀中球形物件。 “唐剑莲花?”顾萧心中一喜,在马背骑士怀中不停挣扎的稚嫩孩童,正是自己雪洞一别的小豆子。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杨大叔,他是好人。” 小豆子在郡守司卫小六怀中不停挣扎吵闹,她虽然不知杨虎臣是何身份,但却知莫伯伯与木恩公皆要救之人,定不会是坏人,怎奈巡守军擒人,又岂会听她这小小孩童之言,不甘心的小豆子,只能一路挣扎哭闹,直至入城。 司卫小六也是无奈,可巡守军乃是雁北官军,自己一个小小郡守司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杨虎臣拿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安抚好怀中的小豆子。 见自己哭闹无用,小豆子挣扎想要从六哥怀中挣脱,无意间,余光却瞧见了莫郡道旁巷中,那熟悉的眸子。 尽管天色尚暗,日头未升,可孩童眼神却是最尖的,哭闹顿止,化为满面惊喜,正要开口,却见目光主人,冲自己一个劲儿地使着眼色。 小豆子玲珑心思,瞬间反应过来,木恩公既是救下了那姓杨的大叔,自然是与他同路之人,大叔被擒,那恩公自然是来... “不能暴露了恩公,说不定他是来救那大叔的,得想个法子告诉恩公,他们要将那大叔带去哪里。”小豆子心中暗暗想道,定下心思,眼眸微转,立时又放声大哭,哭闹之势,尤甚先前。 “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去郡守司,我要回家!” 同行的巡守军士卒皆被这女娃哭闹声一路搅扰,心中烦躁不堪,可雁北军纪所在,也只能忍住,此番见这女娃哭闹的更大声,纷纷加快步伐,护着百姓去往郡守司前。 顾萧暗赞小豆子心思机敏,不仅没有暴露自己,反倒是更大声的替自己打起了掩护,重新藏回街旁巷中,想起适才小豆子哭闹开口,提及郡守司,星眸一亮,立时知晓,她在为自己传递消息。 “郡守司...正好,先寻到江姑娘与尺信大哥,再做打算。”拿定主意一瞬,少年青衫身形也随之隐于莫郡巷中黑暗之中。 晨曦再现,阳光越过莫郡城墙,渐渐洒入城中,将黑暗并寒意尽数驱逐,也将适才少年隐匿身形的巷中照亮,但日光扫过巷中,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少年身影。 郡守司前,只稍作休憩的高登早已立在郡守司外,一双小眼不停转动,紧蹙许久的眉头终是展开,可仅是一瞬,似又想到了什么,再度紧锁。 “万幸,不负圣上所托,拿住了这杨虎臣...有了那图,便能出兵雁北...可,真的就能如圣上所料吗?徐安所言不错,这战事一起,莫说雁北十郡,便是北境乃至整个齐云皆陷战乱之中...” 自顾想着,即便巡守军护着莫郡百姓至郡守司前,高登依旧不曾回神,直至身侧护卫亲兵连番出言提醒,方才回过神来。 目光掠过莫郡百姓们疲惫不堪的面容,高登暂敛心中胡思乱想,快步迎上前去,双手扶起翻身下马,大踏步行至自己身前,欲军礼下跪的徐安道:“徐将军此番带伤杀贼,又护莫郡百姓有功,待本将了却莫郡之事,便上奏折,为将军请功。” 言毕,一双小眼目光早已越过徐安身形,望向被数十巡守军士卒围在当中的壮硕汉子。 徐安虽从军令,引军前去,擒下了杨虎臣,可他内心依旧不愿看这位替齐云屡立战功的将军如万钧一般成为阶下囚,眼见高登已将目光转向杨虎臣,立时起身开口:“微末之功,岂敢劳烦高将军请功,末将有一请,还望高将军允...” 话音未落,就被高登伸出单手用力在自己肩头一拍,徐安肋下伤势本就不轻,又赶路行军,引军擒拿杨虎臣,被高登拍的肋下剧痛,连番咳嗽,不能开口。 “徐将军带伤行军,乃是我军典范,快快来人,扶徐将军下去,好生歇息,嘱咐老陈,替徐将军好好医治肋下之伤,若留下病根,老子打他的板子。” 心中早已知晓徐安要说什么,在他未曾说出,高登一掌将其胸中之言打断,非是高登不想让他说,只是这巡守军中人多口杂,万一徐安说出什么违逆之言,便会落人口实。 高登好意,徐安并不领会,即便肋下伤口在高登一掌之下崩裂开来,鲜血渗出包扎细布,依旧咬牙起身,手臂甩开上前搀扶的亲兵,直言开口。 “咳咳...高将军,听令而行,乃是行伍之人本分,可杨将军...”徐安是个耿直将军,心中之言,不吐不快。 “徐将军!” 高登一声历喝,再度打断了徐安之言,回首望向数百莫郡百姓望向自己二人之目光,缓下语气:“此间事务,本将军自有判断,你切记夜间之时,本将与你说的话。” 见徐安还想开口,高登小眼一凛,当即喝道:“徐安听令!” 军令如山,徐安这才闭口,望高登而跪道:“末将在。” “这里用不着你了,带巡守军去将所有百姓安顿回家后,自去疗伤!”怒喝之后,高登平复心情,淡淡开口。 虽有不甘,可军令即出,违令者斩,徐安只能强行咽下胸中之言,甩动裙甲,起身抱拳,领命而去。 在场巡守军士卒,皆从军令,或三或两,搀扶着莫郡百姓散去。 徐安领军而去,路过闭目不言的杨虎臣身侧之时,刚想要开口,却听得杨虎臣闭目冷笑,淡淡开口:“没想到,徐安这等自诩清高之人,也有一日,甘愿做权臣足下之犬。” 寥寥数言,句句戳心,徐安面红耳赤,他知高登身上背负着怎样之骂名,但眼下却不能说与杨虎臣听,只得重重一叹,勒马而去。 场中只余数十亲兵,压着杨虎臣行至高登身前。 “杨将军,当日一别,别来无恙。”高登堆起那满面横肉开口。 杨虎臣睁开双目,带着鄙夷之色开口道:“雁北落入你们这群小人之手,必将大乱,莫要废话,要杀便杀。” 小眼中,冷冽一闪,高登并未散去笑容,反倒是笑的更为和煦,向着身侧亲兵开口道:“请杨将军随我一同入郡守司中相谈,吩咐老金,做几道小菜,替杨将军接风洗尘。” “不必,与你这等人同坐,乃是吾之耻辱。”杨虎臣不留情面,直言开口。 高登似并不在意,兀自转身,自顾自向郡守司内行去,而押着杨虎臣之亲兵,擒住杨虎臣双臂,同入郡守司中而去。 直至郡守司前,再无他人,远处民宅屋顶之上,青衫身影方才现身。 第三百二十五章-找寻帮手 远远瞧着杨虎臣被押入郡守司内,顾萧心急如焚,可现在日已升,那郡守司外的士卒虽人数不多,只数十人,可远远望去,这些士卒皆眼神锐利,距离尚远,便能感应到他们身上的那股杀意。 郡守司前甚是空旷,又无掩身之处,即便自己轻功再高,想要不被那群士卒发现而潜入司中,几无可能。 “木兄弟,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救那壮硕汉子?”少年身侧探出头来的烟袋锅不解问道。 适才江姑娘与自己同木兄弟分开不久,他便返回寻到了自己二人,带着两人同至这民宅之上隐匿身形,暗中观察着郡守司前发生的一切。 顾萧蹙眉微叹道:“不错,那位杨大哥,是故友相托之人。还有那些莫郡百姓,他们常年受匪贼袭扰之苦,此番匪贼伏诛,万幸,看来这巡守军士卒想要抓的,只是杨大哥,并未为难他们,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帮到他们。” 江凝雪黛眉微蹙,静静聆听少年开口,至少年言毕,方才接话道:“你是想从那郡守司中,救下那位杨大哥?” 顾萧点头应道:“不错,可这郡守司前守卫森严,莫要说现在是白天,便是黑夜,要在这无法掩藏身形之处潜入郡守司,亦是难事...” 微微摇头,少年转向一旁同样蹙眉思索的烟袋锅:“尺信大哥,墨门中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咱们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烟袋锅尴尬一笑道:“不怕木兄弟笑话,如若墨门还在,咱们人手足够的话,可使墨门的缩地铲从墙外打一条地道潜入,可眼下...” 江凝雪沉吟片刻,轻声道:“我与尺信大哥现身,将那些守卫诱离,可行得通。” 少年蹙眉摇首:“不可,太危险了,即便你们能暂引离这些守卫,要知道这莫郡之中少说还有数千巡守军士卒,即便是再调几百士卒,看守郡守司,也并非难事。” 烟袋锅苦着脸道:“这么看来,要入这郡守司,难如登天呐。” 烟袋锅所言不错,郡守司设立之时,将门前之地尽扫为平地,正是为了应对匪贼乔装潜入,再者是为万一匪贼攻入莫郡中时,可依仗郡守司的屏障,以弓弩远攻匪贼,好为百姓们争取足够的时间从郡守司密道逃生。 却不曾想到,郡守司前开阔之地,却成了顾萧三人潜入的最大障碍,民宅藏身的顾萧三人瞧着郡守司大门,陷入苦思。 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地民宅之下,一颗球远远滚来,而后便是一小小身影追逐而至,矮小身影之后,仍有几个士卒追在身后,前方的小小身影,口中仍在不停高声嚷着:“我的球儿...” 追逐在前一人,看似追着前方小小身形,可每每当他身后的巡守军士卒追近矮小身形之时,便刻意踉跄,将身后追寻的巡守军士卒阻挡片刻,而后则是高声呼喊。 “小豆子,莫要乱跑了,将军有令,让百姓归家,你...你莫要乱跑。” 见有巡守军士卒身影,民宅顶上的顾萧三人忙收敛声息,隐匿身形,见下方士卒似未发觉三人,方才稍稍探头,再度查看下方。 映入三人眼帘在前哭闹奔跑的小小身形,乃是一垂髻女娃,身披着黛色大氅,许是这大氅是成年人之物,不仅遮住垂髻女娃身形,仍有半截拖在地面积雪之中,随着女娃奔跑,在雪中拖拽出长长雪痕。 三人凝目望去,女娃口中的“球儿”看似金属所铸,球儿之外如片片鱼鳞包裹,滚在雪中粘起地上积雪覆于其上。 见此物件,顾萧不由尴尬,只因这物件正是唐九赠予自己的唐剑莲花,正想开口与身旁黛眉微蹙的江凝雪解释之际,余光瞧见女娃哭闹之景,眸中疑惑顿生。 她早已在入城之时看见了自己,如若当时是为了吸引目光,替自己打掩护,那眼下如此,又是为何,正疑惑间,正撞上女娃稚嫩却聪慧灵动的目光。 女娃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趁着身后追她的士卒被司卫小六挡住,向自己不停地使着眼色... “有法子了!”少年会意,眉梢微扬,轻声开口。 身侧两人皆被少年开口吸引了目光,带着疑惑目光转头望向少年。奇快妏敩 顾萧眼神微亮,正想开口,忽对上江凝雪那双冷冽眸子,还以为她在为自己将那唐剑莲花赠予垂髻小儿做玩物而恼,忙开口解释:“江姑娘,那唐剑莲花是...是因当日匪贼袭扰,我为了让那女娃娃有护身之法,才转赠她护身所用...” 殊不知,江凝雪并不在意唐剑莲花成了孩童手中玩物,她黛眉微蹙,是因瞧见了那女娃身后追逐的持戟士卒,让她不由想起儿时时光,微微失神罢了,听少年开口解释,又见他窘迫模样,心底不由好笑。 冷眸之中显出点点狡黠,心中顿生逗一逗少年的念头,可转念想到眼下他急于救人,便暂敛心神,回想适才女娃在逃脱巡守军士卒追寻一瞬,向少年使眼色之情景,心中已然明了... 于是轻声开口:“既是唐前辈赠你之物,便是你的,要如何处理,自己做主便好,适才你说有法子,是不是想借那女娃之手,帮咱们潜入郡守司。” 少年听闻江凝雪并未因唐剑莲花之事气恼,而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当即笑道:“不错,既然咱们没法硬闯,不妨就换个身份,试试看能不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身旁的烟袋锅不明所以,见少年与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不由好奇开口:“二位稍待,能否为我解释一二,那女娃不过是这莫郡中的寻常百姓罢了,如何能让咱们光明正大的进入郡守司。” 三人正隐匿身形在民宅顶上商议着,忽闻下方又传来那女娃呼喊之声:“放开我,放开我。” 闻声再度探头望去,只见那女娃终是被巡守军士卒追到,士卒们牢记着军纪,倒也没有为难于她,只是抱起了她,在一脸无奈的司卫小六指引下,送她回家... 见得几个巡守军士卒渐行渐远之背影,怀中女娃紧紧抱着怀中唐剑莲花,一双眸子不停地向顾萧几人藏身之处偷偷望来,三人缩回头来,少年收敛笑容开口:“时辰紧迫,尺信大哥,咱们到了地方,再说不迟。” 言毕,少年施展轻功而去,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相视一眼,各自施展,紧追少年步伐而去。 三人轻功不弱,也还好这一路而来,避开的也都是军中寻常士卒,无人发觉潜入莫郡的三人。 莫郡之中,街道纵横,顾萧几人一路悄悄跟随,直至莫郡城中一处偏僻之巷,寒酸之所显在眼中,这几个士卒方才止住步伐,目带征询,转头望向身侧跟随而来的司卫小六,见他笃定点头,几个士卒方才推门而入。 顾萧三人亦见此景,先后施展轻功跃于此房顶上,敛去声息静待,只听得房中几个士卒开口。 “莫郡有我巡守军驻扎,你们郡守司不用再为城防之事操心了,将军已下了军令,让百姓各自归家,这小妮子吵闹不止,我家将军挂念百姓,不予追究,可也不能让她一个劲儿地吵闹,你就留下,安抚好她。” 房顶之外,顾萧听得巡守军士卒开口,微微点头,这高将军尚算体贴百姓,正想间,听得房内司卫小六恭敬答道:“各位大人放心,这娃娃就交给在下。” “好!我们尚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去复命了。” “各位大人慢行。” 房顶之上的顾萧听闻,忙向身侧两人示意,三人藏好身形,待得下方几个巡守军士卒远离之后,方才起身。 三道身影翻身而下,落在这方小院之中,顾萧方才见得这小院之景,院中不仅没有寻常人家中那些鸡鸭禽类、过冬存粮,便是院墙皆有残破之处。 顾萧看得眉头紧锁,便是那双星眸中的神采也被眼前的寒酸小院稍稍遮去光芒,一路北上而来,虽见到些贫苦人家,却没见过如此清寒的宅子。 正环顾小院之时,只听得一声欣喜清脆从屋内传来,尚未回过神来的顾萧只见眼前一花,小小黛色身影已是扑入自己怀中。 以顾萧武境,怎能让人轻易近身,可不用看,只凭那黛色大氅,便知怀中人儿是谁。 “恩公,你果然看明白了小豆子的心思,可担心死我了,你怎的才回来,杨大叔他...他被人抓了,我本想要救他,可想到你说的这物件要到生死时刻才能用,他们虽抓了杨大叔,但却没有要伤他性命之举...所以...”怀中女娃,见了扑在怀中,将发生之事一并说来。 不等顾萧开口,望向顾萧身后,并未见莫缇身影,忙开口问道:“怎的不见缇姐姐...” 顾萧惭愧道:“我与莫司丞、云公子分头行动,约定烽火台相见,我与两位好友遇到些麻烦,脱身赶去时,才发现他二人被贼人掳走...” 听闻莫缇被贼人掳走,小豆子哪还听得下去接下来的话,忙从顾萧怀中挣脱,“噗通”一声跪在顾萧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顾萧忙俯身欲将小豆子扶起。 “莫姐姐心地善良,自知晓小豆子家中变故,便将小豆子从家中接至身旁,悉心照顾,待小豆子就如亲妹妹一般,小豆子自知没什么可以报答恩公...如若恩公不弃,小豆子愿为奴为婢伺候恩公,只求恩公能出手救救莫姐姐...” 言至最后,小豆子已止不住抽泣之声,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顾萧忙将她扶起,替她擦去小脸蛋上的泪水,轻声宽慰道:“莫要担心,我们潜回莫郡,正是为了救人前来。” 听了顾萧之言,小豆子才止住泪水,可还是不住抽泣,带着哭腔开口:“恩公来找小豆子,定是需要相助。” 顾萧不由暗赞一声,这女娃果是聪慧,当即开口道:“莫司丞二人失踪,如若雁北出兵,我等同时去追,救人便不难,只不过眼下,他们却擒下了杨大哥与云公子护卫之人,需得先设法救出云公子的护卫,赶往雁北城,方能救下莫司丞。” 第三百二十六章-询问无果 “恩公是想要小豆子帮你救人。”小豆子立时会意。 只见顾萧轻轻摇头道:“不,如果你们出面去救人,成与不成,一旦被巡守军发觉,说不定会迁怒莫郡百姓,我想你们帮我打探消息,一来查一查我要寻的人被关在何处,二来是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小六兄。” 在旁多时的小六闻言,立时开口道:“恩公有何要问,小六知无不言。” 顾萧稍作思忖开口道:“不知这巡守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卒,可尽数识得郡守司中司卫。” 小六闻言,蹙眉思索片刻后,轻摇首道:“郡守司非是雁北官军,万将军在时曾命人核过郡守司卫名册,可雁北其他将军,从未查验过...以我看来,即便有些士卒、将军能够认得几人,也未必会尽数识得。” 一旁的烟袋锅终是反应过来,本以为在郡守司外房顶上,木兄弟是想借着这小女娃的手来探查莫郡详情,却没想木兄弟却是盯上了这个郡守司卫。 不怪烟袋锅猜不透顾萧心中所想,雁北官军与郡守司士卒皆穿甲胄,尽管制式不同,可在寻常江湖中人看来,并无分别。 “恩公是想...我明白了。”小豆子心思聪慧,听得顾萧问起身后的六哥哥,大大眼中一亮,瞬时就明白过来恩公想要做什么。 闻言一笑,顾萧抚了抚小豆子的脑袋,抬首向司卫小六继续开口:“只要有了郡守司的甲胄,我们三人便能借军情一事,大摇大摆行入郡守司中打探,就算事情败露,六兄也可以借口推诿直言甲胄是被我等盗走的,这样便不会连累你们。” 听得此法,小六连赞好法子,拔脚欲行,口中道:“这办法好,几位稍待,我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几身郡守司卫装束。” 顾萧稍作阻拦,出言提醒道:“六兄,回来时,尽量避开那些巡守军士卒,莫要让他们发现你带着司卫甲胄,否则事情一旦败露,你说不清楚。” 小六笑道:“木恩公放心,若是人多,甲胄不好凑,你们三人,却不是难事,你们先进屋休憩一番,我自去取来便好,这莫郡城中小路,平日里我走的最多,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言毕,小六冲小豆子开口道:“此处虽然僻静,但为防那些巡守军去而复返,你先引木恩公等人入屋内稍待。” 小豆子此时已稍稍平复心情,知道救人莫姐姐之事,急不得,听得小六开口,这才想起,还未请恩公一行人歇脚,忙伸出小手,囫囵在脸上连抹带擦,抹去泪痕,开口道:“六哥哥说的是,恩公先虽小豆子进屋稍稍歇息吧。” 顾萧三人相视一眼,从小豆之邀,入屋暂歇。 —— 郡守司大堂内,高登端坐堂上,待得亲兵将杨虎臣带入大堂中,小眼微动,向亲兵开口吩咐道:“为杨将军松绑。” 待亲兵为自己松绑,动了动已被捆得僵硬的手腕,杨虎臣冷笑一声,并不理睬高登。 “来人,为杨将军搬把凳子。”高登一双小眼在杨虎臣身上打量一番,继续开口吩咐。 杨虎臣亦不客气,见得亲兵搬来凳子,大喇喇的一坐,目带不屑,望向高登,静待他开口。 高登并不在意杨虎臣轻视自己之举,先行屏退一众亲兵,待得郡守司中只剩自己与杨虎臣二人时,方才缓缓开口:“与杨兄一别,也有些许时日了,雁北城之事,高某已有耳闻,眼下高某还有几件事想要问问杨兄。” 言毕,将目光递向杨虎臣,只见这位曾经的雁北军指挥使,只是高抬下颚,眼带鄙夷,瞧着自己,一言不发。 并不气恼,高登含笑起身,缓缓行下堂来,从旁随手抄起把凳子,坐于杨虎臣身侧,自顾自开口:“万将军之事,想来杨兄已知晓,高某亦能理解杨兄心情,但杨兄似是忘记了一件事。” 杨虎臣依旧不曾开口,只是鄙夷的眼神微移。 见杨虎臣有了反应,高登知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小眼一闪,继续开口:“杨兄忘记了,这雁北城,乃至齐云北境,不是他万钧的,而是当今圣上的。”. “哈哈哈,你这等草包混账,也配提圣上。”似是被高登的话戳中笑点,杨虎臣带着不屑,斜目而笑。 听杨虎臣开口,高登目中露出计得之光,即刻回道:“草包也罢,混账也罢,皆不重要,杨将军只需回答我,我这话对是不对?” 杨虎臣不知高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开了口,不妨就看看他想要干什么,定下心思,冷冷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微微点头,高登知道面对杨虎臣这类人需要的是什么,于是定下神来,单刀直入:“既是如此,那就请杨兄交出那张图,” 话音一落,杨虎臣暗暗心惊,这高登果然是冲着那图来的,随即下定决心,不能将那张图的下落交到高登手中,看着面前臃肿的脸,冷笑一声开口道:“什么图,某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行伍中人,皆是直肠子,撒不撒谎,就连垂髻小儿一眼便知,更何况高登,适才自己出口之时,就见得杨虎臣眼神微变,心中已然笃定那张图就在杨虎臣之手,于是和颜开口道。 “杨兄,万钧这辈子是无法再回雁北了,交出图,高某可上奏圣上,保杨兄官复原职,若何?” “高登,你莫要费心思了,你们蒙蔽的了圣上,却骗不过我,你在雁北的所作所为,早晚必遭天遣。”杨虎臣不为所动,开口之际不忘对高登冷嘲热讽。 高登见劝说之言,似对这位曾经的雁北军副指挥使大人毫无作用,即便自己显出圣上旨意,杨虎臣也只会将认为自己行诓骗之举,小眼一转,冷哼一声,赫然起身,向着堂外喝道:“来人呐!” “在!”数名跨刀亲兵昂首而入,森冷杀意顿满整个郡守司大堂。 重回堂上的高登,望着稳坐堂下,面不改色的杨虎臣道,神情肃然道:“看来咱们这位杨大人是不喜听人劝,不如为杨大人换换口味...” 堂下杨虎臣看着周身逼近的亲兵,冷笑一声,缓缓起身,身侧跨刀亲兵见状,纷纷露出紧张神色,各自手按军刀,戒备着杨虎臣随时暴起。 杨虎臣眼神微移,瞥向一旁神色紧张的几人,只是冷笑,将手缓缓抬起... “唰—唰唰—”身侧几个亲兵见状,还道这杨虎臣要动手,纷纷抽刀,将其围住。 见得几人紧张模样,杨虎臣才带着不屑开口:“莫要紧张,某既是落入你的手中,就没想过要逃了,要用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皱一皱眉,便不是万将军麾下之将。” 眼见亲兵要将杨虎臣押出堂去,高登一双小眼急转,终是在几人迈出堂去一瞬开口:“慢。” 终亲兵闻言回首,听得自家将军出言阻止,不解其意,只见堂上胖将军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将杨虎臣暂且收押,容本将军思虑一番,再行发落。” “得令!” 看着杨虎臣自始至终不变的鄙夷眼神,即便被押走,都不曾变过,高登知道这等汉子无论用刑还是利诱,他都不会改变主意,适才一番试探,看来他可能还不知那张图中暗藏着什么,要快些从他口中问出那张图之下落才行。 但他油盐不进,这可如何是好,想了许久,只听得堂下亲兵前来复命,这才回过神来,终是想到一人,或许能让杨虎臣开口,只不过要让他出手,只怕自己将来所获猜忌,比起万钧只多不少。 可转念想到,自己背负这些年的骂名,不也正是为了那万世生平,若真的能撬开杨虎臣的口,天下百姓永不再受战乱之苦...想到此,高登小眼中的犹豫之色顿去,立时起身,向堂下不敢出言打扰自己的亲兵开口。 “你们去请...” —— 顾萧三人正于小豆子相谈,只听院外传来疾速脚步声,顿生警觉,连忙示意小豆子在屋内藏好,与江凝雪并烟袋锅使了使眼色,两人顿时会意,踏地而起,瞬间跃上房梁,隐匿好身形。 听得脚步声已入了小院,顾萧三人不敢随意探查,以免暴露行踪,只得静待此人入内。 “木恩公,木恩公...”来人正是去了多时的司卫小六,生怕引人注意,只得压低了声音轻声呼唤。 房中隐匿身形的顾萧,听得来人是小六,方才放下心来,三人从房梁上一跃一跃而下,打开房门。 小六忙闪身入内,低声冲顾萧开口道:“木恩公,我依着你们三人身形,找了身形相似的甲胄,你们赶紧试试。” 顾萧忙道了声谢,三人从小六手中接过司卫甲胄,自寻房间换上。 约莫盏茶功夫,顾萧三人先后从屋内行出,在小院中静候的司卫小六与小豆子抬眸望去,眼底一亮。 虽是最为寻常的郡守司甲胄,可少年郎穿上,却是英武非凡,再向后看去,只见的原本那位一袭白衣,宛若仙子的姑娘化身成了俊俏司卫,在甲胄映衬下更衬的肌肤胜雪,许是从未穿过甲胄,以至于稍稍有些不习惯,一双黛眉紧蹙,略显局促。 看过这两人,到让司卫小六心中生出些许自卑,可当看到最后行出的烟袋锅时,在场几人不由哄堂大笑,稍稍缓解各自心中急切之情。 不仅是甲胄穿的歪歪垮垮,还不忘将他那杆烟袋锅斜插腰带之上,与甲胄搭配,倒更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一般。 “我...这烟袋锅可比我之性命,可丢不得...”被几人笑得烟袋锅讪讪开口。 司卫小六见三人甲胄皆穿得有误,忙唤起一旁的小豆子,上前为几人整理了一番,略退几步,打量片刻,开口道:“行了,这就差不多了,只不过...总觉得不像...” 一旁的小豆子才为江凝雪整理好最后的裙甲,听得六哥开口,一双灵动大眼瞧向几人,思索片刻,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了。” 连忙俯身,在地上刨开积雪,从雪下抓了些许泥土后,示意恩公三人稍稍俯身,将满手泥土抹在三人面上,向着身后司卫小六开口:“六哥哥,你再瞧如何。” 司卫小六凝目望去,方才恍然大悟,适才那黑衣劲衫的汉子倒还好,只是木恩公与那位仙子姑娘便是穿上甲胄,也遮不住俊俏面庞,哪里像是常年在外奔波与匪贼争斗的郡守司卫,小豆子扯点泥土遮掩之下,看上去便顺眼多了,当即笑道:“这便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司中试探 被抹的满脸泥土的顾萧三人相视一眼,不禁捧腹,便是冷若冰霜的江凝雪,唇角也罕见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片刻后,几人总算平复了心情,顾萧与江凝雪二人将断月剑匣与惊鸿剑等随身之物,托付交予小豆子藏于院内,便欲动身。 “木恩公稍待,郡守司虽非雁北官军,可也有司中口令,且这口令雁北官军亦知晓,正是为了雁北官军与郡守司卫同守莫郡时辨别身份所用。”小六忽地想起,赶忙拦住三人。 顾萧忙问:“还请六兄赐教。” 小六侧首想了想,正要开口回答,忽见身前恩公眼神一变,身形微动,不仅恩公,随恩公同行的另外两人也飞速跃开。 不明所以,小六忙凝目望去,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恩公三人本是面对自己,背对院门,当他们跃开闪避,才见得数枚暗器钉在地面雪中,若非躲的及时,怕是偷袭之人就要得手。 小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难道自己取郡守司卫服饰之时,被人发现了?不应该呀,自己一路小心,尽捡莫郡小路而行,即便被巡守军发现,他们不熟莫郡之路,也无法追上自己。 正疑惑时,又几枚钉镖破空而来,不过却不是冲着院中小六与小豆子,反是追着顾萧三人疾射而去。 使这钉镖之人,在偷袭之下,都不曾得手,更何况现在顾萧三人已有防备,烟袋锅疾出脚,便踢飞袭来之镖,顾萧与江凝雪二人此次连闪都不闪,各自出掌,只凭掌风,就已将几枚钉镖尽数挡开。 随着钉镖偷袭不成,一人身影,伴随口中怒喝,跃入小院直冲顾萧而去。 “狗贼,还敢入我莫郡!” 来人功力不弱,掌风过处,隐有真气凝于掌间,一身宽袍蕴满真气,高高鼓起,看这架势,势要将身穿郡守司卫甲胄的少年毙于掌下。 顾萧并不慌张,因这人施展掌法之时,就已感知他武境只不过初窥,莫说顾萧、江凝雪,即便烟袋锅出手,这人也无法抵挡。 听这人开口,知是莫郡众人,但顾萧不想几人暴露行踪,正犹豫是否要擒下此人之际,小院中的小豆子倒先开了口,尽力压低声音却又能让挥掌攻来之人听到。 “莫伯伯,他们不是匪贼!” 这一声呼唤,让这人掌势顿缓几分,至少年身前方才收住一瞬,踏地后跃护在小豆子身前,目中戒备不减,打量着少年三人,轻声问小豆子道:“小豆子,你不必怕,莫伯伯在,这些人伤不了你半分,你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潜入咱莫郡的匪贼。” “莫伯伯,你真的误会了,你还记得你回来时,我和你说过的救下咱们莫郡的恩人吗?”小豆子连忙抢入这人身前,阻拦道。 来人正是莫家家主莫守民,见小豆子神情恳切,又想起自己赶回莫郡后山藏身处时,小豆子与自己所说的青衫少年现身,救人之举。 莫郡民风淳朴,善恶分明,莫守明在得知自己误会了莫郡的恩人一瞬,连忙快步上前,纳头便拜。 “恩公对咱莫郡有救命之恩,莫守民瞎了一双昏聩老眼,竟对恩公动手,还请恩公责罚。”言毕,莫守民袖口一抖,一枚钉镖出现在手中,便要向自己肩头刺去。 可身未跪下,钉镖刚出,就觉一股掌风携雄厚掌风,将自己托起,不由心中暗暗惊讶,这少年虽说面上满是泥土,但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竟有这等武境。 “莫家主,您是前辈,晚辈断不敢受您之礼,再者说,习武之人,本就是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年一掌拂落莫守民手中钉镖,托着莫守民双臂开口。 莫守民亦是性子直爽之人,亦深知这武境高超的少年,说不定是中州那些武学世家之子弟,并不在乎这些虚礼,便不再执意去拜。 “莫伯伯,你怎得会来这旧院。”小豆子担心莫伯伯再行傻事,忙上前抓着莫守民的袖口,开口问道。 莫守民想到被擒的杨虎臣,微微叹道:“虽说高将军所率的巡守军,严守雁北军纪,并未扰民,可杨兄弟被他们所擒,缇儿亦下落不明,我正苦思寻人救人之法,却无意瞧见小六鬼鬼祟祟的领着几套巡守军甲胄往小路而行,我本想叫住小六问个清楚,可瞧他那做贼心虚的神情,一时好奇,便跟了上来...” 言至此,莫守民那张老脸登时又现愧疚之色,继续说道:“我见了木小兄几人,还道是匪贼以小豆子为质...故而偷偷藏于一旁,想要趁机动手...” 司卫小六亦是淳朴之人,听得莫大叔说自己鬼鬼祟祟,尴尬的立在原地挠头,听得他开口直述当中误会,忙将顾萧几人来意说明。 听得顾萧知晓莫缇下落,亦为救杨虎臣而来,莫守民眼中一亮,当即开口:“太好了,若是木小兄几人愿出手相助,不仅是缇儿有救,便是杨兄弟也有救了。” 顾萧见误会已解开,事不宜迟,便继续开口向小六问口令一事,却听一旁皱眉思索的莫守民道:“木小兄这法虽好,可还有些破绽。” “哦?还请莫大叔赐教。”顾萧救人心切,更担心自己几人行事万一败露,连累莫郡中人,当即开口问道。 “你们穿的皆是寻常郡守司卫服饰,就算能入郡守司,想要见到高登,亦是难事,依我看...不如这样,你们三人就虽我一同前去,我虽无官身,即便当年万钧万将军亦会予我三分薄面,想来这高登再是草包混账,也会给我些薄面相见。” 顾萧亦觉莫守民之言甚好,即便事情败露,他也只需说是被自己三人胁迫,就能将此事推的干净,当即赞同。 几人既已商定,就此动身,莫守民引着几人出了小院,往郡守司方向而去。 —— 郡守司内,高登一双小眼中,闪烁不定,不知自己到底此举是否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若不请那人出手,怕是无法撬开杨虎城的嘴,犹豫不定时,只听得亲兵来报。 “启禀将军,陈医官已到司外。” 听得亲兵奏报,高登知晓眼下已是骑虎之势,眼中犹豫顿消,起身道:“请。” 亲兵得令而去,不多时,老陈背着他那装满瓶瓶罐罐的药箱在亲兵指引下快步而入,见得高登一瞬,满面和煦笑容,开口道:“哪怕高将军不遣人传我,我也该来了,昨夜上药,已过了时辰,也该到换药之时了。” 高登亦是满面笑容,起身下堂,迎上前去,口中应道:“也就是老陈你,才会一直关心高某,换做别的医官,怕是早就将我这草包混账将军的生死,丢置一旁了。” 让上座来,高登随即开口吩咐亲兵让老金做些拿手小菜,要与老陈喝上几盏。 老陈打量着高登殷勤之举,不由笑容微滞,不过一瞬,又变回往常姿态,当即开口道:“高将军,你肩头之伤,不宜饮酒,老陈虽说是军中下属,但也是医者,可不能看着我的病患犯医之忌讳。” 第三百二十八章-袒露身份 听闻高登开口,老陈眸中戒备不减,沉默片刻,搓洗双手应道:“既将军有雅兴,那老陈便陪着将军饮几盏也无妨。” 高登闻言,终是一改冷峻神情,面上再度堆起笑容,起身笑道:“这才是嘛,有老陈在旁,我便能放心的饮酒。” 二人正交谈间,厨官老金已在堂外遣亲兵通传,直言酒菜已备好,高登大笑,径直上前,把起老陈手臂,不管不顾,开口高声嚷道:“早就饿了,快快唤老金上菜,上酒。” 令出不久,厨官老金引一众亲兵,将备好的酒菜上桌,老陈不知今日这位草包将军到底犯了什么癔症,非要拉着自己饮酒,但还是耐下性子,陪坐在旁。 挥手遣退众人,高登起身,踱步至老陈身旁,替他斟满盏中烈酒,开口笑道:“老陈随我已有多年了罢。” 老陈忙起身托起酒盏,挂上笑容回道:“自将军入雁北以来,就一直追随将军。” 高登自嘲一笑道:“某是个浑人,自入雁北以来,敛财扰民,无恶不作,害的老陈你也背负了不少骂名,某敬你一盏。” 老陈忙要推辞,却见高登已是仰首抬盏,烈酒下肚,只得咬咬牙,将自己盏中酒尽饮,可还未放下酒盏,却见高将军已是拎着酒盏再至:“这第二盏,便是适才说的喜事,某总算是铲除了匪患,没有辜负圣上所托...” 言出,坛倾,酒出,老陈的冷汗也随之而现,忙开口道:“老陈只是一介医官,不知将军在说些什么...” “哐—”话音未落,就听得酒坛重重顿于桌上之声。 随着放下酒坛,高登已是饮下了第二盏酒,放下酒盏时,亦顺势单手搂住老陈肩头,伏在老陈耳旁道:“我高登,自入军中,便无时无刻不想着为齐云,为咱圣上分忧,忠心可鉴,身负圣命,入雁北,装纨绔...但咱圣上,又岂能相信一个亲生兄长都摇摆不定之臣呢...” 言毕,拍了拍老陈肩头,缓缓起身,又去寻那酒坛,转身一瞬,先前还面带惶恐,额生冷汗的老陈,已然变了个人。 此时的老陈,面色冷静,不见惊慌,目光扫过正为自己倒酒的高登,定定的瞧了片刻,方才收回目光,缓缓开口:“将军早就知道。” 高登一笑,见得老陈盏中酒已满,收回酒坛,开口回道:“是。” “何时知道的?”老陈不明白,自己多年潜在他身旁,自诩不曾露出一丝破绽,这位‘草包’将军是如何发现的。 “先前只是猜测,适才老陈你已证实了我所料不错。”高登略带酒意的面上显露计得之笑。 闻此言,老陈面色稍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不再似先前起身饮酒,只是将手中酒盏缓缓推至一旁,侧目望向高登,眼中透出让人难以直视之凌厉。 这眼神,不说寻常人,便是习武之人见得,也会退避三舍,没想到高登竟不闪不必,与老陈坦然对视。 瞧见高登这磨样,反倒是老陈心中升起些许慌乱,先移开眼神,瞥向周遭,连连查探,心中暗道:“这高登要做什么,难道他起了反心?” 心慌之下,不由暗运真气,探查适才自己饮下酒中是否有毒,藏于桌下之手,早已缩回袖中,只霎间,掌出袖时,指尖夹着几枚细长银针,可还未等老陈想要以银针刺穴,提前阻住穴道,以防自己饮下酒中有毒时,却听身侧高登再度开口。 “老陈心中一定是在想,既为人臣,哪怕心中已知圣上安插人手在旁监视,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的挑明,难道这高登是疯了?还是想要造反?”高登手托酒盏,在桌前缓缓踱步,继续开口。 “只管放心,以老陈你的武境,医术,莫说这大堂之中只有我,便是现在调上一营巡守郡士卒,又有谁能拦得住你。” 老陈眸中戒备已满,自己跟在他身旁多年,虽知这位草包将军不像外人所见那般混账,可也没料到他竟有如此智慧,看的如此透彻,不由想起自己临行之际,九五的叮嘱之言。 “此去雁北,你要替朕牢牢看着高登,如若他敢暗通北晋,可先斩后奏。” 眼前闪动,闪过高登当日回营调兵之时,自己受那封秘旨,暗中将传于高登秘旨放入他房中...又闪过给自己的那道旨意中,命自己暗中协助高登擒住严青川,不可让其相助宁王,势要引出所有隐匿在雁北的所有匪贼,一力剿除。 想至此,不由暗暗心惊,不止是为高登却没负圣上相托,更心惊圣上用计深远,更兼心之狠辣,竟以自己的亲生儿子为诱饵... 收回心思,望向眼前高登,此番他捅破这层砂纸,到底要做什么。 老陈阴晴不定的神情,尽数落于高登眼中,缓缓踱步至桌前,将那被他推开的酒盏再度移回他的手中,敛笑开口道:“圣上让你看着我也好,还是让你协助我擒下严青川,防止他回护宁王殿下也罢,可不止是想铲尽雁北匪患这么简单。” 瞳中骤缩,即便老陈心中有些许好奇,却不愿去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偏偏此刻心中大乱,整个人如坠冰窖,即便才饮过酒,亦觉浑身寒冷异常,耳旁又响起高登之声。 “你在雁北军中多年,自然听说过那首诗吧。”不等老陈反应过来,高登继续开口。 一字一句,如击心房:“斑斓毒阵傲雁北,无归将军魂不归,杀尽黩武百万兵,月牙素天血犹腥。” 骤然抬眸,老陈对上高登那双透着精光的小眼,不禁喃喃开口:“你...你寻到了那仙人之阵所在?” 高登冷笑起身,端起酒坛,灌下一大口烈酒,丝毫不在意酒水浸湿将将才换包扎伤口之细布,伸手抹去嘴角酒水,慕地回首道:“不仅寻到仙阵所在,还有破开那仙针传说之法。” 老陈再忍不住,赫然起身,惊呼开口:“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高登眼中似迸出无比自信之光,一字一句道:“绝无虚言。” “在哪?”老陈再抑不住心中震惊,开口发问。 高登盯着老陈那双眸子,从容开口:“就在雁北,就在莫郡...就在这,郡守司中。” 老陈已无暇去想其他,那传说在雁北军中口口相传,即便不信,可听得久了,加之北晋和圣上皆有动兵之念,却在这十八年间,似有默契,不曾妄动,也让老陈不得不相信这传说是真的。 眼下不仅能见识到传说仙阵,更能亲眼看到破阵,怎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想要开口再问时,却猛然回过神来,圣上当日将暗中监视高登之事交予自己,皆不曾说过此事,便是不想自己知晓,如今自己知道这事,以圣上能用自己亲生儿子为诱饵的性子... 不想再待下去,老陈胆寒后退,只想逃离眼前的郡守司大堂,可还未等退开几步,却听身后传来草包将军之声。 “某既是豁出了这条性命将这等秘事告诉你,难道是你想逃,就能逃的掉的吗?” 似是被高登之言抽干了浑身力气,这位武境高手,恍如失了内力一般,颓然坐地,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盏茶功夫,方才回神,向高登无力开口道:“你费劲心思,又将此等秘事告诉我,想要我做什么。” 见自己已然计成,只差一步,高登知道自己下句话一旦开口,就断无法回头了,不由再现犹豫之色,可转念想到那位天子口中的“天下一统,万世升平”,眸中逐渐坚定,单手伸向身侧装满烈酒之酒坛,一把拽过,仰起头来,“咕嘟咕嘟”尽数灌入口中。 烈酒入喉,酒意上涌,壮了壮“怂人”之胆。 “啪嚓”一声,酒已尽,坛已空,人将醉,趁着几分酒劲,高登缓缓起身,摔碎手中空坛,向着颓然坐地的那位一字一句:“撬开杨虎臣的嘴,寻出那张图,破解图中奥秘,辅佐吾主,出雁北...过赢江...取晋都...伐南唐...天下一统...万世升平...” 此刻的老陈,似乎才第一次认识了面前这位自己追随多年的“草包混账将军”,自己堂堂武境高手,若是与之相比,或许武境高过他,但若论起胸襟、胆色,自己不如他也。 于是定下心神,思忖片刻,赫然起身道:“好,我助你。” 面色涨红的高登,没想到老陈竟如此爽快,自己准备了许多说服之辞,都没派上用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确认道:“果真要助我?”. 老陈笑了,这么多年的陪笑、假笑,都不如此刻由衷而笑,再无犹豫之色,爽快开口道:“当然...一条性命而已,将军不怕,我又怕的什么,既然将军肯豁出性命,为圣上开创万世基业,老陈怎得舍不得这条贱命。” 高登仰天一笑道:“好...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老陈此刻已卸下伪装与心头重负,当即开口:“有什么,只管问。” “这么多年了,只知道你叫老陈,你到底姓甚名谁。” “名字重要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不是想请我喝酒来着...” “额...酒喝完了,老金!老金!”高登大吼起来。 门外远远候着的亲兵们,还有厨官老金,只听得堂中自家将军大吼,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入内查看。 “再去搬几坛酒来,我与老陈不醉不归。”高登似事酒意袭来,拍着桌子吼道。 “老金,没听到将军吩咐吗,快去。”医官老陈笑着吩咐道。 众人面面相觑,高将军犯浑,那是常有的事儿,怎的今日这想来稳重的医官老陈,也跟着犯了浑,不过没人敢再此时逆了自家将军之意,正想转身去搬酒之时,却听堂外亲兵来报。 “高将军,郡守司外,莫守民求见...” 第三百二十九章-挟金入司 郡守司外的莫守民,带着伪装成郡守司卫的顾萧三人正在司外等候,见司前守卫入内通传,顾萧轻踱几步,凑近莫守民,压低声音开口。 “莫家主,一会儿入司之后,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一旦拖不下去,就依着咱们先前商量之计行事。” 莫守民稍稍点头,并未回首,眼神落于司前紧盯自己四人的数名巡守军士卒,见他们并未在意几人的窃窃私语,方才低声回道:“木小哥放心,只是杨兄弟就拜托几位了。” 顾萧此来,杨虎臣正是要救之人,自然回道:“莫家主放心,一切交给我们。” 两人正交谈间,只见郡守司大门缓缓打开,先前入内奏报的亲兵已经快步而来,立于门前阶上,向着司外顾萧几人朗声开口。 “将军有令,传莫守民入司禀报。” 莫守民闻言,躬身一礼,领着顾萧三人,低首便行,正当要跨入郡守司大门一瞬,却被身侧几个巡守军士卒持戟拦住。 “诸位,这是何意?”已跨入郡守司中的莫守民,回首望向拦住顾萧三人的巡守军士卒,不解开口。 “将军之令,并未允你带人一同入内。”守门的巡守军士卒双目一睁,厉声喝道。 心中一急,莫守民正要开口争辩,却被挡在门外的顾萧抢先开口:“大人,军情紧急,只我一人知晓,不过小人身份低微,担心大人不予通传,这才求了莫家主出面,还请大人能让我们随莫家主一并入司禀报。” 守门的巡守军士卒,打量了一番被拦在外的郡守司卫,年纪轻轻,说话倒是恳切,开口平缓了些许道:“小子,你莫要多言,高将军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何军情,你不妨说与莫家主,让他入内禀报即可。” 见这守门士不肯放行,郡守司大门就在眼前,顾萧目光微瞥,心中暗暗盘算,眼下莫郡之中的巡守军士卒皆已分散开来,去安顿莫郡百姓,只有少许士卒守在郡守司外。 自己靠近郡守司的目的既已达到,眼下凭自己三人之力,硬闯救人,只要够快,不等这些士卒集结,只要将那高将军擒下,再以他为质,自能将杨虎臣并云公子护卫救出。 硬闯的心思一生,不由身随心动,少年的手已慢慢抚向腰间佩刀。身后的江凝雪与烟袋锅见状,瞬间察觉少年心思,各自暗凝真气,准备与少年同时出手。 守门士卒追随高登多年,个个眼神锐利,瞧着这三人神情举动,似有不对,不由警觉顿生,手亦按向腰间军刀。 郡守司门外氛围顿时紧张起来,正当顾萧想要动手一瞬,却听郡守司内一人开口招呼几个守门士卒。 “你们几个的膳食,我已遣人备下了,一会换了岗,记得吃。” 这一声,将门前紧张氛围稍稍缓和,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郡守司内,手捧残羹碗碟的厨官老金,将手中杂物,交予身旁膳夫吩咐一番后,快步而来。 顾萧正犹豫要不要动手时,却见老金使襜裳擦了擦手中油污,向守门士卒笑道:“你们几个,这都进了莫郡,还那么紧张做什么...咦,这是...” 话音落时,眼神已是移向门前的顾萧几人,这领头的郡守司卫瞧着极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由想要靠近几分查看。 士卒们双目不曾从少年身上移开,依旧带着戒备,但开口还是略带恭敬道:“是金厨官呐,这不是,这几个郡守司卫想要面见咱将军,说什么有军情相告。” 瞥见是老金,顾萧暗暗叫苦,自己稍作伪装,或许瞒得过这些不曾见过自己的巡守军士卒,可老金才见过自己不久,前日破除金刀门那雪衣公子袭巡守军时,就曾借老金之手潜入巡守军营。 此时想再躲,只怕更会引来怀疑,顾萧只得咬牙,将头低下,佯装不识,向老金招呼道:“大人,小的确有重要军情相告,还望能通传一声。” 守门士卒不耐道:“你这小子,怎的如此执拗,不是与你说了吗,将军之令,乃是让莫家主一人前去,你将军情告知莫家主即可,快快离去...” 话音未落,就听老金出言打断道:“且慢。” 守门士卒不明所以,正想要好奇发问,却见老金目带狐疑,缓步走向三个郡守司卫,直至领头的少年身前,方才开口:“小兄弟,你抬起头来。” 顾萧此时已运足真气,打定了主意,只在老金近身一瞬,赫然抬眸。 看到这熟悉面容,老金终是想起了缘何瞧这少年如此眼熟,他不正是前夜在潜入巡守郡守,识破了瓠子下毒之事,而后助自家将军剿匪的少侠,他缘何出现在此。 瞳孔骤缩一瞬,正欲开口,却觉腰间被少年剑指抵住,耳旁响起之声:“你见过我的身手,知道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想法子带我入郡守司,不为难于你。” 老金从少年语气便知此番他并非为了相助而来,见过少年身手,哪敢反抗,更知身后的几个巡守军守门士卒正看着自己,稍作思忖,只得装出亲近模样,开口惊呼道:“表弟,你怎在此地!” 这一幕,让老金身后正戒备的守门的巡守军士卒瞬间懵了,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见老金搂起这年轻司卫肩膀,一并跨入郡守司大门,口中还寒暄道:“你啥时候来了这莫郡当差,也不告诉我这做哥哥的一声,来来来,正巧赶上开伙,咱哥俩好好唠唠。” 入了郡守司,老金还不忘回首招呼司外的江凝雪二人:“发什么楞,既是我兄弟的同袍,一并来就是。” 烟袋锅与江凝雪二人交换了眼神,忙快步跟上前去,只留下尚未回神的守门士卒...直至老金领着几人入司而去,这几个士卒方才回身,喃喃交谈。 “这金厨官...何时有在莫郡做司卫的兄弟...” 几个士卒纷纷摇头。 “我好像听伙房营的人倒是提起过,可也记得不清楚了...” “要不要禀报将军。” “你可莫要多嘴,小心以后有伙房营的人找咱们麻烦。” “行了,都别嚼舌头了,好生戒备。” ...... 挟持老金,总算入了郡守司,莫守民向挟住老金的顾萧三人使了个“依计行事”的眼神,便随前来接引之人往郡守司大堂而去。 顾萧假意把臂而行,将老金带至司内一处僻静之所,见得四下无人,方才松手来,还未开口,却听身侧老金面带凝重,先开口道:“少侠此来,想来不是为了如前夜一般,助我巡守军而来吧。” 顾萧倒是没想到老金有此见地,亦不藏着掖着,直言到:“不错,我为救人而来。” 老金面色更沉,尽管军中知晓前夜之事者甚少,知晓之人也都缄口不提,但老金是亲眼所见者之一,深知这少年与那被擒住的虎目钦差乃是一路人,不知自家将军为何要擒住钦差大人,但老金可以笃定的是,这少年此番前来定是冲着救人而来,故而才有此一问。 第三百三十章-依计现身 高登带着几分酒意,端坐郡守司大堂之上,望着亲兵引入大堂的莫守民,高登眉头紧锁,略带威严道:“莫家主,听说你有紧急军情来报。” 瞧着堂上神情肃穆的高登,莫守民想到他觍着脸向自己求娶缇儿的无赖之景,可现在再观高登,与先前的草包混账模样截然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稍稍出神。 见这位莫家家主并未开口,堂上的高登倒是有些着急,自己心上人儿没了父亲,这位莫守民便如莫缇之父一般,当日准备剿匪时,遣离他,也正是为了他的安全,让那莫缇不记恨自己。 “咳咳!莫家主,你有何军情奏报。”高登暂敛心神,开口提点。 被高登的咳嗽声唤回了心神,虽不想叩拜这草包,但要依那木小哥之计行事,还需忍耐,想至此,莫守民稍整衣衫,跪地叩首道:“禀将军,小人侄女,莫郡郡守司司丞莫缇为通报匪贼扰郡,下落不明,小人多方打探,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所以想请将军能派出巡守军救人。” 高登听闻莫缇之时,不由情急起身,可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身形一缓,返身缓缓坐下,眼神中挣扎犹豫片刻,终是冷静开口:“这便是你说的重要军情?看在莫司丞守莫郡多年,本将就不追究你夸大军情之责了,你且去吧,莫郡之事,本将自有计较。” 堂上将军反常的表现尽数落入莫守民眼中,从他适才的赫然起身便知,他心中记挂着莫缇,不由对这草包嗤之以鼻,决不能将自家侄女嫁于这贪财好色之徒,但此刻还要为木小哥几人多争取些时辰,只能设法再与其周旋。 定下心思,莫守民急切道:“将军,缇儿自幼丧父,是我...是小人一手拉扯长大,于小人来说,缇儿便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下落不明,安危全系将军一身,还望将军能查小人之情,允小人随军同行,找寻缇儿下落。” 一双小眼微眯,打量着跪于堂下直述亲情的莫守民,心中顿生疑惑,此前自己也曾托人向莫家示自己倾慕莫缇之心,可当时的莫守民却是一脸正气,当堂怒斥来人,直言自己这种贪财好色之辈,配不上莫缇,难道是因莫缇失踪,他急切之下,这才转了性子,肯放下脸面来求自己。 不对,莫守民比起他兄长,更为刚正不阿,莫家人也从未在权贵面前低头,他神色慌张,以军情入司,定不止是为了莫缇而来。转念想到他与杨虎臣的交情与巡守军前日擒下杨虎臣时他的反应,顿察这莫守民心中盘算。 面上却不露声色,声音如常道:“莫家主只管放心,救人之事,高某一力承担,只不过眼下却有更重要之事,待得事毕,本将军自然点齐军马,前去寻人。” 言毕,见莫守民跪地依旧不肯起身,当即开口道:“莫家主还有其他事?” 莫守民眼神微动,正想继续开口拖延,却听立在堂下一人含笑开口。 “莫家主此来,仅是为了这些事吗,可曾携他人前来。” 此言一出,堂上高登小眼一凛,开口之人正是医官老陈,适才自己为了让他出手相助,不得不冒风险,当众挑明他受皇命暗中监视自己之事,好在这位潜藏自己身边多年的圣上耳目,被自己说服,愿出手相助。 此时的老陈目露怀疑,眼神如刀盯着堂下莫守民,开口之时,眼神微动,扫向郡守司大堂顶上。 莫守民听得此人开口发问,不由一怔,自己适才只顾着依木小哥的法子拖延,却没注意到身侧这人,五旬年纪,身材并不高大,从他身后的木箱来看,倒像个郎中,军中配有医官之事,分属常见,稍作查看,便知其身份。 自己亦是习武之人,有着初窥武境的莫守民在关注到医官一瞬,顿觉这医官并不简单,他不似普通人的气息粗重,亦不似习武之人气息匀称,反倒给自己一种深藏内敛之感。 莫守民暗运内力,想要感知一二,可当内力透体而出,至这医官身前之时,像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无法寸近。 心惊讶之下,听得此人再度开口:“莫家主不回我,那就是默认了...不过我倒是好奇,就凭你们几人,如此大费周折,难道真的不把莫郡之中的四千巡守军放在眼中吗?” 见军中竟有能人,莫守民知晓已再遮掩不住,虽内心深处,不想依木小哥之法,将他们揭发,至他们于危险之境,但在前往郡守司的路上,木小哥所言却让莫守民不得不这么做。 “莫家主,我知你心中不想这么做,但如果不将我们告发,不仅是你、小豆子、六兄,说不定整个莫郡百姓都会被我们牵连,只管放心,我们三人自有脱身之法,你照做便是。” 记起少年的话,莫守民不再犹豫,忙装出如遇救星一般,面色忽转,带着哭腔开口。 “将军救我...大人救我...” 见莫守民面色突变,高登猝不及防,老陈更没想到,正欲开口发问,只听得郡守司房梁之上一声闷响传来,而后便是三道人影从天而落。 “有刺...” 堂下几个亲兵,刚想开口高呼,却觉眼前一花,而后脖颈处传来的剧痛让眼前顿黑,瞬间昏死过去。 莫守民见得屋顶破裂,心中已知是木小哥三人动手,当即大喝一声:“大人救我,正是这几人挟持小人,来闯郡守司!” 话音落时,早已挥袖迎上落定三人身前,瞧准满面泥土身形挺拔的少年郎,迎面便是一拳,可还未近身前,却被一股真气席卷,整个人倒飞而出,直直撞在郡守司大堂柱上,跌落于地。 莫守民颤颤巍巍还想要起身,张口却喷出血雾,当场昏死过去。 瞧着莫家主这演技,顾萧情不自禁想要开口喝彩,自己适才只是轻出内力,拂向他,他却倒飞而出,就连扑地,呕血都如此逼真,若非知道自己出了几成力的顾萧,差点都以为自己是否是真的伤了莫大叔。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演技真与不真之时,既然莫大叔依计而行,演的越是逼真,就越不会引起巡守军的怀疑。 想到此处,顾萧已然不再去看地上“昏死”的莫大叔,赫然回首,望向堂上神色微变的高登,还有只在自己三人破顶而入一瞬便已身形疾动,护在高登身前的那人。 此前三人在郡守司顶上暗中窥探,直至这医官开口之前,皆不曾察觉此人竟懂武艺,适才看他护住高登的身手,顾萧已能笃定,此人武境不在自己之下。 老陈既是被高登戳破身份,又应下相助之请,早已不再隐藏,更何况此时的郡守司大堂内,除却被打昏的巡守军士卒与那莫守民,此刻就只有自己与高等二人。 为防隔墙有耳,高登与老陈交谈之时,早已让无关人等远离军守司大堂戒备,即便是顾萧三人破顶而入,守在司外的巡守军士卒皆无人听得。. 双手拢入袖中,老陈眯起眼来,瞥着“昏死”的莫守民身前那突出的殷红血迹,又想起他口中呼唤“救我”之词,眸中戒备稍去,转向堂下三人,冷笑开口:“听这莫家主之言,便是受你三人胁迫,才谎称有军情奏报入郡守司的罢。” 听闻这医官开口,顾萧知道他已不再怀疑莫家主,不由松了口气,开口却是更冷语调:“哼...没想到不仅是江湖中卧虎藏龙,便是这军中亦有你这等高手,看来是我小瞧了巡守军。” 听得堂下穿着郡守司卫服饰的少年人开口,老陈身后的高登眼神一亮,开口惊道:“是你。” 堂下少年冷笑:“将军好记性,只不过在下却是没想到,我与严兄救下的,却是忘恩负义之辈。” 老陈听闻高将军与堂下少年人一问一答,似是相识,不由微微侧首,以示疑惑,只听身后高将军似在向自己解释,亦是在回答少年般说道。 “少年人,念在你前夜在匪贼手中救下我巡守军的兄弟,只要你就此离去,本将军可不追究你擅闯巡守军之事。” 少年闻言,面上冷冽不见,反显嘲笑:“我是为百姓剿匪,此番前来,也是为百姓而来,大人,你莫要再施缓兵之计了,我等三人早已将这郡守司中的士卒料理了。” 高登闻言大怒道:“你敢杀我巡守军士卒?” “我不会滥杀无辜...”少年从容回道,一双眸子在面颊泥土映衬下似闪烁这星辉光芒。 听得少年此言,高登稍稍松了口气,与金刀门死士鏖斗之夜,曾见过少年身手,若他想动手杀人,只怕巡守军士卒就要遭殃,还未等道高登这气喘匀,听得少年已是再度开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救命之情,不知大人可愿还?”少年言毕,一双目光已无视拢手护着高登的医官,直直盯向主将位上的将军。 蹙眉凝望,高登一双小眼早已眯的只剩一条缝,心中暗自推测起少年身份,他与严青川前夜冲突、冰释之举浮现,已是堆起笑容开口:“少年人,你说的不错,你想要我怎么还?用严青川来还?” 少年一笑,并未开口,只是将眼神移向将军身前那拢着双手的医官身上。 许是感到高手的气势,老陈从身后高登身上抽回目光,迎上少年司卫,两人目光相交一瞬,已略懂对方心思。 “少年人,你要知道江湖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陈敛去笑容,面色渐冷。 少年眉头微挑:“前辈说的不错,可有些事,总要去做。” “看来你是打定了心思,不想听高将军之劝了。”老陈言出之时,浑身的气势也随之散发。 少年见状,微微侧身戒备,身后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亦知这医官武艺不弱,稍稍散开些许,封住他出郡守司大堂之路。 第三百三十二章-依计行事 高登见到杨虎臣一瞬,心中顿知自己中计,可还未曾回过神来,就觉颈边剧痛,顿觉天旋地转,昏迷之前,所见最后之景,便是少年与杨虎臣抱拳之景... “木兄弟,你又救了杨某,大恩不言谢...”杨虎臣抱拳一礼,从他在后山之中被巡守军发现,不想拖累莫郡众人,束手就擒,早就做好了送命的准备,竟没想到这位木小兄,敢潜入莫郡挟持了高登来救他。 军中之人,最是耿直,眼看杨虎臣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少年双手托起,眼神示意杨虎臣噤声,身形疾动,先后跃至已陷昏迷的高登并趟堂中亲兵身侧,剑指疾出,在他们身上连点几处大穴,以免他几人半道醒来。 做完这一切,少年又拜托烟袋锅去往郡守司大堂外戒备,方才回首向杨虎臣开口道:“杨大哥言重了,在下既是应下了万将军之托,定会竭尽全力,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要设法从莫郡脱身才是。” 杨虎臣知这位木小哥既能不顾自身安危潜入莫郡相助,便不会在乎虚礼,蹙眉开口:“莫郡之中至少有四千巡守军,咱们要如何脱身。” 少年闻言,并不担心,只将目光微移,转向堂下昏厥在地的一人身影,轻抚掌心。 杨虎臣不明所以,跟随少年目光望去,未看清其人,便闻其声。 “杨兄弟,难不成忘记了,你是如何到了莫郡后山的吗?” 寻声望去,杨虎臣只见堂下一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尘土,适才开口的正是此人。 定睛一看,杨虎臣眸中显现惊喜之色,可只片刻,欣喜转成担忧,忙快步上前,把臂急切道:“莫兄,你为杨某出面,实是不智之举,万一这高登翻脸,迁怒莫郡中人...” “杨兄弟放心,木小哥已帮我想好了退路,绝不会让高登迁怒我莫郡,眼下想要脱身,我有法子。”莫守民此前依计行事,装作与少年争斗,被打昏在地,此时郡守司大堂除却少年一行人与杨虎臣,再无旁人,得了少年示意,不再伪装。 想起当日,匪贼入城,自己被莫兄打昏,再醒来时,已在莫郡后山藏身之所,立时反应过来,莫郡之中定有密道可直通后山,百姓们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莫郡。 想至此,杨虎臣喃喃开口道:“难道...” 莫守民亦不掩饰,立即开口道:“杨兄弟猜得没错,通往莫郡后山的藏身之所的密道,就在郡守司中,就在这大堂之内。” 听闻此言,杨虎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逃出莫郡,便是自己藏下的那张图,也能趁机取回。 两人交谈毕,齐齐回首望向少年,等他拿定主意,见他神色如常,听到这郡守司大堂之中藏有暗道,并不惊讶,似早已知晓一般。 此时的郡守司外,已隐隐响起兵马之声,看来那医官已调兵而来,担心几人再不离开,只怕再难脱身,莫守民急切开口。 “木小兄,既已救出的杨兄弟,趁着高登几人未醒,巡守军未至,你们赶紧从密道离开,我留在这与巡守军周旋,到时我以莫郡百姓需巡守军守护为借口,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你们逃得越远越好。” 言毕一瞬,只听得堂外戒备的烟袋锅略带惊慌,快步而回:“司外人头攒动,看来那医官已将莫郡之中巡守军尽数调来了,木兄弟,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听得烟袋锅之言,少年并不惊慌,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于是让几人聚拢身旁开口商议:“杨大哥,你与江姑娘,尺信大哥,先入密道,出莫郡后,不必等我,依咱们先前的计划,雁北城会合。” 随即又转头向莫守民道:“莫家主,一会趁我与巡守军周旋之际,你遣人备好快马干粮,送至后山,交予杨大哥几人。” 莫守民爽快应道:“放心,此事交给我。” 杨虎臣听闻少年要留下独自留下与四千巡守军周旋,哪里肯独自逃生,忙开口道:“木小哥,要走咱们一起走,杨某决不能丢下你一人与高登周旋。” 一直静静聆听,哪怕听到郡守司外四千巡守军集结而来的消息,也不曾慌乱的江凝雪听到少年此时开口,方才明白,先前他所言的脱身之法,皆是让自己安心,实则早已打定了主意,救下人后,让自己并烟袋锅等先行离开,他则留下周旋。 当即黛眉微蹙,想要留下相助少年,欲开口一瞬,却被早已看穿她心思的少年抢先开口:“江姑娘,相信我。” 见他眸中坚定,江凝雪知他心意已决,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 顾萧也知江姑娘好意相助,可眼下只有让她与烟袋锅先护着杨虎臣离开,自己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放开手脚,如若自己也一同离开,怕是莫家主一人难以应对,随即开口与杨虎臣道:“杨大哥,我想请你相助。” “木兄弟有用得着在下的,尽管开口。”杨虎臣不问何时,当即应下。 少年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与一位公子在这莫郡结识,相约剿匪,怎奈他被人掳走,我追寻上前,却失了他的行踪,种种迹象,表明掳走之人,已经带着那公子前往雁北,我知杨大哥才从雁北城逃出不久,可眼下熟悉雁北城中详情...” “木兄弟不必多说,杨某一介武夫,若非万大人所托,早就该与凉州的老兄弟们死在将军府外,此番回雁北正好为那群凉州的老兄弟报仇。”杨虎臣不待少年说完,已知少年言下之意,当即满口应下。 郡守司外兵马声响从遥遥隐约可闻,已变得逐渐清晰,见杨兄弟与木小兄已商定,莫守民当即开口,让众人将昏倒在地的巡守军士卒并高登暂且移开,行至正中,俯身在大堂地面一处稍稍一按,地面顿显暗道入口。 顾萧向几人稍稍示意,烟袋锅、杨虎臣先后钻入密道。 听闻司外喊杀之声渐盛,江凝雪瞧向少年,欲言又止,终是轻声一叹,转身欲入暗道。 “江姑娘。”一声呼唤让江凝雪眸中一亮,连忙回首,望向快步而来的少年,眸中冷冽顿消,迎上少年似在期待少年开口挽留。 顾萧担心三人赶往雁北,会有危险,唤住江凝雪,从甲胄之中将小豆子交给自己的那唐剑莲花取出,塞到江凝雪手中。 眸中稍显暖意,江凝雪推回唐剑莲花开口道:“你比我更需要它防身。” 顾萧正想劝江凝雪收下唐剑莲花之时,郡守司外已响起医官呼唤之声:“小兄弟,我已经将你要的人带来了,不过我要先看到高将军无碍。” 听得此言,顾萧回首将唐剑莲花塞回江凝雪手中道:“来不及了,快走。” 望着少年急切神色,江凝雪收下唐剑莲花,咬牙转身,行入密道,顾萧正要合上暗道之门,却见杨虎臣神色匆匆而回,示意少年附耳上前。 “木小兄,在莫郡后山藏身处洞口外,向西百步,枯树根下,藏有一支断箭,箭中...是一张图,我此去如有万一,还请木小兄寻得此图,藏匿也好,毁去也罢,不能留下此图。” 顾萧立时知晓这图定是万将军托付给自己的布防图,当即开口:“杨大哥放心,此事顾某一力承担。” 见少年应下自己之请,杨虎臣这才放心入暗道而去。 “小兄弟,若再不回话,我可要遣士卒强攻郡守司了!” 郡守司外医官之声,已渐急切,顾萧听闻,不再多呆,忙合上暗道之门,将地面昏厥的几人重新拖回适才移开前的位置,再起身行至莫守民道:“莫家主,未免军中有人察觉,要委屈你一下。” 莫守民知晓少年之意,立时咬牙道:“确该如此,动手罢。” 少年稍稍点头,出手快若闪电,一掌斩在莫守民颈上,出手扶住他昏厥欲倒的身子,将他扶至原先假意昏倒之地,再度回首,查看了一番司中详情,这才整了整身上甲胄,运足真气,向郡守司外开口。 “大人,你带着严兄一人入司!” 此刻的郡守司外,早已被数千巡守军士卒团团围住,听得少年开口,一众偏将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意,纷纷拨马上前,想要引兵强攻。 岂料这些偏将才刚动身,见徐安骤然拔剑,扯动手中缰绳纵马前跃,拦在众将身前,众人不解,纷纷怒喝。 “徐安,你做什么,莫要趁此机会公报私仇!” “徐安,高将军若是有事,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快快闪开!” “徐安...”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语锋所指,似要将徐安淹没,可他们哪里知晓徐安此刻心中比他们还要着急百倍,可高将军所行之事,不能公之于众,只能眉头紧锁,任由众将谩骂。 这些偏将所带本部士卒见得自家将军怒斥徐安,纷纷持槊上前助阵,徐安麾下将士见状,纷纷倒戈护在自家将军身侧,挺槊对峙... 眼见即将发生同袍相残的惨剧,一声怒吼让蠢蠢欲动的士卒们顿时侧目。 “都够了,眼下将军尚在郡守司中,生死不知,你们都退下!” 众将纷纷侧目,望向怒极而吼,眉毛倒竖的老陈,见这位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医官,如此盛怒,一时间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驻足不前。 许是被老陈这一吼唤回了些许理智,众将纷纷抬手示意麾下士卒暂且退下,向老陈纷纷开口致歉。 老陈平复胸中翻腾怒火,耐下性子,将徐安并众将唤至身前,方才开口:“挟住高将军之人,身手了得,各位将军已将郡守司团团围住,他插翅难飞,他既开口,就说明高将军无碍...” 言至此,老陈环视周遭众将,见这群武夫默声不语,沉声继续开口:“那人既让我携人入内,如若各位将军相信我,不妨让我携人入内,只要能换回高将军,到时再设法擒人,如何?” 徐安一双眸子紧盯老陈,或许是这几日跟在高登身旁,让徐安对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老徐产生了一丝怀疑,不过徐安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稍作思索,应下了老陈之策,下令让手下士卒让路。 一众偏将见徐安不再阻拦,亦开口吩咐手下士卒让开道来,让老陈入司谈判。 第三百三十三章-放人条件 老陈吩咐士卒将严青川驮于马背之上,自己则牵马而行,在一众士卒的注视下,缓缓行入郡守司中。 司外的马蹄人声,随着老陈入司,周遭渐渐安静下来,不消多时,就只有马蹄踏在地面之声。 老陈先前与少年曾有交手,深知这少年身手不弱,此时的郡守司中,静谧得令人不安。 抬首望去,见距郡守司大堂尚有些距离,此处已无他人,老陈不由驻足,思忖一番,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丹药。定定地瞧了片刻,回身望向马背上驮着的严青川,此时的他被喂了软筋散,依旧眼神迷离,昏昏沉沉。 老陈目中犹豫一闪而逝,似是拿定了心思,抬手托起严青川微垂的头颅,将手中丹药塞入他口中,稍稍用力,一托一仰,丹药就被严青川吞入腹中。 随着丹药入腹,严青川迷离的眼神顿消,露出些许清醒,可随后瞳孔之中似又显迷茫,老陈见状,忙附耳上前,在严青川耳旁低言数语... 本是瘫在马背之上的严青川赫然起身,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四顾,直至瞧见了牵马的医官,这几日的种种似才浮上心头。 虎目圆睁,盯着牵马老陈一声怒喝:“那造反的高登,现在何处!” 老陈见严青川已然清醒,忙堆起笑道:“严统领稍安勿躁,此刻高将军就在这郡守司大堂之中。” 虽说体内软筋散尚未全消,但已恢复些许功力的严青川,已是怒不可遏,翻身下马,一把揪起老陈衣领道:“你与高登狼狈为奸,竟敢擒拿钦差,罪无可赦!先斩了你,我再去了结高登那厮!” 老陈神色如常,并未开口,只是两袖轻抖,一股磅礴之力从体内迸发而出,瞬间震开揪住自己衣领的严青川。 这位堂堂殿前司骁骑营统领震退数步,方止住身形。严青川虎目之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没想到在巡守军中竟有此高手,回想起自己在那小院之中,曾暂时恢复了神志,这医官曾对自己说了些话... 想至此,严青川冷声问道:“区区医官,不会有此身手,你到底是何人。” 抖袖抱拳,躬身一礼,老陈含笑躬身,低首抬眸回道:“云影司副统领陈默,见过严大人。” 听得老陈姓名,严青川虎目瞳仁骤缩,惊讶失声道:“你是陈默,你不是早已死在当年...” “严统领听过卑职之名,卑职甚感荣幸。”老陈含笑再行一礼。奇快妏敩 严青川暂敛心神,冷冷开口:“你说是就是,有何凭证。” 老陈并未多言,只抬手扯开自己衣领,袖口微动,一枚银针已现掌心,在自己锁骨之下寻得穴位,猛然刺下,肌肤之上顿显出刺青来。 严青川顿时笃定了老陈的身份,只因老陈胸前先后浮现“齐云”“云影”四字,这乃是云影司独有印记,绝没有错。 望着严青川虎目之中怒意消散,呆立原地的模样,老陈主动开口:“严统领许是为高将军不听号令,擅自擒下您而怒,可您不想想,若是高将军真想要反,那柄尚方宝剑,又怎会出现在您身边?您也只是受了区区软筋散之毒?” 听得老陈一言,严青川已渐渐冷静下来,想起昨夜尚在清醒时,他提及的“高登北境统将”一事,再想起自己虽被高登所擒,但的确也只是困住自己,并未为难,不由喃喃开口。 “你昨夜在那宅中所言,是何意。” 见严青川怒火已消,老陈这才上前几步,把臂轻言:“严统领,昨夜卑职已将能说的,尽数说与严统领了,您细想一下,若无圣上旨意,高将军便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对您下手。” “你的意思...这怎么可能,我是奉旨护...既是要...又为何要赐我尚方宝剑。”严青川心中已然大乱,语无伦次。 老陈见状,再上一步,凑至严青川身旁,压低声音道:“如若诱饵不够,又怎能钓得出大鱼...” 此言一出,严青川如遭雷劈,瞬间冷汗浃背,若非老陈把住手臂,只怕立时就要跌倒在地,口中喃喃道:“可...宁王殿下...是...” 眼见严青川就要失言,老陈把住手臂的掌心微微发力。 许是感受到手臂上的酸痛,严青川回过神来,望向老陈依旧带笑的嘴角,这才缓缓开口:“多谢!” “严统领言重了,当年我尚在云影司时,曾有幸得严宗师提点,这等小事,严统领不提也罢...”见严青川心神稍定,老陈这才松开手来,轻声开口。 虎目一抬,严青川望向老陈,俨然已改了态度,带着几分恭敬开口:“可我还有不明之处,想请陈大人提点一二。” 老陈此番却没再与严青川多谈,只是神情急切:“严统领,你想知这当中详情,可眼下却有要事,需严统领相助。” 严青川稍敛心神,不解开口:“何事。” “严统领可记得一个少年。”老陈眉头一压,立即开口。 严青川虎目一转,已知老陈口中乃是何人,只不过心中仍有疑虑,于是故作疑惑问道:“少年又如何。” “他潜入郡守司,正是为了严统领而来,不知...”老陈答道。 严青川听闻那木一竟会来救自己,不禁开口道:“陈大人的意思是,他孤身一人入此地来救我?” “不错,这少年人此番正是为救严统领而来,他挟持了高将军...如若乱了圣上之局,只怕不仅是高将军与卑职,便是严统领,恐也会牵扯其中...所以,我想请严统领...助我擒住那少年。”老陈思忖片刻,终是开口说出自己之请。 严青川陷入两难,眼前这医官自称云影司陈默,即便他不是陈默,他胸前刺青也非作假,难道自己真要助他擒住木一吗。 虽然那木一只是江湖少年,可他无论是在莫郡之中出手相助,还是在巡守军中剿匪之行,皆是义举,此番潜入郡守司,更是为相助宁王殿下和自己而来,如若真要擒下他,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老陈似是看穿了严青川左右为难之情,知他心中仍有怀疑:“严统领如若不信卑职,可先行救下高将军,待看了圣上手谕,再做决定不迟。” 严青川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开口道:“你先带我去见那少年,至于你所说的,我自会求证。” 老陈并不想严青川立刻应下自己,只要严青川心中牢记此事乃圣上所想,心有忌惮,不会阻挠高将军之计便好,立时开口:“如此甚好,那就请严统领随我一同入郡守司大堂。” 两人短暂交谈已毕,老陈在前引路,严青川从身后马匹之上取回尚方宝剑,重缚身后,跟随老陈,再穿过几处连廊,终入大堂。 虽说木一换上了甲胄,使泥土涂抹了面容,可严青川一眼还是认出了他,见得堂中依旧昏迷不醒的巡守军亲兵与已被少年扶着半躺在旁的高登,严青川不由感叹:“这木一虽说是江湖草莽,倒重义气。” “小兄弟,如你所愿,我已将严统领带来,你可以放了高将军吧?”老陈望着少年,眉头微蹙,环视堂中,心中暗忖,这少年来时曾带有两人同行,只不过那两人此刻不见踪影,担心他二人埋伏在堂中,不由提起真气戒备。 堂上少年许是看出了老陈的疑虑,似笑非笑开口:“大人一言九鼎,在下佩服,不过我所料不错,巡守军此刻已将整个郡守司围得水泄不通了吧。” “你挟了我巡守将军,若无士卒围住郡守司,你才更需要担心吧?”老陈冷冷回道。 少年听得重兵围困,并未显惊慌神色,反倒笑道:“那倒是。” 言毕,少年话锋转向心事重重的严青川道:“严统领,前夜一别,别来无恙。” 严青川想起抱拳道:“多谢木兄弟。” 老陈见少年依旧不急不缓,当即厉声道:“小子,人我已带来了,该到你履行承诺之时了。” 顾萧暗暗盘算时辰,要多为江姑娘他们多争取些时辰,于是便与堂下医官开口:“大人,我若现在就将人交给你,到时这司外大军一拥而上,怕是我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抵挡吧。” 听出少年不愿放人之意,老陈心中怒意上涌,向前微跨一步,内力喷涌,激荡起无形波纹,直冲堂上少年。 顾萧不为所动,只是出手锁住身旁尚未苏醒的高登脖颈,抬眸迎上堂下蕴怒的医官。 少年之举,落于老陈眼中,强忍心中怒意,挥袖间散去满室真气,沉声怒道:“你要怎样才会放人。” “此事简单,我与严兄二人安然出了莫郡,自然会放人,还望大人能为我们准备好快马干粮。”顾萧淡然回道。 老陈怒极而笑:“你认为我一个军中医官,能劝得动这司外的巡守大军?少年人,你要是犯了众怒,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顾萧闻言,稍作思忖,星目之中显出狡黠,移至被自己打昏的莫守民身上,向老陈开口:“大人,你想要我先放了高将军,怕是很难,不过你可以先将这位莫家主并这几个士卒带走,以示我的诚意,只要我与严兄安然离开莫郡,我保证高将军毫发无伤。” 老陈眼中怒意流转,目光如刀,恨不得将堂上少年撕碎,不过瞧向少年锁住高登颈上的手掌,只得平复胸中怒意,略带深意,望了一旁严青川一眼,而后转向少年,冷冷道:“我去准备,不过你要记住,高将军若有差池,你甭想活着出雁北。” 少年不惧威胁之言道:“还望大人多多费心。” 冷哼一声,老陈未再回应少年,而是袖口微拂,数道真气脱袖而出,直射向场中巡守军士卒并一旁的莫守民。 见得几人悠悠转醒,直至清醒,见场中挟住自家将军的少年,当即就要出手,却被老陈拦住,侧首深深望了眼身侧严青川,带着亲兵拂袖离去,而醒来的莫守民亦看清了场中局势,回眸望向少年。 四目相对,牢记少年所托,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而后追随医官老陈,快步离去。 眼见堂中已无他人,少年方才收回手掌,向严青川直述云公子失踪一事,本想着以这位严兄护住心切的性子,说不得要对自己大发雷霆,却不料这位严兄,听得云公子失踪,依旧是先前心事重重模样,怔怔出神。 “严兄...严兄?”少年不禁连声呼唤。 第三百三十四章-重重围困 “木兄弟。”被顾萧的连声呼唤打断了思绪,严青川连忙开口应下。 顾萧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面前的严兄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云公子被那何季所擒,正去往雁北城,自己得设法救援才是,于是暂敛心中疑惑开口。 “严兄,云公子失踪一事,你的意思,咱们却该如何。” 严青川这才回过神来,迎上少年恳切目光,注视片刻,似拿定了主意,开口道:“就依木兄弟之法便好,咱们先脱身,再前往雁北救人。” “如此甚好,那就依计行事,一会我解开这将军的穴道,咱们以他为质,等那医官将马匹干粮备好,咱们就挟他一同北上。”少年星目闪动,将心中盘算说与严青川。 “咱们要挟他一同北上?”严青川依旧是那番心事重重之模样。 顾萧起身,行至堂下,向着司外打探一番,这才回首道:“当然,如不以他为质,咱们即便出了城,巡守军立时就会动身追击,将咱们就地格杀,挟他北上,巡守军投鼠忌器,咱们没了后顾之忧,才能对付那掳走云公子之人。” 严青川目光转向一旁仍在昏迷的高登,一向冷峻的面容上挤出难看笑容,向着少年开口道:“木兄弟所言不错,既是要挟这高将军出城,咱们是不是先把他弄醒,不然要抬他出这郡守司,咱们俩可要费上一番功夫。” 顾萧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哈哈,严兄所言极是。” “你为何...这么执着...甘冒风险,也要相助云公子。”严青川看着少年从堂下行回高登身侧,伸手就要为他解开穴道,面上笑容已然消失,开口发问。 顾萧闻言,止住手中解穴动作,略微回首,蹙眉道:“我一路北游,见到的皆是咱齐云百姓安居之状,没想到自入了雁北以来,却见雁北百姓遭匪贼袭扰,更没想到这群匪贼不仅对百姓动手,更敢对雁北官军下手,如若长此以往,动摇了根本,咱齐云边境不保...” 严青川怔住了,没想到一个草莽小子,竟能有如此见地,眸中再显犹豫问道:“你就不担心,凭你一人之力,太过单薄吗?” “严兄这话可不对,有万将军这样的忠臣武将,有云公子何严兄这样心念百姓之臣,还有万千雁北军男儿,怎会只有我一人之力?”少年朗声回道。 严青川无言以对,只得将心中之事暂掩,看着少年指出如电,高登从昏迷渐渐清醒,司外也响起那医官老陈之声。 “小兄弟,你要的良驹已备好。” —— 莫守民匆匆行在莫郡之中,不时回首张望,见并无巡守军士卒跟随,方才转向一旁,钻入一处僻静小巷,左穿右插之后,行至一处院外,快步而入。 才进得小院,就见小小人影从房中钻出。 “莫伯伯,你怎么才回...木恩公他们...” 小豆子听得莫郡之中兵马声攒动,以为是木恩公救人之事败露,若非司卫小六一直阻拦小豆子,只怕这小姑娘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急切,前去郡守司查探,见莫守民一人返回,小豆子忙去追问顾萧等人境况。 莫守民回想少年在司中嘱托,稍稍安抚小豆子后,忙唤来小六,叮嘱他去将木一同行两人留在院中的衣物兵器捎上,悄悄准备好骏马干粮,与自己送上后山百姓藏身密道。 小六忙遵莫守民之嘱咐离去准备,小豆子听闻,连忙开口:“莫伯伯,帮恩公的事,请让小豆子也出一份力,六哥哥男子心粗,那些干粮饮水,还是让我来准备吧。” 莫守民看着小豆子长大,知道这孩子素来细心,略一思忖,她所言不错,便允了小豆子之请,正要继续开口吩咐之际,却听得郡守司方向传来兵马嘶鸣吼声,立时脸色微变。 “莫伯伯,怎么了,你不是说木恩公无碍吗?”小豆子听得响动,心中慌乱,忙攥起莫守民的衣摆问道。 莫守民心中一紧,可面上却并未显现,只是宽慰小豆子道:“放心,木小兄机智过人,定不会有事,你与小六快快去准备好东西,送到后山,我去看看。” 小豆子见过木恩公身手,清澈目光中满是信任,听了莫伯伯安慰直言,心中稍定,重重点头,不再多待,与小六二人结伴快步而去。 看到小豆子二人离去,莫守民方才放下心来,目光凝重望向郡守司方向,稍作思忖,亦出小院离去。 不过并未直接赶往郡守司,而是顺道去往莫家一趟,不顾家人疑惑眼神,直奔书房,从榻旁取出祖传宝剑,悬于腰间,方才寻着兵马声响,顺郡守司方向而去。 郡守司前空地,早已满是巡守郡士卒,在巡守军偏将所率下,将郡守司团团围困,遥遥望去,只见得人头攒动,旗帜招展,战马嘶鸣,跃跃欲试。 本是将郡守司大门团团围住的巡守军士卒们,随着司中行出几人,缓缓而退,渐渐避让开来,为司中行出的几人让开道来。 见有生人出现,战马们纷纷感受到身旁主人心中杀意,昂首扬蹄,愈发不安分起来。 战马有灵性,士卒们却只能压住心中怒火,眼睁睁看着郡守司卫打扮的少年,一手持刀,架在自家将军颈边,缓步而行,虽他面上满是泥土遮掩,但那双眸中却不显任何惊慌,只不停警戒周遭,挟高将军而行。 巡守军士卒们不住安抚身旁躁动战马,纷纷望向少年并他身后的虎目青年,静静等待时机,只要那少年手中钢刀稍稍放松,恐怕立时会被剁成肉泥。 少年就这样挟着胖将军,在重重兵卒中缓行,走出约莫数丈,手中钢刀一紧,身侧高登感受到刀锋锐利,赶紧止住身形。 “大人,我的良驹、干粮在何处?”少年向着身前丈余,面向自己,随着自己步伐前进而缓步后退的医官开口。 老陈嘱咐妥当司外之事,再度入司告知挟持高将军之少年,并伴着少年并严青川出了郡守司,双目紧紧锁着少年持刀之手,想要趁少年放松警惕一刻,出手救下高登,怎奈少年警惕之心,丝毫不减,手中钢刀也牢牢架在高将军颈边,听得少年开口发问,忙回道。 “少年人,稍安勿躁,手中的刀可拿稳了,莫要伤了我家将军。” 目中显出笑意,少年丝毫不惧:“大人莫要岔开话题,我只问良驹干粮何在。” “战马识主,你驾驭不得,我已遣人在莫郡之中寻得几匹好马,不过那些马儿不曾见识过此等军阵,我担心马儿受惊,便遣人准备在军阵之外...”老陈安抚开口,生怕少年手中刀生了高登。 可话出一瞬,却见高将军眉头微蹙,小眼之中似有别样意味瞧向自己,老陈再入郡守司与少年周旋时,见高将军醒来,想要冲自己开口被少年阻拦时,便一直向自己使着眼神,不过自己不解其意。 顾萧当然猜到了高登之意,只在医官开口一瞬,将高登挟住,不让他再以眼神示意,同时剑指点上高登哑穴,让他不能开口。 顾萧此举并非担心高登将自己救走杨虎城之事告知那医官,此刻距江姑娘带杨虎城等人行入郡守司密道已过多时,想来江姑娘等人早已抵达后山,只要莫家主依自己之计,将马匹干粮送至,他们此刻已踏上赶往雁北城之路,眼下自己只要挟高登,助严兄脱困即可。 听闻医官之言,顾萧早已识破他缓兵之计,不过并不担心,收敛心思开口道:“莫郡之中,这么多士卒围着,若是这么缓缓而行,怕是要走到明日,你下令让这些士卒散开,放我与严兄离去。” 老陈自然不允,眯起眼,冷声开口道:“你说要带严统领入司,你才肯放人,我允了你,你又说要准备马匹干粮,也允了你,现在又改了主意,即便我同意,怕是这些巡守军士卒却不会再同意。” 医官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离得近的士卒们听得真切,已快掩不住心中怒意的士卒们纷纷跨前一步。 少年不语,只是敛去笑容,手中反握钢刀一紧,登时刀锋破开些许皮肉,高登颈中鲜血登时顺着刀锋缓缓滑落,少年剑眉微挑,星眸扫向周遭逼近士卒。 不知是因刀挟将军,还是少年无惧目光,众士卒暂止,离得最近的士卒已能感到这少年身上散发的骇人气势... 一时间场中陷入对峙之势,少年不知,隐于攒动人头后之处,数名军中神箭手,早已张弓搭箭,箭锋直指自己后心,身旁几位偏将,压低声音急切问道:“怎样,可有一击毙命的把握。” 几名弓手面露紧张神色,汗水早已浮满额间,其中一名弓手,看样子已有四旬年纪,军中士卒皆不知他为何如此年纪还只是个小小弓手,只知他若出手,箭下无人可逃。 听得偏将开口发问,这弓手将手中劲弓稍稍放低,示意身旁几人亦放低弓箭,侧目恭敬开口:“将军,想要射中,应是不难,可要一击毙命,却无可能。” “为何?连你都没把握?”偏将急切道。 老弓手摇头道:“这贼人武境不弱,你瞧着他虽背对咱们,可挟将军而出的步伐丝毫不乱,隐有轻功道理蕴含在内,我这箭出,定能射中,但箭出一瞬,破空之声,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万一他避开要害,怕会激怒于他,到时玉石俱焚,吃亏的可是咱家将军。” 偏将听得,纷纷蹙眉商议。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试上一试...” “不可,高将军还在他手中,不能行险...” 诸将无主之时,听得身后一人开口。 “都让开。” 这一声怒喝,不仅引得一众士卒回首,便是被困在当中的少年并医官老陈,也寻声望来。 开口之人,正是徐安,只见他扯动手中缰绳,驭马慢行,周遭士卒,皆知这位耿直将军的性子,不敢阻他,纷纷让开道来。 直至少年前,徐安翻身下马,迎上高将军那双眸子,似是瞧出了高登之意,随即向老陈开口:“就依这少年之意,统统让开。” 第三百三十五章-倒戈一击 尽管众人不想就此放走挟住将军的少年,但也知徐将军所言不错,眼下只有从了少年所求,方能保证高将军的安全。 老陈目凝怒意望向徐安,正迎上徐安坦然目光,徐安之言,无疑让自己缓兵之计无法再继续下去,稍作思忖,也只得让步,吩咐一众士卒让开道来。 见前夜所救徐将军下令让路,顾萧反有些诧异,不由心生警惕,快步前行之下,运足内力,感知周遭,以免对方使诈,趁自己放松之时,出手偷袭。 心中盘算着时辰,想着能为江姑娘等人多争取些脱身的时间,从郡守司至莫郡北门,即便是寻常百姓步行,也不消一二时辰的路程,偏让顾萧走了半日。 莫郡大开的北门,已遥遥可望,顾萧身前已无巡守军士卒阻拦,不过身后却在有那将军并医官所率巡守军跟在数十步之遥,回首望见城门前的拴马桩上,已有良驹,心中稍定,但又望见无人把守之城门,似有隐隐杀气流转,担心有诈,向着身侧随行的严青川开口。 “严兄,我在此拖住这些巡守军,你去查验马匹。” 严青川应下少年之请,施展轻功望北门而去,而此情景落于率兵追来的老陈眼中,这位医官眼神微动,似有主意,身形稍稍退后,直至没入身后巡守军士卒之中。 徐安等一众偏将却并不在意老陈何去,只关心数十步外高将军之安危,见少年驻足,徐安立时驭马出列,向少年开口。 “小兄弟,眼下已依你所言,马匹干粮皆已备下,你可以放人了吧。” “将军,现在放人,只怕适才军中以弓弩对准我的神箭手,立刻就会将我射成刺猬,我此来,是为救人,可不想将性命丢在莫郡。”少年蕴含内力之声,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听得此言,一众偏将暗自心惊,庆幸在郡守司前,没让弓手冒险行事,原来自己等人的一举一动,皆已被这少年察觉,不由对先前徐安的决定钦佩万分,若无锐利眼神,察觉这少年非凡,阻拦自己,怕是已酿成大祸,念及此处,皆抬首望向一人在前的徐安。 此刻的徐安,已然微怒,可又无可奈何,这少年身手绝伦,况且是自家将军以怨报德,理亏在先,只得微含愧意开口:“小兄弟放心,只要你肯放了高将军,我以性命担保,你们可自行离去。” 顾萧目光紧锁百步之外的巡守军,见这将军身后士卒,并无异动,眼下天色已渐暗下,这一日即将入夜,心中暗想,再拖得一时半刻,等到入夜再行,到时无论是摆脱追兵,亦或是自己与严兄赶路,更易脱身,于是开口回道。 “将军说笑了,你这话哄哄孩子还行,不如这样,我与严兄离去之后,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放你家将军离开,如何。” 被少年钢刀所挟的高登,早已心急如焚,这少年一手暗度陈仓实在高明,面上是以救严青川,可实际却是冲着杨虎臣而来,不仅骗过了自己,便是现在,老陈也好,徐安也罢,皆无一人察觉到他真实的目的。 眼下自己被少年点中了哑穴,不能开口,只能不停的眼神示意,怎奈无人能解自己之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将这一日时辰拖过。 听了少年回话,一众偏将坐不住了,纷纷出列而上,行至徐安身旁,开口之时,已无先前在郡守司前的激烈之情。 第三百三十六章-插翅难逃 此招一出,顾萧立时警觉,忙运内力闭气,施展云纵,却未跃起,而是凭风卷身形钻入掌风之中,以衣袂风卷,搅散医官袖中烟雾,也恰是借着对手烟雾掩护,钻出一瞬,左掌托起脱臼右臂出掌,直击医官面门。 老陈大惊,本想用袖中所藏药粉阻住少年,好让赶来支援的士卒能将其围困,岂料少年闭气而入,不惧自己施展的毒烟。 烟幕遮挡少年身形,钻出一瞬,只隐约望见少年出掌攻向自己面门,仓惶之下,只得出掌应对。 双掌相交一瞬,老陈未感对方掌力凶猛,反只听得筋骨之声响在耳旁,忙运内力向少年施压,却见少年翻身跃起,已借自己掌力越过拦住去路的自己,落于身后,顺势回身望去,只见少年已是抬起右臂,不停的活动着筋骨,显然先前被严青川偷袭脱臼的右臂已然接回。 若非立场不同,老陈真想要为少年临危不乱叫好,在此困局之中,还能借自己之力将脱臼手臂接回,这份胆魄,这份心思,端的是年轻一辈中之佼佼者,只可惜这小子只是江湖草莽,自己也非当年的陈默,若自己还是云影司副统领,说不定可将其招如麾下。 “小子,你现在束手就擒,我或可保你一命。”生了爱才之心的老陈,将手重负身后,悠然开口。 少年一手扶着肩头,缓缓活动一番,听了医官之言,并未回答,反是开口发问:“看来这城门之外,你已设下伏兵。” 听闻少年此言,老陈眸中欣赏之色更盛,向着少年身后微微招手,开口道:“小兄弟心思倒玲珑。” 果不其然,在老陈抬手一瞬,少年只闻身后莫郡城门之上,喊杀声四起,不消回首,就知莫郡北门伏兵已出,感受到自己右肩暂已无碍,少年抬眸笑问:“我倒有一事想要请教。” “严统领识大局,不似尔等草莽小辈,鼠目寸光,所以才会相攻于你。”不用多想,老陈自是知晓这少年想问何事,抚须答道。 顾萧剑眉紧蹙,从医官寥寥数语,已知这短短几日,莫郡之中有自己不知变故发生,而此事也是严青川倒戈的原因之一,不过眼下要担心的却不是到底何因,让严青川倒戈伤己,而是自己要如何脱身。 稍作感知,便知身后莫郡北门上埋伏的巡守军士卒,已张弓搭箭,直指自己后心,身前那医官守在拴马桩前,巡守军士卒已至他身后,几位领兵偏将纷纷对自己怒目而视,若非踱步而来的高登示意,怕是早已要一拥而上,将自己吞没。 脑中盘算着要如何脱身的顾萧,却听率兵而来的高登先开了口:“如若你没受伤,趁乱或许还有机会逃出莫郡,不过眼下,却没机会了,念在你曾相助于本将军,你交出那人,我可既往不咎。” 顾萧知道高登所言非虚,眼下自己想要脱身,确是难于登天,严青川那掌,虽不致命,却让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前方即便没有那些巡守军士卒,也还有那医官与严青川二人,眼下想要脱身,确如这医官所言,插翅难逃。 不过这些士卒并未急于上前,倒给了少年喘息之机,一来平复胸中翻腾气血以疗严青川游龙掌之内伤,二来则可伺机观察,寻求脱身之法。 众将见得挟高将军之少年,似放弃了逃跑,只道他已被巡守军所震慑,忙呼喝下令,吩咐士卒上前擒拿。 才将将开口,却被身前徐安阻拦,众人不解时,却听高登已开口吩咐一众士卒勿要轻举妄动。 高登回首望向身侧老陈,轻声问道:“你是如何说服严统领的。” “我趁少年挟持将军之时,偷偷潜到这拴马桩前,游说于严统领,严统领常年在圣上身边当差,自然知道圣上的性子,稍作思考,便知事之轻重缓急,而后之事,将军已见到了。” 老陈如实相告,目中似露疑虑,稍顿片刻,继续开口:“高将军,适才我已在众将士面前显露了身手,此事...” 高登双目微瞥,轻声道:“老陈放心,不会泄露出去...不过眼下,要如何拿下这少年,你可曾想过,他明面上冲着严青川而来,却为何在郡守司中拖得这一日时辰。” 听了高将军之言,老陈这才想起少年如司之时,尚有两人跟随,此刻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先前自己之专注于救下高登,却未做深想,此番得了高登提点,这才想起巡守司中还关着杨虎臣。 “遭了,他是冲着杨虎臣而来。”老陈面色骤变,立时反应过来。 想要回身赶往郡守司,却被高登一把拉住手臂,只见高登面色沉静开口:“晚了,这一日时光,只怕那杨虎臣早已逃出莫郡了,这莫郡后山与雁北山势相连,此番想在山中寻人,怕是难如登天了。” 老陈懊恼道:“中了这小子暗度陈仓之计。” 高登却冷静道:“不必懊恼,这小子尚在,擒住了他,自然有法子审出杨虎臣的下落。” 听了高将军之言,老陈这才定下心神,当即就想要出手,却被高登再度拦下,疑惑间,却见高将军已然转身,行至神情复杂的严青川身侧,抱拳军礼道:“严统领。” 严青川此时正盯着被团团围住的单薄身影,心中不止愧疚,木一甘冒风险,潜入莫郡来救自己脱困,自己却恩将仇报,每每想到这,严青川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听到高登开口,不禁冷冷开口回道:“老陈所言,最好句句属实,不然我定一纸奏折,在圣上面前参你假传圣旨之责。” 高登面上堆出笑来:“严统领放心...不过眼下还有一事。” “要擒木一,你自去想法子,我已依陈默之计从木一手中救下了你,往后之事,我两不相帮。”不待高登开口,严青川已知晓高登所求为何,冷声开口。 严青川猜的没错,高登的确不想巡守军士卒动手擒拿少年,深知少年身手犀利,即便莫郡之中有数千巡守军士卒,若这少年真的孤注一掷,怕是要用百余条性命或是更多,方能擒下他。 见严青川出言拒绝后兀自离去,高登亦不恼怒,只要这少年被困在莫郡,便是断水断粮,也能有法子拿下他,当即笑道:“严统领多虑了,此前多有得罪,待我拿下这少年,再向严统领请罪。” 随即回首下令道:“暗中吩咐下去,不得将令,不可妄动,只可生擒,决不能伤其性命。” 将令传下,众将不解,但也只得依令而行。 老陈亦瞧见严青川离去身影,听得将领,心中已有计较,既是在众将面前露了身手,想来此事之后,自己再无法留在雁北,不如趁此机会拿下少年,弥补失了杨虎臣之过。 众将正各自遣传令兵把军令传下,却见医官老陈身形已动,向着少年疾跃而去,直至此时,众将才相信先前看见老陈与少年过招,不是幻觉,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军中平日里这位为人平和的医官竟是如此厉害的高手。 不过瞧向自家将军那淡然神情,看来早已知晓,既是高手相斗,众将也乐得凝目观战。 顾萧得了些许喘息之机,总算止住胸中气血,看那高登既不着急相攻,便趁机苦思脱身之法,只是这莫郡之中满是巡守军士卒,想要脱身,唯一的法子,便是再回郡守司入暗道逃离,但如此一来,杨大哥与江姑娘等人行踪便会暴露。 苦思无果,顾萧只能环顾周遭,想要再重重围困之下寻得破绽,好冲出一条路来,将将抬首之际,却见那位医官已向自己跃来。 “有了!”少年见高手攻来,不急反喜,严护卫离开,这巡守军中能阻拦自己的高手,就只有这医官,若能甩开他,冲入阵中,或许还有机会再擒住那高将军,只有以他为质,方能安然脱身。 抬眸之时,医官已攻至身前,先前两次交手,少年已略识医官招数,他那袖中暗藏药粉,不能与之对招缠斗,可惜自己断月不在身侧,与其破招,不如避其锋芒,当即施展轻功,与老陈周旋起来。 老陈想要将功折罪之心急切,知少年在严青川一掌之下,已受内伤,掌法挥动,已现残影,但这少年似不想与自己交手,只是不住躲闪。 好比全力一击,打在棉花上,老陈心中难免憋气,瞧着少年背影,心神微动,双掌再缩回袖中,运足内力,踏地跃起,瞧准少年背心,甩动袖口,数道精芒从袖中飞射而出。 顾萧每每想要摆脱,皆被医官缠上,好不容易施展云纵再度拉开身位之时,却听得细微破空之声传来,心中知晓对方暗器即至,可手中又无兵刃,心思疾转,凌空翻身,扯开身上所穿郡守司卫甲胄,向后甩去,登时听得“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落地一瞬,顾萧踏雪再起,直冲百步之外高登而去,余光微瞥,方才看清,被自己丢弃于地的郡守司卫甲胄之上,已插满银针,这些银针针芒呈菱形,皆已穿透甲胄。. 顾不得细想,踏雪已出,没了胸前甲胄束缚的少年,身形再快几分,眨眼间已是跃开十步有余。 老陈双眼微凝,已然发觉少年是何目的,嘴角冷笑道:“果不将我放在眼中。” 双掌已从袖中伸出,不似先前,并未抛洒药粉,不过指中多了数根银针,针长皆七寸,针尖锋利,而针身细薄,话音落之一瞬,双掌向少年派去,指中银针脱掌而出,竟无声无息,比起先前破开甲胄之针快上数倍不止。 十步之距,霎那已至,眼见这些银针就要钻入少年后心,却见少年身形忽止,凌空翻身,双手剑指疾出,将射来银针一一夹住。 虽未得手,但见自己银针已止住少年身形,老陈不由松了口气,双手再度缩回袖中时,却听回身少年,主动开口。 “十余年前,江湖之中,有一高手,医武双绝,曾入神州凌绝榜中,后却离奇失踪,曾有传闻他死于仇杀,却不曾想到他已入庙堂,若非你连出镵针与环跳二针,我还不曾察觉。” 少年言毕,双手剑指轻甩,指间夹住的数根七寸银针深入地中继续开口:“镵针为箭环针现;铍针如刀毫针刁。” 抬眸望向医官嘴角渐消的笑容,少年叹道:“我倒是想成为见到第五针的第一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赌约之斗 非是顾萧想要与医官交手,只是适才的两招让顾萧知道,若不解决面前医官,想要脱身,实不可能,况且这医官的咄咄逼人,也激起了少年的好胜心,在甩落七寸银针之时,亦回转身形,直面老陈。 似是周遭士卒吃惊神情勾起了老陈心中往事,眼眸中不知是对往事之怀念,还是对现在自己的嘲笑,不再如先前那般总是挂着和煦笑容,而是直起身子,双眸之中似含睥睨,直射少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我的灵枢九针。”老陈淡淡开口,仅是寥寥数语,语气淡然,却让巡守军围困阵中忽起寒风。 风并不大,风速亦不快,可却让百步之外的巡守军士卒顿觉身上寒意阵阵,没由来地后退半步,徐安等一众偏将皆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等气势,竟是从老陈身上散发出的。 高登小眼圆睁,不知是看到了如此高手而惊叹,还是为了这等高手潜藏自己身侧多年而心有余悸。 徐安倒先收敛心中惊诧,移步至高登身侧:“将军,老陈他...” 话音未落,就听高将军已冷冽开口,语出之时,带着不容置疑,带着些许杀意:“传我将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军法论处。” 闻言一怔,徐安随即回身传令,不多时,就听得士卒们口口相传,将高登将令传下... 阵中少年面对医官攀升的气势,淡定自若,眼神扫过被自己丢弃在地的甲胄之上如箭之针与地面七寸银针,抬眸开口:“镵针为箭环针现,铍针如刀毫针刁,镵针与环针我已见识过了,前辈请亮铍针罢。” 老陈不由心中暗赞少年,重兵围困,临危不乱,还敢向自己挑战,袖口微抖,双掌再现,掌中寒光一闪,铍针已现,与其说是针,不如说刀更为贴切,长四寸,广二分,形如宝剑,开双刃,刃锋薄而锋利,此刻正闪烁阵阵寒芒直逼少年,果是应了顾萧那句“铍针如刀”。 “少年人,比武相斗,我不占你便宜,你自去选个兵刃。”老陈双针在手,气势犹在不住攀升。 顾萧此时可没洒脱到不用兵刃与这等高手对敌,断月不在,只得回首四顾... 百步之外,一众巡守军将士难得见到此等高手争斗,听闻老陈让少年自选兵刃,不由纷纷开口,将手中兵刃高举,全然忘了这少年一刻之前还是挟持自家将军的“贼人”。 许是感受到身旁士卒们的情绪高涨,高登微微侧目,等着看好戏的众偏将这才想起少年挟持自家将军一事,立时收敛期待神情,开口呵斥士卒。 高登对这少年产生了些许兴趣,稍作思忖,高声开口:“既是阵前单挑,莫说是我巡守军小气,儿郎们,你们说,要不要给这小子一柄趁手兵刃。” 听得自家将军开口,众士卒纷纷举起手中兵刃,齐声呼喝:“要!” 呼喝之声山呼海啸般传遍莫郡,引得早已归家的莫郡百姓们纷纷出了房门,院中查探,不仅如此,更有胆大者,早已登上自家屋顶,望向莫郡城北,遥遥只见数千巡守军早已将阵中两人团团围住,似要做那生死之斗。 少年不为所动,心思稍转,从容回首,环视周遭,想在巡守军士卒中选一趁手兵刃,怎奈这些士卒手中不是雁北军所用长戟,便是制式军刀,如若这老陈是寻常武境,还则罢了,可此前在郡守司中曾有交手,深知他武境奇高,若不用剑,怕是从兵刃上就落了下风。 正犹豫间,却听人群之外,一声高喝传来:“贼人在哪!” 巡守军众将军众将士纷纷转头,只见一人腰悬佩剑,快步而来。 遥望此人,高登面上冷冽稍缓,命众士卒让开道来,允此人近前,开口道:“莫家主,你怎的来了,不是让你们各自归家,勿要插手莫郡之事了吗。” 来人正是莫守民,此前听得郡守司前呼喝之声,心知少年已依计出了郡守司,心中担忧少年脱身遇险,便寻声而来,远远望见场中医官要与少年阵中决斗,担心恩公,便想着近前观战,万一恩公遇险也好随时出手相助。 “高将军,这小子在郡守司外曾挟持于我,此番还望将军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来一雪前耻。”莫守民咬牙切齿应道。 高登定定瞧了莫守民片刻,又瞧向少年那一身郡守司卫甲胄,嘴角笑容一闪而逝,收回目光,淡淡道:“莫家主稍安勿躁,这少年武艺不弱,且看我巡守军中高手拿他,到时要如何处置,再由莫家主发落,如何?” “就依将军之言。”莫守民既已达成了自己近前观战之目的,便顺势应下,驻足高登身旁望向场中。 看到莫家主赶来,那胖将军并无怀疑,顾萧暗暗松了口气,又瞥向莫守民腰间所悬长剑,抬眸向高登开口道:“借这位老兄腰间长剑一用。” 高登侧目转向莫守民,见其对少年怒目而视,听闻少年借剑之言,更是作势要折断手中长剑。 见得此景,高登忙伸手拦下莫守民道:“莫家主不要让外人说咱莫郡众人小气,借那少年一用,又何妨?” 似是听了高登之劝,莫守民悻悻放下手中长剑,递于身旁高登。 接过长剑,高登眸中戒备稍退,唤来身侧士卒,命他送剑交予少年。 长剑入手,顾萧心中暗赞莫家主明白了自己用心,演这一出戏,或许能将那将军心中戒备尽数化去。 收敛心神,顾萧将手中长剑连鞘带剑,在掌中审视一番,猛然插向地面,只见蕴含了少年真气之剑入地三分,立于阵中,赫然抬首,星目之中已升腾几分战意,望向阵中医官。 老陈见少年已借得兵刃,方才悠悠开口:“既是比武,是否该有个赌注。”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下来,高登嘴角微翘,暗赞老陈心思玲珑,这些江湖草莽之辈,最重承诺,如若能诓这小子应下交出杨虎臣之承诺,自然最好。 少年星眸微动,稍作思忖,开口问道:“你想要以那人下落为赌注?” “你倒聪明。”老陈笑道。 少年又问:“那你的赌注又是什么。” 少年话音刚落,身后高登之声传来。 “老陈若败了,你自行离去,巡守军不会再阻拦于你,至于那人,你可带走他,本将军再不阻拦。” 听得高登之言,少年再不发问,活动了一番因严青川偷袭尚未痊愈的肩头,而后右掌运足青衣诀内力疾出,搭于入地三分的青锋剑柄之上。 霎时间,被老陈铍针出时激荡而起的冬风顿止,随着场边观战的众人安静下来,这莫郡似又成了死城一般寂静。 老陈微抬双掌铍针,凝真气于胸,许是多年来自己袖中的九针遇到难得对手,铍针起时,如刀针风微微抖动,只霎间,周身气势已攀至巅峰, “此剑何名?”少年回首,轻声发问打破寂静。 忽然的发问,让场中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侧目望向长剑主人,即便是高登、徐安二将,也不知这少年缘何忽然问起剑名一事,就连场中气势至巅,等待少年出手的老陈亦没想到少年会有此一问,本已凝战意的双眸稍敛。 可只在老陈气势降低一瞬,忽觉一股凌厉之意逼迫而来,只在瞬息,就已至面前,直至反应过来,老陈才明白缘何少年要回首去问莫家家主剑名一事。 “好狡猾的小子...”老陈忙收敛心神,凝心待战。 可一旦被抢了气势,即便再快凝心聚神,也落了下风,只见少年趁自己分神一瞬,早已抢占了气势之先,凌厉之意已从少年星目之中将自己笼罩其内,一时间,老陈只觉这百步之地,皆是少年剑意所在,额角细密汗珠顿显。 非是顾萧用这下作手段,只是适才对手战意早已至巅,自己受了严护卫偷袭,内伤不愈,外有重兵围困,难以在气势上占有,灵机一动,便想出此法,让对手分神。奇快妏敩 趁老陈在自己问剑一瞬,凝真气于胸,将剑意凝聚,随着医官气势稍退一顺,凝神散开剑意,抢占先机。 场外士卒哪懂这许多,只觉场中两人似是气势对调,本是满目杀意的医官老陈,似是露怯,而那少年似已。 “小子,即便耍这些把戏,又能如何。” 老陈心思一动,现学现卖,想诱少年开口,破开他凝聚的战意,可话才出口,却见寒光一现,一物已直抵自己面门。 “这小子...”老陈心中暗骂,手中铍针瞬起。 铍针如刀,果然不错,围观众将士只见得老陈掌心似有寒芒闪过,眨眼及至面前的那物件就已被斩落于地。 众人忙顺那物件飞来之处望去,见少年不知何时早已将入地三分的长剑入手,适才飞向老陈之物,正是长剑剑鞘。 虽没瞧清楚少年是何时出手,老陈又是如何斩碎剑鞘的,但众将士只觉适才两人交锋太过精彩,军中儿郎,本就慕强,先是一二士卒,而后便是所有人皆高声叫好。 叫好声未落,只见少年身形忽起,只见残影,手中长剑闪烁寒芒,向着医官老陈而去。 老陈此时,方从少年抢先之气势中脱身,冷哼一声,两根铍针在掌心旋转飞舞,甚是自如,迎上少年手中寒芒。 两人身影顿时缠作一团,百步之外的巡守军士卒们,只觉得两团寒芒,纠葛飞舞,两道身影也交错纠缠,激荡的真气掀起地面积雪,将两道身影遮蔽。 隐隐白雾之中,只听得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地面掀起的积雪亦是愈发的浓,向着两人交手之处似有无形吸里,被掀起的雪幕也不停涌动而去。 场边观战众将士,上至高登,下至寻常士卒,皆瞪大双眼,静静等候着雪幕之中分出胜负。 忽地兵刃相交之声顿止,一道身影破开雪幕而出,直跃出十余步尚未止住身形。 众人望去,只见这人上身并无甲胄,内衬之衣上,早已被锐利之物划开,不过未见血迹,应是未伤肌肤,这人拄剑而退,许是力道太大所致,哪怕是以剑入地,也未能阻下后退之势,直至推出三十步之距,才堪堪止住身形。 第三百三十八章-剑破鍉针 直至这人身形止住,围观中将士才看清被击退的人是谁,少年拄剑而立,许是因上身甲胄已丢,内衬之衣上皆被锐器划裂,鲜血顺着唇角缓缓而落... 见得此景,众将士只道是老陈赢了,纷纷举刀高呼,可才开口一瞬,却呼声顿止住,只因雪幕落定,老陈的身影渐现,比起少年唇角鲜血,此刻的老陈手中寒芒已然不见,肩头一处剑伤正不停流血,比起少年只是衣衫受损,谁胜谁负,一眼可见。 随着巡守军士卒呼声顿止,老陈猛然抬首,望向数十步外少年,出指在伤口周遭疾点数下,伤口流血顿止。 “好剑法!”老陈轻声开口赞叹。 少年许是平复了激荡真气,抬首拭去嘴角鲜血,同样赞道:“铍针果如刀般犀利...” 话音未落,却见老陈适才开口交谈时候缩回袖中的双掌已再出袖口,尽管未听得暗器袭来之破空声,但顾萧还是下意识地抖腕挥剑,在身前挽起层层剑花。 剑花之声将出,立现火光,“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少年剑花才毕,已见身前地面雪中多了数十枚毫针,凝目细望,才能瞧清其状,长约一寸六分,尖细如蚊虻之喙,难怪破空无声。 顾萧暗自庆幸,先前与天涯大哥等人相识,曾见识过墨者手段,此番再瞧见老陈双掌收回袖中一瞬,便已戒备,不然以这豪针破空无声袭来,难免要中了对手暗算。 还未等顾萧喘匀了气,又见阵中医官身影已消,立时横剑当胸,抬首去寻医官身影,却不料空中并无医官身影,忙环顾去寻,心中暗忖,这医官身形鬼魅,竟不以轻功近身,此番到底会从何方向攻来。 正思索间,忽见脚下积雪似有耸动之象,这才想到雁北积雪之厚,足以掩藏一人形迹,那医官身形矮小,原是潜入地面雪中,偷袭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在少年探得医官形迹一瞬,一双手掌已破雪而出,自下而上,直击少年面门,掌法之快,让少年已来不及回剑格挡。 少年只得凌空翻身,避开这掌,凌空之际,眼神迅动,去寻对手动作,却不料眼神将将望向对方一瞬,却见两股刺眼之光射来,晃得看不清医官掌势。 心惊之下,耳旁传来钝器破空并医官冷冽之声。 “小子,你不是想见第五针吗,陈某将圆、鍉二针一并显于你看。” 看不见对方招法,顾萧只得双足互踏借力,拉开与近身相攻的医官之距,可还未等少年避开,医官身形近似鬼魅,紧追而来,刺眼之光如跗骨之蛆,一直闪耀在眼旁。 下意识的横剑抵挡,凌空之际,脚下无根,顾萧只觉一股大力袭在胸口长剑剑身之上... 场边莫守民见少年避开医官破雪而出的一击,眸中欣喜一现,可还未等心中大石落下,却见两人缠斗腾空,随即少年横剑一瞬被医官一招直击手中长剑之上,倒飞而出,还未来得及施展轻功,整个人就已摔入地面雪中。 莫守民心挂少年安危,身形欲动,余光却见身侧高登带着戒备目光射来,只能装出欣喜之色,侧首迎上高登目光,拊掌叫好道:“好!果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自老陈与那少年交手以来,高登时不时就暗中观察着莫守民面上神情,一双小眼之中满是怀疑之色,并未因先前与少年对立之姿就放下了戒心,此番瞧着莫守民欣喜模样,也挂上笑容开口道:“莫家主可能还不知吧,这位可不是高某手下的兵,他可是大有来头...” 听闻此言,莫守民笑容一滞,可依旧还是满面笑容,不过眼神之中隐隐透着担忧之色,望向场中少年身影。 老陈身影落于十步之外,望着摔落深陷地面隆起的雪包,满是惋惜道:“若我还在江湖,遇到有你这等天资的后生,无论如何,也会放你一马,怎奈...” 话音未落,却见那雪包赫然坍塌,不见了少年身形。 “遭了!”老陈忙抬首去寻少年身影,却见天上空空如也,瞳中骤缩,登时知晓这少年人在何处,低头一瞬,只见一道持剑身影破雪而出,剑锋所指,正是自己喉间。 少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医官之法,欲一剑挑落对手,剑锋距医官喉间寸余之时,医官掌势已动,只在长剑刺入喉咙瞬间,挡住了少年剑锋。 围观众将士皆哑然失色,以肉掌抵挡剑锋锐利,难道老陈是妖魔不成... 旁人不知,可少年却瞧得真切,挡住自己手中剑锋的并非医官手掌,而是他掌心左右手中的兵刃。 说是兵刃,不如说是圆、鍉二针,顾萧也终是瞧清了这两针全貌,鍉针约莫四寸,末端系于手腕之上,鍉针之柄却是寸余宽之小小银镜,挡住自己手中长剑的也正是这面小小银镜,只是不知这银镜是何等材质,竟无惧莫家主之佩剑,剑锋抵在银镜之上,再无法寸进。 正好奇这银镜为何之时,却见医官掌心微翻,一道刺眼之光瞬间射入眼中,先前感受过这光入眼会引得短暂失明,顾萧忙侧目避开,但却因此手中剑势稍缓,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老陈见少年剑势缓下,双掌趁势翻动,一掌继续引阳光反射,扰乱少年视线,一掌已然疾出,袖中机关已变,掌中鍉针猛然缩回袖中,瞬间一根圆头针出... 这圆针不似先前几针,两头皆圆,不见针忙,随着出袖一瞬,老陈掌风已至,正中圆针根上,针似出鞘之剑,疾射向侧目闪避的少年喉间。 这变招甚快,以至于这双头圆针直抵少年身前,他还未曾发觉,见得此景,老陈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顾萧虽在刺眼之光下,看不清老陈掌势,但感知犹在,更何况先前已吃了这鍉针的亏,深知对方扰乱自己视线后必有后手,在撤去手中剑招一瞬,已回剑护在身前。 果不其然,感知细微声响钻入身前,顾萧忙抬剑横挡,剑身之上再度传来先前击退自己的大力,脚下连连施展踏雪,身形后跃,化去剑身之力,同时以剑身为引,挑动击中剑身之物,翻身一瞬,剑出如电,将剑身之力引向一侧空地。 直至剑尖之力被长剑引入空地,钻入雪中,爆裂开来,引得积雪纷飞,顾萧才知此物威力,眸中戒备顿显,无法寻得对手一掌扰敌,一掌攻敌破绽,只得横剑紧守门户。 瞧着对手收势缩掌回袖,少年亦不敢轻举妄动,苦思破敌之法,可这一幕在周遭观战的众士卒看来,却是少年已落了下风,不由以刀击盾,发出整齐声势,为老陈助威。 数千钢刀齐齐撞击盾牌之声登时响彻莫郡,犹如战鼓,直击人心,一众偏将并场边徐安,皆同样认为这少年已落了下风,不由探讨起来。 “倒是没想到,这老陈竟有此身手...” “这少年也不简单...” “嘘,你们没看着,咱将军那眉头皱得...” 刀盾相击之声、场边人声,皆落于少年耳中,双目紧锁医官双掌,心中暗道:“若无法破开他那扰敌之针,就无法败敌...”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干扰之声排出脑外,目光之中,只余医官一人在前,随着脑海之中余声渐消,适才交手幕幕再现脑海之中。 微抬目光,望向空中日头,冬日骄阳周遭,亦无云朵,一时半刻,也不会遮日,想来再度相攻,还会被他掌心鍉针之上的银镜所扰。 “借日反光,要如何遮蔽日光...”少年喃喃自语,忽想起怀中一物,或许可行。 被适才双头圆阵爆裂激荡而起的积雪翩然落下,落于少年与医官身上,不多时少年并医官,乌发皆白,横胸之长剑上也已满是晶莹,稍稍遮挡青锋寒芒。 又过片刻,许是少年已有计较,忽地抖动手中青锋,发出轻声剑吟之声,三尺剑锋之上晶莹随着剑吟之声响起,激荡而起,未落于地面皑皑之时,少年身形已破开晶莹而去。 老陈见状,一声冷笑,袖中双掌再出。 掌心立,鍉针现,银镜日光寒; 身形至,剑锋出,弹丸浓烟绽。 两枚漆黑弹丸直射天空,老陈不明所以,还道少年使出什么暗器之际,却见少年指尖两道真气射向空中漆黑弹丸,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发出,随后显现阵阵浓雾。 两枚弹丸虽小,可浓雾却是遮云蔽日,将老陈立身丈余之地遮蔽,望的日光无法射穿浓雾,老陈面上立时凝重,暗道一声:“不好!”顿时知晓这少年意欲何为。 鍉针之威,正是借光扰敌,再辅以圆针伤敌,这小子却有此暗器,可散浓雾,遮蔽日光,如此一来,鍉针已失了功效。 “需得设法离开浓雾遮蔽日光之地。”老陈拿定心思,想趁少年尚未近身,跃离开浓雾遮蔽之处。 谁料身形刚动,却间一抹剑光穿破烟雾而来,剑虽非名器,可却凝着透骨寒意,让老陈不得不连连闪避,可那剑光却是紧紧缠住自己,让自己无暇出招。 霎时间,老陈眸中皆是剑影,接连避开追身剑招,终觅得那少年手中青锋实影,凝目出掌,以掌心鍉针针柄银镜对上剑锋,想如先前一般,挡住少年这剑。 可老陈忘了,先前鍉针能挡住少年手中长剑,全赖银镜扰乱少年视线,此番少年剑锋近身一瞬,竟忽以刁钻角度,避开自己双掌,钻入中门之中。此刻即便是眸中青锋倒影,也已凝满寒意,直刺咽喉,眼见手中鍉、圆双针已被少年破招,老陈只能尽力避开要害。 众将只见浓雾之中剑光一闪,两道身影已是错身而出,直至站定身形,亦不知谁人稍胜一筹。 忽地一人回身,一人跪地。 众人望去,只见跪地之人,正是医官老陈,而回身之人,则是持剑少年,此刻少年剑尖满是殷红... 第三百四十五章-棋局突变 还好早已入夜,江霖内城的九门卫也早已被范谋打发,若被人瞧见权倾朝野的齐云右相,竟被一个守门人呵斥,恐要惊掉了下巴。 不过范谋却并不在意,只开口向着莽汉开口:“范某道也没想到,堂堂的齐云七子之首,竟心甘情愿地做萧相府上的看门狗。” 此言一出,不仅莽汉,便是莽汉身旁面相坚毅的汉子,也显露愤慨之色,莽汉更是向前跨出一步,咬牙切齿道:“小老儿,莫要认为皇城脚下,我便不敢动你。” 莽汉身侧向来稳重的汉子,也同样移步至莽汉身侧,眼神微移,转向静谧长街,只想在莽汉动手之前,查探有无九门卫巡查路过,如若真有,便设法替他瞒下此事。 可这两人同时忽略了身侧看似柔弱的锦衣公子,在张虎德与吴奋二人愤而上前一瞬,就已轻挪步伐挡在张、吴二人身前。 本是满怀怒火的张、吴二人显然没想到这柔弱的公子哥竟在无声无息之下,移步上前,自己二人丝毫未有察觉。 “两位大哥,我二叔是来拜访萧相叙旧,还望二位能够通传。”公子神情淡然,依旧是微微躬身,轻声开口。 吴奋此时方才重新审视这位公子,面如冠玉,锦衣裘绒,恭谦有礼,唇角淡淡笑容,但眼底笑意之中隐含的冷冽坚韧,似这世上无事可撼其心。 瞬间冷静下来,心中暗道,这范谋敢深夜前来,定是有所依仗,自己当年也曾与范谋有过些许交情,只不过从未听闻他有这样一位“侄儿”。 身旁的张虎德没想许多,冲动之下,伸出手来就要拨开挡在身前公子,去寻范谋的麻烦。 吴奋一心只在揣测这公子身份,却没注意身旁冲动的张虎德,待到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张虎德时,已然晚了。 张虎德那蒲扇般的大手早已搭上了公子肩头,口中喝道:“小书生,你闪开,此间没你的事。” 当然,张虎德并无为难之心,收着力,生怕会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锦衣公子伤到。 却不料锦衣公子身躯如在地上生根一般,动也不动,更是在手掌触及公子肩头时,似被一股大力牢牢吸住,张虎德大惊失色,连忙撤手,却不料手掌再无法抽回。 张虎德心中怒火顿生,再不留力,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自己手腕,使出全力,用力拉拽,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公子肩头撤开,可公子依旧含笑而立,微微躬身,任由莽汉一张面孔涨得通红,纹丝不动。 眼见莽汉被公子困住,吴奋也已按捺不住,再不管这少年到底是何身份,双掌握拳,立时就要冲公子发难。岂料公子连双眸都不曾抬起,俨然一副不将吴奋放在眼中之势。 眼看齐云双子就要与公子动手之际,一声清灵打断了这僵持氛围。 “两位伯伯。” 适才开门的豆蔻少女,不知何时,已再度出现在门前,望着面色涨红张虎德,湖水般清澈眸子稍转,就已瞧出了端倪,脚下微移,直至锦衣公子与张、吴二人当中,轻抬手儿,将吴奋已攥起的拳头稍稍按下,而后转向锦衣公子。 “公子既是为拜访萧相而来,门前乱来,若是外人知晓,岂不笑范相不知礼数?”少女之言,不仅是说与公子,更似说与萧相府外,阶下负手而立的范谋听的。 公子目光迎上湖水般透彻双眸,含笑双眼之中隐含的冷冽顿消,唇角绽出的笑容更盛,肩头稍稍卸力,眨眼间就已退至阶下范谋身后。 倒是张虎德,只觉眼前一花,吸住手掌之力顿散,但自己的劲力尚未卸去,不由惯力向后,踉跄欲倒,还好身侧吴奋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方才止住身形。 “下官范谋,携侄子君,参见郡主殿下。” 瞧了一出好戏的范谋,见公子已退,又见王悦儿一顶“失礼”大帽子扣向自己,当即心中有数,狭长双目微微后移,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将负于身后双手相叠,躬身行礼。 身后公子,自王悦儿再至之时,目光就未再移过,凝笑望着王悦儿身姿,亦随范谋,躬身行礼。. “行了,将将开门之时,不就告诉你了吗,萧爷爷早已恭候多时了,我想,不用萧爷爷亲自来请范相入府罢?”王悦儿见公子一双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心中早生厌恶之感,不过在萧爷爷府中,不能失礼,只能轻蹙眉头直言开口。 范谋闻言,微微侧首,在王悦儿几人看来,似在以眼神叮嘱身侧“侄儿”不可再造次,实则范谋是在征求公子之意。 见得公子一双眸子不曾从王悦儿身上移开,已知其意,当即笑道:“确如此,那就劳烦几位前方引路罢。” 王悦儿被阶下公子瞧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脱身,听得范谋之言,忙转身向张、吴二人福了一礼道:“此间就拜托二位伯伯了。” 张虎德对适才公子只吸住自己手掌,并未交手耿耿于怀,还想要再讨教一二,却被一旁吴奋拉住,他早已看出这公子盯着王悦儿的目光,当即为少女解围道:“郡主殿下自去休憩,此间交予我和老张即可。” 王悦儿担心张虎德火爆脾气,但知吴伯伯速来冷静,他既应下,自当无碍,更何况自己依着萧爷爷嘱咐,也到了回避之时,当即转身,行入府中而去。 感受到老吴扶着自己手掌中传来的些许力道,张虎德已然知老吴之意,虽是莽撞,但张虎德能做齐云七子魁首,并不傻,稍作自忖,就已恢复冷静,当即停下冲动行径。 “范相,请随我入府。”吴奋瞧见老张冷静下来,当即在前引路,向阶下范氏叔侄二人开口。 公子目光随着豆蔻少女倩影消失萧府之中,方才收回目光,而后恭敬托起身侧范谋手臂,跟上引路张、吴二人,进府而去。 殊不知,在萧相外远处一幽暗之地,直至萧府大门关闭,方才显出一人身影,月光映上面庞,方见其目光坚定,面似刀削,神色冷峻,随即稍稍后退,隐入黑暗之中,待得月光再现,再不见此人踪影。 云书殿中,忠齐正佝偻着身子,臂上搭着拂尘,行向殿中油灯,捻着纯金挑灯棒,挨个将已是摇摇欲灭的灯芯挑起,顿时火焰跳动,云书殿中光亮了许多。 回首瞧着书案之上,依旧持朱砂笔圈批奏折的九五之尊,浑浊双目不易察觉地露出些许恨意,可也仅是一息,就已然不见。 “忠齐。” 不知是感受到佝偻老狗的目光,还是批阅奏折的时间已久,疲乏难当,圣上终是放下手中朱笔,轻声开口。 老狗闻言,立时低下目光,正欲快步上前,却顿止身形,微微侧目,浑浊目光似箭,射向云书殿外。 瞧见了忠齐异常举动,圣上并未开口,反是饶有兴致,将手腕玉持轻捻静观其变。 佝偻老狗依旧云淡风轻,抬步欲行,却又听到细微声响,但此次老狗未止身形,向着书案九五俯首而行:“圣上恕罪,老奴年迈,只顾着挑亮灯火,这就去准备...” 话音未落,掌心却已摊开,拂尘依旧搭在左臂,丝毫未动,可这殿中挑动燃起的灯火,却微微抖动了一下,再观忠齐掌心,先前跳动灯火的纯金小棒,已然不见... 一道身影顿显云书殿灯火未曾照亮之角,此人单拳握于胸前,无声无息,没人知晓他是如何避开层层守卫进入云书殿中,亦无人知晓他已在这昏暗角落待了多久,不过随着忠齐掌心摊开,此人也快步从黑暗中行出,赫然正是消失与萧相府前之人。 他行至九五书案之下,方跪地叩首:“端木秋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毕,端木秋缓缓摊开握于胸前之拳,掌心所现,正是适才消失于忠齐指尖的挑灯棒,尽管叩首,以额拄地,端木秋却似挑衅一般,微微侧首,凌厉目光,直射身侧佝偻老狗。 见得端木秋凌厉目光,忠齐双目之中依旧神色不变,只是身形佝偻更深,向着书案上之主行了一礼,而后快步从云书殿后离去,仿佛适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直至云书殿中,只余圣上与端木秋君臣二人之际,书案之上的九五方才开口:“行了,并无外人了,起来罢。” 端木秋闻言,方才起身,躬身垂首,立于书案之下。 “如何?”圣上目光微移,淡淡开口。 端木秋恭敬开口:“范相携侄,夜访萧府,与张吴二将,稍有口角,不过敏悦君主现身平息,已入相府。” “悦儿倒是机敏。”圣上捋须而笑,开口称赞。 听得圣上赞誉之言,端木秋未显松弛,反是垂首继续禀来:“以前从未听说范相有个侄儿...” “你观他如何?”圣上目光之中已有赞许,继续问道。 稍作思索,端木秋如实禀报:“臣...恐不及。” 圣上闻言,放声大笑,直让这云书殿内灯火都为之一颤,随即开口:“无需妄自菲薄,那小子倒是大胆,敢潜入我齐云国都...上一辈的恩怨,下一辈去了结,再合适不过,可惜啊,朕之皇子,能与之交锋的,却不在京中。” 端木秋面上神色不变,目中瞳仁已然收缩,足见震惊之情,圣上“潜入”一词足见那锦衣公子身份,他又以范相侄儿自诩,稍作联想,端木秋心中骇然,不敢再想下去... 虽书案之下端木秋未有反应,但圣上怎能不查他的心思,缓缓起身道:“胆大心细,武艺也不错,倒是人杰,朕倒不明白了,这等好儿子,宗家那老小子,居然舍得丢来我齐云,借刀杀人?但朕却不喜作别人的棋子...” 端木秋躬身垂首而立,已明显感觉到了自己额角细汗已汇聚成珠,本以为圣上深夜召见,只想让自己去盯着范谋,却不曾想,听到了如此惊天之秘。 圣上瞧见了端木秋额角汗珠,眸中不知是满意之色还是怀疑之光,只是起身行下书案,望向江霖内城一处府邸,喃喃自语。 “朕这局棋,许是要变上一变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曹府夜事 江霖城中近日发生了一桩大案,一桩惊天之案,元日节前就有传言,说在这内城之中有“鬼魅”夜行,可在元日节氛围之下,百姓们并未在意这“鬼魅”夜行的传闻。 元日节后,百姓们早已将这“鬼魅”夜行一事抛诸脑后,可就在今日,这桩惊天大案,终是唤醒了江霖百姓们的记忆。 齐云臂膀之一,当朝右相范谋,居然在昨日夜之间,死于“鬼魅”之手,不仅如此,整个范府也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无一幸免。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当今圣上听闻自己失了臂膀,当庭昏厥,惊得满朝文武连呼太医,终是在金针刺穴配以内服之药下,方才缓缓苏醒。 天子一怒,上苍震怒,下令严查“鬼魅夜行”一案,九门卫倾巢而出,但查了数日,皆无果。盛怒之下,天子下诏,将九门司督主罢官入狱,案发夜中所有值守的九门卫皆斩首示众,又下诏,令端木秋重掌九门司,继续查案。 朝堂之事,也随着“鬼魅夜行”一案,瞬间传遍江霖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人心惶惶,莫说江霖内城一众齐云官员人人自危,便是江霖城四市,也没了往日繁华,入夜之后,各家各户,闭门谢客,整个江霖城再无灯火,远远望去,便如同死城一般。 反倒是护军宗师严若海之府邸,倒成了人声鼎沸之处,无论大小官员,与严若海有交情的也好,无交情托人攀交情的也罢,不住拜访,从早到晚,不曾间断,严府的门槛差点都被这群人踏烂了。奇快妏敩 这些官员无非就是想求严若海派出严家子弟来守护自家宅院,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世荣华。 平日里鲜有露面的严宗师,此刻总算是显露宗师气度,无论朝中大小官员,何人来求,皆应所请,派出严家子弟相护,引得朝中一众官员,交口称赞。 百姓们无门无路去求严宗师出手,家资颇丰者,自去寻到些江湖客,聘为家中护院,以保家资,穷苦些的人家,只能在入夜之后,紧闭房门,祈祷上苍护佑。 说来也怪,自端木秋重掌九门,严宗师派出严家子弟后,江霖城中倒是安宁了些许时日,百官终是慢慢放下心来,“鬼魅夜行”的阴霾终是消散些许。 一股春风带着暖意涌入江霖城,昭示着季节更替,漫长冬季终是过去,但这些许春意,却还无法完全抚平“鬼魅夜行”的阴霾。 春风吹至江霖内城一处官邸之中,拂在一昂首望天之人面上,这官员只着中衣,不惧老天尚存的寒意,微微叹气,鼠目之中满是担忧。 身后房中行出一妇人,手臂搭着件披风,缓缓行至这官员身后,为其披上,轻声道:“老爷,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 “哎!时至今日,为夫仍不敢相信,咱齐云堂堂右相,竟会死得如此草率。” “老爷就莫要再想范相之事了,都已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圣上不也令端木秋重掌九门了吗,端木秋是什么人,那可是位阎王,便是‘鬼魅’见了,也要怕的主。”妇人言毕,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风韵犹存面上忽地一黯,竟慢慢啜泣起来。 官员听闻自家夫人哭泣之声,忙回首握住自家夫人双手,怜惜道:“怎的了,是何人引得夫人伤心,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周,与老爷说,定杖毙不饶。” 夫人见老爷神情,忙擦拭眼泪:“无关他人之事,只是我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弟弟,时至今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日我就求着老爷将他调来京城,可老爷偏偏不允,这才...” 言至此处,夫人啜泣更盛,哭得梨花带雨。 官员见状,虽目中稍显不耐,可还是安抚道:“夫人莫要伤心,那万钧已然入罪下狱,崇之的性子,夫人也知道,若是带他来江霖必然坏事,夫人也知道,太子殿下对为夫甚是看重,他日太子殿下登上九五之位,到时崇之就不必再呆在岭州那等偏远之地了,为夫应下夫人,到时给崇之安排个油水足的闲差,如何?” 听了官员安慰,夫人总算止住了哭泣,擦拭着眼泪开口:“可...这么些日子了,岭州还是没寻到崇之的下落...” “夫人放心,崇之机智,定是因得罪了万钧,自寻一处暂避去了,为夫也给岭州都护司丞写了亲笔信,令其无论如何要寻到崇之下落。”官员继续安抚妇人。 得了夫君承诺,妇人总算止哭:“多谢老爷,还...” 话音未落,却听府中下人来报,直言九门督主端木秋登门。 鼠目之中透出些许疑惑,官员转向妇人:“夫人先回房,我去见见端木大人。” 夫人听闻端木秋之名,忙把住夫君手臂开口,面带惊慌开口道:“老爷,端木秋可是阎王,他深夜登门...” 官员冷笑道:“哼,阎王?端木秋不过是圣上身边一只恶犬罢了,太子殿下早就看端木秋不顺眼了,当年若不是圣上保着他,只怕太子殿下早就取了他的性命,还不是仗着‘鬼魅夜行’一案,圣上才重新启用于他,夫人放心自去,为夫且去会会他,再陪夫人同寝。” “老爷还是要小心应对,太子殿下再看重老爷,也绝不会为了老爷与圣上...”妇人似是对端木秋上门极为担忧,拽着官员衣袖叮嘱。 官员看着妇人已渐老去的面容,心中早已厌烦,一心只想着打发了端木秋后,去陪自己新纳的小妾,想到那嫩滑肌肤,娇羞的小脸,还有那几分紧致润滑...不耐地将妇人之手挣开,语气冷了几分:“夫人且去罢,为夫还要会客。” 言毕已是转身,在下人引路下,望正厅而去,只余妇人微微叹息,自回房中。 端木秋冷着脸,打量着官员大堂,目光所及,无论下人送上的茶盏还是堂中摆件,皆是上品,不由冷笑,眸中冷冽渐升。 “端木大人,深夜来访,曹经有失远迎,还请端木大人恕罪,恕罪。” 从后堂快步而出的官员,满脸堆笑,鼠目眼角皆已炸开笑纹,抱拳而出,向着端木秋招呼道。 “曹大人言重了,端木贸然来访,曹大人不见怪,端木已是受宠若惊了。”端木秋言语虽客气,可跨刀之手不曾抬起,面上更是带着些许冷意。 这等神情,落在曹经这等已在官场打拼多年之人眼中,自是不会显露出任何情绪,只在眸中稍有不满,而后立刻恢复如常。 “端木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曹某正想着这几日前去拜会,恭贺大人重掌九门...”曹经忙不迭开口拱手,鼠目微移,见端木秋所立身旁,茶盏中的茶水丝毫未动,不由眼珠一转,向着厅中下人怒喝开口。 “混账,端木大人来了,你们不知好生伺候,这盏中茶都凉了,快快去换些热茶、好茶来。” 下人们有苦说不出,端木秋是何等人,下人们能在曹经这礼部侍郎家中为奴,自然听说过端木“阎王”之名,哪敢懈怠,莫说这盏中皆是上等好茶,便是盏中茶水稍凉,下人们就忙着重新更换了几次,但自家老爷开了口,下人们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躬身上前,欲去换端木秋身侧盏茶。 “不必了,曹大人,端木此来,是有公干...”端木秋终是从曹经家中收回目光,如刀目光直射向面前只着中衣的吏部侍郎。 天已渐暖,曹经府中更有银丝炭火取暖,可曹经却在端木秋目光之下,感受到阵阵寒意,听了端木公干之言,就知他言下之意,当即挥手,屏退一众下人。 端木见状,微微回首,同来的九门卫见状,立马会意,几人随即转身,出了府门,在外守候。 见大堂之中,只剩自己与端木秋,曹经强忍心中寒意,略带谄媚开口:“端木大人,这么晚来曹某府中,不知是有何等要事?” 端木秋并未立即开口,只是目光转向窗外,似在看着天色,略踱几步,方才回首答道:“曹大人何出此言,便是无事,就不能来拜访曹大人了。” 闻言一怔,曹经目中显出些许怒意,自己好歹也是朝廷要员,这端木秋先言公干夜访,再言无事,一无拜帖,亦不直言来为何事,实属无礼,但无奈他重掌九门,圣眷正隆,只得强掩怒意开口。 “端木大人这是哪儿的话,曹某恨不得端木大人每日来做客才好...只不过,在下担心耽误了大人公干,故而发问。” “无碍,时辰不到,曹大人只需静候片刻即可。” 曹经闻言,不好再开口发问,眼下端木秋管着九门,除了皇宫,江霖城中二品以下官员便是立时擒拿收押,也无需请旨,自然不敢得罪,只得立身在旁,小心侍奉,心中不停揣测端木秋此来,到底何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曹经不仅做足了亏心事,更何况上门的也不是小鬼,而是阎王,随着厅中静下,时辰越久,曹经心中就越发没底,不由想要开口与端木秋多言几句,或许能得些许线索,自己也能提前应对。 “这夜还长,不知端木大人饿了没,要不曹某去吩咐下人,为大人做些宵夜...” “不必。”端木秋只以两字回答,而后闭口不言,继续望向窗外。 端木秋之态度,让曹经心中愈发慌张,鼠目微动,又开口道:“啊,对了,这‘鬼魅夜行’一案出后,咱们这些人都去求了严宗师,他老人家仁心大发,此刻我家中亦有严家子弟看护,要不,我去请来,引荐一番,这官场上,日后相见,大家也算...” “曹大人今日的话,好像格外的多。”不等曹经说完,端木秋已是回首抬眸打断,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之中,已渐升起杀意。 曹经瞧得此种眼神,心中更加慌乱,忙解释道:“非也,只是时辰不早了,曹某...有些疲累,故而...想与大人交谈一番,可暂解困倦,不至于在端木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无妨,大人想要小憩,请自便,只不过...不可离了此厅。” 此话一出,曹经心中大惊,端木秋此言,哪里是登门访客之道,简直是将自己这吏部侍郎当成了犯人一般。 第三百四十八章-夜下血洗 曹经心中慌乱渐盛,不由想起自己这些年为太子暗中行下之事,难道端木秋是为此而来?不会,即便是要拿了自己,也不会是让端木秋来拿人,想到这,曹经心中稍缓。奇快妏敩 “既然曹大人困倦了,那端木就给曹大人说个故事,不知大人可愿听上一听。”将曹经心神不宁模样尽收眼底的端木秋,目光微瞥,瞧着这位吏部侍郎,忽地开口。 面对这位“阎王”的主动开口,曹经止住心中乱七八糟之念,本已慌乱的鼠目中透出些许欣喜,既然端木秋开了口,自然就不会是要来擒自己,想至此,忙不迭的开口应道:“曹某洗耳恭听。” 端木秋缓缓踱步,目光不停扫着惊魂未定的曹经,行至桌旁,缓缓坐下,竟端起一旁余温尚存的茶盏,递至嘴旁,抬手止住了想要起身呼唤下人为自己换上热水的曹经。 抿上一口,感受着仅是这一盏,便能换来穷苦百姓吃饱数月银钱的茶汤,开始了自己口中“故事”。 “从前,有个青年,自幼家中清贫,可青年倒是奋发,每日用功苦读,想要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改变命运,怎奈天道不公,大战将起。” 余光微递,见曹经目中尽是疑惑,端木罕见一笑,继续开口。 “战事毕,新朝立,青年倒也幸运,在战乱中也活了下来,瞧着满地疮痍,青年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考取了功名,定要做个好官,造福百姓。” “苍天不负有心人,新朝明君重开科举,青年真的高中了,并且在往后数年,官越做越大,见过的奢靡之景也越来越多,青年开始不忿,不忿自己辛苦为官,却只得这些许俸禄,不忿自己一心为民,却换来这些富庶的商贾过那奢侈生活。” “终于一日,他为一位一直求他,想要以银钱换取身份地位的商贾,谋的了一个小小官职,竟换来了成堆的白银黄金,自那一刻起,他被心中的欲望彻底征服了。” 言至此处,端木秋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目光之中尽显凌厉,语气冷冽。 “从那日起,他早已忘却了当年自己之愿,也忘了如他一般穷苦出生的百姓,开始了大肆敛财,做起了卖爵鬻官的肮脏勾当...可坏事做得多了,自然就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于是,他便动起了歪脑筋,一路向上,最后竟怂恿起了太子殿下...” 再观曹经,已是面色煞白,已无先前吏部侍郎的模样,此刻的他终是明白了“阎王”为何而来,哆哆嗦嗦想要起身,可手脚却生不出一丝力气。 这等模样,落在端木秋眼中,此刻再望向曹经的眼神,已是满凝杀意。 不想坐以待毙,曹经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拍案而起,带着些许颤抖之声喝道:“端木秋,你竟敢私查官员,这可是灭族大罪,我...我要上奏参你,我...我我要见圣上,见...见太子!” “砰!”窗外夜幕之中,忽绽烟花,在满是黑暗的江霖城中极为耀眼,更为奇特的是这烟花竟未消散,反倒凝成大大“齐云”二字后,方才慢慢消散... 瞥见烟花信号,端木秋再不顾面色煞白的曹经,昂然起身,掸了掸身上九门司督主官府,将腰间长刀一跨,冲着曹经开口。 “曹大人,你不是问端木夜访曹府所为何事吗?奇怪了,我只是说故事,你却不打自招,可笑、可笑...时辰到了。” 曹经束住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披散下来,许是适才的拍案而起所致,可现在已没人在乎了,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向端木秋,厉声开口:“你...你要做什么,我...我要见太子殿下,我可是朝廷大员...你敢乱来!” 端木秋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冷然开口:“奉圣上口谕,曹经蛊惑太子殿下卖官敛财,不知悔改,着九门司即刻诛杀,夷三族,钦此!” 曹经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自己卖官敛财,怎会落得即刻处死的下场,还要夷自己三族,鼠目之中盛满绝望,忽地高声喊道:“怎么可能,我...我不信,端木秋你公报私仇,你...你...” 绝望之下,想起自己府中尚有严家子弟护卫,严若海乃是护军宗师,若能唤来严家子弟,或许能保住一条性命,来不及去想当中缘由,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曹经,继续呼喝:“严大人救我...严...” 话音刚出,曹经绝望目中倒映出一人身形,从厅外缓缓踱步而入,正是自己求救之人,连滚带爬伏地而去,拖拽住严家子弟衣摆,开口乞求:“救我...救...” 话音未落,却见几日来对自己极为有礼的严家子弟足下尽染殷红,举目望去,只见他行来之地,赫然是个个血脚印,忙抬首望去,见到这位严家子弟面颊之上,仍在有血液不停地滴下。 似有温热之物滴在自己面颊之上,茫然伸手拭去,落入眼中的,却是满手鲜血。 “啊!!” “禀端木大人,曹府上下五十三口,已尽数伏诛!”严家子弟,在曹经惊恐惨叫中,向着身侧端木秋躬身禀报。 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救命稻草,俨然成了“阎王”身侧索命恶鬼,曹经早已无力起身,只能不住的以手拄地,向后爬行挪动... “做的好,去府外守好,任何人敢靠近曹府一步,格杀勿论!”端木看着瘫软在地的曹经,不带任何情感,轻声吩咐。 “是!”严家子弟赫然转身,昂首而出。 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曹经,端木秋缓缓开口:“曹大人放心,曹府上下,皆在睡梦中而去,没有痛苦...” 曹经还欲张口呼喊,却不想再发不出任何声响,恰此时,静谧无声的窗外,隐隐传来惨呼之声。 “我只问一次,若曹大人老实回答,或可保住一命。”端木秋见了曹经瘫软模样,目中未有一丝同情,依旧是语气淡然开口。 有了生机,曹经自然不愿放过,早已瘫软的身体似重或些许力气,忙伏地爬行,直至端木秋脚边,不住哀求:“端木大人饶我一命,我愿以全部身家相赠...” 一脚踢翻曹经,端木秋似是嫌弃他弄脏了自己的鞋般,略退一步:“曹大人,你应有一份名册,这当中,不仅有那些商贾找你买官记载,还有范右相命你安插之人,你...可有印象。” 曹经哪里还敢隐瞒,连忙开口道:“有,是有这样一份名册,就...就在我的书房之中,都是...都是那该死的范谋,是他指使我这么干的,还请端木大人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曹...” “曹大人,别说废话了,带我去取!”端木秋不耐烦地打断曹经求饶之言。 “大...大人请随我来!”曹经想要将罪责都推至那死无对证的范谋身上,怎奈端木秋并不买账,只能带上端木秋去往书房去取那名册。 才出正厅,眼前之景,差点让曹经当场昏厥,这哪里还是自己这堂堂吏部侍郎府,说是人间地狱,才更为贴切。 府外侍奉的下人们,已是血溅当场,满院的血腥味道早已弥漫开来,稍稍侧目,就见得家中院房窗上、门边似也有鲜血溢出... 冷风吹过,曹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裆下暖热一凉... 跟在身后的端木秋,瞧着这位堂堂三品大员,竟然失禁,目中厌恶已至极,但东西还未到手,只能轻轻掩鼻,伸手将腰间连刀带鞘一并抽出,在曹经即将倒地一瞬,身形闪动,刀入其双臂腋下,微微一拧,将他整个人提起,厉声开口。 “趁我心情尚可,快快带路。” 虽说曹经腿软了,但求生的念头尚存,唯诺开口引路,直至书房中一处暗格,取出油纸包住的名册,颤抖着递于端木秋。 接过名册,思忖片刻,端木秋打开油纸包,略翻了几页,已然确定,这就是自己要寻之物。 “端木...大人,下官已依着你的吩咐,取来此物,能否...”曹经趁着端木秋翻阅名册,想来自己已依他要求,当即忐忑开口,想要端木秋履约。 却在开口一瞬,瞧见了端木秋手中的寒光。 直至看清了这抹寒光,曹经也总算明白了端木秋“阎王”之名的由来,不知何时,端木秋的面上,已带上了一张可怖面具,真的如地府阎王索命一般,眼前一暗,就再无知觉。 失去曹经尸首喷涌而出的鲜血,只露双眸在外的端木秋眼神中毫无波澜,将待在面上的阎王面具轻轻摘下,丢在地上尸首之上。 夜幕之下,看不清端木秋神情如何,只见浴血背影凝立曹府之中,手中握着那本名册,端详片刻,转头望向空中逐渐消散的“齐云”二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时辰过得久了,一道轻声稳步而来,瞧见院中尸首,毫无波澜,似是不愿再度踩踏地面血迹,这人施展轻功直至书房,目光略过地面曹经尸体,神色稍松,又见端木秋回首望天之模样,方才小声恭敬开口:“端木大人。” 被这人呼唤拉回思绪,端木秋略一回首,见到来人,当即开口应道:“事情已办妥。” 见端木秋开口,这人目中戒备顿消,恭敬之中带着几分催促之意:“端木大人既已办妥,咱们还是快快回去复命为好。” 端木秋眼神冷冽,扫过此人面庞,让来人不禁微寒,忙低下头,避开端木秋之目光。 瞧了片刻,端木收回眼底寒芒,冷冽开口:“立此大功,届时论功行赏,自有严兄弟一份功劳。” “还是端木大人部署得当,严某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严家子弟垂首恭敬答道。 感受到周身寒意顿消,严家子弟松了口气,跟上端木秋之步伐,匆匆出了曹府,打开府门时,方见曹府之外,早有百余九门卫噤声立于府门之外,这些九门卫皆面带阎王面具,杀气森森,宛如阎王身旁索命恶鬼。 严家子弟不由骇然,端木秋才堪堪接手九门司几日,这群九门卫气势已与先前判若两人,带着不定心情看着上马离去的端木秋,再回首望向缓缓关闭的曹府大门,已有数名九门卫默默离队,守在曹府门前... 第三百四十九章-幽殿之中 揣着心中不安,严家子弟翻身上马,追随端木秋而去,随着无声行进,严家子弟却是越来越心惊,自己得师父之令,只是对曹府下手,但现行在内城街道之中,不时从各官员的府宅之中隐隐传来惨呼之声。 严家子弟武境不弱,却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尤是看到了曹府惨案之后,心中更是明了这些官员府宅之中的隐隐惨呼,是发生了什么。 世人皆有好奇心,便如严家子弟,也不例外,远跟在队尾的他夹动马腹,追上领队在前的端木秋,犹豫一番,正想开口,却见端木秋微微回首,沉声开口。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不然严宗师也护不住你。”端木秋开口时,已是将那本从曹经府中取来之名册,交于手下一人,这人得了名册,快步而去。 听了端木秋之言,严家子弟心神一凛,当即弃了心中好奇,不敢再多问,但从端木秋寥寥数言中,似是明白了什么,稍作思忖,双目带着些许惊恐,转头望向身后... 江霖城因“鬼魅夜行”一案,陷入黑暗,并无灯火,唯有那座皇城,亮着幽暗灯光,恍如天上宫阙,令人神迷,加之不断传入耳中的隐隐惨叫呼喊之声,严家子弟已彻底明白... 此刻的云书殿中,一人头戴金冠,身着四爪蟒袍,跪伏于地,不见神情,而殿中“礼孝仁合”匾下,书案后,端坐的齐云皇帝齐劭,正微阖双目,似已浅睡,若看到他桌子,不停捻着手中玉持,方才知晓这位九五之尊,并未入睡。 殿中静谧,唯有银丝炭炉发出的轻微声响与散出的热度,方才衬得殿中不那么让人胆寒。 父子二人就这么默声相对,过了许久,直至夜空之上亮起“齐云”令箭,方才打破云书殿中玄妙氛围,书案后的圣上微睁双目,望向下方跪伏的儿子。 微微叹气,目带怜爱开口:“武儿,起来罢。” 太子闻言,身形微颤,自打自个儿记事起,父皇从来只称自己太子,今日却唤自己名字,心神澎湃下,忙重重叩首,向着书案叩首:“武儿遵旨。” “自你出生,就已注定,就要担下这份重担,也怪朕,总觉得你是朕的儿子,自能理解父皇苦心,对你疏于管教,这才让你成了今日模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齐云皇帝,此刻也像寻常百姓开导自家孩儿一般,语气之中,满是慈爱。 太子正为夜空之中那枚令箭惴惴不安,听得父皇之言,忙垂首恭敬回应:“父皇教诲,武儿不敢忘,只是...只是武儿天资愚钝,不过也从未松懈,勉力跟上父皇脚步。” “最近鬼魅夜行至范相遇害一案,你如何看。”圣上眸中慈爱,消退几分,开口之时,已变回先前喜怒不查的语气。 太子本在自己府中享乐,被父皇深夜召见,本就心中慌乱,再听到范谋之名,心中更是惊慌,自己与范谋私下所为之事,如若被父皇知道,以他的性子,莫说自己太子之位不保,更是性命堪虞。 万幸这范谋死于近日的鬼魅夜行一案,死无对证,即便被父皇察觉,只要自己抵死不认,想来也什么证据... “太子...”见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立于堂下,似在出神,圣上眼神中透出几分凌厉,开口提醒。 “啊,父皇,儿臣...儿臣只是在想,范谋遇害一案。”回过神来的太子,慌乱之下,忙不迭地开口回道。 看着太子慌乱神色,圣上眸中透出几许失望:“你想了这许久,有何推断,不妨说与朕听听。” 第三百五十章-疯癫之症 听了父皇之言,许是求生欲望生出的力气,本是瘫软在地的太子再度起身,不知是冲着高高在上的父亲,还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怒吼。 “您可真是位好父亲,为了所谓天下,竟想要亲生儿子的性命,口口声声为了天下,您若真的为了天下,当年...” “嘭!” 圣上自云书殿中一路而来,一直平静无波的双眸,直至太子提起“当年”二字,神情突变,重重拍在书案之上,这桌面上的陈年浮灰,随着这掌四散而起,在这对父子身前,隐隐阻隔城了一道烟尘之壁。 太子已然知道了自己的下场,惧至极时,已全然不顾,冷笑着迎上烟尘壁垒后的九五目光:“怎么着,许您做,不许我这做儿子的去说吗?皇爷爷、皇伯伯两人在天之灵,也会看着您的...” “哈哈哈哈!”太子话未说完,就被烟幕壁垒之后,圣上狂笑之声打断。 虽在仰首大笑,但九五目之中却无丝毫笑意,低下头时,神情已变得冷峻异常,望着书案之外的太子,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儿子,而是君王在看着将死之臣子。 “命是天定,可改换命运,却要靠自己...” 圣上恢复平静,向着殿外从容开口:“老严。” 厚重开门声,在太子身后响起,此刻太子既失了心智,也早已不惧生死,更不会在乎这位护军宗师,回身就望见严若海那略带同情的目光,太子首次透出些许王者之势,带着不屑开口。 “怎么着,严宗师也想要对我这个即将被废黜的太子落井下石?” 严若海何等修为,虽守在殿外,但殿中父子二人的对话,已然听的清清楚楚,对严若海来说,他深知皇家之事,知道的越多,陷的越深,将来抽身就越难,但既已深陷,只得硬着头皮,裹足前行。 冲着已失心智的太子恭敬行礼,静待书案后的九五之尊下旨。 看着父皇起身,多年以来的威压还是让太子略退几步,可圣上却未在看向太子,依旧步履从容行至伏地的严若海身侧,将手中玉持挂回手腕:“朕吩咐你带的东西可带来?” 闻言身形一滞,严若海虽低着头,但不消看,已知他神色几何,深深叩首一礼:“圣上三思!” 圣上并未因此而怒,声调更为平和:“难道老严,今日也想反了不成?” 许是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严若海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明黄绸缎包裹之物,双手奉上,凝重开口:“微臣不敢。” 接过明黄绸缎,伸手扶起严若海,回首望向儿子,圣上眼中升腾起最后的希望,将明黄包裹丢于目带不甘的太子身前。 瞧着明黄绸缎散落开来,露出包裹之物,太子瞳仁倒映着明黄绸缎中闪烁的寒芒,总算将失了心智的太子拉回了些许,可将将回神一瞬,就听得威严平和之声响在殿中。 “捡起来。” 抬眸相望,父皇目光正带着不容拒绝之意,直望而来,太子伸出双手,从地上捡起匕首,许是酒色掏空身体,亦或是早已胆寒,不仅双手颤抖,便是映射寒光的双眸也跟着不停抖动,唯有那身,遣天下巧匠绣成的四爪蟒袍,依旧威武,不显胆寒。 “杀了朕,这天下就是你的!” 微敛光芒的双目随此言而绽放无尽光彩,圣上向儿子一字一句平静开口。 “圣上!” 身侧的严若海,终是变了脸色,连忙开口劝阻,可才开口一瞬,却再度见到了那双十八年前的双眸,洞悉一切却带着几分森寒,几分暴戾,乌黑的瞳仁中似是无尽深渊一般,令人一眼生畏。奇快妏敩 堂堂护军宗师,此刻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忙下移目光,闭口噤声。 “严若海听旨,今日只要太子杀了朕,你便取来虎符调兵,辅佐太子继位。”圣上再度开口,满是冷冽杀意,让这本就寒意透骨的宫殿更添几分冷意。 严若海不敢再多言,当即军礼下跪,向着九五跪下:“臣,严若海,领旨。” 森冷目光,不曾移动,直直盯向手持利刃,面上肌肉皆已颤抖不止的太子,阴冷开口:“太子,你听到了?只要你敢,这天下唾手可得!” 言出之时,已是轻踱步伐,向太子步步紧逼而去。 一步进,一步退,九五终憔悴。 灯火之下,就连明晃晃的利刃都抵不过此刻圣上眼中寒意,太子已不敢再抬头去迎上那道能看穿自己心思的目光,握住利刃的双手已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不知是被这道旨意喝住,还是被父皇逐渐逼近的步伐吓到,后退之际,踉跄跌倒,坐在地面,不觉抬眸,迎上了森冷目光,直透心扉。 太子先前微微抽搐的眼角忽地不受控制,而后整张面容已开始不停抽搐,口中亦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太子狂笑发问,阴死阳活的语气在空荡大殿之中甚是诡异。 步步紧逼的圣上终是停下脚步,不远处跪伏于地的严若海也随着太子开口,微微抬头,带着不可思议望向已然失态的可怜人,可当圣上与严若海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眼前太子到底如何,就听太子又已开口。 “你是谁?”太子看似更像是在与空气交谈,已是自顾自接回话来,语调俨然成了另外一人。 重新变回先前语气的太子声色俱厉,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怒喝道:“本宫乃是齐云太子,你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神色尚未保持片刻,太子神态互转,变为恭敬谦卑之姿,自顾开口:“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望太子恕罪!” “恕罪?哈哈哈哈...来人呐,将这不开眼的东西给本宫拖下去,斩!” 肆意狂笑着的太子,在这短短时辰内,来回转变神情,单臂抬起,向身后挪动着身躯,果真如被人拖行一般... 圣上收起了森冷目光,停下了逼近太子的脚步,微微侧身,为不停挪动身子的太子让开了一条道来,任由其就这么放肆在大殿之中。 太子在殿中时而阴冷狂笑,时而放肆而跑,时而低声啜泣,时而卑微求饶,伏地的严若海见得此等疯癫之状的太子,不敢抬头去看圣上神情,更不敢开口,只是将身子伏低。 “老严。”圣上此刻语气再无冷冽,反是透出些许疲惫。 严若海心中一惊,忙开口应道:“臣在。” “今夜之事...” “臣近日忙于鬼魅夜行一案,不曾知晓宫中变故。”严若海忙开口禀道。 圣上沉默片刻,不在去管依旧殿中狂奔的太子,而是转头望向殿外已快微明的夜空,缓缓开口:“内城之事,办的如何。” “陛下放心,这些孩子,都是臣亲自挑选,更何况还有端木协助,绝出不了岔子。”隐隐有不安在心中升起,严若海据实禀道。 将腕上玉持取下,捻动沉思片刻,圣上弯腰,将严若海扶起道:“老严呐,这世上...唯有人心不可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忠于朕,忠于齐云。” 立于皇帝身旁的严若海闻言,猛然转头,望向身侧自顾开口的圣上,目中皆是不敢置信,似乎是刚刚才认识这位自己追随多年之主一般。 “老严不舍?”察觉到了严若海之目光,圣上目光不移,冷声反问。 “臣...遵旨...待回去后,臣会...”望见圣上眼中那浓浓试探,严若海心中一凛,忙垂首应下,可还未等话说完,已听得圣上开口。 “此等事,无需朕的护军宗师亲自出手,自会有人去做,朕只望老严能理解朕的一片苦心。” 语气虽缓,但在太子于这空荡大殿疯癫叫喊荡起的回声下,就连严若海这等绝世高手都觉得脊背发凉,没有任何犹豫,严若海当即就要下跪,却被圣上把住手臂。 感受到手臂之力松开,只见这位齐云之主,已然转身,向殿外行去,严若海微微侧首,望向依旧在殿内疯癫的太子殿下,眉头紧蹙,目露不忍,可还是迈步追随圣上而出。 直至出了殿外院门,听到那厚重殿门缓缓关闭厚重之声,还有那隐隐传出的疯癫叫喊之声,心中如压巨石,久久不曾缓解。 —— 江霖内城城门之下,热血鲜血已将尚未融化的冬日积雪尽融,数名年轻高手,早已没了呼吸,只余一人,尚在苦苦支撑。 天已微亮,趁着些许光,才看清这单膝跪地的年轻高手面容,赫然正是在先前曹经府中的严家子弟,此刻的他满身伤口,仍有鲜血不停地渗出,顺着拄地单掌,浸染地面。 “为...为什么?”严家子弟抬首望向不远处正甩落刀尖鲜血,带着可怖面具不见神情的端木秋,不甘发问。 “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子,不要怪我...” 端木秋带着可怖面具,但开口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歉意,将手中军刀搭入臂弯,用甲胄拭去军刀上最后一丝血迹,提刀逼近... 声声鸡鸣驱散漫长一夜,无论是穿好朝服准备上朝的内城官员,还是趁早出门营生的江霖百姓,皆已望见身束着明黄卷轴九门卫,分别纵马奔向张贴皇榜的内外城布告栏而去。 “鬼魅夜行”一案阴霾尚笼罩在江霖上空还未散去,此时的皇榜自然引得江霖官员与百姓们向着皇榜张贴之处聚拢而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皆惊恐失声。 “鬼魅昨夜再行凶案,吏部侍郎曹经,并多名六部官员遇害......”围在皇榜周遭的百姓们有识字之人,轻声诵读,身旁聚拢之人则听得心惊胆战。 江霖内城皇榜处,等待上朝的官员们同样面色难看,阅至榜尾,饶是官员们足够有城府,也终是掩饰不住惊恐之色,只因皇榜榜尾赫然写着“齐云太子武,亦被害于太子府中...” 朝官们顿时神色各异,有沉默不语者,有当场痛哭流涕者,亦有摇首而叹者,只有寥寥几人,抬首仰望,看往那齐云至高皇权之所在,或目露恐慌,或露恍然之色... 第三百五十一章-举兵之策 “鬼魅夜行”一案短短时日已遍传齐云境内,齐云上至朝官,下至各州郡官员及百姓皆惊,不消月余,齐云边境也已得知此消息。 雁北城距江霖虽远,不用担心“鬼魅夜行”所扰,可太子薨逝之消息却也在雁北城中掀起不小波澜。 尤是万钧入狱后,如今的雁北群龙无首,前些日子的将军府血案更让雁北上下心神难安,有言乃是北晋遣人刺杀,亦有人言乃是万钧功高震主,被皇帝忌惮,不过在雁北指挥使单斌率军入城后,方止住了这些流言... 单斌在府中坐立难安,自己依令而行,但却走脱了杨虎臣,不知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但转念想到自己被万钧弃用了这么多年,或许那位看在自己在雁北多年,重用自己。 想至此,单斌心中稍定,且不论此番自己在雁北城中功过如何,便是现在雁北军中,没了万钧、杨虎臣等人,除却自己,又有谁能坐得了北境统将之位呢。 可转念想到,万钧跟他多年,还不是说擒就擒,自己替他暗中行了这些事,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得万钧同样的下场... “报—”传令兵高嚷之声,打断了单斌思绪。 在雁北多年,被弃用多年,堂堂指挥将军,单斌从未享受过此等军情奏报来请示自己,自血洗将军府来,自己俨然成了雁北军中主心骨,军中将领虽还有些人仍忠于万钧,对自己血洗将军府一事耿耿于怀,可慑于官威军令,也只得作罢。 雁北城中富商权贵更是一副巴结谄媚之色,只在自己率军入城次日,就各自携礼来拜望单斌,有攀亲道戚者,亦有献银钱器物结交者,竟还有城中富商愿献女儿做妾者...这等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美妙,不知不觉,单斌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整了整衣衫,端坐厅中,等待传令兵前来禀报,单斌听清了传令兵禀明之事,面上得意之色顿消,眼眸之中满是疑惑,喃喃自语道:“高登引四千巡守军来了雁北?他不是在莫、蔚二军驻防巡守吗?” 跪地禀报的传令兵模糊听到单将军自言自语,忙禀道:“将军,确是如此,斥候来报,高登的四千巡守军只距雁北城十里,但我等也并未接到换防军令,要如何处置,还请单将军定夺。” 无朝廷调兵手令,亦无战事,擅自率兵北上,等同哗变,单斌已掩不住心中怒意,赫然起身,想要吩咐传令兵调动雁北大营士卒,可起身之后,心思疾转,又想起已快至月中,依齐云军例,凡至月中,诸将要归雁北向万钧述职。 可单斌隐隐又觉得事情不对,万钧此刻早已被押解上京,北境统将一位空悬,高登又要向谁述职。 “高登是出了名的草包将军,往日军例,他不是借口生病,便是以巡守军中杂事推诿,怎的忽然率兵直抵雁北,以他的性子,莫说雁北城无事,便是雁北有战事,这草包混账也会定会找诸多借口躲避不来...难道事他的令...但即便要遣人来雁北,又怎会是他。” 单斌不由又想起适才自己心中担忧的卸磨杀驴之时,转念想起府中后院的访客之言,又犹豫起来。 高登北上确让人怀疑,不过想到高登此前的所作所为,终是稍稍放下心来,开口吩咐传令士卒道:“传我将令,命各营严守,不得擅离,以我军令,命高登后退三十里扎营,无我手令,不得再近雁北城,否则以通敌论处。” “得令!” 看着传令兵上马领命而去的背影,单斌犹豫起身,屏退下人,欲行向府中后院,似又想起什么,开口吩咐下人,今日不再见客,这才转身入了后堂。 院中正有一人,似在赏着冬日后晚来的春意,眼见单斌蹙眉阔步而来,抽回目光迎上前去。 “单将军,今日春意初显,正是饮酒的赏春好时机,却为何愁眉苦脸的,此时的雁北城中,哪里还有人能让咱们的指挥使大人发愁?” 见了此人,单斌忙收敛心中犹豫,把臂而行,将他带至书房,掩起房门,方才开口:“高登来了。” 这人似听闻过高登之名,当即笑道:“哦?是那高廉的兄弟?那不是正好,唤来一道,大家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他率四千巡守军,并未禀报,现已距雁北城只十里之遥。”单斌忧心忡忡,如实告知。 只一眼,这人就瞧出单斌所虑为何,并不惊慌,笑道:“单大人,慌什么,莫说此刻十万雁北军已是你麾下之兵,便是雁北城中万余守城士卒,也非是他四千巡守军能匹敌的。” 见单斌眉眼忧愁不解,继续开解道:“更何况,高登这种纨绔,若非我主看重他那位兄长,这种草包,又岂能容他。” 单斌心中有苦难言,这人所言确实不错,自己的确已是现在雁北城中官职最高将军,十万雁北军暂受自己节制,可自己没有皇令,军中诸将虽听军令,可若真要依面前这人所求的大开雁北之路,别说诸将能否听令,便是这十万儿郎,恐也不会答应。 又想到近日京中传来的消息,单斌更是担忧,向面前这人再开口道:“上...上使大人,近日,江霖城中传来消息,范相他...” “这事我也有耳闻,不仅是范谋,还有你们那短命太子,不也死在鬼魅手中了吗,这对我主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这人面露喜色,悠然开口。 “这...我担心,高登此来...”单斌面色更是难看,本想依背靠范谋,可趁机坐上北境统将之位,这才应下了范谋暗通北晋之令。 可没想到范谋一死,自己在京中靠山已失,此番且不说北境统将,便是这暗通北晋一事,一旦泄露,会是怎样一种下场。 北晋密使瞧见了单斌眼神中的惧意,知他心中已是摇摆不定,冷笑一声:“怎么,单大人是担心高登此来,会将你统将之位抢走,是不是想着拿下我这个北晋密探,好去邀功?” 单斌被密使勘破了心事,带着些许慌乱,忙抱拳行礼道:“单某不敢!” “最好不敢,提醒指挥使大人,你我这多年来的书信往来,我已遣得力的人小心收好,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些带有大人印信的书信就会出现在...” 北晋密使之言尚未落音,就见堂堂雁北指挥使大人已是跪于身前,再无掌控雁北一切,春风得意之姿:“密使大人放心,单某定当竭力而为,只是...” 密使见了单斌此番模样,甚是满意,笑着扶起单斌,接过话来:“只是高登此来,却让你忧心是吗?放心,范谋已死,那高登兄弟便没了用处,这对单大人来说,可是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呐。” 单斌刚定下心神,听得北晋密使此言,不禁疑道:“上使此话何解?” “范谋能坐到齐云右相,可不仅是靠着所谓的从龙之功,他能坐上右相之位,单大人就如何坐不得?”北晋密使目带笑意,望向单斌。 单斌虽已官至指挥使,但却只有匹夫之勇,仅是这抛出这诱惑,就将单斌牢牢吸引,不由把住晋使手臂,呼吸急促道:“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所以在下才言,范谋之死对单大人来说,乃是机遇,与其在乎齐云之职,不如助我晋南下,到时我主挥师灭齐,大人可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莫说什么左右相国,便是封王,我主也定不吝啬。”晋使言之凿凿。 第三百五十二章-凌绝残梦 掌柜闻言,不动声色,只不过却是停下了手中笔,抬眸打量起客人,四五旬年纪,留着短髯,虽然身材不高,身形却挺直,柜架上的陶罐在他手中不停把玩着,他的手不大,但那价值不菲的陶罐在他手中却甚是平稳,一看此人,就非常人。 并未因这客人说出了门中暗号,就降低了戒备之心,掌柜放下手中的笔,侧身出了柜台,行至来人身旁,挤出些许笑容:“客官好眼光,这罐乃是前朝之物,想当年...” 话未说完,却听客人停下手中把玩之势,微微侧目,迎上自己的笑容,再度开口:“驱马雁门北,北风边马哀。” 不知是客人满含笑意的眼底透出的些许冷意,让掌柜由心底发寒,还是客人眼神中似有魔力,掌柜瞬间目光呆滞,喃喃开口接道:“谁怜不得意,长剑独自归。” “我就说嘛,这等店面,还要开在这等僻静之地,哪会有客人,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客人放声大笑,笑得这“通谷轩”内满院皆闻,诡异的是,身旁的掌柜,竟也跟着客人大笑起来。 尽管这僻静巷中并无多少行人,但随着笑声愈发变大,也渐渐将路过的寥寥几人吸引,不由放慢脚步,想要入店一探究竟,到底是何喜事引来如此笑声。 可当几个过路百姓才将将近前,已有一人从通古轩旁侧门而出,含笑行向几人道:“诸位,今日东家有喜,扰了几位。” 说着,已是伸手入怀,取出些散碎银钱,塞入几人手中。 路过的百姓本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却没想得了些许碎银,当即喜笑颜开,其中一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笑着推辞道:“这让我等怎能安心收下,要不,咱们几人入内去给东家道声喜,也算是全了邻里之情。” 雁北百姓们皆是淳朴之人,听得身旁的读书人如此开口,当即附和道:“书生说得没错,老兄,咱们可不是贪图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咱们进去给东家道声喜就走。” 言罢,纷纷将手中银子递还给来人,就准备入轩去行恭贺之举,但才动步伐,就被来人拦住了去路,这人依旧含笑阻拦:“诸位,今日之喜,不可对外名言,还望诸位邻里多多担待,等过些时日,东主自会登门拜谢。” 众人已听明白了这人言外之意,估摸着就是娶妾之类不好与旁人说之事宜,纷纷露出恍然神色,当即抱拳拱手,准备各自散去。 这人见邻里百姓不再纠结通古轩中笑声,又将手中银钱硬塞回众人手中,推辞无果,只得受了银钱,拜谢离去。 待得众邻里离开之后,这人轻捻自己两撇长须,目中再无先前对待邻里百姓的和煦笑意,带着几分凌厉,射向通古轩内。 通古轩内,客人已是止住了笑声,把玩着陶罐,在轩中踱步起来,不过却并不似在看其他古董,却似在寻找着什么。 身侧的掌柜,亦不再发出笑声,原本乌黑瞳仁,已呈灰白色,如同失了灵魂之人偶,默默跟在客人身后,伴他在通古轩中踱步查看。 客人正看完了通古轩一侧,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正想要查看另外一侧,转身之际,忽地耳廓微动,眼神微移一瞬,身形已消。 第三百五十三章-不允入城 初春之夜尚寒,携少年一路北上的高登,引四千巡守军,已遥遥可望雁北城那高耸的城墙。 回首望向早已疲惫不堪的巡守军士卒,高登心中有愧,这群兄弟,自从跟了自己,不仅名声受损,被雁北军同袍戏称“草包”,连他们的家人都误会他们是助自己这“草包混账”为伥之鬼。. 莫郡之中为了擒住少年,更是将本该守护百姓的军刀举向了莫郡百姓,如今连日赶路,不曾休息,如今疲乏至极。 还好已近雁北城,只要入了城,就可休整,还可就此宣读圣旨,将自己接任北境统将昭告雁北。 如此一来,就能调动兵马,暂止雁北乱局,找寻那两个逃遁的匪首,还可审问少年,让他交出那布防图的同时,再遣人去寻杨虎城之下落。 仅此两点,还不足以让高登如此劳师动众,最是重要的,便是寻到掳走宁王殿下之人,圣上定下了易储之心,那么宁王殿下就不仅仅是皇子安危,那可是整个齐云的将来。 定下心思,高登向身侧徐安关切道:“老徐,这一路紧赶慢赶,你的伤咋样了。” “咱们行伍中人,这等伤势,不值一提...”徐安本不在意,大咧咧地开口,可见了将军问询眼神,如实禀报。 “将军放心,皮肉之伤,已好了大半,陈医官不仅医术了得,他的药如仙丹一般,药到病除,我想再过个三五日,这伤口就会痊愈了。”徐安本就是硬汉子,再者说,整个巡守军都咬牙赶路,高将军肩头亦带伤势,自己怎能拖了后腿。 高登会心一笑,这老徐自不必说,只是这军中需担心的,还是马车之中的少年,随即开口又问:“几日了,都不曾见老陈与严统领,他们...” “禀将军,老陈说,那少年武艺绝伦,非寻常江湖中人,为防他恢复功力,需每一两个时辰就喂一次软筋散...严统领他,则日日看护在马车旁,与老陈一道守着那少年。” 徐安如实禀来,心中愧疚,且不说少年曾在匪贼手中救下巡守军数百兄弟与自己性命,便是莫郡之中肯为了百姓束手就擒,就当的起“侠义”二字,可眼下却成了日夜提防的阶下囚,这等以怨报德之事,实是难让自己心安。 高登怎会不知这耿直将军的性子,微微一叹,开口问徐安道:“老徐,我知你心中有愧,可咱们入伍从军,为的可不是江湖义气,也非谋得一时平安,咱们谋的可是万世太平。” 面上为难神色正应对了徐安此刻心境,高登皆看在眼中,继续开口:“老徐,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想你能暂时放下...” 话音未落却见行军前方,一骑踏烟尘雪幕,并传令兵高嚷之声一同传来。 “报—” 高登微抬目光,望向传令兵身背的那支“单”字棋,眼中透出些许疑惑,不过片刻,还是整了整身上甲胄,命徐安传令停止进军,而自己则驭马出列,迎向传令兵。 “高登听令。”传令兵带着不屑语气,向迎来的高登开口。 高登并不在意传令士卒高高在上之傲慢,眼下自己还是雁北众人眼中的“草包将军”,自然要继续演下去,当即翻身下马,军礼相迎。 “雁北指挥使单斌有令,命高登率巡守军后退三十里扎营驻防,不得将领,不允靠近雁北城。” 闻令抬首,高登小眼中凌厉闪动,为将者的气势顿显,让身前传令兵亦有察觉,忍不住略退一步,带着不可置信眼神望向高登,这位“草包将军”身上似有说不出之气势,让人胆寒。 第三百五十四章-局之将乱 “木兄弟,今日如何?” 严青川携初春寒意入了马车,开口却带着几分愧疚,若非是少年绵软无力地瘫坐马车之中,旁人还以为是多年好友招呼一般。 没有内力傍身的顾萧,随着钻入马车中尚带些许寒意的初春之风,想要伸手去紧一紧身上的厚衣,伸手之际,却无力气,只得颓然放下手来,自嘲笑道:“今日饮酒三盏,稍去寒意,又吃软筋散一方,浑身乏力。” 顾萧并无他意,但在心中有愧的严青川听来,却满是嘲讽,只带着愧疚开口叹道:“木兄弟何必执拗。” 顾萧苦笑,却带着心中推断试探道:”我可没执拗,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倒是严兄,这几日不在军中走动,只在我这马车旁,是否违了你于高将军之约?” “木兄弟不必再费心思,这当中缘由,现在尚不能与你明说,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告知于你。”这等试探之言,严青川自然轻松识破。 车厢中的老陈,也接过话来:“木小兄,可不是身不由己,一直以来,你都有的选,只不过你却不愿从高将军之劝,这才是你一直受困于这马车厢中的缘由。” “哈哈哈,还是陈前辈说得对,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问得不对,还是请前辈再罚我三盏酒罢。”少年虽身体无力,但一双星眸中透出狡黠之光,竟开口向着一旁老陈讨起酒来。 老陈笑道:“只要木小兄想通了,莫说是这些军中烈酒,便是想喝当世美酒,也不在话下。” 说着,已是取出酒囊,斟满了酒盏,端至少年身前。 顾萧仔细瞧着老陈倒酒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星眸眼底绽出些许光彩,可只在老陈倒满酒盏之际,又快速掩去,变回无力瘫软模样。 勉力张口,对上送至唇边的酒盏,费力地抿上一口,正想要继续向老陈与严青川二人套上些许有用线索之时,却听得马车外,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便是徐安开口直述退兵三十里一事。 老陈平日只行医官之职,对这突兀的退兵一事,倒未觉有甚奇怪,倒是严青川先是一愣,而后神情骤变,向着顾萧抱拳一礼,就掀开车帘而出,老陈见状,这才知晓事之蹊跷,扫了眼瘫软无力的少年,确认了软筋散药性尚在后,也随严青川而出。 引严青川并老陈二人暂退开马车丈余,徐安似对少年武艺心有余悸,仍是不放心,担心少年能听到三人交谈,直至老陈言少年身中软筋散之毒,无法探听到几人交谈,徐安这才开口。 “高将军命我来请两位前去商议。” “命巡守军退兵三十里?已快至军例之日,便是万钧,也不能阻拦巡守将军入城,这单斌好大的胆子,不知是何居心。”严青川乃是骁骑营统领,熟知军律,立时就察觉这当中蹊跷。 “严统领稍安勿躁,尚不知这当中缘由,既是高将军召唤,咱们先去商议一番才好。”老陈倒是冷静,直言当中厉害。 徐安望着一众领命退兵的士卒,心中担忧更盛,向着二人道:“陈医官所言不错,严统领,咱们还是先去见过高将军,再从长计议不迟。”奇快妏敩 三人既已商定,纵马而去,却都没发现丈余外,困住少年的马车帘,似被风掠起,缓缓而落。 车中少年,一扫先前瘫软无力的模样,双眸闪烁着星芒,趁着些许缝隙,观望着几人,直至三人驾马离开,方才将手中掀开些许的车帘放下。 被困于马车中的这些时日,顾萧发现每当老陈倒酒之际,皆格外小心,生怕会将袖中的什么误入酒盏中似的,便猜测老陈袖中即便不是这软筋散至解药,也是不想药自己触碰之物。 老陈并严青川可能还不知,少年每日服用软筋散,虽还是瘫软无力,无法行功运气,但相同的药服用的多了,药效却在逐渐减少。 老陈两人似并未察觉,依旧按照每日的时辰喂少年服用软筋散,直至一日,少年已是彻底推算出软筋散之药效时辰,本想趁老陈再来喂药之时趁机发难,可转念想到云公子下落,还是忍住了出手之欲望。 早已有了脱身之力的顾萧,虽然每日还要忍受软筋散之苦,不过比起求证自己心中推测之事,倒是甘受软筋散之苦。 “既然都已演了这么久了,不妨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等到入城之后,再伺机逃离,到时也好在城中寻找云公子的下落,就是不知江姑娘他们是否已入了雁北城。”少年心中喃喃,虽说依旧是面色苍白,一副瘫软无力之样,可眼中重凝的光彩,已是遮掩不住。 正想间,忽地耳廓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忙将身子重新歪倒,又变回了那中毒无力之状。 车帘被悄然掀开,一人趁着车外退兵之际,悄然钻入车内,见得来人,纵是少年也不由大惊,轻声开口:“怎的是你。” 来人不过垂髻年华,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冲着顾萧急切开口:“恩公放心,守卫的巡守军虽然警惕,但眼下都忙着退兵之事,我身形又小,没人注意得到,六哥哥已在外侧接应咱们,只要咱们趁着现在看守不严逃离,到时候钻入外侧林中,便是这些巡守军人数再多,也寻不见咱们了。” 看着满身狼藉的小豆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莫郡至此,她那小小身躯,吃了多少苦,方能跟上巡守军行军步伐,此时那长长睫毛尚凝结的冰霜为融,却还想着要救自己脱困。 怎奈自己还有云公子下落要查,眼下的巡守军确是最好探查之地,如若就此离开,莫说会引来追兵,那严青川倒戈与高登取图之意图,便再无可能得知。 想至此,顾萧伸手抚去小豆子面上狼藉,随即狠下心来开口:“小豆子,你相信恩公吗?” “恩公哪里的话,你是我莫郡恩人,小豆子当然信你。”小豆子忙不迭的开口回道。 “好,你若信我,就设法先入雁北城,与六兄二人,寻一处客栈住下,等我事情办完,便来寻你们。” 小豆子不解,恩公在莫郡之中受了如此重伤,又被巡守军一路押送至此,怎的开口却像故意为之一般,正想开口发问,却见本是面无血色,瘫软无力的恩公,轻抬手掌,苍白面孔只在一息间,就已红润起来。 小豆子瞬间明白了,立时笑道:“小豆子早就该猜到,恩公武艺绝伦,定不会被这些坏人所擒,原来恩公早有打算,这样便好,小豆子这就离开,免得坏了恩公大事。” 顾萧瞧见小豆子勉力伸头向外张望之举,心有不忍,想要留她在身边,可转念想到巡守军中尚有严青川与老陈两位高手坐镇,只得狠下心来。 “对了,恩公,你藏于莫郡中的木匣等物,我与六哥哥也一并带来了,入雁北城后,如需要的话,只需去云来客栈寻我们便好。” 小豆子正想要钻出马车,似又想起了恩公随身之物,忙回首说完,不等顾萧开口,就已跃下马车,趁着四下看守的注意力依旧在退兵之事时,钻入一旁雪林之中。 初春之际,雪又起,似是应了瑞雪兆丰年之说,可雁北城中却无丰年氛围,街上渐响的兵戈步履之声,已让满城百姓略感心慌,上次这等兵戈之声,次日便听闻了万将军府中被抄没一事,如今再闻,真不知有何等大事发生。 天色已晚,街面上一营士卒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往城门而去,街上寥寥的行人见了,皆侧身避让,唯有街旁巷内一处古物店中三人,见了这些雁北军士卒,相视一眼,眸中显露欣喜神色。 三人稍稍掩店门,瞧着雁北士卒远去不见身影,方才低声开口交谈。 “大人,听闻这雁北指挥使单斌元日节前,才率兵血洗了万钧的北境统将府,想来也是依这齐云皇帝之令行事,眼下他竟真如大人所言,往雁北城门增兵,难道是真的要叛出齐云吗...” 开口之人,一身雪衣,不是金刀门少门主王恒又是何人,身侧两人,正是护刀长老许漠与晋使二人,望着雁北士卒赶往北门,不由好奇晋使到底是用何法子,竟让堂堂的雁北军指挥使肯倒戈。 晋使神秘一笑道:“凡人皆有私心...不患寡而患不均也,王公子既已知晓了我的身份,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雁北城中变故,而是先设法寻到那何季,还有那张图之下落才是。” 王恒闻言,眉头微蹙,虽说适才口头上应下了相助一事,可到了出力之时,心中又盘算起了小九九,自己父子二人潜入齐云多年,眼看布防图与狮虎兽皆已有了些许眉目,这位晋使前来,如若真的被他得手,父子多年的幸苦,岂不为他人做了嫁衣,有了这等心思,故而带着为难开口。 “大人所言不错,可在下与许长老追查多日,依旧不曾查到蛛丝马迹,故而才在雁北城召集人手,眼下雁北城中这局势,如若咱们擅动,会不会打草惊蛇?” 晋使在官场中浸淫多年,又是武境高手,王恒这点小心思怎能逃过他的眼睛,心中冷笑,但开口却满是恳切:“王公子所言极是,我倒有一法,可解公子心中忧虑。” “哦?大人请讲,王恒洗耳恭听。”王恒知对方武境奇高,不听自己推诿之词,也只得与其周旋,心中仍在想着如何不让晋使分走功劳。 “单斌此人,贪慕权利,我许以重利,让其叛齐归晋,眼下之雁北,单斌权位虽高,可还不够撼动雁北城,即便他举兵反叛,也只能乱雁北一时,还不够我晋之铁骑破关南下。” 第三百五十五章-出关之法 “那大人诱单斌举兵,仅是为了这一时之乱吗?”王恒反倒不解,如此大费周折,如只是为了雁北的一时之乱,实在划不来,若单斌事败,齐云定会对雁北增兵防卫,到那时,想要破关,又要难上几分。 晋使目光如刀,直透王恒心中:“雁北愈乱,对于公子,则越易成事,而我想要的,也正是如此。如若公子还不放心,我可当面手书一封,呈于陛下,直述公子之举,如何。” 王恒为的就是自己父子二人之功劳,晋使之言正中下怀,但仍对其仍心有戒备,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那事成之后,单斌要如何处置?” “这个就不劳公子费心了,还请公子准备纸墨。”晋使听闻王恒问起单斌,知道自己这番话已打消了他的戒心,开口回道。 既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王恒再不啰嗦,当即吩咐取来纸墨。 晋使当着王、许二人写下雁北城中诸事详情,交予王恒,得了密函的王恒,满心欢喜,却听晋使已再度开口:“公子现在应当放心了吧,眼下还是找出那何季为上。” 听得晋使再提起何季,王恒又犯了愁,自入雁北城后,暗中查访已有些时日,可这何季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毫无消息,暗自想道:“难道何季已在自己与许长老赶来之前就已设法出关?” 随即王恒又否定了自己心中揣测,便是这戒严之前,想要出关亦非易事,更何况眼下雁北城中已有戒严之势,想要出关是难如登天。 晋使见王恒那为难神色,就已知答案,开口道:“我有一法,或许可找出何季下落。” 王恒闻言,眼中一亮,忙开口问道:“大人有何法子,不妨直说。” 晋使神秘一笑,示意王恒附耳上前,在其耳旁连声低语数句,这才让王恒皱了许久的眉头展开,侧目低语道:“原来如此,王恒明白了,这就遣人去办。” 虽是言语恭敬些许,不过王恒眼中戒备不减,继续开口:“大人,既然你还要留在雁北行事,等待主上诏书,不如就暂住在通古轩内,咱们也能相互照应不是?” 晋使知晓王恒对自己仍有防备之心,想凭通古轩内许漠等一众高手,看住自己,不过晋使并不担心,正如王恒所言,自己也确要留下,等待诏书以安单斌之心,与其在城中另寻他处,不如就在此地安心等待。 想至此,晋使抱拳开口:“既是王公子相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眼见晋使并不拒绝,王恒心中稍安,当即唤来掌柜等人,清扫后院,安排住所,不在话下,待得一切安排妥当,方才低声吩咐许漠依计行事。 许漠得令,往雁北城南而去... 初春的雪降在身上,寒意更浓,路边的行人依旧冬装不减,将冬日棉衣高高耸起,遮住头脸,阻挡寒意侵入身体。 许漠领了王恒之令,快步赶至城门一侧,直至瞧见了那仍在招揽生意的信差。 信差不知是为了生计还是其他,雁北城南门已几无行人,可这信差依旧不肯离去,矗立风雪中的身形略显单薄,偶有路过的行人,好心想要劝此人早些归家,不要再顶着初春风雪等生意了,可当看到此人凶恶面容,皆讪讪退去。 信差抬首望天,时辰已不早,牵着身侧马儿准备收摊之时,却见一人顶着风雪向自己行来,两撇长须被风吹起,在一众赶路人中,甚是显眼。 眼神一亮,信差停下转身之势,开口招揽起生意来:“送信,送信!城内十钱,雁北一两!” 许是被这人高声呼唤,引了众人侧目,两撇长须的客人冲着信差快步而来,近了身前,开口发问:“家中老母患病,需送信城外,几钱银子?” 信差打量着客人道:“如有金刀,分文不取。” “金刀在心,银钱照付。”两撇长须客三指指心,做了个手势,低声应答。 见了手势,信差想要俯身行礼,却被两撇长须客一把拉住,低声吩咐道:“门中有令,你赶往城外三十里,巡守军营,设法潜入其中,将一个口信传给那领军之将。” 如若寻常人听闻要潜入巡守军,怕是早已吓的瘫软,不过这信差却丝毫不惧,只是低声问道:“许长老要传何口信。” 许漠示意信差附耳上前,低语道:“你设法告诉那领军之将,雁北军指挥使单斌......” 言至最后,声音渐微,无人可闻,但从这信差瞪圆的双眸,方知这口信内容,令人惊愕。 信差听完口信,稍稍整理心中惊愕,立时开口:“属下领命,这就出城。” 许漠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并小小银锭,塞入信差手中,装模作样道躬身抱拳道:“就麻烦兄弟了,家母病重,还望速速告知。” 信差微微额首,接过信函银钱,塞入怀中,翻身上马,趁着城门未闭,出城而去。 望得马蹄烟尘,许漠这才长舒口气,回身欲赶回通古轩去禀报公子,可在将将转身之际,却撞在一人身上。 这人被许漠撞得踉跄几步,怀中才买的馒头跌落地面,沾的满是积雪泥土,不由大怒,一双鹰目眼见就要喷出火来。 若非有要事在身,被如此怒目而视,依许漠性子,即便现在人多,不便动手,也会趁着夜色,追踪潜入此人家中,将其满门屠尽,但眼下公子有大事要做,许漠也不想引人注目,随即从怀中取出些散碎银子,丢在雪中,冷冷甩下句“赔你了”便兀自离去。 鹰目之人望着丢在地面积雪中人散碎银钱,目中怒意更盛,胸膛剧烈起伏,拳头紧握,可望见这城中尚有行人,只得强压心中怒火,伸出手去,欲将地面散碎银钱尽数捡起。 有过路之人见其单臂在地面捡着银钱,只道他是残疾之人,心生同情,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鹰目中的凶恶眼神喝退。 眼见无人再近前帮助自己,鹰目之人单手将先前自己从未放在眼中的散碎银两一一捡起,塞入怀中,而后不再去管地面上已污浊不堪的馒头,兀自离去。 行至一处偏僻巷子,鹰目独臂男子不时回首张望,见周遭无人注意,方才钻入巷中,行至巷尾一处偏僻小院,左顾右盼片刻,不见旁人后,独臂男子推门入院。 “如何?可曾找到出关之法?”独臂男子才入院中,室内之人似早已察觉,声音从室内飘出。 听得此言,独臂男子眼中透出浓浓戒备,但当推门而入之时,眼中戒备早已消散,向着屋内端坐桌前,黑纱竖遮半张面容之人开口:“想出南门倒是不难,可出关却依旧盘查得紧,咱们想要带着这两人出关,我看是不可能了。” 言毕,不等遮面人开口,一双眼睛扫向屋内不能动弹的年轻男女,再度开口:“我实是不明,既然咱们已入了雁北城,这两人已是累赘,为何不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遮面人似并不着急,缓缓开口:“你买的干粮呢?” “被人撞散了。”独臂男子见遮面人还惦记着吃的,没好气地开口。 遮面人唇角显出笑意:“没想到堂堂的何家堡二堡主,竟也有如此窘迫之日。” “并不好笑,可别忘了,你可是应下了要护我北归,我也答应了你想入我晋朝之请,眼下还是先想想要如何出城才是。”独臂男子冷冷开口。 遮面人敛去笑容,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何季,并未直接开口回答,而是眼神微微后移,感受到年轻男女注视的目光,伸出手来,双指于肩上轻捻,屈指弹向身后。 “咻...咻咻!”两道真气由指尖疾速射向身后两人。 本是凝神听着房中两人交谈的齐韬,心中暗自想着,如被这两人带自己出了关去,到了北晋,再被人瞧出了皇子身份... 再听得二人无法出雁北时,心神稍定,暗自庆幸雁北军纪严明,不曾想,听到真气破空声响起一瞬,胸口一滞,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已昏死过去。 感受到身后两人已被自己指尖真气击晕,遮面人这才悠悠开口:“心浮气躁,只会失了判断,何兄弟稍安勿躁,先将你打探到的详述一番。” 许是被遮面人这份从容所染,何季终是冷静下来,去往桌前讪讪坐下:“不知何故,这雁北守将已调兵严守北门,南城门虽还未封,可也严加盘查,你我二人,这番模样,现在北上不得,南归不成,已成了瓮中之鳖了。” “你是说,忽然增兵?”遮面人凝神听完,似是找到了关键所在。 何季心中急切,雁北城虽大,一旦封城,到时再想出城,再无可能,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遮面人身上,当即开口道:“不错,你可有法子?” 遮面人依旧稳如泰山,露在外的单眸转动片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向何季轻声吐出一字。 “有。” 何季兴奋起身,追问道:“快快说来。” “等。”遮面人答道。 若不是依遮面人之法,一路畅行至雁北城,何季差点就掀了桌子,强忍怒意,嘲讽开口:“等?等多久,等到这公子身后的人找到咱们?” 遮面人冷笑一声:“等到这雁北城大乱,那时,才是你我脱身之时。” 何季默然,眼下除了相信遮面人,也别无他法。 遮面人抚了抚咕咕作响的肚子,继续开口:“既选择了相信我,就不必担心,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设法出城,而是先填饱肚子,再从长计议、” 眼角抽搐,何季知遮面人这副容貌如若出了小院,定会引人注意,只得拂袖起身,去往城中再买些吃食。 听得何季逐渐远去的步伐声,先前还成竹在胸,一脸轻松的遮面人神色瞬间凝重,喃喃自语道:“单斌实在该死。” 第三百五十六章-城楼之上 单斌在府中听着传令士卒奏报,言高登已从军令,退兵三十里扎营,一直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几分,稍作思忖,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忙吩咐府中下人取来甲胄披挂,想要去巡视城防。 “报—”还未等单斌穿戴整齐,已有斥候快马至府外,奏报呐喊,响撤夜空。 单斌的眼角没由来的抽搐了下,命人通传,只见斥候快步入府,直至单斌面前,军礼跪地,高声开口。 “禀将军,巡守军高登,遣人叩关,想要面见将军,以报军情。” 单斌挥手遣退下人,而后厉声问道:“来叩关禀报的是何人?” “回将军,来人是个青年,虎目鹰鼻,身形甚是雄伟。”士卒如实禀报。 听闻士卒奏报来人身形,单斌在厅中踱步苦思,雁北军中似不曾有此等人物,这高登定不会随意遣人前来... “你前方引路,本将想亲自见一见这来人。”单斌做贼心虚,不敢大意,吩咐士卒引自己去往雁北城南,见一见高登派来之人。 —— 严青川身负尚方宝剑,单枪匹马,立于雁北城南门之外,面对城楼之上满弓直指自己的数百箭羽,丝毫不惧,闭目微阖,静待通传。 等了半个时辰,隐隐听得城楼之上,传来些许动静,随后便是士卒高声呼喝问询之声:“下方何人,报上名来!” 虎目微睁,严青川运足内力,抬眸开口。 “齐云殿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特来拜见单将军。” 蕴着严青川登堂内力之声响彻天际,城楼之上的众人皆听得真切,便是藏于一众士卒身后的单斌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震惊已是溢于言表。 严青川是何人,单斌自然看的清楚,可他为何会出现在雁北,又为何出现在高登的巡守军中...难道自己与晋使私下见面之事已被圣上知晓,这才派严青川来雁北,不对,晋使至雁北方才短短数日,便是飞,恐也不能这么短的时间,从江霖赶至雁北。 正想间,抬眸却见一众士卒已纷纷回头,望向自己,立时知晓自己须尽快决断,如若手下士卒被这严青川身份所慑,万一晋使携诏而来,到时再想起兵,恐再难成行。 脑海中灵光一闪,单斌心中暗道:“不如趁此良机,暂退严青川,逼高登前来参加军中例会,若那时晋主诏书至,正好将雁北军中将领一网打尽,以示我投诚之意,若诏书不到,我也可佯装识破晋之诡计,趁机立下军功...” 定下心思,单斌向一众士卒喝道:“都莫要被他胡言乱语所扰,严青川乃是护军宗师严若海独子,又是圣上眼前红人,岂会无故出现在雁北城,听我号令,放箭喝退此人。” 众士卒听得严青川之名,本已将手中劲弩放低,可被单斌如此一吼,又觉自家将军言之有理,再度举起手中劲弩指向城下青年。 严青川不知城上发生了什么,可瞧见本已无敌意的守城士卒再满弓弦,顿知其意,既这单斌打定了主意,哪怕自己亮出尚方宝剑,他也会以假剑一说推脱。 看来高将军所言不错,先前在巡守军中商议之时,高登就曾言单斌之举古怪异常... 心思未定,却听箭雨破空之声响起,严青川忙拨马回身,直退开十丈之外,回首望去,适才自己立身处外丈余,已满是箭羽。 “你去告诉高登,想要入城,就依军律,三日后,前往雁北大营参加军中例会。”不等严青川开口怒斥,雁北城上士卒之声已遥遥传来。 严青川强掩心中怒意,知眼下不是与那单斌纠缠之时,还是回巡守军中与高登商议一番再做决断为上。 第三百五十七章-探营之法 “来雁北城下之巡守军真的是高登所率?” “不错。” “现驻扎在雁北城南三十里?” “是。” 江凝雪得了心中想要的答案,已不愿再等:“孙将军,请助我出城。” 身旁的烟袋锅惊道:“江姑娘,你要做什么。” 夜色之下,雁北军甲胄中的女子眼神之中不见冷冽,只余坚决:“去巡守军,寻木一下落。” 此言一出,烟袋锅大惊,他与江凝雪护着杨虎臣一路北上,与木兄弟相约雁北城会合,一路上已能看出江姑娘心神不宁,入雁北城后,却一直不见木一赶来。 “江姑娘稍安勿躁,或许是木兄弟路上有事耽搁了,亦或是...” 烟袋锅深知木一身手,想来那巡守军中应是无人能阻,听得江姑娘要夜探巡守军,想要劝她要相信木兄弟,可还不等说完,就瞧见了江凝雪眸中决意,深知已无法改其心意,略一思索,继续开口。 “也罢,既是江姑娘想探,那我就陪江姑娘走一遭。” 孙偏将蹙眉道:“眼下已入夜,想要出城需有单将军手令,恐是难办。” 三人正交谈间,却听僻静之地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江凝雪、烟袋锅二人立时警觉,孙偏将忙示意二人稍稍退后,自己则挡在两人身前。 “孙将军...孙将军...”脚步声渐近,传来士卒呼唤之声。 似是听出了来人是谁,孙偏将稍稍回首,与江凝雪二人示意稍安,方才回首开口:“何事。” 听得孙将军所在,寻人的士卒寻声转入巷中,快步近前,行了军礼开口禀报道:“孙将军,单将军下令府中议事,正寻你呢。” 孙偏将稍稍侧首,瞥了眼身后两人,转向士卒开口道:“我这就去,你先行一步。” “得令!”传令士卒并未多想,领命而去。 直至传令士卒不见身影,孙偏将转身开口:“两位稍待,出城之事且容我想想法子,不过在我回来前,两位切莫轻举妄动。” 见江凝雪二人应下,孙偏将这才放心离去,直至单将军府外,见得兵戈丛丛,整条街上已满是雁北军士卒。 众人见孙将军至,纷纷注目,行雁北军礼。 孙偏将眉头微蹙,单斌虽是眼下雁北官职最高之将,但眼下并无战事,如此劳师动众,已非常情,更何况先前在南门外,严青川已自报家门,那高登再是大胆,也绝不敢遣人假冒严宗师独子,单将军却不管不顾,下令箭退此人... 正兀自想着,只听得单将军府内激烈的争执之声响起,止住心中胡思乱想,孙偏将快步行入单府内,才进府中,就见一位偏将被士卒押出,孙偏将素知此人性子耿直,时常仗义执言。 但平日里单将军对其也是极为尊重,却不知今日为何会将他押下。 孙偏将正欲拦住一众士卒,想要开口为此偏将求情,却见满面怒意的单斌从室内快步而出,向着满院偏将冷然开口:“不遵军令,这便是下场!” 眼见此景,孙偏将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士卒将偏将押出,耳边还不停传来那偏将怒骂之声。 “单斌,你未得诏,就擅调雁北之兵,你是要造反吗...” 许是偏将的话,让心中有鬼的单斌恼羞成怒,本就满是怒意的眼中忽显杀意,冷笑道:“好个仗义直言的忠义之将,你既想要留名,那本将军就全了你忠义之名,来人呐!” 将军一怒,众将立知会发生什么,忙欲开口求情,却被单斌一句“求情者,与其同罪论处”所退,只得眼睁睁看着偏将被押至院外。 一声闷喝声响起,众人低头闭目,循声望去,就见刀斧手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送入院内。 昨日同袍,今日却落得眼前的下场,院中诸将再不敢多言。 而这也正是单斌想要的结果,只要震慑住手下诸将,到时才好行事,望着人头,虽有不忍,但转念想到晋使封王之许诺,哪里还管得许多,冷下心来吩咐道:“寻一处僻静之地,埋了去。” 望着同袍就这么轻易丢了性命,孙偏将眼中迸出些许怒意,想要开口,却见其余诸将皆默声低头,只得强行忍下。 单斌环视院中诸将,凡目光扫过处,皆无人敢迎上自己目光,眼见此景,单斌冷笑一声,沉声开口:“现在便无人反对了罢?” 院中陷入死般寂静,还有院外刀斧手中鲜血滴落地面的细微声响,让众人觉得更是忐忑,片刻沉默后,单将军继续开口。 “传我将令,从现在起,严守各门,无有我令,不得出入。” “得令!”众将不敢懈怠。 目光扫视一圈,单斌开口吩咐道:“尔等各自挑选得力之人,去往雁北各军,传我将令,将本月军例改在雁北城中进行,入城军例,依往日之例,只可携护卫十人,其余兵马,皆不可入城。” 此令一处,院中诸将面面相觑,将军例改在雁北城中,自齐云开国以来,从未有之,便是先前万将军在时,无论如何,也会赶去雁北大营进行军例。 但当众人看到刀斧手手中仍滴着鲜血的屠刀时,无人再敢出言反对。 各偏将自领传令之处,可到了近在雁北城外的高登所率巡守军时,却无人愿往,众将皆闻适才在雁北城外,自称严宗师独子的严青川被单将军逼退之事,如若严青川真在高登军中,若去传令,万一严青川记恨在心,这官路便要就此中断。 单斌又岂能不知自己手下这些将领心思,眼神微动,就要开口点将之时,却听众偏将中一声“末将愿往”传来。 众人回首见是孙偏将,有相熟之人,自想开口劝谏,殊料孙偏将似是铁了心般昂首出列,向着单斌军礼开口:“将军,末将没那么多顾虑,只想为将军解忧,末将愿往。” 单斌认出了孙偏将,此前因他与杨虎臣交好,万钧被擒,杨虎臣出逃后,便将其丢于一旁,没想此时他倒站了出来,估摸着孙偏将眼见无所依靠,便想要凭此事向自己投诚。 定下心思,开口赞道:“好!那本将军就摆下酒席,待诸位传令归来。” 众将领命而去,单斌却盯着孙偏将的背影,目中生出些许怀疑,换来身旁一名亲卫,低声嘱咐一番,自去府中休憩。 孙偏将出了单将军府门,不顾同袍劝阻,自往与江凝雪二人约定之处而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暗中跟随自己的单斌亲卫。 亲兵虽是官职低微,可为人机灵,平日里专为单斌行些上不得台面之事,瞧着孙偏将毫无察觉,不由冷笑,瞧着孙偏将转入僻静小巷,亲兵蹑手蹑脚的快步跟上,才入巷中,想要张望一番之时,却觉眼前一黑,立时失了知觉... 孙偏将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得了出城之法的消息告知江凝雪二人,可入巷才发现两人并不在巷中,想要轻声开口呼唤之时,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呼,回首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拎着一人跃入巷中,待到二人离得近了,才看清是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 第三百五十九章-猩红再现 江凝雪望着少年俊朗面庞,重现神采,稍作思忖,立时知晓他先前的瘫软模样乃是伪装,眸中冷冽顿消。 虽然马车中的少年不停的比着手势,但对面身着甲胄,只露出似凝秋水的眸中只有少年无恙的身影,全然没注意到少年比画了什么。 马车外的烟袋锅稍稍回首,见江凝雪凝滞的身形,就知马车之中定是木兄弟,为了替江姑娘打好掩护,连忙回首冲尚在观望的两个守卫士卒开口。 “两位,就莫要在这观望了,还请前方引路,带我再去点查其他营帐。” 圆滑士卒为难开口道:“这...我二人奉命看守,等不到换岗的兄弟前来,实不敢随意离开,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你们尽管放心,适才你也瞧见了我这兄弟的身手,寻常匪贼三五十人,近不得他身。”烟袋锅早料到这二人会如此,心中已想好了应对之词,在两人拒绝之时,开口劝说。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论强迫还是自愿,这两个巡守军士卒收了烟袋锅的银子,见雁北校尉大人执意如此,想起适才那身形瘦小的校尉仅是微抬手臂,就将两人掀翻在地,确实武艺出众,当下也不再纠结。 “那...小人就听大人之命,万一我家将军追究起来...”士卒不愿得罪眼前的雁北军校尉,可还是担心高登追责。 烟袋锅嘬了口烟袋,吐出口中云雾,以遮挡住二人从马车上不曾收回的目光笑道:“两位放心,我兄弟二人奉命行事,你家高将军也是允了的。” 两个巡守军士卒听了,不再多言,引着烟袋锅去往营中点查而去。 见得三人走远,四下再无他人,江凝雪抑制不住心中之情,扯下面巾,但不善言辞的性子,却让一肚子关切的话到了嘴边,成了责备:“你...怎的这么不让人省心,说好了有法子脱身,却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闻言一怔,少年唇角绽出笑来:“下次不会了。” 江凝雪明明是想关心少年,也没想到自己开口却是这番语气,心中不由暗骂自己,一张俏面羞得通红,万幸这天色已晚,军中亦无灯火,不易察觉。 “对了,你与尺信大哥怎的会出现在巡守军中,杨大哥人在何处?”少年许是察觉到了江姑娘的尴尬,开口问起杨虎臣等人。 江凝雪稍定心神道:“我们三人抵达雁北城后,想着寻一处藏身,等你前来会合,但杨大哥身形样貌又太过扎眼,思索再三,想起杨大哥在雁北城中挚友孙偏将,在那雁北指挥将军单斌手下听用,于是...” 少年闻言,拊掌笑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端的好计策,但你们怎会到了巡守军中。” “说来奇怪,今夜单斌将雁北城中诸将唤去听令,又当众 斩了偏将一人,下令封闭城门,无有他将令,任何人不允进出,而后则遣孙偏将来高登之巡守军中传令,似是传高登去雁北城中参加军例。” 江凝雪将来时路上,孙偏将告知自己的消息尽数说与少年。 “不让巡守军入城,或许是为了不惊扰雁北百姓...但这军例一事,我虽非行伍中人,但也知些规矩,这些军中例会不应当在城外雁北军大营才是吗,为何会改在雁北城中?”少年似有不解。 “你所言正与孙偏将所言一样,我们来时路上,他也有此疑惑。”江凝雪赞同道。 第三百六十章-柔媚杀机 “咦?” 猩红之光中的那道人影轮廓,似对顾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心神,极是惊讶。 殊不知少年无论是在易水刃之幻境还是雾中仙的慑心迷雾中早已炼心多次,这等魅惑之法虽能扰得少年一时,却无法困住他。 少年站定身形,并未主动相攻,反是开口发问:“半月之前,在岭州小楼峰下掳走之人,现在何处...” “岭州?小楼峰?公子在说什么?奴家可听不懂呐...”猩红之芒中的女声似生疑惑,不过短短片刻,却又开口笑道。 “公子莫非是想借寻人的借口,与奴家多交谈一会,是不是公子也觉得奴家的声音特别悦耳?” 极具魅惑之声再次响起,顾萧却已不再被其所惑,正想要追问之时,却听得此时的巡守军中响起士卒集结之声,正是适才马车被猩红之芒击碎声响惊动了军中士卒。奇快妏敩 猩红之芒听此动静,媚声再起:“公子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想要奴家,尽管直说便好,何必要如此劳师动众,奴家可是害羞了,就此告辞。” 言罢,在顾萧错愕眼神中,化作一团红雾,顺着来路欲行。 可顾萧千辛万苦,不惜在何家堡中以命相搏,也要换来进入慕容谷之法,如今正撞见了让霖儿等人失踪的猩红之光,又怎能轻易放其离开,再不管其他,只在红雾前行一瞬,施展轻功拦住去路。 “看来公子是真的舍不得奴家...” 柔媚之声出之一瞬,寒芒也至,顾萧早已戒备在心,不过没有断月在手,想要抵挡猩红之光中的寒芒,只能暂避锋芒。 但避归避,顾萧却不肯让开退路,不仅是为了慕容谷之下落,更是因适才囚禁自己的马车已被猩红之芒击碎,听得巡守军中动静,看来不用多久,便会有巡守军士卒赶来。 既然自己藏身巡守军查探的计划,已被这忽然出现的猩红之光打乱,不如就以乱治乱,借巡守军之力一用。 顾萧打定心思,施展“拖”字诀,不与猩红正面交锋,只与其周旋,但每每见“它”想要抽身离去,就栖身近前纠缠。 小楼峰下,就见识过猩红之芒的厉害,少年施展轻功,激荡起地面残留积雪,翻身一瞬,催动掌力,袭向猩红雾团,想凭掌风吹散红雾,一睹雾中施展寒芒之人真容。 “哼!公子也太小看奴家了。” 猩红雾团中,娇羞媚声已显冷冽,不闪不避,任由强横掌风钻入雾团。 顾萧器人境之掌风何等凌厉,可入了那猩红雾团后,却无声无息,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雕虫小技,公子还有什么招,尽数使...”媚声化解掌力后,在雾团之中开口嘲讽,但话才出口,却忽地止住,那团猩红雾气也随着话语止住,骤然失色... “你竟用毒?” 雾中,娇媚厉喝,全无先前魅惑无骨语调。 夜下少年,站定身形,星眸熠熠生辉,开口笑道:“在下被这毒药困扰多日,正巧也让阁下试一试这药的毒性如何。” 原是顾萧施展掌风一瞬,将体内残留的软筋散毒性趁机融入掌风之中,一并攻向猩红之雾,对方大意之下,果然中招。 许是软筋散药性发作,浮在空中的猩红雾气终是消散,雾中一人身影缓缓浮现,如果说先前柔媚之声就已让人不觉沉迷的话,此刻见其身形,怕是立时令人血脉喷张。 出现在顾萧面前的女子,在这初春寒天,竟赤足而立,身上着夏日薄纱衣衫,内里只着束身薄衣,吹弹可破的肌肤、修长笔直的腿,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呼吸起伏间,整个人儿皆透着说不上的柔美魅惑,令人望之一眼,就再难挪开... 此时的女子玉足,踏在冰冷雪中,已瞬间被冻得通红,反是衬的软筋散入体的面容,更显苍白。 女子的面容不似霖儿那般可人,也不似江凝雪般冰冷绝艳,五官看起来甚是普通,可偏是这张普通的脸儿,却有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尤是在中了软筋散之毒下,眼神中的无力疲怠,眉目流转间,让人不禁生怜... 仅是一眼,顾萧就觉心中,似有火焰升腾,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不由心惊,忙运足内力,方才将眼神从女子身上微微移开。 不过正是眼神微移,顾萧终是瞧见那抹寒芒出自何处,那是一柄剑,一柄散发着淡淡猩红之色的剑,凝目细看,才知非是剑中散出猩红之光,而是剑身本就是猩红颜色。 剑长两尺七八,通体如女子妆点红唇的胭脂一般,娇艳欲滴,剑柄握于女子手中,不见其状。 顾萧从未见过这等长剑,也无法想象,适才那索命夺魂之寒芒,竟出自这样一柄长剑...正望着女子手中长剑之时,听得女子却开了口。 “公子,你给奴家下的是什么药,给奴家解药好不好?”女子俨然一副受惊的寻常可人般,向不远处的少年出言讨饶。 若非顾萧见识过寒芒之锋利,此刻又瞥见了她紧握手中的猩红长剑,仅听声音,差点就动了要运功为她驱毒的念头。 这世上能杀人的,不仅是锋利之刃,还有女子的温柔。 只在顾萧被那娇嗔求饶扰的分神一瞬,本是拄剑而立的女子动了,手中猩红剑光闪着朵朵寒芒,直刺少年咽喉,出剑之快、毒,还有出剑的时机,与其那魅惑人心之语调配合,恰到好处。 少年亦非常人,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之道理,早已暗中提防,猩红长剑虽快,却快不过少年轻功。 剑过殷红失美,影踏夜幕留香。 女子挥舞长剑,夜色之下唯现重重媚影,追逐少年已近乎残影英姿。 是为报下毒之恨,亦或是为赌气之斗? 场中无人知晓,唯有剑光映射雪中反射而出的微微光亮,映照在依旧矗立不动的守卫二人面上,方才知晓看清这二人早已没了呼吸,只有微垂眼眸中显现的猩红之色,衬出女子欲取少年性命之决意。 女子每每近身,挥动剑招,总有隐隐香味钻入少年鼻腔,让少年身形微滞,深知定是女子功法有魅惑之法,不敢大意,只得在女子近身一瞬,屏息拆招。 剑影寒芒将少年笼罩其中,难以抽身,瞧准少年转身一瞬,女子长剑连点,直指少年后心。 少年身形不回,剑指应对,不触剑锋,反攻向女子握剑手腕。 女子被一招逼退,娇哼一声,收剑出脚,撩向少年下身。 顾萧不急不缓,变剑指为掌,拆招一瞬,扣住女子脚踝,想要擒下她时,却觉女子脚踝如蛇皮般冰冷滑腻,竟无法锁住,瞬间从掌心滑走。 顾萧怎能放弃这难得机会,欲使擒拿技法,趁机追上锁住,却被女子另一脚直踹面门不得不交叠双臂,抵挡跃离。 “公子想摸奴家的脚,大可直说,偏要使出此等招法来...”女子跃回适才立身之处,俯身收剑,轻抚着自己赤足,悠然开口,娇媚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自怨自艾。 顾萧并未搭话,谨守门户,提防着女子随时出剑... 巡守军主将营帐中,高登听得奏报,一双小眼已瞬间凝满怀疑之光,望向场下孙偏将,冷声开口:“孙将军,此来到底何意?” 孙偏将听得巡守军中士卒奏报,头疼不已,还道是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事败,暗中责备两人行事太不小心,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眼下就算寻到了想要找的人,恐也难以脱身,眼下唯有设法多争取些时间,让两人脱身,自己顶着单斌之名号,或许这高登还不敢为难自己。 拿定心思,镇定起身,孙偏将一副疑惑神色回道:“高将军此言何意,末将实不明白,孙某只是奉我家将军之命,来传军例之事而已。” “你手下二人,现在何处?”听闻奏报,直言关押少年处生出变故,高登瞬间想到的,便是孙偏将带来的两人。 正发问间,却听主将帐外传来奏报之声:“孙将军,末将二人已依将军令,点查完毕,特来复命。” 听得烟袋锅之声,孙偏将顿时有了底气,回首之时,已反客为主,带着问询语气:“高将军,我手下之将已在帐外,你军中之乱...是不是将军治军不严,起了内讧,若是内讧,倒还好说,如若是军中哗变,我看...” 高登本以为是单斌遣人入巡守军试探,没想到军中骚乱竟与他们无关,心惊之下,随即想起当日莫郡之中挟持自己的少年还有同伙,难道是他们想趁着夜色救人。 眼下确是好时机,临近雁北城,士卒多有懈怠...走脱了那少年,可不是小事,念及此处,高登已无暇多想,立即点将,命徐安携本部三百先去,止住乱局... 顾萧越发心惊,明明这妖媚女子已中了软筋散之毒,他在交手前也已有了中毒征兆,缘何在一番交手后,竟再无中毒之相,本是略显苍白的面容,也已经恢复了血色,此刻正凝媚笑望着自己。 “公子是在想,好不容易以掌力将毒药打入奴家体内,眼下奴家却...毫无中毒迹象了是吗?”女子娇嗔开口。 “反正也走不脱,不如这样,奴家就任由公子处置,如何?”女子本是因软筋散之毒苍白的面上忽生红晕,眼波流转,似凝着无尽风情,语气也变得柔媚无比。 似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紧蹙的眉头终是展开,居然开口与女子交谈起来:“我还真是糊涂,忘却了你施展的那猩红功法,本就凝有剧毒,区区软筋散,虽让你暂受其扰,但却无法困你多时。” 女子听闻少年之言,媚笑稍滞,不过片刻,媚态更盛刚才,就连手中那柄诡异猩红之剑,也已不再紧握。 “奴家真是愈发倾慕公子了,要不然,咱们不斗了,好不好,公子想怎样,就怎样罢。” 女子说着,手中长剑已弃于雪中,纤手抚向身上薄衫,慢慢褪去。 深知在女子媚态之下,暗藏杀机,顾萧哪再敢多看,忙侧首移开目光,岂料在女子褪下薄纱一瞬,竟变故再生。 第三百六十一章-独自断后 “救我...救命,诸位大人救命!”女子竟向着顾萧身后,开口求救起来。 顾萧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子竟有此一招,忙凝目望去,只见人头攒动,火光映红夜空,巡守军已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 “糟了!”顾萧暗骂,自己本想着借巡守军之力擒住此女子,可却忘了,此刻自己才是巡守军中所押的囚犯,而这一副柔媚模样,她若恶人先告状,自己才是有口难辩。 想要动身追寻上前,却已来不及了,巡守军士卒将自己团团困于其中,百余火把,瞬间将这方圆之地照亮。 少年孤身立于困阵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已奔向众将士,知道此刻自己就算开口,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 徐安领本部三百轻骑已先至此,瞧着哭喊奔来的女子,只着亵衣,虽目有疑惑,却还是下令众将士侧目避开。 “将军,小女子夜路过此地,没想到钻出了这人,强行就将小女子掳来此地,还请将军替小女子做主才是。” 女子媚态尽显,一众巡守军士卒平日里女子都罕有所见,见了此等女子,哪里还顾得上思索这雁北城外三十里,怎会让少年随意能掳来,个个眼神凝滞,喉结翻动,落在女子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再无法移开。 上至侧目移开视线的徐安,下至这些士卒,都不曾看见女子眼中计得之光,不过这媚目并不在徐安并一众巡守军士卒身上,而是不停地向他们身后张望,看着军营中由远及近的肥硕主将身影。 徐安本就是正直之将,瞧见手下士卒盯着女子,当即开口喝止,才堪堪让士卒们稍稍回过神来。 身后赶来的高登也率巡守军至,正瞧见徐安喝止士卒,来不及去想到底为何军中会有只着亵衣的女子出现,忙凝目望向阵中少年,对他来说,任何事都比不上那少年重要。 随高登前来的不止老陈,便是孙偏将与伪装成雁北军校尉,才与顾萧分开不久的烟袋锅与江凝雪二人,也一并赶来。 烟袋锅好奇,自己与江姑娘才与木兄弟分开不久,依先前江姑娘所言,木兄弟想要继续藏于巡守军中查探心中之事,却为何这么急于暴露自己,这可不是木兄弟的性子。 江凝雪虽亦有此疑惑,但女人的直觉却让她将目光移向了那群士卒中只着亵衣的娇媚女子。 女人的感觉总是相似,仅是一眼,柔媚眼神迎上冷冽双眸,亵衣女子同样在一众巡守军士卒中注意到了这身着校尉甲胄之人,尽管遮住了大半张面孔,但亵衣女子也察觉到了这校尉的不同寻常。 “小子,本将军倒好奇,你既已恢复,缘何还要在巡守军中逗留?” 高登驭马前行,众将自觉让开道来,让自家将军上前问话,所有人的注意力皆被自己将军所吸引,即便是老陈与严青川二人,也随着高登开口,望向场中少年。 恰此时,柔媚杀意显,顾萧想要出言提醒之时已晚,也终于是明白了那柔媚女子出现在巡守军之用意。少年眸中倒映着女子夺刀,刺向高登之影... 高登身后的严青川与老陈两人,虽是高手,心思皆在少年身上,加之柔媚女子出手极快,待得严、陈二人望见刀光,再出手时,已晚了半分。 鲜血喷涌而出,高登摔落马下...巡守军顿时大乱,众士卒围将上前,才发现鲜血并非高将军的,而是在夺命一瞬,高登身侧的徐将军挡下了这致命一刀,军刀已经破开甲胄,透体而出,足见此刀定是冲着夺命而来。 女子见一击不中,媚目流转,想要再补一刀,却被反应过来的严青川与老陈二人齐齐出手逼退...见得此景,先前被女子所惑的巡守军士卒们纷纷抽出兵刃,杀向女子... 高登慌忙起身,只见徐安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来不及多想,冲着老陈吼道:“老陈!” 老陈与严青川两人才将逼退女子,听得高登吼声,严青川沉声开口:“陈前辈快去,我来守着。” 有严青川压阵,老陈自然放心,忙回身跃至高登身前,见徐安此状,忙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塞入徐安口中,高登连忙轻呼徐安姓名,耿直将军这才缓缓睁开双目。 “将...军。”勉力开口,又有鲜血不停涌出。 高登忙道:“老徐,莫说话,没事...没事的,有老高我在...” 口中说着,忙看向老陈,见他面色从未如此凝重,吼道:“快想法子。” 哪需高登吩咐,老陈早已袖口微抖,几枚银针捻在指尖,高登言出一瞬,早已透甲胄而出,想要封穴止血,但却无济于事,万幸女子这刀已偏离心脉几分,但眼下想要止血,却是困难,轻轻摇首,老陈微微一叹。 高登哪管这许多,听得叹息之声,一把揪住老陈衣领道:“你叹得什么气,你不是医官吗,你不是当世高手吗?” “虽偏离心脉,但军中只有寻常药物,若在雁北城中,能寻得千年人参吊住性命,或有一线生机...但眼下...”老陈知高将军此刻心情,但与其安慰,不如实言相告。 高登哪里肯听,正要继续开口,却听虚弱之声传来:“将...将军,莫...莫要为难陈医官...” 听得徐安开口,高登松开老陈衣领,回身开口道:“老徐,撑着...老陈说了有法子。” 随即起身,小眼之中威严顿生,低声问老陈道:“能撑多久。” 稍作思忖,老陈咬牙开口:“若我全力施展,用内功强护住他心脉,或许可撑得三五时辰。”. 赫然起身,高登想要下令兵发雁北,可这时才发现,那伤了徐安的女子正再度冲自己而来,眼前阻其来路的士卒草芥般,无人能阻其一合... 严青川乃圣上钦差,不能让其冒险,老陈武艺倒高,可自己却需要他一路上护住徐安性命,高登一时间没了主意。 一道轻微衣袂声响已在夜色下悄然无声,跃至高登身前,众人不察,但老陈却敏锐感知到了,眸中警觉顿生,身形微动,就已护在高登身前,沉声怒斥来人:“小兄弟好心计,好手段,看来还是老陈我太过仁慈,早该废你真气,断你手筋脚筋才是。” “高将军,我愿帮你挡住这刺客。”顾萧不想解释许多,向着高登径直开口。 望着奄奄一息的徐安,高登心知眼下想要抽身兵发雁北城,确需要这少年出手相助,但高登不信这世上会有以德报怨之人,更何况先前少年已在死士手中救下自己一次,换来的却是自己如此对待,冷声问道:“什么条件。” “放心,绝不让将军为难。”少年星眸中,满是诚恳。 “好,本将军应下你,可你也记住,若事后我查清此事与你有关,便是你逃出齐云,本将也定会将你擒住,千刀万剐。”徐安性命,容不得高登思索,应下少年之约。 少年深深望了眼高登身后,伪装雁北军校尉的烟袋锅与江凝雪二人,开口道:“在雁北城中等我消息便好,还望此次,将军能遵守约定。” 高登不再耽搁时辰,吩咐身侧戒备几人退兵,弃了营寨,兵发雁北。 将领一出,兵退如潮,正杀的兴起的柔媚女子,忽见围住自己的士卒退去,抬首望去,见得火光之处,那肥胖主将已在众人围将下退去,媚目顿凝冷意,想要施展轻功追去,却听龙吟之声袭来... 回身挥刀,手中军刀却抵不住刚猛掌风,瞬间断裂,掌势虽被军刀稍阻,其势却不停,转瞬就要将女子吞没其中,反观女子却不惊慌,媚目之中红芒一闪,只着亵衣的身形只现残影... 游龙掌风过处,掀起满地积雪,遵将令退兵士卒皆被严青川游龙掌震慑,军中有此等高手坐镇,军心顿安,更有行伍多年老兵,从这掌中看到了当年护军宗师严若海的影子。 严青川见女子还欲追来,终是忍不住心中愤怒,出手相攻,这掌使出十成功力,想要毙敌当场,烟尘散尽,凝目望去,只见雪中哪有女子尸骸。 虎目扫过场中,想要寻得女子下落时,听得耳旁传来媚笑之声:“游龙掌,意坚则气胜,气胜则势强,势强则掌风厉,故而以气驭掌...” 严青川虎目瞳仁骤缩,震惊之色布满整张面容,这女子诵背的,分明是游龙掌心法。 正是这微微分神,寒芒忽至,已至颈边,严青川顿陷危局。 感受到颈边锋利,严青川这才回神,暗骂自己大意同时,想要闪避,可为时已晚,眼见就要命丧当场,已有一手,把住严青川手臂,将其拖出危局。 只觉目中景色微移,回过神的严青川已陷于退却的巡守军中,身前少年,正背对自己,一如莫郡之中,自己出手偷袭他时一般。 自己以怨报德,他却还肯出手相救,严青川无地自容,想要道谢,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严兄苦衷,可择日告知在下,不过我却想问严兄一件事。”少年不曾回首,目视那柔媚女子手中长剑,向身后严青川开口问道。 “木兄且问。” “你们是准备牺牲云公子性命?” “绝不会。” 少年微微额首:“云公子是个好官,若我推断不错,此刻他就在雁北城中,寻他之事,还能否相托?” 严青川差点忍不住想要和盘托出,可想到宁王殿下身份,旋即忍住心中实话,开口答道:“放心,便是你不说,我也容不得云公子出半分差错。” 少年不曾回首,喃喃自语,可严青川听清,却心中更惊,没想到少年心思,如此玲珑。 “好一个计中计,在巡守军这些时日,倒想明白了一些事,可也只猜得布下此计之人,让云公子为饵,却想不到他接下来要如何收网,本想着在巡守军中多待些时日,见一见是何等人物,能布下如此之局,让堂堂巡守将军与严护卫你都甘为棋子,可眼下我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等严青川开口,少年已迈步向那女子行去,口中笑道:“姑娘,适才你我胜负未分,你却借我之力,行刺杀之事,这黑锅,我不想背。” 第三百六十二章-白灯红袍 女子媚目流转,瞧着那虎目青年与少年交谈数句,护着那巡守将军退去,心中稍显急切,此事如若办不妥,等待自己的会是何种境遇,女子心知肚明。 “奴家没看错的话,公子可是被囚禁在这巡守军中之犯人,他们如此对你,你还为他卖命,真不知公子是如何想的。”女子开口时,一改先前媚态,语气略显凝重。 这等细微的神情变化,没逃得过顾萧双眼:“我倒是有兴趣见见姑娘身后的人,或许...姑娘弃暗投明,也为时不晚。” 或许是少年那句“背后的人”让女子想到了什么,媚目之中升起点点恐惧,就连亵衣之下高耸的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短暂的恐惧之后,则是逐渐坚定之心。 “想见她...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女子媚目之中,凌厉一闪,身形微动,已至适才褪去身上薄纱之地,赤足微挑,雪中薄纱翩然舞动,将曼妙身姿遮挡,猩红光芒微闪,那柄诡异之剑被她重握于手中。 不待少年回应,女子手中猩红已经化出层层剑影,直笼罩而去。 少年深知女子剑法犀利,无断月傍身,既是要拖住女子,好让高登率军去往雁北城,当即施展轻功与之周旋。 三两招后,女子就已明了少年心思,巡守军虽离,但凭轻功尚能追得上,不想与少年再做缠斗,耽搁时辰,挥出一剑,逼退少年,想要追寻而去,岂料少年似是瞧出了自己心思,施展轻功立时缠上自己。 说来气人,先前虽与少年交手不分胜负,女子尚未察觉,此时方后知后觉,这少年轻功竟如此之快。 眼看着巡守军大纛已遥不可见,女子媚目之中,满是怒意,狠下心,也不再去追已渐行远的巡守军,放慢身形,双目微阖,待耳旁响起少年轻功破空的轻微声响一瞬,回身一剑,直刺身后。 却没成想,自己这一剑,竟然刺了个空,哪里有少年身影,忙环顾寻找,手腕却传来剧痛,手中猩红长剑瞬间脱手,回身之际,已见一道残影握本属自己的猩红长剑翩然跃出。 少年站定身形,见女子轻扶自己手腕,不敢再近前的模样,稍敛心神,方才端详起手中长剑。 许是顾萧用惯了断月,手中这柄猩红长剑入手甚是轻盈,不得不赞这剑属实适合女子所用,先前交手时,不曾细看,如今端详之下,才看清手中长剑剑格之上似有刻字之痕,但不知为何,却被人为划去,看不清到底刻有何字。 顾萧低头查看长剑瞬间,女子毫不犹豫,似乎对被少年夺走的兵刃豪不留恋,直往来时枯林旁跃去。 少年抬眸望去,不见意外神色,唇边酒靥似早已预料一般,手腕轻抖,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负于身后,这才施展轻功,向女子跃去之处追寻而去。 施展轻功穿行林中,女子心中暗骂道:“好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小子,伤了我的手腕,等回了谷中禀报师父她老人家,再来寻你的晦气,那柄赝品,就送你玩玩,又如何。” 穿行林间之际,不住回首张望,见身后只有尚覆着未曾消融积雪,不住后退的枯树与满山皑皑,哪里还有半分人影,不知是涉事未深,还是江湖经验不足,柔媚女子毫不怀疑,认为自己早已甩脱了少年。奇快妏敩 向东行了大半个时辰,直至额角微显汗水,女子方才止住身形,许是心有余悸,再度回首望向来路,只有夜晚风声掠过,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心神未定,却觉四下阴风忽起,竟比起这初春深夜中的寒风还要刺骨,身着薄纱,雪中施展轻功尚且不惧风寒的女子,被这阵阴风掠过之际,也不由打了个冷战,一双媚目之中,满是凝重,望向一侧林中,正是那阴风吹来之处。 “不必躲了,现身吧。”女子之声,再无媚意,冷冽之意,堪比吹来之阴风。 声入皑皑林中,阴风顿止,黑暗之中忽显一点光芒,比起先前女子在巡守军中施展功法时的猩红之光,这点光芒不似烛火温热,反是惨白,甚至盖过了这满地皑皑... “什么都逃不过师妹的这双眼睛。”白光耀眼一闪,随之暗淡,不过片刻,终是稳住,一声微叹,随着白光从林中缓缓而出。 随白光临近,方见其容,原来这白色光芒是来自一盏灯笼,白色的灯笼,以至于灯笼之中蜡烛火光在白色灯笼上映衬发出瘆人的惨白。 可诡异的是,这灯笼竟是从林中飘出,声音之主,不曾现身,当这白色灯笼临近女子身前丈余之时,确忽地加快了数倍,一如被人催发的暗器一般,飞向女子。 冷笑一声,女子踏地跃起,凌空赤脚,踢在那灯笼之上,受了女子一足之力,灯笼反向射入来时之地,数息之后,只听得“嘭”的一声,似是灯笼爆裂开来发出的声响,在幽暗林中发出阵阵回声。 声音消弭之际,光芒瞬起,依旧是那惨白之光,不过此刻,不仅白光,还有血红光芒一并从林中而出。 一袭红袍,手中轻捻灯笼木杆,口中发出邪魅轻笑,口中念念有词,从林中缓步而出。 “月至中来又团圆,犹带离恨闲时天,宁走阎王酆都路,不入人间慕容谷。” “哟,是什么人伤了我心爱的小师妹呐。”红袍人手提灯笼,才出林中,眼神微移之下,就瞧见了女子握着的手腕。 女子冷冷开口同时,将被少年伤了的右腕藏于身后:“难道这等小事,还需要禀报于你吗?” “那是自然,小师妹可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心头宝,这等小事,自然不用禀报我这个做师兄的,但...若是坏了师父的事儿,那可就与我有关了。”红袍人阴阳怪气之语调,一时分不清红袍之下,是男是女。 不待女子开口,红袍人兜帽之下的目光似透出些许亮光,开口之时已有些许惊喜:“看来小师妹不仅伤了,就连师父所赐之剑,也弄丢了...啧啧啧,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师妹,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丢剑之事,我自会向师父解释,就不劳你费心了。”女子开口已是蕴了几分怒意,似对眼前红袍人极是不耐。 兜帽之下,看不清红袍人之神色,只听得阴冷笑声响起:“师妹呀,那剑虽是赝品,但也是师父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弄丢了,岂不是要伤了她老人家的心...看你这样子,那件事不仅办砸了,还打草惊蛇了,是与不是?” 女子再无一丝媚态,若非薄纱下忽隐忽现的亵衣,俨然已成了另外一人,听得红袍人之言,只冷哼一声,再不作答,抬脚欲行,却没注意到红袍人兜帽之下那淫邪目光。 “师妹难道想就这样回谷?莫不是忘了师父是怎么惩罚没有完成任务的徒儿的?”红袍人矗立原地,盯着女子薄纱之下,洁白玉背,喃喃开口。 闻言一怔,许是想到了红袍人口中“惩罚”,女子脚下顿止,微微侧首,媚态再显,语调柔和,在夜色之下,似有魔力:“师兄有何法子,说与师妹听听,好不好?” 恰此时,皎月钻出,正有月光洒落女子薄纱之上,衬得若隐若现的肌肤如玉,晶莹可人,每一寸凹凸,都恰到好处,甚至那张普通的脸儿,也透着无比媚意,让人瞧之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 红袍兜帽皆已遮不住欲望之光,哪还顾得许多,在女子温柔语气下,再无法遮掩心中邪念,环顾四下,不见他人,开口直言道:“法子是有...只要师妹,从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思,莫说有法子,便是没有法子,师兄代师妹受罚,亦是心甘情愿。” “哦?师兄有什么心思...怎得小妹一直不知,难不成...是这样吗?”月下的女子,媚态尽显,许是右腕有伤,只左手轻抬,微褪身上薄纱... 香肩半露,月光如初,衬出女子面上红晕如春...可那双媚目之中,丝丝柔媚之下,暗含杀意。 欲望一冲,感知与警觉顿消,红袍人再无半分先前理智,喃喃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师妹今日从了我,我...我定不负师妹...” “师兄...难道幕天席地不成?” 女子媚意,三分娇嗔,七分柔弱,已快让皎月失色,更何况已快失了心智的红袍人,忙不迭开口道:“那...那师妹说,要去哪里?” 女子已转过身来,带着满身媚意,向着红袍人缓缓靠近,紧实双腿迈步之时,每一次踏地紧绷,亦让红袍人的呼吸粗重几分,仅三步之遥,红袍人已能隐隐闻到女子身上传来的幽幽体香。 再不管掌中白色灯笼,想要伸手一触,红袍人兜帽之下的眼眸也已在不停地扫视这女子身姿...似乎忘却了,这江湖之中,色字头上,唯刀而已。 红袍人伸手一瞬,女子媚意顿消,化为重重杀机,左掌为刀,运满真气,自下而上,轻松破开红袍人所守门户,直插喉间。 出招之快,红袍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喉咙就被女子指尖戳穿,女子一击得手,随即后跃丈余,拉开与红袍人之距。 红袍人紧紧捂着喉咙,颓然跪地,鲜血喷溅,染红满地皑皑,伸手先要抓住女子,可却使不出力气。 女子立于丈外,冷眼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媚目之中,毫无同情,但片刻之后,瞳仁骤缩,立时欲施展轻功跃离...可转身一瞬,却被突兀出现的一只手扣住了雪白鹅颈。 “师妹恐是忘了,你我同出一门,你这魅惑功法,或许瞒得过别人,可...却瞒不过我呀。”扣住女子脖颈的红袍人,兜帽遮面,依旧不见面容,不过那得意的语气,却抑制不住。 女子被扣住喉间,想要抬手抵抗,但是窒息感与红袍人掌心传出的内力死死锁住,只能勉力望向适才红袍人适才被自己戳穿喉间之地,可那儿哪还有红袍身影,分明只有一纸破损的白纸灯笼。 第三百六十三章-智斗红袍 “师妹,你的功法,还不到家。”女子慌乱失措之状落入红袍人眼中,冷笑一声,满是嘲讽,望向女子胴体,再无法遮掩心中欲望。 女子俨然已毫无办法,在巡守军中,本就被那少年伤了手腕,眼下被师兄所擒,无力挣扎,但透过红袍兜帽,似已望见了红袍人满是污秽的眼神。 无力感涌上心头,女子想要逃,可此地四下无人,又能有谁来救自己,想要开口呼喊,却被红袍人疾速出手,点了定身穴位。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柔腻之感,红袍人仰首用力嗅着幽幽体香,看着已不能动弹的女子,淫笑开口:“师妹适才不是说幕天席地吗?我瞧着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就天为被,地为榻,你我同寝罢。” 女子听着红袍人污言秽语,想要强运内力,冲开穴道,却被红袍人俯身按住,此时的红袍人已迫不及待,终于是将头上兜帽抚下,露出真容。奇快妏敩 那是张丑陋且苍老的面庞,整张面容似被乱刀划伤一般,让人望而生畏,整张面上无须无发,与其适才年轻声音极为不称。 女子似早已知晓这红袍人的面相,媚眼之中满是厌恶:“你可想清楚了,师父若是知晓...” 许是女子的话,刺激到了红袍人因相貌本就脆弱自卑之心,语出之时,红袍人那张丑陋的脸,渐渐扭曲。 话音未落,怒不可遏的红袍人,面上刀疤痕就已涨得通红,伸手扯向女子身上薄纱。 只听得“呲拉”一声,薄纱已被红袍人撕碎,伴随着女子惊呼,红袍人面上怒意化为淫秽神色,盯着雪中胴体,不停吞咽着口水。 “你在谷中,早晚也会被师父赏给那些谷外来客,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他人,不如趁了师兄我的心意,到时我向师父求娶了你,咱们做一对鸳鸯,在谷中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心神激荡下,红袍人伸出的手皆已开始颤抖,缓缓抚向女子身上仅剩衣物,女子胸膛随着愤怒、屈辱不停起伏,愈发激起红袍人心中欲望,再不多待,就要扯去仅剩的那件衣衫... 屈辱席卷心头,女子双眸中盛满清泪,已是绝望闭上双眼,只盼着自己能死在此刻,不用受此大辱。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林中正发生的一切,红袍人伸出的手骤然停滞,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去遮挡女子暴露在外的胴体,而是将脱下的兜帽重遮面容后,猛然起身,望向发出轻咳之声的林间。 “何方高人,不妨现身相见。”红袍人被坏了好事,心中怒极,可想到来人既能寻到此地,想来是冲着自己与女子而来,谨慎之下,强忍心中怒意,沉声开口。 “现身相见...相见...见......” 红袍人声音飘入林中,荡出回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这让本就谨小慎微的红袍人,更显不安...若是平日,谨慎之下,红袍人早已设法离开,可回首望了眼师妹那充满诱惑之体,红袍人终是不舍,再度回首,咬牙开口。 “畏畏缩缩,算得什么好汉,既敢开口,却不敢见人吗?” 不知是这句话戳中了林中之人的笑穴,还是红袍人强装镇定之模样惹笑了一般,林中人,终是开口。 “哈哈哈,你确定是在下畏畏缩缩,不敢见人吗?” 红袍人自卑怯懦,最恨他人言及自己缺陷,声音传来一瞬,已寻声暴怒出手,单手一招,红袍之下无风自起,飘荡出数盏白纸灯笼,向着声出之地骤然射去。 白纸灯笼闪钻入林中,随着红袍人口中念念有词,灯笼之中的火烛瞬间燃起,惨白之光瞬间将林间照亮,趁此时机,红袍人凝目望去,只见数盏白光之下,一道虚影在林中浮现。 当即大喜,袖袍一甩,那些白纸灯笼就如听懂了红袍之命般,向着那道虚影汇聚而去...就在临近一瞬,红袍人袖中手掌微微翻动,指捻手中控灯丝线,运足内力一扯,白纸灯笼之中发出“咝咝”响声... “轰隆——” 炸裂之声响彻山林之中,激荡起的烟尘积雪,遮蔽夜中皎月... 爆裂之威太盛,盏茶功夫,烟尘方才落定,红袍人兜帽之下的目中凝着欣喜,快步入林想要寻找“死”在自己手下那人的尸首。 挥袖拂散依旧飘荡的残余烟尘,红袍人小心向前探寻,双目不停扫视着地面,到处皆是被白纸灯笼炸断的枯树,哪有适才虚影尸骸,红袍人疑惑着喃喃自语道:“难道已灰飞烟灭了吗,不应该呀,至少是能见到他的残肢才是。” “你所言不错,没想到你的白纸灯笼中居然暗藏火药,你袖中丝线,才是控住这些灯笼的关键吧?”少年之声,响起在自己入林之地。 赫然回首,见入林之处正立着一少年,着一身长衫宽袍,系带随意束住腰间,长发散落在肩,剑眉入鬓,双眸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手中反握负于身后的长剑,不正是师妹丢弃的师父赠剑吗。 见到了少年俊朗面容、持剑英姿,兜帽之下的红袍人自卑之心瞬起...尤是望见了少年身后,静静躺在地面雪中,自家师妹那如释重负的眼神,红袍人心中被深深刺伤,不忿得向着女子咬牙开口。 “师妹,这小子难不成是你的姘头不成,我看你不是弄丢了师父的剑,而是送给了这小子做定情信物罢?” “阁下这话不错,在下倒是很中意这柄剑。”少年似有主意,更在先前林中瞧见了女子与红袍人发生的一切,深知红袍人心思的少年居然顺着红袍人愤怒之言应了下来。 少年此言一出,先不提红袍人,倒是被少年护在身后的女子,媚目圆睁,自己虽是媚态示人,可确是实实在在的清白女子。 被少年此言一应,以自己这师兄的性子,莫说两人会陷危机,就算侥幸逃脱,师兄回了谷中,以谷中规矩,自己定会被严惩,即便不回谷中,想要浪荡江湖,也会被一世追杀。 “你...你信口开...”女子虽不能动,但羞愤之下,想要开口辩驳。 “想要脱身,就先闭嘴!不然我离开此地,你是何种下场,自己知道。”少年自始至终,不曾回首,压低了声音向着身后女子开口。 女子心中暗道,少年的话没错,此地唯有师兄与自己三人,只要此事不传出去,他人又怎会知,况且比起些许的名声受损,师兄的所做作为,才更让女子胆寒,这少年若真的弃自己不顾...想到此处,女子立时闭口,不在多言。 见自己这话对女子有了效果,少年眼眸微动,继续压低声音开口:“姑娘,我不管你为何要去刺杀巡守将军,我只有一个条件。” 眼下想要脱身,不受师兄侮辱,眼前的少年乃是全部的希望,女子没得选择,望着那身红袍逐渐逼近的脚步,媚目之中惊慌一现,忙开口问道:“什么条件。” “姑娘放心,我不是这等淫邪之徒,也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少年似并不着急,饶有兴致地看着逐渐逼近的红袍,向着身后女子缓缓开口。 “好!我都答应你,解开我的穴道。”眼见红袍人已只丈余之距,女子明知少年在逼自己,可眼下已无他法,只得开口应下。 “小子,江湖中有句话...夺人所好,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红袍人远远瞧着自己心爱的师妹,与那小子低声交谈,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强烈的妒意涌上心头,顾不得适才少年是如何避开自己白纸灯笼的袭击,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师妹面前,兜帽之下的目光已满是杀意。 “巧了,在下偏爱夺人所好,这宝剑要得,这姑娘,我也要得...”少年抬眸,坦然迎上兜帽之下凝满杀意的目光,星眸之中,满是不屑。 兜帽之下,红袍人气愤难当,以致眼角、嘴角微微抽搐,不待少年说完,红袍微抖,已然出手。 丈余之距,那身红袍,转瞬及至,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各持一柄兵刃,袭向少年面门。 出招突然,且距离只丈余,兵刃至寸余之距,少年才瞧得真切,红袍人手中的,哪里是什么兵刃,分明是两支挑起白纸灯笼的短棍而已,可偏是寻常的短棍,此刻却如剑般,透出锋锐之意,直抵面颊。 红袍人怒极之下,出手毫无保留,抬手就是杀招,逼得少年微退半步,负于身后猩红长剑,反手而出,横剑挡于面颊之前,方才抵住了这夺命一招。 虽未得手,却一招得势,抢的先机,红袍人并不恋战,双手握紧短棍,撤招再出...只在眨眼间,又连点数棍,棍棍皆指向少年面门。 短棍虚影阵阵,少年剑影层层。 虽被抢了先机,短棍近身,长剑无法施展,可少年只退却半步,便再无移动双脚,无论那短棍如何快,点向少年之时,皆被其侧身避开。 本是怒极,屡不得手,红袍怒已失智,兜帽之中,一声低喝,瞧准少年侧身未回一霎,双棍其出,此番看似仍是点向面门,却在少年欲侧身再避一瞬,突然变招,戳向少年胸口心脉要害... 两人交手,少年身后的女子看得真切,见杀招频出,就知师兄杀心已盛,想要开口提点少年,却担心自己出言会惹他分心,只能凝神观战,见双棍齐出一瞬,骤然色变,顾不得许多,忙开口惊呼。 “小心!心脉处!” 但开口已晚,眼见双棍栖入少年胸口一瞬,瞧见了猩红一闪... 不知少年是如何出剑的,但却瞧见了被猩红长剑荡开的双棍,还有少年顺势出招,击在师兄胸口的一掌。 红袍微退,至三五丈外,立住身形,癫狂笑声从袍中传出。 未停,红袍再起跃来,双棍顶端,忽地弹出两根尖刺,如毒蜂亮出了尾端毒针一般。 断月不再,却有猩红,少年挥动长剑,似将月光引入剑中,猩红寒芒与皎洁月光相融,化作剑影,迎上红袍。 月光之下,两道红芒交错,一触而过。 猩红微寒,却凝希冀之光,错身一霎,断开毒蜂尾针。 身影骤落,各自站定,胜负已分。 第三百六十四章-入谷之约 女子无法移动,只能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一招错身站定的两人,少年矗立,不曾回身,反倒是红袍人已带着癫狂笑意缓缓回身。 女子见状,还道是少年败了,心神一凛,顾不得其他,当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这少年倒下,自己就倒运血气,冲断心脉而亡,自行了断总好过被他侮辱。 红袍转身,兜帽之下依然望不清神情,不过那癫狂笑容却从兜帽之中不停传出,抬步向前,一步步逼近女子。 眼见红袍此状,女子已然绝望,当即默运功法,想要自行了断时,却见红袍脚步之势顿缓,直至自己身前三五步距之时,缓缓停下,不过数息,似是膝下一软,单膝跪于女子身前。 停下功法,女子望向红袍身影,凝目细看,方才见其红袍胸口之处,一点深红,明显艳于红袍其他... 那点深红渐渐扩散,终是汇聚成川,将红袍浸染。 “滴答、滴答...”滴滴殷红洒落女子身前,虽无法转头望见,但鲜血滴落于地,血腥味道,传入女子鼻中,顿时知晓红袍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红袍人两袖无力垂下,袖中两柄被削去了尖刺的短棍从袖中滑落于地,宛如被拔去了蜂刺的毒蜂,再无生机,顿首而逝。 女子转动眼神,望向少年,见他此时方才转身,目凝杀意,行至自己身前,甩落猩红长剑上之殷红,将剑倒插于地,俯下身来。 看着少年伸手解开他的束腰,女子大惊低声喝道:“你...你要做什么?” 少年并未开口,亦不曾瞧向女子,只是自顾自的解开衣衫,女子心中绝望再起,没想到这少年与自己那师兄竟是一丘之貉,亏得自己还以为得救,当即再默运起内力,想要自行了断。 数息之后,女子面上红晕一现,并非她已冲开穴道,而是倒运内力,将浑身血液倒冲入心脉之中,只再需片刻功夫,便能以血倒入,呛断心脉而亡。 少年衣衫脱得极快,已将外衫脱去,只着中衣,余光却见女子面色微变,星眸似看穿了女子所想,将自己衣衫稍整,轻声开口。 “我不是无耻之徒,姑娘若是这样自断心脉而亡,岂不可惜?”少年口中说着,已是将衣衫披于女子只着亵衣的胴体之上。 这一举动,让女子本已倒运的真气稍稍凝滞,见惯了谷中的丑陋人心,此时这少年之举,让女子不觉失神,一双媚目不停地扫着面前少年,似是想要看穿他之内心。 替姑娘遮好身体,少年这才移下目光,望着女子面容问道:“在下已完成了答应姑娘之事,现在到了姑娘履约之时了。” “你的条件是什么?”女子见少年已无恶意,终是定下心神,开口问道。 “月至中来又团圆,犹带离恨闲时天,宁走阎王酆都路,不入人间慕容谷。”少年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目中星光直射女子面庞。 “你...你冲着我慕容谷而来?”女子听他说出师兄适才之言,知道瞒不住他,但心中却生疑惑,自己依了师父的令,去杀那巡守将军,却为何巡守军中这少年却冲着慕容谷而来。 月下的少年,唇边绽出笑意,却不是和煦温暖之笑,带着三分冷意开口道:“我冲着慕容谷?姑娘莫说这些,我所求的条件,是你带我入谷...” “你要当什么?”女子不解,江湖上所传的“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竟都吓不到这少年,是什么让他对慕容谷有此执念。 “不当东西,我要寻人。”少年说起寻人,神色更冷。 听了少年之言,女子似是听到了笑话,忍不住放声而笑,全然忘记了不久之前,自己还身处险境。 少年不解相问道:“姑娘觉得有甚好笑。” 女子见少年正视,未有邪心,心神定下,解释道:“没想到首次出谷,却遇到这样的怪事,你这小子一不当稀罕物件,二不赎当,偏偏要去江湖中人人畏之如虎的慕容谷,还要寻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对我极为重要,莫说是慕容谷,便是天上仙阙,地下阎府,我也要闯上一闯。” 少年并不在乎女子嘲笑之声,而是自顾开口,星眸中的决意如皎月般闪耀,让女子不禁失神,如此被人在意,被人挂念,不知是何感觉,止住笑容,向少年开口问道:“你怎么笃定,你要寻的人,就在慕容谷中。” 少年扶起女子坐起,回首从地面拔起那柄猩红长剑:“他们失踪之时,有人看见了你施展的功法,还有...” 说着就想要从怀中取出鸳鸯佩,可伸手摸去,才想起所有的东西,都在当日潜入莫郡郡守司时,藏于小豆子那方小院之中,还好小豆子已来了雁北,只要去雁北城中寻到小豆子... 女子见少年话至半,似是陷入思索,媚目流转,心中暗道,此刻师兄已死,只要能骗这少年解开了穴道,自己就能设法脱身...定下心思,面上再现媚意开口。 “还有什么?要不...公子先帮我解开了穴道再说?” 女子柔媚言语,让少年抽回思绪,望见女子媚意眼神,似如水中漩涡,心生涟漪之下,差点陷入其中,忙定下心神,起身侧目避开,手中猩红长剑轻挥,直抵女子雪白鹅颈。. 长剑锋利,加之少年对其不感相救之恩而愤,剑抵颈边,已是划破了些许肌肤,殷红血液,顺着剑锋而落... “公子...饶我!”眼见媚功无用,女子惊恐求饶。 少年冷冽之声响在耳旁:“我救你,只为寻人,若你再使邪功,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公子放心,奴家再不敢了。”女子忙开口应下,自己这身媚功,每一寸肌肤皆是武器,被少年伤了些许,让她不敢再随意对少年施展,生怕这少年真的狠下心来,到时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身修为,尽丧少年手中。 顾萧收剑,向雁北城而望,心生犹豫,眼下已得了慕容谷之下落,尤是看到了适才那红袍人的淫邪模样,怎能不担心担心霖儿等人处境,想要即刻动身赶往慕容谷,但...云公子之事尚未了结,还有自己应下风姑娘夺回狮虎幼崽的承诺... 左右为难,顾萧一时间难做决断,身后女子被顾萧喝住,再不敢随意施展媚功,不过瞧见少年蹙眉沉思,还是小心翼翼开口。 “公子救了我性命...既想入慕容谷,我愿履约,只不过公子可想好了,凡入了慕容谷之人,极少有人能全身而出。” 听得此言,少年暂敛心中犹豫,回首道:“有所耳闻,我还有些事想请教姑娘。” “我这样子,公子问什么,想来我不想回答也不行。”女子自嘲一笑。 顾萧见状,思忖片刻,出手疾点,封住女子丹田真气,而后解开她定身穴位,眼神移向那红袍尸首,开口问道:“谷中...是否还有这等...淫邪之徒?” “公子要寻的,是心上人吧?”听得少年此问,女子顿时恍然,含笑开口。 女子答非所问,但“心上人”三字,似戳中顾萧心房,微微一怔,才蹙眉道:“确是姑娘,但也有家中长辈。” “何时?何地?”女子又问。 “大半月前,岭州,小楼峰下。”顾萧急切开口,心中迫切想知。 女子微微额首,思索片刻:“若是半月之前,公子便可放心,你那心上人,不会有事。” 顾萧听闻女子之言,眸中显出喜色道:“果真?” “谷中虽有这等淫邪之徒,但...总之公子放心,不过我还是想问公子,可想好了...还有,要入慕容谷,公子最好还是备下些稀罕物件...或许能用得着。” “多谢!” 顾萧听得女子信誓旦旦,霖儿无碍,当即放心许多,虽心中仍有顾虑,但也同时拿定了主意,救人固然重要,但还是先解了雁北百姓后顾之忧,自己才能无牵无挂去闯慕容谷。 况且那英离帖还有自己的随身之物,并断月剑仍在小豆子手中,要闯慕容谷,还是将断月带在身上,更有底气,定下心思,顾萧起身开口:“姑娘,咱们上路罢。” 女子被少年封了内力,也只得随少年动身,可才起身,却见少年往西北动身,疑惑道:“公子不是想去慕容谷,当由我引路才是。” “姑娘不是说要备些稀罕物件吗,你我现在这样,哪里是像有稀罕物件之人?” 望着少年摊开双手,浑身上下只着中衣,只有那柄猩红长剑看起来还值些许银子,女子不由莞尔,再看自己穿着少年宽袍,内里亵衣若隐若现...掩唇一笑道:“确是要准备些稀罕之物,不过你我二人这样,想要入得雁北城,我看是难如登天。” 少年想起这女子行刺高登一事,看来这当中并不简单,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先前早已应下不问此事,便开口回道:“不仅是寻稀罕物件,还要去取些物件,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赶路才是。” 女子苦笑道:“公子封了我内力,只凭我赤足而行,莫说尽快,便是三天三夜,恐难赶到雁北城。” 少年目凝试探道:“解开穴道,姑娘趁机而逃,我却要如何再去寻姑娘?” 女子莞尔一笑:“公子武艺,还怕奴家逃了?便是奴家逃了半宿,还不是被公子追上,再说了,同门丧命,奴家回谷中,也要有个交代不是,公子见了他对奴家所做之事,正好可作人证。” 顾萧见女子神情,并无半点媚意,倒是神情恳切,思忖片刻,当即出指,解开封住她丹田真气之穴。 女子感受到丹田真气流转渐渐充盈,心中欢喜,但瞧见了少年戒备目光,想起他一剑了结师兄之犀利,当即敛神道谢:“慕容妩,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奴家姓名...” “在下木一。”顾萧依旧以假名相告。 “木一,好奇怪的名字。”慕容妩嫣然一笑。 “姑娘,我能解开你的穴道,也能再封,还望姑娘莫要动什么歪心思。”少年沉声开口。 “奴家知道,公子武艺高强,行了吧...公子尽管放心,奴家还需要公子作证,不会跑的。”慕容妩嘟着嘴儿开口。 两人既已商定,不再犹豫,即刻动身,施展轻功,望雁北城而去。 两人离开不久,那早已死去的红袍尸身,忽地动了动... 第三百六十五章-皆往雁北 被一剑穿心,常人早已身亡,可红袍人却是天生异体,心脉在右,虽被少年重创,红袍人便想着屏息装死,待到逃过这一劫,回谷来个恶人先告状,可当他听到女子要带着少年入谷做人证时,不由心中大乱。 自己所为,若是被师父知晓,等待自己的惩罚...红袍人不敢再想下去,暗中定下心思,若得机会,定要将这两人截杀在入谷之前,绝不能让这两人安然回到慕容谷。 听得两人交谈,红袍人无时无刻不在寻觅出手良机,可少年武境高超,自己全盛尚不能敌,更何况眼下自己早已被重创,直至两人施展轻功离开,红袍人才敢活动了一番身体。 扯下身上红袍,望向左胸剑伤,仍在不停渗着鲜血,红袍忙出指点在胸口几处穴位,伤口才堪堪止血。 抬眸望向少年与师妹离去的方向,恶狠狠开口道:“小畜生,你千算万算,没想到老子还没死吧,想去慕容谷,可没这么简单。” 想起少年言及去往雁北城准备入谷物件,红袍人兜帽之下恶毒眼神微动,随即想到截杀之法,眼下无论那木一少年,还是自己师妹慕容妩,皆以为自己早已身亡,只要自己潜入雁北城后,趁两人不备,或能一击毙命。 定下心思,红袍人咬牙对伤口再做处理,而后勉力起身,向雁北城而去... 却说高登命让老陈守在徐安身侧,时时照看,自己引军在前,望雁北城赶路,心中急切,不时遣斥候快马查探,距雁北城还有多远。 脑中也一刻未闲,实是想不通,自己这些年一直伪装成那草包将军,无论是雁北,还是江霖城中,应当无人会将自己当成政敌看待,可那女子偏偏冲着自己而来...她是谁...又受何人指使... 这些在高登脑中不停萦绕,搅得高登心烦不已。 “将军!将军!”身侧偏将连声的呼唤,终是将高登从适才思绪中唤回。 小眼微凛,高登才发现巡守军行军之速已缓了下来,当即怒道:“何人下令,放缓行军的,老徐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传我令去,巡守军不得缓行,务必在天亮前赶到雁北城下,违令者,军法论处!” 许是高登眼中的杀意,让身侧偏将不敢随意禀报,直到高登下完军令,才见一众偏将依旧立马在前,神色凝重,此时才觉事有不对,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见高登冷静下来,偏将中,才有一将驭马而出,开口禀道:“将军,适才行军之时,有...有一人只身而来,留下一句口信后遁去...” 今日本就因徐安受伤而心神不定,没想到还有人胆敢再冲巡守军而来,高登当即怒喝道:“这些人,真当我巡守军是摆设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怒极之下,想要下令追查这闯军之人,但却被身前偏将出言拦下。 “将军,这人留下的口信...太过惊人,还是请将军喜怒,先听了这口信...或许将军...” 高登念着徐安伤势,可望见众将神色,亦知此事不小,不然众将又岂会如此慎重来报自己,当即开口:“你等报来,但行军之势不可停,传令下去,继续进军。” “得令。” 众将领命而去,只余适才禀明事宜之偏将在前,待得众人离去,那偏将才驭马近前。 “将军...适才那人口信...言...言...”偏将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不敢直言。 高登眼神微凛,厉声开口:“行伍之人,扭捏甚,说!那人口信到底为何,让尔等如此!” 听得将军此言,偏将不敢再有隐瞒,如实答道:“那人口信说...说单将军已叛国投晋,故而才封了雁北城,想要与晋军里应外合,将我齐云十万大军剿杀在雁北城外。”. “什么!你再说一次!”高登小眼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马上立起身子,近了偏将身前,一把揪起偏将胸甲,厉声喝道。 明明是初春,雁北尚寒,但偏将已生出冷汗,深知自己之言,若无凭据,构陷雁北军指挥使,乃是大罪,但兹事体大,又怎敢隐瞒,只得尽力压低了声音,再度禀来。 “那人言,单将军封了雁北城,向北晋投诚,想要将我雁北大军困死在雁北城外。” 高登呼吸急促,小眼失神,不觉松开了偏将胸甲,坐回马背之上喃喃开口:“这...怎么可能,那晋主能许下什么重利,让单斌不惜背上叛国之名,也要如此。” 口中喃喃,心中随即联想到刺杀一事,若此事是真,自己接任北境统将之位一事,尚未昭告,他单斌又何必急于对自己下手,这可说不通...若此事是假,这通风报信之人,为的又是什么... 高登心中乱作一团时,身后有军中传令士卒快马来报,直言陈医官请将军速去。 担心徐安,高登暂敛心中思绪,令偏将继续执行赶路之令,自己则回马去往老陈处,查看徐安伤势。 军中本就一辆马车,可却在那女刺客夜袭下,早已被毁,此时只能撕裂营帐,栓于前后左右四匹战马之上,让徐安躺于其中,以作简易步舆用。 见是高将军前来,老陈忙唤士卒暂止前行,迎上前去急切开口:“将军,适才我看行军已缓,可不能停,虽我用真气护住他心脉,但也快撑不住多久了...” 高登并未将偏将禀报之言说与老陈商议,是因此事太过重大,牵扯的乃是统军大将,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高登也不敢随意妄言,听得老陈提起暂缓行军之事,只将话题转到伤重的徐安身上。 “你不是说能撑得住三五时辰吗,为何现在...” “高将军,我的真气是能护住徐将军三五时辰,可...徐将军受伤太重,若再以真气传入他体内,只恐他撑不住了。”老陈眉头紧锁,如实回道。 高登一张面孔已冷的让周遭士卒纷纷低头避开,不敢直视自家将军的目光。 “传斥候。”高登沉默片刻,冷言开口。 盏茶功夫,斥候已拍马而来,单膝军礼,高登眼神不移,盯着面色已微微泛青的老徐,沉声问道:“距雁北城还有多远。” “不足十五里!”斥候如实相报。 “以现在行军之速度,多久能到。” “若全速进军,半个时辰内,必能赶至雁北城下。”斥候在心中稍作推算,据实答道。 高登闻言不语,只侧目望向老陈,见老陈稍稍点头以示,方才开口:“再去传令,所有人不得懈怠,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赶到雁北城下。” 斥候闻言行礼而去,不多时,令已传至巡守军上下,高登并未再前去领军,而是守在徐安身侧,纵马前行... 直至这巡守大军离开,道旁林中方才显出一人牵马身影,离得近了,才见人衔草,马衔枚,望得巡守军远去,这人凶恶面上微显阴险笑容,啐去口中嚼着的短棒,从马背行囊之中取出只信鸽,在其足间捆上枚小小印信,向天空用力抛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左右为难 晋使说完,指尖轻捻,将手中那卷小小信笺捻的粉碎。 王恒侧目望向许长老,想得以确认,见许长老轻轻摇首,就知晋使手中,并非自己门中并信鸽,稍稍思忖,起身问道:“这信...” “信中乃是主上亲笔,我晋军铁骑已奉命开拔,十日后,即抵雁北,王公子,咱们只剩十日...”晋使轻声开口,语气虽轻,不过却是不容置疑。奇快妏敩 王恒深知此刻不是计较之时,晋使口中的晋军开拔,但眼下自己依然没有何季半点线索,沉默片刻,王恒起身,向身侧许漠开口吩咐道:“让城中的人手即刻动手,七日为限,定要寻到何季下落...” “公子且慢。”眼见许漠就要领命而去,晋使出言拦住。 许漠本就对一招落败于晋使耿耿于怀,此时听他出言阻拦,捻动唇边胡须,双目微眯,带着挑衅语气,漠然开口:“怎么,大人自己下令,却又阻拦,却是为何,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晋使瞧着许漠那心胸狭隘之状,只淡淡一笑,转向王恒道:“公子的人手,非到紧要关头,莫要擅动,说不定,咱们事成之后,还需要这些人手以脱身来用,更何况,咱们无须再去寻那何季了...” 王恒闻言惊道:“为何?大人此来,不正是为了何季与那雁北布防图而来吗?且刚才大人不是还说...” 晋使稍沉思,眼眸微挑:“公子难道忘记了,那传去城外高登处的口信?” 此次并未如先前一般,言至三分及止,而是将心中谋划尽数告于王恒二人。 “雁北城固若金汤,且齐云早已苦心经营多年,且不说那张图...想要凭小小单斌,就破开雁北南下,实在是痴人说梦...就算单斌挟雁北之险,与我晋之铁骑里应外合,也只会逼得狗急跳墙,到时十万军马反扑绝命一搏,可不是寻常能承受的...”晋使提及雁北布防图,一带而过,将话题引向单斌。 “什么?那...为何还要诱单斌反齐,若没了单斌,雁北换将,将来岂不是更难入齐?”王恒不解。 晋使眼中似有异光闪耀:“单斌此人,有勇无谋,好大喜功,万钧在时,就不曾用他,齐云皇帝也只不过是将他当作一枚可弃之子,公子真的以为,万钧不在,这单斌就能接下齐云北境统将一职?” “大人的意思是...” 晋使抚须笑道:“主上曾言,就算是弃子,也有他的价值可用...所以,咱们只需要让这雁北大乱足矣,何季若不是废物,届时雁北意乱,他自然有法子逃出雁北北上,而咱们...” 王恒眼神闪动,终是明白了晋使,不,是主上之计,由衷佩服主上谋算,喃喃开口:“原来如此,难怪大人要让在下命人传口信与那高登,高登既已倒戈,他得知了单斌欲反出齐云之事,定会率兵再至雁北...当单斌知晓事情败露,没了退路,就只能倾尽所有,押在我晋之铁骑身上。” “不错,单斌为了求生,自然会南挡巡守军,北抗齐云雁北大营十万大军,等待我晋军前来支援...可他哪里知晓,待得那何季趁乱出了雁北,我晋之铁骑便会顺势而退,到那时,弃子方才真的成了弃子。”晋使冷笑着,仿佛看到了棋局终了那一日,单斌绝望之神情,继续开口。 “以齐制齐,用人心而制人心,主上此计,实在精妙,自单斌封城之日时,计已成了,眼下已由不得单斌不反,不过...这十日,咱们还需再添上一把火...” 王恒忙开口道:“如何添...” 晋使从怀中小心取出卷明黄卷轴,示意王恒近前。 随着明黄卷轴缓缓而开,王恒瞳仁也渐收缩,那玺印...正是晋之玉玺所盖,惶恐之下,王恒纳头就要下跪,却北晋使把臂扶住。 “这便是那将灭炭火上的一把新柴...”晋使眼神微移,转向王恒。 明明说的是柴火,可王恒瞧见晋使眼眸中的,满是寒意,令人不敢直视,将眼神移向那明黄卷轴道:“这...假的?” “不...是真的,公子细看,便知其中之意。”晋使眼中冷冽更盛。 王恒望向明黄卷轴中所书,直至瞧见单斌之名,不由轻声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单斌功盖寰宇,封单斌为雁王,世袭罔替...” 至此,王恒终是明白,在抵雁北前,主上就已布好了此局,有了这道诏书,那单斌岂能不尽全力,感叹主上用计深远的同时,王恒心中惧意并生。 主上看透了人心,也用尽了人性。 单斌好名利,主上便以名利为饵,到雁北之事完结之时,便是单斌送命之日,自己父子二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父亲与自己为了主上大业,潜入齐云多年,待到一日主上功成,自己父子二人会不会也落得兔死狗烹之下场... 晋使瞧着身旁的王恒眼神闪烁,自然瞧出了他的心意,幽幽开口道:“单斌非我晋人,其心必异,但是王公子与王大人,皆是我晋之基石,不止眼前,更是我晋之将来一统天下后,定是我朝功臣,公子不必多虑...” 被晋使一眼看穿了心事,本以为面前晋使臣如同父亲网罗的一众齐云武林中人一般,只是一介武夫,却没想到他眼神如此锐利,忙收敛心神,在心底小心提防,开口道:“怎么会,在下只是在想,什么时辰将这诏书交予单斌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晋使见王恒不愿提及心中忧虑,并未再深言,而是望向火光照亮的雁北南门,道:“那自然是十日之后,我晋之铁骑抵达齐晋边境之日...” 初春皎月虽已稍去凛东之意,却掠不去人心之寒,又有一只信鸽,由南飞来,盘旋片刻,渐落通古轩内。 “公子的人,办事的确牢靠,我看快则今夜,慢则明晨,那高登的巡守军,就能再至雁北城外了...”看着手中密笺,晋使赞赏开口,言毕,将手中密笺交予王恒二人。 王恒接过密笺匆匆一阅,喜上眉梢,密笺中所写,正是高登连夜拔寨,巡守军向雁北城进军而来,恰如晋使预料的那般... 转念又想到,自己与父亲多年心血,竟还不敌面前的一人一诏,有些气馁,但还是向晋使开口问道:“我门中之人,要做些什么,才能配合好主上之计?” 晋使示意王恒再度近前,附耳低声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春夜寒犹在,云谲透寒生。 单府,单斌正搂着富贾献于自己的宠妾温存,感受着美人身上的柔腻,或许只有女子的温存,才能缓解他此刻不安之心...急促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单斌的好兴致,正想要开口怒斥是哪个下人如此不开眼,在这关头闯来时,听得门外传来士卒奏报之声。 听得奏报,单斌再无心美色,而是从榻上翻身而起,惊呼道:“你说什么?高登连夜拔寨,冲雁北城再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贵客再访 晋使看穿了单斌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冷笑提醒道:“怎么?单将军又忘了那些信了吗?当然,单将军可以辩驳,不过此后却再不可得圣心,我劝将军,还是审时度势的好。” 与晋使的胸有成竹相比,单斌底气不足,哪有半分雁北指挥的模样,思忖再三,敛去目中杀意,冲着晋使抱拳笑道:“大人这是那里的话,不过眼下高登逼近雁北,封城之举,本无依据,若是高登执意进城...” “在下此行,正是为单将军解忧而来,单将军,我北晋铁骑已动,只要大人能坚持十日,到时我晋之铁骑一到,大人之虑,自然迎刃而解。”晋使缓缓说出晋军动向。 “真的,那...那太好了,这样以来,别说是高登,便是雁北大军,本将亦无所惧,大人稍待,我这就去打发了高登,等到咱铁骑一至,击溃雁北军,我当出城,生擒高登,献于大人。” 单斌信誓旦旦,喜不自胜,拔脚欲行,却北晋使拦住,单斌不知其意,透去闻讯目光,却听晋使再度开口。 “将军现身,若高登执意要进城,将军允是不允,不允则会让那高登心中更疑,听说高登军中还有那严若海独子坐镇,到时他若开口,雁北诸将,会不会听他号令攻城?” 晋使一言中的,直戳单斌最是为难之处,瞧见晋使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单斌只得低头求计道:“那依大人之意,那高登,我是见还是不见?” “为何不见,不过这见,也要在城中见...将军不是已传了军令,让雁北众将入城军例吗?依我看,这军例不如开的越早越好,时间拖得愈久愈好,拖至我晋之铁骑叩关,正好将雁北诸将一并斩于雁北城中,以内应,才是更好。” 夜色已晚,将军府前并无行人,街面冷清,只余晋使轻声之言,单斌知自己再无退路,只得从晋使之计,为了不让府中下人见自己低眉顺目之模样,单斌高声唤来府中亲兵,刻意开口吩咐道。 “本将今日有贵客再访,你们去军中传下本将之令,无论高登如何叩关,就言本将病重,无法相见,如想入关,则依先前将领,带护卫入城参加军例。” 亲兵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应下,可单斌身旁的晋使眼神微动,却接过单斌话来,向下人问道:“雁北城中,可有酒楼客栈?” 这一问,让身侧单斌与亲兵们皆闻言一怔,单斌不知晋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亲兵则是为了这客人不知礼数而微怒,可望向自家主人并无恼怒之意,亲兵也敛住心中不忿,恭敬开口。 “回客人的话,咱雁北成虽说是边境之城,但南来北往的商户却多,城中自然是有酒楼客栈的。” 晋使再问:“最大的是哪家?” “贵客,要说大,雁北城中倒有数家,不过要说住店、菜品皆上佳的,却只一家。” “哦?是哪家?”晋使问道。 “城中的云来客栈。”许是知晓这“云来”之名太过普通,太过大众,亲兵生怕自己回贵客的话不称客人心意受到将军责罚,立刻又补充道。 “客人可莫要因这云来之名,就小瞧了这客栈,听说这是那莫郡莫家世代经营,这云来客栈虽不奢华,但只要是客人提出想吃什么喝什么,只要不违了咱齐云律法,能付足了银钱,云来客栈定能办到,所以这云来客栈,真的是客似云来,是咱雁北酒楼客栈的头把交椅。” 亲兵一口气说完,担心自己仍不得客人心意,余光不停地瞧向自家将军时,却听贵客已是开口笑道:“如此甚好,就选云来客栈吧...单将军,你不是想再雁北城中执行军例吗,眼下正好,我有个建议,与其在将军府中,不如选在这云来客栈,岂不更好。” 亲兵心惊,虽将军言此人乃是贵客,但他反客为主,此等失礼之举,便是下人也再忍不住,自家将军可是雁北军指挥使,那万钧不在雁北,自家将军就是这雁北之主,更何况军中之事,岂能让他这外人做主,正想要开口驳斥一番,却听自家将军却开了口。 “贵客所言不错,我这府邸虽大,但雁北诸将卫我齐云,平日辛劳,近日军例,还是放在这云来客栈更为妥帖...这样吧,待得天亮之后,你去一趟,包下云来客栈,以作此次军例来用。” 听得自家将军此言,亲兵心中惊讶已压抑不住,自齐云立国以来,从未开过军中会议在雁北城中先河,更何况此次要选在客栈,这要是传入江霖,那些朝中言官岂不是要吞了自家大人,当今圣上又会作何感想... 亲兵想要开口,却北单斌一眼喝退,只得领命回府,准备天亮事宜,待得无人,单斌方才摆低了姿态,请晋使入府。 晋使亦不谦让,如主人一般兀自前行,先入府去,只余单斌一人回首望向雁北以南,而后微叹一声,不知是叹自己明明贵为雁北指挥使却还要如此低声下气,还是在叹今日之后,再无齐云单斌这指挥将军。 雁北城南城楼上,先前与江凝雪二人啰嗦了半天的弓弩手,眼皮不住落下,守了快整夜,困倦难当,若非校官在旁,怕是早已打起盹来。 “又非战时,且这城门以外,皆是咱齐云国土,咱到底守个什么劲。”弓弩手压低了声音,向着身侧的持戟士卒抱怨道。 持戟士卒亦同样不解:“对啊,若是晋人来了,咱们彻夜守城,自是不在话下,可...这守的到底是何人,虽说那巡守将军高登,乃是草包混帐,可也算得上军中同袍,咱...” “你们两,再啰嗦,就罚你们去看守粮仓。” 城楼之上,不停巡视的校尉,许是听到两人的低语,眉头一皱,虽是出言喝止,可手下士卒所言,也正是他心中疑惑,不过行伍众人,服从军令,乃是天职,即便心有疑惑,可还是勉力压住,提醒士卒小心守城。 天已微亮,雁北城中声声鸡鸣亦将城外昼伏夜出的野兽驱散,巡城校尉也觉困倦之意不停席来,只等着换岗之人前来,便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雁北山中晨日未出,不过日光已先一步缓缓撕裂黑夜,城楼之下的山景也由黑暗逐渐清晰,巡城校尉最爱的便是看一看这日出之景,能暂掩这一夜守城疲乏。 听得城楼之下已传来换岗士卒口令之声,巡城校尉想再看一眼日出,再去对换岗口令,可正是这匆匆一瞥,确让本已困倦不堪的巡城校尉瞬间清醒。 雁北城外,旌旗招展,巡守军大纛迎风而动,虽尚有些距离,但那领兵之将的肥胖身躯,让人一眼认出。 “高...高登,巡守军怎会来的如此之快,来人,都打起精神来,严守!快,去禀报将军,高登巡守军再至。”巡城偏将呼喝着,将几近睡着的士卒们叫醒... 士卒们强打精神,望向城楼之下,虽天色并未尽亮,可城下巡守军士卒身上传来的凌冽气势穿上城来,这哪里还是那草包将军带出的巡守军,甚至比起雁北大营那群杀神的气势,也不遑多让。 巡城校尉再不敢大意,忙要去将城下之情禀报,却听得沉稳脚步之声踏上城楼,回首望去,见所来之人,正是单将军手下偏将,而他身侧还跟着单将军府中亲兵。 有了主心骨,巡城校尉终是放下心来... 再至雁北的高登,强提精神,望向紧闭的雁北城门,眼中凌厉顿出,凝望片刻,收回目光回首望去,巡守军兄弟们皆已疲怠,即便是老陈与严青川这样的武境高手,目中也稍显疲累。 那口信内中再心中萦绕,但眼下并无证据,高登还是忍住心中怒意,纵马出列,上前开口道:“巡守将军高登,求见指挥使单将军,烦请通传,高某军中偏将徐安,昨夜遇刺,性命攸关,需入城寻药,医伤救命...” 高登心众挂念徐安伤势,再未装作那草包之状,纵马叩关,尽显大将风范,叩关之声,底气十足,带着阵阵回声,传上雁北城楼。 城上无论守将、士卒,戒备此刻高登气势所慑,在他们的印象中,这高登平日里总是谄媚堆笑,令人生厌的模样,此时却真如统兵大将一般,一时间怔住,忘了开口回应。 在单斌府中亲兵提点下,偏将最先回了神,忙向着尚未回神的众士卒喝道:“都傻了吗,快快满弓戒备!” 众士卒被偏将开口喝醒,虽不知为何要对城下巡守军同袍满弓,但军令如山,不容置疑,只得张弓搭箭,对准城下一人一骑前来叩关的胖将军。 城上雁北军之举,巡守军中老陈与严青川看得真切,惊讶失色之下,忙要拍马上前,担心自己巡守军一军主将会就此命丧箭羽之下。 但才出阵一瞬,就听前方高登开口怒喝道:“回去!”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竟让曾经的云影司副统领与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二人齐齐止步,再不前行。 老陈与严青川二人皆明白此刻高登心境,徐将军性命只在旦夕之间,若无法入城,指控再坚持不了半个时辰,二人互视一眼,默默调转马头,悄然退去。 高登稍稍转头,再度望向身后为自己当下致命一击的徐安兄弟,躺在步舆上,失血过多而导致的面色已近乎铁青,奄奄一息,已快支撑不住。 再度回首的高登,一双小眼之中,再无半点退缩,向着城上百千劲弩高声开口:“高登再至,并无他意,一来我军中兄弟受伤颇重,二来已快至军例之日,单将军不是遣人传令,命雁北诸将入雁北军例吗,高登此来,只携医官一人,伤将一人入城,还请城上兄弟通传!” 严青川在远处听得高登开口,当下大惊,虽高登未说,但也听说了几分,若那口信若真,高登只带老陈一人入雁北城,岂不是羊入虎口,高登若有差池,巡守军群龙无首,再无一战之力... 第三百六十八章-两路巡守 严青川想要阻止高登做这自投罗网的愚蠢行径,但转念想到若不以此法,以雁北城高墙厚,即便身旁这四千巡守军各效死命,恐是无法破开雁北城一块砖墙。 更别提眼下还没有单斌通晋的确凿证据,构陷重臣,这也是齐云重罪之一,比起强行入城之法,高登此举,更为合适。 果不其然,高登说完入城军例后的盏茶功夫,雁北城楼之上已有偏将之声传来。 “高将军既是依军令而来,我家将军也允了高将军入城之请,不过这医官嘛,雁北城中有名医,我雁北军中亦有军医,就不劳巡守军的医官了,你传下令去,让巡守军后退五里扎营,届时,让孙偏将引高将军入城。” 高登闻言,心中大喜,此刻最重要的,便是让徐安得名医救治,听闻城上回话,转身便回,至军中时挥手止住上前欲言得严青川二人开口道:“时辰紧迫,莫说其他,随我退却慢说。” 望着城下再次缓缓退却的巡守军,偏将总算松了口气,向着身侧单府亲兵恭敬道:“还望回禀将军,事已办妥,待孙偏将引高登前来,便开了城门,放他进进来。” 亲兵听得事已妥当,当即美滋滋下了城楼,往将军府便行,将军的赏赐似已在眼前。 “高将军还需慎重而行,那口信若是真的,高将军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严青川纵马追上高登身形,急切开口。 高登一双眉头紧蹙,心道这严青川是如何知晓口信之事,但是稍作思索,便已不在纠结,军中本就难以完全封锁消息。 小眼已快眯成了一道缝,似毫不在意生死:“本将军非羊,那单斌也不是老虎,何来羊入虎口一说,再说了,军例之事,万钧不在,他单斌便是这雁北官职最高之武将,莫说要选在雁北城,就是选在荒郊野岭,我等行伍之中也只有听命行事。” “可将军可曾想过,那口信之事。”严青川不知高登心中是何打算,听他一意孤行,急切之下已显微怒,虽然是为救人,但眼下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高登勒马止步,回首望向严青川,打量片刻,方才开口:“严统领亦算得上我齐云骄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怎是不明白?” 言罢,再不管严青川怔在原地,兀自驾马而去。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严青川喃喃自语数遍,片刻之后,终是明白过来,眼下雁北城之事,若一直在城外,又哪里能查的到单斌到底为何封城,转念又想到少年托付之事,虎目之中,似有决意,纵马再度追上前去。 五里已至,停马止步,歇息扎营,不在话下,巡守军大纛已再次树立在主将营房之前。 “来人呐,传孙偏将!”高登眼中之中,盛满杀意,开口呼喝。 传令士卒闻言,不敢怠慢,忙去军中寻雁北城中来使... 孙偏将此事正与江凝雪、烟袋锅二人行在队尾商议,江凝雪担心木一安危,虽是随着巡守军赶往雁北城,可依旧不住回首向着来路张望,似是在寻少年追来身影。 可回应江凝雪的只有随晨日初升之薄雾,却无半点身影,冷眸之中点点担忧升起,带着不安回眸一瞬,却听薄雾之中,似有隐隐衣袂之声响起。 江凝雪惊喜过望,连忙回首,望向身后薄雾,两道身影,破开雾气,纵身而来,少年虽未着青衫,但江凝雪只凭他轻功身影,瞬间识出,心神激荡之下,回转身形,迎上前去... 可将出几步,就见少年身后紧跟的女子,眸中立显警觉,虽知少年为人,但在巡守军中时,也曾见识了这女子媚功的厉害,担心少年被其迷惑了心智,江凝雪暗运真气,小心提防。 “江姑娘,尺信大哥。”少年催动轻功,终是追上了巡守军之踪迹,远远就瞧见身穿雁北军甲胄三人,为免巡守军士卒认出身后女子,距离尚远之际,就止住身形,开口轻呼。 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听到少年开口,终是放下心来,带着戒备瞧了眼前方的巡守军士卒,担心这些巡守军士卒有所察觉。 “两位自去,此间我来应付。”孙偏将瞧出了两人心中担忧,开口说道。 有了孙偏将在前掩护,两人这才悄然退去,直抵少年藏身之处。 先前在巡守军中之时,江凝雪就曾与慕容妩二人目光相触,慕容妩女子直觉早已察觉到这身形瘦弱的军中校尉,乃是女子所扮。 待得江凝雪与烟袋锅才将将站定身形,倒先开了口,不过不是冲着江、尺二人,而是冲着少年,言语之中甚是轻浮。 “哟,奴家就说嘛,公子果是好兴致,身在巡守军中,还不忘携佳人相伴,虽然这位姑娘蒙着面,但奴家可是见惯了世间之人,骗不过奴家这双眼睛,只是不知,这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世家之女,亦或是...哪间红楼之花魁?” 此言一出,江凝雪眸中冷意瞬满,寒玉诀内功透体而出,足下十步之地瞬间凝雪成冰,透出丝丝杀意,直抵慕容妩赤足。 慕容妩本想借嘲讽之言,瞧一瞧这伪装成雁北军士卒女子的真面目,自忖寻常姑娘家听到这等轻浮言语,定会扯下面罩言语相交,却不曾这女子却一言不发,径直出招,脚下积雪,一息成冰。 但慕容妩非束手就擒之人,娇哼一声,竟不躲闪,任由足旁积雪将自己赤足冰冻,待得冰冻之势,顺着自己脚踝向上攀附之时,暗自运力,口中低喝,顿时震碎足下冰面。 带着挑衅目光,慕容妩挑眉抛去目光,继续开口:“看来公子艳福不浅,这姑娘,不仅一双眼睛生的绝美,武境修为亦不弱,还是...名门子弟,剑凌云门下竟出了这么个厉害的弟子。” 听得柔媚女子一言点出自己师门,江凝雪倒吃了一惊,想要继续教训这女子,却被少年出言暂止:“江姑娘,使不得。” 江凝雪不知慕容妩乃是进入慕容谷之关键所在,只以为少年被慕容妩美色所惑,冷眸之中似有微怒,似有失望,但却并未开口,只将头侧往一旁,再不出手。 慕容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一双媚目似是看穿一切,得势并不饶人,媚笑道:“奴家就知道公子心疼奴家,不然...在先前树林中时...” 慕容妩故意将语调拖长,想要气一气这不见面容的女子,但话音未落,就被少年轻声喝止。 “够了!姑娘不要忘了,我出手救你,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为了慕容谷一行,若姑娘对在下挚友一再出言轻浮,可别怪在下手下无情。”少年自是瞧见了江凝雪侧目避让之举,深知江姑娘不善言辞,立时出言相助。 江凝雪被少年阻了自己出手教训这轻浮女子,心中别样情绪瞬间填满,不知是委屈,还是失望,直至听到木一为自己开口一瞬,心中委屈也好失望也罢,霎时间荡然无存,甚至在心底,还有小小窃喜,还好带着雁北军面巾,不易察觉。 直至听到“慕容谷”三字之时,江凝雪方才明白少年为何将这柔媚女子带在身旁,心中暗骂自己竟没体会少年之心,如此不信任他,枉木一还称自己为“挚友”。 慕容妩被少年一言喝止,顿时装出委屈之姿,不再多言,媚目之中流转出狡黠之光,不停扫向前方的巡守军营,又动起了心思,先前刺杀失手,可眼下又至巡守军,若能寻得良机... “慕容姑娘,我提醒你,莫要再动了刺杀心思,我留下你一命,是为了...”顾萧不懂江凝雪女儿家心思,却一眼瞧见了慕容妩眼中一闪而逝的狠厉之光,心思稍转,就知她仍未放弃刺杀高登之举,立时沉声提醒。 顾萧自在莫郡中,高登下令巡守军士卒向百姓举起屠刀之时,就已不在乎高登性命,但眼下雁北城门已封,还需借助高登之力入城,一来是顾萧仍不愿将寻找云公子下落之事交予他人,二来便是何季手中狮虎兽幼崽是自己应下了风姑娘之托,三来便是要去云来客栈找到小六与小豆子二人,取回断月等随身之物,方能动身赶往慕容谷。 “奴家知道,公子留下奴家一命,是为了入慕容谷,公子放心,奴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慕容妩心中杀意,被少年一言点醒,也瞬间醒悟,此时已然失了手,自己模样又被那巡守军上下所见,此番再至,一旦被这些巡守军士卒发现自己...想至此,慕容妩装出柔弱之状,向着少年怯怯开口。 顾萧正想开口让慕容妩莫要再装出此等妩媚诱人模样,却听前方军中传来急切传令之声。 “将军有令,命雁北孙将军入营相见。” 被传令之声打断,顾萧止住本想开口解释之言,当即向江凝雪与烟袋锅开口道:“快带我去见孙将军。” 适才两女的暗中比斗,尺信正嘬着烟袋瞧着一场好戏,有木一在,倒完全不用担心这两人会打起来,不过此时身后传来的将令,让烟袋锅眉头紧蹙,不知这巡守将军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顾萧眼神微动,只稍示意,慕容妩就知少年心思,当即与少年一道,施展轻功跃入身旁林中,暂掩身形。 江凝雪二人见少年暂离,旋即回转身形,赶往孙偏将处,踏入军营一瞬,就见孙偏将身前已立着传令的巡守军士卒。 孙偏将回首望见两人归来,心中稍定,向着传令士卒抬首回道:“本将知道了,你先回禀将军,本将收拾一番,即刻去拜见高将军。” “孙将军,我家将军之令,是让孙将军现在就去,还望将军不要为难我二人。”前来传令的两个巡守军士卒,相视一眼,军礼回道。 虽客气,但却透着不容孙偏将拒绝之语气,孙偏将眉头一挑,冷声道:“怎么着,你家高将军,这是要拿我去问话不成?” 两名巡守军士卒依旧军礼单膝跪地,不卑不亢:“我巡守军中指挥将军徐安被刺,眼下生死攸关,要入雁北取药,唯有孙将军才能携我家高将军入城,故而...” 前来传令的巡守军士卒开口劝说着,却见脚下积雪已开始微微颤抖,来路薄雾之中军马嘶鸣隐隐响彻,几人不由顺着那模糊轮廓望去... 旌旗招展破晨雾,战马嘶鸣开林端。 两杆大纛最先破开晨雾而来,大纛之上同样的“巡守”二字迎风而动。 第三百六十九章-入城妙法 巡守军士卒与孙偏将二人神色各异,巡守军士卒目中神情变换,警觉顿生,孙偏将亦神色凝重几分。 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不知赶来雁北的军马是何人,不过也回首瞧见了那破开晨日山雾的巡守军大纛,蹙眉沉思。 “雁北之地为防匪贼袭扰各郡,奏报朝廷,设立三路巡守军,这其中一路是高登所率,而剩下两路则由福瑞、福康两兄弟统领。”孙偏将移步至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身侧,低声为两人解释道。 见两人似还不明,孙偏将继续开口:“福瑞、福康两兄弟,为将正直不阿,对万将军更是衷心不二,高登草包将军之名号,让万将军忧心不已时,这二将甘愿自降官职,分去高登巡守军一万兵力,只给高登留下四千人,平日里这二将对高登更是嗤之以鼻,今日再至,恐这雁北城外,要更乱了。” 说话间,马踏雪泥,纛破山雾,万人进军之势,响彻天际,震动山谷,直慑人心,巡守军士卒也顾不得眼下催促孙偏将动身,而是调转马头,向着高登主将大帐禀报而去。 见得士卒远离,隐于林间的顾萧携慕容妩方才跃出林间,直至江凝雪二人身边,烟袋锅将孙偏将适才所说这两路军马来历转述给了顾萧。 少年剑眉紧蹙,眼下仅高登一路巡守军,就足够让人头疼,更何况另外两路巡守军至,听适才高登手下士卒所言,想要入城还需孙偏将,可孙偏将来时只带了江姑娘与烟袋锅二人,自己如果伪装成他们混入雁北城中,却难可行,且不论身形差距,万一遇到雁北守将细细巡查,定然露馅... 眉头紧锁,细细思索烟袋锅所言,忽的灵光一闪,转头向孙偏将开口:“孙将军,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木兄弟但问无妨。”孙偏将瞧着疾驰而来,愈发临近的另外两路巡守军,军盔之下的蹙眉亦是深锁,万将军在时,从未因军例之事而扰了百姓,此番在单斌劳师动众,不仅擅改了规矩,还封了雁北城,实是让孙偏将心中不安。 “适才尺信大哥所言,那两路巡守军的福康、福瑞两位将军...对万将军甚是衷心?”少年从寥寥数语中寻到了关键所在。 孙偏将开口道:“不错,这两人在当年大战中失了父母亲人,是万钧将这二人收留,这两兄弟也是争气,入伍从军,从步卒做起,一步步直抵偏将之职,二将待万钧如兄长一般...” “那便有法子了,孙将军,江姑娘,尺信大哥,你们只管从那高登之令,带他入雁北城。”少年紧蹙的眉头舒展,露出唇边酒靥笑道。 江凝雪随顾萧在岭州时,见过万钧待木一如同上宾...稍作思忖,就知晓少年心思,当即压低声音开口:“你是想要借那万将军的名头,去见福氏兄弟,让他们带你入城?” 少年展颜笑道:“知我者,莫江姑娘是也。” “可你...这幅模样,莫说福氏兄弟不信,便是随意扯来一人,与他言说你是受了万将军之托,亦不会信你。”江凝雪看着浑身狼狈,只着中衣的少年,担忧开口。 少年星眸之中,满是狡黠:“江姑娘所言不错,即便是我自己,都不会信的。” “那...你要如何取信福氏兄弟?”面巾之下的江凝雪,俏面满是急切。 少年还未开口,倒是他身旁的慕容妩接过话来,微微一叹,纤手扶额道:“哎!这世上,无论男子女子,一旦关心,就全然没了心计智慧,看来师父所言,的确不错。” 慕容妩的言外之意,几将江凝雪心事戳穿,还好带着雁北军面巾,才不至让少年看到江凝雪那张羞红的俏丽冷面。 听了慕容妩开口,江凝雪片刻羞涩之后,便是浓重冷冽散发,若非木一先前告知自己这女子身上有进入慕容谷之法,怕是要再度出手。 少年深知江姑娘性子,听闻慕容妩出言打趣,目凝冷冽,稍稍一瞥,就让慕容妩收起了无奈之姿,似是想起了少年先前的警告之言,一双媚目翻着白眼,向着少年自行比画了个噤声手势。 顾萧见状,收回目光,向着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放心,我可没打算取信福氏兄弟...我准备先行擒下福氏兄弟,再设法让他们带我入城。” 此言一出,不仅是江凝雪,烟袋锅与孙偏将也顿时大惊,虽说先前在莫郡之中少年也擒住了巡守将军高登,可那时不仅有莫家主相助,更是因高登并未有戒备之心。 此番这两路巡守将军,可不是寻常人物,能从步卒一步步爬至巡守将军,又岂能是有勇无谋之辈。 孙偏将开口劝道:“木兄弟,你武艺高强,我在高登军中已见识过,但这福氏兄弟二人,可不似高登,这两人不仅武艺高强,更得了万钧亲自指点,行军谋略,不在万钧之下,你若真想要他二人带你入城,不如我先行入城,寻到杨将军,他是万将军臂膀,由他手书一封,这福氏兄弟自然不会拒绝...” “多谢孙将军,但现下之势,你们入了雁北,要如何将杨将军手书送出来,再说了,听你所言,你那位单将军,急切召雁北众将入雁北城,我看事情可不简单...”少年望向严阵以待的雁北城楼,心中生出不祥之感,继续开口道。 “我担心他们这一入城,即便能等到杨将军将事情告知福氏兄弟...这当中拖的时日太久,我等不了这许久了。” 孙偏将听得少年之言,亦觉有理,但还想要劝说他莫要冲动行事,却被身旁江凝雪伸手拦下。奇快妏敩 江凝雪望见了少年双眸中的决然之意,便知他心意已定,本想要开口留下帮少年行事,可想到少年事成之后,城中还需接应之人,当即开口道:“好,小心些!我与尺信大哥随孙将军先行入城,寻到杨将军,到时为你解释,解开误会。” “好!那咱们分头而行。” 既已商定,孙偏将向着高登主将大营行去,虽是不舍,但江凝雪深知少年一旦入城,还需城中助力...银牙一咬,随即转身,随孙偏将而去。 少年亦冲着三人离去抱拳一礼,而后向着身侧慕容妩低声道:“走。” 慕容妩倒是满脸无所谓,向着少年轻笑开口:“尽管奴家只见到那姑娘的一双眸子,但仅是那双眸,便能让天下多少英雄折腰,不知公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如是装傻,公子还真的是心如铁石呐。” “慕容姑娘此言何意?”少年似有不解,转头问道。 慕容妩带着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少年看了片刻,见他目中疑惑不似伪装,终是明白,眼前这武艺绝伦的少年,是真的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微叹一声。 “没什么,是奴家随口胡言罢了...对了,公子之法,是不是太冒险了些,奴家这等柔弱之身,可不想陪公子冒险,不如我在林中寻一处僻静之所,静候公子佳音,如何?” “姑娘觉得自己可能置身事外?”少年一双星眸,打量着慕容妩道。 感受到少年眸中透出的些许冷冽,慕容妩深知自己若是胡言,换来的又会是被封住浑身内力,丢与雪中,当即媚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奴家还盼着公子作证不是...既是如此,奴家就陪公子走一遭,去会会那巡守军的福氏兄弟。” 见少年敛去眸中冷冽,慕容妩暗暗松了口气,只见少年已然施展轻功,向着道旁林中钻去,当即也踏雪而起,随少年而去... 二人在林中跃行,慕容妩能时时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戒备之意,不过慕容妩毫不在意,自己也没打算此时逃离...至少要弄清楚这少年是否如他所言,是为寻人,而非有其他恶念入谷。 不过慕容妩在谷中也从未见过如少年般的男子,在自己媚功之下,心神不乱,难道师父所言是错的?这世上真有坐怀不乱之君子? 慕容妩带着疑惑目光望向前方踏雪而行的少年,虽是一身中衣,头发略显凌乱,不过那英挺面容与眸中坚毅,却让慕容妩心神微动,又不禁想起他在救下自己直言要入慕容谷寻口中“她”时,那双如闪烁星光的眸子... “这么看,人品倒不错,武艺也高,说不定,师父...”慕容妩一时间忘却了其他,望着少年前行背影怔怔出神,喃喃自语。 正发呆时,抬眸再望,却不见了少年身影,忙回眸去寻,却见少年已在身后数丈之地,冲自己比划着手势。 暗骂自己的同时,连忙回转身形,向着少年跃去...看看站定身形,就听得少年比划着噤声手势,向自己连连示意。 慕容妩轻下脚步,顺着少年手指望去,只见层层枯树林外,透过积雪,已能望见马蹄烟尘阵阵,不过这些巡守军似已得了军令,渐缓行军之势... 枯树林外,似有军马停止,一名马上士卒,翻身而下,冲着身旁士卒开口笑道:“终是赶到了,还好没误了时辰,不然以咱们两位将军的性子,这一顿鞭子恐是吃定了。” 身侧士卒则是一副忿忿之色:“单斌真是抓着鸡毛当令箭,若是万将军还在,岂能用他这种无能之将。” “哎,别提了,你看看咱们两家将军得知万将军被押解上京的消息时,那张脸,黑得都快要杀人了,就知这当中...”下马士卒回着,已是抬步行向顾萧与慕容妩藏身之林间。 林中藏身的顾萧二人显然没有料到这士卒会突兀行来,更不知这士卒要做什么,忙屏息凝神以待。 慕容妩亦是鼻息凝神,却瞧见那士卒边行边解开自己束着甲胄之束带,立时就知这士卒要做什么,心惊之下,就像起身离开,可身形将动一瞬,却被身旁无声无息伸来的手按下,侧目望去,见少年已是蹙眉示意。 这才想到,这林外可有万余巡守军士卒,若是自己发出声响,那两人要面对的,可就是万余巡守军士卒的漫山搜捕...想到此处,慕容妩终是定下心神,屏息侧目。 “你小子,做什么呢。”远处传来一声呵斥。 “伍长大人,这一路紧赶慢赶,别说休憩,这一肚子的尿也没处撒不是...”士卒听得斥责之声,忙回声应道。 “少废话,别撒了,将军已下令来,快快上马。”伍长斥责之声再至。 军令如山,士卒只得啐了口吐沫,回身上马,随军而去。 藏身林中的顾萧二人终是长舒了口气... 第三百七十一章-擒住二将 虽然雾气朦胧,瞧得并不真切,但顾萧与慕容妩二人只朦胧地看见,从主将营帐中行出许多刀斧手,正押着一身穿甲胄之将而出,那将军虽被捆如粽子,却还在不停叫骂。 “福康、福瑞,你二人竟敢捆我,不将雁北指挥将军放在眼中,难不成你们二人想要造反不成...” “混账东西,放开我,我乃是雁北指挥将军帐下...” 叫骂声穿透薄雾,直透入主将营帐之中,听得性子火爆的福康拍案怒喝,向着帐外刀斧手道:“竟还敢叫骂,来人来人,给我将他的舌头割了去。” 话音才落,就被福瑞伸手拦下,屏退帐下偏将们,这才缓缓起身,向着兄长开口:“兄长,虽咱们与单斌不是一路人,但这偏将,亦算得上我雁北儿郎,他可以死在战场,咱们却不能羞辱于他,你还记得万将军是怎么教咱的吗?” 福康虽性子火爆,却不是残暴之将,听得兄弟提起万钧,面上怒意顿消,叹了口气道:“兄弟教训的是,今儿,我是被那单斌气昏了头,加上高登那厮也在雁北城外,故而...” “兄长不必自责,你既是一军主将,我这个做弟弟的,一定辅佐好兄长,当日万将军将这万余巡守军托付与你我兄弟二人,不也是为了挟制高登那厮,不能让这草包为所欲为吗?”福瑞抚须笑道。 福康本就记挂着万钧,被兄弟这一言说得冷静了下来,稍稍思忖,向福瑞道:“兄弟,万将军...你说咱圣上会不会...如真有那一日,咱们要如何才能保住万将军,他对咱兄弟二人来说,算得上是再生父母,咱总不能看着万将军...” “兄长!”不待福康说完,福瑞已再度出言,将福康之言打断。 福康知晓自己性子,亦知自己兄弟比起自己更有谋略,虽然不解,还是当即止住声势,目露疑惑,望向兄弟。 “咱们眼下,只有先保住了自己,方能救下万将军,如我没猜错,万将军当无性命之忧,不仅是这几年,晋之铁骑蠢蠢欲动,便是万将军当年的从龙之功,若擅杀功臣,亦会被那些言官...” 福瑞亦知自家兄长虽冲动,但却不是刚愎自用之辈,当即耐心劝道,直言当下雁北局势后,又说起雁北城中之局。 “不过兄长之怒,我亦能理解,这单斌也确是可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血洗万将军府一事,军中早已遍传,无缘无故,在雁北城中召开军例,如若是那位之意,以此来试探雁北诸将...你我若是不去,恐会落人口实。”奇快妏敩 福康点头道:“老弟所言极是,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事出...什么有妖怪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福瑞接过话来,神色凝重。 福康见兄弟心事重重,上前搂住兄弟肩头宽慰道:“兄弟莫担心,那单斌不过土鸡瓦犬耳,再说了,他单斌现在还不是北境统将,咱就算不入城,他也拿咱毫无法子,为兄这就手书一封,飞鸽传书给雁北大营,我就不信了,难不成老秦他们这些人,会听单斌之令,入城军例。” “兄长此举甚好,可先手书一封,谈一谈雁北大营是何意,如若众将皆入城,到时你我二人再入城不迟,如若众将不入,咱们亦在城外静观其变。”福瑞抚须沉思,继续开口。 “兄长,在那之前,还是莫要与那单斌撕破了脸皮,那传令将...” 福康一听,当即大笑道:“兄弟放心,为兄不是那草包高登,你无非是担心我一怒之下,命人斩了那偏将。” 言毕,福康向着帐外再度喝道:“来人那,将那将先行压下,待我与福瑞将军商议一番,再做处置...对了,给老子将他那臭嘴堵上...就用你们足袋来堵。” 福瑞本想再阻兄长,可转念一想,也的确要煞煞单斌之威风,便不再开口,任由兄长下令。 福康下完军令,当即行至军案前,执笔疾书起来,福康亦行至兄长身旁,为兄长掌灯,两人全神贯注在这手书之上,并未注意到灯火闪耀下身后军帐上一闪而逝的两道身影。 军帐之外,早已潜进军帐的顾萧与慕容妩二人,将适才福氏兄弟二人之言听得真切,慕容妩初出江湖,初闻军中秘闻,心神激荡,转头瞥向少年,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思索,想要开口发问,却见少年目光不移,抬手逼向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 慕容妩无奈之下,只得转过头去,却见少年放在唇边手又向自己做了个跟上手势,已躬身借山雾向着营帐入口而去,慕容妩会意,即刻压低身子,跟随少年而去... 军帐之中,福康已写完手书,将信笺交予兄弟过目,福瑞接过信笺,端详一二,觉得无甚差错后,将信笺交予兄长。 “兄弟,这件事,你去办吧,旁人我放心不下。”福康将信笺推回,深知事关重大,还是弟弟去办,更为放心。 福瑞收下信笺,郑重道了声“兄长放心”后,拔脚快步而出,先前未免有人听得二人交谈,早已遣退了营前守卫,待得福瑞离去,这营帐之中只剩下福康一人。 福康长叹一声,心中似有担忧,望向帐外,见得天色已亮,便吹熄帐中油灯,在帐中踱步起来,转向军帐旁高悬的雁北地形图,微眯双目,似在看着地形图,又似在回想当年。 忽觉军帐被人掀开,一股寒风钻入营帐,将福康心思打断,面上虽显不悦,但福康并非暴戾之将,只是微皱虎眉开口:“不是吩咐下去了吗,无军情的话,莫要入帐打扰我。” 未得回应,福康还以为是兄弟回了营帐,目光不移,继续开口道:“这么快?信笺已放出了?” 话虽出口,但依旧不得回应,福康这才收回目光,转向营帐入口,见到的却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手下士卒,当即不悦道:“你二人怎的如此无规无矩,私闯主将军帐,依律当斩...也罢,去军中刑官那儿,自领十五军棍,以作小惩...” 言毕,欲再度转身,却见这两人依旧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福康火爆性子,一点即着,眉头一挑,双目圆睁道:“怎么,你二人还想违抗军令不成?” 言出一瞬,福康才察觉,事有不对,适才一心只在雁北之局中,此番望向这两人,才看清两人面容,虽然巡守军中万余士卒,不能一一认得,但这两人,一人面相白净,剑眉星目,一人眉眼清秀,肤如凝脂,此刻二人一言不发,凝笑望向自己。 巡守军士卒常年在雁北之地,无论行军操练,风吹日晒,绝不会有如此肌肤...想至此处,福康心中暗惊,手掌缓缓抬起,抚向腰悬的长剑... 只在掌心即将触碰剑柄一瞬,那两人中一人忽地动了,福康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微酸,抚向长剑的手再无法移动半分。 一招得手,顾萧收指,向着福康抱拳一礼开口道:“福将军,得罪了。” 福康被顾萧点中定身之穴,但口中尚能言语,可福康并未开口呼救,他虽性子火爆,却也从适才少年一招制住自己能看出这少年武艺奇高,此时呼救,不仅是自己性命堪虞,军中儿郎亦非此人之敌,说不定会枉送了性命。 不愧为一军主将,福康开口,冷静从容:“小子,你可知私闯军营,乃是天大的罪,趁现在尚未有人发现,你二人就此离去,本将军可改不追究。” 福康心知,这两人既敢擅闯军营,定不会被自己一言所退,不过这二人既然未向自己下杀手,定有所图,用此言向着两人施压,好让两人有所忌惮。 “将军不必忧心,我二人此来,非是歹意,反倒是想请教军帮个小忙。”少年含笑开口,丝毫未受福康施压之言。 见这少年不卑不亢,福康心知今日遇到棘手之人,但面上神色不改,镇定开口:“看你身手,不是军中人物,你们这些草莽中人,有什么是要本将帮忙的?且说来听听。” “将军,雁北城中之事,在我看来,并不像二位福将军看得如此简单。”顾萧不想耽误时辰,开门见山。 听得少年之言雁北城,福康心中更惊,若这少年是冲着自己兄弟二人而来,尚不至忧心,可一旦事关雁北城,这当中牵扯可不仅是自己两人,更关于齐云边境安危和数十万雁北百姓。 “你是何人?这雁北城之事,与你有何干系?”福康没了适才镇定之姿,开口已有几分急切。 少年思忖片刻,正想开口,却听帐外传来步履踏地,并伴随着福瑞之声传来。 “兄长,事已办妥,咱们只需静心等待雁北大营回信,再做商议,看看是否要入城...” 听得兄弟声音,福康心中更是急切,忧心之下,就要开口,却在张口一瞬,被身旁少年一指戳在哑穴之上,再无法出声,只能干瞪双眼,望向营帐门帘。 少年点中福康哑穴,冲慕容妩稍稍示意,随即闪身藏入营帐内那张雁北地图之后。 慕容妩心中暗嗔道:“这小子,不仅威胁我,眼下还要我动手助他擒人,倒是会使唤人。” 不过心中虽是如此想,但还是以背靠在营帐入口前埋伏静候。 两人才堪堪掩住身形,听得一人已掀帘入帐,略带埋怨道:“兄长,怎的不回话,咱们是不是...” 福瑞入了营帐,就见自家兄长手按腰间长剑,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望向自己。 不明所以,福瑞继续开口:“我还道兄长去巡视军营,这是怎么了,适才不还好好的。” 言出一瞬,却瞧见自家兄长眼珠疾转,直直望向自己身后,福瑞不似福康,为人更是警觉,立时便觉不对。 “锵——”腰间长剑已然出鞘,顾不得许多,回身便斩... 将军剑挥动一瞬,却被一只手擒住了手腕,福瑞只觉得腕上剧痛传来,长剑无法握稳之下,脱手坠地。 慕容妩擒住福瑞,媚目之中狠辣一闪,当即就要折断其手腕,却被闪身而出的少年开口所阻。 “姑娘且慢。” 第三百七十二章-计劝福氏 阻住慕容妩欲折断福瑞手腕之举,少年从地图后闪身而出,向着被制住的福瑞开口:“将军,在下并无歹意,适才已与福康将军言明。” 福瑞知眼下军帐周遭,并无他巡守军士卒在侧,这两人既能擒住兄长与自己,高声呼救换来的只有性命之威,不如与之周旋,或有脱身之机。 想至此,定下心神,冷静开口:“无歹意?少年人,吾观兄长此状,想必已是将擅闯军营之罪说于你听了,既是如此,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不待少年开口,身后的慕容妩又挂上先前媚笑开口:“二位福将军果然是亲兄弟,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个模子。” “姑娘莫要调笑。”少年从慕容妩口中接过话来,继续开口。 “福瑞将军,在下实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先前已于福康将军言明我二人来意。” “哦?既无恶意,又何必如此擒住我二人?我兄长这样子,看来是被你们制住,连话都说不出了吧?”福瑞瞧见兄长欲言不出之状,冷笑回应。 顾萧心知要说服万将军麾下二将,只能智取,不可硬来,稍作思忖,示意慕容妩放开擒住福瑞的手,随即行至福康身侧,剑指疾出,解开福康定身哑穴。 手腕一轻,福瑞望向暴怒欲转身动手的兄长,心知这两人既敢放开自己兄弟二人,自然还能轻松制住,当即向福康开口道:“兄长且听听这二人之言有无道理,再做打算不迟。” 福康虽性子火爆,却最能听进兄弟之言,当即止住动手之事,忿忿开口:“好,且听听你这小子还有什么花言巧语,若无法说动我兄弟二人,届时可别怪我兄弟二人翻脸无情。” 福瑞亦从兄长语气:“我兄弟二人既是从军入伍,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小兄弟若是无法说动我二人,到时候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们兄弟二人也定要将你们两人性命留在巡守军中。” 少年闻言一笑,并不在意福氏兄弟恐吓之言,手臂微抬,示意两兄弟座上听言。 福氏兄弟相视一眼,皆从兄弟眼中看出些许欣赏之意,这少年潜入军中,丝毫不惧,自己兄弟二人像他如此年纪之时,还因流离失所而想着下一顿饱饭在何处... 暂敛心神,福氏兄弟坐上主将之位,静待帐下少年开口。 “两位将军,我其实是受了万将军之托,方才来了雁北。”少年望见两将落座,开门见山,说出万钧之托。 听得此言,福瑞尚能稳住心神,福康拍案而起,虎目圆睁道:“你说什么?” 少年之言,的确让人难以相信,且不说主将座上的福氏兄弟,便是少年身后的慕容妩,那双媚目之中也透出些许笑意,她也道是这少年顺嘴胡诌,心中还暗暗想道:“这小子,倒有些脑筋,先前探知了这两将对那什么万钧的感激之情,便利用这情分来做文章。” 福康还想要细细追问,却见座上福锐已伸手拦下再欲追问的兄长,冷静向少年发问道:“少年人,口说无凭,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万将军托付你前来。” “回将军的话,在下本携有万将军所赐金牌令箭一枚,只是...先前在初入雁北莫郡之时,生出些许变故...但却并未遗失。”顾萧如实而答,不过却将莫郡中事略去。 福氏兄弟相视一眼,他们是万钧麾下亲信之将,也曾见过自家将军手中的那枚金牌令箭,亦知晓那令箭的来历,万将军不会轻与他们言那令箭的存在,这少年既知金牌令箭之事,所言应该不假,于是开口再问。 “空口无凭,小兄弟若是能拿出那令箭,莫说让我二人听令于你,便是要了我兄弟性命,也随你拿去,只是...” 顾萧见福氏兄弟如此神态,便知自己所料不错,这二人既是忠于万钧,那就好办,当即开口道:“那令箭就在城中,如若两位将军能带我入城,我就可取来。” “哈哈哈,小兄弟莫不是说笑吧,我兄弟二人受万将军指派,领两路巡守军,在雁北巡防,只凭你一言一语,我们就弃了巡守军不顾,随你入城?单斌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赚我两兄弟?” 福瑞仰天一笑,顿敛笑容,一双目光,锐利无比,直透人心,瞧向帐下少年,福康见弟弟目中已显杀意,不由手按向腰间长剑,提防着少年与适才擒住兄弟的另外一人。 帐边慕容妩听得这一大笑,心中急切,这笑声说不定会引来巡守军士卒,当即暗运内力,准备在木一出手一瞬,协助他同时出手,再擒二将,可望向少年背影,见他身形如枪,依旧矗立在帐下,并无动手意思。 少年此刻,心中无愧,眸中星光不惧,迎上主将审视目光,淡淡开口:“将军无需言语试探,若真想要鱼死网破,何必说与在下听,不是吗?再说了,如若在下真是那单斌所派,适才已擒住两位将军,又何必多费口舌...” 少年之言才出,主将位上福瑞面上冷冽顿消,转向一旁兄长笑道:“果是英雄出少年呐,看来他真的是受万将军所托而来,兄长,你我二人,老矣!” 言毕,不顾帐下慕容妩错愕眼神,与身旁福康拊掌大笑,但一双目光之中戒备不减,依旧扫视着帐下少年,打量着少年神态。 顾萧依旧是先前神态,丝毫不受福瑞已相信自己之言影响,只是从容不迫,看着主将位上两将大笑之景。 少年神态,皆落入福瑞眼中,自己先以不信之言施压,这少年直言要害,而后以相信之言再探,这少年依旧不为所动,短短时刻,先后的两次试探,皆无法察他心中所想,亦无法断出他之言语是真是假。 其实在福瑞心中,早已信了少年七八分,只不过万将军将两路巡守军交于自己手中,自己兄弟二人又岂能轻易辜负万将军之托,单斌封了雁北城之举,疑点重重,自己二人若真的陷于雁北城中... 福瑞并不怕死,只是不想辜负万将军所托,可这少年果真受万将军之托而来...福瑞左右为难,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奇快妏敩 顾萧一双眸子紧盯着座上长髯主将,先是瞧见了他目光中的浓浓试探,而后那双将目之中,似现犹豫之色,立时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 “将军是否在犹豫,如若此次误信于我,会害了这雁北城外的万余巡守儿郎。” 少年之言,直击主将心思,福氏兄弟正襟而坐,福瑞抚须沉思,福康手按剑柄,蹙眉不语,帐中顿陷寂静。 “在下有一隐秘之言,想单独说与福瑞将军,不知将军可愿听。”少年轻声开口。 慕容妩知少年是在提防自己,面露不屑,心中暗道:“哼,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我可不稀罕听。” 福瑞稍稍思忖,起身而来,再无先前试探之意,他也知眼下需要决断,不能再如此拖下去。 福康瞧着少年将兄弟引入帐中地图之后,附耳低言数语,可却看不清也听不清少年到底说了什么,只瞧见自家兄弟双眸逐渐圆睁,似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之事... 而慕容妩心中虽是不屑少年提防自己,可好奇心作祟之下,还是忍不住探头望向地图之内,暗运内力想要偷听一二,却不料少年身上剑意四散,自己内力仅入一瞬,就被震散开来。 “哼,不稀罕不稀罕。” 慕容妩撅着嘴,嘟囔着开口,正迎上同样目露疑惑的福康,不知是因少年,还是因为其他,冲着福康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剜了你那双眼睛。” 福氏兄弟在军中带兵多年,皆不曾成婚,听得慕容妩此言,方才注意到这士卒甲胄之下,乃是个姑娘,忍住想发之怒火,转向地图后方交谈二人,只不过一双眸子却不停地撇着慕容妩。 福康虽未成婚,却也不是好色之辈,只不过在军中骤然见到女子,不由多看几眼,正打量间,却听步履之声响起,自家兄弟已携少年从帐中行出,旁人不知,但福康一眼就知,这少年已然说服了自家兄弟。 “木小兄,我兄弟二人愿助你入城,不过丑话可在前头,若是入了城,你拿不出万将军信物,亦或...我见不到杨兄弟,可别怪我兄弟二人翻脸无情。”福瑞抚须开口,甚是公正。 顾萧抱拳,依旧是先前淡然语气:“将军放心,若我取不出信物,不消将军翻脸,我自缚双手,任由将军处置。” 福瑞微微点头,转头与福康开口道:“禀兄长,我想助这少年入城,还请兄长决断。” 福康余光心思仍落在帐下慕容妩身上,听得兄弟开口,方才收敛心神,虽是兄长,但巡守军中诸事还是福瑞主意更多。 “既是兄弟有了主意,我这个做兄长的就陪你走一遭雁北城也无妨...可咱们不是刚刚将那单斌传令的偏将押下。”福康心中没了计较,向福瑞开口道。 福瑞心道却是如此,亦犯了难,不由转头望向少年。 顾萧亦看出了福氏兄弟问计之意,稍作思忖:“或许我有法子,不过却要两位将军吃些苦头。” “哦?小兄弟有何法,不妨直说。”福瑞问道。 少年回身,想唤慕容妩近前,一并商议,却见姑娘嘟着嘴一言不发,吃了瘪的少年,尚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开口轻唤:“慕容姑娘。” “慕什么容,你像是防贼一般,放着奴家,想来也不用奴家来相助了。”慕容妩似是怒气未消。 少年这才知晓慕容妩是因此事而恼,当即近前,压低声音笑道:“原来如此,姑娘若是想知我说了什么与福康将军,待入了城,我自会告知姑娘。” “真的?”慕容妩神色稍缓,媚目稍移,瞥向少年。 “姑娘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少年神情恳切,笃定开口。 慕容妩面上怒意退去,转身行向福氏兄弟,还不忘回首催促少年:“快着点,本姑娘还好奇着呢。” 顾萧望向怒的快,火气散的也快的慕容妩,不由哂然,心中暗叹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快步行至三人身前,思索一番,开口直言:“需要两位将军配合在下,演一场戏。” 少年星眸中,显出点点狡黠。 第三百七十三章-挟将救人 巡守军大纛旁,“福”字帅旗随风而摆,巡守军士卒们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扎营造饭后,各自匆匆歇下,万人营帐,此时已入静谧。 至雁北城下,巡守军士卒们心中已安,除却正常戒备巡视,剩下的士卒们已在山中薄雾映衬下,渐入梦乡,用睡眠来缓解这一路的疲惫。 “来人!!!”一声呼喝,透过层层山雾,隐隐传入距主将营帐最近的士卒营帐之中。 士卒们入梦已久,这声呼喝并未唤醒疲惫的士卒,倒让营帐前,带着些许困倦正在军中巡守的校尉听了个真切。 校尉同样困倦不堪,怎奈军中有律,无论何时,要有人值守,只得强打精神,带着本部士卒拖着沉重步子在营中巡查,这一声呼喝不仅将脑中困倦尽数驱散,更唤醒了校尉警惕。 “是将军营帐,你们几个跟我前去查探,留下十人,吹号角,唤醒大军。”虽然事有突然,但强将手下无弱兵,校尉从容下令,而后领众人奔往主将营帐而去。 沉声号角,在校尉奔去一瞬,顿时响彻全军...梦中的士卒们,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身而起,带着朦胧睡眼,一息之后,皆回过神来,慌忙起身,扑向营帐之中的兵器架... 校尉引几十人,一路狂奔,才近营帐,尚有十步之距,见主将营帐门帘被一阵劲风吹起,扑面而来。 饶是这校尉身经百战,亦是七尺猛将,却被这股迎面而来的劲风席卷,掀了个跟头,顾不得身上狼藉,校尉忙抽刀在手,翻身而起,望向营帐之内。 眼前之景让校尉呆住了,两个身着巡守军甲胄,蒙住面孔之人,以长剑钢刀,挟住自家两位将军,从营帐之中缓步而出... “何方贼人,你们可知自己所挟何人?”校尉惊慌一瞬,望着身边士卒皆面面相觑,目露慌张,当即稳住心神,向着两个贼人怒喝开口。 话音落时,听得制住福康将军的刺客哑声开口:“贼人?小爷可不是贼人,快快闪开,不然要了你家将军性命。” 校尉闻言,瞧着架在自家将军颈边的军刀长剑,心知只有稳住两人,方能觅得良机救人,忙挥手喝退一众围困上前的士卒,转过头来,向着福康、福瑞二人,咬牙狠心,向着两名刺客再度开口。 “你们若是为财,只管开出价来,若是为了其他,尽管开口,但若是伤了两位将军,我保证二位无法或者走出我巡守军大营。” 顾萧二人尚未开口,倒是火爆的福康先出声了。 “他娘的,你们这群小崽子,老子白养你们这么些年了...听你们这么说,是想要了我兄弟二人性命。”福康平日里训斥士卒惯了,此刻也不忘了教育手下士卒。 众士卒平日也知晓自家康将军为人,虽然平日里嘴上不饶人,但是若是真有人要为难手下士卒,他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为兄弟们出头。 听得福康训斥,校尉与众士卒不敢在开口,只是各自握紧兵刃,随着两个刺客的步伐而动。 配合顾萧二人演戏的福瑞,虽是平日里威严肃穆,可此时望着“演技拙劣”的兄长,又望着手下士卒,心中也不免自嘲一笑,自己两人堂堂的巡守将军,却被“贼人”所擒,这事一旦传出,想来兄弟二人一世的声名尽丧。 不过转念想到少年所言,又坚定了心神,且不论万将军对自己兄弟恩重如山,便是这雁北百姓,也决不能坐视不理。想至此,心中微微一叹,也再不顾脸面,绷起脸来,顺着兄长之言开口。 “贼子,你们有何条件,尽管开,莫要伤了我兄长,到底是为财,还是为其他,尽管开出条件来。” 听得两位巡守将军先后开口,面巾之下的慕容妩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望着身前挟住福瑞的少年背影,暗暗赞道:“这小子倒是胆大心细,还有副好口才,竟能说服的了这两位堂堂的巡守将军为他做戏。” 打量着少年背影,又想起潜入巡守军营前那双凝着深情的目光,不由出神。 岂料自己裹挟着的福康演戏演上了瘾,适才骂了手下士卒后,还不过瘾,不自觉的就要继续开口...这番裹挟戏码,本就是相互配合,慕容妩又怎会真的用刀抵住福康的脖颈。 福康“情急”开口一瞬,身上甲胄竟触到了慕容妩持刀之手,而慕容妩心中正想心事,亦没注意... “哐...锵...”慕容妩手中长刀被肩甲所触,从手间滑落,倒插如地面雪中... 这一幕,不仅是围拢二人巡守军士卒不曾想到,各个呆呆望向刺客... 持刀挟住福瑞的顾萧瞪大了星眸,不知该如何是好,福瑞行伍一世,亦不知这“戏”要如何再演下去... 慕容妩也怔住了,低头望向地面长刀,一时语塞... 福康还不自知,骂得兴起,只顾向前行去,却不知自己已走出了被慕容妩所挟区域。 倒是那校尉最先反应了过来,大吼一声“先救福康将军”后,率身旁士卒疾速跃来。 这一声大吼,倒是吼醒了顾萧四人,眼见着扑向自己校尉并手下士卒,福康反应却快,一脚蹬在校尉胸前,将他一脚踢退,而后手脚并用,将一众围将上来的士卒一一击退。 校尉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雪中,回首望去,见得手下兄弟们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将军这脚并未用力,胸口也不疼不同,只是自家将军怎的更像是刺客一般,还要阻拦自己... 退开一众士卒的福康,此刻生出了急智,不急不缓,在众人注目下,转身行向地面长刀,伸手拔出雪中长刀,端详一二,在众人吃惊之下,将刀柄调转,递向蒙面的慕容妩。 慕容妩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接过福康递来的军刀,一双媚目看着福康转身,捻住刀柄,架在自己颈边。 场中一时陷入沉寂,只余幽幽传来的号角声响,传入众人耳中,顾萧脑中飞速旋转,想着要如何将这场戏圆过去,而慕容妩媚目之中已显杀意,她能想到的,自然是将这些士卒灭口,才能掩住眼下之事。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慕容妩心中杀意,福康心中急动,稍作思忖,定下心思,怒喝开口。 “老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老子与兄弟同生共死,不用尔等来救,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阻拦!” 军中皆是性情中人,校尉并一众士卒,似是明白了福康将军与弟弟同进退之心意,各自收敛神情,从地上爬起,行军礼道:“领命!” 顾萧见状,终是长舒了口气,眼前之事总算蒙混过关了,亦能感受到身前的福瑞也松弛了些许,微微侧首向着自己低声开口。 “木小兄,军中不宜久留,趁此机,赶紧去寻到单斌手下偏将,先行入城。” 顾萧回过神来,正欲开口,却见地面积雪已不停震动起来,抬首望去,见巡守军中层层黑影破雾而来... 顾萧见状,再不多待,假戏真做也好,心中急切也罢,将手中长刀逼近福瑞颈边几分,向着身前巡守军校尉开口道:“我问你答,若有迟疑,我先斩了你家将军。” “你问吧,别伤了我家将军。”校尉见军刀锋刃已快划开自家将军脖颈肌肤,忙吩咐一众士卒收起兵刃,急切开口。 “先前雁北城中单斌麾下偏将,现在何处,速速带来见我。”少年手中军刀,再近几分。 福瑞亦顺着少年开口,将腰间将军令牌取出,丢给校尉。 校尉接下令牌,心知眼下何事皆不如两位将军性命重要,当即开口吩咐士卒去将偏将领来。 两人交谈间,巡守大军已然集结而来,少年眸中倒映,人头攒动,万人之势,比起先前莫郡之中的四千巡守,更慑人心。 —— 十余刀斧手正手持利刃,在一处营帐内外看管着单斌麾下偏将,得了自家将军之令,用足衣将那偏将的嘴堵的严严实实,瞧着他仍在不停挣扎,发出“支支吾吾”之声,刀斧手们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我劝大人呐,甭费劲了,我们这几兄弟捆的人,还从未有人能够轻易挣脱。” “咱家将军,可不是你能骂的了的,没割了你的舌头,你就庆幸吧,且安心住几日,待几日后,你家单将军亲自上门,说不定我家将军心一软,就把你放了也说不准。” “唉?你瞪什么瞪!” 刀斧手们,你一言我一语,正不停羞辱着这位敢辱骂自家将军的偏将,却听帐外急促脚步声传来。 “什么人!”帐外刀斧手喝声才起。 “少废话,将军印信在此,快快带我入内。”校尉之声传入营帐之中。 营帐门帘掀开,闯入之人,正是适才校尉,此刻顾不得拭去额角汗水,向着刀斧手显出将军令道:“带上此人,跟我走。” 刀斧手才将偏将押至,却不知为何校尉如此急切冲入,联想起适才听到的号角之声,忙开口问道:“难不成是那单斌听闻了此事,率兵而来。” 校尉白了眼刀斧手道:“借他单斌三个胆子,他可敢引军相攻?” 随即想起眼下正事,忙开口道:“废的什么话,赶紧的,快快押上此人,随我前去。” “到底发生何事?”刀斧手不敢怠慢,一把拎起地上偏将,还不忘向着校尉发问。 “他干的好事!”校尉瞥了眼偏将,冷声开口,不再多待,掀开营帐门帘而出。 刀斧手们相视一眼,不知发生何事,但眼下既有将令,不敢不从,带上人,随校尉行去。 直至主将营帐,方才发现,万军之中,两人各持军刀,挟住的正是自家将军,当即大惊,向校尉开口问到:“这...这是...” 校尉头也不回,拨开身前众人,向着军中围困的两人吼道:“你们要的人,我带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依计入城 徐安身上的甲胄早已除却,只着中衣,躺在简易步舆之上,胸口几处重要穴位,已插满银针,老陈双掌翻动,已近残影,运足内力一瞬,向前平伸,掌心向下,蓬勃内力由掌心散出,慢慢融于银针尾端,透过纤细针体,渗入徐安体内。 无丝毫血色的徐安,随着老陈内力入体,苍白面容上升起点点红润,但也只是匆匆一闪,则又变回了原本的苍白之状。 老陈眉头微蹙,喉中低喝,掌心内力再出,可此次任由内力如何入体,徐安的面容再无变化,微微一叹,老陈撤掌,那双眉头已呈紧锁之状。 “老陈,如何?”身侧的高登已按捺不住心中急切,见老陈撤去掌势,立即上前问道。 沉默片刻,老陈避开高登目光,抚须开口:“将军,依我看来,入城之事,刻不容缓,徐将军撑不住许久了。” 老陈声音才毕,就觉身侧高登已快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冲着身侧众将喝道:“让你们去传孙将军来,怎的过了这许久还不见人?” 话音落时,只听得马蹄翻动之声由远及近,正是先前派去通传孙偏将的传令士卒,两人一路驾马而来,至高登与老陈身前,翻身下马,军礼禀道:“禀报将军...” 高登正因徐安之事心急如焚,见两个士卒并未引着孙偏将等人前来,眉毛倒竖,怒喝开口:“让你二人前去传令,怎的现在才回,人呢?” 平日的“草包将军”早已深入人心,此刻的雷霆之怒,显出主将气魄,慑动人心,吓的身旁众将从马山滚落,皆军礼跪地,无人敢出声相应,唯有那传令二将,欲言又止。 此景落入高登眼中,怒意稍去,望向二人,沉声开口:“到底何事,让你二人如此惊慌失措,如实报来。” “福...福氏兄弟来了!”传令士卒唯诺开口。 声音不大,却让周遭人人听得真切,除却高登、老陈,众人皆惊,方知适才听得响动,乃是另外两路巡守军至,不仅如此,众人更知晓这两位福将军最是瞧不上自家将军,此来定不会好言相见。 “福康...福瑞...”高登平息胸中怒火,小眼之中似有光芒闪动,眼神微移,所过之处,巡守军中将士皆不敢迎上主将目光,将头深埋低下。 直至目光落在徐安面上,高登眼中透出坚决之意,正要开口,却听得又有士卒前来禀道:“报——高将军,单斌军中孙偏将求见。” “快传。”高登闻言,暂将心中福氏两兄弟搁置一旁,急切开口。 孙偏将领着伪装成雁北军士卒的江凝雪、烟袋锅二人随引路士卒快步而入,见了高登,纳头行礼欲跪,却被高登把臂拦住,开口直言道:“孙兄弟,实不相瞒,先前哥哥未明那刺客来路,故而...还请孙兄弟见谅,我麾下徐安,被刺客重创,需入雁北城寻药,还望孙兄弟不计前嫌...” 孙偏将乃是忠义之将,听得高登之言,将目光转向面色苍白的徐安,当即开口:“救人重要,末将亦不想看见徐兄弟这等忠义将军丧命在此,高将军需要末将如何做?” “孙将军大义,高登感激不尽,先前你来我巡守军中传令,不正是受了单斌之令而来,我已决意入城参加军例,不过却要孙将军引路方能成行。”高登面色凝重,恳切开口。 “好,那咱们即刻动身...不过,福氏兄弟之事...”孙偏将先前与顾萧早已商定,一来确实担心徐安伤势,二来正好借高登之言,行入城之事,不过想到福氏兄弟所率的另外两路巡守军,孙偏将依然有些担忧。 高登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福氏兄弟,除却九五交代自己之事,便是救下徐安性命最是重要,当即开口。 “孙兄弟,福家兄弟向来看我不惯,我担心若是福氏兄弟知晓我入城之事,会加以阻拦,眼下徐兄弟的性命最是重要,依我之见,咱们不必在意福氏兄弟如何,只要我不在军中,他二人不会为难我手下兄弟。” 稍作思忖,瞧向奄奄一息的徐安,孙偏将当即开口:“理应如此。” 既已商定,当即准备动身,高登瞧向老陈,心神微动,向整理马鞍的孙偏将继续开口道:“单斌之令,是不允我带旁人入城,只允亲兵随行,但老陈乃是我军中医官,又是最了解徐兄弟伤势之人,孙兄弟...” “我明白,不如这样,高将军就让陈医官扮作亲兵,随我一并入城,如何?”孙偏将知高登眼下之意,稍作思索,开口说出解决之法。 高登大喜,抱拳道谢:“如此甚好,多谢孙兄弟体察之意。” “时辰紧迫,咱们速速动身为上,末将先行一步,先去叩关,将军带徐兄慢行,我们雁北城下见。”孙偏将已翻身上马,向高登开口。 高登抱拳回应,目送孙偏将三人纵马离开,此时方见孙偏将随行两人,瞧着背影甚是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曾在何地见过两人,直至已望不见三人背影,方才收回目光,带着疑惑喃喃道:“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两人...” 正喃喃自语间,身后亲兵早已收拾妥当,老陈亦换好了亲兵装束,以防风面巾遮住面容,向着高登禀道:“高将军,巡守军事宜,已按照你的意思,托付严统领暂管,咱们可以入城了。” 收回目光,望向昏迷不醒的徐安,高登接过手下士卒牵来战马,翻身而上:“出发,入城。” —— 却说另一边,五匹良驹驮载五人成列,向着雁北城而去,一将纵马在前引路,身后四人,神情各异。 纵马行不多时,在前引路之将回首相望,见在后四人脚程稍缓,眉头微蹙,勒马止步,拨转马头,等四人临近,开口向着行在最后二人抱拳开口。 “两位,眼下距雁北城已不远矣,我看两位似乎马术并不精通,不如这样,在下先行一步,先行叩关,禀明单将军,两位带着这二位...福将军慢行,咱们雁北城下相见,如何?” 开口之人,正是单斌麾下偏将,顾萧依计从福氏兄弟的巡守军中救下此人,装作挟持二将,将这偏将救出巡守军中,一路北上雁北而去,偏将虽得救,起初却不明了顾萧二人为何会出手相救。 直至顾萧直言自幼习武,想从军入伍,却不得福氏二将所信,只得流落江湖之中,此番再至雁北,又见福氏兄弟旗号,一时兴起,这才入巡守军中查探,却见两将不听雁北军中单将军之令一事,旧恨涌上心头,这才出手相救。 偏将听闻,虽面上信了顾萧之言,但心底却还有疑问,此番开口,一来确是五人脚程太慢,怕耽误了自己回城禀报单斌,二来则是想趁机羞辱这福氏兄弟一番,好报了自己在巡守军中受辱之恨。 第三百七十五章-一位故人 晨曦洒入雁北城内,地面的积雪受了晨日温度,渐渐消融,无不昭示着春意已浓,唯有那单斌将军府外,兵戈寒锋上的冷冽不减,让人心生寒意。 单斌感受这丝丝寒意,着常服立于阶下,紧了紧身上袍子,眯起双眼,望向驭马而来的高登,面上阴晴不定,不时回首张望,看向府内,那道隐匿在暗中的身影... 隐隐有寒冷目光射来,让单斌眉头紧锁,如芒在背,再度回首,高登早已携本部亲兵近前,那双小眼之中早已盛满笑意,翻身下马,无视身侧丛丛兵戈,直近单斌身前。 尚未从府中那人的目光中抽身,单斌就觉得一双有力之手,把住自己手臂,耳旁想起那熟悉的草包之声:“哎呀,单将军,当日一别,高某已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许是感受到单斌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亦或是望见了单斌回首之姿,高登笑言一瞬,顺着单斌目光就往将军府内望去,匆匆一瞥下,只望见一道闪身隐匿的模糊身影。 单斌反应倒快,在高登要继续凑前观望一瞬,伸手拦住了高登肥硕身形,面上挂满笑容寒暄道:“高大人一路辛劳,此番又刚刚入城,先去休憩一番才是要事。” 高登眸中警觉一闪,瞬间又满谄媚笑容,肥硕身躯微微前躬,握住单斌双手道:“单大人体恤之情,高某感激不尽,可眼下却有一事,更是重要。” “哦?这军例之日已近,还有什么事更为重要?”单斌含笑而答,似有不解。 高登收敛笑容,小眼之中满是怒意,重重一叹道:“哎,也不知是哪路不开眼的蟊贼,竟敢刺杀于我,生死攸关一瞬,是我帐下偏将徐安,舍命相救,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军中医官曾为老徐把过脉,直言需在雁北城中寻到那什么灵药,方能有救,这不是...” 高登说着,小眼之中早已噙满泪水,不知是为了徐安的舍命相救,还是为了稳住单斌,不过这点泪水却是让周遭的雁北军士卒动容。 听着身旁士卒中发出的轻微议论,单斌眼中警觉一闪,稍稍侧首,转向一旁麾下亲兵、偏将,旁人立时会意,忙上前附耳低言数句。 听得亲信奏报确有其事,单斌眸中警觉方才消去几分,微微点头,向着雁北军士卒喝道:“都噤声!” 将军开口,一众士卒再不敢议论,纷纷打起精神,各持兵刃凝神戒备,单斌微微侧首,透过身前高登宽厚身躯,望向随他一同入城的亲兵。 碎裂营帐,四匹军马各牵一角,以作步舆,正中躺着的,正是面无血色,早已昏迷不醒的巡守偏将徐安。 单斌对徐安并不陌生,毕竟徐安也曾为雁北大营帐下一将...收回目光,戒备不减,扫向高登满面横肉之面庞,见其涕泪横流,不似作伪,目光闪烁几分后,似是定下了心思开口。 “徐将军亦算的上我雁北诸将中之佼佼,岂能因此丧命在雁北城下,来人呐,速传府中医官前来。” 身旁亲兵听得自家将军之令,拔脚转身,快步行往府中,口中高喝将军之令。 高登听得单斌言语,立时猜出他言外怀疑,若是无事,便任其随意试探,但眼下徐安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哪容的这等折腾,立时开口相求:“单将军,此事可再拖不得了,眼下需立即去寻药才是。” 唇角冷笑,单斌似不在意徐安性命,反是带着淡淡笑容出言宽慰高登道:“高将军放心,既是入了我雁北城,绝不会让徐将军丢了性命。” 第三百七十九章-城中会合 杨虎城面色凝重,说完自己在云来客栈外所见之事,转向江凝雪二人道:“江姑娘,木兄弟要打探之事,我也有了消息,他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入城?” 江凝雪黛眉微蹙,似在为顾萧忧心:“他与咱们分头行动,去了另外两路巡守军中,欲挟那两位巡守将军一同入城。” “福康、福瑞兄弟也至雁北了?”杨虎臣闻言一喜,可随之而来便是深深忧虑,继续开口道。 “这么说来,某之顾虑不是杞人忧天了。”杨虎臣仰天一叹,喃喃自语。 孙偏将面色凝重,他深知杨虎臣之为人,无有证据之事,绝不会随口胡诌,看来单将军真的动了反心,心中怒意上涌,正想开口问杨虎臣下步计划如何之时,却听得暗巷之外,响起匆忙脚步之声。 四人忙在巷中隐匿身形,噤声望去,只见由单府外行来众多百姓,这些人虽着寻常百姓服饰,但个个步伐坚定,眼神坚毅,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揣着锐器,哪里像是寻常百姓,便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百姓皆是军中士卒伪装。 行过暗巷之际,这些百姓领头之人侧目瞥向暗巷之中,引得杨虎臣等人纷纷缩头躲回藏身之处,待得这些人行的远了,几人这才探出头来。 烟袋锅蹑手蹑脚,行至巷口,探头张望,见那群百姓已然走远,这才回身往巷内,向杨虎臣几人开口:“看来这些人,就是杨大哥口中的单府中的刀斧手了,看来他们担心人手不足,又补了这些人手。” “先前在云来客栈外,已埋伏了多名刀斧手,适才这些人,怎么看也有百十人众...看来单斌不仅想反,还要将整个雁北军的将军,尽数斩杀。”杨虎臣眸子担忧已满,甚是急切。 孙偏将对杨虎臣之言深信不疑,当即开口道:“既是如此,绝不能坐视不理,杨兄,不如让我去通知前来军例的诸位将军,早作防范。” 杨虎臣陷入沉思,此时雁北城早已不是万将军在时的那般齐心,更何况孙兄弟只是单斌帐下偏将,自己更是被通缉之人,若是草率前去报信,人微言轻不说,自己恐怕会被当场缉拿。 思虑再三,杨虎臣想起了木一,这少年素有急智,或许他有法子能扭转雁北之事...想至此,转向江凝雪与烟袋锅再度问起顾萧下落。 “适才姑娘说,木小哥去福康、福瑞兄弟营中挟他们入城了?” “确是如此。”江凝雪回道。 杨虎臣心稍作思忖,心中一有了计较,向几人开口言明心中之事:“咱们分两路而行,孙兄弟你先带着江姑娘和尺兄弟去城门,若是木小哥入了城,你们会合之后,再来云来客栈北侧一处民宅寻我,我会在门前挂上一盏元日节灯笼以示。” “就依杨大哥所言,我们这就动身。”江凝雪担心木一安危,当即开口。 既已商定,杨虎臣将斗笠压低,先行出了暗巷瞧见四下无人,匆匆行往云来客栈而去,孙偏将几人见状,亦随之出了暗巷,匆匆赶往雁北城南城而去。 —— 顾萧与慕容妩二人“押”着身前福氏兄弟,默默跟随着前方于烈行在雁北城门甬道中,抬首环顾厚重的雁北城墙,心中不由感叹这雁北城过是齐云屏障,如此厚重城墙,便是当世高手,也万难破开此城。 随着几人驾马行入雁北城,厚重城门关闭之声,在身后响起,整个甬道瞬间陷入黑暗之中,身前引路的于烈兴致勃勃开口道:“兄弟,你瞧这咱这雁北城,城坚且厚,莫说城外那三路巡守军的万余人马,便是晋人的十万铁骑再至,也难破开此城。” 顾萧一心只在入城去寻云公子下落一事上,听得于烈之言,暗中眼眸微动,试探开口道:“于将军,既然这雁北城如此牢不可破,当年的晋人是如何破开雁北入关,直抵凉州的?” “哎,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当年赵帝昏聩,听闻是那雁北守将受了晋人蛊惑,偷开了雁北城门,这才让晋人入城。”于烈之声在甬道中回荡,伸手抚摸起甬道中的刀砍斧凿之痕。 顾萧之意并不在雁北城当年之事上,只想以交谈之法,降低于烈心中戒备,好问出自己想问之事:“于将军,这封城一事,难道百姓们就毫无怨言吗?城中百姓还好,这些往来的客商,还有走镖之人,与那些商贩,不会有怨言吗?” “木兄弟说的是,但是我雁北军驻守多年,此番有所叨扰,想来百姓们也能理解,那些客商也好,贩夫走卒也罢,皆住北城,出城之前,我曾受了单将军的军令,去往北城探巡,观那些人皆生活如常...”于烈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起来。 听闻北城,顾萧心中已有了主意,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开口发问:“这么说来,这些外来客商,几乎都住在北城?”. “那是自然,怎么,兄弟在雁北城中有相熟之人?”黑暗中,望不见于烈神情,不过少年自入城来,比起城外,话明显多了不少,于烈开口已是有些疑惑语调。 顾萧自然听出了于烈言语中的疑心,当即笑道:“哪里有什么相熟之人,只是我兄妹二人,从未入过雁北城,想着正好借此机,好好游玩一番。” 黑暗中的于烈稍顿,方才悠悠开口:“那好办,等会入了城,我遣几个雁北军步卒,陪着两位在雁北城中转上一转,待得我家单将军召见,再来相见不迟。” 说话间,甬道尽头光亮已现,顾萧只觉头顶间的压抑顿去,晨日之曦伴随着新鲜空气传来,一扫胸中疲倦。 刺目光芒闪过,映入眼帘的非是城下百姓们忙杂讨生活之景,反是兵戈甲胄丛丛...百丈之外城墙围拢,将眼前之地牢牢困于其中,百丈之地,甚为壮观。 于烈回眸望向身后两人,见得他们吃惊神色,眸中警觉随之消弭,适才甬道之中,少年问起雁北城中之事,让本已不曾怀疑的于烈再起疑心,不过此番见了两人这等模样,当即放下心来,暗道自己多心。 于烈为免尴尬,将话题引向眼前瓮城道:“入此瓮城,便是晋之铁骑,也只有引颈待戮的份了。” 顾萧与慕容妩眸中震惊确非装出来的,尽管凉州、岭州二城亦是齐云北境大城,比起雁北城,实是小巫见大巫。 在前引路之际,于烈不忘继续向顾萧二人说起雁北军纪严明,将士用命,无非想要为自家将军行招揽之事埋下伏笔。 不多时,终是行过瓮城,入了雁北城内,虽是封城,但入了城,还是望见不少百姓谋生,望向不远处快步而来的雁北军士卒,于烈回身向顾萧开口道:“木兄弟,既已入了城,还是先解了二位福将军的穴吧...二位将军,也请莫要在高声辱骂了。” 得了福氏兄弟肯定眼神,顾萧依旧佯装做戏,“解开”了福瑞、福康兄弟二人胸口穴道,两将只是冷哼一声,未再开口。 于烈并不在意,正想继续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士卒禀报之声。 “于将军回城了,看来这两位就是于将军口信中的两位高人了,将军放心,我已遣人快马去报给单将军,快则一二时辰,慢则半日,定有回信。” 于烈见是麾下伍长,立时回道:“算你们有眼力见,去陪着两位贵客在雁北城中转上一转,待我得了将军之令,再来引荐...记住,切莫怠慢了我这两位客人,不然有你好受。” 言毕,于烈从怀中摸出锭散碎银子,丢于伍长,继续开口:“先去城中寻一处落脚之地。” “将军放心,雁北城中最好的,莫过云来客栈,我这就引贵客前去...”伍长得了银子,喜笑颜开,揣入怀中应道。 顾萧的在旁,心思却不在于烈与手下士卒的对话中,一双眼睛不停的扫着周遭,想要寻到熟悉的身影。 “云来客栈不行,你引贵客在北城另寻一处客栈落脚。”士卒不知军例定在云来客栈,但于烈却知,随即否定了伍长之请。 “得令,末将自引贵客前去,将军放心。”伍长应下军令。 于烈吩咐完麾下伍长,转头就望见少年正望着雁北城中怔怔出神,只道少年在江湖多年,不曾见过雁北城之壮观,开口呼唤道:“木兄弟,木兄弟。” 听得呼唤,顾萧转过头来笑道:“让于将军见笑了,在下在江湖中多年,初入雁北,瞧见如此壮观之城,故而有些失神。” 爽朗一笑,于烈开口道:“兄弟放心游玩便好,待得我家将军有令,我再来寻兄弟前去参见。” 顾萧抱拳,似对身后福氏兄弟有所忧心,开口道:“多谢将军款待,只是这两位福将军...” “兄弟大可放心,军例之日已近,这两位福将军,单将军自会安排。”于烈瞥了眼顾萧身后,正冷眼瞧向自己的福康、福瑞,开口回道。 顾萧深知此时,于烈已下了逐客令,若再不离开,会让他疑心顿起,当即开口辞别道:“既是将军美意,那我兄妹二人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回首,冷言“威胁”福家兄弟道:“我劝两位在城中还是老实些,莫要乱来,不然三更时分,说不定,我就会出现二位房中,到时我可不会在手下留情。” 福康并未听出,但身侧福瑞听得少年口中“三更”二字语气甚重,稍作思忖,随即明了少年言外之意,亦冷笑“反讽”道:“巡守军中,被你这等小人偷袭得手,若再得机会,我兄弟二人恭候大家,再来讨教。” 迎上福瑞目光,顾萧知这位将军已明自己言外之意,不再多言,转向于烈,抱拳开口:“于将军,我兄妹二人先行告退。” ...... 同于烈暂别,行于雁北城中,顾萧终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入了雁北城,眼下就要先与杨大哥、江姑娘等人会合,再去云来客栈寻到小豆子等人,取回断月等随身之物... 心中诸多事情堆积,让顾萧剑眉紧蹙,星眸不停扫着雁北城中之景,心中暗道:“这雁北城之大,要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寻到云公子下落。” 正想间,忽见街角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身影熟悉,虽是用长袖尽力遮掩,但恰逢此时,城中春风忽起,正吹起众人衣衫,让顾萧一眼瞧见了那空悬的右臂。 星眸骤缩,马上少年,眸中罕显冷冽,呢喃开口。 “何季!” 第三百八十章-何季行踪 若非前有雁北军士引路,顾萧怕是早已跃下马背,追寻而去,不过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打草惊蛇。 顾萧神情的细微变化,或许瞒得过前方引路的雁北军伍长,却瞒不过身后的慕容妩,虽与少年相识短暂,但无论是在林中与师兄对招时的从容不迫,还是潜入巡守军挟住福氏兄弟的泰然自若,少年皆不曾有过慌乱。 可适才慕容妩却明显感觉到少年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熟息之后,方才渐渐平息,好奇之下,顺着少年目光移向街旁。 封城之下,百姓们皆闭门不出,唯有急于营生之人,才会出门上街,街旁行人本就不多,但慕容妩目光所过处,皆是寻常,实在瞧不出是什么让身前少年有了情绪波动。 正想要开口发问,却听身前少年已是压低了声音向自己开口。 “想求姑娘一件事。” 二人皆是面巾遮挡面容,慕容妩媚目流转,轻笑一声:“公子居然还有能求到奴家的时候,说吧。” “瞧见街角正转向一处巷中的那人了吗,我想求姑娘帮忙,跟上那人,瞧瞧他在城中何处落脚。” 顾萧缓下坐下马儿前行之势,眼神死死锁住何季背影,虽然他刻意佝偻了身躯,但顾萧十分笃定,那人就是何季。 慕容妩顺着少年眼神,瞧了那背影片刻,眸中显出些许狡黠,眉头微挑道:“奴家与公子的约定,是带公子入谷,可没有帮公子盯梢追踪一事呐,再说了,公子防着奴家如同防贼一般,奴家去盯梢,公子可放心?” 少年眉头微蹙,迎上慕容妩之目光,见姑娘目中似有不满,立时明了这姑娘仍在为巡守军中之事耿耿于怀,当即舒展眉头,唇角带笑:“姑娘不是想知晓我在巡守军主将营帐之中如何劝说福瑞将军的吗?” 慕容妩媚目眼底微亮:“哦?奴家还道是公子早已忘了呢。” 少年瞧着何季身影已块转入街角一处巷中,虽说知晓他可能就在此巷之中,但雁北城如此之大,城中巷子又是互通,一旦跟丢,恐是再难寻到。 前方那伍长,明面上说是陪着自己去北城,实则是对自己行监视之举,只有让慕容妩悄悄追上何季,方能不引起伍长的疑心,念及此处,心神微动,暗自想道:“布防图之事不能告诉她,得想个法子让她不起疑心才行。” “有了。”顾萧想起云公子下落,有了主意,向慕容妩开口道。奇快妏敩 “慕容姑娘,我其实是在暗中帮助朝廷暗查雁北匪患一案,但在莫郡时遭遇变故,与我同行的一位公子被匪贼掳走,故而才一路追寻而来,今晨我在福氏兄弟帐中告知的便是那公子钦差身份。” 慕容妩眸中生出些许怀疑,盯着少年打量一番,若少年是朝廷中人,他要寻慕容谷的目的可不简单,当即问道:“你是朝廷的人?” “非也,只不过是在莫郡中见得有匪贼袭扰百姓,在下出手相助,才与那钦差结识。”顾萧如实答道。 慕容妩瞧着少年所言,不似作伪,但依旧不放心,媚目一转,笑问道:“萍水相逢,就让公子不惜豁出性命相助,奴家倒是想见见公子口中那位钦差,是何等风姿。” 听闻慕容妩对云公子有了兴趣,顾萧眼中计得之光一闪而逝,随即开口道:“姑娘真想要见那位钦差?” “怎的?难道公子怕奴家见了比公子更优秀的人儿,朝三暮四不成?”慕容妩又显媚意,开口之时满是娇嗔。 顾萧早对慕容妩这媚功有了抵抗,并不买账,只是将目光转向巷口那已入巷中的背影,轻声开口:“姑娘追上那独臂之人,只要能找到他的落脚之处,咱们就能寻到你想见的那位钦差大人。” 慕容妩恍然,掩唇一笑道:“兜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公子还是让奴家行盯梢之事,罢了,谁让奴家倾慕公子呢,不过倾慕归倾慕,奴家可不能白忙活。” 顾萧绕了这一圈,为的就是慕容妩这句,立时开口道:“姑娘有何条件?只要不伤天害理,有违江湖道义之事,在下绝不推辞。” 慕容妩嫣然一笑,虽带着面巾,看不见神情,不过从其语气已能听出她已从了顾萧跟踪盯梢之事:“条件嘛,奴家还没想好,先记着,待他日奴家想好了,再说于公子不迟。” “好,一言为定。”瞧着何季已快转入巷中,顾萧连忙开口应下。 少年目中急切,尽数落入慕容妩眼中,冲着在前引路正回首偷偷望着自己二人的伍长,慕容妩向少年递去眼神,轻声开口道:“前方那人交给你打发了,我寻到那人落脚之处,是不是要动手救人?” “姑娘只需查明那人落脚之处即可,切莫轻举妄动,到时咱们在北城会合。”顾萧想起那遮面人之武境,担心慕容妩不敌,忙开口劝阻道。 少年目中忧心之色落入慕容妩眼中,只道是少年担心自己,心中不由升起欢喜之意,将手中缰绳递至少年手中,轻声开口,再无先前轻浮言语。 “公子放心便是,奴家虽说初涉江湖,但是奴家这一身本事,说不上独步江湖,可想要随意要了奴家性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顾萧仍不放心,担心慕容妩一旦暴露,想要再寻何季,实再困难,接过缰绳之际叮嘱道:“姑娘切记,那独臂人同行的若有一竖遮面容之人,切莫与之交手,当速速离开。” 慕容妩听得少年关心语气,心头微跳,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得硬下语气,佯装不耐开口:“啰里啰嗦,奴家知道了,公子只管放心就是。” 说话间,已然翻身下马,望着转入巷中的那道背影而去... 在前引路之伍长,从先前于烈言语中早已明白自家将军遣自己陪同少年的言外之意,引二人往北城去这一路,一直暗中盯着一举一动。 可适才望见这两人举止言行,尤是那身材娇小之将,举手投足哪里像是行伍之人,扭扭捏捏,掩唇而笑,更似姑娘一般,不禁心中恶寒...雁北军中亦有龙阳喜好之辈,每每想至此,伍长就觉浑身汗毛乍立,恶心欲呕。 再回首时,却见身后马背之上,先前那扭捏之将已然不见了踪影,忙勒马回首,行至另外一将身侧,开口发问:“大人,敢问适才同行之人,去了何处?” 扯动缰绳,勒住坐下马儿,顾萧抬眸答道:“大人见谅,这雁北城是咱边境大城,比起我二人家乡,有太多没见识过的新鲜玩意,所以他想买些稀罕物件回乡。” “这...在下奉命,是要带着两位去往北城,寻一处客栈落脚,若是我家将军知道我违了军令,这等惩罚,小的可担待不起。”伍长显然已慌了神,忙开口道。 顾萧怎能不查伍长心思,当即从怀中摸出银锭,塞入伍长手中低声笑道:“此间亦无他人,只要大人不说,又有何人知晓,况且大人带我二人一路去往北城,这等劳苦,在下心中甚为感激,一点心意,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银钱入手,加上少年所言不错,自己只是军中小吏,若是因这点小事得罪了客人,确不划算,但自家将军之令又不得不从...眼珠一转,将银子塞入怀中,堆砌笑脸。 “贵客所言不错,好不容易到了雁北城,总要给家中带些特产不是...对了,贵客,咱们雁北的鹿茸、古董可是齐云一绝,要不我陪着贵客去采买一些,等到贵客随行之人归来,咱们再一道去往北城如何?” 顾萧望向满面笑意的伍长,心中暗道:“这人甚是圆滑,收了银子,却还不肯罢休,看来只能与其周旋一番,正好也可在此处等着慕容姑娘,万一她有了那何季下落,也好早做打算。” 拿定心思,抬眸开口:“也好,那便麻烦大人了。” “不碍事,不碍事,贵客这边走。”伍长口中说着,已是翻身下马,主动牵起顾萧坐下马匹的缰绳,在前引路... 慕容妩闪身路边,将顾萧并那伍长之举瞧在眼中,心知是这伍长心中生疑,不见自己,不愿离去,当即闪身入了街旁裁缝铺中,不顾老板疑惑目光,扯下女装... 不多时,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便从裁缝铺中盈盈而出,只余那铺中老板,瞠目结舌,呆立柜面之中。 闪身入了一旁巷口,正望见少年叮嘱自己盯梢追踪之人正拐入巷尾,忙运足真气,快步跟上前去。 雁北城百姓虽多,毕竟封城,巷中并无什么行人,慕容妩跟着不远处的独臂人,左转右行过几处巷口,就只剩下两人了,前方那独臂之人,似对自己暗中盯梢毫无察觉,只顾向前行着,一次不曾回首张望。 “什么嘛,还说什么有高手,我瞧这人分明是个草包而已。”慕容妩随行其后,心中不免放松了些许警惕。 就在稍稍分神一瞬,再抬眸时,却不见了前方那人踪迹,慕容妩忙抬眸寻找,只见巷尾又现一处拐角,忙要追上前去,可举步行出丈余,却想起了分别前,少年叮嘱,媚目微动,缓下步伐,只装作若无其事,行过巷尾,才及巷尾一瞬,却见一道身影忽的闪将而出... “啊——” 慕容妩“惊慌失措”跌坐于巷中,满身新衣沾满了才将融化的淤雪泥浆,一双媚目之中,惊恐之色已快抑制不住,望向身侧。 从巷中闪出的身影,单掌凝立,一双鹰目满含警惕戒备目光,紧锁在慕容妩身上,望着“惊恐万分”的柔媚女子,杀意十足,正是何季。 “是什么人让你跟着我的,若不老实回答,别怪我掌下无情。”何季掌心早已蕴满真气,只要面前的女子答错半句,恐要命丧当场。 “奴...奴家是要回家,你...你是什么人,奴家可没有银予你...”慕容妩眸中满是“恐慌”,颤颤巍巍开口。 第三百八十一章-巷中交锋 何季瞧着女子惊恐之样,眸中杀意已然消退几分,鹰目扫过女子姣好面庞与其惹人怜爱模样,心痒难耐,逃亡多日,哪里见过这等女色。 喉结翻动,何季咽了咽口水,望向女子身躯,心中邪念已起,不由向着女子渐渐逼近...可才近女子身前,转念想到狮虎兽和父亲死前叮嘱,瞬间没了兴致。 当一个男人不被美色所惑时,往往会更理智,略退三步,重新打量起女子,这女子如此姿色,肌肤娇嫩,全不似北地之人,因常年风吹而显得干瘪皱巴,既似寻常雁北城妇人,当即心中戒备再生,思忖片刻后,沉声开口。 “你是说...你要回家?”何季似是从女子话语中寻到了些许破绽,开口一瞬,掌心撤去的真气再度凝聚。 慕容妩见眼前这鹰目独臂男子,在自己媚功之下,本是渐迷心窍,本还轻视于他,暗道少年太过高看此人,但没想到这男子只片刻,就已恢复如常,反倒问起自己适才随口胡诌之言。 暗道不妙之下,面上却还依旧伪装出惊魂不定的模样,磕磕巴巴,开口回道:“奴...奴家是要...回家,还望好汉可饶了奴家一条性命。” 心中戒备一起,哪还在会被女子只言片语所惑,本想取了女子性命,以绝后患,但转念想到这雁北城已封,取了女子性命后万一引来官军,不好脱身,说不定会引来全城搜捕,到时露了踪迹,反更麻烦,心思一转,顺着女子话语开口。 “姑娘放心,在下不是歹人...只是这雁北封城,看起来并不太平,若姑娘不嫌,让在下送姑娘归家,如何?”何季开口虽是提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只要这姑娘开口拒绝或是有异动,怕是立时就会出手将女子毙与掌下。 何季鹰目之中的杀意被慕容妩瞧了个真切,不消多想,便知其试探之意,稍稍犹豫,装出忧心之状,开口应下:“真...真的吗,那...奴家就谢过好汉。” 若是这女子不假思索开口,反倒异常,这等忧心之状,倒让何季心中戒备稍去,语气稍缓道:“家在何处?” 慕容妩眼眸微动,心知眼下再无回旋余地,忙费力起身,满眼“心疼”望向自己的衣衫,看似在为了自己这一身衣裳沾满淤泥可惜,实则在低头一瞬,眼神已不停地扫向巷尾人家。 封城之下,家家户户都几乎都闭门不出,慕容妩边掸着身上,脑海中飞速旋转着应对之策,片刻后,媚目眼底微亮,终是在巷尾瞧见了自己想要寻的人家。 抬起头来,向着目光阴骘的独臂男子向着巷尾遥遥一指开口:“奴家的家,就在巷尾,好汉...若真的要送奴家,就...” 话音未落,就见独臂男子鹰目微眯,慕容妩不知是不是自己言语有失,止住语势,颤巍开口问道:“怎...怎么了,好汉。” 独臂男子面上忽显冷笑,鹰目之中显出凌厉,阴侧侧开口道:“无事,既是不远,那我就陪着姑娘入了家门,再行离去。” 慕容妩知晓眼下已无他法,这独臂男子是铁了心要探一探自己的底,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在前,行在前方,向着自己选中的民宅而去。 巷尾并不远,身后的何季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残忍笑容随行慕容妩之后,看着前方的女子摇曳着身姿...盏茶功夫,已然近了那民宅。 慕容妩缓行在前方,可这一路上眼神一直锁在身后的独臂男子身上,尽管佯装步伐虚浮,不会武艺,实则丹田内的真气已然运足,随时戒备着,提防身后的男子突然出手。 眼看民宅木门已在眼前,慕容妩运转内力,将媚功提至巅,无论开门之人,是男人还是女子,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牢牢魅惑...这便是江凝雪适才想到的法子。 眼眸微微移,余光见得身后独臂男子不曾开口,只得硬着头皮,抬起手来,扣响了木门。 身后的何季,则是饶有兴致地瞧着女子叩门,不曾开口,亦无离去之意,那双鹰目之中甚至还带着些许戏耍之意。 “爹爹,兄长,快快开门,妩儿回来了。”慕容妩轻声叩门,将戏演全,可敲了许久,亦不曾有人开门,心中长舒口气,慕容妩佯装一声微叹,转身望向身后的独臂男子,讪笑开口。 “让好汉见笑了,许是大早就出门营生,家中无人,不如...好汉先行,让奴家在此等候片刻就...”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慕容妩尚未开口,却见身前的独臂男子带着那玩味笑容,向着自己身后开口笑道:“这小妮子,说这是她的...” “家”字尚未出口,慕容妩已然动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挑中的,正是这独臂男子落脚藏身之处,难怪自己指向此宅时,他嘴角那抹玩味笑容,原来自己才是那跳梁小丑。 一刻不疑,竖掌为刀,慕容妩回身便是一计劈击,适才巷中,她见识过这独臂男子身上散出的内力,自忖没有十足把握在瞬间拿下独臂男子,既然身后有人,不如试试拿下身后之人,或可脱身。 慕容妩这一掌着实犀利,何季识破女子之计一瞬,已是料到她有武艺在身,却没想到她的武境如此之高,这一招化掌为刀,自忖即便自己右臂尚在,亦不能敌,不过这女子自作聪明,却是选错了人。 果不其然,何季心思未定之时,慕容妩柔媚身姿如遭重击,从门前被一招击退... —— “贵客你瞧,这鹿茸,色泽红棕,入手体轻,质硬而脆,乃是上品,店家!店家!多少银子。”引着顾萧在街边店中挑选鹿茸的伍长,瞧着少年手中拿着的鹿茸,以为少年看中了这鹿茸,忙向着店家询问价钱。 顾萧的心思哪会在这些鹿茸之上,只是借查看鹿茸,眼神紧紧锁住那巷口,想要看到慕容妩探查到何季下落后从巷中行出的身影,怎奈慕容妩如入巷已有半个时辰,那巷口毫无动静,这让顾萧怎能不忧心。 封城之事,让店中生意本就冷清不少,鹿茸老板清闲地在店中后堂自斟自饮,将铺面交给伙计打理,听到有客上门,连忙带着笑脸,从后堂钻出,见是军中戴甲之士,面上笑容更盛,凑上前去。 “今儿真是贵客上门,小老儿瞎了双目,未去门前迎接两位军爷,还望见谅。” 雁北军民向来关系融洽,伍长并未恃武而骄,反倒客气应道:“掌柜的,这位可是咱于将军贵客,今日来挑选一二,你这店中鹿茸可有上等好货,莫要拿这些下等货来糊弄人。” “军爷言重了,小的打开门做生意,哪敢以次充好,这些可都是上等鹿茸,这不是因为封了城吗?故而有些浮尘,军爷放心,我这鹿茸若是次货,您不必擒我,我自去投案。”掌柜忙开口解释道。 做了多年生意,一眼就瞧准了拿着鹿茸,似在沉思的少年,一双眼睛不停瞥向“贵客”。 顾萧被伍长与掌柜的交谈声唤回了心思,知道自己不能让伍长瞧出端倪,回身之际,开口接下掌柜的话来。 “掌柜既是说了,在下自然相信,你这的鹿茸,确是上品,正巧我出门多日,想要买上些,回家之时,献给家中长辈。” “小军爷确是孝顺之人,出门在外,买些特产孝敬长辈,那我来为小军爷挑选一番?”掌柜难得有生意上门,连忙开口恭维,想要留下这单生意。 顾萧不再多言,只微微点头,仍有掌柜去帮自己挑选货品,自己则有意无意间瞥向适才巷口。 伍长一双眼睛警觉扫过少年,见他不急不缓,望着掌柜挑选鹿茸,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仍不见这少年同行之人,依旧让伍长心中有些许慌乱,瞧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再开口相问,却在语出一瞬,被少年开口挡了回来。 “兄台,正巧,我不是雁北人士,你帮我瞧瞧,掌柜帮我挑的这鹿茸如何?” 到了嘴边的话,被少年开口挡回咽下,伍长不好开口,只得拿起少年递来鹿茸端详一二,出言应付。 就这么磨了大半个时辰,顾萧见余光瞧那巷口依旧毫无动静,担心慕容妩出了差错,更担心何季瞧出了端倪,便想要甩开这伍长,尽入巷子中查探一番。正想着如何开口之时,却听伍长先开了口。 “看来贵客是对这雁北特产兴趣不大,不如我再引贵客去转转这古物行当,那也是咱们雁北特产之一。” 顾萧知道这伍长心思,眼下能做的就是稳住他,不让他起疑,当即开口笑道:“如此正好,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只不过我担心我那同行人归来时,寻不见我...不如...” “贵客放心,古物行当就在此街不远处,咱们去转转就好,我再吩咐这掌柜一声,若是贵客同伴归来,只让他在此等候便好。”伍长似是瞧出了贵客心思,当即开口回道。 “也好,那就劳烦大人前方引路了。”少年稍稍思忖,听到伍长直言相距不愿,方才放下心来,爽快应下,实则心中已在暗暗思忖,要如何寻觅机会,摆脱此人,去往那巷中查探。 既已商定,依旧是伍长在前引路,顾萧随行其后,转过几处街角,终是行入雁北城中一处僻静小巷。 街面上无甚行人,更别提这行人本就不多的僻静巷子,虽说日头高挂,但巷中甚是静谧,就连平日里爱晒太阳的看门狗儿今日都不曾见到。 只有两人步履踏雪,并手中所牵马蹄踏地面之声,响在这空旷僻静巷中。 行不多时,在前引路的伍长停下脚步,抬首望向那古色古香的招牌,回首向身后少年开口道:“贵客,咱们到了。” 顾萧一路之上,心思仍在慕容妩与何季身上,听得伍长开口,方才回过神来,抬首望向头顶上的招牌。 “通古轩”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步光古剑 望着“通古轩”之招牌,顾萧默念数次,总觉说不上的奇怪,虽说古物行当选在僻静之所,亦没什么奇怪之处,但这通古轩所选之地实在太过僻静,僻静到若非熟客,绝不会有人能主动寻到这里。 想至此,顾萧再度回首向着来路望去,街面之上静得可怕,不见任何行人踪迹,日光洒落街面更是衬的街面荒凉,让人心生感慨。 可偏偏在此无人街口却有一道并不显眼的影子出现在街口,只在顾萧回眸望去一瞬,地面影子后退之姿,被顾萧瞧了个真切。 立时心中一凛,顾萧蹙眉回望,心中暗道:“既已遣了这伍长监视于我,为何还有人暗中盯梢。” 心中想着,不禁向着引自己来此的伍长望去,此刻他正不停地拍打着通古轩的店门。 “掌柜的,快快开门,快快开门!” “如果是于烈的人手,既已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就不会再多此一举...会是谁?此人盯梢的功夫倒是不弱,让这一路跟着我,若非巧合,竟毫无察觉。”顾萧心中暗暗思忖,可想了一圈,还是毫无头绪,正想要再思考时,却被通古轩开门声打断了思绪。 “谁呀,城也封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开门之人,极为不耐,但当店门打开,瞧清来人,稍一愣神,立时反应过来,堆起笑脸。 “原来是军爷,有失远迎,军爷要来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小人精心准备一番。”开门的掌柜身着宽袍,眼神扫过面前两人。 目光扫过两人,落在街面上立着的一人之时,眼底寒芒,一闪而逝,便是最近的伍长,亦没瞧见... 但顾萧在经历了这许多危机,早已有了保持警觉的习惯,掌柜适才眼神之中的异样,被顾萧敏锐捕捉到了。 再度回首望向来时街口,地面的人影早已不见了踪影,收回目光,顾萧心中暗道:“这掌柜适才一瞬的眼神,不似普通人,难不成身后盯梢跟踪之人与他有关联?” 伍长似是对这掌柜如此晚开门不满,回首瞧见顾萧沉默不语,还道是贵客心神不满,眉头微竖,当即开口道:“磨磨蹭蹭的,若不是想起了我家于将军,曾在你这通古轩中买了个称心之物,我又怎会想起你这偏僻小店。” 掌柜见状,忙是躬身作揖,赔礼道:“军爷真是误会小人了,我们这古物行当,平日本就生意稀松,这雁北城封了之后,更是无甚客人,这才闭门,非是客气怠慢军爷,还望军爷见谅。” 伍长余光瞥见身后贵客依旧不曾开口,为了不让贵客对自己心生不满,只得收回目光假意喝道:“巧言辩驳,我看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军爷我倒想查查你这小店,看看到底有何玄机。” 言毕,不顾掌柜阻拦,就要闯入店中,掌柜陪着笑脸,忙伸手阻拦道:“军爷这是做什么,小店确是...” 掌柜正与伍长纠缠之时,身后少年终是开了口。 “伍长大人,这点小事,咱们就不必追究了,咱们是来采买古物的,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心情不是?” 伍长也并无意与掌柜过多纠缠,不过是想要为贵客出口气罢了,既然贵客都发了话,自然就不会再去追究,当即回身向掌柜开口:“既是贵客发了话,就饶了你这次。” “多谢军爷,多谢大人。”掌柜向着伍长连连作揖,又转向门外贵客行礼。 伍长却不在意,只开口催促道:“快快前方带路,引咱贵客入店。” 掌柜忙不迭快捯几步,行至顾萧身前,躬身行礼道:“贵客快请入店。” 话音未落,却觉少年单手疾速拍向自己肩头,掌柜亦是金刀门中老人,怎能不查少年试探之意,不闪不避,任由少年手掌拍中自己。 “哎哟。” 掌柜口中轻呼,顺势踉跄几步,遥遥欲倒一瞬,却被贵客伸手扶住身形,虽瞧不见贵客面容,但却能看到那双明亮如星的双眸,正不停打量着自己,心中微凛,连忙站稳身形,整了整自己衣衫,面上露出尴尬笑容,自责开口。 “都怪小人,脚下不稳,让贵客担心了。” 顾萧收回手掌,星眸中已显出了然之色,轻声开口:“掌柜不必自责,都怪在下,出手没什么轻重,差点害得掌柜跌了一跤。” 掌柜“惶恐”开口:“不碍...” 话音未落,就见贵客已是抬脚先行入店...只余掌柜立在原地,稍稍愣神,掌柜收敛目中忌惮,便会先前谄媚之姿,快步追入店中。 入店一瞬,却见那贵客丝毫未瞧店中置物架上古物一眼,径直行向后堂而去,掌柜大惊,忙快步上前阻拦开口:“贵客贵客,那是小店后堂。” “瞧我这鲁莽劲,不曾瞧清了这堂中物件,只道这些古物珍贵,应当在这后堂之中...掌柜莫怪。”顾萧笑回道。 掌柜眼中机警一闪,笑回道:“古物虽珍贵,但小店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放在前厅,这后堂杂乱,怕是脏了贵客的眼睛。” 掌柜说完,见这客人已是收住了步势,转回前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即转身,引得两人落座,方从置物架上取来一物,端详片刻,回身送至两人面前,开口介绍。 “两位请过目,这物件乃是前朝宫中...” 顾萧耳中听这那掌柜口中滔滔不绝,眼神不停瞥向后堂之中,适才踏入这通古轩时,就笃定这店绝非寻常商家,虽店中静谧,但这一旁置物架上,店中摆设之上确有武境高手争斗残留气息。 寻常人或许不察,但顾萧入器人境后,感知敏锐,入店一瞬,就已感知,所以才假意不知,径直闯向后堂,想要一窥究竟。 更何况适才店外试探,这掌柜分明就会武艺,却佯装不会,假意欲倒,加上先前的重重疑点,顾萧疑心已满。 此刻微阖双目,暗运内力,将感知提至巅,欲通过内力感知,一查这通古轩中高手所在。 身侧伍长,瞧见贵客闭目,只道是贵客一路疲乏所致,忙抬手止住掌柜,示意掌柜莫要打扰客人小憩。 掌柜见状,当即噤声,点头赔笑,缓缓退至置物架前,将手中古物放回,示意自己去往后堂,得了伍长允准,以眼神示意厅中下人盯住两人,自己则回身掀帘而入。 身后门帘放下一瞬,掌柜面上笑容顿消,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凝重与戒备,公子未归,许长老亦不在通古轩中,厅中那客人一看就是不容易打发的主,只是不知他是何来历。 担心愈盛,掌柜能想到的,便是召集人手,以备这少年随时发难,穿行后堂中的掌柜正想间,忽闻梁上稍有响动,当即准备运内力戒备之时,已有一人从房顶之上跃入。 来人正是先前许长老在城中派出盯梢顾萧的暗哨,自入城来,身着寻常百姓服饰,又隐藏的极好,不曾被顾萧发觉,先前顾萧在巷口看到的那道影子,便是此人。 暗哨一路盯着顾萧几人,直至跟至通古轩所处巷口,方才察觉不对,见那两个军中装束之人入了轩,忙施展轻功跃上房顶,想来通风报信,见了掌柜,忙压低声开口:“掌柜的,适才....” 话才出口,就被掌柜抬手止住,忙闭口噤声,随掌柜快步行至后堂一处僻静房间,掩住房门,急切开口:“掌柜的,那前厅两人,要小心提防,许长老命我在城门处追踪盯梢的,正是那个蒙住面容的客人。” “来者不善呐。” 听了暗哨禀报,掌柜稍有慌乱,呢喃开口,片刻后,镇静下来,吩咐暗哨道:“城中人手可都接到公子之令?” “兄弟们都已准备妥当了,只等公子一声令下。”暗哨低声应道。 “好,你吩咐下去,先遣几人分头行动,去寻公子与许长老,将这人来了通古轩之事相告,我设法稳住此人,再做打算。”掌柜思忖再三,还是弃了召集人手就地擒拿少年的想法,开口让暗哨前去寻公子主持大局。 暗哨沉声应下,快步而去。 掌柜回想这客人口中说是为了采买古物而来,既要稳住此人,等待公子与许长老归来,看来得拿出些好物件... 心神一动,掌柜快步行至房中书架,踮脚伸手,握住书架最高处一小小瓷瓶,用力一拧,面前的书架顿开,暗格初显,趁着窗外射入的些许晨光,映射出珠光宝气,将掌柜那张满是凝重的面庞照亮。 玉璧珍宝、金锭银票,已将暗格撑满,这些足够寻常百姓活上几世的珍宝,掌柜目光未有丝毫停留,心中想着,这些俗物,恐难留住厅前客人。 目光终是留在一柄古色古香的兵刃之上,思索再三,掌柜终是伸手,将那柄兵刃取出... 前厅中微阖双目,看似闭目休憩的少年,唇角已显笑容,只不过面巾遮挡之下,身侧的伍长并未看到,依旧觉得客人在闭目休憩,只得老老实实陪坐身侧。 店中小二目光始终不曾从两人身上移开,即便是为伍长换上热茶,亦不曾懈怠半分,直至听闻后堂之中,响起步履之声,店中小二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位客人久等了。”掌柜手托古物,掀帘而入,开口致歉。 只在掌柜入厅一瞬,本是微阖双目的顾萧,忽觉一股杀意迎面涌来,心神一震,忙抬眸望去,只见掌柜手中托着的乃是柄古朴长剑。 剑未出鞘,杀意早已弥漫,此等兵刃一望便知,乃是无上神兵。 剑长三尺有余,柄上暗纹环绕,乌鞘之上隐有纹饰,确不似那些神兵光彩照人,但却让人一眼难忘。 “好剑。”顾萧被这柄剑牢牢吸引了目光,情不自禁,喃喃开口。 听闻自己尚未介绍,客人就自行开口赞叹,掌柜目中得意一现,心中暗忖,这两人一身甲胄,那些古物自入不得两人的眼,反是这些珍奇兵刃,方能留住二人,虽不见那客人面容,但从自己入厅,那人目光再未移开,就知事成矣。 收敛心思,掌柜快步行至两人身前,将手中古剑托起,略躬身道:“看二位军中装束,我这小店中的坛坛罐罐自是入不了二位军爷法眼...说来也巧,三五月前,小店偶然得了一柄古剑...还请两位过目。” 顾萧眸中星光闪动,古朴长剑的剑长、外观与断月并无多少差异,伸手接过长剑,不料此剑入手极为沉重,差点没拿稳,跌落于地。 忙暗运内力,方才握稳,拿得近了,方才瞧清,适才剑身上的隐隐暗纹,非是剑鞘装饰,而是古朴篆字。 少年定睛细看,不由轻念剑名。 “步光。” 第三百八十三章-婉拒赠剑 “客人好眼力,小店也是偶然所得,本想着寻一良机,将此剑呈于咱雁北的将军,怎奈我门寻常百姓,苦无门路,今日也巧,两位至店,借此良机,将此剑呈于客人。”掌柜面上挂笑,口中满是奉承之言。 顾萧手握步光,心神疾转,自己入雁北城,除了找寻云公子下落,便是要去云来客栈寻到小豆子等人取回随身之物,好为进入慕容谷备下献礼,此时这步光古剑,不正是最佳之物吗? 念至此,顾萧抬眸开口:“掌柜,这剑什么价?” 掌柜见少年已入了套,心中欣喜,忙不迭开口应道:“小人的店主早已有了赠剑心思,只是始终不得门路,今日正是良机,虽不见客人面容,但听声音,就知客人是位少年英雄,俗话说得好,宝剑配英雄,此剑相赠,最为合适。” 顾萧虽早就觉得此店古怪,又在这街口瞧见了盯梢跟踪的人影,此刻更觉蹊跷,自古有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店家赠剑之举,实是难以理解,更何况是这等珍贵古剑。 疑心之下,正犹豫是否要推辞之时,却瞥见这掌柜隐约显出忐忑之色,心思一转,开口试探道:“掌柜,你似有难言之隐,若是为了在下这身甲胄赠剑,大可不必。” 身侧伍长亦开口附和:“说的是,咱齐云可有军律,百姓之物,不可随意掠之,你可别瞧着咱们是雁北军人,就行这等贿赂之事,若是被万...被我家将军知晓,我这项上人头,恐是不保。” “不不不,二位这是哪里话,两位军爷绝无威胁掠取之言,小人也无行贿之意,只是今日见得少年英雄,想起我家主人得此剑时所言,这才有赠剑之举。”掌柜连连摆手,“惶恐不安”。 “不知掌柜,可否为我引荐一番,此剑如此贵重,若不见主人,就带走此剑,实是失礼。”顾萧从掌柜恭维之言中听出了端倪,眼眸微动,开口相问。 听得少年开口相问,正中掌柜下怀,目的正是为了少年对自家主人感兴趣,如此一来,少年便会留在通古轩中,静候公子与许长老归来,到时随便遣一人假扮公子,诱得这少年入了后堂... 心中冷笑,面上却带殷勤笑容:“我家主人,早间已外出了,适才我已经遣人去报我家公子了,想来不用多久,便能回来相见。” 听着掌柜极力挽留之言,顾萧疑心顿满,瞧向掌柜那张殷勤笑脸,眼神稍动,心中主意已定,将手中古剑托还掌柜开口道:“既是主人不在,此剑我无法坦然受之,不如掌柜先行收回此剑,待得禀明你主,再从长计议,我尚有朋友在等着,这便告辞。” 言毕,顾萧已示意身侧伍长,起身欲行。 见少年不肯收剑,且作势要走,掌柜心中顿慌,忙开口挽留道:“客人且慢,想来我家主人已在赶回的路上了,客人只需稍待片刻即可。” 稍作试探,顾萧就试出了这掌柜心思,心中暗忖道:“这掌柜第一次见我,就想留下我,不知是做的什么打算...这铺子处处透着诡异,既然他想留我,不如我占得先机。” 定下心思,顾萧抱拳道:“掌柜厚爱,不过在下确有要事在身...不如这样,咱们约定今日傍晚时分,我再来店中,到时再麻烦掌柜为我引荐一番,如何?” 掌柜听闻少年如此开口,怎会相信,可眼下已别无他法,若再强留,定会引得对方起疑,稍稍思索,躬身行礼道:“好说,好说,客人既有要事,小店怎敢相留...那小人就待主人归来,禀明主人,我们在此店中恭迎大驾。” “好,那就劳烦掌柜了。”少年拱手道别。 掌柜恭送两人离开,直至瞧不见少年背影,面上笑容渐消,转为凝重,向着身后店中微微抬手,已有一人,快步而出,正是适才通古轩后堂中翻身跃下房梁的盯梢之人。 “掌柜的,就这么放他离开了?若是少门主问起...”暗哨似是忧心少主之怒,开口相问。 掌柜此时却胸有成竹:“不放他离开又如何,少主身上的伤就是他所为,若想强留,便是你我二人加上店中众人,亦不是他的对手。” 言毕,望向少年背影,喃喃开口道:“你没瞧见适才他那双眼,看着步光剑,已是挪不开目光了,还记得门主说的话吗,只要人有所图,就会有破绽,只要抓住了破绽,咱就有可乘之机...且让他去,你快快跟上,莫要跟丢了,探明他落脚之处,就算他不来,咱们还可以...上门拜访不是。” 暗哨亦觉掌柜言之有理,当即领命而去... 眼见已经转过街角,随行顾萧身侧的伍长方才凑前开口:“贵客,我可真是佩服你,那剑一看就是宝物,掌柜已言明相赠,你还能抽身离开。” 顾萧笑了笑,并未回应,可心中早已笑不出了,眼下的雁北城虽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这份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且不说这蹊跷的通古轩,便是何季已让自己头疼不已,慕容姑娘已追何季去了不短时辰,不知是否探明返回,还有福氏兄弟、小豆子二人,尚在等着自己,这雁北封城之秘也待解开... “还是先寻到何季下落为重,他出现在此地,那便证明了我先前猜测无错。”顾萧望着雁北街面,心中暗道。 身侧伍长显然也已疲乏,陪着少年已转了不断时辰,眼看日头渐升,已近晌午,于将军交予自己陪同少年在城中落脚之事尚未办完,担心将军怪罪,于是凑上前来开口道:“贵客,今晨已逛了不短时辰了,我家将军交代之事...要不,我先陪着你去北城落下脚来,好回去复命不是?” 伍长之言,正是顾萧所愿,只要于烈的眼线,不再跟着自己,才更易行事,当即开口应道:“如此也好。” 伍长能被于烈所重,也是圆滑之人,于将军虽有让自己盯着少年之意,但这少年始终是贵客,早前自己执意要等他随行之人,已瞧出了他的不满,此时见贵客爽快应下,亦是心喜。 扯动手中缰绳,牵来身后马匹,请贵客上马,自己随之翻身而上,夹动马腹在前引路,望北城而去。 路上本就无甚行人,两人坐下马儿渐快,马蹄翻动影匆匆,已是穿行在雁北街面之上。 却说孙偏将引着江凝雪与烟袋锅两人与杨虎臣才将分别,欲赶往南门去迎顾萧,却在入了主街之时,迎面就望见快马而过,孙偏将未看清马背来人,江凝雪不识福氏兄弟巡守军甲胄,但烟袋锅擅长的便是盯梢追踪,眼神锐利,一眼就瞧见了顾萧那双如星般闪耀双眸。 错身过之一瞬,烟袋锅已开口阻住身前孙偏将与江凝雪二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江姑娘、孙将军,是木兄弟!” 江凝雪立时回首问道:“尺大哥可瞧真切了?” “千真万确,木兄弟那双眼睛,我再熟悉不过,适才马背上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木兄弟。”烟袋锅笃定开口。 望向渐远行去的身影,孙偏将稍作思忖,开口道:“看来是木兄弟得手了,那便不必再去城门,我瞧他们纵马所去,当是北城,哪里客栈云集,想来是木兄弟入城,在寻落脚处,咱们快些追去。” 三人言罢,已然转身,向着北城而去。 天香阁本就是雁北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可自当莫郡城中的莫家在雁北城中开起了云来客栈,天香阁的生意每况愈下,这几日雁北又封了城,断了客源的天香阁更显冷清,若非有先前几个熟客,怕是要断了生计。 掌柜愁眉苦脸待在柜中,拨弄着手中算盘,元日节后,已是入不敷出,烦躁之下,干脆将手中算盘丢于一旁,重重一叹。 店中小二见状,亦不敢上前触这霉头,正想要趁着客人不多,寻一处躲清闲时,却听得门前马蹄声响起,忙快步出店查看。 才出店门,差点被一匹骏马撞翻在地,慌乱之下,仰面倒地,只见马上骑士疾勒缰绳,扬起的马蹄差点踢在小二身上,万幸马上骑士技艺高超,虽驭两马,却是从容,拨转坐下马头,手中同时扯动所牵另一匹骏马缰绳,终是避开了下方小二。 伍长控住坐骑,翻身下马,望向身后才至的贵客,随即向着惊魂未定的小二开口抱拳道:“小二哥,实是抱歉,这街面上无甚行人,这才骑得快了些。” 小二在雁北城中,常年与雁北军士打交道,自是知晓这些雁北军罕有扰民,忙爬起身来,掸去身上积雪淤泥,作揖笑道:“军爷这是哪里话,还好军爷马术高超,这才让小人捡回了一条性命...” 伍长摆摆手,示意小二莫要再说恭维之言,从怀中摸出块散碎银子,丢于小二:“去备下一间上房,剩下的银钱,吃的喝的捡好的上,我家于将军有贵客入城,就住你们天香阁。” 多日未有生意,得此喜讯,小二眉开眼笑,将手中汗巾一甩,向着客栈内高声喏道:“有客到!天字号上房一间...” 伍长随即向着身后才将下马的顾萧抱拳道:“贵客,城中尚有许多军务,我先回禀将军。” 顾萧扯下遮挡风雪的面巾,回礼道:“这一日实是麻烦伍长大人,本想请大人饮几杯薄酒,既有军务在身,在下便不多留,不知大人何时得闲再来,在下定备好酒菜相迎。” 伍长处事圆滑,但心思却不深,全然不曾察觉顾萧言语中试探之意,听到“得闲”二字,重重一叹,随即开口。 “哎,贵客不知,这封城之后,各类杂事,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对了,单将军那,贵客也切莫心急,若是平日,估摸着今日就能见贵客,但我瞧着城中这些杂事,估摸着最快也要明日了,贵客先好生休息,养足了精神。” 顾萧闻言,唇角挂起笑容,再伸手入怀,取出些许银两,塞入伍长怀中道:“那我就在云香阁中恭迎大驾。” 第三百八十四章-误撞伏兵 天字房内,美酒已温,佳肴已全,但桌旁并无少年享用这满桌山珍之影,唯有榻旁丢弃的甲胄与那扇发出“吱呀吱呀”声的木窗。 天香阁内,客人稀少,小二上楼的踏步之声传入天字房中,但房中再无少年身影,几息间,小二已上了二楼,托着装满热水的木盆,立于门前。 “咚咚咚。” “客官,小的来给您送些热水。”小二托住木盆,叩响房门。 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人开门,小二疑道:“奇怪,这才将将上楼没多久...难不成是睡着了?” 言毕,小二已是侧耳贴向房门,想要听听动静,以判断客人是否入睡,可耳廓才及房门一瞬,“呼啦”一声,房门顿开,客人已拉开房门,那双明亮双目正带着些许怒意望向自己。 “客官...莫要误会,小人是来送...热水的,只是敲了门,不见客官应答,担心有甚意外,这才...”担心客人误会,小二磕磕巴巴开口解释,话音未落,手中木盆已被客人接去,塞入手中的却是锭沉甸甸的银块。 “适才困极了,念在你心细,不与你计较,我这一路赶来,实是困顿,记住了,无论何事,莫要再来吵我。”顾萧故意板起面容,冷声吩咐。 得了“甜枣”的小二,此刻又挨了客人一“棒子”,忙不迭将银子塞入怀中,陪上笑脸道:“客人放心,小人保证,绝不对有人再来打扰客人。” 少年闻言,甚是满意,闭上房门插上门栓,方才松了口气,回首望向木窗,还好自己翻出一瞬,耳中听见了小二上楼之声,及时返身回屋,这才避免了小二瞧出端倪。 侧耳听了片刻,感知到那小二已下了楼梯,天香阁内再无甚动静,顾萧终是安下心来,星眸疾转,将自己丢弃在塌旁的甲胄捡起,平放榻上,又扯来些许杂物填入甲胄之中,盖上被褥。 略退几步,远远望去,就见榻上似是身穿甲胄之人在仰面而眠。 略一点头,顾萧自顾开口:“这便像了,即便有人在房外窥视,我也是在房中休憩。” 自顾言毕,侧目看向满桌佳肴,暗自可惜,眼下太多要事,不能一尝这雁北城中珍馐美味。 春风忽起,将适才少年掩上的木窗再度吹开,掠入房内之时,再不见少年身影,只余满桌美味与榻上那盖着被褥的甲胄身影。 脱下笨重甲胄,顾萧只觉浑身轻松,运足内力穿行在雁北城巷中,极为熟络,先前慢于那伍长抵达云香阁,非是顾萧马术不精,而是在纵马而来同时,不停观察道旁各处,以牢记于心。 此刻正依着心中记忆,赶往早间瞧见何季身影之处...转出巷口,顾萧已能遥遥望见鹿茸店铺,但却依旧不见慕容妩的身影。 剑眉立蹙,暗道不好同时,也在心中暗骂自己不够谨慎,与慕容姑娘相识短暂,不够了解她心中所想,不知她是否会依自己想法而行,亦或是她根本没将自己的提醒之言放在心中,如若真的被何季发现,那便糟了。 想至此,顾萧心中更急,为免有人注意自己,缓下脚步,略微低头穿过主街,快步行入僻静巷之中,却没发现远处已有三人盯着自己背影,快步跟来。 虽已晌午,但巷中依旧鲜有行人,顾萧行在巷中,不停审视着巷子两旁,想要找寻到些许线索,可雁北巷中本就纵横交错,宛若迷宫,让顾萧只感回到了何家堡后山的石门八阵中一般。 行了盏茶功夫,一无所获,顾萧不由微叹,自顾低声道:“果不出所料,若我是何季,也会选此处落脚,若是暴露了行踪,只要往这巷中一钻,便是动用雁北官军,待到寻到之时,早已脱身遁去。” 顾萧正想间,忽闻身后些许响动,来人虽是尽力压住步伐,还是被顾萧听到,眼眸稍转,警觉顿生,立时拿定心思,抬步慢行,听得身后脚步亦随行而来,顾萧眸中已显冷意,抬眸望前方不远处一处拐角,有了主意... 转入另一处巷中一瞬,顾萧立时以背抵巷壁静待,听得脚步临近,胸中运足内力,只在脚步声转入巷口一瞬,闪身而出。 剑指直逼领头一人咽喉,只在瞬息就要擒住领头人,却在要得手一瞬,瞧见了领头人身后那双熟悉的双眸。 冷冽却带着些许温度,尤是在望向自己一瞬,冷眸之中显出的些许关切,让顾萧瞬间撤去剑指。 “江姑娘,怎的是你们。”面上显出些许欣喜,顾萧撤招开口。 不待江凝雪开口,在顾萧剑指下逃生的烟袋锅倒先开了口,向着身后的孙偏将笑道:“孙将军,你可认输,我就说嘛,江姑娘或许会认错了别人,但木小哥,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某认输了,本以为木小兄随那伍长去往了北城,怎会这么快就赶回此地,这么看来,还是江姑娘眼神更准。”孙偏将看着烟袋锅自得模样,笑而认输道。 这两人的揶揄打趣,倒让江凝雪面上微红,还好有面巾遮挡,才不至让两人看了笑话,不过此时却不是松懈时分,不曾接下烟袋锅二人话茬,转向木一问道:“你不是去往了北城,为何要折返而来。” 环顾周遭,见四下无人,顾萧面色稍凝,蹙眉开口道:“我发现了何季行踪。” “什么?他果真在雁北城中,这么说来,你的猜测没错?”或许孙偏将不知,但江凝雪与烟袋锅却知晓顾萧为何对何季下落如此伤心,异口同声开口。 顾萧点头道:“我依先前在高登军中与你们商议之计,说服了福氏两位将军助我入城,就在行往北城路上,恰巧看见何季背影,只不过当时有单斌麾下偏将的人紧随我,实无法抽身去追查何季落脚之处,只得拜托慕容姑娘追去,我则与那伍长周旋...当我终是摆脱了伍长纠缠,再赶来时,却不见了慕容姑娘行踪...” 几人闻言,各显思索状,孙偏将先开口道:“此事确是难办,且不说雁北城之大,便是这些纵横交错的巷子,想要寻人,难如登天,若是雁北无事,或许我可调兵,搜寻个十天半月,或有法子,可眼下雁北封城,军例已近...” “我与何季、慕容姑娘都交过手,依你所说,慕容姑娘追入这巷中,并无多时,在我看来,何季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擒下慕容姑娘而不留下任何痕迹,除非...”江凝雪思忖片刻,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江姑娘言下之意,是有高手相助何季。”顾萧接过江凝雪话来。 “不错。”江凝雪若有所思,迎上少年星眸,终是想起了少年向自己提起,他在莫郡中所遇的高手,冷眸微闪,不禁轻呼开口。 “遮面人!”顾萧、江凝雪二人异口同声。 想起遮面人,顾萧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遮面人便是助何季抵雁北城之人,慕容姑娘至此还不曾现身,若真的被何季发现,遮面人若出手,慕容姑娘定然不敌。 “若真是他,此事就难办了,可眼下要如何在这巷中寻到慕容姑娘下落。”顾萧陷入沉思,喃喃自语。 星眸闪动间,瞥见了一旁烟袋锅,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有此追踪盯梢高手在侧,哪里还需要为了寻人发愁。 烟袋锅也瞧见了木兄弟投来的目光,立时会意,苦笑道:“木小兄,我知你心中所想,可追踪术不是仙术,我得有那位姑娘留下的些许物件,或是足迹,方能施展。” 将将有的一丝希望破灭,顾萧微叹,又陷苦思。 “咱们尚有四人,不如分散开来,只要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便能让尺信大哥施展追踪术了不是?”江凝雪瞧着木一蹙眉模样,稍作思忖,为其解忧道。 得了江凝雪提点,顾萧立时恍然,江姑娘之言不错,巷中并无多少行人往来,就算真的是遮面人出手擒人,以慕容姑娘武境,定会留下些许痕迹,想至此,向几人开口道。 “江姑娘说得对,咱们四人分散开来,在巷中找寻打斗痕迹,半个时辰为限,有无线索,咱们都来此会合。” 江凝雪三人应下顾萧之请,当即各自散开,自取找寻线索... 顾萧穿行巷中,仔细瞧着周遭地面,不时抚向巷中墙壁、俯身查看地面积雪淤泥...不知不觉,已近半个时辰。 “虽有杂乱脚印,确并非打斗之痕。”俯身查看,始终不得线索,顾萧再次起身,微微一叹。 盘算着时辰已近,顾萧准备就此返回巷口,于江姑娘几人先行会合,看看他们是否查的些许线索之时,敏锐感知下,听得巷中一处门中,似有争执之声,好奇之下,忙移步前去查探。 才近门旁,听得争执声愈烈,不由微退几步,抬眸望向上方,巷口墙外,乃是三层建筑,二三层尚满是木窗,各以巧绘装点,甚是豪华,与自己所住的云香阁,甚是相像,亦像是城中客栈。 而发出争执声的木门,应是此客栈后巷小门,顾萧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眼下任何一丝可能皆不能放过,当即想要再凑近小门一探其中因何事争执时,却听前方巷口传来急促脚步声。 眸中戒备顿生,回望巷中两侧,皆是墙壁,并无藏身之地,听得脚步声愈发临近,心神微动,踏地而起,跃上墙头,翻身入了前方客栈院中,以手牢牢扣住墙壁之上。 待得顾萧将将藏好身形,只听得脚步声已至墙外,许是因听到了脚步声,院内争执之声也止,而墙外来人在听得四下无声后,低声开口下令。 “将军有令,尔等先各自隐藏,等待军例之日,听摔杯为号,进入云来客栈,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得令!” 顾萧在墙头听得真切,心中已然大惊,要在军例之地,大开杀戒,单斌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心神急转,顾萧的第一反应便是告知杨虎城,设法阻止单斌阴谋,但这些刀斧手就在墙外,一旦出手,必定打草惊蛇,眼下能做的,便是期待这些人赶紧离开。 第三百八十五章-通风报信 正聚精会神听着墙外动静,忽觉身下院墙之内,有人悄悄靠近,顾萧立时暗运真气戒备,听得脚步声靠近自己一瞬,内力由掌心迸发而出,轻拍墙面,施展云纵翻身而下。 人未至,掌先出,蕴着器人境内力的掌立席卷而去,直逼身后脚步声之主人...可当顾萧看清脚步之住,立显惊讶。 只因倒映顾萧眸中的,是个小小孩童身影,一双眸子尤是清澈,此刻正满带欣喜,望向自己。 “木恩...”眸子主人,见了顾萧面容,已是压不住心中欢喜,开口轻呼。 撤掌收招,翻身跃去,只在她开口一瞬,顾萧身影闪动,已至她身旁,担心她开口之声引来墙外杀手关注,在捂住小小孩童嘴儿一瞬,连忙比划着噤声手势。 孩童聪慧,不消顾萧多言,就知其意,忙闭口不言,只是忽闪着一双眼睛,静静瞧着面前恩公那张俊逸面庞。 好在顾萧及时捂住了孩童的嘴巴,墙外众人并未察觉,只是布置完计划后,各自悄然退去。 听得墙外已无动静,顾萧并未放松警惕,而是跃上墙头,向外探头观望,见得确已无人,这才翻身而下,至孩童身旁,尚未开口,孩童却递来询问目光,似在问询墙外之人是否已退去。 “放心,他们都走了。”顾萧向着孩童轻声开口。 重见恩公的小豆子满心欢喜,适才的的争执之声正是来自于她和司卫小六,外人听来是争执,实则是两人听了顾萧的话,入城等候,可等了许久,依旧未有顾萧的任何消息,小豆子不愿再等,便想央求小六,设法带她出城。 小六深知恩公武艺、智谋皆是上乘,担心自己与小豆子一旦出城,反给恩公平添累赘,故而劝说,但有了恩公莫郡被擒一事,加上在城中等了多时,孩童心性起了,执意要往,这才闹着小六要出城。 此番见了顾萧安然无恙,小豆子悬了多时的心,终是落下,泪水已现眼眶中:“恩公,你总算来了...墙外那些人...” 顾萧心中记挂着找寻何季下落一事,来不及与小豆子解释当中缘由,一把抱起小豆子,带着小六去往一旁,低声开口道:“这当中太过复杂,来不及皆是许多,你带着小豆子速速离开云来客栈...先去云香阁落脚。” “可...这云来客栈是莫家产业,我们为何要舍近求远,去云香阁?”小六不解问道,小六与小豆子并无内力傍身,适才墙外人的对话,两人不曾听清,这才疑惑开口。 顾萧不想两人牵扯进这等天大阴谋之中,更不想两人因此无辜丧命,心神稍动,当即开口:“我在云香阁中,开好了上房,所以想...” “小豆子知道了,恩公是想我与六哥哥住的近些,恩公大可搬至云来客栈,这里是莫家产业,吃住比起云香阁,好上不少,况且恩公又是我莫郡恩人...”小豆子不明所以,反倒开口相邀顾萧入云来客栈。 倒是司卫小六,瞧见了恩公眼中忧心,虽不知何事,但经过莫郡之事,已对顾萧深信不移,当即向顾萧怀中小豆子开口道:“恩公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听恩公的话,反正你我二人住在哪儿,都一样。” 小豆子稍作思索,望向恩公与小六子二人,当即开口道:“那就听恩公的...对了,恩公留在莫郡中的随身之物,此刻就在我与六哥哥房中,我去取来。” 言毕,挣扎着从顾萧怀中一跃而下,就要反身如云来客栈去取,倒是顾萧心中想着适才巷外杀手言及军例之日伏杀一事,心中已有了打算,正好借此机会先查探了解一番云来客栈,方便当日行事。 念至此,顾萧出言阻住小豆子道:“且慢,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小豆子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在前引路,从后堂入了云来客栈。 进入客栈,顾萧才知为何先前小豆子口中言及云来客栈相较云香阁,吃住都要更好些,莫说客栈之中装点奢华,便是服侍之人,皆身着锦服,说是客栈,却更像古人诗词中的梦幻之所一般。 眼下雁北虽已封城,且又得了单斌之令,包下云来客栈以行雁北军例,店中并无客人,可这些店中人依旧往来穿行,忙碌不止。 小豆子熟知顾萧心性,引着顾萧避开众人,低声解释道:“恩公,莫大叔这云来客栈,却对客人之请甚是重视,即便眼下封城,许多大户人家虽不出门,却遣闲汉前来索唤,这不,客栈之中忙的不可开交,更何况还有单将军包下客栈要行军例,所以才会如此繁忙。” 顾萧目光扫过忙碌身影,实则却将云来客栈内每一处都牢记在心,尤是将正忙碌的前庭布置一一记下。 随小豆子上了三楼,至一处最是静谧厢房,小豆子推开房门,引顾萧入内,就忙不迭钻入房中,打开榻旁木柜,回首向顾萧笑道。 “恩公放心,你的随身之物,都在此了,我瞧着有许多贵重之物,担心旁人见了会生歹心,皆是我自己动手,清洗叠放,绝不会有第二人见到。” 顾萧闭好房门,见小豆子如此细心,心中感激,抚了抚小豆子微微发寒的面庞,满是歉意开口:“劳烦你了。” 感受着恩公手掌温度,小豆子抬起小脸,眸中显出些许怒意,嘟起嘴来认真说道:“比起恩公救下小豆子,救下全莫郡的性命,何来劳烦一说,若恩公再说这样见外的话,就是瞧不起咱莫郡中人。” 显然没料到小豆子会如此认真,顾萧挂起笑容,挠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听到顾萧如此回答,小豆子才重现笑容,拉起顾萧手俯身查看柜中物件。 望着熟悉的断月剑匣,顾萧伸手轻抚,喃喃开口:“老朋友,几日不见了。” 目光微移,剑匣之上,挂着个小小包裹,翻天麒麟印、金牌令箭、英离帖...甚至还有当日柳庄中伪装泉拓光时从胡管事那夺来的银票,分文不少,皆静静躺在包裹之中。 便是自己那身青衫,亦被清洗干净,整齐的叠放一旁,先前在凹谷、莫郡之中破损之处也贴心缝好...心中暖意盎然,再抚了抚小豆子脑袋,忧心开口:“切记,等会儿我离开后,你就与小六兄去天香阁,不见我,莫要出门。” 虽不明其中厉害,但瞧着恩公认真模样,小豆子懂事道:“恩公放心,我与小六哥哥这就动身,不见恩公,绝不出天香阁的门。” 放下心来,顾萧取来青衫换上,将随身之物揣进怀中,背起断月剑匣,欲赶往先前巷口,与江姑娘等人会合。 行至窗边,正要一跃而下,却听云来客栈中,响起怒斥之声:“奢靡成风,成何体统,单斌倒是大胆,若是万将军还在,定不饶他。” 这声音顾萧却是耳熟,早间才分别不久,却不想在云来客栈又遇,闭上窗户反身行至门边,瞧瞧打开门缝,向下望去。 前庭之中,两位将军面相相近,身披甲胄,虎背熊腰,当前一将,短髯豹目,正立于前庭之中,怒斥身后士卒,一将长髯,面色从容,蹙眉闭口不言,似在沉思。 “福将军。”顾萧低声开口,眸中显出几分欣喜,眼下本想着要与江姑娘等人会合,将云来客栈外埋伏杀手一事告知孙偏将,让他设法阻止这场暗杀,既是见到福氏兄弟,以福瑞智谋,想来会有解决之法。 可望向福氏兄弟身后紧随的一众士卒,一眼便知,这些人定是那单斌遣来看守两人,眼下想见两人,却是困难。 思忖再三,顾萧望向小豆子,似有了主意,当即唤来小豆子,低声嘱咐几句,随即闭合房门,再不多待,从三楼窗户一跃而出,向着巷口会合之地而去... 小豆子得了顾萧口信,大大眼眸微转,拿定主意,溜出房门,蹑手蹑脚从步梯之上缓缓行下,行至尚有三四阶时,故意脚下一滑,从阶上滚落摔下。 这一动静,不仅引得云来客栈众人回首相望,更引起前庭之中诸多雁北军士警觉。 “锵——锵锵——” 十余柄军刀瞬间出鞘,适才被福康训斥的领头校尉竖眉喝道:“什么人!” 言出一瞬,早有雁北军士卒快步前来查探,见是一小小女娃抱着脚踝痛苦呻吟,这才消了戒心,收刀入鞘,回首向校尉禀道:“大人放心,只是个女娃娃,从阶上跌下。” 校尉却不放心,本想动身查探,但想起单将军军令,收住步伐,开口令道:“带来我看!” 前来查探的两个士卒闻令而动,抱起地上哭出豆大泪珠的小豆子,快步行至前庭。 见女娃娃哭的凄惨,校尉亦动了恻隐之心,示意身后众士卒收起兵刃,抬步上前,安慰道:“小娃娃,脚踝无事吧,要不让几位哥哥带你去买些玩物,好不好?” 岂料这等柔和语气,却让女娃哭的更惨,引得满客栈中人瞩目来看,如此一来,倒让校尉顿陷尴尬,他身后众士卒也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福氏兄弟,虽是带兵严厉,可两人皆未成家,瞧见女娃哭的惨,亦是心生怜惜,福瑞还未开口,火爆福康已压不住火来,向着校尉喝道:“你那面相,莫说这小小女娃,便是个大人,也要被你吓住,快滚开,还不去城中请大夫。” 被福康一顿训斥,校尉讪讪而退,转身命人去请城中大夫前来相见,福康见状,随即敛去怒容,微抬步伐,向着女娃行去。 校尉讪讪而退,撇撇嘴,低声嘀咕道:“还说我,你那面向却也好不到哪去。” 话音刚落,却见神奇一幕,明明士卒眼中,不苟言笑的福康将军,近前一瞬,女娃哭声立止,这让众将不禁挠头,也让福康心中自得不已。 福瑞更是难得显出笑意,向着福康开口:“兄长,我瞧这女娃倒是与你有缘,不妨收下作义女,也是不错。” 福康得意大笑,向着适才校尉喝道:“瞧见没,老子这才是得娃娃心之人,都给老子学着点,回去之后,也告诉告诉你家单将军。” 言毕,回身呵斥抱着女娃的士卒道:“快快快,让我来教教你们,如何哄娃娃开心。” 两个士卒虽不是福氏兄弟麾下,可官阶却在,这等小事,不敢违逆,只得将怀中女娃小心递于福康。 “都躲远着点,莫要再吓到她!”接过女娃,福康向着身侧几个士卒怒斥,待众将士稍退几步,方才回首望向女娃,仔细一瞧,却是眼熟,只是不知,在哪曾见过,正欲好好思量一番时,却被女娃搂住了脖子。 福氏兄弟,带了一辈子兵,所见之人,皆是粗糙军汉,被女娃娃这么一楼,唤起了福康心底柔软,当即敛去心思,开口哄道:“好娃娃,莫要怕,有你福伯伯在,没人敢欺负你...” 福康口中哄着女娃,正欲继续开口,耳旁却响起稚嫩之声。 “将军大人,我脚踝无碍,乃是装的,有人让我帮忙传口信与大人,‘单斌欲反,客栈内外,皆有杀手,城门约定,定不爽约,今夜子时,前来相见。’” 第三百八十七章-风巾一角 小豆子听得二叔说起木恩公外貌,心中更是惊讶,更何况恩公曾被囚于高登巡守军中,顿时戒备在心,心中暗下决心,便是这两个将军用收义女之举,也绝不能将恩公行踪说出。 孩童虽是聪慧,可眼眸中的戒备、担忧却逃不过福瑞的双眼,心思稍动,就已知自己这侄女儿对自己兄弟二人仍有戒心,当即明了她与少年之间早就相识,不然不会听到兄长说起少年外貌,面色顿转。 “大侄女,我与你阿爹,知道你早认识那少年,我们不是高登那种混账草包,更不是置百姓性命不顾之将,不知那少年是否告诉了你,是我与兄长二人助他入城的。”福瑞不待小豆子开口,主动开口,解释自己兄弟并没有为难少年之意。 见女娃娃似还不信,福康接过兄弟话来,继续开口:“大侄女,你想想,若我二人想要为难他,他又怎会让你传下‘城门约定不爽约之言’?” 恩公走得急,并未明言,但他口信中的意思却如福氏而将所言,自己关心则乱,并未想得许多,此番在义父、二叔解释下,稍一思索,小豆子恍然大悟,冲福氏兄弟开口。 “这么说来...恩公是与...早有约定。” 望着小豆子才将反应过来,福氏兄弟哈哈大笑,福康捏了捏闺女面庞,当即开口,将少年是如何在雁北城外潜入自己兄弟二人军中,又将他如何劝说两人,假意挟持之事如实相告。 听得恩公潜入巡守军时,小豆子一双清澈大眼瞪得溜圆,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又听到他潜入主将营帐,挟住义父、二叔两人,不禁咧嘴大笑,倒让福氏兄弟二人略显尴尬,毕竟作为两路巡守军的主将,被人擒住,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行了,义父与二叔两人连这等丢尽颜面之事都如实相告了,你还有何担忧?可以将那少年之事告知我二人了吧?”虽说福瑞心中已信任了少年,但还是想要旁敲侧击再打探一番。 尽管小豆子比起寻常孩童懂事的早,也更聪慧,可她面对的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此时也终是对面前的福氏二将稍稍放低了戒心,将少年如何在莫郡之中击退匪贼,在莫郡后山之中救下莫郡百姓之事如实相告。 而后说起了他雪夜追贼,而后被高登以百姓为质擒拿之事也清楚述说于福氏兄弟。 听得小豆子说起少年为百姓所行之善事,福氏二将亦微微额首,而后听到高登设计擒拿于他,福康再忍不住心中怒意,拍案而起,怒道。 “岂有此理,身为巡守将军,且不说以怨报德这等卑劣行径,便是以百姓为质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那混账也敢犯下,我看他是不想要他那颗肥硕的脑袋了,若是万将军还在...” 许是想起万钧在雁北时,时常教导自己,要戒急用忍,雷霆一怒后,终是忍住心中怒火,微微一叹。 身侧福瑞,瞧见兄长一怒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心中甚是欣慰,暗道兄长终是没忘记万将军之教导,随即开口问小豆子道:“大侄女,依你所言,那少年人,是为了救那什么云公子才入雁北城?” “不错,听恩公说,云公子是为雁北造福的好官儿,所以恩公才会不辞辛劳,要设法救他。”小豆子望着福康,认真答道。 “云公子...兄长,你可曾再在雁北,甚至咱齐云北境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福瑞沉思片刻,转头向兄长问道。 福康抚须摇头,蹙眉答道:“在这北境官场,你可比我圆滑得多,若是连你都不曾听闻此号人物,我又如何识得。” 闻言再陷思索,福瑞眉头紧锁,呢喃自语:“那就奇怪了,若是为民的北境好官,自然有所耳闻,却怎的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云公子名号?” 呢喃自语,眼神闪烁,福瑞思前想后,忽地想起了什么,忙开口问小豆子道:“大侄女,二叔问你,适才你曾提起过,在莫郡中时,你那恩公,曾被高登算计过。” “是呀,不仅是算计,还有个帮凶,明明恩公是救了他,他却出手偷袭,实在可恶。”小豆子想起当日自己与六哥哥所见,不禁愤恨道。 “那出手偷袭之人,是什么模样,可还记得?”福瑞似是抓住了什么线索般,继续追问。 小豆子侧首思索片刻,终是想起入雁北城时,曾听到守城士卒议论过此人,忙开口说与福瑞。 “远远地,瞧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使的是双掌功夫,偷袭恩公用的也是掌...对了,先前在雁北城外,入城之时,曾听守城的大人议论,说他叫...什么严统领。” 此言一出,福康、福瑞二人同时起身,面色凝重,同时开口。 “严青川!” 严青川是何人,自不用多说,福氏兄弟心中明了,他出现在雁北,那云公子的身份,便已明了,福瑞面色铁青,已然说不出话来,福康更是眉头紧锁,抚须不语。 小豆子见状,忙上前开口:“义父、二叔,你们知道那偷袭恩公的坏人,是何来历?” 福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言明严青川之身份与自己这义女,倒是福康眼眸微动,上前抚小豆子面庞开口道:“好孩子,适才不是说为义父、二叔斟茶来着,去吧,正好二叔一路入城,口渴难耐。” 小豆子知是二叔有话要与义父说,更知便是自己赖在此处,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便依礼节微微一拂,快步退去斟茶。 见小豆子离开,福瑞掩上房门,才幽幽向兄长开口道:“严青川可是严若海独子,圣上面前的红人,他在雁北,又在高登军中,且咱们又从未在雁北听说过那云公子名号,这公子是何人,我想兄长心中已有了计较。” 福康抚须眯眼,迎上兄弟目光,轻声开口:“云公子,齐云之云,文韬武略。” “韬乃卓尔不凡,万里挑一,如漫天云彩,超凡出众...兄长,雁北之事,看来不小。”福瑞显然已洞悉齐韬身份,面色凝重缓缓开口。 福康沉思,似话中有话:“就连你我兄弟,皆不知他来了雁北...” “高登却知...”福康接过话来。 “云公子失踪了,如何是好?”福瑞想来沉稳目光已显出一丝慌乱。 福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依着我那闺女所言,少年已去追查,看来他尚在雁北城中。” 听闻兄长之言,福瑞心中慌乱稍去,喃喃道:“不错,他尚在城中,便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设法引军入城,不仅是为那少年口信中单斌欲反,更要找到云公子下落。” 此刻福康反倒更为冷静从容,听得福瑞之言,规劝开口。 “不可冲动,且不论那少年之言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眼下雁北城已封,挟公子之人,也逃不出雁北,你我此时动兵,依你我兄弟与万将军关系之密,只会落人口实,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在福康劝说之下,福瑞终是冷静些许,问策兄长道:“那依照兄长之见,咱们眼下,却要如何行事?” 福康抚须思索片刻道:“等。” 这一字似是点醒了福瑞,兄长所言不错,若少年所言是真,那就要等导单斌露出马脚,方能号令雁北城中士卒倒戈,要等到少年子时相见,方知他是否能拿出万将军信物,到时再发难不迟。 想至此,福瑞不由喃喃开口:“兄长所言极是,唯有等...才是上策。” “蹬蹬蹬——”上楼声已然响起,打破了房中安静。 “吱呀——”房门推开一道缝,小豆子手托茶盏,钻入房中,向着福氏兄弟笑道:“义父、二叔,茶来了。” —— 顾萧避开先前来时路,以免被那些杀手发现,行不多时,已至先前几人商议好的会合之地,远远就瞧见江姑娘三人早已候在巷中。 几人见得青衫身影,闪动片刻,落于身旁,不由好奇,烟袋锅抢先开口,打趣道:“木兄弟,你这追查之下,一身行头倒先追回来了。” 顾萧却没心思与烟袋锅打趣,只是将自己巧遇小豆子之事说与二人,而后开口问道:“诸位,怎样,可曾探得什么线索。” 孙偏将轻轻摇头,不过却转向烟袋锅,冲顾萧开口道:“我与江姑娘不曾探得,但尺兄弟,却有线索。” 烟袋锅亦明顾萧心中急切,收敛先前打趣之色,从腰间摸出个物件,递至少年问道:“我这一路探去,无论是路边脚印还有墙角痕迹,没什么异常,只是我在返回之际,瞧见了一物,甚是蹊跷,便想着带回来让你瞧上一瞧。”. 烟袋锅说着,已是摊开掌心,现出手中物件,顾萧低头望去,只见躺在烟袋锅掌心中的,似是块琐碎细布,粗略望去,甚是普通,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但细细看来,确实极为眼熟。 思忖片刻,终是想起什么,顾萧忙从怀中取出一物,稍稍比对,发现自己手中之物与这碎布,颜色一致,料子亦相同,眸中顿显恍然。 原来这碎布块,乃是他与慕容妩二人扮作福氏兄弟麾下巡守军士卒时,用于遮挡风雪的蒙面风巾,现在烟袋锅掌心的正是这风巾一角。 “看来慕容姑娘被发现了,不仅如此,可能还被擒了,这才设法留下线索,让我能有法子追踪。”顾萧心中默念,定下心思,抬眸向烟袋锅开口。 “尺信大哥,这碎布块是在何处发现的?” 烟袋锅闻言,冲着适才来路指道:“距咱们这不远,那里倒也有几处人家,只不过都闭着门,我想着你说的话,担心妄自查探,会打草惊蛇,故而不曾一一探查,先回此地与你们会合,再从长计议。” “尺大哥前方引路,咱们不能再耽搁时辰了。”顾萧暗赞烟袋锅处事妥当,当即开口。 第三百八十九章-遵循己心 顾萧并未开口,但从他眸子中凝重,便能看出少年心境。 确如眸中凝重犹豫,顾萧心中摇摆不决,眼下想要继续去追查何季下落,但眼下却有更为重要之事...雁北大营的各位将军既已入城,那便预示着埋伏在云来客栈外的杀手可能会随时动手。 比起云公子一人,在顾萧心中,雁北大营的诸位将军同样重要,他们手中可掌握着雁北城外的十万雁北军,一旦有失,雁北各军则失了主将,万一北晋乘虚而入,受苦的不仅是百姓,雁北一失,齐云则门户大开。 顾萧不知云公子身份,此时在心中权衡的,是眼下自己分身乏术,如果自己去追寻何季下落,那云来客栈处,就只能拜托孙将军设法去通知雁北诸将早做提防,但这些将军能否挡的住云来客栈外的杀手... 江凝雪在旁将少年犹豫看在眼中,稍一思索,就知少年心中所念,不待少年开口,已开口替顾萧解忧:“不如让我与尺信大哥,去追寻何季下落,你先去完成心中忧虑之事,若探得消息,我与尺大哥再设法通知你。” “不可,那遮面人武境奇高,若是江姑娘与尺大哥再有失,却叫我如何是好...” 顾萧不是没想到这分头行动的法子,可何季早已不是何家堡中那个冲动行事之徒,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遮面人相助,正是自己的疏忽,已陷了慕容姑娘,此番若是江凝雪与烟袋锅再有差池... 在顾萧内心深处,一直将霖儿与李叔等人失踪之责归咎自己身上,江凝雪的话让一向果决的少年有了一丝犹豫。 少年瞻前顾后,但话中关心之意却被江凝雪听出,低头浅笑虽被面巾所遮,却是让周身寒意稍退,深知少年心有大义...此番他心中犹豫忧心的,正是自己的安危。 想至此,柔声开口道:“这世间,或有许多事需要抉择,瞻前顾后,会错失良机,你...遵循本心就好。” 巷中忽有春风拂过,似得了江凝雪柔声之助,钻入少年心中,吹散犹豫,随即侧目,迎上女子那双眸子,此刻眸中并无初见之寒意,似如春风拂动下的平静湖面,让人心境平和。 忽想起儿时,师父与自己说起江湖传闻时,言及一位隐世高人曾言:“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遵循己心...”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少年紧锁的眉终是展开,笑意浮现嘴角,唇旁酒靥深陷,呢喃数次,心意渐定,抬眸开口:“就依江姑娘之法,咱们分头而行...孙将军,你能否设法去通知那些将军,早做提防,江姑娘可与尺信大哥,循线索继续去追查何季行踪,傍晚时分咱们云香阁会合。” 孙偏将依计动身,江凝雪虽只与少年短暂相聚,心中不舍,但为他心中大义,亦愿相助,当即转身欲行一瞬,听得身后传来叮嘱之声:“切莫留心那遮面人,莫要与之缠斗。” 亦遮面,未回眸,浅笑暖意生。 少年目送江凝雪等人背影渐消巷中,目光转向云来客栈方向,又想起那神秘兮兮的通古轩,抬首望天,默算时辰,轻声自语道:“倒想瞧瞧,这雁北城中的水,是有多深。” 言出一瞬,少年身影骤消,待得春风再入巷时,已不见了少年身影...片刻后,直至巷中再无动静,与这空当民宅相邻之宅院大门,忽开细微门缝,阴骘目光从中直射而出,瞧向顾萧几人远离之处。 第三百九十章-密函传信 雁北城中春风也拂不去单府门前士卒手中兵刃的杀意,百余精兵,皆着重甲,神情肃穆,即便春风卷积而起的些许杂尘,吹至这些士卒面庞,他们依旧保持着凝立之姿,一动不动。 瞧着这些精兵,单斌心中稍安,这百余人乃是自己精挑细选,悉心培养多年,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士卒,甚至是自己一声令下,可随时为自己献出性命。 “可曾探得,晋军距雁北城还有多远路程?”想起晋使说起晋之铁骑已然开拔,单斌眸中担忧稍去,转头问起自己这群亲兵统领校尉。 “本十日路程,探马却报,晋之铁骑已全速进军,估摸着三日,便能侵我国境。”亲兵开口,全无一丝感情,天下闻名、令人胆寒的铁骑,在这校尉眼中,丝毫无惧。 单斌不曾开口,稍稍点头,示意校尉跟上自己,转身向府内行去,府中并无甚下人,亦或是在单斌授意之下早已退出府去。 穿过层层连廊,直至书房,单斌示意亲兵校尉随自己而入,闭了房门。 校尉不知自家将军用意,但却依旧面色沉稳,不见丝毫慌乱,因为不怕,所以不乱,在他眼中,单将军即便是命他即刻抽刀自刎,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单斌将校尉神色都看在眼中,眼眸稍动,将话题转向晋使:“他去了多久了?” “已有大半时辰,已遵将军之令,属下未遣任何人盯梢跟踪。”校尉依旧语气平静,如实而报。 单斌闻言赞道:“做得好,晋使谨慎,加之又是武学高手,丁点动静,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末将不知其他,只知遵将军之令罢了,将军称赞,属下这些人,也万万担不起的。”校尉出言,平淡至极,宠辱不惊。 单斌瞧向跟随自己多年的校尉,满目赞赏,又想起这多年来他替自己挡下的刀、挨过的苦,长叹一声,犹豫开口:“你和你手下的百十兄弟...” “将军!我们这群兄弟的命是将军给的,将军想做什么,旁人或许不知,但咱们这群兄弟,已然猜出一二,但兄弟们皆无怨言,愿从将军...”校尉语气平淡,眼神坚毅。 听闻校尉之言,单斌心中并不惊讶,这班兄弟跟随自己多年,这晋使自入雁北以来,时时在府中,这班兄弟又是心腹,只要不傻,早就应当猜出。 抬眸之时,单斌目中杀意微现,打量着校尉,眼神不定。 校尉久经沙场,又跟了单斌多年,自家将军目中杀意,又怎会瞧不出,不过校尉目光不移,依旧保持先前的沉稳之姿,跨刀静待。 书房之中,甚至安静,便是一根针掉落地面,都可听得清清楚楚,校尉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将军身上那股杀意流转,可过了盏茶功夫,杀意顿消,将军之声,再无先前的意气风发,而是显得有些颓然。. “且去吧,对了...那些刀斧手,你要遣人牢牢盯着,他们不像你手下兄弟...我担心他们处事毛躁,那些雁北大营的将军,皆是老将,一旦被看出了端倪,事情败露,怕是要坏事。” 校尉单膝跪接军令,但心中甚是忧心自家将军,抬眸一瞬,却见将军已然起身,从怀中取出封密函递将而来,将令再出:“你遣一得力之人,去趟药坊,务必将此函交予亲手交予高将军,记住了,如非高登本人,不可将此函交予任何人。” “得令!” 校尉起身,领命而去,开门一瞬,恰有日光映入书房,正照耀在单斌身上,似将这位雁北指挥使背影照亮。 感受着身后暖意,单斌心中重担稍缓,望着窗外南方呢喃开口:“棋局正酣,快要见分晓了。” 正呢喃间,忽闻号角之声由北传来,不多时号角声又转节奏变化,单斌目光透出些许凝重,自言开口:“终是入城了。” 开口之际,书房之外有府中下人通传,言偏将于烈求见,单斌收回思绪,稍作沉思,便下令通传。 于烈得令而入,满面喜色:“单将军,天大的好消息...” —— 同样望天自言的,还有此时通古轩中晋使,本打算在行事前,在单斌府中一直监视的晋使,却得了王恒亲自来访,言及少年入城行踪,又至通古轩中之事,心思急转之下,顿觉此中之事,并不简单。 权衡之下,还是决定暂弃监视单斌之举,与王恒同归通古轩,想会一会王恒口中,坏了金刀门雁北之计的少年,若真如王恒许漠所言,察觉这少年对雁北之事有威胁,定不能让他出了通古轩。 岂料赶到之后,却听掌柜说起步光古剑相赠,皆没留下少年,王恒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惩戒掌柜,却被晋使出手拦下,反倒赞掌柜没有打草惊蛇。 王恒与晋使同返通古轩的路上,已从晋使口中得知雁北之事,已在掌控,眼下要做的,便是稳住大局,辅助单斌完成对这些雁北将军的袭杀任务,故而被晋使拦下,王恒也并未动怒,而是不安恭敬问计。 “大人,到底能不能相信单斌,据说抄没万钧府邸,亦是这单斌亲自引军所为,这么说来,这单斌应是得了齐云皇帝的旨意,此等将领,又怎会轻易...” 王恒言下之意已明,在他心中一直不曾对单斌放下戒心,但望向晋使面色,随着自己开口,愈发凝重,声至尾时,已渐不可闻。 晋使脑中疾转,王恒之言非是杞人忧天,单斌投诚之举,实是过于顺利,先是高登倒戈,再有陈默扮作高登亲兵入城,眼下又有那少年入通古轩来探,他们当中是否有关联,难道仅是巧合? “不对,绝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那少年在高登军中差点要了王恒性命,却又在这紧要关头入了雁北城,还一路到了通古轩,看来得有所提防才是...” 晋使稍作思忖,向着身旁王恒开口道:“计划要变上一变,后日,就是军例之日,你召集人手,在城中埋伏,以我响箭为号,无需去管云来客栈,只要在城中四处放火引得骚动即可。” “云来客栈,却要如何?”王恒追问。 “那些将军,虽都会些武艺,却无人是我敌手,一旦发现事有蹊跷,我即刻遁去,他们拦不住我...至于陈默,最好他能追得上我,十八年前的仇正好一并报了。”晋使眸显寒意,冷笑开口。 又想起少年傍晚之约,随即吩咐道:“还请公子唤来许长老,埋伏后院之中,今晚正好先会会这少年。” 王恒眸中冷意渐渐盛,当日那一掌差点要了自己性命,想至此,不由恨恨道:“如此甚好,正好可报当日一掌之仇。” ...... 日光轮转,转眼已至晡时,街上依旧鲜有行人,若是平日,封城之下,无甚客人,药坊掌柜早已泡上热茶,在门前享受这难得的午后阳光。 可今日这药坊之中却是忙得不可开交,高登那位爷,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当年他把雁北城搅得天翻地覆,若非万将军出面,只怕这位草包要将雁北城彻底搅乱才肯罢休。 此番他带着重伤之将,再回雁北,直冲自己的药坊,开口就要珍贵雪参,尽管掌柜不想将如此珍贵药材交予这草包,但瞧向奄奄一息的将军,抱着治病救人之心,还是忍痛将药材取出,交予士卒请来的大夫。 随着续命之药熬成汤汁,灌入面色已然发青的徐安口中,片刻后,他面上徐徐升起些许血色,本已陷入昏迷的他终有了转醒迹象。 一直守候在旁,帮着老陈包扎伤口的高登见状,终是长舒了口气,向着长须老医者问道:“大夫,怎样,我这兄弟...” “将军放心,徐将军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老医者捋须开口,从徐安手腕收回手来,恭敬回道。 “只不过什么?别磨磨蹭蹭的。”高登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将军莫慌,老夫是说,徐将军终归是失血过多,最好就莫要再行行伍,马上颠簸。”老医者见高登眉毛倒竖,忙开口解释。 听得此言,高登终是放下心来,手中包扎之势为止,却听得身旁发出惨呼,侧目去看,才发现是自己无意之下,手上稍重,引得老陈惨呼不止。 许是因徐安伤势压抑太久,心神放松之下,高登不仅毫无愧疚,反倒是打趣起老陈:“怎么说也是我巡守军中硬汉,此番却如女儿家一般苦寒叫疼,成何体统。” “高将军可说得轻巧,你且试试这匕首贯穿肩胛,再如此使力,疼是不疼。”老陈瞧见呼吸渐已平稳的徐安,也放下心来,面对高登打趣,亦没甚好气回道。 二人说完,相视一眼,皆放声大笑,医者见状,亦起身自去开得药方,交予高登两人,叮嘱切记要谨遵医嘱,为徐安按时服药,方能日渐好转。高登二人哪敢懈怠,忙恭敬接下药方。 送走老医者,徐安性命已保下,高登想起雁北城中之事,面上喜色顿消,转向老陈开口道:“单斌要如何处置。” “吕残现身雁北,正如十八年前一般,定是冲着我雁北城而来,此时万将军不在,雁北大营已群龙无首,眼下正是空虚之时...不如军例之日,当着雁北诸将的面,当场揭穿晋使身份,到时自然真相大白。”老陈献策道。 高登闻言,轻摇头道:“没有证据,你又是我军中之人,即便当众揭穿,也不会有人相信。” 老陈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眼睁睁瞧着雁北这些将军...” 正急切开口,却透过窗,望见不远处一人快步往药坊而来,封城之下本无甚客人,初春天气尚寒,此人面上已隐显汗珠,老陈目光锐利,一眼就瞧出此人脚下功夫绝非寻常百姓,当即向身侧高登使了使眼色。 高登立时会意,两人忙轻掩药坊内堂窗户,留下缝隙,以观察此人动向。 来人抬步入了药坊,环顾一圈,并未寻得那肥硕身影,倒是守在药坊内的高登麾下亲兵发现此人并不似寻常求医之人,当即围拢上前询问。 来人瞧见药坊之中除却高登亲兵,再无他人,亦不避讳,向着领头亲兵校尉低声数言。 隐与药坊内堂中的高登见自己麾下亲兵校尉听得眉头紧锁,便知事不简单,于是向着侧目望向自己内堂的亲兵稍稍点头,示意将人带入内堂... 第三百九十一章-单府之邀 顾萧并未急于赶往云来客栈,既然雁北城中诸事皆出于指挥将军单斌,不如先探一探将军府,或有所得。 适才孙偏将离开之时,已将单府所在相告,顾萧不愿多等,往单府而去,才至街口,就望见匆匆兵戈,忙藏身道旁,掩住身形,探头望去。 已能隐隐瞧见单府大门,但这满街戴甲之士,却让顾萧犯了难,抬头望天,晌午才过,日光仍盛,光天化日,想要潜入将军府邸,实是困难。 但想要入单府查探,定要绕过这些甲士,顾萧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单府大门行出一人,远远望去虽瞧不清面容,但那身甲胄,顾萧却极为眼熟。 “于烈?”顾萧自顾开口。 只见这位单斌麾下偏将满面春风,出了单府大门,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冲顾萧隐匿身形的街口而来。 忙闪身躲入巷中,只见于烈快马疾驰而过,向着北城方向而去,少年眸中星光一闪,立时反应过来于烈要去何处。 “遭了,他去的是云香阁,是寻我而去了。”顾萧心中直呼糟糕,此时云香阁楼天字号房中,只有那身甲胄静静躺在榻上,若于烈先至... 不做犹豫,顾萧暂弃一探单将军府之想法,身影悄然退去,至那些士卒瞧不见自己身影之时,运足内力一跃上了一旁屋顶,凭记忆中云香阁大致方位跃去。 虽是轻功而行,可顾萧却还担心会有城中守卫的雁北兵卒发现自己,每每跃起,都带着万分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实是顾萧多虑,封城之下,城中士卒皆在南北城门,一来防范南门之外的高登并福家兄弟之巡守军,二则提防着北归的雁北大军,城中并无多少守卫巡视军卒。 青衫跃动,过不多时,眼见云香阁就在街对面,顾萧心中暗松了口气,从屋顶翻身而下,正想要穿过主街,去往云香阁后巷之际,却听街面传来急促马蹄之声,侧目望去,正是于烈驾马飞奔而来。 此时穿行,定会被于烈瞧见,他在城门外曾见过自己容貌,虽说自己换了身衣衫,于烈并不识得,但顾萧不想冒险。 于烈遣那伍长送自己至云香阁楼已有监视之意,想来那伍长已将慕容姑娘半道离开诸事,如实相报,如若此番他瞧见自己外出而归,定会起疑。 想至此处,顾萧只能掩住身形,暗中观察,准备伺机而动,潜回云香阁中。 “吁——” 于烈勒住缰绳,从马上翻身而下,已忍不住想要把将军肯接见之事分享与那少年人知晓,把脚欲行一瞬,却将一人撞翻在地。 于烈身高马大,直至撞翻一人,方才回过神来,低头望去,见地面之上躺着不住哀嚎的,正是云香阁小二。 “哎哟...哎哟...是,是于将军,都怪小人有眼无珠,撞到了大人,小人实是有罪。”小二早间时分差点被于烈麾下伍长纵马撞翻,此间又被于烈所撞,躺地哀嚎一瞬,见了于烈,忙不迭开口求饶。 “你这小二,早些吱一声,也不至于现在躺在地上不是?怎样,无碍吧?”于烈撞到了小二,心生些许愧疚之意,当即从怀中摸出块散碎银子,丢与小二。 得了赏银的小二,哪里还顾得上屁股上的伤痛,忙翻身而起,扯下肩头汗巾,为于烈掸去甲胄上的浮尘道:“将军无需挂念小人,只莫要脏了你的甲胄就好。” “无事就好,我且问你,早间我手下伍长,可曾引一少年人前来投店?”于烈瞧见小二无事,再不多废话,抬脚就往店中行去。 小二忙追上于烈步伐,陪笑道:“伍长大人午间时分,是引了位贵客入店,小人听说是将军贵客,自然是安排在了天字号房。” “你小子,倒有点机灵劲儿,快引我前去相见。”于烈在前,已先入了云香阁。 掌柜见了于将军快步而入,忙出了柜前,上前迎接。 “不必多礼了,我那贵客,现在何处?”于烈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大手一挥,倒让掌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烈免去了掌柜行礼,正等着小二上前引路,却迟迟不见他跟上自己步伐,眉头一蹙,当即回首,见阁中小二依旧立在掌柜身边,踌躇不前。 眉头倒竖,当即回身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快引路。” 小二犹豫道:“非...非是小人不愿,只是...只是...” 于烈来了脾气,回首快步至小二身前,大手一把揪起小二衣领,凝声问道:“怎么,难不成还等着我给赏钱不成?” 小二被揪着衣领,双脚已然离地,颤颤巍巍开口:“将军...误会小人了,是因...因那贵客有吩咐,言...言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 于烈闻言,疑心顿起,且不论此时尚才晡时,便是早间傍晚时分,哪里有人会在此时休息:“客人何时入店?” “晌...晌午时分。” “现在几时。” “晡...晡时。” “客人可曾用膳?”于烈说着,将小二衣领松开。 跌落于地的小二,忙整了整衣衫,恭敬答道:“回...回将军的话,贵客初入店时,小人知是将军贵客,曾依照店中最好的膳食,送了桌酒肉入房,可...贵客只说他累了,命小人勿要再随意打扰。” 双眼微眯,于烈疑心顿满,抬首望向二层厢房,开口问道:“那客人住在哪间?” 小二不敢怠慢,忙用手指向二层最为僻静一间道:“天字号房...那是本店...唉,大人...” 话音未落,只见于烈已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阶去,直冲二楼天字号房而去。 掌柜与小二两人,不知将这于将军到底着了什么魔,明明房中乃是他亲自介绍而来的贵客,此刻却像是丢了犯人一般着急,虽是疑惑,两人却不敢上前发问,只立在柜前呆呆望着于烈赶至天字号房门前。 抬手欲敲门时,于烈却又止住,思忖片刻,收回手掌,侧耳向房内听去。 云香阁并无甚客人,店中安静,可房中却更是静谧,似并无人在内,于烈听了片刻,眸中已是疑心顿起,这少年乃是自己引荐,想起手下伍长禀于自己,这少年入城时的种种可疑行径,万一...自己岂不引狼入室。 行伍之人的心思本就简单些,想至此,已再按捺不住,当即微退一步,沉肩用力,咬牙直撞向天字号房门,想要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房中。 眼见就要撞至房门一瞬,却没想房门却打开了,于烈还未来得及收住步子,惯力之下,就已经冲入了天字号房,踉跄之下,眼看就要将面前一桌佳肴撞翻时,却被身后一只手掌薅住了披风。 总算稳住了身形,于烈回首望去,只见少年身着中衣,头发稍稍凌乱,此刻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披风,一手揉着惺忪睡眼,带着些许懵圈望着自己。 “于...于将军,你怎得来了,那...伍长大人不是说,要等到明日吗?”少年打着哈欠,见于烈已稳住了身形,当即松开了手中披风。 少年现在之状,让于烈尴尬不已,自己撞开房门之举,无礼至极,可看向少年朦胧睡眼,于烈脑中疾转,有了主意,自以为急智开口。 “啊...那什么,是...有天大的好消息,木兄弟。” “哦?是什么好消息,让将军如此急切,以至于,不惜要撞开我这房门相告。”少年眸中似有星光,带着些许戏谑,开口问道。 于烈本以为自己早已岔开了话题,少年睡意才消,并未发现自己撞门之举,不过听到少年此时开口,知道自己之举被少年瞧了个真切,羞愧之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少年亦非得势不饶之人,自己点明之意既到了,便不再多言,而是转向于烈话题:“将军口中的好消息,莫非是将军肯见我了?” “正是,眼下单将军正是用人之际,兄弟这等好身手,若是就此埋没,岂不可惜,为兄便擅自做主,引荐了一番,我家将军已然允了,这就要招兄弟前去相见。”于烈见少年不再纠结自己撞门之举,显然已不再计较,当即开口,如实相告。 言毕,想起伍长言及少年随行之人的古怪行径,出言问道:“木兄弟,令妹...” “来了...”顾萧假意揉着睡眼,心思疾转,于烈到底还是问起了慕容姑娘下落。 还好先前在云香阁时,吩咐了小二,勿要让人来扰,正是小二的阻拦,为顾萧争得了些许时间,趁着于烈同小二纠缠之事,从后窗翻入房内,将屋内打乱,又装作睡眼之状,才骗过了于烈。 但慕容姑娘的行踪,却要如何隐瞒,顾萧一边打着哈欠,转身行向榻旁,脑中仍在飞速旋转,想着要如何蒙混过关。 “她呀...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入城之后,被雁北城的花花之景所迷,说来惭愧,我这个做兄长的,实是管教不住,只得任由她去了,让于将军见笑了...” 顾萧依旧是以先前应对伍长之法,试图混过,但于烈不是伍长,为将多年,更是警觉,况且自己禀于单将军的,正是兄妹二人,自己若只带着一人返回,岂不是难自圆其说。 “雁北城比起北境各州各城,确更繁华,只可惜咱妹子来得不是时候,若是元日节中来,才更能瞧尽雁北城之景。”于烈微叹,但并未弃了自己心中所想,继续开口。 “单将军召见,可不是小事,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咱们就在云香阁中等咱妹子回来,再一并去拜见单将军如何?” 顾萧听出了于烈言语中的试探,但此时慕容妩下落尚不明,便是等到天黑,也等不来慕容妩... 回首而笑,故作轻松,少年开口道:“于将军美意,小人心领,但我这妹妹,生性爱玩,想要等她,可说不准何时能归,我担心误了单将军召见的时辰...要不这样,咱让云香阁小二留意着,一旦舍妹返回,就让她立即赶去单将军府邸,如何?”. 少年所言,于烈无法反驳,自己想试探之举,被少年识破,但眼下的确不能拖得太久,权衡一二,从少年之意,开口道:“木兄弟所言不错,那咱们就莫要再耽搁时辰,即刻出发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将军府宴 闲时日光快,随着两匹快马掠过雁北街面,日光渐从雁北城中退去,只余下空荡的长街与落日相映,将两人驭马之姿拉得老长。 街面寥寥行人纷纷侧目望去,若非是边关百姓见惯了甲胄军士,怕是以为这边关又起战事。 许是见怪不怪,不过须臾,街面行人收回目光,继续着自己的归家之途,无论战时或是和平,对他们来说,日子总要过下去。 尽管如此,这些百姓神色中的一丝惊慌还是落入纵马而过的顾萧眼中,剑眉紧蹙,自顾呢喃道:“江湖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少年口中虽是叹息,可心中却已渐坚定,自己虽力量微薄,可总要试一试,改一改雁北之局,绝不能让这些无辜之人,送命在这场博弈棋局之中。 马蹄踏过最后一抹残阳,日光终是消散,月光初显之下,两人已至单府街口,百余亲兵依旧面色不改,疲倦不显,守在单府之外。 “枪卒在前,刀盾在后,此街并不宽敞,若非有数倍之敌,否则想要破开这百人军阵,闯入将军府中,怕是要付出不小代价,如此看来,这单斌并非草包...” 少年瞧着百余亲兵之姿,不由心中暗赞,转念又实在想不明白,能练出这等军容的将军,怎会轻易做了叛国之将。 翻身下马的于烈,见得月下少年,盯着前方百余亲兵,似陷沉思,只道他是被自家将军亲兵军容吓到,心中暗忖这少年到底是江湖草莽,没见过世面,区区百人就将他吓成了这个样子...奇快妏敩 似全然忘记了,这少年可是在两路巡守军中擒主将而归之人,又怎会被这百余亲兵吓住。 “木兄弟放心,这些兵卒,不过是我家将军亲兵,也非是因你的到来,才在将军府外戒备,而是这封城之下,总要保证将军的安全不是?”于烈不知少年心思,自以为是,开口宽慰。 少年被于烈的话唤回了心思,见他误会了自己,亦不在意,于烈戒心渐消对少年来说,才愈发安全。 翻身下马,少年顺着于烈的话,面上装出些许忧心道:“如此便好,在下也是首次见到这样雄壮的士卒,属实是...” 听得少年称赞,于烈心中戒心稍退,当即大笑,揽起少年肩膀并行道:“等到木兄弟投入我将军麾下,等到将来也如为兄一般,领兵打仗,习惯之后,便不会再被这些士卒吓到了。” “希望如此。”少年陪起笑脸应道,可星眸转向街中周遭时,却不见任何惧色,只是不断打量着单府外街,牢记每一处,好为了下次再探,提前准备。 将军与少年并肩穿过百人军阵,不消片刻,已至单府门前。让于烈没想到的是,单斌竟身披宽袍,凝立于府门之外。 雁北指挥将军,亲自出府相迎,于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单斌回身开口,方才回过神来。 “老于,他就是你说的少年英雄?” 于烈忙撒开揽着少年肩头的手掌,忙不迭军礼跪地高呼:“末将于烈,参见单将军。” 单膝跪地,于烈向着身旁不曾行礼的少年,不停使着眼色,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顾萧望向眼前这位雁北城中最高将领,虽不似万钧、杨虎城那样高大勇猛,但也透着为将者之威严,虽只着一身宽袍,却掩住了街满街甲士之威。 少年打量着单斌,将军同样也在打量着少年,青衫乌匣,剑眉入鬓,目凝星光。 虽然那身青衫已显破旧,但少年周身气势却如锐剑出鞘,不可抵挡...一时间单斌有些恍惚,无论眉眼亦或那份气度,竟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多年不曾出现在单斌脑海中的人。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还是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单斌不自觉地低声开口呢喃,忽地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目光微怔。 军礼跪地的于烈见自家将军盯着少年看入了神,不由心中暗忖,听闻将军入了雁北城后,倒是迷恋上了金银女色,难不成现在又对男子动了心?虽说豢养娈童乃是富贵人家最是流行之事,但... 想到这,于烈顿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不由望向少年俊朗面容,稍稍后退低声自语:“这小子倒是英俊,不似北地之人一般粗犷...” 顾萧亦诧异不解,为何单斌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稍作思忖,先行开口,打破了场中宁静,一撩衣摆,欲先行礼。 “草民木一,拜见将军...” 可还未等到身形跪下,已有一手,揽住臂膀。 “不必多礼,于烈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实报于本将军,你不仅是于烈的救命恩人,更替本将军救下一员大将,本将军要好好酬谢于你。” 身侧军礼跪地的于烈,听得单将军如此抬举自己,心中甚是激动,可当侧目望去一瞬,却见自家将军单手把住少年手臂,目光灼灼盯着少年面庞,脑中不禁又想起适才猜测,忙低头不再去望。 于烈想偏了,但顾萧却起了疑心,先前无论高登亦或福氏兄弟,初见自己,无不试探戒备,单斌亦是雁北大将,难道仅凭于烈引荐,就对自己毫无戒心,如此亲昵,到底是为何。 “将军言重了,在雁北城外时,在下就曾与于将军言明,救人一事,不过是巧合之下,行了力所能及之事罢了。”顾萧又搬出先前应对于烈的那套说辞,恭敬答道。 但单斌却不是于烈,少年此言不仅未能说服于烈,反倒让于烈更笃定心中猜疑,想要开口发问一瞬,眼神稍转,话锋一变:“无论如何,我雁北军现正是用人之际,无论你心中如何想,总要给本将军一个酬谢机会不是?” 顾萧正想要入单府查探,苦无借口,没想到这位单将军竟主动开口,正想满口应下,可望向单斌审视目光,顿起戒心,假意思索,望向身侧于烈,似陷犹豫。 于烈见状,只道少年不曾见过此等场面,正想起身开口,却想起将军尚未让自己起身,便再度跪下。 这些落入单斌眼中,深知要彻查少年底细,还需留下他,便开口先让于烈起身之时,以眼神示意。 “木兄弟,既是我家将军开了口,你就莫要推辞了,不如这样...”会意的于烈正行劝说之时,却听一阵“咕咕”声响起,打断三人拉扯之言。 原是顾萧自早间入城,直至此时,滴水未进,这一路驾马颠簸,腹中空空,适才“咕咕”声响,正是顾萧肚饿所致。 “于烈,你着实有罪,木兄弟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怎能让他饿着独自前来相见,来人呐,快备酒席,我要宴请木小兄。”单斌何等人也,即便多年不被万钧所重,可也是在雁北官场混迹多年,眼珠微转,当即开口,化去尴尬。 顾萧心中暗喜,丝毫没有因自己肚饿失礼而愧,反倒暗道自己这肚饿来得刚好,正好化解了将军府外的连番试探,如此以来,正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入单府。 心中如此想,但面上却是“羞愧”万分,讪笑着为于烈解围道:“让将军见笑了,今晨入了雁北,云香阁依着于将军吩咐,备下了一桌山珍,只不过在下太过困倦,倒头便睡,没来得及一尝美味...” 单斌面上大笑,可双眸却冷,不停扫着少年面庞:“哈哈,那可简单,木兄弟想要品尝雁北美味,何需去那云香阁,我这府中厨官,手艺虽不如云来客栈,可比起云香阁却好上许多,快快快,先入府,咱们边吃边聊。” “木兄弟快请,免得将军责罚起来,于某可担待不起...”于烈在旁附和开口。 顾萧再不推辞,于烈见状,在前引路,单斌则把臂同行,入单府而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单斌放低酒盏,双目微眯,抚去须上酒水,向着少年笑道:“适才只顾着吃喝,还不曾知晓木兄弟是哪里人士。” 顾萧只顾着吃得满嘴流油,将军府中厨官的确不简单,从未想到,这些寻常肉食,经厨官烹炒,竟如此美味,听得单斌开口,擦了擦嘴角油腻,抱拳回道:“禀将军,在下凉州人士。” “凉州,好地界...咦,若本将记忆不错,咱前任北境统将万钧,似就是凉州人士。”单斌开口,带着试探,望向少年。 可落入单斌眼中的,却是少年回过自己一言,又举箸猛吃之景,似万钧之名,并未影响他的胃口,见此景,单斌不由暗道:“这小子吃相,却是江湖草莽做派,看来是我多想了,若是万钧麾下之人,此时当是小心谨慎,绝不会如此...” 正兀自想着,单斌却被少年回话拉回思绪。 “万将军之名,咱凉州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少年开口,弃了双箸,望着眼前一盘美味,伸手抓起,大口嚼着,以致后半句话,单斌于烈都听不清了。 “说来也是,万将军之名,莫说凉州,便是齐云上下,也无人不知...对了,木兄弟父母何在,是何营生?”单斌语气轻松,似是老友闲话家常,但座旁于烈却听出了一丝审问意味,随即目光转向座下。 少年似浑然不觉,依旧吃的兴起,随口而答:“在下无父无母。” 话出一瞬,忽地放下手中肉排,抬眸望向坐上将军,同样的轻松语气,开口道:“单将军戍守边关,算得上雁北百姓的父母了。” 看似闲聊恭维之言,却让座上的将军有些许失神,座下的少年那张俊朗面容,还有那双熟悉的眸子,就连笑着开口唇边的酒靥和说出的话语,都让单斌似是梦回多年以前。 那位天之骄子在将雁北指挥使的将军印信交予自己手中时,所说的话一样。 “戍守边关,百姓之父母,单斌,你可要牢牢记得!”恍惚间,单斌看向座下少年,呢喃数语。 顾萧望向座上单斌,心中却生出犹豫,从他开口之姿,确不像叛国之贼,可他封城之举,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到底要做什么?”顾萧心中暗想,抬首再度看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再访通古 陪座的于烈只觉今夜的单将军兴致格外的高,频频举杯,少年推辞不饮,他也并不生气,只顾着自斟自饮,不消多时,就已有几分醉意,在旁侍奉的下人见状,忙向着座下于烈递来问询眼光。 单斌虽也饮酒,但平日里从未饮醉,今日甚是奇怪,于烈亦不知如何是好,亦不敢相劝,可又担心自家将军酒后乱语,稍作思忖,示意下人皆退,自己留在这厅中照应。 “咦?你们这些...都跑什么,难不成将军我让尔等害怕?”有了几分醉意的单斌,瞥见下人们缓缓退出厅中,酒意上涌之下,面上露出些许怒意,开口喝道。 于烈见自家将军已显醉态,忙起身前去搀扶,却被单斌一把推开,高声喝道:“你来搀扶作甚,老子没醉。” 于烈见少年仍在场,担心自家将军失态之下,丢了礼节,忙对少年开口道:“让木兄弟见笑了,我家将军平日里很少饮酒,定是今日见了木兄弟,太过高兴,这才多饮了几杯。” 少年起身笑道:“于将军多虑了,能见到雁北将军,乃是小子荣幸,将军乃是性情中人,小子怎敢取笑...我观将军已醉,不如我明日再来拜访。” 今日单府宴请,正是为了引荐少年,见其起身欲行,忙再度扶住身形微晃的单斌,同时开口挽留少年道:“木兄弟不妨住下,待明日将军醒酒...” “多谢于将军美意,可这毕竟是将军府,若有军情传来,我在...恐是不妥...”少年继续开口推辞道。 于烈扶着身旁摇摇欲倒的单斌,正欲继续开口挽留,忽觉手臂一股大力握住手臂。 面色微变,侧目望去,见自家将军朦胧醉眼中,带着一丝清醒,此时正暗凝威严望向自己,于烈登时会意,话锋转向少年时,再无挽留之意。 “木兄弟所言极是,是为兄唐突了,没想周全...那...” 单斌适才的小动作,自以为隐蔽,可顾萧眼神始终留在他身上,自然瞧得真切,但面上却不露声色,抱拳开口道:“天色已晚,我这就回云香阁,待得明日将军酒醒,再来拜访。” 适才得了将军提醒,于烈早已明了将军心意,不再挽留。 “既如此,木兄先回客栈休息,待得明日将军酒醒,我再去相邀。” 看着少年出门离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于烈尚未回神,单将军却已挣脱于烈扶着的手臂,目中再无一丝醉酒之意,微眯双目,定定地瞧着少年离去方向,轻声开口。 “于烈听令。” 抽回思绪,于烈忙行礼听令:“末将在!” “遣得力之人,趁夜出城,去往凉州,查查这少年底细...还有,军例之事,不可拖延,雁北大营主将今日已入城,你吩咐下去,军例之日,就定在后日。”单斌眼眸稍转,开口下令道。奇快妏敩 ...... 出了单府大门,抬眸望天,月已高挂,回想适才府内宴席,虽有言语试探,却看不出那单斌有何恶意,本想要入府查探,可瞧得月下百余戴甲兵卒,他们已不知在单府门外站了多久,依旧不知疲倦。 顾萧暂敛夜探单府的心思,以夜宴中定下之约,明日再来探查不迟,想至此,少年目光转向雁北城中,想起今日那伍长携自己去往的那通古轩,自己与那掌柜定下的傍晚之约,眼下尚不算误了时辰。 “既然要探,现在正是时候。”顾萧定下心思,翻身上马,往通古轩而去。 —— 街面静谧无声,家家户户早已闭门不出,街面之上只有夜间觅食之鼠穿出巷口,在街面上行动。 直至道路中央,觅食的老鼠忽地停下动作,竟立起身子,警觉地望向道旁店铺,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望向那面写有“通古轩”之匾额,怯意闪过,立起的身子瞬间伏低,作势奔逃。 黑暗中一抹银光闪过,血色一闪,鼠儿顿成两截,命丧街口,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那“通古轩”之招牌,在月色下闪耀着诡异暗芒。 只在鼠儿毙命一瞬,已有一道身影飞速掠过,片刻后,街面上的死鼠尸首并血迹已然不见,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若有行人路过,看不出端倪,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蹊跷,凡是紧挨着通古轩之处,无论店铺、民宅,皆无灯火。 虽说初春尚寒,寻常百姓歇息得早些,但这僻静巷中唯有通古轩亮着微弱灯火,还是太过诡异。 与通古轩一路之隔的民宅之中,数人正隐匿其中,黑灯瞎火,不见面庞,但仍有些许月光穿过窗棂,映入民宅之中。 在月光映衬下,隐匿的数人黑布蒙面,只露双目,但目中杀意满满,手中寒光更是在月光照耀下,闪得室内皆寒,不用多想,便知这些人的死士杀手身份。 “少主之令,是在那少年入轩之后,听得口哨之声,就冲入就地格杀,若得摔砸之声,则是生擒,诸位都听清了吗?”死士中一人,紧盯街面,轻声开口吩咐。 “不过一个少年人而已,掌柜就将咱们这些人召来,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死士中又有一人,似带不屑开口。 话音才落,却觉寒意直扑面而来,抬眸看去,只见适才下令的死士头领,目露杀意,盯着自己。 死士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望向那道杀人目光,忙开口找补道:“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这天寒地冻,咱们兄弟已蹲守了半日了,仍不见那少年前来,或许人家就没打算来。” “少废话,掌柜是得了少主之令,你是不是觉得你那颗脑袋挂在颈上重了些,想早日丢了?”死士头领轻声冷言,目光之中杀意更盛。 死士目中已现惧意,立即开口道:“既是少主之令,属下不敢多言。” 头领见此状,再不追究,只出言提点道:“不敢最好,你怕是在这雁北城重舒坦日子过得久了,是不是想要再回山中假扮匪贼,过那提心吊胆,被官军围捕的日子?” 许是想起了在山中当匪贼的日子,众死士再不敢多言,各自紧握手中钢刀,望向窗外... 通古轩外,伏兵重重,通古轩内,则是另外一副景象,炉中炭火正旺,掌柜躬身立于一旁,可端坐主座之上的,却不是晋使吕残,亦非护刀长老许漠,更不是金刀门少门主王恒,只不过是个面色苍白的后生,着一身锦衣长袍,略显局促。 “掌柜的,我...”后生似有担忧,亦或被寂静无声压得喘不过气来,终是忍不住,向身旁掌柜开口。 “让你扮作公子,是你的福分,只专心记好公子交代的,莫想其他。”身旁掌柜冷言回道,似全不在乎此人何想。 年轻后生闻言,只得闭口,目光闪烁,盯向跃动不止的烛火,双手拢在袖中,不停地搓着,从他眸中与其不安举止就能瞧出他心中不安。 掌柜却懒得关心这许多,只是不停地将目光瞧向后堂那虚掩门帘,似在等待着门帘之中随时传出的命令... “哒哒哒...”恰此时,通古轩外,寂静无声的街道之上,响起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来了!” 通古轩内外所有人,几乎同时抬首,望向房门之外。 扮作公子的年轻后生,更是迅速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掌柜侧目再度望向门帘,见门帘之后,毫无动静,微微点头,当即从年轻公子身侧捧出锦缎包裹之物,行至通古轩堂中。 门外马蹄声已然临近,翻身下马、踏步门前之声再近几分,随后便是抬手叩门声响。 掌柜早已等待多时,叩门声响起一瞬,立时开口答道:“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午间所见的甲胄之人,而是身背乌红木匣,一身青衫的俊朗少年。 不过掌柜混了多年江湖,又在金刀门多年,只凭少年那双如星双目,就已瞬间识出此人,正是午间那伍长引来之“贵客”,稍稍愣神后,立马堆起笑脸,闪身想让道:“没想到贵客如此守约,本以为今日时辰已晚,贵客不会再来了。” 少年微怔,似没想到掌柜眼神如此毒辣,自己换上青衫,本以为掌柜不识得,却没想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迎上掌柜目光笑道:“既是约定,自当守约,掌柜倒是好眼力,我换了身行头,还以为要与掌柜解释一番。” “贵客谬赞了,我们做古物行当的,眼力便是入门,古物是否做旧,何朝何代,这一眼便知,就如人一般...无论衣饰如何更换,总有不可改变之处不是?”掌柜笑言,话里有话,单手一引,将少年让进通古轩中。 少年缓步入轩,接下掌柜话时,目光却是微微后移,瞥向轩外:“哦?掌柜这话是何意,有哪些不可改变之处。还请指点一二。” 见少年入了轩,掌柜堆砌的笑容中,隐隐透着股寒意,引少年先行落座,方才开口:“要说起这不可改变的,当是人的双目,或许面貌会有改变,但人的双眸却是无法改变的,贵客说,是与不是?” “哈哈哈,掌柜所言甚是,受教了...” 少年从缓缓闭上的通古轩大门上收回目光,仰首一笑,随即转向堂中正座上的年轻后生,起身抱拳,继续开口。 “想来兄台就是这通古轩的主人了?” 年轻后生慌忙起身,抱拳向迎,可面上神情却不自然:“今日掌柜报我,说是有少年英雄来访轩中,今夜一见,果是如此。” 打量着通古轩“主人”少年唇角显出抹笑容,并未回答,只是侧首转向后堂悬挂之帘,似是想要看穿一般。 掌柜见少年似瞧出些许端倪,忙快步上前,挡住少年望向悬帘之前,开口笑道:“贵客午间不是说于小人,言及这要取步光,须见我家主人,正好贵客与我主,皆是年轻人,你们可一谈胸中之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步光破伏 掌柜言毕,手托锦缎包裹,行至少年身侧。 少年并未立刻接去,而是目光转向扮作公子的年轻后生,起身抱拳道:“如此贵重之物,要赠予在下,实难坦然相受。” “公子”显然在少年客套之举下有些举足无措,略带不安望向掌柜,这一幕落入少年眼中,更加笃定心中猜想,刻意提高了几分声调,再度开口。 “君子不多人所好,尤是这步光古剑乃是古物,更是珍贵,若以银钱衡量,恐是玷污了这珍贵古物,要不公子说个置换之法,我以物相易,如何?” 公子被少年步步紧逼,更显惊慌失措,磕磕巴巴开口:“这个...这...” 掌柜见状,眼神微眯,快步上前,挡在“公子”身前,略一躬身道:“贵客多虑了,既是我家公子决定以剑相赠,就不会更改主意,更何况宝剑赠英雄,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贵客不必纠结。” 打量着掌柜与他身后公子,少年笑中透着恍然,目光转向掌柜手中绸缎包裹。不由赞道:“此等无上神兵,只可惜午间来时,并未一睹真容。” 听得少年如此开口,掌柜眉间喜色一闪,当即将手中绸缎包裹之物呈于少年面前,恭敬开口:“贵客想看步光剑,那还不简单,小人早已将此剑准备好。” 说着就将锦缎包裹的步光递于少年,此刻的掌柜低眉顺目,可微微地下的双目微眯,射出计得之光,直直盯着呈上之物。 不知是因少年依旧对这无偿之物,心怀芥蒂,还是掌柜表现的太过殷切,让少年心生疑惑,就在抬手接下包裹一瞬,却骤然停滞。 思忖一二,收回手掌,再望向掌柜,少年唇边绽出笑容,亦如先前掌柜所言一般,话里有话道:“长辈曾教我,不是自己的东西,确不能起贪心,不然可是得不偿失。” 听得少年开口,掌柜眉眼间的笑容顿消,低头之姿不改,双目微抬,眸中震惊已射出双瞳,心中暗惊道:“这小崽子好不机灵,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难不成他瞧出了这锦缎上已撒了剧毒。” 心中惊讶,掌柜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趁着低头,目光稍稍后移,望向后堂处垂下的帘子,此刻依然未有动静。 心神疾转,顿时有了主意,收回目光,掌柜抬首,望着少年开口笑道:“不知贵客何出此言,咱们这小小古物店,做的都是小生意,哪敢有什么歪心思...看来客人还是对咱不放心呐,也罢...” 掌柜口中说着,已是将那锦缎包裹放与桌面之上,抬手解开锦缎,想消了少年戒备之心,却不料拆开锦缎一瞬,突生变故。 无锦缎遮挡,步光古剑显现一瞬,杀意顿满,不仅如此,更是直冲通古轩外,便是通古轩周遭民宅中的死士杀手,皆感到莫名杀意冲入埋伏室内,慑的人心慌乱。 若非先前早已得了通古轩中“摔砸、口哨”之号,怕是在这杀意涌入一瞬,这些死士杀手早已倾巢而出,直扑通古轩。 转回通古轩内,在这杀意满室之下,厅内油灯在杀意之下闪烁不定,已渐微弱,仿若水中浮萍,稍有波浪,便会被淹没其中。 掌柜亦没料到,会有此状,少年来之前,用锦缎包裹步光剑身之时,并未有此异像,此刻步光一现,竟如通人性般,一展胸中被压抑之怒火。 杀意涌动,眼见室内烛火要被杀意所灭,掌柜忙想要上前使那锦缎再掩步光古剑,却在触碰锦缎一瞬被无形之力弹开,倒飞而出... 第三百九十五章-药坊相逢 雁北城另一处僻静宅院之中,数十神色冷漠之死士杀手凝立院中,让这本是寻常人家居住生活足够宽敞的宅院,更显拥挤。 死士杀手们许是才至不久,亦或是对公子毫不犹豫抛弃通古轩和掌柜而心有余悸,微微欺负的胸膛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无不昭示着死士杀手们的心境。 掌柜领这帮死士在雁北城多年,莫说是人,便是禽兽,亦有些许感情,今日公子与长老会如此对待掌柜,他日此情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死士们各怀心思,立在原地,心中暗思。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在场众人思绪,暂敛心思,纷纷抬首望向开口之人。 “我知你们在想些什么,刘三掌柜,为金刀门卖命多年,今日我与公子却无丝毫犹豫就撇下他,你们心中所想,若有一日,你们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许长老轻捻两撇胡须,不急不缓,向着宅院之中死士们轻声开口。 听闻许漠一言,直击心中所想,死士们纷纷抬首,望向这位门中长老,深知他武境奇高,只在目光扫过自己面庞,不敢对视,只能低首避开。 将门人目光中蕴含的忧心、愤怒都收入眼中,许漠绷起面孔,缓下语气:“掌柜的命,不是公子不想救,是不能救,大家想想,适才那等动静,定会引来雁北官军,到时通古轩中一切,皆会暴露。” 口中说着,许长老已行至这些死士身旁,路过一人,便抬起手掌拍拍肩头,继续开口道:“诸位在雁北这等苦寒之地多年,赚得不少银钱,我金刀门也不曾亏待了诸位,但比起有命赚钱,更要有命去花不是?” 此言一出,一众死士目中忧心、愤怒稍去,许漠之言正中人性,观察到死士们似已被自己说服,行至队尾的许漠,唇角显出冷笑,公子之计,吕残之法,果然奏效。 同时也暗自庆幸,公子从了那晋使决断,本在通古轩中伏击少年,怎料却被步光古剑之中的异像打乱了计划。 万幸晋使拦住欲掀帘而出的公子与自己,直言事已不可为,当断则断,伪装公子的金刀门人与掌柜已死,既然如此,不如速速退去,以防赶来的雁北官军察觉通古轩中异常,坏了大计。 听闻眼中主室内响起公子之声,许漠忙转身,躬身行礼,一众死士见状,亦同样依着长老,向着推门开口的公子行礼。 “许长老所言不错,虽然刘三掌柜跟着我金刀门多年,我亦不愿丢下他,但我也不想大伙为了一人,白白送了性命...通古轩中财物,我与长老离去之时已带走了大半银票,大家这些年在雁北扮作匪贼的证据,亦一并带出,在我这里保管,大伙只需安心为金刀门行事便好。” 王恒开口,甚是平静,可话中之意,众人皆清晰知晓,名册证据,意味着众人性命,被公子牢牢握在手心,若生异心,会有何种下场,不言而喻,一众死士闻言抬首,纷纷相视。 从各自眸子瞧出了惊恐,亦深知已无退路了,随即各自抱拳开口。 “愿为公子,为门中肝脑涂地!” 拿捏住这群死士,王恒心神稍缓,面上虽是轻松,可心中早已恨意难忍,本是布下必死之局,却没想被一柄丢在暗阁之中多年的古剑搅乱了计划,不仅没擒杀少年,布局在雁北多年的心血也毁于一旦,怎能不对少年恨得牙痒痒。 “你可着实命大,步光在通古轩暗格之中多年不曾有任何动静,且看你下次可有如此好运。” 安稳住了人心,王恒口中恨恨低言,收敛心思,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恭敬而立的许长老,正迎上许漠目光,王恒稍稍示意,而后不再去管这些死士,径直行入主屋内。 王恒不言,许漠却知晓自家公子心思,当即向一众死士开口:“计划不变,各自散去,等待公子之令。” 得了许漠之令,众死士再不多言,抱拳一礼,随即化作黑夜中的点点残影,四散而去。 眼见此状,许漠放下心来,顺着王恒步伐入了主屋,见得公子沉默背影,稍一思忖,轻声开口。 “公子还在为通古轩之事忧心吗?” 王恒并未开口,只望着夜色,叹息道:“我在为掌柜忧心。” 许漠顺着王恒话语谄媚道:“掌柜着实可惜,门中培养多年,方得此一人,公子不必挂怀,若...” 许漠话音未落,就被王恒出言打断:“你是觉得,我在为了掌柜之死忧心?” 公子之言,让许漠怔住了,稍作思忖,立时明白了王恒心思,瞬间冷汗浃背,望向那年轻背影,满目皆惊。 “离开之时,咱们都只瞧见了他伏地不起,并不能确信他已然身亡,若有活口落入那少年手中...”公子抬首,望向夜空中显出的点点繁星,眸中杀意渐起。 许漠骇然,自己的这位公子,再不是半月之前,在高登巡守军中吃瘪,问计于自己的莽撞后生了,短短时日,已成长如门主般心有城府之人,想来自己当日的那些小心思,是否也被他察觉。 念至此,冷汗现于面上,再不敢怠慢,忙躬身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长老之功,对我金刀门,乃是天大功劳,待得返回门中一日,我亲自向父亲为长老请功。”王恒目光微移,转向身后许漠,轻声吩咐道。 如果说先前还有些许私信,想要利用初涉江湖不深的王恒,现在已再无半点懈怠,这位金刀门长老恭敬开口应道:“许漠谢过公子!” 收回目光,王恒目光转向窗外,继续开口:“还要劳烦许长老,再去通古轩查探一番。” 心中一凛,立时知晓公子言外之意,许漠接过话来:“公子是想我查清楚,那掌柜到底是死是活。” “不错,死了便罢了,若还有一口气...你知道要怎么做了?”王恒语气淡漠,开口之时,已满杀意。 “公子放心,我出马,定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给那小子。”许漠肃然开口。. “去罢!” 许漠得令,不敢多等,身形微闪,瞬间消失在房中... 待得许漠离去,房中角落,未有月光照亮之地,缓缓行出一人,轻抚掌心道:“公子倒愈发沉稳,越来越有王颜当年之气魄了。” “上使大人,还有心情说笑,咱们已失了通古轩,即便咱们已毁去了大部分的文书证据,可离开的匆忙,若是雁北官军细细搜查,还是会发现蛛丝马迹,大人就一点也不担心?”王恒并无说笑心思,蹙眉不耐应对来人。 晋使吕残倒不显沮丧,通古轩也好,还是这些死士性命也罢,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意可弃的棋子罢了,只要主上吩咐之事成了,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再话下。 瞧出了王恒不耐,晋使轻笑道:“公子不是已让许漠去灭口了吗,今日之事,皆是命中定数,公子不必挂怀,更何况单斌已封了雁北城,有他在,害怕事败露不成?” “他是黑子还是白子,尚未可分,我倒有一言相劝上侍大人,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听晋使提起单斌,王恒不屑道。 “黑子白子,我并不在乎,公子只需依计行事便好。” 晋使言毕,自然也瞧见了月光之下,王恒略带不屑的嘴角,并不在意,只是转身欲行。 “上使哪里去?”公子回眸,带着几分戒备问道。 晋使顺着公子身影,遥望北方,冷笑开口:“公子不是担心吗?这黑子白子,一试便知。” “你要去试单斌?” —— 今夜的雁北城,是自封城以来,最为热闹的,天地异像让百姓们早被惊醒,纷纷出门查探,更有富商人家,已开始吩咐家中下人,收拾细软,准备随时逃命,可他们忘了,雁北早已封城多日,别说逃命出城,便是真有地动,只怕这雁北城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百姓虽乱,雁北城中士卒不乱,比起这天地异像,战场上的厮杀,才更像是人间地狱,各偏将、伍长,指挥有度,调动麾下士卒,谨守城门。 街面之上,早有偏将调度出几营士卒,巡查之际,一并安抚百姓,先行回家,莫要惊慌,场面虽有些许混乱,却还在掌控之下,足见雁北军之军纪严明,训练有度。 许是士卒们忙于安抚百姓,皆未发现在夜幕之下,民宅之上,一道青衫身影,正运足轻功,全速跃行。 感受着怀中掌柜气息愈发虚弱,顾萧心中急切难当,在入通古轩前,就已敏锐察觉到了不寻常,更在入通古轩一瞬,感知到了通古轩临近民宅之中的杀意涌动,所以才提高了警觉,察觉到掌柜设下的杀局。 想要破开通古轩之秘,只能寄希望于这掌柜身上,施展轻功之时,少年双眸如星闪耀,不停扫着街面,寻找药坊招牌。 终是在行了盏茶功夫,那双星眸一亮,似是寻到了心中所想。 扫过此处街面不多行人,少年呼出胸中浊气,再运内力,从房上一跃而下,正落入药坊院中。 尚未站定身形,却听院中响起兵刃出鞘之声,伴随低喝传来。 “锵——锵锵——” “什么人!敢擅闯药坊!” 顾萧并未想到,只是城中最为寻常的药坊,竟会有人携兵刃埋伏其中,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那诡异的通古轩,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那通古轩外埋伏的杀手同伙?” 心中疑惑一起,顾萧并未犹豫,眼下不是缠斗动手之时,掌柜性命拖延不得,当即踏地而起,欲再跃上房顶先行离开,另寻药坊,先救人,再从长计议。 岂料身形才起,利箭破空之声伴随弓弦响动,立时响再耳旁,顾萧眸中警觉更盛,似没想到这些死士,竟还携有劲弩。 说时迟那时快,羽箭已至,容不得多想,少年双足互踏借力,施展云纵,至上数丈,避开箭羽袭来,双眸望向药坊之中,找寻释放冷箭之人。 一望之下,竟看到了熟悉身影。 目光相迎,药坊中人,也瞧见了腾空少年。 两人齐齐开口。 “是你?” 言出一瞬,药坊中人忙喝止身旁几人,止住张弓搭箭之势。 顾萧亦收敛轻功,翩然落下,站定身形,迎上药坊中人目光,开口笑道:“高将军,这才一日不见,怎的你如此憔悴?” 第三百九十六章-杀人灭口 药坊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赶来救徐安性命的高登与老陈两人,尽管顾萧已压低了脚步声响,还是被在药坊中戒备的老陈发觉。 待得少年身影再度落于药坊之中,高登无奈开口:“没想到竟然是你。” 顾萧来不及与高登过多交谈,也顾不得先前交莫郡旧事情,立即开口问道:“高将军既在这药坊之中,想来徐将军已然无碍。” “性命算是保住了,你来此,看来城外那妖女已经被你所杀。”即便徐安已保住了性命,高登依旧对慕容妩耿耿于怀。 顾萧心思皆在掌柜身上,话锋转向奄奄一息的掌柜,开口道:“高将军,这药坊之中可有救命之药,我需要救下此人性命。” 高登抬手示意几名亲兵退去,待得只余老陈在侧,方才开口:“这是何人,竟能让木兄弟如此在意。” “说来话长,还请将军先帮忙设法救人。”眼见掌柜性命已是旦夕之间,顾萧来不及解释许多,急切开口。 高登双目打量这面前少年,一双小眼转了转,开口吩咐身侧老陈道:“去请那老大夫来,为这人诊治。” 老陈领命而去,高登再度唤来手下亲兵,将掌柜抬入药坊之中,又遣人取来先前为徐安续命的雪参,熬药煮汤灌入掌柜口中。 可掌柜所受之伤毕竟与徐安不同,珍贵药材入口,不仅未让掌柜面色好转,反倒是不停的呕出鲜血。 恰此时,前去请大夫的老陈带着睡意才醒的老大夫,慌慌张张的快步赶来。 瞧着老大夫花白须发皆乱的模样,便知其也被雁北城中惊天响动扰醒,只见他抚须诊脉,眉头紧锁,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来奇怪,到底这病人是受到何物所袭,以致五脏六腑皆受重创,此刻莫说有百年雪参,便是千年、万年,亦难回天。” 高登自始至终,一双眸子都盯在少年身上,听得大夫之言,眼神微动,向眉头紧锁的少年开口:“想要救人,你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夫,或有法子对症施救。” 剑眉紧蹙,顾萧也想要如实相告,可若是说掌柜是被一柄古剑伤成这副模样,别说眼前大夫与高登,便是自己听到这话,也难相信,思忖片刻,定下主意,向大夫开口。 “他是受了武学高手相攻所致。” “这便说得通了,虽然老夫不懂武艺,但却知晓,这世上武者,技艺精通,能使武艺伤人内脏...想要保他性命,确实难呐!”老大夫抚须开口微叹道。 顾萧心中着急,忽地想起身侧老陈乃是军中医官,亦精通医术,先前为徐安续命的也正是他,忙转向一旁老陈道:“陈医官,可有法子?” 老陈叹道:“此人与徐将军所受穿胸之伤不同,况且这位可算得上雁北城中医术最高的大夫了,他若说无救...” 虽老陈并未说完,但是顾萧已知其话外之意,正想继续开口之时,却听见一丝不易察觉的衣袂之声。 在场几人,唯有顾萧与老陈二人乃是登堂境上的高手,感知敏锐,只在这声响起一瞬,两人眸中早已显出戒备之色。 老陈自不用说,顾萧再下无归山,经历了这许多后,自然稳重许多,侧目望向身旁老陈,正迎上老陈同样的警觉目光。 二人相识一眼,皆未开口,老陈亦瞧见了少年目中警觉,心中稍松,本以为是屋顶上方乃是少年同伙,以他的反应看来,并非如此。 正想间,忽见少年冲着自己,眼眸微抬,立时知其用意,微微点头回应,身形微退,想要退出房门,伺机跃上房顶,擒住偷听之人。 高登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房中气氛似再无形之中转变,老陈不知为何已退出房去,正想开口一问究竟,却被少年出言打断。 原是顾萧瞧见老陈后退之势,也瞧出了高登目中疑惑,更是推测出了房顶上来人目的。 从满街的雁北军士卒看来,遣人来查的,不会是单斌,至于遮面人与何季,他们的目的是要出雁北城,更不会多生事端,那么此时寻来药坊的,只会是先前通古轩中遁走的那群人,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既然有救便好!”少年故作惊喜开口。 “你胡...” 高登不明少年为何如此开口,正想开口反驳,却望见老陈目光,顿时醒悟,又瞧见少年眼神,正微抬望着头顶房梁,立刻明白了少年用意,当即闭口,不再多言。 顾萧三人各知对方心思,但老大夫哪里懂这些人物心意,正想抚须开口责问三人,怎能随意用将死之人乱言之际,忽见地面之上显出一道光亮来。 老大夫不知,在夜色之下,室内灯火照明,有瓦遮头,哪里来的光亮,好奇之下,顺着光亮抬首望去。 “闪开!” 抬手一瞬,两道人声响起,少年并正缓缓后退,欲出房门的老陈二人同时运功,齐声开口,分别跃向高登与老大夫二人。 “咔嚓!”恰此时,药坊上遮风挡雨的瓦片似被一股大力破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冲榻上掌柜而去。 一息间,老陈已至高登身前,单手把住高登手臂,运轻功闪至房中一侧,抬眸望去少年亦是如此,带着老医生,闪至一旁。 屋顶被破开,灯火已灭,黑暗之中唯有夜空皎月的些许光芒射入房中,趁着微弱月光,老陈瞧见的,正是蒙面之人,举刀斩向少年带来奄奄一息之人。 对老陈来说,自己守好高登,旁人死活他并不在意,更何况是这少年带来之人,直至耳旁响起了剑鸣之声,老陈侧目望去,已不见少年身影,只余老大夫蜷缩房中一角瑟瑟发抖。 刀剑相较的刺耳之声响彻房中,只在蒙面人长刀快斩中榻上掌柜脖颈一瞬,月色之下,青衫闪动,一柄长剑钻入长刀之下,挡住了夺命一刀。. “你们还真是毫无人性,自家同伙的性命也不放过!”少年以手撑床榻边沿,单手持断月,挡下这刀时,不忘出言嘲讽来人,想以此法,迫其开口,好瞧出些许端倪。 岂料蒙面杀手,并未中计,冷哼一声,收刀回身,挥出一掌,掌风刚猛,只挥动一瞬,拂向少年面门。 掌柜早已无药可救,顾萧本就打算以掌柜性命为饵,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鱼儿就咬了钩,定不会退,迎着掌风,横起手中断月欲挡下这掌。 却不料,掌风触及剑身一瞬,传来的大力,让自己竟不能当,倒飞而出,直撞在床榻后的墙壁之上,方才落下身形。 “他掌风中之刀意...”少年并未受伤,在后背即将撞上药坊墙壁一瞬,已暗运内力,化去对方掌力,但却在对方掌力之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 脑中疾转,虽过了些许时日,但这股凝于内力之中的强横刀意,却让顾萧瞬间想起了当日,在高登巡守军帐中护着那袭杀巡守军的公子出逃之高手。 当日那两匪首遁逃,顾萧本以为他们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只能再寻觅良机为北地百姓除害,却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雁北城中。 如此推断,通古轩为何选址在僻静巷中,又为何在自己夜间登门,设下伏杀死士,就都说得通了。 少年思忖之时,蒙面人却未给他多做思索的时间,逼退少年一瞬,刀锋再劈砍向床榻上早已没了知觉的掌柜。 鲜血喷涌,一刀了结了床榻上的掌柜,蒙面人眸中顿显喜色,刀光不停,斩下掌柜人头,系于腰间,旋即踏地而起,欲跃离药坊。却在转身一瞬,余光瞧见了房中一角,被老陈护在身后的高登。 自以为立下大功,全没将房中几人看在眼中的蒙面人,不由暗自想道:“没想到功劳到手的如此轻松,还有意外收获,正好一并拿下高登人头,公子自然心喜。” 若非以布蒙面,怕是要伸手轻捻自己的两撇长须,收敛心思,许漠手中刀锋一转,寒光直逼房中角落肥胖将领。 “没想到,堂堂知天高手,竟沦落成了杀手死士,依我看,别跟着你那公子了,不如趁早投案自首,或能免得一死。” 少年之声,响在身后,让本是自得的许漠瞳仁骤缩,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认出了自己... 想至此,许漠心神瞬乱,心中暗忖:“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这小子设下的圈套,他早已算准了我们会来取掌柜性命,与这高登联手设下圈套,等我入瓮。” 心思一起,并无犹豫,许漠当即踏地而起,即便自己中计,公子尚且不知,只要带回掌柜人头,自己仍是大功一件,至于之后如何,自有公子与那晋使兜着。 许漠虽不擅轻功,但毕竟是知天境上高手,身形如烟而起,本以为房中少年会出手阻拦,可直至跃离药坊,回首望去,仍不见有人追来,心中一松。 “看来那小子还是忌惮老夫知天武境,不敢相追...这小子心计颇深,又识出了我,得想法子在不抹去功劳上,让公子早作提防才是。” 兀自想着,许漠身形飘荡,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转回药坊之中,被顾萧伸手拦下的老陈,正满脸怒容,冲少年怒道:“你小子则是何意,既是知晓此人身份,为何要放他离开。” 此时身后的高登,小眼微眯,在夜色之中闪着几分透彻之光,上前拦下老陈,转向少年。 “打草方能惊蛇不是?”高登望着夜色中少年带着些许笑意的双眸,转向身侧老陈。 顾萧见高登已领回自己心思,亦接过高登话来,继续开口。 “若这些人真的隐匿在雁北城中,仅是这些盘杂巷想要寻人,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两个匪首不仅武境不弱,雁北城中还隐匿着许多人手,如贸然追去,怕是会落入陷阱,不如放其离去,咱们商议好对策,再一网打尽。” 第三百九十七章-子时赴约 “一网打尽...”高登打量着少年面庞,口中喃喃着少年之言,小眼中闪烁着不明之光,不知是何心思。 这些落入少年眼中,只道高登还在为那金刀门高手出现在雁北城而疑惑,当即开口:“高将军,先前莫郡中事,暂且不提,在下只想问将军一句话。” 被少年开口唤回心思,高登并未开口,转头示意老陈带老大夫先行离开,有了莫郡挟持之事,老陈哪里放心留下高登独自一人面对少年。 可瞧见自家高登凌厉眼神,瞬间明了自家将军要与木一单独交谈,当即行至房中一角,拎起早已瘫软在地的老大夫,行出房去,正撞上听闻动静,快步赶来的亲兵。 众人见了老陈眼色,亦知将军心意,随即悄然退去。 听得门外中众人离去脚步声,高登转向少年,似带犹豫,沉默不语。 “将军是有话想说?”少年瞧见高登犹豫神色,不解开口。 想起少年在巡守军中相救之景,再至自己为了圣上大计,以百姓为质逼迫少年...诸般事宜,皆在眼前。 “你只是一介布衣,雁北...之事,就莫要再掺和了。”沉默良久,高登终是开口。 此言一出,少年微怔,并未如高登一般沉思良久,当即显出些许怒意:“将军此言何解。” “雁北城中这些事,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且不论适才那匪首武境高强,如你所说确切,他手下还有不少死士杀手,若这些人齐齐发难,你可应对得了?”高登沉声开口。 这一问,倒让少年怒意稍去,顿陷沉思,高登之言并无任何贬低之意,自己不过一人,即便有江姑娘等人协助,仅凭自己之力,想要扭转雁北之事也是万难成行。 陷入沉思的顾萧,即便是被高登劝说之言暂扰心中决意,可依旧未将自己探知的云来客栈外伏有杀手之事说出,只因先前高登在莫郡所为,让顾萧实难相信他是保国安民之将。 高登望向少年面庞,只盼他能听得自己一言,见他眼神不定,似在犹豫,只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想要趁热打铁,继续劝说之时,却听少年开口回应,反问自己。 “高将军‘草包将军’之声名在外,可在我观来,无论将军在应对匪贼袭扰时的指挥有度,还是在莫郡中以百姓要挟我时的犹豫之色,我能看出将军并非传言中的草包混账,将军不惜自坏名声...心中在担忧什么?又为何忽转心意,相劝于我?” 没想到少年适才犹豫思索的,并非在斟酌是否从了自己相劝之言,而是在考虑这些,实没料到,短短时日,少年就将自己伪装多年的面具看穿,心惊之下,高登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少年。 这身青衫,还有背后剑匣,便是手中那柄映射着月光的长剑,赫然想起傍晚时分的那封密函... “原来是你...”高登不由轻声开口。 “高将军说什么?”少年只听得面前的肥胖将军呢喃自语,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不解发问。 回过神来的高登挑眉开口,掩饰道:“无事,无事,只不过想起了一位老友之言。” 不待少年开口,高登已不再劝离少年,反是开口问计道:“既是放了那匪首离去,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擒匪。” “这高登,前一刻还劝我置身事外,怎的又忽然转了心思问计于我...”少年瞧着高登肥硕面容,愈发疑惑,不过为了北地百姓,顾萧无暇去想许多,只将话题转向军例之日。 “敢问高将军,军例定在何时?” 听闻少年问起军例,高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抬首,透过破碎瓦片,看向夜空,扫过夜幕繁星后,低头回答道:“子时已过...军例之日,就在明日。” 少年闻言,微微点头:“还有一日时辰,还来得及。” “来得及?何意?”高登城府心计,也算得上雁北诸将之中佼佼者,此刻也想不明少年到底要做些什么,只得开口相问。 “高将军,我只问一句,若你知晓雁北城中有人叛齐降晋,你可会放下往日成见,与雁北城中其他将军一道擒贼?”少年声音虽轻,可却字字真切。 高登闻言,愈发笃定自己少年瞧出了端倪,面色一正,开口道:“那是自然,在齐云大事前,私人仇怨怎堪一提。” 少年回信一笑:“有高将军这句话便好,我这就动身,高将军只需牢记,军例当日,有人揭露雁北城中通敌一事,还请将军能鼎力相助。” 言毕,却见高登眉头微锁,似在忧心...虽是不解,顾萧只道他心结难消,但也确信,在面对此等大义,高登绝不会摇摆不定。奇快妏敩 子时已至,少年心中惦念云来客栈之中与福氏兄弟之约定,不能误了时辰,向高登继续开口道:“将军,在下还有约,这便离去了,今夜之事,还望将军保守秘密,为防那些匪贼再来,还是连夜赶往云来客栈为好。” 高登抽回心思,开口道:“好,本将军会牢记你的话。” 少年转头望了眼房中榻上,掌柜那失了首级的尸首,随即收回目光,运足内力,跃出药坊,往云来客栈而去... —— 虽已至子时,若是平日,云来客栈中客满之下,这个时辰,客栈中唯有各房发出的轻微鼾声而已,可今日的云来客栈之中,即便是客栈之外百姓、守军皆被适才的惊天响动吵扰,也不曾有丝毫响动。 客栈二楼房中,福氏兄弟甲胄未除,端坐房中,闭目养神,丝毫未受客栈外的吵扰。 过不片刻,福康终是耐不住性子,睁开双目,缓缓起身,轻推窗户望向夜间星空,心中暗暗盘算着时辰,而后冲着桌旁尚未睁开双目的兄弟开口道:“咱是不是错信了那小子,眼看子时已过,却依旧不见他身影。” “先前劝我的,同样是兄长,此番怎的心急了呢?”福瑞语气虽轻松,但心中却也同样不定,虽不知万将军为何如此看重于他,但那小子毕竟只是江湖草莽,恐难堪大任。 福康并不知兄弟心思,心中急切之下,在房中不停踱步起来,可越是如此,心火越旺,一撩身后披风怒道:“不等了,老子劳累的一天,还管这许多,先睡了再说。” 兄弟二人交谈着,却不曾察觉窗外响起轻微声响。 话才出口,却听有人轻叩房门,福康赫然转身,正迎上兄弟目光,只见福瑞抬手比了个噤声手势,缓缓起身,放低脚步,行至房门边,侧耳听去。 叩门之声再起,比起先前,弱了几分,尽管客栈之外依旧吵闹,但叩门声响,却是清晰,福瑞回首,冲兄长稍稍点头,福康会意,抽出腰间佩刀戒备。 “是谁?”福瑞尽力压低了声音问道。 门外稚嫩声音响起:“义父、二叔,是我...” 听得小豆子之声,房中的兄弟二人同时松了口气,福康收起佩刀之时,福瑞已拉开了房门,小豆子娇小身躯闪身入房。 “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望见小豆子一副惺忪睡眼,许是为了不吵扰客栈外的看守士卒和傍晚至的雁北大营诸将,女娃披着衣物,只穿着足袋,福康见状,忙上前抱起她,抚了抚小豆子脑袋怜惜开口。 小豆子揉了揉睡眼,似是尚未睡醒,打着哈欠开口:“义父、二叔,外面吵闹,让我有些害怕...所以...” 兄弟二人还以为是小豆来报信,却不料是娃娃害怕,相视一眼,福康抚须笑道:“那简单,你若不嫌弃,就睡在义父与二叔房中,有我们两位将军护着,便不会害怕了。” 兄长言毕,福瑞却瞧见小豆子眼神示意,似在向自己二人暗示,稍作思忖,便知女娃何意,这客栈内外皆是单斌麾下士卒,即便女娃非行伍众人,也定会被监视在内,自己这位侄女聪慧异常,定是有话要说,却担心有人在外监视,方才以这种方式暗示两人。 想至此,福瑞当即止住兄长语势,故作高声道:“兄长实是草率,咱们两个大老粗的房间,怎能让人女娃来住。” 言罢,转向福康怀中小豆子道:“不如这样,我与你义父两人去你房中守着,护你入睡,如何?” 小豆子湖水般清澈双眸,迎上二叔目光,狡黠之光闪耀,忙不迭开口应道:“那是最好不过,有你们两位大将军护着,我便能安心入睡了。” 福康后知后觉,心中还想着少年口信“子时之约”,忙压低声,向兄弟开口道:“难不成忘了...” 说话间,正迎上自家兄弟目光,瞬间反应过来,亦提高些许声调应道:“谁让本将军收了义女,也罢,我兄弟二人就哄一回孩子。” 福瑞在旁附和陪笑,打开房门,随兄长往三楼而去... 福康单手抱着女娃,转至上楼阶旁,余光正瞧见守在一楼客栈门前,数道锐利目光悄悄盯着自己兄弟二人,心中不由对怀中义女更是喜爱,小小年纪,如此心细。 许是听到了适才二楼厢房之中声响,下方监视目光随着福氏兄弟上了三楼,推开角落僻静房门,方才收回。 “大人,咱要不要上三楼去瞧上一瞧,毕竟这咱将军之令可是要牢牢看着福氏兄弟。” 客栈门前守卫,压低声音,向着身旁校尉开口问道,换来的却不是校尉赞赏,反是低声训斥。 “活腻了不是?福家兄弟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单将军之令是看好此恶人即可,他们二人既没出客栈,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此时上楼,不是找不自在?更何况雁北大营的诸位将军早已入了厢房,若是惹恼了其中一人,你自己盘算盘算,单将军可会为了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得罪他们。” 此言一出,在旁守卫的士卒亦觉有理,便缩回头去,好生把守客栈大门,再不多言。 却说客栈三楼,此时推门入屋的福氏兄弟,将将闭上房门一瞬,只见青衫闪动的身影,伴着月光闪过眼帘。 此时房中窗户紧闭,福氏兄弟正疑惑哪里来的月光之时,颈上凉意传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夜中商议 “恩公,是义父他们...”小豆子稚嫩忙向着屋内人长剑主人低声开口。 随着小豆子一言,长剑之主也瞧清了来人正是福氏兄弟,撤去了手中长剑,归入身后剑匣之中。 “两位将军,一日不见,可还安好。”少年轻声,响在厢房之中。 福氏兄弟瞧见少年已不再是先前甲胄装扮,换上了一袭青衫,福康放下了怀中女娃,抚了抚女娃脸蛋,不知是说与小豆子还是说于少年听,柔声道:“你这恩公,倒是会折腾你,这么晚了,还不让你好好休息。” 小豆子闻言,正想为恩公解释,却听恩公先开了口。 “两位将军见谅,让小豆子传信,实属无奈,我从小豆子口中也知福康将军收女之举,小豆子能拜将军为义父,实是她的福气,我也为她高兴。” “本将军既是收她做了义女,自然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这个自不用多说...木小兄,你深夜唤我兄弟二人前来相见,定不是为了本将军收女一事吧?早间那口信,又是何解?”福康为将耿直,不想兜圈子,直切入正题。 厢房之中并未燃灯,但却能感受到少年笑意,小豆子孤苦,如今能拜福氏兄弟,自然是好的归宿,虽交情不深,但顾萧亦知福氏兄弟乃是正直之人,怎能不为小豆子高兴。 听得福康开口,少年先行起身,打开窗户、门边先行查探,见无人偷听,才闭房门,先开口让小豆子自去榻上休息,方才转向福氏兄弟开口,将自己无意间在巷中撞见杀手之事如实相告。 小豆子知晓恩公与义父、二叔有要事相谈,自觉懂事的退去休息,不在话下。 让顾萧没想到的是,两位福氏将军,听闻云来客栈外早已布下杀手,并不慌张,月光穿过窗棂,映在两位将军面上,更显从容,一番思忖,福瑞先行开口。 “木兄弟,擒我兄弟二人入城的是你,此番说客栈之外满是刀斧手的也是你,这叫我二人怎能相信?” 福康听闻兄弟开口,也接过话来:“你话中直指的,可是雁北指挥将军,以民告官,若依律法,先不提证据确凿与否,即便对峙公堂,你也要先挨上二十大板。” 听闻两将如此开口,可语气却并无为难之意,顾萧听出了话外之音,忽想起在城外两人所率巡守军中劝说两人之言,低头从怀中摸索一番,取出万将军赐予的令箭,现于福氏兄弟面前。 金牌令箭在月光映照之下,“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代表着齐云无上皇权的金芒映入福家兄弟眸中,让一向正直的两将也不禁为之一怔。 皇权特许,生杀之权,令箭虽只是寻常黄金铸造,但上面的几字却让人着迷...看呆了的福康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想要一触这至高皇权,却被身侧“扑通”一声拉回了思绪。 侧目望去,只见兄弟福瑞早已跪伏,以额触地,许是为了行事之秘,并未高呼,低声言语,也足以让福康胆寒。 “巡守军统领福瑞,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康回神一瞬,忙不迭起身与兄弟并肩而跪,想要开口高呼万岁,却被身前少年伸手阻住。 顾萧没想到万钧赠予自己的这枚金牌令箭,竟能让两位雁北巡守将军老老实实跪于自己身前,阻住福康开口之时,忙伸出手来,扶住福氏兄弟道:“二位将军,戍边守民有功,如此大礼,叫我怎敢承受。” 怎料伸手之时,福氏兄弟跪地同退,不敢让少年伸手相扶,直至跪退些许,方才领命起身,不过早已没了先前领军之将的威严,此刻起身,不敢再坐,只躬身低首,立在少年身旁。 “二位将军,我并无他意,先前在巡守军中劝说两位助我入城时,曾提起万将军赠予令牌一事,才让二位相信,取出此令,也只是想让两位将军相信我所言非虚。”少年开口解释道。 “木小兄有所不知,凡执此令,莫说我二人之巡守军,便是雁北诸将,十万雁北军,亦要听令而行。”福瑞低声开口,与少年说起这金牌令箭。 顾萧闻言,轻抬手掌,看向掌心令箭,心中震惊已快压抑不住,自己与万钧只是萍水相逢,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信赖,将如此贵重之物交到自己手中。 “十万大军...”少年呢喃开口。 掌心的沉重,并非黄金重量,而是贪恋权势的人眼中无上之权利之重,但少年眸中星光清澈无比,在他眼中,手中的重量却是守护边境,戍卫百姓之重... 略一思忖,想起客栈外的杀手与雁北城中扑朔之局,少年心中已有了思量,轻声开口道:“我想请两位将军再助我一次。” 两人齐齐抱拳,低声开口:“末将领命。” 眼见此状,顾萧忙开口道:“两位将军,不必如此。” 少年言毕,见两人依旧拘谨,不由微叹,眼眸稍转,开口相问:“福康将军,敢问军例之日,可是明日?” “不错,昨日傍晚时分,雁北大营诸将皆已入城,单府已传来将令,军例就在明日,于这云来客栈中召开。”福康垂首答道。 少年略一点头,侧目向福瑞开口道:“以将军对雁北大营多年的了解,这些将领中,有几人如二位将军般忠诚卫国,又有几人如同杂草,风吹即倒之辈?” 听得少年开口发问,福氏兄弟相视一眼,沉思片刻,福瑞终先开口。 “高登自不用说,想来木小兄已有所耳闻,剩下的雁北诸将,大部分皆是万将军一手提拔之人,论起忠君爱国,护卫百姓,自然不在话下...唯有...沙里木、沙里果、沙里叶三兄弟,在万将军在时,时常显出不满之情...” 福康听得兄弟提起沙里三兄弟,亦显出些许怒意道:“这三人,并非木小兄口中墙头草,虽是沙场英勇,却为将残暴,时常鞭挞士卒,随意体罚,万将军在时,尚有所收敛,但听闻单将军被...被困江霖后,这二人不仅愈发出格,军中也已有了传言,说此二人暗中与北晋有了勾连。” “不错,单斌此番封城,加上擅改军例,我二人亦觉木小兄在入城前的推断不错,这单斌恐是没安好心。”福瑞接着兄长之言,继续说道。 顾萧通过福氏兄弟,已对雁北诸将有所了解,思忖一二,将手中金牌令箭交至福康之手。 未等顾萧开口,福康已是惶恐不安,忙跪托令箭过顶辞道:“这乃是万将军赠予木小兄的,福康怎敢收此令牌,还请收回此令。” 见得兄长下跪,福瑞亦是一撩裙甲,与兄长同跪。 顾萧知这两人,最重万钧,伸手扶起二将劝说道。 “二位将军,咱们既是都看出了单斌心思,加上这云来客栈外的杀手,想来军例之日,他就要动手斩杀雁北诸将,军中主将一失,雁北城外的十万大军便群龙无首,万一北晋趁势来扰,雁北有失,则齐云门户大开,二位可想万将军一世心血毁于一旦?” 许是被少年之言劝动,二人闭口不言,陷入沉思。 打铁趁热,顾萧继续说道:“如今雁北城中皆是单斌麾下士卒,非是我不信任其他将军,但若想要扭转此势,南门之外两位将军手中的两万巡守军,便是眼下最大的倚仗。” 第三百九十九章-出城调兵 待顾萧携小豆子,避开街面上巡视的雁北士卒,赶至云香阁外时,已近丑时。 并未贸然翻入厢房,顾萧在云香阁楼外先行探望一阵,却不见江姑娘等人身影,心中担忧渐盛,望着怀中依旧熟睡的小豆子,还是打算先回房中,将女娃安顿好,再做打算。 瞧见街面上观望之百姓在巡守军士卒的安抚之下,各自回家,街面渐渐恢复宁静,顾萧施展轻功,穿过主街,至后巷,纵身跃入房中。 翻窗而入一瞬,顾萧便感知房中有人,自己与江姑娘等人约定,确是在云香阁会合,但自己并未告知他们自己所住厢房所在,此刻房中应当不是他们。 念至此,来不及多想,顾萧单手抱紧小豆子,护在怀中,另一只手已是抚向身后断月剑匣。 断月就要出鞘一瞬,只听房中响起江姑娘之声。 “木一!是我。” 听得熟悉之声,顾萧不由长舒口气,抚向剑匣之手也缓下几分,寻声望去,见是江姑娘几人从厢房角落缓缓行出。 “木兄弟,别怪我和江姑娘,是你离开的匆忙,只说云香阁,却并未告知咱们厢房所在,江姑娘担心你,所以我们才不得已,凭追踪之法,找到这里,翻入你的房中。”烟袋锅从角落行出,揶揄打趣道。 少年闻言,转头望向江凝雪那张带着寒意的俏丽面庞,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今夜的经历,让少年稍感疲惫,不过有这两位好友在,确让少年心安不少。 “尺大哥,莫再说那些无用的话了,快将咱们追寻的结果告诉他吧。”望着少年将怀中女娃放于榻上,江凝雪并不多问,只转向烟袋锅,让他告诉自己二人追踪一事。 烟袋锅听起追踪一事,当即收敛笑意,蹙眉开口:“说来奇怪,依照房中茶水尚温,炭火未熄来说,房中之人逃不了多远...咱们分头行动后,我施展追踪之法,一路追去,却没了踪迹,你说怪是不怪。” 顾萧方才安顿好小豆子,听得烟袋锅之言追踪之事,当即疑道:“就连尺信大哥的追踪之法也寻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 “不错,端的奇怪,若你的推断无措,何季即便有那遮面人相助,但他们还带着几人,若那慕容...亦被何季所擒,应是逃遁起来更为困难才是,我与尺信大哥追了许久,都不曾获得任何蛛丝马迹。”江凝雪接过烟袋锅话来,秀眉微蹙,说起追寻一事。 见少年带着不解目光转向自己,烟袋锅亦点头道:“江姑娘所言确不错,按理来说,那房中炭火气味浓重,离开的时辰不久,我追寻上前,绝不会嗅不到任何气味...奇怪奇怪,甚是奇怪。” 顾萧见二人似在为了查不到线索而心怀愧疚,尤是烟袋锅,眉眼之中满是自责,当即舒展眉头,向烟袋锅开口打趣道。 “许是尺大哥烟袋锅抽的久了,胸腹之中全是烟袋味道,这两股气味交织...尺大哥不必在意,何季本就狡猾,更何况还有那遮面人相助,雁北封城,只要他们还在城中,咱们就定能寻到他们行踪。” 少年之言,让烟袋锅心中自责稍去,江凝雪亦赞同少年之言,雁北封城,即便何季隐匿行踪,也总有露出马脚一日。 “对了,尺大哥,江姑娘,孙偏将是否已回军中?”少年心中想起与福氏兄弟商议之事,问起孙偏将何在。 “不知你可曾听得晚间那声惊天响动,孙将军忧心百姓安危,已回军中率兵安民去了。”烟袋锅向少年说起孙偏将去向。 听得烟袋锅此言,少年将自己与二人分别后,将军夜宴、通古轩遇袭并药坊灭口之事,详说与二人,又将通古轩中所遇金刀门高手与先前纠葛道明,两人听闻皆惊。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些贼人匪首居然不曾逃离北地,竟就隐藏在雁北城中,这么说来,通古轩便是匪贼巢穴?” “不错,眼下雁北局势将乱,明日就是军例之力,我与福氏两位将军已商定...想请江姑娘与尺信大哥去寻孙将军,引城外三路巡守军入城,万一单斌真的铤而走险,咱们要保住雁北不失。”少年将心中设想如实相告。 江凝雪微微颌首,少年之言确不错,若能引军入城,不仅能震慑单斌,更能保百姓不失,但从少年语气中也听出了些许端倪,当即开口:“那你呢,不与我们一同出城吗?” “我的留下,一来是军例之日,我要暗中在云来客栈外守着,万一巡守军未至,单斌就要先行动手,我能抵挡一阵,二来无论是何季下落还是那匪首,我还想今日查探一二。” 见江姑娘还欲开口,顾萧止住她语势道:“江姑娘,事不宜迟,趁着眼下雁北城中正乱,咱们去寻孙将军,设法出城。” 见了少年眸中神色,江凝雪知他心意已决,当即不再多言,顾萧回首望向榻上依旧酣睡的女娃,睡得震撼,不忍吵醒他,当即从房中寻来纸笔,留书一封,言明让小豆子在客栈中等待自己归来,塞入榻上被褥之中。 三人不再多待,轻推窗瞧见窗外街面在雁北军士卒的尽心维持下,已渐平静,当即翻身而出,各运轻功,往雁北城南门而去... —— 雁北南门之下,孙偏将正率本部士卒从城中返回,折腾半宿,一众士卒皆已疲惫不堪,尽管如此,却无人抱怨,他们从军入伍,为的便是保境安民。 “明明已封了城,竟没想到,那平平无奇的通古轩竟会扯出如此事端。”一伍长在马背之上低声向着身旁校尉开口道。 校尉亦是紧锁眉头,向伍长比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引军在前,默声不语的自家将军,低声开口道:“没瞧见咱家将军那样子吗?在他心中,视百姓如子,今夜所见,最好还莫要随意提起,且看咱将军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听说此事已惊动了单将军,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单将军军令。”伍长低声开口。 校尉平日里与这伍长关系甚密,见其发问,为其解惑道:“我听人说,单将军本是下了军令,严查通古轩,但却被一个人阻住了。” “什么人,能劝住单将军?”伍长好奇心起,轻声发问。 校尉轻摇头,正欲开口,却见前方引路的孙将军勒马止住前行之势,回首喝道:“都瞎嘀咕什么呢,再有妄言者,军法论处。” 这一声喝止,果然奏效,伍长也好,校尉也罢,无人再敢多言,只噤声前行,不再多言。 校尉见孙偏将似有心事,当即拍马上前道:“将军可是因昨夜通古轩之事苦恼。” 孙偏将微微一叹道:“如此严防,且又是边陲重地的雁北城,竟还会有贼人潜入,怎能不让人忧虑。” 校尉忙宽慰道:“将军不必忧心,今夜这通古轩不是自暴马脚了吗,也算得上是恶有天收,轩中那公子打扮之人,应是匪首无疑,他既已伏法,想来雁北城中已能安宁。” 校尉不知内情,但孙偏将却知,心中暗思道:“偏偏在军例前日,生出这等事端,此前木小兄曾提起这通古轩颇为古怪,却没想到...只是不知通古轩之事是否是木兄弟所为,若真如此,得设法将此事大事化小,免得木兄弟被扯出...” 正兀自想着,余光却瞧见前方城下巷口,似有熟悉身影一闪而过,当即眸中会意,收敛心思,想着身后偏将开口道:“汝先率本部兵马去城门换防,本将...去方便一下。” 校尉并未多想,率军动身前往城门换防而去,待得麾下士卒皆尽皆行远,孙偏将方才翻身下马,环顾四周,见得四下无人,将马匹拴好,快步行入街角暗巷之中。 入得巷子,行不多远,听得身后响动,孙偏将手按腰间佩刀,警觉回身,见是少年与江凝雪三人,松开手中刀柄,上前开口道:“如何?今夜通古轩中之事,是否与你口中匪首有关联?” “确有关联,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孙偏将此去城门,是为何事?”顾萧来不及一一解释,适才赶来城门之事,正看见孙偏将领军前来,开口问到。 见少年语气略急,孙偏将开口回道:“说来也怪,平日里单斌鲜少用我,今也通古轩之事后,却让我引本部军马来城门换防。” 顾萧也对单斌此举不解,不过眼下既是孙偏将率军守城,倒是正合心意,不必在费劲心思,如何出城,暂敛心思道:“且不去猜单斌心思了,孙将军,不知可否设法让江姑娘他们出城?”. “这个好办,江姑娘与尺兄弟只需扮作我的亲兵便好,再过半个时辰,我便亲自带你们去城门处,到时我寻个借口支开众人你们自行出城便好。”孙偏将满口应下。 言毕,孙偏将示意三人在巷中稍待,自出巷口而去,过不多时,再返巷中,从马上取下甲胄,交予三人,顾萧三人各穿甲胄,随行孙偏将身后,去往雁北南门。 换防已毕,守城士卒皆是孙偏将麾下士卒,自然不会有人多嘴发问,孙偏将也早已想好支开众人说辞,对麾下士卒训诫一番后,遣他们换岗,趁着士卒换防之际,将自己腰牌交予顾萧,让他带着江凝雪二人先行,自己则守在城门前,等待麾下士卒前来接管换防。 顾萧会意,趁着这短暂无人看守时辰,带上江凝雪过瓮城,入甬道,终抵城门之下。 守门的一营士卒,本还想要询问三人,见了自家将军腰牌,不敢阻拦,当即将城门打开一道缝,让三人出城。 行出雁北城,顾萧从怀中取出福氏兄弟所赠的巡守军虎符,郑重交到江凝雪手中,见江姑娘似还有犹豫,郑重叮嘱道。 “江姑娘、尺信大哥,调兵之事,事关重大,这虎符对雁北城来说,便是最后的倚仗,还望两位慎重,现在时辰已晚,趁着城楼之上看不清城下情形,快块动身。” 感受着虎符上少年体温,江凝雪望向那张俊朗且忧心百姓的面容,郑重点头,随即与烟袋锅二人运气轻功,悄然而去... 待行出十丈有余,不必再担心被雁北城上发觉时,江凝雪暂敛轻功,驻足回首,隐隐望见少年背影随着雁北城门渐渐关闭,一并消失... 第四百章-再纳投名 待得顾萧送完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出城,返回城中,孙偏将依旧守在甬道处,等待着换防士卒,见少年返回,知事已成,并不多言,只因换防士卒已至,当即领着少年自行离开。 待行至城门巷中,四下已无他人,方才向少年开口:“木兄弟且去,此处我交给我便好。” “多谢孙将军相助。”少年抱拳开口。 “木兄弟不必客气...对了,杨大哥就在云来客栈外民宅处,还请木兄弟照拂一二。”孙偏将想起杨虎臣,眼下自己被牢牢钉在雁北城南门,只得将杨虎臣托付于少年。 “孙将军放心,我今夜就去寻到杨大哥,将出城调兵之事告知于他。”少年抱拳道别,随即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单府之中,甚是忙碌,并非是因为军例之日将近,而是今夜雁北城中异象,不仅让单府上下炸开了锅,便是单府之中那位雁北指挥将军此刻也是睡意全无。 此刻他独坐书房之中,凝视着窗外夜空,就连初春寒风灌入,也丝毫不觉。直至麾下亲兵校尉叩门来报,方才唤回将军心思,轻开口道。 “进!” 亲兵校尉轻推房门而入,见自家将军满面倦容,不由微怔,堂堂指挥将军,怎会显出如此疲态。 单斌却未察觉麾下亲兵心思,稍一正色道:“何事!” 亲兵见状,忙收敛心思,军礼跪地开口禀道:“孙将军已接下军令,引本部兵马,去南门换防。” 听得亲兵所报,单斌面上不仅未有警惕,反显轻松,神色稍缓道:“本将军知道了。” 言毕,却见亲兵依旧跪地,并未离去,眉头微拧道:“怎么?还有事报?” “我...孙...”校尉开口,似显犹豫。 “什么你啊、孙啊的,我单斌麾下儿郎,从不是犹豫摇摆之辈!”见了亲兵犹豫模样,单斌面上微寒,眉头竖立,向着麾下亲兵校尉开口喝道。 似被单斌之言触到,亲兵似是下了决心,抱拳开口道:“将军既已决意投...有何必要用孙...” “放肆!本将用人,岂容你多言,速速退下,若在多言一句,本将军法处置!”不待校尉说完,单斌已是拍案而起,怒斥校尉。 见了自家将军发怒,校尉再不敢多言,忙起身退去,直至房中无人,单斌方才敛去怒容,目光微移,似早已察觉了房中有人,满凝戒备瞥向身后... “啪...啪啪...”一阵抚掌声,伴随轻笑从身后屏风传出,随即行出一人,直至房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晋使吕残。 “单将军果是带兵有道,这小小校官,竟能窥探将军心思!”开口语气甚是轻松,却隐隐带着些许杀意。 身形微怔,单斌不知他何时潜入自己府中,不过适才校尉奏报时,已听出了有人潜在屏风之后,故才训斥校尉。 此刻晋使话语,自然不是为了嘲讽自己...单斌似是听出了晋使言外之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向晋使开口道:“这小子,随我多年,是我得力之...” 话音未落,就被晋使抬手打断,此刻书房之中气氛,却像如先前单斌训斥麾下校尉一般。 晋使颐指气使,雁北指挥将军低眉顺目,还好府中并无下人在旁服侍,不然见得此景,怕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莫要忘了,你投效我朝之事一旦泄露,可不仅是你要送命,我也受到牵连,一旦事败...后果自不用我来说了吧?”晋使开口,满是冷意。 许是忧心两人交谈被旁人所知,晋使开口之时,单斌早已行至门边抬手闭上房门,回首之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向着晋使谄媚开口。 “上使大人,可否高抬贵手,饶过那小子性命...” 晋使抬眸望着眼前这位雁北指挥将军,似带着审视目光,想要看穿眼前人心,但无论目光如何审视,面前的将军只是低头躬身,未有一丝破绽。 眼见此景,晋使不由心中暗忖:“此人确不似作伪,但王恒之言却不得不防,得设法试他一试。” 定下心思,面色顿沉,换上副冷冽面容,沉声开口:“饶他一人性命,怕是要牺牲更多人的性命来保住将军的性命...其中利害,我已向单将军言明,如何抉择...单将军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了罢?” 此言一出,单斌就知自己再无退路,面上谄媚之色顿消,眼神疾转,不舍、杀意、犹豫轮番出现,但过不片刻,这些终是化为浓浓杀意,喃喃开口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晋使闻言,不知是对单斌不信任还是想要彻底试探他投诚之意,唇旁露出些许戏谑笑容,定定的瞧向对方,似在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眼见此状,单斌眸中透出些许怒意,但片刻后就已消失不见,向晋使开口道:“上使且稍待片刻,我去去便来。” 抬步欲行,却听身后晋使开口阻道:“且慢!” 单斌止步,回首望去,见晋使面上依旧挂着残忍笑意道:“这等事,正好劳烦单大将军亲自动手,不如遣人将那校尉唤来,或许我可代劳!” 晋使虽是笑言,可言语之中却透着不可置疑,单斌亦从晋使话中听出了此意,片刻犹豫后,终是微叹一声,开口唤来守卫,吩咐数言... 不消片刻,适才退去的校尉折返而来,入得书房,就瞧见自家将军身旁站着的晋使,校尉识得此人乃是先前造访的将军贵客,为不失礼数,恭敬开口道:“参见将军,参见贵客!” 行礼才毕,却觉房中气氛不对,将军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而那贵客则是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校尉不解,还道是贵客有要事需办,将军不放心旁人,遣自己来办,忙向着贵客再行礼道:“客人是否...” “有”字尚未出口,却见房中贵客身形闪动,眼前一花,顿觉将军书房中之景色微变,宛若身处沙漠之中,而面前一切就如海市蜃楼般虚幻,比起北地苦寒,眼前沙漠酷暑难当。 正值口渴之际,面前景色陡变,正瞧见一汪清泉出现眼前,大喜之下,想要俯身捧水解渴,却见本是清澈见底的泉水之中显出一抹血红,宛如绽开的妖艳花朵,引人入胜。 也正是这抹红色显现一瞬,眼前虚幻景色瞬消,又变回了将军书房之中,哪里来的沙漠清泉,便是适才那抹妖艳血红之花,正是自己胸前伤口落于地面显出之血色。 瞧清一切的校尉,眸中满是震惊,望着眼前贵客手中滴血的短刃,想要开口,可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力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贵客带着残忍笑意,缓步退开。 “为什...”校尉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开口去问单斌,他并不怕死,只要单斌一声令下,哪怕是不问缘由,自己也定会随时献出性命,只不过是校尉并不想以此种方式无故死去。 已再问不出口了,校尉已无力跪于书房之中,只不过铮铮硬汉却不愿不明不白地死去,使出最后的力气,挺直了腰板,双目紧紧盯着书房中不敢直视自己的将军。 那双眸中分明带着几分怒意,几分不舍,轻瞥身前晋使,那双拳头许是攥得太紧,早已失了血色... 本是退开的吕残见得校尉不甘眼神,冷笑一声,手中短刃微竖,想要就此了结校尉性命,可才踏一步,却被身旁伸出的手按住自己持刀之手。 微微侧目,望向身侧眼眶微红的将军,晋使冷笑开口:“怎么,将军想要阻拦于我?” “本将军的兄弟,我亲自送他上路。”将军目中晶莹快要夺眶而出,只是在咬牙坚持。 晋使见状,冷笑一声,推开单斌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将手中刀柄调转,微抬而起道:“将军既想自己动手,那便自己动手罢。” 握住刀柄,将军目中杀意一闪,转向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自己的校尉,缓缓抬步,行至他身旁,单膝跪下,搂住早已乏力,全凭毅力支撑不倒的校尉脖颈,只定定地瞧向校尉。. 校尉濒死,瞧见自家将军从眼中滑落的泪水,心中已然释怀,耳旁忽地响起单斌轻声之语...本满是死意的眼眸忽地显出些许光彩,眸中倒映着单斌坚毅眼神。 终是明白了将军心思,校尉含笑闭目,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 “兄弟,这一世你跟着哥哥受苦了,下辈子...哥哥还你......” 声落刀光起,泪花血光漪。 身后观望的晋使满意地瞧着眼前一幕,拊掌笑道:“将军这投名状,本使甚是满意,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将来远大前程,将军还是懂得取舍的。” 望着地面已失了性命的校尉,单斌缓缓起身,眼中恨意分明已至极点,可转身一瞬,却又挂上谄媚之色,双手托刀奉于晋使道:“上使满意便好,莫说是这小校性命,便是雁北满城百姓之命,单某定不惜矣。” “好,既是如此,咱们倒是可以说说明日军例之事了。”晋使接过满是鲜血之短刃,眸中试探之意稍减。 “单某洗耳恭听上使之令。” —— 杨虎臣瞧着街对面雁北军士卒已松懈几分,目光稍凝,暗道正是时候,若能趁着夜色,潜入云来客栈,能见了福氏兄弟,自然就能设法阻止单斌。 心思定下,杨虎臣不再多待,当即从民宅之中悄然跨出,贴着墙壁放低脚步声响,行至巷口,见得街面上已无甚动静,趁着云来客栈门前士卒不曾注意,躬身猫腰,抬脚欲行一瞬,却听得身后巷中传来轻微响动。 眸中戒备顿起,稳下身形,听得身后声响靠近一瞬,腰间短刀已缓缓出鞘... 回身挥刀,一气呵成,杨虎臣自信即便军中悍将,也无法躲开自己这刀,却在转身一瞬,手腕被来人瞬间拿住。 震惊之下,杨虎臣便要出脚蹬开面前之人,却见来人的熟悉面容,显出些许欣喜,正想开口,却被来人眼神所阻。 在来人眼神示意下,杨虎臣会意,携来人悄然而退,至先前隐匿的民宅处,将门前悬起的元日节灯笼取下,方才入了房中。 待得掩上房门,杨虎臣回首向着来人喜道:“木兄弟,别来无恙。” 第四百零二章-转手相赠 望着面前这个自称吕晋之人,少年目光之中的戒备大盛,虽此人面上看起来和善至极,从屏风转出后始终挂着淡淡微笑,但从其身形步伐看来,此人定会武艺。 从自己破境器人以来,感知早已提升不少,但从自己随着单斌入这书房,闻到血腥气味伊始,不曾感受到一丝真气波动,这是何等存在,此人能收敛气息到如此地步,武境修为定在自己之上。 瞧见少年如临大敌之状,在旁的单斌与晋使吕残眼神一触而分,正欲开口缓和之时,却见少年唇旁忽地绽出笑容,向着吕残开口笑道:“原是吕晋前辈,小子木一有礼了。” 吕残在书房之中掩藏气息,为的就是瞧瞧单斌口中少年高手之样貌的同时,探一探他的底细,虽然昨夜吕残在通古轩中,不曾瞧见少年面容,可那身青衫与身后的乌红剑匣,却瞧得真切。 “还真是冤家路窄!”匿身在屏风之后的吕残心中冷笑,本以为无处去寻这少年,却不曾想在单斌府中见到了他,随即心神微转,心中戒备顿起。 这少年出现单斌府中,难不成昨夜之事是单斌指使...不对,如若是单斌所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这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岂不是自露马脚...想起他出手了解自己亲信之举,吕残又否定了自己先前推测。 “无论如何,明日便是军例之日,且稳住这两人,等到大事一成,单斌这枚棋子便再无用处。” 吕残暗自想着,目光转回少年面庞,由初见到自己的震惊之色到片刻恢复如常,只在短短一瞬,不由暗赞,面上不动声色,依礼而应,随即转向单斌道:“单将军果然配得上这雁北之主名号,此等少年英雄皆是将军座上客,想来接任北地,也是指日可待。” 吕残此言一语双关,单斌闻言一怔,已瞬间明了他言外之意,正想缓和一二,却听青衫少年先开了口。 “前辈这话不妥。” 单、吕二人闻言侧目齐齐望向少年,神色各自异,单斌眸中显出些许笑意,而晋使面上虽也挂笑容,可眸中却满是冷冽,声音微沉反问少年:“有何不妥之处?” 少年起身开口:“齐云无论南北、亦或中州之地,皆属王土,亦是百姓之土...前辈这么说,难不成是想陷单将军于不忠不义之境地不成?” 此言说得虽是平缓,却字字透着敌意,顾萧怎会是不知礼节之人,只是这个自称吕晋的人,实在太过蹊跷,顾萧借言语发难,并非是仗着有单斌想邀,而是想要借此言激怒这人。 人一旦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有时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可吕残却不是常人,能被晋主遣来齐云之使,又岂会被少年三言两语激怒,只见晋使不急不缓,回转身来,打量起少年。 少年既是刻意为之,又怎会惧,迎上晋使目光,却不料此人反是一笑,自顾行至桌旁坐下,不待单斌开口,自顾自的举箸吃喝起来。 此等举动,就连顾萧亦不曾料到,只觉自己全力一击,被对方以柔劲化解,身旁单斌见少年言语犀利,晋使不言,但已有了些许怒意,当即放下将军升身段,开口缓和道:“两位皆是本将贵客,来来来,先用过朝食再言其他。” 见自己激怒对方之策并未奏效,顾萧心中暗道:“此人城府太深,看来还得另觅良机,探其身份。” 心思定下,顺着单斌之言而下,当即笑道:“单将军所言甚是,小子失言,还请将军责罚。” “小兄弟也是为了单将军好,何来过失,还请落座!”单斌尚未开口,晋使却已开口,主动缓和。 “两位皆是单某相邀之高手,二位能和睦相助,自然是好的。”见晋使已主动开口,单斌心中大喜,忙邀少年落座。 不见少年举箸,单斌笑着为少年夹菜,说出了自己此番相邀之目的。 “木小兄,想来此前于烈,已告知你,单某封了雁北城,是要在这城中举行军例。” 稍稍侧目,迎上单斌目光,顾萧不知他是何目的,稍稍思忖,带着些许疑惑开口道:“在下的确有所耳闻,可在下一介草民,不知将军与我说这事来,是...” 一听少年似有兴趣,单斌眸中喜色一现,并不避讳晋使,向少年继续开口道:“木小兄有所不知,单某现在虽是雁北指挥将军,但并不能调动整个雁北军,虽是召开了军例,却心有顾虑。” “在下能为将军解忧?”少年接过单斌之言,装出一副恍然神色。 单斌喜道:“木小兄果是聪明过人,我想请木小兄明日能在云来客栈中为单某行护卫之事。” 自己正想明日设法潜入云来客栈,一旦单斌想要袭杀雁北诸将之时出手救人,没想到这单斌竟会主动开口相邀,顾萧陷入沉思,并未因此等唾手可得的机会而迫不及待的应承下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顾萧却察觉不出到底是哪里让自己觉得蹊跷,一时间陷入犹豫... “怎么?木兄弟不愿?”身侧的单斌,见了少年犹豫神色,眼角笑意微消,一双眸子定定地瞧着眉头微蹙的少年。奇快妏敩 话音才落,却见少年眉头舒展,起身应道:“承蒙将军如此看重我这区区草莽,明日之事,我愿一力承担。” 顾萧应下单斌之请,非是心中戒备已消,而是有了单斌给予的这层身份,无论是能在明日顺利进入云来客栈,还是借着半日时光,在城中追查云公子等人下落,皆方便不少,于是心中权衡再三,这才应下。 单斌大喜起身,抚掌开口道:“好!来人呐!” 轻拍手掌之时,书房之外,早有雁北军中士卒抬箱而入,随着单斌挥手而退,众士卒已然退出房去。 单斌把臂而行,带这年行至两个大箱旁,伸手掀开箱盖,珠光宝气瞬间覆满书房之中,便是那仍在品着朝食的吕残亦被这光彩夺目之下,停箸起身而来。 “两位皆是高手,无论明日如何,这是单某一点心意,还请两位笑纳。”单斌望着两人,缓缓开口。 吕残自不用说,此策便是他进献单斌,目的就是为了让单斌相信自己在意他的性命,是晋想要留下他这等人才而为...虽是这少年竟与夜访通古轩之人是同一人之事,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还是决意要依计而行。 瞧着满箱财宝,晋使伸手盖上其中一箱,转向一旁少年笑道:“多谢单将军所赐,只是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愿摒除前嫌,与在下一同助单将军?” “如此也好,这样便能光明正大的进入云来客栈了。”顾萧心思定下,随即抱拳向着晋使道:“前辈此言让小子惶恐了,你我同辅单将军,又何来前嫌一说。” 言毕,转向一旁单斌推辞道:“将军,无功不受禄,此等财帛,我确不敢受,不如待得明日事毕...” 话音未落,却见单斌大手一挥:“单某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未收回过,于烈那小子不是说你住在云香阁吗,一会我就遣人将这些先送至云香阁去,待得明日事毕,我寻个机会,上奏朝廷,以后你就留在军中效力,岂不更好?” 既已应下单斌之邀,面上之事自然要做足,可顾萧却担心单斌一旦遣人去往云香阁,会发现小豆子的存在,到时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正想要开口婉拒,却被单斌抢先开口。 “来人,去唤于烈入府听令!” 听得单斌下令,顾萧知道眼下若再开口拒绝,定会惹来不必要猜疑,只得伪装出一副爱财神色,轻踱步伐,至那口装着足够寻常百姓甚至是富庶人家生活极世的箱前,伸出手来划过箱中的金银珠宝。 见得此景,少年身后两人露出各自露出笑来,单斌笑容中透着令人看不穿意,而晋使笑容带着残忍杀意,直至于烈奉命而来,两人方才敛去各自笑容。 于烈瞧着木兄弟身侧的大箱,瞬间知晓少年已投入自家将军麾下,向着将军及贵客行礼毕后,令下军令,正要携木箱离去之际,却听少年开口。 “单将军,我想...同于将军一道回云香阁一趟,还请将军允准。”顾萧回身,冲着单斌抱拳开口。 “哦?难不成是木小兄信不过于烈?”单斌并不避讳于烈在旁,直接开口问少年道。 “非也,只不过是在下曾应了于将军,要与他畅饮一场...” 少年说的坦然,倒让单斌无法拒绝,随即望向惶恐行礼的于烈,单斌眼神微动,仰首一笑,冲于烈道:“既是木小兄有此雅兴,就随了木小兄弟之意,今日本将就破例允你一场酒来,不过饮归饮,切不可醉...” 言毕转向顾萧道:“如此,木小兄可满意否?” “多谢单将军!”顾萧低首,抱拳行礼,一副拜主之姿。 对少年表现甚是满意,单斌挥手道:“木小兄也切莫贪杯,今日午时之后,还请回府听用。” “小子得令!”顾萧令下单斌军令,随即向着身侧于烈眼神示意。 于烈会意,二人同出书房,出了府门驾马而去... 行在雁北城中主街之上,望着身后士卒抬着的大箱,于烈冲身侧少年笑道:“于某可没骗兄弟吧,浪荡江湖,总不如寻一明主,这不是名利双收,将来木兄弟在雁北有了名堂,可别忘了于某引荐...” 言毕,于烈本以为会得少年感激之言,却见身侧同行的少年剑眉微蹙,似在忧心,不由好奇开口:“兄弟这是怎么了,明明今日有喜,却为何忧心忡忡?” 见少年眼眸微移,于烈登时会意,向着身后驾车抬箱的士卒开口道:“行了,尔等先行一步,将箱子送至云香阁天字号房,只说是木兄弟之物便可。” 驾车士卒领命欲行,却被少年开口阻住,于烈好奇正要发问,却听少年开口,大吃一惊。 “你们将这箱子送至于将军府上便好。” 第四百零三章-于母训子 听闻少年要将这满箱财富送至自己府上,于烈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且不说这是单将军赐予木小兄的,便是这等富贵,也不是我能消受得了的。” 顾萧心中早有了主意,瞧见在于烈开口下,两个士卒似现犹豫,当即把住于烈手臂开口道:“于兄听我一言。” 于烈少年开口真切,并无作伪,唤住士卒去往自己府中,当即向着少年低声道:“木小兄且听我说,这富贵可不是人人皆有机会可得,木小兄莫要因...” “于兄听我一言。”顾萧心中早有打算,打断于烈。 “于兄也知,我乃是一介布衣,又是江湖中人,得单将军青睐,招入麾下,想来这已让很多雁北军中人眼红了,加上又得了这些财宝,定会招人记恨,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呐。”少年轻声道。 此言一出,倒让于烈对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别看年纪轻轻,又是江湖草莽出身,对这人情世故倒是看得透彻,虽然昨日才至将军府,可军中已有他的传言,说他是溜须拍马之徒,更有甚者说他是单将军多年不见的私生子。 想至此,于烈微微点头道:“木小兄倒是看得透彻。” “所以呀,于兄,在下想要在雁北站稳脚,还是不要这么惹人妒忌的好。”顾萧将心中早已定下的说辞,一步步将于烈引入自己的谋划中来。 瞧着于烈似被自己说动,顾萧向着心中谋划再进一步,不顾于烈反对,冲着身后驾车士卒道:“你二人在前引路,转往于将军府邸。” “得令!”二人领命,当即驾车掉头。 被少年下令之声唤回思绪,于烈还想开口拒绝,却见少年已是驾马跟随而去,只得纵马赶去... 一路无话,直至于烈府上,顾萧望着面前破旧小院,比起单斌的高门阔宅,显得寒酸至极,这哪里像是雁北指挥将军麾下偏将府邸,便是寻常的雁北百姓,多数也比于烈住的要好上许多,不禁诧异回首,望向于烈。 于烈也知自己这家有些寒酸,略带尴尬道:“让木小兄见笑了。” 倒是在前引路的两个士卒,听得自家将军开口,当即向着顾萧不忿道:“我家将军,从来不于那些城中富商往来,一心只为...” 正说话间,忽闻小院之中一声苍老传来:“是烈儿回来了吗?” 于烈闻言,向少年先道一言稍待,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行至小院门前,正瞧见一老妪从院中拄着拐杖,摸索而出,侧首向着院外开口问道。 “母亲,是烈儿回来了。”于烈拉着母亲的拐杖,忙跪地叩首。 老妪面上神情甚是激动,顺着拐杖摸索着,终是摸着儿子,可当触到于烈身上甲胄一瞬,当即变了脸色。 “烈儿,母亲不是教过你吗?既是从军为国,一日不曾卸甲,就莫要回来...保境安民,乃是行伍之使命,不可舍大家而为小家,你这一身甲胄,是不是偷跑回来的?”于母语气,甚是严厉。 跪地的于烈忙解释道:“母亲误会了,是单将军有令,让我护送贵客...可贵客却想来家中做客,故而...” “还来撒谎。”于母举起拐杖,摸索着挥向跪地的于烈。 于烈虽是军中硬汉,亦有甲胄护身,可于母眼盲,挥动拐杖之时不曾收敛,直敲在于烈后背肩头与头盔之上,于烈依旧跪得笔直,不曾躲闪... 顾萧瞧见训儿的于母,明明盲了的目中已微泛红,可依旧未有停下手中拐杖之意,忙翻身下马上前,开口道:“老人家。” 听得有旁人开口,于母止住手中拐杖问道:“是哪位大人光临寒舍?” 顾萧忙快步上前,把住拐杖末端道:“老人家,于将军并未欺瞒您,确实在家初入雁北,投入单将军麾下,也是在下想来于将军家中做客,却不曾想,让老人家误会了,还请老人家多有恕罪。” 听得此言,于母面上严厉顿消,忙摸索向儿子,心疼道:“你这孩子,为何不解释,疼了吗?” “母亲教训,儿子不敢躲闪。”于烈见母亲怒火已消,忙拉过母亲苍老手掌,抚向自己面颊。 于母哆哆嗦嗦地抚摸着多年不见的儿子,眼眶中的泪水早已止不住地落下,连声道:“好,好好。” 言毕方才想起尚有客人在旁,忙让开道来,向着顾萧方向开口道:“既是单将军贵客,快快请进...烈儿,快邀客人进门。” 于烈向着顾萧微微点头致谢,忙起身扶这母亲,引着顾萧向院内行去。 顾萧确没想到,堂堂雁北指挥将军麾下偏将的家,竟会是如此寒酸模样,更不曾想到,这样的一个眼盲老妪宁愿独自生活,也不让从军的儿子回家照拂自己,这等胸襟,让身为男儿的自己也不禁惭愧。 望着有说有笑的母子两,想起自己身世,少年心中亦是百感交集,身后士卒亦不想破坏自家将军难得母子团聚,放下箱子后,向着顾萧一礼,便自去院外守候。 就这么凝立小院之中,少年望着甲胄满身的将军在灶台旁的恭顺模样,还有于母面上洋溢的笑,顾萧也多么希望有母亲在厨中如此抚着自己,为自己做一顿饭。 一瞬失神,并未察觉母子二人已转身出了厨房,直至于母开口,方才让顾萧抽回思绪。 “烈儿,你怎的让客人在院中候着,快快引贵客入堂落座。”于母虽目盲,可独自生活多年,这方小院之中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她的耳朵,仅凭着院中风吹之声,就断定贵客不曾入屋。 于母虽是责备之言,却不见门前那班严厉神色,面上的皱纹皆是幸福笑意。 “见了母亲,太过欢喜,却忘了这等重要的事,母亲稍待。”于烈一拍脑袋,扶住母亲,转向少年,不知为何少年却显得心事重重,不过却未在意,立时开口。 “木小兄,快快进屋。” 顾萧自知此刻客气,便是故作扭捏,当即上前同于烈一道,扶着于母入了主屋,随着于母放下手中饭菜。 “晚辈木一,拜见老人家。”顾萧恭敬行礼。 于母摸索上前,抓起顾萧手来笑道:“不必客气,快快落座,我家烈儿在军中多年,便是军中允假,也甚少带同袍归家,今日难得如此高兴,还望你不嫌老太婆粗茶淡饭。” 轻拍于母掌背,顾萧望向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虽只是糙米、小菜,但在顾萧眼中,比起单府之中的山珍海味更令人食指大动。 “老人家这是哪里话,我亦非富贵人家长大,而且比起那些宴席,这家宴才更可口。”口中说着,少年将于母扶上主座。 少年有礼之举,让于烈心生好感,见母亲坐定,忙邀少年落座。 虽是粗茶淡饭,顾萧却吃得极香,比起那些宴席之中要提防人心、下毒,这饭菜吃起来确踏实无比,于母虽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得到,放下碗筷,会心而笑。 第四百零四章-借力寻人 虽说于烈在家中为了哄母亲开心撒了谎,但当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却还是未收顾萧欲留的一半金银,让随行士卒把装满金银的箱子搬上了马车,欲去往云香阁。 “于将军,既是为了老人家开心,又是我的一点心意,何必一再推辞。” 少年不解,在随于烈归家前,的确动了心思,想以金银换来于烈信任,可在于烈家中见了于母训子,顾萧确是真心实意想要留下金银,此次不为任何目的,只为了那位心有大义的母亲,能不再如此窘迫。 于烈虽说是个耿直汉子,可也在雁北军中待了多年,何人作伪,何人真心,还是能瞧出几分的,见眼前少年出言恳切,亦是心中感激,可适才离家前母亲教诲尤在耳旁,定了定心思,从那箱金银上抽离了眼神。 “木小兄,适才离家之时,家母已说了,从军入伍,这些功劳本就是职责所在,这些赏赐,绝不能收,尤是木小兄如此慷慨,竟愿赠予半数金银。”于烈轻声开口。 闻言一怔,顾萧没想到,于母虽然眼盲,但心中早已看透一切,她深知行伍之人立下军功,也不会赏赐如此多的财物,可在家中又不好驳了少年心意,便假意收下,却在离家时分,让儿子将少年所赠财物尽数退回。 “若天下母亲皆如此,怎会教不出忠臣之将。”顾萧瞧着身侧于烈,心中暗暗想道,同时也更在心底鄙夷那单斌。 心中正想间,忽见街面一处,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缓下坐下马儿,等到身后驾着马车的士卒靠近几分,随即侧首低声吩咐一二,两士卒顿时会意,一人跃下马车,随即快步而去。 在前驾马而行的于烈并未察觉,只顾着在前引路,不见少年时,正要回首去寻,就被少年驾马追上。 经中途探家一事,于烈已对少年放下了戒备之心,见少年赶上,两人笑谈着,一路赶往云香阁而去。 时光如轮,又至晡时,一行人已至云香阁前,翻身下马,于烈向着身侧少年笑道:“本想着与木小兄畅饮一番,却没想今日只用家宴招待了兄弟。” “于将军言重了,木某在于将军府中就曾说过,这顿家宴,比起这几日的山珍海味吃得都要香。”顾萧抱拳回道。 听到少年开口,于烈心中升起相惜之感,想起往后相处时日还长,自己眼下尚有军务在身,正欲辞行,忽地想起一事,眉头一蹙,开口问道:“对了,不知令妹可曾返回?” “遭了,本以为他早已忘了此事,此番又想起了。”顾萧心中暗道,面露犹豫。 先前以金银相赠,顾萧心中盘算的正是想借金银拉近同于烈关系,再设法引他入局,利用于烈麾下士卒,来查探云公子并慕容妩一行人之下落,却不曾想,自见了于母,一改先前自己心中所想,并不想再利用于烈。 可眼下他再问起此事,如再行推脱,只会让其再起疑心,心中权衡一二,终还是定下心思开口,只不过却稍改先前谋划。 “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少年面带犹豫开口。 瞧着面前少年如此姿态,且不论他贵客身份,便是适才家中之举,早已引得于烈好感,此番为难之色落在于烈眼中,当即关切上前,随少年并行入一旁僻静之地。 “将军有所不知,我那妹妹...至今未归,我本以为是她没见过世面,贪玩之下,忘了时辰,却不料至今晨尚未至云香阁...”顾萧依先前心中谋划开口。 若非少年按住,于烈怕是要惊呼开口,不过瞧见少年冷静面色,于烈亦冷静下来,沉声开口:“木兄弟之意...是说令妹失踪...岂有此理,青天白日,竟还敢绑人不成?” 言毕,见少年默声不语,似在忧心,想起适才在家中小院时,少年心不在焉的模样,原来是在为此事忧心,当即开口道。 “木兄弟放心,我倒想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我雁北军中贵客下手,为兄这就回将军府,去请令调兵,彻查整个雁北城,便是将整个翻过来,也定要寻到人...” 眼见于烈就要转身离去,顾萧忙开口唤住,上前开口道:“于将军且慢!” 于烈不解,心中顿起疑心,如是自己妹妹失踪,此刻早已心急如焚,任何事情都会丢在一旁,回身一瞬,听少年再度开口。 “还请将军莫要声张此事...可否暗中助我!” “为何?” “于兄也知,我好不容易得了单将军重用,如若因此事失了这次机会,不仅丢了差事,怕是还会惹来猜忌,我本就是江湖中人,到时不仅没了容身之所,恐还有性命之忧,还请于兄救我。” 少年之言,倒是稍稍打消于烈心中疑虑,他说的倒是没错,非是名门出身,又在这等关头入了雁北城,如真的现在因他而调兵在城中大肆搜查,不仅会惹来无端猜忌,莫说日后不会再得单将军重用,万一有心人趁此机会从中作梗... 又想到先前少年在福氏兄弟军中救下自己与适才在自己家中言行,终是微叹一声开口道:“木小兄确实想得周到,确实如此,若是如我一般鲁莽行事,只怕是救人不成,反倒自己还会受到牵连...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在此之前,我已设法自行在城中寻找线索,早已有了些许线索,我想请于兄用麾下得力之人,在城中暗中查探。”顾萧压低声音开口道。 于烈一听,当即开口:“已有了线索,那边好办许多,快快说于我。” “我在舍妹失踪之地多方查探,得知在那时间,只有一独臂之人出现。”依照先前计划,顾萧将何季外貌特征告知于烈。 “有此线索,那边好办许多,若是手脚健全,面貌普通,反倒难寻,独臂之人,想来雁北城中也不会有多少...木小兄放心,此事包在于某身上。”于烈拍着胸脯向面前少年保证道。 顾萧正欲继续开口商议寻人之事,却听云香阁外主街之上马蹄之声响起,见是雁北军卒,身旁于烈拍着脑袋轻唤道:“遭了,差点忘了单将军让木小兄午时之后,去往将军府听用。” 言毕见少年犹豫之色,见少年面带犹豫,只道他是为妹妹失踪而忧,立时开口道。 “正如木小兄所言,此刻我倒是劝木小兄与我一道,先回将军府,至于救人之事,只等我二人办完将军交代之事,再寻人不迟,眼下雁北封城,裹挟令妹之匪贼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城去...” 担心少年还有顾虑,会在单将军面前露了马脚,于烈继续开口劝道:“匪贼绑人,无非是想索要赎金,可眼下木小兄迟迟未得消息,看来这群人也定是慑于眼下雁北封城,不敢妄动,木兄弟只管放心。” 见于烈已被自己说服,顾萧稍稍放下心来,只要说服了这位将军,用他在雁北城中资源,或能获得何季行踪的蛛丝马迹。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并非寻人,而是即将到来的军例,收敛心思,顾萧转向于烈道:“将军所言不错,寻人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单将军那...” “兄弟放心,我瞧单将军早已忘了令妹之事,只要咱们在他面前莫要提起便好,即便他想起此事,于某自有法子应对,且放心就好。”于烈宽慰少年,此前的些许疑心,早已烟消云散。 “既如此,咱们动身先回将军府。”少年似被于烈之言打消顾虑,当即开口。 二人商定之时,先前纵马而来传令士卒已然近前,果不出于烈所料,确是单斌在府中迟迟不见少年归来,只道是于烈与他饮醉了,便遣人来唤。 两人接下将军令来,翻身上马,于烈顾不得身后赶车的亲兵护卫,随传令斥候拨转马头,齐齐往将军府而去。 —— 雁北城外,江凝雪早已弃了那身笨拙甲胄,一身白衣已然恢复了仙子模样,此刻雁北封城,官道之外并无行人,只有一身黑衣与白衣交相辉映,运足轻功赶路之姿。 两人面上皆是倦容,但依旧不曾停下轻功赶路,直至江凝雪那双冷眸遥遥望见了巡守军大纛,方才向着身后全力追着自己的烟袋锅微微抬手。 “江...江姑娘,咱...咱们到了吗?”烟袋锅虽说武艺不低,可若是单凭轻功内力,自然不如江凝雪,加之连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见前方江凝雪暂止身形,忙运功赶上,暂止身形,喘着粗气开口。 望向营帐,江凝雪想起少年所言,福氏兄弟并高登手下的巡守军,便是雁北城最后依仗,向身后烟袋锅道:“尺信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你带着福氏兄弟虎符继续赶路,去寻另两路巡守军,高登麾下,就交给我。” 些许时日的相处,烟袋锅深知江凝雪外冷内热,让自己携虎符去寻福氏兄弟巡守军,实则是担心高登麾下未见虎符,不信任两人,便将容易之事交予自己,她自去更难之地。 不过眼下却不是争谁去哪的时候,当即从江凝雪手中接过福氏兄弟调兵虎符,揣入怀中开口道:“江姑娘,切莫小心行事。” 微微点头,江凝雪将目光转向山下军营一瞬,烟袋锅身形顿消身侧。 定了定心神,抬手将稍乱的秀发整了整,从袖中取出白色纱巾遮住面颊,而后运足轻功往巡守军大营而去... 巡守军大营中,严青川来回在军长中踱步,脑中不停思索着高登入城,是否已保下徐安性命,还有宁王殿下,现在如何,万一真如那少年所言,单斌此番封城,意图不轨,到底要如何应对。 “即便加上福氏兄弟的两路巡守军,想要破开雁北城救人,也是天方夜谭,更何况那两路巡守更不会听命自己,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行,还是得设法引军入城才行...”严青川正兀自想着,忽闻营帐外传来步履之声。 “报统领,有一女子在营外求见!” 第四百零五章-毙马解恨 “女子求见?”严青川只觉得雁北之地实在匪夷所思,眼下雁北城已封,这方圆百里几无人烟,哪里还会有人主动入营,忙开口再向前来禀报之偏将问道。 偏将确不敢隐瞒,忙开口道:“禀统领,确无误,那白衣女子一人一剑,立在营门之前,指名道姓,要见统领。” 严青川的第一反应,便是先前在军中刺杀高登的妖媚女子,可转念想起偏将叙述的女子容貌打扮,却又否定了自己所想,既然女子孤身一人,不妨见上一见。 “传下令去,各营寨严守,不可掉以轻心,以防那女子乃是诱我等出营之饵。” 高登将巡守军托付给自己,严青川不敢大意,下令偏将谨守营寨,不准备放女子入营,随即继续下令道:“命先锋军率三十骑,随我出营寨去见见那女子,若有变故,你只记得,不许出营相救,只守好营寨!” “末将遵命!”偏将深知严青川心思,当即听令而退。 布置妥当,严青川稍稍心安,回首望向那柄尚方宝剑,想起离京当日圣上嘱托,眼神逐渐坚定,快步上前,将尚方宝剑束起,负于身后,掀帘而出。 三十余精锐轻骑早已准备妥当,偏将所选皆是军中善战老兵,个个眼神锐利,不见丝毫怯意,仅是三十人默声牵马凝立,便已释放出凌厉之意。见严青川快步而来,三十余骑齐齐出拳击胸,俯首行礼。 稍稍点头,严青川挑选三十骑并非是担心自己,而是忧心自己打开营门一瞬,会被伏兵袭营,这三十善战精锐,只要能抵挡片刻,足够巡守军列阵迎敌即可。 已然准备妥当,严青川不再耽搁,并未开口,只轻轻挥手,三十精锐轻骑,已同时翻身上马,静候严青川动身。 有了这三十骑压阵,严青川不再忧心,当即踏地一跃,纵身上马,扯动缰绳,望着缓缓而开的营门而去... 江凝雪在巡守军大营百丈之外,一人一剑,微阖双目,并非成竹在胸,只是连夜赶路,疲乏至极,眼下借此时机,稍作休憩。 日光微移,忽闻些许动静传入耳中,白衣仙子冷眸微睁,只见百丈之外的巡守军营门已开,几十轻骑从营门之中跃马而出,直至最后一骑出营之后,营门迅速闭合。 瞧着地面积雪微微颤抖,这几十轻骑已快马而来,当先一人,虎目鹰鼻,甚是雄壮,身负长剑,正是自己伪装雁北军小校时所见伴高登身侧之人,稍作思忖,便知晓高登不在巡守军时,便是此人做主,当即将惊鸿负于身后,静待此人。 严青川率三十余骑,出营去见偏将口中女子,出营之时,还运足真气,不停探查周遭,观察周遭是否会有伏兵袭营。 可随着率兵临近女子十丈,亦查探不见周遭有任何动静,戒备之心也随之渐消。 抬手示意,身后三十骑得主将之令,齐齐勒马,并不好奇前方白衣女子为何求见,只在勒马止步一瞬,十人成圈,各自散开,呈包围之势,将率兵主将严青川围在其中,持盾者前,举槊者后,中间几人,则立起手弩,满弦搭箭,戒备周遭。 严青川虽暂为巡守军之主,却没想到他们竟有如此章法,丝毫不逊色皇城司卫,心中暗暗惊讶,虽早已知晓高登并非草包将军,不过能训出如此军容者,确也配得上一军主将。 不过眼下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从身侧轻骑精锐身上抽回目光,转向不远处凝立的白衣女子,虎眉微蹙,夹动马腹,缓缓上前...而护卫精锐轻骑,见主将上前,包围护卫之圈也随着严青川而动,靠近白衣女子而去。 “怎么?大人还担心有诈不成?”这些落入江凝雪眼中,并未因这等军姿而心有赞叹,开口之时反是带着些许怒意,冷言相对,不为其他,只为青衫少年为了匪贼袭杀巡守军时,曾舍命相救,换来的却是以德报怨,自己被擒拿囚于巡守军中。 若非先前江凝雪潜入巡守军时,瞧见囚禁少年的马车尚不算亏待,只怕眼下早已拔出惊鸿,大开杀戒,为少年一解心头之恨了。 听得面前薄纱覆面,窈窕仙子如此悦耳之声传来,严青川不由面上一红,从巡守军营而出至此,确实不见有任何埋伏之像,相较己方如此谨慎小心,这女子一副宗师做派,面对巡守精锐,丝毫不惧,当即夹动马腹,从一众护卫群中行出。 “严统领!”全身戒备众人忙开口欲阻拦严青川,却被他抬手止住,只得作罢,闭口不言。 行至白衣女子身前,严青川勒马止步,沉声开口道:“听闻姑娘孤身前来,指名道姓要见严某,不知是何紧急要事!” 瞧着这位齐云宗师独子,游龙鳞渊掌之传人,负于白衣仙子身后的惊鸿剑似是感受到勒主人心境,在鞘中跃跃欲试。 一时间,将将送走凛冬之春风,寒意再起,似将十丈之地尽化寒冬,严青川并三十余巡守轻骑足下已渐消融之积雪再凝寒冰... 战马们似也感受到了危险临近,躁动不安,纷纷扬蹄嘶鸣,三十精锐好不容易形成的戒备阵型随着座下战马被扰,瞬间破开。 众人皆惊,这些战马,常年随军出征,即便面对刀斧箭雨,亦不会退缩,怎得今日性情大变。. 诸将不明,可严青川却知,早已眉头紧蹙,眼中震惊已掩盖不住,喃喃开口:“凝雪成冰...器人之境!姑娘好手段,难怪不屑伏兵之举,不知是哪位前辈门下高足,前来赐教?” 言出一瞬,周身霸道真气四散出体,将扰的战马不安之寒意尽数震散,便是足下早已凝结成冰之将融积雪,也瞬间碎裂开来,变回雪水,融于泥土之中... 正不屑女子寒意功法被自己如此轻松化解之时,忽觉一阵寒意顺着马蹄攀附而上,手中牵扯之缰绳瞬间凝出冰珠,诧异之下,严青川赫然发现自己坐下良驹早已被寒意所侵,没了生机。 此刻自己仿佛坐在一尊冰雕之上,若不迅速抽身,怕是数息之后,自己也如同坐下马儿一般,察觉一瞬,严青川并无犹豫,运足内力从马背一跃而起,向后连跃丈余,站定身形一瞬,却听不远处凝立身姿之仙子口中轻声叱道。 “破!” 此字一处,已近成冰雕的良驹浮现层层裂隙,如真正冰雕受到重击一般,随着裂隙愈发蜿蜒,终听到“咔嚓”一声,马儿再无发承受寒意之盛,化作碎裂冰块,爆裂开来。 此良驹乃是圣上亲赐,严青川瞬间暴怒,正想动手一瞬,却听女子再度开口。 “他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不似你们一般只会玩些下作手段,杀你坐下马儿。以示小惩,若再对他施阴谋诡计,下次,可没有马儿替你命丧当场了。” 盛怒的严青川,一头雾水,哪里管得许多,当即就想要出手之时,忽地心思转动,想起女子口中“以德报怨”,随即便想到了自己在莫郡之中,对前来施救的少年出手偷袭一事,而他却并未在意,依旧肯现身为高登巡守军解围一事... 怒意顿消,带着些许试探,严青川开口问道:“木一是你什么人?” 见得面前这位游龙掌传人,终是想到了自己出手之因,江凝雪冷眸微抬,迎上虎目试探目光,冷冷开口:“总还不算傻。” “你是为莫郡之事前来。”知晓女子所为何来,当即放松些许,眼下雁北局势,若只为了这等私下仇,反倒不足为虑,如若不明动机,才更让人担忧。 江凝雪杀马威慑,替少年一出在莫郡之中所受之气,随着严青川开口,也终是冷静些许,眼下要紧的,便是木一交代调兵一事,可自己适才一怒之下,却成眼下针锋之局,稍作思忖,开口答道。 “我为雁北之事而来。” 此言一出,倒让严青川顿陷疑惑,这女子出手杀了自己坐下良驹,不为寻仇又是为何,而今却话锋突变,转向雁北之局,只得强压毙马之怒,冷冷开口道:“姑娘说的是什么雁北局势,请恕在下不明。” 虽是猜测此女子是为木一而来,但眼下雁北之局尚未明了,谨慎之下,严青川装傻充愣,并未实言相告。 “单斌欲反,解救雁北百姓唯一方法,便是引城外三路巡守军入城。”江凝雪没有闲工夫与严青川在此浪费时辰,单刀直入,将此来目的说出。 虽早已推断出了单斌目的,但严青川依旧震惊不已,顾不得杀马之恨,开口追问:“姑娘从何得知此等消息,又如何笃定单斌要反?” 想起临别之际,少年吩咐,江凝雪冷声轻言:“雁北封城,军例定在城中云来客栈,昨夜客栈外早已布满刀斧手,只待军例之日,杀手齐出,将雁北诸将斩杀当场,到时十万雁北大军,群龙无首,若是此时北晋率军突袭雁北城...” 言未毕,严青川已接过话来,虎目圆睁,喃喃开口:“到时内外呼应,雁北城破,十万雁北军毁于一旦,雁北一失,齐云门户大开...” 虽已信了七分,但严青川依旧带着几分怀疑,只因眼下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身后还有一路巡守军,自己需得为了他们性命负责,仅凭女子一言,就擅动兵,就算是单斌真的要反,这区区一路巡守军想要破开雁北入城,也是天方夜谭。 想至此,严青川带着试探开口:“姑娘,你可知你所说,乃是天大的事,若无证据,要我如何信你?” “你已信了,只不过却在担心,自己身后这些士卒性命。”江凝雪瞧见适才虎目青年之神色,早已洞悉他的心思,接过话来,冷言开口。 严青川不由暗赞这女子,敢孤身前来,确非凡人,见她说完,不再开口,严青川心中犹豫摇摆不定,此刻自己要如何是好。 信她,擅动大军,万一单斌反咬一口,直言自己带兵攻城,到时百口莫辩,若不信她,万一单斌真的反出齐云,那自己这罪过,岂是简单一句“不察”所能掩盖。 正当严青川心中摇摆之际,听得女子再度开口。 “他让我送信之事,曾让我最后转告一句话,直言你若不信,可将这最后一句转告于你。” 严青川急切开口问道:“他说什么。” 第四百零六章-淳于入齐 “云公子下落,已有线索,此刻就在雁北城中,引军入城,自能寻到云公子下落,孰轻孰重,还请严统领自行判别。”白衣女子言毕,再不多言,一双冷眸盯着严青川面颊。 “木兄弟果是拿捏住我了之心思。”严青川听得木一此言,心中暗忖一二,再无犹豫,回首正欲下令一瞬,却瞳仁骤缩。 日暮西山,如雪残阳已将地面尽染殷红,百丈之外,此刻自己所率巡守军大营后方,升腾层层尘烟,隐隐传来战马嘶鸣之声,不消多想,便知是有大队人马临近。 骤然回首,严青川厉声喝道:“诱我出营,你何来人马,想要偷袭我巡守军?” 言毕,再不管白衣女子冷眼而视,忙向身后护卫的精锐轻骑喝道:“快快回营,随我迎敌。” 令出一瞬,却被身后三十骑中一校尉开口劝阻:“严大人且慢,你看,那是...那是巡守军大纛!” 些许慌乱被轻骑校尉一言稍定心神,严青川举目望去,适才迎着夕阳,并未看清,此刻抬手遮住光芒,定睛一瞧,确如轻骑校尉所言,那杆巡守军大纛,正如自己所率巡守军主将营帐前所立着的,极为相似。 不同的却是在那巡守军大纛之后迎风飘扬的帅旗,迎风而动...黑金边的大大“福”字帅旗,在夕阳之下,甚为显眼,迎风招展之时衬得马蹄嘶鸣之声更为震慑人心。 “你竟能劝得福氏兄弟?他们...你如何做到的?”严青川大惊之下,回首望向闭口不言的白衣女子,虎目中的震惊之色已压制不住。 江凝雪实则并未想到,烟袋锅竟能如此迅速调动福氏兄弟麾下两路巡守军,不过瞧见一切如少年谋划进行,已然心中大定,有了福氏兄弟的两路巡守军,即便严青川按兵不动,不愿调兵入城,有了另外两路巡守军,他也有了一定倚仗。 定了定心神,江凝雪冷然开口:“严统领此番总能相信了罢,此时已没时间再犹豫了,先入雁北,定下雁北之事,其他诸事,可从长计议。” 听得女子此言,严青川终是定下心思,当即回首,向轻骑校尉道:“尔等先行回营,传下令去,即刻拔营,同另两路巡守军合并一处,咱们兵发雁北城。” “得令!”三十轻骑闻令,受了戒备,随即拨转马头,向巡守军营而去... 下完军令,严青川转向女子问道:“我已从他之计行事,你可否告知我,木...木兄弟在雁北城中是如何查出云公子下落的。” 江凝雪却不在意什么云公子下落与其他诸事,一心只惦念着少年安危,此刻已依照他的法子调得三路巡守军,眼下便是入雁北城一事,随即想到南城守将早已换成了孙偏将,眼下天色渐暗,想来等到三路巡守军合兵行至雁北城下时,已是夜色正浓,正好借夜幕掩饰入城。 并未回答严青川之问,只冷淡留下一句“见了他的面,你自去问他”后,江凝雪施展轻功迎向巡守军大纛而去。 严青川虎眸闪动,这女子性子冷淡,看来想从她口中问出宁王殿下下落,几无可能,只得咬牙转身,随女子身形而去... —— 残阳似血,映照黑甲之上,彰显肃杀之意,日落光移,最后的日光渐渐向上,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齐云甲胄,只见得烟尘卷积,遮云蔽日。 十万铁骑,皆披重甲,便是坐下战马亦戴甲胄,只余双目在外,此等重甲骑兵全速南行,直震得大地颤抖,残阳色变。 若能细观,方见十万铁骑,当先一人黑甲金盔,面色凝重,不过面庞却是年轻,薄唇阔鼻、浓眉紧蹙,那双锐利目光之中满是仇恨,与残阳血色相映,似在瞳仁之中升起熊熊烈火,要将目光中所见一切焚烧殆尽。 不过而立之年,便能率此十万铁骑,如若旁人所见,定会将此人视为青年俊才,而此刻金盔统将目中,除却火焰,却只剩沉稳凝重,不见丝毫自得之色。 残阳日光扫过他身侧,皆是乌盔黑甲覆面,不见面容,不过覆面露出的双目,却满凝杀意,摄人心魄。奇快妏敩 金盔将军轻抬目光,望向遥遥可见,山势高峻之西隆、东径二山,带着复仇怒火,迸发出无尽怒意,与天空血色残阳一并化为复仇之火,燃燃不熄。 “雁北...雁北!”金盔将军口中喃喃说着,手中金丝马鞭已再度挥起,抽向坐下良驹,马儿吃痛之下,奋力前行,蹄似踏空,只见残影。 身侧众将,见得主将此举,亦明了他的心思,各自纵马,奋力前行,不敢有丝毫怠慢,万马嘶鸣,配上残阳红日,乃何等壮阔之景,可无论金盔主将,还是黑甲覆面之铁骑,皆无一人侧目欣赏这等世间美景... 终是在残阳落尽之时,踏入了那片梦寐以求之地,眼见那高耸界碑已然近了,金盔主将并未开口,只微抬手中马鞭,身侧早有一将,瞧得真切,拨转马头,向侧前方驭马而去,口中同时高呼。 “将军有令,暂止行军!将军有令,暂止行军!” 此将声音雄壮,如此快速进军之下,竟能让前排军士皆闻,随着他声音渐消,身后军中“将军有令,暂止行军”之声已渐传开。 不消多时,进军之势已止,金盔之将也勒住缰绳,在那界碑之前,止住马势,金盔将领那双燃着复仇之焰的目光随即微微上移,抬首望向界碑之上,苍劲“齐云”二字,冷哼一声。 手中金丝马鞭微抬,随着奋力一挥,丈余高的界碑似被重物击中,只听得轰鸣声响起,随即界碑之上,再不见“齐云”二字。 眸中火焰并未因此而消,反是燃得更为浓烈,金盔将领随即再度抬手,身侧黑甲覆面一将,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至金盔将领身侧,单膝一跪,毫无卑微,反是黑甲露在外的眼眸之中,满是崇敬。 金盔将见状,翻身而下,踏在单膝跪地的将领膝上,下得马来,更有一人,快步上前,伸手接过金盔将手中金丝马鞭,躬身而退。 踱步审视着已无“齐云”字样之界碑,金盔将领审视一番,缓缓吐出两字:“酒来。” 单膝跪地之将,忙起身,毫不在意自己甲胄之上的积雪污浊,只是慌忙从金盔将领坐下良驹之上,解下鹿皮酒囊,双手恭敬托至抬首望着界碑的金盔将军身侧。 接下酒囊,灌下一口烈酒,抬手拭去唇旁残酒,金盔将领将手中酒囊微倾横移,似在祭奠,更似怀念。 酒尽一瞬,似有晶莹随着最后一滴北方烈酒一并滴落界碑之上,金盔将军虽是背对着十万铁骑,但从他微微耸动的肩头,身后众将皆知自家主将,已是暗中落下英雄泪... 这位年轻将领,随着当年那位名震神州的传奇将军,兵败昌州之日,受尽了白眼、屈辱,此番他能带起那顶象征着至高武将荣誉的金盔,其中艰辛,或许只有晋之行伍众人,方能体会。 晶莹落地,竟能闻得声响,足见身后十万将士并坐下铁骑,不曾发出丝毫响动,众将皆安抚着战马,不想有任何响声,影响到界碑之前的金盔主将。 似是察觉到了身后将士之心,金盔将军耸动双肩已然止住,再度抬手,沉稳之声已然响起,依旧是淡然二字。 “槊来!” 身侧偏将闻言,并未开口,只迅速转头,望向身后,眼神一至,早有一卒会意,抚向战马侧腹部扣在马鞍之上的长槊,举槊而起,用力掷向金盔将领... 首未回,掌已出,长槊入手杀意足。 金盔将领接下精钢所铸之长槊,手腕微翻,长槊如同听话俯首之宠,翻动一瞬,被金盔将领握于掌心。 恰也此时,已落西山之残阳似是感应到了金盔之心,竟迸发出了最后神采,血色大盛,似有一抹残阳从天而降,化入长槊之中,与长槊、金盔融为一体。 “老马识途兮,人未归...将军悲歌兮,魂已回...” 悲歌似惊雷,响彻天际,十万铁骑,人人皆闻; 槊随悲歌起,槊出如龙,飞舞翻动,石屑飞溅。 悲歌毕,残阳熄,金盔祭... 长槊顿入地,不见“齐云”,界碑之上,唯有一字。 “晋” 金盔松开紧握长槊之手一瞬,那柄精钢锻造的长槊,竟如寻常之木,燃起熊熊烈火,十万将士尽皆骇然,遇上那金盔目光,这些精锐之士,无一人敢与其对视,只在目光投来一瞬,低下高傲头颅,避其锋芒。 可金盔似对此景不满,运足胸中之气,赫然开口。 “天下闻名的晋之铁骑,如此不堪吗!” 热血将士,岂能受得此辱,十万之众,齐齐抬首,只一言,就已激起他们心中怒意。 瞧见此景,金盔将领目中露出些许欣慰,运力再度开口。 “很好,本将军只想你们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何种敌人,只记得今日心中之意,大丈夫便是战死疆场,也得抬起头来!” “杀!”十万将士齐齐开口,只一字,却让将出夜空的皎月,为之一颤。 金盔将军面露满意之色,缓缓踱步,目光再至,已不见有人会避开自己目光...随即缓步行至自己良驹前,翻身上马,接过金丝马鞭,抬首望向界碑之后。 西隆、东径山两山对峙,其形如门,可此刻在他眼中,似已是大开之门户,中州之地,已在向着自己遥遥招手。 嘴角微扯,并未回首,目光灼灼,朗声开口。 “晋之儿郎,随淳于复入齐!” —— “今儿这夕阳似与往日有些不同呐。” 云来客栈外,青衫少年,望着快落山的残阳,喃喃自语,身侧早有一将,接过话来。 “我怎的瞧不出有何不同?木小兄是不是这两日太过担心令妹,产生了幻觉不成?” 剑眉紧蹙,于烈之言,虽是安抚,但顾萧心中却知,自己定不会产生幻觉,适才残阳落山一瞬,迸出的光彩,绝不寻常。 “境入知天,方引得天象...难不成有知天高手,已近雁北?” 少年口中喃喃,身侧于烈却听不清楚,只道少年是在忧心,毕竟失踪的,不是自己亲人,但也能体会少年心境,于烈微微一叹,不好再多劝,只得将目光转向云来客栈... 第四百零七章-客栈之内 此时的客栈之中,并未因封城之将调兵至而发出吵闹叫嚷之声,反倒是平静的可怕,似乎其中住着的并非雁北军中诸将,而是嗷嗷待宰之羔羊,少年蹙眉望着客栈门前已渐呈看守之势的雁北士卒,转向身侧于烈开口问道。 “于兄,单将军带咱们前来,却只让咱们守在客栈之外,不知是何心意。” 听闻少年开口,于烈只道是他觉得自家将军不够重视于他,开口宽慰道:“木兄弟误会了,我瞧单将军并无轻慢兄弟之意。” “哦,于将军此言何解?”少年以适才言语试探,见于烈开口解释,追问道。 “雁北诸将,皆不知木兄弟存在,正因如此,单将军的心思,或许我能猜出几分。”于烈扫着周遭,瞧着周遭并无人关注到自己与木一二人,方才压低声音开口。 顾萧闻言,故作“恍然”道:“于兄是说...单将军是想我做‘奇兵’?” “木兄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通,除此之外,于某确想不到其他理由,既是以上宾待兄弟,却为何此刻未让兄弟出面入云来客栈。”于烈安抚少年之心道。 二人正谈话间,却听本无声响的云来客栈中,忽地发出摔砸之声,于烈闻声,面色一变,手抚腰间军刀,当即就要冲入客栈之中,却在指尖触碰刀柄一瞬,眼前一花,只见身旁青衫已现残影,飞入客栈之中,与此同时,少年之声也一并响起。 “于兄稍安,且容我去查看。” 在云来客栈之外戒备的士卒们,听得动静,纷纷拔刀,欲冲入客栈之中,却被听闻少年开口的于烈伸手拦下,先前在城外巡守军中,于烈早已见过少年身手,他对木一有足够信心。 况且客栈之中虽发出摔砸之声,单将军却并未下令客栈之外戒备的众士卒入内,如此一来,众人若贸然闯入,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木一入内查看亦是再好不过。 想至此,于烈眼神微移,向着身后诸将士沉声开口:“慌什么?都回去,单将军未有军令,都不得擅动。” 于烈一言,让一众士卒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收刀入鞘,缓缓退去。 见一众士卒皆退,于烈松了口气,但眸之中担忧戒备不减,望向客栈之中。 却说顾萧听得动静一瞬,运足轻功,才入客栈,便瞧见身着将军甲胄数人,正将单斌围在当中,福康、福瑞二人正面带愤慨,怒目而视,福康手中还抄着锦凳,作势欲砸。 不消多想,少年便知适才摔砸之声来自何人,福康性子火爆,定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此时更是引着雁北诸将,怒斥单斌。 “单斌!是何人借你的胆子,擅传军令,让我等入雁北军例,你可知晓,军无主将,一旦敌袭,是何等下场?”福康满目怒火,似要将面前的单斌吞没。 福康此言一出,身侧诸将皆深感如是,虽单斌官职略高,可万钧在时,从未因军例之事,让众将疏于防范边关之事,今日福康之言,正中诸将心思,纷纷起身附和。 众怒之下,单斌却显得毫不在乎,只目光微移,瞥向福康手中锦凳,冷笑一声:“无论何时,军例之事,不可废,万钧在时,是什么规矩,我不管,也不想管,可眼下万钧不在,便要依着规矩。” 再望一眼福康身侧按住兄长手腕的福瑞,单斌更是不屑,继续开口道:“两位福将军,军例之日还未至,有什么不满也好、军情也罢,明日再说不迟,今日我来,只是来瞧瞧诸位住的可还舒心。” 这等轻描淡写之姿,更是激怒福氏兄弟为首的一众耿直之将,福康更是压不住心中怒火,不顾兄弟阻拦,举起锦凳,丢向宽袍袒胸的单斌。 锦凳飞来,眼见就要砸中单斌之时,却见一道青衫身影纵身而来,跃至单斌身前,轻轻伸手,只出一指,便将那锦凳拦下,不仅未曾破坏锦凳,反是轻轻一卸,化去投掷之力,一托一送,锦凳就已稳稳落地。 “如此精美之物,将军怎可人心损毁?”青衫少年接下锦凳,护在单斌身前,向着怒意未消的巡守将军福康含笑开口。 见了少年面容,福氏二将微微一怔,福瑞稍作思忖,立时知晓少年不知用了何法,竟能潜至单斌身侧,眼眸一动,旋即轻压兄长手腕,抢先开口:“难怪单将军有恃无恐,原是有高手相护,可将军莫要忘记,这等草莽之徒,做做护卫还则罢了,切莫养虎为患。” 此言一出,福康亦也反应过来兄弟欲配合那少年演戏之举,当即眉头倒竖,冲少年喝道:“小子大胆,仗着些许武艺,便目中无人,老子倒想领教领教你的草莽高招。” 福康言毕,竟真的挣脱福瑞阻拦掌心,挽起腕甲,大有一副要动手的姿态。 将将挽起袖甲,向前踏出一步一瞬,福康只觉胸口似被无形手掌轻推,立时身形不稳,踉跄之下,向后连退三步,直至福瑞伸手抵住自己后背,方才稳住身形。 低头望去只见一道淡淡掌纹,出现在自己护心镜上,不由骇然,感到体内并无不适之感,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只是与少年做戏,如若真的动手,怕是早已受伤。 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推开扶住自己的兄弟,带着不甘眼神怒道:“好小子,来来来,老子与你再过几招,少用那些江湖路数,咱们兵刃上见分晓。” 口中说着,福康已是回身出手,攥住福瑞腰间佩刀。 “锵——”的一声,军刀出鞘,福康摆出一式军中刀法。 众将见状,无不惊诧,只见福康横刀遮目,掌心微压,借着刀光遮掩,双目不停扫着少年双足,欲从步势之中寻找破绽,此招众将再熟悉不过,刀法虽是军中入门,却是两败俱伤之刀法。 许是瞧见福康动了真怒,竟摆出了军中拼命的刀招,亦或是军例之日未至,瞧着护在自己身前青衫少年背影,单斌双目微眯,嘴角扯出不易察觉之笑,一闪而逝,轻轻抬手,拍在身前少年肩头开口。 “木小兄且退,此间交由本将就好。” 听得身后单斌开口,顾萧做戏的目的已达到,自然顺势而下,缓步退至单斌身后,伪成护卫之姿。 单斌带着戏谑之笑,望着依旧不肯罢休的福康,轻声开口道:“福康将军乃是巡守军主帅,怎得与江湖草莽一般见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堕了福将军之名声?” 福瑞见单斌出面,正是顺势而下之机,当即移步上前,抬手从兄长手中压下军刀,缓和道:“莫要以为我兄弟二人会怕了将军麾下这些江湖草莽,确是军例之日,不宜见血。” 言毕,福瑞目凝凌厉,瞥向单斌身后少年,冷笑道:“今日之事,可没这么完了,待得军例事毕,我兄弟二人自会寻小兄弟讨教...” “若真要讨教,何必等到军例之后!”正当福瑞全力演戏之时,人群之外,响起嗤笑之声。 无论万钧在不在雁北,只凭福氏兄弟手中两路巡守军,便是无人敢如此嘲讽二人,听得此言,众将纷纷闪开缝隙,寻声望去,只见客栈一角,锦凳之上端坐三人,适才开口的正是坐于正中之人。 三将面容相近,却身形各异,一望便知是三兄弟,不过细看之下,方能发现这三人面相异于齐云人之面相,三人皆是满面胡须,碧眼棕发,身着重甲,右侧一人,身形如铁塔,坐于小小锦凳上时,让人不由为锦凳忧心,仿佛锦凳会承受不住这人体格,会随时坍塌。 当中稳坐之将,随着众将散开,轻抬碧眼,望向福氏兄弟,再度冷言开口:“怎么,末将说的有错吗?我雁北军中规矩,便是同袍争执,解决之法倒是简单,改换木刀,不伤性命即可。” “沙里木!我兄弟二人之事与你何干,若是你想赐教,我倒有兴趣陪你玩玩!”见得此将嘲讽开口,福瑞拦住怒火中烧的兄长,冷静开口。 虽语气平静,但旁人皆能感知福瑞言语中所蕴怒意,沙里三兄弟,本就爱鞭挞士卒,福氏兄弟看不过他们如此驭下,当年就曾奏报万钧,斥责三人,故而三人怀恨在心,此乃军中皆知之事。 眼见沙里三兄弟与福氏兄弟对上,众人不好阻拦,只得纷纷退开,而单斌似也乐见此景,并未开口,只立在前堂之中,冷冷瞧着眼前一切。 沙里木左手边沙里叶冷哼一声,起身替兄长接过话来。 “人人都说咱雁北军中福氏两兄弟,福康擅武,福瑞善谋,我兄弟三人早有讨教之意,没想到今日能得偿所愿,我兄长乃是雁北左军主帅,岂能擅动,不如我们两个做弟弟的代兄一战,如何?” 福瑞还未开口,福康早已怒不可遏,可不管那沙里叶身形如铁塔一般,已是回转身形,冲着沙里叶凝声开口:“既是行伍中人,摆弄那些木刀木枪有何意思,不若你我真刀真枪的比画比画。” 寻常军中将领,或许会忌惮福康名声,但沙里木却残忍一笑,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道:“某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未得机会。” 口中说着,缓缓起身一瞬,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伸向后背... 随着一柄长刀从福康身后缓缓抽出,在场诸将皆倒抽一口冷气,且不论沙里木那丈余身高,便是那六尺有余的长刀,已足够慑人,尤是刀背足有两指粗细,更有锯齿覆于其上,想来即便被此刀轻轻拂过,也足以皮开肉绽。 握紧刀柄一瞬,沙里木手腕一抖,齿背刀掀起一阵罡风,呼啸而起,刀风过处,竟将云来客栈之中桌椅尽数掀翻,便是众将身后披风,亦被这股刀风吹得猎猎作响...看起来足有百斤巨刀,就这么被这悍将平抬而起,刀尖直指人群之中持刀而立的福康。 “末将沙里叶,领教巡守将军高招!” 第四百零八章-云来内斗 万钧在时,麾下诸将即便互有怨忿,面上亦作和睦,即便真有争执,亦会妥善解决,此番见得福康与沙里叶二人卯上了劲,要使真刀斗上一斗,众将没了看戏心思,忙上前劝阻,欲将二人分开。 “福将军,咱们皆是雁北军同袍,何必动怒。”一面向耿直之将,忙拦上前去,劝阻开口。 军中耿直忠诚之将多数与福氏兄弟交好,亦深知沙氏兄弟武艺不俗,不想看到福康吃亏,亦随之附和,出言相劝,相较之下,沙里叶身前却是无人问津。 沙里叶瞧着眼前之景,心中更是不忿,目光转向单斌,见他并无阻拦之意,心中有了计较,回首望向三弟沙里果,见身形矮小的三弟目光阴沉,嘴角却挂着冷笑,手中一对掌旋球不停在掌心交错着,顿时会意。 回首一瞬,沙里叶沉声运气,浑身肌肉将身上甲胄撑起,冲着将拦在福康身前众将喝道:“都给老子闪开,今日谁敢挡我,便是与我兄弟三人为敌!” 在场众将且不说是军中翘楚,亦算得上是统兵之将,哪容得沙里叶如此放肆,适才还在阻拦福康的耿直将军立时大怒,冲着沙里木喝道:“沙里叶!且不论军阶官职,便是雁北各军将领在此,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沙里叶全然不将此人看在眼中,嗤笑一声道:“怎么着,你想出头不成?” “你三人鞭挞士卒,为将残暴,今日我便替你们麾下将士教训教训你们。”耿直将领早已将自己规劝福康之言忘得干净,怒意上涌之下,怒言随出。 沙里叶大笑着将齿背刀扛于肩头,出言嘲讽道:“想为小崽子们教训我?你还是留着性命来顾你那群右营先锋军的残兵吧。” 此言一出,诸将皆怒,就连立在单斌身后的青衫少年,也不由剑眉紧蹙,若非此刻不能暴露身份,怕是少年早已按捺不住,要出手会一会这铁塔壮汉了。 “好小子,让本将瞧瞧你是不是刀上功夫也如嘴上功夫一般强横!” 顾萧尚在蹙眉之际,适才耿直之将早已怒火中烧,拨开众人一瞬,抢过福康手中军刀,踏步而起,跃向如铁塔一般的沙里叶。 “来得好!” 瞧着跃来之将,沙里叶眸中冷意微显,口中低喝,身形微扭,扛在肩上的齿背巨刀尚未来得及挥出,那将已然跃近身前,手中刀锋挟寒锋挥近沙里叶面庞。 眼看壮硕头颅就要被一刀斩开,观战诸将不由捏了把汗,倒不是沙里叶担心,反是为了这耿直将军若真的伤了沙里木性命,定是逃不过军中律法,其中几人已忍不住快要出手去阻拦之时,却透过沙里木宽大身形,瞧见了他身后兄弟二人冷笑神色。 立觉不对,几人忙开口惊呼:“小心!” 开口一瞬,却为时已晚,只见沙里叶赫然转身,伸出蒲扇大手,抓住那将手中军刀。 福康的佩刀虽说算不得神兵,却也是精钢锻造的利刃,没想到被沙里叶紧握刀锋,却未划破他掌心皮肉,众将虽对沙里叶一身铜皮铁骨有所耳闻,但却没想到竟会如此。 “这壮硕汉子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倒与霖儿身旁薛虎大哥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看来那耿直将军不能抵挡,如若他有性命之忧,我要寻什么借口出手相助...”顾萧心中想着,目光转向交手二人。 手中军刀被拿住,耿直将军被凌空拎起,脚下未着地面,无法使力,想要脱身,就只能松开手中军刀。 第四百零九章-救人相斗 沙里木眼中怒火烧得血丝凸显,寻声望去,乃是单斌身后少年开口,目光转向少年身前的单斌,见这位雁北指挥将军目中亦带些许惊讶,眼眸稍转,冷声道:“单将军这是何意?” 单斌没想到,适才身后少年会在烟尘之中向沙里叶出手,微微侧首,并未开口,只是用余光瞥向身后少年。 顾萧当然知道单斌心思,他既是想反出齐云,当然想这些雁北将军们愈乱愈好,如若他们真的齐心,反是不便行事,故才在争执起时,不曾开口劝阻,眼下他瞧向自己,定是心中起疑,好在出手之前,就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定下心思,向前跨出一步,行至单斌身后,少年附耳轻声道:“这沙氏兄弟三人太过无礼,不把将军放在眼中,在下担心军例之前,军中将领在雁北城中丧命,到时会引来朝堂关注,事关将军前程,适才又事出突然,在下实是来不及请得将令,还请将军责罚。” 听得少年恳切之言,单斌并未开口,不过从他稍缓的神色便知,已被少年说服,心中暗道少年不知自己心思,他如此想,倒也无错,心中稍缓,向着质问自己的沙里木开口道。 “并无他意,只是本将不想见到雁北军中同袍刀剑相向,适才比试也比试过了,也互有损伤,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单斌此时出面,唤做平日,倒是能安抚劝得众人,可方才开口一瞬,怒火中烧的沙里木哪里肯善罢甘休,只在单斌开口一瞬,沉声冷言道:“伤了我二弟,岂能就此罢了?” 此言一出,单斌双眼微眯,虽然面色未变,可在场众将已能感受到单斌怒意。 “哦?那你想如何?”单斌语气已渐冷冽,开口向沙里木问道。 “我要这小子自断双手以谢伤我兄弟之罪!”沙里木目光转向单斌身后面带从容的青衫少年,恨恨开口道。 听得此言,众将无不露出耐人寻味之笑,沙里木此言哪里是冲着少年,分明是不给单斌面子。 “有好戏看了。”众将心中皆如此想道,纷纷转头望向单斌,想看他面对沙里三兄弟,要如何处置。 “哈哈哈!沙里木将军,这位小兄弟,乃是本将军贵客,亦行护卫之职,不知将军看在单某面上,可否高抬贵手?”单斌仰头冷笑,开口虽还客气,但已渐冷冽,透出不满之意。 沙里木不知是未察觉,还是想要刻意激怒单斌,依旧是愤恨之姿,丝毫不给颜面:“单将军,我三兄弟自从军入雁北大营以来,上阵杀敌,从未退缩,如今将军却为了区区草莽,不惜寒了我兄弟三人之心吗?” 此刻沙里果也行至大哥身侧,阴笑附和道:“嘿嘿嘿,大哥所言不错,我想将军心中自有衡量,到底是我兄弟三人重要,还是这小子更衬将军心意。”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看似在向单斌讨公道,实则却在逼迫单斌做出选择,众将皆在雁北官场多年,怎会听不出这兄弟二人言外之意,便是单斌身后少年,也听出话中意思,不待单斌开口,已自行而出。 单斌望向面前少年,心中亦是犹豫,正想要再行劝说之时,却见少年已是抱拳开口:“单将军,既然此事由我而起,不妨就由我来解决,还望将军允准。” 权衡一二,单斌余光瞥向云来客栈中之另一侧角落,只见一人端坐,似并未被客栈之中争端所扰,自顾举杯自斟自饮...收回目光,转向面前少年,不知为何,露出忧心神色,低声轻言:“要知道,这沙里三兄弟,可都是军中悍将,我知木小兄弟身手了得,可...” 话音未落,少年唇旁已显笑容道:“单将军放心便好,在下既是入了将军府,自然不会堕了将军颜面,再说了,他们想要切磋一二,即便有危险,将军尚在客栈之中,绝不会看着我送命不是?” “既是心意已决,本将便不再劝你...切莫轻敌。”单斌叮嘱少年道。 顾萧适才早已瞧见单斌瞥向客栈之中的眼神,借机应下单斌叮嘱之时,亦顺着适才单斌眼神递去之目光望去,正瞧见了角落里自在饮酒的吕晋,心中微凛暗道。 “这人功力深不可测,先前在将军府,就不曾察觉此人,此番他在云来客栈这么久,若非单斌目光瞧向他,我依旧不曾察觉,能收敛气息到如此地步,将来若对上此人,需得小心才是...” 顾萧心中正想着客栈角落之中的高手,耳后却传来阴冷笑声。 “桀桀,怎么着小子?难不成到了此时,还想着单将军能救下你性命不成?”沙里果立在兄长身旁,见少年一直在低声向单斌说着什么,还道是他已胆怯,当即嘲讽开口。 话音才落,却听少年已然转身开口:“将军实是误会在下了,在下并非在讨饶救命,而是在为沙里三位将军着想。” 少年这话,让沙里果两兄弟为之一怔,沙里果侧目与兄长一番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喃喃自语道:“为我们着想?” 客栈之中众将皆默默看着眼前一切,亦想瞧瞧这青衫少年到底有何本事,能让单斌如此看重,只见他踏步上前,带着鄙夷之色冲着沙里果笑道:“那是自然,三位将军亦算得上咱们齐云军中上将,可不能被我这区区草莽所伤,不然如何向三位将军麾下士卒交代。” 且不论拳脚功夫,单是嘴皮子,顾萧自忖从未败过,更何况沙里三将,皆是莽汉,即便沙里果懂些阴谋诡计,此番斗嘴,高下立判。 沙里三将在雁北军中残暴虐待士卒,众人皆知,先前与福康动手之前,亦被福康用此言嘲讽,客栈之中的雁北众将,皆是能征善战的将军,但大多不善言辞,此刻听得少年隐晦讽刺三将之言,无不面露快意。 唯有沙里木与沙里果二人面色逐渐阴冷,如同凛冬,沙里木正欲起身,却被身旁沙里果伸手拦下:“大哥,你照拂二哥便好,让我来会会这小子。” 言毕,瘦小身形从大哥身后缓步行出,走入堂前,打量着面前少年冷笑道:“小子,逞口舌之快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论是口舌之快,还是什么快,总而言之,人生苦短,先快意了再说...”少年摩挲着下巴,似是全然未将沙里果威胁之言放在眼中。 沙里果不似两位兄长身形高大,矮小身材平日最是自卑,此番见少年无视自己,胸中怒火顿时满,不待少年说完,如枯树般的手掌从袖中陡然伸出,五指成爪,向着沙里木脚边的掌旋球遥遥一抓。 只见那精钢锻造的球似被无形丝线牵引,从地面疾射而起,直入沙里果手心,干枯且瘦小的手掌握住一瞬,沙里果借力回身,以脚为轴,飞速旋转两圈,借着旋转之力,掌旋球顿时脱手而出,如利箭离弦,直飞少年面门而去,同时口中低喝道。 “着!” 这掌旋球乃是沙里果的独门兵刃,鸳鸯双球,平日藏于手心,极易隐藏,又不会被敌人重视,尤是在阵前缠斗之时,最易突袭的手,今日运力施展,已有七八成把握,少年躲闪不开。 至于他适才击倒二弟,沙里果全然不担心...沙里叶本就是三兄弟中武艺最低微之人,只道是少年趁着烟尘掩护,偷袭之下,方才得手。 施展一瞬,余光撇去,只见自己那枚掌旋球已至少年面门,沙里果更是心中窃喜,少年如此轻敌,今日必定丧命自己兵刃之下... 可还问等心中喜意定下,沙里果如鼠般双目却骤然圆睁,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怎...怎么可能!” 众将亦知沙里果这手暗器功夫的厉害,见他出招之际,不由微少年捏了把汗,可待得众人见到沙里果这幅吃惊模样,忙侧目望向堂中少年。 却见他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单手轻抬,适才沙里果施展那枚夺命掌旋球,被少年伸出三指,捏于手中。 “难怪单斌将他奉为上宾,不论先前如何,只论他轻松接下沙里果的掌旋球,便已是极不简单了。”场中诸将心中暗道。 众人正想间,却见少年放下手掌,任由掌旋球落于掌心,仔细把玩着,口中还喃喃自语。 “精钢锻造,倒是好材料,只可惜,使用之人却是宵小之辈。” 少年声音虽轻,可此时云来客栈之中众人皆噤声不语,即便再小声,亦被听得真切。 沙里果此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还好此刻是在雁北城中,若是两军对峙,怕是早已压不住心中怒火,率军掩杀而去。 但眼下却在城中,被少年轻松接下自己杀招,心中已生怯意,雁北诸将皆在,又是比试较量,适才自己也早已放出狠话,如若此时退却,岂不贻笑大方。 强压心中寒意,沙里果呼喝开口,想凭着呼喝之声为自己壮胆。 “小兔崽子,老子念你是单将军贵客,不想取你性命,你却得寸进尺,果真当你爷爷我不敢杀你?” “你什么?”少年似未听清,星眸带着点点疑惑问道。 偏是那漫不经心的藐视之姿,让沙里果怒从中来,厉声喝道:“你爷爷...” “唉!乖孙儿,叫爷爷为时尚早,我可不想有你这么丑陋的孙儿!”少年不待沙里果说完,已是抢先应道。 众将闻言,再压抑不住,哄堂大笑,再观沙里果那张丑陋干瘪面上,早已被怒意冲得通红。 “找死!”沙里果瘦小身形,一跃而出,只在刹间,就已至少年身前,双掌两指微扣,直攻少年双目。 这一招来得又快又毒,从沙里果两指尖锐便知,指甲之上亦携暗器,人群之中,已有熟知之人,不禁想要开口提醒少年小心,可为时已晚,沙里果已然近了少年身前。 见少年欲抬掌阻挡自己这招“双龙抢珠”之时,沙里果嘴角扯起邪笑,忽地止住前冲身形,双指指尖微弹,指甲之上,三四道寒芒激射而出,冲着少年星眸而去... “你不是会逞口舌之快吗,以后瞎了双眼,好好逞口舌之快...” 沙里果蕴恨开口,尖锐语调响彻云来客栈。 第四百一十一章-夜袭之计 不知高将军为何如此姿态,但仅凭他那句“鱼儿咬钩”已让老陈震惊不已,到底高登心中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的秘密... 忽觉脊背发凉,老陈脑中灵光闪动,忽地通了一些事,却不敢笃定,眼珠疾转,心中默默想着。 “老陈,有些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心中想想便好,切莫多嘴。”高登终是收敛心思,回身望向老陈那闪烁目光,稍作思忖,便知其心中所想,沉声提点道。 被高登的话拉回思绪,老陈脑海中疾转一番,躬身轻言道。 “将军说什么,老陈听不懂,只是这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高登回转目光,面上绽出笑来:“老陈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老陈似有不解。 “耐心!” 高登轻吐二字,而后闭口再不多言,只将目光扫向适才吕残离去方向... 却说此刻随着单斌出了云来客栈的顾萧,心中正不住的想着适才客栈之中发生的一切:“沙里木三兄弟为何会有意无意的瞥向角落里的吕晋,他不是单斌邀来的江湖高手吗...不对,若真的是江湖草莽,那三兄弟绝不会如此。” 少年蹙眉苦思之状被单斌瞧得真切,眼眸微转,向顾萧开口问道:“木小兄在想什么?” 顾萧被打断了思绪,忙装出一副不忿神色开口道:“这些雁北将军,皆是忘恩负义之辈,单将军为他们着想,将军例改在城中,他们还在这吵闹不休,若非适才将军阻拦,我定要用那三兄弟的命来震慑众人。” 闻言一笑,单斌打量着少年,似想要看穿少年心思...直至于烈追上前来,方才收回目光笑道:“木小兄心思玲珑,此番能助单某,确是单某之幸,小兄且放心,我并不在意这些人。” 言毕,似瞧见了于烈面上急切神色,单斌转过头来蹙眉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慌张,你亦算得上雁北城中上将,遇事要冷静从容...” “将...将军,急...急报!”于烈并非慌张,而是自己适才得到的军情之重,已让这位悍将面上浮现细密汗珠。 于烈在自己麾下多年,单斌从未见其如此神色,立时知晓军情重大,目光微移,瞥向身后顾萧,当即向着于烈使了使眼色。 顿时会意,于烈移步一旁,单斌亦抬步跟随而去,顾萧知是单斌不想自己探听军情,当即自行退至一旁。 见得少年识趣,单斌收回目光,转向于烈开口道:“行了,速速禀来!” “将军,晋十万铁骑已越齐晋边境,直冲雁北城而来!”于烈面色肃穆,抱拳禀道,本以为单将军听得晋军动向会立刻下令召集客栈之中的诸将,来应对即晋军入城。 可没想到单斌在听闻军情后,却依旧冷静从容,丝毫不见急切神色,还以为是单将军没听清自己的奏报,于烈提高了些许声调,准备再禀。 “晋军十万...” 话音未落,只见单斌已是抬手止住自己语势,冷冷开口:“本将知道了,你且留下,做好护卫云来客栈之事便好。” “将军,眼下重要的,并非云来客栈,而是冲我雁北而来的...”听得单斌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心中急切之下,也顾不得军中礼节,再度开口,想要劝单斌以晋军入齐为重。 不料还未说完,就被单斌厉声打断:“放肆!要不要本将这个雁北指挥将军之职也让给你来坐?” 闻言一怔,于烈忙行军礼,单膝跪下惶恐道:“末将不敢!” 于烈面带惶恐,依旧想要出言解释,就要开口一瞬,却听得身后响起疑惑问询之声。 “于将军是因何事被单将军训诫?” 于烈深知自己麾下士卒军纪严明,禀报军情之时,绝不会有人敢闯来打断自己,咽下即将出口的劝谏之言,回首望去,见是将军府中另一位贵客踱步而来,开口发问的也正是此人, “大胆!你虽是将军贵客,可眼下本将在禀报军情,你怎的不经通传,兀自前来!”于烈心中正急,见此人不请自来,也顾不得他贵客身份,立时起身,出言斥道。 话音才落,却见吕残抚须而笑,并不在意于烈斥责言语,反倒是目光越过于烈,直望向身后面色凝重的单斌开口。 “将军请我入府,又赏赐了这么多金银,无非就是在关键时刻解决困扰难题,不知单将军到底是为何事而愁,不妨与在下说说,或许我可为将军解惑。” 此言一出,本是满心怒意的于烈不由呆立当场,还不等回过神来,就听得身后自家将军应道:“吕兄不必忧心,只是些许琐碎军务罢了,不值一提。” 于烈亦是耿直之将,听得单斌将晋军入齐说成是琐碎军务,当即就要发作,可肩头却被一只手掌按住,侧目望去,见是单将军按住自己,继续向着贵客开口。 “吕兄不是留在云来客栈之中吗,怎的出来了。” 吕残目光扫过于烈,再至单斌面上,不仅带着审视目光,更似利剑穿心,想要探究两人心思,片刻之后,收回目光方才缓缓开口:“适才在客栈之中,忽感天象有异,便掐指算了一算,应是有客北...” “于烈!”不待吕残说完,单斌已是开口打断。 “末将在!”以为将军定下了心思要调兵应对,于烈忙开口应下,上前接令,可听到的却不是调兵之令。 “明日军例照常进行,你率本部兵马做好雁北城中戒备巡查...本将军让木一协助于你。” 于烈呆立当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还想开口争辩一二,可将令难违,于烈只得忿忿领下军令,转身而去。 瞧着于烈离去背影,吕残含笑转向单斌:“有客北来,看来将军并不想告知于我,还好在下能掐会算,不然...” 吕残言外之意,单斌怎会不知,眼眸微动,忙上前相邀吕残再借一步说话。 先前在云来客栈之中所见一切,吕残皆看在眼中,单斌言行举止,未有异常,可此时瞧着满脸谄媚的单斌,吕残心中总觉不对,不过明日便是棋局终了之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随单斌稍行开来。 “上使大人有所不知,我麾下皆不知...若被他们瞧出了端倪,恐难成事,适才于烈禀来的,乃是我朝十万铁骑已越过齐晋边境,直冲雁北城而来,这等军情,不仅我能知晓,云来客栈之中诸将,想来早晚也会知道,所以我只能喝退于烈...”若非尚有麾下士卒能望见两人,此刻的单斌就差躬身行礼,向吕残禀明。 单斌此言,倒有几分道理,铁骑入齐云的消息,自己也尚未得知,确实瞧见适才夕阳落山时的天之异象,断定是那人率铁骑而来。 吕残稍作思忖,开口问道:“既是如此,于烈的性命留不得,还有知晓军情之人,皆不可留下活口,以免云来客栈之中的雁北将军们,知道我军入齐。” “上使大人,万万不可,且不论于烈亦算得上雁北军中有些名号之将,他一死,定会引得大乱,我朝十万铁骑尚未临近雁北,如若此刻动手,走漏了消息,南北城外巡守军与雁北大营若是举兵攻城,咱们恐难撑到支援到来。”单斌瞧见吕残眸中杀意,当即开口劝道。. 目光微移,明明是身为雁北指挥将军的单斌身材更为高大,可此时却如高高在上之人俯视卑微蝼蚁一般,轻蔑一眼:“单将军,我瞧着雁北之举与云来客栈之中,你已无法掌控,就不必等到明日了,今夜正是行事的最佳时机。” 吕残说着商量的话,语气中的决意,却不给单斌任何拒绝的机会。 许是知道吕残心意已决,单斌唯诺应道:“上使大人既已决定,那就依大人之计行事,不过...” “不过什么?”吕残追问。 “我本谋划着今日先挑起沙里木三兄弟与雁北诸将争斗,明日军例之上再怂恿他们起更大争执,方可名正言顺地调兵先行擒拿诸将,他们一旦动手反抗,便能以哗变之名遣刀斧手就地格杀...如若今夜动手,要以何借口说服众将士袭杀众将?又以何理由说服城外雁北军?” 与其说单斌在问计于吕残,不如说单斌还在为今夜还是明日动手争论。 “这个简单,若是将军担心麾下士卒不愿对雁北诸将下杀手,我倒有些人手,可行夜中袭杀之事,至于什么理由...难不成将军忘了,远在南边的江霖城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吕残似早已料到单斌会有此一言,心中早就定下对策,亦或说吕残根本没想在军例之日动手,为防万一,要的便是让单斌措手不及,以防他临时生变。 “鬼魅夜行!”单斌瞬间想起了前几日江霖城中惊变,惊呼开口一瞬,顿感周遭麾下士卒皆目凝疑惑望来,忙挺直了腰板,恢复将军之姿。 唇角微抬,吕残配合的近前一步,稍稍躬身,作附耳献策状,只不过所献之言,却是命令。 “理由、人手,在下都已为将军备齐,今夜三更便是动手时分。” 单斌负于身后的双掌已然紧握成拳,但侧首迎上吕残目光,两道目光交织一瞬,竟不似先前般一人恭顺一人胸有成竹,反倒更像在无形交锋。 数息之后,终有一人轻声叹道:“也罢...也罢...我这就去准备一番。” 另一人则笑言道:“不必了,我早已为将军安排好了一切,将军且看...” 单斌瞳仁骤缩,顺着吕残眼神微瞥的巷中望去... —— 日已落山,皎月初升,天色渐暗,虽已初春,夜之温尚寒,春风携寒如刀,拂在面颊,依旧刮得人生疼,但面色凝重之将,兀自引士卒行在前方,似是丝毫未感受到如刀寒风。 身侧同行的少年自是瞧清了将军神情,虽不知内情,但能笃定的是,于烈适才禀报之事,定关乎雁北。 “要如何让于烈主动说出适才他禀于单斌之事,却又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少年随于烈而行,心中却不停苦思着。 “木兄弟。” 少年正冥思苦想之际,却听身前于烈主动开了口,忙收敛心思开口问道:“怎么了,于兄?” 见少年星目之中带着探究,于烈强掩脱口而出的心中怀疑,摆了摆手道:“没...没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于烈之惑 顾萧深知,雁北军纪严明,自己只是一介白衣,于烈不愿说,即便自己如何追问,他也不会将适才禀于单斌之事如实相告。 正苦恼之际,又见一阵哭声传来,寻声望去,见是一女娃在街角哭泣,夜下寒风已起,女娃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一幕落入顾萧眼中,正想要上前之时,却见行在前方的于烈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行近女娃身侧。 若是寻常生人近前,娃娃们皆会怕生哭闹得更凶,可雁北军平日待百姓如亲人,女娃见了一身甲胄的于烈不仅未有丝毫怯懦,反是哭声顿止。 “娃儿,怎的独自在街上哭泣。”于烈将女娃抱起,扯下身后宽大披风,裹住女娃瘦小身姿,柔声发问,身后随行将士亦快步上前,围拢女娃身前,替他遮挡住入夜寒风。 “我...”女娃有了披风裹身,加上人墙阻挡,已不再寒冷,忽闪着目光便要回答于烈问话,恰此时,急促脚步声响起,众将士回首望去,见是一妇人面带急切左顾右盼,疾步而来,口中还不停呼唤。 “杏儿!杏儿!” 于烈怀中女娃听得呼唤之声,忙开口应道:“娘亲!娘亲,杏儿在这儿!” 妇人听得孩儿声音,忙快步奔跑而来,见得众将围起,又瞧见孩儿身上裹着的披风,登时明白一切,眼眶微红,向着于烈福了一礼。 “多谢将军,民女带着女儿出门采买,许是娃儿贪玩,一时走得丢了,都怪民女!”妇人口中说着,已是忙不迭抢上前去,从于烈手中接过女娃好生抚慰一番。 女娃也是坚强,见了娘亲心急模样,反倒扯起笑脸,安慰起了母亲。 见母女二人已然团聚,于烈等人雁北将士终是长舒口气,悄悄起身,准备安静离去,不去打扰母女两人团聚。 不过起身的甲胄声响还是让女娃想起了和善将军,见他们准备离开,忙从娘亲怀中挣脱,一跃而下,追上于烈等人步伐。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听得身后呼唤,于烈等人止步回首望去,见女娃已是快步追上前来,手中还攥着什么物件。 “将军大人,相助之恩,我...我没啥送你的,这香囊是娘亲给我的,就送给将军大人吧。”女娃说着,不等于烈拒绝,已是自顾上前,将那小小香囊系于束甲丝绦之上。 雁北将军之甲胄甚是雄壮,可配上女娃所系的妃红香囊,却是古怪之极,惹得一众士卒放声大笑。 女娃见众人发笑,略有怯意,带着稚嫩语气向于烈解释道:“这是娘亲送我的,娘亲告诉我,这能保我平安,我...我想着将军大人可是护佑咱们的恩人,这香囊也定能护佑将军平安。” 此言一出,一众将士皆被女娃稚嫩恳切之言所染,再无笑闹声响,香囊虽平常,却是百姓之心意,对于这些边关将士,这小小香囊要比起那金银财帛更重。 于烈心中所想,亦是如此,柔声抚着女娃道:“你的心意,本将收下了,快快随你娘亲回家去罢,莫要再贪玩走丢了。” 女娃亦学着娘亲微福一礼,可并未福好,差点踉跄摔倒,再引得众将士大笑,女娃小脸一红,忙转身奔去,稚嫩之声在空荡长街中甚是清脆悦耳。 “好嘞!胡子将军大人,你也要保重哟!” 于烈望向母女二人渐远去的背影,欣慰抚须而笑,低头望向自己腰间所悬的妃色香囊,不禁又想起了今日奏报之军情,如若十万晋之铁骑再扰雁北,这些百姓定会再陷战火之苦。 “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于烈喃喃自语,面色笑意已然不见,只余眸中坚决,定下心思,转向身侧少年。 “木小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萧亦瞧见了适才一切,亦笃定于烈绝不是那叛国之将,心中已想好了说服之辞,随于烈行至一旁时,正要开口,却被于烈抢先开了口。 “木兄弟...军情一事,本不该与你言明...可...于某是个粗人,木小兄心思玲珑...不知能否...”许是不知该如何向少年问策,于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见得于烈如此神态,顾萧已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思,故作轻松,含笑试探:“是否北晋来袭?” 于烈面色骤变,本想问策之心,瞬间满是戒备,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于兄不必起疑,适才在云来客栈之外,兄脸色阴沉,单将军又遣退了我,想来兄所禀报的是与军中相关事宜,适才兄又言军情一事,以我推断,除却北晋来袭,又会有何事,会让于兄如此忧心。”顾萧打量着于烈轻声开口。 听得少年推断,于烈疑心顿消,心中暗赞少年观察入微,但眼下却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微叹一声道:“木小兄果是玲珑心思...你的推断不错,确是晋军来袭。” “小弟不懂军中规矩,还请于兄解惑...这雁北城外,亦有咱们雁北大军坐镇,更何况晋军长途奔袭,我军以逸待劳,何惧之有?”少年再以言语试探道。 于烈既已开口,便决定不再保留,当即凝神细语:“晋之铁骑天下难当,此次来袭的不同往日,千骑万骑,据斥候来报,此次晋军铁骑倾巢而出,十万之众,兵力不弱于我雁北大营...更何况,我雁北各军主帅皆在雁北城中,将士无帅,怎能抵挡?” “怎会如此巧合?”少年听出了于烈话中忧心,更听出了言外的些许疑惑,剑眉微蹙,余光轻瞥,扫向于烈。 “巧合”二字,似是正中于烈心中疑惑之处。 是啊!天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单将军将雁北大营众将士召入雁北城中军例,晋军就已入齐,还有适才自己禀报军情之时,单将军言语举措,皆是推脱之状,哪有大敌临近的紧迫之感。 想至此,于烈恍然抬首,双眸之中的震惊已快压制不住,喃喃开口:“怎...这么会...不可能。” 顾萧要的便是于烈能自行察觉单斌欲反出齐云,见于烈已有疑心之焰,当即在那火苗之上,再填新柴。 “于兄在说什么,什么不可能?” 于烈目光呆滞,转向身旁少年,仿若失了魂般喃喃开口:“单...单斌欲反!” “于兄说什么?”少年瞧见于烈神色,心头稍松,以现在于烈之状,已能断定,他并未参与此事当中,心思定下,追问开口。 话音才落,顾萧双肩便被于烈抬手拍中,此刻的于烈眉头紧锁,面上寒意比起雁北城中初春寒风还要再冷上几分。 回首一瞬,于烈向着麾下士卒下了军令:“尔等速回城中营寨,就言...就言单将军有令,自今夜起,各营出街巡守,不得军令,不准休憩,违令者,斩!” 一众士卒不明所以,适才还在笑闹,短短时辰,自家将军就如同换了个人,此等神色,就如同大敌当前一般,面面相觑一瞬,虽不知将军缘何如此,还是齐声接令。 “得令!” 随着一众士卒各自离开,于烈瞧见私下再无他人,方才向着少年凝重开口:“木小兄虽在江湖,但从短短相处时日,我亦能感到木小兄心有家国,我想与木小兄说件事,还想请木兄弟帮忙。” 第四百一十六章-围困鏖斗 福瑞此时俨然成了诸将之首,从容指挥着众将抵御不停涌入的杀手死士,诸将此时也顾不得官阶高低,只一心想要突出重围,怎奈死士杀手不仅武艺高强,更是人数众多,诸将只能依仗客栈地形苦苦支撑。 虽然以木桌为盾,能稍稍抵挡,但时间一久,即便众将以甲胄衬底,木桌被群刀劈砍,已是破损不堪。 福康侧首避开死士一刀,双手顺势擒住死士持刀之手,身旁早有一将,顺势一刀斩断死士手腕,再补一刀了结了杀手性命,身旁几人见状,忙掀起桌盾,将死士尸首推下窗去。 前赴后继,一人尸首落下,死士们并未停止攻入客栈之势,福康想要再依样画葫芦时,却感胸口伤势发作,被沙里果偷袭受伤的胸口如火灼一般,让福康发出阵阵干咳,略退一步,当即呕出鲜血。 福瑞镇定指挥众将前后防御,余光瞧见兄长呕血,心神登时大乱,忙赶至兄长身侧,一把扶住兄长关切道:“哥!你没事吧?” “现在这时刻,管我作甚,如此下去,大伙早晚力竭,你快带上众人,突出云来客栈,或有一线生机...”福康咬牙忍住胸中剧痛,囫囵拭去嘴角溢出鲜血,推开弟弟,厉声开口。 听得兄长一言,当即明白他的心思,福瑞立时道:“哥,咱兄弟要死,就死在一起,让我丢下兄长独自逃生,我做不到!” “费什么话,眼下是什么时候了,当断不断,必遭其乱,你记住,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保住咱雁北领兵之将,主将一失,十万大军就成了无头苍蝇!”福康见弟弟只顾着私情,却不顾大局,怒喝训斥。 福康怎会不知,不过兄弟二人自幼便相依为命,眼下让他弃了兄长独自逃生,却难做到,听得兄长之言,忽地心中想起一人,忙开口道:“兄长难不成忘了,木一那小子昨夜从咱手中借走了虎符,只要他能调来巡守军入城,就有救了,眼下兄长切莫心急,咱们不妨守好客栈,等待援军!” 兄弟之言,似是点醒了福康,夜袭之时,差点忘记了木一,可转念又想到,单斌今日到了云来客栈时,那小子还潜在身侧,此时不过短短时辰,即便他连夜动身前去调兵,即便能顺利入城,赶回云来客栈,恐怕众人早已被死士尽灭。 想至此,福康无力地摇了摇头,止住再欲开口的弟弟,稍稍平复了气息开口道:“你难不成忘了,单斌至云来客栈时,木一还陪伴在侧,即便现在他长了翅膀,恐也难在如此短暂时辰引来援军,莫要再拖延下去了,快快突围,才是上策。” 言毕,已是挣脱福瑞的手,勉力起身,望向身侧几位如他一般,受伤之将,从容开口:“诸位,反正咱们兄弟几人也走不了了,不妨就留下为大伙断后,也好为咱雁北大营留下些许火种!” 许是福康眼中决然感染了几个受伤颇重的将领,其中一将,拄刀勉力而起,向着福氏兄弟笑道。 “小福将军,福康说得没错,眼下不是扭捏矫情之时,突围才是上策,切莫说死守客栈只能等死,只要突出眼下围困,即便无法出雁北城,便是往城中巷子一钻,这些死士杀手,想要寻人,也需几日光景。” 其余几个伤重之将闻言,纷纷开口附和。 “说得不错,虽未死在战场,但能掩护大伙撤离,也不算死的憋屈!” “小福将军,莫再犹豫了,下令吧!” 福瑞见了众人如此,即便心中不舍兄长,但确实大局重要,当即咬牙起身,准备呼唤众人撤离。 福康亦是与几个位准备留下殿后的将军交换了眼神,擦拭了一番刀柄血迹,以防一会拼杀时打滑。 不舍地瞧向兄长一侧,正迎上兄长投来的坚定目光,终是定了定心神,准备呼唤众人准备突围。 恰在此时,却听客栈之中传来三人冷笑之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嘲讽之言:“想要突围?恐怕诸位想得简单了些,早间的比试尚未完,不如咱们再比试比试,谁能胜了我们三人,便放他离开。” 此声一出,众将只觉死士攻势瞬间缓下,纷纷寻着开口之人望去,此刻堂下客栈中立着的,正是沙里木三将,不消多想,也知这场袭杀,与这三人脱不开干系。 “果然...看来不止单斌,你们三人也做了叛国降晋的狗儿!”见此三人,福瑞早已勃然大怒,冷眼瞧着下方三将,强压怒意开口。 沙里木眸中怒意一闪,但瞧见了客栈上方诸将的狼狈模样,仰天大笑,尽显猖狂:“哈哈哈,何为叛国,我们三兄弟,不过是识时务、知进退罢了!不如这样,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言至此处,沙里木眸中笑意忽转戏谑,移向诸将道:“或者,你们当中,谁人能取下福氏兄弟人头,献于我三人,我们兄弟或能饶他一条性命...” 且不说雁北诸将多忠义之辈,便是此时沙里木戏谑口吻,也知他不会放过众人,此番言语不过在羞辱众人。 诸将人群中,已有一人,按耐不住心中怒意,爆喝一声:“叛国狗贼,纳命来!”当即持刀跃下,直取适才开口的沙里木。 福瑞想要开口劝阻,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挥动军刀而去...此将勇猛,竟不顾身死士斩来的数柄钢刀,持刀前冲,直取沙里木,想要以命换命。. 嗤笑一声,沙里木瞧着斩来钢刀,眼眸微转,身侧三弟沙里果早已会意,矮小佝偻身形瞬间微移一步上前,袖口一抖,一枚掌旋球落于手心一瞬,单掌一推,那枚掌旋球呼啸而出,直射来将面庞。 这将亦非草包,早已暗中提防沙里果暗器袭击,只在掌旋球出手一瞬,早已就地一滚,施展一招“滚刀诀”斩向沙里果... 沙里果显然没有料到此招,忙后跃避让开来,岂料自己退开一瞬,对方刀势竟没追击而来,反是借势跃起,冲着大哥当头劈下。 “好!”瞧见此景,客栈之上诸将纷纷喝彩,恨不得那将能一道将沙里木斩做两半,但叫好之声未落,众将皆已经再发不出声响。 只见场下沙里木身形依旧不曾移动分毫,身侧沙里叶早已出手,蒲扇般的大掌,在那将凌空之际,就已握住军刀刀柄,将那将拎在空中,手中那柄齿背刀已是无情横斩而去。 鲜血飞溅,那将被齿背刀一分为二,命丧当场,鲜血洒满了沙里叶壮硕高大的身躯,残暴的沙里叶毫不在意,将尸体随意甩至一旁,大手抹去面颊上的血迹,伸出腥红舌头舔了舔,示威般望向二层之上满面怒意的诸将。 众将哪能受此大辱,又有几人,闪身而出,欲去为同袍报仇,却被身侧福瑞止住:“眼下不是意气用事之时,留得有用之身,来日再寻机报仇不迟。” 见此激将之法无用,沙里木眼神望向断裂木阶,顿时有了主意,唤来身后沙里果暗暗嘱咐一番,而后向着众将开口道:“看来诸位是决意不降了,那就莫怪我兄弟不顾往日情面。” 福瑞正想开口,却觉脚下摇晃不止,稍稍思忖,便知沙里木之计,忙向众将开口道:“他们想要破开地板,咱们快退。” 众将闻言,纷纷退入房中,在最后一人脚底将离开过道一瞬,听得“轰隆”一声,过道在死士们劈砍之下,顿时坍塌,万幸福瑞发觉得早,不然众将没了地形优势,恐难再抵挡,客栈之外传来沙里三兄弟怒喝之声。 “他们已退入房中,快快攻入,切莫走脱一人。” 客栈内外死士闻令,各自施展轻功跃向二层房门,诸将被墙壁所阻,只能各自为战,一时间险象丛生。 福瑞一手扶着兄长,单手持刀将将逼退跃入房中死士,身后窗上再度跃入两人,眼见长刀斩来,避让不及,福瑞只能将兄长推开,自己手臂则被死士斩中,还好甲胄未除,否则两人此刀定会斩断福瑞手臂。 借着手臂上的甲胄,福瑞手臂一搅,锁住两个死士长刀,手中军刀横斩,立时了结两人性命,方才缓和房中局势,回身查看兄长伤势之时,听得隔壁房中惨叫声响起。 正当担心被墙壁阻隔开来的其余雁北将军之时,却见墙壁拱起,福瑞眉头一蹙,立知事有不对,忙一把拉起兄长,向后疾跃开来,方才退开些许,两道黑衣身影已撞穿墙壁而出。 见有敌人,福瑞忙持刀护在兄长身前,可凝目细看之下,撞破墙壁的两个黑衣死士早已身亡,喉间两根银针闪着阵阵寒芒。 抬刀挥散墙壁倒下的烟尘,福瑞望去,见到两人身影出现在烟尘之后,尤是那道肥硕身躯,甚是显眼。 见此身影,福瑞眉头不见舒展,反是蹙得更紧:“高登!” “原是福将军,万幸有福将军在,不然我二人定会丧命在这两个死士手中!”高登一双小眼已眯成了缝,听是福瑞声音,忙不迭躬身跨过坍塌墙壁,钻入福氏兄弟身前。 福瑞并未如先前一般目露不屑,反是蹙眉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高登,这草包混账在雁北混了多年,自己从未发现他竟有如此身手,如果这么些年,高登草包模样皆是伪装的话... 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也容不得福瑞去想,窗外数名死士已再度跃入房中,持刀而来,忙抬起手中军刀,福瑞想要阻挡杀手,却见身前高登肥硕身躯挡住自己去路,躬身开口。 “此等小小蟊贼,怎劳烦福将军出手。” 言毕,余光瞥向挥刀而来的死士,语气顿时冷下:“老陈!” 此言出口,数道寒芒破开烟尘无声而来,举刀斩下的数名死士瞬间被寒芒透体,倒地而亡。 一向多谋自诩的福瑞此刻心中已乱,望着面前带着笑意的肥硕面容,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开口发问。 “你...到底是谁,他又是谁?” 见这位忠诚之将似陷迷茫,高登和煦一笑,向身后轻声开口:“老陈,见见福瑞将军。” 说话间,施展寒芒之人,掌风已至,瞬间驱散室内烟尘,至福氏兄弟身侧之时,掌势不停,散出真气,将即将跃入房中的死士逼退,而后向着福瑞稍行军礼。 “巡守军麾下医官,陈默,参见将军!” 第四百一十七章-乱局初显 “陈默?云影司副统领陈默?你不是早已...”福瑞无法将面前这个面相普通的医官,与当年江霖城中大名鼎鼎的云影司副统领联系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总会在无形之中拔高心中的印象,福瑞虽只是边关之将,但陈默之名如雷贯耳,怎么都不像是面前这个身着医官服饰的谦卑之人。 “无论曾经如何,眼下早已没了云影司陈默,福将军面前的不过是巡守军医官老陈罢了!”带着锐利眼神,微微抬手,迎上将军不解目光,老陈沉稳开口。 说话间,已是轻挥衣袖,数道寒芒立时夺走几条攻入房中死士性命,老陈身形不动,依旧如先前一般的躬身之姿,向着福瑞再禀。 “将军,眼下死守此地,确已不是明智之举,福康将军所言,确是上策,不如就让老陈为诸位将军殿后。” 高登此时也没了先前草包模样,径直上前,正色开口:“两位将军,依高某看来,眼下唯有赶往城中军营,即便城中皆是单斌麾下,想来以诸位将军之威,齐齐下令,众将士也会听令行事,只要能调来可用之兵,弹压死士,则乱局定矣。” 听得高登之策,福瑞微退几步,重新审视起了面前这位雁北之地,人人皆嗤之以鼻的草包将军,不过此时的肥硕面上,再无一丝谄媚之色,那双小眼之中,正闪烁着智慧光芒。 福瑞自忖看人准确,从未有走眼之时,但此时却也摸不准面前的肥硕将军,这么多年来,到底是雁北之人口中的草包混账?还是内敛作伪的忠义将军! 举棋犹豫之际,身后兄长虚弱之声传入福瑞耳中:“高登所言不错,不能再拖,需得突围才是,就依了高登与老陈之谏。” 兄长之言,让福瑞定下心思,目光转向老陈,他只一人殿后,不禁有些担忧,蹙眉开口:“好,咱们即可突围,被这墙壁阻隔的其余将军...你只身一人,又要如何脱身?” “将军只管放心,区区百十死士,还无人能拦得住我,你们只管去,待得你们离开,我自有法子脱身。” 老陈说话间,身形早已在房中闪动,出手之快,让福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已然信了眼前这位老陈,正是当年云影司副统领陈默。 见那医官并未如先前一般,出手即要了性命,反是左右手各擒下一人,稍稍发力,就已将两人抛掷而起,随后略退一步,双掌疾出,直击两人胸腹之上,两个死士丧命一瞬,身形已出离弦之箭疾射向尚未反应过来的福氏兄弟。 身侧高登倒是眼疾手快,在死士尸首飞来一瞬,伸手将福氏兄弟两人按下,三人才俯身一瞬,死士尸首已从三人头上飞过,直直撞击在身后墙壁之上... 墙壁坍塌,烟尘再起,隔壁正在厮杀的死士与将军们纷纷傻了眼,不知到底是哪方援军,有此身手,竟能破开墙壁,还未等几人回神,烟尘之中已有一人破开烟雾而来。 几个将军隐约瞧见了雁北军中服饰,并未松懈,反是持刀戒备,直至瞧见了来人面孔,稍稍松口气之余,亦如先前福瑞见到老陈武艺时一般惊讶,不过尚未等到他们心中思索,房中便响起阵阵惨呼... 如先前一般,尸首撞开墙壁,出手毙敌,再以同样之法为之,不多时,整个客栈二层已在老陈出手之下尽数被毁,一众雁北将军危局暂解。 烟尘之中,福瑞之声已传入众将耳中。 “诸位,事不宜迟,咱们从后窗杀出!” 众人听闻,亦晓眼下局势,已死透的便不再顾着,但凡还能动的,或背、或搀扶着,皆挥动手中兵刃,从后窗处一跃而下。 尽管巷中死士不少,但在适才老陈出手下瞬间伤亡过半,反倒被困在客栈之中的主将齐齐跃下,冲散了围困之势,硬生生被杀出了一道缺口。 老陈肩伤未愈,此时裹住伤口细布上已隐有血迹,待得杀了几个来回,回身至先前福氏兄弟房中之时,却瞧见那道肥胖身躯不曾离去。 心中稍暖,但一息之后,却化作急切,脚下地板,已在客栈内的死士刀砍之下,摇摇欲坠,忙开口道:“高将军,你怎的没与福家兄弟一并突围?” “老陈你可是我巡守军中一员,老子从不是丢下兄弟独自逃生之将。”高登挥了挥袖,稍稍驱散烟尘,从地面尸首之上随手抄起一柄钢刀,掂量一番笑道。 老陈望着那双小眼之中的沉稳,随即笑道:“好,老陈与将军一道阻敌!” 许是不知此番还有无生还之机,亦或是高登此刻才放下戒心,稳住肥胖身形,目光紧盯客栈下方,声音沉稳且坚决。 “先前不与你明言,并非不信任你...今夜之事,早已在那位的棋盘布局之中,引出这些隐匿于北地祸患,局势一定,便能兵出雁北...” 老陈先前心中已有猜测,此番听得高登言明,还是心中微讶,更是佩服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九五,竟能谋算到此等境地,沉声问道:“既是如此,那单斌...” “若要引敌深入,无有诱饵,怎能成?”高登言及于此,不再多言,当即持刀,怒喝一声,径直跃下客栈,杀入死士群中... —— 通往北城门的街面之上,一骑当先的单斌,双眸之中不见喜色,反倒带着警觉不停地扫向身后驭马跟随的两人,此时的单斌耳中依旧能听见云来客栈处隐隐传来的厮杀之声,心神微动,放缓马速,换上谄媚之色,向着身后开口。 “两位既是上使大人麾下,说不定将来与单某还会同朝为官,还未请教...” “单将军,此刻说这些,为时尚早,不放先考虑考虑如何说服你自己麾下将士,控住城门,待得天色一亮,我军铁骑杀到,大破雁北军,入了雁北城,到那时,方是寒暄之时。”身侧一公子,语调不善,似是丝毫不给这位雁北指挥将军颜面。 闻言一怔,单斌瞥向一侧面带杀意的长须之人,登时明白这两人并未相信自己,当即谄媚笑道:“大人说的是,单某早已下了军令,命雁北城中士卒今夜不得出营门半步,城门处只有守军百人,皆是在下亲兵,城门处尽管放心。” 公子身侧两撇长须客闻言,轻蔑一笑,捻动两撇胡须威胁道:“单将军所言,最好句句属实,我与公子既奉了命,定会护得将军安全,当然,若是将军怀有异心,我二人亦会取下将军项上人头。” 单斌听闻,忙俯首行礼,借着低头一瞬,遮住眼眸嘴角,计得之色,眼眸余光再瞥向云来客栈,担忧又现,眼神微转,已有了计较。 “那是自然,只是在下尚有担心...那些雁北将军,皆是征战沙场多年之将,不知两位麾下人手可能应付,要不要单某调些人手相助。” 单斌“好意相助”之言,被那面带冷意的长须客拒绝,眉头微蹙,开口催促道:“云来客栈处,无需将军忧心,当速去城门,才是要事。” 身侧公子,已显不耐,心中暗暗回想吕残之言,只要今夜雁北城大乱,城门把守定会松懈,到时那何季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混出雁北城去,听得许长老催促单斌之言,抽回思绪,当即开口。 “我麾下之人,皆是高手,那些将军,不是对手,单将军莫要耽搁时辰了,快快动身,去往城门!” 单斌见这二人,并未被自己言语说动,只得暂弃自己心中所想,拍马行去。 “许长老,我见这单斌不对劲,一会你好生戒备,一旦事有不对,立时出手拿住此人。”王恒望着单斌背影,眸中已显忧心。 “公子放心,雁北城中无论是这些将军,还是那少年,皆非许某敌手,如若真的事情有变,我自当擒住那单斌为质,护公子离开。”许漠当即应道。 两人暗中商议毕,各自拍马追单斌而去,直至不见身影,街角一处僻静之地,方才显出几人身影。 “前辈,你是如何知晓今夜雁北必乱的?”夜幕之下,看不清开口之人面相,只是这夜中初春寒风钻入巷中,吹荡起此人右臂空空衣袖,方知开口之人乃是何人。 此人身侧一人面容同样隐在黑暗夜色之中,不见面容,不过月光稍稍透入暗巷之中,隐约瞧见此人面上竖遮面容的黑纱,他听得独臂人疑惑开口,轻瞥身后被自己内力封住穴位的三人,收回目光,开口回道。 “待得咱们趁乱出城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咱们也别耽误时辰,能否出城,只在今夜了。” 夜色之中,看不清独臂人面上神色,不过从其一声冷哼,知其心中不快,但毕竟出城之事乃眼下最为重要之事,当即带着杀意转向对方身后被封住穴道几人开口。 “前辈之言甚是,既已经到了出城之日,这几人看来已无甚大用了,带上他们,说不定还会拖累咱们,不如就在此处了结了他们性命,免得咱们暴露了行踪。” 此言才出,独臂人只觉身侧寒意顿起,遮面人不悦语气响起。 “我不是曾与你说过,不要心急,这三人可是咱们最后的护身符,若有意外,或许还能保得咱们性命。” 独臂人此刻全依仗着遮面人,闻其语气不善,只得耐下性子,缓和语气道:“是晚辈见了出城之机,心急了,还请前辈莫要见怪。” “无妨,别耽误时辰了,眼下雁北城中,再无士卒巡街,咱们速速动身罢!”遮面人见对方缓下了语气,眸中冷冽亦消,催促其速速动身,随即回转目光,向着身后三人开口。 “你们莫要担心,只要今夜顺利,我二人出城之时,便是你们三人自由之时...不过在那之前,若是你们想耍什么小聪明,可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言毕之时,皎月忽现,月光再度映入暗巷之中,照耀三人面庞之上,正是顾萧苦苦追寻之人。 伪成云公子之宁王齐韬、莫郡郡守司丞莫缇,还有无故卷入乱局之中的刺杀高登之刺客慕容妩... 三人面色各异,莫缇眸中带着怒意,直瞪遮面人,慕容妩媚目之中透着无辜,心中却在暗骂与自己约定入谷的少年,唯有宁王齐韬,眼眸之中不见恐慌,只有深深的忧色,当然这忧虑,并非担心自己安危,而是在忧心自己适才听到的“乱局”二字。 第四百一十九章-以巧破力 老陈抽回思绪,看着杨虎臣与高登二人力战沙里木三兄弟之身影,袖中手心,暗捻毫针,适才的倾力一击,已耗费了太多真气,此时面对吕残,已几无胜算,却不知为何,对手被杨虎城突袭,从手中救下了高登,却并无愤慨之色,倒是目光不住望向雁北城中。 “不对,明明王恒门下已分三路,在城中见人就杀,过去了这么久,依先前定下的计,应当早就火起才是,却为何毫无动静,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吕残心中暗道,自己这计应是毫无破绽,在云来客栈多时,依旧不见城中火起,此刻只能强掩心中急切,与陈默呈对峙之状。 这一侧两大高手对峙,另一侧的高登与杨虎城二人各持兵刃与沙里木三兄弟战得正酣,比起高登,杨虎城武艺更胜一筹,手中单刀连连挥动,荡开沙里木手中兵刃一瞬,反身跃去。 一把推开高登,两人齐齐避开沙里叶之齿背巨刀,翻身而起,以背抵背,瞧见沙里木三人再度逼近,高登小眼微眯,有意无意间,瞥向北城方向,见依旧无甚动静,收回目光,向着身后之人,轻声问道。 “我欲擒你,为何还要在生死一刻,救我性命。” 斗笠之下,杨虎城眉头紧锁,目光灼灼,直盯着沙里木步势,听闻高登此问,冷笑回道:“少往自己面上贴金,万将军离开雁北之时,曾将雁北百姓托付于我,救你性命,不过顺手而为,总不能这晋之奸细,得逞奸计,乱我雁北!” 闻言自嘲一笑,高登小眼之中,满是杀意,不过却不是后冲着抵背的杨虎城,而是望着逼近自己,如塔般高大的沙里叶,紧了紧手中军刀,冲身后开口:“最好祈祷今夜一战,高某以身殉国,不然依旧不会因你救我一命而放过了你。” “无论杨某是死是活,那东西你依旧得不到。”眼见对手临近,杨虎臣手中军刀一横,开口回话之时,身形已如箭射出... 笑哼一声,高登亦冲着沙里叶持刀冲去,不过笑声之中,再无与杨虎城敌对之意,反是相惜释然之感。 瞧着杨虎臣持刀奔来,沙里木狞笑轻喝:“来得好!” 左掌瞬出,竟无惧杨虎臣凶猛刀势,在军刀劈砍一瞬,擒住杨虎城手腕,右手军刀顺势刺向对方胸腹。 别看沙里木出招朴实,无甚花里胡哨,这可是在军中多年练就的一身军阵杀招,没有虚实与多耗体力,只求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方式了结对手性命。 杨虎城乃军中上将,一身军阵功夫,怎弱于沙里木,持刀手腕被拿一瞬,左手已是于沙里木同出一招,瞬间锁住对方刺向自己胸腹长刀的手腕。 两人招数相同,身材亦相似,无法破招之下,只得比拼气力,互相使出十分力气,想要挣脱对方擒住自己的手,一时间,两人拼斗陷入僵局。 立在一旁的三弟沙里果,见得大哥与杨虎城难解难分,手心的掌旋球早已暗暗运力,一双鼠目紧盯,想寻觅良机发难,终见杨虎臣被大哥稍稍压制,后心暴露在自己暗器射程之下,鼠目之中喜色一现,猛抖手腕,掌旋球脱手而出,直射杨虎城后心而去... 杨虎城在军中多年,怎会不知沙里木三兄弟的手段,与沙里木比拼气力,被他扭动身形之时,早已警觉,听闻身后钝物破空之声,当即心中警觉,脖颈、额角青筋暴起,带动沙里木一并向一侧倒去,正好躲开了身后夺命一击。 两人身形倒下,搅在一起的手自然松开些许,倒地一瞬,手中军刀同出相交,迸出阵阵火光,三五刀后,眼见均无法从对方身上讨得便宜,当即各自住手,向后翻身,暂出战圈... 见自己偷袭一招不成,但大哥已占了些许上风,沙里果阴狠目光转向一旁二哥的战圈,只见二哥那里则是轻松应对,即便高登军阵武艺不弱,但想要与沙里叶相斗,还差之甚远,眼下被那柄齿背巨刀已逼得只剩招架之力。 眼神微移,高登瞧向与吕残对峙的老陈,再转向杨虎城,深知此刻他们也各遇劲敌,无暇分身来助自己,此番面对沙里叶,唯有败敌,方能保住自己性命,脑海之中正苦思时,听得对手嘲笑之声传来。 “偏你这等草包,也能率巡守军,莫说齐云军中,便是那齐劭也瞎了眼...我兄弟三人,还真是选对了主子。” 沙里叶瞧见高登狼狈模样,不禁起了戏耍之心,拖着齿背刀缓步再至,巨刀过处,在地面留下深深刀痕,不仅发出尖锐摩擦之声,更是迸出点点火星,让人心底生寒。 瞧见火光,高登眼底微亮,眼神向着身后在死士围攻之下破损不堪的云来客栈,心中已有了应对之法...面上装出胆寒之色,持刀退去。. 见得此景,无论是持刀逼近的沙里叶、还是远远观望的沙里果,皆轻蔑一笑,似是对曾与这等草包同为齐云之将,甚是耻辱,沙里果已然笃定这高登非是二哥敌手,只将目光转向与大哥交战的杨虎城处。 沙里叶更是将不屑二字现于面上,瞧见逃遁后退而去的高登,迈开大步拖刀追去,口中更是轻蔑道:“如此怕死,还率什么巡守军,不若唤我三兄弟几声爷爷,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说话间,已逼近逃遁退去的肥硕身影,抬首四顾,见高登早已逃至被一众死士损毁的云来客栈之中,当即冷笑道:“难不成这云来客栈之中还有能救你性命之人吗,早死晚死,都一样,不如痛快些,用你那猪头来为爷爷记上一笔献城功劳,如何?” 话音落时,瞧见高登已是回转身形,钻入客栈之中,沙里叶一声冷笑,当即就要破开残损客栈而入,岂料还未靠近,却有数个坛子飞出客栈,直冲自己而来。 不知坛中何物,沙里叶不敢大意,忙拎起齿背巨刀劈砍而去。 坛碎一瞬,酒香四溢,区区酒坛又怎能伤到沙里叶这等军中悍将,倒是坛中美酒劈头盖脸,尽染沙里叶甲胄衣衫。 本以为是什么暗器、毒药,却没想到高登用来阻挡自己的,竟是云来客栈中的美酒,抹去发端面颊之上的酒水,沙里叶仰天大笑道:“还道你这草包有甚秘法...草包高登,这几坛子酒,可收买不了你沙里叶爷爷!” 话音未落,就觉辛辣入眼,原是酒水太多,适才不曾拭得干净,此刻余酒滴入眼中,沙里叶正想抬手再去擦拭之时,却见一道身影趁自己抬手一瞬,飞身扑来,手中军刀闪着阵阵寒芒,直斩自己面门。 这一招突袭来得极快,沙里叶没想到高登那庞硕身躯,竟有此身法,此时想要闪避,已来不及了,沙里叶只得强运力气横起齿背刀以阻挡这一式杀招。 “嗞——啦——” 听得齿背刀阻住高登手中军刀发出的尖锐刺耳之声,沙里叶眼中辛辣尚未消去,但也长舒了口气,口中恶狠狠道:“用着等下作手段,等老子...” 第四百二十章-君自入瓮 陈默与吕残的近乎知天的一战,迸发出的天象异变,不仅雁北城内皆闻,便是城外的巡守军皆已瞧得真切,正与严青川等人交谈的孙偏将赫然回首,望向雁北上空似与皎月争辉之芒,面色骤变,心中一凛。 “孙将军,严某此番率兵并非...”严青川不知孙偏将早与顾萧等人商议好了对策,还想解释一番率军直抵雁北之缘由,却不了话音未落,就听得孙偏将已然回首下令。 “传我将令,大开城门,迎巡守军入城!” 此言一出,严青川并身后巡守军诸将已是呆立当场,尤是严青川提前在心中备下的诸多说服之词,也没了用武之地... 而孙偏将身后的雁北军轻骑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自家将军的性子,万一与巡守军将领一言不合,恐要内斗,却不曾想自家将军竟不多言,就要放巡守军入城,轻骑校尉最先回过神来,劝阻开口。 “将军,单将军军令可是...” “少废话,你们是孙某人麾下士卒,快去传令,晚了,老子军法伺候。”不待校尉劝阻说完,孙偏将已拔刀在手,怒斥开口。 军令已出,校尉哪里再敢多言,收敛疑惑目光,抱拳行礼,随后扯动缰绳,率部下拔马回首,赶回城门传令而去... 回首望去,并不在意严青川疑惑目光,孙偏将眼神落于严青川身后两人面上,稍稍对视,便迅速移开,向着严青川军礼开口道:“适才夜中异象,想来统领也已瞧见,既要入城,事不宜迟,随孙某速去。” 孙偏将适才眼神,严青川身旁几人或未瞧清,但严青川却看得真切,心中顿时明了,虽不知前来传信自己的这白衣姑娘为何会与孙偏将相识,又是如何说服单斌麾下大将愿老老实实大开雁北城门迎巡守军入城的,但既是福氏兄弟麾下诸将皆已从女子调兵入城之令,想来雁北城中之局已是刻不容缓。奇快妏敩 想至此,再不多待,回首向高登麾下巡守军将士下令道:“传我令,偃旗息鼓,速速入城!” 巡守军闻令而动,向着雁北城而去,夜暮之下,巡守军不燃火把,人衔草、马衔枚,悄然行入城去。 “尺信大哥,巡守军已入雁北城,我先行一步,去寻木一,你随巡守军入城,以防有变。”眼见巡守军入城,江凝雪本该稍稍放松的心,却因在城外见到的天色异象而忧,此时只想赶往少年身侧。 烟袋锅与江凝雪一路同行,怎会不知这姑娘心思,当即开口道:“江姑娘且去,巡守军这自有我。” 江凝雪知烟袋锅处事周全谨慎,亦不多待,只随巡守军入城后,见四下再无人关注自己,当即身形一闪,钻入一旁暗巷之中,随即施展轻功,向着云来客栈方向而去。 这一幕,自然落入一路关注着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的严青川眼中,虽已信了这二人调兵是为雁北安危,但心中依旧为这白衣女子古怪举动而疑。 “严统领,咱们还是速速入城为上,我总觉今夜雁北城透着古怪。”身侧偏将见严青川怔怔出神,当即拍马而来,开口劝道。 严青川从女子身上收敛心思,心中暗道:“这女子口中单斌欲反的消息,还需确认一番...” 身侧偏将见严青川并未答话,亦未下军令,只道他在忧心三路巡守入城,会有混乱,当即拍马自去寻福氏兄弟麾下偏将,商议士卒入城事宜。 虽为三路巡守,可终归同是雁北将士,此番又接下相同军令入城,福氏麾下与高登麾下,两方士卒并无冲突,融成一路,有条不紊地入了雁北,随着雁北城厚重城门缓缓闭合,行至队尾的最后一人,从城门收回目光,望向城内,略带淫邪目光,透着兴奋,喃喃自语。 恰有一丝月光透入前方士卒手中长枪之上,反射之下,光芒照亮此人面庞,整张面容似被乱刀划过,令人望而生畏,面上须眉皆无,在兵刃光芒掠过之时,更显诡异,尤是甲胄之下,透出些许血红衣角,更与前方入城的巡守军士卒格格不入,倒是喃喃之声,盛是年轻。 “师妹呀师妹,师兄可是来寻你了...” —— 何季与易黜二人挟着三人,抄小路而行,终是在巷尽头,瞧见了北城门。 眼见出关之地,就在眼前,何季眸中喜色一闪,当即就要出巷而去,却被易黜伸手拦下,何季眸中微怒,正要开口责问,却见易黜眼眸之中警觉,当即冷静几分,顺着易黜眼神所望之地看去。 城门之下,一众雁北城将官,疾步而来,将纵马行来的三人拦下。 “将军,末将不解,为何城中异象,将军不让我等率兵一探,还下令...连营门都不允我等跨出一步。”一偏将面带不解,向着众将群中,只着宽袍之人问道。 偏将一番慷慨之言,倒让其余众将找到主心骨般,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将军,现如今南城尚且无事,若城中一乱,北城却危,只有这区区一营亲兵守城,哪能顾得过来,若是将军允准,末将自领麾下士卒,去城中巡视!” “刘将军所言不错,将军,明日便是军例,容不得差错,末将请令同去!” “末将愿往...” ...... 被众将围于北城门下之将,一身宽袍袒着胸膛,不是单斌又是何人,此刻他似毫不惧初春夜中寒意,听得众将请令,眸中欣慰一闪,随即目光微移,转向身后陪同而来两人,立时敛取欣慰之色,眉头微挑,开口喝道。 “都住口!” 许是见了将军发怒,众人将不敢再多言,纷纷噤声稍稍退开。 单斌从身后王恒、许漠身上抽回目光,转向面前诸将,见自己目光扫过处,诸将纷纷低头避让,终是收敛目中凌厉,欲缓和开口,却听身后传来阴冷之声。 “你们这哪是请令,分明是胁迫主将,依我看呐,诸位将军出现在此,已是违了军令,单将军当以军法擒拿,即刻收押才是。” 众将闻言纷纷回首望去,只见自家将军身后马背之上的年轻公子,昂首而言,俨然一副纨绔做派。 此番傲慢语气,激起众将之怒,纷纷怒视此人,而随行将军身后两撇长须之人,见了众将把矛头转向年轻公子,当即从马山翻身而下,向前一步,挡于公子身前。 虽未开口,但此人浑身散发出的气势,竟把诸将之势压下,不知道是迫于单斌之威,还是被这高手气势所慑,诸将并未开口怒斥这公子僭越之言。 公子见状,未显得意,心中知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设法打开城门,若真惹急了这些将军,反是弄巧成拙,当即翻身下马,行至许漠身后,以手抚背,示意他莫要将事闹大。 此时无论众将,亦或王、许二人,都没注意到马背之上的单斌,此时正稍抬目光,望向城楼之上,直至瞧见城楼之上一闪而逝的旗帜,方才收回目光,面上凝重消去几分,亦翻身下马,向众将开口。 “行了,这两位,乃是本将贵客,尔等与他们二人皆是为了单某,此等心意,本将深知...尔等今夜违反军令之事,本将便不再追究了,各自速速归营去罢!” 听得自家将军开口,诸将亦知单将军心思已定,纷纷回首望向适才发出声响之处,此时已静了下来,众人此时再无理由请令出营,片刻之后,也只得依了军令,返身回往城中军营而去。 瞧着麾下众将离去,单斌稍稍放下心来,回首之时,正迎上王恒审视目光:“将军为何不从在下之计,遣人拿下这群雁北之将,要知道,一旦他们回营之后,发现事出反常,一旦举兵,则事情败矣!” “公子不知,如若真的拿下了这些人,一旦有人发觉,才作实了我等所行之事,此时城楼之上,皆是我麾下亲兵,只要有我坐镇,就出不了岔子。”单斌安抚王恒道。 定定瞧了单斌片刻,王恒暂敛心中怀疑,沉稳开口道:“既是如此,快快打开城门吧。” “上使大人,不必着急,此时开了城门,如若城外雁北军瞧见城中异象,挥军而来,却要如何?不妨等到天亮,城中诸事皆定,城外我军铁骑大破齐云军时,方是开门之时。” 单斌恭敬而答,竟毫不顾忌此刻尚在雁北城中,声调愈高,言之最后,已是近乎嘶吼,就连王恒、许漠二人皆蹙眉望向眼前这位雁北指挥将军。 “哈哈哈,单某既敢如此高声,只是想二位知晓,眼下一切,尽在单某掌控之中,且随某登楼。”单斌敛去面上癫狂神色,单手一引,当即迈步登楼,剩下王恒、许漠二人依旧蹙眉,矗立原地。 “公子,要不要先擒下此人,强开城门?”许漠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能望向公子。 王恒心中权衡一二,忽想起什么,忙转头望向身后...可映入王恒眼中的,只有空无一人的长街与暗巷。 微微摇头,王恒喃喃道:“难道真是我多虑了?” 身侧许漠,似是不明公子之意,忙问道:“公子在忧虑何事?” 收回目光,王恒望向石阶之上,正从容登城的单斌背影,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稍稍思忖,轻声吩咐身旁许漠。 “我随这单斌登城楼,你去往我身后暗巷中去查探一番,切记,若有埋伏,不要恋战,速速折返,与我会合,咱们莫要顾着那吕残,先行脱身,离开雁北!” “公子的意思...难不成...”许漠似是听出了公子话外之意,忙开口追问。 “吕残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其谋算之中,但你我在巡守军中已吃了这些看似愚蠢之人的亏...总之,你牢记我的吩咐,快去...”王恒言至最后,愈发笃定心中所想,催促许漠动身。 许漠不敢违背王恒之令,忙转身欲行,就在许漠离开之时,城楼之上已传来单斌之声。 “公子这是?遣人要去哪?” 将声出,火光现,伏兵四起杀意见。 “糟了!”见得火光起时一瞬,王恒之心瞬时沉下,而将将转身的许漠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北城之外 赫然回首,吕残也瞧见了老陈指端寒芒,眼见避之不及,此时想控制杨虎臣回首再来阻挡老陈之时,却发现老陈已突然变招,直扑尚在残梦功中的杨虎臣而去。 这一幕反转,吕残有些懵,一时间不知老陈为何会冲杨虎臣而去,远处顾萧眸中喜色顿消,没有一丝犹豫,施展轻功向杨虎臣而来。 “差点忘了,那高登一直想要拿下杨大哥,此番我与吕残鹬蚌相争,他这哪里是来相助,分明是渔翁得利来了!”顾萧心中已然明了老陈变招之意,踏雪七寻已施展至巅。 老陈目中虽不忍,但手中铍针却未留手,闪耀寒芒直冲漠然凝立,等待着吕残所控的杨虎臣脖颈而去。 吕残尚未回神,被他所控的杨虎臣面对即将到来的杀招亦未作抵抗,眼见陈默手中铍针就要取下杨虎臣性命,那柄月光长剑终在生死一瞬赶至,在铍针至时,将其从杨虎臣脖颈前荡开。 “你与高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少年横剑,剑眉微竖,向老陈喝道。 得少年几番相救,老陈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现在的卑劣行径,但军令不可违、高将军之令不可违、那人之令更不可违,只能硬着头皮,沉声不语,施展袖中毫针,再取杨虎臣性命而去。奇快妏敩 顾萧怎会让老陈取了杨虎臣性命,正欲再度出剑阻拦之际,却听身后刀锋破空之声响起,暗道不好,连忙回身出剑护住,却被狼牙刀大力逼退数步,万幸老陈施展豪针是冲杨虎臣而去,不然两位当世高手前后夹攻,自己怎能抵挡。 却说毫针略过微退身形少年发端,欲取杨虎臣性命,被杨虎臣手中狼牙刀刚猛刀势瞬间荡开,只在身前地面留下细密之针。 眼见自己抓住时机的一招偷袭并未得手,吕残并不气馁,双掌相叠,十指交叉,捻出奇怪指势,杨虎臣就如傀儡一般,身形骤闪,拖刀直冲少年。 若在得知少年身世之前,吕残可能想的仅是依主子之计行事,扰乱雁北,好让那人出城,但眼下少年比起那人,显然更为重要,自己强运残梦功已快支撑不住,顾不得胸腹之中传来的阵阵剧痛,只想速战速决。 回想先前城门之处,王恒麾下那两撇长须的金刀门长老,与终是现身城门的那人随行遮面之人,先后而至,感叹主上谋算之准,可比齐云那位无双国士。 合十指诀传来震颤之感让心神不宁的吕残收回思绪,抬眸望去,见眼前三人已呈乱战之势,少年处处维护杨虎臣之性命,但又要同时抵挡杨虎臣的时而偷袭,陈默则是目标明确,招招狠辣,冲着直取杨虎臣性命而去。 三人战作一团,剑光刀影与九针寒芒映衬,让吕残暗自庆幸,如若陈默与少年联手相攻,怕是自己早已无法抵挡。 侧首避开杨虎臣疾斩一刀,顾萧身形退开之际,也不忘伸手将阻拦老陈欲上前之身形,断月连搅,又替杨虎臣挡下数针,已显出几分力竭。 “这样下去不行,到时还未救出杨大哥,自己都快被这两人耗尽真气,若是再有万一,便无法施救了。” 顾萧手中剑招不停,但心思已是疾转暗道,余光瞥见施展古怪指诀的吕残,心中似是定下主意,眼前杨虎臣功力暴涨,想来与老陈相持几招,不会落了下风,自己就趁些许空当,先拿下吕残。 定下心思,少年跃至再度交手的杨虎臣与老陈当中,施展出自己在残梦功幻象中破开水幕的剑招,风卷而起一瞬,手中断月剑光四散而落,瞬间将杨虎臣与老陈各自逼退。 趁着短短一瞬空隙,顾萧一刻不停,凌空翻身,双足互相借力,身形已如箭而出,断月剑锋所指,正是合十双掌,指诀观战的吕残... —— 雁北城外,四道身影,两两穿行林间,直至已入林深处,当先一人,缓下轻功之势,立身凝立,身后护卫之人,感受到前方之人心思,亦止住轻功,回首望去。 听闻林中发出,衣袂触碰干枯树枝的轻微响动,随响声愈发临近,在旁护卫那人捻动两撇长须,向着身旁公子恭敬开口。 “公子,既已护着那人出了雁北,吕残交代之事已毕,不妨就让许某趁机了结了易黜,以免夜长梦多。” 公子眼神中之忌惮并未因此人稍缓语气而松弛,反是带着深深忧虑望向亮着火光的雁北城,抬手止住许漠继续开口,忧心忡忡道:“虽已出雁北,但我们仍在齐云境内,雁北城中之事未定,或许他还有用...更何况,他与何...那人为何会同路而行,你我还未清楚其中内情。” 许漠私心,本以为借此机会可让公子下定决心除去易黜,好让那本该属于自己的朱雀阁长老魁首之位更加稳固,但瞧见公子眼神,不由想起城门门下之险境。 自己与公子在北城门下经历了单斌倒戈,本以为中了计,再难脱身,万幸有吕残施展残梦功,让单斌麾下士卒神智尽丧,这才逃过一劫,随后吕残运轻功而来,三人会于北城门下。 本想要借吕残残梦功大开杀戒的许漠,却被吕残抬手止住,直言事已败露,他来断后,命自己与公子同去打开城门,一来好让那独臂之人可趁乱出城,二来可去往齐晋边境为晋军铁骑送信。 许漠不屑吕残之命,更何况听闻追吕残而来的,正是先前伤了公子的少年人,新仇旧恨,立功心切,当即就要开口拒绝,却在此时,感受到高手气息。 侧目望去,不由失色,只因有两个人,正趁着北门大乱,向城门而来,当先一人右臂袖口空悬,身后之人,许漠更是熟悉。 黑纱竖遮面容,虽只单眸在外,单那股杀意却是黑纱掩藏不住的。瞧见此人,许漠眼中战意升腾,咬牙开口,挤出两字。 “易黜!” “许长老...许长老!” 尚在回想城门下之景的许漠,被身侧公子连声呼唤拉回了思绪,忙收敛心思,拱手回应。 “许长老莫要动其他心思,眼下乃是用人之际,先行完成了吕残交代之事后,长老想如何处置易黜,我再不阻拦。”王恒瞧见了许漠眼光闪烁不定,猜出了他几分心思,望着渐近的两人声影,低声吩咐。 “谨遵公子之令!”许漠自然听出了公子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只得暂弃私心,应下公子令时,身后两人身影已出林间,落于自己二人身前。 易黜丝毫未将同为朱雀阁护刀长老的许漠瞧在眼中,只微微向王恒点头,以示礼节。 这等傲慢之姿,许漠胸中杀意顿满,雄浑真气将唇旁两撇长须激荡而起,跨前一步想要讨回颜面之时,被身侧王恒开口止住。 “易长老,没想到咱们会以此种方式,在此地会合,适才城中局势却紧,王恒无法相问,眼下既已出城,易长老是否该给王恒一个解释?” 王恒开口与易黜交谈,眼神却不停地扫向他身旁的独臂人,心中暗道:“看来他就是父亲口中何之道仅存的儿子,何季。” 易黜明面上还是金刀门的护刀长老,少门主发问,不得不答,不过易黜此刻却未行礼,亦未直接开口回答王恒之问,而是微退几步,至何季身旁,低语数言。 在听了低声耳语几句,本已因安然出了雁北城而稍稍松了口气的何季,眼眸之中满是惊恐,抬眸迎上易黜目光,似在询问,更似在向易黜确认着什么... 这等不恭模样,若非还有要事,王恒怕是早已发作,不过经历雁北一行,王恒早已成长许多,强压心中怒火,平静开口:“易长老也算得上护刀长老魁首,王恒实是不知,到了此时,还有何等密言是不能让我与许长老不能听得?” 许是听出了王恒言语中透出的不满与微怒,易黜坦然迎上王恒透着怀疑目光道:“公子言重了,在下所言并非密语,这便禀告于公子。” 言毕,易黜目光微移,身后的何季也随着易黜开口,缓移脚下步势,向林中退去。 眼见此景,王恒眉头微蹙,眼眸微移,身后许漠自然会意,随即缓移步伐,不经意间,已是默默阻拦向何季离开的方向。 “许长老,与其拦住他,不妨与公子一同听我所详细禀来。”两人动作逃不过易黜目光,轻声开口之时,已显凌厉,强横真气四散而出。 王恒虽立于丈外,却被此真气逼退数步,直至许长老回身出掌,抵住他的后心,方才止住身形。 许漠眉头竖立,身形微闪,瞬间护在王恒身前,冲易黜厉声开口:“易黜,你竟敢对公子无礼?” 见自己散出的真气已阻住王、许二人阻拦何季离去之势,易黜收回四散真气,并未开口,只微微侧首,示意何季离开。 自听了适才易黜低声之言,何季亦不再去管神情凝重的金刀门少门主与护刀长老二人,紧了紧身后背着的木箱,拔脚便行,入林之后,当即施展轻功,向北疾行而去。 感知何季已行的远了,易黜方才凝神看向眼前林中两人,踱步开口:“少门主不是想要知道适才我密语几何?那就容我现在道来。” 不顾两人凝重目光,易黜单眸望向许漠,缓缓开口:“不过在那之前,我倒想先向少门主先禀一禀门主与公子遣人多番查探之事。” 此言一出,王恒、许漠同显凝重之色,眸中已满盛戒备,易黜入金刀门多年,门主王颜曾多次遣人查探的,便是他的身世,可无论如何查探皆不得详情,门中吸纳的江湖中人,亦无人知晓这易黜到底曾经历何事,才会变成眼前这番模样。 唯有王恒曾从父亲口中听闻当年救下易黜之情,父子二人也曾对此人生疑,不过几番查探无果,且他入了金刀门后,也知深居简出,不问他事,这才慢慢放下戒备之心。 今日他肯主动开口相告,不知是何居心,许漠双眸紧锁易黜,向身后精神逐渐紧绷的公子低声开口:“易黜武境,深不可测,若有异动,公子自去,我自取他性命,以完成门主之命。” 第四百二十八章-易黜褚义 易黜可不管这两人窃窃私语,反倒一副轻松之状,自顾开口。 “当年齐晋之战兵败,晋主宗兖伤重而亡,嫡子宗妄继位,此人擅以残酷手段考验人心...想来公子与咱门主大人,也都曾经历过,是吗?”易黜看似轻松,实则一直在暗运真气,心中默算着何季行出多远。 听易黜点出自己父子二人晋人身份,王恒并未察觉有何异常,金刀门中,被父亲吸纳看重,将来可做内应之人,都曾以晋人身份试探,凡显异常之人,早已丧命。 眼下无论是身前许长老,还是易黜皆早已知晓此事,却不知此时此刻,他说出晋主之事,是何目的,不过王恒可以笃定的是,自己眼前的这位朱雀阁护刀长老魁首,直呼主上名讳,绝非善意。 将王恒神情瞧在眼中,易黜罕见地扯出一丝笑容,继续开口:“宗妄见齐云立国已稳,深知此刻即便倾举国之力,也再难撼动齐云,故而在朝中挑选得力之人,潜入齐云,为将来南下侵齐以做内应。” “棋子虽多,但过了河的卒,大多丧命齐云...不过当中却有两人,不仅在齐云之中站稳了脚,还创下了一番基业...” 易黜从何季离去方向抽回目光,转向一旁戒备的两人,语气渐渐冷,说出让王、许二人面色骤变的话来:“金刀门!何家堡...啧啧啧,只可惜宗妄的小聪明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王恒终是反应过来,喃喃开口之际,整个人如坠深渊,额角瞬间已满是汗水:“原来如此,将万钧擒出雁北以松懈戒心,再遣高登引入局,后用单斌诈降.... 如此缜密心思,如此雷霆手段,哪怕牺牲如此多无辜性命,也要引金刀门入局,王恒抬眸迎上那道计得目光:“他不愧是无双国士最得意的弟子...你与我说了这么多,看来今日定是想留下我与许长老性命,是吗?” “王颜的儿子,倒是不傻。”易黜开口,已然止步。 “看来当年父亲救下你,也是你早已布下之局了?你身后那主子,倒是狠呐,若非我父用尽奇珍药材,你这子还未入棋局,就已经送命了。”王恒似不敢相信,竟会有人肯以性命为饵。 易黜似是想起当年自己在阎罗殿前挣扎之景,不过眼中不显劫后余生之庆幸,反倒闪耀向往、憧憬之色,与其在与王、许二人述说,更似在向自己说着:“他说过‘谋士以身为饵,方引天下人入局’...若不陷死地,又怎能让你那一向谨慎的父亲信我?” 有许漠在前,王恒之心稍安,仰天大笑,收敛一瞬,凝目开口:“哈哈哈,好一个以身为饵...能弃性命而入局者,定非常人,易黜不是你的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易黜似被这简单一句唤起心中记忆,眼眸之中显出当年之景。 七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跪在房门前,皆神色凝重,望着推门而出的中年书生,各自叙述心中宏愿。 有言想学军阵之法,有言想学谋略之道,亦有欲学卜卦命理者...唯有那个少年,眸中无一丝一毫怯意,对先前开口的几个少年之言不屑一顾。 “他们几人已各自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愿,我瞧你倒是不屑,不放说于我听听,你想学什么?”书生抚须,许是从少年无惧目光,瞧出了他的性子,含笑开口。 少年虽是跪着,可后背却是挺得笔直,微瞥左手边几个着急开口的少年,再转向右侧怯懦低头的少年,抬起双眸,迎上那道似能看穿自己的目光,定定对视片刻,直至确信这道目光主人,能让自己真的学到本领,方才开口。 “先锋将军,武夫耳...谋略之道,诡道矣...卜卦命理...哼,不如去做个算命先生...” 此言一出,身侧几个少年纷纷侧目怒视,最先开口,想要学那行军布阵的虎头虎脑之少年,更是愤而起身:“好小子,说我是武夫,来来来,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武夫的厉害。” 虎头少年身旁从容冷静的少年,忙是起身按住虎头少年轻喝道:“小虎,你做什么,师父尚在跟前,不得无礼,快快跪下。” 许是被从容少年一言唤醒,虎头少年热血上涌的脑袋方才冷静下来,忙跪倒在地,向着神色不变依旧含笑的书生开口:“师父,徒儿...徒儿错了,请师父责罚。” “先锋将军非武夫,乃护佑黎民最坚固的盾...”中年书生敛去笑容,侧首向虎头少年,肃然开口,似在安抚虎头少年,更是在说于这无惧少年听。 先前还目露不屑的虎头少年听闻,为之一怔,先前高昂的头颅稍稍低下几分,似在回味先生之言,可还未曾体会,只听得中年书生,继续开口。 “谋略之道,亦非阴谋诡计,而是谋而后动,方井然有序,卜卦命理,一窥天道,扭转乾坤,才能胜天半子...无论武道、谋略、命理,皆为护佑黎民之法,道可不同,但心之所向,却同...你,懂了吗?” 书生目光掠过先前几个少年,一一详述他们欲学之道,几个少年无不眸露钦佩,叩首拜服。 见得此景,书生眸中笑意再现,转向无惧少年:“你...懂了吗?” 无惧少年此刻已显出恍然之色,亦叩首拜服:“徒儿懂了,先前对几位兄弟无礼,还请师父责罚!” “唔...罚是要罚,让为师想想如何罚你...”书生抚须,目光闪动,似在等着什么... 少年七人,皆是苦命之人,平日里兄弟相称,更知褚义兄弟向来心气极高,但若是其他六人有难,他定会舍命相救,今日之事,不过是他心高气傲,一时口无遮拦,虎头少年听得书生要罚,忙不迭爬起身来,为无惧少年辩解。 “师父,他...适才我们并无怪罪他的意思,咱们年少冲动,难免有些口舌之争,但...褚义他,他并无坏心思,还请师父莫要因此等小事,惩罚于他。” 虎头少年之言一出,剩余六人皆随身附和,唯有虎头少年唤做褚义的少年,却未因兄弟们求情而起,只以首触地,带着决然恳切开口。 “虎子六人,平日待我如兄如弟,只是我平日心高气傲,自诩眼界胸襟高人一等,今日方才醒悟,愧不当初,还请师父,切莫因兄弟们为我求情而弃了惩罚,今日起,我当戒骄去躁,潜心学习才是。” 书生等到了自己想等的,眸中笑意带着些许欣慰,仰天大笑,随即开口:“行了行了,今日才行拜师,就严惩,岂不是让云王他认为我是个暴戾之徒?” 口中说着,已是安抚几个少年...目光转向褚义之时,带着些许欣慰开口问道:“你也莫要愧疚了,迷途知返尚未晚矣,更何况你还小,更不晚...你想讨罚,我倒是有一道,极衬你这性子,但...将来的路,却满是荆棘,你可愿学?” “徒儿愿学!” 无惧少年忙归起身子,眸中满是光彩,可少年人,终归好奇心重,答完书生之问,忙又开口:“师父欲教我的,是何道?” “王佐之道!你可敢学?褚义?” 似是耳旁又想起先生当年之问,与丈外那公子之问重叠,而那少年无惧目光与眼前易黜目光亦交叠相映,融为一体。 开口一瞬,春风一润。 风中肃杀,将无惧之意拂满方圆之地。 “在下褚义。” —— 江霖城,萧府,当年的书生,此刻已是垂暮老人,他不住地咳着,可依旧不愿关上身侧那扇半开的窗。 恰有春风拂入房中,风中带着的些许寒意,让才将平复胸中火灼之感的老人,胸膛再度起伏,不消片刻,剧烈咳嗽之声再度响起,直至传出房门。 尽管面前桌上已满是咳出的鲜血,但老人目中执拗之光不减,双眸透出窗外不停掠过点点繁星,手捻六爻,口中念念有词。 “下坎上兑,是为困...困于株木,入幽谷。”言明卦象一瞬,老人面上升腾红晕,不过被他强压入心口,带着浓浓担忧之色向夜空望去。 北方窗外,繁星环绕中,一星闪出无尽光辉,而后立显暗淡... 守在门外的莽汉听闻,在压不住心中关切,当即就要推门而入,却被身旁面色从容冷静的汉子伸手拦下,莽汉微显怒意,轻声呵斥。 “老吴,相爷这老毛病你不是不知,如若...” 话音未落,吴奋就已开口止住虎德之言:“老张,你的心思,我明白,难不成只有你关心萧相不成,他老人家也是我的师父!” 听得吴奋之言,张虎德稍稍冷静几分,依旧开口道:“难不成咱们就在门前等着不成?” “你比我更了解萧相的性子,即便你贸然闯入,恐怕他也不会允你之请。”吴奋轻声开口。 “老吴你说得没错,咱相爷的性子确是如此,看似是个文弱书生,但却比咱们兄弟几人任何一人都更执着。”张虎德想起往年种种,皱眉叹道。 二人正立于门前交谈,廊间传来急促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见是王悦儿疾步行来,一双秀眉已蹙成“川”字,行至两人身旁,责备开口。 “两位伯伯,我在房中都听闻了萧爷爷的咳嗽声,你们怎的还在这,让我进去看看萧爷爷。”口中说着,便要推门而入,却被身旁两人齐齐抬手拦下。 “郡主...相爷他老人家正...正观星卜卦。”吴奋轻声开口。 豆蔻少女一听,那双秀眉倒竖,深知萧相用起观星之法,最忌吵扰,若非担心自己声音太大扰了房中老人心境,怕是要当场跳起,胸膛起伏数下,稍稍平复后,方才低声开口。 “两位伯伯,离关之前,咱们怎么商量来着,观星术耗费心神,萧爷爷早已多年不用这法,且他的病也不能支撑他再用...你们为何不劝?” 张、吴二人苦笑开口:“悦儿,你萧爷爷什么性子,这些年,难道你还不知吗?他心中决意之事,便是你吴伯伯、张伯伯两人死在这当场,怕是也阻拦不住...更何况...”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房门缓缓而开,萧相面色苍白,扶门而出。 三人见状,忙上前搀扶,却被萧相抬手止住,虚弱开口。 “备马!” 三人皆是不解,王悦儿忙开口问道:“萧爷爷欲往...何不等日升天暖...” 话未说完,却见老人苍白颓然面上,显出多年来未见之凝重神色。 “去见一个人。” 第四百二十九章-瞳中红芒 此时的江霖城皇宫内,同样半开窗棂的,还有云书殿中的齐云九五,单手负后的玉持正不停捻动,一双稍掩无上威严的双目,正紧锁夜空繁星。 初春尚寒,云书殿中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皆被钻入殿内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但依旧无人敢出声,只低头躬身,默默立在角落。 一个小太监冻得牙齿打颤,正想要稍稍挪动步伐,好让早已僵了的脚稍缓,可还不曾抬起半分,就见圣上身后那位大宦官微微侧首,目光甚至比这带着寒意的春风更冷三分,不由收回脚来,静静凝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窗旁九五抬首之姿,不过殿中任何一人,都无人看见这位九五的神色,更没人瞧见他的另一只手,正藏于袖中,指掐六爻。 唯有陪伴在侧的忠齐老狗,佝偻身姿,瞧见了主子指诀,那双浑浊目光,正定定瞧着那只能掌控齐云众生生死的手怔怔出神一瞬,听到九五轻声自顾开口。 “下坎上兑,是为困...困于株木...入幽谷,先生,您终究还是老了,不是当年那位算无遗策的无双国士了...” 忠齐佝偻身子忙俯得更低,但是浑浊双目却微抬起,瞧向九五面容,只见圣上嘴角那瞥微微笑容,让忠齐不敢多望,悄然后退,直至再无法听到九五喃喃之声时,方才止步。 皇帝收回目光,微微侧首,似瞧见了殿中宫女太监嘴唇早已冻得发白,正欲开口,忽闻云书殿外,传来步履之声。 步履沉稳,踏地有声,不消多想,能在宫中如此自如行走的,除却那位宗师严若海,便只有重掌九门卫的端木秋了,皇帝并未开口,只以眼神微瞥向老狗忠齐。 忠齐会意,佝着身子,侧首望向殿中太监宫女,这些侍奉之人,瞬间明白圣上之意,纷纷行礼,面向圣上,悄然退出云书殿去。 直至空旷大殿之中,仅剩皇帝与老宦官两人,圣上停下手中玉持开口道:“忠齐,宣端木罢。” “是。”忠齐轻摆手中拂尘,搭于左臂之上,缓退而去。 殿中此时,除了皇帝,再无他人,圣上远望向那扇依旧不曾关上的窗,口中喃喃:“先生呐先生,看来还是你更沉不住气呀,深夜进宫,看来那小子果然是朕那皇兄血脉。” 剑眉舒展片刻,却有再度蹙起,皇帝似想起了令他更为头疼之事,继续自语道:“顾剑一,你能瞒得住朕这么多年,如今却还是让他出了你庇佑的羽翼,朕能寻到他,便能寻到你,不过等到朕寻到你的那一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呢喃间,皇帝本是清澈星眸中,忽闪烁出点点不易察觉的红芒,似让这位潘鬓成霜的九五之尊,身形微微摇晃,万幸此时的云书殿中,只有他一人,若是旁人见了,恐要被那一瞬间的红芒吓的魂不附体。 想来身形停直的九五,似被眼中微闪的红芒所扰,踉跄之下,步伐已乱,如同失明一般,单手挥舞,在找寻着支撑身体之物,终是在颤颤巍巍下,摸到了书案一角,忙抬掌扶住,这才控住身形不倒。 可随着稳住身形,眼中红芒似并未消散,反倒更盛几分,而这位九五似被红芒折磨得头痛欲裂,剧痛之下,将书案之上奏折笔墨,皆扫落在地以宣泄疼痛之感。 皇帝勉力控住自己,不叫喊出声,但那疼痛却像在与他较劲一般,愈发强烈,正当皇帝坚持不住,要呐喊出声一瞬,手腕玉持发出一抹清澈之光,沿皇帝手腕而上,直入眼中,似与红芒呈相持之状。 红清双芒在这位九五目中交织缠斗,互不相让,令皇帝面颊之上瞬满汗水,整个人也似失去理智一般,仿佛失控只在眨眼间时,云书殿外响起两声极轻步履之声。 眼中红芒似被这声音所扰,瞬间消散,清芒也随之退去,钻入玉持之中,没了动静,皇帝眼眸随着红清两芒退去,变回清澈威严之状,听得殿外步履之声愈发临近,忙抬手拭去满面的汗水,挺直身姿。 “启禀圣上,九门司主端木秋觐见。”忠齐尖锐嗓音传入殿中。 尽力平复一番,圣上略带疲惫开口:“忠齐。” 听得此声,殿外等候的两人同时抬首,忠齐那双老眼之中透出些许凝重,仿佛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似的,而身后的端木秋,却是满眼疑惑,今日早朝,圣上还精神抖擞,虽因“鬼魅夜行”一案迟迟未有进展而大发雷霆,但中气十足,绝非此时听到的如此虚弱之状。 连忙起身,欲直入殿中查看,却被忠齐伸手拦下,头也未回,只余那尖锐嗓音钻入耳中。 “老奴知道,端木大人一心护主,可万事总有规矩,坏了规矩,只会为大人带来无妄之灾。” 听得此言,端木秋忙止住身形,躬身向前方忠齐行了一礼,恭敬道:“护主心切,险乱了分寸,万幸有忠齐公公提点,端木多谢公公!” 忠齐微微点头,依旧不曾回眸,不过语气却缓和几分:“端木大人且在此等候,老奴进殿查看,端木大人听得旨意,再入殿不迟。” “谨遵公公吩咐。”端木依礼,微退几步,跪于殿下,以额触地,直至听闻忠齐起身,退开殿门,方微微抬眸,向云书殿望去。 此时端木秋眸中,再无半分先前的关切谨慎之色,反是透出警惕之色,想要一探究竟。 “圣上有旨,宣端木求觐见!” 直至盏茶功夫,端木秋只听得殿中再度传出那尖锐嗓音,方才缓缓起身,稍整身上未除甲胄,抬步缓行,直上云书殿玉阶而去。 才及云舒殿门前一瞬,紧闭殿门已开,端木秋眼中警惕神色顿消,变回先前忧心之状。踏入殿中,映入端木秋眼帘的,不是那伟岸身姿,却是身形微佝,扶案而坐的九五。 许是瞧见了端木秋眸中深深忧色,不待他行礼,龙椅之上的皇帝却先开了口:“今日早朝,若朕不责备你,只会让群臣皆言,朕用错了人,方才让这内城被‘鬼魅’所侵,端木你莫要放在心上。” 本欲禀明圣上萧相正在宫门外候旨的端木秋,似没想到圣上召见,是为向自己解释,瞬间红了眼眶,忙伏地高呼万岁,而后开口:“臣惶恐,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臣怎敢心有怨忿,便是圣上要罢官入狱,臣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疲惫眼中,透出满意神色,圣上手扶龙椅,稍稍坐直了几分,开口道:“朕知道,鬼魅夜行一案,即便范谋那些门生不闹,曹经那帮人,也不会让你有安分日子过的...如何?你连夜进宫,是不是受不住那些文弱书生的唇枪舌剑了?” 终听到圣上转入正题,端木秋想起那道在宫门外、寒风中矗立的身影,当即就要开口禀明:“启禀圣上,那些书生之言,臣哪会顶不住,臣连夜进宫,是因为萧...” 端木秋尚未禀完,却听圣上已出言打断,不知是又想起重要之事,还是刻意打断。 “对了,朕近日听闻传言,说起那丧生于鬼魅夜行案中,朕之右相范谋,出现汴京城,朕倒是好奇,这死了的人,又怎会突然复活了?难不成鬼魅夜行一案当夜,朕的右相,并未身亡?亦或是...有人刻意为之,想乱朝纲?” 此言一出,端木秋瞬间明了这位九五心意,忙叩首开口:“禀圣上,范相及诸位官员,死于夜行鬼魅之手,乃是微臣亲眼所见,尸身亦是微臣亲手所葬,定是又人散出谣言,微臣请旨,彻查此事!” “端木大可不必,朕既要广开言路,又怎能因这等小事去牵扯许多,罢了罢了!”圣上说着,眸中疲惫已甚,微阖双目,轻揉额角,身后的忠齐见状,忙轻步上前,欲搭上圣上肩头,为其缓解。 下方端木见状,亦知此时不宜再禀萧相之事,但想起那已显苍老的身影,在寒风凝立之状,欲咬牙开口。 “禀圣上,萧...” “相”字未出,却见龙椅之侧,忠齐面上神色骤变,将将搭载九五肩上欲揉捏的手,被尖锐所刺般猛然收回,与之相伴的,便是连退数步方才止住的佝偻身形。 这一异状,让端木秋双眸紧盯这位伴君多年的老宦官,且不论自己这么多年,从未在他面上见过如此惊恐之色,更何况端木秋知晓这老宦官身手非常,尽管未见过他出手,但端木秋能笃定,此人武境远在自己之上。 此番连他都露出如此可怖的神情...端木秋目中戒备顿满,随即顺着老宦官之目光转向皇帝。 即便那抹隐匿极深的红芒一闪而逝,但却被端木秋敏锐捕捉,九门卫本就掌握着京城安危,几乎是下意识的,端木秋就欲起身查探,却在瞧见了红芒退却后,那满含凌厉威严之目光射来,瞬间反应过来,忙俯首跪伏。 “端木爱卿,适才瞧见了什么,让你如此惊恐?”未曾在意身侧的忠齐,圣上依旧是先前拄头揉着额角之姿,不过却再未微阖双目,而是目光灼灼,盯着阶下端木秋,轻声发问。 言语虽轻,但却蕴着无尽之压,端木只觉胸口如负千斤巨石,本能地想运内力抵抗时,才发现自己一身修为,竟无法施展。 随着胸闷愈沉,端木秋已经快至难以呼吸之时,忽觉胸口一松,呼吸顿时顺畅,不由大口呼吸,方才缓过些许。 抬眸望去,正迎上那威严双眸,瞳仁之中,一点红芒,极为诡异,稍稍思忖,忙低下头颅,拜服开口:“微臣连日查案,以致体虚,适才...适才有些幻觉,眼下已然好了。” 圣上听闻,含笑收回目光,再不见先前疲态,宛若换了个人,开口问道:“你适才一直想禀的,是什么,不妨禀与朕听。” 端木秋拭去汗水禀道:“启禀陛下,是萧相深夜欲入宫,此时已在宫门外凝立许久了。” “哦?先生来了,缘何不早禀,快传...不,朕与你同去!” 第四百三十章-皇宫之外 老人就如雕像般立于宫门前一动不动,无论满带寒意的春风将身上厚实冬装吹起,钻入怀中,老人皆未曾移动半分,便是连紧紧身上冬衣的动作也不曾有过,只是尽力挺直后背,不卑不亢,望向那高耸的皇城。 身后三人,目中满是担忧,望向前方老人,直至片刻后,莽汉终是耐不住性子,从马车中薅起件大氅,拔脚欲上前为老人披上。 “老张,莫要乱动,这不是威州,更不是山海关,礼节之事不可废,你这么做可不是在为了相爷好,反倒会授人以柄!” 吴奋虽不知相爷为何执意要连夜进宫面圣,但也知晓自相爷归京后,不闻皇命,早已惹得一众文武极是不满,如不是萧相曾追随老云王立下不世之功,怕是言官们早已上奏擒拿。 未得皇命,连夜入宫,本就坏了皇家规矩,此番若在宫门前失礼,恐再压不住百官之怒。 张虎德拎着大氅,听着吴奋阻拦之言,再望向前方那道岿然不动的苍老背影,咬牙怒道:“老吴,相爷不比咱们,他的身子...我瞧你自入了江霖,胆子也变小了,人也谨慎了,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怕他鸟甚,大不了老张我护着相爷,杀出江霖城,回威州自在逍遥。” 见张虎德在这关键时分犯起了倔驴脾气,吴奋暗暗叫苦,甚至平日里张虎德或许还能听自己的劝,如若真是脾气上来,恐是齐云七子剩下六子一并相劝,也劝他不住。 想至此,忙上前拦住老张,欲再度开口相劝,却被张虎德一把甩开手臂,拎着大氅,不管不顾,就要上前。 眼前再无法阻拦之时,身后豆蔻少女清脆之声夹杂几分怒意传来。 “虎德伯伯不可造次!” 王悦儿之言,似是灌顶醍醐,让冲动的张虎德瞬间冷静了几分,张虎德也深知,平日里王悦儿是小女子性子,可若真是到了军阵之上,威州的八万儿郎,比起自己与吴奋,更愿听从王悦儿之言,更何况她自小就聪明伶俐,甚至萧相都赞她将来可为八万儿郎之主帅。 眼下王悦儿这一怒,张虎德拎着披风凝立当场,进退不是,并非惧怕王悦儿与她身后的王恬,而是自幼看着王悦儿长大,早已将她当作了半个女儿对待。 “行了,老张,我的话你不听,悦儿的话,你总该听了吧!”吴奋见王悦儿的话终是奏效,这才放下心来,语气稍缓。 张虎德再望向那苍老背影重重一叹,正欲返身,只觉手上一轻,侧目望去,见王悦儿已是目噙泪水,将自己手中大氅接去。 瞧着豆蔻少女那张挂着泪水的面颊,张虎德心中一软,想要开口道歉,正不知如何开口之时,只听得王悦儿轻声细语道:“虎德伯伯,悦儿适才心急,失了礼数,还望虎德伯伯莫要挂在心上...若虎德伯伯心中有怒,等今夜事毕,回府后,悦儿甘愿领罚。” “悦儿,虎德伯伯又怎会怪你,你与老吴说得对,我太冲动,这么做只会给相爷惹来麻烦...” 张虎德冷静之后,正向王悦儿与吴奋二人开口,却听巨大且厚重开门之声传来,几人当即止声,目光越过那道苍老身影,直直向城门望去。 那扇象征着至高之位、象征着无上皇权,天下人皆向往的城门缓缓打开,先行而出的是两列齐云卫,金甲金戟,银甲覆面,虽是夜色,但银甲面铠之中透出的凌厉之意,让远在数十丈外的张虎德三人皆是面色一变。 “老吴...没想到区区十八载,他手中居然有了这等精锐...”张虎德眼中透着深深忌惮,瞧向那两列金甲齐云卫喃喃开口。 吴奋同样望着齐云卫,凝重开口道:“当年大...他,手下最强的不归军,也不过是这般军姿...看来想要寻回公道,愈发的难了...” 在旁静静观望的王悦儿虽未开口,不过从她那双清澈眸中透出的凝重也能瞧出,对这些身着金甲的齐云卫之忌惮。 自小在边关长大,早已习惯了行伍之人身上的浓重杀意,不过城门中行出的这群金甲卫士,不似先前所见的那些齐云士卒,在无战事的京中,待得久了,早已退去了一身杀意,如同花架子一般。 这些金甲齐云卫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杀意,即便是见惯了常年在边关搏杀的王悦儿也被深深震撼。 不过那凝立寒风之中的苍老身影,却依旧不改,即便杀意冲销,即使寒风刺骨,他依旧面色如常,从容瞧着这些金甲卫士。 “圣上有旨,萧相年迈,念辅三朝之功,赐乘玉辇觐见!”忠齐尖细嗓音,伴随寒风传来,直入云霄,整个江霖内城皆闻,便是天上欲遮皎月之乌云,亦被他一声震散。 马车旁的张、吴二人面面相觑,尽管先前在相府中早已知晓这老宦官武境奇高,却不曾想他竟有如此修为,相视一眼收回目光一瞬,二人齐齐跨出一步,欲同去护着萧相一同觐见。 “二位伯伯!”豆蔻少女之声再度响起,唤住拔脚欲行的二人,引得两人齐齐回首,本以为悦儿要阻拦自己,却听她轻声开口。 “二位伯伯若去,便会落得个擅闯皇宫的罪名,到时要杀要剐,便都由他人说了算了!”王悦儿微蹙秀眉毛开口道。 张、吴二人又怎会不知,但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萧相孤身去见齐劭,便是比当场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老吴,你怕吗?”张虎德似已下定决心,向着身旁吴奋笑道。 吴奋闻言,像是猜透了张虎德心思般,微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只要萧相无碍,生死不足为惧。” “眼下已顾不得萧相吩咐了,咱们这便冲过去,只要萧相回了威州,便是齐劭那老小子,也束手无策了!”张虎德已握紧拳头,一双虎目已在打量着两列齐云卫,暗忖对敌之法。 吴奋应下一瞬,已是回首探望来路,思索着在找夺下人后,该如何脱身... 正当两人正盘算之际,却见一道倩影从两人身中钻出,从张虎德手中抢过大氅,向着萧相奔去,只留下少女之声传入两人耳中。 “两位伯伯切记萧爷爷吩咐,切记我爷爷吩咐,我自有法护着萧爷爷,两位伯伯静候便好,一切有我,莫要冲动!” 张虎德见状,忙要把脚上前,追回少女,却被身旁吴奋一把拉住,虽然吴奋适才心中冲动,但在王悦儿一言之下,终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悦儿说得没错,老张,你我二人太冲动了,静下心细细思索,他竟让那老狗如此高声传旨,定是心中也忌惮相爷若在皇宫之中出了差池,会落人口实。” 张虎德听得吴奋此言,连拍脑袋道:“对啊,适才不经脑子细想,经你提点,确是如此,莫说当年云王他老人家与相爷兄弟相称,即便是威州八万精锐,也不会太过为难相爷,悦儿...郡主同去,他更是会投鼠忌器,不敢妄为...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奇快妏敩 第四百三十一章-离间之策 “圣上已在宫门前等着相爷,请相爷登辇!”一手持拂尘的小宦官,紧踱几步,行至方才交谈毕的萧相身前,躬身相邀。 “老夫自回京后,尚未入宫面圣,已是不敬,此番若是登辇入宫,岂不更是犯了忌讳,还请公公回禀圣上,萧某人自当步行入宫面圣,以全臣子礼节。”老人话语之中,满是恭敬,但那脊梁却依旧挺直,不曾弯下半分。 小宦官显然不曾见过此等阵仗,自他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有人胆敢拒绝当今圣上,更何况圣上亲赐玉辇入宫,乃是无上之荣,一时间小宦官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望着面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无双国士。 回首望去,皇城甬道中似有无形压迫传来,想起自己传旨被拒,将要面对的宫中刑法,小宦官被吓得瞬间颤抖...眼见就要崩溃之际,确听身后马蹄踏踏之声响起,回首望去,正是如今的九门司督主端木秋驾马前来。 近前一瞬,翻身下马,这位当今圣上眼前红人,不似对待百官时的傲慢之姿,反倒比起小宦官更加恭谨,垂手慢行,至老人身前,撩起裙甲,单膝一跪,行出军礼,抱拳开口。 “徒儿端木秋,见过先生,先生在上,请恕徒儿如今皇职在身,无法全师徒大礼。”行礼一瞬,端木秋之目光已轻抬微瞥,转向传旨的小宦官。 眼见端木秋解围,小宦官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小命算是保住了,当即向端木秋投去感激的眼神,快步转身,向城门甬道复命而去。 端木秋目光不移,依旧保持跪礼,向萧相身旁王悦儿行礼道:“九门司督主端木秋,参见郡主殿下!” “免礼,端木秋,本宫且问你,你身为相爷亲传的徒儿,此来是为拜见师父,还是来逼迫萧相爷登辇犯禁?”王悦儿虽未见过端木秋,但也从张、吴二人口中听闻过他贪慕权势之事,开口之时,丝毫不给这位圣上眼前红人留情面。 此等打脸行径,莫说跪在眼前的红人端木,便是朝中京官,也绝不会毫无反应,偏偏端木秋似未闻王悦儿之问,只微移目光,转向她身旁不曾开口的老人,执着开口:“圣上有旨,请师父登辇入宫,还请师父莫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萧相身侧王悦儿见端木秋无视自己,一双清澈眸中不仅未显恼怒,反是微现喜色,此番圣上赐辇,自己正苦恼无法替萧爷爷挡去这一劫,正好借端木秋对自己无礼之举,使出小女儿之姿,假意发怒,将这水搅浑... 心思定下,王悦儿敛去眸中喜色,一双秀眉倒竖,当即就要对端木秋发难时,却听身侧萧爷爷却动了。 稍稍俯身,伸出手来,将跪地不起的端木秋扶起,又细心的将其身上甲胄之上的污浊掸去,而后方才开口:“秋儿,还记得当年你们七人,在我府上拜师之景吗?” 自己回京之时,便想拜见,却不曾入得相府,端木秋只道是师父心中对自己这个徒儿失望至极,才不愿相见,如今却听他如此慈爱之声,心神激荡之下,忙开口回道:“那是徒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你倒说与为师听听看。”萧相开口,依旧慈祥。 这位掌着江霖九门司,可对三品以下官员行先斩后奏之权的督主,在萧相面前,似又变成了当年相府之中那最后开口的怯懦少年,但开口却依旧执着:“端木只求能护着大家,无论学什么,做什么,我都愿。” 第四百三十二章-泸州城下 “困卦之后,那子定会陷入死局,这是当年先生教给朕得,不知此次先生,可有破解之法。”余光瞧见百步之内,除却忠齐,再无他人,圣上轻捻玉持,悠然开口。 老人的手随着九五言毕,已从大氅之中缓缓伸出,寒风趁机钻入大氅之中,席入老人胸膛,让他再无法压住胸中火灼之感。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老人不得不弯下挺直的腰杆,身侧的少女再也忍不住,抢上前来,扶住老人。 “萧爷爷!悦儿斗胆,请皇伯伯快唤御医!”王悦儿面上急切已快压制不住,忙向着冷眼瞧着这一切的九五请命。 圣上并未开口,只是任由老人咳嗽,直至地面之上显出点点殷红,九五威严目中瞳仁,忽地又闪出红芒,点点猩红,似比起地面积雪中的殷红更摄人心,不多时,那点红芒已然布满整个瞳仁,眼看就要将九五双目吞噬,却见咳弯了腰的老人忽止住咳声,微抬目光,瞧向九五双瞳。 这一瞬,九五眸中红芒似显惧意,忙向着瞳仁退散而去,可还是晚了一步,被老人瞧了真切... 身侧王悦儿本在关切萧相,却见他赫然抬眸,不明所以之下,顺着老人目光,瞧向九五,但望去之时,却不曾见到任何异常,那双眸中满是威严凝重,亦如平日一般无二。 深知瞧向皇帝,乃是大不敬之罪,匆匆一望,便速速移开目光,王悦儿再转向老人之时,却见他略显疲态的目光之中,显出从未见到过的震惊之色,不明之下,心中关切老人的病情,开口问道。 “萧...萧爷爷,您怎么了?” 许是被老人定定目光瞧着,九五这么多年来首次显出些许慌乱之色,不待老人开口,九五已是移开了些许目光,转向一旁王悦儿,亲切开口:“你的萧爷爷,朕的萧相,只不过是旧疾复发...忠齐,速传太医,为萧相诊治。” 在不远处侍候的忠齐听得皇命,忙不迭躬身退去... “萧爷爷,再坚持一下,皇伯伯已命人去请太医了...”王悦儿见忠齐离去,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自己本还在苦恼这对君臣如此针锋相对,自己该如何圆场,万幸皇帝终是心有不忍,开口呼唤太医。 可话音未落,却感手中扶着的老人已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带着溺爱语气,向自己开口:“悦儿...你先行一步,去皇城之外,去找你张、吴二位伯伯,先回府去...” “这怎能行!萧爷爷这旧疾,我要在此守着您!”王悦儿不愿离去,想要留在萧相身旁。 “敏悦郡主,萧相之言,亦是朕之意,你莫要使性子,去罢,待太医为萧相诊治毕,朕自会遣人,送萧相回府的。”圣上罕见与老人所言一致,对王悦儿轻声开口,但却不似老人溺爱语气,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九五之命。 虽平日里在威州,仗着王恬与萧相宠爱,又有张、吴等人一众戍边大将疼惜,王悦儿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近日之事,却容不得她再开口拒绝,深知此刻再留于萧爷爷身旁,只会惹得圣上不悦。 稍忖一二,王悦儿目凝些许担忧,望着那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的老人,退开几步,不安地抽回目光,转向天子,微福一礼,一步三回头地向着皇城之外退去。 才入甬道不久,皇城宫门已带着摩擦雪地之声缓缓闭合,那道苍老却挺拔身影,也随门缝渐小而逐渐变窄,终是随着巨大闭合之声,而彻底消失在目光之中。 “不行,爷爷曾说过,绝不能让萧爷爷单独面圣,需想个法子才是...”少女转身一瞬,脑海已在飞速旋转,自言开口。 双眸一如旋转思绪,不停扫向甬道之外,王悦儿清澈双眸中倒映出一人凝立身姿,如湖水般平静眸中立显波澜。 “有了!” 言出一瞬,少女身形不停,快步而去,身后只留下黑暗之中紧闭的皇城宫门。 宫门之中,老人已止住剧烈咳嗽,挺起腰板,面上显出病态红润,不过目光却凝笃定,瞧向那已然转身望天的九五。 “行了,此间已再无他人,你支开敏悦郡主,不也正是为此吗,你有何想问朕的,可只管问来。”许是感受到老人目光,九五依旧盯着夜空闪烁的繁星,兀自开口。 老人听得九五一眼,瞧向他微白霜鬓,不由恍惚,喃喃开口:“当年王府之中,人才济济,王、周二将、齐云七子,皆将帅之才,两位世子,一问一文一武,亦当世英才,兄友弟恭,父子同心,一片盛世之景...老夫也自诩算得了天下诸事,却算不到赢江之战,你是如何退敌,又如何让南唐甘愿与你划江而治的...”. 瞧见老人露出追忆之色,圣上仰天一笑,稍敛眸中戒备开口道:“哈哈哈,没想到,这天下竟还有无双国士算不到的事...难得今夜繁星点点,萧相不若与朕夜行赏星如何?” “陛下难得雅兴,老臣自当舍命相陪!”老人亦见九五眸中戒备消去几分,眸中微闪光芒,旋即开口应道。 圣上听闻,兀自转身,萧相亦随行跟上,百步之外金甲将士见状,亦要随行相护,却被兀自前行的圣上抬首止住,众将面面相觑,不敢违了皇命,只得立身原地,不再跟随。 繁星点点,如坠星河,卷起层层波澜, 月光缱绻,暗藏杀机,划破滔滔暗涌。 夜幕之下,当年师徒二人,早已变换前行后跟之姿,当年的轻松氛围,如今也早已暗凝汹涌。 “朕知道先生为何而来,不过也想问先生一句,不知先生可否如实而答。”圣上不曾回首,止步淡淡开口。 “圣上有问,臣自然如实禀来。”身后老人,并未因前方九五缓下语气而消去眸中戒备。 “如若当年,是朕北上抗晋,皇兄南下敌唐...最终是朕命丧赵都,皇兄取了天下,先生可会如现在般,紧追当年之事不放?”圣上再开口时,已然回身,目光坦然,迎上老人双目,眸中不见红芒,唯有威严清澈。 老人瞧得真切,目中疑惑微闪,随即抚须沉声而答:“朝代更迭,亦是民心所向,无论是他北上,还是圣上南下,皆天意所定,臣不敢妄言。” “可你是国士,无双国士,可算尽天下,不然你为何独居深山,拒了数路诸侯相请,独独等到父皇相邀,方肯出山?不也是算准了父皇乃天选之人,可予你一世荣华!”圣上开口,一改先前喜怒不显的神色,开口之时,满是忿忿。 瞧向他此时神色,老人眸中戒备已被深深忧色所替,并未回答微显癫狂的皇帝,反倒平静发问:“当年赢江之战...” 话音未落,圣上面上稍显的忿忿之色顿消,已重归平静,开口将当年往事如实说出。 “当年奉父皇之命,兵出江霖勤王,护佑黎民,皇兄率精骑北上,而朕,则率天云卫南下,去往赢江以抵南唐。” “朕率五万大军,一路南下,将抵泸州时,才探得军报,南唐十三万大军早已渡过赢江,不日便会抵达泸州城下,而朕本想着依仗赢江天堑抵挡南唐之策,已然不可为了。” 老人听闻九五说起当年兵势,眸中显出点点神采,仿佛又重回当年随齐云王征战天下之时,接过圣上话来:“兵贵神速,若无法在南唐水师渡水时阻截,定是会陷入被动。” 圣上似陷当年回忆中,娓娓道来:“是啊,敌众我寡,十三万大军已将至泸州城下,朕不敢大意,于是下令,全速进军,终是在南唐大军距泸州百里之时,赶至泸州城下。” “泸州城内,早已乱作一团,赵君昏聩,民不聊生,泸州太守早已携家眷弃城而逃,留给朕的,与其说是满城百姓,更应说是一座空城。” 抬首望天,瞧向星位轮转,圣上眸中稍定,微瞥眼眸凝重的老人,继续说道:“入城之后,垒石滚木皆无,朕与范...他商议之后,便弃了守城之想,定下主动出击之策。” 老人眸中光芒一闪,不知是赞皇帝主动迎击的勇气,还是赞他听从了自己在齐云王府之中的九胜之策:“南唐之兵,擅长水战,陆战却乏,引其登陆,骑兵袭扰,必败之...” “不错,朕牢记当年先生之策,兵分两路...”圣上似梦回那场大战,与其在说于老人,更似在回忆... 齐云主将周闵与二世子齐劭,在泸州城下,正激烈争吵着,让等待着大战的齐云士卒皆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得有好事者探得,传入军中,才让齐云将士们哑然失笑,原是两位主帅在为谁引兵诱敌而在争执。 “世子殿下,老夫出兵之时,曾向云王保证过,绝不会让世子犯险,这诱敌一事,还是让某引兵,世子率轻骑埋伏,只要唐军入了倾谷,便能阻断前后,到时世子再率轻骑袭扰,则一战可定。”周闵捋着美髯,连连劝阻欲带兵诱敌的二世子。 齐劭挑眉笑道:“周老将军与王将军,乃是我父王麾下两位大将,随父王南征北战多年,亦是此次主将,岂能擅动,父王曾言,反齐云军中,无论身份显赫与否,皆是主将麾下之兵,我又怎能让主将领兵诱敌,周老将军切莫再争,就这么定下,我引军诱敌,周老将军率骑兵截敌。” 周闵征战一世,瞧着这位师从萧艈申的世子,满目欣慰,心中暗道:“若非云王他老人家两子皆是人杰,以二世子这等智计,又愿与士卒同命之姿,将来...” 稍定心思,周闵当即开口:“也罢,既是世子殿下立功心切,周某自然成人之美,不过世子要牢记,敌众我寡,诱敌之时,且不可深入,如若被围,再想退兵之时,就晚了。” 叮嘱完这些,周闵似还不放心,把臂再言:“世子殿下,唐军主帅唐再兴,不仅深谙兵法,更是武之高手,听闻此人乃是南唐武学世家唐门之中百年一遇的奇才,一手暗器功夫,无人可挡,诱敌之时,如正面交锋,世子当能避则避,切莫与之缠斗呐。” 转头瞧向渐落夕阳,齐劭一甩身后披风,抱拳军礼道:“齐劭谨遵将令!” 第四百三十三章-唐军大营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本是中州大好河山,却在这夕阳余晖,美景之下,显出几分肃杀之意,即便天色再美,冬风一过,却凝杀意,席卷万余营寨,直至主将营前,将苍劲“唐”之大纛吹得猎猎而响。 大帐之中,唐再兴瞧向帐中沙盘,眉头微蹙,眼神随着渐渐升起的帐中烛火,闪烁不定,而帐下唐将,皆是默声不语,静候他这位主将开口。 本与晋主宗兖商定共同出兵伐赵,自己与唐主定下速渡赢江之策,已然成了,没了赢江天堑阻隔,唐军踏上中州之地,所过之处,皆无人可挡... 正当唐再兴意气奋发,准备引军直捣泸州之际,却闻斥候来报,齐云王再披云铠,已率齐云军兵分三路,出了齐地,大惊之下,唐再兴忙下令暂止行军,选址扎营。 望着帐下诸多唐将,面上多多少少露出胆怯之色,唐再兴知道,若是此时再不提起唐军士气,尚未交锋,唐军就已输了七成。 其实唐再兴心中,亦有几分怯意,齐云王是何人,当年率齐云军横扫诸侯,还政赵帝之战神,本以为赵氏江山气尽,齐云王老矣,晋唐两路出兵,即便是齐云王,也只会守着齐云封地,不再过问,却没想到齐渊竟会尽出齐云之兵拱卫赵氏江山。 对上这样的对手,唐再兴不敢言胜,怎奈主上雄心,不容执意,且自己这一路进军,赵氏却已无法抵挡,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定下心思,抚案起身,唐再兴将目之中显出几分决意,向着帐中唐将开口。 “诸位想来也已得了军报,齐渊已尽起齐云之兵,分三路向我军而来...诸位有何想法,尽管直言。” 言出片刻,帐下诸将只是面面相觑,竟无一将开口献策,唐再兴眉头微竖,心中怒意瞬起,提高些许声调,带着些许不满再度开口:“诸位可都是唐之名将,难不成无一人有对敌之策?可对得起主上之恩?” 许是听出主将怒意,帐下诸将之中,已有一人,缓缓起身,抚须带着忧心开口:“齐云王齐渊,当年仅凭齐云一军,扫平诸侯,还政赵帝,乃当世战神,膝下两子,武有王、周,谋有萧、范,齐云七子,皆可独挡一面...” “这些无需你来细述,本将难道不知?本将是问你,如何对敌?”唐再兴大手一拍,身前军案瞬间碎裂开来,止住帐下唐将继续开口。 帐下另一人,虽也身披甲胄,可与帐中其余唐将重甲不同,甲胄只是覆前后心,一望便知,乃是军中谋士,他微叹一人,起身抱拳开口。 “将军,某得军报时,已遣人查探,齐渊虽尽起齐云军,但他却携萧艈申引军去了中州驱散匈奴,那擅长领兵的大世子齐麟,则是北上抗晋,此番南下向我军而来的则是二世子齐劭...”. 听得此人开口,帐中唐将不由长输了口气,对敌齐渊,他们心有怯意,但听闻此次领军前来的乃是齐渊世子齐劭,可还未等他们稍稍松下心神,却听到让他们稍感绝望之语。 “除却齐劭,还有大将周闵,此人...” 帐中谋士还在滔滔不绝,帐下唐将已在心中暗暗打起了算盘,哪需他来详述,周闵何人,只要神州行伍之人,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辅佐齐云王扫荡诸侯,与王恬并称当时不败之将的,唯有周闵。 “当年齐云王扫荡诸侯之时,此人曾率一万余众,正面迎击,大破七路诸侯十八万联军,此后大战,无一败绩...无论兵法韬略、临阵指挥,此人绝不在王恬之下,此番我军与之对敌,以在下观来,不若变攻为守,方为上策。”谋士终是将自己之策说出,言尽一刹,望向面露犹豫的唐军主帅。 来回踱步几许,唐再兴终是定下心思,向众将开口道:“谨之所言不错,咱们与其正面与周闵、齐劭交锋,不若守,若北晋能破了齐麟大军,直南下中州,届时周闵、齐劭之军必乱,到时才是我军乘势反攻之时。” 正当众将纷纷起身赞同主帅之言时,一坐于末席的彪形悍将,赫然起身,军礼抱拳,声若响雷,忿忿开口。 “大将军这话,某却不敢苟同!” 主将军策,却有人敢反驳,帐中诸将,皆回首望去,见是唐军猛将潘俊,名中虽有“俊”字,可此人面向凶恶,与其名毫不沾边,身长八尺,极其雄壮,擅使一对百斤巨锤,挥动起来,百十人不得近身。 见诸将望向自己,潘俊冷哼一声,无视众人目光,径直行至主将案下,军礼禀道:“将军,他们这些人,未战先怯,是何道理,大将军,某虽不才,愿引三千步卒,去斩了那周老儿首级,生擒齐渊世子,献于麾下。” 唐再兴本想怒斥潘俊,可余光却见帐下谋士杨谨之的目光闪动,当即稍定心思,目光相询。 杨谨之书生样貌,但双目细长,一番奸诈之姿,见了大将军问策目光,当即眼神下移,稍稍额首。 瞬明杨谨之心意,唐再兴口中低声喃喃数语,帐下诸将皆未听清,正想开口发问之际,却听主将已显喜色开口。 “好!我南唐有潘将军这等猛将,何愁大业不成,本将军就给你三千步卒,命你为先锋,去往泸州为我军打个头阵,本将在大营摆下酒席,等待潘将军全胜而归!” 猛将潘俊,哪有什么细腻心思,听闻主将允准,当即大喜应道:“末将得令!” 言毕之时,已然转身,直出军帐而去,帐下唐将,有人忙上前开口劝阻,却被唐再心喝退,而哪些常年在朝堂上者,已是知晓主帅心思,皆默声不语,退出帐去,不多时,便只有唐再兴与杨谨之二人在军帐之中。 “谨之的意思,是要用那潘俊并三千条性命,去试一试齐云军是否如当年一般...”直至帐中再无他人,唐再兴方才瞧着闪耀灯火,目露不忍,喃喃开口。 谋士闻言一笑,躬身上前:“比起十三万大军,这三千条性命,实不值一提,朝中矛头皆在将军身上,更何况将军此战,不仅牵扯朝廷,更肩负着唐门兴衰呐!” 听得杨谨之言及唐门,唐再兴眸中不忍顿消,重现决然道:“不错,我唐门世代辅佐主上,朝中乱局,唯有一战定下中州,方能止住那些乱语。” “是啊,唐九那小子属实执拗,唐门世代皆以毒功、轻功名震江湖,他偏是选了剑道一途,不过也正是他这份坚持,真让他闯出了名堂。”杨谨之想起朝堂之乱,凝重开口。 “那小子确是人才,可惜...我唐门毒功又要另选传人了。”唐再兴眼神闪烁,喃喃开口。 杨谨之接过话来:“听说唐九已独自离开唐门,说是要去中州历练一番,见识见识天下高手...还有,大将军可曾听闻妍星公主之事?” “现在不是讨论朝堂之事的时候,用三千人命去试探齐劭、周闵,咱们也得从他们身上扒下层皮不是?”唐再兴话锋一转,将杨谨之从朝堂之事拉回眼前战事之中。 杨谨之眼底微亮,当即跨前一步开口:“大将军的意思...” “你看看沙盘,泸州城距咱们扎营之处,中间隔着什么?”唐再兴言出之时,一双将目流转,直直落在帐中沙盘一处。 “中间?”杨谨之顺着大将军目光望去。 沙盘之上砌有高山、丘陵,即便是南地北上重城泸州也一并堆砌而起,而在唐军扎营之地去往泸州必经之路,真有一处山谷,甚是显眼,山谷之上插着一方小旗。 “倾谷!”杨谨之轻声念道。 “不错,正是倾谷,扎营前,我已遣斥候去探查,此谷两山甚窄,树木丛杂,本是伏兵的好地界,只可惜此时正是冬季,如是夏末秋初,枝叶茂盛,莫说伏兵几千,便是我军半数伏于此谷,也不会被齐云所查。”唐之上将,目光紧锁倾谷,摇首微叹。 见得将军此状,杨谨之疑道:“既是无法伏得大批人马,为何将军却让我关注此谷。” “万余人马,当然是无法伏得,可若是三五千人,只着白甲,定是无法察觉,潘俊此去必败,周闵乃世间名将,未必会追,可那齐劭小儿,定是立功心切,我料定他定会率军追来,到时将其围困谷中,你我率中军藏于谷外,待得齐劭追入谷中,这层皮...咱就能扒的下来!”将军目中狡诈之光渐盛。 “可将军为何会笃定那齐劭一定会追。”杨谨之不解问道。 “齐云王有二子,世间向来只知晓他的兄长齐麟可为他日齐云之主,他却只是能辅兄长之人,谨之啊,你要知道但凡是人,便会有私心,所以齐劭定会率军来追...立下战功,不仅是给他那兄长看,亦是给齐云王看,他齐劭也能领兵出征,将来亦能执掌齐云。” 唐再兴口中说着,伸出双指将沙盘之上,倾谷之旗,已然拔起,向一旁杨谨之开口道:“事不宜迟,谨之,你带上五千弓弩手,连夜动身,去往倾谷,记住,哪怕是见了潘俊败退,也不可现身相救,必要等到齐劭入骨,方才现身,若能生擒自然最好,如不能擒,就地格杀,切莫走脱了他。” “领命!” 唐军帐中灯火摇曳,携冬风而起,卷起些许阴谋味道,望北而飘,直至泸州城下。 “世子,请无论如何,牢记某之言,且不可深入,切记切记!”既是分兵而行,周闵向着即将出兵的齐劭抱拳开口,再三叮嘱。 “将军放心,齐劭定牢记将军嘱咐,只做佯攻,引诱敌军。” 齐劭口中应着,心中却有些许不忿,自己师从萧艈申,在江霖时自己名声响亮,可随着引军南下,一路无论赵之官员百姓,只将自己认成了兄长,渐渐心中已有几分不服气,此番出兵,并不为其他,只想为自己正一正名。 敷衍了大将周闵,随即一撩披风,扶住腰间佩剑,开口喝道。 “出兵!” 第四百三十四章-倾谷之困 周闵望着渐渐没入夜幕中的世子与一万天云卫,身经百战的他无论在何种战事前,皆心如止水,可偏偏今日心头没由来的突突直跳。 带着这份忐忑,回了泸州城,直至夜中,周闵吩咐麾下骑兵,三更造饭,准备依计行事,忽地想起在兵出江霖前,萧军师曾私下找到自己,硬生生拉着自己陪他喝了半宿的酒,直至自己半醉之时,方取出一小小锦囊塞给自己。 “周兄征战一世,如此番南下与唐对敌之时,犹豫忐忑之时,可打开此锦囊。”耳旁想起军师话语,周闵这才回神,连忙手抚甲胄寻找一直贴身放着的锦囊。 “遭了,今日大战,换了贴身之衣物...来人,来人!”一无所获下,周闵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换了贴身衣物,顾不得呼唤亲兵,忙迈步向奔去,身旁众将士从未见过大将军如此慌张什么,纷纷侧目相望。 周闵亲兵自然知晓自家将军每逢大战必有更换新衣之习惯,故而今日得知将有大战时,早已侍奉大将军换下了这几日贴身之衣物送去清洗,此番正依照军令返回军中备战。 将将回身的亲兵,转头就望见了大将军急切神色,尚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军情,只见大将军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身前,一把拨开自己,向着正在洗衣的士卒高声问道:“老子的衣物在哪?” 一众士卒被大将军神情吓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其中一年轻士卒,拎着手中衣物缓缓起身,带着几分怯意开口:“禀...禀将军,在我这...” 来不及解释许多,周闵一把抢过衣物,终是在沾满水的贴身衣物中寻到了早已湿透的锦囊。 拆开锦囊,从中取出张湿透了的密函,屏退士卒,周闵蹙眉展开,见密函上之蝇头小楷,大部分已模糊不堪,只能隐约望见几字。 周闵紧锁眉头,看着几个依稀可辨的字迹,已渐骇然,想起出兵前夜酒桌上军师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难不成那时军师就算到了今日之事。 “...世子...立功心切,只可坐镇中军,切莫...出征...周将军此去...避...如...”读至此,周闵已惊讶开口。 “来人,快传斥候!” 没等到斥候,反倒是一浑身是血的士卒在两人搀扶下快步而来,未等周闵开口,反倒先将前方军报禀明:“禀将军,世子所率一万天云卫已与唐军先锋遭遇,世子勇猛,斩杀递将潘俊,但...” 周闵大惊,拎起士卒喝道:“但是什么,废话不要多说,世子现在如何?” “世子殿下,斩杀敌将后,指挥追击敌军,深入倾谷,却不料谷中早有伏兵,世子被困于倾谷之中,左突右杀,不得出矣...” 此言一出,周闵并一众将士皆失色,这位当世名将气得眉头倒竖,并非气世子不听自己劝阻追击敌军,而是在气自己用兵一世,早该想到二世子初掌兵权,定会立功心切,不顾一切追击,自己怎能如此糊涂应下了世子执意领兵前去。. 士卒见周闵怔在当场,只道将军不曾听清军报,此刻也顾不得身上伤势,忍痛欲再复述,还不等开口,就觉身体一轻,自己已坠于地面,回首望去,唯见将军快步离去背影还有那响彻泸州的军令。 “带他疗伤,剩下的人,留一万步卒守泸州城,其余众将,随我轻装快马,去支援世子殿下!” —— 倾谷之中,齐劭狼狈不堪,身后披风早已在冲杀之下被碎成列成条,若非齐云王亲赐的云天铠保住了后心,只怕这位二世子殿下早已丧命多次,此刻他正奋力挥动手中长剑,不停拨开山谷两侧疾射而下的箭雨。 悔不当初,齐劭回想适才犯下的大错,自忖师从萧军师,不将敌军放在眼中,在夜间遭遇唐军三千前锋军时,轻松斩杀潘俊,立功心切的齐劭不顾随行偏将劝阻,更将周闵嘱咐忘得一干二净,指挥一万天云卫追击对方残兵。 随着前方山路渐窄,天云卫由原先的数十列并行渐呈两三列时,齐劭这才察觉事有不对,双眸瞧向两侧山谷之上的丛生枯树,心中暗忖:“先生曾教过,临阵行军,最忌入狭窄山谷,两侧若有伏兵,前后围谷...不好!” 想至此,已顾不得唐军残兵逃往了何处,忙拔剑在手喝道:“速速退军!” 岂料“军”字才出,山谷两侧伏兵顿起,漫天箭雨如疾风骤雨般落下,一轮齐射,便已有数百天云卫葬身箭雨之下。 虽陷重围,不过齐劭到底在萧艈申那学到了真本事,当即呼唤整军,举盾牌抵挡同时,下令以后军做前军,向来路谷口突围。 好不容易整军后撤,谷上两侧箭雨顿止,齐劭见状,眸中不仅戒备不见,反是透出更为凝重之色,心中早已知晓对方将要施展什么手段,当即厉声开口喝道:“唐军要以滚石,听我的令,盾阵!” 齐云卫不愧为齐云王麾下精锐,听得号令,顿止惊慌,盾兵结阵,以盾尾入地,呈斜行之状,其余诸将士,皆躲在盾阵之后,向谷口缓缓退去... 尽管天云卫训练有素,可依旧抵不住诸多落石所袭,听耳中不停响彻士卒被巨石夺命的惨呼声,齐劭恨不得举剑自刎谢罪,不过心中却知,如果自己死了,这些天云卫失了主将,定会尽数丧命此谷。 想至此,只能咬牙随军缓缓退去... 抽回思绪,望着随自己出征的天云卫已然折损过半,齐劭顾不得心中痛惜,依旧嘶哑着喉咙不停下着军例,一面抵挡箭雨,一面让后军设法冲开谷口突围。 怎奈“凹”字谷口本就进来容易出之难,更何况杨谨之所率的唐军早已围住了谷口,无论几次冲击突围皆未成,只得退回谷口苦苦挣扎... “杨参事,依我看,再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能攻入谷口,生擒齐劭了!”杨谨之身侧一唐将,遥遥望着夜色中苦苦支撑的云天卫,目中透出喜色开口禀道。 杨谨之此时却并未显露丝毫喜悦,更无生擒齐劭的念头,反是回眸望向身后,此地虽距泸州有些距离,不过没想到那齐劭在如此围困之下能支撑如此之久,如若半个时辰再无法将困于倾谷之中的云天卫并齐劭全歼,只怕周闵援军就会到来。 “怎么样,让尔等回禀将军,率大军前来,此处战报,可曾传递到将军大帐?”想至此,杨谨之稍显急切,反问唐将。 唐将没想到杨参事不曾透出半分喜色,反倒追问自己战报一事,忙开口回道:“围困伊始,我便依参事之令,命斥候快马赶回大营,想来大军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赶来。” “如此便好,传令下去,命先锋营,再逼近谷口百步,无论如何,要将他们困在谷内!”杨谨之目光凝重,沉声下令。 听得喊杀之声再起,才稍休整的云天卫立时起身,各持兵刃牢牢戒备,几个偏将,快步行至拄剑而立的世子身旁,凝声开口。 “世子殿下,眼下围困之势已成,我军折损大半,眼下可用之兵已不足四千,如此下去,不等周将军援军到来,我军便会全军覆没,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齐劭提剑回身,疲惫眸中再现凌厉。 见了世子,众偏将不敢再言,但想到齐唐首战,齐云世子便命丧倾谷,大军定会士气大衰,一将咬牙上前一步,鼓足勇气开口。 “我等请世子脱去齐云甲胄,躲入谷中,待得...待得我等皆亡,敌军打扫战场时分,定会疏忽大意,到时世子一人,便好脱困。” 话音才落,只见寒光一闪,世子手中乌柄长剑,已然搭在此将颈边,齐劭双目圆睁,开口怒喝道:“你让本世子弃了大军,独自逃生?临阵乱军心者,该当何罪?” 几将见状,忙跪伏在地,直言不敢,但这耿直之将,似不在意,直言相劝道。 “世子若想军法论处,末将甘愿领死,但世子想想,如若咱齐云与唐之首战,便以世子战死昭告天下,北上抗晋的大世子会如何?正在中州与匈奴鏖战的云王会如何?世子一人生死,牵扯的可是齐云军心、天下苍生,还望世子三思!” 此将面对剑锋,毫无怯意,众将士闻言,齐声开口。 “还望世子三思!” 许是此将之言,触及齐劭心中所虑,世子缓缓收回长剑,陷入进退两难之择,抛却大军,独自逃生,将来父王、兄长、齐云百姓、还有这些将士的手足亲人,会如何看待自己苟且求生的世子...但偏将之谏,却句句实言... 几将见世子这番犹豫,知他心中挂念将士,此前开口劝谏之将赫然起身,拔刀在手,向着谷中天云卫吼道。 “兄弟们,咱齐云将士,抛却安逸,北上南下,只为天下苍生,今陷绝境,世子不愿抛却我等,欲与咱同死,但世子安慰牵扯整个齐云军心...” 言及此处,此将再没开口继续说下去,但谷中天云卫皆已知晓偏将言下之意, “吾等愿往!” 寒风钻入山谷,吹散谷中渐起的薄雾,却拂不去天云卫满腔热血,无论能战亦或不能战之兵,随着齐声一呼,皆持兵刃起身,默默摆出军阵,在将领所率下,向着谷口冲去,谷中亦再度响起弓弦之声... 被箭雨破空与嘶吼喊杀声唤回心神的齐劭,回首望去,只见到不断倒下的齐云儿郎背影,双目中已是通红一片,想要持剑同往,可才行几步,似是想起了适才偏将之谏,不由缓下步势,止住身形... 往往活下去要比死更有勇气,一声长叹之下,齐劭赫然收剑,脱去身上云天铠,默默转身,决然向倾谷深处行去。 听这位九五缓缓道来,萧相那双担着江山的双眉,似被压得更深,紧追开口问道:“当年我交予周将军那锦囊之中,明明嘱咐了与南唐对敌之策,却为何...周将军又是如何阵亡的?陛下又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恰有初春之风再起,一如当年倾谷之中凛冬风中寒意一般,将凝立的九五思绪,重新拉回当年。 「万里无云境九州, 最团圆夜是中秋。 荔枝祝诸位看官老爷中秋快乐!么么哒」 第四百三十五章-死而复生 寒风凌厉,齐劭耳旁依旧响彻拼杀之声,但他并未回首,不是不敢,是不忍、是悔恨,恨自己明明在萧军师那学到了这么多,但被功劳蒙蔽了双眼之时,一切都抛诸脑后,这才有了倾谷之败。 在山谷之中行了不久,只听得谷外喊杀之声渐消,男儿泪终是抑制不住,从齐劭眼角滑落,划过脸颊,滴滴落于谷中地面。 喊杀之声消去不久,便听到人声鼎沸,响在身后,齐劭忙拭去泪水,伏低身子,侧耳听去。 “参事,咱们这是...是在找什么?” “齐云先锋已被我军全灭,但不曾找到那齐劭尸首,如果你是齐劭,在此死局,会如何应对?” “末将不知,但能确定一点,我若是那齐云王世子,这两军交锋的第一战,如若大败,不仅是南下的齐云将士的士气,便是现在中州驱散匈奴的齐云王,还有北上与晋交锋的齐麟,亦会受挫!” “那便是了,依我看来,那齐劭定也想到了这层,你想想,齐云军被困谷中多时,此时等待周闵率军来援,才是正解,而适才被困谷中的齐云军主动出击,看似在送死,实则...” “实则他们在为齐劭逃脱吸引我军!” 杨谨之笑了,拍了拍身侧偏将肩头开口道:“你所想不错,这也是咱们为什么只见到那副云天铠,却找不到齐劭尸首的原因,传令下去,再调一营士卒上来,随我搜谷!” “得令!”偏将行礼,转身欲行之时,听得谷外马蹄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冲倾谷而来。 “报——!”谷下一斥候快步攀爬而来。 杨谨之心中稍乱,不待斥候开口,忙问道:“是周闵大军赶来?” “不...不是,杨参事,是唐将军率大军至!”斥候忙开口禀道。 听闻是唐再兴得军报率中军至,杨谨之这才放下心来,眼眸微动,换斥候近前吩咐开口。 “你去大将军出禀报,就言我率军搜捕齐劭,想来不消多时,那周闵定会亲率大军至此,我等知晓齐劭未死,但周闵却不知,你去禀报将军,随便找一尸首,穿上齐劭的云天铠,让周闵以为齐劭已死,这样一来,齐云军必定军心大乱,到时我军再趁势掩杀,则一战可定矣!” 斥候闻言,眸中微亮,当即领命寻来路去唐再兴大营禀报而去。 “行了,十人成行,各自散开,便是将此谷绝地三尺,也要将齐劭给我挖出来!”杨谨之收回目光,向周遭军士即刻下令。 这一切皆落于隐匿藏身的齐劭耳中,听得此计,齐劭心中已然失措,此人无论对行军之事看得极准,用计也毒,看来南唐此来,已是定了心思,要与北晋南北同攻... 听这谋士所言,周将军已率军来援自己,齐劭心中暗道:“不好,这参事所言不错,如若周将军见了我的甲胄,定会军心大乱,到时我军必败...此战若败,泸州不保,中州门户大开...不行,得设法逃出此谷,方能定下军心。” 定下心思,齐劭已来不及为阵亡殉国的天云卫北上,悄悄起身,欲寻路逃离倾谷,岂料在起身一瞬,手中剑鞘触到丛生枯枝,天寒地动,枯枝早已脆弱不堪,这一触之下,发出碎裂之声,引得不远处杨谨之登时回眸... 虽处夜色,四目相对,杨谨之冷然一笑,抬手示意周遭士卒之时,已向着那道远处身影高声开口:“唐军参事杨谨之,见过齐云王世子殿下。” 见得对方如此嚣张,齐劭恨不得拔剑上前,一招了结此人,不过理智终是战胜冲动,齐劭深知自己这条性命乃是万千天云卫用性命救下的,决不能白白丧命在此,脑中想着,齐劭身形早已向着谷顶狂奔而去。 既已经发现了齐劭踪迹,杨谨之心中急切稍缓,抬起的手落下之时,身后唐军将士已向着那道狂奔身影急追而去。 齐劭慌不择路,此时也顾不得谷中山路崎岖亦或荆棘枯枝丛生,边挥剑斩开阻路枯枝,便回首望向身后追兵。 唐军自得知这位齐云世子所在,皆想立下大功,本在谷中打扫战场之唐军将士,皆已加入了追捕行列,一时间倾谷之中,远望去,皆是手持火把的唐军士卒,而那只着中衣的世子,已然成了丧家之犬,尽力奔逃。 瞧向身后甩不开的唐军,齐劭已精疲力尽,抬眸环顾,见得漫山谷中皆是唐军火把,如同夜空之中点点繁星,数不胜数,绝望之下,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今日真是齐劭丧命之时吗?果真天不佑齐云了吗?” 言毕,就想要横剑自刎,只因齐劭知道,自己死则罢了,如若被唐军活捉,只会被用来掣肘周将军,不如一死,或许齐云将士能因自己的死而奋起反击,扭转战局。 感受到锋利的剑刃划开些许肌肤,伴随剧烈疼痛之感传来的,还有喷涌而出的热血,瞬间染透衣衫,洒落倾谷之中。 随唐军士卒追上的杨谨之已遥遥望见了此景,虽齐劭生或死,都无关紧要,但生擒齐云王世子,乃是天大的功劳,谁人不想在功劳簿上多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快快拦住他!” 杨谨之言出一瞬,倾谷之中却浓雾瞬起,虽说平日夜中山谷会起些许薄雾,但今夜这雾,却处处透着诡异,不仅在一息之间就将整个倾谷覆着,即便面对面都无法看到人影,而万千唐军手中火把更是随云雾升起一瞬,尽数熄灭。 从未见过此等异状,杨谨之大惊失色,忙开口呼唤,身侧众将听闻,纷纷回应,可声音明明就在身侧,杨谨之无论如何伸手去探,皆无法寻到唐军身影。 身处浓雾之中的唐军亦是如此,皆被浓雾吓住,不知是何种诡异之事,只得抽刀戒备。 一唐军士卒以刀探查之际,刀锋似是触到坚韧,忙开口发问:“可是我唐军!” 说来也怪,先前杨谨之开口之时,尚还能从浓雾之中听得声音,短短片刻,就连声音也无法穿破云雾。 精神紧绷之下,唐军士卒早忘却了倾谷之中皆是唐军一事,为求自保,抬刀便砍,对方似也感受到刀锋破空袭来,横刀抵挡、顺势回劈... 倾谷之中,顿陷无声乱局。 倾谷之外,率军赶来的唐再兴已从谷中赶来斥候得知了杨谨之已败齐劭,现正在谷中搜寻齐劭下落,大喜之下,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还未等稍缓喜色,前方斥候已快马来报,周闵率三万齐云轻骑而至。 回首瞧见云雾瞬起,将整个倾谷覆着之象,唐再兴止住分兵入谷支援杨谨之的心思,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趁此良机,一举击溃齐云主力,如此,中州可定矣。 想至此,唐再兴从斥候手中一把扯过那套象征着齐云的云天铠,高举过顶,向身后唐军将士高声吼道。 “儿郎们,世间都言,他齐渊乃战神转世,可如今呢,他的儿子,被我唐军所斩,云天铠此刻就在唐某手中...周闵匹夫,已率军来,咱们就一鼓作气,顺手把这位齐云名将也斩于马下,如何?” “杀!杀杀!”唐军听闻齐渊世子已死,那套云天铠正攥在大将军手中,一时间士气大盛,纷纷举械呼喝,军威瞬间攀至巅峰。 见得唐军士气已起,唐再兴冷冽一笑,将手中云天铠高高抛起,俯身取来马腹短枪,运足内力,顺势斜撩而上... 本就是唐门高手的唐再兴,此枪之威,竟引得夜空雷声阵阵,便是天空皎月也顺势躲入云层之中,而那副被抛至空中的云天铠,早已在寒芒略过一瞬,化为齑粉,随寒风一并消散冬夜之中。 见得自家大将军如此勇武,唐军士卒纷纷举起手中兵刃,呐喊之声响彻天际。 唐再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头也不回,夹动马腹,运足内力开口,声震倾谷。 “儿郎们,咱们去会会这位名将周闵!” 马蹄踏踏拔地起,杀声阵阵破万里。 唐军携无上军威,向来路杀去... —— 齐劭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头晕目眩,缓缓起身时,方才想起自己已拔剑自刎,赫然回神,双目中猛然迸出警惕之色,只感手中长剑犹在,立时翻身而起,横剑当胸,凝神戒备。 双目不停扫视周遭之景,并未发觉任何危险临近,齐劭稍缓心境,抬手抚向颈边,诡异的是,自己明明已用长剑划开颈,也瞧见了自己喷溅而出的鲜血,此时的脖颈竟无丝毫伤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一场噩梦不成?”心惊之下,齐劭喃喃自语,随即目光微移,直至瞧见自己衣衫之上,满是血迹,方才相信自己适才所经历的皆非梦境。 想起自己尚在唐军围困之中,齐劭忙收敛心神,抬眸环顾周遭,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 未知往往最令人恐惧,便是死也不惧的齐劭此刻也心中暗暗打鼓,虽然想不通自己为何还或者,但有了生的希望,任何人都不想求死,齐劭慢慢挪动步子,试探着凭感觉向前缓缓移动,想要在黑暗之中找寻到出路。 随着时辰推移,齐劭已记不清自己在黑暗之中行了多久,但疲乏之下,他已再无法持剑戒备,只能以剑拄地探寻着向前行走。 许是双目已然习惯了黑暗,齐劭已能渐渐看清自己身处之所,应是倾谷之中的山洞,但自己只记得自刎之前,瞧见了倾谷之中云雾顿起,那伸手不见五指的云雾就如黑暗一般将自己并漫山唐军一并吞没。 再然后...自己就感觉陷入了一片黑暗混沌之中...之后的事,齐劭便再也记不起了。 正苦思之际,忽见前方出现一点亮光,让齐劭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双目无法承受,忙抬手遮挡,直至眼睛能稍稍适应光亮之时,方拄剑循光亮缓步行去。 随着渐入光芒之中,齐劭只觉周遭光亮皆呈红芒之状,自己如踏入血海一般,便是周遭空气之中也弥漫着满满血腥味道。 身后已无退路,只能咬牙前行,再行百步,忽觉有一股霸道刚猛的凌厉之气袭来,慌忙勉力抬起手中长剑,想护住周身,却听一道浑厚之声响起。 “小子,老夫救你一命,你不感激,还想恩将仇报不成?” . 第四百三十六章-周唐独斗 倾谷之外,齐唐两军陷入缠斗,本以为齐云军得知齐劭死讯,再无力抵抗自己的大军,却不曾想这支齐云军竟有如此战力,反倒让兵力占优的唐军稍落下风。 有那么短短一瞬,唐再兴有些后悔,如若自己下给杨谨之的军令是生擒齐劭,是否现在战局会有所改观,眼前的齐云军,似是得知了齐劭死讯,不仅未显颓势,反倒奋勇争先,想要手刃唐军,为他们的世子报仇一般。 不过很快唐再兴便再无后悔念头,这位南唐名将、唐门绝世高手,一眼就瞧见了正在唐军阵中左突右冲的齐云名将身影,距离虽远,唐再兴都能感受到他目光中凝聚的恨意。 “当领军大将失了冷静,兵败便距他不远了。”嘴角笑容再现,唐再兴喃喃开口。 恰此一瞬,已有三五齐云轻骑,突过重兵,纵马已至唐再兴身前,在他们眼中,唐军大纛之下的这位主将,便是此战关键,只要斩杀了他,唐军定会大乱。 三柄马槊,携身前唐军喷涌而出的鲜血袭来,已无人能阻,直指唐再兴... 身侧唐军,已有三人,欲纵马抵挡之时,却听自家将军厉声喝到。 “退下!” 唐军勒住手中缰绳一瞬,只听得耳旁破空之声响起,抬眸望去,那三柄马槊主人,已然栽下马来,心中对自家将军钦佩至极,回首望去,却不见自家将军身影,唯有那杆“唐”之大纛,在凛冬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唐再兴瞬杀三人一瞬,连同座下战马一柄消失原地,再出现时,已是立马战圈之中,带着无上战意,无视身旁厮杀正酣的唐齐军士,目光直锁住那手中双锏如龙的齐云主将,运足内力开口喝道。 “周闵,唐之上将再兴,欲求一战,可敢迎战!” 此声怒喝,唐再兴运足了十分内力,吼声出之一瞬,不仅天地变色,周身十丈之内,无论齐云军士还是唐军将士,在这一声怒喝之下,皆口喷鲜血,坠下马来,而他们坐下战马,则是口鼻喷血,毙命当场。 远在阵中,率军厮杀的周闵,已勒住手中缰绳,停下手中双锏,循声望来。 四目相对,在夜色之中无形相触,仅是适才一吼,周闵就已知道,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但两军针前,主将邀战,若不迎战,齐云军必会士衰,更何况此战事关泸州,定不能退。 心思定下一瞬,周闵挽动手中乾坤锏,轻夹马腹,欲上前应战,却北身侧亲兵死死拦住:“周将军莫要冲动,那唐再兴可不是一般的行伍将军,他在武林中亦是数的上名号高手,更传此人已是半步宗师之境,将来会掌唐门之人,咱们已失了世子,若...” 亲兵话为说尽,言外之意已是明显,唐再兴之声名,早传入齐云军中,他们也想要为世子复仇,但更深知,此刻一旦周闵再有失,那齐云军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所以才更要劝住周闵。 劝诫之言出时,见身前的齐云名将,缓下马势,一众紧随的亲兵不由稍缓心情,心中暗道,总算是劝住了自家将军,但还未等他们稍定心神,只听周闵已缓缓开口。 “本将随云王南征北战,今日之战比起往年恶斗,乃小巫见大巫,云王他老人家放心周闵,将世子托于某,我之大意,让世子命丧唐贼之手,已是死罪,本想自裁谢罪,但齐唐之战,尚未有定数,今日当斩此贼,为世子报仇...” 马蹄向前,凝无尽悔意,一众亲兵听闻,皆知晓自家将军心意已决,互视一眼,纷纷抽刀在手,欲与周闵同去迎战,却被周闵出言阻住。 第四百四十章-苟且求生 随着太守逃亡,牢中早已无人看守,犯人们逃的逃,早已成了空狱一座,不过近日,泸州大牢之中,重重守卫再现,已不是先前赵国狱卒,这些士卒皆是身披甲胄,距之尚远便能感到肃杀之意。 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空气中唯有火把“噼啪”作响的燃烧之声与时不时钻入狱中的寒风发出的呼嚎怪声。 夜已深,看守监牢的天云卫却并未显出疲态,目中依旧带着戒备不停地扫着周遭,忽闻监牢之外传出两声步履之声,守卫顿时警觉,手掌快速抚向腰间佩刀,向外望去。 夜中街面,已无甚行人,两人身影在月光映照之下,影子拉得老长,当先一人,脚步虚浮沉重,而身后之人步履轻盈却踏地坚实,透着无比自信。 “什么人!世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允靠近。”听得脚步声愈发临近,守卫低声开口,警告来人。 “世子殿下凯旋,亲审唐贼!” 范谋之声传来一瞬,两人行得近了,看守监牢的天云卫也终是瞧清了来人面庞,范军师自不用说,身后之人那份儒雅矜贵,不怒自威,正是云王二世子齐劭。 倾谷之中,孤身破敌,赢水之畔,以寡击众,让十万唐军仓皇逃窜,在此时泸州城齐云将士心中,二世子殿下俨然已是心中战神般的存在,瞧清了齐劭面庞一瞬,守卫监牢的天云卫纷纷单膝下跪,带着崇敬向世子行礼。 停下手中玉持,世子轻抬手掌,开口如春风和煦:“辛苦诸位了,战事尚未结束,还需你们辛苦守卫。” 天云卫们心情激荡,纷纷俯首高呼“齐云威武,世子英武”。 嘴角上移,齐劭收回目光,重新捻动手中玉持,再度开口:“那人如何?可还老实?” “世子殿下放心,那贼子被穿了琵琶骨,再无法施展,若不是念在他对世子还有用,早将他大卸八块已奠阵亡的兄弟们了。”守卫中,一伍长开口,将监牢之中关押之人境况禀明。 齐劭微微点头,并未开口,身侧范谋已瞧出了世子眸中之意,开口道:“行了,此地有我陪着世子殿下,尔等退下吧,且在监牢外守着,世子审问唐贼时,不允任何人入内。” “得令!” 守卫们领命,自去监牢外严阵以待,瞧见此时监牢之中再无他人,范谋从一旁取下火把,在前引路,领世子向内行去。 至精钢锁住牢门前,范谋止住步伐,回首望去,得了世子允准,将火把插入一旁墙壁之中,正欲打开牢门,只听得虚弱人声从中传来。 “看来,是齐劭小儿来了!” 抬手挥退范谋,齐劭移步上前,打开厚重牢门,抬步而入,范谋会意,随即止步回身,静候在外。 随齐劭行入牢房,见这数丈见方不见天日暗牢之中,四面墙壁之上皆以销钉将百斤铁链钉入其中,铁链另一端则以精铁铸钩,穿透牢中犯人琵琶骨,将其锁入其中。 被锁之人,身上甲胄早已破损不堪,披头散发,半跪于地,再无先前领十三万大军渡赢江时的意气奋发之样,勉力抬首,望着踱步而入的世子,眼中透出狠毒怨忿,恶狠狠开口。 “唐某实是后悔,当日谨之将你困于倾谷之时,某就不该弃你而去迎战周闵,就应当布下重兵,将你绞杀于倾谷之中...” 面对此等恶言,齐劭不怒反笑,掌中玉持捻动几分,平静开口:“这世上若有后悔药,便无需再做决定了...你伤我万余齐云儿郎性命,猜猜看,我会如何处置你?” “大丈夫马革裹尸,乃是归宿,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皱一下眉头,老子就不是你唐爷爷!”唐再兴怒言开口之时,想要运功取下面前世子性命,但琵琶骨被锁,运功一瞬,剧痛传来,让这位唐军主帅将起身形瞬间迟滞,颓然跪下。 听得唐再兴之辱骂,齐劭依旧未显怒容,而是把玩着手中玉持,轻捻道:“唐将军骨头硬,本世子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被串了琵琶骨,依旧不松口...只可惜,唐军却不似将军般硬骨头。” “哼,少用这些来诓骗于我,你用那邪法在倾谷侥幸胜我军一阵罢了,我军尚有十万之众,你只余区区四万可用之兵,还要分兵把守泸州,只要我军重振旗鼓...看你要如何应对!”唐再兴虽受伤颇重,每说一句话,皆扯动背上伤口,可依旧不肯在齐劭面前低头。 齐劭仰天大笑,周身散出霸道真气,回荡监牢之中,震得锁住唐再兴的铁链“哗啦”作响...猛然收住笑容,眸中红芒微闪,开口之时,俨然与之前儒雅矜贵的云王世子判若两人。 “可惜呀可惜,唐军已被我所破,南渡赢江遁逃...你的十万大军,能活着抵达赢江南岸的,十存二三矣!” 虚弱的唐在兴茫抬首,望向面前胸有成竹的齐云世子,似不在说谎,目光闪动片刻,忽地显出嘲讽笑容:“差点被你骗过,虽在这暗牢中不见天日,老子也能算的出,十万人,即便是将头伸给你齐云军去砍,也要砍上半月,眼下距倾谷之战,不过十余日,你齐云军是天上仙兵仙将不成?” 这次齐劭并未反驳,只是将玉持挂回手腕,轻抚掌心,一直守在门外的范谋听到了世子拊掌之声,忙转过神来,推开牢门而入。 见是一文弱书生,唐在兴忍住身上伤痛,扯出笑容嗤笑开口:“怎么?诓骗不成,世子殿下准备换人来说服了吗?” 世子闻言,冷笑抬手,身侧范谋见状,忙伸手入宽大衣袍袖中,摸索片刻,取出一方沾满鲜血的折叠锦缎,双手托起,恭敬递至世子身前。 伸手捻起折叠锦缎,世子用力一抖,锦缎瞬间展开,秀金大纛正中,“唐”字已浸透鲜血,世子轻笑,一言不发,将大纛军旗弃于唐再兴面前。 瞧见帅旗上沾满鲜血,这位唐军主帅似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在多日监牢酷刑折磨下都不曾低下的头颅,此刻也无力垂低,双目紧紧盯着“唐”字,如若先前还抱有一丝幻想,此刻的他已知晓,齐劭口中唐军溃败,已是事实。 齐劭仔细瞧着唐在兴面上神情变化,在旁缓缓开口:“大军渡赢江而战,不仅一城未取,反是损兵折将,十三万大军只归二三,且不说将军还有无性命归唐,便是将军侥幸归唐,今日之败...不知将军可会再得唐主信任?” 世子之言如重锤,字字击在唐再兴心房,自兵败倾谷之后,这位唐军主帅,唐门高手,心底首次升起无力之感。 瞧着唐在兴眼神中似有松动,齐劭朗目微睁,正想趁热打铁之时,异变横生。 唐再兴本是颓然眼神忽变凌厉,不知何时,已运转体内真气,只一息间,锁住他琵琶骨的千斤铁索竟在他真气运转之下悬浮而起,一道若隐若现真气浮动而起,凝真气化出数枚透骨钉,向正欲开口的世子激射而去。 一直在旁的范谋见状,神色剧变,想要开口呼唤世子小心之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器飞去。 世子并未惊慌,避也不避,微微挥袖,看似夺命的一招被他轻松化去,微微侧首,向着身侧军师淡然吩咐道:“出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允入内。” “世子殿下!” 范谋口中关切,眼神之中却透出精明,还想要趁机留在暗牢之中,但话音未落却瞧见世子眼中凌厉,登时心中微凛,不敢再多逗留,快步退去,掩上牢门之时,正瞧见了世子沉着踱步行向唐再兴之姿。 待得牢门关闭,范谋不曾收回手掌,矗立片刻,终是忍住了心中好奇,再无一丝停顿,转身向牢门之外行去... 暗牢之中,世子踱步而来,面对施展杀招之后,颓意尽显的,似毫不在意,悠然开口:“蛰伏多日,为的便是今日见我之时,突施杀招...” 眼见自己杀招被齐劭轻松破开,自知想取他性命再无可能,内伤汹涌,喉咙腥甜涌来,满带恨意,将口中鲜血啐向齐劭。 唐再兴只觉眼前一花,世子身形已然消失不见,待得回过神来之时,喉咙已被他修长手掌擒住。 “习武多年,吃了多少苦,方能触碰到宗师境之门槛,丧命在此等幽暗牢中,岂不可惜?”儒雅矜贵的世子此刻已是面目狰狞,双目圆睁,凝满残忍笑意,附耳轻言,稍顿片刻,许是瞧出了唐再兴眸中惧意,掌心用力,继续开口。 “更何况,以将军的年纪修为,若能活命,将来朝堂之上不仅可再进一步,唐门亦是囊中之物,说不定一触宗师境后,那巅峰之境,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保住性命才是...或许本世子有法子,可让将军保住性命,又能保住名声...若干年后...” 世子暗牢之中附耳轻言,蓬头垢面的唐之大将随着低声言语,本已无光彩目光之中渐生光彩,随着世子松开掌心,南唐武林佼佼之辈、南唐朝堂肱骨之臣,已缓缓侧目,再打量起了眼前世子。 只不过此番打量,眼神之中再无愤恨怒意,忌惮、疑惑、犹豫接连出现双眸之后,唐再兴似已打定了心思,试探开口。 “要...如何...” “哈哈哈——” 世子起身狂笑,癫狂瞬满暗牢,收敛笑容回身之时,睥睨显现:“将军不后悔?” 有生的希望在面前,谁人又愿求死呢? 唐再兴低下头,沉默许久,终是缓缓蠕动双唇,轻声开口... —— 泸州城北,三千轻骑快马而来,当先一人,三旬年纪,虎目鹰鼻,长须及胸,一声灰衣已满是泥泞,坐下马儿更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随着他快马行过,身后轻骑一一掠过黑色,若凝目细望,方见这群马背骑士皆是满面倦容,一望便知连日赶路,不曾休息。 “严护军!前方便是泸州城了!”身侧士卒,追上前方纵马狂奔之人,抬起手中马鞭,遥指开口。 “传令下去,速速入城!”虎目骑士眸中满是急切,下令毕后,已疾挥马鞭,全力策马向泸州城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周闵之亡 “你说什么?周将军身亡?世子殿下现在何处?”严若海暴怒之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一把揪起阻拦自己的天云卫士卒甲胄,怒喝开口。 宗师境修为,何等身手,一怒之下,不仅周身气势暴涨,让一众天云卫被瞬间震退数步,才堪堪止住身形,被严若海拎起的天云卫,已经是吓得面色苍白,齐云军中何人不知晓这位宗师护军曾一怒之下,单枪匹马斩杀千人之举。 “大...大将军...伤重不治,已于...于昨夜...”士卒面对凶恶的敌军都不曾胆寒,但是面对暴怒的严若海,噤若寒蝉,哆哆嗦嗦说出周闵身亡之事。 茫然失措,严若海确信自己这次没有听错后,不觉松开了天云卫,抬眸望去,只见泸州上下皆是素缟,再想起兵出江霖前,自己与周闵把酒言欢的场景,短短月余,已是天人两隔。 虎目之中,满是悲伤,不过短短一瞬,严若海已然回神,稍敛悲伤,眉头倒竖,问起世子安危。 “世子在哪?可曾受伤?” 众将见严若海此番姿态,不敢怠慢,忙开口道:“世子...世子殿下他...” 严若海火爆性子听天云卫如此开口,还道世子亦遭不测,再压不住心中之怒,刚猛真气四溢而出,直将周遭百余士卒尽数掀翻。 眼见严若海如此,众将之中一人忙爬起,抢先开口:“严护军稍安勿躁,世子无碍,切莫忧心。” 听得此将之言,严若海顿时冷静下来,四散而出的刚猛真气也顿时消散,快步上前,拎起此人,再确认道:“你知道诓骗我是何种下场。” “怎敢欺瞒严护军,世...世子他不仅无碍,还率军大破唐军,后又破唐军于赢江畔...” 偏将话音未落,只见严宗师已然转身,向泸州城内行去...忙不迭开口呼道:“世子...世子殿下,正在城北一处富庶别院之中为周将军守灵,世子下令,不允旁人相扰...” 声音落时,已再不见严若海声音,这位宗师早已施展轻功而去,众人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严若海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听说严宗师与周将军私交甚笃,依我看...恐怕赢江天堑也阻不住世子殿下与严宗师之怒了。” “可咱们只有四万余众了,即便唐军溃败,咱们要渡赢江而战,恐非易事吧?” “周将军平日待我等如子侄兄弟,莫说是赢江,便是杀上天庭,也要为周将军复仇...” —— 别院之中,世子齐劭搓着手中黄纸,眼神古井无波,平静望着身前火盆,瞧着黄纸渐被火势吞没,身侧范谋正欲上前相劝世子莫要太过伤心,却被身侧一人所阻。 范谋自入相府便被云王嘱咐,陪伴齐劭身侧,对齐劭来说,范谋亦师亦友,此番被阻,不由微怒,瞧向眼前之人,赫然发现,自己从未在齐云军中见过此人。 一身黑袍,身形佝偻,面上褶皱堆叠,看起来已近古稀之年,不过那双眸子甚是明亮,与他面相极为不符,而这双眸子,范谋瞧着也是眼熟,却总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大人,世子殿下正在吊唁,大人应知礼节。”此人开口,声音平稳,但语调却尖。 打量片刻,范谋自诩世子身前老人,并未理睬阻拦自己之人,而是止步向着世子行礼开口:“殿下保重身...” 话才出口,院外传来士卒脚步声:“禀...” “不用禀了,严某亲自禀于世子...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严若海之声同时响起。 院中几人同时回首,望向院门,便是阻拦范谋的佝偻之人,亦是侧首,目光转向声音传来之处,眼眸中透出些许忌惮。 说话间,虎目长髯的严若海已然大踏步地入了院中,身后还跟着不停拱手相阻的天云卫士卒,瞧见严若海面上神情,世子抬手止住还欲相劝的士卒,随即将目光转向风尘仆仆的严若海。 严若海望着一言不发的世子,总觉得世子比起出兵前好似变了许多,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看到老周与世子正在院中与月对酌,望着自己急切赶来调笑自己不识“诈死”之计,直至此时瞧见这满院白幡,严若海的心沉入大海,喃喃开口:“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老周他...” 话未说完,就被世子抬手止住,见他目光扫过众人,轻声开口:“尔等先退下吧,让我与严宗师单独聊聊。” 严若海虽性子火爆,但在齐劭面前也只能谨守礼数,压住心中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耐着性子等待院中几人退去,直至院中只剩下世子殿下与自己时,抬眸望见世子身侧那佝偻身形之人。 “你是何人?世子殿下之令,你没听到吗?”满腹怒火的严若海正没处撒火,正瞧见此人似未闻世子之令,依旧躬身而立,当即怒喝开口。 岂料这人依旧凝立一旁,一动不动,严若海不由怒上心头,但碍于周闵灵前,世子亦在旁,暂敛心中怒意。 直至院中再无他人,目光转向周闵灵位,悲伤终是袭上心头,再不管许多,大步行至周闵灵前,“噗通”一声跪于灵前,铁骨铮铮之硬汉,再也压不住心头悲伤,流泪开口。 “老周,兵出江霖前,咱们不还约好了,待得此番平定南唐之乱,你我再把酒言欢,你这老小子,还欠老子一坛好酒,难不成就想赖了不成...” 严若海眸中,时而悲伤,时现回忆,伸手抓过一旁黄纸,双掌一搓,手中黄纸顿成齑粉,随着严若海双掌扬起,如漫天雪花飘散空中。 “兄且去,待若海引军踏平南唐,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言毕之时,严若海赫然转身,跪于齐劭面前,抱拳开口:“世子殿下,若海请命,自引军一万,去迎战唐军,为周将军报血海深仇!” 长叹一声,世子抬手托住严若海手臂,缓和语气:“严宗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周将军的仇,我已报了。” 赫然抬首,虎目圆睁,严若海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世子,自己所得军报,乃是十三万唐军渡赢江而来...齐云军不过五万,即便周闵极擅用兵,面对倍与己方之兵,要如何破敌。 世子又是如何在失了周将军这大将之下,破了这十三万大军的,严若海不觉失礼,一双虎目定定打量着世子英俊面庞,似想寻到答案,可世子面上并无丝毫变化,就连那双眸中沉静也毫无波澜。 “严宗师如若不信,可引本部三千轻骑自去查看,赢江以北此刻已再无唐军矣。”世子开口依旧未见波澜,仿佛以寡破敌,在他眼中不过寻常之事。 “世子之言,严某怎敢不信,某只想知老周到底是如何阵亡的。”严若海似并未弃了追究周闵亡故之由,开口问道。 世子闻言,眸中凌厉一闪,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沉声回道:“我于倾谷被围,周将军率军来援,岂料唐军狡诈,以我为饵,在倾谷之外设伏...周将军与唐军贼首唐再兴交手不敌,身受重伤,尽管我军神勇,以寡击众,大败唐军,怎奈周将军身受唐再兴之剧毒,败敌之后,毒伤发作,我等皆无力回天...” “唐再兴?唐门唐再兴?他是唐军主帅?” 听得世子亲口述说,严若海终是接受了周闵阵亡之事,不过却在适才世子提及唐军贼首唐再兴时,敏锐捕捉到了世子身旁那佝偻身形之人身形微滞,虎目稍转,将话锋转向唐再兴。 “世子殿下,贼首唐再兴是否已随唐军溃败南逃。” 世子目光微转,随即开口道:“贼首已伏诛了!” “唐再兴死了?那唐再兴在武林中,亦是声名不浅,一身毒功已是一只脚踏入宗师之境了,我齐云军中,是何人斩杀了他?”多重疑点,瞬满严若海心头,自忖即便自己与唐再兴阵前相斗,恐也难有十成把握胜他,便想一问齐云军中到底是谁人有此功力。 打量着严若海,世子捻动手中玉持缓缓开口:“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将军的仇已报,唐军已退回赢江以南,不过我却想趁势渡江南下,若等南唐缓过这口气来,到时以赢江天堑,我军再不易渡江了!” “万万不可!世子殿下,出兵之日,咱们只为退唐,护佑百姓,若此时渡江南下,且不论咱们兵力不足,如孤军深入,被南唐缓过神来,切断我军退路,到时齐云军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听得世子想要挥师南下,严若海大惊之下,忙开口劝阻。 “但周将军之仇只取唐再兴一人性命,怎能甘休...”世子目光掠过严若海,不顾他神色诚恳,毫不犹豫,似不愿放弃南下之事。 严若海虽只护军官职,也深知孤军南下之危,望着世子平静眼神之下,却显波涛,暂敛心中仇恨,开口劝阻道:“周将军之仇已报了,渡江南下之事,还请世子殿下三思。” “我意已决,严护军莫再劝...” 世子眼中闪过决然,正开口时,听得院外响起急促步履之声,一并传来的还有范谋急切之声。 “世子殿下,大事不好!” 高呼之声,打断正交谈的两人,严若海赫然起身,迎上捯着碎步小跑而来的范谋,虎眉挑起:“世子不传,你怎敢贸然闯入。” 范谋却如先前严若海对待他一般,不曾停下步伐,只想着世子慌张开口:“世子殿下,大事不好!” 严若海还想斥责范谋,却被世子拦下,朗目之中闪烁诡谲之光,开口问道:“何事让军师如此惊慌,难不成是唐军再渡赢江?” 范谋显出犹豫,并未直接开口,眼神一直扫着严若海,似在戒备。 世子似是瞧出了范谋心中所想,当即开口道“不妨事,严护军乃是我军擎天之柱,只管禀来!” “云...云王与大世子殿下...被...被赵帝下...下狱,已昭告天下...将以叛国之罪问斩!”范谋似已被吓破了胆,开口之时,已是颤巍不止。 第四百四十二章-残卷线索 九五从当年会意中抽回思绪,目光微移,将倾谷大战详情省去大半,向身后寒风之中的老人淡淡开口。 “当年倾谷之战,周将军为了朕,身受重伤,不治身亡,直至为他守灵之时,方才发现萧相的锦囊,不过其中之策,早已被水浸湿而不可见...萧相还不曾回答朕之问。” “圣上能以寡破众,实是出乎臣之所料...老臣先前也已回答了圣上,一切皆天定,臣不敢妄言。”萧相眉头微蹙,见圣上目光转来,微微抬首,望向夜空星位。 圣上回转身来,亦随萧相目光转向天上繁星,喃喃开口:“既是萧相是为困卦而来,那朕便与萧相论一论这星象。” 不待萧相开口,圣上捻动手中玉持,唇角显出笑来:“先前在萧相府中,萧相不是言之凿凿,说朕取不走他的命吗?今夜若不是为他,想来萧相依旧不愿入宫吧?” “圣上误会了,臣今夜来,并非为了他,而是为了圣上,确切地说,是为宁王殿下。”老人静待圣上言毕,方才抚须,缓缓开口。 玉持顿止,圣上目光微凝,望向老人时已暗凝波澜,打量片刻,终恢复平静开口:“先生此言何意。” “观星之术,是臣教给圣上的,也知圣上定能瞧出今夜星象,不过这星位盘踞纠缠所示的却不是他...而是宁王殿下。” 圣上神情微变,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圣上解了万钧兵权,是为松懈对手,高登一子精妙,引得对方入了局,单斌诈降让对方将手中杀招尽显,这一切的一切,无非是想为宁王一掌雁北做好铺垫,将来兵出雁北之时,再无阻力...”老人娓娓道来,并不显任何情绪波动。 “先生运筹千里之外,能知朕心思的,这天下唯先生一人耳...但朕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将来不再受兵祸之苦。”圣上听老人开口,轻声而答,竟罕见显出些许慌乱。 老人眉头稍蹙,打量着面前看似在解释的圣上,目中不显释然,反是戒备更深,不过仍依心中计划开口。 “若臣想得不错,圣上不仅想一控雁北,还想一箭双雕,不过臣倒有一点,始终无法参透,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圣上收敛静待面前这位国士自行参悟,终是想到无法参透的这一层来,适才伪装出的慌乱顿消,透出睥睨之色来。 “萧相是想问朕,为何甘愿让韬儿身陷险境。” “鬼魅夜行,不过是掩人耳目,圣上子嗣,唯剩宁王,如若此中布局稍有失手...棋局对弈,总不能以将帅之子诱敌,除非...那子,本就不是执棋人手中将帅之选,依旧是过河之卒。” 老人望着九五目中睥睨,眉蹙得更深,倒是圣上变得兴致盎然:“弈棋焦灼,兵行险着方能破局,乃是先生所教,不知是先生胆子小了,还是朕学艺不精?况且将帅之子不经风险,如何能脱开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圣上言毕,瞧向老人,开门见山道:“先生知朕心中宏愿,却依旧紧攥手中八万精兵,不肯交予朕,无奈之下,朕只得行险,只要先生肯交出兵权,朕或可放他一条生路。” 眉头舒展,老人目光迎上睥睨,不闪不避:“原来如此。” “先生适才说的一箭双雕,朕想替先生更正些许,应是一箭三雕才是...如何?八万儿郎,换先生外孙,想来先生今夜参透之时,心中早有了决意,不然也不会连夜进宫来见朕不是?”圣上打量着已是垂暮的老人,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老人忽地笑了,眸中闪出点点星光,直让夜间繁星黯然失色:“圣上看来早就盘算着用我那孩子来做今夜的筹码了。” 圣上大笑道:“不然先生觉得,朕会信了当年赵都之中,会有人能挡得住顾剑一?会令顾剑一断了一臂,武境大跌?先生与顾剑一的苦肉计,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朕的眼睛,只不过朕没想到,顾剑一连跌两境,竟还能逃救走那孩子,不过也好,让先生自以为计得,也能给朕一些时日尽掌齐云,若真的将那孩子交给朕,杀是不杀,朕还真的不好决断。” 老人又开始咳嗽,咳得弯下了一直挺直的腰,数息之后,方才缓解些许,喃喃开口:“看来我没猜错。” “猜对如何?猜错了又如何,自古成王败寇,待朕一统神州,重现赢之盛世,方能让这天下百姓真正安居,再不受兵祸之苦...” 圣上步步紧逼,伸出手挂着那串玉持的手来,眸中隐隐闪着红芒开口:“交给朕,先生也好,顾剑一、王恬也罢,便是张虎德、吴奋之流,朕都可既往不咎,任他们自去也,先生也能一享天伦之乐,岂不两全其美?” 老人站直了身子,面对天子之威,终是说出心中推测,让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天子赫然色变。 “圣上掌齐云十八年,暗中施展诡谋手段,想再挑起齐晋唐大战,将神州重陷战乱,不是想一统神州,还百姓万世太平...北晋、南唐境内,有什么是圣上要寻的...让老臣猜猜看,是否是一残卷?” 听得老人口中“残卷”二字,圣上眸中红芒再现,映衬在九五明黄龙袍之上,一瞬间杀意之盛,笼罩方寸之地,百步之外的金甲齐云卫也被这股杀意所惊,纷纷望来。 许是察觉到目光所致,天子敛去心中杀意,将手腕玉持重捻掌中,恢复先前九五之姿,淡然开口:“你是如何得知那东西的?” “圣上难不成忘了,当年云王于中州大破匈奴之时,是谁助云王连斩匈奴王座下大将的?”萧相苍老目光之中星光不黯,强忍胸中火灼,紧盯九五神情由狰狞杀意转回平静之色。 “朕早该想到。”圣上捻动玉持道。 君臣二人之间,犹如巨石坠入湖中激荡而起的层层涟漪,终归平静,恰也此时,佝偻老狗也终是携御医快步而来,不过尚未近前,就听得圣上之声已传来。 “朕观萧相的病,已入膏肓...忠齐传旨,撤去萧相府中医官...” 随即向着面前老人轻声开口:“北方之局已成,朕不再插手,他若能逃得走,朕便随他去了,若逃不走...至于先生,还是出宫养好了病,再入宫不迟。” 老人微微垂首,向着九五行礼道:“臣,谨遵圣上旨意,这便回府去...明日早朝,臣会上奏一本...” “不必,今夜天寒,朕乏了,想要早早歇下...忠齐!” 圣上已然拂袖转身,声出时分,远处佝偻老狗已快步而来,躬身听闻圣上低言数语,至圣上兀自离去后,方回转身形,向着远处金甲卫士稍稍抬手,这群精锐齐云卫随即有序悄然退去。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此地已再无他人,唯有冰冷的城墙并天上依旧闪耀的星空陪伴着身形挺直的国士,凝立寒风之中。 佝偻老狗瞧见那孤独挺拔背影,回眸望向九五离去方向,不见圣上身影后,方轻踱几步,行至老人身侧:“萧相爷,让老奴送相爷出宫吧。” 老人目光灼灼,望向早已不可见的九五身影,随忠齐开口,缓缓转身,向宫外行去。 佝偻在前,苍老随后,两人一路上并未开口交谈,直抵宫门前时,老人忽地回转目光,首次打量起这位大宦官。 感受到这位天下无双的国士目光,忠齐的腰弯得更深,几已瞧不见他满是褶皱面庞,唯有轻且尖锐嗓音传出。 “萧相保重,老奴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就送萧相至此了。” 言毕,忠齐将手中拂尘搭于小臂之上,回转身形,向皇宫欲行时,听得身后老人之声传来。 “忠齐公公已伴驾多年,也已在我齐云多载,不知可曾忘记赢江水,是何种滋味?” 身形一滞,佝偻老狗并未开口,只是那腰,弯地更深了...国士并不在意忠齐未曾回答自己这问,只是回身,静待那厚重宫门缓缓而开,昂首沉着而出。 此时的皇城宫门之外,王悦儿正满脸怒容,盯着眼前不肯依自己心思的九门督主。 “端木秋,本郡主让你护我入宫,是为难你吗?你别忘了,你不仅是圣上臣子,也是相爷的徒儿,萧爷爷在入宫之时已咳出血了,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看着萧爷爷病发,九门督主...哼,本郡主今日偏要教训你。” 瞧着王悦儿撒泼,马车旁观望的张虎德不由向前一步,向身旁从容的吴奋开口:“老吴,郡主起了性子,端木秋虽不会为难她,但保不齐那些九门卫中有犯浑之人,我去助悦儿一臂之力,正好一舒我胸中之怒。” 身形才动,张虎德便被吴奋阻拦,才露不解之色,只听吴奋蹙眉开口:“悦儿此举,为的正是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可惊动皇城之中的那人,敲山震虎,方能让那人有所忌惮,要知道悦儿身后,可还有王老将军...” 拍着脑袋,张虎德恍然道:“原是如此,我差点坏了悦儿之计。” “且耐下性子静候便是,正好让悦儿收拾收拾端木秋那叛徒...” 吴奋话音未落,忽地目光微移,转向皇城宫门处,正望见萧相缓步而出的身影,拔脚迎上去,张虎德不解前一刻还在劝自己冷静的老吴为何冲动而去,直至目光随老吴身影瞧见了那苍老身影之时,亦按捺不住,拔脚狂奔而去。 王悦儿同样瞧见了萧爷爷身影,弃了与端木秋再去纠缠的心思,拎着衣摆行去。三人几是同时抵于萧相身前,王悦儿看着面色凝重,疲态尽显的老人,湖水般双眸之中顿满心疼,忙伸手扶住萧相手臂开口。 “萧爷爷...” 话才将出口时,只觉老人身形早已无力,在自己掌心触碰他手臂一瞬,他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下。奇快妏敩 “萧相!” “相爷!” “萧爷爷!” 皇宫深处,九五正捻着玉持,冷冷注视着宫门外发生的一切,直至那苍老身影倒下之景映入他眼眸之中,唇角笑意终显,转身自语,向深宫行去。 “离枯荣,朕终知你为何创立望离山庄后,由意气奋发转为闭门谢客了...看来今年朕应当亲去望离山庄一趟,亲自封赏,以谢当年你相助父皇之功...” 才行出几步,九五似又想起什么,抬手望向夜空繁星喃喃道:“小子,且看你如何逃脱朕之棋局...” 第四百四十四章-传功疗伤 断月剑芒闪耀,破开烟尘,直刺模糊身影要害,这人亦不闪避,似对顾萧这剑毫不在意。 眨眼间,断月剑锋已至身前,适才两人相交一掌,破开遮挡风雪的枯树丛,此时冬风已将适才的烟尘污浊尽数驱散,模糊身影也渐清晰,顾萧看清此人之时,星眸骤缩。 一席黑袍,四旬年纪,黑纱竖遮半张面容,身形挺拔如枪,此刻露在外的单眸正凝杀意。 不过当烟尘散尽一瞬,遮面人也已经看清了来人,眸中杀意顿消,竟显出一丝欣喜之色。 “果然是你,何季在哪?”少年口中轻叱,手中剑招不停,不过前半夜经历了与老陈、吕残在雁北城中纠缠,剑招已透出些许疲态。 可偏偏这带些许疲态的剑招,让遮面人避让开来,连退三步侧身一瞬,少年已持剑堪堪错身而过。 顾萧暗道不好,尽管自己尽力施展,但遮面人这一闪却是极为精妙,不仅精准避开自己断月剑锋,自己错身一霎,破绽尽显,想止招翻身,却为时已晚。 暗运真气,顾萧已经打算以内力硬接遮面人一招,却不料对方丝毫没有再出手的意思,任凭自己远离。 翻身落下,站定身形,顾萧横剑当胸,凝气戒备,并未着急相攻,心中暗忖:“奇怪,先前在莫郡山中,曾与他交手过,以他武境修为,定能瞧出我适才剑招之中破绽,为何不出手伤我?” 许是瞧出了少年心中疑惑,遮面人回过身来,先前还肃杀的面上已带着些许笑容:“小友,你我甚是有缘呐,莫郡山中交手之时,你剑招犀利,将才却满是疲态,不知是遇了强敌,还是受了内伤?” 暂敛心中惊讶,自己入此孤林之中与其交手不过两招,他便瞧出了自己疲态,却为何在适才自己露出破绽之时,不施杀手,念至此,不由脱口而问:“为什么?” 遮面人洒脱笑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唯愿或不愿耳,更何况,我杀这两贼,也受伤不轻。” 遮面人口中说着,露在外的单眸眼神向着少年立身一侧,稍稍示意。 深知对方不愿多说,即便再问,也是空费力气,正想着如何从遮面人口中套出何季行踪之时,少年瞧见了遮面人眼神,戒备至于,余光顺着遮面人眼神示意之处望去,赫然瞧见了两个人静静躺在林中。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两具满是刀伤的尸首,仅是一瞥,少年就已认出两人身份,尽管其中一人满身刀痕血迹,已将衣衫割裂,但那斜系的裘绒披风,让少年瞬间想起当日袭杀高登巡守军的金刀门贼首,而在他身旁躺着的,正是两撇长须的另一贼首。 顾萧在雁北城中药坊之中曾与两撇长须的贼首交过手,自己以掌柜引出此人,潜入药坊刺杀,得知金刀门参与到了雁北城的阴谋之中,这两人既是金刀门的人,又是吕残同谋,眼前的遮面人亦是金刀门人... 脑中一时间有些乱,从先前种种来看,无论是与何季同谋,还是掳走云公子与莫司丞,遮面人应是与这两人一丘之貉才是,为何他会对这两人动手,又言杀贼? 忽起一阵寒风,穿过枯树丛,拂在少年面庞,让少年瞬间醒悟,恍然开口道:“高登巡守军遇袭...单斌假意封雁北城,擅改军例之所如是为了将北境之中的匪贼也好,晋人细作尽数引出,尚需一高手坐镇,方能铲除这些隐患...这么说来...” 顾萧终是解开了心中疑惑,自己与金刀门那使燕尾刀的匪贼缠斗,被其自爆丹田掩埋雪中时,遮面人将自己从积雪掩埋中救出...云公子与莫司丞二人明明对已逃出雁北城的他与何季在无用途,却毫发未伤,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你...”眸中顿显钦佩之色,顾萧将将开口,却见遮面人已是轻抬手指,比在唇旁,做了个噤声手势。 顾萧忙闭口不再多言,将断月收起,满怀愧疚,抱拳开口:“晚辈误会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不必,小子,你这轻功,倒是不赖,瞧你这一身疲态,雁北城中的麻烦解决了?”遮面人似颇有兴致,开口问顾萧道。. 听得遮面人发问,顾萧想起吕残,忙开口问道:“前辈入此林多久了,可曾见到有其他人入得此林?” “你追来盏茶功夫前,我才追此二贼入林,才将斩杀二贼,还未喘匀了气,你便来了,你追的何人?”遮面人稍显疑惑,开口问道。 心中已乱,顾萧只恨自己没有尺信大哥追踪的本事,吕残逃脱事小,不过杨大哥却还在他手中,且不论自己与杨虎臣私交,便是杨大哥知晓雁北布防图,一旦落入晋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遮面人瞧出了少年人心思,见其未曾回答自己问话,并未气恼,而是继续开口问道:“你有何忧虑,不妨说于我听,或许我可助你。” 顾萧迎上遮面人目光,虽能笃定他是齐云内应,却未放下戒心,听他发问,并未尽数相告,反是将目光转向一旁两具金刀门贼首尸身,稍稍思忖,移步而至。 尤是在咫苏梅那见识过易容术后,顾萧担心这两贼首可是本人,俯身伸手,在两人面庞、脖颈探寻一番,确认这二人正是自己在高登军中所见贼首后,方才放下心来,正想回身开口之时,却觉刀光闪耀,骇然之下,忙起身后跃。 站定身形戒备之时,见刀光并非向自己斩来,而是冲着贼人尸首而去,在自己跃开一瞬,两具尸体已被瞬间枭首,与此同时,刀光湮灭。 抬眸望去,遮面人早已收刀,立于两贼尸身旁,向自己开口:“小兄弟,这二人并未易容,我枭其首级,也是让这小兄弟彻底放心,现在可以如实相告了吧?到底在为何发愁?” 顾萧打量遮面人与地面金刀门贼人尸首,略显尴尬,他人好意被自己误会,正想如何开口时,听得遮面人洒脱笑道:“不必介怀,若我是你,也不会如此轻信的。” 听得此言,顾萧再不迟疑,将雁北城中,自己与吕残交手一事说与遮面人:“前辈,我一刻不停,全力施展轻功,只可惜天降大雪,遮掩了他的行踪。” 遮面人认真听完顾萧的话,抬眸从容开口:“只缘身在此山中...好一招声东击西。” 仅是一句,顾萧被瞬间点醒,赫然抬眸,望向雁北城方向,惊诧开口:“难怪,那些士卒未再受残梦功所惑,我只道他已逃离雁北城,却不曾想到是他的诱离之策...多谢前辈,晚辈这就赶回雁北。” 言毕,顾萧拱手一礼,当即便要动身时,却见眼前一花,遮面人一息之间,已闪动身形,阻拦身前。 顾萧疑惑开口:“前辈这是何意?” “先前你不是问我,何季人在何处吗?”遮面人倒不显急切,缓缓问道。 虽然顾萧也想寻何季下落,但吕残、杨大哥与何季孰轻孰重,事关雁北百姓,顾萧自有权衡,急切开口道:“前辈既有使命在肩,救走何季,想来何季对前辈所行之事,自有用途,晚辈自然放心。” “小子倒是聪明。”遮面人嘴角扯出笑容,由衷赞道。 “晚辈一事相求。” “哦?何事?” “晚辈好友,曾托晚辈,取何季性命,从何季手中夺回异兽,眼下晚辈分身乏术...想请前辈完成肩上使命之时,能将何季交予在下处置。”顾萧倒不扭捏,恳切开口相求。 “这点倒不难,不过我想问你,就凭你这一身疲惫的状态,即便让你寻到吕残,你可有十成把握胜他?”遮面人依旧不曾让开,只轻声发问。 遮面人这一问倒让顾萧无言以对,他说得不错,虽说吕残强运残梦功,已不复先前之威,可他却还是上三境高手,如他真准备鱼死网破,若自己不曾经过前半夜的鏖战,或有几分把握,但眼下的自己... 遮面人瞧见少年此等犹豫神色,不消多想,已知答案,趁少年沉默思索一瞬,手掌疾出... 顾萧没想到遮面人竟会突然出手,如此突袭之下,还不曾来得及防备,就被遮面人扣住手腕,大惊之下,忙欲出左手抚向身后剑匣,欲在遮面人伤己之前,挣脱对手束缚。 岂料左手还未触到身后剑匣之时,顾萧便觉一股真气由手腕穴道钻入自己体内,先前与陈、吕二人缠斗的疲惫随真气入体,一扫而空。 顿时知晓遮面人正传真气为自己疗伤,感激之情顿满心中,顾萧抬眸正欲开口,却被遮面人止住。 “小子,传内力疗伤,分神乃是大忌,你且专心引我之真气入丹田,莫要分心走火入魔!” 听得此言,顾萧再不多想,当即微阖双目,全神贯注,将遮面人传入自己体内真气融入丹田... 盏茶功夫,遮面人猛然撤手,连退数步方止,忙盘膝而坐,呼吸吐纳,面上显出疲惫之色。 反观顾萧,睁开双目一瞬,眸中星芒已盛,先前眸中疲态一扫而空,瞧见遮面人如此模样,忙快步上前俯身关切:“前辈,你...” 遮面人不曾睁开微阖的双目,开口满是疲惫虚弱:“莫废话了,若非我有要事在身,定会陪你走一遭雁北城,只可惜...你快上路,吕在雁北已耗费不少内力,记住,吕残即便重伤,也不可大意。” “可我离开了,前辈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顾萧心中愧疚,遮面人传内力予自己疗伤,此时虚弱,若自己离开,他出了意外,空会内疚一辈子。 许是瞧出少年心思,遮面人洒脱笑道:“大丈夫行事,莫要婆婆妈妈,我虽耗了些许真气,寻常人也取不走我的性命,守护想守护的人,才无愧习武之人这一身修为...去罢!” 听得此言,顾萧正色起身,抱拳行礼道:“前辈教诲,晚辈记下了,待雁北事毕,晚辈再拜谢前辈相助之恩!” 言毕,少年不再犹豫,当即动身,才行出三五步远,止住身形,蓦然回首,向仍在雪中盘膝打坐调息的遮面人开口。 “前辈姓名,可否告知晚辈。” 风雪依旧,瞧不清遮面人面上神情,片刻之后,方有两字透过雪幕,传入顾萧耳中。 “褚义!” 第四百四十五章-城中群像 雪愈发的大,不消多久,雁北城渐染白装,老陈望着大雪覆盖面,渐融于那些凝立城墙之上的士卒面庞,在冰冷雪水的刺激下,这些士卒茫然的眼神逐渐有了些许生机。 “当啷——”一柄军刀从士卒手中掉落,发出金器之声,终是唤醒了一种被困于残梦功中的雁北军士卒。 恶梦初醒,士卒们纷纷弃了兵刃,茫然四顾,直至瞧见了许多同袍尸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当他们瞧见了自己手中沾满血迹,终才明白自己适才梦中所见,并非梦魇,而自己在梦中斩杀的敌军、恶鬼则是雁北军中同袍兄弟... 懊恼、愧疚让这些雁北军将士们手足无措,呆立当场,尚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只见一人从瓮城下登楼而来,士卒们见状,还道是有贼人入城,暂弃了心中念头,纷纷围将上前,欲擒住此人。 老陈看着涌来的士卒,正欲解释,岂料这群将从残梦功中醒来的士卒,尚未完全恢复神智,只将他当做贼人。 正当老陈一筹莫展之际,万幸一校尉识出了老陈乃是高登巡守军麾下医官,当即止住身后士卒,开口问起老陈,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陈心中盘算着要将少年“逃离”之事报于高将军,便准备囫囵编了个借口,让众人先去往瓮城之外,将城门关闭。 可眼前的士卒并非寻常雁北军,这些人皆是单斌麾下亲兵,众人不见自家将军,怎能甘心离开。 这一切落入隐匿在瓮城之外甬道暗处中的一双眼中,许是瞧见无人察觉自己藏匿在此,终是放下心来,轻瞥向身后噤声立着的壮硕汉子,眸中杀意流转,正想动身在往城中行去,却身形迟滞。 胸腹中剧烈疼痛传来,强忍起身,稍作思忖,定下心思,带着不舍、恨意喃喃开口:“若非还有未尽之责,定要血洗雁北。” 随即望向身后大开的雁北城门,再不多待,回转身形,悄然退去,身后的杨虎臣似依旧不曾从残梦功中解脱,紧随吕残出雁北城,消失在雪幕之中... 北城楼上,诸事暂安,雪满雁北下,南门之地,先前陷入自相残杀境地的巡守军,此刻一如北城楼上噩梦初醒的士卒一般,不敢置信的瞧着手中满是鲜血的军刀,茫然环顾周遭。 尽管初春虽寒,寒风凌厉,天降骤雪,风雪似被一股无形光芒阻在丈余之外,众将不由抬首望去,见一柄散着涟漪光辉的长剑正悬于众人头顶,宛如佛光普照,将巡守军尽数笼于其中,众将士被眼前之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瞧见不远处那宛若仙子临凡的女子,众将士还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尤是瞧见女子绝世容颜,本就如脂如玉的肌肤上透着几分脱力的苍白,更让人心生怜爱,不能自拔... 江凝雪稍稍平复翻腾不止的真气,原本想以惊鸿剑中残存仙力,唤醒被残梦功幻象所惑的士卒,可巡守军实是人数众多,只能暂控住众将士不再自相残杀。 可随着运转惊鸿剑中残余仙力,带给身体巨大负荷,江凝雪面上顿时香汗淋漓,不过她却不敢松懈,控住惊鸿全力施展... 凡人之躯,又怎能驾驭仙人之力,正当江凝雪觉得无法再控住这蓬勃之力时,下方中将士终是清醒过来。 再无力支撑,忙散去功法,单膝一跪,江凝雪大口喘息着,悬于中将士头上,正不停散出仙力光晕的惊鸿剑似也感应到了主人心意,寒芒闪耀后,旋转着飞回江凝雪身侧。 众将士正沉浸在仙子绝世容颜之中无法自拔,忽觉寒芒一闪,寒风骤雪忽起,卷入身前,寒意用来,顿时回过神来,领军偏将们亦训练有素,忙高声呼喝。奇快妏敩 “快快拿下,切莫走脱妖女!” 此言一出,江凝雪暗暗叫苦,巡守军自相残杀,自己全力施展惊鸿剑之异像,怎能不让这些巡守军士卒误解,定是将自己当成了蛊惑人心,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妖女。 想要就此离去,可施展惊鸿剑仙里带来的身体负荷,让自己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无法挪动,眼见回过神来的巡守军士卒们眸中生出恨、怒,向自己冲来,脑中疾速运转,想着如何脱身之时,只听得下方民宅院中传来一声怒喝。 “都住手!” 众将士闻声而止,纷纷望去,见一虎目青年正揽着一浑身是血的人,从院中缓步而出,适才怒喝的正是高登走后,让他暂管巡守军的严青川。 高登麾下巡守军瞧清了严青川,纷纷止步,但福氏兄弟麾下将士,却不肯罢休,他们本就对草包将军高登极为瞧不上,不知严青川身份之下,此番又怎愿听令于他,正欲下令捉拿江凝雪时,却听得严青川揽着的浑身是血的人虚弱开口。 “诸...诸位将军,且...且慢。” 众将望去,方才认出此人,正是携自家两位主帅虎符调兵之人,忙翻身下马,奔至严青川身旁,扶住此人,关切开口。 “兄弟,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妖女...” 正开口相问之际,却听雁北街面上发出疾步而来之声,纷纷抬首望去,只见一俊逸公子,正扶着几人,向众人狂奔而来,他们身后,则有不少黑衣死士,持刀追来。 尽管风雪遮掩,但严青川一眼就认出了当先的公子,正是宁王齐韬,虎目之中满是喜色,当瞧见街面上追杀宁王殿下的黑衣杀手时,不由眉头微挑,怒喝一声,向宁王殿下身后死士跃去。 众将不解,不过望向那踉跄公子搀扶之人时,纷纷讶异失色,只因公子搀扶的不是别人,正是两路巡守军主帅之一的福康,当即不再纠结白衣女子,将浑身是血之人托付身旁士卒照拂,抽出兵刃向身后巡守军士卒下令救人。 士卒们正因噩梦中清醒,发现自己手上沾染了同袍鲜血而恼怒悔恨,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听得将领一瞬,纷纷握紧兵刃,向一众死士挥刀而去... 严青川武艺了得,施展轻功,几息间,就已跃至齐韬身侧,望见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宁王,将自己满心愤怒、愧疚化作运满内力的游龙掌,撒向持刀追来的死士们。 金刀门死士们在追出云来客栈后,同样陷入了残梦功幻象之中,当他们挣脱幻象后,却并未放弃追杀从云来客栈掏出的雁北将军们,即便被突然闯入的两人稍稍打乱心思,依旧追杀而来。 从云来客栈后巷中一路追杀,尽管已有数名雁北将军死在己方刀下,但公子口中巡守军两位主将却依旧逃遁,尤是天降大雪,让视线渐渐模糊,想起无法完成刺杀,众人将面对金刀门中何等刑法,一众死士只得咬牙追杀... 眼见前方逃走的雁北将军们已显疲态,死士们目中透出残忍欣喜,正要持刀赶上之际,抬眸却瞧见骤雪街面上,黑压压一片,还不曾瞧清前方何人,只听得一声怒喝,已有一人破开雪幕跃来。 死士们尚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挥动双掌杀入人群,瞬间掌影纷飞,所过之处,哀嚎四起... 一众死士见状,只得暂弃追杀前方,将孤身突入人群中之人团团围住,想要速斩此人,好继续完成自己追杀任务,但交手一瞬,他们便后悔了,这人掌法霸道刚猛,手中兵刃竟不抵他一双肉掌,尤是在狂风骤雪之中,此人每每挥掌,便有龙吟之声响彻,与呼嚎风雪交织,宛若索命之歌,响彻每个死士耳中。 折损十余人后,死士们已心生退意,不知是死士群中,何人一声“点子扎手,快退!” 一众死士顿时慌乱,纷纷循来路退去,恰在此时,骤雪忽弱,视线明朗,映入众死士眼中的,确实目凝杀意、整军待发的雁北军士卒。 立于众军之前的,正是先前被自己追杀的雁北将军们,此刻正恭敬跪在公子身前。 先前众死士眼中突然闯入截杀之所,平平无奇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此刻正手持一块金牌令箭,赫然立于雁北将士身前,剑眉微挑,朗目之中满是肃杀。 “我乃齐云皇帝二子,宁王齐韬,奉皇命北上彻查匪贼扰民一案,今夜匪贼,掳掠残杀我齐云百姓,即刻格杀!” 福康、福瑞两兄弟在瞧见救下众将的公子从怀中取出金牌令箭之时,就已知晓他身份不简单了,也终是明白了为何严青川会出现在雁北之地,此番听得宁王殿下手持御赐金牌下令,忙高呼万岁。 巡守军将士听闻这公子皇子身份,精神振奋,齐声高呼,向一众死士冲杀而去。 尽管死士们武艺高强,可又如何敌得过常年在疆场厮杀的巡守军,不消盏茶功夫,死士身影已被巡守军湮没... 严青川手刃十余人后,放消心中怒意,忙抽身一跃,至宁王身前,跪伏于地,惶恐开口:“微臣护宁王殿下有失,请殿下降罪!” 这一跪,让一旁的福氏兄弟等一众雁北将领惶恐不安,纷纷跪地叩首,可还不曾跪下,却听得宁王温和之声已传入耳中。 “诸位将军被人蒙骗,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齐韬口中说着,双手早已托起严青川,展颜笑道:“青川何罪之有,此番劫难,乃是齐韬自大轻敌所致。” “莫司丞,莫郡之事,本王看在眼中,也记在心上,你放心,此次剿贼,必能还雁北郎朗青天。”转头瞧着身旁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司丞莫缇,齐韬柔声开口,此番她遭劫难,也是因自己而起。 “你...圣上隆恩,殿下心系百姓,莫缇代莫郡百姓叩谢天恩!”至此时,莫缇方才回过神来,瞧着眼前温和的公子,实没想到他竟是当朝皇子。 齐韬言毕,不待严青川再行请罪,齐韬已收敛笑意,带着几分凝重向周遭巡守军开口:“北城尚有贼子作乱,诸位请率兵随本王前去平乱。” “得令!” 巡守军士卒们有了主将心骨,已是军心大振,暂将追查适才自相残杀之事缘由抛开,更有宁王殿下坐镇,怎能不个个争先。 「诸位看官,写书不易,若能看的过眼,推荐票、月票投一投,荔枝拜谢。」 第四百四十六章-女娃踪影 齐韬吩咐完,正欲率巡守军赶往北城之际,转头瞧见了宛若仙子的江凝雪,江霖多美女,尽管贵为皇子,见惯了天下美人,但瞧见江凝雪一瞬,齐韬只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被白衣女子勾走了大半。 “此女是何人?”齐韬向严青川开口问道。 严青川见世子殿下问起女子,生怕宁王殿下把江凝雪当成了蛊惑雁巡守军自相残杀的妖女,忙开口解释道:“启禀殿下,我等不知被何种邪法所惑,是这女子出手相助,才不至于让巡守军损失惨重。” 听得严青川之言,齐韬眼眸微亮,暂止行军,快步行至江凝雪所处民宅下方,仰首抱拳开口:“听闻姑娘仗义出手相助,本王甚是感激,此时雁北城中匪贼未定,看来姑娘受伤不轻,若姑娘不嫌,可随巡守军同行...” 话未说完,却见正盘膝调息的仙子缓缓睁开双眸,开口比起这初春暂止的风雪还要寒冷几分:“不必!” 见了女子冷冽语气,齐韬心中稍有失落,却并不想轻易放弃,继续开口:“姑娘助朝廷官军脱困,此等恩情,还望给本...给齐某一个报恩的机会...” 话音未落,白衣仙子已然起身,纤手微招,悬于空中的惊鸿剑似得感应,落于掌心。江凝雪将惊鸿剑归于身后剑鞘之中,瞧也不瞧下方的公子,反是将目光转向严青川身后。 白衣一闪,江凝雪已出现在严青川身前,惊得游龙掌传人心中大惊,暗忖这女子还好不是匪贼一伙,不然的话,定是棘手的人物,心中心思未定,却听白衣女子已先开了口。 “尺大哥为救巡守军,舍命阻住你。” 口中说着,江凝雪已错身行过严青川,直至浑身是血,早已昏迷的烟袋锅身前,伸出手来,把住烟袋锅手腕,探查一番,探知烟袋锅只是受了些许内伤与皮外伤昏厥,并无性命之忧后,江凝雪放下心来,心中主意已定。 “还请好生照拂他。”回转身形,江凝雪向身后宁王齐韬开口。 女子眸中一闪而逝的温柔,让齐韬只觉初春寒风皆暖,似着魔般,不带丝毫犹豫开口:“姑娘放心,如是按姑娘所言,此人亦算巡守军之恩人,本王会留下些人手,照看此人,待得雁北已安,立即请城中大夫诊治。” “多谢!” 女子淡淡两字出口,转身兀自行去,齐韬正想开口挽留之时,却见女子似想起了什么,止步转身,回首向自己开口,不仅是问自己,更是向身后诸多雁北将军发问。 “诸位从北城而来,可曾见过一少年人,着青衫,负剑匣。” 听得女子简单数语,严青川与齐韬已带着同样略惊语气开口。 “木一!” 未再发问,白衣仙子只在听到少年名字一瞬,身形已动,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就如适才的疾风骤雪般掠上一旁民宅,足踏屋檐而去...只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雁北将士与宁王齐韬。 唯有严青川目中透出些许凝重,抬首望去,只见夜色之中,那道白衣倩影,尤为显眼,不由喃喃道:“果如父亲所言,这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已然脱险,雁北城中一切正回归正轨,福康沉重心情稍缓,忍着受伤剧痛,向身侧兄弟轻声问道:“啧啧啧,木小兄可不简单,你瞧这姑娘...” 第四百四十七章-于烈赶来 夜中皎月未出,房中亦不曾点灯,故而不曾瞧见房中何人偷袭自己,震退房中偷袭之人一瞬,慕容妩并未怠慢,身形在天字房中疾转,身随掌动,顺偷袭之人的方向攻去。 猩红掌风,顿满整个天字房中,掌风柔中带着几分凌厉杀意,直逼房中人而去,岂料掌风即将至之时,耳中传来的女娃惊恐稚嫩之声。 慕容妩忙收住掌力,正欲开口,却瞥见一旁又有锐器斩来。 顺势一让,那持刀斩来之人身形立时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慕容妩见状,掌风轻拂,便将偷袭之人推伏在地。 收回目光,转向房内女娃适才声出之处,轻声开口:“女娃娃,姐姐不是匪贼。” 此言一出,房中紧张氛围顿陷平静,慕容妩不敢大意,略退几步,熟悉之后,一声夹杂恐惧的稚嫩之声,从暗中传来。 “姐姐,为何会到云香阁中。” 随女娃开口,慕容妩双目也已稍稍习惯了黑暗,终于瞧清了这房中环境,也瞧见了适才出手偷袭自己倒地之人,年轻后生手中正持一柄长刀,许是被适才自己掌风所伤,此刻才将爬起,不过听到了自己与女娃对话,早已没了杀意。 见此人已不再有敌意,慕容妩收回目光望向黑暗之中,正瞧见身穿黛色大氅的女娃在小二打扮与掌柜打扮的两人陪同下,怯生生的行出。 女娃身披的大氅正与他所言一致,慕容妩放下悬着的心,暗忖总是没辜负少年之托,收敛心思向女娃开口:“奴家是受人所托,前来寻你。” “受人所托?不知是何人?”女娃并未因女子未显恶意而放下戒备之心,长长睫毛忽闪着打量面前娇媚女子,瓮声瓮气地开口发问。 慕容妩被女娃可爱模样逗得掩唇轻笑,千娇百媚之姿让同在房中的几人看得呆了,适才持刀相攻的,正是先前从云来客栈死士袭杀下幸运逃生的司卫小六,好不容易寻至云香阁,找到了小豆子。 本想在客栈之中护着她,静候恩公归来,却不料客栈中的客人皆是莫名其妙的发了疯病,互相厮杀起来...此番见到这娇媚女子一笑,不由心跳加快,顿觉自己又快成了被小豆子救下前的发疯模样。 “小妹妹年纪虽小,倒不轻信于人,看来那小子教得不错!”慕容妩从这女娃短短数语,就已笃定自己她是自己要寻的人。 “那小子?难不成托付姐姐之人...”小豆子并不放弃,清澈双眸稍稍转动,追问开口。 慕容妩媚目之中笑意更盛:“小妮子,也甭再试探,套奴家的话了,就是那木一让我来护着你的。” 听得恩公之名,小豆子目中戒备顿消,再不带丝毫怯意,满是喜色近了慕容妩身前,急切开口:“姐姐见过恩公,他如何了?” “恩公?看来那小子,管了不少闲事...放心,他那身本事,奴家瞧这雁北城中,应是无人能耐他何。”慕容妩暂敛笑意,望着女娃水灵灵的双目,也不由心生怜爱,抚着女娃脑袋笑道。 忽又想起什么,开口相问:“对了,为何客栈之中...你们几人却无事?” “姐姐是问...那些...尸首...”听闻慕容妩问起,许是想起了自己所见可怖之景,小豆子心有余悸。 一旁的司卫小六,见了小豆子眸中惧意,接过小豆子话来,向慕容妩解释道:“姑娘,客栈之中这些人,本是寻常客商,只是不知为何,都突发疯病,就好似发癫一般,自相残杀...便是我与掌柜、小二哥,亦是如此,万幸小豆子救下了我们,咱们担心城中别处亦是此番景象,且木恩公先前也与小豆子说,不见他,不可给旁人开门,所以...” 听了小六解释,慕容妩蹙眉喃喃自语:“突发疯病...自相残杀...” 媚目流转,忽地想起自己与那公子被遮面、独臂人所擒之时,也正是忽陷沉睡,梦中心来,反才脱困,隐约记得,自己在梦中之时,似瞧见了儿时最怕的一幕...万幸自己及时从梦中清醒。 “原来如此...”慕容妩恍然自语,转向女娃继续开口。 “为何你却无事?” 女娃见慕容妩发问,只是一副无辜神情,却暗暗借大氅掩着自己小小身躯,将手中唐剑莲花瞧瞧藏于身后。 可女娃如何能骗得过慕容妩,不过她却并不在意,反正眼下寻到了这女娃,只要护着她等少年归来,自然就可启程回谷。 身随心动,移步推开窗棂,见骤雪停后,天空皎月已缓缓钻出,正将初春月光洒落雁北... 慕容妩瞧着月色,怔怔出神,心头忽生出念头,不由呢喃自语:“这世上如此美好,若能瞧尽世间美景,该是多好...看来回谷之前,得向那小子多提个条件,让他带我瞧瞧这世上美景才是,只是不知,你何时才能归来...” 慕容妩口小子,此刻正运转真气,将踏雪七寻运至巅,赶往雁北城,得了遮面人相助,以内力为自己疗伤,少年此刻体内真气充沛,加之此时风雪暂止,月光洒落皑皑之上,衬得青衫残影重重... “若我是他,调虎离山后,定不会再待在雁北城中坐以待毙,要去哪里寻他才是...”顾萧身影不停,心中默念,抬眸望去,雁北高耸的城墙已依稀可见。 赫然瞧见一人身影,正孤身立于城门之前,少年星眸,显现喜色,此时能立在城门之外的,除却那吕残,还会有谁,身形已快化作寒夜疾风,席卷而去。 眼见已快能瞧清那人面庞,少年双目微凝,手抚身后剑匣,取断月剑在手,在距那人数丈之遥时,施展云纵一跃而起,手中断月剑光携月光一并洒向那人身影。 剑光眼看就要刺中那人之际,少年已瞧清了那人面庞,不由大惊,忙收剑撤招...断月锋利无比,擦着此人脖颈而过,尽管未曾伤其性命,剑刃锐利,还是在他颈边留下一道淡淡血线。 翻身落定身形,少年忙搭上这人肩头,摇晃开口:“单将军...” 连声呼唤,皆不得回应,顾萧瞬间明了,还未来得及查看他双目之时,却见他已双掌已出,向自己袭来,想起先前与被吕残操控的杨大哥相斗,不敢大意,顾萧连连后跃丈余,戒备之时,目光疾扫,想寻出隐匿操控的吕残身影。 “奇怪,先前相斗时,已能看出,吕残只有不远离,方能施展残梦功操控人心,我已用内力探查,皆不曾寻到他的身影,他是如何做到的...”顾萧心中苦思不得其解。 却在此时,瞧见单斌不仅未曾向自己相攻,反从怀中抽出一柄锋利匕首,向自己心窝扎去。 大惊之下,顾不得再去思索其中奥妙,顾萧已如箭窜出,单手负断月于身后,剑指疾点,直击向单斌持短匕的手腕。 匕首坠落,倒插入地面积雪之中,万幸少年轻功足够快,在匕首即将刺入一瞬赶至,救下了单斌。 不敢大意,顾萧击落单斌手中匕首之时,已是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方才松了口气,瞧着被定身,无法再乱动的单斌,正想设法解开残梦功时,却听得城门甬道之中传来轻功破空之声。. 第四百四十八章-暗中相护 顾萧实是一头雾水,可瞧着于烈如此急切,只得先设法让他冷静,于是定了定神开口道:“于兄放心,我会离开,不过于兄总要告诉我这当中缘由不是?” 见少年是打定心思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烈瞥了眼一旁的单将军,稍稍思忖,而后开口直言道:“好,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换一处,我将一切都说于你听。” 顾萧正想要将单斌被残梦功所惑之事告知,却见于烈已是牵马快步上前,忍着伤口带来的剧痛,将尚未恢复神智的单斌抗上马背,随即向着少年招手:“木小兄且随我先行离开城门。” 眼下既暂无他法寻得吕残踪迹,顾萧望着于烈,心中暗忖,不若向于将军求助,以他在军中军阶,或能调动雁北大营的雁北军一并搜索,或能找到吕残行踪。 心思定下时,顾萧向着身侧江凝雪稍稍点头,随即从于烈手中接过马匹缰绳,瞧着于烈因伤势未愈而略带蹒跚步伐,关切道:“于兄的伤...” “木小兄放心,这等小伤对我等行伍中人来说,不算什么,快快随我离去。”于烈似在担心着什么,开口打断少年时,不停回首张望,看向雁北城门甬道处。 顾萧见状,也只得不再开口,于烈见少年终是肯听自己的劝谏,稍稍宽心,翻身上马,手指雁北城西开口:“木小兄且紧随我西行。” 事已至此,顾萧也只得翻身上马,直至骑上马背,这才发现江姑娘略显尴尬,立在原地,赫然想起,于烈之牵了一匹马来...不禁挠头道:“这...于兄...” 正解释之时,却见江凝雪那纤细白皙的手,已向自己抬起...瞧着那张平日里带着几分冷冽的俏面,此刻悄然爬上些许红晕。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华容婀娜,美目盼兮...恰有春风掠起白衣衣摆,衣袂飘动配上那柄仙兵惊鸿,端的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少年瞧得呆了,直至身后传来于烈催促之声,方才回过神来。 “木小兄,磨蹭什么呢,快随某离开。” “咳...咳咳...”此时少年才觉失态,听得催促,收敛心神,伸手握住那如春葱般的手,把江凝雪拉上马来... 于烈行伍中人,哪懂这些少年心思,见木小兄两人已上马,便挥动马鞭。 “驾——” 坐下马儿吃痛,驮着于烈狂奔而去...身后顾萧随即轻揽坐前白衣,夹动马腹,追寻前方于烈行去。 雁北城前,重归平静,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平静便被打破,城门甬道中,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随即便是千人齐声踏地的沉重传来。 甬道虽暗,但却随着声响被火光照亮,最先破开黑暗的,正是那迎风而展的“巡守”大纛,随之而出的正是数千巡守军,当先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王齐韬。 不过此时这位温谦和煦的皇子,面上再无轻松神色,剑眉紧锁,已呈“川”字,身后无论雁北诸将还是巡守将军,皆是面色凝重,目带杀意,全无先前将将从残梦功、自相残杀逃出的兴奋喜悦。 宁王齐韬一双朗目,微扫城门外,并未寻到那青衫身影,不仅眉头未蹙的更深,朗目之中,反是透出些许庆幸与喜色,不过却是一闪而逝,身旁无一人察觉。 思忖一二,宁王开口轻唤:“高登!” 身后诸将闻言,纷纷自觉闪开道来,人群之中,一肥胖身影,驾马挤过人群,行至宁王身侧,翻身下马行礼高呼。 “末将在!” 齐韬瞧着这肥胖身躯,至今仍不敢相信这雁北出名的草包将军,竟能拿出父皇钦赐印信,更不敢相信他是父皇安插在雁北的棋子。 想起那手谕之中言及之事,齐韬依然心有余悸,这高登能自毁声名这么多年,雁北诸将亦未察觉,又想起这雁北城中发生的种种,不由冷汗浃背,这份心思手段,这等决断魄力...想至此,不由回眸南望,不知身为他的儿子,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又想起诸将说于自己的京中之变,自己被俘这些时日,没想到江霖城中,鬼魅夜行再出,这次丧命的,竟会是当朝右相,还有自己皇兄。 虽自己向来不喜范谋此人,可他毕竟曾伴驾多年,为父皇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想起皇兄,自己儿时时常缠着兄长带自己玩耍之景又浮现心头,如今皆丧命在鬼魅夜行之下... 齐韬深知此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暂敛心思,将目光转向跪于面前的肥硕身影,目光微凝,沉声开口:“起来答话...依你之见,要如何寻人?” 高登起身,并未着急回答宁王之问,反是目光望向人群中,直至望见了老陈微微点头,方正色开口。 “启禀殿下,那少年先前已追人出城,定是望北而行,我巡守军只需北追即可...但末将在莫郡中曾与那少年交过手,他不仅武境高强,更是心思灵活,末将以为,除却北追,咱们还需分兵而行,东、西两侧,皆不能放过!” 听得此言,宁王眉头稍展道:“高将军果然考虑周到...” 正当齐韬赞许之时,却听得身后雁北诸将人群中一人开口。 “末将以为不妥!” 众人闻言皆惊,宁王问话,怎还有人敢出言打断,纷纷侧目寻声望去,见得正是巡守将军之一的福康。 与身旁兄弟福瑞交换了眼神,在福瑞眼神默许下,福康扯动缰绳,赫然出列,翻身下马,跪于齐韬鞍前。 被福康出言打断,众人皆以为宁王殿下会大发雷霆,却不料马背上的皇子只是眉头舒展,温和开口。 “福康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无论雁北诸将,还是鞍前的福康,皆是一怔,没想到宁王殿下竟会在此时关心起自己伤势,福康面色微涨叩首回道:“禀殿下,这点小伤不碍事...” “两位福将军在雁北多年,劳苦功高,本王此番北上亦是听得许多将军之事,本还忧心将军此番受伤,巡守军群龙无首,本王该如何上禀父皇,无碍便好,无碍便好...”齐韬说着,似早已将高登禀报之事忘却一般。 话锋一转,齐韬眉目微凝,沉声开口:“适才你说,高将军之言不妥,不知有何不妥,此间皆是雁北领军大将,你不妨直说。” 许是被宁王神情骤变惊得未回神,福康本就不擅言辞,这一打岔,更不知该如何说起,宁王亦不着急,只是端坐马背之上,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位直肠子将军。 雁北诸将见得此景,皆为福康捏了把汗,江霖城中鬼魅夜行,太子薨逝,而圣上子嗣本就稀薄,如今只剩这位宁王殿下,将来皇帝驾崩,宁王便会继承大统,在他面前失态,将来却该如何... 正当诸将暗自思忖之际,却见福瑞已然出列,跪伏兄长身侧,高声禀道:“殿下,吾兄自由便嘴巴笨拙,失礼之责,还请殿下恕罪。” “本王从未计较这些,既福康将军无法言明,不放你来代劳。”宁王不急不缓,开口问道。 福瑞听闻皇子开口,虽不曾抬头瞧其神情,也已猜测到了几分皇子心思,不由心中稍定,叩首之后,方沉着禀报。 “启禀殿下,适才高将军之策,乃是让我巡守军分兵追赶,可雁北之地宽阔,我巡守军寥寥数千余众,分兵而行,只会浪费军力,以末将观来,我巡守军既不曾走漏了消息,何不集中兵力,尽力北行搜寻那少年下落...不知高将军,分兵之策,到底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雁北诸将皆微微点头,并非赞同福瑞之策,而是他们也童颜瞧不上高登那草包将军,竟能得圣上如此重用。 “不错,福瑞将军所言甚是...” “是啊,分兵追人,雁北以北这么大,要如何去寻一人...” 许是听得身后诸将议论,宁王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干咳几声,平息了身后的议论纷纷,而后转向一旁高登,缓缓开口:“高将军,本王虽然是皇子,但诸位将军皆在雁北多年,深谙兵法,他们之言,亦有道理,你有父皇手谕...不知你如何思量?” 听此一言,高登微微侧目,瞧见跪于自己身旁福氏兄弟微微抬起的嘴角,已瞬间明了,这哪里是众将之意,分明就是身前马背之上的殿下与这两人早已商量好了,在自己面前演的一出大戏...为的,便是这众将之意,让自己不得不从。 尽管身携皇帝手谕,但却抵不过事有变化,如是自己一意孤行,以圣旨服众,以自己之策行事,万一追不到那少年,自己岂不落得个不听众人之劝的把柄。 先前自己就曾听闻,宁王殿下北上,抵莫郡之时,就曾与那少年相遇,想来是殿下有相护之意,不由心中暗忖道:“太子薨逝,宁王殿下已是圣上唯一子嗣,如若今日以圣上强压于他...” 心中权衡一二,心思定下之时,高登似又变回了当年的草包将军,面上肥肉堆起,挤出笑脸,向着皇子鞍前叩首道:“启禀殿下,末将确是草率了,诸位将军皆是能征善战,所言甚是,末将亦愿从诸位将军之谏,还请殿下拿主意。” “既是如此,诸将听令!”瞧着高登此种模样,齐韬展颜一笑,随即向身后诸将下令。 “骑兵在前,步卒在后,以丈为距散开,向北搜寻,若见少年行踪,即刻来报!雁北大营不能没有主将,其余诸将,各自归营,福康、福瑞、高登及麾下留军听用!” “得令!” 巡守军闻令,齐声高呼,诸将亦随令而动,不消一刻,雁北城门前就只剩下福氏兄弟与高登麾下。 “高将军,本王担心前方士卒有所怠慢,你率麾下前去督促,不得怠慢。”宁王瞧着面前依旧跪在面前高登,不急不缓下令道。 “末将...得令!”高登深知这是宁王想要支开自己,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向老陈使了使眼色,随即翻身上马而去。 瞧着高登纵马离去背影,宁王舒口气,向着鞍前福氏兄弟开口:“两位福将军,快快请起。” 第四百四十九章-决意返城 “于兄,此处已无旁人,你总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萧终是按捺不住,勒住手中缰绳,向前方于烈开口发问。 于烈警惕回首向夜中张望,见来路静谧,并无追兵赶来,终是放下心来,正想要开口为少年解答时,却觉伤口剧痛传来,眼前一黑,身形立时不稳。 见前方于烈身形摇晃,似要从马背上坠落,当即从马上一跃而起,在于烈坠地一瞬,接住了他,顾不得其他,正瞧见不远处隐约有一处小院,定下心思,向马上江凝雪开口。 “江姑娘,我带于兄先行去往疗伤。” 马上的白衣仙子,被少年一路轻揽腰肢,驾马而来,一路上冷若冰霜的面上浮现阵阵红晕,一颗心儿早已忘却其他,只盼着这路程越长越好,此时少年开口,方才唤醒她。 万幸夜色尚浓,瞧不清她面上神情,不然旁人哪还见得到平日里冷若冰霜的仙子,分明只是个害羞的小女子罢了。 忙收敛心神,应下少年之时,见他已施展轻功,带上于烈,赶往不远处的小院,江凝雪翻身下马,牵起两匹马儿,快步行去。 行得近了,顾萧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民宅房屋,分明是一处驿站,残垣断壁、枯枝丛生,在夜色之中也并无灯火,寒风吹过之时,只听得风入残室之声,一瞧便知此驿站已是荒废许久。 架起于烈,少年行入驿站院墙,环视一圈,瞧见一间门板尚存的房间,忙行近前。 许是荒废的太久,顾萧推开房门一瞬,这屋内灰尘被随着少年钻入房中的寒风卷积而起,直呛的少年咳嗽不止。 忙挥袖驱散灰尘,抬眸环视屋内,虽荒废许久,但坛坛罐罐尚在,当即将于烈扶至房中榻上,顾不得满榻灰尘,将于烈平躺榻上,小心翼翼掀开他腹部包扎的细布,方见才将结痂的刀伤早已绽开,正不停渗出鲜血。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于大哥不顾伤痛,急切来寻我,让我逃离,这份情义...”顾萧心中想着,忙在怀中找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洒在于烈伤口之上。 药粉的刺激让昏厥的于烈稍稍蹙眉,发出痛苦呻吟,但之后很快又陷入昏迷,不曾醒来。 “看来于大哥伤得不轻。”顾萧心中想着,忙将于烈扶坐而起,助他盘膝之后,以掌抵在他后心之上。 江凝雪此时也已在驿站外栓好了马,敏锐察觉到屋内的真气涌动,便知少年正运内力为那男子疗伤,看着马背上昏迷之人,心中暗忖一番,运内力拎住其衣衫,将他从马背上拎下,正想将他带入院子,却见少年已满面汗水推门而出。 两人将尚在昏睡中之单斌迎入房中,安顿妥当,少年才拭去额上汗水。 “木小兄...”将将醒来的于烈,虚弱开口。 才将安顿好单斌的顾萧,正想设法将单斌唤醒,听到于烈心来,忙快步上前安抚:“于大哥放心,你只是些许皮外伤罢了,这一路马背颠簸,才致伤口崩裂,我已帮你重新换了药,且安心休息。” 房中的江凝雪见得此景,从怀中摸出火折,在驿站房中寻到灯盏,只是这驿站荒废已久,灯盏之中早无油脂,稍忖片刻,便出房中欲去寻些干燥木材。 “咳咳,木小兄,你莫管我了,此地虽已暂安,但说不定他们就会追上来,你还是快快离开为好。”于烈虚弱开口,干咳几声,不顾自己伤势,催促少年快些离开。 顾萧此时仍是不明,于烈乃是雁北城中守军将官,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忌惮,不过瞧着他咳嗽模样,只得先行安抚,而后开口问道。 “于大哥,到底是何缘故,又是何人在追我。” 瞧着少年那如夜中星辰般双眸,想起与他仗义疏财,又想起他不顾安危与匪贼搏杀之景,权衡再三,心中暗忖:“也罢,总不能看着他无端丧命雁北。” 心思定下,握住少年手臂,沉声开口:“木小兄,你可将于某当做朋友?” “于大哥何出此言,我当然将于大哥当做朋友看待。”顾萧瞧着本是虚弱的于烈,眼神忽生凌厉向自己开口,心中微凛,可却依旧陈恳作答。 瞧着少年神色不似作伪,“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来雁北城?为什么巡守军要拿你?” 听得此言,顾萧心中“咯噔”一声,忙开口问道:“巡守军要拿我?为何?” 于烈见少年言语含糊,不愿透露他入雁北的目的,凌厉目中稍显戒备,不过随即却又散去...瞧向屋内尚未清醒的单将军,不由微叹一声:“也罢,你既不愿多说,就此离去罢,也算于某还了你救命之恩。” 这几日相处,顾萧也了解面前这位军中悍将的性子,思索片刻,开口道:“于大哥,我绝无刻意欺瞒之意,此来雁北也只为一人所托...说与大哥也未尝不可。” 听得此言,于烈心中稍感欣慰,自己总算没看错人,听得少年继续开口。 “实不相瞒,于大哥,在下确只是江湖中无名小卒,只是在游历之时,巧遇一人,当中曲折暂且不提,他将雁北之事托付于我,让我暗中护着雁北百姓,唯此而已。” 听得少年恳切相告,于烈敛去目中凌厉,想起他在城中所行种种,已然信了少年之言,至于何人托付与少年口中曲折之事,于烈深知,有时知道的越多,反会成为索命之引。 稍定心神,缓下语气解释道:“本来我只在孙将军处养伤,却不料忽得军令召唤,让我速去城中听用,我匆忙赶去,才知晓此去北城,不仅是剿清城中匪患...还有一事...” 言至此,于烈目光微移,转向少年青衫道:“便是要在城中擒住身着青衫的少年人...我本以为这只是巧合罢了,正当忐忑之时,却有两人暗中找到了我,让我速去城门外寻你,让你速速逃离。” “巡守军要擒我...这是为何?是高登?还是福氏兄弟?”顾萧听得于烈之言,剑眉紧蹙,却想不通为何巡守军会要擒住自己,且不论自己不计前嫌,再次救下高登,又住福氏兄弟入城,便是救下那位钦差公子,也不应如此对待自己,心中疑道。 许是瞧出了少年疑惑,于烈开口宽慰道:“木小兄,我知你为雁北城做了许多,但既是巡守军要拿你,我劝你还是莫在纠结,速速离开的好。” “我走了,万一于大哥被人发觉不在军中,岂不惹来麻烦,小弟还有一事想问...究竟是谁让于大哥来为在下通风报信的?”顾萧暗自思索片刻,便从于烈只言片语之中寻得一丝线索,当即开口相问。 望见少年目中执拗,于烈心知如若自己不告诉他,他定不会就此离开,稍作思索,便如实相告:“是...是福康、福瑞两位将军。” “福氏兄弟,乃是巡守将军,即便是高登想掩盖他在莫郡所为而想擒下我,这两位将军定会相阻,如此一来,能在城中让巡守军俯首贴耳的...”想到那人,少年不由轻声惊呼开口。 “是他!” 明明自己不辞辛劳从莫郡一路北上前来相救,为何他在脱困之后,反倒恩将仇报,顾萧只觉仿佛深陷泥沼之中,似有无形之手不停拉拽,让自己越陷越深,但却无法挣脱。 “木小兄,我已无碍,单将军...自有我相护,能说的、不能说的,为兄也都如实相告了,你快启程才是。”于烈见少年眼中显出犹豫,心中急切,催促少年快快动身。 此时非是顾萧不愿离开,而是吕残尚且下落不明,杨大哥还在他手中,且烟袋锅仍在雁北城中,自己怎能一走了之。 定下心思,向于烈开口道:“于大哥,雁北已安,我已完成了他人之托,只是...贼首吕残尚不知何在,且我同行好友亦在雁北城中,我绝不能弃他不顾,独自逃生...” 见少年眸中重现坚定执拗,于烈还想要开口相劝,却见少年已然起身,木屋残破,门板无法阻得冬风不停钻入,吹起青衫,但却无法让其显出丝毫退缩之意,耳中钻入少年坚定之语。 “于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只不过这两件事未完,我绝不离开雁北,还望大哥体谅。” 眼见少年已定了心思,于烈深知即便自己再劝,也无法更改,思忖片刻,重重一叹,随即拿定主意。 “哎!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回去送死,你到雁北时日尚短,我在雁北多年,熟知城中小路,如若信得过于某,我带你入城...” 顾萧深知于烈能在此情形下出手相助,已将个人得失抛在脑后,思索片刻当即开口:“可于大哥的伤...” “这点小伤,并无大碍,眼下雁北城外有巡守军在找你,城内尚有雁北守军,只有我带着你,才能悄然潜回城中。” 于烈言之凿凿,顾萧也深知雁北城中暗巷交错盘杂,若有于烈引路,自然事半功倍...两人正交谈见,江凝雪已从外返回,也自然听到了少年欲回城救人,随即便要相助少年一同前去。 可顾萧瞧着江凝雪稍显疲态,心中担忧,但也知自己如是开口相劝,以江姑娘的性子定然不允,于是将目光转向一旁单斌。 “江姑娘,此人乃是雁北城守将,咱们分头行动,你在这驿站等着看住此人,万一无法救出尺信大哥,还可用此人交换。” 少年所言,确有道理,不过江凝雪心思玲珑,亦从少年话语之中听出他忧心自己安危,心中暖意盎然...如若平日,冷淡性子,定不会开口,不过此时房中无甚灯火,借着黑暗方才鼓起勇气,说出心底话来。 柔声之言,如玄冰遇春风消融,化作甘霖,顿满暗室。 “既你心中有了主意,便听你的,不过城中既在搜寻你的下落,你自要小心,莫要逞强才是...” 第四百五十章-蒙混过关 有了于烈引路,这一路返回极是顺畅,并无遇到任何阻碍,已能望见雁北城门,不同于离开时的莫名其妙,再返雁北,少年心中已带满心疑惑。 此时的雁北,巡守军并雁北守军已得军令,倾巢而出,北上搜寻少年踪迹,城中只余下一营士卒维持城中治安。 城中百姓们也渐从残梦功中醒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他们,正各自抱着亲人的尸首痛哭,一时间整个雁北城中,哭嚎之声响彻...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仅是咱们,你瞧...”将将收敛完巡守军尸首,依军令留在城中,瞧着道旁惨象,一士卒不忍再看,终是忍不住,向列首的校尉开口。 校尉重重一叹,随即面带怒容开口:“那些贼人已然伏诛,若还活者,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才是...对了,听说还有贼子逃出了城,宁王殿下已率巡守军去擒贼了,你们招子都放亮些,城中说不定还有余寇...” “大人放心,莫说兄弟们的仇,便是为了咱雁北无辜百姓,兄弟们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贼人。”士卒带着恨意开口。 校尉微微点头,似想起什么,叮嘱士卒道:“那人醒了没?你可吩咐兄弟们,好生照拂,他也算得上咱巡守军的恩人。” “还没醒,说是皮外伤,应是没啥大碍...听说孙将军已遣人去城中另寻大夫了...” 话音未落就被校尉抬手打断,士卒正欲好奇发问,只见校尉锐利眼神,紧盯街面之上,顺校尉目光望去,只见两人牵马低着头,缓行而来。 “城中乱糟糟的,这两人却如此沉着行路,看着不对劲,你们几个去拦住他们。”校尉瞧着两人模样,疑心顿起,忙开口吩咐麾下士卒前去盘查。 士卒们本就因先前的同袍之死,又瞧见百姓惨象,满腹怒火无处发泄,此时听得校尉开口,立时动身,手持兵刃,围拢上前。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带着顾萧返回雁北城的于烈,此时少年身着一件宽大披风,将面容藏入兜帽之中,牵马随于烈行在城中。 少年也同样瞧见了道旁百姓们收敛尸首之景,看着一具具满是伤痕的尸身被抬出,死前惊恐的双眸,还有早已因天寒冻住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血腥气味仍不住钻入鼻腔... “吕残,便是天涯海角,也定不能饶你!”少年掩藏兜帽之中的愤怒,化作团团火焰,已快压抑不住,遮掩身形的宽大披风中之手掌也已紧握,剑匣之中的断月似也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在剑匣之中震颤不止,若非少年伸手安抚,怕是断月早已自出剑匣了。 心中暗暗发誓之时,听得阵阵急促脚步声传入耳中,顾萧稍稍抬头,只见一列巡守军正向自己而来,不由暗暗戒备,星眸稍转,望向一旁暗巷,暗自盘算,如若真是暴露了行踪,为免连累于大哥,便假意挟持于他。 正当暗运真气欲动手时,却听身前于烈已稍稍回首,轻声开口:“木小兄不必忧心,我自有法应付这几人。” 不带顾萧应声,于烈已先开兜帽,迎上前去,巡守军士卒此时也瞧清了来人,见是于烈,忙行礼军礼:“参见于将军,不知将军之伤,可好了些许。” “军令已出,巡守军不都出城搜捕贼人了吗,尔等为何还在城中徘徊。”于烈蹙眉沉声开口。 听得此言,巡守军士卒稍显犹豫,这雁北城中巡防,的确是城中守军之责,城中一营巡守军,也确有越界之嫌。 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校尉也已瞧清了来人,忙吩咐身后士卒,收了手弩,快步而来:“末将见过于将军,城中防务本不是我巡守军之职,但宁王殿下率军追捕贼人时,命我等收敛阵亡将士尸首并...” 还未禀完,就被于烈挥手打断:“既有军令,本将不便多问,尔等打起精神,好生巡防才是。” 言毕,向着身后稍稍一人稍稍示意,便要离开,才行两步,却见校尉领一众巡守军士卒已稍移步伐,挡在身前。 眉头微挑,于烈微怒道:“这是何意?” 校尉面上皆是为难神色,向身后士卒抬手示意他们稍稍让开,而后回转身形,抱拳开口:“还望将军见谅,非是我等不懂礼节,只是...殿下离城之时,曾命我家将军颁下军令,凡城中可疑人等,俱要好生盘查...” “你是说本将军乃是可疑人等?”于烈双目圆睁,怒意升腾。 虽说于烈非巡守军中偏将,但军阶却高,盛怒之下所带的几分将军威严,让一众巡守军士卒心生惧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校尉亦是后悔,于烈耿直性子,全军皆闻,自己多嘴作甚,但军令已出,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解释:“于将军误会了,非是我等刻意为难...只是...军令已出,我等不敢违抗。” 身后顾萧见巡守军目标直指自己,知自己恐是要暴露身份,藏在披风中的手掌已是暗暗抚向身后剑匣。 “你有军令,本将亦有!”正当顾萧准备动手之际,却听于烈开口,不由侧目望去,见他似是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亮于众人眼前。 虎符一现,众人皆惊,忙行军礼,身后少年亦是微惊,这虎符他再熟悉不过,先前夜访云来客栈之时,福氏兄弟让自己出城调兵之时,正是以此为信物。 顾萧终是放心,抚向身后剑匣的手也稍稍缓下,耳中也再度传来于烈怒斥之声:“我奉命在城中去为你们巡守军的恩人寻医,救人如救火,如是那人性命有失,你可担得起巡守军忘恩负义之罪名?” 此言一出,校尉大惊失色,身后巡守军士卒亦面面相觑,这等罪责,何人敢担,且于烈手中巡守军虎符千真万确,无可作假,正想要如何收场之时,却听于烈继续开口。 “尔等速速让开,再有阻拦,莫怪本将禀明宁王殿下,将尔等军法论处!” 此言既出,众人哪还敢阻拦,校尉一声令下,众人退让开来,再不敢多言半句,于烈见状,收敛怒容,随即闪身稍稍让开,示意身后“大夫”先行...直至身穿斗篷“大夫”行得远了,于烈方从一众巡守军士卒面上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瞧着已然行远的背影,校尉拭去面颊上的汗水,向身后依旧不曾回神的士卒们开口道:“行了,都别愣着了,快去巡街,若城中再出了岔子,咱们便是罪加一等...” 一众士卒忙起身,自行列队而去...先前与校尉交谈士卒,此时似是想起什么,行至校尉身旁禀道:“大人...先前军令催得紧,我不曾想起,怎么不见小汤身影?” 经这士卒提点,校尉这才想起,之前于自己一道收敛同袍尸首之时,曾被自己呵斥的小卒,至今未见,不由好奇自语:“是啊,那小子...先前收敛尸首之时,还曾见到,怎的半宿过去,却不见他。” “会不会是被福将军他们征调去城外搜寻那青衫下落了?”士卒想了片刻,蹙眉开口。 校尉也觉奇怪,但很快便暂敛心思,不耐斥道:“城中那么多人,或许被他人调走了也说不准,你小子莫再啰嗦了,好好巡城,咱们已得罪了那于烈,莫要被他抓着把柄,到时候老子也保不住你。” 被校尉训斥的士卒只得收着脑袋,不再多想,抄起手中兵刃,追寻前方而去...校尉不由回首望向城南,疑惑自言:“端得奇怪,小汤机灵得紧,平日也守规矩,待巡完了城,需得问问,他到底去了哪...” 夜已三更,风雪已止,皎月终是再现夜空,月光洒落雁北城街面,即便暗巷也已被月光照亮,一处无人暗巷之中,一具尸首在月光之下逐渐显现,尸首上满是残雪,从其面色看来,也已死了不短时辰。 忽有风起,稍稍吹散尸首上之积雪,显出此人身上巡守军甲胄,悬于腰间的腰牌亦同时显露,铁牌之上一面“巡守”,一面“汤”字甚是显眼。 此人正是先前随校尉在南城收敛巡守军尸身,发现诡秘行踪而追入暗巷被杀害的巡守军士卒。 此时杀人凶手,早已行至北城,一双淫邪目光正左右环顾搜寻着,口中还不时呢喃,不过街面上鲜有旁人,即便是有,亦是在前半夜被残梦功所惑,失手屠了亲人、好友的无辜百姓,他们正处失去挚爱的悲痛之中,哪会去管他人。 这人似在城中已寻了许久,面上早显出不耐烦之神情,又沿着街面行了盏茶功夫,终是忍不住轻声骂道:“小兔崽子,待爷爷寻到你们,定要将你们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正开口之时,却见街对面客栈大门稍稍打开,正有一人,探头张望,瞧见熟悉的面容,这人闪身躲入一旁巷中,暗中观察,直至确信自己不曾看走了眼,透出些许淫邪笑意,低声呢喃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呐,师妹,可让我好找!” “姐姐,恩公让咱们在客栈中等他归来,咱们这样离开,若恩公回了云香阁,见不到你我,定会着急。”小豆子瞧向女子,透着些许不解道。 慕容妩岂能不知女娃所言,但雁北城中喧嚣渐起,适才在客栈中已瞧见了军士巡街,但这些皆不是慕容妩出云香阁去寻顾萧的理由,或许只有慕容妩自己知道,在心底深处,她已不觉对少年有了几分关切、担忧。 见得身后女娃人小鬼大的可爱模样,想要发笑,不过想起少年这许久不曾归来,终是放心不下,回首向外张望一番,收回目光向身后开口。 “你这娃儿,倒听他的话,你没瞧着外面已安全了吗,咱们在这云香阁干等,岂不白白浪费时辰,再者说了,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已在这雁北城中耽搁太久,可不能无止境地等下去。” 似是听出了慕容妩的牵强理由,小豆子看穿一切,环臂开口,抬起稚嫩面庞道:“姐姐,你到底是有要事在身,还是忧心恩公安危。” “当然担心他了,明明城中已安,他却还不归...”下意识地接过女娃话来,说了半句,方才发现自己失言。 第四百五十一章-慕容有难 在小豆子心中,早觉莫缇姐姐与木恩公甚是相配,此时听得慕容妩之言,已是为莫缇姐姐感到了些许危机。 想至此,小豆子板起稚嫩小脸正色道:“姐姐,木恩公与你确是不配,我劝姐姐还是另觅良缘的好。” 听得女娃一本正经语气,慕容妩哭笑不得,深知自己愈解释,反让她对自己更有敌意,于是暂敛心思,望向客栈之外,心中暗道,既是城中暂安,不如去寻他。 定下心思,轻掩云香阁大门,随即转头抚了抚女娃气鼓鼓的面庞,轻声开口道:“好好好,姐姐我另觅良缘...听着,姐姐我要去城中查探一番,这云香阁中尚且安全,你就在此,有那小六护着你。” 尽管小豆子忧心面前这妩媚的姐姐与莫姐姐去争木恩公,但却并不想她冒险,忙拉住她的衣袂开口:“姐姐,外面看起来安全,可街上却有咱雁北军巡街,说不准哪儿还有贼人藏匿着,你...你还是等在客栈中安全些。” “放心,姐姐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且安心,若是顺利,一两个时辰姐姐就回来。” 慕容妩不顾女娃阻拦,安抚之后,便稍稍推开云香阁店门,瞧见四下无人,身形一闪,如夜猫般钻入黑夜之中...警惕扫了扫街面,快步寻来时路越过主街,直向对面巷中行去... 依照来时记忆,慕容妩娇媚身姿在巷中左拐右穿,行了约莫盏茶功夫,忽闻身后有些许响动,警惕之下,不由加快了脚步,可随着自己脚步愈发的快,身后响动也随之急促几分。 心中立时笃定,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但慕容妩不想惊动身后跟踪之人,只装作毫无察觉,兀自前行之时双眸不停找寻着,终是看到一处拐角。 媚目稍转,快步行去,转入巷中一瞬,慕容妩以背抵墙,运力提掌,静待身后跟踪之人... 可等了片刻,那步履声响竟消失了,慕容妩不禁心生疑惑:“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疑心之下,探头望去,只见暗巷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分人影,正当疑惑之际,却听身后衣袂响动,慕容妩不假思索,向身后疾攻... 身未回,掌先至,猩红掌风顿满暗巷... 却不料自己倾力一掌,竟被跟踪之人轻松避开,趁着掌法落空一瞬,被对方顺势擒住手腕,至此,慕容妩方才瞧清跟踪之人,媚目瞳仁骤缩,惊呼开口。 “师兄!” —— 带着少年蒙混过关的于烈,正纵马赶往南城,忽闻身后马儿嘶鸣之声,忙扯动缰绳,暂止前行,回首望去。 只见少年早已勒住坐下马儿,此刻正回首望向城北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轻挥马鞭,于烈骑行上前,还未开口,却听少年主动发问。 “于大哥可察觉到什么?” 于烈不明所以,两人周遭几无百姓,更无巡守军,街面上一片死寂,唯有寒风掠过之声,哪里来的什么声音,只得摇首道:“为兄耳拙,木兄弟觉得有何不妥吗?” 顾萧微微摇头,也不知为何会有不详之感,明明雁北城中几无匪贼,小豆子自有慕容姑娘护着,唯有杨大哥,拖的时辰愈久,从吕残手中救下杨大哥的可能就越低。 想要救人,就只有依仗烟袋锅的追踪术,或能在雁北城外寻到吕残踪迹,于是便定下心思向于烈开口:“可能小弟错觉,于大哥,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动身吧。” 见得少年拨马而行,于烈只得随行跟上,马蹄声再起,两人身影渐消于雁北街面之上... 南城门下,孙偏将正面色凝重指挥着士卒清理完尸首,麾下校尉见了自家将军肩头之伤,忙上前开口:“将军,你的伤还不曾来记得包扎,不若将此间事务交予末将...” 话音未落,便被孙偏将抬手止住,开口语气比起凝重面色更沉:“让你等去查原因,可曾探得?” 校尉忙抱拳军礼,满带愧疚:“禀将军,前半夜军中大乱之因...末将不曾查清,只知不止我城南守军,整个雁北城内亦是乱作一团,听说所有人都似突发疯病,不仅咱雁北城守军,便是百姓们亦都疯癫,自相残杀...” “怎会如此...”孙偏将听得校尉之报,面色瞬间铁青,自己麾下守城士卒,在此诡异疯病互相残杀之下,折损过半,即便自己,醒来之时,肩上也受刀伤。. 想起突然出现在雁北城中的宁王殿下,又想起引巡守军入城的那两人与杨将军,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单斌,孙偏将暂敛心思,转向校尉继续问道:“城中可有其他消息...可曾寻到单将军下落...”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单将军前些日子,便封了雁北城,那...宁王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雁北城中,还有...单将军...至今下落不明,上到宁王殿下,下至巡守军,皆无人提起单将军,咱是不是整军去寻一寻单将军...”校尉满心疑惑,瞧见孙偏将似并无急切之意,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校尉不知当中缘由,孙偏将也只知其一,还道单斌欲反之事被朝廷知晓,这才有了宁王殿下突然出现雁北城中以稳定乱局,不由心中暗忖:“当今圣上,真乃雄主也,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竟能将雁北城中之事早作防范...单斌之事,尚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军心不稳...” 想至此,便定下心思,面色一凝,开口斥责校尉:“宁王殿下有令,让我军驻守南门,不得擅离,你忘了吗?单将军之事,不该我们多问,自不要多嘴...对了,殿下征调城中军马时,送来的那人如何了?” 校尉听得将军此言,顿知自己失言,当即唯喏,不敢再提起单将军失踪一事,又听将军问起殿下遣人送来的伤员,忙开口道:“将军,那人只是皮外伤,末将已遣人为他包扎了伤口,并无性命之忧,至今未醒,不过是因失血过多罢了。” “那便好,殿下亲口吩咐下来之事,尚需仔细应对。”孙偏将微微点头,赞许校尉处事得当。 许是一直不曾包扎伤口,剧痛传来,让孙偏将稍稍蹙眉,校尉见得,忙关切开口:“将军一直不曾休息,眼下城楼一切,皆已回归正常,不如将军先去瞧瞧殿下吩咐照看的那人,正好大夫侍在旁,也可为将军包扎一下肩上伤口。” 孙偏将暗道校尉所谏不错,殿下亲口下令让照拂之人,的确不能出了差错,环顾望去,见城楼之上一切已有条不紊,放下心来开口:“你前方引路,本将去看看此人。” ....... 瞧见榻上昏迷不醒的烟袋锅,孙偏将不由暗惊,万幸夜色之中,房中灯火不亮,未被身侧校尉瞧见。 “将军,老夫瞧您肩上的伤,似还在流血,老夫正好带了金疮药,且为将军包扎一番,如何?”老大夫在今夜雁北城乱局之中侥幸生存,瞧见平日护着百姓的雁北军儿郎,满身血污,只道今夜城中变故乃是晋人袭城,雁北军浴血奋战,又见面前的将军伤得不轻,开口欲为其诊治一番。 孙偏将知烟袋锅定知发生了什么,随即向屋内众人下令,让他们在门外守候,而后向着老大夫恭敬一礼:“多谢。” 待得众将出了房门,老大夫从携带药箱之中取出细布、伤药,为孙偏将包扎起伤口来... 一炷香后,缠好伤口上的细布,老大夫终是长舒口气,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开口叮嘱面不改色的将军道:“将军端的非凡人,老夫缝合伤口,将军眼都不眨一下,老夫幸不辱命,将军这伤不碍事,不过百十日内不能再使刀剑,若是这伤口迸裂,即便再使药草,也定会留下病根,切记、切记。” “多谢老人家,尽管伤口疼痛,但比起先前,已是好得多了...” 孙偏将口中道谢,正想开口询问烟袋锅何时能苏醒之时,却听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响起。 立时警觉,孙偏将了解自己麾下士卒,若非有重要军情,否则自己下令不允他们打扰,他们绝不会如此失礼。 只得暂弃了去问烟袋锅的想法,迅速起身,拉开房门,望着面色匆忙的士卒开口问道:“何事惊慌。” 士卒擦去汗水,指向屋内榻上仍在昏迷的烟袋锅道:“将...将军,于烈带着一人来了城门处,说是...说是要带走这人,但于将军既无将令,又无印信,兄弟们自然不允,好言相劝无果...于将军偏偏要硬闯,兄弟们只能出手阻拦,岂料他随行之人,武艺甚是高强...” 孙偏将听闻于烈至,本还想去探一探口风,却听他同自己麾下士卒动起了手,不由怒意顿生,可很快便冷静下来,斥责士卒道:“于烈怎么说也是单将军麾下之将,与本将乃是同袍,尔等好大胆子,怎能于他动手,快快领我前去。” 老大夫见将军欲行,忧心城中他再动刀剑,忙上前叮嘱:“将军,切记医嘱,这些时日,绝不能再使刀剑了!” “老人家放心,只是军中同袍误会,本将是去相劝,并非贼人争斗,不会动武。”孙偏将开口安抚完老大夫,踏步行出院门之时,忽想起烟袋锅处亦不可大意,便唤来随行校尉,叮嘱好好守住此院,随即翻身上马,向城门赶去... 此时城门下,被数十雁北守军围于当中的正是纵马赶来的于烈、顾萧二人,顾萧本还忧心孙偏将安危,毕竟残梦功下,无论何人,皆会丧失理智,不过赶至城门处,开口问起守城士卒,得知孙偏将只受了轻伤,方才放下心来。 待于烈道明来意,唤士卒前方引路时,却被对方所拒,于烈耿直性子,本就救人心切,此时见孙偏将麾下士卒不听将令,当即大怒,呵斥众人让行无果后,便想要硬闯,只听得兵刃出鞘之声响起。 也不能怪孙偏将麾下士卒如此警惕,他们并不知晓城中乱局乃是残梦功所致,只道是晋人作乱,一入伍不久的新兵见有人硬闯,神经紧绷之下,才抽出了腰间佩刀。 这反倒是激怒了于烈,平日练兵,极重军律的他瞧见士卒竟敢向他兵刃相向,不顾身旁少年轻声劝阻,更要闯上城楼。 残梦功中梦魇尚未尽除,士卒们皆杀心未消,被闯营的于烈激起了血性,纷纷抽刀在手,将于烈并随行之人团团围住,万幸人群之中尚有冷静之人,眼见事态失控,无法劝阻,忙向自家将军禀报而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措手不及 孙偏将率一营士卒匆忙赶至城门时,见城门下已是乱作一团,兵刃寒芒纷飞,正将两人困于当中。 其中一人未使兵刃,只凭一手军中擒敌功夫,对上自己麾下士卒,凡所过之处,士卒皆北其扫翻在地。 孙偏将尚未开口,身侧率军校尉却已大怒开口:“大胆,便是雁北大营也有规矩,怎敢随意闯我城门重地!” 言毕,已是抽刀在手,正要向身后士卒下令,擒住闯城门的两人,却被自家将军拦住,不由好奇,平日里孙将军最是痛恨不守军规之人,正想发问,却见将军眸中显出些许喜色。 并非孙偏将念在于烈同袍之情,而是瞧见了那道不停穿梭一众士卒中熟悉身影,尽管他身着宽大披风,且以兜帽遮住了面容,不过却从那藏于兜帽之中的明亮双眸瞬间认出了他。 挥手阻住校尉之际,孙偏将同时开口,喝声传入夜幕,竟掩住拼斗之声,清晰传入战圈之中。 “都住手!” 这一声果然奏效,不仅一众士卒瞬间回过神来,立时止住争斗,便是正施展军中擒敌功夫的于烈,也瞬间停手,向后疾跃,暂出战圈望来。 而那始终不曾出手,只不停以轻功闪避的少年,亦听出了声音出自何人,蓦地回首望来,见得领兵之将正是孙偏将时,亦是透出欣喜。 “尔等怎能同于将军动手!”孙偏将怒斥一众士卒。 于烈并非胡搅蛮缠之辈,此时也终是冷静几分,亦知自己心急之下,硬闯城门重地,确已乱了规矩,正想解释致歉时,却听孙偏将已向适才动手的士卒下令道:“没大没小,同袍相残依照军律,该当何罪...” 见自家将军发怒,一众士卒惶恐,纷纷请罪,这倒让于烈惭愧不已,正当于烈苦于如何开口为这些士卒求情,为自己解释时,一旁少年开了口。 “孙将军请息怒,依在下看来,这些雁北军兄弟们忠于职守,并无过错,而于将军急于传令...亦无过错!”少年开口,已缓缓踱步至于烈身侧,兜帽之中如星辰般闪耀目光直抵孙偏将。 稍稍思忖,孙偏将立时知晓少年此言何意,不由暗赞少年急智,不仅可让自己麾下士卒免于责罚,又让于烈擅闯城门之过不落把柄。 定下心思,孙偏将顺势向一众士卒开口:“既是误会,那便饶了尔等军棍之刑,各归其位,好生巡城。” 免了责罚,众将士心中皆喜,纷纷向开口之人投去感激目光,随即各归其位,巡城而去。 孙偏将望向少年,暗使了使眼色,随即向身后校尉令道:“行了,此间误会已解,尔等各自归营,依时辰前来换防,本将自去接令。” 待麾下将士皆已行得远了,孙偏将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带着戒备望向于烈,随即将目光转向少年。 “孙将军放心,于大哥是自己人,他甘犯险境,便是为了助我离开雁北城。”少年自然瞧出了孙偏将的心思,当即开口解释道。 孙偏将听得少年开口,方才放低戒心,目露恍然,可随即又显疑惑道:“原来如此...等等...你说什么,助你离开雁北,你只是江湖中人,亦没触犯我齐云律法,为何要离开雁北?” “孙兄有所不知,宁王殿下突然出现在雁北城中,接管了雁北城守军与巡守军...追剿贼寇同时,还颁下军令,要擒木小兄...”于烈在旁解释道。 孙偏将听得云山雾绕,抬手道:“于兄稍等,容孙某缕一缕,木小兄乃是江湖中人,如何会与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宁王殿下有了纠葛,再退一步,眼下城中乱局尚不知起因,即便宁王殿下有心要擒木小兄,也当以雁北城大局为重才是。” 顾萧见孙偏将此状,知他还不晓其中内情,便将吕残身份并残梦功之事情相告,又将自己所推侧的高登、单斌等人这连环之计,一并说与孙偏将听,直让这位耿直将军听得目瞪口呆。 “如一切都如木小兄所言,那一切便解释得通了,高登装傻充愣多年以松懈晋人戒心,而后再以单将军他假意诈降,这等谋略,这心思手段,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万将军之计吗?”孙偏将喃喃开口,不由对布下此局面之人由衷倾佩。 想起那位钦差公子,如今的宁王殿下,顾萧心中似已了然一切,轻摇头道:“万将军虽在雁北多年,恐还不足以让高、单两位将军如此俯首听命,能不下此局者,定是位高权重,能让那位...宁王殿下,都甘愿充作棋子...” “圣...”听得少年此言,一旁于烈已压不住心中惊诧,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将将吐出一字,就被心思稍活的孙偏将捂住了嘴来。 自知失言,冲着孙偏将感激一眼,于烈当即闭口,再不多言,又听少年继续向孙偏将开口:“无论雁北之局是何人所布,木某已尽绵薄之力...孙将军,木某此番回城,是为一人,吕残挟杨大哥逃出雁北城,或许只有他能施展追踪之法,寻得吕残踪迹。” “你是说尺兄弟?”听少年开口,孙偏将顿知少年此来是为何人。 听孙偏将提起烟袋锅,顾萧心中稍定:“他伤势如何?现在何处?” “木小兄尽管放心,尺兄弟就在我军中,已遣大夫诊治,他并无大碍,只是些许皮外伤罢了,事不宜迟,你随我来。”孙偏将听闻杨虎城被带离雁北,心中急切,当即开口将烟袋锅境况如实相告,随即示意顾萧两人随自己前去。 三人不做停留,翻身上马,望烟袋锅身处小院行去,过不多时,便抵小院门前,有孙偏将在侧,门前士卒皆不敢阻拦,并那老大夫皆被他挥手遣退。 入得内院屋中,瞧见尚未苏醒的烟袋锅,顾萧忙上前查看,以内力查探后,发觉果如孙偏将所言,烟袋锅只是皮外伤,失血过多且被刚猛掌力所伤,才致昏迷,当即开口向于、孙二将开口。 “两位将军,我须得为尺信大哥疗伤,还请两位将军下令,让外人不能入此房中扰我救人。” 孙、于二人相视一言,孙偏将拍起胸膛道:“此事简单,我同于兄两人为木小兄亲护此房门,此时城中,无人敢闯。” “那便拜托两位了。”顾萧救人心切,当下也不客套,抱拳相谢道。. 孙、于两人同声婉拒谢意,随即推门而出,同守院门之外...有此二人守在外,顾萧心中稍定,当即将烟袋锅扶起,运内力为其疗伤... “孙兄,你我二人同在单将军麾下多年,我知你平日总觉单将军太过谄媚,不似万将军、杨将军等人一般无畏无私,不屑与我多言,却不曾想到,今日你我二人,却同为一少年守门吧?”瞧着天上夜色,于烈忽生感慨,带着些许笑意,向身旁孙偏将开口。 若不是怕惊扰了身后屋内正运功为烟袋锅疗伤的少年,孙偏将怕是会当场大笑,同样抬首望着夜色感慨道。 “于兄此言差矣,我不屑的只有单斌,对于兄为人,我心中钦佩万分...若今夜木兄弟推测属实,那我不仅误会了高登,更是误会了单将军,其实我早该想到,能为雁北之将,又怎会是草包混账,又怎会被晋人轻易收买...若得机会,某定当向单、高两位将军负荆请罪才是。” 行伍中人,亦是性情中人,于烈听了身旁孙偏将肺腑之言,随即笑道:“负荆请罪,我看大可不必,眼下雁北城中局势未定,想来孙兄定与我有相同疑惑...” “于兄之意...” 孙偏将递过问询目光,直在黑夜之中瞧见了于烈同样闪烁目光随即了然开口:“不错...这少年人身手虽是不凡,但还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尽调城中之兵捉拿,更何况他毕竟护雁北有功不是?” “你知我知,那位怎会不知,看来这少年身上定有你我不知之秘。”于烈似早已想通其中玄机。 孙偏将似不在意,长叹道:“有秘密又如何?若你是他,肯为了这满城百姓,以身范险吗?他小小年纪,有此胸怀,咱们身为守护百姓之将,自当惭愧才是...” “孙兄所言甚是...”于烈愧疚开口,却在话音未落时,听得院外响起急促步履之声,忙望向一旁孙偏将。 此时孙偏将同样目露疑惑,今夜这是怎么了,明明已下了军令,先前便是士卒来报于烈二人硬闯城楼,此番又有麾下士卒匆忙行来,正想间,先前离去的校尉已闯入小院之中,急切禀道。 “将...将军,宁...宁王殿下回城了。” “你说什么?宁王殿下回城?你可看清楚了?”孙偏将不仅惊诧,更是升出些许惊慌,非是忧心自己,而是担心身后房中少年。 校尉忙不迭开口禀道:“末将亲眼所见,宁王殿下并巡守军高将军、福家两位将军,率军回城,一刻不停,正向南门来了。” 听至此,孙偏将与身侧于烈忽视一眼,已从对方眼中瞧出了对方心思,转过头来,想校尉开口道:“你速去传我将令,整军以待,迎接宁王殿下,我容后便来,还有...迎接之时,尽量拖延,本将容后便速速赶去,此间事务,任何人不得多言。” “得令!”校尉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于烈听得校尉所报,心中已知事情有变,心中暗暗思忖一番,想着孙偏将开口道:“孙兄,你是南城守将...还是先赶去迎接殿下回城为好,此处自有我守着。” “南城守军,皆是我麾下士卒,若我不在,生出变故,恐兄难以应付...况且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既应下了木小兄心相护之事,如若此时离...” 孙偏将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开门之声响起,两人回首望去,见少年已架着满面许多的烟袋锅推门而出。 少年双眉紧蹙,似是听到了适才两人交谈之言,推门出时,冲两人凝重开口。 “于大哥,孙将军回不得。” 第四百五十三章-少年心思 于、孙二人同声开口疑道:“为何?” 两人言毕,见少年不曾开口回答,只是低声向架着的人开口问询几句,在得那人肯定回答后,方才转向自己二人,缓步而来,正当不解,想开口发问之时,却见少年行至身前之际,突向两人出手。 少年武境高强,出手迅若闪电,指力强劲,两人稍一愣神之际,胸口已然中招,于、孙二人只觉胸口如遭重击,剧痛之下,各退三步,止住身形时,一道血痕出现在二人唇角。 “为...为何?”孙偏将只觉得胸口如同火灼,却依旧忍痛开口。 可还未曾得到少年回答,他却身形不止,再向两人袭来,连人胸口被少年剑指连点,拂中穴位后,才见那青衫已然闪至那重伤将醒之人身旁。 “还望两位恕罪!” 少年星眸之中满是愧疚,不过转瞬便已不见,似是拿定了心思般向两人开口:“我已封了两位穴道,但行走却无碍...木某想请两位带我去见见那位宁王殿下。” 二人不知少年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听了少年言语,忙出言阻道:“木小兄...” 话音未落,却见寒光一闪,一柄闪烁着月光的长剑,赫然出现少年掌中,剑锋所指,正是两人咽喉,抬眸望去,见少年目中已凝杀意... —— 雁北城长街上,百姓们已跪至道旁,向率军回城的宁王殿下不住叩首,哭诉着城中发生的一切。 骑行在前的宁王齐韬,眸中不忍、愤怒已随百姓们哭诉之声渐起,随即转向身后福氏二将,有意无意间瞥向一旁高、陈两人,沉声开口:“几位算得上巡守军中领军之将,见我齐云子民如此,有何想?” 福康、福瑞两兄弟听出了宁王言外之意,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跪伏于地请罪道:“末将兄弟二人无能,让百姓受苦,还请殿下降罪!” 齐韬从身侧高登身上抽回目光,翻身下马,快步行至道旁跪伏百姓身旁,抬手扶起一老者,安抚道:“老人家受苦了,雁北城中诸事,皆以晋人作乱...齐韬正为此事而来。” 口中说着,已是眼眶微红...不过很快就稳住心神,齐韬稍提声调,向着一众雁北百姓高声开口:“还请诸位放心,圣上心中记挂着,朝廷也不曾忘了,我齐韬在此立下誓言,今日雁北之仇,将来定让晋贼百倍偿还!” 百姓们听闻皇子立誓,忙俯首高呼... 听得海啸般“圣上万岁”之言直上云霄,齐韬心知至此雁北民心已安,心中稍缓,随即回首,望向跪伏在地的巡守将军们,眼眸稍动望向城南,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高将军,本王再问你一次,福康福瑞两人所言可属实?”抽身而回的齐韬,踱步行至已跪于福氏兄弟什么旁的高登身前,眼眸微低,开口时与先前对待百姓的温润和煦截然不同,话中更凝几分威严。 高登如球般肥硕身躯似并未被这位皇子吓住,只稍思忖,便不卑不亢开口:“福康、福瑞两位将军所言皆属实。” “既那青衫少年为扫平雁北城中晋贼立下汗马之劳,且又是一介布衣,如若拿下他,百姓们一旦知晓,是何想法,雁北将士又会如何看待朝廷?”宁王语气淡然,可福康、福瑞,已从皇子口中听出了些许不满。 不过高登手中依仗的,却是齐云天子之令,即便皇子心中不满,也不能表露半分,但却苦了高登,不由心中叫苦,鬼魅夜行案后,太子薨逝,眼前的这位宁王,将来定会位登九五,从他适才三言两语,收服民心之手段已能瞧出,这位素有“贤王”之称的皇子,一旦登临大位,自己今日之举,定会受到灾祸... 怎奈事已至此,若不拿下那少年,寻得圣上欲取之物,怕是自己连雁北城都出不去,就会落得于万钧同样的下场。 想至此,跪地的高登只得咬牙开口:“启禀殿下,末将只是听命行事...还望殿下恕罪!” 齐韬又怎能不知高登是听命行事,他口中的命,自然是皇命,即便是自己有心袒护于他,可父皇之令,又怎能违抗,本已率军出城北寻,福氏兄弟也已暗中遣人去知会于他,只是不知他到底离开了没。 “起来罢,本王已听了你之谏,率军回城,你可想好了,若是搜不到那少年,被他遁逃,这份罪责,不需本王亲自动手,你自入牢中,等待父皇降罪。”齐韬恢复了先前淡然语气,不过言外之意已清晰无比。 “启禀殿下,殿下率我等一路北追,皆不曾寻到蛛丝马迹,末将前思后想,这少年如若并未难逃,那么定还在雁北城内,只要咱们...” 高登他怎能不查宁王殿下言语之中相护少年之意,但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唯有擒住那少年,方能解自己之围,咬牙禀来之时,却听城中身旁百姓发出惊诧之声,不由抬首,见身前的宁王殿下,亦是一脸正经南望而去,便是这一路上与自己唱反调的福氏兄弟,也侧首向南望去,似是瞧见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一般。 高登亦随众人目光望去,被面上横肉挤压的小眼骤然圆睁,映入眼眸中的,正是手持兵刃,缓缓退来的雁北城守军背影。 “这是...”高登不由呢喃开口,还不曾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侧福氏兄弟已赫然起身,抽刀在手,向着身后巡守军下令。 “护住宁王殿下,保护百姓。” 军令一出,巡守军士卒们只道城中余寇未消,纷纷持起兵刃,护在宁王身前,百姓们似是想起了前半夜的惨剧,乱作一团。 眼见城中又要大乱,齐韬剑眉微挑,拨开身前护卫的巡守军士卒,向福氏兄弟开口:“都莫要慌乱,你二人传下军令,留下一营士卒护好百姓,剩下的人,随本王前去查探。” 下完军令,齐韬昂首而出,身侧福康福瑞见状,忙紧随相护,同时开口向前方缓缓推来的雁北守军开口高呼。 “宁王殿下驾到——” 守城士卒听闻宁王之名,纷纷止步,随即有序让开,终是将围困阵中之人显露出来,夜色虽暗,但齐韬一眼便瞧见了被雁北军困于当中的人,正是木一。 宁王剑眉微蹙,心中暗道不好,竟被高登言重,这少年尚未出城,眼眸微移,转向护在身侧的福氏兄弟。 福康见少年被困于雁北城守军阵中,心中急切,忙向身旁福康递去问询目光,却见福瑞亦如自己一般满目疑惑,此时的福康也在心中暗忖:“难不成这小子不曾得了于烈前去报信,不应该、不应该,哪有人不顾自己性命的...”奇快妏敩 心中想着,却瞧清了少年手中长剑所挟之人,福瑞眼眸之中疑惑顿消,恍然自语道:“这小子,倒是有些义气...” 此时少年,一手架着虚弱的烟袋锅,一手持断月,剑身架在于烈、孙偏将二人颈上,缓缓前行。 “木某手中长剑可锋利着呢,两位将军切莫小心。”少年虽持剑相挟,但一路却在不停叮嘱。 于、孙二将皆是耿直将军,不动少年心思,于烈皱眉问道:“木小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啊,眼下满城守军并巡守军...即便你武艺再高,想要带着受伤之人,逃出城去,简直难如登天呐。”孙偏将从这一路来少年关切言语,已是笃定少年并不想伤了自己同于烈两人,只是忧心他不便脱身。 顾萧正想开口,却见将众人围于当中的雁北守军在一声高呼之下,让开道来,星眸中计得之光一闪,随即剑锋稍收,示意两人贴近自己几分,而后附耳低声开口。 “两位将军一心助我脱困,但适才入城,城中巡守军已有人瞧见了我的身影,一旦我带尺大哥离开,有人细细追究,定会牵连两位,我这法子虽险些,但却能护住两位不会因我受牵连。” 于、孙这才明白少年良苦用心,不惜以身犯险,正想开口拒绝之时,却见少年身形一闪,以剑首击在两人哑穴之上,封住二人之口,随即向远处宁王殿下开口。 “殿下既是冲在下而来,我倒有几句话想问殿下。” 蕴着少年内力之声在雁北城上空响彻,传入前方每个人耳中,不仅雁北守军、巡守军听得真切,即便被巡守军守在身后的雁北城百姓亦人人皆闻。 齐韬没想到,少年竟真在雁北城中,不仅不曾逃离,反倒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己面前。 被他这一举动,打乱了计划,齐韬眉头微蹙,如若他暗中逃遁,自己有大把理由可将此事掩去,此刻满城皆见到他,自己即便有心袒护,也力有不逮。 心思疾转,想着如何为他脱身之时,听得身后传来高登之声:“此人暗通晋贼,巡守军听令,速速拿下此人!” 此令一出,巡守军们纷纷持刀围拢而去,少年亦瞧见此景,心中已然明了,自己为烟袋锅疗伤时,脑中便在思考先前于烈前来通风报信之事,到底是谁要擒自己,此时见了众人姿态,便知晓下令擒自己的,并非化名云公子的宁王殿下,而是高登。 “云公子...宁王殿下...原来如此,看来要擒我的,比这位殿下更有权势...高登身后的那位,只能有一人,可他为何要为难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少年喃喃自语,得了心中想要的答案,伴随而来的,便是重重不解疑云。 眼见巡守军已向自己围来,少年暂止心思,便要依照先前自己心中所想,行脱身之计。 身形微退,至于、孙二人身旁,侧首低声道:“还望两位大哥多多担待,既然已经弄清了谁人要拿我,我这便离开...” 口中说着,手中长剑已是再抵于、孙二人颈边,正要开口之际,却听百姓人群中一人高呼之声响起。 “大人们,且慢动手。” 齐韬正苦思以何种借口,救下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听得此言,回首望去,只见百姓人群中一怀抱婴儿的男子拨开身前众人,快步而出。 第四百五十四章-一剑败陈 男子怀抱婴儿,从百姓人群中行出,不顾正下令让巡守军擒拿少年的高登,径直行向宁王齐韬。 “站住!”众士卒见男子举动,担心男子借机行刺,纷纷开口喝止来人,即便福氏二将亦目露凝重,紧握军刀,将宁王殿下护在身后,四目紧锁男子。 齐韬正苦思如何为少年开脱,如若自己出面,堂堂皇子竟被贼寇所擒之事便会公之于众,自己的颜面可以丢,但朝廷的颜面却丢不得,可自己若不出面,该要如何为少年开脱。 此时听清适才男子之言,眸中光彩一闪,伸手拦下福康、福瑞,随后向一众士卒道:“护佑百姓,更要听听百姓之声,方是为官之道,本王知诸位是忧心我齐韬安危,可不要忘了,天下百姓才是朝廷的根本...” 口中说着,齐韬已是抬步向怀抱婴儿的男子行去,一众士卒同样是百姓之子,此时听得堂堂皇子如此善待百姓,不由从心底敬服这位宁王殿下,纷纷为齐韬让开道来。 “本王听你喝止巡守军擒人,不知是何缘故?”宁王行至男子身前,望向他怀中正酣睡的婴儿,轻声问道。 男子听到适才宁王爱民之言,又见他柔声轻语,似担心吵到自己怀中婴儿,感激之下,忙跪伏于地,而后恭敬答道:“殿下明鉴,他...这少年并非贼人,我...我识得他,是他在那群贼人手中救下我和我的孩儿!” 此人正是顾萧在赶去云来客栈前,在小院屠杀中,从金刀门死士手中救下的父子,男子本以为是天上“仙人”下凡救人,可当瞧见远方少年披风之中青衫与剑匣时,已是笃定,他是救命恩人,这才壮着胆子,开口打断那位肥硕将军下令擒人。 “哦?竟有此事?这么说来,倒是这位高将军误会了?可你一人之言,却难以服众...”齐韬心中已然大喜,自己不便违抗了父皇之命,但若是百姓之言,定能令少年脱困,自己也可名正言顺,以不能寒了百姓之心为借口替少年开脱。 不过一人言轻,齐韬恐他难以服众,露出些许犹豫神色... 宁王神色自然落于一众百姓眼中,似是被这男子唤起了记忆,先前被少年救下的百姓们这才凝目细细望向那少年身影,终是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人、两人...渐渐的,抱着婴儿的男子身侧,已有数十百姓同跪,齐声开口:“请殿下明鉴!” 眼见百姓请命,齐韬心中暗松了口气,忙俯身扶起怀抱婴儿男子,宽慰安抚道:“大家放心,既有如此多的人证,本王定会彻查此事,觉不会让他蒙冤的。” 百姓们见皇子如此和蔼,纷纷叩首拜服,齐韬则是稍转目光,望向高登... 雁北城赫赫有名的草包将军,也犯了难,圣上之命不可违,可眼前宁王殿下护此少年之意也已昭然若揭,此刻百姓民意已不能违,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少年从雁北脱身不成。 想起皇命,高登咬牙苦思,要如何在此情形下,留下这少年时,心中闪过一丝灵光,当即定下心思,当即堆起笑脸开口道:“殿下英明,民心所向,定不能让有功于雁北百姓的少年侠士蒙冤。” 齐韬瞧见高登那堆砌的笑容,心中稍寒,正想开口,却听高登话锋一转,向着被一众巡守军士卒围困的少年开口道:“宁王殿下有令,未免冤案,需彻查这你通晋一案,你且放下手中兵刃。” 顾萧早将百姓们为自己请命之事瞧在眼中,心中暖意盎然,唇角绽出酒靥,不过听得高登之言,唇角笑容更盛,不过这笑中却带别样意味。 “高登果是心思缜密,他见我以于烈、孙将军两人为质,就知我不会束手就擒,更知我不会留在城中洗脱这通晋污名...”顾萧心中想着,瞥见巡守军已领下军令,再向自己逼近。 “杨大哥尚不知下落,不能再耽搁时辰看,只能依先前之法硬闯了...”顾萧心中想着,星眸已在左右环顾,找寻脱身之道。 “尺信大哥,你可还撑得住。”顾萧确定了脱身路线,随即问向烟袋锅。 烟袋锅尽管先前助江姑娘时被严青川游龙掌伤到,但得了顾萧真气疗伤,这一路有拖延些许时辰,内伤早已好了大半,面色也渐红润起来,见少年在重并围困下依旧镇定自若,心中敬佩少年时,心中忐忑也定了大半。 “木小兄放心,随你脱身,尺信还撑得住...木兄弟也要小心才是,那掌势凶猛的年轻人一直不曾露面。”烟袋锅扫视周遭,却不见那伤了自己的虎目青年,出言提醒道。 顾萧目光不移,稍稍点头道:“等下我会继续以于、孙两位将军为质,暂时拖延,尺信大哥速往北城便好,出城之后只管西行,有一处废弃的驿站,江姑娘会在那接应你我。” “这两人虽是军中将领,恐还不够分量,那虎目青年若出手相攻,你恐难脱身。”烟袋锅听少年只管嘱咐自己脱身,忧心开口。 话音落时,却见少年目中星光闪烁狡黠之光,附耳低声道:“尺信大哥放心,雁北城守将单斌,足够分量了罢。” 闻言微怔,烟袋锅此时终是明白少年有恃无恐的缘由,不再忧心他脱身之时,应承道:“好,既然木兄弟早有法子,就依你之计行事,咱们城外会合。” 齐韬不知当中缘由,只道是少年见雁北军以怨报德,心中愤慨,在心中暗骂高登,抓着自己适才劝服百姓言语中的漏洞,偏偏要擒住少年,一旦少年入了雁北大牢,再要脱身,恐是不易... 高登早已将宁王殿下神色瞧在眼中,狠下心要断了宁王护那少年的心思,不待宁王开口,已向挟人质的少年开口道:“殿下已应承了要彻查,你快快放下手中兵刃...” 话音未落,却见少年稍紧手中长剑,逼迫孙、于二人向前行去,威胁之声传入耳中:“宁王殿下也不想见到雁北将军丧命在我剑下吧,让开道来,我离开后,自会放人...至于我的清白,殿下自可遣人细细盘查,如若我真有通匪之罪,到时不消朝廷遣人捉拿,我自归案。” 见少年不听劝阻,场中众人神色各异,士卒们面面相觑,怕这少年玉石俱焚,真的伤了于、孙两将,齐韬并身侧福氏兄弟,面上已隐现急切,反观高登,则是小眼微眯,不知喜怒。 高登心底虽有一丝不忍,毕竟少年曾在当日的莫郡山中,从那群死士中救下过自己,但片刻之后,面对圣上曾对自己言及的盛世,还是狠下心来,向少年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兄弟难不成真觉得以这两人为质,便能脱身不成?” 口中说着,已是抬起手来,巡守军见得高登之令,不敢妄动纷纷侧首,望向宁王并福氏兄弟。 “木兄弟怎如此糊涂,如此堂而皇之抵抗朝廷之兵,即便是有百姓求情,若不拿下他,恐难交代。”齐韬望着递来问询目光的高登,咬牙定下心思。 福瑞、福康两人见得宁王眼中决意,似已猜到殿下心思,忙想开口劝阻,却被齐韬抬手止住,眼眸微移间,与其年龄不符的威严已现,两将只得讪讪而退,满行忧虑望向少年。 得了军令的士卒再无顾忌,持刀涌向少年,却见他收剑出掌,将所挟人质推向一众士卒,同时向身旁那人开口低喝道。 “走!” 众士卒生怕上了于、孙两位将军,纷纷挪开兵刃,接住两人后,方才发现,与少年同行之人已趁众人分神的短短一瞬,跃上一旁屋顶,施展轻功遁去... “老陈!”瞧见此人要遁走,高登沉声下令。 一直隐在高登身后的老陈蹙眉迟疑,在他心底,也不想对少年出手,可不等迟疑片刻却听高登厉声令道:“老陈,拿下此人!” 事已至此,老陈不得不从令而动,只见身影一闪,已是跃向那疾速跃离之身影,凌空之际,却听身后惊呼之声响起,回首望去,正瞧见那道似与夜色相融的青衫身影疾飞速而来。 先前与少年在瓮城缠斗许久,却还不曾得空调息的老陈,再度迎上老对手,此前莫郡、瓮城,皆不分高下,不由升起些许战意。 正想祭出九针之时,却再见到那抹如月色一般的剑光,不同此前,这月光来得极快,快到让老陈不禁恍惚,此前在莫郡、瓮城之中尚不分高下的月光长剑,此时如同撕裂长夜之光,转瞬即至... 月光寒,剑光缠,欲出招时别样难... 还未来得及出招的老陈,在众目睽睽之下,随青衫长剑掠过,如燕雀被觅食雄鹰的利爪袭中般,从空中颓然跌落,万幸下方巡守军士卒众多,众人搭臂成网,将他接住。 并不怪老陈,他在瓮城缠斗许久,以为少年如他一般,不曾调息,怎能料到少年早已在城外得知天高手内力相助,相较之下,一者衰,一者盛,一招败落,早已成定局。 被众将接住的老陈,低头望去,见自己胸前虽被月光划开细长伤口,正流血不止,却并无性命之忧,当即明了少年只想吓退自己,如若他想取自己性命,适才一剑足矣,他却手下留情... 望向那挑落自己,已然横剑回身,立于民宅瓦上,星眸之中皆睥睨神色,丝毫不将雁北、巡守军放在眼中的少年,想起先前种种,这位曾经以九针名震天下的高手,终是头颅一歪“昏死”过去,或许只有这法,才能两全。 下方众人无论士卒、百姓皆已目瞪口呆,老陈施展轻功之时,百姓们还在为这救命恩人忧心,此时见他一剑如仙,惊讶之余,皆已宽心,士卒们被少年一剑震慑,纷纷止步,只将那民宅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 远处一直不曾开口,立在齐韬身后的莫缇,也终是将抽出几分的腰间长剑重归鞘中,暗暗松了口气,紧盯宁王齐韬的凌厉目光稍缓几分... 可还不曾缓下几分,却听背对自己的殿下轻声开口:“看来若适才少年并未退敌,你就要抽剑挟持本王了,这木一竟能让你敢对堂堂皇子刀剑相向?” 莫缇大惊,暗道宁王年纪虽轻,任何事皆逃不过他的双眼,但莫缇并不畏惧,只沉声开口:“莫郡中人,有恩必报!” 第四百五十五章-军报传来 “且安心就好,收起兵刃,旁人若见了,不仅是你,整个莫郡都要万劫不复,咱们一路患难,难不成你还觉得本王是忘恩负义之徒?”听闻莫缇之言,齐韬并未有丝毫波澜,依旧语气淡然。 莫缇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身前的宁王,并不想真的擒下恩公,不由开口:“那殿下却为何...” “高登之令,本王也不得不从,不过我瞧雁北城中,无人能拦住那小子,本王也早已将青川调出雁北,所以莫司丞只管放心就好...” 宁王之言传入莫缇耳中,让莫缇双目微凝,心中暗忖:“高登之令,竟能让堂堂齐云皇子不得不听令...” 不过莫缇很快便无暇再去想着当中缘由,只因高登军令已然再出。 “诸将听令,速速拿下此人,再有退缩者,军法处置。”此令一出,众士卒再不敢多待,纷纷向少年围拢而去。 顾萧一剑震慑住了城中雁北士卒,正微侧目,望向逐渐远去的烟袋锅背影,心中稍定,只要烟袋锅脱困,便能让他施展追踪术,无论事关杨大哥还是师父,皆不能任由吕残逃出雁北。 听得高登军令再出,顾萧知已到了脱身之时,瞧着渐渐逼近的雁北军士卒,正欲开口之时,却听得一声剑鸣传来。 冷冽、杀意、顿满初春寒夜中,那种彻骨的寒冷,让众人纷纷止步,顺着剑鸣声望去。 寂静长街上,白衣倩影与城中狼藉形成了鲜明反差,手中长剑剑身之上惊鸿二字,闪烁极为耀眼之芒,剑锋抵着一人咽喉缓步行来... 众将士瞧着天仙之容,婀娜之姿,正是先前在那诡异梦魇中救下自己的“仙子”,不过瞧清仙子所挟之人,众将士瞬间骇然。 “单...单将军。” 雁北城守军瞬间认出了自家将军,齐韬等人也同样望见了单斌,此刻他已然从残梦功中醒来,瞧着围困少年的众将露出不解神色,刚想要开口一瞬,却觉颈边的长剑又迫近了几分,只得闭口。 “将军,我救下你,可不是让你乱来的。”江凝雪眸凝杀意,冷冷开口。 “姑娘,我知你是为木小兄而来,这...当中定有误会,不如让本将出面斡旋一番如何,你要知道,以你现在这样是犯了...”话音未落,只觉颈边锋利已划破了肌肤,疼痛传来让单斌不敢再多言半句。 齐韬亦瞧见了女子挟持之举,才舒展不久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少年一剑挑落高登手下高手,震慑住众人,自己正想借此缓和,可这女子又挟单斌搅入此局,不同少年先前以于、孙二人为质,单斌乃是雁北城守将,若不拿下这两人,朝廷颜面受损,即便自己再有意维护,此时已再无回旋余地。 远远望向女子那张绝世容颜,齐韬心有不忍,可想到朝廷,想起父皇所托,只得狠下心来开口。 “以雁北守将为质,即便你们协助朝廷剿匪有功,也饶你们不得,本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放下手中兵刃,交出单将军,本王自会还你们一个清白,若冥顽不灵,莫怪本王下令擒拿!” 岂料在话音落时,少年身形已动,越过下方一众士卒围困,直跃至白衣女子身侧,开口回应。 “多谢殿下明察秋毫,请恕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无法在雁北城中耽搁时日,一如先前所言,殿下可先查案情,如有在下通匪实证,不消官府缉拿,在下自来投案。”少年言毕,手中长剑亦架于单斌颈上,随即目光微移,转向江凝雪。 四目相交,那双冷冽双眸中未有一丝惧意,迎向少年目光,随即明白他的心思,带着单斌,缓缓向后城门退去。 巡守军怎会眼睁睁瞧着少年挟单斌就此离去,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场中陷入死寂,只等一声令下,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齐韬心中纠结,少年毕竟是自己救命恩人,但想起朝廷颜面,沉声开口,欲下令擒人,恰在此时,急促马蹄声划破寂静长街。 “报——”斥候急切声已传入众人耳中。 斥候急报,打断了城中对峙,围困顾萧与江凝雪的巡守军士卒纷纷让开道来,只见那斥候浑身浴血,羽箭已透肩胛,纵马而过时,已让众将面露骇然。 远远瞧见齐韬时分,那斥候似也力竭,再无力驭马,从马背跌落而下,众将忙接住坠落身影。 斥候虽已虚弱不堪,仍提起最后力气,急切开口:“快...快带我去见...宁王殿下。” 众人忙抬起斥候,快步至齐韬身前,斥候虚弱抬眸,望见宁王身影,忙欲挣扎起身行礼,却被齐韬止住,此时他无暇再管少年,蹙眉问道:“有何急报,速速报来。” 伤口流血不止,即便口中已不住涌出鲜血,斥候依旧坚持着咬牙开口:“晋...晋人入...入齐...我军只能匆忙...整顿军马迎敌,对方有备而来,我军连败三阵,已经...退至子阳谷...将军遣我前来求援...” “什么?我雁北大营十万兵马竟不能挡?晋贼有多少兵马?”齐韬大惊失色,忙开口问道。 “夜暮之下...只见旌旗无数,恐不亚于我军...还请殿下调兵...速援...”斥候用尽全力,说至最后已是声若蚊蝇,头一歪,亡于当场。 齐韬虽贵为皇子,但始终不曾临战,被这斥候所奏军报所惊的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呆立当场喃喃开口:“怎...怎会如此...” 所幸身侧尚有福氏兄弟,福瑞撩起身后披风上前军礼跪地:“殿下,我雁北大营十万军马,即便败了三阵,主力仍有一战之力,想来是晋人趁我雁北诸将尚未归营偷袭,大军无首所致,殿下不必忧心,福瑞愿率巡守军前往相援。” 福康亦归于兄弟身旁请命道:“末将请命愿往。” 福氏兄弟请命之言,似是唤醒了齐韬,稍定心神道:“好,就依两位将军之法...” 正当没了主意得齐韬正欲允了福氏兄弟率军相援之时,却听高登之声响起。 “殿下且慢。” 众人皆不曾想到高登在此时还敢出言阻拦,纷纷投去愤怒眼神,直至瞧见那肥硕身躯双手高高捧起得明黄卷轴时,方瞠目结舌... 终是齐韬最先认出了那抹明黄以为着什么,瞬间跪伏口中高呼万岁,城中诸将,方才反应过来,皆跪迎圣旨。 高登此刻神情肃穆,手托明黄卷轴过顶,快步行至宁王身前,扶起齐韬,将手中圣旨恭敬交予宁王手中,忙一撩裙甲跪旨听宣。 齐韬瞧向手中明黄,知高登之意,稍定心神,打开卷轴,只匆匆一瞥,不由惊愕失色,但很快却收敛面色,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齐皇,诏曰:兹有高登,才德兼备,智勇双全,实乃国之栋梁,着即日起封北境统将,雁北军马皆授高卿节制,望高卿不负朕之所望,不负百姓之望。钦此!” “臣,高登,领旨谢恩!”宁王宣诏毕时,高登已叩首直身,抬手以待。 虽不敢相信,但圣旨就在自己手中,齐韬仔细将圣旨并玺印看了数遍,直至跪于身前的高登轻声开口,方才回过神来。 “殿下,军情紧急...” 齐韬知父皇识人眼光,当即将手中圣旨交予高登手中,瞧着肥胖身躯恭敬接旨,赫然起身,随即回首,向身后诸将令道。 “本将现已是北境统将,晋贼此番大军袭我边境,众将士听令!”此刻的高登再无这些年草包将军的无赖模样,肥硕身躯似在接下圣旨一瞬,已然挺拔,令出口时,声音浑厚威严,俨然已成领军大将。 目光所至处,无人再敢如先前看待草包般眼神与自己之对视,高登蹙眉,微微摇首,直至目光落在福氏兄弟两人身上,见他二人虽是目露惊颚,却并无畏惧之色,坦然迎上自己审视目光。 高登眼中稍亮,随即快步上前,不顾福氏兄弟怒目开口直言:“前方连败三阵,即便有再多援军赶去,也无法在一夜之间扭转战局,不知两位副将军可敢以身范险?” 本以为高登坐上北境统将之位,是来向兄弟二人问罪,却不曾想他只问军情,福瑞本还忧心高登会以军情携私仇让两人带巡守军以寡击众,可当瞧见高登那双小眼之中满是无私果决,心中已知是自己兄弟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敌当前,当抛却私怨才是。 当即侧目与兄长福康互视一言,而后齐声应道:“有何不敢!” 高登对福氏兄弟极为了解,瞧向这智勇双全的兄弟,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随即俯身扶起两人,低声开口:“此刻城中人多口杂,还请两位莫要见怪,此番晋贼扰境,尚不知领军之将何人,我军新败,两位将军不若带巡守军趁夜色绕过子阳谷去袭敌军粮草,或可为我雁北军获一丝喘息之机。” 福瑞听得高登之计,不由微退一步,重新审视面前这位“草包将军”,心中暗赞他所言不错,正面交锋落败,士气低落,雁北调兵尚需时日,此刻城中守军加上雁北军不足一万,即便赶去支援,也不过杯水车薪... “我知两位心中因高某声名,尚有芥蒂,可战事刻不容缓,还望两位将军以大局为重,高某拜谢!”高登瞧见福瑞犹豫神色,只道这兄弟二人还不曾放下心中介怀,稍作思忖,开口直言,纳头便拜。 福氏兄弟又怎是心胸狭隘之人,不论高登口中“战事大局”,便是高登此刻以统将身姿,还甘愿向两人低头拜服之举,也让兄弟二人心中暂消芥蒂,不待高登拜下之时,已同时出手,将高登扶起。 “高将军,福康虽是一介武夫,也知什么是大局为重,你且下令吧!”福康眸中坚定道。 “福瑞亦愿从高将军之令...不过战事为重...”福瑞俯首听命,不过目光却转向被巡守军围困的两人。 不假思索,高登在听闻军报之时,心中早已权衡定下主意,眼下已收服福氏兄弟,当先以战事为重,待得晋军退去,再设法寻他不迟,当即向着阵中少年开口:“留下单将军,本将不再为难你们,自行离去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淳于之计 子午谷外十里,寒风簌簌,却拂不去浓浓雾气。 已近天明,地面皑皑随寒风卷积而起,与渐升起的薄雾交织相融,形成了无形屏障,隐于这层薄雾之下的,满是肃杀之意。 远处地平线上,升起一丝红晕,昭示着晨日即将升起,薄雾稍散,方见营寨无数,但众寨之中唯有一帐,尚存灯火,帐旁大纛,虽未被凝聚寒意春风拂起,可大纛上之“晋”字却异常显眼。 此帐前守护士卒,未着覆面,浓重的眼袋已能瞧出他们一夜未眠,但目中杀意,却丝毫不减,目光灼灼,警惕的扫视着营寨周遭,不放过丝毫响动... 直至眼前再有行过数列巡营之士卒,营帐中人似也听到了巡营脚步之声,随即一声英朗传出:“行了,去歇歇吧,说了不必如此紧张,尔等偏偏不信,齐云军已被我军铁骑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夜袭。” 守帐并巡营士卒皆听的真切,可他们只是寻声回首,向着营帐恭敬行军礼后,依旧不曾懈怠,继续着巡营守护之事。 许是察觉到了帐外士卒们的执着,一声叹息后,营帐门帘微掀,一人已昂首而出,从他身上整齐甲胄并头戴金盔看来,他也同样一夜未眠。 金盔将军兀自望向天空,锐利目光之中满是遗憾呢喃自语道:“这便是当年击败您的齐云军吗,实是让孩儿失望呐,您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一雪当年您兵败之耻...” 正自语间,营中已有数名将官快步而来,金盔将察觉身后来人,收回目光,转向身后来人,知有军情禀报,挥手遣退士卒,反身入帐。 帐下一将不待金盔主将坐定身形,已急切难耐,不顾周遭将官阻拦,出列禀道:“将军,齐云军已连败三阵,咱们为何还不退军?” 金盔主将并未因帐下将军质问而恼,反是锐利目光掠过其余众将,见自己目光过处,皆无人敢抬首时,方才满意收回目光,向质问自己的将军缓缓开口。 “我军折损不过百人,就已击败齐云军,让他们退入子午谷,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此将见金盔将军似并未因自己质问而怒,反倒得寸进尺,竟上前一步,质问之声更大:“圣上旨意,乃是假意相攻,实则接应吕残大人,将军却枉顾军令,执意与齐云军交战,却是为何?” 依旧是先前淡然语气缓缓开口,不过金盔将军的目光已由锐利渐渐冷冽:“那以刘将军之意,我军却该如何?” 帐下诸将已感受到帐中弥漫之杀意,已有人想出列去阻那质问之将,可当瞧见金盔主将眼神一瞬,就已退缩,再不敢上前,只得任由那将继续开口。 “末将以为,将军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再与齐云军交战,坚守寨门派出斥候,速速寻找吕大人下落才是。” 金盔主将微微点头,似是认可了此将之谏,悠然起身道:“刘将军所言不错,大局为重...” 金盔将军口中说着,已是从主将位上踱步而下,行至众将身旁,环顾一圈,开口问道:“可还有人与刘将军看法相同的,大可现在禀来...” 见得军中众将纷纷俯首不语,金盔将军方展颜一笑,回首向刘将军笑道:“刘将军你瞧,尽管本将觉得你所谏不错,可在场的诸位将军,皆不这么认为...” “哼,淳于复,别以为刘某不知你是什么心思,旁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这么些年,心中所想,无非就是为你那兵败昌州的父亲洗刷污名,你用十万铁骑徇私...” 刘将军怒斥金盔,可还不等话音落时,竟发现自己再说不出话来,唯有喉中咕噜声响,低头望去,见自己喉间早被戳出一指宽血洞,此时正“噗噗”冒出鲜血... 怒目圆睁,刘将军想要揪住金盔衣领,却不料对方早已退开些许,似在忧心自己的鲜血溅到其金盔之上...双手落空,刘将军颓然无力,双臂垂下之时,整个人也前扑倒地。 金盔将军冷冷瞧着帐中满地鲜血,望向周遭惶恐不安诸将,从容开口:“某很是欣慰,诸位心中尚记挂着先父...不错,此番入齐,圣上是有旨意,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我军铁骑本就依令而行,接应吕大人,岂料齐云军早探得我军动向,尽起大军相攻,我军只得与之交锋。” 从容踱步,金盔将军观察着众将神色,语势不停:“诸位将军亦蜂拥杀敌,连败齐云三阵,只可惜刘将军阵前负伤,归营之后,怯懦畏战,胡言乱语,动我军心...诸位说说,是与不是?” 淳于复言毕,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凡目光所至,诸将纷纷开口应和。 “淳于将军所言不错...” “刘将军被齐云军吓破了胆,确是我等亲眼所见...” “可恼刘将,阵前畏战,哪像我晋国儿郎...将军斩的好!” 收回目光,淳于复满意一笑,回身开口:“诸位军功,淳于已遣人记下,回朝之日,淳于必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可若有人多嘴的话...” “淳于将军放心,我等为将军马首是瞻...”众将齐声行礼道。 “淳于幸也,有诸位同进退,来人——”淳于复高声一喝,帐中诸将为之一颤,只听得令出之时,数名刀斧手并军中书记官已快步而入。 回身瞥了眼诸将神情,淳于复冷笑开口:“记下来...刘将畏战,扰乱军心,本将于帐中召集众将官定其罪,斩于帐!” 本还有些许私心的将官们,见此刻书记官将今夜帐中事一一记录,也只能绝了心思,纷纷俯首。 “既然齐云军退入子阳谷,想来他们的援军已在路上...斥候何在!”淳于复目中锐利再现。 令出帐外,斥候已快步而入,主将继续吩咐道:“命你率千人,绕行子午谷,三日内探出齐云援军动向,三日无报,提头来见!” “得令!”斥候领命而去。 淳于复望向帐外,晨日升起,红霞已映亮天际,子阳谷已遥遥可望,瞧向那易守难攻之地,淳于复眸中显出一丝凝重,反身向帐中诸将开口。 “冯冲!” 帐下一员虎将昂首应道:“末将在!” “下令全军早饭,三个时辰后,你率五千军前去叫阵,记住...一旦齐云军攻出,你只许败,不许胜!”淳于复沉声开口。 “领命!”冯冲撩动身后披风,虎步生风而出。 帐中武将尚有不解,可还不等他们开口发问,淳于复已移步至沙盘之上,锐利目光搜寻片刻,落在沙盘一处林间... “施狼...这林子距我军扎营处有多远?” “禀将军,约莫十五里。” “好,命你率军一万,即刻动身,去此林中,今日入夜前,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能藏兵之所。”淳于复开口,不容置疑。 “末将得令!” “陶武、姜商、金魁!”淳于复一刻不停,继续下令道。 三员猛将已然出列,抱拳俯首,齐声道:“末将在!” 第四百五十七章-行辕斩将 顾萧目中满是敬佩,不仅是敬佩江凝雪观察的细致入微,更是敬佩单斌、高登等一众雁北将军,为破晋之奸计,甘愿自堕声名之举。 “名声二字,无论庙堂、江湖,许多人都珍之胜过生命,他们却...”顾萧瞧着手中密函,并未因高登连番算计自己而恼,反是开口赞叹。 随即收敛心思,将密函郑重交到江凝雪手中,还不曾开口,却听白衣已再开了口:“追踪吕残一事,就交给我与尺信大哥,除了取他性命,救下杨大哥,可还需我做什么?” “没...没了!”顾萧一时语塞,自己想说的,江姑娘已替他说完。 望着白衣女子叮嘱自己,顾萧有些恍惚,似又瞧见了那碧衣倩影,可随即却又消散,收敛心神之时,又想起城中慕容妩与小豆子,便开口道:“江姑娘,那慕容姑娘是咱们入慕容谷的关键。” “她在何处?” “城中云香阁。” 江凝雪默默点头,应下少年之请,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少年又开口:“江姑娘...” 江凝雪不解回首,见少年似欲言又止,过不片刻,还是拿定了心思开口:“那吕残是知天境高手,虽他强运残梦功,武境大跌...江姑娘切不可大意,若探得他的行踪...” “等你到了,再动手不迟...是与不是。”江凝雪只道少年是关心自己,唇角又不觉上扬,为了安少年之心,当即接过少年话来。 见少年迟滞模样,江凝雪冰冷俏面难得露出些许笑意,打量着少年,见他满面污浊,不由心疼起来,用生硬的关切语气叮嘱道。 “阵前对敌,不似江湖拼斗,即便你破镜谪仙,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凡事莫要逞强,若无力回天...保...保住性命,要记得,我还在等...我和尺信大哥还在等你。” ...... 晨日已升雾漫漫,人生何处不匆匆。 顾萧望着江姑娘二人纵马离去的背影,随即向南望去,喃喃道:“师父莫怪徒儿,只是雁北军若有失,百姓们空又陷战火荼毒,等徒儿助雁北军退敌,定取下吕残性命...” 定下心思,顾萧翻身上马,追寻早已不见踪影的巡守军而去... —— 子阳谷中,雁北大军依山林依令下寨,连输三阵已让雁北军士气低落,此前去往雁北城军例的各军主将尚未返回,军中亦无主将,此时的子阳谷军帐中,雁北大营的偏将门,分坐两列,吵的不可开交。 “这么说来,鲍将军是要将这连输三阵之罪过,怪在我先锋营头上了?”先锋营将领袁先满脸不屑,捋须冷笑道。 左军将领鲍雷本就性子火爆,被袁先冷言一嘲,当即怒怼回击:“难道不是吗?开战前,某有无告诫袁将军,晋军此来,绝非如先前一般,随意扰境,我等当谨慎对待,最好坚守不出,等到诸位将军归营...不知是哪位将军执意出营迎敌,折了这么多人马不说,现将我军至于这进退两难之地,又该如何?” “哼,出兵迎敌之时,为何不见鲍将军如此义正言辞...现在却来放这马后炮?”袁先却不急不缓,稳坐钓鱼台。 鲍雷火冒三丈,赫然起身,怒斥袁先道:“匹夫,你说谁是马后炮?” 一挑眉,袁先手按腰间佩刀争锋而起,毫不退让:“怎么着,还想动手不成?” “唰——” 抽出腰间军刀,鲍雷跳将而起,冲着袁先叱道:“早闻先锋营一直瞧不上咱左军,鲍某早就想领教袁将军高招,今日正好...” 袁先亦不惧他,抽刀在手,依旧是一副冷笑嘲讽之色:“行啊,平日里总是我先锋营冲锋在前,你左军不过是包抄捡漏,今日便让你这匹夫见识见识我先锋营男儿血性!” 眼见场面失控,其余众将大惊失色,强敌在侧,主将未归,这军中倒先起了内讧,忙起身拦住两人。 可动了火气的雷、袁二将哪能听得进劝,挣脱着便要相拼,就在众将束手无策之际,却听得帐外传来怒斥之声。 “住手!” 众偏将向印帐外望去,见正是先前去往雁北城中参加军例的各营主将。 有了主心骨,帐中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即便适才还要比试的雷、袁二将也瞬间没了火气,持刀尴尬立在帐中。 本以为会得军法处置的偏将们,却不料诸位主将入帐之后,并未有任何责罚之举,反是神色凝重,营帐之中诸多偏将这才发现,主将们不仅身上狼狈不堪,带伤而归。 众偏将见得自家主将,早已没了心思去管其他,纷纷向帐外呼喝,欲唤军中医官入帐诊治,一时间帐中只有众人忙乱身影...鲍雷一番找寻,却不见自家主将三兄弟,暂敛心中怒意,正想上前相问,却闻身侧袁先已是抢先开口。 “诸位将军,我先锋军钟将军何在?”袁先不曾寻得自家主将,又瞧见诸将各自带伤,心中不祥之感升起,忙急切开口发问。 众将心中皆知雁北城中之事如若说出,定会扰乱军心,纷纷摇首,闭口不言。 鲍雷急性子,哪等得了这许多,忙接过袁先话来,开口发问:“诸位将军,我先锋军三位将军怎的也不见归来...” 话音未落,却见众将怒目而起,冲帐外齐声喝道:“来啊,将鲍雷押出行辕,斩!” 一令出,帐中偏将们皆愕然,不知诸位将军为何突然对鲍雷发难,袁先虽才与鲍雷有口舌之争,但平日却敬佩他的为人,左军主帅沙里三兄弟最爱鞭挞士卒,若非鲍雷从中斡旋,怕是还未开战,左军士卒已被沙里三兄弟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其实先前的口舌之争,袁先心中却是认同鲍雷之言,军中无主将坐镇,确是自己太过草率,率先锋营迎敌,才让晋贼有了可乘之机... 正想间,却听得鲍雷高呼“冤枉”之声,当即定下心思,出面阻拦道:“诸位将军,袁某实是不知,为何要斩鲍将军。” “袁先,你不知其中利害,让开一边!”一将见小小先锋营将军竟敢阻拦,忙怒喝开口。 袁先却不惧开口:“大人,此时我军正与晋贼交战,阵前斩将,总要有个说法不是...况且我先锋军与左军主帅不在,大人就斩偏将,岂不要寒了我两军将士之心。” “少废话,我裴帅斩将,难不成还需向你袁将军禀明内情不成?”那将见小小偏将竟敢教训自己,怒上心头,从一旁偏将手中抽刀在手,将目圆睁喝道。 鲍雷亦不曾想到,自己将被问斩之际,众偏将中唯有与自己起了争执的袁先直言相谏,适才口舌之争的些许不快瞬间消散,瞧向帐中持刀主将,那股子杀人气势,不似作伪,忙开口道。 “老袁,裴将军斩我,自有他的道理,你莫再阻拦了,快让开罢。” 行伍之人,多脾性,袁先倒犯了倔驴脾气,一如他先前执意要出兵迎敌一般,拦在鲍雷身前:“裴将军,即便要斩,也要等到左军主帅归来,问出罪名,方斩将不迟...诸位将军,难不成你们也坐视不理吗?” 如若平日,军中偏将即便犯下重罪,也当会有将军出言求情,可袁先投去目光之时,却见坐上诸将,皆无一人出言求情,甚至是目带杀意,望向鲍雷...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袁先顿时没了主意,喃喃自语,不过却还执拗挡在鲍雷身前。 裴帅见状,怒极反笑:“好好好!袁先!你既想知,本将便给你个理由,左军主帅沙里木三将通晋,趁军例之日,欲袭杀雁北大营众将,万幸雁北城中早有防备,沙里木三人失手,已于夜中伏诛,鲍雷是他三人麾下最得意之将,本将斩他,可有道理?” 此言一出,帐中偏将皆瞠目结舌,终是明白为何只是回了趟雁北城参加军例,诸军主帅却带伤而归。 瞳仁骤缩,袁先亦同样呆立原地,似被抽了魂魄一般,喃喃问道:“我家将军...” 裴帅圆睁的将目眼眶微红,尽力压住心中悲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侧友军主帅见状,长叹一声,接过裴帅话语,沉声开口:“葛将军...在夜中袭杀之时,为我等阻敌,已亡于贼人刀下!” 听闻噩耗,袁先身形微晃不稳,直至以手中军刀拄地,方才止住身形不倒,但耳中再度传来裴帅之声。 “袁先,这理由够了吗?若你担心本将诓骗于你,不妨问问在座雁北诸军主帅...” 尽管如此,袁先却还不愿鲍雷就此冤枉死去,心中苦思之时,却听裴帅将令再出:“推出去,斩!” 袁先正欲开口,却听帐外呼喝声乱作一团,一人高呼之声传入帐中... “北境统将有令!宁王殿下有令!” 听得“北境统将”四字,帐中无论诸军主帅还是帐下偏将,皆赫然起身,当得统将之职的,在他们心中,唯有一人。 “万将军回来了?”裴帅喜出望外,哪里还顾得上斩将一事,将手中军刀一丢,空甩下一句“待万将军发落”三步并做两步出大帐而去。 众将听得统将有令,自是欣喜,纷纷出帐迎去,可当他们追着裴帅身影行出帐时,只望见一虎目青年,手托明黄卷轴,满身风尘而来。 诸将早知此人是殿前司、骁骑营统领,护军宗师严若海之子,当今圣上眼前红人,自然知晓他手中明黄卷轴是何物,纷纷伏地叩首,高呼万岁。 雁北军士卒见状同跪高呼,霎时间,“万岁”已遍传子阳谷内外... 声渐消弭晨日光芒之中,已渐近子阳谷的五千晋军之首,也隐约听闻,冯冲向身旁偏将问道:“你可曾听闻子阳谷中呐喊之声?” 偏将疑道:“将军,末将耳中唯呼呼风声,并未听到。” “算了,传令下去,再快些,卯时前必须赶到子午谷外!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五千铁骑,全速前行,轰鸣之声与初升红日相映,似在昭示着大战将起... 第四百五十八章-智服众将 瞧着几近晌午的日头高挂,前方士卒已然骂得口干舌燥,即便天气尚寒,可冯冲依旧额角渗出些许汗珠来,心中愈发烦躁,便开口唤来副将。 “这齐云军怎的变了,咱已叫骂了一个上午,山上却不见丝毫动静。”冯冲不耐烦问道。 副官满脸无奈禀道:“忒奇怪,将军可怨不得兄弟们,您敲他门喊的嗓子都哑了,齐云军偏偏做起了缩头乌龟,就是不出子阳谷。” 冯冲心中急切,先前帐中刘将军被当场斩杀,如若自己无法引齐云军下山,恐也难逃军法。 越想越心惊,冯冲听着士卒叫骂声渐弱,心中已有了主意,当即动手,脱下身着重甲。 身旁副将见了,忙大惊阻拦:“将军不可,这万一齐云军出营,将军无甲胄护身...” “少废话,无甲胄,咱顶多受伤,大不了以身殉国,可若是引不出齐云军,咱被军法砍头,死得冤不冤枉?”冯冲一把推开副将,脱去身上甲胄,便是内衬中衣一并脱去,赤膊而起,一把抄起身旁马槊,翻身上马。 晋军前锋正骂得疲惫,忽闻身后马蹄声传来,纷纷暂止叫骂,回首望去,见冯将军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结实肌肉,横槊纵马而来,忙让开道来,让冯将军入前。 “他娘的,齐云小儿们,你们打也打不过...怎的,现在连还嘴的功夫都没了吗?”冯冲纵马上前,冲着静谧无声的子阳谷怒喝。 冯冲本就悍将,怒骂之声如同炸雷,打破静谧传入子阳谷中,等了片刻,回应冯冲的只有悠悠回声与谷中万物被惊吓乱窜传出的些许声响。 瞧见如此,冯冲心中更急,从马上翻身而下,上前几步,继续骂道:“齐云乌龟们,你们冯冲爷爷已脱了甲胄,有胆量的,出谷来战,你们冯爷爷定赤膊应战,若还是不敢,爷爷我不使兵刃,赤手空拳如何?” 叫骂依旧,回声悠悠... 一炷香后,冯冲见自己叫骂也不得回应,气得呼呼喘气,眼珠转了转,高声换来身后副官吩咐数言,见得对方错愕问询眼神,蹙眉骂道:“老子知道你要问什么,别废话,快去传令。” 盏茶功夫,数百晋军已皆赤膊,不着甲胄、马槊,只持军刀,面对子阳谷一字排开,口中齐声高呼。 “齐云小儿,可笑可笑,龟缩怯战,不若回家吃奶...” 数百晋军身后的五千铁骑配合叫骂放声大笑,冯冲更是赤膊坐于阵前,唤副官为他支起火架,取来随身军粮,烤起肉来... 烟雾袅袅直上云霄,随初春寒风一吹,渐入子阳谷中。 飘至谷中雁北军大营,方见齐云将士军容,此刻上至雁北军例才归不久的各军主帅,下至士卒、伙夫、马官,皆是嘴角抽搐,胸膛急速起伏,从他们倒竖的眉毛已隐隐瞧出,这些齐云将士们心中怒意已快压抑不住。 裴帅坐于帐中,瞧着闭目不言的高登,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起身,却被身旁一将按下,以眼神示意高登身旁同样端坐的宁王殿下。 不同高登的沉稳如山,齐韬剑眉紧蹙,虽是端坐,却也如帐下雁北诸将一般,听着隐隐传入帐中叫骂声,眸中怒意渐盛。 正当齐韬勉力控住怒气,不受挑唆之时,却听得叫骂声已然转变,当齐韬听清晋军所骂何言之时,不由拍案而起... “齐劭齐劭,篡逆之徒,晋军铁骑,踏破江霖...”叫骂声不停传入帐中,诸将亦随宁王殿下而起,怒视依旧不为所动的新一任北境统将高登。 帐中所有人皆怒不可遏,即便高登身后随行的老陈,亦显怒容,虽是尽力压制面上怒意,可起伏的胸膛,还是显出他的心境。 齐韬剑眉倒竖,瞧向高登,见他依旧默声不语,心中怒意更盛...听得谷外传来的阵阵笑声,终是压不住心头火来。 “啪!”一掌拍在军案之上,齐韬终是开口怒道:“严青川!” “末将在!”严青川早已火起,只不过碍于高登手中圣旨,不然早已杀下山去。 此时的齐韬眼神已能杀人,朗目之中怒火燃烧,近乎嘶吼下令:“本王命你,出谷迎战,给本王斩了这群晋贼狗头,让他们闭上那胡言乱语的嘴。” “得令,诸位谁愿率军随严某出战?”严青川向着帐中诸将抱拳开口,话音未落,就见帐中诸军主帅同时起身,齐声喝道。 “末将愿往。” 严青川大喜,虎目一瞥,正瞧见当先一人正是右军主将裴帅,当即上前把臂道:“就请裴将军引本部军马,随严某杀敌!” “好!末将就随严统领走一遭,正好一解某心中怒火。”裴帅撩起身后披风,手按军刀,当即便要出帐点兵,却在此时,高登从容之声传来。 “诸位且慢!” 声出一瞬,众将纷纷回首,瞧向高登目光中,满是不解,更有甚者,已将心中怒意燃向高登。 “高登,你什么意思?” “老子看你是想叛国...” ...... 众将怒斥之际,裴帅轻瞥身旁宁王殿下,见他亦是强忍怒意不曾发作,心中已了宁王心思,当即怒喝高登道:“你这草包混账...你若怯战,老子自点齐帐下兵马退...” 话音未落,却见高登已扶案起身,手中已多了明黄卷轴,正是先前自己欲斩鲍雷时分,先行一步赶来的严青川所传圣旨... 瞧见圣旨一瞬,帐中众人纷纷下跪叩首,只听见高登摇晃着他那肥硕的身躯快步之声,稍稍抬首,见他已是行至宁王身侧,双手托起,方才开口。 “殿下,请恕末将无礼,若不请出圣旨,恐难让殿下并诸位将军耐下心来,听高某一言...”扶起宁王,高登忙开口向众将开口道。 “诸位快快起身罢,且听高某一言。” 有了圣旨,无人再敢怒骂高登,毕竟严青川传旨之时,众将早已听得真切,无论如何,这草包混账现已名正言顺,坐上了北境统将之位。 见得众人再不开口,高登方才沉着说来:“诸位想想,子阳谷易守难攻,更是进入齐云北地的要道,如若有失,我军唯有退回雁北城中一法...是与不是?” “那又如何,且不论我军主力不曾折损多少,即便是子阳谷有失,雁北城高且厚,他晋贼只擅冲锋,若要攻城,不举倾国之力,恐连我雁北瓮城都进不去。” “李将军所言不错...”诸将听闻纷纷附和应道,即便宁王齐韬,亦是赞同此言,只不过碍于圣旨,立在一旁,不曾开口。 高登瞧见这群平日里自诩深谙兵法的将军,不由暗暗钦佩起万钧来,真不知这么多年,他是如何将雁北之地守得牢不可破,让晋军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强忍住心中想要骂娘的话语,高登耐下心来开口:“诸位适才也说了,晋军擅长冲锋作战,他们的铁骑比起十八年前,有过之无不及,我军若依仗山谷崎路,与之消耗,高某断言,不消月余,晋军必退...” 口中说着,已是缓步至众将正中,环视众将继续开口:“如若我军以短攻长,出得谷去,对方若有伏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齐韬闻言,眸中怒火稍有消退,先前被晋军辱骂之言激起怒火,丧失了理智,此番细细想来,确是如此。 “我军已连败了三阵,如若再出子阳谷有失,敌军趁势破谷,直逼雁北,到时便是敌众我寡,我等殉国尚算行伍归途,可诸位可曾想过,雁北城中百姓如何?齐云百姓如何?”奇快妏敩 高登语气虽缓,但字字如鼓声,振聋发聩,将在场众将从怒而失智中唤醒,裴帅为首的一众雁北主将,皆哑口无言,再无先前咄咄逼人之势,严青川虎目之中怒意尽消,立在原地。 宁王齐韬则是露出恍然之色,稍作思忖,快步上前把住高登手臂开口:“听闻高统将一言,令齐韬茅塞顿开,万幸不曾莽撞相攻,不然则陷万劫不复...” 众将心中早被高登数言所服,无人开口,不过是放不下面子向这位往日自己最瞧不起的草包将军低头,但此番见宁王殿下都已开口相服,立时各带愧色,向高登致歉。 即便先前最是忿忿不平的裴帅,先前心中还暗忖圣上是不是老糊涂了,此刻也不得不钦佩圣上选人之眼光,没想到雁北众将中最是窝囊的高登,此时成了雁北军的救命稻草。 冷静下来的裴帅,不由望向高登,瞧见他小眼之中闪烁着智慧光芒,反是心中一颤,细细想来,这草包怎会突然之间,能看穿晋贼之计,如是现在这般,那这么些年,他都在装傻充愣... “出人意料执掌北地,官至雁北统将...这么说来,他的背后是...”裴帅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玄妙,忙上前拜服开口。 “末将裴帅,未能明察晋贼奸计,差点害得殿下,请殿下恕罪,请统将大人恕罪。”裴帅作势要跪,齐韬则早就察觉了他的心意,忙眼神示意高登,此时齐韬终是明白了父皇的良苦用心,钦佩父皇看人之准,自己望尘莫及。 高登自然明白了殿下用心,忙扶住裴帅拜服臂膀,开口道:“裴将军莫要如此,折煞高某了。” 众将见裴帅已服,宁王也在以行动支撑高登,哪还有不服之理,虽这些将军心中还惦念万钧,但眼下已物是人非,只能拜服。 “诸位快快请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诸位齐心协力,助宁王殿下退敌才是。”高登忙开口唤起众人,深知现在众将并未由衷拜服,只不过是顾忌那圣旨与身旁的皇子,心思一转,便将话题转至宁王殿下身上。 此番若能破敌,便是宁王之功,想来也能衬得陛下心意,正好也可缓先前因那小子让宁王心生的些许芥蒂。 宁王听得高登此言,明白他示好之意,不过自己却并未真正掌军,退敌一事,尚需依仗高登。 想至此,直言开口道:“高将军,乃父皇亲封统将,本王此来,亦是随军听用耳,高将军不必相让...只不过,这群晋贼总在谷外聒噪,总要给些教训才是。” 言毕,却见高登已直起那肥胖如球的腰板,胸有成竹。 “殿下放心,高某已有了破敌之策!” 第四百六十章-计中有计 “殿下!如不让巡守军去牺牲,那死的,便是雁北大营的十万儿郎并他们身后的百姓!” 高登又何尝想让巡守军儿郎送死,望着抑制不住愤怒之情的年轻皇子,声调稍厉,与其说是在提醒宁王大局为重,更似在提醒自己,因在刚才,自己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一声厉喝,让齐韬之声顿止,虽心中愤怒高登让万余巡守并雁北守军近乎送死之行径,但也知这是破局最好的方法...胸口的欺负稍稍缓下,宁王殿下微微低下头,喃喃自语。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或许我军可撤出子阳谷,将晋军铁骑放入雁北之地,再设法退敌岂不更好?”此时的齐韬眉眼中满是无力,内心深处依旧不愿放弃,稍稍思忖,开口问道。 深知宁王远在庙堂,初次接触军中事务,加之高登深知圣上用心,当即为齐韬解释道:“殿下要知道,子阳谷地处齐晋边界,乃是易守难攻之地,地形崎岖可御铁骑,又可设下伏兵,乃是抵御晋贼南下的第一道屏障,如若我军轻易放弃子阳谷,再想将晋贼骑兵驱除,则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见宁王似已懂了几分,高登语势不停:“此次我军败了淳于复诱敌之兵,想来他定会大怒,引大军前来,正可借子阳谷与其对峙,待晋贼主力注意力皆在子阳谷时,巡守军便有了机会...” “到那时,我军是否能主动出击,救下巡守军...哪怕能救下一人也好...”宁王不愿放弃,追问开口。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麟帝麾下的三千不归军将士...为帅者,当有取舍...”高登眸中坚定愈盛,却在话音未落之时,听得帐外些许响动传来。 本就因巡守军之事,心带惋惜、愤怒的宁王殿下,正想开口呼唤严青川,去擒住帐外偷听之人。 恰此时,却觉眼前青芒一闪,一人身影携劲风掀起营帘钻入大帐之中,随后便是严青川身影追寻而入的声音。 齐韬终是瞧清了飞身入帐之人,眸中微显喜色,只因来人正是救命恩人,瞧他一身青衫风尘仆仆的模样,余光瞥向一旁高登,忙掩住心中喜色,未免他开口唤来军中士卒,佯装蹙眉开口。 “高将军在雁北城中已饶了你一次,你可知擅闯军营重地,该当何罪?” 来人听出了齐韬此问言外之意,回身应道:“还请殿下恕罪,在下不请自来,确是想为齐云尽绵薄之力,我愿走一遭,追上巡守军,或能为殿下、高将军解忧,在事成之后,助他们脱困。”奇快妏敩 齐韬打量着少年,想看穿他心中所想,但却只望见那双星眸...身旁的高登止住欲开口唤来守卫欲望,瞧向少年,小眼微眯开口道:“木小兄,实不相瞒,无论是对高某还是巡守军,你都几次相救,可高某却要擒你,若你是我,此番换了是我闯入军中,直言相助,你信是不信?” 少年赶来之时,就已料到了高登会有此问,现出唇旁酒靥,轻吐几字。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此言一出,帐中三人面色顿时肃然,便是高登也正色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帐中静得坠针可闻。 “好,本将军允你之请,不过大敌当前,不能予你一兵一卒,这当中危险,你自承担...不知宁王殿下,意下如何?”思索片刻,高登似是定下心思,转头向齐韬征询开口。 齐韬虽是不懂军中事宜,但在高登话出口时,就已看穿了这位新晋北境统将的心思,不由怒意顿生...迎上高登问询目光,强忍心中怒意,权衡一二,方才从容开口:“高将军乃是父皇亲封的统军之将,既然是将军之意,本王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此前在雁北城中,高登已能看出齐韬暗中袒护之意,宁王回应,正是高登心中所期望,随即转向少年开口道:“你还愿往吗?” “我愿往,不过却需殿下与将军给我一道将令,可让巡守军听我号令。”少年毫无退缩之意。 不假思索,高登转身行至案前,即刻手书一封,又取来统将印信郑重盖下,回身交予少年手中,沉声开口“军中无戏言,若此行无法助巡守军脱困,又当如何?” “高将军几次三番为难于我,此行若带不回巡守军,不必将军劳神,我自缚于将军帐下。” 少年接下军令,向齐韬点头示意,随即拔脚便行,却在出得营帐一瞬,似想起了什么,回首向高登说道:“还请将军再应下木某一请。” 显然高登并未料到少年如此爽快应下,还在蹙眉思索他为何明知自己要擒他,却还毅然接下军令,难不成真是为了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成,听得少年开口,目带戒备应道:“只管说来。” “我潜入军中时,已知将军今日败敌一阵,为齐云军连败三阵稳住了军心,适才在帐外...偷听之时,听将军提起晋军领军主帅,深谙兵法,既是如此,为将者,更当深知麾下将领的秉性,因材施用才是...以这样一位莽撞将军为先锋将军,真的能引出齐云军出谷吗?还望将军三思,宁王殿下三思。” 少年侃侃而谈,语势不停,蹙眉道来:“子阳谷地势崎岖,乃咽喉之地,其实不必去袭敌军粮草,只要坚守数月,晋军骑兵自退...还请将军万不可主动出击,采小子之谏,莫要中了晋军之计。” 言毕转身,少年再不多待,施展轻功,寻潜入时来路而去... 自少年说出谏言之时,齐韬眸中欣赏之色已再难掩盖,原本以为少年武境高强,心思玲珑,乃是将来自己的好助力,以他适才那番见识...兄长亡于“鬼魅夜行”一案,如此一来,若能收服此人... 齐韬心中暗暗定下心思,望着少年离去方向,心中却暗自祈祷,最好他无法救回巡守军,自己出面救下他,方能让他诚心投效。 —— 日光轮转,随着日落月升,晋军主将营帐前,赤膊之人,随着日落,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再无力跪着,只能蜷缩着来抵挡骤降的温度,从此人凌乱发端并口鼻涎冻出冰渣来看,他已在帐前跪了不短时辰。 反观营帐之中,炭火渐旺,至于军案上的主帅金盔正在火光映衬之下闪烁着光芒,军案之上,才及而立的十万铁骑主帅,正一手割肉刀,一手按着热气腾腾的羊腿。 那柄小小割肉刀在他手上甚是熟练,轻划过外焦里嫩的羊肉,片下一片,放入口中,随即微阖双目,享受焦脆与稚嫩入口之感。 睁开双目,瞧向外面渐暗天色,主帅将手中小刀随意置于一旁,轻声开口道:“进来吧。” 声音虽轻,但营帐内外本就无人敢出声,传入帐外蜷缩着的人耳中,令他如蒙大赦,忙不迭想要起身,却扑倒在地,这才发现双腿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匍匐着想要爬进帐中,却再无力气... 这一幕也被帐中主帅瞧在眼中,微微侧目,身旁两名亲兵守卫早已会意,当即跨步而出,将匍匐帐外的赤膊之人架入营帐之中。 主帅起身,并未行向此人,眸中亦不见丝毫怒意,只是平静行至帐中沙盘处,打量起如城墙般横与沙盘正中的凸起,喃喃自语。 “看来这第一步已然成了...”低声自语,双目已然顺着沙盘正中凸起绵延的边缘望去,直至一面小小晋旗帜旁,方才停住目光。 “若我是你,也会尝试以此法激怒敌军,方能引得大军前去谷前叫阵,这时自会有一支奇兵,不辞辛劳,绕路而来,奇袭我军后方,只要粮草一断,前方必乱...到时在出谷相攻,则能大获全胜...”主帅言及此处,眸中似在帐中灯火映照之下,闪烁兴奋光彩。 “如此妙计,若不让你得逞,岂不显得我淳于复不懂得成人之美...哈哈哈哈!”主帅仰天长笑,帐中亲兵忙俯首,不敢直视,而那冻僵了的五千前锋军主将,此刻也终是在帐中温暖下,缓过些许。 “主...请主帅...赐我一死!”冯冲只剩下半条性命,不想再受折磨,运起力来,求饶开口。 淳于复闻言回首,快步上前,眸中疯癫一现,双手疾出掐住冯冲脖颈,让这莽将瞬间青筋暴起,张口伸舌,呼吸困难... 就在冯冲双腿直蹬时,忽觉如铁箍锁住自己喉咙的双手猛然松开,忙不迭张口呼吸,不知主帅为何改变心意饶了自己一命,却见他稍稍抬手,示意帐中亲兵退下。 冯冲瞧向阴晴不定的主帅,心中惶恐不安,却听他冷冷开口:“你是该死!五千先锋军予你,不仅未曾引出齐云军,反倒损兵折将,只得不足千人归营...不过,你就甘心败于齐云军奸计之下?” 寥寥数语,让冯冲血气上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无力,只能梗着脖子尽力开口:“末将不甘!” “既然不甘,本将军再给你个机会一雪前耻,如何?”许是瞧见了冯冲被自己一言激起心中不甘,主帅目中计得之光微闪,唇角扯出笑意,轻声开口。 本以为自己如此狼狈回营会被立斩的冯冲,竟从主帅言语之中寻得了一线生机,眸中立时燃起求生之焰。 “主帅若能饶了末将性命,末将定不负主帅之托...”话音未落却见主帅食指轻轻比划噤声手势,忙闭口不敢多言。 “嘘...本将军只说给你机会一雪前耻,并未说要饶你性命...” 冯冲莽汉心思,哪动主将言外何意,撑起虚弱身子问道:“那将军是...是想末将如何?” 主帅并未回答,唇角勾起残忍弧度,眼神微移,再瞥向沙盘之上晋旗帜旁的那片密林...阔鼻之上,眸中火焰再度燃起,转向身前虚弱不堪的鲁莽之将,含笑问道:“不负本将军所托,若要你献出性命,你可愿?” 冯冲怔住了,望向主帅那犀利目光,又想起晨日时分他眼都不眨,就取下一军中大将的性命,瞬间明了,只要自己现在再犹豫片刻,立时性命不保,与其背负败军之罪... 定下心思,冯冲迎着那道犀利目光咬牙开口:“末将愿往!” 犀利瞬消,主帅唇角笑意再现,撩起身后披风,迈步出帐而去,只余笑声传入帐中莽将耳中。 “哈哈哈!好!本将应下你,此战之后,会厚葬你,你的父母妻儿,本将军会保他们一世荣华...” 第四百六十一章-诱敌入谷 月落日升,当晨日之光撒向这片洒满无数将士鲜血的土地,晋军大营早已不见踪影,唯有为数不多的晋军将士正不时挥动手中长戟,指挥着运粮车向子阳谷前行。 “大人,末将不明。”一晋军运粮小卒,凑近马背上的将官,疑惑问道。 将官显然对运粮之事并不着急,悠哉问道:“有何不明。” “往日凡是战时,运粮之事皆有军令,今日咱们如此缓行...听说咱们这位淳于将军,仅是昨日就斩了怯战的将军,还有那位先锋冯将军,昨夜时分活活冻死在了主将营帐前...”运粮小卒,想起今日听到的军中传言,心有余悸开口。 听出了小卒言外之意,竟连这些小卒都觉运送粮草的速度稍慢,不由笑骂道:“你小子,这是来催促本将加快运粮来了,哪里是什么不明,我看你明白得很。” 小卒被瞧出了心事,讪讪笑道:“将军,军法严明,咱们要不加快些脚程,免得...免得咱们丢了小命。” “哈哈哈...你小子...”运粮将官仰天一笑,瞧着机灵的小卒,面上笑容顿消,怒斥开口。 “将军有令,缓运粮草!快滚去运粮,不该打听的事,再多嘴多舌,定斩不饶!” 小卒见本还有说有笑的将官瞬间换了脸色,忙唯唯诺诺退下,将官见状,甚是满意,随即开口向着运粮众人高声开口:“大伙记住将军之令,就依现在的速度,切莫着急...” 话音未落,却见那退下的小卒再近前来,不由怒意顿生,竖起眉头喝道:“怎么,本将之令,你还没听清...” “将军您瞧,那是什么?”小卒开口打断运粮将官怒斥,指向他身后远方,疑惑开口。 运粮将官好奇,暂止怒斥言语,不耐烦地顺小卒所指方向望去。 平原之地,一眼可望,只见小卒所指方向尽头,地平面上,隐隐出现了一道黑线,尽管薄雾遮挡,但在晨日光芒照耀下甚是显眼... “那是...”运粮将官蹙眉自语,眯起双眼,望向远方黑线,似乎在自己思忖之际,那黑线又浓重了几分。 不过熟息之间,黑线已是愈发浓重,运粮官也终是隐约瞧清了“黑线”到底是什么,不由立在当场... 身旁的小卒见运粮将官远眺之状,也眯起眼来,眺望而去,“黑线”已愈发逼近几分,虽有薄雾遮挡,看不清到底何物,可那迎风招展的旗帜却在清晨日光下,透过薄雾,瞧的真切。 “齐...齐云军!” 小卒惊慌开口,这一声也终让运粮将官回过神来,当即横槊在手,却不见丝毫惊慌神色,冲小卒斥道:“慌什么,传我将领,所有运粮将士立止行军!” “什么!将军,齐云军不知如何绕至我军后方,咱们当护着粮草速行才是...”小卒不明所以,敌人袭粮草而来,为何自家将军不显慌张,想起军法,满开口劝道。 话未落音,却觉脖颈一凉,运粮官手中长槊已架在自己颈边,迎上将军满是目光之时,将军满是杀意的声音也传入耳中:“传我令去,止住行军,所有人随我速速退去!” 小卒不敢再多言半句,忙回身奔去,不消片刻,“将军有令...”之声已遍传军中。 运粮官眼眸嘴角扯出计得之笑,随即扯动缰绳,反身而去... —— 子阳谷外,喊杀声震天,马背之上,金盔主帅银甲覆面,从容镇定指挥着晋军不停攻入谷口。 齐云军占据地势之优,加之谷中崎岖难行,晋军无法马战斗,被齐云军占尽优势,一波波的重甲晋卒倒在乱箭长槊之下... 谷中督战高登冷眼瞧着谷中堆积的晋军尸首,摇首喃喃道:“眼下晋贼已乱了方寸,竟会想到强攻子阳谷。”. 宁王瞧向晋军攻谷之势,也难掩兴奋开口:“如此一来,只要能守住子阳谷,那巡守军也得救了。” 督战的皇子与主帅二人,正兴奋间,却听一声急促脚步声从帐外传来。 “殿下!统将大人...那淳于...淳于复亲率大军攻入谷中了!”裴帅一身敌军鲜血,持剑闯入,向齐韬跪禀道。 “什么!”齐韬、高登二人齐声开口,同时起身问道。 不同齐韬带着些许惧意,高登语气之中难掩兴奋,上前一步,问裴帅道:“将军如何笃定淳于复亲率军攻入?” “金盔银槊,不会有错,此前三阵将士们早将他记在心上了。”裴帅亦是难掩兴奋应道。 如若平原交锋,裴帅应是头痛才是,但眼下齐云军不仅兵力不弱晋军,更在占据地势之优后,占尽上风,此消彼长,此时正是斩杀晋军主帅的最佳时机。 迎上裴帅期望眼神,高登见逐渐定下主意,目光一凛,已向裴帅下了军令。 “裴帅听令!” “末将在!”裴帅拄剑而跪,高呼应道。 “谷中迎敌齐云军皆受你辖制,晋军不熟悉谷中地形,你可佯装败退,将晋军引入谷中,我自带兵包抄,到时两路夹攻,将淳于复困死子阳谷中!”高登从军案上抽出一支军令递出。 “得令!”裴帅快步上前,托令而去。 高登再抽军令在手,正欲继续下令,却听帐下一人昂首出列,高声呼喝:“末将请战!” 帐中诸将纷纷侧目望去,终是瞧清了请缨之人,正是严青川携旨先行,在裴帅刀下救下的左军偏将鲍雷,此前裴帅因沙里木三兄弟在雁北城中所为,欲斩此将,除却后患。 自鲍雷保住性命,却能从帐中同袍眼中看出戒备自己之意,终是等到此番大战,想要请战洗刷身上污名。 “殿下、宁王,此人乃是原左军主帅沙里兄弟帐下偏将鲍雷,沙里木三人叛国被诛,帐下偏将不可用之!”几乎是在鲍雷请战声毕,已有一将昂首而出并明高登,言毕之时,此将正欲回首怒斥鲍雷时,被高登抬手止住。 目光转向面色尴尬,进退两难的鲍雷,高登从容问道:“沙里木三贼叛国一案,你可知道了?” “末将...末将昨日方知,左军主帅叛国被诛,对我左路军而言,乃是莫大耻辱,想来左路军兄弟们都与末将所想一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末将请战,也正是为了一雪耻辱,为我左路军正名,还望将军成全。” 高登瞧向鲍雷,早知其为人,已定下心思,不过却故作为难,转向身旁宁王,俯首行礼道:“还望殿下示下,鲍雷请战,末将用是不用。” 望着高登那双精明的小眼中望着自己,齐韬顿时明了他的心思,沉思片刻,正想依高登心思开口之时,却听得帐下又有一将出列开口。 “末将愿与鲍将军同往,如鲍雷有异心,末将愿先斩他首级!” 齐韬并高登齐齐望去,见帐下欲同去的偏将,正是先前与鲍雷先起争执,后在裴帅面前为他求情的袁先,先前从严青川口中已知二人间发生了什么,齐韬冲面前高登微微点头,示意可行。 得了宁王允准,高登当即从军案上抽出将令,回首向鲍、袁二将令道:“袁先、鲍雷听令!” “末将在!”二将相视一眼,随即同时跨前一步。 “命袁先为主将,鲍雷辅之,引一万步卒,绕行谷外,待晋军溃败之时,断其归路。”甩出军令,两将领下军令,昂首而去... “这时辰,想来福氏兄弟应差不多赶到晋军后方了...若得全胜,还需他们得手才行...”布置妥当,高登眺望北方,心中默念。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念,必有所应,正当高登心中默默祈祷之时,却见北方空中升起阵阵浓烟,弥漫之盛,让晨日光芒皆被浓烟遮蔽。 “福康、福瑞得手了!”高登喜色毕现。 此刻谷中战至正酣,裴帅牢记高登嘱咐,且战且退,并不着急,只倚仗对子阳谷地形,引晋军深入。 砍翻钻入身前的数名晋军,裴帅抬眸望去,见乌泱泱的晋军簇拥下,那金盔将军似已在自己假意败退下,指挥晋军深入谷中。 眸中喜色掠过,裴帅拽过身旁副将开口:“你快去禀报殿下与统将大人,就言晋贼已深入谷中,可收网了!” —— “怎...怎会如此?”福康远远眺望着,已然惊呆。 晋军粮车一字排开,望不到头,正燃着熊熊烈火,黑夜烟雾几将晨日光芒遮蔽,而在粮车周遭,竟不见任何晋军踪影。 跟随兄长身后的福瑞,眉头紧蹙,望着眼前一切,同样茫然失措,稍忖片刻,立时察觉事有不对,忙驾马上前,行至兄长身侧,急切开口。 “兄长,不对劲!” 福康听闻兄弟直言,忙高声唤道来孙、于二将:“你二人传令下去,暂止行军。” 孙、于二将亦知眼前之事甚是蹊跷,应下军令,当即拍马回身传令而去,可才转身,已有斥候快马来报。 “将军,后方一人一骑,正有一人向我军快马而来!” 于烈戒备顿生:“可是晋贼?” “末将已遣人再探,想来很快便得消息!”斥候话音才落,就听得麾下快马来报。 “禀大人,禀将军,已探明来人,是...是...”斥候显出几分犹豫,似在忌惮什么。 战局诡异,正让于烈心中忐忑,此番见了斥候犹豫之状,当即怒道:“婆婆妈妈什么,速速报来!” 斥候见将军大怒,不敢再隐瞒,忙如实禀来:“是在城中,宁王殿下下令擒拿的那少年!” 于、孙听得是木一赶来,心中欣喜,可随即想起,两人尚在军中,只得暂敛心中重逢之喜,交换了眼神,瞧出了对方心意。 “先传军令,全军暂止行军,原地待命戒备!”于烈令道,随即将目光转向孙偏将。 领会于烈之意,孙偏将开口道:“看来这少年是冲我军而来,尚不知其来意,于兄,我且领上一营人手,去探一探这少年来意如何。” “也好,孙兄快去快回!” 第四百六十三章-宿命初逢 “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淳于复打量着少年,心中暗忖,看着少年面庞,心中恨意丛生...不过淳于复能忍辱负重多年,岂会如此就乱了心境,芸芸众生,面相相近之人何之百千,短短数息就已平复了心境,向少年继续开口。 “你可考虑一番?” 顾萧瞧向面前这位伪装成运粮官的晋军主帅,心中暗忖:“适才短短一瞬,他眼中的那股杀意...没错的,此时却又消失不见,难不成是在忌惮什么...可福兄他们已率军离开了...” 想至此,顾萧决意再试探一二,于是定下心神从容问道:“将军麾下千军万马,为何要在我这江湖人身上浪费心思,难道就丝毫不担心巡守军去子阳谷把将军之际传回雁北军中?” 淳于复轻蔑一笑,目中透出无比自信道:“吾计已成,不必忧也,即便不成又如何?我淳于复能败齐云一次,往后便能败齐云千万次...等等,你说江湖人?你不是齐云朝廷的人?” “不是。”少年轻摇首道。 听得少年回答,淳于复心中已然大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少年一介白衣,能有如此见地,识出自己布下的诱敌之策,若能招揽,好生教导,将来定能成晋之助力,当即沉住气劝说。 “既然你不是齐云朝廷的人,又何必如此,你年纪轻轻,大好前程,何必将性命送在此地?若投某帐下,功名利禄,金银财帛,任君取之,岂不美哉?” 淳于复对自己劝降之言极有信心,自忖这世间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等条件,可当他还沉浸其中时,却听少年开口。 “投效将军帐下?而后晋军铁骑南下之时,向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天下早已三分,为何将军不劝晋主与齐云修好,今后各理内事,用不相侵?”少年迎上将军目光反问道。 淳于复竟丝毫不顾及自己主帅威严,癫狂大笑道:“哈哈哈!本将军到底是该说你小子涉世未深,还是该骂你不懂天下大势,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若想永无战事,岂能三主共掌?” “那是因人心不足蛇吞象,如若君王善待百姓...”顾萧心中只抱着拖得一时是一时的心思,见这将军毫无动手之意,便继续开口与之周旋,可话才出口,却见运粮官手中银槊一闪,暗道不好,连忙翻身跃起,只觉凌厉擦着发端而过... “嘭——” 少年落定身形,身后雪堆不堪受得银槊之威,爆裂开来,巨大响动挟春风袭来,将青衫尽数掀起,猎猎而响... 剑眉紧蹙,仅是一招,掀起少年心中波澜,再望去,只见淳于复,单手缰绳,控住坐下野骏黑驹,而数十步后的晋军铁骑在适才那一槊之威下,被震得稍稍退后,不过铁骑将士,似早已见怪不怪,只安抚住战马,从容望来。 粮车燃烧的滚滚浓烟,在淳于复一槊之下,烟消云散,晨日之光再现,由他身后映照而来,似将他与座下黑驹融为一体,好生雄壮,身后千军万马,皆不及其一人。 面上再无先前招揽少年时的笑意,眉山微压,目凝凌厉:“非某之友,即是吾敌,你可考虑好...” 话音未落时,却见一道剑光袭来,不似银槊霸道刚猛,剑光如月光一般柔和洒落,满是希冀,令人心生向往,不过却在靠近一瞬,柔和顺转犀利剑光,奔涌而至。 将目微睁,不显慌张,反盛满满战意,右手一攥,掌中银槊如俯首听令之蛟,游于掌心,疾挥旋转,如同阻浪之堤,将奔涌剑光尽数阻拦。 浪拍岸起,尚有余威,涟漪之劲卷积而去,丝毫不弱于适才银槊震退千军万马,亦让晋军铁骑微退,坐下战马纷纷恐惧嘶鸣,直让铁骑将士好一番安抚,方才止住,望向满是晨日光辉的将军,众将心中些许慌乱顿消。 黑驹银槊,步未移。 晨日满背,志不离... 轻松化开少年剑光的将军,并不似看上去那般轻松惬意,众将距离稍远,看不见他手中银槊仍在一剑之威下微颤。 伸出一指,点在槊杆之上,止住长槊震颤,将军抬眸,满是惋惜望向不远处持剑少年,叹息道:“这么说来,再无回旋余地了?” “人各有志,将军所望实乃率军平天下,在下所望,则是护一方安宁。”少年不惧开口。 将军双眸渐燃焰火,掌中银槊如聚晨日之光, 少年青衫如聚长夜,手间断月如集皎月之芒。 似是宿命,更似轮回,将军抬手将身上粮官甲胄除下,弃于一旁,只着内衬白色军中裹身短衫,稍整束腰,目光凝聚紧锁少年,不曾回首,运力开口:“本将要亲拿此人,尔等无有我令,不得上前!如有违者,军法论处!” 蕴淳于复内力话语声透天际,传入身后晋军每一人耳中,众将遵循将令,纷纷拎起手中缰绳缓推,不消盏茶功夫,已推开百步之距,只余将军并少年立于阵前。 伸手抚了抚坐下黑驹鬃毛,将军抬眸对敌,口中却是温柔安抚坐骑之言:“又要联手迎敌...” “敌”字才出,黑驹已动,不似寻常马儿般由慢至快,这黑驹就如武境高手一般,瞬消当场... 顾萧不曾见过此等坐骑,只觉那黑影一闪,便消当场,星眸微缩,横掠面前开阔,竟不曾寻得对手踪迹,正诧异间,忽见地面阴影掠过...骤然抬头,只见那淳于复一人、一马、一槊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了自己头顶上方。 “轰——”马蹄落下,将少年立足之地踏出尺余深坑,可当淳于复低头欲寻少年尸首之际,却瞧见马蹄之下,空空如也。 剑锋破空声同时响在耳后,淳于复不曾回首,身体前倾,伏于马背,长槊划圆,倒负身后,挡住少年刺向后心一剑,余光微瞥,正迎上少年凌厉目光,左手微扯缰绳,坐下黑驹立时知晓主人心意,马臀一翘,后足高抬,蹬向身后... 少年轻功高超,一剑不成早生戒备在心,在马蹄袭来之时已然云纵而起,倒翻越过马背骑士头顶一瞬,已是数剑连刺,招招直抵咽喉心窝要害而去。 淳于复似早已料到,少年越过头顶剑光未抵一瞬,早已直起身子,手中长槊槊锋倒插入地,掌心一拍,槊杆倒去,在直起身的同时,槊杆已然回弹入掌,借着槊尾抵御,左右连摆,将少年剑光尽数化去。 眼见少年即将落地,淳于复撒开五指,猛然紧握槊尾,一拧一带,将银槊挥动而起,带起地面积雪之下的泥土。 几乎是同时,淳于复扯起缰绳,借黑驹立起之势,再挥银槊,不同前次,此次淳于复银槊似将晨日之光纳入槊锋之中,本是平平无奇扬在空中的泥土,竟在槊锋飞速划过一瞬,瞬间燃起,化作颗颗火球,向才将落地的少年激射而去。 顾萧以为自己的剑足够快,却没想到这晋之大将在轻松破开自己数剑之时,在短短一瞬,变守为攻,手中那杆银槊不仅使得出神入化,竟似神兵一般,将泥土点燃。 颗颗火球转瞬即至,火焰温度灼得顾萧面颊滚烫,侧身避开数枚火团之时,断月不停,挽出剑花将火球一一斩落,不过炙热温度却见青衫烫开些许,待得少年避开之时,稍显狼狈。 “嗡——”断月剑锋挑落最后一团火焰,顾萧忙戒备对手,却发现那将军并未趁势而攻,反是饶有兴致,瞧着自己使出剑招。 交手数招,自己竟然不曾逼他下马,瞧着端坐马背,唇角带笑的将军,顾萧心中不由微怒,左手伸向身后剑匣之时,却听将军开口。 “行了,莫要白费力气,本将承认,你心思机敏,剑法亦是精妙,可那又如何?且不论这武差一境,天壤之别,即便你能击败本将军又如何?” 淳于复眸中光彩大盛,横槊朗言:“某身后两万铁骑,便是用人命换,不消千人,也能将你活活累死!” 带着几分赞赏,将军不忍,压低了些许声调继续劝道:“降了吧,投我淳于帐下...不丢人,你若担心声名,某可对外说,你力战致死,保你名声,待得一日,晋之铁骑踏平江霖,齐云国土尽归我晋,你封侯拜相...到那时,便无人再会去深究了。” 开出此等条件,不仅是保全名声,更有封侯拜相,淳于复言毕,心中暗忖,天下任何一人,恐都难以抵挡此等诱惑。 果不其然,自已说完,就见少年手中长剑已微微落低,大喜之余,心中亦在暗自冷笑:“果然如此,江湖草莽,最重声名,只要能保住那虚无的名声,再许以重利,哼哼...” 可欣喜之后,便是一阵失落袭上心头,淳于复本以为自己为主上寻到了难得之人才,如自己一般可独挡一面,领军破齐,可若是今日这小子这么便降了...功成之日,也不能留此等反复小人。 就在淳于复心中权衡之际,却听得剑鸣声起,不同少年手中那柄似凝月光的长剑,此次的剑鸣声中,蕴含了一丝汹涌剑意。 剑鸣响起一瞬,本是初升晨日之晴空,云层堆积,不停翻滚堆积而起... 唇角笑容顿消,淳于复忙凝目望去,只见少年束在身后的乌红剑匣,匣口已开,少年右手那柄月光长剑仍在,只不过左手掌心多了一柄带鞘之剑,那剑三尺有余,柄上暗纹环绕...此刻正插入地面,震颤不止,剑鸣之声正是从鞘中发出。 步光蕴暗涌,断月凝希冀。 雁北通古轩,步光破伏之时,顾萧就已能感知这柄古剑通得人性,控住体内横冲直撞的步光剑意,勉力按住剑柄,低声开口:“今日请剑,实是无奈,不为杀戮争强,只为无辜性命...还请助我一战。” 说来奇怪,少年此言后,鞘中古剑顿安,体内如同蛮牛的剑意也随之平缓,替代而来的,则是如同暗涌,涓涓散入诸穴的步光剑意,眸中喜色一现,按剑之手顺势握住步光剑柄,轻轻抽剑... 步光出鞘,剑身每显一分,杀意便浓一阵,直叫百步开外的两万晋军,人畜皆惊... 直至将步光完全抽出,双剑在手。 眉压、眸抬,迎上万军将首,凌厉顿满! 皑皑映青衫,飒沓如流星,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第四百六十五章-壮士去兮 两万晋军铁骑,鸦雀无声,直直瞧着一人一骑,撕裂长野,交锋骤分,已然错身而过,不必细看,便知胜负。 青衫如夜,手持双剑的少年,近乎头向下,从空中栽落,反观自家将军,早轻松落下,驭马从容,轻扯缰绳,回转目光望向即将栽落的青衫身影。 晨日光芒正洒落驭马晋将身上,将他并坐下良驹衬得宛若天神...静谧之后,便是铁骑将士们爆发的阵阵喝彩,将那青衫少年轻松挑落的将军,在他们心中,俨然已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将军威武...” 喊声才起之时,却听肃然之声从空中传来。 “一招!” 声音虽轻,但却清晰地传入晋军将士耳中,让他们呼喝之声顿止,纷纷抬首望去,只见即将摔落的青衫少年,已然控住身形,手持双剑,从空中翩然落下,本已暗淡的剑锋,随少年站定身形,重新迸发凌厉剑光... 将军在听得少年开口,唇角笑意重现,眸中战意火焰再燃,轻挥手中银槊,在晨曦之中显出绚烂彩虹。 “某自出山来,所遇对手,皆无人如你一般,能以器人境与某相交一招不倒...好!还剩九招!” 顾萧控住身形,面上凝重再深几分,请剑步光,想倚仗双剑之威,将着淳于复从马上逼落,却不料对手深不可测,比起先前何家堡中的何之道棘手了何止数倍。 适才一招,已尽展所能,却无法撼其半分,自己却已被他刚猛霸道的真气拂中胸口,虽未昏厥当场,可短暂的无力,让自己从半空跌落,若非手中双剑相助,在自己落地之前及时传入些许真气,怕这一摔已是去了半条命。 见淳于复轻松模样,想起适才施展器人合一与之交手之景,顿时恍然,心中暗骂自己道:“相差一境,云泥之别,竟还想以双剑内力与其硬拼,还真是蠢。” 定下心思的少年,暂弃了再度施展内力相斗的想法,将目光转向他坐下那匹名曰“黑风”的战马,星眸疾转,喃喃自语:“武境有差,当以招破之...槊与枪同,大开大合,可此宽阔之地,断月步光实难占得便宜,要如何破招...” 见少年立在原地,似陷两难,银槊之将轻笑,似看穿了少年心思道:“器人合一,借这两柄神兵之力,都无法逼我下马,要如何对敌呢?换做是我,恐也难想出破招之法...既你无法,那便接某一招...驾!” 声落之时,黑风迎晨日而动,背上淳于复手中银槊将晨日之光尽数吸纳,随后在少年骤缩的瞳仁注视下,银槊燃起熊熊烈火,倒垂于地的槊锋过处,火焰传入地面皑皑,竟不受水火相克之天道,将地面积雪燃起,马蹄过处,一道长长火舌随之而来... 烈火扑面,少年瞬觉周身被炙热所困,来不及思索破招之法,运力施展云纵而起,欲逃出生天,却不料才堪堪逃出火焰围困,头顶之处已有一人一马,赫然出现眼前。 跃马腾空,银槊横削,淳于复似早已料到少年跃离之地,招法先至,银槊携晨日火焰,当头斩下,这一招正将少年逼入绝境,眼见避无可避,少年只得双剑交叠,硬抗这当头一枪。 金器相交之声,顿时响彻天际,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青衫如遭重捶,从半空疾速砸落地面... “轰——” 巨大冲击余劲携阵阵罡风席卷而至,有了先前几次三番的真气席卷,晋军将士早有准备,安抚战马之余,纷纷俯首,抵挡高手交锋余威。 待得尘埃落定,众将抬首,方瞧见阵前将军银槊燃起的地面火焰不仅未曾熄灭,反是火势更猛,俨然已成火墙之势,而在火墙围困当中,一处深坑隐约可见,正是适才少年被将军从半空击落地面砸击所致。 那少年身形单薄,即便是江湖高手,受此重创,想来也已是凶多吉少,再众将观望之下,火墙之中,隐约显出一人一马,持银槊缓步行向深坑而去... “适才那招,某并未想下狠手,这小子怎得落下摔的如此之重,若能救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淳于复显然没想到自己一槊,竟有此威,落地之时,忙拍马上前,欲去查看一番少年可还有性命在,好不容易寻得人才,若就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浪费了自己一番心思。 黑驹足踏地面火焰,丝毫未有损伤,转瞬已之深坑边缘,淳于复手勒缰绳,探头望向深坑之中...不曾想,变故瞬起。 一道剑光在探头一瞬,从坑底射出,直袭淳于复面门而去,这剑来得又急又准,想要避开,唯有翻身落马。 “好小子,临危不乱,还能以此布局,某倒没看错人!”面对此剑,淳于复只微仰首,避开这剑一瞬,凭腰腹之力控住身形不坠,不仅不恼,反是在心中赞许开口。 双足踏紧马镫微搅,想要借力起身之时,却见青衫已跃出深坑,双剑疾攻向暂失重心的自己... 若是寻常人,面对此等疾攻,便是翻身滚落马下,也未必能避得开,但淳于复可是道玄得意弟子,临此危机,不仅不曾慌乱,反是双足撤力,缠于脚面的马镫顿松,整个人侧翻坠下马去。 顾萧见状,眸中喜色一闪,以为计成,自己在避无可避之时,心中灵光闪出智取之法,双剑交叠,接下当头一槊,借此槊之力,砸入地面,虽受些许内伤,但早暗运内力抵挡,故未受重伤,以此诱敌临近,则出剑突袭。 不过顾萧也不曾想要伤了淳于复,一来此法算不得光明正大取胜之道,自己只想要逼他落马取得赌约之胜,况且淳于复一旦死于自己剑下,只会激起晋军仇恨,到时不仅不会退兵,齐云军若真中了淳于之计,到时只会陷入苦战... 心念此,剑中犀利顿缓,可恰是一瞬分神,却让淳于复有了可乘之机,侧身坠下马去的淳于槊锋拄地,不曾落马,反是借力而起,一掌拍向稍有分神的少年。 “糟了。”反应过来的顾萧,心中暗惊,双手立时挽动剑花,双足轻踏立起前足蹬踏向自己以护主的黑风头颅,整个人如乘风而起的风筝,向后疾飘而去。 远在火墙外凝目观战的晋军众将,并不知短短一瞬发生了什么,只瞧见眨眼间,自家将军以精妙的驭马之术,避开少年双剑疾攻后,反身一掌逼退青衫之景,再掩不住激动心思,纷纷开口为自家将军叫好。 喝彩之声尚未落音,就见青衫越过火墙,外焰的炙热燎起衣摆,当他落定之时,身上火势已然渐盛。 感受到衣摆火势,顾萧眉头微蹙,瞧向火墙之中渐清晰而出的那驭马身影,手腕一抖,倒持断月、步光,倒插入地一瞬,轻撩衣摆,用力一抖,将火焰熄灭,随即再握双剑戒备。 在少年至始至终不曾移开的目光中,淳于复已驭黑风穿过火墙,从容而出,口中还念念有词:“三招、四招...” 直至瞧见少年狼狈模样,淳于复方扯动嘴角:“某算了算,适才一轮抢攻,你已用了八招...还有两招,你便要自此鞍前马后,执鞭坠镫!” 本想以此言让少年心乱,只要慌乱一显,便会破绽百出,可当淳于复凝目望去,见一身狼狈的少年早已微阖双目。 “怎么,这是任命了不成?莫要气馁,你这年纪,投某帐下后,潜心修习,不消数年,定会如某一般,境入知...” 淳于复话音未落,却见少年已睁开双目,双眸中不仅凝先前希冀星芒,更隐隐蕴着股不弱于自己功法的霸道刚猛,开口之时,俨然已成了另外一人。 “算上将军一招,已过九招!”少年言语之中,杀气尽显。 这等异变,不仅淳于复并那些晋军将士已然察觉,便是天地亦有所动,不似先前的些许异变,此时晨日空中,那引步光古剑所引动的卷积云层,骤然色变,在众目睽睽之下,似被滴墨浸染的清水一般,以肉眼可见之速渐呈墨色。 再观少年,左手古朴长剑通体一如墨染,呈现黝黑之色,浓浓墨色呈实质,萦绕剑刃之上,无须靠近,只是轻轻凝望一眼,体内便已躁动不安。 淳于复自定下赌约以来,面上终显凝重忧色,自己功法走得便是霸道刚猛一途,少年忽变的气势与那柄古怪的第二柄剑,竟比自己所习功法还要骇人... 可这晋之大将哪里知晓,少年在阖目沉思之时,曾想使出易水之刃,可才念及易水之时,却赫然想起师父尺轲所授的那招“不复还”,心中默想之际,即便未使易水,但下意识的心念神动,无意间却还是将体内杀气引动。 此时的顾萧,不似拔出易水刃时的理智尽丧,可也在杀意袭心之下,气势陡变,不过万幸,不曾与易水同出,尚能保持一丝理智,在两万晋军重骑注视下,想着倒提银槊之将,缓缓吐出几字。 “此时认输,或能保得一命!” 顾萧之言,本是尽力克制杀意袭心的劝阻之言,却引淳于复癫狂再现。 “哈哈哈,本将再掌兵来,还不曾听得有人如此妄言!既你还有未出之招,只管使来,不过本将此番,不会再手下留情!” 癫狂笑毕,低头之际,那杆银槊已渐消散,随即一团火焰燃在淳于复掌中,双掌交叠之时,火势顿起数丈,将淳于复并黑风尽数吞入其中,天空晨日似也被这火焰所动,迸出无尽晨光,将遮蔽天际的乌云射穿。 少年不为所动,心中杀气再压抑不住,只想寻得一处宣泄,正迎上那燃动丈余之焰,嘴角残忍笑意顿显,双剑微抬。 不似先前双手正持,此番抬起之时,已是反握,一如手中握着双匕一般,尤是步光之上,墨色杀气外泄升腾,似如黑焰燃起,与淳于复所化日光火焰截然相反。 晨日焰火中,淳于复似也被这黑焰所惊,带着几分赞赏的问询之声传出。 “此招是何名堂?” 黑焰杀气环绕,终将少年身影淹没,隐隐传出哭嚎之声,似在以此等悲鸣诉说当年敢刺嬴皇之壮举。 哭嚎悲鸣,终化人声,带着冷冽凌厉传入黑焰,只化作悲歌一句,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悲歌毕,黑焰起,凝天地杀气去, 刃锋曾刺人皇命,何惧今日知天境... 第四百六十六章-出尔反尔 高登亲率雁北军兵出子阳谷,下令麾下斥候尽出,去追寻金盔行踪,麾下众将瞧着宁王殿下并高登凝重面色,又望了望宁王马鞍上悬着的那柄尚方宝剑,不敢怠慢,全速行军。 随着天色渐暗,严青川终是按捺不住心中起疑,拍马上前,向领军在前的宁王殿下开口禀道:“青川总觉不对,殿下可还记得木一离子阳谷大营前,曾言那晋军先前辱骂挑衅之举甚是奇怪...此番更是蹊跷,身为晋军主帅,怎会如此沉不住气,不顾地形险阻,亲率大军冒进,攻入谷中...” 齐韬此时心中也起了疑心,抬眸拍马,开口唤住高登,将严青川之疑直言说出。高登本就善谋,此一言,亦让高登疑心顿起,正想下令暂止行军时,却听得前方来报,直言斥候已探得金盔行踪。 眉头一展,高登立时大喜:“速速禀来!” 斥候尚未开口,身后早有一将,已是纵马上前,待众人看清,方见此人甲胄之上满是血污,不过盔中双眸,却满是兴奋之色。 “高将军神机妙算,我与鲍兄二人引军伏于谷口,果见那晋将贼首败退出谷,我二人不曾多想,立时出兵,好一阵掩杀,直叫晋贼丢盔弃甲...乱战之中,只听得晋军高呼‘护淳于将军先行’之言不绝于耳!”来人正是高登派出拦截晋军败退两将中之袁先。 “好!可曾擒得?亦或斩杀那淳于复?”高登大喜过望,忙翻身下马,扶起袁先,急切问道。 “这...禀将军,我二人率军掩杀,只差百步,便能斩下那金盔首级,怎奈晋贼为了掩护那淳于复逃遁,以死相拼,我二人也只斩杀千余人,却被淳于复逃了!不过,在金盔逃遁之时,距他最近的士卒已瞧见他身受重伤,故我与鲍将军商议后,我回子阳谷请兵追击,而鲍将军已率部追淳于复而去...”袁先面露愧色,如实禀道。 高登心中暗呼可惜,可转念一想,以淳于复麾下铁骑之勇,鲍、袁二将确也难抵挡,挂起些许笑来,安抚袁先道:“袁、鲍两位将军已然立下大功,放心,本将这就向宁王殿下请令,亲率大军追敌,定不会走脱了那淳于小儿!” 袁先大喜,忙行礼而拜,高登这才引他去见宁王,将淳于复再败一阵逃遁之事禀明,听得此言,齐韬同样难掩喜色,心中疑心顿去,开口问道:“淳于复往哪逃了?” 单手一指,袁先禀道:“禀殿下,淳于复率不到三千骑,往西北方向逃了!” “西北?若想逃得性命,他不该向北归晋才是?如何会往西北而去?”齐韬似有不解。 功劳就在眼前,立马身后的裴帅可不想功劳落于人后,稍稍思忖,当即拍马上前禀道:“殿下,末将以为,乃是袁先、鲍雷二人率军自东北出子阳谷,截断晋贼退路,淳于复慌不择路,只以为西北、北边仍有我军伏兵,故才以西北为出路逃窜...末将请令,率一万轻骑,去截断残寇归路!殿下同高将军再率大军尽剿!” 高登心中虽喜,但心底仍对木一之言带些许顾虑,眼眸微动,亦禀齐韬道:“裴将军之谏可行,轻骑快马,比起残寇要快上不少,若能阻其归路,我大军赶至,方能一战尽灭...只不过子阳谷乃是雁北咽喉,我军不能尽出而弃守子阳,万一战事有变,我军还可有退路!” 第四百六十七章-折返相救 若那少年不曾受伤,听得将军下令,晋军众将或还对他心有忌惮,此番少年重伤颓势尽显,将军之令对这些跃跃欲试的晋之铁骑来说,无非是立功之机。 淳于复将令声毕一瞬,两万铁骑齐声上马之声势,足以让训练有素的士卒胆寒,更何况如此伤重的一人。 两万战马齐齐踏地,宛若地动,震慑人心,不知是担心将军下令斩杀之人逃脱,还是因少年先前与自家将军交手之景太过骇人,让晋军心有余悸,在临近少年之时,两万铁骑已然以军阵之势散开,呈包围态势,将少年渐困于阵中。 百步之遥,对晋之铁骑来说,转瞬即至,可对少年来说,加上先前与淳于复交谈所获难得喘息之机,已然足够,终是感受到丹田内恢复了些许真气,虽仍虚弱不堪,却也足够少年施展轻功了。 在铁骑靠近一瞬,少年本已疲怠暗淡的双眸忽的亮起,似是定下了心思,身形已动。 单足点地,身形顿起,云纵再现,虽抵不得全盛之时,但也让晋军将士只望见青芒一闪,随即便再不见少年身影。 没了目标,登时大乱,众将纷纷勒马欲寻少年之时,只听阵中不知谁人高声呐喊。 “头上!” 众将士纷纷抬首仰望,果见青衫正凌空纵身而过... 军中偏将伍长见状,拔剑遥遥一指,令道:“弓手何在,将他射下来!” 将令出时,军阵之中弓手瞬夹动马腹,拨马转身、张弓搭箭,瞄住空中青衫... 弓弦声响闯入空中少年耳中,不消去想,也知是下方军阵箭雨袭来,少年正逢云纵势尽,为躲避箭雨,更为多节省些力气逃命,干脆散去内力,任由身形坠落而下。 下方晋军铁骑,瞧见少年坠落,抽出马槊高抬而起,直欲将他戳个透心凉,却不料剑光闪过,马槊被瞬间削断,而在落下一瞬,少年足间连点,正好借断槊落足,施展轻功再起而去...纵身起落,两万晋军,竟无人能捕捉其身形。 眼见少年就要突出重围,阵外观战的淳于复怒而起身,可才堪止血的伤口却再度迸裂开来,鲜血顺涌,惊的身旁守卫的士卒纷纷开口相劝。 “咳咳...”感到胸中紊乱的真气,一阵眩晕传来,差点让淳于复当场晕厥,在周身士卒搀扶下,方才稳住身形,瞧着那道纵跃身影,将目疾转,有了应对之策。 无力在运内力传令,只得低声吩咐身旁士卒数言...得令斥候,随即拍马而去,穿行军阵之中,将令渐起。 得淳于复之令的晋军顿时止住慌乱,井然有序,纷纷拨马,不再漫无目的去追腾挪凌空的青衫,而是呈“回”字形四散开来,以少年离去方向,围困而去。 眼见自己的想法,被淳于复以军阵人数之优轻松化去,暂落身形的少年似并不慌张,星眸之中反而闪过一丝计得之色,若非胸口伤势城中,怕是唇角酒靥再现。 目光略移,掠过胸前伤口,随即扫向军阵之外,自己的目的地,听闻身后马蹄声传来,再展轻功而去。 可才跃起,却发现“回”字军阵陡变,“回”字未变,但却有百十骑纵马追上自己身影,却不似先前张弓射来,而是手中不知拎着何物,发出“哗啦、哗啦”的阵阵金锐碰撞响动。 还未来得及去想,云纵之势已尽,只得坠身形,但却见追寻自己的百十骑似早已等待着自己落下之时。 “哗啦!哗啦!”数十道铁索之声响起,顾萧忙抬首望去,只见在自己落定未起之时,数十铁索交错越过头顶,转瞬就要结成网势... “不好!”心中暗呼,少年洞悉淳于之法,这是要断了自己逃遁去路,来不及思忖太多,已是踏地再起,欲在铁索结网困住自己之前,逃出生天。 腾空一瞬,只听百十骑兵阵外,响起呼喝之声:“就是现在!” 顾萧忙循声望去,眼光未至,却听得锐器破空之声传来,来不及看清形势,步光、断月连挥,护住周身,但却也无法再施展轻功,落下一瞬,终瞧清了袭向自己乃是何物。 百十骑铁索结网同时,更有百十重骑,翻身下马,在结阵战马空隙钻入,手持马槊,只在自己腾空一瞬,向自己投掷马槊,逼自己无法纵跃... 落地一瞬,头顶铁索结网已成,手持铁索尽头重骑见状,当即拍马而去,“哗啦”一声,铁索网瞬间绷直,将少年牢牢困于方寸之地。 适才投掷马槊,虽被少年持双剑荡开,但却被候在外的重骑接住,抖槊一挑,重骑步战,向少年逼近。 “回”字军阵立时收缩,呈重重围困之势,除却手持铁索的铁骑士卒,剩余晋军纷纷下马,持槊而待... 头顶铁索,只有两人高,瞥见步战重甲逼近,少年忍住胸口剧痛,踏地而起,想凭手中神兵,斩开铁索遁去。 可当断月、步光斩击铁索,迸出阵阵火星时,顾萧这才发现,这些铁索竟不是寻常精铁锻造,比起寻常兵刃还要坚韧,如是自己不曾受伤,全力施展,或能斩断,怎奈现在自己重伤在身,内力几已消耗殆尽,又怎能斩开。 少年困势,正落于阵外将军眼中,伤口崩裂之痛阵阵传来,但却丝毫不曾影响淳于复喃喃冷笑开口:“本是为了攻下雁北而特地锻造的金刚锁,用来困你,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见无法斩开铁索,顾萧只得翻身落下,但重甲已至,马槊毫不留情刺来,一时间,周身皆是槊锋锐利。 眼见就要被捅成刺猬,顾萧眉头微压,屈膝后仰,看看避开,手中双剑抡圆而斩...才及近身的十余重甲顿时命丧当场,鲜血喷涌,如泉水般顿时将少年染成血人。. 可十人之死,却也激起晋军血性,竟无丝毫畏惧,一声呐喊,便有接替之人,再度未将上前,毫不给少年喘息之机。 闪转腾挪,尽力避开马槊之时,顾萧手中双剑顺势带走数条性命...可晋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一旦有士卒伤亡,后来者便疾速补上... 金刚铁索下,瞬间腥风血雨,只能隐隐望见青衫闪动之影,而后便是成片倒下的晋军尸首。 顾萧深知如此下去,自己必被困死,避开晋军长槊捅刺,更要寻短短一瞬,再斩铁索。 怎奈这金刚锁乃是淳于为攻雁北城特制,为的正是雁北城高且厚,正面无法攻破城门之时,以此锁攀上城楼,每一处皆是精心锻造,任凭少年在锁下找寻破绽,皆无法寻得。 眼见又无法斩开,而重甲晋军再度涌来,顾萧只得闪避长槊之攻,余光微瞥,瞧向牵铁索的马上重骑,他们竟也随着自己腾挪斩杀而移动,无论自己如何斩杀,他们似时刻让自己处于这铁索网阵的正中... 只能不停斩杀身旁涌上的晋军士卒,只盏茶功夫,顾萧青衫已被鲜血尽染,精钢网下,已似炼狱,步光、断月剑下,已无完整尸身,即便未亡的晋军士卒也是断手、断腿,哀嚎一片,后来者无人在乎身下尸首伤员,依旧不住杀去。 顾萧也已杀红了眼,胸口之伤似已麻木,只觉手中双剑,正不住掠去近身晋军重甲之性命。 又过片刻,一声令下,终是攻势暂止,步战晋军有序而退,留下百余具尸首躺于地面,再观少年,终得丝毫喘息,已无力再斩头顶困住自己的铁索,双剑拄地,颓然跪下。 此时的顾萧,终是明白淳于复那句“用人命填,也能将你活活累死”之意了,莫说自己现在伤势沉重,即便自己全盛,恐也难抵挡千人一波又一波的以命相拼,更何况现在围困自己的足有两万晋军精锐。 片刻安宁,并未让少年得以喘息,反是胸口痛感直击脑海,让少年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当场,只不过强撑不倒。 想要取师父赐予自己的木剑折断,可转念却想到吕残既知师父身份,说不定晋人亦识...立时弃了此种念头,余光瞥向阵外,人头涌动,已瞧不见先前燃出黑烟的粮车。 正苦思脱身之法的顾萧,却见身前围困的士卒默默让开一条道来,被两人搀扶的淳于复正缓步而来,至精钢铁网外,止住步伐,冷冷瞧向近乎力竭的少年。 “本将告诉过你,一人武境再高,也难抵挡千军万马...再问你一次,可愿降?” 言尽之时,却见少年抬头,那双如凝星芒的眸中,在适才拼杀之中,亦被鲜血染红,不过却无法遮掩那目光之中的决然。 无需开口,已知心意。 许是被少年目光激怒,推开身侧搀扶的士卒,淳于复怒道:“冥顽不灵!你为那群齐云杂碎断后,他们呢...可有一人在乎你的死活?” 话音未落,一声急切怒喝穿透军阵而来。 “木兄弟莫慌,于某来也!”声落一瞬,马蹄声响顿传而来。 听此动静,晋军纷纷回首望向阵外,千骑不知何时出现在晋军身后,军阵旗帜上“于”字迎风而动... 没想到此时还有齐云军出现在此地,只在专心围困少年的晋军铁骑瞬间慌乱,未曾来得及调转头来布阵抵挡,齐云军转瞬即至。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调转而回的于烈,他们得顾萧相救安然退去,直至再不见晋军来追,又迟迟不见木兄弟赶来,于烈终是忍不住心中担忧,与福瑞商议后,率本部千余人马,轻装快马赶回查探。 远远瞧见少年被困之时,本先快马来救,但想到敌我兵力悬殊,便让麾下雁北军下马汉兴,直至靠近几分,这才以突袭之势,想救下木兄弟,速速撤离。 于烈之法,确得收效,晋军措手不及,被这千余轻骑突入阵中,一时大乱,于烈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刺翻数名晋军铁骑,率军一路向前,直冲少年而去。 若是两军对垒,晋军布阵迎敌,千余齐云轻骑尚不足一轮冲锋,便会尽数殒命,但他们以“回”字围困少年,弃马步战,被这快马一冲,下意识地让开道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遁入西隆 仅是这短暂的混乱,已然足够,率军突入军阵的于烈一眼就瞧见了那百骑铁索成阵,并发现了困于当中宛若血人的少年身影。 于烈那双将目顿时圆睁,尽管已在决意返回之时就已想到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心中仍抱一丝希望,木兄弟身手了得,在巡守军中擒福氏二将,救下自己,如探囊取物。 远远望见他拄剑跪地的模样,心中顺满悔意,就不该让他孤身断后,定下心思,当即猛挥马鞭,策马而去。 这一幕也被军阵之中的淳于复看的真切,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忙开口下令道:“莫要惊慌,阻住齐云军,莫让他们救人!” 可淳于复下令已晚,齐云军已然突入阵中,慌乱之下,天下闻名的铁骑暂不能挡,能眼睁睁看着千骑冲向少年而去。 千骑杀到,手持铁索的晋军还未来得及抵抗,就被瞬间挑落,于烈身后紧随的千余雁北轻骑顺势接住铁索一端,猛夹马腹策马不停,笼于少年头顶的困阵终是解开。 “尔等不可停下,快快向前,趁晋贼不曾反应过来,随某杀开条路,速速撤离!”于烈马势不停下令道。 于烈自顾纵马,几番冲杀,终至青衫身前,望着浑身浴血、近乎力竭的少年,唇角直颤,胸膛剧烈起伏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木小兄,于烈来晚了!” 顾萧见到于烈,心中戒备稍去,想要拄剑起身,却已力竭,万幸于烈大手一伸,将自己扶住。 “于兄,敌众...我寡,当...速速突围。”顾萧迎上于烈关切目光,本是到了嘴边,欲责备他不听劝阻,率军回援自己实在太过草率之言生生咽下,疲惫目光一扫,说出心中忧虑。 于烈又怎会不知顾萧心思,可眼下来不及解释许多,便将他扶上马去,随即翻身上马,高呼令道:“撤!” 令出一瞬,雁北轻骑纷纷回收阵型,将马上两人牢牢护在当中,循来路撤去。 瞧见少年被那齐云将领就走,淳于复终显急切之色,怎奈自己座下黑风已伤,军中大乱,自己又受重伤,眼下已失了掌控,只得强忍疼痛,扯过身旁士卒令道:“去传我将令,各营整军,各自为战,凡斩杀齐云军着,赏!斩敌将者,赏百金,斩那少年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身旁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淳于将令已传遍全军,本在雁北轻骑突袭之下而混乱的晋军,在得军令后,各军偏将、校尉各整麾下兵马,终止混乱。 精锐之师,小小混乱已止,重赏之下,晋军铁骑整军拨马,在军中众将呼喝下,追寻突出军阵逃去的雁北轻骑而去。 于烈一马当先,率军快入快出,救下了少年,心中大石落地,不由稍缓,方才向身后少年开口解释,以缓他心中担忧:“木兄弟你且安心,福兄已率军依你之计,赶回子阳谷去了...你坚持住!”. 听得于烈之言,顾萧心中稍缓,不过想起淳于复在见得自己识破他计时的从容,忧心又起:“于大哥,若我猜想不错,恐宁王殿下与高将军已然中计了...本来我与那晋军主帅立下赌约,但眼下以他出尔反尔之态,恐也不会撤军,不过万幸,他也被我所伤,想再率军来战,恐也难...”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浓密马蹄声传来,两人齐齐回首,只见晋军铁骑已追赶而来,隐隐已有追上之势。 于烈见状,眉头紧蹙暗暗骂道:“他娘的,就凭他们人马重甲,还能跑的这么快,便当得‘天下难当’之名,这短短时辰,便追来了,木兄弟且坐稳了!” “传我令去,拨转马头,咱们向西南去!”于烈向身侧斥候令道。 战马颠簸,即便顾萧已点穴止血,但还是渗出鲜血,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驭马的于烈,只得强忍疼痛问道:“于大哥,咱们掉头,岂不落入晋军包围?” “木兄弟有所不知,这东南方虽近齐云,但这一路平坦开阔,晋贼马快,长此以往,咱们必被赶上,我这法虽是调转方向,却非要与晋贼交锋,咱们只需带他们兜上一圈,往西南而行,越近雁北,则地势愈发崎岖,晋贼战马不擅崎岖山路,到时我们便能脱身!” 于烈紧攥缰绳,微侧首向身后少年解释,与此同时,将令已遍传雁北轻骑,随着于烈一吼,千余骑齐齐转向... 日光渐消,夕阳西落,洒向大地,一切渐归平静,适才青衫银槊的大战仿佛未曾对这片土地产生丝毫影响。 最后的日光洒落雁北以西,直照耀在西隆山与东径山两山巅上,让大雁北飞之门宛若一座浮于天际之金门,配以山中渐升云雾,宛若仙境,让人留恋,若得游山诗人至此,定会赋诗一首以纪此等壮阔。 只可惜此等美景未久,便被阵阵马蹄打破,凝望观去,只见数百余轻骑在前疾奔,身后百步之遥,却是烟尘阵阵,万余重甲急追。 轻骑之首,许是奔逃久了,即便天气尚寒,却依旧满面汗渍,坐下战马更是呼呼直喘,已近极限。 瞧向身后已无法开口的少年,知他伤重,又在这一路颠簸之下,再难支撑,已有沉睡之象,忙开口呼唤:“木兄弟!睡不得!咱们已快到西隆山脚了,到时咱们往山里一钻,别说两万晋贼,便是十万、百万,也寻咱们不得!” 于烈确没看错,顾萧此刻已快至极限,与淳于复的大战再至强撑斩杀百名晋军重甲,加之伤口一直不曾得到医治,此时已是意识模糊,摇摇欲坠。 深知再这样下去,尚未进山,木兄弟便要折在此地,于烈回首望向身侧,随自己前来救人的千余轻骑,已折损过半。 稍迟疑间,又有一轮箭羽射来,身旁一卒被瞬间射穿心窝,立时殒命,身体一歪,瞬间栽下马去,可双足仍然缠在马镫之上,被战马拖行。 于烈见状,不忍麾下兄弟尸首面目全非,驾马近前一瞬,手中长枪一挥,将马镫斩断,看着逐渐远去的兄弟尸首,又望向身后少年...明明西隆山脚已在前方,但若身后追兵再紧咬追寻,即便入了西隆山,也无法逃开... 已能明显感到马蹄之下的地势渐渐崎岖,平坦开阔也渐收窄,山中枯林也遥遥可见。 正苦思盘算,在入林之后要如何脱身之时,于烈身侧麾下校尉似也已看穿自家将军心思,开口不待于烈回神,已向着身后数百轻骑喝道。 “兄弟们,到了咱们报答木少侠恩情的时候了,随我阻敌,掩护于将军与木少侠!” 至此时,于烈才反应过来麾下将士要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就见得数百骑雁北轻骑齐齐勒马,拔马转身,手中长枪已然紧握,面对两万晋军,面上毫无惧色。 “吁——”于烈大惊失色,忙勒住坐下马来,还不曾开口,却听当先校尉已然回首,带着些许急切向自己开口。 “将军莫劝,当我等决意随将军来救木少侠时,已是抱着必死之心,相较我等,他生,才能助我雁北军守住身后百姓,不受晋贼屠戮...将军快行,莫让我等白白牺牲!”校尉不曾回首,但话中急切已清晰可闻。 “将军快走!”数百雁北轻骑,齐声开口。 于烈将将张开的口,被数百轻骑生生掩上,想要与麾下兄弟同生共死,但却知自己身后少年性命,尚需自己护住。 百步之遥,对晋军铁骑不过短短功夫,便能追上,于烈再不迟疑,深深凝望一眼自己这数百兄弟决然背影,扯过马鞍之上的绳索,将身后少年与自己腰间困住,拔马咬牙。 “驾——” 男人间无需多言,唯有那略带颤抖的呼喝唤马之声彰显着于烈心境,若是这数百轻骑回首,便能看见那两人一骑纵马远去背影身后,溅落的滴滴晶莹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纵马跃入西隆山林,耳中不停传来战马交错与兵刃相交之声,只不过短短一瞬,这交错之声已然止住。 于烈不用回首,也不敢回首,只是紧咬牙关,拍马在林中穿行,盏茶功夫,天色已暗,听得身后再无马蹄声响,这才稍缓马势。 “木兄弟...木...”才将勒马,压低了声音开口,却发现少年早已没了声息,于烈忙回首望去,见少年已是颓然伏于自己身后,昏死过去。 忙解开腰间后背缠绕绳索,翻身下马之时,顺势接住少年颓然歪落的身形,于烈这才看清,早不似先前面色惨白,现他苍白面色之下,已微泛铁青。 “糟了!”于烈顾不得其他,忙脱下身后披风垫于地面,又慌忙折返至战马旁,从马鞍储物袋中寻出水壶与配发金疮药,回至少年身旁。 担心晋军仍未离去,于烈不敢燃起火折,只能尽量凑近,拔出随身短匕,割裂少年满是血污的青衫,想查看伤口,却发现血迹早已干涸,在寒冷天气下,早已与皮肉粘连。 “这可如何是好!”虽常年领军,粗通些许急救之法,但面对少年这伤,却无从下手,正权衡之时,又见山下再生变故。 阵阵火光在山下亮起,侧目望去,只见火把光亮宛若夜中繁星,万余火把光亮将本是暗不可见的山中照亮。 于烈面上满是凝重,晋军之意已是异常清晰,看来这是要进行搜山了,本想要带上少年继续向山中深处行去,可眼下木兄弟的伤,已再经不起折腾了。 稍作思忖,咬牙定下心思,两人身处之地,即便晋军想要搜到,尚需时辰,眼下只有先救人再设法脱身。 想至此,于烈手持短匕,想划开粘连伤口的衣衫,却又想到需先用火折烧刃,否则伤口定会溃脓溃烂,余光轻瞥逐渐上山的火把,略一沉思,当即想到了法子。 匕首一划,将垫于少年剩下的披风割裂掀起一角,取出火折吹燃插入地面积雪之中,以披风和自己身躯阻隔光亮,反持匕首,将刃尖置于火焰之上反复烧烤。 直至匕首刃尖微微泛红,才熄灭火折,迅速转身,再不犹豫,捏起早已冻硬粘连在伤口的衣衫,咬牙划下。 第四百六十九章-山中重逢 “呲拉——” 通红的刃尖触碰少年皮肤,发出阵阵烟雾,已是昏厥的少年眉头紧锁,无意识下,薄唇微张,正要发出痛苦呻吟,却被于烈一把捂住嘴来。 “木兄弟,忍耐一下!”于烈尚不知少年尚未清醒,忙附耳开口,手中匕首却不敢缓停,知道越是如此,便要越快,才能让木兄弟少受痛苦折磨。 扶住少年微微侧身,将胸口后背的伤口以烧红的匕首划开已暂结痂的伤口,见通红匕尖已将伤口烫得发黑,于烈方才稍稍放下心来,扶住少年侧身,将手中金疮药粉尽数倾倒于伤口之上。 在金疮药的刺激之下,少年终有了生机,睁开双眸,瞧见了面前之人。 于烈大喜,扶起少年轻声喜道:“太好了,木兄弟你醒了!” 顾萧只记得于烈率军救下自己,突袭奔逃,而后眼前一黑,似陷沉睡,此时胸口的剧痛和体内紊乱的内息让自己乏力,勉力侧首稍望周遭,见只于烈一人,喉咙微微翻动,勉力开口:“于...于大哥,咱们不是...其他人呢?” 少年之问,正中于烈伤心之处,麾下数百骑为掩护二人遁入山中,以性命延误晋军追击... 这铁骨铮铮的军中硬汉,在少年一问下,瞬间红了眼眶,万幸有夜幕所掩,少年重伤才醒,并未瞧得清晰。 深知木兄弟重伤之下,心神再经不起激荡,于是强掩心中悲伤,颤抖着开口:“别管这么多了木兄弟,虽我已暂用金疮药为你暂疗伤口,可还需速速去寻医才行,我扶你上马,咱们先寻上一寻,我记得西隆山中有小路可行,咱们先回雁北城,再言其他。” 顾萧虽是虚弱不堪,但从于烈语气中立知发生了什么,不由悲从中来,千余雁北轻骑性命,只为救自己一人之命,他们也是百姓之子,她人之夫,亦是孩童之父。 想至此,带着悔恨、伤感,向于烈开口:“他们...” 本想向于烈问出这些救下自己的雁北轻骑亡于何处,待得伤愈后能去祭拜一番,却不料话才出口,望见山下火把之光不停闪烁,渐成队列入山而来... “于大哥...”顾萧才将苏醒,尚不知山中局势,转向一旁于烈。 知少年心思的于烈忙开接过少年话语解释道:“适才为给你伤口上药,我便用火折烧刃之法...” “于大哥用火折了?”少年见火把闪烁队列似已向二人匿身之处行来,打断于烈问道。 “我也曾观军中医官处理刀剑伤口,若不用此法,恐会发脓溃烂。”于烈如实说来。 “糟了!此时天色已暗,山中本就无人居住,更没光亮,定是这些晋军发现了火光。”顾萧立时察觉不对,当即便要起身,怎奈伤势之重,加上一路逃命颠簸,别说起身了,便是现在能清醒过来开口交谈,也是全赖少年从小习武,内力深厚。 颓然失力,身旁于烈眼疾手快,忙伸手扶住关切道:“木兄弟的伤...适才我特地掩住火光,晋贼应当没那么眼尖,要不等你稍稍休息一番,咱们再赶路。”奇快妏敩 顾萧笃定摇头:“这山势绵延,火把直冲咱们而来,定已发现了咱们,不能冒险,更何况咱们得保住性命,才能为那些...那些兄弟们报仇!” 听木兄弟再提起那些已亡的兄弟们,于烈亦有感触,当即定下心思:“好,就听木兄弟的,咱们即刻动身。” ...... 顾萧所料不错,晋军追至山脚,天色暗下后,望向山中树林,实是无法寻处两人一马的踪迹,只得暂止追寻之势。 正当晋军众将苦于无法再继续追寻之时,却听得身后士卒高呼“将军来了”,晋军将士纷纷让开道来,只见淳于复已得军中医官暂包扎伤口,此刻正在亲兵簇拥之下,纵马缓来。 率军追击的帐下将军们忙拍马上前禀道:“末将请罪...本已快追上那小子,却...齐云轻骑忽转马势,不要命地拼杀向我军,一瞬延误,却让那小子逃入西隆山去。” 淳于复面色平静,喜怒不显,开战之前,这位主帅也正是在此面目之下,一招杀了帐下偏将示威,众将冷汗浃背,只敢俯首,无一人抬头迎上淳于目光,直至片刻之后,听得淳于将军开口,众将方才长舒了口气。 “可曾留下那数百轻骑活口?” 众将心中“咯噔”一声,瞬间明了主帅心思,俯首抱拳,只互相张望,无一人敢开口回应。 淳于复瞥见这群武夫有勇无谋样貌,已知结果,不由心生怒意,可随即想到这些人毕竟是晋军未来,只得忍住气来,沉声开口:“尔等记住,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有用的多了,虽是敌人,留他们一命,或有大用,临阵作战,切不可只凭勇猛...” “谨遵淳于将军教导!”众将听闻主帅开口,终是彻底放心,军礼开口。 不知是因这数百雁北轻骑以寡击众,让淳于复想起了当年父亲率千余淳于铁骑阻敌之举,眼角划过一丝悲伤:“传我令去,厚葬这些齐云轻骑。” 众将闻令,以为主帅会下军令,就此罢兵之时,却听淳于复那自信之声再度响起:“点燃火把!” 不解回首,晋军将士不解望向主帅,见他立马西隆山前,不曾回首,只目光灼灼盯着山中一处,似发现了什么,适才军中偏将纷纷上前劝道。 “主帅不可,我军为引齐云出子阳谷,那些粮车之中用的乃是部分真粮,且不提粮草一事,便是我军分兵,眼下已只有两万余众,想要搜山,实是难上加难...” “是啊,前方设伏,还等待我们给齐云军致命一击,若是我军不能及时赶到,只怕无法困死齐云军!” “主帅...” 不等几将说完,就见淳于复已抬手止住,微微侧首,带着些许失望,更凝不容置喙语气道:“不是才教过你们,活人比死人有用吗?” “可那些齐云轻骑已全部身死...”众将依旧不曾领会主帅心思。 收回目光,微微摇头,淳于复喃喃开口,却让众将顿时恍然:“数百齐云轻骑身死,你们知,我知...可逃入西隆山中的那两人,却不知道呐...” 众将领会之时,听得主帅之言传来:“去调来一营士卒,脱去甲胄,换上那些齐云轻骑服饰...本将要亲自率军,擒住那少年。” “得令!” ...... 却说山中于烈不顾少年推辞,将他扶上马去,于烈牵起马来,望雁北方向寻小路而去。 才将动身,却听山下传来呼喝之声,言语之中,满是嘲讽不屑,顾萧二人忙侧耳听去,终是隐隐听清山中呐喊。 “你二人只顾自己逃命,却不管麾下兄弟生死了吗...”山中本就空旷,晋军齐声呐喊不停传来,带着阵阵回声,响彻西隆山中。 闻言神色骤变,不待少年开口,于烈已是抽刀在手,向东北方向一指,冲少年开口:“木兄弟你只管向东北而行,直到瞧见山中小路之时,无需寻路而走,继续西北行去,约莫两三日时辰,应就能望见雁北城...” 言毕之时,转身欲行之际,却被身后少年虚弱之声阻住:“于大哥要去哪?” “麾下兄弟未亡,我怎能独自逃生!此去便是一死,也要同他们死在一起!”心急之下,于烈拔脚便行。 才堪堪走出十余步距离,听得身后少年虚弱之极声传来:“于...大哥此去,必中淳于...之计...” 蓦然回身,于烈止步,瞬间明了少年言外之意:“木兄弟是说...” “数百轻骑,对上两万人马...这些晋军如若想留下活口,便不会在追你我时,下死手追杀...看来那淳于复已率军追上了。”顾萧虽是伤重,但玲珑心思未变,无力伏在马背,说出心中推测。 于烈对少年之言深信,但心中挂念麾下将士,不愿放弃一丝机会:“但若真的还有兄弟未死在晋贼屠刀之下呢?” “他们若要杀俘,便不会以此高声呐喊,无非就是想引出你我尔...这西隆山中木林丛生,咱们需要等...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等到他们火把耗尽,才是一探之时。”顾萧一如于烈一般,忧心真的有齐云士卒被晋军所俘,也想要一探究竟。 于烈见少年不愿独自离开,心中更忧:“可你的伤...” “敌在明,我在暗...眼下时辰尚早,我先寻一处暂时疗伤,待恢复些许,才是咱们探营之时!”少年笃定开口。 于烈正想开口,却见少年耳廓微动,知他虽内伤沉重,可武境修为却在,忙噤声持刀,一跃至其身旁。 “眼下是木兄弟最虚弱之时,可山下晋军应还不曾发现我们...此时会有谁出现在西隆山中?”心中暗忖,于烈顺少年目光凝视之处,持刀戒备。 向伸手从剑匣之中取出断月,怎奈伤势太重,更无法运功,顾萧只能听着树丛沙沙声响逐渐靠近... 于烈虽无内力,可也是常年征战边境之将,响动渐近之时,终是听到响动,微瞥马背上的少年,瞬间拿定心思,当即横刀遮面,单掌下压,摆出军中以命换命招式,准备在那声响现身一瞬,如是敌人,则用自己性命护住少年离开。 “沙沙——唰——”一道身影从林中窜出,向于烈、顾萧二人疾窜而来。 挥刀一跃,于烈身形腾起之时,足见踏在马臀之上,让战马能驮少年离开,自己则借力迎上来人。 军阵刀法凌厉,仅是横刀一斩,狠辣尽显,于烈不敢有所保留,全力对敌,可刀锋过处,对方不仅不曾显露慌张,反是回身避开这刀,顺势从腰间抽出一物,点向于烈胸前穴位... 没想到来人武艺如此高强,于烈单掌微压,使出军中擒拿功夫,锁住对方手腕,将其从半空拉落地面,军刀使力,想以刀锋伤敌。 可还未曾发力,却听来人开了口,非是冲着自己,反是望向马背上的少年惊呼。 “木兄弟!” 第四百七十一章-智引出营 白露暖空,素月流天。 夜幕之下的西隆山,在层层雾气弥漫下,显得格外静谧,初升月光洒落,映照出这分静谧之下的几分匆忙。 雾气之中,几道黑影正赶向山脚已扎营的晋军营帐,透过雾气细细望去,终见青衫在前,白衣几人随后的匆忙之影。 仙子白衣几与山中弥漫雾气相融,那双冷眸不时戒备周遭,不过落在前方少年身上时,却升起几分暖意。 正默默注视间,却见少年回首,江凝雪如被撞破了心思般的豆蔻少女,慌乱移开目光,心中如小鹿乱撞。 “江姑娘,吕残...”顾萧赶路之余,想起江姑娘与烟袋锅二人追寻吕残一事,开口相问。 江凝雪此前心思都在少年身上,哪里想得许多,此番少年发问,这才稍敛心思,定了定神回道:“尺信大哥施展追踪术,我们一路追寻踪迹直至这西隆山中,就在与你相遇前,那吕残踪迹竟消失无踪...” 身旁的烟袋锅听得江凝雪提起追踪一事,也凑上前来,接过江凝雪语势:“说来也怪,一路追寻,总能寻到些许踪迹,可偏偏入了这西隆山后,忽然之间,那吕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顾萧深知烟袋锅追踪术的厉害,他凭此法,带着江凝雪不远万里寻到自己踪迹,此时却在西隆山中跟丢了吕残,不由疑道:“难不成是吕残发现了有人在寻他,刻意掩盖行踪?” 烟袋锅微摇头道:“不会,我这追踪秘法,足让我与见姑娘与他相距数里追寻,即便他是这人间至高武境,都无法察觉...” 许是想到自己话说得太满,若真的追踪术如此厉害,又怎会追丢了吕残,烟袋锅着言至最后,声已渐微。 “还有一事。” 江凝雪想起在雁北城下分别之时,少年曾托付自己之事,接过烟袋锅话来继续说道:“你在雁北城下说的那姑娘...我与尺信大哥,乔装打扮混入城中云香阁时,并未见到,至于那女娃,你可放心,她已安全了。” 顾萧暗骂自己,终归是太轻信慕容妩了,只道这女子会忌惮他那师兄之死,带自己入慕容谷,此番细细想来,还是自己太过大意...眼下不仅吕残,便是慕容妩也失了踪迹,一时心乱如麻。 恰此时,前方雾中传来脚步之声打断顾萧思绪,探路的于烈钻出林来,喘着粗气道:“木兄弟,咱们快到了,晋军营地就在前方山脚下,随我来!” 只得暂敛心中之事,顾萧侧首与江凝雪二人稍稍示意,随即猫腰前去... ...... “虽未邻水,但这淳于复布下的弯月营却甚有章法,如若山外来袭,则陷其阵中,弯月收缩,便能断敌左右两翼,如是山中有伏兵而下,则月翼变阵...此扎营之法,被他用来,真是大开眼界。” 潜于山口的少年喃喃自语,双目不停打量着远处晋军营寨,蹙眉思索,身旁于烈听木兄弟说得头头是道,暗自钦佩,自己如他一般年纪时,莫说这扎营结阵之法,便是军械还不曾使的熟练。 稍定心神,便开口问道:“此法我也曾在兵书上看过,今次首见,确实厉害,那两个月梢处以木垒望台,以做观察瞭望,无论外敌平原亦或这山中伏兵,只怕是稍有动静,便会被看得一清二楚...咱们要如何潜入其中查探?”奇快妏敩 烟袋锅瞧着木兄弟蹙眉模样,自告奋勇道:“木兄弟,你与江姑娘伤势未愈,咱们这几人中,当属我的轻功还过得去,我去探一探便好。” 口中说着,烟袋锅便起身欲行,却被少年一把拉住,轻轻摇头:“尺信大哥且慢,我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江凝雪静心听着身旁几人交谈,似是与少年一般,察觉到了蹊跷,冷冷开口:“明明是追敌,即便追不到,也应另想法子搜山才是,他们却毫不担心你遁逃,反倒是在山脚扎营,似是...” 似是被江姑娘提点,让少年顿时恍然,接过话来:“江姑娘所言不错,淳于复料定我等不会轻易放放弃俘虏,故才在这山脚扎下弯月营...这哪里是扎营,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之计。” “可他如何料定我们不会就此遁走,定会折返救人?”于烈不解道。 少年望向那弯月营中,星眸之中满是忌惮道:“于大哥肯率千人回来救我一人,又怎会丢下自己麾下兄弟?与其说是这淳于复工于心计,不如说他仅是通过与我们短暂交手,洞察了人心才是。” “这么说来,这晋军大营中,已设下埋伏了?”于烈惊道。 “不错,定是如此。”顾萧笃定开口。 于烈目中闪烁,透出犹豫之色,这晋贼主帅果是诡诈,眼前之事,已算不得阴谋诡计,已是阳谋,摆明了“我已设下埋伏,你若不愿麾下兄弟惨死,尽管来闯”,一时间无法抉择,顿陷两难。 若是自己孤身闯阵,以自己的身手,怕是还未近前,便会被那望台瞧得一清二楚,但若请木兄弟出手相助,他已有恩于雁北军,况且伤势未愈,若真如所料,淳于复早设陷阱,此番探营,与送死无异。 身旁少年似是瞧出了于烈心思,不待他多想,兀自开口:“于大哥不必多虑,我已有法可探敌营。” 听得少年有法,几人同时侧首望来,听他压低了声音道:“那望台虽能看得远,但好在眼下正是夜色之中,这山中云雾升腾,瞧不真切,于大哥,你坐下战马何在?” “木兄弟果然心思机敏,战马我们在出山之时,我已寻得一处栓住,我这就去,我来引开追兵,只要这些晋贼倾巢而出去追我,然后你们就可借机救人了!”于烈大喜,起身欲行,却被少年开口拦住。 “于大哥莫要心急,即便山中有动静,那淳于复才更会笃定他此计得逞,更不会出营来追,反而会等我等主动送上门去。”顾萧拦住于烈,说出心中推断。 于烈亦觉有理,当即耐下性子问道:“那木兄弟要用我那战马,作何用途?” 少年剑眉微压,不过眼中星光却盛,缓缓开口:“淳于复智勇双全,他同我一样,受伤不轻,却还是带上亲自追来,说明他不信麾下,只相信自己,若是瞧见于大哥坐下马儿从山中缓行而出,马背之上皆是残余血迹...你说他会怎么做?” 瞧见少年目中狡黠,于烈顿时恍然:“原来如此...木小兄高招...我这就去。” “不,于大哥同我前去探营,此事须得拜托尺信大哥与江姑娘。”顾萧再出言阻住难掩心中急切的于烈。 “为...啊,我明白了,就依木兄弟之计!”于烈本是不解,可稍稍一想,便知少年心思,满口应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疑兵之策 主帅帐中,帐下将军们实是不解,先前下令,在西隆山脚扎下弯月营,设下埋伏的是自家主帅,如今让他们连夜拔寨的也是主帅之令,这一番折腾到底是为何...但面对淳于复,无人敢开口置疑,只得从令而行。 许是瞧出了麾下将领们心中疑惑,淳于复领众将出帐,行至帐外带回的战马旁:“诸位,通过此马,可曾瞧出什么端倪?” 帐下诸将,侧目互视片刻,终有一将出列开口:“这不过就是寻常战马,不似我晋之马匹高大,从马鞍制式与这烙印看来,这是齐云寻常将领所乘马匹罢了。” 其余诸将皆赞同此将所言,纷纷应和。 “是啊,瞧不出什么端倪,要说这蹄子,也不似我晋之马匹宽厚,更不如我军战马耐力好,若是长途奔袭,此马不如北晋马匹,可若论山中登山行崎岖之路,或有所长...可这有何说道,确是不知。” “请恕我等眼拙,还请将军示下!”众将围绕战马,讨论片刻,依旧商议不出所以然,只得将目光转向一旁静心聆听的主帅,纷纷抱拳请教。. 淳于复瞥见营中尚在整军,并不着急,面对众将请教,只将目光转向这群将军身后的牵马小卒身上,淡淡开口:“你从军中多久了!” 牵马小卒本在神游四海,忽闻将军问起自己,顿时紧张无措,直至身前自家将军开口,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快步上前慌张开口:“禀...禀主帅,小人从军三...三载有余了。” “在军中现居何职?”淳于复继续发问。 小卒只道自己犯了错,慌张达到:“回主帅,小人...小人从马夫坐起,已至...马弁之职。” “哦?这么说来,你对战马习性甚为了解才是,那本将考考你...这战马年纪,却要如何辨识?你不妨就以这齐云战马为诸位将军解释一番。”淳于复手点人群之中的齐云战马开口。 小卒本是忧心自己犯错过失,会引主帅责罚,此番听主帅似是来了兴致,问起战马一事,定下神来,快步行至于烈战马旁,托起马头,掰开马嘴细细查看,又后退些许,瞧了瞧战马体态,放回首抱拳禀道。 “诸位将军,平日里战马年纪,当从齿式、眼睛、体态细查,从齿痕多少、瞳孔大小和马匹的肩胛、胸深,便能断出马匹的年岁来...”若论起行军打仗,小卒恐难说出,但论起养马之事,正中下怀,一时间说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淳于复含笑抬手,止住了小卒,目光转向周遭将军问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告诉告诉诸位将军,此马是幼马还是老马?” 此刻马弁笃定开口:“回禀主帅,这马无论从齿痕还是体态皆是老马,且此马身上,许多刀剑伤疤,却依旧神采奕奕,是匹认主、护主的好马...” “等等!”淳于复见将军们当中已有几人体会了自己用意,目光微扫,当即止住了马弁继续说下去。 “末将明白了,将军早已察觉这战马年岁,战马护主...而老马识途,这战马已通人性,若主人不亡、不伤,定会护主在旁,此番无端现身山脚,我军营前,定是山中主人或已重伤,亦或遭逢不测,故才识途而去,想搬救兵!”终有一将,恍然开口。 他这一言,让其余晋将纷纷回过神来,再望向淳于复时,已再无先前疑惑怀疑之色,目中崇敬顿满。 再有一将出列,说出心中之想:“我们不妨将此马反向驱赶...便能寻到...” 第四百七十三章-逃向深山 先锋营中已然大乱,少年那污浊青衫几与夜色相融,在云雾之中宛若暗夜幽灵,穿梭于晋军先锋营中,手中断月每每引得月光之时,便会带走数条性命。 可只有顾萧自己知道,此时暂还能忍得住胸口伤痛,但若军中还有高手,自己恐再难抵挡,于是狠下心来,运转才将恢复不多的真气,将踏雪七寻施展至巅,向俘虏方向跃去。 于烈依顾萧之计而行,在青衫趁夜色钻入晋军先锋营中之时,已撒开腿向身后山口奔去。 才及山口,来不及喘匀火灼般的胸口,于烈忙回首向下方望去,只见青衫手中剑光已在晋军营中闪耀而起,阵阵惨呼并呐喊声传来,顿时打破西隆山中宁静。 知木兄弟已开始动手,于烈担心他伤势未愈会陷入围困,可眼下自己只能等待却帮不了他,心急如焚瞧向下方已陷混乱的晋军,早将火折攥在手中,等到被俘的兄弟们先生一瞬,便燃起火来,通知江姑娘两人... 可真是凝目细望之下,于烈才发觉了不对劲,虽有云雾遮挡,看不清那些被俘兄弟们的面容,但身处高地,却能看清下方晋军动向,隐约瞧见在木兄弟突入军中之时,晋军虽慌乱,可并无一组人马,向着俘虏方向支援而去。 “不对劲,既是想以俘虏要挟,怎的大乱之时,没人前去支援...”于烈喃喃开口,蹙眉思索片刻,忽地想通了一切,面色骤变。 “不好!”几乎笃定心中猜测一瞬,再不犹豫,于烈忙寻来些许干燥可燃的枯枝树绒,以手中火折引燃,看着火焰升腾而起,抄起手中军刀,冲下山去。 却说山下晋军阵中,断月剑光再起,斩断俘虏身旁数杆马槊一瞬,青衫落于身旁,向着目瞪口呆的“齐云俘虏”急切开口:“诸位速向西隆山中遁去,于大哥已在山口接...” 话音未落,却见山口火光已起,不由惊愕回首,自己还不曾救下俘虏,怎的于大哥便燃起信号,警觉一起,忽觉身侧锐器破空,向自己喉间刺来,侧首避开夺命一击,反手一掌,便将袭来之人击出丈余。 定睛望去,偷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来相救的“齐云俘虏”,此刻他们已退至晋军阵中,早已脱了枷锁,手中握着的也正是晋军兵刃。 “原来如此,还是被淳于复算计了!”少年顿时了然,心惊之余,不由暗赞这淳于复心机之深,竟还能布下这等诱敌之计。 脑中思索间,伪装齐云俘虏的晋军铁骑已与先锋营士卒合力围攻而来,盾刀、长槊或砍或刺向青衫而去。 眼下既已不可为,少年便想要施展轻功脱身,可才运真气,胸口剧痛传来,原是先前为躲避“俘虏”偷袭出掌,扯动了伤势,现伤口已再崩裂,鲜血瞬间浸染包扎。 身形迟滞之下,青衫被马槊围困,俯首避开数柄马槊猛刺,手中断月低扫横削,斩向靠近自己的晋军重甲双足。 鲜血翻飞,顿染地面,尽管少年身上带伤,可手中断月却依旧锐利无比,晋军重甲难当,断月剑光过处,凡是靠近身前的晋军重甲士卒皆被斩断双腿,登时阵中哀嚎一片。 不过鲜血也瞬间激起士卒们的杀心,前赴后继,后排士卒手扯前方伤卒后撤之时,早有刀盾兵补上,再围攻而去。 少年背后晋军也终是反应过来,不再顾念前方,向身后突入军中少年围困而来。 本想要速战速决的顾萧,暗道不好,余光所至,皆是晋军攻来之影,自己伤势袭来,双足如灌铅一般沉重,再难施展轻功。 危机一刻,速下决断,依仗断月之威,奋力一扫,将逼近身前刀盾尽数斩裂,借势后退,反身杀入后方军阵之中。 顾萧深知,身后晋军虽围困而来,人数毕竟不比身前,选择身后突围,定比起寻来路杀出要轻松得多,手腕翻动间,断月剑光过处,晋军鲜血涌动,数息间,已打开一条血路。 可孤身一人,重伤在身,终究难敌重重围困,正当顾萧觉手中断月愈发沉重之际,听得前方一声大吼传来,晋军身后混乱再起,于烈之声传来。 “兄弟,老于来了,咱们中计了,那些俘虏非是我雁北军兄弟,是晋贼奸计!” 听得于烈之声,顾萧精神为之一振,侧身让开数柄军刀,剑尖疾点,刺死数人后,亦高声回应:“大哥放心,小弟已然识破!” 晋军本是专心对敌,围杀阵中少年,却不料身后又现敌人,稍稍愣神间,于烈已然挥动军刀杀入阵中,比起少年剑法凌厉轻灵,将军刀法凶猛简洁,劈砍拿锁,只求一招毙命,加之于烈一往无前勇猛之事,让晋军士卒顿时胆寒。 两条血路硬生生出现在晋军先锋营阵中,慢慢靠近...不消片刻,血路已然汇聚,也终是打开了一条通往西隆山之生路。 望着少年胸口不停渗血的伤口,于烈一把扶住少年略带疲惫身形,追悔懊恼道:“兄弟,都怨老于,某早该想到,这是那诱咱们现身的奸计,百人对万,怎会留下活口!”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快退!”一剑逼退近前晋军重甲,反手握主于烈束甲腰带,提起残存不多的真气,施展云纵一跃而出... 不过有伤在身,两人却未跃离太远,只堪堪逃出晋军围困,忙向山中遁去... 晋军怎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引出的少年再从手中逃走,何况主帅千金升官重赏尤在耳边,呼喝喊杀着追寻而去...可才追出,却听身后军令传来。 “主帅军令!不得擅追!” 军令一至,众将不敢不从,顿止追杀之势,疑惑回首,只见身后重甲已在一人当先,在数将簇拥之下,策马而来,正是晋军主帅,金盔淳于。 看着麾下士卒止住进军之势,淳于放下心来,望着山中那火焰,目中疑惑、戒备顿满,西隆山中隐约传来的阵阵响动,让他疑心大起。 身侧一将,不解开口:“主帅,为何要停止追杀...末将能瞧得出,那少年被主帅所伤,伤势不轻,剑法虽还犀利,却大不如前,只要追上前去,在我重兵围困下,定能当场斩杀!” 淳于复紧锁眉头,沉声开口:“兵者,诡道也!你们不想想,我等扎营相待,他还敢诱我等出营,只凭几人之力,哪敢如此,这山中动静,以我观来,没有万余、也有千余伏兵,我军不擅林中作战,万一山中有齐云伏兵,我军岂不送上门去。” 口中说着,淳于复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火堆,手中马鞭一指,继续开口:“想来他们便是以火为号,却不曾想到军中俘虏,乃是我军假扮,故才未等到我军进入伏兵之处,匆忙发号所致!” 晋军众将闻言,无不拜服,可心中却不愿放弃已快追到手的少年,纷纷开口:“那少年伤了我军士不下百余,难到就眼睁睁看着他逃走不成?” “哼!”淳于复冷笑一声,在他心中,又怎会愿意放过少年,只是眼下西隆山中情形不明,想到此前草率进军入山,不由暗自庆幸,可转念却又生疑,喃喃开口:“我军不查,已然入山,既是山中设伏,为何不曾出手...难不成真是想等到我大军尽入山中,再出伏兵不成?不行,不能大意...” 定下心思,当即挥起手中马鞭,冲着西隆山中发出声响方向开口喝道:“先锋营听令!先行入山,探查敌情后,举火为号!” “得令!”身侧先锋营应下军令。 “其余诸将,随本将原地待命,随时出兵援助先锋营!”淳于复权衡再三,还是弃了率军入山之想法,狠下心来,不惜以先锋营数百将士性命探路。 却说此时的少年同于烈二人不敢停留,在脱身一瞬,便向着与江姑娘二人约定之处赶去。 盏茶功夫,就已行至约定之地,见只得少年二人赶来,隐匿身形的江凝雪二人从林中纵身而出,瞧见少年再度迸裂的伤口,江凝雪冷眸之中满是急切,顾不得其他,忙要为少年处理伤口。 烟袋锅瞧见两人身后跟着救出的晋军,好奇问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没救成?” 少年止住江凝雪道:“江姑娘放心,皮肉伤口开裂而已,暂不碍事...” 口中说着,却听得山下隐隐传来的动静,深知以淳于复的性子,一旦派兵探查,自己虚张声势之计便会被其识破,忙继续开口道:“咱们中计了!晋军阵中的俘虏,皆是晋军假扮的,万幸你与尺信大哥引的动静足够大,让那淳于复暂时起疑,不敢进军,咱们速速离开!” 于烈在旁,已是无地自容,愧疚开口:“都怪某还挂念麾下兄弟,中了晋贼诱敌之计...” “于大哥莫要自责,这淳于复擅察人心,我也被其所惑,眼下不宜与之纠缠,先设法脱身,再从长计议不迟。”顾萧见于烈自责,便出口安抚。 烟袋锅瞧向渐入山中的晋军先锋,转头问道:“木兄弟,咱们要往何处去?” 烟袋锅之问显然难住了顾萧,环顾周遭山势,心中暗忖:“是啊,要向哪逃,才能甩脱追兵...” “西隆山与雁北相连,东南是雁北,西南则是雁北西隆深山...若我是淳于复,会如何推断敌人逃走方向,淳于复疑心甚重,寻常诱敌之法对他恐难有效...”顾萧眼眸闪动,陷入沉思。 苦思之际,恰瞥见江姑娘二人为了布疑兵之法而断开的山中树木,满地枯枝,皆如慌乱逃遁之痕,正通往东南,心中灵光一闪,顾萧抬首,眼底亦有狡黠光晕。 “有了!” 听得少年开口,于烈三人同将目光转向少年,只听他笃定说道:“咱们就往西南。” 江凝雪三人对少年深信不疑,在少年低语一番下,三人各自行动,将往东南雁北城方向树干皆留下逃遁之痕。 片刻之后,几人重聚,少年略一点头,四人即刻动身,向西南西隆深山中行去... 殊不知,几人遁走无影之时,一道目光正暗中静静观望着一切,直至四人远亦渐隐黑暗之中... 第四百七十四章-遮面献礼 淳于复暗惊之余,翻身下马,顾不得内伤未愈,一把拎起面前跪地的先锋营斥候怒道:“什么?可曾探得清楚?” 见得将军发怒,斥候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开口禀道:“回主帅,千真万确,林中并无半分齐云军踪影,只有...只有杂乱断树而已。” 听得斥候之言,淳于复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松开手中斥候,眸中疾转之时,内伤发作,身形摇晃,踉跄不止,身旁众将见状,纷纷欲上前搀扶,却见淳于复单手一挥,止住众人。 淳于军令,无人敢逆,只得噤声稍退,直至片刻后,听闻主帅开口:“传令,全军入山!”. ...... 细细查看这地面痕迹,淳于复知天修为,怎能看不出,这林中无论拦腰而断的树干亦或地面狼藉,哪里是伏兵所留,分明就是习武之人以内力断开之痕。 胸膛起伏片刻,淳于复只觉怒火上涌无处发泄,双目圆睁已快能喷出火来,扶着树干查看的手掌也微颤抖起来。 周遭晋军重甲还在奉命查看这林中痕迹,不曾注意到自家主帅,正当众人专心查探之时,却听得一声断裂声传来,纷纷侧目望去。 “咔——” 主帅手扶的树干之上,随此声响起,顿显裂隙,在晋军众将逐渐惊讶,目渐圆睁下,主帅手边那足有数十年树龄的参天之树,终在主帅怒火之下,被一掌震裂... “轰隆——”眼看巨树倒下,众将纷纷闪开,方不至命丧巨树之下。 随树木而倒,淳于复不仅胸中怒火得以宣泄,目光转望稍一对比,立时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少年戏耍的了,怒极反笑道:“没想到,一辈子玩鹰,倒被鹰啄了眼...疑兵之策...呵,你小子兵法倒用得娴熟。” 正喃喃自嘲间,却听麾下斥候来报:“主帅,东南往雁北城方向发现了敌人脚印。” “哦?带我去看。”微眯双目,淳于复似已平息怒火,冷静开口。 顺脚印望去,东南便是雁北城方向,晋军众将见状,各做思忖,随即有百战经验之将,出列开口:“主帅,这敌人既是逃命,又怎会故意留下脚印痕迹,让我等追查到,那小子诡诈,说不定这是他估计诱咱们往东南去追,依末将之见,咱们速派兵往东南去追,定能追得到!” 此将言毕,身旁诸将纷纷开口应和,但却听主帅大笑开口:“哈哈哈,尔等想得到,以那小子的诡诈,我看尔等正中他下怀,他故布疑阵,便是想让尔等去往东南方...” 听主帅大笑开口,众将顿时恍然,暗道那青衫小子果是狡诈,也只得主帅方能识破他计,心中暗忖之际,却听主帅继续开口。 “假亦真来真亦假,虚则实之实亦虚...我看你正是往西南逃了,放心...你甩不掉!”淳于复喃喃间,目中怒火再燃,化作杀意四散。 “主帅下令吧,我等率兵去追,定将那小子堵在雁北城外!” “末将请命前去,定斩那小子人头献于主帅!” “末将...” 既是主帅已然识破青衫之计,麾下众将纷纷请令,青衫人头在他们看来已是触手可得的百金之赐、升官之赏。 淳于复定下心神,正欲开口下令出兵去追少年时,忽觉一股凌厉出现山林之中,不似少年那剑意,更不似寻常军中士卒散发出的军阵之意,而是一股强横、一股不弱于自己知天境修为的雄浑真气... 顿止开口之势,目光已寻凌厉望去,可却无法寻到丝毫踪影,淳于复心中大惊,不禁暗忖:“糟了!这西隆山中还有高手,难不成这才是那青衫小子的后手不成...” 第四百七十五章-西隆巧遇 雾不清,林不明,西隆夜色何时晴; 兽不鸣,剑未吟,平生夙愿何人平。 西隆深山崎岖难行,四道身影在山中薄雾中艰难前行,不知何时山中已起大风,虽未落雪,但风力甚劲,将西隆深山这些百年巨树树梢之上残存积雪尽数卷积而下。 阵阵雪幕与山中薄雾纠缠相融,在横风之下,将几人前行之路瞬间遮掩,顾萧等人虽都是高手,可在天公此等盛怒之下,又怎能继续赶路,只得暂缓前行之势。 少年在寒风之中,觉得步履愈发沉重,便回首望去,见得来路已在大风落雪遮掩下,被抹去了痕迹,不由心中稍宽,此时即便淳于复识破自己之计,想要追寻几人踪影,恐也难办到了。 “于大哥、尺信大哥...江姑娘。”若是无伤,即便这风雪再盛几分,也难不倒顾萧,可先前山下催动恢复不多的真气,又迸裂了胸前伤口,这一番赶路下来,神仙也坚持不住,力竭之下,只能开口。 江凝雪从少年虚弱之声察觉到了他伤势发作,忙回首上前,搀扶住少年关切道:“是不是伤势发作...” “不碍事,适才赶路赶得急了些,故而...有些气喘罢了。”放下一直悬着的心,顾萧只觉内伤涌来,胸前伤口愈发疼痛难忍,担心自己会耽误几人赶路,于是故作轻松开口。 烟袋锅同于烈也发现了少年异常,回身上前,瞧着少年愈发苍白面庞,紧蹙眉头,两人不顾少年阻拦,掀开他捂住胸口的手来,见他胸前可怖伤口,已然呈现黑紫之状,当即惊道:“糟了,伤口虽未溃烂,但皮肉已有坏死之象。” 江凝雪亦瞧见了少年胸前黑紫伤口,虽不精医术,但也知道,伤口一旦坏死,若不及时医治,一旦伤势入骨,那便不堪设想...定下心思,不待少年几人开口,已然转身。 少年瞧见了那双冷眸中之决意,顿时明了她想独自赶回雁北城寻医之意,心中虽暖,但知此行面对的不仅会是数万晋军,那淳于复武境之高,又兼军中有医官为其诊治,一旦他恢复,莫说江姑娘,便是眼下四人合力,也非淳于敌手。 念及此处,强压胸中疼痛,止住江凝雪道:“姑娘不可!” 于烈一路行来,直至此时劲风满西隆,也不曾拂去心中内疚,见江姑娘回身寻医,忙暂敛心中歉疚开口。 “江姑娘,老于知道你要去哪,木兄弟是为了我雁北军、巡守军而受此伤...眼下咱们已甩脱了晋贼,不如两位在此守着木兄弟,我趁此风雪,赶去雁北城为木兄弟问医取药,我脚程快,这西隆山路也拦不住我。” 烟袋锅蹙眉沉思道:“江姑娘、于将军莫要争了,这一来一回,时辰耽搁太久,以我看来,现在只有剜去木兄弟伤口死肉,以金疮药敷住伤口,然后咱们启程赶往雁北。” 顾萧本想劝说三人,好不容易使计引开身后追兵,此番回往雁北而行,岂不自投罗网,怎奈一旦停下脚步,伤势如暗涌决堤,汹涌而来,瞬间让顾萧已没了开口劝阻之力,只得扶住身侧树干以缓解伤痛袭扰。 正想等缓解一二,再劝住三人之时,顾萧听得呼嚎风中隐隐传来步履踏雪之声,还道是自己听得错了,顾萧忙抬手止住于、尺二人交谈,强忍伤势,一跃而上,直上丈余树干,侧耳听去。 果不其然,虽被风声所掩,但顾萧笃定自己并未听错,步履踏雪之声虽浅,却逃不过顾萧的耳,风雪中来人不仅步履声愈重,且心来方向,正是自己与江姑娘等人歇脚之处。 “木兄...”于烈正疑惑少年为何忽现警觉,却被一旁江、尺二人抬手止住,他们与少年结识以来,深知少年性子,见他面上戒备,顿知事有蹊跷。 少年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胸口剧痛差点让他踉跄摔倒,万幸江凝雪眼疾手快,早已扶住了他,虽未开口,但那双冷眸中的关切已掩饰不住,仅是一纵一跃,就让敢孤身阻晋两万大军的少年额角满布虚汗。 江凝雪只觉自己的心都随少年剧烈咳弯的腰而颤抖起来,正想开口,却听少年已止住咳嗽,抬眸虚弱开口。 “有人追来了!” 此言一出,于烈同烟袋锅大惊,此等风雪之下,晋贼居然还能如此迅速追来...几乎是在少年声落之时,于烈已抽刀在手,决然开口:“江姑娘,尺兄弟,带上木兄弟先走,于某断后!” 尺信抽出腰间烟袋锅来,向着江凝雪道:“我同于将军一道断后,不然你们恐走不远就被追上,快快动身!” 江凝雪此生都被亲情所扰,可自遇上少年,才觉这人世间除却亲情之外,这些肯为无亲情羁绊之人毫不犹豫献出性命的背后,是怎样一种男儿情义...一瞬失神,却被少年虚弱之声拉回思绪。 “于大哥、尺信大哥,来人不是追兵。”伤势折磨下,少年胸口起伏不定,只能勉力开口。 于、尺二人疑道:“什么?那...这西隆山中风雪一起,怎会有人突兀出现...” “我也不知,不过眼下离开已来不及了,反会惊扰来人,不如咱们先跃上树来,观望一番。”少年虚弱说道。 顾萧之言,江凝雪等人也甚赞同,不过少年此时已虚弱不堪,无力再施展轻功登树,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互视一眼,随即明白对方心思。 轻挽少年手臂,江凝雪施展轻功,带他一跃而起,直上数丈树梢,借风雪正可遮掩身形,尺信则是一把攥住于烈束甲腰带,运力丹田,一并跃上树梢... 四人才掩身形不久,便听得下方呼嚎风雪之中,两道身影渐现苍茫雪雾之中,只不过雪幕遮掩视线,顾萧并江凝雪二人又利用树枝遮掩身形,无法看清下方来人到底是谁,只能隐约望见是两人同行,一前一后。 江凝雪哪有心思查看下方情形,一心只望着眼前少年,不过舞象之年,略显单薄肩上却已能肩负起戍卫重担,挚友之托,即便重伤在身,那双漆黑如夜闪如星辰的眸中不见丝毫惊慌胆怯。 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抚去他那剑眉上紧锁的“川”字,更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何种风霜,才会让他如此年岁,面对生死也不改色,可才抬手,却听呼嚎风声之中传来下方同行两人交谈之声。 “师兄...好哥哥...你就忍心这么一直束住师妹的双手吗?”女子之声,柔媚无骨,似是能将老天的呼嚎怒吼抚平一般,传入树上掩藏身形的众人耳中。 若非西隆山中呼嚎风声遮掩,怕是顾萧听得此女子声音之时,已止不住轻声惊呼,下方来人,竟是先前雁北城中将小豆子托付于她的慕容妩。 目光一转,正迎上江凝雪同样惊讶双眸,先前得少年之托,乔装打扮再混入雁北城中,去那云香阁寻时,只见那安然无恙的莫郡女娃,却不见此女...而为了少年托付追寻吕残一事,江凝雪二人只得动身追寻离去。 此番西隆山中再见此女子,江凝雪正欲开口,却听少年已低声说道:“江姑娘且沉住气,咱们瞧瞧再说。” “师妹呀师妹,你串通谷外人,单是欲杀为兄一事,便已犯了谷中大忌,我将你带回谷中,看师父她老人家,要如何发落你!” 人心不正,声也如同其人,顾萧听得此人之声,星眸骤缩,不由暗自心惊:“是他!他不是在入雁北城前,就已死在断月之下了吗?难不成他是妖魔?有起死回生之法不成?” 许是心情激荡,引得才平复不久的内伤再袭,只能勉力止住胸中火灼咳嗽之感,静心观望树下之景。 只听得树下慕容妩娇柔之声顿转凌厉:“哼!好啊,那就回谷中,请师父她老人家定夺,看看是师妹我串通谷外人袭杀师兄的罪过大,还是师兄欲对师妹行不轨之事罪深?” “哈哈哈,师妹之言,倒是提醒了师兄,师妹巧舌如簧,师兄差点忘了,不如就在入谷前,割了师妹舌头,刺瞎你那双魅惑双目...” 红袍人语势不停,风雪遮掩,瞧不见他的动作,却从他言语之中,听出了淫邪残忍。 “啧啧啧,还有这纤纤玉指...老子让你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指不能书,看看你如何向师父告状?” 显然红袍人一席恐吓言语,让慕容妩花容失色,强撑开口时已带了几分颤抖怯意:“你...你莫忘了,还有...木一他知道内情,你就不怕有一日,他入了慕容谷,师父她老人家知晓内情,你会落得何种下场...” 话音才落,却听得红袍人那尖锐厉喝之声穿透呼嚎风声传入树梢之上:“你这贱人...果不出我所料,还心心念念记挂着那白脸小子,老子不妨告诉你...他卷入雁北城中之事,恐怕小命难保...” 不知是因想起少年俊朗身姿,让红袍嫉妒男人,咬牙切齿道:“这等小白脸,谷中多了去了,负心寡情你还见得少吗?好好好,你想见他,老子先剐了你这张妖媚的脸儿,即便他能活下来,等有朝一日见到你可怖面容,还会不会舍得多在你面上停留一刻!” 声落之时,利刃出鞘之声传上树梢,顾萧愈听愈是心惊,不过听得那红袍人即将对慕容妩出手,再等不得了,忙欲跃下树梢相救,可内伤沉重,身体却不听使唤,心急之下,却见身侧白衣一闪,跃下树梢... 红袍人手持明晃晃的短匕,狞笑着望向地面雪中挣扎欲逃的师妹,心中满足、快感顿满,咧开嘴来,面上伤痕堆积出丑陋笑意,步步逼近。 眼见被自己封住内力的师妹挣扎至一巨树之下,无可逃避之时,红袍人目中残忍连闪,狠辣尽显:“放心,师兄下手快得很。” 说话间已是持刀扑向慕容妩...可才近身时,却察觉头顶凌厉袭来。 止步、点足,连连退却,直至丈余,方止住身形,凝目望去,本是凝重的面上淫邪笑意更盛。 “啧啧啧,老子今日真是命走桃花呀,西隆荒山之中,竟能撞见此等人间绝色!”红袍人淫秽双眸正倒映那仙子持剑挡于慕容妩身前之姿。 一袭白衣冷眸现,一剑惊鸿耀林间! 第四百七十七章-追兵杀到 慕容妩瞧见那身青衫,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劫后余生之幸?亦或重逢之喜?媚目瞳仁中,青衫已然转身,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而后少年之声传入耳中。 “慕容姑娘,你我的约定可还在?” 或许是看到他身上那干涸血迹,胸口所缠的细布上仍在渗出的鲜血,还有那张苍白俊朗面庞,慕容妩心房莫名抽动了几分,脱口而出的,并非回答少年之问,反是脱口而出的关切之言。 “你...你怎的受了伤?伤得可严重?”这一问,不仅让少年怔住了,就连少年身侧的白衣仙子也微侧目。 顾萧被问得稍一愣神,下意识刚想开口,却觉身旁江姑娘目光之中满是冷冽之色,忙干咳几声继续开口:“约定入谷之事,姑娘只要记得便好。” 随即回转目光,转向红袍之时,又变回先前玩味语气,面对此等淫邪之徒,顾萧深知想问出自己欲知之事,不能心急,心思稍动,只从无关紧要之事问起。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一剑穿心,却又起死回生。” 红袍虽想求生,却担心自己一旦将天生异体之事相告,等待自己的却是一剑索命,支支吾吾想要将此事扯开,但师妹尚在此地,如若以功法之事推脱便会被师妹瞬间揭穿。 慌乱之下,红袍没了主意,哆哆嗦嗦,话不成话:“我...我...那个...” 少年见红袍思绪已乱,自己目的已然达到,话锋忽转,厉声开口:“我卷入雁北何事?才会性命不保?” 红袍一心只想求生,在少年一诈之下脱口而出:“你一介白衣,却妄图扰齐晋之事,怎能不...” 话未说完,顿时反应过来被少年诓出了心中之事,慌忙闭口,但却为时已晚,望向少年那扯出计得笑容,登时涨红了面庞。 “你...你诓骗于我!” 顾萧听得红袍之言,不仅心中未有探得秘事之恍然,反是眉头紧锁,当日慕容妩刺杀高登之时自己心中就曾怀疑,如今从红袍口中听来,已是证据确凿,星眸闪动片刻,立时反应过来,追问开口。 “指使慕容谷行刺杀之事的,可是一身形不高,长髯翘眼之人?”将吕残外貌说于红袍,顾萧能想到能让吕残瞬间甩脱烟袋锅追踪的,唯有江湖上名声赫赫的慕容谷能办到此事。 红袍深知即便眼下自己用这事换来一条生路,依谷中规矩,恐也逃不过一世追杀...眼角抽搐着定下心思,干脆咬牙闭口。 瞧见红袍眼中闪烁,就已让顾萧笃定了答案,星眸闪动,正想着该继续逼问红袍还是询问慕容妩时,却听得一阵杂乱步声传来,不似先前红袍压着慕容妩来时的步履轻盈,此时传来步声繁杂沉重... 尽管刻意掩盖,但还是被顾萧听到,微微色变,抬眸之际,正迎上江凝雪同样警觉目光。 “咻——”一支羽箭破空先至,打破好不容易才止风雪的西隆平静,钻出林间,直冲少年而来。 此箭来势之快,让顾萧并江凝雪二人察觉之时,已至面前。 万幸江凝雪不曾伤重,比起顾萧更快一步,手腕一抖,手中惊鸿瞬出,反手横剑,只听“叮”的一声,那支羽箭已被拦腰斩断。 可射出此箭之人不凡,尽管羽箭被断,箭头依旧余威未消,箭锋一转,折向树下妩媚女子。 慕容妩显然没料到林中会有人对几人突施杀手,见羽箭折向,直冲自己而来,本能想运功闪避,可胸口丹田一滞,这才想起自己早被师兄封了内力...只能眼睁睁望着那半截箭头冲自己面门而来。 就在寒光即将射入喉间一瞬,剑指疾出,在箭锋距慕容妩喉间寸余之处,将那箭头夹住... 慕容妩逃得一命,口儿微张,早已吓得没了魂,只呆呆望着剑指主人那双星眸,说不出话来...终是在他沉声开口,方稍稍回神。 “晋军追兵!” 慕容妩瞧见少年嘴角流下的血线之时,终彻底回神,想起适才少年落定身形之时,那踉跄步伐与那身早已满是干涸血污的青衫,顿时知晓他为何受伤,正想开口一瞬,却听适才射出羽箭的林中再发声响。 夜色之中,本就看不清,但从弓弦声响,便知发生了什么,领口一紧,被人瞬间拎起,耳中传来羽箭深入树干的闷响之声。 “于大哥、尺大哥!走!” 慕容妩回首之时,就瞧见夜色之下,月光透过层层树梢,稍稍照亮发出羽箭之处,无数戴甲士卒齐出,已将手中尚在余震的弓弦重弓负于身后,抽腰间佩刀在手,快步逼近,齐齐踏地之声震慑人心。 重甲披身,黑甲遮面,更让人心中发寒...慕容妩瞳仁微收,口中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这便是那人口中铁骑不成...” 正出神间,忽觉手腕一轻,阻滞穴道亦被瞬间拂中,真气瞬间充盈而出,散入周身穴位,归于丹田之中,回眸望去,见是仙子收指,不过面上却仍是不屑清冷,而少年虚弱之声一并传入耳中。 “慕容姑娘,晋军追杀的是我,可他们已瞧见了我出手救你,定也把你当成了与我同行之人,随我离去,或有一线生机!” 顾萧自从红袍口中笃定了慕容谷与齐晋、雁北之事有莫大关联,无论是要入慕容谷寻霖儿私事,还是雁北之事,皆要将慕容木牢牢绑在自己这条船上,担心她见了晋军,心存侥幸,便以此恐吓慕容妩,逼她同行。 少年怎知慕容妩女儿心思,见他带伤出手,救下自己而扯动内伤,慕容妩早已暗定心思,要助他脱困,瞧见他强运内功欲施展轻功,不由心中情切,上前相扶,却见白衣仙子早已扶住他的手臂,只得讪讪推开半分。 于烈、烟袋锅早趁些许空隙,跃至少年身前,急切开口:“没想到晋贼竟识破木兄弟之计,咱们现在要往何方?” 顾萧本就内伤发作,适才运功救下慕容妩,此时只觉浑身发冷,不仅脚步沉重,便是双眼也稍有模糊,但性命攸关之时,唯有强撑,正想开口,却见柔媚身影向前疾跃,慕容妩之声也传入几人耳中。 “木一,你们跟我来,我有法帮你们甩脱追兵!” 慕容妩话音才落,只见少年剑眉一蹙,本显虚弱疲怠的双眸之中,凝锐利望来,不由心中一震,瞧出他目中审视之意,不过口中所言正是心中所想,暗气他怀疑之时,也坦然迎上少年目光。 江凝雪扶着少年,见他目光闪烁不定,似陷犹豫,转而望向柔媚女子,同样身为女子,瞧出了她掩于妖媚之下的恳切真诚,身后晋军已在逼近,刻不容缓,转向少年开口:“信她!” 短短二字,让顾萧已拿定主意,向着递来问询眼神的烟袋锅同于烈二人稍一点头,转向慕容妩道:“多谢慕容姑娘!” 听得少年开口,慕容妩随即转身,向林中疾跃而去。 “那人怎么办?”烟袋锅凑近少年身侧,眼神示意不远处那正迎着晋军而去的红袍问道。 顾萧又怎想放过他,可眼下他已趁着适才箭雨射来时逃遁而去,再想取他性命,已无可能,只能微微摇头道:“咱们先退,此人性命定有机会取。” 商定一瞬,几人身形闪动,虽慕容妩离去方向逃去。 这一切也自然落入重重晋军重甲身后林中那隐于暗中的单眸之中,月光稍移,撒在其竖遮半张黑纱面上,单眸凝望着少年几人消失在林中,感受到身旁几道审视目光,目中冷冽不减,唯有唇角微抬,若隐若现的向上弧度,方能显出他悬着的心已然落地。 “易先生,那小子已然遁去,先生为何还不出手?”身旁一将见这遮面人稳坐泰山,想起主帅嘱咐,收回目光开口试探。 “是啊先生,我左右二营已遣人回禀主帅,想来主帅已率大军赶来,还请先生快快出手,切莫走脱了那小子!”又一将开口之时,手已暗暗抚向腰间刀柄,只要这遮面人敢言半个“不”字,当即便会拔刀相向。 察觉到身旁左右营二将戒备之姿,遮面人心中冷笑,丝毫不将二人放在眼中,只淡淡开口:“如此大功,我这初初投效之人果真取下,恐怕命也不会久矣,二位在军中多年,不知在下所言,是与不是?” 听这遮面人通透一言,左右营二将不由稍止按刀之举,互视一言,由衷开口:“先生倒是瞧得通透。” “适才两位将军也能瞧出来,那小子已是强弩之末,如是我取下此等天大功劳,何不将这功劳让给两位,到时我们同效淳于将军帐下,两位还能多多照拂于我。”遮面人似早已想好了劝说两将之言,定下心思,一字一句说道。 行伍之将,怎会有人不想要这唾手可得的军功,遮面人之言正戳中二人软肋,可转念想到主帅吩咐,又陷犹豫,淳于将军心意,二人自是明了,如真是追到少年,定要以他出手斩杀,方能献上投名状。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若真是遮面人出手斩杀少年,两人又怎能领下这等军功...犹豫之时,只见遮面人单眸望来,似已看穿两人心思献策道:“淳于将军率军赶来,尚需时辰,这当中空隙,便是两位立功之时。” 左右营二将被遮面人说得动了心,可想到万一不曾取下少年首级,两人所受军法处置,又退缩道:“可...万一走脱了那小子...还是请先生速速出手罢!” 遮面人瞧见了那跌跌撞撞奔来之人,先前赶来之时,早将少年审问他的一举一动瞧在眼中,眼眸稍转,开口道:“两位将军不消担心,替死鬼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若是两位得手,将来易某或还需两位照拂...若是失手...这少年同伙孤身断后延阻了咱们,故而...” 言及此处,遮面人已是不再多言,只将目光瞥向左右营二将,见他们面上神色由权衡犹豫转为渐定,瞬知自己之计已成。 第四百七十八章-杀人投名 红袍虽败于江凝雪之手,但武境修为还在,在先前一轮晋军重弩之下左闪右避,手中断刀在身前挥挡,终是在箭雨下侥幸逃生,尽管肩头中箭,还是强撑着觅得少年等人无暇顾及自己之事,向持刀逼近的晋军奔逃而去。 “在下与...”红袍高呼着,向目凝杀意的晋军呼嚎着,比起这些戴甲之士,身后的少年才是让他真正恐惧之人。 岂料晋军众将早已将他当做升官受赏之阶,哪里听他开口,更何况行伍中人,本就难识朝中官员,这些士卒哪里听过吕残之名,数十人见他奔来,挥刀持槊,砍刺而来。 红袍武境不敌少年与白衣仙子,应对数十重甲士卒却是绰绰有余,但红袍还指望着这些晋军能在少年手中保住自己性命,面对砍刺,只敢闪身避让,不敢出招迎敌。 可在晋军重甲看来,这面相丑陋之人,只闪不攻,反是瞧不起众人,围攻之势渐盛,他们之下速速取下这人性命,好去追那少年,抢下泼天功劳。 正当众士卒抢攻之际,却听身后将军之令传来:“尔等莫在恋战,速速追那少年,此人交由我们与易先生便好!” 军令一下,众将再不管这丑陋之人,纷纷追向少年离开林中。 红袍得喘息之机,肩头剧痛传来,瘫坐于地,忽地想起什么,冲着驭马缓出林间的三人慌忙解释开口。 “将...将军,在下慕容谷慕容鹰...莫要误会,在下与那青衫小贼,非是一路!” 左右二营将军早与遮面人商定,要以此人性命来换主帅不疑,不过眼前周遭士卒未远离,两人对视一眼,一将佯装问询,一将连忙呵斥麾下士卒向少年追去。 这将止步,打量着红袍惊慌,微微侧首,望向身后林中满凝杀意的目光,从容开口:“哦?这西隆山势绵延,又无人烟,怎会如此之巧,你与那少年同处一地?” 红袍不知有诈,只道晋军将领不信自己,连忙开口:“将军信我,确是巧合...对了,我...我有证据,能证明在下却受晋使所托。” 在两将眼中,这人到底是否受晋所托已然不重要了,他们只想此人性命,相视一眼,已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杀意,微微点头,而后一将回转目光,厉声道:“既有证据,那便好说。” 闻言大喜,红袍顿觉自己脱险,也顾不得箭伤在身,千恩万谢便要取出信物时,却被另一将止住:“我二人只是听令行事,眼下尚需率军追敌,这样吧,你带上信物去往我二人身后林中去见一人,他只要相信了你,你便是我军盟友。” 二人言毕,再不管眼前红袍,纵马追麾下士卒而去。 林中晋军来得快,去得更快,见已无人再关注自己,只顾追少年一行而去,红袍顿觉古怪,可又说不上为何这晋军二将似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受晋所托,想起二将离去话语,抬眸望向林中。 适才分明还显几分的月光似被夜中云层所遮,前方林中已陷黑暗,让红袍心生不祥之感,欲前行之势瞬间止住。 正权衡是否要再前行入林时,只听得林中马蹄踏雪声响起,一人驭马,缓缓行出林中。 瞧清此人未着甲胄在身,只着黑袍,又以黑纱遮面,仅是那份气度,已与旁人不同...想起先前两将之言,红袍只道这人乃是晋军中掌兵权之人,忙换上恭敬之姿,开口禀道:“大人,在下乃是慕容谷中人...” 才将开口,却听此人已出声打断了自己:“适才你与左右营二将的话,我在林中都听到了,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箭伤剧痛,但红袍仍是恭敬行礼:“大人有话要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那青衫小子是何来历?”遮面人问询,目光实则越过红袍身影,望向尚未远离的晋军背影。 “这...大人,在下也不知那小子从何而来,只知他武境不弱,在下本是依大人同僚托付,行刺那巡守将军,却被这小子出手阻拦,在下...不,小人亦被他所伤,不过大人放心,那小子逃不出大人掌心!” 红袍还道是遮面人仍在怀疑自己,恭维奉承之余,忙忍着肩上箭伤,扯开衣衫,将少年留在胸口的箭伤显给他看,以撇清关系。 遮面人收回目光,落于慕容鹰胸前,凝视片刻,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你只是刺客而已,这等机密要事,连我也不知,你又怎会知道是我晋使入谷,这小小谎言,就想欺瞒我吗?” “小人不敢欺瞒,本来小人接下谷中任务,也不知是...是晋使之令,只是...只是...” 眼见这位晋国“大人”面露不耐,为了取信活命,也只能将自己藏于心底最深之秘说出:“小人自小样貌丑陋...而后年岁渐长,也无女子青睐,小人...在谷中有一暗道,用于...偷窥,那日晋使入谷,我便恰巧偷听到。” 两人交谈之际,遮面人余光瞧见晋军已尽数入林,此间只剩遮面与自己二人,心中杀意已起。 红袍见“大人”已不再开口相问,只道已是取信于他,心中正庆幸自己侥幸得生之时,忽觉林中气势已变... 适才西隆山中明明已止的劲风,忽又重现,抬眸望去,只见面前的“大人”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刀,随着此刀一现,此地林间渐升哀嚎呼叫之声。 “你...你不是晋军中人...不对,适才那些晋将明明...你是何人!”红袍丑陋面庞之上立显惊恐之色,遮面人只显兵刃,便引动天象,此等武境又怎会是晋军领兵之将呢。 就在红袍发问之际,遮面人已从马背一跃而起,落于红袍身前,似并不着急取下红袍性命,眼前尽展知天修为,只想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微微回首,瞧向来路,听得已是隐隐传来行军步履之声,遮面人目光转向已是吓破了胆的红袍,缓缓开口,与其说是在说于红袍,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七子上官擅卦卜,同辅齐云日不暮。” 一字一句,如惊雷般炸响在红袍心房,以至于那张丑陋面庞都渐扭曲,手指遮面,开口之时已是句不成句:“你...你不是晋...为何...” 几是同时,红袍顾不得身上箭伤,足尖疾点,欲施展轻功而起,却不料身形才起一瞬,却见周身因劲风席卷而起之落雪停滞眼前。 虽是双目圆睁,不敢置信,但心中求生欲望驱使,哪还有空去想其他,运转丹田真气欲跃离...但当发现周遭景色不变,目光微移之时,才发现自己如这丈余之地的落雪一般无二,凝滞空中。奇快妏敩 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连声音也做不到了,只余眼珠尚能转动,急瞥余光望去,见那遮面一袭黑袍,手拎单刀,几与夜色相融,如索命阎罗,步伐沉稳向自己步步逼近,他真气过处,不仅掀起地面积雪,连同雪下泥土碎石,一并卷起... 第四百八十章-又见斑斓 劲风虽止,山雾却升,不似山脚下薄雾浮空,遮挡视线,浓郁山雾浮于地面,将平静西隆山中衬如仙境,不过这份静谧之下,却杀机暗涌。 五人步履先入山雾,虽是踉跄,却在前方一人引路之下,赶路行得极为顺畅,当他们行过约数息,后来重重步履踏破齐膝山雾,追杀而至。 几番拼杀,晋军不仅仅未能如愿取下青衫少年性命,反又折损百人,这点损失在主帅淳于看来,不值一提,但少年几次明明就在眼前,却从手心逃走,已让这位晋国金盔将军盛怒不已。 瞧向那依旧穿行山林隐约可见的青衫身影,淳于复本欲让身侧遮面人再出手,但转念想到此人才将投效帐下,先前试探也好,疑心也罢,正是想让此人线上投名状而已。 他既已斩了少年同伴献上了投名状,此时再让他出手,岂不令他小瞧了晋军,此等人物,一旦对晋失了信心,想来便会生出异心,再生反复之心也说不定,当即止住开口,回首向身后主将令道。 “那少年就在前方,尔等兵分两路,一路迫近他们,无论付出多少性命,也要将他们牢牢缠住!” “得令!”淳于声落,晋军终将群中,自由两将行出,领下军令,率军追去。 淳于复抬眸环顾西隆山势片刻,沉吟片刻,再下令道:“西隆山林,虽不便马军作战,却能让步卒不易被察觉,留下一营兵马听本帅调拨,其余众人,绕行前方几人身后,万一此人逃脱,也让他再无退路。” “得令!” 瞧着麾下士卒尽出,淳于复已然冷静几分,故作轻松向身旁遮面人开口笑道:“易兄见笑了,非是淳于小题大做,只是这小子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对待此人,不能大意。” “将军言重了,如是寻常行伍之人,面对江湖高手,亦无办法,可此次见到晋之重甲,即便不擅山林行军,却还是逼得那几人仓皇逃命。” 遮面人面上同样轻松,看似是得了主帅信任,在行恭维之言,实则心中已显慌乱,本以为自己献计,又不会影响少年逃离,乃一箭双雕之计,却不曾想到晋军重甲不擅山林作战却还是将少年逼入险境,眼下大军已至,万一少年真伤亡在淳于之手... 俯首奉承之际,脑中迅速旋转,遮面人余光疾瞥向如蚁群般涌向少年的晋军士卒,暗中盘算该如何救下少年,却被淳于复连声轻呼打断了思绪。 “易兄...易兄!”淳于复瞧见遮面人似有意无意间,目光不停落于远处少年身影,只道他是为失了功劳而懊恼,轻声呼唤之际,早想好安抚之言。 “易兄放心,无论是否兄台亲手取下少年首级,此等功劳定有易兄一份,待返京之后,淳于亲书奏折,为兄谋定前程,到时荣华富贵,自少不了易兄的。” 听得淳于复之言,遮面人瞬只他瞧见了自己适才异常之举,只得咱敛心思,装出一副欣喜模样,连连拱手道:“多谢将军,易某定全力辅佐将军成就大业!” 此地一番融洽之局,远处林中却又是另一番厮杀场景,青衫白衣二人面对晋军围困,显然已失了抵抗之力,只得倚仗烟袋锅同于烈二人护在身前,不停砍翻近身之敌。 晋军重甲几次三番在少年手中吃亏,也学得乖了,自行散开,欲将少年几人围杀阵中。 顾萧才运真气,就觉体内真气乱撞,丝毫提不起力来,不过眼神却还锐利,发现晋军不再贸然攻来,眼前之敌分作三股,钻入林中,顿查晋军目的,忙向身前于烈开口。 “于...大哥!不可恋战,晋军不再急攻,定向要绕我们身后,退路一断,咱们必会被慢慢围攻力竭而亡。” 于烈二人闻言,欲抽身而退,可身前晋军,却持军刀而上,缠住两人,烟袋锅见状,眼神一转,厉声呼道:“于兄俯首!” 闻言而动,避开身前几柄军刀砍杀之时,于烈就地蹲伏,身后烟袋锅手中烟袋不知何时,已塞满烟丝,疾挥而来,锅中火星喷洒而出,直扑身前晋军面门。 小小火星,对上重甲,哪能造成伤害,晋军重甲本能闪避,却发现火星并无异常,正想开口嘲笑之际,却见黑色劲衫男子左手再出,一团银屑粉末,扑面再至。 夜色之中,本不显眼,但银屑在月光照耀之下,显出诡异反光,临近身前一瞬,竟与烟丝火光相触,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骇人,重甲本不会轻易燃烧,但那手持烟袋之人所撒银屑,似有助燃功效,火势一起,将近前数人尽数点燃,哀嚎叫声,顿时响彻,晋军众将见状,连连避让,纷纷弃了眼前之敌,去灭火救人...奇快妏敩 趁此乱局,于烈顺势翻身后滚,终是抽身而出,烟袋锅忙前行几步,扶起于烈,二人相视一眼,同声开口:“走!” 顾萧见得两人抽身,稍稍放下心来,望向身侧的慕容谷妩,见她一言不发,只怔怔盯着天上明月,想起入林前,她交与几人的那片绿叶,心中暗忖当中到底有何关联。 少年沉得住气,好不容易抽身退来的于烈、烟袋锅二人却心急如焚,正如少年所言一般,等到晋军合围之时,几人便是插翅难逃了,瞧向本该引路的慕容妩似并不着急,反倒抬首望天,两人急切开口。 “慕容姑娘,若再不走,恐怕咱们都要死在...” 话音未落却见木兄弟虚弱抬手,止住两人:“两位大哥稍安勿躁,想来慕容姑娘已有应对之道,咱们只需静心等候便好!” 转向江凝雪几人,少年苍白面上透出些许愧疚,想起雁北诸事,以为凭一己之力,可扭转:“江姑娘...两位大哥,都怪我连累了你们...” 一旁的于烈洒脱一笑道:“木小兄哪里的话,若不是你,恐怕我早被福氏兄弟斩杀帐中,即便侥幸得生,雁北城中那些死士也会要了我的性命,更何况你救下巡守、雁北城两军万余士卒性命...” “于兄说得不错,尺信跟随尺千刃误入歧途,若非木小兄,恐怕早已死在岭凉镇外的十里荒村了,这等见外话语,以后莫要再说...”烟袋锅听少年之言,只道是今日已至死局,未显惧意,反倒将手中烟袋锅中装烟叶,取出怀中火折引燃,“啪嗒、啪嗒”抽了起来。 二人之言稍抚顾萧心中愧疚,抬眸一瞬,正迎上那双略带冰寒的清冷目光,此时那双冷眸主人面对此刻危局,同样毫无畏惧,反问少年道:“你怕吗?” 坚定摇头,少年回应却异常坚定,转念却想到师父嘱咐与李叔、霖儿等人,又陷犹豫:“不怕,只是...” 江凝雪面上冰寒瞬时消融,低眸浅笑,那向来冷冽之声也透出无限温柔:“你不怕...我也不怕!” 少年怔住了,忽地想起何家堡外,唐九前辈问自己的话,望向眼前浅笑女子,想要开口解释什么时,却被身旁慕容妩那笃定之声打断了思绪。 “亥时到了,快...把奴家交予你们的绿叶含入口中,尽量静心沉气,减少呼吸!”声落一瞬,再不顾周遭逼近几人的晋军重甲,从袖中取出那片绿叶,塞入口中。 顾萧几人见状,不知慕容妩语气为何如此急切,不过眼下既无他法,只得依她所言,取出入此林前,给予自己的那片绿叶,含入口中。 几乎是在顾萧几人口含绿叶一瞬,天上月色忽变,夜空之中乌云如被无形之手推动,不停聚向空中圆月,月光在乌云遮蔽之下顿暗,须臾间,林中再陷黑暗。 此等天象,冬日之中,本无甚异常,但偏是在黑暗降临一瞬,此片林中本是齐膝山雾,眨眼间,便已升至胸口... 如此异象,不仅逼近少年几人的晋军重甲呆立当场,立马林中,镇定观战的主帅淳于复并身旁遮面人,也双目微凝。 淳于复自忖自己在师父门下多年,世上已无事能撼己心,但眼前之景,不禁让心中升起一丝不祥,寻常山雾,怎会在短短一瞬,如海浪般淹至一人胸口,低头望向已快淹没坐下战马的山雾。 仅是一瞥,淳于复只觉目光便被山雾吸引,明明仿若窗纸一般,触之即破,可却无穷无尽,无形之中似凝漩涡,将自己吸入其中。 如雾似幻,无色山雾生出五彩斑斓,好不艳丽,淳于复只觉得一生之中都不曾见过如此绚烂之色,不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身侧遮面人此时却是另一副神色,仿佛不曾受这山雾所摄,反是目中透出恍然、惊喜,不过片刻,却又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骤变,转向身旁晋军主帅,见他目光呆滞,似被山雾迷了心智,眸中杀意顿起。 掌心微翻,那柄阎刀钻出周黑袍,杀意之盛,让身旁山雾皆避开绕行,定定瞧向淳于复片刻,遮面人面上神色连连翻转,杀意、犹豫...数息之后,终是泄气一叹,手中阎刀也随他叹息一瞬,登时消失不见。 手腕微翻,遮面藏于黑袍之中的掌心浮现一枚四方金令,金令上沿一只吞云异兽,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牛尾顺金牌自上而下将此令团团包裹... 单眸掠过层层山雾,终是寻到那若隐若现之青衫身影,袖口一动,掌中金令,脱袖而出,直射青衫而去。 却说顾萧,瞧见这山雾起时一瞬,终是想起这熟悉之感来自何处,当日自己助高登于巡守军营,剿杀金刀门死士,而后赶往莫郡与云公子会合之时,正是这山雾化作黑色斑斓毒雾,将自己逼得追入凹谷,若非江姑娘与尺信大哥及时赶来相助,恐怕当日自己变会折在凹谷之中... 此番又见这山雾,顾萧大惊之下,欲开口提醒身侧几人,还未曾来得及张口,便被身侧慕容妩抬手比在唇旁的噤声手指止住。 冷静下来,顾萧才察觉适才含入口中绿叶,正透着丝丝冰凉清心,彻入心扉,稍一思忖,立时便知这绿叶功效,抬眸一瞬,只见慕容姑娘正比划着,示意自己几人跟上她的步伐。 不由侧目,见被山雾吞没的晋军众人,已如陷入梦境沉睡一般,无人再逼近众人,心中顿时恍然,慕容姑娘早已知晓这山雾会在亥时升腾,故才在危急时,不顾其他,一心只望着夜空,默算时辰。 眼下正是逃离之时,顾萧暂敛心中诸般疑问,强控住内伤,勉力起身,与身旁江姑娘搀扶同行,随慕容妩而去... 动身一瞬,少年耳廓微动,察觉山雾之中似有暗器破空袭来,忙回身挡于江姑娘几人身前,剑指疾出,运力抵挡。 岂料落入指间,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枚金令,待得顾萧瞧清一瞬,差点张口惊呼,胸膛疾速起伏下,呼吸加快,不由吸入几口山雾,登时目眩之感传来,只得依慕容姑娘告知之法,凝神静心,放缓呼吸,这才感觉眩晕稍稍消退... 第四百八十一章-淳于之名 顾萧为何大惊,以至口含绿叶也差点被这山中毒瘴所侵,只因破山雾而来的那枚小小金令,与自己怀中静静躺着的那枚翻天麒麟印极为相似,不仅是令牌上沿的那只吞云异兽,便是牛尾包裹令牌之状几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不似翻天麒麟印当中的碧绿翡翠使解玉砂打磨“麟”字,手中金令当中只以纯金铸成,正中也非“麟”而是一“义”字... 忍住取出怀中麒麟翻天印比对的冲动,顾萧透过已然升起遮挡视线的山雾,望向那道凝立山雾之中的声音,心中疑团又浓重几分。 一路逃至此林间,顾萧早已瞧见那遮面人身影,心中早生疑惑,不过此时却已笃定:“翻天麒麟印是师父赐予的,此人在莫郡山林中曾救我于覆雪之中,而后在雁北城外又助我疗伤,此番在晋军被山雾所慑之际,趁机丢来此印予我,想来此人不是师父旧交,也与翻天麒麟印颇有渊源...”. 顾萧正苦思之际,肩上传来拍击之感,回首望去,见是慕容妩并于、尺三人,又是慕容妩媚目中急切催促之意,就差开口轻呼了,恍然回神,眼下哪里是思索这当中缘由之时,当即收敛心神,迈起沉重步子,跟上慕容妩步伐而去。 薄雾另一端,少年渐远去的背影渐消于山雾之中,遮面人唇角抬起笑意,拿上先前满是冷冽杀意的眸中,似是包含多种情绪,有庆幸、有满足,更有几分释然... 约莫一刻,直至再望不见少年半分身影,遮面人才略带不舍,收回目光,默默盘算一番,转向一旁仍“沉浸”在山雾之中无法自拔的淳于复,冷哼一声,手掌钻出宽袍,轻拂掌风,吹向这位晋军主帅。 淳于复此刻正深陷山雾之中无法自拔,眼前山雾旋涡之中,竟让淳于重回儿时岁月,正望见重甲黑骑,手托锦盒,恭敬入府。 “爹爹!”少年满是哭腔,从府中抢出,扑在那锦盒之上,母亲正跪于一旁,早已哭的泪干,如同失魂一般,面上再不显任何情绪。 淳于复此刻正如灵魂出窍一般,凝立府中围观人群之中,瞧向年少的自己,泪水早满这位金盔眼眶。 尽管父亲乃是晋之武将魁首,可“人走茶凉,人死灯灭”此等炎凉万古不变,曾经门庭若市的淳于府,随着父亲首级被送回,也瞬间变得门可罗雀,不仅如此,先前朝中政敌也趁机为难,不仅污蔑父亲独断军务,更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亡父头上... 父亲本就为将清廉,府中不曾有甚积蓄,自父一亡,家中瞬间拮据起来,平日里被父亲处置过的一些军中将领,也时常登门为难,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本是将门虎子的自己也瞬间变成了这些人口中的“败军之将”的儿子。 屈辱、不甘填满少年淳于之心,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将自己闭在后院由每日挥槊百次,增为每日五百,再操练其他。 就这么日复一日,少年身形也随时光轮转逐渐壮硕孔武,而淳于府邸也早已搬出了象征朝中柱石的皇城,只在京中偏远之所住进一方残破小院。 母亲那双娇贵手儿,也逐渐长满老茧,不过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清贫倒也平静,唯一不变的,则是已然成年的淳于,每日三更便起,帮家中做好劈柴、挑水之事,便带上唯一从淳于府中带出的银槊上山。 不同少年时,今日淳于年满十八,早已将挥槊五百增为千数,北地常年冰寒,但淳于每日赤膊挥槊,力灌银槊,每每挥出,槊锋划破空气只时,呼啸声中隐隐透出出内力稳固之象。 晨日初升,收槊吐纳,淳于扯过一旁麻布衣衫,披于热气升腾的结实脊背之上,踏着轻松步伐下山而去...仿佛残魂一般,旁观在侧的淳于复不由紧握双拳,急切锤击着遮挡面前的无形屏障,不停咆哮呐喊:“就是今日,快快下山!快下山!回家,去看娘亲!” 怎奈面前的无形屏障将自己锤击、呼喊之声尽数阻隔,仅是一障之隔的少年偏是丝毫未闻,反是自顾迈着轻松步伐悠然下山。 深感无力的淳于复眼前之景再变,已身处家中那小院之中,当日才将成年的自己正手握母亲留下的绝笔,无力哭嚎。 泪水从淳于复面上无声滑落,无形屏障就在眼前,无论淳于复如何运功,都无法破开面前屏障,只能泪水满面,静静望着屏障之外,向悬梁自尽的母亲不住叩首的自己。 往日种种,重现脑中,淳于复无力再去呐喊,只是目光微移,转向小院入口,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身影,再现小院门前。 “淳于家男儿,岂能因此一蹶不振...”公子依旧温润如玉,那双如能看穿人心双目,依旧犀利,望向跪地不起的年轻淳于,轻声开口。 “都是你!我父为你拼杀疆场,他死后,你竟连面都不曾露过!让我家蒙受宵小之辱!”听到此人开口,满心不解的淳于将母亲之死全部归咎在身后来人身上,怒吼之际,单手一招,地上银槊似感应主人召唤,骤然而起。 盛怒之下,哪里再管君臣、贵贱之分,淳于只想将此生怒火尽数倾泻,手中银槊如电,回首一槊,直刺来人胸膛。 每日千次挥槊,淳于早已人槊合一,长槊刺出,就如挥动手中拳头一般自如,槊锋转瞬即至,这一刺,已隐有登堂之威。 槊锋刺出,方才回首,不过却瞧见那温润公子身侧随行的紫领道人,挥动三尺长袖,只轻松一拂,手中银槊登时脱手而飞。 在被道人逼退一瞬,少年淳于已然冷静下来,面前的公子是自己不能得罪之人,万幸这老道人出手,自己若铸成大错,又怎为母亲报仇,为父亲雪耻... 不过年轻人自是血气方刚,被这紫领道人一袖逼退,哪里肯服,挥拳再上,不过目标却换成了紫领道人。 即便手中无槊,多年来每日挥槊,早已让他人槊合一,尽管未入器人之境,挥拳至时也如长槊显锋一般犀利。 拳风如槊,将小院中积雪尽数掀起,少年淳于此拳声势骇人,但那公子眼中却无丝毫惧意,似是适才少年淳于持槊攻向自己之事并未发生,赞赏之色化作简单一句话语,脱口而出。 “不可伤他!” 少年淳于此招凝聚多年习武心血,听得公子此言,只道是公子说与自己,让自己不可伤了紫领道人,瞧见拳风逼近道人,已将他花白须发掀起,不由想要暗暗卸去几分力道,免得真的伤其性命。 岂料正在自己权衡一瞬,耳中却想起紫领略带赞许之声。 “无师教导,能至此地步,已属不易...” 声落之时,少年淳于如遭重锤,整个人倒飞而出,直撞在小院墙垣之上,方坠地呕血,少年淳于至此时方才明白,公子那句“不可伤他”哪里是对自己所说,乃是与这道人所言,勿要伤了自己! 多年日夜研习不辍,自以为有朝一日,可为父雪耻,却不料连这紫领老道一招都不能敌,想要勉力起身,却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少年淳于颓然坐于墙垣根下,眸中再无神采。 心如死灰之时,听得院中公子开了口:“你说,你父为朕拼杀疆场,朕却在他死后不曾露面,让你淳于家受尽小人之辱...朕都认!” 公子开口,让少年淳于惊讶抬眸,原只道他还只是皇子身份,却不曾想到他已经登上那九五之位。 “你失去了亲人,朕也失去了...”公子说着,已是掀开衣摆一角,赫然露出衣衫之下的叠穿的明黄素缟。 不等少年淳于反应过来,公子已将素缟掩住,继续开口:“你失去了父母,锦衣玉食同优渥的生活,甚至还失了尊严...” 言及此处,公子话锋一转,显出九五上位之威:“这些,朕都可以帮你拿回来,重振你淳于家声威...不知你意下如何?” 少年淳于乍逢大变,又在公子连番开口之下,一时间失了主意,只是盯着公子衣摆之下若隐若现的那抹明黄,茫然抬首,望向一旁抚须凝立的紫领道人,目光闪烁片刻,紧咬牙关,扶墙而起。 快步行至公子身前,“噗通”一声跪下,淳于咬牙开口:“淳于斗胆,想请主上允准一事。” 听得少年淳于口呼“主上”二字,公子面上笑意浮现,柔声开口:“说罢!” “父亲赐名耀字,本是想我有朝一日如他一般,可光耀门楣,但父亲之耻,母亲之亡...淳于已无颜面再以耀字为名,还请主上赐名!”少年淳于眼眸微动,瞧向那若隐若现的明黄衣摆,叩首高呼。 公子闻言,面上赞许更盛,沉吟片刻,沉声开口:“你一心想要复仇雪耻,朕就已‘复’字赐名于你。”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少年淳于复叩首谢恩,得平身旨意后,不由回首望向母亲房中... 公子自将一切瞧在眼中,微微回首,轻声开口:“来人。” 声出之时,院门外闪身而出一小宦官,身批素缟,快步而来。 “传朕旨意,追封淳于猛武毅侯...淳于氏为武毅夫人...” “今日起,你就跟随国师习武,朕允诺你,他日你若能取下金盔,便是你为父雪耻之日...” 淳于复隔着那层屏障,似又将当年之时重观一次,心底深处悲伤被再勾起时,却觉身前无形屏障顿显裂隙,不仅如此,便是屏障之后,往日之景也在不停似也随着裂隙愈大而逐渐模糊。 想要趁机再望母亲面容之际,却被身后巨大吸力拉扯,如坠深渊... 赫然抬首,淳于复清醒一瞬,顿查身旁有人,几是抬首瞬间,已抬掌直拍身侧那人面门而去。 身侧之人似也察觉淳于复掌风袭来,避让之时,开口呼唤:“淳于将军,是我,易黜!” 闻言忙撤去掌风,淳于复凝目细望,满面戒备定定瞧了遮面人许久,方才开口:“原是易兄助我脱困,还请易兄莫要见怪!” “将军内力深厚,境入知天,自不必担心,不过他们却该如何?”遮面人忙拱手抱拳,随即话锋一转,指向林间。 淳于复心中暗叫不好,忙顺遮面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林中山雾已成黑雾之状,斑斓之色隐隐浮现山雾之中,只能隐约瞧见麾下士卒已尽数倒地。 第四百八十二章-第二份礼 粗略一望,淳于复的心瞬间下沉,距自己最近的晋军重甲,显然已中山雾之毒,口吐白沫,双眼上翻,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易兄...”大惊之下,淳于复忙转头望向遮面人,言外之意甚是明显。 遮面怎能不知淳于复言外之意,亦佯装困惑开口道:“将军,此间山雾诡异,适才我被卷入其中,万幸在下所习内功要先修习心神以定心性,适才才得以逃脱,瞧见将军眼神迷离,故才知晓将军亦被其蛊惑心神。” 淳于复这才知晓这山雾的厉害,不由想起适才自己被山雾迷惑心智,瞧见自己儿时过往,转念又想到眼前的晋军将士的中毒之状,疑惑开口:“为何你我不曾中毒?” “你我已破境知天,这山雾对寻常人杀伤极大,但对你我,却只能迷惑一时,伤不了咱们性命。”遮面深知以淳于复知天境修为,早晚会参破这山雾奥妙,干脆不遮不掩,如实相告。 见遮面陷入沉思,淳于复再望向眼前身处山雾之中的晋军将士,心中急切瞬满,不知是在说这些奄奄一息的晋军将士还是另有所指,喃喃道:“这些儿郎可死在疆场,但绝不能如此憋屈死在这西隆山中。”奇快妏敩 随即转头望向山雾之中命悬一线的将士,侧目审视着身旁遮面问道:“易兄既已参破这山雾玄机,可有法子救下我晋军将士?” 遮面怎能瞧不出这是淳于复的又一次试探,故显犹豫神色,实则心中暗喜,眼下是献上第二份礼的最佳时机,如此正好彻底打消淳于复对自己的疑心又可完成心中之计。 不过转念又想到那少年,如此一来,岂不又将他置于险境,此前相距虽远,但也能隐约瞧出少年受伤不轻,遮面自忖自己绝不会看错,少年与那人定有渊源,陷入两难抉择之际,听得身侧主帅再度开口。 “兄有何疑虑,不妨直说,只要能救下这些将士性命,淳于定当重谢!”淳于怎能瞧不出遮面眼中犹豫,立时便知晓他有法能救下将士性命,眼珠一转,看似恳切相求,实则却是暗凝真气,准备在遮面口说不字之时,立时出手偷袭。 知自己内伤未愈,已落下风,唯有出其不意,方能占得先机,淳于复目光之中的锐利如同利剑,牢牢锁住遮面要害。 察觉到身旁主帅杀意涌动,遮面心中冷笑一声,单眸微瞥,望向早已不见少年踪迹的林中,稍作盘算,已定下主意,假意重重一叹:“唉!既是将军所求,在下自当尽力而为...不过...” 淳于复闻言大喜,更是笃定自己推测没错,遮面确有法可救下麾下将士,忙开口问道:“如何?易兄但说无妨。” “我这法子消耗内力颇深,尚需将军在旁护法,且无法保证能救下多少人!”遮面故作忧心道。 闻言散去心中所凝杀意,淳于复安抚遮面道:“护法之事好说,本将自当一力承担,至于能救下多少人,易兄自当尽力便好!” 遮面知道自己无法扭转这位主帅心思,便依心中之计行事,反身回往坐骑,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木匣取下,双手托起,恭敬行至淳于复面前,单膝一跪将木匣举过头顶。 “这...不是易兄所言的第二份礼?兄不是说还不及献礼之时吗?”淳于见他将木匣献上,并未急于上前打开,反是目光掠过,向归于自己身前之人开口问道。 遮面虽是跪地俯首献礼,单眸却是轻抬戒备,察觉到那目光之中似仍有戒备,不作犹豫,当即起身,自顾打开木匣解释道:“此物乃是易某无意间所得,不过不到用时,却只能当作异兽观赏,可眼下正是用到它的时候,故才献予将军。” 目光一直紧锁遮面动作,淳于复甚至已做好了随时后跃退开的准备,但至匣口完全打开,也不见任何动静,唯有轻微鼾声从中传出,淳于复这才放下心来,稍行几步,至那木匣前,稍稍探头向内望去。 通体雪白的异兽幼崽,正蜷缩在木匣之中,睡得正酣,似乎先前匣外的一切,都对它无丝毫影响,在见到这异兽幼崽一瞬,淳于复面色骤变,惊呼开口:“狮虎兽?易兄所说的第二份礼,便是这狮虎兽?” 遮面似对淳于复认出狮虎兽并不意外,见木匣托前几分:“将军既识得此兽,自然也知这狮虎兽的本事。” 淳于复并不知狮虎兽有何能,只知自己此次率十万铁骑南下,便是要接应狮虎兽北归,可主上吩咐,乃是吕残携献兽之人同来,眼下吕残下落不明,加之自己一意孤行,要率军雪耻,怎奈呈骑虎南下之势... 目中疾转,冷汗瞬间浃背,此人若如是主上安排,那自己擅动大军之事,想来主上已然知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淳于复心知肚明。 当年他能将自己从深渊捧上云端,也只需一道圣旨,便能让自己从金盔将军再跌回那方残破小院,如此一来,莫说为父雪耻,便是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念及此处,不由对遮面人杀心顿起。 遮面人显然早知自己在献出狮虎兽时淳于复会动杀心,接过话来:“在下不是晋人,将军只管放心。” 淳于复稍作思忖,便知他说的都是实言,眼下自己既无将士在旁,且在与少年拼斗时所受内伤未愈,趁手兵刃也已损毁,以他武境,如真是他的人,自然不必在伪装,只得先探其所求,再相机而行,于是暂敛杀心,沉着道:“狮虎兽在你手中,自然是知晓我此来目的!” “在下自然知晓,将军率军南下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这狮虎兽,但也知道,将军为一己私欲,枉顾晋主之令,深入齐云,想要破开雁北城雪耻。” 短短数言,两人局势顿转,淳于细细回想先前发生种种,心中却猜不透此人意欲何为,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最蠢的一句。 “你...究竟是何人?” 易黜闻言一笑,淳于复此问正中下怀,当即单手托住木匣,伸手解开一直竖遮半张面孔的黑纱...半张脸似被火焚烧,蜿蜒可怖的伤痕爬满了半张脸,犹如炼狱恶鬼... 与露在外的另外半张面孔截然不同,即便是为了重取金盔而吃尽苦头的淳于复,自忖自己若是毁容至此,也难有心苟活于世。 “将军,实不相瞒,易某这伤,还有易某全家性命,皆是狗贼齐劭命其麾下云影司加害所致,万幸被金刀门王颜相救,才苟活性命,在下在金刀门多年,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机缘巧合之下,却撞破一桩天大的秘密...” 易黜显出面上伤疤,提起王颜,却见淳于复似无反应,立时便知自己所获情报无错,当即定下心思娓娓道来。 “我得知王颜乃是晋安插在齐云武林之中的一枚暗子,便想倾力助门主行事,以报灭门之仇,怎奈多年过去,直至易某已年逾四旬,晋依旧不曾有动兵入齐之象,如此等下去,恐等到有机会报仇的那一日,易某老矣,再无机会手刃仇人!” 听得易黜言及此处,自幼受尽冷眼的淳于复感同身受,不禁微微点头,但转念想到齐劭贵为齐云天子,遮面乃是江湖中人,到底是什么会让齐云天子不惜自降身份也要灭其满门,正欲发问之时,却听遮面继续道来。 “自那之后,易某心灰意冷,自此在门中再不出矣,直至一日,无意间从门主处得知晋主欲对齐云再用兵,不过忌惮雁北城墙高厚,且传言这雁北、西隆、东径山中曾有仙人布下阵法,唯异兽狮虎可破其阵,恰晋主暗子何家堡已得狮虎幼崽,正一路北上,而将军则率军接应...” 言至此处,易黜止言,只待这位主帅自行领会,果不其然,淳于复眼眸低垂,连连转动,心中暗忖:“这么说来,此人北上,劫走了狮虎兽,献给我,可如此...不对,若是王颜知晓,禀于主上,莫说要报仇,便是他自己性命也难保矣...” 看穿了淳于复心中疑惑,易黜深吸口气,说出让淳于复也心惊之语来:“所以在下前来投效,是投将军帐下,而非投效...晋主!” 此言一出,淳于复面色骤变,正欲怒斥面前人挑唆君臣关系之际,却听他低声轻言数语,到了嘴边的呵斥之言顿时咽下。 “在下知道将军一心要踏破雁北,直指江霖,所以在下献狮虎兽于将军,便是要助将军再立功劳,方能更上一步,也只有这样,在下方能有机会在有生之年,踏入江霖,报得大仇!” 淳于复已被说动,可却尽力压住心中欲望,片刻后,方才冷笑一声:“本将差点被你所惑,没有你,本将同样可再上一步,助我主踏平江霖,一统天下。” “可将军率军南下,深入齐云境内,且不论战事胜败,单论这不遵皇命,孤军深入,回朝之后,可会落得个‘违抗皇命,好大喜功’之罪?到时,莫说要再上一步,便是手中金盔...恐怕将军也保不住了罢。” 易黜之言,一字一句皆中淳于复软肋,一心为父雪耻的他,轻敌之下,不仅不曾寻得吕残,如今冒进西隆山,麾下两万军士,也是危在旦夕,相较之下,前方从雁北军手中讨得的便宜,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如此功微过重,正如易黜所言一般无二,且圣上擅察人心,心思又重...越想樾心惊的淳于复立时慌乱,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究齐劭为何会对一介武林草莽行灭门之事的疑惑,向易黜抱拳行礼。 “兄之点拨,淳于复亦有此忧,还请易兄指点。” 忙单手托住淳于复行礼之姿,缓缓开口:“在下北上已尽窥雁北城中诸事,吕残无谋,王颜短智,他们之计早被齐人识破,这些皆是事实,将军只需言明实情,到时率军入境,便是理所当然,只是将军率两万晋军入西隆山...” 易黜单眸一侧,示意淳于复望向山雾之中奄奄一息的晋军重甲,狠辣一闪,一字一句。 “依我所见,唯有灭口,方能保住将军!” 第四百八十三章-灭口之策 饶是淳于复,在听得此计之时,也不由眉头紧锁,向来杀伐果断的他,也被此计之狠毒震住,这可不是杀一将,罚百人呐,灭两万重甲之口,这是何等阴毒手段... 沉默良久,淳于复方似是察觉到此计中破绽,低声开口:“折损两万重甲,此事却要如何掩饰...” “无需掩饰,将军只需将一切推于此兽之上便可,将军本意乃是率军牵制齐云雁北军,好让吕残得以计败脱身,可顺利迎狮虎兽北上!”听得淳于复问出掩饰两万重甲殒命之事时,易黜立知自己计得,跨前一步,言之凿凿。 见易黜如此有信心,淳于复紧锁眉头舒展开来,转头再望山雾之中的麾下重甲之时,眸中急切已然消失,转而替代的则是无情杀意,沉吟片刻,终是冷冽开口:“既是如此,那便不能留下活口...兄之计若成,淳于复定不负兄之投效...” 言至此,淳于复话锋一转:“不过...淳于复还有一事,想请易兄应允。” 易黜爽快道:“还请将军示下。” 淳于复既是决意从易黜之计,便要将此人牢牢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于是定下心思之时,便缓下面色开口:“你我二人皆与齐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如你我二人结为兄弟,携手共进,不知易兄意下如何?” 显然不曾想到淳于复会提起结义之事,对上淳于复目光一霎,易黜似显犹豫道:“将军乃将门之后,又是圣上眼前红人,在下只是一介草莽,又非晋人...只恐将来会为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易兄只管放心,既是淳于复兄弟,何人敢为难兄,便是为难我淳于复,待得一日,淳于领命征讨齐云,定推举兄为先锋,让兄可报全家之仇!”闻言大手一挥,淳于复已铁了心将此人收下,故而恳切开口。 话已至此,易黜怎能再推辞,只得应下淳于复之请,淳于大喜,当即与易黜跪拜天地,西隆结义,礼成起身,方才转向易黜手中木匣:“还请兄长即刻让这狮虎显威。” “既是灭口,为何还要驱散山雾?”易黜不知淳于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问道。 “兄长之计虽妙,但尚有破绽,其一便是眼前这些...不能留下万一,其二则是那少年,主上定会彻查此事,到时这少年便是此计唯一的破绽!你我二人虽暂不受这山雾所侵,但愈往山中,这山雾愈浓...”易黜说着,狠辣眼神已快速扫向山中晋军重甲。 易黜稍稍盘算时辰,当即开口道:“好,就依淳于兄之意。” 要安淳于复之心,亦要依那人之计而行,易黜定下心思,当即盘膝而坐,将狮虎兽幼崽从木匣中小心托出,置于面前雪中。 双掌相叠,易黜默运功法,一团若隐气旋浮现双掌交叠之处,不过随之一现,易黜面上顿时一暗,眉头紧压,似承受着巨大痛苦。 淳于复亦瞧见此景,心中杀意顿起,这易黜所言不错,要想保住金盔,唯有灭口,当然也包括易黜,先前自己内伤未愈,与其交手恐不得胜算,眼下他既运功,正是动手的最好机会。 自己堂堂铁骑统帅,岂能授人以柄,杀心一动,淳于复眼中狠辣尽显,可转念一想,此人无论心计武境,皆属上乘,自己在朝中既无根基,也无背景,将来想要再伐齐云,恐朝中难有助力,得此一人,以结拜之义控住其心,定能获数倍回报... 权衡再三,还是收敛心中杀意,干脆盘膝而坐,运功暂聊内伤之余,为易黜行护法之事。 此时的易黜,哪里知晓自己在鬼门关行了一圈,猛然睁目,眼中一凛,单掌疾出,抓住掌心即将消散的气旋,推向自己身前酣睡的异兽幼崽。 狮虎兽本就以习武之人真气为食,易黜掌中气旋,蕴雄浑真气,掌风拂向狮虎兽鼻翼一霎,本在酣睡的异兽赫然睁开双目,澈如碧玺般双眸中璀璨一闪,额间斑纹金芒顿显。 兽口微张,如习武之人吐纳一般,将易黜掌心气旋吞入腹中,而后这小家伙似是被易黜真气彻底唤醒,从酣睡之姿瞬间抖擞精神,从地面一跃而起,甩动身上雪白长毛抖擞精神,张口伸舌,匍匐蹬足,竟伸了个懒腰。 尽管年岁尚幼,碧玺双目却自带王霸之气,一扫面前遮面之人,慵懒气息陡然消失,似是面前唤醒自己之人有些陌生,那一直以真气喂养自己的独臂之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不过易黜却未给狮虎幼兽疑惑时间,凝立单掌反转而回,收于胸前,再度相叠...狮虎幼兽正好奇观望眼前扰了自己睡梦之人正做何种奇怪举动之时,腹中却传来阵阵绞痛,忙用前爪扒拉着口鼻以缓解疼痛。 可狮虎尚幼,哪里知晓它腹中疼痛是因眼前遮面人引起,不消片刻,已经是疼得满地打滚,额间金色斑纹在剧痛之下,闪烁出耀眼光芒。 山雾愈浓如墨,其中诡异斑斓不时闪现,但却在狮虎额间金芒显现一霎,呈现退让之态,就如清水滴入浓墨之中,漾起层层涟漪... 易黜单眸之中,见得狮虎幼兽已疼得满地打滚,显露些许不忍,但瞥见此法已让山雾消散几分,便再度狠下心来,交叠双掌相触,迅抬面前,十指交叠,猛然一握。 “嗷呜——” 幼兽尚未成年,无法如成年异兽虎啸山林,但却浮空而起,直至盘膝打坐的易黜与淳于二人头顶,这近乎狼嚎一般的吼叫之声,已然足够,本还盘踞此处林间的斑斓毒雾,在狮虎幼兽吃痛嚎叫一瞬,如惊弓之鸟,被瞬间震散,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过随着狮虎幼兽这声吼叫,似也耗尽它浑身力气,额间金芒须臾间暗下,再无光彩,幼兽身躯也跌落而下。 易黜忙散去功法,扯起黑袍,兜住跌落幼兽身躯,未有停歇,单掌抚向幼兽腹部,眉头一蹙,一股气旋从易黜掌心散出,而后消弭无形。 身后同样盘膝调息的淳于复,见到此景,暗暗庆幸自己适才未对这易黜下手,不提此人知天武境,就论这一手操纵狮虎之法,也足以让自己回朝之后,免于责罚。 心中盘算之时,却见身前易黜身形一滞,怀抱狮虎,踉跄几步,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瞬间染红面前皑皑。 淳于复心中一惊,才得此人,若是殒命,岂不失了臂膀,忙欲上前相扶,却听易黜虚弱开口:“将军,此间毒雾已经被狮虎兽尽数震散,还请恕在下需调息一刻,方能同行追敌。” 正想要开口宽慰,让自己这位结义兄长稍歇之时,却听得山林之中,声声哀嚎顿起。 “主...主帅...救救我等...” 求救声出,让淳于复并易黜二人同时回首,见山林之中,已有百余身形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正是在斑斓毒雾下侥幸生存下的晋军重甲。 第四百八十四章-违约独行 山雾毒瘴笼罩之下,哪里还有活物,四下林中寂静无声,唯有诡异氛围在空中弥漫,直至几道身影穿行而来,方打破这份静谧,月光洒落山雾之上,若隐若现的斑斓之色浮于月光之上,衬得这份诡异更凝层层杀机。 本在林中紧随慕容妩步伐的顾萧只觉眼前渐渐模糊,知道自己内外伤下,又在山雾毒瘴之中穿行许久,已是力竭,但口含绿叶,不能开口,更不想拖累众人,只得微微摇晃脑袋,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身侧江凝雪虽也因内力消耗颇深而面色微白,但瞧见少年面色,心中担忧愈盛,在慕容妩归来引众人逃离之际,少年伤势就已不乐观,此番又勉力行了这么久... 关切之下,打量起少年伤势,怎料这一望却才发现,少年后背伤口之上,不知何时,伤口再度裂开,已渗出鲜血,滴落于地,三五、十步,便有殷红呈现雪中。 在这山中毒瘴遮掩之下,又兼几人忙着赶路逃离,故而众人皆不曾察觉,就连向来心思缜密的少年也不曾察觉自己留下的血迹。 无法开口,江凝雪只得伸出手掌,欲轻拍少年,示意众人暂时止步,好抹去雪中痕迹,以免追兵循着地面血迹追来。 可手掌才将触碰少年之时,却发现透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如火,心急之下,也顾不得林中毒瘴弥漫,欲开口呼唤前方几人止步。 恰此时,异变突生。 “嗷呜——”近乎狼嚎的稚嫩吼叫,透过林中弥漫毒瘴,传入几人耳中,顿让众人止步回首,目光之中皆满疑惑。 林中的斑斓毒瘴,早让这林中再无活物,此等嚎叫又是从何而来,不过还未等几人回神,更为诡异之事浮现众人眼前。 本是四散弥漫在林中的山雾毒瘴,竟在此稚嫩吼叫声后,就如遇到天敌的走兽,瞬间逃窜,消散无踪。 此等异象,让顾萧几人面面相觑,慕容妩稍稍思忖,抬首望天,此时亥时未过,不曾到了斑斓毒瘴退散之时,如此说来,驱散毒瘴的,正是适才嚎叫之声。 取下舌尖绿叶,慕容妩喃喃开口:“没想到还有能破开这毒瘴的存在...” 话才出口,却猛然惊醒,自己一行人逃离追杀,正是依仗这山中斑斓毒瘴,如今毒瘴消散,想来追兵定然再至。 “不好!”慕容妩回神一瞬,场中几人亦是察觉到了这点,异口同声惊呼,见目光转向少年,想去问他接下来如何行路之时,却见少年始终不曾开口。 跃至他身旁,方见少年伤势,愈发沉重,众人来不及细想适才嚎叫之声,忙欲上前相扶,却见他微微摇头,转向慕容妩道:“慕容姑娘,这毒雾一散,想来追兵不多时便会再追上咱们...” 稍止语势,顾萧费力喘息,终发现身后留下的血迹,不由暗骂自己,自诩谨慎,竟还是大意留下痕迹,追兵循血迹而来,想来更快,眼下唯有一法可令众人脱身了... 江凝雪望着少年虚弱身形,眉头紧锁,想在运功为其疗伤,却被少年瞧出了心思,虚弱地抬手劝住:“江姑娘,你伤势不轻,若在为我疗伤,不仅徒费内力,反让你的伤势更重。” 烟袋锅、于烈二人此时顺着少年目光也才发现血迹,忙要寻来路返回去遮掩痕迹,却被木兄弟伸手拦住,只见他虚弱开口道:“来不及了,此时去遮掩痕迹,反倒自投罗网...” 言至此处,少年似已定下心思,话锋一转,对上若有所思的慕容妩道:“慕容姑娘,咱们一路行至此处,想来慕容谷已不远了罢,眼下想要活命,或许慕容谷是咱们的唯一出路。” “慕容谷”三字一出,不仅烟袋锅面露诧异神色,便是江凝雪也吃了一惊,为何少年会笃定慕容谷就在此地。 慕容妩一双媚目本带些许忧色,可听得少年开口,心中一震,不由脱口而出:“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山中毒瘴不仅遮掩视线,更有剧毒,你能在短短时辰就寻到克制山中毒瘴之物,已属不易,且此时冬季,山中植被早已枯萎,这绿植叶片从何而来?”寥寥几句,已经让顾萧额角生出虚汗,不过还是勉力说完。 “此前被晋军围困之时,你能以时辰断言这山中毒瘴何时升腾...咱们在林中穿行许久,即便这斑斓毒瘴遮掩地势,你却依旧如履平地,这三点,足以证明你对此片山林极为熟悉。” 这一番刨析,让余下几人心中倒吸一口冷气,烟袋锅二人眼中满是钦佩,可江凝雪目中却是更为忧虑,身受重伤还如此耗费心力,只会加重内伤而已。 “你猜得不错,此前山林也好,现在咱们身处之地也罢,确是通往慕容谷之路的必经之路。”见少年已是看穿一切,慕容妩也不遮掩,干脆地应下。 “既是如此,姑娘在忧心什么?咱们不是约定入谷了吗?”顾萧见慕容妩面上显露犹豫神色,并不似在为几人入谷之事而忧,只得发问。 慕容妩欲言又止,可眼下遮掩众人行踪的山雾已散,若再不拿定主意,一旦追兵追来,以目前少年伤势,再想脱身,怕是不易... 念至此,慕容妩媚目流转,轻跺脚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要带你入谷...你可还记得奴家初此交手之时,奴家所使的那柄长剑,若想入谷,非那柄剑不可,只因入谷之地...” 话未说完,将心中之事相告,却听身后林中隐隐传来衣袂声响。 少年满是疲怠目光稍转,望向发出声响的林中,虽距尚远,但凭耳力一听,便闻来人武境高强,略一思索,已然知晓来人是谁,喃喃开口:“他也受伤不轻,来看武差一境,确有云泥之别,竟追来得如此之快!” 言罢回眸,瞧见几人,除慕容妩外,无论烟袋锅还是于大哥,皆已是满身狼藉,目中疲惫已满,江姑娘自不用说,助自己疗伤又在林中抵挡晋军重甲,连番施展惊鸿剑后,几已力竭,既那人紧追自己不放... 顾萧有了主意,不过却转向慕容妩问起适才她尚未说完之事:“慕容姑娘,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述,你只需告诉我,凭咱们两人,硬闯入谷,可有性命之忧?” 慕容妩见少年面色凝重,也如实回道:“即便你不曾受伤,想要硬闯,恐是九死一生...” 话音未落,却见少年剑指疾出,却不是有敌临近,而是冲着另外三人而去。 同样惊诧的还有江凝雪三人,本见少年问询慕容妩,只道他在设法脱身,却不料他突然出手,尽管他受伤不轻,还是剑指如电,眨眼间,三人定身之穴就被拂中。奇快妏敩 “你做什么?” “木兄弟,这是?” 烟袋锅同于烈不解少年心思,齐声开口发问,却不知身旁江姑娘早已看穿了少年心思,那双冷眸之中已满是急切,更知他心思既已定下,绝不会因自己三人执意同往而改变。 “引开他们,你要如何脱身?”稍稍冷静几分,江凝雪向少年关切开口。 江凝雪开口,尺、于二人也终于是反应过来少年要以自身为饵引开追兵,换几人安全,于烈耿直性子,当即就要开口,却被少年剑指再度拂过哑穴,发不出声来,只能涨红面皮,瞪圆了双目示意少年不可如此行事。 烟袋锅也知木兄弟性子,却不似于烈如此激烈反应,冷静道:“木兄弟既已拿定主意,尺信也知劝你不住,我腰间所悬袋中,有数枚暗器,还有上次咱们重回莫郡之时所用的飞天爪并那绳索,你一并带去,危急时分,或能用上。” 望着与自己一同突出重围的三人,顾萧知道,如若他们再跟着自己,即便能从追兵手中脱身,定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与其众人一并冒险,不如把这些危险归于自己身上。 江凝雪见少年不答话,顿知与此前几次三番胸有成竹不同,不由慌了神,忙开口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同入慕容谷。” 冰寒柔声,最软人心。 取下烟袋锅悬于腰间的储物袋,正栓于腰间的顾萧手掌也是一滞,不过听得林中衣袂破空声临近,紧了紧腰间储物袋缠绳,随即示意慕容五上前帮衬,在旁寻得一处林密之处,将三人移至密林之中,取来些许树枝遮挡三人身形。 做完这一切的顾萧已感觉天旋地转,但却依旧咬牙坚持,只因衣袂之声清晰入耳,以顾萧现在功力,想来追兵已不足百步。 江凝雪瞧见少年眸中决意,心中急切已盛,秋水眸中隐隐显出几分晶莹,还想以相约同行入谷之事,让少年能解开自己穴道之时,却感少年剑指已然再出,而后脖颈一酸,眼前尚带几分稚嫩的俊朗面庞顿时模糊起来。 眼神微移,见于烈、烟袋锅二人早已昏睡,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昏迷之前,听得少年之声传入耳中。 “江姑娘,在下应承你之事,定会做到,你那些同门,只要我能入谷,定会救出,此番违约,实无奈之举...放宽心,别忘了,我还有唐九前辈相赠的...” 江凝雪只觉身陷泥沼,眼前一黑,少年的话,再听不清了。 藏好江凝雪三人,顾萧稍稍思忖,仍觉不妥,清晰入耳的衣袂之声,能笃定追来之人已近,以淳于复知天武境,此林中静谧,只要稍稍运功,便能察觉到江姑娘等人的呼吸之声,看来只有主动现身,方能引开他。 不再犹豫,顾萧定下心思一瞬,拇指戳向胸腹巨阙穴,而后摊掌一压,以双指再击左腕内关穴,强运内力镇痛,清醒抬眸,抬脚欲行。 慕容妩帮着少年藏好了江凝雪三人,正撇嘴在心中暗骂少年,偏对那白衣美人怜香惜玉,却拉着自己入险境之时,却瞥见少年封穴之举,瞬间将其他抛诸脑后,轻声惊呼开口。 “你...你不要命了,封穴而行,不怕肝胆俱裂,震动心脉而亡吗?” 闻声回首,少年唇已苍白,可那显出酒靥笑容,仍似春风拂过女子心房,那双本意疲怠黯淡星眸,重现光彩。 “封穴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在下自有分寸...不过我却将性命都托付给了姑娘了,待会咱们将来人引去,还需麻烦姑娘快些赶至入谷之地才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诱敌凹谷 林枝朔朔,两道身影飞掠而过,激荡起静谧林中积雪,当先一人,浑身尽染鲜血,手持长槊,杀气腾腾,身后随行之人,身背木匣,黑纱遮面,同样目凝杀意,不过目中杀意之下,隐隐闪烁一抹忧色。 追来两人各怀心思,淳于复一心要寻到少年,而紧随的易黜亦在找寻那少年身影,不过他却在心中暗暗盘算为少年脱身之法。 两人落定,淳于复缓吐胸中浊气,微微侧首,听得身后遮面不住喘息,只道他催动内力驱使狮虎兽消耗颇深,不由关切道:“兄长可还坚持得住,早与兄长说了,你疗伤即可,我一人取那少年几人性命,已然足矣。” 易黜怎能实言相告,忙伪出关切:“将军有伤在身,我又怎放心将军孤身追敌。” 瞧见易黜神情,淳于复心中冷笑,自己这位结义兄长看似关心,实则是忧心自己有个万一,他那复仇希望也随之熄灭,不过淳于复也很是满意,只要他心有忌惮,便会对自己全心投效。 微微俯首,淳于复忙上前相扶,伪出真情道:“既已结拜,兄长不必再以官职相称,兄长且放宽心,淳于此番...” 虚情假意,互相寒暄之声未落,两人身影同时闪烁,忽跃开来,只见两人立足之地,数枚暗器已深入地面雪中。 黑袍易黜身影落与一旁树梢之上,眉头微蹙望向林间,心中暗道:“自己伤势不轻,竟还敢主动出手,即便淳于复再是受伤,也是知天境高手,实在莽撞。” 随之目光转向一旁,果如所料,淳于复冷笑而立,一副玩味之色,望向暗器袭来林中,戏谑开口:“小子,我是该赞你胆色过人?还是该笑你不知深浅?” 随着淳于复话音落下,静谧林中,青衫划过夜色而出,尽管面上苍白,但那双星眸在这夜色之中甚是明亮,对上林中树梢之上两人,从容不迫。 淳于复瞧着少年从容之姿,心中不免多想,先前他一路逃命,却选在此时主动现身,难不成得了援手相助?不过转念想到山脚之下,他使虚张声势之计,暂吓住自己手中两万军马,说不定此番也是疑兵之计。 “此人诡诈,还是小心为上。”淳于复定下心思,提起十分精神,疾扫他身后林间。 “将军堂堂一军统帅,对上我这籍籍无名的小子,还需如此谨慎吗?”少年冷笑几分,目光却转向一旁树梢之上遮面之人。 易黜见少年目光移来,心中一紧,不过在听得少年开口之言,顿时放下心来。 “阁下装束,应是我齐云之人,却与晋人勾结,为虎作伥,就不怕他日报应来时,尸骨无存吗?”少年心思转动,怒斥遮面。 见少年怒目斥责,甚是逼真,差点让易黜觉得自己与他真是首次相见,不过他既已主动为自己铺垫,自己又岂能辜负美意,面上寒意顿生,并未开口,只是转向蹙眉凝视的淳于复请命开口。 “此等贼人,岂劳将军出手,就让易某代劳,取他性命!” 易黜此言,正中淳于复下怀,少年诡计多端,突然折返现身,定然有诈,让易黜去一探少年的底,自然最好,正当要开口应允之际,两人身后忽又响起林中树枝朔朔之声。 两枚透骨钉从林中激射而出,分别射向淳于复与易黜后心,不过此等暗器,怎能伤了两人分毫,分别闪身,从树梢一跃而下,轻松躲开。 淳于复瞧着透骨钉失手一瞬,少年面色微变,立时起了轻视之心,冷笑道:“这便是你的后手?你也太小瞧我二人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坠落谷底 就在淳于复稍稍愣神一瞬,那立于凹谷崖边的妩媚女子手中寒芒,已向自己射来。 夜色遮掩,寒芒不显,只听得细微破空之声转瞬即至,足下无处借力,亦无兵刃在手,淳于复只得强运内力抬掌护住眼喉等要害之处,任由寒芒刺入体内,借长槊反弹之力的一跃也被银针速断... 慕容妩冷冷瞧着这位晋之名将被寒芒射落,跌入深渊黑暗之中,长长舒了口气时,听得崖壁之上传来虚弱之声。 “姑娘再不来救我,恐怕我也落得个同样坠崖的下场了。” 慕容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少年仍攥着绳索悬于崖壁之上,媚色重现面上,边打趣边向栓于巨树树干之上的绳索行去。 “你还有心思说笑,我劝你一会还是同奴家先设法入谷疗伤...” “咻——”怎料话才出口,凹谷深渊之中,一根绸带直窜而出,在慕容妩不曾戒备之下,绕住她雪白鹅颈,慕容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拉得身形一歪,失去重心坠下凹谷深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慕容谷坠落凹谷一瞬,悬于凹谷崖壁之上的顾萧眼疾手快,足尖轻点崖壁,将自己身形荡起,一把揽住那即将坠下凹谷的柔媚腰肢,右手顺势将缠住慕容妩脖颈的绸带拉住,以免这下坠之力将她脖颈瞬间折断。 不过随着慕容妩身形重量与她脖颈绸带之上传来的巨大拉力,让顾萧身形随之一堕,尽管一手紧攥绳索,却还是被这大力拉得整个人向下滑去... 顾萧本就受伤不轻,被这沉重之力一拉,眼前一黑,差点抓不住手中绳索,一并坠落凹谷,万幸年幼之时曾在师父严厉教导之下,于无归山中攀岩锻体,忍受了常人不能忍之重塑筋骨之境。 当即咬牙低喝,额角青筋暴起,掌心发力,左掌猛地一紧,终是在即将滑落之际,死死攥住绳索尽头。 不过被这巨大的下坠之力一扯,顾萧胸前伤口再度崩裂,鲜血瞬间涌出,浸染青衫... 眉头紧锁,顾萧星眸顺势下移,望向怀中柔媚女子,见她颈上,死死缠着的,乃是一细长绸带,仅是一瞥,顾萧心中“咯噔”一声,顺着这绸带向下望去。 待得少年看清绸带尽头那目凝狠辣的扭曲面庞之时,绸带之主咬牙切齿之声也一并传至。 “小...小贼,想用计杀了本将,哪有这么容易!”淳于复胸口、面颊、四肢皆中银针,额头、脖颈青筋暴显,双手紧攥绸带一端,紧锁上方拦住女子腰肢的少年,恨恨开口。 顾萧略一思忖,立时知晓这淳于复手中绸带何来,他虽未着甲胄,但身上袍子却以束甲之绸带捆扎,行伍之人为系紧甲胄,皆以长长绸缎多层束缚,适才淳于复跌落凹谷一瞬,定是生出急智... 思绪一瞬,但顾萧却无暇多想,自己在慕容妩跌落一瞬揽住她,此时她被淳于复手中绸带死死缠住脖颈,淳于复行伍之人,本就壮硕,即便自己左掌也攥住绸缎,缓解几分,但慕容妩依旧被这绸带勒得喘不过气来,娇媚面皮已涨得通红。 即便如此,慕容妩仍为未昏厥,无法呼吸的她只能长大了口,下意识探寻求生。 顾萧见状,眉头紧锁,深知再如此下去,怕是再过片刻,慕容姑娘便会窒息而亡,但若松开手来,以这凹谷深度,恐怕三人皆会坠亡...如此局面,不由心中纠结,该要如何应对这局面。 第四百八十七章-凝冰深潭 仅仅一息惊恐,慕容妩就已敛去心中恐惧,迅速转身,重新钻入雪幕之中,此时的慕容妩,并非畏惧而逃,只想着尽快寻到青衫身影,无论生死,不能让他埋尸于此。 可将将转身一瞬,身后那踉跄身影,已然跃起,直扑慕容妩而来,感到身后之人出手,慕容妩蓦然回首,凝满内力,猩红掌风,脱掌而出,迎上身后来人。 双掌交叠一瞬,慕容妩如被重锤,一招倒飞,直摔出丈余,在皑皑无痕的谷底拖出长长痕迹,方才止住。 翻身而起,慕容妩媚目一紧,仍是未专心迎敌,反是目光一侧,再望向雪幕之中,找寻青衫之影。 雪幕之中踉跄身影一掌逼退慕容妩,身形晃也不晃,依旧从容行来,口中冷笑:“这陷阱既是你们专为我布下,自然有出去的法子,带我出这凹谷,或许我可饶你一命!” “他摔落凹谷,竟还有此功力!”适才相交一掌,已尽全力,却连他踉跄身形都未撼动,慕容妩心中暗惊,木一面对此人,都难占得便宜,自己恐更非他敌手...想起此地恐怖之处,留给自己的时辰不多了,需得尽快寻到木一脱身才是。 淳于复虽坠下凹谷,但凭知天境修为与此地厚厚积雪,并未伤得很重,只不过断了一足,此刻正跛足而行,向着雪幕之中那女子行去。 “那小子选此诡异之地伏击于我,定有他的道理,看来还需尽快脱身才是。”适才一掌已探得女子武境深浅,心中稍定,于是淳于复继续自己劝降之言。 “那小子为护你性命,不惜自坠这凹谷之底,想来已摔成肉泥,你若不想辜负了他心意,还是老老实实带我出了此地,你如此年华,若丧命于此,岂不可惜?” 自以为拿捏了那妖媚女子的心思,淳于复本想以少年为劝降之引,却不料话音才落,雪幕之中一声厉喝传来,随之而出的便是妖媚身形所化成的一团猩红。 “纳命来!” 慕容妩听至淳于复口中“摔成肉泥”之言,想起少年那双关切星眸,再掩不住心中怒意,奋起而攻,猩红掌风凌厉,拂散雪幕,眨眼间,已连出数掌,招招狠辣,直取淳于复心口、面门等要害之处。 跛足淳于,面对凌厉掌风,面色平静,冷哼一声,轻抬双掌,一前一后,后手握拳,前掌平伸,以身为杆,以臂为槊,以掌为锋,待得那妖娆身子近身一瞬,弓步闪身,前掌下拨,仅简单一招,就化去女子全力一掌,后手顺势脱拳而出,直击女子面门... 慕容妩媚目骤变,没想到此人无槊胜有槊,只得回掌相护,却抵不住对方拳势比槊还快,被一招破开中门防御,心知若中此拳,定命丧当场,只得尽力侧首,避开对方夺命一拳。 但却因此,被淳于复连拳带掌,正中肩胛,击飞丈余... 翻身控住身形不倒,慕容妩只感肩胛剧痛,便知自己被那跛足一拳断了肩胛筋骨,不过慕容妩却无丝毫退缩之心,媚目不停扫向凹谷周遭。 “倒是一对痴男怨女...没你引路,本将也自有法出得此地,既你一心求死,本将就成全了你,让你与那小贼,去地下做一对夫妻罢!”似被慕容妩主动相攻激怒,淳于复杀心渐起,切齿开口,拖着一条断腿逼近数丈之外的女子。 雪幕已渐落定,凹谷之底也随雪幕落下而渐显露真容,恰入子时,月光偏移之下正照亮谷底,让跛足前行的淳于复终是看清了这凹谷大部之景,百丈开阔,无有一木一树,周遭岩壁笔直,似如天工刻意雕琢一般。 尽管足下步势未停,淳于复杀心已经转,适才坠落之时,自己不是没想过借轻功而上,此时瞧清这凹谷石壁光滑异常,立时知晓,无从借力,如若就此了结此女性命再寻出路,想来难成,不如先擒住此女,逼问出路,再从长计议不迟。 至于那少年,从适才坠落声响听来,即便不死,也已是骨断筋折,命不久矣了,收敛心思,淳于目光再望向那身段妖娆的女子,适才生受了自己以拳为槊的一招,已是单臂无力悬垂之姿。 不出淳于复所料,此时的慕容妩托扶着肩胛,怒目望向跛足而来之人,对方断了一足还能轻松败己,已非是自己咬牙能敌之人,可眼下不知为何,那东西却迟迟未曾露面... “要如何是好?”慕容妩见淳于复愈发逼近,只得踉跄后退,但是肩上剧痛加之适才的一拳,已让体内真气紊乱,不仅无法聚集真气,甚至在踉跄后退之下步伐一乱,跌坐雪中。 眼看那人已逼近,而凹谷开阔地中依旧未有丝毫声响,慕容妩暗叹命之休矣,干脆闭目等死,心中想着若是死后能追上那小子步伐,赶在阎罗殿前再见他一面,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见妖媚女子闭目等死之状,淳于复一声冷笑:“放心,不带我出了这鬼地方,哪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到时莫说一臂,先折断了你的四肢,让你再不能暗器伤...” “咔——咔嚓——” 恰在此时,静谧无声的开阔凹谷之地,却传来冰面破裂声响,引得欲施毒手与闭目等死的两人齐齐回首。 慕容妩疑惑顿生,不由暗忖:“此处入谷,有那东西把守不错,可...可却不是这分响动,难道...” 再观淳于复,面上自得神色已瞬间被凝重所替,只瞬间,就已定下心思,再不顾自己跛足伤势,一跃而起,扑向丈外妖媚女子。 在淳于复看来,此间若还有陷阱,也是那青衫小子与这女子为了对付自己所设,只要擒住女子,以她为质,自能不惧陷阱,加之此地开阔,无处藏身,若真有无可闪避的暗器,也可用她作为挡箭牌,护住自己。 几是一刹,淳于复已跃近女子身前,眼见手已能触碰到女子之时,却见自己与女子身前地面积雪忽有凸起... 淳于复自忖无兵刃在手,又不知雪中到底何物,若为擒这女子,不值得犯险,连忙缩回手来,回身跃离。 就在缩手一瞬,一柄长剑从地面破雪而出,若淳于复未曾及时撤招,定会被此剑刺穿手腕...待得淳于复翻身站定,借天上月光凝目望去,不由色变... 同样惊诧的还有回首望来的慕容妩,因这剑上所凝的淡淡月光,极为眼熟,更让自己熟悉的,是那握住剑柄修长有力的手,尤是覆于雪下的玄青衣袖,让慕容妩面上重现惊喜笑颜。 一阵水声之后,少年之声再现:“慕容姑娘,有句老话说得好,面对言而无信之鼠辈,自不必与之光明磊落,你就应当猛踹眼前跛足那条好腿才是...” 随此言同而出的,还有从地面雪中一跃而出的青衫身影,不过待得青衫破雪而出,挡于自己身前之时,慕容妩这才发现少年竟浑身湿透,这才猛然记起,自己跌坐地之下乃是...适才关心则乱,加之冬日落雪,竟全然忘却。 不过满心的思绪却被少年高声打断:“我说慕容姑娘,为何早不与在下说这覆雪之下是积水成潭,万幸我会些水,不然可就活生生溺死在这水下了!” 少年看似言语轻松,但慕容妩抬眸望去,见他那青紫双唇与青衫上隐隐显出的血痕,想起他先前所受之伤,当即就要关切开口,却被少年低声打断。 “莫要声张,我强撑精神,便是要吓住那淳于复,姑娘若露了怯,咱们两人立时性命难保!” 直至少年低声细语,慕容妩这才反应过来,少年始终身子微侧,原来是以身躯遮挡住自己拄剑的右手,定睛一瞧,他是以手中长剑支撑着自己不倒,而那拄剑的手,早已颤抖不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本当仗武境立时上前击杀少年的淳于复,此时却生出些许忌惮,自己坠下凹谷断了一足,而面前少年虽同样坠谷,不过从他周身气势与适才破雪一剑看来,并无大碍,如若此时交手,难有胜算。 稍定心思,淳于复目光疾扫,探寻周遭,欲寻坠谷之前的兵刃,一边开口试探道:“你果然狡诈,我道你怎的不怕坠亡,原早知这凹谷之底,有凝冰之潭。” 顾萧实则已是虚弱不堪,可强敌在侧,只能强撑:“那是自然,阁下言而无信,我又何必光明磊落?若非如此,就怎能让你断足,好让...我能杀你!” 见少年举剑,淳于复心中暗惊:“这小子,果然算计好了一切...” 心中忧虑生出,便没了立时取下少年性命之心,眼下要做的,是如何拖延时辰,让自己足以恢复到能有把握去少年性命的地步,目光不由再向少年打量望去,直至望见他青衫上的水渍在寒意之下渐凝成冰,忽地心中闪过念头。 “不对...我现在断了一足,他若真能杀我,何必与我废话这许多?不妨再试试他...” 定下试探心思,当即开口:“也好,反正你我二人,终有一人,要留在这凹谷之中,眼下正是了断之时!” 听得淳于复并未被自己虚张声势唬住,少年心中也是一惊,自己早已力竭,眼前已感天旋地转,胸腹内的血腥早已涌上,眼下只凭毅力强撑,真要动手,即便淳于复断了一足,也难与之抗衡。 但既已摆下虚张声势之阵仗,顾萧深知只要露出些许破绽,自己与慕容姑娘立时便会丧命,只得强撑踏步,作势欲逼近跛足淳于同时,微微侧首,问询身后妖娆女子。 “慕容姑娘,此地机关,何时才能触发!” 慕容妩亦是心急如焚:“谷中之人只知出谷之时,需带上我那柄剑,方不会引得...引得那东西袭击,却不知如何触发。” 本是缓步前行的顾萧听闻“袭击”二字,身形稍滞片刻,继续前行,目光紧锁前方淳于复,低声继续问身后慕容妩道:“那东西可是通体如墨,无有口鼻,蜿蜒蠕动之怪物?” “不错,你缘何知晓?”慕容妩听少年说出那东西外貌,立时惊讶,在自己印象中,无论初入慕容谷,还没有活口能从那东西口中逃生,外人更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木一又是从何得知。 顾萧闻言,面上却已有恍然之色,再度前行,已快了几分,笃定之声传入身后女子耳中。 “原来如此...我知道要如何让它现身了!咱们要如何躲避它?” “那...那东西怕水!” 少年恍然,喃喃开口。 “群山拥孤瀑,水波青绿潭无浮...” 第四百八十八章-淳于中计 见少年与身后女子低言几句,而后似成竹在胸,向自己大踏步行来,淳于复暗惊,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这小子真有把握能杀自己? 眼见少年步步逼近,淳于复心中权衡再三,终是没有贸然出手相攻,反是跛足缓缓后退而去。 此时谷底之景若被外人瞧见,自当失色,堂堂上三境之高手,竟被下三境的少年,逼迫的连连后退。 可他们怎知,少年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步都行得极为艰难,直至瞧见淳于复缓步后退,心中这才稍稍放松些许,只要吓住了他,便能放手一试心中之法。 随少年步步紧逼,已然渐渐退近凹谷岩壁,淳于复自拜师道玄真人以来,还不曾感到此等屈辱,心中怒意不断升腾之际,眼角余光猛然瞥见一旁雪中正躺着自己坠下凹谷之时所弃长槊。 虽是普通兵刃,但总好过空手对敌,尤是眼下自己断了一足,想起阵前与少年双剑交手之景,淳于复已定下心思,不能再坐以待毙,需得先下手为强。 本想要吓退淳于复,好靠近岩壁,一试心中推测,眼见岩壁就在不远,淳于复却气势陡变,顾萧忙顺他目光所望之处一扫,同时瞧见了那躺于地面的长槊,剑眉随之一蹙。 几是同时,淳于复向着雪中长槊纵身一跃,而青衫身影也同时跃起... 听得身后长剑划破空气之声,淳于复咬牙忍住腿上传来的钻心之痛,为免跛足再受重创,落地一瞬,顺势翻滚,长槊瞬间入手,回身正要迎敌,却见青衫身影竟未追杀而来,忙抬眸望去。 只见青衫直跃十余丈外笔直光滑的陡峭岩壁,手中青锋凝聚月光,猛然刺去,不过剑锋凌厉之意,比起与自己阵前交手之时,弱了数倍不止... 淳于复心中一喜,可瞬间又填满忧虑,喜的是少年这剑已然暴露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忧的却是少年剑刺岩壁之举甚是蹊跷。 “难不成这岩壁之上有甚机关?不行,不能让他得逞!”定下心思,淳于复无半分犹豫,手中长槊抖出阵阵寒芒,向直刺岩壁的少年而去。 轻功本就不如少年,加之断了一足,淳于复运足全力想要阻止少年,可还是晚了一步,距少年尚有丈余之地,眼睁睁望着他手中长剑直直刺在岩壁之上... 无法阻止少年,淳于复并未继续前行之势,反是急忙后跃开,手中长槊也瞬间挥动,显出层层槊影,以防青衫触动陷阱机关。 那些银针让淳于复吃尽了苦头,此时长槊将周身护的密不透风,但却不见有暗器袭来,正欲稍缓片刻,好看清少年在玩什么花样,却见青衫并少年手中长剑被反震倒飞而出的身影。 顾萧本就重伤在身,强撑着勉力使出一剑,刺向凹谷岩壁,断月剑尖与岩壁相触一瞬,火光迸现,万幸断月乃是陪伴顾剑一闯荡江湖多年的随身兵刃,换作寻常精铁,恐早已断作两截。 不过即便未断,断月剑身上回弹的反震之力,让一直强压内伤的少年再也承受不住,倒飞而出之时,口中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倒飞数丈,方才止住身形,口中血雾喷涌而出。 虽是夜中,皎月之光已然映亮谷底,殷红落于地面皑皑,甚是显眼,本是持槊戒备的淳于复自然瞧得真切,双目稍转,立时恍然,自己又被这小贼唬住,瞧他适才那剑,早已不复阵前与自己相斗之勇,此番呕血,更是彰显了他内伤不轻。 “取他性命,就在此时!”脑海中心思一生,未有丝毫犹豫,体内真气流转,灌入手中长槊,望少年刺去。 远处慕容妩远望瞧清一切,眼见长槊杀招,忙欲起身去救,可才起身,体内紊乱的真气,立时发作,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在地。 银牙紧咬,坚持着踉跄几步,还是力不从心,跌倒在地,心急之下带着哭腔厉声向少年吼道:“小心!” 顾萧呕血,眼前之景已然模糊不轻,耳中传来慕容妩之声,其实无需她提醒,也早已察觉到身后杀机,此时非是内伤沉重无法施展轻功闪避,而是眼下自己伤势,恐再施展一次踏雪七寻,就再难支撑。 少年星眸之中疲惫、虚弱早满,眼神却未有丝毫移动,只是死死盯着光滑岩壁,内心奋力呐喊... 短短一息,却感觉如度日般漫长,尤是身后长槊之上霸道真气,让少年后背汗毛立起...只能望见少年双唇急切开合,似在喃喃自语:“沉住气...出来!快现身啊!” 不知是听到了少年心中呐喊,还是适才断月奋力一剑之故,淳于复手中长槊要刺入少年后心之时,一声轻微响动,让淳于复收敛杀招,疾退而去。 “咔嚓——”碎裂之声不响,但在静谧谷底,尤为明显。 淳于复见少年不闪不避,疑心又升,他不信这世上有不惧生死之人,少年以背示己,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诡计,心中提起十二分戒备。 直至长槊将要刺穿青衫,听得一声响动,心中猛然一惊,此前连番中了少年之计的淳于复仇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收招翻身,疾退开来,拖着跛足站定身形之时,却见周遭并无暗器来袭,不由恼怒自己又中少年虚张声势之计时,却听碎裂之声再传入耳。 窸窣作响,随着碎裂之声一道传来,下意识侧目望去,淳于复差点魂飞魄散,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此生从未见过之物,如说狮虎兽乃人间异兽,自己眼中的便是阎罗恶兽。 如墨异兽正从少年剑刺岩壁裂隙之中蜿蜒而出,就如同巨蟒一般,蠕动而起,尽管它无口鼻眼耳,偏似昂首冷冷望向自己与少年二人。 “这...这是何物!”而立取金盔,杀伐领万军的淳于复也被眼前之物颠覆了认知,喃喃开口。 那蠕动异兽,本是“凝视”之姿,却在淳于复开口之时,似被瞬间激怒,在淳于复惊恐眼神中微缩“脑袋”高高抬起,弓起蠕动盘于岩壁之上的身躯,俨然一副伺机而攻的架势。 至此时,淳于复方彻底醒悟,那少年虚张声势,伺机靠近此处岩壁,全力一剑却未攻向自己之缘由,他早已知晓这凹谷之地,有此等异兽的存在,他自知受伤不敌于己,便想以眼前这异兽... “好缜密的心思,好毒的计!”不知眼前异兽到底何物,淳于复不敢轻举妄动,想起少年尚在不远处,他既能招出怪物,自然就有法脱身,至于眼前的怪物,他既无眼耳口鼻,想来定以感知真气,才会相攻,只要自己不施展内力,想来便不会惊动它。 岂料眼神转向少年一瞬,本是昂首以待的异兽动了,向着淳于复立身之处,猛然袭来。 淳于复自然感知到了异兽来袭,心惊之余,忙摇槊相阻,怎料这异兽之力巨大,将淳于复一头顶飞,若不是手中长槊已关注知天内力,寻常之槊早已断裂。 腾空一瞬,淳于复向下望去,竟瞥见青衫少年趁着异兽攻向自己之时,向那女子逃去,瞬间明了青衫心思,咬牙恨道:“想以这怪物困我,独自逃出谷去,哪有那么容易!” 尽管心中恨意已盛,但却无暇多看,只因下方盘踞岩壁之上的异兽并不准备给上方猎物逃窜之机,再度扑杀来。 适才一扑之力虽大,为上淳于复丝毫,更是了然怪物实力,自己足以应对,心中大定,面对异兽扑杀,将手中长槊灌注内力,一抛而起,随即凌空翻身,瞧准槊尾,猛然挥掌... 异兽扑杀裂口,却抵不过长槊如箭脱弦,直钻入口,闷声响起,异兽颓然坠地,淳于复身形也翩然落下。 自以为解决异兽,顺势回望而去,找寻青衫身影,正瞧见那少年已至妖媚女子身旁,眼中狠辣一凝,当即就要追杀而去,却未察觉身后异兽碎裂身躯却在无声愈合。 转身欲行一瞬,异兽长尾无声卷袭而来,淳于复只觉脖颈被蜿蜒蠕动之驱死死勒住,目光后移,这才发觉身后异兽竟未身亡。 再顾不得那少年,眼下脱身为上,想要扯开勒住脖颈的异兽,但这怪物比起蟒蛇还要滑腻难抓,几番尝试,皆无法扯开,而异兽之“首”也再高高昂起,向着被绞住的猎物袭杀吞来。 脖颈收缩愈紧,淳于复窒息难忍,异兽巨口再至,命悬之际,余光瞧见自己用以刺穿它身的长槊,正钉于异兽口中,当即有了主意... 却说顾萧,见自己引出异兽,当即强打精神,运力向慕容妩方向而去,身后响动,不消回首,也知淳于复正与那异兽缠斗,此刻正是脱身之时。 连番施展轻功,终至慕容妩身前,强行咽下口中腥甜,开口问道:“慕容姑娘,你这手臂...能否与我一同闭气潜水?” 眼前的慕容妩似忧心忡忡,见少年至,忙开口道:“你听我说,那怪物...而后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咱们...” 少年自然知晓,这异兽当日困不住自己,即便淳于复受伤跛足,也自然拦不住他,不过凹谷之中真正令人恐惧的却不是这蜿蜒异兽,而是那兵俑与无面之将,听得慕容妩开口,急切打断问道:“我知道有什么...那些东西怕水否?” 低眸稍忖,慕容妩抬眸笃定回道:“怕!” 正当顾萧还想继续问时,却听身后传来巨响,长槊在手的淳于复终不再顾忌少年而留手,跛足身躯与槊同威,运知天之力一击将那异兽之首破开,满身污浊的他已怒不可遏,向顾萧二人跃来。 “小贼,设计杀我,今日便是你的...”话未说完,已然止住,眸子骤缩,淳于复再度回首。 鼓声如雷隆隆,兵戈回响阵阵。 异兽现身言毕之上,赫然一扇丈余之门出现,门中黑暗,目不可视,却隐有马蹄之声传来。 顾萧见状,已知计成,不再犹豫,回首向慕容妩道:“运内力闭气,待得淳于复身亡,你我在设法一探!” 随慕容妩点头应下,二人同时张口一吸,循先前少年破雪而出之口钻入... 第四百八十九章-谷底相见 虽顾萧此前已坠入深潭一次,但再钻入内,依旧差点被这刺骨冰寒的潭水冻得破开闭气功法,侧目一望,见慕容妩似未受这冰寒潭水所扰。 不过她因受伤的左臂,稍显挣扎,忙闭气有上前去相扶,慕容妩感受到少年游来,忙打起手势,示意少年快快深潜潭底。 此潭早已凝冰,其上覆雪深厚,难有光芒映入水中,唯有两人潜入之口映入些许光芒,如日破乌云,洒落大地,不过这潭水之深,点光不过丈余,却又被碧绿潭水尽数吸收,一片黑暗深不见底,令人心中发毛。 借助微弱亮光,瞧清身旁姑娘手势,顾萧稍稍点头回应,当即同慕容妩下潜而去...随着愈深潜入,头上亮光渐弱,最终只化作一点光源,就如人间仰望天空日月一般。 随愈发深入此潭,冰寒愈盛,体内火灼之感与冰寒刺骨交杂,让顾萧只觉伤势愈发难忍,不过心中却还是想趁此时机,潜入潭底一探,只因脑中始终牢记那句进入慕容谷之线索。 “群山拥孤瀑,水波青绿潭无浮,欲寻慕容谷,天无门来地无路,唯有闭气入,四顾直寻潭底幕...” 初坠此潭之时,若非想救下慕容妩,顾萧就已趁机探查此潭,此时查探本也不晚,怎奈内伤袭来,只得暂止下潜之势,稍缓一二。 慕容妩手臂受伤,冰寒潭水正可缓解痛感,下潜之时,回望却不见少年跟来,忙蹬足踏水,反身而上。 待游近少年,欲提醒少年快快随自己下潜之际,却查周身潭水震颤不止,忙抬眸望去...本覆厚厚积雪无光的湖面,似被巨掌猛然拂开,谷中光芒透过厚实冰面,将二人匿身潭水瞬间照亮。 猝不及防的震颤之后,金戈相交声顿传入耳,差点让闭气的慕容妩呛入潭水。 顾萧率先回过神来,冰面之上隐约交错的黑影,立时知是淳于复与那些兵俑定已斗至正酣,此潭冰面虽厚,且不说能否抵住那些兵俑踩踏,便是淳于复真要殊死一搏,恐难以承受,届时冰面破裂,即便寻到慕容谷之入口,也难以甩脱淳于复。 想至此,顾萧只得强忍胸腹火灼与刺骨潭水,拍击唤慕容妩回神,比划着让她带自己潜入潭底。 二人无法开口交谈,慕容妩从深潭冰面上收回目光,看着少年比划,只看懂了他想去往潭底,当即点头,随即二人在这潭水之中翻身向下潜去。 冰面之上的覆雪消去,潭底之景也渐清晰,顾萧下潜至底,终能看清潭底之貌。 凹谷似刻意开凿,深潭则更像天地鬼斧神工之力所成,但让顾萧没想到的是,那句线索中所提到的“闭气而入至潭底幕”的慕容谷入口却未曾见到。 潭底只数丈,一眼可望,冰寒潭水中又无鱼儿,哪里见到什么入口...顾萧茫然四顾,恍惚间,心中万千念头闪过。 “难不成是那残魂骗了我?不会,他为保住性命,断不敢相欺!可...慕容姑娘所言,此凹谷正是慕容谷入口,此潭之景与歇语相合,为何潭底不见入口?寻不见入口,霖儿、李叔要怎么办...咫姐姐、尺大哥并那些墨门兄弟...” 心中急切之下,忙从剑匣之中取出断月,循着潭底,以剑锋试探起有无隐藏于泥沙之下的入口,可这数丈潭底,几个来回就已探尽,哪里找的到什么再可潜入之所。 以内力闭气,虽比常人要久的多,但少年如此耗费力气,胸口也越发沉重,加之本就内伤在身,窒息之感愈浓... 慕容妩见少年手中长剑不停试探潭底,终是明白过来,忙游动妖娆身姿,欲上前时,却觉强烈震感传来,差点将闭气两人掀翻,还未回神,惊雷巨响传入潭底,让将将稳住身形二人齐齐抬首。 潭口凝冰似已被外力所毁,本在冰面上的交错黑影尽数坠于水中,慕容妩一眼认出正是把守凹谷的兵俑,尽管自己也是首次见到,可这些兵俑却如谷中人所言一般无二。 顾萧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这凹谷百丈开阔,相较之下,此潭口水面不足十丈,若是淳于复刻意引那群兵俑踩踏,冰面终难承受,但此刻的碎裂,绝非承受不住踩踏所致。 来不及思考其他,那群兵俑士卒已沉水而至,正当顾萧担心这些兵俑会发难之时,却又见蹊跷之景。 这些兵俑入水不久,如冰块滚入沸水之中,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消融...这才想起自己与慕容姑娘入潭之时,她曾言及水才是这些兵俑克星,更为蹊跷的是在兵俑消融潭中不久,凹谷之中再无兵戈,亦或其他响动传来。 “看来已是尘埃落定,想来淳于复即便能将那无面将军并这些兵俑尽数毁去,也只剩下半条性命了!”心中念头一升,暂敛未曾寻到慕容谷入口之念,足尖轻点潭底,浮向水面而去。 “呼...呼...”青衫身影浮出水面一瞬,大口喘气,少年星眸警惕未减,忙扫向周遭。 如意料之中,本被积雪所覆的凹谷之地,已满是狼藉,到处皆是兵俑碎裂残迹...那无面将军并座下战马虽还保持着凝立之姿,但从肩头至腰间,已被人斩成两段。 “看来胜负已分,没想到淳于复断了一足,竟能将这些兵俑斩尽...想来受伤不轻,需趁此机,尽快寻到他才是。”几番找寻,皆不见淳于复身影,少年定下心思,跃出水面。 顾不得伤势沉重,心中只想尽快寻到淳于复,持剑戒备缓步行在兵俑残渣之上,细细找寻,可才行出数丈,身后却响起慕容妩惊恐之声。 “小心!” 听得一瞬,顾萧暗道“不好”,忙回身横剑,却不料被一道黑影疾速掠过,手中断月被他瞬间夺去,直越过自己头顶,落于身后一瞬,冷冽之意袭向颈边...顾萧此时几已无力再战,计也用尽,唯有闭目等死一路,不过顾萧面上却为显惊慌,似是识出了偷袭之人。 但在少年被夺剑一瞬,慕容妩妖娆身姿也同时从水中一跃而起,挥动单掌前来相救。 劝阻之言尚未出口,慕容妩掌风已然错身而过,直掠身后之敌...回首望去,顾萧甚至还未看清那人出招,慕容妩被一招降伏。 “我且问你,若你与这小子两人之中,我直取一人性命,你要如何抉择?”黑袍手中刀散着冷冽寒意,搭于慕容妩颈边,森然发问。 望向不远处少年踉跄步伐与苍白面庞,双唇已在冰寒潭水之下显出一片深紫之色,想起他不顾一切为救自己坠下凹谷,目中柔媚顿化决意:“取我性命,放他离去!” 言尽之时,慕容妩却没闭目等死,只是满带不舍,望向少年,想尽可能牢记他的面庞,但当瞧见少年面上神情之时,却又生疑惑。 虽是虚弱疲怠,甚至手中长剑被夺,但他面上却无丝毫戒备凝重,反倒显露释然、轻松之色...慕容妩暗自思忖之时,却觉脖颈酸麻,随即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那夺去断月身影轻点击晕刀下女子,黑袍一卷,手中森森阎刀已然不见,向少年率先开口:“小兄弟,如若我是淳于复,你小命休矣,下次切记一点,若非笃定敌人已无再战之力或还有援手之时,莫要草率行事。” 顾萧在被夺去断月之时,已知来人是谁,显然尽灭此处兵俑与那无面将军,正是出自他手,不过眼前他竖遮半张面颊的黑纱已然不见,裹身黑袍褴褛不堪,想来适才的恶斗,也让他受伤不轻。 望向昏于地面的慕容妩,担忧问道:“谨记前辈教导...她...” “放心,只是担心她听到你我二人交谈,不消半个时辰,自能醒来。” 遮面人开口化去少年心中担忧之时,一枚金牌被少年丢将而来,伸手接下,正是先前自己趁着林中山雾遮掩,丢与少年之物。 “萍水相逢,前辈几次三番,出手相助...适才又予在下遮面金牌,不知为何?金刀门、淳于复...前辈到底想要做什么?”遮面人既知自己所为,却与淳于复同行,顾萧终有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疑惑。 遮面人似不愿为少年解惑,只是拍了拍身后木匣开口:“狮虎兽在此,我需用上些许时日,不会伤它性命,至于何季...他已死,首级是我亲手所斩,你可放心!” 听到此消息,顾萧倒不吃惊,他既不愿多说,便是自己再问也无结果,话锋一转:“前辈,淳于复何在?” “同她一样!”遮面人亦不掩饰,干脆答道,随后眼眸微移,转向身后。 顾萧望去,果在那没了动静的无面骑士身前雪中,隐约瞧见了倒地昏迷的淳于复身影,深锁眉头,杀心已起:“此人武境高强,又深谙兵法,若放他归晋,卷土重来之日,恐齐云百姓,又陷战乱之苦...” 只一眼,遮面人就看穿了少年心思,身形稍移,挡在少年身前,意味深长开口:“他同狮虎兽,都还有用...想要杀他,以你现在这样,还过不得我这关。” 有此人相阻,无法趁机取淳于复性命,不过他能轻松至此,救下淳于复,自然知晓地形,于是眼眸稍转:“此地古怪,晚辈曾陷落于此谷相近之地,前辈既能轻松至此,又破开这些兵俑、将军,想来知道此地来历,不知可否为晚辈解惑。” 遮面人思忖片刻,摇首答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此地来历我确实知晓,不过你想问的,我却不知...” 交谈间,遮面人似也感知,月光微移,继续开口:“时辰不早,我自带淳于复离开,你的事,我自会圆好,你且牢记,这面金牌同与我见面之事,莫要与任何人说起...若有一日,待你去了江霖,又或见到持相似金牌之人,便帮我将此金牌交予他们手上。” 口中说着,已是将少年丢还的金牌并断月一并归还,这才转身向昏于雪中昏迷不醒的淳于复行去。. 行出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止步回首:“剑是好剑,只是不知这剑的主人,可还好...你何时见他,替我问好。” 闻言一怔,显然遮面人与师父相识,想起师父、无归山,自然又想起吕残,顾萧忧心顿起,拖着沉重双腿,前行几步开口:“前辈!吕残...” 遮面抬眸望来,见少年欲言又止,扯出笑来:“吕残尚未归晋,我亦无他消息,若见到他,不会让其有机会开口的,放心!” 第四百九十章-慕容之梦 “小贼娃,跑是没用的,不如乖乖跟爷回去!” 一道弱小身影踏着雪中皑皑而来,直至近了些许,才能看得清楚,她那本应被父母呵护在怀中的脚丫早已通红,脚趾更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之中冻得乌紫,甚至已有些隐隐发黑。 略通医术之人,若是瞧见,便能一眼看出,她的双足皆已冻伤,如若再如此下去,恐双足难保。 不过她却毫不在意,依旧在街巷之中穿行,终是躲入一处暗巷角落,钻入几个杂乱篾篓之中,听得杂乱脚步穿行远去,她才放下心来,摊开污浊的手掌,沾满泥浆的馒头终是出现。. 丝毫不在意馒头上的污泥与肮脏,稚嫩眼神中显出饥饿光芒,连忙啃咬起来,可才咬下一口馒头,藏身的篾篓却被猛然掀开。 “找到你了,小崽子!”恨恨瞧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娃,汉子恶狠狠的开口道。 “大...大叔,我...我真是饿极了,这馒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女娃似被眼前汉子吓到,忙不迭地开口。 面前的大汉却不听这瘦弱女娃的辩解,一把扯起弱小身躯,向巷中仍在搜寻的几人开口呼喝道:“抓到了,赶紧的,这次当值不少银子!” “呵!还是你小子心思活,知道这小贼娃躲在哪儿,走,回去卖个好价钱。”前方几人瞧见这汉子抓住了女娃,擦去面上汗水,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女娃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只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馒头,惊恐地望着这些为了个丢在地上的馒头,便紧追自己的成年人... 慕容妩双目紧闭但眸子仍然疾转,眉头微锁,似是在昏睡之中,瞧见了那群恶人,肆意打骂着自己,双手紧握,似还在握着那来之不易的馒头。 浓妆艳抹的“老鸨”捏起女娃瘦弱小脸,厌恶的扯出一方手巾掩住口鼻,嫌弃地摆摆手:“我说,这次你找的这货,太小了吧?老娘我还要养上十余年,才能让她接客...五两银子!” 被“老鸨”称作老三的恶汉,正是先前发现女娃藏身的汉子,满眼淫光地扫了一眼“老鸨”,随后从手下人手中一把扯过女娃,倒拎而起。 “咱的好姐姐,这是什么世道?大战才止,咱爷们几人做的,可都是玩命的买卖,这齐云也已立了国了,这律法也颁下了,这买卖也做不长久了,看在咱姐弟俩合作这么久,咱们兄弟也不漫天要价,五十两!” “老鸨”一听,登时急了眼,也不顾自己面上浓厚的脂粉扑簌簌的落下,跳起脚来,便与几个大汉还起价来,唯有那可怜的女娃,依旧被人倒拎着,泪水止不住得从眼角倒滑而落... 顾萧本强忍伤痛,苦思遮面人为何要救走淳于复,而这凹谷之中慕容谷入口到底在何处,但瞧见昏迷的慕容妩眼角滑落的泪,不禁想起了那身穿碧衣的女子。 何家堡死斗也好,雁北城迷局也罢,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寻到她与李叔,眼见好不容易寻到此地,无论如何也要入得谷去,多拖一日,他们便会多一分危险... 定下心思的顾萧,放弃了疗伤想法,那残魂口中歇语线索,既然没用,就只能设法唤醒慕容姑娘,让她带自己入谷才是。 收剑入匣,顾萧行至慕容妩身旁,剑指微点在她额心,专心相救...而慕容妩得少年一丝内力钻入体内,紧锁眉头终渐渐舒展。 画面交替闪烁,场景忽转,那段快乐时日重现慕容妩脑海... 尽管初入怡心苑时候,“老鸨”时常让自己唤她做“娘亲”,自己不肯便佯装发怒斥责,却从未如那般恶人般打骂自己。 日子久了,女娃也发现怡心苑中并不似污浊之地,这些成日花枝招展的姐姐们虽是陪伴客人喝酒,伴舞,却从未让客人留宿,好奇之下,问起姐姐们,这才知晓内情。 原是这么些年来,战乱再起,边关女子们便遭了殃,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沦为晋人、山贼玩物,这老鸨面上开起怡心苑,实则却暗中收留这些战乱失了家人的女子,她则周旋于几方之间,护住了这些在乱世中无家可归的弱女子们,只让他们卖艺,却从不卖身。 那日也是瞧见女娃捏着脏兮兮的馒头,却被一群恶汉紧追,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买下。 “可...她也是女子,却如何能与那些恶人周旋?”女娃似是不懂,仰首而问。 女子们听得女娃问起,忙抬袖稍掩,轻声凑近耳旁:“你还不知吗,咱们妈妈,可是江湖高手哦?” “江湖高手?”女娃似曾听闻过,江湖高手可以飞檐走壁,腾云驾雾,但断无法将那面上抹着厚厚脂粉的“老鸨”与传说中的江湖高手联想到一起。 又一女子也乘机凑上前来,附耳在女娃耳旁轻声言道:“是啊,若非如此,咱们这小小怡心苑,又怎能抵挡住这些恶人来扰?曾有姐妹无意间,听妈妈提起,她是为了寻自己女儿,从什么什么谷出来的,可厉害了呢!” “对对对,还有一次,几个流寇饮醉了酒,非要拉着咱姐妹陪他们睡觉,咱妈妈只用了一把扇子,就将这群恶人干出了怡心苑呢...” 女娃听得此处,这才恍然,忙开口追问道:“那老...她的女儿,可曾寻到?” 听得此问,众姐姐们面上皆黯,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有一人,说于女娃:“听说,她为了出那什么谷,不惜毁了容颜...至今不曾寻到她的女儿...对了,救你那日,我在一旁,听到她说起过,你长得很像她的女儿,想来也正因如此,才出手相救的罢。” 几人正说话间,却听得苑中传来一声呵斥,众姐妹侧目望去,只见“老鸨”正摇着手中小扇,满面汗水行来,望见众人正围着女娃低声言语,当即开口。 “你们几个,又在这偷懒,可累坏了老娘,都快快去陪着客人们,要是懈怠了,小心老娘扣你们银子!” 若是平日,女娃听得“老鸨”斥责,心中定生厌恶,但今日听这些姐姐们说起这当中缘由,立时恍然,再望向她满面脂粉,似也并不让人厌恶了。 手中小扇不停拍着错身而过的众女子,“老鸨”终是迎上了女娃目光,稍忖片刻,严厉语气又起:“我说,你看着老娘作甚,快去帮衬着点...” 话音未落,却见女娃竟听了自己的话,一溜烟去往后堂,不多时,竟真的手托锦盘,去往前堂... “老鸨”吃惊地望着弱小身影,在堂前堂后来回穿梭,一时间忘却了摇动手中小扇。 月正甜,夜已酣。 一日忙碌,女娃累的早已在榻上酣睡,房门却被人悄然推开,而轻步进入女娃房中的,正是“老鸨”,她静步行至女娃榻旁,缓缓坐低,就这么静静的望着那张酣睡的面庞,卸去粉黛的面上,满是可怖伤痕,不过眼眸之中却满是慈祥,怜爱... 正专心凝视着,却见酣睡的女娃忽然睁开双眼,定定地瞧向自己,“老鸨”忙不迭起身,近乎逃窜般向房外行去,生怕自己面上可怖伤疤吓到了女娃,却在行近房门一瞬,被女娃开口唤住。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娘...娘亲。” 简单的十余字,仿佛戳中了“老鸨”定身之穴,身形微滞,尽管房中未掌灯火,但女娃却能感受到她的啜泣。 黑暗中,两人都不曾开口,或许是这乱世,让女娃懂事,未曾急于开口,只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直至她停止了啜泣,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唤我什么?” 女娃双目在无光黑暗房中如同夜中星辰,似是仔细想了想,再开口道。 “娘亲平日里冷面狠言,我却误解,可从姐姐们口中,才知实情...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些日来,娘亲虽对大家伙严厉,可...可却实是在护着大家,所以...娘亲救了我的性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老鸨”就这么瞧着床榻上的女娃良久...良久... 过不多久,房中灯火燃起,不时传出述说之声,直至天明... 至次日时,怡心苑中的女子们,忽发现蹊跷的事,女娃似对妈妈再无恶意,虽然“老鸨”依旧是一副严厉斥责,但女娃儿却乐呵呵的应下诸般事宜,忙前忙后,而众人妈妈眼底深处,分明闪烁着点点慈爱、关切... 竭尽全力的顾萧哪里知晓此刻自己正全力唤醒的姑娘,正陷入往日梦境之中,妖媚面上笑容浮现,但不多久,眉头却又紧蹙而起。 这样平静日子过不多久,却有匪贼趁夜袭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怡心苑中,血海一片,尽管娘亲在女娃注视下,施展武艺,斩杀数十匪贼,怎奈人数众多,过不许久,终也抵挡不住。 而怡心苑中女子们也甚刚烈,不愿沦落匪贼玩物的她们,纷纷选择自行了断,有实在胆怯,不敢下手的,也央求好姐妹先了结自己,再行自尽... 女娃哪里见过此等血腥,呆立血海之中,颤抖着注视着一切,直至一声门窗碎裂之声响起,方才回过神来,只见娘亲钗落发散,浑身伤口,手中紧握一柄长剑,破门而入。 她自然瞧见了女子们自戕之景,眸中悲伤难忍,可当见了女娃,顿时冷静下来,拿定心思之际,将女娃一把搂起,施展轻功破窗而出。 被娘亲搂在怀中,腾空纵跃的女娃这才瞧见城中惨象,匪贼们无恶不作,本是安详城中简直如同阿鼻地狱... 但娘亲柔声却响在耳旁:“闭上眼,娘亲带你去一处不会有此种惨象之地!” 女娃不敢再看,听从母亲之言,紧闭双目,只觉耳中风声呼呼,与娘亲力竭喘息之声...不知行了几久,耳中在传来几声冷言嘲笑,方才睁开双眼。 自己早已出城,正处西隆山中,林中数道身影,早将母女二人团团围住...这才惊恐发现,围困两人的正是那日抓住自己卖于娘亲的恶汉。 “没想到一个窑姐儿,竟有如此身手,若非咱也请得高人,恐还不是你的对手!”恶汉冷冷瞧向母女二人,冷笑开口。 娘亲却是从容:“你要银子,劫掠一番,早已够了,追我作甚?” “哈哈哈!既然你识得我,又怎能放你活口...瞧你这样,血也快流干净了罢?不如引颈就戮,爷我赏你们一个痛快,你说是不是,小崽子?”恶汉仰天一笑,随即狠辣毕现,望向女子怀中女娃。 第四百九十一章-往日迷梦 听得恶汉之言,女娃感觉手中湿滑一片,抬手一看,满手是血,这才发现娘亲周身已不住颤抖,惊呼道:“娘亲...你...” “闭嘴!”娘亲又显现严厉之色,不过此番早已底气不足,开口也已略带颤抖,呵斥住怀中女娃不再开口,而后目光扫向围困几人的匪贼。 “你们这几人,不知死活,若此番放我母子二人离去,或还能保住一命。”娘亲冷冷瞧向几人,冷言开口。 匪贼几人相视一眼,而后肆意狂笑,声传入林,为首恶汉暂敛笑容恶狠狠道:“事到如今,还如此嘴硬,等下可得让你瞧瞧,爷几个手段。” 口中说着,眼神一瞥,身旁几人立时会意,当即四散开来,各持兵刃,逼近母子二人。 眼见无法吓退几人,娘亲已知今日恐难脱身,稍定心神,终是缓缓蹲下,让女娃双足触地,附耳柔声道:“孩子,莫怕...等下娘亲拖住这帮人,你需牢记,一会不可停留,一直向西南而行,切莫回头,记住了吗?” 女娃听得此言,立时知晓娘亲要做什么,女娃自小失了父母,直至在怡心苑中,方从娘亲身上感受到母爱亲情,眼见又要从掌中溜走,带着哭腔抽泣道:“孩儿不要,我要陪着娘亲!” 娘亲目中,亦有不舍,但转瞬间就已狠下心来,当断不断,母子二人皆要亡命此地,柔声轻言。 “孩子,你我促膝而谈那晚,不是说于娘亲你自小无名无姓吗,娘亲今日为你起慕容为姓,妩儿为名,待会若是西南一行,见有‘仙人’出没,需保性命之时,便将你姓名如实道出,记住了吗?还有...世间男子,唯有愿为你舍弃性命...方可托付终身,切记!牢记!” 听得娘亲急言,尚未反应过来的女娃又听娘亲轻喝之声再起。 只听得耳旁响起“走”字,自己瘦小身躯已被一股柔和掌风送出数丈,耳旁兵刃交杂声顿起,待得跌落林中雪地,女娃忙回首望去,却只见到娘亲身躯被刀剑贯穿之景,而后便是那群恶人叫嚷之声。 “那小崽子也见过我的模样,快快去追!” 听清一瞬,女娃再无犹豫,忙抹去面上泪水,起身辨别一番方位,向着母亲口中西南方向,狂奔而去,她深知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就此远去,若想要为娘亲报仇,首先便是要保住性命。 女娃身形本就弱小,在这西隆密林之中左钻右穿,每每听得身后追杀之人逼近,便就近一钻,躲入密林积雪之中。 身后追寻的恶贼虽武艺高强,但在这西隆山中,拿这女娃也毫无办法,只得依山林之中脚印紧紧追寻... “他娘的,那小崽子跑了?”恶汉几人追至林中,瞧着四下皑皑,地面足迹早已不见,连声骂道。 “我看未必,咱们继续追,或许能追得到!”恶汉身旁一人凑近开口。 恶汉正欲应下,却见身旁同伙已凑近耳旁低言数语,恶汉大喜,微微点头,随后几人身影顿消于此林中。 听得脚步声逐渐远去,女娃悄悄钻出地面雪中,稚嫩面庞早已冻得通红,但依旧低伏雪中,只露出双目警惕打量着周遭,直至再瞧不见那群恶人身影,正欲爬出积雪之时,却听得狂笑传来。 随此声落,十余身影从林中树梢上一跃而下,一只大手猛然深入女娃藏身积雪之中,一抓一扯,便将女娃从雪中一把拽出。 “小崽子,还抓不住你?”恶汉面上浮现狰狞之色,笑容中满是残忍,就仿佛手中抓着的并非人命,而是一只待宰羔羊。 女娃的心随之下沉,自己的小聪明果然逃不过这群江湖恶贼,但女娃面上并无惧色,只有浓浓恨意:“你们这班恶贼杀我娘亲,早晚要将你们刨心挖...” “啪——”话音未落,面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 女娃年纪尚小,又怎能抵挡这江湖恶汉一击耳光,立时面颊红肿,唇角裂开伤口,鲜血立时顺颊而下,滴与地面皑皑之中。 “你唤那老鸨儿娘亲?哈哈,这样吧,你骂她一句贱女人,老子便放了你,让你有机会找老子报仇?如何?”恶汉肆意嘲笑着,仿佛恶虎戏耍着到手猎物一般。 “哈哈哈哈!”众贼听闻恶汉之言,纷纷迸出笑声,遍撒林中。 “呸——”女娃被拎着无法动弹,只能啐向恶汉面颊以泄心头之愤。 本想要戏耍一番的恶汉,被女娃一口鲜血啐了一脸,立时怒气上涌,大手一甩,女娃身躯便如断线木偶飞出,直撞在一旁树干之上,方跌落于地。 女娃哪里承受得住这般重创,伏于雪中,瞬间口吐鲜血,尽染面前皑皑,但眼神之中不见丝毫惧意,只是定定瞧着那群恶汉。 不知是被这女娃不惧生死的气势所慑,还是她目光中的那份恨意,让恶汉几人心中生寒,止住笑声一瞬,狠辣毕现。 “既你求死,老子便送你去见你那贱人娘亲!”刀光一现,恶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缓缓逼近女娃。 稚嫩眼眸之中仍无惧意,女娃心中只恨自己无法亲手为娘亲报仇,眼见恶汉已行至身前,高举手中钢刀,女娃紧闭双目,等待了结自己苦命短暂一生。 恶汉面容渐渐扭曲,手腕发力,一刀便要斩了女娃头颅。 钢刀挥落,鲜血喷涌,遍洒地面...可女娃却丝毫未伤,掉落地面的,却是恶汉那持刀的手腕... 恶汉不敢置信地望着地面雪中,紧握钢刀的断手,钻心之痛顿时传来,手握断腕,惨叫痛呼,却依旧止不住断腕喷洒而出的鲜血。奇快妏敩 随行几人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由望向伏地等死的女娃,可她小小年纪,又怎能斩了自己大哥的手腕... “尔等坏事做尽,倒也罢了,连此等女娃,都不放过,是不是过分了些?”一声轻柔响起。 声虽轻,却在此林中久久回荡,不曾散去... 恶贼们心惊胆寒,纷纷抽刀剑在手,以背相抵,戒备周遭,可探查片刻,也寻不见声音来自何处,耳中只有恶汉痛苦哀嚎之声。 恰有风起,扫起皑皑覆雪,也一并将诡异卷积。 “什...什么人,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当中一人,终是忍不住这压抑氛围,向林中嚎叫。 可回应自己的只有风声,哪还听得适才轻柔之声,几贼更是心惊,再不顾哀嚎的恶汉,纷纷缓步退却,可行出尚不足十余步,那索命轻柔再起。 “好汉?哼...尔等伤了我的门人,想就此离去,是不是太不将我慕容谷放在眼中了!” “慕容...慕容谷?”众贼似不曾听闻此谷之名,面面相觑。 反倒是在地面哀嚎打滚之恶汉在听闻“慕容谷”之名一瞬,如遭雷劈,以至于断腕之痛都已忘却,呆呆呢喃。 “慕...慕容谷,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你...你是慕容...那...那贱人是你...”言至最后,恶汉双目惊恐已遮掩不住,哪里还顾得上断腕,强忍疼痛,翻身爬起,就欲逃走。 呢喃之声,本就微弱,但“贱人”二字却被轻柔声主清晰捕捉,众贼只见一阵猩红闪过眼前,顿时迷幻,待眼前再度清晰之时,只望见恶汉已被斩断双足,匍匐雪中,惨不忍睹,而那柔声之主也已然现身。 桃夭斗篷梦中身,青丝如瀑晓含春, 萦损柔肠酣娇目,斜风细雪杀意沉。 将背后斗篷戴起,柔声之主轻移步伐,丝毫不闻短足恶汉,缓行至女娃身前,俯下身子,柔声开口。 “凡入此地者,都要死,你怕吗?” 女娃此时方才瞧清了一切,见恶汉双足被来人一招斩断,不由抬眸望去,可天色尚暗,只见宽大兜帽,却不见其真容。 又瞥了眼那断足大汉,忍住背后剧痛,决然开口:“不怕,只求...求仙人,杀了这群贼人为娘亲报仇!” 眼见桃夭斗篷与女娃相谈,身后恶汉之中一人,似寻到可乘之机,心中暗忖,与其等死,不如搏命一击,或有一线生机。 悄然移步,毕竟几分,手持长剑,猛然向“他”后心刺去... 女娃透过斗篷正将一切瞧在眼中,忙惊恐提醒。 “小...” “心”字未出,却见蹲伏面前的桃夭斗篷之主,身形不动,只伸出白皙手掌,向身后轻拂... 女娃只见一阵猩红劲风席卷,那偷袭的贼人并手中长剑,瞬间被斩成两截,命丧当场。 收回手掌,桃夭斗篷止住声出之时,又柔和几分问女娃道:“她是你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这才想起娘亲交代自己之事,面前桃夭斗篷,正如娘亲口中“仙人”一般,回过神来,忙开口回道:“我...我叫慕容妩。” “慕容妩...慕容妩...”桃夭斗篷之主轻声自语,喃喃读了数遍,随即侧目,望向“老鸨”丧命之处,片刻后,方收回目光,向女娃开口。 “好,就了却你的心思罢!” 话音落时,女娃只觉眼前桃夭斗篷的身影,瞬间模糊,只望见眼前之人化作一团猩红迷雾,席卷向林中恶贼... 仅是几息之间,林中贼人皆已死尽,女娃只觉猩红迷雾刮向自己,大仇已报,再无心思之际,却见迷雾散尽,桃夭斗篷重现。 “他...我留给你去了结。”桃夭斗篷说着,斗篷微掀,一柄长剑出现面前雪地之中。 女娃顺桃夭斗篷指尖望去,见地面雪中,三道长长血痕出现,那被斩断了双足一臂恶汉,如同丧家之犬,凭着一手,在雪中爬行。 想起怡心苑,想起众姐姐,想起娘亲,女娃终是咬牙忍痛,爬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从雪中抽出长剑,怎奈年岁太小,加之先前被恶汉所伤,无法举动长剑,唯有拖行长剑,向那恶汉逼近。 猎物猎手,不消半晌,已然交换。 恶汉无法再发出声来,只喉间仍在低吟着哭腔,单手向前爬行,身后三道血痕已显数丈之距,可身后女娃,拖剑行来,剑身碰触覆雪之下石块发出的响声,如索命钟声灌入耳中。 可女娃年岁如此之小,莫说杀人,便是杀鸡都不曾动过手,赶上恶汉之时,始终定不下杀心。 “世间人心,便是如此,若今日你狠不下心杀他,将来一日,他必会杀你...”桃夭之主柔声传来,不过声中却凝冰寒冷冽,比起这冬日林中,更冷几分。 女娃闻言,再不犹豫,奋力提起手中长剑,猛然刺下... ...... 顾萧此刻几已无法再施展丝毫真气,见慕容妩仍未醒来,也只能撤指,胸口之伤似已如万剑戳心,痛入骨髓。 指尖离开一瞬,正欲查看胸前伤口,却见身前女子惊坐而起。 “啊——”慕容妩妖媚目中,盛满惊恐圆睁。 第四百九十二章-终觅线索 顾萧暗暗松了口气,这凹谷冰潭之底,不曾寻到慕容谷之入口,只能将入谷希望寄于慕容妩身上,见她终是醒来,言坚持不住,跌坐于雪中。 听得身旁动静,慕容妩方从儿时梦境之中回过神来,忽想起昏睡前,少年手中长剑被神秘人所夺,自己出手相助,却被黑袍人反擒,而后... 回想起了种种,忙侧目望去,正瞧少年瘫坐一旁,面色惨白,立时关切开口:“你怎么样了,那...那人去了哪里?” “他...救走了淳于复,已离开了。”顾萧已无法使出以内力压制内伤,亦不能将遮面人与自己交谈之事告知慕容妩,只得随意带过遮面人之事。 “他...他竟未下毒手...”慕容妩立生疑心,本欲深究,可转头却瞧见少年面色,再顾不得自去思索昏迷前诸般事宜,上前查看少年伤势如何。 “你伤得如何?” 顾萧自知伤势愈重,但眼下心思却不再疗伤事上,慕容谷之入口就在眼前,怎能不心急,随口应道:“还撑得住,慕容姑娘,你既是慕容谷之人,此凹谷又是入谷必经之路,眼下既已无他事,咱们要如何入谷?” 听得少年此问,慕容妩欲言又止,当年自己被那桃夭斗篷之主救入谷中,便拜“他”为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出谷,犹豫片刻,终如实相告。 “我...我不知。” “你怎会不知?你不是慕容谷的人吗?你既能出得慕容谷,又怎不知入口在何处...咳咳!”顾萧听得姑娘说出不知入口之言,心急之下,心神激荡,扯动伤口,加之内伤本就沉重,起身一瞬,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再压抑不住,张口喷出。 慕容妩大惊,忙扶住少年摇摇欲坠身形:“你...别急,容...容我想想。” 顾萧此时方觉自己失态,稍稍思忖,当即冷静下来:“是在下失礼了,姑娘莫要见怪。” “实不相瞒,我...自儿时便入谷,一直不曾出谷,此次接下任务,也是手持师父所赐之剑,才被允出谷...”慕容妩勉力回想出谷之景,缓缓道出。 “难怪江湖上皆不知入慕容谷之路,便是谷中人想要出谷,也要如此防范...”顾萧听闻,心中暗忖之时,愈发下沉,如此看来,想靠慕容姑娘带路入谷,已是不可能了。 往往越是关心,便会越发小心地对待,慕容妩见少年不再开口,只蹙眉沉思,忧心他是因自己不知如何入谷而恼怒,如犯错孩子般开口:“你可是因我不知入谷之法而恼...可...我确实不知。” 稍稍的慌乱、急切后,顾萧已恢复往日从容冷静,目光转向身旁女子,安抚开口:“姑娘不必如此,反正这入口就在凹谷,只要想法子,总能找到入口...对了,姑娘说被允出谷,可否详述一番。” 望着少年殷切眼神,娘亲故前的话语似又浮现慕容妩耳旁,定了定心思,勉力回想道:“我与师兄二人得令出谷之后,便服下药丸,而后就变得昏昏沉沉,隐约间听闻水声响起,再醒来后,我们就已身处此间凹谷之中。” 听得慕容妩说完,顾萧眉头不仅未展,反是蹙得更深,似在慕容妩详述之中找寻着线索,细想之下,喃喃自语:“水声?此处有水之地,便是这凝冰深潭,可适才我已经仔细探查了每寸潭底,确信并无入口之地...” 口中说着,目光却不停环顾凹谷底部周遭,想要寻出慕容姑娘口中其他水声之地,但收入满是疲惫目中的,却仍是这谷底狼藉的兵俑残破,哪还有其他线索。 无奈之下,只得收回目光,又陷苦思,一旁慕容妩见少年露出疲态,凹谷冰寒,这才想起两人身上皆在适才闭气潜水之时湿透,自己虽伤,尚有内力傍身,可少年面色若不尽快升起火来,恐他内伤加剧。 定下心思,当即就要起身,去找些引火之物,可衣角的潭水早已凝冰,起身一瞬,粘连起地面碎裂的兵俑残片,衣摆落下,残片不堪受力,坠向地面,与地面残片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咔哒——” 正是这轻微的响动,似将苦思的少年唤醒,双目好似捕捉到了什么,目中疲怠顿消去几分,侧目望去... 慕容妩不知是什么让少年眼神疾边,可当迎上少年目光之时,不由面红耳赤,此时的自己浑身衣衫早被潭水湿透,尽管衣衫已凝出冰渣,但大部分却还紧贴身子,少年灼灼目光正定定瞧着自己。 虽说习练魅功,可慕容妩心中却非是不堪女子,被少年如此打量,自然羞怯,但转念想到少年几番相救之情,这份羞色又消去几分,见少年勉力起身向自己醒来,慕容妩面上更是染上薄薄胭红。 不知所措之际,却见少年目光越过自己,落在身后...随即顺着他目光望去,这才反应过来,少年哪里是在瞧着自己,分明是在打量远处那早被斩做两截的残破俑将。 “残片落...声音...对啊,这入谷的线索,首要的一句,便是‘群山拥孤瀑’此处除却凝冰深潭,还有水...就是那孤瀑!寻到它,才能寻到入口!” 顾萧喃喃自语,终是想起那歇语线索的关键所在,此前自己一直将目光放在闭气入潭底寻入口,却忽略了这头一句,此时被慕容姑娘适才衣角的兵俑残片之声点醒,立时将目光转向俑将身躯。 先前在莫郡山中被这凹谷所困之时,也有同样的俑将,不过自己却不敌它,最终引得地动坍塌,而那收刻于凹谷之底的诗也重现顾萧脑海之中。 “斑斓毒阵傲雁北,无归将军魂不归,杀尽黩武百万兵,月牙素天血犹腥。” 口中反复轻声诵读数遍,顾萧隐隐抓住了一丝线索,若非伤势沉重,怕是立时要跃向残破俑将,急切之下,步履都已蹒跚,万幸身侧慕容妩回过神来,单手扶住了少年欲倒身姿。 “慕容姑娘,快,咱们去那俑将身旁一探!”少年心急如焚,怎奈腿脚已不听使唤,只得拜托身侧姑娘。 慕容妩收敛心中乱糟糟的念头,扶住少年,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就至那残破俑将身旁。 先前凹谷之斗,顾萧无法细细观察,此番望去,又伸出手去抚摸一二,发现这俑将并未甚奇特之处,真的只是陶土烧制而成。 望向面前,当日在莫郡山中凹谷大展神威的无面将军,在遮面人刀下,被齐胸口斩作两截,此时触手轻轻一掰,就可掰下陶土...顾萧不解开口:“到底是什么,能驱使这些寻常陶俑兵将如天兵天将一般。” 言毕,收回目光,转向陶俑手中兵刃,顾萧伸出手来,想从无面将军手中取下倒提的那杆月牙素天戟,但前一刻还可以轻松掰断的陶土,此刻无论少年如何用力,皆无法掰开取下。 慕容妩见状,只道是少年虚弱,便上前暗运内力于指尖,欲助少年从这俑将手中,将那兵刃取下,虽说慕容妩功力不及顾萧等人,也算的上高手一列,可运内力去掰,却依旧无法做到,只得退至一旁,啧啧称奇。 眼见无法取下,顾萧也只得暂弃查看兵刃之法,转而将目光再望岩壁之上,无耳无鼻怪物现身之处下方,早显丈许之门,先前兵俑与无面将军便是藏身其中。 慕容妩顺着少年目光望去,瞬间明白了少年心思,当即施展轻功连身纵跃,就已至那丈许门前,正要向内去探查一二,却被少年开口唤住。 “且慢!” 转向此地,顾萧眼中透出恍然,既是有人刻意布下此门,定是为了让敌人好奇探查入内,其中藏了什么机关陷阱,不得而知,贸然入内,再引处什么,怕是以现在有伤在身的两人难以抵挡。 唤回慕容姑娘,顾萧已然回首,望向冰面早碎,再恢复宁静的潭水,目光上移,随即有了几分猜测。 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顾萧唤起慕容妩,再行至深潭水边,趁着月光向深潭上方岩壁望去,心中又明白几分。 “滴水石穿,何况是瀑,常年冲刷之力,方能在此凹谷之地,形成这等深潭,这孤瀑应在深潭之上才是。”顾萧心中暗忖,已有了主意。 开口让慕容妩在这谭边稍疗手臂伤势,自己则定下心思,要去这深潭上方一探究竟。. 慕容妩哪放心重伤的少年独自前去,当即就要开口阻拦,却听少年苍白双唇扯出笑意开口。 “莫容姑娘且放宽心,我的伤,自己清楚,还未入得慕容谷,断不会用性命开玩笑。” 亦觉得少年言之有理,慕容妩也未在执着,听从少年之言,盘膝而坐,调息内伤之余,先设法疗肩胛手臂之伤。 回转身形一瞬,顾萧唇角笑容顿消,劝女子劝得轻松,可伤势之痛难忍,不过慕容谷之入口就在眼前,不想再耽搁,只能咬牙硬撑。 深吸一口气,顾萧勉力运功,身形疾闪,腾空而起。 点水正如其名,足尖轻点凝冰深潭水面,只见得青衫似于水面波纹化作一色,本已静止如镜的潭水之上浮现处朵朵涟漪,倒映水中明月随着被青衫踏过,也只敢避青衫锋芒四散而去... 连踏数十丈后,青衫已近言毕,星眸一凝,少年身形顿止,落定一瞬,双足先后踏入水面几分,借潭水浮力施展云纵一跃而起,腾空数丈,贴近凝冰深潭尚方岩壁一瞬,宛若壁虎游墙,借上升腾空之势,目光疾扫岩壁。 可岩壁光滑,无处借力,略一扫过,云纵之势便已耗尽,少年只得落下身形,借助潭水之力再起...如此反复数次,终是在此处岩壁之上有所发现。 那是距深谭湖面约莫十丈之处,本应光滑异常的岩壁之上,竟显出些许水渍,若非少年连番施展云纵,亦不能确认。 再度落下之际,少年并未再施展云纵而上,凡是点水反身纵跃,回至岸边。 慕容妩恰调息已毕,呼出浊气之际,听闻衣袂声响起,侧目一望,正瞧见少年站定身形,忙开口问道:“如何?” “慕容谷果然名不虚传。”少年似已成竹在胸,不过眉头仍未舒展,似在苦思什么难题,正当慕容妩欲好奇发问时分,却见少年已然回首,再度望向俑将残躯。 第四百九十三章-群山孤瀑 直至少年错身而过,慕容妩方回过神来,不知少年意欲何为,见青衫背影再向俑将行去,忙移步跟上。 蹙眉望向无面骑士手中月牙戟,尽管只是陶土烧制,但其上凝聚的杀意却拂动人心,稍定心思,顾萧想起凹谷岩壁,自己手中断月都无法破开,当日被困凹谷,自己于江姑娘与这俑将交手之时,它曾凭此戟,破开岩壁。 “你发现了什么?”慕容妩见少年似有所悟,忙上前问道。 “适才我在深潭上方岩壁之上,发现了些许水渍,若我猜想不错,那孤瀑就在岩壁之上。姑娘可还记得,咱们坠下此谷时,我手中剑无法破开此岩壁...这俑将手中月牙戟却能做到,只要取下此戟,咱们就可去试试破开岩壁!” 说着轻松,不过先前自己与慕容妩几番尝试,都无法将这月牙戟从俑将手中取下,少年不禁又犯起了愁。 慕容妩亦明了少年心思,当即向少年伸出手掌:“拿来。” “什么?”少年疑惑回道。 “当然是你随身长剑,你不是想要取下这俑将手中长戟,与其小心翼翼,不妨放手一试!”慕容妩目光转向少年身后剑匣,伸手微招,此番没了淳于复的追杀,女子也放下心来,向少年借剑。 深感慕容妩所言不错,顾萧将身后剑匣顿与地面雪中,轻抚一瞬,匣口顿开,断月、步光,两剑显于匣中。 “咦?”少年手中那柄月光长剑,慕容妩已见识过其威,反倒是另一柄古朴长剑,不曾见少年施展过,细细瞧去,顿被吸引了目光。 自己出谷之时,曾得师父赠那猩红长剑,虽只是谷中人以师父兵刃样式锤炼铸成的摹品,但也已算得上利器,若与少年剑匣中两柄剑相较一比,高下立显。 尤是那柄暗纹古朴长剑,隐隐透出的凌厉之意,让慕容妩心中微颤,但另一柄却锋芒不露,不过却似能引得凹谷之外的月光一般,此刻浮于谷口云雾,正洒落此剑之上,静谧之中彰显剑威。 自幼跟随师父习武,慕容妩自是爱剑之人,被断月、步光吸引,差点抽不回目光,不过眼下回谷之事为上,还是忍住心中好奇,向少年借月光长剑一用。 瞧着少年抽出月光长剑,剑身显现之时,另一柄古朴长剑,似通人性,如在争强斗气一般,在鞘中震荡不安,不过随少年抽出长剑,闭合剑匣,古朴长剑这才没了敌手,又瞬间安静下来。 “倒是没瞧出来,这小子衣着朴素,不似名门之后,先前只道他手中月光长剑乃是神兵,竟还有一柄...等有机会,定要好好参详一番。” 慕容妩心中暗忖,从少年手中接过断月,剑上月光映照妩媚俏面,不由暗赞,此剑刃开八面,却仍轻盈,也难怪这少年能凭此剑游历江湖。. 收敛心思,媚目顿转,瞧准俑将持戟手腕,轻喝一声,手腕翻转,断月直斩向俑将... 本以为有如此神兵相助,加之这俑将早已残毁,此剑能轻松斩碎俑将残躯,却不料剑锋过处,火光立现,剑身之上的反向之力,将慕容妩直接震退,至丈外方止住妖娆身形。 不止于此,俑将残躯陡然升腾之气势,让周遭顿起罡风,瞬间卷袭向少年并丈外女子。 万幸顾萧身前剑匣入地三分,手扶剑匣,稍稍低头沉气,才没被这股劲风吹得仰面而倒,不过也正是这劲风,似是将少年伤重昏昏沉沉的头脑彻底吹醒,再望向俑将残躯之时,显然已有了然之色。 反观慕容妩,本就被断月剑身反向之力震退,踉跄才止身形,这劲风一卷,立时身形不稳,仰面而倒,摔在雪中,手中断月也脱手而飞,在劲风之中,旋转翻腾后落下,倒插地面,摇晃不止。 俑将残躯迸出的罡风虽劲,却无法伤到两人,慕容妩翻身而起,似被俑将擦残躯激怒:“不过是我慕容谷守谷之物,竟还不识自己人,今日定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口中嗔怒,断月已再握她掌心,凝聚真气,便要再斩残躯之时,却被少年开口阻住,正当不解发问之际,却听少年开口。 “姑娘切莫冲动伤了自己,或许我有法子,可从它手中取下那戟。” 本就余怒未消,虽对少年小有情愫,少年劝阻之言,反激起慕容妩心中争抢之心,心中暗忖,以少年此时伤重之状,莫说运力斩碎俑将残躯,恐怕要提起月光长剑,都已困难了。 心中如此想来,嘴上却未明言,只是将手中长剑递还少年,倒想看看少年如何斩开俑将,取下那长戟。 眼见少年接过断月,却未像自己驱动内力全力斩下,反倒是提剑缓步行去。 背对自己,无法看清少年做了什么,却只见他勉力抬起手中青锋,向俑将持戟手腕轻轻挥落... 好奇、担忧之下,稍掩心中争强之心,慕容妩运内力跃去,担心先前震退自己的怪力再起,少年本就伤得不轻,若因此伤势加重... 但当跃至少年身后,映入眼帘之事,却让慕容妩媚目骤然圆睁。 自己全力一剑,都未伤半分的俑将残躯,却在少年如此绵软无力的一剑挥落下,手腕断裂而落,随之一柄落下的,还有那柄月牙戟... 落于地面雪中一瞬,俑将屹立不倒之残躯也发出“咔咔”的碎裂之声。 在顾萧两人注视下,隐隐裂隙,逐渐遍布残躯全身,数息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就如同凹谷之地满地的兵俑残片一般,碎裂成渣。 望着静静躺于地面的月牙戟,慕容妩不敢相信,心中笃定,适才那剑,莫说内力,少年连剑法都不曾施展,不由诧异开口。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拄剑喘息,仅是最为平常的挥剑动作,似也变得艰难,不过既已取下这月牙戟,需抓紧时间,一试心中之法,顾萧只是勉力扯出一丝笑意,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矣...慕容姑娘,我内力早已耗尽,既已取下这戟,还须你出手相助,一试我的法子。” 非是顾萧刻意隐瞒,而是担心自己就算告诉如实相告,自己适才只是以断月剑锋划破自己手掌,沾染了自己些许鲜血便轻松斩落俑将手腕之事,慕容姑娘也定不相信,更何况此事蹊跷,自己也不想多生事端。 “哼,你倒是小气,你想说,奴家还不愿听来着。”慕容妩口中嗔怒,但还是依照少年之请,蹲伏身姿,欲将那长戟托起。 岂料入手一瞬,沉重传来,地面月牙戟竟纹丝未动,慕容妩虽受伤,但武境不弱,便是百十斤重物,运内力而起,也毫不费力,当即运转内力,欲再抬长戟,却仍抬不起月牙戟。 不甘之下,几度尝试,依旧无果,只得低头望去,撤力后退,将目光转向一旁少年。 顾萧心中同样震惊,自己在巡守军中曾于她交手,怎能不知慕容妩之功力,她竟无法移动长戟半分。 思忖一二,心中暗道:“难不成是与我血有关?当日凹谷坍塌之际,那同样的俑将锁住我的脚踝,若非鲜血滴入其中,它定不会放手,会将我一并拖入坍塌凹谷之中...” 抱着一试心态,顾萧收剑上前,以足尖探入雪中,轻轻勾向月牙戟... 慕容妩在这短短时辰中,再被少年所惊,若非此地无有他人,自己二人又才从淳于复手中逃出生天,差点认为有高手在暗中相助了。 妖媚眸中倒映着的月牙戟,竟被少年用足尖轻轻一勾,就已晃动,随即见少年足尖一挑,自己手中重若千钧,不可撼动的长戟竟被他轻松挑起,随后修长手掌一探一抓,长戟就被轻松他握于手心。 就连顾萧都不曾料到,这月牙戟不仅不重,甚至比起断月还要轻上三分,且入手之时,感觉竟如此熟悉,就如断月一般趁手。 “既是如此,只能再展轻功一探凝冰深潭上方岩壁一番了。”心中暗暗定下心思,随即唤起身旁尚处惊讶的慕容妩,再往潭边行去。 倒提月牙戟,再展点水,将至岩壁一瞬,云纵疾出,青衫风卷而起,扶摇而上,几个呼吸见,就已在岩壁上寻到了先前发现水渍之处。星眸一凝,望得真切,借云纵风卷之力,向手中月牙戟奋力甩出,看准时机,掌心猛击戟尾... 反向之力顺长戟传入少年胸腹,差点震得少年压不住内伤呕血,感觉已快力竭,少年忙借此力,反退而去,翻转而落,足尖连点水面卸力,随即再展点水疾退,终至潭边。 站定身形一瞬,忙举目而望。 月牙戟得云纵惯力,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去,又得少年掌力,力道、速度再快三分,须臾间,戟尖就与岩壁相触... 在少年满凝期望目光下,只听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而后长戟撞击岩壁,瞬间化作一团齑粉,恰有风穿入谷,将粉末尽数吹散。 少年心情也随风拂而落,自己期望之事并未出现...呆望半晌,方才颓然坐地。 满心希望,化作齑粉,差点让顾萧心境不稳,星眸暗淡,喃喃自语:“看来还是我太过天真,真以为靠着区区俑将长戟,便能寻到入口...” 慕容妩瞧见少年暗自神伤,心中不免同悲,忙近少年身前,欲开口安抚之时,却听的岩壁之上变故突生。 “咔嚓——” 裂声虽轻,却被潭水旁的两人听得真切,少年黯然星眸重现光彩,忙凝目望去,只见适才月牙戟刺中岩壁之处,生出些许裂隙,在两人细望之下,那裂隙已瞬间向四周延展而去。 仅是数息,裂隙已延展丈余大小,就在少年起身而望一瞬,裂隙正中,一股水流喷涌而出,随后多道水流顺裂隙之后钻出,而裂隙之声在股股水流之下愈盛。 “快退!”少年似是想起什么,忙唤醒身旁尚未回神的慕容妩,运轻功向后疾跃而去。 几是同时,裂隙之中涌出的数道水流终汇聚成滔,冲破岩壁而出... 似白虹饮涧,又似玉龙奔川,更似晴雪飞滩。 瀑布之流顺下,似凝穿透天地之力,重重砸击在下方凝冰深潭水面之上,溅起潭水如怒海之滔拍岸,撞击适才少年二人立身之地。 “还好躲得快,不然被这潭水重重一拍,即便运足内力抵挡,也要受伤。” 慕容妩暗自心惊,侧目望向身旁少年,只见他疲怠面上终显释然之笑,喃喃自语。 “群山拥孤瀑...终于找到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瀑中水道 在瞧得孤瀑一现,少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仍未松懈,一刻不踏入慕容谷,又怎能甘心,心中挂念之人定还在盼着自己赶去。 正当少年尚沉浸在寻到孤瀑时,身旁女子似也察觉到熟悉水声,恍然开口:“没错儿,当日出谷之时,听到的,就是这声响。” 被慕容妩开口唤回心神,顾萧忙问道:“慕容姑娘可还记得,当日出谷之时,这水声远近?” 慕容妩只道少年此问,是想通过水声远近来判断入谷之处到底位于何处,当即敛神细细回想当日出谷之景,怎奈当日昏昏沉沉,片刻后,叹气道:“当日昏昏沉沉,实是记不起这水声远近,只记得这瀑布之声...” 少年并未因此气馁,至少慕容姑娘已确定这孤瀑声响正是来自入谷之处,眼下只需在凹谷之中寻到入口即可。 话虽轻松,但要寻到入口,谈何容易,顾萧在心中默念自己从何家堡中得来的入谷线索,想要从中再找出蛛丝马迹。 “群山拥孤瀑,水波青绿潭无浮,欲寻慕容谷,天无门来地无路,唯有闭气入,四顾直寻潭底幕...如行阎王路,方见慕容谷...” 顾萧呢喃数遍深深印在脑海中的线索,此番孤瀑已现,若潭底还有机关,想来此时已现,眼下只需潜入凝冰深潭一探便知。 定下心思,顾萧开口向慕容妩说明心意,当即就要潜入深潭,可还未动身,就被身旁女子拦下。 “先前咱们躲避淳于复之时,你不是已在潭底来回探查了吗,就算现在多了这瀑布,又怎会平白无故多出这入口?”慕容妩并非想阻拦少年再探,只是望向那瀑布之际,由十余丈高倾泻而下,如若砸在身上,即便是高手,也不得不运内力抵挡,少年此前受伤已是不轻,若再冒险潜入... 劝说之际,已是暗暗运功,想要替少年一探究竟,却听少年开口:“莫容姑娘,你伤势稍轻,如若这潭中有危险,你还可作援手...就莫要与我争了。” 顾萧口中虽是这番说法,可心底深处,却已有提防着这妖媚女子之意,再怎么说来,她也是慕容谷中之人,万一入口真在潭底,她毁去入口,就此离去归谷,自己一番努力,岂不落空。 非是少年以恶意揣度女子心思,实是不敢再以霖儿、李叔等人安危冒险...不过身侧慕容妩却未看穿少年心思,只道他真的在忧心入谷之事,当即退开些许,关切开口。 “那你要小心才是,这深潭可不必先前,瀑布入潭,会使得水流湍急。” 听得慕容姑娘叮嘱,顾萧心中暗道惭愧,即便如此,依旧不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径,只是不敢再直视慕容妩之目光,应下女子叮嘱之时,青衫身影已动,消失于凝冰深潭水面之中。 再入刺骨冰寒深潭,顾萧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湍急冲得破了闭气功法,不过早有预料,很快镇定下来,沉气之余,调转身形,再向潭底潜去... 正如慕容姑娘所言一般,比起先前潭水未起波澜之时,孤瀑水流倾泻而下,砸击潭水,凝滚滚暗涌,让自己每下潜一分,便难上数倍不止,先前不消盏茶功夫便能轻松触达的潭底,此刻却显困难万分。 不得已只能在下潜之余,不停挥臂,挥散湍急水流,目光几已看不清水中情形,顾萧只能凭感知而行,终是穿过了水中乱流,再至潭底。 不似先前宁静,似是被上方孤瀑影响,潭底淤泥沉淀,已被尽数卷起,浮于水潭水之中,更让少年无法看清潭中情形。 只能再抽出断月,凭先前记忆中潭底之形探查,可断月剑身回传而来的触感,却让顾萧心中愈发失望...潭与先前一般无二,哪里见得什么不同之处。 “四顾潭底幕...四顾潭底幕,哪里有甚幕!”若非潜在潭底,怕是顾萧已快压不住心中急切,可眼下并无他法,只能在心中呐喊。 不知是否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听到了少年心中呐喊,就在顾萧想要回身返回凝冰深潭水岸边时,却见若隐若现的光线传来。 猛然抬头,浑浊潭水之中一丝光亮,让水中少年目瞪口呆,终是明白了那句“直寻潭底幕”的真正含义。 孤瀑倾泻入深潭,卷起的暗涌,直至潭底,向上望去,水流卷积,在潭水底淤泥遮掩之下,隐约呈现光幕之门。 “原来如此!”少年寻到了心心念念之慕容谷入口,当即轻吐胸腹所闭之气,上浮而去... 直直盯着潭中水面的慕容妩,见少年迟迟不曾浮上,心中担忧愈盛,暗道木一伤重,万一潭中有变,来不及呼救... 心思一起,就要跃入潭中,恰此时,眼底一亮,只见青衫身影浮现水中,顿时松了口气。 “慕容姑娘,我找到了。”青衫跃出水面,向潭边关切自己的女子开口之时,却没了欣喜之色,定定瞧向女子,试探之意颇浓。 可慕容妩却依旧不曾察觉少年语气微变,一心只在他安然返回岸边,开口却不问归谷入口,凡是关切开口:“你的伤如何了?若伤得重,不如先调息一番,再动身入谷不迟。” 虽心中有愧,但既已决意孤身入慕容谷寻人,霖儿、李叔他们的性命就在自己一人肩上,不得不谨慎而为,迎上女子坦然目光,少年稍稍放低戒心开口:“时间久了,恐有变数,还是先行入谷,再从长计议。” 见少年执意而为,慕容妩只得从他心思,当即跃入冰寒潭水之中,两人闭气下潜,在青衫提点之下,穿过潭中乱流,直抵深潭之底。 伸手稍稍拂去水中淤泥,慕容妩总算瞧清了少年手势,待抬眸看清那若隐若现水幕之门一瞬,一路随行之疑顿消,同时心中暗忖,自己在谷中这么多年,难怪没有几人能出入谷中,莫说凹谷之中那怪物与兵俑将领,便是这瀑布潭底水幕之门,又有几人能寻到。 再望少年手势,慕容妩心中了然,当即上浮而去,随着两人靠近水幕,诡异陡现。 本以为会迎来更剧烈之波涛暗涌二人,却发现周遭瞬间平静,如有无形屏障将两人与深潭之水隔绝开来...不仅如此,便是潭水的冰寒刺骨也瞬间消散,替换而来的则是阵阵暖意。 暖流涌动全身,随之柔和之力传来,让顾萧顿感诧异,正欲抵抗一瞬,却觉身侧慕容妩之手轻拍后背,回眸望去,见她以手示意自己稍安,切莫抵挡。 瞧见慕容妩微阖双目,顾萧反应过来,依她动作而行,闭阖双目静静等待。 果然在顾萧闭目一瞬,那柔和之力,顿满凝冰深潭,数息之后,似有无形之手,将潭水之中两人悄然托起,直入光幕之中。 顾萧觉自己被轻托而起,耳旁响起阵阵水声,好奇之下,微睁双目,悄悄望去,眼前之景让他难以置信,自己与慕容妩二人正处孤瀑水流之中,身侧孤瀑依旧湍急而下,但两人却是逆流而上,无形之力托着两人身躯,丝毫不受瀑布水流影响。 随着两人身形渐渐升起,凹谷之境也被少年尽纳眼底,短短时辰,孤瀑之水,已然漫过凝冰深潭,渐将谷底一切缓缓淹没,无论是兵俑残片,还是那早碎裂成粉末的俑将残躯,随孤瀑水面淹没一瞬,瞬间消融于水中。 收回目光,转而望向上方,赫然便是喷涌而出瀑布的岩壁之口,就在顾萧心中暗自称奇之时,两人身形已至裂隙之口。 忽觉托住自己后背的柔和之力一消,下坠之感传来,顾萧正欲施展轻功,防止自己坠落,却觉脚下坚实之感传来,低头望去,见自己足下已踏入岩壁裂隙之中坚实之上。. 更为诡异的是眼前出现的隧道,一片深邃,不见尽头,好奇回首,只见慕容妩也已落定身形,环顾周遭,啧啧称奇。 “就是这感觉,难怪当日出谷之时,只闻水声,身上却滴水未沾,原是如此。” 听得慕容姑娘之言,顾萧这才发现,身后裂隙之口,水声不止,抬首望去,亦如慕容妩般透出诧异之色。 明明是从隧道之中涌出的瀑布,自岩壁裂隙之中掠过二人之际,竟自行避让开来,直至二人身后,才重新汇集,湍急而下,显现二人面前的,乃是以水流拱成之甬道。 除却脚下,左右乃至头顶皆是湍急水流,顾萧也从未见过此等异景,不由伸出手来,抚向两侧,感受到水流冲击,直入掌心,这才相信自己所见非虚。 眼见孤瀑成道,深入裂隙,深知要入慕容谷,就得闯一闯这水道,硬着头皮从怀中摸出火折,万幸几番潜入深潭,并未浸透火折,取下封口,连吹之下,无光甬道,顿显出火焰光亮。 稍定心神,压住胸腹内伤,顾萧提起戒备缓步试探前行而去,身后慕容妩虽在谷中长大,却也是首见入谷之路,瞥见少年手持火折先行,忙跟上少年步伐深入水道而去。 随两人行入盏茶功夫,身后入口裂隙光亮已渐暗淡,水道之中瀑布之声几已弱不可闻,暂止前行,顾萧回首望去,见身后裂隙之口似已被瀑布之水尽数淹没,反倒两人足下之地,依旧不见滴水。 身后慕容妩更是忐忑不安,见前方少年止步,开口发问之时,已凝几分颤抖:“木...木一,你怎得停下了?我...总觉得这水道有些古怪。” 顾萧心中亦有不安,但为入慕容谷,还是强定心神:“慕容姑娘,你可笃定,当日出谷之时,听闻水声与现在无二?” “初入此地之时,确实无二,不过当日我昏昏沉沉的,听得这水声之时,已近出口...眼下哪里还有甚么声音?”水道之中,依旧温暖如春,但渐弱之声,让人心底生寒,慕容妩愈发怀疑起当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可两人哪里知晓,此时岩壁裂隙之外,早被孤瀑之水淹没,凹谷之底的一切痕迹,也随着潭水淹没而彻底消散,即便两人进入裂隙的入口,也再缓缓闭合... 第四百九十五章-寻觅少年 西隆山中,重归静谧,肃杀已消,尽显凄凉,山中林间,缓缓行来两道身影,由远及近,方才看清来人。 遮面易黜满身狼藉,但依旧架着尚昏迷不醒的淳于复,这位而立之年便取下金盔的晋之大将军,如今似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又行出约莫盏茶功夫,被易黜架行的淳于复,在山中颠簸之下,终有悠悠转醒之迹象,睁开双眸,隐约感知身旁有人一瞬,心中戒备瞬起,这位金盔将军几乎下意识的运转内力,掌风疾出,直袭身旁之人肋下。 可此时的淳于复早已疲惫不堪,掌风绵软无力,出掌一瞬,就被身架着他前行的易黜察觉,疾闪开来之时,口中急呼:“将军莫惊,是我!” 待得瞧清身旁人,淳于复立时收掌,不过仍心有余悸,先前在那凹谷之底,中了青衫之计,本以为那异兽已足够头疼,岂料后来所见,让淳于复此生难忘,且不论那无面俑将,极为棘手,单是那千余兵俑,都足让受伤跛足的自己不能抵挡。 在记忆中,自己全力施展,好不容易从兵俑围困下脱身,却被那俑将一戟击出数丈,五脏六腑就如被搅乱,钻心之痛差点让自己昏厥,反观那俑将,不似先前兵俑,自己长槊运内力一扫,便能轻松击溃。 暗惊那青衫少年,竟能在这看似荒芜的凹谷之中布下此等陷阱,心中已然定下心思,不能放过那少年性命。 可心中如此想,但淳于复被那无面俑将一击伤了内腑,加之跛足之伤行动不便,又怎能抵挡,面对如潮水再度涌上的兵俑,只能勉力相抗... 奋力斩碎面前兵俑,力竭之感已然传来,余光微瞥,见那无面俑将驭坐下马儿一跃而起,手中那柄月牙戟直刺而来,淳于复只得微退,避其锋芒,怎奈跛足难行,手中长槊也非趁手银槊。 眼见已无法躲开俑将一招,淳于复只得勉力侧身,避开要害,生受这索命一击...鲜血喷涌,月牙戟刺入胸前,为免再受重创,只能紧攥月牙戟柄,察觉这月牙戟也是陶土材质一瞬,运转内力,想凭知天武境深深拗断月牙戟。 可还不曾等到自己运力,那无面俑将坐下战马已然扬蹄,向自己前胸猛然蹬踏而来... 抽回思绪的淳于复,用力摇了摇脑袋,自己受伤之下,难敌那凹谷兵俑,那俑将马蹄更是正中自己胸膛,昏厥之前,自己所见的,只是那俑将纵马挥动月牙戟,斩向自己首级之举。 微眯双目,淳于复抬眸迎上结义兄长目光,随即目光扫过他满身狼藉,顿时了然,在生死一发之际,看来是他赶来,从那俑将手中救下自己。 “兄长,那小子...”明了一切的淳于复,并未忧心其他,开口就问那青衫小子的下落。 易黜见淳于复果然问起,将早已准备好的应对说辞说出:“不瞒将军,易某见将军迟迟不曾赶回,便循雪中痕迹追寻而去...万幸赶到的及时,在那诡异兵俑手中...至于那小子,我到时并不曾见到,想来早已身亡,当时情势紧急,加上忧心将军伤势,只一心想要救将军脱困...” 回想起青衫钻入凝冰深潭水面之下,淳于复哪会相信少年已死,强忍伤痛断然开口:“那小子狡诈的紧,哪会这么容易死...不行!易兄,你要助兄弟一臂之力。” 易黜怎会不知淳于复心思,眼珠一转开口:“且不论将军之伤,便是我与那诡异俑将交手,也不曾占得丝毫便宜,将军细想,以那小子身手,又怎能布下此等陷阱,若我所料不错,那俑将不单对将军攻击,只要那小子露面,定也逃不过毒手。” 见淳于复似被自己说动,易黜装出一副为难神色,欲言又止道:“更何况...易某肩负血海深仇...” 淳于复听出了自己这位结拜义兄的言外之意,如他先前所言,肩负灭门之仇,不想以身犯险...不愿就此离去,可自己身上的伤,让回转凹谷之行,只能落在遮面肩上...心中一动,稍缓语气:“大哥切莫再称小弟将军,你我二人既已结拜,今后无外人之时,就以兄弟相称...兄之仇,便是小弟之仇,兄可放心。” 果然,一番“肺腑之言”让易兄感激涕零,就要下跪以待,淳于复见状,忙伸手扶住义兄下跪之举,恳切开口,几让人听不出到底在收买人心还是真心实意。 “兄切不可拜小弟,你我既已是共进退...回转凹谷之行,尚需兄助小弟一行...那少年狡诈,且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境修为,如此番走脱了他,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你我用兵南下的最大障碍!再者说了,以兄与弟之武境修为,即便受伤,要取那小子性命,依然易如反掌。” 易黜心中暗暗冷笑,淳于复如此劝自己,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带他回往凹谷,取了那小子性命,这一切自然早在预料之中,此时距离开凹谷少说也有个把时辰,一来一回,以那小子心思,怎能不查危险,想来等到二人赶去,他们早已离开。 心中虽笑淳于复短智,可面上却满惶恐之色,顺势开口道:“既是将...兄弟之请,愚兄怎敢不尽心竭力相佐...兄弟的伤...” 淳于复一心要取少年性命,听得自己之言拿捏了义兄,当即大喜,忙扶住面前义兄,共转而回,直循来路折返而去... 直至两人身影彻底消失,林中才响起轻微沙沙之声,模糊身影从一侧林中悄然现身。 西隆深山毒瘴丛生,鲜有活物,且以易黜与淳于复两位知天武境之高手都不曾查察觉,足见此人修为之高。 瞧着两人远去背影,这人南望开口,但却不知意指谁人:“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早知此番北上如此麻烦,还不如闷在门中,醉酒享乐的好!” 言罢似是想起了什么,单手指诀瞬出,闭目沉思片刻,许是依旧得不到回应,只得撤指。 从腰间撤下随身酒囊,仰首灌下一大口,拭去嘴角溢出的酒水,眉头蹙得更深:“此间能灭那万余人口的,看来就是这两人,唐剑莲花感应消失前,应是这附近,看来要寻到她,也只能跟着这两人了...眼光不错,可你哪知道这小子闯祸结仇的本事也是不小...” 瞧向手中酒囊,这人思忖片刻,终是一叹,好似酒鬼醉后胡言乱语般自言道:“谁让他是她心中之人,再说了,吃人嘴短,谁让我又喝了人一场酒来着...事情要紧,他已北上去往...不能再等,先寻到人再说...” 话音落时,静谧林中忽起无源之风,将此人身形遮掩,一息之后,风自散去,林中重归平静,再瞧不见此人身影。 —— 凹谷崖边,两道身影正阻拦着面前白衣身影,苦苦规劝,远远望去,望不清面容,直至月光洒落三人身上,方才瞧清,正是先前被顾萧点中定身之穴的江凝雪三人。 少年以身为饵,引开追杀,换得三人安全,待得冲破穴道,寻迹至这凹谷崖边时,烟袋锅与江凝雪二人立查不妙,身前于烈或许不知,但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在莫郡山中见过凹谷。 尤是江凝雪,与顾萧在凹谷之中曾与兵俑、无面将军交手过,深知其中危险重重,那俑将之威历历在目,江凝雪瞥向凹谷之中平静水面,心中担忧顿满。 不过江凝雪仍在自我安慰,此谷虽形似莫郡山中那处凹谷,但此时已呈湖泊之状,或许少年并未追此湖中...心中暗暗思忖之际,却被烟袋锅轻呼声打断了思绪。 “江姑娘,于兄!”两人侧目望去,见烟袋锅蹲伏不远处,打量着手中一物。 快步而去,直至烟袋锅身旁,江凝雪才看清他手中之物,正是先前三人潜入莫郡时所用飞天爪,少年在离开之时,从烟袋锅处带走。 足印踪迹,消失在这凹谷之前,飞天爪又出现此地,那便意味着自己心中最担心之事发生了。 烟袋锅自随江凝雪一路北上寻找少年,又与他二人在雁北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已明了他们的性子,见江凝雪冰寒目光扫过飞天爪后,转向一旁凹谷水面,瞬间知晓了她要做什么。 面前凹谷水面,尚不知其中隐藏了什么危险,木兄弟又下落不明,怎能再让她冒险,忙身形一闪,拦于江凝雪身前劝道:“江姑娘不可!这...这凹谷水深,且天寒地冻,这水面竟未结冰,实是诡异蹊跷,不能冲动行事!再说飞天爪虽出现在此,并不代表了木兄弟就这水中...” 于烈听得烟袋锅开口,反应过来女子要做什么,忙也劝道:“是啊,姑娘,木小兄武艺绝伦,又心思机敏,想来不会有甚危险...” 尽管二人尽力劝阻,江凝雪却不为所动,寒光一闪,惊鸿已握于掌中,冷冽目光轻扫,让开口的二人不觉闭口,就在二人愣神一瞬,只听得“噗通”一声,江凝雪已施展闭气功夫,毅然钻入水中。 冰寒彻骨的水阻不住江凝雪心中决意,反倒体内寒玉诀如鱼得水,疯狂吸纳着水中寒气,白衣自如穿梭水中,向下潜去... 岸上两人,忽视一眼,烟袋锅将飞天爪系于腰间,将手中一端塞入于烈手中:“于兄,此地蹊跷,木兄弟引开追兵,万一江姑娘会有危险,我没法同木兄弟交代,这便下去助她,你若感知我用力扯动绳索,便速速拉咱们上来!” 于烈自知武艺不如此二人,虽也忧心木兄弟安危,但也知此刻自己留在原地,为他二人扯住手中绳索,才是为他们分忧的法子,于是接下绳索,向烟袋锅点头应下。 随着烟袋锅攥着飞天爪钻入水中,于烈担心江姑娘与尺兄弟二人若真遇到危险,自己之力恐怕拉不住二人,于是将手中绳索缠于腰间,又将一端系于身旁树干之上,终才放下心来静静等待两人归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林中对峙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西隆山正静静感受着踏在自身的人们各怀心思,那两万尸首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人性的可怕,随着夜色渐消,丑时已过,将入寅时。 凹谷崖边,于烈望着迟迟不曾浮出水面的二人,心中急切已满,重新查验了身旁树干上的绳索,确认系的十分牢靠后,松开了自己腰间,他已不愿再等,无论如何也要潜入水中一探究竟。 自忖未有木兄弟几人一般的功夫,于烈不停活动手脚,尽量让自己体温上升些,以免待会潜入冰寒水中,被瞬间冻僵。 盏茶功夫,于烈已觉自己浑身热腾,准备跃入水中之时,只听得水面上翻腾起些许气泡,侧目望去,见烟袋锅先钻出了水面,而后江姑娘白衣身影也一并跃出水面。 直至二人抵达岸边,于烈无需开口,只瞧着烟袋锅默声不语,白衣姑娘微蹙眉头,便知晓二人并无所获。 “难道真是我想错了?不对,飞天爪既然在此,他还能去哪?”江凝雪毫不在意身上潭水冰寒,如同失魂一般,喃喃自语。 烟袋锅将她神色瞧在眼中,正欲开口安慰之时,却听林中来路林中发出细微响动,抬首迎上江姑娘目光,见她亦同样察觉到了林中响动,略一点头,下意识抚向腰间盛放暗器的储物袋。 直至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少年引开追兵之时,自己早将暗器交到少年手中,心思急转,微抬手中飞天爪,瞧准响声发出之地猛挥而出,飞天爪如离弦之箭,射入林中... “叮——”金器相交之声传出林间,传入凹谷崖边三人耳中,江凝雪与烟袋锅听得这一声响,心中大惊,齐齐抬眸望向来路,只见两人缓步而出。 原是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潜入凹谷中寻找少年之时,淳于复二人早已顺原路返回,两人各自带伤,但面对只有军阵功夫的于烈,只稍稍收敛声息,依然足够。 瞧见那两人付出水面,依旧不见少年身影之时,淳于复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心中暗暗盘,只要擒住这几人,万一那小子果真命大,在这之中活了下来,以他性子,定会前来相救。 不料盘算间,就被那劲衫汉子发现了两人踪迹,不过面对这三人,淳于复也懒得再掩身形,正要出手之际,身旁易黜已抢先出刀,斩断袭向二人之暗器。奇快妏敩 望向遮面人手中单刀散着丝丝鬼气,江凝雪手中惊鸿如临大敌,剑身小篆闪烁阵阵光芒,不过惊鸿之主似全无惧意,只向前微跨一步,足下积雪已瞬间凝雪成冰,延伸而去,钻向林中二人。 淳于复冷哼一声,甚至动都未动,只是眼眸微移动,身旁遮面早移身形,在足下冰面延至身前时,出现再淳于复身前。 黑袍宽袖稍卷,就已将地面凝冰一招震散,并未着急相攻,立于淳于复身前,看似等待身后之人的下令,实则目光却已扫向适才的凹谷。 与其说凹谷,不如说是湖泊更为贴切,没想到离开不久,凹谷之中竟会出现如此多的水。 眉头微皱,易黜也不知那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不过既已折返,在定下心思相机行事时,身后淳于复已开了口。 “拿下他们!” 话音才落,淳于复却觉身后一股滔天之意顿时袭来,不似先前与少年交手,这股气势,即便自己知天修为都为之一缠,下意识的踏地而起,避让开来。 遮面亦是同样感知到了危险,从未显喜怒之色的半张面孔,瞬间色变,在淳于复身形动时,回身出刀,不似先前卷袖拂散白衣女子凝雪成冰的随意,这刀出时,鬼气森然,林中积雪随刀气一出,朔朔震颤,早被水填满的凹谷水面,在遮面阎刀之下,层层涟漪积聚成涛,惶惶不安。 江凝雪三人也在此刀之威下,纷纷运功抵挡,才不至于被震晕当场,于烈不通内力,哪里能抵挡此刀之威,万幸身旁烟袋锅出掌抵住他后心,以内力相助,才让他不被这刀震断了心脉。 甲胄惶惶,衣衫猎猎。 不仅凹谷崖边几人,西隆深山皆感此刀之威,江凝雪只觉眼前视线皆被此刀掀起的滔天雪浪遮掩,只能反握惊鸿,挡于面前,望向那那两人,不知是什么会让他们如此惶恐。 卷积而起的积雪未定,微眯双目,瞧见一人身影隐隐显于骤雪之中,让几人难以抵挡的刀气,对他来说,似毫无影响,一步步沉稳踏来,如履平地。 来人似是瞧见了雪幕之中那白衣抬手横剑,抵挡林中风雪之姿,凝目一瞬,周身气势再升,数道无形剑意四散而出... 前一刻裹胁林中风雪的一刀,下一刻就被此人的无形剑意瞬间击溃。 风雪顿止,呼嚎瞬消... 易黜先前便能感觉出此人乃是自己此生所遇最强的敌手,见他手都未抬,就击溃自己这一刀,面色瞬间凝重,身形闪动,跃至一旁淳于复身前,横刀守护。 风雪渐止,此人身形也渐清晰,内着黛紫劲衫,宽袖大袍只半系在身,左手藏于宽袖之中,右手轻握着打开瓶塞的酒囊,甚至适才以凌厉无形剑气破开易黜阎刀,酒囊之中连一滴酒水都不曾洒出。 斗笠遮挡面容,只余嘴部以下露在外,不见其面,但却见他嘴角撤出些许笑容,锐利目光透过斗笠,轻扫易黜手中阎刀,洒脱开口。 “你这刀...有意思...算了,看在你这柄刀...”口中说着,目中锐利再转,射向遮面身后如临大敌的淳于复。 “还有你师父的面上,不与你二人计较,就此离去,我可既往不咎。” 易黜暗暗心惊,这斗笠客不仅武境修为深不可测,从他认出自己手中阎刀看来,说不定已识破了自己身份...并不惧他,亦不惧生死,只担心自己肩上使命还不曾完成。 “阁下既识家师,淳于劝阁下莫要多管闲事,我北晋之事,也非是阁下一介江湖白衣所能管得...” 淳于复向来自傲,见此人识出自己师门,只道他是忌惮师父之名,余光瞥向白衣女子三人,又想起那青衫少年,事已至此,便咬牙开口,想以晋之威名与师父之名吓退此人。 岂料话音未落,却被斗笠客仰天大笑打断,仅这一笑,比起适才易黜阎刀之势更胜三分,直叫夜色微变,凹谷才平静的水再起波澜。 “哈哈哈...莫说你北晋铁骑,便是道玄亲至,又有何惧哉?回去告诉道玄老儿,他那流云八卦,总有一日,某会亲往晋都,领教一二,还有那神州凌绝榜上之排名,某会一并取走!” 声落一瞬,斗笠客手中酒囊微抖,一滴酒水颠出酒囊,斗笠客藏于袖中手掌曲指微弹,凝聚剑意真气灌入此滴酒水,破空射向两人。 淳于复伤势未愈,反应稍慢,但易黜在斗笠客现身一瞬,双目就已紧锁在他身上,不曾放过丝毫细微动作,在他晃动酒囊之时,已然戒备在心。 滴酒似剑,直刺跛足,待得淳于复反应过来,想闪避却为时已晚,只能强运内力准备生受斗笠客一击。 阎刀鬼气一闪,横刀当胸,易黜黑袍瞬至,替身后之人生生挡下一击,滴酒四散,酒香四溢,但易黜二人却无暇去赏,只因强横真气钻入刀身,震得易黜身形微滞,手中阎刀差点脱手而飞,咬牙顿足,总算稳住身形。 身后淳于复这才恍然,斗笠客适才一手以酒代剑,已显宗师武境,他不曾凝气化形相攻,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不然以眼下自己与易黜二人各自带伤,莫说接他一招,只要他想,就能随时取下自己二人首级。 至此时,淳于复才收敛傲气,揣度起此人身份,世间宗师,本就不多,可任由淳于复如何苦思,皆未从自己所知齐云境内想出此人来历。 武差一境,云泥之别,千万不愿也好,万般不甘也罢,终归化作一句面上狠话,淳于复抱拳开口。 “今日之辱,他日定当讨回。” 言罢,示意身旁遮面收刀随行,一瘸一拐动身,就要离开之时,却听身后传来冰寒之声。 “他在哪?” 淳于复听得此言,唇角残忍笑意微显,止步回首,望向开口的白衣女子,这斗笠高手横插一杠,打乱了自己心中谋划。 江湖高手本就性情古怪,这白衣女子此时开口,定会惹恼了斗笠客,只要他心中生怒,不再插手此间之事,白衣女子三人,便是自己囊中之物... 可还不曾等到淳于复心中盘算好如何以这女子之言来激斗笠客,却听斗笠客已顺着女子之问,转向自己二人。 “她所问,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恐难安然归晋。” 虽只寥寥数言,却推翻了淳于复先前所有关于此人身份之推测,本以为只是多管闲事的江湖客,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与那女子,甚至乃是少年同路之人...想至此,淳于复心中已有退意。 一旁易黜眉头微拧,眼中扫向此人打扮,直至瞧见他那厚实的封腰,眉头已然舒展,目中透出些许恍然。 易黜瞧出了端倪,淳于复此时也同样瞧见了斗笠客的封腰,再望向此人,目中傲气已然消去几分,定定瞧着斗笠客,又扫向白衣女子,眼中骤缩... “阁下是唐门中人!” 斗笠客微微仰首,目中锐利不减:“看来道玄老儿收徒眼光,倒是不错。” “晋与唐...阁下此番前来,可是想破了规矩?”淳于复参破此人并非齐云之人,心中稍缓,随即沉声发问。 斗笠客仰首灌下一口酒,双目微阖,品味着辛辣封喉之感,随后不知是在称赞手中美酒,还是意有他指:“酒是好酒,可惜对饮之人却不在,实在可惜。” 言毕,侧目望向淳于复,再度开口:“唐与晋之国事,我不想管,也懒得去管,你若再不老实回答她的问话,或许我可没什么耐心了...” 淳于复瞧着语气已显不闪的斗笠客,心中再度揣度起此人身份:“唐门乃南唐护国宗门,此人居然言及不管国事...” 想至此,再联想到他适才击溃易黜之景,唐门以暗器、毒功名满天下,可他却以剑气破开易黜之刀,唐门之中,用剑之人...一个人名瞬间涌上淳于复心头。 “唐九!”心中默念此人,淳于复终是明白眼前斗笠客锐利目光中的睥睨无畏,底气何在。 认出了唐九身份,淳于复几无犹豫,就将自己所知如实说出:“我二人在此凹谷之底离开之时,他已潜入凹谷底部的一处深潭...” 第四百九十八章-水火交融 “等等,别动!”顾萧在挥落暗中袭来的锐器一瞬,感知到身后慕容妩欲运功相助,忙开口劝住。 慕容妩知少年心思机敏,定是发现了端倪,才制止了自己运功,忙散去内力静待,身前少年也同时敛息,手中长剑也不再随意出招。 果不其然,在两人散功一瞬,水道之中的动静顿止,黑暗之中唯有水声传入两人耳中,再不闻其他声响。 “水道之中,常年不见光,那蹊跷水怪,想来是以你我二人施展武艺所产生的真气激荡来辨位,只要你我不随意运功,它就失了判断。”顾萧微微侧首,轻声道出自己推测。 慕容妩这才明白,适才少年与它交手,已摸清了它的底细,暗暗赞叹听他之言无错之际,低声问道:“这水道之中潮湿,但尚温暖,不运功抵挡倒也没什么,可咱瞧不清水道情形,它若再攻来,却该如何?” 姑娘之言,确也不错,但适才短暂交手,顾萧也同样能感知对手甚是难缠,如若自己无伤,倒还好些,可眼下自己胸前伤势不轻,内伤更深,更兼这水道狭窄,自己所依仗的轻功亦无法施展,若撤功前行,一旦对手发难,恐难及时抵挡。 但转念一想,既已入水道至此,后无退路,唯有前行一途,便定下心思开口道:“咱们只能一试,别无他法,待会我前行探路,姑娘在我身后,若是不敌,姑娘还可做援手相救。” 慕容妩亦无更好法子,当即应下少年之法。 稍定心神,顾萧缓缓抬步,以断月前伸,试探前行,足底踏在水道地面,感受鞋底湿滑,心中已然明了,自己适才挥落之物是何,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不解、疑惑。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之时,少年压住心底疑惑,继续缓步前行...不曾感知那怪物再袭两人,这才稍稍安心,看来自己推测并不错,水道之怪与先前凹谷之中的无面怪物及兵俑将领同样,只要不曾感知到真气涌动,便不会再攻向两人。 可还未等到少年稍定心神,却觉身侧粼粼水光再现,身后慕容姑娘的惊呼之声也一并传来,回眸望去,只见身后拱形的孤瀑水面,正散发出阵阵瘆人磷光。 衬着闪烁磷光,少年这才看清慕容姑娘惊呼为何...分流二人头顶、身侧的孤瀑水面,此刻已蜿蜒而出,呈触手之状,牢牢卷住慕容妩的手脚、腰肢,让她无法动弹。 慕容妩怎会是坐以待毙之人,被困一瞬,已运内力,想震开触手,可她却忘了少年让她勿要运功之举,才将运功,却听少年急切轻呼。 “不可!” 可少年还是慢了半分,随着慕容妩真气运转,困住她手脚的触手,似被唤醒,慕容妩只觉困住自己的触手似在吸纳丹田内力,顿感手脚无力... 而吸纳了女子内力的触手磷光闪烁,阴森光芒延展而出,疾速传开,瞬间将整个水道尽染... 暗道不好,少年未显犹豫,手中青锋疾出,直斩触手... 还未近身,身旁水流亦同时伸出数道触手,直卷少年而来...尽管无法施展轻功纵跃,但身法却在,少年以云纵风卷之法,施展剑招。 只刹间,水道中剑光、磷光交错,断月过处,触手随之而断,坠于地面,化作滩滩水来。 短短一瞬,慕容妩似被瞬间抽干内力,虚弱尽显,见少年挥剑而来,心中稍安,可当瞧见少年身后之景,双眸瞬被惊恐填满,欲张口提醒少年小心身后,怎奈无力之下,张口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尽力挣扎着,示意少年小心身后。 磷光闪耀,顾萧正专心应对触手,余光却见慕容妩挣扎张口之姿,立觉不对,余光疾扫,就见身后水怪身影再现,比起先前所遇,此时它手中兵刃已呈实形,正向自己刺来兵刃,在磷光映射之下,闪烁锋利之芒... 第四百九十九章-混沌之地 顾萧见姑娘破涕为笑,心中稍安,自己就算入得慕容谷,不明其中情形,还需依仗于她...暂敛心思,想要运力起身却发现已提不起丝毫真气,不仅如此,自己的伤势也不容乐观。 内伤暂且不提,胸前伤口本就沉重,入凹谷前的连番恶战,早让伤势恶化,而后又是连番潜水,又强运内力而战,此刻只要稍稍移动,便会剧痛钻心。 见少年几番欲起身无果,慕容妩忙拭去眼角余泪,轻扶少年起身,低眉问道:“你...适才水道之中,那么危险,你为何还要返来救我。” 被慕容妩问得稍稍一愣,随即勉强扯出些许笑来:“在下不是与姑娘有约吗,你带我入谷,我帮你指证你那师兄,再说了,先前我被那淳于复追杀之际,姑娘也没丢下我独自逃生不是,难不成我在姑娘心中就是那不顾朋友,苟且求生之辈吗...” “当然不是...你是奴家见过...最特别的人...”不敢直视黑暗中少年那双似在闪烁光芒的星眸,慕容妩稍稍低眸,瞥见他苍白面颊唇旁酒靥,似有魔力,心房稍颤,怕他误会,忙开口解释,但说到最后,却已声若蚊蝇。 慕容一笑,千娇百媚,艳若桃李,让少年也不由眼神停滞,不过却非有他想,只道姑娘被自己说得羞愧,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了火,忙欲开口缓解一二,怎奈伤势不轻,开口之时,剧烈的咳嗽,夹杂着血丝而出。 “咳咳...咳咳咳...” 黑暗之中,慕容妩听得少年伤势不轻,忙欲为他传功暂疗伤之痛,不料手才触及他后背一瞬,却察温热一片,先前在水道之中,还不曾有此感,想起他的伤势,急切之下,想要查看一二。 尽管双目已渐渐适应了此地黑暗,但依然无法看得真切,忙翻找身上,欲寻火折,这才发现,适才从水道坠入此处湖水之中,火折早已丢失...一时间手足无措,稍显慌乱。 听得少年愈发咳得厉害,来不及在思考许多,掌心抵上少年后背,欲传内力助他疗伤...可先前在水道中受触手之困,内力就被那些触手吸去,坠入水中也只是凭一口气强行运转,此时传内力入少年体内,就如泥牛入海,不起丝毫效果,反让他咳得更为剧烈。 “这可如何是好。”慕容妩心中慌乱至极,喃喃开口,隐有哭腔。 黑暗之中,顾萧此刻怎能不察自己伤势沉重,不过此刻既不知两人身处何地,有无危险,又不知还需多久方能脱困,眼下至少要让慕容姑娘有一战之力,于是强掩剧痛,带着几分许多,镇定开口。 “慕容...咳咳...姑娘莫慌,这伤还送不了命,咱们...先设法找寻入谷之道为上,先扶我起来,咱们先查看此地,找找可有出路,再从长计议。” 果然在顾萧安抚之下,慕容妩冷静些许,依少年之言,扶住他起身。 此地黑暗,又无火折,且顾萧与慕容妩从水道逃生坠下后,浑身衣衫尽湿,起身之后的顾萧,在慕容妩搀扶之下,抬眸环顾,只隐约可见此地开阔,头顶周遭皆暗不见光,宛若身处混沌之中,不见边界,唯有隐约可闻的水声传来。 想起适才二人从水道坠落,跌入水中之景,不由喃喃自语:“无论凹谷、水道,还是现在身处之地,应当还在西隆山中,如此说来,咱们应是身处山中溶洞之中...” 目光所及黑暗之处,少年不由又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推测,心中暗忖:“不对...不对,无归山中亦有溶洞,同样是天凿地开之所,定不会一丝光源都没有,此地如同一片混沌虚无...绝非寻常溶洞。”奇快妏敩 可无论是要探索此地,还是想要脱身,皆需火源,先前水道温暖如春,坠下此地不久,却愈觉寒冷袭来,顾萧只道是自己伤势沉重,又暂无法运转内力所致,故不曾在意。 自幼生活在无归山中,即便无内力御寒,倒还能忍受,但此刻慕容姑娘扶住自己的手已在不住颤抖。 “慕容姑娘,咱们想从此地离开,还是先设法生出火源,不然以你我现在这样,目视不过丈,恐难脱身。”定下主意,顾萧侧首向身旁女子开口。 慕容妩也深感如此:“可...我的火折适才已经失在水中了,咱们要如何生火?” 顾萧也正为此发愁,拄着断月,独行数步,忽从断月触地之感有所感悟,细细回想适才坠落此地醒来后的种种,登时恍然,勉力蹲伏,伸手触摸向足下坚实之地,似已有了主意,拄剑起身,费力提起断月,挥砍而下... “锵——” 火光顿显,一旁慕容妩欣喜万分:“对啊,你手中有剑,咱们立足之地,若是山石,挥砍之下,定有火星,那便好办,木一你且在此稍后,奴家去寻些干燥之物,到时以火星置于其上,再以内力催动,就有火了!” 见自己之法有效,顾萧心中稍定,听得慕容妩要离开去寻引火之物,忙开口阻道:“姑娘不可,此地蹊跷,若再有机关,你我恐难抵挡,更何况此地有水,且无日光映射,难有干燥引火之物。” 口中说着,手中断月已是轻挥而落,将衣摆割裂成数条,递于慕容妩继续开口:“还需麻烦姑娘,试着以内力将这些衣衫之中之水尽去,到时咱们再引火就好。” 慕容妩自然对少年言听计从,当即从少年手中借下衣衫布条,当即盘膝而坐,运内力而为,只刹间,水汽便从布条缓慢升腾而起... 担心还有陷阱埋伏,加之疲倦寒冷袭来,顾萧拄剑立于慕容妩身侧,一来为其护法,二则趁此间隙,尝试恢复些许内力。 尝试运转真气,一如先前一般,仍是剧痛钻心,无法提起丝毫内力,顾萧只得放弃,转而静心思索。 自己依当日在何家堡中所获线索,步步行来,凹谷兵俑、群山孤瀑、凝冰深潭、暗涌水道,水火同生,在至眼前混沌之地,皆与入慕容谷之线索一一对应...如此说来,入慕容谷线索的后半句“四顾直寻潭底幕”后便是“阎王路”... 水道之中杀机暗藏,水火同生之异象更是可怖,但若以这些与“阎王路”相较,应还远远不如,如果说暗涌水道并非线索中的“阎王路”,此地一片混沌未开之景,倒更像无间地狱... 想至此,顾萧心中担忧愈盛,此地如是阎王路,那么这便是入慕容谷的最后一关,必定也是最险的一关。 入此地外,后有淳于复追杀,来不及思考许多,现下周遭静谧,少年不禁又想起莫郡山中凹谷,此地凹谷除却凝冰深潭,简直与莫郡山中凹谷一般无二。 “难不成那里也是慕容谷之地?不对,不对,此间种种,哪里是人力所能及的...可若是天工之物,这些兵俑、孤瀑、深潭、水道,又作何解释,且这当中似有关联,但到底是什么...” 顾萧苦思无果,只得晃了晃脑袋,设法让自己更加清醒,却在此时,听得身旁姑娘开了口。 “行了,木一。”慕容妩瞧着少年蹙眉之状,还道他忧心取火一事,忙将以内力去除水份的青衫布条递将而去。 伸手一探,布条已干,当即暂敛心中苦思无果诸事,从慕容妩手中取出一条,裹于断月剑尖之上,随即与慕容妩道:“若有火星,落于布条之上,你便催动内力,设法引燃。” 手中青锋随即挥向地面,擦出些许火星,慕容妩也依少年叮嘱,随即挥掌上前,可待凑近一瞬,火星早灭。 两人并未放弃,多番尝试,终在盏茶之后,得偿所愿,慕容妩望着剑尖之上燃起火焰,欢呼雀跃,显出难得天真模样。 不过少年却并未因有火而喜,布条之上并无油脂,燃烧不会太久,忙挑剑而起,衬着火光查看起周遭环境。 随着黑暗被些许火光驱散,两人身处之所虽仍不见全貌,但也能瞧出些许,开阔不见边界之地,顾萧二人正立于平坦地面之上,三面环水,数丈之外,便是平静水面,自己与慕容姑娘二人正是坠于这水中,方才逃过一劫。 忙扭转目光,抬首去寻找水道所在,但目光所及,仍是混沌一片,哪里还见得到先前二人潜行许久之水道入口。 再转目光,望向两人身后,隐约望见有高耸之物,但却看不清晰,正想再细细观望之时,剑上布条已是燃尽。 慕容妩也同样瞧见了二人身后那处阴影所在,忙在手中取下一条青衫布料,裹在剑身之上,随后望向少年。 火焰重燃而起,顾萧主意也定,自己与慕容姑娘身处之地,三面环水且不见尽头,唯有向后方一探...冲慕容妩使了使眼色,忍住伤痛,二人向那阴影,缓步行去。 茫茫黑暗,比起暗夜,更慑人心,二人步履踏地之声虽轻,却在空荡之地,生出微弱回声,随着渐渐行近,阴影渐露真容,而慕容妩手中布条也快用尽... 显于顾萧二人眼前的,竟是一棵巨树,当二人瞧清一瞬,不由瞠目,两人立在树前,如蝼蚁般渺小,凡火光照亮之地,皆是树体,抬首望去,高不见顶。 正当两人诧异之际,火光渐弱,回过神来的慕容妩忙将手中布条裹在剑身之上,待得火光再起之时,欲施展轻功登树查探,却被身旁少年伸手拦下。 “此地无日光照耀,又无土壤,长有树木已属诡异,更何况这树体之大何止百年书龄,姑娘莫要冲动。” 经少年提点,慕容妩顿止登树一探的心思:“如不登这诡异树木一探,咱们又该如何从此地脱身?” 慕容妩之言不错,自己二人受困在这此地,三面环水,无有出路,后有巨树,诡谲异常...正当顾萧还在思忖要怎样查探之时,眼前巨树却生异变。 一股气浪从树身上激荡而出,扑面而来,若非顾萧反应及时,断月剑锋上燃烧的火焰就要被这股气浪尽数吹熄。 侧身背掩,尽力抵挡这股寒意彻骨的莫名妖风,终是恍然,先前自己所感寒意,皆来自此树,待得妖风过尽,身后传来可怖声响。 顾萧二人,齐齐回首,只见巨树似在适才二人回首避让彻骨寒风之时,树身之上,延伸出无数枝干,正延伸而下,在两人注视目光中,缓缓破开坚实地面钻入。 只是一瞬,顾萧已查不对,忙开口唤身旁尚未回神的慕容妩。 “快退!” 第五百章-受困于树 几是开口一瞬,听得足下坚实碎裂之声传入耳中,万幸慕容姑娘已随自己出言提醒而施展轻功闪避开来,虽顾萧机敏仍在,可自己却无法施展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巨树枝干破开地面,直刺向自己胸膛... 眼见无法,正欲咬牙再施展闭穴之法,迫使自己能激发身体潜能...千钧一发之际,闪避开来的慕容妩翻身跃来,总算赶在巨树枝干刺中少年之前,扯住少年衣衫,将他拉开,直退开丈余,二人方才落定。 即便未被巨树枝干刺中,顾萧胸前衣衫却被巨树枝干扫刺之劲风,划破些许,感受到那股锐利几乎划破自己胸膛,忙回首开口,提醒身后女子。 “慕容姑娘,切莫小心,这巨树枝干锐利异常...” 话音未落,只觉足下地面震颤不止,尚未来得及低头查看,数道巨树枝干已从地面疾刺而出,还好二人并未离得太近,否则恐是难以全身而退,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枝干之快,也让二人无法闪避,少年忽生急智,想起五行相克之道,挥动手中长剑,以裹于断月剑尖的燃烧火焰,扫将而去... 此法果然奏效,似感应到灼烧之痛,这些枝干疾速退去,钻入地面,得以喘息的顾萧忙唤上慕容妩,退出此地。 还不等两人退开些许,那些枝干似有感应,再逼近而来,顾萧只得以力挥剑,以逼退枝干,却发现这些巨树枝干虽有所忌惮,却似已不再如将才那么畏惧断月剑上火焰了。 听得身后亦发出声响,回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更多破地而出的枝干,早已拦住归路,慕容妩正左右闪避,苦苦支撑,顾萧眼神锐利,正瞧见已有一枝,悄然逼近,正欲开口提醒,但为时已晚,慕容妩再度翻腾落地一瞬,枝干已疾刺向她后心要害。 至此慕容妩方察觉身后异样,可前后夹击之下,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了。眼看柔媚身姿就要被这枝干透心而过,命丧当场... 剑光终至,将偷袭的枝干一剑斩断...断枝落地,竟如有生命般,蜿蜒扭动,痛苦不堪,被斩断处,则喷涌出如血液一般殷红液体。 余光一瞥,在微弱火光映衬之下,瞧见凡殷红过处,足下岩石地面皆发出阵阵青烟。奇快妏敩 顾不得腥臭刺鼻,慕容妩忙顺剑光来处望去,见少年手中长剑,已满火光,斩落枝干一瞬,已跃至自己身后,以背相抵,与自己共同御敌。 “这断枝汁液,有腐蚀之效,千万小心。”顾萧亦瞧见了断枝之状,出言提醒慕容妩小心应对。 未想太多,慕容妩只道少年恢复了些许,轻声应下,回转目光迎敌:“这哪是什么树枝,看起来就如怪物一般...” 她哪里知晓,少年不得已再用闭穴之法,强压伤势激起自身潜力,此刻的顾萧也深知自己这法子会给身体带来怎样的负荷,若不速战速决,只怕闭穴之法破时,就是两人丧命之时。 一剑斩断偷袭慕容妩的巨树枝干,还未来得及思索尽破这些枝干之法,阻挡退路的枝干已再袭而来,不同先前钻入地下的偷袭,此番再至,枝干尽数钻出地面,如海浪般在地面奔涌而来,欲将困于当中两人一口吞没。 断月剑身之上火焰已尽,火苗愈弱,顾萧心急如焚之际,瞥见二人足下适才被自己斩断的断枝,先前一番蜿蜒扭动,此刻已是毫无生机,但殷红汁液过处,皆留下深深腐蚀之痕...计上心头,顾萧心中瞬间有了应对之策。 反手持剑,以断月剑尖包裹火焰之处,轻挑断枝,担心断月会被汁液腐蚀,挑起一瞬,内力瞬间灌入剑身,将燃烧殆尽的青衫布条并断枝一挑起... “嗞——”随断枝飞起,血腥夹杂焦臭气味瞬间升腾,弥漫两人鼻腔,殷红汁液顿时涌出。 “拉紧我!”顾萧口中疾喝,疾瞥前后奔涌而来的枝干,已近两人,伸手拉住慕容妩之手臂,运力丹田,施展云纵,一跃而起。 腾起数丈,终是越过奔涌而来的枝干巨浪,低头望去,那断枝并殷红汁液被一并吞没...断枝汁液腐蚀极,枝干巨浪将其吞没一瞬,瞬间腐蚀,殷红汁液,沾染巨浪枝干,触之即溶,散发出恶臭迅速弥漫开来。 云纵势尽,下落之际,顾萧瞧得真切,下方枝干巨浪,正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瓦解,心中稍宽,正欲借尚未被腐蚀的枝干借力跃离此处,却发现枝干巨浪也如断枝一般,喷涌出殷红液体,将来路腐蚀殆尽,化作一片殷红血海... 眼见没了退路,疾扫望去,瞥见巨树一侧,尚可立足,只得在落下一瞬,疾点未融枝干,身形再起,向着巨树一侧纵身而去,相较来路,好在两人距离巨树稍近,顾萧云纵恰能跃至。 再抵巨树旁,落定身形,二人忙回首望去...殷红血海腐蚀岩石升腾的阵阵烟雾,弥漫混沌之地,刺鼻难当...不过两人无暇细看,匆忙一眼就已回身戒备,只因两人几乎已快贴向巨树树身。 立足在巨树根上,此刻断月剑上的火焰已灭,两人再度面临无尽黑暗之忧,顾萧望着面前树干,先前远观之时,就已震撼,此番临近,心中更觉震惊,斑驳树身之上,竟纵横交错,满是刀剑痕迹。 “这...难不成在我与慕容姑娘到此地前一刻,已有人先抵?”见巨树已无动静,顾萧稍定心思打量起剑痕心中暗想,星眸停留刀剑之痕片刻,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猜想。 这些剑痕也好、刀痕也罢,虽纵横交错,但一眼望去便知,年岁久远,绝非一朝一夕所成。 “慕容姑娘,虽是唐突,但木某还想要请教一二...”顾萧开口想要问一问慕容妩,毕竟她是慕容谷中人,两人受困于此,想要脱身,还需从谷中之事,问出端倪,或有办法。 可话出口时,却发现身侧娇媚女子,却低头不语,稍稍低头,这才回过神来,先前纵跃,许是太过紧张,直至此时,自己依旧紧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儿,许是攥的太紧,如葱指尖已是微微泛紫... “你...你要问什么。”慕容妩庆幸还好此时他手中剑上火光已灭,未见自己窘境。 为免尴尬,顾萧忙抽回手来,凝心发问:“如姑娘所言,出谷之时,需佩你手中那柄猩红长剑,可曾听说过,如未佩宝剑,却会如何?这么些年,你可曾听说过有人不请自来,或逃出过慕容谷?” 收敛心神,慕容妩细细回想自己当日出谷情形,但却不曾想起丝毫有用的线索,只得依少年所言,回想自己在谷中所见所闻,喃喃开口:“在谷中多年,倒是听谷中人说起过...入谷之后,便再出不去了,但...还是有人在不停地设法入谷...师...有人曾与奴家说过,以奴家功力莫要好奇尝试,不然定会送命。” 瞧见慕容妩欲言又止之状,顾萧心中暗叹,想来是慕容谷中规矩森严,口风如此之紧,问起这些,慕容姑娘皆如此之态,如再问她风凌当之事,恐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复,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却听慕容姑娘轻呼声起。 “啊...对了,她老...那人曾说过,有一人当年入谷后,直言要以手中墨,尽录江湖诸事,他曾与谷中同奴家提起此事的人相谈甚欢,她...对此人甚是信任,可后来...后来那入谷之人,不知何故,却偷了什么物件儿...逃了出去,其中内情,奴家却不知晓了。” 担心自己之言对少年无用,慕容妩说得磕磕巴巴,甚至连眼神都飘忽不定,不敢直视,言毕之时,侧目望向少年,见他并未露出恼怒之色,反是剑眉紧锁,似陷苦思。 “没错了,慕容姑娘口中所说入谷之人,尽录江湖事,后又逃出慕容谷的,定是重阳笔,可他已死在何家堡中...等等,偷了物件,逃了出去...”顾萧暗想,细细研读慕容妩之言,似是抓住了关键所在,但欲再追问之时,却瞥见慕容妩,那不知晓内情之状,干脆放弃追问之想。 既然从慕容姑娘口中问不出,只能将希望放在眼前的巨树之上,后路已断,看来只能从此树下手,先前就担心此树蹊跷,又经历枝干之围,此番要探,少年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戒备应对。 侧目望去,混沌黑暗之中,不见尽头,定下心思,开口言道:“慕容姑娘,此树之巨,闻所未闻,咱们先探一探有甚玄机,或有脱身之法。” 听得少年不再问起慕容谷中之事,慕容妩终是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回想起适才枝干之围,心有余悸道:“咱们当如何查探?” “巨树枝干的汁液堪比化骨之毒,不能轻易登树,既是树木,无论树龄几何,总有边界,咱们就沿树根而行。” 既定查探之法,顾萧扯下一片早已褴褛不堪的青衫衣角,寻得树身凸起之处,系于其上,而后不再耽搁,立即动身,沿立足之地,试探向一侧缓步行去... 一片混沌之中,少年在前缓步探行,身后慕容妩则紧随戒备身后,两人身影渐没入黑暗之中。 心中默默计着步履之数,以步伐丈量着宽度之余,亦在观察着巨树树身,心中暗忖:“以步伐计算,已有一二十丈了,却仍不见衣角,这树到底有多粗...” 正想间,却见眼前树身之景忽变,立时止步,身后慕容妩也察觉少年停下步伐,回转身来,顺着少年目光所致望去,瞧清眼前之景,顿时哑然。 二人面前树身,竟不似寻常树木环圈成干,呈现二人眼前树身,如同被外力竖切劈开,呈现裂隙之状,且至此处,已再不见树身... 即便顾萧历经生死数次,又游历江湖,但眼前之景已超乎心中认知,此时也觉心房急速跳动,犹如有人以鼓槌不停砸击... 此树如此巨大,竟会被竖切出如此裂隙,到底何种力量,才能做到...喉结翻动,勉力平静几分,顾萧挪动步伐,慢慢凑近裂隙边缘,向内望去。 第五百零一章-是仙是魔 担心又生变故,顾萧探出几分身子,向树身裂隙望去...可还不曾探出几分,却听得静谧之中,风声又起,忙缩回头来。 明明充满混沌、黑暗的静谧之地,只在探头一瞬,忽起阵阵阴风,呼啸而至,彻骨吹至,不仅声势骇人,更似刀般锐利,万幸少年不曾大意,才在寒风出时,避让开来,不过仍是被掠过发梢。 望着地面被削断的发丝,顾萧只感才将稳下之心,怦怦直跳,胸膛起伏,惊魂未定,随行的慕容妩也瞧出了这寒风之锐,忙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长舒口气,定了定神,顾萧低声回道:“姑娘放心...想来咱们已近了这诡异巨树的根基之地了。” “为何如此笃定?”慕容妩不解问道。 顾萧虽未回首,但星目之中已显笃定之色:“姑娘不妨想想,如若你想掩藏一处秘密,是会将最厉害的机关布与外围,还是布于根基之处?” 少年之言,令慕容妩疑惑顿解,他所言不错,只有两人迫近此诡异巨树根基所在,才会有如此夺人性命之法出现。 “咱们真的要入这裂隙一探?”慕容妩望着裂隙,不免忧心发问。 “咔嚓——轰隆——” 顾萧正欲开口,却听身后来路碎裂之声响起,而后坍塌动静响彻,传入两人耳中。 “那是什么?”慕容妩神色立时紧张,问向少年。 稍作思忖,顾萧顿时反应过来:“遭了,定是先前枝干汁液...早该想到,先前仅是一点断枝,便会腐蚀地面,这么多枝干同腐,现在定是将岩石蚀透,咱们立身之处,既是石地,被殷红尽腐,自然碎裂,而此地三面环水...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坍塌。” 言至此,瞧向身旁面色稍变的慕容妩,顾萧勉力保持镇定,不让她太过畏惧:“姑娘,看来咱们只有入这裂隙一探了,听这动静,估摸这此地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听得少年语气从容,慕容妩稍稍安心,咬牙定下心思,随少年入裂隙一探。 虽顾萧说得轻松,但前有那锐利寒风挡路,身后地面坍塌之声不住入耳,相较之下,咬牙一探才是办法。定下心思,沿着裂隙缓缓再探出头去,不过此次却未如先前一般,再起锐利寒风,反倒陷入沉寂。 缩回头来,顾萧长舒几口气,深深呼吸,以缓解心中紧张情绪,而后咬牙闪身,紧握断月,闪身跃起,至裂隙口前一瞬,凝心戒备。 此番以身试探,实是无奈之举,顾萧只想一试,凭手中断月,能否抵挡裂隙寒风,如若不敌,还可在外想出应对之法再入内一探,若可抵挡,便能立即动身。 横剑当胸,静待片刻,锐利寒风却未再起,反现宁静,少年星眸,不仅未显轻松,反更凝重,目光紧锁裂隙黑暗,如此时寒风再起,无论如何,起码已能提前试探,找出应对之法,但偏偏裂隙之中陷入宁静,就只会有一种解释。 “这分明是在请君入瓮...裂隙之中说不定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行至此处之人,心生大意...突施杀手,方能一击致命...”顾萧忧心忡忡,蹙眉喃喃自语。 可此时,碎裂坍塌响声已然临近,传入少年耳中,忙回身向外张望,只见裂隙之外的立足之处已是摇摇欲坠,慕容妩正惊恐侧目望向来路,似被吓住。 顾萧目光微移,顺着慕容妩眼神望去,正如自己料想一般,入眼处,皆是殷红成海,正不住蚕食着立足之地,不过凝视一瞬,已如殷红海浪,吞没而来。 眼见慕容妩尚未回神,立时开口呼唤,方才让她从血海之景中回过神来。慕容妩回身欲跃上裂隙,可偏是短短失神,殷红血海已无声吞没至足下,引得姑娘踉跄不止,无法借力。 不仅如此,血海蚕食之下,升起的烟雾与刺鼻气味,让慕容妩头昏脑涨,挥袖掩鼻,却也止不住昏厥之感,眼前一切都已开始模糊。 顾萧瞧见此状,知她已然无力再跃上裂隙,再扯下青衫衣角,系于面上,掩住口鼻,从裂隙一跃而下... 短短片刻,殷红血海几乎将立足之地蚕食殆尽,唯有稍稍凸起还能立足,少年连展点水、踏雪,几番纵跃,终至姑娘身侧,殷红血海也同至足边。 伸手揽住她摇摇欲坠身形,未有停歇,点踏而起,一跃而入了巨树裂隙,落定身形,方回首望去,只见殷红已将立足之地尽数吞没... 青衫尚湿,顾萧扯下衣袖,以冰寒湿润擦拭了一番怀中女子面庞,终让她清醒几分。瞧见慕容妩并无大碍,稍稍宽心。 可还未曾舒缓一刻,就觉剧烈摇晃震动之感传来,慕容妩才清醒几分,又逢变故,面色已然煞白,不过目光却紧随少年,有他在旁,就有了主心骨。 “糟了,想来是这血海腐蚀到了此树根基,只是不知这树还能撑几时。”随着摇晃愈盛,两人身处裂隙之地,已有倾倒之象,少年此时也显出几分慌乱。 眼下已来不及再细细探查巨树裂隙之中是否还有致命陷阱,唯有尽快探查有无安身之处才是上策,顾萧稳住身形,向慕容妩急切开口:“咱们要赶在此树坍塌之前,即便寻不到出口,也要寻到容身之地。” 慕容妩深知少年所言不错,当即应下少年之请,正欲向两人发现裂隙之处深入探查,却被少年开口唤住。 原是顾萧勉力控住身形,环顾裂隙之景,这才发觉异常之处,二人立身的裂隙,如若真是被竖劈而开,两人足下应是凹凸不平才是,可现在足下之感,却是平坦异常。 俯身查看之下,发现足下的巨树之中,竟平整异常,俨然一副刻意雕琢之状,凝目细看,眼眸骤缩,这才唤住慕容妩。 见少年唤住自己之后,一副苦思之状,慕容妩知他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立时稳住身形静静等待。摇晃震动依然未止,望着少年宛若入定一般,蹙眉沉思,口中念念有词,慕容妩好奇凑近几分,听少年喃喃之言。奇快妏敩 “如此平坦...此树突兀出现此地,那便是刻意为之...到底有何用...兵俑陶土、孤瀑水道、无惧水的火焰...对了!如行阎王路...原来如此...来不及了,只能一试!” 少年言毕一瞬,手中长剑已然抬起,在慕容妩惊诧注视之下,一剑刺向两人身旁裂隙之口...若是初识,慕容妩定会认为少年历经连番困境,已然疯癫,但一路行来,知他内心坚定,非寻常事能动摇其心。 “叮——” 未灌内力入剑,只凭力一刺,不曾见到殷红汁液涌出,而是感受到反震之力由剑身传入掌心,瞬间确认了自己推断,顾萧暗松了口气。 “若非情势危机,决不会如此冒险,万幸老天保佑!”心中庆幸未定,倾倒之势愈浓,将少年从思绪拉回,转向一旁姑娘开口。 “随我来。” 慕容妩自然也听见了适才剑刺在树身之上的金器之声,仍沉浸在惊讶少年是如何发现此事时,被少年之言唤醒,亦觉这巨树将倾,忙快步跟上少年身形,口中不解道:“这巨树将倾,咱们这是去往哪里?” 话音落时,两人已然跃出数丈有余,前方少年身形已止,喃喃自语:“差不多了。” 随即回首,向慕容妩道:“姑娘可还记得咱们沿着标记之处,行至此处可有一二十丈。” “大概有吧?怎么了?”慕容妩仍是不解。 “这哪里是什么巨树,分明是一座高耸之桥,我先前就在疑惑,此地三面环水却无日光,怎能生长树木,而后咱们行至此处,被那些貌似枝干的怪物所惑,只道是此树枝干,直至咱们跃至裂隙之中,我发现这裂隙平坦异常,故以断月试探,才发现足下之地非是木,而是...” 少年正侃侃而谈,话未说完,就被剧烈的震动打断,两人也被倾倒之势差点掀翻,稳住身形,眼见来不及解释许多,忙叮嘱慕容妩道。 “咱们身处桥尾,皆是那些怪物融化之血,莫说咱们,便是坚石也被腐蚀,一会儿这不见尽头之桥倾倒之时,砸向水面,若咱们还立足初入裂隙之地,难免会被涌入桥中殷红溅射...” 说话间,倾倒之势掺杂巨大声响,瞬遮少年之声,回首望向渐显露真容之“巨树”,少年伸出手来,待得那柔弱无骨的纤细手儿递入掌心一瞬,立展踏雪七寻,向着倾斜坡面,奋力纵跃而去。 点水轻踏,如鹰腾,星奔川骜。 踏雪微拂,若箭疾,虚步太清。 转瞬间,直出十丈有余,恰也此时,桥面终是重重砸下,正如少年所言,落于先前两人坠入此地的水面之上。 巨大的冲击伴水花涌入桥中,顾萧见两旁水浪涌来,攥紧慕容妩手掌,运力再起,云纵疾出,扶摇直上数丈有余,以避水浪袭身。 慕容妩早被此景所慑,心中仍在细细思量少年适才解释之言,直至少年携己风卷身形而起,向下望去,方才明白少年所说为何。 随着轰鸣巨响从不见尽头的另一端隐隐传来,他口中之“桥”终显真容,横跨不见尽头水面之上,而水中异景,更令慕容妩入目难忘。殷红血浪与深色湖水,界线分明,青红相接,映入眼帘,如同入那酆都之路,摄人心魄... 慕容妩所见,顾萧自然尽收眼底,云纵势尽,翩然落至桥面之上,堪堪避开殷红血浪。 望着近在咫尺的水中双色,与殷红血浪相触之水在其腐蚀之下,如沸水翻腾,仍在散出令人作呕气味,反倒是二人立足之桥,却丝毫未损...慕容妩连连吞咽口水,稍定心神,转向一旁少年,见他亦是胸膛起伏,惊魂才定,不禁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为何坚如磐石也会被这殷红腐蚀吞没,这桥面却是无事?” “五行相克...”少年定下心思,喃喃开口。 不等慕容妩再问,少年轻挥掌风,拂散桥面浮尘,露出其下真容,慕容妩侧目望去,顿时恍然。 少年也终是将一直悬于心头之惑,彻底思索明白,喃喃开口:“凹谷之底,兵俑属土;孤瀑水道,皆属水矣;立于水道之中怪物,尽皆属火;此地怪物状似枝干,自然属木;那么这桥,便是属金...如此一来,五形俱全...” 言至此处,少年目光,再扫殷红与湖水交融之处,满是敬畏...收回目光,转而回身,望向前方不见尽头之桥面,喃喃开口。 “能以五行之法,布下此等必杀之阵,莫说百十人,便是千军万马,也逃不脱一人...如此狠辣,布下此阵...到底是天上的仙,还是人间的魔...” 第五百零二章-有桥往生 殷红如血,青湖似夜,前路漫漫却又杀机四伏,就连一向心性坚定的顾萧,也不禁生出些许畏惧。 “如行阎王路...如行阎王路...恐怕现在才是真正的阎王路!”瞧向眼前桥面上的混沌,不见尽头,少年瞧向桥面之上,目露恍然,喃喃自语。 慕容妩望着在少年掌力拂动下,散去浮尘露出本来面目,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金光的三个苍劲古字,凝目细看。 “往生桥” 古话有云,字如其人,苍劲古字,大巧不工,笔法写意,足见题字之人,心胸宽广,潇洒不羁,仅是一眼,慕容妩就被深深吸引,直至听到少年口中念念有词,方从他适才五行之言中抽回思绪。 望着少年背影,慕容妩忽有些心疼,初见他时,虽被囚禁巡守军马车之中,但却意气风发,此刻眼前青衫褴褛,略显狼狈。 念至此,快步上前,轻声细语:“木一...木一...” 听得身后姑娘呼唤,顾萧定了定神,回首道:“慕容姑娘,此桥名为往生,前方或许正是无间之狱...” “你...莫怕,奴家陪...随你一同闯一闯这往生桥。”不等少年说完,身后的娇媚女子,重现妩媚语气,不过却非有刻意为之,只是她从小习练魅功,不知该怎样安抚他人。 听得身后女子之言,少年不曾回首,只疲惫之声传来:“让姑娘见笑了,这一路行来之奇,都不及这凹谷之中万一...” 慕容妩还欲开口再劝少年,却听他已经坚定语气开口。 “都已闯到了这儿,他们还在等着我,可不能就此退缩...往生便往生!” 言毕,少年手中长剑竖起,此刻剑身因先前的火灼烟熏而微微发黑,只见他撩起残破的青衫衣摆,轻轻擦拭,直至寒光重现,面上才显酒靥。 “委屈姑娘了...往生桥,阎王道...咱们走一遭!”随着少年手中青锋,剑光微凝,似有月光浮现其上,少年持剑,向着前方大踏步行去。 回首再望向苍劲之字,慕容妩定下心思,毅然转身,追上少年步伐而去,桥头之处,再陷平静,唯有仍翻腾不止的殷红血浪映衬着金桥“往生”,似在向这无尽混沌倾诉此地之险,直至两人背影渐没往生桥黑暗之中,隐有水雾缓缓升腾,将往生桥头尽数遮蔽... 行出约莫半个时辰,随着越走越乏,顾萧回首,已再瞧不见先前殷红血浪,往生桥上一直安然无事,便是桥边青幽水面,也静谧无声。 但不知何时渐浓的雾气,不停从水面漂浮入桥,让顾萧觉自己仿若行在梦境之中,无法抽身...虽还不曾遇险,可这压抑的氛围,宛若大石,压在胸口,让自己无法喘息。 “难不成这往生桥、阎王路,是在考验心境不成...”许是联想起石门八阵,亦或是因伤势作祟,顾萧总觉胸口发蒙,愈发呼吸困难,只得缓下步势,稍作休憩。 身后慕容妩更觉头晕眼花,自雁北城之乱伊始,至众人于西隆山中躲避追杀,再至凹谷之中的连番恶战,滴水未进,莫说是顾萧二人,便是强如宗师,恐也受不住这等断水绝粮。 青幽湖水在侧,每每想拂散水面雾气,捧水解渴,慕容妩难免想起先前那殷红腥臭的血浪,只得强忍住饮水欲望...为见水激起口渴,慕容妩抬眸望去,分散自己注意力,瞧向少年,此刻他也不好过,拄剑而坐,大口的喘着粗气。 “木一,咱们行出多远了?”慕容妩起身,凑近少年问道。 顾萧盘算着时辰与二人步速,思忖片刻,开口答道:“没有十里也有八里了。” “这桥怎的还是瞧不见尽头?”越是绝望之时,饥寒口渴之感便会愈浓,慕容妩有些气馁,目中光彩也渐暗淡。 无心之问,似是点醒了拄剑休憩的少年,眉眼瞬抬,赫然起身,喃喃自语道:“对啊,先前此桥断砸落水面之时,从声响听来,我与慕容姑娘早该行到对岸才是,怎的此刻仍不见尽头。” 随即回首环顾,这才发现水中雾气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弥漫开来,先前尚能目视数丈,此时入目,早不过丈余。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雾气之上...慕容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定下心思,少年不敢在休憩,侧首欲唤起身旁姑娘,想要速速从此雾中脱身,可回首之际,身旁桥面上哪里还有慕容妩半分身影。 不过短短时辰,顾萧只是环顾周遭一瞬,一个大活人就消失在自己身旁,不由星眸骤缩,手中长剑登时横胸戒备,目光疾扫,环顾周遭,寻找姑娘身影。 并未开口呼唤,只因顾萧知晓,慕容妩无境不弱,既能在自己身旁悄无声息的将她掳走,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正当苦思如何寻人之时,却觉后背森冷,汗毛直立,未有丝毫犹豫,当即点桥而起,凌空翻身,翻腾一瞬,顿觉一股凌厉擦着发端而过... 落地一霎,断月疾出,想顺势拦住适才偷袭自己的“暗器”,可当剑尖刺出,那“暗器”已然消失水雾之中。 顾萧自忖剑法不弱,但却连那“暗器”的影子都未曾见到,惊诧未定,又察身后水面之上,有暗器贴着水面悄然袭来。不过此时顾萧不似先前,早已凝心应对,发现一瞬,并未急于出招,反是佯装不知,依旧背身应对... 不得不赞这“暗器”足够隐蔽,不仅未曾发出丝毫响动,就连贴行水面袭向少年,竟不曾拂去丝毫水面雾气。 “暗器”靠近一瞬,少年才察觉,霍然转身,横剑当胸口,却为时已晚,“暗器”正中剑身,将少年连人带剑,直击胸前,褴褛青衫身子顿时倒飞而出,口喷鲜血,直飞出数丈,方重重摔落往生桥面之上,不知生死... 熟息之后,察觉少年仍为苏醒,遮蔽桥面的云雾,竟如开合之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道模糊身影,从中缓步行出。 那身影踏在桥面,一如先前“暗器”一般,不发丝毫声响,行至昏迷不醒青衫身前,似带戒备俯身,将侧身歪倒昏迷的少年翻转,见他依旧不曾醒来,终是消去戒心。 起身之时,伸手微挥,遮蔽桥面的云雾顿散,虽仍一片混沌黑暗,但却足以看清桥上一切。 挥散云雾的身影,随即抬首而望,片刻之后,似得命令,转身之时,单掌微竖,水雾顿显掌心,凌厉异常,虽自始至终不曾发出声响,但一望便知,“他”要取下少年性命。 出掌无情,可却生变故,拍下的手掌,被一柄剑穿掌而过,直入胸膛... 少年诈败诱敌,一剑穿透对方手掌,星眸之中满凝杀意,可只短短一瞬,却又盛满惊诧与不可思议。 断月穿透的非是“人”,更似先前水道之中被孤瀑之水包裹的怪物,不过与之不同,则是此怪更近人形,立于自己身前,面对穿透手掌直入胸口的断月,仿佛无有痛觉,只在少年失神的一瞬,从少年剑中猛然抽身。 待得顾萧回过神来,那“人”已然跃离开来,眼见就要钻入水中,不见了慕容妩踪影,顾萧怎会放他逃走,顾萧咬牙运功,施展轻功,一跃追上那“人”身影,手中断月疾挥... 说来也怪,这“人”既无痛觉,面对少年手中长剑斩出的剑光,偏偏闪避开来,身形纵跃,避开剑光,重落桥面之上。 “交出人来!”不知对方是人是妖,但顾萧依旧厉喝开口。 从发现她失踪倒这“人”出现,时辰尚短,心中笃定慕容姑娘定还未原离,不同先前,此刻既找出敌人,只要慕容姑娘听到自己声音,能发出动静,自己就能前去施救。 果不其然,顾萧声落之时,听得头顶上传来些许响动,在静谧之地,显得格外清晰...顾不得那“人”,余光忙顺着响声发出方向扫去。 这一望,差点让少年惊掉了下巴,许是水雾散去,亦或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本是一片混沌黑暗之地,顾萧已然能看清此地全貌。 自己本以为是溶洞所在之地,竟非天成,而是人为,头顶之上,显出一处穹顶,而自己立身之处,正是穹顶中央正下方,更可怖的是,在这穹顶之上,密密麻麻,倒悬着无数“人”,尽管穹顶之高,没有百丈也有数十丈,可一眼扫过,顾萧还是找寻到与那些“人”格格不入的柔媚身影... 此刻她正被其中一人反擒双臂,悬与其下,适才的声响,正是她听到顾萧声音后,奋力挣扎所发出的。 岂料还未等顾萧庆幸慕容姑娘不曾被这些“人”带离,忽觉掌风袭来,立时反应过来,自己抬首一瞬,桥上那“人”趁机来袭。 不敢大意,手中断月疾划,破开掌风,还未曾看清对方身影,就觉眼前一花,那“人”影已乘机栖近自己身前。 眼见对方身法之快,不亚自己,且已近身,望着再至的掌风,顾萧不得已出掌相对,却不曾想,掌心相交一瞬,对方手掌竟融化开来,就如水一般,将自己手掌紧紧裹住。 眨眼间,自己面前之“人”迅速消融,在自己眼前化作一团液体,由掌心攀附而上,未等反应过来,已瞬间游走至持剑之手腕处。奇快妏敩 攀附少年双手一瞬,如蟒蛇绞猎,锁住手腕,亏得少年自幼在无归山中锻筋塑骨,底子扎实,否则这一绞之下,定会骨断经折。 钻心剧痛由手腕传来,顾萧想要运功震开,可内力才至掌心,却觉控不住内力涌动之势,连番恶战,本就不多的内力,止不住外泄,反被缠于手腕之上的液体瞬间吸去... 在得少年内力一瞬,那液体瞬间凝固,不仅绞的更紧,它的身体在顾萧注视之下,分裂开来,绕腰间而上,直锁脖颈而去。 脖颈被滑腻绕住之时,猛然收紧,顾萧登时喘不上气来,俊朗面容瞬间涨得通红,不消片刻,由红转紫,额角青筋已然爆出... 而这怪物身形,膨胀之势并未止住,短短一霎,已分裂多支,肋骨、狼腰...眼见就要将少年全身尽裹其中,就连少年身后剑匣,亦未放过。 呼吸困难,眼前已渐黑暗,窒息之感愈浓,少年已然失力,握住断月手掌也缓缓松开... 生死一线,乌红剑匣却生异象,匣口剧烈震颤,其中之物似与少年同感,就在莫名液体要绞毙少年之际,忽有滔天剑意,透出剑匣,直冲穹顶,引来穹顶怪物纷纷侧目。 几是瞧向桥面少年同时,他身后剑匣匣口已被强横剑意冲开,步光自出剑匣一瞬,绞缠少年的莫名液体被冲霄剑意,瞬间击溃,松开少年,逃窜而去。 就连顾萧都还在大口呼吸,以缓解窒息迟滞之时,步光已然自行落入左手掌心,下意识的握住剑柄,步光剑意入体,不似先前如蛮牛横冲直撞,反是让少年精神为之一振,瞬间清醒。 黯淡双眸,星光再现,眼神微移,锁住正逃窜欲跃入桥旁青幽湖水之中的怪物,手中步光轻挥,强横剑气瞬出... “嘭——”炸裂声起,水状怪物在入水前一瞬,被步光剑气拂中,爆裂开来,化作点点水花,散于湖水之中。 第五百零三章-穹顶之下 步光再现,破开眼前之敌,顾萧振作精神,握紧手中双剑,望着湮灭于步光见下的怪物,心中稍定,不过还未等少年稍喘匀口气,头顶声响传来,引得少年抬首望去。 倒映在少年眼眸中,只见一道坠落身影,疾速落于往生桥面之上,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响。 见又有敌,顾萧立时回身,手中双剑欲解决此敌,可在转身一瞬,身后却传来接二连三的沉闷之声。 回首望去,只见先前倒悬穹顶之上的无数“人”影,已尽数落于身后往生桥上,虽无面目,可那份气势,已让少年顿时凝重。 再转目光,移向最先落于往生桥上的那道身影,比起身后无数怪物,此“人”更像是它们之首,余光扫过,正瞧见慕容姑娘正在那无数身影之后,如先前自己被缠住双手一般,手腕被擒,便是口鼻也被遮掩,媚目圆睁,满是求助之色,望着自己。 就在少年眼眸转动,瞥向慕容妩之时,那怪物之首动了,双膝微曲,蹬踏桥面,身形如箭离弦,疾射而出,跃近少年,疾出掌风,云雾立显。 少年既敢回首张望,又怎能不做防备,似早预料到对方突袭,左手手腕微翻,反握步光剑柄横档... 掌剑相交,激荡出无形气浪,由二人向周遭迅速波及开来,将远处静静观战的怪物震退数步...气浪不止往生桥上,波及一旁青幽水面,掀起层层涟漪,扩散而出。 若非顾萧得步光剑意相助,恐至此一掌,便会被拍飞而出,不过此刻青衫身形牢牢立于往生桥面之上,犹如足下生根,一动未动。 反倒出掌之怪,似显露不解之色,歪头一声,变招再出,变掌为爪,不惧步光锐利,一把攥住古剑剑身,另一手暗暗递出,指尖微曲,一点水雾浮现指尖,直至锁住少年手中长剑一瞬,指尖立弹,水雾瞬显实形,射向少年咽喉。 这招来得极狠,隐秘且快,快到少年只望见它曲指动作,那云雾所化之物,已近寸余,手中步光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不想弃剑步光,只能以断月来挡。 翻腕横剑,压腕低剑,月光闪动,断月剑身牢牢护住咽喉要害,水雾所凝暗器如鸡蛋撞石,瞬间溃散... 总算挡住夺命一招,不待少年稍缓,对方已再变招,曲指不变却已直夺少年双目...可它却忘了断月仍在。 几是同时,少年勘破此招,抖腕出剑,剑尖微点,断月剑锋过处,怪物戳向少年面门双指被一剑削去...若为人身,此剑就让对手败退哀嚎。 可“人”非人,哪里会怕,无指之掌,声势不停,再至面门,少年只得屈膝仰面闪避,略显狼狈。 贴面而过掌风还未消止,余光却见对方被断月削去指头掌上,已生新指,内扣而下,如鹰爪捉猎,冲自己心窝要害而来。 此前交手,少年早有盘算,趁着对方全力在此招之上,左手步光顿感锁住剑身之力已有松动,当即将剑意一并灌入步光剑身,紧握剑柄,施展内力猛然一拧。 古剑得内力,剑刃再利三分,在少年转腕而搅一刹,破开怪物锁住长剑之势。 抽出步光,双剑交叠,不仅破开鹰捉,更是剑光交错间,将对方手臂斩落,随之屈膝微弹,直蹬对方躯体之上,借反向之力身形倒飞而出。 “他那暗器,不足为惧,倒是近身招式,愈发怪异难当,看来不能与其近身缠斗,当以剑法破之...”好不容易拉开身形,少年心中已有判断。 不过那怪见少年跃开,并未急于上前继续缠斗,而是立足原地,以双臂交叠之姿,低首似陷思索之状,可它已有一臂,早被少年双剑所由肘斩断,这等奇怪姿势,实不明它要做些什么。 少年抬眸,瞧得真切,疑惑、戒备顿满,担心这是它在向身后远处同伴传递前后夹攻自己的讯号。 余光微扫,那群怪物依旧矗立往生桥面,动也不动,反让少年心中更疑,正当回眸之时,却闻身后动静忽生,连忙回首,只见身后那些怪物,似得命令,缓缓抬步,不过却不是攻向自己,而是缓缓行向往生桥边。 在顾萧诧异眼光中,临近桥边的当先一怪物身上忽燃起熊熊火焰,宛若火人焚烧片刻,未有丝毫犹豫,一头歪进青幽湖水之中,不似暗涌水道之中,不惧湖水,待得钻入水中一瞬,火焰瞬灭,不过那怪身形也沉入水中... 正当惊诧之际,随后数十、百道身影也近桥边,带着满身火焰,接二连三钻入湖水之中。 “他们要做什么?”少年星眸大震,虽不明白这些怪物要做什么,但望见那擒住慕容姑娘的怪物距往生桥边尚远,并未燃起火焰,只是带着那柔媚身姿,一并移向桥边,立时心急,忙动身形,疾跃而去。 那擒住慕容妩的怪物,正身处众怪群中,少年跃来的动静,让正行向桥边,跃入湖水之中群怪纷纷抬首,几是一霎,位列在前的群怪已止住行进跃水之势,迎上少年,显出阻挡动作,而那锁住慕容妩的怪物脚下不停,仍向水边移去。 这些怪物不惧火焰,更不惧湖水,但慕容姑娘肉身凡胎,莫说浴火,即便被他们拖入水中,恐性命难保,锁眉凝目,星光之中满凝杀意。 手中双剑,寒光、月芒,划破混沌,直映群怪。 前列怪物,面对跃来少年,短短一瞬,张开双臂,结手成网,火焰同起,呈一道火墙,横拦在往生桥面之上,阻截少年去路。 “闪开!”少年咬牙低喝,手中长剑交叠身前,足下点水、踏雪尽展,青衫身影至巅。 青衫如流星,剑光破火阵。 少年双剑瞬间尽破拦路之怪,生生在火墙之上,破开一口,钻入其中,感到身后群怪,想要包围困住自己,哪能让他们如愿,云纵而起,直跃过火墙,势尽之时,目光一扫,正瞧见下方群怪已将那擒住慕容姑娘之怪牢牢护在当中...奇快妏敩 见它们已接近桥边,想到火焰一起,慕容姑娘便会香消玉殒,咬牙定心,少年借下坠之力,以云纵身形,施展风卷剑招席卷而去。 双剑过处,将围在慕容妩身侧的怪物尽数掀翻。 眼见慕容姑娘只一步之遥,少年剑尖微点,直击锁住她柔媚身姿之怪,却在剑刃削下一瞬,身形一滞,右脚踝处,灼烧痛感传来,回首望去,见被自己斩开的怪物,燃烧正旺,火舌紧紧缠住自己脚踝,而身后众怪,亦同生火焰,齐齐用力,欲将自己身形拖拽甩出。 迎上慕容妩满是求助的期待目光,眉头微压,少年凌空翻身,手中双剑成剪,将缠于脚踝处的怪物绞断。 趁着身后怪物失了重心将倾倒一瞬,少年身形不停,再踏桥面,抓住时机,剑光翻飞,终将锁住慕容妩的怪物一剑劈开... 感受剑光锐利,慕容妩不由闭目不敢直视,只觉身体一轻,差点立足不稳,踉跄之下,睁开双目,见少年已至,顿时松弛些许,不过转瞬却又紧张起来,随少年站定,桥上未入水之怪已纷纷转向二人,缓缓围将上前。 少年并不担心,眼前这些怪物比起先前暗涌水道与那为首的怪物,简直天差地别,这群怪物似无神志,且行动缓慢,无非以数量取胜,只不过他们身上燃起的火焰,却颇为棘手... 火灼痛感由脚踝传来,低头一扫,足上长靴脚踝处在适才火舌卷动下破开,裸露在外脚踝,已满是水泡。 身旁慕容妩也瞧见了少年脚踝火灼之伤,忙惊呼开口:“你的脚踝...” 少年暗骂自己轻敌,这往生桥若是入谷的最后一关,“阎王路”之称怎会如此轻易让自己过去,运功稍探,却感脚踝不仅有火灼之痛,更有毒性顺经脉而上... 出掌运功,疾点自己胸前穴位,单掌一压,将毒性暂控腿部,侧目开口:“慕容姑娘,你可中毒?” 听得少年之言,慕容妩忙运功探查内息,只觉一切如常,开口回道:“不...不曾。” 眸间微扫,一番找寻,顾萧终在不远地面发现了被自己一剑展开化作淤泥状的怪物,此刻不仅燃烧正浓,火焰之色也已由红变为妖艳深紫... “看来此火不简单,火中带毒...得设法速速从此地脱身。”少年暗暗思忖,却听得声响传来。 “哗啦——哗啦——” 正当顾萧仍在苦思解毒之法时,听得桥旁水面之中似已有什么钻出水面,直跃而出,只得暂敛心思,疾扫望去,当看清钻出水面之物,面色微变。 浮现两人眼前的,哪是什么怪物,而是让少年差点折在凹谷之中的诡异兵俑,顾萧这才恍然大悟,凹谷之中兵俑,竟是如此而来。 “烈火焚身,以此青幽湖水灭去身上火焰,浴火重生,凝出兵俑之身...”少年喃喃之际,却觉身后火灼传来。 回首望去身后尚未钻入水中的怪物,已纷纷燃起身上火焰,向少年二人疾扑而来。 顾不得右足火灼之痛、毒性钻身,少年拉住身旁俏面色变的慕容妩,疾闪开来。 将将避开火焰,兵俑们已呼啸而至,在它们身后熊熊火焰映衬下,手中本应是陶土所制的兵刃,却闪烁阵阵寒光。 少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分明片刻前,这些陶土兵俑还只是浑身被水状包裹之怪物,为何不过盏茶功夫,这些兵俑手中便多出了这些兵刃。 震慑人心的,也非刃尖闪耀的神兵锐利之寒光,而是...而是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百战之卒、精锐之师一往无前之气势。 本是空旷之所,氛围忽转... 穹顶之下,往生桥上, 好似两军对垒刹,血海如浪; 又似兵刃交叠般,疾声吟唱; 更似战马寻主时,嘶鸣游荡; 还似亲人盼归霎,痛彻哀伤... 一瞬恍惚,少年耳中闻悲歌。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俊马踏平川,直上九霄揽明月,欲挽天倾定乾坤!” 歌声震耳,句句直击少年心头,引得胸腹剧震,连退三步,闭穴之功顿破,张口呕出鲜血,洒于往生桥上! 慕容妩面色苍白,亦难抵挡,不过她伤势轻于少年,并未呕血,但在这悲歌之下已是跪地不起。 曲调虽悲,词却豪迈,败青衫少年的便是这词中无尽洒脱。 第五百零四章-山穷水尽 悲歌阵阵,宛若梵音,在穹顶之下,往生桥上回荡不止,化作战鼓擂动,震慑欲闯往生桥的少年少女。 少年被瞬间破开闭穴之法,呕血而退,慕容妩虽觉耳中剧震,引得五脏六腑皆震,但内功不失,尚能勉力支撑,侧目却望见少年伤重之状,忙勉力起身,扶住少年。 鼓点密集,面前攻来兵俑却不曾停下,眼见挥动手中兵刃已至,顾萧无法凝聚内力,步伐踉跄,摇摇欲坠,万幸慕容妩相扶,才不至仰面而倒。 无力再施展断月破开兵俑,万幸尚能依仗步光破敌,虽无内力,体内步光剑意仍在,在慕容妩相助下,堪堪避开挥砍兵刃,两人就地翻滚,起身一瞬,步光横斩,削断数名兵俑陶土双足,待得它们歪下身形一瞬,顺势补上一剑,将他们彻底斩碎。 不过前方数名兵俑才倒,身后兵俑再度涌来...若是地势狭窄,或许顾萧两人尚能凭步光抵挡,但这往生桥面本就宽阔平台,更无险可依,两人顿陷危局。 刀剑之影弥漫,两人很快被涌来兵俑分割开来,只得各自凝心应敌,兵俑虽多,武艺却不高超,只凭数量取胜,不过他们手中兵刃早已不是先前凹谷之中陶土所制,挥动之下,若不小心,便会受伤。 慕容妩掌影翻飞,猩红掌风立时笼罩身前数十兵俑...侧身一闪,错身而过一瞬,纤手一把擒住兵俑手腕,拍肘压腕,媚目一凝,生生将兵俑手臂掰碎,反身一掌击面,兵俑首级顿时碎裂开来,恰也此时,身后兵俑刀锋已至... 余光一瞥,已然发现,慕容妩瞧准被自己拍碎的兵俑手中兵刃落下,足根向后疾扫,兵刃立时向后疾射而去,正中身后偷袭兵俑胸口,引得它身形一滞。 慕容妩趁此机会,回身出掌,臂如缠丝,卷上偷袭兵俑手臂,随即纤指张开扣住兵俑面门,真气灌入指尖,微微发力。 “嘭”的一声,兵俑头颅碎裂开来,躯干也无力倒下,但围住慕容妩的兵俑却无丝毫情感,继续攻上前来,媚目瞥见此景,趁机双手握住被自己击溃的两具兵俑残躯上的兵刃,看准时机,屈膝弯腰... 不远处,被兵俑分割开来,正被数十兵俑逼得退至往生桥旁的少年,眉头紧锁,无法施展内力只能以力施展剑招,余光瞥向慕容妩方向,正瞧见她柔媚身姿被兵俑吞没,心中顿急。 施展不了轻功,只得施展剑招前去相救,上步挑剑,断月、步光挑剑翻动,无法荡开前方迫近的兵俑兵刃,但断月、步光皆是万中无一的神兵,剑光锐利过处,兵俑们手中长剑被尽数斩断... 这些兵俑无智,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兵刃断裂,依旧保持木讷前行之势,逼向少年,怎料到青衫不退,身形不似施展轻功那般轻灵,动作尚算矫健,闪避着以奔跑翻滚之势,转过兵俑相距的间隙,错身之际,断月、步光不断收割着兵俑。 此时顾萧方明师父的良苦用心,儿时锻筋塑骨,让自己吃尽苦头,无论是寒冬腊月,以力登山,还是在草长莺飞之季,于山中瀑布之下,受瀑布之水砸击,亦或是最寻常的马步蹲伏... 当年仗着李叔心疼,自己可没少用小聪明去装病,逃避这锻筋塑骨之苦,可师父发现后,几是不近情面的加倍惩罚于自己。 此番看来,如不是在无归山中打牢了基础,眼下自无法施展内力,只怕就要命丧这些兵俑之手。 但以力施展,总有弊端,断月、步光虽是世间神兵,不过盏茶功夫,顾萧已是汗流浃背,手腕酸麻,更别提右足的火灼伤势,本是苍白面上,也早已染上一层黑气。 第五百零五章-柳暗花明 如说先前这些怪物似“人”,此番他们俨然已成“人”,拦住甬道入口之“人”,同样眼眶空洞,目中燃着烈火,望向慕容妩并她所扶的少年。 满噙火焰的目光直掠过女子,未做丝毫停留,反是顿在她身侧的少年面上,停住了“目光”...为首之将浴火迈步,每近一步,火焰便化一物。 只霎间... 火焰起,金鳞甲,吞天铠,手持狼筅流云摆... 穹顶之下,往生桥上,顿被火光映照,宛若炼狱。 慕容妩见它冲二人行来,心中暗惊,连呼不好,当即暗凝内力于掌心,欲在它动手之前,就欲发难。 岂料才运真气一霎,本在“凝视”少年之将,似是察觉到了女子身上的真气涌动,骤然侧首,目中火焰中似有旋涡,目光直抵慕容妩。 仅是一眼,就让女子如遭重击,扶住少年手臂不觉松开,连连后退,直至咬牙运力,方止住身形。几乎是在女子退开一瞬,那将已是身形骤出,直冲向依旧闭目凝立的青衫少年... 尚在后退之际就已瞧见对手发难,见他直冲少年,慕容妩止住身形一瞬,顿足弹起,不做保留,双掌内力倾泻而出,直击向那将。 慕容妩虽伤,但全力一掌,仍是声势骇人,掀起层层猩红气浪,裹挟劲风,扑面即至...自忖倾尽全力的一击,即便不能击退它,也能稍稍延阻它伤害少年。 可还未等慕容妩心中想定,那前行之将只轻挥手中狼筅,立破掌风,不仅如此,狼筅之威,更挟一往无前之势,直逼女子而去。 身姿虽柔,可慕容妩却非不是柔弱女子,掌影翻飞,在身前布下猩红掌风,欲化去狼筅气劲。 怎料狼筅之威轻松破开掌风袭来,逼得慕容妩不得不翻身后仰,才堪避过此招,身形翻动,连连后跃,直腾往生桥边...身后便是燃起熊熊烈火的青幽湖水,再无可退,身前狼筅劲风已至... 狼狈侧闪,翻滚开来,终是避开,但狼筅劲风不止,直入青幽湖水之上,引来水火同崩,燃烧之水溅射开来,差点将柔媚身姿一并吞没。 总算避开,但衣摆已燃,顾不得灭火,慕容妩忙凝目望向青衫身影,瞧清一瞬,不由瞠目。 就在自己避开狼筅之时,那浴火之将早已临近少年身前,可却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出手伤他性命,反是灭去浑身火焰,立身尺余之外,静静凝望于他。 慕容妩不知所措,甚至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相攻,担心自己一旦出手,惹怒了它,只会让少年受伤,不得已只得静心观望,但仍是缓缓屈膝俯身,做弹射状态,只要这浴火之将做出稍稍伤害少年半分的动作,便立时出手... 古怪之景,出现在往生桥上,双目空洞之将,侧首凝视闭目而立的青衫少年,一副不解之状,随这将灭去身上火焰,桥上兵俑并青幽湖水之上燃起的伙食也一并消去,穹顶之下,再陷黑暗。 不过就在黑暗降临一瞬,少年双目赫然睁开,眸中虽是疲惫虚弱,但点点星光已隐隐重燃目中,只此一现足见已恢复了些许真气。不仅如此,少年手中也多一个物件,半掌大小,周身皆如片片鱼鳞包裹成圆... 唐剑莲花在手,少年抬眸迎上那空洞眼神,丝毫不惧。 少年火将就这么凝立对视,须臾片刻,宛如两季轮转,随着火焰消去,寒意再至。 “它到底要做什么...我该不该用这唐剑莲花一击致命,扫去这往生桥上所有的兵俑...”目中无惧,但顾萧心中却在不住犹豫,虽借着适才慕容姑娘的短暂拖延,终咬牙恢复了一丝内力,足以运转唐剑莲花,但唐剑莲花却是底牌,一旦无法尽数湮灭往生桥上诸多兵俑亦或是前路甬道之中还有危机,自己与慕容姑娘再无力抵挡... 正当顾萧再三权衡之时,却见与自己对面而站的那将动了,心惊之下,收敛心神,就要将内力灌入唐剑莲花之中... 灌注内力,只需一息,但那将动作却远快于己,顾萧只觉手腕之上微麻,那将手中狼筅已在不知不觉间划破自己握住唐剑莲花的手掌,眼神疾扫手掌,便立时收回目光,正迎上那将空洞目光。 心中大震之下,立时了然,当即止真气继续灌入唐剑莲花,此将既能在自己不察间就划破自己手掌,那么适才它想斩掉自己手掌,也是轻而易举。 “不能轻举妄动,且静心观察它一番,看看它要做什么...”顾萧定下心思,眼神微移,瞥向身后桥边伏身欲动的慕容妩,连忙将手负后,示意她稍安勿躁。 回转目光,望向面前那将,见它正微微张口,一点血液正从狼筅刃上缓缓浮起,凝聚成滴,漂浮而上,直入它那无牙无舌,如双目一般空洞口中。 这一幕让顾萧并身后慕容妩都看的呆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亦不知它吞下血液后,会发生什么...可顾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运内力于掌心,待得它要发难之际,先下手为强。 身后慕容妩更是发现了少年手中那如球物件,以相处几日,深知少年绝不会在生死关头取出无用之物,稍作思忖,知这物件定是他保命之物,当即目光疾扫,戒备那些早已驻足观望,直勾勾盯着两人的兵俑,暗暗盘算要如何再这将发难之际阻住这些兵俑,好让少年能够施展手中物件。 两人心中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却不曾想到,就在那滴殷红血液入口一瞬,身前那将不仅未曾透出发难之象,便是紧握手中狼筅也缓缓松开... “当啷——”一声清脆,响于耳畔,那杆约莫一丈五六的狼筅竟从它手中滑落,撞击往生桥上,发出金锐之声。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身后更多的兵刃坠地之声亦同响起... 顾萧双眸微震,回首望去,只见所有的兵俑都正弃了手中兵刃,空洞眼眶之中看不出他们心意,但从他们不再紧绷的躯干,似能瞧出些许释然之色。 慕容妩深陷疑惑之中,仍不敢松懈,带着戒备回眸望向少年,欲从他那里寻到答案,可当瞧见少年目凝疑惑回望时,这才确信他亦不知,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却听得往生桥上,再起悲歌。 “故乡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悲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时平敌寇,良人罢远征...” 歌声不知从哪里传出,偏偏在这往生桥上久久回荡... 顾萧心中虽还忌惮这些兵俑,但已被歌声中戚戚的词所动,见它们已丢弃兵刃,不再有相攻之势,心神稍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思定下,忙微使眼色,示意慕容妩向自己方向移来。 少年手势,慕容妩尽收眼底,疾扫一圈,瞧见兵俑再无动作,缓缓起身,先行试探,目光紧盯,见自己的动作并未引来兵俑与那将的反应,稍稍放下心来,起身而动,向着少年小心翼翼行去。 直至行到少年身旁,仍不放心,向身后望去,见他们依旧矗立往生桥上一动不动,这才收回目光,转向少年,正欲开口,却见少年噤声手势... 顾萧将,步光、断月归入剑匣,又将唐剑莲花,细心收入怀中,而后小心试探,向前方那将守护甬道缓缓抬步,见那将似无反应,这才缓缓落下步伐,尽管此时内伤与脚踝之毒令顾萧才堪移动就已有腥甜涌上喉间,担心节外生枝,只得强忍咽下,缓缓移步。 先行之探,明明丈余之距,顾萧却行得极为煎熬,每踏一步,目光便扫视一圈,直行至那拦路之将身侧,见它仍唯有反应,这才抬手示意慕容妩。 两人小心翼翼,总算行过那拦路之将身形,不敢大意,反身回首,面向那将背影,退向甬道...随着立足甬道前,两人终是放下心来,回首转身,欲向甬道之中行去之时,听得身后动静再生... “又来了!”顾萧与慕容妩齐声低呼,瞬间戒备,回首欲迎敌之时,却见往生桥上光芒闪耀,趁着闪动之光,瞧剑那些本已披甲兵俑,正以肉眼可见之速褪去身上甲胄,重显水身。 不知是感受到了少年目光还是如何,只在顾萧两人望向一瞬,那将并所有兵俑齐齐望来。目光相迎,刹那间,一瞬恍惚,顾萧竟未如先前一般再有戒意,反倒心中升起别样心情。 悲怆、不舍、诀别...就连顾萧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是何种感觉,恍惚间却觉有湿润划过脸颊...抬手轻抚,这才发觉是泪,顾萧不敢置信,眼神已闪烁不定,却听往生桥上动静再起。 忙暂敛心思,抬眸再望,只见褪去甲胄兵俑们水身已渐退去...不似暗涌水道之中怪物裹身之水褪去化出人身,此刻他们就如玄冰遇暖消融一般,慢慢溶解,化作往生桥上一滩浮水... 正当它们逐个溶解,无声而入桥边青幽水潭之时,顾萧二人足下往生桥面已开始缓缓震颤,片刻之后,已化为剧烈震动。 顾萧二人忙后退而去,直踏入甬道之中,见桥面已如先前坠下之时一般缓缓升起,往生桥上兵俑已尽数消融,只余那为首之将,仍在望着两人。 随着往生桥逐渐升起,那将也由头颅开始缓缓溶解,不过不似那些兵俑一般静静等待消融宿命,那将反倒缓缓抬手,在顾萧二人注视之下,伸入自己水身胸膛之中,直至取出一物,向着下方两人,甩将而来... 担心有诈,慕容妩不敢去接,正要将少年护在身后之时,却见少年阻住自己,伸手迎向飞来之物。 顾萧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还未来得及查看,只望见那将已然消融化作流水,从愈渐升高的往生桥流下,而后消失于青幽湖水之中。 低头查看,少年星眸骤缩,若非慕容妩尚在身侧,差点就要伸手入怀取出怀中物件相较一二,躺在少年手心之中的,居然也是一枚四方金令,金令上沿一只吞云异兽,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牛尾顺金牌自上而下将此令团团包裹... 虽仍在西隆山中,但短短一夜,竟两次见到与翻天麒麟印相似之令,顾萧心中震撼无以言表,想起遮面人手中金令背面“义”字,连忙翻转手中金令,衬着甬道外闪烁之光,凝目望去,此令背面,果有二字。 “令狐...” 第五百零六章-窄巷逼问 看得“令狐”二字,又想起遮面“义”字,再联想到师父赐予的翻天麒麟印,虽字样不同,但金令的样式却相同,这当中到底有何种联系,师父在江湖中名声不显,但以他的武境修为,不可能在江湖上毫无声名,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自己三年前首下无归山时,也曾动过心思,趁机打探一番师父身份,但想到下山时师父的叮嘱,又打消此念...直至此时,顾萧心中疑惑愈发浓烈,想起曾向师父问起自己身世,可每每问起,师父总是含糊其辞,问起李叔时,他也只是唉声长叹,饮酒不语。 遮面人手中的“义”字金牌,这往生桥兵俑将领的“令狐”金令,与自己手中“麟”字翻天麒麟印,究竟有何关联... “对了,雁北城外,遮面前辈在助我疗伤后,曾告知我性命,他...”少年心中暗忖,似乎想起了关键所在。 眉头微压,正欲继续沿此线索继续深思之时,却感甬道立足之地不住晃动,忙收敛心思,向甬道外望去,见穹顶之下,缓缓上升的往生桥再不见踪影,重陷一片混沌之中。 望着少年对着手中金牌怔怔出神,本不想打扰他,但随着甬道摇晃愈盛,慕容妩忍不住向着少年开口:“木一...奴家瞧着这甬道晃动剧烈愈盛,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塌了,咱们若再不动身离开,恐要被活埋在此...” “慕容姑娘所言甚是,咱们这就动身。”少年将手中金令塞入怀中,踉跄着转身,随慕容妩行入甬道之中。 有了暗涌水道之中遇险在前,此番两人行得极为小心,担心这甬道之中还有机关,不过随着渐行渐深,两人不仅未遇任何机关,便是周遭温度也再温暖起来... 黑暗之中,不知行了几久,但慕容妩却觉甬道之中空气倒是愈发熟悉,不由一喜,回眸开口:“木一,咱们应是快到了。” 话音落时,却未得身后少年回应,连忙止步回首望去,黑暗之中瞧不清楚,隐约却能感觉到少年正倚在甬道岩壁之上。 还道少年又发现了什么蹊跷,快步上前,正欲发问,却发现少年哪里是俯身查看之姿,分明是倚在甬道岩壁之上... 大惊之下,慕容妩忙弯下身子,连声呼唤,却发现少年依旧毫无反应,凝目细瞧,才发现少年早已昏厥。 慕容妩顿觉不妙,想起他先前受伤,忙扯开他胸前衣衫,黑暗之中,看得并不清楚,片刻后双目适应些许,瞧清之事,花容失色,少年胸前伤口一片乌紫,已有溃烂迹象,不仅如此,他俊朗面容之上隐显黑气... 甬道之中,后路早断,前路漫漫,未有尽头,慕容妩茫然失措,片刻后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将昏厥少年扶坐而起,运起内力,掌心直抵少年胸膛,不管不顾,将内力尽数倾入少年体内。 可才将传入,却见少年面色黯然,猛然张口,呕出大口血来,直将慕容妩衣摆浸染,血中隐隐显出一抹乌黑,忙俯身查探,终是在他脚踝处的寻到了那处灼伤,本是小小灼烧伤口,已是一片青黑,扯开他的裤脚,发现少年脚踝青黑已蔓延小腿而上... “糟...糟了!有毒!”慕容妩恍然,难怪先前往生桥上,那些怪物燃起火焰呈现怪异之色...但此时两人一无解毒之法,更无药草,慕容妩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内力传入少年体内,可不仅内力逼毒,如泥牛入海,反让少年呕血。 失了主意的慕容妩心急如焚,已是抑制不住...此刻身旁少年呕血之后,呼吸渐弱,又不能再传内力助他运功逼毒,这要如何是好... 隐约之中已有泪水噙满女子双目,绝望逐渐侵袭而来,慕容妩似又变成了那日娘亲命丧自己身后而束手无策的女娃,泪水顺颊而下,滴滴落于甬道地面之中。 正当绝望之际,却觉一抹亮光闪烁眼前。 绝处逢生,怎能不惊不喜?慕容妩赫然起身,循亮光望去...百十丈外,一点光芒,极为耀眼。 用力揉了揉双眼,确信不是自己错觉一瞬,慕容妩未有丝毫犹豫,转身将少年背起,向着那一点亮光全力施展轻功而去... —— 即将天明,一丝曙光映入江霖城,虽仍笼罩在“鬼魅夜行”一案的阴霾之下,但已快至早朝时分,官员们只得硬着头皮披上官服,叮嘱好家中护卫,方才出门,岂料打开府门时,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同僚急行之姿。 九门卫全副披挂,挎腰刀、拎手弩,戒备府门之前,官员们深知九门卫已重归端木秋麾下,这位活阎王可是圣上眼前红人,哪里敢得罪于他。 不过上朝之日,未得旨意又怎能因有九门卫堵门,就轻言不去,朝官中亦有性急之人,不问缘由,便怒斥九门卫,敢阻拦上朝,亦有朝中武将,看不惯九门卫此举,欲硬闯而出。 但终是在九门卫亮出腰间明黄系带,这些平日里在朝堂中呼风唤雨的官员们立时如霜打茄子般,蔫了下来,再不敢多言半句,退回府中。 威国公府,门前同样九门卫相阻,不过威国公却不是一般人,长髯过胸,双目有神,八尺身材,虽年过七旬,却不显任何衰老之象,反是身形挺拔,如同壮年之人,此刻正昂首在拦路的九门卫前,怒斥开口。 “孩儿们,当年老夫追随陛下南征北战之时,尔等还只是和泥巴玩的孩子,怎么,如今那端木小儿回来了,尔等腰杆就硬了不成?告诉尔等,你们这明黄腰带,唬得住旁人,可唬不住老夫!鬼魅夜行案迟迟未破,今日乃上朝之日,尔等不去查案,反来百官府邸,耀武扬威,老夫偏要去面见圣上,直呈尔等之罪...” 九门卫不惧朝中百官,但面对威名赫赫几与严若海齐名的威国公,却不敢造次,瞧见这位七旬老者虎步行来,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不住后退。 威国公见状,冷哼一声,当即跨步上前,面对伸手阻拦自己的九门卫,一把推开,当即就要向皇城行去。 “国公且慢!”身后一声冷肃,掷地有声,正进退两难的九门卫听得此声,如得救星,回身抱拳,军礼跪迎。 不曾回首,威国公只是冷笑抚须,兀自开口。 “不曾想,当年狼狈离开江霖的端木大人,此番回京,便大展官威,将这满朝文武禁足府中,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甚么?圣上可知,你这么狐假虎威?” 冷肃之人,正是九门司司主端木秋,此刻正骑于高健青鬃马上,冷冷瞧着不曾回首的七旬老人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似在尽力压制自己心中恨怒,数息之后,终是冷静下来,翻身下马,行至威国公身后,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国公恕罪,端木是行伍中人,只知听从军令,至于后果...端木不知,也不想知,还请国公莫要为难九门司。” 第五百一十三章-慕容谷主 随一众红袍齐声高呼,空荡殿中,忽有猩红云雾钻入空荡大殿之中,疾掠过一众红袍身侧一瞬,将红袍们头上兜帽尽数掀落。 恰在猩红云雾显于殿中同时,立于队尾的红袍身形闪动,数十道身影不惧山巅劲风,向殿外疾跃而出,落于殿外擎屋檐之柱旁...盏茶之后,山巅之殿每一柱,皆已有一红袍之人立旁。 猩红云雾于此大殿中盘旋片刻,终缓缓坠下,欲落于大殿正中,早有红袍之人跪地相迎,以臂结凳,以身为靠,呈座椅之状。 殿外红袍们不敢回首相望,只以耳闻殿中动静,撩动披身斗篷,红袍之下,正是卷卷红绸,红袍齐齐抬首,扬起手中红绸... 内力涌动,灌入红绸,直飞而上,竟不惧山巅劲风,直越过头顶屋檐之下横梁,穿梁而过,红袍再动,身形翻转,双手同出,握住红绸两端,顺势回身,已然面向殿外,单膝而跪,双手用力拉拽,红绸顿时绷直成壁,将殿外疾风骤雪阻拦。 尽管如此,依旧有疾风趁着红绸间隙,钻入殿中,再观殿中猩红雾团,明明已快落于红袍结椅之处,却又盘旋而起,亦暴涨几分,殿内红袍人群见状,无不面露惊恐,位居前列中一人,目光微转,似察此中详情,眉头微锁,随即侧首。 身后一人,顿明了此人用心,正欲出殿,人群之中却有一人,身形更快,点地而起,纵跃一霎,瞬出此殿,撩开红袍之际,手中非是阻风红绸,而是一柄带鞘长剑。 瞧得此剑,殿外手持红绸阻拦风雪的红袍人尽皆胆寒,纷纷低头俯首,不敢直视持剑红袍之人。 感到身后众人皆露惧意,此人唇角微撇,目中露出不屑之意,收回目光之际,手掌已按剑柄,抽剑缓出,剑身显时,神光微现。 剑刃狭长锋利,寒光四射,隐有神光流转其上,剑格剑柄一体而成,似是千年玄冰凿出,随着剑身愈出,剑根处钟鼎文篆刻的一行小字尽显。 “惊鸿照影游人间。” 剑光闪耀,将此人立身之地尽数照亮,随此人压眉挥剑,剑光乃出,迎风而斩,剑光过处,疾风尽消,骤雪顿止。剑光之威不滞于此,倾泻而出,直抵山巅之外,浮游盘桓的云雾之中... 片刻之后,云雾内,隐有炸裂声响传来,随之云雾顿散,穹顶之上的暖日之光,顺势映射而下,落入山巅殿顶之上。若是远观,宛若日照金山的壮阔美景... 见得一隙暖光而下,挥剑之人,方才满意,手腕微翻,反手将玄冰长剑归入鞘中,直至归鞘一霎,剑根另一端上,两字尤闪寒光。 “照影” “啪...啪啪...”长剑归鞘一霎,身后殿中传来拊掌之声,一并传来的,还有阴阳怪气之声。 “此剑之威,甚是犀利,足下无愧剑凌云门下得意弟子,更能得其传神剑‘照影’,啧啧啧...” 闻得此言,挥剑之人,俊逸面上,微蕴怒意,回首望向殿中开口之人,目光之锋,比起适才手中长剑更为锐利,似欲透过那群红袍手中遮挡疾风骤雪之红绸,将开口之人斩碎。 但开口之人,似并不在意照影剑主目光,嘿嘿一笑,兀自开口:“师父她老人家尚未坐定,你就窜出来耀武扬威,我劝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 照影之主,听得此人口中“师父”二字,目中怒意顿消,余光瞥向殿中盘旋的猩红雾团,露出深深忌惮之色,眼神微动,转向开口之人,反唇相讥:“什么身份,在下自然牢记,不过我也提醒一句,莫要忘了谁人曾是我手下败将...” “好好好!我便再会你手中照影,看看谁人会是剑下亡魂!”殿中人听得“手下败将”四字,面上阴晴顿转,冷笑一声,红袍微撩,手中一柄猩红之剑立显。 殿外照影之主,毫不退让,手腕抖动,才将归鞘的玄冰长剑横于胸前。 山巅氛围,立时剑拔弩张,殿中红袍人群,似不以为然,只是微移步伐,避让开来,竟无一人,开口相劝。 眼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盘旋殿中猩红雾团终是落于大殿正中,将下方人椅尽数笼于其中...随着猩红雾团消散,雾中之主终是现身。 殷红面具遮挡面容,唯见云鬓凤目,凝点点倦怠透面具而出,尽管面颊不显,也难掩其目中英气,不过这目光不似少年人般锐利,反倒透着股岁月之痕,红袍披身,不见身姿,此刻慵懒躺于人椅之上,轻移目光,望向巅内外欲相斗的两人。 仅是一眼,剑意忽显,适才被照影之主一剑所止的劲风复起,比起之前更强劲数倍不止,三山之上,云雾翻涌,将映照殿顶之上的那抹暖光再度遮蔽...殿外手持红绸以阻风雪的红袍人们,还未来得及抵抗,就觉手中红绸脱手而飞,劲力之强,将众红袍手中拖出血痕。 红绸消时,本已安宁的殿中,立时狂风涌动,呼啸之下,红袍人群纷纷运功,才堪堪抵挡,倒是猩红之主所倚坐的外方寸之地,似有无形屏障,将殿中呼啸狂风,尽数阻隔。 此时方见猩红之主半靠的人椅,皆是妙龄少女,个个面若桃花,美艳动人,不过却是双目无神,犹如无知无感的木偶一般。 片刻前还高声叫嚷,欲一争高低的两人,似察觉了猩红之主隐于倦怠目光之中的怒意,哪里还有争斗之心,目中早显惊慌,皆有开口之相,却苦于劲风袭扰,只能运功勉力抵挡。 在场红袍人心知肚明,比起劲风,最致命的却是暗藏劲风之中的剑意,稍有不慎,便会被隐蕴剑意搅碎内腑而亡。 不消片刻,尽管狂风寒意肆虐,殿中诸多红袍人面上却微显汗水,而欲相斗两人,更是面色凝重,目中满是疲惫之色。 正当众人都觉再难抵挡之际,殿中狂风忽消,剑意也随之消散,场中一众红袍如蒙大赦,功力弱者,当场跪伏于地,不住喘息,而适才欲争斗两人,尚可站立,但已是冷汗浃背,胸膛急速起伏。 手持猩红长剑之红袍不待旁人开口,忙转身,向着椅上人跪伏于地,口中隐显哭腔:“师父恕罪,徒儿是看不惯这外来之人,处处显能,他不过是剑...” 岂料话未说完,整个人如被重击,在场红袍只见到他倒飞出殿的身影,却未有一人瞧见猩红之主是如何出招的。 红袍倒飞而出直摔至照影剑主身旁,方止住身形,呕出大口鲜血,昏厥当场,不知生死...瞧见此景,照影剑主心中早已忐忑不安,先前挥剑断云雾的自信目光早已不见,就连抬首望向殿内的勇气都没,只讪讪立于原地,陷两难之境。 猩红之主目光稍移一瞬,身形已从人椅消失,再现之时,已立于红袍人群之中,轻扫一眼殿外照影剑主,向着殿中诸人轻声开口,声音不似先前剑意般霸道,反如柔弱书生般平缓温和。 “剑少侠,是我慕容谷请来的贵客,尔等需牢记在心,若还有人敢冒犯于他...慕容三,便是下场!” 声虽轻,但暗凝威严,殿中红袍皆惶惶俯首,噤声不语,猩红之主目光回转,转向殿外照影剑主,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剑少侠,还请入殿吧。”. “剑十方,多谢谷主!” 尽管语气平和,但照影剑主分明能感受到面具之下目光之锐,不弱将才,心中虽仍惴惴不安,但依旧将手中照影掩入红袍之下,抬步入殿之时,余光扫向足旁不知生死的红袍之人。 猩红之主似也瞧见了剑十方眼底深处惧意,隐于面具之下的唇角显出些许笑意,随即回身,足尖一点,身形瞬至殿中人椅之上,殿中红袍见状,忙起身踱步,重归队列,至于殿外那慕容三,无人再管他死活。 恢复了先前慵懒之姿,慕容谷主目光落于前列一人身上,伸出手来,向殿外微微一招,慕容三手中那柄猩红长剑直飞入殿,落于谷主佩戴胭红手套掌中,端详一番,将此剑丢与那人身前,开口依旧平缓:“厚儿,慕容三的首席之位,是你的了。” 列首一人,闻言骤然抬眸,即便目中欣喜已压抑不住,但还是面露惶恐之色,伏地托起那猩红长剑,口中高呼:“徒儿不敢,三哥是我等师兄,师父曾立下规矩,徒儿实在不敢僭越。” “这么说来,你不想要这首席之位...也罢,那便派人去见三儿抬下去,好生照拂...行了,言归正传,距月之十五,已过十日,唯有鹰儿、妩儿,还未如期回谷...”谷主似并不纠结跪伏身前慕容厚的推辞之言是否由衷,话锋一转,便已问起出谷的徒儿。 慕容厚听得师父只淡淡一句,就已略过首席弟子一事,直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心中暗骂自己为何要多嘴,但师父既已略过此事,只能暗暗咬牙回话。 “禀师父,鹰师弟与妩儿师妹确已过了归期,但...此次毕竟是妩儿师妹首次出谷,她又生性爱玩,想来定是贪玩,故才误了时辰,不过鹰师弟向来处事稳重,有他在旁,想来出不了岔子。” “当日你带那人入谷之时,也曾言出不了岔子,为师倒也信了你,可...前几日,为师却感有人闯入谷中...不知你又作何解释?”谷主回身开口,平和语气中已隐带寒意。 此言一出,不仅慕容厚惊抬双眸,就连其身后一众红袍人并剑十方也目凝诧意,且不说谷中红袍弟子,深知无有谷主赐剑,想要进出慕容谷,无疑送死,便是剑十方初入慕容谷时,也曾不止一次设法出谷,可莫说真正踏足出入之道,便是那三位守谷之人,自己也无法从他们手中挺过百招,更别提硬闯出谷,竟有人能闯入... “有趣...有趣!”剑十方心中暗忖,不曾回首,但余光已向身后轻瞥。 众人不由回首,望向殿外,皆欲以目光穿透萦绕三山的云雾,望望百里之外,到底是何人有这泼天的胆子,硬闯慕容谷... 殊不知,这位敢于闯谷之人,正与六人围坐桌前,瞠目结舌的望着足踏木凳,以一敌三的麦色女子。 “哥俩好哇,五魁首哇...六六六哇!喝!” 桌前梦孤星已然酩酊大醉,一张面容已是通红,可酒品却好,毫不躲酒,哆哆嗦嗦抬起酒碗,不顾身旁叶凌寒阻拦,倒入口中,酒碗一顿,带着七分醉意轻喝道。 “再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琴声相报 “想来也是,如若他们要对我下手,在我重伤昏迷之时,便可动手,又何必多此一举...”顾萧自嘲暗忖,直骂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时,听得身后陈庆泽疑惑之声入耳。 “木小兄,怎的了,是否伤势复发?”陈庆泽踱步行入屋内,顺手掩上房门,满面不解。 听到陈大哥关切语气,顾萧心中愧疚更盛,忙回身开口:“多谢陈大哥,小弟伤势无碍,只是有些担心梦大哥,晌午时分看他醉得不轻...” “无碍无碍...”陈庆泽大手一挥,望向少年,见他眼神之中警惕已经消,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展颜笑道。 “既是木兄弟来了,三弟...木兄弟就交给你了!” 叶凌寒依旧是那书生模样,尽管“夜色”已深,但闻大哥之言,忙起身向着顾萧拱手一礼,文绉绉开口:“夜已深,不能寐,恰逢木兄弟来访,凌寒有礼了!”奇快妏敩 顾萧此时方知为何陈大哥近乎逃窜般要拉着自己前来救场,与这叶凌寒交谈,若不礼节齐全,反显自己不够尊重,此时心中仍念着今夜暗中窥视之人是谁,哪有心思与叶凌寒寒暄。 “木一深夜叨扰,还请见谅。”尽管如此,顾萧还是抱拳拱手。 一旁陈庆泽瞧见少年此状,心中暗呼救星来了,当即开口道:“得嘞,三弟,大哥对不上你的对子,不妨将你的对子说于木小兄,看看他是否能解你意。” 言毕,揽起身旁正欲推辞的顾萧,推至三弟身前,自己则趁机拎起桌上酒坛,行至一旁饮酒多清闲去了。 瞧得眼前此状,顾萧心知只能如此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抱拳开口:“木一才疏学浅,不过既是叶大哥有此雅兴,也只能相陪一二。” “哪里是在下拉着大哥出什么对,只是夜读时,恰有所感,被其困扰心神,故夜不能寐,便想与大哥探讨一二,怎奈大哥生性洒脱,不愿拘泥其中...”叶凌寒见少年被大哥之言带偏,忙开口解释道。 “哦?叶大哥出口成章,乃是才子,连叶大哥都被困住,在下也有些好奇。”顾萧瞧见叶凌寒面上显出愁容,似真被扰乱了心神一般,好奇之下,开口问道。 见少年有了兴趣,叶凌寒亦不多言,只是望向窗外,似在喃喃自语,更似在向少年倾诉:“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我自诩读书人,这万卷书自然读得,可万里路却不曾行得,如此一来,又何必继续读那圣贤之书?” 闻得此言,顾萧稍怔,身后正倾坛饮酒的陈庆泽似已被这等文人惆怅所扰,再度听得,挠头不已,忙将此等空费心力之事撇入手中酒坛,灌入腹中,摇晃着脑袋,呢喃开口:“我这脑袋,左边是酒,右边是面,这一晃,就成了一团浆糊,莫问我...莫问我。” 眼瞅着陈大哥是指望不上了,顾萧只得自己想法子来应对叶大哥这“文人惆怅”之举。稍稍思忖一二,抬眸望向凝立窗边的背影,轻声开口:“困扰叶大哥的,无非是这行万里路,可大哥要知道,人之一声,精力确有限,哪能行的如此多的路程,当脚步无法丈量脚下路时,书中文字却可...想来书中圣贤,只以此激励后来者而已,非是务必要如此做,叶大哥说,是与不是?” 此言一出,窗边凝立的叶凌寒骤然回首,目光灼灼,盯向少年,虽未开口,但起伏的胸膛已显心中惊诧,就连一旁兀自饮酒的陈庆泽,才将微阖的双目也骤然睁开,望向少年背影之时,似已陷入沉思。 “妙啊,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行得万里之途,又怎能如古人言之的...‘行万里路’呢。”叶凌寒恍然喃喃,目中已有神采,快步从桌旁而出,行至少年身旁,拉起臂膀,继续言道。 “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难得今日夜色正好,叶某还有许多不解之处,咱们一一探讨!” 听得此言,顾萧心中暗暗叫苦,自己随口胡诌一言半句,本想着尽快含糊过去,好回房中查探今日到底是谁在暗中窥探,却不曾想碰巧解开了叶凌寒心中疑惑,反倒让他来了兴致。 灵机一动,在叶凌寒拉起自己一瞬,假意内伤复发,连连咳嗽,引得叶、陈二人齐齐侧目。 陈庆泽本有些担心少年伤势,可当望着少年咳弯了腰,面色却显病容,目中闪过恍然之色,放下心来,暗赞木小兄这脱身之法,当得急智,不过既已解开了三弟心中困惑,想来已能睡个好觉,当即假意嗔道:“三弟!木兄弟可不是大哥、二哥,平日里与我等探讨也就罢了,眼下木兄弟重伤才醒,还是让木兄弟回屋休息养伤罢。” 叶凌寒不似大哥般看穿了少年心思,只道是自己强拉硬拽,让少年耗费心力,这才引得伤势复发,忙开口道:“都怪我...让木兄弟伤势复发...对了!” 口中说着,转向陈庆泽道:“大哥,此事还需你来相助!” 三人结义多年,只一个眼神,陈庆泽就知自己这位兄弟要做什么,面露忧色道:“你每奏那曲子,都会耗神费力...你可想好了!” “木兄弟解我心头之惑,奏一曲,又何妨,不过还需大哥出手相助!”叶凌寒文人执拗脾气已然显现,笃定开口。 两人一番对话,倒让顾萧满目茫然,好奇打断,开口问道:“两...两位大哥...” 岂料话音才起,身旁把臂的叶凌寒陡然出手,出指如电,疾点少年胸前三处大穴,让他定身当场无法移动。 就连顾萧都不曾料到对方竟会突然发难,若是内力尚存,或还能有机会闪避一二,可眼下丹田空空,即便已瞧见了对方出招,也闪避不得,只能惊呼开口。 “叶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待三弟开口,身后的陈庆泽已然移步少年身旁,开口安抚:“木小兄放心,我三弟是为你好,待会你只需静心聆听便好,其他的...交予我兄弟二人!” 言罢,不待少年继续开口相问,已是单掌微拂,令木门顿开,而后一手拎起被点穴定身的少年,施展轻功跃出木屋... 叶凌寒见状,亦不耽搁,单手一招,置于屋内桌上古琴似有感应,顿飞离桌...单臂一揽,抱琴入怀,而后长衫闪动,跃出木屋,离开之际,不忘回首拂袖,将屋门掩上。 顾萧自下无归山来,还从未被人拎着衣领前行,只觉足下腾空之景变换,数息纵跃,两人身形已然越过坡下潺潺小溪,直往平地而去,虽动弹不得,但感知尤在,身后衣袂之声入耳,便知叶凌寒已施展轻功追上,不由心中暗忖。 “白日听曲闻歌之时,就知这二人武艺不凡,却没想到轻功竟如此之高,若我全盛之时,不知可否凭踏雪七寻,稍胜过他二人...” 念及此事,心思又转,从西先前木屋之中,两人语气神态,应不会对自己不利,只是不明陈庆泽口中“奏曲”、“伤神”是为何意,难不成奏曲还会伤人不成... 心中暗忖之际,忽觉陈庆泽身形落定,不再前行,忙凝目细瞧,见他携自己行至一处密林之地,天上“月色”正隆,洒入林间,方见“密林”乃一处竹林,还不曾细看,身后叶凌寒衣袂声已至。 “大哥带着木兄弟,还能快我一程,凌寒佩服!”叶凌寒落定之时,还不忘文绉绉地向着陈庆泽拂了一礼。 “得了,你做好人,还需拉着我,今夜之后,记得找个机会,还我一坛好酒。”陈庆泽摆摆手,口中责备,实则以安兄弟之心。 果不其然,陈庆泽言罢,叶凌寒不仅未显愧意,反露释然,抱拳笑道:“大哥吩咐,自当从命。” “时辰不早,此地距木屋足够远了,不会吵扰到她们。”陈庆泽抬手望天,收回目光开口道。 时至此时,顾萧仍是不解这二人将自己带至此处,意欲何为,正于心中暗忖之时,却被身旁陈庆泽再度拎起,跃入竹林之中。 竹虽不锐,竹叶却锋,陈庆泽手拎少年,闪转腾挪,竟未拂落片叶,数息之后,落于一处,放松开少年。 “咕噜咕噜...”耳中传来泉水暗涌之声,顾萧无法转头,只能凭余光望去,见此地应被竹林包围,自己正立于一处泉水旁...还未来得及看清此地全貌,就觉陈庆泽大手一挥,自己瞬间坐下身子。 叶凌寒也至身旁,将手中古琴置于泉旁凸石之上,而后跃至自己身侧,双手一番摆弄,让自己呈盘膝打坐之姿,随即纵身一跃,再回凸石之地,撩起长衫衣摆,盘膝而坐。 “木小兄,你伤势虽有好转,但身中火毒,若不及时驱除,恐会留患,今日你助我一解心中之惑,无以为报,凌寒就以一曲相赠...”叶凌寒正襟危坐,脊梁挺直,双掌轻抚,琴弦之上。 至此方明,顾萧想起木屋之中,陈大哥曾言及“奏曲伤心神”一事,终是明白过来,叶大哥是要助自己疗伤,转念想到自己只是为回木屋找出夜中窥探者之线索,才佯装旧伤复发,怎会料到叶大哥只为只言片语,便不惜耗费心神来助自己,心中愧疚顿满,立时就要开口言明。 “叶大哥,我并未...”话音才出,就被身旁陈庆泽出言打断。 “三弟已然运功,此时乱言,只会扰他心神,你不想我三弟走火入魔而亡,便沉气丹田,静心听曲便好...”陈庆泽早已看穿一切,不过心中已有相助之意,故不曾点破少年,言毕之时,轻挥衣袖,一道真气钻入少年体内,为他解开定身之穴。 顾萧闻言,心中愧意已满,可陈大哥已言至此,不敢再出声惊扰叶凌寒,只得盘膝闭目,静心聆听。 古琴声再起,其声似渺渺, 不似白日里淌过心田的山涧溪水,心神清洌, 更如夜色中暗涌入喉的呜咽清泉,饮之甘甜。 只初入耳,瞬间就令顾萧忘却一切,如饮飞雪入喉,顿解忧愁,目上双眉,立时舒展,一旁泉水似也陶醉在叶凌寒轻声之中,水势瞬缓。 少年身旁陈庆泽似未沉浸琴声之中,只蹙眉扫视抚琴、听曲的两人,余光瞥见泉水显出异象,立时踏足下之石,跃至少年身后,双掌翻动,拗步负手,单掌疾扫,掌风直拂少年后心... 第五百一十六章-听曲触境 泉水夜来,听曲释怀。 少年只觉心中安宁舒缓,虽是阖目沉气,但竹林之景却浮现眼前,静谧之中,恍然若梦,只觉神游半空,眼前之景已然缓缓升起,目光微移,直瞧见下方泉水旁,一少年静心盘膝而坐,再不见其他,便是陈、叶二人身影亦是不见。 “我...我这是,魂飞九天了吗...”顾萧大惊暗忖。 下方盘膝于泉水旁的少年,正是自己,但此刻自己分明浮于半空,耳畔依旧传来幽幽古琴之声。 霎时间,顾萧只觉这竹林之景,甚是清晰,并非双目所见,而是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了竹林地形,林中诸般,清晰映入脑海,无论是微风拂过竹林的朔朔之声,还是竹叶坠落之景,皆入脑中。 此种玄妙感觉,直让浮于空中的少年不觉沉溺其中,如痴如醉,仿佛竹林之地,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目光微瞥,转向距自己最近的一竹,心思一动,挺拔竹身竟拦腰而断,倾斜而倒... “这感觉...”浮空少年,喃喃开口,正感受此等绝妙之境时,却见那竹身倾倒下方,正是自己盘膝打坐之处,忙敛心思,目光再移向倾倒的半截竹身,眼见就要砸向少年头顶,不由急切。 说来奇怪,自己心思动时,那倒下竹身,竟悬停半空,不再坠下,而随自己心思再动,竹身瞬间断做数截,而后更似被万剑所斩,顷刻间,化作一团竹粉,飘散而下。 不由出掌,竹林之中微风顿劲几分,直将竹粉拂散,终落一旁泉水之中...瞧着竹粉被泉水吞没一瞬,浮于半空少年,想起西隆入慕容谷之种种,似有所感,喃喃开口。 “春色复苏,夏炎秋落,冬雪凝冰,世间万物,皆需土载。故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地属土,轮回交替不辍,此乃人间之道。得此道者,莫说在西隆山与凹谷之中布下五行之阵,便是掌控人间,逆转红尘也未尝不可...如此说来...” 念及此处,浮空少年猛然回神,向下方疾望而去,自己身躯盘坐之地正是一处凸起山石,周遭群竹环绕,泉水咕涌,凸石之下,正乃载万物之土壤... “竹性温暖,火伏其中,若焚成灰,即生土也,金生山石,融亦为水,水润万物,故成木也...此地暗蕴五行...可...无火却要如何焚起...” 正呢喃关键之处,忽觉浮空身躯,顿然坠落,还未来得及运适才掌控此地之能,便又陷静谧之地。 此时的少年哪知,适才皆是自己脑海中冥想画面,可于现实当中,自己正盘膝坐于泉水旁,奏曲之人亦是长衫尽被汗水浸湿,仍勉力而奏。身后以掌力相助的陈庆泽,更是大汗淋漓,适才所见之事,让他心有余悸。 自己正以内力辅三弟之曲为少年疗伤,凝心以掌力相助少年,岂料竹林之中忽生出些许响动,如若此时撤去内力,不仅少年伤势加重,自己亦会受内力反噬而伤,只得余光轻瞥以探查响动何来... 不看还好,一望之下,差点心神震荡,内力反震,自己与木兄弟身侧一根粗壮之竹,不知为何,竟拦腰而断,向两人倾倒而来。 这一幕令陈庆泽进退两难,此时收去内力,木兄弟与自己必遭内力反噬,可若不收内力以阻此竹,砸中两人,恐也不会好过,自己倒还抵御的住,但木一定本就受伤,又怎能抵得住。 须臾片刻,那竹就要砸中两人,陈庆泽瞥向仍勉力奏曲的三弟,已然下定决心,即便凭着内力反噬受伤,也要护住木一... 咬牙正欲撤功之际,却觉竹林之中忽起劲风,掠过自己身侧,向坠下的断竹而去,余光轻扫,顿时大惊。 劲风如刀,掠过坠竹一瞬,如冬风催残叶,瞬间破开,还未等陈庆泽惊诧一瞬,散落数截的坠竹已赫然悬停在二人头顶...不仅如此,随劲风散入竹林之中,被风摇曳的竹林顿止,两人身旁咕涌的泉水之声也消。 竹叶止坠,泉水止流,仿佛竹林中的一切都已停滞。 不消多想,便知眼前一切,正来自掌前不停散出骇人气势的少年。 “这是...境...这小子,除却疗伤...难不成想借我兄弟二人之力一举破境不成?” 陈庆泽收回目光,心中震撼已是溢于言表,尚未从少年之“境”中缓下心神,却觉竹林之中异变再生。 停滞一切的竹林之中,忽生剑意,横冲直撞,疾掠而上,将悬于两人头顶的段段竹节扫为齑粉,飘散而下,尽落两人与一旁泉水之中。 说来更奇,当这竹粉落入水中一瞬,竹叶飘落,泉水依旧,沙沙摇曳声再起,涓涓泉水声又现,掌前宛若入定的少年似已有了反应。 恰此时,琴声也止,数丈之外,奏曲之人,终是支撑不住,眼眸暗淡,白净面皮在夜色之下显出疲怠,足见适才一曲,令其心神大伤。 陈庆泽见状,忙撤去内力,点足下凸石而起,一跃及至三弟身旁,扶住他遥遥欲倒的身形,急切开口:“三弟,如何?” “不打紧,大哥...可曾感知,适才有知天高手...”叶凌寒满面疲怠,开口时已上气不接下气,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但仍未调息,而是警觉把臂,提醒兄长。 陈庆泽连忙安抚:“三弟大可放心,哪里有什么知天高手...” 随即回首,望向凸石之上,才将睁开双眼的盘膝少年。 叶凌寒顺大哥目光望去,虽夜色尚暗,相距数丈,可少年眸中光芒却已大盛,如夜空之中繁星耀眼,顿时恍然。 反观少年,星目之中虽然光芒闪现,却透出些许迷茫神色,喃喃自语。 “适才那玄妙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境入知天后,可感知天地之力吗...”口中说着,已然出掌,欲再一试先前灵魂出窍时挥掌凝空、断竹之力,可再出掌时,却再无法施展那随心施展之力,微微摇首,正欲再尝试时,却听陈大哥爽朗笑声传来。 至此,少年恍然回神,想起抚琴奏曲,为自己疗伤的叶凌寒,抬眸望去,见叶大哥正虚弱立于笑意满面的陈大哥身旁,许是适才一曲,让他耗费心力,身形不稳,还好陈庆泽在旁把臂搀扶。 顾萧愧疚满心,起身而跃,内力恢复些许,踏雪七旬顿出,瞬至两人身旁,关切开口:“叶大哥为小弟耗费心力...实让小弟羞愧难当,不瞒叶大哥,适才木屋之中...”奇快妏敩 陈庆泽瞧见少年轻功,眼底一亮,身旁的叶凌寒更是显出震惊,少年今晨醒来时,还是伤重无法凝聚真气之状,虽自己这曲有静心疗伤之效,归根结底,想要在受此重伤,重凝内力,只能靠他自己。 适才他于自己琴声中,冥思入定,大哥适才目光示意的知天高手,便是少年...他能借自己琴声开悟,触碰到那武之上三境的关口,已令人吃惊,没想到初初恢复些许内力,便能施展如此轻功,又怎能不令叶凌寒惊诧。 一瞬失神,直至少年愧疚开口,都不曾收敛心思,只定定瞧着少年,若有所思,还是身旁大哥,知晓自己兄弟性子,阻住少年欲坦诚话语。 “哈哈哈...木兄弟,一尝知天境的滋味如何?” 迎上陈庆泽狡黠目光一瞬,顾萧顿时恍然,自己在木屋之中欲借内伤复发的借口早被他洞悉,暗暗愧疚之际,却听已然回神的叶凌寒开口。 “木兄弟不必为我担忧,此曲既是我所谱,便伤不得我,只需调息一番即可,倒是木兄弟触到上三境之关口,只可惜为兄未能再撑得一时半刻,否则木兄弟应能一举破镜,踏境知天。” “行了,木兄弟虽未破镜,但总算恢复了些许内力,倒是三弟,咱们是否早早回去休息,你这一曲,倒是把大哥累得不轻。”瞧见少年愧疚,三弟文邹邹,陈庆泽忙打断两人继续这么交谈下去。 “你若真的想为我三弟做些什么,这回程之路,他就交给你了,来时我携你同行,回去的路,可就交给你们自己了。”陈庆泽口中说着,已然施展轻功,跃离竹林。 听出了陈大哥言外之意,顾萧亦不好再多言,叶凌寒也因虚弱,不再多谈。 顾萧当即运起踏雪七旬,扶起叶凌寒,跃向木屋。 来时还提不起丝毫内力的少年,眼下恢复了些许内力,施展踏雪七旬,身形如夜中鬼魅,纵跃片刻,终抵木屋。 行至当中木屋,扶着叶凌寒入得屋内榻上,见梦孤星依然如先前一般,醉梦呢喃,当即抱拳拜别陈、叶二人。 陈庆泽安顿了三弟,亦回礼开口:“木兄弟,今日你且好好休息,待明日,我三人再去看望。” 顾萧见叶凌寒已于榻上运气调息,心中稍定,怕再打扰,当即抱拳告辞,陈庆泽忙起身相送。 “今夜得叶大哥与陈大哥相助,小弟不知如何报答...”行至屋外,顾萧方才说起今夜心中愧疚之事。 话才出口,又被陈庆泽打断:“我三弟书生脾性,从未有害人之心,我既为其兄,自当成兄弟心意...木兄弟经历九死,方才入谷,戒备在心,也属常情...不过愚兄有一事相求,还请木兄弟能够应下。” 顾萧知陈庆泽看似豪迈不羁,实则早洞悉一切,干脆应道:“还请陈大哥直言,但有小弟能帮衬到的,自当责无旁贷。” 见少年无有丝毫推诿之色,陈庆泽自忖没有看错人,负手笑道:“我兄弟三人,虽小有武艺在身,不过早已厌倦俗世纷扰,如今在此地安定下来,也各自娶妻成家...” 言至此处,抬眸迎上少年不解目光,再开口时,再不似先前豪迈洒脱,反露忧心之状:“若得一日,我的两位兄弟,亦或我妻、弟妹...有得罪木小兄之处,还望高抬贵手,莫要为难。” 闻言一怔,顾萧正欲脱口而出,却又想起白日种种,星眸闪动一二,心中已笃定几分自己猜测,不过仍恳切开口。 “三位兄长与木一有救命之恩,况且叶大哥不惜甘劳心伤神,助小弟恢复内力,莫说得罪之事,便是三位兄长与嫂嫂们对木一刀剑相向,木一也绝不会兵刃相还。” 听得少年此言,陈庆泽面上忧色顿去,重现洒脱,当即抱拳拜别,回身向木屋行去,才迈三五步时,只听身后少年之声再至。 “今夜听琴,方恍然彻悟,江湖中有句歇语‘萧笛断水云,古琴抚人心’,那结义三人,自以萧、笛、琴为兵刃,杀入凌绝榜高位,而后却突然失踪,江湖中再不闻任何消息。” 星眸不解,问其背影:“不知可有幸,再闻箫声。” 言毕一瞬,背影一滞,片刻须臾,恍若昨日,豪迈尽去,唯有萧瑟。 “萧已断,心已乱,恐木小兄再难听到...” 第五百一十七章-突然辞行 与陈庆泽在木屋外分别,恢复了内力的顾萧,施展轻功,十丈之距,几个纵跃,就已至木屋前。 瞧向半敞的木门,想起去往竹林疗伤前暗中窥视的动静,少年目凝戒备,并未着急进屋,微微侧身,轻推开房门,目光一扫,屋中景已尽收眼底,早间醒来时自己曾关闭的窗棂,已然半开,随房门打开,屋外微风钻入房中,拂面而出。 “果然...不知是不是因陈大哥的突然造访,搅乱了计划,故才收手,不过既能行这等暗中秘事,又怎会留下半开之窗,让我心生警觉。”少年目光落在窗棂之上,心中暗忖道。. 入屋掩上房门,少年并未着急掌灯,而是轻移步子,至断月剑匣旁,查了查自己随身之物,不仅未少任何物件,便是剑匣、青衫等物都不曾凌乱,看来那暗中窥探之人,并非冲着什么物件,而是冲自己而来。 想起先前自己察觉到的种种,顾萧心中已有所悟,不过尚无法验证,只得暂时作罢,转向半开的窗棂,心思一动,伸手去关,岂料手触窗沿之际,劲风拂面而来。 恢复了些许内力的少年,怎能不查这股劲风之中,暗藏锐器,微微侧首,就已避让开来,回身一瞬,掌风顿出,将半开窗棂掩上。 可就在窗棂掩上一瞬,一道身影钻入窗中,手中寒芒,如毒蛇吐信,直攻少年咽喉要害,这一招进步直刺,端得狠辣,少年不得不点足后退,可木屋空间狭小,无法施展,只略退几步,便已背抵木屋墙边。 来人一击不中,出招更快,不待少年回神,追击而上,身法轻盈无声无息,直扑少年。 屋中本就黑暗,唯有窗棂映入的些许夜光,让顾萧瞧见寒芒招式,可背光之下,只能映出对方身影轮廓,却不见其刃,只能隐约瞧见寒芒左右摇闪,刺将而来,寒芒之上,更闪烁碧绿光芒,一望便知是兵刃之上淬了剧毒,不敢大意相接,施展壁虎游墙,贴背后木屋墙壁而起,而后弹身一跃,跨过下方寒芒身影。 越过对方头顶一瞬,反手挥掌,拍向对方后心,掌风至时,对方早已回身横刃当胸,挥刃轻挥,就已破开少年掌风。 直至此时,身位调换,少年身后窗棂微弱之光,总算瞧清了对方身影,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矮小,周身漆黑夜行衣衫,手中横一柄短匕正闪烁寒光,将此人面上映亮,不过此人头脸皆以黑布蒙面,只露双目在外,不见面容,只目中尽显狠辣,死死锁住自己。 仅是一瞬,对方已点墙而动,身形窜出,直刺再至,屋内狭小,少年施展不得,不过既已看清了对方兵刃,心中已有应对之法,微侧身形,在对方身形错身一霎,勾手一擒,正中刺客手腕,掌心内力瞬出,顺势翻腕,便要将刺客翻转擒拿。 可就在翻腕一刹,却感对方不仅未有挣扎之势,反倒顺自己擒拿招法而动,就好似早已预料自己会想擒住他一般...闯谷的九死经历,让少年心思更是敏锐,心中疑心起时,已撒开手来。 “锵——”少年松开手掌之际,目光疾扫,见对方缠绳护腕之下,竟弹出密密麻麻尖锐之刺,一如此人手中短匕一般,闪烁令人生寒的碧绿光芒。 少年与刺客,先前的静谧交手,随此人手腕棘刺出现,顿转为无声对峙。 刺客目光紧锁少年,欲寻出破绽,瞧见榻星眸微移,望向静静躺于榻边的木匣,暗道机不可失,佯装挥匕,实则回身甩动手臂,护腕之上的棘刺顿时脱手而飞,直射少年面门而去。 岂料少年身影顿消,刺客暗呼不好,适才交手,少年武艺上乘,如今对敌,怎会如此大意...连忙挥动手中短匕,护住周身。 果不其然,少年是故意卖个破绽,只在短匕挥动之时,少年身形已然出现身后,单掌正中自己双臂相交肘间,内力瞬间由手臂钻入体内。 许是少年内力才将恢复些许,此掌内力并不强横,可掌力之中居然灌注了丝丝剑意,不仅将刺客逼退,单手抚在那乌红剑匣之上,欲唤出断月对敌。 见事已不可为,刺客眼眸微缩,反握手中短匕,交叠运功。 见刺客又欲出招,少年剑眉微压,心神微动,暗运真气于剑匣之中,正要以断月迎敌之时,却闻一旁窗棂响动,本被自己真气拂闭的窗棂顿开,又一道寒芒钻入屋内,直刺少年抚于剑匣手掌。 “果然...”少年似对刺客还有帮手并不意外,不过对方这招偷袭却让少年不得不撒开抚向剑匣手掌,跃向一旁,闪避开来。 不过也恰是少年闪避偷袭之际,先前被少年逼入屋内角落的刺客,抓住时机,从打开的窗棂一跃钻出。 顾萧本以为得了助力,两人会夹攻自己,却不曾想先前的刺客竟趁自己退开之时,逃出屋去,正欲上前,却见刺客同伙掌风已至,只得暂敛心思,出掌相迎。 本就伤势未愈,内力也不曾恢复巅峰,顾萧与刺客同伙双掌交叠一瞬,连退三步,后背抵在木屋墙壁之上,方止住身形,只觉对方内力阴寒至极,忙压掌呼气,借内力运转,将阴寒之气引出体外。 抬眸正欲再迎对方杀招之时,却见屋内已然空空,哪里还有半分人影,无暇思忖许多,顾萧身形闪动,一刻不停,一把揽起断月剑匣,飞出窗外。 夜色靡靡,木屋之外,一如听曲触境后归来之时的静谧无声,全然不似将将屋内的杀机弥漫,更不见刺客踪影。 将手中剑匣顿入足下草地之中,顾萧暗凝真气,环顾周遭,时刻提防着暗中再至的袭杀:“那两名刺客竟在这短短一瞬,不见了踪影,便是我不曾受伤,全力施展轻功,都无法做到。” 似想起了什么,目光扫向十丈之外的木屋,此时早已熄灯,山坡之上更是安静异常,仿佛适才木屋之中的袭杀不曾发生一般。 眉头紧锁,目中星光闪烁片刻,似在苦思今日醒来后,所遇这看似合乎情理,又如此矛盾的诸般事宜,片刻之后,终是舒展眉头,背起剑匣,回木屋而去。 返回屋内,细心收拾一番适才屋内无声交手留下的痕迹,顾萧盘膝榻上,将手中剑匣横于双膝之上,调息运功同时,也在暗暗戒备。 晨梦千山,窗阴一箭...这一夜再无危机... 直至窗外暖光重现,映入窗棂,直射少年面上,一夜调息,昨日的苍白面容,已然显出血色,睁开双目,不仅未因昨夜的袭杀而生倦怠,反是神采奕奕。 听曲触境后,又经历木屋袭杀,一夜调息,丹田之中内力已运转自如,虽胸口伤势依旧,可丹田内力稳固,往后便可自行运功疗伤,内伤一愈,皮肉之伤,只需时日养伤即可。 想起昨夜袭杀,顾萧眉目之中,显出些许纠结,沉思片刻,终是定下心思,换上青衫,将随身之物带起,易水刃重系腰后,又将木屋之中再整理一番,背起剑匣。 正欲动身之际,却听木屋之外,传来叩门之声,不待前去开门,只听梦孤星洒脱与叶凌寒略带责备之声传入屋中。 “二哥,养伤一事,在于静...你莫要莽撞,扰了木小兄休息才是...” “要说读书,说道理,我不如你,但说起养伤疗伤,三弟你就听二哥的,运功疗伤也好、服药静养也罢...皆不如这食补...哎?你莫要拉我走啊...” 屋外两人,正为叩门一事闲扯之际,木门顿开,少年含笑开口:“两位大哥早。” 口中说着,目光转向叶凌寒:“叶大哥无恙,小弟心安。” “木小兄有心了,一夜调息,已好许多...”叶凌寒忙拱手回礼,身旁的梦孤星却抢入身前开口。 “早间酒醒,就闻昨夜三弟为木兄弟奏了一曲清心咒,今日一见木兄弟的气色,果然有效...内伤要紧,外伤更不能懈怠,皮肉之伤唯有以食补之,方能见效...这不,梦某特地起了大早,自去坡外,寻猎了些野味,又去麻烦了我那媳妇与嫂嫂弟妹,为木兄弟熬...” 自顾自说着的梦孤星,话才至半,就瞧见少年已然换上青衫,身后剑匣,腰上储物小袋已然系上,无须多想,也知是要做些什么。 叶凌寒自然也瞧清了少年这身打扮,忙收了礼节,正斟酌如何不失礼节发问之时,身旁梦孤星早已抢先开口。 “木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顾萧知自己这身装束,瞒不住两人,便不再隐瞒心中之想:“小弟今晨辞别动身,正欲寻三位大哥辞行...小弟闯慕容谷,是为寻人赎物而来,三位大哥救命疗伤之恩,小弟牢记于心中,待事情一了,自当再来拜谢。” 少年一席话,让面前两人面面相觑,梦孤星不解道:“兄弟心急,我能理解...但且不提你这伤好没好透,就论你既不知要往何处寻人,又不知如何赎物,如此动身,是否太过莽撞,不如养好了身子,从长计议...” “梦大哥心意,小弟自然明白,至于这慕容谷中,何处寻人、何处赎物...百里之外那三山,便是去处,至于我这伤,叶大哥昨夜,赠曲疗伤驱毒,已令小弟伤势好了大半,至于皮外伤,小弟实在无法等上十天半月,还望两位大哥见谅。”少年向屋外两人抱拳开口。 叶凌寒望着少年笃定神色,知其心意已定,伸手拦住再欲开口的二哥叹道:“木兄弟心意已决,我兄弟亦不好再阻拦,不过木小哥动身前,还是先去同大哥招呼一声才是。” 望向十丈之外,炊烟又起的木屋,少年眼眸闪动,思忖再三,抬首之际,迎上叶、梦二人目光愧疚开口。 “两位大哥,请恕小弟实是心切,还请两位大哥帮我转告陈大哥,昨夜之承诺,木一牢记于心,待得事情一毕,定当再归,以谢救命、疗伤之恩。” 言罢,向着两人再施一礼,辞别而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悬丝困阵 竹海之上,少年身形缥缈,见下方刺客,不再遮掩,露出面容,足尖轻点竹梢,青衫身影翩然而下,直落于泉水旁,望向竹林之中的两女,淡然开口。 “昨日初醒来时,小弟确实没瞧出任何端倪,只道三位嫂嫂与大哥极是恩爱,可当三位嫂嫂为小弟联手下厨,用膳之时,陈大哥的行为,却让小弟心生疑惑。”少年眸中星光闪动,映衬着身旁泉水,粼粼波光,甚是闪耀。 “虽相识短短一日,但小弟已能觉出陈大哥虽然生性豪迈,性子豁达,却不是不通礼数之人,三位嫂嫂极力劝我用餐,可陈大哥却抢先一尝所有菜品,方催促我用餐...” “而后更不顾我伤势,极力劝我饮酒,起先我只是有所怀疑,当饮下那酒之后,却觉胸中迟滞稍去,正如叶大哥所言,伤中饮酒,本会加重伤势,为何反有好转,我百思不得其解...” 听得少年此言,竹林之中两女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少年竟在重伤初醒之下,观察如此入微,仅是通过简单一餐,便已察觉出姐妹三人之计,目中愈发凝重之际,却听少年再度开口。 “直至晚间,我于陈大哥木屋之外,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陈大哥又及时出现,替我解围,我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言至此处,少年轻抬目光望向梦夫人与叶夫人。 “三位嫂嫂欲取我性命,或许梦大哥与叶大哥尚且不知,但陈大哥想来早已知晓,故才处处维护于我。”少年目中星光直透林中二女心思,片刻后,继续开口。 “我离开木屋去往竹林之时,三位嫂嫂身影映在窗棂之上,想来是陈嫂嫂以两位衣衫做影,混淆视听...不过衣衫不似活人,直至我再度返回,木屋灯火虽灭,衣衫之影却仍隐约可见...让我笃定了推断,梦嫂嫂温婉,身形也最是娇小柔弱,昨夜埋伏木屋之中,待我归来的,想必正是梦嫂嫂,而后援手的,便是叶嫂嫂无疑。” 顾萧话音才落,只见林中寒芒激射而出,迎面已至,忙点地而起,凌空翻身,避过寒芒,落定身形,余光微瞥,见掠过自己的寒芒已然钉入身后林中竹身之上。 再转目光,直瞧见从林中持短匕而出的两人,麦色女子依旧是那火爆性子,开口毫不掩饰,更不客气:“小子,你倒有些心思...难怪我二人欲动手之时,姐夫总会有意无意出现...现在想来,若不是他,你早成咱们姐妹刀下亡魂。” 温婉的叶夫人,此刻也已是霜寒满面:“三妹,莫要跟他废话,先取了他性命再说。” 话音落时,两人身影顿时模糊,消失当场。 少年眼眸左右一扫,立时寻得残影,只见她们再袭而来,竟不再如先前一般,使出云纵闪避,反是微阖双目,矗立泉水旁。 两道疾速攻来的模糊身影,自然也瞧见了少年此举,不由身形稍滞,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叶夫人细长双眉微拧,眨眼间,已决意一试,手中匕首闪烁碧光,直刺少年肋下。 竹林之中微风忽劲,恰在匕首就要刺入青衫一霎,劲风钻入少年身前,似呈无形屏障,让叶夫人手中匕首再无法寸进。 梦夫人身形也至,瞧见姐姐不曾得手,看准少年后心,反手持匕,猛然刺下,运足内力匕首足可刺穿坚石,刺下之时,却落入与叶夫人同样境地。 只觉手中短匕,刺在柔软之处,可紧接着却如陷入泥潭一般,不仅无法抽出匕首,便是连握住短匕的手掌,似也被无形屏障牢牢缠住,无法抽身... 第五百二十章-恶岭红袍 声出杀意浓,叶、梦二位夫人,听闻大姐下令,未有犹豫,轻扯手中丝线,围绕少年身侧的悬丝困阵顿起杀机,紧收而来,直欲将少年绞成肉泥。 陈夫人瞧见少年性命,只在旦夕,却依旧凝立,未有脱逃迹象,不由心中暗叹,如此英雄少年,命丧悬丝阵中,实是可惜,不过转念想到谷中规矩,立时又狠下心来。 侧过头去,不忍看到血溅竹海之景,片刻之后,未闻少年惨呼之声响起,不由警觉顿生,回眸望去。 自己两位妹妹,并未依令而行,反是目中满凝惊恐,望向竹林之中,陈夫人只道少年又出奇招,凝目望向青衫,见他依旧立身悬丝阵中,纹丝不动,似并未打算抵抗,只是兀自回首,望向竹海之外来路。 正当陈夫人疑惑之际,听得一阵冷笑传来,听清一瞬,陈夫人端庄面上骤然色变,循声望去,竹海之中,一抹殷红,在周遭绿竹映衬下,甚是显眼。 红是红,却非血,而是衣衫之色,宽袍肥大,将来人身形尽遮其中,兜帽遮面,不见其容,但那冷笑,却甚阴寒,以至穹顶之下的些许暖意,皆被这寒意消去几分。 “嘿嘿嘿,婉儿、火儿、宁儿,许久不见了,见到师兄,怎得不来拜见,忘记了师父教导了吗...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三人在师父面前告我一状,本以为师兄死定了吧?不曾想到师父不仅未取我性命,反让我接下了恶人岭...” 红袍人开口之时,身形已是虚幻模糊,唯见残影一现,就出现在三位夫人身前,口气虽缓,但居高临下的态度,却甚是刺耳,目光从兜帽之中轻瞥被困悬丝之阵中的少年一眼,轻蔑收回,再不关注,只将目光转向陈夫人三人。 此刻三人面上神色难看,陈夫人再无先前稳重之色,只是盯着来人,默声不语,叶夫人也没了先前火爆脾气,暗暗将步子后退几分,嫌恶之色溢于言表,温婉如梦夫人同样不曾开口,但细长双眉已然紧蹙... “看来三位师妹对我还是心存忌惮呐...嘿嘿嘿...放心,师兄此次来,不是来追究当年你们在师父面前告状一事...不过你们不愿行礼...”阴阳怪气开口之时,红袍微掀,手掌握住一物,从袍中微现而出。 顾萧在竹海之中,诧异望向红袍手中之物,一枚小小令牌出现洁白掌中,那手掌修长,洁白如玉,甚至比起女子之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比起红袍人那阴冷沙哑之声,却格格不入... 三位夫人也已瞧见了红袍人手中令牌,面色再变,盯着来人手中令牌上的两柄剑,目中显出犹豫之色,片刻后,终是定下心思,微微侧目,转向一旁两位姐妹,递去眼神。 二女会意,手掌微翻,手中丝线如俯首之宠,向着两人袖口而去。随着悬丝尽收袖中,二女在陈夫人所引下,向着红袍单膝跪下。 “很好,看来你们还没忘了守谷人的身份...”红袍手持令牌,缓缓踱步至跪于身前的三女身前,另一只手掌也从红袍中伸出,竟轻抚起跪在身前的陈夫人面颊... “距你们这望乡坡,我那恶人岭,确是最近的,师父近几日察觉到了有人闯谷,便遣我来瞧瞧...我真是思念三位师妹多时了,想想数年前,我还是这望乡坡之主,三位师妹陪伴在侧,加上这望乡坡之美景...啧啧啧...” 第五百二十一章-穿掌逼问 以牙还牙,以辱还辱。 随少年声落,竹海之中陷入死寂,原本还欲动手的红袍已然怔住了,泉水旁的三女也同样愣住了,尽管受伤呕血,叶夫人直爽性子竟在内伤之下,嗤笑出声,陈、梦二位夫人亦是忍痛略扬嘴角,少年讥讽红袍之言,已是替姐妹三人,大大的出了口恶气。 红袍心底之秘被少年点破,虽有兜帽遮掩,帽中面容早已涨红,“不能人事”四字犹如戳破最后一层遮羞布般,直击红袍内心,让他呼吸都已急促,还好红袍宽大遮住他不住起伏的胸膛,帽下眼神,已如野兽般直射而出,欲将少年撕碎。 少年似浑然不觉,只将目光转向泉旁三女,见她们呕血受伤,并无性命之忧,心神稍定,收回目光,重现无归山霸主的猴精模样,转向凝立红袍,继续开口。 “从三位姐姐的反应,看来此事没错了...对了,阁下说自己是什么岭?恶人...不不不,恶犬岭...” 口中说着,少年环手抱胸,一副思索之状,微托下巴,喃喃开口:“这名倒是起的贴切,如疯狗恶犬,狺狺狂吠,见人就咬...” 话音未落,阴寒真气已扑面而至,真气过处,傲竹折腰,累于地上的竹叶瞬间枯萎,化作齑粉,被阴寒之风裹挟而起,直冲少年。 顾萧口中不住嘲讽,实未轻敌,早已暗运内力,随时戒备,故在阴寒之风起时,就已运功阻住,却不料阴寒内力之盛,远超想象。 青衫猎猎,俯首御风,微退一步,稳住身形,抬眸之时,红袍几乎疯癫嘶吼并身形并双掌已至:“小子,你该死!一会我要将你口中利齿伶牙,一颗颗的拔下来...” 忙运掌相迎,红袍青衫,林中掌风相交,真气激荡下,令两人周遭竹海尽俯首,两道身影,骤然分离,傲竹不愿低头,勉力直起身子之时,早有青衫、红袍之足,踏于其上,借竹回弹之力,再迎向对手。 霎时间,竹林之中红袍追逐青衫之影,漫布林中,两人身法掠过之劲风,将竹叶尽数拂于空中,盘旋数息方欲落下,却又逢青衫红袍掌影交叠,化作齑粉。 林中一切落于泉旁三女目中,不由心中暗惊,面面相觑,无法想象,先前被三人轻易困于悬丝阵中的少年,身法比起先前与三人交手之时,快上数倍不止,不仅如此,他能与红袍交手,不落下风,显然已是远胜自己三人... “原来他适才一味闪避,并非无暇相攻,而是有意相让...”陈夫人美眸微闪,顿时彻悟,再望林中,青衫、红袍已战至正酣。 红袍招招狠辣,怎奈少年身法奇快,任凭自己全力相攻,都被他轻松闪开,就如同奋力一拳,打在棉花上,怎能不让红袍愤怒。 恨怒交加之下,红袍陡然止住追寻林中少年,于竹林中落定身形一瞬,低喝一声,红袍之中真气涌动,掀起一瞬,他的手掌之中,出现了一柄剑,确切的说,是一柄猩红长剑。 随此长剑一出,林中氛围忽转,剑身之中,殷红雾团骤然喷出,起初只是将红袍周身笼入其中,但当顾萧发觉事有不对,连出数掌,想要破开这剑中红雾之时,却为时已晚。 红色迷雾,瞬满林间,不似先前在巡守军中,慕容妩施展时的猩红之色,此刻的红袍施展,又深几分,似将这碧绿竹林都染成一片殷红,如同血海,也与此人身上红袍一般,也正是如此,红袍几与林中血雾融为一体,再无法觅其踪影。 顾萧眉头微蹙,心中暗呼大意,这红袍既与慕容妩同出一门,早该想到他有此招法,当即联想到当日在军中与慕容姑娘交手之时,这红雾将军中士卒心神迷惑,忙屏息凝神,小心应对。 恰在凝神一刻,耳畔竟传来红袍阴寒嘲讽之声。 “还道你有多大本事,想英雄救美,原来也不过尔尔...” 暗惊之下,听声辩位,循声出掌,可暗凝剑意的一掌拍出,不过是在林中血雾之中,掀起了一丝波澜,随掌风散去,红雾重聚,又成血海。 正当顾萧还欲再出掌时,觉察肋下寒意袭来,不作犹豫,翻身而起,余光递去,正望见与血雾融为一体的红袍之影,掠过适才立身之处。 庆幸自己闪过这夺命一击,身形落下时,脑中闪过一丝警觉,说是警觉,应当说是预感更为妥帖,眼神下瞥,果不其然,在自己即将站定之地,一道若隐若现阴影浮现红雾之中。 下方红雾,隐匿其中的红袍,目光紧锁着上方即将落入自己杀招的青衫身影,那种捕杀猎物的快感已隐隐盖过了先前的怨恨之怒,心中不住呐喊,兜帽之中残忍目光更是难掩兴奋。 青衫终落,红袍早已迫不及待,手中剑凝杀招,瞧准少年后心,猛然刺去,眼见就要取下性命一刻,少年却骤然回身,手中俨然已多了柄长剑。 剑上寒光,比起自己手中猩红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全力刺出的一剑,也被少年手中长剑瞬间架住,还未来得及再展剑招应对,红袍就觉自己手中剑尖已被对手缠住,在他搅剑一霎,自己的剑差点脱手而飞。 不过红袍临敌经验甚丰,知自己一旦落入少年剑招之中,只会陷入被动,自己之长,是倚仗与红袍一色的红雾遮掩,令对手无法瞧清自己身形,暗中刺杀。 当即咬牙,手腕控住掌中猩红长剑,不再与少年拼斗剑招,而是奋力前刺,为的便是以这两败俱伤之法,逼得少年收招,只要自己脱出战圈,再入红雾,对手便无法再黏住自己。 果不其然,自己赌这一招瞬间奏效,对手似不愿以命相搏,察觉少年撤去剑招之时,已向着泉水旁的三女跃去,红袍自学这红雾之中的暗杀之法,目光早已练得锐利无比,可在红雾之中洞悉一切,远远便瞧见少年落定之时,双唇微蠕,似已在向三女说着什么。 闭口之时,三女微微点头,四人顿向竹林之外,分头疾跃离去。 “哼,自知在我这法中,讨不得丝毫便宜,便想以化整为零之法,逃出此林...好!我便挨个取你们性命...”红袍冷哼一声,已然锁定了四人之中最为合适的目标,身形顿消。 撩袍闪跃,数息间,就已追上欲跃离此林的叶夫人身后,反手持剑,瞧准后心,猛然刺下,心中恶狠狠道:“适才那就数你笑得猖狂,就先以你性命祭剑...” 眼见就要得手,却见前方女子,蓦然回首,目光之中满是计得之光。 “嗡——”细微之声入耳,红袍面色骤变。 “上当了,怎得忘了悬丝阵...”心思动时,连忙收剑,为时却晚,眼看悬丝骤然绷紧,就要将自己持剑手腕断去,无奈之下,只得弃剑止住追杀前方的女子。 身形落下之时,红袍知悬丝阵的下一步,便会如天罗地网困住自己,到那时自己再无法脱逃...干脆狠下心来,两只洁白手掌交叠,低声喝道:“收!” 此声一出,林中红物,如得指令,本是弥漫之雾,向红袍掌心疾速汇集而来... 却不曾想,汇集而来的,不止红雾,还有青衫手中如月剑光。 至此时,红袍这才瞧清几人身位,自己得意忘形,自大之下,竟将几人呈犄角包围之势,误认为了四散逃离,可此时察觉,却太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手中剑光袭来,将自己交叠双掌,一剑刺穿。 惨呼之声,顿时响彻林间,平日里最是自得,如女子般洁白娇嫩的双掌,顿时血肉模糊,鲜血喷涌,直将剑上月光浸染,宛若血月,甚是可怖。 红袍兜帽,也在剧痛挣扎之下滑落,露出本来面目...出乎意料,不似巡守军营外的慕容鹰,无须无发的丑陋模样,红袍满头乌发,眼窝深陷,目若卧蚕,面相俊美,但偏偏目中那股怨恨之色,让此人充满邪气。 “莫要乱动,或许能保住你这双手。”定下心思,顾萧缓缓开口,手腕微拧,断月轻搅,红袍双掌之中鲜血又涌出几分。 此刻红袍,哪敢再动半分,不过却未向顾萧开口求饶,反将目光死死盯向反身跃回的三女,露出残忍笑意。 见红袍知此时,还能笑得出口,顾萧心中稍凛,不过仍掩住心思,依先前谋划开口:“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若有假...便断你一腕,双手断后,便是你咽喉,你若明白,就答我一句。” 话音落时,就见红袍已然回首:“你想问的,难道这三个贱人没有告诉你吗?” “我不想为难三位嫂嫂...再说了,你口口声声这谷中规矩,又言为闯谷之人而来,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顾萧口中说着,手中断月微微抽出几分,直让红袍痛得额角生汗,不过比起那慕容鹰,这红袍倒有些骨气,遭受穿掌之痛,硬是挺着,并未再回少年询问,反倒是陈夫人,瞧见红袍此状,又瞥向少年,若有所思。 “三位嫂嫂?嘿嘿嘿...你们三人...”红袍听出了少年话语中关键所在,正欲说出污言秽语,忽觉掌心剧痛,恨恨转回头来,见少年剑眉星目,满是寒霜。 “看起来,你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少年目中寒霜愈盛,手中剑势顿转,将手中长剑并所穿两掌钉入一旁竹身之上。红袍至此,再忍受不住,痛苦哀嚎声再出,遍撒林间。 少年似并不着急,只是从容望着眼前红袍,耐心等待...片刻后,红袍终是忍耐不住,颤抖着侧首开口。 “你...要问...什么...” 见红袍终是松口,少年眉目寒霜稍去,欲开口时,又想起三女犹在,非是担心自己所问被她们听到,只不过见了这红袍,忧心一旦知晓自己之事,会连累到她们,干脆转过头去,开口道。 “我这私事,就不劳烦三位...” 话才出口,却见陈夫人已是惊恐抬首,望向自己身后,脱口而出。 “小心!” 顾萧暗惊,还未回首,就闻身后断月划破空气之声传来,余光瞥去,才知是那红袍竟趁着自己回首与三女交谈一瞬,强忍穿掌剧痛,以掌将钉于竹身之上的断月拔出,以断月剑锋向自己脖颈划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三命三问 顾萧心中虽惊,却并不慌乱,且不论断月乃师父当年随身兵刃,就言此剑伴自己闯过先后闯过重重杀机,也断定它不会伤了自己。 少年镇定,但陈夫人三人却已心惊万分,三人在坡上木屋之中,暗中下毒不成,又在竹林之中行刺杀之事,可少年以德报怨,在师兄欲施杀手之际,出手相助。 世间万物,便是畜生,也知报恩,更何况人乎,瞧见少年即将死在红袍之手,三人已不约而同,齐齐出手,直扑而来,欲救少年。 须臾间,少年余光已至身后袭来的月光长剑之上,剑上月光似与少年心意相通,剑势忽缓...心中已有计较,少年唇角微微上扬,正欲让红袍一尝作茧自缚苦头,却被林外传来悠扬乐器之声打断。 初闻乐声,心中微凛,少年只觉是三兄弟中梦孤星所吹奏笛曲,但入耳后,此乐器声却低沉浑厚,全然不似梦孤星笛声之中诡谲云涌,反令人心中顿涌哀伤,伤感之中又感杀机暗藏,如此竹林之中,十面埋伏... 舒缓低沉之声,虽凝杀意,却让少年不觉沉溺在此乐声中,就连身后即将携剑而来的红袍都已忘却,身后几三女,亦是如此,止住前来相救之势,落于林中,目露茫然... 相较少年等人的沉溺乐声,无法自拔,身后偷袭的红袍俨然陷入另一番意象之中,面上惊恐已是抑制不住,俊美面容早已扭曲,似是望见此生最为惊恐之事。 小楼峰外杀机暗藏,何家堡中仗剑而行,雁北城中波云诡谲,晋军阵前搏命厮杀,凹谷之中九死一生...随乐声起伏,一幕幕浮现少年眼前,似乎一切皆在重演,顾萧呼吸急促,似也陷入乐声,不能自拔... 竹林之中,众人皆止,一切如同融入绿竹澈水的江湖画卷之中,唯有刺穿红袍双掌的月光长剑,不曾被这乐声所制,剑上月光流转愈盛,直抵少年双目。 顾萧此刻,正如旁观之人,看着景象之中少年提剑、仗剑由陷入杀机再至转危为安,忽觉一股清灵剑意,钻入心中,眼前之景顿时模糊...奇快妏敩 骤然回神,自己正于竹海之中,眼前所见,三女目露茫然,立于原地,猛然回身,只见那红袍一如三女一般,茫然立身,唯有穿透双掌的断月散出阵阵月芒。 伸手握住断月剑柄,感受着断月剑中,不住传入体内的剑意,不由呢喃开口:“多谢!” 言毕一瞬,抽剑回身,一气呵成,轻挥落断月剑身的红袍之血,向着傲竹画卷之中一处,赫然开口:“原来箫声,如此‘动听’,不过大哥欺瞒小弟这萧已断,心已乱,似是不妥...” 少年之声传入竹海,片刻后,一道身影浮现竹影之下,长身玉立,粗布衣衫遮不住器宇不凡,乌发散乱遮不住有神双目,透过层层竹影,直抵少年面庞。 不似箫声之中的杀声暗凝,此人目光,带着温暖:“要说不妥,木小兄不辞而别便罢了,还引出这许多麻烦...” “我也不想,怎奈...”少年语塞,只是苦笑。 来人毫不在意,将手中箫负于身后,缓缓抬步,落下步时,身形却已出数丈不止,同时接过少年语势,同样苦笑:“怎奈我这夫人却不肯放过你,还有我这两位弟妹,亦不是省油的灯...” “这都是大哥说的,非是小弟所言,万一日后传入三位嫂嫂耳中,此后诸般麻烦,大哥自当承受,与小弟无关。”面对此人施展“缩地千里”轻功,少年不仅未显慌张,苦笑之姿也已不见,星眸之中满是笑意。 第五百二十三章-十三关卡 红袍咳呕才止,还未来得及思忖少年之问,就听得他与那陈庆泽接下来的对话,尤是听到“再取性命”惊恐抬首之时,麻布衣衫汉子如铁箍一般手掌再锁自己脖颈之上... 尊严践踏,倒还能忍,但对方掌心内力,直入体内,如千刀斩在五脏六腑之中,剧痛难当,片刻之后,这内力消去,红袍已满身大汗,可还未等喘息片刻,对方内力再袭入体内... 如此反复,只盏茶功夫,红袍已觉度日如年,心神崩溃下,只想求死解脱,偏偏对方手中力量,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跪伏于地,连咳呕都无法做到,只是垂首,苟延残喘,早没了初被少年所败时的无惧生死模样。 陈庆泽心中早知,求死容易,但这生死之间,最是令人无法承受,故才以此等残酷手段折磨于他,此刻见红袍模样,深知少年再问什么,红袍都只会从实答来,终是撤掌开口。 “行了,依着我与木兄弟商定的规矩,你可以答了,不过要记住,如若答得木兄弟不满意,我再出手时...” 瞧着这气宇轩昂的汉子开口语气虽缓,却让红袍不由一颤,不由想起适才折磨自己之时,下手却毫不留情,强忍心中恐惧,避开对方目光,沉默片刻,眼中阴狠闪动片刻,直至落于一人身上,方才咬牙说出少年问询之事。 “慕容谷...十三关...兵俑浴火往生难,望乡金鸡恶人宽,野鬼迷魂酆都寒,无间风凌莲花伴,还魂人间犹未晚...你要问的风凌当,便在谷中...无间狱与莲花台中...” 听得红袍此言,场中众人面色微变,三女虽是接下了望向坡,但也只知望向坡后是恶人岭与金鸡楼,之后何种情形,先前身为婢女的她们也知之甚少,此番听得不由目露慌张。 陈庆泽听得也是眉头紧蹙,不禁转头,望向身旁少年。 面上镇定,顾萧实则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好不容易闯过了兵俑水道与往生桥,还以为入了慕容谷,却没想到这十三道关卡,自己只闯过区区十之一二,依照红袍所言,心中暗忖。 “兵俑浴火往生难,想来便是凹谷兵俑、水火同生的暗涌水道与那往生桥...望乡金鸡恶人宽...这红袍初竹林之时,言三位嫂嫂接下此地名曰望乡坡,而他是来自恶人岭,风凌当前还有六关,不知霖儿他们被困何处...” 顾萧定下心思,正欲细细追问这十三关时,忽觉身前红袍身影闪动,暗呼不好,欲阻拦却为时已晚。 三女瞧见红袍身影出现眼前,心中亦是一凛,没想到此人被姐夫所伤,前一刻还是瘫软伏地之姿,眼前却暴起发难。 当先的陈夫人忙挥动手中软剑,欲阻挡跃来红袍,才横剑当胸就被一掌荡开手中长剑,紧接着被一掌拍中肩头,身形踉跄而倒。 红袍目标正是几人之中,武艺最低的叶夫人,一招逼退陈夫人,掌势不停,直冲叶夫人而去。 见大姐被伤,梦、叶二女手中短匕同出,可招还未出,梦夫人腹部已然中了红袍一脚,退开之时,见红袍已是锁臂拧腕,瞬间擒住叶夫人,疾点穴位,封其内力,另一掌接住跌落短匕,直抵叶夫人喉间。 三女姐妹情深,陈、梦二位夫人见得此景,不由急切上前,却觉眼前一花,青衫少年与陈庆泽二人已是跃至自己两人身前,逼近前方挟持叶夫人的红袍身影。 陈庆泽没想到自己竟被红袍骗过,本以为在自己折磨下,他早没了抵抗之力,却不想红袍已暗中盘算了脱身之法,心中连呼失算之时,眸中杀意顿显,负在身后的握箫之手,缓缓而动。少年先前负后长剑也已握于掌中,断月剑身之上月芒闪动,寒光粼粼... 红袍眼神既已盘算好了脱身之法,哪会给两个高手出手机会,瞧见两人持兵刃之手微动,忙厉声喝道:“住手!想让她死,你们尽管一试!” 瞧见短匕之上闪烁的绿芒,陈庆泽与少年二人齐齐止住前行逼迫之势,顾萧侧首示意陈夫人二女莫要冲动之时,正迎上陈大哥递来的眼神,立时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点头,回首之时,听得陈大哥安抚之声已出。 “莫要冲动,你已告诉了我这兄弟想知的答案,自可离去...” 红袍俊美面上早已扭曲,手中短匕再抵近叶夫人麦色脖颈几分,深知这两人武境,目光不敢从身前众人离开半分,只以步向身后试探后移,亦狰狞吼道:“当我是三岁娃娃吗,我自然会离去,不过我得带着她!” 见红袍情绪不稳,陈庆泽只得暂缓心中之计,再向少年示意,暂止行动,稳住此人,再做打算...少年了然,并未再向前逼近,以松懈红袍之心。 心中盘算着挟持此女脱身,可当瞧见几人忌惮模样,红袍心中忽闪灵光,深陷眼中狠辣一闪,心中暗忖:“我得令前来取闯谷之人性命,如此两手空空回去,恐也免不了责罚,这少年武艺奇高,可这麻布衣衫汉子的武境更高,不如...” 定下心思,当即停止了缓缓后退之姿,向着前方几人,狞笑开口:“你二人既想救人,我倒有一主意,你们不是自忖武艺高强吗?何不分个高低,也好让我这武艺低微之人,开开眼界!不过你们相斗,既分高低,也要决出生死...” 言出之时,不待少年几人开口,被擒与臂中的叶夫人忍不住开口:“你这无根狗贼...姐夫!木兄弟!莫要管我,先取...” 话未说完,只觉锁住脖颈的手臂忽地勒紧,一张麦色俏面顿时涨红,再无法出声。 “贱人,若非你还有用,现在就要了你的贱命!”红袍显然被叶夫人之言激怒,勒紧臂弯之时,已是急不可耐向前方欲开口的两人喝道。 “老子没什么耐心,你们快快动手,谁赢了,便能用另一人的首级,来换这贱人,要不然...”红袍口中虽这么说,心中早已定下主意,只要这两人两败俱伤,这三女子,哪还能阻住自己离开,到时取下几人性命,全身而退,岂不一石二鸟。 陈庆泽望向红袍手中短匕,其上剧毒足以见血封喉,红袍武艺虽远不如己,但就算自己与木兄弟齐齐出手,恐也快不过他手中短匕划开弟妹咽喉...不由再暗骂自己大意,纠结该如何救人之时,却听木兄弟开了口。 “此女非我亲人,亦非好友,用我的首级换她性命?恕在下不奉陪了!” 此言一出,陈夫人二女立时怒容浮现,欲阻拦时,却被陈庆泽伸手拦住,望向少年递来目光,心中立时有了计较,面上亦显怒容道:“小子,我们几人,救你性命,如此关头,你想就这么离开,恐怕没这么容易。” 少年闻言,怒回道:“怎么?适才我出手救人,救命之恩,早已还了,我现在就走,看你能耐我何...” 言毕,已然负剑转身,果真拔脚欲行,陈庆泽见状,大怒道:“哪里走!” 声落之时,已向少年疾跃,手中长箫疾点少年后心大穴而去。 骤然回身,少年翻腕,手中长剑划出剑影,逼退长箫之时,点地追击,手中长剑霎时间连刺十余剑,剑剑直逼要害,口中怒斥:“想要我性命,倒看谁先亡此林间。” 红袍本想借持箫男子之手诛杀少年,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竟让两人内讧,先前受辱阴霾一扫而空,目光仅锁前方林中两道骤合骤分的身影,暗自希望两人斗的越狠越好... 第五百二十四章-荒芜巨石 “只怪木兄弟剑法绝伦,愚兄一时技痒罢了!”陈庆泽敛去笑容,似仍有意要切磋一番。 顾萧哪能看不出陈大哥心思,可眼下既已从红袍口中知晓了慕容谷中大致情形,急于动身赶路,于是话锋一转,将话题错开:“陈大哥...不知梦、叶两位大哥...” 听得少年此问,陈庆泽身后,正安抚惊魂未定叶夫人的两位夫人,暗自羞愧,陈夫人稍定心神,正欲开口,却被夫君抢先。 瞧见夫君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笑意望来,意味深长瞥来,而后收回目光再转向少年:“木兄弟放心,我那两位兄弟,不过是贪杯而已,想来不用多久,便能醒酒...再者说了,夫人与两位弟妹手艺,莫说美酒佳肴,便是喂给他们穿肠毒药,他们也不会皱眉的。” “如此便好...此人死在我手,可会给大哥与嫂嫂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少年放下心来,侧目望向一旁红袍尸身,略显忧心。 “木兄弟放心,我兄弟三人,虽非绝顶高手,可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吗,莫说这些虾兵蟹将,便是慕容风凌亲至,我三人也不惧他...”陈庆泽豪迈顿显,笑得极为洒脱,不待少年开口,继续说道。 “入慕容谷前,我兄弟三人何尝不是想遍寻天下高手,一尝登顶凌绝榜之滋味...”陈庆泽口中说着,目光已转向身侧面带羞愧的妻子,豪迈之声顿转无限温柔。 “直至入谷,我兄弟得遇良人,忽觉得什么凌绝榜,什么天下第一,这些似已不重要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奇快妏敩 听得夫君此言,陈夫人不由抬首侧目,美眸之中已有晶莹闪动,双唇蠕动片刻,终化为满是爱意的嗔怒之言:“你这嘴...尽会说这些好听的,也不知当年是谁,闯入谷中之时,一口一个‘某兄弟三人,欲寻慕容谷主一战’!” 从适才惊魂中抽回思绪的叶夫人,此刻也听到了姐姐、姐夫二人之言,直爽性子顿显,起身接过话来:“姐姐说的是,还遇什么良人,若不是我家夫君阻拦,姐夫差点当场将姐姐毙命掌下,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忘了!” “三妹!”温婉的梦夫人见叶夫人恢复了性子,暗松口气时,又恐她胡言乱语,忙出言阻道。 果然是三个女子一台戏,陈夫人掩唇而笑,顾萧瞧陈大哥吃瘪的样子,以是强忍笑意,陈庆泽在旁连连擦拭着脑门,许是想转移话题,亦或是担心面前这个与自己意气相投的少年,干咳几声,定下心思开口问道。 “木兄弟,真的要闯谷吗?”陈庆泽之问,令一旁三女暂止谈笑,同望少年。 竹林之中,暖光浮动,将青衫身影映亮,以至几人不曾瞧清少年面上神情几何,不过却瞧见他回首望向远矗三山,决然之声传来。 “远山长,云山乱,心山忆相逢!” 少年语气虽缓,心意却决,陈庆泽不由一滞,似从少年笔直身影上,瞧出了当年那手持长箫挑战天下英雄的年轻身影,适才忧心而蹙的眉头忽地舒展,洒脱笑容重现面庞。 “原来如此...看来想再留兄弟几日,也不可能了?” “还请大哥恕罪。” 伸手入怀,陈庆泽取出小小酒囊,弹开酒囊瓶塞,丢向少年:“少学我那三弟文绉绉的,陪兄喝一盏,快快赶路去罢。” 接下酒囊,仰首而饮,直至火辣酒意灌满胸腹,少年方才停下畅饮之姿,俯首之时,面上已然酒意上涌,蕴显微红,手掌一扬,酒囊飞向笑容满面的汉子,抱拳行礼。 “诸位保重!” 陈庆泽将酒囊中余下烈酒一饮而尽,望着少年远去背影轻声开口。 “兄弟保重!” 少年并不回首,只抬手轻挥,再作别时,已然远去林中。 望向那逐渐远去的年轻背影,不知是感叹时光荏苒,还是在说与当年的自己,陈庆泽兀自驻足,轻声自言。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谁人不是少年轻狂,在岁月洗摩下,逐渐慵懒懈怠...正当伤感之际,却听身旁叶夫人直爽之声传入耳中。 “姐姐!姐夫他说...他说他的志气,是风流...” 陈庆泽大惊回首,望向身旁叶夫人,抬起手掌,颤抖着指着,喃喃道:“你...你可莫要乱说...” 话音未落,只觉耳朵已经被一只柔腻手掌微拧,耳旁温柔之声响起:“倒没瞧出来,你还生性风流。” 曾凭手中长箫挑战天下英雄的汉子,不由苦笑转身,冲着爱妻作揖道:“娘子冤枉小生了,这...这都是三妹她...她听错了...” “莫学三弟那文绉绉的样子!”陈夫人竟也学起适才夫君与少年交谈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片刻沉默,忽相视而笑,林中暖光更柔,陈庆泽拉起妻子手来,动身返回望乡坡,回身之际,回首望去,早已不见青衫背影,只得在心中暗自希望少年早早完成心中之事,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穹顶之下,“日月”轮转,就连时辰都比谷外要快上些许,顾萧告别陈大哥几人,独自踏上深入慕容谷之路,自从望向坡竹海行出之时,就觉眼前之景在缓缓改变。 先前望乡坡内,一片绿意盎然,溪水潺潺,水光潋滟,自打出了涌泉竹海,似已踏入荒凉之地,便是先前春意暖身的微风,也在不知不觉中渐劲,吹得少年不由蹙眉,微眯双目,方不会被劲风卷起的风沙迷住双眼,不过身上青衫却在劲风急掠下,猎猎作响。 不知行了多久,少年回首凝视,已再望不见望乡坡之景,只得回身收回目光,向前眺望,欲寻一处落脚之地暂歇,但映入眼帘的,皆是一片开阔,哪有什么驻足之处。 取下腰间竹筒,打开塞口,灌入一口泉水,泉水之中的清澈顿时稍稍拂去少年一路行来的满身风沙... 俯仰饮水之际,不知是泉水清凉,还是水中清澈让少年余光一瞥,在漫天风沙之中瞧见一处阴影,许是先前风沙遮掩不曾望见,此时风沙稍弱,便露出些许。 忙放低竹筒,凝目细瞧,远处阴影,似是巨石,少年星眸微亮,忙运轻功,向着那处纵身跃去... 虽伤势还未痊愈,不过触境之后,少年身形竟比先前未曾受伤之时,还要快上三分,数息之后,就已近了远观阴影之地,确如心中推测,出现少年身前的,乃是一巨石,其上斑驳痕迹,皆是劲风日月侵蚀所致。 尚未近前,就听得兵刃之声,从巨石后传出,少年眸中显出戒备之色,并未贸然查探,而是放缓身形,悄然靠近,贴近巨石时,听得更为真切,那兵刃声下,还传来隐隐怒骂、呵斥之声。 “你这哑狗...果真不愿放过我们...” “兄弟们,既已至此,早就抱着必死之心了,与其在此地每日承受折磨,还不如趁此机会,试上一试,只要闯过了金鸡楼,便能...跟他拼了!” 风沙之故,顾萧听得并不真切,但咒骂之言,甚是恶毒,而被骂之人,似真如辱骂言语中的“哑狗”一般,并未开口说出只言片语,好奇之下,正欲再细听之时,却被巨石之后的兵刃交叠并劲风之声遮掩,抬首望向眼前巨石,稍稍估算一番,不作犹豫,点地风卷身形而起,纵跃间已然攀上巨石顶端。 掩住身形,向下望去,所见之景,直让顾萧心神一震,巨石之下,一名红袍之人手中长剑纷飞,与一群人站作一团,让顾萧惊诧的,并非这红袍人手中所使的,竟是与竹林中被自己与陈大哥所杀的红袍人手中相同的猩红长剑,而是与这红袍酣战的对手。 黑衣劲衫,如此熟悉,不是旁人,正是那尺千刃手下的墨门叛徒所着衣饰。 几是一瞬,顾萧几乎已是压制不住激动之心,墨门叛徒在此,那霖儿、李叔众人,说不定也在附近,目光扫去,欲在这些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荒凉之地,那碧衣倩影与李叔如枪般笔直身形,毫无踪影。 “啊——” 蹙眉苦思,正寻人之时,顾萧耳中传来阵阵惨呼,忙收敛心思,望向战团,那红袍手中猩红长剑如同索命之镰,已在不住收割着墨门叛徒们的性命。 按理说,这些墨门叛徒武境不弱,且人数众多,围攻红袍一人,即便武境有差,无法占得上风,也不至于落败得如此之快,可只在少年暗中思索的短短时辰,红袍就已掠走八九条性命。 剩余众人,似对同伴丧命毫不在意,只稍迟疑,已是纷纷跃离战圈,将红袍围于当中,其中一人,收剑之时,高抬之手,猛然挥落,一众墨门叛徒,袖中暗器,齐齐射向红袍身影。 红袍不言,只是兜帽之下的冰冷双眸扫过激射而来的暗器之时,身形骤消,就连匿身巨石之上观望一切的少年,都只看见红袍如雾显现,下方惨呼之声就已接二连三传来。 暗道不好,顾萧本打算等那红袍将这些墨门叛徒斩杀只余寥寥几人时,自己在动手救人,如此一来,或许能从他们口中问出霖儿等人下落。 竟没想到,下方这二十余登堂境的墨门叛徒,在红袍的器人合一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来不及思虑许多,当即手按剑匣,动身跃下巨石救人。 恰也此时,器人合一招式已尽,红雾散尽,红袍手中猩红长剑已满是鲜血,围拢身侧的墨门叛徒已尽横尸当场。 眼见无救,顾萧忙俯身缩头,重掩身形,藏与巨石之上,只待片刻后,听得下方再无动静,便尝试着伸头探查下方情形。 但当探出头,目光落在巨石下方时,却见那红袍手持猩红长剑,面向巨石,兜帽遮面,阴冷目光直射自己匿身之处。 从此人目光,顿知他早已发现了自己藏身巨石之上,既已被发现,干脆不再遮掩,从巨石一跃而下。 红袍目光紧锁自上而落的青衫身影,直至落定,方才撩起红袍,缓缓擦拭着猩红长剑上的鲜血,向少年缓步行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又见墨者 从先前那些墨门叛徒口中,知晓此人乃是哑的,更兼此人杀气腾腾而来,顾萧知其已动杀心,亦不废话,伸手欲抚身后剑匣。 红袍一如先前,一张面容皆隐在兜帽之下,令顾萧看不清他眼神何往,殊不知兜帽之下的目光已然微移,转向他轻抚身后剑匣之手。 不待少年手掌触及身后剑匣,对方身形骤然消失,唯见红袍闪动,待少年反应过来时,猩红长剑已然点向自己手腕关节。 顾萧显然不曾料到这人不似先前对手一般,出手便是杀招,反是冲自己手腕而来,忙抽出手掌躲开这挑向手腕的一剑。 也正是这一闪,对方已借机栖近身前,手中长剑连点,剑招又快又密,一轮抢攻直让顾萧无暇出剑。 眼见无法在招数上避开此人缠身剑招,顾萧只得施展踏雪七寻,欲以轻功先行拉开与此人身距,再设法出剑,但当连连施展轻功之时,对方也同样以轻功追寻而上,其速竟丝毫不逊色自己。 青衫、红袍身影在巨石之上纠缠片刻,少年似已看穿了对方剑招,剑眉皱时,心中已有了计较,看准对方再刺而来之时,身形跃起几分,足间轻点对方剑尖,借踏足之力,身形再起,足踏巨石望顶登去。 果不出所料,青衫踏石而行,剑锋如影随形,就在缠住一瞬,踏石而行的少年赫然转身,轻功早撤,身形猛然坠下... 红袍本就运足内力,以剑招相缠,似没想到少年忽然撤去内力,借下坠之力,反向栖身近前,心中稍乱,剑法也为止一滞。 短暂空隙,正是少年心中所望,此时早有空隙出剑,但破敌之机就在眼前,少年却并未趁机取出匣中断月,反是使出一招拨草寻蛇,运内力于掌心,精巧一掌,扫开对手因慌张而稍显凌乱的剑势,红袍顿时门户大开,又一掌直入中门,正中红袍胸口。 两人纠缠数招,数息间,身影骤分,红袍从半空疾速坠下,直砸落地面,激起烟尘阵阵,虽劲风掠过,顿时弥漫巨石周遭之地。 青衫身影落下,烟尘也在劲风席卷下落定,红袍拄剑而跪的身影渐显,袍色殷红,瞧不清适才少年那掌对红袍伤害几许,不过从他身前地面上的殷红血迹,已能瞧出少年这掌着实不轻。 终是咬牙欲起身再战,一柄长剑悄然出现面前,少年之声也一并传来。 “知你无法开口,只需点头或者摇头、示意与我,回答问题,不然...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场。” 红袍微怔,沉默片刻,终是微微点头,不过藏于兜帽之下的双目悄然抬起,沿着兜帽边沿,打量着身前少年,拄身之剑的手也暗暗紧握,欲寻觅良机,再突施杀手。 不过少年一路行来,屡次经历这些江湖左道,只从红袍稍稍紧握手中猩红长剑之时,就已察觉他的心思,剑眉微挑,断月迫近几分,语气微凛。 “莫要动些歪心思,我既能行至此地,便不是那些无脑之辈。” 此言一出,红袍不由重新审视面前少年,见他目光如炬,思索片刻,紧握长剑之手,终是松开,缓缓起身。 “这便对了,我且问你,这些人...是从何而来。”少年眉间,皆是寒霜,冷冽开口。 红袍目光稍低,望向喉间的剑锋,缓缓回首而望。 顾萧不敢大意,紧盯红袍动作,见他回首似在以目光示意,仍未放下戒备之心,以余光快速扫向他所望之地。 云雾缭绕,矗立穹顶之下,红袍目光所及,正是那远矗三山中距离最近一山,顾萧会意,继续开口:“他们从那而来?” 话音落时,见红袍已然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已有几分猜测,顾萧说出从竹海红袍口中得来的慕容谷中关卡之名,顺势而问:“望乡金鸡恶人宽,野鬼迷魂酆都寒,无间风凌莲花伴,还魂人间犹未晚...他们是来自这恶人?还是金鸡...亦或是其他地方?” 许是因少年竟知慕容谷中十三关卡歇语而惊,随少年话音落下,红袍人一直藏于兜帽之下的双目终是显现,不止惊诧,更带几分疑惑、不解。 见红袍不语,顾萧只道是他不愿开口,剑眉微挑,语气冷冽:“快说!” 被少年微凛之声唤回心思,红袍迎上少年目光,并无畏惧,只是迷茫,片刻之后,缓缓点头,又微微摇头。 见红袍点头又摇头,顾萧锁眉暗叹自己心急,只得转换问话之法,正欲开口相问之时,却听身旁传来惨呼响动,不禁分神。 周遭被这红袍所杀的墨门叛徒们,竟又“活”了过来,哀嚎之声,便来自他们,不过再无先前动手相攻之力,只能在一旁蠕动哀嚎,细瞥一眼,方才恍然,红袍并未杀了他们,而是以快剑挑断这些人的手脚筋,又以剑首击晕了他们,不过这些墨门死士,仍有内力傍身,故只短暂昏厥... 几是少年分神一瞬,红袍眼神忽现狠辣,待得顾萧察觉之时,只见红袍撩动之姿,眼前寒芒突袭而至。 手中断月疾挥,于身前洒下剑影之际,顾萧已是足尖连点,每退一步,足下便有被斩断的暗器坠落,直至后跃丈余,才将适才偷袭尽破,落剑之时,红袍身影早至,手中重握长剑,直抵喉自己喉间。奇快妏敩 此等剑招,哪能让少年退却,手中断月挥动,轻松挡开此剑,不料这正中红袍谋算,两剑交错迸出点点火星之际,以剑格扣住少年手中长剑,未使剑的另一手,早已攥住身上宽大红袍,将身上红袍掀脱,卷向少年。 趁着少年视线被自己丢去的红袍遮掩之时,左袖之中,一柄淬毒短刃现于掌中,猛刺向被自己锁住的少年。 红袍人与少年交手落败,已知比拼剑法、内力皆不如他,自己这招正是入慕容谷前,赖以行走江湖的杀招,无数高手死在自己这招之下,如今少年手中剑已被自己死死锁住,即便他为了保命,甘愿以手挡刀,自己这短刃之上所淬剧毒,也能要了他的性命,想至此处,红袍嘴角已划出残忍笑意... 笑容还未停留片刻,此人面上笑意已然不见,被丢去欲遮挡少年目光的红袍也随劲风席卷,吹至空中,直至落于巨石之上,方才止住,劲风掠过巨石而去,失了风力的红袍落于地面,一如红袍人喉中鲜血滴于地面一般,尽显殷红。 在旁哀嚎的众墨门死士似已忘却了手脚筋被挑断之痛,瞪大了双目瞧着少年左手掌中的另一柄剑,不似被红袍人剑格锁住的月光长剑,这柄剑古朴之余,暗涌剑意,在场的墨门死士皆被此剑中散出剑意所慑,不敢再发出丝毫声响。 穿喉之痛,数息之后,遍布全身,不过红袍已对此痛再无感,微微张口,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液涌喉之声,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望着此人口中断舌,顾萧抽出步光之时,连连退开,以免对方喉间鲜血喷溅到自己青衫之上,瞧见此人身形颓然倒地,甩落步光剑刃上的鲜血,双剑归匣。 “没想到触境之后,就连步光都已顺手许多...”兀自呢喃一句,少年并未多想,既这些墨门死士未亡,自能从他们口中知晓众人下落。 收敛心思,目光微移,扫向一旁几人,目光所至,众人皆是胆寒,不敢与这少年对望。 顾萧目光微移,望向一旁红袍尸首旁的猩红长剑,青衫一闪,此剑已然入手,掂量一番... 除却先前死在红袍手中的八九人,尚有十余人幸存,正当他们以为从那红袍剑下逃生之时,却见少年凝聚杀意的目光瞥来。 这些墨门死士入谷之前,皆是刀口舔血,视人命如草芥的主,仅是少年一眼,他们就已从少年目光中感受到了杀意。 “他死了,你们来答...那山是恶人岭?”少年目光微移,转向远处三山最近一峰,开口问道。 众死士闻言,皆是目露惊讶,这少年剑穿红袍之喉咙的一幕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但开口问话,却似对慕容谷中一切不甚了解,但偏偏又能说出恶人岭之名... 眼下己方众人已被挑断手脚筋,想要逃出困住众人多日的此地已然不可能了,想到如若回到恶人岭中会遭遇什么,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死士也不由心惊,一时间忘却了回答少年之问。 这些墨门死士神情,顾萧瞧在眼中,望向他们手脚经脉尽断的模样,又想起天涯大哥所言他们所犯而行,知若不用些手段,他们恐难说真话。 瞥见最近一人,身形一闪,手中猩红长剑立时刺穿他的喉咙,拔剑之时,喷涌而出的鲜血,终让一旁墨门叛徒们回过神来,忙抢着开口,生怕说得晚了,会被这少年一剑穿喉。 “少侠...饶命,那山确是恶人岭...” “山中...还有一处金鸡楼...” “听说这山中还有一处什么鬼村,但...但我等从未去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将自己知晓的一切说与少年,直听的少年眉头紧锁,想到竹海红袍之言,心中暗忖:“望乡金鸡恶人宽,野鬼迷魂酆都寒...依他们所言,此山中便是恶人岭、金鸡楼与野鬼村了...” 定下心思,顾萧不准备再与这些墨门叛徒兜圈子,想要开口一问当日小楼峰下失踪的众人是否在那野鬼村,正欲发问之时,耳廓微动,骤然抬首,向三山来路望去。 风沙虽已遮掩荒芜之地,但风沙之中,隐约显现的黑影确甚为显眼,只在少年抬眸凝望片刻,这些黑影已是大了几分,传来之声也渐穿透风声传入耳中。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狂乱,墨门叛徒,内力尚存,在少年抬眸远眺后,也感知到了风沙中的动静,面色骤变,惊慌爬满面颊。 这等惊慌神色,顾萧也瞧入眼中,还未开口,就听得墨门叛徒们冲自己央求开口。 “少...少侠,求你...了结我等性命!” 望向这群作恶多端的江湖败类,此时的姿态哪里还有半分烧杀抢掠之姿,若是不曾开口求饶,顾萧或许会一剑了结这群人的性命,但从他们此时的表现,顾萧心中已变了主意。 第五百二十六章-红袍披身 顾萧望向黑影,又瞥向一旁红袍尸首,此刻心中已不再关注取下这群墨门叛徒性命之事,而是想着要如何应对疾速靠近的黑影,无视这群墨门叛徒的哀求之声,开口发问道:“他们与这红袍援手?” “他...他们...如果我等被带回那恶人岭,只会...只会比眼下惨上十倍...百倍,算我等求少侠了,快快动手罢!”这些墨门叛徒们,手脚筋被挑断,看上去甚是凄惨,央求少年时,一副惨兮兮的可怜模样。 稍作思忖,顾萧心中顿时了然,手脚筋断,内力尚存,即便没了内力,想要求死,无论是运功自爆丹田,还是断舌自尽,多的是方法,但他们却装出这等模样,无非是想以卖惨的方法来博取自己的同情,若非自己知晓他们在谷外所行恶事,说不定真会被他们此刻的凄惨模样所骗。 想不由冷笑开口:“尔等想死,自爆丹田也好、咬舌自尽也罢,我不阻你们...如不想死,那便与我说实话...” 此言一出,本还在装可怜的死士们瞬间变了脸色,此前瞧见少年剑法绝伦,但年纪轻轻,于是便想以这等方法博取少年同情,眼见少年识破,语塞当场,目中狠辣尽显,不过一息之间,又伪出凄惨之色。 尽管可怜模样是佯装,但心中恐惧却不是装出来的,瞧见黑影愈发临近,只得慌忙开口:“少侠...我等不敢欺瞒,只求少侠能出手救下我等。” “救你们,也不是不可,不过我帮了你们,你们也需帮我一个忙。”尽管一闪而逝,但这群墨门叛徒眼中狠辣被少年尽收眼底,心中顿有计较。 “少侠需要我等如何相助,我等唯命是从。”墨门叛徒们见少年语气已有松动迹象,纷纷开口。 顾萧闻言,并未着急回应,只是从容望着愈发临近的黑影,待得墨门叛徒们已快抑制不住急切心思时,方才缓缓开口:“我欲进入恶人岭,需你们相助。” “你...你疯了不成...” “少侠,你可知那恶人岭中有什么...” 众人听得少年之言,当即惊呼开口,都觉得少年已然疯了,可还未等劝阻之言出口,少年已再开口:“尔等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缄口相助,待我入了恶人岭,自会设法相救,还有一条...” 言尽于此,手中猩红长剑微抬,杀意顿出,无需多言。 墨门叛徒们瞬间明白了少年言外之意,如不相助,恐还未等那些恶人岭追兵到来,便会命丧当场,瞧向愈发逼近的黑影,众人陷入两难。 选择助眼前的少年,又会重新回到恶人岭中,那里可是生不如死,但若不助少年,现在就会丢了性命。 巨石之地,陷入沉默,唯有风声呼嚎与渐响的马蹄之声传入众人之耳...顾萧心中也同样着急,先前在望乡坡竹海之中的红袍人便是冲着闯谷的自己而来,自己现在如暴露行踪,莫说会不会迎来不停的追杀,在慕容谷中寻人只会难上加难。 这些墨门叛徒既是从恶人岭逃出的,说不定霖儿、李叔等人正是被困在恶人岭中,唯有入岭一探,才是上策...想至此,顾萧只得勉力保持面上的镇定之色,一旦被这些墨门叛徒瞧出了破绽,便会功亏一篑。 “我...我愿助!”片刻之后,众墨门叛徒人群中已有一人,咬牙开口,眼神中那股狠劲,让身旁众人也从沉默中醒来,随即接二连三开口回应少年。 “少侠要如何入恶人岭,难道要我等助你杀光...”众人狠下心相助少年时,最先开口之人,似不明少年进入恶人岭目的何在,只能急切开口相问。 此人一问似是点醒众人,纷纷不解望向少年。 瞧见这群墨门叛徒都愿意相助,顾萧定下心神,并未回答这人所问,只是继续问出自己谋划中最为担心的一环:“你们在恶人岭中多日,这红袍哑者,在那恶人岭中,是何身份?” 听得少年此问,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唯有其中一人,似想起什么,思索片刻,直言相告:“我等...只知这...恶人岭中有两位岭主,此人便是其中之一,这哑者平日鲜有露面...我等每每见到此人,恶人岭中其余红袍皆远远避开,不敢近其身前。” “对了,我等之所以选择在此时出逃,正是因另一当家红袍,似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离开了恶人岭,所以...” “我们在恶人岭时,还听人提起过,当年曾有人成功逃出过这慕容谷,走的便是这条路,所以我们才逃至此处。”此时此刻,少年是他们唯一活命的希望,同伴开口,似也让众人忆起点点碎片,纷纷向少年和盘托出。奇快妏敩 正交谈间,那些远望的黑影又近几分,依稀可见他们身形轮廓,少年星眸微动,适才这些墨门叛徒说出的信息,已然足够... 不再多言,青衫一闪而消,一并消失的,还有先前地面上的红袍尸首。 墨门叛徒们瞧见少年身形消失,心中顿时慌乱,只道这少年诓出想知的信息,弃了他们独自离去,绝望之色顿满,纷纷开口怒骂少年言而无信,似已忘却了眼下皆是他们行恶多年的报应。 有辱骂者,自然也有绝望等死者,更有不愿坐以待毙者,已强忍剧痛,以肘爬行,想要逃离巨石。 登堂武境也好、墨门高手也罢,如今都成了手脚筋被挑断的残废之人,终抵不过康健寻常人抬步行走之速,直至风沙之中的黑影由身形轮廓逐渐清晰,这人也才不过爬行了数丈之距... “吁——”随着为首之人勒马扬蹄,身后追随而行的数匹快马也勒马而止。 “你们瞧瞧,趁着咱岭主大人办差之际,这些丹粮,竟想要跑...”为首之人身披红袍,不同先前的红袍之人,此人身上红袍只是殷红斗篷,并无兜帽遮面,一张丑陋面上,三角眼中,正满是戏谑,瞧向地面上丑态百出的墨门叛徒们。 “谁说不是呢,不过任这些丹粮如何逃,也逃不出咱师兄的掌心。”为首之人话音才落,身旁早有一人,马屁奉上,身后众人亦随声附和。 话音才落,面颊之上却被“师兄”甩了重重一记耳光,面颊红肿、嘴角溢出鲜血的他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之处,眼前这些丹粮,手脚筋皆被挑断,恶人岭中,能有此剑法的,无非两位岭主。 两位其一已接下谷主之令,去往了望乡坡,能将这些手脚筋挑断之人,无非便是另外一位岭主,联想到那位哑岭主的手段,此人不禁后背发寒。 看清面前驭马而来的红袍之人,墨门叛徒们早已如见恶鬼,唯有那以肘爬行之人,仍未放弃,依旧拖着地面长长血痕向前爬着,欲逃离此地。 “师兄”赏了失言的师弟一耳光后,目光自然被这爬行之人吸引,满是戏谑的三角眼中透出阵阵阴冷,掌心一拍,身形顿从马背而起,一个纵跃,就已至那爬行之人身前。 见去路被拦,那人似仍不愿停下,努力挪动着身躯,想要逃离,却不料师兄红袍一撩,还未等众人看清,地面的墨门叛徒一条手臂就已飞起,喷涌而出的鲜血伴随哀嚎之声响彻。 “这样吧,咱们打个赌,我再给你半个时辰,随你往何处去逃,如若再被我追上,这赌注嘛...便是再斩你一条腿...而后如此反复,直到你只剩下躯干...如何?”师兄毫不在意地面之人的悲惨哀嚎,仍是饶有兴致地开口戏耍。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这群随尺千刃做尽恶事的墨门叛徒们,也会有如今这等任人宰割的惨样,听得红袍“师兄”开口,哪能不知他的戏耍之意,无力抵抗之下,唯有忍住断臂之痛,开口求饶:“且...且慢动手...饶我一命,我...我有功劳要送...送给大人...” “哦?”师兄目中戏谑不减,回首望向众人玩笑开口:“师弟们,都来听听,看看咱们这宝贵的丹粮,竟能有功劳要送与我。” “哈哈哈...”马上几个红袍肆意大笑,不过仰首之际,余光已瞥见巨石之上的身影,那身熟悉的红袍让他们顿时笑容凝滞,唯有师兄一人,浑然不觉,兀自戏耍着眼前的断臂丹粮,直至感觉到身后气氛不对,这才回首。 话未出口,目光所至,就见自己的几位师弟,早已滚落马下,个个俯首跪伏,而那些丹粮,却各自仰首,望向自己身后巨石之上,不由疑惑道:“怎么着,你们几个也不用对师兄我,行如此大...” “礼”字尚未出口,师兄顿时想起了什么,忙顺着一众师弟目光望去。 巨石顶端,正凝立一人,身披宽大红袍,一张面容隐于兜帽之下,红袍或许会骗人,但那股骇人气势绝骗不了人... 师兄忙跪伏于地,俯首开口:“岭主...我等...师父他老人家离开恶人岭前,曾吩咐我等,万一这些丹粮逃脱...师父应与岭主大人言及过此事。” 解释完这些,师兄不敢在随意开口,只是俯首静待,耳中听得红袍衣袂声响起,余光微瞥,就见红袍衣摆已然出现在场中,那份压迫气势,直让片刻前还耀武扬威的师兄,面上冷汗浮现。 沉默中,忽听得一物坠地,滚向自己脚边,侧目一瞧,竟是一面目全非的首级,其上剑痕交错,早已辨不清面容几何,不过师兄在谷中多年,怎能不知这位于师父并掌恶人岭的岭主性子。 “梁冀恭喜岭主大人再立新功,今日捉回这些丹粮...” 听着面前伏地的红袍人滔滔不绝,红袍披身的顾萧不禁犯愁,尽管自己凭先前交手的记忆,尽力伪装出那红袍哑者的气势,却不知该如何拿捏分寸,只能依先前墨门叛徒们所言强撑着这股气势,依先前心中谋划行事。 跪伏岭主身前的“师兄”梁冀,正拍着马屁,忽觉一股强横真气拂向自己,还未曾来得及运内力抵挡,就被这带着剑意的内力拂得倒飞而出,直撞在身后巨石之上。 摔落地面,呕出大口鲜血,直惊得那些跪地红袍不敢作声,生怕失言引得眼前的“岭主大人”将发泄心头怒火的目标转向自己。 梁冀强忍胸口剧痛,并没去想为何今日岭主似与平日有些不同,反是脑中飞转,思索着自己适才到底做错了什么,引得与师父共掌恶人岭的岭主要对自己下此狠手... 直至瞧见一旁目瞪口呆的“丹粮”们,梁冀这才恍然,忙忍住伤痛,跪伏前行,惶恐道:“岭主恕罪,是梁冀失言,这些丹粮,从未逃出恶人岭...是...是师父担心他们在岭中被束缚手脚,时辰久了,血脉不通,耽误了大事,故而才让他们活动活动手脚,岂料他们趁机逃走,是岭主大人及时赶来,才不至丢失丹粮...还望岭主看在师父的面上,饶了梁冀一回...” 第五百二十七章-岭中骚乱 梁冀惶恐说完,尽管胸口剧痛让他直想张口咳呕,却怕引来哑岭主的怒火,只敢强忍着痛,战栗等待着。 恐惧萦绕在一众跪伏于地的红袍弟子内心,平日在恶人岭中虽是嚣张跋扈,但面对这位哑岭主,谁人都不知他心中所想,更不知他何时会出手杀人,只能跪伏着等待命运的审判。 适才浮现面颊的细密冷汗,已然汇聚珠,逐渐游走至梁冀鼻尖,挣扎一番后,终落入地面,溅射泥土发出的细微声响,几不可闻,但却能感觉到身前哑岭主透体而出的真气为之一凝,场中氛围顿时凝滞,就连呼嚎之风似都弱了三分。 正当红袍等人惊恐闭目之时,忽觉凝滞的真气消散,梁冀几乎悬停的心脏没了压迫之感,骤跳之下,终让他回过神来,连忙大口呼吸,稳定心神,尽力平稳颤抖声调,高声开口。 “谢岭主...不杀之恩!”梁冀长拜后,方敢试探起身,见岭主已经自顾转身,不再如先前满是杀意之状,梁冀不敢直视,低头近前禀道。 “岭主大人,这些丹粮...该如何处置。” 此言出时,一众墨门叛徒不由心中一紧,依照恶人岭中规矩,擅自出逃,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下场,众人一清二楚,但想起眼前的“红袍岭主”乃是少年扮,又暗暗松了口气。 梁冀能成为恶人岭中首徒,自然有些本事,不仅武艺还过得去,更有察言观色的本领,禀完此事,偷偷以目光探望岭主背影,欲从这位平日深居简出,鲜有露面的哑岭主细微动作中,揣测他的心思,但这一望之下,却察不对,红袍之下的背影,微微凸起,似是背着什么物件一般。 疑惑一瞬,怀疑顿生,梁冀那双三角眼滴溜一转,正欲再近前几分,细细端详之时,却见岭主已然转身,隐于红袍之下的冷冽目光直透而出,令人不寒而栗。 仅是一眼,就让梁冀疑心瞬消,忙低下头暗骂自己,胡乱猜测。或许慕容谷中,高手不少,可恶人岭中,谁人能有此等武境修为, 察觉岭主目光掠过自己,转向一众丹粮,立时恍然,慌张开口遮掩适才自己的失礼之处:“属下明白了,岭主只杀半数丹粮,活下的人,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自然不想坏了还魂崖上吩咐之令,属下这就将这些人尽数押回恶人岭...” 禀完这些,微抬目光,见岭主微微点头,先前的冰寒目光稍缓,又自得起来,暗忖自己终是揣摩对了岭主心思,在这恶人岭中,只要拿捏住了师父与他的心思,自己这着首徒之位便坐的稳稳当当,说不定将来自己也能一尝身着红袍,得此猩红长剑的滋味。 眼见岭主兀自前行至马匹旁,梁冀忙从美梦中抽回思绪,招呼一众恶人岭弟子道:“都别愣着了,快快动手,死了的莫要再管,活着的丹粮,都给我拖回岭去!” 此令一出,才将起身的红袍弟子,便一拥而上,红袍掀起,手中钢索镣铐顿时显现,幸存的墨门叛徒们,尚未回过神来,双手已经被铁索镣铐枷住,随着红袍身形跃动,已然跃至来时马背之上。 一人驾马,拖动手中镣铐,那些墨门叛徒便如被捕捉的猎物一般,被拖拽而起,横搭在马背之上,一人、一马、一猎物,倒是正好。 第五百二十八章-林中追逃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西隆山中山,慕容谷中谷。 枝杈之上,一虫夜中脱壳,好不容易褪去笨重之躯,欲化茧成蝶,却不料本不见异常的枝杈之上,伪成树枝纹路的螳螂渐显身形,只在夜蝶欲振翅高飞一瞬,猛地弹出如刀般前足,将欲高飞之蝶死死锁住。 正欲大快朵颐,却听得翅膀煽动之声,螳螂受惊,欲弃了千足之中猎物逃生,却逃不过黄雀更快,一息见,枝杈之上螳螂、夜蝶身影顿无,只余穹顶夜幕之下黄雀啄食高飞之影。 无论山中生灵捕猎,还是暮中树木、草叶趁夜色畅饮山露,小小动静,并无打破此山中宁静,处处皆是一幅山中极致画卷。 “唰唰——嗖嗖——” 可惜山中美景却被连番衣袂破空声破坏,隐匿身形欲捕猎的山中走兽皆惊,纷纷躲避,夜色林中,唯闻声声衣袂,却不见身影。 一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破开泥土,品尝世间美好的小草,将将抖落脊背上,重若千钧的泥土,还未曾停止腰板,就被一双大脚踩踏而过,短暂一生就此技术,重入轮回。 而那双大脚之主,却未曾停歇,不住回首张望身后林中,似在尽力逃离,可他那如铁塔般的身躯,莫说遁逃,便是山中密林,亦无法遮掩。 透过夜幕微光,方能瞧清这汉子身形壮硕,一身肌肉似快将身上衣衫撑裂,虽说山中尚温,夜中却有微微寒意,可他却毫不在意,不停向前狂奔之际,瞧见一处丈余密林,一个纵身,扎入其中,掩住身形之时,不住扫向密林之外。 片刻之后,林中衣袂之声已近,映入掩于密林中壮硕汉子眼帘的,是十余身披胭红斗篷之人,与那梁冀一行人相同,虽身着红袍,但却无兜帽遮掩面容...随当先一人落于密林之外,身后随行众人也齐齐落下。 “师兄,那丹粮跑不远的...为何要停下。”身侧一人见为首红袍停下追寻脚步,忙近身凑近开口。 “是啊,师兄!师父与岭主皆不在岭中,先前已逃走了十余丹粮,如若再丢了那汉子,咱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又有一人,附和开口。 为首红袍却不着急,一双目光不停扫向林中,鼻翼微动,似从林中湿润空气之中嗅到了血腥气味,抬手止住身后红袍们开口催促,屈膝俯身,向林中地面探去。 众红袍心中虽急,但却不敢扰了师兄,只得噤声以待,片刻之后,见师兄缓缓起身,回身抬手,指间赫然沾染一抹殷红...立时知晓师兄止住身形是为何了,纷纷戒备抬目,环视周遭。 轻捻手中殷红血液,感受尚未凝固的滑腻,为首师兄将手指凑近鼻间,轻轻一嗅,随即冷笑一声,再环视周遭之时,已凝声开口。 “逃!是逃不掉的,不如早早现身,若是等我寻到你,免不了要吃皮肉之苦...” 口中说着,目光已落入不远处一处密林,唇角残忍笑意更盛,抬步行去之时,还不忘讥讽开口。 “你那身形虽壮,可脑袋却不好使,选隐匿身形之地,也不知选林深之处,此地周遭能藏你那身躯的,无非就只有此地...” 密林之中的汉子,一双目光,满是疲态,面上满是凝重,尤是瞧见为首红袍俯身寻到地面殷红之时,这才发现自己泪下伤口仍在不住留着鲜血。 人一旦精神击中在别处之时,往往伤口疼痛,就会被不觉转移,此时密林中隐匿身形的汉子,便是如此,听到另外红袍开口,这才察觉到痛楚,且不提肋下的伤口痛觉传入脑中,掩身之处外的为首红袍,已是轻捻手中殷红血液,眼神示意众人向此密林包围而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岭中囚笼 阎王殿前游走一圈,窦柯这才觉自己衣衫尽透,大口喘气片刻,终才缓下些许,抬首之际,见红袍岭主已兀自转身,行至那倒地的壮硕汉子身前。 “谢岭主不杀之恩!”窦柯叩首之时,狠辣眼神扫过身旁噤若寒蝉的众人,眼中怨恨微闪。 见师伯已无杀意,梁冀三角眼中失望一闪而逝,忙起身扶起身旁师弟,故作高声道:“师弟,咱们还是快些将那丹粮押回岭中去吧,眼下岭众人人手薄弱,万一那群丹粮再有趁机逃跑的,咱们的罪责可就大了!” 窦柯怎能不察师兄言外之意,冷笑回道:“那还不是因师兄为了追那群下等丹粮,带走了岭中精锐...” 梁冀眼神微寒,暗道可惜,自己这位师弟倒是心思深沉,自己这借刀杀人除却后患之法并未得逞,轻瞥那身红袍,目中贪婪之色转瞬而消,回首之际,目中满是冷意,皮笑肉不笑道:“师弟放心,此番有师伯坐镇,想来岭中那群丹粮不敢再妄动了。” “师兄所言甚是,不过眼下还是先请师伯回岭,才是要事。”窦柯恭敬而答,目光亦不停瞥向红袍背影。 二人在红袍面前,一改往日争锋相对之景,寒暄中透着兄弟和睦的假意面皮。 粱冀心中冷哼,面上却堆满笑容,把臂开口:“师弟所言甚是,既是如此,咱们兵分两路,山下那群丹粮还要劳烦师弟带人擒回岭中,我先送师伯回岭中歇息。” “师兄等人一路护师伯回岭,早已劳累,无论是领丹粮回岭,还是送师伯之事,都包在小弟身上。” 窦柯常年居于梁冀之下,今日见到了岭中难得一见的师伯,他可是能与师父共掌恶人岭的存在。若是能将他的马屁拍好,若有机会拜入他的门下,一改岭中地位,便是那红袍披身的滋味,或许也能一尝。 早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是个什么货色,梁冀提防之心再盛几分,已然后悔让他接手带丹粮回岭的安排,可话已出口,且师伯尚在旁,只得如此行事。 望着师弟率人离去背影,梁冀眼神闪烁几分,已在心中暗暗谋划,眸中狠辣闪动,不再多言,快步行至岭主身旁,恭敬开口。 “师伯大展神威,替师侄们平了岭中之乱,剩下的事情就交由窦师弟处理,我引师伯去往岭中休憩吧。” 言毕抬首,却见哑师伯不曾动身,侧首下望,似在凝视着脚边已然昏迷的壮硕汉子,还道师伯是在担心自己等人能否处置好此等局面,三角眼微凝,手中长剑顿时出鞘,恶狠狠道:“师伯放心,我先斩断此人双足,绝不会让他再逃...” 口中说着,手中剑已斩向壮汉双足... “锵——”殷红鲜血并未涌出,反是梁冀的长剑脱手而飞,直钉在一旁树干之上,余颤不止。 捂着酸麻虎口,梁冀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勉强挤出笑容,故作恍然:“师侄失礼,看来师伯已有处置此人法,这样吧,我带上几个人将此人押回岭去,等待师伯发落。” 说完这些,终见红袍微微点头,心中这才松下些许,揉着酸麻掌心,即刻回首,招呼余下众人,抬起地上壮硕汉子,向来路行去。 红袍兜帽之下,少年星眸瞧见众人将壮硕汉子抬走,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下,抬步随行而去...山中本就密林丛生,路途难行,前方领路的梁冀却在林中行得极为熟练,时而俯首钻林,时而转变行进方向... 担心自己露出破绽,少年只得佯装从容,紧随其后,行至半山,待得前方豁然开朗,领路之人也暂止步势,这才不由回首,望向早已不见得来路,藏于红袍兜帽之下的双眉愈发紧蹙,心中暗忖,若非这些红袍弟子在前引路,自己孤身一人,就算是到达此山,不找上个十天半个月,哪能发现这恶人岭之所在。 第五百三十章-再逢虬髯 众弟子本不知所措,听得此言,想起归岭路上,这位哑师伯对师兄倒是满意,知听从师兄之令总是没错,忙将昏迷不醒的汉子抬入房中。 梁冀见师伯再无表示,暗忖自己应是揣度对了师伯之意,还想继续讨赏,却见师伯已是自顾行入房中,掩上了房门。 揉着因抬那汉子而酸疼的手臂,一众弟子未将上前,好奇发问:“师兄,师伯要这汉子有何用处?” “嘘!我听说师伯这人性子怪异,难不成是有龙阳之好?” “胡说什么,你们没瞧见适才他手中短刃吗?听说他那柄短刃淬有剧毒,平日里最爱以活人试毒...”梁冀止住师弟们胡言乱语,三角眼中满是忌惮,轻声说道。 “我看那汉子,恐是活不过今日...可惜了,那汉子习练外功,一身精血做丹粮,最合适不过...”担心师伯功力深厚,能听到众人在外窃窃私语,梁冀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引众人远离此房,向着岭中弟子居所边行边交代道。 “你们几个,都切记,师父不在岭中,若是惹恼了师伯,我也救不下你们。” “师兄放心,咱们几个以你马首是瞻。” “行了,眼下岭中人手不足,师父去了望乡坡至今未归,可不能在走脱丹粮,都给我打气精神来,好生巡视...” 梁冀吩咐完,引着众人去往岭中巡查而去,不曾发觉身后木屋之门虚掩,屋中之人目光注视着自己等人远去背影,而适才交谈,也早落入门后之人耳中,直至众人远离,屋门才悄然掩住。 红袍仔细查探此屋内外,确信无人窥探,方才回转身形,急行至榻旁,撩动红袍,剑指疾出,点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壮硕汉子胸口。 随指尖内力传入胸口穴位,榻上汉子紧闭的双目微颤片刻,缓缓睁开,朦胧间瞧见红袍之影,心神尚未定下,眼眸骤然圆睁,下意识地就欲从榻上弹起动手,却被一声呼唤拉回了思绪。 “薛大哥,是我...顾萧!” 先前在密林之中出手相救之时,只匆匆数语,不曾来得及多说,此刻救醒薛虎,才发现他几与当日在凉州脚店之中结识的莽汉判若两人。 顾萧从未在薛虎眼中看到如此惊恐之色,忙脱去遮掩面容的兜帽,露出面容,向眼神闪烁的薛虎轻声呼唤:“薛大哥...薛大哥...” 连声呼唤下,终是看清了少年面庞,薛虎方才缓缓回过神来,直至笃定眼前之人,眼中惊恐、戒备,才缓缓消去。 “薛大哥,李叔、霖儿在哪?当日小楼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萧见薛虎认出了自己,尽力压低声线相问道。 薛虎使劲摇了摇脑袋,似是在将自己这些日子,于恶人岭中时刻紧绷的神经松弛,搏命厮杀、时刻提防,不曾开口与人交谈,以至于急切开口,有些失语,“咿呀”半晌,方能顺畅开口。一把抓住少年臂膀,虬髯大汉目中皆是无助之色。 “顾...顾兄弟,我...老薛把主人弄丢了!” 见薛虎此等模样,顾萧心神顿时慌乱,连忙问道:“你说什么?薛大哥,你...霖儿怎么了!” “薛虎学艺不精,没能护住主人!”薛虎虽满面虬髯,看似凶恶,实则是乃性情忠厚之人,此刻心中只在记挂主人安危之事,深陷愧疚之中,似全然没听到顾萧之言,只在口中喃喃重复。 越是如此,顾萧心中愈发着急,无论薛虎所言,还是面上神情,直让顾萧如坠冰窖,也顾不得身在恶人岭中,反手紧握虬髯汉子粗壮手臂,运转真气传入他体内,声调不觉高上几分。 “薛大哥,快说,到底怎么了!” 在少年厉声与内力下,终是让薛虎清醒几分,回转目光开口道。 “木小哥,当日咱们在小楼峰外,分头行动,我护着主人本在那林中与那些人交手...可忽有红蓝袍二人闯入林中,他们立在原地,为谷中死斗拊掌喝彩...我等正诧异这两人是如何无声无息闯入林中却没人发觉之时,又有几白衣持剑之人,出现在林中...似是冲着我等而来。” 听得薛虎此言,顾萧猛然想起初遇江姑娘之时,她正是在小楼峰下找寻同门身影,两人一番交手,这才结识,正欲开口相问却听薛虎话锋一转。 “那几人似与那红、蓝袍二人早就相识,见了我等后,竟不言语,直接动手...天涯掌门与尺千刃手下之人早已斗得两败俱伤...我等不敌,被他们联手而擒。” 顾萧听得薛虎道出当日小楼峰下被慕容谷中红袍所擒之事,心中震惊难掩,不由暗忖:“薛大哥口中红袍应是慕容谷中之人,可那蓝袍又是何人?另一行持剑人是凌云剑宗弟子,江姑娘的同门...怎么会,明明是恰巧闯入,怎得到了薛大哥口中,变成了早就相识,冲他们而来,难不成是江姑娘骗我...” 疑惑一瞬,顾萧瞬间又否定了江凝雪诓骗自己的可能:“不会!若想遮掩此事,江姑娘大可不必提起慕容谷,更没必要随我一路查探入谷线索目,这些日子来,江姑娘与我一道出生入死,她绝不是那种人...这么说来,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星眸闪动,疑惑消去几分,不过眼下这都不是最要紧之事,抽回思绪,顾萧开口问起众人被擒入慕容谷中之事,薛虎似也被少年冷静所染,终是稳住心神,将入谷后的诸般事宜一一相告。 “我等入了这慕容谷,最先抵达的并非此地,我与主人还是尺掌门等人皆被点了定身之穴,无法动弹,我只依稀记得,那地方寒意刺骨,比起凉州寒冬,还要冷上数倍...”虽已经过去不短时日,薛虎想起,仍心有余悸。 顾萧在凉州与薛虎相识之时,就已知晓,他习练外功,不惧严寒,便是凉州这么冷的天,也只着单衣,能让他都觉寒意难当之地,恐怕比起雁北凛冬还要严寒许多。 自己入得慕容谷后,无论凹谷的兵俑水道,还是望乡坡的春意盎然,亦或是恶人岭的湿滑,皆不是薛大哥口中的严寒之地,那么薛大哥口中入谷之时所待的严寒之地又是哪里... 还不曾想通,听得薛虎已是继续道来:“我等不知在那儿待了多久,皆在那严寒之下意识涣散,唯有...唯有主人,一直在念叨着...” 抬起目光,薛虎盯着眼前少年:“主人念叨着...让咱们坚持下去,说顾兄弟定会前来相救咱们...” 少年闻言,星眸之中温柔、愧疚交织,化作点点相思,沉默片刻,正欲继续开口相问之时,耳中忽传来急促步履之声,忙示意薛虎如同先前一般躺下,自己则伸手将身后兜帽拉起,遮掩面容。 “师伯...师伯...”才将将做好一切,门外便响起梁冀小心翼翼之声。 “薛大哥,得罪了!”将那红袍的淬毒短匕紧握,隐于红袍之下,向薛虎示意开口。 薛虎立时会意,少年担心自己假装昏厥,会被那群红袍弟子瞧出端倪,最好的伪装,便是自己真的昏过去,当即冲着点头示意。 顾萧剑指再出,疾点在虬髯大汉胸口,不曾运功抵挡的薛虎立时再陷昏厥,再挽起薛大哥袖口,运力指尖,划破他手臂些许皮肤... 做完这一切,少年沉着踱步至屋中书案,撩袍子端坐,待得门外呼唤急切几分,这才运力于掌,挥向轻掩的木门。 门外梁冀等人正心急地来回踱步,师伯不开门,说不定正以那虬髯大汉试毒,此时若是扰了他,自己可担待不起... “师兄,金鸡楼使者已至,师父又不在岭中,若不请师伯出面,恐怕咱们也惹不起呐...”身旁师弟们想起金鸡楼那群煞星,不寒而栗,只得开口催促师兄再去叩门。 正当众人犹豫之时,身后房门自开,梁冀等人大喜过望,忙恭敬行入房中,见师伯端坐书案之上,阴寒目光扑面而至,直让众红袍子弟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行开口。 梁冀余光一扫,正瞧见那虬髯大汉袖口已开,手臂上的伤口殷红血液渗出,心中顿时笃定了自己先前猜测,师伯果是在用这虬髯大汉试毒。 感到书案前师伯目光落来,想起金鸡岭来使,梁冀咬牙开口:“师伯,金鸡楼来人了,说是又到了送丹之日...” 许是担心师伯迁怒于自己,言至此处,梁冀忙继续解释:“不是我等有意拖延送丹一事,岭中近日发生了丹粮逃跑一事,师父又不在岭中,金鸡楼那些人又趾高气昂...” 言语中刻意提起金鸡楼来人的态度,梁冀的小心思,身后一众师弟心知肚明,只要让师伯对金鸡楼那群人心生不满,关注点自然会由众人丢失丹粮,转移到金鸡楼来使身上,会意一瞬,众弟子纷纷开口附和。 “师兄所言甚是,金鸡楼那群人哪里知道咱恶人岭的难处...” “是啊,这些丹粮皆非寻常人,可都是江湖中小有名号的高手,咱这本就人手不足...” “那帮金鸡楼弟子,平日里就瞧不上咱恶人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尚未说完,却见书案后的师伯已是缓缓起身,木屋中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令前一刻尚在七嘴八舌的恶人岭弟子,下一刻立被满室杀意震慑噤声,将目光集中在师兄梁冀身上。 梁冀也同样被师伯剑意震慑,发觉众人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牙将这戏演下去,正欲开口,就见书案后已起身的师伯抬手止住自己作揖禀报之势,遮掩面容的兜帽微抬,望向木屋之外。 “快,引师伯去见金鸡楼来人!”梁冀反应过来,忙呼喝身旁尚在发呆的众人领师伯去见金鸡楼来人。 第五百三十一章-金鸡来使 恶人岭界碑前,两个身披红斗篷之人,正立于碑前交谈着,一人目露不屑,一人神色谨慎,不过他们的目光所向,皆是恶人岭内。 “师兄,咱们真的要在这湿寒之地等着吗?”目露不屑之人,眸中满是自傲,瞥向界碑后的恶人岭中来路,收回目光,向着身旁面色凝重之人开口问道,语气甚是不耐。 神色谨慎之人,听得师弟语气,并未恼怒,收回目光,思忖片刻,语重深长道:“少楼主,出发前,师父曾吩咐过,出了金鸡楼,处事定要谨慎,且不说这恶人岭中关着的,皆是江湖上有名号之辈,便是这恶人岭岭主,师父说咱们也要待之以礼。” “哼...岭主?无非是一阉人,连男人都算不上,要不然怎会被谷主她老人家发配来守恶人岭,我爹自谦...师兄太过谨小慎微,难不成咱们还怕那阉人不成?”师弟冷笑一声,丝毫不将师兄劝阻之言听入耳中,反是语调更高,似有意无意要将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传入恶人岭中。 师兄面色骤变,语气稍显严厉,劝阻冒失师弟道:“少楼主,莫要妄言,你要知道这恶人岭中可不止那慕容昂一位岭主...” 听得师兄之言,师弟冷哼一声,讥讽开口道:“就冲师兄这谨小慎微的样子,不愧能坐到咱金鸡岭首徒之位,但我也请姬师兄不要忘了,你只是个外姓人,而我姓...慕容!” 言出一瞬,姬师兄眼底升腾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令界碑周遭之寒,再盛几分,反观师弟,浑然不觉,依旧滔滔不绝:“我爹之命,是让你随我到这恶人岭来,将那些丹粮带回金鸡楼,若是因丹粮耽误了咱们金鸡楼炼丹,万一谷主怪罪下来,姬师兄可担待得起?” 掩去眸中寒意,先前的凝重谨慎之色重现眸中,作为师兄的他竟向着眼前师弟俯首恭敬道:“师父之忧便是徒儿之忧,姬夜愿为师父分忧。”奇快妏敩 “最好是如此,你到底是我慕容鲁的师兄,人前我尚且敬你三分,不过却是为了咱金鸡楼的脸面...”慕容鲁口中言及“脸面”二字,可满口训斥之言,哪里给自己师兄留半分颜面。 正交谈间,界碑之后传来步履之声。 两人暂止交谈,齐齐回首,见界碑之后,数道红袍身影渐显山林之中,身为师弟的慕容鲁见状,不仅未如先前自己所言顾全“颜面”退至师兄身后,反倒大咧咧地负手回身,俨然一副领头之人模样。 身后的姬师兄似不在意,目光已落在前来的一行人身上,掠过前方引路的恶人岭弟子,直落在行至最后,兜帽遮面的红袍人身上时,目光微凝,眉头微压,眼中透出莫名之光,仅是一瞬,又消散无踪。 梁冀引路在前,远远便瞧见了慕容鲁身影,不由回首一瞥身旁众人,低声吩咐数言,而后堆起满面笑容,高声呼唤:“原来是鲁师兄与姬师兄大驾光临,梁师弟有失远迎...” 相较梁冀的圆滑,慕容鲁连面上的礼节都懒得伪装,目光扫过眼前的恶人岭众弟子,直落于一行人中的最后一人身上:“弟子慕容鲁,奉家父之命,特来恶人岭讨要本月丹粮,还请速速挑选上等货,交给我带回金鸡岭,莫要耽误了谷主的大事。” 此言一出,不仅向来圆滑处事的梁冀等一众恶人岭弟子面色骤变,立在慕容鲁身后的姬师兄也蹙起眉头。 众人皆知慕容鲁乃金鸡楼主之子,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将来定能红袍披身,成为谷中内门弟子,即便出言不逊,梁冀等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身后的哑师叔不曾有任何反应,看来也是忌惮金鸡楼,梁冀思忖再三,还是忍住心中怒火,强行堆出笑容开口:“少楼主见谅,非是我恶人岭有意耽搁,只不过...” 话才出口,界碑之外,传来声声衣袂之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师弟窦柯阴阳怪气之声:“梁师兄果是精明人儿,自己去讨好师叔,只将携丹粮回岭之事,交给我等...” 身影随声而至,窦柯等人拎着一众墨门叛徒出现在界碑之外,钻出林时,方才瞧见界碑前之景,尤是瞧见慕容鲁二人,忙将手中拎着的墨门叛徒丢于旁人,自己则快步而来,向慕容鲁行礼。 “小人...不不不,窦柯见过鲁师兄,不知何等大事,竟让鲁师兄大驾光临咱恶人岭...难不成是咱梁师兄得罪了鲁师兄...” 慕容鲁虽是狂妄,却也知不能得罪尽恶人岭之人,许是因窦柯初见,便放下手边之事前来拜见,比起让自己二人在界碑干等的梁冀,慕容鲁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正欲开口缓和一二,却瞧见了窦柯手下带回的墨门叛徒,神情立时转变。 “难怪我金鸡楼几番催促,恶人岭就是不送人上山...原来是尔等看守不力,让丹粮逃了去。” 窦柯本以为慕容鲁前来,乃是例行公事,没想到是为丹粮之事而来,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开口道:“还望鲁师兄恕罪,这丹粮逃脱一事,也不能全怪梁师兄,师父奉命去了望乡坡,还未归岭,梁师兄平日处理岭中事务,繁忙之下,难免有所疏漏...” 慕容鲁无愧他名中“鲁”字,小小的言语陷阱,立时鲁莽跌入其中,听出岭主不在,更不将那红袍放在眼中,出言更是肆无忌惮:“好一个繁忙疏漏,疏漏便就要我金鸡楼来替你们背这黑锅吗?少废话,今日我来,便是要带走丹粮,误了谷主大事,你们这恶人岭也该换换主人了。” 狂妄扫视一圈,自然便落在了那些墨门叛徒身上,眼神微眯,慕容鲁继续开口道:“正好...丢失丹粮一事,日后再说,既带回了丹粮,我看也莫要送入恶人岭了,你们就带上丹粮,随我一同回金鸡岭吧。” 本想借慕容鲁来打击一番师兄,窦柯没想到这慕容鲁竟开口让自己率人带上丹粮去金鸡岭,顿时大喜过望,要知道在慕容谷中越接近还魂崖就代表越能接近谷主慕容风凌,这是慕容谷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窦柯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恶人岭,心中虽喜,面上却还装出为难模样,开口应道:“鲁师兄之命,窦柯自然是要遵命,可...师父尚未归岭...不如鲁师兄在岭中小住几日,待得师父完成谷主之命归来,我等请命之后,立即动身,绝不耽搁...” “不必,我瞧你小子顺眼,还拜那阉货做什么师父,你带上你的人,拜入我父门下,成为我金鸡楼弟子,此事就这么定了...”被窦柯寥寥数言捧得得意忘形,慕容鲁早忘了恶人岭一行人中,尚有遮面红袍人的存在,兀自开口下令,俨然一副上使嘴脸。 这一番话,终让梁冀等一众恶人岭弟子再压不住心中怒火,梁冀本欲出头,但想起慕容鲁之身份,终还是忍了下来,眼神微移,示意身旁众人莫要轻举妄动,嘴角弧度一现,立时心中有了主意,佯装为难之色,向身后始终不曾露出些许情绪波动的红袍拜道。 “师叔,鲁师兄之命,我等实不知该如何,还请师伯示下。” 在队尾的顾萧,本就不想参与其中,只想随梁冀前来,助他先行打发走了金鸡楼来使,好赶回木屋之中,唤醒薛大哥,一问霖儿、李叔等人下落,忽被梁冀这一拜拉回思绪,微抬眸时,才发现众人目光都已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闻听梁冀之言,少年暗道糟糕,适才神游,并未设法阻止,此时没想到那窦柯,吃里扒外,疾转心头,思索应对之法。 慕容鲁瞧见被一众恶人岭弟子簇拥的红袍不言,只道此人也忌惮父亲,得意一笑,开口道:“行了,我瞧你们这位师伯也没什么意见...” 口中说着,眼神已在示意窦柯将墨门叛徒尽数带走,窦柯此时早已不在乎恶人岭中一切,一心想着拜入金鸡楼门下,听闻慕容鲁开口,当即便呼唤心腹将众墨门叛徒押解动身。 瞧清场中局势墨门叛徒们立时由惊转怒,他们忍受了这几日马背颠簸,无非是想保住一条性命,如今见那伪装成红袍的少年似早已忘却了与众人之约,哪还有所顾忌,作势欲开口怒骂。 无论是找寻霖儿、李叔等人下落,还是这些墨门叛徒知晓自己非是红袍人,顾萧皆不会让慕容鲁就这样将墨门叛徒带走。 既然没有应对之策,那便以武阻拦,先拦住了人,再做他想...少年定下心思,在慕容鲁带着窦柯等人转身一瞬,踏地而起。 一众墨门叛徒正欲开口,却见那红袍身影直越过众人头顶,拦住去路,心中大喜,只道那少年并未忘记荒芜巨石之地的承诺。 窦柯本以为自己这位师伯也忌惮金鸡楼主在谷中地位,此番瞧见他拦住去路,心中惧意顿起,片刻前还是一副前行带路的奴才模样,在红袍落定身形之时,已是悄悄挪动步子,向慕容鲁身后悄然退去。 慕容鲁虽然狂妄自大,但也不傻,红袍轻功一现便知他身手远在自己之上,还有那身与父亲相同的红袍,确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先前还以为此人忌惮父亲,现在看来,是自己小看了他。 心思一生,面上狂妄消去几分,跨前一步开口依旧:“在下金鸡楼慕容鲁,丹粮事重,还请师叔以大局为...” “重”字未出,却觉剑意扑面而来,红袍之下,那柄熟悉的猩红长剑显现,慕容鲁的后半句生生咽下。 慕容鲁武艺平常,全赖其父,在红袍强大内力涌动之下,连连后退,窦柯等一众墙头草见了师叔大展神威,惊慌之下,亦被涌动而来的内力掀翻在地... 姬师兄自恶人岭众人现身后,始终不发一言,眼见金鸡楼要丢了脸面,眉头微蹙,终是出手。 身形瞬移,闪至踉跄的慕容鲁身前,撩开红色斗篷,现出一柄精铁长剑,反持紧握,剑斩真气一霎,紧攥斗篷,顺势回身一扇,劲风顿出,将红袍散出的真气彻底震散。 真气虽散,余威尚在,姬师兄被真气涟漪逼退数步,眉头紧锁之下,以足踏地,入地三分,方止住身形。 第五百三十二章-师兄姬夜 “师伯恕罪,少楼主年纪尚轻,如有得罪,姬夜代少楼主请罪!”站定身形之时,忙抱拳拱手,向远处不言的红袍请罪开口。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慕容鲁,在姬师兄的庇护之下,总算稳住了身形,冷汗浃背下,早没了先前狂之姿,满目惊慌,哪有半分金鸡楼少楼主的威严姿态。 又见师兄一招就将那红袍真气震散,被驳了面子的慕容鲁察觉窦柯等人目光正落于自己身上,眼眸之中,已不似先前那般敬畏。 慕容鲁哪能咽得下这口气,稍定身形,阻住还欲继续开口的师兄姬夜,怒喝道:“你既非岭主,胆敢对我动手,不怕我爹知道了,踏平你这恶人岭吗?” 对面红袍人只是真气激荡,就已让自己如此吃力,姬夜一听少楼主此言,暗呼这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欲接过话来,找补一番,却为时晚矣... 此次袭来的非是暗凝剑意之真气,而是红袍手中那柄猩红长剑,剑光闪动一霎,就已错身而过。 反应过来的姬师兄心中大惊,对方直冲身后少楼主而去,若少楼主有任何闪失,即便自己再受楼主重用,恐也为身后草包殉葬。 辛苦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些许信任,怎能眼睁睁看着前功尽弃,咬牙止住开口请罪之势,紧握手中精铁长剑,姬师兄撩动斗篷,将错身而过的剑光与身后少楼主阻隔开来。 反持长剑已顺势递出,将那猩红长剑架住,对方剑中剑意瞬间沿精铁长剑传入姬夜体内,让这位金鸡楼大弟子身形一滞,手中精铁长剑差点脱手而飞,不过姬夜多年闯荡,岂会如此轻易败北。 将慕容鲁牢牢护在身后,死死抵住额前猩红长剑,咬牙低喝,手中精铁长剑迸出雄浑剑意,终让红袍收剑略退... 趁着红袍退却的些许空隙,姬夜忙回首向着身后慕容鲁开口:“少楼主,莫再激怒此人,我观此人武艺不在楼主之下...” 慕容鲁心中本已怕极,但望见姬师兄暂退红袍,又得意起来,哪能听得进劝谏之言,怨恨开口道:“姬夜,我命你迎战此人,替我金鸡楼争一口气!” 姬夜此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要回首一剑,斩下身后这草包的脑袋,怎奈自己尚需这犬子的虎父为助力,只得咬牙开口:“少楼主,我若不敌,你当速速离去。” 言毕之时,已是横剑起身,向着未再相攻,驻足数丈之外的红袍开口。 “今日是我等冒犯师伯,确是无礼,但师伯不肯让我等带走丹粮,此等罪责莫说我与少楼主二人,便是整个金鸡楼也担待不起,师侄斗胆,向师伯讨教几招,若能侥幸不死,还望师伯能够放行...” “姬夜,你费什么话,还不动手!”身后的慕容鲁,早已怒不可遏,开口怒斥,催促动手。 无论欲改换门庭的窦柯,还是身为恶人岭首席弟子的梁冀,亦或是一众弟子,皆已忘却了适才发生的诸般琐碎之时,只想一观这胆大包天,敢以外门弟子身份挑战红袍的金鸡楼弟子,到底有何本事。 许是被这不惧红袍的弟子引起了兴致,数丈之外红袍稍感意外,一直掩于兜帽之下的目光透出些许,打量起这位金鸡楼首徒。 相貌普通,衣着亦以慕容谷外门弟子的红色斗篷披身,即便是他手中那柄精铁长剑,也无丝毫金银珠玉点缀,显得极为寻常,偏偏那股气势,让立身数丈之外,隐于兜帽之内的少年眉头微蹙,短短时日,他早已通过衣饰分辨出了这些弟子与红袍差异何在。 “慕容谷中红袍是为内门,应是那慕容风凌亲传,这些胭红斗篷是为外门,只拜慕容风凌的弟子为师,但此人与那梁冀、窦柯等人不同...不寻常,需小心应对..” 此念闪过少年心头之时,姬夜已动。 不似顾萧先前所遇对手,以腾跃之势起手,反是足尖蹬地,向前疾奔,但当少年再望之时,此人早已栖身迫近,直让顾萧大惊,忙以手中猩红长剑格挡。 没想到对方横剑挑刃之时,并未感受到对方刺来之剑与自己手中猩红长剑相交的金器触碰之感,顾萧这才明白,对方速度之快,竟已留下残影,心中惊讶暗赞之时,运内力一探,立时察觉出对方身在何处。 残影佯攻散去,杀招一瞬而至,少年红袍肋下,悄然出现一截剑尖,斜刺而上,剑招之快,仿佛时间都已变缓。 见得眼前红袍似还被残影迷惑,未曾移动半分,姬夜眸间喜色一现,自己习练这杀招多年,江湖中高手拼斗,皆以内力驭剑,而研习内功,不仅需要扎实底子,更需自身天赋与良师善加引导,自己资质平平,亦不被重视,唯有另辟蹊径,钻研剑招。 但武差一境,云泥之别,无论剑招如何精妙,在雄浑内力面前,皆无法破招,姬夜苦思数载,终是在出谷执行任务时,瞧见雁北西隆、东径山上,大雁北飞,鹰隼捕猎时有所顿悟。 无论内力如何深厚,运功总需时间,如能像鹰隼一般,将速度练至极快,到交手之时,对方连内力还未运出,就会被自己刺于剑下。为此一招,姬夜每日三更起床,习练腿力,不惜以精铁绑足,日日不辍,终得小成。 战圈之外观战众人,早已目瞪口呆,即便日日相见的金鸡楼少楼主也被平日里处处谨小慎微,与人和善的姬师兄震住,不知他在何时,竟练成了如此厉害的剑法。 不过转念一想,无论他剑法多高超,也不过是将来助自己坐上金鸡楼主之位足下之阶,又兀自心喜。 今日一剑,苦练多年。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志在必得之下,姬夜平日里眸中那份谨慎,荡然无存,狠辣尽显,似已忘却了眼前红袍,片刻前还是他口中不能得罪之人。 亲眼瞧着手中长剑刺穿红袍身躯,姬夜眸光闪动,可须臾间,顿时又凝重。 只因自己刺穿的红袍,虚幻闪动,骤消当场,对方竟在自己一招之见,就已使出了自己库年多年,练成的一剑,比起自己脖颈处传来的寒意,苦练数载化为泡影的打击,才更让姬夜心如死灰。 在场众人无一人看出红袍是如何逃脱姬夜这一剑的,只瞧见了与姬夜相同的虚幻之影一闪,红袍就如鬼魅一般凝立金鸡楼首徒身后,手中猩红长剑已搭在对方脖颈。 “原来如此,哪怕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仍是抵不过武差一境吗...”金鸡楼首徒,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微阖双目,闭目等死之时,却觉颈边寒意瞬消,回过神来的姬夜不由回首,却望见猩红长剑已然不见,唯有踏步行向恶人岭众弟子的红袍身影。 尚处震惊,未曾回过神来的梁冀等人,直至红袍行至身旁,伸出手来轻拍肩头,方才醒来,忘却了恭维谄媚的梁冀呆滞目光,顺着适才轻松败了金鸡楼首徒的师伯手势望去,终是回过神来,明白了师伯之意。 “来人,快去将那些丹粮尽数押回恶人岭,等待师伯发落!”扬眉吐气的梁冀回神一瞬,忙不迭开口呼唤众人。 被梁冀一吼,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忙不迭押着半死不活的丹粮们入岭而去,空留金鸡楼两人矗立密林之中。 与自己师弟错身而过一瞬,梁冀得意一笑,向着众人轻声开口:“师父未归,师伯也并未追究大家之责,大家想投金鸡岭的,梁某自不会阻拦,不过何谓明智之选,适才交手,想来诸位师弟心中自有分辨,若想随梁某归岭的,现在动身,我保证既往不咎...” 窦柯身旁众人也被适才“师伯”一剑所慑,这些人也都如窦柯一般,墙头草,随风倒,自瞧见那一剑的风采,改投金鸡楼的心思荡然无存,又听得师兄不计前嫌之言,权衡之下,一人领头,众人随行,终调转头去,随梁冀投恶人岭而去,空留窦柯一人,立于原地。 此时梁冀,早忘却了自己那位去往望乡坡的师父,甚至心中暗暗期盼他莫要活着回来才好,自己则能名正言顺的拜入师伯门下,恶人岭有他坐镇,莫说金鸡楼,便是野鬼迷魂酆都寒,无间风凌莲花伴,又当如何。 心中盘算着小心思时,却觉前方兀自前行的师伯止步,微微侧首,似有意示下,忙抬手止住身后众人,快步上前,躬下的腰比起先前又低几分,知师伯天生有缺,不能开口,忙抢先问话,好让师伯可以明示。 “师伯是想示下何事?金鸡楼...恶人岭....丹粮...” 前几问,师伯皆无反应,直至“丹粮”二字,师伯兜帽微侧,立时知晓师伯是在示意丹粮一事,忙继续问道:“师伯是忧心这丹粮一事,如那金鸡楼二人所言,会误了谷主大事?” 见师伯微微点头,梁冀忙开口答道:“师伯放心,我等回岭之后,立即挑选上好丹粮,送往金鸡楼,既不堕落了咱恶人岭的威风,也不会因此误了大事,让金鸡楼在谷主面前高咱们的状...” 得师伯赞许点头,梁冀心中已乐开了花,只想着能寻一机会,改投师伯门下,见师伯抬步前行,忙招呼着众人押着丹粮动身,自己则快步行至前方引路去了... 传林之风拂过,林中慕容鲁嘴角、眼角都已微微抽搐,适才交手他也瞧见,恶人岭有了这样一位高手,实出乎意料,自己当众受辱更是难以平复心中怨忿,盏茶之后,方才愤愤拂袖,满怀怨忿望向早已不见红袍身影的恶人岭方向,恨恨开口。 “好!尔等如此待我,看我回楼之后,禀明父亲,让他老人家亲至,看你可有今日威风...”言罢,拂袖往山中行去。 窦柯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自己改投金鸡楼已成定局,即便心中懊恼,也无法更改,见慕容鲁动身离开,忙不迭快步跟上,不顾对方厌恶嗤鼻,只能咬牙随行。 “姬师兄,你这一败,还真是让我金鸡楼‘争得颜面’!” 至矗立林间,尚未回神的姬夜身旁,慕容鲁撇嘴角,嘲讽尽出,言毕之时,兀自踏步而去,却没瞧见错身而过后,自己这位师兄嘴角显出的那抹计得之笑。 抬眸望向恶人岭界碑之后,早望不见红袍身影,但姬夜眼眸之中,满是恍然之色... 第五百三十三章-众人所在 穿林风起,令人生寒,但林中左右穿行二人,各有武艺在身,自不惧寒,甚至一人在心中蕴怒急行之下,额角已渐生汗。 “哼,什么金鸡楼首徒,回去后,定让我爹去了你的首徒之位...”含怒前行的慕容鲁,似仍是余怒未消,足下疾行,口中恨恨之言不绝。 身后随行的窦柯听得真切,自己眼下已从恶人岭叛出,若不能哄好了身旁的金鸡楼少主,将来的日子过得只会比在恶人岭中更加艰难,定下心思,忙快步上前谄媚开口:“师兄...少楼主莫要动气,据小人所知,那哑者乃是恶人岭岭主的师兄,想来楼主大人应知晓此人底细,少楼主归金鸡楼后,或可问问楼主。” 满心怒气的慕容鲁听闻身旁窦柯之言,眼底一亮,心中恍然道:“难怪,此人既着红袍,无论他是恶人岭中何等身份,父亲定然知晓,只要摸清此人底细,到时自然能一雪今日之耻。” 想至此,怒气消去几分,停下脚步,回首拍向躬身进言的窦柯道:“你小子倒是有点头脑,今后就放心跟在我身边...” “多谢少楼主,窦柯今后鞍前马后,听从少楼主吩咐!”窦柯立时喜笑颜开,谄媚之色更盛。 怒气消去,冷静些许的慕容鲁,这才发现自己那位姬师兄竟未随行身后,不由疑惑向身旁窦柯道:“都已快至金鸡楼界,怎那姬夜还不曾追上...看来他真是不在乎金鸡楼首徒了!” “小人...小人不知,适才见少楼主离去的匆忙,小人只是担心少楼主,不曾关注到姬师兄。”窦柯躬身开口,却在声落之时,听得密林之中隐隐传来衣袂声响。 慕容鲁驻足望去,口中冷笑不止:“哼,还道师兄被那红袍之人一剑将魂魄也斩了去,原来师兄还知道自己是金鸡楼...” 话音未消,剑光却落,在一旁窦柯惊呼之下,剑光划破金鸡楼少主臂膀,直落二人身后数丈方止。 许是这剑太快,快到剑光落定,慕容鲁才觉察臂膀上的剑伤,疼痛传入脑海,让平日里养尊处优在父亲庇护之下,连皮都不曾破过的少楼主,放声哀嚎。 “什...什么人,竟敢在慕容谷中行偷袭之事,你...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窦柯回过神来,已抽剑在手,心中惊恐未定,开口已是颤抖不止。 佯装镇定,寻那道剑光之主望去,这一望之下,直让窦柯差点惊掉了下巴,立在数丈之外的,刺伤少楼主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为金鸡楼出手的首徒姬夜。 “你...你...”震惊之下,一时间语不成语、句不成句,颤抖着抬手指着满面杀意的姬夜,失言当场。 哀嚎惨叫的慕容鲁更是惊怒交加,尤是看到了姬夜眼中杀意,暂时忘却了手臂剑伤之痛:“姬夜,你想做什么!” 轻抬手中精铁长剑,目光微扫剑刃上的殷红,姬夜抬起头来,嘴角的冷笑直让数丈之外的两人心寒不已。 “我想做什么...你说说看,我想做什么!” 无需明言,剑刃之上的殷红鲜血已然说明一切,慕容鲁额角细密汗珠已尽数化为冷汗,心慌之下,忙从胭红斗篷之下显出那抹猩红。 那是临行前,父亲将配剑交予儿子保命之用,在这慕容谷中,无论金银珠玉,亦或武林秘籍,皆不如这柄猩红长剑...不过此时,少楼主目光却未凝战意,反是越过数丈之外身影,向他身后林中望去。 此地距金鸡楼已不远,比起往日,慕容鲁多么希望能从密林之中,看到自己平日里正眼都不给的金鸡楼弟子身影。 “别找了,今日不会有楼中弟子巡林了...”姬夜似早已猜出了慕容鲁的想法,眸中满是戏谑笑意,冷冷开口。 时至此,慕容鲁方才恍然,颤抖着喝道:“你早就做好了今日之事的准备,你筹划这么久,就为今日?” “少楼主啊,你这草包能想到,着实让师兄我欣慰呐...” “你...你可是我金鸡楼首徒,这么做不怕我爹发现,将你丢入金鸡窟中,受万毒侵袭之...” 慕容鲁言至半时,已然止住,只因他突然想到,如这才是姬夜本来面目,那平日里的谨小慎微,言听计从,便皆是伪装,这么多年来,自己与门中众弟子皆未瞧出端倪,即便是身为金鸡楼主的父亲也对他大为赞赏,不做提防,此人心计,深不可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何,慕容鲁已不敢想下去... 数丈之外姬夜早已将少楼主二人神情尽收眼底,见慕容鲁眼神闪烁,知他已反应过来,手腕微翻,掌中精铁长剑立时翻转,反握之时,用力一落,精铁长剑入地三分,剑首摇晃之际,身影骤出... 入夜已深,不似谷外,月光朗星,照耀大地,穹顶之下,虽以宽广,但总让人觉得压抑,穿林之风再起,不似先前尽带湿寒,寒意之中,夹杂丝丝血腥气味。 前半夜中,尚幻想着自己能入金鸡楼,距慕容谷那至高的还魂崖更近一步的窦柯,此时已是面色煞白,望向浴血持剑的金鸡楼首徒姬夜,还有他手中那柄猩红长剑... 眼睁睁瞧着身形鬼魅,空手夺白刃,从慕容鲁手中夺走那柄象征着慕容谷亲传弟子的猩红长剑,顺势一剑封喉,不带丝毫犹豫,了结金鸡楼少主性命的师兄姬夜,窦柯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莫说慕容鲁乃是金鸡楼主独子,便是这二人同出一门,这姬夜却为何突施杀手... 想转身逃回恶人岭,可双脚早入灌铅一般,难以挪动,只能瞧着姬夜伸手抹去面上满溅的殷红,向自己转过头来,含笑开口。 “窦师弟,莫要惊慌,快回恶人岭去罢...对了,此事千万不要声张。”笑面之上,眸显残忍,笑颜之下,血腥满手,还不忘对自己比了个噤声手势。 窦柯吞咽着口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能颤抖着开口:“多...多谢...师兄!” 缓缓转身之际,身后鬼魅身形已然再动... 片刻之后,密林之中,再无动静,唯有一人,甩落手中猩红长剑之上几与剑刃同色的殷红血液,抬眸望向恶人岭中,邪笑轻言。 “多谢师伯成全!” ...... 恶人岭内,掩身红袍之下的顾萧无法开口,只得一番装模作样之下,总算让梁冀等一众弟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尤是梁冀,在见到师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金鸡楼首徒击败之景后,简直将他奉若神明,恨不得现在就改换门庭,对于师伯要亲自押解丹粮入金鸡楼的吩咐,更是不遗余力,唤起一众师弟去往岭中囚笼挑选丹粮而去。 直至木屋之中再无旁人,顾萧脱去兜帽,回往榻上,再度救醒薛虎。 比起先前,薛虎此番醒来,情绪已稳定不少,有顾兄弟在侧,在这慕容谷中救出主人把握更足,可醒来之时,不待顾兄弟开口,性急的薛虎就已抢先。 “顾兄弟,咱们不能在这恶人岭白白耗费时辰...主人...主人她定还在等着你去救她!”薛虎一心只有护主一事,开口之时,满面的胡子都已跟着颤抖。 顾萧自入慕容谷后,除却望向坡中陈庆泽三兄弟以诚相待,虽一路行至恶人岭,尚未遇到特别棘手的对手,但也知这慕容谷中绝非易闯之地,且不论那神秘的凌绝高手慕容风凌,便是他座下,望乡竹海与荒芜巨石的两个红袍弟子,也不是轻松能胜过的对手。 即便心中同样急切,也只能以安抚薛虎之言安慰自己:“薛大哥的心情,我能理解,小弟也同样着急,只是咱们到现在,唯有薛大哥口中那极寒之地这一条线索,想要救人,根本无从下手...” 言至此,顾萧又追问心中关切之人:“你们被关在那极寒之地时,李叔、踏雪,还有天涯大哥他们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我只依稀记得,那群白衣持剑之人,在交手之时,就曾与那红袍蓝袍言及,不可伤了我们性命,而后我就昏了过去...被关在那极寒之地时,也不曾再见到任何人,而后等到我昏厥再醒来时,就已身处恶人岭中了...” 言至此处,薛虎似又陷深深自责之中,长叹道:“都怪老薛,学艺不精,如若我有顾兄弟的本事,就不会败在那群使剑之人手中,更不会在那极寒之地冻昏过去,更不会弄丢了主人...” “等等!薛大哥,你刚才说...极寒之地?”听到薛虎在愧疚自语中说出的几言,一旁苦思的顾萧似再闻极寒之地时,似想起了什么,忙出言打断,开口相问。 薛虎尚沉浸在自责之中,哪会记得许多,不过迎上顾兄弟那闪烁星芒的双眸,先前在凉州交手初识,岭州与那些墨门叛徒周旋之际一样无二,知他定是有了主意,忙细细回想,将自己适才所言,又粗略说了一遍。 虽不能一字不落,但顾萧已从薛虎口中确信了两件事,也对极寒之地有了些许推测。 “那些持剑的白衣人,乃凌云剑宗弟子无疑,虽不知他们为何会与慕容谷有所牵扯,但只需细查,或能知晓一二...至于这极寒之地...”顾萧瞥向窗外,轻声自语。 “初醒于望乡坡时,远眺此三山,除却壮观,云雾缭绕,不见山巅,无论望乡竹海还是荒芜之地,亦或是这恶人岭,皆非极寒之地,恶人岭又位于首山之中...” 言至此,少年星眸转动,想起望乡竹海中,死于自己剑下的恶人岭主,在陈大哥逼问之下说出的慕容谷十三关卡之歇语。 “兵俑浴火往生难,望乡金鸡恶人宽,野鬼迷魂酆都寒,无间风凌莲花伴,还魂人间犹未晚...” 少年默念数遍,终是恍然,此歇语中,“寒”之一字,唯有一地。 星眸光盛,宛若皎月,大悟之下,呼吸都已急促几分,不由起身抬眸。 “原来如此!” 身侧薛虎听得顾兄弟喃喃自语,听得云山雾绕,不知所云,不过薛虎却知一点,主人对少年深信不疑,即便心中急如猫抓,也紧闭双唇,不曾开口打扰,直至听得少年轻喝,方才急切问道:“顾兄弟,你想到什么了?” “不瞒薛大哥,在遇见你之前,我闯谷昏厥,但也幸得贵人相助,机缘巧合下,得窥慕容谷中一二,你与霖儿、李叔的关押之地,我已能猜出几分。”少年星眸微眯,语气甚笃。 薛虎大喜,被困恶人岭多日之阴霾一扫而空,忙问道:“主人在哪?” “酆都!” 第五百三十四章-恶岭叩山 穹顶之下,云雾所遮,三山半掩其面,也恰是有云雾缭绕,半露其上的三山峰顶,其中最矮一峰,山巅之形,宛若雄鸡之冠,每有云雾飘散而过,才见有群楼矗立其上,似如天上之居,仙人之所。 恰逢穹顶之下,日月明暗,阴阳轮转,鸡冠之巅,群楼如众星拱月,月色银光,照耀群楼之中,将当中一所金楼映亮,如夜中最亮繁星,闪烁耀眼之辉。 本是一番仙境之景,反是因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这仙境重坠人间。 “鲁儿——” 中年男子,须发微白,在极度悲伤之下,原本有神双目,已显出几分厚重,身旁一美妇,虽已年逾四旬,但风韵犹存,此刻也是泪如雨下,不住啜泣,相较此楼之中的金碧辉煌,楼中氛围凝滞之重,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夫妇二人身上的红袍,与身前两具尸首伤口一般殷红。 直至美妇再流不出泪来,只是怔怔望着面前尸首哑然失声,中年男子伸手侧首,附耳轻言安抚数句,而后伸出手来,拉起美妇因情绪失控而滑落的兜帽,重新遮住她的面容,微微侧目,身旁早有身披胭红斗篷的女弟子快步而来,扶过早已无法站立的师娘,缓退而出。 待得夫人离开,中年男子亦同样伸手拉过脑后的红袍兜帽,将自己面容遮隐于其中,方才缓缓回身,面向场下一众弟子,声音出时,已然没了先前悲伤之感,反是平静异常,问出四字。 “救醒了没?” 场下弟子皆是一颤,这份平静之下蕴藏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面面相觑后,无人敢出声应答。 兜帽遮面,众弟子看不清阶上师父兜帽之下神情几何,唯能感受到目光扫过自己时,那彻骨的寒意,只有俯首,不敢以目光相迎。 金碧辉煌楼宇之中,陷入死寂,片刻之后,一声闷呼声打破平静,再望楼内,距阶上红袍最近之地,已有两人断喉而亡,而杀人者,正端坐阶上金座正中的金鸡楼主,红袍之下显露的半截猩红剑尖滴着鲜血,尽管如此,场下众人无一人有逃跑移动之象。 “滴答...滴答...”鲜血滴落地面溅射开来的轻微声响,却是如此震慑人心,宛如鼓槌敲击在殷红斗篷的众弟子心上。 半晌之后,堂中一角,传来踏阶上楼之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弟子略带颤抖的禀报之声:“禀师父...大师兄...醒...” “了”字尚未开口,众弟子只觉眼前一花,金座之上,红袍楼主如箭射出,轻功激荡而出的内力涟漪,直将楼中弟子尽数掀翻... 环伺金楼的众楼其一,灯火摇曳,正如同紧守楼外的三位弟子心情一般,忐忑不安。 “吱呀——” 楼门缓开,身着胭红斗篷的弟子才出,守护其外的三位师弟已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如何了?” “这毒甚是难解,我也没什么法子,或许只有找出下此毒之人,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师兄摇首微叹,可眼中并无丝毫急切,反是隐隐透着股期盼。 门外三人闻言,亦未有丝毫同情,话锋一转:“姬师兄生死事小,可少楼主与他同去恶人岭催促丹粮,却遭了毒手...姬师兄若是死了倒不失为解脱,可他偏偏一息尚存,死的却是少楼主,依我看,师父来后,他也难活!” “莫要胡言乱语,让你们去禀报师父,姬夜醒来之事,办得如何了?” “师兄放心,我已遣咱们这楼中轻功最好的师弟前去报信,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师父之令了。” “三位师兄...我瞧此事,透着蹊跷,虽说大师兄内功平平,但他那一手快剑,莫说恶人岭,便是咱金鸡楼中,也鲜有敌手,能将他伤成这样,又杀了少楼主的...会是什么人。” “首山之中,唯恶人岭与咱金鸡楼耳,能将大师兄伤得如此重的,你说还会有谁?” “可我听说,恶人岭主不是接下了谷主之令,去了望向坡?再说了,即便是...看在师父面上,也不会下此狠手...” 师兄弟四人正交头接耳,忽闻衣袂劲风声入耳,不用多想,也知是谁赶来,噤声一瞬已是齐齐抱拳俯首,开口高呼:“恭迎师父!” 话音落时,那身猩红宽袍身影已然落定,不待四人开口再拜,宽袖一拂,面前楼门似被重剑斩中,碎裂开来...未有停留,红袍身影已钻入楼中。 四人跪地不语,但已暗中交换了眼神,各自明了对方心思,收回目光,静心跪定... 兜帽遮面,快步疾行,至楼中后,一刻不停,直登楼顶,散出体外的剑意,竟震得此楼似也微微摇晃。毫不怜悯室内踏上躺着的,乃是自己首徒,只将强忍杀意的目光望向榻上勉力睁眼的男子。 “是...师父吗?”榻上之人,瞧清来人,蠕动干裂的双唇,勉力挤出几字,却在话音出时,身形被一股强横内力裹胁而起,直撞在室内木柱之上,跌落地面。 本就伤势沉重的姬夜,受此重击,摔落于同时,张口呕出大口黑血,凡血液溅射之地,无不发出阵阵腐蚀黑烟,足见他身上剧毒的厉害。 兜帽之中,审视目光,定定瞧了片刻,终有镇定之声传出:“说...吾儿是何人所伤!” 旁人或许听不出,但地面趴伏,无力起身的姬夜却敏锐地从这简单一句中听出了暗藏其中的怒意。 盛怒之下,才会方寸大乱,方会不择手段...面色乌青的姬夜,掩去眸中清醒之色,“费尽全力”昂起头来,正欲勉力开口,又连连呕出黑血...反复几次,终能勉强开口。 “谢师父...救命之恩!” “救你性命,是为了你说出杀我儿之凶手...不必谢我...”红袍兜帽之下,语气冷漠,不仅没有师徒情分,甚至隐蕴杀意。 “徒...徒儿无能,那人身手奇快...徒儿还未曾出剑,就被他一刃穿胸...他刃上剧毒,难以抵挡...”姬夜开口,似已耗尽全身力气,言毕时,连昂首之姿都已无法支撑,颓然伏地。 金鸡楼主闻听自己麾下首徒之言,兜帽之下的双目之中,光芒闪动,似在自己这徒儿寥寥数言之中,捕捉到了些许线索,尽力平复红袍之下疾速起伏的胸膛,再开口时,语气已不似先前般冷静从容。 “你说...他身法奇快?刃上有毒?” 伏地不起的徒弟似已提不起丝毫力气开口,只能费力的点了点头,以示师父所言不错。红袍兜帽,瞧请徒儿此状,再陷沉默,伏地的徒儿只隐约听得兜帽之中传出喃喃自语之声。 “这么多年不闻你的丝毫消息...还道你早已走火入魔而亡...我早该想到...恶人岭中,能有如此身法,这般剑法和使毒之法的,哪里还有第二人...” 正自言自语间,楼外传来徒弟禀报之声:“师父...恶人岭...押丹粮来了!” 此声传入楼中,红袍楼主闻言,微微抬首,似有不解,但片刻后,凝寒语气仍从兜帽传出:“传我令去,任何人不得妄动,本楼主亲自去迎!” 楼外四人中一人得令而去,剩下三人正暗暗放松些许时,却听师父再传令道:“你们三人,送你们的大师兄,去金鸡窟...” “金鸡窟”三字一处,楼外跪地三人面色顿转,眼眸之中的惊恐瞬满,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便是伏地不起的重伤师兄,也不由再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红袍。 “师...师父...徒儿忠心...耿耿,办差...也是...尽心尽力,为...何要这...么对我...” 不仅姬夜,楼外的三名金鸡楼弟子哭腔伴随着叩首之声同传入楼中。 “师父饶命...我等拜入金鸡楼多年,守此楼从未有任何闪失,还望师父看在我等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等...”楼外两人叩首高呼,只希望楼内的师父能饶他们一命,反是最左手跪地的弟子,不再开口求饶,深知师父性子的他,只在两位师兄叩首求饶之时,已施展轻功一跃而起。 想趁着师父在楼内之时,先逃出此地,至于如何逃出金鸡岭,甚至慕容谷,他已无暇多想。 可身形才起,一道剑气已从楼中射出,越过叩首两人身形,将欲出逃的红袍弟子胸膛洞穿。 伴随着惨呼声落,那弟子从半空一头栽落,在两位师兄注视之下,跌入万丈深渊... 见得此景,叩首求饶的两人立时噤声,再不敢出口求饶,相视一眼后,终是缓缓起身,行入楼中,架起已再无力开口的大师兄,向此山中缓行而去。 直至瞧见麾下三位弟子身影消失,兜帽之中,才显恨意之声:“莫要怪为师,吾儿之仇...宁杀错,不可放过...” 言罢,红袍身影顿消此楼中,唯有忽明忽暗的灯火在空楼中摇曳,阻挡楼外劲风的木门早已碎裂,劲风趁机钻入其中,没了庇护的灯火终在劲风吹拂之下渐弱,最终“嘭”的一声,消亡黑暗之中... “都让开,杀了我儿,我要让恶人岭所有人给他陪葬。”金鸡楼内,先前被女弟子搀扶去休息的中年美妇满面狰狞,怒斥众人。 面对师娘暴怒,众弟子本不敢阻拦,但想起师父的残忍手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阻拦。可师娘既着红袍,身手又怎会弱,红袍之下猩红长剑顿显,直让众弟子惊恐让路,无人再敢阻拦。 师娘见状,持剑就欲冲出楼去,却被一道纵身飞入楼中的红袍身影拦住去路,失了理智的师娘哪还顾得许多,向着来人便斩。 剑风凌厉,足能分金断玉,却在剑招出时,就被来人擒住手腕,将此招拦下。 “夫人莫要冲动。” 瞧清来人乃是楼主,夫人并未冷静,反是更怒,正欲开口,却听夫君轻声传入耳中。 “此时若杀来人,恶人岭一乱,师父大事若是耽搁,你我亦会受牵连,儿子的仇一定要报,但却不可冲动,为夫自有法子,让他们皆死在咱金鸡楼中,到时咱们顺势接下恶人岭...” 杀子之仇,本会让世间任何人不顾所有,但楼主夫人在听得“谷主”二字时,本满仇怨的双眸,瞬间填满恐惧,抬眸迎上眼前兜帽中夫君双眸,凝视片刻,终是缓缓放下手中长剑... “哑师弟!多年不见,我倒想看看你,杀了吾儿,还敢上门,到底有何依仗!” 第五百三十六章-服丹反杀 被两人架行在崎岖山路之中许久,终至一处半山洞窟前,止住步伐,瞧着阴气扑面的洞口,两人不由止步,踌躇不前。 面色苍白的姬夜,早已洞悉一切,向身旁两人虚弱开口:“两位...师弟,金鸡窟...乃万劫不复之地,我这性命算是难保了,两位师弟还有大好前尘,何必与我同去送死...” 身旁两人,正满面愁容,听得师兄此言,面上怨恨更重,恨恨道:“大师兄,你这样子,恐也难救,却连累了我们二人,与你同死...” “哼,不必对他这么客气,他不过是一将死之人,却还拖着咱们两人同死!”另一侧架行姬夜的师弟早抑制不住心中怨气,开口丝毫不留情面。 明知此去必死,谁又愿白白送死,这两人架着姬夜,口中抱怨着,求生之意甚重,可足下始终未曾移动半分,而两人怨忿之言传入姬夜耳中,挂着血渍的唇角,不由上扬。 “平日里,两位师弟待我甚是尊重,我亦不愿两位师弟为我白白送...” 姬夜话音未落,面颊却挨了重重一记耳光,耳中亦传来师弟恶言:“少废话,你不愿,又有何法子,师父已命我二人,将你带入洞窟,早知如此,又何必为了去拍少楼主的马屁,去往恶人岭催促丹粮一事!” “行了,谁又会料到慕容鲁会死在恶人岭中,咱们还是快快完成师父之名,若是手脚快些,或许那怪只顾着享用大师兄的血肉,咱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身旁另一人止住师弟辱骂之言,催促动身。 不过师弟却冷笑开口:“师兄,你说得轻巧,不如我在外守着,师兄将这姬夜带入洞窟之中,若是师兄完好而出,咱们归楼,我便将功劳都归在师兄头上,如何?” “师父命咱们同行,为的是什么,不用我多言了罢,就是怕咱们其中一人,心生退意...况且今日正是该向此洞中怪物敬献丹粮之日,如误了时辰,咱们同样也难逃一死...”师兄长叹,正欲定下心思,架起虚弱不堪的姬夜动身之时,却听姬夜开口。 “两位师弟,听我一言,或许两位师弟可保住性命,又能完成师父之命。” 先前还对姬夜恶言相向的两人,闻听此言,不由侧首,齐声问道:“有何法子?” “师父无非是担心我逃脱,又担心那怪到了时日,不曾享用到猎物,会耽误凝练血丹要事,反正我已无时日可活,不如让我独自入内,既可全了少楼主之死的愧疚之心,又可保住两位师弟性命。”姬夜苍白面上,满是诚恳。 身旁两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随即想到这位大师兄平日里对待一众师兄弟,倒是宽容,以他平日里显出的性子,此话倒是不假。 “你...这样子,莫说自己行入窟中祭台,便是想要站立都难吧?”身旁师弟,打量一番,显然已被姬夜之言说动了心,可瞧见大师兄胸口可怖伤口,又蹙眉忧道。 姬夜那双满是虚弱的眼眸中,暗藏狡黠,见两人动心,佯装无力,继续开口:“实不相瞒,我怀中,有一丹药,是师父所赐,可让将死之人,苟延片刻,不过服下之后,却是必死,两位师弟只需将此药喂我吃下,让我能有力气走进洞窟即可...” “师兄莫不是想诓骗我二人,难不成你暗藏暗器,想取了我们二人性命好脱身?”适才不曾开口的师兄,此刻满目戒备开口疑道。 “我现在这样子...便是仙丹,恐也难救...只不过是将死之时,想多行善事,下辈子能投胎到个好人家...不用再卷入是非当中...”姬夜对这两位师弟似甚是了解,开口劝说之时,面上苍白尽显。 瞧见姬夜面色,两位师弟互视一眼,定下试探心思一瞬,忽然同撤架住姬夜身形之手,后跃来开,落定身形时分,却见自己的这位大师兄绵软无力,摔伏地面,因无力支撑身体,面颊磕在地面凸石之上,顿涌出血来...不过在中毒之下,血液早不是殷红之色,乌黑腥臭味道,顿满两人鼻腔。 “师兄,你如何看?” “我瞧不似伪装,况且咱们守在楼外之时,师父入楼那动静,想来也对他动了手,即便他是假装,现在也只剩半条命了,要咱们陪死,不妨试上一试,如若他真能自行走入窟中,只要那怪现身嚼食他血肉,咱们的任务便能完成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错,到时咱们再使苦肉计,弄些伤痕在身,说不定能骗过师父,只要能取来那排出的血丹,咱们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二人瞧着伏地不起的姬夜,一番低声商量,终是撤去戒备,同时上前,一人扶姬夜坐起,一人伸手,在他怀中一番搜寻,终是寻到了姬夜口中所言丹药。 这丹通体碧绿,一望便知其中暗蕴剧毒,吓得师兄松开手来,任由那丹药掉落于地,直至姬夜虚弱开口,直言手触无碍,师兄方才小心翼翼,使衣袖裹手,从地面捡起那枚碧绿丹药,也不顾丹上沾染了些许泥土,掰开姬夜之口,将丹药塞入其中。 入口一瞬,姬夜身上迸出些许真气涟漪,直将身旁两人掀翻在地,滚出丈余,方止住身形,心慌之下,匆忙起身,两人已抽出随身长剑,凝目望去。 可入眼处,哪里还有前一刻似濒死之状的师兄姬夜,大惊之下,两人忙抬首去寻,却在仰头一瞬,身侧林间一道身影闪出... 擒腕夺剑,一气呵成,以至两人尚未来得及出手抵挡,手脚就已双双中剑,鲜血喷涌一瞬,手脚筋已被挑断。 哀嚎刚刚出口,脖颈喉间,已有剑锋搭上,循冰冷望去,身前的师兄,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濒死之状,目凝精光,冷意尽显,不由惊诧。 “你...怎么可能...” 瞧见两位师弟此番模样,姬夜冷笑轻言:“说起用毒炼药,虽不比唐门,但想骗过慕容岳,已绰绰有余!” 两位师弟后悔莫及,可姬夜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心如死灰。 “看在两位师弟替我喂入解药的份上,待会那怪出时,我会给两位师弟一个痛快...绝不让你们二人感生食之折磨...” 不待两位师弟由惊转怒,开口哀嚎怒骂,姬夜出手如电,点中二人哑穴,随即当着二人面,闲庭信步,行至洞窟旁一处树下,从中刨出提前埋入其中的包裹,抖落其上泥土,欲回首再与二人交谈之时,身后洞窟之中隐隐传出吼声来。 初闻之下,似是林中走兽,但细听却又似人声,随此声出,洞窟之外密林瞬间枯萎,便是林中走兽也被惊起,逃窜躲藏之声,顿传入洞窟前三人耳中。 比起被点中哑穴,惊恐万分的金鸡楼两弟子,姬夜眸中不显惧意,反是双眉一蹙,眸中急切顿起,抬首望向穹顶之夜,似在盘算时辰,手中动作更快,扯开包裹。 包裹一开,映入金鸡楼两弟子眼中的,竟非是他们心中所想的暗器毒药,却只是衣衫、腰带等物,只见姬夜脱去身上沾满血液的污浊的殷红斗篷与金鸡楼弟子衣饰,将包裹之中衣衫飞快换上,又将两人手中长剑栓负身后,回身之时,俨然已是另外一人。 黑衣劲衫,如与穹顶之下夜色尽融一体,黑色护额,将他散乱长发束住,此时目光早已不是金鸡楼中,谨小慎微的师兄姬夜... “你...你是谁?” 两人之问并未得姬夜回答,只在开口之时,同感脖颈被重重一击,随即头颅一歪,昏厥当场。 身后洞窟之中吼声愈盛,姬夜眉头也愈发紧蹙,再不多待,一手一人,拖起两人,义无反顾转头行向洞窟入口。 入洞窟前,许是早已知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姬夜止步,回首望向金鸡楼处,不过目光却未曾停留,只略一扫,便已越过山巅,直望首峰之后,半露真容的山巅。 直至洞窟之中传出的吼声,将他劲衫吹拂,方收回思绪,再不犹豫,拖行两人,行入洞窟之中... 禽人哀吼动林谷,杀机满燃金鸡烛。 吼声响彻之时,洞外走兽皆惊,唯有洞窟之内,一道雪白兽影,并未被这吼声所惊,反倒立起身子,隐于暗处,一双乌溜溜的兽目,瞧着独自拖行两人,毅然踏入洞窟之中的身影,似露不解之意。 不过随此人渐行洞窟之中,雪白兽影也伏低身子,隐匿洞窟黑暗之中... —— 金鸡楼中,夫人满凝恨意之声不住传出。 “我才不管那凶手是冲何而来,我只想为鲁儿报仇!”闻听夫君言及凶手冲金鸡楼而来的些许震惊后,一心想要复仇的夫人,哪顾得上其他。 本以为凶手会对金鸡楼中人下手的慕容岳,见得夫人无恙,楼中一切如常,不仅未松懈,反是目中疑惑更浓,被夫人之言搅乱了思绪,只得先安抚夫人之心,再做打算。 “夫人所言不错,不管凶手为何而来,是不是咱们那位哑师弟,一并杀了,总归无错,不过在那之前,咱们还需稳住那位师弟,依我适才试探,他的修为,恐已在你我之上...” 夫人对夫君之言似不相信:“怎么可能,恶人岭那两人莫说你,即便是我出手,他们二人联手都不敌我...一个阉人,一个哑巴...难不成服了仙丹不成?” “夫人莫急,我自有法,让咱们那位哑师弟自绝金鸡楼中,不过在那之前,还需夫人配合为夫,演一出戏。”慕容岳何尝不想为子报仇,不过既未寻得那想对金鸡楼下手的暗藏之人,只能设法再试探哑师弟虚实。 “你想如何?”深知夫君性子,尤是瞧见夫君双眸之中凝重,夫人终是冷静些许,开口问道。 “还记得那只从酆都逃入咱金鸡楼地界的雪貂吗?”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 夫人暗淡的眼眸一亮:“那畜生不是逃入了金鸡窟中了吗?你是想...” 慕容岳眼神中满是狠辣:“咱们这位师弟,多年不出恶人岭,哪里还知晓谷中之事...” “好,只要能替鲁儿报仇,我就陪夫君演一场戏!” 第五百三十七章-不速之客 望着金楼之中的满桌佳肴与身旁不住劝酒的夫妇二人,顾萧眼眸微瞥,转向身后神色凝重的弟子们,提防愈盛。 前一刻在金鸡楼索桥前,还以武相迎的金鸡楼主,竟不顾自己出手震慑他遣来恶人岭要人的儿子与徒弟,此时主动设宴款待,金鸡楼主的主动示好,放让顾萧心中愈发不安。 尤是侍奉在旁的金鸡楼弟子眼眸中的那不安之色,莫说是红袍遮身的顾萧,即便另一桌上的恶人岭众弟子也已感受到了金楼之中的诡异氛围。 梁冀眼眸一瞥,见师伯只是静坐桌旁,面前酒盏、佳肴丝毫未动,忙停下手中双箸,示意恶人岭众弟子莫要贪嘴。 恶人岭众人表现落入金鸡楼主眼中,心中略一盘算,便知是自己先前在索桥上让恶人岭众人心怀芥蒂,恶人岭看来已是唯哑师弟马首是瞻,定下心思,向身旁的哑师弟举杯开口。 “师弟见谅,近日我金鸡楼中生出些许变故,所以师兄先前在楼外索桥上才会有所失态,还望师弟莫要见怪,来来来...师兄敬酒一杯,聊表歉意。” “嘭——”未等顾萧设法推脱身旁所谓“师兄”劝酒,一旁楼主夫人手中酒盏已然碎裂,真气激荡下,玉瓷酒盏已瞬间被她捻成粉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诡异的金鸡楼氛围顿时剑拔弩张,恶人岭弟子齐齐起身,满面戒备,金鸡楼弟子则是胭脂斗篷下的长剑出鞘,针锋相对。 夫人虽口中应下了演戏一事,可儿子的仇尚未报,她又怎能如夫君一般,彷若无事,饮酒会客,慕容岳自然清楚妻子心思,他何尝不想现在就掀了桌子,取了楼中恶人岭众人性命,如若不是他们延误了押送丹粮之事,自己又怎会让鲁儿前去催促,鲁儿又怎会丢了性命... 可现在还没找出是何人暗中对金鸡楼下手,且上供血丹之事已迫在眉睫,不得不与师弟周旋。 狠辣、冷静不停交替闪烁眼眸中,微阖双目片刻,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金鸡楼主眼中已满从容之色,唇角甚至还挂上淡淡笑意,眼神有意无意掠过身旁夫人,暗使眼色一番后,转向哑师弟,镇定开口:“楼中事务繁杂,夫人劳累,还望师弟莫要怪罪...” 言出时,却见适才对峙之时都不动如山的师弟,已缓缓起身,手掌从红袍之中缓缓伸出... 无论情绪稍有失控的楼主夫人,亦或慕容岳,还是楼中对峙的两方弟子,目光都随着立身慕容岳身旁的红袍手掌之上...直至手掌伸出宽袍,握在桌前酒盏之上,众人悬着的心,终是落下。 “好!多年不见,看来师弟还认我这师兄!来来来,再饮一盏!” 此举一出,场中局势顿缓,金鸡楼弟子们长剑归鞘,而恶人岭众人也重坐桌前。 慕容岳佯装出师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之色,可当瞧见哑师弟只将酒盏轻抬,凑近兜帽之时,又顿止住,帽中射出审视目光,瞥向楼中两方弟子,见他们已然撤去戒备,酒盏又已重放回桌面之上。 “师弟这是何意...你我同出一门,难不成还怕我在酒中下毒不成...”见得哑师弟如此无礼,即便慕容岳再是忍住心中怒火,此刻也已快抑制不住,面上阴晴闪烁,怒火顿出,握着酒盏的手上青筋凸显... “咔嚓——”一丝裂隙出现酒盏壁上,声音虽轻,但清晰传入众人耳中,让才将缓和些许的氛围又转凝重。 第五百三十八章-锐喙初显 “师弟在谷中潜修多年,恐怕还不知,我夫妻二人月月需将那些血丹凝练后,送上还魂崖,所以这抓捕雪貂一事,实在无暇抽身...此前几番抓捕,皆被那小畜生一一躲过...” 眼见一直无反应的师弟,在听得雪貂一事后的震惊模样,慕容岳立时察觉到自己这位哑师弟对那雪貂有了兴趣,暗自心喜,无欲无求之人,最难下手,只要有喜好,便会有弱点,虽然不知。 本想以血丹功劳让师弟动心,没想到他似不在意血丹一事,反倒关注起自己无意间提及的雪貂,慕容岳稍忖片刻,话锋顿转,将先前准备好的一番劝说之辞尽数推翻,依着雪貂话题继续道:“说来也怪,畜生通得些许人性,并不稀奇,但那小畜生就如有神智一般,每每在我等设下陷阱之时,就能一眼洞察...” 听至此,兜帽之下的少年,嘴角不由上扬,心中暗忖当日自己运踏雪七寻在无归山中追寻多时,都不曾抓到它,看来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日子,踏雪又涨了不少本事。 思绪一起,思念更浓,尚来不及纷飞思绪,耳中传来的金鸡楼主之声,听来似是更加气恼:“不过那畜生再通人性,还只是个畜生,我金鸡楼也不是任由它来去自由的地方...” 话音未落,慕容岳见对面而立的哑师弟已然抬手,指向他自己后又指了指窗外... 慕容岳心中暗喜,自己总算抓住了师弟的关注的东西,面上仍佯装不解,兀自开口:“我已遣楼中弟子,将其困在一处,现在只是抽不出人手,待得师父血丹送完后,我便亲去那处,将那畜生抓出来...” 顾萧见慕容岳并未领会自己心意,又听得踏雪似已被他困在这金鸡楼山中某处,心中暗暗着急...可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显露心思,不然反被他所疑,于是镇定些许,从容以手势示意自己可动手代劳,去抓那雪貂。 直至瞧见哑师弟再示意时,慕容岳瞬间知晓他已步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之中,心中恨恨暗忖:“你足不出恶人岭,恐怕还不知我金鸡窟中厉害,正好...等你死在金鸡窟中,我再对付你那恶人岭众人,让他们一个个为我儿殉葬!” 心中恶念升起,可面上仍是先前一般神色,将狠辣尽藏眼底,慕容岳才故作恍然道:“师弟的意思...是想亲自出手为我金鸡楼除去祸患?” 见红袍兜帽缓缓点头,慕容岳故作为难,试探开口:“此等小事,哪还需师弟出手,我已在洞口布下陷阱无数,只待那畜生露头...哼哼...” 见得慕容岳眼眸之中杀意,顾萧心中暗惊,不由为踏雪捏了把汗,心尤是听到陷阱二字,心中急切已是抑制不住... 为不露马脚,只能强掩住心中急切,伸出手来,打起手势... 慕容岳哪能不晓师弟心思,只不过请君入瓮,自然要演得逼真,一番虚情假意的推辞之后,终是勉强应下师弟之情,唤来楼中弟子,亲自引路,一刻不停,望金鸡窟而去... 一路随行,顾萧望着前方引路的金鸡楼主背影,心中已在回想适才金楼中发生的一切,戒备与怀疑一直萦绕少年心头,从初见时的以武相迎,再至忽转态度,殷勤相迎,设宴款待,此等转变,实让顾萧难以坦然接受,不禁心中暗忖道。 “难不成他已识破我非慕容谷中红袍弟子...不会,此地既是金鸡楼地界,他若识破我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费力...他到底在谋算什么...” “算了,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无论如何,先救下踏雪再说。” 定下心思的顾萧,已不再揣度慕容岳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紧随而去...殊不知此刻金鸡窟内,一身黑衣劲衫的姬夜,正拖行两人,步步戒备,深入其中,适才吼声消后,金鸡窟中陷入死寂。 毫无声响下,直让姬夜停住脚步,不敢再随意入内试探,暂将手中拖行两人放低,姬夜屏息凝神,运起内力,侧耳听去,吼声之后,再无半点声响,仿佛先前的一切就如幻觉一般。 不仅未有丝毫放松,姬夜面上神情反倒更为凝重,目光在黑暗中不停扫视前方,自己在这金鸡楼多年,为的正是今日,尽管已知这窟中之物,但从未亲入洞窟,愈是离近,越要小心应对。 “噔...噔...” 恰在侧耳倾听一瞬,洞窟中隐隐传出重物踏地之声,姬夜听闻,连忙屈膝俯身,将身形掩藏在黑暗之中,心弦紧绷下,难免动作僵硬,俯身一瞬,拴负身后的长剑,不小心擦碰到了身后洞窟岩壁...轻微的金锐之声在洞窟死寂下,格外刺耳,传入黑暗之中,发出轻微回声。 声入洞窟,踏地声顿止,一同止住的,似乎还有隐身黑暗之中的金鸡楼首徒,屏息的姬夜似已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之声。 洞窟之中无光,姬夜更不敢以火折照亮,不知是否惊到那踏地之物,只能尽力以待目光适应黑暗,悄悄凝望,运功屏息之下,终将心跳也缓下几分后,那止住的踏地之声终是再起,由响渐弱,终消隐于黑暗之中。 时至此,姬夜方才撤去屏息之功,暗自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将身旁两人拎起继续前行之时,却见身前丈余,阴冷绿光亮起,先是两道,而后前方黑暗遍布... “这是何物,这么多年,为从金鸡楼众人口中听他们提起这窟中还有它物...”阴冷绿光入目,姬夜难掩惊慌,回神之时,忙抬首环顾,只见头顶上方,甚至身后来路,皆已被这些如夜幕之下的萤火之光围住。 暗道糟糕同时,姬夜已缓缓伸手,将栓负身后的长剑握于掌中... 不知是手中长剑反射出萤火寒光,还是被姬夜运功惊扰,本是点点亮起的萤火,在掌心握紧长剑一瞬,疾扑而来... 姬夜双目此时已然习惯黑暗,且这萤光醒目,见它们向自己袭来,手中长剑早出...剑光虽快,却比不过扑面而来的萤火。 “叮...当——”清脆之声响彻耳旁一瞬,先前从两位师弟手中夺来的长剑竟在萤火袭击之下,瞬间断裂。 侧首一瞬,姬夜只觉断裂剑尖顺颊贴面而过,直插入身后岩壁之中,心神将定,才觉面颊生疼,不必余光扫过,只那股钻入鼻腔中的腥甜气味,便知适才断剑余劲,已将自己面颊划伤。 顾不得面伤生疼,姬夜已是就地翻转,避开荧火再袭,手中断剑横挡身前,耳廓微动,感觉脑后已有劲风袭来,立时反手抽出身后另一柄长剑,听声辨位,向身后劲风拂去... 又一身金器相交声传来,不似先前的长剑顿裂,此次倒是阻住了身后萤火袭来,不过传来一股大力,差点将姬夜左掌心中长剑震飞,惊得姬夜连忙运足内力,攥住手中兵刃,与那萤火相持起来。 正是有了相持之机,姬夜这才看清袭来之物,哪里是什么萤火,分明是兽之瞳光,不过眼前的兽却非怪,而是最为寻常之禽。 锐喙肉裙黄金羽,钩爪锯牙玄棕翼... 金鸡窟外,红袍遮身的顾萧并伪装傀儡的薛虎二人,已随慕容岳夫妇施展轻功行至洞窟之外。 只轻扫洞外地面痕迹一眼,在前引路的慕容岳唇角微抬,想来守楼二徒已遵自己之令将姬夜送入金鸡窟中,眼下只需将身后师弟诓入其中,害死自己儿子的帮凶就已伏诛,到时自己便可大张旗鼓,将恶人岭与金鸡楼所在首山翻个底朝天,将那真凶揪出,刨心挖腹,为子报仇。 至于哑师弟之死,慕容岳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以这哑巴不受师父她老人家不待见, 只要他死在金鸡窟中,到时自己编上理由,就言他为了重返还魂崖,不惜强闯金鸡窟,去抓那逃脱的雪貂献给师父,以讨欢心,却不料学艺不精,丧命窟中... 自己带人赶到,却为时已晚,到时再将血丹送上,功过相抵,即便师父深究,也不会重惩自己...想至此,慕容岳不由为自己一箭三雕之计自得,却不知真正的凶手,已在金鸡窟中陷入苦战。 身后的顾萧还不知眼前“师兄”心中谋算,不过却敏锐不中到了他停下脚步时的轻微一瞥,兜帽之下,星眸立时顺慕容岳目光所望之地扫去。 也同样瞧出了此地打斗之痕,虽只一眼,顾萧就已看出地面打斗之痕出自何人之手,半夜之前,自己还在恶人岭中与其交手,先前金楼宴请之时,也不曾见到此人,为何此处却有他剑招留痕。 顾萧戒心升腾之时,已听得身前“师兄”转身开口:“师弟,此处便是那畜生逃入之地,依我看,师弟不必冒险,咱们只要静候在此,等那畜生落入陷阱后,再将它擒住即可。” 自以为拿捏了哑师弟心思的慕容岳,仍在假意劝阻,不知师弟为何要为这区区雪貂,甘闯险地,只要能宣泄丧子之恨,慕容岳哪里还顾得上深究。 言毕之时,见师弟已然抬步,向着金鸡窟入口缓缓行去,身后那如傀儡般的虬髯大汉,紧随其后。 直至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阴冷洞窟前,慕容岳目中压抑许久的复仇之光,方才显现,随即侧首,唤来身旁弟子,低声嘱咐道:“传我令去,让楼中弟子带齐兵刃,至这金鸡窟入口!” 已进洞中的少年哪里知晓身后的金鸡楼主已动杀心,带着薛虎入内,打量起这数丈高的阴森入口,心中也难免打鼓,不过为寻踏雪,也顾不得这洞窟之中到底藏着什么,观察一番后,毅然踏入其中... 第五百三十九章-各取所需 穹顶之下,本就因入夜而光线不足,随着踏入此洞窟不久,身后光芒已然渐弱,待得行至十余丈后,眼前唯有一片黑暗,身后再不闻任何响动...暗运内力,确认身后无人跟踪,顾萧这才放下心来,向着身旁伪装多时的薛虎开口。 “薛大哥,不必再伪装了,此处已无他人。” 闻听少年之言,薛虎木然神情顿消,连忙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脖颈,向少年抱怨道:“顾兄弟此法确好,不过却费脖颈,下次可别再让我行这装腔作势之事了。” “还好薛大哥从小习练外功,即便是我,恐怕也不能伪装得如此相像。”顾萧长舒口气,随即伸手入怀,习惯性的去找寻火折。 一番摸索,终才想起,自己的火折在闯谷之时早已遗落往生桥旁湖水之中,不禁自嘲自己伤得连记性都不好了。 “顾兄弟,适才于那金楼之中,我瞧那鸟甚楼主可不简单,几次三番,我差点都忍不住要提醒你。”身旁薛虎瞧向眼前的黑暗未知,不由出言提醒。 顾萧怎能不查,但既知踏雪消息,又怎能弃之不顾,更何况那慕容岳曾言,踏雪是逃出来的,若能寻到踏雪,有了它引路,找寻霖儿、李叔等人的把握自然更大。 定下心思,向着身旁薛虎叹道:“薛大哥,那慕容岳心中歹意,我也能瞧出几分,只不过眼下咱们既已推断出霖儿他们被关押之地,乃是酆都,可如何去往,你我皆不知,这慕容谷又如此之大,只能一闯,还是先寻到踏雪,或许有它识路,咱们才...” “叮当——” 两人正交谈开口,本是寂静无声的金鸡窟中,传来轻微声响,将两人对话顿时打断,这声响虽是轻微,但顾萧、薛虎皆是习武之人,入耳之时,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刀剑之声,洞窟之人还有他人!”两人未曾开口,相视一眼,已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暂敛心思,两人再不多待,也顾不得洞中黑暗,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摸索前行而去... 传入初入金鸡窟两人耳中的兵刃声响,正是来自于姬夜手中长剑,此时的他正左右抵挡,应接不暇,左手另一柄长剑也已断裂,身上黑衣劲衫已是褴褛不堪,狼狈不已。 万幸姬夜剑法高超,身法也够快,即便难以抵挡,却还勉强能与这些萤火锐喙周旋,不过他带来的昏厥两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双手断剑连连挥动,足踏岩壁躲开之时,却听两人中其中一人,惨呼声起。 原是这人内功修为稍强于身旁师弟,从昏厥中醒来自然早些,醒来之时,正瞧见那些萤火碧光翻飞之景,心惊之下,不禁开口惊呼,发出的声响自然引来萤火,立时围拢而来... 听得声响,凝目细瞧,姬夜顿时毛骨悚然,醒来的师弟双目已被啄出,尚有些许血肉相连,正不住发出痛苦哀嚎,而痛苦之声似乎唤醒了萤火之禽的野兽之性,一口扯断啄出的双目,仰首还未囫囵吞下,身侧的众怪已被响动吸引,纷纷蒲扇涌来。 黑暗之中,不见殷红,但那血腥气味,顿满鼻腔,察觉围困自己的萤火皆已冲着醒来的师弟撕咬而去,姬夜蹙眉成川,咬牙弃剑,点动足尖,跃至二人身旁,一把攥起尚未醒来的另一人,望洞窟深处便行,当即就要离开此地。 许是身旁哀嚎之声太大,亦或是锐喙啄食血肉发出的血腥味太过浓烈,姬夜攥起此人衣领就要离开之际,他也悠悠转醒,本就昏厥不见光芒的双目,瞬间适应黑暗,隐约瞧见了此等血腥可怖景象... 同样的惊呼又起,待得姬夜欲回手捂住他双唇时,已然晚矣,不住啄食血肉的萤火恶禽们被声响吸引,猛然回首,兽瞳之中萤光大盛,数只恶禽调转头来,向两人飞扑而来。 此刻的姬夜本可丢下此人,以他为饵脱身,却不知为何,将其用力拖拽甩入身后黑暗之中,而自己却点地前跃,挡于前方。 面对数只扑面而来的恶禽,姬夜眼眸一凛,双臂胸前交叠,待得银钩铁爪抓向自己面庞一瞬,双臂齐挥,两袖疾抖,洞窟黑暗之中,响彻“咻咻”破空之声。 这些恶禽无智,哪能察觉暗器,当先两只瞬间被姬夜袖中激射而出的暗器透体,栽落于地。 身后同扑的恶禽们倒是反应奇快,觉察有危险,躲避一瞬,纷纷亮起双足如铁钩双爪,将猎物射来的暗器挡下。 映入姬夜眼眸,自己袖中银针竟与恶禽钩爪迸出点点火星,直让姬夜瞳仁骤缩,一瞬失神...可恶禽却不给姬夜失神之机,付出两只恶禽性命后,蜂拥再至,感觉凌厉扑面,姬夜忙集中精神,将袖中暗器继续激射而出... 且战且退,不停催动袖中暗器,逼退一只又一只恶禽,本就内力不济的金鸡楼首徒顿觉吃力,足下渐蹒跚,胸膛愈起伏,再度逼退数只恶禽之时,却觉肋下寒风掠来。 余光一扫,见一只恶禽不知何时,钻入身前,此时偷袭,直让自己无法躲藏,不过能定心吃苦练出一手快剑的姬夜,绝非引颈就戮之徒,挥袖施展暗器阻住前方扑来恶禽之时,已是尽力抽身,避让后跃。 肋下一凉,姬夜稳住身形,忙伸手抚向肋下,万幸那银钩铁爪只是划破了黑衣劲衫,并未伤到自己,还未来得及庆幸,适才偷袭恶禽已瞬足踏岩壁,调转锐喙,再袭而来。 大惊之下,连忙挥袖抵挡,可袖中暗器却使尽,来不及暗中叫苦,当机立断,咬牙横臂抵挡,却仍未放弃身后处于惶恐之中的金鸡楼弟子。 劲衫顿破,皮肉顿开,姬夜仍是一步未退,看准时机,双掌疾出,一手一禽,掐住袭来之怪的脖颈,猛然攥紧,将两禽顿时毙命,以它们双足为刃,施展剑招,以阻袭来之怪... 可过不片刻,已然力竭,望着仍不住涌来的恶禽们,姬夜眼眸中也终显出些许绝望,呢喃自嘲道:“却不曾想,堂堂...竟会丧命在这些畜生口下...”. 回首微瞥惊慌失神的金鸡楼弟子,抽回思绪,蹙眉开口:“也罢...也罢...滚吧!这些畜生自有我来抵挡...” 许是不曾想到金鸡窟外出手无情的师兄忽转了性子,失神的金鸡楼弟子还不曾反应过来,直至姬师兄近乎厉喝之声再起,方才彻底回过神来。 “快走!我也抵挡不住许久了!” 金鸡楼弟子也想逃,怎奈手脚筋在洞窟外被姬师兄斩断,只能爬行逃窜,或许是逃命心切,发力之下,才将结出血痂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顿时涌现。 血腥气味弥漫之下,立时将围攻姬夜的恶禽吸引,自有不曾扑近姬夜身前的恶禽们调转锐喙,转向地面爬行的金鸡楼弟子而去。 听得动静,回首之际,只望见锋利双爪,无情抓下,夺目一击,地面的金鸡楼弟子一双招子尽毁,两个血窟窿鲜血顿涌,本还在不住攻向姬夜的恶禽们也随着血腥再转,扑向地面痛嚎的金鸡楼弟子而去。 没了围攻的姬夜并未如先前金鸡楼弟子身亡一般就此离去,反倒更在乎眼前之人的生死,竟扭头前去相救。 可他却忘了自己双臂已然被恶禽利爪所伤,血流不止,仅是转身一刹,那金鸡楼弟子喉间已被数道锐喙啄穿,鲜血喷涌下将身上恶禽羽毛浸染,口中不停涌出血沫,出气多进气少,眼见已活不成了。 姬夜见得此景,知心中之事已无法完成,也不犹豫,回首转身,循来路拔脚便行,可身后啄食尸首的恶禽们岂能放过这等到了嘴边的美餐,竟齐齐回首,望向欲逃离的劲衫背影,同展双翅,再袭而去。 闻得动静,姬夜回首一瞥,就见那群恶禽冲自己而来,可双剑皆断,袖中暗器也尽,自己内力不济,已然力竭...绝望之下,唯有闭目等死。 偏在此时,一声剑鸣响彻,尤在洞窟之中,回声阵阵,更显威吓,剑光皎洁,宛若长夜之下,划破黑暗之月光,一霎而至。 姬夜深知还未瞧清剑光之主,那剑就已错身而过,直将几已啄穿自己后颈的的锐喙斩刺穿...驻足回首,房间红袍闪动,皎洁如月之剑光,尽退黑暗,将那啄食活人血肉的恶禽尽斩。 那群恶禽,似也察觉,此剑之威比起先前两柄寻常之铁,如天地云泥,哪敢造次,不知众禽之中的哪只,一声尖锐鸣啼出时,众恶禽如潮而退... 再观月光剑主,回身横剑,抖动宽袍,猛然一煽,剑意出袍,再度斩落逃去恶禽。 没想到这金鸡窟中恶禽也如人间恶人一般,欺软怕硬,侥幸逃生的姬夜不禁微微摇头,可瞥见那身红袍之后,一瞬释然之色顿时又转,化为浓浓戒备,眼眸疾动,苦思应对之词。 “顾...木兄弟,看来此人并不领得救命之恩呐!” 苦思之际,姬夜又闻身后人声,回首望去,昏暗之下,只望见铁塔般身躯与那满面的络腮胡子。 “薛大哥,既是救人,又何必让人领情呢,更何况半夜之前,我与这位兄台还曾见过。”红袍兜帽之下,少年之声顿出。 比起那道不似慕容谷中猩红的皎月剑主,更让姬夜吃惊的却是红袍之下的开口之声,不由开口疑道,似在问他,更像在问自己。 “你...你不是哑巴...” “恶人岭中,你我剑招相对,兄台快剑,实让木某大开眼界,只可惜兄台内力不足,虽剑招快且精妙,但若遇真正的高手,只怕...”顾萧已不再伪装,似是在提点姬夜,更似在以开口,向对方表明身份。 “原来如此,姬某早该想到,那哑巴多年不问恶人岭中事宜,怎的突然转了性子...”姬夜恍然开口,满是自嘲。 顾萧却不在意,以同样口吻回应:“木某也早该想到,以阁下身手心计,绝不是这金鸡楼中一小小弟子而已。” 被红袍点破自己心中所藏,姬夜眼眸之中杀意涌动,心中暗忖要如何应对此人之时,红袍兜帽再传少年之声。 “兄台何必动杀念,你煞费苦心,潜入金鸡楼多年,我又为何潜不得,咱们不妨联手,各取所需,如何?” 「年度盘点,诸位有免费的票票就支持一下,拜谢,么么哒。」 第五百四十章-窟怪现身 听得此言,姬夜面上阴晴顿转,这伪装成恶人岭哑师伯之人,不仅早在恶人岭中,便瞧出了自己非是金鸡楼弟子,更看出了自己闪过心头的杀意。 望向红袍兜帽持剑凝立之姿,又转动目光,轻瞥身后拦住去路的虬髯大汉,姬夜不由心中暗忖:“此前在恶人岭中与此人交手,就觉此人不简单...还有这虬髯大汉,如若此时动手灭口,恐是不敌,不妨先假意应承,觅得良机再动手不迟。” 定下心思,随即散去心中杀意,不过语气却仍未缓和:“阁下既言联手,却还不以真面目示人,恐无诚意,这叫我如何敢坦诚以对,能将自己知晓之事相告!” 姬夜不怕这两人对自己出手,一来是这二人既选择出手相救,定不会再对自己动手,二来也看出此二人如此贸然闯入金鸡窟中,定不知此中危险,所以才有恃无恐。 果不其然,听得姬夜冷言,红袍稍忖后,手中月光长剑收入红袍,片刻后,手掌再伸,将兜帽缓缓脱下,露出少年面庞。 先前只听得此人声音清朗,已有猜测,但当瞧见露出的年轻面庞,姬夜仍是略感惊诧,这等年纪,就有如此内力与剑法,假以时日,不可限量。 “在下木一,这位是我大哥薛虎,还望兄台能赐教一二。”顾萧脱去红袍兜帽,抱拳以礼。 见少年有礼,姬夜这才稍缓语气:“赐教不敢,此前听得有人闯谷,现在看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既伪装我那位哑师叔,看来他已死在你手...” 听得试探之言,顾萧不欲深谈,便将话题转回金鸡窟中:“金鸡楼主设宴款待恶人岭来人,姬兄既为首徒,却始终不曾露面,想来已是露了马脚,此地有何蹊跷,木某不愿探听他人之私,但也不想多言自己之私,咱们联手,只为此窟,我助兄脱困,兄助我完成欲探查之事,如何?” 姬夜听得,心中恍然,少年仍不知自己杀慕容鲁嫁祸恶人岭一事,立时反应过来这两人会出现在金鸡窟中,定是慕容岳欲取这两人性命之计,不曾识破这少年伪装,又恐惊动还魂崖,于是便将他诓入金鸡窟中,欲借那畜生了结此人性命。 轻瞥向早已面目全非的金鸡楼弟子尸首,正愁自己手中没了活物,眼前这两人就送上门来...姬夜瞬间有了主意,暗暗想道:“既然如此,我何不顺水推舟,借此二人性命完成那件事,事成之后,这二人身亡,我自可悄无声息离开金鸡楼...” 定下主意,姬夜目中稍转开口:“木兄弟救下姬某性命,联手一事,怎能拒绝,请恕姬某冒昧一问,木兄弟欲探查何事,要我如何相助?” 身后虬髯汉子,听得姬夜诚恳之言,耿直性子一心寻主,当即就要开口将寻主之事言明:“我们二人是为寻...” 洞中黑暗却遮不住少年星眸,不似薛虎忠厚耿直,自己救下的这位金鸡楼首徒语气听来恳切,可眼神飘忽,心中不知在盘算这什么...听得薛大哥就要将事情托出,忙截断薛大哥语势:“实不相瞒,我二人伪成恶人岭中装束,来金鸡楼,是为寻...寻一雪貂,不知木姬兄可有消息。” “你们如此劳师动众,只是为了寻那雪貂而来?”姬夜听得二人目的,心中难免失笑。 顾萧正色道:“不怕姬兄笑话,我确为寻雪貂而来,只是贸然入谷,实不知谷中详情,还望兄能相助。” 第五百四十二章-逃入裂隙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风,弥漫幽暗洞窟,掠过少年面颊,生冷略疼,以至额角汗水淌过面颊都难以平复,人面猪獠听声辨位,行动迅捷,在三人逃出藏身洞穴不久,又紧追而来。 若非姬夜引路在前,在那窟怪每每迫近几分之时,便引顾萧、薛虎二人钻入相对人面猪獠狭窄的洞穴中暂时躲藏,恐早陷苦战。 人面猪獠终被不停逃窜的猎物激怒,以巨掌袭来,将三人掩身洞穴一一击溃坍塌,不过在姬夜沉着应对与少年高强武境配合下,三人终是逢凶化吉,逃脱开来。 渐深入洞窟之中,先前狭窄岩壁,已渐宽阔,再穿而过几处,三人眼前之景,豁然开朗,俨然已抵金鸡窟中核心之地,眼见人面猪獠再度迫近,在前引路的姬夜眸中急切顿显,目光疾扫,终在开过地中寻见了熟悉之景,眸中急切顿化欣喜,听得身后坍塌之声愈近,强掩欣喜,向身后高声开口之时,却伪出满是惊慌之状。 “快,木兄弟、薛兄,随我前方入裂隙,那有出口!”声才出,三人忽闻身后穿行而来的狭窄洞穴在人面猪獠撞击之下,轰然坍塌,一声怒吼伴随庞大身躯钻出碎石,显现众人身后。 听得人面猪獠已然追上,少年余光微,正见巨掌拍下之景,身侧薛虎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运足硬气功法,回身准备应战。 望着悍不畏死的薛虎,顾萧怎会让白白送死,轻抚身后剑匣,断月剑吟即出,握剑一瞬,单掌将薛虎壮硕身躯送出数丈,向姬夜疾呼道:“带薛大哥先走!” 薛虎本想以自己硬气功法力敌人面猪獠,却不曾想顾兄弟一掌,就将自己送出四五丈远,直落于姬夜身旁,急切回首,却见身披红袍的少年手中已显出那柄月光长剑,迎巨掌而去。 剑掌相交,一触之下,红袍身影如被遭重击,倒飞而出,直轰向身后裂隙岩壁之上,薛虎见状大喝一声,忙欲上前相助,身形才动,却被姬夜拦住。 “薛兄弟,且听木兄弟的话,随我走!”明明是阻拦之言,但由姬夜说出,却异常从容冷静,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急切之意。 瞧着红袍身影轰然撞入岩壁之中,激荡起滚滚烟尘,姬夜眼眸中,满是计得之光,口中说着,已是迫不及待拉起身旁虬髯大汉,进入身后岩壁中并不起眼的裂隙中去。 “放开,某非贪生怕死之辈,木兄弟生死关乎...”薛虎本就与顾萧交情甚笃,况且主人与他之情分,便是薛虎也已瞧出几分,更何况此番救主,几乎尽落顾兄弟肩上,此番见他遇险,哪里肯独自逃生,耿直性子差点脱口而出,将顾萧入谷救人之事说出,还好心急之下,尚且保留几分冷静,话才至半,就已止住。 姬夜却不是耿直之辈,心思敏锐,观察入微,身旁大汉虽止住语实,但只寥寥半句,姬夜就已察觉,心中暗忖:“果然,这世上哪会有人仅为了一宠物畜生,便会连命都不顾,生生硬闯慕容谷,却不知这二人是为何而来...不过已不重要了,这少年受这梼杌一击,便是不死也只剩半条性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将这虬髯大汉诓骗至祭坛...” 心思未定,却被满窟尘埃之中显出的如月剑光打断思绪,姬夜不敢想象,在生受了梼杌一击之下,竟还有人能全身而退。 红袍驭埃尘,青衫驾影颠, 剑月出烟山,苍茫尘海间。 少年破开烟雾,从岩壁之上一跃而至,面色如常,青衫依旧,唯有披身红袍褴褛,似在适才一击之下,被碎裂岩壁划破。 看似轻松,实则只有少年自己方知,这巨兽一掌之威,五脏六腑差点被其震散,万幸自己在相触一刹,施展从望乡云海自己从叶凌寒琴音中隐隐触碰之境,将其灌注覆着断月之上,又在被一掌拍飞,撞击岩壁一瞬,施展“境”护住自身,方才保住性命,换做领悟之前,若生受此獠一掌,即便不死,也当受重伤。 再观那人面猪獠,猩红长剑皆无法伤其毛发之下,此刻却被少年手中如月剑光伤了巨掌,吃痛之下,正捂掌怒吼,不管不顾,以庞大身躯,不住撞击开阔洞窟,直让此地碎石溅落... “顾...木兄弟,你无碍可太好了!”薛虎见少年无碍,已是大喜,话音未落,却被少年急切之声打断。 “这窟中怪物,非咱们能挡!设法离开才是。” 姬夜眸中失望一瞬间已变为欣喜之色,眼中狡诈一现,连声开口:“木兄弟好武艺,这怪一掌,堪比当世高手一击,没想到...” “姬兄快快引路,咱们没空多言。”少年急切言语,夹杂几分冷漠,开口催促,听得少年语气比起先前已然不同,姬夜一凛,暗道这少年难不成察觉了自己拖延之计。 “姬兄!难不成被那怪吓傻了?快快引路!”薛虎哪知此人心中诡计,见这姬夜一瞬失神,还道他被眼前怪物吓住,连声出言呼唤。 听得虬髯大汉如雷呼唤,姬夜知自己借那怪之手,除去这武境高强的少年之计已然不成,眼下再拖下去,那梼杌可不辨其他,自己也会有性命之险,既然此计不成,只能将这两人引至那祭坛,再从长计议。 定下心思,佯装回过神来,正迎上红袍少年满是审视目光,连忙错开双目,回身向着身后不远处岩壁裂隙一指道。 “快随我去那裂隙!”言罢,已是运足轻功先行跃去。 从姬夜躲避目光一瞬,顾萧已笃定了先前猜测,不由低头查看自己红袍之上残留之物,再回首瞧向烟尘之中,吃痛长啸的人面猪獠,正欲回身一试之时,却被薛虎一把揽住肩头,低声急呼。 “顾兄弟,莫发呆了,咱们快走!” 心知薛虎忧心自己安危,当即止住心中试探之意,并薛虎二人同望裂隙跃去。 三人先后共行,几息间,就已跃至裂隙之处,先前距离尚远,只觉这裂隙狭窄,此番近前,才看清这裂隙足够三人并肩同行。 正欲行入裂隙,顾萧只觉身后寒意袭来,来不及开口呼唤,足下点水已出,先前疾跃一步,撩动身上红袍,运足内力,将身前两人送出数丈...自己则是云纵而起... 三人身影或跌、或跃离瞬间,一道爪痕横现岩壁裂隙入口,足深丈余,难以想象若非少年推开薛、姬二人,此刻想必已在这一爪之下,身首分离。 扑倒在地,回首望去,瞧得爪痕浮现之时,巨物落定身影已然显现裂隙入口之前,人面猪獠四足着地,俯首撅臀,甩动长尾,俨然一副猛虎扑食之相,巨口流涎,撅鼻鼻翼快速收缩,似在洞窟之中找寻着猎物气息... 薛虎正想出言提醒顾兄弟要小心应对,早有一手掩住,正欲开口,却见身后姬兄以眼神示意向那拦路之怪上方看去。 随即噤声抬首,只见红袍少年施展壁虎游墙,正攀附岩壁之上,反持手中长剑,眸如星辰闪耀,却凝杀意,目光所向,正是下方人面猪獠。 只在薛虎二人目光望至一瞬,红袍少年撤去壁虎游墙功法,双手反握剑柄,于岩壁之上,猛然落下,借下坠之力,再展轻功,足间点动岩壁,身形再快三分... 剑光如月落,杀意如星堕。 少年剑光携杀意直冲而下,冲着人面猪獠脖颈要害猛刺而下,眼见就要刺穿一霎,人面猪獠摆动的长尾挥动如鞭,向少年疾甩而来。 如少年不畏生死,执意而下,长剑或能刺入此獠身躯,但少年也会被人面猪獠的巨尾扫中,此非以命相换,少年又怎能不顾性命斩杀此獠。 凌空翻身,双足借力相踏,红袍青衫翻腾而起,避开人面猪獠扫尾夺命一击时,剑招已无法再度施展,只得借力跃开,直落于薛虎二人身旁,止住身形。 去路被拦,奇袭不成,少年蹙眉成川,落定身形之时,已有脱身之法,向身后两人开口。 “我已有法引开此獠,薛大哥,姬兄...带我身形再动,你二人莫有犹豫,直冲裂隙...” 薛虎素知少年有急智,此番笃定开口,定已是从先前交手中瞧出了此兽破绽,当即应下,唯有身后姬夜,目光掠过少年背影,又望向那人面猪獠,显出隐隐忧色,不过却非忧心少年安危... 眼见那怪鼻翼煽动,身随首转,将面颊转向三人立足之地,少年眸中星芒一凛,低喝开口。 “走!”字一出,三人身形齐齐而动,薛虎并姬夜二人直冲人面猪獠身后裂隙而去,而少年则是反向而出,连连施展点水、云纵,身形纵跃十余丈后,腾跃半空之中... 人面猪獠,似不曾想到,猎物不逃,反冲自己而来,显然一怔,正欲张口静待,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之时,鼻腔中却传来诱己气味,迟疑片刻,顿转目标。 转头巨首,鼻腔猛然收缩,确认味道传来方位,再不顾主动跃来之猎物,循味而动,向着那气味发出之地,屈膝躬身,似箭窜出。 巨大身躯带来的劲风,差点将跃来的薛虎二人掀翻在地,不过两人咬牙疾行,终是在那人面猪獠腾跃而起一瞬,行入岩壁裂隙之中。 这裂隙对三人来说甚是宽敞,但对人面猪獠,却是狭窄,别说脑袋,便是伸爪入内,也会卡住。 终入裂隙,两人心中稍定,薛虎忙回首张望少年身影,却只见红袍于半空之中被人面猪獠一口吞下之景。 大惊之下,薛虎哪还顾得许多,当即便要冲出裂隙,却被身后姬夜一把抓住,正欲开口怒斥,却见姬夜目光,紧锁人面猪獠庞大身躯落定而激荡烟尘之中... 薛虎瞬间冷静下来,想起少年先前笃定语气,心知木兄弟绝非送死之人,当即定下心神,再回首望向裂隙之外。 果不其然,烟尘之中,青衫身影,疾跃而来,手中剑光在浓厚尘埃之中,宛若夜中皎月... 眉头舒展,薛虎咧开大嘴,正欲呼唤,青衫已钻入裂隙之中,落定身形,急切开口。 “走!” 少年安然而回,薛虎自不会再冲动行事,随即回身,向裂隙之中行去... 第五百四十三章-恶兽梼杌 直至三人行至裂隙深处,忽觉地动山摇,裂隙入口巨物撞击岩壁之声入耳,原来是人面猪獠被诱己气味吸引,放弃了主动送入口中猎物,转向那红袍,岂料吞入口中的,不过是少年披身在外的红袍而已。 反应过来自己竟被猎物戏耍的人面猪獠,暴怒之下,哪里还顾得裂隙有厚重岩壁阻隔,怒吼一声,便撞击而来,听出动静何来的三人,将将松弛些许的神经,立时紧绷。 顾萧本已抬起的月光长剑,稍稍放低,眸中戒备稍去几分,化作商议之言:“姬兄,身后这人面猪獠怪追我等甚紧,如此撞击下,恐这岩壁裂隙也难阻它许久,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脱身,还有我那雪貂,该去何处寻找。” 深知身后少年不似虬髯大汉一般无甚心计,姬夜心思疾转片刻,回首笑道:“木兄弟入这金鸡窟中,是为寻雪貂而来,我知这窟中深处,有一地,不被这窟中群怪所扰,如若兄弟之宠还活,去那一寻,或能找到。” “那便好,还请兄在前引路。”闻听姬夜之言,少年眸中顿显欣喜,抱拳开口。 姬夜瞧向那身青衫,眼中戒备已满,稍望片刻,直至来路再传撞击之声,方才抽回思绪,应下少年之请,依心中之计,继续引路。 不知是因本就裂隙天成,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亦或在裂隙之外人面猪獠不停撞击之下,三人宽之裂隙,随顾萧等人渐深入其中而愈发狭窄,行至最后,已是一人穿行也显局促,宽厚身形的薛虎更是只能侧身前行,方勉强通过。 黑暗之中,不知几久,顾萧只觉裂隙中已再听不到那人面猪獠撞击之声,便是先前撞击之下的地动山摇,也已止住,想来是那怪见无法撞开裂隙,只得作罢,终是放下心来。 心中三忧,已去其一,接下来,便是要设法在这洞窟之中寻到踏雪,少年拿定主意之时,狭窄裂隙已至尽头,随当先引路的姬夜身影消于裂隙,薛大哥也终是不用再侧身前行,显露少年眼前的又是一片开阔洞穴。 金鸡阔景穴府幽,不晓岁月几度秋, 本立人间不知愁,纵剑慕容任遨游。 少年只觉眼界大开,心中震惊不亚于先前在望乡坡初醒之时,望见穹顶之下,绿坡竹海,溪水远山之景。 此刻穿过裂隙踏入之地,壮观二字已不足形容,山中之窟,隐隐云雾,如墨染夜色中的星云妆点,直教人如坠云间,层层白色云雾之后,隐约衬出黑影轮廓,若非凝目细瞧,极易忽略... 西隆山中慕容谷,慕容谷中三山矗,山中山来谷中窟。 到底这慕容谷中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之事,少年望洞窟之景而赞叹,一旁的薛虎差点惊掉了下巴,不停移动目光,环顾起此洞窟之景,唯有背对顾萧二人的姬夜,目中隐隐显出些许兴奋。 “祭坛已至,只是不知那梼杌何时追来...”似已知晓梼杌不会被区区岩壁所阻,心中盘算间,姬夜被身后少年之声打断思绪。 “姬兄...姬兄...”少年轻唤,但目中审视戒备之色甚浓,声出之时,手中长剑已然同出。 “啊!木兄弟,有何指...”抽回思绪,姬夜回首之际,正迎上少年试探目光,忙佯装一副匆忙回神之姿,开口应道,可话未说完,却见少年手中散出点点月光的长剑,剑光一现,直指自己咽喉要害,只要他身形稍动,利刃便会刺穿自己咽喉。 心神一凛,此前早已见识过少年手中长剑之威,暗暗叫苦,本道这少年只心中生疑,却没想到他如此果决,尽管心知少年已知自己心有盘算,但也知这他只是怀疑,并无证据,以这少年先前行事,绝不会随意动手,更何况他欲寻之事,尚还用的着自己。 第五百四十四章-祭坛之上 深知眼前恶兽梼杌之威,即便施展云纵也已无法闪避,少年星眸微凛,手中剑光尽展月芒,目阖掌握,周身气势陡变,星芒剑光凝于青衫身前寸余,似成无形屏障,将少年身躯与已至身前的梼杌锐甲阻隔开来。 相触一霎,星月剑光迸发。 青衫倒飞若星落,兽甲坠地如山堕... 只觉后背重重撞击在裂隙入口上方的岩壁之中,眼前俱是石屑纷飞,碎石陨落之景,远观望来,见是少年深深嵌入岩壁之中,青衫后背延伸,皆是岩壁细密裂纹,蜿蜒扩散,如同蛛网。 再观梼杌,巨掌指尖锐甲,被少年一剑斩断,足有半人高之锐甲,坠落而下,深深插入地面山岩之中。 先前巨掌被少年中长剑所伤,此番掌指尖之锐甲,又被少年斩断,梼杌彻底暴怒,双足猛踏洞窟山岩,庞大身躯竟腾跃而起,冲少年再度扑来。 虽施展“境”,护住自身,可在恶兽猛击之下,身躯嵌入裂隙岩壁之中,少年仍是伤得不轻,此一击比起先前更重,少年才将愈合些许的胸前伤口,也在此一击下,再度崩裂开来,胸前青衫,顿显深黑一片。 不仅外伤重裂,少年喉中亦是腥甜翻涌,还未曾来得及运气疗伤,恶兽庞大身躯尽携洞中浮动云雾而至。 见得此景,咬牙将喉中翻涌气血咽下,将嵌入岩壁中的左手用力拽出,忙把手中紧握沾满药粉衣摆向一旁用力掷出。蕴少年内力的成团衣摆,虽不比暗器,但也飞得极快,脱手一瞬,已至三五丈之距... 恶兽无目,全赖耳鼻,衣摆迎风展开,先前覆于其上的药粉顿时四散,令扑向潜入岩壁之上少年的梼杌目标顿转,向着衣摆方向扑杀而去。 心知机不可失,少年咬牙出掌,抚拍向身后岩壁,青衫身影从碎裂岩壁上,闪跃而出。 再观薛虎一侧,论起轻功远不如前方姬夜,但不知是姬夜早有准备,还是刻意等待,少年与梼杌交手之时,就被薛虎追上。 怒喝一声,薛虎蹬地跃起,竖掌成刀,冲着回身凝视自己的姬夜便是一掌。 硬气功法,只以力破巧,这一式施展极是刚猛,似也让前方姬夜也有所忌惮,尽管心中早已定下以虬髯大汉性命诱梼杌前来的主意,但愈是计策将成,姬夜心中也愈发小心。暗暗捏住袖中早已沾满药水之暗器,心思疾转。 “适才少年青衫与梼杌交手隐入黑暗,尚不知胜负几何...面对梼杌,只有一次机会,不如再等片刻,看看那小子到底死了没...”姬夜心思定下,虬髯大汉刚猛招式也至。 施展轻功,避开虬髯一掌,却见对方硬气外功威力却足,将地面山岩凸石拍出裂纹,暗自心惊下,不得不正视眼前敌手... 薛虎一击不成,见对方只逃不攻,只道对方胆寒,又岂会轻易放其离开,早将少年说与自己“缠住此人”即可的话语抛诸脑后,收掌蹬地,疾奔而至,变掌为拳,直击面门,姬夜无趁手兵刃,不想硬接,只得以轻功闪避。 云雾之中,不住被身影破开,一逃一追,一攻一防,薛虎武艺不弱,可终归无内力在身,只以纯力对敌,且薛虎的功法,是以防为主,并不擅攻,如此追击之下,过不盏茶功夫,已然大汗淋漓。 这一切自然落在姬夜眼中,不说攻势稍缓,便是瞧见虬髯大汉足下步势稍乱,心中已是了然,双目微眯,轻抚腰间,将束腰拽下,将内力灌入其中以为兵刃,止住身形,瞧得虬髯大汉近身一瞬,双掌绕动束腰,以作绳索,在虬髯大汉单掌劈来之时,双手交叠,束腰作绳,将大汉双腕缠住,用力一扯,立时捆紧。 第五百四十五章-姬夜何人 望向翻身而起的梼杌,见它并未将注意力放在祭坛正中的薛大哥身上,少年暗暗松了口气,目光微瞥身后,藏身前边石柱后的姬夜,自己并非没发现,而是现在还不是对他动手之时,眼下需得设法救人才是要事。 拄剑回身,望向身后似已渐显癫狂的凶兽,少年将目光下移,陷入昏迷的薛大哥胸膛起伏,应无大碍,稍宽心神,脑海已在飞速运转,思索着于梼杌爪下救人之法。 如若薛大哥尚未昏厥,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最好的法子应是擒住那姬夜,他既熟知金鸡窟中盘根错节洞穴之路,能带自己二人行至这祭坛深处,自然知晓这梼杌的存在,他目的几何,暂不必管,只说眼下。无论是救人、脱身,还是寻找踏雪,从此人下手,乃是上上之举。奇快妏敩 可梼杌已显癫狂,在少年苦思之时,已将人面猪獠转向薛大哥,撅鼻扇动,嗅向昏厥的虬髯大汉,万幸自己与薛大哥分头行动之时,将他身上洒满药粉的衣摆带离,尽管梼杌俯首嗅着气味,似还受先前衣摆药粉的影响,不曾对薛大哥产生兴趣。 心中虽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少年蹙眉思忖,仍无法想出最好的救人之法,尽管如此,也不敢再拖延下去。 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得身后石柱,轻微步履之声传出,余光一瞥,见那姬夜已是行出掩身之地,目光所望,正是自己。 “本以为他会等到我与梼杌两败俱伤,才会现身...如若此时他出手发难,我要如何救人...”少年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姬夜会主动现身,权衡片刻,已是定下主意,与其等待他动手阻挠自己救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心念一动,杀意立时凝聚,掌中断月散出无形杀意,直逼身后黑衣劲衫,出手只在少年一念之间,却被姬夜低声开口打断。 “木兄弟,且慢动手!” 深知此人诡计多端,少年并不想听其花言巧语,手中断月已经微微抬起,杀意凝聚,直慑身后来人心魄。 姬夜似也从少年剑中所蕴杀意中觉察对方心思,略显急切,再度开口。 “木兄弟看来身怀旧伤,先前与梼杌交手,伤势不轻,此番若选择与我动手,恐怕也讨不得好...当然,木兄弟剑法高超,取我性命不在话下,但若是延误救人之机,薛兄性命只怕要交代在这祭坛之上...” 不似先先前,此番姬夜之声,颇为恳切,令少年凝聚的杀意也不由一滞,微微侧首,余光扫去,见得那姬夜面上甚是陈恳,全然不见先前满眼尽是狡诈之光,虽未回首,可稍稍放低的月光长剑已显出少年心境。 再观姬夜,俨然已与先前那机关算尽的金鸡楼首徒不是一人,见得少年放低长剑,心神稍宽,继续低声开口:“我知木兄弟心中仍对我有所芥蒂,眼下已来不及解释许多,薛大哥服下的,乃是我特制迷迭散,药效之强,足以令梼杌沉睡,木兄弟想要救人,我这里还有一些备用,只要能让梼杌吞下,自能救人脱身。” 言毕,已是伸手入怀,摸出一小小油纸包,其中药粉,正是先前喂入薛虎口中之物。 不知这姬夜为何短短时间,转了性子,更无法揣度其心,是否在酝酿着何等阴谋诡计,可眼下自己并无甚法子救人,听其建议或可一试,少年陷入两难,一时难以抉择... 青衫不敢妄动,举棋不定,祭坛正中的凶兽却不给少年思忖之机,终是放弃寻找先前那诱己气味,转向祭坛中昏迷不醒的虬髯大汉,不再多待,张开大口吞咬而去... 姬夜瞧得真切,正欲开口提醒少年,耳中却闻衣袂之声,青衫于眼前一闪而消,手中的油纸包包住的药粉也随青衫掠过一并消失,抬眸望去,见少年青衫身影已疾跃向张口吞食虬髯的恶兽梼杌。 耳廓微动,正欲进食的梼杌似也觉察到了衣袂之声,鼻翼微扇,立时辨别出此声正是先前被自己甩落的蝼蚁...连番戏耍、断甲之仇,令梼杌瞬间张口吞食之姿顿止,放弃嘴边的美食,转动人面猪獠,寻声迎上袭来之人。 携剑光而至,正迎上凶兽血盆巨口,少年暗道正好,摊开手掌,欲以掌力将油纸包并其中药粉打入那血盆巨口,但异变突生。 劲风突袭,已至身旁,闪避晚矣,少年只能咬牙运内力,施境于周身,以挡劲风之锐。 暗中无声袭来,正是梼杌之尾,在少年展“境”护身一瞬,击在少年身侧,力道之强,令青衫如遭重击,猛然坠去,撞在祭坛石柱,落于祭坛之上。 勉力稳住身形,落于祭坛边沿,将口中血沫吞回腹中,星眸疾掠,满目凝重望向将自己凌空击落的梼杌长尾。 “它是怎么做到的,先前扫尾,尚能避开,但适才直近身前,我才察觉...”顾不得翻腾气血,少年暗惊至于,脑中疾转,如无法破开梼杌此法,莫说救人,自己也必命丧凶兽之口。 勉强再展“境”护身,可姬夜交予自己的油纸包在那一击之下,握之不稳,已是遗落,思忖之际,目光扫去,终是在梼杌身下,瞧见了那小小油纸包,紧锁眉头总算稍展,可还未等少年心思落定,却听得破空之声,再袭而来。 下意识的低头闪避,翻身而起,擦身而过的劲风正中身后石柱,适才受自己撞击稍晃的石柱,在这劲风拂过后竟显细密裂痕,如被利刃所斩,拦腰而断。 坠地轰塌声入耳,少年眉眼更显凝重,本以为先前击退自己乃是梼杌之尾,可适才自己明明瞧见它的尾巴仍盘于身旁,又怎能在自己不查之下,袭向自己... 正疑惑间,破空之声又起,少年血气翻涌未定,感知比起先前,稍有迟滞,待得察觉破空声,想要闪避之时,已然完了...眼见少年即将与适才石柱一般,要被拦腰而断,一道黑衣身影扑来,终赶在袭来一瞬,将少年扑倒,免于血溅当场。 弹地而起,望着千钧一发救下自己的姬夜,少年星眸之中满是不解,又瞥见他为救自己,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住涌出鲜血,实是忍不住发问:“为何救我...” 反倒是姬夜面上满是镇定,双眸紧锁矗于祭坛中央,不住收缩鼻翼嗅着气味判别猎物方位的凶兽,运功屏息,以唇语开口:“运内力屏息,让梼杌无法察觉你的内力涌动,才能设法救人。” 心怀戒备,少年又无他法,只得尝试依姬夜之法而行,果然奏效,梼杌攻势立止,失了目标的梼杌不由驻足,昂首探查。 见得此景,姬夜终得机会细细观察自己欲确认之事,目光落于少年腰间袋中露出半截的圆口小瓶,确认无疑时,继续以唇语开口:“这瓶延命丸,从何而来?” 瞧清唇语,少年不由微诧,随即微扫自己腰间,才发现陈大哥三人所赠储物小袋在先前与梼杌交手之时,已破开一口,随身之物露出些许,其中一宽口圆瓶显露最多,正是当日在岭凉客栈中,为救宋书夫妇,烟袋锅所献盛放延命丸的小瓶。 稍一思忖,少年星眸顿亮,心中恍然,却立刻又生警觉,此人能识出延命丸,但还不能确认其身份,尚需小心应对,想起他提点之言,定下心思,同样以唇语试探:“你怎识得延命丸?” 第五百四十六章-取丹遇敌 青衫剑光,如夜中孤月,人剑相融,器人合一,仿若无声玉盘,闪耀在暗无光芒的祭坛洞窟之中。 张开血盆大口,梼杌吸纳祭坛周遭云雾,并非尽数吞入腹中,反是凝于唇齿之间,渐化为实形,亦同样呈圆球状,如天外陨星,闪耀奇异光彩,梼杌无目,不见青衫剑光,唯耳稍动,听声辨位,觉察剑鸣之声已近,吸腹猛吐,将唇齿间积攒的窟中云雾之力,尽数倾吐... 剑光与无云雾之芒,孤月与陨星之力,在洞窟空中,无声相触,初逢之下,并未如意料中一般,地动山摇,洞窟俱损,但祭坛之上,正点穴止血,从怀中取出药粉洒于腿部伤口的姬夜却从这无声相交中,察觉暗蕴其中的涌动。 眼眸之中,隐显惊色,顾不得止血举动,强忍伤痛,勉力起身,踉跄行至祭坛边沿,寻得一处石柱,藏入其后,才堪堪掩住身形,就闻半空中发出轻微炸裂之声传来。 初是声浪入耳,随即气浪汹涌而至,背后倚靠的石柱,如被滔天巨浪直击,姬夜只觉自己衣衫发端,皆被气浪卷起,若非有所倚石柱阻挡,自己此刻已在这气浪之下化为齑粉。 熟息之后,浪去声消,被这股气势惊得面色苍白的姬夜,缓缓探出头,向祭坛望去,入目石柱石锁,在适才骇人声势下,尽是斑驳之痕,似遭千刀劈斩,万剑突刺...祭坛之上更是剑痕交错,深痕满布。奇快妏敩 忙抬目找寻,终在祭坛远端,瞧见了青衫之影,此刻已是衣袖尽裂,衣摆褴褛,远远望去,不见少年面色几何,唯见他手中长剑依旧散出淡淡月芒,与其双眸中淡然星光,不过比起先前少年施展器人合一境的剑光,已弱上七分不止,足见适才相交一招,让少年吃尽苦头。 惊于少年能从这一击中保住性命,再望梼杌,丝毫未伤,依旧直立祭坛之上,嗅着少年气味,脚边的虬髯大汉依旧不曾醒来,不过先前祭坛上的汹涌气浪,被梼杌尽数挡下,虬髯大汉倒是丝毫未伤。 眼见少年驻足不前,凝立祭坛边缘,而梼杌亦未继续相攻,不住以鼻嗅味,似在找寻少年所在...姬夜顿时明了,适才一击,少年已自知不是梼杌对手,落败一瞬,屏息撤功,令梼杌顿失攻击目标。 此刻顾萧,却不似姬夜所见那般轻松,凶兽梼杌比起自己先前所遇对手都要强大,终也相信了姬夜所言,此前梼杌只为戏耍猎物,才未曾施展凶兽之能,此番正面相交一击,自己几乎是溃败而退,若非望乡竹海初初领悟“境”之能,此刻早已命丧梼杌之口。 几乎耗尽内力的器人一击,得以逃脱,于祭坛边缘立住身形的顾萧,只能勉力提起最后的内力,依姬夜之法屏息,这才令失了目标的梼杌暂止追击之势。 尽管如此,顾萧的目的已然达到,稳住身形之时,轻摊掌心,低眸扫去,先前的油纸包已在落败坠地翻滚时,顺手捡回。 “硬来恐是不行了,要如何令梼杌吞下迷迭散...”望见找寻不到猎物身影而逐渐暴躁的梼杌,顾萧心中急切愈盛,心中暗忖。 凶兽并无人之神智,寻不见猎物,适才又在洞窟之中连番施展,此时已是饥肠辘辘,既猎物已无踪迹,干脆去寻现成的食物。 直立身姿,重以四足伏地,寻味向脚边祭坛凹槽昏迷的虬髯大汉咬杀而去。 眼见梼杌将目标再转向薛大哥,少年心急如焚,忙欲散取屏息功法,欲吸引梼杌再至,怎奈梼杌饥饿之下,已全然不在乎其他,只想着进食。 少年欲运轻功上前,可内力几已耗尽,又怎能来得及施以援手,眼看薛大哥就要丧命梼杌之口,一道身影浮现梼杌身后,姬夜之声也一并传入耳中。 “迷迭散!” 少年立时听出了姬夜言下之意,没想到他在危急时刻救下自己一命后,竟选择在此为难之时,再度出手相助,更不曾料到他在腿部受到如此重创,还能施展恶人岭中那鬼魅身法。 眼眸中的一切,宛若停滞,顾萧心中怎能没有忌惮,此人在金鸡窟中几番态度转变,实令人不敢信任,可眼下之势却不得不速做决断,掌中紧握装有迷迭散的油纸包,仿佛薛大哥的性命也被攥于掌心。 目光不觉下移,望向掌心油纸包,却无意瞥见腰中装着延命丸的宽口小瓶,须臾片刻,少年终是不再犹豫,眉头一锁,做出决断。 尽力施展云纵纵跃而起一瞬,运足内力将掌中迷迭散向那施展身法,纵身靠近梼杌的姬夜尽力甩将而去... 血口落下,黑衣劲衫身影钻入其中,祭坛之上石屑飞溅,青衫身影,终是慢了半分,望着涌出的鲜血,少年惊怒交加,手中剑光再盛,正欲施展剑招之时,却见一道身影向自己纵跃而来。 依旧是那身黑衣劲衫,不过右手臂弯中却多了一人,凝目瞧去,正是昏迷不醒的薛大哥,来不及松懈戒备,目光疾转向祭坛凶兽。梼杌似并未因失了嘴边美食而凶性大发,反是昂首欲扑杀一瞬,身形摇晃。 少年不敢大意,持剑上前,迎上救出薛大哥的姬夜。 “梼杌已吞下迷迭散,马上就会昏厥,我身上有止血散与救醒来薛兄的解药,还望木兄不计前嫌...”不待少年开口,姬夜已是急切开口。 姬夜声出之时,祭坛中央摇晃身形的梼杌,终是支撑不住,轰然倒下,不仅引得祭坛震颤不止,更令整个洞穴如同地动,激荡烟尘如幕... 听出姬夜语气中的虚弱,少年方见他的左臂空悬,鲜血仍不住涌出,这才知晓他为救薛大哥,一条左臂已是断于梼杌之口。 同样望见梼杌倒下之景,姬夜眼眸终显几分释然,似是救下虬髯大汉,了却心事般,眼中之光,瞬间涣散,双目微阖,颓然倒下。 顾萧一跃上前,接下姬夜身形,见他已然昏厥,忙出指疾点他肩胛穴位,先为他止血,而后依他昏厥前所言,扯开黑衣,找到两包药粉。 即便不识迷迭散的解药,可止血散顾萧还是识得的,忙扯下青衫衣角为姬夜将断臂处扎紧,将止血散尽数倾于断臂伤口。 及时上药,姬夜总算止血,忙将另一包药粉扯开,倾入薛大哥口中,做完这一切的少年,再转向面色苍白的姬夜,无论此人先前如何设计,就冲祭坛之上,危机时刻,他先后出手救下自己与薛大哥,也无法见死不救。 即便自己内力几已耗尽,胸口伤势崩裂,少年仍将姬夜扶坐而起,运起内力,灌入其体内。 青衣诀内力,如涓涓溪水,唤醒沉睡大地,得少年内力相助,姬夜面上也终显一丝血色,紧闭双唇蠕动片刻,紧闭的双目终睁开一线。 目光越过正以内力相助自己的少年声音,直落于远端祭坛正中,已然昏厥倒地的凶兽兽梼杌,姬夜稍稍昂首,勉力咽下喉咙血沫,虚弱开口。 “快...梼杌昏睡...口涎坠落成丹,莫...莫要贪心,十颗...十颗足矣...” 顾萧不知姬夜为何一心在那血丹之上,但听他虚弱声中急切,只得起身跃至梼杌身前,前一刻仍是凶悍无比的恶兽,此刻已是倒地不起,酣然入梦。 说来也怪,顾萧也不敢相信,先前恶臭无比的涎水,此刻正如姬夜所言,流淌而出,竟不再发出丝毫令人作呕气味,滴落祭坛正中,溅射开来一瞬,化作颗颗圆珠,坠落于地,发出清脆之声。 此等异景,直让顾萧啧啧称奇,差点忘了取丹要事,直至身后虚弱之声再传入耳,方才抽回思绪。 “它...吞噬了金鸡楼弟子,已凝血丹,你快快取来,迷迭散药效虽强,却只能令它沉睡半个时辰,咱们当取丹速离...” 听闻姬夜提点之声,顾萧不在犹豫,挥剑断开衣衫一角,将十颗血丹包裹,系于腰间,纵身跃回姬夜身旁,瞧见薛大哥似仍未有转醒之象,带他离开只能落在自己肩上,于是开口问道:“姬兄,可还能行走。” “木兄弟放心,我还撑得住。”断臂失血,令姬夜虚弱不堪,半起身时,终失力而倒。 一把揽住姬夜身形,顾萧收剑入匣,架起两人,欲以一己之力带离两人之时,身旁薛大哥终是幽幽转醒,清醒一瞬,瞧见姬夜,目中立时清醒,双眉一挑,当即就要发难,却被顾萧出言劝住。 听闻此人竟会舍命救下自己,虽自己与顾兄弟被其设计引至此地,但终归他救下自己,薛虎耿直性子,恩怨分明,听得少年之言,立时转变态度,向姬夜开口道谢。 姬夜失血过多,万幸顾萧及时止血又以内力疗伤,性命虽暂时保住,但仍然虚弱,在少年搀扶下,勉力开口:“薛兄不必多礼,我这也算自食恶果...” 言毕,转向一旁少年,继续开口道:“木兄弟,咱们速速离....” 话音未落,却听祭坛中,传来癫狂笑声,与笑声一并而起的,还有数十火把光亮,顿将黑暗驱散,将洞窟耀亮。 “自食恶果?你串通外人,私闯金鸡窟,看来我儿也是你所杀!” 影随声出,当先一人,踏阶而来,登上祭坛,红袍披身,正是金鸡楼主慕容岳,随行身后便是一众金鸡楼弟子,他们身旁押着的,正是不敢作声的恶人岭众弟子。 许是瞧见了身着青衫的少年,众人这才恍然,先前那哑师伯竟是他所假扮,惊得面面相觑,可慑于慕容岳之威,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瞧着虬髯大汉身旁,搀扶着自己“首席弟子”的少年,慕容岳面上已渐扭曲,本还以为杀子凶手暗藏金鸡山中,现在看来,儿子之死,与眼前假扮自己哑师弟之人,脱不开干系。 金鸡楼主,怒极而笑,声中冷冽满是杀意:“原来如此,看来我那位哑师弟,已丧命你手,他们死不足惜,但我儿之仇...” 言毕,笑容顿消,化为满腔仇恨,抬眸望向祭坛一端三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祭坛恶斗 少年目光稍转,顿时恍然,转向身旁虚弱的姬夜,以寻答案,迎上姬夜凝重目光,顿知慕容岳所言属实...难怪自己伪装红袍叩山,不曾见到在恶人岭中大放厥词的慕容鲁。 伪装既已被拆穿,也不必再伪装,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顾萧心神稍动,此时借此间事态,一探这姬夜底细,乃是最好的时机,此人身份,虽已显出八九,可他取这血丹到底何用,还需谨慎对待,以慕容岳逼他说出实言,是最好的方法。. “为何要这么做?”定下心思,少年开口,听不出丝毫波澜。 自姬夜瞧见少年身怀宽口小瓶之时,就已猜出少年入谷之用意,本欲离开梼杌祭坛处,再如实相告,此刻听出少年语气中的冷意,瞬间明了他此言用意,定了定心神,虚弱开口道:“你为了什么入慕容谷,我亦同样。” 心神一凛,少年星眸微震,自己入慕容谷寻人、赎当,即便慕容姑娘,都不曾详知,姬夜又是如何知晓,灵光闪过心头,想起姬夜说起延命丸乃他亲手炼制,如他所言,自己与他目的相同,他这么做的目的... “即便墨门不复当年,可身为墨者,面对掌门师兄,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命丧谷中...”断臂的姬夜气息不匀,若非先前得少年内力相助,此刻早已昏厥当场,本就虚弱,轻声说完这些,面色再苍白几分。 慕容岳在金鸡楼前索桥之上,曾与少年隔空对招,深知此人能将哑师弟红袍夺来,武境自然不弱,尽管心中恨极,但仍保持一丝冷静,瞧见少年青衫褴褛,稍一思忖,便知他们闯入此地,定被梼杌所伤,又见自己的“爱徒”断臂,眼神稍动,知眼下与之交手,不如困住这三人,待得伤势发作,自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擒下。 耳中听得姬夜之言,顾萧确认了自己先前推断,目光望向依旧观望的金鸡楼众人,见那领头的慕容岳一眼,立时便知他在盘算何事,星眸稍转,立时有了应对之策,先行开口安抚断臂姬夜:“原来如此,待得此间事了,还请姬兄...不!是尺兄,为木某解惑...” 言罢抬眸,迎上金鸡楼众人:“不论慕容鲁跋扈之姿,便是这等以活人喂食凶兽之举,他就该死...替天行道,有何不...” “可”字未出,已有破空之声,直袭面门而来,少年抖腕出剑,断月剑光闪过,袭来之物立时被斩作两截,还未看清暗器何物,已有红袍身影扑来,厉喝之声一并传来。 “还我儿命来!” 慕容岳还未将心中之计说与身旁夫人,却听得少年之言传来,暗道“不好”,欲阻住夫人,为时已晚,见她早已抑制不住心中恨意,含怒而动。 楼主夫人面容虽隐于红袍兜帽之下,但从近乎嘶吼厉喝也能想象到,她面容已是何等狰狞,何等的歇斯底里。眼见夫人报仇心切,在少年寥寥数言下乱了方寸,慕容岳心中急切,忙令金鸡楼众人上前相助,自己则撩动红袍,持猩红长剑,跃去助夫人一臂之力。 这正中顾萧下怀,先前瞧见了慕容岳眼中狡诈,知这对手心计颇深,姬夜断臂,自己伤口崩裂,如让其调度金鸡楼中众人围困自己三人,到时再想脱身,恐是不易,更何况梼杌沉睡,只有半个时辰,若不脱身,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激起这夫妻二人上前争斗之心,才能于乱中脱身。 剑匣开时,断月出鞘,与薛虎留下一句“这金鸡楼二人交由我,薛大哥趁乱带着姬兄离开此地”后,便持断月迎上先跃而至的楼主夫人。 先前无论慕容妩与慕容鹰,亦或恶人岭中两位红袍岭主,少年早已熟知这猩红剑招,故在双剑即触一瞬,掌中断月,搅剑一缠,便已化去楼主夫人剑招中最为狠辣一式。 心知缠斗愈久,伤势发作,则愈沉重难敌,唯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一招占得先机,顾萧又怎会再给对方应对之机,借搅剑之机,撩开对方剑招中一丝空隙,瞧准楼主夫人,点剑刺额,欲先了结一棘手之敌... 楼主夫人虽为亲传弟子,但自从嫁给慕容岳后,金鸡楼在首山之中地位超然,尤在生子之后,心思便不再习武之上,被少年一剑破开剑招,临阵已慌,没了应对之策,眼见就要伤在少年剑下,耳中却传慕容岳怒喝之声。 “休伤吾妻!” 剑随声至,同样的猩红长剑,同样的起手剑招,慕容岳使来,比起夫人,犀利数倍不止,逼得少年收剑后跃,才堪避开此剑之威。 眼见少年被夫君逼退,楼主夫人只听得双剑相交“叮当”声不绝于耳,只在自己稍稍喘息瞬间,夫君便与那少年交手不下十招,淡淡月芒与猩红剑影只现残影,忙持剑而上,助夫君同战少年... 断月一剑对上两柄猩红,仍是不落下风,顾萧此刻心中唯忧心薛大哥能否脱身,扫剑暂退红袍夫妻二人,得空向薛大哥处望去...只见薛大哥运足外门硬功,正与姬夜二人合力闯出围困。 原是薛虎功法擅守不擅攻,金鸡楼弟子们手中长剑只能斩裂薛虎衣衫,却无法对他造成丁点伤害,但金鸡楼弟子并非江湖庸手,相交数招,已瞧出虬髯大汉功法破绽。 “围起此人,他无内力,只是硬功,咱们围他一时半刻,待他乏了,功法自破!” 此声一出,金鸡楼众人恍然大悟,忙布下剑阵,围起薛虎二人,以轻功步伐袭扰而攻,不过片刻,薛虎已然大汗淋漓,步伐缓下几分,硬桥硬马的外功声势也不似初交手时一般蛮横了。 先前恶人岭众弟子也正是以此法,才将薛虎数次围捕,此番再被人瞧出破绽,薛虎暗暗叫苦之际,听得自己扶住的姬夜喘息开口。 “薛兄只管趁着硬功为破,闯将过去,相攻之事,交给我便好!” 薛虎闻言,重重点头,架起姬夜,大踏步直直闯去。 众金鸡楼弟子见状大喜,如这虬髯大汉固守,众人一时间还拿他毫无办法,此番他竟主动闯将而来,正中众人下怀。 数柄长剑,结网成阵,不欲刺伤虬髯,只想拦其去路,逼退于他,耗他体力,可当剑网撞在虬髯坚实如铁的胸膛之上,却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虚弱声出。 “扣。” 只一字,虬髯大汉粗壮手臂,立时紧夹众弟子手中长剑,众人差点乐出声来,大汉并无内力在身,即便锁住长剑又如何。 嗤笑之念才生,却听得数柄长剑发出轻微断裂之声,众人面上邪笑顿止,定睛一瞧,才见还有一只手掌,正抚大汉后心,手掌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师兄,姬夜。 薛虎无内力,姬夜却有,虽不强,但对付一众金鸡楼弟子足矣,此刻正提起内力,源源不断传入虬髯大汉体内。 得姬夜内力相助,薛虎双目瞪如铜铃,一声爆喝,双臂发力,将数柄长剑硬生生掰断,剑尖断裂,众金鸡楼弟子顿失了重心,仰面倒去,姬夜虚弱眸中,神采一现,撤掌之时,呼唤薛虎。 “将剑尖抛起...” 声音出时,金鸡楼弟子们也稳住重心,各持断剑,向二人再跃而来,不过此时被激怒的他们,已不准备静待耗尽虬髯大汉体力,满面寒冷杀意,只想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这二人,斩杀当场。 薛虎不知姬夜要做什么,但适才自己依他之法,已然破开剑阵,便依他之法,将数枚捏在掌心的断剑剑尖尽力抛起... 剑尖四散之时,已有黑衣劲衫身影,高高跃起,时间仿佛一瞬凝滞,唯有劲衫之影,穿行其中... 下方薛虎,只见姬夜单臂已现残影,每每残影浮现,便有一截剑尖如箭射出,同时也有一声惨呼入耳。 待得黑衣劲衫落定身形,扑来的一众金鸡楼弟子已尽数跌落祭坛之上,或喉间,或额间,各有一截断剑刃尖,插入其中。 这才明了,姬夜以内力助己,断剑以作暗器,将这群金鸡楼弟子,尽数射杀,铜铃双目,喜色一现,正欲夸赞姬夜急智堪比顾兄弟时,只见射杀中金鸡楼弟子的黑衣劲衫身影,于半空一头栽落,薛虎忙大步上前,接住他身躯。 断臂失血过多,本就虚弱,又强运内力破敌,此刻的姬夜,已是面如金纸,只凭一口真气,强撑开口:“薛兄,时间不多,快走!” 已杀开血路,薛虎怎会丢下顾兄弟,正欲回首,却见扶住的姬夜瞳仁之中,满是惊恐,欲提醒自己,却因伤势过重,无法开口。 骤然回首,却见那红袍与猩红长剑刺来之景... 猩红长剑,不似金鸡楼弟子手中寻常之剑,只凌厉之势,薛虎顿知非是自己外功能抵挡的,欲携姬夜避开,却快不过那猩红长剑,只在二人要命丧猩红长剑之下时,青衫月影,划过猩红。 影消青衫显,眸映月光剑。 原是顾萧一人缠住慕容岳夫妻二人,见薛大哥已然破开路去,心神稍稍松懈,便被慕容岳快剑抢攻,连连退开,楼主夫人也正瞧见了夫君那位“爱徒”与虬髯大汉配合击杀楼中弟子之景。 杀子之仇尚未报,灭徒之恨又添,知夫君能敌住少年的楼主夫人,怎会放过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立时回转剑招,向薛虎二人杀来。 顾萧也将此景尽收眼底,深知薛大哥二人,难敌此人,强压内伤,运足内力震退慕容岳一瞬,施展踏雪七寻,纵剑而来,终是赶在楼主夫人前,救下两人。 慕容岳才定身形,已然瞧见楼中弟子横七竖八,亡于祭坛之景,怒极之下,回转身形,运力丹田,欲施展杀招,却未曾注意到身后,那昏迷恶兽,稍稍缩放的鼻翼... 手中猩红长剑被少年挡下,楼主夫人正欲开口呼唤夫君前来相助,却觉察挡住自己长剑的少年并未如先前一般,荡开长剑攻来,反是那双星眸骤缩,面色陡变,望向自己身后... 撤剑后跃,落定身形,不见夫君相助而来,觉察不对的楼主夫人,回首望去,却见毛骨悚然一幕。 金鸡楼主,自己夫君,胸膛被一锐利之尾贯穿,红袍已被鲜血浸染成深红之色,双目翻白,口中发出“咯咯”之声... 第五百四十八章-扰心之法 惊恐失神,楼主夫人红袍兜帽已然滑落,唇齿微颤下,发出轻微碰撞之声,望着被长尾贯穿胸膛,红袍身形被渐抬起的夫君,目中惊恐陡升,不知是惊恐之下不曾眨眼,还是因夫君惨状而悲,眼眸之中,早满晶莹。 再观慕容岳,张开口中盛满血沫,堵在喉间,就连先前的“咯咯”之声,都已发不出了,唯有血沫灌喉的“咕噜”闷响,随着梼杌之尾,抬起己身而渐声弱,手中猩红再无发握牢。 “当啷——” 随着象征慕容风凌亲传弟子的猩红长剑坠落于地,梼杌那张人面猪獠透过黑暗,浮现长尾之后,许是常年投喂,都不曾有今日捕捉猎物快感,凶兽鼻翼疾速缩放,似在贪婪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 眼见夫君性命只在旦夕,时至此时,楼中夫人似才被夫君掌中猩红长剑坠地之声唤回心神,此刻的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金鸡楼主夫人,也不再是慕容风凌的亲传弟子,只是一介女流,短短一日间,连遭丧子、丧夫打击的普通女子,神智终也在连番打击下,彻底崩溃。 黑暗中,祭坛上,唯闻一声厉喝后,持剑跃起的衣袂之声... 梼杌之尾,贯穿慕容岳胸膛之景,同样落于祭坛边三人眼中,亦与楼主夫人一般,被震慑当场,不过少年一路行来,所见可怖之景甚多,终是最先回过神来,担心惊扰了凶兽,压低声线,轻声呼唤身旁两人。 “薛大哥...姬兄...” 在少年轻声呼唤下,姬夜与薛虎抽回思绪,正欲回应少年,却闻祭坛之上,惨呼之声再起。 寻声而望,正见那乱了心智的楼主夫人,已与夫君落得同样下场,猩红长剑,断作两截,被梼杌长尾贯穿传胸膛,惨呼之声,正出自她口... 梼杌捕得猎物,已是迫不及待,送入血盆大口,嚼食血肉之声,再传而出,慕容谷首山,掌金鸡之巅的夫妇二人,就这么丧命凶兽之口。 生食血肉之景,直让祭坛之上的三人头皮发麻,莫说姬夜、薛虎,便是青衫少年,也感双腿微微打颤,侧目一旁,不忍再看。 “快走!” 少年蹙眉成川,口中疾呼,薛虎臂弯一紧,将面色惨白的姬夜扶牢,转身随行。 可梼杌吞下两人,仍意犹未尽,在少年三人动身之时,姬夜断臂之处,又发出浓烈血腥气味,梼杌顿嗅此味,匍匐慵懒立转,起身一瞬,俯首弓腰,俨然一副扑猎之姿,扇动鼻翼,顺猎物血腥气味探去,终在祭坛重重血腥味中,觅得最为新鲜血液味道之所在。 昂首甩头,云雾渐起,待得消散之时,祭坛之上再无梼杌庞大身躯之影。 薛虎虽是力大,可终归不似顾萧,能以轻功跃下祭坛,顺着祭坛石阶,大踏步行下,至少年身旁,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先行一步的顾兄弟已是抽剑在手,挡在身前。 抬眸望去,前方一片黑暗,并未瞧见有何危险,可偏偏身前顾兄弟却如紧绷的弓弦,正欲开口发问,却见顾兄弟身形已动,拖拽自己与姬夜疾跃离开。 腾空之际,耳中却闻腥臭扑鼻,目光稍移,便望见一张血盆大口,忽然显现,扑咬而至,恶兽利齿,险而又险与自己二人,错身而过,若非顾兄弟及时将自己二人拽离,恐怕现在两人已丧命凶兽之口。 心神未定,劲风又至,惊诧回眸,见凶兽锐甲已至身前,大惊之下,忙与呼唤带离自己的少年... 第五百四十九章-神秘书卷 无归山中初相识,轻功斗法穿林驰。 这道身影少年再熟悉不过,当日无归山中,自己踏雪、点水尽展,都不曾追上其迅捷之影...自在这金鸡窟中见得此等凶兽,姬夜又连番以计引诱自己与薛大哥深入,少年甚至以为,雪貂一事,乃是他们为诓骗自己而杜撰的,直至此危难关头,再见这熟悉之影,欣喜之下,差点忘却了凶兽杀招已至... 人生大喜,他乡遇故知,算得其一,虽然少年、雪貂,一人、一兽,但同享美味,亦同岭州,早已配得上“挚友”二字。 同样欣喜的,还有那道雪白兽影,不过此刻三角脑袋上,乌溜溜的大眼,却无丝毫欣喜之色,反是暗暗透着凶狠之意,直冲梼杌。 而梼杌似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可美味就在眼前,怎会轻言放弃,扫尾之势不停,只停下口中低吟,将獠牙利齿,转向感知危机之向。 没了梼杌低吟扰心,少年轻功顿时快上三分,终是在长尾袭来,穿透胸膛前,堪堪避开这夺命一击。风卷身形,云纵跃起,目光疾扫,寻向那道雪白之影... 雪貂自然也瞧见了少年逃脱致命一击,三角脑袋一转,正瞧见梼杌血口欲吞下自己,撤去跃行之力,身影悄然坠下,直落于凶兽庞大身躯之上,锋利之爪同出,扣住梼杌皮毛,小巧身形顺势钻于其中,对于少年等人而言,能抵御刀剑的厚重毛发,却不敌小小雪貂的灵巧身形与利爪。 毛发浓密厚实,可对于擅长打洞的雪貂来说,山岩锐石,皆不在话下,又何况区区毛发,钻入梼杌毛发中,无需多时,已抵皮肉毛发相连之处,似在为主报适才长尾袭杀之恨般,雪貂张开口来,以尖锐小牙撕咬起眼前皮肉。 梼杌实没想到,自己本欲一箭双雕,却落得两空,不仅猎物逃开,便是这袭来之物,也瞬间消失不见,正纳闷适才明明感知到的危险消失之时,颈中传来阵阵痛感。 吃痛之下,立时暴怒,梼杌凶性大发,疯狂甩首,欲将撕咬自己皮肉的蝼蚁从毛发中甩脱,不过踏雪却非寻常雪貂,且不论通得人性,神智不弱梼杌,便是伴易水刃,得此神兵浸淫多年,亦非寻常之禽,觉察梼杌吃痛,已将注意力从青衫少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仅不曾停下撕咬之势,反倒在梼杌脊背毛发之中,钻入钻出,变本加厉。 梼杌毕竟乃是凶兽,即便被踏雪撕咬,也只是受些许皮肉之苦,性命无虞,但在踏雪一番折腾下,痛痒难止,哪里还有心思,再管猎物。 落定身形的少年,终也看出了踏雪目的所在,暗赞它竟能抓住梼杌弱点之时,已盘算好了脱身之法,不再犹豫,连连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已从疯癫挠身的凶兽身旁跃过。 于祭坛边沿落定身形一瞬,冲着不住以利爪挠身的凶兽方向低声呼唤。 “踏雪!” 声音才出,梼杌浓密毛发之中,雪白兽影立时浮现,兽目之中,满是青衫之影,听得熟悉呼唤,雪白身影如箭而出,激射而来,少年猿臂轻舒展,将飞入臂弯的雪貂揽入怀中... “抓紧我!”少年将雪貂扶与肩头,声出之时,祭坛边沿之余残影,青白之影,跃下祭坛,向来时裂隙疾跃而去。 发梢迎风而动,余光一片雪白,有踏雪相伴,少年仿若又回无归山中,就连复发得内伤都似好了几分,身形之快,几于黑夜融为一体... 却说先行离开的薛虎,已携姬夜行至进入此地的裂隙之地,将断臂的他扶之裂隙之地,虬髯大汉毅然回身,欲行向祭坛。 “薛兄...你欲何往?”姬夜连忙唤住大汉。 虬髯大汉,闻言止步,回望一眼断臂汉子,轻吐二字:“助他。” 江湖之中,情义二字,说来简单,面对生死,如此潦草抉择者,确是寥寥,姬夜扶住断臂,望向虬髯大汉,似从他身上看到了多年不见的门派传承,先前救人,自己亦算得上舍命相搏,可毕竟自己心中有着七分把握,可以脱身,但此刻虬髯,这一去,应是十死之数... 面对生死之时,自己还能否如者虬髯大汉一般,轻描淡写,姬夜不得而知,可眼前虬髯大汉,已是毅然转身,欲前往相助少年。奇快妏敩 大汉身形才动,黑暗之中,衣袂破空之声传入裂隙之中,不似祭坛之上,忌惮梼杌之威,不敢尽力施展,此番于黑暗中传来的声响,仅凭声势,已能断言,在全力施展。 金鸡岭众人,早已丧命祭坛之上,能施展此等轻功的,除却青衫少年,还会有谁。 “薛兄,来人定是木兄弟,想来他已脱身,那梼杌不会放过咱们的...快,设法将裂隙入口的石块凿穿,待得木兄弟入了裂隙,便将这入口掩住,只要能阻得梼杌一时,咱们出了金鸡窟,就安全了!”薛虎仍沉浸在少年脱身喜悦之中,身后的姬夜目中,却已想到了即将面对的危机,忙开口提醒。 薛虎闻言,忙转身行至裂隙之口,运力肘向裂隙口的山石,才将肘击数下,裂隙之外黑暗之中,已有青衫身影,隐现裂隙之外,他已满身狼藉,袖口也断,青衫也乱,但肩头赫然多出一物。 薛虎一眼便识出这物正是先前在小楼峰下,与众人一并失陷于慕容谷的雪貂,大喜之下,停下肘击裂隙口山石之势,正欲相迎,却见少年疾跃入内,一把捞起自己臂膀,急切开口:“薛大哥,咱们快走,那梼杌中了我计,但要不了多久,一旦回神,定会再追而来!” 知少年所言非虚,薛虎立时听从少年之法,回身扶起姬夜,三人一貂,急忙动身,顺着裂隙来路疾行而去。 再观祭坛之上凶兽,一番甩头打滚之后,觉身上再未有蝼蚁作祟,终是舒坦下来,再嗅向猎物之时,发现祭坛之上,已无活物气息,知自己又遭戏耍,腹中饥饿传来令再度施展那低吟神通,只霎间,耳中传入裂隙中逃离步伐之声,不管祭坛之上诸多死尸,昂首立身,猛然吸气,洞窟之中云雾,向其庞大身躯再度汇聚而去。 云雾渐浓,将梼杌庞大身躯尽遮其中,盘桓片刻,洞窟之中忽起阴风,将浓重云雾瞬间拂散,一并消散的,还有梼杌庞大身影,祭坛之上唯剩下满地死尸... 窟中惊天动地,可金鸡山中一切如常,即便梼杌吼声不是传出,似只是惊扰山中走兽片刻,随即又恢复如常。 金鸡山尚且如此,酆都、莲花二山更不闻山中动静,云雾之下,莲花山顶大殿正中,数名红袍盘膝而坐,双掌交叠,远望而去,方见这弟子红袍之外,笼罩淡淡猩红之雾,再细观望,才见这些弟子皆为女子,个个面若桃花,美艳动人。 这些女弟子围坐成圈,如众星拱月,将一人围于当中,此人同样身披红袍,不过那身红袍之上,正盘旋一册书卷,书卷边缘,似被撕裂,只显寥寥,可仅是残破书卷,却牢牢压制着殿中诸多红袍齐齐运功散出的气势,如说这些红袍弟子散出的乃是点点萤火之光,那么当中红袍头顶上方残破书卷散出的光芒,便是皓月之明。 贪婪吸收着身旁萤火之光,女弟子们红袍外散出的猩红之雾,被盘桓上方的书卷漩涡吞入其中,而后疾速向当中的红袍涌去,尽数钻入遮掩面容的红袍之中。 女子们潜心聚气运功,只道自己所聚红雾,是贡给坐于当中的红袍之人,却不曾瞧见,众人所凝真气,在当中红袍之人身上,流转游动,最终聚向当中之人红袍之下佩带胭红手套掌中一物... 盏茶功夫,当美貌女子们身披的红袍之外,再无法凝聚红雾真气,当中打坐之人方才缓缓抬头,露出红袍兜帽之下那张诡异的殷红面具,面容虽被面具遮掩,目中英气却难遮掩。 众女弟子,随此人抬首,纷纷撤去所运功法,睁开双目,望向那面具中英气双目,纷纷露出崇敬之色,甚至有几女,目光中隐带爱慕之情... 美人爱英雄,亘古不变,莫说他那翩然身形,单单凌绝榜上名号,试问天下有哪名女子能拒绝于他,更何况那张殷红面具带来的神秘之感,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英气目光似察觉到了身旁弟子目光注视,只稍侧目,剑意凝目,寒意彻骨,一众女弟子已是纷纷俯首,不敢再以目相望。 见得此景,目光之主,方才收回剑意,重掩于面具之中,起身一瞬,伸手微招,盘旋殿中,不停散出摄人气势的残破书卷,如雄鹰认主,飞入其掌中。 握住书卷,收入宽大红袍之中,此人轻抬步伐,向殿外缓行而去,殿中女弟子们,不得他令,哪敢开口,只继续俯首,静候大殿之中。 行至崖旁,殷红面具中,目光再出,似能穿透莲花山外云雾笼罩,越过酆都山,直望金鸡山方向,凝视片刻,隐于面具之下面容上渐显凝重... 撩开红袍,佩以胭红手套的单掌伸出,摊开掌心,一枚血色丹药,浮现掌心,正是梼杌食饱后垂涎所凝之血丹,此刻不仅显现血红之色,丹身显出几分透明,隐隐有一抹猩红,流转其中,适才大殿之中女弟子们真气凝聚,并非被此人收入体内,而是尽数贡给了这枚小小的血色丹药。 “最后一颗了...送丹之日已快至了,慕容岳...为师将金鸡山交予你手,可莫要出什么岔子...”低头凝视手中血丹片刻,殷红面具之中,一声轻叹带着几分忧心缓出,不过崖旁并无他人,这声叹息很快便淹没在寒风之中。 片刻间,面具之下再传威严之声:“今日你们都累了,下去歇着吧,记住,血丹一道,立刻禀来!” 不容置疑之声,传入大殿之中,围坐的几女,登时一凛,齐声回道:“谨遵谷主令!” 殷红面具闻言,并未再言,只轻挥手,众弟子远望,不敢再多言半句,纷纷起身,施礼轻声退去。 第五百五十章-冰室蓝袍 不过片刻,大殿之中再无一人,唯有莲花山巅劲风,钻入空荡大殿,发出呼嚎之声,与那矗立崖边,观云听风的红袍背影相伴。 直至殿中女弟子们远行而去,殷红面具之主,方才回转身形,目光扫过无遮无挡的大殿,抬步返回行至大殿正中,撩袍俯身,脱下胭红手套,露出一双纤细,白皙手掌...随面具之下眸中红芒微显,掌心一团猩红浮现,轻抚大殿地砖之上。 空荡殿中,立时发出“吱吱呀呀”的机关之声,严丝合缝的地砖缓缓显出暗道之口,幽暗延伸,不知通往何处,更不知隐藏了何等秘密... 地面入口缓缓自闭之时,面具之主已躬身行入暗道之中,火光自起,照亮暗道盘旋蜿蜒之阶,红袍拖行,踏阶而下,暗道之中回荡着“踏踏”步履回声。 盏茶功夫,面具红袍踏着盘旋之阶,至少已行下不止十余丈,但蜿蜒阶梯,似无尽头,火光映亮殷红面具,方见其目中并未显出丝毫不耐,踏阶之声依然从容... 不知几久,步履声终是止住,红袍驻足,目光透过殷红面具,直落于面前一处晶莹之门,尚未伸手,门已自开,彻骨冰寒之气随此门开时,宛若出笼猛兽,席卷而来,顿将来时阶旁岩壁之上燃烧火光尽数覆灭,来人遮掩身形的红袍之上,也在这冰寒之气下瞬间凝出冰晶,足见这股寒气之盛。 来人所佩殷红面具,也在这冰寒之气下,瞬间凝出一层薄冰,不过隐于面具后之人,似并不在意这足以令寻常武者皆难忍受之冰寒,依旧保持着先前行下阶梯的步伐节奏,径直行入晶莹门中。 寒雾暮雪霏,冰凌琼花堆。 火光暗灭一瞬,面具之主已踏入此地,晶莹之门也顺势掩上,熄灭的火把余光,仍是扫过此间晶莹之室,令人能稍窥此室大概...十丈见方,以千年玄冰堆砌而成,更以玄冰凿成床榻、书案,一应俱全,俨然一处玄冰卧房,只不过千年玄冰,堪比神兵利器,是何人所凿,又是以何物凿成,不得而知。 随火光暗灭、冰晶之门牢闭,玄冰卧房又再陷黑暗,面具之主仍是先前从容之状,仿佛这玄冰卧房中的一切,早已熟知于心。 踏步前行,绕过屏风、书案,直至卧房床榻之位,红袍终是停下身形,稍稍侧首,面具之下目光再无半点威严,反是满凝柔情,落于冰室之中,书案方向,胭红手套撩开在冰寒之气下已显僵硬的披身红袍,曲指微弹,一道剑气无声射出,直擦过书案之上一物后,落于玄冰墙壁之上。 此等剑气,如若射在寻常兵刃亦或习武之人胸膛之上,立会令其刃断人亡,但落于玄冰墙上,只留浅浅痕迹,随室内冰寒之气拂过,随即消失不见。 这一幕,如若江湖中人见到,定会惊掉下巴,不过随剑气掠过书案,冰室之中,火光重现,书案之上,一方玄冰烛台中,不知以何为油,更不知以何为芯,燃起的火焰,竟不惧冰寒之气。 火光跃动,终能看清这十丈冰室的全貌,也终能看清楚红袍驻足之地,玄冰屏风,将外室、内室阻隔开来,红袍立身,正处内室之中,冰榻之上,蓝袍男子静躺,面色如常,宛若沉睡,但若细观,方见此人胸腹未有丝毫起伏... 玄冰榻旁,两柄长剑,如蓝袍沉睡之人一般,沉置于寒冰剑架之上,一柄猩红,一柄胭红,皆无剑鞘遮掩,只是剑刃之上早凝满寒霜,将这两柄长剑凌厉,尽数封于冰寒之中。 不过两剑即便被冰封,依旧难掩其中暗凝的滔天剑意,尤是那柄猩红长剑,比起慕容谷中红袍弟子们手中所持,盛百倍不止... 火光照亮红袍面具,寒冰剑架上另一柄胭红长剑,似是老友重逢,于厚重玄冰中,蠢蠢欲动,封住其的玄冰也显出丝丝裂纹。 “咔嚓——” 玄冰轻微裂声,传入耳中,令身冰榻旁的红袍面具止住,并未被此声唤醒,反因此声陷入回忆。 雨水,穿林落叶,还未坠落于地面泥土之中,已有数十道身影,手持利刃,疾行而来,身影掠过无声之水,兵刃斩开雨滴,锐器破空之声,袭向林中独行的蓝袍之人... 一场厮杀大幕已然拉开,说是厮杀,更似一方屠杀,蓝袍手中猩红长剑无掠过一众黑衣人咽喉,剑法之快,不仅让追来的黑衣人们眸现惊恐,更让隐匿密林树梢之上,追寻蓝袍多日的人瞳仁微睁。 不过掩身树梢这人眸中,却非黑衣人眼中惊恐,而是隐现兴奋之色,手中带鞘长剑已然紧握,直至瞧见蓝袍不费吹灰之力,将数十黑衣人尽数斩落,密林之中重陷死寂,唯剩雨滴砸击在蓝袍手中长剑之上发出的清脆之声后,方才稍减几分。 林中,落雨成溪,将江湖无情之斗所成血水,尽数冲刷,蓝袍静静矗立其中,似足下血海未扰其心,手中猩红剑身之上的殷红也在雨水冲刷之下,重现剑光...昂首抬望,目光扫向浓密树梢,蓝袍轻声开口。 “阁下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是那群匪贼,还是善缘山庄...既然跟了这么久了,何不现身一见?” 声传上方,掠过树梢,剑意化作实形,变为道道剑气,直将掠过一切,尽数斩开,就连坠落的水珠,也在无形剑意下,一分为二。 强大剑气下,隐匿树梢之人,终显身形,不过却未被蓝袍剑气所慑,足尖轻点,身形如燕,翩然而下之时,身上同样散出强大的剑意,将蓝袍化为实形剑气震散。 落定身形,终见其人,面具遮颊英气眸,胭红斗篷中透出满满战意,手中长剑,于鞘中蠢蠢欲动。 猩红剑主见得此人,微微一怔,本以为是那群黑衣人请来袭杀自己的高手,但当其现身,立时发现此人与黑衣人并非一路,蓝袍似有不解,俊逸面上迟疑顿满,撤去四散剑意,好奇开口:“你与他们...不是一路。那你尾随我三月有余...却是为何?” 握住剑鞘,横剑面前,遮颊面具上英气双眸,越过高举面前的剑鞘,直落对方蓝袍红剑之上:“江湖儿女,非得仇怨,方能拔剑?只要败了你,我便能一寻天机子,与他一战,登上凌绝榜首。” 听得此言,蓝袍之人这才明白来人用意,轻轻摇首,苦笑更盛,稍忖片刻,似并不愿出剑,反是微抬手掌,每说出一名,便放下一根手指。 “流云八卦道玄、中原剑神离枯荣、凌云剑宗剑凌云、游龙鳞渊严若海、如水剑宗水无月...”五人姓名念罢,发现手指不够用了,蓝袍正欲放下手中猩红长剑,却见对方已有拔剑之姿,慌忙开口。 “慢慢慢...我...我只是五根手指不够数了,容我慢慢说于你听。” 见得对方此等模样,英气双眸之主眼角微微抽搐,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适才只一息间就已无情收割了数十黑衣人性命,更想不通这位登临凌绝榜单前十的高手,竟会如此啰嗦。 深知高手过招,抢得先机,便能定下胜负,自入得江湖这些时日来,见惯了许多自诩君子正道之辈,为取一胜,使尽肮脏下作手段,虽面前蓝袍,面容俊逸,但保不齐他也是这等伪善之辈。 故而目中戒备不减,内力凝聚更盛,倒想瞧瞧这凌绝榜上赫赫有名之人,在搞些什么名堂。 在胭斗篷注视之下,蓝袍将手中猩红长剑倒插入地,并没施展下作手段,而是继续掰着手指言道:“雷音寺、清心观、唐门...这当世高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又何必紧盯我不放?” 英气双眸之主一怔,定定瞧着眼前蓝袍,终是在确信了他真的只是在向自己阐述利害,这才稍稍放低手中带鞘长剑。 蓝袍也瞧见对方长剑放低之姿,只道对方放弃了争斗之心,长舒了口气,将适才倒插入地的猩红长剑重握手中,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 身后的清冷之声,让蓝袍身形为之一滞,竟没想到身后之人,竟是个姑娘,面上苦笑更浓,从身后之人语气听出她并未被自己劝服,只能无奈回身,继续开口。 “姑娘,我要说的,可都说了,你若真想较量切磋...可否等我去见一个人,见完了他,到时咱们再一较高下,如何?” 蓝袍感知无错,英气双眸之主只稍稍放低手中长剑,但双目之中战意不减,依旧紧锁蓝袍身形,听得他唤自己为姑娘之时,眉头微拧,一番打量,终化作疑问质问语气。 “你...要去见谁?” 听得姑娘发问,蓝袍之人目中慵怠顿消,朗目之中忽盛满战意,向南而望,蹙眉开口。 “一个挑战我的人,亦是我想挑战之人。” 闻听此言,姑娘将放低的带鞘长剑再度抬起,厉声开口。 “你的意思,是我不配挑战你?” 蓝袍知她会错了意,抽回思绪时,望向殷红面具遮颊的女子,连连摆手,满带笑容道:“姑娘莫要冲动,你当然有资格挑战我,只不过...我的剑,只对应当出剑之人出...” 冷笑一声,姑娘凤目扫过满地尸首,剑鞘微点,不屑道:“应是这些武艺低下之人,才是你应出剑之人罢。” 面对姑娘嘲讽,蓝袍毫不在意,依旧微微摇首,随即反问:“姑娘跟了我三个月,可曾见我恃强凌弱?” 凤目流转,稍稍思忖,姑娘回道:“不曾...” “可曾见我行恶?”蓝袍眉目稍凝。 “不曾...” “姑娘言外之意,是在下欺软怕硬...”蓝袍收敛面上笑容,继续开口之时,已是缓踱至林中尸首旁,伸出手来,指向其中数人。 “他们明面上是富庶商人,暗中却行强盗之事,被我无意撞破,只杀了领头几人,想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曾想他们不仅未有丝毫悔改之意,反倒寻仇上门...”奇快妏敩 言毕步移,行至另几具尸首旁,目光轻蔑,掠过尸首:“这几人,乃中州山中匪盗,趁着齐晋大战,为匈奴引路,残害我赵之百姓,我灭其寨,却不曾想走脱了几人...” “这厮本是名门之后,却自甘堕落,叛出门去,仗着几分武艺,残害无辜...” 每行几步,蓝袍便将林中尸首所行恶事道明,直至言尽,方才止步,抬首再迎向殷红面具上凤目双眸,面上再无先前慵怠之色,朗声问道:“武境高低,非是我出不出剑之理,而是人心善恶,才是出剑之由...姑娘大可详查,如若这群人中,有一人枉死,我愿偿命!” 殷红面具之主,此刻凤目眼眸中,再无先前不屑之色,迎上蓝袍俊朗面容,无需细查,只需望见他那朗目之中坦然之光,便知他所言非虚。 第五百五十一章-止风之战 “依你所言,那挑战你的人,也是当杀的行恶之人?”姑娘似有不解,开口问道。 “非也...”蓝袍轻轻摇头。 “那为何他能挑战于你,我却不行?”姑娘眉头一挑,当即就要发作。 蓝袍笑道:“男人无论手中有没有剑,都不能对女子动手...” “你...”听得蓝袍理由,姑娘一时语塞,稍一思忖,只道是他戏耍自己之法,隐藏殷红面具之后的俏面青红交加,手中带鞘长剑,立时出鞘。 剑本三尺寒,却染胭脂蓝。 长剑出时,本满落雨的林间,雨水顿止,坠落的密林之叶亦止...似是林中一切,甚至时间都已停滞,未止的却是剑出方寸之地,无论树木、落叶、雨点,都在缓缓浸染一层胭脂之色。 蓝袍本是好意相劝,却不料这姑娘出剑便是知天之境,朗目之中满是雨中密林停滞之景,尤是看清女子手中长剑之上的胭脂之色,瞳仁骤缩。 满目震惊随女子掌中胭红,相逢一刹,蓝袍男子仿佛置身于胭脂之海... 终是知晓了面前之人,乃近日江湖中新晋的神秘剑客,手中长剑,出鞘之时,便如女子胭脂一般,令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间,就已落败... 想至此,蓝袍男子几乎脱口而出。 “胭脂剑!” 开口之时,姑娘已手持那柄胭脂长剑,疾跃刺来,明明身形极缓,但却在蓝袍声出之时,已至喉间,女子凤目瞧着蓝袍来不及闪避的惊恐面庞,眉头微蹙,心中不屑:“难道这便是凌绝榜上赫赫有名的...” 思绪未定,却见蓝袍动了,明明手中剑已刺入蓝袍身躯,却只见蓝色身影闪动,化作残影散开... 蓝袍身影如风雨中飘摇之叶,与受困女子“境”中密林、雨滴极不相称,足尖点动,先后轻踏凝滞空中的落叶、水珠,只刹间,已跃至女子身后。 心中暗惊,女子手中胭脂长剑,在短短一年间,已连败数十成名剑客,无人能从那抹胭脂色中脱身,自己看似轻松避开,实则已至少运出七成功力,才堪堪躲过这一剑。 胭脂剑主一剑落空,惊诧之际,内力已在疾速运转,感知境中一切的她,立时发觉蓝袍已至自己身后,不作犹豫,疾转回身,胭红剑身中喷涌出团团红雾,将方寸之地,尽数笼罩。 胭脂剑主,剑境之外,蓝袍男子的猩红长剑依旧倒插入地,林中落雨,其势不停,唯有丈外剑境之中,胭红斗篷与蓝袍身影,不住交错,片刻之后,爆裂之声响彻林间,凝于剑境之中落叶、雨滴如箭激射而出,砸击在密林树干之上... 树龄稍长的巨树,只被这些落叶雨滴击穿树身,尚能存活,一些树龄稍短的树木则被彻底摧毁,轻则拦腰而断,重则被连根掀起,在重击之下,化作林中泥土。 男子身上蓝袍,已毁去八九,胸口一道剑伤深可见骨,可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先前从容之姿,似这世间无任何事,能乱其心,一手负后,一手轻攥一物,带着淡然笑容,迎上胭脂剑主。 “你的剑法虽是犀利无比,但却有缺,即便已初踏宗师门槛,莫说天机,便是先前我所言几人,恐也非敌手...” 言毕,蓝袍男子摊开掌心,一枚发簪浮现掌心,再观胭脂剑主,盘与脑后的乌发已然披背,在林中密雨下,不多时,乌发顿湿... 胭脂剑主,一言不发,似不敢相信,面前的蓝袍男子,连那柄令他名扬天下的猩红长剑都不曾使出,便在自己剑境之中,无声无息地取下自己的发簪,如他手中有剑...如他同样施展剑境... “当年的你,是何等英雄,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声出殷红面具,再无大殿之中的威严冷漠,望向冰榻之上的蓝袍男子,凤目之中本满凝柔情,可当想起当年之事,又化作浓浓不甘,伸手抚向云鬓之上,发落披背,一如当年,发簪入手,攥于掌心,又陷回忆... “我说陈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咱们林中已然较量过了,你胜我败,已是定局,你还跟着我作甚...咳咳!”许是胸口剑伤,令蓝袍男子本是俊逸面庞,稍显苍白,情急开口之下,发出连声咳嗽。 蓝袍早已出得山林,行入官道之上,即便深夜,官道中亦有赶路之人,见得蓝袍男子剧烈咳嗽,好心欲上前相助,才近身前,却见他手持利刃,正向着官道旁空无一人的林中念念有词,只道是遇见了疯子,连忙避让逃离而去,直至官道之上再无赶路之人,一旁林中,方才显出一人身影。 还是那身胭红斗篷,先前被雨水打湿的乌发已重新以发簪盘于脑后,不过与先前林中不同的是,遮颊面具之上的凤目之中,少了几分不屑,多了几分关切之情。 许是蓝袍男子咳嗽愈盛,现身之时,胭脂剑主于林中一跃而下,眸中关切更盛,蠕动双唇,开口之时,却是别样语气。 “先前你让了我...胭脂剑!从不需要他人相让!” 蓝袍闻言苦笑:“陈姑娘,你胜了我,乃是光明正大,何来相让一说?” “可你未出剑。”胭脂剑主,瞧向蓝袍胸口,虽他已潦草处置一番,可仍能瞧见隐隐血迹,浸透蓝袍。 “出剑”二字,似触及蓝袍心中所忌,男子收起笑容,正色开口:“无论我手中有没有剑,从不对女子相向...陈姑娘,我此去是为见一个人,若你在,恐是不便。” “是...是你口中那要挑战你的人吗?”胭脂剑主语调稍急。 “是。”蓝袍男子亦不藏掖,如实而答。 “你要与他交手?” “是。” “可你已受伤了。” 胭脂剑主,似已看不懂面前男子,不过蓝袍却显笑容,似拂散夜中雨云之皎月般绚烂。 “那又如何?” “何不择日再战?” “男儿之约,一言既定,生死不悔。” “他...那人武境高吗?” 关切之下,胭脂剑主,脱口而出,蓝袍男子在此问之下,眉眼稍怔,旋即如实作答。 “不在我之下。” “你...有几成胜算?” “一成。” 胭脂剑主,显然没想到蓝袍男子轻松答出“一成胜算”,仿佛这“一”字在他口中,同“十”一般,不由惊道。 “那...岂不是去送死!” 蓝袍男子,忽露不解,朗目之中,似有期待,迎上遮颊面具之上凤目关切目光,轻声发问:“为何怕我送死?” 明明话至嘴边,却无法开口,唯有遮颊面具下的面上,浮现桃花,方解其意。 这一切却逃不过蓝袍男子朗目,瞧向胭脂剑主以簪盘起的发髻,忽地开口发问:“你...嫁人了?” “胡言乱语,你凭何论断?”被蓝袍男子一言惊醒,胭脂剑主又惊又怒,若非瞧见他胸前蓝袍上浸湿的血液,差点便要拔剑相向。 胭脂剑主言行,已给出了想要的答案,蓝袍男子大笑回身,沿官道径直离开,不曾回首,一如行于密林中时,坦荡且无牵无挂,可行出十余步后,却轻抬手掌,向身后摆道:“放心,切磋而已,死不了的,我习剑二十年,入此江湖十年,从无挚友...若想观战,三日之后,此路向南,三十里...止风谷!” “止风谷...止风谷...”先前还是林中密雨,眼下已是皎月当空,胭脂剑主,轻言数语,冰榻旁,矗立的红袍身影,同样轻言呢喃。 “止风谷一战...可惜当世之人,只知你败于他手,却不曾见到你的风采!” 冰室之中,寒气又起,便是先前不曾被寒气影响的烛台火焰,亦不住闪烁,就如当年止风谷中,那场惊世之战,绚烂耀眼,可惜只一人观战。 同样的云鬓凤目,同样的遮颊殷红面具,不过眼下红袍,当日还是胭红斗篷... 当胭脂剑主赶到,已是第七天,止风谷上,风起云涌,剑意滔天,止风谷中,两剑交错,只是眨眼,已百招过...凤目圆睁,不敢置信,蓝袍手中猩红长剑竟有如此之威,蓝袍红剑相辅相融,人既是剑,剑既是人,单掌出时,剑芒十丈。 掌出,剑影现,猩红剑芒连闪,几乎将止风谷上皎洁月光印染一层猩红,可却不见对手何在,唯有凝目细瞧,方见微微泛红的月光之下,显现出十余柄小小剑影。 不多不少,一十二柄,若非胭脂剑主运内力观望,哪能发现这半指大小的铜剑之影,剑身虽小,气势却足,竟围绕蓝袍十丈剑芒,不住盘旋,似海中鲸鲨,围剿巨鲸般,困住猩红剑芒,欲将其围困至疲乏难当,再行捕杀。 探得此景,胭脂剑主已然大惊,自己被仇家寻上门,耽搁十日方才赶来,如依蓝袍所言三日之约,那么他们已斗了七天七夜...蓝袍男子剑伤,遭遇此等鏖斗,剑伤带来的劣势定显,握紧手中胭脂剑,凤目疾扫,掠向谷中,欲一寻蓝袍男子对手所在。 几番探寻之下,终在止风谷中一处,瞧见一手掐剑诀的身影... 斗笠劲衫忘忧酒,宽袖斜系封腰旧,不爱漫天星雨器,独爱青锋斩春秋。 指尖剑诀每每变化,十二柄半指铜剑,便收拢几分,十丈猩红剑芒随之消去一丈,当斗笠客指尖剑诀变换第八次时,猩红剑芒被压制的只剩丈余,先前被印染猩红的月光,皎洁重现,似半指铜剑已快将猩红之剑击败。 此景入目,胭脂剑主心中急切不已,欲抽剑相助之时,却听斗笠客主动开口,蕴含内力之声,传入天际。 “莫要以诱敌之法了,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也不想这样击败你,只想与你堂堂正正,分个输赢!” 猩红剑芒,似听得此言,剑芒之中,不见蓝袍身影,唯有男子依旧从容之声回应。 “唐门唐九,果然名不虚传,大战才止,何不安心待在你那南唐,缘何北上?” “做剑道第一,证明给唐门中人看,无需毒功、暗器,一样可独步天下!” “好!”声出从容,但磅礴剑意却将十二柄半指铜剑尽数震碎,化为齑粉,消散夜空之中,猩红微闪,蓝袍身影立于止风谷巅。 直至此时,斗笠客方才缓缓抬手,正视对手,双指指天:“我独创九剑,以十二柄半指铜剑,北上齐云,败九名成名剑客,你...是第十人!” 猩红长剑重现蓝袍掌心,不过已非剑之实形,而是虚影,时至此,已不必在乎手中有没有剑,只需持剑之人心中有剑,便可! 朗目瞳仁,微现剑形,朗声问道:“我是最后一人?” 斗笠答曰:“非也,败你,再败离枯荣,最后是那败了谪仙境道玄之人,正好全了我十二铜剑之数...” “是他?”蓝袍微惊。 “是他!”斗笠显出一抹笑容答道。 “可惜!” “为何?” “你过不了我这关!” 第五百五十三章-冰榻诉情 本就是浪荡江湖的两人,似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归宿,暂时忘却了令人烦扰却向往的江湖,定情于这止风谷中,两人也约定在看尽河山美景后,完成白首之约,在陈胭脂的劝说下,慕容风凌总算是暂时放下口中所言“斩天下不平”,安心伴美而行。 可即便如此,每每路遇不平事时,姑娘仍能从身旁蓝袍微蹙的眉中看出他的心思,不过姑娘更知,自己伤他那剑,伤势仍未痊愈,且止风谷一战,几让慕容风凌丧命,即便保住性命,眼下暂失内力,若动兵刃,莫说内伤复发,便是伤口崩裂,亦会留下病根。 故才劝说慕容风凌莫要再如先前一般凡遇不平之事,便要出手,可瞧着慕容风凌闷闷不乐之色,又心有不忍,便趁夜色动身,悄然而去,平息了不少不平之事。 当得翌日慕容风凌起时,听得事已平息,面上重现笑容之时,姑娘也已暗自心宽。 又过月余,二人携手共游至一处风景秀丽之地,沐浴春日之风,两人一如在止风谷中同赏落日余晖般,同行赏景。 轻握住掌心柔腻,慕容风凌貌似看景,实则心神思绪飘扬,身旁同行女子,又怎能瞧不出他的心不在焉,凤目中机灵一现,假意叹息:“唉...” 姑娘叹息,将慕容风凌从思绪中拉出,忙侧目问道:“胭脂,怎么了?” “有些人呐,甜言蜜语说得好听,要陪我赏天下美景,实则心思颇深,明明有话要问,偏偏又忍着不说,长此以往,恐生心疾...”姑娘眉角飞扬,眸中机灵早掩饰不住。 瞧得自己心思,皆被看穿,慕容风凌沉默片刻后,终是问出心中疑惑:“胭脂,你为何一心想要挑战凌绝榜上高手?” 姑娘凤目中显出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故作轻松道:“唯有这般,方能令胭脂剑名扬天下...” 于江湖中游历十载,怎能不查,眼眸稍转,慕容风凌已然洞悉,却未点破身旁姑娘的谎言,只是含笑开口:“若有一日,胭脂剑名扬天下,可愿随我同隐江湖...” 姑娘闻言,眉眼皆笑,打趣道:“你这性子,还隐退江湖?月前见那些人行恶,你是不是又想出手?若非我在旁阻拦,以你现在功力,一旦内伤复发,怕是连命都要送掉...” “是是是,若非陈姑娘侠骨柔情,救我于为难,怕是我这多管闲事之人性命难保,万幸我身旁还有陈姑娘,暗中替我料理了那群恶人,帮了无辜之人,以全我心中侠义之情...”接过身旁姑娘话来,慕容风凌眼中满是爱意,随声附和道。 “那是自然,总不能真让咱们慕容大侠带伤出手吧,了结那群恶徒还则罢了,如若咱们的慕容大侠被宵小之徒所伤,传了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你这心胸狭隘,醉心武学的名声岂不更臭?”姑娘心中微诧,自己暗中行事,早被他看穿,嘴上不饶他,实则却是满满的关切之心,不待蓝袍开口回应,撇了撇嘴继续问道。 “你这样,便是武学造诣再高,又能如何,一人之力,想要拯救天下如此多受苦之人...”言至半时,似是瞧见蓝袍眼中微显的落寞之色,将剩下半句“难如登天”硬生生咽回肚中,话锋一转。 “与其如此,不如...” 慕容风凌瞧向姑娘,接过话来:“不如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如此一来,怎能实现心中抱负,是吗?” 相爱之人,心意相通,姑娘笑如春风中绽放的花朵:“慕容大侠果然洞悉一切,小女子笨拙心思,全被慕容大侠看穿了。” 话音才落,却见身旁慕容风凌摇头轻叹,姑娘笑容略消,好奇问道:“怎么?连咱们慕容大侠,也有为难的时候...难不成是在担心现在名声,难收得到得意门人。” 见慕容风凌依旧摇头不语,姑娘宽慰道:“莫要担心,旁人不曾见到止风谷一战,我却见得,那唐九若非得你提点,怎能败你,只待你伤势好了,我陪着你同下江南,定将止风谷中失了的名声再夺回来,待那时,再创宗门,自然...” “胭脂...”姑娘话音未落,却闻慕容风凌开口轻唤自己,不由止住语势,好奇侧目望去,却见他已是满面凝重,继续开口。 “你这法虽好,可你要知道,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如收的是心怀侠义之人还则罢了,如是收入了居心叵测之徒,我们便成了这世间罪恶的源头。” 听得慕容风凌之言,姑娘亦觉有理,侧目便瞧见他眸中闪出点点星光,知他心中已有了主意,于是开口笑道:“你既有了主意,何必故作高深,快快说来罢。” 慕容风凌见胭脂已然看破自己,面上凝重消去,重现镇定之姿,轻声言道:“开宗立派,不是不可,只需略改变些,或能尽咱们绵薄之力。” 姑娘闻言,凤目稍亮,带几分期待问道:“哦?如何改变?” “咱们选一处隐秘之地,招门徒,设牢笼,探江湖中恶徒行踪,遣人擒之。”慕容风凌缓缓说出心中设想。 “既是恶徒,不如斩杀当场,为何要擒回,更何况一路返回,说不定横生变故。”姑娘似对蓝袍所言甚为不解。 “开宗立派,所收之人,定时良莠不齐,借此法正可一测他们真心,且人生在世,难免行差踏错,便是恶徒,也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是不愿改过,再杀不迟。” 听至此,姑娘方知身旁蓝袍的良苦用心,凤眸中顿满倾慕,可转念间,又想起自己欲往之地,正适合他口中隐秘之所在,自己正是想以挑战之法,提升武境,好一闯那传之地,眼下有他在旁,如能同往,岂不一举两得。 权衡一二,抬凤眸转向蓝袍俊逸面庞:“我知道有个地方,符合你所言隐秘之所在。” 慕容风凌闻言大喜,显出笑容,连声道:“我就知道,老天安排你我相遇,定不会让我白白受你一剑...对了,那隐秘之地如是够大,我想将那关押那些恶徒之地命名为恶人岭...” 望着眼前笑如孩子般天真的男子,向自己畅言心事,姑娘的眉眼也笑成了弯月,正欲上前将那地方说于他时,却见眼前春日美景,竟开始不住闪烁起来,沐浴身上的温暖的春风也瞬间寒冷刺骨... 再望向眼前这位凌绝榜上赫赫有名的年轻名侠,那俊逸的面庞已逐渐失了生动,终与冰榻之上静静躺着的蓝袍相融。 周遭之景也随之而变,重回寒冷冰室之中,攥住自己手儿的温暖手掌也已变的冰寒,那身蓝袍依旧,但却因常年处于冰榻之上,尽染冰霜,当年俊逸的面庞虽仍俊朗,却无一丝生机,那张对自己说出过无数蜜语甜言的双唇紧闭... 矗立冰榻旁的红袍,伸手脱下殷红面具,显现的一张绝世容颜,但那双凤目眼角,却已隐隐显出几分岁月之痕。 美人依旧,却渐迟暮。 脱去掌上殷红手套,靠近冰榻,此刻冰室之中,再无慕容谷主,唯有剩当年那身披胭红斗篷的姑娘。 足尖轻点,红袍一跃,身形已显冰榻之上,屈膝俯身,侧身躺下,靠近那张已无生机的俊逸面庞,似在自言自语,更似在向他诉说。 “风凌,放心,虽是残篇,已能令你不死,只要寻到另外的残卷...死而复生,便不是痴心妄想...你不是要看尽人世间的美景吗,不是想以手中剑斩尽世间不平事吗...你心中之愿未了,我也不会让你离我而去...” 许是冰室之中,冰寒愈盛,口中诉说着,凤目之中泪水,滑落眼角,化作晶莹冰珠,坠落冰榻之上,发出清脆之声,回荡冰室之中。 “慕容谷中一切,仍是你所愿一般,恶人岭中皆是行恶之人...” 诉至一半,似又想起自己对谷中所改,忙又补充道:“不对不对...并非胭脂要刻意而为,只不过是依残篇之法,血丹锁魂,还需辅以还魂之法,方能令你复生...所以恶人谷中...或许有无辜之人...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谁能想到,近些年令江湖众人闻之色变的慕容谷主,于小小冰榻之上,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正不住地向毫无生气的活死人道歉,言至最后,似又想起什么,急忙开口。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本以为,能得那残篇一卷,已是莫大机缘,却不曾想,竟让我寻到了仙卷门人...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会问出其余残篇的下落,等你复生之后,咱们同修仙法,将来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厮守永生...”本是侧身躺于蓝袍身旁的女子,已不由坐起身子,憧憬着美好未来。 可眼前蓝袍似并未给她憧憬的时间,俊朗面上悄然显出腐烂之相,似这满室冰寒也无法阻挡。 女子早已料到,凤目之中并未显出急切之色,反是从容于红袍中取出先前那枚得一众女弟子内力涌入其中的血丹,轻抬手掌,凤目之中红芒微闪,单掌缓出,掌心血丹自行悬浮而起,落于蓝袍唇上稍止。 此刻的蓝袍早已僵硬,无法服丹,女子再出一掌,猩红雾气顿出,将蓝袍身躯笼入其中,前一刻还僵硬如死尸般的蓝袍,在得猩红雾气相助后,紧闭的僵硬双唇缓张,悬于唇上的血丹自坠而下,落于蓝袍口中。 无须吞咽,入口即化,随血丹溶于口中,蓝袍俊朗面上显出的腐烂之相,也随之缓缓愈合... 见得此景,女子如释重负,正欲再向蓝袍倾诉一番之时,忽有所感,绝美面颊,脸色顿变,凤目抬眸一瞬,红袍身形顿消。 再显之时,已然出现冰室晶莹之门前,纤掌微抬,身后冰室之中烛台之火立时熄灭,冰寒之气顿将冰室吞没。 恋恋不舍,回望即将隐于黑暗之中的蓝袍身影,殷红面具重遮面颊,女子重新变回了先前威严冷漠的“慕容谷主”,踏步而出。 红袍身形随阶而上之时,明明是深情之言,随之传入冰室之中,却比满室冰寒之气,还要冷冽数倍... “风凌你放心,无论何人,想乱了你我二人共创的慕容谷,我都会让他魂飞魄散...” 第五百五十四章-剑退怪群 此刻乱了慕容谷首山之人,正于金鸡窟中狼狈逃命,虽从祭坛之地暂时逃离,可还不曾出得金鸡窟,少年三人哪敢于窟中逗留,一刻不停,向金鸡窟外逃去。 姬夜断臂伤势颇重,即便在祭坛上时,得少年指力封穴,又以止血散暂疗断臂之伤,但若不及时医治,仍有性命之忧。 少年青衫亦甚狼狈,与凶兽鏖斗,不仅令少年内伤复发,胸前才将结痂的伤口亦再度迸裂,鲜血早将青衫浸湿,内外伤交叠,令少年只感疲惫愈盛... 可当瞧见薛大哥二人,少年只得强打精神,有了姬夜指路,从祭坛一路逃来,倒不曾迷路,穿洞行窟,很快便行至先前两名金鸡楼弟子丧命之地,在薛虎搀扶下的姬夜本就伤重,连连赶路之下,已压不住喉中腥甜,才入此地,终忍不住呕出大口鲜血。 两人身后,全神贯注戒备断后的少年,见得姬夜伤重呕血,忙跃至身前,伸掌以内力相助,岂料才将运功,凝立肩头的踏雪忽地直起身子,三角脑袋转向洞穴深处,獠牙微龇,如临大敌。 熟知踏雪性子的少年警觉顿生,侧耳听去,闻洞窟黑暗之中,隐约传来窸窸窣窣响动,立时回想起初逢姬夜之景,暗道:“糟了,只顾着提防梼杌,却忘记了这洞中还有那群畜生的存在...” 可传功疗伤已起,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两人同遭功法反噬,身旁薛虎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瞧见了雪貂如临大敌的模样,再望木兄弟凝重目光,立时猜出几分,性子耿直的他不善言辞,立刻远足功法,闪身护卫在木兄弟两人身前... 姬夜亦察觉到了洞窟中的细微响动,亦知是何物发出,咽下口中血沫,向着身后正以内力传助自己疗伤的青衫虚弱开口:“木兄弟,莫要在管我了,此地向前先左后右,便能望见金鸡窟的出口所在...” 且不论在祭坛之上,姬夜先后救下自己与薛大哥,与先前引自己二人进入祭坛早已功过相抵,便是这姬夜识出延命丸,顾萧也不会见死不救,只侧目望见薛大哥与踏雪同时戒备之姿,已知晓他们的心意。 凝心静气,向眼前姬夜低声轻喝道:“莫要分心,我先助你护住心脉!” 莫说现在姬夜重伤在身,便是无伤,也难抵挡少年武境,更何况有生之机会,谁人又会执意求死,闻听少年开口,姬夜不再多言,运转功法,将少年传入自己体内真气化为己用,断臂失血的迟滞昏厥感总算消去几分... 见姬夜已稍稍好转,少年心神终定,正欲收回内力之时,那群萤火瞳怪已悄然现身,兽目之中,满是贪婪,暗中凝着疗伤的两人,似是察觉出了其中一人身上散发出的虚弱气息,不再掩藏,随一声嘹亮鸣啼响彻洞窟,百十道兽影冲疗伤二人直扑而来。 少年撤功尚需短暂一时,守在少年身前的一人一兽,已是各自动身,迎上扑来的洞中之怪,为少年争取时间。 薛虎外门功法,本就擅守,回身一跃,守于少年身前,面对扑将而来的锐喙利爪,虬髯大汉丝毫不惧,运力低喝,浑身肌肉顿时隆起,铁塔般身躯如墙般矗立少年二人身前,挡下了窟中群怪。 身上衣衫瞬间被锐喙利爪尽数划开,外门功挡住利爪,不至劈开肉绽,可群怪齐扑之力甚大,就连虬髯大汉壮硕身躯也难以抵挡,踉跄后退,遥遥欲倒...额角、脖颈青筋暴起,咬牙欲碎,喉咙怒喝声出,单足后踏,止住身形倒下之势...蛮力一出,局面竟被生生扭转,低喝声出,宽臂一紧。 “咔嚓!”骨断筋折之声立时响起,虬髯大汉竟将扑在身上的锐喙之兽尽数勒毙,松开双臂之时,锐喙怪物尸首顿时无力滑落,可还未等虬髯大汉松口气,其后如潮水般的怪物再度涌来... 薛虎勉力抵挡,但一人之力实是有限,过不多久,已有力竭之象,支撑住身体踏足地面的双腿,也在锐喙怪前赴后继下,缓缓向少年为姬夜疗伤之地缓缓退去。 眼看虬髯大汉再难支撑,少年脚边显出尖锐獠牙的雪貂弓腰弹起,身形之快,直让群怪瞧见白影一闪,便已落于虬髯大汉肩头,雪白毛发炸立而起,口中发出“咝咝”声响。 本在虬髯大汉处碰壁的怪物们,还以为有每餐主动送上门来,兽瞳之中碧光闪耀,兴奋异常,可当瞧见白影身躯之时,这群锐喙之怪兴奋之色顿消,再迸出尖锐鸣啼之声。 不同先前现身之时的呼唤同伴鸣啼,此时声中惧意甚是明显。 薛虎早被锐喙之怪遮挡视线,苦苦支撑之际,肩头一沉,余光只望雪貂身影之时,忽觉身前一轻,耳中传来惊啼之声,缠住自己的诸多怪物瞬间从自己身上疾速退去。 危机暂去,薛虎气喘如牛,稍定心神,侧目望向肩头雪貂,正欲开口,却见那些锐喙怪们尚未离开,只慑于雪貂之威,不敢近前。 少年将这一切瞧在眼中,稍作思忖,立时便知,定是踏雪被困金鸡窟中,无有食物来源,只得捕杀这群锐喙之怪为食,故而在踏雪出现之时,这群怪物才会如此忌惮,可它们毕竟数量占优,平日里被踏雪捕食,早成不死不休之势...定下心思,加快了内力运转之速。 果不出顾萧所料,这些怪物被踏雪震慑退开丈余,如同军阵一般,只稍休整,在其中一身形较大的锐喙怪鸣啼之下,重振旗鼓,再度逼近,任由踏雪喉中如何嘶吼,都不再后退。 反是挡在少年二人身前的大汉、雪貂,在这些怪物缓缓逼近下,步步退去。 随着一声尖锐鸣啼之声响起,锐喙怪们腾跃而起,分作两队,先后向着虬髯大汉、雪貂,还有运功的少年二人而去。 薛虎得踏雪相助,恢复了些许力气,见得怪物们扑咬而至,拳打脚踏,与它们战作一团,踏雪身形灵巧,白色身影闪动于怪群之中,尖牙利爪,不时带走怪物性命,可终归不如怪群数量众多,缠斗之际,一人、一兽被怪群分离开来,少年身前也显出一丝空隙。 怪群之首,一声鸣啼,扇动翅膀,一跃而起,缠住雪貂、大汉的怪群之中也有十余只锐喙怪似得命令,于围攻中抽身而出,与首领一并向少年二人而去,锐喙尖爪,短短一霎,就要触及少年青衫... 被怪群所缠的薛虎,想要回转身形来救,还未动身,就被涌来的怪群缠住双腿,动弹不得,而雪貂也同样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灵巧身形穿过怪群阻隔,正欲跃起之际,却被数道利爪之影硬生生逼退。 眼见背对自己的青衫性命只在利爪抓下,怪群之首,萤火绿瞳之中,兽光闪耀,似每餐已唾手可得,但它却不曾注意到少年身后乌红,匣口已然自开... 剑吟之声,立时响彻,于此洞穴之中,久久回荡,那当先而来的群怪之首,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匣中剑光枭首,命丧当场... 跟随首领而至的锐喙怪们见得此景,忙扑扇翅膀欲逃离开来,可剑光既出,怎会放过这群欲伤剑主之怪,洞穴之中,顿满月光。 如长夜之下,月光初显,一扫黑暗,月芒四散,剑光耀动,十余只跃近青衫的锐喙怪还不曾发出鸣啼警告同伴之声,便被尽数扫落,身首异处。 当缠住虬髯大汉与雪貂的怪群感知到剑光之时,那抹月光已然被青衫少年握于掌中,向怪群倾泻而至,虬髯大汉距少年稍近,相较雪貂,应对怪群更为吃力,故而月光先至,剑过怪落,如断毛发一般轻松。 薛虎顿感轻松,先前还如潮水般不停扑向自己的怪群,在剑光扫过之时,已然疾速退去,留下十余被月光一分为二的尸首。 一解薛大哥之困,少年剑光不停,一息间,钻入围困雪貂怪群之中,剑光随声同出。 “踏雪!” 无归山双雄再度聚首,只简单二字,已互通心意,踏雪听闻少年呼唤之声,躬身一弹,高高跃起,身下群怪见有机可乘,伸出利爪,欲了结死敌,可爪才伸出,青衫身影并剑光同至。 斩落怪群利爪,立身中央,风卷身形,扫剑而出,少年以云纵融入剑招,剑光过处,群怪纷纷丧命,有伏地之怪,欲趁少年持剑高扫,欲钻入肋下偷袭,却被早已落于少年脚边的雪貂一抓一咬,了结性命。 剑招尽时,雪貂回身,攀青衫而上,登至少年肘间,借少年猛然抬肘之力,如箭疾跃而出,于空中捕住猎物,咬喉断命,全然不顾身后袭来的锐喙利爪,只因它知晓自己身后,少年会出手中长剑,替它断去后顾之忧。 青衫雪貂,配合得极为默契,洞穴之中,局势顿转,占据数量优势的怪群们,似成待宰羔羊,加之群怪之首早丧命青衫剑下,片刻后,终是抵挡不住一人一貂的攻势,四散逃命,遁入洞穴深处。 一场危机,总算化解,少年看似以剑光轻松击退怪群,但若细观,方能发现他胸前青衫已是被鲜血浸湿大片,胸膛疾速起伏之下,亦显虚弱之相,直至怪群遁逃,才以剑拄地,支撑住微微摇晃的身形。 肩上雪貂,似察觉到了主人虚弱,忙伸出舌头舔舐少年面颊,虬髯大汉也将得了少年内力相助,暂时脱险的姬夜扶起,欲继续赶路,逃出洞穴。 “踏雪,放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薛大哥,咱们快快动身,先出了这金鸡窟再从长计议...” 少年正安抚肩上雪貂,话音未落,洞穴之中,异变又生,一声巨响,伴随天摇地晃传来,差点令本就虚弱的少年踉跄摔倒。 “轰隆...轰隆...”坍塌之声由远及近,连番而至。 “不好!走!”少年星眸骤缩,惊呼一瞬,携肩上雪貂点地而动,身形才出,已有千斤巨石坠落而下,将适才立身之地掩埋。 薛虎还未反应过来,被跃至身旁的少年一把拉住臂膀,拖拽而出,三人一貂,才将跃离,一只巨掌已挟洞中碎裂山石而至。 无需回首,便知是梼杌追杀而来,许是这洞穴狭窄令梼杌之掌无法精准捕捉少年等人的位置,少年又反应够快,终是堪堪避过了巨掌一击。 第五百五十五章-凶兽现世 耳中传来梼杌刺耳低鸣之声,少年心知此乃凶兽辨位之法,即便自己几人如先前一般屏息噤声,也会被梼杌发现,眼下之计,唯有在梼杌发现几人前,加速逃出金鸡窟,方为上策。 心中在苦思脱身之法,少年身形却不敢有所迟滞,尽管内伤不轻,可还是尽力携两人,依姬夜先左后右之方向,向洞窟之外逃去。 还未转向左侧洞口,几人身处洞窟之地再度剧烈摇晃,不必想,也知是那梼杌作祟,薛大哥经历连番恶战,已然力竭,踏雪虽能自保,但却无法带众人脱身,姬夜断臂,自不用说,眼下能暂保性命已是不易,唯有自己尚能一战... 恰此一瞬,听得身后巨响,余光一撇,见梼杌巨掌已破开岩洞,向几人抓来,凶兽蕴怒之下,掌势比起在祭坛中戏耍猎物凶猛数倍不止,只是巨掌挟起的劲风,就已将自己褴褛青衫吹得猎猎而响... 眼前之势,已容不得细细思量,少年定下心思,掌风拂向薛虎二人后背,将两人经尽力送向前方洞口,疾呼声同出:“薛大哥先带姬兄、踏雪离开此窟,我来断后。” “不可!” 虬髯大汉与断臂汉子亦同望见梼杌掌势,齐齐开口,可少年心思早定,哪给他们劝说机会,开口之时,两人早被少年掌风送至处洞口之地,才将站定,碎石纷飞洞中,雪貂乳白身影亦被少年掌风送来,薛虎只得张开双臂,欲将雪貂揽入怀中,才行相助。 可雪貂却未扑入薛虎怀中,似是不愿放弃主人独自对敌,竟于碎石、劲风之中,勉力扭转身躯,迎碎石劲风反向而去,扑入即将坍塌的洞穴之中... “姬兄自去洞外等候,我要前去相助木兄弟!”雪貂都不愿独自逃生,薛虎又哪里是这等弃友逃生之辈,向身后姬夜甩下一句,便要行入洞中相助少年,却被身后姬夜开口唤住。 “你我二人,就算前去,只会拖累木兄弟,不若依木兄弟之法,先行离开,他没了后顾之忧,方能与梼杌周旋,才能趁机脱身。”比起耿直的薛虎,姬夜倒是瞬间明白了少年用意,向欲前去相助少年的虬髯大汉背影急切开口。 瞧着虬髯大汉身形随声骤止,知自己之言已然奏效,果不其然,言毕之时,虬髯大汉已是咬牙转身,扶起自己,向洞外疾跃而去。 却说青衫,感知到二人离去,心神稍定,抬眸之际,巨掌已至,手中长剑月光大盛,身前寸余,无形屏障立显,少年修为虽尚未达知天之境,但剑境初显,已能将青衫、长剑尽数笼于其中。. 俊朗面庞,满是凝重,少年脑中疾转,盘算着如何在抵挡住巨掌一击后脱身之时,却闻身后响动传来,余光微探,只见乳白身影跃动而来。 短短回眸一瞬,雪貂已重登自己肩头,少年微怔,随即明白了踏雪之意,本是凝重面上,随雪貂至时,显出些许笑容,正欲开口,却觉脚下剧烈摇晃,山石之下隐有危险之物呼之欲出。 “来了!”少年敛去笑意,眸中凝重再现,肩上雪貂乌溜溜的大眼之中亦满凶厉之色,周身毛发炸立,随主戒备。 一人一貂全神戒备脚下,但震颤忽止,正当少年不解,低眸查探之际,头顶上方洞穴忽然坍塌,梼杌被连番戏耍之下,也使出了声东击西之法,巨掌挟无上之威,从洞穴上方疾拍而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穹顶剑歌 乌云隐流,雷鸣暗涌。 电闪积云显剑影,雷鸣震穹成剑形。 穹顶之怒,正以雷电之势,传入下方金鸡山中,可梼杌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且一心只在寻少年报一剑之仇上,区区雷电,哪里引得起它的关注,感知少年坠落时施展的剑境之威,直冲而来,血口张开,人面猪獠巨首之下,掩住身躯的碎石,向着齿间疾速汇去。 少年瞧得此景,知已至生死时刻,不同慕容谷外的江湖之斗,更不似与淳于复的跨境之战,面对此等凶兽,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不敢再有丁点保留,另一手轻抚身后剑匣,剑身长吟,步光亦出... 双剑同持,月光希冀,剑境寸展,古剑步光,剑意汹涌,于体内波澜相遇,少年眸中星光登时大盛,未有丝毫犹豫,咬牙将本不相关的两柄神兵剑意,强行相融。 一霎间,疾坠而下的如月剑光,包裹上一层汹涌剑意,宛若天外陨星,坠落人间,冲下方梼杌獠牙齿间,汇集成珠的凶兽之力而去... 这一幕直让林中欲前往相救的虬髯大汉目瞪口呆,此时方知姬兄所言不假,以自己这点粗浅武艺,前去相助,无非是拖了少年后腿,思忖至此,足下步势顿止。 而立身虬髯大汉身后丈余的姬夜,更是双目圆睁,差点连手中包裹都没拿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此等剑威,从那陨星璀璨剑光之中,似是瞧出了几分当年在门中秘境石壁上,刻画流传之景。 那是自己乃至墨门所有人都敬仰的祖师,更是当年只身斩龙,还人间太平的仙人... “难道那小子已有如此修为了吗...”失神之下,姬夜喃喃自语,话音未落,却被穹顶之下炸裂之声,唤回心神。 “咔嚓——” 霹雳震生灵,天威慑人心。 穹顶之下的乌云雷鸣,终于化作闪耀之芒,倾泻而出,瞬间炸裂,映亮穹顶一刹,也将穹顶笼罩之下的慕容谷照亮须臾,被云雾所遮,半遮其面容的三山全貌一刻尽显,却又在天威黯淡之时,重归云雾之中。 不过这短短一瞬,却已足够,被唤回心神的姬夜,抬首仰望,本已圆睁的双目,瞳仁骤缩,再观虬髯大汉,早被震慑得身形踉跄... 天威之声,也让如同星落的双剑合璧,剑势稍缓,被双重剑光包裹的青衫少年,不由稍抬目光,向头上施展天威的穹顶望去...这一望让全神贯注,逞双剑之威的少年心神一乱,差点无法控制体内两股剑意,栽落半空。 只因那穹顶之下霹雳光亮之中,俨然有一柄巨大剑影,隐现乌云之中,剑形之巨,非以尺距,唯丈可形,如果说梼杌身躯,可堪数丈,那么穹顶之下隐匿乌云之中的巨剑,则有十余丈不止,更可怖的是这巨剑之影,似仍在缓缓延伸。 梼杌似也感受到了穹顶之下的巨剑之影,人面猪獠之首顿转,竟不再去寻此前伤了自己的锐利之踪,将目标转为穹顶巨剑之影,喉中发出沉闷低吟。 吟声出时,口中汇集的山石碎屑,已然成形,不似对付少年星落剑光时的山石成球,现在梼杌唇齿间山石之体中,隐有红芒流转。 顾萧才从穹顶剑影震慑之下,稳固心神,回眸便已瞧见梼杌獠牙唇齿间涌动的红芒,星眸微凛,几是一瞬,便已笃定,此非自己双剑能够抵挡,不对,此等力量,哪怕是登临宗师之境,恐也非是敌手。 “要怎么办...”心思疾转,一息间已是万千思绪闪过心头,无力感、挫败感,不知少年心中何想...唐剑莲花还是折断师父所赐木剑,才能保住性命,少年亦不知晓。 正当无措之际,却见梼杌之首高昂,少年星眸顿时一亮,梼杌此时姿态,已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穹顶之下的巨剑之影... “对了,怎的忘记了,梼杌目不可视,只以鼻嗅耳闻,辨别敌人、猎物所在,此刻穹顶巨剑之威,胜我百倍何止...”回过神来,少年正欲撤去涌于双剑中的内力,又瞥见梼杌猪獠人面之上,显出的浓浓敌意,哪里是被巨剑之影所扰,分明如猛禽走兽,所遇天敌一般。 星眸之中,立显恍然之色,不再犹豫... 断月、步光,剑光消去,星落之势瞬间尽散,青衫重现,云纵、点水连出,少年携肩上雪貂,终是安然落下...身形不停,向林中尚沉浸于穹顶剑影之威的疾跃而去,转瞬即至虬髯大汉身前,冲着两人,开口疾呼。 “薛大哥、姬兄,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离开,越远越好!” 少年急切之声,竟不曾将两人唤醒,薛虎双眸倒映穹顶巨剑之影,似着魔般,喃喃自语,可语气低沉,几不可闻,再观姬夜,亦是此状。 眼见薛大哥与姬夜二人似被巨剑所摄,深知其中利害,少年顾不得开口解释,侧目肩头雪貂,见它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望着自己,似已体察自己急切之心。 眉目稍转,开口吩咐踏雪道:“咱们分头行动,你设法唤醒薛大哥,我去唤醒姬兄!” 少年言毕,雪貂立起身子,从少年肩头一跃便至薛虎如塔身躯,利爪攀住衣衫,不消片刻,已至虬髯面上。 见踏雪已依计行事,少年亦不多待,一跃便至姬夜身旁,单掌疾出,运青衣诀抚顶,将内力灌注而下。 得青衣诀内力相助,姬夜如醍醐灌顶,瞬间回过神来,目中清澈显现,亦瞧清了面前青衫。 “木...”话未出口,就被少年开口打断。 见姬夜已然回神,少年回眸望去,踏雪似已寻到了虬髯大汉硬功命门,撩起尾巴,于大汉腋下来回一扫,便将剑影之下失神的大汉唤醒,当即急切开口。 “走!”字出时,少年向身后雪貂单手一招,薛虎身上的雪貂立时会意,从大汉身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重跃回青衫肩头。 此刻已顾不得方向几何,姬夜尚保持一丝镇定,主动引路在前,带几人向此处林外金鸡楼方向疾行而去。 少年依旧殿后,回眸望去,只见穹顶之上,云影巨剑之形,不再似先前只在雷电光影之下,方见其形,而是举目可望,而梼杌唇齿间聚山石之力,已渐透明,再不见山石之形,唯见红芒涌动... 三人之中,唯虬髯大汉,不通内力,只能以脚力赶路,少年只能不时以内力相助,令他能追上前方引路的姬夜,直至行出金鸡窟密林所在,姬夜再无法支撑,一头栽落而下。 万幸少年在旁,助其稳住身形,姬夜顾不得解释许多,稳住身形之时,颤抖伸出手来,在少年相助之下,打开手中包裹。 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物件的少年,却见包裹之中放着许多小小宽口瓷瓶,正如自己腰间储物袋中盛放延命丸的药瓶大抵相同,眸中顿显了然之色。 第五百五十七章-剑阵之威 繁星成剑,仙人之威。 不曾见过大海,只道湖泊涟漪已是波涛,直至一日观海,方知波澜壮阔,才知湖泊渺小,此言正如形容眼下正观繁星群剑战凶兽的少年,最为妥帖,少年心中震撼,溢于言表。 百千繁星之剑,盘旋穹顶天际,在下方凶兽爬将而出之时,如同疾风骤雨般无情落下... 两剑先落,瞬间穿透梼杌才从金鸡窟坍塌碎石中抽出的双掌,随即百千繁星之剑至,穿透梼杌口鼻、身躯,没入早已坍塌的碎石堆中,前一刻还大展凶性的梼杌,也抵不住百千繁星长剑之威,哀嚎着俯低身躯。 可凶兽毕竟是凶兽,稍落下风,一声怒吼,双掌发力,终在群星剑雨之下,将自己被埋于金鸡窟中的剩余半截身子尽数抽出。 许是身躯尽展,让凶兽梼杌精神一振,仰天怒吼之际,身躯被星落剑雨洞穿的伤口,一瞬愈合,甩动长尾一霎,弓起身子,做出欲跃向穹顶之姿... 足下山石也随凶身躯伏低,显出细密蜘蛛纹裂,伴随重压碎裂之声遍传金鸡山中,当得碎裂之声消之时,金鸡窟中再不见凶兽身影,穹顶夜空中却显梼杌庞大身躯。 凶兽竟选择主动出击,一跃腾空,直向天空穹顶跃去,仿佛下定了要冲破牢笼的决心一般。 但穹顶天威,岂容凶兽造次,乌云卷积,雷声大作,化作道道霹雳,袭凶兽之身,但梼杌心思却坚,任由万雷袭身,却丝毫不惧,凭着肉体愈合之能,硬生生的抗住雷电袭身之痛,踏空而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眼见梼杌就要穿过层层乌云,直抵穹顶,金鸡窟碎石之中,忽有剑光闪耀,须臾片刻,点点繁星,于碎石之中,升腾而起,正是先前击穿梼杌身躯,没入早已坍塌的金鸡窟中星落剑雨。 眨眼之间,星光已重新汇聚成形,不过此番却非剑形,而呈数十铁索之状,索之所指,正是凌空欲破开穹顶的凶兽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成型之时,亦是数十铁索尽出之刻,直射而出,正中凌空的凶兽身躯,将其长尾,四肢,连同人面猪獠之首一并捆住。 散发点点星光的数十道锁链,瞬间绷直,无论梼杌在空中如何挣扎嘶吼,亦或扭曲身形都无法挣脱半分,反观闪烁星光锁链,愈发收紧,不仅如此,深入金鸡山中的锁链另一端,似有无形之力,拖拽着锁链,直将空中的凶兽身躯,缓缓拉拽而下。 随着凶兽愈发挣扎力竭,锁链收缩愈快,直至最后,梼杌身躯近乎是从穹顶坠落而下,重重砸击山体之上,激荡的滚滚烟尘与地动之威,大有将山中一切湮没之势。 正当少年连同山中万千生灵要亡于凶兽坠地之势时,却见一道巨剑之影浮现,将烟尘尽笼,稳山摇之势,俨然擎天之状...唯剩如陷入沼泽,只余首级在外的梼杌,不甘哀嚎,响彻金鸡山,久久不散。 片刻后,擎天剑影裂隙浮现,清脆碎裂之声入耳,前一刻挟无上天威,擎穹顶不被梼杌所侵的剑影,重化点点繁星,缓缓落入下方狼藉之中... 尘归尘,穹顶归星途,金鸡归故土。 本已坍塌的金鸡窟在剑影之下,疾速复原,随着梼杌人面猪獠渐渐深陷,直至被彻底掩埋其中,又重现先前洞穴入口之状,便是先前在凶兽逞威下,化作泥土的洞前树木,也恢复如常.. 不曾见过葬北仙人陈北州孤身一剑挑落群仙的惊天一战,但今日听闻葬北剑歌,亦瞧见了繁星剑落擒凶兽之举,方才知晓人世之上,登临仙人之境的剑道之威,少年心神稍乱,眸中茫然尽显,一瞬失神。 若非身旁断臂的姬夜出言连声呼唤,只恐少年要陷落于穹顶之下的剑威之中,抽回思绪,听清姬夜呼唤自己之言,才感到怀中雪貂已不知何时爬上了自己肩头,以舌头不断舔舐自己面颊,穴道漆黑双眸正倒映着一张年轻面庞,少年望着自己面容,登时醒悟。 “何必在这仙人之力下庸人自扰,仙人之剑或许是为斩人间凶恶而来,而我的剑,却是为守护重要之人而存在的...” 一旁的姬夜,见少年眸中迟滞之光闪烁,只道他被适才穹顶之下的异兽震慑,急切之下,已是摇晃起少年,略显着急:“木兄弟...木兄弟!” “姬兄!”少年心神已定,回神应道。 姬夜见少年总算回过神来,敛目中喜色一现,随即又想起眼前局面,敛去喜色,凝重开口:“此间动静太大,定会引来谷中人,眼下还需想好如何应对才是。” 若在慕容谷外,少年自有急智,或能应对,可这慕容谷中,虽已知晓大概,但依旧不明详情,只能求教眼前的断臂姬夜道:“兄之所言甚是,以兄之见,该当如何应对?” 薛虎此时已闻声而至,凑近身前,性子耿直的他已做好了最坏打算:“木兄弟,实在不行,你与姬兄弟先行一步,老薛留下拖住谷中来人,大不了一死...” 姬夜本也无甚好主意,但当断臂处痛感传来,似令姬夜心头闪过一丝灵光:“对啊,我这伤...” “木兄弟,薛兄,时间紧迫,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二人潜入慕容谷,是为救人不是?”姬夜目光灼灼,单刀直入。 被此一问,少年稍怔,星眸之中戒备顿起,但当目光扫过姬夜那身狼藉的黑衣劲衫,又想起他在金鸡窟中识出延命丸后,连番出手相救之景,戒备之色渐渐消退,一番权衡后,终是略微点头答道。 “是!” 听得少年如实回答,姬夜急切追问:“所救之人,是否墨门中人?” “是!” “尺天涯,咫苏梅,是小兄何人?” “挚交好友!” 连番问答,少年眸中恳切,终让孤身潜入慕容谷多年的汉子难掩眸中喜色,本想抱拳施礼,抬起断臂方才后知后觉,自己手臂,早已折在金鸡窟中,不过姬夜并未因此而显丁点憾意,反是急切开口。 “在下尺夜,乃墨门墨者,得见掌门失陷慕容谷中,想施以援手,故才施计,不知小兄身份,还请小兄恕罪!” 顾萧见尺夜坦露身份,忙扶住他欲拜身姿:“自兄问起延命丸时,木某就已猜出几分兄之身份,只不过这慕容谷中凶险万分,不得不提防,也请尺夜大哥,莫要见怪。” 尺夜思绪似回到墨门之乱的当日,自己不想与尺千刃沆瀣一气,怎奈掌门等人不敌,眼见尺千刃等人欲擒自己,便趁着大乱伊始,服下自制假死之药,骗过众人,随即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如今听得少年提起延命丸,思绪一起,当即开口问道。 “尺信为人忠厚,但却被尺千刃那厮蛊惑,以至墨门内乱,千年宗门,分崩离析,毁于一旦,不知木兄弟可否实言相告,我那尺信师弟如何了?” 顾萧亦不藏掖,将十里荒村中,尺信幡然醒悟,出手救下宋书夫妇,而后献延命丸救断腕宋书之事如实相告,听得尺夜眉头舒展,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尺信师弟浪子回头,实让人欣慰...”尺夜为烟袋锅幡然悔悟而欣慰,喃喃自语数遍。 “尺夜大哥适才言及天涯大哥失陷慕容谷中,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在下先前探知,凌云剑宗也卷入此事,这当中又有何渊源。”顾萧随即问出心中疑惑。 尺夜正欲作答,却想起三人眼下所处境地,话锋一转:“此中事宜,一言难尽,金鸡窟的动静,慕容谷中皆闻,想来不用多久,便会有人来兴师问罪,咱们先设法搪塞,再细细道来不迟。” “就依兄之法行事!” —— 此刻还魂崖上,大殿之中,身披红袍的殷红面具之主正凝视着金鸡山方向,先前的无论巨剑之影、落星剑雨,还有那凶兽现身,欲闯出穹顶,而后的剑歌震谷,皆被其凤目尽收,不过谷主眼中,却未有丝毫急切,反是从容之中微显怒意。 尘埃落定,云雾重遮三山,谷主收回目光,向身后殿中轻瞥,殿中一人缓行而至,身材不高,未着红袍,那漠然双目,却令人不寒而栗,此人身旁,还立一人,身材伟岸,甚是雄壮,只需一眼,便知此人乃行伍之人,不过此人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 “吕残,你说的东西,我已遣人去取,你拿了之后,残卷之恩,我便报了,你我两清,再无瓜葛。”谷主凤目之中,稍显怒意,开口满是不耐。 殿中二人,正是从雁北城中以残梦功控住杨虎臣,于重重围困中逃离的吕残,此刻听闻谷主之言,掩住双目中闪过的计得之色,恭敬回道:“谷主之言,自当遵从,只不过...刺杀巡守军将领一事不成,而寻雁北十阵图的事,又是吕某施计得来的,如此一来,谷主与在下之约,尚不算完...” 话音未落,蓬勃真气由谷主红袍之中,蕴怒而出,直扑身后吕残而来,这位北晋知天高手,被这暗凝剑意的真气正中胸膛,连退十余步,方止住身形,面色一黯,张口呕出鲜血。 不过吕残面上却无丝毫惧意,反是起身,拭去唇角血迹,继续开口:“谷主想取吕某性命,如踩死只蚂蚁般轻松,可吕某若死了,恐怕谷主终一生之力,也无法得知剩余残卷所在...” 闻听“残卷”二字,谷主面具之下凤目微亮,撩袍回身,打量起吕残道:“我知你不怕死,你强运残梦功,已是命不久矣...说吧,想以剩余残卷所在的消息换什么?” 吕残知已拿捏住这位慕容谷主的软肋,咽口中腥甜入腹,抬步前行,重归如行尸走肉般壮硕汉子身旁,冷声开口:“传闻当年齐麟曾遇仙人,得其助力,在雁北布下十座大阵,欲破赵境,必先破阵...然齐麟死于昏君之手,破阵之法也随其同埋地下,但又传齐云北境统将万钧,得齐麟授阵图,如今此人已被齐劭所擒...我主探得,那阵图万钧并未带走,反是交予心腹之手...” 口中说着,吕残双眸已然微移,转于一旁壮硕汉子身上,似在炫耀般,说于身前谷主:“此人,便是万钧心腹,杨虎臣!雁北十阵图之所在,便在其脑中,我以残梦功,探得所在,而谷主遣人去取的,也正是此物!” “你于我说这些,有何用意。”谷主眉头稍蹙,隐隐不安。 第五百五十八章-夺舍之法 大殿之中,虽是言语交锋,却堪比高手过招,步步惊心,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知天境的吕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上这慕容谷之主,毫无惧色,反是隐隐占优。 “谷主端的打的一手好算盘...不,吕某应当称谷主为...胭脂剑主才是!”不惧生死,便没了顾忌,吕残冷笑,俨然没将面前的慕容谷主放在眼中。 被吕残点破身份,谷主面具之下的凤目中迸出浓烈杀意,甚至令立身吕残身旁仍迷失于残梦功中,如行尸走肉般的壮硕汉子都有所察觉...茫然抬首,迎上满凝剑意的目光,似被杀意灌身,无神双眸重现一丝清醒。 但这清醒之色尚未蔓延至双眼,身侧的吕残已是目中警惕顿生,强运内力抵挡住谷主目中剑意,出掌抚在壮硕汉子后心之上。 壮硕汉子双眸再陷迷茫,稳住身旁杨虎臣,吕残冷笑一声,继续阴冷开口,似在向面前谷主轻言,更似自嘲:“若非吕某再回慕容谷,见到这凶兽挣脱桎梏一幕,哪里知晓,我主苦苦寻找的雁北十阵,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废话了这么多,趁着我还有耐心,最好言明!”谷主凤目之中杀意愈盛,开口寒意之盛,比起这莲花山巅的凌厉之风更寒几分。 “哈哈哈——”吕残已全然不将慕容谷主放在眼中,癫狂大笑,声传山巅大殿,似在嘲笑眼前之人,更似在嘲笑深埋足下冰室之中的蓝袍一般。 收敛笑意,抬眸迎上满是杀意的谷主凤眸,冷言道:“吕某于雁北巧遇一人,谷主只需以此人来交换,我便将那残卷剩余所在,如实相告。” 凤目一扫,凝视片刻,谷主暂敛目中杀意道:“看来你知道梼杌为何挣脱桎梏...” 话锋一转,红袍身影顿消,再现之时,带着殷红手套的手掌已扣住吕残咽喉,指尖内力瞬间封住这位知天高手内力,五指收紧些许,沉声开口,杀意顿溢:“任何人想毁了我慕容谷,都需付出性命...” 吕残早已无惧生死,更懒得运功抵抗,面容瞬间涨得通红,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是先前那冷眼蔑视,勉力开口:“如我想毁去慕容谷,何必来与谷主商议交换的条件...谷主若不在乎残卷下落,尽管动手。” 似被狂妄之言激怒,谷主扣住脖颈的指尖不住发力,眼眸中的情形已然被怒火所替,而吕残涨红的面容,已渐转青,再过片刻,就算谷主不斩断其脖颈,渐已窒息的吕残恐也要命丧当场。 这位知天高手,眼眸之中,仍无丝毫惧意,反是勉力从牙关中挤出语句:“长剑血风,宝剑胭脂,成双成对,只可惜...血风剑主早亡,胭脂剑主不愿心爱之人一腔抱负未展...” 话才出口,觉颈上如铁箍般手指顿松几分,吕残嘴角笑意更盛,继续说道:“创慕容谷...开风凌当,遍寻天下异功、奇丹,欲逆转天道,起死回生...只可惜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天道轮回,哪有这么轻易可逆...恰逢我吕残,携仙之残卷而来,令已绝望的胭脂剑主,重燃希望...” 闻听至此,谷主已然冷静下来,自己适才被这吕残嚣张模样气得失了理智,明明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却在盛怒之下,失了判断,听他将自己与慕容风凌之事尽道,凤目之中,满是震惊... 吕残自然也将谷主眼神,尽收眼底,揉着脖颈上已然乌紫一片的掐痕,止住连番咳嗽,直起身来,继续开口:“我本是不明,为何你得残卷后,不去寻那天地灵气之地,反是增加人手行风凌当收当之事...原来是这慕容谷中,本就禁锢着凶兽,本就是拥有仙人残存之力...研残卷之法,借凶兽之力成丹,啧啧啧...如此便能保住那慕容风凌一魂一魄不散...” 背过身去,谷主双眸闭上,似被吕残之言唤起心底之痛,但只稍忖片刻,已重新恢复喜怒不显之姿,再睁凤目时,从容之声,透殷红面具而出。 “你知道了这么多...不怕我知晓了残卷所在后,杀你灭口?” 吕残更为从容答道:“若能助我主一统天下,莫说这吕某性命,便是永不入轮回,又有何惧,且谷主若知我要擒何人,又为何擒之,恐怕也会愿助我一臂之力。” “哦?我倒有些兴趣了,你且说来!”谷主回身,淡然开口。 “那便要从谷主研习的这残卷说起了...” 吕残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之笑,故作高深,谷主一时无法判别,只得静静聆听,闻听吕残之声再传入耳。 “天道曰,轮回苦,长生艰,是以困灵兽,布狱阵...”吕残似刻意为之,言至半时,便已止住语势,抬眸望向已陷入沉思不语的谷主。 “那残卷非宗师之境不能窥得,你是如何知晓的?”暂敛思绪,谷主唇齿微张,沉声发问。 “谷主大人,你是宗师之境,但也只能窥得这残卷八九...不要忘了,我晋之护国天师,可是道玄真人!”吕残冷笑,双目之中,满是自信目光,语势不停,继续说道。 “你以残卷之法,借慕容谷中仙人之阵,想为慕容风凌逆转轮回,可残卷之中,还有一分,以你武境却无法尽察,即便给你寻到了剩余的残卷,又如何?” “这与你口中提到的那人,有何关联?”谷主多年前就与慕容风凌一并游历江湖,怎能不查这吕残话里有话,问得直截了当。 “当然有关系了,因为这残卷中你无法窥得的最后一部分,乃是...灵兽困狱阵,长生兀自成,逆轮回,掌生死,夺舍踏天道...这灵兽困阵,长生自成,不用我多说,想来谷主更想知道,这掌生死,夺舍踏天道之含义吧?”吕残说着,双目微抬瞧向谷主,似早已察觉她的心思。 “残卷我已观八九,夺舍之辞倒是首次听闻。”沉默片刻,谷主终是轻叹开口。 吕残既已言明,就没打算藏掖:“夺舍乃是血丹锁魂,狱困灵兽的最终目的,正是能令慕容风凌还阳,取回剩余两魂六魄的法门...” “你的意思是...”听得吕残之言,谷主凤目中闪过一丝亮光。 接过话来,吕残眼中尽是狠辣:“不错,我说的那人,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你是说闯入我慕容谷,引得金鸡山梼杌现世之人?”谷主听这吕残兜了一大圈,这才恍然。 “我费尽心机,将他引入慕容谷,正是想以他来与谷主交换,只要谷主设法生擒此人,咱们各取所需,我需以残梦功尽探他脑海中所藏之秘,而谷主则能为慕容风凌,择一具最为适合的躯壳,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更进一步,正当吕残自信慕容谷主无法拒绝自己提出的条件时,却听轻蔑笑声,从面具之下传出。 “不知是你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我这慕容谷,且不论我这慕容谷中习武天才有百余之数,便是我那风凌当中,功法、神兵何止百千,你引他来?我看是你计乱雁北不成,不想无功而返,三言两语便想引我入局...哈哈哈...” 时至此时,这位向来威严的慕容谷主,终显女子之姿,如若慕容谷中弟子见到,恐要惊掉了下巴。 吕残并未再多言,只是静静瞧着这位凌绝榜上的高手,心中知晓自己已然计成,若她不言,反倒不好判别,此番她愈是这等轻蔑之姿,实则已无法从自己设下的陷阱中脱身,自己反正已是将死之人,不若用这条性命,将慕容谷扯进乱局之中... 果不其然,吕残心中尚在思忖之际,谷主笑声已止:“此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你无视我慕容谷中诸多弟子。” 尽力掩住眸中喜色,吕残尽力平复心境,让自己的诉说能取信于眼前人:“谷主莫要心急,眼下时机未到,只要擒住此人,到时我自然会为谷主揭开谜底...” “原来你不是不怕死...”谷主冷笑一声,未在多问,只是撩动红袍,缓步向殿外行去。 吕残不知其意,先前十足的把握,也随谷主行出大殿而减弱几分,正当心中自疑将起时,谷主之声已经飘入大殿。 “你我此约,若你再食言,莫要怪我翻脸无情,到时我自有万种法子,吊着你一口气,让你尝尽这世间之苦,而求死不得...便是道玄亲至,也救你不得...” 眸中喜色尽显,强忍胸腹之痛,吕残抱拳开口。 “还请谷主莫要耽搁...对了,吕某还需提醒谷主,是不是近日,血丹锁魂的功效,日益减退...那这夺舍之事,可拖延不得了...” 红袍身影,闻言稍滞,随后继续动身,渐隐殿外,莲花山巅,寒风拂过,红袍已消,此时如有人目力能穿透遮掩三山的云雾,方能瞧见谷主红袍身影,竟踏云雾而起,扶摇直上... 步步登天之景,如被江湖中任何一人瞧见,恐要失色惊呼“谪仙之境”,但此地却只属于当年那初出茅庐,便倾心于蓝袍慕容的胭脂剑主,是她与慕容风凌的一方天地。 半刻登天,已至巅上巅,若非谷主红袍立足于此,恐谷中无人能知,谷中尚有此等秘境,数丈见方,三山云雾浮于此间,宛若仙人驻足之地,唯有此地正中一处天然之石,宛若床榻,甚是显眼,穹顶之中隐有无形之力,汇聚而下,直入此石之中... 轻撩红袍一瞬,残卷自出,至天然石之正上方止,无力自悬而起,散出淡淡光晕,与石中穹顶之力相融一霎,异象顿生。 密密麻麻古朴篆字,浮现残卷光晕之中,倒映于红袍兜帽,殷红面具之下的凤目之中,前面百千之字,红袍凤目一扫而过,至最后数十字,目光顿止。 “轮回苦,长生艰,是以困灵兽,布狱阵。然功成,逆轮回,掌生死,夺舍踏天道...” “原来如此,夺舍,哼...是我打的一手好算盘,还是你道玄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我倒是想见见,令吕残不顾性命,也要擒住之人,到底什么样子。”凤目微凝,眼眸之中,尽是不屑,吕残所言,残卷最后一分,早被红袍尽破。 第五百五十九章-剜肉服药 穹顶之下,谁为羔羊,尚未可知... 唯一可知的,是引得莲花山巅,大殿之中谷主兴趣的少年,此刻正于金鸡楼中,与虬髯大汉、雪貂,手忙脚乱找寻着治疗断臂之伤的药材。 先前在尺夜的提点下,三人担心会有慕容谷中人被梼杌挣脱金鸡窟禁锢的动静吸引,至金鸡窟查探,便一刻不停赶回金鸡楼中。 赶路途中,尺夜亦将自己掩人耳目之法说于少年二人,这法倒也简单,金鸡楼主夫妇并金鸡楼弟子,连同恶人岭众人都已丧命在金鸡窟中,此时的金鸡楼甚至金鸡山,就只剩三人一貂。 而尺夜先前一直是金鸡山首徒,此时正可以借断臂可掩盖一切,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是此次入金鸡窟取血丹时,那梼杌凶性大发,金鸡楼众人皆丧命其口,唯自己与少年三人在穹顶剑阵下逃得一命,应能唬瞒过来人,至于雪貂,只需藏在三人胭红斗篷之中,便能轻松掩过... 少年与虬髯大汉二人亦觉此法可行,还不曾来得及细细商量,尺夜在金鸡窟外服下的丹药药效已过,且一路赶回金鸡楼,已是难以支撑,于是趁着尚有余力,便领着少年二人去往金鸡楼找寻药材疗伤,这才有了三人一貂,手忙脚乱之景。 “找到了!”虬髯大汉一通翻找之下,终在纷乱的瓶瓶罐罐中找到一长口小瓶,软木塞牢牢封其口,以半生红纸裁贴瓶身之上,小篆工整书写二字,“春露”,轻轻摇晃,能听到其中盛满液体。 尺夜此刻已是面色发青,眼见薛虎已寻到自己所需之物,强撑虚弱之躯开口:“木兄弟...你从金鸡窟中取来的血丹何在?” 少年听他问起血丹,忙在怀中一阵翻找,总算是将先前以青衫包裹的十余枚血丹找到。 打开青衫,十余枚血丹立呈眼前,晶莹剔透,似琉璃之中殷红血液正鲜活流淌,散发出阵阵药香...难以想象此丹竟是那梼杌恶臭垂涎而成,只在少年星眸凝视之际,殷红流淌的丹中血液在窗棂外洒落房中的穹顶月芒相映下,散发出淡淡红芒,将少年双眸映成殷红一片... 只一眼,少年就被这丹药所吸引,失神之下,伸出手掌,取出一枚,轻抬手掌,送向口中,却被身旁早已察觉异常的雪貂攀上手臂,亮出尖锐之齿,喉中发出警示“咝咝”之声。 可此时少年,早陷入血丹光彩之中,哪还听得到雪貂的警示,抬手不停,眼见就要将血丹送入口中,耳中传来尺夜的厉喝之声。 “木兄弟!” 雪貂终也察觉到了少年危险,不再出声警示,只在尺夜厉喝声起同时,以利齿轻摇少年手掌,终让他回过神来。 “多亏尺夜兄与踏雪在旁,没想到这血丹竟能蛊惑人心...以那凶兽之力,若是误服此丹,恐怕会承受不住这血丹中所蕴的凶兽之力,爆体而亡...”心中微凛,先前在金鸡窟中,光线昏暗,不曾发觉,此时穹顶柔和月光配上手中丹中红芒,才觉这凶兽之丹如此诡异,少年喃喃自语,正想着此丹到底有何功效之时,却听得尺夜虚弱之声再传入耳。 “此丹能在人死之后,锁住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我潜入慕容谷多年,也正是为此丹而来。”终见梦寐以求的血丹近在咫尺,尺夜已无血色的面上,终露一丝释然,凝视片刻,再向少年开口。 “木兄弟,借你随身兵刃一用...” 顾萧不知尺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他是墨门中炼药天才,自己身上所携延命丸便是出自他手,眼下他伤势不轻,救人要紧,并未多言,忙从身后剑匣中取断月在手。 断月一显,立将透过窗棂而入的月光吸于剑身之上,本凝淡淡月芒的神兵,宛若月坠房中,散出耀眼之芒。 “端得神兵...”即便此前在金鸡窟中已见过少年仗此剑逞威,力敌梼杌,此时近观,尺夜眸凝断月剑光,仍不禁发出赞叹,不过断臂之痛就令他眸中虚弱更盛,只得抽回思绪,向少年开口道。 “劳烦木兄弟寻一容器,取血丹一枚,以神兵将其一分为三...咳咳咳...”寥寥几言,已令尺夜扯动伤口,剧烈咳嗽令他语势顿止,见虬髯大汉与少年欲上前搀扶,忙抬手止住,平复一二,继续道。 “再...再以半颗延命丸,以薛兄手中春露相融...要快...” 话至最后,尺夜本就虚弱眸中已隐现死气,声落之时,再无力开口。 少年知已不能耽搁,忙从薛虎手中接过春露小瓶,星眸疾扫,寻见一鎏金笔筒,单掌疾出,五指一抓,内力由掌而出,将笔筒吸入手中,不做犹豫,将血丹置地,依尺夜所言,断月轻挥,一分为三。 此前被这血丹慑心,谨慎之下,以断月剑尖挑至笔筒之中,又取延命丸,分半置入,接过薛虎递来长口小瓶,弹开木塞,将其中液体尽数倾入笔筒之中。 说来也怪,这三味不同之材,随春露而入,两枚丹药遇之即化,生出浓烈奇异丹香,顿满此室。 少年、虬髯,只闻丹香入鼻,已是精神一振,便是蹲伏青衫肩头的雪貂,乌溜溜的大眼之中,也生光彩,粉嫩小舌,不住探在漆黑鼻头之上,似被这异香所引。 端起笔筒,少年扶住已无力开口的尺夜,轻声唤道:“尺兄,你以眨眼示我...内服?外敷?” 见尺夜接连眨眼,少年顿时明了,先将笔筒中的药液灌入尺夜口中,而后在此房中,找寻到包扎所用细布,扯开扎于他断臂处的青衫布条,沾满药液,均匀涂抹于断臂之处... 许是伤口剧痛,亦或是药效已生,尺夜面上顿时扭曲,豆大汗珠立满面颊,少年见状,正想以内力助其化解药力,却听尺夜已是咬牙开口。 “木兄弟放心,且助我盘膝便好,切不可以内力相助。” 少年闻言,将他扶坐盘膝,却见他单掌竖立,双目微阖,俨然已在自行运功疗伤,不敢打扰,只回身持剑,守候在侧。 盏茶功夫,尺夜苍白泛青的面庞之上,已是隐现血色,直让一旁守护的少年、虬髯,面面相觑,暗自感叹这药竟如此神奇,可这还远远不止,短短一刻,尺夜断臂血肉之处,已在疾速愈合,又过一炷香的时辰,断臂之处已再不见骨肉,尺夜面上汗珠也已尽消。 待得睁开眼时,尺夜再无先前颓态,反倒目中精光暗凝聚,俨然一副破境之姿,这一幕也让少年、虬髯啧啧称奇,还未回神,却见尺夜兀自起身,行至身前,纳头便拜:“尺夜多谢木兄弟救命之恩!” “尺夜兄不必多礼,快请起!”少年忙扶住尺夜身姿,许是扯动胸前伤口,不由剑眉微蹙。 少年面上神情,被尺夜尽收眼底,只借少年扶住自己下拜身形之时,已是顺势搭脉... 抬眸之际,尺夜目中显出凝重之色:“受如此重伤,竟能强撑至此!” 习丹道之人,自然精通医术,不待少年开口,尺夜沉声问道:“还望小兄莫要隐瞒,你强撑此伤,有多久了?” 见尺夜如此郑重,少年自不再瞒:“入谷之前,我曾遇强敌,与他跨境一战,说来惭愧,我,不敌而逃...而后不得已连展闭穴之法,带伤闯谷,不过幸得贵人相助,暂疗内外伤...” “糊涂...糊涂!”尺夜闻言,拧眉怒道,不知是在怒少年连番施展闭穴之法,还是在怒先前为少年疗伤之人。 似瞧见少年星眸中透出不解之色,尺夜平复心神,急切开口:“你跨境一战,已是勉力而行,内伤本就不轻,又连连施展闭穴之法,更是乱来!万幸帮你疗伤之人并无恶意,只不过你这伤,若不静养一年半载,定留病根...” 话才至半,尺夜已瞧见少年胸口青衫因鲜血浸湿,松开搭脉之手,扯开少年青衫,只见殷红一片,才将结痂不就的伤口已然崩裂,血肉之处已有腐烂之象... 直至尺夜扯开少年青衫,虬髯、雪貂才见少年竟受如此重伤,薛虎惊呼开口:“木小兄,你这伤...尺兄弟,你可有法?” 踏雪更是从少年肩头一跃而下,急得立起身子,抓耳挠腮,三角脑袋更是转向断臂之人,乌溜溜大眼流出乞求之光。 “薛大哥,.踏雪,莫要担心,你们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少年唇角显出酒靥,欲施展剑招以安抚其心,却因扯动了伤口,又龇牙咧嘴地俯低身子。 “有了!”蹙眉沉思的尺夜,目光落于一旁鎏金笔筒上时,眼中一亮,似已有了为少年疗伤之法。 声音一出,令房中两人一貂,目光立凝于自己身上,尺夜权衡一二后,蹙眉开口:“木兄弟,适才你为我疗伤的血丹与延命丸,还剩大半,我有法为你疗伤...不过...” 慕容谷十三关,自己才至首山,想要救出霖儿等人,此后不知还有多少恶战...少年闻听尺夜有疗伤之法,顿时大喜,可当瞧见他紧蹙的眉头,立时便知此事不易,扬眉笑道。 “世上诸事,无有易法,武之一途,磨炼筋骨至行气丹田,皆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即便从文,亦要秉烛夜读,日日习笔不辍,历尽无数日夜,方得大道...尺夜兄有何法子,尽管说来!” 见少年洒脱面庞,尺夜终是定下心思:“我以延命丸、梼杌血丹成药,以春露相辅,可令你胸口之伤势如我断臂一般复原,不过你这伤势不似我这断臂,你的伤口不曾处理干净,便以药外敷,此番崩裂,已有腐烂之象,需先以利刃剜去腐肉,再以我这药外敷,最后尽服此药,方可根治你这内外之伤,不留病根。” 话音落,见少年正要满口应下,尺夜沉声再言:“木小兄莫应得这么爽快,你是习武之人,剜肉之痛,或许可忍,但这药中蕴凶兽之力,且延命丸药性猛烈...你莫要觉得我适才用药,看似轻松,实因我自幼习丹,早已尝过百草,体内自生抵挡药性之力,你不曾服过此等丹药... “古书有言,痛分一十二道,一道为蚊虫叮咬之痛,剜肉之痛,可堪十道,这第十二道,则是女子分娩之痛,但服此药之痛,比这第十二道痛叠加,还要痛上三分...数痛同受,轻则损坏经脉,武境大跌,重则...重则...” 言至此,尺夜止住语势,抬眸望向少年,却见他那双星眸中,似无惧意,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容,显出唇旁酒靥,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听尺夜兄这么一说,我心中着实生畏,但这慕容谷中,还有人翘首以盼等着我...” 口中呢喃,少年眸中星光,随声坚定。 “野鬼迷魂酆都寒,无间风凌莲花伴,还魂人间犹未晚...尚有这些关要闯,如若不将伤势彻底治好,谈何救人...我心已定,请尺夜兄助我!” 第五百六十章-酆都城下 穹顶异变,凶兽现身,惊动慕容谷中万千生灵,随即消散,重归平静,但穹顶之下三山却罕见地热闹起来,规矩一旦被打破,平静日子终将不复。 次山之巅,同样狂风卷积,云雾丛生,尤是呼啸声中,隐蕴鬼哭狼嚎之声,令人惊诧的则是这云雾,竟未被狂风拂散,而是随风渐浓,入目一片惨白,如果有人行至此地,定会觉得从人世来到了阴曹地府。 偏偏这等诡异之地,云雾之中,显出一道蹒跚身影,似对狂风浓雾毫不在意,从容而行,与其踉跄姿态极不相称。 柳腰微摆,眉眼含情,唇齿如桃,许是一路行至此地,早已疲怠,高耸胸膛不住起伏,呼出之气与重重浓雾相融,待得继续前行,俏面于浓雾之中显现,虽不是惊艳之容貌,可蹒跚步履,与其那双柔媚双目相称,不由令人心生怜爱... 如是金鸡楼中少年见得此女面容,定会惊呼“慕容姑娘”,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与顾萧一同从往生桥闯入谷中的慕容妩。 俏面苍白,衣衫狼狈,一望便知她自入谷后,一刻不停,赶路至此... 又行盏茶功夫,迷雾重重,依旧不见尽头,但慕容妩前行之姿已然停下,昂首抬眸,媚目中戒备之色终是消去几分。 浓雾之中,忽有黑影浮现,凝目细观,隐约可见庄严城楼高高在上,不知是浓雾阻隔还是因城楼遮蔽,先前还可隐约透过浓雾洒落而下的穹顶之光,已不可见,随着慕容妩仰望抬首,浓雾竟悄然而散,一片城墙显露数丈之外。 不知是年月久远还是无人打扫,此城虽是壮观,却满布斑驳之痕,便是紧闭城门铆钉,都已生出锈迹,仰望而上,城楼中更无声息,唯有寒风掠成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如万千冤魂齐哀。 媚目稍转,落于城门牌匾“酆都”二字,目中戒备彻底消散,见此城上毫无反应,反是透出疑惑之色,轻声自言道“适才金鸡窟那东西发出如此动静,酆都城竟无一人察觉,难不成酆都城中横生变故不成?” 喃喃自语间,却听城门摩擦山石地面发出的厚重之声传入耳中,随声而起的还有高高城楼之上无数白纸灯笼,一明一暗,有序排列,朱砂一写“慕容”,一写“酆都”,于灯笼之上。 正当慕容妩抬首仰望城楼白纸灯笼之际,一声娇媚笑容于城门黑暗之中,飘然传出。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闯我酆都城,原是妩儿妹妹归谷了...” 声未落,影先至,红袍魅影,乘雾而来。 如说慕容妩乃是柔媚之姿,惹人怜爱,待得声音之主落定身形,那张妖魅面容配以红袍,与慕容妩同立酆都城前,足以让这世上任何男子动心。 见得此女,慕容妩稍怔,而后便是满目欣喜,赶路所带来的疲乏感一扫而空,快步上前,亲昵揽住此女臂膀“青儿姐,可想死妹妹了。” 慕容青面上笑意更盛,撩开红袍正欲同妹妹好好叙旧一番,侧目就瞧见慕容妩一身狼藉,乌发凌乱,满身狼藉,不由疑惑道“妹妹不是奉师父之命出谷,为何如此狼狈...慕容鹰那厮呢,他不是与你一道出谷,为何只你一人返回。” 听得慕容青问起早丧命谷外的师兄,慕容妩媚目稍转,蹙眉塌目,一副委屈模样。 瞧得此景,前一刻还妖媚无比的慕容青,登时柳眉倒竖,魅目之中满是冷冽“好妹妹,怎的了,难不成是在谷外受了欺负,是谁如此大胆,说于姐姐听,姐姐尽起酆都城中高手,定为你讨个公道...” 言至此时,余光瞧见身旁慕容妩面上仍是戚戚之色,双目一凝,冷声开口,声音虽轻,但比起适才冷冽,语中杀意已满。 “酆都阴兵鬼差何在!” 言出一瞬,悬于城楼之上的白纸灯笼旁,数十道身影悄然浮现,这些人皆身着红袍,以兜帽遮面,层层云雾遮挡高耸城楼,唯有灯笼微弱光芒与红袍相称,这群红袍弟子就好似立于云雾之中。 相较恶人岭与金鸡楼的外门弟子皆着胭红斗篷,酆都弟子红袍披身,竟全是慕容谷亲传弟子。 许是见了慕容青动怒,竟真的尽起酆都城中高手,慕容妩忙敛去面上委屈神色,附耳轻言数语,直让慕容青眉目顿展,侧目惊道“真的?慕容鹰竟如此大胆?” “妹妹句句实言,若有欺瞒,愿领责罚!”慕容妩将师兄先前欲行不轨之事如实相告,许是担心青儿姐姐再细细追问,到时木一闯谷之事便无法掩藏,不待慕容青再问,忙岔开话题。 “姐姐,我此次出谷,弄砸了师父交代的差事,要如何是好...” 只一眼,慕容青就瞧出自己这位师妹话中有所保留,不过平日里与她甚是亲近,又听她忧心之言,担心此刻人多口杂,立时缓下语气道“放心,师父对你疼爱有加,不会罚你,差事砸了便砸了,倒是那慕容鹰,坏了谷中规矩,死在谷外,倒是便宜他了,若是回得谷中...哼哼...” 见自己这位师妹仍是忧心不减,慕容青权衡一二,抬手尽退酆都城楼之上红袍弟子,拉起慕容妩手来,安抚道“行了,莫要担心,你我姐妹二人已有月余不见,眼下你才将归谷,先入酆都,梳洗休憩一番,待得天明,姐姐我陪你上莲花山,去还魂崖向师父禀报...” 知自己这位师姐深受师父信赖,有她相助,必不会受责罚,慕容妩立时喜上眉梢,挽紧慕容青臂膀,转身同行道“好姐姐,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妩儿这便随姐姐入城。” 慕容青感知酆都城上弟子已然尽去,此间唯剩姐妹二人,方才敛去笑容,面色稍沉“我话还未说完,见死不救,姐姐自然做不到,可你不与我说实话,同上莲花山一事,我可得斟酌一二。” 话出口时,感觉挽住自己臂膀的妹妹身形稍滞,慕容青立时笃定,自己猜测不错,又缓下语气道“妹妹,你这性子,莫说瞒不过师父,便是我你都瞒不过,到了师父面前,被她瞧出,到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松开臂膀,见师妹面露犹豫,慕容青继续劝道“早间那凶兽挣脱金鸡窟禁锢,却被咱谷中剑阵逼退,你可瞧见。” 慕容妩深知师姐对自己极为了解,见瞒不过她,只得轻声应道“我都瞧见了。” “这梼杌多年来,皆不曾有此异象,为何这么巧,偏偏在有人闯谷之时挣脱禁锢,你真当姐姐在这酆都城中待得傻了...实话实说,或许我有法子帮你...”慕容青轻声开口。 “什么?姐姐是说有人闯谷,才令那梼杌挣脱...”慕容妩自然知晓闯谷之人,乃是何人,尽力装出惊慌之色,尤是听得青儿姐姐提到金鸡窟,不由心中稍乱,回望酆都城外来路,似是在云雾之中找寻着什么。 慕容妩的一举一动,都被慕容青敏锐察觉,继续开口道“看来妹妹遇到的麻烦不小,还是如实与姐姐说吧,你为何要引外人入谷?” 姐姐,我就于你实话实说了吧...”知道自己瞒不住的慕容妩,权衡一二,终是将谷外一切如实说出。 深知自己这位师姐虽是面容妖魅,实则性子火爆,本以为会引她大怒,岂料听完自己述说,师姐不仅未怒,反是听得津津有味,直至自己说到少年青衫少年以一人之力,硬生生行过往生桥,闯入谷中,师姐竟拊掌而笑。 “端得有趣,这么年,这无情的慕容谷总算有趣些了。” “姐姐不生气?”一时间慕容妩不知师姐是真觉有趣,还是怒极而笑,只得小心翼翼试探道。 “生得哪门子气,倒是我的好妹妹,可是对这青衫少年,动了心?”慕容青一扫先前严肃之色,笑意重现。 被点破了心事的慕容妩面上升起红晕,得亏此时穹顶尚暗,娇羞不显,只是连连开口“师姐这是哪的话...只是...我只想在师父面前禀明慕容鹰之死时,好有个人证。” “妹妹说的对,为了这人证,敢与他同闯三关...你倒是心宽...”慕容青俨然看穿了师妹女儿心思,也正是这等情窦初开的模样,仿佛触及慕容青心底之事,不由侧目,望向莲花山方向,喃喃自语道。 “也难怪,除却我等掌管之人,鲜有人知,你平日得师父之宠,又不理谷中纷杂诸事,不知亦属正常...可惜...如此有趣之人,却没机会一见...” 本还沉浸在师姐打趣下的慕容妩,听得此言,瞬间回过神来“师姐此言...难道...” “平日里师父最宠你,以你对她老人家的了解,你觉得有人差点坏了血丹一事,她老人家会放过她吗?”师姐明明魅目之中,满凝笑意,但语气却寒如酆都城门中之风。 慕容妩不由打了个冷颤,赫然回身,转身欲行,却听衣袂声响起。 红袍一闪,慕容青已阻于来路,依旧是那魅惑人心的笑容,但开口却满是劝诫之意“师妹,你我姐妹一场,我劝你莫要做傻事,你可是最有机会从师父手中接过慕容谷之人,可别因小失大...” “如是这般,姐姐当年为何会被贬下还魂崖,来守这酆都城...我意已决,还请姐姐让我去寻他!”瞧见师姐拦路,不仅未显急切,慕容妩媚目深处,隐隐显出些许光彩,开口时却又满凝急切。 眼见自己宠爱的师妹犯了倔脾气,慕容青眉头微蹙,计上心头,向着师妹展眉惊呼。 “师父!” 闻言惊而回首,可映入慕容妩眼眸的只有空荡,哪有半分人影,连呼中计,还不曾来得及回身抵挡,就觉脖颈遭受重重一击,眼前一黑... 红袍身影微闪,慕容青疾步上前,接住师妹昏厥的身子,轻声叹道“妹妹,莫要怪姐姐心狠...凌云剑宗...北晋...这谷中的水已经够浑了...” 将柔弱无骨的身子横抱而起,慕容青回首望向金鸡山方向,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向扰乱金鸡山的闯谷之人言道“有这泼天的胆子闯谷,不知你有没有命行到我酆都城来...” 言毕之时,浓雾渐起,将酆都城并红袍遮掩,待得风起稍散云雾,再不见红袍之影... 慕容青口中乱谷之人,此刻正于金鸡楼中一室之中,盘膝而坐,闭目沉思,虬髯大汉面色凝重护法在旁,膝边雪貂亦不再乱来,暗暗静静蹲伏在旁,乌溜溜大眼紧紧盯着青衫。 第五百六十一章-剜肉之痛 “木兄弟,如实忍耐不住,可莫要逞强。”尺夜将适才疗伤所用剩余的延命丸与血丹,辅以春露,融于鎏金笔筒,完成这一切,向着盘膝而坐的青衫少年,凝重开口。 此刻少年,正趁着尺夜调制药物,默运青衣诀散入周身诸穴,以调息内伤之际,应对服下延命丸与血丹相融的药液的剧痛。 闻尺夜凝重之声,少年睁开双目,散去内力,许是觉察室内氛围凝重,显出笑来,缓和道“大家莫要这么严肃,我这是疗伤,不是命悬一线...” 话音落时,见他们面上凝重不减,少年心思稍转,向虬髯大汉并雪貂道“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木兄弟,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吩咐,老薛一定做到...”薛虎耿直性子,忙开口应下,却不查自己这语气不妥。 少年闻言稍怔,随即大笑开口“薛大哥这话,反倒衬得我像是在嘱咐后事...说来惭愧,是我一路行至金鸡楼,腹中早已空空,只想薛大哥同踏雪去楼中寻些吃的...” 言至此,少年满面懊恼,挠头苦笑“倒是可惜了初入金鸡楼时的一桌佳肴...” 许是金鸡窟中连番恶战,令众人不查,此番少年提起,不仅尺夜、薛虎二人同感腹中饥渴,便是雪貂也轻抚自己瘪瘪的肚皮,向屋内众人示意饥饿之状。 在少年插科打诨下,屋内氛围立转,终不再似先前一般凝重,薛虎接过少年话来,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木小兄且安心疗伤,果腹之事就包在我老薛的身上...” 一旁雪貂,似也不愿落于人后,从地面一跃而起,发出“咯咯”之声,薛虎似也听明了雪貂心思,伸手将雪貂接住,将它置于自己肩头,满凝关切凝望轻声片刻,终是打开房门而去。 见薛虎与踏雪离开,少年终放下心来,暂敛心思,向守候在旁的断臂男子开口“尺夜兄,开始吧!” 凝视手中鎏金笔筒中之药液,尺夜再次郑重提醒道“千万莫要逞强。” “尺夜兄只管放心,我这条性命还有许多要事去办!”少年笑答,随即摊开掌心置与盘膝之上,谨守心神。 略一点头,尺夜手持药液,行近少年身前,扯开青衫,取出随身利刃衔在口中,又取来火烛点燃,以利刃反复将刀刃烤至通红,向少年沉声道“忍着点...兄弟!” 随少年示意,尺夜不再多待,咬牙将利刃刺入少年伤口之中,炙热烫伤皮肉,伴随利刃剜肉之声,响在静谧室内... 炙热烧烤皮肤发出的阵阵青烟升腾而上,汗水汇聚成珠顺颊而下,滴落尚存微红的刃身之上,不仅发出“呲拉”之声,小小的水珠震颤刀刃,令剜肉之痛再盛几分... 不得不说,这剜肉一举,常人确实难忍,可偏偏少年就是那非常之人。 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似那通红的刀刃剜去的,不是他的血肉,唯有不住颤抖的眉梢,方显他在强忍剧痛。 正因少年一声不吭,才令尺夜能够聚精会神,出手快捷,静谧房中唯有利刃划开皮肉之声... 利刃再动片刻,少年胸前伤口微显腐烂之肉已被尽数剜去,显出红嫩皮肉,伤口血液瞬间流淌,不过却非鲜红,而是微微泛黑,且带着隐隐淤臭气味。 少年俊朗面上也显出些许苍白,本是盘膝挺直而坐的身形也微显摇晃。 尺夜见状,忙撤去掌中利刃,宽慰少年“再忍耐些,你这伤已过了些许时日,不能以点穴止血,待得将伤口中已渐溃脓的血液尽数放出,才能止血包扎。” “放心,我还撑得住!”少年不仅未显忧虑,凡是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安危稍显急切的尺夜。 听得少年此言,尺夜稍定心神,不再多言,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少年胸前伤口处,待得微微泛黑的淤臭气味散尽,开始流出殷红血液之时,忙回身取来鎏金笔筒,以细布浸湿药液,向着少年伤口处按压而去。 少年此前曾见过这药液令尺夜断臂伤口快速愈合,本以为忍受了剜肉之痛,排除瘀血,敷上药液,能稍缓一二,再去承受那服药之痛,却不曾想,当尺夜手中沾满药液的细布按压在伤口时,剧烈的钻心之痛,差点令自己眼前一黑,昏厥当场。 万幸从小在无归山中承受过锻筋塑骨之苦,尽管此刻昏厥之苦涌上心头,还是咬牙定住心神。 尺夜桥的少年忍痛,虽有不忍,但这是疗伤唯一之法,忙起身带上药液,行至少年身后,再取细布,将少年后背伤口也一并敷上药液。 一瞬间,只觉伤口处有万虫撕咬,剧痛难当,少年不想低头查看,担心自己瞧见皮肉被腐蚀之景,再难忍受,只能锁住眉头,深深吸气,抵挡这痛感袭心。 短暂几息之间,令少年觉度之如年... 受尽苦时,方觉甘来,痛觉消去之时,少年还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随着舒适感游走全身,方知是伤口痛觉真的消去,忙低头查看,只见伤口真如先前尺夜断臂处一般,在以肉眼可见之速愈合... 不消盏茶功夫,被淳于手中银槊洞穿之伤,竟真的完全愈合,只留下淡淡浅红,如伤疤才愈,新肉初长一般。 金鸡楼位于首山之巅,温度尚低,且此时屋内并未生火,可少年依旧青衫依旧被汗水浸透,感受着胸前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愈合,惊奇之下,不由轻抬臂膀,察觉再无丝毫疼痛,舒适之感令少年星眸,顿满喜色。 “果是世间奇药...”少年惊叹才声才出,却听身后凝重声传来。 “此药需要内服外敷,方能奏效,莫要耽搁,趁药效未过,快快服药!” 少年闻言,忙定心神,从尺夜手中接过装着药液的鎏金笔筒,虽是弥漫奇异丹香,但每每想到那血丹乃是梼杌恶臭垂涎所成,心头不由涌出些许恶心之感。 瞧得少年蹙眉之状,尺夜知道他是在忧心自己此前所言“数痛叠加”之言,忙出口劝道“木兄弟已是忍过了这剜肉之痛,若不趁此机会疗好内伤,待得药效一过,你一旦施展剑招,胸前伤口只会再度崩裂,既已至此,还是再忍忍,将内伤一并疗好,方无后顾之忧...” 见尺夜大哥误会了自己,少年只能苦笑,不过他的话并无错,且不论他口中提及的后顾之忧,便是这慕容谷中尚有这么多关要闯,如是自己带伤,别说救人,就是护住薛大哥与踏雪,也非易事... 思忖至此,少年心思渐定,星眸微移,扫向笔筒之中异香药液,再不犹豫,仰首抬臂,一饮而尽。 尺夜见少年已服下药液,趁药力尚未发作,从怀中先前装满瓶瓶罐罐的包袱中,选出一瓶,置于一旁桌上,提醒少年道“切记我的话,千万不要逞强...还有,若是觉察心神失守,便服下此丹,化去药力...不过,服下此丹,也意味着前功尽弃,即便外伤暂愈,将来也会发作,切记...切记!” 口中说着,已向着屋门,渐退而去... “尺夜大哥,你这是...” 少年瞧见尺夜面上凝重顿满,正疑惑发问,话才出口,却戛然而止,一道汹涌之力,直将喉间尽堵,虽是张口,却已发不出丝毫声响... 瞧得少年此状,尺夜一刻不停,向着屋外疾跃而出,掩住房门,于门外落定身形之际,已是凝神戒备,俨然一副护法之姿。 “啊——”屋内少年嘶吼之声顿时传出,透过窗棂,响彻紧急楼中,直将在楼中反向倒柜,找寻吃食的虬髯大汉并肩头雪貂惊扰。 一人一貂,同止住翻找之姿,起身之时,面面相觑,直至雪貂先行回神,将口中衔着的食物弃于一旁,化作一道乳白残影,从虬髯肩头一跃而下,向着适才少年所在屋中行去。 似得雪貂提醒,虬髯大汉也将搜来的食物丢弃,迈开大步,紧追而去。 不消片刻,雪貂并虬髯大汉先后至少年疗伤屋外,正见到断臂的尺夜,神情肃穆,而屋内惨叫伴随着打砸之声不住传出,在空荡的金鸡楼中久久回荡 雪貂心急好友处境,于雪中窜行而起,转眼间就欲冲入房中...却被一道黑衣劲衫身影阻拦而下,单臂拦住毛茸茸的身躯,将踏雪轻松揽入怀中。 踏雪通得些许人性,但却不知人心,耳中听闻主人惨叫之声,便以为是这断臂之人加害主人,被揽入怀中一瞬,亮出锐利尖牙,喉中发出“咝咝”警示之声,作势欲咬。 可小小尖牙才亮,就被尺夜单手扣住嘴来,急于救主的踏雪,只得扭动身形,欲从尺夜怀中挣脱而出。 薛虎赶来之时,正瞧见踏雪在尺夜怀中挣扎之景,耿直性子,不禁想起先前在金鸡窟中,尺夜利用几人引出梼杌一事,直将少年痛苦之声当作了尺夜又施诡计。 “你这厮!”眉头倒数,薛湖周身肌肉隆起,硬功瞬起,立时就要动手,闯入屋中救人。 眼见这虬髯、雪貂误会了自己,尺夜尽力按住怀中雪貂,忙向着虬髯大汉开口。 “薛兄,听我一言!” 可虬髯大汉早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哪能冷静听尺夜详言,低喝一声,便向前重装而去,看那蛮牛劲头,直欲将断臂汉子并他身后房门一并冲开。 “够了!薛兄难不成忘了我为木兄弟疗伤前所言了吗?” 一声怒喝,终将薛虎满怒中唤醒,稍稍冷静几分,方才忆起,连忙唤住踏雪...一场误会就此解除,虬髯大汉并雪貂随尺夜一同守在屋前。 金鸡山上呼嚎之风与屋内时而传出的撕心之声,听得屋外两人一貂眉头紧锁,尤是踏雪,不时扭转三角脑袋,向着身后屋内张望,关注着少年...盏茶之后,本是厉声呼喝的声音忽止,雪貂也先反应过来,灵巧身形一跃而至窗棂之上,探出三角脑袋向屋内张望而去。 “尺夜兄弟,木兄弟这是怎么了,咱们要不要入屋内查一查。”虬髯大汉两人亦是同样急切奔至门前,薛虎侧首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尺夜开口询问。 权衡一二,尺夜轻轻摇头道“不可...这药液内服一关,需木兄弟自己闯过,咱们闯入其中,反倒会扰其心...” 闻听屋内仍是安静异常,薛虎急道一木兄弟有个三长两短...” “放心,我在屋内留了救命丹药,况且木兄弟内力修为高,想来不会有大碍...”尺夜也拿不定主意,却深知此时不能入内搅扰少年,与其说是宽慰薛虎,更似在宽自己之心,但话音未落,却听金鸡楼外隐隐传来呼喝之声。 “慕容岳何在,快快唤他出来见我!” 第五百六十二章-野鬼来使 闻听金鸡楼外动静,尺夜眉头锁得更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了。 身旁虬髯大汉更知,此时正是顾兄弟疗伤关键时刻,眉头一拧,便要冲动而出,可随即想起少年提醒之言,忙又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向身旁尺夜发问开口“尺夜兄知道来人是谁?” 尺夜自化名姬夜潜入慕容谷中,虽不曾见过谷主慕容风凌,但随慕容岳曾护送血丹去过几次酆都山与莲花山,怎能不知来者何人,侧首凝重答道“来人是野鬼村之人。” 薛虎哪里懂得慕容谷中这些繁杂之事,接过身旁断臂汉子话来“管不了什么野鬼村,冤魂村了,依你看,咱们要如何拖延住他们。” “看来他们还是被梼杌逞威的动静引来...” 尺夜喃喃自语,脑中疾转片刻,想起先前应对之法,眼神一亮。 “有了!” “别卖关子了,此时还不知木兄弟情形如何,咱们得设法,拖延一阵!” 薛虎急切之声,似也让窗棂上正急切向屋内黑暗中张望的雪貂感应,从上一跃而下,几个纵跃,登临虬髯大汉肩头,静待尺夜说出拖延之法。 “就如先前咱们在金鸡窟前商议的一般,我仍以金鸡楼首徒身份,言金鸡楼并恶人岭一众弟子为完成谷主血丹一事,随楼主入窟取丹,正遇上那梼杌凶性大发,楼主慕容岳,连同我那‘师娘’并一众弟子,尽数丧命金鸡窟中...” 言至此,目光转向虬髯大汉并他肩头雪貂,想到薛虎乃是恶人岭中丹粮身份,这雪貂当日一路逃至金鸡山中,也引得不小动静,稍作思忖,犹豫开口“知晓木兄弟身份之人都已死在金鸡窟中,倒是好办,只是薛大哥与这雪貂...” 耿直的薛虎,似是受了先前少年影响,亦或是被尺夜之言点醒,忙开口道“尺夜兄弟不必为我担心,此前木兄弟伪装成恶人岭那哑师伯时,曾言以我试药,将我变成了行尸走肉的傀儡,我只需继续伪装不就好了...至于踏雪...” 薛虎话音未落,就见踏雪已从肩头一跃而下,直至少年所在门前,立起身子,如先前尺夜守护之姿一般。 两人瞬间明了这雪貂之意,尺夜冲雪貂开口道“既然你想在此守着木兄弟,那便随了你的心意,但我与薛兄与那群人周旋,恐怕也只能拖延一时,无法阻拦他们入金鸡楼一探,到时你相机而动,藏起来,莫要被人瞧出了破绽。” “咯咯...”雪貂如在回应一般,不住点头,随即攀柱而上,直抵连廊横梁之上,蜷起身子,如不刻意查探,确不易发现。 见雪貂有了藏身之法,尺夜、薛虎二人终是放心,正欲在商量一番,却听得金鸡楼外,不耐高声再至。 “金鸡楼的人都死绝了不成?” 此声透过穹顶天际,直传入二人立身之地,震得屋檐作响,薛虎并无内力傍身,铁塔般壮硕身躯竟在此声之下被震得身形不稳,万幸尺夜在旁,虽断了一臂,但却因祸得福,在药液相助下,内力修为,再进一步。 出掌相抵,助薛虎稳住身形,随即从一旁屋内翻找出胭红斗篷,塞与薛虎,自披一件纵身跃起,直出金鸡楼,向楼外跃去,运足内力,声随影出。 “原是野鬼村孤师伯前来,金鸡楼姬夜有失远迎,还请师伯恕罪...” 见尺夜已动身前去拖延,薛虎也不再耽搁,将斗篷披上,闭目静待,再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呆滞,俨然又成了恶人岭哑师伯手下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却说尺夜身形跃动,觉丹田中内力充沛,脚踏金鸡楼体借力,跃动数次,终抵金鸡楼外,见得通往酆都山索桥之处,瞳仁骤缩。 倒映尺夜双眸中的索桥前,十余道红袍身影凝立,当先一人,遮面兜帽已然脱下,此刻正不耐望向金鸡楼中,直至听见尺夜之声,抬眸望去,见那胭红都身影跃出金鸡楼,面露不快,心中暗忖“慕容岳夫妻两人,竟如此无礼,只派来个外门弟子前来迎接...” 身后随行红袍人中,也听清了尺夜之言,望着金鸡楼的双目之中,隐显嫉恨之色,当年若非慕容岳夫妇二人,自己又怎会如现在一般,听人差遣,那前方高耸的金楼,应是自己的才是... 想至此,心中不忿更浓,本欲借野鬼村之势,训斥这外门弟子,好抹去那慕容岳夫妇的面子,一解心头之恨,可随即想到自己不是慕容岳的对手,如若惹恼了他夫妻二人,身旁这群师兄弟,只会作壁上观,没人会出手相助。 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凑近身前师兄身前,低声开口“这金鸡楼实在无礼,只遣外门弟子前来应付咱们,分明是不将孤师兄看在眼中...我看那梼杌作乱,便是金鸡楼看守不利之责,还有师父的血丹,哪怕是今日交到师兄手中,咱们一路不停,护送至还魂崖上,恐怕也是迟了,这等罪责说不定会令咱们野鬼村一并受罚...” 领头红袍慕容孤,本不是被轻易挑拨之人,但当听闻因血丹一事,被连累责罚,顿时怒上心头,谷主虽是名义上一众红袍师父,可对待弟子,向来严苛,尤是血丹一事,稍有差错,轻则废去内力,重则罚入金鸡窟中,充作那凶兽丹粮... 眼见师兄似在自己一番挑唆下,已显怒意,此人当即跨前一步“还请孤师兄下令,慕容颜愿领众师弟入金鸡楼,将慕容岳夫妇二人擒出,押上还魂崖,如此一来既可解了我野鬼村连带之罪过,说不定还能得谷主他老人家...” 话音未落,就被慕容孤抬手止住,适才差点被怒火冲昏头脑,自己这位师弟是何心思,慕容孤心知肚明,但金鸡楼确实无礼。 “不如就让慕容颜拿下此人,给金鸡楼一个教训,也能让慕容岳夫妇长长记性。”定下心思,慕容孤回首就欲下令,却听那疾跃而来之人带着哭腔之声传来。 “师伯,救命!” 本见孤师兄眼中狠辣一显,慕容颜心中暗喜,知道师兄要下令让自己动手,但却被这金鸡楼外门弟子的寥寥数言坏了挑唆之计,心中暗骂来人,便想着先下手再说,只要能逼出慕容岳夫妇,到时由不得师兄不出手。 定下心思,藏于红袍之中的猩红之剑已然紧握,缓缓挪动步子,准备即刻出手时,却被师兄冷声打断。 “师弟,收好你的小心思,莫要轻举妄动,慕容岳夫妇联手,可不是好惹的...当年你想从岳师弟手中争这金鸡楼主之位,尚且不敌他,听说他们夫妻二人得谷主亲授剑招...你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听得师兄之言,慕容颜顿知自己挑拨离间之法被识破,心惊之下,只得讪讪而退,身形略退至后,可目中阴狠不减,暗暗盘算着等到合适时机,再行挑拨之计,定要让慕容岳吃些苦头,方解当年落败,失了掌金鸡楼之恨。 正当慕容孤冷声喝退慕容颜之际,身披胭红斗篷的尺夜已是疾跃而至,与丈外落定身形,一刻不停,满带哭腔踉跄奔至身前,作势欲跪。 身形尚未伏低,就见一道红袍身影闪在领头之人身前,一柄猩红长剑撩袍而出,在身形跪地一瞬,抵住自己咽喉,忙止住身形,佯装一副惊恐之色。 慕容颜被当中驳斥,颜面扫地,满心怨愤无处发泄,瞧得金鸡楼外门弟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剑抵住他咽喉,逼问开口“莫要耍花样,为何不见我那师兄、师姐,可别告诉我,他们因梼杌而伤,无法出来迎接我野鬼村...” 尺夜在金鸡楼多年,深知知慕容颜与慕容岳之旧怨,此时木兄弟还需时间,设法拖延才是上策...定下心思面上惊恐顿转哀伤,不过却不是冲着慕容颜,而是向他身后冷眼往来的慕容孤开口。 “师伯怎得才来..父、师娘...他们...” 双眼微凝,慕容孤不曾阻拦别有用心的师弟,正是想要一探金鸡楼众人在搞什么鬼,本该在数日前就已送至野鬼村的血丹,至今不见,亲自率众前来的路上,又见梼杌破开禁锢而出,旁人不知,但自己身为掌关之人,自然知道谷主对血丹最是关注。 瞧着向自己哭诉的金鸡楼弟子,略微凝视,终是认出此人乃是慕容岳座下首徒,又见他哭嚎,略一思忖,开口止住慕容颜,冲着尺夜开口。 “我记的没错,你是岳师弟外门首徒...到底发生了什么,莫要惊慌,如实道来。” 面上哀伤、惊慌之色交错,尺夜带着哭腔叩首禀道“师父、师娘...还有金鸡楼中弟子,尽皆死于金鸡窟中...金鸡楼,只剩我一人了...” 此言一出,野鬼村众人不由面露惊诧,面面相觑,慕容颜更是差点连手中猩红长剑都不曾拿稳,对旁人来说的坏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破天的富贵,砸中了脑袋,回过神来,忙定下心神,免得笑出声来,佯装大怒,掩盖心中之喜。 “放屁,你胡扯什么,岳师兄的本事我会不知...” 话才出口,却觉身后劲风一闪,慕容孤已瞬间移至胭红斗篷弟子身前,眼眸微移,落在自己手中猩红长剑之上,顿知师兄有话要问,自己也正想知晓慕容岳夫妇到底如何。奇快妏敩 撩动红袍掩住猩红长剑,微退两步,听得师兄已沉声问话。 “岳师弟守金鸡山多年,从未有错,其中详情,你如实禀来,如敢诓骗,我野鬼村得手段,你不是不知。”森冷之意,由慕容孤身上散出,令身后一众红袍俯首微退。 “弟子哪敢胡言乱语,近日师父召集大伙,言及入金鸡窟送丹一事,少楼主自告奋勇,被师父驳回,可少楼主立功心切,竟趁夜偷入金鸡窟中,待得天明,师父师娘发觉之时,已然晚了...师娘心急之下,尽起楼中弟子,不顾师父阻拦,入金鸡窟寻找,同样未归,师父无奈之下,只得遣我去恶人岭请师叔前来相助,可我赶到恶人岭时,却发现师叔已领命离开,听说是得谷主之令去了望乡坡...” 尺夜信口胡诌,真假参半,由不得身前人不信,可尚未说完,却听金鸡楼中撕心之声再起。 野鬼村众人先前赶路之时,就已望见梼杌破开禁锢之景,也同样瞧见了穹顶剑阵击溃梼杌,忌惮之下,早就精神紧绷,此刻闻听此等动静,立时戒备,红袍翻动,一柄柄猩红长剑撩袍而出,进退有序,摆出迎敌之姿。 同样戒备的,还有慕容孤,与其说是担心慕容岳耍花样,倒更像是在忌惮梼杌之威,点地后跃,退至众红袍身前,冷声问道“你不是说我拿岳师弟并金鸡楼众人皆已葬身梼杌之口,楼中是何人撕心哀嚎?” 这一切都在尺夜的预料当中,忙俯首再拜“师伯误会了,此人并非金鸡楼中弟子,而是...” 言至此,尺夜故作犹豫,佯装出一副畏惧之色。 “说!” 慕容孤果然步步陷入,更为急切,一声厉喝,满凝杀意,不仅是在威慑面前这自称幸存得金鸡楼弟子,更是在震慑适才发出凄惨叫声之人。 “禀师伯,此人是恶人岭哑师伯,我等赶去恶人岭,师叔不在岭中,恰哑师伯现身,于是便请他来了金鸡楼,同师父一道入金鸡窟寻少楼主等人,直至寻至祭坛之地,才发现我金鸡楼众人早已丧命窟中祭坛...”尺夜潜入慕容谷多年,自然心思敏捷,将诓骗之言说得声情并茂。 慕容孤一番深思,终是想起了差点埋没记忆中的哑师弟,此人于恶人岭深居简出多年,听说恶人岭众人都难见其面,更别说谷中师兄弟们,面露恍然道“竟然是他...” 眼见身前人似也知哑师伯之名,尺夜伏地双目中显出计得之色,继续禀道“哑师伯虽然武境奇高,但那凶兽实在难当,发现了我等几人,发难而来,师父与哑师伯联手,边战边退...师父他老人家终是不敌,命丧梼杌之口,哑师伯也身受重伤...” 正依先前之法,拖住野鬼村众人,尺夜忽觉一股凌厉劲风再至身前,猩红长剑又抵咽喉,随即慕容孤冷笑之言,传入耳中。 “差点被你骗了...”慕容谷眼眸杀意顿满,继续开口。 “你说岳师弟与我那哑师兄二人联手对上那凶兽,一人丧命,一人重伤,你为何能全身而退...” 「诸位书友,由于荔枝身处行业春节也需要加班,且无存稿,每日章节由上午8:00改至下午18:30,这样能稍微延长一些写作时间,万望见谅,荔枝拜谢!」 第五百六十三章-胖瘦红袍 酆都山腰,浓雾弥漫,汇向一处,竟显隐隐哭泣之声,如若细观,方见浓雾之中隐显肢体不全的残魂之躯蠕动,恰遇风起,这些浓凝残魂,欲趁浓雾弥漫流动一同逃离此地,可身形才动却从地面升腾无数利爪,将它们牢牢困住,无法挣脱,只得发出阵阵痛苦哀嚎,隐蕴哭泣,遍传山腰。 许是发现哭泣并不能令缠住自己的利爪松开些许,浓雾之中的残魂立时化去前一刻还可怜巴巴的凄惨模样,化作厉鬼之色,隐蕴的哭声顿时化作厉喝之声传出,直将此地衬的更为诡异。 在这哭嚎、厉喝声下,无任何生灵敢靠近方圆十里,唯有两道身影,无所顾忌,径直行来。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红袍披身,面庞隐于兜帽之下,不见神情几何,唯有那不急不缓整齐步子,方显二人从容之姿。 “胖兄,谷主到底给咱什么差事,这一路从莲花山行来,你为何闭口不谈,是不是担心我会泄密...咱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吗?要不,你透露一些给我,我绝不会向外吐露半个字,不然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开口发誓的,是那三寸丁的矮胖之人,但却称呼身旁瘦高的红袍之人为胖兄,如若此间有外人瞧见,定然惊掉了下巴,边行边仰首,向着瘦高个,不住开口。 瘦高个面上满是不耐神色,只顾大踏步前行,丝毫不理身旁师弟那张啰嗦的嘴。 许是太过了解自己这位师弟性子,亦或是这一路行来被扰的烦心,从容步势,不由加快几分,想要摆脱身旁矮胖红袍。 矮胖红袍见状,忙追上前去,不依不饶道“胖兄,怎么了,难不成是赶路疲乏...” 见瘦高个兀自前行,依旧不搭理自己,便喃喃开口,自言自语“也难怪,自你与我说要下山,咱们马不停蹄,别说是胖兄,便是我也觉得疲劳难忍。” 口中说着,眼睛却不住斜上望去,似是在以适才自言自语试探瘦高个,见他依旧不言,干脆又贴上前去,咧嘴笑道“胖兄,这一路我抓心挠肝,就想知道知道,咱们到底有何差事,你若不说于我听...哎哟...哎哟...” 好话说尽,瘦红袍依旧不理,胖红袍只得装出重病之状,缓步蹲伏,捂心哀嚎,豆大汗珠瞬满肥硕脸颊,若是不知其性子之人见了,只道他是真的犯病。 但瘦高个与其师兄弟多年,怎能不察,只是稍缓步势,回首轻瞥,就已看穿伎俩,神情不变,回身欲动身继续前行。 矮胖红袍见状,面上急切生时,满面汗水顿消... 不说其他,便是这等随意控住自己身躯的内力掌控,也绝非先前那些恶人岭、金鸡楼中庸手可比。 正当矮胖红袍欲再行追问师兄之际,却闻周遭林中厉声大作,浓雾随之而出,瞬间就将前路尽遮... 浓雾之势依旧不停,直向两人疾涌,直至十余步之遥时,方见浓雾之中,满是厉鬼之形扑将而来,或断臂、或无头,唯有周身,满是利爪缠绕,欲将胖瘦红袍二人一同吞没浓雾之中。 本令人惊恐之景,落于两人眼中,不仅未让二人神情骤变,矮胖红袍反是咧开大嘴,喜笑颜开,一副求之若渴的模样,正欲动手,却猛然想起什么,强掩心中欲望,蹲伏身子,一动不动。 身前瘦高红袍,许是厌恶这浓雾之中腥风气味,嫌弃得移开目光,始终不曾开口的他也终是轻吐数字。 “破阵,告诉你!” 简单几字,正中矮胖红袍下怀,猛然起身,冲着瘦高红袍大笑开口,丝毫不将向着两人涌将而来的雾中恶灵放在眼中。 “胖兄,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是知道,你向来说一不二,但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瘦弟弟我事情办了,你若是食言,可莫要怪我翻脸无情。”胖红袍依旧不急不缓,仍是如先前一般,长篇大论,喋喋不休。 “唰——”不知是不是瘦红袍实在受不了胖红袍的啰嗦,撩开红袍之际,猩红长剑已然显现,俨然一副要亲自动手的架势。 瞧见师兄要亲自动手,胖红袍连忙一跃上前,空留残影于立身之地,难以想象他肥硕身躯,竟如此之快,直至落在瘦红袍身前之时,那残影方才缓缓消退。 “野鬼村这破阵,哪需咱师兄亲自动手,就交给我来应对好了!”回身之际,口中念念有词,胖红袍声落之时,手中赫然显现猩红长剑,不过他这柄剑,却比瘦红袍手中长剑要细长,与其肥硕身形相较,显得格格不入。 “嘿嘿嘿,早就听闻野鬼村中万鬼阵极是厉害,今日正好一会...”话音未落,残影已出,肥硕身躯化作一道猩红舞团,直扑浓雾而去... 见得胖红袍远离,瘦红袍将手中宽厚长剑掩回红袍之中,面无知至知终无甚表情的面上终显释然之色,似是在趁着胖红袍远离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却说浓雾之阵,名曰万鬼,名副其实,似是察觉到有人临近,雾中哭嚎之声大作,真如有万千冤魂聚于此阵之中,待得红袍临近丈余之际,困住雾中冤魂利爪化作道道利刃,向肥硕红袍身躯激射而去... 红袍虽胖,身形却是灵巧,闪转腾挪,疾速不减反增,手中长剑更是幻化层层猩红剑网,于万鬼阵利刃之中寻得缝隙,悄然钻入。 万鬼阵似从未见过如此无惧之人,往常被阵所杀之人,见阵起时,无不惊恐逃窜,但最终都逃不过化为阵中冤魂的下场,以至于阵中凌厉未起,肥硕身躯就已深入阵中,令浓雾稍滞,停住涌向瘦红袍之势。 此景落入观战瘦红袍眼中,隐于兜帽之中微显的嘴角稍抬,勾勒弧度,不知是对万鬼阵之蔑视,还是对胖红袍凌厉剑法之欣赏,总之在此笑容浮现一瞬,数丈之外的浓雾之中,迸出阵阵剑刃破空之声... 尚未等剑刃声落,只听得先前不住散出林中的鬼哭之声戛然而止,笼罩林中的浓雾疾速退却,如山中走兽遇天敌般狼狈逃窜,唯有胖红袍啰嗦之声不住传出。 “逃个什么劲儿,瘦爷爷还没过瘾呐...” “去唤慕容孤前来,就说他胖瘦师兄到了,还不出来迎接...” “崽子们,哪里逃!” 锋利长剑刺入肉声夹杂着胖红袍肆意笑声,顿满林中,此前万鬼阵中腥臭气味也被浓烈血腥味所覆盖,直传而出。 似是对这气味有所抵触,兜帽之下,瘦红袍眉头微拧,拉拽起披身红袍,轻掩口鼻一瞬,身形微退,不过比起胖红袍那迅捷身影却是稍逊三分。 直至退出丈余,似仍有血腥味道钻入鼻腔,瘦红袍终是忍耐不住,顿足立身,撩动红袍,劲风顿时席卷而出,所过之处,无论腥臭还是血腥味道,被雄厚内力所挟劲风尽数拂散,倒吹而去。 随着浓雾消散,林中之景终是浮现,只见胖红袍携细长猩红之芒,化作剑光,穿行林中,剑光稍滞之后,便有一道身影从林中参天巨树之上坠落于地,略望才知,地面早已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尸首,皆是眉心、咽喉、心窝等要害中剑,剑伤之处,不见血迹,只一点殷红印记浮现,足见胖红袍剑法之快,连血都不曾溅出,中剑者就已身亡。 也正是这些尸首,方才令人知晓,这林中浓雾,鬼哭之状,乃是有人暗中施展阵法所致。 随着瘦红袍强横内力席卷,将林中残存浓雾尽数拂散,方显出树上十余身影,左右手中各持一物,每每摩擦,便会浮现出点点雾气,积少成多,方成浓雾之阵,此前浓雾之中浮现出的万鬼假象也好,正出自他们之手。 瘦红袍显然早已料到,冷哼一声,回身撩动红袍,蓬勃内力再出,不过却此次却不再是冲着拂散万鬼阵浓雾,而是冲着巨树之上,施展阵法之人而去。 这些人显然此前并不知闯阵之人,乃是身披红袍的慕容谷内门弟子,此番浓雾散去,瞧见红袍之时,震惊之色顿满面颊,当中似是领头之人,顾不得已亡于胖红袍剑下的同门,冲着瘦红袍求饶开口。 “师伯饶命,我等施展万鬼阵,不查周遭之状,更不知是两位师伯驾临...” 话音才出,胖红袍掌中细长猩红剑光已至,身形疾如电,轻点树身而上,只在树梢上人开口一瞬,剑若蛇吐信,开口之人咽喉而去,口中残忍笑声同出。 “什么师伯,反正瘦爷爷剑出之时,需得敌人死尽方收...” 开口之人早被胖红袍手中长剑吓住,惊恐之下,再无力开口,只能眼睁睁望着长剑刺来...闭目等死之际,却觉足下藏身的巨树猛然摇晃,重心顿失,坠落而下。 巨树高耸,此人树上栽落于地,直摔得七荤八素,不过也正因坠下树梢,才让此人堪堪避开胖红袍夺命一剑。 口喷鲜血,在求生欲望驱使之下,勉力起身,却望见自己藏身的巨树已在瘦红袍一拂之下,化作木粉,散落而下... 逃生之欣喜未定,胖红袍那柄夺魂索命的猩红长剑又再至,此番比起树上更快几分。 “瘦牛!”瘦红袍一声厉喝传来,直让已让杀红了眼的胖红袍长剑微滞,不过却只是片刻停滞,再刺将而下。 栽落属下之人没了抵抗之力,只得静待命运降临,喉咙处传来的痛感也印证这命至尽头,但片刻之后,却觉痛感虽烈,只在脖颈之处,不由微微低头,见胖红袍手中猩红已抵喉剑。 剑尖已破开些许皮肤,痛感由此而来,但却并未再近半分,顺猩红剑身望去,胖红袍握剑之掌上,正有一手,握住他持剑手腕,令他再无法寸进,也正因如此,自己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察觉是师兄阻住自己,凶相毕露的胖红袍眉目稍转,立时散去凶恶,变回先前那笑眯眯的憨厚模样“胖兄,我不是说了,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莫要唤我姓名,岂不是让这群小的们笑话我?” “撤剑。”瘦红袍亦不啰嗦,依旧淡然开口。 “那怎么可以,平日里,不让我说话,我都忍了,可这群崽子,又非咱们师兄弟,咱们那位孤师弟尚不阻拦,你是否多管闲事了!”憨厚开口,笑容不变,但肥硕面上神情却是逐渐冷冽。 地面之上等待命运宣判之人,早想逃命,但他知晓,自己不逃,或还有一线生机,如若此时轻举妄动,等待自己的,就只有一种下场。 果不其然,眼见野鬼村外门弟子丝毫未动,瘦红袍暗道此人聪明之时,觉察胖红袍手腕发力,依旧想取了此人性命,眼神微移,正迎上胖红袍挑衅目光。 “你当师兄也久了,师父曾对咱俩说过,谁更胜一筹,便是师兄,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就以这崽子性命,再分个高低,如何?” 胖红袍笑言,手腕发力,长剑瞬间递出一分,本是划破咽喉皮肤的剑尖已刺入咽喉,虽是不多,但也足够令等死之人胆寒,正以为自己胜了几分之时,却觉一股内力顺手腕涌入体内,好似惊涛拍岸,无比汹涌..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令原本不大的伤口瞬间扩开几分,此前不曾涌出的鲜血瞬间流淌而出,但他依旧不敢移动身形,只能瞪大了双眼,祈盼着瘦红袍能救下自己。 短短一瞬,胖红袍面上笑意顿消,察觉师兄以内力相拼,本还想运内力抵挡一阵,却不想尚未运力,师兄暗凝剑意的内力已窜入体内要穴之中,此刻莫说要胜自己,不在话下,便是想取下自己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开玩笑呢,胖兄当真了不成...我这便收剑!”知拼斗内力不敌的胖红袍,想以自己灵巧剑法再斗,眼珠一转,开口欲诓骗瘦红袍撤去内力,好趁机出剑。 淡然一眼,瘦红袍就已识破胖红袍心思,不仅未撤去内力,反倒再凝真气,灌入胖红袍体内,直将他震开十余步,方止住身形,头都未回,只冲身前面色煞白的恶鬼村弟子轻声开口。 “滚。” 此人闻言,如蒙大赦,顾不得脖颈仍在流血的伤口,连滚带爬向林外逃窜而去,生怕跑的慢了,身后胖瘦两位煞星随时转了心思。 树梢之上众人一如此人,只在熟息之间就已逃得干净,唯剩下胖瘦红袍,立于林中。 第五百六十四章-剧痛缠身 什么?”胖红袍眼中杀意已然弱了三分,虽瞧着师兄咽喉跳动,满心皆是刺下的欲望,怎奈好奇心起,只得强忍心中杀意,缓缓开口。 瘦红袍见师弟开口,悬着的心稍稍落定,不敢再缓,开口之时,仍是勉力保持先前镇定,生怕随意开口会令师弟弑杀之心再生。 “我答应过你,破阵,告诉你谷主之命!” 眼眸之中杀意顿时消散无踪,手腕微翻,红袍一撩,细长猩红剑光顿消,重掩于红袍之中,胖红袍肥硕面上重现先前憨厚笑容,近前谄媚开口,与前一刻嗜血杀戮的屠夫判若两人。 “就知好师兄不会食言...” 言至此,似才想到适才自己对师兄动手,可一旦自己弑杀之心起时,就如失忆一般,六亲不认,此番清醒过来,才望见师兄身上红袍早已不见,肥硕面庞忙在林中一番找寻,终发现师兄红袍正静静躺在丈外。 连忙跃将而去,将师兄红袍捡起,拍打着灰尘跃回,将红袍讨好般塞回师兄手中,开口认错“师兄也知我这浑性子,什么师兄师弟的,师兄从来都是师兄,瘦牛给师兄谢罪了...” 看似自责认错的态度,可肥硕面上双眼却不住的瞟着瘦红袍... “行了!”瘦红袍见师弟已然恢复如常,总算放下心来,既已至此,干脆将师父吩咐之事,如实告知。 “咱们此去...金鸡山。” 胖红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重新变回先前模样,喋喋不休道“我当然知道是去金鸡山,那地界有甚好去的,难不成就因梼杌挣脱禁锢...这还需要你我二人出手,师父他老人家真是愈发胆小了,再说了金鸡山不仅有慕容岳夫妇二人,还有那阉人坐镇...也难怪...” “咱们去金鸡山,不是为了梼杌之事。”瘦红袍听得这啰嗦之言,甚是头疼,干脆打断师弟,直截了当言明。 “不是为了梼杌之事?难不成是让你我二人去惩治慕容岳不曾看护好梼杌之责?还是因血丹一事,让你我二人去惩治那阉人...正好,当年在还魂崖上,我就瞧那阉人不过,只可惜师父不允,要不然...哼哼...”胖红袍连连开口,直让瘦红袍插不进话来,直至瞧见不耐模样,方才醒悟,忙噤声不语,静待师兄言明。 一息功夫,令胖红袍觉得过了许久,实忍耐不住心中好奇,再开口来“不管梼杌之事,师父让你我去往金鸡山,到底是做什么” 瞧得胖红袍急切模样,瘦红袍回身,目光落向金鸡山方向,定定瞧上片刻,终缓缓开口。 “捉人。” —— 胖瘦红袍要捉之人,正是闯慕容谷之徒,不过他此刻正于金鸡楼一室内,承受着十二道痛叠加之苦,如说先前剜肉之痛,尚能咬牙坚持,此刻的痛,唯有嘶吼,方能宣泄痛感。 先前只觉五脏六腑如有万虫撕咬,尚来不及喊出声来,转瞬又觉万剑戳心之痛,直让少年星眸骤然圆睁,喉中嘶喊之声再发不出半分。 青衫早已尽湿,如遭水洗,少年不停翻滚着身躯,好让痛感消去几分,可即便如此,戳心之痛不减反增,片刻之后,又化为数十柄锋利之刃,再片片剐着心房... 剧烈的疼痛,直让少年张口欲呕,可张开口时,却再无力气呕出星点,正当崩溃之际,痛感骤减,虽仍剧痛难当,比起先前的千刀万剐,已能让少年得以喘息。 胸膛剧烈起伏,正想缓解一二,怎料痛再袭来,此番不再是五脏六腑,而是分筋错骨之痛,如无形之中,有利爪剥开皮肤,直抵筋脉之处抽筋而出,再以钝物,将骨头寸寸砸碎... 盏茶功夫,让少年只觉已过千年,剧痛折磨,令少年已近乎崩溃,原本尚能保持一丝清醒的星眸,也渐颓然。 室内灯火早在少年翻滚止痛之时打翻,万幸青衫尽湿,将火苗湮灭,若非如此,等不到金鸡楼外不顾阻拦要入内一探的野鬼村众人近前,恐此暗室中的一切并少年,都已葬身火海。 现在少年莫说翻滚止痛,嘶吼宣泄,便是连张口之力都已做不到了,若非胸膛尚在起伏,猛然望去,就如死人一般,静静躺在暗室之中。 少年虽非常人,但也不是仙人,终是抵不住十二道痛叠加的折磨,承受痛苦已抵临界点,隐约瞧见了尺夜离开此屋时留下的丹药之瓶。 此前因翻滚减少痛感折磨时,早从桌上滚落而下,摔作碎片,瓶中药丸已散落在地,少年星眸瞥见一瞬,再无法移开目光,那便是能彻底消去疼痛之药。 如获至宝,勉力抬起手来,颤抖着伸向通体雪白的药丸,尽管此刻少年脑中仍在勉力控住不去触碰药丸,但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仍是尽力伸出手去。 直至指尖距药丸尚有寸余之距,手臂终是在精神与求生本能的交锋下精疲力竭,颓然坠下,再无法移动半分,唯有体内痛感折磨依旧,望药兴叹,星眸之光渐渐涣散之时,腰后易水刃中,竟生异象 许是察觉到了刃主的虚弱,抑或是觉察到了梼杌凶恶之力在青衫体内作祟,一团墨色涌将而出,包裹住青衫身影,而少年所习青衣诀,似也被易水刃中墨色所引,涓涓之力升腾,与墨色相融。 青衫不远处,乌红剑匣中之神兵断月、古剑步光,也察觉到了剑主之危,两剑同在匣中发出轻微剑吟,令匣口自开... 断月剑光如同银盘,皎洁如月,古朴剑光凝汹涌,奔腾如海...墨色与青衣诀无形之力中,再添两道剑光之色,片刻之后,四色终汇聚成川... 此刻少年就如躺于无形河流之中,承受着数道无形之波涛的轮番洗礼,每道无形之力过时,青衫身躯中治疗内伤的凶兽之力,便被抽离一分... 室外连廊衡量之上的雪貂,似也察觉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真气暗涌,不由显出藏匿身形,乌溜溜的大眼之中显出担忧之色。 向屋内张望片刻,终是忍不住探出三角脑袋,欲钻入屋内一探,可还不曾于横梁之上行出丈余,却察楼外数道脚步声传来,只得重掩雪白身影,寻声望去。 伴随脚步声至,映入踏雪乌溜溜大眼之中的,乃是两道红袍身影,其中一人正踏入楼中,小心翼翼环视着,向身后随行红袍开口“师兄,我听说那哑师兄当年在还魂崖上也是个人物,咱们是不是恭敬些,莫要惹恼了他...” “他早不受师父待见,怕他作甚,孤师兄说了,那金鸡楼外门弟子所言,难以令人相信,让我等二人先行入楼查看。” “那外门弟子之言,我也听清几分,我却觉得他所言不虚...更何况他也折了一臂,哪似孤师兄所言,全身而退...” “说得也是,不过孤师兄谨慎,既已下令,咱们需先查探一番,至于那哑巴,那外门弟子不是说了吗,他也重伤在身,咱们不用惊动他,且查查金鸡楼中是否如那外门弟子所言一般,便出去禀...咦,那是什么...” 正交谈间,行在身后的野鬼村红袍,似察觉到了少年所在屋内的真气涌动,止住语势,举目探去,稍望片刻,终定下主意开口。 “走,去查探一番!”两人商议才定,正欲行进查看,才将踏步入楼,却听粗重脚步声响传入耳中,二人警惕顿生,同时点地而退... 一道壮硕身躯,拦住去路,来人身形如塔,披胭红斗篷,目光呆滞,紧盯二人面庞,正是伪装傀儡的虬髯大汉。 尺夜兄弟在外周旋,同这两人入金鸡楼查探之景早被薛虎看在眼中,见这两人似已定下主意要入楼查探,无奈之下,只得现身阻拦,为顾兄弟争取时间。 却说暂退的野鬼村两人,许是被虬髯大汉壮硕身形所吓,暂且退出丈外,可当定下心神观望,方才瞧见大汉身披的胭红斗篷,不由放下心来。 “你这金鸡楼外门弟子,竟敢阻拦我二人,难不成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师兄自觉被身着胭红斗篷的金鸡楼外门弟子吓退,失了面子,愤怒交加,冷声喝道。 第五百六十五章-武之上境 声音出时,却未得丝毫回应,两红袍不由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忌惮之色,即便这拦路的虬髯大汉,看起来并不似高手,但在金鸡楼宁静氛围相衬下,却显得极为诡异。 “此人身形壮硕,脚步虚浮,不像是有内力在身...”师兄凝心细细观望片刻,目光不敢移开,只微侧首,轻声言道,言外之意则是让师弟与自己同时出手,再探一二。 听出师兄言外之意,红袍师弟本就担心这金鸡楼中会有蹊跷,谨小慎微的他,不想犯险,于是劝阻开口“师兄之言不错,但我瞧着可不简单,咱们还需谨慎应对才是。” 许是师弟退缩之言,激起愤怒,师兄面上凝重一现,冷声不屑道“哼,金鸡楼能有什么蹊跷,且不论被我野鬼村始终稳压一头,便是慕容岳夫妇见了孤师兄,也要恭恭敬敬...让开,待我再去会会这外门弟子,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底气,敢阻拦我野鬼村。 师兄说着,不顾欲开口阻拦的师弟,身形骤出,直向那凝立的虬髯大汉纵身跃去,红袍身影闪动,猩红长剑已出。 似是师弟所言蹊跷之处,令师兄心中仍存戒备,此剑有所保留,未尽全力,一剑扫过,已是急转身形,跃回适才立身之处。 不愧为慕容谷亲传弟子,虽是试探一剑,此剑之威,绝不下登堂之境,仅是剑气掠过虬髯身形,便将其披身在外的胭红之袍尽裂,万幸虬髯大汉已提前运起硬功抵挡,故在这剑威之下,只略退三步,结实胸膛上,留下浅浅痕迹。 知晓真若交手,自己恐难抵这二人之中任何一人,为了替房中少年争取时间,薛虎强行稳住身形,咬牙控住面上神情不变,好令这二人心生忌惮,不敢硬闯。 果不其然,见得自己试探一剑,被这面无表情的虬髯大汉以肉身硬接下,心中立时大惊,已然笃定这胭红斗篷的壮硕汉子是在扮猪吃虎。 “金鸡楼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个高手...难不成那姬夜所言皆实,慕容岳夫妇真的死在那畜生巢穴之中了吗...” 身旁师弟瞧见师兄一剑,都被这壮硕汉子以肉身接下,心神早已慌乱,不由生出退意,凑近师兄身前,低声言道“师兄,此人明明脚步虚浮,但却能硬生生接下你一剑,我瞧此中并不简单,咱们还是先行退出此地,禀明孤师兄,再从长计议不迟!” 师兄其实并不想退,本想唤起师弟,同时出手,再作试探,可当听闻师弟建议,又瞧见面无表情的虬髯大汉,心中动摇,亦生退意,可想起孤师兄吩咐,又为难开口。 “也好,只不过你我二人尚不曾探得咱们那位哑师兄底细,就这样退出金鸡楼,万一孤师兄责罚下来,恐怕你我二人今后再难于野鬼村中立足...” 闻言亦觉如是,师弟眼珠一转,瞬间有了应对之法“师兄可还记得,咱们在入金鸡楼前,那外门弟子曾言,咱们这位哑师兄闭关多年,来相助金鸡楼时,曾于恶人岭中,以活人喂药,制成傀儡...你瞧着壮硕汉子,生受一剑,却不见伤痕,更不露痛觉,想来那外门弟子的话可信七八成...” “你的意思是...咱们就言那位哑师兄却在金鸡楼中养伤,你我本欲拜见,却被这傀儡拦在屋外...”师兄登时明了,喃喃开口。 “不错,只要你我二人一口咬定,这虬髯大汉,就是傀儡,咱们为不伤与哑师兄的和气,这才出得楼来禀报,如此一来,既可不堕了咱野鬼村的颜面,又可在万一生出变故只是,将你我二人之责,摘得干净...”师弟忙不迭将自己之法和盘托出,话音落时,听得师兄轻声赞许,传入耳中。 “如此甚好!” 既已商定,两人缓缓而退... 恶鬼村两红袍交头接耳、缓缓而退之景,落于虬髯大汉双目之中,本是呆滞目光终现一丝放松,心中暗喜“尺夜兄弟此法,果然奏效...” 可这欣喜尚未持续半分,身后屋内却又生异象,不似先前屋中人传出的撕心裂肺之声,此刻紧闭的门窗被屋内莫名之风直撞而开,直将拦在门前的虬髯大汉并两红袍尽数掀翻,门窗也只撑得一刻,在莫名风势更盛下,终碎裂开来... 木屑激飞而出,如利刃暗器,随风而至,薛虎有硬功护体,不过仅是运功抵挡一瞬,就察这些碎木之中隐蕴强横内力,深知不能硬接,在稍作抵挡之后,抓住空隙向一旁闪身跃离。 随虬髯大汉身形越开,身后即将退出金鸡楼的野鬼村二人却彻底暴露在这些木屑之下。 师弟在瞧见虬髯无法抵挡之时,就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见得异变横生,立即施展剑招,护住周身,可他终是小瞧了这冲开房门的劲风之威,数十细小木屑,竟在其密不透风的剑网中寻得一丝缝隙,直射而入...胸口、面上,顿被碎木屑扎满,鲜血顿涌。 踉跄而退之际,眼见一截断裂木窗,直插胸口而来,想要挥剑护住周身,可才提手中猩红,却觉剧痛传来,低头查看,见自己腕中早被一截碎木穿透,不过是因胸口之伤才没察觉手腕早已受伤。 仅是这短短一瞬失神,尖锐碎木已穿透师弟胸膛,其势依旧不减,直至尖锐一端连同红袍身影一柄钉入墙壁,方才彻底止住。 师弟喉中灌满鲜血,望着贯穿胸膛的碎木,只能将救命希望寄托师兄身上,可当目光移向一旁,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师兄破开纷飞木屑前来相救之景,反是长剑连挑,尽数施展剑招,如自己一般,欲将如暗器一般射来的木屑残片一一挑落... 可师兄也终归只有登堂之境,即便剑招再快,也抵不住这冲出暗室的强横真气,当师弟瞧见师兄被同样一块断裂木屑穿透师兄咽喉之时,便知晓二人定要丧命在这金鸡楼中了。 绝望地收回眼神,感受生命在无力流失,终是在陷入黑暗闭目一瞬,瞧见了从暗中缓缓行出的身影... 不是哑...”师弟想要将映入目中之景告知楼外的孤师兄,怎奈张口说出最后的话语,却是连自己都已听不清了...头颅颓然歪向一旁,一命呜呼。 两名恶鬼村红袍弟子已然丧命,先前闪向一旁的薛虎仍陷危机之中,即便倚仗硬功强行抵挡住了些许断裂碎木,可这强横真气连登堂之境的野鬼村弟子皆不能挡,又何况薛虎这不通内力之人。 虬髯大汉虽粗犷,此刻心思却难得细腻,似早知自己无法抵挡,闪避开来之时,早已借助金鸡楼中墙壁等坚实之物以掩身躯,本以为金石之墙,能抵御激射而来的木屑,可才掩身形的他却觉身后墙壁,在那些木屑不断冲击之下,已有垮塌之象。 两名红袍之死,也落虬髯双目之中,他不怕死,但却忧心自己至死都不曾尽责,救出陷于慕容谷中的主人。 此墙若塌,楼中再无能掩住自己高大身躯之地,薛虎唯有闭目等死一途,正当绝望叹息时分,却闻身后木屑撞击墙壁之声顿止,就似有无形之手,将这些木屑一一擒住一般。 尝试伸头望去,碎裂的万千木屑如被丝线牵引,凝滞于空,再无先前凌厉之势,薛虎大惊之下,想起尚不知少年服药疗伤如何,想起身查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听使唤。 尝试挪动身躯无果的虬髯大汉,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眸显震惊,将目光尽力递出,望向无灯火照耀的暗室之中,一无所获之时,却听宁静之下,步履之声轻出。 青衫似与室中黑暗相融,若不是细细凝望,几无法分辨,唯有步履之声渐响,青衫身影才逐渐清晰。 瞧清一瞬,薛虎几乎惊喜呼唤,可于空气凝滞之下,莫说发声,便是开口也无法做到,只能望着那青衫踏步而出。 似仍沉浸在适才的九死一生中,青衫行出屋外,仍心有余悸,回眸瞥向身后室中黑暗,仿佛无尽深渊召唤。 历经磨难,方能破茧。 从黑暗中抽出思绪,感受丹田充沛的内力,敏锐觉察到了不远处虬髯大汉欣喜之情,青衫之主仿佛感觉在这方圆之内,无论是穹顶洒落的夜光,还是空气流动,即便同样被自己剑境所困,横梁之上的雪白身影,皆清晰映入脑海。 从未有过如此透彻之感,青衫之主星眸中,暗凝光彩,闪耀一瞬,暗室之中,古朴剑光,皎月之芒,同时亮起,似在回应青衫星眸之中闪烁的光彩...下意识的抬起手来,以掌心向暗室。 月芒轻吟,古朴奔涌,一明一暗,如皎月与繁星相乘衬,瞬间涌向暗室之中一物,随青衫变换掌势微召,暗室之中,一物破开黑暗,飞向青衫...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薛虎,一瞬恍惚。 仙家金丝玉缕衣,不及凡尘青衫疾。 揽剑入怀,缚匣身后,一气呵成,几是同时转身,轻挥衣袖,前一刻还欲取虬髯性命的碎裂木屑,顿化齑粉,散落而下。 几乎同时,薛虎也觉身上束缚尽消,自己又可重新掌控身体,来不及活动有些僵硬的身躯,已是急切起身,一跃而去,向那青衫,关切开口。 “顾兄弟,你无碍了?” 历经生死,青衫尽湿,但少年面上却无丝毫疲怠之色,反是俊朗面上,精神奕奕,全然不似先前在暗室之中发出撕心裂肺呐喊之人。 “若非薛大哥舍命相助,恐怕等不到顾萧痊愈而出,就会被那两名野鬼村红袍发觉...尺夜兄在外已拖延了太久,咱们先打发了那野鬼村来人,再商量如何寻人、救人一事。”少年显出唇旁酒靥。 “好!”薛虎本就不善言辞,心中关切唯有少年痊愈,速救主脱困,听得开口,忙满口应下。 顾、薛二人交谈之声,房梁之上雪白身影也已闻得,跃下房梁,落于少年肩头。旧友重逢,本该欢聚,可眼下形势尚紧,与少年对视一眼,通得人性的雪貂立知主人心思,只将满心关切化作舔舐之姿。 轻抚肩头踏雪,少年未再耽搁,于楼中找寻一番,得红袍两件,与薛大哥分披在身,将雪貂一并掩入红袍之中,向楼外行去... 此刻楼外野鬼村众人,正惊于金鸡楼中适才迸出的气势,若非从尺夜口中得知慕容岳夫妇已经葬身金鸡窟中,恐怕慕容孤已下定心思,领野鬼村众人,速速离开金鸡山地界。 适才楼中气势,分明是习武之人,破境之象,虽慕容谷中被穹顶所覆盖,不见青天,但已入器人之境的慕容孤能够笃定,如头上穹顶不在,现在已是天象异变,如此一来,金鸡楼中来人无论是何人,皆非是自己能敌... “凝境于心...知天之境,如我能得此机缘,该有多好!”不甘化作心中呐喊,慕容孤嫉妒得望向金鸡楼,凝视片刻,抽回思绪,转向被众人猩红长剑抵颈的外门弟子,再开口时,俨然已转换了语气。 如说先前乃是高高在上,现在却已近乎平辈相称“姬夜兄弟,我早已知晓你的话,句句实言...唉,你也要理解我,金鸡、野鬼两界相邻,梼杌一事,不仅事关金鸡山安危,更关乎谷主血丹之事,还望姬夜兄弟待会能理解我的苦心。” 此言一出,不仅慕容颜等一众野鬼村弟子面色骤变,便是姬夜亦摸不着头脑,慕容谷中内门外门弟子,地位天差地别,正疑惑慕容孤为何转换态度时,忽闻身后金鸡楼中,步履声出。 姬夜略微凝神细听,顿时恍然。 同样是两人步履之声,不似先前慕容孤怀疑自己时潜入金鸡楼查探的两名红袍,身后来人步声,一道虚浮沉重,一道轻盈无声... “师伯折煞姬夜了,我只是外门弟子,怎能当得师伯平辈相称。”尺夜惶恐俯首之时,嘴角划过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从身后步履之声与这慕容孤对待自己的态度,笃定了身后来人。 不出尺夜所料,慕容孤恭敬还礼之时,已是怒斥一众红袍,撤去兵刃,同时堆起笑容,向着尺夜身后两道身影,抱拳开口容孤恭贺青师兄踏境知天,师父若知师兄今日破境,定会遣人下还魂崖,召师兄相见。” 野鬼村众人听至此,方知为何孤师兄突转态度,原是金鸡楼中缓步而出的两人中,已有一人踏入那真正的武之上境。 第五百六十六章-护送血丹 距离尚远,慕容孤看不清兜帽之下的红袍面容,不过从来人一言不发,心中更加笃定他的身份。 少年从尺夜身旁红袍口中闻听,方知那死于自己剑下的红袍哑者名叫慕容鸩,眼下再伪装成哑红袍模样,已是驾轻就熟,掩于红袍兜帽中的目光微移,瞥向一旁,薛大哥早已入戏,无论是呆滞无神的双目,还是僵硬姿态,俨然一副行尸肉走的傀儡之状。 掩住心中笑意,目光再移,落于索桥前一众红袍身旁的断臂汉子身上,见他只是被数柄长剑抵住,并未受伤,稍定心神,踏步前行。 慕容孤自见鸩师兄从金鸡楼中行出,就知这外门弟子所言不虚,又觉察到自己这位哑师兄的审视目光,似对这外门弟子格外关切,随即想到此前自己质问之时,这弟子显出断臂,直言自己并未毫发无损,甚至为了助哑师伯脱身,在凶兽袭击下断臂一事。 “如此便说得通了,此人也算是对鸩师兄有救命之恩,我又如此为难于他...”慕容孤心中不免后悔,如慕容鸩不曾破境,自己尚不惧他,可眼下已是人为刀俎,唯有审时度势,方是上策。 定下心思,慕容孤换上笑脸,亲自将身旁殷红斗篷的外门弟子扶起“姬兄弟此番立下大功,不仅于金鸡窟中救下鸩师兄,更助鸩师兄将梼杌重困金鸡窟中...想来不用多久,姬兄弟也可如我等兄弟一般,身披红袍,入内门弟子之列。” 尺夜闻言,知自己之计已然奏效,心中虽为木兄弟伤愈开心,可也知眼下还不是放松警惕之时,顺势而起,面上却仍是悲恸之色。 “弟子哪敢有此等念头,只是师父与师娘还有我金鸡楼师兄弟们,皆丧命那凶兽之口,还请师伯能为他们报仇...”言至动情处,尺夜眼眶微红,就差要落泪了。 对慕容孤来说,哪里会关心慕容岳夫妇的死活,一心只想笼络住从金鸡窟逃生的这外门弟子与鸩师兄,更重要的,还是谷主关心的血丹一事,即便慕容岳夫妇丧命金鸡窟,血丹之事仍不容耽搁。 收敛心思,忙扶住面前外门弟子下拜之姿,声调提高几分,好让自己那位才将破境的师兄听到“姬老弟放心,我野鬼村与恶人岭相邻,这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 口中说着,慕容孤已是抬首望向缓步行至身前的哑红袍,感受其红袍之下的那份内敛真气的压迫,慕容孤庆幸自己先前并未出格,不然此刻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自己故作犹豫,正是要让哑师兄想起师父吩咐血丹一事,方能有所忌惮。 对于尺夜来说,演戏需全套,依旧是悲痛欲绝的喃喃开口“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若不能为他们报仇,取了那凶兽性命,绝不...” 话音未落,只见红袍披身的“哑师兄”行至,撩开红袍,手持一袋,伸将而出,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解开包裹,露出其中之物。 在场众被哑师兄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震慑,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当看清他手中破烂包裹之物,尽皆失色。 琉璃外壳,猩红雾团于其中流转,似人之血液流动,璀璨夺目,只一眼再难令人移开目光,十余颗丹药散发异香,又隐蕴的凶兽之能,更令人心生向往。 众人哪里知晓这血丹乃是谷主用来为慕容风凌锁魂续命之物,只道是此丹是能令人功力大涨的存在,目光中纷纷透露出向往、贪婪之色。 莫说恶鬼村一众弟子,便是慕容颜、慕容孤二人目光,也紧锁“哑红袍”掌中血丹,随他移动身形而移目光。 就是谷主下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送上还魂崖的血丹...”立身慕容孤身后的慕容颜,目中贪婪之色一闪而消,心中暗道,对他来说,血丹虽是珍贵,但金鸡楼才是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反观慕容孤,在血丹光彩之下,已是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想要一触这押送多年,却从未见真容的血丹,谷主武境深不可测,尤是那句“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遍传江湖,他对这血丹如此关心,想来此丹便是谷主能登上凌绝榜的倚仗... “如若能服下此丹,我是不是也能武境大升,成为慕容风凌一般的存在...”心思已动,慕容孤早已忘乎所以...就在指尖要触碰到流转殷红之际,却觉眼前青色一闪,殷红血丹被青色包裹,遮掩住丹药光芒,一并遮住的,还有慕容孤的贪婪心思。 忙抽回手来,抬首正迎上哑师兄满凝凌厉的审视目光,慕容孤不由心神一凛,才觉自己失态,眼神一转道“鸩师兄,慕容孤此来,正是为了血丹一事,时至今日,金鸡楼已误了每月交丹的时辰,还请鸩师兄能将血丹交给我等,好让我等即刻动身,否则谷主责怪下来,你我皆要...” 话音未落,却见那包裹着血丹的青色布包已被哑师兄收入红袍之中,他的心意已再明显不过。慕容孤不由心中微怒,若非忌惮他才将踏入那武之上境,恐是要立刻翻脸。不过慕容孤能掌一关,又岂是冲动之辈,面上不悦一闪而消,掩住心中怒意,显出笑意“鸩师兄这是何意。” 虽带笑意,但语气中仍留几分不悦,身后野鬼村皆是跟随他已久之人,闻听此言,不由暗暗握紧手中兵刃,紧盯前方两人。 慕容孤话音才落,却觉身前师兄红袍中散出强横内力,激荡而出,真气中暗凝的剑意不仅将野鬼村掌关之人逼退数步,更将一众野鬼村红袍震慑当场。 本是一副师兄弟间和睦重逢景象,随哑红袍一招逼退众人,令索桥前气氛立转,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少年怎能不察面前红袍语气不善,不过这也正中少年下怀,震慑住众人后,立时佯装思忖之状,将目光转向一旁身穿胭红斗篷的尺夜身上。 瞧得少年目光,尺夜立时明了他的用意,忙敛去面上悲痛之色,快步上前劝道“孤师伯,可否听得在下一言...” 被哑师兄一招震退,失了面子的慕容孤,也是进退两难,如若此时低头,身后众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可若撕破了脸皮,自己恐难是才将破境的鸩师兄敌手...权衡之际,外门弟子的圆场之举,正好给了慕容孤下台之阶...摆起姿态,冷声开口道“你且说来...” “孤师伯此来,想是为了护送血丹上还魂崖一事,既然血丹已在鸩师伯手中,不妨两位师伯一同护送...如是谷主大喜,能给了赏赐,两位师伯亦能各得,岂不是两全其美...” 尺夜之言,看似周全之法,实则并未体会到慕容孤心意,自从瞧见血丹,早有私藏之意,可眼下血丹在慕容鸩手中,自己动手强抢,能不能敌,尚且两说,一旦动手,万一金鸡楼中动静引来关注,到时自己再无机会得到血丹,不如先假意应下,将慕容鸩引至野鬼村地界,到时以万鬼阵相困,再设法逼他们交出血丹... 定下心思,慕容孤眼中冷冽消去,意味深长拍着尺夜肩头笑道“你倒是出得好主意,我觉此法甚好,有功劳,我们同享...不知鸩师兄意下如何?” 见自己与尺夜兄计策已成,正可借与慕容孤同行押送血丹之机,去往酆都山,少年自然求之不得,立时撤去暗凝剑意的真气,微微点头。 “如此正好,不知小人可否...”既是做戏,尺夜佯装欢喜之时,故作谄媚之色。 正是此种言行,更令慕容孤放下戒心,只要此人有所求,自然就容易掌控,这外门弟子心中所想,慕容谷自以为了如指掌,无非就是为了能够身披红袍,成为内门弟子... 无论他在金鸡窟中如何助哑师兄脱身,说到底还是金鸡楼弟子,以自己的了解,哑师兄又如何会完全信任他,只要入了野鬼村地界,自己略施恩惠,将其收买,到时自然有机会将那些血丹弄到手。 念至此,慕容孤顿缓语气“你立下如此功劳,即便你不说,我也想带你一并前往还魂崖,将你的功劳禀于谷主,到时功劳自少不了你的...” “多谢孤师伯...多谢鸩师伯!”尺夜一副受宠若惊神色,连声道谢,直至哑师伯抬手示意,方才止住。 一场恶斗已然化解,正当慕容孤要下令动身返回野鬼村之际,却听身后一直不曾开口的慕容颜冷冷发问“敢问鸩师兄,先前入金鸡楼探查的两位师弟,现在何处。” 此问一处,顿让欲动身的众人身形止住,慕容孤这才想起先前为验证印证姬夜之言,曾派出两人入金鸡楼查探,至此时还未出楼... 察觉众人目光皆落于自己身上,少年暗道这慕容颜多事之时,脑海中已在飞速旋转,思索着应对之法。 果不其然,慕容孤轻拍脑门,回首笑道“实是再逢鸩师兄,太过喜悦,差点忘了,适才鸩师兄于金鸡楼中运功破境,想来是担心被打扰,故才将两位师弟擒住,眼下咱们既要一并护送血丹,自然是人多为好,还请鸩师兄能高抬贵手,将两位师弟交还给我。” 虽口中如此说,可慕容孤想起此事之时,就已知晓两位师弟下场,先前哑师兄破境时所生异相,莫说两位师弟,便是自己也难抵挡...不过颜师弟既想触这霉头,自己又何必阻拦,这才有了这一番假意之言。 慕容颜也已知两位入金鸡山一探的师弟下场,不过他有自己的心思...败于慕容岳,失了金鸡山,本就是多年心结,此番闻听慕容岳夫妇命丧金鸡窟,正是自己可重掌金鸡山的机会,可偏偏冒出了慕容鸩,如任由他护送血丹上还魂崖,谷主心喜之下,很有可能会将金鸡山赏赐给他,到时自己岂不还要过这等听人差使的日子。 正是如此,慕容颜才想借谷中规矩,令慕容鸩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残杀同门之事,即便护送血丹有功,这功过相抵,金鸡山还不至于落入其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金鸡楼主的诱惑之下,慕容颜接过师兄话来,步步紧逼“怎么,难不成鸩师兄适才破境之时,难不成错手伤了我野鬼村两位师弟...想来也是,破境之时,难免不查,想来孤师兄也不会计较,我等自去助两位师弟疗伤即可,他们亦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也不会责怪鸩... 正当慕容颜满口同门情谊之际,却见哑师兄手掌撩开红袍,轻轻比划,众人不晓其意,只能将目光转向那断臂的内门弟子。 尺夜当然知晓那两人早已死在木兄弟之手,深知谷中规矩的他暗道不妙,正想着要如何将此事掩过,却见木兄弟已是手势再变,向脖颈处稍作比划... 先前手势,或许众人不解,但眼下这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野鬼村众人面色骤变,即便是慕容孤也会认为这哑巴会以借口搪塞掩过,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堂而皇之的认下杀同门之罪。 “鸩师兄,谷中规矩,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破境无心,杀同门一事,也绝非小事...依谷中规矩,我要将你擒至谷主面前,听他老人家发落...”即便慕容孤只想借着颜师弟煞煞哑师兄的锐气,好以此拿捏他,但他当中承认犯下谷中规矩之事,慕容孤再想袒护此事,怕也是众口难掩,稍稍稳住心神之际,已是沉下脸来,凝重开口。 听得掌关师兄发话,野鬼村众人眉目顿满凌厉,望向身后哑师兄,本已收在红袍中的猩红长剑,也已紧握手中,只待孤师兄一声令下,就会动手拿人。 慕容颜心中已是大喜,如能借野鬼村之力将此人拿下,金鸡楼主之位,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目光掠过那矗立山巅的金楼,慕容颜似已能望见自己稳坐楼主,受众人所拜之景... 甚至金鸡山巅,冷冽寒风与穹顶夜光,都让慕容颜觉如春风...可春风希望也只是一瞬,钻入兜帽之中的风却又顿转冷冽,直令慕容颜觉得寒意彻骨。 抽回思绪时,慕容颜方才看清,哪里是春风忽寒,分明是猩红长剑裹挟之风,生出的来那彻骨之寒。 机关算尽的慕容颜,在开口前,早已盘算出了数种可能,但却万万没算到,哑师兄竟会在众目睽睽下,向自己出手。 想要出剑抵挡,却发现自己身躯早不听使唤,唯有眸中惊恐,倒映着那柄象征着慕容谷亲传弟子的猩红剑锋直刺而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止疑之法 同样想出剑的,远不止慕容颜一人,且不论野鬼村众人早已持剑戒备,便是慕容孤也不容慕容颜死在自己眼前,至少目前他还是野鬼村之人。 撩动红袍,欲出剑时,也同慕容颜遭遇了同样的处境,不仅是身体无法移动,令慕容孤惊恐的却是呼啸金鸡山殿的劲风似也止住,自己撩起的红袍凝立空中,仿佛失去了坠下之力... 境!慕容颜这蠢货...”终是想起这景象为何,慕容孤心中暗暗惊呼,随即暗骂慕容颜,似已忘却了自己前一刻还想着要以颜师弟煞煞慕容鸩威风的念头。 眼睁睁望着那柄象征着慕容谷亲传弟子的猩红长剑,无情掠过慕容颜的脖颈,鲜血缓缓涌出,凝滞空中... 同样看着殷红满布眼前,慕容颜想要开口求饶,却已晚了,后悔为何要去招惹哑师兄的慕容颜只能感受着自己生命缓缓流逝,眼中三座矗立金鸡山巅的楼宇渐渐模糊,终于穹顶夜色相融,化为一团黑暗... 红袍影落,剑境顿消,一众野鬼村弟子察觉到束缚住自己,令人窒息之感顿松,颓然失力下,纷纷伏地,大口喘息,心中再提不起丝毫与哑师兄交手的念头。 慕容孤虽能稳住身形,不至于像野鬼村众人一般狼狈,但也好不到哪去,红袍遮掩下,勉力以剑拄身,望向地面上早已没了呼吸的慕容颜,面上青白交加,思忖一二,转向那轻轻甩落猩红剑身殷红的背影,凝重开口。 “慕容鸩,你竟当着我野鬼村众人的面杀人,难不成想叛出慕容谷不成...”话音未落,却见“鸩师兄”已是缓缓回首,目凝凌厉望来。 虽然隐于兜帽之下,瞧不见他面上神情几何,但那直射而出暗凝剑意的目光,直让慕容孤瞬间冷汗浃背,心房震颤不止。 在此之前,慕容孤还认为即便慕容鸩破境知天,自己尚能抵御一二,但此时才知江湖中那句“武差一境,云泥之别”的真正含义。 未战先怯,慕容孤气势已落了下风,武境差距更不用提,心神怯意的慕容孤担心自己会落得与慕容颜同样下场,心思急转后,欲开口先行稳住慕容鸩。 “鸩师...”话才出口,却见红袍之影在眼前闪动,冰寒剑锋直抵在自己咽喉之上... 额角生出的冷汗已是汇聚成滴,顺颊而下,直滴落猩红剑锋,与其上残存殷红相融,滴滴落于红袍之上,化作点点深红,慕容孤心中恐惧顿满... 求生欲驱使下,往往能生急智,慕容孤似是揣度出了鸩师兄杀人目的,忙不迭开口“这慕容颜趁梼杌作祟,欲入金鸡楼趁火打劫,连杀两位师弟,又蒙骗于我,万幸鸩师兄在旁,识破此贼之计,又助我恶鬼村铲除此等祸害...” 不敢停顿,生怕说得慢了,慕容鸩手中长剑就会刺入自己喉间,一口气说完,目光疾掠向一众伏地不起的恶鬼村师弟。 众人不傻,顿时领会师兄之意,纷纷开口附和。 “孤师兄所言甚是...” “这些皆是我等亲眼所见...” “鸩师兄为我恶鬼村除去祸患,实乃幸事...” 觉喉间冰凉顿时撤去,慕容孤终是暗松口气,再抬首时,鸩师兄红袍身影已然跃离,唯有那名曰姬夜的外门弟子,快步而来,仍是先前那恭敬之姿。 “孤师伯,咱们还是快些动身为好,护送血丹一事若有差池...” 冷冷轻瞥这姬夜一眼,慕容孤心中暗暗庆幸,无论如何总算试探出慕容鸩的身手,若是在万鬼阵中逼他交出血丹时再发现不敌,恐已晚了,先前定下之计恐怕还需变上一变...眼下野鬼村众人,不是敌手,事急从权,且先应下,再从长计议。” 定下心思,面上已再现谄媚笑容,看似是在附和尺夜之言,实则是在说与那远的哑师兄“所言不错,血丹在鸩师兄身上,我等也可放心,咱们即刻动身...” 将丧命金鸡楼的野鬼村师弟并慕容颜之尸首草草掩埋,众人即可启程,踏上护送血丹去往还魂崖之路... 短短时日,金鸡山中物是人非,唯有寒风依旧,酆都山中亦是如此,不过浓雾却甚诡异,寒风、浓雾本是相克之物,却同存不散,隐于层层浓雾之中的酆都城中,此刻却不似雾中酆都一般宁静。 城中斑驳青砖,衬上趁着穹顶夜色钻入城中的呼啸寒风,令人不安,可这却不是酆都城中最令人害怕的存在,反是城中一室外,正冲着一众酆都城红袍弟子大发雷霆的妖魅女子,才是这城中最可怖的存在。 “我只是打昏了妩儿妹妹,怎的却会如此...何时能够醒来?”明明是满带魅惑的眼神,但每掠过身前红袍一人,便有一人低下头颅,不敢对视一刻。 压抑的氛围弥漫,令在场红袍无一人敢出声回应,唯听得呼啸风声,就如同眼前妖媚女子心中之怒,不停宣泄。 终有一人,承受不住这等压抑,颤抖开口主,妩儿师妹,并非城主下手太重...而是因为她身受内伤,且已有些时日...听说她得谷主之命,出谷办差...想来是在谷外受伤,为了复命,一路强忍内伤而回,又被城...城主这斩颈一击,引发了旧上,这才晕厥...” 话还未说完,却觉一股莫名冷意袭来,比起酆都城中呼啸之风还要寒上三分不止,忙闭口抬眸,却见前一刻还柳眉倒竖的妖魅面庞,已显魅惑笑容。 “你是说...妩儿的上,是因我而起咯?”极其诱惑的语调,与那笑容,直将开口禀明的红袍看傻了眼,似已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以至于说话声都在战栗。 主..不是...” 隐于魅惑笑意下的,却是妖魅女子至极的怒意,哪还容得此人开口说完,妖魅目光中忽有粉芒闪动,适才开口的红袍已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双目,不消片刻,已是口角留涎,傻笑声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唯唯诺诺之姿... 唯有身旁众红袍深知此人在城主摄心功法下,已成了真正的痴傻之人,哪敢多言,皆是微移步伐,避让开来,似在忧心妖魅女子怒意落在自己身上。 “算了,一群废物,守好了酆都城,我今夜便动身,去往还魂崖,禀明师父,让他老人家出手为妩儿妹妹疗伤。”废了一人,心中怒气似已消去不少,妖魅女子留下冷言一句,兀自动身,正当一众红袍心神稍松,却见女子身形一滞,回首再显魅惑人心的笑容。 “千年寒窖中的那几人,给本城主看好了,师父下令严加看管,且莫伤他们性命,别说走脱一人,便是少了根汗毛,尔等知道是什么下场...” “谨遵师父之命,谨遵城主之命!”众人瞧见那妖魅笑容,皆是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纷纷开口。 回首之际,收敛笑意,瞬凝寒意,以红袍兜帽尽遮妖魅俏面,女子大踏步行出此间连廊,向酆都城外行去,直至不见背影,连廊之外一众红袍弟子,方才长舒了口气。 “乐师兄,你去瞧瞧,青儿师姐可曾走远...”众人之中,一年轻红袍望着身旁师兄紧盯师姐离去背影怔怔出神,不由轻声开口揶揄打趣。 被年轻红袍称作乐师兄的红袍,被开口之声打断思绪,连忙压住心中关切,为了化解尴尬,随口找了个理由低声回道“楚师弟,你可莫要开玩笑,慕容涛的下场,你不是没瞧见。” 慕容楚闻言轻笑,似看穿一切,凑近慕容乐身旁,再压低几分声线道“乐师兄可莫要将我当作傻子,师姐看似是因妩儿师妹之事发火,实则却是在找机会,替咱们这位妩儿师妹,出一口恶气...你难道不知,这慕容涛与那慕容鹰却一丘之貉,一直觊觎妩儿师妹的美貌...” “得得得,此事我不知道,也不想掺和,只是担心师父责罚青儿...”话至此,方觉失言,余光正瞧见慕容楚正玩味地看着自己,似是看穿了自己心思,心中稍慌,忙开口找补。 “我是说,担心师父责罚青儿师姐,还会连累到咱酆都城中一众师兄弟...”慕容乐似早已知慕容涛之事中详情,找补完,只忧心望向那早已离去的妖魅身影,直至再瞧不见丝毫倩影,便摆摆手打断示意楚师弟莫要再缠着自己,转身便欲离开,却被师弟再度出口唤住 “乐师兄,且慢。” 慕容乐显出不耐道“有话快些说,师父与青...城主之命,是让咱们看好千年冰窖中的那几人,此刻已是晚间,到了时辰,去给那几人喂下抗寒之药,如若晚了,死伤一人,你我皆吃不了兜着走。” “乐师兄,咱青儿师姐与妩儿师妹,可是师父眼中宝,又怎会人心责罚他们,你且放宽心,我自去安排人,替你去办那喂药之事...”慕容乐眼中狡黠闪动,揽住慕容楚的肩头,似是有话要说。 深知自己这师弟喜好打听消息,慕容乐不想与其纠缠,挣脱揽住自己肩头的手就要离开,却听慕容楚似在喃喃自语,更似在刻意让自己听到般嘀咕道“可惜...可惜,明明是拜托我去打探青儿师姐的喜好,却不曾想,我倒是打听到了,好心却当作驴肝肺...也罢、也罢...” 慕容楚口中说着,不再缠着慕容乐,转身就欲离开。 听得“青儿师姐喜好”,前一刻还欲离开的慕容乐,止步回首,望向已动身离开的楚师弟,稍忖片刻,终是开口。 “楚师弟。” 背对师兄,慕容楚嘴角抬起些许弧度,似已知晓自己这位乐师兄定唤住自己,在他开口一瞬,已是定住身形,回首笑而不语,见慕容乐面带尴尬,快步行来。 “楚师弟适才说什么?” 慕容楚师兄明知故问,眸中揶揄之色愈浓,故作高声道“师兄让我打听青儿师...” 话才将出,就见一道身影疾跃而至,一只手掌将自己的嘴牢牢捂住,力道之大,差点将自己扑倒。 踉跄数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假意发怒,掰开慕容乐手掌道“师兄这是做什么,我怎么说也是咱酆都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我要是这样毙命城中,岂不是被人笑掉了大牙...” 先前还面露不耐的慕容乐此时早已换了福面孔,满面笑意道“楚师弟乃是我酆都城之中流砥柱,何人有这本事,便是我...” “得得得...”慕容楚学着先前楚师兄极为不耐的模样打断,随即收敛神情,左右观望一番,见师兄弟们已是各行其职,无人再关注两人,这才显出笑意。 “师弟将才说...”慕容乐不好意思主动发问,只得面带尴尬以试探之言出口。 慕容楚见状,笑意更盛“师兄放心,交代我的事已办妥了,只是此地...恐怕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寻一处僻静之地,师弟我自当言无不尽。” 眸中喜色大盛,慕容乐当即就要动身随行,可才行出数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住步伐。 “师兄这是...”本引路在前的慕容楚见身后师兄停下脚步,疑惑回首问道。 慕容乐面露为难道是我摆师兄架子,实乃...青儿...城主还将守护妩儿师妹房门的众人交予我肩,我若离开...” 似早有了说服之辞,师兄话音才落,慕容楚已接过话来“师兄担心太多余了,且不论慕容谷是江湖中何等的存在,便说咱酆都城,就连谷中人都不敢随意闯城...觊觎妩儿师妹的适才已被咱青儿师姐变成了痴傻之人,你还有何担心的...那件事,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了!” 闻听至此,慕容乐仍在担心自己看护一事,犹豫开口“你可莫要蒙我。” “师兄这是哪里话,你我师兄弟多年,又在酆都城多年,若说这城中最不可能诓骗于你的,便是我!”慕容乐拍着胸脯保证道。 慕容乐思忖再三,直至想到那道倩影,终是咬牙跺脚道“也罢,走!” “这才是我英明神武的乐师兄嘛...”慕容楚笑嘻嘻的揽过师兄肩头,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那紧闭房门之上,随即同行向酆都城中隐秘之地。 待得此地再无旁人,只听得紧闭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一条缝隙,一双媚目显露其中,向外张望... 第五百六十八章-寒窖碧衣 见得四下无人,门缝终是打开些许,露出那张满是媚意的俏面,探出头来,再探望片刻,确信已无人在周遭巡视,方猫腰而出,反手掩住房门。 “楚师兄的法子,果然有用...青姐姐,莫怪妩儿...”慕容妩轻声自言,面上媚意令钻入酆都城中呼嚎之风都觉稍稍缓下几分,话音才落,却听得廊外传来步履之声,媚目微凛,忙点地而起,跃至横梁之上,遮掩身形,向下望去... 只见两名红袍结伴而行,正行巡视之责,慕容妩忙斌屏住呼吸,尽力掩住身形,以免被下方的两位师兄发觉。 “咦,这城主才将动身前往还魂崖,怎的乐师兄却未守在妩师妹这...”其中一人瞧见门前无人守护,轻声疑道。 另一结伴而行之人则是警惕开口“乐师兄平日里为人谨慎,对城主的话是奉若神明,怎会如此,不对劲,咱们要不要...” “你小子多虑了,满酆都城谁人不知乐师兄对青师姐的心意,想来青儿师姐亦是心知肚明,只是佯装不知罢了,旁人或许会开小差,咱乐师兄绝不会违背青师姐之命的。” 梁上的慕容妩听二人如此交谈,稍稍心安之时,却听下方两人再度开口。 “青师姐吩咐要谨慎,咱还是去看看妩儿师妹吧,她伤势不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别说乐师兄,便是咱们几人,恐怕都要给妩儿师妹陪葬...” “我劝师兄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这男女有别,万一引起了误会,慕容涛便是你我二人下场。” “说的也是...走,咱们快去巡视去...对了,千年寒窖中那几人,已到了时辰服药了,咱们先去送完药再来吧...” “嘘...” 慕容妩于梁上听得两人提起千年寒窖,媚目一亮,看来木一那小子要寻之人,说不定还真的在青师姐这,想要再听之时,下方两人已是语调渐微,刚想要运起功法,听清两人交谈详情,却又想起,酆都城中没有庸手,万一运功被下方二人觉察,一切便前功尽弃 念至此,便忍住想一探的心思,屏息静待下方两人低声交谈后,向廊外快步行去之事,方才探出身来,直至两人行至无法听得脚步声之距离,方才翻身而下,无声无息落于青砖之上,悄然跟去。 虽不是第一次入酆都城,可每次来,都谨守青师姐的规矩,不曾乱闯,此次暗中行事,不免心中略有慌张。 不过转念想到青师姐所言,不由定下心神,暗自思忖“如依照青儿师姐所言,闯至金鸡山的只会是他...真是乱来,伤势未愈便乱闯,真当慕容谷是儿戏之地吗...” 思念一起,便如潮水涌上,前一刻还在心中默念,可随着酆都城中寒风扑面,也将思绪拉回至自己昏迷初醒时,正迎上那双多年不见的眸子,还是如儿时初识般明亮,见自己醒来,面上凝重顿化为满面笑意。 慕容妩一瞬愣神,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正欲开口,却见来人比划出噤声手势,低声开口“小妩,是我呀...慕容楚...我是偷着摸进来的,你也知道我那位城主大人,你那青儿师姐,是什么脾气,瞧见你昏迷不醒,早已急坏了,正下令召集全酆都城的人来为你疗伤呢。” 望着楚师兄,慕容妩思绪重回当年,被救回谷中,才发现谷中有如她一般的孩子,亦有许多奇奇怪怪之人,后来才知这些人皆是所谓江湖中人,他们携各类奇珍异宝入谷,有人为一睹谷主风采,也有人为去往风凌当换来金银财帛,也正是那时才知,救下自己的是那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慕容风凌。 侥幸活下,本以为苦难依旧,却不曾想因自己有一双其他孩子都没有的媚目,得谷主亲收为徒,至此之后,再不似谷外那般,备受欺凌...随着日子渐长,慕容妩也在这些谷中孤儿中,关注到了一人。 男孩成日被那群孤儿欺负,但每每被打翻了手中食物,却不动手,只是含笑怒骂“你们这帮小崽子,待有一日,我慕容楚接任慕容谷主之位,定要罚你们去扫茅厕...” 此等笑骂,反受更多得毒打,慕容妩本就是苦命人,又怎会忍心瞧见他人受苦,待得夜间,四下无人之时,翻入众弟子房中,正瞧见男孩被欺凌罚坐在房中角落,不得入睡。 自己翻入房中之景也被他尽数瞧在眼中,只不过那双明亮的眸子似是看穿了自己来意,并未高声呼喊。 慕容妩示意他随自己轻声而出,男孩更似并无戒心般立时起身,随自己出得房门,至一处僻静之地,才将怀中食物取出,尽数塞到男孩手中。 瞧着他吃得狼吞虎咽,年少的慕容妩不由眉头微蹙“他们这么欺负你,为何你不还手,也不去与师父说,你是傻子不成?” 许是在谷中多时,女孩是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咽下口中食物,男孩抬起那双明亮的双眸,显出笑容道“我出生便失了父母,若不是有幸入谷,恐怕早就死了...人生本就苦难多,若总是想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岂不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说着,举起手中食物,向着慕容妩笑道“多谢你的一饭之恩,他日若得机会,定然相报。” 至此时,少时的慕容妩被这男孩的透彻之言点醒,压抑心中的“母亲”之死终是释怀。 夜幕之下,入谷多日的慕容妩首次显出些许笑容,向男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三两口将手中食物吞咽下肚,搓了搓手,向慕容妩伸出手掌道“我本姓楚,没名字,不过现在谷主赐我姓慕容,楚字就是我的名。” 女娃瞧见那双充满善意的手掌,也笑着伸出手来“我叫做慕容妩。” 穹顶夜色下,两人至此皆为谷中好友... “妩师妹...是我呀...”见慕容妩失神,慕容楚只道是她伤势不轻,不敢随意以内力相助,只敢轻声呼唤。 被楚师兄连声轻呼从当年往事拉回,慕容妩忙应道怎会在此。”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怎么了,竟受如此重伤?”故人重逢,本就欣喜,尤是瞧着当年一饭之恩的女娃已长成今日妩媚模样,慕容楚倒生出些别样之情。 慕容妩重见儿时挚友,虽也欢喜,但也来不及思忖许多,只一心想要替那少年寻人,忙开口道“楚师兄,说来话长,待改日咱们再细谈不迟,我只想问,月前谷中是否有外人带回谷中...” 慕容楚本以为她会问问一别多年,这些日子如何云云,却不想慕容妩开口却问起此事,稍稍思忖,如实答道“确有此事。” “太好了,你能否带我去见见他们?”闻言大喜,虽还无法笃定这些人就是木一要寻之人,但只要见面一试,就可分辨。 “你见他们做什么,那些人可是你的青儿师姐,我的城主大人亲自下令关押,听说这些人是谷主再三叮嘱要严加看守之人,儿戏不得。”慕容楚面上笑意不变,但语气却严肃几分。 闻听此言,慕容妩心中连呼大意,慕容谷是改变人的地方,自己与慕容楚多年未见,他还是不是当年那纯真少年,尚且不知,还好自己并未说出缘由... 慕容妩眸中戒备,被慕容楚尽收眼底,本以为儿时好友想见,会格外高兴,却不曾想是眼下这等情形,唇角笑意稍滞,不过只稍思忖,便又笑如初,向着对自己戒备的儿时好友问道“是不是真的要见他们? 犹豫片刻,似想看穿他此问的用意,定定瞧了片刻,入目的却只是慕容楚那恳切目光,既然如此,不妨一试。 “是。” 思忖一二,慕容楚已是定下心思,向着面前的人儿开口“好,我来助你,不过却不能大张旗鼓,青师姐性情火爆,即便你与她私交甚笃,可若牵连到慕容谷中事宜,她定不会妥协于你...不如这般...” 正忆起先前与种种,一路尾随跟踪的前方两名红袍弟子却突然失了踪迹,慕容妩忙抽回思绪,左右探查一番,见得无人,方才疾跃上前。 才将靠近一瞬,却见本是一片黑暗混沌的城中忽显阴影,瞧得此景,慕容妩忙止住身形,却在这短短一瞬,两盏灯火出现眼前。一盏光亮无比,一盏昏暗黑沉,随灯光照亮,两处甬道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显现眼前。 甬道之中,暗不见底,宛若深渊,无论是光亮灯火还是昏沉之光,皆无法映亮甬道深处,如若旁人见了,定会被奇异之景震慑,可这一明一暗之光映入慕容妩双眸,却不减丝毫恐惧、忧心,反是隐显欣喜,一刻不停,向着那昏沉灯火映亮的甬道行去。 见得四下无人,门缝终是打开些许,露出那张满是媚意的俏面,探出头来,再探望片刻,确信已无人在周遭巡视,方猫腰而出,反手掩住房门。 “楚师兄的法子,果然有用...青姐姐,莫怪妩儿...”慕容妩轻声自言,面上媚意令钻入酆都城中呼嚎之风都觉稍稍缓下几分,话音才落,却听得廊外传来步履之声,媚目微凛,忙点地而起,跃至横梁之上,遮掩身形,向下望去... 只见两名红袍结伴而行,正行巡视之责,慕容妩忙斌屏住呼吸,尽力掩住身形,以免被下方的两位师兄发觉。 “咦,这城主才将动身前往还魂崖,怎的乐师兄却未守在妩师妹这...”其中一人瞧见门前无人守护,轻声疑道。 另一结伴而行之人则是警惕开口“乐师兄平日里为人谨慎,对城主的话是奉若神明,怎会如此,不对劲,咱们要不要...” “你小子多虑了,满酆都城谁人不知乐师兄对青师姐的心意,想来青儿师姐亦是心知肚明,只是佯装不知罢了,旁人或许会开小差,咱乐师兄绝不会违背青师姐之命的。” 梁上的慕容妩听二人如此交谈,稍稍心安之时,却听下方两人再度开口。 “青师姐吩咐要谨慎,咱还是去看看妩儿师妹吧,她伤势不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别说乐师兄,便是咱们几人,恐怕都要给妩儿师妹陪葬...” “我劝师兄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这男女有别,万一引起了误会,慕容涛便是你我二人下场。” “说的也是...走,咱们快去巡视去...对了,千年寒窖中那几人,已到了时辰服药了,咱们先去送完药再来吧...” “嘘...” 慕容妩于梁上听得两人提起千年寒窖,媚目一亮,看来木一那小子要寻之人,说不定还真的在青师姐这,想要再听之时,下方两人已是语调渐微,刚想要运起功法,听清两人交谈详情,却又想起,酆都城中没有庸手,万一运功被下方二人觉察,一切便前功尽弃 念至此,便忍住想一探的心思,屏息静待下方两人低声交谈后,向廊外快步行去之事,方才探出身来,直至两人行至无法听得脚步声之距离,方才翻身而下,无声无息落于青砖之上,悄然跟去。 虽不是第一次入酆都城,可每次来,都谨守青师姐的规矩,不曾乱闯,此次暗中行事,不免心中略有慌张。 不过转念想到青师姐所言,不由定下心神,暗自思忖“如依照青儿师姐所言,闯至金鸡山的只会是他...真是乱来,伤势未愈便乱闯,真当慕容谷是儿戏之地吗...” 思念一起,便如潮水涌上,前一刻还在心中默念,可随着酆都城中寒风扑面,也将思绪拉回至自己昏迷初醒时,正迎上那双多年不见的眸子,还是如儿时初识般明亮,见自己醒来,面上凝重顿化为满面笑意。 慕容妩一瞬愣神,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正欲开口,却见来人比划出噤声手势,低声开口“小妩,是我呀...慕容楚...我是偷着摸进来的,你也知道我那位城主大人,你那青儿师姐,是什么脾气,瞧见你昏迷不醒,早已急坏了,正下令召集全酆都城的人来为你疗伤呢。” 望着楚师兄,慕容妩思绪重回当年,被救回谷中,才发现谷中有如她一般的孩子,亦有许多奇奇怪怪之人,后来才知这些人皆是所谓江湖中人,他们携各类奇珍异宝入谷,有人为一睹谷主风采,也有人为去往风凌当换来金银财帛,也正是那时才知,救下自己的是那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慕容风凌。 侥幸活下,本以为苦难依旧,却不曾想因自己有一双其他孩子都没有的媚目,得谷主亲收为徒,至此之后,再不似谷外那般,备受欺凌...随着日子渐长,慕容妩也在这些谷中孤儿中,关注到了一人。 男孩成日被那群孤儿欺负,但每每被打翻了手中食物,却不动手,只是含笑怒骂“你们这帮小崽子,待有一日,我慕容楚接任慕容谷主之位,定要罚你们去扫茅厕...” 此等笑骂,反受更多得毒打,慕容妩本就是苦命人,又怎会忍心瞧见他人受苦,待得夜间,四下无人之时,翻入众弟子房中,正瞧见男孩被欺凌罚坐在房中角落,不得入睡。 第五百六十九章-脱壳之法 “小妮子,我二人倒是小瞧了你,差点被你偷袭的手。”开口正是先前两名红袍中一人,在适才碧衣少女偷袭之下,遮面的兜帽已然滑落,显出面容,唇角挂着一丝血迹,看似受伤不轻。 不过碧衣少女却知,自己适才一掌,最多也只能让这两人身形迟滞片刻,自己被困冰窖多时,十成内力只剩一二不说,这些日子每日只少进水米,也正是运功许久,方有今日一击...本欲趁此二人身形稍缓,能解开李叔等人穴道,群起而攻,或可脱身。 终因碧衣少女小瞧了这两人,随剑光斩落,自己救人的目的已然落空。 “师弟,莫要与这小妮子废话,青师姐虽不在城中,但若被她知晓,咱们看守不利,你我定受责罚...先擒住了她再说。”红袍师兄开口之时,已是紧握手中长剑,向碧衣少女闪身而去。 师弟亦不多言,目凝狠辣,同师兄一道,向碧衣少女围攻而去,两人虽在少女突袭下受伤,但少女掌力,只让两人受些许轻伤,手中剑威却未减几分。 一左一右,两人手中剑分别刺向女子手臂、双足,不刺要害,正是因谷主传下令来,要留住寒窖众人性命,不过他们手下留情,为了脱身的碧衣少女,却不会留手,并未出招应对,反是伸手抚向披散乌发... 众人被囚禁当日,随身兵刃并暗器早被一并缴去,两名红袍本以为这少女手无寸铁,无法抵挡自己二人合力一攻,可当瞧见她抚向发端,不由身形稍滞。 师兄身法稍快,似已瞧出些许端倪,早就听说着少女被擒之时,如刺猬般难缠,此女定是藏暗器于发中,不曾被搜出...眸中戒备顿生,暗呼大意,忙开口向师弟喝道。 “快退!” 在师兄呼喝之下,两人同时止住前跃之势,却为时晚矣,碧衣少女果如所料,纤手已从发端伸出,两枚暗器于少女指间激射而出,直冲两人而来... 几是同时,两人横剑当胸,欲抵挡少女暗器,可当那暗器临近,两人才发觉这女子掷来的,非是什么暗器,而是两枚漆黑弹丸。 “不好!”比起暗器,师兄一眼就知此种弹丸之中定藏毒雾,低喝伴随轻微爆裂之声,顿满寒窖。 “嘭——”一团烟雾从弹丸之中爆裂而出,顿时弥漫开来,将碧衣、红袍,连同寒窖一同淹没... 习武之人,不可目视,功夫先折了一半,红袍二人,哪敢大意,连忙翻动手腕,手中猩红长剑挥出层层剑光,护住周身,以防少女趁此烟雾偷袭,但他们都忘了,碧衣少女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二人,而是那一群被点中定身穴位的黑衣劲衫客们。 碧衣少女并未在意于浓烟之中兀自挥剑的红袍两人,凭记忆回身跃至身后黑衣劲衫身旁,碧影翻动,指尖一一掠过黑衣劲衫胸膛。 烟雾之中挥剑许久的师兄,终觉事有不对,于烟雾之中开口道“不对,那小妮子是想趁乱救人...快,你我联手,驱散这烟雾。” 声落收剑,师弟凭师兄声音之处跃至身旁,二人同时出掌,两股内力相合,顿如酆都山中呼啸劲风,席卷寒窖。 不消片刻,弥漫的浓重黑烟尽数散去,不过逐渐显露的,却是一道道黑衣劲衫立身于碧衣倩影身旁之景... 见得此景,两名酆都弟子再无先前从容镇定之姿,虽这群黑衣劲衫客们被困此地多时,但毕竟人数远超两人,直让两名红袍挪动步势,向寒窖之外挪去... “走脱了这些人,你我也难逃一死,不如我来拖住这些人,你速去搬救兵,咱们或许能立下大功...”师兄瞧得事态已有失控之象,当即果断开口,身后师弟亦知事关重大,从师兄之法,向身后来路疾跃而出。 岂料身形才起,听闻始终不曾开口的碧衣少女急切声出。 “拦住他!”碧衣少女显然已看穿了这两人心思。声出之时,身后众黑衣人中,已有数人,同时跃起,欲拦住红袍去路,可尚未近身,就被一道剑光拦下,红袍师兄冷声响在众人耳旁。 “不知是你们太小看慕容谷,还是太小看这酆都城,此间哪容得你们放肆...” 声出之时,红袍挟猩红剑光扑入黑衣之中,宛若一点殷红闯入群墨之中,所过之处,墨色皆被殷红所退。 墨者们被困于寒窖多时,早不似全盛之时,且手无兵刃,无一人能抵挡这红袍剑威,反观红袍,即便在碧衣少女偷袭之下受伤,但游走于一众墨者间,却显游刃有余,万幸谷中早有令,不得伤了这群人性命,不然猩红剑光过处,定是血海一片。 碧衣少女早瞧得此景,杏眸之中更显急切,如被那人逃出此地,搬来救兵,众人定是脱身无望。 脑中正疾思应对之法时,却见已跃至寒窖入口的红袍师弟,一声轻呼,仰面而倒,一人身影,阻拦在入口处。 声响不大,却在静谧寒窖之中甚是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持剑游走于一众墨者身影中的红袍师兄身形亦是一滞,闻言回首,就见师弟缓缓倒下之景,而甬道入口逐渐显现的,是一蓝袍身影。 师...城主允你出...”见蓝袍一现,红袍师兄似是心神大乱,以至口齿结巴,似是望见了可怖之景。 阻住红袍师弟的,不是旁人,正是自以为身披红色斗篷的慕容妩,瞧得众人不敌两位师兄,才决定现身相助,此刻青师姐不在城中,正是救人的最好时机。 可当听得红袍师兄颤抖开口,慕容妩才发现楚师兄交给自己的,并非慕容谷中红袍,而是一身蓝袍,可眼下已无暇过多思考,适才到底是顾念同门之谊,只将去搬救兵的师兄打昏,并未取其性命,既已现身,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一言不发,顺手将昏倒在地的红袍师弟手中猩红长剑握于手中,身着蓝袍的慕容妩已是持剑疾跃,化作红蓝之影,向着处于震惊,尚未回神的师兄而去。 一众墨者,见了那身蓝袍,目中怒意顿满,当日在小楼峰下,众人正是在红蓝二袍,并几名白袍的突袭下,失了抵抗之力,被掳至此冰寒之地,今日再见,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便要一拥而上,将红蓝二人同围其中。 可瞧清一切的碧衣少女,杏眸之中却显几分透彻,当众人欲动之时,一声轻呼,唤住当先一人。 此人年近五旬,面上一处蜿蜒可怖伤疤由眉间直至嘴角,即便被寒窖困了多日,此刻重获自由之时,仍是身形笔直如枪,听得少女呼唤,带着些许疑惑,回过身来,不解发问。 “霖儿姑娘,咱们不趁机杀出此地,更待何时,这蓝袍竟敢出现在此,正好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李叔!”不待李叔说完,碧衣少女已是开口打断,杏眸一扫倒于入口的红袍身影,在望向已然交手的红蓝身影,眸中顿满透彻,定下心思,向李叔并一众墨者开口。 “咱们快快去相助那蓝袍。” 此言一出,不仅老李不解,便是一众墨者亦不明霖儿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欲开口相问之际,却见碧衣身影一闪,加入红蓝二袍战团之中。 自柳庄之后,老李早瞧出少主与碧衣少女之间的情愫,也知霖儿姑娘如少主一般机智敏锐,并不多想,咬牙跃向战团相助。 一众墨者也更知掌门师兄与咫师姐对这少女言听计从,二人不在,她既开口,便暂从她令,众人亦相随而上... 却说慕容妩,内伤本就未愈,先前于暗中现身,方才将那红袍师弟打昏,此番挟猩红长剑与师兄交手,由占尽上风逐渐落入下风。 起初红袍师兄只是慑于对方身上蓝袍,处处拆招,并未相攻,可随交手十余招,却愈发觉得蹊跷,又拆数招,愈发觉得对方身手平平,不由暗忖“平日里,谷中蓝袍极少现身,但听闻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怎得今日与我拆上这许多招,反倒被我压制...” 心中疑惑一生,手中剑招立变,转守为攻,荡开对方直刺一剑,佯装不敌,踉跄微退几步... 见对方果然中计,疾追而来,五指抓紧红袍,撩袍一裹,顿将对方猩红长剑缠住,反手一剑,直刺对方胸口... 慕容妩没想到此招是对方诱敌之法,眼见长剑刺将而来,运力想以长剑搅碎对方红袍自救,但红袍不仅将长剑困住,更将自己握剑之手臂一并裹住,师兄内力顺红袍直传而来,不仅无法扯碎红袍,想要抽身躲开对方长剑一刺,也无法做到。 生死危机一瞬,一道碧衣倩影,直跃而来,鹿皮长靴正中刺来的猩红剑身,踢开之时,已施展小擒拿手,贴身短攻,欲锁红袍手腕。 红袍知剑招被破,与其近身缠斗,实不智之举,松开裹住对方长剑的红袍之时,轻点后跃,拉开身距,避开擒拿之法,可身形起,却觉持剑手腕被锁,侧目一望,正瞧见疤面汉子不知何时,悄然近前,已扣住自己持剑之手。 暗呼大意,红袍师兄欲运内力震开此人,丹田穴位,又中一掌,直将自己将运起的内力震散,随即更多身影跃来,点穴、擒拿,直让自己再无法反抗... 碧衣少女与蓝袍身影也同时落定身形,望向已被制住的红袍,碧衣少女身形一跃近前,一掌斩中红袍脖颈,令他昏厥当场,终才放下心来,转向蓝袍开口“多谢相助,不过咱们素昧平生,不知阁下...” 掩于蓝袍之下的慕容妩瞧着少女,心思一动,看似回答,实则试探,以确认这些人是否是少年欲寻之人,故作沉声“受人所托,前来相救。” 短短八字,令一众墨者一振,碧衣少女,杏眸之中难掩情切,能前来相救众人的,除了他,还会有谁,不过短短一瞬,少女杏眸却又冷静下来,强掩心中思念,反冲蓝袍试探道“不知是何人所托,还请阁下能如实相告,好让我等能牢记恩情。” 听得碧衣少女之言,慕容妩暗赞这少女玲珑心思,看似是为谢相救之恩,实则是在试探自己,立时回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若想知当中详情,咱们先行离开,再详谈不迟。” 霖儿见对方开口,滴水不漏,心中权衡一二,施礼开口道“那便多谢恩公,全听恩公之法,咱们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不迟。” 众人欲离开,却听蓝袍再度开口“且慢!” 不解回首,听清蓝袍接下来的话,令众人顿惊。 “我此次冒险前来,只能救两人离开,剩下的人,或许要再困于此寒窖中一时。”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被困多日,好不容易可脱身,却听得又要留下,任何人都无法接受,便是一众墨者,亦是如此。 老李更是上前一步,向着蓝袍开口“阁下也瞧见了,这两人已被我等降伏...再说了,我等众人,也不是那弃友独自逃...” “李叔...他所言不错...”李叔话音未落,就被碧衣少女接过话来,语势不停,转向身后一众墨者,继续说道。 “咱们这么多人一同行动,目标大,不易脱身...”碧衣少女杏眸之中满是狡黠目光,转向蓝袍,与其是在说与一众墨者,更似在向蓝袍述说。 “眼下有两件红袍,以两人为数,先行探路,只要能逃出此地,阁下再携红袍而回,如此反复,便可令众人尽数脱困,且在此期间,即便有人入此寒窖查看,只要我等众人尚在,也不至于立刻露出马脚...” 此话若从蓝袍口中说出,众人或许不信,但碧衣少女如此说来,众人稍一思忖,立觉此法不失为万全之法。 “我替大伙,多谢阁下相救之恩...”见得众人露出恍然神色,霖儿方才转向蓝袍,施礼拜谢,随即回转身形,向身后众人开口。 “李叔,你带上一人,先行探路,我留下。” 众墨者与老李闻言,哪肯如此,正欲开口相劝,却听碧衣少女急切道“我这一身,同大伙的黑色衣衫极为不衬,甚是扎眼,我若离开,如有人来,立时便会露了马脚...李叔,时辰紧迫,莫在犹豫了..若能见到他...只需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让他莫要为我担心...” 第五百七十章-血丹相挟 人之思念,往往会得感应,随野鬼村众人穿过连山索桥,足尖落于酆都山体之上的少年,忽地抬首,目光透出兜帽,顺山中密林而上,直落于酆都山巅。 身旁众人,皆不知为何,不过随“鸩师兄”目光出时,纷纷退开些许,只因先前在金鸡山中,他不动声色,出手一剑了结慕容颜之景在恶鬼村众人脑海中留下的阴影,甚至比此山巅上,常年隐于浓雾之中的酆都城更大。 随行的尺夜,担心少年露出马脚,在恶鬼村众人退开之际,趁机近前,低声提醒道“木兄弟,咱们已入酆都山了,此山可不比金鸡山...野鬼村也好,迷魂殿也罢,还有那酆都城,皆是难关所在,不能大意。” 红袍披身的少年,怎会不知,可自己一路闯来,无论是凹谷兵俑,还是浴火往生桥,无不是九死一生的存在,适才踏入这酆都山一瞬,竟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表。 深知尺夜兄关心自己安危,少年收回目光之际,趁机以余光扫向早已退开的野鬼村众人,一众红袍之中,那慕容孤的贪婪目光,令少年戒心顿起。 “此人心机颇深,不得不防...”暗自思忖,心思已定,将面容在兜帽之中埋得更深,随即冲身旁尺夜微微点头,安抚好怀中踏雪,动身前行,身侧虬髯,依旧如先前一般,只做行尸走肉,目光呆滞,紧随其后。 远远退开的慕容孤见哑师兄已然动身,忙招呼众人,在前引路,实则心中已在暗暗盘算,要如何从其手中夺来血丹。 “慕容鸩已然破境,想来便是我亲操万鬼阵,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旁还有那傀儡相助...要如何才能从他手中夺丹...” 苦思无果,不由暗自一叹“难不成我慕容孤,真的没命去享这血丹之福,早知此丹如此,自己护送了这么多次,哪怕一次打开护送之匣,也不至于今日还要绞尽脑汁,设法夺丹了。” 不知是穹顶夜光指引还是在夜光映射之下,于山巅浓雾之中若隐若现之轮廓,给了自怨自艾的慕容孤灵感,心头忽有一计闪过。 “对啊,我野鬼村中,无人能敌,可不代表这酆都山中,无人能降住此人,只要这丹药还未落入慕容风凌之手,我就还有机会...莫说酆都城慕容青,便是迷魂殿中胖牛瘦马两位殿主的武境修为,也不在他慕容鸩之下,况且迷魂殿中种种比起万鬼阵可犀利数倍,这些年为护送血丹,迷魂殿我已再熟悉不过,何不将他引入其中...” 心思一起,慕容孤面上重现笑意,余光微瞥,转向身后,贪婪望向那行于队尾的红袍身上... “鸩师兄,此地已进入了我野鬼村地界,本来我该尽地主之谊,请鸩师兄前往野鬼村中暂歇,可咱们已误了时辰,护送血丹一事耽搁不得,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延此路山上,便是殇师兄的迷魂殿,只要过了迷魂殿,入了酆都城,将血丹交给酆都城主慕容青,咱们的任务,就算了了,到时咱们再折返而回,一叙师兄弟多年之情如何?” 少年自踏入酆都山中,想起此山之巅,便是那酆都所在,霖儿、李叔等人,就在此山之中,恨不得现在就运起踏雪七旬,直冲山巅,听得慕容孤主动提起上山一事,又怎能不愿,未免他疑心,便佯装思忖后,方点头应允。 慕容孤见得对方应允,心中大喜,忙在前引路,欲往迷魂殿而去,可才将动身,却见山中薄雾之中隐显黑影。 入了野鬼村地界,众人本该放下悬着的心才是,但当众人瞧见慕容孤那夹杂着疑惑、戒备的目光之时,不由心生戒备,各自撩开红袍,显出猩红长剑。 行于最后的少年自然也瞧见了薄雾之中黑影,虽距离尚远,看得并不清楚,但只一瞥众人警惕模样,立知黑影非是善茬。 微微侧首,身旁尺夜已知少年心意,他也瞧见了那黑影,当即佯装不解,向慕容孤问道“孤师伯不是说咱不做停留直往酆都城去吗,这又遣人来相迎接...” 试探之言,未得慕容孤回应,反是说话间,薄雾黑影已然近了数丈,已能隐约瞧出几分轮廓。 来者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瘦胖,步履甚是从容,高者瘦如竹竿,矮者胖如涨球,两人同行,极是诡异,明明身形不同,却步调一致,缓缓而行,每每踏出一步,身形同出丈余...这等缩地千里的轻功,令人啧舌... 瞧清此景,慕容孤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二人正是自己想倚仗夺丹的迷魂殿两位殿主,此二人武境奇高,早就听谷中人提起他们早已踏入了那武之上境,莫说如今以二对一,便是单对单,身后才将破境的鸩师兄,都非其中一人敌手。 忧的则是自己尚未想出妥当之法夺取血丹,这二人已至,一旦被他们从鸩师兄手中带走血丹,只怕自己再无机会染指...正苦思间,薄雾之中两人已是行至野鬼村众人十丈之外,立住身形,似也瞧见了野鬼村众人,目中透出不屑,疾掠而过,直落于队尾一人身上方止。 一向不喜言辞的瘦红袍,竟主动开口。 “踏破铁鞋无觅处...” 言出一瞬,野鬼村众人皆惊,这二人是谁,早已心知肚明,更令众人惊诧的是这两位迷魂殿主,竟是冲着野鬼村众人而来,顺瘦红袍目光向后望去,直落于哑师兄身上,众人恍然之际,听得矮胖红袍咧嘴笑道。 “师兄,这便是咱们要找的人?先前你不是说,咱们是去往金鸡山吗,这要是弄错了,你这师兄之位,可就是我的了...我劝你还是谨...” 话音未落,却被瘦红袍不耐打断,不过却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野鬼村众人身后,同样身披红袍的虬髯大汉身侧一人,冷冷开口。 “为何闯我慕容谷?” 闻听此言,野鬼村众人惊诧顿转浓浓疑惑,纷纷回首,望向队尾的哑师兄,尚未想通迷魂殿牛马二位师兄没头没脑之言,却听得身后的哑师兄竟然开了口。 “为何闯不得...”少年自瞧见两人目光不停,直抵自己,就知自己暴露,眼下再伪装,已无用了,干脆不再遮掩,亦学着瘦红袍那冷淡语气回道。 听得“慕容鸩”开口说话,野鬼村众人这才明白瘦红袍所言,几是在“鸩师兄”声落一瞬,众人登时调转长剑,直指向伪装哑师兄之人,将他与那身着胭红斗篷的金鸡山弟子,并虬髯大汉团团围住。 许是先前破万鬼阵时杀得不够尽兴,丝毫不顾及掌关野鬼的慕容孤就在身旁,先前还在揶揄师兄的胖红袍,听得少年开口,透出残忍笑意言道“嘿嘿,不打自招了呢,不过也是,我与师兄亲至,看来你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哇...不过我倒觉得你有点意思,不像那些野鬼村的小崽子们,还不待我尽兴,便吓得不成人形。” 听得瘦红袍之言,慕容孤面上一阵青白交加,从这瘦牛寥寥数言,顿知自己的万鬼大阵,已不复存在,但面对这两人,慕容孤也不敢透出丝毫不满之色,只能立身在旁,怒目而视。 此景落于胖红袍眼中,只听他嘿嘿一笑,将目光转向慕容孤道“看来孤师弟对我甚是不满,要不要我给你个机会,替那些死在我剑下的野鬼村弟子报仇?” 深知自己这位胖师兄平日里甚是和蔼,即便是无长幼之分,他也不在乎,可一旦发起癫来,却是六亲不认,慕容孤哪敢触这霉头,可血丹就在那“鸩师兄”手中,依眼前之势,一场恶斗恐是难免。 仿佛看到血丹在一颗颗从自己掌心溜走之时,慕容孤心中忽闪过一丝灵光,目光暗暗一扫,心中暗忖“胖马、瘦牛定是为血丹而来,如能挑唆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便能坐收渔利...” 心思定下,正欲开口挑唆,却听瘦红袍再度开口。 “行了,瘦牛...先办正事。”瘦红袍见师弟被引离了目标,目光终是落于慕容孤身上,凝目须臾,便已瞧出了他的目的,兀自摇首冷笑,不知是在叹自己这位师弟心机太深,还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被师兄一言,换回心思,旁红袍暂敛目光,转向前方红袍,依旧是咧嘴大笑之姿,不过语气已是冷冽数倍“就是你小子,让我兄弟二人不能在殿中过逍遥日子,一路辛苦至此...这样吧,你别耽误时辰,自断一臂一足,我饶你一条性命,反正谷主之命...” “瘦牛!”见自己这位师弟趁自己目光转向慕容孤短短一瞬,又犯了啰嗦的老毛病,差点将谷主命令和盘托出,忙开口打断,转向“鸩师弟”继续开口。 “跟我二人走,能活。” 话音才落,却见“鸩师弟”已是脱去身上红袍,显出少年面庞,藏于红袍之下的雪貂重见天日,忙攀上少年肩头,许是瞧见了众人持剑相向,雪貂露出小小獠牙,发出“咝咝”的警告之声... 身手安抚踏雪一二,少年露出唇角酒靥笑道“跟两位走,不是不可,不过却不知二位欲将我带往何处?” 似是没想到闯谷之人,竟只是个少年,瘦红袍漠然双目不由微亮,淡然双眸不禁打量了少年几眼,不知是自信他逃不出自己与瘦牛二人手掌,还是懒得撒谎,瘦红袍竟如实回答少年之问“还魂崖。” 少年面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心中已是疑惑顿起,即便自己闯谷,即便引得那凶兽梼杌破开金鸡山禁锢,这胖瘦两位高手如是前来追杀自己,尚能理解,但他们竟只是想带自己上还魂崖... 那瘦红袍面上神情,不似作伪,如少年是为去往风凌当,亦或是为一睹慕容风凌风采,自是求之不得,但少年却是为了救人而来,先前已推断霖儿、李叔等人就在此山之巅的酆都山中,又怎会半途而废。 “哦?我若不去呢?”暂敛心思,少年再问。 瘦红袍眉头一蹙,不假思索“死!” 此声之中,不仅运足真气,更有剑意暗凝其中,周遭野鬼村众人皆在此声之下,如遭重击,连退开数步,止住身形时,已无力再握手中长剑。 声浪未至,踏雪似已察觉到了其中凌厉,更知自己的主人不惧此声之威,灵巧游动,躲入少年身后。 少年虽是不惧,但尚有尺夜、薛大哥在旁,星眸迎上无形气浪,垂于身旁双掌猛然握紧,青衫之中,内力涌动,似成无形屏障,将身旁两人护在当中... 无形对碰,气浪翻涌,少年与胖瘦红袍身前十丈之地,在无形交锋下,掀起层层烟幕,先前只被震退的野鬼村众人再无法稳住身形,纷纷踉跄而倒,唯有慕容孤尚能勉强站立。 “哦?有意思,有意思...本以为此番前来无趣,没想到竟遇到高手...师兄且慢,让瘦牛前去一会。”胖红袍似并未运功抵挡,满面皆是适才师兄与少年无内力交锋下掀飞而落的泥土,不过他毫不在意,伸手抹去满面狼藉,忙拦住还欲出手的师兄,咧嘴笑道。 借适才的交手,少年虽不落下风,但心中已知这瘦红袍是乃知天高手,再闻胖红袍若无其事开口直言,星眸之中凝重更深,如是自己单独对上其中一人,或还有机会脱身,如两人同时出手,恐难抵挡,更何况还有尺夜与薛大哥在旁... 稍稍思忖,伸手抚向腰间,取下布包,显出包裹其中的血丹言道“两位此来,不过是为了这血丹一事,若不想延误了护送血丹的时辰,不如与我做个交换,如何?” 瞧见血丹,瘦红袍眼神微凛,目光轻瞥,转向一旁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的慕容孤,眸中冷冽溢于言表。 伸手拦下正欲动手的胖师弟,开口问道“如何交换?” “看你们两人,在慕容谷中应当地位不低,我想请两位带往酆都一行,到了那,莫说血丹我拱手奉上,到时便是跟着两位,去还魂崖,也未尝不可,正好小子也想一睹慕容谷主风采...”一心救人的少年,自以为血丹正是这些慕容谷弟子的命脉所在,眼下以血丹为筹码,行交换之事,自能成行。奇快妏敩 不过此次少年却失了算,胖红袍癫狂笑声顿满林间,那胖如球的手掌直指少年,嘲笑着向身旁瘦红袍开口。 “师兄你瞧,你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小子还以为咱们是为血丹而来...哈哈哈!” 第五百七十一章-夺丹之计 “他们不是冲血丹而来...”心中一凛,少年暗呼不好,如此一来,自己想以此丹要挟去往酆都的谋算被彻底打乱,最令少年忧心的,从先前两人所言种种,这二人不冲血丹,冲着自己而来,救人之事则会被他们延误... 心思疾转,目光转向此前一直滔滔不绝的旁红袍,少年立时有了主意。 “原来大名鼎鼎的慕容谷主,竟是如此小气之人,小子只不过是好奇一探,谷主竟派出两位高手前来,不知这是小子的荣幸...还是该害怕谷主的睚眦必究?”开口之时,少年面上顿满嘲讽之色,唯那双星眸在穹顶夜色之下,隐隐闪烁着光彩。 “嘶——”在场众人无论野鬼村众人,还是胖瘦红袍,皆倒抽一口冷气,莫说此时尚在慕容谷中,即便是江湖之中,闻听慕容风凌的大名,也足让人皆惊恐,这少年竟大言不惭。 “放肆,师父他老人家岂是你口中那等睚眦必报的小人,只不过是那吕...”胖红袍闻听少年诋毁,哪还咽得下这口气,立时开口,就要反驳少年。 瘦红袍性子稳重,想从他口中获知线索恐是不易,但这胖红袍性格冲动,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从他下手,更为合适,眼见胖红袍已然中计,少年唇角酒靥微显,正欲静待胖红袍自己将一切说出时,却听得剑锋破空之声响彻..奇快妏敩 一声剑吟,不仅破坏了少年之计,更令胖红袍猛然回神,只见师兄手中长剑已然显出红袍,宽阔剑刃之上红芒闪耀,震颤不止,适才剑吟之声,正是来自与它。 “闭嘴!”瘦红袍沉声厉喝,与其说是在向少年开口,倒不如说是在制止多嘴的师弟。 胖红袍虽啰嗦,可也不傻,被师兄一言唤醒,立时察觉适才少年正以言语试探,引自己开口... 不怒反笑,胖红袍倒有些欣赏眼前这临危不乱的少年,并不顾忌师兄喝止,继续开口道“这小子有些机灵,师兄不如让我...” 话音未落,剑影已出,瘦红袍身法虽不及师弟快,但胜在剑势刚猛,一跃之力,直掀起足下山土...泥土飞溅,将兀自念叨的胖红袍满口灌满。 “呸呸呸...胖马红袍满口淤泥,哪还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连忙吐出口中淤泥,冲着纵身跃向少年的师兄怒骂,才将出口,淤泥却灌入喉中,令堂堂迷魂殿主连连作呕... 却说少年,胖红袍口中之言未尽,但却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吕”字,心中顿惊“怎的忘了他,江姑娘等人在西隆山中追丢了此人...当日慕容妩在雁北城外,巡守军中刺杀高登...我早该想到吕残勾结了慕容谷...” 心中了然,但却无暇多想,只因那瘦红袍已然携剑而来,剑势凶猛,仿佛他手中不是长剑,而是重锤,莫说被他长剑斩中,便是被剑身击中,恐怕也会立时骨断筋折。 抚向身后剑匣之际,少年青衫迸出柔和内力,将雪貂送至身后薛虎怀中,剑吟同出。 穹顶之下,红袍猩锋如血,青衫剑光如月,交错而过... 场中众人,未觉这两位上境高手交锋,有何等异象,不由面面相觑,但当望向孤师兄时,却见他已施展轻功向林外疾跃而出...待得众人回过神来,正欲随行逃离,却不曾想,无形之障已悄然降临,直将众人尽数笼罩... 这些人哪里知晓,适才两人看似平平无奇的相交一招,已是剑境的无声交锋。 断月刃开八面,剑光如月,直至少年落定身形之时,方才发现,断月剑身之上,竟染一层猩红,剑眉微蹙,回身之时,内力灌入剑身,轻挥断月,将猩红之力逼迫而出。 剑锋过处,炸裂声起,山石碎裂,巨树尽折... 瘦红袍神色冷淡,直至目光落于少年手中长剑之上,终是停滞片刻,轻声称赞,不知是在赞剑,还是赞人。 “好!” 少年平复胸膛起伏,适才一招,自己已落了下风,全仗断月之锋,果如先前所料,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不过自己全力对敌,或堪抵挡,但还有一人,要如何应对... 正苦思之时,身后胖红袍谩骂之声已然传入耳中,不过胖红袍骂的,却不是少年,而是让自己灌了满口淤泥的师兄。 “他娘的,胖马你好个甚鸟,老子这一口淤泥...呸呸...” 与谩骂声同至的,却还有胖红袍手中细长猩红之剑,不过剑锋所指,却是青衫。 大智若愚,不外如是。 对于师兄与这青衫少年,胖红袍自然知晓孰轻孰重,口中虽骂师兄,但却先擒住少年,完成师父之命,至于满口淤泥之恨,待此间事了,再慢慢算不迟。 不似师兄剑招凶猛,胖红袍的剑势轻灵,来得极快,只在少年闻听开口一瞬,猩红长剑已至少年后心,见少年似未察觉,依旧是背对自己,提防着师兄之状,胖红袍眼眸中难掩失落。 谷主既然有令,要留活口,瘦红袍眼见师弟突袭就要得手,忙欲开口,劝他留下少年性命,但话未出口,却听两剑相交的清脆之声入耳。 凝目细瞧,原是少年不曾回首,只手腕轻抖,挽出剑花,那柄疤面长剑负于身后,挡下了师弟一剑。 “愈发有趣...”胖红袍一击不成,不见沮丧,反是嘿嘿一笑,声还未落,却觉手中长剑已被对方顺势荡开,少年一脚,迎面踹来... 肥硕身躯,灵巧躲开,连连翻腾数丈,落定身形,毫不在意自己偷袭之法被少年识破的尴尬,如瘦红袍般,毫不吝啬赞扬之辞。 “小子好身手...只可惜不能全力一战...可惜,可惜!” 这一幕落入早已逃开的慕容孤眼中,此刻他毫不在意被困于少年与瘦红袍剑境之中的野鬼村众人,目中满是贪婪,紧锁那被胖瘦红袍拦住先后之路的青衫身影。 “要如何从他们手中夺丹...”慕容孤脑中疾转,冥思苦想无果,却听少年之声传来。 顾萧眼神落于拦在自己身前两人身上,自忖这二人如是同时出手,自己恐难抵挡,唯有逐个击破,才是上策...瘦红袍眼神漠然,开口甚少,一看就知不是易被激怒之辈,反观胖红袍,更似易被言语所惑之徒。 定下心思,略带挑衅开口“没想到两位高手,竟不顾颜面,合力相攻一人,慕容谷...哼,也不过如此。” 听得少年之言,瘦红袍若有所思,瞬间勘破少年之计,不过却并未点破,反是饶有兴致观望,不知心中所想为何。 “放屁,你说的什么话,对付你还需我师兄弟二人联手?胖马,你且闪到一边,看我一人与这小子交手...”胖红袍果然大怒,剑锋一指,向着瘦红袍开口。 见胖红袍已然中计,瘦红袍虽未开口,但手中剑已然放低,显然已是应允了师弟之请,少年掩住眸中喜色,定心开口“全力一战,不是不可,只不过,需得立下赌约,不然与阁下倾力一斗,岂不徒劳费力。” 胖红袍听得此言,早按耐不住心,跳将而起“小子有趣,来来来,正好这一路赶来,骨酸筋麻,咱们活动活动...放心,即便你败了,我也答应你,饶你一条性命,反正...” 胖红袍兴致正隆,忽瞧见瘦红袍双眸,顿时冷静些许,止住开口,生怕言多有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只抽剑在手,摆出起手之势。 横起断月,少年抬眸迎上胖红袍,凝声开口。 “请”字才出,胖红袍已急不可耐,手中猩红细剑直刺而来,眨眼间就至少年面门。 虽先前已曾见过,少年没想到这胖红袍肥硕身躯,剑势竟如此之快,忙举剑架住这招...双剑相交,发觉胖红袍内力由断月剑身传来,少年剑眉一拧,当即运力丹田抵挡。 闷喝声同时从少年与胖红袍二人喉中传出,两人身形同时飞出... “轰隆——”参天巨树在青衫撞击之下,拦腰而断,胖红袍处境则稍稍好些,肥硕身躯嵌入一巨树之中,不知伤势几何... 断裂的树身落于地面,驱散酆都山中迷雾,可替代而起的,却是阵阵烟尘... 胜败未知,战圈之外观战的薛虎精神紧绷之下,差点将怀中雪貂勒得喘不过气来,直至感受到怀中挣扎,方才回过神来,忙松开臂弯。 雪貂忧心主人安危,早已按捺不住,感到束缚松开些许,已是一跃而下,直向烟尘之中钻去... 青衫与胖红袍交手,剑境已然消失,野鬼村众人纷纷伏地喘息,剑境之外一直苦思夺丹之法的慕容孤终是有了夺丹之法,此刻少年正与迷魂殿胖瘦二人交手,那虬髯大汉与金鸡楼外门弟子姬夜已无人守护,只要以他们为质,便能逼少年交出血丹,至于如何从胖瘦红袍两位师兄剑下脱身,慕容谷心中已然有法... “富贵险中求,唯以此一试了...”慕容孤撇下麾下众人,身形一闪,趁着烟尘四起,钻入其中。 薛虎、尺夜二人皆在忧心少年,当薛虎发觉雪貂钻向烟尘中时,踏雪早已不见踪影,大惊之下,薛虎当即就要入得烟尘去寻雪貂踪迹,却被身旁尺夜一把拉住。 “尺兄,你这是做什么...”薛虎侧目望去,见尺夜已是满面凝重,戒备前方,薛虎顺尺夜目光望去,只见笼罩自己烟尘之中,隐有一人轮廓,疾跃而来。 烟尘浓厚,看不清来人是谁,薛虎还道是顾兄弟趁乱而归,面上喜色一显,正欲上前,却觉身旁尺夜兄弟猛然发力,向自己推来... 尺夜这一推,运足全力,饶是薛虎铁塔般身躯也被推得踉跄歪倒,不过正是这一推,让那疾跃而来的身影一剑落空... 来人正是定下心思,冒险前来的慕容孤,自以为趁着烟尘掩护,两人不备,这一剑至少能伤了一人,却不想被警惕的尺夜识破,关键时刻推开了虬髯大汉。 既已打定了心思,慕容孤岂会善罢甘休,错身一瞬,顺势回身,一剑扫向单臂推开虬髯大汉的断臂之人,却不想尺夜虽内力不强,但身法奇快,推开虬髯大汉之时,早已提防此招,身形一闪,借机藏身烟雾之中。 连连失手,慕容孤依旧不肯死心,此人身法快,但那虬髯大汉却身形笨拙,与其耗费力气去追此人,不如攻向虬髯大汉,逼迫此人现身,心思定下,身形不停,足尖连点,反身直冲薛虎而去。 退入烟尘,见对方趁此时机,冲薛大哥而去,尺夜忙运轻功前去相救,但仍是晚了半步,眼见来不及运功的薛虎就要伤在慕容孤剑下,一道雪白身影由滚滚烟尘之中闪现而出,利爪如电,直冲慕容孤双目而去... 如是生死拼斗,慕容孤以双目换虬髯一条性命,或许不亏,但慕容孤的目的是要以他们为质,逼少年交出血丹,如丢了双目,即便夺得血丹又有何用。 躲开雪貂夺目一击,手中剑招亦是稍缓,终是给了薛虎反应之机...在慕容孤长剑刺来之前,运起了外门硬功,硬接下慕容孤一剑。 不仅如此,目光向其身后望去,正瞧见姬夜破开烟尘跃至,薛虎蒲扇大的双掌,趁势一拿,牢牢握住刺在自己胸膛的剑身,踏雪也一并落于薛虎胸膛,踏足借力,反跃再出,亮出獠牙,直咬向慕容孤咽喉,两人一貂,配合甚是默契,立时将慕容谷陷于必败之地。 察觉此地烟尘将落,若再无法得手,则会前功尽弃,抽剑无果,感知到身后之人袭来,慕容孤目中狠辣顿显,不再保留,将内力尽数灌注剑身,迸出强横内力... 外门硬功,倒不至于被掌中剑削去十指,但薛虎也再无法控住对方猩红长剑,被剑身中强横内力震得踉跄而出,胸中一口气再无法支撑,倒地之时,功法已破。 踏雪亦不好过,先前钻入烟尘之中,循味而行,欲去相助少年,但才行出丈余,就瞥见薛虎遇险,立起身子,向着烟尘之中一嗅,察觉到少年气息未曾减弱,便改了主意,回身前来相救,虽伴易水刃多年,不似寻常雪貂,但在慕容孤这等高手内力相袭下,又怎能抵挡,同被真气震飞,万幸薛虎倒地之前,将它揽入怀中,方不至受伤。 一招得手,眼见虬髯大汉与雪貂再无抵抗之力,慕容孤稍定心神,剑势不停,回头望月,扫向身后袭来之人,不似先前以一敌三之时般谨慎,暗道身后这人再是厉害,也不过是金鸡楼一外门弟子而已。 临阵对地,最忌轻敌,慕容孤自信一剑,却挥了个空,双瞳震惊微缩,两枚暗器映入眼帘...心急之下,顾不得看清是何种暗器,举剑便挡,但传入耳中的却不是金器交叠之声。 头一震,还未来得及变招,正中剑身的“暗器”已然爆裂,一阵青烟顿将慕容孤红袍吞没... 「工作一整天,更新晚了,见谅见谅!」 第五百七十二章-双境之威 穹顶之下的多年宁静,随少年闯入而乱,有人心贪心不足,亦有人为心中之念而为,此刻那贪心之人,便自食其果。 烟尘之下,尚看不清胜败,慕容孤本打算挟住少年同伙,如是师兄二人将少年擒住,便可言自己是为防止这二人逃脱,如果少年真的胜了瘦牛,那么胖马自然也拦不住他。 自以为有了万全之策的慕容孤,却没算到轻敌大意之下,被那金鸡楼的外门弟子用毒所伤,腐蚀血肉之痛令直让这位恶鬼村之主难以忍受,尤是双目传来的灼烧感更令慕容孤抓心挠肝,只得挥动手中猩红长剑以宣泄痛感 野鬼村众人哪知师兄的私心,于剑境之中脱身,才缓几分,忙循声来救,灼烧令慕容孤不敢睁开双目,但耳力仍在,众人衣袂破空之声令这位野鬼村主如惊弓之鸟,早已失了判断,还道是那伤了自己的金鸡楼弟子再袭而来,恨怒交加下,听得真切,待得衣袂声近,挥剑便斩... 当先而至的野鬼村众人哪里提防,最先跃至之人,被慕容孤拦腰一剑,斩作两截,命丧当场,身后众人被惊恐止步,忙欲开口言明身份,但失心神早乱的慕容孤岂能容得他们开口,一心想要斩杀那使毒偷袭自己的金鸡楼弟子泄愤,听声辨位,身形闪动而出,于烟尘之中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尺夜一招得手,已然跃至薛虎身旁,见他尚不明烟尘中详情,欲起身迎敌,忙示意他噤声... 听得长剑刺入肉声不住从烟尘中传入耳中,立于战圈之外观战的瘦红袍已是感知到了烟尘之中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却并未出手阻拦,只是静静望着缓缓落定的烟尘,似在等待着什么。 冷淡双眸忽地一亮,瞳仁之中,显出红袍身影,紧接着便是胖红袍抱怨之声“胖马你忒不讲究,眼看着我撞向巨树,为何不出手帮我缓上一二...那小子不自量力,才将破境,也敢与我比斗内力,估摸着此刻已是重伤了...快快快,咱们拿了他,去还魂崖复命,也好...” 师兄不回应自己,倒是常见之事,但当胖红袍才行临近几分,从师兄淡然双眸中瞧见了倒映其中的一抹剑光...骤然望去,果然瞧见了那抹淡如月芒的剑光,随剑光同渐清晰的,还有那身青衫。 略微一怔,胖红袍不仅不怒,反是露出先前破开万鬼阵时的残忍笑意“在谷中这么多年,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不知为何,瘦红袍在瞧见少年从烟尘中行来,唇角竟也勾勒出些许弧度,喃喃自语“的确有趣...” 反观烟尘之中的少年,望着胖瘦红袍,叫苦不迭,先后与此二人交手,已探得虚实,瘦红袍内力深厚,胖红袍身法奇快,自忖对上任何一人,自己都难取胜,一旦二人联手,自己要如何脱身... “小子,来来来,陪我再活动活动筋骨...”听得师兄开口,胖红袍担心他抢先同少年交手,忙不迭抢先一步道。 少年尚未想出脱身之法,烟尘中癫狂笑声已将几人目光吸引。 “想杀我...哪有这么容易...血丹是我的...” 伴随笑声而来的,是慕容孤那张满是灼伤已渐扭曲的脸,不断挥舞着手中长剑,剑风舞动之下,烟尘终是落定,现出场中之景,一众野鬼村弟子早已尽亡,远处的两人一貂,正静静观望着一切。 即便先前已感知到了几人无碍,此刻余光掠过,少年方才安心,瞧向那疯癫的慕容孤,剑眉毛再紧锁,心中暗道“同门已是这般模样,胖瘦红袍依然无动于衷,看来就算擒住慕容孤要挟,恐也难以让这二人有所顾忌...既然是冲我来的,就只能掩护薛大哥他们先行离开,到时再设法脱身...” 正思忖间,忽觉凌厉袭来,胖红袍笑声同传入耳。 “还有空东张西望,先顾好你自己吧!” 声入耳时,少年早有防备,知胖红袍身法奇快,已定下心思,与其耗费内力与他拼斗,不若以快制快,剑法取胜,如此尚能留有余力去应对瘦红袍。 猩红剑锋至时,少年云纵已出,登堂、器人境时,依仗踏雪七寻,便能与淳于复跨境一战,此番踏入武之上境,再施展云纵,身形之快,直跃起数丈不止... 胖红袍自以为极快的一剑,竟连少年衣角都不曾沾到,不禁赞道“好小子,原来身法也不慢,正好...正好,我便与你斗一斗身...” “法”字出时,胖红袍止住前跃之势,凌空翻转,双足借力互踏而起,肥硕身躯,扶摇直上,手中剑光追逐青衫而去。 斗气身法剑招,少年哪里会惧,云纵势尽,同样凌空翻转,手中剑光疾落而下...青衫红袍,剑锋相交,短短一霎,剑影翻飞,直令人眼花缭乱,可少年星眸却清晰倒映着剑光残影,随剑影愈浓,胖红袍竟在少年快剑逼迫下渐落下风,青衫红袍,同坠而下... 旁红袍只觉少年剑光如同漩涡,将自己手中长剑牢牢缠住,如不及时抽身,再过久些,恐再难脱身,余光向下疾扫,酆都山地已不足丈余,无奈之下,只得运力掌心,欲再向少年拼斗内力。 可少年此前已吃过亏,又怎会再与之缠斗,瞧见胖红袍出掌袭面,抽剑横胸,令其掌力拍击正中断月剑身之上,正可借力一跃,腾空而退,身形灵巧落于虬髯大汉身侧,低声开口。 “尺夜兄,待会我会将那瘦红袍一并拖入战团,你与薛大哥先行一步,离开此地,设法去往酆都城。” 尺夜深知自己与薛虎面对这两个高手,即便有心,也无法帮道少年,反是会拖累于他,本还忧心少年面对胖瘦红袍无法脱身,但适才瞧见少年巧借胖红袍掌力跃开之时,心中已然大定。 “就依木兄弟之法...” 却说胖红袍,瞧见少年如此轻功,已是战意满满,稳住身形正欲再来相斗,却见立于虬髯大汉与断臂男子身前的青衫微微一闪,已有凌厉扑面而来... “小心...”瘦师兄提点之声同时出,令胖红袍下意识的抬起手中剑。 洒满丹淡淡穹顶月光的剑锋擦着猩红剑锋,迸出阵阵火星,贴面而过,直至此时,胖红袍尚不知少年是如何做到的,直至余光瞥见那两人身前青衫之影缓缓消散,方才醒悟。 “这小子身形之快,竟已能留下残影...”旁红袍暗自思忖,目光回落与面前持剑主动攻来的少年,正想着如何出手逼退他,好施展剑招之际,却觉手中剑上一松,压迫而来的少年化作一道残影瞬消当场。 “他要何往...难不成是想逃...”胖红袍心中顿生疑惑,正思忖间,却见那道凝着淡淡月芒的剑光直冲观战的师兄而去... 这等变故,令胖红袍不由微怔,明明是与自己定下赌斗之约,明明是自己师兄弟二人占得上风,他却主动违了约定,攻向师兄,脑海中的闪现的唯一念头,便是这小子疯了。 不过瘦红袍眸中神色不变,似早已预料到一般,面对突袭的一剑,手中阔剑一横,以剑身横挡,正将少年刺来之剑挡下。 “以一敌二,你有把握吗?”瘦红袍直直望着少年,冷漠开口。 迎上这双冷冷眸子,少年心中略感吃惊,除却初初交手之时,此人一直在旁观战,看似毫不在乎的模样,实则早已洞悉了自己心思,再不多待,向远处尺夜二人递去目光... 尺夜两人一直在关注着少年动向,直至望见少年示意,立时知晓时机已到,相视一眼,即刻动身,向山中疾奔而去,只留那发了癫的慕容孤兀自挥剑... 两人一貂,才将奔出数丈,却听身后胖红袍玩味笑声伴随衣袂声一并传来。 “哪里走!” 只在少年向师兄动手后,瞧见这两人逃向山中,胖红袍这才后知后觉,不过为时却不晚,身法奇快的他仅是几个纵跃,就已追上两人一貂。 眼见就要擒住两人,却闻身后衣袂之声入耳,少年手中剑如跗骨之蛆,又缠上来,被戏耍鼓掌之感令旁红袍登时大怒,再不顾眼前两人一貂,回身就迎上少年剑锋。 少年正是看准了胖红袍冲动,见他反身冲自己而来,假意施展轻功跃离,实则是在引他远离薛大哥二人。 瘦红袍见状,亦不去追那远离此地的两人,反是向着少年轻功跃离之地跃去。 瞧得红袍一闪,瘦红袍已拦在前方去路,依旧是那淡漠眼神,开口却满是冷冽“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停下身形,眼眸后移,胖红袍也已落定身形,拦在后路,自己之法已然奏效,如此一来,薛大哥他们就安全了。 定下心来,便能沉着对敌,顾萧瞥向逐步逼近的两人,暗自思忖“这两人虽身形相差甚大,但却功法是互补,眼下只能先以踏雪七寻周旋,再设法脱身...” 瘦马胖牛二人既是决意要联手擒住这少年,又怎会再给他时间思考,随两人眼神交流,互视一眼,迷魂殿两位殿主终是同时出手... 胖者剑走轻灵,瘦者剑势凶猛,一上一下,前后夹攻,绝不仅是寻常两名知天高手叠加之力,饶是顾萧早有预料,却不曾想到这两人竟会如此默契,云纵出时,两人长剑已至。 瘦红袍先前观战之时,就已瞧见了少年云纵轻功,故在对方身形将起之前,一步跃至,横斩封住少年向上去路,胖红袍肥硕身形也至,不过却是俯身疾削,欲一剑斩断少年双足。 这二人虽剑招凶狠,但却并不致命,这便给了逃出这前后夹攻之机,只见少年凌空翻身,止住上跃之势,身形向前如箭射出,避开足以令己重伤一剑。 拼斗内力,胖红袍与少年不分胜负,而后剑招相搏,胖红袍自忖是输了半招,见少年再度施展轻功逃离,正合了心意,立时就要施展轻功紧追而去。 “瘦牛且慢!”瘦红袍怎会不查少年临阵变招,定然有诈,开口阻拦师弟之际,已然晚矣,肥硕身躯化作一抹殷红光影,追寻青衫而去,见得劝阻无果,瘦红袍也只得运起轻功,同追而去。 可轻功却非瘦红袍所擅长,呼吸间,就被前方二人甩开数丈,胖红袍就已追上前方少年,不过此时青衫,比起先前单打独斗之时,身形慢下几分,好似有意等待,直至胖红袍追上自己,眸中星光一闪,身形立止,回眸一瞬,顿满杀意,身后乌红剑匣,不知何时已然自开,古剑步光在匣中蠢蠢欲动... 胖红袍却未曾瞧见这一幕,满心怒意化作红芒,灌入剑身,依旧挑向少年双足。 猩红长剑被荡开一瞬,胖红袍赫然抬眸,只见少年另一掌中,赫然多了一柄古朴长剑,忙欲回剑抵挡,却觉少年月光长剑又施展出先前的“黏”字诀,将自己的剑紧紧缠住。 即便弃剑逃生,此刻也已来不及了,胖红袍正要为自己的轻敌大意付出代价之时,师兄终是赶到,眼见施展剑招也已来不及相救,瘦红袍咬牙迸出强横剑境,无形重压直抵青衫双肩。 少年双足,在重压之下,深陷山中泥土,步光剑落之势终是缓下几分,虽短短一瞬,但也已足够,非是足够胖红袍逃生,而是足够他同展剑境... 如是其中一人,尚能抵挡,但胖瘦红袍同时施展,直让顾萧连连叫苦,两道剑境叠加,似有千钧之石压在肩背,莫说再如此前一般施展踏雪七寻,便是想要走出这方圆之地,也是难如登天。 若非先前经受血丹十二痛的洗礼,顾萧此刻怕是连断月、步光都已无法紧握...额角青筋暴起,顾萧勉力抽足,运足十二分内力,勉强从这双重剑境中抽身而退,可此时的动作于胖瘦红袍眼中,简直如慢动作般缓慢... 相较先前胖瘦红袍的连番出手,这双境叠加,才是二人真正杀招,见少年挣扎模样,胖马瘦牛二人俨然成竹在胸。 “师兄,师父只是让我等将他擒回,并未言明折臂断足可否,是与不是。”胖红袍森冷笑声响彻林间。 瘦红袍歪头稍忖,似也在享受猎物惶恐的快感,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是!” “得嘞,那便好办了,依我看,先断其双足,免得这小子又施展轻功逃窜...” 言毕,旁红袍堆起满脸肥肉,向少年缓步行去。 第五百七十三章-情义相随 双重剑境之中的少年,已从开始的稍显慌乱中冷静下来,破镜之后,五感感知再上一阶,目光越过步步紧逼而来的胖红袍,直落他身后的瘦红袍身上,忽有所感“如是剑境相叠,应如我与这瘦牛剑境相触后,显现相斥之状才是,为何这瘦牛能在双重剑境之中自由行走...” 正思忖间,胖红袍已将临近,狞笑着轻抬手中长剑,瞧见少年双目疾转,蹙眉不语,只道他已是在自己与师兄的双重剑境之威下,失了抵抗之心,得意之下,念念有词道。 “小子,今儿让你涨见识了,年少得意,才堪触碰到那武之上境,便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料到我兄弟二人剑境相叠,有如此之威吧...” 瞧得胖红袍得意模样,少年星眸狡黠一闪,这胖红袍口无遮拦,以激将之法,或许从他口中,能探出破开双重剑境之法。 心思定下,舒展眉头,佯装不屑道“哼,你二人同展剑境,便是能拿下我,功法反噬之下,也好受不了。” 见少年对自己这最是得意杀招不屑一顾,胖红袍心头顿生怒火,恨不得跳将而起,扇他一记耳光,强忍怒火,咧嘴笑道“你小子懂个啥,我兄弟二人这剑境,哪是寻常的两人,便能随意施展,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不保...剑之一途,本就与主人内力契合,别看你这小子双剑在手,可同样不都是你的内力施展而出...” 言至此,胖红袍话锋一转,带着残忍笑意开口“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莫要怕,瘦爷爷手中剑锋利无比,带回斩了你双足,就替你止血,回保住你一条性命的...放心,放心!”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胖红袍无心之言,似令少年有所感悟,迎上狞笑而至的胖红袍,喃喃自语,而后竟再不顾逼近的胖红袍,兀自阖目,静心冥思。 “人剑契合,剑境相融...”少年心念一起,立有所感。奇快妏敩 断月剑中涓涓内力,如和煦春风,稍稍拂散肩头千钧,步光剑中蓬勃剑意,如大海奔腾,令少年肩背顿感轻松...青衫身前,再凝聚无形屏障,但似乎剑境暗隐,并未与胖瘦红袍的双重剑境立时交锋。 得意忘形下,胖红袍似还未察,狞笑逼近,见少年闭目等死的模样,心中冷笑,抬手出剑,斩向少年双足...细长剑锋眼看就要将少年双足斩落,更要触碰到那无形剑境之时,一声厉喝从胖红袍身后传来。 “瘦牛!退!”瘦红袍开口,简单明了,但每一字都隐蕴急切之意。 旁红袍深知师兄性子,若非形势危急,他绝不会直呼自己,可剑势已起,眼看已要斩断少年双足,胖红袍怎愿前功尽弃。 “管不了这么多,先斩他双足再言其他...”剑随心动,胖红袍不管不顾,执意斩下... 剑足够锋利,其中蕴含内力也足够强大,可猩红细长剑锋在距少年双足尺余之距,却赫然停滞,胖红袍肥硕面上双目顿时圆睁,不仅是望见自己掌中剑锋显出扭曲之状,更觉自己肩背如有重压... 是怎么做到的!”胖红袍已掩不住心中震惊,轻呼开口,少年此番施展的剑境之威,竟是自己与师兄二人苦苦习练多年,方有小成的双重剑境。 此前暗凝青衫身前的无形剑境,在涓涓春意暗涌,蓬勃剑意奔腾,相融之下,终化作做两重截然不同的剑境,护在青衫身前,胖红袍手中猩红长剑的扭曲之状,正是两重剑境相叠相触之处,虽还比不得胖瘦红袍二人施展的剑境之威,但也已初显双重之意。 “咔嚓——”双境扭曲之力下,猩红剑身上传来的细微裂声入耳,终将胖红袍从震惊中唤回神来,顾不得细想少年是如何在短短一瞬,领悟双重剑境的,运足内力想从青衫身前抽回猩红长剑。 胖红袍当局者迷,但他身后操控剑境的瘦红袍,自是旁观者清,先前师弟得意忘形,说出了双重剑境的关隘所在,令着狡诈的小子当场感悟,青衫身上初显锋芒的双重剑境已在不断冲击着自己二人施展出的剑境...眼下也顾不得细想,这青衫少年手中双剑,为何却蕴含的不是同样的内力,见师弟执着手中剑,不停己言,只得强行控住剑境,向胖红袍再度开口。 “还顾得什么剑,快退!” 厉喝之声,终让胖红袍不再执着,当即就要弃剑而退,但猩红长剑却已承受不住少年双重剑境之压,在胖红袍撒手一瞬,剑身之上的裂隙如同蛛网,瞬间满布... 胖红袍瞳仁骤缩,连忙后跃,但却在身形起时,猩红长剑猛然碎裂,断成数截,不受胖瘦红袍双重剑境影响,冲胖红袍肥硕身躯激射而去... 场中情形,立时调转,先前还在要斩断少年双足的胖红袍,此刻已是仓惶而退,虽有自己与师兄的双重剑境相护,但眼下青衫剑境也出,两相抵下,胖红袍再无法施展此前灵巧身法避开这些残剑碎片。 噗...”猩红长剑碎片没入肥胖身躯,发出沉闷响声。 瘦红袍眼睁睁看着十余猩红长剑碎片没入师弟身躯,矮胖身影从空中颓然坠地,砸出浅坑,心神一乱,双重剑境立时不稳,觉察少年施展的双重剑境欲趁势而起,瘦红袍心一横,运力丹田,一声轻喝。困青衫少年于方圆之地的双重剑境,似在无形坍塌,将少年施展出的剑境无形挤压... 即便胖红袍生死不知,只瘦红袍一人控住双重剑境,其内力仍比少年深厚,更何况少年仅是以胖红袍只言片语领悟,到底无法敌得过胖瘦二人研习多年之功。 压力顿生,只觉周身有无形屏障向自己疾压而来,此刻莫说要前行数丈,补刀那坠落的胖红袍,如不设法破开对方双重剑境,只怕片刻之后,自己便会丧命其中。 先前只浅尝双剑之境相融的少年,生死时刻,也不再小心翼翼,顶着周遭无形之力将断月、步光剑身交叠,再阖双目... 瘦红袍遥遥望见少年眸中星光消却一刹,顿觉两股内力于剑境涌将而来,一道汹涌如浪,一道绵柔如溪,交融汇集,转瞬即至,如同奔腾海浪,涌入剑境所成的池塘之中。 可池塘终归太小,又怎能容得下滔滔海浪。 虽瞧不出剑境空间几何,但凭凝滞空中的浮尘、断木,亦能判断出几分,不同剑境稳固之时,其中诸物皆凝滞之景,此刻胖瘦红袍剑境之中残叶烟尘横飞,暗涌不止,再观瘦红袍,一张马脸,已显细密汗珠... 施展双重剑境强行破敌的少年,此刻也好不到哪去,残破青衫激荡不止,俊朗面容上凝重万分,此时剑境拼斗,俨然已成鏖战之势,虽无刀光剑影,但却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剑境拼斗正酣,剑境之外,正有一人,暗中注视着一切,疯癫双目却显丝丝狡诈,手中剑仍在封魔乱舞,实则暗中紧锁剑境之中少年腰间装着血丹的青布包裹。 先前装疯卖傻,已趁机将野鬼村众人尽数灭口,此刻瞧见胖红袍与少年剑境之中坠地不起,心中暗喜,即便少年能将胖马瘦牛挑落剑下,也定受重伤,等到两败俱伤之际,方才是自己出手之时... 许是想到自己服下血丹,踏入那遥不可及的武之巅峰,也如慕容风凌一般,声名响彻江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忽闻惊天响动传来,正想趁着装疯之际,以余光探查,却被扑来而来的劲风吹得倒飞而起。 原是那瘦红袍终是无法一人强行控住双重剑境,被青衫少年如滔滔海浪冲击岸堤般的双境冲垮,剑境交错,迸出强横真气,将瘦红袍并少年一同卷起数丈之高。 倒映慕容孤双眸之景,瘦红袍重重摔落而下,在地面山体之中砸出尺余之坑,而青衫少年,似也因初识双境,不能完全掌控,破开胖瘦红袍剑境后,自己两股剑境真气如脱缰野马,再无法掌控,亦被反噬,仰面飞出,如天外陨星坠落,砸穿巨树之干,嵌入山中石之中,生死不知... 慕容孤本就距离尚远,虽也被二人剑境余威震飞,但却并未受伤,摔落地面之时只感幸福降临得如此突然,胖马瘦牛与那青衫少年如自己所料一般,两败俱伤,自己这渔翁正是得利之时。 刚想要起身向身后山石之中找寻少年“尸骸”,将血丹搜出,却见砸落地面的瘦高红袍缓缓起身,一并而起的,还有胖红袍那肥硕身影。 们竟然没死!”瞧得此景,慕容孤心头巨震,不敢显露半分尚还清醒之色,忙歪头闭目,装作被剑境余威震晕之状,以耳力闻听。 “咳咳...他娘的,竟栽在一小子手中,此事传出,我瘦牛还如何在谷中立足...”与步履之声同传入慕容孤耳中的,是那胖红袍恨恨之声。 许是担心名声,胖红袍兀自说完,已是转向一旁师兄,继续开口“师兄,慕容谷,迷魂殿,阴差牛马面,我这名号可是与师兄紧紧相连的...今日之事,想来师兄不会传出去吧...” “此间除我,还有他人。”瘦红袍之声,依旧从容冷淡,可声中疲惫,却是难掩。 胖红袍闻言大笑,指向一地的尸骸道“还有谁知?恶鬼村的小崽子们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万鬼阵被我所破,即便他们闻听此间动静,哪还敢来此探查...” “天知地知...疯了的慕容孤知,那青衫少年,亦知。”不待胖红袍说完,瘦红袍已无情打断。 听闻胖瘦红袍提起自己,伏地装死的慕容孤心头顿时悬起,一瞬间,脑海中涌出数多念头,即便自己此时趁机逃走,在胖瘦红袍二人手下,也绝无生还可能,再三权衡下,只能咬牙装死,可当听闻胖红袍再度开口,悬起的心已跃出嗓子眼来。 “简单,慕容谷中无天地,唯穹顶、三山,你我不说,我先了结慕容孤,至于那青衫少年,听闻适才的动静,即便不死,也算残了,待会我去割了他舌头,挑断手筋,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不就得了...” 慕容孤暗暗叫苦,此刻怕是自己装作疯癫醒来,恐也难逃一死,绝望之下,正等待命运降临之时,听的瘦红袍之声入耳。 “莫要多生事端,师父之命,是带回那小子,先去将他拿住了,再收拾此间残局不迟...”向来寡言的瘦红袍,凝重开口。 “师兄此言倒是不错,行,我先将那青衫小子拿下再从长计议...” 听得此言,慕容孤终是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夺取血丹一事,已然无望,待会趁着胖瘦红袍二人去青衫少年那时,自己就趁机溜走,至于如何逃出谷去,慕容孤已无暇去想,一心只想保住性命,再作他想。 胖瘦步履之声渐渐远离,慕容孤强掩心中恐惧,稍稍睁开双目,隐约瞧见胖马瘦牛远去背影,心中大喜,目光扫向来时索桥,正盘算着如何悄然遁去之时,却见胖瘦红袍赫然止步,只瞧背影,便能察觉他们紧绷的神经。 慕容孤目光越过胖瘦身躯,望向两人前方,却见山林之中,被撞穿树后,青衫隐现,剑光依旧...心中震撼,直让慕容孤暂忘却逃命之想,凝目细瞧,正是落入林中少年,扶树而出。 “想来二位,也与我一样,无法再展剑境了罢...”声中虽有疲惫,但却无重伤之相,少年双目,闪烁熠熠光彩,宛若夜中璀璨星辰。 震惊的何止慕容孤,便是迷魂殿主,阴差牛马,亦是面面相觑,瘦红袍再不似先前处变不惊模样,面上凝重比起先前剑境相较时,更盛三分,身旁矮胖红袍,似也生出紧张感来,堆满肥肉的脖颈之中,居然隐隐显出上下翻动喉结,足见心境。 “这么说来,剑境也好,剑招也罢,比斗之约,应是你们输了...原来如此,野鬼迷魂酆都寒,迷魂殿阴差牛马面...两位迷魂殿主,想必不是那爽约食言之辈罢...”少年朗声蕴深厚内力,清晰入耳。 闻言一怔,面面相觑的胖瘦红袍已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定擒少年的心思,胖红袍收敛目光,迎上少年星眸,狠辣尽显。 “哈哈哈,什么赌约,小子天真,且让我二人教教你,什么是江湖险,人心恶,不能施展剑境又如何,我二人联手,定要你生不如死。” 话音才落,少年还未曾开口,却闻连通金鸡、酆都山之索桥处,风声忽起,夹传乐器之声,飘然而来... 琴声流水笛声脆,箫声悠扬杀意锐; 风沉沉,雾阵阵; 江湖险来人心恶,情义何处不相逢。 三道身影,直踏索桥,翩然而至... 「又是一天班,更晚了,万分抱歉! 今天迎财神,祝诸位书友财源广进,么么!」 第五百七十四章-黑白无常 古琴辅笛声,悠扬且久长,曲中似凝情义相随之不悔,似蕴生死同赴之决然... 琴笛声正酣,忽有箫声挟杀意而入,直在琴笛声中夹杂了一分诡谲之意,令陷入乐声之中众人不觉蹙眉。 少年不觉,但另外三人却被乐声所凝杀意所慑,相较另外几人,慕容孤内力最弱,深陷乐声中无法抽身,胖瘦红袍却是身形微怔,面上凝重万分。 乐声忽止,当先一人,粗布衣衫遮不住俊逸丰神,手中长箫,挽花负后,冲着胖瘦红袍,轻声开口,声虽轻,但却满凝森冷,比起酆都山中寒风更凛几分,声中所凝内力震得先前酣斗满林的木叶朔朔。 胖红袍内力终还是差师兄些许,啰嗦的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反是向来寡言的瘦红袍,望向先后落定的三人,沉声开口。 “今日得闻这曲‘知音觅’,胖牛瘦马实是有幸!” 粗布衣衫的汉子听闻此人直言道出适才自己兄弟三人所奏之曲,目中凌厉不减反升,亦开口回礼道“得见迷魂殿,阴差牛马面,亦是我兄弟三人之幸!” 说来奇怪,酆都山索桥旁,并无旁人,唯有一地尸骸,闲云野鹤般的兄弟三人与胖瘦红袍,竟施起了江湖礼节。 少年星眸之中满是与陈大哥三人重逢之喜,还未曾开口,就见一身长衫的叶凌寒与持笛的梦孤星,已是满凝关切,疾望而来。 两人瞧得少年青衫,满是狼藉,不由目凝怒意,正欲开口,却被身前的陈庆泽拦下,二人这才想到,有强敌尚在,大哥不想自己二人分心,忙敛住心神,全心应对。 施礼已毕,瘦红袍直入正题,直截了当“你们为他而来?” 庆泽亦不遮掩,如实答道。 瘦红袍面上稍显怒意,不过很快平静,恢复了先前淡然语气“为这样一个小子,与慕容谷作对,实非明智之举。” “我等与木小兄相见恨晚,凭心而为,助兄弟一臂之力,何来明智与不明智一说。”陈庆泽面上忽显豪迈,洒脱笑道。 “如此说来,今日要分高下了。”瘦红袍自言开口,眼神微移,直落“昏厥伏地”的慕容孤身侧,言毕一瞬,掌心内力一吸,倒插地面的慕容孤配剑,稍稍一动,便向着胖瘦红袍二人,疾飞而去。 单掌一伸,擒剑在手,递与一旁的胖红袍,自己则将猩红长剑紧握手中。 见得此景,陈庆泽眼神微抬,掠过胖瘦红袍身躯,直落于林中巨树旁,手持双剑的少年身上,随即微微侧首,转向身后,兄弟三人,心意相通,陈庆泽虽未开口,叶凌寒与梦孤星已然明了兄长心意,两人先后踏地而起,直掠少年而去。 见得二人施展轻功,胖瘦红袍眼神同凛,本以为这二人是冲自己而来,却不曾想见得身影闪动,他们就已跃至那少年身侧。 梦孤星瞧着少年狼狈模样,倒没丝毫同情,反是咧嘴笑道“木小兄,瞧瞧你,执意要行...啧啧啧,只可惜了我那媳妇儿好不容易为你缝好的衣衫...” “二哥!”叶凌寒知二哥平日里喜说些玩笑话来,如今强敌在侧,他还不忘玩笑,连忙开口制止,可他又哪知晓少年亦是“猴儿精”般的性子。 话音才落,只少年连连摇头苦笑,但笑容却透着几分机灵“这身衣衫,确是可惜...早知如此,当日就该陪着梦大哥一同饮酒,大醉一场,是与不是...” 望乡坡中,陈庆泽已向两位兄弟言明,三女也向夫君们道明下蒙汗药欲迷翻三人,好对少年下手一事,而后望向竹海,少年不计前嫌,救下自己三人一事,也如实道来,这才有了兄弟三人决意前来相助之举。 而在这蒙汗药一事中浑然不觉的,就只梦孤星一人,正是因饮酒贪杯,直至少年辞行离开,都不知这当中竟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少年苦笑之时,星眸狡黠之光,令梦孤星顿时恍然,这小子哪里是在可惜衣裳,分明是借饮酒一事,反来开自己的玩笑。 “你小子...”梦孤星顿时语塞。 “哈哈哈,难得见二哥吃瘪,木兄弟可是除了二嫂的第一人呐。”叶凌寒虽不善言辞,但心思玲珑,顿时明了,竟也不管不顾,拍起少年肩头,玩笑开口。 愈是兄弟之间,这等玩笑才更能缓解心境,但三人说笑之声传入前方胖瘦红袍二人耳中,则是别样心境,似嘲笑,更似讥讽,何人不怕阴差牛头马面,莫说胖红袍,便是向来冷静的瘦红袍面上,亦显怒意,不过前方粗布衣衫的汉子身上,隐蕴气势,却令两人不敢大意,只得立于原地,面上青红交加。 “行了,玩笑话待会再说,木兄弟,你随我与三弟先行离开此地。”梦孤星想到正事,收起玩笑面孔,向少年开口。 声落之时,却见少年轻轻摇头,正要发问,却听少年忧心之言“我怎能让陈大哥代我对敌,这二人武境不低...” 听得少年之言,梦孤星二人这才明了少年心思,这小子明明已如此狼狈,还在担心自家大哥...梦、叶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甚是欣慰,欣慰大哥眼光从来无措。 暂敛笑容,叶凌寒示意二哥稍安勿躁,冲少年开口道“听闻望乡竹海中,木兄弟与大哥曾联手收拾那恶人岭主,救下了我夫人与二位嫂嫂...大哥的武艺,木兄弟定已见过,如无把握,莫说木兄弟不肯走,便是我兄弟二人,又怎会撇下大哥独自对敌?” 此言一出,少年亦觉有理,望乡竹海之中,陈大哥确已显露知天武境,但这胖瘦红袍却非是恶人岭与金鸡楼那群人可比的...正欲开口,却见胖瘦红袍二人身影动了,不过却不是冲着陈庆泽,而是冲着少年三人而来。 与其说胖马瘦牛是被少年三人交谈之言激怒,更应说是被粗布衣衫汉子身上逐渐升腾的气势所慑,权衡取舍下,两人决意攻向身后三人更有胜算,青衫少年适才虽初显双境之威,但与自己二人拼斗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对上另外两人,自然是要好过对上那粗布衣衫的汉子,更何况师父之命,是要带回这少年... “小心!”顾萧并未料到,看似要与陈大哥交手的胖瘦红袍,竟对自己三人突然出手,忙提醒身前梦、叶两位大哥,手中双剑已然紧握,准备出手阻拦,身形未动,身前两人已快己一步,同时出掌。 四掌交叠,掌风顿起,掀起阵阵涟漪,激荡而出,四人身影同被对手掌风震退,本以为捏到软柿子的胖瘦红袍此番却失了算,叶、梦二人只稍退却,就于少年身前稳住身形,反观胖瘦红袍,直退出数丈有余,方踉跄站稳脚跟。 非是胖马瘦牛推测有误,只因此前二人与少年拼斗,消耗甚巨,如少年是强弩之末,他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击不中,退却之时,胖马瘦牛已交换了眼神,同时攥住身上红袍,待得站稳脚跟一瞬,齐齐出手,掀袍而起...殷红长袍,并无奇特,反是露出内里衣衫的两人,令场中几人眉目稍凛。 黑白蟒皮麻绳束,哭丧招魂腰间烛... 这二人腰间麻绳之上,分别斜插一物,随抛却的红袍缓缓落下,两人已是右持猩红长剑,左手紧握腰间之物。 “原来阴差牛马,便是江湖中恶名昭著的贾黑白、甄无常...招魂幡,哭丧棒,难怪江湖中没了你们的踪迹,原是躲入了慕容谷中...”瞧得二人亮出腰间之物,陈庆泽目中忽现恍然,开口隐蕴怒意,梦、孤二人亦是一怔,似也知晓此二人,唯有青衫少年,似有不解,却听得陈庆泽已是继续开口。 “十二年前,樊家灭门惨案...十年前,岚州灭族惨案...七年前...”随着细数二人罪状,陈庆泽眉眼中的怒火,愈发升腾。 顾萧没想到,这两个慕容谷中高手,竟然是如此大恶之人,听得陈庆泽陈大哥说起桩桩件件,无不是骇人听闻,惊天惨案,相较自己游历三年所闻之事,所遇之恶徒,甚至比起那风家堡中何之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紧握双拳,青衫之下胸膛起伏愈盛之际,却闻被陈大哥点破身份的两人嘿嘿一笑,兀自开口。 “师兄,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我二人所行之事,还有人记得...”胖红袍森冷笑声中,满是残忍意味,甚至将这桩桩惨案当成了荣耀一般。 瘦红袍却是面上不见波澜,只是回首,冲着陈庆泽冷冷开口“既知我二人名号,便留不得你们性...” “命”字出时,两人已分头而动,瘦红袍自攻向陈庆泽,而胖红袍则是再跃向少年三人。 此番出手,不似刚才,二人猩红长剑,是乃入了慕容谷后方持,而原本的随身兵刃,正是陈庆泽口中招魂幡、哭丧棒。 兵刃趁手,不仅气势陡变,招式也诡异难测,瘦红袍栖近身前,手中招魂幡迎面一扫,被陈庆泽仰首躲过,却在拂过面颊之际,幡面一扬,幡杆之中,显出一处隐秘机关,黑色毒烟,直喷而出... 本以为无人能躲过此等变招,却不料仰首的陈庆泽足尖轻点,身形平移而出,此等轻功,端得上乘,可才堪避开毒烟,瘦红袍已然赶至,反握猩红长剑,向陈庆泽胸膛疾刺而下。 一息之间的两度变招,如此之快,寻常人无法抵抗,就连瘦红袍都以为自己要得手之际,听得猩红剑身发出清脆响声,男子负于身后的长箫显现,挡住变招一剑。 不仅如此,剑身之上传来的大力直将瘦红袍震退开来... 却说另一侧,胖红袍手中哭丧棒,通体雪白,与其肥硕身躯所着白蟒之皮俨然一色,棒上所缠白色系带与胖红袍轻功身法相衬,疾掠过梦、孤二人,直冲青衫而去。 单棒直点,直冲中门,幸少年双肩在手,交叠抵挡,方抵住此等杀招,梦、孤二人回过神来,同时出手,梦孤星手中短笛一点,直戳胖红袍后心。 胖红袍不曾回首,听声辩位,猩红长剑负后,挡住短笛打穴一招,哭丧棒再压几分力道,直将少年双剑压下几分,眼见少年胸膛,近在咫尺,胖红袍嘴角笑意一现,忽拧手腕,棒上所缠白色布团骤然分离,数袂暗器激射而出... 暗器扑面,哪来得及闪避,少年显然没料到这棒中暗藏玄机,眼见就要伤在暗器之下,听得指拨琴弦之声。 “铮——”弦响一霎,无形波浪瞬至,将袭暗器,尽数拂散,没入一旁树干之中。 黑烟顿起,百年巨树竟在暗器没入一瞬,被腐蚀出数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腥臭味道扑鼻而来,树上枝干,也瞬间枯萎,直叫少年三人暗暗心惊。 突袭不成,胖红袍亦不纠缠,退出战圈,向后跃去,正与被陈庆泽强横内力震退的师兄抵背而落,站定身形,心思已悄然转变,如先前还想擒住少年,押上还魂崖请功的话,眼下已是动了杀念。 一番试探,已知对方三人虚实,瘦红袍眸中满是狠辣,向着抵背师弟言道“需搏命,否则难脱身。” 听得师兄之言,胖红袍顿知需得施展那压箱底的拼命招法,眼角微颤道“得嘞,今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兄弟阴差之名...” 声落之时,两人齐齐出手,将掌中猩红长剑倒插入地,再抬掌时,掌心已顺剑锋而过,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顿涌,但二人毫不在意,分握拳至手中奇门兵刃之上... 鲜血顺拳洒落,流至招魂幡与哭丧棒时,林中忽生异象...本凝夜色的穹顶,光芒顿暗。 少年破境知天,莫说酆都山中寒意难侵,便是雁北凛冬,亦不惧也,可当瞧见胖瘦红袍血落奇门兵刃之时,忽觉寒意袭背,陈大哥急切之声同传而至。 “莫让他们施展...” 三人闻言欲动,为时晚矣,胖瘦红袍掌中鲜血,已然浸湿兵刃,几是同时,黑白烟雾由中升腾,将胖瘦红袍二人身形,缓缓遮掩...黑白之雾无声,但雾中二人身上却传“劈啪”声响。 胖红袍身躯瞬间消瘦,不仅如此,矮如三寸丁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速度长高,几息间,就已比原先的瘦红袍还高几分。 再观瘦红袍,本如竹竿般瘦弱身躯,如气吹一般,疾速膨胀,直比先前矮胖如球的胖红袍还要再胖三分,瘦高身躯也如被拦腰而斩般变得矮小...古琴辅笛声,悠扬且久长,曲中似凝情义相随之不悔,似蕴生死同赴之决然... 琴笛声正酣,忽有箫声挟杀意而入,直在琴笛声中夹杂了一分诡谲之意,令陷入乐声之中众人不觉蹙眉。 少年不觉,但另外三人却被乐声所凝杀意所慑,相较另外几人,慕容孤内力最弱,深陷乐声中无法抽身,胖瘦红袍却是身形微怔,面上凝重万分。 乐声忽止,当先一人,粗布衣衫遮不住俊逸丰神,手中长箫,挽花负后,冲着胖瘦红袍,轻声开口,声虽轻,但却满凝森冷,比起酆都山中寒风更凛几分,声中所凝内力震得先前酣斗满林的木叶朔朔。 胖红袍内力终还是差师兄些许,啰嗦的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反是向来寡言的瘦红袍,望向先后落定的三人,沉声开口。 “今日得闻这曲‘知音觅’,胖牛瘦马实是有幸!” 粗布衣衫的汉子听闻此人直言道出适才自己兄弟三人所奏之曲,目中凌厉不减反升,亦开口回礼道“得见迷魂殿,阴差牛马面,亦是我兄弟三人之幸!” 说来奇怪,酆都山索桥旁,并无旁人,唯有一地尸骸,闲云野鹤般的兄弟三人与胖瘦红袍,竟施起了江湖礼节。 少年星眸之中满是与陈大哥三人重逢之喜,还未曾开口,就见一身长衫的叶凌寒与持笛的梦孤星,已是满凝关切,疾望而来。 两人瞧得少年青衫,满是狼藉,不由目凝怒意,正欲开口,却被身前的陈庆泽拦下,二人这才想到,有强敌尚在,大哥不想自己二人分心,忙敛住心神,全心应对。 施礼已毕,瘦红袍直入正题,直截了当“你们为他而来?” 庆泽亦不遮掩,如实答道。 瘦红袍面上稍显怒意,不过很快平静,恢复了先前淡然语气“为这样一个小子,与慕容谷作对,实非明智之举。” “我等与木小兄相见恨晚,凭心而为,助兄弟一臂之力,何来明智与不明智一说。”陈庆泽面上忽显豪迈,洒脱笑道。 “如此说来,今日要分高下了。”瘦红袍自言开口,眼神微移,直落“昏厥伏地”的慕容孤身侧,言毕一瞬,掌心内力一吸,倒插地面的慕容孤配剑,稍稍一动,便向着胖瘦红袍二人,疾飞而去。 单掌一伸,擒剑在手,递与一旁的胖红袍,自己则将猩红长剑紧握手中。 见得此景,陈庆泽眼神微抬,掠过胖瘦红袍身躯,直落于林中巨树旁,手持双剑的少年身上,随即微微侧首,转向身后,兄弟三人,心意相通,陈庆泽虽未开口,叶凌寒与梦孤星已然明了兄长心意,两人先后踏地而起,直掠少年而去。 见得二人施展轻功,胖瘦红袍眼神同凛,本以为这二人是冲自己而来,却不曾想见得身影闪动,他们就已跃至那少年身侧。 梦孤星瞧着少年狼狈模样,倒没丝毫同情,反是咧嘴笑道“木小兄,瞧瞧你,执意要行...啧啧啧,只可惜了我那媳妇儿好不容易为你缝好的衣衫...” “二哥!”叶凌寒知二哥平日里喜说些玩笑话来,如今强敌在侧,他还不忘玩笑,连忙开口制止,可他又哪知晓少年亦是“猴儿精”般的性子。 话音才落,只少年连连摇头苦笑,但笑容却透着几分机灵“这身衣衫,确是可惜...早知如此,当日就该陪着梦大哥一同饮酒,大醉一场,是与不是...” 望乡坡中,陈庆泽已向两位兄弟言明,三女也向夫君们道明下蒙汗药欲迷翻三人,好对少年下手一事,而后望向竹海,少年不计前嫌,救下自己三人一事,也如实道来,这才有了兄弟三人决意前来相助之举。 而在这蒙汗药一事中浑然不觉的,就只梦孤星一人,正是因饮酒贪杯,直至少年辞行离开,都不知这当中竟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少年苦笑之时,星眸狡黠之光,令梦孤星顿时恍然,这小子哪里是在可惜衣裳,分明是借饮酒一事,反来开自己的玩笑。 “你小子...”梦孤星顿时语塞。 “哈哈哈,难得见二哥吃瘪,木兄弟可是除了二嫂的第一人呐。”叶凌寒虽不善言辞,但心思玲珑,顿时明了,竟也不管不顾,拍起少年肩头,玩笑开口。 愈是兄弟之间,这等玩笑才更能缓解心境,但三人说笑之声传入前方胖瘦红袍二人耳中,则是别样心境,似嘲笑,更似讥讽,何人不怕阴差牛头马面,莫说胖红袍,便是向来冷静的瘦红袍面上,亦显怒意,不过前方粗布衣衫的汉子身上,隐蕴气势,却令两人不敢大意,只得立于原地,面上青红交加。 “行了,玩笑话待会再说,木兄弟,你随我与三弟先行离开此地。”梦孤星想到正事,收起玩笑面孔,向少年开口。 声落之时,却见少年轻轻摇头,正要发问,却听少年忧心之言“我怎能让陈大哥代我对敌,这二人武境不低...” 听得少年之言,梦孤星二人这才明了少年心思,这小子明明已如此狼狈,还在担心自家大哥...梦、叶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甚是欣慰,欣慰大哥眼光从来无措。 暂敛笑容,叶凌寒示意二哥稍安勿躁,冲少年开口道“听闻望乡竹海中,木兄弟与大哥曾联手收拾那恶人岭主,救下了我夫人与二位嫂嫂...大哥的武艺,木兄弟定已见过,如无把握,莫说木兄弟不肯走,便是我兄弟二人,又怎会撇下大哥独自对敌?” 此言一出,少年亦觉有理,望乡竹海之中,陈大哥确已显露知天武境,但这胖瘦红袍却非是恶人岭与金鸡楼那群人可比的...正欲开口,却见胖瘦红袍二人身影动了,不过却不是冲着陈庆泽,而是冲着少年三人而来。 与其说胖马瘦牛是被少年三人交谈之言激怒,更应说是被粗布衣衫汉子身上逐渐升腾的气势所慑,权衡取舍下,两人决意攻向身后三人更有胜算,青衫少年适才虽初显双境之威,但与自己二人拼斗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对上另外两人,自然是要好过对上那粗布衣衫的汉子,更何况师父之命,是要带回这少年... “小心!”顾萧并未料到,看似要与陈大哥交手的胖瘦红袍,竟对自己三人突然出手,忙提醒身前梦、叶两位大哥,手中双剑已然紧握,准备出手阻拦,身形未动,身前两人已快己一步,同时出掌。 四掌交叠,掌风顿起,掀起阵阵涟漪,激荡而出,四人身影同被对手掌风震退,本以为捏到软柿子的胖瘦红袍此番却失了算,叶、梦二人只稍退却,就于少年身前稳住身形,反观胖瘦红袍,直退出数丈有余,方踉跄站稳脚跟。 非是胖马瘦牛推测有误,只因此前二人与少年拼斗,消耗甚巨,如少年是强弩之末,他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击不中,退却之时,胖马瘦牛已交换了眼神,同时攥住身上红袍,待得站稳脚跟一瞬,齐齐出手,掀袍而起...殷红长袍,并无奇特,反是露出内里衣衫的两人,令场中几人眉目稍凛。 黑白蟒皮麻绳束,哭丧招魂腰间烛... 这二人腰间麻绳之上,分别斜插一物,随抛却的红袍缓缓落下,两人已是右持猩红长剑,左手紧握腰间之物。 “原来阴差牛马,便是江湖中恶名昭著的贾黑白、甄无常...招魂幡,哭丧棒,难怪江湖中没了你们的踪迹,原是躲入了慕容谷中...”瞧得二人亮出腰间之物,陈庆泽目中忽现恍然,开口隐蕴怒意,梦、孤二人亦是一怔,似也知晓此二人,唯有青衫少年,似有不解,却听得陈庆泽已是继续开口。 “十二年前,樊家灭门惨案...十年前,岚州灭族惨案...七年前...”随着细数二人罪状,陈庆泽眉眼中的怒火,愈发升腾。 顾萧没想到,这两个慕容谷中高手,竟然是如此大恶之人,听得陈庆泽陈大哥说起桩桩件件,无不是骇人听闻,惊天惨案,相较自己游历三年所闻之事,所遇之恶徒,甚至比起那风家堡中何之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紧握双拳,青衫之下胸膛起伏愈盛之际,却闻被陈大哥点破身份的两人嘿嘿一笑,兀自开口。 “师兄,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我二人所行之事,还有人记得...”胖红袍森冷笑声中,满是残忍意味,甚至将这桩桩惨案当成了荣耀一般。 瘦红袍却是面上不见波澜,只是回首,冲着陈庆泽冷冷开口“既知我二人名号,便留不得你们性...” “命”字出时,两人已分头而动,瘦红袍自攻向陈庆泽,而胖红袍则是再跃向少年三人。 此番出手,不似刚才,二人猩红长剑,是乃入了慕容谷后方持,而原本的随身兵刃,正是陈庆泽口中招魂幡、哭丧棒。 兵刃趁手,不仅气势陡变,招式也诡异难测,瘦红袍栖近身前,手中招魂幡迎面一扫,被陈庆泽仰首躲过,却在拂过面颊之际,幡面一扬,幡杆之中,显出一处隐秘机关,黑色毒烟,直喷而出... 本以为无人能躲过此等变招,却不料仰首的陈庆泽足尖轻点,身形平移而出,此等轻功,端得上乘,可才堪避开毒烟,瘦红袍已然赶至,反握猩红长剑,向陈庆泽胸膛疾刺而下。 一息之间的两度变招,如此之快,寻常人无法抵抗,就连瘦红袍都以为自己要得手之际,听得猩红剑身发出清脆响声,男子负于身后的长箫显现,挡住变招一剑。 不仅如此,剑身之上传来的大力直将瘦红袍震退开来... 却说另一侧,胖红袍手中哭丧棒,通体雪白,与其肥硕身躯所着白蟒之皮俨然一色,棒上所缠白色系带与胖红袍轻功身法相衬,疾掠过梦、孤二人,直冲青衫而去。 单棒直点,直冲中门,幸少年双肩在手,交叠抵挡,方抵住此等杀招,梦、孤二人回过神来,同时出手,梦孤星手中短笛一点,直戳胖红袍后心。 胖红袍不曾回首,听声辩位,猩红长剑负后,挡住短笛打穴一招,哭丧棒再压几分力道,直将少年双剑压下几分,眼见少年胸膛,近在咫尺,胖红袍嘴角笑意一现,忽拧手腕,棒上所缠白色布团骤然分离,数袂暗器激射而出... 暗器扑面,哪来得及闪避,少年显然没料到这棒中暗藏玄机,眼见就要伤在暗器之下,听得指拨琴弦之声。 “铮——”弦响一霎,无形波浪瞬至,将袭暗器,尽数拂散,没入一旁树干之中。 黑烟顿起,百年巨树竟在暗器没入一瞬,被腐蚀出数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腥臭味道扑鼻而来,树上枝干,也瞬间枯萎,直叫少年三人暗暗心惊。 突袭不成,胖红袍亦不纠缠,退出战圈,向后跃去,正与被陈庆泽强横内力震退的师兄抵背而落,站定身形,心思已悄然转变,如先前还想擒住少年,押上还魂崖请功的话,眼下已是动了杀念。 一番试探,已知对方三人虚实,瘦红袍眸中满是狠辣,向着抵背师弟言道“需搏命,否则难脱身。” 听得师兄之言,胖红袍顿知需得施展那压箱底的拼命招法,眼角微颤道“得嘞,今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兄弟阴差之名...” 声落之时,两人齐齐出手,将掌中猩红长剑倒插入地,再抬掌时,掌心已顺剑锋而过,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顿涌,但二人毫不在意,分握拳至手中奇门兵刃之上... 鲜血顺拳洒落,流至招魂幡与哭丧棒时,林中忽生异象...本凝夜色的穹顶,光芒顿暗。 少年破境知天,莫说酆都山中寒意难侵,便是雁北凛冬,亦不惧也,可当瞧见胖瘦红袍血落奇门兵刃之时,忽觉寒意袭背,陈大哥急切之声同传而至。 “莫让他们施展...” 三人闻言欲动,为时晚矣,胖瘦红袍掌中鲜血,已然浸湿兵刃,几是同时,黑白烟雾由中升腾,将胖瘦红袍二人身形,缓缓遮掩...黑白之雾无声,但雾中二人身上却传“劈啪”声响。 胖红袍身躯瞬间消瘦,不仅如此,矮如三寸丁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速度长高,几息间,就已比原先的瘦红袍还高几分。 再观瘦红袍,本如竹竿般瘦弱身躯,如气吹一般,疾速膨胀,直比先前矮胖如球的胖红袍还要再胖三分,瘦高身躯也如被拦腰而斩般变得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