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小公子后只想逃跑》 1. 【1】 三千魔域,京畿魔郡,野舍。 结束野舍一天的屠宰工作后,玉霎换下血迹斑斑的黑衣,坐在椅子上擦拭自己的两把尖刀。 尖刀不过十来寸,魔兽骨头比一般的走兽结实,而她靠着这两把刀分骨错筋利索得很。 “阿玉,今天要不要一起喝点小酒?” 一旁的女魔靠过来,胳膊压在玉霎肩膀上。 玉霎生得高挑利落,肩膀也比一般的女魔宽些,她的腰很细,屠宰时把围裙一勒,令人怀疑这样细的腰是怎么能扛起仿佛小山庞大的魔兽,袖子挽起来时总是能看见她手臂上的肌肉健美,骨肉亭匀。 她虽不爱打扮,但五官柔和漂亮,只是两条眉毛浓了些稍稍添了英气,只用发带系着垂到腰际的马尾。 虽说眉眼阴郁,可人品不错。 野舍这群同样是屠夫的女魔平时也是粗鲁凶暴的恶徒,但大家都喜欢玉霎。 旁边的同僚在屠宰空闲之余都喜欢喝酒,放工之际相互约定好一起去花楼喝点小酒,问玉霎要不要去。 她沉默了下,摇摇头,说道: “不了,你们玩。” “嗨呀,问玉霎肯定都是不去的,你瞧她来我们野舍多少年了,有三十六年了吧?去喝酒她有哪次响应的啊?” 女魔转头对玉霎说: “欸,玉霎,近来主干那条路别走了,总是有几个大魔在那里闹事,咱们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就别去跟前晦气。” “知道了,多谢。” 玉霎推门出去。 得知今日大路上有大魔出没,她决定从小路穿过柳巷回家。 在魔域的三千郡里,半人魔种是最下等的存在。 虽身处魔气最浓郁的魔域,但修炼的功体不够存粹,不能像直接有修士堕魔的魔修或者是那些直接由魔气化形的大魔能够快速在污浊的魔气里修炼。 他们也只能承担很低级的工作。 即便生存条件如此艰苦,但魔域对他们的欺凌不曾停止,因此半魔很少会走大路,怕有心情不好的大魔在路上拿他们来练手。 打得过便罢了,打不过还敢还手的下场很惨。 玉霎来到魔域三十六年也亲眼目睹过不少半魔因不堪侮辱而对大魔出手被斩杀接头的倒霉蛋。 为了安全,她出门一般不走大路主干,都是挑一些弯弯绕绕的小巷。 小巷一般都会通向各个秘密里开着的花楼,这种巷子也被称为柳巷。 花楼柳巷里有只贪修为的合欢宗堕魔的修士们,也有弱小但生得漂亮的半魔。 三千魔域之中备受歧视压迫的半魔平日里积攒的怒气怨气大多都会发泄在柳巷更可怜的倌儿身上。 玉霎的小院子和野舍正好隔了整片柳巷区。今日赤红色的乌云又笼罩在柳巷上方,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她听着回荡在柳巷上方的暧昧声响,时不时有倌儿受不住发出的惨叫求饶,面上波澜不惊脚下步子加快。 在路过一处高大的楼阁琴花台时,玉霎见得一队看起来是附近花楼的打手正在寻找什么人。 花楼的倌儿总是受到非人对待,不仅受到恩客的打压还要受到花楼里的管教,逃跑是时常会有发生的事情。 玉霎只瞥了一眼那队像是在焦急搜寻什么的打手,并未多想,继续快步打算穿过这片巷子回到家中去。 在即将离开柳巷区时,路过一个隐蔽的拐角,她的衣服被人揪住。 玉霎顿住脚步。 “麻、麻烦姑娘……” 身后传来细弱的哀求:“能帮小生买个解药吗?” “……” “若是不行,烦请姑娘给小生指条路……小生不熟悉此处,走不出去。” 这个声音不像是前来谋财害命的魔修或者是凶神恶煞的大魔,玉霎回头去看——抓住她衣服的手骨节分明,再往上看,对上一双慌乱的眸子。 说话的是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只见他扎在脑后的低马尾散乱,似乎挨了人的打或者是经历了剧烈地挣扎,颊边的乱发缝隙里能看得出来白皙皮肤上明显的红印,衣衫乱糟糟的,一手捂在半边脸颊像是极力忍耐什么痛苦。 他身上的魔气不重,应该也是个半魔。 但身上的衣服……是很名贵的鳞织纱。 缥缈蓬松的衣料上排列着浅浅的繁复松针暗纹,非常好看。 卑贱的半魔有这个能力买得起鳞织纱么?况且,也只有供养在花楼身价昂贵的头牌才能买到一两尺。 身在魔域中,少管闲事命才会长是玉霎时刻铭记在心的金科玉律,她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跟花楼的产生纠纷。 在玉霎的注视下,少年语气窘迫: “小生路过此地…误信了奸人的话,被骗进了……风月之地。” 懂了。 花楼把倌儿视为货物,他们进货的手段多种多样,抢、骗、偷。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 玉霎想把衣服扯回来撇下他离去。 少年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察觉她冷漠地想走,还想挽留但不慎朝前一倒,扑在她的怀里。 他紧紧地扒住玉霎的衣服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继续解释: “他们骗小生喝下那杯酒,原是要把小生卖给、卖给魔将,可小生不愿意……还请姑娘能够搭救……小生一定会报答你。” “……” “小生会报答姑娘的,真的。” 他仰起头,终于让人看清楚了他的全貌。 少年有一张长得实在好看的脸,唇红齿白,眉浅而长,像是两条墨意的山脉,颜丹鬓绿,当真堪比花楼里值得人一掷千金的头牌模样。 玉霎看着他的脸怔愣了好一会,耳边又传来打手正在四处搜捕的粗鲁推搡。 不出所料,方才看见的那队人马必然是来寻找眼前这个人的。 此人生得如此美貌,想必是有利可图,花楼是一定不会放过摇钱树。 “这边找过了吗?” “没有。” “那还不快去找?!” 那队人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该死的东西,等我们捉住了他,还不得好好赏他一顿鞭子吃,低贱的小畜生就该打断他的腿才会安生!” 玉霎心下一紧,怀里的少年不知道推开还是如何处置,跑也跑不得多远,于是干脆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少年裹了,将他推到墙根边上。 她原本就高挑,多年的屠夫生涯也将她锤炼得颇为魁梧,把少年的头按在怀里,手展开撑在墙上,作势吻下去——两个人靠得很近,呼吸相闻。 玉霎眼见怀里少年的脸更红了,他的呼吸微微洒落在她的脖颈处,带起暧昧的痒。 “对、对不起。” “收声。” 玉霎把少年抱得更紧,眉间不悦,一副被打搅了的神情,秀丽的脸凶恶起来也是杀气腾腾。 前来追捕的打手知道打搅人的办事下场如何。 况且玉霎后腰上交叉的两把尖刀表明了她是野舍里常年庖丁魔兽的屠夫。 魔域的屠夫都是一群恶徒,而且相互认识,底层有底层的规矩,最好少惹。 打手望见被玉霎惊扰好事侧头望过来的眼神,止步,没有继续往那边靠。 头领皱眉,想看清楚玉霎怀里的家伙,又见那女屠夫的手摸上了后腰上的尖刀,像是被坏了好事的震怒,咳嗽一声: “算了,这边没有,继续去找!” “晦气。” 人走了。 怀里的少年抬眼看玉霎,说:“谢谢。” 他的脸很烫身体也很烫,抬眼看她又忍不住撇开头,玉霎也连忙松开他,侧过脸去,说道: “抱歉。” * 在这样一张脸的苦苦哀求之下,玉霎把思绪混乱的少年带回了家里。 少年实在是瘦,抱着也不算什么重量。 才关上门,天空便下起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把外面的世界隔绝。 混合着瘴气的雨对半魔的伤害很大,绝对不能多淋,若是任由他一个人在雨中遭情毒的折磨,不知能不能活到第二日。 玉霎把怀里的少年放在椅子上。 见他因为药效摧残略有萎靡,于是想找点解毒的药给他吃。 但才将少年放下,手又被拉住。 从未被人如此牵手的玉霎有些不自然地想抽开手,但没有成功。 少年好似一只黏人的猫咪,不能让人离开。 他抓着玉霎的手握在手中,仰脸看她,目光涣散迷离,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眼神哀伤。 “不要走…我好难受。” 少年看着她,喃喃自语道:“小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姑娘呢?” “为什么小生看见姑娘…心里便觉得好难受,”他说着话,眼睛里毫无征兆地掉下眼泪,好像很委屈似的:“我这是怎么了呢?” 玉霎皱眉,她猜花楼的人必然是给他吃了对半魔很有效的忍荷散。 忍荷散是柳巷常用的下流手段。 它会使得吃了药的人对面前的恩客产生绝对的依赖和莫名好感。 玉霎受不了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远看不像,可凑近了看便越发地像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他总是如同林海月光一样孤傲高洁,怎么会哭得如此惨兮兮呢? “你是谁?” 她盯着他看,不确定地问。 “小生名为月镜潮,字不休。” 月镜潮? 不是他。 况且,他是人族的修士,怎么会沦落到魔域来呢?玉霎这才安心了些。 不过此人明明身处魔域中,却学得人世的读过几本的书的秀才那样自称小生,难道他也去过人世么? “好难受…” 玉霎叹口气,弯下腰去拨开少年颊边的长发,说:“我去给你买解毒的药,你乖乖在此处待着。” “要…多久?” “大概一两个时辰?” 京畿魔郡的药铺离此处太远,来回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时辰,如今又下着瘴雨,什么时候能回来真不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 【2】 今日野舍送来的魔兽块头很大,长着粗老树根一样的角,女魔一刀砍断它们的角,语气嫉妒得不得了,口里声声说着真羡慕这些小畜生能长出角来。 玉霎听着她说话,出神。 她又想起昨天的荒唐事,联想到了少时的某些过去。 有些心悸。 “阿玉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 “今天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舍的?” 暴力对待魔兽的女魔手脚麻利地帮它们放血,动作之余不忘转头关心玉霎。 玉霎是野舍里刀法最精湛的屠夫。 雾林里猎杀的魔兽极难处理,若是想取用最精华的部分,唯有他们野舍能够精准地庖丁分解。 不过今天玉霎好像状态不是很好,一向得心应手的庖丁屡次失误,像是被什么困搅,心神不宁,总是不如往常利索。 “没事。” 她麻利地将笼子里的魔兽抗上肩头,走起路来脚步轻盈,女魔帮她招呼学徒聚集: “过来,继续今日的功课。” 野舍新来的学徒同样站了一排,有满身肌肉的魁梧汉子,也有尖嘴猴腮细弱的芦柴棒,等候观摩玉霎的庖丁手法。 玉霎手挽刀花反手从魔兽的关节缝隙里一刀插进去,只听“咔吧”两声,魔兽前躯分开,在她面前分倒两半,血水飞溅。 “前辈真是厉害!” 玉霎解刨的手法很精妙。 不像是魔域任何流派的刀法,甚至也不像是屠夫…至少她来野舍之前,野舍对魔兽的处理非常粗犷。 “看清楚了吗?” 她不回答,只问学徒有没有学会。 太快了。 新来的半魔修为不够,当然没看清楚。 玉霎只好一步一步的分析,如何找到魔兽身上最薄弱的“眼”,一般来说,在薄弱之处施加力,就能用很小的力去破坏。 能发现最薄弱之处仿佛是她的天赋,其他人在反复教习之下才能勉强感觉到。 在忙着屠宰之际,玉霎还肩负着教习的老师傅责任,毕竟她的刀法确实优秀。 在魔域这种地方活下来,必须要靠硬实力说话,从野舍出去的屠夫,可杀魔兽也能断人的脑袋——屠夫和刽子手都是做这个的。 忙碌的一天在教习和庖丁完成后结束。 早晨送来的魔兽分解完毕,剩的一堆骨架和没有人要的碎肉,女魔饲养的小鬼会负责吞噬这些废料。 女魔们都会饲养鬼域的罗刹小鬼做为宠物,罗刹鬼长大后是凶猛的战将。 魔域无论老幼都是狂热的战士,都期待着在发动对人世扩张时有一番建树,因而获得军功,从此荣享富贵。 玉霎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她将平日里惯用庖丁的刀插在腰间的刀鞘,慢慢走出了野舍。 结束屠宰工作的同僚看她的背影,会心的一笑。 和玉霎熟识的一个半魔喝酒,摇头:“想不到一向沉默的阿玉,终于开窍了。” “什么意思?” “我看阿玉走路姿势很不对劲。” “啊?阿玉终于能明白去花楼的乐子了么?那可喜可贺呀!” “我看阿玉不像是会去花楼的人,她来到我们野舍也有三十六年了吧?你看她哪次愿意答应和我们一起去花楼喝酒?” “确实也是,我们这种卑贱的半魔色.欲可不比大魔们少,不知道阿玉是怎么忍了那么多年的。我也看出来了今天阿玉确实不太一样,她不会真的……” “哈哈,不知道能让阿玉腿脚不利索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解骨剔肉的女魔想了想,说:“我觉得阿玉还挺漂亮啊,是那种大魔也会喜欢的长相。要是阿玉能够找到大魔作为靠山倒也不错,像我们这些半魔要在魔域里活着,真的太难了。” “对啊,今晚花楼又倒了一批倌儿,我们且去尝尝味道,如何?”她提议。 “去去去,不去多可惜!” 离开野舍的玉霎对同僚们的调笑一概不知,她离了野舍后直直朝黑市去了。 黑市位于邺郡的南郊,离她租住的小院落方向相反,若是她去了黑市,那又得花上好久的时间才能回到家。 毕竟她没有办法走大路。 大路上总有发酒疯的大魔会杀死她这种半人半魔混血的魔种。 “哦,是你。” 守在破败街道上小木屋卖药的老头认识玉霎,熟稔地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包药,拿给她: “近来略有动荡,药材涨价,就收你两个中品魔晶。” 一个中品魔晶足够买到很多东西了,往常一贴药剂不过只有一个中品一个下品魔晶。 玉霎不悦,还没等她说话,老头便先开口说话:“你是老主顾还怕小老儿讹诈你的的钱不成?实在是近来不太平,从人世来的通道被切断,这些药还是我惦记着你向其他同行调度的。” 玉霎脸色才好看些。 她虽说是和药店老板还算熟识,但也不是容易被人宰坑的冤大头。 老头把魔火划了一根,问:“来点?” 锤炼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腰上绑着不只是尖刀,还有一柄红线缠绕的烟枪。 玉霎摸出烟枪就着火点了,抽一口魔域里盛产的烟,拿刀的手握着烟枪也格外好看。 烟的滋味不错,魔域的老少魔修都喜欢没事的时候来一口。 高挑的屠夫吐出的烟雾被风吹得摇曳散开,颊边的碎发也跟着摇曳,颇有惆怅。 她随意地靠在药店的柱子上同老头说话: “你刚刚说人世的通道被切断,是怎么回事?” “嗐,你不知道吗?” 老头也在噗噗地抽着烟,抽美了脸上的褶子也一层层展开:“魔京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怎么讲?” “还不是人族仙盟闹的…听说是魔京里的某个小公子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魔将的小公子罢,大概率就是他们做的。近来连我们京畿都不太平了,如今半魔想要在此处生存真不容易…玉霎,你找到合适的侍侣了么?” 半魔要是想在魔域活下去,要么努力修炼,成为修为境界深厚的魔修,要么就是找一个大魔依靠成为他的侍侣,免受其他大魔的欺负打压,和随时面临的死亡威胁。 “没有。” 玉霎呼出一口烟,自然没这个想法。 “你也不能总是做一个屠夫,你看看你,长得这样好颜色又是个半魔,还是找一个罢…或者说,另寻他法?” “……” 她只是抽烟,不做声。 老头继续说:“最近人族仙盟那边潜进来的卧底太多,主道上那些到处伤人的大魔你也看到了吧?都是要抓人族卧底的,他们都是魔主身边的魔将,我们可惹不起。” “魔主似乎有意上书魔尊陛下将城中的半魔和修为不高的魔修都赶到三千域外呢。” “被赶到三千域外,是不能再踏入京畿一步么?”玉霎若有所思地咬着烟枪,想了想,问:“近来动乱单单只是因为魔主的小公子被人族刺客掳走?” “也不全是吧,咱们魔域里诸位城主的公子不知道被潜入的卧底杀过多少个了……京畿这几个城主要保护魔宫里那位大统领免受受刺,自然要作出行动。” 老头说:“我觉得像你这样漂亮又独身的半魔,肯定首当其冲,对了,玉霎家乡是哪里啊?听你的口音,和北边疆域有点像,是北方的半魔?要不小老儿给你介绍一个大魔试一试?” “不必。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先走了。” 玉霎轻蔑地一笑,把烟抽尽熄了魔火,摸出两个魔晶放在台面上:“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来,那想必我是被赶到三千域外,不必再为我进药了。” “好说好说。” * 玉霎往日从这些飘荡着奇怪声响的巷子里来来回回路过,但今日再路过时,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淅淅沥沥的雨幕,一直挂起来的纱帐放下。 素白的躯体似蛇一样的交缠……很久不曾有过被取悦的感觉,这就是不知分寸的雏儿滋味么? 不错。 心情还算利爽的玉霎买了很多对半魔有滋补效果的药和慢慢往家里走。 路途才走至一半时,突然有巨大的恐惧感自脚下升起,头耳嗡鸣。 一瞬间,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压迫从头顶降下,逼迫人膝盖软下去。 这种感觉是……玉霎的眼珠向上看。 原本还平静的红月之夜有一缕黑雾弥散。 由六头焰狰拉着的车辇自邺郡上方飞驰而过,追随的魔将遮天蔽日,仿佛狂热的恶鬼。 魔尊出行,众魔跪拜! 统领三千魔域的魔尊乃是千年魔源化体。 斩龙顶一战杀死兄父执掌魔域大军,并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御下,扫平割据的魔域各大城主统一三千魔域。 现下魔域各城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3】 魔域堆积的死人怨气会被上升的云流卷走,而后混合在三千魔域上方常年不散的乌云里,化作雨水浇灌魔域的腐土。 这是大魔的狂欢,但对有一半人族血统的半魔来说,蚀红之雨落在身上还是挺棘手的。 蚀红之雨会使得半魔的魔力受阻,让原本就修炼困难的半魔更弱。 红雨落到地上才会安全,它们会被腐土迅速分解。 下雨时半魔最好找地方躲起来,等候雨水止住。 把月镜潮赶走的玉霎才进屋,就听屋外的大雨倾盆,豆大的雨密集地落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作响。 往常若是下雨的天气,她必然是坐在窗前遥望着雨幕发呆。 雨幕之中,最适合怀念遥远的家乡。 她并非魔域成长起来的半魔。 可来路已远,望不见家乡了。 玉霎倚在柱子边上望着雨许久,现下没有酒,伸手去摸腰上的烟枪时,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抽过。 魔烟的镇痛提神的效果太好,她近日太过依赖魔烟,这样不好,得戒戒了。 她叹气,把烟枪收起来。 玉霎心里有些烦闷,今日也足够疲惫,于是解了衣服往床上一躺,她就着雨声打算先歇息一会再起身煎点药来吃。 今日的行程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只是,梦里多了轻轻的叩门声,一下又一下,掩在淅淅沥沥的雨里。 玉霎没有睡好,迷迷糊糊间,手指在枕头底下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她抽出来一看,是昨夜和她缠绵帐中的月镜潮头上系着的发带。 不知道是不是忍荷散的效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两人都耗光了力气,月镜潮把脸埋在她的后颈上,像是悄悄哭了,弄得她脖颈湿漉漉的…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来着? “……” 玉霎猛然握紧发带从床上坐起来。 她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 雨还在下,而她不知道睡了多久。 此时玉霎才想到,那家伙也是半魔,雨下得又这样急这样大,他躲到哪里去了? 他要走也走不了太远,兴许还会碰见前来捉拿他的花楼打手。 那样漂亮的脸应该能给花楼带来不少收益…他是叫月镜潮么? 身穿鳞织纱,性情温和挺有礼貌,不像是受生活所迫的半魔种,兴许是哪位大魔和人族私通生下来的小公子? 她踌躇了会便起身拿伞,披衣服到外面去。 雨打在伞面上,分隔雨幕。 才推开门正要跨步出去,就看见一个白衣服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后门的檐廊不大,只是刚好能将她遮掩。 少年就这样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他望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听到动静,转脸过来眨眨眼睛。 玉霎看了他半晌。 “玉霎姑娘。” 月镜潮偏过脸不看她,语气有些窘迫和局促:“小生在此处避雨…很快就走,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玉霎无言地看了他半晌,弯下腰去,伸手扳住他的脸,月镜潮被她突然其来举动吓了一跳,但不曾挣扎,垂下眼睛往一边看去。 “你,可有去过人世?” 她的目光灼灼。 月镜潮不知道她何出此言,摇摇头。 “不曾,不曾去过。” 不曾去过? 玉霎才终于又稍稍放下心来,但一瞬间又觉得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太过恍惚了么? “怎么了吗?” 月镜潮见她面露疑惑,轻声问道。 “没怎么,雨下了多久?” 你在此蹲了多久? “兴许有一个时辰,小生…记不太清了。” 雨里有粗鲁的咒骂传来,玉霎侧耳一听,原来又是那些前来搜捕逃跑小倌的打手,脚步越来越近了。 “先进来。” 玉霎警惕地四下看看,伸手把月镜潮拉起来拢到伞内,在那一队四处搜寻的打手拐过弯前,把门关上了。 * 月镜潮的身体因为受了忍荷散的摧残,又被蚀红之雨淋湿了些或者本来就病弱,情况很不好。 玉霎只得把自己吃的药也煎了一份。 她坐在煎药的小炉子边上,看着摇曳的火苗舔舐小锅,思绪飘忽。 药好了,玉霎端给躺在床上的月镜潮。 他只穿着一身中衣,长发散开,白皙的脸上是病态的绯红。 很难想象,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是怎么敢一个人混迹在混乱的魔域。 “多谢玉霎姑娘。” 月镜潮接过药时,语气很惭愧,“玉霎姑娘屡次对小生施以援手,真叫人过意不去。” “以身相许的话便免了罢。” 玉霎一猜这呆子下一句话八成会是要报恩,先出声制止,“先喝药吧。” 月镜潮乖乖喝药。 举止休养都不错,放在人世里也是讨厌喜欢的小公子风范。 “你家住何方?” 带月镜潮吃过药再稍作休息后,玉霎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开始发问。 “家住魔京北域,家中仅剩阿娘一人,父亲早夭,兄弟唯有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位。” 月镜潮老老实实地回答,又想了想:“兄长现在身处人世,小生没有见过他。” “兄长?” 玉霎看他的脸,问道:“真的没有见过么?他叫什么名字,你可记得?” 月镜潮摇头,“兄长的信息小生一概不知。” 见她沉思,又犹豫地问:“玉霎姑娘可是想起了什么人么?” 她摇摇头,只说:“不。” “家中自有母亲在,你既然习人世的章法便该知道,父母尚在不远游的道理罢?你一个人擅自离家的吗?” 玉霎转移话题,上下打量一番看起来单纯清澈叫人一眼看穿的月镜潮,皱眉奇怪道。 月镜潮转头去看帐子说:“近日我总是睡梦不好,梦里常常会出现某个面目模糊的人…小生觉得应该知道她是谁,但小生一点也记不起来。” “这个梦困扰了小生很久,一想起梦中之人,头就好疼,心里也很难受。” 他掉下一颗眼泪,说:“小生应该去找她的,可是,小生记不得她是谁。” “把梦告诉了阿娘,她只说记不得面目的人暂且不要回想,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在她给小生安排的命运路上。” “近日小生被梦境困扰得越来越难受,于是求了阿娘给小生一年的时间,这就离开家乡出来寻找她…” “小生是要去见她的…一个长着角的女孩。” 月镜潮自知失态,想去摸手帕来擦泪,但左右都寻不见一张能用的手帕,只得不好意思地将脸捂进双手间。 长发滑落肩头,好不可怜。 玉霎明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在脑内大致推测出了来龙去脉: 小公子月镜潮为了找到遗忘的女孩而公然对抗家族掌权者母亲,继而得到出走的机会…少年人的执着也真叫人感动。 可,她毁了月镜潮的清白。 虽说是迫不得已,玉霎觉得自己是有些轻率。 她给月镜潮递了手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生实在是太过蠢笨,居然那么容易就受了人的欺骗,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幸而小生得玉霎姑娘救助,但因此污了姑娘的清白,身上的财物皆被人骗去无以报答,只得、只得…” “行了,我说了不要再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玉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头,说: “你既然有心上人那便寻她去吧。钱我已经给你,你狠狠心就当做一切没发生,今日过后速速离去就好。” 月镜潮固执得像是个小老头,摇摇头说:“小生只是想寻她问个明白,小生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想起她便头疼很,明明不记得…但是玉霎姑娘,小生毕竟对你做出了这种事,阿娘说,人不可滥情…从一而终最好。” 从一而终? 如今他只是因奸人之计失身于她,那他若是真的和那姑娘情深意切怎么办? “小生愚拙,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恐怕失态会不可控制,如此大恩…小生无以为报。” 他抬头,用泛红的眼睛看玉霎,语气郑重:“思来想去,小生还是决定求娶玉霎姑娘为妻。” 又来了。 这家伙和人世里的呆子一模一样。 “…昨晚,你叫我什么?” 玉霎自然不会答应,话题岔开,问。 月镜潮愣了一下。 他侧开脸,展开那块帕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4】 三千魔域乃是独立于人世之外的一块浮洲,混沌恶念频生,与人世对抗。 魔域的子民由魔尊统领且自有修炼体系在。 按修炼体系分别是天生依托纯种魔气降生的大魔。 他们骁勇善战,是魔域攻打人世的主力,若是境界高未来还可能成为诸位魔主手底下的魔将甚至取代魔主攻城略地。 再者就是由人族修士堕化而来的魔修,一般堕化成魔修的修士境界不低。 虽然堕化的理由千万种,但魔修给人的印象无一例外都是理智又阴暗的疯子,脑子还比大魔好使且喜欢抱团,大魔不会招惹他们。 最后则是由人族和魔族结合诞生的半魔。 半魔和力量弱小的魔种被混为一谈,在人世他们受尽歧视,在魔域也是。 他们承担了魔域之中最低层也是最劳苦的工作,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并不关注这群几乎是奴隶一样的半魔生存状况如何。 杀多少,就让大魔去掠夺人族再生回来。 半魔们是最下等的存在,从魔域里获取魔气的速度很慢,修炼的进程也慢,在大魔面前就是被任意欺凌且没有还手之力的菜把子,只是作为玩物的存在。 可悲的是,半魔想在魔域好好活着,除了依附大魔或者魔修,几乎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近年来,由于魔修野心的扩张开始频频进犯人世,人世的仙门组成仙盟抵御反抗。 两方互派了卧底刺探,终于在扼守三千魔域的某个城主的子嗣被暗杀开始,矛盾爆发。 人世的卧底潜藏在三千魔域的各个角落,他们可能混迹魔修里,也可能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半魔。 前期魔主对半魔和魔修的不屑,通常造成了导致近来骚乱频起。 有魔主上书魔尊,说要把临近京畿的半魔和来历不明的魔修全部迁至三千魔域的边缘,令其在边境生产,成品反送回魔京王城内。 虽然魔尊并未应允,但随着潜入魔域的刺客增多,要不了多久,近畿的半魔和魔修真的要清理。 近来近畿出现的大魔增多,应该也是出于防范的需要。 “那些大魔下手可没个轻重,不知道他们到底嚣张什么,平时打压我们就算了,现在竟然一点活路都不给。” 素日里和玉霎交好的女魔在一旁剁肉,气愤地说:“玉霎你不知道大魔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我跟你说哦,我租住的院子附近有一个尚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被他们捉去了,活生生被玩坏了……嗐,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一些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罢?” 玉霎系好围裙,从后腰拔出来称手的尖刀,不做声。 她在魔域混迹三十六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大魔的恶劣呢? 大魔恶劣极其欺辱人,但她没有办法,在魔域里,很少有半魔能反抗成功。 “玉霎,这些日子有一个魔修在追求我,我打算同他一起离开。” 一旁的女魔接过玉霎给的魔兽肉条,还是在喋喋不休,“你怎么办?还是留在这里吗?” 面前的魔兽已经被切得只剩骨架,玉霎转身去角落的笼子里摁住一头魔兽的角,将小山一般的猎物从笼子里拖拽出来。 魔兽还活着,挣扎,被一刀送进咽喉,喷出来的血溅在玉霎的围裙上。 “我不想离开。” “哈?为什么?” 女魔不明白,“现在郡中的半魔可在陆续离开此处,你一向聪明,不可能没察觉到此次事态严重。” “野舍怎么办?” 玉霎扭转手中的尖刀,魔兽的血沿着刀上的凹槽流出,她在给魔兽放血。 这些生长在雾林的畜生血里藏着剧毒,对人族可是剧毒,对享用它们的大魔来说却不算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野舍?” 女魔不懂,“野舍不过是个屠宰场,弃了之后还会有其他野舍的。” 玉霎摇摇头,“我好不容易在此站稳脚跟。” “也是,毕竟你在郡中买了一座小院子呢。我要是有自己的院子,我也不走,我要和我的小院子共进退!” 女魔以为她话里的意思是在野舍工作三十六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处自己的宅院。 要想在生存条件这么恶劣的魔域有自己的宅院可不容易,况且,魔宫王城的近畿地区的屠宰野舍里有名望的屠夫,都是她的徒弟,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 “……” 玉霎不言语,抓住魔兽伤口那点皮毛,踩在魔兽身上,起手用力一撕——只听布匹撕裂的声响过后,整张兽皮被她扒了下来。 她随手丢给身后的小家伙们。 此番操作令见习屠夫们纷纷夸赞,接过被完整扒下来的兽皮看了又看,手法凌厉果断,当真不愧是以利落精准出名的老师傅。 “看明白了么?” “看明白了。” “那剩下的几头都交于你们,在不破坏品相的前提下,残留在皮上血肉尽可能少。” 玉霎收了她的刀,干脆把剩下的魔兽都交给徒弟们去解决,她想出去咬两口烟枪。 诚然正如女魔所说,近来近畿之地不太平,有危险嗅觉的半魔能走则走,免得到时候受到那群蛮不讲理的大魔的侵扰。 半魔的魔力可不似天生纯正大魔那样雄厚,若是真能把作恶的大魔杀了也便罢,魔域一向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你要是能杀死大魔,即便身为半魔也没有人敢瞧不起。 可前提是,区区一个半魔也敢在大魔面前如此出风头么?大魔也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打了一个,难保不会有更难缠的家伙出现。 但困扰玉霎的还是魔尊要把近畿的半魔赶到边境的谣言。 “阿玉你去哪?” “抽点。” “等等我,我也去。” 女魔赶上玉霎,两人在野舍后门的巷子里一站一蹲,点了烟枪抽上了。 近来绯红雨季还没有过去,巷子后的一大片区域还是湿漉漉的。 在潮湿的天气里,魔烟确实是消除疲劳振奋心神的好东西,怨不得那些上点年纪的老头都喜欢在雨天要烟杆子。 说是出来抽点,但玉霎的眼神被心事缠住,举着烟杆半天也没有抽一口。 女魔看靠在红柱子上宽肩窄腰身材高挑的玉霎出神,眯起眼睛笑,也学着她平日的模样抽了一口,吐出暗紫色的魔烟。 “真奇怪。”女魔说。 “什么?” 遥望远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玉霎回头看她。 “我怎么觉得玉霎你最近和平时不太一样,你是不是有了心仪对象?” 稍微收敛了点表情的玉霎咬了一口烟枪,问:“怎么说?” “记忆里,你总是眉头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5】 “你在此处做什么?” 从芭蕉里钻出来的少年脸上沾着零星几点的泥印子,挽起来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几道抓痕,衣衫也有被水浸湿的痕迹。 听出玉霎语气里的不解,月镜潮连忙把手背起来,脸偏向一旁,又怕玉霎生气,瞄了她一眼,欲盖弥彰地挠了挠颊边: “那个……没什么。” 话音刚落,玉霎便听到了有极其细微的猫叫从一旁的芭蕉丛中传出,是走丢的幼猫在呼唤母猫。 她又看向月镜潮。 月镜潮踌躇了下,坦白着说: “我捡到了一只被母猫丢弃的猫儿,因实在觉得可怜,所以我便将它带了回来,未同阿玉姑娘商议,还请不要生气。” 说罢,他弯腰朝芭蕉丛里摸出了一只皮毛杂乱的白橘色幼猫。 幼猫又瘦又小,被月镜潮捧在手里。 “你看,它还是蛮可爱的。” 他露出一个笑,“是吧?阿玉姑娘。” 少年的笑颜温柔无害,像是独秀于夜空的烟花,偏偏不清冷如月,带着亲近和真实。 玉霎垂下睫毛,向后退了一步。 但就是下意识地后退,让少年愣了下,把手里捧的小猫收回来,亲近的笑意慢慢变为失落。 他抬眼瞄了一下玉霎,又看了看手里的猫。 “阿玉姑娘,不喜欢小猫么?” 月镜潮以为玉霎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把它抱在怀里,用袖子盖住,面上略有歉意:“抱歉,我……我这就把它放走。” 猫儿实在太小,若是被放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这家伙都还是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就开始同情起更弱小的猫了么? “不必,你若是喜欢留着吧。” 玉霎看他脸上的失落,到底是心软了,绕开月镜潮往屋里走,嘴里问话:“你出去了?” “是,因为小猫叫唤了好久,我便打开后门循着声音找它。” 月镜潮略带歉意。 今日在家中打理家务时,他听得后院有小猫凄厉地呼唤母猫的声音,远远地从巷子一头传来,最后停在院子附近,叫唤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他于心不忍,还是出门把小猫抱了回来。 “我确认过,周围没什么人的。” 月镜潮再三保证,“而且就出去了那么一会,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嗯。” 月镜潮抱着猫赶上她的步伐,问:“所以,阿玉姑娘同意我养小猫了么?” “你要留着它,你自己想办法养活罢。” “好哦,阿玉姑娘。” 他很高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 得到养猫许可的月镜潮接过玉霎带回来的肉,积极地去准备晚饭。 他先切下一点碎肉喂小猫。 猫窝安置在柴房里,用松针和稻杆搭建了一个小床,他剪裁了一小块衣服给它做了被子,小猫饿坏了,抱着肉就开始吃。 月镜潮身体病弱且外头又有人在抓捕,自然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在家中操持家务,例如洗衣做饭,打理院子,喂鸡种菜。 虽说他言行举止也是人世里不通世事的书呆子,恪守礼仪,但操持家中同样细心,并不会像酸秀才那样,一旦认定了自己是读书人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月镜潮体谅玉霎在外面做屠夫的不易。 他同样是魔域里成长出来的人,再怎么不谙世事,从府邸之中一路走来,眼看耳闻,半魔什么处境他都看在眼里。 玉霎放工回来什么也不想做,她照例是躺在摇椅上,盖着被子小憩。 屋内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常年随意堆放的杂物摆放整齐。 此前因为没时间搭理和添置的厅房显得格外空旷,现在越发地精致漂亮起来,摆上了种植的花,库房里的屏风和帘子也被找出来挂上。 野蛮生长的玉霎突然精致了许多,正如女魔说的一样,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像是得到了灌溉的禾苗。 今日照例下班后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的毯子新晒过,还带着淡淡的皂角和花香气味。 玉霎望着窗外,还是在思考魔域近来要将魔修和半魔赶出去的传闻。 若是真的被赶走,那么……她好不容易在这里站稳脚跟,就要功亏一篑了么? “阿玉姑娘,今天你是想吃炖肉还是炒肉呢?” 还没等玉霎思绪飘忽,月镜潮从门外探头,拿着锅铲问小声地问她今日肉菜怎么做: “我今天去抓猫猫时,其实还买了街边婆婆卖的冬果……听婆婆说,冬果做汤很好。” 唔。 玉霎侧脸去看腰上挂着围裙的月镜潮。 这小子要怎么办? 现下局势那么乱,若是真的被驱逐出去,要带着他走么……病发的时间越来越不稳定,身边没有人照应也不行,不过,他身体也不好……两个病秧子怎么能在三千魔域的边境活下去? “阿玉姑娘?” 出神之际,月镜潮已经来到了她跟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担心地问道:“阿玉姑娘可是不舒服?又发病了吗,我这就给你煎药去。” “不。”玉霎看着他的脸,摇头,说:“我没事……就炖肉吧,好久没有吃炖肉……算了,我来做吧。” “啊?真的吗?” 月镜潮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没有做过炖肉,我也能做好的。” 虽然他手脚勤快,但做饭这方面真的是……一言难尽。 玉霎平日里不在家里吃。 她是半魔,修为也算过得去,长时间不进食没什么要紧。自从月镜潮到来后,他总是热衷给玉霎做饭。 玉霎来来回回吃了几次,在少年希冀的眼神里又说不出伤人的话,只得点头说还行。 今日她打算还是自己做点。 她起身,从客厅里出去,身后跟着月镜潮。 门廊上挂着的铜风铃发出细碎的动静。 月镜潮被安置睡在客厅,用屏风隔开一个小空间里放着一张木床就充当他的床。 他身上的财物不多,除了一件昂贵的纱衣,还有一个芥子袋。 芥子袋中全是人世的书籍……他的钱财都被人骗走了,难为他还留着那么多的书。 月镜潮托玉霎买些纸笔水墨回来,闲来无事时在家中抄书,再请她拿出去换了钱回来……他几乎没为自己要过什么东西,换下鳞织纱衣后穿的是玉霎换下来的两套旧衣。 他只托玉霎买了很多花种。 现下玉霎房间里幽幽开放的花,也是月镜潮种出来的,摆在窗台上,随着铜风铃摇曳。 很雅致。 跨进厨房的玉霎扎好头发,围上围裙。 她的刀功了得,把魔兽肉切得细条,一边告诉月镜潮炖肉的步骤。 魔兽肉于纯种大魔来说是一抿即化的鲜品,对半魔也有滋补的功效,半魔可不经常能买到魔兽的肉,一直还是用普通的兽肉果腹,风水和人世不同,能吃的兽肉也是又柴又干。 他认真地记,骨节分明的手浸在水里洗沾满了泥土的冬果……灶台边上堆着很多魔域特有的冬果,想来这厮是把看到的冬果都买了下来。 月镜潮看看手里的冬果,抿着唇羞涩地笑了笑,说:“一个婆婆拉着那么多的瓜果在街上,腰都压弯啦,我……我就全买了。” “不要相信和同情任何人。” 玉霎接过他手里的冬果,切了:“在魔域里,谁都不可信任。” 魔域之中,谁人都不可信任,谁人都可能会是歹毒的孽障,就算看着年迈看着体弱……心善的人在此处没有活路。 “我记得啦,抱歉,阿玉姑娘。” “没有责怪你,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玉霎回头看一眼坐在灶前的少年,火光将他白皙的脸映照沾染上暖意,垂眸拨弄柴火时,恰似有星星落在了眼睛里。 他察觉到了玉霎的视线,抬眼对她笑: “不过还好,遇见了阿玉姑娘,真是万幸。” 月镜潮生火,松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小猫也从窝里出来了,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边,蹭了蹭他。 少年朝它笑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也别太相信我。” 玉霎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6】 玉霎的目光停在那个镯子上。 镯子制作工艺复杂,似乎是精纯的魔族工艺,而且还是品阶不低的法器。 能用上这等法器的魔族商贾——玉霎又抬头看他,道:“我不要。你能联系上你阿娘了?” “嗯、嗯……” 月镜潮听她拒绝,攥紧了玉镯,低头,说:“前几日我把来时穿的那件衣服当了换了些钱,没想到我阿娘商会的人顺着这衣服找到了我。” “她没说什么,只是叫我注意防备。” “……” “啊,对了,衣服换了五十个魔晶,”他把钱袋子解开,放在桌子上,顺手也把镯子搭在了魔晶上,很开心道:“都给阿玉姑娘。” 一尺鳞织纱衣的布料在郡中的价格就不止五十魔晶,何况是成衣。 这镯子也不是凡物……魔域能有如此财力的商贾家族都是大魔,看来这家伙确实出身不俗。 至少月镜潮身为大魔的阿娘实力庞大,才能在魔域养得出这么天真单纯的孩子。 玉霎挑了一粒米进嘴里,咬着筷子,睫毛下垂,说:“既然如此,你也算在此地有依靠,不如投奔了……” 总好过整日蜗居在她这方小院子里。 “不要!” 月镜潮第一次打断她说话。 少年垂下眼睛,说:“他们保不齐又会把我扭送回去,我才不愿意回去。商贾的人说不定会把我当成人质去要挟阿娘,他们可愿意这样了。” “阿娘是阿娘,我是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才不要他们插手,况且……我喜欢阿玉姑娘,阿玉姑娘还在这里,我不和他们走。我会努力赚钱补贴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不吃白饭。” 喜欢么? 玉霎连同嘴里的米一起咀嚼,再次认真端详面前的月镜潮。他脸庞仍带些许稚气,正因为是这份少年的天真无邪,让她更觉得熟悉。 “你此前一直住在家里的府邸里么?” “是的,不过……” “这样啊。以后会遇见更多你喜欢的人,不必总以那件事来束缚自己,用恩情要挟,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玉霎淡淡地说。 与她而言,月镜潮就是她因为意外捡回来的一只猫儿,和他捡到的猫没什么区别。 少年人的喜欢,不过是常年被压抑太久。 再说,他的道德感比魔域之人要强些,总是想着要报答她……不过是被道德裹挟罢了,并非真的喜欢。 她又挑了一粒米入口,在月镜潮变得更加沮丧之前,说:“吃快些,再晚就不是去黑市的时候了。” 月镜潮只能憋着委屈吃饭,同时还不忘记夸赞玉霎的手艺。 相貌过于出众的半魔出门最好是掩盖相貌,不然会招引来恶徒的觊觎何况月镜潮还被人搜捕,于是他头戴斗笠面纱,穿了低调的黑衣,老实地跟在玉霎身后。 他以看不清楚路为由,获得了牵着玉霎一根腰带的资格。玉霎是这几条街道的老面孔,自然不用藏头盖脸。 月镜潮要买的兽药在黑市才有,用于缓解病症的药不多了,玉霎正好顺路再去买一些。 往常她都是两个月月买一次,然而月镜潮身上也出现和她一样的病症,药材消耗得自然快些。 “你跟紧我,不要到处乱看。” “是啦,阿玉姑娘。” 月镜潮老实得很。 两人从小院子后门出去,打算从拥挤的小巷里穿过去。 卑贱的半魔藏身在这些阴暗的巷子之中,低矮的建筑歪歪扭扭地挤压着,还有数不尽的花楼,有些根本不能称作花楼,只能唤作花厅花堂,因为太小太破。 低矮的建筑和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虽说嘈杂,但也有一丝悲哀弥散,小巷里多的是抽着烟枪一脸倦容、或凌厉或刁钻的女人和男人,他们正在招揽客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前来买.春的人。 月镜潮攥紧了手里的腰带。 他离家途径此地时,虽说小心但还是因为善良被人骗了进去,那些骗子拿酒灌他,又用术法把他捆了,说是要把他献给一个魔将。 若不是身上的香囊突然显灵,他也没法逃出来……太绝望了,他可不想再进去一次。 玉霎察觉到月镜潮的紧张,压低声音说: “不必害怕,跟紧我。” “好。” 玉霎想把月镜潮扯着的腰带抽回来一些,毕竟这小子扯得她的腰带有些紧,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月镜潮藏在斗笠后的脸立马红了。 “阿玉姑娘,小心地滑。” 走出花楼区域后,脸红的月镜潮主动要牵玉霎的手走过一段积水滑腻的道路。 玉霎不喜欢被人牵制,反握住他的手。 比起她,这家伙更可能滑倒。 “阿玉姑娘,你喜欢吃鱼么?” 被她牵着,月镜潮脸色通红,手上悄悄用力,也抓住了玉霎的手,开始胡乱找借口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喜欢。” 玉霎拉着他走过这段路。 其实玉霎是喜欢吃鱼的,但觉得月镜潮肯定做不好,还是没必要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这样啊。” 月镜潮窘窘,又看街边筐子里新鲜的橘:“那橘子呢?我剥给阿玉姑娘吃。” “不必。”玉霎传授她在此生活多年的经验:“不要在这种地方表露出你想买的神情,会有麻烦。” “好的。” 月镜潮似乎没怎么来过这等混乱肮胀的地方,所以又好奇又害怕,“阿玉姑娘,你一直这样生活么?” “嗯。”玉霎说。 月镜潮说:“不知道阿玉姑娘是哪里人呢?” “问这个做什么?” “阿玉姑娘都没有对我说起过……”月镜潮连忙改口,说:“没什么没什么,阿玉姑娘不想说便不说罢。” 玉霎说,“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 走到黑市时,已经接近傍晚。 “哎呀,你来了。” 药店的老板正在收拾药铺里的药材转头就看见玉霎来了,于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同她打招呼。 “你这是?” 玉霎近前打量,老头的药铺开了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把药材都装上车有举家搬迁的举动。 “近来大魔屡次在黑市作恶,好像是在搜捕什么东西,西市那儿的店铺都被砸啦,小老儿必须要走,不然裤衩都赔光。” “你要去哪?” “去边境。” 老头看着玉霎,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看在你这么多年照顾小老儿生意的份上,剩下的药都卖你。” 他从后台里翻出一个箱子,说:“存货都在这里了,便宜卖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7】 “是真的,他就住在这里,我没看错。” 魔族老太一口咬定见过那个画像上的少年,她亲眼看着他走进这里的,就是这里没错! “那行,把门砸开!” 花楼打手来势汹汹,他们在附近一带搜寻逃跑的货物已久,逃跑的月镜潮原本是要卖给郡中的一位将军,谁知道叫这兔崽子跑了! 这小兔崽子跑了可要害惨他们,今日必得将他拿住。 一旁也早已经是怒气满满的打手手持大锤,要破门而入来个瓮中捉鳖。 在第一锤砸下去的瞬间,有一只手抓住了落下锤子,众打手一看,只见面前是个身材高挑,魁梧有力的女子。 “你们在我门前,是要做什么?” 玉霎伸手抓住那把锤子,冷漠地看着凶神恶煞的打手,神情冷漠,并不惧怕。 “你是……原来是你。”打手首领对玉霎还有点印象,看见她腰间缠着红线交叠悬挂着的尖刀,认出了她。 玉霎把手持锤子就要砸自家门开的家伙推开,“都滚,别站在我家门前。” “你家门前?”打手首领算是知道了,“所以是你,把那臭小子藏起来了吧?好哇,居然敢私藏我花楼出逃的货品,你不要命了?” “什么货品,我听不懂。” 玉霎冷脸道:“我不清楚,再说一次,快滚。” “还装蒜,”首领知道她肯定在撒谎,也懒得解释,“把他交出来,不然今日你连这扇门也进不了。” 月镜潮被玉霎藏在拐角处,正一脸紧张地往玉霎身上看去。 “是么?那么来试试我今日到底进不进得了这扇门。” 魔域并不阻止当街杀戮,诚然他们也不需要虚弱的魔族子民,玉霎若是能当街杀人,魔族律法怪不到她头上。 所以,在没必要继续谈论下去后,玉霎更快地拔刀,闪身躲过劈头盖脸下来的锤子,能剖开魔兽关节的尖刀上移,手持锤子的人手腕断裂,她下腰躲过扫过来的平击,肘击那人的腹部,另一只手抽刀,向前一捅而后借力扬腿,把欲图偷袭的家伙踢出去。 “有点意思。” 首领看着自己带来的十来个部下对阵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还不敌,启动了玉简,把附近游荡的打手都叫来。 能成为花楼打手的家伙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家伙,运气好还能遇到修为远在血婴之上的魔修,这些都是难缠的家伙。 玉霎一旦多管闲事,运气极好。 她一人对阵这些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家伙也不太现实,看着朝自己包围而来的打手,还是无可奈何地叹气。 “都一起上吧。” 她的手一抖,两把十来寸的庖丁尖刀注入魔力变作了十握之长长刀,刀身闪烁着莹白光芒。 花楼打手和魔修一看这女子甚是有意思,都狞笑着近前来了,恶战不可避免。 月镜潮看着不妙的局势,实在担心玉霎,他把头上的面纱揭了,捡起地上的剑要加入战斗。 但很不凑巧,他一个深宅中读书的穷酸秀才没怎么拿过剑,挥砍起来都那么笨重,一囫囵砍在魔修的背甲上,被人反手挥开。 “蠢货!你伤他做什么?!” 打手首领一看跌倒在地的月镜潮,呵斥那魔修道:“伤了他,还怎么卖出去?到时候你担责?” 他们的话语中,仿佛面前美貌的少年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他一个身形羸弱的书生跑来凑什么热闹?酣战之中的玉霎还得分心来保护他,她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道:“你出来做什么?快跑啊。” “阿玉姑娘……” “快跑,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月镜潮也知道自己真帮不上什么忙,捡起剑就又跑回去了,他心想自己真是没有用,帮不上阿玉姑娘什么忙。 抱剑自责了会,待他再探头去看时,唯有玉霎一人还全头全尾地站在地上,莹白的雾气从她周身析出,她身形晃晃,也倒了下去。 玉霎受了很严重的伤,她把尖刀插在门上撑住自己。她周身倒了一地的尸体,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半魔居然有这等身手。 “阿玉姑娘!”月镜潮从躲着的地方扑向玉霎,要去扶她。 “我没事。” 她摇摇头,随即昏倒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 玉霎身上很多伤,着急为她止血的月镜潮看着她后背上斑驳的疤痕,很是心疼。 是他不好,阿玉姑娘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诫过他,千万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也不要对任何人报以同情,现在惹上了大麻烦还连累了她。 真是该打! 月镜潮很自责。 “越楼……” 满头是汗的玉霎病中睁眼,看见床前坐着的月镜潮,有些恍惚的呢喃,呼唤的是另一个名字。 月镜潮拧了毛巾给玉霎擦脸,被抓住手腕,她的长发散落,病容憔悴,倒是叫人忍不住怜爱起来了,气息微弱,张口便是:“越楼。” “越楼,我的眼前好暗……是晚上了么?怎么不开灯,也没有月亮……我是为你才来的,关山难越,但总能过去……我、我……” 病糊涂的玉霎睁着她的眼睛看着月镜潮,似乎正在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因为两人长得像,所以认错了么? “阿玉姑娘,我不叫越楼,我叫月镜潮……你也可以叫我不休。” 月镜潮睫毛垂下去,他握住玉霎的手,表情伤惨:“阿玉姑娘,越楼是你心里很重要的人么?” 玉霎没办法回应他,她犹如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后,淹死在了回忆和铺天盖地的疲惫里,挣扎不安许久,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月镜潮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纱幔,着手煎药,一边伤怀,一边想着如何处理门外的尸体。 死的人那么多,要如何处理? 不说石板上腥臭的血迹,恐怕是把搬尸的人叫过来,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魔域每天都有半魔死掉,哪里收得过来,且不知道花楼那边会不会再来寻仇。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任由他们堆在此处。 他想着想着,打算去看看门外的情况如何,于是头戴了斗笠出门去。 才打开门,便看见门外站着一队面容肃穆而头上长着异角的大魔。 凶狠,肃杀。 “你们是谁?” 月镜潮警惕,后退一步就要关门:“要做什么?” 为首的大魔长得狰狞魁梧,这样的大魔会是征战沙场的勇士,如今屈尊来到此处是为什么? 面对面前少年的警惕和防备,大魔并未表现出不敬,只是亮出了手上提着的布袋子,身后的魔族也是如此。 只听他们声如洪钟但又严肃道: “吾等奉陛……会长的指令,前来为公子送生活物资。” 每个袋子里都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有的正在往外面渗血。 “什么会长?不认识,你们认错人了,还请几位大人速速离去,莫要同我们计较。” 月镜潮就要关门,一只大手架在门框上,拦住了他的动作,大魔比瘦弱的少年强壮高大不少,这个举动着实是凶狠了些,不过他们平日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8】 “你这个毁了我一生的杂种!低贱的猪狗都比你干净一千倍一万倍!” 衣着光鲜的女人的尖叫回荡在夜里,伴随着咒骂,手上的烛火也跟着晃动。 从蜡烛里流出来的蜡低落在面前瘦弱女孩伸出的手指上。 火舌跳动,牵引女孩颤动的躯体。 瘦弱的女孩衣衫褴褛浑身是被热蜡烫伤的红点,而她在面对阿娘歇斯底里地指责时,还要忍着哭声应声附和: “对,阿娘说得对,我卑贱,我就是一条脏狗。” 女人用最恶毒肮脏的语言咒骂她的女儿,大声指责她是那个卑劣魔物强迫她所生的贱种,杂种。 她和她的父亲——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魔物,毁了她的一生!实在可憎!可憎! “要不是没有办法,我怎么会把你这杂种生下来!要不是他们逼我,我一定会在生下你后把你狠狠摔在地上,让你不得好死!” “你看看你,和我们人族哪里像了?你头上长的这个东西,真是让人作呕,你顶着它时时刻刻在我面前乱晃,到底是何居心?提醒我被一个魔族侮辱了么?” 从后脑上伸出来的角被抓住,女孩不敢哭出声:“我不敢,阿娘,放了我吧。” 女子揪着小女孩的头发,表情狰狞:“我慈悲将你生下来,给你吃给你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今将你送到伽鹤宗,你越发不听话,你是觉得同那群和你一样的魔物在一起就能脱离掌控?” “不,不是的,阿娘,”女孩在她手里求饶:“我没有……我再也不敢了。” “你和那些从魔洲来的魔族到底在做什么?你这肮脏的小贱种!” “说!不然,我便把你的角砍了——你是觉得我不敢吗?” …… 玉霎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才堪堪睁眼便看见了床边拧了毛巾正要给她擦脸的月镜潮。 满脸忧愁的月镜潮见她睁眼,明显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喜笑颜开:“阿玉姑娘!” “唔……” 月镜潮忙倒了水来喂她,一手扶住她,将她从床上扶起来,“来,喝点水。” 喝过水的玉霎靠在床边,看起来病恹恹的,但脸上添了生病的潮红,平日里屠夫的戾气退散,倒是更像一个平常的小姑娘。 “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她抓了抓头发,有些烦闷地问:“这些天可有人寻上门?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她打倒了那么多打手,以花楼的势力来说,绝不会善罢甘休才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些天你出去过吗?” 玉霎想了想,又问。 月镜潮摇摇头,带了羞愧说:“对不起,阿玉姑娘,原本这些事情都可以不发生的。”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玉霎看着他,说,“如果花楼的人寻来,恐怕你得离开这里,你知道仅凭我一人很难护你安全,我并非你要寻找的人,也不想因为你陷入这等泥沼中,离开对你对我都好。” “阿玉姑娘原是这样想的么?” 玉霎点头,说,“我也要离开。” 先前她还想着能想尽办法留在这里,只要谨慎些,但是现在不行了,一旦花楼的势力找到他们,单凭她一个是抵挡不住的,况且他们的目标那么明确,就是要月镜潮。 他的美丽在这种地方就是极大的罪孽,任何一个美丽却没有办法自保的半魔在这种混乱之地,都是刺向自己的匕首。 “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 月镜潮看起来很沮丧,“我炖了汤,阿玉姑娘,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他打开一旁的炖盅,炖盅里的是冬果魔兽骨头汤,汤色清亮,看得出很用心。 玉霎看着送到嘴边的勺子,垂下眼睛,张口吃了,汤很好喝,又抬眼看他,见他眼尾微红想是委屈,想起来他捂着脸掉眼泪的傻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阿玉姑娘?” “没事,汤很好喝。” 月镜潮笑,“多吃些罢,对身体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而后颇有些伤感地垂眸,休止了。 “不必伤怀,你的归属不是这里。” 她说,“总归是要离开的。” * 要提防随时可能找上门的花楼势力和修养,玉霎在家里待了足足五天,加上她昏迷的三天,她八天没有出过门。 月镜潮因为愧疚,忙里忙外地伺候她,他把这方小院打理得很好,每日都有新鲜的花摆放在家中。 太宁静了。 一点异动也没有。 这倒是引起了玉霎的怀疑。 她打开门,门前本该堆放着的臭腐尸体也不见踪影,一直以来都污脏的小路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更可疑了。 为了打探消息,玉霎决定出门去野舍问问。 野舍那几个家伙的消息十分灵通,绝不亚于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 到达野舍时,发现送来的货物不少,但负责处理它们的屠夫倒是少了很多。 野舍是负责整个邺郡魔兽宰杀和庖丁的最大屠宰场,规模很大,今日屠夫们集体消失的情况还是玉霎从业三十六年来第一次遇到。 她站在关押魔兽的仓库里,环顾四周,负责卸货的高老头搬着笼子进来看到玉霎吃了一惊。 “玉霎?你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休沐日,为什么大家都不在?” “都跑了,不会来了。” “为什么?” “嗐,你好些日子没来了,不知道也正常。” 高老头一边搬动那些比他还要高大的笼子,一边说:“前些日子有大魔对野舍出去的魔兽不满意,上门挑事,老徐和大马被打伤,再加上花楼发生暴.乱,说是有一处花楼莫名其妙被杀干净引起周边的恐慌,现在你去那边看看,应该能看到不少大魔在附近游荡……前些日子说魔尊要把靠近京畿的半魔都赶走不是空穴来风,他们都跑了,去哪?大概是往西边或者北边跑了。” “大魔和人族之间的博弈,伤害的可是我们这些卑贱低等的半魔。” 高老头神色淡然,对要发生这种事毫不意外,或许玉霎突然突然出现在野舍更叫他吃惊:“你呢?你为什么来了?大家都觉得你明智提前跑了呢。” “我前些日子和花楼的人起了冲突,受了伤,没办法来。” “噢,这样啊,你现在知道了,快走吧。” “那你呢?” 玉霎看这个身形佝偻的老头,“你不走么?” “我?我活得够久了,区区半魔活得像我那么老的年纪,就是受罪。”高老头终于直起腰来,拿起烟斗:“再说了,会有越来越多的半魔迁往边境,我一个老东西混在其中能活下去么?” 玉霎没有说话,她点了火,给高老头点了他的烟枪,自己的烟枪也点上。 两人就着此前的交情抽完了最后一支烟。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9】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玉霎看着他们交谈,而后被月镜潮用扫帚赶走灰溜溜的模样,心下诧异。 这可不像昔日里横行霸道的大魔,至少——他们不会在半魔面前这样,那么,跟半魔没有关系,应该和月镜潮的身份有关。 她其实早就对这个家伙起疑,他压根就不像是一个被欺压了的半魔种。 在魔域来说,混合着不纯且又被魔尊下令制约的半魔怎么样也会在生活中处处低人一等,饶是大家族里的半魔,也会被欺负得更惨才是。 这群崇尚力量的大魔,认为弱小就是该被欺压至死,月镜潮比她都要柔弱,又不谙世事,只能从他身份上说事了。 他到底是谁? 交谈没有持续很久,玉霎看着大魔灰溜溜地离去,确认他们不会再回头时,才上前敲门。 门小心翼翼地开了条缝。 有前车之鉴的月镜潮现在变得非常小心谨慎,先是露出了一条缝,见是玉霎,便放心地开了门将她迎进来。 “阿玉姑娘你回来了。” 他语气很欢快,但又迟疑道:“不过……今日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玉霎不言语,侧身进门径直回屋。 月镜潮不知道怎么了,但是能感觉到阿玉姑娘的心情很不好,于是低着头也跟着回了屋。 “我看见了。”玉霎在交椅上坐下,拿过茶壶给自己到了茶水,淡淡道。 “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她问,“为什么会来找你?” 两人长久的对视,玉霎的目光好似灼灼烈焰,不容撒谎。 “阿玉姑娘,我不想隐瞒你。” 月镜潮犹豫了会,老实说出,“我之前和你说过,我阿娘是一个商人,其实她是魔族商会的会长,那些大魔都是在我阿娘手下的护卫,就是他们在黑市里发现了那件衣服进而寻找到我的所在。” “今日他们上门,说要带我回去……对不起,阿玉姑娘,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此前他说过,他把来时穿着的那件衣服卖给了黑市换了一点钱。 黑市骗了这个傻小子,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他的衣服,但他还是傻乎乎地把卖来的钱交给了玉霎,说自己不会白吃她的饭……没想到最后还是通过它被找到,如今更是软硬兼施地想把他带回去。 玉霎这才了然,若是来找月镜潮的大魔是他娘亲的手下,对他这样恭敬倒是情有可原。 能令大魔这样尊重一个半魔,那么他的娘——确实蛮有手段。 “你阿娘既然是商会的会长,想必有庇护你的能力,她的本部在哪里?又经营着什么买卖?”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们一年也很少能见几次面,她总是很忙,只留我一人待在北边的庄园里,她说我只要读好书就行了。” 月镜潮挠了挠头,说:“家中的奴仆说,阿娘的生意很大,甚至和魔宫也存在贸易往来,等同于皇商这样吧。” “你阿娘,能接触到魔宫么?” 她突然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真的?” “我不知道……阿娘没让我接触这个。”月镜潮说,“阿玉姑娘对魔宫很感兴趣么?” “不,没有。” 玉霎摇摇头,沉默了会才道:“最近郡里发生了大事……不,应该说是整个魔域都发生了大事,有人族豢养的半魔混入了魔宫,刺杀魔尊殿下,虽然那刺客已经伏法,但魔尊下令驱赶所有京畿附近的半魔,令他们迁居边境生产,你知道么?” 月镜潮摇头。 “既然你有如此背景,现在回去你阿娘身边,这个命令应该对你影响不大。” 玉霎喝茶,说:“魔尊要查的其实是来路不明和身份低下的半魔,流放路上诸多险境,你我在途中自保能力微弱,实在不适合结伴而行。” “所以……” 月镜潮喃喃道:“阿玉姑娘又要赶我走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玉霎叹口气,将今日在野舍和花楼的见闻都告知了他,并说: “我也待不成了,要不了多久,这里可能就会被魔尊手下的大魔轻扫,说不定留在此地不日便会丧身。” 留不下来了。 玉霎知道魔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半魔刺客会掀起多少风浪?原本半魔就在近京畿的地方诸多苦难,这下更甚了。 她不得不走。 “我要和阿玉姑娘一起走。” 月镜潮很是坚定地说:“阿玉姑娘到哪里我也也到哪里,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给阿玉姑娘添麻烦的。” “不行。”玉霎拒绝了,语气坚定:“那些大魔来找你是要你跟他们回去的吧?你暂且随他们回去,先暂避风头再说。” “不要。” “你莫要倔。” “才不是倔……”月镜潮似有千万种委屈,在这大难来临前即将被抛弃,“其实我知道,阿娘只要我扮演一个会读书的傻瓜,但那才不是我,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想交的朋友,若是我再回去了,又要做那只会读书的呆瓜,我宁愿给阿玉姑娘种一辈子花,做一辈子饭,都不想回去——这是和阿玉姑娘在一起生活后我知道的。” “阿玉姑娘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和阿玉姑娘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快乐,即便只能待在院子里,可那也是任我打理的院子……我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呢,不能就那么算了,况且……” 月镜潮越说越激动,眼尾发货,突然“扑通”跪下,双手抱住玉霎的腰,非常委屈: “对待一个人要有始有终,我已经失身给了阿玉姑娘,我便要同你在一起,阿玉姑娘大概不知道……缠绕在我梦里的气息突然变作了你的气息……一想到阿玉姑娘我不觉得痛苦了,只有待在你身边,我的头疼才会好些,你带我一起走吧。” 被抱住的玉霎怔愣。 她低头看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如果那个长着角的姑娘若是阿娘为我准备的……我不要。” “阿玉姑娘,请和我成婚吧。” 月镜潮抬头看她,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这样我就能留在你身边,你要是不愿意离开邺郡,我们也能留在这里。” 成婚? 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月镜潮的家族如果有实力庇护他,那同他在一起确实能留在邺郡,况且,说不定还能通过这个关系接触到魔宫。 玉霎对上他的眼神,睫毛轻轻颤动。 不过,若是真的在魔域成亲了,那——还有机会回去么?她要欺骗这样的少年人,以欺骗和践踏的形式去……不,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在玉霎思绪涌动之际,屋内的气氛冷静,风吹拂过屋外檐角挂着的铜铃,卷起来的窗页摇动,窗台的花也摇曳。 “阿玉姑娘,我们养的小鸡才破壳不久呢,小藏也还那么小。” 在这样的相对无言里,月镜潮低头,将脸靠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0. 【10】 外面的混乱程度远超玉霎的想象。 在她昏迷这几天,已经陆续有居住在京畿附近郡县的半魔撤离,然而他们撤离的路线,又不可避免地会惊扰道大魔,进而受到更加严重的迫害,道路两旁多的是肢体和汇成好几股已经发黑的血液。 魔域境内的半魔和弱小的魔数量不少,但高高在上的魔尊却只视他们为奴隶,诸多加害压迫,现在人世和魔域交恶,他们根本无路可去,现在又被驱逐道边境,他们即将面对的炼狱是什么可想而知。 忧思交加的玉霎带着月镜潮向西出发。 她想着很多半魔应该会选择往北边去,北边荒凉,大魔不多,算得上半魔最佳的栖息之地,西边压力没有那么大。 而玉霎错了,迁徙的半魔数量远要比她想象的多,去往西边的半魔也不在少数。 两人行了二十里地,玉霎当即决定,“我们往南边去吧。” “好的,阿玉姑娘。” 月镜潮温声应和,但脸色难看。 估计一直养在深宅里的小公子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到处都是半魔的尸骸,惨叫和求饶声不绝于耳,拉着玉霎衣服的手指关节都在不自觉地发白。 “别怕。”玉霎安慰道,“在魔域,每天都会发生这种事,每天都会有半魔死去。” “为什么?” “不论在哪里,弱肉强食是绝对的法则。”玉霎淡淡地说:“实力不够便会为人鱼肉,高位者能不费什么代价驱使你做任何事,甚至是送命……你尚有余地可谈,不必与我同去,回去吧。” 月镜潮摇头,“不要,我就要跟着阿玉姑娘。” 他把玉霎的衣角拽得更紧了。 “前去之路可能会有危险,你跟着我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月镜潮对跟着她一事非常固执。 玉霎一直以来都不明白月镜潮为什么那么固执地待在她身边,他留下来的理由非常简单,仅仅只是因为同她上了床。 就这样么? 在魔域里,所有人都把性看得很平常,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道德尚存的人不会随便滥交,但魔域这些遍地都是的半魔确实都是没什么道德感所带来的产物。 玉霎虽不会把上床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但不像月镜潮那样,因为仅仅一夜风流而死心塌地,她觉得各取所需而后散去就好了。 他的行事准则其实和人族更像呢,如此约束自己……真像个呆子。 玉霎想起来自己曾经带过的仙盟,抿了抿嘴唇,闭上嘴不想劝了,待这位小公子见识了世间险恶后,自己归去便是。 * 月镜潮虽然铁了心要跟着玉霎,但他看见那么多的肢体断裂丢弃在路边时,还是难受地在路边呕吐,低着头,一手扶着竹子,虚弱得要站不起来。 玉霎陪在他身边,给他递水。 少年的肩膀颤抖,说:“抱歉,阿玉姑娘,我……” “要怪就怪魔尊吧。”玉霎看着他淡淡地说,“她挑起来对人世的争端,又不管底层半魔的死活。” “……” “或许,她死了,我们才有生机。”玉霎喃喃道:“你说,为什么那个刺客没有成功。” “要是成功了,也许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月镜潮没听清楚,又吐得稀里哗啦,看起来倒是可怜兮兮的。 玉霎花了好一番功夫安慰他,又陪他坐了好一会,虚弱的月镜潮也因此能顺势靠在玉霎身上,眼睛红红好似一只受委屈的兔子。 “阿玉姑娘,你希望魔尊被杀么?” 见玉霎沉思,他顺着她的话问道。 “有点,毕竟有她,我们就不能活。” 讨论这事,玉霎也只敢说三分话,似乎是很正常不过的抱怨: “我来到酆郡三十六年,提心吊胆三十六年,都是她纵容大魔欺压我们,或许,去刺杀她的根本就不是人族的底细,而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呢?” 月镜潮点头,说: “是了,有她在,我们就不能活。” “现在就是能不能活下去的关口,”玉霎把他扶正,认真地说:“我们得马上上路了,很快会有更多的半魔朝南边而去,南边有是大魔常驻之地,他们也许会关闭通行的隘口,并击杀堵在隘口以外的半魔,你振作些。” 为了不被卡在隘口之外,两人继续赶路。 前方之路未可知。 心地善良的月镜潮自己受了苦,一路上都在帮助别的半魔,尽管玉霎告诉过他,不能信任任何一个看起来可怜的半魔。 但他依旧那么固执。 “为什么这么做?” 在一次被路上呼救吸引,他把小猫交给玉霎执意要去救那个假装虚弱的半魔少女袭击后,玉霎皱眉看着受伤的他。 “对不起。” “不要说这句话。” 玉霎一边叹气为他包扎,一边质问,“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可怜别人?你自身难保为什么还要顾别人?” 他垂着脑袋,说: “我记得……我记得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她因为犯错被阿娘丢在路边不给进家门,被邻居放狗咬伤,一个人坐在墙根处,很希望有人来救她,可不论她掉多少眼泪大声呼救多少次都没有人来帮她,就疼得躺在地上昏迷过去。” “我方才脑子里只有这个了,说出来也不怕阿玉姑娘笑,我不记得同我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但那一瞬间,我确实是想救那个女孩的。” 少年的长发散落,脸颊上微微见红,却不减他的美貌,又因眼尾发红而多了些我见犹怜的破碎之感。 他看起来又要掉眼泪,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对不起,给阿玉姑娘带来困扰了。” 月镜潮抬手用袖子捂住眼睛,笼罩在他身上的悲伤却怎么也散不去: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想到这些事,眼泪就止不住……我明明不记得到底是谁同我说过这些,方才说这些话时,我又记起来那人曾经给我看过的伤口。” “我记得是小腿内侧有三个连在一起好似弯月的疤,真的很可怜……阿玉姑娘,请先别看我。” 玉霎听了话愣了愣,把他的脸从袖子里掰出来,仔细打量,认真地再问了一次: “你,去过人世么?” 他蝴蝶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一颗眼泪沿着脸颊滚落,落在她的手背。 “没有。” 月镜潮害羞地把目光转向一旁,说:“我没有去过,我似乎自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待在阿娘为我准备的府邸中。” “那你……” 你又是从哪里同别人交谈的? “我不知道。”他说:“我明明不记得,但有时候,却又没办法控制会想到那些事情。” “大概,大概是小时候在府邸里同别人玩耍时,听到的。” 这样啊。 玉霎垂下睫毛,心想大概日光之下无新事吧……算了,这傻子心肠不坏,让他多长几次教训就是。 “下次别再傻乎乎的冲上去了,很多人不值得你救,说不定还会在背地里嘲弄你的善良。” 她松了手,不再看月镜潮,说:“快休止吧,别哭了,咱们还得继续赶路。” 少年赶忙用袖子擦脸,点头。 * 两人继续向南走,南边的大郡同邺郡不同,这里水热极好,有大片的丘陵田地,在此处的半魔承担所以劳动。 虽然南部的大魔心肠不似邺郡的歹毒,但大多半魔没有勇气流亡南部,所以两人的路途越走越顺畅,还算是轻松。 今日走走停停,向南走了二十五里,到了一处山林中。 此处似乎没什么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 【11】 玉霎翻身坐起来,把月镜潮身子托起,分一丝魔力入体探查,只感觉他的气息平稳,并未见有异常。 “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解,“可是此前留下来的病根?” 月镜潮摇了摇头。 这个症状是在玉霎收留他几天后开始出现的。 当时他打扫院子累了时坐在秋千上歇息,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 一摸,竟是流血。 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 他只当是受了蚀红之雨的缘故,小心将血擦去再煎些药吃便罢了。 谁知道流血是越来越频繁。 “我不碍事。” 月镜潮拿出一块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微微偏过脸去,敛了眉,有些自责。 “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此前玉霎有给月镜潮检查过身体,这家伙确实魔力微弱,跟个普通人族没什么分别,但她还是从中察觉到一点端倪。 微弱的魔力层层勾结成网藏在深处,似乎在护卫什么东西。 在魔域之中,半魔或者出生之后魔力微弱是不可避免的,世人只道魔族依托欲念而生,却不知道魔族修炼功法也不只是依托欲念。 魔族自有上乘的修炼功法,其中一种就是针对半魔和弱小的魔。 据玉霎所知——其中就有关于锁阳术和静灵根两种方法。 锁阳术便是在半魔尚未成熟之前禁止进行男女欢.爱,以确保法术顺利进行,静灵根同理,会把半魔的魔力锁起来……月镜潮身上可能是存在这两种术法,毕竟他身穿鳞织纱,不可能是他们这些连修炼功法都没有的低贱半魔。 现下探查到他体内气息紊乱,不知道和这方面有没有关系。她只是在很久以前听说过有这种功法,具体为什么表现,不知道。 看着手帕上的血,玉霎垂下眼睛,说: “你尽可能地快些好起来,逃亡路上奔波劳苦,若是……” 若是月镜潮的病情恶化,那么,她还是会及时地抛弃这个累赘。 他尚且还有归处,被抛下也无所谓。 还以为得到阿玉姑娘安慰的月镜潮点点头,自责又乖巧道:“我一定会快些好起来,不用担心,你看,我已经好啦。” 他展开手给玉霎看。 “躺好。” 少年只能缩了回来,躺在垂枝花下。 玉霎起身,用随身的药罐煮水,弄了些补血镇神的药给他吃。 这些天又疲惫奔波加上他受了伤,为了让他好受些,点了烟给他。 底层的半魔的娱乐不多,抽点这种有些效果的瘴烟是消遣之一。 月镜潮没有尝过瘴烟,才第一口就被呛得不行,连咳了好几声。 “这是什么呀?” 阿玉姑娘怎么会喜欢抽这个东西?呛得脸颊通红的少年微微皱眉。 “好东西。” 玉霎俯下身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口,把霾紫色的烟吹在他脸上,微微拂起他颊边的碎发,因为他的反应而笑了笑,笑容真是漂亮。 月镜潮看着她,眨了眨眼,把脸转向一旁。 “不用么?”玉霎以为他不喜欢。 “我、我缓缓。” 瘴烟确实有点效果,但方才阿玉姑娘凑在他颊边吹起实在是……月镜潮脸红。 “抽点吧,早些歇息。” 玉霎点头,便在他身边躺下。 月镜潮缓了缓还是被呛到,把烟枪还给她。 “不知道这场风波什么时候能平息。”玉霎抽着烟,看着头顶的月亮,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邺郡。” 霾紫色的烟呼出便被无形的风扯得很远。 “会平息的,到时候我们再回去。”月镜潮问:“阿玉姑娘很喜欢邺郡么?” “不算喜欢,但毕竟住了那么久。”玉霎又抽了一口,有些出神,“听说魔京最便宜的宅院要一万魔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月镜潮闻言看她,问:“你想去魔京么?” “嗯。”玉霎点点头。 “为什么?” “魔京乃是魔域最繁华的地带,虽说魔尊将半魔视如草芥,但到底是天子脚下,魔京的待遇好多了……” 魔京是三千魔域最繁荣之地,三千魔域有堪比人世的大城,有更甚的奇观,但魔京一直是最耀眼的地域,千百万忠心之士聚集在魔京拱卫着魔族至高无上的大统领。 自然不会成日像邺郡这样骚乱。 听说治安严格,玉霎有点好奇,那位在诸多魔族里摸进魔宫里去刺杀那位尹蘅魔尊的刺客是如何做到的? 真厉害。 也真可恶。 月镜潮见她说着说着沉默下来,于是转头,看她,看她目光涣散,不知道陷入什么回忆里去。 “怎么了?” 玉霎久久回神,终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我总觉得,阿玉姑娘你有很多心事。” “……没有。” “这样啊。” 他说:“如果你想去魔京,我可以带你去。” “去不了,我没有暗契。” 要进入魔京,需要通关文牒,暗契就相等于人世的路引。 玉霎来魔域三十六年,始终没有办法拿到暗契,一直没办法进入魔京。 她不在魔域出生,生父也不知下落,无人担保。 虽然魔域一天要死那么多人,但是暗契上面的术法很难改,黑市商人不会出售,被抓到就等着被惩罚吧。 书呆子月镜潮说,“黑市商人弄不来的东西,兴许商会能弄来,我给你做担保人,阿玉姑娘想去魔京做什么呢?若是居住生活,倒也还好说。” 玉霎看了他一眼,“商人重利,且此事风险过大,如何能弄来,非要强求,怕是会把底子摸干净,我没有过去,说不清。” 她怎么知道不会被调查?这家伙再逼问下去,也一剑杀了。 “不说了,睡吧。” 突然生了戾气的玉霎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心烦,不愿再聊,转个身止住话题,闭眼休息。 “好,我不过是一说,你别生气。” 月镜潮乖巧地抖开一张毛毯,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下,双手放在胸前,说:“晚安,阿玉姑娘。” “嗯。” 两人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能休息多久。 后半夜时,营火熄灭,寒风袭来,扑在身上阴冷冷的,吹得警惕的玉霎睁开眼。 她睁眼便看到了天边泛着的一点点红,敏锐地察觉到似乎要发生什么,于是叫醒月镜潮。 “我们该走了。” “欸?” 月镜潮迷迷糊糊,便被毯子兜住。玉霎拉着他躲到更加低洼的地势躲起来,抬头向上看。 “那是什么?” 玉霎眼看着那片红雾如同海啸那般扑来,才发出疑问,红雾就像是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两人。 不知这是什么,竟然挣扎不开。 玉霎扭身想破,但红雾似有麻痹之术,千根蜂针落下扎入体内似的,很快就软了下来,她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 “阿玉姑娘……” 月镜潮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刻,用毯子盖住玉霎,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 三千魔域顾名思义,一共有三千个郡,北部五百八十,东部一千二十,西部四百,南部九百五十,中部的四十九个郡如同星星拱卫魔京。 五块地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 【12】 他是谁? 原来你还活着—— 突遇故人的玉霎沉默不语,看着他。 不错,他们确实是认识的。 落魄时节再相逢,相顾无言。 三十六年前,最后的人世仙盟和魔域的交流通衢被切断,冲天光阵隔绝两地,人世和魔域正式交恶。 人世边境多的是一些魔族与人族留下的孩子,仙盟留不下他们,不管当时半魔的父母是否愿意,仙盟的修士都强硬的将他们收罗来,一并踢回魔域之中。 玉霎是通衢被切断前最后一批渡海而来的半魔。 当时那条船上共有五十二个半魔孩子,是所有被押送去往魔域最小的船,船舱里的物资不多,行李也不多。他们之中许多人都不被欢迎来到这个世上,母亲也不会为他们打包远行的行李。 混在他们之中的玉霎年纪也不算大,不过相当于人世十三四岁少女,同许多可怜的被抛弃的半魔一样,挤在小小的船舱,听着汹涌的潮浪,心惊胆战的描绘那从未见过的故土。 抛弃了她的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她丢弃给仙盟,巴不得马上扔到她那素未谋面却又罪恶滔天的父亲的故土。 渡海的细节在玉霎脑海里清晰起来了,在明晃晃的日光之下,刺耳的人声里,她又闻到了海浪的腥咸。 “玉藏,是你对吧?” 那人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再问了一遍,见她表情难看,这才眉开眼笑,“我知道是你,你变得跟此前不大一样了,但你这个死了娘一样的表情和在仙盟的时期一模一样呢。” 他可还记得玉霎以前的模样。 瘦巴巴,跟只猴子似的,头发也乱,怎么看怎么不修边幅,现在不一样了,她长开了也好看了,体格也变得健壮,蜂腰削背,留着过腰的马尾。 要不是她一直是这种死了娘一样的表情,他还真可能认不出来。 玉霎无言,只是把手摁在了后腰的刀柄上。 “三十六年前来到魔域的那一批人里,看来不止我和他还活着。” 乞丐一样的人语气很轻,混在嘈杂声里几乎不可闻:“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同我们联系?害我还以为你死了。” “……” “怎么?不说话?”他又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见了熟人太高兴,走不动道儿了?” 玉霎没什么见到昔日故人的喜悦,淡淡道:“没想到你这贱货还活着,我以为就你这副嘴脸,先被大魔给杀了。” “哪能啊,我在仙盟时候大家都唤我什么来着?观海小白条,我就是被扔进海里都不见得会死。” 解通龇牙一乐,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意思,“既然我们故人相逢,何不找个地儿细细说些多年以来的见闻遭遇?” 玉霎没有拒绝。 两人凑到一起寻了一处还算清静的地方说话。 “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解通坐下,语气淡淡,完全没有方才痴癫的模样,“也没一个信,好歹有同行之谊。” “……” 玉霎也坐下,语气淡淡:“与你们何干?别忘了当初是你们先把我抛下的。” “可你还是活下来了。”解通说:“你也别怨谁,半魔的生存法则不就是这样的么?如今大家都死了,带头起哄抢夺物资把你们赶走的那个谁早就完蛋了,这么说你会不会好受点。” “……” “还纠结这个做什么?” “你变了。” 玉霎看了他半响,说。 虽然和这人关系不好,但还记得他此前的嘴脸难看,这些话是不会从他嘴里出来的。 “在这种鬼地方活着,总要改变。” 解通低低地呵呵笑,“你不也是变了。” “还有谁活下来了?” 玉霎懒得跟他扯这些没用的,问。 “除了我,你之外,还有一个萧天纵。”解通道:“不过,我料想他现在应该是没了。你知道那个胆大包天差点刺杀了魔尊的家伙是谁么?” 玉霎皱眉,转眼看他。 “对喽,就是他。” 萧天纵? 印象里,萧天纵是个瘦瘦小小总是抿着唇看人的小矮子,没什么特别的,他也是家中不受待见的野种,他娘恨不得把他一刀杀了……想不到竟然是他么?居然差点就刺杀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尊殿下。 “是吧?多不可思议。” 解通说:“我与他两年前同样在魔京里公事,当时我们伺候的是一个叫晖恶吐诨的魔将,萧天纵活计很好,很得魔将喜欢,自从晖恶吐诨被提拔后,他带走了许多人,没带我,萧天纵却在其中。” “我记得我和萧天纵在分别前夕见面,他告诉我,他要随着那个胖子到魔宫里当值,他会想尽办法留在魔宫里。” “不知道他怎么得手的,反正我在知道魔尊被刺时打听过那个人,确实就是萧天纵。” 解通语气倒是颇为感慨:“这小子确实厉害……现下应该被抓住了,不知是生是死,当时还活着的人里,已知只有我俩,希望他别承受不住拷打,把这些事儿招了就行。” 玉霎听后也是心中复杂, 若是萧天纵被生擒,那群没什么人性的大魔必然会想尽办法逼他招供,很难保证他不会把当年那一船人的名字都供出去。 就算死了也没事,魔域上还生存着鬼族和魂族这两个能拘人生魂的种族,总能问道点线索的。 “我是因为在魔京呆不下去才逃走,被大魔抓到此处,那么你呢?我把这些年的遭遇都说于你听了,你不应该也告知我你的际遇么?” 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年一船人落地魔域,就被充作难民。 五十个人活不下去,于是开始挨个把多余的没有用的同伴抛弃,不给补给没有食物,运气好的被魔族发现,运气不好的,死有千百种办法。 玉霎就是被他们抛弃的同伴,她瘦瘦小小,怀里抱着自己的行李,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去,自己无依无靠,欺骗自己只要活下去就能回到人世,完成任务就能回去……没有人知道她为了活下去,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所有卑贱的蝼蚁对活下去的期望都那么热烈,只要能活下去,尊严、贞洁,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去,它们算什么。 “我?侥幸活下来,在京畿附近的郡中做了屠夫,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魔京,于是就耽搁了。” “就这样?” “嗯。” “你运气还挺好。” 玉霎运气是真的好,虽然也是从人世来的半魔,但很少被大魔找麻烦,这点运气帮助她前期在邺郡站稳脚跟。 两人谈话间,奴隶营另一头的月镜潮正在焦急的寻找玉霎。 他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 【13】 挨的打都不值了 “阿玉姑娘,你可知我们现在落到个什么地方么?” “南部某座城里的奴隶营,那日我们见到的红雾竟是抓半魔的法阵。” 月镜潮“啊”了一声,有些义愤填膺说:“奴隶营?抓我们来做什么呢,,我们有名有姓,断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 玉霎取来干净的纱布,给他擦脸,同他说:“有些人欺辱人是不需要理由,再说,我们纵使有名有姓,却也不过是低贱的东西,魔尊不曾下令保护我们,他们要打要杀也不要付出代价,也不担心名声有损,人世的伪君子还会担心自己的名声有损……疼吗?我方才摁用力了些。” 少年摇摇头:“不疼的。” “那你继续忍忍。”玉霎要把扎进肉里的几粒小石子挑出来。 说不担心这小蠢货还是假的。 毕竟他又乖又顺服,把玉霎照顾得那么好,她没别的什么朋友在身侧,自然对月镜潮格外在意了些。 “所以我们现在成为了奴隶么?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玉霎难得会关心自己,月镜潮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伤口是有些细细密密的痛,但不敢随意动作,直着脖子侧着脸,任由她摆弄。 “不知道,也许是当供人取乐的猪狗相互斗杀,或者是发泄的取乐工具。” 玉霎的语气很淡,像是对这些折磨人的套路已经习惯了,他们取乐的手段有千百种,却不肯给人半点别的活路。 但月镜潮没有经历过什么更腌臜的事情,入世不久的他觉得花楼逼迫无辜之人为娼已经非常过分了,完全不知还有更过分更黑暗的手段等着,单纯得和魔域格格不入。 不过即便是这样,月镜潮,眉间有些惆怅,又道:“我们怎么办?可不能真做了他们的奴隶,我倒是不要紧,只是阿玉姑娘……” “现下逃不出去,只得行一步看一步罢。” 玉霎对他们的处境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没说大话,又拉了他的手,细声细气道:“你跟紧我,不然,聚集的半魔这样多,我如何找你?” “好的,阿玉姑娘。”手被握住,月镜潮当即害羞得低下头,非常乖巧,让她看藏在前襟里的小橘猫。 这小畜生命是真硬,跟着月镜潮奔逃,一路上没被人抢走也没被压死,此刻正饿得喵喵叫,让人毫无办法。 “我们没有食物了,小藏怎么办?” “我们吃不了老鼠,它还吃不了么?过会放它自由去。” “可是人又那么多,怕只怕它还没吃到老鼠就被人吃了。” “那不然……” 嗐,玉藏这些年来还是挺有长进的,都知道做戏给外人看了。 当年在仙盟,谁不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上演这种友爱的戏码? 一旁的解通看着两人互动,目光在月镜潮脸上看了又看,冷哼一声,开始插话: “话说,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既然你我今日有幸相逢,不打算认识认识么?” 玉霎抿嘴,似不耐烦地看他,才要开口,身边的少年便先一步说话:“我叫月镜潮。” 他对这位玉霎的故人还算是礼貌。 “月镜潮?” 解通笑:“都一个发音。” “什么意思?” “我说,你和我那故人不仅长得像,连名字开头都——” 玉霎伸手捂住了月镜潮的耳朵,明明白白地听见了解通说的: “连名字开头都那么像,你想不想知道玉藏的过去?连我都不得不说一句玉藏真是痴情,连找个跟班都要和情郎一模一样才罢休么?” 他就是故意要这么说的。 瞧着这死丫头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不错的样子,他心里就不爽,大有把过去黑料爆出来破坏人幸福的泼妇之感。 “与你何干呢?” 玉霎面目不善,“管好你的嘴,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被捂住耳朵的月镜潮眨眨眼,不知其意。 “是是是,与我何干,我不过提一嘴罢了,何苦这样大的反应。”解通嘻嘻一笑,这副嘴脸怨不得此前人送花名贱货通。 玉霎原本就讨厌解通,今日知道他们还和刺杀魔尊的人有关联,为了防止惹火上身,也为了防止解通再说些有的没的,她决定带着月镜潮先走,离开此地远离这个多嘴的瘟神。 解通在她身后哈哈地笑,说:“那下次再见,我们再叙吧,月兄。” 欸? 被捂着耳朵又松开的月镜潮看玉霎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应答。 “我们来到魔域后便分开了,他的际遇也不好,性格较之此前更让人讨厌,疯疯癫癫的,他说什么你无须信他,下次见面躲得远远的便是。”玉霎开口解释并嘱咐道。 “他和阿玉姑娘都是来自人世的么?他此前和你是一个地方的同乡咯?”月镜潮歪着脑袋看她。 “嗯,是,我们确实是同乡。” 玉霎只想止住他的好奇心,“他们以前对我做过坏事,我不想提起他们。” 她一点也不想向其他人提起过去,月镜潮听她这么一说,也休止了,老实地跟着她向前去。 两人才走出去没多久,只听人群一阵骚乱,原本堆集在一起的半魔争先恐后地向两边而躲避。 玉霎眯起眼睛,看见了有一队大魔打扮的人缓缓走近,那群人是在避让他们,唯恐触了霉头。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人。 她抬手朝人群两边晃了晃,示意手下抓捕,身后手执长鞭的大魔便向两边散开,开始抓人。 他们是负责遴选抓来的半魔,外貌漂亮的半魔,自然是要被选来做禁脔玩物。 对待半魔从来都是粗鲁的,他们可不会怜惜,鞭子一扫,被打中的血肉横飞,十分惨烈。 月镜潮见了,拉着玉霎要躲。 玉霎侧头见他脸色难看,低声安慰道:“别怕,人这样多,未必能抓到我们。” 随即用布包里的一小块头巾,把月镜潮的脸盖了起来,又听他说,“阿玉姑娘,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 “长得好看却没有自保能力,这是我们这些半魔最大的过错。”月镜潮说。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从府邸出来,因为美貌吃了多少的苦。 先前是他太蠢笨,总觉得真诚待人就好了,却不想多少人觊觎他这副脸皮,频频吃亏。 “不说这个,长得好看其实没什么过错,在人世里,大家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小郎君,你会很受欢迎的。” 玉霎安慰他几句,给他遮了脸,又弄乱了头发,要带他躲起来。 两人试图躲藏,但前来搜寻美貌玩物的大魔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搜捕鸡仔一样的玩物颇有经验。 月镜潮拉着玉霎躲入了一处角落,不料随着搜寻的开展,大魔们使用法器一个个揪人,他们也躲不开到来的命运,被抓住了。 红衣女人走到两人跟前,看了看牵在一起的手,打量一番他们的相貌,冷声道:“分开,抓走。” “你们——” 玉霎被大魔反手押住,她抬头去看月镜潮,但大魔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眼睁睁看着月镜潮被另一批人押走,自己也被蒙了眼睛。 在绝对的权势下,他们为求生做的努力看起来都那样微不足道。 * 冰冷的水泼在玉霎脸上,把她泼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4. 【14】 玉霎的回忆 玉霎的病在她来人世时便带着的,必须吃特定的某些药来缓解。 发病时,各种症状都有,发烧咳嗽,但难熬的就是脑子里总感觉有什么在突突地跳,痛苦得叫人要撞墙,更严重时,能让她毫无尊严地从床上滚到底下,口涎直流。 给她下这个术法,一是为了控制她,二是为了折磨取乐。 远离人世的魔域三十六年里,玉霎可没少吃苦头,所幸有黑市那老头弄来了这种药,她还算活得舒心,只是为了发病时不那么难受,越发的克制自己了。 今日不巧,药全没了。 玉霎被脑子里的东西作祟得只得含着奶糖丸强令自己昏睡过去,睡过去了眼角依旧不停地淌泪。 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月镜潮抱着玉霎,不忍心让她一人留在这个暗室。 她一个人要怎么留在这里? 再过不久,拍卖会就开始了,玉霎这个状态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发现,他们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半魔更加的残忍。 说不定他们会把她拿去喂狗,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她,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半魔,死了就死了。 他想背起玉霎逃走,可是这里机关重重,如何能逃? 来看望生病的玉霎,也是他挨了打,求了人,又拿出自己的香囊给他们,叫他们去确认才换来的,他自己尚未有自保能力,如何能管玉霎? “阿玉姑娘,你可一定要快些挺过去啊。”月镜潮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玉霎,回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卫兵,颇为惆怅。 他只有半个时辰来寻找玉霎,时间就要到了,而他却一点办法没有。 * “哪里拿到的这个?” 奴隶营旁边的璟城内,南区守备魔将苍川把那个金属的葡萄缠枝香囊拍在桌子上,非常生气,暗红长发差点就竖了起来。 这里是奴隶营主人的宅邸。 奴隶营和拍卖会是一个家族的产业,今日有新货输出,又是主人家女儿的诞辰,特地邀请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 魔主大人请不到,守备魔将倒是来了,不过此人才来,就有侍从送来了一样东西,惹得他勃然大怒。 把香囊送来的侍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是、是拍卖行天字号间里的一个半魔的。” “半魔?”主人家不解,“一个半魔的东西你们也敢赶着往我们这里送?” 低贱半魔的东西怎么上得了台面? “不、不是,那个半魔说,请把香囊交给商会的人,说交给主人您,您一看便知……我们原本也不信的,但他始终坚持让我们送来,挨了打也不松口……”那个侍从说,“他又说自己是商会的人,请主人您过目。” “你们打了他?”位于上座的苍川沉默了一瞬,开口。 “是,因为他吵着要去找一个叫玉霎的女人,我们从未答应过半魔的要求,这不合规矩,所以……” 剩下的话他没有能说出口,因为他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苍川脚边。 苍川一脚踢开,把染了血的剑收回来,戾气满满:“你们把小公子掳到哪里去了?” 原本还喜气洋洋的主人家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站起来,结结巴巴道:”您、您这是做什么?” “我问你,你们把抓走的奴隶都关到哪里去了?!” 苍川瞪着他们,咬牙切齿:“拍卖行?” “是、是啊……长得好看点的我们都关在拍卖行,怎么,苍将军认识他么?你想要,我这就让他们把人送来。”主人家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越发哆嗦。 “你简直好大的胆子!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变成粪渣吧。” 苍川一手拎起他,说:“你知不知他是谁?你敢把他弄进奴隶营,还把他弄到那种地方去卖身?” “他、他是谁?” “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璟城有多少脑袋能掉?”苍川一把甩开手里的老头,大踏步走出去,召集了人马就要往拍卖行里去。 听到了陛下这个名号的奴隶营的主人匍匐在一旁,瑟瑟发抖。 陛下? 怎么突然跟半魔扯上关系了? “大人,您怎么突然要到拍卖行去?”牵狰兽过来的小童不解地问道。 “要不是有废物跟丢了小公子往我这里报备,我也不至于到处奔走,”苍川上马,用手里的剑指了指主人家,道: ”这东西居然敢这样对待小公子,给我狠狠抽他五百鞭子,捆了送去湛城,把事情原委告知城主,押送魔京面见陛下。” 主人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拼命磕头求饶,可是没有用,苍川已经骑上狰兽,直直朝奴隶营的拍卖行去了。 事态紧急,得先找到人再说。 * 这边,月镜潮寻不到脱身之法,留给他探望时间也在一点点变短,正是焦虑之际。 突然听闻暗室的东南角传出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刹那间沙石横飞,墙被人打开了一个口子。 暗室里的侍卫以为有人来破坏,纷纷涌上去看什么情况,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长角男子手持长剑走了进来,杀气腾腾。 躲在暗室里的半魔一看此人,以为是来杀他们的,侍卫又近前去阻拦,有大胆的推开门就开始逃窜。 “给你们香囊的半魔,在哪里?” 苍川揪住了一个侍卫的领子,举起那枚圆形的金属香囊问道。 这边,月镜潮于慌乱之中,背起玉霎,也跟着慌乱的半魔逃走。 “阿玉姑娘,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他说:“你再坚持一会。” “……难受。” 玉霎的脸贴在他的肩上,无意识地喊道:“娘,我好难受。” “你暂且忍忍……再睡一会吧。”月镜潮跟着半魔逃窜,在他们惊慌失措的叫喊里,他柔声地安慰道。 “阿娘别打我,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做。”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惊慌和哀求,像是在梦中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像只小猫一样低低地啜泣。 玉霎的哽咽持续了一小会便停止,大概是半魔撕心裂肺的叫喊实在是太刺耳,她在噩梦里睁开了眼,意识仍然混乱。 “这是……怎么了?” 她趴在月镜潮的耳边,虚弱地问道。 “我们从拍卖行跑出来了,”月镜潮背着她跟着人流出去,看他们被看守的侍卫拿下,他着急地换了一个方位跑。 玉霎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依然在无声的流泪,时不时会叫一声娘,咬一口他的肩膀。 “阿玉姑娘……你很难过吗。” 月镜潮试图同她说话,要她保持清醒。 她不回答。 “那么来和我说说,能让阿玉姑娘你开心的事情吧,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还有理想。”月镜潮背着她,一边焦急地寻找庇护一边同她说话,权当是安抚。 “理想……” 玉霎恍恍惚惚地咀嚼这个词,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阿玉姑娘未来想做什么呢?” “我想回到人世。” “什么?” “我想……回到人世。” 玉霎说:“我想回去,想让他们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并非是我愿意以一个半魔降生……我想完完全全地做个人。” 月镜潮愣了愣,说:“这样啊。” “我的娘因为被魔族侵犯才有了我,我知道,我是她一生之中的耻辱,是一个孽种,我本不该出生,是她的父亲、她的师门强迫她留下我,这更加加深了我的罪孽。” 哭得哽咽的玉霎断断续续地说:“不被祝福的孩子根本没必要生下来,徒增痛苦罢了,好歹留下了我,却日日打骂着我。” 这还是月镜潮第一次听玉霎说起自己的往事,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怨不得她一直不喜欢提起过去,不知道她因为这个吃了多少苦呢。 “我入了伽鹤宗,认识了越楼。” 背上的女子沉默了会,继续开口,口吻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人。 “伽鹤宗是人族和魔族合办的学院,我第一天进入学院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5. 【15】 寻找到魔神庙庇护,月镜潮找来附近的干草,给玉霎垫了个柔软的床,把她放在上面。 彼时玉霎浑身都被汗水和泪水浸湿,脸色惨白眉头紧皱,整个人都糟糕极了。 月镜潮把脑袋上披着的白纱盖在玉霎身上,好让她睡暖和着,自己窝在她脚边歇息。 魔神庙里阴森森的,中央的石像已有破损,但手执抱剑、小鬼追随的魔神目视前方,目似铜铃,长牙爆出,威风不减。 月镜潮睡不着,翻了个身,又蜷着,长发散乱了,整个人都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脑子里都是方才玉霎无意识时候同他说的那些话。 她的话绞得他心里都乱糟糟的,好多东西突然堵在胸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袋好痛,心也好痛。 虽说他被困在府邸里做一个只会读书的傻瓜,但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个长着角的女孩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她带来的悲伤,叫人寝食难安,他经过争取,换来一年的自由,说是要去寻找那个梦里的女孩,但人海茫茫,哪里能找到呢? 再说,他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她站在微光之中,朝自己微微笑着……这让他头痛得很,只得一边游历一边迷茫,试图摆脱心中惆怅闷烦的情绪,直到他被人骗进花楼,遇见了玉霎。 他便被玉霎身上的某种奇怪的气息吸引了。 湿漉漉的,熟悉又不熟悉,想靠近也不知道为何想靠近……为了能待在她身边,找到这种情绪的缘由,他甚至用那样拙劣的借口缠着她留下来。 甘愿承担洒扫后院的工作,甘愿委身于她,做个打杂的小厮。 玉霎对他不错,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心的。 就是屡次从玉霎那里听来越楼的名号令人不爽,但现下人世和魔域的通道已经关闭,她再也见不到那人了,不足为惧。 月镜潮还因为这个沾沾自喜过。 反正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只是现在听到玉霎说起来她同那个人的过去,他好像也记起来了什么东西——隐隐闪耀在记忆里的那个长着角总是浑身伤痕的女孩。 她站在宽厚的芭蕉叶子下,捂着眼睛痛哭。 “我会安排你们相遇的,在我为你准备的命运路上。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等待。” 阿娘的话也一并涌上心头。 月镜潮睁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抿着唇昏睡的玉霎,翻身过去,把脸埋在她身侧,嗅着她身上的气味。 阿娘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有些烦闷的他这样贴着玉霎闭目了许久,还是睡不着,起身,想找点水和果子来熬点热汤给她备着。 于是起来,撕了一根布条束缚住散乱的头发,又把宽松的衣袖挽起来,扎好。 “月镜潮。”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时,玉霎突然呓语,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啦?”月镜潮回应道。 “我记得你。” 月镜潮嗯了一声,语气是惯有的温柔,“你记得我就好啦,阿玉姑娘。” 玉霎总算在梦里也叫他的名字了。 “我记得你,我见过你。”玉霎还是说话,眼睛并不睁开,像是梦到了他,同梦里的他说话。 “你怎么会认识我?”他有些奇怪。 “我见过你……我们见过的,在哪里?” “阿玉姑娘,我没有去过人世啦。” “……” “阿玉姑娘?” “好痛,越楼。” 短暂的沉默后,玉霎不叫他了,张嘴又是越楼,小声地对他诉说自己的痛苦。 月镜潮凑到玉霎身边看她,见她眉头紧锁睡了过去,便把她抱过来查看。 玉霎的脑袋枕在他腿上,长发完全散开了,因为汗水的缘故,有些湿漉漉的,因托起她的后脑的缘故,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藏在发丝之下,硬硬的,莫约两寸长,像是伤口结的疤,仔细一看,是角被砍去时候留下的角痕。 角痕? 半魔一般不会长角。 难道玉霎此前长着角的么? 摸着她脑后两侧像是痂一样的东西,月镜潮思索了下,这才想起来方才玉霎迷迷糊糊中说出的那些话里确实有提到过,她小时候是有角的。 在人世却长着一对魔族的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着角的女孩。 …… 月镜潮想到她可能吃过的苦,微微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把她的头发整理整齐,见她睡了过去,打算去汲点水回来备着。 此时正是夜晚,远处山坡的红月低垂,大得吓人,他小心翼翼地出门,在附近查看情况,确认没人,把庙门掩上,拿着香炉就出门了。 魔神庙里的香炉是唯一一个能盛水的容器。 月镜潮在月色下找了一圈,尽可能快的弄了点水和野果回来,他在庙里搜集了干草和柴堆,在魔神像下烧火。 魔神像铜铃一样的眼睛反射着火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骇人,手里的剑随时要落下把下方羸弱少年的脑袋砍下来。 “莫怪,我们在此歇脚,很快就走。”月镜潮看着魔神像,手里拿着树枝拨动火庙,一边念叨着,希望魔神不要怪罪。 “煮好的汤也分你一份,算是贡品。” 他想了想,又道。 “那么,剩下的呢?” 黑暗里突然飘出来低语。 “给阿玉姑娘……”月镜潮下意识地说,又愣住,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四周黑漆漆的,除了他面前发出来的一点点火光,再无亮处,最后把视线停在魔神像上。 魔神像好像也在看着他似的,张着嘴好像要吃人。 月镜潮在一霎时想起来许多半魔不能做的事情,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半魔禁止在魔神像下烧明火的规矩? “是谁?” 魔域虽然吃人,但没有这种破规矩。 月镜潮警惕地回头望去,开口:“出来。” 虚掩着的门嘭一声打开,有人操持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把月镜潮吓了一跳。 “她喝不成了,都给我喝吧!” 于飘摇的火光里,月镜潮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来人居然是解通。 怎么会是他? 吊儿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6. 【16】 小公子 “为什么?”月镜潮看他:“你同阿玉姑娘,不是旧相识吗?” “玉霎?这是她现在的新名字么?”解通说,“你知不知道,她以前叫玉藏?嗨呀,什么旧相识不旧相识,我这不是为了她好,你看她病得多难受,有时候死了也算一种幸福不是?” “玉藏?”月镜潮咀嚼几番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初见时候的那个雨夜,他是不是——是不是喊了某个自己也不清楚的名字。 阿藏—— 月镜潮把目光落在玉霎的脸上,手忍不住没入她的发间,去摸那两块痂,问:“阿玉姑娘,此前是长着角的么?” “你怎么知道?”解通惊讶地问:“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半魔长着魔族的角可不多见,不过她的角断得早,连当初一处上船的同伴都很少知道她长了那么两个玩意。” 玉霎若是长着角,旧时的名字又叫阿藏……月镜潮垂下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心中难免把她和梦中总是叫他伤心的女孩联系起来。 可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去过人世,对玉霎所说的人世一无所知,要从和问起? 世间巧合也许真的那么巧合? “我不会抛弃阿玉姑娘。”月镜潮突然坚定的说,“阿玉姑娘对我有恩,她不曾厌弃我,我也没有放弃她的理由。”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杀死她的这种话,不管你是谁,我绝饶不了你。” 解通吃着果子,啧了一声,又抬眼去看月镜潮的眉眼,凉凉开口:“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不妨说与我听听罢?你要是着了什么恩不恩情的道,那你可要惨了,你知道玉霎喜欢的人跟你长得像吧?” “啧啧,长得这样像,真叫人分辨不出来你是谁……你何苦对她痴情?你知不知道这人心有多狠啊?” 月镜潮不想听他说这些,觉得他实在是烦,怨不得阿玉姑娘说他花名贱货通,专说些别人不愿意听的话。 “别说了。”他抿了抿唇,出声。 “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只是把你当作某个家伙的替身罢了。” 解通才不管他,故意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和她情郎的故事?我都告诉你,你早看清楚这个女人的面目,早点离开她,跟着她受累做什么?” 魔域的生活很磨人,让人的心异化成恶鬼,解通在魔域受尽了磋磨,今日发现玉霎还是那个鬼样子,似乎过得不错,身边跟了个漂亮貌美的少年。 他不免嫉妒。 非常嫉妒。 他看着玉霎,很想把她毁灭,让她也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境地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月镜潮听着他的语气,觉得很不对味,警惕的母鸡一般盯着面前的黄鼠狼: “我情愿跟着她与你何干?她有她以前的生活,她此前爱上什么人……有什么情郎,与我像不像都与我无关,我只要现在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了。” “嗤,好一番痴情的言论,魔域少见痴情的家伙呐,况且你又是这等容貌……”解通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少年,砸吧一声,说:“玉藏死了,你跟着我吧?” “做梦!”回应他无赖的话的是一块石子,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月镜潮非常生气,这个乞丐一样的家伙不请自来,张口就叭叭地说了写让人讨厌的话,辛辛苦苦煮来给阿玉姑娘的汤也被他喝掉了。 而且,他有可能会伤害阿玉姑娘。 月镜潮毫不犹豫地捡起一头尖利的木棍,对准他,仿佛他敢靠过来,他就和他拼了。 “说着玩玩,那么认真干什么?像个猴子似的掷我石子作甚?” 解通笑,低头把最后一点热汤吃尽。 长时间的逃难和饥饿,让他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一顿好的了,今日要死也先做个饱死鬼。 “虽然同为半魔,但你要打可打不过我哦,快点将木棍放下,咱们和和气气说话。” 白衣少年隐在黑暗之中,眼神决绝,像是蛰伏的豹。 “你想杀我?” 解通压根就不惧怕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嗤笑,“你将你的阿玉姑娘叫起来和我打吧,不知道这些年她的武力退化了没,要是连我也打不过,可就没希望回去咯。” 白衣的少年还是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层隐约的薄雾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方,像是摇曳的水光。 大魔的特征。 这是大魔才有的特征。 在魔域见风使舵混迹惯了的解通没由来地一愣,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他扔了香炉,在月镜潮要杀他之前,从庙里跑了出去。 天杀的,被吓跑了。 解通跑出去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居然被一个半魔吓跑了? 眼看解通跑了,月镜潮送开手里的棍子,松了一口气,他脸色难看,漂亮的脸颊上浮现出羞愤的粉,扭头去看玉霎。 玉霎好好地睡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俯下身去,虚虚趴在玉霎身上,脸贴着她,长发铺散,像是海中弥漫的海藻,盖在两人身上。 “阿玉姑娘,我觉得很伤心。” 月镜潮久久地感受她的气息,于黑暗里喃喃开口,“怎么谁都能欺负我呢?也不是因为这个……就是觉得很伤心。” * 在梦里经历仿佛几百年岁月满身大汗的玉霎在后半夜醒来,醒来时,发现月镜潮伏在自己身上,脸颊哭得湿漉漉的,不知道怎么了。 她头疼欲裂。 “阿玉姑娘。” 睡得并不安稳的月镜潮察觉到她醒来的动作,睁开眼睛,支起身体来,看她,语气关切,“你还好么?” “还好。” 月镜潮起身,倒了点水,装在一个叶子折的杯子喂给她喝,玉霎嘴唇都干裂了,喝了好几杯水才好些。 “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她抬起无力的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脸颊,轻声问:“被谁欺负了?” 月镜潮摇了摇头,说:“我担心阿玉姑娘……你昏过去太久了,我担心……” “我没事。”玉霎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安慰他,说,“只要吃了药就好了……没有也算了,左不过只是病一场。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知道。” 月镜潮小声地告诉她,自己将她从拍卖行里背了出来,先下仓皇逃窜,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 逃出来了? 玉霎蛮惊讶的,她看了看衣衫破烂的月镜潮,他看起来这样瘦弱,竟然背着她从那些家伙手里逃出去了吗? 这……玉霎盯着他看了好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来,说:“多谢。” “你受累了。” “我不累,阿玉姑娘说的什么话。” 月镜潮有点不高兴了,他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水渍,偏过脸去,“我不要听你说这个,为何总是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他对玉霎一直有亲近之意,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这样的疏离,月镜潮心里想的是她和那个叫越楼的人、和那个乞丐一样的家伙,他们的话乱糟糟的搅在心间,玉霎说什么落在他耳朵里都变了个滋味。 玉霎总觉得他有点不大对劲,想了想,挪到他身边,像往日那样,伸手牵了牵他的手,道:“我睡着期间,可是有什么发生么?” “没有。” “还是说,我有说什么冒犯了你的话?” “没有。” “那你为何这样闷闷不乐?” 月镜潮赌气摇头,还是说:“没有。” 玉霎咳嗽,道:“若是我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算我的错。” 美貌的少年转脸来看她,看她脸色绯红,眉间病气萦绕,到底是叹了一口气,也不想着赌气了,抓住她冰凉的手,说: “没有,阿玉姑娘没有错……你才醒来,身子都被汗浸透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来,湿了毛巾给你擦擦身,可好?” 他惯来这样的温柔态度,自收留他开始玉霎便得了他诸多照顾,一想到他背着自己奔逃在山林里,她便觉愧疚,久久才于黑暗里点点头,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少年跪坐在她身边,松开她的手,脸颊爬上一点点的红。 * 醒来的玉霎还是难受得很,月镜潮看她这样子也走不了太远,这些天附近除了一个解通就没来过别人,于是就打算在附近找些吃的,给玉霎补补。 读死书的书呆子想法很朴素,身体虚弱了就是得找点东西补补。 空着手的月镜潮出发去寻找食物按下不表,且说璟城内部出动大批人马去搜寻下落不明的小公子。 拍卖行的人坚持说自己的防守严明,那两个半魔走不了多远,可把逃跑的半魔抓了个干干净净,还是不见那个携带者金属香囊的少年。 被苍川啪啪赏了两个耳光。 拍卖行主人早就被五花大绑扭送湛城,湛城的魔主坐镇,她会把实情详报魔京。按理来说,魔京才不屑于处理这等小人物,但他毕竟伤害了小公子。 所以必须处置。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少年。 见小公子不在半魔里,苍川只得叫人牵出了用于搜寻的魔兽去寻找小公子。 “这人到底是谁啊?” 有不明所以的人战战兢兢地发问。 “南部守备的大将,苍川将军。” “不,我是说,那个跑掉的家伙。” “不知道,大概是某个魔主的禁脔?” ”住口!” 止住这些低语的又是两巴掌,夜里静得只剩夜风呼啸。 苍川骑在神骏的坐骑上,一脸严肃。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7. 【17】 玉霎还是那样有气无力地躺着,见月镜潮许久未归,有些担心。 这个呆子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怎么那么久,怕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吧? 魔神庙中过于压抑,玉霎不喜欢独自待在这种地方,要坐起来时,听得破烂不堪的木门竟然吱嘎一声,开了。 “你回……” 听到门口响动,她还以为是月镜潮,但抬头望去,发现居然是解通。 这厮鬼鬼祟祟探了半张脸进来,左右看看不见月镜潮,才将眼睛对上她,眯起来笑了笑。 “你终于醒了。” “是你?” 解通进来,在案台上坐下,手搭在凸起的木架上,看起来很是随意: “那小子守在你身边,倒是像条衷心的狗,我想找你说话,倒插不进嘴来。” “你和他单独打过照面了?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玉霎想起醒来时见到月镜潮抿着唇掉眼泪的模样,他平常不会这样的哭,若是被这家伙的言语激怒了倒是没有不可能的。 “哪里有?那小子警惕得很,都不让我有说话的机会。” 玉霎咳了一声,问:“他人呢?” “不知道,也许抛下你跑了也不知道。”解通说,“大难临头有情意的有多少呢?” 他撑着脸,露出一个恶意的笑看着她:“说起来,他和越楼长得那么像,你该不会是爱上了他,所以想带着他逃跑,找一处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苟活下去吧?” “什么话?” 玉霎觉着这人实在讨厌,比起以前都要让人恶心,一开口都叫人厌恶得不得了,“你话里话外什么意思?” 打第一次见面,解通的语气都叫人不适。 像是嫉妒的毒蛇,时时刻刻想着咬她一口。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被送到魔域来。” 他冷哼一声:“现在死得剩不了什么人,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半魔被送进来当炮灰,当然,你执不执行任务都无所谓,你要苟活下去也不会被发现。” “……” “想想你娘对你说的话,想想当日你在船上的誓言,玉藏,你别忘了我们的使命。” “我当然没忘。” 玉霎皱眉:“我从未忘记我为什么到魔域来,用不着你提醒我,倒是你,你对一个外人格外在意,为的什么?” “当然是怕你被他迷了心窍,不愿意去送死了。”解通阴阳怪气道:“大家都死了,我怕你一个人苟活,良心不安。” 玉霎望着他,“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半魔,放弃回到人世?” “为什么不会?你也知道能回到人世的机会渺茫吧?”解通说,“你要逃吗?” 玉霎不知道这些年解通受过多少苦,他的语气饱含憎恨和厌恶,他能冷眼看着同伴们一个一个死去,但绝不允许有家伙苟活下来。 他的怨恨无处宣泄。 他不允许玉霎逃避。 玉霎看着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转过脸去,“我若是要逃,早就寻个偏僻之地躲着,不会有人能认出我。” 破庙沉默了下来。 被嫉妒支配了的解通抬手捂脸,低低地笑,像是得到了保证心满意足了: “如今我们五十二个人里,只剩下你我,萧天纵用命给我换来了情报,只有我知道魔宫里的一些隐秘,要是我死了,不知道还要再死多少人。” “你凑过来,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情报告诉你,你此前一直在邺郡?在邺郡待着没有用,你得先去魔京,才有可能接触到去往魔宫的途径。” 解通压低了声音,把他所知道了隐秘、萧天纵留下来的线索,以及事成之后该从哪里脱身一一描述——这些都是那位曾经矮小的同伴用命换来的情报。 玉霎憋在心里的火气渐渐地也泄了,她偏过头去,不说话。 去往魔宫……光是接近邺郡,她都花了好几十年,不知道在魔宫定居,又得花多久,更别说混入魔宫接近那位至高无上的魔尊。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假若某天我死了,那么,师尊座下唯余你一人,人世遥遥无及,你别想了,回不去的。” 解通把话说完,突然也像泄了气一样,用手在脸上一抹,“仙盟还会继续增派半魔刺客,你至少把这些消息传给他们再死。” “嗯。” 玉霎轻哼一声,算是应答。 把情报传给下一个人再死么? 是了,人世遥遥无及。 来路已远,望不见家乡了。 “你记得就行,我不和你多说……有人来了。” 解通想起来黑暗里少年那双眼睛,感觉格外不舒服,嘟囔一句:“你别带着那个家伙,虽然美貌但无用不是么?多一个累赘。” 他说完这些话,跳下供桌,一溜烟跑得没影。 * 解通前脚刚走,后脚月镜潮闪身进来,手里还捧着叶子和鱼,他把叶子和鱼放在供桌上,瞧见了供桌上的痕迹,眉头微微一皱。 “你回来了。” 玉霎还来不及消化方才从解通那里得来的消息,眼神落在他身上披着的披风,问:“那是什么?谁给你的。” 今早只穿着看起来颇为潦草的白衫出去的月镜潮回来时身上披着看起来精工很精细的披风。 月镜潮闻言解了披风走过来,披在玉霎身上,在她面前坐下,眼神认真: “阿玉姑娘,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有阳光透进来,斜斜打落在他的颊边,把他的面容映照得年轻美好。 玉霎顺着阳光看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乌泱泱的一队人。 “他们是谁?” 她警惕地看着门外身后沉默站着的魔兵,以为是来抓捕他们的,想了想,问:“你引来的?” “是我阿娘派他们来寻我的。”月镜潮摇摇头,说,“阿玉姑娘,总在外面奔波劳苦不是办法,所以我想……我想,还是和他们回去暂避了风波再说。” 玉霎再瞧外面的魔兵,嗯了一声:“你确实该和他们回去。” 月镜潮看她,小声地说:“阿玉姑娘也跟我一起走,你一个姑娘家,身体又有这样的病症,恐怕……我会担心你的。” 他攥紧了衣角,倒是像个无措的小毛头,“至少,先把病养好吧?” 世道确实太乱,有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玉霎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身体确实不好,这身上的血咒没有压制折磨得人欲生欲死。 于是不经他再劝,玉霎点头答应。 “如此,还得再麻烦你照顾我几日了。” “阿玉姑娘答应跟我回去啦?” 月镜潮很高兴,秀气的眼眸眯起,笑得可真好看,“不麻烦的,商会里流通的药多,到时候我找个魔医来给阿玉姑娘看一看。” 可那种大魔环伺的地方待不得太久,玉霎担心自己的老底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可解通那番话也在她心里盘旋。 玉霎心下打算吃一两天魔医的药缓解血咒复发的痛苦,再顺道打探一番商会的来历。 月镜潮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先回去么?” “嗯。” 他脸上当即绽出笑来。 小公子一高兴,大魔们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 “姑娘为何不移居璟城,找个地方好好修养,南部风景秀丽不输其他郡,姑娘想必会喜欢的。” 见月镜潮扶着个身材高挑但面容苍白的女子出来,苍川当下明白了这人就是同僚口中所说的引诱了小公子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8. 【18】 像爱着越楼那样勾…… 两人入住璟城商会本庄的别院——怀楹山庄。 给玉霎准备的杏怜阁采光很好,三开的院子,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耳房。 有侍女来给玉霎洗澡擦身,淘洗她的长发,烘干时还用香斗烧了些檀香,熏在她的背上和长发里,新换的纱衣也熏的檀香,非常好闻。 买不起魔域昂贵香料常年泡在邺郡污浊腥气里的玉霎仿佛连精神也被泡松了。 魔侍们把她扶到了床上,又请了驻扎在山庄里的魔医来治疗。 魔医眉头紧皱,见她体内多种气息紊乱混杂,一时之间也不好断定困扰她的是病是咒,于是开了两粒丹丸,喂她吃下,叮嘱了先静养一两日。 吃了药又睡一觉,醒来玉霎终于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这时月镜潮草草应付了本庄的询问,急急地过来看她。 月镜潮又是初见时候那个打扮,长长的头发束成低马尾,用鱼鳞纹样的素色发带系着,颊边垂下风流的一缕,落在肩上,穿着鳞织纱衣的鹤氅,水清色的直身,腰间是墨绿宫绦,吊着玉牌和香囊。 他也好好梳洗了一翻,颊边浮着热气的粉,唇色绯红,眸子含情,看起来水润润的,好个书生气的少年人。 玉霎看得有些愣神。 记忆里的秀气男孩子仿佛又活了,他也是这样朝她盈盈一笑,如同春光乍泄。 “阿玉姑娘。” 得了应允的月镜潮上前来,周边的侍女便退下,坐在她的床边,语气关切:“你好些了么?” “好了许多。” 玉霎点点头,她塞了一个枕头在后腰位置,靠在床头歪着头同他说话。 黑色长发倾泻,衬得她的脸小小一圈,似乎比此前在邺郡时候还要消瘦。 熏人的香气里夹杂着些许苦味。 月镜潮起身拿了香斗来熏走这一丝丝的苦,又拿来琥珀蜜枣问她吃不吃。 他记得玉霎极不喜欢苦药,但每次吃了药以后又不喜欢吃甜的来中和口中的苦味。 “阿玉姑娘觉得这院子如何?”他拣了一颗喂她,玉霎皱了眉刚想拒绝,想了想还是低头咬住了。 蜜枣甜丝丝带着绵软的香。 倒是不像邺郡的枣那样涩口。 “不错。” 玉霎又吃了一颗,才评价,“种的花很好看,我瞧山头上都是蓝花楹,很别致。” “嗯。”月镜潮说,“据说南部很喜欢蓝花楹,紫枫叶这类的冷色花卉,种得多了些,阿玉姑娘也喜欢么?” 玉霎看着盒子里色泽漂亮的蜜枣,开口,“让我想起来我尚且在人世的时候……曾经去过的某处宅院,那里也种了一株巨大的蓝花楹,有人说那是魔族人从魔域移植过来的。” “阿玉姑娘要是喜欢蓝花楹,那我们将来也在邺郡的院子里种一棵。” “那院子太小了,怕是种不了……你还打算同我一起回邺郡?” 美貌的少年点点头,非常认真:“是啊。” “等骚乱过去,咱们不是还要回去么?” 玉霎摇摇头,拒绝了送过来的蜜枣。 他把手里的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台上,说,“难不成你又要说什么叫我留下来的话,我不要,我就得跟着你,你要是不乐意在这里住下,等你病好我们马上就走。” “你是商会的人,家世如此显赫,足够庇佑你,你为何还要执意出去游历?” 玉霎沉默了半晌,看着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 月镜潮也被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我……我想跟着你。”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干巴巴道。 涉及到“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不去寻找商会庇护,非得吃苦”等等问题,月镜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干巴巴地说一些别的什么话。 他的心里也很迷茫,只是单纯地想跟着玉霎,跟着这个能令他愉悦又想掉眼泪的女子。 他心里是喜欢她的,但为什么喜欢。 不知道。 “不要说了,”玉霎侧开脸,有些闷闷地说:“也不必在我跟前做些伺候人的事,你救了我,也不算欠我人情了。” 月镜潮背着她逃跑,又守了她那么久,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况且他的身份不低,居然能令那种境界的大魔甘愿低头。 她没有理由再使唤他,也不能使他在自己跟前像仆人一样干活,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端。 “我有些困了。”玉霎撤了后腰上的枕头,顺势躺下,“改日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 月镜潮朝她笑笑,又立即垂下眸子,有些拘束,说:“那你先休息罢,阿玉姑娘。” * ”她的病症是什么?能治么?” 再次被玉霎的疏离伤了心的月镜潮从她房里出来,想了想,去找了魔医。 “公子。” 芥草堂内,魔医摇了摇头,说:“是血咒,必须得找到下咒之人才能根除,老朽这里只能拖延病情发作的时间。” 月镜潮坐在交椅上,有些担忧地蹙眉。 “况且,这位姑娘长年使用一种草药镇压缓解,此药虽然药效好见效快,但有依赖性,一旦发病时断药,血咒的效果会成倍增长。” 魔医又道:“那药是人世来的,原本南部黑市还能寻到,但前阵日子,象城城主的公子生病,老朽储备着的草药也一并绞了去。” “那我差人去向象城要些。” “不可。那药所说见效快,但始终不是根治之法,再吃下去,只怕迟早拖垮那位姑娘的身子。”魔医制止了他,说:“公子是否也用过了那些药?容老朽给公子驱一驱。” 月镜潮也吃过那些草药,于是被摁下治疗。 他确实吃了玉霎在黑市买来的草药,但总算才堪堪吃了几次,对草药的依赖不强。 不过,魔医发现了他体内别的变化,脸色微微一变,他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又瞧了瞧面前的少年。 怀楹山庄原本不是什么商会的庄子,不过临时入住了贵人才叫大家临时改口,魔医也知道面前少年的身份,收了本性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不过嘛,这位公子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开解了,他要不要适时提醒呢? 魔医又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心想还是罢了。 “如何?” “公子身体不打紧,只是别再随意用这种药……对了,公子近来要爱惜身体,不便再、再……”魔医斟酌了下,不知道要不要劝解他们这段时间不便再行房事。 可魔域不比人世假正经,情.欲涌动当要就要,况且他这等身份,想做什么自然能做什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大夫能置喙的? 月镜潮不明所以,温声问缘由。 “也没什么。” 魔医犹豫道:“只是我这里是没有办法,不妨将这位姑娘送到魔京去,让魔京的大夫看看罢,据说魔域第一神医现在暂居魔京。” “神医?” “据说还为陛下治疗过旧疾,全须全尾地从魔宫里出来了,公子若是真的担忧那位姑娘,不妨带她去找那位神医。” 月镜潮点点头,道:”我是要回魔京的,到时候会带她一块儿去。” 魔医大喜,说:“还请公子尽早启程回到魔京,尽早差厉害的神医治疗。” * 真奇怪啊。 玉霎脑海里想的是那日前来接他们的那个大魔,他长着魔角,一头红发,神骏的坐骑上到处装饰着星月纹饰,向来是南部守备的大魔不错。 她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在伽鹤宗时也见到过这种纹饰。 伽鹤宗是仙盟和魔域合办的学院,意在促进两方的和平共处,所收的弟子里也多有魔族子弟。 他们的衣服上有星月纹饰,这是南方的标识,也有獠牙毕现的长蛇,北方诸郡的图腾,西方则是黑豹,东边是一只鹿头。 她好像在越楼的衣服上见过一枚小小的金色凤凰和火焰狰兽的纹章……这是是哪里的?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那个叫苍川的男人显然身份不低,仅仅是商会的人就能驱使这样的守备魔将么? 钱在以绝对的武力至上的魔域里,真的可以驱使这样级别的大魔? 玉霎想起来他打量自己的神情,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他的拷问,心下便有些不安了起来。 这种级别的大魔情报网很广,要不了几天,她的老底怕不是会被他们扒得干干净净。 被安神的檀香包裹,她睁着眼睛瞧着被纱幔层层隔开的光,叹了一口气,浑身无力觉得自己是躺得有些久了。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关于苍川、关于商会,甚至是月镜潮的事情,但这些侍女像是得了命令,一句话不肯开口。 不说获取情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起身梳头,看着镜子里的病容疲倦的自己,想起来解通。 解通也跟着他们一并来了,只是不知道被关去了哪里。 “姑娘。” 侍女被她招来,倒是十分客气。 “那日随着我们来的囚犯,你知道关在哪里么?” “奴家不知。” 这些侍女都拒绝回答,玉霎没法,想办法去磨那日送他们来的侍卫,好容易套出了解通的下落,当即寻了过去。 玉霎来到了牢房,她一眼就看见了被关起来的解通,他披头散发佝偻在阴暗的角落。 解通这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9. 【19】 长得很像他 从牢房回来,玉霎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精神越发的萎靡。 她整日整夜地在想解通说的话,想再也回不去的人世,想她若是依照解通所说那样做的后果,心中不安,想叫个魔侍打听,但她们不肯多说一句话,没由来叫人觉得孤寂,玉霎翻来覆去睡不着。 解通神经兮兮地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家伙格外会拍马屁,很得伽鹤宗教师的喜爱,说不定他真的是知道什么呢? 越楼不是越楼,那他是谁? 偏偏这家伙又不肯再同她多说什么,吊着她的一口气,等她下次再来,像是生怕被她抛下了似的。 玉霎心里堵得难受。 她想等月镜潮来,好好的瞧瞧他。 可月镜潮这几日都不见人影,魔侍也不肯告诉她,再去找解通也不行,说将军要她好好休息,玉霎知道自己被变相软禁起来了,非要去见月镜潮,反倒被她们软硬兼施摁了回去。 今日吃了药后,玉霎依旧还是心事重重地躺下,望着窗外。 北边的水线渐渐南移,南部也快到雨季了。 初见月镜潮时,京畿也正在经历雨季,这个傻小子跌跌撞撞扑到自己怀里,眼睛和脸都红红的,颇叫人怜爱。 他没什么心机且十分的单纯,确实是深宅里养出来的不谙世事的读书人,性格也和越楼完全不同。 怎么可能会是一人? 她虽烧昏了头,可和越楼度过的岁月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来到魔域每一天她都会在睡前回忆这段记忆。 越楼的形象在她心中越发的清晰明了,大约是有记忆美化的成分。 但大部分都是真的。 正想着,有人在外敲了敲门。 守在门口的魔侍起身开门,看清楚门外来人后,便都离去了。 月镜潮来到她床前看望她,少年又换了一身鲜亮打扮,白色箭袖长袍,下摆是华丽的银色江水海浪纹,长发也高高束着,结了灯笼辫子,像是才出门回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他敲了门进来。 屋外的阳光随着他一同进到屋内,他手里折着一束花,整个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阿玉姑娘可是在午睡?那我不来打搅了。” 他的声音轻轻,极有礼数,带着花来看她倒也有怀春少年悸动的意思,见她躺着,把花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出去。 玉霎抬眼看着站在纱幔外的少年,见他转身欲走,心间微微一动,出声叫住了他。 “月不休。” 她极少喊他的字。 “怎么啦?” 他顿住,问。 “你过来。” 玉霎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晦暗。 月镜潮撩开了纱帐,微微低下头看她,纯良的黑眸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好奇。 这个傻子。 玉霎瞧着他的脸,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她留下他,是存着一些心思的。 虽然月镜潮待她很好,说话温温柔柔,做事细心勤快,把家中的诸事打理得很好,但她留下他还是为的那种事情……大概在魔域生活久了,魔域的行事风格也在一定程度影响了她。 在床笫之间,看着他这张脸爬满欲色的潮红,听他念自己的名字,真是邪恶又畅快。 少年人健壮的体格,和没什么技巧的冲撞总是让人愉悦,令人丹溺在下流的情.欲中。 偏他又是个固执要为那些夜晚负责的家伙。 她对他的感觉,也只有这张脸和肉.欲的联系,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能利用…… “怎么啦?” 见她久久盯着自己,月镜潮不解地问 “你的头发比此前要长了些。” 她伸手抓住了他垂在腰间的长发,喃喃道。 “阿玉姑娘不喜欢吗?那我过会让人给我修修。”他低头也顺着玉霎的目光,看自己滑落一侧的长发,伸手抓住塞进她手里。 玉霎抓了他的头发在手里把玩,末了又弃了,抬眼看着他,她的手抚上他的面颊,目光似在细细描绘他秀气的五官,企图和心中的那个冷漠孤傲的人区分开来。 “再凑近点。” 少年闻言,把腰弯了弯,凑近了她。 玉霎抓住了他的前襟,像是八爪的章鱼似的,把他卷进了□□的床帏中,压在身下。 恰好他身后跟着侍女来送药,见着一幕,不声不响又退回去了。 “阿玉姑娘……我还没有换衣服,别脏了你的睡榻。” 被压住的月镜潮脸皮一下就红了起来,他看着居于上位的玉霎,见她长发散落,眼神迷离,只能急忙出声。 “那现在便脱了罢。” 玉霎心下不怎么爽利,又听他这样说,开始撕他的衣裳。 “你、你想么?” 月镜潮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不愉快,将手摁在她脖颈处,手指轻轻蹭蹭她的脸颊,“但你还在病中,再过些日子……我们再说罢。” “你怎么啦?阿玉姑娘。” 玉霎拍开他的手,俯身下来瞧他。 月镜潮捂住眼睛,白皙的面皮浮上了可疑的粉。 玉霎摇摇头,看着头发和衣衫有些凌乱的少年,只是毫无怜惜之意地吻着他,心里想的是她心中那个少年人。 “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两人在床榻间厮磨了会,玉霎松开他,开始质问。 “商会来了人,非要带我去湛城会见魔主,我因想着不过一会就能回来,谁知道他们带着我又去了别处,再见其他的魔主,一个个口口声声同我说与我阿娘有交情,可我又不认识他们。” 月镜潮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戒指交到她手里,说:“这是一枚纳戒,可以容纳好多物品,这些天我在魔主手里得了不少好东西,都在里面了,送给你。” 玉霎瞧着它,说:“我不要。” “为什么?” “我信不过他们。” 三千魔域的魔主们都是镇守一方城池的大魔,他们心肠歹毒且狠辣,又那样高高在上,怎么能信得过? 说不定会在里头施些术法害人。 月镜潮愣了一下,低头摆弄那枚戒指,想到了自己和阿玉姑娘就是受了这些家伙的迫害,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们,自己也轻易受了它属实是不该,于是叫了个侍女进来,把纳戒给她,让她找个地方扔了。 玉霎于是有几分讶异地看着他。 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这小子真是……单纯。 “怎么啦?” 她摇摇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0. 【20】 不妨去问问他…… 苍川看着门外进来的女子,上下打量,随手挥手遣散了周围服侍的侍女。 “你叫玉霎,在邺郡的野舍里做屠夫?” 等她坐下,便开口问话。 “是。” “你在邺郡当屠夫,在此之前,你在花楼里讨过生活?你是从人世被赶来的?” 短短几天把她的老底都揭了个一干二净。 怕不是都查清楚了? 玉霎暗自思忖,也不掩饰:“是,逃难来魔域之后,我没有容身之所,同伴抛弃我不顾,又叫人抓住送到了花楼,我不得不充做打扫的丫鬟,也做暖床工具。” 她曾经被迫进入花楼里,充作打杂丫鬟,也被逼同那些寻欢的大魔欢好,她那会很小,还是个干巴巴的豆芽,大魔们很轻易地欺辱她。 难熬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但真的要死时,她又想起了越楼。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比起活下去,贞洁又算什么? 她咀嚼着美好的回忆,活了下来,并且逃出花楼,一路乞讨混入了邺郡。 苍川见她还算坦诚,又这样大胆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知道她知道自己暂时不能把她怎么样,冷笑道:“你一个进过花楼的贱.货,凭什么敢同我们的公子厮混在一起?” “又不是我要他跟着我。”玉霎同样面无表情,“那日我放工,恰巧遇见了你们所谓的公子,他被人下了药,不及时解开会变成废人,我好心为他献身保住了他,又给了他钱让他快走,是他自己要留下来,口中说些奇怪的话来缠我,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 “既然他身份于我们这些低贱半魔不同,你们没看好他失了职,反倒怪我引诱?” “敢这样同我说话,看得出来你并不觉得羞耻。” 苍川还是嗤笑:“你这花楼里出来的贱货,当初被卖进去,怎么不一头撞死,如今来祸害我们公子,你早早死了不就不需要我怪你了。” “我没有选择。不过,为了活下来,这种贞洁算什么?” 玉霎语气轻蔑,不需要他们为自己套上贞.操的枷锁: “我那日若是没有救他,他死了还是被更穷凶极恶的人捡了回去折磨我可不清楚,但失职可是你们,你们主子该怎么对你,不清楚么?我也算是救了你们。” “不过,看来你们对我并没有感激之心,只把我视为一个花楼里堕落的贱货,也罢,我无法同你们争论。” 玉霎知道这人要对自己发难。 他这样想,他身后那些人未必不这样想,若是他们真的追究起来,月镜潮护得了她么?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走了吧。 她站起来,说:“多谢你们为我治病,我现下好了,不敢再老费,且当作那日我救了你们的主子,看在我救了月镜潮的面子上,不许拦着我,也不许派人来害我,我这就走。” 确实如此,若是小公子被他人糟蹋了,不难想象魔京那边又是何等的震怒。 不过,魔京那里为什么允许他一个人出走?若真的担心他,为什么还同意他游历,不带侍卫? 偏偏又遇见了个泼辣粗鄙的屠夫,把小公子吃得死死的,元阳还给了她。 再者,小公子的性格和以前可谓是变化巨大。他以前是这样的语气说话么?温声细语,就像人世那些挨不了几拳的人族书生。 是故意把他培养成这样的么? 那陛下的霸.业宏图该由谁来实现? 这样一个书生? 此前的小公子才是魔域合格的继任者。 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苍川不得其解,搔了搔头发,见玉霎面色不虞的起身,冷哼道: “公子不应允放你出去,你就走不了。” 玉霎顿住脚步。 他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得了命令,要把你和他都送回魔京的府邸去……若是你硬要跑,可得小心了。” 话里威胁意味满满。 “随你。” 玉霎带着怒气和些许担忧出了海堂,脑子塞满了乱糟糟的情绪。 该死,要是被他们查到了身份,知道她和那个差一点刺杀魔尊的刺客是一条船上的人,下场会如何? 但现在真的能走得了么? 保不齐她前脚刚走,后脚就丢了性命。 她且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打算先去找解通,问问有什么别的办法。 * 被人拉去听现下魔京城内和魔宫局势的月镜潮知道了苍川传唤玉霎,知道这些大魔对她的疑心颇中,急忙脱身去找她。 正巧路才走到一半,远远就看见了遇到廊下走动的玉霎。 她也看到了她,却轻轻挪开眼睛,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向前。 “阿玉姑娘。” 月镜潮见她不理自己,有些心慌,连忙上前去,拉住她腰带。 玉霎被腰带这样一拉,腰身被勒得极细,月镜潮见状松了手,牵住她一片衣角。 她才停了下来。 “你怎么啦?” 他见她不理自己,低头,小声地问。 “我要走了。”玉霎头也不回:“你留在这里罢,不必跟着我。” “去哪里?” “都可以,但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怎么这样突然?” 月镜潮不解,“苍川欺负你了么?” 他还是扯着她的衣角不松手,说:“我这就同他说去,叫他不必为难你,阿玉姑娘是我……是我……” “不是因为他。” 玉霎说:“我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 她回身看他,见他眼尾泛红,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要哭,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样同他说,她第一天相遇就没想过自己能和他长久相处。 一旦他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威胁到她生存的可能,她还是会毫不犹豫撇开关系,就像现在。她不打算对他如何,可他身后那些人必然会对她进行清算。 他们两个其实年岁差不多,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且不谙世事,天真得过头了些,总是让人觉得……要人担忧。 玉霎摇摇头,叹气。 “怎么啦?”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芸草香气,好闻得很,“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至少等到身体好些再走呢?” 廊下的横梁上挂着一串串的风铃,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泠泠的声音。 她忍住了心头那些伤人的话,点点头,说:“是我被苍川将军的话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他同你说了什么?” 玉霎的眼角余光看见了晃动的人影,知道苍川派来监视他们的眼线就在附近,心中不免冷笑。 转念一想,苍川派人调查她,但只敢指责她,想来也是不敢置喙月镜潮的决定的。 他断定自己是引诱月镜潮的坏女人,那不如直接坐实了,若是他想下手除掉她,也得掂量掂量。 她喜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她和月镜潮的关系就可以了。 在魔域里,不必要恪守太高的道德感,该利用就利用。 玉霎抬头细细地看着他,心里又有了别的心思,于是扯了一个笑,说: “他要赶我走,我没有办法,只能同你道别,我要走了。” “怎么会……” 不等他说完,她双手抓着少年人的前襟,故作无力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处,好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后颈,不堪一折。 “月镜潮。” 她的语气软了些。 “啊、啊……在的。” 容易害羞的少年低头看着她,怔了一怔,回答也慌乱。 “休叫他人欺负我,不然便将我放出去。” 她的长发掩住脸,看不清楚神色。 * 他把玉霎带回去,好生安慰一番,出了杏怜阁,想了想,转身去了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1. 【21】 月西楼是谁? [] 怀楹山庄,地牢。 一桶冰水泼向靠着角落里昏睡的解通,把他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惊醒,他不明所以,任由水在脸上流淌了好久,听得有人说话才回神。 “你告诉我,你同阿玉姑娘都说了什么?” 素衣宽袍的少年逆着光远远走过来,走近蹲下身去,一手撑着脸,一双秀气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少年的脸面生得好,面无表情时似融融冰雪,兴许才从外面来的缘故,一身的冷意。 解通怔怔地看着他,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木讷地开口: “没有说什么,只是求她好好待你,最好能把我也捞出去,我不知道你是……先前是我的错,还请你高抬贵手,把我当成一个屁一样放了?” 少年笑了笑,没说话,还是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守备魔将伺候……到底是我看走了眼,有眼不识泰山。”解通语气放得更加卑微,声音越来越小。 在魔域生存久了,多傲骨的人为苟活下去也不得不折腰,何况是他这种家伙。 “我啊,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半魔。” 他缓缓地说,“我放你走,只是,你再不要出现在阿玉姑娘面前劝她离开好吗?” “可以可以,您只要放了我,我这就启程往北边去,我要是再和玉藏见面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就这样瞧着他,末了问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低头看着解通脏兮兮的脸,倒是真的从上面看出了一点眼熟的感觉来。 这说的什么胡话? 前几天不才见过,怎么用这种语气说话? 解通不解,觉得他这个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又见他语气陌生,倒没有此前在魔神庙里那个手无寸铁的半魔少年的感觉,这阴恻恻的笑倒是让人害怕。 “我斗胆问一句……你有没有去过人世?” 解通睁眼看他,心里越发的没底。 少年摇摇头,“没有。”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哎哟,可折煞我了,贵人您就别问了,我多嘴,我瞧您长得美貌就想多问两句。” 解通连忙求饶,现在他说多一句话都是错的。 “我这条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因为仗着和玉藏是旧友,就随意乱说话,我真不该,我知道错了。” 他双手合十道:“您先把我放出去吧?” “什么旧友?你认,阿玉姑娘难道认吗?”少年撑着脸:“我最讨厌你说是她的旧友了,什么友都不行。” 他身边跟着的大魔展开了手里的马鞭,缓慢逼近。 “阿玉姑娘不需要故人。” 他说,“有我一个就可以了。” 解通被大魔拖到阴暗的角落里,吃了好一顿鞭子,被打得皮开肉绽毫无还手之力,在鞭打结束后,几乎是从阴暗处爬了出来,仰着脏兮兮血淋淋的脸看着他。 “你、你……”他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吧,请你上路。” 少年像是在看一团蝼蚁在挣扎,毫不在意。 只是这话说罢,原本阴恻恻的眼睛又突然清明,看着面前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解通,他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欸?” 月镜潮眨眨眼,好似纯良的鹿,环顾四周问道:“我怎么在这里?这是……” 他不明所以地站起身,看着买面前血肉模糊的解通,看看身后拿着沾了血鞭子的大魔,有些疑惑:“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大魔低头弯腰附和道:“他冒犯了公子,我们在纠正他的行为。” 纠正? 月镜潮看着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解通,尚且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张口便是: “那你们稍稍惩戒就是了,别真的杀了他。” 他心里还记着解通在魔神庙里意图调戏自己的话,也不怎么真心为他求情,侧开脸,皱眉,似乎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用袖子捂住了脸,转身快步离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几个大魔近前来,掂了掂手里的马鞭。 “你、你们……” “混账东西,你吓着殿下了。” 他们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解通拎起来,恶言恶语道,“所以我们要纠正你这该死的驴脑袋,叫你下辈子长点记性!” “殿下?” 濒死的鱼一样喘气的解通想到什么似的,“他、他是谁的殿下?” “魔域只有一个殿下。” “他是不是……是不是去过人世?” 解通被打得脑内充血,昏昏沉沉的,倒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清明了起来,口齿不清地问:“他先前不叫月镜潮,是不是叫——月西楼?” 大魔把他狠狠摔在地上,说:“殿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大胆!” 殿下? 魔域的殿下? 在濒死前,被药物影响的大脑终于松动了对记忆的把控,解通终于想起来了某些被遗忘的记忆,伸手抓住揪着自己的大魔,吐出一口血,嘶哑着说:“我要见玉霎!把玉霎给我叫来!” 大魔狠狠把他甩在地上,手里的鞭子狠狠落下,完全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解通往前面抓了一抓,说:“告诉玉霎,那、那小子,是月西楼,不会错的……他就是……” 大魔一脚踩下来,压灭了他的话。 * 月镜潮走出了昏暗的地牢,但见月暖风清,心情愉悦,想着今日还有点事情没做,衣摆上沾了血,他皱了皱眉头,一旁的侍从递上了簇新的道袍外衣。 鳞织纱衣好似一条惨白蛇蜕,被他伸手解开,扔在地上。 * 解通暴死的消息传来,彼时玉霎正在花树下睡午觉,月镜潮抱着小藏在她身边晒太阳,喂小鱼干哄它。 他们的随身物品确实被聚拢在一起扔了,但小藏聪明,自己跑掉了,因苍川吩咐要把两人的失物找回来,这只命硬的小杂猫幸免于难。 玉霎对它没什么感情,但月镜潮似乎很喜欢它,近来一直抱着它来她这里玩耍。 只是今日的宁静被打破了。 听到死讯,玉霎顿时睡意全无。 她睁开眼睛从睡椅上坐起来,整个人都愣了一愣,而后急急地穿鞋朝着牢房处去,也不管月镜潮在身后喊她。 急匆匆来到牢房,正好看解通的尸体躺在地上,身子从牢房探出一半,身后拖了血迹,已经发黑了。 玉霎看那滩发黑的血,知道解通死了几天了,只是死讯被人故意拖着,现在才叫她知道。 这是什么? 苍川对她的威胁? “阿玉姑娘……?” 月镜潮抱着小藏也过来了,见了僵住的玉霎,又看了看死在牢房门前的解通,语气担心。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旁的大魔唯唯诺诺道:“本庄的牢房里只关押了他一人,我们这些日子因忙着准备南部城会,放松了对此人的看管,不曾想……” 放屁!都是假话。 玉霎知道他们一向看不起奴隶一样存在的半魔,既然是奴隶又怎么会好好待他们,抿唇,蹲下身去看他。 解通身上全是被鞭子打出来的鞭痕,每一道鞭痕都深刻见骨。 他死前必然经历了百般折磨,地上满是爬行的血迹,一只手向前像是要呼救,五指张开,掌心向下。 玉霎微微皱眉,翻过他的手,只见解通伸出去的掌心下盖着用血写着的三个字。 ——月西楼。 22. 【22】 既然如此,那便…… [] 解通的尸体被火化,玉霎依照还在人世时候见过的殡葬习惯找一块靠水的地方把他埋下去。 怀楹山庄不靠江河,要找适合下葬的地方只能去途径璟城的沧河河边。 一般来说,一个卑贱的半魔死了,找个地方埋了或者是随便烧了洒在角落就算了结。 但玉霎想厚葬这位故人,那群大魔竟也答应帮她。他们给解通找了块靠近河边的荒地,便请玉霎把他埋在那里便罢了。 于是玉霎把解通埋在了靠河的荒地边上。 说是厚葬,也不过是挖开的一个土坑,这就是给半魔的厚待。 她在解通的坟头上种了棵树,而后蹲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看着波澜不惊的河面出神,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解通死了。 五十二个人里只剩她一个,也许还会有源源不断被送来的卧底重复他们的命运。 只要魔尊没死。 只要魔域还企图对人世仙盟发动入侵的战争。 她就不可能安全。 他们会一个个被揪出来,一个个被杀死。 这是他们这些去过人世再被赶回来的半魔最终宿命。 解通对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玉霎颇有些迷茫,她看着自己的倒影,有些迷茫将来。 思绪涌动之际,月镜潮的影子出现在她身边,对她笑了笑。 玉霎抬头看他,见他手里拿着新采的花,头上也是幼稚的花环,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怎么啦?” 乖巧美貌的少年挤着她也一样蹲在河边的石头上,他安慰道:“阿玉姑娘可是在为他伤心?” 玉霎摇摇头,说:“只是一时迷茫罢了,你不用管我。” 月镜潮也看着水面,知道她不愿意坦露心声,换了个话题问:“为什么坚持把他葬在水边?” “是我见过在人世的殡葬习俗,”玉霎简单地同他提了一嘴,“人世认为,天下山川河流皆是往复循环,把骨灰撒入水中,总有一天,能再与故土重逢。” “原来如此。”他又问:“阿玉姑娘在这些事情还遵循着人世的习惯,人世其他人也这样么?” 玉霎摇摇头,说:“大抵只有游子才会如此。” “如果我死了……我也想葬在水中,沧海桑田,总有一天,我的一部分也会回到人世故土。” “阿玉姑娘休得再说这些丧气的话,你还有好久的寿命可活呢,到时候改变心意了说不定。” 月镜潮皱眉,认真道:“今日我将花代替阿玉姑娘,让它代你回到故土,而后阿玉姑娘便安心同我生活罢?” “说什么傻话?” 她说,“我知道我回不去,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少年依旧固执地扯了花抛洒至水里,两人看着花随水流去,花瓣打着旋向远处流去,与水草勾勾缠缠,在水中沉沉浮浮,叫人莫名伤感。 两人的衣摆也落入水中,随水漂流,揉皱了他们倒映在水中的面孔。 玉霎瞧着他这呆样,终于是笑了一笑。 年轻的人坐在水草丰貌的河边,共同消磨着时光,这样好的下午就值得惬意地享受。 渐渐地日头西坠,风中的荻花摇晃,落在水面上的金班也逐渐柔和,有飞鸟从荻花从中飞起来,扑棱棱像是幻境。 “我好像……” “怎么了?” 少年人缓缓坐直了腰,他凝视着水面,凝视着那些摇曳的荻花,轻声说:“总觉得在哪里同某个人经历过。” “是么?”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从水里捞出来玉霎的一缕头发,打算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身后有粗犷的声音喊: “公子!我们猎了些魔兽,要如何处置?” 破坏了两人静默的相处。 因玉霎执意要在此处埋下解通的缘故,苍川带了些手下,把这块荒地围了起来,确保小公子的安危。 魔兵们闲来无事,狩猎了几只魔兽玩玩,可附近不是滋养魔兽的绝好的都是普通的鹿角兽之类的肉兽。 少年轻轻蹙眉,随即恢复先前平和的姿容,只道:“荒野里长的魔兽并不比野舍,阿玉姑娘觉得该如何处置?” 玉霎想了想,说,“在人世的时候,我见过有人在野地里围火炙烤,今日难得闲暇,不如我们……” “好。” 月镜潮积极响应,说:“那需要什么准备呢?我去给阿玉姑娘备来……衣服也湿了,我去给你寻一身干净衣服来。” 他拉着玉霎离开水边,让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自己去调度空闲的侍从为围火炙烤准备,还亲自去给玉霎寻干净的衣服来。 只是他这一走,苍川便把那几只魔兽送到玉霎身边,似有侮辱之意。 他知道玉霎是个屠夫,既然是卑贱的半魔,就不需要坐着。 “玉霎姑娘真是好手段。” 苍川瞧了她无动于衷,语气淡淡。 这群家伙明面上尊重她,实则还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攀龙附凤的贱人。 玉霎沉默了会,拔出了身上的尖刀,走向了魔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魔兽拖出来,举过头顶,扔在临时打制的木桌上。 她撕了布条把自己的发髻包起来,脱了外穿的纱衣,一如还在野舍时沉默地开始庖丁还在挣扎的魔兽。 “怎么让阿玉姑娘做这个?” 抱着衣服过来的月镜潮见到了这一幕,十分不满,当即开始训斥:“她还生着病,你们怎么让她充作苦力?” 苍川语气无奈: “公子,玉霎姑娘自己要这样做的。” 月镜潮气坏了,当即道: “分明是你使坏,掌嘴。” 这位魔将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 玉霎双手鲜血淋漓,她把手泡在猩红的兽血里,掏了魔兽的内脏,把魔兽的躯体熟练地分解。 闻着兽血的气息,玉霎仿佛又回到了还在野舍的平淡的日子。 月镜潮抱着衣服站在一旁看她宰杀,但见她手法犀利脸上平静,突然有些愧疚。 “阿玉姑娘……” “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它令我在邺郡安歇,让我有了自己的院子,给了我一个家,也让我看清楚了许多事情。” 她不曾停下手中的活计,突然笑了笑,“不论是人还是半魔,还是正经的大魔,其实宰起来都和魔兽没什么分别,只是魔兽不会说话,它们只会嚎叫……人死的时候也一样。” 月镜潮愣了愣,不知道她说这话的含义,只是靠过来,让她收手,剩下的让那些侍从来就好。 “不必,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她说这话时,找到了这头兽身上最薄弱之处,一刀下去,只听“咔吧”一声,魔兽的躯体裂开两半。 玉霎把切好的兽肉一片片码起来,交给一旁的侍女,她们负责炙烤,自己则一边擦拭尖刀一边回走。 “阿玉姑娘。”月镜潮抱着衣服跟上她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方才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们……” “他们生长在魔域,血统和魔力都精纯,瞧不上我这个从人世被赶到魔域来的家伙很正常。”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脚步不曾停,带着一身的血腥气息靠坐在树下。 一脸愧疚的月镜潮也挤着她坐,一时也没有办法哄她开心,小心翼翼地把怀里抱着的衣服递过去,道: “阿玉姑娘,先将衣服衣服换了罢?穿着湿衣服不好。” “我们明日就走,你别生气,他们这样对你,想来对我也是如此,我也是个半魔,不过运气好,托生在这个壳子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为什么要走?” 玉霎打断他,说:“外面对半魔的迫害更甚,他们甚至会把我杀了,我好容易得到……片刻安宁。”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好罢了,并非是因为这个。” 月镜潮看着她火光映照下的脸,叹了口气,笑了笑,“这样啊。我还以为……我会好好同他们说的,绝不令他们再轻视你。” 玉霎倒是没什么,他自己倒是委屈愤恨起来了吗,揪了两条草在手间绞着,同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玉霎兴致缺缺。 “阿玉姑娘在人世时候还发生过什么事情么?我还想听。”他绞断了手里的草,支支吾吾道。 玉霎很少同他说起自己的过去,他要问,得到的回答都是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你问这个做什么?” “解通知道你的过去,我也想知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觉得我本该知道的。阿玉姑娘,我现下知道了你是人世来的半魔,你此前怎么生活,怎么交的朋友?”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提起的,不许再问了。”那些往事,说多了显得人矫情,玉霎也懒得向别人展示自己悲惨悲伤的过去。 “你的眼睛里看起来总是那 23. 【23】 好不好? [] 怀楹山庄。 燕回把花笺压在桌子上,面无表情:“魔京那边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苍川居于下首,态度端正。 “殿下的元阳在还未成年时被破,若是这样,那妖僧的术法也化解了。” 她忍不住皱眉,问:“你们是怎么看住他的?” “殿下执意要离开同悲塔,又有心避开前去跟踪的侍从,这才在邺郡地区被刁民陷害,失身一个屠夫,如今那批人已经被我们除掉,唯余那个做了恶的屠夫还不知廉耻地跟在殿下身边,哄得殿下甘愿当她的小厮,做她的狗。” 想到月镜潮围着那个半魔打转的模样,苍川就忍不下去,但也为自己叫屈: “在京畿地区负责保护殿下的暗卫可不是我,若是我在,定然不会让那些贼人敢近殿下的身。” 燕回不说话,冷笑一声。 “不过,我记得多年前我曾随湛城城主去魔京觐见,彼时殿下还不是那副人世书呆子的脾性,为何……”苍川瞧了一眼她的脸色,问:“为何现在是那副模样?” “什么模样?” “文绉绉的书呆子模样,殿下此前确实不是这个脾性……怪叫人觉着碍眼,他果真是如假包换的殿下?” “自然,”燕回说:“他变作这副模样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在南部不知道很清楚。” 苍川竖起耳朵,等着听原因,但被燕回拧住耳朵道:“你焦急什么?待真相大白之际你自会知道,现下你要看好殿下以及那个女子。” “那个花楼里出来的……哎哎哎,还请姑姑手下留情才是。” “你这莽夫,只管以女子过往的污点称呼她,可别忘了,她若是有手段攀着你家殿下上去,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燕回皱眉,“快休了你这张嘴的恶业,再敢不敬,小心我罚你。” “是是是,我再不敢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知晓后是什么反应?” 苍川奇怪道:“那屠夫破了殿下元阳,听姑姑说,还毁了种在殿□□内的术法?” “一切都是天意。” 燕回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既然能引殿下如此死心塌地,那必然就是陛下所说之人,呵呵,让她多活几天又如何?总归有她的用处。” “是是。” “我要带殿下回府邸,你这里帮忙调度人马,休叫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燕回负责月镜潮府邸的一切调度,她是府中的掌事姑姑,也同样是负责同魔京联系的线人。 今日来到怀楹山庄,自然是因为得知了公子在魔域的遭遇,奉命将他带回去。 * “你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一个穿着西纱直身的男孩捧水给蹲在旁边一脸不安的女孩洗脸,看她衣服下是斑驳的青紫,问:“可是你娘又打你了,还是学院里的人?” 女孩摇了摇头,她梳着的双髻散了一只,披散下来,藏在头发下小小的角也被掩盖,豆大的眼泪珠子嗒嗒往下掉,好不可怜。 “你这是怎么啦?”男孩从随身的荷包里倒出一枚丹丸,塞给她吃,而后用手撑着脸看她: “自认识你开始,我的金疮丹丸可消下去了不少,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丹药,但总不能像吃饭一样吃吧?” “瞧你傻乎乎的,别人欺负你,你真的由着他们欺负你么?” “又不说话,挨了别人的打一声也不吭,这可不行,我替你出个头,好叫你不至于总是痛哭流涕。” 他换了一只手撑脸,歪着头看她,见她还是只晓得哭,语气也没有不耐烦:“怎么啦,是不是齐霁那家伙又伙同其他人给你下绊子了?” “我娘打的,来到宗门后,别人笑话我,他们说师伯和我娘……说她是疯子。”女孩迟疑了下,说道: “我气不过就和他们理论,然后就打起来,我用角撞他们,他们倒说我是活该被人骑的母牛。” “回到家中,我才发现衣服破了,又被阿娘罚站,打手板子……可是她哭了,我没有再顶撞她,但她越打越凶,边哭边骂,我才逃了出来。” “她骂你什么了?” 女孩摇摇头,不愿意说,似要给自己保留一丝可笑的自尊,抬头来,麻木地盯着河面不言语。 这个总是怯懦的女孩还从未沉默那么长的时间,她满脑子都是阿娘的泪眼,低头绞了绞手,不知道说什么,只对他道谢。 她在以往逃出家门后经常是漫无目的地行走,自从认识了这位朋友,无处可去的时候,倒是能投奔他,不过待到天黑就得回去了。 “她说不要耽溺情爱,否则我将会经历痛彻心扉的后悔。” 长发凌乱但是顶着一对小小的角的女孩站在荻花从中,她的脸掩在朦胧昏黄的夕阳之中,提起母亲时,语气那么冷漠。 “是么?” 男孩想起来在宗门听到的那些留言,倒不甚在意,点点头:“她说得有理。” 说罢,他解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块用油纸包得精致的糕点,递到她面前,说:“桐盐坊的糕点,你吃不吃?” …… 月镜潮睁开眼,看着头上挂着的幔帐,梦中模糊朦胧的面容很快隐去,怔愣半晌后回神,想起来头天晚上的场景,脸红,默默地把被子拉高。 他还记得玉霎说了那句话后心跳得澎湃,像是海浪拍击崖岸。 一切都很好,坏就坏在他总是那么容易脸红,当时只顾着把脸捂住,支支吾吾半日才说好。 玉霎又搂了他的腰吻他。 她身上总是带着极淡的湿漉漉的香气,像是缠人的水藻,要把人缠进某些往事的回忆里。 好在当时已经回到怀楹山庄,才不至于叫他羞愤得脸皮爆炸。 下了车后,玉霎跟个没事人一样,拉起他的手,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蓝花楹组成的连绵花海下。 这还是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亲密动作,他脑子空空,只能语无伦次地同她说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的平生乏善可陈,只有些在府邸里无聊的读书的往事可以拿出来说说。 玉霎一直在听,眼神认真。 阿玉姑娘总是很认真地听他说那些无聊的话,大概是他觉得令自己最心动的一面。 后来是怎么分开的……后来,阿玉姑娘又吻了他,她身上的味道好香…… 月镜潮支起身子,用手把散落的长发拨到脑后,睡眼惺忪,脸颊微红,不知道是睡太久导致还是别的原因。 “公子醒了么?” 门外侍奉的侍女撩开帘栊,“可要更衣?” “备水就好。” 他撩开幔帐起床更衣,拿起玉梳梳头,心情很好,今日还有一批人要接见,倒也不那么讨厌了,想想过会能去找阿玉姑娘,他便觉得归心似箭。 自从来到璟城后,多的是人排队见他,所有人全都一脸赖笑巴巴地跟着他,月镜潮讨厌得很,只觉得他们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恨不得赶紧丢开。 月镜潮洗漱更衣完毕,束了长发就要去找玉霎,只是路过抄手游廊,见开在池塘的不知名植物开了花,影影绰绰,十分好看。 他想采一些去见玉霎,往常他路过风景别致之处,总要带点花花草草回去给她,瞧着鲜亮的花,人的心情也会好的。 他用微弱的魔力切了几株蓝紫色的莲花,见不合心意,想涉水去采,想了想还是罢了,怀抱着莲花朝前而去。 不料没走多久,突然觉得脸上一热,抬手摸摸脸,摸到了一手的血。 诶? 他身形晃了晃,向后踉跄一步。 “殿下!” “快快快,把殿下带回去。” “去禀报燕教司。” 身后远远跟着的都是从魔京来的侍女,见他身形不稳又流了血,急忙上前扶住他,七手八脚把他又带回了卧房。 采的花散落在木质地板上,被碾落成泥,沾着斑斑血迹。 闻讯赶来的燕回推门而入,见屋内点上了稳神香,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月镜潮蔫蔫地靠在椅子上,衣襟沾满了血。 她皱眉,屏退侍女。 从眼睛里抠出来一枚丹药喂给他,又拿出一个奇异的熏炉,点燃了不知道是什么熏香,空气里弥散开令人迷幻的香。 嘴角挂着血的少年睫毛轻颤,而后睁开眼睛,像是如梦方醒一般,抬手抹去嘴角边上的血。 “……” 垂着眼睛的少年久久静坐不语。 “殿下。” “嗯。” 燕回收了熏炉退后直直地看着他,轻声问:“殿下的母亲,不是告诉过殿下,在三百岁前,不可破身么?” 少年低低地笑起来: “你们真想困我三百年不成么?” “自然不敢。” “你是谁?” 他敛了眉支着手,瞧着面前的黑衣女子,似不记事了,笑够了停下来,一双秀气的眼阴沉沉的。 “属下名为燕回,是复杂照管殿下府邸的掌事。” “哦。” 他隐约有些印象,于是点点头,垂眼见衣襟上沾着一片蓝莲花的花瓣,捻起来把玩,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回说:“如今殿下的元阳已破,怕是那妖僧为殿下设下的禁制也被毁,还请速速同我回到府邸。” “回去?回去做什么?” “殿下身体虚弱,还需要休养。” “怕是 【24】 [] 仙盟人世在魔域的东面,中间隔着名为一轩天的海,当年玉霎乘坐的小船便是从东边登陆。 在经历被魔兽追逐,本土半魔排挤,其他难民的迫害后,五十二人的队伍散开,瘦弱的女孩玉霎被队伍放弃。 她往西边行进,往西北方向绕开魔京,到达邺郡,并未去过魔京东北以及北部区域,并不知晓那儿的人情风貌。 出于计划的考虑,她答应月镜潮同他一起回到他自小一直生活的府邸——同悲塔。 怀楹山庄的侍卫早早地就已经备好人马等候返程。 玉霎坐在魇兽拉着的车厢里向外看去,乌云之上的魇兽嘶叫着急速奔驰。 云下是灯火通明的城池建筑后,它们飞快地掠过,她看到地上渐渐地有了零星的白。 玉霎以为那是雪,但不感觉到冷意,月镜潮告诉她那是梨花。 “那一片种的梨花连绵几十里,我当初走了很久很久,才没有看到梨花,这才算走了出去。” 他说:“梨花林像是无穷无尽的冬天雪地,叫人分不清楚方向。” 据说魔京北边崇尚白色,多种梨花模仿更北之地的雪。见到了连绵的梨花林,说明已经到达魔京北边。 月镜潮还说,魔京地势北高南低,北部多是嶙峋的石峰。 果不其然,在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后,在迷蒙蒙的雾气后,能看到冲天而起的山峰, 玉霎感觉到了寒意,放下帘子,看向对面的月镜潮。 还算宽敞的车厢内,月镜潮的衣摆向四周散开,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正在剪着一枝花,面前是散落的花材,点着一盏琉璃灯。 柔和的灯光洒落在他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宁静又乖巧。 这家伙的兴趣广泛,尤爱花艺,他说这便是自小学的魔族八艺之一。 路途漫漫,他得做些别的打发时间。 瞧着他悠然自得的模样,玉霎又想起来他和自己商量回到自小生长的府邸的那天。 她总觉得很奇怪。 少年人紧挨着她,语气奇怪,眼神也奇怪,但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又哈哈地笑起来,问是不是被吓到了,方才我跟你玩儿呢,阿玉姑娘。 他又变作了那副温柔活泼的模样,心情很好地黏着她。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玉霎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多出来几分不可言说的晦暗。 带着虚伪和打量。 危险。 这会子见他安安静静地一边剪花一边和自己闲聊,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意味。 玉霎把手支在桌子上,看他插花。 试图从他的行为看出那日的相似之处。 “怎么这样瞧着我?” 月镜潮从花枝中抬眼看她:“我觉着你一副思虑的模样,是在担心什么?不要担忧,府邸的大家都很好,绝不会亏待了我们。” “我没担心这个。” 她淡淡地说,“只是……” “只是什么?” 没想道出理由的玉霎随便用个谎话搪塞: “我想吃你之前给我做的蛋卷,还记得么,就是用菇子卷的。” 月镜潮闻言,微微地笑,“回到府邸后我给你做,阿玉姑娘很喜欢吃么?” “嗯……这还是为数不多,勉强觉得熟悉的味道,我像是在哪里吃过……” 月镜潮自诩是个贤惠的良人,操持家务很有一手,也执着于给玉霎做饭,但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还蛮糟糕的,现在想来是不是他此前就不曾接触过厨房的缘故。 好在他对自己的厨艺总是那么自信,没有被打击到,也只有那个蛋卷是玉霎唯一能吃下去菜品。 奇怪的味道。 又很熟悉。 就像是饥肠辘辘的童年吃过的饱腹的东西。 月镜潮眼睛亮了起来,抿嘴笑,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是温柔的妇人同丈夫叙说家中的事项。 不过玉霎倒是无心再听,想起身换个位置坐着,腿麻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倒了下去,打碎了面前的琉璃灯,车厢里的光线暗下去。 “阿玉姑娘?” 车厢内静寂了一会后,月镜潮一手举着话,一手是剪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玉霎靠在他胸口处,听着他有些慌乱的心跳,撑着手,缓缓从他身上支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月镜潮也看着她,眼神无辜。 “公子,府邸到了。” 由狰兽开路、四匹魇兽护卫,举着星月条旗的队伍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因为行于云端一路上并没有明显的颠簸,两人没注意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阿玉姑娘?” 被压住了的月镜潮看看趴在身上的玉霎,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温声道,“我们到了。” 玉霎连忙爬起来,“抱歉。” “阿玉姑娘怎么又用这样疏远的语气同我说话?” 月镜潮不乐意了,扔开剪子和花枝,把玉霎拉了回来,仰着脸看她,“这些小事,阿玉姑娘不必道歉。” “……” “阿玉姑娘?” 他的神色跟着陡然碎裂的琉璃灯一同暗了下去,在这灰蒙蒙的车厢里,莫名生出了陌生的感觉来。 玉霎蹙眉。 “我知道了。” “好啦,我们走吧。” 月镜潮放开她,车厢外围跪坐的侍女把门拉开,掀开帘栊,不敢抬头。 玉霎才一下车,便有风迎面而来,她不得不侧头躲避,睁开眼,便见大片的梨花洁白似雪,连绵不绝。 空气里带着清丽的香气,阳光洒落其中,像是一块块斑斑的碎金。 连绵的梨花掩映之下,依稀能看到有六座宏伟的木塔矗立,青蓝色的琉璃瓦森严无比。 玉霎遥遥地望着那座塔,眯起眼睛。 * 月镜潮所住的府邸名为同悲塔。 玉霎从邺郡往来的半魔里听说过这个地方。同悲塔是魔京京畿处拔地而起的石峰之上的景观,站在十里外都还能看见它。 据说,同悲塔其实用于镇压恶魂的墓塔。 魔京历代魔神神陨后,他们的躯体会化作恶魂和魔气反哺魔域,忠心魔将会跟随魔尊一同去往长了天,成为他们在另一个世间的侍卫。 他们是魔域的永恒的英雄,他们的恶魂以及过往被埋在魔京北部,由于恶魂太多,魔域修建了六座木塔用于镇压这些恶魂。 木塔有六座,但只有最高最大最古老的那一座木塔才能称为同悲塔。 玉霎没想到,月镜潮自小成长的府邸居然就是同悲塔……这可是历代魔神的墓地。 她心下得出了许多结论,回头看了看和侍从交代事项的月镜潮,皱眉。 魔族商会,居然还兼任魔神守墓人么? 不可能。 魔京那群人怎么会托任一群嘴脸难看的家伙看守墓园? 他们绝不是商会,到底是谁? 守墓人么? 玉霎暗自思忖,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关于魔域修建墓塔的用意。 墓塔下葬着的都是大家族的祖先,魔域的人虽说没什么道德感,但从来都尊敬能力出众的祖先,他们修建墓塔,把家中继承人赶进去,据说这样是要召唤祖先的恶魂来教导继承人。 真的有这回事? 玉霎一个外来的半魔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此时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府邸有很多很多的院子,阿玉姑娘想住哪里呢?” 温柔的少年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转身过来牵着她,喋喋不休地同她介绍自己宅院里的情况,活像个好不容易请到朋友来家中做客的小孩,非常热情。 “你下榻何处呢?” 玉霎不信任这里的人,她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根基,离月镜潮近一些错不了。 “最上面那座塔。”月镜潮望向远处掩映在梨花下的高塔,说:“我自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那儿。” “一直都是?” “是啊。” “你知不知道……” “什么?” “那样巨大的塔,看起来不像能住人。” “塔内倒不像外面看着的那样啦,阿玉姑娘要去看看么?我娘说,这是家中长久以来留下来的老宅子,我的祖先们都住过的,她说,只有成为继承者的魔族有资格拥有同悲塔。” 他对阿娘的话倒是不怎么深究为什么,只是当哄他玩儿的,没看见玉霎脸色白了一白。 “你的祖先都住过么?” 玉霎料想,难道他们真是守墓人? 怎么会一代又一代的住在这种地方。 而且魔气非常浓郁,绝对不简单。 “是啊,娘是这样说的。” “……” “她是那样说的,可我不觉得里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很无聊,夜晚的时候只剩我一人留在塔中过夜,好在塔里有许多藏书,”月镜潮说,“我年幼时,没有人同我玩儿,只能看书。” “我是个半魔,那些魔族的功法我没有办法学习,看过了也没有用,好在还有别的其他书可以给我看。” 玉霎想到他一个人徘徊在高高的古旧木塔上,形影相吊,有些可怜。 “不过,阿玉姑娘来了,我得带你看看……你不愿意住在其他地方,可以和我一起待在同悲塔里么?”月镜潮脸颊微微有些红,说:“待我们成婚了,我们便一起待在木塔上,可以做很多事情呢。” 玉霎对传说中的同悲塔颇感好奇,当即点头。 “若是你同我成婚,便有了担保,可以去办理一张暗契,你不是一直想去魔京么?” 他略微思索,说:“我在魔京也有一处宅院,阿玉姑娘若是觉着府邸这里偏僻,喜欢热闹,我们可以移居魔京。” 玉霎看着他,半日才说:“多谢。” “阿玉姑娘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月镜潮闷闷道,“我们都说好了的,倒显得人格外生疏。” 沿着梨花小道一路向前,好容易来到了那座古老宏伟的塔前,在此等候的燕回拦住了他们。 “玉霎姑娘,我们会另外给你准备下榻之处。” 燕回低头行礼,说,“还请随我们来。” “阿玉姑娘不能和我住在同悲塔里么?”月镜潮明白 【25】 [] 虽说这群侍女瞧不起玉霎,但因为月镜潮的缘故,并没有亏待或者言语讥讽,仍然是恭恭敬敬地服侍她。 月镜潮进了同悲塔后没了音讯,住了几日,玉霎嫌无趣,要求换一个活泼些的侍女来陪她说话。 被派来解闷的婢女名为千晶,生得圆头圆脑的,似乎是一般的雀妖,手脚麻利,活泼,也很嘴馋。 小姑娘藏不住事,好打听隐秘,玉霎有意同她打好关系,相处了几日,她就开始从千晶这里打听月镜潮的平生。 “我来时才三十岁,只有那么大一丁点,对府邸里的事情所知不多啦,我每日的指责是给公子养的花花草草捉虫,浇水和打理有另外的侍女做……在府邸里,每个人都有负责一件主要的职责呢。” 被几块糕点收买的千晶喋喋不休地同她闲聊:“我们一般很少能见到公子,公子住在同悲塔里,很少会出来,只有高级别的侍女才能进去服侍,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要离开同悲塔,只留公子一人。” “公子他一直待在府邸里读书,都没有离开过,我还奇怪,为什么公子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也不吵着出去。” 千晶低头吃糕点,说:“ “不过前段时间,公子生了病,听朝颜姐姐说,公子被梦魇魇住了,开始吵着要离开同悲塔,府邸的人不同意,家主原先也不同意,公子的精神便开始变得很差,家主心疼公子,这才松了口,他走得很决绝,不过现在回来了……姑娘,是你把公子带回来的吧?” “我听说,姑娘答应了和公子成婚?”千晶小声问道:“你和公子是怎么样认识的呢?” “姑娘,你要是能嫁给我们公子,那可是了不起呢,我们背靠魔神之墓同悲塔,想来就是不同寻常的人家,在魔域,都没有谁能比得上我们。” 千晶果真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夸奖了一番自家公子,说了些大话,但是关于其他的千晶倒是说不出来了。 只是玉霎问起商会时,她欲言又止,道:“姑娘,同悲塔不是商会的势力。” 她十分不屑,“商会敢乱攀我们?” “他同我说,他是商会的人,难道不是么?” 千晶一下子支吾起来,挠了挠头,说:“可能……也许我们还有这一层的业务吧?公子性子单纯,又不常同我们接触,和他接触的都是朝颜姐姐那样级别的侍女……哎呀,姑娘,可能是我不知道,我瞎说的,我也不知道。” 玉霎向府邸里的人打听关于商会的事情,可是一无所获。 无论是婆子还是侍女都鄙夷她出身,出身屠夫,又是半魔,全身上下除了脸也没什么看得过去的,不知道公子怎么会看上她。 一定是用了什么下流伎俩,寻思他们公子好拿捏,这才攀上来了,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仿佛她是引诱了纯洁公子的狐狸精! 她每日在府邸里,像是被困住了一般。 府邸里确实是一个囚笼,外面的一切都穿不进这片梨花组成的雪白结界。 千晶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玉霎的思绪也飘忽了。 她想象出来月镜潮幼年时候的模样,这个家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身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心思确实单纯。 月镜潮因为梦魇困扰,终于让他勇敢了一回,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府邸出走,是否带着一丝反抗在其中? 还有,如果他不是商会的人,那么……像苍川这样的大魔为什么会屈尊降贵地陪他演戏呢? 同悲塔,墓塔,魔神之墓……他们到底是守墓人,还是和魔神有关联的存在? 千晶见她出神,收了话道一句婢子先退下后离去,玉霎没有察觉,坐在窗边,撑着脸百思不得其解。 待她回神时,抬眼便看见了月镜潮。 雪色长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窗下,但玉霎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恹恹,和那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玉霎蹙眉,像是看着一条蛇那样盯着他,没有了往日面对月镜潮时候的轻松。 “在想些什么呢?” 他开口问道。 “在想你。” 少年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笑起来,“真的吗?” 玉霎点点头,两人隔着一扇窗说话,“我今日向我的侍女问起你,她说你总是一个人在同悲塔上,我在想这些年你会不会觉着无聊。” “不无聊,独处时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少年说,“无所事事的人才会觉着寂寞,而我不是。” “确实,你还有书要读。” 两人在簌簌的花雨中对视,都想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静默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和对方有什么过往。 “花太香了太多了。”玉霎最先移开眼睛,找了个话题,“要进来坐坐么?” 往日月镜潮不会在窗外看她,那家伙只会迫不及待地敲门,问自己能不能进来,他总是有那样多的话要说。 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 少年进了屋,客气地坐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把椅子,等着侍女奉茶时,听玉霎说话。 “同悲塔上出了些乱子,也积攒了些功课,我得先完成,并非有意故意冷落阿玉你的。” “哦。” 玉霎对他来不来不甚在意,歪在床上,捏着那杆烟枪,呼出一口烟,把屋内弄得烟火缭绕的。 在其他人看来,玉霎出身低微,又是屠夫,有时候是个酒鬼有时候是个烟鬼,实在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她长得漂亮,优点不少,缺点也同样的多,倒是十分的真实动人。 “阿玉。” 他走过来,看着横在罗汉床上发丝散乱的玉霎,她把一口烟呼在他脸上,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别再抽这个了,你是觉得烦闷了么?” 少年似乎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也知道玉霎一旦心情不好时就会咬烟杆来缓解。 “嗯,”玉霎说,“我自来到你所说的府邸,待遇不错,却不自由,我无法像尚且在邺郡时候行动自如,很是郁闷。” “你想要何等自由?” “至少,我能随意在此处游荡,不被侍女们禁足,闭门不出吧?” “她们那样辖制你么?”虽然劝说她不要再抽瘴烟,但玉霎还是没有停下,她把烟气吹到了他的面颊上,像是调戏他一般。 玉霎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别的什么情绪。 她在此前几次的会面里,察觉到了月镜潮的不同,可能已经隐约猜到什么,有关他体内术法。 “你府邸上的人自然偏向你,可我不过是个外人,她们辖制我是应该的。” “她们不会再那样了。” “你保证?” “嗯。” 玉霎这才笑起来,把烟枪搁在一旁,瞧着他的模样,像是对待月镜潮一般叫他:“月不休,你过来。” 他闻言走近了些,学着月镜潮那样弯腰凑近她时,被她拿掉了簪住头发的青玉簪,一头青丝散落。 玉霎支起身子,在他的脸上碰了碰。 像是小鹿乞食那般蹭了蹭人,姿态十分暧昧。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讶异,没想到她居然敢如此大胆……也不是,她对着月镜潮就是敢如此大胆。 她对待月镜潮好似对待一个美貌的玩物那样,可以肆意地玩弄,且完全没有顾忌。 在床上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只要她想,她就能这样对他,这个女子的欲. 【26】 [] 得了月镜潮保证后,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果然放宽了对她的禁制,玉霎得以自由行动,他依旧想办法同府邸里的侍女套话, 问来问去,众人都道公子自小就在府中长大,并未离开过,还一致改了口风,都说自己是商会的成员。 月镜潮自上一次红着脸离去后,没再来看过她。玉霎想找到点什么有用的情报,至少能翻翻书籍,查一查有关于同悲塔再不济能看点关于锁元术的资料也行。 但是没有,所有的书籍都在同悲塔内部,她上不去,月镜潮也不出来。 玉霎只能游荡在周围,勘察地形,有时候千晶会跟着,有时候是独自出行。 这些天过去,收获甚少,所有人都有意要避开她,说好的谈论婚事,迟迟不见那为所谓的家主回应,似有拖延的嫌疑,况且……月镜潮已经不再是此前那个单纯无害的少年,有什么正在从他体内醒来。 时间一长,玉霎便一再怀疑自己是不是选择错了,现在抽身也已经晚了,她被困在了这片梨花覆盖的死气沉沉之地。 “姑娘,还请不要往前去啦,前面有魔羆出没,它会吃掉你的。”千晶在她身后呼喊:“我们走得够远啦,姑娘!” “那你先回去罢,该是吃午膳的时候了……你先回去准备午膳,我过会就来。” 千晶点头:“好,婢子这就回去准备。” 圆头圆脑的雀妖蹦跳着回去备饭,把主子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玉霎也不恼,一面走一面思虑,不知不觉,走错了路,竟走到了一处种着瓜果的茶园。 梨花林下居然还有这么一处精巧偏僻之所,栽种着数不清的瓜果菜蔬以及芳香的茶树。 正巧有些累了,玉霎心里一动,便想进去讨点水喝。 恰巧有人在,看守茶园的是一个耳垂很长的老婆婆,见她是生人,询问她是谁。 “我想讨碗水喝,可以么?” “可以的,随我来吧。” 老婆婆把她带进屋子里,以为她长那么标致也是府邸伺候的侍女,问:“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这附近可是游荡着许多魔羆,小心被它们袭击。” “好,多谢婆婆。” 只是单纯喝一碗水的玉霎正要道谢回去,眼睛在门边摆着的盒子上瞄了一眼,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般。 门边的柜架里,摆的是许多的盒子。 在其间,有一个上着螺钿的大漆食盒。 “我可以看看它么?” “什么?” 玉霎的手点在那个盒子上,问:“我想看看这个食盒。” “很漂亮是不是,你看吧。” 老婆婆十分和蔼。 食盒的漆面刷得很漂亮,上面用螺钿的工艺贴出了夜宴图,很是雅致。 老婆婆告诉她,这是公子用过的旧物,她是为专门负责保管公子一切食具的婆妇。 在同悲塔里,所有人都有专门的职责。 “公子此前外出求学,这个好像就是他一并带出去的食盒。” “月镜潮原来外出求学过么?” 玉霎捧着那个食盒,心情复杂。 “我不大记得了,但公子他确实是有出去过一段世间。”佝偻着腰,耳垂很长的老婆婆回忆。 “他去了哪里?” “不清楚,记不得了……”老婆婆说,“这些年我都老糊涂了,哪里还记得,只知道有人让我收拾出公子往日用的食具。” “是人世的仙盟么?” 老婆婆地眼睛亮了亮,但又不怎么确定,“也许是。” 可是其他人分明说过,月镜潮没有去过外面,一直待在府邸,连他本人也一直这样说。 玉霎心下倒是怀疑起来了,他们肯定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如果、如果月镜潮真的去过人世…… 解通说的话盘绕在她的心间,倒是无故让她升起来一丝疑虑。 如果,真的是月镜潮呢? 他和越楼长得那么像。 “这个能给我么?” 老婆婆不好决定,说:“姑娘要去做什么?” “有些事情要确认。” “这可是公子的……” “没关系,他是我未成婚的夫君。” * 玉霎拿着那个大漆螺钿的食盒看了几日,想起来一些同越楼在一起的时光。 阿娘是与伽鹤宗齐名的焚海宗四峰之一的情峰掌门的女儿,在一次围剿魔族军队时,被一个大魔玷污,被困了三个月,被救回去时发现已经有了身孕。 阿娘有青梅竹马的师兄,她那样的爱着他,她不要这个孩子,但还是被劝着生了下来。 她的父亲,师门,甚至是她爱的竹马,都劝她——生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半魔孩子。 她是不情不愿地,把被侵犯的产物生了下来,因为玉霎生下来就带着魔族的角,阿娘就更加讨厌她。 阿娘后来嫁给了一直爱慕自己的师弟,妹妹也出生了,但玉霎一直是个拖油瓶,时时刻刻提醒阿娘那段屈辱的证明。 不怪阿娘恨她。 她自己也憎恶自己。 那些难熬的羞愧的夜晚,她想死去。 死了,大抵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阿娘总是忽视她,把此生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玉霎年幼时候可谓是又饿又难熬。 记忆里那个模样精致的男孩看她总是饿着肚子,便告诉她自己带了饭来的,吃不完,要她一起吃,不吃都浪费了。 玉霎还记得那些温暖的下午,他们坐在巨大的蓝花楹下,有身形窈窕的侍女提着华贵的食盒过来,给他们铺菜。 食盒有三层,一层装着瓜果,一层装着精细荤菜,一层装精致糕点。 侍女扎着精致的发髻,垂着三条用红绳扎好的辫子,脖颈修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玉霎都觉得这个打扮最好看,偷偷模仿过。 越楼说这都是家中送来供他午间小吃,实在是太多了,况且天气不怎么好,自己吃不下,都给玉霎。 玉霎是头一次吃制作得如此精细漂亮的食物,一口气吃了好多好多,肚皮都撑得圆圆的。 那个食盒,就和一个一模一样。 玉霎看着它,想起来许多个那样的午后。 “姑娘可是饿了?”千晶进来,见她还是对着一个食盒发呆,“午膳已经做好,要端上来么?” “嗯。” 玉霎的眼睛盯着华贵的大漆食盒,漫不经心地说,“端上来罢。” 千晶去传菜了,回来时见她还是盯着这个食盒,问:“姑娘,你为何一 【27】 [] 清晨阳光穿破阴霾神降四方,连绵的梨花树上有鸟儿唧啾。 睡得并不安稳的玉霎在梦里就听到了有蠢猫呼噜噜吃东西的声音,爪子在瓷器上摩擦,还有挠抓的痕迹。 想也不用想这是谁。 那只呆头呆脑却蛮有福气的杂猫,它跟着一起来到了同悲塔,被好生喂养,吃得圆滚滚的。 玉霎睁眼,转头看向屏风,只见高挑修长的人影打在琉璃屏上,依稀能分辨来人。 “姑娘醒了。” 站在床尾侍奉的侍女听到动静,过来将床幔挂好,要给玉霎更衣。 “你在做什么?” 穿戴好的玉霎从内室出来,便见一身白衣恬静如兰的月镜潮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剪子,散落的布料,还有那个上着螺钿的大漆食盒。 他似乎正在缝制着什么东西,微微蹙着一边眉毛,看起来格外的认真。 屋内有些昏暗,窗掩着,灯也没有点,想必是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月镜潮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我听你的侍女说,你最近捧着一个食盒看了许久,很是喜欢,我今日来早了,阿玉姑娘你还在睡觉,我闲着无事,给你裁了一个套子。” 玉霎皱眉,而后笑了一声。 “你何苦做这个,交给侍女就好了。”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阿玉姑娘既然醒了,那吃早膳罢,厨房已经温着备下了。” 她把目光放在桌子上的食盒,目光沉了沉,问:“这是你的么?” 月镜潮摇摇头。 没有印象。 “不是么?” “我不记得有用过这样的食盒。”月镜潮有些奇怪,“阿玉姑娘从哪里弄来的,我记得咱们家没有这样漂亮的盒子。” 玉霎咬了咬嘴唇,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他的脸。 月镜潮不躲,反将身子朝她侧了侧。 玉霎这才放心,跟着笑了笑。 侍女端了早膳进来铺菜,打开了掩着的窗,清晨的阳光洒落屋内,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早膳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四样肉食,一碗鸡丝粥,一碗红枣汤,亦有酥酪,铺得齐满。 “好久没有和阿玉姑娘一同待着了。”月镜潮缝着套子,很是愧疚,“自打我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昏昏沉沉的。” “今天好容易觉得好些了,想着来见你……阿玉姑娘近来如何,可有想做的事情么?”月镜潮说,“我带你在府邸周围看看罢?天气不错,难得有人陪我走走。” 他比划了一下套子的大小,继续低头缝道:“我自小待在这里,却没有能仔仔细细地逛过呢,你知道,我总是……总是一个人。” 玉霎用勺子搅了搅鸡丝粥,“那我们过会去走走,以后能游玩的机会多着呢。你吃过早饭了么?” “还没有呢……阿玉姑娘先吃罢。” 月镜潮用剪子剪断了线,恰好小藏跳到了桌子上,他的话题又引到了它身上: “小藏被养得很好,跟着我们在邺郡时也没有得到这样的照顾,你看它,皮毛都光滑了不少。” 很祥和宁静的清晨,白衣的少年在桌子边缝缝补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鹅黄衣裙的女子坐在一旁吃着早饭,那只被娇惯坏了的杂猫小猫到处捣蛋。 窗外筛过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如同画一般令人迷眩。 “缝好啦!” 洒落在两人之间的光斑越升越高,月镜潮终于结束了他的缝制,玉霎也吃尽了最后一口鸡丝粥,用茶水漱口。 套子很合适那个大漆食盒。 月镜潮并非是真闲得无事,只是来时听那个雀妖侍女说,近来玉霎对着一个食盒出神发呆,很宝贝。 玉霎很少对什么东西宝贝,所以他想着等着也是等着,不如为她做点什么事。 漱了口的玉霎看着他把食盒装起来交给侍女,少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歪头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像是期待出门的小犬。 * 细想来到同悲塔也有小半个月了,而两人第一次结伴出行。 梨花绵延不见尽头,除了高耸的石峰,便只有六座爬着狰狞小鬼和奇怪符号的木塔。 两人沿着破碎纵横的小道向山上而去,月镜潮很是热情地同她介绍每一处到达的景致。 然而玉霎只是看着他鲜活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应和两声,她心里不免要拿现在这个月镜潮同此前遇见的好似蛇那样危险的家伙比较。 “阿玉姑娘可是累了?” 月镜潮看出了她兴致缺缺的模样,问。 “不是。”玉霎摇摇头,回神,说:“我先前在邺郡时,听说过同悲塔,大家说此处是魔神之墓,你说,这里真的埋着魔神么?” 月镜潮摇摇头:“不知道诶。” “真的?” “我从未听说过这里埋着什么魔神,阿玉姑娘可是又轻信了流言?”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这里可是我的祖宅,阿娘说了,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所以我得在此处留守到成年,或者……我有了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的继承人,由继承人替我继续留守同悲塔。” 玉霎又问:“同悲塔,也是商会的势力?” 此前从其他人那里搜集来了点情报,似乎和月镜潮的对不上呢,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 月镜潮想了想,说:“阿娘说了,同悲塔是同悲塔,商会是商会,两方不能混淆,我想,应该不是。” 玉霎噢了一声,说:“你在同悲塔上都做些什么,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 “我也不知道,每日里总是感觉昏昏沉沉的,老是昏睡在榻,我不是有意那么堕怠的。” “可有请魔医来看?” “她说是劳累跋涉导致的气虚,神形紊乱,让我待在塔中休养。” “只有这个么?” “她没有说别的了。” 两人拉着手,一路走一路说话,路经一条小溪,月镜潮扶着玉霎,踩着石头一蹦一跳地过去。 两个年轻人徜徉在阳光之下,自由自在的玩耍,侍从都远远地跟在身后。 玉霎先前和月镜潮相处时是自在的,但是自从发觉到他体内似乎有另一个人逐渐觉醒,反倒是叫她拘束起来了。 渐渐走到了另一处山头,两人挑了一处好地方休息,此时也到了晌午,该休息了。 月镜潮体贴地展开了一块毯子,铺在梨花树下,跟过来的侍女又拿了小枕头给玉霎靠垫,用食盒装着午膳送过来。 “先前我们往邺郡南部逃亡时,时常这样席地而睡,我觉着今日午间这样小憩也不错。” “嗯,是不错。” 这样好的风光,微风拂面,吹得人懒洋洋的,玉霎支在一堆软和的枕中,眯眼看着秀丽的风景。 白袍束发的少年也像她这般躺着,有梨花飘落在他的肩头,脸上落了阳光,整个人像是一团轻柔干净的棉花。 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眼睛显得亮晶晶的。 在令人沉醉的午间,叫人恍惚又想起别的烦心事,扰乱心境。 “你可认识月西楼?” 玉霎问他,眼睛却瞧着远处。 这个名字叫她无缘无故心疼了好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只是……不记得了。 月镜潮摇头,“不认识。” “你不是有一位同父的兄弟?他叫什么?” 玉霎不死心,继续问。 月镜潮还是摇头,“我也不得而知啦。” 那位兄弟远在人世,两人连面也没有见过。 玉霎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 居然是这样么? “阿玉姑娘,我阿娘的回信来了,她同意我们成婚,毕竟是我先……对不起你。” 脸红的月镜潮拿出一张金色的信笺给玉霎看:“若是阿玉姑娘愿意,我们便挑一个好日子,完成魔族的婚礼仪式。” “阿玉姑娘,有了阿娘的保证,你我可能得到同悲塔的认可,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做好多事情啦。” 说到这个,月镜潮眉眼上都染着笑意,真心为两人能得 【28】 [] 玉霎被半拉半拽走到了同悲塔前,她站在塔前,看着它高大的塔身,看着它望不见一丝光亮的入口,蹙眉。 传说里的魔神之墓近处细瞧居然这样令人生畏,门前的罗生像上小鬼的神态各异,面目狰狞,整座塔透着一股邪气来。 玉霎虽然想上同悲塔里探索,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毫无了解的近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少年拖着她就要往里面而去,一路上一声不吭的玉霎终于开口:“我回去收了行李再来。” “你的行李,燕姑姑会帮忙整理,不必担心。” “我没在担心这个。” 少年停下来,回头看她。 明明还是她看惯了的脸孔,此时的神情却和平日温柔的月镜潮完全不同。 “方才阿玉姑娘一声不吭,是在想什么?” 玉霎看着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摇头。 “如此,你便不用担心什么,随我一同归去便罢了。”不给拒绝的机会,少年扣紧她的腕子拉着她一同跨进了魔神罗生门。 黑暗像是粘稠的液体,瞬间让两人陷了进去,玉霎只感觉脑袋一疼。 短暂的黑暗后,她看见了完全不同于塔外的世界,像是莲花一层一层地往外拨开。 再转眼,看到面前的少年以一副打量的姿态看着她,他如同月镜潮那样牵着她的手,原本应该露出漂亮笑容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泛着惨绿的光,像林间的豹在丈量猎物。 “走吧。”少年瞧她脸上痛苦,缓缓一笑,“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玉霎行不了一步路,只觉得头疼,头疼欲裂,于是摇头,“不行。” “怎么啦?你看起来很痛苦。” 少年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温柔,只是不曾凑过来帮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抱着脑袋挣扎,轻声问:“阿玉姑娘?” 魔神之墓当然能随意进入,没有得到允许的魔族擅自闯进来,走不出百步,必定会爆体而亡,甚至连入口处设置的秘境都走不出,所有同悲塔第一道关卡便是唤作百步长廊。 见她不说话,拉着她继续向里走。 玉霎越往里走,越觉得头痛欲裂。 “阿玉姑娘,怎么不走了?” 少年故意略过她的痛苦,还是执意要拉着向前走。 四面八方的黑暗是要使人溺毙的水,随着每一步前进层层包裹,让人喘不过气来,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脊椎尾部升了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该死,是什么把她的血咒激发了? 玉霎极力从他手里挣脱,抱着脑袋,疼得要蹲下身去。 少年冷冷地瞧着她。 “怎么啦?”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只袖手旁观。 玉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血咒带来的疼痛在同悲塔内被放大了数倍,逼得她无自觉地痛哭流涕,豆大的眼泪嗒嗒往下掉。 见此一幕,原本袖手旁观的少年皱眉,察觉到了体内那个傻子的意识要挣扎出来,又想献媚。 他抬手在自己的两肩各一点,压住了月镜潮的意识,在同悲塔内,他是绝对的主宰,绝不让那傻子有机可乘。 可那傻子就是见不得她哭,怎么样都要争夺身体主导,真是忠诚。 少年为了压制他,只得伸手把玉霎抱起来,还是学着月镜潮的口吻温柔道:“别哭啦,阿玉姑娘,我带你离开。” 脑袋昏沉的玉霎窝在他怀里,勉强抬眼看,入口那一点光亮像是悬挂在他左耳耳垂上的星子。 少年抱着她,慢慢地从百步长廊走出去,窒息的黑暗随着他的前进一层层剥落。 挤压的窒息感让玉霎终于能松一口气,她躺在他怀里,冷汗沿着脖颈淌到了衣襟里,气喘吁吁。 恍惚间,她瞧着他左耳上的星子,想起了什么,伸手要去摸他左耳耳垂,少年微微偏头,还是被她捉住了。 玉霎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耳垂,激起他抵抗的情绪,少年眉头皱起来了。 “月西楼。” 她喊他。 少年朝前走的动作滞了一滞,低头看她。 神志不清的玉霎含住了他的耳垂,想把旧日里那枚闪耀的太阳吞到肚子里。 记忆里的越楼,左耳是戴着一只耳环的。 人世有给男孩戴单环的习俗。 那只单环一晃一晃的,像是一颗炙热的太阳。 * 玉霎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睁眼只见头上悬着淡入烟霞的幔帐,明间里铺设得光艳堂皇,一水儿的魔域乌瘤木家具,点着鹤形的烛台,兰膏明烛,照得堂内明亮如昼。 因挂着许多幔帐的缘故,只有面前镶着彩色螺钿的琉璃屏风能隐隐透出人形来,叫她看清楚堂内还有别人在。 知道她醒了,歪在外头椅子上不知道想什么的少年起身,撩开了重重的幔帐,倚在屏风处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面前这个半魔原本就不该跟他扯上什么关系,都是月镜潮那个家伙,哭着闹着要出门找什么人。 若是月镜潮真的和谁有那么一段往事,那为何他一点也不知晓? 自他醒来后,最恼怒的就是月镜潮居然对这个屠夫情根深种。 月镜潮不过是母亲联合妖僧封印他本识后放出来的一缕善魂,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如今还给他招了一个夫人回来。 区区半魔,左右不过沦为玩物,到时候随意打发做个侍妃便罢了,偏偏月镜潮是铁了心要娶她做妻,母亲也答应了。 母亲一旦答应,那么事态就会有所不同。 除去这个,母亲作出的任何考量都不轻率,她为何会同意? 为了哄月镜潮?那个脑袋空空的善魂? 还是说,这个女子就是她派来的? 使他与半魔媾.和,故意羞辱他么? 待他彻底挣脱了妖僧的束缚,第一件事就是把附在自己身上的善魂剔除,再除了这个半魔。 少年瞧着她的目光不善,听得床上才醒来还是头痛欲裂的玉霎唤他。 “月镜潮……” “阿玉姑娘。” 他沉默了一会,放下幔帐走过来,坐在床边,仿佛一只模仿人说话的应声虫,抱着玉霎,把她放在怀里,轻柔地哄。 玉霎窝在他怀里,疼得脸色发白。 依旧是捂着脑袋的凄惨模样,不住地攥紧她能抓住的一切。 少年不是没见过她发病的模样,心中不甚在意,还是那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嘴上在哄,一点不打算帮忙。 “月镜潮,头疼。” 玉霎嗅着熟悉的香气,抓住了他的衣服。 “头疼。” 少年冷笑,才想拂袖而去,才起 【29】 [] 梦里醒来的玉霎脑袋昏沉,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被困在榻上,支起身坐起来,双手抱头。 周围的环境陌生,不是梨花坳。 恍恍惚惚间,她总算是记起来的自己昨日是被月镜潮拉入了同悲塔里。 不知道为什么,血咒在一瞬间被激起,结结实实地磋磨了她一番,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鬼地方…… 背疼得很,她想着去摸后背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身上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开来,衣服从背上被撕开了。 玉霎愣了下,随即骂一声。 她还记得那厮嘴角翘起,但眼底没有笑意,一副准备袖手旁观的嘴脸。 这样冷心冷肺,想来不是好人。 若他和月镜潮是一体存在的,月镜潮这样柔弱,怕是斗不过他。 一旦失去月镜潮,那她的处境会变得非常麻烦……没想到那个傻小子身上居然还有这种秘密,他连自己家中究竟是何等营生都不知道,怪不得他只是个被要求读书学习礼仪的呆子。 想来,他也无关紧要,因为迟早要被取代……他只是一个被瞒得很好的表象。 其实她对他也一无所知吧。 玉霎在床上坐了会,摇摇头。 只要有机会去到魔京,她绝不退缩。 思索完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唤来了侍女给她更衣,玉霎趁着更衣的空隙问话: “月镜潮在哪里?” “公子平日都留在塔内的洞府里修炼。” “修炼?” “是。” 玉霎想起来他文弱书生的模样,他连普通的刀剑都拿不稳……不,应该是那个家伙。 世上稀奇事不少,一体两魂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这里是魔域,魔族整出多少花样来都不稀奇。 月镜潮体内有锁元术,应该是为了要强化他作为半魔的魔力,为了保证法术有效,要牺牲某些东西,或许,本性也是其中之一罢。 现在,锁元术被破,真正的月镜潮苏醒时间越来越长,或许有一天,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傻小子会彻底的沉睡下去。 “他一天都待在洞府里么?” “是,非必要公子不会从洞府里出来。” 侍女始终垂着眼睛说话。 “知道了。” 她想到月镜潮可能有那样的结局,心口有些闷。 玉霎换了一袭轻便的衣裙,同悲塔内没有给她准备的衣服,好在侍女们打包了她的行李送过来,看样子是真的要她老实待在同悲塔上了。 千晶不能进塔内伺候,负责照料玉霎生活起居的换成了面冷的魔族侍女。 “我既然入住了同悲塔,能自由行动么,你们不会辖制我?” 侍女道:“姑娘自然可以自由行动。” “藏书阁在哪里?” * 玉霎获得了在同悲塔活动的权限,塔内的恶魂不会干涉她的行动。 她也得以大胆观赏传说中的魔神之墓。谁也不知道同悲塔里是什么模样的,此前的留言里,把魔神之墓描绘得非常诡异,类似荒原里苍白的破屋或者是用死人骨头装饰的魔窟。 但事实上,同悲塔内部到处是萤火聚成的灯,铺设得很典雅,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连一把椅子都被磋磨得圆润光滑。 只是很冷,每一角落都充斥着冷意,暗处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寂静的暗处行走,发出沙沙的声音。 侍女领着玉霎来到月镜潮说的藏书阁。 确实和他说的一样,这里的书架一排链接一排,数不清的书籍堆到了天花板上。 在一排排的书架深处,是栅格隔开的一个小小的阅读区域。 放着两张书案,一张书案杂乱无章,一张则放着晦涩难懂的古籍。 她想起来月镜潮说过的,他自幼就一个人在同悲塔内徘徊,看书,很寂寞罢? 他能拥有的时光,都用来看书了吗? 玉霎摇头甩去脑中的想法,想找几本书看看,能了解同悲塔到底归宿何方最好不过。 总不能要嫁人了,连对方家世也没有摸清楚,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 玉霎淘了几日的书,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书页发黄,拿起来就簌簌往下掉。 但这本书里,记载了相当一部分有关同悲塔的事情,玉霎坐在书案前翻页看起来。 “……同悲塔建于……墓塔镇压第一代……” 但这本书该死的是用魔族密文写的,玉霎是半魔,在人世长大,没有学过正统的魔族密文,阅读起来有些艰难。 玉霎伏在案上看,因为烛火永不熄灭,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 只是看着看着,突然有寒意从脊背爬上来,玉霎不需要回头,都知道后面站着的是谁。 “想了解同悲塔,问我不就可以了么?” “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少年低头看了看她手里正在看的古籍,笑了一笑,语气温柔,“作为半魔,你倒是好学,如何,找到你现在要的了么?” 一把宝剑自后方伸来,贴在她脸上。 后颈能隐隐感觉到发丝在肌肤上摩擦,不用想也能想出来那家伙是个什么姿态。 “你……” 玉霎翻书页的手顿了一顿,夹住那柄架在脖子上的刀,脸上扯了一个笑,拿出面对月镜潮时候的语气,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少年语气带笑,“因为担忧你,所以来看看。阿玉姑娘这是怎么啦,我记着你不爱看书的,屠夫也识字么?” “魔族密文,你一个半魔也配窥识?” “……” 倒不是他自个要来的,只是体内的月镜潮吵闹着要来看她,反复无常的挣扎比平常更加剧烈,让他不能安心修炼,没办法寻她来了。 游荡的恶魂告诉他,月镜潮的新娘待在藏书阁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跟着过来,见她对着那本破书认认真真地读,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来,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发现她只是单纯的认不全魔族密文。 玉霎抬手震开她脖子上的刀刃,想同他拉开距离,知道今日又是讨不了好了。 少年反手滑刀上挑,趁她动作时,一只手绞着了她的发髻得以捉住她,一把摁着了,把她脸朝下压在桌子上。 玉霎下意识地要反抗,但挥出去一掌被格挡,再想反打,想起来自己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出手,生生是止住了。 “为何收手?” 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嘲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故意藏拙,叫我不要把你的底细看出来么?” “你不是月镜潮。” 玉霎盯着他,“你是谁?” 他一双眼睛幽幽:“你知道我不是月镜潮。” 少年穿着黑色织金箭袖,珠冠高马尾,长眉星目,唇红齿白,只是左耳垂上钳了一只单环,遮盖耳上的痕迹。 玉霎怔了一怔,把眼珠转向别处: “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装傻?” 那日他回到自己的洞府后,细细想了一会,觉得这个女子甚是可疑。 此人不仅身负血咒,还令月镜潮如此赤诚相待,同样给他熟悉之感。 神志不清了也还是直着脖子问他到底去没去过人世,是不是月西楼。 纵使去过如何,他确实就是月西楼又如何? 他被封印在同悲塔,以月镜潮的身份活着,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这厮是怎么知道并且一直追着他问,眼神还那样奇怪。 这些都不算重要,他只想知道派她来接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明明有那样遭污的过去,母亲却一点不反对,还积极促成他们的婚配。 到底是为了监视他,还是为了哄月镜潮? 见他的手在不断用力收缩,玉霎出声:“你和月镜潮一点也不一样,我怎么会把你和他混淆?” 少年嗤笑,“所以,你是故意的?” “什么?” 他指的是那个吻。 让他极为恼火的吻。 既然知道他不是月镜潮,为何还要亲他? 少年想起那天不知道为何而来的心绪,就恼火得很。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月镜潮,你是谁?”玉霎挣扎,想去够桌子上的砚台。 少年居高临下,就像是看着一个蝼蚁挣扎,“这里可是同悲塔,阿玉姑娘想对我动手么?” 玉霎卸了手上的砚台,不动了,语气也变得更为冷漠:“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放开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少年弯下腰去打量她,“是我母亲?还是仙盟……别不承认,你虽是半魔,但带着人世恶习的臭味,因为 【30】 [] 少年亲自给玉霎挑选衣服,让侍女给她换了,歪坐在一旁看她们给她上妆。 在腥臭血肉里泡久的屠夫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堪。 修眉俊眼,一张脸小小尖尖,身材高挑,腰也尤其纤细,三色的络子系着主腰,都不用刻意勒紧都显得不堪一折。 “你……” 任由侍女们摆弄自己妆容的玉霎端坐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坐在隔栊后的少年人。 他原本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这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支着脸看着别处,垂着睫毛,像是陷入什么心事之中。 他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和月镜潮完全不一样,自己怎么可能认错他们两个。 她可还记得她的血咒就是因为这厮强行拉她入同悲塔里激起来的。 记不得他到底做了什么,血咒带来的痛苦从身体里消了下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不过此后的日子里还是要小心,得想个办法令月镜潮多多主导。 月镜潮身体里的正主要觉醒,想必是会千方百计地炼化,完全控制身体,届时,月镜潮也不会再存在了吧? 在去到魔京前,她都得小心行事。 现在坐在身后那个家伙可不是好糊弄的。 玉霎欲言又止,心情复杂。 “阿玉姑娘可是有心事?” 身后的少年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瞧着她镜子里一张满怀心事的脸,笑了笑: “在想怎么逃走的对策,还是说在想如何勾引我,令我和我的善魂一同被你掌控?” “不。”玉霎暂时忍下心头恨,温声道,“我曾经以为他是商会会长之子,贪图富贵答应了同他成亲,但现下看来,他身上有这种际遇,想必家世也是假的。总不能我要见家主了,连……夫家是何等身世也不知道吧。” “你以为我会同意让你做我的妻么?” 少年换了个姿势,抬脸笑得无辜,“不过是个玩物,当妾妃都抬举你了,你倒是敢肖想。” “月镜潮答应过我的。” 玉霎也换了个语气,有些可怜道:“我嫁的是他,他许诺我做他的妻,他是个正人君子,答应了我不会将我抛闪一处,断然不会蛊惑了我说出反悔的话。” “我同他患难与共感情深厚,公子若是不愿意做我的夫君,不然把他劈出来,叫我们两个相守到一处去。” 少年沉默了两秒,站起身,屏退了给她穿衣的侍女,自己接过了她的衣带,笑了笑: “说得也是,他是我的善魂,也算我对你们这些下层半魔的善心,见了可怜就想娶回来,偏偏我英明的母亲还哄着他,叫你钻了空子。” 主腰被他勒得很紧,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玉霎双手撑在桌子上,看自己要被勒断的腰,咬着唇一眼不发。 “再敢乱说话,我差人撕了你的嘴。” 少年的语气是惯来的温柔,但眼神阴沉:“你现在唯一的依靠是他,但如果他不在了呢?” “你在肖想攀上他的时候,就无路可逃了。”他狠狠地给主腰打上结,瞧着她呼吸不上来的模样一脸无辜:“以后发生什么,你都得受着,这是你自己选的。” 玉霎沉默,看着镜子里的他,倔强的脸色放缓,她不由得想起来被迫进入花楼的那段日子。 再倔强是没有用的,这些该死的家伙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是。”玉霎低声道,“以后不敢了。” 她微微低着头,镜中能看到她脆弱的后颈。 少年瞧着那一段后颈,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那么一个家伙,她也是习惯这样垂着头。 那是她挨了打,受了委屈的模样,暖橙色的夕阳洒落在她身上,显得乱糟糟的头发暖蓬蓬的。 “我的母亲是了不起的统领。” 看她这模样,他松了手,把系带系好,没再为难,反倒是话锋一转。 玉霎皱眉,抬起头来看他。 少年也垂下睫毛望着她疑惑的眼,半真半假道:“你只消知道,她是个了不起的魔主,是称霸一方的统领。” 什么? 玉霎还是疑惑。 月镜潮,居然是魔主的公子么? 怪不得。 那确实有很多地方说得通了,如果是这个身份,真可能去往魔京。 不过明明是魔主的孩子,那大家为什么要骗他?非要说他是商会的人? 玉霎疑惑,但对上了他的视线,做出更加惶恐的表情来,抿着唇不敢说话。 “在她面前,你最好谨慎些。” 他弯眼一笑,“能不能入了我母亲的眼,便靠你自己了。” “我会的。” 给玉霎穿好衣服后,少年领着她,穿越了一重重迷惑的秘境。 到了入口处,他感觉到内心的雀跃,知道肯定是月镜潮在作祟,抬手在两肩各点一下压制,面上换了一副无害的笑意,主动牵起了玉霎的手。 “走吧,阿玉。” * 玉霎被他牵着,一起走出同悲塔,只见塔外已经入夜,苍穹被星子缀满。 风起,卷得满山的梨花如同大雪纷飞,暗香盈袖。 “公子,家主在同耀殿等你。” 等候在塔外的侍女迎上来,道。 “知道了。” 少年淡淡地应了,并不着急,而是牵着玉霎的手慢腾腾地向前去。 这条路月镜潮带她走过,那时正是明媚的晴天,阳光正好,两人携手打梨花雨中走过,年轻的脸庞看起来如此美好。 今夜又是同他一起,但各怀心事。 少年不言,她亦不语。 星夜寂寂。 玉霎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既然不是月镜潮,没理由同她做戏,恶言恶语都好过这样勉强,于是也扭手扭脚地跟着。 “月镜潮这样领着你时,你在想什么,是在想着如何算计他么?” 少年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讥讽和嫌弃,但就是不松开。 “不。”玉霎说,“他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我没空想别的,只是单纯地同他闲聊罢了。” “哦。”他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月镜潮完全不顾身份,像条哈巴狗似的,总是有那么多话要说。 这家伙第一次待人那么热情。 “既然你不是月镜潮,我该如何称呼你?”玉霎见他心情不错,想了想,问。 “月西楼。” 玉霎愣住,不肯再走,从他手中挣脱。 “你、你——” 她看着他,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升起,不知道是不是腰勒得过于的紧,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让她眼冒金星。 “怎么?” 少年回身看她,料到她这个反应,笑:“你想问什么?” “是你杀了解通?” 玉霎压下了胸口的闷痛,退后一步,皱眉:“是你杀了他?” “是我。” 他笑,“很意外么?” “为什么?” 玉霎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觉醒的?那个时候他还是同她耳鬓厮磨的月镜潮么? 看着小丑一样地看着她笨拙的色.诱?是他答应接受她的求婚的? 为什么要杀解通? “他先前对我不敬,月镜潮可能不计较,我未必会放过他。” “就因为 【31】 [] 玉霎迈腿上前,到了她跟前,依旧是低着头。月西楼给她选的衣裙是魔京送来的,都是魔京里时兴的款式,衣摆上的褶子也比人世的多一倍,每走一步,裙摆层层赶赴。 “便是你救下的不休么?” 女人当真感激,拉了她的手,特地起身引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其点头,便又搂了笑道: “我这么多年只有不休一个孩子,对他颇为偏爱,万事由他,他自小就是死脑筋,此番出门游历,想必吃尽了苦头,还得多谢你把他带了回来。” 玉霎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热络地搂了她说话。 女人的怀里又香又暖,被搂着的感觉大概是久违了的,母亲的怀抱。 月镜潮的母亲面善和蔼,举手投足亲近人,难怪月镜潮会那样温柔善良……不过,她抬眼瞧了瞧下首处也在看着自己的月西楼,心想可惜了。 他仅仅是一缕善魂。 玉霎像只小鸟似的,在女人怀里话里逐渐放松警惕,渐渐地也张口同她说话。 “不休给我寄了信,说愿意娶你做一对少年夫妻,你可愿意?” 女子搂着玉霎,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脸上又欢喜又怜爱:“可怜你身世飘零,和不休相处一块,也算是有了依靠,你虽是半魔,但入我门庭也能平安一世。” “愿意。” 她脱口而出,反正答应的是月镜潮。 少年脸色不变,一双盈盈的眸子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休,你可愿意?” “孩儿愿意。” 他也不吝啬扮演孝子的模样,一改方才同悲塔里说的不会答应娶她为妻的态度,柔顺了许多。 “甚好。” 这场景真真的像是人世小儿女私配良缘后携手在大家长面前承认私情。 但玉霎毕竟去过人世,后头回味过来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当下她像被暖香昏了头,没有察觉。 “好孩子,既然不休疼你爱你,你也有共铸鸾俦之心,我便成全你们,虽说你们现在年纪尚小,但夫妻左右不过磨合,有事千万商量。” 女人摸出一只手镯,和那日尚且在邺郡时月镜潮给她的似乎是一对,套在了玉霎的腕子上,说: “这是魔族工艺的存储镯子,里面存了些我对你的心意,算是见面礼。” 玉霎想起来月镜潮给自己的镯子以及他略带羞涩的脸,心里一涩。 女人把她仔仔细细看过了,拉着她说了一会话,才道:“好孩子,可否留些时间让我同不休说几句话?府邸备下了家宴,过会一同前去罢?” 玉霎站起来,脸也被女人身上的暖意熏得红彤彤的,学着魔族侍女的模样给她行礼,转身出去,路过月西楼时,和他对上了视线。 少年乌沉沉的眼睛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下,抓住了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脚步。 玉霎看他,不解。 而他又故作抱歉地笑笑,松手了,温柔道:“你等等我罢。” * 少年撩袍坐下,和自己的母亲面对面。 “母亲。” 他开口,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好久不见了。” “你最终还是没有能坚持到术成,也罢,这就是你的命了。”女人支着手看他,凤眼里无波无澜,语气里似乎还有点失望。 “母亲的语气好似很遗憾?”少年慢悠悠地问:“既然一定要我受三百年的封印,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同意月镜潮远游?把他关在同悲塔里不就可以了么?” 尹蘅摇摇头,说:“你命里该有那么一劫,你父亲特意为你设下禁术温养,按理来说,你是不该那样快破解。” 这个词实在令人发笑,少年想起自己的父亲,脸上浮现了古怪的笑意,“我体内的灵源运转不周,还不是因为母亲你选择了他。” 尹蘅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笑着说:“确实怪本尊,本尊座下的面首都及不上你父亲,可惜本尊只怀了你一个。” 少年脸色一沉,显然不愿意提起他的父亲,略过了这个话题。 “母亲。” “嗯?” “你为何答应那半魔婚配与我?” “你不喜欢她么?” “写信的是月镜潮。” “那也是你。” 尹蘅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你可别忘了,虽然月镜潮那孩子是你的善魂,但毕竟还是你的意志,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拒绝写信给本尊,信到了本尊手上,说明你心里是愿意的。” “你该不会是把一切都推到他头上了吧?” 她抿嘴笑,像是看透了这些心思,“真不够赤诚,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心意。” 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总是让我觉得熟悉。” 他靠着椅子,抬头看头上的装饰,沉吟了会,开口:“我见过她么?母亲。” “或许是见过的吧。” 少年看向她,又问:“月镜潮中了那种不入流的药,同她厮混,也是母亲你的安排?” “不。”尹蘅说,“作为本尊之子,你继承的是魔神的意志,本尊自然会为你考虑。保住你体内的术法让你的灵源强盛固然重要,只不过,你的善魂如此坚持,想来也是你自己的意思,本尊只得由得你去。” 少年蹙眉,显然不信。 “还记得本尊告诉过你的话么?你们总会相遇,在命运为你们安排的路上。” 尹蘅意味不明道:“或许是命运安排你们相遇,谁说得明白呢?” 少年沉默,不明白为什么。 他只觉得为了一个梦出走游历的月镜潮傻,连累自己的身体,如今母亲那样一说,他又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 难道玉霎真的就是困扰着他的梦里的女孩么? 见他不说话,尹蘅笑了一声:“选择在你,看你怎么想了,寻那丫头去吧,你既然选择她为妻,是当好好待她,好好享受小儿女的新婚燕尔罢。” “……我会的。” 他垂下睫毛。 “是了,你身体里的善魂迟迟炼化不了对吧?过会会有人给你送丹药过去,你吃了便能压制善魂的意识,抓紧时间融合罢。” “孩儿先退下了。” 少年站起来,依旧是心事重重,行礼,而后拂袖离去。 尹蘅看着少年离去的背景,化了自己的伪装,一点火星烧光了自己清丽典雅的装扮,露出本来的面目。 红唇烈焰,极其妖媚,像是一朵吐露毒雾的魔花,危险且叫人忍不住靠近。 绝艳的美人倚在椅上,暗处里,随时等待召唤的侍女浮现。 “你家殿下和那孩子的感情如何?” 燕回近前一拜:“公子很喜欢这位玉霎姑娘。” “是该喜欢的,此前不是还为了她要私奔么?虽说都是小儿女,但情真不假。” 尹蘅懒懒地支着脸,笑:“你家殿下不是一直想再见她一面么,本尊如今大发慈悲,答应他就是。” “可是尊上……” “本尊自有考量,难得见这小子别扭,让他和那丫头成婚也算成全了他们,反正他成为魔神后总会忘记年少时候有过这么一段插曲。” “尊上英明。” 尹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挥一挥手,道:“太子喜得爱侣,放出消息去,让诸位郡城魔主前来同悲塔觐见。” * 家主归来,府邸准备了接风家宴。 精致的内室里摆着簇拥的团花,热热闹闹的,侍女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像是流水似的。 跟随家主一同归来的,还有驻跟随的魔京同僚,也就是正好在魔京的诸位魔主,最次的也是代城主来的守备魔将。 玉霎看着那些频频对月西楼举杯的魔主,皱眉,心想他们太给这小子面子。 少年只是象征性的举杯,并不站起,也不喝,眉眼似乎有些忧郁,也不知道怎么了,偶尔看她两眼,不说话。 玉霎也无话可说,只是无聊地吃面前的菜,嚼着嫩嫩的龙肝。 事情有些麻烦了,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32】 [] 玉霎跟着一起回到了同悲塔。 在夜晚之时,所有人都不允许进入同悲塔,只能由玉霎护送醉酒的公子回房。 同悲塔已经承认了玉霎,所以她穿越百步长廊时,不会再头疼。 同悲塔内部的秘境分别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大千世界,另一部分为镜花水月,若是走不对,误入镜花水月,可就要吃一番苦头。 玉霎才从侍女手里接过月西楼,把他带入同悲塔,那些总是蛰伏在暗处的黑雾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喝醉了的少年托起。 “带他回去吧。”玉霎松了手,不想再管,况且她不会照顾醉鬼。 黑雾不肯,非得跟着她,像是一定要她照料喝醉了的少年。 没办法,她最后只得把月西楼随意安置在了一间空房内,伸手扒了他的衣裳剩贴身里衣,草草拉了薄被盖住,转身就走。 “阿藏。”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玉霎顿住脚步,蹙眉,身后那人又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回头看。 少年从床上,衣衫不整。 他低头看着被子,而后歪歪地仰起头来,依旧是醉着的,叫她:“阿藏?” “你喝醉了。” “我们认识吗?我们见过吗?” 少年瞧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问。 玉霎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 认识吗? 见过吗? 肯定没有。 他伸手想摸她的脸,被躲过了,手指抓了个空,有些伤心地垂下眼睛,手搭在了屈起来的膝盖上,委屈得很,神情和当初檐下避雨的少年如出一辙。 “月镜潮?” 玉霎觉得这个表情熟悉,不确定地问。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阿玉姑娘。” 真的是他? 玉霎回身过来,坐在床边勾住他脖子上那一串淡粉色的背云珠,把他扯到自己跟前来,凑近看他的脸看,见少年的眉头敛了下来,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珠琏成为辖制自己的工具。 她想到此人不是月镜潮而且很可能记仇,又轻轻地松开了,说了句抱歉。 她扯过薄被罩在他头上,一下把他撂倒。 喝醉了的少年露了一张脸在外面,乌发凌乱,眉眼带着醉意,淡粉色的珠子碰在脸上,暖色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朦胧的妖媚来。 “你没有去过人世,我们怎么会见过?” 玉霎瞧着这张脸,或许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家伙格外的令人熟悉。 “阿藏是谁?” 见他不语,玉霎又试探地问。 他睁开那双昏沉沉醉意朦胧的眼,翘起嘴唇笑,“我不记得了,阿藏是谁?” 望向玉霎,道:“你又是谁?为什么……我看见你,总觉得,很难受……心里很难受。” 他躺着不安分,慢慢地坐起来,歪了歪脑袋,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的眼神看起来那么伤心……怎么了吗?为什么要伤心?” 少年眨眨眼,不解,向前倾身凑近她:“你失去什么人了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别伤心,我这里有糕点,你要不要吃?” 他伸手在腰间摸着什么,没有摸到装着糕点的荷包,摸到了身上的玉坠和佛珠,于是解了它们塞到她手里。 “都没有。” 玉霎伸手想推开他,偏过头去不看。 他一旦露出这样的神情,总是会让人无可避免的想把他引到更下.流的境地去,没办法把他和记忆里那个孤高冷漠的越楼联系起来。 “这样啊。” 他抓着她两只手,直直地看了她一会,身形一晃,歪了歪脑袋:“不对,你一点也不高兴,为什么呢,阿玉姑娘?” “你好生歇息吧,我回去了。” 玉霎懒得和醉鬼扯掰,把佛珠和背云都套到他身上,想推了他站起来回房。 但他趁机朝前一倒,凑上来,吻了她。 蜻蜓点水般,带着轻而淡的芸草香。 “为什么总是那么伤心?” 他问,“为什么?” “……” 沉寂几秒后,少年离开了她的唇,身形晃了晃,折在了她的肩上,总算昏了过去。 玉霎僵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她瞥了一眼折在肩上睡过去的月西楼,没说话。 把房门关上往自己的房间回去时,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心情复杂。 该死。 * 自家主同意了同悲塔内的公子和半魔的婚事,在几天之内,陆续有诸多的使者携带恭贺的礼物到场,按魔族的礼仪来说,参与同僚家中的喜事,必先派遣使者前往,而后再亲自前往。 使者带着传统的主家贺前礼而来,一般是一对魔晶打制的并蒂莲,或者同心树,也有交.媾形状的其他物件。 真正的贺礼会由主家奉上。 玉霎必须接见他们,和月西楼一起。 他们穿着魔域传统的服饰,头戴垂着长长流苏的颂祝之冠,坐在同耀殿的内室里,受着使者们用晦涩语言赞颂。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魔族的婚礼仪式,接近正统的魔族。 虽然许多使者不明白为什么镇守同悲塔魔主之子会看上一个半魔,但没有谁敢用那种鄙夷的眼神鄙薄的口气同她说话。 让人隐约感受到了凌驾权力的快感,但是不对,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魔族的把戏弄昏了头。 玉霎看了看坐在身侧歪着的月西楼。 他的同样也是百无聊赖。 作为被祝福的对象,他们两个必须在此接受大部分的使者的赞颂。 坐在他身边,玉霎总能想起来那个轻而淡的吻,总是扭手扭脚的不自在。 少年抬眼,看她,不解地问:“你累了?” “还好。” 玉霎侧过脸,尽量避免对视,语气谦卑。 “若是累了,招个侍女替你坐着便是,正反都是些无用的礼数。” 少年也觉得无趣,换了一支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下首进来献礼说吉利话的使者。 使者会用一把玉尺挑开挂在面前的帘子,仔细观赏二位主角的面容。 这是为了记住他们二人的面容,日后莅临自家主城好引进接见,尤其是要记住女方的脸庞。 “那我先回去了。” 玉霎不会同月西楼亲近,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又惹了他的霉头,找不痛快。 她提着自己的裙摆起身欲走,但裙摆上的扣着的带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起身着急要走时居然掉了一粒纽扣,带子也被月西楼抓住了。 “这个给你。” 月西楼将一把嵌着粉色宝石的玲珑螃蟹塞给她,笑了笑,说:“给你做扣子用。” “哦,谢谢。”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与这种无聊的仪式。” 玉霎左眉微微压下去,嗯了一声。 关她什么事? 遂即拿了他手里的带子。 月西楼看着她离去,想了想,招来了侍从,自己也从这无趣的礼数中脱身了。 * 离了席的玉霎从这些絮絮叨叨聚集起来的使者嘴里得知了近来魔域的情况。 她不需要再辗转魔域中流离,所以并不知晓京畿地带的大清洗已经开始了。 留在京畿地带无权无势的半魔若是有暗契,会被召集起来随意发配到边境,没有的则是就地清理,血滋润了腐土,使得红雨更红,向京畿外扩散。 大魔们驱赶和绞杀那些可怜的半魔,奴役和殴打他们——这些享受特权的魔族压根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再者就是人世和魔域的怨恨加剧,仙盟集结了一群人族修士精锐,在双方边境大肆斩杀游荡的大魔,也有意把半魔召集来到边境居住,充作缓冲的炮灰。 玉霎不知道为什么魔域为何又同仙盟起了摩擦,她被困在梨花簇拥下的同悲塔,所有人都有意在孤立她,使得她得不到一点信息。 今日好容易打听来了些许消息,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必须要做出行动,赶紧完结这些冗长的琐事,去到魔京,取到解通所说的萧天纵留下来的东西。 玉霎转悠一圈无果,随即又回到藏书馆,想找点关于同悲塔和魔京的书籍来看看。 虽说知道了自己可能招惹到了不得了人物的公子,但她从那些家伙的行为和语气里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待了半日,找到了一副绘有魔京地图的图册,才要摊开来看时,无意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一副画卷。 画卷打开,里头正是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只见此人身穿白色僧衣身披金色袈裟,左手拿着佛珠,面容平和,却在眼角处蜿蜒一道绯红,徒增几分邪气,但实在是美貌。 仔细看去,发现他的面容和月西楼颇有几分相像,眉宇之间隐隐能看出端倪。 左下角有题字:爱欲僧,尘同光。 尘同光? 玉霎听说过这个名字。 爱欲僧尘同光,仙盟的叛徒。 传说此人当年得了仙缘,根骨悟性极好,是仙盟屈指可数的厉害大能。 但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他是个淫僧,还和魔修在三圣山里彻夜欢好,没有能突破情劫,遭受天罚,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如何。 “阿玉姑娘。” 一声呼唤轻轻飘入。 正当玉霎看得满心疑惑时,听到动静,立刻把画卷收了起来,立即警惕地回头看向来人。 书架入口站着的少年扎着低马尾,穿着天青色的茧绸道袍,外罩浅色纱衣,脖子上挂着淡粉色的珠子,长长的结成一串,似佛珠又像朝珠。 这串淡粉珠子自他回到同悲塔便一直戴在身上,只是见过画卷的僧人后,玉霎才注意到,她忍不住想起那日醉酒后仰面躺着,乌发散乱,粉珠子碰在脸颊上的月西楼。 “你在做什么呀?” 他的语气温和,缓步走向她。 “没、没什么。” “啊,你在看这个啊?” 月镜潮走到她跟前,见她站在暗格这里一副做了贼看到不好东西的表情,心下大概明白了,伸手把那画卷拿了出来。 “这是我父亲。” 月镜潮没打算瞒他,展开画卷。 玉霎一愣:“啊?” “我父亲。” 他重复了一遍,说:“我娘是这么跟我说的,它也是我唯一拥有的父亲的画像。” “你看,”他扯了扯身上结着淡粉珠子的背云,说:“这也是父亲留给我的,只要我回到塔内,都要戴着。” “为什么?” 月镜潮摇头,“不知道,我娘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松开珠子,凑近玉霎,眨 【33】 [] “我知道了,阿玉姑娘。” 少年看着怀里的玉霎,垂下眼眸,嘴角翘起,其中意味不可说明。 有了保证,玉霎心中的郁闷也舒缓了不少,又亲了亲他,赖在他怀里说了些缠绵的话,仰头在他下巴处护理亲了几口,便差使他给自己寻找图册。 两人待在藏书阁里按下不表,且说同耀殿内,华服珠钗的女人把视线从窥天镜里收回来,看向面前垂首而立的臣下。 “尊上。” “如何了。” “仙盟老儿虽然叫嚣着求和,但私下里动作并不安分,况且,仙盟四君之一的辩寂道君即将出关。” 前来贺礼的魔主聚在此处,秘密呈报前线消息给魔尊。 “我们的窥月魔童尚且还不到孵化的时间,若是叫仙盟挑动那四位道君先一步发动战争,我们不好正面回击。” 尹蘅摆摆手道:“不过是几只蝼蚁,区区几个小圆满的道君也敢与本尊相提并论,本尊要知道是谢晦流的消息。” “这……” “谢晦流如何?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么?” 下首的魔主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上前一拜:“还没有,谢晦流遁入人世,有如鱼入海,寻不见踪影,尊上三思,莫要再为谢晦流执着。” 谢晦流乃是仙盟修士里的大圆满,是个活了八千年的老东西。 当初还尚且年少的尹蘅在征战四方时和他有过节,在杀死将她当成猪狗折磨的父兄后夺了灵源炼化,她一直想找他了结这段恩怨,不过后来一直没有谢晦流的下落。 在魔域决胜斩龙顶一战里追随投靠她的部下后来的魔域诸城魔主都知道这件事,不过在许多流言之中,传说过魔尊和谢晦流有过一个孩子。 “难得本尊遇见了能殊死一战的对手,自然要是战个痛快,再说,留着谢晦流始终是个威胁,为了我魔族子民,本尊于情于理都该除了他。” “可是尊上……” “本尊不是还留了种在世上么?”尹蘅漫不经心道,“待本尊陨落那日,他将会是本尊的意志延续。” 在传说里,尹蘅为了得到更好的后代,尝试过用灵源凝聚分离的办法制造孩子,不过都失败了,这些灵源的魂灵完全不足以支撑它们活到成年,只得圈养强大美貌的面首。 尹蘅魔尊统治魔域一千多年,面首无数,玩物众多,却只诞下了一个月西楼,还是同一个妖僧生的。 那妖僧尘同光只愿欢好不愿意充入魔宫,尹蘅便让他离去,立了唯一的子嗣为太子,令魔域三千位魔主诚服于他。 魔主知道魔尊膝下尚有一子,可这些年来,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性格古怪,不似魔族,倒反像是人世读书的呆子,魔域崇尚绝对的力量,又怎么会甘心臣服这样一个书生之下? “魔神之种始终是魔神之种,若是再有不服,大可以去向他挑战去,若是能杀了他,也算本尊失败,魔尊统领的位置你们大可以来抢。” 尹蘅瞧着他们的脸色,冷笑一声。 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当初为了月西楼稳坐太子之位,她可是杀了不少有异心的魔主魔将。 这么多年来只有月西楼一个孩子,她怀疑会不会她那几个该死的父兄给自己的诅咒,他们的怨恨一同融入了她的灵源内被吸收。 “臣等惶恐,臣等誓死效忠尊上。” 聚在在此的魔主都是当初选择追随尹蘅公主向父兄发起攻击的部下,自然是最忠心的。 “不敢二心!” “好。琐事按下不提罢,继续观察仙盟的动向,依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是。” 尹蘅只要一日还是魔尊,对他们的震慑都在,她举起酒杯,说: ”近来是太子的成婚之日,你等都乃本尊亲卫,也算是太子未来的依仗,这些天还请随心畅饮,当是给本尊面子。” 同部下寒暄一番后,尹蘅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平常侍奉的几个婢子在侧。 脚边跪着举着托盘的侍女奉上了鼻烟,尹蘅摆摆手,又有侍女奉上别的提神药物,都被拒绝了。 燕回撤了酒,温声道:“陛下是否觉得疲倦了?婢子送陛下回房吧。” “不必,本尊还有事要处理,歇不得。” “是。” “新收的那个鼎炉就送你罢。”尹蘅摸了摸燕回的脸颊,说,“用起来不错,你近来也累了,多亏你帮忙操劳。” 燕回眼中出现些许亮色,忙道:“多谢陛下。” “嗯,本尊新妇那儿还得你多加照管了。”尹蘅支着脸,说:“不休这孩子体内的善魂和本识分离太久,一时之间不好融合……魔族的太子没必要留着善魂。” “留着那半魔和善魂有什么关系呢?”燕回不解,她对将同悲塔里教养的公子放出去游历已经非常不解了,更别说同意他娶一个半魔为妻。 “这正是本尊觉得有意思之处啊,”尹蘅哈哈地笑,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语气轻快: “既能除掉善魂,又能增加魔域对人世的怨恨,你可知道,本尊当年也如不休那样优柔寡断,须得经历痛彻心扉,才能真正长大。” 燕回虽然依旧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大致明白了尊上的意思,才想再说什么,听得轻轻嗤了一声: “不过是个人族的细作,若不是看在不休喜欢的份上,早一剑杀了。” 燕回大惊,“陛下说什么?” 尹蘅皮笑肉不笑道:“本尊早料到他们会派那丫头来,何不为我所用?” * 魔族订婚仪式在同悲塔前举行。 玉霎头上戴着颂祝之冠身穿祝衣,和月西楼共喝一杯酒。 酒里点着两人的血,这是魔族古老传统,歃血为盟,饮血同心,象征魔族夫妻的血脉交融。 同样是颂祝之冠身着祝衣,长身玉立的少年抿了一口,垂下睫毛,将酒递给玉霎,玉霎也象征性地抿了抿。 而后也敬坐在上首的母亲,两人流血的手掌交握,交融的血滴落在地。 前来贺礼的皆是诸位大城主,他们面目庄严肃穆,在同悲塔前举行婚礼,给足了双方面子。 礼成之后,两人的婚事算是定下了,在魔域,订婚比成婚的流程正式,他们将订婚看得极为重要,至于成婚,在自家内部举行即可。 “阿玉,此后你与不休便是成了家了,小夫妻间有什么争吵,事后只管把话说开,别憋着,要是不休有什么不好了,只管同我说就是。” 玉霎没有成过婚,此前在邺郡里,也有几任交往的魔修说要带她回去,但玉霎不图他们什么只图欢乐,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今真的成了婚,毫无准备,觉得面前的女子平和近人不像旁的魔主那样,又觉得她是绝好的母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味地知道点头,果真也有了些女儿家羞赧的姿态,一一应了。 “好孩子,来,我敬你。” 尹蘅搂着玉霎,非常喜爱,灌了她两杯酒。 玉霎是不折不扣的酒鬼,在邺郡时,怎么灌都不会醉,但今日这两杯酒下肚,登时觉着天旋地转,跌到尹蘅怀里,依偎着她,直着脖子小声叫了她两声娘。 尹蘅怔了一怔,也许是知道什么,她倒是罕见地露出来一丝怜悯的神情,叹气:“你这可怜孩子。” “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娘……”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瞧着这边的少年,笑:“不休还坐着干什么,快把你的夫人带回去罢。” 长衣拖地的月西楼起身,扶起玉霎,把她打横抱着,看她迷醉的模样,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只是瞧着她的脸,问:“真醉了么?” 见她不答,便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同悲塔内。 玉霎仰脸看着天,天光云影,梨花朦胧。 看他流畅的下颌,一缕乌发贴在颊边,跟随微风晃动,挠在人心里似的。 鼻尖依稀能嗅到芸草香气。 是淡淡的,书本的墨香。 月西楼把她带回了常待的田水洞府。 同悲塔里的大千世界制造了许多个景致不同的洞府供入住此处的人选择。 玉霎才被放下,因害怕这表面无辜内里乖戾的家伙对自己怎样,便当即摇晃着身子退开,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不是醉了么?” “我没醉,只是,这酒……这酒好烈。” 玉霎坐在角落,晕乎乎的,但是神智还在,她看着少年屏退了所有人的侍女,慢悠悠脱了身上的宽袍,又拔了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泄落。 她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自然是要履行我作为夫君的义务。” “你想趁人之危?” 少年不回答,径直走到梳妆台处,妆台边上已经放好了盥洗的脸盆和帕子。 “月西楼。” 玉霎看他的动作,记起来此前越楼便是这样洗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擦手,陷入回忆里,突然叫他。 在角落里拧了帕子的少年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去过人世?” “为何总是问这个?” 他拿着湿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妆,力气使得大了些,搓得她皮肤泛红,这就是他说的夫君的义务? 月西楼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问话,脸上没啥表情,“我一直想问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有没有去过人世,究竟为何?” “……” “说话。” “……” 洗过脸后的玉霎清醒了些,再一抬眼,发现脱去外衣只剩纱制直裰披散头发的月西楼倚在妆台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里见过的,疑心……所以才问得频繁了些,你若是不喜欢我问,我再不提这个。” 月西楼眉头蹙起,说:“你从牢里得知我的名字后,神情很奇怪,此后追问了几次,似有相识之意,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玉霎嗯了一声。 “我一直待在同悲塔,你如何能相识我?” 月西楼微微一笑,“你说你有一个与我相像的心上人,原来是把我认错成他了么?” “……” 玉霎一见他这个假笑,便不想出声,干脆闭了嘴。 “你居然敢把我当成了他人的替身,”他话语间满是嘲讽,“你现在是我的夫人,该不会,此后我们行.房时,你要想着他才能动情罢?” “不会。”玉霎大大方方地说,“我对能取悦我的人都能动情,尤其是你这张脸,我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面目阴沉的少年脸突然红了下,故作掩饰地偏过脸去。 “这是什么话?” 他冷静了好一会。 “你来到我家的第一个晚上,我不是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了吗?” 他眯了眯眼睛,逼近她。 “你心里有谁都无所谓,待我把善魂除去了,你便完全地属于我,在同悲塔内,只能忠贞我一人。” 月西楼伸手抚上她的脸,歪了歪头,秀气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说: “这些都不提,为什么,我也觉得你这张脸像是在哪里见过。” 玉霎一怔,抬头看他。 “我们见过。”月西楼轻声地问。 “不知道。”玉霎说:“我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这倒是奇怪了。” 少年直起腰,开始伸手去解身上的纱制直裰,一面解一面说,“你身上可疑之处实在是多,别的明日再说罢。” “你想做什么?” 玉霎看他解得只剩一件绸制的雪色里衣,立即警惕起来。 “午睡,你不累么?” 他把落在领 【34】 [] 清晨,同悲塔。 来服侍的侍女提着薰笼来到房门前,停留了会,又快步离去,只有裙摆发出飒飒的声响,仿佛风吹树叶。 有魔力组成的风从半掩的窗户外卷进来,吹动了闭拢的床幔,相拥而眠的少年睁眼,看着怀里睡过去的玉霎。 她颊边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睡颜如此安详平和,叫人觉得安心。 他瞧着她的睡颜,想起来初见的夜晚。 单纯的月镜潮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带着一丝血腥,掺和着邺郡腐烂潮湿的水汽,可怀抱那么暖,就像……晒过的芭蕉林。 那个夜晚,在身中情毒恍惚之际,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长着角的女孩。 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牵着手站在河边的山坡上,及膝的水草被风吹得倒伏,夕阳凌空,看不清楚面容。 但叫人感觉如此熟悉。 那是曾经孤僻的自己。 心中的悸动冲破理智,所以那个夜晚他被不入流的情毒攻陷了,就连现在也是昏了头。 总觉得和她接触,很让人欢喜,让人渴望。 他此前可以把自己曾经死心塌地伺候她的事情归咎在自己的善魂头上,但伪装成自己的善魂来取悦她,也算在里面么? 月西楼垂下睫毛,想起来自己有些卑劣的行径,突然笑了一笑。 他这些天居然扮做月镜潮那懵懂蠢笨的模样哄她玩儿,真是卑贱。 熟睡的玉霎伸了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 她肩上有一个牙印,是方才纠缠时,扯了他的头发,被他咬的。 在光洁皮肤留下自己的印记,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他挣脱她的手,从床上坐起来,把长发拨向脑后,脸上还有未退散的潮红,垂头瞧着她,兴许是被自己卑劣的行为取悦了,心下对她也不算讨厌。 正反不过是个有所图的雀儿。 哄着又如何? 月西楼将她连同薄被一起打横抱去净室,在净室里放了水给她清洗。 她歪着浴桶边上,皮肤被蒸得粉红,仍然是闭着眼睛。 月西楼解了自己的佛珠连同淡粉色背云套到她脖颈上,伏在浴桶边上看了她半晌,觉着她确实可爱,匀称脸蛋,眉毛长长,不曾修整带点毛绒绒,睫毛弯弯,唇也饱满。 只是很多时候,这张脸只爬着哀愁,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月西楼记起来她说过的,在魔域里吃了许多的苦,那大概是此前为了生计活得太艰难,才这般哀愁的。 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夫人,便不需要再吃苦了。 只是,母亲为什么会同意? 同意一个半魔成为他的夫人? 单凭此前的说辞么? 月西楼还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自然是要继承母亲的意志,但未来的魔后是个半魔,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北方的魔主。 北方魔主对他是个半魔已经颇有微词,近些年来更是背地里有动作。 母亲的亲卫多在南部。 他们在一千年前还是一群颇有些武力的泥腿子,因为誓死追随当时公主的母亲对魔尊以及同悲塔里魔神继承人也就是她的父兄发起讨伐战争。 这场战争的胜利让尹蘅公主成为魔尊,统领魔域,论功行赏,这群家伙后来被封为南部诸城的魔主。 老魔尊的主力溃败,但他们在北部的势力盘根错节,战败后退回北部,称臣但并不忠心。 尤其是早些年他被母亲和那妖僧一同封印,施了锁元术,仅仅以善良单纯的一面示人,导致北部诸位魔主的争议颇大。 如今好容易破开封印,但术法失败,他身体虚弱,修为停滞,本来就有人颇多意见,在这个关口,他却娶了一个半魔做夫人。 为了安抚北方的魔主,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除非能带来更大的收益。 月西楼掬了水打在玉霎的脸上,看水珠顺着她光洁的皮肤向下滑,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半魔能带来什么更大的收益。 她除了是半魔,过往背景也卑劣不堪,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想到她此前被迫进入花楼遭人欺辱,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怒气,正巧睡着的玉霎在梦中被水汽熏到了,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对上他。 “月镜潮?” “嗯,阿玉姑娘。” 懒散趴在浴桶边上的少年对她笑,“怎么啦?” “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你净身。” “哦……这是什么?”她从水里捞出挂在脖子上的珠琏,含糊地问道。 “珠子。” “为什么在我身上?” “送你。” “诶?” “送你,你不喜欢么?” “喜欢。” 她低头去摆弄那串珠子,净室里只剩水声在响。 “我应该认识你。” 趴在浴桶边上瞧了她玩弄那串淡粉的珠子,月西楼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们见过的。” “在哪里?” “不知道。” 他说,“反正,一定见过。” “唔,我们见过。” 玉霎疲累得很,被温暖的水包裹着又很是舒服,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所以很快又在水中坐着睡着。 月西楼把她捞起来,裹了薄毯,把她交给侍女安置,自己披上了外衣打开洞府的门口。 趣意盎然的田园风光变作了扭曲的石阶,石阶一层层往上,再不见尽头。 宽衣披发的少年迎着风而上,逐渐到了另一个空间里,这里盘踞着繁多的黑雾,它们围绕着塔顶的一朵木莲无止境的盘绕。 见了他来,便又开始围绕他转动。 “小殿下果然还是娶妻了么?” “小殿下为何要娶一个半魔?” “小殿下,你终于舍得放下挂在你脖子上那妖僧的东西啦?” 恶魂们围绕着他,窃窃私语。 少年在木莲面前停下,木莲之中有盘成龙形的黑雾蜿蜒而下,缠着他的脖颈。 “你想好了?” 黑雾嘿嘿地笑。 “你指的是什么?” “要入你母亲的圈套?” “什么圈套不圈套,三十六年前我被她联手尘同光封印,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现在也是一样。”少年语气淡淡。 黑雾快速地爬到他的指尖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小殿下,你……那你来这里找我,所为何事?”不是想通了要寻求帮助么? “我来是要问你,我此前有没有去过人世?” 黑雾绕着他极速转了几圈,“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 * 玉霎因和月西楼成婚,正式入住同悲塔,秘境不再抗拒她。 连带着侍女也开始开口同她说话,态度热络了很多,都改口叫她夫人。 尹蘅要回魔京继续去处理事务。 玉霎同她道别,尹蘅瞧着挂在她脖子上的淡粉珠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头嘱咐了二人几句,登上八头狰兽的座驾。 八头狰兽的火焰冲天而起,腾于云端之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侍从,十分壮观。 玉霎抬头看了这盛景,低头时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佛珠。 关于为什么要把珠琏给她,玉霎分别过问了月镜潮和讨厌的月西楼。 一个说挂在阿玉姑娘身上也没有关系,和你很相配,一个说这是魔族的传统,要把贴身之物赠给未来的夫人。 都愿意把佛珠和背云送她。 不过,这不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么? 给她做什么? 既然给了,玉霎就收下。 魔族的订婚无异于一场鸟兽求偶,为了展示慷慨,男方要赠与女方许多财物。 月西楼送她的东西里,最多的就是嵌着淡粉色宝石的小玩意,包括此前的一把金子做的粉宝玲珑螃蟹,说是裁衣服当挂饰好看。 玉霎把这些得来的物件都收到尹蘅送的镯子里,除了背云,她穿戴在身上确实漂亮,用来装饰确实不错。 月西楼因见她喜欢,差人送了很多这样的装饰给她,头面首饰,纯金缀着各色珠宝。 镯子的藏有许多的宝物,在里头原本就装着尹蘅给的见面礼,还有订婚仪式上收到的礼物, 【35】 [] 月西楼同意带玉霎去往魔京。 不过因为身体原因,他要在同悲塔内休养几日,有时候连洞府也不回来休息。 他不回来,玉霎这几日睡得可好,不用扭手扭脚地缩在角落,她也可以不用睡在那张熏着淡香的床榻上。 这些日子,只要月镜潮恢复了意识,玉霎瞧着他乖顺好欺的模样想到平日里月西楼的态度,再加上令人喜爱的漂亮脸蛋和年轻体格,就必不可少地要扑倒他,在床笫之间厮磨。 虽说是同一个人,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莫名生出了叫人心跳加速的快意,这等扭曲的快乐令玉霎着迷。 她喜欢掌控月镜潮的感觉。 但是在平常的夜晚,玉霎对着月西楼,毫无欲.望,甚至躲得更远,两人关了床帐躺在一起,玉霎除了令自己快些睡着别无他法。 所以月西楼不回来倒好,她也不用睡在那张千工床上,直接睡在她很喜欢的贵妃榻里。 在简单地清点了行李后,玉霎便开始等待去往魔京的日子,她期待得很,于是喝了酒。 同悲塔里的酒有致幻效果,效果很好。 喝了两口酒的玉霎酒气醺醺的裹在被子里,瞧着对面屏风隔着的床,想起来月西楼有时候也会吻她。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揽住她,托着她的后脑勺,不过只是简单地蹭蹭她的脸颊,有点意兴阑珊的意味,很快就分开了,什么也没做。 每到那个时候,玉霎会觉得他的眼神尤其叫人熟悉,不自觉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月亮,在清辉之下,有个男孩拉着她逃往无人之地…… “我为什么要来伽鹤宗……因为我觉得很无聊,所以就来了,我想知道人族究竟是怎么样培养修士,怎么看待魔族和半魔之间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仙盟和魔域千百年来不可调解的矛盾是什么?人族和魔族之间一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想,应该是人族对魔族的恐惧,向上追求坚持本心很难,但向下堕落容易,在修道路上阻碍的道路很多,可魔族生来就是混乱集合体,在人世理念里是乌合之众,乌合之众聚集起来,也是能颠覆许多的事情,人族对这样不稳定因素的恐惧,便是争斗的源头。” 男孩的语气如此坚定。 玉霎心底响起来他的声音,渐渐汇合成奔流,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那一幕也随之清晰起来。 一个长着角的女孩被一个人族模样的男孩拉着,他们奔逃,私定终身。 为什么要逃? 玉霎想不起来,但莫名觉得感动,他们的结局并没有下落,因为此时她终于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玉霎才睡下不久,便有人打开门走进来,他被黑雾环身,一身冷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贵妃榻上隆起来一团。 嗅到酒气的黑衣少年走到榻前,低头,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掩去他的神色,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得她往里躲了躲。 他散去周围的酒气,抱起睡着的玉霎仔细地看,灯下的她面容平和,皱着眉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月西楼摸到了玉霎耳后的角痕。 说明她曾经有过一对兽角,但被砍了。 他瞧着她的睡眼,歪了歪头,想起了某些片段,记忆里面容模糊的女孩和她这张脸对上。 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她的表情一直都悲伤又委屈。 细细地摩挲她的小腿,感受皮肤下微微凹陷的纹路,那里曾经是一块疤。 “月镜潮?” 玉霎被他摸得痒痒,嘟囔了一句。 “我是月西楼。” “哦。” “……” 少年没了捉弄她的兴致,要把她埋回被子里,又听她轻轻地问:“如果我喜欢你,该怎么表达呢?” 琉璃灯中的烛火突然小小地跳跃了下。 玉霎喃喃自语,“魔族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什么样的?” 梦里的那个长着角的女孩问出口,似乎在等拉着自己的男孩回答。 男孩脸颊一红,他想了想,但是来不及了,身后来捉拿两人的追兵要到了。 月西楼沉默地瞧了她好一会,缓缓开口: “魔族生存第一条,便是保全自己,若是真的喜欢,大约是逆境之中不放弃的手,以及想保全对方的心境——” 这句话他仿佛说过,很流畅的从心里流出来。 他自己也愣了下。 在魔族的行事准则里,该如何确定彼此喜欢的心意?是滥情.的性?是唇齿之间的誓言? 是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对方的心。 男孩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在梦境里,他决不放弃女孩的手,为了保全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女孩,被人族的修士痛打了一顿,人族并不对他网开一面。 在玉霎的记忆里,同她一起逃亡的男孩再见时变得冷若冰霜,不再接近自己。 他专心修炼,已经无视了她,他和伽鹤宗里的魔族没有关系,从来都是正经的人族修士。 直到她被赶去魔域时,他特意找到了自己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玉霎想到这几个字便抑制不住的难过。 见她眼角落下水珠,月西楼蹙起了眉,拿了帕子给她擦去,问她:“你梦到了谁?” “……越楼。” “是越楼,还是,月西楼?” 他碰了碰她的脸,“好好想一想,玉藏。” 玉霎迷蒙地摇摇头,把脸埋到他怀里,躲避光源,不再说话了。 * 月西楼在魔京有一处宅子,就在魔京最热闹的地带。 魔京呈星状分布,但中心并不是魔尊所在的魔宫,居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群。 关于这些林立的塔楼群要追溯到很久之前,魔域开化之初,彼时魔域和人世还没有分开,魔族和人族相安无事,文字通用,而后第一代魔神崛起,对人世虎视眈眈,人族和魔族交恶。 来往的信件总是被人族截取,于是有一位魔族先贤顿悟,发衍了魔族的密文,令所有大魔学习。 所以在魔域,魔族有两套文字系统。 塔楼群据说藏有许多那个时代流传的旧籍,魔神失传的功法,完整的魔族修炼体系,乃是魔域不灭的精神载体。 所以此处的塔楼建筑群也被成为贤阁。 多年后,魔京的中心由魔宫逐渐转移到贤阁。以贤阁为中心,兴起了六块街区,分别是东元坊、西元坊、南元坊、北元坊、歧路、元冬巷,他们繁盛且范围极大。 元冬巷呈东西走向,一直延伸到旧时的繁盛之地,也就是魔宫所在。出于对魔尊的护佑,魔宫其实修建在魔元秘境之中,表面看去是一片郁郁丛林,有诸多凶兽把守。 宅子位于 【36】 [] 夜晚的魔京,歌舞升平,远要比邺郡还要热闹,不过因为是魔京受到魔尊威严的制约,生活在京中的居民还算是和谐,没有像邺郡群魔狂舞的混乱。 不过宅子里似乎有术法阻止噪音,听不到外面的喧哗,玉霎是在高高的阁楼上瞧见远处灯火通明,心下好奇,但月镜潮说初来乍到,得休养几日再出去游玩才好。 于是后几日,都是他领着她在宅院里摸摸看看,撞了大运才买下自己房子似的,到处闲逛才不至于在院子里迷路。 月镜潮和安葵学着操持家中事务,十分耐心,倒是叫人忽略了他体内尚且还有另一个人格的事实。 玉霎猜想是因为离开同悲塔的缘故,那个讨厌的家伙才不至于冒出来,提心吊胆几日后,终于稍稍放宽了心,对他也亲近了。 此时正直夏秋之交,天凉得很快,玉霎望着从庭中飞过的鸟,回头见月镜潮倚在窗边翻一本游记,心下便盘算着出去看看。 “怎么啦?” 见她坐到自己旁边,月镜潮抬头来,问她:“这几日你心情不好,可是觉着太烦闷了?” 玉霎点头。 “正好,安葵姑姑说近日是夏尾,会有灯会展出,今夜可能会在距离此处十里外的北元坊内出现,阿玉觉得烦闷,不如今夜便出去看看罢?” 玉霎点头。 “阿玉怎么连一句话也不同我说?” “我的刀,”玉霎说:“可以还我了吧?” 月镜潮压下一边眉毛,问:“他们还把你的刀收走了么?”他又点点头说,“我会差人把你的刀拿回来。” 那两把刀是玉霎从一个死在街边的屠夫身上偷来的,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也算趁手。 当初带她的师傅说过,杀人和崽猪狗是一样的,白刀子红刀子出,都会嚎叫着死去。 如今来了魔京,没有件趁手的武器在身还真是不放心。 “先前在邺郡时,我便听说魔京内的风月之所很是有趣,我倒要看看和邺郡和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同?” 玉霎支了手在罗汉床的茶桌上,垂下睫毛,有些郁闷道:“我曾经进过花楼,也被迫委身过几个大魔,他们对待半魔的方式真的是残忍,对于他们来说,半魔只是泄.欲和生育的物件,大魔不厌其烦地繁殖……真是生不如死。” 坐在罗汉床边上的月镜潮听她把话说完,坐着没动,倒是掉下了两颗眼泪来。 “哎,你怎么又哭了?” 玉霎歪着头看他,心想她没怎么样,倒是他自己就哭起来了。他身体里的月西楼知道他这样爱哭么? “我只是觉得阿玉受太多苦了,休得再提起那些叫人伤心的话来。” 月镜潮掏出自己的手帕来擦眼泪,说,“你一定很伤心罢?往事暗沉不可追,阿玉。” “要不了我的命……好啦,我不说就是,怎么说这些事反倒是你哭嚎起来了。” 玉霎把手折回来撑着脸,看他掉眼泪,心中莫名的快意。 月镜潮和月西楼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好在离开同悲塔后,月西楼像是又沉睡了一般,这些天都不见异常。 还是软弱可欺的月镜潮相处起来容易些。 谁知道如此软弱的月镜潮背里还有一个蔫儿坏的月西楼兜底。 这一人两面的模式,倒是稀奇,只是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月镜潮胜出还是月西楼……如果月镜潮被本识压倒,想必这世间再没有他了吧? “为什么这样瞧着我?” 月镜潮拿着帕子擦眼泪,看她盯着自己出神,声音微微沙哑,“我只是为阿玉你伤心,休要笑话我。” “没有笑话你。”她换了个姿势,道:“只是在想,你我都是半魔,要是当街被抢,该是抢你还是抢我呢?你瞧瞧你,哭得梨花带雨的。” “你根本没在想。” “不说这个了,是该讨论一下晚间的出行,你还要戴锥帽么?” 玉霎语气里还是戴着点调笑的意思,两人之间相处越来越像是新婚小夫妻,“你看看你,长那么漂亮,在邺郡只能待在后院里,保不齐到了街上被大魔看中,管你是男女一并抢了。” 月镜潮说不过她,把茶桌下窝着的小藏举起来,把脸埋在猫的皮毛下,水润润的眼睛看她: “阿玉快别这样说我啦,我虽是半魔,但幼时也学过些术法,能自保的。” 玉霎哈哈地笑,心情好了许多。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同你顽笑了,既然晚间要出去,现在时候不早了,该是梳洗一番。” “我给阿玉梳头,想梳什么样式的?” “不是有梳头的婆子么?不用麻烦了。” “啊呀,那不一样……我喜欢做这些活。”月镜潮把脸枕在猫的皮毛里,“给自家娘子画眉梳妆,倒也不算是坏事。” “梳一个拿手的罢。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这个?”见他如此亲密地唤她娘子,玉霎别扭地扭过脸去。 他抿着唇笑,“我为阿玉私下里学了很多新鲜的活计……还给小藏缝了一套小衣,你瞧见了吗,就是前天它穿在身上那套。” “你把它惯坏了。” 玉霎的视线落在滚圆的小藏身上。 这肥猫真的是,越长越大,脾性也越来越坏,会哈人,叫声还贼大。 “小藏确实长得好快,我还记得它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突然变成这个模样了……像是充了气似的。” 月镜潮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闲聊,他的手蛮灵巧,很快扎简单的发型样式,拣了些珠花戴着,一番夸奖后,便让侍女带她换衣服。 玉霎换了身清丽淡雅不起眼的裙装,依旧是在腰间围一条白色旋裙。 若是不想破坏月镜潮精心梳起来的发髻,她倒是很想选一条布巾把头发扎起来,算是此前生活里留下来的习惯。 安葵听说两人打算今夜出门游玩,特地选了两个暗卫跟随,这两个暗卫修为都不低,均在血婴之上,又带着商会的腰令,对付一般的大魔够了。 除此之外,还配备了两个随行的小厮负责引导开路和善后,名字分别为关桐和明丘,实力不俗。 “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月镜潮看着备着的这几个侍卫,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像玉霎调笑的那样,再被人掳了去,自己乖乖地戴了锥帽。 “公子只管安心游玩,万事有我们呢。” 明丘脸上带着疤,笑起来,脸上的蜈蚣像是会动似的,在暗沉的天光下析出几分狰狞起来。 玉霎一眼就瞧出来了两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毕竟是魔主手下的人,怎么会是酒囊饭袋。 “公子,要备车否?” “北元坊距离此处远么?” “往北去足足十里,而北元坊范围宽阔。” “那还是给我们备一辆吧。” 最后两人坐上了一头由善驰的魔兽拉着的车撵,趁着红月还没有升起,出发向北元坊而去。 掀了帘子向外看,渐渐驶出静谧巷子后,周遭越发喧闹起来,也热闹了,道路两旁多的是衣冠楚楚的大魔正在欺负半魔,也多有不堪入目的场景。 “啊,果然。” 玉霎放下帘子,轻声叹气。 魔域就是欲望滋生的土壤,这些都应该是司空见惯。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月镜潮,戴了锥帽把自己捂得严实的家伙撩开了锥帽上的纱帘,对她盈盈一笑。 玉霎想起来自己不多数的带月镜潮出门,他总是表现出很开心,现在看来不是假的,关在同悲塔那个地方,真憋得叫人受不了。 * 魔京白日里街道瞧着是普通的街区坊时,夜晚时又变了个样子,红月凌空,车水马龙。 其他街道暂且不论,先说北元坊。 北元坊距离月府宅院所处的西元坊最近,只有十里的距离,但也是最为热闹的街区。 玉霎偕同月镜潮两人下车,踏在北元坊上,先听到的是女子的尖叫,周围高塔楼阁林立,布局和花楼差不多,坊间有一条河从中贯穿,依着河边,多的是高大的画舫。 画舫上是魔族女子的歌舞,魔族肆无忌惮的纵欲玩乐,修合欢道的魔修遍地都是。 这边有大魔携妓游湖,岸上的魔修起了冲突拔剑争斗,暗处有半魔倒了下去……一切都乱糟糟但又奇妙的保持着让魔京繁盛的平衡。 暴力、血腥,邺郡常见的街景在此处收敛了许多,最过分不过是滥情的交欢。 可惜贤阁外也皆是风月之所。 魔族们热衷与制造更多的战士,魔尊虽然驱逐了半魔,但对魔修没什么限制,甚至多鼓励他们生产,日夜不停。 玉霎真是作呕,想不出来解通和萧天纵此前是如何在魔京里生存的,尤其是躲开那么多危险跟着混入魔宫的萧天纵。 “喔——” 月镜潮对什么都很好奇:“我们要去做什么?” “不是还带了小厮来么?你问问他们?” 玉霎初来乍到,对周遭的环境完全不熟悉。 身后远远跟着的小厮立即上前,殷切地提供出游方案,甚至连地图也一并奉上。 地图上还标详了北元坊值得观赏和游玩的好去处。玉霎拿着那张地图,看了又看。 “如何?”月镜潮抬眼看她,问她的意见。 “唔,从这个牡丹楼一路走至这青竹堂……沿途瞧瞧灯会在何处。”玉霎把地图卷起来,说:“走吧。” 两人沿着通达的路游荡,看得道路两边的幌子挂着自家买卖,倒是和人世的不同。 铺子的幌子下都接着星月条旗,隶属魔族商会,但凡挂着星月旗的商铺,任是谁都不能无理由毁坏,不然会被商会追责。 北元坊里的胭脂水粉多,卖珠环钗饰的也多,月镜潮拉着 【37】 [] 两人走了一路,月镜潮还在为自己频繁被调戏一事生气,这会有些累了,他瞧了瞧路旁打着幌子的酒楼,提议先去吃个晚饭。 合眼缘的地儿是一处三层的酒楼,名字也不同凡响,名为:食烧生啖,开在临街拐角处,还算气派。 “阿玉,你吃这个。” 包了一间能看到街景的雅间,要了一桌子的菜,各式的菜肴铺得齐满,脱了锥帽更衣的月镜潮积极地给她夹菜。 雅间还有歌女抱着琵琶弹唱侑酒,平时接待的客人必然是好色之徒,如今只坐了一对清清白白的年轻人,女子英气漂亮,那对面的少年更是雌雄难辨。 真是稀奇。 玉霎喝了碗汤,反倒是从他碗里夹了调汁淋的菇子吃,菇子嫩滑极好入口,渐渐吃尽了,又换鸡元鱼和龙眼豆腐吃,边吃边同他说: “我记得伽鹤宗山脚下有一条开着食肆的集市,每到入秋天凉,食肆外会挂出一款名叫拨霞供的吃食,就是用特制铜炉点些炭火令炉内的汤水沸腾,食客夹切得极薄的肉片涮着吃,据说极美。” “哦?听来倒是有趣,眼下也是入秋时节,回去后让安葵备下,明日我们就吃这大名鼎鼎的拨霞供。” 月镜潮在一旁应和,手里给她开螃蟹,“人世的吃食花样许多,口腹之欲也为我魔族追捧……再尝尝这个。” “你怎么不吃?不饿?” 玉霎看他面前的吃食只寥寥咬了几口便弃在一旁,问:“还在生气?” “近来在吃药,不可吃太油腻的食物,我腹中也是饿的。”他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腰身,显得极为的清瘦。 “那再叫个不要油腥的素菜好了,你腰身细瘦,万一折在我身上怎么办?” 月镜潮脸红,“别说……别在外面说这个啦。” 每次见他这样,玉霎心情便极好,哈哈地笑了,点了几个精致的素菜让他吃,他只拿着筷子戳了戳冬菇,没有动筷。 看着似乎有心事。 “怎么,你在想什么?” 他说,“我身体虚弱,自幼在府邸之中长大,学了诸多礼法读了许多书,在要欺辱我的魔修面前却没有用处,反倒叫我羞愧起来了。” “不过,因为托生得好成了阿娘的独子,现在仔仔细细地想,我大概此后是要学着经营生意的,我打算介入商会的生意,好叫自己不做个浑浑噩噩的呆子。” “商会的生意?你么?”玉霎支着手听他说。 “少时学过算盘珠子银洋……我魔力微弱,自然修不了魔道,又是个无用的半魔,想教书但心下惶恐私塾孩子们瞧不起我,也没别的何事差事了。” 月镜潮说,“我过几日要去向我娘讨一份差事做着,可能离家一段时间。” “你这样年轻,怕同行的老狐狸伙同其他人起来欺负你。” 玉霎歪着笑,“做个闲散公子不好么?” 他挠了挠脸颊,说:“我会仔细的。” 又道:“商会到头来也只是商会,头上压着魔将魔主,若是不思进取便会被倾轧萎缩,万不可这样想。” “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我娘养着我,大抵是看在我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份上罢……阿玉可有想做的事情?” “我?” 玉霎想了想,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说:“我曾立下誓愿,如果能到了魔京,一定准备迎接新生活,我不做屠夫了,我要杀人。” “被抓住就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快休止了话,不说这个啦,仔细别让人知道。” “我要去接悬赏,可不是随便滥杀无辜。” “呸呸呸,那也不行。” 两人席间说着话,忽然又听楼下吵闹。 玉霎抬手支起窗,探出半个脑袋去看,瞧见街道远远的有些骚乱,不知是因为何故。 月镜潮把小藏抱起来,也一并向外看去。 远处的那伙人逐渐地走近了,两人才看清楚原来是有人押着半魔来游行。 长着峥嵘大角的魔兽上挂着一个衣服被剥光的男子,满脸是血,四肢也被骨刺穿透。 他就这样以惨烈的方式被挂着展示游街。 简直惨绝人寰。 “啊呀,这不好……不看了。” 月镜潮看了一眼玉霎,想把窗子关上,被玉霎制止了,她喝了一口酒,眼睛还是盯着那个男子不放。 “啧啧,又是人族来的卧底,都潜藏那么多年了,还不是被揪出来,这种人族叛徒就该死。” “仙盟真是小瞧了我魔域,就派这么一个货色来么?我们的人至少也杀了他们几个长老真人了吧?” “怎么最近潜入魔京的刺客越来越多了?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 “诶,听说刺客混进魔京,有魔主的手笔在其中,也不知真假。” “……” 楼下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人族混进来的叛徒都是这等下场。” 月镜潮摇摇头,把小藏抱下来,幽幽地叹气:“为何一定要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苟活下去不好么?” 玉霎慢慢地喝着酒,看他。 雅间灯光之下的少年眉眼柔和,多出了一丝怜悯来,再瞥一眼楼下被魔兽钉在角上的男子,把窗关上了。 这个家伙不似装假,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要做那商会的学徒,不知道月西楼来魔京究竟所谓何事。 “大概是受了人族的教化,你不知道有句话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人族有时候蛮奇怪的,会为了一两句为他人去死。” 月镜潮自小看了不少的书,当然也知道,附和道,“是啊,大义之举也。” 两人在雅间里就着这个话题,听到了门外有人走来敲门,扭头看去。 先前还在弹着琵琶的女子将琵琶放至一旁,走到门前,等候指令。 门外那人又敲门,唤到:“殿下?” 月镜潮看了看玉霎,玉霎也看他。 殿下? 魔主的公子也称为殿下么? “谁?” 月镜潮开口道:“你找错人了。” “殿下今日莅临此处,我等前来拜访,也不知道殿下赏不赏脸——呃。” 她歪了歪脑袋,想听得更清楚,但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反应过来认错了人似的,止了声走了。 月镜潮摸不着头脑,起身拉开门,向外看去,没有看到过道上有人,只是地板上多了些细微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