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何敢以下犯上》 1. 第 1 章 “堵了嘴拖走” 承广十一年三月初九,长安城。 雨下了整夜,清早的蘅芜院雾霭朦胧,潮冷的寒风吹到廊下,值夜的青衣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地裹紧了毛毯。 檐上的簇蓬灯笼已然熄灭了,下边的扁青边铃随着风无声地晃悠着,日光静谧而轻缓地浮动。 未几,影壁外走进来一名著着缥青襕衫的男子,看见阁中门扉紧闭,慢下了脚步。 并桃朦胧着睡眼,一晃神看见白梨树下立着一张长身玉立的影子,忙不迭地迎了过去。 “哎哟!澜音公子!”并桃压低了声音,唯恐吵着里边熟睡的主子。“您安好了?” 男子抬手摘了围帽儿,现出一张清隽秀逸的脸来。澜音公子名满西京,乃是并桃的主子从春风楼里赎出来的“公子”。 只是他身上却没有寻常小倌那种脂粉气,玉树兰芝的,听说从前也是五陵子弟,只是家道中落,沦落红尘。 苏晋澜望着里边,压低着嗓子问道:“我已无碍了,公主可起了?” “嗳!还没呢!”并桃说道:“您可算来了,公主每日早晨一醒来就问您,见着只有我们几个进去伺候,公主甚是不悦。得亏您好全了,澜音公子,公主是一日都离不了您。” 从前公主府豢养了不少伶人琴师,不过公主只是偶尔听听曲子,未见有什么上心之人。 可这澜音公子却不同,来府上的二个月就哄得公主把时花馆的公子们驱散干净。而后半年多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来往各种诗会,甚至禁中也去过,俨然就是公主心尖宠。 虽说这个月澜音公子在后院养病,公主又故态萌复地找了别的公子听曲,可就着公主往日的三申五令,府上的人不敢对他不敬。 苏晋澜笑笑,说道,“胡言乱语,这话可别再说了。去吩咐膳房吧,然后就歇歇去,我在这儿守着。” “是,您辛苦。”并桃得了令,疾步往后院去了。 苏晋澜来到廊下站着,寒风袭人,他微微叹气,提起火钳,拨弄了几下快要熄灭的炭盆。 为着寒症易传染,裴大都督给他下了禁令,病好之前都不能靠近前院,是以这些时日他只能在后院呆着。 可不过一墙之隔,公主都不曾来探望他,前几日他听着前院里响起靡靡曲音,心里酸涩难言,只怕再过几日公主就要忘了他。他只得一碗碗苦药灌下去,盼着快些痊愈。 “叮铃——”里边摇起了轻铃,苏晋澜微微挑起眉,靠近门边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里边的人听出他的音色,声线有些雀跃,“澜音?进来!” 苏晋澜应了一声,嘴角含着笑,推门掀了毡帘往内间去了。 一个乌发长披的女郎拥着被褥坐立在软榻中,只露出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眸子,像一只警惕的小鹿。见到他来了,如画般精致的眉目舒展开来,眼睛盈出两弯月泉。 昭阳公主李桑柔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也许只有未经历过任何苦难的天潢贵胄,才能有这样纯粹和天真的眼睛。 想到进公主府的初衷,苏晋澜垂下了眼,不再去看她。 青衣连竹正从净室端了热水过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公子。” 苏晋澜点头,温声道,“我来吧。” 他接过了白瓷水盆放在榧木架上,熟稔地从木兰花妆匣中拿出一簇干花香豆洒进水里。 粉色的香豆溶成花瓣,散出温腻白桃香气,公主打了个哈欠说不忙,又招手让他过去,连竹见状,很有眼色地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掀开轻幔退到外间去了。苏晋澜踱了几步跪坐在踏几上,仰着头看她。 多日不见,苏晋澜似乎有些清减了,可苍白的脸色仍掩不住他容色迤逦,他如春雨缠绵,也似寒霜清冽,深邃的眸子中总韵着和风化雨的柔泽。 李桑柔握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叹了口气,“澜音瘦了。” 苏晋澜眼角泛着薄红,轻声怨着,“您还管澜音瘦没瘦么,月余都不曾踏足采葭菀,就算我病死了,只怕您也不会知晓…” 李桑柔这些时日得了新宠,哪里还记得在后院养病的旧人,可与苏晋澜这样的仙葩相较,新得的宠物不过庸脂俗粉。 他这会儿又可怜巴巴地啜泣起来,虽然知道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李桑柔仍觉得又心疼又内疚,当下决定把责任都推给下禁足的大都督。 “好澜儿,别哭,你知道裴近和素与本宫不对付,他亲自下了禁令,我也不好违抗嘛,其实我无时无刻不思念你。” 她抬起头去看他,好声好气地哄着,“你不是想要‘遗音琴’吗?我已派人去青州打听了,想来不多时就能有消息。等得了琴,澜儿再奏曲子给我听,别再气恼了,好不好?” 关于大圣遗音琴,苏晋澜不过几月前随口赞过一句,没想到公主竟然就记下了,他脸色稍霁,抚着她乌黑的长发,柔着声音嗯了一声,“这等微末小事殿下都还记得,我已别无所求。若是殿下想听曲子,澜音这就去取琴来吧?” 其实李桑柔并不热衷听曲,不过爱看翩翩少年低眉垂眼、素手抚琴的模样罢了。 她与今上李禹乃是同胞双生子。十七年前双子降临之夜,天有异象,司天台有言曰“双星陨落,恐生大旱”。 是以两人一出生便被送往洛水行宫。 野蛮生长了九年有余,早错过了五音六律的开蒙,那时先皇已有六个成了年的好儿子,六王夺位闹得长安风云频起,哪里还记得洛阳还有两个未及年岁的孩子? 哪知十一年前吐蕃入侵,屠殆皇族,哥哥们全部战死沙场,他俩才被打胜仗的大都督裴近和拎回了长安城。 李桑柔还记得那是一个温暖的冬日,她攥着个鎏金弹弓,正躲在花团锦簇的白梨花树后准备弹一只贪吃的雪鹘。 好容易等到它停在地上去啄她放的谷子,该死的裴大都督不知从何而来,神来一脚踹在梨树上,枝头冰冷的积雪尽数灌进她的衣领,冻得她大病一场,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卧病。 不过李桑柔始终觉得她是被气病的。那时候在行宫唯我独尊惯了,不知大都督的厉害,还冲上去挠他。 彼时长安乱局初定,裴近和千里奔袭回到洛阳,尚穿着甲胄,周身都泛着霜气,李桑柔无从下手,只能往他脸上挠。 她本以为打仗的将军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像长驻在洛水行宫外的金吾将军那般。 却不想一抬头,看见个眉目清淡,清风朗月的矜贵公子。 她怔忪了一会儿,直到对面那人眉头渐渐蹙起。 大都督拎着她的衣领子任她在空中拳拳打空,耐心教化,“殿下并不缺这一口吃食,何必伤此生灵性命?” 她开口就是一句“关你屁事”,接着用洛阳方言和长安官话把他上八代各骂了两遍。 等她骂完,口干舌燥地坐在地上踢雪,他又对旁边其他官员说,“九公主冥顽不化,不通人理,德行缺失,我做主将她一同带回长安,与八皇子一同受教喻德。” 如此她的好日子便结束了,那时的长安城一片狼藉,远不如洛水行宫奢侈华丽。她哭闹数月未果,最后大学士也不肯教她,把她推回给大都督教。 大都督武将出身,折腾起人来很有一套,三天之后李桑柔见了他如同霜打茄子,再不敢兴风作浪了。 李桑柔想到这些简直气得牙痒痒,转眼看见苏晋澜春水潋滟的眸色,又觉得柔情一片,是呀,不来长安城,哪有滔天权势让这般颜色的佳公子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 第 2 章 “昭阳公主到” 知道瞒不过他,李桑柔假笑一声,试图花言巧语,“好澜音,自从得了你,我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公子啊?你别乱想,这些日子本宫——” 苏晋澜一面垂首帮她抻衣衫,一面冷哼着打断了她,“是么,我想大概就是前几日在您这里弹《莫回首》和《昭情》的那位吧?殿下生冷不忌,那般庸俗之琴音,也连着五日不断?” “那不是聊胜于无么,澜音病了,怎好搅扰?你何必和他们比,你我之间是有情意在的呀。” 好个“他们”,原来还不止一人。想到自己缠绵病榻之际,公主仍有兴致夜夜笙歌,苏晋澜顿感意兴阑珊。 在眼前时,哄得你如珠似宝,不在了,便是鱼目眼儿,再得不到一丝垂怜。公主口中所说的情,又有几分是真? 他瞟了一眼连竹拿的那件云雁广袖鸾衣,知道她今日要入禁中,便道,“殿下要入宫,何不早做准备?澜音为您着装。” 李桑柔才想起昨日大朝会上阿兄迟去一刻,便得了大都督在百官面前厉声呵斥。 阿兄委屈难堪,当场罪已。忍过会散,便遣人来请李桑柔入宫,只可惜公主昨日与薄晏公子去温泉别院玩耍,路途遥远,赶回来时宫门已禁,若重开必会惊动大都督,此事就作罢了。 李家事事都不敢违背裴大都督,就连这种小事也畏首畏尾,民间早有歌谣,唱得正是“不知天有龙,含元望蛟蛇”。 意味明显,含元殿上端坐龙椅的虽然还是天子李禹,可实际上掌权的却是大都督裴近和,百官对答,向阿兄作揖,眼睛却是望着大都督。 眼见十一年过去,李禹也快弱冠,大都督仍事事亲躬,不肯放权。 李桑柔咬着牙,由着苏晋澜喊了连竹等人一同过来服侍梳洗。 晨光将露,正是崇仁坊各个官员上朝之时,公主厌翟配有青衣六人,夹车十人,持扇、从车若干,车队从此处浩浩荡荡出发,引得崇仁坊一众车架马匹退避让边。 苏晋澜暗自心惊,百官车辆不敢超越公主的车架,都慢腾腾地跟在后边,只怕与朝会时,会引得言官不满。 而公主浑然不觉,稳坐车中,捻着一盘透花滋吃着正高兴。公主檀口轻抿,两颊微鼓,一只团圆软糯的团子就这般慢慢落入腹中。 品尝到心爱之物的美人,眸中亮起了光泽,让本想劝诫几句的苏晋澜闭上了嘴,反而适时为她递上一盏牛乳香茶。 葱白玉质的手指端过茶盏,公主眼波流转,含着笑轻轻乜了苏晋澜一眼,一霎之间,翟车之内多添了几分旖旎色彩。他心下发颤,移开了目光。 爱的便是他这样羞怯无方的模样,李桑柔微微挑眉,准备就着美色受几口香茶,未想到才尝了一口,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声低沉冷冽的怒吼,“昭阳!下来!” 这声呼喊不亚于罗刹之音,公主手上发抖,好容易才稳住了手中的杯盏,她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这个年纪了还要被他吓着,一边提裙掀帘,迈了出去。 翟车前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刺眼的日光在他身侧描出一圈金边,照得他身上绛紫色的蟒纹缺胯袍熠熠生彩。 传言大都督与公主素有不和,今日一见,确是如此。大都督虽权柄在握,被天子尊为“尚父”,可明面上仍是臣子,竟敢当街拦车,直呼公主封号!何其狂哉? 裴近和白马银鞍,一双眸子寒如深潭,直直地落在李桑柔身上。 那目光盯得公主指间都隐隐渗出薄汗,可她不甘示弱,仰着粉白的芙蓉面,冷泠泠地回望过去,软糯的声音也像夹着冰雪,“本宫奉旨进宫,大都督见赤质金车不懂避让,且无故阻拦,究竟意欲何为?!” 裴近和冷哼一声,眉目间却略有舒缓,公主狐假虎威起来确有几分天家威严,不再是那个冬日里只知破冰抓鱼、躲林射鸟的野孩子了。 当年裴近和拥立李禹为帝,早已有了见君不跪、剑履上殿的特权。他翻身下马,背脊却始终挺直。面对公主只行常礼。 他语气稍缓,曼声说来,“殿下明鉴,卯为朝臣入禁之时,殿下翟车堵塞驰道,恐致使群臣无法准时入朝,恕臣大胆无礼,请殿下下辇骑行入宫。” 如是旁人如此无礼,公主身旁的女官必严苛呵斥,可来人是大都督,公主听到他的名号都要颤三颤,又哪有人敢言语。 李桑柔有了不大不小的台阶,当然顺坡滚驴,她清咳一声,朗声道,“确是本宫思虑不周,幸得大都督提醒,就按大都督说的做吧。” 裴近和向旁人耳语几声,立即有奴仆牵来一匹枣红小马,再挥手一摆,又有人引着路中间的翟车靠边而停。 然而公主的鸾衣实在不适合骑马,李桑柔尝试了两次,都未能上去,她给身旁的长卫使了个眼色,高大威猛的长卫使近到身前蹲下,可她仍是迈不开步伐。 公主行止尴尬,而后边官员一个个伸长脑袋等着,大都督实在没了耐烦,两只有力的长手一展,像拎小鸡似的在公主腋下一提溜,稳稳地把她送到了马上。 未等公主恼怒,他往那枣红马儿的尊臀一拍,马儿嘶鸣,立即疾步蹄走起来。 众官员脖子一缩,真不愧是大都督,随手一拍,马儿奔速严格控制在魏律疏令范围之内。 大都督很快赶上来,见公主冷着面骑马,又和声温语地问,“殿下何以寒霜满面,莫非陛下那边有什么要紧事让殿下无法展颜?” 这可算抓住公主的软肋了,官家现在并没有独自处理政务的权力,即使是与公主府幕僚的密谋,也不过是脑中风暴,真正要实施,还得靠大都督与内阁几位大臣的共商。 十一年来把持着大魏命脉,大都督俨然不止一人之下。大概直接捏死了这两兄妹,也立即有鹰犬推举他亲自登台。 李桑柔勉强一笑,尽量平复着语调,“怎么会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第 3 章 “大都督好胆色” 李桑柔蜷曲手指,抬起就给了李禹一个响亮的毛栗子。着墨色公服的天子双手抱头,“哎哟、哎哟”地半眯着眼,忙往后边躲,宽大的袍袖扫过案台,哗啦啦带下一卷厚重的金册。 他一边弯腰去捡册子,一边嘴上抱怨着,“我还不是为了你啊,听说你今早也被裴近和呵斥了?还是在百官面前,他怎敢直呼你的封号?如此胆大妄为,朕闻之骇然!” 李桑柔也觉得丢份,小脸一红,扭捏着为自己挽尊,“你尊他为‘尚父’,那他也算我的长辈,偶尔喊喊我的封号,也不为过,哎,不提也罢。你且和我说说昨日大朝会之事!” 虽说昨日大朝会李禹迟来一刻有余,有大都督和其他几位内阁辅臣在,其实与平时并无二样。只是李禹到达时,大都督骤然发怒,斥曰:“官家既不愿听政,不若回内庭安心玩耍,前朝自有臣等看顾。” 李禹道,“如此大逆之言,我却只能生生受着,采采,我憋屈啊!可你未见大都督之疾言厉色,实让人望而生怯!日日处在他的淫威之下,朕潸潸然矣。” 说着说着就要抹眼睛,一旁的少监很有眼色垂首递上锦帕,李禹接了,眼角果然滚出泪来。 李桑柔疑惑不解,“何以大都督让你‘回内庭玩耍’?你又为何迟去,你告诉我。” 李禹擦泪的动作一顿,耳边透起浅红,嘟囔着,“那还不是…他们裴家,没事做给我送了个新的司寝,那女子胆大妄为,竟敢在着服时对朕动手动脚的,这我怎么能忍呢!反手就把她撂倒在地!可未想到皇后刚好过来,看到这一幕。” 他泪洒当场,“皇后无论如何也信不过朕,冲过来就挠了我个猫脸花,为遮抓痕,是以去得晚了些。” 那便说得通了,夙兴夜寐的大都督见到脸带抓痕的荒唐天子,怒极狂言罢了。只是当今皇后裴雪姝也是裴近和的族亲,究其缘由,还是裴家的不是! 李桑柔淡然道,“圣人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损伤龙颜,你可罚她了?” 李禹眼神飘忽,没有回答,反而将手中金册展到她面前,“朕与大都督言明缘由,下午他便送来了此金册供我挑选,他的意思是,皇后太闲了,选几个妃嫔进后宫让她管管,就不会这样乱来了。” 原来金册里是长安城贵女之画像,张张国色天香。 李桑柔深以为然,点头称是,“圣人的确有些过了,不过一个司寝罢了!她是什么身份,看不顺眼,远远打发出去便是了,用得着亲自榔头棒子地敲么?” 李禹“哎哎”几声,拉回了公主思绪,“采采,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他与皇后少年夫妻,情深似海,可自家妹妹却是个博爱之人,恐怕她不会明白自己的深意,李禹咽了咽口水,试图与浪子言深情,“朕的意思是,皇后尚且年幼,子嗣之事不用着急!待有了嫡子再言扩充六宫之事不迟!现在着急忙忙地纳新妃,只怕乱了嫡庶。” 李桑柔哼一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两口,上好的芳蕊叶子在水中浮沉,荡出波纹。 “六宫空悬,非社稷之福。”她翻开了几张,又道,“大都督既送了画像过来,今日朝会必要提及此事,我想你还是先自己好好挑选一番,免得大都督生起气来,给你随手抽出几张。” 她如粉藕纤长的指间配着一只墨绿指环,称起她肌肤如雪似玉,殿前暖盆点得太旺,熏得她有些热了,脸颊也泛出红霞。 公主抽出一张画像,画中美人眉目清清,身量纤细,捻着一朵花儿,笑眼盈盈。 公主眼中一亮,露了笑容,“崔尚书之独女,上回琼花宴上独显一枝,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你看如何?” 李禹生着闷气,随意暼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没朕长得好呢,也算‘不可多得’?画像尚且这样,可见真人也不过尔尔!” 李桑柔手下一顿,直言道,“亲政之日近在咫尺,何必为了这些微末小事忤逆大都督!得不偿失啊!况且如今李家嫡系只剩你我二人,确实该早些开枝散叶,家业再大,也得有人继承不是?” 李禹气道,“为了开枝散叶,就把朕当作繁衍机器么,朕又不是跑场里的种马!” 李桑柔不解地挖挖耳朵,“你和我吼什么,有这气力,去和大都督吼去!我可没逼着你广纳后宫,圣人放肆,你也由得她去?你可别忘了,她也姓裴!为了亲政这一天,咱们筹备了多久?难道好容易拱下裴近和,又让裴家后人承位?按我说,崔尚书多次为你弹劾裴近和,你该纳了他的女儿才是。” 李禹低头不语,李桑柔淳淳善导着,“当年你为何立裴氏为后,还不是为了安裴家的心么,现下是怎么了,你可以有情,但不能专情,把你的情往文武百官、天下苍生分一分,才是天子所为。” “采采说话和大都督越来越像了。” 李桑柔呼吸一滞,勉强笑了一声,“阿兄说笑了。” 李禹哀叹一声,摸了摸脸上已经消失的红痕,喟然道,“司寝不过摸了我一下,皇后便醋海生波,足足哭了一夜,若是真的纳了新妃,不知她要如何伤心。” 李桑柔不理解,可见阿兄眼神黯淡,神色颓靡,想安慰也不知从何开口。 “圣人如此善妒,可见德行有失。若是容不下六宫妃嫔,何敢忝居此位?不若早日退位让贤!” 闻言两人俱是一颤,黑着脸的大都督从鹤织排云屏风转过来,上下打量着李禹,转身厉声喝问,“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替官家束发!” 外边跪着的宫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拿起玉梳和通天冠等物鱼贯而入。李桑柔不便碍手碍脚,忙退出内间。 里边大都督恨声不断,李禹低着头垂听,不时点头称是。未及,大都督退出来,看见呆立的公主,又从手中拿出另外一卷金册递过去。 “殿下寡居良久,也是时候再招一名驸马,此乃臣整理的京中世家所有未定亲的适龄少年,公主且挑选着吧。” 公主惊诧不已,大都督日理万机,还有空给她整理驸马名单呢,她展开一看,哦,原来如此。 第一张画像便是裴近和的五弟裴序和,今岁正二十。她合上册子,抬头望着大都督笑道,“大都督好胆色啊,把自己的嫡亲弟弟也推入火坑,就不怕本宫再克你裴家一个好儿郎?” 裴家两个侄儿一个刚过定就死于非命,另外一个好不容易挨到成亲,第二日竟就离奇的坠水而亡。民间早有传言,说李家公主克裴家儿郎,甚至有人传言,是昭阳公主不耐裴家势大,□□。 大都督如剑出鞘的眉峰微微蹙起,这是他要发怒前的征兆。李桑柔见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暗自埋怨自己为何没事找事,转身就想落荒而逃。 公主多年无端背负克夫的骂名,蹉跎寡居,实属无辜,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哪里舍得她无端受累。是以等她服期一过,便又希望她能选上裴氏儿郎,如此谣言不攻自破。 公主好颜色,裴氏儿郎在洛阳也算佼佼,大都督又亲笔为裴五郎的画像润色,想来公主定会选中他的。 大都督面无表情地拎住了她的后领,公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第 4 章 “他和大都督模样太相似了…… 苏家牵涉进幽州贪墨案确属无辜,大都督秉公办理,只要在泼金软纸上大笔一挥,无关人等今日便可出台狱。 幽州城不可一日无节度使,苏烈关押了这许久,想要官复原职可能还需波折。大都督沉吟片刻,拿起一份供词问左右,“这份供词出于苏家六郎,可他似乎并不在狱中?难道是有人存心作假?他目前在何处?” 大都督目若寒星,御史台少卿内心忐忑,抹了一把冬日冷汗,老实道,“苏家六郎…他目前在公主府中,下官收到供词时曾见过他,按律说,应当一同收押过审,只是、只是昭阳公主殿下有言,苏六郎尚未入仕,乃是无辜之人,待苏家真正定罪之时,殿下亲自送他过来不迟。公主、公主还说…” 少卿觑一眼大都督,咬牙说道,“公主说,大都督是知情的。” 大都督听了青筋直突,公主寡居,时常收个伶人大家逗逗乐子。魏朝公主嘛,大都如此。所以他一直对她的德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还敢假传行令,手都伸到台狱来了。 想来那苏六郎必定是个倾城国色,惹得这浪荡公主不惜和他演一出灯下黑。大都督不好在下属面前揭了公主的谎言,只能扶住额角,摇着头挽袖在纸上按下了官印,暂押不表。 “郎主,您又头疼了么?”侍从藕圆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几日您休息得太少,且回府歇一歇吧。今日东山书院沐休,五郎君大概也会回来。” 裴家世代居在洛阳,只五公子裴序和性喜琴,特不远千里来长安城进学,同住在大都督府上。 大都督思前想后,可先和五郎通个气,他点头同意,吩咐道,“前几日青州不是送来一柄古琴放在至圣斋没取么,这便取了来送到五郎那。” 藕圆:“是。” 外边好似下雪了,殿门一开,簌簌雪声大盛,冷冷的日头映在金色蟒袍上,大都督直起身,震袖一挥,负手而出。 连日忙碌终究让大都督疲惫,未等到裴五郎回府,他便在白日里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陷入梦境。 十一年前,吐蕃胆大妄为,屡犯大魏边境。而魏廷忙于内乱,荆西节度使反水一击,与吐蕃联军一举攻入长安城。 时年十七岁的洛阳郡守裴近和,不遵圣令,自令兵马大元帅,上翻连山,下入深谷,招募出逃出长安的九千残兵败将,指西而去。 那年长安朱雀大街的砖缝中,尽是流水冲不净的同胞血,自洛阳、陕州至长安,百姓流离,山匪横行,瘟疫肆虐,一句修罗地狱不过如此。 这片赤红之中,是他与那些热血尚在的兵将,以血肉之躯挡在函谷关外,烈烈马蹄振聋发聩。终于他们赶上了吐蕃残军,他亲手斩下了王子伊眦介的人头。 梦中未听见当年劫后余生的雄嚎,转眼间就变成了繁华奢靡的长安城,十里红妆的喜宴之中人人庆贺的寒暄声,而他位居高处,承着下首一对新人的拜礼。 新娘着绿锦绮罗织金重缘袍,裙摆翩翩,却扇一下,却是巧笑嫣然的昭阳公主!转眼去看那绯衣郎官,可他面目模糊,一时竟看不清楚。 直到礼成,那郎官端着茶盏过来,说了一声,“二哥…请用茶。” 大都督猛地惊醒,一抚额角,鬓边都被冷汗浸透了,心也如锤鼓般猛跳着。他无措地坐起来,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并不是噩梦,何以弄得如此狼狈? 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藕圆,藕圆便推门而入,十年如一日地报时,“郎君,现下是酉时一刻,可要立即用膳?” 大都督擦过冷汗,问道,“五郎呢?回来了么?” 藕圆猛地一顿,犹豫了半晌,说道,“五郎君他在盈缺院呢,不过,公主也在…” “什么?!”大都督不可置信,画像才拿上去一两天,公主这就等不及下手了?可他的本意是让五郎尚公主,并非只一朝一夕。 他忙起身穿戴,沉声说道,“既公主来府上,你该喊我起身相迎才是。” 藕圆道,“公主说,她来拜访五郎君,不敢搅扰了大都督,让我不必通传。” 大都督听了手下一顿,依然斥道,“公主体谅是君上恩泽,做臣子的不能当做理所当然。慢怠了公主,就是府上的罪过。来日清算,必有此一笔。” 藕圆却不以为意,郎君连官家都敢当面呵斥,更别说区区公主。况且郎君有意让五郎君接触公主,此乃天赐良机,两人正聊得兴头,郎主此时过去,反而会公主不敢再多言。 然而郎主并听不进去,非要去行礼,他只好跟在后面,说一说今日在琴斋的遭遇。 原来藕圆去至圣斋取琴时,恰逢公主府参事薛贞也来为公主取物品。 薛贞一眼认出那是公主正在寻找的“遗音琴”,说愿以千金相换。可藕圆无法决定,只得领着她往大都督府来询问五郎君。 五郎君不愿相换,没过多久,公主便亲自登门。而后五郎君在盈缺院给公主见礼,共磋琴艺。 “共蹉琴艺?”大都督听了淡淡一笑,虽然一个爱弹,一个爱听,也勉强算都是爱琴之人,大概确有共通之处。他慢下脚步,看向了雨亭中的两人。 昭阳公主今日只梳着双髻,俩个简单的尖团子,颇有少女的娇俏。上穿着一件五彩缂丝衫,下着团蝶间色襦裙,面上蛾眉淡扫,玉雪般的脸孔灿如春华。 她檀口轻启,不知说着什么,而自己那不争气的五弟,低眉垂首,羞得满面通红,半晌才答一句,看人家一眼又赶紧移开眼睛,一只手紧紧攥在衣摆,看起来好似就快拧出个窟窿来。 大都督哼笑一声,五郎爱游历,高山深林没有他不敢去的,素来自诩胆大心细。只是显然猛兽飞禽远没有昭阳公主的威力和手段,能让堂堂七尺男儿摧眉折腰。 他轻咳一声,走得近了些。两人见到他,都将将站起来,裴五郎抿着嘴,恨不能马上躲到大都督后边。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貌如神女的小娘子,她的声音也软糯,像长安特有的西市腔,又甜又醉人。和她多说几句话,他脑子已经不能思考,完全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笨拙地附和,连绝世古琴也就这样相让了。 “大都督,您休息好了么?下人真不懂事,我喊他们不必喊你起来,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第 5 章 “非让尚父变额附不可”…… 公主的第二计谋并未成功,三天后,薛贞查出这画乃是大都督亲绘。李桑柔惊讶不已,与李禹面面相觑,大都督竟然深藏不露,不但武能立马扬刀斩敌酋,且还能帮阿弟绘像尚公主。 只是十一年来,两人从未见过大都督提笔绘画呢。 秋水长天亭四周挂上了厚厚的毡毯,以供官家和公主午饮。 “画技精湛,大都督真乃神人也,”李桑柔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嘀嘀咕咕地说着,“堪堪不过二十八罢了,哪有这样多的空闲做好这些事情啊?” 想来自家的阿兄二十岁了,除了登上宝座,好像一事无成。当然,能做到那个位置也是靠大都督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样一想,感觉大都督更适合当这个皇帝呢! 准备进宫的六名贵女已进到尚仪局了,李禹被他的皇后闹得神魂皆失,简直一步都不敢离开大明宫。 他摇头叹道,“不如还是去抓泥鳅吧,大都督往下曲巡看春田去了,没那么快回来呢,今日肯定是不会进宫了。” 李桑柔也跃跃欲试,她抬起毡毯往外一看,昨夜骤雨过后,池旁淤泥累积得正正好,正是好时候呢! 他们忙吩咐宫人拿了常服过来,缚好袖笼,远远驱散了奴仆,两人就下到泥巴里去撒欢了。 等到日光逐渐西落,两人任由一身泥巴,直接在池旁盘腿而坐,生了篝火,烤起油辣鳅鱼来。从前在行宫,根本没人管束,两人不知多少自在。 可在风云诡谲的长安城,他俩一下池,那厢立即有人往大都督传信。 两人浑然不觉,吃着鳅鱼,品着米酒,大放厥词! 只可惜两人甚少豪饮,没几坛下肚,两人就快不省人事。姚海硬着头皮过去劝了一回,却被兄妹俩按住揍了两拳。 薛贞看着日头还明,就算醉了回去休憩俩个时辰也来得及,公主久未开怀,让她醉一回也无甚妨害。 于是李禹枕在半醉的李桑柔肩上,哭得涕泪横流,“大都督欺人太甚,我堂堂天子,讨个媳妇也身不由主,那天我去尚仪局,差点被那个白家三娘给轻薄了!可大都督、大都督却说,呜呜,白家于社稷有功,我应该均分雨露…天爷啊,我不如去春风楼当小倌呢!至少还可以自己选恩客!采采,你说我这样的,在春风能不能混到口饭吃?” 李桑柔也已经魂游天外,听到“春风楼”几个字,才转身两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大声道,“是个端正模样!比之澜卿也不相上下,不过呢,好像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啊。不对…你怎么和我长一个模样啊!你是谁?” 最后一句惊出洛阳地方话,甚是滑稽。 李禹大哭,“谁来治治他!谁来治治他啊!只有你能救我了!采采!” 喝醉了的公主义薄云天,她搂住堂堂天子,言语轻佻,“没问题,吾乃堂堂魏公主、天子李家九娘是也,这就赎你出去!以后你就跟着我,谁也不敢欺负了你!” 李禹抽噎着挂在公主身上,“你说的啊,你得帮我把姓裴的整治了,别让他再骂我了!我只能靠你了,李九娘。” “没问题,明天我把他推出午门,把头带回来给我卿卿当凳子。” “不要了吧…凳子我还是喜欢木头或者玉石的…” 两人抱头呜咽,一阵阵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完全不知何时背后还站着个浑身泛着寒气的男人。 两个满身泥泞的醉鬼满嘴胡诌,像是他裴近和欠了李家二五百万两似的。大都督咬着牙,垂袖站着,看着这两个仪态尽失、不知死活,以怨报德的泥巴白眼狼,觉得自己十多年的悉心教导全都付诸东流了。 他听了一会儿,终于在李桑柔一句乱七八糟的豪言壮语中彻底爆发,他怒吼一声,“姚海!” 那边伏在地上的一堆人全部颤了一颤,姚海牙齿发抖,战战兢兢地听大都督吩咐,将他捻起来的少年天子小心扶住,送回紫宸殿休息。 而公主呢,被大都督像破布麻袋般扛在了肩上。走了两步,公主感到不适,手脚乱舞,大都督避让不及,被糊了一脸泥巴。 平日里清风霁月的大都督失了仪容,恼恨地站立了一瞬,又大步往丹凤阁而去,后面跟着的人都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 丹凤阁是公主开府前住的宫殿,按照昭阳公主的喜好,遍栽白梨树。平时间或也在那边小憩,并没有疏于打扫。 三月末正是梨花初开的时节,院中春风送暖,淡淡的梨香沁人心脾,当然,满身泥巴的大都督没有赏花的兴致,阁中服侍的宫人猛地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扛着人进来都惊了一跳,但见到后面跟着的一串儿公主府和大都督府的熟人,便知趣地后退了。 大都督直走到内殿的温泉池旁,俯下身轻触了水温,随后恶狠狠地将不省人事公主扔了进去。玉池水中浮出一块块泥巴,白净的池水霎时染成了灰色。 公主意识猛然清醒,开始“啊啊啊”地鸡猫子鬼叫,呛了水,又慌忙张开双臂猛猛往水底划。 大都督看到她这幅蠢相简直气得脑仁生疼,白教了!即使面上再有公主风范,她依然是洛水行宫不知礼数为何物的野孩子。 眼见她就要呛死在池里,大都督屈尊降贵,亲自趟水,一把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可怜的公主死里逃生,紧紧把着大都督的手臂,呜呜咽咽地吐着水。 模样狼狈了些,但至少小脸干净了,大都督略略消气,伸手帮她抚开了乱糟糟的湿发,见她呕得难受,自然而然地为她抚背。 昏斜的霞光透过西窗,湿透的春衫裹不住泠泠春色,贴在身上,隐隐约约透出婀娜与起伏,大都督眼神微顿,移开了目光。 “大都督?”公主总算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怯怯地喊他,“您怎么回来了?” 她抬眼缩肩,和小时候做了错事怕被惩罚的模样一无二异,大都督手掌捏紧,寒着声音斥责着,“轻狂至此!臣不过一日不在长安,官家与殿下就如此放浪形骸?殿下可知自己是何身份?‘堂堂魏公主,李家第九娘’?您平日里在春风楼,就是这般耍威风的么?看来还是臣没把殿下管教好啊!” 这句话过后往往就是一顿好打,公主酒性未散,小时候被大都督按住打戒尺的恐惧又全都涌了上来,手掌、屁股,没一处不疼的。 公主口齿发颤,只怕他要去找尺子,忙拉住大都督湿漉漉的广袖认错,“阿叔,别打!是采采错了!下次再不会了!阿叔…原谅我一次罢!” 公主一双眸子洗得如星河璀璨,盛满可怜兮兮的微芒,大都督见了微微一叹,自从公主开府,很久不曾这般示弱了。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又马上要成为一家人,大都督终究是心软,只恨声让她“下不为例”,才喊了人进来照顾她,自己呢,拧了一把衣摆,湿漉漉地往侧殿去了。 连竹、并桃、叠翠、重鸾四名青衣很快走进来,请公主移驾新浴桶。李桑柔稀奇地问道,“大都督走的时候面色如何?” 连竹道,“大都督面色如常,好似并没有恼怒,不过他的衣裳湿透了,喊了藕圆去拿衣物,现下应往偏殿更衣了吧。” “噢!”李桑柔没有多想,大都督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自己只要不犯狗脾气,大都督还是很好说话的。方才无人在旁,她暂且放下公主威严,好声好气地哄他两句又有何妨! 公主庆幸着逃过一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第 6 章 “采采给您送茶” “我要让大都督尚主!”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本就被辅政大臣们批得臊眉耷眼的少年在听到这惊世骇俗之语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潋滟的丹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不行!”李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你若是蓄意去接近他,他必定疑心咱们别有用心,只怕弄巧成拙。你别看他平时对你微风细雨的,在朝与朕争锋相对,掀风鼓浪之时刻不知凡几,大都督手段狠着呢!” 他顿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跽坐在下的公主,“退一万步讲,他都多少岁数了,何能与你相配!以亲妹之终身来换个安稳,非我李禹所为!此等胡言不必再提!” 李禹虽是先帝之子,可毕竟年幼势弱,远不及他的几个叔伯,以及环狼虎饲的三州节度使。多年前靠着大都督之威名和他麾下骁勇的靖云军,才勉强在长安立稳脚跟。 十一年来,大都督步步逼近,几个王爵被迫顺从推恩,土地军队被自家子嗣吞噬分化,已不成气候。而各节度使也都送了嫡长子在长安为质,至少明面上不敢有异动了。 李禹冠礼在即,正是坚壁清野、收回权柄的大好时机,可和大都督旁敲侧击提了几回,他竟装聋作哑!可见大都督仍拢权不舍! 李桑柔眉头轻蹙,辩解了一声,“大都督年纪是大我一些,但这十年以来,西京、乃至大魏还有第二人能与他相比么?难道他五弟就能与我相配?大都督这样的能人,不落入我李氏之手,难保来日会被他人笼络。大都督对我一向纵容,我对这样的人另眼相看,哪里值得怀疑了!” 她这样一说,李禹也觉得那金册中的男子,没几个看得顺眼的,更遑论与大都督相较。 他哼笑一声,开始泼她冷水,“采采想的太简单了,大都督不需依附任何人,他若真有心攀附一门亲事,长安世家贵女皆可任选,可他没有。他连本家的来往都一并撕裂了,他要的不过是权,任何可能阻碍他弄权的玩意儿,他都会一并散开。” 李桑柔问道,“可那时大都督尚且年少,现下他年近而立,你敢断定他没有丝毫成家的想法?与其让他凭空再弄出个势强的家族同他一起搅弄风云,何不把他稳稳笼络在手?阿兄别忘了,我也是李氏嫡女,一样有资格继承大统,一旦大都督尚主,那便坐实了当初他想取李氏代之的谣言,朝堂之上口诛笔伐,还能有他的立足之地么?” 多年之前曾有谣传说,大都督欲取李氏而代之,可大都督呢,刀枪不入,以身为则,他早年已与洛阳裴家决裂,而后更是多年都不成亲。没有子嗣,野心就算成真,也无人为继,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若是大都督真的成亲生子,那必然又是另一番景象,李禹皱着眉头,仍嘟囔了一句,“可大都督不像是儿女情长之人,就算他一时被你迷惑,可一旦发觉与大业有碍,只怕你是白忙活一场。” “不试试怎会知道!”而且以大都督之美色,又怎会是白忙活。从前公主敬重着大都督,把他当成长辈,从未肖想过他。这会儿想开了,就觉得集齐整个长安城的佳公子,也不及大都督美色之万一。 不知大都督可会抚琴? 李桑柔摩拳擦掌,已经开始想象好了驯服好大都督之后,令他俯首帖耳的窝囊样子。 两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却好似从未料想过大都督不会上当的可能,一刻钟后,两人最终决定试试就试试。 公主好颜色人尽皆知,现在往窝边草下手,虽有些令人咋舌,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古语有曰,不能为所欲为还做什么大魏公主! 公主有说干就干的气势,她在青架中取出狼毫,往案几上端坐冥想,李禹亲自捻起墨石开始磨。 片刻后,一张《大都督小事记》就完成了。李禹拎着墨迹未干的宣纸细看了几遍,拊掌赞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九娘对大都督之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第 7 章 “我另有心上人” 大都督挑眉看着这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接过茶抿了一口,香甜的酪香在唇舌中炸开,将他心中些许疲惫也平复了下去。 孺子可教也,公主虽顽劣,但也懂得孝敬长辈了。纵使笑得有些勉强,可老怀感慰的大都督此刻也差点掬出一把老泪。 他不禁想,自己多年来兢兢业业地扶持官家,李禹应当不会再疑自己的忠心了吧,快二十八了,若是成家,再养个像昭阳这般玉雪可爱的女儿,也算不错。 而公主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眼不落地盯着他,大都督都快觉得她在茶里下了毒药了,只是大都督心知她也许有事相求,便放下了杯盏,等她开口。 果然公主开口了,她捏着古怪的嗓音,眼角抽搐着,结结巴巴地吐了几个字,“额,裴、裴…” 大都督字谏舟,取得正是臣下耐心谏言、愿为载水之舟的寓意。公主本想糯着嗓子喊他一声,平日里那些世家少年就很吃这一套,她只需娇嗔一句,对面人基本缴械投降。 可她又觉得大都督不同常人,就从名字开始喊起吧。都决定要染指他了,没道理她再喊他阿叔或者大都督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裴、裴、裴了半晌,怎么都喊不出口,大概是因为从认识起,他就一直少有笑颜,多数时候,都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诫她。 后来发展到只要大都督一肃颜,李桑柔就皮肉发紧,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他微微昂首,温声问道,“殿下眼睛不适吗?” 公主尴尬地停止这个无用的媚眼,垂头丧气地耷下了眼眸,默默地将食盒里的糯米团子端在他案上。 大都督事忙,不愿意去猜她的小女儿心思。这般讨好与欲言又止,大概是为了压在他这里还未复批的贪墨案吧。他不愿公主涉政,不过这个案子已然结案,她又心系那个苏家六郎,看在她有孝心的份上,就与她说说也无妨。 “殿下漏夜前来,是想问苏家的事儿么?”大都督将那卷贪墨案的卷轴取出摊开,又说,“我倒不知,你府上那快病死的小倌就是苏家六郎?现下可好些了?” 公主暗道糟糕,假传大都督之令的事大概被发现了!当时御史台要押走澜音,李桑柔不许,可少卿刚正不阿,她只好说大都督允许,这才顺利把澜音带回公主府。 李桑柔嘀咕着,“好多了,大都督连我府上的倌儿都要管啊,真是鞠躬尽瘁!” 那天得知苏六郎和公主有牵扯之后,大都督就遣人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小子大胆,敢蛊惑公主逆行而上,看在苏家确实无辜的份上,他才放过一马。只是公主哄走裴五郎的琴送他,令大都督有些不愉。 大都督轻扯唇角,朱笔在水纹纸上欲落不落,他瞟那小女郎一眼,她像是在害怕,垂着头呢,只露个乌黑的发顶给他。 难道他还对她不够宽容么,若是做这事的是李禹,早不知斥他多少回了。大都督到现在可一句重话都没给她。看来近些年民间所传“穷小子娇闺女”的教养法子也多少影响到了他。 大都督淡淡地说,“殿下借走的遗音琴,也该还给我五弟了吧?” 公主愕然抬头,明明裴五郎让给她了,怎么又说是“借”呢,暼见大都督嘴角微微扬起,她攥紧了衣摆,看来是他知道了琴的去向,为裴五郎抱不平呢! 李桑柔敛下惊愕,目光落在了大都督案上的卷宗上。只缺朱笔一挥,澜音便能得偿所愿了。想来他不会怜惜那琴。 于是公主附和道,“是,有借就有还嘛,明日!明日出宫后,我立即差人送到府上!” “差人?” 这就是要给本宫乱点鸳鸯谱吗!公主咬着牙笑道,“我亲自送去!” 大都督才满意点头,朱笔一划,直接将卷宗递了过来。公主紧紧搂住那布帛,疾步退到屏风旁边,慌忙补充,“但是裴五郎对本宫好像有所误会,大都督你看,是不是就不见他了?” 大都督疑惑不解,自家五郎颜色上佳,没道理公主竟看不上他? 他问,“怎么,殿下无意让五郎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第 8 章 “暂借朕用用” 公主无功而返,大都督身材高大,他靠过来的时候,把周遭的灯光都挡了个严实,一张如雕似刻的俊脸半数敛在夜色中,看起来威严又强势,公主吓得心砰砰直跳,只怕他雷霆怒喝,夺了卷宗,将她绑了送进裴府。 好在大都督面冷心软,最终还是轻拿轻放。只是公主的“从尚父到额附计划”已经摇摇欲坠,她实在无法对大都督下手啊! 虽然与大都督并无血缘,但多年的亲情实难断绝,一想到要和大都督亲亲抱抱,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直冲脑门,撞得公主直想吐。 “啊?”李禹不可思议地放下手中的书,他在这里只畅想了半刻钟,没想到一回合下来,公主便弃甲曳兵,宣告失败。 他掖着双袖,喃喃自语,“纳妃的事,大都督早和舅舅通过气了,他们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我也想开了,来就来吧,大不了我不去她们宫里便是了。” 李禹转念一想,不对!又说道,“白三娘如此骁勇,我想身旁得放一个敢作敢为之人,以免她糟蹋我。九娘,从前你府上那个沈长卫身手不错,你给调到何处去了?暂借朕用用,好不好?” 公主长卫中有姓沈的么?李桑柔思索片刻,还真的对上号了。沈青舸本是西京金吾校尉,公主开府那年,大都督点了八十金吾为公主府长卫,而他则是其中之佼佼者,后又被提拔为公主前行走十六卫之一。 不过年前公主得了澜音公子,那日公主不过多看了沈青舸两眼,他硬是让公主把沈长卫撤出了十六卫,远远贬庶为公主西郊行宫看守了。 李桑柔点头,“倒是可以,明日我便召他回来吧。” 公主表示她还要尽力一试,两厢无事,便也就回去歇息了。 寒风在镂空雕花的窗牍间呼啸,掩在黑暗中的乌团云积压着,在茫茫夜色中风雨欲来。 好似快变天了。 —— 公主府,蘅芜院。 天光破晓,著着天青襕衫的少年恹恹地半卧在团花软榻上,匀停修长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踏着,清隽淡雅的面上略带几分失落。 公主又一次彻夜未归,这在苏晋澜进府以来是极少有的。从前即使公主有正事无法回府,多少也会派个人来与他说说,或者赏赐些小玩意儿给他“赔罪”。 可昨夜他等了一宿,并未有消息传来。纵使得了遗音琴,可知音不在,又有何畅快可言。 大哥在狱中染了重病,多亏公主多方照顾才留下了性命。身为苏家嫡子,苏晋澜以后都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四方游学了,更别提留在长安。 不能留在长安,就意味着要离开公主。他万般愁绪无人诉求,而公主呢,不知是不是有了新欢,把他撇到一旁,再不理会。 他听连竹和几个青衣说,公主有意让大都督的五弟尚公主,她盛装去裴府,说是去给他拿琴,可毕竟去了两三个时辰,不知是不是与那裴五郎相谈甚欢。 苏晋澜虽拿到了琴,可心中却酸涩难言,难免和公主犟嘴两句,问那裴五郎是否能入她的眼。公主非旦没哄,反而说了他一句“不懂事”。 动了真情,又怎能懂事,他心高气傲,负气没肯为公主抚琴。而她呢,好几天没召他。昨日更是带着四婢不知去向。 苏晋澜长叹一声,目光落在案上那柄古琴。公主多情亦无情,他走了之后,山高路远,天各两端。她可还会有片刻想起他? 也许是他不该与她赌气,将这最后能相聚的时光也生生浪费了。 正想着呢,外边突然喧闹起来,苏晋澜猛地坐起来,推窗去瞧。 公主华服玉冠,披露带霜而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白梨花树后的西厢房缓缓抬开了窗,在花团锦簇的间隙中,襕衫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扶在半开的窗牍上,他眼角微红,神色怔忪,白皙雪腻的面上带着倦色。 “澜音!你看这个!” 我的澜卿真如画中人一般美好,公主勾起唇角,举起了手中的卷宗。有了这个,澜音便不会再皱着眉头了。 “车马备好了,你快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去御史台接人!”公主快步走进了西厢房,“台狱阴冷,你大哥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一会儿你直接把他们送到永宁坊的宅子暂歇,午后我再让卫医丞去给他瞧瞧腿伤!” 他给她脸色瞧,她却还是事事为他周全。苏晋澜愧疚无比,他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殿下,您何必对澜音这般好,澜音不值得你如此费心…” 公主只将卷宗塞到他的掌中,说道,“傻话,这些微末小事何足道哉,为求澜音展颜,也不用本宫在函谷关点烽烟,何乐不为?” 苏晋澜叹了一声,放下卷轴,将她冰冷的双手拢在掌中,低声说,“殿下的手怎得这样冷,一路回来都没有捧手炉么?” 李桑柔只想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带回来给他,捏着卷宗睡了一夜,等到宫门一开,立即就出来了。且天儿也开始回暖了,并没有那么冷。她混不在意地靠在他肩上,“以后就不再是澜音了,我该称你苏六郎才是?六郎啊,你的字是什么?” 苏晋澜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薄唇贴在她耳边轻挲,蛊人的气音落在她心间,“殿下,某不过十七,尚未取字,不如殿下就将澜音二字赐给某吧?” “你喜欢吗?”公主眨眨眼,苏澜音,听起来也不错。 “很喜欢。” 澜音是他扮作小倌时临时取的花名,初时别人这样喊他,他是厌恶的。可后来有了公主,这两个字却成了他与她情义的徽章。 也许将来他们天各一方,他也能以这个名字纪念这如梦幻泡影的一年。 他收紧了手臂,笃定地重复着,“我很喜欢,采采,我很喜欢。” 公主嗅了嗅他身上清淡的木樨香气,深切地觉得,这才是她李桑柔该亲亲抱抱的男人,大都督什么的,只怕会带着刺,抱起来扎手得很吧? “喜欢就好!”然而公主好似却并没有离愁别绪之苦,像安慰将士一样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接人!” 她恨不得马上把苏晋澜哄出门,不然一会儿怎么开口问他要回遗音琴?送人的东西还要开口索回来,实在丢尽了大魏公主的脸面啊! 大概是不愿他的亲人知道他这一年的经历,公主给苏晋澜配的是三辆寻常马车。她亲自将卷宗交给了少卿,台狱的兵卒们很客气地把苏家人送上了马车。 公主没有表明身份,只说是受朋友所托,在苏家人的千恩万谢中客气周旋,一个多余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第 9 章 “如此殊才,堪与本宫相配…… 三月的长安城已经不算太冷了,遇上大晴天的午晌,摆上小榻,躺在白梨花树下休憩也觉出暖意。 蘅芜院的中庭风吹过,枝头上的梨花轻颤,间或凋零,落在空空如也的小水池里。公主记得去年年初的时候,这小水池里还有些灰鲤的。 九岁那年和阿兄在洛水行宫亲手抓了几只灰鲤,还没来得及养大,他们俩就被大都督带回了长安。 她日夜放不下那边的鱼儿,哭着闹着让大都督去把它们带回来。 大都督被她吵得没法子,亲自带了人去了一趟洛阳,把鱼运回了长安。 彼时她还年幼,很感念大都督的恩德,坚持着把最大的一条送给了他。 可惜剩下的鱼儿们鱼生多艰,大鱼生下小鱼就撒手人寰,这些年一共只得了五六只。后来开府,又都运到崇仁坊来了。 公主府的下人们悉心照料这几条灰鲤多年,未想到澜音公子一来,就想要吃鱼。时人多吃鲫鱼、草鱼,若不是想脑袋搬家,谁敢吃鲤鱼? 公主很明白他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可她还是准了。 鲤鱼也姓李啊,厨娘在给鲤鱼剖腹刮鳞的时候手都在抖。 消息传到大都督那里,大都督只淡淡一笑,藕圆甚是不平,愤愤地抱怨,“当年郎主为了这几条鱼,三日不眠,千里单骑,公主竟就这样剖了送给一个小倌吃!早知如此,何必特意去洛水行宫取鱼,在渭河里随意抓两只便罢了!” 大都督蹙眉道,“我既答应了她会亲自去,又怎能随意抓几只去糊弄孩子!且这鱼生得这般丑,养在池里也添不了几分景致,有一半能落在公主腹中倒算它的造化。” 藕圆:“咱们府上那只丑鱼大概也快要寿终正寝了,不如也拿出来烤烤!” 大都督冷冷一笑,让他马上滚出去。藕圆讨不到好,就跑到池子旁去看灰鱼,那尾鱼生得又肥又大,绕在荷叶下游得很欢快,不像要往生极乐的样子。 每每藕圆拿了鱼食去喂它,总觉得它吃的比大都督本人还要准时。只是这些年池中只有它一只,不知它会不会孤单? 话转到公主这边,她在蘅芜院的梨树下睡了过去,醒来时,连竹和并桃已在她的小榻旁燃起炭篝,并用毡毯临时围出了一个露天小帐。 李桑柔打着哈欠,喊了温水来润牙。连竹很快掀毯而入,一面为公主整理衣衫,一面回禀,“殿下,沈长卫已在前院待命了,是否接见?” 帐中隐隐约约漂着些淡淡木樨香气,李桑柔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还是摇头,“不了,先让他下去休息片刻,等车架备好后,让他随行进宫。” 连竹答一声“是”,拧好帕子想为公主净面,不想一抬头,看见公主眼尾微肿,不由怔忪喃语,“殿下,您…您的眼睛好像肿了。” “是么?”公主不以为意,曼声喊了并桃拿菱花镜来看,左右瞧瞧,果见是有些红肿,公主接了锦帕,细细在眼周擦了几下。 余光下,见到连竹低眉垂眼,似乎有些消沉的模样,李桑柔蹙起细眉,问,“怎么了?话本子里的小姐出事了?” 连竹摇头,咬着唇答,“奴失仪,请殿下责罚。” 李桑柔摆手,“人食五谷杂粮,自然会有喜怒哀乐,若是因为此等小事就要责罚你,岂非是本宫暴虐,且和我说说吧,是谁委屈了本宫的大青衣?” 连竹垂眼,细声说道,“殿下若是舍不得澜音公子,何不将他留下?奴瞧着,澜音公子对殿下是有真情在的。” “是吗?”李桑柔微微起眼睛,脸上阴晴不定,她知道他接近她时是为了幽州贪墨案,苏家在幽州盘根错节,不是这一朝一夕能瓦解的,她卖苏家一个恩情,以图来报,也未尝不可。 养只猫儿也会有感情,何况这样一个气质斐然的少年郎。他大哥已然残重,苏晋澜早晚会接下幽州大节度使之职,一切都在公主的计划下稳步往前。 李桑柔断不会为了私情让他留下,成为废子。 公主休整片刻,便命人带上甜盏和那遗音琴一同往大都督府去了。 大都督府与公主府同在崇仁坊,驾车过去不过半刻,李桑柔知裴五郎已回东山书院去了,故而亲自上门,预备和大都督再来一回正面交锋。 她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三十回,大都督不过也是男人罢了。随后掀裙下车,没等门房通报,昂首走进了裴府。 大都督府不似公主府那般的亭台楼阁,只是个简单肃穆的四进院,虽雕梁画栋,却实在有些暮气沉沉。 一路从中庭过去,只见几个颇有些年纪的灰衣奴仆在侍弄青柏、或洒水清扫,连个婢女都不曾见到。 她很少来他的府上,未料到会是这般景象,大都督的近侍也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叫藕圆,一个叫莲方。 公主暗自忖度,也许她与阿兄都多虑了,大都督根本都不喜欢女人,更没有成家生子的打算。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公主亲自拎着食盒来到了那日的亭子,转过一棵劲拔的雾松,赫然看见大都督与一个锦衣玉冠的少年对跽而坐,正在煮酒论茶! 那少年听见声响,疑惑地转头过来,端端是个皓齿明眸,容颜璀璨的佳公子。 公主的猜想一下成真,震得她呆立当场。 大都督神色自若,抚衣起身,给公主问了安,见公主愣愣地望着那少年,心中略有安慰,看来侄儿的容貌能入得了公主的法眼。 他誓要破了公主那个克夫的流言,这不,又找到一个远方侄儿裴奚,今岁十八,正在万年县做主薄,虽官职低,又是庶子,但好歹容貌上佳,也是正经的明经出身。 “哦!原来是大都督的侄儿啊!不必多礼了!”公主看起来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倏然将手中的雕花食盒放在了石桌旁,客套了一句,“十六便考中明经啊?我记得大都督也是十六中举?” 大都督不愿喧宾夺主,唔了一声算回答,再斜眼望过去,示意裴奚自己说两句。 裴奚起身整了整衣衫,看见后边抱着琴的并桃,转向公主开口道,“听闻殿下素爱琴,某不才,略通音律,近来得一琴谱,名曰《宝册赋》,不知能否得殿下赏脸,鉴赏一二?” 与苏晋澜的沉郁截然相反,眼前的少年眸似骄阳,意气风发,举止之间落落大方,与你对视时眉梢微微挑起,颇有些桀骜,很有大都督年轻时的影子,简直比裴五郎更像他的弟弟。 只不过年轻的桀骜始终不及在岁月的起落中沉淀过的铁血儿郎,有大都督在旁站着,裴侄儿的那些个少年气就不太够看了。 有裴侄儿在这里,她也不便与大都督独处,公主摇头,挥手让并桃把遗音琴送上来,柔声说,“改日吧,此番前来只为还琴,本宫还有事儿要往禁中一趟,就不多留了。” 大都督微诧,难不成公主看不上裴奚?如此敷衍一番,不像她平日里的做派。但公主说有事,他只好颔首,比手请公主先行,自己则亲自送她至府门外。 等扶着公主上了翟车,大都督负手目送时,忽感一束锋芒冷冽的目光疾射而来,他面无表情地望回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0. 第 10 章 “咱们李家纳儿媳、娶庶…… 也许李桑柔此生不会再在第二个人脸上看到这般精彩的神情变幻了。 大都督的脸从听到“字谏舟”开始就变得五彩斑斓,从怔忪、到惊诧、到怀疑,最后竟然变成一场抑制不住的狂笑。 宽厚的背脊剧烈地颤抖,他咬着牙,骨节分明的手扶住额角,一边哼笑,一边摇头,公主几番想再开口,都被大都督摆手打断,示意让他先笑完再说。 大都督笑起来何其怪哉,别人嘴巴一张都是“哈哈哈哈”,他是鼻子出气一串的“哼哼哼哼”,听起来和话本子里头爱吃人的山大王似的。 究竟哪里可笑?公主恼怒极了,抓起手边的团枕就扔了过去,大都督的反应极快,抬手就将它抓进掌中。他一抬头,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 大都督今日大概并没有出门或者会客,只束发而未着冠,鬓边不甚整齐,穿着一件白青色的圆领袍衫,腰间蹀躞带掐出宽背窄腰,有些长安少年郎的风流况味。 只是他久居上位,举止间总有迫人的威势,翟车中的气压慢慢降得极低,公主不敢再直视他寒星一一般的眼睛,侧着脸攥紧了衣角,准备承受大都督的狂风骤雨。 大都督却只扯了扯唇角,淡然将团枕放回公主身旁。 公主的余光落在那团枕上,色厉内荏地低声质问,“你笑什么!” 大都督傲然昂首,施施然抻了抻袖痕,“眼下朝堂格局稳定,形势大好,可官家根基尚且不稳,不是交接兵权的好时机。殿下以为,平宁侯是你们李家人么?” 他冷哼一声,“权势熏人啊!平宁侯是姓陆的。将臣赶尽杀绝,让陆氏一家独大,竖子未免太过天真。殿下想使美人计,还是省些力气吧。臣还有把子力气,愿为李家再周旋几年!” 没想到大都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目的,李桑柔半张着嘴,嘀嘀咕咕着,“可是我阿兄将行冠礼,手中却连一个兵将都没有!大都、裴卿!我想,起码得把北衙禁军给他吧。” “给他?”大都督眼中精光一现,嘴角扯出冷笑,“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是殿下信口胡诌?西京防备关乎天子安危、天下万民,官家准备以何人来替?” 他暼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公主,继续道,“殿下不便涉政,就莫在这滩浑水里乱搅了,也别想着什么‘尚父变额附’,殿下尊臣一句‘阿叔’,臣岂能罔顾人伦!究竟是谁让殿下来使美人计,未免可笑!” 正是区区在下!李桑柔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她简直羞得直想在马车上凿个洞钻下去!可惜她没这个本事,只得磨着牙说,“我姓李,卿姓裴,何来的阿叔!何来的人伦!” 大都督漠然看着她,波澜不惊地陈述,“承广二年的春分,你哭着喊着‘阿叔,我要我的灰鲤’,阿叔给你往洛阳抓鱼,三年,你说‘阿叔我要白玉偬’,阿叔往西边拓疆,没忘了把辽西草场一并圈回,四年冬,你嬉冰摔着腿,第一句喊得是不是‘阿叔我疼’?若不是视你为亲女,臣何必事事回应!” 他一件件地数着,快把公主的糗事都说完了,直到他理所当然地说到了承广六年的除夕夜,大都督奉公主召进宫守岁之事。 公主赶忙让他不许再说了,而大都督却非要不紧不慢地说,公主羞愤不堪,红着脸气恼着呵斥,“出去!本宫令你即刻出去!” 大都督却不听,挑眉往后一靠,曼声说道,“殿下恼什么,不是说有要事相商么,臣听着呢!左右今日闲暇,且听听殿下还有何高论。殿下无话,就听臣继续陈述,啊,那本该由嬷嬷给殿下教学,只是殿下初来长安时甚是骄横,只得臣亲自管教才能服气。没有教殿下女科之事,确是臣的疏忽。殿下——” “裴近和!!” 公主扬起手就要给他一耳光,大都督怎会让她如愿,抬手紧紧地钳住了她的右腕,公主愤然换左手出击,可惜大都督动作更快。 还没等大都督得意,被制住双手的公主猛地低头往前奋力一顶,猝不及防的大都督被顶了个后仰,后背狠狠砸在翟车上敲出好大一声,外面候着的奴仆俱都额角一跳,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大都督不亏是阵前猛将,即使自己撞得头昏眼花,也不肯放开敌人。公主半跪在他身前,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当我爹,你做梦吧!” 她倾身向前,于他的惊骇与茫然中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轻柔而温热的触感一既而离,随之而来的是辛辣的疼痛,铁锈味的血液滚入口中,而他竟在其中品出了梨花的甜香。就那么一丝一缕的香气,沿着口舌蜿蜒往下,如淬了冰的绳子,直接捆紧了他的心脏。 大都督呼吸都停住了,脑中突然像有风暴席卷而过,把他的所有知觉都带走了,他愣住了,松了手,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公主眉梢翘得高高的,嘴角也揶揄着笑意,她得意洋洋地举起菱花镜照他,故作惊讶,“哎呀哎呀,大都督从公主的车架上下来,嘴上多了一个齿印呢!公主的名声不多了,大都督好好珍惜吧!” 恩将仇报啊!大都督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平宁侯出的计策,平宁侯虽是她的舅舅,这些年却只顾着与他制衡,对公主基本是不闻不问。可现下她还是帮着她舅舅来对付自己了,有血缘的还是亲近啊! 大都督恨极了,该死的陆君亦,哄得公主做出如此行径!公主虽娇蛮,却从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若不是受了陆君亦的蛊惑,她何至于此!? 大都督对着镜子看了一番,恨恨地盯着她,寒声呵斥道,“李桑柔!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我是你的长辈!你可知这种事传出去,他人会如何编排你?!” 李桑柔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都督,她乐得观察他的失措,开始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总之呢,开弓没有回头箭,破罐子越摔越熟练。 她眯着眼睛“哦”了一声,说道,“裴卿大惊小怪了,百年以来,咱们李家纳儿媳、娶庶母的事儿都屡见不鲜了,不多咱们这一件!” “咱们这一件?”看来她是要坐实此事,准备将脏魏的别称也发扬光大了。大都督青筋爆起,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十一年以来对她的悉心教诲、对她的看顾和维护终究是换来了一口冬蛇反咬! 大都督心都凉了,不愿再留,轻抿嘴角,很快敛住了情绪,一本正经地垂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 第 11 章 “您金口玉言,咱们‘授…… 大都督告病,官家皇恩浩荡,赐下慰礼、药材无数,特许大都督安心养病,不必迎恩。 森然冷肃的大都督府门扉洞开,少监正襟垂首,捧着朱盖箱匣鱼贯而入。 姚海领着礼部侍郎同来赐礼,大都督得了特赦,竟真的没有出府相迎,只得参事、门房、侍从等寥寥几人列队等候罢了。 大都督府参事卫成是昔年靖云军中的骁将,在函谷关一战中失了右臂,这些年一直事参事一职,为大都督管理幕僚、迎来送往。 自那日大都督从昭阳公主翟车下来之后,大都督就拒不见客了。 他人也许都不知,可卫成看得真切,那日大都督下车后,面色苍白,唇色却红得妖冶,靠近了些,显见唇角破损。 卫成非常迷惑,车中除了大都督就只有公主,何以大都督会受伤?还没等他细问,就得了大都督一个足以洞穿石岩的阴鸷眼刀。 卫成倒吸一口冷气,昭阳公主胆大如斯,敢对大都督动手!想来大都督不屑于与小女子计较,是以没有躲闪吧! 谢过恩典,几人又寒暄几句,卫成便捧了礼单往院中走去。 午间晴好,大都督没有束发,只著着玄色的燕居薄衫坐在湖心亭中读书,光影透过松叶的间隙,斑驳错落地倾泻下来,微风吹起了他的袍裾与发丝,在恬静的午后,冷冽锋锐的下颌线开始显得柔和。 除去年节,大都督甚少这般悠闲的时刻。卫成停下了脚步,不愿打扰此刻的宁静。 可惜下一刻,卫成的后边炸开了一声声突兀又不失甜糯的嗓音,“裴卿——裴卿——” 卫成被这个称呼惊得呆立原地,而公主毫不在意,卷起一阵香风就从他身旁刮过去了。 大都督眼中的和风细雨一下就凝成了冰霜,他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手中的书。陆君亦真是没完没了?眼见他的唇角快要好了,又哄公主过来补一口么? 李桑柔穿着件月白色窄袖胡服,快步从水廊往亭中而来,她没有带侍从,亲自拎着食盒,眼睛里闪着泠泠水光,兴高采烈的样子。靠得近了些,甚至小跑起来。 若是平时,大都督定会提醒她水廊湿滑,小心慢行。可她现下是对他亲疏有分了,要帮着陆君亦来对付他呢。她本就和李禹是双生子,今天乌发高束,带着个不伦不类的浑脱帽,更像她阿兄了。大都督心中愈发不愉,不愿开口。 羊皮青革靴调子欢快地踏在木板上,“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都督不耐地深叹了一口气,不知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裴卿!”她总算到了他面前,把食盒往小几上一放,直接压在他的藏书之上。 那是前唐诗人的亲笔孤本,大都督眼皮一跳,这不知所谓的小女郎,知道了他喜欢吃甜食,就这样一条道走到黑。 他黑着脸挺直了背脊,伸手默默地移开了食盒,把那书小心拿出,缓缓放进了袖笼。 他一抻衣摆,也不看她,冷了声音拱手道,“殿下来了?恕臣病弱,不能起身相迎。” 大都督面朗如玉,眉目清明,哪里有生病的样子。想来是在闹脾气,公主不计较,眨眨眼睛,去揭开了食盒,靠近一步问他,“裴卿看的什么书?这会儿日头大,看久了眼睛要不舒服吧?正好,我这儿有一盏蜜梨羹,清肝明目,本宫熬了大半个时辰呢,裴卿尝尝?” 大都督冷哼一声,公主此生就没有进过膳房,还亲自熬羹?把他当那些小子哄呢。他不耐地敷衍一番,“多谢殿下赏赐,臣在病中,忌甜腻!恐辜负殿下的好意。” 公主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竟不知有什么病是要忌甜的!裴卿,上回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今日和我一同去乐原骑马好不好呀?我一人可没意思啦!你陪我!” 大都督冷笑,“殿下想要与人纵马,何不去找你陆三表哥,平日不都是他陪着你么?” 是了,虽他舅舅与她来往不多,可她陆家几个表哥,素来是爱围着她转的。尤其是那个陆三,二十又一了,无功无禄,每日只知遛鸟斗鸡,引着一群纨绔,闲来没事就要找公主到处玩耍。 公主讪讪一笑,“可我想和裴卿切磋骑术,表哥何能及君啊?” “拍马屁也没用,”大都督微微一笑,“臣病重,请殿下另请高明吧。” 公主“啊”了一声,伸手过来欲抚他的额头,大都督十分警惕她的手段,侧身躲开,同时抬手拽住了她的腕。可奇怪的是,所触之处缠着纱布。 公主颤声惊呼,一张小脸疼得煞白,鬓角都染上了薄汗。 他改钳为握,轻轻卷开了她的袖子,她的双腕均系着绷带,从缝隙间可窥见青紫一片。 “受伤了?怎么回事?” 公主嗫喏道,“被人钳了手,挣脱不开,就成这样了。” 大都督眉头深锁,“是谁?” 公主好笑地看着他,提示着,“前几日有人在翟车里钳我的手,不过不劳烦裴卿为我出气了,因为我也咬了他的嘴巴,当场报仇了。” 大都督:“……” 他松开了她,不自然地侧开了目光,鼻子一哼,“殿下的手伤成这样,还想着去纵马?只怕跑起来缰绳都拉不住!还是早些回去歇歇吧!” 他的目光落在那食盒上,雕花檀木盒,拎起来也不轻吧,府上的人也太没眼色了,看到公主提重物,竟不知接手!她从门口提到后院,不知多少疼痛。 正在岸边发愣的卫成忽感到一道刺骨的寒光照到自己身上,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公主笑一声,走了一步转到大都督面前,“裴卿可以帮我拉缰绳呀,咱们同骑一乘,就像小时候一样嘛,好不好?” 大都督暼她一眼,说道,“从前是阿叔,现在不是了,如何能带您同骑?殿下忘了,您金口玉言,咱们‘授受不亲’。” 李桑柔笑容一顿,眨眨眼,又眨眨眼,再调出一个无辜的笑,“啊?我说过吗?有这事么?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喜欢我这样唤你阿叔,是么?” 大都督不接话,淡然说道,“殿下年纪不小了,别再在臣身上做文章,若是看不上臣那不争气的侄儿,便多去几次千金宴,大魏侯爵二十府,长安公卿三千人,总有人能得您青眼。” 说着说着,公主便把那盏甜梨递了过来,他顺手接过,舀了一勺轻抿,微微皱起了眉头,还真是…她亲手做的。 公主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问道,“味道如何?” 大都督一时分不清这玩意儿是含在嘴里难受还是吞下去难受,看着公主期待的眼神,他缓缓放下了杯盏,艰难地咽了下去,冲天的酸涩在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 第 12 章 “药” 公主要外祭五脏庙,事情非同小可,大都督安排下人往醉仙楼定下菜品,挑菜、刷洗、火炒、起锅,一路由卫参事亲督。 无需闲汉,自有奴仆接手递送,直至食盒打开放置在公主面前。工序完整,保证万无一失。 公主心血来潮要在树下野饮,奴仆们又忙碌一趟,往酒肆启一坛陈年佳酿送来。 李桑柔伸着脑袋去看卫成开启旧坛,其间香醇佳酿芬芳馥郁,饶是三丈之外亦惹出馋虫来,公主不满,“裴卿也太过小心了,米满酒肆乃是西京名场,那里来的酒水,还用得着大都督府的卫参事亲自试毒?” 大都督陪坐在莞草彩鲤方席,依旧仪态端正,他双手垂在在膝上,淡然道,“殿下千金贵体,万分小心也不为过,卫成若能为殿下分忧,自是他的福分。” 能尝到这百年佳酿的第一口,自然是他的福分,公主眼巴巴地望着那边,嘟哝着,“本宫素来礼贤下士,想来不会有什么人想要置我于死地的。” 大都督点头,“不错,殿下的确与人少有仇怨,只是臣四面树敌,楚歌四起,这长安城想致臣于死地之人数不胜数,为免殃及池鱼,还是谨慎为上。” 公主细眉一挑,心道,说起想要大都督命丧黄泉之人,“堂堂在下”正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二人出行,无论谁中毒身亡,另一人绝讨不了好处去。 大都督死在她身旁,朝廷鹰犬只怕要把她生吞活剥才解气,这样想来,这个公主之位也不算那样稳当,还是当年在洛水行宫之时更加快慰。 公主瞧着那罪魁祸首信手煮茶,悠然自得的模样,恨得咬了咬牙齿,你且等着,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人心险恶。 春日光照清透,风暖气爽,杏花树下与美同欢,岂非是人间最得意之事,当然,如果这个“美人”没有黑着一张脸的话。 李桑柔不解,美人得了公主恩赐,得以同席而食,怎会这般不快?她倾过去要摸人家的脸,哪知美人霎时剑眉倒竖,顷刻间就拂开了她的魔爪。 “啪——”一声脆响,公主白皙娇嫩的手背红出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几个奴仆眉间齐跳,又在大都督阴鸷的眼神中,纷纷背身而立。 公主豪饮三杯之后,姿态放浪,言语无状。 “不知好歹!”公主青葱玉指横过去点了几下,一副慵懒的哑嗓,“看在你实在美丽,本宫饶你一回,下不为例啊。” 大都督哼笑一声,道,“那就谢殿下的恩典。” 她声调轻佻,一双潋滟的眸子春水润泽,一指指间抵上人家的胸口,沿着那描金花纹划了两下,从善如流,“懂——事——今晚就来蘅芜院,伺候得好了,本宫赏你金螺三十,来,尝尝这个。” 她随手在自己的碟中取了半方吃剩下的青糕送过去。 他知她酒后是这副模样,方才劝她几句,倒激得她连饮了三杯,这番境况,也怪他不该直言她上回酒醉丑态毕露。 孩子气罢了,大都督瞧着东倒西歪的公主,并不气恼。 只是大都督再想在下人们全她的面子,久居高位之人也做不出卑颜屈膝、为半块糕点欣喜若狂的模样。 大都督垂首举掌接过青糕,却似乎有当年受封紫金时的从容气魄,窄袖轻遮,他将糕点放入口中咀嚼,端得是长安世家贵公子的仪态,挑不出一丝错漏来。 吃罢,他又端起公主亲斟的那盏清酒饮了一口,浅尝辄止,并不贪杯。 公主险些看得醉过去,李桑柔醉面酡红,脑袋低垂,此间微风送暖,实在适合睡眠。她微微一靠,抵在大都督肩上,不再动弹。 “回公主府罢。”大都督托起她的脑袋,见她已然好梦正酣,便不再计较,他震袖轻挥,如往日一般,一手轻捞将公主打横抱起,低头一瞧,怀里的人儿两眼轻阖,嘴角带笑,乖得像只狸猫儿,脑袋一歪,伏在他胸口轻轻吁气。 大都督生来神力,聪慧了了,年少时被家族寄予厚望,每每夙夜匪懈,寻常孩儿能体会的玩乐亲情他一应不懂。 后在陇西厮杀多年,险些迷失心窍,嗜血成性。在洛水行宫得了这鲜活灵动的娇公主,一路悉心教导,受她几声“先生万安”,也受她些刁蛮娇气,倒得了几分活人气息。 想到这些,他心下柔软,也不将她交予长卫了,长腿轻迈,如幼时那般,抱着公主稳稳踏进了一旁的翟车之内。 御马娴熟,翟车稳健,大都督正襟危坐,不多时却察觉出不对来,周遭景象晃得厉害,侧过眼去看那熟睡的公主,却突然觉得色授魂与,心痒难耐。 他简直控制不住地向她靠过去,可大都督岂非常人,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撑在春莲小几忍得热汗淋漓,也不愿冒犯她一分。 这下知道公主不安好心了,只是想来可笑,这女郎给他下药,却出师未捷,自己先醉晕过去,让他察觉出她的歹意来,以后还能使得出什么低劣手段来逼他就范。 陆君亦实在欺人太甚,只是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大都督喊停了车辆,兀自骑马,急急地回府去了。 公主再行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已散,公主浑然忘记了昨日意图对大都督不轨之事,神清气爽地撑手起来,响铃轻摇,不多时,珠帘轻掀,有人将外间的熹微晨光一同带进来,光影流动间,男子狭长的一双桃花眼眺过来,春华潋滟,耀眼夺目,他见公主恍惚失神,薄唇勾笑,声调轻佻又带着几分恶劣。 “哟,殿下。”薄晏靠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睨下来,“这会子又想起旧人了,不知那澜音公子何时又回来,我也好退位让贤啊。” 薄晏生得冷玉无瑕,阴阳怪气地喝起醋来,小气地眯着眼,像只狐狸似的,公主对他这番张狂模样也甚是喜爱。 两人地位悬殊,薄晏也不可能真的对公主动怒,一切不过迎合公主的小趣兴罢了,公主不爱那卑颜屈膝的奴仆伺候左右,偏生他薄晏拿捏准确,不至于放肆,又恰当好处地捏在公主的痒处。 公主果然吃这一套,伸手招他来榻上,纤白的指点过俊秀的面,揉在他的耳朵上,轻声曼语,“哪有什么澜音公子,几日不见,卿卿可有思念本宫?” 薄晏“哼”了声,不答反问,“那殿下可有思念我,只怕是懒管人家的死活,左右不过是个下贱奴仆罢了,没有我,自然还有别的什么公子。就前几日与我同来的那个劳什子白羽公子,好似也得了殿下的厚赏呢。” “小气玩意儿,看上什么,自去库房挑选就是,何必这般拈酸泼醋,惹人发笑。”公主伸手把他揽过来倾身一闻,白桃澡豆儿的香气从少年干爽干净的颈间幽幽飘然,李桑柔伸出指间搅进人家口中,嗓音慵懒,“来之前可润过牙了?” 薄晏虽惯会讨钻营公主的心思,然而并没有真正伺候过人,公主行为直接大胆,竟致他脸色发红,他只怕自己讨不了公主的欢心,急急地吞咽了一下,答道,“润过了,殿下可要先喝盏热茶?” “嗯。”公主想了想,唇角轻勾,又道,“再去取些樱桃果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 第 13 章 “碾 送”…… 公主猝不及防,跌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一面埋怨,“大都督不爱吃这茶水,也就、就罢了!您是发了什么癔症?” 公主气得不得了,可大都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她不敢再诘问他。可她委屈啊,忍着口渴都让他先吃了,他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不敬。 怪只能怪她李家式微,大都督屈居他们兄妹之下这些年,现在终于是要撕破脸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回和阿兄在荷花池旁说的醉语被他听进心里,总之她是先遭了罪了! 公主咳得厉害,薄晏一下也吓出泪水,跪到公主面前,抚在她背上一下下顺着气,轻声安慰着。公主颇为受用,百忙之中拍了拍他的手,说了一声,“晏儿,还是你贴心。” 薄晏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平白就遭了大都督一记窝心脚,直踹到门外边。廊上站着的藕圆两手一捞,不知把他拖到哪里去了。 大都督浑身冰冷,施施然又坐在凳上,垂着眼看着毯上泪眼朦胧的少女,要看看她还要怎样巧言令色地欺哄他。 可她不像喝了毒药的样子,只是一脸懵懂又羞愤地看着他。 可过了整整一刻,她也没有毒发的征兆啊,大都督不知怎的还有点心虚起来了,莫非这只是一场误会?寻思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明白了。 而公主呢,也不嫌自己衣衫尽湿,就这样跪坐在地上,还在梦里似的,等着他发落呢。等得无聊了就这灰白的毯上划来划去地消解着,这毯子是楼兰进贡的,有巧综在里头,毛绒往不同方向是不同的图案。 公主还跟个孩子似的,大都督又想起她小时“阿叔阿叔”地喊他,他还给她编过髻发的。他也知是误会了,又躬身去扶她。“好了,还坐在地上,不嫌冷?” 可一碰,公主两臂滚烫烫的,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女郎面色坨红,满脸春色。大都督连退几步,险些掀翻了那张靛青瓷几。 好个狗胆包天的面首,这是下的那种药。好在药性不烈,她好似没有知觉,只像是醉得厉害了。大都督惊过之后又是怒,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给公主下药,他扬起声音喊了人过来,马上就要处置了那个薄晏。 公主一听急了,大声问道:“薄晏犯了何错你要打杀他?且他是公主府的人,大都督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大都督不理,她便拉着他的衣角,一遍遍“大都督、大都督”地喊着。 她的声音也变了,甜腻得像渡了层蜜糖,细柔得直让人皮肉发紧,很是不堪入耳,大都督听了额头青筋都爆了几回。这也不是办法,又喊那狗东西拿解药,可竟然没解药。 薄晏道:“奴死罪,只是这药水不甚热烈,忍忍能过去。” 公主神智尚存,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气恼地指着大都督发难,“大都督,您真是禽兽,竟喂本宫吃这种药!” 大都督气笑了,连拍三下桌子才压住心中怒火,“殿下说笑了,茶是你那薄晏公子端来的。” 公主笑,有些神智不清了,满口胡言乱语,“薄晏伺候我还用的着下药么?分明是你灌得我,灌完又不管,大都督简直禽兽不如!” 大都督捏着眉心,想喊了连竹进来给公主更衣,可公主满口胡言,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只怕别人说他逼迫未遂呢,那他这辈子也摆脱不了这恶名了。 薄晏是个聪明人,大着胆子说道,“奴服侍公主,大都督尽可放心。” 大都督脸色铁青,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可也没别的法子,挥手让他去准备,自己则立在屏风后边候着,想来这样那狗玩意儿也做不了妖。 公主已经是一滩泥巴了,朦胧地半睁着凤眼,呢喃着不知什么。薄晏扶起她,环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大都督不耐烦,喝了他一声。 薄晏浑身一震,心想真不愧是摄政多年的尚父,不怒而威,让人一听就想弃甲曳兵了。 他一咬牙斗胆弓下身子将公主整个抱起,转到屏风后边去了。 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就分外灵敏。薄晏为她更衣,难免手指触在身上。公主皮下滚烫的血液奔腾着,触到冰冷的手指就像小猪见了新鲜泥巴,再不肯撒开了。 大都督听见里头咿咿呀呀的,忍得额上青筋直蹦。 薄晏手忙脚乱地为公主穿衣不成,反而被剥了个七零八落。他哪里见过公主这样热情似火啊,可外边站着个罗刹,再多的绮思也得放在一旁。 他低声哄她,“殿下,好殿下,该休息了,今夜…” 公主才不管那么多,她真是天生神力,单手就把他推上了榻,紧紧压在身下,难耐地呜咽了几声,娇声娇气地说,“薄晏公子,你不会忘了你来公主府是做什么的了吧,本宫不适,你来帮我。” 薄晏望着屏风上那个影子,只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他忙推开公主,求她饶恕,“殿下,殿下,小的…小的…” 公主一向骄横,哪有这般求人的时候,想起了推三阻四的大都督,一掌掌用力拍在他的腿上,静谧的屋子响起一阵暧昧难言的拍打声,只听公主娇声呵斥道:“胆子很大啊,你也想学贞节烈夫那一套了是不是?” 被点名的“贞节烈夫”忍无可忍,抬脚大步走了进来,眼前真是一幕活春宫,大都督素食二十八年,何曾这样香艳的春色,公主像只软脚蛇,肩头花白白一片,真是污秽极了。 大都督大摇其头,两眼望着房梁,只用点余光一手去拎公主的后领想把她拉起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主的中衣滑不溜手,大都督一使劲,可怜的锦布应声而裂。 大都督整个人也裂开了,僵在一旁像具千年老尸。偏偏公主还要火上浇油,吃吃笑了一声,嗲他:“哟,大都督也来了,性子也太急了。” 这下水沾油锅,噼里啪啦炸得大都督眼冒金星,气得无法站立了,只好换个人拖。他领着薄晏的胳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4. 第 14 章 “诱” 好好的天色突然黯淡下来,长安城乌团密布,灰压压的廊中狂风肆虐,蘅芜院飞檐扁铃翩飞,像是一场暴雨将至。 大都督进到公主闺房良久都未出来,连午膳的时辰都耽误了,可谁又敢进去催促,压抑着的微小声响传出来,每个人心惊肉跳。此等秘辛一旦有心人追查起来,公主青衣、长卫,每个人都难逃灭口之灾。 只有大都督的侍从从容不迫拢袖立在门外。 不多时,天幕游龙走电,劈下好大一枚惊雷,暴雨倾盆,压得芭蕉叶片弯折,倾身将连串的水珠引入西窗下的素烧花盆,酽烈绚烂的醉芙蓉引颈禀受,霎时滚满晶莹的雨滴,氤氲朦胧的雾气盈满。 这枚惊雷简直是为大都督量身打造,想他裴近和自诩存身自立,行为有度,二十八载岁月中从未做过任何亏损天良之事,更别提在女郎面前披散长发。 大都督额角紧绷,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公主却毫不忌讳,横过来莹白光洁的手臂一勾,丝绸雪衣在大都督身下变了形状,大都督低头一瞧,顿时两眼发黑,但听女郎只怕气不死他,凑近轻语。 “裴卿,你坐着本宫的衣衫了。” 清淡的一丝梨花香气荡过来,大都督脑海中霎时闪过今晨轻纱之内如梦似幻的景象。 他“腾”地起身,但折腾得久了,脚下仍然发软,只得勉强站定,扶在榻沿看着她身上点点红梅,恨声说道,“天子李家之寡廉鲜耻,吾早有耳闻。然臣十余年来为你李家殚精竭虑,又得你唤一声‘阿叔’,日夜悉心教导,未料到殿下仍罔顾人伦礼教,实在令吾痛心切骨。” 大都督看着她,却不想那欲念之火仍蒸腾发酵,绵绵之势不绝。 “既殿下得偿所愿,且将解药赐下,免臣体面扫地。” 大都督眼神阴冷怨毒,似生啖其肉方可解恨。 公主心惊之余也有计量,她微微后倾,只待大都督暴起之时抱头鼠窜,“您有所不知,这药水乃大竺名品‘醉香春’,若非大都督您贪心情动,饮下之后与平常清水无甚两样。” 话虽如此,但无此药水作祟,大都督断不可能做出此事来,公主不过埋下隐情,告知他他并非心无杂念的圣贤罢了。 公主勉力一笑,问道,“裴卿,您以身受之,应当比本宫更清楚当时自己是否意识清晰吧?” “哐——” 大都督手背青筋暴起,用力之下,榻旁上好的水曲柳木撑整个拗断,床顶塌下一角,险些砸到公主脑袋上。 她惊呼一声,抱着腿翻身滚过,心有余悸地抬头,考量着自己的几个长卫是否能挡住大都督的雷霆之怒。 “想要西京防备?”大都督冷冷地看过来,问她。 这谁不想要?如今的京畿防卫总使傅潇也曾是大都督的部将,归根结底,谁要在那个位置上坐稳,何能离开大都督的掌控? 公主喜颜于色,抿着快要上咧的唇角,柔声说道,“裴卿为我李家辛苦这么些年,如今我阿兄业已成亲多年,冠礼在即,您也应当想想自个的事儿了,裴卿二十又八了吧?” 大都督“哼”了声,不做回答。 公主旁敲侧击,“虽如今后宫有了几位佳丽,但圣人主子稳坐皇后之位,裴氏尊荣不容置喙,你我也已至此地步,不如——” 她可不敢向大都督提亲事,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以大都督的聪慧,不至于不懂吧? 可大都督又“哼”一声,似乎嘴巴已经没有了用处,只靠几声起伏不一的鼻音与公主对答。 这是什么意思?公主疑惑地看着大都督躬身将衣物一一穿好,不愧是战前猛将,穿好一套衣裳只在片刻之间,虽说衣裳有些皱巴,但大都督朗月清风,气度非凡,已看不出方才的半分孟浪。 大都督衣着完毕,才转身笑了一声,说道,“竖子天真,您以为与臣有了这等牵连,便能在政事上指手画脚,天下三权任由您予取予求?” “做梦。” 公主怔愣在那,等想明白大都督说的什么之后,浑身冰凉,她纤指一竖,怒道,“你——”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5. 第 15 章 “臣辗转难…… 长安春日多是阴雨,连绵十余日淅淅沥沥地下着,蘅芜院外头的梨花都碾落为尘,天色渐暗,光秃秃的树桠子光影张牙舞爪,公主府何曾有这般凋敝的景象? 可公主不准人去收拾。 青衣们提了玉灯笼挂在檐间,暖暖的金光撒在窗下。 公主伏在西窗,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红绦束着,松松散散落在雪白的薄披上,乌黑温柔。 可她的神情却不甚淡然,简直是咬牙切齿地揉弄着手里的绢帕,裴近和根本目中无人,他的禁令一下,公主府万径人踪灭,连外院的幕僚门客都不许进到蘅芜院来,薄晏就更不必说了,没逮着好处,反而要流放长白山。 公主的心好痛,想给些银子让人一路照顾照顾他,可消息都递不出去,更别说银子,公主忧心了整整两个时辰,后来一想,这一圈山高地远风吹雨淋下来,再好的样貌只怕也得皲裂破相,遂歇了心思,随他去了。 不怪公主薄情,归根结底,还是怪那该死的大都督! 连竹捧了热呼呼的酥油茶过来,喊上两个声音清亮的仆从来念念话本子,也算公主如今为所不多的消遣之一。 不知宫中情形如何了,大都督会否因此迁怒于阿兄呢?公主听着传奇故事,望着院子里的秃树枝,开始神游天外,她押了一口茶,忖度着,从前落进冷宫的那些妃子大抵也是这副模样吧? 可院中影壁上立着的两只大胆的红嘴相思鸟,竟然敢当着公主的面卿卿我我,李桑柔气上心头,扬手招连竹去取了如意弹弓和金丸罐子过来。 公主玉手轻抬,摸了一颗金豆放进弹兜,眯着一只眼睛拉满了竹弦,嘴里念念有词,“要怪就怪你们碍了本宫的眼,到了九泉之下,别忘了帮本宫翻翻生死薄,看看裴近和何时能——”公主屏住气,心里默默道,“——与你俩相聚。” 她一松手,金丸飞射而出,公主累年于挟弓技艺上勤修不辍,此电光火石间,乃是一石二鸟的准法,誓要它俩结伴上路。 不想恰在此时,有人从影壁后头转出来,客松上雾气轻腾,鸟儿受了风,竟致其中一只振翅而飞,金丸射中剩余的那只,强劲的弦风带着相思鸟直冲来人面门而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珠冠蟒袍的大都督,公主惊得失了言语,一下子站了起来,而大都督呢,面色丝毫不改,只眼神微微凝聚,脑袋一偏,闪过了那暗器的突袭。 公主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若是抽在大都督脸上,只怕难逃一场腥风血雨。 鸟儿鲜血淋漓地倒进院中的泥潭,鲜艳的羽毛滚得腌臜不堪,灰色的雨水潭慢慢浮起了赤色,雄鸟很快飞回来,绕着泥坑啾啾地叫喊着,听起来好不凄惨。 大都督垂眼看了一会儿,寒星似的目光劲射过来,公主忙伸手把案几上的金丸罐子拢到了背后。 公主打起鸟儿向来肆无忌惮,她又中意那些毛色鲜艳的珍品,每每一场下来,至少百来只珍贵鸟儿身亡,待用尽,又要劳民伤财地喊人去寻,更莫提那一罐罐用之不尽的金丸弹。 早些年大都督已禁了她的弹弓玩事,想来在此事上,依旧是阳奉阴违罢了。大都督灰心丧气,踱着步子走到西窗前,抻抻袖笼,宽厚的手掌一展。 公主不愿上交心爱之物,讪笑了一声,装聋作哑,讨好地喊他,“阿叔,您来了。” 这会儿倒是会喊阿叔了,大都督神色稍霁,可一想到这几日飞翎卫调查回来的事儿,又黑下了脸色,寒声说道,“拿来。” 公主没法子,将如意弓和罐子都放到他手上,嘟囔道,“大都督把我关在这儿,又不让我有些玩事,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就让我留在洛水行宫呢,大都督也不用这样劳神费心了。” 大都督没理会她,但将玩事转手给了莲方,吩咐他带回去收好。 公主一听,大都督这样对待她的东西,想来已不再为那事儿气恼了,忙顺着杆子往上头爬,两只小梨涡陷下去,露个了柔美的笑靥,喊他,“大都督。” 李桑柔自是仙姿玉色,其实平日里大都督见她不犯狗脾气,多有和蔼之态,可今时不同往日,大都督查明了,公主如此行事根本与平宁候无关,不过是兄妹两个蠢脑子一拍罢了。 她以美色为器,利他诱他,终致大错。大都督思来想去,痛心疾首,公主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若再任其浪荡,只怕终有一日大厦倾塌,连他也护不住她了。 “大都督?”公主见他发愣,又喊了一声。 大都督这才投来极其阴冷的一眼,自公主柔顺的发顶一路往下睨过去,落过她裸露的锁骨、朦胧可见的浑圆、以及尚未着履的圆润脚趾。 平日里清风霁月的大都督无礼起来竟能恶如虺蜮,目光所至,公主只觉身上好似滚过了粘稠如血的秽迹,她何曾受过这样轻慢的对待! 可她还来不及生气,却见大都督上前一步,一掌就掐住了公主细嫩的脖颈,其横来之势几乎吓得她两脚酸软,公主犹自色厉内荏,声音都发颤了,“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大都督哼笑,这小女郎全全是被他溺坏了,这般探头缩脑的纸老虎模样,哪有半分威慑力,一瞧就是快要吓破小胆,李家也算是完了,一个两个,都是这般懦弱胆怯,教他如何敢让小子放手一试。 掌下温热的血脉轻轻柔柔地跳动,触感柔腻,不免让大都督想起一些深恶痛绝的旧场景,他往公主内室瞥过一眼,嘴角勾上个轻浅的笑,低声说道,“殿下赐下的那药水,好似不太好压抑,这几日臣都辗转难眠,想来也只有殿下来帮扶一二了。” 公主大惊失色,她也是第一次给人下这种药,只知药性强劲,却不知原来这许多日子过去,大都督竟仍然深受其害,她抬起震惊的一双眼睛去瞧他的神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 16 章 大魏分封有制,幽州、荆西和岭南三州大节度使的嫡长子如今均在长安为质,明面上被封为从二品侯爵世子,与皇子同尊。实际上不过空享光华,长安名爵贵亲,没有想和他们几个扯上关系的。 去年曲江池旁盖起新宅,正是世子们居住的葛、蔚、荇三园,自苏晋澜回幽州之后,他的大哥苏晋轩便一直在葛园养伤。 有公主暗中安排的几个郎中悉心照料着,苏晋轩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腿脚仍有些不便,这日正是春光灿烂,天朗气清,他依照郎中所言于葛园高阁凭栏远眺,意外见到了那日与六郎同来的那名女子。 那日她与六郎同来,虽衣着普通,但素锦难掩风华,一瞧便知是世家女郎。 今日她著青色胡服,并一双羊皮彩革高靴,单手持着缰绳于曲江池畔信庭闲步,似正赏春时美景,发上两缕色泽亮艳的靛蓝绸条迎风而扬,英姿飒爽,高贵骄矜,绝非寻常贵女。 且不看她四周几名凶神恶煞的唐刀侍卫,只瞧她足靴上的炫目宝珠与座下那匹价值万金的白玉骢,试问如今长安城中,还有哪位女郎有如此仙姿,同时又能这样恣情游乐? 无非不过昭阳公主殿下。 “怎么样?”李桑柔紧了紧缰绳,目不斜视地问过顾临风,“苏世子见着我了没有?” 她在幽州贪墨案里头出了这些力气,总不能白白浪费了,与大都督说来蔚园赏杏不过托词,来此与会苏晋轩不忘旧恩才是正途。 高大的长卫史微微颔首,公主目的达成,轻笑一声,挥鞭策马而去。 公主幽禁这些时日,朝堂上可谓吵得天翻地覆,阁老与平宁候、众言官声讨诟骂,要以大不敬之罪治之,可正如大都督所预料,纵使万人唾骂,大都督自岿然于山峰,反而是后宫闹出了一件大事。 工部侍郎白韫之女——也就是如今的白昭仪——因行为不端,意图伤及龙体被赐死了。 “赐死了?”公主大吃一惊,上下打量起李禹来,“可是她伤着你了?” 昔日李禹曾戏言,曰大都督给他选新妃乃是要派女刺客搅弄后宫风云,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白家娘子在尚仪局之时便行为大胆,入主正殿之后,因官家经久不肯就范,竟敢在天子饮茶中下药物,险些把李禹生吞活剥了。 “大胆如斯!”李禹说到兴头上,全然没瞧见公主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想起那日的情景,依然心惊胆战,想他堂堂魏天子,险些糟人蹂躏,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害他被万世耻笑? 更别说如何哄好皇后了。 “可她父亲毕竟治水有功,入宫不过一月,就因这样一件事便将他的独女赐死,恐怕有伤功臣之心啊。” 李禹呢,心有余悸地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仿佛为好容易保住的清白庆幸,“你是没见着那日在棠月殿上的情形,朕为保清白,几近跪行而出,那白昭仪人面兽心,竟敢上手来拖我。” 好在公主送来的沈千牛骁勇,闯进殿中护驾,李禹才得以全身而退。 “什么?”公主更吃惊,竟有人比她还要凶悍,想来如果是大都督跪行而逃,她可万万不敢阻止,不,李桑柔兀自摇头,大都督见君不跪已多年,她竟不能想象出他跪在地上的模样。 李禹点头,好在他心智坚定,没有落入那白家娘子的魔爪,他“哼”了声,说道,“莫说是治水有功,就算白韫救了我老子娘、我,以及你四人之命,白昭仪也死有余辜。” “大都督竟也同意了?”公主不可思议,白昭仪虽大胆,但到底未能成事,打入冷宫了却残生也就罢了,按照大都督一向的手段,只怕不会同意官家这种举措。 李禹“嘿”了一声,大腿一拍,说道,“奇就奇在这里!”他放低了声音,姚海便很有眼色将一干人等都带出殿外,李禹说道,“大都督不仅过了这份议案,甚至还亲自监刑,下边的人受了白家的银子,却也不敢在大都督眼前敷衍,白昭仪勒得两眼翻白,死得惨不忍睹。” 公主听罢,两只长腿突然一软,跌坐在团花软垫,止不住地发颤,李禹忙一拍嘴巴,怪自己说这些可怖之事,把妹妹吓成这样。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妹子哪里是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