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贾赦》 第一章 家父贾恩侯 大夏京城,临近中秋的天气正是秋高气爽。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小小的贾琮已经穿上一身劲装,穿过东跨院大门,把东跨院正房的门拍的啪啪作响。 “爹,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床……” 啪啪啪…… “小兔崽子,扰人清梦,看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嘎吱一声,早就穿好衣服的贾赦一把拉开房门,拎起贾琮的衣领就将其提了起来,横放在腿上就往屁股上假装用力拍打了两下。 这样的游戏父子俩已经进行了整整三年多,算是一种特殊的彩衣娱亲的方式了。 等玩够了的贾赦,拎着贾琮来到东跨院旁边园子里的一处练武场上,随后便开始了今日的武学功课。 虽说贾琮自小就药浴不断,打熬身体,可贾赦依旧是遵循着当年贾代善给他制定的练武规矩,暂时只授基础,绝不揠苗助长。 “爹,明明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窝在家里当马棚将军?” “不许再问!今日马步加两刻钟! 这个问题贾琮已经问过好多次了,自他三岁时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得知自己重生在这个似是而非的红楼世界后,第一反应就是想着逃离。 红楼贾家,一个注定了嫡支抄家流放的家族,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能怎么办?什么十二钗,什么木石情缘,哪有抄家流放这等大恐怖让贾琮绝望。 前世浑浑噩噩过了十九年,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过于激动来到了一片朦胧之中。一觉三年,终于在一场大病过后,贾琮两世的记忆彻底融合了,他立刻就从彷徨无措、劫后余生、暗暗欣喜变成了惊惧、焦虑、浑身发凉。 封建王朝,一介稚童,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如何能在短短十余年间改变抄家流放的命运。 好在贾琮的心够大,性格也够倔强。短短一个晚上,他便在脑海里制定出了第一个五年计划。 那就是改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自己今生的便宜老爹,荣国府名义上的当家人,贾赦贾恩侯。 要说贾琮的性子倔强是一点都没说错,自想清楚之后,他便每日去贾琮房里磕头请安,别人叫他大老爷,他就是一口一个爹,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要多孺慕有多孺慕。 刚开始贾赦几乎是无视这个庶子的,毕竟赦老爷再不济也是国公嫡长子,太上皇赐字恩侯的人,正妻死了娶继室,莺莺燕燕一大堆,说不定哪天又会给他上下几个庶子来。 可他也架不住时时刻刻有个小尾巴跟着呀,这俗话说亲近亲近,离的近了自然也就亲了。 某日荣国府设宴请客,喝的有些多的贾赦来到小花园处醒醒酒,却见往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正躲在假山后舔舐着伤口。 一问之下,原来是王子腾之侄言语中嘲讽贾赦是个马棚将军,贾琮不忿之下,掏出玩具弹弓与其打了起来。 四岁多的贾琮怎么可能打得过已经十二三的王仁,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王仁自知理亏,贾琮又是贾赦之子,以他的暴虐阴狠性子,说不定贾琮最差也得断胳膊短腿的。 等贾赦弄清了事情的经过后,他没有去找王子腾理论,也没找王仁的麻烦,而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抱起还在舔舐伤口的贾琮回了东跨院。 从此,贾琮便隔一段日子问上一次:“爹,明明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窝在家里当马棚将军?” 而贾赦从来不跟贾琮解释这个问题,只是不断的把存起来的金银拿出去换成各种打熬身体所用的药材,尽数用在了贾琮的身上。 一晃五年过去了,八岁的贾琮比同龄的小孩更加强壮,眼睛里永远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哪怕从未蒙面的姑姑贾敏依旧病逝扬州,姑父林如海如命运早定一般,将花仙子林黛玉送来了荣国府,贾琮仍然心怀自信,他肯定可以改变命运,因为他已经改变了贾赦贾恩侯。 荣国府的规矩很多,可这些规矩却可笑的加在了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主子身上。 贾琮在结束晨练后,简单的洗漱一下,紧跟在贾赦的身后前往荣禧堂给祖母请安。 名义上贾赦是荣国府的承爵之人,但实际上整个荣国府,甚至是整个宁荣两府,皆掌握在荣禧堂老太太的手里。 按照常人的想法,既然贾母掌权,贾琮最先应该抱的大腿应该是贾母的,可贾琮知道,只要破石头贾宝玉在,他就是做的再孝顺再出色,也不可能入得了贾母的眼。 啪! 贾赦一巴掌拍在正往荣禧堂西侧的抱厦眺望的贾琮后脑勺上,轻声提醒道:“规矩些,等一会请安结束你再去找你姐姐玩。” “爹,再打就真傻了!” 这时鸳鸯已经看到了父子二人,连忙往里面禀报:“老太太,大老爷和琮三爷来了!”huαんua33 正当父子二人要进去时,贾政竟从里面迎了出来,他未理会给他请安的贾琮,而是面露喜色的跟贾赦说道:“大哥,方才宫里的夏公公来了,今秋的铁网山围猎,伴驾名单中有咱们家……” 荣禧堂内的气氛不似往日那么轻松,虽然以前贾赦也经常和贾母吵、和贾政吵,可从未见过他会如此的坚决。 “我说了,这一次我亲自去,我要带三儿见见世面!” 贾母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怒斥贾赦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宝玉如能在御前露脸,定能获得二圣喜爱云云。 贾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和反对,没想到自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事,竟然被自己的废物长兄卡在了将军印上。 贾琮躲在贾赦身后,抱着贾赦的大腿看着不像母子的三人,他没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今日会这么勇敢而坚持,甚至说出了要么分家,要么把将军印还给他。 一等将军,这是贾赦在贾代善病逝后承袭的爵位。爵同正一品武官,可参加五军都督府会议,可在大朝时站在武将队列中除了超品公侯伯之外的最前列。 不过贾赦自新皇登基后除了正旦大朝外,无诏从不踏进紫禁城一步。这将军印也被贾母以贾赦荒唐不知理事为由,死死把控在自己手中。 可今日,贾赦为了铁网山围猎的名额,不惜以分家为威胁,逼迫贾母交回将军印。因为只有拿着将军印,他才能带着儿子去礼部报备参加此次皇家围猎。 第二章 铁网山打虎 分家,分家! 贾母慌了,贾政也慌了。因为分了家,二房就得搬出去,搬出去的二房还能借着荣国府的势逍遥吗? “混账东西,老婆子还没死呢,难道你要背着大不孝的罪名流放九边吗?” 世人遵循着礼制,父母在而不分家,像贾赦这种情况,弄不好礼部会直接送他一顶大不孝的帽子。 《大夏律》,大不孝者,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贾琮偷偷摇了摇贾赦的手臂,想要劝上一劝,他害怕贾母一气之下,真把贾赦告到顺天府去。 好在贾母这人最好颜面,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今日的贾赦变化之大,让她有些心惊。 虽说参加皇家围猎有可能给贾宝玉带来巨大的好处,可相比这些,保持荣国府的现状才是最重要的。 在贾赦的坚持与威胁下,他终于拿回了一等将军金印,哪怕只是暂时的。 父子二人在贾母的怒斥声中离开了荣禧堂正堂,贾赦摸了摸熟悉而又陌生的将军印后,跟贾琮说道:“去找你姐姐玩吧,为父出去一趟。” …… 二姐姐迎春,是贾琮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贾琮记忆刚融合那会,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前世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而是迎春抹着眼泪给病重的自己喂着白米粥。 那碗普普通通的白米粥混着迎春的眼泪灌进了贾琮的肚子里,同时也让他彻底的接受了重生的现实。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守了自己一日一夜的姐姐,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迎春的待遇随着贾琮的待遇水涨船高,虽然还在小抱厦住着,可屋子里的陈设、身上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饰都是贾赦掏的钱。 贾赦对于庶女可以说从不关心,但贾琮却用稚嫩的语言驳斥了他想法:“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姐姐将来若是嫁得好,说不定还能帮上我呢,难道爹爹打算将来让儿子一个人去拼命吗?” “姐姐在做什么?” 迎春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弟弟贾琮,正趴在桌子边上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披风。 她柔声说道:“这寒秋即至,你林姐姐身子骨弱,我想绣个披风给她御寒。” “爱哭鬼有老太太宠着,什么东西没有?老太太前些日子才给了她一件白狐毛制成的披风,姐姐何必费这神?” 若说整个贾家,贾琮与林黛玉算是天生的冤家,见面就吵,贾琮叫黛玉爱哭鬼,黛玉叫贾琮讨厌鬼。不过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对方留着。 贾琮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的原因,毕竟黛玉现在不过九岁多点,他自己更是小娃娃一个。更多的是一种怜爱,这个苦命的女孩,他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迎春弹了弹贾琮的脑门,笑着说道:“让林妹妹听见,又要和你吵上一架了。你们俩啊,还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我已经听到了,讨厌鬼就是讨厌鬼,竟然敢偷偷说我坏话。二姐姐,今日你可不能护着他,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立秋刚过,向来体弱的黛玉就病倒了。今日刚刚有了点精神,想来迎春这串个门,一进来就听到贾琮叫她讨厌鬼。 冤家相聚,这要是不吵一架都对不起好不容易来的精神。贾琮嗖的一下就往院子里跑去,黛玉想都没想,提着裙摆就追了上去,同时还指挥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围追堵截,最后终于轻轻扭着贾琮的耳朵出了一口气。 在签订了数条不平等条约之后,贾琮才“逃离”了小抱厦,等目送他离开的迎春与黛玉再也看不到贾琮的身影后,黛玉突然叹气道:“其实琮三弟一直在让着我。” 迎春笑了笑说:“我知道啊!” ……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八月初一,圣驾出京,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终于拉开了帷幕。 铁网山上四处都是嗷嗷叫的少年在追逐着猎物,那些飞驰而过的身影让贾琮很是羡慕。 “大宝啊,跑起来,咱们也去猎只老虎回来!” “啊……嗯……啊……嗯!” “那你倒是跑起来啊!” 贾琮无奈的拍了拍身下慢悠悠散步的驴子,对方甩了甩脑袋叫了两声,依旧不紧不慢的踱步前行。 人烟散尽,前方的密林外只剩下一人一驴慢慢靠近,贾琮抄起弓箭,费尽力气才拉了个半圆。 “算了,还是用弹弓更加合适!” 他自语一声,将弓箭重新放回马鞍边,从怀中掏出一把弹弓来,硬木与牛筋制成的弹弓,配上特质的石弹,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比长弓好用多了。huαんua33 方才被大量勋贵子弟惊走的动物们早就没了踪影,贾琮连只麻雀都没看到,只好选择了一处僻静之处慢慢往里走着。 八岁的贾琮胆子不小,因为他知道自家老爹早就安排了家里的亲卫在不远处跟着,要不然他也不会赶走那个烦人的小厮,前往有猛虎出没的密林中去。 打虎只是说说而已,他的目的是猎上几只貂或者狐狸,给二姐姐迎春制作冬衣罢了。总不能爱哭鬼林黛玉有的,二姐姐没有吧。 当然,要是有多余的,就再送爱哭鬼一份吧,琮三爷大方着呢! 铁网山是皇家猎场,密林广布而且不允许猎人农户进入,里面的野生动物极多。 往内前行大概有三四里路程,贾琮就已经看到了一只白狐拖着长尾巴飞驰在草木之间。 “哪里走!” 嗖! 一颗石弹飞过,啪的一声打在了白狐的脑袋上,白狐瞬间毙命。百发百中弹弓术可是贾琮最拿手的技艺,别问怎么做到的,唯手熟尔! 贾琮下了战驴,轻声哼着曲儿来到白狐毙命的地方,捡起白狐刚想离开,便听到草木丛外传来阵阵打斗声。 拨开草丛,不远处有十几黑衣人正在围攻山崖处的红袍男子,贾琮认出了这位中年男子,当今大夏皇帝刘恒。 大太监夏守忠正死命护在刘恒跟前,左肩上中了一支箭都没能让他后退。四名龙禁卫不到三十息时间就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奴婢拖住他们,陛下快走!” 第三章 功高莫过救驾 夏守忠举起手中的长剑就冲了上去,想着拼死一搏给刘恒争取逃命的时间。可惜这群黑衣人是有备而来,方才更是用一只猛虎勾引刘恒脱离了大部队来到这个绝地。 夏守忠本就不善刀剑,眼看对方长刀距离面门只有一掌距离,啪的一声,对方的手竟然一松,长刀落地,自己的剑则是狠狠扎进了对方的胸膛。 荣宁两府再不济也是自己今世之家,这几年贾琮努力的想要改变家族的衰落,可面对惶惶大势,幼童期的自己能改变的只有老爹贾赦。 想要改变宁荣两府的结局,要么造反成功,要么依靠皇帝建功立业,使得皇家离不开贾家的支持。 第一个办法在贾琮摸清大夏的历史和当今的王朝实力后默默的从心中抹去。 开国不到百年,大夏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个时候造反,不说朝廷的兵马能横推一切威胁,就是历经战乱的老百姓都不会答应。 那么就只能想办法让老爹贾赦获得皇帝的重用,使得荣国府再如祖父贾代善在时那样,成为大夏武勋之首。 不过先太子一案之后,贾赦自暴自弃加上新帝的不信任,这条路贾琮至今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时此地的这群黑衣刺客倒是给了贾琮一个机会,功高莫过救驾,只要贾琮想办法救下刘恒,以刘恒的性格绝对会对荣国府产生亲近之感。 啪啪啪…… 石弹弹无虚发,弹弹不离黑衣人持刀之手,骤然吃痛之下,有六七人的刀剑掉落在地上。 仅剩的两名龙禁卫趁机斩杀三人,贾琮再次装弹射击,这次瞄准了其中似乎是领头之人的眼睛,因为此人已经看向了自己所藏身的地方。 啪的一声,对方捂住了眼睛怒吼:“在那里!” “槽糕!” 贾琮一看有两名黑衣人冲了过来,连忙打出一枚石弹,也不管有没有打中,转身就跑。 他边跑边大声喊道:“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皇家的禁伐令给贾琮争取了逃命的时间,灌木丛生的密林中,身材矮小的贾琮如鱼得水,远远拉开了与黑衣人的距离。 刚刚回到战驴身旁,他就看到四名极其眼熟的身影从自己身旁飞过。等他跨上战驴来到刚才藏身的地方时,追杀自己的两名黑衣人刚刚倒下。 “三叔、四叔、七叔、九叔,有人刺王杀驾,咱们赶紧去救驾吧!” 贾家的亲卫都是贾代善在世时培养出来的高手,合击之术更是历经过战火的洗礼。 在贾琮的请求下,贾三等人持刀就冲了出去,杀向了正在围攻刘恒的黑衣人。 加上两名龙禁卫,六比十三,硬是清出了一圈安全地带。不过一名躲在暗处的黑衣刺客还是瞅准了时机,一脚踹飞了夏守忠,持刀冲到了刘恒跟前。 “去死吧狗皇帝!圣教弟兄的仇,今日就要报……” 噗! 话音未落,这个黑衣人就吐血横飞,狠狠砸落山崖之下。 “得儿啊呃!” 刘恒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驴叫,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驴脸,正兴奋的吐着唾沫啊啊叫着,方才踹飞黑衣刺客的后蹄都还没有收回。 “干得好大宝,今晚给你加餐!” 贾琮一拍战驴脑袋,飞身下驴半跪行礼:“荣国府贾琮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刘恒要多吃惊就有多吃惊,刺杀是一惊,被驴救是一惊,面前的小孩让他又是一惊。 还没等刘恒反应过来,贾琮已经起身护在了他的身前,举起弹弓就是一发石弹。 “嘿!又中了!” 贾三一刀就劈死了被石弹打中眼睛的刺客,立刻又迎向了另一人。 刘恒就这么看着贾琮一颗又一颗的石弹飞出,弹无虚发,不是刺客拿刀的手就是眼睛,甚至还有两次打在了对方的下体处,让他不由胯下一凉。 “哈,又中了!可惜没有老虎让我来一发。” 战局很快逆转,同时龙禁卫大部已经赶到了这里。剩下的黑衣刺客眼见不敌,立刻准备远遁。 “追!” 刘恒冷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方瑟瑟发抖的龙禁卫指挥使蔡辉,想要一脚踹死他却忍了下来。 终究是贵妃家的人,能力差是差了点,至少够忠心不是。 他下令龙禁卫追击剩下的四个刺客后,把目光放在了假装准备事了拂衣去的贾琮身上。 “贾琮!” “啊,陛下您叫我?” 贾琮将弹弓别在腰带上,乖巧的来到刘恒跟前,仰头一个笑脸。 刘恒瞬时觉得这个笑脸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这么可爱的娃娃,将来肯定是个忠心的臣子。别问忠心跟可爱有什么关系,朕就是个颜值党,谁让贾家人长得好看呢! “你与贾恩侯是什么关系?” “陛下,您说的正是我爹。” 刘恒点了点头,随后打量了一下护卫在贾琮身后的四名荣国府亲卫,挥手说道:“你们回去吧,告诉贾恩侯一声,贾琮救驾有功,朕要回营赏赐,晚膳前朕会让人送他回去。” 贾三等人自是不敢违逆圣命,躬身称诺随后退了下去。 经历过一场刺杀的刘恒似乎对方才的凶险丝毫不放在心上,与旁边骑驴同行的贾琮闲聊着。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敢孤身涉险前来救驾?” “我不小了,今年都八岁了,八岁就是大人了!” 贾琮似乎对自己的年龄怨气极深,哪怕说自己年纪小的是皇帝也连声辩驳:“再说我身为陛下子民,忠君之臣,岂能因为危险而后退?我是要做忠臣良将之人,哪怕今日战死也要保陛下平安,要不然将来别人说起荣国府贾琮是个逃兵,岂不是丢尽了荣国府的脸。” 刘恒看着驴背上的贾琮挺直腰杆拍着胸膛说着自己理解的忠君之道,突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反而心中充满了对朝中某些人的鄙夷。 “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錵婲尐哾網 贾琮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了笑:“我爹教的,他说荣国府的男儿要学先祖一样,忠于陛下,为陛下效死!” 刘恒想起贾赦那张讨人厌的脸心中就是一阵腻歪,冷哼一声驳斥道:“哼!这话你觉得朕会信吗?他贾恩侯连大朝会都不来,你跟朕说他会忠于朕?” “难道不是陛下您不让我爹上朝吗?”贾琮假装惊讶,伪装的无懈可击。 “朕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打朕继位之后,你们贾家一个跑去了城外修道,一个缩在家里不出门,朕有机会说这话吗?” 说起此事,刘恒也是怨气丛生。贾家一门两公,属于京城武勋中势力最大的家族,同时也是他原本想要拉拢的。 可惜自他自己继位之后,数次让人传话,但贾家两府一点回应都没有,反而把荣国府贾政的长女送到了龙首宫甄太妃处。 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这是做什么? “可我爹说,是您让人传了话,说我爹不堪重用,让他躺在先祖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吧!要不然您也不会让我二叔掌家,把我爹赶到马棚旁边住着了。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的赦大老爷与臭烘烘的马棚为邻,人称马棚将军。” 老爹,你可别怪我说你坏话,能不能让让皇帝陛下产生共情怜悯之心,就看今日这一招了。 第四章 朕与贾赦谁更惨? 与马棚为邻,人称马棚将军,不受其母待见,堂堂国公嫡长子,屈居侧院,诸事做不了主…… 那可是贾赦贾恩侯啊,先荣国公贾代善曾经抱着在宫中四处炫耀的宝贝儿子,如今竟然过的如此凄惨。 刘恒不由想起了自己,自己与贾赦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今大夏皇帝刘恒,太上皇刘济第四子。生母敬懿太妃杨氏所生,杨氏体弱多病,于刘恒六岁时苍然病逝,上皇将其交由无子的昭仪曹氏抚养。 曹氏好道,性格恬静淡泊,不喜后宫争斗,时上皇在位,皇后早逝,淑妃甄氏宠冠六宫,风头一时无两。 所幸曹氏居于偏殿,精心抚养四皇子刘恒,并无他想。未想三十年后,太子兵谏未果,自刎宫门之前。储位空缺,诸子夺嫡,上皇重病之时,突然一纸诏书将始终默默无闻的皇四子刘恒扶上皇位。 依制,刘恒登基之后奏请上皇,曹氏便一跃成为慈宁宫之主,大夏皇太后。而原本宠冠六宫的淑妃甄氏,只得了个太妃的称号。 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坐在龙椅上的刘恒非但没有丝毫的欢喜,反而极其惶恐不安。 特别是太上皇身体好转之后,他就立马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提线木偶,甚至比提线木偶都要艰难。huαんua33 三品以上文武封赐、京营十二卫的兵马调动,就是他的后宫都牢牢地掌握在龙首宫中。 他这个皇帝当的没滋没味,还得时刻提防着几个兄弟的觊觎。特别是甄氏所生的十四皇子刘忭,那才是自己老爹真正的心头肉。 刘恒至今能想起登基那日太上皇召集诸子时说的话:“皇帝性情孤僻多疑,喜怒不定,实不堪为皇位之选。主少国疑,如今唯有你痴长几岁,不得不推尔继位……” 什么叫性格孤僻多疑、喜怒不定?这也怨我? 唯有我痴长几岁?大哥不是你逼死的?二哥三哥是比我大,一个圈禁一个被杀,还不是你非要挑起夺嫡之争的缘故! 什么狗屁皇位,谁愿意坐谁坐。我都出宫开府十年了,逍遥皇子不比提线木偶快活? 刘恒越想越气,面上的表情一会青一会紫,贾琮偷偷瞧了瞧,知道此时当一个不说话的乖宝宝是最好的选择。 哼! 随着刘恒的这声冷哼,秋日的风似乎都夹带着冷意。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贾琮,想起了曾经在东宫见过的贾赦。 那时候的贾赦意气风发、恣意飞扬,就是他这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都羡慕不已。 再对比贾琮刚才所讲与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刘恒不免有些感叹时移世易,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方突然传来的万岁之声,惊醒了想着心事的刘恒。 原来他们已经回到了行辕大门处,伴驾的文武皆已恭候在大门两侧,包括随扈的内阁两位大学士、六部五寺的主副官员、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将军、京中贵戚府邸的伴驾人员,纷纷躬身拜下。 “朕有些乏了,诸卿退下吧。” 皇帝这会哪里愿意搭理这群三心二意的官员,摆摆手就带着贾琮往大帐走去。 诸臣正想着赶紧应付完皇帝回到自己的帐中享受秋猎的逍遥,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童稚的喊道:“爹,爹,我陪陛下吃顿饭再回去找你啊……” 毛驴上的贾琮很是兴奋的给自己老爹摇着手臂,完全不顾忌群臣的惊讶与贾赦的无奈。 未等贾赦反应过来,骑在马上的刘恒就将他从毛驴上提溜到身前,往其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呵斥道:“安静点!” 随后刘恒就催动战马缓缓前行,留下满脸惊讶的众臣和忐忑不安的贾赦。 “恭喜啊恩侯兄,看来你家小子今日是得了圣眷啊!” “是极是极,恩侯兄是不是该请我等去翠景楼好好喝上一杯?” 京中勋贵圈子绕来绕去都是熟人,这群围在贾赦周围拱手相贺的人不管人后怎么嘲笑马棚将军,可人前绝对会兄弟相称。 特别是贾赦极其厌恶的统制县伯府王家的当家人王子腾,这会也混在人群之中,一脸真诚的向贾赦表示恭贺。 为了儿子的将来,贾赦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勉强应付完这群人后,慢慢走回荣国府的大帐。 他看着堆放在大帐中的火炉和备好的鹿肉,微微叹息:“唉,早知道就顺了老太太的心意,让宝玉来了。三儿要是惹恼了倔老四可怎么办才好?” …… 刘恒一回大帐就喊来了自己的亲信,龙禁卫指挥使曹久功,皇太后的娘家侄儿,刘恒的便宜表兄。 万余禁军的保护之下,堂堂皇帝,在皇家猎场被人刺杀,这其中要是没鬼,谁会信? 在刘恒安排曹久功去调查此事的时候,贾琮好奇的打量着皇帝的大帐。这儿戳一戳,那儿摸一摸,顺手端起果盘,大剌剌盘坐在竹榻上就吃起了点心,丝毫没有拿自己当外人。 嗝! 正说着事的刘恒突然听到一阵打嗝声,顺着曹久功惊讶的目光转身看去,只见贾琮正憋红了脸,拍着自己的胸脯四下找水。 他不禁哑然失笑,停下手头的正事,将面前的茶水递给贾琮。 吨吨吨贾琮一口气将杯中茶水喝完,将噎在喉咙的点心用力咽了下去,咧嘴笑道:“多谢陛下救命之恩,噎死我了。” “你这小子……” 刘恒拍了拍贾琮的小脑袋,跟曹久功说道:“去吧,先去查一查,禁军中肯定有他们的人,此事不要声张,暗中调查即可。” 腾腾腾…… 贾琮快速从竹榻上下来,跑到皇帝面前,仰头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人,是白莲教!” “朕知道是白莲教,朕让他查的是谁把白莲教放进来的……” 刘恒捏了捏贾琮圆嘟嘟的小脸,话说半句后笑出声来:“跟你这个小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久功,你下去安排吧。” 曹久功躬身称诺,随后退出了皇帐。 此时帐中只剩刘恒、贾琮以及一个小内侍。刘恒大马横刀的端坐在椅子上,隔着桌案打量着面前的小人儿。 这孩子长得漂亮,略带婴儿肥的小圆脸,配上炯炯有神闪闪发亮的眼睛,皮肤白皙,化个妆说是个小姑娘都有人信。 贾琏他见过,也是个俊秀之人,就是那双桃花眼不招自己喜欢。像贾琮这样的孩子,刘恒觉得看着就合自己眼缘,亲切! “说说看,今日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第五章 我要给陛下站岗 随着刘恒的询问,贾琮噌的一声就跪在了地方,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陛下,您封我个爵位吧,只要能大过我爹的官就行!” 噗,一旁的小太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恒扶额轻斥:“胡说八道,难道让朕给你封个王侯不成?” 咚咚咚又是三声响头,一张花一样的小脸就露了出来,只见贾琮无比嚣张的说道:“多谢陛下,这下我爹就没办法再揍我了,我比他的官要大,哈哈哈……” 果然是个孩子! 旁边的小太监重新给皇帝沏了一壶茶,刘恒一边品着清茶,一边静静的看着贾琮的表演。 贾琮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身着蟒袍玉带,以往拎着自己衣领打自己屁股的贾赦恭敬的向自己行礼…… 那嚣张的小模样惹的刘恒都不忍直视,见其陷入遐想不能自拔,轻咳两声打断道:“行了,天还没黑,别做白日梦了!” 噶! “君无戏言,您刚刚明明说封我王侯爵位的!” 贾琮满是怨念,他委屈巴巴的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面前的至尊。 刘恒忍住笑给贾琮解释道:“你一介稚童,朕若是封你个王侯朝中还不吵翻了天?等你再长大些,为朕立下大功,朕就把荣国公的爵位敕封予你。” “那是我爹的心愿,再说,我二哥才是荣国府未来的承爵人,我可不想弄出个兄弟……嗯那个洗墙什么的,您要是真想赏我,就赐我一身飞鱼服穿穿,还有雁翎刀,帅!” 贾琮羡慕的往帐外看了看,帐外站着两名身着飞鱼服,手持雁翎刀的龙禁卫,威风凛凛,霸气外露。 刚刚吵着要王侯爵位不过是耍宝卖乖,讨一身官衣护体才是正经。虽说他现在有贾赦护着,可荣国府的烂事太多,只要管家的是老太太和二房,贾琮总是觉得腰杆不够硬,睡着不踏实。 “只是因为飞鱼服穿着好看?”刘恒上下打量了一下贾琮,荣国府贾赦的亲儿子穿着怎么可能普通,锦衣金冠,玉带系身。 配上他的俊秀小模样,谁见了不夸一声小金童。 听到刘恒的问话,贾琮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他直接往地上一坐,双手一摊,模仿着大人的模样:“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我家老太太眼里只有宝二哥,我要是能当个官,也好在老太太面前露露脸,说不定还能得声赞哩。” 这句话半真半假,老太太眼里只有贾宝玉是真,贾琮想用这身飞鱼服去讨老太太的喜欢与称赞当然是假。 他这次伴驾秋猎,估计在老太太眼里是抢走了贾宝玉的机缘。等他真的穿着一身飞鱼服回家出现在荣禧堂,那还不把老太太气晕回去?夸赞?怕是会迎来一顿呵斥与咒骂吧。 说到底,贾琮要这身官衣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争取更大的话语权。他现在还做不到成为一个下棋的人,只能想办法让自己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贾琮内心中真正的想法刘恒当然不知道,他从贾琮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落寞、一丝悲凉以及刘恒自己主动脑补的他对亲情的渴望。 这孩子比自己还要惨啊! 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了这个好孩子! “小夏子,传旨,贾琮救驾有功,授武德将军、骁骑尉、领正五品龙禁卫千户。赐飞鱼服、雁翎刀一把,金百两……” 武德将军是正五品武散阶,骁骑尉是正五品武勋,至于正五品的龙禁卫千户不过是给贾琮多一个拿俸禄的闲差罢了。 京中在龙禁卫挂职的武勋子弟不少,就像贾琏当初成婚时,就托了关系在龙禁卫挂了闲职。 刘恒原本是打算给贾琮撑撑腰,这才金口玉言赐下五品的散官闲职。可贾琮多机灵啊,立刻打蛇随棍上,扑腾趴在地上就是咚咚咚…… “臣贾琮叩谢陛下隆恩,臣定当像先祖一样,尽忠效死,护陛下平安!” 嗯? 朕需要一个八岁小儿保护? 刘恒都被贾琮这番表现给弄懵了,他正要阻止贾琮继续表忠心,却见贾琮噌的一声就起身,昂首阔步走到帐外,踮起脚拍了拍值守的龙禁卫。 “兄弟,让个地方,我要给陛下站岗!” …… 胡闹归胡闹,贾琮的表现的确暖心。 刘恒将贾琮拎回皇帐,让内侍送来饭菜,君臣二人乐呵呵的吃了一顿午膳。 皇帝饮酒,贾琮喝奶,御膳自有过人之处,贾琮呼噜呼噜一顿猛吃,把皇帝都给看饿了。 贾琮不时插科打诨,将午膳的气氛搞得很是不错,就连这段日子胃口不怎么好的刘恒都多吃了一碗饭。 等贾琮偷偷喝完了半壶酒后,皇帝无奈让人将喝得迷迷糊糊的贾琮送回了荣国府的驻地帐篷。 担忧儿子整整一个多时辰的贾赦见贾琮醉眼朦胧,嘴里还模模糊糊的说什么不许打屁股之类的梦话,不禁给气笑了。 让小厮送来热水之后,贾赦给他擦拭手脸,塞进被窝,自己则是静静的坐在竹榻边上发愣。 皇帐中的事早就有人给他偷偷传来了消息,包括贾琮的表现、皇帝的态度,贾赦是一清二楚。 皇帝的想法他当然猜不透,但儿子今日稍显反常的表现让贾赦眼中发酸。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贾琮求的那身飞鱼服哪里是为了讨老太太喜欢啊,那是为了给他这个当爹长脸。 毕竟自己是忤逆了亲母,以分家威胁亲母与二房拿回这次的伴驾名额。若是白白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回家后少不得被人埋怨。 “爹,渴!” 贾琮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惊醒了差点抹眼泪的贾赦。听到儿子渴了,贾赦连忙应了一声,从旁边的火炉上取下水壶,试了试温度,倒了一杯喂给迷迷糊糊的贾琮喝。 …… 皇帐之中,刘恒听完了面前探子汇报的最新情报,挥手让其退下。 刘恒呵呵一声,嘲讽道:“大伴,看来贾恩侯还是那个贾恩侯,什么昏聩无知、混账不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啧啧,有些人啊,怕是早就忘了当年父皇为何会给贾赦赐字恩侯了!” 包扎好伤口的夏守忠躬身附和:“世上俗人多嫉妒,皇爷如此英明神武,不也被人传成了刻薄寡恩、猜忌多疑吗?贾将军当年少年意气,自然少不了被庸人嫉妒,加上这几年贾家每况日下,荣国夫人又偏疼二房。传的多了,贾将军的纨绔名声就是想摘都摘不了。” “可惜了,贾恩侯的能力可不是王子腾能比的,若是能为朕所用……” 听到皇帝的感慨,夏守忠谏言说道:“奴婢觉得,贾琮不错,皇爷不妨从贾琮身上试一试……” 第六章 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铁网山围猎是要持续好几天的,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一大早晨曦初露,夏守忠就服侍皇帝刘恒从床榻上起来,净手洗脸,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来。 御驾行辕营地的布局与京城基本一致,皇帐位于营地中央靠北之地,往南左手边乃文臣营帐,右手边便是武将驻扎之地。 远处已经有好动的各家子弟骑着马儿奔驰,隐隐约约有战马的嘶鸣声与儿郎们的欢笑。 刘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扬。他跟身侧的夏守忠说道:“传贾琮来,陪朕说说话。”huαんua33 夏守忠躬身应道:“皇爷,您看那不就是么……” 刘恒顺着夏守忠的视线转身看去,只见皇帐外原本该站着大汉将军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小将军正披甲执锐,靠着皇帐的门柱打着盹。 贾琮天还未亮就起来了,穿上早前特制的明光铠,腰挂长刀就来到了皇帐外挤走了原本值守的大汉将军。 “本官乃是龙禁卫千户,保护陛下就是本官的使命!” 负责圣驾安全的龙禁卫校尉在听到贾琮的理由后,自然不会相信一个八岁的小娃娃比自己的官还要大,只好跑去指挥使曹久功那里汇报。 令这名龙禁卫校尉吃惊的是,贾琮还真是正五品的龙禁卫千户,而最让他崩溃的是,指挥使曹久功在听完汇报后,竟然笑呵呵说让他给贾琮腾地方…… …… 明月虽已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上。 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叶孤城凝视着剑锋,道:“请。” 他没有去看西门吹雪,连一眼都没有看,竟然没有去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剑,也没有去看西门吹雪的眼睛。 这是剑法的大忌。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连每一根肌肉的跳动,也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 因为每一点都可能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叶孤城身经百战,号称无敌,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 这种错误,本来是他绝不会犯的。 西门吹雪目光锐利如剑锋,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 叶孤城又说了一遍:“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现在不能。” 叶孤城道:“不能?” 西门吹雪道:“不能出手。” 叶孤城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紫禁城!” 只见一道人影从天而落,飞鱼服、雁翎刀,却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大夏铁胆神侯、龙禁卫指挥使贾琮贾三爷! 贾琮稳稳立于太和殿的琉璃瓦上,睥睨的看向针锋相对却又心心相惜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双臂抱在身前,冷哼一声:“夜闯紫禁城,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朝廷鹰犬!西门兄,看来你我今日一战又要延后了,先除了这朝廷鹰犬再说!” “好!” 剑气一纵三千里,太和殿上的琉璃瓦纷纷溅起,飞向不远处的贾琮。 正当贾琮眯起眼睛,右手搭在雁翎刀的刀柄上,准备施展斩天拔刀术时,脑袋一痛。 他抬头一看,目及之处,竟是一张大脸:“呀,陛下何故在此?快快回宫,待臣先抓了刺客先!” 贾琮的反应把刘恒给看乐了,只见贾琮一脸的迷糊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口水擦一擦,然后跟朕讲讲刺客在哪。” “啊?唔……” 贾琮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哪有什么决战紫禁之巅,哪有什么铁胆神侯、龙禁卫指挥使贾三爷,原来是做梦了! 嘿嘿嘿! 想到自己跑来给皇帝站岗,摸鱼做梦竟然给皇帝老爷抓了个正着,贾琮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口水,抬手摸向后脑勺,在头盔上挠了挠,嘿嘿一笑。 “那啥,臣……那个臣刚刚不小心给睡着了!” 刘恒伸手敲了敲贾琮的头盔,邦邦响。 然后拍了拍那身小小的明光铠,笑道:“这身明光铠倒是挺适合你的,有点小将军的模样。” “可不是嘛,今早天还没亮,小贾将军就来了。奴婢当时还以为是天上掉下个小神将,给皇爷当门神来了……” 夏守忠将贾琮天还没来就跑来,非要给刘恒站岗放哨的事说了一遍,逗趣之下,引得刘恒开怀大笑。 值守御前要八岁稚童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刘恒要的就是臣子的忠心!贾琮只有八岁,可能连长刀都舞不动,可他把自己赐下的闲差当正事,天还没亮就跑来当值,哪怕做梦都在想着尽忠职守。 这样的臣子虽然现在是个稚童,可稚童终有长大的一天,朕要的就是这样忠心的臣子! 刘恒越想越觉得贾琮是个好孩子,欣慰的捏了捏他的小圆脸,笑说:“回去休息吧,朕这里无事。” 贾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臣现在是龙禁卫,就该为陛下效死。白拿钱不干事,那是在丢贾家男儿的脸!” “你爹可不这么想……”刘恒双手一背,呵呵一笑。 贾琮被刘恒的话给噎着了,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人家皇帝老爷说的是真事啊,自己表忠心表着表着把自己老爹给坑进去了。 刘恒看到贾琮被自己一句话噎得小脸涨红,哈哈一笑:“行了,朕说着玩的。走,陪朕用早膳!” “臣今早吃过饭来的,不饿。陛下安心用膳,臣替陛下站岗。” 贾琮小胸脯一挺,瞪大的双眼,目视前方,一副认真的小模样,逗得皇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他弯腰拍了拍贾琮的肩膀,乐呵呵说:“那行,小贾将军就替朕值守御前,朕安心去用早膳。” 贾琮啪的小手握拳,抬手横在胸前,用童稚而又有力的声音应道:“陛下放心,有臣在,定不会让歹人惊扰陛下!” …… 虽说圣驾出京围猎,可国朝的政务并未停滞。 随着太阳升起,伴驾的内阁、都督府、六部五寺等各级官员陆陆续续来到皇帐议事。 凡是来到皇帐的文武百官,都会被站在皇帐外的小贾琮吸引住目光。 这些目光中,夹杂着好奇、好笑也有羡慕。 特别是有几家与荣国府有来往的人还来到贾琮跟前,弯腰捏捏脸或是拍拍肩膀。 贾琮总是一本正经的躲着这些人的手:“大人莫闹,末将正在执勤,哨兵神圣不可侵犯!” 候在皇帐外的群臣不由哈哈大笑,这孩子太可乐了。 好在议事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群臣入了皇帐后,贾琮终于不用再经受他们的魔掌侵犯。 正当贾琮回味早上那个美梦时,皇帐中突然想起清脆的摔杯之声。不知是脑子发懵还是条件反射,贾琮想都没想握紧刀柄就冲了进去。 “护驾!护驾!贼子安敢惊扰圣驾……” 贾琮一边喊着一边闷头就往皇帐里面冲,可惜身上的明光铠有些厚重,皇帐中又铺着地毯。 一个不小心,贾琮左脚踩右脚被自己给绊倒了,不但刀没拔出来,还把自己摔得不轻。 帐中君臣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趴在地上蹬着小短腿的贾琮,好半天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章 朕好难啊! 皇帐中原本的气氛不是很好,因为就在圣驾出京没多久,江南就送来了六百里加急。 扬州巡盐御史府今秋收缴的盐税在运河上被水匪给劫了,而且还极其打脸的将押运税银的漕丁尽数斩杀,扔到运河岸边向朝廷示威。 驻节淮安府的漕运总督裴维生在收到消息后,联合金陵、扬州、淮安、徐州四府想方设法四处查探,整整十余天,连水匪的影子都没找到。 眼看押送税银入京的时间已经临近,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多次派人催促,裴维生知道拖不下去了,只能与林如海一道上奏,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两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数百漕丁尽数被杀,而至今贼人的影子都没摸到,刘恒能不生气吗? 当刘恒恼怒负责监察天下的龙禁卫,这么多天了连半点线索都查不到时,顺手就把手边的茶盏砸向了龙禁卫指挥使曹久功。 曹久功是自己人,刘恒也不可能真砸,茶盏劲直飞向一旁的桌子,就是这声茶盏碎裂的声音引得贾琮冲了进来…… 皇帐中的文武百官还是很感激贾琮的,哪怕面前的天子如今还没有多大的权力,可面对怒火中烧的君王,做臣子的也不好受啊。 看到趴在地上蹬着小短腿的贾琮逗乐了皇帝,众臣一边陪笑的同时,心中也给贾琮暗暗记上一功。 这一下摔得挺狠,特别是额头和压在身下的右手臂被头盔铠甲磕得生疼,加上身上厚重的明光铠,贾琮蹬了半天小短腿都没站起来。 还是曹久功看不过眼了,上前伸手一拎,将贾琮拎起来放在了地上。 “曹嘟嘟,有人要刺杀陛下……” 自早晨曹久功见过贾琮后,他就一直觉得贾琮对他的称呼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麾下将士的确都称呼他为曹都督,可能是贾琮人小,咬字不太清楚的原因。 曹久功将贾琮的头盔提了提,解放了贾琮被头盔压制的双眼。 呃…… 贾琮这才发现自己闹了好大的笑话,而且是当着十余名朝中重臣的面。 “行了,你出去玩吧,朕还忙着呢。” 刘恒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若是别人,估计这会已经因为君前失仪被拖下去杖责了。 可贾琮才八岁,他还是个孩子啊!更何况还是个忠心的孩子,朕怎么舍得打哩! 贾琮红着脸躬身抱拳,掩面而去。刘恒笑了笑摇摇头,吩咐夏守忠:“去御医那要些药膏,给贾小三送去抹一抹。” 帐中众臣纷纷拍起了马屁,皆言陛下仁慈云云。 此时站在皇帐外面的贾琮摸了摸自己的小圆脸,开始反思起来。他突然惊讶的发现,随着两份记忆的融合,他的性格中不仅仅有着前世的成熟,同时也兼具了今生的稚嫩。 而且更多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猫儿一样的好奇心,时常性的犯傻,还会无意间露出本不该存在的童真与童趣。 按道理,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已经十八……不对,前世加上今生,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已经二十六了。 想不通啊!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的贾琮低头看向自己胖乎乎的双手,又捏了捏自己的圆脸,不由苦笑一声。 “小贾将军还在想方才的事?” 柔和的声音将贾琮唤醒,回过神来的贾琮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只见夏守忠伸手递来一个药瓶子:“这是陛下让我去御医那要来的,专治跌打损伤。小贾将军回去后让贾将军给你涂上,明日就不疼了。” 贾琮这次是真红了眼,不是疼的,是感动的。 对于皇帝刘恒,原本在贾琮的心里就是用来逆天改命的工具人,可这两天接触下来,贾琮都觉得自己原本的想法有些太不道德了。 爹啊,皇帝老爷对我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利用他了! 贾琮将药瓶子塞到胸甲下放好,拱手向夏守忠致谢:“陛下真是太好太暖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老人家。当然,我也要谢公公不辞劳苦替我取来药膏,改日请公公吃京城最好吃的红豆糕……” 夏守忠眯起眼睛笑了,宫中拍他马屁、恭维他、送他金银宝物的人不知有多少,可他这会觉得没有东西能胜过贾琮说的红豆糕。 太监也是人啊,人就有七情六欲。像贾琮这样的孩子说的真诚之语,夏守忠觉得窝心的很。 “忠心跟着陛下,替陛下办事就好。” 夏守忠伸手拍了拍贾琮的头盔,笑说一句就回了皇帐。 正好皇帝与众臣商议好了税银丢失一事,帐中文武大多都退了出去,唯留下曹久功一人。 曹久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躬身奏禀:“陛下,臣以为这群水匪身份怕是不简单,说不定就是江南某家大族的人,甚至与京城的那几位也有关系。陛下让江南那帮子人去查,恐怕……” “朕知道!” 刘恒摆摆手示意让曹久功坐下说话,他说道:“江南盐税首重扬州,两淮、两浙盐课糜烂,如今唯有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每年正常将盐税送入京城。余者大多是将大部分直接送至龙首宫,然后寻机贪墨。此次扬州盐税被劫,不用说朕也能想到,这是有人想要对扬州巡盐御史府动手了,可惜了林如海这个大才,他的命怕是不保了。” 每年光是送进京城的盐税就有两百多万两白银,扬州盐课之富,谁不动心? 曹久功沉默片刻,叹息道:“可惜林如海是上皇的人,臣之前多次派人送去口信,皆未得到他的回应。陛下,要不然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咱们静观其变。” 按道理林如海与江南那帮人都是太上皇的人,曹久功这么说也是没有什么错的。 可刘恒却是摇了摇头:“林如海是父皇钦点探花、亲自提拔培养的不假,可林如海为人并非只向着父皇。除每年送去龙首宫五十万盐课余钱之外,其余盐税皆是按制送往户部。若是林如海真被那群人害了,下一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又会是谁的人?每年的两百万两白银又会送到谁的府上去?” 唉!huαんua33 皇帝在叹气,曹久功、夏守忠也在叹气。太上皇死死把着朝中军政大权,又有觊觎龙椅的宗室子搅风搅雨,难啊! 第八章 皇位只能是当今陛下的 皇帐中的临时早朝结束后,内阁伴驾的两位大学士带着奏折去了太上皇刘济那里。 贾琮都有些心疼皇帝了,他刚刚真是白白生气了,今日这事说到底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太上皇,刘恒不过是个可怜的傀儡罢了。 那些臣子一大早跑来觐见汇报,估计只是为了全一全刘恒这位天子的颜面,对外彰显一下他们这些臣子大义在身、忠君爱国的伟大德操…… 唉,可怜呐! 贾琮喃喃自语:“怪不得老爹不来上朝,上朝也没啥用啊……” “什么没用?” 只见刘恒带着曹久功和夏守忠走了出来,听到贾琮在自言自语,好奇问了一句。 贾琮摊手回道:“陛下,我应该是想明白我爹为什么不上朝了,就是说出来怕您生气……” 这下子刘恒更加好奇了,大度的许诺:“说吧,朕绝对不会生气。” 贾琮探过身子,往上皇大帐方向看了看,又环顾了一下左右,这才小声说道:“朝中大事您又拿不了主意,我爹就是上朝了也没用啊,圣人他老人家又不会让我爹去带兵打仗!” 他还是个孩子,朕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个屁呀! 这小兔崽子说话太扎心了! 朕也想亲政,可朕能怎么办?朕现在手头上能用的人都没几个,手里的钱更是少的可怜。 贾小三说的话是不中听,可他说的却是真正的大实话。 刘恒斜视看了一眼守在上皇大帐前的文武百官,冷哼一声道:“走了,陪朕去散散心!” …… 啪! 贾琮收好弹弓,小跑过去后,从灌木丛中拎起一只野兔,石弹威力不小,又正好打在了野兔的脑袋上,可爱的大兔子走的很安详,一丝痛苦都没有。 他拎着野兔哼着歌往火堆旁走:“小野兔、灰又灰,两只耳朵竖起来,割完静脉割动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曹嘟嘟,这肥兔子就交给嘟嘟了,剥皮洗干净,一会给咱们做烤肉吃……”huαんua33 贾琮将野兔塞到曹久功手中,仰头一脸的期待,还舔了舔嘴唇。 曹久功是谁?太后的亲侄儿,三朝贵戚老曹家的嫡子,哪里干过这等庖厨之事。 “贾小三,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贾琮立马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怎么能做如此残忍之事?小兔兔这么可爱,我怎么下得去手?” 曹久功就这么拎着兔子耳朵,懵逼的看着振振有辞的贾琮,内心无比的震撼:能“无齿”的说出这种话,不愧是贾恩侯的种。 小兔兔的确很可爱,吃起来真香! 庖厨之事最终是夏守忠亲自做的,像曹久功这等公子哥,哪里做得来这些事。 贾琮把带在身上的调料拿了出来,仿照前世烧烤用料制成的调料,瞬间征服了刘恒三人。要不是曹久功亲自去猎了一只野兔野鸡,估计肉都不够四人吃的。 贾琮抱着一根兔腿啃着正香,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念叨着:“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嗯,真香!” …… 围猎要持续三天,最后一天时,皇帝将会按照少年们猎回来的猎物进行评比赏赐。 原本贾琮也是参与围猎的少年郎之一,可惜他太年少了,又破坏了某些人刺王杀驾的计划,无论是刘恒还是贾赦,都不会放他一个人出去浪。 贾琮的飞鱼服是围猎活动的最后一天送来的,贾赦送夏守忠出帐篷,只听夏守忠说:“贾将军,有些事您心里应该有个事。扬州那边怕不是很好,陛下的意思是,林如海不错!” “唉!” 贾赦微微一叹,向北拱手:“臣明白了,请陛下放心,臣这就去信江南,将陛下之意转达予他。” 果然都是明白人! 夏守忠拱手告辞,贾赦顺手将一个荷包塞到他的手中。大太监眯起眼睛一笑,荷包就进了他的袖子。 “贾将军果然是公忠体国之人,咱家就等着江南的好消息了。” 等夏守忠的背影已经看不清时,帐中突然传出一阵急切的吆喝:“爹,爹,快来帮我,我穿不上了……” 贾赦抬头看了看高空中飞过的一队大雁,心中微叹一声,也不知道南方的天气好不好,妹夫竟与自己如此的生分了,一个口信都没有带来。 哐当! 帐篷中响声大作,贾赦已经顾不上长吁短叹了,连忙进帐篷查看。 只见自家崽儿将飞鱼服穿了半截,也不知是哪里没弄好,腰带绊到了双腿,一个不留神就跌下了床…… 无奈的贾赦只要将其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重新为其穿衣系带,不一会,一名威风凛凛的龙禁卫千户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爹,俊不俊?” “俊!” “那当然,我爹可是贾恩侯,贾恩侯的儿子怎么可能长得不俊?” “哈哈哈……” 父子俩互夸一番,帐篷中的传出阵阵大笑。 许久之后,贾赦给儿子正了正衣冠,表情凝重的问道:“臭小子,你真的准备这么做?万一圣人那边选了其他人上位怎么办?” 随着贾赦的开口,从帐外吹进了一阵萧瑟的秋风。 贾琮坐直的身子,小脸上也满是郑重。此时的他,比往常都要严肃,要不是脸上还带着稚嫩之气,没有人会将他当个孩子。 “爹,皇位只能是当今陛下的,哪怕太上皇想换个皇帝,咱们也不能让他换,要不然咱们家真就里抄家灭族不远了!” “的确如此,至少倔老四不会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老十四就不一样了,看似礼贤下士,其实他才是真正刻薄寡恩之人。” 贾赦到底是在东宫混了十几年的人,对上皇诸子的了解可比贾琮这个小娃娃深的多。 上皇诸子中,先太子刘恂性格宽和、礼贤下士、文武兼备,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可惜被太子妃之父蓝景隆裹挟兵谏,自刎于宫门之前。 二皇子刘怡善兵事却性格暴躁,被三皇子刘悕挑拨,起兵造反不成,圈禁在皇陵之中。后来太上皇查出背后挑拨之人是平时不怎么受宠的刘悕之后,一杯毒酒赐死王府之中。 余下老五老六尽数死在刘怡起兵之日,十三皇子、如今的忠顺亲王刘恪,京城最大的纨绔,好玩乐不喜案牍之事,乐子人一个,不提也罢。 唯有甄氏所生十四皇子、当今忠信亲王刘忭,野心勃勃,与先太子庶长子刘烨一样,觊觎皇位已久,在朝中煽风点火,没少给皇帝找麻烦。 第九章 让林丫头给你当媳妇? 搅入夺嫡之争,不进则退。而这个退,极有可能就是坠入万丈深渊。当年太子爷自刎宫前,宁荣两府自此沉寂数年,几乎掉出了京城的武勋圈子。 宁荣两府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若是再失败一次,怕就不是沉寂这么简单了,弄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塌天大祸。 贾赦犹豫了,特别是膝下有了贾琮这样贴心的崽儿,他不想冒险。 被老爹搓摸脑袋瓜的贾琮似乎是察觉到了父亲的心思,仰脸说道:“爹,咱家没的选,历代宁荣两府的当家人都是京营节度使,也就这几年才换成了王家叔父。咱家在京营的影响力太大了,不管是谁要再进一步,都会打咱家的主意,大姐姐可还在宫里呢!” 轰! 贾赦只觉脑中一声惊雷,原本浑浑噩噩的脑海中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是啊,贾家一门两公,四王八公十二侯中,贾家在京营、九边的影响力比任何一家都要强,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放弃贾家这块肥肉的。 那年太子爷骤然薨逝,老龙渐渐年迈,新君帝位不稳,诸子夺嫡,朝中局势复杂。贾家两府的当家人因是东宫旧臣,不得不主动隐退,就是历代任职的京营节度使都交给了王子腾…… “爹,说句实话您可别生气,您当年把京营节度使的位子给交了出去,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现在就是条野狗都能向咱家呲牙了!” 贾琮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变成了一个乖宝宝,揣手坐在床榻上,一晃一晃的甩着小短腿玩。 “没牙的老虎……” 此时的贾赦似乎变得焦躁起来,相比于堂兄贾敬,贾赦对于朝中局势的把握要差上很多。 不过到底是贾代善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在贾琮这个假孩子的逐步引导提醒之下,当年的东宫伴读贾恩侯好像又回来了。 …… “爹,要不要把林姐姐的事给姑父说一说?” “你先别捣乱,林丫头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好说的?” 贾赦虽说还没有彻底想清楚该如何去解贾家的危机,可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妹夫林如海从漩涡里拉出来。 相比于什么开国勋贵四王八公、金陵四大家族、贾家老亲,贾赦更加信任林如海这个妹夫。 被儿子今日这么一提醒,贾赦今日有些回过味了。 当年父亲病逝,自己自囚在家,堂兄贾敬去了城外修道。王子腾借口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为维持四大家族的荣耀,从贾家借走了父亲贾代善培养的两百亲兵,并让贾赦去信九边,将贾家在九边的人脉近半交到了王子腾的手上。 此后一年间,王子腾在大同捷报频传,不但从一个杂牌将军混到了正二品的骠骑将军,更是在一年后调回京城,从贾家手中接过了京营节度使的职位,连王家先祖的统制县伯爵位都重新敕封了回来。 反而跟随王子腾征战沙场的贾家亲兵死伤殆尽,两百人出京,回来的仅仅只有二三十个伤残老卒。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贾赦对于王子腾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虽说儿子贾琏娶了王家女,可贾赦每次见到王子腾时,都是冷冰冰的态度。 你王子腾现如今威风赫赫,可你是踩着我贾家人的血上位的。两百亲兵,近半人脉最后换来的竟然只是空口白话的所为照应,我呸! 贾赦心中暗骂一阵,继续给林如海写起了信。 “爹啊,老太太明显是打算把两个玉儿凑成一对,这么大的事您难道不给姑父说一说?” 贾琮抱着贾赦的腿就往进挤,直到钻进贾赦的怀里,看向桌案上的书信。 贾赦将笔放下后,在贾琮脑袋瓜上轻轻拍了一下:“怎么?难道你想让林丫头给你当媳妇?也不是不可以,我这就给你姑父提一提……” “什么跟什么呀……” 贾琮小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二婶可不喜欢林姐姐,而且我好几次发现二婶看向林姐姐的眼神,极其可怕,就像……就像……唉,我形容不来,反正好可怕!还有,林姐姐自来到咱们家,身体愈发不好了,每次那个王太医过来都只会说什么调养便可之类的废话,我看王太医根本就不会给人看病……” 在这一点上,贾琮可没胡说。 王氏虽然隐藏的很好,可贾琮好几次都看到王氏那一闪而逝,恨不得吃了林黛玉的眼神。 王氏? 贾赦有些听不懂自家崽儿说的话了,疑惑的问道:“前些日子我还听你二婶说给林丫头配了不少人参养荣丸吗?怎么?这些药丸子没用?” “我也不大懂,不过听环老三跟我说,他曾无意间听到二婶让周妈妈偷偷把姑父送来府上的上等好参,换成了快要失了药性的劣参……” 啪! 这下贾赦是真怒了!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上,砚中的墨汁都溅在了白纸上。 贾赦是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长没错,可不代表他真就愿意看到有人如此磋磨自己的外甥女。 而且王氏这是在掘自己家的根基,外甥女是妹夫唯一的骨血,若是死在荣国府,他这张老脸往哪放?荣国府和林家今后还怎么相处? 别忘了林如海的官职,正四品的中顺大夫、钦命扬州巡盐御史,清贵中的清贵,更别提林如海在朝中的那些同年好友…… 王氏,果然是蠢妇一个!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贾赦焦躁的起身在帐篷中来回踱步,这事还真不好处理。家中大权被老太太死死把在手中,他也没法去查找实证,仅凭稚童之言,谁又会相信呢? “爹,要不咱们送林姐姐回江南吧,我听二姐姐说,六月姑母祭日,林姐姐都是偷偷躲在无人处,匆匆给姑母烧了纸钱,老太太不喜这些事情,林姐姐连公开祭奠自己母亲都不敢。” 贾琮想起三年前黛玉来京时的情景,再一次往贾赦仅存的理智上压了最后一块石头:“爹啊,姑母病逝,咱们家不但没给姑母茹素服麻,就是林姐姐那三年,都因为老太太不喜之故没有守孝。二婶当家,咱们家的规矩之乱都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昨日儿子碰到礼部张侍郎,只因为我跟他行礼问安,他说我是荣国府最后的知礼之人,儿子当时脸上烫的很!” 第十章 气急败坏打屁股 《大夏律》有云:居父母之丧,丧制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徒三年、杂戏徒一年。 居期亲之丧,丧制未终,释服从吉,杖一百。 父母之丧,法合二十七月,二十五月内是正丧,若释服求仕,即当不孝,合徒三年。 其二十五月外,二十七月内,是禫制未除,此中求仕为‘冒哀’合徒一年。 居父母丧,生子,徒一年。 居父母及夫丧而嫁娶者,徒三年,居期丧而嫁娶者杖一百。 父母之丧,解官居服,而有心贪荣任,诈言余丧不解者,徒二年半。 听着儿子说起外甥女来京后的经历,贾赦突然冷汗直流。妹妹贾敏病逝后,阖府上下竟无一人想到要给妹妹居丧守孝之事。 就连外甥女也是跟着老太太华服在身,宴乐无停一日。张桓这厮敢说自家礼制全无,还真他妈的是礼制全无啊! “完了,这让我如何跟妹夫交待啊?” 哪怕是秋日天凉,贾赦额头的汗擦都擦不及。 他向来不管内宅之事,加上府中也没有人提过,导致黛玉三年来竟没给贾敏守过一天的孝。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把外甥女的名声给毁了,林家诗礼之家,妹夫知道后还不把自己活活撕了? “爹,这事瞒不住的,那位张侍郎就是姑父的同乡……” 贾琮小声提醒了一句,贾赦更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如实跟你姑父说吧?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咱家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这事早就传遍京城了!” 贾琮话音刚落,就被老爹拎起来啪啪啪的揍了一顿,这明显是气急败坏了。 不过揍了儿子一顿的贾赦明显镇定了下来,他神色黯淡的坐在桌案前许久没有说话,最终在长叹一声后开始动笔写起信来…… …… 皇帐外的贾琮正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戳着蚂蚁窝,突然阳光被一个黑影给遮住了。 贾琮耷拉着眼皮瞅了瞅,叹气后继续戳着蚂蚁窝。 “怎么?听说你爹又揍了你一顿?” “他明显是气急败坏拿我撒气!” 贾琮起身摸了摸屁股,委屈的说道:“曹嘟嘟,你说陛下咋就不给我封个比我爹大的官呢?这样他就不能揍我了。” 曹久功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的笑道:“你爹是一等将军,爵同正一品武官,再往上就是超品的爵位了,你一个八岁稚童,何德何能给你封个超品的爵位?行了,跟我说说,你爹是因为何事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