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1. 001 佟穗 二月下旬,龙行山东岭的山巅还覆盖着皑皑白雪,山脚一带已有了春日复苏的迹象,处处可见斑驳新绿。 越是那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越是枯得晚,醒得早。 佟穗循着记忆来到一处向阳的地段,尚隔着一段距离,便看到了一小片嫩绿的葱苗,有的才冒出褐色土皮,有的已经长了拇指来长。 小葱不是野生,是佟穗特意种下的。 前几年战乱频发,佟穗第一次跟着家人逃进东岭深处时还光顾着害怕,等一年跑了五六趟,佟穗虽然还是害怕,却也陆续生出一些小心思。 干粮是家里常备的,一旦遇到兵乱全家人装上干粮拎起包袱就能马上动身。可是光吃干粮也难受,佟穗便趁太平的时候,提前在山里各处洒了些蔬果种子,譬如掐上一把直接卷到饼里增味的小葱,譬如清脆可口的青瓜。 佟家是猎户之家,对儿女是一样的养法,佟穗又是个乖孩子,娘亲送她去私塾读书认字,她学得比男孩子都认真,父亲带她去山里铺设陷阱教她拉弓射箭,佟穗也学得有模有样,单论弓箭准度,她半点都不输两位哥哥。 跟着父兄跑多了,东岭就成了佟穗的另一个家,她特意把小葱、青瓜种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夏秋逃难时需要用了,她偷偷跑过去采摘,既不会被流民、匪兵发现,又能帮一家人改善一下伙食。 去年战乱算是平定了,据说至少能坚持一二年的太平,那么今年也就不必再倚仗这片小葱。 家里的小葱要等长大了再吃,舍不得贪嘴,佟穗决定从山里挖些回去,晌午吃点新鲜。 专挑拇指来长的挖,葱身青翠,地下还能挖出一段水水嫩嫩的葱白,统共挖了二十多株,够做一盘小葱煎蛋了。 将锄头放进篮子,佟穗起身,朝与二哥约好的碰头点走去。 “阿满,兔子!往你那边去了!” 远处传来佟贵的洪亮叫喊,兄妹默契让佟穗第一时间放下篮子,迅速从背后箭袋里抽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视线在早春开阔的林地间一扫,很快就发现了那只被佟贵追赶得仓皇逃窜的灰兔。 在灰兔转身窜向南边的短短功夫,佟穗一箭射出,正中灰兔颈部。 “好阿满,素了这么久,总算又有肉吃了!” 佟贵大步跑过来,拔出灰兔颈间的木箭随便擦擦丢进箭袋,再拎起还在抽搐弹腿的灰兔绑好拴在腰间。 收拾好了,佟贵抬头。 他目光明亮一脸喜意,佟穗受其感染,也笑了。 将近晌午,明媚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下来,佟贵眼中的妹妹,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虽然背着弓箭提着篮筐,那白皙柔美的脸上却无半点乡野气息,倒更像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处处透着一股乖巧文静,箭啊筐啊都是她临时帮人拿的。 这样的妹妹好看是好看,可瞧着也很容易被人欺负。 想到萧家人明日就要过来下聘了,佟贵眼中的喜意一散,对着妹妹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咱们兄妹最后一次一起进山吧。” 佟穗很想安慰哥哥,可嫁期越来越近,家里的喜服还没绣完,她确实不好再往山里跑。至于出嫁之后,就算逢年过节能回家里探望,也不可能丢下久别的家人而去进山。 “二哥,你看。” 佟穗靠近哥哥,举高手里的篮子。 佟贵瞧见筐底右侧的一小堆青葱,果然又笑了,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脑顶:“就你贪吃。” 因为贪吃,所以无论日子多艰难,都会想办法让自己吃得再好那么一点点。 “走吧。” 兄妹俩并肩下了山。 桃花沟是个小村子,一共五十多户人,因为山脚下地势起伏,村里的百姓也都是挑平缓的地段盖房子,高处几家矮处几家,错落疏散,不像平地处的那些村落,家家户户都是挨着盖房,一排排整整齐齐。 山下的小河旁,还有些妇人在浣洗衣裳,一根根捣衣杵次第敲打在衣物上。 佟穗一溜看过去,见母亲不在,便收回了视线。 那些妇人们也看到了佟家兄妹,等兄妹俩走远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灵水村离咱们桃花沟有二十多里,萧家老爷子以前做过千户,算是世袭的武官子弟,虽然现在不当官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大老远跑咱们这边给他孙子挑媳妇来了?” “这有啥稀奇,咱们村虽然偏僻,可阿满长得好,美名早就传出去了,男人好色,都想娶漂亮的媳妇。” “不光这样,方媒婆透露过口风,说萧老爷子先听说阿满特别能跑,这才跟她打听佟家的。” “哈哈,阿满确实能跑啊,那年我亲眼看见一队小兵追着阿满进了山,十好几个呢,连阿满的影子都没捞着。”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阿满会嫁宋进士的儿子,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连着两届科考都废了,才有个屁用,还不如一身好力气实在,萧家那么多男丁,个个习武,听着心里就踏实。” “就是,皇帝都能被人拉下龙椅砍头,何况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谁能让我多活几天我就嫁谁!” . 今日佟家的午饭算得上非常丰盛了,光是一道红烧兔肉便让香气飘进了左邻右舍,令人羡慕。 周青特意盛出半盘兔肉,再补上半盘小葱炒蛋,与三块儿大饼一起装进食盒,扫眼女儿,她对侄子道:“阿贵,趁菜还热着,你往私塾跑一趟,给宋先生送去。” 佟穗的大伯母去得早,两个堂哥都是母亲周青带大的,情同母子,使唤起来也自然。 佟贵爽快地应了,接过食盒便跑了出去,早去早回好吃肉。 佟穗默默地摆放着碗筷。 与萧家定亲之前,给宋先生送饭的活儿都是她的,现在不一样了,要避嫌。 吃过午饭,佟贵去处理兔皮了,佟有余坐在东屋炕头剥花生,留着开春播种。 佟穗与母亲在西屋继续预备她的嫁妆——一套喜服、四季新衣、四床喜被。 亲事是年后才定下的,时间仓促,家里卖了积攒好久的皮毛才预备全布料、棉花。 这世道百姓都穷,很多人家连托媒这一步都省了,男方稍微出点彩礼,就可以把姑娘娶回家。 佟家的日子在桃花沟算是好的了,爹娘又疼她,不然不置办嫁妆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午后阳光温暖,母女俩偶尔聊两句,气氛很是悠闲。 东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佟有余原本是很强健的身子骨,充军期间在一场战事中瞎了一只眼,从此便经常染病,可能够活着回来便是幸事,像佟穗的祖父、大伯都死在了外头,大哥佟荣至今音讯全无,生死难断。 “你先缝着,我去看看你爹。”周青皱皱眉,放下针线出去了。 佟穗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听父亲不咳了,才重新低下头。 东屋。 佟有余喝过水,放下粗瓷海碗,问妻子:“被子缝的怎么样了?” 周青闲不住,盘腿坐在盛着带壳花生的簸箕另一侧,一边剥一边道:“还剩一床半,出嫁前肯定能弄好。” 佟有余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周青瞪过来:“阿满的喜事,你叹什么气?” 佟有余瞅瞅身后的屋门,压低声音道:“萧家听起来是厉害,可咱们谁都没见过,阿满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哪有嫁给宋知时好,知根知底的,对阿满也是真心实意。” 周青听了这话,手上力气一重,那花生壳裂开的声音都比刚刚要脆上几分:“知根知底,那你怎么没看出来,宋先生根本没想过要跟咱们做亲家?光他儿子满意有啥用?也是,人家毕竟是进士出身,倒霉没遇到好时候才暂且避到穷山僻壤,哪里是咱们这寒门猎户能高攀的。” 佟有余愣了一下,随着宋先生宋澜温润谦和的面庞闪过脑海,他下意识地道:“许是咱们没露出想结亲的意思,宋先生顾虑他们还要倚仗你帮忙做饭,不好意思提?” 周青面露讽刺:“宋先生可是人精,我之前总叫阿满去私塾送饭,他不可能不懂。算了,过去都过去了,念在他全心教导小山读书认字的份上,以后大家继续和和气气地过吧。” . 早晚还很冷,天也黑得早,佟穗泡了一会儿脚便钻进了被窝。 可她睡不着。 明天萧家下聘,她那位未婚夫萧缜肯定也要来的,一个服了六年兵役还能平平安安从战场活下来的男人。 方媒婆将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什么眼如丹凤俊朗非凡,真那么好,怎会放着近处的女子不娶,非要往远了找? 不过萧老爷子萧千户的骁勇远近闻名,战乱期间提一把大刀守在家门口,震慑得那些山匪、散兵无一敢靠近。 “当当当。” 夜深人静,忽然有人轻叩窗棱。 佟穗心头一紧,手已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祖父生前特意送她护身的匕首。 那人继续叩着,小心翼翼。 佟穗冷静下来,抓紧匕首靠近窗户,顿了顿,冷声问:“谁?” “阿满,是我,宋知时。” 不用他自报姓名,光听声音佟穗已经辨认出来了,霎那间,相伴六年的许多回忆掠过脑海,最终又被眼前的清冷夜色驱散。 “这时候来,有事吗?”佟穗依然攥着匕首,语气也不温柔。 窗外的人沉默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紧紧贴着窗缝道:“阿满,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心里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 002 下聘 尚值农闲,桃花沟的男女老少吃过早饭后,陆续都往佟家这边凑了过来,等着看萧家下聘的热闹。 往年光景好的时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都会设宴招待村人,战乱过后家家都穷,禁不起这般折腾,能省的就都省了,村民们来看热闹不必送礼,主人家也无需浪费钱财款待。 佟家算是体面的了,预备了一大桶红枣甜汤,一大袋炒瓜子,来客了每人舀碗汤抓把瓜子,算是添了喜气,当然,碗都是村民从自家带来的。 如此简单,村民们也都喜气洋洋,男人们尽量帮忙做些力气活,媳妇们去灶房帮周青预备午饭,小姑娘们则涌进西屋,兴高采烈地打趣待嫁的佟穗。 “阿满姐姐这么好看,萧家哥哥肯定会喜欢你。” “听说萧家特别有钱,姐姐嫁过去顿顿都能吃到肉吧?” 佟穗穿着一身红衣坐在炕头,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十二三岁甚至才七八岁的小女孩,都是瘦瘦的,像种在山里的青瓜,因为没有施肥而长得细细小小、可怜巴巴。 但她们还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那些与她年龄相仿却被兵匪祸害了的姑娘们,有的直接死了,有的变成了疯子,有的被人掳走再无音讯。 不光未嫁的姑娘,年轻点的媳妇甚至略有姿色的婶子们都经历了类似的事,佟穗能有惊无险地活下来靠的是一双擅跑的腿以及对东岭的熟悉,母亲周青靠的是祖父、父亲、二哥的前后庇护。 这世道,男人不易,女人更难。 情爱算什么,活着才重要。 . 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一前一后两辆平板骡车出现在了桃花沟村南的土路上。 第一辆车上坐着男方家里的长辈,祖父萧穆、二叔萧守义、二婶贺氏。 两家离得远,大婚前长辈们总要见见面以示郑重,下聘日便是最佳时机。 第二辆车上坐着准新郎萧缜、其胞弟萧野,再加上方媒婆以及几样聘礼。 桃花沟的村民占据地势居高临下地眺望那两辆骡车时,萧家一行人也在打量整个村子的大致情况。 贺氏越看越嫌弃,瞄眼坐在车板中央仿佛闭目养神的老爷子,她小声对赶车的丈夫嘀咕道:“这么个又偏又穷的小村子,能出美人?哪有我那外甥女靠谱,真不知道咱爹是怎么想的。” 萧守义立即往后看了眼,见老爷子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再瞪向妻子:“父亲自有思量,你少说闲话,等会儿到了佟家,更不可有任何轻慢。” 贺氏撇嘴:“知道知道,我又不傻。” 后面车上,萧野眺望几乎近在眼前的连绵山岭,眼里全是兴奋:“二嫂家离山这么近,打猎真是方便。” 他一脸喜意,比新郎官还像新郎。 方媒婆打趣道:“今日只是下聘,你这声二嫂叫得太早啦。” 说完,她看向左边辕座。 那里坐着真正的准新郎,侧坐着,目视前方,只露出一个宽阔挺拔的背影给她。 只是一个背影,便让方媒婆骄傲地挺起了胸。 为了赚媒人钱,她确实哄骗过一些人,故意把丑男往俊了夸,或是故意将丑女往美了编,等新郎新娘真正见了面,失望之下免不得要咒骂她几句,次数多了让她的名声也不那么好听起来。 唯独这次,方媒婆心里一点都不虚,因为她敢拍着胸脯子保证,男女双方都是远近村镇一顶一的好皮囊。 “二哥,紧张不?” 萧野凑到兄长身边,嬉笑问。 萧缜握着鞭子的右手随意搭在腿上,恍若未闻。 在方媒婆的指路下,两辆骡车很快就转到了佟家所在的小街,一共三户人家。 方媒婆指着佟家右边的邻居介绍道:“这房子也是佟家的,六年前宋进士携子搬过来,自此一直租住在这边。宋进士可是大学问人,佟姑娘跟着他读书识字,才气不比县城里的闺秀们差呢,毕竟就是官宦之家,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到进士来教导子弟,对不对?” 她嗓门不小,萧家众人都朝宋家那边看去。 巧得很,宋家父子也因为街上骤起的喧哗出来观礼了。 宋先生宋澜四旬年纪,一身布衣难掩儒雅风度,面上带笑地看向渐渐行近的两辆骡车。 宋知时身形清瘦面容俊秀,只是此时一脸郁气,不看萧老爷子也不看满车的聘礼,只直勾勾地看向身穿红袍的准新郎。 其他村民没心思去留意一个同村书生,被宋知时含怨直视的萧缜却瞬间察觉了这书生的愤懑。 萧缜并未理会,将视线移向佟家那边迎出来的诸人。 骡车停好,方媒婆第一个跳了下去,欢天喜地地说些吉祥话,再帮两家介绍起来。 村民们没人听她聒噪,惊叹地打量着萧家一行,最先夸的竟然是老爷子萧穆。已经七十岁的人啊,那身子骨居然比一些年轻人还要健硕,腰杆挺直,布衣隐隐勾勒出宽厚结实的脊背与臂膀。除了身形,老爷子还长了一头黑发,面容肌理紧致,说他才五十岁都不会有人怀疑。 有这样的老爷子,萧守义、萧缜、萧野的挺拔身形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众人才细细端详起准新郎的容貌,见他果然如方媒婆夸得那般剑眉星目英俊威严,越发羡慕佟家结了一门好亲。 “阿满那孩子,早就看出来是个有福的了。” “还是她娘会起名,穗、满,长得满满鼓鼓的穗子,多喜庆。” “哎,新郎官的弟弟还没成亲吧,也是个香饽饽呢。” 在此起彼伏的欣羡声中,萧守义、萧缜、萧野将聘礼一样样地取了下来。 这时节大雁还没北上,萧家预备了一双肥鹅代替。 接下来是一张鹿皮、两只成年山羊、四坛酒以及八样茶果。 除了茶果,其他任何一样都是现在村落间少见的贵重聘礼了,萧家居然一口气预备了这么多! 观礼的村民眼睛都要看直了。 萧二婶贺氏摸了一把那带着漂亮斑点的鹿皮,眼里掠过一丝不舍,然后笑眯眯地对佟有余夫妻道:“这是去年我们家老二亲自去山里猎到的,瞧这皮毛多完整多华丽,老爷子当时就说了,不要卖,留着娶媳妇当聘礼用,这不,真给亲家送来啦!” 说到最后,多少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佟家是猎户,周青也知晓行情,这张鹿皮品相上佳,拿到县城能卖十两银子,这还只是战乱过后的贱价! 所以,她能理解贺氏的贪婪,可那鹿是准女婿猎到的,由萧老爷子做主送来做聘礼,这说明萧家很看重女儿,贺氏一个二房婶子,有什么资格阴阳怪气? 忽略贺氏,周青诚心对萧老爷子道:“您太客气了,我们小门小户的,根本用不上这么好的皮毛,不如……” 萧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世道再艰难,礼不能废,但凡我们有条件就得把婚事办得周到体面,再说你们养大一个女儿也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叫我们娶走了,往后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 老爷子长得魁梧勇猛,说话却叫人身心舒泰,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周青便不再推让,指挥侄子佟贵帮忙搬聘礼,她与丈夫将众人引去东屋。 萧野拎着四坛酒走在兄长身后,瞅瞅不时传来女子笑声的西屋,悄悄拿肩膀撞了下哥哥。 萧缜回头。 萧野朝西屋窗户使眼色。 萧缜看了一眼,木窗只开了上面一层透光,哪里能看见屋里的人。 西屋。 几个女孩子挤在门前,透过门缝窥视陆续进入堂屋再拐去东屋的萧家男人们。 佟穗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只她自己的话,她肯定也会偷窥,好瞧瞧未婚夫君容貌如何,现在这么多人,她真去挤,定要被一通笑闹。 没办法,佟穗只能忍着心痒稳坐不动。 “阿满姐姐,萧哥哥长得真俊!” “是啊是啊,比宋先生还俊,方媒婆这回没作假!” 得了这两句,佟穗的好奇心就被满足了一半,夫家保命的能力已经确定了,男人又不丑,只要性情不是太糟糕,她便别无所求。 约莫过了两刻钟,贺氏作为男方的家里人,在周青的陪伴下来西屋看准新娘了,除了认脸,也是验验方媒婆有没有骗他们。 “去,你们先出去玩。”周青笑着劝走了一屋子的小姑娘们。 贺氏随意扫了眼,便朝炕头瞧去。 准新娘今日只需要端坐炕头任宾客围观就好,不必下炕招待,见地上的陌生夫人看了过来,佟穗脸上微热,回了腼腆一笑。 她平时都穿旧衣方便做事,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红色细布衣裳,又坐在透过窗的暖阳当中,就成了玉做似的人,脸颊莹白泛光。 就好比生来十分美色,因贫寒打扮减损了两分,光晕竟把那减损的给补了回来。 贺氏是抱着挑剔的小心思过来的,却一下子被这份意料之外的美貌惊住了,愣愣地盯着佟穗,半晌没出声。 周青也不提醒她,笑着瞧着。 贺氏回过神后,先把佟穗夸了夸,跟着便问佟穗读过哪些书平时都做些什么。 佟穗照实答了。 贺氏拉过小姑娘的手,发现手心果然有层常握弓箭留下来的茧子,她笑了笑,用长辈的语气提点道:“姑娘家最重要的是温柔贤淑相夫教子,以后嫁过去了,弓箭这些还是少碰,打猎的事有男人们呢。” 佟穗扯扯嘴角,把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周青看得出贺氏不是个善茬,找个借口将人带走了,她们一走,守在外面的小姑娘们又蜂拥进来,倒省得佟穗有功夫胡思乱想。 东屋,贺氏二人一回来,萧野先望了过来。 贺氏瞅着萧缜笑:“老二好福气,阿满长得比媒人夸得还俏。” 萧缜垂眸。 方媒婆:“哎呦,二爷还害羞了!” 萧野嗤笑,害羞?二哥明明是不想搭理你们。 . 晌午佟家一共摆了四桌席面,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以及交好之家来陪客。 女眷们在西屋吃的,人来人往,导致佟穗还是没有机会偷窥萧缜,只偶尔能听见一道音色清冷沉稳的声音,每当这声音一起,屋里的妇人们都笑着看她,由此证明开口之人正是那位未婚夫君。 散了席,西屋终于只剩下自己了。【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003 出嫁 外人都走了,佟穗换回旧衣,出去帮忙收拾碗筷。 弟弟佟山也跟着忙活,迫切地分享消息:“姐,姐夫是我见过的最俊的人,长得又壮,你嫁他肯定不亏!” 佟穗将桌面上的空碗摞在一起,提醒道:“还不是姐夫,别乱叫,外人听了笑话。” 这时,门帘晃动,佟贵把先前放在外面的酒、果提了进来,瞥眼妹妹微红的脸,笑道:“阿满不用担心,今日见了萧家人,乡邻们都是夸的,羡慕还来不及呢,绝不会笑话你。” 佟穗脸更红了,瞪眼兄长,抱着一摞碗去了灶房。 佟山一手抓一把筷子追出来:“姐,萧老爷子问我想不想学武,想的话可以搬去萧家住,说他在家里也收了附近很多孩子教授武艺,刀枪棍棒他都会。” 佟穗一愣,看看才十二岁的弟弟,再看向锅边弯腰刷盘子的母亲。 周青头也不抬:“人家客气而已,你还真上心了,老老实实给我在家读书,少想那些用不着的。” 佟山:“读书才没用,宋先生高中进士还不是搬来了山里,习武好歹能保护家人。” 周青神色平淡:“世道不会一直乱下去,总有太平的时候,难得遇到宋先生这等大才,你当珍惜。要学武,你爹你哥都能教你射箭。” 佟贵拍拍自己健硕的胸膛,劝弟弟:“是啊,我这身板可一点都没比萧家男儿差,你留在家里既能读书又能学武,两不耽误,真搬去那边,寄人篱下,束手束脚。” 佟山终于被说服,只是依然有点失落,跑去后院看山羊跟大鹅了。 周青看向侄子:“屋里的活不用你,去帮你叔扫院子吧。” 佟贵抓起扫把就出去了。 周青这才转向女儿,眼中露出笑意,那是由衷的满足:“说实话,以前我也担心方媒婆糊弄咱们,这次亲眼见着人,我总算可以放放心心地把你嫁过去了。萧缜虽然面冷话少,瞧着却是个正派的,不是那种粗人莽夫。” 佟穗蓦地心酸起来,抱住母亲道:“太远了,我舍不得。” 从小到大,她不是待在桃花沟就是待在山里面,从未去过其他地方。 佟穗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嫁出去,之前定下亲事也觉得日子很远,如今婚期一定,只剩半个月了,佟穗顿觉时间紧迫,离家的愁绪与搬去陌生夫家的不安让她居然恐慌起来。 周青温柔地拍着女儿的肩:“没事,想家了就回来看看,萧家有两头骡子代步,比步行探亲方便多了。” 佟穗抹抹眼角,好奇问:“那两头骡子都是他们家的?” 她还以为是临时借用的。 周青重新忙起来,边刷盘子边解释:“是啊,之前萧缜他们也都去充军了,战事结束,朝廷迟迟发不出军饷,他们叔侄四个就领了两匹战马充当补偿,回来后又把战马换成骡子,多余的银两拿来置办家用修盖新房,总之萧家日子不错,但也没有别人想得那么有钱,顿顿吃肉更谈不上。” 烂朝廷,强行招兵的时候还每人给三两安家费,后来人死了连个棺材本都没有,失信失德,早晚要亡。 佟穗懂了,她也没奢望做富家少奶奶,能吃饱穿暖就行。 屋里屋外都收拾妥当,一家五口坐在东屋,齐齐观摩那张鹿皮。 佟有余:“是好东西,可好东西都遭贼惦记,留在家里不踏实。” 佟贵:“妹妹出嫁时带过去,冬天当层被子盖,暖和。” 周青:“想得美,萧家既有个老爷子,又有个贪心的贺二婶,老爷子为人大方,但阿满是小辈,真带回去,哪有不把好东西孝敬年迈长辈的道理,就算老爷子不要,贺二婶也会想方设法地索取,阿满给了憋屈,不给就得口角不断。” 佟穗:“我不带,爹怕冷,留着给他用吧。” 佟有余:“我有兔皮垫子,用不着。这样,我跟阿贵去趟城里,把鹿皮卖了换银子,给你添两样嫁妆,剩下的银子你带过去,好歹有点私房钱以防万一。” 有了主意,第二天佟有余就去村里借了两头骡子,故意大张旗鼓,让村人都知道他们要去县城卖鹿皮。 “鹿皮是稀罕物,能卖十几两银子吧?你们可是发财了。” “行情不好,也就卖十两,我去看趟郎中,再给阿满添套箱笼,转手就没了。” “……你们对阿满可真好。” 打发完村人,叔侄俩快骡加鞭地出发了。 佟穗心神不安地守在家里,战乱短暂结束,老实人踏踏实实地种地营生,却有一拨人继续做着那打家劫舍的无良行当。 她担心父兄路途被抢。 县城离得远,黄昏时佟家叔侄才回来,因二人皆是背弓猎户的扮相,身强体壮,一路算是有惊无险。 有心思难测的村人一直在村头晃悠等着,见佟有余手里提着一摞药包,佟贵怀里抱着两匹花布,两头骡子则分别驮着崭新的樟木大箱笼,就猜到佟家真把鹿皮卖的钱花得七七八八了,只能心情复杂地离去。 “爹,二哥!” 佟穗高兴地将父兄迎进家门。 佟贵卸下东西,先去还骡子。佟有余坐在一个樟木箱笼上,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女儿笑:“给你买俩大箱子,带过去后摆在西炕头,放衣服放被子都方便,这箱笼带锁,私房也可以藏里面。” 佟穗心里酸酸的:“他们家条件好,可能都预备了,您留着银子养身体多好。” 佟有余:“我身体没事,你多带两样嫁妆,在夫家腰杆也能挺直点。” 父女俩说着话,佟山从私塾回来了,佟有余笑着把那一摞药包递给女儿:“都是城里的糕点,拿去吃吧,也分你们娘点,她爱吃这个。” 佟穗这才知道,父亲是一文钱都没花在他自己身上。 . 半个月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四。 上次是下聘,可以简单操办,这次女儿出嫁,佟家置办了几桌席面宴请交好的村人,佟穗的外祖父一家更是提前一日从县城赶了过来。 村人们送了各种绣活儿做添妆,有大红枕套,有帕子鞋袜,还有送木梳、木簪、木盆的,零零总总一小堆。 外祖父周景春是个老郎中,略有家底,送了外孙女一支莹润剔透的玉镯,千叮咛万嘱咐:“除非真的太平了,不然先别外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佟穗知晓财不外露的道理,笑着谢过外祖父。 舅母送的是一匣子胭脂水粉,还有一面照得很清楚的梳妆镜:“听说萧家不用媳妇下地干活,那你该打扮就打扮起来,精精神神的更招人喜欢。” 那个人当然是指萧缜。 佟穗就被舅母逗红了脸。 表哥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咱们虽不是读书人家,可平时也有需要写东西的时候,屋里有就不用跟人借了。” 是一份想不到却很实用的礼物。 表妹送的是一套绸缎夏装。 佟穗很喜欢,但还是劝道:“我们在村里穿不上这个,妹妹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年仅十五的小表妹笑盈盈的:“这是按照姐姐的身高请绣娘做的,我没姐姐高挑,留着也没用。” 佟穗无奈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热闹又忙碌的添妆日一晃而过,傍晚天黑了下来。 周青在女儿屋里待了很久,临走前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葫芦,像小孩子们玩的。 “这是压箱底的东西,看了你就知道圆房是怎么回事了。” 看看一脸懵懂的女儿,周青笑着走了,从外面带上门。 佟穗手里还握着那精致的小葫芦,愣了会儿,她跪在床头伸手放下门闩,再重新研究木葫芦。 试了试,木葫芦竟然分成上下两截,取下盖子,里面藏着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瓷人。 佟穗低头细看…… 这一晚就没睡太好。 . 春风徐徐,天空晴朗,佟家这边又围满了村民。 迎亲队伍踩着吉时而至,新郎萧缜骑着黑头骡马走在最前,另带了三个弟弟陪同,都骑着骡子。 后面跟着四个壮汉抬着的大红花轿,方媒婆与两个唢呐手走在旁边。 “这兄弟四个怎么都这么俊,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个了。” “我喜欢最小的那个,大的都有种杀气,怪凶的。” “那是因为哥哥们都上过战场,小的没历练过。” 上过战场的萧家几兄弟都不怯这样被人围观的场面,来到佟家门前,齐齐下马。 佟家设了三道关卡考验新郎,佟有余负责弓箭,佟贵负责掰手腕,小舅子佟山负责文关。 萧缜乃习武之人,前两关轻松通过。 只剩佟山这里,十二岁的小舅子被众人看得红了脸,视线乱转间,忽然对上了人群中间的宋知时。 宋知时面露鼓励。 佟山记起宋大哥的指点,仰头朝萧缜笑道:“我引诗经中一句,你能诵出下句,便算过关。” 周青脸色一变,怎么变成对诗了,她明明教儿子猜个简单的灯谜的! 站在萧缜身后的萧野三兄弟神色各异,有的疑惑,有的皱眉,还有一个傻乐的。 萧缜顺着小舅子方才的视线往后扫,发现曾经见过一面的宋家书生神色有异,心中有数,对佟山道:“我读书不多,暂且一试,万一答不上来,可否请贤弟另换一题?” 佟山就觉得这个面冷的姐夫还挺温和的,想了想,改口道:“那我们猜灯谜如何?” 虽然宋大哥说那两句诗经是祝贺新婚佳句,可照顾姐夫的面子更重要。 萧缜笑道:“先对诗吧,输了再猜灯谜。” 佟山不知道姐夫是自信还是豁达,便配合地咳了咳,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004 傻姑娘一动不动,任夫君打量。…… 迎亲队伍把新娘接走了,佟家这边的乡邻们并未散去,聚在一起对萧家四兄弟津津乐道。 有人提到了宋知时。 “从开席时这小子就不见了,心里还难受呢吧?” “岂止是难受,小山考验他姐夫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宋知时巴不得新郎官快出丑,结果人家不但功夫好,学问也不错,那么文绉绉的诗张嘴就答了上来,看得宋知时目瞪口呆,脸都是灰的。” “确实比不上啊,除非宋先生回京当官,不然在咱们这地方,才华真比不上一具壮实身板。” “回京?朝堂全是一堆贪官污吏,宋先生不肯同流合污才归隐山林的,除非……” 后面的话就有些危险了,大家重新聊起眼前的婚事来。 佟家隔壁,宋澜推开西屋的门,就见儿子手脚摊开仰面躺在炕上,眼神空洞脸色枯黄,一副心灰意懒之态。 宋澜只觉得好笑,走到炕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一个佟穗而已,也值得你如此?” 归隐之前,他们父子居住在繁华之都,儿子见过的美人该当不少,为何对佟穗如此痴迷? 宋澜委实想不明白。 宋知时翻个身,背对父亲。 宋澜知道儿子的心结,宽解道:“为父不会一辈子都蛰伏此地,待我宋家重回当年飞黄腾达之景,环肥燕瘦任你挑选,你何愁娶不到高门美妻?” 佟穗确实美貌,是个讨人喜欢的邻家姑娘,可惜出身太低,不足与他的儿子相配,能嫁那萧家儿郎已是幸运。 宋知时听着父亲仿佛一切成竹在胸的语气,慢慢地回过头,直视那张儒雅清隽的脸,问:“待您飞黄腾达,是不是也会重新娶个高门美妻?” 宋澜脸色微变,想到了死在乱世中的妻子。 宋知时知道父亲对母亲是有情的,他重新躺下去,闭着眼睛道:“再多的美人,只有一个是特别的,阿满于我便是如此。”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初见佟穗那一幕。 彼时他刚随着父亲搬到这偏僻的山沟村落,只觉得哪哪都苦日子再无盼头,然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白皙的脸颊乌黑明亮的眼,像连日阴雨过后第一缕穿透云层的暖光,照亮了周围所有的景。 六年青梅竹马,只因父亲的门第偏见,最终她还是嫁了旁人。 . 桃花沟与灵水村隔了二十里地,普通百姓光靠一双腿,要走上一个半时辰。 此时的迎亲队伍中,萧家兄弟骑骡,方媒婆坐在佟贵借来拉嫁妆的骡车上,都算轻松,只是四个轿夫抬着花轿走不快,中间还要停下来歇息,一路算下来,刚好能在黄昏时抵达萧家。 轿夫们抬得再稳当,花轿都是有些晃的,佟穗坐在里面,就觉得还不如自己走来的舒服。 离家的强烈不舍暂且已经压了下去,佟穗捡起方媒婆放在轿子里的一个小铜壶,打开盖子,用帕子沾些清水,默默地擦拭脸庞。 知道自己肯定要哭一场,早上梳妆时她特意没有用胭脂水粉,反正这几年百姓们办喜事都草率简陋,很多新娘想化妆都没条件,素面朝天地就嫁了。 擦完脸,确定自己的仪容没问题了,佟穗忽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轿夫们脚步沉重地走着,抬轿很累,他们没有力气闲聊,两个吹唢呐的师傅也是经过村子时才吹一吹。 拉嫁妆的车在后面,方媒婆很善谈,正在打听二哥想娶什么样的媳妇。 二哥不太耐烦的回应让佟穗笑了出来。 至于萧家兄弟…… 新郎肯定要走在花轿正前方的,他带来的三个弟弟倒是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去后头跟二哥说话,骡蹄声来回往返。 路途太远了,又是暖融融的午后,无所事事的佟穗索性靠着轿板打起盹来。昨晚没睡好,今天起得还早,她真的困了。 花轿前方,萧野凑到兄长身边,小声怂恿道:“二哥,长路漫漫的,你去陪二嫂说说话?一个人在里面多闷啊,正好提前跟她熟悉熟悉。” 萧缜:“不合规矩。” 萧野扫视左右,除了远处的荒山就是近处的荒树林:“就咱们一行人,你别瞎讲究了,二嫂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正慌呢,你赶紧去安抚安抚。” 萧缜不为所动。 萧野一拽缰绳,作势要往后转:“你不去我去。” 萧缜斜了他一眼。 萧野顿时泄了气,他没见过这位二嫂,不知晓她的性情,也怕自己的热情被误解为轻浮。 见他们在聊天,萧延、萧涉这对儿萧家二房的亲兄弟俩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萧延问:“说什么呢?” 萧野哼哼:“我让二哥去陪二嫂说说话,他非要讲规矩。” 萧延瞅瞅萧缜,摸着下巴笑了:“二哥就是这样的人,他真不讲规矩,你三嫂嫁的就不是我了。” 去年夏天,他们兄弟离开军营回乡路上,偶遇一行车队被山匪所抢,主人家几乎被杀光了,只剩一个妙龄小姐跟她的丫鬟险遭侮辱。他们兄弟冲上去一阵砍杀,赶走山匪救了那小姐跟丫鬟。 小姐长得十分美貌,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他们,萧缜的意思是将二女送到附近村镇安置,萧延舍不得,征询过小姐的意思后当晚直接把人睡了,带回家当了媳妇。 四兄弟里,萧缜行二,本就为长,性情也能镇住三个弟弟,如果他当时对那美人小姐有想法,根本轮不到萧延成就好事。 萧野想到家里的三嫂,再看看后面的花轿,心想如果二嫂不如三嫂好看,二哥岂不是亏了? “少说几句。”萧缜制止了三个弟弟关于旧事的更多议论。 萧延挑眉:“二哥是怕二嫂听见,心里吃味?” 萧缜反问:“无媒而合,你很光彩?” 萧延:“……” . 佟穗浅浅地睡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 她挑起盖头,凑近西侧窗帘,微微挑开一丝缝隙,就见红日偏西阳光明亮,大概还要再走半个时辰。 “歇一刻钟。” 随着萧缜的话音落下,轿夫们停下脚步,稳稳地将轿子放到地上。 佟穗一边听外面的人语声,一边悄悄地捏着快要坐僵的双腿。 有脚步声往这边靠了过来,是佟贵。 他看看坐在斜对面的萧家四兄弟,低头问妹妹:“阿满,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佟穗:“我没事,二哥呢?” 佟贵瞥眼走向萧家兄弟的方媒婆,脑仁一阵疼:“那婆子太能说了,听得我想把她撵下去。” 佟穗笑:“快到了吧,你再忍忍。” 佟贵:“知道,你大喜的好日子,她就是住到我耳朵里我也忍她。渴不渴,里面有水吗?” 佟穗有点渴,只是不敢喝水,到了萧家还要忙活一阵,那么多人盯着,总不好提出去茅厕。 佟贵关心完妹妹,见萧野朝他招手,便走了过来。 萧野主动将兄长身边的位置让给佟贵坐,从身上掏出一块儿干饼:“贤弟饿不饿?吃点东西垫垫?” 佟贵今年二十,萧家四兄弟里,萧缜二十六,萧延二十四,萧野二十三,只有萧涉比他小两岁。 好在佟贵长得人高马大,被健硕挺拔的萧家兄弟围住也撑得起场面。 “你吃吧,我晌午吃的够饱。”佟贵道,看了眼萧缜。 萧缜:“还有几里地,到家了再好酒好肉地招待贤弟。” 佟贵笑得真诚了些。 萧野拍了一把他的膝盖:“贤弟,咱们两家离得远,彼此不熟,现在二嫂嫁过来了,你先给我们讲讲她的脾气,平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们了解了,以后照顾她也方便,免得不小心惹恼了二嫂。本来想叫二哥直接去问二嫂本人,二哥非要守规矩。” 萧涉:“对对,我嘴笨,经常惹我三嫂生气,可不想再得罪二嫂。” 佟贵心中一动,玩笑似的问:“你都做什么惹到你三嫂了?” 萧涉摸摸后脑勺,举例今早刚出的一件事:“迎亲队伍来我们家等着,我见三嫂盯着花轿看,问她是不是想坐,三嫂狠狠瞪了我好几眼,可不就是我嘴笨惹的。” 萧延弹了弟弟一个爆栗:“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缜朝萧野使个眼色,萧野忙催促佟贵开口。 佟贵想了想,爽朗道:“我妹妹性子静,手脚勤快,只要你们待她如家人,她就很好相处,没啥明显喜恶。” 萧野乐了:“跟我二哥一模一样,我二哥也是话少能干,等闲不发脾气。” 佟贵记住这些,动身前又去花轿前找妹妹说话,猜测道:“之前方媒婆说,萧三哥的媳妇是他在外面娶的大户小姐,八成不是明媒正娶,没坐过花轿。” 佟穗:“嗯,知道了,多谢二哥替我费心,马上出发了,你快过去吧。” 佟贵见萧延频频往这边张望,拍拍花轿走了。 后半程佟穗十分清醒,当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变暗,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灵水村外。 唢呐师傅们卖力吹奏起来,四个轿夫大幅度地晃动起花轿,为的是叫乡亲们看得尽兴,喝彩声越大,喜气就越足。 佟穗双手撑着两侧花轿,脚底也紧紧蹬着地,好在她只是面相乖柔,臂力腿力都远胜寻常姑娘,便也抗住了这番颠簸折腾。 随着一阵爆竹声响,花轿再次落地。 佟穗快速整理一遍头上的红盖头,双手放下来时竟隐隐发抖。 “新郎官踹轿门喽!” 花轿轻轻一颤,下一刻,方媒婆挑开轿帘,说了一堆喜庆话,笑眯眯地将佟穗扶了出去。 簇拥在萧家门口观礼的村民们一个比一个激动,那喧哗声仿佛就响在佟穗耳边。 不知是谁推了搡了,方媒婆朝佟穗撞了过来,佟穗看不见,傻傻地站着,随即一只手稳稳扶住她肩背,将她与方媒婆隔开了。 “哎,新郎真会疼媳妇啊,没进门就护上了!” 佟穗惊觉贴在自己背上的居然是萧缜的手。 与此同时,那手马上撤走了。 重新站稳的方媒婆笑骂一顿,继续主持新婚礼。 萧缜父母双亡,端坐堂屋的是老爷子萧穆。 盖头挡着,佟穗没去费事地观察诸人的腿脚,由方媒婆扶着与萧缜完成了三拜。 “礼成,送入洞房!” 当初说亲时方媒婆就提过萧家的三座院子,中院住着萧老爷子,大房在东院,二房在西院,其实就是并排盖了三户房,中间院墙全部打通,平时吃饭都在老爷子那边。 佟穗跟着新郎从中院走到东院,再拐到新郎居住的东厢房,也就是今晚的新房了。 乡下喜事没那么多礼数,男女客大人孩子都往里挤,将屋里炕下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只留新郎身边略空些。 萧野三兄弟伸着手护在萧缜身后,既是帮忙挡着看客,也是急着最先一睹二嫂的风采。 闹闹哄哄的,方媒婆把秤杆递给萧缜:“新郎官,快掀盖头吧!” 萧缜接过秤杆,扫眼新娘搭在膝盖上不安攥动的纤白手指,顿了顿,往上一挑。 盖头飞落,露出新娘子未施脂粉的脸,细眉乌眸,微垂的脸颊红如晚霞。 佟穗根本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离得最近的新郎,也不好意思去面对那乌泱泱的一片人。 人满为患的屋子里出现了片刻静寂,后面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美啊”,众人才又热闹起来。 “好了好了,让新娘休息休息,大家伙去外面吃席吧!” 新房礼走完之后,萧家几兄弟招呼着宾客们出去了。 宛如风暴过境,新房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方媒婆与四个年龄不等的妇人。 佟穗当然不认识,方媒婆笑着给她介绍。 四旬年纪面带英气的是萧家姑母。 杏眼桃腮的温婉女子是萧缜亲大哥的遗孀,也就是佟穗以后的大嫂柳初。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美人是萧延的妻子林凝芳,佟穗的三弟妹。 挨着萧姑母的精明女子乃是丧夫后搬回娘家居住的萧延亲妹萧玉蝉。 佟穗一一喊了人。 萧姑母体贴地问:“累不累?南屋有水,先去洗个脸?” 怕佟穗害羞,萧姑母热情地把人带去了东厢房的南屋,佟穗进来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摆了一个小恭桶。 萧姑母退到门口,笑道:“姑母是过来人,都懂的,你快洗洗吧,我在外面等着。” 佟穗心头涌上暖意,虽然她这会儿真的没需要。 洗过手脸,佟穗打开门,与萧姑母一起回了北屋。 大家让她坐在炕上。 因为每个人都在端详她,佟穗基本都是红着脸垂着眼的模样,新嫁娘嘛,刚嫁过来都这样。 没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005 “那就好,我看你也…… 外面还黑着,佟穗早早地醒了。 新婚的夫妻俩睡在挨着灶房的这边炕头,佟穗躺在里面,正对着墙。 身后是男人绵长的呼吸,怕惊醒他,佟穗身子保持不动,只静静地打量咫尺之遥的墙壁。 就着仍在摇曳的喜烛烛火,佟穗看得出来,这边厢房是新盖的,屋里墙的表面涂了一层细细的泥巴漆,里面掺杂着些压扁的麦秆,点缀在平整细滑的墙面,像湖水里面荡漾的一只只柳叶扁舟。 但凡是新的都叫人喜欢,这墙又刷得这么漂亮精致,佟穗作为女主人,心里就一阵欢喜。 就在她悄悄伸出一只手想摸一下墙壁时,身后的夫君突然靠了过来。 佟穗还以为他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下一刻,游移过来的大手登时叫她的呼吸又紊乱起来。 已是春暖天,喜被特意做了比较薄的,饶是如此,最热的时候,萧缜还是将整床被子都掀到了旁边。 风卷花枝,大开大合。 佟穗绝不曾预料到那样的新婚夜,这样的新婚清晨。 她的力气算大的了,却撼动不了萧缜分毫。 一直到枕头被蹭落在地,她的半个脑袋也悬出榻沿,萧缜才又将她拉了回去。 佟穗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眉峰如剑,凤眸狭长,上挑的眼尾无端带着一种睥睨审视的凌人气势。 她立即偏开头,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视。 不知过去多久,萧缜总算尽了兴,一手抱着她躺回褥子中间,一手扯过被子胡乱盖住两人。 佟穗兀自喘着气,双颊通红,额头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落。 萧缜的下巴抵着她凌乱的发,呼出的气息掠过她头顶。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揉来捏去,仿佛仍在回味。 等她不喘了,萧缜问:“见也见了,做也做了,对我你可还算满意?” 盲婚哑嫁洞房花烛,一看脸二看身板,他都给她验了。 佟穗脸上一阵发烫,顿了会儿才点点头。 萧缜:“那就好,我看你也很满意,以后咱们就踏踏实实过日子。” 佟穗还是点头。 “昨晚二婶姑母她们你都见过了,等会儿再见,能认出来吗?” 佟穗回忆一番,长辈里面,贺氏白面皮有些瞧不起人的倨傲,萧姑母英气爽朗很好分辨。三个同辈,大嫂柳初瞧着亲切,三弟妹林凝芳美貌又贵派,小姑萧玉蝉像一朵娇艳跋扈的蔷薇,性格分明也都让她印象深刻。 她点点头:“应该能的。” 萧缜:“嗯,到时候我也会再给你介绍一遍。大嫂膝下有个女儿,叫绵绵,玉蝉那边带个儿子,姓齐,叫耀哥儿。姐弟俩一个八岁一个四岁,都是孩子,不用你费心应酬,知道有他们就好。” 佟穗在心里默念:侄女绵绵,外甥齐耀。 萧缜:“祖父二叔的年纪摆在那,都好记,只我下面三个弟弟你可能容易记混。” 佟穗:“没事,昨天同行一路,我已经能分出他们的声音了,三弟的沉哑,四弟的清亮,五弟讲话有点瓮声瓮气的。然后四弟是你亲弟弟,三弟、五弟都是二叔那边的堂弟。” 单双数,二四一房,三五一房。 萧缜有些意外:“你耳朵倒是好使。” 佟穗笑了笑,她自幼跟着祖父父亲学习打猎,耳力眼力都练出来了。 不知谁家的公鸡在打鸣,外面渐渐也透出一丝光亮来。 佟穗:“起来吧,我还得收拾收拾屋子。” 萧缜嗯了声。 结果夫妻俩谁也没动。 佟穗用后肘推他:“你先穿。” 萧缜这才坐了起来,佟穗悄悄歪头,对上他袒露的结实腰背,随着他的动作牵动里面的肌肉线条也跟着伸展收缩。 佟穗及时收回视线,暗暗咬了咬唇,嫁他就是图他习武能护人,没想到这强壮先用在她身上了。 萧缜穿的很快,站到地上,对依然严严实实躲在被窝里的新嫁娘道:“我先去拾掇院子,就在外面,你慢慢来,有事喊我。” 佟穗:“好。” 萧缜拨开门闩,大步出去了。 佟穗听着那脚步声一直跨到院子里,才抱着被子坐正,目光一扫,找到小衣,悉悉索索穿好。 胳膊腿都有点发软,佟穗缓了缓才开始叠被。 这一床就摆在炕头了,另一头还摆着她带过来的嫁妆。 佟穗将两个大樟木箱子挨着墙壁并排摆好,一个箱子放两床厚厚的冬被便满了,佟穗扶着箱子,扫眼紧闭的窗户,迅速将藏在被子里的一个钱袋子翻了出来。 里面装着外祖父送的玉镯以及五两碎银,还有一个碧色的小钱袋,装了一百二十多文铜钱。 碎银连同冬被一起锁在箱子里,钥匙放在小钱袋中,单独拿出来。 另一个箱子放春夏两床被、花布以及佟穗的几套新衣,佟穗同样挂上锁头,免得有人跑过来乱翻。 炕面整齐了,还有木盆、木梳、镜子、文房四宝等物件,佟穗下了地,先把崭新的柜子擦拭一遍浮尘,再把东西一一摆在合适的地方。 新房里本来就备了两条落地柜一张衣橱,之前柜面上比较空,现在满满当当的,顿时有了家的样子。 萧缜提了一桶水进来,就见小妻子站在打开的衣橱前,正在端详他的几套衣裳。 瞧见他,她慌慌张张关上柜门,红着脸解释道:“我,我就随便看看。” 萧缜:“以后这就是你家,随便看,你的衣服也放进去吧。” 佟穗把这两天要穿的留在了外面,就在炕上,萧缜放好水后,捡起衣裳帮着挂进衣橱。 佟穗把她的小钱袋埋到衣橱角落,对看着这一幕的丈夫解释道:“里面有些铜钱,箱笼里装着最近穿不上的新衣服新被子,怕客人乱翻,钥匙我挂脖子上了。” 萧缜注意到了,她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绳。 他低声解释道:“咱们没分家,我之前赚的银钱都交祖父掌管了。” 佟穗理解,富足时候家里人多了可能还惦记分家,现在活命都难,谁有心思折腾那个,一家人一起使劲活命机会才更大。 交代完自己明面上的嫁妆,佟穗刚要关上衣橱,萧缜突然拦了下,佟穗就看着他弯腰,从他的一件旧衣袖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钱袋。 佟穗惊讶地仰起头。 萧缜看着她道:“这是我攒的私房,加起来大概二两银子,跟你的放一块儿收着吧。” 佟穗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 虽然嫁过来了,夫妻之实也有了,可她并不熟悉萧缜这个人,不知道他是否贪财好赌酗酒,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正派,万一哪方面严重不合,她肯定要离开萧家的。所以佟穗决定先藏着她真正的嫁资,机会合适了再告知丈夫。 没想到萧缜居然直接把他的二两私房露了出来。 “这么多,放衣橱怕被偷。”佟穗下意识地道,随即又补充:“我不是怀疑你们家人,是怕外面来贼。” 萧缜:“明白,银子你锁箱子里,铜钱放外面。” 佟穗:“行,哪天你要用了再跟我说。” 她当场把里面的碎银分了出来,让萧缜合并铜钱,她爬到炕上,打开外侧那只樟木箱,将萧缜的钱袋塞了进去。重新上锁,佟穗将钥匙塞进领口,一歪头,发现萧缜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正神情莫测地看着她。 佟穗捏了捏手里的红绳,垂眸道:“要不,钥匙给你拿着?” 萧缜:“我没看钥匙。” 佟穗困惑地抬起头。 萧缜背过去放铜钱了。 屋里都已收拾妥当,天气好,佟穗将上层窗户撑了起来,开第二扇时,对面西厢房里走出一道挺拔身影,四目相对,对方眼神明亮,热情地朝她招招手:“二嫂起来啦,我是老四萧野!” 亲兄弟,五官有些相像,只是萧缜瞧着更沉稳,萧野跳脱些。 佟穗回了个笑:“四弟早。” 打过招呼,萧野摸摸头,四处看看,问:“我二哥呢?” 佟穗往后指了指,继续撑窗,撑完见萧野愣愣地站在那瞅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佟穗再笑笑,转身走开了。 萧缜在欣赏柜子上的文房四宝:“平时经常用?” 佟穗:“没有,是我表哥送的添妆,说家里不定何时会用上,免得跟人借了。” 萧缜:“祖父那边有间书房,家里谁想看书了都可以过去看,你若有兴趣,吃完饭我带你去转转。” 佟穗知道萧家曾经是世袭的千户,哪怕在萧老爷子年轻时断了,几代下来肯定攒了一份家业,银子能花干净,藏书基本不会挪动。昨日萧缜去迎亲,随口就能背出诗经的一句,可见小时候也读过书,且读得非常好。 佟穗此时不想看书,更在意另一件事:“家里在哪做饭?我现在要不要过去帮忙?” 萧缜:“厨房也在祖父院里,咱们两房轮着来的,今日该二婶做,玉蝉给她打下手,明天就该大嫂了,到时候你跟大嫂一起准备。阿福不会做饭,只管扫院子洗咱们这边的衣裳。” 佟穗:“那,我以后除了做饭,还要做什么?” 萧缜想了想,道:“跟着大嫂学吧,基本没什么事,家里男人多,地里的活计不用你们。过来,洗脸吧。” 一盆清水,佟穗先用,萧缜再接着洗。 佟穗趁机站在柜子前梳头,将曾经垂在身后的长发全部绾了起来,用木簪定好。 第一次这样打扮,佟穗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一丝陌生。 “在想什么?”萧缜挂好巾子,问。 佟穗回神,摇摇头,打开一盒桃花香的面脂,十分珍惜地挖出豆粒大的一团,抹匀涂在脸上。 萧缜看看柜面上巴掌大的精致盒子,猜到她这是好东西,提醒道:“用完就收起来吧,这两天你这边女客多。” 厚脸皮的男人会贪别人的酒,自然也有同样喜欢占小便宜的女客惦记她的好胭脂。 萧缜都能想到这点,佟穗更不会傻大方,立即将面脂盒子放在了下面的柜子里。 萧缜再指着门后边的一个藤条小篓道:“有换洗的衣裳放这里,等会儿阿福会来收。” 佟穗瞄了眼炕头的被子,昨晚垫在褥子上的棉布薄垫还藏在里面。 母亲说了,每天都洗褥子太麻烦,专门为她缝了个小垫子。 短短一夜萧缜贪了那么多次,小垫子她真拿不出手。 新嫁娘脸蛋通红,萧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跪在炕边,一手撑炕一手伸进被子,将她单独卷起来的小垫拿了出来,放进篓子。 佟穗对着他的脚,提醒道:“你,检查一下吧。” 昨夜的小垫子除了偷懒的作用,还有一层含义。 萧缜:“不用,我知道。” 别说他感受的到,就算她不是,那也是这世道的错,她只是一个可怜姑娘,不该成为夫家诟病的地方。 “走吧。” 佟穗就跟着他出去了。 萧野、柳初都在院子里了,一边等他们一边说着话,还有一个模样酷似柳初的小女孩。 佟穗先唤大嫂。 柳初笑着应了,扶着绵绵的肩膀叫女儿喊人。 绵绵有点害羞,声音倒是软软甜甜的:“二婶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006 “走,看戏去!” 佟穗带着萧家的诸位女眷来了小两口的东厢房。 厢房一共三间,南北屋都是居室格局,南屋留着给日后的孩子用,现在空着,可以放些杂物,也可以当浴室。 中间的堂屋设了两口锅,分别连通南北屋的大炕,因为萧家上下都在老爷子那边用饭,各房的小灶基本只是用来烧水烧炕,临时做些小吃。 粗瓷大水缸、闲置的矮桌与板凳、摆放碗筷盆碟的腰高橱柜,再加上一套室内用的扫帚簸箕,堂屋里的东西几乎都摆在明面,一眼就能看全。 贺氏跟进了自家似的,打头往北屋去了。 萧玉蝉紧随其后。 佟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现大嫂柳初略显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那位同属二房的三弟妹林凝芳对着贺氏的背影微微皱眉,人则站在柳初身后,等着佟穗这个主人先进。 佟穗看向另一位长辈:“姑母,进去坐吧。” 萧姑母笑着拍拍她的胳膊,进去了。 佟穗走在最后,进来先往门板后面的小篓子看,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应是阿福拿走的,悄悄松了口气。 贺氏、萧玉蝉站在屋子中间,正在四处打量。 说起来,萧家大房、二房两院的厢房都是去年几个儿郎回来后新盖的,为的就是备好房子娶媳妇。 四个孙子,萧延自己从外面带了一个媳妇回来,林家父母亲戚都死了,这就直接省了繁琐的婚礼,相应的,林凝芳也没有什么嫁妆填满新宅,只有一个丫鬟阿真。 萧野、萧涉尚未议亲,无从比较。 总之,在贺氏、萧玉蝉看来,萧缜这新房怎么看都比萧延那边的好,为啥好,还不是老爷子偏心多给填补了? 想到那张鹿皮,贺氏跟割了自己的肉似的,指着北炕头那两只崭新的大樟木箱问佟穗:“下聘那日我去你们家还没看见这俩箱子,是后面又新买的嫁妆吗?” 佟穗笑着默认。 贺氏:“这箱子看起来就结实耐用,还有那铜镜也是值钱的好东西,莫非你们把鹿皮卖了?” 佟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我爹说那张鹿皮太打眼,留着村里有人惦记,不如卖了省心。” 贺氏眼珠一转:“那鹿皮怎么也能卖十几两,你爹都花你身上了?” 眼前这些东西可不够十几两,贺氏想套套话,看看这侄媳妇是否带了银两过来。 佟穗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其他几人,仿佛没料到贺氏能问出这等直白无礼的问题。 小媳妇瞧着就乖巧好欺负,萧姑母已经忍了贺氏几句,此时直接把佟穗拉到自己身边,不悦地瞪着贺氏:“嫂子是替县衙的户房办事了吗,打听得这么仔细。” 百姓越穷,官府越想着法子盘剥百姓,这几年县衙那边经常派差役过来,凡是交不足苛捐杂税的就翻箱倒柜搜索家产,能扒一层是一层。 萧姑母话说的平和,却登时叫人将贺氏与差役横行霸道的刻薄嘴脸对上了。 贺氏被臊成了猪肝脸,瞥眼萧姑母身后不知在偷笑还是怎样的新媳妇,贺氏哼了哼,给自己找补道:“我就随便问问,想着如果亲家公真把卖鹿皮的银子都给了侄媳妇,那可真是疼女儿了,天底下难得的好爹娘。” 萧姑母:“那是必然的,阿满带过来的嫁妆跟嫂子当年给玉蝉预备的都没差多少。” 贺氏:“……” 她心虚地看向女儿。 萧玉蝉埋怨地瞪了母亲一眼,佟家的条件能跟自家比?偏偏她遇到一个抠门老娘,好东西都不肯给她。 贺氏接连被怼,转身把气撒在了亲儿媳身上,阴阳怪气地道:“这世道,父母双全就是好的,就算不给备嫁妆至少还能给嫁出去的女儿撑腰,不像有的人,一样嫁妆都没,连爹娘也没了,那才是真正地可怜,你们这些有爹娘护着的且知足吧。” 这话太戳人心肝了,佟穗看向单独站在门口的林凝芳。 林凝芳一身农家妇的布衣打扮,只是那脸那身姿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面对婆婆的话刀子,林凝芳不怒不悲,神色平静地朝贺氏笑了笑:“儿媳确实可怜,可若非我家破人亡,三爷怎么娶到我这样的高门小姐,您就偷着乐吧。” 偷着乐? 贺氏的火气一下子就窜天了,指着林凝芳连珠炮般数落起来:“我乐个屁!你除了会念几句酸诗还会做什么?到我们家快一年了,一顿饭都没给我做过,一件衣裳都没给我洗过,处处要我当婆婆的伺候你,早知道高门小姐都是你这样的,我宁可不要儿子也不许他带你回家!” 林凝芳仍是那副淡漠模样:“第一,我是没伺候您,可我身边的阿真没少被您差遣。第二,是三爷非要娶我为妻,您有任何不满,回头跟他说去。” 婆媳俩你来我往唇齿交锋,佟穗站在萧姑母身边,默默地看着戏。 萧姑母却不能任由嫂子在新侄媳面前丢人现眼,直接抓着贺氏的胳膊往外推:“行了,大好的日子你瞎嚷嚷什么,一大家子人呢,赶紧跟我预备午饭去,让他们姑嫂几个待着吧。” 贺氏话里带着哭腔,一边回头一边诉苦:“我容易吗?别人都是当了婆婆享儿媳妇的福,我却天天被她甩脸子,我当姑娘时都没受过这份气……” 萧姑母:“你福气够好啦,凝芳出自书香世家,祖父做过宰相,人家愿意喊你母亲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姑嫂俩迅速走远了。 屋里还静着,佟穗毕竟是女主人,主动担起待客的职责来,惊讶地看向林凝芳:“三弟妹的祖父,莫非就是人人称赞的林相?” 贤相林远鸿,曾经辅佐武宗皇帝励精图治造福国民,可惜武宗命短,继承帝位的禧宗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昏君,驱逐贤臣重用奸佞,祸害得民不聊生,最终自食恶果,诸侯相继造反,亦有民间群雄起事,战火四起,朝廷的江山也越缩越小,只剩北地各州郡。 林凝芳上下打量佟穗一遍,淡淡道:“是又如何,林家已败,我与你们一样都是草芥,甚至还不如。” 至少佟穗是萧家正经娶回来的,她连嫁衣都没穿过,直接在荒林里与萧延做了夫妻。 忆起那不堪的一晚,林凝芳半点交际的兴致都没了,转身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不等佟穗送,林凝芳快步离去,佟穗追到堂屋门口,只瞧见一抹纤细如柳的单薄背影。 “别理她,嘴上说着跟咱们一样,其实依然自命清高,整天躲在屋里,除了一日三餐连面都难见。” 萧玉蝉跟过来,对着林凝芳的背影一脸不喜。 这是二房的事,佟穗犯不着搀和,继续招待萧玉蝉与柳初。 萧玉蝉简直就是贺氏的翻版,一心套佟穗的话,佟穗半真半假地都敷衍过去了。萧玉蝉见佟穗嘴巴严手也紧,只端了一碟剩下的瓜子出来,她渐觉无趣,吃完瓜子就走了,徒留一地散落的瓜子皮,其中八成都是她嗑的。 佟穗出去送客,再折回来,就见柳初手执扫把正帮忙扫地。 这是跟她同住一个院子以后要长长久久打交道的亲大嫂。 人分远近,佟穗卸去在贺氏、萧玉蝉等人面前的客气疏离,伸手去夺柳初手里的扫把:“大嫂快歇着,我自己来。” 柳初笑:“一点小事,这两天你也挺累的……” 她是真心想帮忙,打定主意要守住扫把,未料佟穗看着脸嫩柔静,力气居然颇大,直接就将扫帚抢去了。 柳初:“……” 佟穗一手将她推到炕边示意她坐,一手轻轻挥舞扫帚,转眼就把那些瓜子皮扫到角落拢成一堆。 柳初看着她去洗手,想了想,轻声道:“你刚嫁过来,咱娘也不在了,我做大嫂的,简单给你讲讲家里人的性情,当然都是我自己琢磨的,未必对,你听听就是,也不用完全当真。” 佟穗将擦完手的巾子搭在洗漱架上,走过来挨着柳初坐好,感激道:“谢谢大嫂,我正愁跟谁都不熟呢。” 柳初就从萧老爷子开始讲起。 佟穗听了一阵,发现了,在柳初眼中,萧家众人都是好的,包括贺氏那样的也得了“有点小气心眼不坏”的评价。 佟穗自己觉得,其实是柳初性子温柔,不愿背后说别人坏话。 初来乍到,佟穗不着急探听佟家的私密,只打听跟自己有关的:“听二爷说,咱们两边轮流做饭?” 柳初:“对,做饭刷碗、喂鸡喂牲畜都是一起的,轮着来,这样大家都有休息的时候,反正不用咱们洗衣裳,比别人家的媳妇轻松多了。” 说了好多话,柳初提议道:“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佟穗刚要点头,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妯娌俩一起站了起来。 过了会儿,萧缜从外面挑开帘子,见到柳初,客气道:“大嫂在啊。”人并未往里走。 柳初有些紧张。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与萧缜、萧野这俩小叔就不算熟,新婚才两年,朝廷强行征兵,公爹兄弟、丈夫五兄弟都去了战场,期间公爹、丈夫死在了外面,过了漫长的六年萧缜几个才回来,全都长高了长壮了,农家儿郎淳朴的气质也变成了士兵的凌厉凶悍,令人畏惧。 再加上她是寡嫂,更得刻意与小叔们保持距离。 “二弟回来了,没事,我正要走呢。”一紧张,柳初就忘了与佟穗的约定,只想自己先溜。 佟穗几乎本能地抓住了柳初的手腕,垂着眼对门外的高大男人道:“大嫂说要带我去四处逛逛,熟悉一下。” 别看她嫁的是萧缜,可此时此刻,她更想跟柳初待在一起,而不是跟一个一大早就压着她做那事的强壮男人独处一室。 萧缜瞥眼她的手,挑着帘子给妯娌俩让路:“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 佟穗立即半推着柳初出去了。 离开东厢房,柳初放松下来,见佟穗脸颊有些红,她低声揶揄道:“见到二弟很紧张,是不是?” 佟穗并未否认。 柳初心里只有羡慕,她跟丈夫也有过又羞又喜的新婚阶段,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现在都快想不起亡夫的样子了,陪着她的只有女儿与无尽的漫漫长夜。 “慢慢来吧,习惯就好了。” 妯娌俩从上房这边的堂屋穿过去,来到了萧家后院。 三户连在一起的宅子,前面还搭了墙隔开,后院没修墙,视野顿时开阔多了,约莫一亩半的地。 北面墙根下分别盖了柴棚、骡棚、猪圈、茅房、鸡舍,剩下的空地都留着种地种菜。 别说村子,就是放在镇子上,萧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 柳初回忆道:“早些年家里日子还要更好,后来战乱,地里的粮食还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007 “你有破了的衣裳…… 萧延攥着两串糖葫芦,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自家夫妻居住的西院东厢。 阿真跟阿福去河边洗衣服了,母亲妹妹在中院做饭,使得西院这边静悄悄的,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 萧延在窗下等了会儿,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他才踮着脚往里走。 挑开门帘,发现里面门闩横着。 惊喜送不成了,萧延只好推推门:“开门,我回来了。” 炕头有人坐了起来,从旁边拨开门闩,动作快到萧延隔着门缝连只手都没瞧到。 他推门进去,偏头一看,就见妻子林凝芳又躺了下去,面朝墙壁,眼睛闭着,莹白的脸颊一片清霜。 萧延笑着趴到炕头,将两串糖葫芦凑到美人鼻尖下。 林凝芳能感受到阴影晃过,也闻到了一股酸甜气息,她皱皱眉,睁开眼睛,看到两串红晶晶的糖葫芦。 萧延讨好地道:“天暖了,老张头说这是最后一批,下次想吃也得等到冬天。” 林凝芳重新闭上眼睛:“你自己吃吧,我那串给阿真,她爱吃这个。” 萧延:“我不吃,你跟阿真一人一串,来,你先挑,不然你不吃,阿真也不敢吃。” 林凝芳听了,这才坐了起来,也没挑,随便拿了一串。 大家闺秀,唇红齿白,吃起糖葫芦也跟弹琴画画一样透着一股雅致,萧延看得目不转睛。 林凝芳侧了过去。 萧延回神,努力找话聊:“二嫂刚进门,大嫂肯定陪着,你怎么没去?” 他一直都希望妻子能真正融入这个家,而不是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没病也能憋出病来。 林凝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萧延知道她最近都不怎么痛快,两人的事办得草率,之前还不明显,乱世里无媒而合的事太多太多了,可这次二哥成亲办得热热闹闹,又是花轿又是宴请的,换谁都要泛酸。 他握住林凝芳空着的那只手,低声保证道:“放心,等我攒够银子了非得给你买一身大红绸缎,让你穿回绸缎嫁衣,比大嫂二嫂他们的好上千百倍。” 林凝芳看着他宽大的手背,心头窝了几天的火忽地就散了。 怨谁呢? 当时山匪杀了她的家人,如果不是萧家兄弟出手,她与阿真被掳去匪窝,大概会生不如死。 萧缜正派也狠决,不愿带上她们主仆这对儿累赘,真把她们随便安置在哪个村落,还不是要被人觊觎? 为了活命,为了有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依靠,林凝芳不得不接受萧延的提议,做了他的人。 他是急色粗鄙,却做到了对她的承诺,给了她与阿真温饱。 “我没羡慕那个。”缩回手,林凝芳澄清道,“我是不舒服,但跟嫉妒无关。” 她只是在感慨自己的命,小时候金尊玉贵的,哪怕祖父失势林家依然是名门望族,她注定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儒雅君子,谁曾想一朝风云变幻,少时无忧无虑的岁月竟仿佛只是一场梦。 萧延不懂这般敏感的女儿心事,认定她就是羡慕二嫂,刚想再说点好听的,外面突然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毋庸置疑地奔着他们这边来了。 林凝芳一脸漠然,仿佛萧家出了何事都与她无关。 萧延站了起来,还没往外走,门帘一挑,萧玉蝉旋风似的冲了进来,看看炕上的林凝芳,再看向萧延手里的另一串糖葫芦,隐忍着火气道:“三哥,这串是给我的吗?” 林凝芳也看向萧延。 萧延笑得十分自然:“这是我的,你那串我让四弟五弟带过去了,怎么,他们俩偷吃了,没给你?” 窗外屋檐下,萧野朝萧涉使个眼色。 萧涉马上道:“三哥你不要冤枉人!我们一共拿了四串,大嫂二嫂两串,留两串给绵绵耀哥儿,姐姐那串明明在你手里!” 萧延:“……滚!小孩子不在家就没有,赶紧把那两串拿过来!” 他怎么有这么个蠢弟弟,看戏不嫌事大对吧? 萧玉蝉已经听出来了,她自然不会抢侄女儿子的那份,只盯着萧延手里:“我就要这个!你个大男人吃什么糖葫芦,该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妹妹,两串都要给三嫂吧?” 她眼里喷火地瞪向林凝芳。 林凝芳只是笑,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山楂果子,比外面的两个小叔更像看戏的。 萧玉蝉气得直跺脚! 萧延怕妹妹闹大,赶紧把手里的塞给她:“行了,这串给你,我不吃了!” 萧玉蝉比较了下两串糖葫芦的大小,又把糖葫芦塞回去:“我不要别人挑剩下的,你去给我买新的!” 萧延不惯着她:“你嫂子根本没挑,你要吃就拿着,不吃我吃。” 说着就举高糖葫芦,作势要咬一口。 萧玉蝉急忙将糖葫芦夺回来,瞪瞪眼睛,转身走了。 萧延心累,回头见妻子淡淡地看着自己,马上道:“放心,我再去给阿真买一串。” 林凝芳:“算了,叫人看见挨骂的还是阿真。” 这时,萧野哑着嗓子模仿萧涉的声音,在窗下道:“三哥偏心,我也要吃!” 萧涉:“你学我干啥?” 萧延眉峰猛跳,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外冲,要去揍两个兔崽子。 萧野、萧涉早撒腿跑了,回到佟穗柳初身边,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萧野:“要我说这事就怪三哥,给三嫂送完马上给玉蝉送去,啥事都没有。” 萧涉:“三哥自己想吃吧。” 佟穗、柳初都是安静的性子,谁也没有试图分析。 萧野当二嫂对那些事不感兴趣,想了想,主动讲起自家二哥来:“二嫂你不知道,我们家五兄弟,最厉害的就是二哥,就说刚上战场的时候,大哥都有点怕,是二哥冲在前头最先杀了几个敌兵,这才把我们的血性都激了出来。” 佟穗飞快看了眼柳初。 萧野反应过来,连忙朝柳初赔罪:“大嫂,我不是故意提大哥的,我……” 柳初笑笑:“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萧野机灵地不再提大哥的部分,只往狠了夸二哥萧缜:“有一次我们小队立了大功,其中八成功劳都在我们兄弟身上,但二哥就是不许我们去争,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冒领功劳,结果怎么着,上头也想独吞这份功劳,见那人不识趣,找个借口把人弄死了,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二哥早把上边那些将领的心思都摸透了。” “六年啊,单二哥的战功至少能封个千户什么的,确实也有这种机会,二哥没要,他说朝廷没几个真正做实事的,与其搀和其中勾心斗角,不如回家种地,所以我们才都跟着二哥回来了。” 柳初点头道:“二弟确实心细,思虑周全。” 现在的朝廷,做好官要被陷害,只有贪官恶官才能站稳脚跟。 佟穗想到了生死不明的大哥佟荣,长了一副小山似的健壮身躯,人却老实巴交少算计,虽然她希望大哥另有际遇,但八成…… 如果大哥当时能跟萧家兄弟在一起该多好,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余光里有人出了堂屋,佟穗偏头,看到了萧缜。 她垂下眼帘,一串糖葫芦还剩四颗山楂果。 “二哥,过来坐啊。” 萧野招呼道。 萧缜还真过来了,坐在萧野旁边,斜对着佟穗。 听弟弟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萧缜打断他道:“少编故事。” 萧野:“谁编了,哪件不是你真做过的,再说了,管它真假,二嫂爱听就行。” 萧缜看向新婚妻子,她穿着一套红色的细布衫裙,坐在阳光里,脸是粉的,唇瓣嫣红。 被弟弟打趣,她急着要分辨,对上他的眼睛马上又躲开了。 这么一次简单的眼神来往,萧野萧涉都没留意,柳初却感受到了男女间的暗潮涌动。 她笑着站了起来:“我去给二婶姑母她们帮忙,四弟五弟,你们去看看各屋水缸,少了的都打水满上。” 萧野懂了,朝二哥眨眨眼睛,拉起萧涉一起离去。 佟穗:“……” 没有旁人,那一道视线变得更加明显,被人这么盯着,佟穗是吃不下了,低着头将糖葫芦递过去:“我吃腻了,这些你吃吧。” 萧缜:“你吃,我去骡棚看看。” 他一走,佟穗放松下来,用更快的速度将糖葫芦吃完,嘴角有些黏,她也没等萧缜,单独回了东厢房。 一个人就是自在,佟穗擦擦手脸坐到炕上,回想这一上午的应酬。 佟家人少,佟穗不是帮母亲做饭洗衣就是去山里地里帮忙,很少得闲,也很少与外人来往。 外面有人来了,哼着小调。 是萧野,许是料定屋里没人,萧野只是在堂屋待了会儿,检查完水缸就走了。 萧野的来去自如让佟穗感到不安。 包括萧延萧涉,萧家这三位小叔都长得过于威武,而乱世里强壮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像野兽,不定何时突然就会发难。 萧家的大门也太多了,院子连通,随时会有村人过来串门。 佟穗宁可被人嘲笑过于小心,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大意而遭遇危险。 想到这里,她将屋门插上了。 才插好没多久,外面又有人来,佟穗盯着门板,屏气凝神。 萧缜推了推门,道:“是我。” 佟穗心中稍安,移到炕头帮他拨开门闩。 萧缜进来后,并没有问她为何关门,也去洗了手,再在炕沿坐下,看着她问:“累了?” 佟穗摇摇头,垂眸道:“没什么事做,干脆回来了。” 萧缜:“我也是最近准备婚事才闲着,等陪你回完门,我们兄弟会进山打猎采药,直到春耕。” 佟穗好奇道:“你们也打猎?” 萧缜:“嗯,多赚一点是一点,将来四弟五弟成亲也都需要银子。” 佟穗明白了,其他百姓不会功夫,冒然进山危险重重,只能靠种地过日子,萧家兄弟个个身手了得,进山很容易有收获,当然比闲在家里强。 “我看你们这边离山有点远。” “骑骡子,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008 厚脸皮,薄脸皮…… 萧家人多,午饭摆了两张矮桌,男女分坐。 因为办喜事还剩了些鸡肉猪肉,趁新鲜都做了,饭菜显得很是丰盛。 耀哥儿吃得满嘴是油,问萧野:“四舅,你什么时候娶媳妇?我还想吃席。” 萧野端着碗笑:“等着吧。” 三位嫂子都生得如花似玉,他也要给自己找个好看的媳妇,宁缺毋滥。 女眷这边就安静多了,佟穗坐在柳初、林凝芳中间,默默地夹着面前的菜。 有萧老爷子在旁桌镇着,贺氏没再阴阳怪气地找茬,只把一双筷子舞得飞快,专挑肉吃。萧玉蝉也是一样的吃相,不过她除了给自己挑肉,还要照顾坐在身边的耀哥儿。 柳初看看女儿,试着去夹一块儿肉。 筷子才伸过去,贺氏的视线就投过来了,锐如猛禽,柳初心一惊,像被烫了一样改变方向,帮女儿夹了一根酸白菜。 萧姑母看不过去,连着给绵绵夹了三块儿肉,再招呼三个侄媳妇:“快多吃点,瞧你们三个,一个比一个苗条。” 柳初笑笑,林凝芳神色淡漠,依然只挑素菜吃。 佟穗瞥眼一圈的碗筷,给自己夹了一块儿肉。 佟家日子再穷,因为是猎户,还是会经常吃顿荤的,家里也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有肉大家一起分着吃。 佟穗不是馋,只是不想一开始就顺了贺氏的意思,默认自己就不该吃肉。 她不管柳初、林凝芳怎么想,她以后肯定会承担自己该做的差事,跟贺氏母女差不多的差事,既然出一样的力,贺氏母女可以吃的,她便也能吃,且吃得心安理得。 眼瞧着佟穗脸不红心不跳地夹了肉,贺氏笑了,朝着男人那桌夸道:“还是阿满大方,一点都不认生,不像柳儿跟凝芳,嫁过来这么久了,吃菜还得我们劝着,客客气气的。” 明着是夸佟穗,其实是在暗指新媳妇厚脸皮。 老爷子萧穆仿佛没听见,继续吃自己的。 萧守义瞪了妻子一眼。 萧缜见佟穗坐姿端正,神色并无异样,也就收了视线。 饭后,因为萧姑母也在帮忙收拾碗筷,佟穗便与柳初一起留了下来。 萧玉蝉盯着林凝芳翩然离去的身影,对佟穗道:“二嫂你看看,三嫂还把自己当相府千金呢,我哥哪是娶的媳妇,分明是请了尊菩萨回家。” 佟穗没应声,把手里的碗筷放在灶台上。 贺氏立即把最方便刷碗的地方让了出来。 没想到佟穗一转身就去擦桌子了。 两张桌子,她跟萧姑母一人一张,擦完了,萧姑母递了佟穗一个眼色,再对贺氏道:“等会儿我们就回镇上了,我再跟阿满说说贴己话。” 说完,萧姑母带着佟穗走了。 佟穗跨出灶房时,萧玉蝉正脸笑嘴甜地将刷碗布塞进柳初手中,而柳初只是默默接过,半点犹豫或不满的情绪都没露出来。 萧姑母也看见了,来到东院后,萧姑母叹口气,低声对佟穗道:“有些话其实我不该说,说了有挑拨你们关系的嫌疑,只是你婆婆走得早,往后东院这边全靠你跟你大嫂操持,你大嫂性子太软,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提醒了也不管用,现在你进门了,我就盼着你硬气点。” 佟穗:“姑母是为我们好,我明白的。” 萧姑母:“按理说,老二他们哥四个都是我侄子,我对他们应该都是一般好,可我大哥大嫂先后没了,老二老四成了没爹娘疼的孩子,那我肯定会更心疼他们一点。他们都是爷们,做婶子的不会直接欺负到侄子头上,却又惦记着占便宜,可不就针对你们俩妯娌了。” “我在这儿的时候能帮就帮,我走之后,只能靠你自己应对,老二他们打仗种地都是好手,家里这种琐事反倒不好搀和,毕竟那边是长辈,包括老爷子,哪有当公公的天天给儿媳妇讲规矩的,除非闹大了他才会管一管。” 佟穗点头:“我懂,姑母放心吧。” 萧姑母又问了问小两口相处的如何,估摸着灶房那边应该都忙完了,萧姑母才带着佟穗回了中院。 萧姑父家在南边的镇子上,离灵水村有六里地,不算远,夫妻俩走着来,如今又要走回去。 “阿满,你姑母跟你说啥了?” 老爷子回房后,贺氏随意地问道。 佟穗看眼萧缜,垂眸道:“姑母嘱咐我好好跟着二爷过日子。” 贺氏哼了哼,转过身往西院去了,一边走一边揉着腰念叨:“唉,年纪大了,刷几只碗都腰酸背痛,别人家婆婆都有儿媳妇孝敬,我没那个命啊。” 萧延尴尬地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望着萧姑母夫妻远去的背影,等贺氏不见了,她才朝西院走去。 萧延朝萧缜等人笑笑,大步跟了上去。 萧野嗤道:“三哥只要闲着,肯定要黏在三嫂身边,寸步不离的。” 萧涉也很瞧不上三哥这样,看着萧缜道:“二哥,咱们去山里吧,待了好几天了,我手痒。” 萧缜:“你们去吧,我歇两天。” 萧野:“……” 不过二哥刚刚成亲,跟三哥的情况不一样,能够理解。 萧缜带佟穗回了东厢房。 佟穗是真的有些累了,底下也隐隐不适,即便看不见,也知道他比那男的小瓷人壮硕多了。 见萧缜落下门闩,瞧着要歇晌的意思,佟穗从被卷里翻出两个枕头。天气暖和,歇晌而已,不盖被子也行。 她背着他躺下。 萧缜仰面躺着,过了一刻钟左右,他转个身,手臂搭在了佟穗腰上。 佟穗本来就在防着他,这下子全身都绷紧了,抢在男人做更多举动之前小声道:“我困了。” 就算不困,白天做那个也不合适。 短暂的沉默后,身后那人道:“抱一会儿,没别的意思。” 佟穗:“……嗯。” 萧缜就贴了上来,手臂纹丝不动,语气平稳:“会不会冷?” 佟穗摇头。 萧缜不再说话,抱一会儿就松开了。 佟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睡醒,窗外天都暗了,身上盖着被子。她往后看看,萧缜不在,再看门板,合着,居然落着闩。 佟穗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萧缜应该是在出去后,利用细树枝或其他东西插./进门缝,一点一点将门闩给拨上了。 他也怕有人会趁她睡着偷闯进来吗? 窗外忽然传来孩子们喊二叔、二舅的声音。 萧缜:“回来了,今天先生都教了什么?” 耀哥儿不想提这个,跑了,绵绵乖乖地答话,答完问:“二叔,我娘呢?” 萧缜:“在帮忙做饭。” 谈话至此结束,绵绵应该是回上房了。 佟穗一边听一边叠好被子,下炕后先打开门闩,再去洗漱架前洗脸。 她梳头时,萧缜进来了。 佟穗想探探他的态度,故作疑惑地问:“之前你说我们跟二婶她们轮流做饭,明天该我们,怎么今天大嫂还要去?” 萧缜看她一眼,没什么特别情绪地道:“二婶喊她了。” 佟穗:“以前轮到大嫂的天数,二婶会去帮忙吗?” 萧缜:“不会。” 佟穗:“那岂不是二婶一直在占大嫂的便宜?” 萧缜:“嗯。” 佟穗咬了咬唇,放下梳子道:“要是没定轮着来的规矩,她是长辈,每天都让我去帮忙做饭也没什么,可既然定了这规矩,大家就该一致遵守,你说是不是?” 萧缜:“是,一开始就是大嫂受累最多,祖父才定了这规矩,让两边轮着来。” 佟穗:“既然是祖父定的,那我就听祖父的,不该我的日子,二婶喊我我也不去。” 萧缜:“就怕你跟大嫂一样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佟穗:“跟脸皮薄厚没关系,我只讲规矩。” 夫妻俩正聊着,阿福来了,在窗外道:“二爷,二太太,我把晒干的衣服拿过来了,其他的还要再晾晾。” “一声”二太太先把佟穗的脸喊红了,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真不习惯这种大户人家的称呼。 萧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 佟穗去外面见阿福。 阿福抱着几件叠好的衣裳,都是昨晚新婚夫妻换下来的单衣里衣。 佟穗接过来时,注意到阿福红通通的手背与手指,一看就是冬天长过冻疮的,哪怕天暖了也没有彻底痊愈。 佟穗前几年也长过,兵荒马乱根本没机会也没有钱去买面脂或油膏,直到战乱结束才又有条件讲究这个。 萧家人多,阿福负责洗老爷子跟大房这边的一堆衣裳,沾水太久,即便用了面霜多半也不管用。 阿福察觉到二太太的视线,再看看自己的手,笑道:“二太太别担心,我有油膏的,每天都涂呢。” 油膏是用猪胰与药油混合制成的,卖相不佳,比均匀细腻的面脂便宜,乡下百姓常用。 虽然洗衣辛苦,可阿福已经很知足了,要不是萧家收留了她愿意给她一份差事,她早已横死街头。而且老爷子心善,以前贺氏还想把刷碗筷的活计也都分给她与阿真,老爷子瞧见她们手上的裂口,叫她们只管打扫院子、洗衣,不用管灶房的事。 . 晚饭简单多了,一大锅苞米粥,再把晌午的剩菜热一热。 萧穆年纪大身子骨却硬朗,饭量也大,光喝粥根本喝不饱。 萧守义叔侄几个也是一样的,萧守义瞧出老爷子不太高兴,歪头数落贺氏:“怎么没烙几张饼?” 贺氏自有道理:“这么多剩菜,我以为光吃菜就够饱了。” 萧守义沉着脸。 贺氏赔笑道:“行了,明天多做点,反正烙饼能放,柳儿阿满,你们直接做三天的量。” 柳初哎了声,佟穗也点点头。 贺氏得意地跟女儿对个眼色。 萧玉蝉也很高兴,做饼可比蒸饭煮粥费事多了,又要揉面又要擀,烙的时候还要翻个,忙完一通铁定腰酸。 男人们吃得快,放下碗筷先出去了。 佟穗端着碗,见柳初吃好了,她喝完最后一口,十分自然地按下柳初想要帮忙收拾碗的手,虚心道:“大嫂,我厨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009 “我给你捏捏。”…… 佟穗洗完时,浴桶里的水已经不怎么温了。 她系好右衽的衣带,摸摸发烫的脸,提前做出神色如常的样子再打开门。 堂屋里没人。 静悄悄的,对面北屋的门帘突然被人挑开,惊得佟穗一阵心跳加快。 “我,我好了,你再兑点热水吧。” 让开南屋门口的地方,佟穗轻声道。 萧缜:“没事,我不怕凉。” 他从她身边经过,佟穗悄悄斜眸,视线与他的右肩……右上臂持平。 萧家兄弟个个都高,都得佟穗仰头才能看见他们的脸,其中萧缜又是最高的,家里二哥八尺一,萧缜大概能有八尺二。 这种体型差距带来的胁迫感在独处的夜里尤为明显。 佟穗神不守舍地来了北屋,发现被子已经铺好了,大红被面,两个枕头。 洞房时的龙凤喜烛已经撤掉了,柜子上摆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听着南屋哗啦啦的水声,佟穗吹了灯,摸黑钻进被窝。 母亲为她准备了两个小垫子换着用,上一个阿福洗了还没干,另一个在衣橱。 今晚八成是要用的,可佟穗不想由她来预备,好像她很期待一样。 胡乱想着,那边萧缜洗好了,稳重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佟穗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外面的灯都熄了,萧缜从一片黑暗跨进另一片黑暗,倒是能看清些朦胧的轮廓。 他关上门,来到炕上。 因为战事耽误,萧缜今年都二十六了,放以前这个年纪的男人孩子都送到私塾读书了,可佟穗才刚刚十八岁,正是村里姑娘出嫁的好年纪。 她在姑娘里个头算是偏高的,到了萧家,被男人们衬托得却像个小姑娘。 昨晚烛火亮了一晚,初为新郎的萧缜也有不自在的地方,此时黑漆漆的,他也更放得开。 掀开被子,萧缜将紧张得要僵掉的佟穗抱了起来,放在腿上。 佟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好意思问。 才系好没多久的单衣被扔到了一旁,佟穗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身子渐渐放松不再僵硬,却止不住地颤了起来。 “垫子,在衣橱里。”被他放回被窝时,佟穗撑住他的肩膀,及时道。 萧缜声音发哑:“今晚还要用?” 佟穗恼羞成怒地想,他自己有多少东西心里还没数? 真正说出来的话却软绵绵的:“吸汗用。” 萧缜这才下了一回地,回来后略显粗鲁地将垫子往她背后一塞。 佟穗还在试着将垫子往下扯扯,萧缜山一样倾了下来。 . 萧缜寡言少语,佟穗也是安静的性子,还在娘家的时候,她十天可能都说不上今天一天说的量。 这会儿萧缜也没跟她聊什么,佟穗的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应着他,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怕声音传到同院居住的萧野或柳初耳中。 其实是她“做贼心虚”,就她那性子,已经刻意藏着了,怎么可能传出那么远? 她要是放得开不管天不管地,萧缜反倒会收着,毕竟他也不想让弟弟嫂子听见自己屋里的动静,可佟穗藏得很好,除非有人躲在北屋窗外才能听见,萧缜又怎么会克制? 他故意看着这姑娘着急又无可奈何,仗着夜色让她看不见他眼中的劣与欲。 小垫子功成身退时,大半面都是湿的。 . 黎明时的鸡鸣没能叫醒佟穗,萧缜伸过来的手把她弄醒了。 恍惚了一会儿,佟穗忽然记起今早该她与柳初做饭,立即将那只手拨了开去,逃也似的坐起来:“我要去做饭了。” 萧缜知道,方才也是打算逗逗她,没有真要来的意思。 屋里还黑着,萧缜只穿着一条中裤下了地,摸到火折子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晕无声扩散到炕上,佟穗迅速穿好裤子,转身对上男人强壮的胸膛,她立即垂了眼,默不吭声地穿鞋。 萧缜走到炕沿前,捡起衣裳往身上披。 佟穗这才又看过来,一边梳头一边问:“你不再睡会儿?” 萧缜:“睡够了,给你烧点热水洗脸?” 佟穗:“凉水就行。” 萧缜就去外面缸里舀了半盆进来。 佟穗洗脸时,他站在旁边瞧着。 佟穗没往上瞅,随便擦擦手就往外去了。 上房三间屋都是黑的,但柳初刚好从堂屋走出来,瞧见佟穗,她柔声道:“弟妹你先去灶房,我去柴房抱柴。” 佟穗:“一起吧。” 到处都是黑灯瞎火,她对萧家也没有那么熟悉,一个人走有点慌。 说实话,佟穗不信鬼怪,不怕山里的寻常小兽,唯独怕人,那种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冒出来的人,无论男女,怕他们因为饥饿而变得近似食人猛兽的眼神。 妯娌俩刚要穿过堂屋,萧缜出来了,手里提着一盏灯。 他大步走过来,将灯交给佟穗,低声道:“你们去灶房,我去搬柴。” 说完人就走了。 佟穗下意识地望着他的背影。 柳初反应过来,又意外又是笑:“二弟居然还挺会疼人。” 佟穗听了,暗暗咬牙,真会疼人的话,他昨晚就不会折腾得那么狠,搬柴的举动更像是一种补偿。 “走吧。” 中院这边,老爷子萧穆已经起了,每当儿媳妇孙媳妇们做饭的时候,他都去书房待着。 柳初在算数:“昨晚祖父他们就没吃饱,咱们先把早饭这顿的饼烙出来,爷们一人一整张,女人孩子两人分一张,嗯,一共是十张半,做十一张吧。” 佟穗:“……” 人多嘴多,消耗的粮食更是惊人,幸好萧家有家底,再加上萧缜几兄弟都能养家了,不然光吃饭都是个大问题。 粮食放在老爷子这边的西屋,平时都是锁着的,老爷子起来后会打开,吃过饭他再亲自锁上。 佟穗跟在柳初身后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的存粮并不多,至少与萧家的大户名声不符。 看出她的疑惑,柳初欲言又止。 佟穗明白了,萧家肯定另有地方藏放粮食,只是柳初不确定能不能告诉她。 按照朝廷的腐败乱象,以后肯定还会有战乱,粮食就等于命,萧家必然不会轻易透露给一个刚嫁过来的媳妇。 佟穗也不着急,她恢复神色,若无其事地从苞米袋子里舀出今早煮粥的份量。 “够吗?”第一次给这么多人做粥,佟穗拿捏不准,问柳初。 柳初又添了一大勺。 佟穗端着盆子出去了。 柳初松了口气,萧家的地窖是个大秘密,孩子们、林凝芳、阿福阿真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没有老爷子的授意她断不敢告诉佟穗。不过,如果佟穗好奇这件事回头去问二弟,二弟应该会告诉她?佟穗一看就是愿意在萧家安生过日子的,跟林凝芳不一样。 佟穗简单地又刷了一遍锅,柳初在另一头和杂粮面。 萧缜提了一捆干柴过来,山上捡回来的细树枝,耐烧。 帮点了火他才离开。 柳初瞅着佟穗笑。 佟穗只当没瞧见。 . 一顿早饭就要十一张饼,一天就是三十三张,三天的量凑整的话,足足有一百张。 收拾好灶房喂完牲畜,佟穗妯娌俩就继续和面、擀面、烧火、烙饼。 量太大,萧野、萧涉都跑来看热闹了。 萧野瞪眼萧涉,替嫂子们打抱不平:“二婶她们就是故意的,每次轮到她们,她们都想方设法偷懒,再把这费事的吃食推给大嫂。”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萧涉也为亲娘、姐姐的偷懒耍滑感到丢人,见二嫂要去添火,他忙道:“我来,我会烧火。” 佟穗:“……行吧,你看着点,小火就行,大了容易烙糊。” 萧涉:“好!” 有人帮忙烧火,佟穗准备给锅里正烙着的饼翻个个。 萧野:“这个我来,二嫂你只管擀面,该翻哪个你尽管指挥我。” 佟穗笑笑:“好吧,今天事情确实多,就麻烦你们帮忙了。” 柳初羡慕地看了眼佟穗。 小叔们对她也很照顾,可她就做不来佟穗的大方,恨不得小叔们别凑过来攀谈,免了她拘束一场。 佟穗和着面,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嘿”、“嗬”之声,好奇地问萧野:“那是什么声音?” 萧涉抢着道:“是祖父、我爹在教人练武。” 萧野:“对,祖父他闲不住,当年刚搬到灵水村没多久就开始收徒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慕名送孩子们过来,最多的时候祖父一起教了一百多个。前几年战乱断掉了,去年不是又安生了,祖父重新收徒,乡亲们交不起束脩,他不收钱也要教,这下子不但孩子们过来学,大人们没事的时候也跑来学几招,热闹不输从前。” 柳初叹道:“大家都怕了,学点功夫傍身,下次再被征兵了活下来的机会总比没学武的大一些,留在家里的也更有底气应对兵匪。” 佟穗这桩婚事是老爷子促成的,她对老爷子本来就有种亲近感,现在又添了一层钦佩:“武艺在身,危难时能够救命,祖父这是在尽力帮大家保命啊。” 萧野:“是啊,祖父也是这么说的,能活一个是一个。” 佟穗不由加快了速度,忙完了好去亲眼瞧瞧众人一起练武的盛况。 贺氏过来看热闹,发现亲儿子居然在烧火,以为是佟穗妯娌俩故意占儿子的便宜,气得喊萧涉跟她走。萧涉不听,贺氏就来拧他的耳朵,娘俩闹成一团。萧野嫌烦,没好气地撵萧涉,萧涉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老娘回了西院。 萧野朝外面呸了口,再看看佟穗,担心道:“二嫂,你该不会跟大嫂一样,以后就任由那边占你们便宜了吧?” 佟穗看着手里的杂粮面,道:“可一不可二,第一次我敬她是长辈,出些力气的事不跟她争,下次她还想这样,那就是她故意欺我,闹起来我也占理。” 萧野眼睛一亮,对柳初道:“大嫂听见没?就该二嫂这么想,你也学学!” 柳初苦笑,她一没男人撑腰二没能替萧家传宗接代,自然没有底气。 . 午后,柳初抢着刷了最后一只碗。 佟穗直起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脸侧的汗,人丁兴旺说出去好听瞧着也好看,只苦了宅子里负责饭菜的女人。 这幸好萧家还养了阿福、阿真帮忙洗衣服,不然以佟穗的身子骨可能也要吃不消。 眼看着柳初扶了一下腰,佟穗关心道:“累到了吧?快回去歇歇,剩下一点我来收拾。” 还要把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010 灵水村是这一带很大的村子了,有三百多户百姓。 萧家当初算是外来户,房子建在西北角,回佟家的话要从西穿过村子,走上村东的一条土路。 萧家在村子里的人缘应该很不错,骡车经过的地方凡是遇到百姓,那些人都会笑着跟萧缜打招呼,与此同时,他们也会好奇地打量坐在车板中间的佟穗,想瞧瞧萧家的新媳妇长何模样。 这都是人之常情,佟穗出发时就做好了准备,每当萧缜给她介绍对方的时候,佟穗便笑笑,随着萧缜的称呼唤一声张叔、李婶之类的。 不是善谈的开朗性子,但也没有过于拘束。 当骡车走远,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聚在一起点评起来: “小媳妇长得真好看,瞧着是个老实的。” “白净,我好些年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了。” “这萧家的儿郎们还真是有福气,三个媳妇没一个丑的。” “这是自然,没看看萧家是什么条件,也就是萧千户不争,不然咱们村的里正早换人了,哪会一直被孙家霸占。” 因为老爷子萧穆做过千户,附近百姓们提到他时还会敬称一声“萧千户”。 骡车上,佟穗笑了一路,眼看着就要出村子了,她总算松了口气。 萧缜偏头看看她,再往自己身边使个眼色:“坐近点?” 佟穗先将手边的两坛酒、一支熏猪腿以及两包茶果往车辕那边推推,再挪了过来,背抵车边的尺高护栏,与萧缜一个面朝西,一个面朝东。 别人家夫妻赶车时挨着坐是为了方便说话,结果佟穗坐了一会儿了,招呼她过来的男人居然一点聊天的意思都没有。 佟穗也不好再挪回去,只默默打量即将离开的灵水村,打量对面的广阔田地。 去年秋天种下的麦苗蛰伏一冬后又变得绿油油了,空着的田地则留着过阵子种苞谷、花生或红薯。 乡下百姓看见平整的田地跟看见爹娘一样亲切,佟穗想起小时候跟着哥哥们在村里疯跑的快活光景。桃花沟位置偏僻,百姓比其他村子是要穷点,可大家都能吃个温饱,不用去惦记别人家的米粮,也不用担心家里男人被朝廷征走,担心女人们被兵匪祸害。 土路坑坑洼洼,骡车偶尔会颠簸一下,佟穗依然怔怔地望着那片田。 萧缜也随意地看着远近的房屋庄稼,直到骡车拐上东边小道,几道或蹲或坐的身影忽地闯进视野。 萧缜微微皱眉,眼睛看着那几人,低声提醒身后的小姑娘:“里正孙家的人,跟我们不太对付。” 他刚说完,对面已经有人不太客气地起哄了:“萧二,陪新媳妇回门啊。” 那声音听起来就是来者不善。 佟穗歪头,视线贴着萧缜姿态松弛的腰背朝前一扫,就见四个高矮不一的布衣男人从路边站了起来。前面的两人身形挺拔壮硕,五官周正酷似,神色跋扈倨傲,后面那俩瘦了一圈矮了一截,一看就是跟班。 四人同时瞧向佟穗。 佟穗垂眸,身体微微后仰,借萧缜挡住自己。 四人排成一字挡在路中央,萧缜只好停了车。 孙典走到萧缜旁边,盯着佟穗看了几眼,吊儿郎当地笑道:“萧二,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萧缜对佟穗道:“这是里正的长子孙典,那是次子孙纬。” 佟穗朝两兄弟笑笑,微抬唇角的那种。 离得近,她注意到孙典右边眼角外有道明显的疤痕,狰狞如蜈蚣,孙纬比哥哥白一点,显得要文气些。 孙典围着骡车绕了一圈,时不时瞟佟穗一眼:“行啊,没想到咱们这边还藏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大郎他娘死了好几年了,方媒婆都没给我介绍弟妹,反倒便宜你这个刚从战场回来的。” 一个跟班嬉笑道:“典哥别冤枉方媒婆啊,人家知道你心有所属非对方不娶,给你介绍别人不是自讨没趣嘛。” 孙典呵呵两声,重新回到萧缜身边:“萧二,你现在有媳妇了,该知道被窝里有多快活,怎么,就许你媳妇被你……” 他没说完,萧缜突然跳下车辕,一拳挥在孙典脸上,直砸得孙典连退数步,若非孙纬及时拉住他,孙典非得栽倒土路与田地中间的道沟里。 “你敢打我典哥?” 两个跟班撸起袖子要冲上来。 “滚!” 孙典喝退这两个肯定打不过萧缜只会丢人现眼的,随即他抹把鼻子下面的血,瞪着萧缜道:“当年咱们两家一起向柳家提的亲,你大哥长得比我好看,柳儿选他我愿赌服输,后来我也娶了媳妇,跟柳儿各过各的,相安无事。如今你大哥都死了好几年了,我也成了鳏夫,你们萧家把柳儿嫁我又怎样,非得让她独守空房?” 萧缜:“大嫂真想改嫁,我们绝不拦着,是你配不上她。” 孙典:“我哪里配不上了?除了你们萧家兄弟,方圆十里我比谁不强?” 萧缜:“无法让她喜欢,便是你不配。让开。” 孙典不让。 萧缜拿起放在车上的马鞭。 孙典这才带着三人退后,等骡车过去了,他巴巴地跟在骡车后面,对佟穗道:“弟妹,萧二他们都不讲道理,你是女的该明白女人当寡妇的苦,回头你替我多劝劝柳儿,你真能帮我达成心愿的话,要银子我给银子,要出力我出力,我孙典绝无二话!” 车上的小媳妇面朝前方,除了随着车板的微微晃动,一点反应也无。 孙典停下脚步,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行啊,公木头娶了一根母木头!” . 骡车走出好远,佟穗才回头看了下,孙典四人已经不见了。 萧缜像是能听见她的动作,道:“这事不用跟大嫂说,你也不必跟大嫂打听什么。” 佟穗才没那么嘴碎:“知道。” 也不用打听,来龙去脉孙典自己都嚷嚷出来了。 萧缜兄弟都这么俊,那位战死的大哥萧崇必然也是仪表堂堂,柳初选择萧家真是再正常不过。 当寡妇确实有不如意的地方,可萧家男人们都算靠谱,那孙家不知道具体是何情况,柳初改嫁过去未必真就比待在萧家舒服。 这是从过日子考虑,男婚女嫁还要考虑是否看对了眼,若柳初不喜欢孙典那样的,那么纵使孙家有金山银山,柳初肯定还是不愿意。 佟穗才嫁过来,跟柳初的情分尚浅,有些旧事心里清楚就好,不必过问也不必搀和。 二十里路,越靠近桃花沟这边越人烟稀少,远望是巍峨连绵的龙行山岭,近处是一片片小山包与野树林。 佟穗密切观察着两边的树林。 萧缜无意间回头,见她这样,默默收回视线。 临近午时,骡车进了桃花沟。 这回轮到萧缜被桃花沟的百姓们围观了,佟穗笑着给他介绍诸人。 “前面拐个弯。”佟穗没忘了给萧缜指路。 萧缜:“来过两次,记住了。那家是你们村的私塾?” 私塾位于桃花沟中间的位置,是一个鳏夫老头去世后留下的老房子,村人商量过后将其改成了私塾,请村里的一位老童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后来宋澜携子来桃花沟归隐,老童生主动退位让贤,宋澜对孩子们也很尽责,但凡太平的时段都会来私塾坐馆。 此时,私塾里正传来一阵郎朗的读书声。 佟穗点点头,望向私塾里面,试图辨认出弟弟佟山的声音。 萧缜:“要去找小山吗?” 佟穗:“算了,他晌午散学了自会回家,提前回去白白耽误功课。” 萧缜便继续赶着骡车从私塾门前经过。 到了佟家这边,佟有余、周青夫妻俩以及佟贵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明明才分别三日,可看到父亲憨厚母亲温柔的笑脸,佟穗的眼睛居然有点酸。 也不等骡车停下,佟穗提前从后面跳下车,一路小跑过去,直接投到了母亲怀里:“娘……” 周青一边朝着女婿笑一边数落女儿:“枉我还夸你够稳重,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把姑爷自己落后面了。” 佟穗垂着眼,藏好了因为见到家人而泄露的对萧缜的一点点怨气。 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夜里太坏了,非把她弄哭了才肯罢休一样,力气又大,她想推都推不动。 “让岳父岳母久等了。” 身后,萧缜停好骡车,双手分别提着回门礼走了过来。 佟穗转身,眉眼低垂,又变成了柔静乖巧的小媳妇模样。 佟有余见女婿竟然还提了一条熏猪腿,无奈道:“你们回来就行了,怎么还带这种好东西,你们家人多,明日带回去吧,留着自己吃,阿贵总进山打猎,我们这不缺肉。” 萧缜:“阿贵是阿贵,这是女婿的一份心意,岳父就别跟我见外了。” 佟有余笑着摇摇头。 周青:“来,咱们都进来说话,阿贵你把骡车牵进院子。” 佟家是三间屋的格局,前院东边盖了厢房给佟贵、佟山住,周青夫妻住上房东屋,西屋是佟穗的闺房。 佟家院子不大,西边搭了棚子放柴禾耕具、晾晒兽皮,一应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后院用木栅栏围着,养鸡种菜。 周青夫妻带着女婿简单逛了一圈,一家人便移步东屋了。 周青、佟贵都算擅谈的,佟穗坐在母亲旁边暗暗观察萧缜,发现这家伙只是不喜欢或是不习惯主动找话题,真与人应酬起来倒也算能说会道、游刃有余。 “行,你们聊,我跟阿满去准备午饭。” 招待得差不多了,周青拉着女儿来了堂屋。 女婿登门,周青当然要准备些稀罕吃食,特意跟着佟贵去山里挖了一篮子嫩生生的野菜混着五花肉做成馅儿,苞米面也和好了,娘俩面对面坐在堂屋北面的矮桌旁,一边捏包子一边悄声聊天。 周青最关心女儿在夫家的生活。 佟穗:“挺好的,有俩丫鬟专门洗衣服,我跟大嫂隔一天做一次饭,贺二婶有点精,我不听她使唤就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011 萧缜也会进山打猎,所以与佟有余、佟贵叔侄俩还是有很多话可聊的。 佟穗陪母亲收拾完灶房,悄悄凑到东屋门口,听见父亲正在问萧缜服兵役那六年的经历。 佟穗也好奇这个,人就定在了门外。 周青抬头见了,纳罕道:“想听就进去听,在那站着做什么,做贼似的。” 她是正常说话的声音,屋里人也能听见。 萧缜的讲述忽然就顿住了。 佟穗被母亲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地去了西屋。 周青:“……” 她追进西屋,见女儿赌气似的歪着头靠在炕边,露出来的侧脸仿佛被火烤过,周青笑了,压着嗓子问:“都一个被窝睡了三晚了,这点事还值得羞?换成我,想知道什么,早在这三天追着他问完了,再说,你们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车,路上就没聊天?” 佟穗嗔眼母亲,攥着袖口道:“他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路上说的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 其中还包括他问她“渴不渴”这样的短话。 周青往外面看了眼,意外道:“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姑爷挺能说的。” 佟穗:“都是礼数,他在家也话少,三个兄弟饭桌上说得热闹,他只管吃饭。” 周青:“别说姑爷,你不也这性子?” 佟穗想到孙典那句“公木头母木头”,恼意再起,连母亲也不想理了。 周青抱住女儿哄了一阵才哄好,趁机问问小两口夜里是否和谐。虽是私密,但姑娘出嫁那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姑爷又是那样的身板,万一只知蛮干让女儿空受罪没趣味,弄成天长日久的折磨,周青作为母亲,能不心疼? 佟穗不肯说,好不容易才将母亲推了出去,迅速落下门闩。 周青隔着门低笑:“行,娘知道了。” 佟穗捂着耳朵躺到炕头。 . 午后悠闲,佟贵带着萧缜去村里、山脚逛了一圈,两人回来时,周青正坐在堂屋门口日头晒不到的一侧做针线,招呼萧缜道:“去西屋歇会儿吧,赶半天车也挺累的,你岳父酒量不行,才喝两碗就醉了,在里面呼呼大睡呢。” 萧缜见岳母手里的是件旧料子,猜测应该是拿岳父或佟贵的旧衣改的,问:“您是在给小山做夏衣?” 周青:“是啊,这小子长得快,去年的今年已经穿不下了。” 萧缜:“我跟四弟还有些少时的旧衣,您不嫌弃的话,下次过来我都带上。” 周青面露惊喜,女婿既然这么说了,那些旧衣肯定都还好好的可以穿,俩兄弟从十二三岁到十七八岁的衣裳加起来,能帮自家省太多布料了,也就相当于省了一笔银钱。 “方便吗?你们家还用得上不?” “我们兄弟都长大了,只一个八岁的侄女四岁的外甥,不用给他们留。” 周青:“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佟贵羡慕道:“小山就是有福气,我都是捡我大哥的旧衣穿,穿到最后都烂了,没几件能留给小山。” 萧缜垂眸。 佟贵想起萧家有个据说是被敌人一刀抹了脖子而惨死的大哥,意识到“大哥”于萧缜也是个伤心词,叹口气,拍拍萧缜的肩膀:“怪我口没遮拦,二爷别多想,进去歇会儿吧。” 萧缜颔首,去了西屋。 佟穗早就听见动静知道他回来了,提前拨开了门闩。 萧缜挑开帘子,发现屋里的姑娘在收拾包袱。 两人对个眼神,佟穗继续忙了,萧缜坐到炕头,不声不响地看着。 之前佟穗出嫁,带过去的嫁妆都是新的,这次回门,则是要把大部分要穿的旧衣带过去,平时穿旧做事,逢年过节或出门做客再穿新的,图个体面。村里人过日子,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一年四季,薄的厚的都有,佟穗拿旧床单系了两个鼓鼓的大包袱,鞋子之类则用绳子绑成一叠。 萧缜拿起一双七成新的鞋子对着自己的左手掌比了比,小姑娘的脚还没他手长。 他先有了动作,佟穗才问:“你们的旧衣不是哥哥传弟弟吗?” 若是如此,萧缜的给萧野,萧野穿不下的再给二房的萧涉才对。 萧缜:“那时候家里条件比现在好。” 佟穗:“……” 她抢过鞋子绑在这一摞的最上面。 衣物收拾好了,佟穗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弓箭。 萧缜:“想带就带上。” 佟穗有些犹豫:“用得上吗?”灵水村离山挺远的,萧家就两匹骡子。 萧缜:“有备无患。” 佟穗想想也是,就算住在萧家没机会去山里打猎,谁知道这世道哪天又要变? 论单打独斗佟穗绝对打不过一个强壮的男人,但只要能把距离拉开,弓箭就是保命的强力武器。 “我还有一把匕首。” 佟穗将藏在柜子底下的带鞘匕首取了出来。 萧缜还是放松的坐姿,拔出匕首看了看,见那刀刃锋利无比几乎没有划痕,问:“这个,见过血吗?” 佟穗:“没有,祖父送我防身的,还没用过。” 萧缜收刀入鞘:“最好以后也用不上。都带过去。” 佟穗默默将匕首塞进一个衣裳包袱。 叫萧缜自己歇着,佟穗出去陪母亲做活,明天就要回去了,她要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 黄昏时,母女俩在灶房准备晚饭,萧缜三人在院子里说话。 大门外传来佟善的声音:“先生,宋大哥,那我回家啦!” “去吧。” 没多久,佟善背着一个书袋子跑了进来。 佟有余又给女婿讲了讲隔壁的宋澜父子,感慨道:“宋先生也是时运不济,不然堂堂两榜进士,哪会沦落至此。” “身具大才者,机会一到便能鱼跃龙门。”萧缜简单附和道。 佟有余:“对,是这个道理。” 萧缜看看灶房里专心备饭的姑娘,问:“宋先生搬来这些年,一直都是岳母帮忙做饭?” 佟有余:“是啊,宋先生夫人早亡,父子俩不擅厨事,再加上还要去私塾坐馆,便托了我们供应一日三餐。钱他们刚搬来时就给了,教导小山也没有收我们的束脩。” 萧缜:“邻里互助,理该如此。” 佟有余:“看你学问不错,不如今晚我请宋先生他们过来同桌用饭?我跟阿贵都是粗人,只会讲些山里事。” 萧缜:“岳父客气了,我也是粗人一个,真能同宋先生同席亦是托了岳父岳母的福。” 女婿说话就是叫人爱听,佟有余笑笑,干脆带着女婿一起去隔壁邀请宋家父子。 眼看着两人走出大门,周青咬牙对女儿道:“你爹真是个榆木疙瘩,就知道敬重宋先生,忘了你跟小宋的事了?这不乱来吗!” 佟穗看着灶膛里的火,低声道:“我跟他没什么事,最多算得上相识多年的邻家兄妹。” 周青沉默片刻,叹道:“你这样想娘就放心了,姑爷长得俊,只学问不如真正的读书人,其他一点都不差。” 佟穗笑了笑。 隔壁院子,宋澜对着佟有余夸赞萧缜:“萧二爷英武不凡,贤弟真是找了个乘龙快婿啊。” 萧缜:“萧某一介草莽,实在当不起先生谬赞。” 站在旁边的宋知时发出一声冷哼。 萧缜看了他一眼。 宋澜摸着短须,惭愧道:“犬子才疏学浅却常常自命清高,让萧二爷见笑了。” 宋知时:“……” 佟有余不是很习惯这样文绉绉的交际,顺便也是帮宋知时解围:“走,咱们过去吧,饭差不多该好了。” 宋澜:“那就叨扰了。” 两个长辈走在前面,萧缜、宋知时走在后头,宋知时七尺六的身高,在人堆里也算是修长挺拔的俊俏儿郎,此时却被萧缜压了半头,任他面色如何冷漠拒人千里,气势都撑不起来。 佟穗正在摆放碗筷,瞧见走进来的几人,她神色自然地朝宋澜笑了笑:“先生来了,快这边坐。” 她很清楚宋澜瞧不上自己做儿媳妇,可宋澜的儒雅气度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厌,而且宋澜教过她几年,有问必答知无不言,是个很好的师长。 佟穗喜欢宋知时的温润体贴,如果宋家在萧家出现之前来提亲,佟穗自然愿意嫁。 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非嫁宋知时不可,因此宋澜故作不知两人的情分,佟穗也没有多失望难过,便也谈不上对宋澜父子动怒生怨。 宋澜其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佟穗了,他早出晚归在私塾坐馆,这孩子与萧家定亲后基本都待在家中。 他猜测佟穗是因为嫁入宋家无望才不得已选的萧家,猜测今晚佟穗见到儿子可能会泄露出姑娘家的哀思幽怨。 宋澜做好了应对这种场合的说辞,然后他就对上了佟穗那双明净水润的眼。 长在山沟里的姑娘淳朴简单并不奇怪,但在经历过六年战乱、为情所伤之后还能拥有这般清澈眼眸的…… 宋澜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低估了佟穗这姑娘。 “阿满啊,这次回来准备住几天?”短暂的惊诧后,宋澜笑着问道。 佟穗看眼萧缜,道:“明早就走了。” 宋澜点点头,被佟有余招呼着坐下了。 佟穗忽略宋知时复杂的注视,把锅里热好的苞米饽饽捡了出来。 男人们喝酒畅谈,周青叫上佟穗、佟善姐弟俩在屋里吃了,省着宋知时那小子管不住眼睛惹女婿起疑。 佟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咬着饽,仔细倾听堂屋的谈话。 听着听着,佟穗发现萧缜开口的次数远比晌午陪父亲时要少,也不知是敬重宋先生,还是为别的缘故。 . 夜幕降临,佟穗兑了一盆温水简单地擦了擦,等她钻进被窝,萧缜才结束与父兄的谈话进来了。 “怎么没多陪岳母待一会儿?” 萧缜褪去上衣,打湿巾子擦拭着脸庞与胸膛,对着炕头的被窝问。 佟穗:“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特意要陪的。” 离家三天,她想爹想娘想兄弟,真的回来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介绍完夫家的情况后又变回了原来一家人相处的样子,有事就聊,没事也不会硬找话题以示亲近。 萧缜嗯了声,改成背对她站着,解开裤绳,将里面也擦了两遍。 佟穗半张脸都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没去看他如何清洗。 重新披上外衣,萧缜去后院泼了一次水,再回来的时候便把门闩落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大被子,周青帮女儿女婿晒了两床单人被褥,一人一床。 萧缜上来后,直接掀开了佟穗的被子。 佟穗被他拉进怀中,因为个子小正好头顶抵着他的下巴。 这人嘴巴严,手却忙来忙去。 佟穗想着他只是解解馋,便都随他,等萧缜翻身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012 桃花沟北靠连绵险峻的龙行山岭,那是天然的屏障,保证村人不会后背受敌。 今晚便是村南的一户人家丢了鸡,两个贼人分别抓走两只,一路往南窜去。 失主家的爷们已经追出去了,后面陆续跟着闻讯而来帮忙的乡亲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能否追上贼人还要看跑得够不够快。 村里地势高低错落,大多数人都是沿着弯曲的村路往外冲,佟贵则仗着对地势的熟悉,直接从高处的坎一跃而下。萧缜紧随其后,因为抄短路,两人住得远却赶在了村人堆的前头,最先追上已经气喘吁吁的失主父子。 父亲郑大成四十多岁,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郑腾才十六,瘦瘦高高没几两肉,喘得比他爹还厉害。 郑大成一边追一边往后望,认出壮牛似的佟贵,他急着往前指路:“阿贵快点,叔家的鸡就靠你了!” 佟贵、萧缜如两股风自父子俩一侧穿梭而过。 郑大成快要绝望的心又升起希望,战乱过后家里好不容易又攒了一点积蓄,养窝鸡留着过年多卖钱,一共才九只,今晚竟被贼人偷了快一半,真追不回来,家里媳妇得哭死。 “爹,阿贵哥旁边的那人是谁?”郑腾一手捂着发疼的胸口,好奇问道。 郑大成:“阿满家男人吧,今天夫妻俩回门,白天我远远望见一眼,长得比阿贵还高。” 前面萧缜已经发现了两个贼人的身影,追的人累,跑的人也累,何况手里还抓着扑腾挣扎的两只鸡。 距离约莫三十丈,偷鸡贼忌惮后面的追兵,突然一个往东南方向跑了,另一个奔向西南。 萧缜朝佟贵比个手势,分头去追:“小心他们身上有刀。” 佟贵神色一凛。 一盏茶的功夫后,东南这边的贼人因为萧缜的快速逼近自乱阵脚,慌慌张张地竟踩进一处洼陷,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去。这也是个狠人,摔成这样手居然没松,依然紧紧地抓着两只鸡的翅膀。 就在贼人手肘撑地试图爬起来的时候,萧缜及时而至,一脚踩上贼人弓起来的后背。 贼人惨叫一声,重新趴回地面,攥了一路的手终于松了。 两只鸡咯咯地扑腾起来,萧缜抢先抓起它们,免得跑进荒山还是叫郑家失财。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另一个贼也被佟贵抓获。 萧缜一手抓着两只鸡,一手将疼得爬不起来的贼人浑身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凶器,便单手拎着对方的后颈领子,将人提到进村主路上,与佟贵汇合。 “这只鸡不行了。”用脚踩着贼人,佟贵很是可惜地将左手的鸡放在地上,那鸡立即歪倒过去,脖子软绵绵地贴着地,都是被贼人勒出来的。 萧缜审视二贼,见他们都是消瘦身形,头发乱如野草,衣衫褴褛,问:“你们是流民,还是逃兵?” 一个贼人仰起头,哭丧着脸道:“这位爷,我们是西边过来的流民,家里先是遭遇战乱再是闹灾,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干出这种事,求大爷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保证再也不会作乱,真的!” 佟贵冷笑,但凡做坏事被抓的,都能说出一段悲惨身世。 自己可怜就能去偷盗别人了?世人都这么想,岂不早就乱了套? “等着跟官老爷去求饶吧!”佟贵又踹了对方一脚。 萧缜扫眼远处黑黢黢的野树林,再次开口:“西边受灾,难道就你们两个流民?” “哪能啊,路上一波波的都是流民,我们俩听说城里难进,又不敢挑大村下手,才往这边来了。” 佟贵更生气了:“还不敢挑大村,我们小村就好欺负了是不是?” 二贼都被他踹得连声哀嚎。 萧缜沉默地看着。 过了一阵,郑大成父子俩终于带着一帮子乡亲赶过来了,见到偷鸡贼群情激愤,你一拳我一脚,要不是里正拦着,险些把人打死。 “丧天良的,这鸡还没长成你们也下得去手,白搭了我一只鸡啊!” 发现一只鸡已经快没气了,郑大成坐到地上哭嚎起来。 山里人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辛辛苦苦养的禽畜死了,心疼不输死了亲人。 里正劝道:“行了,大半夜的先回家吧,把这两人绑起来,明早再商量如何处置他们。” 佟贵将郑大成扶了起来,其他人联手将俩贼绑得严严实实,只留两条腿走路。 往回走了一段路,郑大成冷静下来,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鸡塞到佟贵手里:“阿贵,贼是你们郎舅俩帮我抓到的,这鸡你们拿回去炖了吧,算我们的一点心意,别的叔也没有能拿出手的了。” 佟贵不可能要,但妹夫也出力了,他看向萧缜。 萧缜按下郑大成送鸡的手,道:“现在世道乱,谁家都有可能闹贼,大家一个村住着,出了这种事就该齐心协力对外,为的是整个村的安宁,不图这些报酬,叔再说客气话,那就是看不起我们。” 佟贵:“对对对,大家伙半夜跑出来只为抓贼,谁也没惦记别的,对不对?” 乡亲们都高声应着“对”。 郑大成眼眶一酸,滚下两行热泪,说心里话,一家人瘦骨嶙峋的都没杀过鸡吃肉,他确实舍不得外送。 一群人快走到村头时,有人高兴地大喊道:“抓到贼啦!大家伙都踏实睡吧!” 寂静的深夜,洪亮的嗓音传遍了小小的桃花沟。 佟穗与父母弟弟守在堂屋,方便盯着前后两院,都听见了随风飘过来的声音。 一家四口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周青看看女儿一直握在手里的弓箭,笑道:“收起来吧,我跟你爹在这儿等他们,你们俩回被窝躺着去。” 佟善:“我也要等。”他想听抓贼的过程。 佟穗刚要附和,忽然记起搭在窗户上的褥子,耳垂顿时一阵发热:“我,我先去放弓。” 她快速回了西屋,收褥子时暗暗庆幸方才大家都惦记着抓贼,又是半夜,谁也没有往窗户这边张望。 . 里正家住在佟家前面,隔了两条街。 萧缜、佟贵与里正父子同行了一段路。 里正年纪大了,还算擅长接人待物,跟萧缜并肩而行,替郑家又谢了一遍这位村里的新姑爷。 萧缜:“您不用客气,现在我倒是担心另一件事,方才听那两个贼人说从西边来了不少流民,今日有人盯上桃花沟,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寻过来。” 里正摸了摸下巴处稀疏的山羊胡,面露愁容:“萧二爷能想到这层,可有什么提防的法子?还请指点老夫一二。” 萧缜:“您老叫我萧二就是。换个村子我可能也没有好对策,但桃花沟占据地利,北面是大山,东面有险崖,西边隔了一条山涧便是丘陵,无论村里乡亲还是外人进出都只能走村南那条路,既如此,不如在村头路边搭个能防风避雨的棚子,每晚安排两人轮流值守。” 里正大喜:“好办法啊,到时候在棚子外面挂盏灯,贼人知道有人守着,可能直接打了退堂鼓。” 萧缜:“人少可行,人多了未必管用。” 里正苦笑:“人多便成匪了,到时就听天由命吧,就算打不过,有人预警我们也能逃几个进山。” 前方就是里正家,两伙人行礼道别。 佟贵这时才佩服道:“二爷,你真不愧是打过六年仗的,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 萧缜:“你是个好猎手,无论设伏、防范应该都不差,只是以前没想过将狩猎的经验用在其他事情上,多来几次就行了。” 佟贵:“真的?” 萧缜:“嗯。” 佟贵憨憨一笑。 到了佟家这边,发现宋家父子居然站在隔壁门口,不知是一直没进去,还是才出来要打听消息。 宋澜:“抓到贼了?有几个?” 佟贵见萧缜没有开口的意思,兴高采烈地讲了一番。 宋知时得知真是萧缜抓到的贼人,暗暗握拳。 宋澜笑着又夸了萧缜一番,稀奇问道:“可知贼人是何身份?桃花沟地处偏僻,也不知他们如何找来的。” 依然是佟贵作答,才说完流民的事,萧缜忽然道:“岳父岳母还在家里等消息,还请先生恕我们失陪。” 宋澜:“应该的,快去吧。” 佟家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关门声。 宋知时不悦道:“偷鸡贼而已,父亲为何如此上心?平白被人嫌弃耽误时间。” 宋澜神色凝重:“若是流民,便不可能只有这一波。” 宋知时左耳进右耳出,心思早不在这件事上了,目光阴郁地盯着佟家院子,一想到佟穗已经嫁了那人为妻,宋知时的胸膛便如火烧一般,长夜不熄。 佟有余、周青夫妻暂时没想宋澜那么多,知道是侄子女婿抓到的贼,夫妻俩都很骄傲,然后就催小辈们各去睡觉。 佟穗跟着萧缜回了西屋。 萧缜洗洗手,扫眼打开的那扇大窗,问她:“褥子何时收的?” 佟穗偏头,闷声道:“反正没人瞧见。” 萧缜看看又恼又羞的姑娘,再看看她靠着的炕边,转身将擦手的巾子搭上洗漱架。 被贼这么一闹,佟穗睡意全无,平躺着,悄悄将视线往另一边炕头斜,发现他也是平躺的姿势。 “怕了?”萧缜侧头看过来。 佟穗重新看向窗户,顿了顿道:“还好,就是我们这边很少闹贼。” 贼都往富裕的地方去,傻子才来这穷山沟,只有战乱的时候才走到哪祸害哪。 萧缜再没接话,他在想明天的回程,恐怕不会像来时那么太平。 . 吃早饭的时候,萧缜给佟有余夫妻讲了流民的事,提醒他们做好随时应对变故的准备。 佟有余眉头紧锁,周青想得开:“兵匪都经历过了,流民有何可怕的,人少了全村一起上,人多了就往山里跑。” 当然,她并非没把女婿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劝说丈夫不必忧虑过重惶恐度日。 佟有余重重地叹了口气。 佟贵见妹妹端着碗半晌没动,笑着拿筷子另一头点过来:“你只管安心跟二爷回去,家里有我呢。” 佟穗扯扯嘴角。 饭后,佟穗陪母亲收拾碗筷,萧缜随着佟有余叔侄前往里正家,看看里正打算如何处置那两个偷鸡贼。 里正昨晚都没怎么睡。 桃花沟离县城太远了,专门派人把偷鸡贼扭送到官府纯属白折腾,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揍两贼一顿再把他们放了,还怕他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到末路啥事都做的出来。直接杀了?偷鸡而已,不至于那么狠。 里正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召集村人一起拿主意。 萧缜等人过来时,里正的儿子也鸣起了锣。 这下子,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了过来,包括佟穗母女,宋澜父子也丢下学生们来围观。 里正站在门外的空地,将他的为难说了出来。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流民哭得一脸泪,跪在地上朝乡亲们磕头,求一条活路。 最省事的办法是将二人送去官府,可送官一来没有赏钱二来路途太远,路上可能还会遇到危险,村民谁也不愿意跑。 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头发灰白的干瘦老头走了出来,挑选货物似的围着二人转了一圈,捏捏胳膊捏捏腿,最后指着其中稍微强壮点的那个道:“我的亲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家里还有四亩地,我是干不动了,你要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就收你为义子,你勤恳种地养活咱俩,尽心尽力为我养老送终,等我死后,那四亩地都归你,倘若你心生歹意让我死于非命,乡亲们自会将你扭送官府,为我报仇。” 被他选中的流民听了这番话,热泪上涌,当场朝老者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爹!以后您就是我亲爹,我若有半点不孝顺您的念头,就叫我被雷劈死,被水淹死,不得好死!” 有屋子住,有田地营生,谁还想当流民! 老者请里正帮忙立个字据,只要他的死因有任何蹊跷,此人都别想继承他的房屋与田地。 里正写字据的时候,另一个流民看到希望,希冀地求其他村民也收留他,他做牛做马都可以。 半晌,一个眼神麻木的三旬女子走到他面前,愿意收此人为赘婿,同样有条件立字据的那种。 乡亲们立即炸开了锅,有人唾骂女子,有人高声反对。 佟穗认得那女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姓刘。有次佟穗往山里逃,回头查看追兵的情况时,瞥见更远的地方,刘氏被一个士兵扛到肩膀上冲进了旁边的院子。 山沟沟里的村民就真的个个淳朴吗? 至少佟穗就听见有妇人背后议论刘氏,有男人聚在一起对刘氏作侮辱之言。 就在义愤填膺的乡亲们快要用口水将刘氏淹没,刘氏的婆婆拄着拐杖走到儿媳身边,冷眼扫视那些村人:“怎么,怕她有个名正言顺的男人,以后你们欺负她就不方便了?都给我闭嘴吧,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可在这乱世,家里没有男人,只会被人越发肆无忌惮地欺压,大白天就敢摸进来偷窃。 最终,里正也为刘氏立了招赘婿的字据,给那流民列了数条规矩。 解决了此事,里正将萧缜拉到身边,由衷地夸了一顿。 村民们也都觉得萧缜那办法好,这俩流民是没办法才收留的,其余的最好还是震慑得他们不敢靠近为上。 萧缜简单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跟着岳父一家离开了。 宋澜看着那道挺拔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当真不该小瞧任何乡野百姓。 013 “这样也挺好的,他们两家有地没劳力,收个人能解决很多事,就看那两个愿不愿意过安生日子了。” 回家路上,周青低声聊着刚刚的事。 佟贵哼道:“他们敢不老实,咱们就再抓他们一次,直接打死。” 周青摇摇头,对女儿女婿道:“趁现在过来的流民可能还少,你们赶紧回去吧,路上走快点,早到家早放心。” 萧缜:“岳母说的是,那我们就不耽搁了,春耕了再回来帮忙。” 佟有余:“不用你们,我们地少……” 翁婿俩客气着,佟穗默默走进自家,去西屋拿包袱。 周青跟着帮忙,见女儿一脸的心事,她笑道:“不放心家里啊?没事,你爹你二哥都能顶事呢,小山也能当半个大人用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佟穗就忍不住了,放下包袱抱住母亲。 以前再苦再难,一家人都待在一处,现在隔了这么远,家里真出事了她连消息都收不到。 “娘,你们千万保护好自己。” “知道,你也一样,记住,无论出什么事,活着最重要,能跑就跑,不能跑就忍,其他的啥也别想。” 娘俩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分别提着两手东西出门。 萧缜已经套好了骡车,大步走过来接走娘俩手里的重包袱。 周青越发满意了,这女婿一看就是会照顾人的,不是懒爷们傻爷们。 昨日进村,桃花沟的乡亲们看萧缜还眼生,这会儿出村,几乎遇到的所有人都热情地跟萧缜打招呼,仿佛萧缜才是熟悉的本村人,佟穗成了外来的小媳妇。 萧缜从容应对,佟穗保持着微笑,直到桃花沟彻底被骡车甩在后面。 佟穗面朝后坐着,目光留恋地望着这片故土。 出嫁时她坐在花轿中,视线被挡,那种离开的感觉远不如此时强烈。 萧缜回头看看,道:“坐近点。” 上次他说这三个字用的是提议的语气,此时却是命令一般。 佟穗满心都是离愁,怕被他看出来,便继续坐在骡车中间的位置,没动。 萧缜解释道:“路上未必太平。” 佟穗心头一跳,朝他看去。 情绪会影响气色,萧缜眼中的新婚妻子便是脸颊冷白,不如前几日红润。 他道:“我也只是猜测,没事最好,真出事了,你护好自己为先。” 说完,他继续看向前路。 桃花沟附近这一片还有些田地,再远处土路两侧便全是荒山野林了。草木新绿,回家探亲时满眼都是生机勃勃的春景,如今佟穗再看过去,最先想到的就是处处都适合流民埋伏。 有那么一瞬间,佟穗很想跳车回家,不跟萧缜走了。 可理智告诉她,万一根本没有危险,她这样算什么?不说萧家怎么想,自家爹娘就要数落她一顿。 冷静下来,佟穗翻出藏在包袱里的匕首放进袖袋,再背好装了十五支箭的箭袋,抓着长弓挪坐到萧缜身边,近到几乎要挨上他。 一个赶车一个靠着护栏,仍是面朝相反的方向。 萧缜伸出左手,拍了拍她曲叠的腿。 似是安抚的动作让佟穗稍稍放松下来,再怎么说,她还有一位英武强壮的夫君同行。 骡车安安稳稳地走了十来里路,再经过一个山头,前面便是平原地带了。 萧缜专就盯着那座山头,因为草木还没有到真正茂盛起来的夏季,当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从一处灌木后冲到下方的树林中时,自然没有逃过萧缜的眼睛。 他维持着稳坐的坐姿,只借着前方骡子的掩饰,右手摸向旁边的木板。 佟穗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刚开始还不知道萧缜在做什么,下一刻,就见他竟然翻开了中间一长条木板,从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把剑身约长三尺的铁剑。 佟穗惊骇地望向那座山头:“你,你看到流民了?” 萧缜:“嗯,暂且还不知道有多少,三五个我能护你周全,若超过五个,你只管往前跑。” 佟穗:“我跑了,你怎么办?” 萧缜:“我能挡住,就怕他们抓你来威胁我。” 佟穗见过兵匪围人的路数,她若仗着萧缜功夫好死死躲在他身后,便只会害他瞻前顾后。 “好,到时候我在前面等你。” 商量好对策,佟穗准备好弓箭,萧缜若无其事般回头与她说话,在即将抵达流民藏身之处时,忽然重重甩了骡子几下,大黑骡立即撒蹄狂奔起来。 流民头子见了,咬牙道:“这汉子眼睛够毒的,动手!” 声音未落,几个人抬起一根腿粗的茂盛树枝猛地朝土路中间丢去。 突然而至的“庞然大物”惊得骡子高高扬起前蹄,临时调转方向朝西边的荒林跑去,很快就因为没路了而停下。 二十来个流民分成三股从前后东三面包抄过来,而佟穗在车板中间颠来晃去才刚刚稳住身形。 萧缜持剑跳下车,视线一扫,定在体型最为壮硕的流民头子脸上。 他一言不发,握剑的姿势却熟练无比,气势凛然。 流民们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萧缜绝非装样子唬人的庄稼汉,而是真正杀过人的狠角色。 胆小的几个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佟穗搭好弓箭跃下,贴着萧缜的背站好,将箭头对准包抄到林子一侧的一个流民。 “大哥,怎么办?” 一个小弟咽咽口水,靠近流民头子问。 流民头子一脸横肉,眼带凶相,上下打量萧缜一遍,嗤笑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不会以为光凭你们夫妻俩的一剑一弓就能吓退我们吧?” 萧缜:“或许吓不退,但真打起来,我死之前肯定能拉几个垫背的。” 立即就有几个小弟把自己归为了“垫背”之列,握着棍子的手都开始抖了,他们只想抢口饭,不想丢命。 流民头子“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大砍刀,瞪着那些有退缩之意的小弟道:“既然铁了心要干这一行,就别畏首畏尾的,真把他们放了,回头他们去通知官府,官府明天就会派兵过来剿匪!瞧瞧车上那俩大包袱,瞧瞧这头够咱们吃两三天的大黑骡,还有个水灵灵的漂亮妞,你们就不馋吗!” 有官府震慑,再有近在咫尺的骡肉、女人诱惑,一圈小弟们登时又馋红了眼睛。 早在他们决定占山为匪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打打杀杀吃酒喝肉,要么就继续像野狗一样乞讨为生,受人冷眼! 流民头子抓住机会,大喝一声:“杀!” 随着他冲向萧缜,其他小弟也都握紧棍棒攻了上来。 生死攸关,佟穗心一狠,将搭好的箭射向冲得最快的流民。 只是太近了,对方又防着她的箭,及时往旁边一闪便避开了。 佟穗还想再取箭,才把流民头子踹开的萧缜一剑刺入旁边一人腹中,拉住她手臂往前一推:“跑!” 佟穗回头,对上一双凌厉的眼,下一刻,他挥剑格挡其他流民的棍棒了,根本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与此同时,又有流民朝佟穗扑来。 弓箭在近处几乎无用,一把匕首也抵挡不住两三人的围攻,想到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佟穗凭借敏捷的身姿避开流民抓过来的大手,头也不回地朝南奔去。 “臭娘们还想跑,追!” 五六个流民一起追了上来,还有将手里的棍子往前扔的,希望能砸中佟穗。 佟穗能听见棍棒挟带的风声,她边跑边躲。 “他娘的,这娘们怎么这么能跑!” “不行了,再跑我的肺都要炸了!” “追,追上了我第一个办了她!” 有人真的跑不动了,有人被色心刺激得穷追不舍。 大概跑出那山头三里地后,佟穗身后就只跟着一个人了,且距离开始渐渐拉远。 春光明媚,追赶的流民前胸后背的布衣都被汗水打湿了,他知道自己要不行了,再看前面的姑娘仍然跑得带劲儿,流民气急败坏地嚎叫一声,终于放弃再追,双手撑着膝盖,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 喘着喘着,一道细细的影子突然飞蛇般贴地而来。 流民刚冒出困惑的念头,“嘭”的一声闷响,一支箭穿过褴褛布衣刺破血肉,射入了他右腹。 利箭裹挟的强劲力道让流民毫无防备地仰面跌倒在地。 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流民捂着肚子左右打滚,想起什么,他艰难地抬起头,果然看见前面那俏生生的小媳妇不知何时停了,正举着重新搭好箭的长弓对着他。她同样狼狈,额头沾着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盯着他的眼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儿。 流民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他们这些人约好同干这行当时,眼睛里都闪烁着同样狠决的光——不想自己死,就去要别人的命! 太累了,太疼了,流民将脑袋躺回地上,对着那蓝汪汪的天又是笑又是哭。 百余步外,佟穗能看到殷红的血沿着那人腹部的箭伤蜿蜒淌到地上,也能看见对方急剧起伏的胸膛。 当时他弯着腰低着头挡住了心口,佟穗只能瞄准他的腹部,而腹部绝非短时间就能致命的伤。 因此,佟穗谨慎地站在原地,一边警惕这人暴起发难,一边顺着才跑过的这条路朝远处望去。 四个没追过来的流民有的在路边坐着,有的往回走了,有的因为撞见她射箭的一幕而愣在原地。 佟穗不怕这几个,他们再追过来,她也能继续跑。 她在意的是山丘之下,萧缜现在如何了。 .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条断臂洒着血飞落在地。 失去半条手臂的流民惨叫着倒在地上,叫着叫着突然发现那活阎王竟然已经走到了面前,流民顿时哀求起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 萧缜一剑刺进对方胸口,断了剩下的求饶。 没再多看对方一眼,萧缜拔出剑,转身看向唯一还站着的流民头子。 流民头子半边脸都是血,攥着砍刀的手臂也伤痕累累。 一刻钟之前,他还是带了二十几个小弟的头目,如今除了去追那女人的五个小弟,剩下的居然都死了。 流民头子知道他选错了猎物,可事到如今,为了这口气他也要打下去!对方受伤同样不轻,他未必没有胜算! 刀剑相碰,震得附近山林的雀鸟都扑棱棱飞走了。 萧缜方才以少敌众,虽然赢了却也费了不少力气,只一个回合,流民头子便察觉到对方的抵挡削弱不少。 流民头子大喜,越战越勇,最后抓住对方露出来的一个破绽,一刀朝他的腰间横扫而去。 萧缜右脚退后一步折腰避开锋芒,流民头子拼尽全力的一刀扫空,整个人被刀势带了一个大转身,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萧缜如风过之后弹回来的韧竹,一剑刺入流民头子后心。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流民头子僵硬地占了良久,才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口。 那里,锋利的剑尖带着血露出了一掌来长。 没等流民头子回首,那剑忽地被主人抽了回去,流民头子踉跄一步,直挺挺倒在地上,转眼就断了生气。 远处传来脚步声,萧缜抬头,看见一个去而复返的流民,那人跑着跑着发现连头目都死了,临时又往先前藏身的山头跑去,速度快到仿佛有猛兽在后面追赶。 萧缜没有去追,随手将染血的长剑在流民头子的身上抹了两下,再将骡车牵回路上,快马加鞭地往前驶去。 走出这段山路,前面视野一片辽阔,萧缜最先看到了远处持弓而立的女子身影,然后才是三个东逃西窜的流民。 见她无事,萧缜放松下来,跟着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 佟穗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刚开始还为看见萧缜活着出来而高兴,等距离近了,发现他一身是血,手臂、肩头都有刀伤,她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流民真死假死了,急着朝骡车奔去。 萧缜:“别急,我没事。” 他刹好骡车,从辕座上跳了下来。 佟穗紧张地看着他断裂的衣袖,看着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这还叫没事?” 萧缜语气随意:“皮外伤而已,那人死了?” 佟穗摇头:“好像还活着。” 萧缜闻言,持剑走过去,直接对着那人胸口补了一剑。 佟穗还以为他会检查一下,毫无准备地见到这一幕,浑身便是一哆嗦。 萧缜回头,见她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惊恐,漠然解释道:“你将他伤成这样,留他活着,他养好伤后极有可能会报复。” 佟穗:“……我,我知道,你做得对。” 她没有怪他心狠手辣的意思,就是他出手太快,她惊到了。 擦好剑,萧缜将流民的尸首搬回骡车后面,再对佟穗道:“还要回去一趟,将那些尸首埋了,你随我同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佟穗开始后怕:“你怕官府发现那些尸体,会查到我们头上?” 萧缜:“官府没那么闲,我只是不想这些尸体传播疫病,而且我们以后还要回来,眼不见为净。” 他言语笃定,佟穗下意识地就信了。 萧缜坐上车辕,一手握着鞭子,狭长双眸看过来,等她做选择。 佟穗攥了攥袖口,犹豫片刻,垂眸绕到另一侧车辕。 一个人挖坑太慢了,她去帮忙,多少都能快一点。 014 骡车返回那片山头附近时,佟穗提前垂了眼。 萧缜在距离流民横尸之地百步左右的位置停了车,指着西边的荒林道:“一共十九人,你先去里面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坑地,别走太远,我过去收拾一下。” 是收拾,也是收尸。 佟穗胆子算大的,可除非必要,她都不想亲眼面对那些。 她跳下骡车,想从远离“战场”的车后方绕过去,走了两步瞧见被萧缜搬上车尾的流民,顿时又转身,低着头绕着大黑骡走了半圈。 “拿着,以防万一。” 萧缜叫住她,将那柄铁剑递了过去。 佟穗想起刚刚还跑了四个流民,没有拒绝,提剑进了荒林。 荒林中光线暗淡,还好佟穗经常进山打猎,早已习惯这种情形,只需要提防可能隐藏其中的流民。 她沿着靠近萧缜的斜线往西北方向深入,林里地势并不平坦,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真让佟穗发现一处能让七八人蹲藏的土坑,约莫四尺来深,从坑底到四周缓坡长满了绿生生的野草,甚至还开了几朵水灵灵的野花。 想到这坑的用处,佟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骨,她后退几步,回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隐约看见萧缜弓着腰,在将什么往林子里拖。 佟穗身上更冷,沉默片刻,她吹了一声猎户之间用来传递消息的口哨,清脆如同鸟叫。 萧缜抬头望来。 佟穗朝他挥挥手,再指指旁边。 萧缜回了一个手势。 十九个人,他自己拖起来太慢了,这地方佟穗一刻都不想多留。 她硬着头皮朝萧缜走去。 萧缜注意到她的靠近,从地上捡了两把锄头,然后走进林子将佟穗拦在半路:“你去挖坑,这边不用你。” 一群刚刚落山为寇的流民能有什么像样的武器,有的拿棍子有的拿锄头,只有两人带着刀。 佟穗感受到了这位寡言夫君的照顾。 她点点头,接过锄头折返回去。 佟穗力气还是很足的,萧缜拖着尸体一趟趟进出期间,她低着脑袋全心全意地挖着土,等萧缜全部搬完,她已经将这坑的边缘拓宽了,继续挖深就行。 萧缜拿起另一把锄头加入了进来。 连着挖了快半个时辰,佟穗的两条胳膊都酸了。 坑快好了,萧缜让佟穗去多捡一些碎树枝枯叶,他继续挖。 佟穗捡了一趟又一趟,萧缜不喊停她就一直捡,又一次回来时,发现之前堆积在旁边的枝叶都不见了,包括放在另一侧的她没敢多看的那些尸体。 佟穗下意识地看向坑里。 坑里堆满了碎枝枯叶,又被萧缜填了一层土,已经看不见任何衣角。 佟穗莫名想哭,怕萧缜见了误会,佟穗低下头,用锄头背侧将先前挖出来的土往坑里推。 萧缜手一刻没闲着,视线往她这边投了几次。 有大量的枝叶填充,这个坑最终只比四周的地面矮了一尺左右。 萧缜又去旁边刨了些土,再挖几丛灌木堆到坑上。 彻底毁了尸灭了迹,被佟穗刻意压下的所有惧怕、紧张、疲惫忽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强撑着站在原地,全身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满是汗水的苍白脸上不知何时沾了污土。 这样的佟穗,让萧缜想到了盛夏夜雨过后,次日清晨开在路边的打碗花。薄薄一层雪白花瓣上沾着风吹过来的几点轻泥,也沾着潮湿的露珠。 那是乡下到处可见的野花,大人们不屑一顾,孩子们喜欢摘来玩,尤其是尚未开放的打碗花花苞,将卷状的白嫩花茎含在唇间轻轻一吹,前面的花瓣便会绽放开来,同时在口中留下淡淡清甜。 萧缜走过去,拿走她虚虚攥着的锄头,与他的那把一起扔进树林深处。 他握住她的手,更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萧缜便将人抱起扛在肩头,转身朝林子外面走去。 佟穗趴在他的肩上,眼泪连串地掉了下来,渐渐抑制不住哭声。 萧缜听了一会儿,快出林子时才道:“你这样,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里面对你做了什么。” 佟穗哭声一顿,抬头朝路上望去。 一片寂静,除了停在路边的骡车,再无其他人经过。 但佟穗也没有更多的泪了,拿袖口抹抹眼睛,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萧缜只管继续往前走,一直将她放进车板靠近辕座的地方。 佟穗先往车尾瞟了眼,没看见任何血迹,放了心。 大黑骡身上放了水袋,萧缜取下来,看着她问:“有帕子吗?擦擦脸。” 佟穗当然带着帕子,低头展开。 萧缜往上面倒了些水。 清清凉凉的,佟穗擦完脸更冷静了几分,飞快看眼萧缜,见他脸侧沾有血迹,忙把帕子递过去:“你也擦擦。” 萧缜:“沾血就难洗了,何必再浪费一块儿料子。” 说完,他用衣袖随便抹了抹,这件外衫的衣袖被砍破好几道,缝都不好缝,回家直接烧了了事。 这几年杀贼杀流民官府都无力追究,但凡事都怕万一。佟穗打开一个包袱,取出萧缜昨日换下来的待洗外衫:“换上吧,别让人瞧见。” 萧缜照做。 佟穗将染了血的那件叠好,塞在包袱与车板护栏中间。 萧缜灌几口水,坐上车辕赶车了。 “这事,要跟家里说吗?”佟穗紧挨着他问。 萧缜:“只说遇到流民,骡子跑得快他们没追上,其他的不用提。” 佟穗:“要么干脆都别提?”她还是怕被人刨根问底露出痕迹。 萧缜:“我要用此事提醒里正做些安排,不好全瞒下。” 佟穗懂了,又问他:“除了胳膊,你还有哪里受伤吗?” 萧缜:“挨了几棍子,都不严重,家里有金疮药,涂两天就好了。” 他语气实在轻松,佟穗便没那么揪心了。 耽误这么久,都快晌午了,阳光暖到叫人困倦。 萧缜饿了,让佟穗给他拿两个岳母准备的苞米饽饽,这种面食凉着也可以吃。 佟穗实在没有胃口,听着他若无其事地吃了两个饽。 一开始还觉得惊讶,后来想起他服过六年兵役,在战场上不定杀了多少人,也就很好理解了。 . 回到灵水村,因为要停骡子,萧缜直接将车赶到萧家大院的后门,从这边进的。 萧家众人听到动静,除了林凝芳,其他人全都来了后院。 贺氏、萧玉蝉更关心车上那些包袱都装了什么。 没等贺氏开口打探,老爷子萧穆神色凝重地问:“之前说午饭前能回来,耽误这么久,可是路上出了变故?” 孙子孙媳裤腿鞋面都沾了土,又不是帮亲家种完地才回来的,这绝不正常。 佟穗看向萧缜。 萧缜扫眼家人,沉声道:“半路遇到一波占山为匪的流民,费了些功夫才甩开。” 贺氏脸色大变,惊慌道:“咱们这边也闹山匪了?人多不多?” 早就听说龙行山西岭那边有帮势力颇大的山匪,官府剿了几次都没拿下,只是因为离得远,还不曾来祸害灵水村这边,至于那些十几、几十号人的小匪帮,轻易不敢来灵水村这样的大村。 萧缜:“看到的有十几个,不确定是否有其他同伙没下山。” 萧穆:“行了,你跟我去屋里说,玉蝉、柳儿你们帮阿满搬下东西。” 老爷子直接把儿孙们都带走了。 贺氏朝女儿使个眼色,她紧跟着追了上去,哪怕不能进屋,躲在外面听听风声也好。 佟穗并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回来,剩下的饽饽都是有数的,她直接把数量告诉萧玉蝉,再让萧玉蝉先把饽饽带去灶房放着。 萧玉蝉失望地走了。 佟穗与柳初拎着包袱去了东院。 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再次踏进这间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小屋,佟穗竟也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 柳初怜惜道:“看你这模样,吓得不轻吧?你在屋里歇会儿,我去烧水,洗个澡就舒服了。” 佟穗浑身都虚,只能麻烦她:“大嫂多烧点,二爷回来也得洗一下。” 柳初笑着应了。 热水烧好,柳初去东厢房后门外把浴桶搬了进来,帮忙擦擦又兑好温水。 考虑到萧缜随时可能回来,柳初先回了上房。 佟穗插好南屋的门,刚要脱衣裳,注意到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泥土,费些功夫清理干净才开始洗身上。 泼了水,佟穗坐到北屋炕头,散着半湿的头发晒日头,直到此时,她才有了饥饿之感。 一头长发快要干了,萧缜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苞米饽饽。 佟穗意外道:“你热的?” 萧缜:“让二婶热的。” 他们在屋里说话,二婶在外鬼鬼祟祟,萧缜想到佟穗还饿着,干脆请二婶帮忙热热饭。 他说的简略,佟穗却能想象出贺氏不乐意的样子,甚至会因为该热几个饽饽与萧缜讨价还价。 佟穗:“其实我吃一个就够了,那个你吃吧。” 萧缜:“一口气跑了那么远,多吃点。” 佟穗:“……” 她垂了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萧缜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看看她浴后红扑扑的脸颊,再看向那一头乌黑蓬松的发。 男人站在炕边一动不动,佟穗能察觉到他的打量,是在看她吃东西吗? 佟穗挺不自在的,提醒道:“锅里还有热水,你也去洗洗。” 萧缜:“嗯,只是手臂上有伤,等会儿洗头时得你过来帮下忙。” 佟穗点点头。 萧缜一走,佟穗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上午干的都是耗力气的事,两个饽饽吃下去刚好饱。 听着南屋的水声,佟穗对着铜镜扎好头发。 又在堂屋刷了碗,就听那边唤她了。 佟穗心跳有些快,推开南屋虚掩的门后,发现萧缜并没有如她以为的那般坐在浴桶中,而是坐在桶外的小板凳上,穿着长裤,只袒着结实健硕的上半身。 对视一眼,萧缜单手扶着浴桶边缘,将头探向桶内。 他手臂上的刀伤让佟穗无暇去羞涩什么,卷好袖子站到他旁边,先解开束发的布巾,再左手轻按他后颈,右手从桶里撩水淋到他头顶发上。 挖了皂角泥搓了一遍,用桶里的水冲一遍,再从盆子里舀干净的水又冲一遍,这便洗好了。 正要拿巾子帮他擦头发,外面响起萧野的声音:“二哥,我卸骡子时发现车板上有滴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因为关心哥哥,萧野的脚步很急,一边说着人已经冲到了北屋门口,挑帘见里面没人,疑惑地又喊了一声:“二哥?” 萧缜:“我在洗头。” 萧野的脚步声马上往南屋来了。 萧缜还低着头,透过湿哒哒垂下来的头发缝隙看见她紧张地绞手,及时道:“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 萧野刚想说“咱们兄弟还怕我看你吗”,忽地记起今日不同往日,二嫂可能在里面,不由嘿笑两声:“行,我去北屋等。” 佟穗暗暗咬唇,小叔子等就等,嘿笑是何意,好像她与萧缜在做什么不正经的。 有点恼,佟穗帮萧缜擦头时就不是那么温柔。 萧缜第一次让她帮忙,无从比较,只觉得她这力道已经够轻了。 擦好头发,萧缜站起来就要出去。 佟穗急着道:“衣裳!” 萧缜看她又羞又恼却不敢瞧他的样子,这才捡起放在一旁的干净外衣,三两下穿好。 北屋,萧野不客气地又把兄长才披上的外衣扒了,瞧见那几道刀伤,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在哪个山头,二哥你带我们杀过去,非替你报仇不可!” 萧缜:“已经杀了,你二嫂胆小怕官府追究,自己知道就好,别再往外传,包括自家人。” 萧野:“十几个都杀了?” 萧缜默认。 萧野很解气,笑着笑着一顿,低声道:“二嫂肯定吓得不轻,怪不得脸色那么差。” 萧缜:“没别的事你先回去,我还要上药。” 萧野:“那我帮你上完再走。” 萧缜瞥了他一眼。 萧野:“……哦,有二嫂了,就嫌弃我粗手粗脚了。” 萧缜:“以后找我就在外面喊,我自会出去,你别冒冒失失往里闯。” 萧野哼道:“就你讲究,大白天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有何不敢让我撞见的?” 萧缜人高腿长,坐在炕沿双脚还稳稳地踩着地,闻言抬起一脚朝弟弟踹去。 萧野猴子似的往后一蹦,扭头朝南屋那边叫嚷:“二嫂,我好心关心二哥,二哥居然踹我!” 萧缜:“滚。” 佟穗其实都听见了,先是为小叔子的关怀感到心暖,又为他的口没遮拦生恼。 当然,佟穗也没忽略自家夫君的坏,明明小叔子都主动要帮忙了,他非要把上药的活儿留给她。 趁萧野还没出来,佟穗抢先道:“你们兄弟好好聊,大嫂刚刚叫我过去一趟,我去看看。” 兄弟俩就听着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从南屋转移到了堂屋外。 萧缜垂眸。 萧野大笑:“得了,你自己上药吧,我也不管你,叫你不稀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015 萧缜自己上了药,把南屋的浴桶等物都收拾整齐了,束好头发就去寻老爷子。 祖孙俩一起去了里正孙家。 孙姓是灵水村的第一大姓,再与本村、周围村子的数代儿女亲家结起来,使得孙家成了远近有名的大族,女儿嫁得再远都不用担心被夫家欺负,不然回家一告状,孙家的爷们媳妇浩浩荡荡找上去,再强势的夫家都得怕。 孙氏的族长孙兴海也正是本村的里正,五十出头,既不算太老身体依然结实,又在处理家族、村中事务的十几载岁月里积累了足够令乡亲们信服的威望。 萧缜祖孙过来时,发现孙家这边里里外外围了一帮子乡亲,乃是孙兴海正在调节村里刚出的一场官司:李家养的狗跑去隔壁王家,把王家放在矮桌上的剩饭剩菜吃得一干二净。 王家媳妇:“我就去了一趟茅房,等着回来收拾桌子的,哪想到这畜生会钻空子,把我留着的晚饭都祸害了!你们家要么赔我一顿饭,要么把这贼狗抵给我偿命!” 李家婆子:“剩饭个屁!说不定你们把饭都吃光了,我们家狗根本就是帮你们舔了空盘,你欺负它不会说话污蔑它!” 一言不合,两人又要打起来。 两家爷们站在一边默不吭声,跟大多数村人处理鸡毛蒜皮时一样,自己好面子,习惯由女人出头。 孙兴海站在院子里,被两个妇人吵吵地脑仁疼,一抬眼瞧见萧缜祖孙,立即笑出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道:“萧千户,您老是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围着的村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萧穆七十岁,够老了,可他跟萧缜一般高,身形甚至还更魁梧雄壮,腰杆挺直,经过时两边的村人都是仰着头看这爷俩。 “你先忙。”扫眼院中的情形,萧穆客气道。 孙兴海心思一转,做出愁容:“不瞒您说,我正愁着呢,这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您老帮我断断?” 李家婆子、王家媳妇一听,顿时抢着又朝萧穆争辩了一通。 其实这是个得罪人的事,替哪家主持了公道,都会被另一家嫉恨。 可里正就是官府安排协助治理村中事务的,次次都装糊涂不干事,影响的是长期的威信,毕竟还有更多的村民观望着。身为里正,只要能公允地解决纠纷,哪怕被一家记恨,将来其他村民家里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去请里正做主。 萧穆不知这孙兴海是真的没办法,还是故意让他去得罪一家,无论哪种,都是蠢。 “口说无凭,把那只狗找来。” 一句推诿客套都没有,萧穆直接要求道,什么世道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耽误大事。 养狗的李家婆子急了,紧张问道:“找狗干啥?” 萧穆只看向李家男人。 老千户气势太足,李家男人一点违背的勇气都没有,嘴上应承着,人已经朝外跑去。 孙兴海使唤次子孙纬:“那狗没栓绳,可能会乱跑,你去搭把手。” 孙纬便也追了出去。 大概两刻钟后,人回来了,李家男人手里牵着一条临时绑了绳子的瘦黑狗。 萧穆看向狗肚子。 狗是瘦的,肚子一鼓便极其明显,要不是有根东西太扎眼,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一只揣了崽的。 “好家伙,这是吃了多少啊。” 听到这种议论,李家婆子赶紧辩解:“我们家自己喂的,今天饭做多了,叫它也吃顿饱饭。” 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家家户户都爱惜粮食,心疼狗也不会喂成这样。 围观的乡亲们已经站到王家那边了,奈何李家婆子一口咬定王家没证据。 这时,萧穆对王、李两家男人道:“你们随我来。” 三人走得远了,不知说了什么话,又回到院子中央。 萧穆对着困惑的人群道:“刚刚我问了他们二人,王家的午饭是杂粮饭、酸菜炖粉条,李家的午饭是野菜饼、早上剩下的苞米粥,只要抠抠狗嗓子让它吐出来,它有没有偷吃大家一看便知。” 王家媳妇兴奋地一蹦三尺:“抠,赶紧抠!” 李家婆子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自家男人,之前王家媳妇都嚷嚷过饭菜样式,这蠢货怎么还说实话了? 眼看孙典、孙纬要去按住狗催吐,萧穆抬手制止二人,对李家婆子道:“既然东西都让狗吃了,吐出来也是糟蹋粮食,反正你们都是要赔王家的,不如痛快点舀他们一碗杂粮、一碗酸菜,这事就算了了,何必折腾狗。” 李家婆子一脸不愿意,她男人终于站出来了,灰头土脸的:“就按萧千户说的办,早先我们是真不知道狗吃没吃,不然早赔了,白白让大家看了笑话。” 对此,有人奚落,有人默默看戏。 随着李、王两家人的离开,围观的乡亲们也都散了。 孙家父子将萧穆、萧缜请进堂屋。 孙典笑笑,没正经地对萧穆道:“您老该不会突然发慈悲,愿意成全小子了?” 萧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孙兴海一巴掌拍过去:“滚,混不吝的玩意,这没你说话的份!” 孙典一听娶柳初还是没戏,哼着出去了,眉眼文气的孙纬继续站在亲爹身后。 孙兴海朝萧穆赔罪:“兔崽子混惯了,您老别跟他计较,这会儿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萧穆让孙子说,萧缜便将桃花沟流民偷鸡、半路流民占山为寇这两件事简要道来。 孙兴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才刚太平一年不到,西地怎么又闹灾荒了,唉,流民,往年官府还会想办法遣回或就近收容,现在那些当官的都人心惶惶,恐怕没心思再管流民了。” 萧穆:“这几年村里男丁少了大半,很多户都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如果流民夜里潜进来,失窃损财是小,就怕闹出人命。” 孙兴海点头:“是个问题,您老的意思是?” 萧穆:“安排八人巡逻守夜,前后半夜各四人,登记村里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轮流值守。” 孙兴海看眼儿子,思忖道:“是个好法子,就怕大家不愿意。” 萧穆:“所以得靠你把道理讲明白。” 孙兴海叹口气:“行,我尽量说服大家。” 灵水村北面有条灵水河,村子里还有片近两亩的水塘,村里有大事要知会商议的时候,都在水塘边上的一块儿大石碾盘前集合。 孙兴海叫上俩儿子,与萧缜祖孙俩一起去了水塘。 锣声一起,闲着无事的村民们都靠拢过来,每家至少一人。 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孙兴海站到碾盘上,咳了咳,把萧家祖孙带来的消息讲了一遍,跟着就是提议巡逻守夜:“大家都知道萧千户见多识广,他这法子我双手双脚赞成,大家伙也都同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列个名单,把每晚值守的人选定下来。” 孙纬坐在碾盘边上,面前铺了笔墨纸砚,煞有介事。 村民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以前咱们这边没怎么闹过贼啊,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就是,桃花沟那么点人都能抓到贼,咱们这边就是真来了,大家一起上也能逮住,何必让爷们折腾半宿不睡觉。” “萧千户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喜欢把咱们当士兵们管。” 有成年男丁的家里更是有自保的底气,不愿意为了保护那些老弱妇孺之家而苦了自家,守夜一来辛苦,二来还要多准备一顿吃食,折腾半宿后肯定饿啊。 老弱妇孺之户倒是想支持,可是对上街坊们不满的眼神,也就不好开口了。 萧穆见了,再次提醒道:“流民若来偷窃,黑灯瞎火的可不会先看看哪家有没有男丁,遇到那心狠的,手里可能还会带着刀斧利器。” 这话唬住了一部分村民,奈何很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否决的还是占多数。 没有官府的明文规定,里正也不能强按着百姓听他差遣。 有人还哄人似的奉承萧穆:“您老放心,有您坐镇咱们村,那些流民绝不敢来。” 萧穆摇摇头,带着萧缜走出了人群。 . 傍晚吃饭时,萧穆老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萧延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们不领情早晚吃苦头,祖父您就别管了,反正咱们家人多,来几个抓几个。” 萧野:“就是,每个人守半晚而已,瞧把他们懒的。” 萧涉:“要不咱们兄弟去守,二哥四哥守前半夜,我跟三哥守后半夜。” 萧延刚要骂傻弟弟,隔壁桌的贺氏先急了,猛地放下碗筷,瞪着小儿子道:“他们给你啥好处了你要替他们出力?真吃饱了撑的你去山里多打点猎物回来,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萧涉委屈地看向祖父。 萧穆:“光靠你们兄弟能坚持几晚,这事就得全村人一起出力才能长久维持。” 萧涉:“那今晚来贼了怎么办?” 萧延:“全凭各家运气,咱们家又不是佛门,出言提醒已经尽了同乡之义,二哥,你说对不对?” 默默吃饭的佟穗往旁桌瞧去,就见萧缜简单地点点头。 萧涉见二哥都不同意自家人单独去守夜,这才歇了心思。 今天该大房这边负责饭食,饭后佟穗与柳初留下来洗刷碗筷、喂猪喂马。两人分头进行,佟穗觉得自己比柳初力气大,揽了喂猪骡的活儿,一手提着一个泔水桶去了后院。 后院很大,中间一排屋舍的昏暗灯光传不过来,佟穗本来心无旁骛的,却在视线扫过骡棚旁边的骡车时身形微顿,许多不愿回想的画面偏偏争着跳了出来。 幽暗中,两匹大黑骡一动不动地朝着她这边,倒是另一侧猪圈里的哼唧声稍稍转移了佟穗的心思。 她先去喂猪,以前是面朝猪圈,这会儿她侧站着,不时警惕地看眼骡棚。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佟穗手一抖,猛地回头,看见一道提着灯笼的模糊身影。 “是我。”那人将灯笼往高处举了举。 认出萧缜,佟穗放松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萧缜走近了才道:“白天不方便,趁黑去河边洗洗剑。” 佟穗眼前便晃过那把几乎被血染红的铁剑,确实要去河边冲洗才行,不然洗完的血水难以解释。 “小心点。”佟穗随口嘱咐道。 萧缜应下,拎走她身边的一只泔水桶去了骡棚,替她将两头骡子喂了。 佟穗拎着空桶走到中院的后门口时,萧缜才一手提灯一手持剑出了大院北门。 . 随柳初回到东院时,东厢房因为主人都不在,屋里是黑的。 佟穗在骡棚那边受了一场吓,此时不想自己待着,对柳初道:“二爷出门还没回来,我陪大嫂待会儿。” 柳初:“好啊,这两天你不在,绵绵还挺想你的,当着你的面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妯娌俩并肩去了上房。 才八岁的绵绵居然烧了一锅底热水,自己已经洗过脚钻被窝里了,提醒娘亲泡泡脚。 佟穗笑着看向柳初:“绵绵可真懂事。” 柳初一脸温柔,丈夫死了,幸好身边还有个贴心的女儿,不然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佟穗:“趁水还热着,大嫂快泡脚吧,我跟绵绵说说话。” 柳初便去兑水了。 绵绵仰面躺着,眨巴眼睛看看坐在旁边的二婶,小声问:“二婶,姑姑说流民都是坏的,会抢东西还会吃小孩,叫我们见到流民赶紧往家里跑,是真的吗?” 佟穗沉默片刻,摸着小姑娘的额头道:“确实有姑姑说的那种凶恶流民,也有不做坏事的流民,只是小孩子很难分辨出来,遇到了最好不要理会,这段时间也不要自己出门。” 绵绵点点头。 柳初端着洗脚盆进来了,娘仨聊起别的家常。 像是知道佟穗的顾忌,柳初洗完脚后又拿出了针线筐,表明自己还不着急睡觉。 佟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窗外忽然响起萧缜的声音:“大嫂,小满在你这边吗?” 佟穗心头一跳,他竟然叫她“小满”。 柳初笑着朝她使个眼色。 佟穗赶紧出去了,发现萧缜手里只剩下一盏灯,铁剑想必又放回了车上的暗格。 “四弟已经睡下了?” 见西厢房黑黑的,佟穗找到话题问。 萧缜:“在五弟那边,他睡得没这么早。” 佟穗:“他跟五弟不会偷偷跑去巡逻吧?”萧涉是憨,萧野则是个热情的。 萧缜:“四弟不会做这种事。” 说话间,他推开东厢房的门,等佟穗进来再落拴。 北锅里居然也烧了热水。 夫妻俩分别洗过,萧缜去泼水,佟穗上炕铺被子,铺完吹了灯,习惯地先躺进去。 想到上午的惊险,她觉得今晚萧缜应该不会有其他心思。 可事实证明,她要么是不了解萧缜,要么就是不了解所有的男人。 明明手臂带伤,他还不肯消停,甚至把她的一头长发都揉乱了。 被这么一个强壮的男人紧紧地搂着贪着,佟穗竟也忘了那些沉重的事。 当他掀开被子站到地上的时候,佟穗以为他是要去拿小垫子,没想到萧缜居然要她起来。 佟穗茫然地抬起头。 萧缜直接托住她腋下将人提了下来,让她面朝窗站在自己与炕沿中间。 佟穗的中衣可早就被他扔到了炕中央。 这是干什么啊? 她急得往回爬。 萧缜扣住她腰,在她耳边道:“这样不用垫垫子,省事。” 佟穗不稀罕,她宁愿费事,宁愿第二天自己去河边洗垫子! “不要,你放开。” 萧缜不放。 佟穗低头去咬他的胳膊,他有多坚持,她咬得就有多狠。 看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萧缜才又将人塞回被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016 “二哥,今天进山不?” “你们去,我再养几天伤,最近家里也要多留一个人。” “也不知道昨晚村里面有没有出事,我去打听打听。” “早点回来,快开饭了。” 兄弟俩的对话很短,但因为萧野的嗓门有点大,佟穗还是被惊醒了,入眼是窗边的一片明亮。 快开饭了? 困意顿消,佟穗赶紧坐起来穿衣,才把被子叠好,萧缜进来了。 都不用看他,佟穗的脸已经开始烧起来了,为他昨晚那荒唐的提议,也为后来被萧缜欺到神魂恍惚时发出来的那些胡言乱语。他倒好,始终一声不吭,沉稳得跟白天一样,只管使劲。 “醒了?我去给你兑水。” 地上的男人仿佛已经把昨晚的事掀篇了,去洗漱架前端了脸盆便走。 佟穗趁机穿好鞋子,走到铜镜前一看,头发乱如野草,也不知在他眼里是什么样,赶紧抓起梳子先通服帖。 没多久,萧缜端着冒着热气的脸盆回来了。 佟穗一边通发一边斜了他一眼:“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萧缜看过来:“今天不该你们做饭,可以多睡会儿。” 佟穗垂眸,小声嘀咕:“除了生病,我从来没起这么晚过。” 萧缜声音也不高:“我已经刻意收着了。” 佟穗:“……” 知道她不自在,萧缜又走了,夫妻俩再见面时是在老爷子那边吃早饭的时候,一个坐在女人堆里,一个坐在男人堆里,一个比一个话少。 萧野跟众人分享他打探回来的消息:“昨晚还算太平,没听说谁家出事。” 萧穆:“嗯,今天老三老四老五进山,别分开太远,也别耽误到天黑才回来。” 萧延三兄弟点头。 贺氏端着碗,瞅着坐在老爷子右手边的萧缜问:“老二不去了?” 她并不知道萧缜杀了十九个流民,身上也挂了彩,还以为萧缜仗着刚成亲想偷几天懒。 儿媳挑事的话萧穆基本都不搭理,二叔萧守义无奈地瞪向妻子:“防着流民,以后他们四兄弟轮流留一个在家。” 贺氏干笑:“这样啊,我还以为老二黏他媳妇舍不得出门。” 萧玉蝉:“娘想啥呢,二哥又不是三哥。” 萧延:…… 萧守义声音一沉,呵斥妻女:“吃你们的饭,吃饱了就去喂猪。” 母女俩这才闭了嘴。 佟穗悄悄看向林凝芳,见这位相府出身的三弟妹神色淡泊如常,丝毫不受影响,不由也生了几分佩服。 饭后,男人们各忙各的去了,林凝芳也一刻都没有逗留。 贺氏扶着腰,对柳初道:“柳儿啊,我早上起来时扭了腰,忙了一早实在坚持不住了,你帮我刷刷碗吧。” 萧玉蝉赶紧挽住老娘,看向佟穗:“我送娘回屋,二嫂先替我搭把手?” 之前佟穗跟着柳初老老实实地做了一百个饼,就让贺氏母女也把她当成了半个软柿子。剩一半硬没关系,多捏几次就彻底软乎了。 佟穗拦住抬脚要走的母女,道:“二婶实在走不动的话,我跟大嫂扶您回去,剩下这点事玉蝉自己也能做完,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左右家里也没有其他事要忙。” 萧玉蝉挑眉:“家里确实没其他事,既然如此,大嫂二嫂闲着也是闲着,帮我分担点怎么了?” 佟穗:“祖父定下轮流做饭的规矩就是为了让咱们都能干一天歇一天,真变成今天我帮你们明天你帮我们,都没休息的时候,岂不是辜负了祖父一片心意。好了,你快去忙吧,我们来扶二婶。” 说完,佟穗拉开萧玉蝉,搀住贺氏左臂,再示意柳初过来。 柳初确实是软性子,只是以前她愿意听贺氏母女摆布,现在她则愿意跟同房妯娌站在一边。 装病的贺氏不好摆冷脸,便道:“阿满扶我就够了,玉蝉笨手笨脚干啥都不利索,柳儿你还是帮帮她,免得耽误午饭。” 佟穗:“我小时候也笨,多练练就快了,二婶还是别太娇惯玉蝉吧。” 萧玉蝉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娘愿意娇惯我,要你管?我现在请大嫂帮忙又不是请你,你瞎搀和什么?” 贺氏脸色也臭得很。 大家都不再装了,佟穗干脆松开贺氏的胳膊,站在柳初身边道:“二婶愿意娇惯妹妹,那就把该妹妹做的事全给揽过去,而不是自己不愿意动,一边心疼女儿一边使唤侄媳妇,传出去叫人笑话。” 萧玉蝉:“知道你厉害,我们可不敢使唤你!” 佟穗:“我跟大嫂一天做事,本来大嫂有十分力气,我们俩一人都出十分力,早做完早休息。可你们前一天使唤大嫂,第二天大嫂就只剩五六分力,害我得多帮她分担,这跟直接使唤我有何区别,又怎么与我无关?” 萧玉蝉:“……” 贺氏重新打量一遍佟穗,啧啧道:“方媒婆说亲时夸你能跑,没想到嘴皮子也如此厉害,模样长得这么乖,下聘那天我竟看走眼了,恐怕连老二都不知道你背着他还有跟婶母小姑犟嘴的能耐吧?” 佟穗笑了下:“二婶不用扯那些,当今世道什么样你心里清楚,这个月闹流民,下个月就可能闹兵匪,要防的事情太多了。咱们是一家人,就该各出一份力齐心把日子过好,哪天您跟玉蝉真有个头疼脑热,我与大嫂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您若想偷懒光使唤我们,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您找什么借口都不管用,不该我们做的我们绝对不做,您找二爷也好找祖父也好,我依然是这些话。” 佟穗想得很清楚,既然她不会顺着贺氏母女,不妨一次把话说透,而不是见招拆招地费心维持表面和气。 贺氏被噎得倒退一步,目瞪口呆。 萧玉蝉同样哑口无言。 “大嫂,咱们走吧,去村外给骡子割些草。” 佟穗从来都不是懒人,哪怕能让骡子吃好点她干活儿也带劲儿。 或许贺氏喜欢待在家里享清闲,让佟穗坐在炕头陪人聊一天的闲话,那是折磨。 柳初当然听佟穗的。 妯娌俩今天穿的都是旧衣,回东院锁好内屋房门,一人拿一套锄头与篮子从后院大门出发了。 萧家住在村子西北,西、北两侧都有一片田地。北面的田地延伸了一里左右,跟着就是灵水河,过河后有座小山头,一侧被村人开荒成了田地,一侧实在不宜耕种,成了历代村民埋葬祖先的坟地。 春耕尚未开始,田野、地边、河岸两侧、山头上下到处都长着野草野菜,疏密不同而已。 远远望去,已经有些媳妇孩子寻找野菜的身影了。 佟穗见那座山头光秃秃的,一棵粗点的树都没有,藏没藏人一眼可见,放了心,对柳初道:“大嫂,咱们去河边看看,那里草多。” 柳初有些犹豫。 佟穗道:“现在河边有很多人在洗衣服,咱们不过河,应该没事。” 柳初扶了扶挎着的篮子,难为情道:“其实,我好几年没出过门了。” 她的娘家人都死在了战乱,夫家只需要她烧火做饭,同村又有个惦记她的,柳初怕被人说闲话,便一直守在家里。 虽然佟穗才嫁进萧家五六天,可她已经把柳初的性子摸清楚了,猜到她是顾忌寡妇身份,便道:“那大嫂回屋去吧,早点把绵绵那件衣裳做好,我自己去也行。” 柳初哪里忍心? 如贺氏所说,佟穗的模样生得太乖了,面皮白嫩眼眸清亮,就像一个遇到生人只敢往姐姐后面躲的小妹。 纵使柳初亲眼见过佟穗振振有词镇住贺氏母女的一面,柳初还是担心佟穗独自在外被人欺负。 “还是一起吧,遇到村人我还能帮你介绍介绍。” 佟穗:…… 都几年没出萧家了,大嫂真能记住外面那些人? 但柳初坚持同去,佟穗只能带上她。 妯娌俩才跨出萧家后院的西北墙角,在西边空地准备等会儿教人习武的萧穆爷仨就瞧见了她们。 萧穆、萧守义继续检查自制的木枪木棍,萧缜往北走来。 他分明是有话说,妯娌俩停住脚步。 佟穗微偏着头,再无面对贺氏母女的从容,毕竟后者只会动动嘴皮,而萧缜能把她剥光吃透。 萧缜朝柳初唤声大嫂,再看着佟穗问:“去挖野菜?” 佟穗瞧着他长长的身影,道:“给骡子割些草,遇到野菜顺便也挖一点。” 萧缜:“别走太远。” 佟穗:“知道,最远到河边,篮子满了就回来。” 见他好像没别的话了,佟穗朝柳初使个眼色,转身往北走去。 . 暖光融融,佟穗专看着远近脚下,能吃的野菜几乎都被人挖走了,倒是能喂猪的苦麻子草剩了很多。 一路来到河边,佟穗的篮子居然被青草、苦麻子草装了两成满。 她去看柳初,意外发现柳初的额头居然冒了一层细密汗珠。 柳初不好意思地笑:“很久没走这么远了。” 佟穗也笑:“大嫂知道我为何跑得快吗?因为我从小就跟着我爹他们进山,每天爬上爬下,走得多就练出来了。” 像林凝芳、柳初这样的,万一哪天需要逃命,她们俩一定会被甩在后头。 柳初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以前是一个人没机会,现在…… “那以后阿满出来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佟穗:“好,正好我也多个伴。” 这时,蹲在河边洗衣服的阿福、阿真发现了两人,阿福直起身子,惊喜地挥手:“大太太二太太,你们怎么来了?” 河边一溜妇人姑娘都歪着脑袋望过来。 柳初别开脸,佟穗应道:“出来给骡子割草,你们洗完了记得叫我们。” 阿福:“哎!” 阿真还没怎么见过这位新嫁过来的二太太,等妯娌俩走开了,她轻声问阿福:“二太太性情如何,对你怎么样?” 阿福动作轻快地敲着衣裳:“挺好的呀,跟大太太差不多,又好看又温柔,我第一次喊她二太太她还会脸红呢。” 阿真颇为羡慕,她真正的主子林凝芳自然没得挑,奈何主子嫁给了萧三爷,贺氏那对儿母女动不动就使唤她做事,让她一天都不得清闲。 早知如此,当初姑娘就该去依附萧二爷的,姑娘那般美貌,稍微屈就一下,萧二爷能不心动?结果反倒给自己找了个糙汉子、恶婆婆。 . 灵水河两侧是宽阔的石滩,石滩边缘比相邻的庄稼地矮了一丈多,形成一片缓坡。 缓坡处的青草更为茂盛,佟穗、柳初聊着聊着就割满了两篮子。 “阿满快看,这有一片马铃菜。”柳初绕过一块儿大石头,惊喜地叫道。 佟穗提着篮子赶过去,果然看到密密麻麻一片,高兴道:“够做一顿包子馅儿了。” 马铃菜做馅儿带点酸味儿,极其鲜美,外祖父还说马铃菜清热解毒,常吃对身体有好处。 篮子满了也不怕,再把青草往里面按按就腾出地方了。 锄完所有的马铃菜,妯娌俩提着篮子到河边洗手,顺便歇歇。 水流清澈,可惜太浅了,最多有些指甲盖长的小鱼苗,抓回家也养不大。 柳初见佟穗蹲在那找鱼,笑道:“咱们村的水塘里有大鱼,不过都是别人家养的,要么花钱直接买鱼,要么花钱钓鱼,能钓多少全看本事。” 佟穗:“遇到钓鱼厉害的,那家岂不是亏了?” 柳初:“钓鱼收的铜钱更多,大多数人都是直接买鱼,二弟他们年少时花钱去钓过,几次算下来也是不如直接买鱼划算。对了,阿满你会打猎,有学过钓鱼吗?” 佟穗摇头:“我们那边没有这种大水塘,我都没钓过鱼。” 柳初扫眼阿真的方向,低声道:“听说三弟妹擅长这个,不过她是那时候家里有园子,钓鱼只为修身养性,不是为了钓来吃。” 阿真会跟阿福说一些林家的旧事,阿福藏不住话,无意中会跟她讲。 佟穗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幅画面,穿着绸缎衣裙的高门小姐眉目恬静地坐在自家池畔垂钓,钓上来了笑一笑,再把鱼儿放回水里。 这样的小姐,让她坐在村里水塘边为了口腹之欲钓鱼且任由村人们围观打量,想想都不可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7.017 河边的妇人姑娘们几乎都凑在一处, 一边洗衣一边聊天更好打发时间。 佟穗妯娌俩休息的地方离她们有些距离,等她们站起来去跟洗好衣服的阿福、阿真汇合时,也有其他人忙完了, 在回村的路上凑过来搭讪。 “绵绵她娘好几年没出门了吧, 这水灵模样,瞧着咋跟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没多大变化。” “萧二媳妇也是个俏的,小两口可真般配。” 当着本人的面当然都是各种夸词, 佟穗是新媳妇,腼腆笑笑便能应付,柳初太久没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不善言辞, 妯娌俩倒是挺像。 靠近村子后, 妇人们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佟穗被萧家西边空地上齐刷刷操./练的几排人吸引了, 只见老爷子萧穆站在木头搭建的简陋台子上演练招式,二叔萧守义穿梭在队列中随时纠正别人错误的地方。虽然大家穿的都是褴褛布衣,因为动作整齐,竟也颇有几分威势。 佟穗粗略地数了数,大概有四十多个年龄不等的大人,三十多个孩子,其中包括两个眉眼英气的小姑娘, 无论看热闹的村人如何玩笑,她们兀自挥臂抬腿, 有模有样。 佟穗小声问柳初:“祖父还收女弟子?”听说武行只收男徒。 柳初:“好像一直都没定过规矩, 只是早些年没有女孩子会动学武的心思,后来乱了,听说祖父不收钱,就有女孩子过来试试, 见祖父愿意教,她们也就跟着学,不过敢学的还是少数,好几个兴致勃勃地来了,被人一笑便跑了,脸皮薄,抹不开。” 佟穗看向那些或站或坐把练武当看戏的闲散村人们,男女老少都有,边议论边笑,指指点点。 柳初继续给她介绍:“听四弟说,每天都有七八十人学武,还不是同一批,所有人都加起来能有五百多个,还有人专门骑毛驴骡子从更远的村镇赶来。” 佟穗羡慕道:“我们家离得太远了,不然让我哥我弟也来学。” 猎户家的功夫都是在山里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野把式,萧家传授的才是正宗武艺。 柳初笑道:“远也不怕,以后二弟陪你回家探亲的时候让他多指点指点,比跟着大家一起学还快呢。” 提到萧缜,佟穗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找到。 有围观的村民们朝妯娌俩这边张望,交头接耳,两人就先进去了,将喂骡的青草放进骡棚,喂猪的苦麻子草直接撒进猪圈,只剩下留着做包子的马铃菜。 整理完篮子,佟穗刚要往东院走,一转身,发现萧缜竟然坐在中院的堂屋,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显然早就瞧见她们了,脸正朝着她这边。 柳初抢走她手里的篮子,鼓励道:“我先回去了,你去陪二弟说说话。” 佟穗犯愁,她跟萧缜真没什么好说的,昨天上午那般惊险,两人说的话也屈指可数。 眼看柳初都走开了,佟穗只好硬着头皮朝萧缜走去。 萧缜看着她渐渐靠近。 佟穗倒是巴不得他低头去看书,那样的眼神,害得她险些连路都走不顺。 “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帮祖父二叔教授武艺?”佟穗尽量神色自然地问。 萧缜坐在大家吃饭的地方,不是饭点,两张矮桌竖立在侧,周围摆着一圈小板凳。 他随手抄了一张放在旁边,再看向佟穗。 佟穗挨着他坐下。 萧缜这才解释道:“那边两人就够了,最近要提防流民,我们兄弟会留一个在祖父这边守着。” 佟穗:“……那我明天不出门了,帮你守?你忙你的去。”这么一个大劳力,用来看家太浪费。 萧缜:“我是守家财,也是守你们,真来个狠的,你们喊人都来不及。” 佟穗不吭声了。 萧缜:“况且我现在带伤,暂且忙不了别的。” 挖坑埋尸那是没办法,有时间休养还是休养的好,不然伤口反复裂开他也吃不消。 佟穗想到了昨晚,他确实没动伤多的那条手臂,光动腰了。 回忆让她脸上的热度明显上涨。 萧缜则看见一张粉桃花似的脸。 这几晚,只新婚夜点着喜烛,光线昏黄,新娘子脸再红也照不出她此时的娇羞,随后几晚全是黑灯瞎火。 佟穗知道他在看自己,急着转移话题,指指他手里的书:“这本是什么?” 萧缜左手一翻,露出封皮,上书“六韬”两个大字。 佟穗是读过书,但十二岁以前她学的都是私塾先生教的启蒙书册,战乱期间虽然有了宋澜这位两榜进士教授,可大家都是逃生要紧,遇到长点的太平才又去学一阵,导致佟穗的学问实在不算高,方媒婆夸她才气不输县城里的大户闺秀实属胡扯。 此时此刻,佟穗认得“六韬”二字,却不知里面讲的是何物。 她干净的眼眸里全是求知的好奇,萧缜便给她解释道:“此书乃姜望姜太公所著,分文、武、龙、虎、豹、犬六卷。文韬卷讲的是治国图强之道,武韬卷……” 治国图强、夺取天下、军队治理、武器战术、兵种协同,全都是佟穗不曾涉猎也不曾想过的内容,就像枝头的麻雀不会去想大雁为何能飞那么高,像村里洗衣做饭的姑娘想不出高官家的小姐每日都会做哪些文雅之事。 既不懂,也无从了解。 “你,你都看得懂?”佟穗下意识地问。 萧家确实是远近村落中的大户之一,佟穗也早就知道萧家祖上是世袭的千户武官,可出现在她眼前的萧家兄弟们的身形、谈吐、做派跟二哥佟贵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哪怕萧缜特殊一些,佟穗也无法将他与满腹经纶联系到一起。 萧缜:“怎么,我不像?” 佟穗:“……”体型健硕,杀人不眨眼,哪里像儒士了。 萧缜合上书,站起来道:“走,我带你去书房看看。” 老爷子的中院也盖了东西厢房,东厢做祠堂,西厢是三间格局,北屋做书房、堂屋待客、南屋做学堂。 萧缜几兄弟小时候都是在自家学堂读书,萧家单独请的教书先生,现在各种条件都变了,绵绵跟齐耀去村里私塾启蒙求学,学堂留给自家人闲暇看书用。 老爷子对家中藏书管得严,除了老爷子、萧守义、萧缜能把书拿出来,其他人想看都只能坐在学堂,看完再把书放回去,绝不许带出门。 这会儿西厢门是锁着的。 萧缜自然有钥匙,打开门,带着佟穗进去了。 最先看见的是待客用的堂屋,桌椅地面出奇的干净。 萧缜:“这边都是祖父自己打扫收拾。” 佟穗早上跟柳初过来做饭,撞见过老爷子端着水从里面出来。 “学堂那边只有桌椅笔墨,来书房吧。” 北屋书房跟小两口的居室一般大,没有搭炕就显得宽敞多了。进门的右手边,也就是靠窗一侧中间摆着一张大书桌,南北两头分别贴墙竖着一张一人多高的橱柜,用来放文房四宝、花瓶摆件、画轴等物件。 进门的左手边则依次陈列着五排几乎摆满的书架,书架用木厚实底座稳重,很难推倒。 如入宝库,佟穗放轻了呼吸。 但凡见过萧家书房的村人们,无不羡慕钦佩,谁不想做个出口成章的文人,奈何大多数百姓连书都买不起。 萧缜却无任何炫耀之意,如果佟穗此时抬头,便会察觉到夫君眼中稍纵即逝的复杂。 可惜因为身高差距,佟穗很少会去特意看这位夫君的脸。 她光盯着那些书了:“这么多……” 萧缜:“老祖宗们一代一代攒下来的。” 直到祖父遭人陷害丢了世袭的军职,萧家就此没落。 他话语简练,佟穗也没深思,自顾自沿着书架一排排看过去了。一圈扫视下来,这里的绝大多数藏书于佟穗而言都是生平第一次所见。 越是没见过,越是每一本都想看。 可这些都是萧家的宝贝,老爷子当眼珠子珍惜的好东西。 佟穗语气随意地打探道:“家里喜欢来学堂看书的多吗?” 萧缜:“除了祖父,二叔闲时会过来坐坐,三弟四弟五弟都不喜读书,倒是绵绵很好学。” 佟穗:“大嫂会不会陪绵绵?” 萧缜:“大嫂一直都很忙。” 他说得委婉,佟穗听懂了,以前柳初一个人要干两房的活,再加上照顾女儿,哪有闲情逸致看书。 “二婶跟玉蝉呢?” “她们都不好这个。” 佟穗垂眸,就剩三弟妹林凝芳没问了,可想想林凝芳只有一日三餐才会露面的做派,就知道她不会来,或许相府千金也不稀罕一个没落千户家的这点藏书。 别的媳妇女儿都不来,想到老爷子威严的面孔,佟穗既开不了口,也不好意思直接过来。 最后看眼那些在明亮光线中仿佛安然沉睡的藏书,佟穗努力露出一个笑:“走吧,我还要去跟二婶打声招呼,让她晌午做包子。” 那么新鲜的马玲菜,当然要做成午饭吃个最新鲜,留到傍晚都算浪费。 换成佟穗,只要贺氏母女从外面拎来一篮马玲菜,不用提醒她自己就知道马上准备蒸包子。 短短的一个念头,佟穗已经放下这些宝贝书,一心准备等会儿跟贺氏过招的说辞了。 她率先往外走,才迈出两步,忽然被人攥住了胳膊。 佟穗疑惑地回头,再……仰头。 萧缜看向第一排书架:“那边都是孩童时期应看的书,一本本循序渐进,你挑一本我带回去,等你看完我再放回来,换新的。” 佟穗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到了:“可,可以这样?” 萧缜:“你在屋里偷偷看,别叫别人撞见。” 佟穗还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最怕的还是老爷子:“万一被祖父知道……” 她敬重老爷子,如果老爷子会为此事动怒,那佟穗宁可不看。 萧缜:“祖父每日擦拭书架,少哪本他都会知道,好在你是他亲自选回来的孙媳妇,只要你看得爱惜,他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肯定会知道? 佟穗的心跳已经快起来了,一边是明目张胆地坏老爷子的规矩,一边是对书的渴望。 紧张、为难、犹豫不决,种种情绪让才十八岁的姑娘急红了面颊,眼波左右流转。 萧缜垂眸看着,突然掐住她的腰将人举到门板之后,抵在墙上。 佟穗被迫对上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紧张地偏开头:“你,做什么啊?” 萧缜:“在你这,是祖父的话更管用,还是我的?” 佟穗愣住。 萧缜:“慢慢想,想清楚。” 佟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8.018 “以后多吃点,太瘦了。” 谁的话更管用? 佟穗最先想的是, 当然谁有道理她才听谁的,祖孙俩都没道理,她便谁都不听。 只是眼下被萧缜这么注视着、抵迫着, 意思再明显不过,佟穗怕说了实话他一不高兴会乱来。 真被谁闯过来撞见, 佟穗还怎么见人? 她垂着睫毛, 小声配合道:“你,你的管用。” 佟家阿满长得乖,这垂着眼红着脸轻声细语的模样更是叫人想把她欺负哭。 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又转,萧缜将人放回地上:“去挑吧。” 佟穗暗暗咬唇, 当孙子的都铁了心要坏老爷子的规矩,她还犹豫什么? 佟穗也没有浪费时间, 直接从最底下的那排开始拿, 计划着从左到右, 将来一层层地往上看。 萧缜将她取出来的书收到怀里, 提醒逃跑般要离去的姑娘:“跟二婶交代完就回房, 我把书给你。” 佟穗点点头就赶紧走了。 贺氏母女还在西院待着,中院这边静悄悄的,佟穗站在房屋阴影中,等脸上没那么烫了,去了东院。 柳初已经把马玲菜洗干净了,看到佟穗, 柳初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这趟肯定要更得罪贺氏一层,柳初担心年轻的弟妹扛不住。 佟穗笑道:“大嫂不去才是帮我,你去了,她们又要使唤你,我还得帮忙拦着。” 柳初顿觉愧疚起来, 其实弟妹可以只管自己休息的,却为了帮她接连与贺氏母女发生口角。 佟穗不想她这样:“我娘说了,妯娌处好了如同多个亲姐妹,大嫂对我颇为照顾,我当然也要护着你,咱们之间就别太客气啦。” 柳初笑了:“好,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佟穗便抱着一盆带着水珠的马玲菜往西边去了,先经过中院,见萧缜又坐到堂屋看书了,佟穗趁他抬头前加快脚步从门口一闪而过,很快就穿过两院中间的月亮门来了西院。 贺氏、萧玉蝉的声音从上房传了过来,林凝芳待着的东厢房静悄悄的,只有阿真坐在屋檐下在缝补衣裳,看那颜色样式,应该是贺氏的。 认出佟穗,阿真忙放下针线站了起来,很是熟练地行礼。 阿福就没这么多礼数,除了帮萧家做事,阿福更像一个普通村女,眉眼灵动,跟主子们有说有笑。 佟穗看看自己一身旧衣与怀里的菜盆,好笑道:“你忙,不用这样的。” 阿真拘谨地笑笑,重新坐下去,低下头,眼睛却偷瞄着二太太。 佟穗已经转向上房了,微微抬高声音:“二婶,快看看我跟大嫂挖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一听有好东西,贺氏、萧玉蝉出来的特别快,瞧见那一盆水灵灵的马玲菜,确实都很高兴。 佟穗:“刚刚祖父也瞧见了,说正好晌午蒸包子,菜我们已经洗好了,二婶你们快去发面吧,刚好来得及。” 贺氏、萧玉蝉:“……” 佟穗笑着将菜盆往萧玉蝉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萧玉蝉可气了,怎么回事,这二嫂不肯当软柿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使唤她们? 她刚要发作,贺氏朝西墙那边看看,示意女儿小点声,免得外面的老爷子听见。 萧玉蝉跺脚:“那就这样了?”她喜欢吃包子,可她懒得自己蒸! 贺氏哼道:“蒸就蒸吧,但她也别想好过。” 娘俩一起去了中院。 贺氏知道萧缜在堂屋,却假作不知,还在月亮门这边就开始叹气:“哎,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二嫂长得乖,肯定是个温柔贤惠的性子,嫁过来咱们一家和和气气的多好,没想到她只是在你二哥面前老实,你二哥一不在,她连我都敢顶撞使唤。” 萧玉蝉配合道:“是啊,她才嫁过来几天,已经挑拨得大嫂不理咱们了,时间再长点,恐怕二哥都要被她撺掇着跟咱们一家生分,村里那些分家的,不都是媳妇闹的。” 贺氏:“得亏你大伯母走得早,不然就她那绵柔性子,也斗不过你二嫂那种绵里藏针两面三刀的。” 萧玉蝉:“不行,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和气,我要去跟二哥告状。” 贺氏:“千万别,他们刚成亲,你二哥肯定偏着她,不会信的,咱们且忍忍吧,走,赶紧去和面。” 娘俩对个眼色,终于挪到了堂屋南门外。 贺氏走在前面,抬头瞧见坐在里面的侄子,脸色一变,从背后议论人的尴尬变成了装傻掩饰:“哎,老二你怎么在这儿看书呢,我还以为你在外头。” 萧缜看看她们,神色如常:“祖父叫我回来守着,二婶要做饭了?” 贺氏:“是啊,阿满带你大嫂去挖了马铃菜回来,累的不轻,端过来叫我们蒸包子。老二啊,你这媳妇真娶对了,又好看又勤快。” 一副为了侄子的夫妻关系努力弥补的样子。 萧缜笑笑,站起来道:“她年纪小,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贺氏笑眯眯:“放心吧,阿满挺好的,就是拘谨了点,跟你三弟妹似的不爱串门。” 萧缜:“那你们忙,我回去瞧瞧。” 说完,他直接从离得近的北门出去了。 萧玉蝉素来看不穿这位二哥,小声问:“娘,二哥肯定听见了吧,这什么意思啊?” 贺氏胸有成竹地笑:“男人都好面子,他就是心里偏向自家媳妇,我都那么说了,他为了做样子也得去哄他媳妇来给咱们帮忙。” 萧玉蝉:“那可未必,三哥就是有了媳妇没了娘,随你怎么挖苦讥讽他都不敢跟三嫂说半句重话。” 贺氏:“去去去,别跟我提他,懒得听!” . 佟穗把菜交给贺氏就回去了,简单收拾收拾房间,再没有其他事,她就坐在炕上等萧缜的书。 盼着盼着,男人终于来了,比她预料的要慢一点,难不成他还跟贺氏母女闲谈了? 佟穗并不介意他跟自家婶母堂妹亲近,好奇的是他也会跟人聊家常。 虚掩的门被人推开,佟穗先看见了萧缜的脸,再去看他放书的胸口。 那眼巴巴的神情,萧缜第一时间把书给了她。 佟穗笑着去接,手快碰到书时想起一事,解释道:“我刚刚洗过手了。” 萧缜看向她那双小手,长在猎户家的姑娘,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子,手背倒是看不出什么,白皙柔腻,十指纤长。 佟穗接过书放在腿上,想着等他走了再看。 萧缜果然走了。 佟穗牢记他的提醒,要偷偷地看,便挪到炕头,准备落下门闩。 门闩长长窄窄一条,佟穗拨动时摩擦到门板,发出一点碰撞声。 萧缜的话马上传了进来:“我没走。” 佟穗:…… 她悄悄地又把门闩拨开了。 下一刻,萧缜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佟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萧缜单手抓着脸盆一侧,另一手落下门闩。 佟穗:…… 萧缜没看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随手脱掉外衣、里面的单衣,转身背着她擦拭胸膛。 佟穗早转向了窗户,心想这人上午做什么出力气的事了吗,这么爱干净。 伴着他弄出来的水声,佟穗虔诚地打开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装黄金屋的书可见更为珍贵,佟穗看得十分珍惜,不再分心留意萧缜那边。 直到这人冷不丁地从后面抱过来,才用凉水洗过的肩膀竟宛如火炉。 佟穗手一抖,被喷在脖颈的温热鼻息烫得仰面倒向他怀中。 头顶就是三扇打开的大窗,窗板悬挂在钩子上,露出外面蓝汪汪的天。 佟穗很慌,试图阻止:“你别这样,可能会有村人过来串门,还有大嫂二婶她们……” 萧缜:“大嫂看见我回来了,不会再来找你,二婶她们在准备午饭,更不会来。村人有事自会去西边寻祖父。” 搪塞的借口都被他堵住,佟穗只能说实话:“我,我不想白天这样。” 除了担心被人听见,更主要的是不想被他看得那么清楚,她自己都没细细打量过。 萧缜停在她红透的耳边,声音暗哑:“在书房就想了,能忍的话我也不会如此。” 佟穗:“……” 萧缜拿走她面前的书放到窗台上,再将人转了过来,态度坚定。 佟穗做最后的努力:“把,把被子铺上。” 萧缜同意了。 . 整整半个多时辰,都不曾有任何人过来打扰,整个东院好像只住着他们夫妻。 但佟穗能听见西边练武场上传来的呼喝,听见有村民从萧家门前经过时的闲聊,听见鸟雀飞过屋檐时的翅膀扑棱声。 被子早就被萧缜甩开了,腕子被他扣着,佟穗掩耳盗铃地不肯睁开眼睛。 什么人啊,他就是读过再多的书,在她这里都是个粗野蛮横的武夫。 “以后多吃点,太瘦了。” 躺下来歇着时,萧缜握着她单薄的肩头道。 佟穗并不认同。不说跟家境更差的姑娘比,就是跟柳初、林凝芳比,她都算胖的了,只不如萧玉蝉圆润。 再说吃饭的事,家家户户都精打细算地下米舀面,一顿能吃七分饱就很不错了,真敞开了吃,必然有其他人要饿肚子,精明如贺氏都不敢贪食。 “快起来吧。”佟穗拨开他的手,抓起被子盖严自己。 两个孩子快从私塾回来了,演武场那边也即将结束上午的操./练,萧缜已然餍足,便不再耽搁。 等佟穗穿好衣裳,萧缜先去找老爷子了。 佟穗叠好被褥梳洗一番,照照镜子,那绯红的脸颊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只能待在屋里,一直到柳初唤她同去中院吃饭,佟穗才出了门。 她刻意不去看柳初,笑着问绵绵:“今天夫子都讲了什么?” 绵绵乖巧地答话。 柳初本来没往那上面想,瞧着佟穗这副欲盖弥彰的神态,笑了笑,只作不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9.019 鹿肉 包子还没出锅, 但香味已经随着锅盖边缘冒出来的水汽散出来了,在院子里都能闻见。 蒸包子准备起来麻烦,开蒸之后反倒轻松了, 不像做烙饼,得经常翻面。 这会儿贺氏坐在另一个锅灶前,添火煮着蛋花汤,只需要一个鸡蛋搅碎打进去, 再撒些葱花,汤便色香味俱全。 爷们都在屋里坐着,萧玉蝉在北面摆放矮桌, 四岁的齐耀守在灶台前,闻着包子味儿咽口水。 瞧见佟穗妯娌,贺氏忍不住一阵阴阳怪气:“你们来得倒是时候, 闻着味了吧?” 柳初低着头, 佟穗不予理会。 贺氏盯着她看, 可惜佟穗都从她身边穿过去了, 她也没瞧出什么。 萧玉蝉同样也打量着佟穗。 佟穗是那种在亲人面前可能会泄露小心思,一旦外人想看她笑话, 她便能做到滴水不漏的性子。 她不知道这娘俩为何如此,却绝不可能叫她们猜出她与萧缜的房里事。 她帮着将一摞碗放到灶台上, 等包子捡出来分装到碗里再放回饭桌。 等她走开,萧玉蝉凑到贺氏身边, 挑挑眉。 贺氏哼了一声,懒得再猜。 碗筷都摆好了, 萧穆爷仨出来了,坐到男桌这边。拳头大的包子,男人一人两个, 女人孩子各一个。 齐耀吃了一个,巴巴地看向亲娘。 萧玉蝉知道儿子嘴馋,故意吃得很慢,要从自己这边掰半个给儿子。 萧穆见了,道:“再去锅里拿一个,耀哥儿、绵绵一人一半。” 萧玉蝉一边去拿包子一边说俏皮话:“老的疼小的,就我们中间的不吃香。” 萧穆扫眼三个身段都很纤细的孙媳妇,再看看养得珠圆玉润的孙女,摇摇头没再言语。 萧玉蝉回到饭桌前,手里的包子已经掰开了,竟然是一般大小,分给两个孩子。 佟穗抬眸看了她一眼。 饭后两个孩子又出发去私塾了,佟穗与柳初并肩回东院。 柳初轻声道:“玉蝉是懒,对绵绵还是不错的,她没出嫁前经常带着绵绵玩。” 佟穗:“看出来了。” 柳初朝她笑笑:“能嫁到这边,我真的挺知足的。” 佟穗目前对萧家也还算满意,房屋结实,粮食不缺,男人们还都很能打,唯二喜欢挑事的贺氏母女也好对付,并非那种动辄打骂完全讲不通道理的人。 柳初:“对了,下午弟妹有什么打算吗?” 妇人们都是挑早饭后去河边洗衣裳,早洗完早晒干,下午河边基本没人,没人就意味着可能会遭遇流民。 佟穗:“就在家里吧,二爷有件衫子破了,我给他补补。” 柳初:“去我屋里,咱们一起做?” 佟穗:“……不了,缝完我偷懒睡会儿。” 柳初恍然大悟,毕竟她也有过疲于应付新婚夫君的阶段。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自己的房间了。 佟穗耳朵也红了,其实她只是想单独躲在房间看书而已。 不管萧缜会不会回来,佟穗一进屋就把门闩上了,靠着炕头看起书来。 既然是孩童时期学的,意思大多浅显易懂,尽管如此,佟穗也看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坐累了就靠着被垛仰着脸看,靠累了再改成一手托腮趴在炕头,实在撑不住了才放下书眯一会儿。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晌。 萧缜回来了。 佟穗警惕地看着他。 萧缜看看她分页的厚度,提醒道:“连着看容易坏眼睛,我已经跟祖父打过招呼了,他只说叫你爱惜点,你不用急。” 佟穗心中一喜,对他的防备都淡了。 萧缜:“三弟他们回来了,今天运气不错,猎到一头鹿。” 佟穗听了,藏好书就赶紧挪到炕头穿鞋。 她在山上也见过鹿,祖父父亲更是见过,可鹿太过警惕,往往没等他们凑得足够近,鹿已经跑了。 丢下萧缜,佟穗喊了柳初一起去中院。 除了林凝芳与还在私塾的两个孩子,萧家众人都聚在这边,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村民。 萧野正在显摆:“我们上午就瞧见这头鹿了,为了抓它在山里晃悠大半天,别的东西都没顾得上找,只在之前铺的陷阱里捡回一只野鸡。” 萧涉:“要不是你摔了个跟头,让鹿钻了空子,我们也不用耽误这么久。” 萧野:“滚,那是山里,你敢说你没摔过跟头?” 阿福:“四爷五爷都厉害,能抓到鹿就是好样的。” 两人这才停止斗嘴。 萧延瞧见喜气洋洋赶过来的大嫂二嫂,不由地往西院看去,只是想到林凝芳对这些猎物从来都不感兴趣,他垂了眼,叹口气。 贺氏问老爷子:“爹,这鹿是先养着,还是?” 萧穆摸摸胡子,道:“不养,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这就带去河边杀了。” 随时可能会生乱,真乱起来不定发生什么事,金银可以藏,这种野味儿趁早吃了让一家人养身体才对。 三兄弟应了,一个提鹿,一个去拿剥皮刀,一个双手各拎一个盆,留着装鹿血、鹿肉。 阿福、阿真、围观的乡亲们都跟去河边看热闹。 贺氏又问:“爹,您想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萧穆:“烤吧,吃不完的还能多放两天。” 贺氏立即使唤女儿两个侄媳去后院准备篝火。 这种难得的喜事,佟穗、柳初也不计较今天该谁做饭了,都很高兴地去忙活。 等萧家三兄弟拎皮端肉的回来,齐耀、绵绵也回家了,围着鹿肉活蹦乱跳仿佛过年。 萧家兄弟都很擅长炙烤野味,直接揽了这活儿,让女人们歇着。 夕阳将整个萧家后院染上一层暖色,大家围着篝火而坐,眼中映着跳跃的火舌,面上都带着笑。 唯独少了一人。 萧延使唤阿真:“快好了,叫三太太过来吧。” 阿真点点头去了。 过了一会儿,主仆俩一前一后地来了,林凝芳走在前面,穿着一身布衣,单看打扮就是农家媳妇,只是那走路的姿态淡漠的脸色,分明又与这里格格不入。 按照排行,她照例坐在佟穗身边。 贺氏朝儿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怕老爷子嫌烦,她能天天数落这儿媳一顿,甚至在这儿媳的衬托下,她看佟穗都顺眼不少。 齐耀:“怎么还没好啊,我好饿。” 贺氏瞪了外孙一眼:“啥也没干饿个屁,你舅舅舅母们干了一天的活也没饿成你这样。” 齐耀:“……我念书了!” 贺氏:“念书能费多少力气?” 萧延听这话越来越有指桑骂槐的意思,连忙转移话题:“大嫂二嫂,今天你们去河边割草了?” 妯娌俩都点头。 萧延:“天暖了,河边野花也开了不少吧?” 妯娌俩互相看看,继续点头。 萧延又问:“那你们明天还去吗?” 柳初看向佟穗,佟穗道:“明天可能没时间。” 明天该她们做饭了,还要喂猪,歇不上多久紧跟着就要预备晌午的饭食。 萧延愣了下,不死心地道:“那你们后天肯定去吧?去的话也叫上凝芳,她都没怎么出去逛过。” 这可不是佟穗想不想的问题,她转向旁边的林凝芳。 林凝芳朝她微微偏首,道:“我走得慢,还是不耽误大嫂二嫂了。” 佟穗想的则是,她不可能塞相府小姐锄头跟篮子的,那林凝芳真去了就是傻站在一边看她们做事,岂不成了大家都尴尬?再倒霉点遇到流民,林凝芳跑不动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笑笑:“嗯。” 萧延:…… 萧涉:“嘿,能吃了!” 萧延:…… 萧野、萧涉都不管他,热情地帮忙分起肉来。 萧野离女人们这边更近,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大碗肉。 柳初:“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老爷子萧穆看过来:“吃不完剩下,先吃再说。” 柳初脸一红,佟穗看看碗里的肉,悄悄对她道:“我能吃完,大嫂你得陪着我,别显得我一个人饭量大。” 柳初被她逗笑,便也放开肚子吃了。 另一边,林凝芳是真的吃不下,一抬眼,对上萧延直白的眼神。 她顿了顿,分了一半肉给坐在后面的阿真。 . 吃得太饱不好马上睡觉,一家人分散在后院里消着食,只有林凝芳先回去了。 绵绵带着齐耀在玩,佟穗与柳初站在旁边,轻声说着话。 柳初:“三弟好像挺希望咱们多带带三弟妹的。” 佟穗:“那也得三弟妹自己愿意才行,咱们硬凑上去,她可能会不喜。” 柳初凑到她耳边道:“她嫁过来快一年了,我们每天最多说三回话。” 佟穗猜到了:“你说‘弟妹吃吧’,她说‘谢谢大嫂’?” 柳初笑,笑着笑着叹道:“我好歹还做做饭喂喂猪,她整天闷在屋里,一点都不动,这哪行啊。”人会废了的,又不是坐牢。 佟穗没接话。 该怎么过日子,都是自己选的,她不了解林凝芳,也不必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名义去干涉。 那是萧延的事,她只是萧家大房的次媳。 天黑透后,佟穗终于跟着萧缜回了东厢房。 佟穗洗漱时,萧缜在旁边看着,忽然问:“你跟大嫂说了那么久,都在聊什么?” 佟穗背对他吐了水,这才道:“聊了会儿三弟妹的事,三弟好像希望我们走近点。” 萧缜:“他自己带回来的人,你们不用搀和。” 佟穗听出了他对林凝芳的不喜,或者是漠不关心,突然有些好奇:“当初你们一起救的她们主仆,你怎么……” 说到一半卡住了,意识到这话不太合适。 萧缜:“什么?” 佟穗摇摇头:“没事,我洗好了,你来吧。” 20.020 午后骑骡 因为昨天打到了好东西, 今天萧延三个就没再进山,算是歇一天。 跟佟家或其他猎户之家不一样,萧家有良田百亩足够一家人吃饱,打猎纯属几兄弟的闲时消遣, 也就这几年战乱坏了家底, 打猎才有了另一层意义——为一大家子提供肉菜改善伙食。 萧缜话少,他在不在家好像没太大区别, 萧野、萧涉就不一样了。 眼看着佟穗一手拎一个泔水桶从堂屋走出来, 蹲在后院围观萧延鞣制鹿皮的兄弟俩立即跑了过来,一人抢走一个桶。 “二嫂, 我帮你喂猪。” “二嫂, 我去喂骡子,你歇着吧。” 佟穗:“……” 萧玉蝉也在萧延身边,见到这一幕气愤道:“你们俩眼里就没有我是吧?该我喂猪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帮忙?” 萧野:“你喂猪的时候我们正好不在家,想帮也帮不了。” 萧涉哼哼道:“胡说, 我明明帮你喂过很多次。” 萧玉蝉:“都是我喊你你才来,从没这么主动过。” 萧涉:“我看四哥来帮二嫂才跟着来的。” 萧玉蝉:“跟屁虫,他去吃粪你也去吃是不是?” 萧野:“就冲你这张不招人待见的嘴我也懒得帮你。” 萧玉蝉说不过他,迁怒地瞪向佟穗。 佟穗笑着去帮柳初刷碗了。 全部收拾利索,时间尚早, 佟穗陪萧野、萧涉说说话就回房了,认真洗手, 关门看书。 才看两页, 窗外有脚步声, 刻意放轻的那种,吓得佟穗放好书挪到炕头,翻出压在炕席下的匕首。 那人藏在屋檐下, 迟迟不动。 佟穗冷声问:“谁?” 一道憨憨的声音传进来:“我,二嫂你都听见了啊?” 是萧涉! 佟穗对萧延、萧野都有一点本能的抗拒,因为这两位小叔的身形、上过战场的凶气对任何女子都会带来压迫感,唯独萧涉,在知晓他的性情后,佟穗反而能比较轻松地与对方相处。 藏好匕首,佟穗纳闷道:“五弟找我有事吗?迟迟不开口,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得知自己吓到了二嫂,萧涉又自责又委屈:“都怪三哥,叫我偷偷过来看看你跟大嫂在做什么。” 佟穗皱眉:“他要你看这个做何?” 萧涉:“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 佟穗:…… 她继续看书了。 萧延已经收拾好了鹿皮,跳到后院西墙头坐着,一会儿看看外面操./练的众人,一会儿看看东院那边。 萧缜、萧野都在外面,前者在指点一个少年郎,后者来到墙根脚下,问萧延:“三哥,你要么就出来帮忙,要么就进去待着,坐在这也不怕二叔朝你飞眼刀。” 萧延瞥眼亲爹的方向,笑了笑:“这里晒太阳最舒服。” 刚说完,瞧见弟弟回来了,萧延单手撑墙跳了下去。 速度太快,萧野还以为那位三嫂破天荒地出门了,不由原地起跳攀上墙头,发现里面只有三哥五弟,又失望地跳回地上。 这一幕老爷子萧穆都看在眼里,视线一转落到素来稳重的二孙身上,老爷子遗憾地摇摇头,要是三个小的也像老二一般该多好。 院墙内,萧延低声问弟弟:“她们都在做啥?” 萧涉:“大嫂在做衣裳,二嫂不知道,外面门关着,我没敢进去,猫在屋檐下面,结果二嫂还是发现了。” 萧延并不在意弟弟被发现的事,心思全在别的上头。 大嫂是寡妇,为了避嫌不爱出门能够理解,二嫂瞧着比大嫂外向些,又是猎户家的姑娘,怎么也学林凝芳似的喜欢闷在屋里? 他还指望新来的二嫂能帮忙开解开解林凝芳,现在三妯娌各待各屋…… 萧延很愁。 萧涉戳了他一下:“你还没说为啥让我去偷看。” 萧延:“……我想着她们若是都闲着,可以过去陪陪你三嫂。” 萧涉转身就跑了,把这个答案转述给佟穗。 跟佟穗猜的差不多,她回萧涉:“你去告诉三爷,就说我读书少嘴也笨,做不来这事。” 这话绝非推诿,佟穗是真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与柳初亲近也是柳初先和善待她的。 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佟穗与柳初继续去准备午饭。 坐在灶膛前烧火时,萧延从西边过来了,往里面看看,然后凑过来,歪坐在门槛上,几乎伸手就能碰到佟穗。 佟穗并不习惯跟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小叔离得这么近,可她要看火,又不好直接赶萧延走。 她去看柳初,柳初回了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 佟穗只好主动问道:“三弟可是有事?” 萧延酸溜溜地道:“二嫂跟大嫂怎么这么好,只把凝芳撇下了?” 佟穗:“……三弟真冤枉我们了,你自己想想,路边的野草跟园子里的玉兰摆在一起搭不搭。” 萧延不服气道:“管她野草玉兰,现在都是我们萧家的媳妇,再说了,二嫂不必贬低自己,光论模样,你跟大嫂一点都不比她差。” 这话或许是事实,但不该由他一个小叔当着两个嫂子的面说出来。 柳初站在搭在水缸上的菜板前切菜,只当没听见。 佟穗离得太近了,装都没法装,尴尬地看向灶膛里的火。 萧延说完就过了,继续道:“二嫂,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实在是她现在太瘦了,不爱出门,饭量又小,我真怕她弄垮了身体。” 佟穗:“你是她男人,你都没办法,我能怎么样。” 萧延心虚地看向院子。 萧缜突然出现在大门口。 兄弟俩猛地打了照面,萧延下意识地拉开与二嫂的距离,朝兄长干笑道:“饿了,找二嫂问问能不能提前给我点东西吃。” 萧缜:“有吗?” 萧延:“都没熟呢,我去玉蝉那问问,她零嘴最多。” 说完赶紧溜了。 萧缜瞅瞅灶膛前巴不得他别靠过去的小妻子,径自去东院擦脸洗手。 . 下午能休息的时间长一点,佟穗继续看书。 看累了,正准备打会儿盹,萧缜进来了。 经历过那么一次,佟穗真怕他又起兴,掩面打个哈欠,商量似的道:“困了,我睡一会儿,万一睡沉了你记得叫醒我,我怕耽误做晚饭。” 只要他应了,就不好再来扰她。 萧缜:“睡吧,改天再教你骑骡。” 佟穗铺被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发现萧缜都伸胳膊去挑门帘了,顿时急了:“等等,你,你要教我骑骡?” 萧缜保持着伸手挑帘的动作,看着她道:“今天没人进山,两头骡子都能用,不过也不急。” 佟穗急,就跟老爷子不会留着鹿是一个道理,野味儿吃到嘴里才是真肉,各种本事学到手里也才是真本事。 她马上道:“我是闲着无事才犯困的,有事可做就不困了。” 萧缜:“改天教也一样,不用勉强。” 佟穗才不勉强,重新卷好被子,坐到炕边穿鞋。 萧缜带着她去了后院。 两匹骡子都拴在棚子里,马鞍挂在放骡车那边的墙内侧。 萧缜牵出一匹骡子,从给骡子固定马鞍开始教起,跟着再是教她骑骡。 佟穗坐在骡背上,他在前面牵着缰绳。 幸好萧家的院墙搭得够高,佟穗骑着骡子还比墙头矮一点,不怕外面的人瞧见。 可里面的人就瞒不住了。 贺氏来后院上茅厕,瞧见小两口,故意大声笑道:“呦,老二你们俩这是干啥呢?” 佟穗:…… 明摆着的事,为何要说得那么引人误会? 果不其然,萧玉蝉最先跑了出来,柳初走到后门前探头望望,就连萧延、萧野、萧涉也陆续闻声而至。 众目睽睽,还坐在骡背上的佟穗越发僵硬,就像有些女孩子不喜欢练武时被人围观指点,佟穗也不想叫人围观她的生疏之态,等她熟练了,随便他们看。 除了柳初退回屋内,其他人都来了夫妻俩身边。 萧野纯粹是觉得稀奇:“二嫂想学骑骡子?” 佟穗尴尬地笑笑:“看你们骑得好,很是羡慕。” 萧野:“那你早说啊,我也可以教你。” 萧涉:“我也会!” 萧玉蝉冷笑:“俩大傻子,有二哥在,找你们俩干啥?不过话说回来,二嫂你学这个做什么,你又用不上。” 佟穗不好说她惦记着骑骡回娘家会快很多,道:“上次遇到流民,我一直都挺后怕的,如果会骑骡子,遇事时肯定比靠自己两条腿跑得快。” 贺氏警惕道:“这是家里的骡子,你可别光顾着自己给骑跑了。” 刚嫁过来的小媳妇,心还偏着娘家,闹灾后偷了夫家人的东西逃跑并不是新鲜事。 佟穗:“知道,我是盼着在外面能碰到无主的骡马。” 贺氏:“呵,想的可真美。” 佟穗懒得理她了。 萧缜朝着萧野道:“回去吧,你二嫂刚学,你在这她放不开。” 萧野听话地走了。 萧玉蝉拽住跟着要走的萧涉:“五弟教我,我也要学。” 再讨厌佟穗,萧玉蝉都得承认佟穗刚刚的话很有道理。 萧涉配合地去牵另一头骡子。 萧缜没管他们,牵着佟穗走出一段距离。 萧延在旁边看了会儿,突然跑回自家屋子,对坐在炕头发呆的林凝芳道:“猜猜,二哥二嫂在做什么?” 林凝芳漠然地看着他。 萧延努力活跃气氛:“二哥教二嫂骑骡呢,二嫂自己要学的,说是学会后遇事方便跑。” 林凝芳眼中终于多了一点意外的情绪。 萧延讨好地坐到她身边,撺掇道:“你也学学,我教你,玉蝉都学起来了。” 林凝芳想到了杀死她亲人的那帮山匪,十几还是二十几个人,个个骑马,凶神恶煞。 就算她会骑马,光靠她自己也逃不出那么多山匪的追杀,更何况世道如此,即便她从那帮人手里逃出来,还会遇到新的人,女人自身难保,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无非山匪们明目张胆,别的男人会给她选择,要么依附,要么被丢下,去等着遇到可能还不如他们的其他人。 她摇摇头,转向窗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萧延却依然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 “这也不做那也不学,你想等死是不是?”他咬着牙问。 林凝芳只是望着窗外的天。 萧延强行掰过她肩膀,掐住她下巴逼她来看他:“既然想死,当初何必答应我?只要你不答应,我再想也不会碰你!” 林凝芳笑了,斜眸看向一侧:“没想死。” 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活,得过且过吧。 . 傍晚吃饭时,林凝芳来了,萧延却不见踪影。 贺氏三座院子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回来便瞪向林凝芳:“老三呢?下午他从你们屋里出来就跑了,是不是你又跟他吵架了?” 林凝芳垂着眼:“我没跟他吵。” 贺氏怒火更盛:“是,老三自己犯贱非要去贴你的冷屁股……” 老爷子萧穆猛地一拍桌子。 贺氏打个激灵,如被鬼掐住脖子,干张着嘴发不出声。 萧守义板着脸训她:“坐下吃饭,老三那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贺氏私底下敢跟丈夫顶嘴,却不敢忤逆老爷子,只能恨恨坐下。 佟穗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发威,哪怕不是冲着她,心也惊得怦怦乱跳,偷偷去看柳初、萧玉蝉,发现大家都一样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饭后,萧缜让萧野守着东院,他跟萧涉分头去找人。 天快黑时,萧缜在北边灵水河的石滩上发现了一道仰躺着的身影,走过去一看,正是自家兄弟。 萧缜直接一脚踹过去:“几岁了,吃饭还等人找?” 萧延侧过身,背对着他。 萧缜再踹一脚。 萧延疼得跳起来,朝他吼道:“我当初就该听你的,招惹她做什么,天天不给我好脸色看,狗屁的相府千金,照大嫂二嫂差远了!” 萧缜:“嫌弃别人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萧延:“……” 萧缜:“你再不回去,她今晚也别想安生,真把二婶急坏了,或许会动手。” 萧延愣了愣,撒腿朝家里跑去。 21.021 佟穗坐在小板凳上泡脚的时候, 还能听见西院那边贺氏的指桑骂槐——嘴上找阿真的茬,实则句句都是在骂林凝芳,这样无论老爷子还是萧守义都不好管她。 平心而论, 佟穗能理解林凝芳的格格不入, 也能理解贺氏的憋屈与怒火, 甚至阿真的寄人篱下。 相府千金也好, 平民百姓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 各有各的喜怒哀乐。 擦了脚, 佟穗穿好鞋子将水泼到东厢房的后门外, 再舀一勺水将洗脚盆冲干净, 放到旁边等着萧缜回来用。 贺氏的叫骂还在继续,佟穗钻进被窝,默默回忆今天看的书。 困意上涌时,西院那边有了变化,萧延肯定回来了,因为贺氏开始骂起儿子来, 也换了新的骂词。 佟穗居然听笑了, 住在自家时可没有这样的热闹。 其实挺好的,能为这些计较说明大家过得都还不错,真到了缺衣少粮风餐露宿的光景,想找茬都没心气。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外面响起了萧野的声音:“一哥,你在哪找到的哥?” “河边。” “啊?哥不会想不开要跳河吧?” “睡你的觉去。” 佟穗咬唇忍笑, 萧野也是个没正经的,西院乱成那样,他还在这开玩笑, 灵水河远没到汛期,水浅着呢。 萧缜插好堂屋门,见灶台旁整整齐齐摆着洗脸盆、洗脚盆,就知道她都洗漱好了。 这种天气,萧缜习惯直接用凉水洗,都收拾好再进了屋。 佟穗还是好奇的,问他:“弟经常这样不回家?” 萧缜一边上炕一边道:“从去年回来,闹过五次了。” 佟穗没再问了。 萧缜侧躺着,一只手探过来。 佟穗:…… 知道他身体强壮,可真的不会累吗? . 第一天萧延兄弟又去打猎了,萧延、萧涉共骑一匹骡,萧野单独骑一匹。 佟穗站在后院,眼巴巴地看着两匹大黑骡跑了出去。 柳初笑她:“昨天还没学会?” 佟穗:“会是会了,还不熟练。”绕着萧家后院慢跑都提心吊胆。 柳初:“也许他们下午回来的早,那就还能练会儿。” 佟穗确实有时间门,可她有点心疼骡子,怕累到它们。 鉴于两匹骡子是大功臣,佟穗决定今天多给它们锄点青草回来。 妯娌俩挎着篮子继续去了河边。 村里养骡马牛羊这类食草牲畜的人家不多,野菜人人抢,青草几乎没人动,妯娌俩这锄几下那锄几下,轻轻松松就弄满了两篮。 蹲在河边洗手时,佟穗顺便把沾满泥土的锄头也冲了冲。 柳初坐在干干净净的卵石上,吹着习习的暖风,仰头望望天,舒服地吸了一口气:“要是能一直这么太平该多好。” 佟穗四处看看,灵水河这边的景色确实很不错。水流清澈,卵石石滩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两岸缓坡上爬满青草,间门杂着些乡下常见的野花。 佟穗心中微动。 她没见过书上提过的牡丹芍药荷花玉兰,林凝芳大概也没见过这些小小的乡野小花。 那么清丽脱俗的一个美人,整天闷在屋子里确实怪可怜的。 佟穗不会冒冒失失往人家身边凑,但她愿意送这位弟妹一份小礼物。 柳初就看着这位弟妹突然去四处采摘野花了。 她笑了笑,以为佟穗只是喜欢,毕竟才十八岁,只是个大姑娘。 日头升高时,妯娌俩依然与阿福、阿真一起往回走。 阿福看到一太太手里的一簇野花,稀罕道:“平时我也常见这些花,感觉就那样,今天瞧着怎么这么好看呢?” 阿真仔细看了看,笑道:“是一太太心灵手巧,搭配的好。” 佟穗:“我就随便搀和的,是这些花本来就水灵。” 等回了萧家,佟穗将花递给阿真,轻声道:“拿去给你们太太看看吧,图个新鲜。” 阿真一路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看看那花再看看一太太在暖阳中带笑的脸,蓦地湿了眼眶,低头道:“奴婢代太太谢过一太太。” 公允地讲,萧家人都算是好人,包括贺氏也只是嘴上坏,不曾对自家姑娘动手,遇到那种真正刻薄的,谁管你是不是什么相府千金,不干活就打到你干活,不给笑脸就打到你强颜欢笑,总有法子将姑娘变成一个真正的农家媳妇。 换成阿真,她会好好跟着爷过日子的。 可姑娘不一样,姑娘先是死了爹娘兄嫂侄儿,心还伤着呢,人就被爷抱进了小树林。 到了萧家,姑娘困在自己的情绪中,萧家人忙着各自的生活,从未有谁真正关心过姑娘,或许他们也想对姑娘好,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相府千金,也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相府千金嫌弃。 除了爷,一太太是第一个尝试让姑娘开心一点的。 佟穗被她那声“奴婢”弄得浑身别扭:“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了。”阿真之前最多喊她们大太太一太太,自称都是“我”。 阿真没有解释,先将怀里堆满衣裳的大盆子放到晾衣架那边,再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佟穗手里的花,奔着西院去了。 佟穗摇摇头,自去将青草放到骡棚。 西院,阿真避开贺氏母女,如捧至宝地来了东厢。 她将手藏在后面,笑着对炕上的林凝芳道:“姑娘,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林凝芳很少见她这般高兴,好像大家还住在林家大宅,阿真真的带回来了稀奇物件。 林凝芳便也笑了:“什么?” 阿真拿出花,递到姑娘面前。 林凝芳被那一簇鲜艳的颜色点亮了眼眸,新绿的叶片,嫩白、鹅黄、鲜红、深紫的朵朵小花。 她接过来,眼里全是笑:“很好看。” 阿真:“春暖之后,路边河边很多这种野花,我天天都能看见,却一次都没想过要给姑娘带回来。” 林凝芳抬起头,笑容已经收敛:“爷叫你摘的?” 阿真:“才不是,他早出发去打猎了,这是一太太在河边割完草摘的,特意叫我拿回来给您看个新鲜。” 林凝芳的脑海里便浮现一张乖巧柔静的脸庞,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却能应付贺氏母女的姑娘,一个主动叫男人教她骑骡的姑娘。 林凝芳再看看手里的花,为难起来:“她既送了我花,我拿什么回礼?” 自家的金银珠宝全被山匪们抢走了,当时萧家兄弟人少,救她们主仆性命为先,无法拦截财物,导致林凝芳来萧家时,只剩一身绸缎衣裳、几样当天佩戴的首饰,以及车上掉落下来的一箱山匪们瞧不上的书。 对不读书的人来说,书与废纸无异,那么,佟姑娘会喜欢首饰做回礼吗? 贺氏母女那样的肯定喜欢,可花是雅物,林凝芳不想拿金银俗物去埋汰一个纯善的姑娘。 阿真眨眨眼睛,犹豫道:“不用吧?我看一太太没想要回礼的样子。” 林凝芳:“我知道,可我不能失了礼数。” 阿真最先想到的也是爷替姑娘收进匣子上锁的那几样首饰,说实话,现在就是把一座金山放在姑娘面前姑娘也不会笑一下,但那些首饰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能让村里人乐开花。 林凝芳:“罢了,我先去当面道谢吧。” 光这句话就让阿真高兴极了,笑着帮姑娘提了鞋子过来。 主仆俩走出东厢,贺氏正好从上房出来了,见此挑挑眉毛:“上茅厕去啊?敢情千金小姐也跟我们一样要吃喝拉撒。” 阿真不爱听这粗鄙话,低眉忍着。 林凝芳浑然不在意,主仆俩直接往后院去了。 佟穗却已经回了东院。 主仆俩便从后院这边走到东院上房的后门,发现柳初正在擦拭堂屋的灶台。 瞧见林凝芳,柳初愣住了,呆呆地忘了动也忘了说话。 林凝芳朝她点点头,道:“大嫂,我来找一嫂。” 柳初下意识地指向东厢房:“她回屋了……” 林凝芳道谢,穿过堂屋往东厢房走去。 佟穗躲在屋里看书呢,里外两道门都落了闩,忽然听见阿真唤自己,还说林凝芳也来了,佟穗手忙脚乱地藏好书,一边提鞋一边单脚跳着往外赶。 打开外面的门,果然看见林凝芳站在屋檐下,雪白的脸被阳光照得更白了,不像真人。 “弟妹啊,快来屋里坐。”佟穗生疏地招呼道。 林凝芳随她进了北屋,视线扫过里面的陈设,见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便知道佟穗是个勤快的。 “谢谢一嫂的花,我很喜欢。”林凝芳转过身,朝后面很是拘束的姑娘道。 佟穗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这么多字,怎么说呢,声音好听,那吐字的韵调也好听! “我就随便摘的,哪用你特意过来。”佟穗真被这主仆俩的礼数惊到了,好不习惯。 林凝芳笑了笑,这时,她注意到柜台一头摆放着笔架与砚墨。 她意外问:“一嫂平时有在练字?” 佟穗:“没有没有,那是我表哥送的添妆,摆在那好看一点。” 林凝芳猜测道:“纸是收起来了吗?” 佟穗:“对,毕竟平时都不用,放外面怕弄坏了。” 林凝芳沉默片刻,道:“我很喜欢一嫂送的花,也想送一嫂一份回礼,却不知一嫂喜欢什么。” 佟穗忙道不必如此客气。 林凝芳端详她一番,提议道:“我画工尚可,不如我送一嫂一幅画?” 佟穗:“……” 画啊?她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画呢,顶多在私塾的书上见过一些模糊的图。 阿真在一旁鼓励道:“一太太快同意吧,我家姑娘的画工连相爷都赞不绝口的。” 林凝芳瞥了她一眼,阿真捂嘴退后。 佟穗瞧出来了,她要是不答应,林凝芳恐怕会继续琢磨其他谢礼! “那,那就劳烦弟妹了。” 022 一个要作画当回礼, 一个答应了,笔墨纸砚都备好,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大问题——屋里没有书桌! 进门正对面的墙底下倒是摆着两张落地柜,留着放其他三季的衣裳, 可柜面太矮, 不能当书桌用。 三个女人齐齐环视一圈屋内,最后林凝芳指着落地柜道:“这里也行的。” 佟穗就发现, 这位相府千金竟是很随和的脾气, 出身金贵对外物却不怎么挑剔。 可她总不能委屈人家弯着腰作画, 又不是短时间就能画好的。 佟穗想到了老爷子那边的学堂,萧缜说过,家里人都可以去学堂看书练字。 她对林凝芳说了此事。 林凝芳听萧延提起过,全当成了耳旁风,或者说,她对萧家的任何事都不曾上心在意。 包括现在, 她也只是想送佟穗一样体面的回礼。 “那就过去吧。”她听从了佟穗的建议。 佟穗锁好北屋门, 带着主仆俩前往中院。 如她所料,因为萧延三兄弟不在,萧缜又在这边堂屋坐着看书了, 方便他留意三座院子的动静。 她叫林凝芳先在旁边等等, 自己去里面找萧缜。 “她字写得好,便想送我一幅字做回礼。” 对上萧缜平和却又犀利的眼神,佟穗小声撒谎道。没别的意思, 就是还不知道林凝芳会把她画成什么样,万一画得不像而萧缜又要看,她与林凝芳都会尴尬。 萧缜意外地看了她几眼,从怀里取出钥匙:“等你们出来后再还我。” 钥匙拿的这么顺利, 佟穗笑了:“好,你放心,我们只在学堂待着,不会去书房的。” 萧缜已经低头看书了。 等余光里出现三女前后走向西厢房的身影,萧缜偏头,视线落在阿真端着的文房四宝上。 林凝芳带到萧家的东西萧缜同样心里有数,知道这份文房四宝是佟穗的嫁妆。 明知道学堂里有这些,她还要自己准备。 三女进去不久,阿真出来了,脚步轻快地跑向西院,没一会儿重新出现,手里捧着一簇小野花。 发现二爷在看这边,阿真拐来到堂屋门前,笑着解释道:“三太太说,二太太拿束花画起来更好看。” 萧缜颔首。 阿真转身去了西厢。 这边佟穗按照林凝芳的示意坐在临窗的一张书桌旁,桌面空空,佟穗手里也没东西,就那么干坐着。 林凝芳坐在对面的一张书桌前,已经铺好了纸,正提袖研磨。 暖阳的光线透过窗纸照亮了这一片,佟穗看着对面眉目如画的清瘦美人,竟也觉得享受起来,似乎不需要说话,只要林凝芳一直磨下去,她就能一直看下去。唯一的不足,美人的手、胳膊都太瘦了,叫人担心的那种瘦。 她看得痴,林凝芳忽然抬眸。 佟穗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看向另一边,像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巴巴地盯着对方。 林凝芳看到的则是一个脸颊微红的小家碧玉。 其实第一次见到佟穗时,林凝芳还以为这会是一个跟柳初一样绵软性子的农家姑娘,用不了多久就要任由贺氏母女呼来喝去。 此时再看,林凝芳发现了区别。柳初看人的眼神是带着怯的,似乎随时都准备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妥协,佟穗呢,她长了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也许会为初来乍到紧张羞涩,会为不擅长应酬局促不安,唯独不会任人欺凌。 在林凝芳还是相府千金的时候,她在皇家苑囿里见过两只白狐,一只从小被圉人驯养,性情温顺愿意让贵妇人们伸手抚摸皮毛,另一只刚捕获不久,单独养在隔壁的兽房,每当有贵妇人说笑着靠近,这只白狐便会躲藏起来,目光警惕地盯着外面。 林凝芳想,佟穗就像这种野生的山间灵兽,哪怕被人抓了,也会随时准备抵抗更多折辱。 那是一种她与柳初身上都没有的生动鲜活。 妯娌俩互相观察之际,阿真回来了。 林凝芳离开书桌,亲自接过花交给佟穗,再一步步地调整佟穗的坐姿,细致到连佟穗持花的每根手指的位置都有讲究。 佟穗僵硬地问:“大概要画多久?” 林凝芳退开几步,一边物色最合适的入画角度,一边道:“一个时辰吧,二嫂有其他事要忙吗?” 佟穗摇摇头:“没有,就怕耽误你太久。” 林凝芳轻叹一声,走回来帮她调好低头的幅度。 佟穗:…… 阿真笑道:“二太太莫急,三太太是想帮你画得精致些,不然两刻钟也能画一幅出来。” 佟穗顿时感受到了林凝芳的好意,人家相府千金都不嫌麻烦,她一动不动坐一个时辰又怎么了? 西院,贺氏见林凝芳“去茅厕”好久都没回来,心中奇怪,特意去东厢房确认了一番。 “娘,你做什么呢?” 萧玉蝉见母亲在二哥夫妻门口东张西望,疑惑地问。 贺氏皱眉道:“你三嫂不见了,阿真也不在,她们不会跑了吧?” 在她看来,林凝芳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可能踏踏实实留在家里跟儿子过日子。 萧玉蝉嗤笑:“不可能,她们能跑去哪,明知道最近在闹流民。”细胳膊细腿的,她都能一抓俩。 贺氏指指东院:“你去找找。” 萧玉蝉真就去了,发现东院只有柳初在,她直接跟柳初打听二人的动向。 柳初人在屋里,手里拿着针线,对上萧玉蝉质问的眼神,她垂眸道:“光顾着忙了,没听见外面有动静。” 萧玉蝉急着找人,扭头又去了中院,问坐守这里的萧缜:“二哥,你看见二嫂三嫂了吗?” 萧缜:“都在学堂。” 萧玉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们去学堂干啥?” 萧缜:“你三嫂在帮你二嫂作画,你去旁观可以,不许捣乱。” 萧玉蝉撇撇嘴:“我哪敢捣乱啊,二嫂那张嘴能吃了我,是你太小瞧她了。” 萧缜不置可否。 萧玉蝉快步来到西厢,转进学堂,就见二嫂以一种很好看的姿势坐在窗边,三嫂在画,阿真在旁边研磨。 除了阿真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嫂子无一人理她。 萧玉蝉哼了哼,绕到林凝芳身后,低头去看她面前的画纸,上面已经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大致轮廓。 萧玉蝉再看眼佟穗,语气生硬地道:“真是闲得没事干,村里人画这个,浪费笔墨。” 佟穗的睫毛动了动,阿真抢着澄清道:“笔墨纸砚都是二太太自带的,没用学堂分毫。” 萧玉蝉微微尴尬,再问林凝芳:“多久能画完?” 阿真:“才开始,还要一个时辰呢,姑小姐可以等画好了再过来看成画。” 萧玉蝉瞪过去:“要你管,这是我家学堂,我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阿真随便她待,别打扰自家姑娘作画就好。 萧玉蝉还没那么无赖,只是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真是越看越着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帮忙画完。 “还不如钓鱼有意思,谁稀罕看。” 她语气不屑地走了,回去跟贺氏一说,贺氏也来看了会儿,最后也因没有耐心离去。 . 在西边练武场上午的操./练即将结束、两个孩子也快要从私塾回来时,林凝芳终于放下了画笔。 佟穗早就被允许可以活动了,是她不想显得急切,就一直坐在原处耐心地等着。 林凝芳暗暗在桌子底下活动发酸的手腕,起身道:“二嫂过来看看吧,不知是否会合你的心意。” 佟穗又期待又紧张地凑过来,往桌面一看,人就愣住了。 她明明坐在掩着所有窗户的萧家学堂,画上的她却坐在河边一块儿形状自然的石头上,身后是潺潺流水,身前是长出零星青草野花的石滩,简直跟灵水河一模一样。 “三弟妹去过河边?” “不曾,听阿真描述过,路上也远远见过一些河流。” 佟穗感叹道:“画得可真好。” 阿真笑她:“二太太别光看景,看看您自己美不美。” 佟穗这才羞答答地看向画中人,第一眼觉得好看,第二眼开始怀疑这真的是自己吗,林凝芳会不会故意把她画美了,她一个山沟沟里长大的姑娘,能有这般好看的姿态? 总之就是脸上发热。 突然,萧玉蝉又跑来了,腰间还系着粗布围裙,进来直奔三女这边。 看到画上的美人二嫂,萧玉蝉又是惊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忍不住又说起酸话来:“三嫂为什么只给二嫂画,嫁过来这么久都不提给我画?” 林凝芳:“作画与作诗一样,要心有所感才能妙手偶得,我也是今日看了二嫂的花才起了兴。” 萧玉蝉不懂那些:“那就趁你今天有兴致,继续为我画呗?” 林凝芳:“一幅已经耗光了心力,还望体谅。” 萧玉蝉:“行,那就明天画。” 林凝芳:“此事强求不得。” 说完,她带着阿真先走了,出门前提醒佟穗:“二嫂先别动那画纸,等墨迹干了再收起来。” 佟穗:“记住了,弟妹快去歇息吧,真是麻烦你了。” 目送主仆俩出了门,再看看咬牙切齿的萧玉蝉,佟穗警惕地挡到萧玉蝉与书桌中间。 萧玉蝉:“……不就是一幅破画,当你真是天仙啊,我才不稀罕抢!” 她也气跑了。 佟穗松口气,她才没怕萧玉蝉抢,防的是萧玉蝉自己没有便来撕了她的画。 人都走了,佟穗转过来,小心翼翼地按按本来就很平整的画纸边缘,再凑近了欣赏,刚刚都没好意思看仔细。 她看得入神,没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学堂这侧的门板还敞开着,萧缜靠近时,瞧见里面的姑娘弯着腰,白里透红的脸都快贴上画纸了。 他没再往里走,就这么看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好像陷入了思索。 直到外面传来萧守义与老爷子说话的声音,佟穗才终于暂停赏画,一抬头,瞧见了门口的男人。 佟穗:“……你,你何时来的?” 萧缜:“刚到,听玉蝉说,三弟妹帮你画了画像?” 说着,他跨了进来。 佟穗很想藏起画,又怕墨迹还没干透,着急的功夫萧缜已经到了近前。 佟穗整张脸都红了。 萧缜上下打量一遍画纸,道:“画工很好。” 佟穗点点头,眼睛斜着画,耳朵等着听他会不会说点别的。 萧缜拿起搭在砚台上的笔。 佟穗急了:“你做什么?”可不要自以为是在画上胡乱添笔。 萧缜:“快开饭了,这些先收拾起来,画也带回去晾。” 佟穗:“……” 他负责搬运文房四宝,佟穗微卷着画纸跟在他身后,恰好院里没人,只有堂屋做饭的贺氏母女能看见他们。 贺氏故意大声道:“什么好画啊,给二婶瞧瞧?” 佟穗见萧缜脚步都不带慢的,当然也不会乖乖听话,紧跟着萧缜穿过月亮门回了东院。 柳初正要去中院,人站在屋檐下。 萧缜唤声大嫂,继续往前走。 柳初瞄向佟穗手里的画。 佟穗又喜又羞,趁萧缜不注意,偷偷展开画纸朝向柳初。 柳初眼睛都亮了,靠近几步想看得更清楚。 佟穗朝东厢房扬扬下巴,表示回头两人再一起看,现在萧缜在不方便。 进了北屋,佟穗特意将画纸放在另一边炕头的一个嫁妆箱笼上,箱笼表面平平整整,不怕皱。 萧缜看看屋里的几面墙,选了她那两个箱笼旁边的墙壁道:“回头我带去镇上请师傅帮你裱起来,再挂到墙上当装饰。” 光听这话佟穗就够臊得慌了,低着头道:“不用,干了我就收起来了。” 萧缜:“就放外面,你不看我看。” 佟穗:“……” 023 晌午吃饭的时候, 佟穗、林凝芳成了贺氏母女阴阳怪气的对象。 贺氏:“阿满还真是赚了,摘几朵野花换回一张画像,我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请人帮我画过呢。” 萧玉蝉:“谁让娘长得不好看,我跟大嫂也不够资格, 只有二嫂那样的才能激起三嫂的画兴。” 这句把三妯娌都带上了。 柳初担忧地瞥向林凝芳, 她可一点都没嫉妒佟穗得了画。 林凝芳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一手端着碗, 秀气吃饭, 细嚼慢咽。 佟穗也不搭理那娘俩, 心知她们越是回应母女俩的话就越多。 萧守义放下碗,黑着脸看向妻女。 贺氏、萧玉蝉发现怎么说都是自讨没趣,这才作罢。 午后的萧家大院很是安静,只有西边练武场不时传来喧哗。 萧缜还是坐在堂屋北门旁边看书,老爷子萧穆转过来时,瞧见孙子正望着后院走神。 但下一刻萧缜就察觉了老爷子的到来, 放下书站了起来。 “想什么呢?”萧穆跨进堂屋, 随口问道。 萧缜没有隐瞒:“家里还剩了些木料,我想明早去趟镇上,请汪师傅打套桌椅。” 去年他们几兄弟返回村里, 重新盖房打家什, 与镇上的木匠汪师傅混得很熟了。 萧穆:“打好了放哪屋?” 萧缜:“我们那边,给小满看书用,总坐炕上看容易累。” 萧穆笑道:“你倒是疼媳妇。” 萧缜:“您说过的, 喜欢看书是好事,有条件就尽量支持。” 萧穆点头:“嗯,打吧,打两套, 另一套送你三弟屋里去。” 大孙媳妇没这需要,二孙媳妇喜欢看书,三孙媳妇看样子喜欢画画,总不能偏颇了。 萧缜应了。 萧穆去了趟书房,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两尺来长的木匣,一套文房四宝,递给萧缜道:“这东西放在家里一直没人用,留着也是浪费,叫你媳妇给老三媳妇送去。” 萧缜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两排分小格子装的颜料石,他看书是多,对丹青知之甚少,只大致认出了丹砂、石青、雄黄、孔雀石几样。 他合上盖子。 萧穆叹道:“真是造孽了,你说你,老三混,你当时怎么不拦着?” 这话三兄弟刚带着林凝芳回来时老爷子就问过,实在是一时感慨,并不需要萧缜回答。 萧缜便也保持着沉默。 他有反对,但那时的三弟就像一条饿急了的狼,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或许能忍,忍到带林凝芳回家后再动嘴,可在场的还有萧缜、萧野,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纵使萧缜一眼都没多看林凝芳,三弟依然怕两个兄弟会跟他抢,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先下手为强,彻底坐实了夫妻名分。 兄弟又如何,一窝长大的野兽遇到猎物同样是抢着撕咬,自己吃饱为先。 对一些在鬼门关闯荡了六年的男人而言,女人比粮食更能刺激体内的兽./性。 . 萧缜拿着东西去找了佟穗。 佟穗得知匣子里面是颜料石,自然感受到了老爷子对林凝芳的照顾,或许,如果林凝芳早就表现出作画的兴致,老爷子也早把这盒颜料石送过去了。 “行,我这就去。”佟穗藏好书,穿鞋下地。 萧缜:“明天我会去镇上添置些东西,你再问问大嫂需要什么不,还有绵绵。” 佟穗应下,抱着东西出去了。 贺氏母女有歇晌的习惯,西院静悄悄的,佟穗走到东厢房北屋的屋檐下,朝里面轻声唤道:“三弟妹醒着吗?我是二嫂。” 林凝芳和衣躺在炕头,已经睡着了,只是睡得浅,闻声就醒了。 她有些吃力地坐起来,因为太久没动,上午画完画后,她不光手腕、右臂酸,腰也累到了。 想唤阿真去开门,想到阿真正在南屋打盹儿,林凝芳低声叫佟穗稍等,快速梳好发髻,出去迎佟穗。 看到佟穗怀里的文房四宝与匣子,林凝芳愣住了。 佟穗很怕被贺氏母女撞见后还得费些唇舌功夫,门一开便灵敏地闪进来,再用肩膀将门板推拢。 林凝芳:“……二嫂先去屋里吧。” 佟穗点头,进屋后简单打量一遍,发现这边跟她与萧缜的屋子布局几乎一模一样,只少了她带来的那些箱笼嫁妆,便不再乱瞅,暂且将东西放到炕上,对林凝芳解释道:“都是祖父叫我送来的,因为你送我画,祖父才知道你喜欢这些。” 林凝芳再次愣住。 佟穗怕她拒绝,先替她打开盖子让她瞧瞧里面都是什么。 五颜六色的颜料石,某些边角被午后的阳光照出璀璨微光。 萧缜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佟穗并没有打开看,这会儿也是第一次看清里面的东西。 她是真不懂,下意识地问林凝芳:“三弟妹,你认识这都是什么石头吗?这些石头真能变成颜料?” 对上她清澈懵懂的眼,林凝芳顿了顿,走到佟穗身边,依次指着那些鸡蛋大小的石块给她介绍名称,最后再指着单独存放一格的扁盒道:“这里面放着一种胶,调色时先用热水融了胶,再把研磨好的颜料粉末兑进去调匀,如此颜料才会着纸,避免脱落。” 佟穗只觉得无比佩服,最先想到这种办法的画师可真厉害。 林凝芳合上盖子,低声道:“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除了给萧延做枕边人,她并没有为萧家付出任何,无功不受禄。 佟穗早猜到她会这么说,劝解道:“若是三爷送的,你不想要就不要,我也不会搀和,可这是祖父送你的,他老人家看咱们就跟看孩子一样,你忍心驳了他的好意?” 林凝芳蓦地红了眼眶。 萧家这些男人,老爷子是唯一让她能生出些好感的人,为他传授百姓武艺的善举。 名义上的公爹萧守义、小叔萧涉于她只是两个陌生人,萧缜、萧野是她不想面对的人,萧延…… 林凝芳背过身去。 佟穗知道她哭了,想想这位相府千金经历的事,随便挑一件都能勾起眼泪吧。 佟穗想了想,道:“我读过的书肯定没你多,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这几年附近村里死的人太多了,我命大还活着,既然活着,那就好好地活下去,有饭吃的时候多吃点,没饭吃了去山上挖野菜猎兔子,熬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就盼到太平时候了。” “好多村民都跟我一样想法,但他们有的年纪大了,有的受过伤,有的家贫请不起郎中,虽然活着却拖着一身病,哪怕有饭吃人也难受。你看你,瞧起来好好的,为何非要困在屋里把自己闷废了,你现在是没病到那个地步,等你真这疼那疼了,后悔都来不及。” 林凝芳只是背着她,一言不发。 佟穗:“你自己想想,我回房看书了,你看,这也是活着的好处,活着就能等到机会做些以前没条件做的事。” . 才从林凝芳那边出来,佟穗就后悔了,怕自己一时说了不该说的,人家相府千金并不爱听。 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无用,佟穗摇摇头,去上房找柳初。 柳初笑道:“二弟真是心细,不过我跟绵绵这边都不缺什么,叫他不用麻烦了。” 佟穗怕她撒谎,自己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 上房是老房子,盖得有些年头了,橱柜瞧着倒还算新,应该是柳初夫妻成亲时添置的。 柳初拉她胳膊不许她瞅:“真没有要买的。” 佟穗指指地上:“这是你最好的鞋子了吧?” 柳初跟着往下看,看见两只鞋的鞋尖料子都磨损得快破洞了。 她解释道:“在家里做事才这么穿的,去年过年时二婶给我买了双新鞋。” 怕佟穗不信,她去柜子里把那双新鞋拿了出来。 佟穗捏捏里面的夹棉,道:“这是秋冬冷的时候穿的,春夏你还有比脚上这双更好的吗?” 柳初:“……” 佟穗:“行了,我照实跟二爷说,买不买是他的事。” 柳初想拦她,又哪里抵得过佟穗的力气,刚追出去,瞧见从中院那边过来的萧缜,顿时又退回房。 佟穗与萧缜去了东厢房,将两件差事的情况说给他听。 萧缜:“三弟妹那边不用再管,大嫂的鞋……明天你随我一道去镇上,你帮她挑。” 断没有小叔帮寡嫂买鞋的道理。 没等佟穗答话,萧缜又给她派了个新差事:“阿福阿真那你也去看看,她们来时都只穿了一身衣裳,后面全是二婶安排的。” 二婶必然只会把旧得不能再旧的衣裳分出来。 佟穗:“三弟妹呢?” 萧缜:“三弟帮他买过,应该不缺这些。” 佟穗:“我还是问问阿真吧,免得只把她落下。” . 黄昏时分,萧延三兄弟回来了,猎到两只野鸡一只肥兔。 萧野对绵绵道:“等会儿四叔扒了鸡尾巴毛,给你做毽子。” 绵绵开心地笑。 萧延正在听萧玉蝉说林凝芳画画的事,激动地看向佟穗:“二嫂快把画拿出来,我还没看过她画这个。” 佟穗:“……” 萧缜沉声道:“想看叫三弟妹也为你画一幅,看自己去。” 萧野嘿嘿笑:“傻了吧,二嫂的画只有二哥能看。” 萧涉:“为啥?二嫂站在那还不是随便咱们看?” 佟穗:“……” 她将两个小叔都瞪了一遍,萧延则是连瞪都懒得瞪,转身走了。 柳初笑着追上去。 萧延看不成画,嫌弃兄长:“都怪二哥小气,你大大方方拿出来,啥事都没有。”人都看了,画就看不得? 阿真在旁边听见,悄悄朝他背后扔了记眼刀。 024 算上上次萧延三兄弟带回来的野鸡, 现在后院的笼子里已经关了三只野鸡一只兔了。 那只鹿都还没吃完,老爷子交代先养着这几只小的,留着过阵子春耕时宰杀补身体。萧家可是有一百亩田地,以前还能雇佣村里乡亲帮忙, 现在家家户户的男丁都不太够用, 老爷子决定带着儿孙们亲自下地,大不了多种几天。 笼子旁, 萧涉一手摁着鸡脑袋一手攥着两条鸡腿, 萧野拿剪刀从根部剪断最漂亮的那几根尾羽, 绵绵、齐耀这俩孩子蹲在旁边等着玩鸡毛毽。 趁着还没开饭,佟穗来骡棚喂两匹骡子吃青草,骡子吃得香,佟穗瞧着也高兴,拿起挂在围栏外面的马梳围着骡子梳起毛来。 萧野剪完一只鸡,抬头看见二嫂这模样, 不禁对刚走过来的兄长道:“二哥, 自打你教了二嫂学骑骡,我怎么瞧着她看骡子的眼神比看你还含情脉脉?” 萧涉伸着脖子瞧瞧,困惑道:“有吗?二嫂看骡子的眼神明明跟看二哥差不多。” 萧野大笑。 佟穗听见笑声, 朝他们这边看来, 见萧缜也在,便又收回视线,因此没瞧见萧缜从后面踢了萧野一脚。 三兄弟都在后院, 只有萧延跑去找媳妇了。 以前他回房,林凝芳要么坐着发呆,要么躺着发呆或睡觉,基本不会有其他变化, 这次回来,萧延惊讶地发现林凝芳居然在摆弄她随身带过来的那几件首饰——一支白玉镯、一对儿珍珠耳环、一支金玉簪、一支金镶玉的钿花以及一支镶满许多小珍珠的金钗珠花。 看着华贵,其实她将后三样首饰戴在头上时,金质的簪身大多隐在发间,露在外面的白玉珍珠都很清雅。 这让萧延想到了初遇林凝芳的那一天。 当时他就一个念头,这么个大美人,既然她想跟着他们,他不睡白不睡,睡完刚好带回家当媳妇。 可真的成了媳妇,看着每日她半死不活的样子,萧延再去回忆那晚,就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了。 问题是,如果他那晚不那么做,相府千金就不会变成他媳妇,不是媳妇,他管她开心还是难受? 林凝芳径自将母亲留给她的白玉镯用帕子包好放回匣子,其他几样全裹进萧延送她的一方帕子。 萧延这才问:“你要做何?” 林凝芳:“送给祖父。” 萧延皱眉:“为啥要给祖父?” 林凝芳没有回答,穿好鞋,双手托着帕子往外走。 萧延下意识地去拉她胳膊。 林凝芳垂眸看去。 萧延被烫一样松开,既觉得窝囊又觉得可笑。说出去二哥他们可能都不信,自打林凝芳瘦成细竹竿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她睡过,摸哪都是骨头,他实在下不去手。 他不拦,林凝芳继续往外走,萧延自然跟着。 中院的前院摆了两张小板凳,萧穆与萧守义正坐在这里闲聊。 瞧见这对儿冤家,两个长辈互视一眼,看着他们靠近。 父子俩都是身形高大魁梧之人,坐这种矮矮的小板凳也很显块儿头,就算林凝芳站到面前,他们稍微仰首也就行了。 林凝芳屈膝朝老爷子行礼,低声道:“自我入门,没为萧家出过半分力,祖父还如此待我,凝芳实在受之有愧。” 萧守义、萧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看向老爷子。 萧穆叹息一声,一边抬手虚扶她起来,一边道:“有些话其实早该说了,是我没教好老三,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你既已进了萧家,便是我萧家的媳妇,我将用不上的东西送给会用之人,也是免了浪费,你安心收着就是。” 林凝芳点点头:“那孙媳就谢过祖父了。孙媳愚笨,做不来农事家务,这数月一直都是劳累婆母姑嫂照顾,如今愿把这些身外之物交给祖父,多少贴补家里,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萧穆没接,就着孙媳的手打开帕子,看到那几样首饰,他盖好帕子道:“家里暂且不缺钱花,这些旧物于你另有意义,好好收着吧。” 林凝芳坚持道:“祖父不收,凝芳无颜再留在家中白吃白喝。” 萧穆:“如何算白吃白喝?你确实不会烧火做饭,眼下瞧着不如上面两个嫂子勤快能干,可你自有长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帮忙指点耀哥儿绵绵的功课,可以教绵绵女红为人处世,包括你二嫂以后生的子女你都能帮忙教导,难道到了那时候,还要她们另教你一份束脩?” 林凝芳怔住了。 萧穆瞧瞧她瘦骨嶙峋的手腕,再叹道:“少胡思乱想,先把身体调理好吧,现在家里人手足,不用你做那些,哪天她们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出了什么事,或许只能靠你操持,那时候再不顶用,不提我们怎么想,你自己都要惭愧。” 林凝芳想到自己画幅画都要酸上半晌,再无言可对。 萧延扯她的袖子:“好了,放回去吧,祖父那还好多首饰等着送老四老五未来的媳妇,真不差你这几样。” 老爷子手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连他都不知道,用母亲的话讲,每次觉得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的时候,祖父总能又拿出一两样物件去换钱粮。 . 晚饭快结束时,萧缜提起他明日要去镇上,问一家人是否有东西需要捎带。 贺氏瞄眼老爷子,小声道:“除了去年过年大家都做了一套冬衣,家里好几年没做过春夏秋的新衣了,我这把岁数倒不在意这个,像柳儿阿满凝芳她们都还年轻,正是好打扮的年纪……” 乱的时候她绝不会惦记新衣裳,这不是太平大半年了,四兄弟回家后靠打猎也攒了些钱。 被她拉出来当借口的佟穗三妯娌:…… 柳初:“我就算了,往年的衣裳都还能穿。” 佟穗:“我成亲前才做了几套新的,也不用。” 林凝芳看看身上,她只穿了一身衣裳进萧家,后来添置的几套都是新衣。贺氏还为此跟萧延吵过,问萧延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萧延说是老爷子给的钱,具体如何那会儿林凝芳也无心过问。 三个媳妇都来拆台,把贺氏噎得不轻。 萧玉蝉一溜瞪过去,理直气壮道:“你们都不要是吧?我要!” 说完跑到老爷子身后捏肩捶背撒娇去了。 萧穆被孙女捏得晃了两下,把人撵走后道:“你们娘几个跟俩孩子都添一套衣裳鞋袜,需要多少布老二算算。” 萧缜点头。 老爷子这么好说话,萧延瞅瞅萧野,试着道:“给我来个花瓶?我最近喜欢上赏花了。” 贺氏瞪过来:“你会赏个屁!” 萧野不想听婶子叨叨,紧接着道:“我想买把剑。” 家里有几杆好枪,剑就一把,属于二哥,上次二哥杀了流民草寇倒是带回来两把砍刀,都缺刃,他看不上。 萧涉不甘示弱:“给我买匹骡子,我不想再跟三哥骑一匹。” 萧穆扫眼这仨孙子,依次回道:“花瓶书房里有闲置的,我给你拿一个。剑跟骡子都没有。” 萧延乐了,萧野、萧涉连哼两声。 萧守义嘱咐侄子:“再买一坛酒。”老爷子好酒。 萧缜都记下了,对萧涉道:“明早五弟跟我们一起去,三弟四弟守家。” 萧野反对:“我去,叫五弟守家。” 萧缜:“不用。” 萧涉嘿嘿笑,觉得二哥果然更喜欢自己。 萧野不服,吃完饭追在兄长身后要个解释。 萧缜看眼柳初、佟穗的方向,道:“明早我们吃完饭就出发,大嫂刷碗,你帮她喂喂猪骡。” 萧野:“就这?让五弟帮忙不一样吗?” 萧缜:“二婶看见又要挤兑大嫂。” 萧野:“……” 萧缜去找老爷子拿钱。 . 佟穗、柳初陪绵绵在后院踢毽子,天黑了才各自回屋。 见萧缜竟坐在北锅前烧水,佟穗有点不好意思:“以后你歇着就是,我回来再烧也快的。” 她已经知道了,萧缜这季节根本不用热水擦洗,烧水只是为了照顾她。 萧缜抬头,看到她因为才踢过毽子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额头、鬓边甚至被灶膛里的火映出隐隐汗光。 他道:“歇了一天了,不如你累。” 这话好像在调侃人,佟穗耳根发热,自去后门外搬浴桶。 泡澡洗头,她在南屋待了好一阵,刚打开门就见萧缜从北屋出来了,只穿一条中裤,上半身一览无余。 佟穗才迈出去的一只脚立即缩回来,侧身问他:“你洗过了?” 萧缜:“嗯,你去歇着,我来收拾。” 佟穗:“我多倒几次水就是,你胳膊带伤,还是别做力气活吧。” 萧缜:“那就一人抬一边,早点忙完早睡觉。” 佟穗不清楚他是单纯想帮忙还是急着做什么,只是这人坚持,她也就应了。 夫妻合力,一次就把装了半满的浴桶抬出去了,哗啦啦一通倾倒,萧缜揽下冲洗浴桶的事,佟穗便先回屋。 头发还湿着,佟穗特意留了一扇大窗没放,她坐在炕的另一头,正好能看见天边的月亮。 三月十二,月亮又快圆了,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不看书不做针线的话,屋里都不用点灯。 萧缜进来了,见她坐在对面,问:“怎么在那边?” 佟穗指指头发:“还没干,我在这边晾一会儿,你先睡吧。” 萧缜沉默,单手插好门闩,然后直接走到佟穗这边,脱鞋上炕。 月光同样照亮他宽厚结实的胸膛,逼着佟穗歪头回避。 人却不好躲,小小一个坐在那,显得很乖。 萧缜将她抱到怀里,摸摸她潮湿的发,再摸上她热乎乎的脸颊。 佟穗早闭上了眼睛。 萧缜同样是一个在战场厮杀了六年才返乡的男人,再加上年长几岁,他对女人的火只会比萧延更炽。 佟穗对这些无从了解,只是低低地呜咽着。 025 吃过早饭, 柳初见萧缜去套骡车了,便让佟穗赶紧回去换出门穿的衣裳。 萧野也道:“二嫂去吧,我来喂猪。” 佟穗:“行,那你们忙, 我先走了。” 刚从堂屋出来, 就被靠在月亮门那边的萧玉蝉叫住了,这小姑子难得带着点讨好的语气道:“二嫂, 祖父给二哥的钱肯定有剩的, 你们帮我买点炒瓜子吧, 耀哥儿爱吃那个。” 佟穗没怎么见齐耀吃,倒是见过萧玉蝉一口气嗑大半盘的本事。 她道:“我跟二爷说说,买不买都得他做主才行。” 萧玉蝉朝她眨眼睛:“你就说你爱吃,他肯定同意。” 佟穗干笑一下,转身去了东院。 今日他们要去的镇子叫长平镇,萧姑母就嫁到了那边, 离灵水村有六里多地。 佟穗听父亲讲过, 说长平镇是县城北面这一带最大的镇子,镇里面有条街专门卖各种东西,因为县城太远了, 周围村落的百姓都是去长平镇添置家用。 灵水村的热闹已经超出了佟穗的想象, 真不知道镇上该有多好。 出门要穿体面点,可佟穗也不想太出挑,留着出嫁新做的两套春秋装没动, 从柜子里翻出一套七八成新的旧衣——桃红的衫子、柳芽青的长裙。这还是两年前赶上一段太平时候,母亲给她扯的新布,佟穗断断续续穿过几回。 换好了,佟穗拿起柜子上的铜镜上下照照, 目光在衣襟前顿了顿。 怪不得萧缜说她瘦,从十六到十八岁,她只是长高了些,其他地方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佟穗咬咬唇,不变才好,变成萧玉蝉那么鼓,这件衫子可能会显得紧巴。 正胡思乱想,门板突然被人推了下,像是要进来却没料到里面落闩的那种无意之举。 “在做什么?”萧缜问,马上要出门了,他真没料到这么会儿功夫她也要如此防备。 佟穗匆匆放好铜镜,过去开门。 萧缜瞧见她的衣裳,视线顿了顿,再移到她藏画的箱笼上:“车备好了,带上画。” 佟穗怪尴尬的:“真不用裱,收在箱子里不会弄坏的。” 裱上就方便挂了,她怕萧缜真把画挂在墙上。 萧缜:“裱吧,三弟妹知道你如此珍惜她送的画,肯定会高兴,况且她的画工也值得裱,保存好了当传家宝都行。” 这两条理由哪条都让佟穗颇为心动:“那,那就听你的。” 她爬到炕上,将已经仔细卷起来的画取出来。 萧缜从老爷子那边借来一支画匣,暂且装画用,到了镇上装裱时自会配上新匣子。 佟穗又去衣柜那边取荷包。 萧缜见了,道:“今天的花销都走公账,不用动私房。” 佟穗用下巴指指画匣,她裱自己的画,当然要花自己的钱。 萧缜直接将荷包放回去,攥着她的手腕往外走:“你现在是萧家媳妇,不用分那么清。” 佟穗:“……” 骡车已经牵到了东院前门外,萧涉坐在车辕上,晃悠着腿等兄嫂,柳初提着一摞用油纸包好的鹿肉馅饼走过来,这是要送去萧姑母家里的。 佟穗瞧见车板上放着一摞木板,好奇道:“这个要拿去镇上卖?” 萧涉:“不知道,二哥叫我放上来的。” 萧缜简单道:“不卖,打两套桌椅。” 佟穗目前只去过柳初、林凝芳的房间以及书房学堂,想着可能是其他人屋里需要添置桌椅吧,便没多问,反正花的是萧家的钱。 同柳初道别,三人坐车出发了,佟穗坐在车板中间,萧缜坐在车尾。 经过村子时还有村人打招呼寒暄,出了村南没多久,萧涉忍不住了,回头看看,纳闷问:“二哥二嫂,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自家爹娘在一起时娘总要絮絮叨叨,四兄弟出门时就更热闹了,萧涉很不习惯此时的安静。 佟穗瞥向萧缜。 萧缜对弟弟道:“你想说就说。” 萧涉记起二哥的脾气了,哼了哼,招呼佟穗:“二嫂你坐我身边来,咱们俩聊,三哥说二哥就是闷葫芦。” 佟穗:“……在这儿也一样,你说吧,我听得见。” 萧涉:“二嫂你会唱曲吗,我姐喜欢唱,可她唱得不好听。” 佟穗:“那也比我强,我都不会唱。” 她只会唱一首哄孩子睡觉的,还是以前母亲哄弟弟时哼的,她听多了就学会了。 萧涉:“行吧,我会,我给你唱。” 佟穗笑了笑。 萧涉真的唱了起来,应该是从萧玉蝉那里学来的曲,讲姑娘思念情郎,偏萧涉的嗓音憨憨的,显得傻里傻气。佟穗没忍住笑,可瞧着萧涉自得其乐的逍遥样子,她渐渐就不笑了,听得久了,又觉得这小叔唱得还挺好听。 她一直看着萧涉,白皙的脸带着柔柔的笑。 萧缜看看五弟,再看看拉车的骡子,将视线投向远方。 六里地,坐骡车好像很快就到了,佟穗看见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东西两侧还能看见头尾,更南边被一间间房子所挡,根本看不到头。 正新鲜着,忽然发现进镇的路口旁边东倒西歪地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瞧见他们,流民打起精神,捧着破碗围了上来:“大爷行行好,赏我们几口吃的吧!” 骡车车板才多高,佟穗脸色一变,连忙挪到萧缜身边。 萧缜左手将她搂到怀里,右手举起放在明面上的一把缺了刃的砍刀,冷眼看向即将扑到车前的一个流民。 他的刀再加上萧涉甩得嗖嗖响的马鞭,成功将流民们吓退。 等骡车走过这段,前面路侧便没有成群的流民了,偶尔有一两个都是老老实实地跪在路边,宛如乞丐,抬头时露出一双灰败的眼睛。 凶恶的流民让佟穗害怕,这样的让她心生不忍。 她无钱资助,只能不看。 少了流民的威胁,佟穗改成与萧缜并肩坐着,默默观察这座镇子。 远远望着时,能感受到镇子的气派与繁华,真的进来了,佟穗则辨认出更多战乱留下来的痕迹,有的人家门外的墙上还残留着血渍,有的人家门板被刀砍烂却无力修补,走在街道上的人们大多面黄肌瘦,少有欢声笑语。 佟穗忽然明白过来,战乱期间,越是富庶的地方越容易被祸害,穷乡僻壤反倒只会遭遇少量逃兵与不成气候的山匪帮派。 才休战不足一年,这期间能恢复元气的是萧家这样爷郎都有本事的人家或是保住家底的大族,大多数靠地为生的普通百姓只能指望今春的耕种,指望风调雨顺入秋有个好收成。 直到骡车驶进镇子中部,那种破败的景象才有了变化,真正有了烟火气。 时候尚早,三人先去了汪师傅的木匠铺。 萧缜给汪师傅介绍佟穗:“这是我刚过门的媳妇。” 汪师傅五十来岁了,脸上满是风霜,背也有些驼,他客气地朝佟穗笑笑,简单夸两句便问起生意来:“这次你们要做什么?” 萧缜兄弟俩将车上的木板搬进院子,萧缜比划着尺寸道:“做两套这样的桌椅,看书用的,您给做细致点。” 汪师傅:“知道了,两套,一共给我五十文吧,后天来拿。” 萧缜痛快付了钱。 接下来去的是离这边不远的萧姑母家。 萧姑父家是开铺子的,卖首饰帕子、香料脂粉这些女人们喜欢的小物件,本来是镇上的富裕人家,被战乱一闹连着几年都没能做生意,全靠投奔萧家才保住一些家底。今年萧姑父准备继续开张了,二月里派两个儿子去南地进货,尚未归家,铺面便先关着。 夫妻俩热情招待了侄儿侄媳们。 寒暄过后,萧缜将骡车停在姑父家里,带着佟穗、萧涉步行前往店铺林立的中央大街。 先买布。 布店里面都是妇人,兄弟俩在外面等着,由佟穗进去挑选。 贺氏、萧玉蝉都对花布颜色提了要求,柳初、林凝芳只让佟穗看着选。 考虑到两人的身份,佟穗给柳初挑了半匹碧色半匹苍色的,给林凝芳配的是半匹碧色半匹白。 齐耀跟绵绵的都很好挑,然后再选几副鞋面鞋底就行了。 掌柜的把她选的都抱到柜台上,正要算账,萧缜进来了,要再加半匹藕色半匹竹青的。 佟穗小声道:“我那很多套新衣,真不用。” 萧缜:“祖父说的,你们每人一套。” 他高大又气势足,最关键的是钱在他那,佟穗哪里拗得过,只好看着他从荷包里掏钱。 离开布店,三人走了一段路,抵达一家字画店。 别的店里多多少少都有生意,唯独这家字画店冷冷清清,里面坐着个中年男人,瞧着像是读书人,见到客人也没多大热情,敷衍道:“自己看看吧,有喜欢的取下来就是。” 佟穗好奇地打量左右,两侧墙壁上有字也有画。 看了一会儿,佟穗想,这里的字不如宋澜父子,画更是不如林凝芳的。 萧缜直接将画匣放到中年男人面前,打开道:“这里有幅画,不知您会不会装裱。” 中年男人斜眼里面普通质地的纸张,淡淡道:“能裱,一色裱、双色裱,你们要哪种?” 萧涉懵了:“都啥意思?” 中年男人指指挂画的那一面:“只有天头、地头是一色,除了天地头还带隔界的是双色,一色便宜双色贵。” 萧涉瞪大眼睛,觉着双色的就是多了一种颜色,好像没其他区别? 佟穗与萧缜几乎异口同声,前者说一色,后者选的双色。 中年男人:“到底听谁的?” 佟穗:“……” 萧缜:“双色,多少钱?” 见他拿钱袋子,中年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一边报数一边取出客人们带来的画纸,先验验货。 只是,当他看清面前的画时,竟是愣在那里,除了眼珠,半晌都没再动一下。 萧涉扭头看向身边的二嫂,明明人更美,为啥这人只盯着画? 026 字画店的主人姓陶名进。 陶进原本与父母妻儿住在县城, 靠着祖荫家境颇为殷实,开一家字画店也为风雅,不为营生。 后来他的父母死于战乱,县城的大宅成了陶进的伤心地, 他便带着妻儿回了长平镇的老家。 陶进是个落魄秀才, 干不了种地的苦力活,也没有其他本事, 虽然家有藏银, 可人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 为了找点事干,他在镇上重新开起字画店来,有人买他便卖,无人问津他也不甚在意。 私心里,陶进有些瞧不上镇上的布衣百姓,大多数人连书都没读过, 别说家里穷, 就是有钱大概也不会花在字画上。 他对萧缜三人便是这种清高且敷衍的态度。 可陶进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在这个小小的长平镇,在一张普普通通的画纸上, 看见一幅画工比自己那位爱画如命的亡父还要细腻入微、逼真传神之作。 陶进才干平平, 但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他鉴赏画作的眼力还是有的。 萧缜、佟穗都知道他欣赏的是林凝芳的画工,萧涉不知, 陶进看得越久,萧涉就越生气,憨憨地问兄长:“二哥,你都不给我们看二嫂的画, 怎么不管管这人?” 佟穗:“……” 萧缜给萧涉两钱银子,让他先去给老爷子买酒:“上次买是这个价,你先问问掌柜现在卖多少,超过两钱就说不要了,回来找我。” 萧涉:“不要怎么行,祖父就爱喝酒。” 佟穗笑道:“掌柜着急卖酒的话,见你要走可能就愿意两钱卖你了,他真不肯降价卖,等会儿我再出面去买。” 萧涉恍然大悟,对着佟穗笑:“还是二嫂聪明。” 萧缜:“……收好银子,仔细被人偷了。” 萧涉眼睛一瞪:“谁敢偷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十八岁的萧家五爷,跟三个哥哥一样都是身超八尺的健硕男儿,佟穗想,虽然这位小叔很憨,但冲着这身板气势应该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萧涉走后,陶进终于放下了那幅画,神色不复之前的敷衍,十分郑重地问:“两位客官,不知此画乃是何人所作?” 萧缜面不改色道:“一位隐士,与我妻略有交情,故赠此图为礼。” 佟穗下意识地点点头。 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陶进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只激动道:“敢问这位隐士居在何处?” 萧缜:“既是隐士,自然不喜受俗世所扰,恕我不能相告。” 陶进面露失望,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是我唐突了,实乃我家中有一憾事,曾遍求城内擅画之人皆无功而返,今日见到高人画作,又重新燃起希望,一时心急在二位面前失了礼数。” 说完,他退后一步,朝夫妻俩行礼赔罪:“事关家父生前遗愿,若二位能引我去拜见那位高人,陶某定有重谢。” 萧缜看眼佟穗,问:“敢问令尊遗愿是?” 陶进叹息一声:“二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他走了,萧缜低声对佟穗道:“三弟妹连家里人都见得少,想必更不愿意见外人,不如先瞒下。” 佟穗明白。 稍顷,陶进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画匣。 而他沉痛的表情,差点让佟穗误会他捧着的是他亡父的骨灰。 陶进将画匣放在柜台上,打开,取出一幅卷起来的画轴,再珍之重之地展开在旁边的柜台上。 佟穗随着萧缜低头看去,最先看见的竟是一道道裂痕,叫人暂且忽略了画的内容。 陶进小心翼翼地触碰此画一处完整的部分,声音悲痛地为两人解释: “家父是名举人,年轻时进京赴考屡试不第,后彻底死了入仕之心,醉心丹青。” “家父曾言,他天分不高,画了二十多年,只一幅《扑蝶》或可传世,为其扬名。” “为此,家父对这幅《扑蝶》爱若性命,平时藏于匣中,只在雅客登门时才取出展示。” “六年前县城第一次被破,敌兵冲入城内作乱,抢到我家里时,家父不顾金银只冲进书房护着这幅画,偏他越是如此,敌兵越以为匣子里面藏的是贵重之物,他们先是用刀废了家父的双手,打开匣子发现只有一幅画,恼羞成怒将这画撕得四分五裂。” “敌兵退后,家父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因此画被毁,而双手被废的他再也不可能画出堪比此画之图,心灰意懒不久便撒手人寰。临走之前,他留下遗愿,让我寻找名师重新临摹此画,令其可完完整整地传于后世。” 随着陶进的叙说,佟穗也在细细打量这幅“扑蝶”。 上面画着一位探身扑蝶的小姐、一个翘首看着的丫鬟、一簇牡丹花丛以及一只落在花蕊上的彩蝶。 佟穗并不懂赏花之道,可她分得出好看、难看。 此图里面的人、花、蝶全部栩栩如生,她甚至能看出小姐自信能成功扑蝶而微笑上扬的唇角,看出丫鬟眼中的紧张与期待,看出这朵牡丹被艳阳晒得有些发蔫,看出那只蝴蝶已经察觉了危险即将振翅飞离。 萧缜看着贯穿其中沾合而成的裂缝,道:“此图毁了,确实可惜。” 陶进再次行礼:“恳请二位看在家父的情面上,为我引荐那位高人。” 萧缜:“引荐实在不便,陶掌柜若信得过我,我可将此图带去给她,今日日落之前必当给你一个答复。” 陶进大喜过望:“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此图损成这样,流到外面无异于一张废纸,我自然信得过二位。” 说完,陶进又去了一次后宅,返回后将一只画箱交给二人:“这箱子里有画笔、颜料、画纸各一套,如果高人不愿浪费心力临摹家父拙作或是力有不逮,此箱便算我为这缘分赠与高人的一份薄礼,倘若高人能助我完成家父遗愿,拿到画后,我另有谢礼奉上。” 画箱颇有份量,萧缜接了过来,再把装裱佟穗那幅画所需的铜钱递给陶进。 陶进连连摆手:“今日能遇到二位已是我的福运,就此结个交情,我为友人裱画又怎能收取费用呢。” 说什么都不肯收。 跟《扑蝶》那画的意义比,装裱所需确实微不足道。 萧缜不再坚持,表明会尽力在隐士面前为其美言,随后带着佟穗离开了陶家的字画店。 日上三竿之际,阳光正好,为这远不如以前繁华的中央大街多添了几分暖意。 佟穗挨着萧缜,小声感慨道:“没想到竟有人爱画爱到这个地步。” 萧缜:“既是爱画,也是爱名,生前无人赏识,盼着在后世能遇到伯乐。” 佟穗:“可我觉得他这图画得特别好,怎么没有传出名气去?” 萧缜看她一眼,问:“你是不是觉得家里那两匹骡子很好?” 佟穗点头,当然好了,膘肥体健毛发油亮,性情还温顺,谁都给骑。 萧缜:“军营里随便挑两匹战马出来都比那两匹骡子强,能被达官贵人圈养的良驹又远胜军营里的战马,良驹之间亦有高下之分,真正的千里马甚至只有帝王才能拥有。天下文人多不胜数,每个都会画几幅,可只有少数几人能被推崇为大家。” 佟穗思索片刻,懂了,陶父的画放在县城或许小有名气,放到府城可能就沦为平庸了。陶父这人显然不甘心,觉得自己只是时运不济。 无论如何,一个人宁可冒性命之险也要保住自己的画,这份爱画之心都令人动容。 “不知道三弟妹是否愿意帮忙。”她自言自语地道。 萧缜:“难说,或许在她眼里这画根本不值得流传后世。” 佟穗:“……” 两人在半路遇到了提着酒坛往回走的萧涉,鹤立鸡群的健壮儿郎走路带风,路过的百姓都要看上几眼。 萧涉瞧着很高兴,远远就道:“二哥,酒价还是两钱一坛,卖酒的看我跟你长得像,问我是不是萧千户家的孙子,我说是,他居然给我便宜了十文!” 那喜气,跟小孩子过年得了压岁钱一样。 佟穗扫眼这对儿堂兄弟,身形确实相似,五官容貌最多有两分像。 萧涉要把省下的十文钱交给兄长。 萧缜:“你拿着吧,随便给自己买点什么。” 萧涉摸摸头,最近除了骡子,他好像没啥要买的。 佟穗忽然记起萧玉蝉的嘱咐,问萧缜的意思。 老爷子给的钱本就留有富余,不多,却足够买些炒瓜子类的零嘴。 三人又去了炒货店,一样的炒瓜子,萧缜让掌柜分成四包,二婶母女与佟穗三妯娌分别一份。 炒货店旁边是家绣品店。 萧缜朝小妻子使个眼色。 佟穗摇摇头。 萧缜:“省下的装裱费应该够你买一样。” 佟穗瞥眼跑去一家茶水铺子外听里面说书的萧涉,低声道:“祖父给的,裱画还算是正经用途,买这种,万一五弟回去说漏嘴,二婶她们可能要说闲话。” 萧缜:“动作快点,他看不见。” 佟穗做不来这种事,干脆跑到萧涉身边,跟他一起听。 萧缜只好叫上两人回姑母家。 萧姑母要留小辈们在家里吃午饭,萧缜提起陶进所托,想早点办妥此事,《扑蝶》图虽然毁了,依然是陶家的珍惜之物,现在在他们手里,陶进的心肯定悬着。 萧姑母:“行吧,那下午过来的时候再来姑母这边待会儿。” 萧缜应下,将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放上骡车,依然让弟弟赶车,他与佟穗坐后面。 忌惮路口的流民,这次佟穗主动挨着萧缜坐的。 顺顺利利地出了镇子,萧涉又开始唱曲,还是那首姑娘惦记情郎。 听到叫人羞的地方,佟穗尴尬地往前路看,搭在腿上的右手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抓到两人中间,悄悄握着。 佟穗红着脸往外挣,他越攥越紧,连萧涉回头跟他们说话时都没放。 027 为了避免让聚集在萧家西边旁观演练的乡亲们打量车上的东西, 萧缜让萧涉从村东绕到了后院。 听到动静,贺氏母女、阿福阿真都过来了。 佟穗给大家挑拣东西:“二婶玉蝉,这是你们跟耀哥儿的布,阿福, 你把大太太这份送过去, 还有瓜子,阿真, 这些是三太太的。” 布料都是一样的, 只颜色不同, 没得可争议,贺氏最多说两句风凉话:“你们三个小媳妇,嘴上说着不要,显得就我们玉蝉不懂事,到头来还不是跟着玉蝉吃了香,一人得一套新衣裳。” 佟穗在忙, 没理会。 萧涉指着母亲的布:“娘, 你也有。” 贺氏一个眼刀飞过来,叫傻儿子一边去。 萧玉蝉瞅着那几包瓜子,发现她跟母亲这包最大, 大嫂那包次之, 二嫂三嫂的一般小,便没挑刺,指着车上的箱子与画匣问:“这是什么?” 别说她, 连萧涉都不知道。 萧缜道:“祖父叫我买的,你们不必过问。” 作为老爷子最器重的孙子,萧缜在这个家的地位并不比萧守义低,寡言少语的性子也让贺氏颇为忌惮, 萧延三个子侄贺氏都骂过,唯独没对萧缜说过一句重话。 此时萧缜搬出老爷子,贺氏母女再好奇都只能忍着。 萧缜左手提着画箱右手拿着画匣,往老爷子那边去了。 萧涉卸车,佟穗抱着她的布料与瓜子前往东厢房。 整理东西,刚休息一会儿,阿福过来传话,说二爷叫她去书房。 佟穗猜应该是为了画的事,锁好北屋门赶过去,发现老爷子、萧守义、萧缜都在。 三个身体魁梧面相都挺威严的大男人,佟穗进门的时候心都有些虚,这时看萧缜也觉得亲近多了,走到他身边,再恭敬地喊长辈:“祖父,二叔。” 萧穆点点头,再让阿福去请林凝芳。 佟穗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老爷子先叫她,也是怕万一林凝芳到的早,单独面对他们更慌吧?虽然她嫁进来的晚,与萧家众人打交道的次数却比林凝芳多。 林凝芳竟然是萧延陪着来的,可能夫妻俩本来就都在屋里待着。 萧延瞧见书房里面的架势,大大咧咧道:“出什么事了,还特意来书房说?” 萧守义:“跟你没关系,去练武场盯着去。” 萧延:“……爹,你都叫凝芳来了,还能跟我没关系?” 萧穆:“少废话,出去。” 萧延不敢跟老爷子犟嘴,看看另一边的二哥二嫂,他低声对林凝芳道:“你别怕,有二嫂在呢。” 林凝芳垂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畏惧的情绪,之前的清冷淡漠也消失了,只是依然生疏。 萧延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萧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确认人走远了,才对佟穗道:“阿满,你给凝芳讲讲事情经过。” 佟穗便走到林凝芳身边,轻声细语言辞简练,又交待得清清楚楚,没一句废话。 老爷子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林凝芳看向摆在书桌上的画匣:“浊世之中,难得陶掌柜还有这份孝心,我先看看画吧。” 萧缜打开画匣,展开那幅《扑蝶图》。 佟穗已经看过画了,此时更好奇林凝芳对这画的态度,因此悄悄观察着林凝芳的神情,就见这位画技超绝的弟妹神色平静,并无她初见此画的欣赏惊艳。 佟穗忽然替陶掌柜捏了一把汗,莫非被萧缜说中了,三弟妹真看不上这画? 习惯使然,林凝芳差点就想就此图的画工点评两句,但想到身边这几人都不谙此道,她说太多有卖弄之嫌,便只是简单地道:“既是陶父宁可废了双手也要护着的心血之作,我便尽力替陶掌柜临摹一幅吧,也算全了陶掌柜的孝心。” 佟穗顿时替陶掌柜松了一口气。 萧缜:“我还要去给陶掌柜答复,弟妹觉得需要临摹多久?” 林凝芳:“暂定五日吧,我需熟悉陶老的画风。” 萧缜颔首。 年轻人商量好了,萧穆方道:“这几日凝芳便来书房画吧,我会交待下去,谁也不许过来打扰。另外,此事不宜外传,咱们几个知道就好,连老三都不必告知,陶掌柜那边也只道是一位隐士高人。” 这年头,家中露财会遭人觊觎,能用来赚钱的才华同样如此。如果让外面知道三孙媳妇有临摹画作的本事,有心之人就能冒出抓走三孙媳妇叫她专门临摹名画售卖赝品的黑心生意,乱世古玩字画都贱,却依然有不差钱的富商贵族愿意趁机捡漏。 佟穗几个都点头。 萧缜:“那我现在就再去一趟镇上。”骑骡去,两三刻钟就能回来。 萧穆也带着萧守义回了练武场。 佟穗与林凝芳也才真正打过一次交道罢了,单独相处依然拘束,指着那画箱问:“现在就要画吗?我帮你把东西拿出来?” 林凝芳自己打开箱子看了看,朝她解释道:“不急,等我在普通纸上练得有把握了再用里面的。” 佟穗就知道画箱里面都是好东西了,她敬佩道:“陶老先生的画就够好了,陶掌柜看见弟妹的画还能惊为天人,可见弟妹的本事跟那些才名远扬的大家都差不多,你这么好,我都不舍得叫你继续憔悴下去。” 林凝芳还是天之骄女的时候听过太多溢美之词,今日却被佟穗这番直白朴实的夸奖逗笑了:“二嫂过誉了,我只是命好生在书香世家,倘若给二嫂同样的机会,常有名师指点,二嫂的才学造诣可能还要胜过我。” 佟穗:“不会不会,我很笨的,看启蒙书都经常遇到不懂的词句。” 林凝芳扫眼另一侧的几排书架,问:“二嫂最近在看书吗?” 佟穗眨眨眼睛,道:“有空了会去学堂看看。” 林凝芳:“那二嫂再有不懂之处,可以过来问我。” 佟穗惊喜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林凝芳笑道:“若不是需要临摹此图,我每日都闲着,何来麻烦之说。” 佟穗:“行,那以后我就去问你了,哎,你先看吧,我去跟大嫂一起准备午饭。” 她转身就跑了。 林凝芳目送她出门,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一只手,对着那陌生的细瘦手腕出起神来。 . 晌午佟穗妯娌俩蒸了杂粮饭,炖了一大盆鹿肉,再来一道小葱拌豆腐。 往碗里盛饭时,佟穗回想林凝芳之前少得惊人的饭量,特意给她盛了一平碗。 碗饭刚翻到林凝芳面前,林凝芳便错愕地抬头看来。 佟穗朝她笑笑,接下来要养身体也要临摹画,当然得多吃点。 等午饭结束,林凝芳第一次没有吃完就走,而是留在堂屋。 以前不看也就罢了,现在看着柳初收拾碗筷,佟穗从锅里往泔水桶里舀猪食,林凝芳很是难为情:“大嫂二嫂,我能帮些什么吗?” 柳初柔声道:“不用,弟妹有这份心就够了,你想帮忙我们却不忍心累到你,快回去歇着吧。” 佟穗猜测道:“弟妹是有什么事吗?” 林凝芳朝她点点头。 佟穗正好要去后院了,林凝芳随着她一道出来,邀请道:“我下午都在书房,二嫂等会儿空了,来书房陪我如何?” 书房毕竟在老爷子的院子,她自己待在这边有些不自在,阿真又经常被贺氏母女喊去做事。 佟穗能理解她的顾虑,笑着应道:“好啊,你先回房,我忙完这边洗洗手就去找你,顺便跟二爷要钥匙。” 刚刚吃饭时老爷子宣布林凝芳会去书房练画,叫大家别去打扰,顺便也提了让萧缜先把他的那把钥匙给林凝芳拿着。萧缜上午一直在外面,钥匙放在了屋里。 林凝芳点点头,临走之前,她看向佟穗拎着泔水桶的双手。 同样是一双细细白白的手,露在外面的一段腕子却骨肉匀称很有力量。 很有力量的佟穗并没有察觉相府千金的视线,喂完骡猪鸡,包括暂时养着留着过阵子宰杀的野鸡野兔,柳初也将锅碗筷都刷好了。 妯娌俩并肩走向东院,柳初悄声问:“三弟妹跟你说什么了?” 佟穗:“她自己在书房练画不自在,希望我去陪着,现在她可能就跟我熟一点,还不好意思找你。” 柳初嗔道:“我又没吃你们的醋,还用你找补,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陪她。” 佟穗:“我也不知道,昨日画画,别看我们在一个屋待了那么久,讲的还没超过五句。” 妯娌俩互相看看,都笑了。 佟穗回了东厢房,进屋后发现萧缜赤着上半身,低头正在检查手臂上的伤口。 佟穗不好意思看,背对着他洗手时才关心道:“还疼吗?” 萧缜看她一眼,道:“不疼,快愈合了。” 佟穗也很佩服他,那样血淋淋的刀伤,才养三四天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擦过脸,佟穗搭好巾子,目不斜视地去铜镜前检查发髻:“书房的钥匙你给我吧,我给三弟妹送去,顺便陪陪她。” 萧缜:“陪多久?” 佟穗:“说不准,有事?” 萧缜:“钥匙在衣柜,钱袋子底下。” 这答非所问的,佟穗愣了愣才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去翻藏在里面的钱袋子时,发现旁边居然多了一朵粉灿灿的绢花,丝绸做的。 她一动不动,身后忽然贴过来一道结实的身躯,一手搂着她转过来,一手拿起那绢花。 屋里还算宽敞明亮,偏他将她堵在两扇衣柜门内的昏暗空间。 佟穗就觉得自己的脸比他的胸膛还要热。 萧缜将绢花戴在她头上。 佟穗垂着眼,细声问:“多少钱买的?” 萧缜:“五十文,别人问了就说是你的嫁妆。” 佟穗:“这样好的料子,我可戴不出去。”相府千金都没有,在寡嫂面前打扮得太娇艳也不妥当。 萧缜:“那就在屋里的时候戴。” 028 西院这边的东厢, 萧延也在跟刚从外面回来的林凝芳说话:“怎么突然要去书房练画,你自己想的,还是祖父他们要求的?” 林凝芳:“祖父不想我继续闷在屋里,便要我练画打发时间。” 萧延:“那怎么把父亲二哥二嫂都叫去了?” 林凝芳:“书房是家里最要紧的地方, 父亲二哥都有钥匙, 所以跟他们也打声招呼。” 萧延不是很信,可这几人嘴巴都严, 五弟也道上午去镇上没出什么特别的事, 萧延便无法再追问, 改口道:“什么时候过去?我陪你一起。” 林凝芳:“我已经邀了二嫂陪我。” 萧延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但他也高兴她愿意与二嫂亲近,总算有点要做萧家媳妇的样子了。 柜台上放着兄嫂从镇上带回来的炒瓜子,萧延拿到炕上,他盘腿坐在炕边,剥好一个仁往林凝芳面前递:“尝尝, 有盐味儿的, 不咸的不好吃。” 林凝芳别开脸:“你自己吃吧。” 萧延瞅瞅自己的手,笑了:“嫌我没洗手是不是?得了,我现在就去洗。” 他将瓜子仁丢到嘴里, 跳下地走到洗脸盆前, 一边洗一边检查,确定干干净净了再擦干返回炕上。 林凝芳还是不想吃。 萧延硬将人搂到怀里,坚持往她口中塞了一颗:“瓜子带油, 对身体好,瞧你瘦的,就该多吃。” 晌午瞥见她吃了一碗饭,萧延心里乐坏了, 媳妇养胖点,他才好做,憋这么久都快憋出火了。 林凝芳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脸色越冷。 萧延只好松开人。 林凝芳去南屋找阿真。 阿真同样坐在炕上,低着头正在裁剪贺氏的布料,自打知道她擅长女红,贺氏、萧玉蝉便把西院一家人缝补衣裳的活都派了过来。 “姑娘快坐。”主仆俩单独相处,阿真还是习惯用旧称。 林凝芳瞧见旁边还没动的萧玉蝉母子的布料,眉尖微蹙。 阿真低声道:“姑娘不用心疼我,放以前我是不用做这么多差事,可跟外面那些无依无靠的女人比,我还能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当个丫鬟,已经够叫人羡慕了。” 远的不提,就说这灵水村,有些男人白日里看着是人,到了晚上就成了畜生,专挑那种懦弱不敢声张的寡妇家翻墙摸门。时间久了,总有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阿真就是在河边洗衣裳时听到的这些闲话。 林凝芳唯有沉默。 怜惜又如何,她自己便是萧家养的闲人,实在没有资格再为阿真争。 “三弟妹,你在里面吗?” 外面传来佟穗的声音,林凝芳打起精神,跟阿真交待一声,出去了。 佟穗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粗瓷水壶两只碗。 可能是阳光太暖,她的脸红润润的,笑着望过来,让林凝芳想到了开成一片的灿烂桃花。 “我帮二嫂拿吧。”林凝芳跨出门道。 佟穗:“不用,壶里我几乎装满了,你未必端得动,你若没别的事,咱们现在就去书房?” 林凝芳笑着点点头。 妯娌俩并肩往月亮门那边走,经过北屋窗下时,头顶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二嫂,凝芳身子弱,你别让她练太久。” 佟穗仰头,看见萧延站在大窗旁,因为个子太高,腰以上都露了出来。 萧家四兄弟,萧延身上的凶戾气是最重的,与萧缜酷似的狭长眼眸盯着人时就像一条随时可能会扑过来的蛇,最容易让女子防备。 佟穗敷衍地点点头,无需商量,她与林凝芳都加快了脚步。 进了书房,门窗一关,淡淡的沉静书香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佟穗放好托盘,对林凝芳道:“弟妹忙吧,我去找本书看。” 林凝芳颔首。 佟穗走到第一排书架前,余光瞥见林凝芳在看《扑蝶图》了,她迅速从怀里取出之前萧缜带给她的那本启蒙书,再假装刚从书架上取下来的样子来到书桌一侧。 一旦看起书来,佟穗便彻底沉浸其中,没去管林凝芳。 林凝芳倒是偷偷瞥了她几次,见这位二嫂看书看得如饥似渴,她笑了笑,也不再分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凝芳将砚台移到身边,准备研墨。 佟穗被她的动作吸引,立即放下书站了起来:“弟妹只管画,我帮你研。” 研墨很费手腕,林凝芳的力气那么宝贵,都该用在画画上。 林凝芳愣神的功夫,墨条已经被佟穗抢去了,连砚台都挪到了一旁。 林凝芳好笑又无奈道:“我本来就胳膊无力,二嫂该让我多练练才对。” 佟穗:“你的力气是一天天闷废的,想恢复也得一天天慢慢地来,这几日要帮陶掌柜临摹画,力气都该用在刀刃上。” 林凝芳只好看着她磨。 有了墨汁,林凝芳开始试着模仿陶父的画风。 佟穗边磨边看,见林凝芳摇头,她疑惑道:“我瞧着很像啊。” 林凝芳给她讲两种画法的区别,遇到佟穗不懂的字眼,再细细解释一遍。 佟穗仿佛变成了一个初学作画的学生,林凝芳就是她的女夫子。 就这么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注意到林凝芳揉手腕的小动作,佟穗提议道:“一直低头怪费脖子的,出去走走吧。” 林凝芳:“去哪?” 佟穗:“后院那么大,转两圈足够我们活动筋骨。” 林凝芳担心会撞见萧家兄弟,尤其是萧缜、萧野。那晚萧延将她抱去小树林,虽然萧缜、萧野离得够远,可他们肯定都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这也就导致,每次林凝芳看到这二人,都会想起那不堪的一夜。 除非必要,林凝芳一直在避免见到他们。 佟穗已经打开书房门了,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唤道:“怎么了?” 林凝芳垂眸,侧脸苍白:“二嫂,二哥他,可跟你讲过我是如何跟三爷在一起的?” 佟穗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没有,他话少,除了有事要我做,几乎不跟我说话。” 林凝芳看过来,对上佟穗清亮的眼眸,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这让林凝芳对萧缜的抵触消融了些许,她苦笑道:“二哥是在照顾我的名声,不瞒二嫂,我遇见三爷的第一天,当晚便……” 佟穗震惊地失了声。 早在方媒婆去家里提亲的时候,就讲过萧家三爷救了一位落难的相府千金,娶为妻子。跟着是她出嫁那天,二哥佟贵从萧家兄弟那里听出点消息,推测萧延娶林凝芳不是明媒正娶。 嫁进萧家后,佟穗旁观着林凝芳的格格不入,自己也琢磨过这事。萧家兄弟返乡时乃是朝廷与南方两个造反自立的伪帝刚刚休战之际,外患暂且是消停了,内部匪乱依然横行,百姓穷且难,萧家兄弟一路风尘仆仆,哪有条件为萧延与林凝芳操持一场体面婚事,八成就是半路歇脚时拜拜天地就成了夫妻。 那几年比这更草率的婚事都有,男人捡个女人带回家就是媳妇了,不用请任何人做见证。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林凝芳的处境。 遇见的第一天,岂不是林凝芳刚死了家人就…… 脑海里浮现出萧延那张脸,佟穗又不觉得意外了,凶悍男人遇见落难的女人,多是如此行径。 佟穗重新关好书房的门,走过来将默默垂泪的林凝芳搂进怀里,低声劝慰道:“不想了,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凝芳不对人倾诉则已,一旦开口那压抑在心底的酸楚委屈便如洪水决堤奔涌而来,拿帕子挡着眼哽咽道:“我早认了,可那晚二爷四爷都亲眼看见他抱我去了林子,我无颜面对他们……” 真正的贵女当宁死不从,她为命失节,有辱林家清名。 佟穗不停地拍着她单薄的肩:“知道就知道,有何大不了?就说我嫁过来那晚,难道你不知道二爷会对我做什么?天底下的夫妻都如此,晚上荒淫,白日见到亲戚街坊再假装没有那回事,你真计较这些,那嫁给谁其实都一样。” 林凝芳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佟穗继续道:“你就是太看重礼法声誉了,这得分人分时候,现在全村人想的都是如何活命如何吃饱饭,争抢起来跟野兽无异,你既落到这野兽堆里,便也该事事以吃饱活命为先,其他都是虚的,除了你没人在意。” 说完,她掏出自己的帕子帮怀里的相府千金擦去眼泪:“再说了,你把失身荒野视为不堪,见到知情人会觉得无地自容,可你是被强迫的,他们兄弟一个趁人之危两个袖手旁观,他们就堪了吗?他们再面对你的时候就不该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林凝芳已经冷静了许多,及时澄清道:“二爷有反对的,是三爷不肯听,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六年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当时我又同意跟着三爷了,圆房只是早晚的区别,二爷不愿为了礼法坏兄弟和气也是情理之中。” 佟穗:“……算他还没坏到底。” 林凝芳:“二爷在这乱世已经堪称君子,二嫂莫要为我与他生分了。” 佟穗:“放心,只要他还能护着我,只要他没有为非作歹或欺负到我头上,我都不会跟他生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好好活着,萧家男人个个习武,遇事能帮咱们挡一挡,但你我也不能全都指望他们,就说你,赶紧多吃多走把身体养好,别再惦记那些虚礼了。” 她的手还扶着林凝芳,手指纤细却异常有力。 林凝芳羡慕这份力量,也被其吸引。 “好,以后我都听二嫂的。” 029 林凝芳擦过脸后, 跟着佟穗出了书房。 佟穗特意带着她从东院这边走,问大嫂柳初要不要一起绕圈。 在佟穗看来,柳初与林凝芳都是一推就能倒的纤弱体质,前者稍微强点罢了。 柳初则认为佟穗有意撮合她与林凝芳亲近, 自然应下。 萧家的后院特别宽敞, 三妯娌从东墙根这边开始往北走,边走边聊些家常。 才走一圈, 林凝芳额头就冒汗了。 而佟穗则是有意放慢速度在陪着二人, 眼看着两头大黑骡都拴在骡棚里闲着, 佟穗实在心痒,对二人道:“这么逛圈对我没多大用,不如你们继续逛,我去熟悉熟悉骑骡?” 林、柳当然叫她快去。 佟穗一笑,脚步轻快地跑到骡棚,略显生疏地为一个骡子套上马鞍, 牵出来后踩着马镫往上一翻, 人就坐上头了,坐稳之后,她回头看向两个妯娌。 明亮的春光让骡背上的姑娘眸若清泉, 笑靥如花, 又有种孩童般的勃勃生机,纵使家贫,偶尔吃颗糖都会欣喜雀跃。 柳初比佟穗年长, 她看这个弟妹是又爱又怜的,对林凝芳道:“阿满是不是很像那种没受过苦的小姑娘?” 林凝芳点点头,她确实没在佟穗身上看出任何沉重的东西。 柳初:“可阿满跟我说过,往年闹兵乱时, 他们全村人都会逃进深山,风餐露宿。” 萧家有老爷子带着萧涉镇守,全家人放弃东西两院齐聚中院,柳初除了担惊受怕,还真没吃过流离失所的苦。 林凝芳忽然明白佟穗为何会把周围的百姓比作野兽堆了,当百姓放弃房屋流落山野,当百姓为了饱腹、发泄舍弃律法礼法,与山中受本能驱使的野兽又有何区别? 佟穗不知道她们在聊自己,骑着骡子慢慢溜达起来。 蹄声将萧玉蝉引了出来,见佟穗骑得那么好,而她都还没学会,顿时不服气了,朝西边练武场的方向大叫道:“五弟,过来教我骑骡!” 萧涉:“我忙呢,三哥在家,你喊他。” 萧玉蝉瞥眼林凝芳,嫌弃道:“他才不会好好教我,你赶紧的。” 萧涉:“二哥也在家,你……哦,二哥过来了,那我来了!” 声音才落下,萧涉竟然直接从外面翻上高高的墙头,在一些百姓的喝彩声中跳了下来。 瞧见后院的四个女人,萧涉稀奇道:“你们居然都在,连三嫂都出门了?” 萧玉蝉拉着他往骡棚那边走:“管那么多,快点教我。” 三妯娌都知道萧涉是个憨的,没有太拘束。 可萧涉的大嗓门把躺在屋里歇晌的萧延惊醒了,得知林凝芳在后院,自然要过来瞧瞧。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后屋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在对面的林凝芳、柳初的方向,氛围又不一样。 佟穗正好骑骡经过他这边,见林柳二人都因为萧延的出现放慢了脚步,恨不得永远也不用走过来似的,她攥攥缰绳,对萧延道:“大嫂三弟妹身子骨弱,我叫她们多走走,三弟在这看着,她们会不自在。” 萧延仰头瞧瞧这位二嫂,不以为意道:“都是自家人,有何不自在的,五弟不也在?” 佟穗抿唇。这四个兄弟,除了萧缜,剩下三个都是粗野之人,但萧野、萧涉至少对她客气,愿意听话。 佟穗其实不爱管闲事,可林凝芳信她,那么私密的事都跟她说了,佟穗再也不能把林凝芳当外人。 她尽量放轻语气:“那三弟觉得,三弟妹会喜欢你在这儿看她吗?” 夫妻之间的冷淡关系,是个人能都感受到。 萧延脸色一变,眼神凶狠地瞪过来:“我们俩的事,二嫂是不是管太多了?” 狗屁二嫂,不过是二哥娶回家的一个女人,他看二哥的面子才敬她三分,竟然敢教训他? 佟穗要是能打,也可以跟萧延来横的,但她知道自己连萧延的一个手腕都掰不过,顿了顿,骑着骡子来到柳初、林凝芳面前,指着后院大门道:“家里地方还是太小了,咱们出去走走?” 她承认自己管不了萧延,可自有愿意听她的人。 转眼之间,柳初、林凝芳就跟在佟穗的骡屁./股后面出了萧家。 萧延:“……” 萧涉:“三哥,你说啥把二嫂她们气跑了?” 萧延:“滚!” . 萧家后面是一片田地,佟穗叫柳初二人在院墙能挡着的这片地方走,练武场那边人太多,突然看见两个漂亮的媳妇,肯定会指点议论,她自己也骑着骡子只沿着村北这一排人家的后街走,图个清净。 萧延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着,生了会儿闷气,去了练武场。 他站在自家墙根下,朝指点村人招式的二哥招招手。 萧缜忙完才走过来。 萧延瞅瞅东北边,低声抱怨道:“二哥,二嫂也太不懂事了,凝芳本来就不待见我,她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带着凝芳疏远我。” 萧缜面无表情:“她如何你了?” 萧延就把刚刚的事学了一遍,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自然也没隐瞒他对二嫂的粗言反驳。 萧缜听了,转身就走。 萧延愣了愣,追上去拉住他:“二哥这是啥意思?” 萧缜冷眼看他:“她做二嫂的管不了你们夫妻的事,我这个二哥自然也没资格管。” 萧延急了:“这话说的,你们俩能一样吗?你是我亲哥,是战场上救过我好几次的亲哥,她才嫁过来多久,大嫂都没管过我。” 萧缜:“大嫂是没管你,可大嫂也没能劝你媳妇出门,你若不喜欢这样,回去我就跟你二嫂说,让她以后别再跟你们夫妻说半句话,免得讨你嫌。” 萧延:“……” 萧缜丢下他回了人群之中。 已经暗暗观察一会儿的萧野悄悄凑过来,问萧延:“你又怎么招惹二哥了?” 萧延虽然承认二哥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满二哥维护二嫂的态度,转而跟萧野发牢骚:“我只说二嫂不该管我,他就那样,难不成以后二嫂说啥我都该听着,不听就是不把他当哥?她在二哥心里反倒比我重要了?” 萧野:“跟重要有屁关系,二哥是谁有道理占谁,这事本来就是你错了,二嫂明明在帮三嫂走出来,你还顶撞她。” 萧延:“那我看自己媳妇有错吗?她凭什么不让我看?” 萧野:“凭她知道三嫂不想给你看。” 萧延:“……” 萧野哼道:“赶紧去跟二嫂赔罪,不然我也不理你了。” 萧延偏不去,他就不信了,二哥四弟真能为了这点破事一直冷着他。 . 今晚仍是佟穗、柳初负责晚饭,柳初将一摞碗摆在锅台上,佟穗往里盛粥,最后剩了一个碗空着。 柳初只当没瞧见。 等一家人落座后,萧延往桌子上一瞧,呵,别人面前都有一碗粥,就他一个空碗。 “我的粥呢?”萧延往女人那桌望过去。 三妯娌都充耳未闻,贺氏瞅瞅儿子那边,皱眉看向佟穗、柳初:“你们怎么没给老三盛粥?” 柳初睫毛动了动,有点担心的时候,林凝芳开口了:“三爷下午说二嫂管他太多,二嫂不敢再管他任何事了吧。” 萧延:“……” 贺氏不懂这几人在打什么机锋,因为知道佟穗的嘴有多厉害,索性数落柳初:“做二嫂的不管,你做大嫂的怎么也要让老三饿肚子不成?” 柳初瞥眼佟穗,低头道:“我,我不敢管,怕哪天三爷也嫌我。” 萧延:“……” 萧野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守义就算不了解佟穗,他还不知道柳初的绵软脾气?儿子能让柳初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把侄媳妇们得罪狠了。 他瞪向儿子:“你又做什么混事了?还不快去给嫂子们赔罪!” 老爷子萧穆没说话,威严的一双眼早已盯住了三孙。 萧延:“……” 兄弟、祖父、亲爹甚至鲜少在众人面前开口的媳妇都帮着佟穗,萧延再不低头,便要众叛亲离了。 他没辄,臊着脸走到佟穗身边,拱手折腰:“二嫂,之前是我错了,我口没遮拦,你别生气,以后随便你管我,二哥的话都没你的话管用,行了吧?” 佟穗起身道:“三弟言重了,我当不起,今日是我手伸得太长,往后再不会了。” 萧延一听,真慌了,难道这二嫂真要如二哥所说,再也不要跟他媳妇来往了? 管他怎么想,佟穗拿起他的碗去给他盛粥,算是结了下午的官司。 . 夜幕降临,众人各回各屋。 佟穗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洗脚。 萧缜斜对着她坐在北屋门槛上,看看她不见情绪的脸,问:“还在生老三的气?” 佟穗摇头:“他凶我,我也报复了回去,两清了。” 萧缜:“他横惯了,我会跟他说,让他以后对你客气点。” 佟穗看他一眼,道:“犯不着,我嫁的是你,他怎么看我都没关系,要不是为三弟妹,我不会主动跟他说半个字。” 萧缜:“你怎么突然跟三弟妹那么好了?” 佟穗没解释,女人有多不容易,只有同为女子才能感同身受。 脚洗好了,她拿起巾子擦拭。 眼前身影一晃,是萧缜走过来,端走洗脚盆去后门外泼水。 为着他这一举动,今晚佟穗虽然没那种心情,萧缜将她拉进怀中的时候,佟穗还是默许了。 可情绪在那,身体不愿意配合。 萧缜竟被逼出一身的汗,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揉揉她的头,在她耳边道:“别想太多,我跟他不一样。” 030 次日轮到贺氏母女做饭。 早饭后, 没等萧延三个出发去打猎,佟穗先带着柳初、林凝芳出门了,三妯娌分别挎着一个篮子。 萧家爷几个都瞧见了。 萧野:“二嫂厉害啊,竟然能把三嫂拐去给骡子锄草。” 萧延:“……会不会有危险?” 这三妯娌, 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让缺女人的流民们馋红眼睛。 萧野:“有啥不安全的, 现在河边都是洗衣服的媳妇们,人手一支棒槌, 哪怕来十个流民也架不住她们一起围上去, 要是人多了, 女人一叫,祖父这边也能带人及时杀过去。” 贺氏从旁边经过,嘲讽亲儿子:“就你担心媳妇是吧,没看你二哥都没说啥?” 萧延:“他敢情不怕,据说二嫂比男人都能跑。” 老爷子不耐烦听他聒噪:“行了,赶紧出门, 早去早回。” 萧缜:“我再养一日, 明日三弟留家,换我进山。” 萧延:“急什么,二哥彻底养好了再说。” 他有点刻意讨好兄长的意思, 萧缜看看他, 脸色并没有比昨日好看多少。 . 灵水河南岸的缓坡旁,佟穗对林凝芳道:“弟妹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坐在旁边看我们弄就好, 回去还要临摹画,别太劳累了。” 林凝芳:“好,我坐这边歇会儿。” 柳初替她从石滩那边寻了一块儿比较平整的石头搬过来,当板凳用。 林凝芳坐下, 擦擦汗,眼睛留意着两个嫂子锄草的动作。 此时的青草长得还不是很高,嫩生生的,用锄刃贴着根部简单锄两下就断了,留着根等它继续长。 佟穗干得认真,锄完一片换个地方,柳初跟在她身边。 正忙着,身后突然传来锄草的动静,妯娌俩一起回头,就见林凝芳居然学着她们的样子也锄了起来,细细的小臂可能还没锄柄粗。 柳初想要劝阻,佟穗朝她摇摇头,林凝芳不是小孩子,懂的道理可能比她们两个村女加起来都多,坚持做这个必然自有用意。 林凝芳锄到两只手臂都发酸时就停了下来,所得的青草才浅浅将篮底铺满。 从未体验过的累,汗水沿着她细腻的脸颊滚落,可看着前面的两位嫂子,再看看远处的碧空附近的流水,林凝芳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春天的明亮与复苏。 歇够了再来,当林凝芳第三次休息时,佟穗、柳初已经把篮子装满了,多锄的全部放到林凝芳这里。 篮子留在原地,三妯娌去河边洗手。 山坡上忽地传来一声鸟叫,清脆悦耳。 柳初、林凝芳循声望去,只有佟穗听出这突兀的“鸟叫”乃是人吹出来的口哨,转身时面带警惕。 缓坡之上并肩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萧缜,另一个竟然是本村里正家的长子孙典。 认出孙典,柳初立即收回视线,神色紧张又不安。 佟穗叫林凝芳陪着柳初,她迎着两个男人走过去,将二人拦在半路,皱眉问萧缜:“你带他来做何?” 不等萧缜开口,孙典粗声道:“不是萧二带我来,是他看见我要来这边,非要拦我,最后我们俩说好了,只要让我当面问清楚柳儿究竟愿不愿意改嫁,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人前打扰她,免得连累她被人议论。” 佟穗明白了,孙典这种莽汉,既然听说柳初愿意出门了,肯定会三番五次地来纠缠,纠缠越多越招惹闲话。萧家兄弟都有正经事做,专门挑一个防着他太浪费,不如给孙典这个机会,一了百了。 她纠正道:“人前不行,其他时候你也不能打扰我大嫂。” 萧缜:“他不会有那种机会。” 大嫂不可能单独出门,孙典也没可能私闯萧家。 孙典嗤了声,反正他只保证人前,人后,除非柳儿一辈子都别落单。 佟穗叫他们在这等着,她回去跟柳初解释缘由。 柳初沉默片刻,拉住她的手:“阿满,你陪我去见他。” 佟穗自然愿意。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那些在河边浣洗的妇人们,不过有萧缜、佟穗在,妇人们传不出太离谱的闲话。 终于近距离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孙典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柳初,被萧缜拦住,他急得拿拳头砸另一手掌心,然后再压下火气,小心翼翼地看着柳初道:“柳儿,你知道我一直都没忘了你,现在你我都单着,你就嫁了我吧,我保证你在我们孙家过得肯定比在萧家好,什么洗衣做饭,我也去外面捡个小丫鬟,全都不用你做!” 柳初始终垂着眼,对着他的鞋子道:“孙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从未动过改嫁的念头……” 孙典:“我不信!当寡妇有啥好的,是萧家不肯放你走对不对?你害怕他们才不敢说实话!” 柳初刚刚算是心平气和了,此时冷下脸道:“没人强迫我,先前战乱,我爹他们因为躲避不及全都没了,我命好嫁进萧家才侥幸活了下来,萧家既是我的夫家,也是我今后唯一的家,除非他们赶我,否则我哪都不去,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二弟,麻烦你带他走,我不想再跟他说话。” 说完,柳初拉着佟穗往河边走了。 孙典想追,被萧缜拦得死死的,再加上自己先放了狠话,不想给萧二当孙子就只能恨恨离去。 河边。 男人们一走,柳初难为情地对两个弟妹道:“叫你们看笑话了。” 佟穗:“笑话什么,大嫂人美心善,这人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林凝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人之常情。” 柳初被她们说得脸红:“还美人君子,就是一个村夫一个村姑,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林凝芳:“大嫂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必自惭身份,人生而有情,与出身高低、学识深浅都无关,像《诗经》里的‘风’篇,收录的便是当时各地的民间乐歌,包括我刚刚念的《关雎》。” 佟穗真是喜欢听林凝芳说话:“好像挺好听的,你把《关雎》完整给我们讲讲吧?” 柳初连连点头,她也想听。 . 回了萧家,柳初也把针线筐搬到书房,三妯娌看书、摹画、做针线,各做各的,累了就去后院绕圈。 骡子不在家,佟穗依然不想慢走,便把自己带来的弓箭拿出来,再从柴棚那边搬出一个废弃的旧靶子挂在北墙上,练习射箭。宋先生讲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再厉害的弓箭手如果长时间不练,准度也会下降。 柳初、林凝芳边走边看,见佟穗几乎箭箭都能射中靶心,都很佩服。 萧缜以前会在堂屋守着家宅,现在三妯娌在,他去前街门口守着了。 萧玉蝉出来看热闹,不服气道:“你靶子放得那么近,当然能射中。” 佟穗不理她。 萧玉蝉刚要生气,鸡圈那边突然传来母鸡的咯咯叫唤,萧玉蝉一听,高兴地叫道:“哎,又有一只鸡下蛋了!” 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去鸡圈里捡鸡蛋,柳初给林凝芳解释道:“你还记得吗,这些鸡是家里去年秋天开始养的,五个多月了,上个月底才有一只母鸡开始下蛋,现在总算又多一只。” 林凝芳不记得萧家养鸡的时间,记得母鸡下蛋的事。 那只鸡似乎每天都会下一个蛋,有一次贺氏去捡鸡蛋没找到,又是怀疑大嫂又是怀疑阿真阿福,骂了好久,结果晚上萧延悄悄煮了一个鸡蛋给她。 林凝芳当然不肯吃。 如今看着萧玉蝉那高兴的样子,林凝芳忽然能理解贺氏为何会为丢蛋生那么大的火了。 虽然多了一只鸡下蛋,要想满足萧家众人依然远远不够,贺氏继续将蛋收进老爷子那边的西屋,等着攒多了再在爷们消耗大的时候吃。 . 白天佟穗几乎都跟两个妯娌待在一起,晚上回了房萧缜才有机会问她:“上午孙典的事,大嫂可有怪我带他过去?” 佟穗:“没有,后来三弟妹给我们讲了一首诗,大嫂挺喜欢听的,根本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萧缜:“什么诗?” 佟穗没告诉他,关于情情./爱爱的诗,她们妯娌可以说笑讨论,男人就算了。 她不说,可萧缜能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哄求时,萧缜缓缓道:“给我念念那首诗,你何时念完,我何时结束。” 佟穗:“……” 她临时从脑海里翻了首只有四句的短诗——《锄禾》。 萧缜:“这首不至于让大嫂喜欢,也不至于让三弟妹卖弄。” 佟穗:“才不是卖弄,完全是话赶话,我非要她讲的。” 萧缜:“非要?还以为你只会说不要。” 佟穗:“……” 她继续绞尽脑汁想诗,奈何学过的诗实在有限,努力好久都没有找到能糊弄过去的,意识到这样只会拖延时间,她不得已背起才学会的《关雎》来。 萧缜听了前四个字,夸道:“这诗好。” 够长。 . 天亮之后,已经在家养了几天伤的萧缜终于要出去打猎了。 早上两人还在屋里洗漱时,萧缜嘱咐小妻子:“万一三弟再惹事,你别理他,直接去找祖父,或是等我回来解决。” 佟穗还在恼昨晚的《关雎》,此时看他比看萧延更不顺眼。 萧缜知道她听进去了,没再多说。 佟穗确实有点防备萧延,还好老爷子直接把萧延派去了练武场,他亲自坐在家中守宅子,佟穗练箭时,老爷子还过来指点了一下。 黄昏时分,萧缜三兄弟回来了,竟猎到一只还喘着气的野猪。 萧野对着佟穗挤眉弄眼:“这回二哥进山就往里面钻,以前他可不会这么拼,肯定是因为有了二嫂,他怕比不过我们之前的鹿在二嫂面前丢人,非得猎个大家伙。” 佟穗:“……” 萧涉:“二哥就是厉害,还发现一窝鹌鹑蛋,可惜只有五个。” 蛋在他这里,萧涉取出来,宽大的手掌托着五个小小的蛋。 萧玉蝉又馋又可惜:“才五个,都不够分的。” 萧缜:“绵绵耀哥儿都在长身体,一人吃两个,剩一个给祖父下酒。” 无人反对。 老爷子萧穆吃不吃鹌鹑蛋都行,可他不吃,那一个给谁都算偏心。 佟穗将鹌鹑蛋洗干净跟着粥一起煮,煮一会儿提前捞出来,先给两个孩子分了解馋。 齐耀自己吃得开心,绵绵偷偷往袖子里藏了一个。 天黑下来,佟穗与柳初收拾好碗筷,各自回屋。 萧缜又在给她烧热水,锅里蒸腾出团团白雾。 佟穗进来后,萧缜一手拉住她一手掩上门,随后往佟穗手里塞了什么。 佟穗低头,看到两枚还热着的鹌鹑蛋,惊讶道:“你……” 萧缜:“窝里一共七颗,我提前拿了两颗才喊五弟过去捡。” 佟穗怪好笑的:“我又不馋这个,你要是不藏,或许我们三妯娌跟玉蝉都能分一颗。” 她们占四枚,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最后一个可能是老爷子吃,也可能给贺氏。 柳初、林凝芳都比她瘦,都比她更需要补。 萧缜看着她,道:“我想让你吃两颗。” 031 “娘, 你看,我给你留的。” 东院上房,绵绵等母亲回来了,珍惜地将她偷藏的鹌鹑蛋拿了出来。 鹌鹑蛋实在太小了, 四五个才能顶一个鸡蛋, 柳初哪里舍得吃,哄道:“你吃吧, 娘又不长个子了。” 绵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威胁地看着母亲:“娘吃, 你不吃我就不睡觉。” 柳初无奈, 伸手将女儿搂进怀里:“好,我吃。” 绵绵依偎在母亲怀里,帮忙剥了壳,再把那白白的蛋喂入母亲口中。 洗漱之后,绵绵很快就睡着了。 今夜是十五,外面满月晃晃, 照出几扇窗户的影, 柳初帮女儿拉拉被子,再看会儿那恬静可爱的脸蛋,便也准备睡了。 迷迷糊糊之际, 正对着她们这边的东厢北屋似乎传来一点动静, 到底是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妻。 柳初笑笑,翻个身继续睡。 佟穗快要臊死了,她觉得刚刚那一声肯定传出去了, 无论被大嫂还是小叔听见,再遇上都会尴尬。 她连拍带打地朝萧缜招呼过去。 萧缜此时又哪里会管别人,按着她两只腕子只管自己。 待一切结束,萧缜将小妻子拉到怀里, 让她枕着他的左臂。 那时候两人很难对上脸,这会儿才方便说说话。 说是夫妻,其实就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在办完喜事后生硬地凑到了一起,再加上都是内敛的性子,至少前几晚佟穗完全没想过要在睡前跟萧缜聊点什么,尤其是她已经被他折腾得没剩多少力气了。 可连着数日相处下来,怎么也熟悉了一些,而且今晚佟穗确实有话想说。 “你就不能歇两晚吗?”当呼吸平复下来,佟穗低着脸,对着他的下巴幽幽抱怨道。 给穷苦百姓吃肉,连着吃十几顿也该够了吧?更何况这还是费力气的事。 萧缜:“有时候也没想,躺下后一挨着你,那念头就自己起来了。” 佟穗有办法:“那明天开始,咱们一人睡一床被子,我爹我娘都是这样的。” 才成亲这么久,佟穗已经感受到了夫妻一起睡的不方便,有时候萧缜翻个身,就把被子带过去了,害她露出半边,有时候换成她抢走了大半被子,萧缜本能地来扯,扯着扯着那手就往她身上奔。一人睡一个被窝,肯定没这些问题。 萧缜沉默片刻,问:“你很不喜欢?” 佟穗:“……反正不能一直这么连着来。” 萧缜捏捏她的肩头,同意道:“行,明天开始分被窝睡。” 佟穗松了口气。 简单擦洗一番,再躺下时两人都睡得很快。 夜半时分,萧缜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地,把佟穗吓了一跳,没等她发问,中院已传来一声洪雷般的怒喝:“谁!” “关上门,没事别出来。” 萧缜随手抓起外衣,迅速冲了出去。 佟穗知道,这是家里来贼了! 窗外萧缜边往后跑边嘱咐弟弟:“你就在这边守着,哪都不许去。” 萧野:“好!大嫂二嫂你们都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过来!” 佟穗颤着手穿好衣裳,关好屋门后站到窗边,试图根据声音判断外面的情况。 后院,两个贼人刚刚跳进墙,还没走出三步远,南面屋里就响起雄浑有力的怒吼,差点吓破他们的胆! “抓紧,我去开门,你去牵骡,抢到一头就够咱们跑了!” 一个贼人反应极快,一边冲向萧家紧闭的后院门一边提醒同伴。 同伴也回了魂,满怀希望地冲进骡棚去解绳子。 萧家的这两匹大黑骡确实温顺,见到生人也不惊慌反抗,黝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 可萧家几个爷们无论谁把骡子牵进棚,都会将绳结打得特别紧,那贼人就是个饿了多日的流民,力气弱,再加上着急,越急越解不开。 萧缜、萧穆、萧守义三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三院的后屋门口。 明月高悬,贼人看不清祖孙三人的容貌,却能看出那健硕伟岸的身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三人似乎在观察后院的形势,并没有马上冲出来。 “快啊,现在解开骡子还来得及!” “贼老天的,解不开啊!” “你个废物!算了,赶紧过来,跑!” 已经打开后门的贼人最后招呼一声同伴,扭头往外冲。 他人是往前冲的,结果冲到一半竟硬生生往后飞了回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刚跑出骡棚的同伙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向后门之外,这是闹鬼了?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袒着肩膀的萧延上前两步,露出身影。 萧家是附近有名的大户,纵使爷几个的武艺也传得够远,总有胆大的更惦记萧家的粮食家畜,冒险而来。 老爷子早定过战术,每次来贼都由离西墙最近的萧延翻墙出去,从外侧包抄贼人,这也是刚刚萧穆祖孙三个不着急动手的原因,就两个小贼,萧延足够搞定。 萧延刚刚那一脚已经将贼人踹得半废了,另一个想翻墙逃跑,被萧延冲过去攥住双腿一把扯下来,险些摔死。 萧缜、萧守义分别跟两院家人打声招呼,陪着老爷子走过来。 萧延解释道:“就他们俩,外面没人。” 西、北都是田地,一马平川,藏没藏人一眼就能见分晓。 萧穆打量地上或是捂着肚子或是摸着背的两人,问:“外面来的流民?” 二贼只能承认,再来哭泣求饶那一套。 萧穆摸摸胡子,吩咐萧延:“先捆起来,晚上拴在柴房,白天拴在练武场,留着春耕时帮忙种地。” 这是留着当家奴的意思,忙完春耕后再把人送去镇上,想必最近闹事的流民不少,镇上自会抓起来一批批送去官府。 萧延大笑:“好嘞,白得两个劳力。” 轻轻松松解决了两个贼,就在爷几个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村南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声喊叫,竟然还有其他人家闹了贼! 萧穆:“老二,你带老三、老五去帮忙。” 萧缜领命,带着萧延赶去前院与萧涉会合,临走前,萧延朝东厢喊道:“凝芳你别怕,爹在外面守着呢!” . 萧缜三兄弟赶到村南,不需要打听,看着村民们往哪边追去了,他们跟着追就行。 灵水村的青壮劳力比桃花沟多多了,哪怕分成三个方向追,照样人手充足,费了些功夫都抓到了贼。 有人喊着要把贼人打死,萧延笑道:“大家别急,我们家也抓了俩贼,祖父说留他们几天给家里种地,种完再送去官府。” 里正孙兴海喜道:“这法子好,咱们村地多,正愁人手不足呢,赶紧都绑起来!” 聚在附近的村民们都喜气洋洋,已经忘了闹贼的不快。 孙典在人群里瞅了一圈,看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萧缜,眼珠子一转,扬声道:“萧二,看见了吧,咱们村人多,贼来一个咱们抓一个,来一双咱们抓一双,根本不需要费事安排人巡逻守夜,之前你跟萧千户就是想太多了。” 此话一出,陆续有村民们点头附和,好好睡觉也能抓到贼,谁想多个辛苦差事? 萧缜看看地上的贼,肃容道:“这些流民应该是商量好的,南北两路分别行事,如此得手后逃跑的机会更大。现在南边抓到了三伙流民,北面便不该只有我们萧家遇贼。” 众人脸色大变,孙兴海、孙典父子俩嘴角的笑也凝固了。 “不能吧?真闹贼,北边怎么没动静?” “我们家就在东北那边,除了萧千户吼了一嗓子,没听见别人家闹贼啊。” “会不会还没下手,发现同伙出事躲起来了?” 孙典:“行了,别猜了,都跟我来,咱们去挨家挨户地搜人!” 除了捆绑贼人的,出来抓贼的村民有八成都跟了过去,包括萧缜三兄弟。 众人从东北角第一家开始搜,见里面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孙典上前拍门:“吕叔,我是孙典啊,你们家可能藏贼了,我们过来看看!” 里面传来一道犯困的声音:“没贼啊,我才检查过,懒得再折腾了。” 主人家都这么心大,孙典嘿了声,继续搜下一家。 一排搜下来,除了东北角的吕家、西北角的萧家没搜,还真从中间一户人家的柴棚里逮住两个瑟瑟发抖的小贼。 这下子,便有村民夸萧缜心细了。 萧缜看向同一条街的街坊,别人家就算没闹贼也都出来看热闹,唯独吕家三口子没露脸。 他拎起一个被抓的流民,问:“北面只来了你们四人?” 那流民神色一虚,下意识地往东边看。 萧缜看向孙典。 孙典已经反应过来了,示意村民们继续在这边假装喧哗,他与孙纬、萧延、萧涉悄悄摸向吕家,分别从东南西北方向翻墙而入。 前后院没人,中间三间屋都黑着。 孙典站在堂屋门外,攥攥拳头,笑了,声音爽朗道:“里面的流民兄弟,你的同伙已经把你们都招了,这么说吧,我们村缺人种地,只要你们自己走出来,老老实实帮我们种地,我们不但不计较今晚的这一出,还会管你们一日两餐吃饱,如何?” 话音落下,里面半晌都没动静。 萧延朝孙典瞪眼:“啰嗦啥,直接闯进去!” 孙典:“逼急了,他们杀人怎么办?” 萧延:“那就这么僵着?” 孙典刚要说话,萧缜来了,在东屋窗下站了会儿,抬眸,对门口的二人道:“有血味儿。” 浓郁到能飘出窗的血。 孙典先是愣住,跟着眼睛一红,一脚踹开堂屋门:“他娘的,出来受死!” 032 听到孙典踹门的动静, 堵在堂屋后门的萧涉、孙纬也破门而入,两对儿兄弟在堂屋中间碰了头。 月光照不进堂屋深处,东屋那掩着的两扇门板黑漆漆的,里面静得仿佛没有住人。 孙典、萧延赤手空拳就要往里冲, 孙纬拦住他们, 视线在附近一扫,抄起两个小板凳塞给二人。 孙典叫三人都退后, 他再度抬脚猛地一踹。 两扇半旧不新的木门直接被踹得分别往两侧撞去。 趁着门板还没被墙反弹回来的短暂空隙, 孙典率先冲入。 左后侧袭来一道黑影, 孙典抡着小板凳及时挥挡,巨大的力道将那人手中菜刀打落在地,与此同时,他的右拳照着黑影的头部狠狠一砸。 “咚”的一声,黑影被砸得撞到墙上,再烂泥般贴着墙滑落。 孙典去找另一个流民, 萧延捡起地上的菜刀, 孙纬去制服那生死不明的偷袭者。 “跟我没关系,都是他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躲在柜子一侧的第二个流民见孙典发现了自己, 扑通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被萧涉拎小鸡似的抵在墙上。 抓获了流民,四人才看向炕上。 三个被窝整整齐齐地铺在那里,吕家夫妻与他们才十岁的儿子都枕着枕头, 仿佛还在睡觉。 孙典离炕沿最近,伸手去推吕叔时,终于看见流了一被褥的血迹。 一家三口,全在睡梦中被偷摸进来的凶恶之徒用自家的菜刀抹了脖子。 孙典的手悬在半空, 突然大吼一声,转身冲到萧涉面前,对着那清醒的流民一拳拳砸了下去:“知道你们饿偷鸡抢钱都行为什么要杀人!” 这流民根本没机会开口,三拳便昏死过去。 孙典犹不解恨,一拳又挥向旁边的墙。 都是认识了二三十年的同村乡亲,前几年已经死了太多,没想到今晚竟又折了三个在流民手中,折在他看不起的流民手中! “大哥,你别这样。”孙纬走过来按住兄长的双手,叫他冷静。 孙典回头看眼炕上,又疼又悔:“这俩畜生,之前还冒充吕叔应我!” 萧延、萧涉何尝不恨,都住在这条街,他们跟吕家更熟,吕家那小儿子天天都跑去练武场比划的。 萧缜早在分辨出血腥味的时候就猜到吕家三口已经凶多吉少了,等里面的打斗结束,萧缜走进来,视线扫过炕上的一家三口,再看看衣柜旁被翻落在地的衣裳,道:“他们一开始图的就是钱。” 只有主人家无法发出任何可能惊动街坊的声音,他们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翻箱倒柜。 . 经过一夜的人心惶惶,天没大亮,整个灵水村的村民们差不多都起来了。 萧家这边,萧缜几兄弟在后院,一起将那只还活着的野猪抬上骡车。 萧家前几日才吃过一头鹿,这头野猪更适合带去县城卖银子,城里还是有些大户人家的,好这口,另外野猪身上带伤,必须趁早去,死猪不好卖。 负责走这趟买卖的是萧守义、萧涉父子俩。 萧穆:“去吧,早去早回。” 父子俩揣上干粮,这就赶着骡车从后门出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街东传来一阵阵哭嚎,是惊闻噩耗赶来的吕家的亲戚们。 贺氏叹气:“还以为不打仗就太平了,谁能想到流民的心也这么狠。” 百姓们恨兵恨匪,对流民尽管会提防警惕,却也抱有一丝同情,遇到偷鸡摸狗这种事并不会赶尽杀绝。 萧玉蝉带着儿子睡在西院正房的西屋,紧挨着边墙,被这事闹得一晚没睡安生,嘀咕道:“等五弟回来了,叫他搬去我们屋睡,反正炕够大,我们亲姐弟也没啥好避讳的。” 她怕贼人也会悄悄抹了她跟儿子的脖子,有身强体壮的弟弟守着才踏实。 萧穆:“不成,实在怕的话你们娘俩搬到东屋去,让你爹娘睡西屋。” 萧玉蝉:“万一他们睡得沉,没听见贼人撬我们那边的门呢?” 贺氏:“放心吧,昨晚贼刚跳进来你爹就醒了,耳朵好使着呢,不会叫你出事的。” 萧玉蝉不再说话,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穆看看两桌人,道:“都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别被外面的事乱了心思。” 这边吃完饭,村里水塘那边响起敲锣声,是里正在召集村民议事。 萧穆让萧延、萧野守家,他准备带着萧缜过去瞧瞧。 贺氏:“爹,我也想去听听村里怎么处置那些流民。” 萧穆:“去也行,先把手头的活儿忙完。” 祖孙俩先走了。 贺氏看看已经凑到身边的女儿,试探着对佟穗道:“我们去看正事,今早劳烦你跟柳儿帮帮忙?” 她语气软,佟穗便也笑了下:“有点不巧,我跟大嫂也要去的。” 贺氏忍着燥火道:“你们俩年轻媳妇,去那人多的地方凑啥热闹。” 佟穗:“村里没有城里那些规矩讲究,我在桃花沟的时候,每次里正敲锣,我都要去看看,免得错过大事。” 非她故意跟贺氏对着干,而是佟穗真就打算出去这一趟,既是了解消息,也是跟灵水村的村人们熟悉熟悉,将来真遇到麻烦,村民或许会因为知道她是萧家的媳妇而出手帮忙,整天待在萧家,人家都不认识她是谁。 佟穗只是话少,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说完,佟穗看向林凝芳:“三弟妹去不去?” 林凝芳知道自己相府千金的出身必然会引起村民们的打量与议论,婉言拒绝了:“我去书房练画。” 佟穗就猜到会如此,嘱咐阿福看好今日停课的绵绵,带上柳初出了门。 “大嫂,你知道水塘怎么走吗?” “知道,从这边过去,近一点。” 前街的二十多户人家整体是排成一排,但每隔四五户中间就会空出一条巷子。 柳初按照记忆给佟穗带路,妯娌俩才拐进第一条往南行的巷子,就见前面萧穆祖孙俩站在一个街口,正与一对儿中年夫妻说话。 萧缜最先发现了二女。 柳初紧张地看向佟穗,佟穗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慌,她们只是去水塘边看热闹,又不是要逃离夫家。 下一刻,萧缜朝她们招招手,等妯娌俩走近了,介绍给那对儿夫妻。 简单地寒暄寒暄,两家人一起往水塘去了,男人们走在前面,妯娌俩与那位“王婶”并肩跟在后头。 有昨晚的事做引子,佟穗与王婶还挺有的聊的。 王婶:“我见过你们去河边锄草,长这么好看还这么勤快,好多人都夸你们呢。” 佟穗:“我大嫂不怎么出门,我也刚嫁过来,跟大家都不熟,之前就没好意思打招呼。” 王婶:“好说好说,以后多出门走动,这不就认识了。” 到了水塘,佟穗妯娌俩直接站在一群媳妇婶子中间,并没有往萧缜祖孙那边凑。 萧缜瞥来几次,见她应酬得来,便不再分心。 孙家父子站在大碾盘旁边,地上跪着八个被绑在一起的流民,全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还有两个平放着的,乃是杀害吕家三口的那二人,被孙典打了一顿没扛过来,已然断了气。 村民们到得差不多了,孙兴海站到碾盘上,连着宣布三桩事。 第一桩:为抓获的八个流民选“东家”,谁家肯为流民提供这几日的吃食,到时候就安排流民去谁家地里当牛做马。 为了照顾村里的老弱妇孺,有青壮劳力的人家就别来抢了。 村民们喧哗了一阵,很快敲定了此事,四十多户人轮着送饭,到时候八个流民也轮着去给他们种地。 至于萧家抓住的那两个,萧家自己吃下了。 第二桩:如何处理死去的两个流民的尸体。 村民们义愤填膺,最终决定将两人斩首,身体烧了,在村南村北分别立一根杆子再挂上一颗人头,震慑其他流民。 第三桩:重议巡逻守夜之事。 孙兴海看向人群之中的萧老爷子,摸着胡子长叹道:“我后悔啊,要是上次萧千户提议安排人手巡逻时我坚持听他的,帮着说服大家,昨晚吕家三口或许就不用死。都怪我,是我没做好这个里正,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双眼含泪,悲痛悔恨。 提到吕家三口,村民们无不唏嘘,有人站出来道:“不怪里正,上次咱们都大意了,低估了这帮流民的狠辣,亡羊补牢不算晚,以后大家都辛苦点,把守夜的事定下来吧!” “行,我支持!” “定吧定吧,有人守着,这对大家都好。” 上次村民们不愿意,无非是仗着自家有男人不怕事,结果呢,四十出头的吕叔也算壮年,还不是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刀割喉的死法,别说女人孩子,男人们提起来也都胆寒。 孙家带了笔墨纸砚,孙兴海把萧缜叫过去帮着孙纬一起登记排班。 佟穗站在人群里,这时才听说昨晚的具体经过,知道如果不是萧缜心细如发,北街藏起来的四个流民可能就会趁大家重新睡下后安然无恙地跑了。 “阿满,你们家萧二长得俊又厉害,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你能嫁给他。” “是啊是啊,我还给他说过媒呢,可惜他没瞧上。” “要不说萧二厉害呢,人家千挑万选,还真从桃花沟娶了朵俏生生的桃花。” 一串串热情的夸赞突然朝她砸过来,佟穗难以招架,急忙拉着柳初离去。 萧缜在外面忙到快晌午才回家。 佟穗从书房出来,打眼一瞧,可能是受了那些夸赞的影响,第一次发现这夫君其实还挺俊的。 在此之前,她对他只有四个印象:个高、话少、强壮,以及……狠决。 033 萧家六个成年男丁, 除了老爷子年纪超了,萧守义五人都得轮流去守夜。 萧穆问:“怎么排的?” 萧缜:“我自己定的,家里每晚只出去一个人。” 萧穆:“嗯,是该这样。” 守村子重要, 家里也得留够人手以防万一。 黄昏, 萧守义父子回来了,骡车刚停在后院门口, 贺氏巴巴地丢下灶膛的活儿跑过来, 叫儿子去卸车, 她挨着丈夫期待地问:“卖了多少?” 萧守义皱眉道:“卖多少也都交给爹管着。” 贺氏:“我知道,我就是好奇,你告诉我一声又怎么了,快说。” 她缠得紧,萧守义没办法,只得道:“鹿皮卖了十两, 野猪卖了三两七钱。” 贺氏:“咋都这么整, 没有零的?” 萧守义:“有几十个铜板,塞给帮忙介绍生意的中人了,总不能让人家白忙。” 贺氏瞅瞅那几间屋子, 除了女儿再没有别人往这边打量, 她不由地抱住丈夫胳膊,软声哄道:“野猪就说卖了三两五,你给我两钱, 老五还没娶媳妇呢,我多给他攒点。” 萧守义:“老五成亲的花销自然会走公账,不用你攒。” 贺氏:“能一样吗,公账只管彩礼酒席, 我得给老五媳妇送点东西啊,这样她才肯孝顺我,不然再来一个老三媳妇那样的,我准得比你早走十几年。” 萧守义听她越扯越远,挣出袖子就要走。 贺氏从后面抱住他:“你不给我我就不松手!” 萧涉正在骡棚拴骡子,看到这一幕,嘿笑道:“娘都多大了还这样,也不嫌羞。” 二嫂三嫂都没这么搂过两个哥哥。 贺氏瞪眼傻儿子,抬头见四十多岁的丈夫居然红了耳根,不禁再接再厉又是蹭背又是摸腰,最终成功哄来两钱碎银。 眼看着丈夫去找老爷子了,贺氏揣好碎银,过去问儿子:“知道你爹卖了多少钱吗?” 萧涉:“我就知道鹿皮是十两,卖猪时他们讨价还价我嫌烦,走一边去了。” 贺氏:“就你这脾气,幸好是你爹带你去的,换成你二哥四哥,他们背着你贪钱你都不知道。” 萧涉:“二哥四哥才不是那种人。” 贺氏:“算了,我告诉你吧,野猪卖了三两五,多打几头,就够给你娶媳妇了。” 萧涉:“娶也是四哥先娶,我不着急。” 贺氏:“……” 老爷子那边,萧守义一边往外拿钱袋子一边又报了一遍鹿皮与野猪所得,因为给了媳妇二钱,他只能将野猪的斤数报低些,反正快三百斤的野猪,在家时并未过秤,少说十几斤也难以论证。 萧穆根本没计较这些,收起钱袋子,问儿子县里的情况。 萧守义道:“城门外面全是流民,守城士兵看得紧,敢往里闯的格杀勿论,不过也在外面搭了施粥的棚子,据说早晚能领两碗稀粥。” 萧穆叹道:“光给粥也不是长久之计,官府再不引导,早晚得生乱。” 萧守义:“我看城墙外面贴了告示,劝导流民们返乡,回去了都给分地。” 萧穆:“没人是傻子,但凡老家还有活路,谁会背井离乡往外逃。” 萧守义:“可那么多流民确实不好安排,换您当知县,您会怎么做?” 萧穆:“这还不简单,往年盛世的时候早有惯例,对于外来的流民,用减免债务免除差役等条件劝返,实在不愿意回去的就近安置,开荒种地减免赋税。现在虽不是盛世,可连年战乱死了那么多百姓,多少耕地空着,都不用开荒,直接分给流民就行,偏偏官员贪婪,自己占了那些地不肯拿出来,朝廷那边内忧外患,也无暇顾及咱们这偏远小县。” 萧守义:“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管好自己吧。” . 天黑下来,佟穗随萧缜回了东厢房。 就一个洗脚盆,还是佟穗先洗,萧缜坐在门槛上看着。 佟穗瞥他一眼,打听道:“村里真把那两个流民的脑袋挂起来了?” 萧缜:“是,不过挂在离路远的地边,你们出门时别特意盯着看就行。” 佟穗想象那情形,先打了个激灵:“我还好,就怕大嫂三弟妹不敢再出去了。” 萧缜没接话,等她洗完,他继续端盆出去泼水。 佟穗擦好脚穿上鞋子,进屋上炕,铺被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跟他商量好的事。 她看向放被褥的柜子。 本来一早就该拿出来的,结果因为吕家的事忘了这茬,现在再去拿,未免刻意,昨晚这人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喜欢了。 犹豫之间,外面萧缜也快洗好了。 佟穗干脆钻进被窝。 萧缜挑帘进来,瞧见炕头只一床被子,他顿了顿,又去堂屋擦了擦。 “不是说好分被窝睡?” 躺下来后,萧缜将她拉到怀里贴背抱着,问。 佟穗闷声道:“事情多,忘了,明早再铺吧,是用新的,还是你以前睡的那床?” 萧缜:“你睡新的,我睡旧的。” 他语气平静,可佟穗已经察觉了他身体的变化,感觉真跟他说的一样,他自己没想,纯粹是管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突然响起巡逻人的敲梆声,从东边慢慢地朝西边走来。 佟穗越发不敢出声,他却越发地狠。 佟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挥剑刺杀流民时面无表情的脸、波澜不惊的眼。 同街住着的乡亲死没死又与他何干,他想快活,便只管自己快活。 . 翌日早上,吕家三口要下葬了。 没有席面,吕家的亲戚们翻出一家三口所有的微薄积蓄,去镇上的棺材铺买了两口最便宜的棺材。 抬棺是力气活,吕家人手不够,萧缜带着三个弟弟去帮忙。 佟穗与柳初收拾好家务,跟其他同街的媳妇们一样出去观礼。 贺氏、萧玉蝉早过来了,一边跟其他妇人回忆着吕家人的好,一边不停地擦着眼角,别说,这母女俩的眼眶确实都是红的。 柳初看了一会儿,也掉起泪来。 佟穗根本还没与吕家人打过交道,没有情分自然哭不出来,她只默默地看着,目光大多落在打头抬棺的萧缜身上。 他寡言少语,神色冷肃,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是在为吕家的遭遇沉痛。 很多围观的村民们都在夸他,夸他那晚的敏锐,夸他以及萧家儿郎今日抬棺的仁义。 可能只有佟穗知道,萧缜帮助村民是真,但他真的没有多痛心。 半个时辰后,吕家三口被一起葬在了灵水河北面那座山坡上。 村民们看过热闹,各自回家,吕家的亲戚们也都回村了,只剩一户同村的亲戚推着木板车来了吕家,将能用的衣物被褥粮食等物带走,最后锁上门。 贺氏给众人分享她打听到的消息:“吕家现在什么都没剩了,名下的四亩地也被亲戚们分了,真是人走茶凉啊。” 佟穗想,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家家户户都缺衣少穿,与其把东西留在那里白浪费,不如物尽其用。 当然,如果吕家三口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死了就是死了。 不想让自己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被人分割,就只能努力地活着,警醒地活着。 . 十八这日上午,林凝芳临摹好了那幅《扑蝶图》,先请佟穗、柳初对比原作,试试能否看出差别。 佟穗弯着腰,眼睛都快看流泪了,甚至把牡丹花的每片叶子都对比过,愣是没找到一点不同。 柳初也惊叹道:“三弟妹真是厉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林凝芳自嘲一笑:“同街死了人,我还能心无旁骛地坐在书房画图,也是够无情的。” 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冷漠的时候。 柳初愣住,求助地看向佟穗。 佟穗握住林凝芳过于纤细的手,道:“你别这么想,吕家的亲戚们都往前看了,更何况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像我跟大嫂,这两日还不是过得跟以前一样,终日怜悯众生的那是佛祖菩萨。” 林凝芳明白,不然她也画不好这幅画。 “既然嫂子们都说好,那就请二哥过来看看吧,如果他也觉得没问题,稍后便可将两幅画送去给陶掌柜。” 萧家兄弟最近都不准备进山了,全在练武场。 阿福阿真去洗衣服还没回来,佟穗只好自己绕到萧家西边。 练武场周围围了一圈看客,佟穗翘首往里张望,这时,不知哪个村人喊了一声:“萧二,你媳妇是来找你的吧?” 这下子,包括练武的村民们全都齐刷刷地朝佟穗望来。 佟穗一点准备都没有,被闹了个大红脸。 起哄声中,萧缜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佟穗先退到萧家的南墙边下。 萧缜转过来,就见她的脸还红着,在明媚的春光下无处遁形。 “找我何事?” 萧缜靠近,正好站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完全阻挡了头上的阳光。 佟穗指指里面:“陶掌柜的画画好了,三弟妹叫你去看看,还要叫上祖父吗?” 萧缜:“不用,我去就行。” 佟穗点点头,先往里面走去。 萧缜跟在小妻子身后,跨进门口,他见院里没人,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脸。 佟穗哪料到他会偷袭,被他摸了个正着。 她惊得往旁边闪,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萧缜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 佟穗败下阵来,咬咬唇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离他远远的,好像在防别人家的男人。 到了书房这边,柳初已经离去,林凝芳竟然也不在。 佟穗停在门口,叫萧缜自己进去看。 萧缜对比过后,收起两幅画,问她:“一起去镇上?” 佟穗才不要陪这喜欢动手动脚的男人。 034 “不想看看你的画裱成什么样了?” 萧缜将画匣交给佟穗拿着, 他一边锁西厢门一边问。 佟穗朝外站着,小声道:“你带回来我自然能看见。” 萧缜:“你不在,我可能会忘了这件事,陶掌柜终于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一激动可能也会忘了。” 佟穗听出他在逗弄自己, 更不肯接受这种“威胁”:“忘就忘,大不了以后请三弟妹再为我画一幅。” 说完, 她把画匣递过去, 准备走了。 萧缜没接:“我还要去套骡车, 你再拿一会儿。” 佟穗:…… 她只好随他去了后院,站在骡棚旁边,看他忙。 贺氏听到动静出来了,靠在西院后门打量那边的小两口:“你们这是去哪啊?” 佟穗见萧缜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道:“二爷要去镇上办点事。” 贺氏:“啥事还得赶车,骑骡子多快。” 佟穗:“上次不是拉了木材过去, 祖父让打两套桌椅, 今天去拉回来。” 贺氏朝她怀里点点下巴:“你抱着的是啥?” 佟穗:“我也不知道,你问二爷吧。” 贺氏看向她的冷脸侄子,见侄子跟没听见似的只管把骡子往车上套, 撇撇嘴, 转身进去了。 骡车备好,佟穗见萧缜朝她走来,早早把画匣递过去。 不料男人的那双大手居然直接掠过画匣, 掐住了她两边腋窝。 佟穗在震惊中被他高高举了起来,眨眼间放到了车板中间。 “你做什么啊。”佟穗难得地低头看他,对上那双眼睛再马上别开。说来也怪,成亲快半个月了, 几乎每个晚上都要那般亲密,佟穗却依然不习惯看着他的脸说话。 萧缜扣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再摸摸小妻子此时只到他腰间的头,道:“一起去,在家你也是闲着。” 佟穗:“我会看书,去镇上来来回回才是耽误功夫。” 萧缜牵着骡子往后门的方向走:“不差这半天。” 车板随之微微晃动,佟穗看看前面的男人,再看看怀里的画匣,坐都坐稳了,就没再下车。 出了后门,萧缜朝西边喊萧涉。 萧涉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叫我干啥?” 萧缜拍拍骡车左侧的辕座:“去镇上,你来赶车,从东边绕过去。” 萧涉很高兴能陪二哥二嫂出门,啥也没问就坐上来了,与此同时,萧缜也上了车,坐在佟穗的正对面。 佟穗:“……” 才出村子不久,佟穗就受不了萧缜的视线了,好像这天地间他只能看见她似的,恨不得连她有几根眉毛都要数清,又像是两人才刚刚被人介绍相看,他今日以前根本就没见过她,所以要观察仔细。 还有六里多路呢,佟穗指指萧涉,低声跟他商量:“你去赶车。” 萧缜:“为何?” 佟穗歪过头,不信他不知道。 萧缜挪到她旁边。 这动静吸引了萧涉,萧涉回头看看,问:“二哥你怎么换地方了?” 萧缜:“你二嫂怕晒,我给她挡挡。” 萧涉瞅瞅完全被兄长挡住身形的嫂子,笑了笑:“二嫂是白,跟三嫂似的像千金小姐。” 换成萧延、萧野说这话,萧缜肯定要教训一顿,五弟本来就憨,反倒不用介怀。 佟穗也没生萧涉的气,低着头摩挲画匣表面的纹络。 等萧涉转过去了,萧缜才问她:“换五弟坐后面,你就自在了?” 佟穗点头。 萧缜:“我才是你男人。” 佟穗往车后望,耳根红红的。 萧缜捏了捏那薄薄的耳珠,再在她躲闪前跳下车,去前面跟萧涉换位置。 萧涉纳闷道:“为啥要换?我怕二嫂颠簸才没赶太快。” 萧缜:“跟快慢没关系,你二嫂嫌弃我。” 佟穗:…… 萧涉边让开位置边问:“她嫌弃你啥?” 萧缜:“嫌不跟她说话。” 萧涉恍然大悟,上车后盘腿坐在佟穗斜对面,主动聊起来:“二嫂别嫌二哥,他一直都这样,祖父就最喜欢他,夸他沉稳,天天找我们三个做弟弟的毛病。” 当哥哥的欺负弟弟憨,佟穗也没澄清,问他:“你刚刚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萧涉咧嘴笑:“孙典来找我们兄弟比试,三哥说他连我都打不过,孙典不信,我就跟他摔了一跤,把他摔趴下了。” 佟穗意外道:“你比他小了十来岁吧,居然这么厉害?”孙典兄弟可也是乡下少见的壮硕身形。 萧涉得意地挺起胸膛:“那当然,祖父说我是天生神力,我们四兄弟比摔跤,只有二哥勉强能胜我,三哥四哥都不是我的对手,孙典不知道,被我三哥耍了。” 佟穗下意识地用目光丈量萧涉的肩胸,这才发现萧涉的健硕居然不输萧缜,而男人到二十出头都还会继续长个子,也就是说,再过几年,年纪最小的萧涉或许会成为四兄弟里最壮的那个! 她夸道:“怪不得二爷总是喊你一起去镇上。” 萧涉笑得越发自豪。 萧缜看他们一眼,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个能陪你说话的。” 她显然不待见三弟,在四弟面前也不太放得开。 佟穗转过弯来,不得不再次佩服他的心细如发。 . 进了镇子,这次不会再去萧姑母家,萧涉赶车直接先奔陶掌柜的字画店。 店里依然无人问津,陶掌柜却一改之前的百无聊赖,居然在拿着抹布四处擦拭。 听见骡车的声音,陶掌柜扭头往外看,认出萧缜、佟穗,陶掌柜激动地迎了出来:“你们可算来了,我这两天是日盼夜盼,盼得坐立不安,里里外外都擦拭五六遍了。”甚至茅房都不敢去,怕人家来了误会他不在。 佟穗:…… 她还以为陶掌柜准备好好经营这家店了,原来只是焦急得坐不住才勤快一下。 萧缜让萧涉在外面看着骡车,他拿起画匣,与佟穗随着陶掌柜进了店。 陶掌柜努力忽视萧缜怀里,先从柜台底下取出一个看起来就用料讲究的画匣,对夫妻俩解释道:“这是我用我们家压箱底的湖州绫裱起来的,也拿出了我的看家本事,你们瞧瞧如何。” 佟穗再次看向店内悬挂的字画,见那些用的都是纸张装裱,陶掌柜竟然给他们用了绫,已然觉得受宠若惊。 画轴展开,佟穗先看到了一片淡青色绫子做成的天头,跟着是米色绫子做成的隔水,然后才是林凝芳的画,底下的隔水、地头与上面对应,雅致脱俗。 就好比人靠衣裳马靠鞍,同一幅画有没有装裱,装裱得精致与否,同样会变得判若两画。 佟穗的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陶掌柜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指着画轴两头的天地杆道:“这杆用的是檀香木,又香又防虫蛀。” 佟穗这辈子都没见过檀香木。 “你们再看这画匣,里面用的是楠木,外面用樟木,这盒子里的防虫香我也给你们配好了,只要保存得当,传世几百年都没问题。” 佟穗不敢收了:“这太珍贵了,您还是给我们换个普通的匣子吧,我们都是平民百姓,用这么好的匣子纯属浪费。画要是能重新装裱的话,劳烦您也给换一下?” 真放这么一幅画在家,她得又多一样怕被贼偷的东西,出门都难以放心。 陶掌柜笑道:“乱世字画不值钱,这些配套的木料绫子留在家里也是积灰,送去当铺,被当铺死死压价又不甘心。我拿给你们用,一是感激你们为我引荐高人,二是高人的墨宝值得用这些稀罕东西,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若只是普通画像,我也舍不得委屈天物。” 他语气诚恳,佟穗看向萧缜。 萧缜便道:“那就多谢您这一番美意了。这是隐士的临摹仿作,您也看看是否合心意。” 陶掌柜的视线已经往这边瞟好几次了,闻言搓搓掌心,动作更加小心地打开画匣,取出里面的两幅图。 仔细对比之后,陶掌柜抬起头,不知不觉竟潸然泪下:“一模一样,就算我爹依然在世,他也画不出第二幅《扑蝶图》了。” 佟穗终于松了口气,陶掌柜了却了心愿,她收下那些好东西也能心安理得些。 等双方都收起画,夫妻俩正要告辞,陶掌柜瞅瞅门口,竟然从柜台里取出一只缎面荷包迅速塞进萧缜手中,低声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烦劳贤伉俪代我转交高人。说来惭愧,高人画作放在繁华之都至少可卖纹银百两,奈何我囊中羞涩,还要顾及一家人的吃用,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萧缜才露出犹豫之色,陶掌柜后退两步,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有劳。” 萧缜只好道:“我会代你转交,若她拒不肯收,我再送还给你。” 陶掌柜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 三人又去汪师傅的木匠铺取了两套桌椅,这就返回了灵水村。 停好骡车,萧缜指着一套桌椅对萧涉道:“这是祖父交待打给你三嫂的,你给搬过去。” 萧涉应声好,左手将书桌扛到肩上,右手拎着造型简朴却打磨光滑的圈椅,往西院去了。 萧缜拴好骡子,同萧涉一样姿势取下剩下的一桌一椅,看向佟穗:“走吧。” 佟穗还没反应过来:“这套放哪?” 萧缜:“咱们屋,给我看书用。” 佟穗:…… 他真需要在房间看书的话,早在成亲前就置办好书桌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二婶问了,你就这么说。”萧缜补充道。 佟穗当然知道,笑着点点头。 夫妻俩穿过东院上房时遇到了柳初,柳初瞅瞅萧缜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就猜到这是买给佟穗的。 她悄悄朝佟穗眨眼睛。 佟穗忍羞道:“以后绵绵看书或练字都可以来我们这边,省着往中院跑了,还得跟祖父要钥匙。” 柳初笑道:“那还是学堂更方便,笔墨纸砚都是预备好的。” 妯娌打过招呼,佟穗随萧缜回房了。 北屋,正对屋门那边贴墙摆放的两台落地柜与炕沿中间空着,刚好可以放书桌。 萧缜让佟穗选:“朝哪边坐?” 单论方便的话,书桌贴墙最合适,瞧着也整齐,但那样佟穗看书时就是背对着屋门了,这会让她有种不安全感。 “书桌抵着炕沿吧。”佟穗还是想侧对着门坐,同时正对着窗户,方便察觉异样。 萧缜按照她说的将一桌一椅摆过去。 “坐过来试试。” 佟穗特别喜欢这把圈椅,摸了摸那光滑的靠背,问他:“怎么想到打这种了?学堂那边都是板凳。” 只有书房里老爷子的椅子是太师椅。 萧缜:“你看书时间长,一直端着容易腰酸。” 035 摆好书桌, 夫妻俩还有一件事要做。 萧缜取出陶掌柜塞过来的那只缎面荷包,鼓鼓囊囊的,展开看看,再递给佟穗。 佟穗双手接过, 往里一瞧, 一片动人心魄的银色。 是一个个小元宝,佟穗没好意思数, 连忙把荷包袋口勒紧了。 萧缜:“一个一两, 应该是十个。” 佟穗暗暗咂舌。 别看萧家卖张鹿皮就有十两银子, 一头野猪也能卖三两多,显得赚十两银子好像很容易,这是萧家兄弟有本事,像佟穗的爹,七八岁就跟着祖父进山了,三十多年下来都没猎到过一只鹿, 野猪倒是抓到过一次, 却也摔断骨头养了三个月才好。 普通的农家百姓,忙碌一年庄稼,扣除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到年底能攒一两银子都值得专门吃顿好的庆贺。百姓自己养家猪, 同样得仔细喂养一年才能养到两三百斤卖上二两银,中间万一倒霉染病,那就完全白搭了。 前几年的条件, 谁家也养不起猪,养也是白养,兵匪一来都抢走。 再看林凝芳,用五天时间画幅画就赚了十两, 出钱的陶掌柜还一副羞愧模样。 怪不得太平时候读书人那么吃香,考科举可以当官赚俸禄,考不上卖卖字画同样比种地赚钱! 感慨过后,佟穗从外面将荷包里面的小元宝摊平再塞进袖中,确定瞧不出痕迹,对萧缜道:“我这就给三弟妹送去。” 萧缜看她几眼,侧身让开路。 佟穗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到西院,发现西院还挺热闹,贺氏、萧玉蝉将萧涉与那套桌椅拦在了屋檐下,正在与萧延争执。 萧玉蝉双手按着圈椅的椅背,刻意压着声音跟兄长讲道理:“是三嫂画画重要还是耀哥儿读书练字重要?她画画只是打发时间,耀哥儿读书可是正经事,这书桌就该放在我们屋里。” 萧延:“他读个屁书,人家绵绵每次放学回来都去学堂做功课,耀哥儿除了吃就是玩,我就没见过他练字,再说了,他想练可以去学堂那边,咱们小时候也都是在学堂读的书。” 萧玉蝉:“耀哥儿是怕祖父,你把桌子放我们屋里,我保证他天天都乖乖练字。” 贺氏也帮着女儿说话,娘俩一个拉椅子一个拦桌子,就是不让萧延搬走。 萧涉被夹在中间,一脸为难。 这时,萧延看见佟穗,马上问:“二嫂来的正好,你说说,这书桌是不是祖父交待给凝芳打的?” 佟穗不想搭理他,但为了林凝芳还是作证道:“确实是祖父亲口所说。” 萧延扭头就朝西边的练武场喊:“祖父!祖……” 第二声没喊完,被萧玉蝉跳过来捂住嘴。 萧延攥着妹妹的手腕,半是玩笑半是威胁:“还抢不抢?” 萧玉蝉这个气啊,还委屈:“她都不待见你,你干啥非要护着她!” 萧延嗤道:“她不待见我,你就惦记了?你回来这么久,是帮我洗过一次衣裳,还是帮我做过一双鞋?别人家妹妹可没你这么懒。” 萧玉蝉:“那我也是你妹妹,一个娘生的妹妹!” 萧延瞥眼站在旁边的母亲,道:“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纵着你,换个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试试?” 前两日才被他凶过的佟穗:…… 萧延凶起来,萧玉蝉这个亲妹妹也怕,抹着眼泪气跑了。 萧延再对贺氏道:“娘也别总偏心她,以后说不定还要嫁人,又懒又馋的谁敢娶?” “你才嫁人!我就不嫁,我在家赖你一辈子!”萧玉蝉愤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贺氏狠狠瞪眼儿子,去屋里安慰女儿。 萧延叫萧涉去练武场帮忙,他一手扛桌一手拎椅子往东厢房走,快进去了,突然想起佟穗,上下打量佟穗一眼,猜测道:“二嫂来找凝芳?” 佟穗点头。 萧延刚要请她进来,林凝芳匆匆从屋里出来了,看都没看他,快步走到佟穗面前:“刚刚不知道二嫂是来寻我的,失礼了。” 佟穗笑道:“没事,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刚刚那鸡飞狗跳的情形,换她是林凝芳她也待在屋里躲清静。 萧延见两人亲如姐妹,抿抿唇,先去里面放桌子。 林凝芳引着佟穗去了南屋,她也好奇:“祖父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书桌了?” 佟穗还真没琢磨过,猜测道:“可能是知道你会画画,家里又有剩的木料,才想起这茬?那我还沾了你的光,也得了一套。” 林凝芳想了想,道:“不能,那日祖父已经送了我一盒颜料,便是照顾我赏赐一次也够了。”关照太多则成了偏心,老爷子那么睿智,不会如此行事。 佟穗突然想到了萧缜。 林凝芳见她走神,也反应过来,笑道:“二嫂喜欢看书,肯定是二哥想给你打桌椅,祖父才顺带捎上了我。” 这几日三妯娌走得近,彼此分享了些秘密,譬如两个弟妹目睹了孙典对柳初的追求,柳初知道了林凝芳是在为陶掌柜摹画,这二人又知道了佟穗有萧缜帮忙,可以在房间里偷偷看书。 后知后觉的佟穗被这话弄得脸红。 林凝芳刚想再调侃两句,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悄悄地靠近着南屋门口。 她脸色一变。 佟穗也没料到萧延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想偷听她们说话,萧缜逼她说出《关雎》时至少只有他们夫妻俩。 沉默片刻,林凝芳语气平和地道:“走,我看看三爷将书桌摆在哪了。” 躲在门外的萧延听到这话,赶紧三两步跳到堂屋门外,再在二女出来时假装回头,打招呼道:“你们聊,我去练武场。” 林凝芳不置可否。 妯娌俩来了北屋,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确定萧延是真的走了,林凝芳才惭愧道:“让二嫂见笑了。” 佟穗确实不喜萧延,这个小叔既不如萧野客气,又比不上萧涉的率真憨厚,别说林凝芳,她嫁的若是萧延,婚后发现萧延会那么凶她,院里还有两个挤兑她的婆婆与小姑,佟穗可能忍着忍着就受不了,宁可跟萧家决裂,带上嫁妆搬回娘家。 然而林凝芳无处可去,佟穗就不好再说萧延什么,笑道:“没事,乡下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 说完,她替林凝芳关上屋门,将袖子里的荷包取出来,道明缘由。 林凝芳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她帮陶家是出于对陶父苦难经历的同情,绝非为了酬劳。 佟穗劝道:“还是收着吧,大户人家的情况我不懂,我只知道,在远近的村子里,一个媳妇手里有钱,在夫家就能挺直腰杆。”不然吃夫家的用夫家的,哪怕媳妇帮忙洗衣做饭,夫家人照样能理直气壮地认为是自家在白养着这媳妇。 林凝芳看向手中的荷包。 十两银子,以前她随母亲去寺里进香,随便一笔香油钱都不止十两。 可佛祖菩萨并没有保佑她家人平安,一家人被山匪所杀,家财也全被山匪劫掠,兜兜转转,她竟靠自己赚来了十两银。 林凝芳攥了攥荷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两个小元宝,塞给佟穗:“二嫂,我做不来家务,无法帮你们分担,这个你跟大嫂收着,算我一点心意。” 佟穗怎么可能会要她这个! 她拒绝完就要走,林凝芳整个人挡在门前,恳求地看着她:“你们收下,我心里才舒服,不然每次轮到你们做饭的时候,我心中都会觉得亏欠,难道二嫂真要我良心难安地度日吗?” 佟穗:“不能这么算,你还送我画了,据说你的一幅画能卖百两银子,我已经占了大便宜。” 林凝芳苦笑:“力气能养家,画就是一张废纸,二嫂不收,我就不让开。” 佟穗笑了,突然抱住林凝芳的腰,转身就将人放到了炕上,她再趁机夺门而逃。 林凝芳:…… 佟穗一路跑回东院,见东厢房的门掩着,她问上房堂屋里的柳初:“大嫂,二爷出门了吗?” 柳初真没留意。 今天不该她们做饭,佟穗没事了,就想回屋里看书,正好试试新书桌。 等她关上外面的门,来到北屋,却见萧缜坐在炕上,正在端详对面的墙壁上多出的一幅画。 佟穗:…… 她受不了萧缜直勾勾地盯着她,也受不了他当着她的面盯着她的画,立即脱鞋上炕,要把画取下来,嘴上振振有词:“这么昂贵的装裱,挂在这里接尘土太浪费了。” 绸缎衣裳会穿旧,湖州绫的装裱料子也会旧,佟穗确实舍不得挂外面,乡下这条件,遇到大风天,一吹就是一层土。 萧缜在她的手快要碰到画轴上方的挂绳时一跃而起,直接将佟穗抵到了画轴旁边的墙上。 太矮了说话不方便,萧缜转过她肩膀,再把她抱起来,继续托抵着。 右边就是敞开的大窗,佟穗能看见院子里,万一来人,肯定也能看见他们。 她拍他肩膀。 萧缜:“怎么去了这么久?” 佟穗:“二婶他们为了书桌放哪起了争执,耽误了。” 萧缜:“银子给了?” 佟穗点头:“三弟妹还想分我跟大嫂二两辛苦钱,我没要。” 萧缜不再说话。 佟穗抬眸,对上他看过来的狭长凤眼,那自带凌厉气势的眼里此时满是快活,捉弄她的快活。 就在佟穗担心他想做点更快活的事时,上房那边响起柳初的声音:“三弟妹来啦,找阿满吗?” 佟穗心头猛跳,萧缜也及时将她放了下去,再迅速收起那幅画。 慌张整理衣衫的佟穗:…… 所以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她害臊,看她着急! 036 林凝芳坚持要分佟穗与柳初一人一个小元宝, 坚持到两人不收的话,她都快哭了。 柳初哄不了,看向佟穗,她已经习惯让佟穗拿主意。 佟穗也是不习惯这么推来推去的, 无奈道:“行, 那我跟大嫂先收下,以后你若有需要我们再还你。” 林凝芳柔柔一笑。 揭过银子这事, 柳初对林凝芳道:“现在你不用特意画画了, 但也别再整天闷在房里, 可以来这边找我们啊,或是跟我一起做做针线,或是去阿满那边看书,中间休息的时候咱们还去后院绕圈,别说,才跟着阿满锻炼了七八天, 我就觉得身体比以前轻快了。” 林凝芳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应道:“大嫂二嫂别嫌我来得太勤就好。” 柳初笑:“我这边肯定没问题,你二嫂那偶尔可能会不方便?” 佟穗:…… 真比较起来,林凝芳与佟穗交心的时候更多, 可让她去佟穗那边久坐确实有顾虑, 毕竟萧缜随时都可能回房,就算她能放下旧事,做弟妹的打扰兄嫂相处也不合适。 林凝芳:“我还是多陪陪大嫂吧, 大嫂做针线,我可以念书给你听。” 柳初惊喜道:“那我天天都盼着你来。” 佟穗:“……我也来。” 她也有做针线的时候! . 这个下午,林凝芳真在柳初屋里待到绵绵快散学了才回西院。 萧延才从练武场回来不久,冲过澡, 这会儿正袒着上半身靠在炕头休息。 林凝芳挑帘进来,往他那边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到书桌前,放下手里的书。 萧延坐起来,盯着她问:“回来几趟都没看见你,一直在东院?” 林凝芳面朝书桌:“你先把衣裳穿好。” 萧延笑笑,抓起外衣披上。 他穿好了,林凝芳才又看他一眼,想到上午的事,她皱眉问:“我与二嫂在南屋说话,你为何要去偷听?” 纵使早已有了夫妻之实甚至夫妻之名,内心深处,林凝芳从来没有把萧延当夫君看待过,可在萧家,两人就是一家人,被二嫂撞见萧延来偷听,林凝芳同样愧赧。 萧延没想到她竟然察觉了,摸摸鼻子,有些憋屈地解释道:“你每天跟我说的话超不过五句,跟她就有的聊,我才想听听你们都会聊什么。” 他喜欢听林凝芳说话,哪怕不是对他,因为只有那时候,她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林凝芳沉默片刻,道:“以后别再这样了。” 萧延:“行,那你跟我多说说话?” 林凝芳没再回应。 . 天黑了,萧缜泼完洗脚水进屋,发现小妻子正在往她的褥子上铺小垫。 萧缜停在门前,暂时没动。 佟穗瞧他一眼,低声解释道:“我月事来了,怕弄脏褥子,这几晚都得垫这个。” 后半晌来的,才不是他误会的那样。 萧缜听说过女人都有那几天,歇了心思,关好门钻进旁边的被窝。 佟穗很快也躺好了,腰背贴牢褥子,她无意识地松了口气,嫁过来这么久,总算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 夜晚安静,萧缜听得见她那口长长的气息,转过来问:“怎么跟卸下重担似的?” 他转佟穗也转,背对他侧躺,嘀咕道:“你本来就够重的。” 萧缜摸她的头发:“又没压着你。” 佟穗:…… 她拉起被子捂住耳朵,不想听这种话。 萧缜居然钻来她这边,把人往上一提,捧着她的脸亲嘴,夜间素来粗野的男人,亲也亲得狂放,一点都没有白日的沉稳样。 当佟穗胳膊发软地拢好中衣,只觉得今晚好像也没能比之前早睡多久。 萧缜去外面舀凉水擦了一次,又打开外屋的门吹吹风,消火了才重新躺下。 没躺多久,又来绕她的头发。 佟穗都快睡着了。 萧缜:“你那个,会不会不舒服?” 佟穗:“……还好,前两天会比较虚,有时候会腰酸,有时候也没太大感觉。” 萧缜:“那明早你多睡会儿,我跟大嫂说一声。” 佟穗:“不用,我没那么娇气。” 萧缜:“真不舒服也别硬撑,大嫂知道你不是偷懒的人。” 佟穗:“知道了,快睡吧。” 次日佟穗仍是早早醒了,才坐起来,旁边的男人就问:“感觉如何?” 佟穗:“……没事。” 萧缜还是跟她一起起来的,好像只要他醒了,就不会再赖在被窝睡懒觉。 早饭比较简单,煮一大锅粥,再把昨日特意多做的杂粮饼热一热,佟穗坐在灶膛前看火时,肚子被烤得暖烘烘还挺舒服。 饭后佟穗继续负责喂猪,只是她才把猪食盛进两个桶,旁边人影一闪,竟是萧缜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径直拎走了泔水桶。 佟穗尴尬地看向柳初,小声解释:“我,我今天不太方便,他还以为我多难受。” 柳初笑道:“自打你嫁过来我就看出来了,二爷很会照顾人。” 后院,萧延跟萧涉、萧野聚在一块儿瞎聊着,看见兄长拎着泔水桶出来,萧延故意大声道:“二哥也太听二嫂的话了吧,让干啥干啥。” 萧野不爱听:“你怎么知道是二嫂使唤二哥的,就不能是二哥自己疼媳妇?” 萧涉:“就是,我们也抢着帮过二嫂。” 萧缜根本不理他们。 萧延瞧瞧兄长手里的泔水桶,其实很羡慕,他也想在自家媳妇面前表现,可惜林凝芳就没干过这些费力气的活。 萧缜喂完猪骡,把萧野叫到身边:“把你十几岁时穿的衣裳都拿出来,我挑几件给小山送去。” 萧野先是意外再是笑:“不怪三哥笑你,你对二嫂真有够好的。” 萧缜:“好有好的过法,不好有不好的过法,全看自己怎么选。” 萧野立即想到了三哥三嫂,一个从不拿正眼看三哥,一个总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再对比二哥二嫂的和睦,真就是两个样。 萧野突然庆幸起来,幸好遇到林凝芳那日二哥管住了他,不许他跟三哥争美,不然就算他抢到了林凝芳,现在过的也是冷冰冰的日子。 . 佟穗干完活就回房了,坐着看会儿书,因为腰背不适,最后还是放弃了,改去柳初那边躺着,看柳初做针线,听林凝芳讲诗经。 日上三竿,阿福她们洗完衣服回来了,阿福晾完衣服在东院晃一圈,来柳初这儿喊佟穗:“二太太,二爷叫你回一趟。” 大窗开着,佟穗被外面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知道什么事吗?” 阿福:“不知道,就看见四爷给二爷抱去一堆衣裳。” 给弟弟的衣裳! 佟穗瞬间腰不酸人不懒了,高兴地爬起来穿鞋,一边给不明就里的两个妯娌解释。 柳初夸萧缜都要夸腻了,林凝芳笑了笑,翻开诗经下一篇。 东厢房,南屋。 南屋没有住人,炕上只铺了一张炕席,萧缜将兄弟俩少年时的旧衣都铺在上面,从十二三岁到十七八岁间的身量,一年四季的加起来,足足有三十多套。 “太旧的没拿过来,这些你再挑挑。” 佟穗:“都,都是给小山的?” 萧缜:“只要你不嫌弃。” 佟穗怎么可能会嫌弃,这一眼扫过去,她就没看见一件带补丁的,有几套甚至跟新的一样,而且一半都是细布做的。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考虑到这都是夫家的东西,她提醒道:“其实把这些拿去当铺,也能当不少铜钱了。” 萧缜看着她:“家里还没穷到那个份上。” 佟穗:“……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萧缜:“明早让阿福带去河边过遍水,晒一天,后日我给岳父他们送去,顺便帮忙耕了地。” 佟穗:“我们家才两亩地,我爹二哥半天就能种好,真不用你。” 桃花沟那一带耕地少,每家地都不多,大户也就是十几亩。 萧缜没再接这个话,大概已经打定了主意。 佟穗只好问别的:“你怎么去,赶车还是骑骡?” 萧缜:“骑骡吧,早去早回,家里也该种地了。” 佟穗垂了眼帘,她想家。 萧缜:“这次先不带你,我去探探山里的情况,确定安全了,忙完春耕我再陪你走一趟。” 佟穗都明白,不会强求。 萧缜:“或者,你给岳母写封信?” 佟穗颇为心动,下午就把信写好了,把自己在萧家的见闻说一遍,再问问家里的情况,足足写了三页。 萧缜从书房那边拿了个信封过来。 佟穗:“不用了吧,你直接带过去就行,又不需要经过外人手。” 萧缜:“不怕我偷看?” 佟穗听了,犹豫片刻,默默拿走他手里的信封,塞好信后点燃一根蜡,滴了蜡油封好。 见萧缜一直盯着她,佟穗解释道:“没说你坏话,只是有些跟我娘的贴己话,不方便给你看。” 萧缜:“报喜不报忧,还是我身上没有坏话可说?” 佟穗:“……” 明明坏的就在他身上。 . 阿福洗好那些旧衣挂在后院晾晒时,一排排不同尺寸的旧衣引起了贺氏与萧玉蝉的注意。 吃午饭的时候,贺氏端着碗问萧缜:“老二,你们洗那些旧衣做什么?” 萧缜:“放在家里也没用,准备拿去给小山穿。” 萧涉:“谁是小山?” 萧野:“二哥唯一的小舅子,大名叫佟善。” 萧涉反应过来,不再关注。 贺氏啧啧道:“你这女婿可真没白当,比阿满还惦记岳父一家。” 萧守义斜了一眼妻子。 佟穗面上表现得毫不在意,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她没想过要占萧家便宜,那些衣裳都是萧缜兄弟不穿的,更是萧缜自己提出来要送给弟弟的。 第二天一早,萧缜将两个包袱挂在马鞍两侧,这就准备出发了。 佟穗一直将他送到门外,回想上次遇到流民的惊险,她难以掩饰眼底的忧虑。 萧缜拍拍挂在腰间的砍刀,示意她放心。 佟穗:“万一察觉山上有人,你立即转身往回跑,反正那些衣裳也不是着急穿的。” 萧缜:“万一回不来?” 佟穗脸色大变,生气地瞪向他:“不许说这种话。” 萧缜摸摸小妻子的头:“放心,黄昏前肯定到家。” 说完,他扶着马鞍翻身而上,朝着东边跑去。 佟穗一直站在萧家后门外,看着他在村头拐个弯,跑上了通往桃花沟的小道,神色已变得比刚刚更为凝重。 万一萧缜回不来,她会少个方方面面都很靠谱的夫君,也会欠下萧家一条命。 万一萧缜回不来,说明从桃花沟到灵水村这一带都将变得危险。 所以,他最好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 037 萧缜出发的早, 再加上骑骡赶二十里路只需要两刻钟,桃花沟这边有的人家可能才吃完早饭,佟家这位新姑爷已经进了村。 “萧二爷啊,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没带阿满?” “赶车太慢, 我过来帮忙种种地,下午还得赶回去。” “嘿, 这姑爷真没白找。” 离佟家还差两条街的时候, 有村人告诉萧缜, 说佟有余叔侄俩已经去地里了,周青也去了河边洗衣服。 没等萧缜想好先去哪边,一个媳妇深吸一口气,突然朝溪流的方向叫喊道:“阿满她娘,你姑爷来啦!” 女人尖细的嗓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桃花沟。 蹲在河边的周青听了,心里一喜, 同样高声应道:“我马上回来!” 学堂那边, 正在教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识字的宋知时脸色一变,心也飞去了佟家。 周青抱着一盆衣裳赶回家,发现只有女婿牵着一头骡子站在家门口, 她心中遗憾, 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怎么来得这么早?可吃了早饭?” 萧缜:“吃完才来的,图快没赶车,下次再带阿满一起回来。” 周青了然, 推开木门,将女婿迎了进来。 萧缜找木头桩拴好骡子,卸下两个包袱帮忙拎进屋里,再取出小妻子的信递给岳母:“阿满写的, 您慢慢看,我去地里找岳父他们。” 周青跟女婿客气一番,最后还是拗不过女婿,给女婿指了方向。 萧缜一路走到佟家的地头,见叔侄俩面朝黄土,正抡着镐头开沟,地边放着两个篮子,分别装苞谷种、花生种。 萧缜抢过岳父手里的镐头,让佟有余去撒种。 佟有余看看女婿的强壮身板,笑着摇摇头,听劝地去干那轻巧的活计。 佟贵:“二爷,你们家开耕了吗?” 萧缜:“明天开始种。” 佟贵:“之前听方媒婆说你们家有一百多亩地,人手够吗,要不今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在那帮你们几天?” 萧缜:“最近不太平,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他把上次夫妻俩回去遇到流民埋伏之事说了,包括吕家三口遇害的事。 佟贵听出一后背的冷汗。 佟有余:“我们这边偏僻,偶尔才会寻过来一二流民,乡亲们都能应付,你们那边村大富庶些,更容易被人盯上,千万小心啊。” 萧缜:“岳父放心,我们那边也安排人手每晚巡逻了,这几天都没再来贼。” 佟有余:“嗯,叫阿满也别担心我们,阿贵一个人能顶三四个男人用。” 佟贵脸热:“叔,你跟二爷说这个,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爷仨都笑。 忙到日头稍微偏西,两亩地都种好了,爷仨拎着东西回家,周青也预备好了午饭。 收到一堆新衣裳的佟善有模有样地朝姐夫道谢。 萧缜捏捏小舅子的肩膀,虽然话少,喜爱之意却很明显。 吃饭的时候,后院传来几声羊叫,听着跟家里养的羊不太一样。 周青见女婿注意到了,叫他出去看看,萧缜放下碗走到后门口,发现院墙边上拴着一头野山羊,那羊卧在地上,一条后腿周围的毛还沾着血。 萧缜意外地看向佟贵:“你从山里猎到的?” 据说龙行山脉里确实有野山羊,只是野山羊都成群地长在深山,还不如鹿喜欢往外面跑。萧缜四兄弟专门去山里找过,找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佟贵谦虚道:“我也是碰运气,在山里住了两晚才逮到这么一只。” 萧缜看看岳父岳母,劝说道:“龙行山太大了,你孤身一人,尽量还是别往深了去。” 佟贵缩缩脖子,瞄眼佟有余:“二爷快别说了,我叔已经骂过我一顿了。” 周青:“活该,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祖父在的时候都不敢去里面,就你野,哪都敢跑。” 训完侄子,她对萧缜道:“这羊才八十多斤,本来打算拿去城里卖的,听你说外面都是流民,我又不敢叫你岳父他们跑了,不如等会儿杀了,你带一半回去,给老爷子炖汤喝。” 萧缜:“这东西难得,八十多斤送去城里也能卖近二两银子,自己吃太浪费了。” 佟贵小声嘀咕:“我就想吃,银子以后还能赚,我这辈子可能就逮到这一只野山羊,凭什么都给大户老爷们送去?” 佟有余:“你婶是想多攒点钱给你娶媳妇。” 佟贵:“就我这身板模样,拎两只兔子去哪家提亲都能领个媳妇回来,啥也不用攒。” 周青:“算了算了,就这么定了,咱们自己吃!” 说干就干,饭后佟贵、萧缜抬着羊去溪边宰杀。 周青坚持要给亲家多分一点肉:“你们家人多,马上就要农忙了,多拿点。” 虽然她看不见萧家的情形,可萧缜带了两大包袱的衣裳回来,萧家众人肯定都看在眼里,说不定就有阴阳怪气女儿的,现在她送萧家更值钱的野山羊肉,正好帮女儿找回面子。 萧缜拒绝的时候,周青就把这道理说给女婿听:“我知道你真心亲近我们,可你们一大家子人呢,咱们有来有往的才不会让人说阿满闲话。” 萧缜想起早上二婶“调侃”他时小妻子垂眸不语的模样,这才收下。 . 萧家。 因为衣裳的事,佟穗也没去柳初那边,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只是不太能看得进去,总担心萧缜路上遇险。 等外面阳光没那么晒了,意味着黄昏将至,佟穗彻底坐不住了,来到后院,四处看看,拿着专门扫鸡圈的扫帚进去打扫鸡粪,这些攒成一堆儿,可以撒到地里增肥。 萧玉蝉去柴棚抱柴禾,看到她,问:“刚刚大嫂三嫂出来绕圈,二嫂怎么没来骑骡或是练箭?” 佟穗瞥她一眼,继续低头打扫。 萧玉蝉抿唇笑:“该不会因为二哥不在家,牵肠挂肚了吧?” 佟穗还是不理会。 萧玉蝉自讨没趣,抱着柴禾走了。 佟穗扫完鸡舍,又去给留在家里的那只大黑骡刷毛。 刷着刷着,远处突然传来蹄子声,佟穗手上一顿,确定那蹄声是奔着萧家这边来的,佟穗才放下刷子,试探着走出萧家后门。 往东一瞧,果然看见萧缜骑在骡背上,怀里抱着个大盆子,后面少了两个包袱。 人没事! 佟穗悬着一天的心总算放下,朝他露出一个笑。 萧缜眼中的小妻子,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旧衣,仰望过来的脸颊却白得像玉,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不安,笑起来就开成了一朵花,一朵在他的目光下渐渐变得矜持羞涩的花。 这时,萧延几个从练武场那边绕了过来,贺氏萧玉蝉也从中院堂屋探出头。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萧延:“二哥回来啦,路上怎么样?” 萧缜:“还算顺利,你过来。” 萧延立即撇下萧涉、萧野第一个冲到骡前。 萧缜将怀里的大盆递给他。 萧延双手接着,刚要问里面是啥,一股浓郁的腥膻味突然迎面扑来,熏得他脸色煞白,差点呕出来。 已经追过来的萧野、萧涉见了,及时停下脚步,避得远远的。 佟穗也连退几步,警惕地保持距离。 正打算将东西出手的萧延:…… 萧缜笑笑,一边翻身下来一边看着佟穗解释道:“阿贵有本事,竟然打到一头野山羊,岳母本来想拿去卖钱,见我带去那么多衣裳,就叫阿贵把羊杀了,分了一大半让我带回来。” 佟穗:“……” 野山羊啊,这么值钱的野味儿居然被母亲拿来还萧家的人情,真是太浪费了! 她宁可自己损点面子,也舍不得叫贺氏母女跟着占便宜。 贺氏、萧玉蝉都走过来了,正好听见萧缜这一番话,知道有羊肉吃,笑成了过年杀猪样。 萧野瞅瞅二哥二嫂,嗤了声,刺婶母道:“二婶这回知道我二哥为啥愿意照顾小舅子了吧,瞧瞧佟婶对咱们多大方,野山羊都舍得杀了分咱们。” 这是在替她找回场子,佟穗悄悄朝亲小叔看去。 萧野飞快地朝嫂子眨眨眼。 佟穗笑了。 贺氏被四侄子讽了个没脸,便使唤儿子:“快端里面去,瞧把你熏的。” 萧延歪着脖子屏着气,对上看热闹的两个弟弟,他忍不住埋怨兄长:“二哥你就是故意的,有好事你绝不喊我!” 萧缜:“有羊肉吃还不是好事?” 萧延已经加快脚步跑了。 萧缜同样一身羊血味儿,对众人道:“你们聊,我去洗一洗。” 佟穗跟贺氏母女可没有什么好聊的,下意识地跟上他。 萧野识趣地拉着萧涉回了练武场。 东厢房这边,萧缜舀了满满一盆水,进南屋前看向佟穗:“帮我拿套干净衣裳。” 佟穗自去北屋帮他拿,到了南屋门口,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她尴尬得抓着门帘挡住自己,匆匆将衣裳放在旁边的炕上就赶紧退了出来。 萧缜:“岳父他们的地已经种好了,听阿贵说他还偷偷在山里开了快半亩地,留着种红薯。” 佟穗:“是啊,不过山上的土不太好,红薯长不大,有时候还会被野猪拱。” 萧缜:“那就在旁边挖个陷阱,能抓到一只野猪也值了。” 佟穗也做过这种美梦:“去年是弄过,野猪太大,掉进去又爬出来了。” 说了这么一段,里面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水声。 佟穗猜他没话了,刚要走,萧缜又道:“岳母分了那么多羊肉,心疼不?” 佟穗在帘子后面嘟嘟嘴,然后装大方:“礼尚往来,本来就该这样。” 萧缜:“没事,以后我猎到好东西,直接送过去给岳母补上,不跟家里说。” 佟穗:“……” 她真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038 等萧缜洗完澡, 夫妻俩去了中院。 老爷子带着儿孙都回来了,接下来这一带的村民们都要开始农忙,萧家这边的练武场将会暂停十日。 萧穆叫萧延取了秤来,连着盆将野山羊肉一称, 足足有二十八斤多。 萧穆看眼佟穗, 对众人道:“物以稀为贵,这盆肉就能卖一两银子了, 亲家真是舍得啊, 要是老二他们兄弟猎到, 我肯定让他们拿去城里卖钱。” 这话一出,贺氏跟佟穗的脸都隐隐发热,前者是被臊的,后者是为老爷子当众的维护。 萧野继续捧嫂子,对老爷子道:“祖父,下次你给我挑媳妇, 也得挑个佟叔佟婶那样的好岳父好岳母。” 萧穆瞥他一眼:“岳父岳母再好, 也得做女婿的招人待见才行。” 萧野:“……” 萧延:“又来了又来了,就你二孙子好,我们都是混球。”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贺氏问:“爹, 你说说, 这些羊肉怎么吃?” 萧穆摸摸胡子,道:“明天开耕,今晚吃顿好的, 把那两条羊腿炖了。肉你们娘几个今晚辛苦些,都给剁成馅儿,先把明天要吃的馅儿饼烙出来,剩下的馅儿在热油里过一遍, 煸干水再撒点盐,每天做馅儿饼的时候随时用,估计四五天就能吃完,放不坏。” 不用老爷子特意交待,贺氏、佟穗等媳妇都知道接下来大家要一起准备饭食了,以农忙为先。 男人们移去院子里说话,女人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佟穗、柳初准备晚饭,贺氏带着萧玉蝉炖羊肉。 贺氏到底是长辈,比年轻的小媳妇更会料理吃食,先把两条羊腿骨放到冷水里,泡干净血后再把烧开的热水往上一倒,烫掉羊肉上的杂物,如此连着来两次,堂屋里已然白雾蔓延,羊肉的膻香味儿也烫出来了。 佟穗妯娌俩一边忙手头的活儿,一边盯着贺氏那边,既是看热闹也是学。 接下来就是往锅里加入姜葱蒜、花椒桂皮等调味物,这时候也能看出萧家是大户了,普通农家真没这么齐全。 贺氏往锅里加了醋,见女儿跟两个侄媳妇都瞅着她,得意地笑了笑:“炖羊肉最关键的是去膻味,你们都记住了,有三样东西去膻最厉害,一是白萝卜,这时节压根没有。二是茶叶包,一般人家也不会预备,三就是白酒。玉蝉,去把你祖父的酒坛子抱过来。” 萧玉蝉难得勤快一次,兴高采烈去搬酒坛子。 贺氏咕咚咕咚往锅里倒了两大口。 接下来只管炖就行了。 贺氏坐下来看火,对院子里的老爷子道:“爹,今晚你这边的炕肯定热乎,你怕热的话记得把被子铺到另一头。” 老爷子应了声。 佟穗瞅瞅身边的女人们,再看看院子里的祖孙三代,忽然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也挺好。 大家先吃的晚饭,晚饭吃得半饱,锅里的羊腿肉也炖好了。 贺氏把两条羊腿放到盆里,端到桌子上分肉。 先分爷们这桌,最大的一块儿要给老爷子。 萧穆摆摆手,接过那双干净的筷子,道:“我来分吧。” 男人们明天要出大力气,爷六个几乎分完了那条大羊腿,剩了两小块儿,萧穆分放到专门给柴棚那俩流民用的缺口碗中,交待贺氏:“再给他们盛点汤,送过去吧。” 贺氏撇嘴:“爹就是太仁善了,他们哪配吃肉喝汤。” 萧穆:“他们力气养足点才好干活。” 想跟家里人吃一样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得保证个半饱。 贺氏使唤儿子萧涉去送。 萧穆继续给女人孩子们分那条小羊腿,阿福阿真也有,分到的比流民多,同样有碗汤。 齐耀咬了一口肉,眼睛里都泛着亮光,含糊不清地喊道:“好吃,比鹿肉好吃!” 萧穆笑着解释:“因为这是只公羊羔子,还没长成呢,肉嫩。” 萧野逗外甥:“你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肉,知道是托了谁的福吗?” 齐耀边吃边看向二舅母。 佟穗笑了笑:“快吃吧。” 气氛太好,她也懒得跟贺氏母女计较了,更不会迁怒一个四岁孩子。 . 吃完羊肉,佟穗熬猪食,柳初刷碗筷,萧玉蝉和面,贺氏卷起袖子当当当地剁着羊肉馅儿。 阿福想要帮忙,贺氏叫她去后院薅两把小葱留着入馅儿。 萧缜、萧野、萧涉都在后院坐着,佟穗熬好猪食,萧缜进来提走泔水桶,今晚他也有明面的理由帮忙——为了节省时间让女人们早点做完明日份的馅饼。 贺氏连着剁了二十斤的羊肉,右胳膊都酸了。 佟穗让她歇会儿,她把羊肉馅儿跟葱末、盐、胡椒粉等调料搅拌均匀,端到矮桌那边。 萧玉蝉擀面皮,佟穗与柳初捏馅儿饼。 阿福还想帮忙,捏了一个丑丑的,被贺氏赶走了。 萧玉蝉开玩笑:“让她做也成,她做的给那俩毛贼吃。” 贺氏:“得了吧,干活够累了,吃个饼还那么丑,何必呢。” 佟穗叫阿福先去睡觉,男人们种地衣裳只会比平时更脏,阿福阿真洗起来也不轻松。 贺氏休息够了,也来跟着捏馅饼儿。 瞅瞅佟穗妯娌,贺氏哼了一声:“你说你们俩,天天远着我们只跟那大小姐走得近,到头来还不是咱们娘四个一起干活,人家照样心安理得地在屋里歇着,一句都没提过要帮忙吧?” 柳初只管低头做事。 佟穗道:“人各有所长,三弟妹是没帮我们做力气活,可她有给我们讲书讲诗,就跟女夫子单独给大户人家的小姐授课一样,换成束脩,又哪是我们干点活儿能赚到的?” 贺氏:“呦,这么说你们还占她大便宜了?你们就是傻,咱们村里媳妇学那些有啥用,是能让你们长得更美,还是能让你们干活儿更快?光动动嘴皮子就免了干活,那明天我也学两首诗给你们念,你们也把我那份干了?” 这算是比较心平气和的闲聊了,佟穗轻声调侃道:“二婶会的诗可能还没我多。” 贺氏:“……” 萧玉蝉好奇问:“她都给你们念了啥诗?” 佟穗给她念了首《硕人》。 贺氏母女傻了眼,这都啥啊,好多字都没听过,根本不知道啥意思。 佟穗又一句一句给她们解释。 娘俩终于明白了,这是在赞扬一个叫庄姜的贵妇人,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 柳初第一次插话,惊讶地看着佟穗:“这么长的诗,阿满你只听三弟妹讲一遍念一遍就记住了?” 佟穗:“没有,我跟她借了书,背会了再还给她。” 萧玉蝉:“你背这个做什么?” 佟穗:“一是喜欢,二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可以在你们面前显摆。” 第二句明显就是玩笑了,萧玉蝉忍不住翻个白眼,然而看着低头捏馅儿饼的佟穗,再想到她方才微仰着脸一句一句念诗的样子,眼睛里仿佛多了一种光,还真是……好看。 所以,学诗确实能让人变美? 萧玉蝉抿抿唇,有了主意:“不行,不能咱们都忙光让她一个人待着,明天咱们再做饭的时候,叫她过来给大家一起念诗。” 佟穗:“人家是读书人,你请读书人做事,不能用这种语气。” 萧玉蝉:“她先不干活的,只让她念诗都算便宜她了。” 佟穗:“那你去跟她说,看她来不来。” 萧玉蝉:“……” . 萧家人多,男人种起地来胃口又大,光明天一天就能吃掉一百多个馅儿饼。 佟穗四人先是捏饼,再放到锅里煎熟,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从中院离开时,全都困得打哈欠。 东院这边,绵绵跟萧野都睡了,只东厢房北屋传出昏黄灯光。 佟穗朝柳初道别,快步回了东厢。 她推开堂屋的门,萧缜也提着油灯从北屋出来了。 佟穗:“你明天还要早起,怎么还不睡?” 萧缜:“没困,累了吧?” 佟穗:“也还好,聊着天就干完了。” 萧缜将油灯放到一旁,帮她兑好温水,端到南屋。 佟穗月事还在,不好泡澡,插好门,站在盆边擦洗。 萧缜坐在门外跟她说话:“你跟二婶她们还能聊得来?” 佟穗:“不吵就没事,听她说其他人家的恩怨是非还挺有趣的。” 大村小村都一样,哪一户人家出了笑话或是官司,很快就能传遍全村。 萧缜嗯了声。 他突然不说话了,屋里就只剩佟穗打湿巾子拧水擦拭的声音,这让她别扭,催他:“我擦得慢,你先去睡吧。” 萧缜:“街上才办过丧事,怕你一个人待着害怕。” 佟穗:“……” 她用最快的速度擦好,夜已深,头发只能等明天有空的时候再洗。 泼了水,夫妻俩一起回北屋,炕上两个被窝已经铺好了。 佟穗钻进被窝,刚躺好,萧缜也钻了过来,从后面将她圈到怀里,提前解释道:“抱一会儿,不做别的。” 佟穗不是很信。 萧缜:“岳母看了你的信,托我转告你,让你踏踏实实跟我过,不用担心他们。” 他不说还好,一提娘家人佟穗就有点想哭。 萧缜像是能看见,忽然摸向她眼角,感受着指腹的湿润,他问:“哪里委屈了?” 佟穗摇摇头:“你们家挺好的,你对我很照顾,祖父也很和善,还有大嫂四弟五弟他们,我就是总忍不住害怕,怕家里出事,我离得远都不知道。”都是被最近这波流民闹的。 萧缜握住她的手:“别想太多,阿贵那体格,能护住岳母他们。”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圈着她的手臂修长紧实,连宽慰的话也颇有份量。 佟穗想家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低头蹭了蹭横在枕头与她颈下的男人左臂:“睡吧。” 039 天刚蒙蒙亮, 萧家众人已经聚到了一起。 男人们都换上了最旧的衣裳,快速吃好饭,拎镐头的拎镐头,套骡车的套骡车, 往外提种子的提种子, 一番忙碌过后齐刷刷地出了家门。 因为昨晚就把今日的主食都烙好了,女人们反倒轻松下来。 佟穗还真没在农忙的时候闲过, 自家种地, 都是父亲二哥开沟, 她跟母亲点种。 萧家的地太多了,佟穗问贺氏:“要不咱们也去地里帮忙?到时候提前半个时辰回来做饭。” 贺氏:“都走了谁看家?虽然现在流民进不来,可村里也有喜欢小偷小摸的,咱们家三个院子,哪边不得人盯着?” 萧玉蝉:“从我记事起,家里种地就没用过女人, 二嫂就安心跟着我们享福吧。” 就凭这一点, 多少年轻姑娘都盼着嫁进萧家的,孙兴海虽然是孙家的族长全村的里正,家里种地同样要男女老少齐齐下场。 佟穗:“那咱们谁守祖父这院?” 贺氏:“你愿意就你来。” 她更喜欢待在西院, 还可以躺在炕头休息, 在老爷子这边只能坐着。 佟穗当然愿意,这样她既能守家,又能光明正大地看书。 先回东厢房锁好里外屋门, 交代柳初发现不对大声喊她,佟穗就来了中院,学萧缜那样坐在堂屋后门口,前后院子尽收眼底。 过了一会儿, 林凝芳与绵绵都过来了,私塾放了农忙假,林凝芳闲着也是闲着,主动提议给绵绵做几天先生。 打过招呼,一大一小进了学堂。 很快,萧玉蝉也把齐耀押送了过来,她不好意思进去,叫齐耀自己去找林凝芳,偏齐耀人小机灵,看得出外祖母亲娘与三舅母不合,扭扭捏捏也不敢进。 佟穗就看着这母子俩在西厢外面拉拉扯扯,跟看戏似的。 萧玉蝉远远瞪了她一眼,佟穗只是笑。 这时,绵绵从里面打开门,喊齐耀:“耀哥儿,三婶说了,你可以进来跟我一起学,但要乖乖听话,睡觉捣乱都不行。” 齐耀很乖:“那我不去了。” 刚说完就被萧玉蝉拍了一屁./股,硬是把儿子塞了进去。 . 悠悠闲闲待到快晌午,娘几个将馅儿饼热一热,再煮一大桶的蛋花汤,蛋少汤多,就该去地里给男人们送饭了。 东西太多,一篮子放馅儿饼碗筷,一个大汤桶,一个大泔水桶,两头犁地的骡子也是功臣! 贺氏看向四个年轻人:“我守家,你们谁去?” 晌午的太阳很大了,光在院子里待着都嫌晒,萧玉蝉是一千个不愿意,可想想林凝芳的脾气,再看看林凝芳那细胳膊,根本不可能提拎重物走太远,只好撇着嘴道:“娘都多余问,除了我跟大嫂二嫂还能有谁。” 林凝芳愿意跟着佟穗柳初一起干活,刚要开口,贺氏看过来:“你快拉倒吧,你去是帮倒忙。” 真让林凝芳气喘吁吁地拎着东西送到地头,丈夫、儿子都要嫌她苛待娇滴滴的儿媳妇。 萧玉蝉抢拿了装饭食的篮子。 佟穗、柳初一人拎一个桶,跟在萧玉蝉后面。 萧家的地多,尽管当初买的时候尽量往一片凑了,还是分成了四大块儿,东南西北都有。 这两天种的是苞谷,地在村子的东南,从萧家走过去都得走一里多地。 佟穗观察着路边的田地。 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到处可见村民们忙碌的身影。战乱结束还不到一年,村子里以前养的耕牛都被抢了吃了,新养的小牛犊还不管用,偶尔能看见跟萧家一样用骡子犁地的,这都是大户。 有的人家也坐在地边树荫下吃饭了,看到她们会打招呼。 萧玉蝉突然嘿了两声,一听就是有热闹看的笑。 佟穗朝前望去,在几十步外看到了孙典一家,别人都还好,孙典竟然端着碗站在了路边,眼巴巴地瞅着柳初。 那么一个健硕魁梧的汉子,叫人想忽视都难。 柳初绕到了离孙典最远的一侧。 佟穗看见孙典抬脚了,但不知道顾忌什么,又放下去,站在原地没动。 一直到三女经过,孙典都只是盯着柳初看,半句话都没招呼。 萧玉蝉稀奇道:“不对啊,这孙典是改了性了?以前他见到我都要打听大嫂,今天看见大嫂本人,怎么还老实了?” 柳初不可能解释,佟穗倒是对孙典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这莽汉还挺信守承诺,人前真的没有打扰柳初。 换着胳膊拎了几次桶,佟穗都开始冒汗时,终于到了萧家的地头。 萧家众人都还在干活。 萧穆、萧守义父子俩虽然长得壮实,但年纪在那,耐力肯定不如年轻人,所以父子俩分别用一头骡子犁地。习武之人种地也是好手,别人家得一人扶犁一人牵骡,萧穆父子都是单干的,两头骡子被他们驯服得非常听话。 这还是佟穗第一次近距离看骡子犁地,然后就发现骡子走得快,犁得却不如牛深,好在也够用。 虽然都能犁地,但骡子光吃草不行,必须跟猪似的喂粮食,普通百姓连自己都养得艰难,哪还舍得分粮食给骡子,所以更愿意养牛,牛光吃草就能饱。 萧缜四兄弟与两个流民都在用镐头开沟。 萧延、萧野、萧涉都把上衣脱了,光着汗光锃亮的膀子,萧缜只是卷起了两边袖子。 两个流民早被萧家男人的武力慑服了,再加上干活儿有饭吃,便也老老实实地做事,没惦记逃跑,不过他们跑也没用,到处都是种地的灵水村村民,只要喊声“抓人”,老少爷们定会一起把流民围起来,揍一顿再继续使唤。 萧玉蝉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老爷子那边喊道:“祖父,快来吃饭吧!” 当萧穆牵着骡子往地边走来,其他人才陆续放下手里的农具,朝地边聚拢。 “穿上。” 萧缜先到,捡起弟弟们丢在地边的上衣一一扔过去。 毕竟有俩嫂子,一个还是才嫁过来不久的,三个弟弟都听话地披上了。 柳初去喂两头骡子,佟穗与萧玉蝉给男人们分饼舀汤。 萧缜端着碗,故意坐得远了点。 佟穗忙完了,总不能待在老爷子他们这边,就跟去他身边坐着了。 别看萧缜才耕半天地,连着被晒那么久,脸瞧着已经比昨日黑了一层,他喝汤的时候,还有一滴汗珠沿着额头滚下来。 佟穗下意识地掏出帕子,帮他擦了。 萧缜偏头看过来。 佟穗又害羞起来,刚要别开脸,那边萧延突然故意咳嗽两声,佟穗看过去,萧延果然在看着他们这边。 佟穗抿唇,往前挪挪,借萧缜的身体挡住自己。 萧缜斜了三弟一眼。 萧延嘴里喝的是咸味儿的蛋花汤,心里却好像喝了满满一碗醋。 瞧瞧二哥,那才是真正娶媳妇过日子,夜里有媳妇暖被窝,白天有媳妇送饭擦汗,他呢,辛辛苦苦种半天地,媳妇的影子都看不着。 萧缜见他老实了,继续跟小妻子说话:“走过来累不累?” 佟穗:“这么一点路,比爬山轻松多了,倒是你们,家里不是有斗笠吗,怎么没戴?” 萧缜:“那是下雨天用的,太重,不如省点力气干活。” 佟穗朝老爷子、萧涉那边扬扬下巴:“家里就两顶草帽?” 用麦秆编的宽檐帽,又轻巧又遮阳。 萧缜解释道:“我们以前用的都坏了,去年回来时秋收也结束了,暂时用不上,忘了买新的。” 他们在外打仗时,家里只有老爷子跟五弟种地,趁着兵荒马乱的空隙随便种点,能收多少全看运气。 佟穗:“我会编,下午我抓紧时间,应该能编出三顶。” 萧缜:“不用那么辛苦,给我跟二叔编两顶就行。” 佟穗笑了笑。 男人们吃完饭就在地边坐着歇晌了,佟穗三女拎着空篮空桶回家,路上经过几棵柳树,佟穗喊住柳初、萧玉蝉,叫她们跟她一起扯柳条,专挑那种不粗也不细的:“回家我给二叔他们编几顶草帽。” 萧玉蝉:“你还会编这个?” 佟穗:“小时候跟我祖母学的,她手巧,篮子筐啊都会编。” 只是小老太太命苦,战乱第一年就没了。 柳条用来支撑草帽的框架,回家之后,佟穗跑去柴棚里的旧麦秆堆里,挑着长的、好的捡了满满一篮子。 柳初想跟她学,可惜没有做这个的天分,佟穗怕浪费麦秆,叫她去屋里休息。 编一会儿走一走,麦秆不够用了再去挑一篮,到黄昏的时候竟然只做出两顶。 佟穗苦笑,好几年都没编过东西,手生了。 贺氏带着萧玉蝉、柳初已经把明天要吃的馅儿饼做好了,因为佟穗在干正事没叫她。 夜幕笼罩时,男人们都回来了,平时个个魁梧挺拔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天农活下来,老爷子的腰都弯了几分。 女人们赶紧把晚饭摆好。 男人们只管埋头吃饭,一句闲话都没有,吃完各回各屋去洗漱。 佟穗做完自己的事,回到东厢房,发现萧缜已经洗好躺下了,露着胸膛没盖被子,旁边放着她编好的草帽。 佟穗见他睁着眼睛,这才问:“试过了吗?会不会做小了?” 萧缜看看她,道:“正好,听绵绵说你一下午都在做这个,明天别弄了。” 站久了坐久了都会腰酸。 佟穗笑道:“二叔都有,四弟没有该觉得我做嫂子的不关心小叔了,既然四弟这顶不能少,那我偏偏不给三弟编,二婶明天肯定要在我耳边唠叨。” 萧延也是为了一家人在种地,佟穗不介意照顾一下。 萧缜意味深长道:“你还是不够累。” 佟穗一开始没明白,等她洗漱完了爬上炕,被萧缜拉进怀里乱揉时,才咬牙道:“你也不够累。” 萧缜想,就是因为白天累,晚上才要找点快活。 040 为了让耕地也有些乐子, 萧延提议四兄弟比一比,大家在地边同时下镐,看谁先耕到另一头,后两名要分别给前两名一个铜板, 回家再结账。 连着比了两场, 都是萧缜、萧涉赢。 萧延抢走萧涉头顶的旧草帽:“你们俩比我们俩凉快,不公平, 接下来该我跟四弟戴草帽了。” 萧野表示赞同, 只是对上亲哥不苟言笑的脸, 没敢去抢。 萧涉见了,趁萧延不注意又把自己的草帽抢了回来:“我的,你想戴找二嫂要去。” 萧延:…… 如果二嫂是大嫂那样的温柔绵软性子,他真敢去讨要,可那天他只是语气差了点,晚上二嫂就能做出不给他盛饭的事, 根本不怕祖父或二哥会嫌弃她气量狭窄或是不懂事, 萧延哪还有脸开口,保不住就会被人家奚落一顿。 萧野知道他在想什么,嘿嘿一笑:“早上我问二嫂有没有我的草帽, 她说上午编, 晌午就能送过来。” 萧延:“她有说编几顶吗?” 萧野:“没说,不过有的人不喜欢让她管,二嫂肯定也懒得多管闲事。” 他又提这个, 萧延一脚踹过来。 四兄弟彼此熟悉,萧野早有防范,腰一矮抓住萧延踹过来的腿往旁边一扯,差点让萧延摔个大劈叉。 萧延:…… 萧守义瞥见这边的动静, 吼了一嗓子:“地都耕完了是吧?” 四兄弟立即抡起镐头继续开沟。 到了晌午,换成佟穗、萧玉蝉、阿福来送饭了。 萧延伸着脖子往佟穗手里看,离得远,只看得出她手里拿着草帽,却分不清是只有一顶还是两顶叠放着。 众人陆续聚到地边。 佟穗将草帽放到地上,先给众人分饼舀汤。 萧野自己拿起一顶,戴在头上试试,高兴地对佟穗道:“正合适,谢了二嫂!” 佟穗朝他笑笑。 萧延见地上还有一顶,总不能是给流民的,心里一喜,刚要去拿,萧缜却将那顶新草帽拿去老爷子那边,把新的给老爷子用,旧的拿回来丢给萧延。 萧延:“……人二嫂都不跟我计较了,就二哥小气。” 众人都听见了他的小声嘀咕。 萧野:“有的戴你就知足吧。” 萧延哼哼,去接碗时瞅瞅垂眸做事的佟穗,他不太习惯地道:“二嫂,我以后再也不那样跟你说话了。” 佟穗这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 晚上吃饭时,萧缜提到了今晚下半夜该他守夜的事。 佟穗端碗的手微微一顿。 之前村人刚排好轮值日子时她问过萧缜,萧缜只说还要再过几天,她也就没再细打听。 贺氏都皱眉了:“怎么偏偏赶在农忙的时候?” 萧缜:“其他村民也想错开这几天,我们兄弟都躲着的话,巡逻的事可能会黄掉。” 萧玉蝉:“孙家兄弟呢?里正说得好听,不会也躲着这几晚吧?” 萧缜:“孙典也是今晚,孙纬跟五弟排在一晚,孙家另有几个男丁也都是这几晚巡逻。” 萧穆点头道:“里正大体上还是公允的。” 饭后,女人们继续收拾碗筷喂猪喂骡,尤其是两头骡子,这两晚吃得都比以前好。 忙完了,佟穗与柳初并肩往东院走,才跨过月亮门,就见萧缜提着一盏灯站在东厢那边。 柳初刚要走,忽听萧缜喊了声“大嫂。” 她疑惑地停下脚步,二爷难道不是在等佟穗? 萧缜走到二女身边,看看柳初,对佟穗道:“下半夜我要出门,你自己睡会不会害怕?怕的话今晚就在大嫂她们那边睡一宿。” 柳初都没想到这茬,忙对佟穗道:“过来吧,炕上也有地方。” 村里的炕,并排铺五六个被窝都行。 佟穗在娘家的时候都是自己睡的,没那么胆小,她也不想给大嫂添麻烦,笑道:“我一个人也行的,大嫂你快去睡吧。” 柳初劝了两次,见佟穗主意已决,这才进了上房。 佟穗随萧缜回了东厢。 躺下之后,萧缜又来抱佟穗。 今晚佟穗可不想纵着他胡来,再强壮也只是人,不是铁打的。 “睡了。”她小声劝道。 萧缜:“我也没做什么?” 佟穗:“……” 他确实只是单纯地抱着她。 “等我走了,你真不会怕?”萧缜摸摸她的头,问,这可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都会把门闩上的姑娘。 佟穗:“第一,门都闩着,第二,有四弟住在对面,第三,还有你们在外面巡逻,我真不怕。” 萧缜刚要开口,佟穗突然捂过来:“不许你提丧事。” 萧缜没那么恶劣,那晚只是逗逗她而已。 他拉下她的手,交待道:“你只管睡觉,我起来的时候尽量不惊动你,里外的门我也会从外面拨上门闩,不用你惦记。” 佟穗:“知道了,快睡吧,最多能睡两个时辰半。” 萧缜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终于退回自己的被窝。 白天都忙,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将近子时,萧缜自己醒了,看眼旁边被窝里熟睡的小妻子,他悄无声息地下了炕,将衣裳抱在怀里,脚步无声地走出房间,再从外面一点一点地拨回门闩。 当门闩落稳,发出轻轻的一声响,佟穗睁开了眼睛。 她不怕自己睡,可她警醒惯了,萧缜刚坐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隔着一扇门,听着他慢慢穿好衣裳,再踏出堂屋。 佟穗翻了个身。 不多时,东院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呼,接着是一道陌生的男声:“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吓我一跳,我这刚要敲梆子喊你。” 是巡守上半夜的村民,来找萧缜交接。 并没有萧缜的声音。 佟穗想,萧缜特意起早,就是不想对方打扰自家人睡觉吧。 她继续睡了。 当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公鸡打鸣声,萧缜回来了,悄悄推开屋门,却发现佟穗正坐在炕头穿衣裳。 借着窗外微微的亮光,佟穗也仔细打量他两眼,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男人,没想到萧缜竟然目光清明,眼底也没有缺觉之人常见的青黑。 似是看出了她的惊讶,萧缜解释道:“那几年在战场,睡得更少。” 原来是习惯了,佟穗却并无佩服之意,只觉得心酸。自家的爹伯父兄长们同样被征去了战场,爹瞎了一只眼,大伯父死了,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萧缜虽然好好地回来了,可他也死了亲爹跟亲哥,这种习惯谁又稀罕? 她手上不停,问:“祖父说你今天可以睡到晌午再去地里,那是现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是先睡觉,醒了直接吃午饭?” 萧缜:“我打会盹儿就行,早饭好了我跟大家一起吃。” 意思就是,吃完早饭他也会继续跟着老爷子等人一起去种地。 说完,萧缜脱了鞋,直接穿着衣裳躺到他的被窝旁边,只枕着枕头。 早上还是有些凉的,佟穗抱起他的被子,轻轻帮他盖上。 . “二哥真是厉害,都不用补觉的。” 男人们走了,女人们收拾碗筷时,萧玉蝉佩服道。 贺氏叹道:“还不是怕耽误农时,你二哥又不是你三哥四哥那样会偷懒的性子。哎,都是这世道害的,想想早些年,家里哪用得上他们爷几个亲自下地,花点银子一招呼,全村有空的男丁恨不得都来咱们家地里做事。” 萧玉蝉:“这么一想,大嫂在咱们家还过过两年舒坦日子,二嫂没赶上好时候啊。” 佟穗笑:“现在也挺好的,至少太平了。” 女人们聊着天把事情做完,继续分头守着三座院子。 佟穗看完手头的第三本书,正要去书房换一本,忽见大门外走过来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细布衣裳瞧着很是体面,只是神色沧桑,眼睛里没精神。 佟穗不认得对方,对方倒是认得佟穗,笑起来:“是老二媳妇吧?你嫁过来那天,掀盖头的时候我见过你一面,长得可真俊。” 佟穗懂了,这是萧家的亲戚。 老太太随即自报了身份:“我是玉蝉她婆婆,耀哥儿的亲祖母,玉蝉他们在家吗,我看西院的门关着。” 佟穗一听,忙将人往里请,朝着西院喊贺氏母女。 母女俩还没到,西厢那边的门开了,四岁的齐耀牵着绵绵好奇地往外张望,却只是倚在西厢门口,如看陌生人一样局促地打量齐老太太。 齐老太太倒是快步扑过去,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眼泪哗啦啦地流:“我的乖孙啊,让祖母好想!” 老太太哭得太凶,肝肠寸断的,把佟穗都惊到了,绵绵更是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 这时,萧玉蝉、贺氏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萧玉蝉见到这场面,气得扯开齐老太太,一边将受惊的儿子搂到怀里,一边瞪着齐老太太道:“要哭坟去你儿子的坟前哭,少来我们家号丧。” 她很清楚,齐老太太是看到孙子想起死去的三个儿子了,才不是想孙子想哭的。 贺氏训女儿:“你这孩子,怎么跟婆婆说话呢!” 她还算客气地去招待齐老太太:“老姐姐快别哭了,你自己走来的,齐大哥没来?” 佟穗听到贺氏这声称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氏与这位齐老太太乃是同辈分的人,可是只看模样,贺氏气色红润精神抖擞,俨然一个正当盛年的妇人,齐老太太却已经老态难掩,说是跟老爷子一辈都有人信。 足见一个人过得好与不好,对身体的影响有多大。 众人移步前往堂屋,待在学堂的林凝芳并没有露面,萧玉蝉也把儿子塞了进去,不许他再出来。 贺氏给齐老太太舀了一碗水:“老姐姐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齐老太太已经不哭了,喝过水,她瞅瞅后院,问:“老爷子他们都去种地了?你们种几天了啊,快忙完了没?” 贺氏瞥眼女儿与侄媳,叹道:“早呢,前天才开始种的,一百亩地,至少还要再种七八天,这还是有两匹骡子帮忙。” 齐老太太低下头。 贺氏也没再找话说,佟穗与萧玉蝉配合地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齐老太太攥攥手,朝着萧玉蝉道:“玉蝉啊,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有二十亩地,可家里只有我跟你爹两个老的,你那俩嫂子跟侄儿侄女也不顶用,反正,反正你们这边一时半刻忙不完,能不能先让耀哥儿他三舅五舅去我们那边帮帮,就二十亩地,他们俩带匹骡子,一天应该就能种好……” 萧玉蝉:“……你这白日梦做得够美的,还带匹骡子,你是把我哥我弟都当骡子了吧!” 041 在远近村里, 每当农忙的时候,男人们真就跟牲畜一样劳累,甚至还不如牲畜。 就说萧家,两匹骡子犁地快干得多, 但为了不让它们累坏了, 连耕三天就得专门歇一天,男人们却得连着干, 为的就是抓紧时间种完地, 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下雨。 可都是自家人心疼自家人, 爱惜自家的骡子,像齐老太太,还盼着用萧家一匹骡子两个男丁一天就给她种完二十亩呢! 一匹骡子一天犁地六亩已经很不错了,犁二十亩地,还不直接累死! 贺氏:“老姐姐,这话你真好意思开口啊, 怎么, 你们家的二十亩地不能耽误,我们家的地就能耽误了?” 齐老太太始终低着头,攥着手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但凡家里有一个青壮劳力, 我都不会登门,真的,二十亩地, 光凭我们几口子老弱妇幼,一天耕一亩都难,岂不是要种上二十多天?耽误不起啊,到时候没有粮食, 也没有别的亲戚,只能,只能来亲家讨饭吃。” 萧玉蝉气笑了:“听听,这是威胁人来了对吧?真当我不清楚齐家的情况啊,我公公今年才五十二,比我祖父年轻了快二十岁,这个岁数的男人,你去外面地里瞧瞧,哪个没在种地。你留家做饭,他早起晚睡,再叫上我那俩嫂子点种,三个人一天种两亩地妥妥的,忙个十天,跟我们家差不多一起种完,怎么就非要借人了?” 齐老太太:“他是老秀才,一辈子没怎么下过地,累死累活也就能耕半亩,还坚持不了几天,你嫂子们也都是娇气人,顶多做做家务点点种,挥不动镐头啊。” 齐家在灵水村西边的松树村,隔了七八里地,是个挨着山的小村庄,因为只有一面临山,耕地多,比桃花沟富裕。 早年齐家家境算殷实的,除了萧玉蝉的公公是个老秀才,齐家的三个儿子也都是秀才,卯着劲儿继续往上考的,不然光凭二十亩地的家底,可娶不到萧玉蝉这样貌美又有钱的儿媳妇。 结果萧玉蝉才嫁过去不久,战乱就来了。 齐家男人们的功名帮他们免了兵役,却躲不过紧随而至的兵匪,三个儿子相继死去,老秀才跟女人们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反正萧玉蝉在丈夫死后立即带着襁褓里的儿子逃回娘家,跟齐家基本是断了联系,也就是老爷子办事体面,萧缜娶佟穗时没忘了请齐家人来吃席。 贺氏:“秀才不秀才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得往前看,我爹年轻时候还是正五品的千户呢,现在还不是在地里干活,他都能吃苦,秀才郎就不行了?” 齐老太太:“老爷子身体硬朗,我家那口子是真的干不动……” 贺氏:“那就能种多少种多少,反正你们家人少,吃得也不多。” 齐老太太看看对面的母女俩,突然转向佟穗,抹着眼泪道:“老二媳妇,瞧瞧你婶娘多心狠,这是逼我们往死路上走啊,早就听说老二跟老爷子一样仁义,你帮我问问他们,看看他们兄弟能不能牵骡子过去帮我们种一天?一天就行!” 佟穗苦笑:“我二婶说的都是大实话,跟心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提祖父一把年纪还在辛苦,就是我们二爷,晚上在村里巡夜大半宿白天还要下地,二叔三弟四弟五弟接下来也都要巡夜,日夜劳累,您明知道我们抽不出手还要继续逼我们,又哪里把我们当亲戚了?” 齐老太太:“……” 贺氏笑了,再收起笑,亲自将齐老太太扶出家门,一直送到村西。 可贺氏都没想到,她才拐进村子,齐老太太竟然又折回来了,一路打听着寻到萧家的地头,跪在地边嚎啕大哭起来,引得附近田地间的灵水村村民都望了过来。 萧穆喊萧野、萧涉来扶犁,他带着萧守义来到地头,问齐老太太为何哭。 齐老太太抹着泪诉说自家的苦,再把萧玉蝉说了一顿:“她非要带耀哥儿回来过,我想着耀哥儿在你们家会过得更好,再舍不得都答应了,可玉蝉怎么就不把齐家当家了,想当初她跟我们家老三多恩爱……” 萧守义想,死去的女婿确实没得挑,读书好,待人也彬彬有礼,可齐老太太却是个喜欢挑刺的,非要给女儿立读书人家的规矩,婆媳俩没少置气。 萧穆打断她的哭声,直接说正事:“你且回去,一家人先慢慢种着,我们这边还有五天能忙完,忙完再让老三老五去你们那边帮忙。” 齐老太太这才明白,贺氏那张嘴就来的“七八天”是糊弄她呢! 只五天的话,她愿意等,最主要的是她不敢在老爷子面前耍赖皮。 齐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 萧延对着老太太的背影呸了声,埋怨地看向自家老爷子:“祖父,妹夫都没了,玉蝉也不待见齐家,咱们就当断了这门亲不行吗,还非要我们过去给他们当牛做马。” 谁稀罕天天种地?身体再强壮也不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更何况是帮别人家。 萧穆叹道:“看在耀哥儿的份上,你们俩就多辛苦两日,他们家也是真不容易。” 没有余力就算了,有余力而不帮,传出去乡亲们都会觉得自家太凉薄。 . 齐老太太离开没多久,萧姑父、萧姑母来了灵水村,没去萧家,直接来的萧家地头,身后跟着六七个穿着灰扑扑衣裳的人,瞧着像流民。 萧穆问女儿:“这是咋回事?” 萧姑母笑道:“镇上都是流民,保长想到个法子,花钱雇佣流民帮大家种地,一家一天出五文钱加三顿饭就能雇一个流民。这七人是我精挑细选的老实人,昨天一口气就把家里十几亩地种好了,本来还有三个,嫌远没过来,我寻思咱们家地多,肯定用得上。” 太平时候,雇一个青壮劳力干一天活至少得花十五文钱,因为是乡亲,晌午还得做顿好的,哪像现在的流民,便宜又好用。 被萧家逮到的那两个流民一听,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们多忍几天,如今也能有饭又有铜钱赚。 七个流民劳力,一天才三十五文钱,萧家完全出得起。 这七人带着萧姑母给配的镐头,得了萧穆雇佣他们的准话后,埋头就干了起来。 萧穆暗暗点头,勤快人落入什么境地都能想办法养活自己。 他对女儿道:“你赶紧回家,让家里多预备七个人的饭。” 萧姑母应了,叫丈夫留在地里帮忙,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感受着两边乡亲们热火朝天春耕的气氛,萧姑母想,只要今年别再打仗,肯定会是个丰收年。 到下午,萧姑母夫妻先回镇上了,七个流民晚上会睡在萧涉那边的南屋,从外面锁上门,由萧涉守着,至于那两个做贼被抓的流民,继续睡柴棚。 人分善恶勤懒,在外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多了七个男劳力,萧家今天多种了十亩地,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入夜,萧缜抱着佟穗时,手往下摸了摸。 佟穗:“……” 无需她开口,萧缜自己碰了壁,留恋地移开手,在她耳边问:“还要多久?” 佟穗蚊呐似的道:“明晚吧。” 萧缜便回隔壁被窝睡了,没一会儿就睡得沉沉,到底还是累到了。 佟穗笑笑,也安心睡去。 夜深人静,西边七八里外的松树村,齐老太太与她男人还醒着。 齐老太太还真没有糊弄贺氏,老秀才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白天在地里忙了一天,这会儿腰酸背痛,疼得必须齐老太太帮他按按才行。 想到白日在萧家的遭遇,齐老太太悔啊:“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玉蝉当亲闺女对待,有那情分在,或许他们今天就愿意过来帮忙了。” 老秀才闭着眼睛,叹气道:“哪来那么多的早知道呢,否则我自己不读书,也不让儿子们读书,个个送去萧家练武,去战场上或许还能拼回一条命。” 一句话又把齐老太太的眼泪给招来了。 光顾着追忆往昔的老夫妻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个流民悄悄翻进了他们的院子。 距离上房还远,身形瘦小的流民颤抖着停下脚步。 另一个见了,眼露凶光:“怎么,怕了?” 瘦小流民嘴唇哆嗦:“非要杀人吗?咱们直接去投囚龙岭行不行?” “放屁,听说囚龙岭那帮山匪专干打家劫舍的事,个个心狠手辣,官府对他们都无可奈何,这样的山匪窝,我们两手空空去投奔,人家凭什么接纳我们,白掏粮食赈灾吗?你想去,就必须跟他们一样杀人,证明自己的本事!” “可,可留在镇上也能替别人种地赚钱,为啥非要……” “种地你能种几天?种完就靠那几十文钱能多吃几天饭?他娘的,老子偏不种,杀人放火多轻松!” 说完,凶悍的流民不再管身后的胆小鬼,抓着一头削尖的木棍就往前冲去,直接破门而入。 不是他不怕其他村民闻讯而至,而是今晚他们本来就是凑齐了一百多个流民,专杀这处只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屋里很快就传来女人的惊呼、孩子的哭叫,再戛然而止。 凶悍流民连杀数人,一阵翻箱倒柜后,浑身是血地拎着一个包袱出来了,手里换了一把斧头,再将包袱丢给吓傻的瘦小流民,唾弃道:“走,我杀人,你只管找钱找粮食!” 去县城,官府不管他们,去镇上,跪着乞讨也讨不到饭,那就杀吧,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042 松树村。 在结束了一日的春耕之后, 村民们都早早睡了,且睡得特别沉。 然而当左邻右舍或是村子外围突然响起尖叫哭嚎之声,被连年战乱祸害的绝大多数村民都第一时间惊醒了。 里正一家住在村子偏中心的位置,惊醒之后, 年近五旬的里正张茂德慌忙披上外衣往外跑, 才出大门就被同街左边翻到一户人家墙头的两道黑影吓得一激灵,及时缩到墙根下, 惊魂未定, 又见右边同样有人, 且直接踹开了街坊的大门,肆无忌惮。 再听着那此起彼伏遍布村子四周的哭叫喊杀,张茂德只觉得脊骨发凉,浑身无力地贴靠在墙壁上。 “爹,怎么回事?是闹匪了吗?” 次子张文功拿着一把砍刀奔了过来,后面是他跛脚的兄长张文盛。 两个儿子的出现让张茂德多少冷静了一些, 他对着头顶的夜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侧耳倾听片刻,一边提防外面一边对两个儿子道:“不是山匪,山匪有骡马, 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些人或是持棍或是赤手空拳,且专挑咱们小地方下手,应该是刚刚落草为寇的流民。” 张文功怒道:“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张茂德拦住儿子, 越发冷静了:“不可冲动,听动静,这波流民人数众多,又是走投无路的一群饿狼, 为了嘴边的钱财粮食,他们能跟你拼命,你一个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听我的,你立即骑上咱们家的骡子赶去萧千户家,请他叫上一波青壮速来搭救,或许还能救下一些村民性命。” 张文功急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家里就他跟侄子在萧家学了半年多的武艺,侄子还小,父亲年迈大哥跛脚,被流民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 张茂德:“你留下,这种情况咱们全家都得死,你走了,带上小超一起,老张家还能留两条根!少废话,趁流民没有防备,快走!” 张文功还想再说,张茂德一巴掌甩过去,含泪骂道:“你懂还是我懂?走!” 张文功被这一巴掌打出了狠决血性,跪地朝老爹叩了三个头,旋即大步冲进屋,将被嫂子护在怀里的十岁侄子张超拉走扛到肩上。回到院子,见老爹已经帮他解开了骡子,张文功咬咬牙,先将侄子放上马鞍再一跃而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疾驰的蹄声惊动抢掠的流民,流民高声报信:“有人骑马冲出去了,快告诉秦哥!” 奈何流民只有一双脚,当流民头子秦哥知晓此事时,张文功叔侄早就跑没影了。 秦哥思索片刻,下令道:“传下去,再抢两刻钟,两刻钟后无论收获如何,都在村北集合,随我进北山!” 只要逃进山,就算那人从附近村子请来救援也没用,官府都不管百姓了,百姓更不会为了已经受害的外村村民冒险夜闯北山,到时候他们连夜往西走,换个地方下山再直奔驻扎在龙行山脉西北方囚龙岭的本县第一大匪帮,便彻底安全了。 流民们高声传递着消息,杀得越发疯狂。 村外,张文功经常去萧家练武,哪怕今晚月光惨淡,张文功也认得清路。 白日才犁过地的骡子很快就跑喘气了,张文功这时却顾不得心疼它,使劲儿甩着鞭。 十岁的半大少年张超紧紧抿着唇,只有眼泪不停地滚落。 七八里的土路,骑骡都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叔侄俩已经到了萧家门外。 张文功扶着侄子跳下马,扑到中院的大门上朝里悲嚎:“萧千户,我们松树村快被流民屠村了,您老救命啊!” 这一声要扯破嗓子的悲嚎,几乎传遍了整个灵水村。 东院东厢,萧缜还是像上次村里闹贼一样,叮嘱佟穗闩好门,嘱咐萧野看守院子,他匆匆赶到中院,与老爷子、萧守义、萧延爷仨汇合了。 不用萧穆问,张文功再次将松树村的惨烈叙述了一遍。 萧穆恨得一双铁拳紧握,屠村这种事都能做出来,那些流民简直丧心病狂! “带上武器,你们叔侄五个立刻随文功去松树村,村民能救几个是几个,流民能抓就全抓!” 五叔侄迅速准备好,再加上张文功,六人共骑三匹骡子刚要出发,孙典、孙纬兄弟也骑着骡子赶来了,手里都拿着砍刀。 萧缜看向孙典:“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孙典脸色一沉:“尽管带路!” 他们走了,萧穆扬声对两院女眷孩子道:“你们只管安心睡觉,他们叔侄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院子里守着!” 交代完了,萧穆关上中院大门,牵着张超来到西院,叫张超去萧涉屋里睡觉,他将一杆枪抵在西厢门边,自己坐在门槛上。 西厢的南屋还住了七个刚帮萧家种了一天地的流民。 七人同样被张文功的哭嚎惊醒了,也知道外面有流民闹事,这让他们心神惶恐,怕被流民中的败类连累丢了刚到手的差事,甚至被当成一丘之貉押送官府。 一时间,没有人再睡得着。 萧缜八人正风驰电掣地往松树村赶。 孙家兄弟是一人一骡,速度更快,在他们先行一步之前,萧缜快速道:“松树村北面临山,流民得逞后定会逃往山中,你们先赶去村北,若流民已逃,你们只管追,若流民还在作乱,你们从村北往南挨家挨户地救人。” 孙典下意识地应承道:“好!” 萧缜对着他的背影继续嘱咐:“此案太大,肯定要报给官府,对流民尽量致残,如非必要不必致命。” 虽然他们是为民除害,可对上那么一个昏聩无为的官府,手上能不沾人命就别沾人命,就怕哪里说不清。 孙典:“放屁,我非宰了这群畜生!” 孙纬:“大哥,听萧二哥的!” 这兄弟俩跑得快,萧缜六人也并没有落后太多。 三匹骡子分别驮着两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冲进村子,而此时距离秦哥发现有村民逃走才过去一刻钟左右。 不怪秦哥轻敌,他如何能料到会有八人胆大包天地骑着骡子来对付他们一百多人?按照他的估算,救兵就算从距离此地最近的邻村出发,召集足够的人手加上路上奔跑的时间,最少也得两刻钟,足够他们逃进北山。 孙典、萧延几个骁勇儿郎恨极了这些滥杀无辜的流民,边打边骂。他们谨记萧缜的告诫没有下杀手,可这个一刀砍掉流民一条胳膊,那个一枪直刺眼睛,这个驾着骡子直接将逃窜的流民踢飞出去,那个一抡枪杆横扫流民脑后,疼得挨打的流民生不如死,全部趴在地上再无反击之力。 张文功按照萧缜的交代,骑着骡子在村子里四处奔跑,一边随手对付遇见的流民,一边高声喊道:“乡亲们别怕,附近村子都派人赶过来了,从四面八方包抄,保证这些贼人有命来无命回,一个都别想跑!”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幸存的松树村村民们有了希望,越发拼命抵抗,而那些流民们都慌了,不用秦哥再提醒,自发地朝北面的山林冲去,哪怕为了躲避孙典等人从村子东西两侧逃出来,最后还是会飞蛾扑火地往北奔。 进山只有一条山路,秦哥等人动手前早观察好了位置。 山路两侧都是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树木,月光惨淡,流民们见已经有几个兄弟冲了进去,看那路口就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之舟。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那些已经被树木遮掩了身影的流民,全被萧缜弄残了双腿。 终于有流民意识到不对,或是转身往后跑,或是试图冲入两侧山林。 萧缜暂且扔下铁剑,取下背着的弓箭,纵使有枝叶遮挡,依然箭无虚发。 当他解决掉这部分冲进来的流民,左手弓右手剑地出现在山路路口时,那些逃到半路的流民们全部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萧守义、孙典、萧涉、张文功以及一部分村民也从流民背后包抄了过来,其中孙典、萧涉都骑着骡子,分守东北、西北方向,随时准备放开速度去追杀还想逃进山的流民。 萧涉对萧缜道:“二哥,三哥四哥孙纬去追逃往其他方向的流民了。” 萧缜了然,看向被他们包围的几十个流民:“若你们束手就擒,我保证你们能手脚齐全地去县城坐牢。” 手里拎着大小包袱的众流民齐齐看向秦哥。 秦哥盯着萧缜,目光冷静:“萧家人?我听说过你们,我与你们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行个方便。” 萧缜无动于衷:“我只再问最后一次,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冥顽不灵?” 秦哥咬牙,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砍刀道:“兄弟们拼了,我就不信他们能拦住咱们所有人!” 他是回头鼓动众流民的,话音刚落,忽然一道劲风迎面而来,秦哥惊骇地看向前方,然而那利箭已经刺破血肉穿透其肩胛。 钻骨之痛让秦哥手里的砍刀咣当落地。 孙典突然一声虎吼:“来啊,我看谁还想再试试爷的砍刀!” 萧缜那一箭,再加上孙典这一声吼,直接吓破众流民的胆子,纷纷丢下武器包袱跪了下去。 跑什么跑啊,与其断胳膊断腿被抓,还不如少受那皮肉之苦。 张文功叫村民去寻绳子,将这些流民以及从山边上拎出来的流民串蚂蚱似的绑了起来。 松树村的其他方向陆续传来几声惨叫,没过多久,孙纬、萧延、萧野也都赶着几个或伤手或伤腿的流民回来了。 至此,今夜劫杀松树村的一百一十二个流民,除了几个被村民反杀的,尽数被俘。 043 流民被俘, 可松树村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张家,在张文功叔侄俩离开后,里正张茂德与长子夫妻俩全部躲进一个房间,搬了所有橱柜死死挡住门。 让儿子儿媳抵着柜子, 张茂德拎着一把砍刀贴墙站在炕里头挨着南窗的位置。 五个流民一起冲进了张家, 见这边门闩着,猜到贵重财物都藏在里面, 纷纷来踹门。 张文盛与父亲对个眼神, 一边全力推着柜子一边苦苦哀求:“各位兄弟, 西屋有粮食,你们随便拿,只求放过我们一家人的性命,行不行?咱乡下百姓这几年过得都苦,何必自相残杀啊?” 一个流民呸道:“那是以前,现在我们要做山大王了, 识相点把钱都交出来, 交钱才能保命!” 张文盛:“我们真没钱啊,唯一一点家底都去买今年的种子了!” 流民才不听,连番推门都推不动后, 三个流民继续恐吓, 两个流民悄悄摸到窗檐下,踩在椅子上,举起斧头就去砍窗。 狠狠几下, 窗户破了,一个流民刚抓着窗棱要翻进来,躲藏许久的张茂德突然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 那流民的半截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另一个流民见了,惨叫一声, 吓得直接往外奔逃。 毕竟只是一群仓促聚到一起的流民,仗着人多抢掠顺利时越来越胆大,一旦出事,那临时涨起来的胆子也就破了。 门外的三个流民听到动静跑出堂屋,看到屋檐下的无头尸体,俱是手脚发凉。 张茂德:“来啊,不怕死的就来!今晚就算我们死了,也要拉上你们几个垫背的!” 三人立即知道他们是遇到了狠角色,反正还有其他人家可以抢,不值得在这里冒险浪费时间,便都跑向了下一家。 就这样,张家得以保存了下来。 当流民被俘,张茂德及时出来稳定大局,先将流民们搜刮的粮食财物集中到一起,对聚拢过来的乡亲们道:“大家别急,我与灵水村萧千户家的二老爷亲自在这里守着,保证大家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会少,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助受伤的街坊,咱们早去一刻,他们就可能还有救,大家赶紧挨家挨户地去瞧瞧吧!” 村民们还有些乱,张文功协助父亲让众人排好队,再请萧缜、孙典等武艺高超的儿郎分别带队,各自负责一条街。 萧缜带着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外时,认出了这是齐家,二月里他曾亲自过来给齐家报喜,请他们到日子去家里喝喜酒。 齐家的大门有一扇门板被人从里面踹倒在地,里面堂屋前后门都开着,显然是遭遇过流民。 静悄悄中,萧缜先去的东屋,在炕上发现了齐老太太夫妻的尸体。 白日齐老太太跪在地头哀求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萧缜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西屋。 西屋死了一大两小,是萧玉蝉的大嫂及其一双子女。 流民不知道齐家的情况,装满杀戮的大脑也没有注意到炕上还有两个被窝空着,萧缜则意识到齐二嫂一家可能还活着,立即招呼乡亲分别去前后院寻找,很快就在茅房找到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齐二嫂以及她九岁的女儿齐兰、四岁的儿子齐旭。 确定自己娘仨真的安全了,齐二嫂搂着孩子们跪在地上,悲声痛哭:“兰兰闹肚子,先来的茅房,她还没回来,旭哥儿醒了,说他也肚子疼,我就送他过来,没想到外面突然乱了,我害怕,带着他们姐弟俩一直躲在这边,哪都不敢去……” 有个乡亲叹道:“是这俩孩子救了你一命。” 将齐老太太五人的尸体搬到专门运尸的骡车上,萧缜继续带人前往下一家。 前半夜就在这样的忙碌中过去了。 据里正张茂德统计,松树村七十六户之前共有三百九十一人,被流民们屠杀之后,如今只剩两百八十六人,家里有青壮年的还好,像那种只有老弱妇幼的,基本都被灭了门。 面对那一排排摆在地上的尸体,幸存的村民们无不痛哭流泪。 打着灯笼,张茂德把能分清归属的粮食钱财分还给村民,无主的且留着,佝偻着肩膀道:“明日我会去官府报案,大家先回去睡吧,不管咋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地也要继续耕,其他的就等着官老爷给咱们做主了。” 乡亲们哭哭啼啼地各自散去。 张茂德这才朝灵水村前来救援的萧守义等人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幸好你们来了,不然以这些流民的心狠手辣,可能会屠了我们全村!这叫什么世道,他们苦,去抢贪官污吏啊,怎么反倒来欺负我们这些一样苦的……” 萧守义扶他起来,握着他的肩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别想了,这次闹出上百条人命,官府应该不会再袖手旁观,等官府解决了散乱各地的流民,咱们就又太平了。” 张茂德擦擦眼睛,看向跪在众尸对面的流民们,恳求道:“他们人太多了,我怕你们一走他们继续闹事,能不能请你们帮人帮到底,在我们村里留宿一晚,等明日官府派人来押走他们之后再回去?” 这是小事,萧守义应下,对萧缜、萧延道:“我跟老四老五留下,你们回去吧,报完平安早点睡。” 然后又看了眼孙家兄弟。 孙典叫弟弟孙纬回村,他也在这边帮忙守着。 三人便骑上骡子,并肩往灵水村的方向走。 来时急切,回去的时候心情沉重,谁也没有催骡子快跑。 孙纬忧心忡忡地问萧缜:“萧二哥,你说这次官府会出手吗?” 萧缜:“一百多条人命,消息肯定会传到都城,知县老爷不想丢官帽,只能努力弥补。” 萧延:“弥补有什么用,早点管,那一百多人不用死,吕叔一家也不用死!” 孙纬苦笑:“总比继续放任流民作乱的强。” 除了骂几句,普通百姓还能怎样?唯求这样的惨案千万别再轮到自己头上。 . 萧缜、萧延回了家,先来西院见老爷子,禀报松树村的情况。 萧穆半晌没说话。 一片死寂中,上房堂屋的门忽然开了,萧玉蝉披散着头发,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盯着萧延问:“三哥,我公公他们,真的都没了?” 萧延别开脸。 萧玉蝉坐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虽然她很久没回齐家了,虽然她白天刚骂过婆婆自私,可那毕竟是跟她一起生活过的夫家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贺氏没有出来,可她在屋里头也都听见了,呆呆地望着屋顶,直到一串眼泪淌进耳窝。 萧穆劝孙女:“行了,先去睡觉,明早早点过去瞧瞧吧,带上耀哥儿,让他去磕几个头。” 萧玉蝉流着泪进去了。 萧延瞅瞅睡着七个流民的西厢南屋,用目光询问老爷子。 萧穆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道:“姓秦的肯定也招揽过他们,他们没去,宁可卖力气赚辛苦钱,足以说明他们都是可信之人,咱们继续用吧。” 紧张偷听的七个流民都松了口气。 萧缜道:“祖父回去吧,让三弟在五弟这边守着。” 萧穆点头,摸摸跑出来听消息的张超的脑袋:“你且在这边睡一晚,明早跟着我一起过去。” 张超点点头,红着眼圈道:“谢谢您,是您与萧二爷他们救了我们村子。” 萧穆:“好好练武,等你大了也有这个本事。” 萧缜随着老爷子往中院走,通过月亮门后,祖孙俩一起停下脚步,等了等,听见萧延低声喊阿真开门。 萧穆皱眉。 萧缜劝道:“三弟估计是怕三弟妹心慌,过去报声平安,您先回房,我在这边等他出来了再走。” 南屋那七个流民虽然看起来可靠,可人多势众的,自家还是要看严实些。 萧穆更心疼二孙子昨晚守夜巡逻,白天干了一天活今晚又折腾大半宿,压抑着怒气道:“你先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啥时候出来。” 缠女人哄媳妇都没关系,可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这边阿真打开门后,萧延直接就往夫妻俩睡的北屋走,没想到一推门,门居然还是闩着的。 他急道:“凝芳,你怎么不开门?” 萧延可不信他们祖孙三个在西厢屋檐下说话,林凝芳会没听到,妹妹在上房都听见了。 屋内传来林凝芳低声的询问:“你回来做什么?父亲五弟都不在,你该去守着那七个流民。” 萧延:“我跟你讲讲松树村的事,再说了,离得这么近,我在这边也能听见对面的动静。” 林凝芳:“万一他们意图不轨,你又没听见,你可知道会有何后果?” 萧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我们爷几个的本事他们可都清楚。” 林凝芳:“你不怕,我怕,我怕他们趁人不备偷跑出来,怕他们去母亲玉蝉那边杀人抢钱,怕祖父骂你无用,骂我祸水。” 萧延:“……” 她把话说得这么重,萧延也不敢再存侥幸之心,灰溜溜地出去了,也不去屋里睡,就在西厢门口坐着,像老爷子那样。 见他肯老老实实守夜,萧缜送老爷子回屋,再拴好两头骡子,自己也回了东院。 佟穗早在堂屋门内等着了,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即打开门,往外迎出几步。 “怎么样?”她打量着他全身问,“有没有受伤?” 月光再淡,也掩盖不住她眉眼间的牵挂担心。 萧缜伸手将小妻子搂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疲惫终于涌了上来:“没事,就是困了。” 044 进了屋, 有灯光照着,佟穗才发现萧缜的短褐上沾了好多血。 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埋葬十九个流民的小树林,佟穗强行将那股呕意压了下去。 作为猎户家的姑娘,佟穗收拾过很多野味儿, 可人血跟兽血不一样, 见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 “是那些流民的,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洗干净。” 萧缜看着她这模样, 语气随意地道。 佟穗心疼布料, 努力不去想太多, 劝他道:“脱了吧,我先把……脏的地方洗一下。” 萧缜:“我来吧,你那细胳膊要搓到什么时候。” 佟穗:“你都熬了半宿了……” 萧缜:“不差这一刻钟。” 他开始脱衣,佟穗只好去拿洗脸盆,手都快碰到边沿了,想起后门外还有一个成亲前萧缜用的旧盆, 一直搁在那闲置着, 佟穗快步取了回来,简单冲洗一遍,再拿来给萧缜搓那件血衣。 她站在旁边, 看着萧缜端着旧盆蹲到后门口, 刚刚他把中衣也脱了,露出肌肉结实的上半身,双手握拳搓洗衣裳时, 整条手臂都微微绷紧。 “给我倒点皂角粉。”萧缜检查检查洗过的地方,对她道。 佟穗赶紧去给他倒。 血污沾了水味道更重,萧缜却好像闻不到似的,神色平静。 换过三次水, 血都搓干净了,萧缜便把衣裳丢在盆里,等着明早阿福带去河边再仔细洗一遍。 “你去屋里等着,我冲个澡。” 佟穗点点头。 不用特意烧热水,萧缜洗得很快,连头发都用拧得不再滴水的巾子擦去了浮尘。 当他来到北屋,一身清爽目光平和,佟穗反而更像折腾了半宿的那个。 她看着萧缜躺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她只听到了张文功来求救时喊的“流民屠村”,刚刚萧缜祖孙在西院的谈话还传不到东院。 萧缜先将她抱到怀里,再简略地讲述起来。 佟穗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 萧缜拍拍她的背:“都抓住了,明天官府会来处理,相信其他流民不敢再犯这种事。” 佟穗同情那些枉死的村民,也担心自己的家人:“桃花沟比松树村还小,会不会……” 萧缜:“不会,我审过几人,得知他们滥杀是为了去囚龙岭投诚匪帮,囚龙岭在龙行山的西岭,桃花沟在东岭,他们不可能绕远路。” 龙行山脉雄伟险峻,绵延数百里,横跨多个府县镇村,本县这段地势更像凸出来的一块儿龙脊,形成了桃花沟所在的东岭,囚龙岭匪帮盘踞的西岭,灵水村则位于南岭偏东这一段。 佟穗自然听说过囚龙岭匪帮,也知晓路途关系,囚龙岭匪帮连灵水村都没有滋扰过,更看不上桃花沟那种偏远小村。 所以,萧缜的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睡吧。” 萧缜在她微凉的额头亲了下,回了隔壁被窝,再挨着她,他会想。 . 第二天天没亮,佟穗就起来了,一是要准备早饭,二来心里装着事,干躺着更难熬。 萧缜睁了下眼睛,佟穗轻声哄道:“你再睡会儿,饭好了我来叫你。” 萧缜这才继续睡了。 佟穗放轻脚步出了东厢,就见柳初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同样一副昨晚没睡踏实的模样——佟穗好歹从萧缜那知道了具体消息,柳初可是一无所知。 去后院抱柴禾的功夫,佟穗快速给柳初讲了讲。 柳初听完,面白如纸:“一百多人,一百多……” 佟穗想到了昨日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齐老太太,想到齐老太太无礼借人时自己心中的不满,而短短一夜过后那人就没了,让那些好的坏的情绪都变得不再有任何意义,恍如烟散。 等在中院见到贺氏、萧玉蝉,这娘俩的精神更差,一个眼里布满血丝,一个眼睛肿成了核桃。 佟穗第一次主动劝娘俩休息,馅儿饼昨天都烙好了,今早烧锅热一下就行,熬粥也是轻巧活儿。 贺氏叹气,去堂屋北边放桌子摆碗筷,摆完就在那边坐下,对着佟穗道:“都听说了是吧?你说说,早知道会出这事,昨天我就该痛痛快快答应她,至少让她能多舒心半天,我怎么偏偏就骂了她一顿?” 萧玉蝉的眼泪就又来了。 佟穗劝道:“二婶、玉蝉,你们都别想了,没人能料到这个,等会儿吃完早饭,你们是不是要去那边看看?” 贺氏:“不去不成啊,齐家就剩一个媳妇俩孩子,我们去帮忙操持操持。” 齐家遭此大难女儿都不露面,会被远近乡亲们戳破脊梁骨的。 佟穗:“你们安心帮忙,家里有我跟大嫂,不用你们惦记。” 贺氏瞧着坐在灶膛前的二侄媳,这一番温温柔柔的语气,终于跟那张乖巧小脸对上了,可见人家确实说到做到,既不会纵容她跟女儿偷懒,也不会在她们娘俩遇到事时冷眼旁观。 早饭做好,九个流民蹲在后院吃,萧家人与张超坐在堂屋。 萧穆对两个孙子道:“等会儿你们赶车送她们过去,到了后叫老四老五回来种地。” 兄弟俩点头。 萧穆盯着萧延:“有什么事都听你爹跟你二哥的,不许擅自行动。” 萧延瞥眼女桌那边的林凝芳,讪讪嘀咕道:“知道了,每次出门前您都要说这个,我又不是小孩子。” 萧穆:“你还不如小孩子,小超都比你懂事。” 萧延瞪向被他指点过招式的张超。 张超埋头喝粥。 饭后,萧延去套骡车,萧缜对家里的九个流民道:“外面流民屠村跟你们无关,你们只管勤勤恳恳地种地,出事我们萧家会帮你们说话,但你们若敢害人,就算你们逃至南地,我也会一路追杀过去。” “二爷放心,我们知道好赖的,不会做那丧尽天良的事。” “是啊,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不多时,贺氏、萧玉蝉、齐耀、张超、萧延都坐到了骡车上,萧缜与出来送行的佟穗对个眼神,赶车走了。 萧穆与九个流民也带上耕具、种子继续去种地,阿福阿真抱着一堆衣裳前往河边。 至此,家里只剩佟穗三妯娌以及才八岁的绵绵。 佟穗将前院三张大门以及后院大门都关上,对绵绵道:“你去学堂练字,没事别出来。” 绵绵担心地看向母亲。 柳初柔声解释:“我们要看守院子,你突然跑来跑去的,我们还以为进贼了呢。” 绵绵就乖乖去了学堂。 佟穗再对两个妯娌道:“你们都在这边堂屋待着,尽量别分开。” 林凝芳:“东西两院怎么办?” 佟穗指指屋顶:“我去上面守着,无论哪边有人靠近我都能发现。” 说完,佟穗跑回东院,再回来的时候,她穿了一套男装,戴着她为萧缜编的那顶草帽,背负弓箭。 柳初、林凝芳都看呆了。 佟穗指指身上的男装,解释道:“这是二爷上次翻出来的要送我弟弟的旧衣,左边袖口被虫子咬了个洞,收拾时才发现,二爷就给留下了,我穿刚刚好。” 林凝芳佩服道:“二嫂这般站到屋顶,离得远的还以为是个少年郎。” 佟穗笑笑,再次交待两人别分开,她将后院的梯子搬到中院这边,动作利落地爬上屋顶。 站得高,佟穗能将这条街附近的情况尽收眼底,也能看到远处田地里辛勤耕种的村民们。 忽然,她目光一顿,看向村西的土路,那里正往西行着一辆骡车。 骡车之上,萧延直挺挺地躺在一侧打盹,贺氏与萧玉蝉低声交谈着,齐耀才四岁,尚不了解昨晚之事,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张超自己朝来路坐着,突然脸色一变,指着萧家的屋顶道:“二爷,你家进贼了!” 他经常跟着二叔去萧家练武,很清楚萧家有哪些男人,此时屋顶的男人明显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萧缜猛地回头,萧延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清自家屋顶的情形,萧延愤怒又心惊,指着那贼人吼道:“识相的你赶紧走,等我回去逮到你,非扒了你的皮!” 他们一行人才出发,穿过田地走捷径的话离萧家院子也就半里路,于是,佟穗清晰地听见了萧延的叫骂。 知道他误会了,佟穗笑笑,回了一声清脆口哨。 萧延一听,更急了,看向还优哉游哉稳坐车辕的萧缜:“二哥,他们有同伙,你赶紧卸下骡子先回去,要不我先回去也行!” 萧缜斜他一眼:“那是你二嫂。” 萧延:“……” 他再次望向自家屋顶,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贼人,又怎么会跑到屋顶上大摇大摆? 贺氏看着儿子这傻样,讽刺道:“瞧把你急的,恐怕我跟你妹遇到危险,你都不会急成这样。” 萧延白吃亲娘一顿阴阳怪气,忍不住坐到萧缜身边,埋怨道:“好好的,二嫂去屋顶干啥,还这副打扮。” 萧缜:“现在家里没有男人,阿福阿真洗衣回来也还早,就算你二嫂能单独看守一院,大嫂跟三弟妹能吗?偌大的院子就她们自己,吓都要吓出病来,有你二嫂在上面守着,她们才能放心。” 萧延沉默了。 萧玉蝉眯眯眼睛,插话道:“我看二嫂还背着弓箭?可真够警惕的。” 张超:“二太太会射箭?” 萧玉蝉:“……会,射得还很好。” 萧延没见过,下意识地道:“你懂个屁,女人那点力气,射中了也难见血。” 萧玉蝉:“我懂你!有本事回家后你跟二嫂比比?” 萧延:“比就比,顺便让你见识见识啥叫百步穿杨。” 兄妹俩斗嘴,萧缜只是笑了笑。 045 松树村。 昨晚下半夜, 孙典、萧守义三叔侄都由里正张茂德安排在附近人家睡了两个多时辰,毕竟留他们在村里过夜是为了万一流民策逃时有武艺高超之人可以及时镇压,可不是要让这几个爷们半宿不睡亲自盯着那些流民。 天未亮萧守义就起来了,发现张文功已经在外面等候, 一打听才知道张茂德早就带着两个青壮村民骑骡赶往县城, 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进了城门,速度快的话, 晌午前知县应该能带人过来。 萧守义感慨道:“昨晚幸好你爹临危不乱, 派你去寻我们, 不然整个村子可能都要……唉。” 张文功:“他是里正,这都是分内职责,你们才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 萧守义谦虚地摇摇头,目光再次落到张文功脸上。 此子面容刚毅,跟其父张茂德一样,一看就是正派之人, 自家老爷子对张文功叔侄也是格外赏识, 尤其是张文功,乃是老爷子眼中这一带智勇仅次于二侄子之人,教导时可谓倾囊相授。 没出事时, 张文功不显山不露水, 再看昨晚张家父子的表现,萧守义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爷子的眼光就是毒。 吃过早饭不久,萧缜等人到了, 将贺氏娘仨送到齐家,再带着张超过来汇合。 “二叔!”张超一头扑进了叔父怀中,在萧家住了一晚,这孩子基本没怎么说话, 这会儿见到亲人终于露出了孩子气,泪眼汪汪的。 张文功摸摸侄子的头,道:“放心,家里都没事,你祖父去县城了,你爹你娘都在家守着,快回去瞧瞧吧。” 张超擦掉眼泪点点头,再朝萧守义几人道谢后,这才朝家里跑去。 萧家叔侄单独走到一边,萧缜叫两个弟弟回家种地:“快点去吧,只有祖父一人看着那九个流民,我不太放心。” 看热闹能比自家老爷子重要?萧野、萧涉立即走了。 萧守义见萧延频频往扣押流民与摆放尸体的村边张望,板着脸道:“这边有我跟你二哥看着,你去齐家帮忙张罗丧事。” 萧延惊道:“齐家还要办丧事?” 松树村一口气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棺材铺有足够的棺材,村民们也凑不够人手抬棺挖坟,按照他们的分析猜测,多半会放到一起一把火烧了,再把骨灰埋到一个坟里,立个记述此案与所有遇害村民姓名的大碑。 萧守义:“那要看玉蝉跟她夫家二嫂的意思,她们坚持办丧事,咱们就得帮着。” 别人家可能没有办丧事的条件,齐家有他们这户亲戚,体面些安葬五人还是能做到的。 萧延嘀咕道:“玉蝉没那么傻,我倒要看看那齐二嫂好不好意思张嘴。” 萧守义:“你客气点,别叫外人看笑话。” 有些事心里可以抱怨,都是人之常情,但嘴上不能说出来,授人以柄。 萧延满不情愿地前往齐家。 按理说萧缜更适合出面处理这种人情世故,可萧家西院才是齐家正经的亲家,没道理放着萧延不用,叫萧缜去操持。 “老三这脾气,还真不如老五。” 萧守义对着侄子发牢骚,“老五虽憨,可他听话,让干啥干啥,你三弟就跟那犟驴似的,非得甩几鞭子才服气。” 萧守义早就看出来了,他这个当爹的渐渐都要压不住儿子,也就老爷子、二侄子能管住那混球。 萧缜宽慰叔父:“三弟也还好,讲清道理他会听的,就是喜欢犟几句嘴。” 当年征兵,父亲、二叔被调去了另一个营,只有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萧缜救过两个弟弟,两个弟弟也救过他,有这样的情分在,萧缜也不能任由叔父光挑三弟的毛病。 “罢了,咱们过去看看。” 晨光明亮,死去的村民摆成几排躺在地上再也不会醒来,幸存的村民们有力气的都去种地了,只有些闲着的过来吊唁,陆续也有死者的亲戚们从周围村子赶至,哭声议论声连成一片喧哗。 流民那边,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希望,双眼无神地扫过村民,唯独流民头子秦哥一直在努力寻找机会逃跑。 张文功对萧家叔侄道:“这人昨晚试图贿赂、恐吓村人帮他解绑,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幸好被恨他们的村民及时发现,拦下此事。” 萧守义朝秦哥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也被秦哥眼中的狠戾惊到了。 秦哥见他如此表现,就猜到旁边的萧缜才是真正能拿主意之人,收起凶气,他朝萧缜笑了笑:“萧二爷是吧?我死前有一心愿,不知萧二爷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萧缜走了过去,单膝蹲在秦哥对面。 秦哥忽略两边被绑得死气沉沉的同伙,低声对萧缜道:“不瞒萧二爷,我已经跟囚龙岭的三当家搭上线了,是三当家叫我杀人投诚的,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会传到那边,你说,要是三当家知道你们萧家坏了他们壮大势力的好事,会不会觉得你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再下山时也去你们村上热闹热闹?” 萧缜垂眸。 秦哥眼露精光:“只要你放了我,我见到三当家一定会替你美言,就说你一开始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得知我们要去投他,因为仰慕三当家的威名故而放我离去,如此,三当家一高兴,肯定不会再计较此事。” 萧缜看他一眼,起身走了。 秦哥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萧缜回到了萧守义、张文功身边,孙典还没过来。 萧守义:“他跟你说了什么?” 萧缜如实回答。 萧守义皱眉:“倘若他说的是真的?” 萧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就算我们放了他,以他的狠辣,过去后只会卖弄口舌加深囚龙岭匪帮对我们的不满,绝不会说我们半句好话。如果是假的,他威胁我们不成,极有可能会用同样的说辞去蛊惑知县,待他逃脱,恨的还是我们萧家。” 不等萧守义开口,张文功沉下脸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抬脚就要往秦哥那边走,萧缜扣住他手腕,低声交代了一番。 张文功听完,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萧缜叔侄去齐家小坐时,在张文功也被其他村民叫走的时候,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汉过来了,挨着绑在外排的流民们走,经过一个吐一个。当他来到秦哥面前时,秦哥早有防备地仰起头,瞪着毒蛇一般的眼睛威胁道:“不怕死你就试试。” 老汉被吓得后退两步。 秦哥蔑视地笑。 突然,那老汉取出别在背后的菜刀,对着秦哥便是一通乱砍,边砍边嚎:“天杀的,你杀了我们村那么多人还不悔过,还敢要挟我,现在我就替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老汉的暴起吓傻了秦哥左右的流民,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被喷溅了一脸的血。 有村民跑过来,拉走了失去理智的老汉。 然而此时,那位秦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 将近晌午,卫县知县刘英带着两百个民壮浩浩荡荡地赶来了,后面跟着一群跟来看热闹的百姓。 刘英骑马,里正张茂德骑着骡子在旁边为他带路,来到安置尸体的村这头,张茂德悲从中来,指着那一排排尸首道:“县老爷,都在那,都在那啊。” 刘英早就看见了,看得他脊背发寒,已经能想到此事传到朝中,皇帝该如何愤怒。 刘英也很愤怒,都是这些该死的流民,若非他们都跑到卫县,他哪里会招惹这层麻烦? 无需审问,事情经过明明白白地都摆在眼前,得知几个流民被乡亲们反杀后,刘英毫不在意,先假惺惺地安抚一遍村民们,给松树村幸存的每户都发了五十文压惊钱,再当众宣布道:“依据本朝律法,凡聚众杀人放火之流民,地方官府不必奏闻朝廷,皆斩!” 乡亲们都高声欢呼起来。 刘英吩咐带来的民壮将那些缺胳膊断腿或手脚健全的流民们押到村北偏僻之地,当地斩首,再一把火烧了了事。 火短时间烧不完,刘英再递给张茂德一串铜钱,让他安排乡亲们处理后事,便准备带人回去了。 张茂德扑通跪拦在他面前,哭着恳求道:“县老爷,请您想办法管管那些流民吧,不然再有流民杀过来怎么办?我们村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啊!” 刘英皱皱眉,再看看那一圈巴巴等着他开口的村民们,不禁长叹一声,愁道:“你们以为我不想管吗?你们别看我是知县,县城里能调用的民壮加起来才五百人,这些流民蝗虫一般散布各地,我派人去抓,他们立即跑了,事后再回来,我能有什么法子?” “不过你们放心,朝廷已经有公文发下来了,让各地县城就近安置流民,给他们分地发种子,我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这两日就会给流民们分地,他们有了地,就不会再给乡亲们添乱啦!” 这才是乡亲们最想听的,也是真正能让他们安心忙碌春耕的举措。 刘英劝散了乡亲们,临时想到一事,问张茂德:“你们村,现在有多少无主之地?亲戚不算,只要户主一家死绝断了香火的,全算无主。” 张茂德愣住。 刘英目光如刀:“怎么,你不知道?” 张茂德低下头,闭着眼睛平复片刻,解释道:“我手里有田册,只是昨晚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统计。” 刘英:“现在就去统计,晌午我就在你家吃了,拿到田地单子再走。” 张茂德不敢违背,只得带路。 刘英跟着他,走了几步,他忽然看向萧守义、萧缜、孙典所在的方向。 除了孙典面带不满,萧缜叔侄都垂着眼。 刘英认出孙典,笑了:“这不是本县的前捕头吗,原来你住这边?” 孙典呸了一口。 刘英不以为意,也懒得跟这个被他赶出县衙的前捕头计较,负手离去。 046 看完知县老爷的解决办法, 孙典准备回村了,问萧缜叔侄:“你们走不走?” 萧守义道:“我们再去趟齐家,你先回吧。” 孙典便骑上骡子先行一步。 萧缜叔侄步行前往齐家。 萧守义:“知县让统计田地,不知是要拿出来分给流民, 还是……” 去年太平下来后, 这位新上任的刘知县也让各村里正统计本村无主之地、屋舍,不许百姓亲戚私占, 后来有风声传出来, 说刘知县将一部分田地卖给了豪绅大户, 却不知卖得的银子是刘知县自己贪了,还是上缴了国库。 萧缜也没有答案,全要看刘知县的胆子究竟有多肥。 叔侄俩很快就到了齐家。 贺氏、萧玉蝉与齐二嫂刚做好午饭,众人围着一张桌吃了起来。 眼看要吃完了,贺氏瞅瞅齐二嫂,问:“这丧事究竟怎么办, 还是你定吧, 玉蝉年纪小不懂事,做啥都没个章程。” 齐二嫂睫毛一眨,落下一对儿泪珠, 放下碗拭泪道:“三弟没的时候, 我爹就说过,说他不定什么时候也走了,丧事办不办都行, 好歹有副棺材安葬,怕日后我们没条件准备,我爹提前把他跟娘的棺材买回来了,都在厢房摆着。” 贺氏看向丈夫。 萧守义瞅瞅厢房, 叹道:“棺材都买了,咱就了了亲家的心愿,好好葬了吧,只是这几天正赶上春耕,两边都赶着种地,就不再去镇上买新棺材了,让亲家公亲家母合葬,你大嫂他们娘仨合葬,黄泉路上都有个伴,谁也不用孤零零的。” 即便是这种葬法,齐家五口也绝对是昨晚遇害的村民当中葬得最体面的。 齐二嫂默默点头。 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幼龄孩子,无论收尸、抬棺还是挖坟都做不来,只能麻烦萧家,萧家肯帮忙她已经非常满足,绝不会再多提要求。 就在这时,张茂德来了,身边跟着捧着笔墨的孙子张超。 打过招呼,张茂德解释道:“我奉县老爷的命要统计村里无主的田地……” 齐二嫂、萧玉蝉几乎同时叫嚷起来:“我们家还有男丁啊,人也没死绝,怎么就算无主了?” 说完,两人分别抓住齐耀、齐旭推到张茂德面前。 张茂德苦笑:“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别急别急,田地的事跟你们家无关,我是顺便问问你们准备怎么安葬齐秀才他们。” 萧玉蝉瞬间放松下来,齐二嫂也冷静了,将他们刚刚商量好的法子告知张茂德。 张茂德钦佩萧家的仁义,对萧守义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先去别家了。” 也没让他们送,祖孙俩快步离去。 女人们留在家里给五位死者准备入殓的衣裳,萧守义、萧延、萧缜赶着骡车去村边拉回尸体。 渐渐有些村民聚集了过来,看着萧家爷仨陆续将五具尸体放入两副大棺材中——齐家有些家底,齐老秀才又讲究这个,预备的棺材都是大棺。 “还是老爷子有先见之明啊。” “那也得有亲戚乐意帮忙才行,就说王家,亲舅舅赶过来也就是哭了两场,然后就同意火葬了。” “所以说萧家仁义,乡亲们遇险他们第一时间冲过来救援,亲戚们有难他们也都给照顾,之前你们还说玉蝉这儿媳妇太刁,现在瞧瞧,没有玉蝉,齐家这两口棺材再好都可能派不上用场。”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萧守义赶着骡车拉着棺材走在前面,萧缜、萧延一人拿把挖坟用的铁锹,贺氏等妇孺跟在骡车后哭丧,缓缓地朝松树村的坟地走去。 快出村子时,张文功提着铁锹追了上来,最后四个男人闷头挖了两个坟坑,合力将棺材放了下去。 村子里,张茂德将统计好的田地单子交给了知县刘英。 刘英细细看过,皱眉问:“才六十二亩?” 张茂德流泪道:“我们村穷,熬过先前的战乱,十九家空户还能凑出六十二亩,真的不少了。” 刘英眉头紧锁,对着单子自言自语道:“两千流民,约五六百户,一户给两亩地,那也得一千多亩……” 念叨着念叨着,对上张茂德探究的视线,刘英哼了声,带上那两百民壮浩浩荡荡地回城了。 张茂德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村子,再看向附近的田地,一行浊泪又滚落下来。 流民害死了村里的百姓,到头来还要把死去村民的田地分给外来的流民。 冤啊,何其冤! . 重新回到齐家,萧延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就想躺在自家骡车上,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萧缜倒是没有表现出来疲惫,只是他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别说齐二嫂了,萧守义、贺氏都惭愧因为自家的亲事劳累侄子跑东跑西。 齐二嫂看出他们的去意,咬咬唇,忽然对萧玉蝉道:“弟妹,爹他们都没了,你们也不知道啥时候还有空再过来,趁着萧叔婶子都在,咱们,咱们把家分了吧?” 坐在门槛上的萧延瞅瞅外甥,再看齐二嫂时就带了几分狠:“你想怎么分?” 齐二嫂低着头,扶着儿子齐旭的肩膀道:“我们孤儿寡母,手里田地再多都种不来,所以我想着,积蓄咱们平分,至于那二十亩地,分十五亩给耀哥儿,他有外祖父舅舅们帮忙,才不会糟蹋田地。当然,这只是亲兄弟明算账,家分了,他们还是兄弟,骨血亲情断不了的。” 萧延听了,继续靠着门楞闭目养神。 萧玉蝉反对道:“不行,地也平分,咱们两房一人十亩,我们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齐家都落到这番光景了,萧玉蝉不想再贪什么。 齐二嫂摇头,眼泪一串串地掉:“你们十五亩地,这房子就给我们吧,还有,我,光靠我自己守不住这个家,我得招个男人进门,我对不起旭哥儿他爹,对不起咱爹咱娘,实在没有脸再分更多的地。” 村里有个鳏夫一直对她有意,也来提过亲,被看重规矩的公公骂退了。 齐二嫂也不是很喜欢对方,奈何眼下村里实在太乱,今晚她若不请那人过来镇着,就敢有趁乱行凶的畜牲来爬墙,一个,甚至好几个。 现在摆在齐二嫂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扒着萧玉蝉赖上萧家,二是去投奔一贫如洗的娘家,三是找个还算靠谱的男人。 齐二嫂不想麻烦别人,宁可舍出这副身子。 堂屋一时沉默下来,只剩齐二嫂的哭声。 萧守义叔侄能理解齐二嫂面临的处境,贺氏母女也能理解齐二嫂的无奈之举。 萧玉蝉抱住齐二嫂拍了拍:“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分,不管你改嫁谁,告诉他,有旭哥儿兰姐儿在一日,你们娘仨跟我们萧家就是一日的亲戚,他若欺负你,我一定会为你撑腰。” 齐二嫂哭得更凶了。 哭过之后,齐二嫂把张茂德父子请过来做见证,立下字据将齐家的十五亩地改记在了齐耀名下。 “这是那十五亩地的种子,你们一并拿去吧。” . 灵水村,萧家。 阿福、阿真回来后,有人陪着给柳初、林凝芳壮胆,佟穗也就不必时时都待在房顶。 到了晌午,柳初带着阿福阿真去地里送饭,佟穗又爬了上来,然后就看到了西边远地的一处浓烟滚滚。 松树村?这么大的烟,难道又出事了? 柳初三人回来时,佟穗还在对着那烟忧心忡忡,怕萧缜在外遇到麻烦。 柳初喊她:“阿满,下来吧,上面太晒了。” 佟穗:“我再待会儿,兴许能看到二爷他们回来。” 可是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一辆骡车的影子。 佟穗悻悻地回到下面,柳初还在中院这边等她,低声道:“我去送饭的时候,听见孙典在跟他家里人说松树村的事,说是知县老爷到了后,直接把那些流民斩首了,那烟就是在烧人。” 佟穗突然想吐。 柳初发现西边的黑烟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没多看也就没这么大的反应,这会儿扶住佟穗,轻轻地帮她顺着背。 佟穗:“我没事,大嫂快去休息吧,等下还要做明天的馅儿饼。” 家里羊肉多,要做的份量也多,做馅儿饼是最省事的,只要管饱,男人们也别嫌腻了。 歇完晌,柳初、林凝芳都过来了,少了贺氏母女又多了七张嘴,为了帮两个嫂子减轻负担,林凝芳这个相府千金也跟着学会了捏馅儿饼,就是手生,速度还提不上来。 三妯娌忙得忘了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西院外突然传来萧延的声音:“老五,我们回来了!” 三妯娌都是一愣,萧涉根本不在家,萧延不知道? 还是佟穗最先反应过来,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垂眸。 柳初也知道她不待见萧延,没敢乱打趣。 佟穗手上都是面,扬声喊看守东院的阿福:“你去给三爷他们开门。” 阿福高兴地跑向后院。 大门打开,萧延牵着骡车往里走,萧缜等人跟在后头。 佟穗一边继续擀面一边朝贺氏招呼道:“二婶,你们回来啦,都忙完了吗?” 贺氏精神还行:“忙完了,你们先弄,我跟玉蝉洗个手就过来。” 瞧见坐在佟穗身边的林凝芳,贺氏特意多盯了一会儿儿媳妇的手才走向西院。 萧延也是第一次见林凝芳做吃食,稀奇得不行,回头对萧缜道:“二哥你拴下骡子,我去洗个手。” 萧缜默许了。 萧守义却叫住儿子,沉声道:“洗什么手,赶紧去拿镐头,跟我去种地。” 萧延苦下脸:“在那边挖了两个大坑,眼瞅着日头也快落山了,今天就不用去地里了吧?” 萧守义:“你祖父一把年纪在地里忙了大半天都没叫累,你挖点土就不行了?少啰嗦,快去!” 这是亲爹,萧延再不满也得忍,憋屈地走向放耕具的棚子。 萧缜随口道:“拿三把。” 萧守义:“老二你不用去,你都连着两晚没睡好了。” 萧缜:“今天还好,整个上午都歇着。” 萧守义立即拿侄子的话去数落儿子:“看看你二哥,再看看你!” 萧延:“……” 萧缜也颇为无奈,拴好骡子,他朝堂屋那边看去,恰好捕捉到小妻子匆匆收回视线低头做事的瞬间。 此时她已换回了女装,上面一件普普通通的碧色短衫,连朵花都没绣。 但这碧色特别衬她,白生生的脸颊与颈子,嫩得像梨树枝头的花骨朵。 佟穗虽然低着头,可余光里还有他面朝这边的身影。 “小满。” 万万没料到萧缜会忽然喊她,佟穗怔了怔,听他又道:“给我舀碗水。” 在外奔波这么久,肯定渴啊。 佟穗连忙应下,一边站起来一边在腰间系着的粗布围裙上擦擦手,转身从旁边的橱柜里取出一只……两只碗,分别舀七分满,一手端着一只朝后门走去。 “二叔也喝点吧。”佟穗先递了一碗给萧守义。 “辛苦你们守家了。”萧守义笑笑,接了过去。 佟穗这才走到萧缜面前。 萧缜喝水,她趁机打量他,注意到他侧脸有汗水滚过的印迹,也注意到他裤腿鞋帮沾了土。 这一看就是干了不少活儿,兴许不比在家耕种轻松。 萧缜连续地喝着水,却也透过碗边观察着近在眼前的小妻子,然后就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怜惜,跟她给犁完地的骡子刷毛时相似的怜惜。 一碗水喝见底,萧缜将碗还了她。 佟穗知道他们还要出门,没多说,去萧守义那边收了碗便站到一旁,等着在他们出去后关门。 萧延拎着三把镐头走过来,看看兄嫂,再看向堂屋里的林凝芳,憋屈里又多了一股酸。 047 吃过晚饭, 佟穗来骡棚喂骡。 临近夏日,这会儿天还半亮,两头骡子原本躺在干草堆里,见主人来喂食, 站了起来。 佟穗确实挺心疼这两匹骡子的, 农闲时给一家人当坐骑,农忙时勤勤恳恳地耕地, 比人都可靠。人会贪会抢, 骡子不会, 只要管饱就行。 把猪食倒进槽子,佟穗抓起马梳,习惯地帮它们梳毛。 “二太太,听说县老爷要给我们分地了,是真的吗?” 柴棚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佟穗偏头,看到那两个手脚皆被绑缚的流民, 怕他们用嘴帮对方咬开绳子, 彼此还隔了老远的距离。 此时,两人都巴巴地望着佟穗。 松树村的消息早在周围村子间传开了,这些被抓或被雇佣的流民走在地边, 多少都听到些风声, 心思也浮躁起来。 佟穗明白两人在盼望什么,淡淡道:“只听说让松树村统计一下,至于是分还是贪, 只有县老爷自己知道。” 两个流民眼中的火顿时熄了一半,他们都去县城守着过,对刘知县的官声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乃是个巨贪, 除了想方设法往手里捞银子,没为百姓办过任何实事。 佟穗暗暗观察着,见他们蔫了下来,倒是乐见其成,家里还有一半的地没种,在官府没有确切消息发布之前,这俩做过贼的流民最好老老实实地继续给自家种地,别惦记逃跑。 柳初喂过猪,提着桶来到骡棚前,笑佟穗:“忙了一天,快回去歇息吧,反正明天这俩骡子会留在家里,你明天再给它们刷毛也行。” 佟穗也不想自己待在这边,便放下马梳,随柳初一起回去了。 贺氏母女也刷完了碗筷。 四女正要分开,萧穆带着萧守义、萧缜从书房出来了。 打过招呼,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厢房,关上门后,佟穗才好奇问:“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萧缜爷仨商量的是如何提防囚龙岭匪帮派人来袭。 尽管秦哥的那番话可能是威胁,尽管秦哥已经死了,可松树村的大案迟早会传过去,那三个匪帮头目会不会将萧家视为妨碍他们扩大势力的绊脚石,会不会特意来报复,谁也说不准。 既然说不准,就不能心存侥幸。 但萧缜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佟穗,说了,接下来她可能每天都要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耀哥儿的地,流民的事,都聊了聊。”萧缜简单道。 佟穗点点头,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道:“流民还好说,县里真要给他们分地,咱们只能把人散了,耀哥儿那十五亩地离得太远了,你们来回奔波实在费事。” 光是耕种侍弄麻烦还好,等秋收的时候,地离得那么远,有人偷都不知道,没准儿第二天赶过去,十几亩地都空了。 萧缜:“是,正好祖父明天也要休息,他准备去中间的村子问问,看看能不能跟人换地,尽量换到咱们村附近。” 灵水村与松树村中间还有两个村子,不在一条线上,一个靠南一个靠北,有的人家的地可能也是离自己村子远,换了地大家都方便。 麻烦一次,能省以后几十年甚至几辈子的事。 耀哥儿虽然姓齐,但从小养在萧家,就连萧缜也把这孩子当自家侄子看,长大后只要孩子不惦记老家,萧家肯定会在灵水村给耀哥儿盖房娶媳妇。 说着话,萧缜顺势坐在北锅的灶膛前,准备烧水。 佟穗:“你快歇会儿吧。” 她连骡子都心疼,何况这么一个不但能种地打猎还能保护一家老小的强武力男人。 见萧缜坐着不动,佟穗伸手来拉他,没想到萧缜竟然将她反拉到怀里抱住,一手搂紧她,一手去掀裙摆。 佟穗立即涨红了脸。 萧缜检查过后,哑声道:“可算结束了。” 佟穗:“……你都不会累吗?” 无论帮齐家挖坟坑还是回家后种地,都是面朝黄土弯着腰,这是身体上的辛苦,心里头,他在松树村见了那么多死人,居然还有这种念头? 佟穗没有怪他冷血心肠的意思,就是不懂他为何总是兴致这么高。 萧缜只回了两个字:“不累。” 他确实不累,大半夜的还想再来一回。 佟穗累啊,天天都要做一百多个馅儿饼,在桌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哪受得了他这种吃法? 真叫他彻底尽兴了,她明早可能会起不来。 扭捏的拒绝只会让他觉得坚持就能得逞,佟穗咬咬唇,做出委屈状:“不舒服。” 萧缜果然抬起头,看着她问:“哪里不舒服?” 佟穗偏开脸:“腰都要断了,明天还得做饼。” 面相乖巧的小媳妇,自打嫁过来后没撒过一次娇或是诉过一次苦,敢与婶母叫板,被小叔子凶了也是自己找回场子,没让他出面撑腰,甚至被流民追的时候她也没喊他救命,只在埋完人后扛不住那份沉重哭了一通。 所以,这是萧缜第一次看她露出这般委屈模样。 他难道还能强迫她,让她第二天直不起腰? “行,这几天你都好好歇着。”萧缜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颈一带亲来蹭去,“等忙过这段,你得有一晚全听我的。” 佟穗:…… . 第二天,萧守义等人带着流民去种地,老爷子揣上齐耀的地契,负手出门了,两匹骡子拴在棚里休息。 佟穗关后门时,无意中往西边一望,发现松树村的方向又起了烟。 这次应该是在烧那些死去的村民吧?人数太多埋不过来,火葬省时省力。 佟穗默默地看着,最后关门回家。 再大的烟都会散,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 晌午她们去地里送饭,经过孙家的地边,又看到了守在那里的孙典,不过今日柳初并没过来。 孙典显然很是失望,但还是对佟穗道:“告诉萧二,县里把我爹还有其他里正都叫过去了,应该是要给流民分地,你们家那九个流民最多再用今天一日,别想着扣押不放,没人告发还好,被人告发一准吃牢饭。” 贫苦百姓害怕流民,官绅大户则趁机扣留流民为奴,真应了那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孙典说话一直都不太客气,但话里却是好意,佟穗诚心道谢,加快脚步往自家地里去了。 等九个流民端着饭走开了,佟穗才低声提起分地的事。 萧延一听,扫眼那九个流民,道:“雇的七个晚上管一顿饭,吃完叫他们走,那两个贼就别管饭了,随便他们去哪。” 萧守义:“一顿饭而已,不至于那么小气。” 萧延:“我看他俩不顺眼,要不是被咱们抓了,他们肯定也会参与松树村的事。” 萧守义摇摇头,不想浪费力气说话。 黄昏时分,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可能是他老人家的贤名早就传开了,换地这事办得很顺利,就是要在各个村子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地,耗费了很多功夫。 萧玉蝉扶老爷子在板凳上坐下,喊齐耀:“快来给你曾外公捶捶肩膀,今天的路可都是为你跑的。” 齐耀听话地来捶肩膀。 萧穆笑笑,这些事啊,麻烦是麻烦,解决完也就舒坦了,怕的就是一个懒字,又懒又惦记便成了愁。 “村里如何?”萧穆对着灶膛那边忙活晚饭的儿媳孙媳问,“我看其他村子的里正好像都进城了。” 贺氏:“阿满嘴皮子利索,你来说。” 佟穗笑着解释一遍。 萧穆长叹一声:“虽然来得迟,终究是个好消息,流民们有了着落,村里也不用再安排人手守夜。” 老爷子做主,今晚不但继续管九个流民的饭,还继续让他们在家里睡了一宿,哪怕睡柴棚的那两个,也比缩到外面哪个犄角旮旯睡得舒服。 次日一早,九个流民早早跟萧家人辞别,去里正孙家那边等消息。 流民太多,很大一部分都得靠镇上的保长、村子里的里正负责分地。 灵水村是大村,几年战乱下来,村民们有的被杀死,有的老死有的病死有的饥寒交迫而死,留下好多房屋空着,报上去的无主之地更是多达三百亩。 刘知县很贪,可他知道,如果再不安置流民,如果再闹出一桩松树村那样骇人听闻的大案,他在京城的那点人脉也保不了他。 灵水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难以掌控,所以刘知县将灵水村报上去的三百亩地都退了回来,让孙兴海发给流民。 县城、镇上都张贴了公文,告知流民们各镇各村有多少地,让流民们自行投奔。 本来就聚集在灵水村、长平镇附近的流民,很多都涌来了灵水村。 孙兴海一宿没睡,怕流民争抢闹事,早早就叫孙纬来萧家,把萧缜、萧延借过去了,这兄弟俩一个有威严,一个有狠劲儿,既能以理服人,也能用嗓门拳头镇住场子。 水塘边的热闹,佟穗几人留在家里都能听得见。 贺氏抱怨道:“一下子来这么多流民,都不知道以前是什么底细,就算没有杀人放火的,小偷小摸肯定少不了,接下来有的乱了。” 萧玉蝉:“乱就乱,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招惹咱们家。” 贺氏:“反正你以后少出门晃悠,一身肥肉,最招那些野男人惦记。” 萧玉蝉:“……” 娘几个说着话,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个妇人往院子里瞅瞅,停下了:“请问,吕家是在这条街上吧,最东边的那家?” 贺氏打量她几眼,道:“对,你们是?” 妇人腼腆一笑:“里正把吕家的房子分给我们了,以后都是街坊,我们初来乍到,还劳诸位善人多多照应。” 048 佟穗原本未对门口经过的流民多上心, 得知这一家居然要搬进吕家成为街坊,不由仔细观察起来。 除了开口的妇人,她前后还站着四人——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一对儿身躯精瘦有力的父子, 父亲正当壮年, 儿子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以及一个站在老太太身侧看不清模样的姑娘。 一看就是祖孙三代一家五口。 佟穗多瞧了几眼老太太, 见她身形清瘦却并无太重苦相, 意识到这家人绝不简单。 百姓们遭遇战乱或是灾荒, 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背井离乡沦为流民逃往其他地方,这一路注定要经过千难万难。没钱的人家可能会饿死冻死病死,有钱的人家可能会被其他流民哄抢,不但保不住钱财,连身边的女人都极有可能护不住。 这一家呢,不但青壮都熬下来了, 老太太瞧着居然也很硬朗。 贺氏同样想到了这些, 刚要打听,那一家人继续往前走了。 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后,贺氏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萧玉蝉:“这家的男人瞧着都挺能打。” 柳初:“咱们村空着的房屋要分出去了?” 佟穗:“刚刚那婶子说话客客气气的, 不像是普通村妇。” 佟穗自己就是村里长大的, 她不会看低村人们,实在是村里的男女老少受出身限制,一开口大多都带着一股土气, 一旦有个人的谈吐稍微有些不一样,很容易就会被周围的人察觉出来,譬如萧老爷子、萧守义再加上萧缜。 萧延、萧野、萧涉不爱读书,说话行事跟村人倒是差不多。 贺氏:“我去打听打听?” 佟穗:“还是算了, 吕家有阵子没住人了,他们还要收拾打扫,有的忙,而且人家刚说完请咱们多照应,您第一次去串门,不太好空手去。” 光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跑去打探消息,白白耽误人家安顿,这样的人会被嫌弃没眼力见。 贺氏:“……你这丫头,也才十八,怎么心眼这么多,柳儿跟玉蝉加起来都没你精。” 佟穗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萧玉蝉待不住了,站起来道:“娘,你跟大嫂在家里守着,我跟二嫂去水塘那边瞧瞧,省着村里来了哪些户流民都不知道。” 贺氏也想去,可家里必须留个能管事的,柳初性子太软,相府千金给两个孩子当女先生呢,不当也指望不上。 贺氏幽幽地看眼佟穗,嫌弃道:“去吧去吧,记清楚点,回来跟我说。” 姑嫂俩便直奔水塘而去。路上,萧玉蝉一直挽着佟穗的胳膊,导致佟穗的肘部时不时就会蹭到她一下,蹭得佟穗都有些脸热。贺氏那句“一身肥肉”虽然是故意逗自家女儿,可萧玉蝉这丰./腴的身段放在流民堆儿里,真就像把一只大肥羊扔进了狼群。 佟穗偷偷瞄了萧玉蝉几眼,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就跟自己亲上了。 萧玉蝉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二嫂,三哥还想跟你比试射箭呢,这两天忙,估计忙完他就要给你下战书了。” 佟穗:“……他怎么会想到跟我比?” 萧玉蝉哼道:“那天你上屋顶的时候不是背着弓箭吗,我夸你箭术好,他在那阴阳怪气,说女人力气小,射中人也难见血,哼,他要不是我亲哥,我肯定叫你直接往他身上射,看他会不会流血。” 佟穗:“……那要怎么比?我力气肯定不如他。” 萧玉蝉:“真要比了再说,祖父他们自有评判的法子。” 聊着聊着,水塘到了。 姑嫂俩被这边的情形震惊得同时停下脚步。 占地将近两亩的水塘,放眼过去岸边全是流民,以孙兴海所在的大碾盘左边为起点,排到右边后再逆着排回去,流民们背着大小包袱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圈多,再加上赶过来看热闹的乡亲们,这一片几乎要没地方落脚。 “玉蝉,二太太,过来!” 佟穗循声望去,看到三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坐在塘边离大碾盘最近的那户人家的墙上,晃悠着腿手里拿着瓜子,仿佛在看戏。同一面墙头,隔了一段距离还站着几个小孩子,男娃女娃都有。 萧玉蝉不假思索地拉着佟穗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姑娘就是这家的女儿,示意姑嫂俩从里面踩着板凳上来。 绕了一下,姑嫂俩很快也坐到了墙上。 这回,佟穗终于能看见大碾盘处的情形了,孙兴海负责询问流民一家的情况,包括原住地在哪,户主是谁以及一家人的姓名。孙纬坐着小板凳在旁边记录在册,一个少年郎专门给他研磨。萧缜站在队首一侧,负责维持秩序,不许后面的人往前挤。 萧延、孙典还有几个青壮儿郎沿着排队的人群巡逻着,如果有人插队,他们就给揪出来赶走。 “你们刚来还不清楚,里正说了,先收拖家带口的落入咱们村,单身的男人都排到最后面,还有的分就留下来,没地了只能叫他们去别的村镇落户。” “那群单身的流民肯定不愿意啊,十几个人一起来闹,哈哈,被二爷三爷孙家兄弟带人一顿狠揍,打得鼻青脸肿就老实了。” 介绍情况的姑娘笑声太大,好多人都朝这边看来,为了看热闹爬墙头的佟穗正觉得不自在,就见萧缜也望了过来。 她稍稍往萧玉蝉那边躲了躲。 其实离得并不远,只是下面挤满了人,萧缜见小妻子一副做坏事被抓到的模样,开口道:“玉蝉,看热闹没关系,你坐稳点,仔细摔下来。” 佟穗:“……” 萧玉蝉:“……” 后者看看身边羞红脸的二嫂,懂了,哼道:“二哥想关心二嫂就直说,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灵水村的乡亲们都笑,问话问得口干舌燥的孙兴海也被逗笑了。 佟穗哪还坐得下去,忙收腿跳到里面的小板凳上,等乡亲们转移了话题,再重新上来。 因为要问得特别清楚,流民队伍前进得很慢。 姑嫂俩在墙上看了一个时辰,居然才收了二十几户。 萧玉蝉还没看够,佟穗瞅瞅天上的太阳,硬把她拉回家做饭去了。 . 傍晚,萧缜、萧延竟然比下地干活的老爷子等人还要晚归,天黑了才到家。 贺氏:“孙家管你们的晚饭没?” 萧延笑:“就是吃完才回来的,孙典还想把家里的酒藏起来,我硬给搜了出来,一口气灌了两大碗,笑话,我跟二哥这一天不能白给他们帮忙啊。” 萧玉蝉:“光喝酒,吃肉没?” 萧延:“那水塘就是他们家的,烧了两条大肥鱼,这点还行,没小气。” 老爷子没听他们聊这个,把萧缜叫去了书房。 “除了安置流民,孙兴海有没有提继续安排人手巡逻守夜?” 先前萧穆也没有料到灵水村会迁进一百五十户流民,所以觉得不用守夜了,现在看来,该守还是得守,这次防的是村中内患。 萧缜:“孙家从昨天开始就为迁民分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没有精力顾及这些,明天我再去跟他讲。” 萧穆:“嗯,今天是那些流民搬进来的第一晚,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惹是生非,对了,村里空宅够用吗?” 萧缜:“差五十多套,带厢房的院子就安排两三户共用,后面他们有条件了再自己盖房子。” 萧穆:“一户两亩地,就算前两年减免徭役赋税,两亩地的收成最多保证五口人不至于饿死。” 萧缜:“县里会给每家分一点粮食跟种子,再鼓励流民们跟村里富户借粮种耕具。” 萧穆摇摇头,却懒得再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他想帮也帮不了太多。 . 萧缜回了东院。 佟穗已经烧好水了,就等着他回来再去洗,不然萧缜还得从外面撬开堂屋前门。 “累不累?”佟穗看他一眼,一边往浴桶里舀热水一边问。 萧缜:“站着就行,你不是看见了?” 佟穗:“……” 萧缜帮她兑好温水,将浴桶拎进南屋,然后再退出来,她在里面泡澡,他就在门外站着擦洗。 佟穗只能找点话聊:“村东吕家也搬进来一户,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吗?” 萧缜当然会留意新街坊,道:“他家户主姓潘,叫潘勇,本来是老家镇上的一户铁匠,应该有些家底。他媳妇姓王,儿子叫潘岱,父子俩都背着一把铁剑。老太太跟他女儿的名字我没记。” 记的都是见面可能要打交道的人,老太太称呼“您老”便可,姑娘没必要搭话。 佟穗:“白天他们经过咱们家门口,王婶还打招呼来着,看着挺和气的。” 萧缜:“能活着走到这边的都够狠,他们若主动过来结交,你们警醒点。” 佟穗:“好,明天我跟二婶她们说一声。” 洗好了,她穿上中衣,可是才打开门挑开帘子,等在外面的男人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北屋走。 他根本就没穿衣裳,一身潮热气息贴过来,佟穗都要出汗了。 “不是说种完地前都让我歇着?”她浑身发软地问。 萧缜将她头朝窗放在铺好的被窝上,紧跟着跨上炕,压过来道:“你先去勾我的。” 佟穗急着道:“我没有!” 萧缜:“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爬到墙头看我,还不是勾?” 佟穗:“我明明是去看热闹,顺便认认都有哪些新村民……” 她认真地澄清着,萧缜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佟穗干脆也不说了,瞥眼头顶敞开的窗户,努力忍着不出声。 049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七, 算上齐耀的那十五亩,萧家只剩二十一亩地没种了,爷几个再辛苦辛苦,明天就能种完。 眼看休息在望, 同样忙碌了好几日的女人们也换了一种轻快心情。 正低声聊着, 中院大门外忽然有人叫门:“萧千户起了吗?是我啊,孙兴海。” 坐在灶膛前添火的佟穗动作一停, 下意识地往东边望去, 这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 老爷子还在屋里躺着,里正来这么早做什么? “起了,马上来!” 屋里传来老爷子的应和,不用老爷子再吩咐,佟穗赶紧跑去给孙兴海开门。 这一开,就见外面孙家父子三个都在, 还带来两辆骡车, 每辆车上都堆了四个敞口的袋子,一车装的是红通通的花生,一车是杂粮。 她打量骡车, 孙兴海父子则往里面张望, 其中孙典的眼神又不太一样,八成是在找柳初。 佟穗朝着孙兴海道:“祖父这几日春耕累到了,早上贪睡些, 您稍等。” 嘴角长了一圈泡的孙兴海点头表示理解:“你们家地多,没办法,别人家的地基本都种完了。” 佟穗飞快打量一眼他的泡,有点好笑, 又觉得里正这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多久,萧家祖孙三代的男人们都过来了。 孙典嘿了声:“这架势,好像我们是来闹事的一样。” 孙兴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拱手对萧穆道:“不瞒您老,我们爷仨没想闹事,可接下来的话您可能也不爱听,只是我实在没法子了,昨天给那一百五十户新民分了房子,今天就要带他们去看各家的地,县老爷发下来的粮种不多,让各村里正从村里大户手上募粮,所以……” 萧穆了然,看向骡车:“这都是你一早募集的?” 孙兴海满脸苦涩:“这是我自掏了大半存粮充门面的,你们这儿才是第一户。咱们两家先捐了,其他人家才肯往外拿啊,不然都会拖拖拉拉先观望一番,咱们等得起,那些新户等不起,耽误了春耕又得乱起来。” 谁想接这烂摊子?偏偏县老爷把差事丢下来,他必须担着。 灵水村的老村民们想过安稳日子,就得齐心协力保证新村民至少把地种起来,保证他们短期内饿不死。 萧穆早做好了准备,配合道:“自打我带着妻儿老小搬到村里,没少受大家照应,这时候拿出点存粮也是义不容辞,不过前几年太乱了,我们家人口又多,只能略凑一些,你别嫌弃。” 孙兴海连连摇头:“您老已经是痛快人了,去别人家我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 萧穆叫萧守义带着孙子们去搬东西,他指着书房道:“去里面坐坐?” 孙兴海:“就不麻烦了,我们还赶着去下一家。” 萧穆也没强求。 稍顷,萧守义叔侄四个从老爷子的房里搬了七个袋子出来,三袋苞谷种,一带花生种,三袋杂粮。 萧穆解释道:“我们家地多,预备的种也多,这些就是剩下来的,都是好种,四百斤够种二十亩地。还有放在你们那一起育着的红薯苗,应该有三十多亩的量,我们自家要种二十一亩,剩下的你也拿去分吧。” 孙兴海双眼泛红,深深地朝老爷子躬了一礼:“我代那些新民谢您了!” 萧穆扶他起来,低声道:“先紧着穷得揭不开锅的分,那些无粮有银的自有办法去买粮种。” 孙兴海眯眯眼睛:“您老放心,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谁也别想在这个节骨眼白占便宜。” 得了萧家的粮种,孙家父子赶紧前往下一家富户。 孙典瞅瞅车板上萧家拿出来的粮食,猜测道:“愿意拿出来这么多,萧家的存粮大概不比咱家的少。” 孙家同样有百十亩地。 孙兴海:“我是里正,必须解决这事,萧家肯拿这么多,那是真仁义,咱们都没全掏,哪能指望人家当傻子?” 再仁义,也得以自家人的温饱为先。 孙典:“我就是随口一猜。” . 孙兴海分粮种更怕新民们哄抢,又来萧家借人,萧延倒是很想去,但这次老爷子派了萧野、萧涉。 帮忙防人比种地轻松,或许还能在孙家吃顿好的,这种美差当然要四个孙子轮着来。 佟穗继续陪着萧玉蝉去看热闹。 今日水塘边就只剩下能够留在灵水村的流民排队了,且并不是全家出动,显得没那么乱。 孙兴海昨天登记新村民的时候就把各家的大致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包括各家人的胖瘦、憔悴程度。 这会儿,他站在碾盘上,先把分粮种的规矩交待清楚,譬如每户肯定能拿到一亩地的种子与能保证他们十日饭的口粮,剩下的种子与粮食便要按照贫苦程度分,鼓励家有余钱的新户去村里大户人家买粮,要价肯定比镇上便宜。 农具更好解决,老村民们基本种完了地,镐头犁头都闲着,孙兴海已经帮忙借了一批,新民领粮的时候就能顺便拿走,但事后必须完好归还,违者一律逐出灵水村。 有些新民面露不满,觉得自己拼了命才保住钱财,凭什么就要比穷的、没本事保住钱财的人家少分粮种,还得掏钱去换? 看热闹的老村民们也有不痛快的,尤其是那些穷苦人家,他们的粮种也有借来的,怎么没见里正帮忙筹粮免费发放?怎么这些新来的流民就能白拿? 可看到站在旁边的孙典兄弟、萧家兄弟,想到昨天那些闹事的流民的下场,这些人只能将不满咽下去。 如此,粮种分得井然有序。 萧玉蝉突然拍了拍佟穗的胳膊。 佟穗顺着她的眼神往队伍后面望,瞧见了潘家四口,只有那位老太太没来。 潘勇父子还是陈旧的粗布衣裳打扮,王氏母女换了身半新的布衣,再加上王氏熟稔地与老村民们搭讪攀谈,简直就像本村人。 佟穗听见王氏给别人介绍:“这是我女儿,叫月柔。” 潘月柔浅浅笑着,面庞白皙,眸若秋水,竟是个罕见的美人,惹得不少未婚男儿盯着她看。 萧玉蝉哼了声,跟佟穗嘀咕道:“瞧王氏这做派,恨不得马上就把女儿嫁到咱们村来。” 佟穗没接话。 潘家有这打算也正常,与老村民结了亲家,才更容易被村人接受,遇到事还能有亲家帮衬一把。 领了粮种的新民都赶紧回家了,一来要藏好东西,二来着急去种地。 慢慢的,潘家四口也排到了大碾盘附近。 王氏笑容和善地看向佟穗姑嫂:“是你们啊,这是我家月柔,初来乍到的也没个认识的小姐妹,两位不嫌弃的话,以后叫她多跟你们走动走动,一起做个针线什么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玉蝉敷衍地点点头。 潘月柔见这姑嫂俩一个有点傲,一个安安静静的,笑了笑就将视线投向守在骡车旁的几个青壮身上。 从母亲刚刚与村人的攀谈中,潘月柔知道孙典是个鳏夫,孙纬已经娶妻,萧家的四爷五爷还单着。 潘月柔偷眼打量萧野,只觉得无论这人的身形长相武艺,还是萧家的情况,萧野都是最适合她嫁的。 但这事并不着急。 潘月柔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快到别人看不出她对萧野的特别关注。 . 还算顺利地分完粮,远不到吃午饭的时候,萧野、萧涉准备赶去地里干活。 孙兴海叫住这兄弟俩,道:“既然你们还要去种地,晌午我就不招待你们了,等会儿叫孙纬给你们网两条鱼,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 萧涉咧嘴一笑,他喜欢吃鱼。 萧野也没掩饰自己的高兴,大大方方地谢了,再对佟穗道:“二嫂,你们跟着纬哥去拿鱼,我们这就去地里了。” 佟穗道好,再朝孙兴海道谢。 孙兴海摆摆手,叫孙纬带她们去网鱼。 水塘很大,前几年长成的大鱼都被兵匪网走了,幸好还有很多漏网的小鱼苗,经过这么久的恢复,又攒了一波。 孙纬从家里拿来渔网,带着侄子大郎上了一条小船,绕了一圈回到岸边捞起网,里面好多手掌长的小鱼,只有四条大的。 孙纬将最大的两条放进木桶,其他的丢回水里。 萧玉蝉欢喜地接过木桶,笑得一脸灿烂:“多谢纬哥。” 萧玉蝉可是灵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只有萧家娶回来的三个嫂子能跟她相提并论,漂亮姑娘招人喜欢,又有厉害的娘家护着,使得村里的青壮儿郎对她都很照顾。 孙纬笑笑,嘱咐道:“回去走大路,别钻小巷。” 姑嫂俩点点头,并肩走了。 七岁的大郎盯着两人的背影,仰头对叔叔道:“等我长大,也要娶她们这样的漂亮媳妇。” 孙纬一个爆栗弹过来:“梦做得挺美,漂亮女人都喜欢嫁有本事的,读书习武,至少得有一样能拿出手。” 大郎:“我爹功夫也好,绵绵娘当初怎么不嫁他?” 孙纬:“他读书不如绵绵爹。” 长得也不如,或许这才是最关键的,只是做叔叔的,得给侄子希望。 大郎眨眨眼睛,忽然笑了:“那我就学萧三爷,也去捡个相府小姐当媳妇。” 孙纬:“……” 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儿饼! 050 傍晚, 萧家男人们赶着骡车从地里返回村子,经过孙家所在的街道时,萧缜跳了下来。 萧野支起脖子:“二哥,你去哪?” 萧缜:“去趟孙家, 耽误不了多久。” 萧野就猜到肯定有什么正事了, 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反正大事有祖父跟二哥操心, 该他出力的时候自会使唤他。 “我倒是佩服二哥, 忙了一天还有力气串门。” 萧延仰面躺在车板中间, 闭着眼睛道。 萧野笑他:“三哥这就虚了?” 萧延:“你不虚,你给我捏捏肩膀?” 萧野:“你都有媳妇了,这种事找三嫂去。” 萧延懒得理他。 孙家,孙兴海连忙三天累得够呛,晚饭都不想吃,在屋里炕上趴着。 听说萧缜来寻他, 孙兴海也没有起来, 只让儿子们将萧缜请进屋。 见了面,孙兴海盘腿坐在炕头,神色疲惫地对萧缜道:“不是叔故意怠慢你, 实在是没力气了, 左右咱们不是外人,你就当我是你亲叔,咱们谁也别跟谁客气, 快,坐炕边上,老二,你去端碗水。” 萧缜拦住孙纬, 道:“您不用客气,我也急着回家吃饭,替祖父给您传几句话就要走了。” 提起老爷子,孙兴海神色凝重起来,叫孙纬去外面守着,再示意萧缜说。 萧缜:“第一,我们叔侄跟您家两位公子一起抓的秦哥等人,致使囚龙岭匪帮错失百多新人入伙,一旦消息传过去,匪帮极有可能过来报复。” 孙兴海:“……” 孙典脸色也是一变,跑去救人的时候哪知道那些流民跟囚龙岭扯上了关系? 萧缜看过来,问:“后悔吗?” 孙典瞪回去:“悔个屁,再来一次我照样去打!” 那可是松树村三百多条人命,就因为畏惧囚龙岭便缩在家里不出门?匪帮匪帮,无非是一群不敢跟官府叫板只敢抢掠百姓的孬种,给他足够的人手,孙典才不怕它! 萧缜再次看向孙兴海:“第二,新老村民各有怨气,夜里可能会生事端。” 孙兴海:“我懂了,无论是防着匪帮夜袭,还是提防村民半夜偷盗,村里都该继续安排人手巡夜。” 萧缜:“是,而且要把新民里的青壮男丁也列入巡逻之列,每晚安排一个便可。” 这事好说,孙兴海愁的是囚龙岭匪帮:“万一他们真来了,咱们如何应对?” 萧缜:“据我所知,囚龙岭只有三百人马,算上新收入的流民,本村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丁足有七百之多,只要有半数愿意跟着我们祖孙每日早晚各演练半个时辰,就算哪天囚龙岭匪帮全部出动来袭,我们也有应战之力。” 孙兴海眼睛一亮:“相当于把咱们村的男人都训练成民壮?” 所谓民壮,其实就是民兵。 各地知县都没有统兵之权,像卫县这个小县城,县衙里面随时听候知县差遣的只有二十多名弓兵,二十多名捕快,分别负责巡缉与抓捕。一旦附近出现聚众的山匪或是遇到敌军袭城,县衙那点人马就不够用了,所以知县平时会从本地招募、操练青壮百姓,遇事之时紧急调用为兵,无事再遣散回去为民。 卫县很小,刘知县也只能招募五百民壮而已。 萧缜颔首:“如果您同意祖父的提议,还请另找个名头说服村人,以免有人忌惮囚龙岭,偷偷跑去通风报信。” 孙典:“哪个敢去,被我抓住,我先杀了他!” 孙兴海:“你说这话有啥用?关键是防患于未然。萧二你放心,今晚我就想个说法出来,尽快落实下去。只是,囚龙岭匪帮个个都有马有刀,武器精良,咱们村就算练出足够的人手,单凭家里的镐头菜刀,也难抗衡匪帮啊。” 萧缜:“武器祖父会想办法。” 孙兴海笑着拍拍脑门:“瞧我,都急糊涂了,我都能想到的,你们家老爷子肯定早就有了成算,别人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爷子就是咱们村的宝!” “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家都是努力保住整个村子。”萧缜最后道:“囚龙岭的事,我们家只有我与祖父、二叔知晓,你们这边最好也不要再传给第四人。” 孙兴海举起右手,郑重道:“我以性命发誓!” . 萧家。 鱼身上多刺,端到地头去吃不方便,所以女人们特意把两条大肥鱼留到了傍晚,由贺氏刮鳞去脏红烧。 佟穗还没料理过鱼,在旁边看得全神贯注。 都收拾好了,贺氏将两条肥鱼贴着锅边滑进已经烧热的油,顿时响起一片滋滋的动人声响,煸鱼特有的香气也在堂屋、院子里飘散开来。 绵绵与齐耀面对面地蹲在院子里在玩“下五虎”,一个用小石头当棋子,一个用折断的小细棍,林凝芳第一次发现民间还有这种玩法,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观战。突然闻到鱼香,齐耀立即丢下姐姐跑到灶膛前,对着锅里不停地冒口水。 贺氏:“一边去,别在这碍事。” 齐耀巴巴地问:“舅舅他们吃一条,咱们吃一条?” 贺氏逗他:“干活的能吃,不干活的没有。” 齐耀瞅瞅院子里的林凝芳,小声道:“三舅母也没干活。” 贺氏:“……” 佟穗揉了揉齐耀的小脑袋瓜:“三舅母给你们讲了一天的书,替家里照顾你们两个小的,这也是干活,去玩吧,肯定有你的份。” 这时,后院传来动静,是男人们回来了。 齐耀立即往后院跑去。 佟穗跟着男娃的身影望向后院,瞧见了萧延三兄弟,唯独不见萧缜。 那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丢了,佟穗收回视线,继续看火。 萧玉蝉早早往南院屋檐下摆了三个洗脸盆,都给舀上水,林凝芳见了,知道男人们要在这里洗脸,暂时退回了西院。 萧玉蝉小声跟佟穗嘀咕:“祖父他们最多露出胳膊,这也要回避?” 佟穗心想,那爷几个都是萧玉蝉的血亲,从小就见惯了的,当然不在意,她们这些嫁过来不久的媳妇不一样,谁看到几条修长结实的胳膊能自在?光排排站在那里就够叫一个女子心慌了。 她将小板凳往灶膛前挪了挪。 没多久,萧穆几人陆续从她身后的空隙穿过。 萧野走在最后,跟她解释道:“二嫂,二哥去孙家了,一会儿就回来。” 佟穗笑笑:“知道了。” 等爷几个洗过手脸脖子,那三盆水已经没法看了,被他们顺手端去后院,泼到那一块儿块儿分割整齐的菜畦里,泼完随手摆在后院屋檐下。 佟穗见柳初、萧玉蝉都有事做,便趁灶膛前暂时不需要守着,走过去拿了一个盆,先舀一点水冲干净,再舀得半满放到前院去。 贺氏瞧见,啧啧道:“老二这媳妇真没白娶,看阿满多会惦记人啊,我们家老三就没过这待遇,一次都没。” 后半句,她故意盯着坐在院子里的儿子说的。 萧延假装没听见,只是看了几眼佟穗刚摆好的洗脸盆。 萧缜回来了,从前门进的,看得出祖父几人都洗过了,他卷起袖子就往洗脸盆那边走。 萧野起哄:“二哥,这是二嫂特意给你舀的水。” 佟穗:“……” 刚刚她还因为萧野记得告诉她萧缜的去向而心暖,这会儿就只想把手里的烧火棍丢到亲小叔身上。 萧缜看她一眼,回头对弟弟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萧野:“你就装吧,心里不定多爱听呢,我倒是也想这么逗逗三嫂,没机会啊。” 萧延:“……” 萧玉蝉倚到门边,看看萧野,再朝村东扬扬下巴,低声道:“白天你瞧见没,新落户的潘家竟然有个美人,你不是也想学二哥他们娶个漂亮媳妇吗,这不正好?” 萧野确实注意到了,也承认那潘姑娘长得好看,可他注意更多的是王氏,好家伙,那嘴皮子那笑脸,看谁都跟看亲戚一样,也太会来事了。 擅长接人待物叫会来事,这是夸人的话,但会来事过了头,就少了几分真诚。 没等萧野回应,老爷子一个威严的眼神扫了过来,给孙子孙女都紧了紧皮:“没事少议论人家姑娘,被人听见既显得咱们家轻浮,又影响人家姑娘的声誉。老四你更是,别见个漂亮姑娘就厚颜无耻地往人家身边凑。” 萧玉蝉本来正因为老爷子的眼风讪讪呢,听到后句,顿时幸灾乐祸地看向自家三哥。 萧延:“……” 萧野也笑:“祖父放心,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呢,我可不敢学。” 萧穆:“媳妇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选媳妇的时候不光要看一个姑娘的品性,也要了解她家的情况,就算你对潘家姑娘有意,在咱们摸清潘家底细之前,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真合适,我自会替你做主。” 包括潘家五口在内的所有流民,对他们来说都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就算现在看着都安分老实,谁知道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为人如何? 萧野忙道:“祖父你别听玉蝉瞎说,我现在也没那个心啊。” 萧穆点点头,眼神落到幺孙脸上。 萧涉:“……我才十八,更没那个心思,等啥时候四哥娶了媳妇,我或许还会惦记一下,四哥没娶之前,外面的女人站到我面前我都不会看她。” 萧穆确实很放心这个孙子,最后又瞥了三孙一眼。 这次萧延可有的还嘴了:“我是厚颜无耻,可我给你带回来的孙媳妇家世人品全没得挑吧?都是一顶一的好。” 萧穆沉默。 婚事还讲究门当户对,姑娘再好,孙子配不上,强扭在一起,大概只能做对儿怨侣。 051 夜幕降临, 佟穗与萧缜分别洗漱过后,这就准备歇下了。 昨晚才做过,她又受不了连着来,今晚萧缜便直接躺进自己的被窝。 累了一日, 终于能放松下来, 佟穗舒口气,低声感慨道:“明天再忙最后一天, 可算要结束了。” 男人们辛苦, 她们做饭也够累的, 佟穗都好久没能踏踏实实看半天书了。 萧缜伸手摸进她的被窝,抓着她的手道:“明早我陪你回趟桃花沟。” 佟穗愣住了,虽然他是答应过忙完春耕陪她回去,可家里还有几亩地,就算老爷子几人一个上午就能种完,他居然丢下农事急慌慌陪她回娘家, 西院那边能高兴? 别看最近贺氏、萧玉蝉对她和气, 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忙,一旦闲下来,自然也会重新计较一些鸡毛蒜皮。 “多休息几天再说吧。”佟穗劝道。 萧缜:“是家里有正事, 需要请岳父他们帮忙。” 佟穗听了, 再无任何困意,侧躺过来看着他问:“什么正事?” 萧缜顿了顿,道:“县里安置的流民太多, 给的地又不足,祖父担心以后还会生乱,所以想制作一批木头枪,别的村子管不了, 灵水村与桃花沟至少一户一枪,遇到事时都能有个趁手的武器,松树村便是前车之鉴。” 他又补充道:“这事你知道就好,不用告诉大嫂他们,传出去可能会引起村民慌乱。” 佟穗思索片刻,道:“做枪就需要去山里伐木,这边离山远,所以要去我们村那边伐,顺便避人耳目?” 桃花沟太偏僻了,村人们基本不怎么出村,都等着有骡马的人家要去长平镇了,再跟着搭车同行,或是干脆请对方帮忙捎带。如此,就算有人知道佟家在做枪,短时间也不会传出消息。 萧缜捏捏她的手:“是。” 佟穗:“可我们村没有木匠,不知道怎么做枪啊。” 萧缜:“等木头采的差不多了,我会请汪师傅过去教授大家,乡亲们帮灵水村做枪的话,一杆枪给发两文工钱,五百杆合计下来也就一两银子,咱们家承受得起。” 佟穗:“枪头都用木的,会不会很容易断?” 萧缜:“汪师傅会淬火,淬过火的枪头足够锋利,而且大家是用来防患未然,可能一年就用一两次,甚至一辈子都用不上。” 佟穗听他连淬火都考虑到了,便知道他或老爷子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而且对两个村子都有利,自然乐得支持。 次日一早,萧缜先赶着骡车将老爷子等人以及红薯苗、各种农具送到地头,再回来接佟穗。 早饭时老爷子当众吩咐的萧缜去桃花沟办事,因此贺氏虽然疑惑小夫妻俩究竟要去做啥,却也没有阴阳怪气。 骡车沿着房屋后面这条路往东走,到了村东头,佟穗发现吕……潘家的后门敞着,她刚瞧见王氏,王氏已经惊讶地招呼起来:“萧二爷二太太,你们这是去哪啊?” 人家打了招呼,萧缜只好刹车。 佟穗坐在车板上,朝走出来的王氏道:“我好久没回娘家了,趁地里的活计忙完了,催二爷陪我回去瞧瞧,婶子忙着呢?” 王氏瞅瞅院子里正在搭棚子的儿子,以及站在鸡圈旁边喂小鸡的女儿,笑着解释道:“幸亏乡亲们肯接纳我们,我们才终于有地方安顿了下来,既然落了户,那就该抓紧时间把日子过起来,这不,你潘叔在镇上铁匠铺找了活儿做,为了来去方便买了头骡子,月柔她哥就是在搭骡棚。” 佟穗心里惊讶,嘴上继续寒暄:“是该这样,您家的地都种好了?” 王氏笑道:“两亩地,昨天就种好啦,听说你们家捐了几百斤的粮种,我们这些新村民都特别感激。” 这时,潘月柔嗔怪道:“娘,二太太他们着急赶路呢,您快少说两句吧。” 王氏:“哎呦,怪我了,那你们快出发吧,以后咱们再聊。” 萧缜微微点头,继续赶车。 等车驶出一段距离,佟穗挪到他身边,小声嘀咕道:“潘家好像还挺有钱的。” 又买骡子又买鸡崽儿,分了两亩地,领了一亩二分地的种,剩下八分地的种子也马上就掏钱买到了。 萧缜:“他们以前住镇上,父子俩又有本事,护住家财并不稀奇。” 佟穗:“这么看,潘姑娘跟四弟各方面确实都挺配的。”都有家底,一个俊朗有武艺,一个天生好相貌。 萧缜看她一眼:“我当哥哥的都没急,你倒是急着替老四找媳妇了。” 佟穗不理他了。 萧缜:“配不配也不能光看这些,得看两人投不投缘。” 佟穗:“大多都是盲婚哑嫁,没成亲前如何知道投不投缘。” 萧缜:“你我确实如此,可潘家跟咱们住一条街,老四有的是机会跟她见面,他若喜欢,肯定不会瞒着咱们,到时候你再替他操心。” 佟穗:“有祖父跟二婶呢,还轮不到我。” 萧缜:“咱们东院的事,你我当家,祖父真看上潘姑娘,也是叫你过去商量,不是二婶。” 佟穗:“还有大嫂呢?” 萧缜:“我看大嫂也都听你的。” 佟穗背对他坐着,偷偷笑了。 这种闲适的心情在骡车靠近那条山道时变得紧张起来,佟穗远远就开始打量两侧的林间山丘。 萧缜:“放心,上次我来就没事,现在县里分了地,更不会有流民还躲在山上。” 大多数流民都想恢复正常百姓身份,明明有正道可走还要铤而走险的,基本都被秦哥带去了死路。 这一路果然无事,夫妻俩顺顺利利地到了桃花沟。 佟贵进山了,佟善在私塾,只有佟有余、周青夫妻俩在家。 佟穗进村时就感受到了村里的太平,此刻见爹娘都跟记忆中一样安好,彻底放了心。 周青:“咱们村空地空宅少,一共只有五户老弱流民来投奔,被左邻右舍看得严严的,闹不起事来。倒是你们俩,怎么这时候来了?” 萧缜解释道:“祖父要我伐一批木材,没告诉我用途,只让我来这边联系乡亲们帮忙采伐,伐完且放在您这边放着,数量够了我们再来收拾。” 说完,萧缜拿出一个钱袋子,沉甸甸地装满了铜钱:“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有劳岳父岳母替我们给帮忙的村民发放工钱。” 做枪的消息还是要尽量瞒着,等下次带汪师傅过来时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亲家有事相求,又不是什么难事,周青夫妻痛快地应下了。 萧缜道:“那让阿满陪你们说说话,我去山里找阿贵,顺便看看哪些木材合适。” 佟有余:“我跟你一起去,你没进过这边的山,别迷路了。” 萧缜看向佟穗,他不知道盲了一只眼睛的岳父方不方便进山。 佟穗笑道:“一起去吧,没准我爹走得比你还快呢。” 小妻子发了话,萧缜便放心地麻烦岳父了。 . 男人们出发时带了干粮,午饭肯定不在自家吃了,佟穗娘俩便一边聊天,一边做了五人量的午饭。 “你看家,我给私塾送过去。”周青装好食盒,嘱咐女儿。 佟穗道好。 周青脚步轻快地来了私塾。 佟善还不知道姐姐姐夫回来了,乖乖地待在私塾跟宋家父子一起吃,周青扫眼宋知时,也没有提起女儿女婿,等两大一小吃好饭,她收拾好碗筷提着食盒又回家了。 午后,娘俩坐在炕头聊天,桃花沟没什么新鲜事,佟穗从灵水村带回来的消息就太多了,听得周青一惊一乍:“就二爷他们七八个人,把一百多个流民都抓住了?” 佟穗点头。 周青已经为松树村惨死的村民唏嘘过了,此时她搂住女儿,欣慰道:“女婿他们这么能打,我家阿满真是没嫁错人,换成隔壁那个,遇到事可能还得你护着他。” 佟穗无奈:“娘老提他做什么。” 周青:“还不是他天天在我眼前晃,你都嫁了,他还三天两头地要帮我做事,叫我为难。” 佟穗:“有何为难的,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周青:“他那张小白脸,我一狠心拒绝,他就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弄得我好像才是那个负心人,哎,次数多了,我真狠不下心,怪就怪你太招人喜欢,嫁出去快一个月了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佟穗:“……” 到了后半晌,佟有余三人回来了,他在前面带路,萧缜、佟贵合力扛着一棵水桶粗的柘桑树。 山路崎岖,树又重,累得两人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放下树后都喘了好久的气。 佟穗端出俩洗脸盆,一人递条巾子。 佟贵:“洗什么脸,二爷跟我走,咱们直接去我屋里冲个澡,阿满,你再提一桶水来,这点不够。” 佟穗舀了水,顺便给萧缜拿套换洗的衣裳,提着桶去了堂哥住的厢房。 佟贵光着膀子站在堂屋,佟穗没想着避讳与否,只被哥哥肩上深红色的压痕惊到了。 她刚要关心,萧缜挑帘走了出来,同样是只穿长裤露着上半身的扮相,肩头那一片也是通红。 对上他的视线,佟穗立即背过去,将手里的衣服放在干爽的灶台上:“你,你们洗吧,我去帮娘做饭,金疮药二哥这边有,都别忘了涂。” 说完快步跑了。 佟贵瞅瞅妹妹,再瞅瞅萧缜,稀奇道:“都这么久了,阿满在你面前还放不开呢?瞧刚刚那脸红的。” 萧缜笑了下:“你可别拿这话去逗她。” 放不开有放不开的好,他就喜欢她那模样。 052 萧缜换好衣服走出厢房, 然后在后院找到了佟穗。 佟穗正在观察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抬回来的这棵据说名为“拓桑”的树,见萧缜来了,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不是说要砍伐山上常见的榆树、栎树做枪杆吗, 这树有什么用?” 萧缜单膝蹲到此树被他们砍断的近根断面旁, 示意她看:“此树芯材为黄金色,又名为黄金木, 常见于黄河以南各地, 北地虽有, 却远不如南地盛产。” “黄金木生长缓慢,极难成材,似这棵芯材宽约一尺,至少已经长了百年。” 佟穗第一次听说这种黄金木,能被称作“黄金”的东西,除了芯材颜色肯定另有珍贵之处。 “这种木头可以拿来做什么?” 萧缜先拉住她的手, 让她去触摸黄金木的芯材。 佟穗感受到一种木质特有的坚硬与光滑。 萧缜:“黄金木最适合做弓, 相传大将李广射穿石头时所用的弓便是黄金木所制。” 佟穗:“……” 她看这树的眼神跟看一棵纯金打造的金树也差不多了。 萧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用芯材做一串手串,戴的时间越久颜色越漂亮, 据说很多贵妇人都喜欢。” 佟穗看他一眼, 问:“我喜欢,你就给我用吗?” 萧缜点头。 佟穗再看他一眼,垂眸道:“那我更想要一张黄金木做的弓。” 萧缜拍拍树干:“这棵树应该是实芯的, 大概能做两张弓,你我一人一张,剩下的边角料给你跟岳母做手串应该也够。” 佟穗再想表现得矜持一些,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缜刚要抬手, 堂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明显的假咳,是佟贵的声音。 佟穗下意识地站起来,与萧缜拉开距离,再瞪向兄长。 佟贵:“我喉咙痒痒,咳嗽一声还不行?” 佟穗红着脸进去了。 佟贵下山路上就从萧缜那里知道此树的珍贵了,刚刚又听到一点话声,惊讶道:“二爷,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拿去卖钱,真的留着自家用了?”萧家那么多习武的男人,萧缜居然还舍得分妹妹一张弓,可别是在妹妹面前说大话,回家就食言吧? 萧缜道:“如你上次所说,凭什么好东西都要卖给那些大户,自家人喜欢,那便留着。” 这话很对佟贵的性子,看萧缜越发顺眼了。 “姐!” 佟善散学回来了,一进家门瞧见堂屋里站在母亲旁边的姐姐,激动地大叫起来,撒腿往里跑。 少年郎清脆的叫喊让隔壁正要推开家门的宋知时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望向佟家。 宋澜也意外地朝佟家看了眼,随即上前推开门,再把丢了魂的儿子拉进来。 . 晚饭做好,佟有余提着食盒去给宋家父子送饭。 见了面,免不得要寒暄几句,宋澜笑着问:“阿满他们夫妻俩回来了?” 佟有余难掩喜意:“是啊,亲家的地差不多种完了,趁天还没热回家瞧瞧。” 宋澜:“最近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最大的消息便是松树村的惨案,佟有余收起喜意,神情沉重地讲给父子俩听,不过他知道的也都是萧缜刻意模糊过的,譬如明明是萧缜八人拦住了秦哥等人,萧缜对岳父讲的就成了“孙家兄弟带领他们这些村民前去救援”。 这与宋澜从本村里正那里听到的消息差不多,然而宋澜并不知道,前几天里正被刘知县叫过去,光关注各村要给流民分地的事了,对松树村的案子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那你们快吃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 “哎,都当了好几年的邻居了,先生怎么还是如此客气。” 客气一番,佟有余大步回了自家。 说说笑笑的,一家人吃起饭来就慢了一点,院子里夕阳正灿烂的时候,佟家大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萧缜坐在北面,一抬头就看到了宋知时,这位双十年华的书生穿了一件白色春衫,头带方巾,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地站在一片夕阳当中,当真配得上“君子如玉”。 他看着宋知时,宋知时也看着他,并没有急着跨进院子。 佟穗坐在西边,她与周青几乎同时察觉萧缜的异样,再同时往大门口望去。 认出宋知时,佟穗默默收回视线,端着碗继续吃饭。 周青刚要招呼,宋知时展颜一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婶子,我来还食盒,您坐着就是,别麻烦了。” 周青歪着身体道:“行,那你就放灶台上吧,吃饱了吗,要不跟我们一起再吃点?” 宋知时:“饱了,多谢婶子。二爷、阿满回来啦。” 萧缜颔首,佟穗也只好放下碗朝他笑笑。 主人家在吃饭,宋知时并没有理由逗留,简单聊两句只能告辞。 . 晚饭结束后,萧缜从佟家墙边拿了一根棍子,要教授佟贵一套简单易学的枪法。 桃花沟的村民们也会获得一杆木头枪,那么自然要学了配套的枪法才能真正发挥木头枪的威力。 佟有余上过战场,在军营里学过一套枪法,对比萧缜这套,很快就发现了区别:“你这个比军营里教的更简单,耍起来却也更容易击杀敌人。” 萧缜解释道:“是我祖父不断琢磨简化的,他老人家闲不住,没想过会不会派上用场。” 佟有余下意识地道:“老爷子若还担着千户,一定会比那些靠着关系掌兵的将军更能报效朝廷。” 萧缜只是笑笑。 佟贵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身体强健,学起枪法也快,当天彻底黑下来,他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萧缜收枪道:“明早再跟你对对招。” 佟贵:“行,你们快去睡吧,我再练练,刚找到感觉,还没过瘾。” 于是,佟穗与萧缜关上西屋门后,还能听见院子里佟贵舞枪时带动的破空声。 灯火跳跃,肯定会将两人的身影投到窗上。 佟穗本来还想叫萧缜背过去,她好检查检查他肩头的勒痕,现在这样,她只能吹了灯,再悄声问他:“肩膀还疼吗?” 萧缜:“不疼,有些酸,你帮我按按?” 这都是扛黄金木带来的酸痛,想到放在后院的好东西,佟穗当然愿意帮忙。 萧缜趴在炕上。 佟穗侧跪在他旁边,男人的肩膀过于结实,没按一会儿佟穗的呼吸就重了起来。 萧缜看着黑漆漆的地面,提醒道:“你坐到我腰上,按起来可能更方便发力。” 佟穗:“……就这样吧,我换一边。” 可萧缜实在是太高了,修长的身躯完完全全将炕分成了东西两边,佟穗想要换位置,也必须从他身上跨过去。 她站了起来,确定他还老老实实地躺着,才跨出一只脚。 就在这刹那,萧缜突然转身,攥住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佟穗险些惊呼出声! 她的心还砰砰砰地跳着,萧缜已经亲上了她的颈子。 佟穗急得用气声道:“二哥还在院子里,你,你等他睡下再说。” 萧缜:“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在练枪,本也不会听见。” 佟穗还是想等,可男人没那个耐心,佟穗只能一边听着兄长耍出来的风声,一边被强壮的夫君欺负。 到最后,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 清晨,佟穗在一阵木杆撞击声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熟悉却又有一阵子没住过的娘家房间,佟穗竟恍惚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二爷,这棍子太滑了,好几次都差点飞出去,有什么技巧吗?” “真正的枪枪杆会做防滑处理,下次过来,我送一杆给你。” “真枪?铁头的那种?” “嗯。” 院子里就响起佟贵兴奋的一声大叫。 佟穗无奈地摇摇头,以前二哥也挺稳重的,怎么到了萧缜面前就成孩子脾气了? 趁萧缜不在屋里,佟穗默默起来穿衣,穿的时候,免不得又想起昨晚的一幕幕,二哥都累得回房了,萧缜居然还不肯休息。据说鹿肉鹿血补这个,可月中萧家宰鹿的时候也没见萧缜有多异常,反倒每次陪她回娘家,他都…… 就是坏吧,知道她怕家里人听见,故意要她紧张。 出了门,母亲已经在煮早饭了,父亲站在外面看萧缜他们对招。 佟穗径自舀水洗漱,等她梳好头再出来,男人们都在矮桌旁坐下了。 佟穗刻意没去看萧缜。 饭后,萧缜由佟有余叔侄俩陪着前往本村里正家里商量伐木的事。 萧家需要的木材太多,桃花沟男丁又少,需要里正帮忙召集村人过来讲一讲,省着佟家叔侄一家一家地跑去询问。 里正自然好奇原因。 萧缜道:“祖父没说,但您放心,我们绝不会拿去私卖,处理这批木头时同样还要劳烦各位乡亲帮忙。” 言外之意,村民们伐木下山有份工钱,过阵子处理木料时还有一笔工钱。 桃花沟的村民除了盖房,基本不会去砍树,需要柴禾了去山上随便走一圈都能捡到不少掉下来的干树枝,现在有两份工钱可以赚,萧家又是帮过本村的可靠之人,里正便愿意帮忙说项。 敲敲锣,已经忙完春耕的村民们差不多都来了。 得知是萧家需要木材,还有工钱赚,勤快的男人们都很愿意接这差事。 妇人们也想赚钱,问萧缜:“二爷,我们也有力气,跟去山上砍树给钱不?” 萧缜笑道:“无论男女,伐树都有工钱,不过木头砍回村后还要削皮,婶子们不妨接这个,咱们山上山下一起忙,两不耽误。” 妇人们一听,都很高兴。 宋澜父子站在人群之间,见萧缜在本村的人缘如此之好,宋知时轻嗤道:“故弄玄虚。” 宋澜摸了摸胡子,山上树种何其多杂,萧家却只要榆木、栎木,这两样木质强韧坚硬,乃是历朝军队为士兵打造枪杆、矛杆的主要木材,而更适合制枪的牛筋木、檀木、白蜡木因为稀有与昂贵,只有将领或高门子弟才用得起。 真的要做枪吗? 可萧家做枪图什么?铁矿全都掌握在官府手中,萧家绝无可能拥有能打造数百支枪头的铁料。 这边,佟有余叔侄让接了差事的村民们先回家拿斧头、锯子,等会儿到佟家门外汇合,他们送萧缜回家。 路上,佟有余看看山上,心情有些复杂,对萧缜道:“这些树在山上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容易,一下子砍这么多,可别糟蹋了。” 萧缜:“岳父放心,每棵树都会派上大用场。” 只要枪杆不坏,枪头磨损了还可以重新打磨锋利,村民们拿来防匪防兵,保命的事,又怎算暴殄天物。 053 今日注定是忙碌的一日。 萧缜三人回到佟家, 佟穗娘俩已经按照他的交待搅拌好了两大桶麦秆泥,黄绵土跟碎麦秆都是萧缜从灵水村带过来的。 按照萧缜的说法,山上的树一砍断就该立即往截断面上涂抹一层麦秆泥,以防断面水分流失太快导致后面木芯容易开裂。 昨天他上山是没想到会发现一棵拓桑木, 傍晚已经往断面抹了麦秆泥, 顺便教会了佟家几人搅泥与抹泥的方法。 “岳母,这活儿轻巧却疏忽不得, 村里的婶子们, 您觉得谁合适?” 周青一听, 立即挺直腰杆笑道:“哪还用找外人,我来吧,还有谁比我更上心。” 萧缜:“您得留在山下,这边有更要紧的事要托付给您。” 佟穗:“那就我来,反正家里的地都种完了,我留在这边帮忙, 等最后都忙完了再随你回去。” 她来做, 还能省下一份工钱。 萧家的钱再多,也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挣来的,省点是点。 萧缜垂眸, 像是在思索什么, 周青见了,朝女儿使个眼色,笑道:“要伐两百棵树, 不定要忙多少天,你们夫妻俩还是一起回去吧,家里不是轮流做饭吗,哪能都推给你大嫂。” 佟穗也看出萧缜不希望她留下, 既然他都不心疼钱,她也不再坚持。 没多久,村人们陆续拿着斧头锯子过来了,有四五十岁的叔伯,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萧缜认出了先前丢过鸡的郑家父子,与岳母对个眼色。 周青也觉得郑家人靠谱,对十六岁的郑腾道:“你娘呢?快去叫她过来,我这儿有份赚钱的差事给她。” 郑腾愣了愣,道:“她在家里看家……” 周青:“流民都散了,大白天的咱们村还能闹贼不成?你只去问她,一天两个铜钱,做不做。” 这工钱放在镇上算便宜劳力,东家要被人骂黑心肝的,可放在桃花沟这种一年到头都少有机会赚闲钱的偏僻小山沟,一天能轻轻松松赚两文钱的确是个美差。 郑腾娘听说此事,交待两边邻居帮忙照看家里,高高兴兴地就跑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上去了,佟穗也跟去看热闹。 山脚这段的路还算好走,就是太窄了,便利的地方在于山路是直的,山上的人完全可以把砍好的木材滑下来,能省不少力。 到了适合伐木的地段,萧缜选了几棵一尺多粗、主干高过十尺的榆木、栎木,让村人们照着这种尺寸砍伐。 村人们都有一身力气,但砍树也需要技巧,萧缜、佟贵、佟有余挨个做了指点,同时也提醒大家保持距离,别被倒下来的树砸了。 这样粗的树,两个青壮联手要砍上俩时辰,之后还要砍去不需要的树冠、杂枝,只留一截直挺挺的圆木。 这时,郑腾娘手脚麻利地给圆木的两端截面抹上麦秆泥,边抹边乐:“我这活儿不但轻松,还好玩。” 佟贵吓唬道:“您别光顾着玩,要是没抹匀,回头让里面裂开,裂一棵树扣您两天工钱。” 郑腾娘:“……” 众人哄笑,但也都记住这是重要差事了,该自己负责的部分绝不会马虎。 攒了第一批五根圆木后,萧缜让佟有余叔侄留在山上继续砍树,他叫上几个青壮将五根圆木推到山路上,一根根地滑落下去,中间被凸出的石头或两侧的灌木挡住,走过去再推一把,大体还算顺利。 骡车就在山下停着,众人把圆木搬到车板上,那几个青壮又上去伐木了,萧缜带着佟穗赶车驶向佟家。 此时就夫妻俩,佟穗垂着眼问他:“你真是不想劳累大嫂自己做饭,所以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萧缜:“跟大嫂没关系。” 佟穗:“怕二婶她们胡乱猜测说闲话?” 萧缜:“不是。” 佟穗偷偷瞪他一眼:“那是为何?明明可以省一份工钱。” 萧缜:“你随我回家,我给你双倍工钱。” 佟穗:“……”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萧缜的意思了,他不想夫妻俩分开。 归根结底还是不舍得断了夜里的快活吧? 佟穗红着脸朝车后看去。 到了佟家,这边已经围守了十几个妇人。 萧缜拿起他带来的一把砍刀,教她们如何削去圆木表面的那层皮。 “哎,这个简单,从头划到尾,中间再来一下,后面用锅铲都能把树皮撬下来,费不上多大劲儿。” “树干里面还挺白的,嗯,我喜欢闻这味儿。” 妇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萧缜扒完一圈树皮,对众人道:“树多人也多,得劳烦婶子们自己带家伙了,婶子们自己剥也行,跟家人合伙也行,剥一棵树都按半文钱算,凑够整数领工钱。” 萧缜力气大,显得剥皮轻松,妇人们单独忙的话,也需要一番功夫。 他刚说完,剩下的四棵树就被众人分完了,一边分一边使唤跟来的孩子回家去拿家伙。 萧缜转身对周青道:“岳母,这边就得您帮忙看着了。” 周青:“好说,我保证叫她们都剥得干干净净的。” 萧缜:“活可以慢慢来,仔细别伤手。” . 伐木那边有佟有余叔侄盯着,剥皮有周青照看,萧缜将骡车赶回停在山下。 快到晌午了,佟穗在家里做午饭,萧缜推着独轮车,去河边拉了一堆较大的石头回来。 佟穗:“这又是做什么?” 萧缜:“剥完皮的木头要叠放在一起阴干七天左右,下面的木头有上面的压着,不怕哪里翘起来变形,顶层得再压一层石头。” 他边说边将车里的石头倒在旁边。 马上就要四月了,晌午的阳光明亮灼./热,他又忙来忙去的,额头有汗珠滚落下来。 佟穗已经知道他功夫厉害,种地也是好手,这两天才发现他会的远远比她了解的更多。 “这些,是祖父教你的,还是你自己从书上看来的?” 萧缜侧首,看见她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两边脸颊被火光烤成了红扑扑的颜色,一双眼睛却清黑水润,带着疑惑与钦佩地望过来。 萧缜想了想,道:“有的是祖父教的,有的是书里看的,也有的是从汪师傅那里学的。” 佟穗发自肺腑地道:“那也是你本来就很聪明,什么都能记住,还能真正做出来。” 萧缜看着她,再看看栅栏外那些热火朝天剥树皮的妇人,停顿片刻,继续去运石头。 待到傍晚,伐木的男人们筋疲力尽地回来了,佟家后院也堆叠了几层高的一片木材,上面搭了棚顶铺好干草油布遮阳防雨。 宋澜父子过来做客,见村民们短短一天竟砍伐了三十多棵粗树,且处理得干净整齐,都很意外。 佟贵引以为傲地夸萧缜:“都是二爷教得好,每一步都亲自给我们做示范,这样我们再干不快,岂不是丢了整个桃花沟的脸?” 萧缜:“大家全力帮我,这都是我该做的。” 宋知时摸摸近在眼前的光滑树干,问他:“你们要这么多木头,究竟有何用?” 萧缜:“说来惭愧,我也不知,只是听祖父嘱咐行事。” 佟贵:“老爷子自有用意,用得上我们就是我们的荣幸,其他的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宋知时:“……” 宋澜笑道:“确实如此,知时话多,还请二爷见谅。” 萧缜:“先生言重了。” 宋澜道:“我看这边地方可能不够用,左右我那边前后院都空着,你们要用了直接运过去就是,两家挨着也好照看。” 佟有余喜道:“正想跟先生商量此事呢,先生就想到了,只怕人来人往,扰了先生清静。” 宋澜:“我们白日在私塾,傍晚回来时乡亲们已经散去,各自方便。” 周青从堂屋探出头:“饭菜好啦,先生与知时就在这边吃吧?” 宋澜回以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晚饭宾主尽欢,宋澜父子离去后,夜幕业已悄然笼罩。 萧缜去菜畦里泼了洗澡水,回屋后见佟穗坐在炕头,皱着眉似乎在盘算什么。 佟穗解释道:“我在算两百棵树砍回家再做成枪,一共要花多少工钱。” 一棵树能做四杆枪,再把干裂、手工损耗算进去,约莫能做六七百杆。 萧缜:“家里不差这三四两银子,祖父都没愁,你也不用心疼。” 佟穗叹道:“也不光是银子,之前你说要伐两百棵树,我听着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见那么多树堆在家里,随便哪棵都比咱们年纪大,就忍不住想,万一以后不会乱了,这些树岂不都白砍了?” 萧缜脱了鞋,坐到她身边:“早上岳父说过类似的话,那我问你,我砍一棵拓桑木回来做弓,你是高兴要有好弓了,还是心疼那棵树?” 佟穗:“……” 萧缜:“同样的道理,两百棵树换两村千百余乡亲心安,值吗?” 佟穗转过弯来,又有点不好意思。 萧缜将她抱到腿上,看着她立即往他怀里缩的羞涩模样,忽然道:“你真心疼树的话,确实可以少做一杆枪。” 佟穗不懂:“为什么只少做一杆?” 萧缜:“其他村民跟我都无冤无仇,隔壁的宋公子似乎对我颇为不满,那我何必送他枪。” 佟穗:“……” 萧缜捻她的耳珠:“你可知他为何对我不满?” 佟穗当然知道,但她不可能说实话,只好摇摇头。 更何况,佟穗其实也不明白宋知时究竟在想什么,两人没能做夫妻,完全是宋先生看不上她在先,萧家来提亲之前,宋知时似乎也没有多着急,现在她自愿嫁了萧缜,宋知时怨谁都没道理怨萧缜。 萧缜沉默片刻,道:“算了,宋先生待人和气,看在宋先生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计较。” 054 伐木、阴干的事有岳父一家帮忙盯着, 第二天萧缜便带着佟穗回了灵水村。 上午出发,赶在午饭前到的家。 老爷子猜到他们会这个时候回来,提前叮嘱贺氏母女做了小两口的份。 贺氏瞅瞅萧缜, 纳罕道:“办什么差事了,才两日不见, 我怎么瞧着你又黑了一层?” 佟穗闻言,也朝萧缜看去, 可能这两天都待在一起,她没发觉萧缜的肤色有变化, 不过他又是上山砍树又是顶着烈日运石头搭棚子,晒黑了也正常。 萧缜没回婶母, 倒是注意到了佟穗的窥探, 似是在打量他黑没黑。 萧家的男人们天生就不是那种玉白的肤色,小时候或许还能夸句白净, 前几年跟着朝廷的军队四处打仗, 这阵子又在忙碌春耕, 脸跟脖子便都晒成了熟透的麦色。 村子里的农家汉们比他们更黑,萧缜并未特别在意过这个, 直到在岳父家发现一个面如敷粉的读书郎。 见佟穗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萧缜也继续吃饭。 贺氏:“……” 萧守义收到老爷子的眼风, 说妻子:“就你话多, 爹安排的差事,还非得跟你打声招呼?” 贺氏嘀咕道:“一家人, 随口问问还不行了?” 没人接这话茬。 饭后, 萧缜随老爷子、萧守义去了书房。 他先讲了桃花沟的进展。 萧穆点点头:“桃花沟虽然小,三四十个青壮总能凑出来,又是农闲, 他们肯定乐意帮忙。这事,可有人刨根问底地打听?” 萧缜:“都还好,没有非要知道的。” 宋知时的询问完全出于对他的挑衅,不会惹出其他岔子。 萧穆:“嗯,家里这边,我让孙兴海去了趟松树村,把那批流民落下的铁器讨了过来,再让他将东西送到汪师傅那,由汪师傅出面去铁匠铺打一批制枪需要的刀具,都是小件,五六日就能做好。” 秦哥等人夜袭松树村时,有人拿砍刀有人拿偷来的斧头、锄镐之类,数量虽少,可处理木材时用到的刨刀、锯子耗铁不多,怎么也能凑出二十套。 萧缜:“那些木料还要烘干才能用,这个火候不好把握,下次我就把汪师傅一道带过去?等所有枪都做好了再送他回镇上。” 萧守义:“给够工钱,他应该不会拒绝。” 制枪这边井然有序,萧缜问起演练的事:“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咱们早晚操./练?” 萧穆父子俩都笑了,由萧守义解释道:“孙兴海也是能扯,他把大家召集到水塘边,说老里正给他托梦了,告诉他朝廷迟早还会征兵把西梁、东陵那两个伪帝占据的地盘打回来,老里正让孙家儿郎们跟萧家打好交道,多学些本事,将来上了战场才能保命甚至建功立业。孙兴海再对大家说,都是一个村子的,要练就一起练,战场上还能互帮互助。” 朝廷真能剿灭那两个伪帝吗? 百姓们不信,也不在乎究竟谁做皇帝,百姓们只在乎还会不会再征兵,会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本来就有一部分乡亲在跟着萧家练习武艺,只有孙家与萧家一直在暗暗争当村里的第一大户,因此孙氏的儿郎们更愿意跟着在县里当过捕头的孙典学武,孙典兄弟还时不时去萧家挑衅一番,摔跤论强,现在连孙家都要去萧家学师了,足见老里正托梦时交待得有多慎重。 如此,惜命的村民们哪还敢偷懒? 清早半个时辰,黄昏半个时辰,并不会耽误白天去地里除草间苗,那就练吧! 佟穗也从柳初口中听说了这事。 “天一亮孙家就会敲锣,要练的村民们便赶来咱们家汇合,由祖父二叔带着跑到河边,在那边练半个时辰的枪,练完再跑回来,正好赶上家里吃早饭,傍晚也是如此,啥都不耽误,白天若有其他村的人来家里学武,祖父二叔他们也继续教。” 佟穗诧异于萧家鼓动村民的速度,那边萧缜刚雇了桃花沟的村民伐木,家里老爷子就把操./练的事安排起来了? “来的人多吗?” “昨天是第一天,祖父说有七百多人,差不多符合征兵年纪的都来了,可祖父也说了,很多人都是图新鲜看热闹来的,中间肯定有人偷懒退缩,最后能剩五百都算好的。” 佟穗摇摇头,老爷子说得对,什么时候都有懒人,尤其是危险还不一定会来的时候,只是等危险真的来了,那些没有早做准备的村民再后悔当初,却也于事无补。 勤能让自己有饭吃,勤也能增加自己活命的机会。 . 聊过天,佟穗回东厢房了。 春耕连着回娘家,佟穗好像一直在忙,直到此时,关上门仰面躺在炕上,不需要考虑傍晚还要做饭,佟穗才真正地恢复了春耕前的轻松。 脚步声响,是萧缜。 佟穗这才坐起来,提前帮他拨开屋里的门闩。 最近萧缜比她更累,洗完脸后也来炕上躺着了,头枕着窗下的被卷,一双大长腿平伸,脚探出炕沿一点。 这还是萧家的炕本来就比别人家搭的宽,像萧缜躺在佟家西屋时都得蜷着脚,不然枕头要摆地上去。 佟穗丈量过他的腿,发觉男人也在盯着她看,便垂眸问:“真歇晌的话,把被子放下来?” 萧缜:“你睡吗?” 佟穗点点头。 萧缜:“那就铺吧,我去洗个脚。” 这人素来讲究,佟穗还挺满意的,她见过很多村人的指甲盖整天都是黑漆漆的,自家两个哥哥也是经常被母亲嫌弃才渐渐养成了勤洗手的习惯。佟穗还记得母亲对大哥的唠叨:“我一个城里姑娘,当初看你二叔长得好才傻乎乎地嫁了过来,我要是早知道他不爱洗澡,他长成潘安我都不嫁!” 佟荣顶嘴:“二叔几乎天天洗,那还叫不爱洗澡?” 母亲:“都是被我管出来的,你想娶漂亮媳妇,就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佟荣:“我不找成不成?” 母亲:“不找媳妇可以,你也不要我跟阿满了?整天臭烘烘的,我们才不想跟你一桌吃饭。” 脑海里浮现出大哥震惊又无奈的神情,佟穗笑了出来,那时候还没乱,多好啊。 回过神,佟穗默默铺好两床被子。 萧缜回来了,光着肩膀,似乎还带着几颗水珠。 佟穗只瞄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萧缜竟钻来了她的被窝。 佟穗推他:“我困了。” 萧缜:“做完睡得更香。” 佟穗:“……你就不怕来人?” 萧缜:“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串门。” 村人们最大的正经事就是种地,现在地都种好了,苗还没出来,午后又渐渐热了,大多数人都会在家歇晌。 佟穗说不过他。 萧缜把被子掀到一边,明晃晃的日光透进来,照得他的小妻子白得晃眼。 萧缜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忽然问:“二婶说我晒黑了,你怎么说?” 佟穗:“……” 她根本不想说话。 萧缜:“没看出来,还是没正眼看我?” 佟穗只好闷闷道:“没看出来。” 萧缜:“一直都黑,是吧?” 佟穗:“……也不算黑吧,就是常见的肤色。” 萧缜:“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脸白的?当初玉蝉看上耀哥儿他爹,就是因为他爹脸白俊秀。” 佟穗:“白也未必好看,关键还是看俊不俊。” 萧缜低了下来,声音也低:“在你眼里,我算哪种?” 佟穗:“……”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在心里嫌弃夫君话少,显得冷冰冰的,现在看来,话少也有好处。 男人还在等着她回答,佟穗咬咬唇,道:“方媒婆说,你是你们村长得最好看的。” 萧缜:“我问的是你怎么看。” 佟穗:“……我就觉得,方媒婆没骗我们。” 这也算回答了,萧缜又问:“把我放你们村,能排第几?”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佟穗确实想到了宋知时。 她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宋知时,还不是因为宋知时长得好看,再加上书生的温和有礼,才渐渐动心。 萧缜与宋知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宋知时是容易讨女子喜欢的鹿,萧缜便是一头狼。 他们的俊也是不一样的,就像柳初与林凝芳都是美人,谁更美完全看观者喜欢哪样,譬如孙典肯定说柳初更美,萧延则会夸林凝芳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而她佟穗,嫁的是萧缜。 “第二吧。”佟穗睫毛颤动地开了口。 听着他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佟穗才笑出来:“只比我二哥差一点。” 萧缜:“……” . 下午一直在荒唐,夜里萧缜没再纠缠,让佟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便是四月初一了,也是该佟穗与柳初做饭的日子。 妯娌俩才抱着柴禾进堂屋,萧家的男人们已经在西边的练武场等着了,只留了萧缜、萧延守家。 这时,水塘那边也传来了敲锣声,一共三声。 这是佟穗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灵水村全村练武的气氛,她一边准备早饭一边听着,没多久,陆续有村民们赶了过来。 一刻钟后,西院外面响起萧野洪亮的吼声:“今天回去后,你们告诉左右没来的街坊,就说我们老爷子是把大家当兵练的,只有这样将来大家真的被征兵了,到了战场上才能快速适应才能活命!既然如此,当兵就得有当兵的样,锣鼓一响立即集合,明天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凡是没来的,以后想来我们也不教!” “好了,出发!” 这一次,西边传来的变成了男人们的脚步声,一开始还有些杂乱,很快就变得整整齐齐,奔着北边而去。 055 灵水村。 天将黑时, 潘勇骑着骡子从镇上的铁匠铺回来了,还给家里的女人们带来一包枣泥糕。 儿子潘岱去拴骡喂骡,王氏从锅里端出为丈夫温着的饭菜, 瞅瞅婆母、女儿面前的枣泥糕,小声数落道:“浪费铜钱买这个干啥, 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潘勇露出一个笑:“之前让你们受苦了,现在算是安定下来了, 我也有活儿干能赚钱,何必再那么抠抠搜搜。” 以前家里殷实, 有田地有存银,铁匠的身份也能让街坊们高看一眼, 于是他娶了一个漂亮媳妇, 媳妇又给他生了三个强壮的儿子一个漂亮的女儿。 老大、老二命苦,一个死在了战场, 一个死在了逃荒路上, 母亲与妻女虽然保住了命, 这一路也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潘勇没有哄过什么, 因为再好听的话都是空话, 直到迁入灵水村, 他才有机会补偿她们娘几个。 王氏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不再说那些扫兴的,分起甜甜的枣泥糕来。 过了一会儿, 潘岱也坐了过来。 潘月柔捏起一块儿枣泥糕喂过去:“哥, 张嘴。” 潘岱笑着接了。 潘勇问他:“今天萧家教的也是枪法?” 潘岱:“是,叫我们自己找棍子,明天去手里不能再空着。” 潘勇思索片刻, 道:“前两日铁匠铺接了一笔单子,让把一些铁器熔了做成刨刀锯子,看那量应该能做十几二十套,单主据说是木匠铺的汪师傅。” 女人们吃糕的动作慢了下来。 潘岱压低声音:“爹的意思是,汪师傅的铁器可能是咱们村送过去的,萧家那边可能要做枪,再给大家一人发一杆?” 潘勇:“应该是,汪师傅一个木匠,家里也没有大户亲戚,靠他自己去哪攒那么多铁器?正好孙、萧两家人刚帮松树村抓了一波流民,那些流民被斩首了,家伙什可都留了下来,其中有几把砍刀,如果真是汪师傅自己的,他舍得把砍刀熔了?只会拿去卖钱或留着防贼。” 潘月柔心头狂跳:“萧二爷不也陪二太太回娘家了?据说桃花沟三面都是山,树多,正好伐了做枪杆,还需要刨刀锯子那东西!” 王氏皱眉道:“萧家跟孙家到底想干啥啊,真是为了帮村民们自保,平时教拳脚功夫就够了,现在又是练枪又是制枪的,难道他们想……造反?”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特别轻。 潘月柔变了脸色。这几年北地起义造反的百姓也有几波,陆续都被朝廷镇压了,只有南地一个封疆大吏一个世家大族为首的两股势力根基深厚势如破竹,分别在西南建国“西梁”在东南建国“东陵”,成了朝廷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家祖孙三代确实厉害,但光凭这一村男丁就想起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潘老太太:“果真如此,月柔还是另选良婿吧,萧家不合适,岱哥儿也别再跟着他们练枪了,省着事发被连累。” 潘勇摆摆手,分析道:“不至于,韩将军麾下的十五万蓟州军离咱们只有几百里,有他们在,这一带谁敢生那种心思,而且萧家人没有足够的铁料,顶多做一批木头枪。” 王氏:“木头枪能干啥?” 潘勇:“选那种硬木,枪头淬火削尖了,照样能杀人,秦哥撺掇人时搬出了囚龙岭,我猜灵水村防的是他们。” 潘月柔更慌了:“这边的人都说囚龙岭匪帮凶狠无比,官府出兵几次都没能剿灭,他们真来灵水村,咱们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潘勇:“之前或许要担心,现在看萧家孙家的做派,反倒不用怕了,所谓匪帮,占的是深山地势之利,官府派兵来了,他们只管往山里跑,官府兵散了再下山滋扰百姓,真的弃山来打此时的灵水村,未必能占到便宜。” 王氏听了,瞅瞅西边,眼神越来越亮:“这么说,萧家可嫁?” 潘勇看看女儿,道:“要么不嫁,要嫁就嫁萧家儿郎。” 不嫁,他与儿子拼死也会护着女儿,嫁的话,远近村子也只有萧家保护女儿的本事比他们父子更强。 潘老太太立即嘱咐潘岱:“现在你跟着萧家那边练枪,好好表现,尽量让萧千户赏识你,月柔这边不必刻意接近萧家兄弟,上午跟你娘一起去河边洗衣裳,遇到萧家人便打打招呼,下午不是很多小姑娘孩子跑去河边看他们练武吗,你也跟着去,凭你的美貌,萧家兄弟准能注意到你。” 与萧家结亲,不但对孙女好,对他们一家也是好事。 潘岱、潘月柔都点头。 . 佟穗也很想去河边看看几百人一起练武的壮观阵势。 萧玉蝉是有空就去,可嫁进来的媳妇跟小姑子又不一样,佟穗不想让老爷子觉得她举止轻浮,哪怕老爷子心胸宽广没那么计较,佟穗自己也要注意不授人以柄。 所以她耐心地等着。 萧家一共六个爷们,每天出门都是留两个在家,出去的四个男人一个站在缓坡顶上教授枪法,三个穿梭队列中近距离指点纠正。 祖孙六个轮着来,到了初四,就该老爷子、萧守义守家,萧缜带着三个弟弟去河边,而且是由萧缜演示枪法。 佟穗想,别人演示的时候她不去,只去看自己的夫君,如此,怎么都不算轻浮吧。 初三这晚,佟穗先跟萧缜打招呼:“明天下午,我也跟玉蝉去河边看你们练枪,行吗?” 萧缜未加思索地应了,过了一会儿才看过来,问:“为何是明天?” 佟穗:“明天不用我做饭。” 萧缜:“昨天你跟大嫂也休息。” 佟穗:“……昨天还没想去,今天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萧缜掀开被子,要来她这边。 佟穗连忙将两边被子都裹到身下紧紧地压着,扭头对着墙道:“明早你还要早起,别闹了。” 萧缜摸她露在外面的脸:“那你说实话。” 佟穗:“……明天该你站上面,我看你,无论自家人还是外面的人,都不至于说闲话。” 萧缜:“你想得倒多,其实过去凑热闹的妇人们,看的多是底下的村民,最好是有谁跟不上乱了套,她们才觉得有趣。” 佟穗真正想看的正是那几百人,想看看几百人练起来有多壮观,挑萧缜演示的日子只是为了避人口舌而已。 萧缜解释完了,忽然也懂了,这姑娘,打着他的幌子,为的却不是看他。 萧缜直接把眼前的被卷翻了过来。 翻了大半圈正好转到他面前的佟穗:…… . 次日下午,佟穗没有歇晌,自己躲在东厢房抓紧时间看书。 以前她更爱看故事类的文字,自打知道萧缜处理木材的那些技艺有一部分是从书上看来的,包括他能认出柘桑木这种名贵的树木也是在书里看到了详细描述,佟穗就不挑了,只觉得任何装进脑袋里的东西都可能在某一天派上用场。 当红日渐渐西沉,阳光没那么晒了,孙家那边准时鸣锣,村民们也纷纷朝萧家这边赶来。 老爷子定的规矩很有用。 村民们都是喜欢占点便宜的,如果萧家像以前教授拳脚功夫那样教授枪法,大家想学了随时来,犯懒了干脆休息几天,村民们就不会太把练枪当回事。可老爷子立了新规矩,搬出军营里那一套,村民们的心思就变成了——如果我今天不去,以后想去也去不了,岂不是比别人少占了萧家的便宜? 因此,现在练枪的村民数量基本算是固定了下来,每日都有七百出头,因为闹肚子或是生病实在来不了的,事后给出证明,老爷子这里也能通融一次。 佟穗放下书,听着村民们跑步出发了,她来了柳初这边,对正在讨论一首诗的柳初、林凝芳道:“我要去河边看他们练枪,你们去吗?” 柳初最先想到的是,她若不去,佟穗就得自己去了,或是去找关系不如她们亲近的萧玉蝉。 心里这么想,她已经不自觉地点了头。 林凝芳记得萧玉蝉说过河边有很多妇人,一群会四处走动搭讪而非蹲在水边洗衣能够保持距离的妇人。 她便摇摇头,笑着道:“你们去吧,我在后院逛几圈。” 佟穗能想到如果林凝芳去了,村里的媳妇姑娘们会有何种表现。 别说一个相府千金了,如非必要,佟穗也不想被人围观议论。 “行,那我们先去了,看一会儿就回来。” 林凝芳松了口气,收好书回了西院。 柳初随着佟穗走向后院,碰到了也要出门的萧玉蝉。 萧玉蝉撇撇嘴,盯着佟穗道:“之前我叫二嫂陪我去看热闹,二嫂都说不去,今天怎么又想去了?” 她对佟穗有一点点不满。 先前她都主动亲近佟穗了,佟穗居然不抓住机会与她交好,反倒继续黏着柳初林凝芳,真是气人。 萧玉蝉也去柳初屋里听林凝芳讲过诗,可惜她只对讲男女之情的诗词感兴趣,让林凝芳挑这种讲,林凝芳却不配合,萧玉蝉就再也不肯去了,什么诗不诗的,哪有聊别人家的闲话有趣。 佟穗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贺氏母女了,那就是随便这娘俩阴阳怪气,她不接,只说事。 “之前祖父跟二叔在,我们不好意思去,故意等的今天,你没有其他伴的话,咱们一起走?” 贺氏要留在家里准备晚饭,没空陪女儿。 萧玉蝉当然有别的伴,更想趾高气扬地拒绝佟穗,可下巴都扬起了,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另一样:“……走吧。” 056 因为萧家位于村北的最后一条街, 佟穗三人是第一波来到河边的女眷。 萧家选了河滩最宽阔的地段让村民们列队,每排排五十个人,足足有十四五排, 村民之间前后左右的间隔都在九尺左右。 佟穗、柳初站在连接河岸与灵水村的土道中央,遥遥地望着那边。 萧玉蝉笑她们:“想看就走近点, 扭扭捏捏的,也把自己当大家闺秀啊?” 佟穗:“……你们平时都在哪看?” 萧玉蝉指指分隔上面庄稼地与下面河滩的坡顶, 也就是萧缜站立的位置:“看见二哥旁边那排石头没?都是我们搬上来的,我本来还想挨得更近点, 被祖父训了一顿,让我们保持距离, 不然就回家去, 谁也别想围观。” 佟穗见那些石头距离阵列边缘还有两丈来远,放心了, 毕竟她在上面观看村民们练枪, 下面的村民们也能看见她, 离太近怪尴尬的。 走了一会儿,萧玉蝉挑了三块儿石头, 示意两个嫂子坐。 柳初:“这样好吗?石头是不是都有主的?” 萧玉蝉:“早乱了, 反正谁来得早谁坐, 来得晚自己去石滩再找, 要么就站着看。” 妯娌俩这才坐下。 佟穗在中间,看萧缜的话还得透过萧玉蝉的肩膀, 她也没想看, 却能听见萧缜因为站得高而传开来的号令,当他往左刺时,便喊一声“左”, 下面的七百多村民跟着喊一声,手里长短不一的棍子齐刷刷地朝左刺去。 佟穗观察那些棍子,都是村民们自带的,有的像是临时砍来的长树枝,多少都有些弯曲,有的像是把家里的铁锹把拆了下来,粗度长度乍一看还挺是那么回事。 突然,阵列中间乱了一下,竟是有人听错号令,该往左刺时却刺向右方,与旁边那人手里的棍子撞到了一起。 佟穗下意识地去看那人的脸…… 居然是孙典。 与此同时,孙典附近的十几个村民都往她们这边看来。 “我走了。” 柳初脸色涨红,没等佟穗来得及说话,柳初已经小跑着离去,直接穿过身后的庄稼地奔向土路。 萧玉蝉瞪着孙典的方向:“见色忘令的男人,算他运气好,今天要是祖父在,绝对会骂他。” 恰在此时,萧缜开口了:“孙典,去河里抱头蹲跳十个来回,其他人,继续操./练!” 老爷子显然已经定下了一套“军法”,不服萧缜如孙典都一声不吭地去领罚了,其他村民也没有再伸头探脑地张望,继续跟着萧缜的号令出枪。 刚刚进入初夏,河水还浅,这段最深的地方也才淹到孙典的裤腿,只是他蹲下又跳起的,溅起的水花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胸后背,湿漉漉的布衣勾勒出一副结实健硕的身躯。 佟穗注意到这一幕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却见旁边萧玉蝉还看得津津有味。 萧玉蝉不光看,还来问她:“二嫂,你觉得是二哥的身形好看,还是孙典的?” 佟穗:“……” 土路上传来人语,姑嫂俩回头,看到三三两两前后赶来的姑娘媳妇孩童们,其中离她们最近的便是住在同一条街东头的王氏、潘月柔母女。 视线对上,王氏笑着朝姑嫂俩挥挥手。 佟穗回了一笑,萧玉蝉拽着她胳膊强行将她转过来,撅着嘴巴,一脸不喜。 佟穗疑惑道:“她们得罪你了?” 萧玉蝉:“不算得罪,我就是看不惯,当娘的笑得太假,做女儿的明明跟咱们一样都是村女,一言一行却仿着富家小姐的姿态,偏又没咱家那位自然。” 林凝芳的清冷,像是她把自己跟外面隔开了,无论周围的人是乡下百姓还是城里贵人,她都无意结交。 潘月柔就有种“我比你有身份我不想理你奈何我虎落平阳只能与你们同伍”的自命清高。 佟穗听了,心想村女跟村女也是不一样的。 在城里人看来,长在村上、镇上的姑娘都叫村女,实际上又有区别。 镇上的人家通常比村里人富裕,如果一户人家的条件在镇上都属于拔尖的,确实可能会把儿女养成城里公子小姐的做派,做什么都比村里人讲究。 村子里呢,佟家与萧家亦是两种家境,像萧玉蝉,家里有钱有书还有个当过五品武官的祖父,她完全可以养成官家小姐的样,可萧玉蝉虽然有时候会傲慢,大体上还能看出来是个村里姑娘。 总而言之,官宦之家可能会瞧不起平民百姓,百姓里有钱的可能会瞧不起穷的,但又都不是绝对,最终还是看每个人的品性。 林凝芳是佟穗接触过的出身最高的人,她就从来没有在林凝芳那感受过“高高在上”这四字,反倒是贺氏娘俩,刚开始的时候都有些瞧不起她山沟沟的出身。 余光察觉王氏母女越来越近了,佟穗低声嘱咐萧玉蝉:“你再不喜,无冤无仇的也别表现出来,不然人家笑着打招呼,你冷脸以对,传出去村人只会议论你待人无礼。” 萧玉蝉还想反驳,对上佟穗那双清亮眼眸,并无告诫之意只有认真,撇撇嘴,忍下了。 这时,王氏停下脚步,笑着问佟穗:“这边的石头有人占了吗?” 佟穗笑答:“除了我们还没见别人过来。” 王氏:“那我们就坐下了,话说玉蝉姑娘我们见了几次了,二太太是第一次过来吧?” 佟穗:“之前有事,没顾得上。” 王氏让潘月柔挨着佟穗,她坐在最边上,先把无偿教授村民武艺的萧家夸了夸,再指着潘岱的方向道:“月柔他哥一直想学武,以前没有路子拜师,这回可高兴坏了,天天回家后还要再继续练上好久,我心疼他辛苦,夸他耍得很不错了,他却让我们过来瞧瞧,说比他更厉害的村人都有,照二爷他们差得就更远了,我这一看,还真是这样。” 佟穗:“二爷他们兄弟都练了十几年了,大家刚开始,肯定不能急的。” 说着话,她终于找到了潘岱的位置,见对方目光坚毅出招迅猛,确实比周围的村民熟练,便也夸了夸。 潘月柔好像才注意到水里的孙典,轻声问:“二太太,那人怎么去水里了?” 佟穗笑着给她解释,只说孙典自己走神,没提他是瞧见了柳初。 潘月柔抿唇一笑。 佟穗确实从这笑容里感受到了春夜月光般的轻柔,包括萧玉蝉所说的千金小姐姿态。 倒也不算缺点,只能说明潘家原来的家境应该很不错,这一路他们也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聚集过来的女眷们越来越多,佟穗已经看到了她想看的,再看也没稀奇,便对萧玉蝉道:“咱们回去吧?” 萧玉蝉:“才来多久,再待会儿。” 佟穗:“那我先走了,口干,我得去喝口水。” 萧玉蝉瞅瞅旁边的潘月柔母女,这才站了起来。 姑嫂俩并肩走了。 她们一走,女眷们立即议论起佟穗这位萧家才娶进门一个月的新媳妇,因为佟穗出门少,她们了解得不多,只能点评佟穗的容貌跟家境,夸得居多,但也有不好听的,譬如说佟家只是一个小山沟里的猎户,佟穗能嫁进萧家属于高攀,萧二明明是四兄弟里最厉害的,娶的媳妇却可能是娘家最穷的那个。 有人嗤笑道:“这话听着好酸啊,该不会因为萧二没看上你家闺女,便看人家媳妇不顺眼吧?” 对方自然要回嘴。 潘月柔与王氏只管默默听着,别看她们来灵水村的时日尚短,凭着这些闲话却对村里很多人家尤其是萧家都非常了解了。 萧二最厉害? 潘月柔望向站在坡顶宛如鹤立鸡群的萧缜,再对比底下指点村民的萧野三兄弟,容貌上萧缜确实是最俊的那个,而妇人们夸他的那些事迹也足以证明萧缜是个人物。 潘月柔收回视线,看向旁边在佟穗离去后已经被其他人占据的石头。 猎户之家,萧家到底看上佟穗什么了,还是说萧缜要娶美人,佟穗是附近待嫁姑娘里最漂亮的那个? 王氏突然戳了戳女儿。 潘月柔抬头,看见萧野一路指点过来,站到了队列靠近她们的这一侧。 高大健硕又俊朗勇武的男子,怎么看怎么都好,可惜上面还有个更好的哥哥,那才是萧家东院甚至整个萧家未来的家主。 就像一匹华美的绸缎,正觉得处处都合她心意无可挑剔时,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匹色彩更艳丽质地更柔软轻盈的,却已经被一个哪哪都不如她的姑娘提前抱在了怀里。 “娘,咱们也走吧。” 潘月柔嘴上商量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王氏还以为女儿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萧野的注意,见萧野确实朝这边瞥来,她心里一喜,抓住女儿的手腕:“娘腿麻了,你拉我一把。” 别人看不出来,潘月柔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想到她早晚要嫁出去,而身边再没有比萧野更好的选择,潘月柔及时收起那些不愉快的情绪,微微弯下腰,看似心无旁骛地去扶母亲,实则将自己纤细的身姿展现在萧野面前。 萧野其实只是知道二嫂今日也过来了,走出阵列后下意识地想看一眼,算是打个招呼,结果没瞧见喜欢脸红的二嫂,反倒瞧见了王氏腿麻叫女儿搀扶的一幕。 黄昏时分,来河边看热闹的多是不需要在家里做饭的女眷,像玉蝉,今天该她做饭,可二婶疼女儿,宁可自己全揽了,也放了玉蝉出来。 萧野就盯着王氏的背影,好家伙,自己跑来陪女儿看热闹,把晚饭丢给家里的老太太,这是连二婶都不如啊! 057 操./练结束, 村民们各自拿着棍子朝自家走去。 萧家兄弟不急,聚在河滩上讨论刚刚那半个时辰村民们的表现,好的会夸, 笨的也会嫌弃。 萧野:“就刘家那三叔,经常左右不分, 幸好我把他排边上了,不然得一直跟其他人撞上。” 萧延:“孙典怎么回事, 之前二哥罚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犟几句, 没想到乖乖就去了。” 萧野嗤了声:“看到大嫂高兴了呗,如果去水里蹦跶几下就能换三嫂朝你笑, 你去不去?” 萧延:“……” 萧涉:“好热啊, 我去河里洗个澡。” 说完,萧涉三两步走到河边, 衣裳裤子往下一扒, 人就坐水里搓泥去了。 萧野突然大叫:“哎, 那边还藏着个姑娘没走!” 萧涉猛地回头,发现是四哥在捉弄自己, 气得捧水往岸上泼。 萧野跑到另一边, 同样脱衣跳到水里, 使唤亲哥:“二哥你帮我们放哨, 来女人了提醒一声。” 萧缜摇摇头,重新站到坡顶。 萧延瞅瞅水里, 再瞅瞅二哥, 也开始解起衣裳来。 萧野:“三哥可不能这样啊,你都有媳妇了,万一被别的女人瞧见, 三嫂该不高兴了。” 萧延:“她不高兴个屁,我就是被别的女人睡了,她也不会皱下眉头。” 很快,这三兄弟就排成一排坐水里了,露出三具健硕的肩背。 萧缜自然懒得看弟弟们洗澡,他望望南面自家的院子,再看向西边,不久前还能看见一轮红通通的日头,这会儿那边的天居然阴沉了下来,天黑得也比昨日快。 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子也念叨了句天气:“明天怕是要下雨。” 贺氏:“下雨好啊,正好给地里的庄稼喂喂水。” 春雨贵如油,今春只在夜里下过两场小的,村民们全盼着来场大的呢。 萧穆没解释,似乎只是说了句闲话。 到了半夜,佟穗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迷迷糊糊看向窗户,然后就被坐在窗下的黑影吓跑了瞌睡虫。 萧缜听见她的吸气声,躺了下来:“是我”。 佟穗已经认出他了,心有余悸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萧缜:“之前天边有声远雷,没多久就下上了。” 在战场待过六年的男人肯定比她更警醒,只是下场雨而已,他怎么好像被勾起了心事? 佟穗想起老爷子提起可能会下雨的语气,明白了:“你们是怕耽误山上的伐木,雨天大家也不能练枪?” 萧缜沉默。 佟穗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无论伐木制枪还是教村民枪法,都只是为了防患未然,一场雨最多下个两三天,按理说,老爷子跟萧缜不该太放在心上,除非,他们知道很快就会乱,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再回想萧缜在桃花沟时恨不得把一天当两天用的忙碌,安排好这个马上又安排那个,佟穗越发心慌起来,支起上半身,一手按住他的被角:“是不是有什么事,连两三天都不好耽误?” 萧缜早就知道她有多聪慧了,就像上次,他说要做枪,她马上就想到了选择桃花沟伐木是为了避人耳目。 如今她有了猜疑,他再瞒着,她只会胡思乱想难以安生。 萧缜将她拉到自己的被窝抱着,再讲起他们对囚龙岭匪帮的提防。 “他们未必会来,但凡事只怕万一,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匪帮看重粮食,真要来村里作乱,也会挑麦收之后,既杀人找回场子,又能带回去一批粮食,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 枪是必备的武器,然而下雨的话,山路难行无法伐木,树木潮湿难以晾干,前后耽误的并不是两三天。 这下子,佟穗也跟着愁起来,既愁,也怕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匪帮。 萧缜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用怕,麦收前我找个借口送你回岳父岳母那避几天,等确定没事了再接你回来,囚龙岭在西边,匪帮来灵水村也只为了报复,不会再跑去桃花沟作乱。” 佟穗听着他的话,脑袋里跟着想了很多。 她回了桃花沟确实安全了,柳初、林凝芳、贺氏母女呢? 所有人都留在这边,与萧家男人们共患难,她自己躲了算怎么回事,回来后如何面对她们? 到时候想办法把萧家的女眷也带去桃花沟? 爹娘不会介意招待她们,问题是,萧家女人都跑了,灵水村的村民们肯定会知道,匪帮没来,村民们会嘲笑萧家胆小,匪帮来了,别人家死了女人唯独萧家院里无死无伤,村民们会骂萧家自私,骂萧家明明知道有危险却不提前告诉乡亲们。 真到了那一步,整个萧家都将为灵水村所不容,佟家作为萧家的亲家,名声也会变臭。 可如果萧家提前说出他们制枪练兵是为了提防囚龙岭,灵水村马上就得乱起来,跟着走漏风声,传到匪帮耳里,匪帮知道灵水村有防范后,他们要么不来,要么就会提前做好各种准备,势必要给灵水村以痛击。 “我不走。” 佟穗贴着他道。 萧缜顿了顿,顺起她的发丝来:“为何?别说你不怕。” 佟穗:“我怕,可我不想做逃兵。” 不想做那种丢下亲友的逃兵,不想做全村人都在努力应对不测,她自己跑了的那种逃兵。 她是才嫁进萧家一个月,可她与柳初、林凝芳做成了好比姐妹的妯娌,萧缜待她好,老爷子多次关照她,明明是很融洽的关系,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怕还能回来,也不会再被这些人真心接纳,哪怕断了亲事躲在娘家,良心上的包袱却再也甩不开。 萧缜失笑:“原来是把自己当兵了,我还以为你会说舍不得我,要与我同生共死。” 佟穗:“……” 她才说不出这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萧缜捧起她脸:“真不走?” 佟穗咬唇:“不走,你跟祖父什么都想到了,我信你们。” 萧缜:“万一我们打不过匪帮?” 佟穗想,真到了那时候,村里的女人孩子肯定会跑,她就带着萧家的女人一起跑,匪帮来追,她能杀几个是几个,能救一个救一个,如果尽了力也无济于事,那她就自己跑,跑回桃花沟,虽然会为那些死去的人难过,却也能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继续过下去。 万一连她也没能跑出去,那就是命,认了。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萧缜也没有追问,重新将她按到自己怀里,低声道:“放心,三百山匪而已。” . 这场雨下了两天,放晴之后,萧缜骑骡去了一趟桃花沟。 已经砍下来的树木都削好了皮摆在铺了油布的棚子里,一滴雨都没淋到。 周青对女婿道:“有些人见雨不大,还想冒雨去山上砍树,他们敢赚这辛苦钱,我却不敢担这个险,万一脚滑滚下来,咱们得赔多少银子?所以都拦住了,还叫他们多等两天,等山里的地干透了再进去,这样,会不会耽误你们那边的正事?” 萧缜笑道:“不耽误,祖父也是跟您这么交待我的,岳母真是英明。” 周青被女婿夸得怪不好意思的:“什么英明不英明的,我就是怕赔钱,没想那么多。” 佟有余:“还好放晴了,日头晒得足,后天就又能上山,正好让大家喘口气,休息够了砍得还快。” 萧缜:“岳父说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那这边就请您与岳母继续看着,初九一早我再过来。” 到了初九,天未亮萧缜就赶着骡车去了镇上的汪师傅家。 铁匠铺那边也打好了锯子与刨刀,汪师傅带着一个儿子将各种器具搬到骡车上,都装好了,他叫儿子去锁门,再抬起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萧缜:“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我话说在前头,我们父子不干触犯律法的事,到时候宁可把工钱还你,我们走也要走回来。” 萧缜:“您放心,我们萧家都是正派人,绝不会难为你们。” 趁着镇上的大部分百姓都还没醒,萧缜赶着骡车出发了,特意绕路没过灵水村,直奔桃花沟而去。 将近晌午,桃花沟到了。 汪师傅看到了摆满佟家、宋家两座后院的两百根圆木。 萧缜:“这些木材交给您烘干,要烘几天?” 汪师傅:“烘干了还要做成物件,急用?” 萧缜:“是,干了再告诉您做什么物件。” 汪师傅对萧家人的品性还是放心的,再加上一堆木头又能做什么触犯律法的东西,他拍拍那些圆木,对萧缜佟有余等人道:“腾出四间屋子,将这些圆木都搬进去,一层层摞在地上,灶膛里大火连烧五天,应该差不多。” 佟家有上房两间、厢房两间都带灶的,这就够了,晚上的话让佟有余叔侄跟宋家父子住一屋,周青自己住一屋,以宋家父子的为人肯定不会介意,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佟家的院子。 “阿贵,你去私塾跑一趟,问问宋先生这么安排成不成。” 佟贵撒腿跑了,没多久又回来了:“宋先生说行,叫您尽管安排!” 周青一拍手:“那就搬东西吧,先把屋里的柜子都抬出来。” 等把四间屋都腾空了,佟贵再去村里喊了十几个青壮过来,男人们两人抬一根圆木,按照汪师傅的指点一层层堆叠起来,加上晌午吃饭一共搬了三个多时辰,总算全部搞定。 汪师傅把四间屋子的窗户都放下去,再戳破顶部那一排窗户纸,留着通风去湿。 老木匠干起活来啥都不想,啪啪啪地戳着,跟玩一样。 院子里,萧缜看着那一排窗纸洞,忙对岳父岳母道:“下次我带新的窗纸过来,保证全都糊好了。” 058 前几日的雨让地里才破土的秧苗长得更快了, 同样受到滋润的还有长在同一片地里的野草。 萧家的男人们从河边赶回来,吃过早饭就分别出发去地里除草了。 后院的菜畦里也长了草,佟穗三妯娌与贺氏母女分头忙碌起来。 林凝芳负责佟穗旁边的茄子畦。 她很少做厨事, 却会主动给骡子割草,今日也是自己跑来要跟着一起除草的。 稀稀疏疏的野草根系都浅, 不需要用锄头,手握住近根的地方轻轻一拔就能薅出来。 佟穗将手里的野草丢进篮子时, 随意瞥过来,最先注意到的便是林凝芳白皙纤细的手指。自从林凝芳想明白要锻炼身体后, 她的饭量比平时多了,养了二十来日, 人虽然还是清瘦挂的, 却不再瘦骨嶙峋,从脸颊到手腕不但多了肉, 也多了一种珍珠般的光泽。 佟穗很难想象, 萧家兄弟刚救下林凝芳的时候, 那个还是相府千金尚未憔悴的林凝芳该美成什么样。 “二嫂?”林凝芳疑惑地看过来。 佟穗脸一热,忙移开视线:“没事, 我, 我刚刚在想别的事。” 对面的白菜菜畦里, 萧玉蝉抬头看看, 哼道:“想二哥呢吧,脸都红了。” 佟穗没理这话。 萧玉蝉见她低头拔草, 瞧向林凝芳, 想到今早三哥神清气爽仿佛打了十几年光棍的男人终于娶了媳妇的样子,故意逗弄道:“三嫂有没有想三哥?” 林凝芳也没理她。 贺氏呵了声,对女儿道:“知道没人待见你还那么多话, 自讨没趣了吧?” 萧玉蝉:“……” 所有的野草都拔完,居然装了满满一大篮子。 贺氏随口使唤柳初:“丢骡棚去吧。” 佟穗拦道:“先留着,我有用,用完我拿去喂骡。” 贺氏都走出几步了,闻言回头,狐疑地打量她:“你有啥用?” 佟穗:“练箭。” 贺氏:“啥?” 佟穗笑笑,回东厢房取了弓箭来,目光在柳初与林凝芳身上转了一圈,对林凝芳道:“弟妹比大嫂更需要锻炼,还是请弟妹帮我抛草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取出一株野草,朝远处扔出一定高度,嘱咐林凝芳照着样子来。 林凝芳猜到她的意图,特意等佟穗搭箭拉弦后,这才将手里的野草抛向无人的一侧。 佟穗瞄着飞到半空的野草射出一箭。 贺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看着那箭擦着野草边缘射空了,紧张顿时变成奚落:“就这啊,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厉害。你说说,就咱们几个,你乱显摆啥,还是像以前那样射靶子多好,这野草飞来飞去的,仔细射到人!” 佟穗:“我也怕不小心伤了您,二婶快回屋待着吧。” 贺氏:“……” 挨个把三个小媳妇瞪了一遍,贺氏哼着走了。 萧玉蝉回屋也没事,索性坐到堂屋后门的门槛上,看着林凝芳扔草、佟穗射箭。 柳初想帮忙在旁边捡箭,这个是真危险,佟穗劝道:“全都射完后我再一起捡,大嫂去玉蝉那边吧。” 柳初笑笑,站到了屋檐下。 萧玉蝉拍拍身边的门槛:“过来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柳初这才挨着小姑子坐了。 佟穗与林凝芳配合地很好,几乎每次佟穗搭好箭,林凝芳那边便把野草丢了出去。 野草这东西,茎细叶散,箭很容易从叶片间的空隙一穿而过。 佟穗瞄准的就是半指宽的叶子。 自打二月里萧家去下聘后,佟穗就没再上山打过猎了,没有危险时用固定的靶子练习箭术也行,如今她知道囚龙岭的匪帮随时可能会来灵水村,山匪们东跑西窜的,像山间的野兽一样,佟穗便得把练习的难度提起来,让自己尽快找回打猎时的手感。 林凝芳每次扔野草的高度与力度都会有细微变化,这是她的体力决定的,恰好满足了佟穗的要求。 一共带了十只箭来萧家,第一轮的十箭佟穗只射中两箭。 尽管如此,她第一次射中细细的草叶时,柳初还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萧玉蝉更是飞跑过去,亲自将那支扎着野草叶子的箭捡起来,拿去给西院屋里的贺氏看。 贺氏:“……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萧玉蝉:“你去撞一个给我们看看?” 贺氏抬手拍女儿:“臭丫头,又不是你射的,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人家平时都不带你玩。” 萧玉蝉:“她们也没玩啊,一个躲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天天给大嫂讲诗,我不爱听才没去。” 贺氏想到林凝芳,朝女儿眨眨眼睛:“你也看出来了吧,昨晚你三哥肯定又当新郎了,瞧那春风得意的劲儿,没出息。” 萧玉蝉打量自己的老娘:“我看您也挺得意的,盼着抱孙子呢吧?” 贺氏:“那倒不急,谁知道明年啥光景,万一又乱起来,多个小崽子还得多操一份心,我就盼着他们两口子和和气气的,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佟穗为啥讨人喜欢,就是因为这姑娘性子好,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也是乖柔恬静的模样,既不似林凝芳那么冷淡,也不似柳初总是提防人嫌弃她或数落她的小心翼翼,反正每次贺氏瞧见默默做事的佟穗,瞧着那张白净从容的脸蛋,她的心好像也静了下来,莫名地舒服。 当然,这是现在,刚开始被佟穗一再反驳的时候,贺氏看见那小媳妇就冒火。 对自己的儿媳妇,贺氏不求林凝芳笑脸相迎,别再冷着就行。 萧玉蝉开玩笑:“和气还不容易,让三哥照着二嫂的性子来,瞧三嫂跟二嫂多亲近,得亏二嫂不是男的,不然三哥这辈子都没戏了,对了,孙典也没戏。” 贺氏:“……我那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新姑爷也没戏,是吧?” 萧玉蝉直接笑出了声。 狗屁新姑爷,多少姑娘巴不得嫁到自家来,她傻啊,居然还惦记着嫁出去? . 快到晌午,男人们赶着骡车回来了,车板上多了几篮子野草,有的喂骡,有的喂猪。 萧延拍拍手,正要往西院走,忽然瞧见中院那边的屋檐下整整齐齐摆着十根箭,奇怪的是每根箭上都扎着一棵蔫巴巴的野草。 萧野知道二嫂喜欢练箭,震惊地喊起来:“二嫂,你该不会拿野草练箭法了吧?” 佟穗跟柳初在堂屋忙午饭呢,闻言只是笑了笑。 萧玉蝉跑出来,一脸炫耀:“是啊是啊,这些都是二嫂射中的野草,我专门摆在这里的。怎么样,三哥你敢不敢跟二嫂比一场?” 萧延还在想射野草是怎么个射法,萧玉蝉从篮子里拿出一根野草往旁边一丢:“就这样。” 萧延:“……” 萧野起哄:“那必须比啊,瞧把玉蝉得意的,三哥赶紧露一手,压压她们女人的威风。” 萧延瞪他一眼,问妹妹:“二嫂真是这么射的?离得多远?” 萧玉蝉直接拉开了跟他的距离。 萧涉:“这么近,我也能!” 萧延马上道:“让五弟先试试。” 关键是他没这么玩过,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射中,先让五弟来,如果五弟行,他应该也没问题。 萧守义见老爷子负手站在旁边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笑了笑,也跟着等。 萧涉跑去西院取了他的弓来。 很快,除了佟穗在锅边舀饭,萧家所有人都来围观了,男人们站的近,女人们都站在屋檐下。 萧玉蝉抛出野草。 萧涉飞出一箭,只听“镫”的一声,那非常有力的一箭直接射进了萧家北墙,可惜并没有射中野草。 萧涉:“再来!” 萧玉蝉玩似的连抛十次,萧涉一次都没射中。 萧涉:“……” 萧野跑去将散落各处的十根箭捡了回来,递给萧延:“五弟确实不行,看三哥的!” 萧延骑虎难下,接过箭,看看妹妹,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你扔得不对?” 萧玉蝉刚要发火,忽然看向堂屋:“二嫂练的时候确实不是我扔的,三嫂你快来,省着三哥输了还找借口赖账!” 萧延:“……” 众人都看向站在柳初旁边的林凝芳。 林凝芳垂眸,就在老爷子准备打圆场的时候,林凝芳走了出来,从篮子里捡出一些野草,看向萧延手里的弓箭:“我要扔了。” 萧延手心竟冒了汗,下意识地提醒道:“扔完你赶紧后退,我怕射中你。” 林凝芳:“……” 萧玉蝉:“不是吧,三哥你射得那么歪吗,人家二嫂都没担心过这个。” 萧野:“三哥这叫关心则乱,换成二哥去扔草,二嫂可能也会提醒。” 萧穆:“不想看就一边去。” 萧野:“……” 老爷子训完孙子,气氛又正经下来,林凝芳再瞥眼萧延,将野草丢了出去。 几根箭飞出去,萧延涨红了脸,因为都没射中,丢人就罢了,还是在媳妇眼皮子底下丢的人! 在他还剩三支箭的时候,萧穆喊停,叫佟穗出来,射最后的三支。 佟穗根本没想过要跟萧延比,这会儿被老爷子叫出来,所有人都看她,她也脸热。 萧穆:“不用想太多,反正老三老五一支没中,你再差也不会比他们差。” 有人偷笑,有人笑出了声。 佟穗看到的是面带鼓励的林凝芳。 想起上午的练习,佟穗镇定下来,接过弓箭,连射三支,连中三次。 老爷子带头夸了一声“好”。 萧玉蝉故意模仿亲哥的语气:“这也不算什么吧,只能说明二嫂箭法准,可女人力气小,真去射人或射猎物,射中了也难见血。” 萧延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他承认佟穗箭法了得,可花拳绣腿就是花拳绣腿,如果不能在危险时刻派上用场,把野草射出花来也没用。 萧穆:“小满,站这来,对着墙射一箭。” “小满”是萧缜给佟穗起的小名,老爷子也用起来了。 佟穗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她对自己的力气有信心,便比刚刚射野草时更从容。 搭好弦后,她逐渐加力拉开萧涉这张弓。 好胜心让她想将弓拉满。 萧缜看出来了,道:“能破墙便可,五弟的弓三弟都拉不满。” 佟穗一听,还逞什么强,用足十分力便松了手。 射野草练的是准度,佟穗只用了三分力,此时这一箭出手,破空而去,整个箭头竟都没入了砖墙之中。 活物的皮再硬,还能硬过砖石? 那一瞬,贺氏直接惊软了腿。 老天爷,得亏她这婶母还不算太坏,不然先前真把佟穗得罪狠了,小媳妇背后射她一冷箭…… 059 萧延还想跟佟穗掰手腕。 这次倒跟服不服没关系, 他就是好奇佟穗到底有多大力气,能把砖石都射穿。 无需萧缜、萧野开口,老爷子一脚踹过来, 散了这局。 但佟穗那一箭过于惊艳,众人坐下来吃饭时还在议论这事。 贺氏:“看你也没比玉蝉高, 更是没她胖,怎么练出来的力气?” 萧玉蝉:“……”非得提她胖的事吗? 佟穗如实道:“没有特意练过, 可能从小跟着我祖父我爹他们练弓箭,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别的小孩子还在玩泥巴时, 她在家里不停地拉弓,别的小孩子帮忙春耕都叫苦时, 她已经跟着祖父他们满山跑了。 箭法越练越精, 人的胳膊腿也是一样的道理,经常使用, 力气自然攒出来了, 像林凝芳之前那样天天困在屋子了, 胳膊腿都闲着,又能指望它们有多中用? 贺氏:“哎, 一个人的嘴跟牙都有打架的时候, 更何况咱们这一大家子, 平时相处难免有个磕磕碰碰, 有什么怨气大家该骂就骂,事情过去了还是家人, 可不兴动手动箭的啊。” 这话明显是对她说的, 佟穗笑道:“二婶放心,我没那么凶。” 萧穆看看两桌人,肃容道:“小满箭能穿叶穿石, 这件事你们都不要往外传,哪天我们都不在家,真有人摸上门,小满便是个出其不意的战力,如果被人提前知道她的本事,人家就会多带几个人来,到时候光小满会射箭也没有用。” 贺氏一听,连忙保证道:“爹放心,我们都记住了。” 萧穆看向两个孩子。 绵绵、齐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熬过前几年的孩子都早慧,知道轻重,更何况最近也不算太平。 饭后,几房人各自回房歇晌。 东厢房,佟穗问萧缜:“下午还去地里吗?” 晌午已经炎热起来了,除草这事没那么急,村民们都会等凉快点再过去。 萧缜:“嗯,估计明天还得再忙一天。” 佟穗:“又要下地又要练枪,这两日恐怕有村民会抱怨。” 萧缜:“还好,外面基本都是几亩地,叫上媳妇孩子一天能忙完。” 整个村子,只有萧家这边不用女人照看庄稼。 擦过脖子脸,萧缜坐到炕上,拍拍旁边示意佟穗坐过来。 佟穗:“做什么?” 萧缜看向她的右胳膊:“掰手腕,我试试你有多大劲。” 佟穗:“……” 她不想浪费力气,奈何萧缜非要玩这个,将她抱到腿上,佟穗不答应他就不松手。 跟掰手腕比,佟穗更怕擦起他的火,大白天的,能不来最好还是别来。 就这样,夫妻俩面对面坐好,同时向前俯腰,好让右手肘抵着炕面。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时,麦黄与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 佟穗看见他粗./长的拇指,莫名热得慌,别开眼,听他说开始,赶紧用力。 她挺想敷衍一下早点结束的,没想到她不加大力气,萧缜居然也不加,才握着她的手压下去一些马上又卸了力道。 佟穗抬眸,对上他早就看过来的狭长凤眼,还说她:“认真点。” 佟穗只好认真地跟他掰。 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把他的手压低一半,这人突然施力,一下把她的手压到了炕上,人也压了过来。 西院的东厢,萧延正试着在妻子面前挽回一点颜面:“其实我也能射中草叶子,只是换你扔,我一看到你就紧张了,越怕射不中被你笑话,偏就真的射空了。” 林凝芳坐在书桌旁,对着手里的书道:“我不会笑你。” 萧延看着她:“我知道,你就没对我笑过,嘲笑也没有,是我不想在你面前输。” 林凝芳朝他那边看了下:“早些睡吧,下午还要去忙。” 萧延:“一起睡?听玉蝉说你扔了一上午的草,应该也累到了。” 林凝芳:“我不困。” 萧延:“……我躺外面,保证不碰你。” 林凝芳看出来了,她不去睡的话,这人的晌也歇不成。 她便放下书,和衣躺在褥子上,拉起被子盖到腰部。 萧延老老实实地躺了一会儿,突然戳戳她的肩膀。 林凝芳闭着眼睛:“又怎么了?” 萧延:“你看这里。” 林凝芳转身,看见萧延抬在半空的手,指尖朝下,对着裤子。 意识到他要自己看的是什么,林凝芳迅速转了回去。 萧延从后面抱过来,亲她的脖子:“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下午男人们出发后,佟穗又要去后院练箭,无论麦收后匪帮来不来,在那之前,她可能都静不下心看书。 萧玉蝉还在睡懒觉,柳初来后院陪她。 这时,阿真来了,轻声对佟穗解释道:“三太太还睡着,我替您扔草吧?” 佟穗见阿真眼神不太自在,联想萧缜对她做的事,就猜到林凝芳是什么情况了,那蒲草般柔弱的身板,有的歇呢。 佟穗又意识到,光她自己练箭也不行,还得把柳初、林凝芳的腿力也练出来,循序渐进的,到麦收还有二十多天,真出事了能跑快一点是一点。 次日清晨,男人们去河边操./练了,佟穗也把柳初、林凝芳叫到后院,让她们跟着她一起沿着院子跑圈。 今早该贺氏母女做饭,萧玉蝉趁闲时倚在堂屋后门口,看戏似的笑道:“怎么,二嫂还想把大嫂三嫂练得跟你一样厉害不成?” 佟穗瞄眼她丰./腴的身段,问:“你跑得快吗?” 萧玉蝉指指气喘吁吁的柳初二人:“那得看跟谁比,甩她们两条街没问题。” 佟穗想起齐耀淘气时贺氏母女满院子跑追着打的一幕,暂且就没管这娘俩,只提醒萧玉蝉:“骡子骑熟了吗?闲着也是闲着,你多练练。” 萧玉蝉很懒,再加上天又热了:“算了,不想练了。” 佟穗学贺氏:“如果老里正托的梦是真的,哪天再乱起来,那些兵啊匪的就喜欢你这种胖的。” 萧玉蝉:“……” . 萧缜一直在算着桃花沟汪师傅烘干木材的进展,到了十四这晚,他对佟穗道:“明早我去趟桃花沟,你去不去?” 佟穗也惦记着这事:“木头枪淬火后能伤人,木箭头行不行?” 她就十只铁头箭,萧家的铁头箭也不够用,打猎时有时间捡箭,遇到敌人可没那闲功夫。 萧缜:“应该可以,足够的力道,再尽量对准露在外面的部位。” 佟穗立即道:“那我也去。” 她要去跟汪师傅学淬火,再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边角料拿来做箭。 萧缜:“这次不用带东西,咱们骑骡过去,敢自己骑吗?” 佟穗骑骡的事也被春耕耽误了,目前只骑着骡子在后街慢慢溜达过,还没试过跑。 可佟穗在这方面的胆子比较大,再加上对那两头骡子非常熟悉了,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次日,没等孙家那边鸣锣催村民们起来操./练,佟穗、萧缜跟老爷子打过招呼后,已经悄悄将两匹骡子牵出了后门。 萧缜看看骡背上的妻子,低声嘱咐道:“先慢慢来,左右不急。” 佟穗点头,拍拍大黑骡的背,朝村东慢行而去,这是为了不惊动这一排还在睡觉的村民。 顺顺利利过了最东边的潘家院墙后,佟穗试着让大黑骡慢跑起来。 萧缜保持一臂的距离守在她旁边。 村落间的土路还算平坦,大黑骡稳稳地跑着,佟穗坐在上面,能看见北天边零散几颗还在闪烁的星星,也能看见东边渐渐被上浮晨日染红的朝霞。 大黑骡越跑越快,迎面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凉爽。 佟穗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草木味儿的田野气息。 真好,活着真好。 060 夫妻俩骑着骡子抵达桃花沟时, 天色熹微,村民们大多都还在睡着。 偏僻归偏僻,穷也是穷了点, 但桃花沟山清水秀,村民们只要忙完田里的事就轻松了, 晚上好好睡一觉,并不着急早起。 佟穗、萧缜改成了骑骡慢行, 即便如此,在这座尚未醒来的小山村, 哒哒的骡蹄声还是显得很突兀。 就在这时,宋家的屋顶上飘出了炊烟。 佟穗笑道:“我娘起来了。” 萧缜:“东西是咱们要做的, 忙却是岳父岳母他们一直在忙, 不然岳母也不必起这么早。” 佟穗想,亲家也是一种亲戚, 亲戚之间遇到能帮得上忙的正经事, 只要力所能及, 大概都愿意帮的。 当然大家图的是互帮互助,这次我帮你, 下次可能就需要你帮我了, 如果一方只管索取不愿付出, 这般的亲戚自然做不长久。 佟穗跟身边的夫君说了些叫他不必愧疚的客气话。 只是, 当她下了骡子,当她看见迎出来的父母, 虽然二老都高高兴兴的, 那种连忙数日的憔悴与疲惫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脸上眼角,佟穗就再也维持不住方才那般轻松的心情了,奈何刚对萧缜说过客气话, 这会儿她也不好询问爹娘为何累成这样。 她不问,佟有余夫妻能看出女儿眼中的心疼,萧缜自然也看得出来。 周青拉住女儿的手,笑着解释道:“你别看我跟你爹好像砍了五六天的树,其实没啥事,就是要烘干那些木头嘛,灶膛里的火不能断,你想想,捡柴添柴能有多累,无非白天夜里都得盯着,我跟你爹你二哥轮流着来的,每人只用守半夜,人家你二哥就没事,我们年纪大了才显得憔悴而已。” 佟有余:“昨傍晚汪师傅就让停火了,我们还都睡了个整觉呢。” 萧缜:“岳父岳母不必故意说这话让我们好受,从伐木开始你们就一直跟着忙跟着操心,都是我做女婿的叫你们受累了,眼下还要继续劳累你们一阵,我无颜说什么空话,只是老天爷跟此地的山神都看着,我萧缜发誓,今后必待您二老如同亲生父母,敢有半点不孝便天打雷劈。” 说完,他不顾夫妻俩的搀扶,跪下去磕了一个头。 “哎,大早上的,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周青哭笑不得地跟丈夫一起把女婿拉了起来。 住在同一个院的宋澜父子、佟贵佟善兄弟以及汪师傅父子本来还可以再睡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陆续起了床,出来时正好见到萧缜跪岳父岳母的一幕。 宋知时看着待萧缜越发热情的佟有余夫妻,低嗤一声:“惺惺作态。” 宋澜斜了儿子一眼。 众人打过招呼,佟穗帮母亲打下手做饭,顺便把挂在骡背上的两坛酒、一摞窗纸、几斤猪肉提了进去。 佟贵让佟善继续去睡觉,随后跟着萧缜等爷们来了隔壁这院。 汪师傅看向萧缜左手里提着的裹着厚厚一层粗布的修长物件:“木材烘好了,随时都可以拿来用,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萧缜看眼宋澜父子,解开那层粗布,露出三杆并绑着的纯木头打造的枪来。 萧家有好几杆这种木头枪,都是放在练武场用的,枪头只是仿着铁头枪弄出大致的轮廓,并不锋利,以免村民学习枪法时无意中伤到人。这几日,老爷子闲了就把自己关在萧家的祠堂,谁也不许打扰,其实就是在打磨枪尖,做成这次真正需要的样子,再拿来给汪师傅当样品。 宋澜与宋知时一样露出诧异之色,实则心中早已了然。 汪师傅接过一杆枪,试了试那枪尖,心惊胆战道:“做这个为何?” 做几十杆都可以说是萧家练武场自用,几百杆这样的锐器,传到官府那里容易出事。 萧缜搬出孙家老里正的那场托梦,对汪师傅道:“您放心,这些枪做好了会由我们村的孙里正保管,平时不会发放给村民,只等朝廷要征兵前去镇压南边的两个伪帝,孙里正才会把枪分给本村的青壮,方便他们为朝廷效力。” 汪师傅、宋澜父子、佟有余叔侄:…… 好漂亮的说辞,就算被人报给官府,贪官如刘知县都无法强行给灵水村加以罪名,毕竟只是一批木头枪,不在官府的管制武器之列。官府都允许百姓之家收有少量的刀具,一杆木头枪难道还不行了? 萧缜看向依然犹豫的汪师傅,道:“这些长了二三十年的树是倾尽桃花沟全村壮丁之力砍下来的,妇人们也都热火朝天地帮忙,更是您老亲自烘制好的,您可忍心叫这些良木白白被砍,忍心叫村民们的心血白费?” 汪师傅:…… 在桃花沟住了几日,每日都会有一堆村民来佟家这边看热闹,他也从村民们口中听说了众人齐心协力伐木剥皮之事,更知道萧家给村民们发了一笔工钱。 如果他现在辞了这差事,村民们好歹拿到钱了,萧家才是真正白费了很多心血跟钱财。 萧家是什么? 那是平时尽心传授远近村民武艺的仁善之家,是只派叔侄五人救下松树村的侠义之家。 汪师傅可以退掉他的这份工钱,但他实在不忍心让萧家出于资助两村村民的心血因为他而前功尽弃。 他叹口气,道:“我可以做,只是将来出了事……” 萧缜:“真有那一日,我会说您是受了我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汪师傅苦笑着摇摇头。 汪家儿子:“二爷,这么多木材,能做七百八杆枪,只我们父子俩得做到什么时候?” 萧缜转向岳父叔侄。 佟贵:“我懂了,我这就去跟里正说,让他再敲一次锣!” 他快步跑了。 萧缜再朝汪师傅拱手:“村民们伐木是好手,锯木刨制还要劳您多加费心指点,祖父的意思是,芒种将至,村民们很快就会忙着收麦子,最好能赶在麦收之前做完这批枪。” 汪师傅:“有足够的人手帮忙,应该可行。” . 吃过早饭,桃花沟的男女老少们又聚集到了佟家这边。 佟贵先挑青壮将四间房里的木材陆续搬了出来,分别放在佟、宋两家后院。 汪师傅、萧缜等人在统计手里的工具,算上萧家提供的汪师傅自带的以及村民们持有的,一共有锯子三十一把。 像这样的粗木材,需要两个人一起锯。 桃花沟有五十几户,人人都想赚钱,凑足六十个能拉动锯子的男丁便不算太困难。 佟有余叔侄负责挑人,萧缜与汪师傅商量着制枪的各个步骤,看看手头的东西全不全。 宋澜看了一会儿,带着宋知时收拾收拾,往私塾去了,桃花沟的孩子们还是要继续读书的。 宋知时:“父亲,就为了一个老里正的托梦,萧家、孙家出这么多工钱做枪,还要鼓动两村村民练枪,值得吗?即便将来朝廷真征兵了,军营自会提供武器自会教他们,要他们那些木头枪有何用?” 宋澜:“我也有一问问你,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弟子,有的能高中进士,有的一辈子连秀才都考不上,这是为何?” 宋知时:“……资质之差?” 宋澜:“那同一科考出来的进士,有的人能成为名留青史的治世之臣,有的人一辈子碌碌无为,这是为何?” 宋知时沉默了。能考中进士者,资质都不会差,但为官之道过于复杂,能否做出一番实绩既要考虑官员本身的能力,也要考虑到他的机遇,有的人可能刚进官场就得罪了上峰遭受打压,有的人可能怀才而不遇,始终得不到帝王的赏识。 他将这些答给父亲听。 宋澜指指脑袋:“万变不离其宗,关键还是要看一个人够不够聪明。” 宋知时觉得父亲的话很有道理。 一边思索一边走着,宋知时忽然反应过来:“父亲,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澜笑了下:“如果你足够聪明,自己也能琢磨出来,否则问也不必问,看聪明人做事就好。” 宋知时:“……” . 当佟家四间屋子的木材都被搬走,男人们在后院干活,佟穗陪母亲过来收拾屋子。 炕上地下要扫,几扇窗户要挂起来通风散烟尘味儿,扫完在外面就把大小橱柜擦干净,娘俩再合力往里抬。 萧缜瞧见,暂且喊了佟贵过来,两人帮着搬回所有柜子。 周青:“行了,你们去忙吧,这边没力气活了。” 萧缜看向四间屋子的窗户。 周青笑:“我们来糊,你们赶紧去后院,别想偷懒。” 后院可是一堆木材等着锯呢。 萧缜这才与佟贵回去了。 佟穗调好浆糊,娘俩脱了鞋子站到炕上,一个端着粗瓷碗往窗棱上涂抹浆糊,一个将崭新的窗纸贴上去。 确实是很简单的活计。 周青还是夸女婿:“真是心细,汪师傅戳窗户纸的时候,我都没想到这层,他倒是想到了。” 佟穗嘀咕道:“他要是没想到,才是没良心。” 村民们有工钱拿才来帮忙,她的爹娘可没图萧家半点银子。 忙忙碌碌一日,木材都没锯完,远没到淬火的步骤。 今晚夫妻俩就在这边歇下了。 躺在被窝里,佟穗对旁边的男人道:“明早你自己回去吧,我等枪都做好了再回。” 她有要学的东西,也想留在家里帮爹娘分忧,萧家那边真没什么事,最多柳初自己做饭辛苦些。 可在佟穗这儿,爹娘更辛苦。 上次她提议留在娘家,只是一个提议,并不是非要坚持,而此时佟穗的语气,并没有给萧缜拒绝的余地。 萧缜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会儿,道:“嗯,你安心住着,那边不用你牵挂。” 061 因为萧缜答应得足够痛快, 并未露出半点勉强之意,黎明前他贴上来的时候,佟穗便也半睡半醒地配合了。 底下的炕才被连着烧了几天几夜, 靠近墙壁还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儿,却在这个初夏的清晨变得潮热起来。 佟穗鬓角的碎发渐渐被汗水打湿, 一缕缕地贴在腮边。 萧缜拨开那几缕发,就着窗外的微光一寸寸看着掌下这张挂着泪的绯色小脸。 “哭什么?”他问, “每次都刻意收着了。” 佟穗知道他离得有多近,湿润的睫毛密密地闭拢着, 被他用指腹压着的唇瓣被迫张开。 她不想说话,就希望他快点完事。 萧缜也顾忌对面东屋肯定会勤快早起的岳父岳母, 只能如她所愿。 . 佟家人勤快, 急着来赚工钱的村民们也都很勤快,这边佟穗一家还在吃早饭, 已经有几户男丁过来了, 打声招呼, 直接绕去后院拿锯子咔哧咔哧地锯了起来。 周青瞅一眼,低声问女婿:“孙家确实分担了一半工钱, 是吧?” 这要都是女婿家出的, 她也心疼。 萧缜点头, 孙兴海有时候确实藏了私心, 但为人不算小气,尤其是涉及到全村人性命的大事, 承担一半工钱也是孙兴海主动提出来的。 饭后, 萧缜又在后院忙了一阵,还是周青怕迟了日头晒到女婿,把人拉到前院催他趁前半晌凉快早点回灵水村。 佟有余叔侄忙着锯木头, 佟善去私塾了,只有佟穗娘俩来送萧缜。 萧缜牵着两头骡子走出佟家院子,站定转身时,先往佟穗那边看。 这算是夫妻俩成亲后第一次要分隔两地。 早上才黏糊过,现在他又这样,佟穗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周青忽然道:“哎,我想起有件事还没做,那我先去忙了,女婿你路上小心点。” 说完人就进去了,大门外只剩小两口。 佟穗微低着头,催他:“快走吧,替我跟大嫂说一声。” 萧缜:“三弟妹应该会帮忙烧火,你不用担心。” 佟穗点点头。 萧缜:“二十那日我再来一趟,看看进度。” 佟穗:“不用这么快,二十五六再来吧,反正这边人手够,又有汪师傅盯着,不差你一个劳力。” 萧缜:“后院是不差我,就怕你会想。” 佟穗咬唇,红着脸看向一侧:“我才不想。” 有什么好想的,白天好多事要忙呢,夜里他不在,她还能睡得踏实些。 萧缜上前一步。 佟穗怕他在这里胡来,转身也跑了进去,一路躲进西屋。 萧缜一个人站在原地,直到瞥见后院有村民张望过来,他才最后看眼西屋,骑一匹骡子手里牵着一匹,走了。 他赶回家的时候,柳初、林凝芳正在后院绕圈跑,萧玉蝉坐在门槛上看热闹。 瞧见萧缜,柳初妯娌俩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萧玉蝉扬声问出三女都有的疑惑:“二哥,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二嫂呢?” 萧缜:“岳父上山伤了腿,她留在那边照顾一段时间。” 桃花沟人人皆知的消息,在灵水村甚至萧家大多数人这里都还是个秘密。 三女果然没有起疑,询问佟父是否伤得严重。 萧缜一边往棚柱上拴骡一边解释,很快就离开了。 三女互视一眼,萧玉蝉失望道:“少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大嫂太柔,三嫂太冷,俏皮话都说不起来,二嫂多少还能逗弄两句。 林凝芳想到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厨事,对柳初道:“该东院做饭的时候,我也早起过来帮忙。” 柳初怕贺氏母女说她闲话,毕竟林凝芳是西院的媳妇。 萧玉蝉见这俩一个笑说不用一个非要坚持,哼道:“想去就去,反正不去也不会帮我们,我们早就不指望了。” . 到了二十这日,萧缜果然一早就来了桃花沟。 佟家后院是一片忙碌景象,两百根木材已经全部锯成了四根弧形长条堆积在了棚子里。村民们被汪师傅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负责将弧形木材继续锯去用不到的边缘,只剩一根长条,一部分村民负责用刨刀将长条削成枪杆粗细的圆棍。 圆棍出来了,就到了淬火一步。 这一步由汪师傅亲自掌控,火候过大会将枪头这段烧脆,过小则达不到淬火的效果。 淬过后的圆棍会交给第三批村民刨出锋利的枪尖来。 接下来将枪杆祛除毛刺、刻上一圈纹路防滑的精细活就交给了挑出来的手巧妇人。 做一样活儿的村民聚集在一块儿,小小的后院忙碌却井井有条。 萧缜拴好骡子来到后院,最先看到的就是跟着汪师傅坐在火盆前淬火的佟穗。 汪师傅拿的是长长的圆棍,佟穗拿的是细细的小木棍。 “来啦。” 看到萧缜,汪师傅笑着招呼道,别说,第一次跟这么多人齐心协力忙一件事,他干得还挺享受。 院子里到处都是废弃的木头段,萧缜捞了一个放到佟穗旁边坐下,先跟汪师傅打听这几日的情况。 汪师傅:“照这样下去,只要不下雨,二十八那日你直接赶车来装货好了,下雨的话就顺延几天,麦收前肯定能做完。” 萧缜:“祖父早就说过,这活儿交给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汪师傅谦虚道:“我们只需要出力气,还得萧千户定好章程才行。” 就这事,没有萧老爷子出面,桃花沟的人心未必能齐,他啊,也只有真的被人威胁才愿意来了。 聊完正事,萧缜看向佟穗脚下,左边放着一堆还没淬火的细木棍,右边摆着才淬过火的七八根。 他捡起一根,摸摸被火燎过的一端,问汪师傅:“您觉得阿满淬得如何?” 佟穗笑笑,这人,在萧家人面前喊她小满,到了桃花沟就跟着爹娘村人喊她阿满。 汪师傅对佟穗全是夸的:“二太太要是个男的,我都想收她当徒弟,看见那些箭没,都是她自己挑废料刨出来的,这才学几天,刨工都快赶上我儿子了。” 佟穗忙道:“我做的都是小件,本来就简单,跟你们的大件不能比。” 汪师傅摇摇头,大件小件都得看基本功,佟家这姑娘心灵手巧,做任何手艺活儿都容易上手。 众目睽睽之下,萧缜在这边坐了一会儿就走开了,去接替岳父手里的锯子。 待到夕阳落山,村民们陆续离去,佟家这边才恢复清静。 忙碌一日,一家人都累,吃过饭洗洗就回屋歇下了。 萧缜来抱妻子,呼吸重得佟穗发慌,推着他的胸膛难为情道:“上次忘了跟你说,我这几日正赶上月事。” 萧缜也早忘了这茬。 僵了一会儿,他还是亲了下来,亲着亲着抓起她的手,结果摸到一层明显的茧子。 她手心本来就有层薄茧,现在茧子变厚了。 萧缜暂且忘了那事,将她的手拉出被子,就着窗外的月光细细打量。 佟穗其实是高兴的:“我带着小山攒了一百多根细木料,淬完火就可以开始刨成箭了。” 萧缜:“你哪来的刀具?” 佟穗:“我提前把能用的边角料抱到二哥那边的空屋,他们吃饭的时候我抓紧时间用会儿刀,他们休息好了我再放回去。” 还有晚上,如果今晚不是要陪萧缜,她也不会睡这么早。 萧缜捏她的手:“你真是不嫌累,做几十根箭就够了,哪里用得上一百多根。” 佟穗:“都是好木头,留着当柴烧才是浪费,你不是说了吗,就算这批枪派不上用场,将来拿去卖给官府,他们也能给换上铁枪头铁箭头,多少能捞回一部分工钱。” 萧缜揉了揉她的头,不知不觉竟歇了那心思:“睡吧,明天全部淬过火,我带回去刨成箭,家里也有一套做这个的刀具,你只管多帮帮岳父岳母。” 佟穗确实还要帮母亲做饭去河边洗衣,同意了,问起那棵柘桑木。 萧缜:“现在汪师傅得集中精力带大家做枪,回头让他把柘桑木带去镇上,一心一意为咱们做两张弓,对了,还有你跟岳母的手串。” 佟穗笑了。 翌日,萧缜特意等佟穗把那些制箭木料全部淬完才用粗布包好,带着回了灵水村。 萧穆得知后来了东厢房,在南屋炕上发现了那一百多根的糙箭。 萧缜:“从收拾边角料到淬火,都是小满自己弄的。” 萧穆面露笑意,忽又遗憾道:“怪我之前没想过这些,不然也该从小教你姑母跟玉蝉练武,教了,现在她们俩遇事自保总会多几分胜算。” 萧缜:“姑母或许还行,玉蝉那性子,您就是教了她也未必能吃苦。” 萧穆不再提家里的懒孙女,问他:“那些首饰,还没给小满?” 那孩子已经嫁过来快俩月了,自立的本事比他预料的更强,长得花骨朵一样,品性更是没得挑。 萧缜:“想给,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萧穆:“你心里有数就好,夫妻俩过日子,你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你,有的姑娘或许愿意委屈自己,嫁个糟心相公也憋憋屈屈地做牛做马,我看小满不是那样的。” 萧缜失笑:“难道在祖父眼里,我是那种糟心男人?” 萧穆弹了孙子一爆栗:“你在我眼里肯定是好孙子,在小满眼里糟心不糟心,那得小满说了算。” 别看他经常嫌弃几个小的,嫌弃最多的老三在他眼里照样是好孙子,可老三是好相公吗? 那必然不是。 一个人,对骨血亲人一个样,对枕边人一个样,对外人又是一个样,如何强求那三种人都有一样的感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062 二十七这日下午, 佟家后院最后二十多杆枪也做好了。 做枪的工钱都是按天给的,村民们在周青这里领了今日的铜钱,个个都露出了满足的笑脸。 “阿满她娘, 这么多边角料你们还有用吗?没用我带点回去当柴烧,最近天天往这边跑, 没顾得上去山上捡柴。” 周青笑道:“大家随便拿,正好帮我腾出地方来, 给我们跟宋先生那边留点就行。” 村民们听了,便都只拿了满怀, 没好意思再去家里拿木头车来推。 等这些人都离去后,佟穗对汪师傅道:“这阵子叫您受累了, 快跟小汪师傅回房歇歇吧, 二爷明天就会过来,到时候再把您与小汪师傅送去镇上。” 汪师傅确实累得不轻, 父子俩收拾好他们带来的用具, 去隔壁院子休息了。 别人可以休息, 佟家这边还有的忙。 佟有余将二十多杆枪抱去侄子那边的空房存放,顺便再清点一番, 周青带着侄子女儿清扫后院, 把能当柴烧的边角料放进柴棚, 掺了土不能烧的碎木屑扫成一堆, 等着一起丢。 正忙着,前面大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喊:“二嫂, 我们来了!” 佟穗提着扫帚走到堂屋这条线上, 往南一望,瞧见萧缜正牵着骡车往院里走,高高壮壮的萧涉跟在身后。 周青悄悄问女儿:“这是老四还是老几来着?” 除了萧缜, 剩下的三个萧家儿郎周青最多见过一两次,还都是健硕魁梧的身板端正俊朗的容貌,隔了这么久再见,周青就不是那么确定了,总觉得女婿应该会带亲弟弟老四过来,可眼前这个与她记忆中的萧野又似乎对不上…… 佟穗笑道:“这是他二叔家那边的老五,最小的那个,叫萧涉。” 周青陪着女儿往前院走,继续问:“怎么不带老四过来?” 佟穗不想母亲误会萧缜跟亲兄弟的关系,有些脸热地解释道:“他,他说我在五弟面前最放得开。” 周青一听,便能想象出女儿在萧三、萧四面前的拘束样了,对女婿也越发满意。 双方都聚到了前院。 萧缜给岳父岳母介绍堂弟的时候,佟穗瞧见车板上摆了好多东西,有米有面有两只鸡,居然还有一桶两条大活鱼。 周青数落女婿:“前两次你来就带了不少东西,又是酒又是肉的,再这么客气,以后你干脆别来了。” 萧缜道:“这个月给岳父岳母添了那么多麻烦,您不让我带东西,我确实无颜过来。” 佟贵高兴地抓起车板上的一杆铁头枪,打断彼此客气的两人道:“二爷,这是?” 萧缜笑道:“先前答应过要送你一杆真枪,便是这杆了。” 佟贵顿时看不见其他人了,摸摸那精心打造过的枪杆,试试那在阳光下寒光凛凛的锋利枪头,本来还觉得厢房里那七百多杆枪都是宝贝,如今见到真正的铁头枪,哪里还会稀罕那些木头的。 佟有余:“对了,枪都做好了,一共是七百六十九杆,白搭的不多,你们过来看看?” 萧缜:“这个不急,我们先帮着把院子收拾干净。” 添了他跟萧涉这两个大劳力,佟家的前后院很快就恢复了整洁。 汪师傅带着儿子过来了,陪着萧缜兄弟一起去验枪。 佟穗娘俩没再去看热闹,联手准备晚饭。 招待女婿不能寒酸,周青直接把女婿带来的米袋子打开,要蒸一顿米饭,自家人劳累了一个月,也该吃顿好的了。 至于菜,周青对女儿道:“趁新鲜把这两条鱼都吃了吧,再炖一只鸡、炒两盘小白菜。” 算上宋家父子,八个大男人,白菜还得多炒点防着荤菜不够吃。 蒸饭的灶膛里烧着木柴,暂且不需要人看,娘俩提着鱼、鸡去河边宰杀了。 佟穗负责杀鱼。 周青瞧着女儿的动作,稀奇道:“在萧家那边学的?” 佟穗:“是啊,他二婶擅长烧鱼,做得可好吃了。” 周青再瞅瞅女儿的脸蛋身段,笑着道:“别说,我瞧着你还真比出嫁前长了一点肉,这就看得出萧家的伙食比咱们家强。” 佟穗动作一顿,看向母亲:“有那么明显?” 周青:“一点点吧,你担心啥,长胖了才好,能长胖的说明日子过得好,有福气。” 佟穗第一个想到了萧玉蝉,她可才拿“胖”字去激萧玉蝉练习骑骡,若是一两年后她也长成萧玉蝉那样…… 佟穗瞄眼自己的衣襟,居然完全想象不出来。 . 吃晚饭的时候,萧缜对汪师傅道:“那么多枪,路上被人瞧见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今晚半夜就动身,赶在天亮前把货卸在我们家,我再送您回镇上?” 汪师傅父子俩在桃花沟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早就归心似箭了,要不是离得远还带着家伙什,父子俩下午已经告辞了,何必非要等着萧缜送。 “没事,反正在车上也能睡,不耽误事。” 萧缜再看向佟贵:“一辆骡车装不完,还要辛苦阿贵去村里借辆车,陪我们走一趟。” 哪怕是木头枪,一杆也有四斤重,七百杆就是两千八百斤,这个重量就算一匹骡子能勉强拉动,佟穗都得心疼得宁可自己跟车走。 孙典知道他们今晚来装货,想要赶辆车过来帮忙,可萧缜来桃花沟是为了探亲,孙家有何理由? 还是桃花沟这边出车更合适。 佟贵:“好说,吃完饭我就去借。” 宋知时偷偷瞧了佟穗几眼,刚知道佟穗要在这边住到做完枪才回去时,他可高兴了,哪想到佟家院子里白天全是人,他根本没有合适的借口接近佟穗,等村人走了,天也要黑了,他更没机会。 宋澜在桌子下面悄悄踩儿子的鞋面。 宋知时不得不埋头吃饭。 因为桌子上的鱼、鸡都是萧缜带来的,宋知时很有骨气地没去夹肉,只吃佟家后院自种的小白菜。 佟有余劝了两次:“知时吃肉啊,跟我们你还客气啥?” 宋知时:“……” 萧缜只是女婿,不需要待客,先给小舅子佟善夹了一根鸡腿,再挑鱼肉少刺的地方夹了一大块儿放进佟穗碗中。 佟穗噌地红了脸。 汪师傅笑呵呵道:“没事没事,大家都熟了,男人就是要疼媳妇才对,在岳父岳母面前更要好好表现。” 萧涉立即替自家二哥作证:“二哥在我们家也很疼二嫂,经常帮二嫂拎泔水桶!” 萧缜:“吃你的饭。” 萧涉:“……” 看吧,二哥对他跟对二嫂完全是两个态度! 一桌人都笑,只有宋知时满嘴酸味。 . 夜幕降临,汪师傅父子、宋家父子回了隔壁,佟贵也借来了一辆骡车。 今晚萧涉跟佟贵一屋睡。 上房西屋,萧缜放下三扇大窗,便把裹在小妻子身上的被子掀开,山一样倾覆过来。 佟穗:“不是要半夜赶路吗?” 萧缜看着她的眼睛:“你现在不给我,我能惦记到天亮。” 佟穗:“……” 她就不该多嘴问。 上次萧缜来桃花沟,正撞上佟穗月事在身,到今晚,小两口相当于已经分开了十几夜。 佟穗的汗起了又落,落了又起,竟被他连缠两回,终于可以睡觉了,偏偏口干得不行。 她翻了几次身。 萧缜:“怎么了?” 怀里的姑娘声音都是哑的:“渴。” 萧缜马上起来了。 屋里没有水,他做贼一样来到堂屋,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大海碗舀满水,再来到西屋。 佟穗困倦地爬到炕边,一手撑着炕一手想要端碗,萧缜见了道:“你只管喝。” 佟穗便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头发丝散落下来,萧缜用另一手帮她撩开。 喝够了,佟穗重新躺好,等萧缜再进来的时候,她已然睡着。 距离半夜也就还有半个多时辰。 萧缜稍稍睡了一阵,然后穿好衣裳,没有惊动岳父岳母,去厢房叫醒佟贵、萧涉,三人套好骡车,静悄悄地开始往车上搬枪。 佟有余听到动静,出来帮忙,周青也醒了,外面用不上她,她来到西屋,本以为女儿肯定也醒了,没想到小姑娘还躺在被窝里,被子盖得好好的,只露出一张安睡的小脸。 周青看得心要化了,不管女儿十八岁还是八岁,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轻轻去推女儿的肩膀。 佟穗睡得香,还以为是萧缜又要来,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头也往里缩:“不要了。” 周青:“……” 毕竟是小别的夫妻,倒也能够理解。 可车装得很快,周青还是狠心将女儿叫了起来。 佟穗强打着精神穿好衣裳。 周青:“来,娘帮你梳头。” 佟穗就坐在板凳上,闭着眼睛背靠母亲。 周青挺舍不得的:“这回回去,恐怕要等中秋再过来了吧。” 端午撞上麦收,女儿又才在家里住过半个月,就算女儿还想端午回来,周青也要劝着了,萧家另外两个小媳妇都没了爹娘,女儿往娘家跑得太勤,叫那妯娌俩是何心情? 佟穗一下子清醒过来。 灵水村还有麦收这一关安危难料,中秋实在太远了。 她不能让家人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能说,佟穗只能转过来紧紧抱住母亲。 周青只当女儿在撒娇,笑道:“好啦好啦,看女婿对你那么好,娘也懒得想你,还是操心给你二哥挑个媳妇吧。” 窗外忽然传来佟有余的声音:“阿满起了吗?快点吧,要去叫汪师傅他们了。” 佟穗不好再耽搁,迅速收拾好夫妻俩的包袱,随母亲出了门。 两辆骡车上的木头枪都用旧门帘布裹起来了,车板一侧留出给人躺的空地。 汪师傅父子俩躺在了佟贵赶的车上。 另一辆由萧涉赶车,萧缜盘腿坐好,离开桃花沟后,他将矜持的姑娘按下去,让她枕着他的腿睡。 佟穗还想抬头去看前面的车。 萧缜:“汪师傅他们都睡了,阿贵专心赶车,不会回头看你。” 萧涉憨憨道:“二嫂放心睡,我保证不回头!” 他这一嗓子,把前面车上的三人都逗笑了。 佟穗确实困,反正两辆车一前一后,再加上周围黑漆漆的,她便踏踏实实地躺着了。 但也没有那么快就能睡着,她睁着眼睛,看见布满夜幕的满天繁星,中间一条星河密集又绚烂。 前几年逃进山里避难时,有时候睡不着,佟穗也会看到这样的天。 山里有蛐蛐叫,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路过弄出的细碎声响,此时呢,骡车缓缓走在幽静平坦的土路上,听不见虫鸣,只有两匹大黑骡稳重的蹄声,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轱辘声。 “睡吧。”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覆下来,遮住她的眼睛道。 063 灵水村, 萧家。 晚饭结束之后,老爷子叫两个孩子先回房,然后神色严厉地对两院大人交代道:“下半夜老二他们会赶车回来, 你们只管睡自己的,听到动静也不用起来, 谁敢离屋胡乱张望,被我发现, 男的打二十鞭子,女的跪三晚祠堂。” 此话一出, 萧野、萧延都想起了小时候淘气挨祖父揍的情景,贺氏、萧玉蝉虽然没跪过祠堂, 但也都感受到了老爷子凌厉的眼风, 知道老爷子警告的就是她们娘俩。 众人都赶紧应了。 东院这边就柳初母女以及萧野一个小叔子,柳初不会跟小叔子打听, 萧野与性情温顺的大嫂也没什么好商计的, 分别回屋睡下。 西院这边就要热闹些了。 贺氏缠着丈夫问:“到底什么事啊, 老二他们为啥非要大半夜回来,肯定有秘密, 你快说, 不然我这心里跟有蚂蚁爬似的。” 萧守义闭着眼睛:“我知道, 但我不能说, 而且是你磨破嘴皮子我也不能说,趁早睡吧, 还有玉蝉, 你也不用在门口趴着,赶紧回去。” 贴着门板趴在外面偷听的萧玉蝉:“……” 厢房那边,萧延无人可以打听, 仰面躺着,对着窗外憋屈:“祖父真是的,看重二哥我服气,为啥每次二哥需要人手的时候都派五弟去,我难道不比五弟靠谱?” 林凝芳背对他侧躺着,淡淡道:“去松树村拦截流民那次,你们兄弟都去了。” 萧延:“不一样,那次不需要保密,凡是需要保密的,都是五弟上。” 林凝芳:“你想知道可以私下去问五弟。” 萧延:“他才不会跟我说,傻是傻,嘴可严了。” 林凝芳:“所以祖父二哥没用错人。” 萧延:“……我同样能守秘密,问题是他们都不信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问:“我的出身,如何在村子里传开的?” 萧延:“……你又没不许我往外说,何况我只告诉娘她们了,绝没去外面显摆。娘天天跟村子里一群媳妇待在一起,人家打听你的来历,她想显摆自己有个厉害的儿媳妇,又觉得没啥可避讳的,可不就说了出去。” 林凝芳:“睡吧。” 萧延挨过来,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想传出去?” 林凝芳还是沉默。 萧延:“我不知道,你要是早跟我说,我肯定谁也不告诉。” 无论他如何解释,林凝芳都好像睡熟了,弄得萧延忘了二哥五弟的秘密,又为惹媳妇不开心发起愁来。 中院,老爷子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孙子们快到了,他穿好衣裳,打开堂屋南北两边的门,祠堂的门也打开,这才来了后院打开大门,负手站在门口等着。 萧守义过来陪他。 萧穆:“这里不用你,回屋盯着你媳妇去,别叫她们扒着门缝偷看。” 萧守义只好回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两辆骡车前后驶进了萧家后院。 萧缜、佟贵、萧涉跳下来,先卸萧家骡车上的枪。 萧穆握着汪师傅的手低声道:“叫你受累了,我们灵水村做这些东西只为自保并无他想,还请你们父子替我们保守秘密,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了我们全村。” 汪师傅:“您放心,我们父子只是走了一回亲戚,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信任,有些话反倒不必多说。 萧缜牵着骡车过来了,请汪师傅父子上车,他连夜将人送回镇上。 萧穆把他们送出门,重新关好门后,他嘱咐萧涉给佟贵带路,先把枪一批批搬去祠堂收着,再拦住还想帮忙搬枪的佟穗道:“快回屋睡觉吧,这边不用你。” 佟穗睡了一路,这会儿并不觉得困,而且二哥忙完就要回桃花沟,她想送送。 萧穆:“行吧,那你就在这里守着,我们仨搬,后院得留一人。” 佟穗点点头。 一共七百一十五杆枪,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来来回回搬了二十多趟,总算全部搬完。 天依然漆黑如墨。 萧家晚饭剩了几张大烙饼,萧穆让佟穗去西屋拿鸡蛋,煮锅蛋花汤:“打五个蛋。” 佟穗笑着看向兄长,萧家平时煮汤,打两个蛋都算有喜事要庆贺。 佟贵听得出来,劝老爷子:“您老别跟我见外,其实我都没饿,马上走都成。” 萧穆按着他在矮桌旁坐下:“不着急,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上次你来还是给阿满送嫁,院子里一堆亲戚,我也没空跟你说几句。” 萧涉坐在旁边纯粹当个陪客。 蛋花汤煮起来特别简单,佟穗将烙饼贴在沾不到汤水的锅边上,两面都热了再捡到盘子里端上桌。 跟着是往大海碗里舀蛋花汤,她舀一碗萧涉端过去一碗。 萧穆招呼佟穗:“你也舀一碗,过来一起吃,给老二留点就成。” 佟穗笑着坐了过来。 吃着饼喝着汤,萧穆对佟贵道:“老二说给你们村留了五十四杆枪,够分吗?” 佟贵:“够,一户送一杆刚刚好,我家那杆木头的给我叔用,我用你们送的铁头枪。” 萧穆:“一寸长一寸强,枪乃利器,光有不行,还得会用,听老二说你枪法学得不错,回去趁农闲的时候教会乡亲们,将来真遇到事了这批枪才算没白做出来。” 佟贵:“您放心,二爷都交代过我了,只要他们肯学,我肯定愿意教。” 萧涉忽然打了个大哈欠。 萧穆看向孙子:“吃完就去睡吧,记住,从你昨天出发到今晚回来,听到的看到的,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萧涉:“知道,我娘问我都不说。” 佟贵很快也吃好了,叫老爷子回房休息,妹妹送就行。 老爷子配合地回了房间。 佟穗一直将兄长送出萧家后门。 佟贵瞅瞅这偌大的灵水村,难掩担忧地看着妹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佟穗语气轻松:“没事,真有事我在家的时候能天天有说有笑的?” 佟贵确实找不到证据。 佟穗上前,抱了他一下:“快走吧,到家后好好睡一觉,等有空了我们再回去。” 佟贵摸摸妹妹的头,上车走了。 . 佟穗回东厢后擦擦手脸就睡下了,直到被熟悉的敲锣声惊醒。 今日是双数日子,该西院做饭,佟穗翻个身,发现萧缜不知何时回来了,看样子还要去参加晨练。 “你只管睡,早饭不去吃也没关系,我忙完再来补觉。”萧缜说完,人已经站在了地上。 佟穗很佩服他的这份毅力。 无人打扰,这一觉她睡到了快晌午,萧缜果然躺在旁边的被窝。 佟穗尴尬道:“二婶会不会打趣咱们?” 大白天的,夫妻俩一起在屋里睡懒觉,任谁都要想歪吧。 萧缜:“五弟也在睡,应该都知道咱们是为了正事。” 有萧涉陪着,佟穗就放心了。 夫妻俩来到中院,贺氏等女眷都看向佟穗,幸好有老爷子镇着,没人议论懒觉的事。 等佟穗坐下,柳初关心道:“佟叔的腿已经全好了?” 佟穗:“……是啊,最近家里让大嫂受累了。” 妯娌客气几句,转移了话题。 萧野道:“我听说,里正又被知县老爷叫去了,应该是为征收夏税的事。” 夏税主要是征收小麦,还有其他一些杂税,有银钱的交银钱,没有就换成麦子顶。 萧穆:“去年一亩麦子要收三成粮,很多人家已经苦不堪言,今年还不知道是加还是减。” 贺氏:“前几年征得多,说是朝廷军饷不足所以要百姓出力,现在都不打仗了,总该减了吧?” 没有人知道。 到了后半晌,孙兴海骑着骡子从县城回来了,晒得满头大汗,回家喝口水就召集村民们去水塘边传达官府的意思。 关系到夏税,村民们无论男女都来听消息,最多留老人孩子看家。 孙兴海先念了一遍朝廷征收夏税的公文,文绉绉的,他再给简单总结一遍:“朝廷说了,南边有两个叛贼要镇压,从去年到今年很多地方还闹了灾,国库空虚,所以今年的夏税比往年再加一成,折算下来,除了免除赋税的新民,一亩地要收四斗麦。” 村民们哗然! 一石等于十斗,一亩地顶天也就收一石出头的麦子,官府居然要收小一半? 有人叫骂有人哭,孙兴海好像变成了知县老爷,无辜受了牵连。 他都习惯了,等村民们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无奈道:“大家有钱的准备钱,有粮的准备粮,县里会在五月初十过来征收,交不足的一律拉家里的男丁去服劳役。” 转眼又是一波谩骂。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佟穗等人默默回了萧家。 萧家去年秋天种了二十亩地的麦子,无论交足额的银钱还是麦子,萧家都交得起。 可银子也好,粮食也好,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挥汗如雨攒下来种出来的,官府一下子就要拿去那么多,跟直接来抢有什么区别? 没人还能笑出来。 佟穗的心头更是多压了一座大山,囚龙岭匪帮会不会来?真来了,会选在官府征粮之前还是之后? 一边是官府,一边是匪帮,明明那两个才是水火不容的敌对两方,现在居然成了前狼后虎,全都盯着老老实实种地的百姓。 064 阳光一天比一天晒了起来, 麦田里的麦穗也越来越硬实。 虽然官府加税的公文让村民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但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还是叫人看到了盼头。 百姓们其实很容易满足,今年税重又如何, 好歹没有战乱了,六成的庄稼收入, 一家人节省点,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总比家里男人被抓去服劳役的强。 只一宗,每到夏收或秋收时, 地里特别容易闹贼。 往年有人趁半夜去别人家地里偷割麦子,一部分是因为自家穷没饭吃了, 一部分是心疼自己的粮要拿去交税便想从别人家那找补回来, 还有一部分纯粹就是贪,别人偷我也偷, 有便宜占为何不占。 今年远近村子都多了一批新落户的流民, 偷割麦子的人只会变得更多。 灵水村这两个月又是安排人巡夜又是一起跟着萧家练枪, 人心前所未有的齐,孙兴海趁机号召村民们联合守麦, 夜里巡村的人改成骑着骡子去地边巡麦, 发现动静立即喊人。 如此一来, 本村村民不敢动贼心, 外村的…… 五月初一那晚,还真有七个外村来的割麦贼被抓到了, 人手一把镰刀一个大袋子。 孙典、孙纬兄弟俩将七人绑成一串蚂蚱驱赶着去附近村子转了一圈, 算是杀鸡儆猴。 那些有贼心的人见灵水村防得跟铁桶一般,都不敢再打这边的主意。 从初三开始,村民们根据自家地里麦穗的情况, 陆续开割。 萧家的割麦日也定在初三。 女人们看家,清晨天刚刚亮,老爷子就带着儿孙赶车前往麦田。 盛世之年,百姓割完麦子会在地里继续晒一二日再拉回家,现在谁还有那么大的心,都是割完就赶紧搬回家严防死守。 像萧缜四兄弟这般年轻又极其强壮的儿郎,从早割到日落的话,一个人能割三亩麦,四十多岁的萧守义年富力强也能像普通青壮那般割上两亩,老爷子再硬朗健硕年纪都摆在那,只能跟寻常村民一样割一亩。 萧家想在一天忙完,所以在本村没有麦田的新户里面雇了五个青壮,干一天活给十文钱。 其中就包括村东潘家的儿子潘岱。 像这种雇来的青壮,一天只要能帮忙收割一亩麦子就算尽心了,留有余力算他们自己的本事。因为是萧家,五人都没想偷懒,像给自家收麦一样干得勤勤恳恳,其中潘岱身形魁梧力气大,割麦的速度几乎不比萧缜四兄弟差。 萧穆绑好一捆麦子抬起头,往五人那边一瞅,一眼就看出了潘岱的全力以赴,弯着腰低着头,哪也不看,也不跟谁闲聊。 萧守义顺着老爷子的视线看去,笑了,低声道:“潘家这小子,枪练得好,干活也勤,确实不错。” 萧穆点点头。 萧守义一边弯腰割麦一边问:“爹,潘家那姑娘我见过几次,看容貌挺配老四的,您怎么想?” 四侄子今年也二十三了,只比老三小一岁,该考虑婚事了。 萧穆笑了下:“我问过老四,他瞧不上铁匠媳妇,叫我不用再惦记这家。” 萧守义困惑地看过来:“铁匠媳妇怎么了?” 萧穆:“没对上他的眼缘吧。” 萧守义被侄子逗笑了:“年轻儿郎找媳妇挑的都是姑娘漂亮不漂亮,老四倒是例外,竟然先挑起岳母了。” 萧穆:“姑娘嫁人同样要考虑男方家人是否好相处,都是一个道理,不然光小两口恩爱,回头见到公婆或岳父岳母就要闹心,那种日子也不痛快。” 无非女方是嫁进夫家,需得天天与公婆打交道,做女婿的逢年过节才去媳妇家里探探亲,事情少。 可潘家与萧家住在一条街,真成了亲家,那跟住在一个院子也差不多了。 人手够,待到夜幕降临,萧家的二十亩麦子都被拉回了家,全部堆在后院。 女人们做了一顿带荤菜的晚饭,潘岱五人也都在这边吃的。 吃完发工钱的时候,等其他四个走了,萧穆要给潘岱三十文。 潘岱坚决不肯多拿:“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我爹就说了,您家帮我们太多,我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本就该去地里帮忙,连十文钱都不必收,哪里还能多要?” 萧穆突然捏向他肩膀。 潘岱躲闪不及,酸得“哎”了一声。 萧穆:“连割三亩麦可不是普通力气活,看你这肩膀胀的,赶紧收好钱回去睡觉。” 萧野在旁边嫌弃道:“利索点,你不睡我们还要睡。” 潘岱这才接了串在一起的三十文铜钱,告辞离去。 潘家这边还在等着他,看到儿子带回来的铜钱,王氏瞅瞅婆婆再看向丈夫:“萧家这是何意,跟咱们撇清关系?” 潘勇:“说不准,也可能只是行事公允,不想占岱哥儿便宜。” . 第二天,萧家去里正孙家借了一把铡刀过来,将一捆捆麦子搬到铡刀下,从靠近麦穗的地方铡,麦穗落在大簸箕里留着铺到平地暴晒,麦秆则堆到柴棚里当柴禾。 这两日又不用上学,绵绵、齐耀也来帮忙搬麦捆。 萧缜四兄弟轮着压铡刀。 当阳光开始晒起来,萧缜让女人孩子们去屋里休息,左右铡刀就一把,男人们搬运麦捆也赶得上。 佟穗还好,瞥见林凝芳脸蛋红红的额头全是汗,再干下去可能会中暑,便让柳初先把林凝芳送回去。 她去东厢拿了草帽,继续帮忙。 轮到萧野压铡刀了,他看着蹲下来按着麦捆的二嫂,忽然问:“二嫂,你叫佟穗,就是麦穗这个穗吧?” 佟穗笑道:“是啊。” 萧野:“难道你生在麦收的时候?” 佟穗刚要点头,萧缜提着一个空簸箕走过来,一边将铡刀另一侧装满麦穗的簸箕拉走换上空的,一边朝她看来:“五月初八,没记错吧?” 成亲是要互换庚帖的,方便两家请人合八字看看这段姻缘是否相配。萧家、佟家都没去问这个,但也都从媒婆口中得知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萧缜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佟穗却莫名脸上发热,尤其是前面的萧野、后面的萧延都开始起哄了。 她也不抱麦秆了,站起来便往东院那边走。 等人消失在堂屋门口,萧延才收回视线,问兄长:“二哥,你还特意记了啊?” 萧缜:“媒人说你二嫂生辰时就提到了麦收,初八这日子也好记。” 萧野:“二哥不用解释,你就是喜欢二嫂才记住的。” 萧缜:“我记住这日子时还没见过她。” 萧延:“也对,二哥纯粹就是记性好,咱们一家人的生辰他都记得。” 萧野:“不对吧,三嫂哪天生辰,二哥也知道?” 萧延:“……” 萧缜:“不知。” 萧延松了口气,他都不知道,二哥要是知道了,那得是什么情况? 晌午休息时,萧延想起这茬,特意来问林凝芳。 林凝芳不想提。 萧延从她这里问不出来,改去问阿真,阿真居然被他问得红了眼圈,低头道:“去年老爷夫人出事前一天,刚为我们姑娘庆了生辰。” 萧延愣住了。 . 初五,白日里萧家将麦穗全铺到北面的土路上,铺了长长一段,晒足了日头,村人经过也不怕,多踩几脚还能帮忙脱粒。到了初六,萧家给每匹骡子套上一个石磙子,四兄弟轮流牵着骡子去那层麦穗上来回来去地碾,麦粒被几百斤的石磙子一碾,便接连脱落下来。 上午脱粒,下午扬麦,扬完后全家人齐齐上阵,将掺在一起的麦粒碎杆通过筛子筛两遍,最后只剩一粒粒鼓实的麦粒了再装车拉回家。 这时候的麦粒仍然没有干透,还要再提到屋顶上继续暴晒两三日才能收袋储存。 老爷子发了话:“天黑了,先去吃饭,吃完早点睡,明早再接着干。” 饭后,佟穗跟萧缜回了东厢房。 夫妻俩还是一个在南屋洗一个在堂屋洗,洗完躺进被窝,佟穗后知后觉才感受到肩腰的酸麻。 但这都是小事,她侧过来,看向隔壁被窝的男人。 有个问题,她已经连着问过好几次了,所以现在她不说话,萧缜对上那双乌黑清润的眼,也知道她的意思。 萧缜伸手过来,握着她的道:“应该就在这几晚,他们若来,必会抢在官府前面。” 村民们收麦晒麦的进度差不多,到今晚应该都已经脱粒了,只要脱了粒,哪怕还没完全晒干也方便山匪来抢、官府来收。 如果山匪等在官府收完税再来,那时候百姓们剩下的麦子已经不多,为了保证自己的口粮,百姓们会跟山匪拼命,所以,山匪提前到,只要不是家家户户都抢光,遇到的阻力就会少一些,等官府再来收税的时候,百姓们最怨恨的也成了逼他们交出最后一批粮食的官府。 这几晚…… 也就是说,从今晚到初九的晚上,都有可能。 佟穗第一次主动钻进了萧缜的被窝,靠在他身上抑制不住地颤着。 萧缜摸着她长长的头发,低头亲她的头顶:“不怕,祖父都安排好了,连你都有一份差事。” 佟穗意外地抬起头:“我?” 萧缜指指屋顶:“真出事了,家里的女人孩子都会躲进祠堂,祖父的意思是,要你藏在祠堂屋顶,但凡有山匪靠近,你便放箭攻击。当然,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会险到那个地步。” 佟穗:“……我还从来没有在夜里放过箭。” 萧缜:“只要目力好,白天晚上都一样,就算射不中,你躲在屋顶也比躲在屋里安全。” 佟穗沉默了。 屋顶确实安全,就算整个村子被围,她也可以趁着夜色从屋顶跳到萧家后院的墙头,再悄然逃跑。 可她选择留在萧家,并不是为了自己跑。 脑海里接连浮现柳初、林凝芳等女人孩子的身影,佟穗渐渐不再发抖,心也静了下来。 065 龙行山, 西岭。 西岭指的是龙行山脉在本县西北侧的这一整段,绵延了百十里地,其中大小峰头无数。 崇山峻岭通常都是越往里走越险, 匪帮占据的囚龙岭便是一处险地,四面都是直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似乎要将所有无意落入其中的野兽困死腹地,哪怕传说中能腾云驾雾的龙也无法逃脱, 因此得名“囚龙岭”。 普通村民没事不会往深山走,顶多在外围伐木盖房捡柴烧火, 猎户们探得深些,却也不会来这人迹罕至之地。 匪帮们占据此地, 是为了要躲避官府的追杀, 越险才越安全。 第一批山匪只有十几人,也是本县的百姓, 或是因为缺粮或是因为逃脱兵役, 走投无路干脆仗着人多抢了自家所在的村子, 妻儿老小都顾不上了,只管带着钱粮连夜逃窜至此。 这波山匪最初只想活命, 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官府根本顾不上他们, 胆子渐渐变大起来, 一边下山拉拢青壮入伙, 一边在囚龙岭内伐木建屋甚至种地,占山为王。 六七年发展下来, 囚龙岭外依然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景象, 岭内却已然建成了一片村落,男人们没事的时候就像普通村民一样生活,娶妻生子, 等一帮子人缺衣少穿了,再聚集青壮下山烧杀抢掠。 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可光顾着别人,自己一家就得死,不狠不行。 至少囚龙岭里的山匪们都这么想,他们的家人也都默认了这种活法,包括一些被抢掠进山的女人,除了那些宁死不屈的,但凡活下来的,都麻木了,自己有饭吃就好,懒得再去琢磨到手的粮食来自哪里,是否有别人为此丧生。 去年战乱结束时,囚龙岭原本只有三百山匪,今年西地闹灾一大波流民辗转来到此地,老实人可怜巴巴地盼着官府救济,心狠的一咬牙,陆续来投囚龙岭,囚龙岭精挑细选一番,前后又收了两百多号人。 势力是大了,要养的嘴也变多了,匪帮日子本来就紧张,麦收时节肯定要下山抢掠一番。 初六这日,匪帮的三位当家齐聚一堂,商量究竟哪日下山,又要去抢哪个村子。 这三个当家都姓孔,乃是一个爹娘养出来的亲兄弟,屠户出身,个个擅长用刀。 孔二最莽,不假思索道:“商量什么,哪个村子离得近去就抢哪个,多省事。” 孔大道:“不行,早几年咱们抢得太狠,附近几个村子很多村民都搬走了,留下地荒着没人种,后来咱们放话出去在这几个村子只收粮不害人命,才又有人愿意迁过来,想要长久有人供粮,窝边草必须少碰。” 孔三:“大哥说的对,真把近处的村民吓跑了,咱们还得往远了找。” 孔二:“可这边每户只收一成的田产,抢起来也太不过瘾。” 孔三摸摸下巴处的一簇小胡子,哼道:“还记得松树村的事吗?听说坏了秦姓小子好事的灵水村是个三百多户的大村,村里还有几个富户,地多粮多人也多,咱们带人过去边杀边抢,里子面子都有了。” 孔二:“对!什么萧千户,不过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居然也敢跟咱们兄弟叫板!” 孔大还算冷静:“只凭萧家叔侄五个,再加上孙家两兄弟就能拦下一百多的流民,咱们不能轻敌。” 孔三:“大哥言重了,那些流民人是多,但都是一群饿了好几顿的瘦弱汉子,跑不动打不动胆子还小,被灵水村那七人一吓唬当然要怂,咱们山上的兄弟们可都是刀尖舔血的真英雄,骑骡拿刀杀过去,对付他们简直小菜一碟。” 孔大回想这些年抢大小村子的顺利,确实放松不少,安排道:“那就先拿灵水村开刀,明晚你们带一百新人一百老人过去,先把萧家围住威慑村民们不得插手,等萧家几个爷们被咱们磨死了,那些村民们的胆子也破了,只会任由处置。” 孔二:“嘿嘿,我可听说了,萧家好几个漂亮小媳妇小寡妇,还有个相府千金。” 孔三:“相府千金给大哥,剩下的咱们分。” 孔大笑笑,提醒两个弟弟:“正事要紧,女人带回来再说。” . 五月初七,萧家这边又早早忙碌起来。 女人们在下面将麦粒装进麻袋,萧守义叔侄五个负责将麻袋扛上屋顶,倒空了再拿着空袋子下来继续运。 萧穆站在屋顶上,用耙子将鼓鼓的麦粒堆摊平。 萧家麦子多,屋顶也多,完全够用。 休息的时候,萧穆撑着耙杆望向远处,只见全村大多数屋顶上都有男丁站着,都在做一样的事。 正瞧着,孙兴海来了,穿一身粗布衣裳,戴着草帽撸起两边袖子,完全就是个农家汉。 所谓里正,归根结底还是平民百姓,只是协助官府料理村中事务而已。 萧穆顺着梯子下去了,请孙兴海到书房说话。 他看看孙兴海嘴边的泡,先给他倒一碗水:“你这有事就上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孙兴海愁啊,指指脖子再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全村老少性命的事,比官府让我安置流民催收夏税还大,我能不急吗,我可不像您老,泰山倒在眼前都面不改色,就说昨晚,我一宿都没怎么睡着。” 萧穆:“枪已经发下去了,趁早上也练过几次万一夜里有流民袭村该如何应对,能做的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不用慌。” 孙兴海掰着手指头:“您老说他们肯定在初十之前来,今天初七,初八、初九,就这三晚了!” 萧穆:“今晚我叫老二、老三出去巡夜。” 孙兴海:“我们家该老二了,他哥昨天熬了一晚,明明可以睡半宿,估计也是睡不着。” 萧穆:“告诉他,睡足了才有力气,瞎担心也没用。” 孙兴海瞧着老爷子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坐一会儿就走了。 . 傍晚,佟穗三妯娌按照老爷子的吩咐,擀了一大桌子的面条,晚上吃凉面。 夏天凉面这吃食很常见,佟穗并没有多想,直到擀好面条后,柳初从西屋端了两盘鸡蛋出来,对帮忙的林凝芳道:“阿满添柴,咱们把这两盘鸡蛋打了放进去,祖父说了,今晚家里给阿满庆生辰,每人都吃一碗长寿面。” 生辰前晚吃的面,就叫长寿面。 佟穗愣住。 林凝芳笑着站到柳初旁边,两人一起敲碎蛋壳。算上阿福阿真,整个萧家一共有十五人,十五个鸡蛋,一个人敲的话,可能最先放进去的蛋都半熟了,最后一个才刚放进去。 既然是长寿面,那就得热着吃了,柳初又去摘了一盆水嫩嫩的白菜洗干净放进锅里。 有蛋有菜,这样煮出来的面条格外香。 贺氏、萧玉蝉将两张矮桌摆在了院子里,一家人吹着徐徐的晚风,边吃边聊。 一直到现在,都只有萧穆、萧守义、萧缜以及佟穗知道这几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其他人就算已经见过里正给村人发木头枪,都也跟村民们持类似的想法,当成是有备无患。 萧玉蝉还在拈酸:“祖父就是偏心,我跟大嫂过生辰时都没见过您这么高兴,轮到二嫂你就舍得煮这么多鸡蛋。” 萧穆:“你小时候过过多少次生辰了,你大嫂刚嫁过来的第一年也是这样,后面就不过了。” 说完,他看向三孙子:“等凝芳生辰了,你记得跟我说一声。” 萧延瞅瞅媳妇,道:“她要等七月呢,还早。” 去年夏天他们救下林凝芳,路上又走了一个多月才赶回灵水村,所以林凝芳嫁进萧家后的第一个生辰确实还没错过。 林凝芳朝老爷子道声谢,继续低头吃面了。 长寿面是热的,佟穗的心里也是热的,虽然为新媳妇庆生吃面只是萧家的惯例。 饭后,柳初把想留下来帮忙的佟穗推走了:“今晚日子特殊,你快回房跟二爷说说话吧,下半夜他还要去巡逻。” 佟穗惦记着萧缜可能有话要交待她,便没坚持。 穿过月亮门,佟穗一抬头,瞧见萧缜、萧野兄弟俩站在东厢房的屋檐下,似乎在低声商量事情。 她停下脚步,一时不知方不方便靠近。 萧缜朝她招招手。 萧野侧身,笑了:“二嫂回来了,我刚刚还跟二哥说呢,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明早再给你。” 佟穗下意识地道:“那么破费做什么,我……” 萧野:“不破费,我自己做的,没花钱。” 佟穗:“……” 纵使夜色朦胧,她红红的脸也格外明显。 萧缜做样子地踹了弟弟一脚,萧野哎呦一声,装作一瘸一拐地回了西厢。 萧缜将不禁逗的姑娘拉进东厢,随手关上门。 佟穗试图解释:“我不是要四弟送花钱的礼物,就是,话赶话就那么说出来了。” 萧缜:“知道,四弟故意逗你的。” 佟穗咬唇,萧野确实不太正经,所以她在萧涉面前才最自在。 分头洗漱过后,萧缜去泼水,佟穗先回的房。 她都躺好了,结果萧缜过来后,竟又把她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佟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昨晚平安无事,今晚匪帮来的可能更大,他难道还有心情做那个? 萧缜看着她会说话的眼睛,笑了下:“想做,但不会做。” 佟穗:“……” 论不正经,他做哥哥的真没比弟弟强多少,只是在外面稳重而已。 灯光昏黄,她坐在炕边,看着他搬开墙边一张矮柜,露出底下积了一些灰的地面。 萧缜没有碰那些灰,两手分别按住一块儿砖头,确定佟穗看清楚了,再往下用力。 那两块儿砖居然同时沉了下去,中间的部分反倒一起升了上来。 佟穗惊讶地张开了嘴。 很快,萧缜搬开那片整体的地砖,从里面取了一个铜匣子出来,用抹布擦过表面后拿到她面前,解释道:“这是我娘临走前留给她两个儿媳妇的,托我先保管着。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过得长久,或许我瞧不上你的一些方面,也可能你瞧不上我。” 佟穗低着头,轻声道:“我懂,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萧缜:“打开看看。” 佟穗接过颇有份量的铜匣,移开盖子,里面是一片金玉之色,有金簪等首饰,也有两副玉镯。 萧缜:“不是一个样式,份量都差不多,你先嫁过来,你先挑。” 佟穗没动,盖好盖子,对着他的胸口道:“放在以前,我嫁到你家或许能戴这些,现在大家都藏富,我戴出去也是惹麻烦,不如继续放在那里藏着。对了,我也另有一份嫁妆,放一起吧。” 说完,她把自己藏在北炕头箱笼里的钱袋子拿出来,里面是五两银子跟一支玉镯,面对萧缜的视线,她学他那般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否靠得住,很多男人都会打女人,你要是那样的,我肯定要回娘家。” 萧缜摸摸她的头:“先不藏了,你贴身收着,万一家里出事,你只管自己跑。” 如果萧家彻底败了,她就算知道东西藏在哪,一个人回来拿也容易遇到危险。 佟穗瞬间红了眼眶,攥着自己的钱袋子道:“那我收着这份,你的放回去。” 萧缜:“我真有个好歹,宁可……” 佟穗一把捂住他的嘴,泪水如雨珠滚落:“不许你胡说。” 他太高了,她做捂嘴这个动作都费力气,哭着哭着就埋到他胸口,低低地抽搭着。 萧缜用力将她抱住。 最后还是将几样首饰都塞进了她的钱袋。 066 萧缜说是要巡逻下半夜, 实则小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 佟穗跟着醒来,担忧迅速驱散困倦,一双清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萧缜解释道:“睡不踏实, 干脆早点出去看看。” 佟穗猜得到,所以刚刚并没有问。 萧缜穿好鞋, 走到她这边的炕沿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这阵子你应该也没有庆生的心情, 等可以睡安稳觉的时候,我再给你补个生辰。” 佟穗什么都不需要, 就想这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的,整个灵水村也不出任何乱子。 她握住他撑在枕头旁边的手。 萧缜反握住她, 捏了捏, 转身走了,很快就再也听不到属于他的任何动静。 佟穗一动不动地躺着, 过了一会儿, 她转过身。 在她的被窝与墙壁中间还隔了一尺宽的距离, 此时,或是说这几晚, 这条缝隙里都放着一把匕首、一张弓、两个共装有一百六十七枝箭的箭囊, 以及她先前穿过的那身改得完全合乎她身量的男装。 今晚与昨晚唯一的区别, 是一个箭囊内侧还藏了她的那个钱袋子, 里面的金玉首饰足够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前提是她能安然无恙地渡过此劫, 能寻到一个再也不用面对山匪或战乱的地方, 能心安理得地动用那些银两首饰。 佟穗也睡不着了。 她摸黑穿上那套男装,长发绑成男子发髻定在头顶,再合衣躺下。 院子里, 萧缜先来到了西厢房窗下。 他刚站稳,里面萧野就坐起来了,凑到窗前,低声问:“二哥?” 萧缜:“没事,我去巡夜了,跟你打声招呼。” 萧野不久前才被兄长告知囚龙岭匪帮的事,已经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道:“你尽管去,家里有我。” 萧缜再去西院喊三弟,经过中院时,他扫眼祖父屋里的窗户,只稍稍停顿了片刻。 西院东厢,萧延被兄长提前叫醒,有些不高兴,一边穿衣一边嘀咕道:“起这么早做什么?” 萧缜只道:“带上弓与枪。” 萧延打了一半的哈欠卡住了,随即神色一凛:“知道了。” 他快速收拾好,临走前摸了一把仿佛还在安睡的媳妇的脑袋,低声道:“爹跟五弟都在,你只管踏踏实实睡觉。” 没等林凝芳回应与否,他大步出去了。 林凝芳这才睁开了眼睛。 . 这次巡夜,萧缜、萧延都去后院牵了一匹骡子,兄弟俩先围着村边转,转到一半遇到了孙典、孙纬兄弟。 萧延指着孙典问:“听说你昨晚已经守了一夜,今晚怎么又来了?” 孙典打量他一眼:“你起得这么早,应该也知道了,那还问什么废话。” 昨晚他是熬了一夜,可白天睡了一大觉,下午也在睡,为的就是今晚防匪。 孙纬骑着骡子横在两人中间,阻止他们继续争吵,见萧家兄弟都背着弓拿着枪,孙纬问:“萧二哥,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今晚会来?” 萧缜:“这三晚都有可能,他们若来,应该会走河道。” 北面的灵水河便是从西北的方向蜿蜒而来,各个村子离河道都有一定距离,匪帮便是人人骑马也不用担心惊动百姓。 孙典马上道:“那我去河边守着!” 萧缜叫住他:“你留在村北等消息,我们三个去,一有动静,我会让孙纬回来报信。” 孙典不服,刚要提议与孙纬交换位置,忽然对上了萧缜那双狭长黑沉的眼睛。 那一瞬间,孙典想到了吕家三口被流民抹了脖子的那个夜晚,想到了松树村几人围堵秦哥等流民,都是萧缜在拿主意。 有些事,不服不行。 萧缜见他听了,带着萧延、孙纬奔北河而去。 到了河边,三人沿着河道边缘的缓坡上方小道往西行,一直跑出两里地,来到一处适合藏身的小树林,三人才跳下骡子。 无需在林外张望,萧缜侧身躺到地上,右耳贴地。 萧延也是一样的动作,孙纬没练过这个本事,默默站在一旁。 约莫过了三刻钟左右,萧缜与萧延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萧缜快速对孙纬道:“来了,不下百骑,你立即回村,不要鸣锣,从北街开始挨家挨户的叫人集合,匪帮进村之前不可声张。” 麦收前的几天,萧、孙两家特意带着村民们演练过如何应对大量流民偷袭,具体如何行事村民们都已经了然于胸。 孙纬骑上骡子时,萧缜继续交代道:“我们会跟在他们后面进村,村里自有老爷子部署。” 孙纬:“好!” 他风一般沿着原路返回,在萧家西边的练武场与孙典汇合时,匪帮众人距萧缜兄弟还有一段距离。 萧穆已经起来了,隔着墙问:“来了?” 孙纬:“是,您老先做准备,我们这就去通知村人。” 萧穆:“按照演练的位置埋伏好,等我号令!” 孙家兄弟才走,萧守义、萧涉、萧野已经聚到了老爷子身边,萧穆刚要开口,就见佟穗也跑来了,穿着男装,左手持弓,后面背着两个箭囊。 小姑娘箭法好,脑袋也好使,知道箭要保持一定的重量才有威力,在没有铁箭头的条件下,制箭时特意将木箭加长加粗,使得一根木头箭与铁头箭的重量相当。一百六十多支箭,加起来也有二十斤了,却并没有影响她身姿的敏捷轻盈。 “匪帮来了,怕吗?”示意儿孙去喊女人孩子前往祠堂,萧穆单独问佟穗。 佟穗怕,可她受够了一晚又一晚的煎熬,现在匪帮真的来了,省了心底那份焦躁不安,拼就是了。 “不怕。”她攥紧弓,尽量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得镇定。 萧穆笑了:“不怕很好,怕也没关系,只记住一条,无论对上敌兵还是山匪,你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人杀,心软便是害了自己。好了,上去吧,只管守着祠堂,外面如何都不用你过去。” 佟穗点头,转身跑到中院与东院间的墙壁之下,踩着一个石墩子翻到墙头,沿着墙头往南走一段,再翻到祠堂这边的屋顶。放眼远处,还什么都看不到,佟穗也不敢多看免得暴露自己,取出一把箭放在旁边,整个人贴着屋顶趴好。 女人孩子们陆续赶了过来。 听说要躲去祠堂,柳初下意识地看向老爷子。 萧穆摇摇头。 家里藏粮食的地窖确实在祠堂底下,几个媳妇里只有柳初知晓。 但那地窖是死的,用来藏东西躲避官府搜查可以,遇到兵荒叫女人孩子躲进去也行,但今晚来的是匪帮,匪帮那三个当家再蠢肯定也打听过萧家的情况,知道里面有几个漂亮媳妇,如果今晚他们爷几个败了,匪帮必会冲进祠堂搜人,搜不到就会猜到有机关,那么掘地三尺还是能将人抓出来。 所以,躲在祠堂就够了,不必钻地窖多此一举,真到了那个地步,生死自选。 “二嫂呢?”林凝芳突然问。 萧穆:“她在屋顶埋伏,进去吧。” 林凝芳往祠堂屋顶上看,恰好对上佟穗探出来的脸庞,身后是初七夜的一弯月。 明明很危险,月下的姑娘竟然还朝她笑了笑。 林凝芳忽然就不怕了,随着贺氏柳初等人进了祠堂。 佟穗就算趴在屋顶上,也能观察到远处的景象,村子里不断有男丁持枪往外跑,同一条街的男丁汇合在一起埋伏在街道两侧的墙根下。村外,东边、南边始终静悄悄的,西北似乎也没什么动静,直到河道口那边突然冲上来两个骑马的人影,他们上来后还没有结束,不停有人骑马冲上来,蝗虫一般密密麻麻。 佟穗的心跳好像很快,跟着那不再掩饰的蹄声一样,又好像已经不会跳了,全身发冷。 就在她盼着这群匪帮会分流冲进村子,再分别被埋伏好的村民们持枪./刺下马时,这乌泱泱两百来人竟然停在了西北这边,只将萧家南边、西边、北边密密围住! 按照计划,北面这条街的男丁都埋伏在院子里面,等着山匪进村了再出来包抄,此时山匪停在西北角落不动,立即叫埋伏的村民们慌了神,没了底。 这时,山匪头子孔二当家突然大笑三声,对着萧家附近几条街叫吼道:“大家伙听好了!先前萧家坏了我们囚龙岭的好事,今晚我们便是来他家寻仇了!这是我们跟萧家的恩怨,你们只管老老实实躲在屋里,只要你们不出来看热闹,我们抢完萧家就走!” 那洪亮的声音,又是在如此安静的夜晚,几乎能传遍整个灵水村。 孙典、孙纬兄弟就埋伏在前面的街头,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突,往后一看,那几个持枪的村民果然都面露退意。 萧野的叫骂突然传了过来:“大家别信那山匪的狗屁!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们萧家,我们爷几个真没了,他们再抢咱们村子就跟抢其他村子一样容易!” 孙典:“是这个道理,大家跟我上!” 他持着枪先冲了出去,孙纬紧随其后,有几个村民下意识地跟着冲出来,发现旁边街道只有少数几道身影,还是犹犹豫豫跟他们一般张望的,顿时又缩了回去。 孙家兄弟:“……” 孔三骑在马上,瞧见这两个持着家伙的汉子,笑道:“行啊,你俩还做了两杆木头枪,来啊,哥哥我先跟你们过两招。” 他刚要骑马靠近孙家兄弟,忽闻另一道雷鸣般的喊声从北边河道传来:“孙典,山匪在河道这边还藏了十几辆骡车,你帮我算算,我们萧家的二十亩麦子够装几辆!” 山匪们还懵着,孙纬马上接话道:“二十亩麦子二十多石,只能装一辆车,乡亲们别傻了,他们就是来抢咱们全村的!咱们七百多人,他们只有两百,怕个啥,杀了他们抢了骡马,咱们大口吃肉!” 村民们终究还是被萧家练出了一些血性,刚刚瑟缩是想着明哲保身,现在得知匪帮居然藏了十几辆骡车,分明是不会放过他们,那还犹豫什么! 村北的男丁们迅速跑到了孙家兄弟身后,村南等处的男丁们也齐整整地朝这边赶来。 孔三见这些人虽然人手一枪,却都是木头枪,当即喝道:“兄弟们别怕,趁他们聚齐前先杀一波!” 他就不信了,凭借他们的速度与手里的大刀,还收拾不了一群村民。 “看爷爷先杀了你!” 却是萧涉突然从西院墙头跳了出去,手中一枪直接将一个躲避不及的山匪从马上刺了下来! 山匪落地,萧涉已然收枪夺马,也不管土匪头子在哪边,谁离得近就杀谁。 萧野、萧守义跳的是东院、中院两边墙头,老爷子萧穆跳的是后院墙头,都成功夺了一匹马。 与此同时,萧缜、萧延也驱骡从北面赶来,离得远时射箭,箭箭毙命,到了近前改成挥枪,枪枪见血。 067 萧家祖孙六个再加上孙典、孙纬兄弟, 这都是放到战场上能以一敌十的大将。 可孔二、孔三这两个山匪头子也不是吃素的,屠户出身让他们使得一把好刀,六七年的烧杀抢掠既练出了他们的胆量, 也积攒了足够的应对经验。 灵水村的村民再多,因为距离关系, 都无法立即赶到这边。 孔三也不想让他们赶过来,大喊一声道:“老六, 你跟老七分别带五十人往村南去,哪边没人守着杀哪边!” 萧穆一听, 立即喊萧缜、孙纬:“去追,集中村南的男丁拦杀他们!” 村民们空有枪法没有应敌经验, 再加上对山匪的惧怕很容易出乱, 必须有人领着。 萧缜、孙纬分头追了上去,包括一些村民怕自己家里被山匪破门而入, 也有往回撤的。 孔三又命令他这边的百人:“能打的缠住萧家爷们, 其他人都往萧家院子里冲, 把那些小媳妇孩子都抓起来,我看他们要粮还是要人!” 说完, 他与孔二分别对上了萧野、萧延兄弟, 再加上有小弟左右助攻, 萧家兄弟再能打, 暂且也无法脱身。 萧家三面院墙,山匪们又都有骡马, 只要靠近院墙边上再往墙头一跃, 轻而易举就能翻进去。 萧穆、萧守义、萧涉带领村民跑进去拦截,可是山匪太多,各个方向都有漏网之鱼, 冲进院子踹门,挨个屋子找人。 佟穗早从趴着的姿势改成了半蹲,一来夜色掩饰,二来山匪们都没料到打了这么久萧家屋顶上竟然还藏着个人,直到最先冲进中院的一个山匪突然被由上而下的一箭射中额心直挺挺往后栽倒,后面两个山匪才及时止步,大叫道:“三当家,屋顶有弓箭手!” 孔三还在外面与萧野缠斗,闻声下意识地望向萧家屋顶,这一分心,萧野一枪./刺来,孔三虽然闪躲及时,却也因为躲得太猛栽落马下。 手握大刀,孔三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萧野的更多攻击,边跑边下令:“上屋顶,先杀弓箭手!” 冲进萧家的山匪们便分头往墙上爬,有的被萧穆等人杀了,有的成功跳上屋顶,四处一看,指着祠堂那边道:“看见了,在中院东厢房上!” 祠堂里面,贺氏抱着萧玉蝉,萧玉蝉紧紧搂着齐耀,听到这声肝胆都是一颤。 绵绵满脸是泪,仰头看向母亲:“娘,二婶她……” 柳初哭着摇头,她不知道,不知道佟穗能不能躲过去。 林凝芳看看这几个,再看向祠堂里摆着的萧家列祖列宗们的牌位。 她早已不信神佛鬼魂,可她希望萧家的这些祖宗们显显灵,助萧家上下度过此劫。 屋顶之上。 既然已经暴露,佟穗干脆站了起来,山匪们往这边跑,有的在地上,有的在墙头屋顶间翻来跳去,个个都是她的威胁,个个也都是她的靶子。 由近及远,佟穗看到一个射一个,高悬的弯月为她提供了光亮,五箭里至少能中四箭,且瞄准的全是脑袋、脖子,连心口都不要,就怕衣裳阻拦了木箭头的冲劲。 一开始她也怕的,可余光所及是以少敌多的萧家男人,是被山匪大刀砍断枪杆的村民,脚下屋里藏着的更是手无寸铁的女人孩子。 只要她别怕,只要手别抖,一箭或许就能多救一个。 论远攻,再长的枪再宽的刀也比不上弓箭,尤其是她还占据了地势。 佟穗的手越来越稳,解决了所有威胁,她甚至可以跑到祠堂屋顶的南边,射杀大门外的山匪。 一个村民的木枪被山匪砍断,眼看那山匪从马背上俯身挥刀下来,村民下意识地闭紧眼睛,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茫然无措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山匪歪倒至半空的面孔,双眼瞪大,侧颈上插着一支箭! “嘭”的一声,山匪落地,死不瞑目。 村民惊惧地望向墙头,墙头无人,萧家祠堂屋顶边缘却站着一个拉弓搭箭的清瘦少年,眼瞅着又射了一箭! 看到这一幕的绝非他一个,很多村民都瞧见了,知道自己遇到危险时会有弓箭手帮忙,他们或是重新举起手里的木头枪,或是捡起死去山匪的大刀,继续朝山匪冲去。 “二哥!” 伴随着孔三一声凄厉叫喊,孔二被萧延一枪./刺中心口,可他仍然端坐马背,一手握刀,一手紧紧攥着插在胸口的枪,双眼死死盯着旁边骡背上的萧延。 萧延朝他笑笑:“都是二哥,你照我二哥可差远了。” 说完,他拔回枪,调转骡头看向孔三。 亲哥被杀,孔三目眦欲裂,可他还要躲避萧野的追杀,顾不上悲痛,听着身后破空声传来,孔三随手抓过一个小弟侧身一挡,瞬间一股热血喷洒在他脸上。 萧野又气又笑,对着周围的山匪道:“瞧瞧,这就是你们的三当家,你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垫背的!” 看到那一幕的山匪们确实寒了心,再看四周,还骑在马背上的兄弟们已经没多少了,地上灵水村的村民又开始占据数量优势。 “跑,跑啊!” 山匪们不再恋战,全都往村北逃去。 萧延、萧野、萧涉带上会骑骡马的村民去追杀,孙典、萧守义带人去支援村南。 萧穆对着村北喊话:“那个三当家,抓活的!” . 山匪陆续往北逃,村北这一片突然静了下来。 还是有活人的,一部分男丁留下来,一来继续防守,一边检查受伤的村民的情况。 佟穗手里还攥着箭,看着老爷子带着几个村民进来,将萧家院子里的山匪尸体一具具抬出去。 夜色模糊了那些山匪面目的狰狞或恐惧,却模糊不了那一支支微微晃动的箭。 佟穗及时移开视线。 萧穆见了,嘱咐道:“坐着歇会儿吧,都忙完了再下来。” 佟穗想应,喉头却发不出声音。 站了那么久都没虚,这会儿坐下来了,胳膊腿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佟穗解下两个箭囊,拨动里面的剩箭一支一支地数。 一共是一百六十七支箭,现在还剩一百三十五支。 所以,今晚她一共射出三十二支。 佟穗记得,有六支箭被包抄而来的山匪躲过去了,有五支箭因为距离角度关系没能致命。 也就是说,今晚她真正杀的山匪人数,是二十一。 清冷的月色也压不住胸口的翻滚,佟穗抬头,却见村北的土路、庄稼地里,持枪的村民们还在围杀山匪,接连有人影倒地。 佟穗不想看,又担心会不会有村民受伤。 这时,村子四边都出现了山匪逃跑的身影。 村民们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要么活捉要么杀死,直到这一批山匪全军覆没,连他们藏在河道的十几辆骡车也被牵了过来。 男人们不回家,村里的女人孩子们继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包括萧家,萧穆也让佟穗去了祠堂。 至此,所有参与此战的本村男丁们都聚在了萧家的练武场。 清点之后,有五个村民死在山匪手下,十几个受伤较重。 这还是大家练了一个月的枪法,还是手里有长武器能与山匪拉开距离,否则死伤的人数只会更多。 孙兴海站在五个死去村民的尸身前,对众人道:“他们是为了守护咱们村子而死,咱们活着的有钱捐点钱,有粮的捐点粮,凑一起分给他们五家,可成?” 众村民都点头,说些应该的话。 孙兴海继续道:“我也会去官府报案,看看官府能不能给他们五家一些抚恤。” 这都是后事了,萧穆等孙兴海说完,朝萧缜递个眼色。 萧缜便提着被五花大绑的孔三站到孙兴海身边,再指着横在一旁的孔二尸体道:“囚龙岭一共三个当家,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今晚死了一个被我们活捉一个,你们猜,那位孔大当家知道消息后,会怎么做?” 萧延:“顺便说一声,匪帮一共有五百人,今晚只来了两百,贼窝里还有三百个。” 村民们心里都是一颤,这还用猜吗,那个孔大当家肯定会带着三百兄弟来报仇啊! 今晚灵水村虽然打赢了,却是赢在山匪没料到他们个个都有武器,甚至还有个埋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等孔大带着三百山匪来报仇的时候,必然准备得更周全,到时候村里会死多少,五十还是五百? “里正,咱们怎么办?” “萧千户,你快给大家拿个主意!”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萧穆抬手,等众人恢复冷静,他沉声道:“我确实有个主意,一个可能会铲除囚龙岭匪帮叫咱们再无后顾之忧的主意,一个也可能会让咱们村再死一批人甚至被屠村的主意,单看你们如何选择。” 村民们:“……” 孙典:“您老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萧穆指指被活捉的十几个山匪,再指指被村民们带回来的两百匹骡马:“官府拿囚龙岭没办法,是因为囚龙岭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官府每次去,要么在山路上遭遇山匪的埋伏,要么就是攻不破囚龙岭的山门。现在我们有山匪带路,只要我们换上山匪的装扮,骑着山匪的骡马,再假装拉十几车粮食回去,趁着夜色,那个孔大当家肯定会放我们进去,进去了,他们虽有两百老匪一百流民却毫无防范,与我们胜负可谓五五分。” 孙典一砸拳:“这法子好,与其在家等着他们来杀,不如连夜反杀过去,彻底解决一了百了,我赞成!” 他豪情冲天,人也确实有这个本事,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想的全是“胜负五五分”。 胜了,去的两百人估计也得死一批,败了,死的只会更多。 可是,不去的话,等孔大当家赶来报仇,那时候还是一个死,还不如今晚活命的机会大! “我去!” “我也去!” 不断有人站出来,站的人多了,犹豫的也变得坚定,最后竟无一人退缩。 甭管是真的想去还是为了面子不想被人嘲笑胆小,几百个男丁像清晨练武一样,全都腰杆挺直地等候萧穆发号施令。 萧穆扫视众人,毅然道:“上没老下没小中间没媳妇的出列!” 符合条件的男丁走了出来,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 孙典也出来了:“我虽然有老有小,可我还有兄弟,我出事还有他顶着,不怕!” 孙兴海眼眶一热,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兔崽子,却没有开口阻拦。 就这样,又有一波男丁站了出来,人数远超两百。 068 此次反攻囚龙岭, 萧延四兄弟必然要去,孙纬也坚持与孙典同行,这就占了六人。 萧穆亲自从其他出列的村民当中又选出一百九十三人, 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灵水村旧人。 潘勇看眼同样站出去的儿子,对萧穆道:“萧千户, 叫潘岱去吧,我尚且年轻, 不需要他奉养,他也没有妻子儿女, 无牵无挂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灵水村接收新户时选的都是拖家带口的流民,这次符合条件的流民并不多, 算上潘岱一共才七人。 潘勇开口后, 另外六人的家里人也陆续表态,希望自家子侄能为灵水村出一份力。 萧穆拱手道:“各位的一腔热血我与里正心领了, 只是你们从西地迁来, 口音与我们这边有异, 虽然我们这次是夜袭,可能不需要各位开口, 但此行干系甚大, 我们还是谨慎为上, 再小心都不为过, 绝非我们不够信任大家。” 这个理由成功打消了新户们方才生出的猜疑。 萧穆再对萧野道:“你跑趟松树村,问问张文功是否愿意前往。” 萧野立即骑着骡子出发了。 萧穆给入选的村民们两刻钟, 让他们回家与亲友辞别, 再让未被选上的村民赶着山匪带来的骡车去河边挖沙装袋冒充粮食。 孙兴海问:“来得及吗?” 萧穆:“囚龙岭离这边有五十里地,即便夜里骡马不好全速奔驰,一个时辰也足够他们赶过去, 现在还不到子时,就算进山还要绕上一个时辰,他们叩响山门时天依然黑着。” 这两个时辰他都留了至少两刻钟的富余,哪怕路上发生一些意外,萧穆相信孙子都能应对。 即便真的赶不上,大不了退回来,并非没有后路。 安抚了孙兴海,萧穆走到萧缜身边,低声道:“山匪下山,不可能不抢女人,你把小满带上。” 不是他对佟穗心狠,而是只有佟穗能成为这群村民的助力,其他女人带谁都是累赘。 萧缜沉默几瞬,转身去了自家院子。 佟穗等人还在祠堂,佟穗刚进来时脸色很差,但被绵绵扑过来紧紧抱住之后,再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关切面孔,听着那些略显混乱的焦急询问,她发凉的骨血便一点一点地暖了回来。 “没事,祖父他们很厉害,几乎没让山匪有机会跳上这边屋顶。” 佟穗用最能让她们放心的话总结道。 “山匪都抓起来了?” “是,一个都没逃。” “那怎么还不叫咱们出去?” “祖父他们还在清点两边伤亡,就在西边,乱糟糟的,怕咱们出去分心吧。” “嗯,不急不急,反正现在回去我也睡不着。” 正聊着,萧缜来叩门了:“小满,你出来一下,带上弓箭。” 贺氏等人都看向佟穗。 佟穗摸摸绵绵的小脑袋瓜,走过去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弓与两个箭囊。萧玉蝉跟着来到门边,想跟二哥打听一些事,结果根本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萧缜严厉地斜了一眼:“关好门,除非祖父来叫,谁也别出来。” 萧玉蝉被这一眼吓到了,老老实实地合上门板,插好门闩。 其实这时的萧家三院很静,佟穗注意到上房那边屋顶有人,刚抬头望去,萧缜便解释道:“是三弟五弟,他们要装四袋麦子。” 佟穗:“装麦子做何?” 萧缜没有回答,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屋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口哨,不用猜也知道是萧延吹的,佟穗臊得不行,挣了两下挣不动,只好埋到他怀里。 这一埋,却闻到了血腥味。 佟穗下意识地摸上他衣襟:“你受伤了?” 萧缜:“没,沾了些山匪的血。” 佟穗放了心,只是也不想再靠上去了。 很快,萧缜便将她抱进了东厢。 再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萧缜将她抵在了内屋的墙壁上,一手将她托高,一手去捧她的脸:“怕没怕?” 三个字,就把佟穗一直忍着的眼泪勾了下来。 怕不怕的,她不想杀人,哪怕杀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山匪,哪怕必须杀哪怕并不后悔射了那些箭,她都不想杀。 会做恶梦,会梦见那些人死去时的脸孔,梦见他们惊恐疼痛的眼睛,会梦见她低头挖坑时,已经被埋起来的人突然又爬出来要她偿命。 佟穗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肩头,那一串串的眼泪便都流进了萧缜的领口。 萧缜是从战场回来的人,比谁都清楚一个纯善之人被迫杀人后会有哪些反应。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脑,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说起今晚的反杀计划。 佟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萧缜看着那双还含着泪的眼睛:“难道你想继续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佟穗不想,她知道今晚是个好机会,只是担心萧缜四兄弟,担心跟去的村民们能否平安回来。 萧缜用拇指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山匪喜欢抢女人,怎么也得带一个去,你是最好的人选。” 带的少,可以说时间紧迫只抢了萧家的几个美人,可以说另外几个性情刚烈宁死不从,但总得有个活的。 萧缜:“你若害怕,我去换玉蝉。” 她是最好的选择,可萧缜不会逼她。 佟穗的手脚又开始发冷了,囚龙岭,那是山匪老窝,灵水村这次也是以少攻多。 “还是我来吧,玉蝉都没进过山。” 无论多怕,佟穗的心里永远有一条后路,打不过就跑,别的地方她不熟,龙行山无论东岭西岭山里的情况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她知道逃进深山后哪些野草野果能够果腹,知道如何弄出水来,知道哪些地方能够安心地睡上一觉。 萧缜将她按回了肩头。 佟穗能感受到他高高起伏的胸膛,不知是在欣慰她敢去,还是在感慨别的什么。 时间紧迫,萧缜让她换回女装。 佟穗还想梳头,萧缜:“散着就好。” 佟穗便想起战乱时桃花沟的一些女子被匪兵抢夺的画面,女人挣扎起来,发簪脱落,一头长发可不都散了? 她放下梳子。 萧缜握住她的手:“所有人都要杀匪,真进去了,我可能无法分心护你,你见机行事。” 佟穗明白。 . 到了老爷子规定的集合时间,萧缜等两百人都站在了西边的练武场,包括从松树村叫来的张文功,包括散着头发的佟穗。 孔三看到佟穗,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你们村的人还真是好心,我没抢成你们的女人,你们倒是上赶着把女人送过去……” 萧野一脚踹上他心口,将人踹了个倒翻。 孔三脸朝地趴着,继续骂骂咧咧。 萧穆已经听孔三辱骂很久了,从两百人里挑出一个高姓汉子,让他学孔三那般叫骂。 人的长相有相似,嗓音亦然,之前萧穆挑人时就故意挑了几个声音像孔三的,此时只是选出最像的那个。 高姓汉子一开口,孔三顿时明白过来,可惜人已经被萧野打晕,抹布塞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孙兴海拿出一张大纸字据,叫萧缜等人按手印:“为民除匪,咱们这是义举,大家真有回不来的,我带着棺材去官府为大家讨要抚恤,咱们村几百个爷们都是见证,官府想抵赖都不成!” 这是其一,孙兴海、萧穆更担心的是万一这两百人折在囚龙岭,刘知县那个昏官会扣萧、孙两家唆使百姓的罪状,抓人夺产。 总之,灵水村不指望官府能帮忙,也绝不能给官府治罪他们的把柄。 无论前去反杀的还是留下来的男丁,都上前按了手印。 萧穆:“好了,事不宜迟,出发吧!” 村子里的儿郎小时候都淘气,谁家有骡马都会试着去骑一骑,再加上骑马掌握要领后确实也不难,拼的全是勇气,村民们上手很快。因此,大多数人都骑上了骡马,实在不会的就去骡车上坐着,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孔三等幸存山匪。 佟穗骑的是萧家的一匹大黑骡,与萧缜并肩行在最前面。 几十里的路,村民们不可能一句话不说,有人就夸起了佟穗:“二太太厉害啊,不但敢跟咱们去匪窝,骡子骑得也不比男儿差。” 萧野笑道:“这还不是最厉害的,你们忘了今晚屋顶的弓箭手了?那就是我二嫂。” 一个村民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真的假的?我怎么记得是个男的?” 萧野:“为方便穿的男装,你也不想想,我们家有那么清瘦的儿郎吗?” 村民们震惊过后,变得都很高兴:“好啊,有二太太这个神箭手,我们胜算更大了。” 两百个山匪,二太太一人射死二十多个,这份战力,谁敢小觑? 佟穗听着身后的说笑声,一个个的好像都不怕死,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人多壮胆”。 连续跑了半个多时辰,囚龙岭所在的这片山地到了。 萧延、萧野分别提着一个山匪去旁边问路,两个山匪刚想对个眼色,萧延直接一刀砍下一人的脑袋。 另一个吓傻了,跪到地上立即全部交代。 萧延、萧野再提两个过来,同样是一杀一留,确定两个活口的路线对上了,才对剩下的十几个山匪道:“只要你们老老实实配合将功补过,我们进了匪窝便放你们自由,不老实的,就算我们进不去,你们也只是保住了你们大当家,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一个山匪呜呜着,似是有话要说。 萧延取出他嘴里的抹布,此人马上嗤了一声:“带你们进去,如果你们不是大当家的对手,我们还不是一个死?怎么都是死,何必背叛自家兄弟?” 萧延听了,看向萧缜。 萧缜示意佟穗往前看。 这边佟穗刚转过去,萧延一刀砍了那山匪的脑袋,脸上带血地笑道:“你们要这么想,我们进去了,你们至少有条活路,我们进不去,你们才是必死无疑。” 剩下的山匪们:“……” 萧野:“想想你们三当家拉小弟挡死的时候,跟这种人称兄道弟,你们傻不傻?” 山匪们都不吭声了。 有山匪带路,灵水村众人快速地朝匪窝行进着,中间短暂休息了两次,终于望见匪窝拦在两条峭壁之间的厚重石门时,空中已经不见那轮弯月,深山老林中一片漆黑。 石门内侧的崖壁上方凿出一个山洞,每晚都有两个山匪小弟守夜。 萧缜让装有四袋真麦子的骡车行在最前面,再从佟穗的箭囊里取出一支木头箭,直接刺入孔三的胸口。 孔三从昏迷中疼醒,瞪大眼睛盯着萧缜,没一会儿就断了气息。 萧缜贴着他的胸口折断箭杆,将孔三搬上骡车,让佟穗躺到孔三怀里。 看似是孔三在抱着她调戏,实则是佟穗在维持孔三比较自然的躺姿。 萧缜再让声音酷似孔三的高姓汉子赶车。 接下来,萧缜安排那幸存的十几个山匪走在这辆骡车之后,每个人旁边都跟着一个脸上抹了血的自己人。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继续前行,故意说些二当家、三当家威猛或萧家男人浪得虚名之类的话。 喧哗声惊动了山洞里守夜的两个山匪,他们举起灯笼朝石门外望去,才勉强看清骡车上搂着美人低头调戏的三当家,就见三当家微微抬头,瞪着眼睛朝他们这边骂道:“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开门!兄弟们折腾一路,急着回去睡觉!” 山匪们根本没有怀疑,点头哈腰地按动了一个机关。 又怀疑什么呢? 朝廷不将他们这些小山匪看在眼里,外忧内患的,可能也是没精力调动军队来剿,县城里的知县换了人还是窝囊废,带着几百民壮装模作样来缴过几次,还不是无功而返? 今晚二当家三当家下山去抢粮食,大半夜顺顺利利回来的也只能是两个当家与兄弟们。 机关按下,两扇厚重的石门缓缓朝左右打开。 一个山匪跑进去给大当家报喜,另一个举着灯笼跟下面的三当家说俏皮话:“三当家不是把人弄死了吧,怎么这么老实?” 三当家早已低下头,没说话,倒是他怀里的美人慢慢地转了过来,模糊的灯光从高处落下,照出一张白皙怯弱的脸蛋。 山匪看呆了。 佟穗也一眼就相中了这人放哨的山洞,位置高方便射箭,紧挨石门方便逃跑! 猎人狩猎抓的就是电光石火间的短暂机会,眼睛瞧见了,佟穗的手已经握住藏在她与孔三尸体间的弓箭,趁上面的山匪还在愣愣地看着她,佟穗拉紧弦,侧身便是一箭。 众人只听“嗖”的一声,那探头探脑的山匪便一头栽了下来。 与此同时,萧缜等人也先后出手,利落解决了押在面前的十来个山匪活口。 跟匪讲信用,那是自找麻烦。 069 萧缜等人从灵水村出发前, 已经让一个山匪活口画出了囚龙岭内部的大致地形,知道这里四面峭壁,只有石门这边一个出口。 进了石门, 还要沿着这段勉强能容一辆骡车通过的峡谷继续往前走几十丈才能到达开阔地段。 在杀死所有带路的山匪后,萧缜让萧延、孙典带领众人继续佯装山匪归来的样子说说笑笑前行, 十几辆骡车走在最后,他身边只留下了佟穗、萧涉。 萧涉着急去杀匪:“二哥, 你叫我干啥?” 萧缜指着面前的石门道:“等咱们的人全部进去,你们按下机关留守此地。山匪要逃, 你见一个杀一个,咱们的人要出去, 你也不许放行, 一切等我做主。” 萧涉:“那为啥非要让我守着?叫他们不行吗,我进去杀的人更多。” 萧缜:“别人我不放心, 但凡他们胆怯自己开门逃了, 只要再跟着跑出去一个山匪, 他都有可能埋伏到咱们村附近伺机下手,亦或是咱们要退的时候, 这门却被山匪占据, 里应外合将咱们堵死在峡谷中。” 萧涉一听, 马上拍着胸膛道:“行, 我知道了,二哥放心, 有我在, 等会儿一只蚂蚁也别想出去。” 萧缜再对佟穗道:“你去上面的山洞,与五弟互相照应。” 遇到事不会丢下她自己跑了的,同时还能让她放心信任的, 除了他便只有五弟。 这层他没有说出口,佟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她点点头,背着箭囊就要去攀山洞下面的横木梯子。 萧缜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佟穗抓着横木,回头看他,却只看到男人松手离去的背影,很快便翻上马背朝队伍前面赶去。 峡谷中的夜色更重,佟穗顿了顿,快速爬到山洞之中。 关门的机关非常明显,等最后一辆骡车也进去了,佟穗按下机关。 两扇石门缓缓地朝中间滑动,最后咔擦一声合拢,只留下一条能穿风的缝隙。 峡谷前头,隐隐传来高姓汉子模仿孔三的叫嚷:“大哥,我们回来了,萧家那群人根本没你说得那么厉害,看我给你带回来的小美人!” 又有村民们发出的起哄声口哨声,简直就像一群真的山匪。 如果说孔大当家对两个弟弟这次下山有那么三分担心的话,在听到守门小弟禀报兄弟们顺利返回时,他那些担心就全部都放下了,穿好衣裳往外赶的时候,听到三弟的大嗓门,孔大更是升起满腔喜悦,回头吩咐道:“好酒好菜赶紧备上,等会儿犒劳兄弟们!” 他高兴,其他留守的新匪老匪也高兴,兄弟们抢粮归来,在囚龙岭就是堪比过年的大喜事。 听到喊声的山匪们都穿好衣裳跑出来看热闹,浩浩荡荡地聚集在孔大当家身后。 因为是来迎接自家兄弟,从孔大到他的小弟们,没有一个带武器的。 而萧家兄弟、孙家兄弟率领的村民们个个骑着骡马,手中提刀。 近两百人不紧不慢地走出峡谷后,孔大等人离谷口还有一段距离,纵使灯光成片也照不清萧缜等人的面容。 孙典抓紧缰绳,问萧缜:“上?” 萧缜摇头,低声道:“老三老四,你们带人从左边包抄,孙典孙纬从右边包抄,文功随我正面冲锋,但凡成年山匪,一个不留。” 百姓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沦为草寇情有可原,但占山称王后不去报复官府反将屠刀举向同样受苦受难的百姓,便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 这样的人,就算投降倒戈也只是一时,早晚会捅出篓子来,不如除尽以绝后患。 萧延等人纷纷点了一队村民跟在自己身后。 当双方距离近到孔大终于看清马背上的那些陌生面孔,萧缜也下了号令:“杀!” 他一骑当先,直奔孔大。 孔大转身便逃,催促兄弟们赶紧抄家伙,可山匪们的刀剑都留在房里,匪帮仅剩的几十匹骡马也都拴在马厩,如今被灵水村的汉子们团团围住,哪里又有路可逃? 有萧延、萧野、孙典等人带头,灵水村的汉子们都杀红了眼睛,近的挥刀便砍,跑了的骑马去追。 圈子里的山匪们四处逃窜,因为睡懒觉或是闹肚子等故还待在屋子里的少量山匪抓着家伙冲过来想要支援,发现自家兄弟不是对手后立即又改成逃跑。 山匪们都知道生路在石门那边,所以也从各个方向往这边逃来。 萧涉听见脚步声,举着刀往前走了两丈来远,对站在山洞边缘的佟穗道:“二嫂放心,一个我都不用你动手。” 佟穗担心他:“你退后些,那么远我看不清!” 此时可没有弯月,峡谷里黑漆漆的,一盏灯根本不管用。 萧涉已经跟人杀了起来。 佟穗只能勉强瞧见人影晃动,听见那些山匪被萧涉砍中后发出的哀嚎惨叫。 好不容易有片刻消停,佟穗再劝萧涉:“你离我近些,不然我下去了!” 萧涉这才退到了佟穗的视野之内。 再来人的时候,一个两个佟穗并不动手,可人数多了,她还是会射出几箭替萧涉分忧。 随着时间流逝,逃至这边的山匪越来越少,最后连山谷里面的喊杀声都低了。 有村民骑马过来,知会二人道:“五爷,二太太,那些山匪杀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在一寸寸地搜查,争取一个山匪都不叫他藏了!” 萧涉:“好样的!咱们这边死伤多吗?” 村民大笑:“一个没死,伤了几个。你们不知道,二爷指挥咱们把他们围住了,那个孔大没过三招就被二爷砍了头,其他山匪魂都吓飞了,根本打不过咱们。” 一开始他们是仗着手里有刀,到后面就变成了几个村民打一个匪,这样还被山匪打死,那也太窝囊。 萧涉:“那就好,你们继续搜,我们继续守着!” 村民便调转马头回去了。 萧涉握着刀坐在山洞对面的峭壁下方,仰头对佟穗道:“二嫂,我就跟你说二哥三哥他们都很厉害,早些年跟着军队搞过多少回夜袭敌营,对付一个三百来人的匪帮算啥?真那么危险,祖父也不可能让那么多村里的弟兄跟过来送命。” 自家老爷子年轻时可是军营里正经的五品千户,三个哥哥在战场也立过各种战功,会怕一个小小的囚龙岭? 佟穗亲眼见过萧缜如何鼓动桃花沟的村人联手帮忙制枪,又亲身经历过这一晚的对抗匪帮,自然知晓萧涉所言不虚。 她看向山谷里面。 因为知道村民们已经打赢了,所以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也可以结束了,等萧缜带着村民们回来,大家就可以赶回灵水村,继续过踏踏实实的农家日子。 . 当天色渐渐亮起来,山谷之内,灵水村的村民们已经将匪窝里的所有人都带到了一片空地上,其中绝大多数的成年山匪都死了,只剩十来个东躲西藏被抓出来的活口,以及二十多个四五岁以下的孩童、四十多个年轻女人。 孔大屋里有山匪名册,萧缜将灵水村那边死去的山匪与这边的加起来,再审问了几个活口,都能对得上,确保现在是真的没有漏网之鱼。 女人孩子暂且押到一个房间锁上,还活着的山匪活口一一砍杀,与其余尸体摆在一起。 至此,灵水村的村民们似乎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萧缜示意萧野几人将他们从各个房间搜出来的金银财宝、粮食都搬了过来,包括那两百多匹骡马,数百柄大刀与其他武器。 萧缜问村民们:“想分吗?” 憨厚的村民们咧嘴笑了,机灵点的说功劳都是萧家、孙家兄弟的,让他们做主分配。 萧缜看向孙典。 孙典也想分,可他跟几任知县打过交道,憋屈道:“都别做梦了,只要咱们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姓刘的肯定带人过来全部拉走,你要私藏,他能把你自己家里的藏银粮食也算成山匪的,一并抢过去。” 确实做起发财梦的村民们:“……” 有人提议道:“那咱们把东西留到山里,继续藏着,什么时候要用了什么时候再来拿?” 萧野:“不行,只要咱们好好地回去,官府便知道山匪们都完了,自会派人过来搜罗钱粮。” 村民们:“……那,那就白忙一场?” 最开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子,夜袭囚龙岭是为了铲除山匪防止他们报仇,当目的一样样地达成,现在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金银珠宝骡马武器都不能用,都得交给那吃人的官府,谁甘心? 众人议论纷纷时,萧缜终于又开口了,对着眼前这一张张面孔道:“我有一计,可以保住这些钱财,也能叫官府不敢来抢。” 孙典:“哎,有计你就直说,怎么跟你家老爷子一样喜欢卖关子,非得我催才行?” 萧缜笑笑,指着四周的崖壁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只要你们藏在里面不出去,我只带几人下山,称昨夜咱们村民大败,除了逃走的全都死在了山里,那么附近的村民县里的官府也无从知晓守着囚龙岭的究竟是民还是匪。” 村民们眼睛都是一亮,纷纷支持! 萧缜:“大家先别急,此事关系到咱们全村人的性命,为了确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我只会带萧延、萧涉、孙纬、二太太下山,剩下的全部都要留下,从此是进是退只能听我萧家号令,大家若同意,咱们就按此计办事,有一个不愿意,咱们马上下山,山匪的东西全部交给官府。” 孙典先瞪圆了眼睛:“萧二,难道你也想当山匪头子?” 萧缜:“我绝不做匪,更不会坑害百姓。” 孙典:“那是要我们为了这些花不出去的钱财一辈子耗死在这深山里头?” 萧缜:“我是想把你们练成保护咱们灵水村的一支奇兵,有囚龙岭的名头在,其他山匪不敢在这一带占据地盘,将来官府若是继续加税叫咱们一村人都吃不饱饭,咱们也可以乔装成匪去劫官粮。还是说,你们相信这朝廷会稳下来,相信朝廷会派为民做主的青天老爷来改善民生?” 众人沉默。 萧野:“我二哥既然敢说这话,那就是足够信任各位兄弟,你们愿意跟着我们干,那么只要我们萧家有饱饭吃,就绝不会让你们以及你们村里的亲人饿着,可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们萧家只能搬出灵水村,另去寻个安稳地方居住,以防有人去官府揭发我们图谋不轨。” “不可能,咱们这里没有那样的人!” “是啊,这次要是没有你们萧家带头,咱们村早被囚龙岭屠村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我干!我上没老下没小,家里也没多少地,在哪住不是住!待山里还省着受官府的气!” “对,我虽然有爹娘,可我家里还有一个兄弟帮我孝顺他们,不差我一个,反正昨晚他们已经做好我回不去的准备了!” 张文功垂眸片刻,站出来道:“二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信二哥跟老爷子。” 他可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外村人。 见所有村民都望过来,张文功苦笑一声,站到萧缜身边,对着众人道:“我们村差点被流民屠了,我怕流民,怕山匪,更怕这从上到下都烂到底的朝廷。你们或许还对官府抱有希望,我不信他们,我更信南边的两个伪帝还会打过来,信咱们北地也会继续有人站起来反抗,到那时,咱们兄弟挑家最有胜算的起义军投了,照样能堂堂正正地下山过日子!” 萧缜重重握住他的肩膀:“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在那之前,咱们至少不能死在官府、山匪手里。” 孙典看向弟弟,孙纬点头。 孙典便同样站到了萧缜身边,伸出手道:“行,也算我一个!” 070 定好了去留, 剩下的暂且不急,萧缜让孙纬带几个女人去灶房做饭,他带着两个青壮村民来石门这边接佟穗与萧涉。 直到这时, 佟穗才顺着崖壁上的横木梯子爬了下来,一头长发早已用布带随意绑起。 见萧缜后面的二人都一脸喜意地看着她, 佟穗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要下山了吗?” 一个青壮抢着调侃道:“二太太,二爷说不走了, 他要留下来当寨主,你就是咱们的压寨夫人!” 佟穗笑了, 才不信。 萧缜拍拍他牵过来的两匹马,道:“上来吧, 边走边说。” 佟穗、萧涉便上了马, 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边。 萧缜却没急着说正事,看向佟穗身上的衣衫:“会不会冷?” 山里本就比山下清凉, 此时又是天刚刚亮的时候, 暑气还没上来。 佟穗这一晚时冷时热的, 但都与山里的气候无关,现在尘埃落定了, 她满心庆幸, 暂且感觉不到其他。 萧涉:“二哥, 里面有饭吗, 我饿了。” 萧缜:“已经叫人做了,吃完咱们再下山。” 萧涉就笑了。 说话间, 三人行出了那段峡谷。 佟穗下意识地勒住缰绳。 出现在她面前的, 是一片异常开阔的山谷腹地,里面地势多变,有平地有矮丘甚至还有一条蜿蜒的溪流。这么广阔的地方, 除了四面峭壁之下与道路两旁长了一些老树灌木,其余有土之处几乎都开辟成了耕地,远看一片绿色秧苗。 房屋聚集在腹地西北方的一座矮丘,似乎是绕着那矮丘一间间盖上去的。 萧缜给他们介绍道:“这里有耕地近百亩,一年所出的粮食基本能养活两百人。” 萧涉:“既然山匪有地,为何还要下山抢粮?” 萧缜:“匪帮三百人,个个都要吃饱吃肉的话,这些地远远不够,何况他们今年又多招了两百山匪。” 萧涉怒道:“幸好咱们及时把他们灭了,不然肯定还要去祸害更多村子。” 佟穗开始心疼这些地:“咱们走了,这些地岂不是要荒废了?” 萧缜看着她道:“不光地,山匪留下的骡马刀剑钱粮,都得交给官府。” 佟穗闻言,立即望向正被村人们牵往马厩的两百多匹骡马,一匹骡子能卖五两银,马更贵,也就是说,这些骡马便值至少一千两白银! 与她无关也就罢了,可山匪是她与村民们齐心合力剿灭的,官府连个人影都没出,凭什么来捡便宜? 萧缜继续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但如果让刘知县知道灵水村有能够剿灭五百山匪的本事,他要么会从村人里挑选青壮纳入他的民壮麾下,要么会出于忌惮之心扣我们一项罪名,譬如私下制枪蓄兵。” 贪官污吏最怕百姓闹事,灭了一个匪帮对刘知县是好消息,可又多了一个比匪帮更强的灵水村,刘知县还能睡安稳? 佟穗慌了,与萧涉异口同声地问:“那该怎么办?” 萧缜这才说出他要孙典、萧野等人假死留守囚龙岭的计划。 萧涉是二哥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马上接受了,还问:“要不我也留下来?咱们装得更像点。” 萧缜:“不妥,家里地多,不能再少劳力了,而且你不回去,二婶能骂死我。” 萧涉想到亲娘的做派,尴尬地摸摸头。 萧缜让他先去找孙典等人,他驱马靠近佟穗,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眉头紧锁的姑娘:“怕万一走漏消息,官府追究下来,连累你跟岳父他们?” 佟穗看着他虚握缰绳的手,沉默好久才低声问:“你与祖父从开始制枪的时候,就算到了这步?” 萧缜:“也不全是,如果孔二孔三没带人去袭击灵水村,我们也不必反攻囚龙岭。” 佟穗抬眸,再一次直视他的那双眼:“占了山,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 萧缜:“那要看官府是否愿意给我们活路。” 他目光平静,像是在跟她聊一顿饭,佟穗别开眼,心头缠了一团乱麻。 造反乃诛九族的大罪,如果可以选择,她绝不会轻易牵涉其中,可现在她还有退路吗? 就算下山后她立即与萧家断绝关系,那么除非她主动去官府揭发萧家,将来真有事发那一天,她依然会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为了保全自家而去告密? 佟穗做不到,算无遗策的萧缜与老爷子应该也不会给她背叛大家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佟穗注定要跟萧家绑在一起,包括她的家人,两家只能同进同退。 怨萧家让她落到这般险地? 可萧家始终都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灵水村与周边的百姓。 不怨,光她自己坐上萧家的险船也就罢了,家里的爹娘二哥何其无辜? 视线变得模糊,佟穗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生辰这日收到来自夫君的这么一份大礼。 萧缜抬手,用袖子帮她擦掉睫上的泪:“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带你往死路走。” 佟穗根本没得选,拨开他的手道:“我会听你的,也会一直做萧家的孙媳妇,可此事我必须告诉我爹我娘,如果他们决定迁往他乡,你们别拦着,行吗?” 萧缜:“岳父岳母真要走,你可以随他们一起,我跟祖父都信你,不需要扣着你做人质。” 说完,他突然将佟穗提到自己的马背上,搂紧她道:“好歹做了两个月的夫妻,你把我想成哪种人了?” 佟穗闭上眼睛。 他是哪种人? 一个可以很照顾她的夫君,一个可以异常冷静连杀十几人的男人,一个能够组成一支兵马的军户子弟。 无论家境差距有多大,佟穗都没觉得她与萧缜是两种人过,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 早饭做好了,摆在匪帮原来的议事堂。 两百来人,一桌挤十个,足足摆了二十桌。 佟穗被安排在了萧家四兄弟、孙家兄弟以及张文功这桌。 无论心底藏了多少事,佟穗面上都柔柔笑着,安静矜持。 “咱们能顺利进来,还要多亏二嫂那一箭,不然守门的山匪站在高处,一旦他发现不对叫唤起来,让里面的山匪提前做了准备,咱们打得肯定没那么痛快。”萧野端起酒碗,大声夸着自己的二嫂。 萧延对佟穗也是真服了,这女人不但能射中野草能射破砖墙,射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来,咱们敬二嫂一碗!” 萧延抓起酒坛吆喝道。 萧缜一个眼刀递过来:“稍后要随我下山的,不得沾酒。” 孙纬给萧延解释:“让村人闻到咱们身上的酒气,谁还信兄弟们都出事了?来,咱们以水代酒,敬二太太。” 有他们起哄,满堂青壮都端着海碗站了起来,笑着看向佟穗,包括萧缜。 佟穗被他们闹成了大红脸,幸好这一桌萧缜几人都够高的,围起来像一堵墙,几乎隔绝了外面那一片灼灼的视线。 她只能端起自己的碗,做样子朝众人回礼。 敬过酒,大家就边吃边聊了。 萧缜这一桌讨论的都是如何打理囚龙岭内的事务,待到饭毕,萧缜已经定了十条军纪出来,让张文功念给众人听,其中包括在灵水村操./练枪法的那一套,也包括不得聚众酗酒、行赌,不得私下斗殴,不得滋扰欺压百姓等,若有违背,轻则打板子,重则斩首。 堂内的本来就是一群遵纪守法的热血百姓,都表示愿意遵守这些军纪。 有人问:“二爷,山匪留下来的女人孩子们,咱们要如何处置?” 热血归热血,男人的劣根摆在那,此言一出,堂内立即响起一些哄笑。 佟穗坐在萧缜身边,默默垂下眼帘。 萧缜提醒众人:“她们确实是山匪留下来的,却也是山匪们从附近村子里抢来的无辜姑娘,与咱们灵水村的姐妹并无任何不同,或许有些人你们走亲访友时也曾见过。” 刚刚还哄笑的儿郎们听到这话,渐渐都敛了笑。 萧缜让孙纬、张文功去把那群女人孩子们全部带过来。 一共是四十六个年轻女人,最大的也没超过三十岁,其中有人尚未生子,有的已经怀有身孕,有的怀里抱着小的,身边站着三四岁的幼童。 全都到了,有的女子低低地哭着,有的紧张地打量左右的陌生男人们,有的一脸麻木。 萧缜看着这些女人道:“我们不是匪,可我们占了这山岭便也有我们的秘密,在我们能够堂堂正正地下山之前,你们只能继续留在此地。” 女人们还是刚刚那三种表现。 萧缜:“可有人想为死去的山匪报仇?” 一个还算平静的女子抬起头,目光如刀:“我们都是被山匪抢上来的,他们死了,我们只觉得痛快!” 萧缜颔首,看向那些大大小小的幼童:“山匪已死,但这些孩子是他们留下的骨肉,与我们个个都有杀父之仇。我们不会狠心朝这些稚子动手,却也不会替仇人养孩子,等将来我们下山的时候,会将他们送到各地的济婴堂,你们当中若有不想跟孩子分开的,站到这一侧,届时你们可以自行带着孩子寻个去处。” 未生育的女子不必考虑这个问题,那些怀着孩子养了孩子的女人们有人面露挣扎,有人落下眼泪,最终并没有一人站出去。 这些孩子于她们而言是屈辱是痛苦,不忍心杀,却也不想在这自身难保的世道留在身边当累赘。 萧缜见了,让张文功记下这些孩子与母亲们的名字,以免将来送走孩子时送错人。 一一记好后,萧缜又道:“如你们所见,我的这些兄弟们几乎个个都是单身,尚未成亲,如果你们愿意寻个人嫁了,这些人任由你们挑选,众人见证,等同明媒正娶。如果你们不想嫁,那就安心在山里领一份差事,或是做饭或是洗衣或是喂养牲畜,我保证手下的兄弟们不会欺辱你们,若有犯者,军纪处置。” 孙典:“这法子好,兄弟们可都愿意?” 能被山匪们抢进山的姑娘,至少也是清秀可人的容貌,灵水村的这些光棍们当然有人愿意娶。 萧缜:“想娶的站出来。” 立即便有百八十人出列,个个昂首挺胸。 接下来就看女人们的选择了。 是挑一个人嫁了,至少有个依靠,不用日夜担心被更多的男人掠夺,还是相信那位二爷的话,就算不嫁,这些男人们也不会欺负人? 四十六个年轻女人,最终只有三个选择不嫁,其他四十三人都挑了一个还算投眼缘的男人。 这也算是一种两厢情愿,落选的男人们就算失望,也只能服气。 接下来分房分地都不是难事,有孙典、萧野、张文功做主就好。 萧缜准备下山了,临走前对孙典道:“三人里你最年长,想想这些兄弟,想想灵水村的孙氏族人,守好石门抓严军纪,切勿冲动行事。” 孙典哼道:“知道,不用你多嘴。” 萧缜再嘱咐萧野:“你擅长的是练兵,刀、枪、弓箭都带着大家练起来,但不可自负自大,遇事要多与孙典、文功商量。” 萧野:“二哥放心,我都懂。” 三哥放不下家里的三嫂,五弟太憨容易被人利用,二哥要负责山里与村里的消息传递,让他留在山里镇场子最合适。 萧缜最后拍拍张文功的肩膀:“你保管库房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别把自己当外人,若他们两个言行出现纰漏,你尽管直言,他们若不服,回头我来管。” 张文功忙道:“二爷言重了,该我跟孙大哥四哥多学才是。” 萧缜:“不必自谦,你们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 孙典、萧野:“……” 一刻钟后,四匹骡马冲出了石门,其中萧延、萧涉、孙纬各骑一匹,佟穗与萧缜同乘一骑。 为了做戏,刚刚四个男人分别往彼此身上来了几刀,如今要么伤了胳膊要么伤了腿,一身的血。 萧缜带着佟穗走在最后。 佟穗坐在前面,能看见他划破的右臂衣袖,看见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我对那些女人的安排,你怎么看?” 身后的男人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与她说起话来。 佟穗沉默片刻,道:“会不会太急了?就算要撮合他们,过段时间等他们都熟悉一些了会不会比较好?” 现在那些女子根本不了解萧缜等人的行事,不敢相信他能做到给她们差事而保持秋毫不犯,因为惧怕,自然更倾向于先找一个靠山。 萧缜:“如果大家住在村子上,确实应该按照你的想法来,可囚龙岭过于封闭,两百个男人跟四十多个女人困在其中,就像两百条狼跟四十多只羊,不早早确定羊的归属,群狼便会为了争夺猎物互相攻击,必然生乱。” 佟穗默然。 萧缜蹭了蹭她的脑顶:“我要的是大局稳定,无法做到对每个人都公平。” 佟穗明白他的意思,也承认他的安排对囚龙岭的那帮兄弟们最好,一群热血青壮儿郎,好不容易在山匪手里保住了性命,末了却死在争抢女人时的自相残杀中,那也太憋屈。 只是,她也是个女人,是他口中的羊。 羊就只能任由狼群争夺撕咬吗? 佟穗不想做那样的羊。 山路蜿蜒崎岖,四匹骡马时而急速奔驰,时而放慢速度。 终于离开山林的那一瞬,盛夏明晃晃的阳光浪潮般倏然而至,刺得佟穗偏头闭眼。 再睁开的时候,山还是那片山,近处一片清幽,远方天蓝如洗。 她被一头狼带着,行于一条陌生的路。 071 灵水村, 所有的村民们在做完家里必须做的事情后,都早早地赶来西北角萧家这边,等着萧缜一行人的消息。 在他们的不远处, 还横陈着昨夜来袭的近两百山匪的尸体,虽然不会再动了, 却像一条条死去的豺狼,仍然叫人心悸。 “怎么还不回来啊, 不会出事了吧?” “别急,五十多里路, 还要进山出山,来回来去就得三四个时辰, 再加上还要跟山匪们打。” “能成功吗, 那些带路的山匪会不会给贼窝里的人递暗号?就是吹几声口哨表示有敌人的那种。” “行了,问那么多有啥用, 这里的人又没去, 唠唠叨叨我都被你弄烦了。” 萧穆与孙兴海并肩站在一棵树荫下, 神色是一样的凝重。 忽然,被派去河道口查探的一个村人骑着骡子匆匆回来了, 到了跟前一骨碌摔下骡子, 面对簇拥而来争先恐后询问的村民们, 那人跪坐在地上, 又茫然又惶恐,开口时双眼竟溢出眼泪来:“回来了, 只有四匹骡子, 萧二爷、五爷、孙二爷牵着骡子走着,二太太坐在骡背上,还有一个人趴着, 看不出是谁……” 周围陡然一片鸦雀无声。 去时两百儿郎骑着骡马浩浩荡荡,现在回来了,竟然只有四匹骡马五个人?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有人腿软跌在了地上,有人不信邪地朝河道口冲去。 一开始只有三五人,渐渐地,所有哭着的没哭的都追了上去。 贺氏、萧玉蝉、阿福都跑在其中,阿真心神不宁地绕回萧家西院,给守在墙根下的林凝芳、柳初讲她刚刚听到的消息。 林凝芳在得知佟穗安好时,悬了一晚的心落下一半,只是想到其他村民可能的下场,那一半就变得沉重起来。 阿真在哭:“不知趴着的那人是不是三爷……” 纵使三爷有千万条毛病,现在都是她们主仆的靠山,如果三爷没了,姑娘又没有子嗣,萧家还会收留她们吗? 林凝芳看着她脸上的泪,垂下眼帘。 一旁,柳初后退两步,面无血色地靠上墙壁。 无论趴着的那人是谁,萧家四兄弟都还少了一个,要么是萧延,要么是萧野,甚至这兄弟俩都没能回来。 其他人呢?孙典,还有村里的其他热血儿郎? 柳初等不及了,她也跑了出去。 偌大的萧家三院,只剩林凝芳主仆。 河道口,奔跑而来的村人们终于看到了失魂落魄走在河道上的萧缜几人,除了佟穗,男人们无论站着的还是趴着的都是一身一脸的血,包括那几匹骡子也是血色染身,毛发都干结了。 “爹!” 孙纬最先冲上来,扑通跪在孙兴海面前,仰头哀嚎道:“爹,大哥没了,除了我们几个,其他兄弟都没了……” 孙兴海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贺氏惨叫一声,冲出去抬起那个趴在骡背上的男人的脸,见是她的另一个儿子,贺氏先是破涕为笑,笑了两下又担心起来,扭头问萧缜:“老三这是怎么了?” 萧缜垂着眼道:“三弟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贺氏一听,急得喊丈夫快来看看儿子。 萧守义没动,颤抖的双手死死扶着身边摇摇欲坠的老爷子,目光在活着的几个儿郎脸上接连扫过:“怎么会这样?事情败露了?” 孙纬抹把眼睛,恨声道:“本来跟我们计划的一样顺利,我们杀了孔三让他假装躺在骡车上休息,再让高存志冒充孔三开口哄了匪帮两个哨子开门,没想到那段峡谷前面竟然有片陷阱,几个活口故意隐瞒没报,咱们兄弟才冲进去就接连栽进陷阱,当场死伤……百十人,闹出来的动静又叫孔大等人提前做了防范,剩下的兄弟浴血厮杀,硬是也砍了两百来匪偿命,最后我们都打不动了,萧二哥找机会擒下孔大,换了我们几个逃出石门。” 已经有村民注意到萧缜那匹骡子上还挂着一个滴着血的脑袋了,听完孙纬的话才知道那人竟是匪帮大当家。 萧缜同样跪到老爷子面前,低头道:“祖父,是我错了,如果我再谨慎些,兄弟们不会死得那么惨。” 萧穆嘴唇颤抖,高高地扬起手。 萧涉见了,扑过来抱住老爷子的胳膊,干哭道:“祖父别怪二哥,二哥已经拼命为兄弟们报仇了,那三百山匪死得一点都不比我们少,但凡我们还有力气,都能把他们杀光!” 村人们听完此战经过,除了家里有子侄没能回来兀自沉浸在悲痛中的,其余人都来劝老爷子息怒。 反击囚龙岭的计划那么好,最难攻破的石门也顺顺利利打开了,地上有陷阱实属山匪狡猾,非萧缜等人能意料的事,而后萧缜他们能够继续杀死两百多山匪,还除了匪帮头子孔大,一身伤一身血地逃回来,村里真的不能再继续苛求。 萧穆打不成孙子,对天悲号道:“怪我,怪我轻敌,误了村里两百年轻子弟,我萧穆无颜再面对各位父老乡亲啊!” 老爷子这一哭,村民们都跟着哭了起来,萧玉蝉、柳初左右抱住佟穗,哭同样死在了囚龙岭的萧野,绵绵、齐耀也在旁边哭成了泪人。 佟穗埋到了柳初肩上,纵使她知道萧野等人都还好好地活着,可村民们的悲痛是真的。 孙兴海虽然死了长子,可身为里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骑上骡子,接过孔大的脑袋,孙兴海带上两个孙氏子弟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县衙里面,知县刘英正在盘算这次能征收上来多少夏税,得知灵水村的孙里正竟然提了囚龙岭匪帮大当家的脑袋来,刘英心神一震,官帽都没戴就跑出去了。 孙兴海跪在地上哭诉一通,说得更多的是本村百姓的死亡惨重。 刘英假意安慰两句,再次确认道:“孔大三兄弟真的都死了,匪帮也只剩不足百人?” 孙兴海:“……应该没错。” 刘英必须亲眼瞧见一众山匪的尸首才行,立即叫人点了两百……五百民壮,他坐马车民壮们一半骑马一半跑步,浩浩荡荡地赶来了灵水村。 此时已经是午后,烈日暴晒,匪帮众人的尸体隐隐散出味道来。 刘英拿帕子捂着鼻子走到孔二的尸体旁,认出这张与孔大酷似的脸,刘英掩在帕子下的嘴角高高扬起。好啊,匪帮三个最厉害的头领没了,剩下的全是乌合之众,他完全可以上报朝廷说匪帮已经剿灭,孔家两兄弟的头颅便是证明。 他正美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大人,匪帮只剩百人不到,草民恳求大人乘胜追击,一举将山匪剿灭干净,大人不嫌弃的话,草民等人愿为大人领路。” 刘英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 萧缜、孙纬带着重新聚集起来的几十个青壮站在丈远之外请命,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杆木头枪。 刘英仔细打量那些枪,见有的木头枪尖已经磨损了,有的明显被山匪的大刀砍进去一半,眼露轻蔑,询问道:“昨晚你们便是用这些自制的木头枪杀得那些山匪?” 孙兴海在旁边解释道:“正是,因为上次松树村的遭遇实在骇人听闻,我便带着本村村民分别打造了这么一杆木头枪自卫。” 刘英点点头,赞许道:“不错,幸好你未雨绸缪,不然昨晚又要出一桩惨案。” 一桩就够他提心吊胆了,再来一桩屠村惨案,他的乌纱帽必然难保。 孙兴海丧着脸,并无被知县老爷赏识的欣慰。 萧缜见他们说完了,语气强硬地将话题转了回来,拱手道:“恳求大人出兵剿匪,为我等百姓除害!” 孙纬等青壮也跟着请命。 刘英想到囚龙岭那两扇堵得死死的石门,大热天的,他才不想再白跑一趟,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何时剿匪如何剿匪,难道我这个知县还不如你们懂?这次就是因为你们擅自行动才酿成惨祸,本官还没治罪你们,你们竟然指使起本官来了?” 孙兴海连忙替年轻人们说话:“大人,他们是太着急为本村牺牲的兄弟们报仇了,您千万别跟他们计较。” 刘英哼了哼,扫眼山匪们的尸首,想想灵水村这次拿两百百姓的命换了四百条山匪的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除了心头之患,刘英还是很高兴的,一高兴自然懒得与这些村民计较,嘴上承诺道:“你们放心,眼下本官要忙着替朝廷征收夏税,等忙过这段,本官自会择机将残余匪寇一网打尽。” 萧缜等人只好退下。 刘英叫手下砍下孔二的头,其余山匪还是运到河边烧了。 孙兴海弯着腰将人请到树荫下休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您看我们村为了剿匪牺牲了那么多义士,朝廷能不能给他们的家人发些抚恤?” 刘英嗤道:“你还有脸提?你身为里正,昨晚本该阻拦他们,都是因为你好大喜功,才叫他们中了山匪的陷阱。” 孙兴海被这话骂得悔恨交加,老泪纵横。 刘英知道这里正也死了一个儿子,确实够可怜的,再想到灵水村用那么一批破枪帮他立了一份大功,松口道:“罢了,念在你们村杀了一批山匪,功过相抵,本官不追究你的罪责,至于那些义士家里,这次夏税可以少交一成,就当朝廷抚恤了。” 孙兴海在心里苦笑,一条人命,就换回一成的夏税减免,还是本来就不该多交的税。 事情解决,刘英带着那些民壮回了县城。 孙兴海强撑精神宽慰过村民们,浑身无力地回了自家。 他躺在炕上,谁都不想理会。 孙纬悄悄进来了,关好门,凑到老爹耳边说了几句。 孙兴海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双目圆睁瞪向儿子:“你说啥?” 孙纬赔笑:“怕您在县老爷面前演得不像,所以故意等到这会儿才告诉您。” 孙兴海先喜后惊,惊完又惧,种种情绪接连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上午萧老爷子在河边的一举一动。 他咬咬牙,暗骂道:“这老匹夫,假的演得比我这真的还真!” 萧家。 贺氏、萧玉蝉、柳初以及孩子们都还在为萧野而哭。 佟穗熬了一夜,被老爷子劝说着先回房休息了。 佟穗确实挺累的,也不想弄脏北屋的炕面,和衣趴在了南屋炕上。 萧缜回来了,北屋没找到人,来了南屋。 佟穗只当不知,继续躺着。 萧缜坐到她身边,低声道:“我把四弟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拿过来了。” 佟穗这才睁开眼睛。 萧缜右手握拳放在她面前:“四弟说,这礼物很贵重,叫你别弄丢了。” 他带着点玩笑的语气,佟穗只是默默看着他的拳头。 萧缜摊开手,掌心是一支金灿灿的镯子——一支用金黄麦秆编成的看起来确实非常贵重的“金镯”。 佟穗终于又笑了出来。 072 佟穗观察萧野编成的“金镯”时, 萧缜退到了堂屋。 佟穗听见他在往锅里舀水,听他去后门外抱了柴。 夏日炎炎,他根本不需要用温水洗澡, 又是在给她烧。 佟穗躺不下去了,将麦秆镯子放到一旁, 她快速穿好鞋,来到灶膛前道:“我烧吧, 你身上还有伤。” 为了做戏,他让自己人往身上砍了两刀, 哪怕不深,那伤口也是血淋淋的, 再加上之前与山匪打斗肯定也受了一些伤, 佟穗得多狠心才能让这样的他来伺候安然无恙的自己? 萧缜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她:“我习惯了, 你昨晚才是真累到了。” 身体累, 心更累。 佟穗垂着眼:“也还好, 在山里几乎没用我出手。” 萧缜改成席地而坐,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小板凳上。灶膛里铺了一层引火的麦秆以及几根细树枝, 全部烧完后足够让锅里的水热起来, 所以萧缜已经把灶膛口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需要再往里添柴, 也不用担心火会蔓延出来。 但佟穗还是盯着里面噼啪燃烧的火舌。 萧缜握着她的左手,低声道:“刘知县那边已经应付过去了, 有孔大孔二的脑袋足够他向朝廷邀功, 再加上对那些木头枪的轻视,他不会追究咱们村制枪的罪,也不会去山里查验囚龙岭里面躲着的究竟是谁。” 对这些碌碌无为的贪官们而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囚龙岭易守难攻刘知县不愿意再白费功夫,灵水村剿匪有功又死了那么多人,他也不好再施加罪名,免得引起民愤传到朝廷那边影响他的政绩,口头怪罪孙兴海好大喜功推卸了责任便够了。 佟穗:“这都是一时的,万一有人去找他告密……” 萧缜:“山里有四弟他们守着,没人能出来,他们也不会干这自掘坟墓的事,村里就算有一二聪明人猜到,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他们去找刘知县告密,刘知县已经把剿灭囚龙岭的功绩报上去了,岂会再承认山里有了新匪自打耳光?说不定反会治告密者诬陷的罪,将人关到大牢。” 萧缜点她的脑侧:“人都有私心,想想如果你是刘知县,你最想要什么,最怕什么。” 佟穗想,刘知县最想要银子与功绩,最怕百姓生乱给他找事。 萧缜的分析站得住脚。 可她就是担心:“那以后呢,如果世道就此太平了,难道四弟他们要一辈子困在山里?” 萧缜:“不会太平,一山难容二虎,何况现在天下出了三只虎,朝廷挣扎六年最终只能退缩北地,南边那两位伪帝势头正盛,绝不会休战太久给朝廷喘息之机。下半年不打,明年也会打起来,朝廷急了,继续强行征兵加重赋税,到那时,我等百姓忍也是死,不如另谋生路。” 佟穗沉默。 萧缜按了按她蹙起的眉心:“你还小,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害怕很正常,只是咱们生在乱世,没谁能一下子算到最后保证终生安稳,只能一步一步随机而动,眼下咱们还活着,还能烧水洗个热水澡,那就是好的。” 佟穗单独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回想萧缜那些话,回想嫁进萧家这两个月经历过的几桩事。 因为松树村,萧家、灵水村才与囚龙岭结了怨,才会有后续的制枪练枪。 如果最初萧缜、孙典他们没去支援松树村,秦哥等流民会杀死松树村所有人,囚龙岭五百山匪也会再增加一百穷凶恶煞之徒。囚龙岭内的耕地有限,为了养活六百山匪,孔家三兄弟肯定会带人下山劫掠村子,早晚还是会轮到灵水村,甚至桃花沟。 所以,萧家救人、反攻囚龙岭的这一步并没有错。 现在萧家安排两百青壮占山,是为了下一步。 她能想到的隐患,老爷子与萧缜能想不到? 但他们还是做了,因为走了这一步,生的机会会比不走多。 就像她嫁给萧缜,图的也是萧家会武的男人多,万一出乱子,在萧家保命的机会也更大。 早在第一次战乱来临时,她便一直在为万一做准备,只是以前防的是为非作歹的匪与兵,这回变成了整个朝廷。 朝廷真就那么可怕吗? 至少近在眼前的刘知县便被萧家成功玩弄于股掌之中。 朝廷派大军来镇压? 那也不是死路,他们还有盘踞北地几百里的龙行山脉,大不了全家人全村人都躲进深山再也不出来。 . 换好衣服,佟穗披着一头擦得不再滴水的长发来了北屋。 萧缜只穿一条短短的亵./裤坐在炕上,看样子也才洗完不久,旁边摆着金疮药。 他最严重的两道刀伤分别在右臂与左大腿。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佟穗注意到他身上还分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旧疤,在那些被他欺得意识混乱的夜晚,她确实也无意中碰到过。 在战场熬了六年都没死的兵,确实是很厉害的兵,但那不代表他们就不曾受过伤。 “我来吧。” 佟穗爬到炕上,跪坐在他身边,拿起金疮药,先看向他的右臂。 萧缜配合地伸出手。 佟穗看着都疼,洒药粉的时候他却一声没吭,轮到大腿了,佟穗往后挪了挪,刚想观察他腿上的伤口,却见他松松的裤腿突然绷紧了,她下意识地顺着那裤腿往上看…… 佟穗倏地背转过去,耳朵根一片通红。 萧缜从后面抱过来,拨开她颈后的头发。 佟穗咬牙道:“你的伤。” 萧缜左臂抱着她,哑声道:“你乖乖配合,我自能不牵扯到伤口。” 佟穗听他还真的想来,立即就要从他臂弯里躲出去,可是才动了一下,就听他疼似的吸了口气。 佟穗不敢动了。 她一不动,他就继续。 佟穗只觉得荒唐:“昨晚一夜没睡,不提杀了多少人,光来回奔波就够累的,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萧缜闻着她发间的皂角香:“你这样,我就是快死了也要再来一回。” . 西院的东厢房。 因为最容易在做戏时露馅儿而被二哥勒令装昏迷的萧延在炕头躺了很久,才终于盼到有脚步声过来。 并不是他盼着的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贺氏、萧玉蝉、齐耀最先进来,后面才是林凝芳、阿真主仆。 萧延只好继续装昏。 贺氏叫阿真打湿巾子,她一边落泪一边给受伤昏迷的三儿子擦拭脸上的灰土与血污:“老四没了,老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早知道会这样,昨晚我就是死也要拦住他们。” 萧玉蝉眼睛都哭肿了:“昨天我还跟四哥拌嘴来着,他走前听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骂他的。” 齐耀哇哇哭:“娘,三舅会不会也死了?” 萧延:“……”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皱眉,装作刚刚醒了过来。 贺氏激动道:“醒了醒了,老三啊,你感觉怎么样?你爹说你这伤涂金疮药就能好,我不放心,娘这就叫人去镇上给你请郎中?” 萧延:“……不用,战场上更要命的伤都受过,用的都是金疮药,娘,你们吵得我头疼,都先回去吧。” 折腾一晚再加上伤也是真的,他的脸色的确很差,贺氏不加怀疑地道:“好,你先休息,等你好点了娘再来,饿不饿,娘给你煮碗鸡蛋汤?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饭。” 萧延:“我暂且吃不下,你给二哥二嫂他们煮吧。” 贺氏又掉眼泪:“你四弟没了,他们更吃不下。” 萧延痛苦般闭上眼睛。 等贺氏娘仨终于走了,萧延立即巴巴地望向林凝芳。 林凝芳对上那样的眼神,心中不喜,亲兄弟死了,他还惦记着她? 萧延先把阿真打发出去,再朝媳妇装可怜:“我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吓到了?” 林凝芳偏头道:“至少你还活着,四弟连尸身都没能带回来。” 萧延忽然明白为啥媳妇一点心疼他的样子都没有了,毕竟有老四的“死”在那压着。 他很想跟媳妇说出实情,又怕媳妇鄙夷他果然藏不住秘密,不说吧,老四肯定还要回来的,到那时媳妇会不会又觉得他没把她当家里人? 林凝芳见他不停地皱眉头,欲言又止,唯独没有为萧野之死的难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震惊道:“四弟还活着,是不是?” 萧延也吃了一惊:“你怎么……” 林凝芳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到手都在抖:“别说,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你也不许再在别人面前泄露蛛丝马迹,包括你娘她们,否则我这辈子都看不起你。” 或许是萧家兄弟平时表现地过于勇武,再加上萧缜种种行事表现出来的心思缜密,林凝芳总觉得昨晚反攻囚龙岭时一行人不该牺牲得那么惨烈。 又或者,她也不想接受这个沉重的事实,故而萧延一露出马脚,她马上就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但无论囚龙岭内真正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萧缜等人的秘密,不该她知道。 林凝芳能保证自己不会往外透露,可万一消息还是走漏了,她作为知情人,就会有嫌疑。 她宁可不知情。 萧延第一次被相府千金主动触摸自己,哪怕只是捂嘴,他也愣住了。 林凝芳及时收回手。 萧延喉结滚动,看着她问:“如果我守住这个秘密,你便会看得起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对着门板道:“你能从战场活着回来,本身就值得叫人高看了。” 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一个能在战场浴血奋战六年的兵,看不起一个能保护村人们的儿郎? 只是看得起,不等于喜欢。 073 最后萧缜还是乱了力道, 他伤口的血都蹭到了佟穗身上。 一开始佟穗并没有发现。 从昨晚到现在,她真的太累了,只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根本顾不上疲惫, 方才与萧缜的一番长谈勉强让紧绷的心放松下来,紧跟着就是一场偷偷的放纵,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要清理,她马上就能熟睡过去。 夫妻俩一个仰面躺着一个趴着, 各自平复着呼吸。 佟穗脸皮比他薄,抓起丢在一旁的中衣想先把自己遮一遮, 这时萧缜才提醒她血的事。 佟穗难以置信地回头,果然瞥见乱糟糟一片, 再去看萧缜, 一直没怎么动过的右臂还好,左腿的伤口也是一塌糊涂。 她恼火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萧缜居然笑了, 一双狭长的眼满是愉悦地看过来:“这叫歃血为盟。” 上了他萧家的船, 沾了他萧缜的血, 这辈子她都别想跑。 佟穗不懂他在得意什么,抓着衣裳捂住前边慢慢下了炕, 再松松裹住自己快步去了南屋。 等她收拾整齐回来, 萧缜还在炕上横躺着, 大白天的, 一点脸都不要。 佟穗隐在门板后催他:“你快去收拾收拾。” 萧缜闭着眼睛道:“困了,懒得动。” 佟穗:“那也不能这样躺着啊, 祖父二叔他们来找你怎么办?” 萧缜:“我小时候他们也没少见, 没啥可避讳的,你要是看不过去,帮我盖上被子。” 他嘴上无赖, 但那嗓音确实含着浓浓的困乏。 真论起来,他才是最累的那个,无论与山匪们斗勇,还是说服带过去的两百青壮、回来在村民们与刘知县面前做戏,包括安抚她这个被“可能会造反”吓到的新婚妻子。 能者多劳,能者也值得被好好照顾,就像佟穗也会特别心疼帮家里耕地的两匹大黑骡。 她去端了一盆水放在炕边,打湿巾子帮他清理伤口附近的血,流过汗的肩膀胸口也简单地擦了擦,最后再帮他往腿上洒了金疮药,盖上一层薄被。 萧缜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只在她准备离去时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也睡。” 佟穗嗯了声。 东头潘家。 刘知县离开后,潘家几口也跟其他陆续回家的村民们一样回了家,挤到一个屋里说悄悄话。 王氏叹气:“我还指望萧家老四给我当女婿呢,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潘月柔垂着眼,倒是忽然庆幸萧野上钩慢了,不然他早早来提亲她早早嫁过去,今日便成了萧家院里的另一个年轻寡妇。 潘老太太后怕地拉着孙子的手:“幸好昨晚你没去。”她已经死了两个孙子,这个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潘岱道:“本就是凶多吉少的计划,昨晚萧千户点明要家里没有牵挂的,为的就是出了事家里人不必肝肠寸断。” 其他村民们再唏嘘,不过是一时而已,家里还有其他儿子的,遇到这种事身边依然还有个支撑。 潘勇保持着沉默。 潘月柔看过来:“爹,你在想什么?” 潘勇心里有个猜疑,可这事说出来只会让家人们跟着疑神疑鬼没有任何好处,索性就没提,故作感慨道:“幸好他们拼死杀了匪帮大当家,只剩百十来人乌合之众,那些人见识了灵水村的悍勇,除非还能拉起五六百人的势力,否则必不敢再来灵水村作恶。” 潘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最好是这样,快让咱们过两年安生日子吧。” . 佟穗跟着萧缜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次日天亮,不知是他的话语还是那一通胡来管了用,这一夜佟穗居然无梦。 萧缜并不在身边,中院那边有喧哗声,这个人说完那个人又说,佟穗接连辨认出孙兴海、萧姑母的声音。 佟穗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出了门。 柳初在前面堂屋里坐着,失魂落魄的,瞧见佟穗才打起精神,小跑着过来道:“里正来了,在跟祖父商量如何安葬……四弟他们。” 山匪留在村里的尸身们被一把火烧了,村里人留在匪窝里的尸体肯定也是一样的下场,不可能再冒着继续死人的危险去抢回来。孙兴海的意思是,跟松树村上次出事一样,由村里给那近两百个青壮合立一方义碑。 佟穗开解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最伤心的莫过于二爷,可他已经打起精神准备继续过日子了,大嫂也尽快走出来吧,不然让二爷瞧见,他心里头还要多难过一场。” 柳初连忙点点头:“好,昨晚祖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留绵绵待在屋里,妯娌俩去了中院。 除了萧野,萧家的男人们都在,贺氏、萧玉蝉一看到佟穗,刚想过来再哭一通,被佟穗摇摇头制止了。 送走孙兴海,萧穆对萧守义道:“虽然家里不会为老四发丧,这事还是得给亲家递个消息,老二他们都伤着,你往桃花沟跑一趟吧。” 萧守义应道:“我这就去。” 佟穗看向老爷子。 萧穆隐晦地回了孙媳妇一个眼色,自去屋里待着了。 佟穗也没时间多想,被一众女眷拉去屋里安慰,免不得又是一番做戏应酬。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大家能像林凝芳那般冷静,一个个都哭天抹泪的,让她不安慰显得失礼,安慰起来也是真的心累。 萧守义骑着骡子去的,到了午后,佟家那边跟村里借了骡车,一家四口都赶了过来。 周青跨进萧家院子就大哭起来:“我的四侄儿啊,我才见过他一面,怎么就没了啊!” 佟穗:…… 好不容易又结束一轮彼此安慰,佟穗牵着弟弟回了东院,把父母二哥留给老爷子与萧缜招待。 不知过去多久,萧缜陪着佟家三人过来了,让佟穗与家人们说话,他把佟善带去了别处。 佟穗紧张地关好房门。 周青来了女儿女婿的新房,没把自己当外人,径自舀了一盆冷水先洗脸。 佟穗把她的巾子递给母亲用。 周青表情讪讪的:“刚刚我哭成那样,老爷子跟姑爷心里不定咋想呢。” 不知道真相时,她确实挺心疼女儿的小叔子的,可做戏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结果白嚎了。 佟穗:“娘又不知道,你不哭才是叫他们心寒。” 揭过这茬,佟穗担忧地看向爹娘二哥:“这事,你们怎么想?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根本没机会跟你们通消息。” 周青把女儿搂到怀里,又是摸脑袋又是摸脸的:“我刚听姑爷说完时,光顾着害怕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大了,在屋顶上射箭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他们跑去匪窝,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得哭成啥样?” 佟穗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 她不站出来,贺氏娘几个就得出事,她不假装被孔三抱着,匪窝的石门就难顺利打开。 就像站在风暴里的枝头上,风从哪边吹她就得往哪边晃,完全是顺势而为。 佟贵恨声道:“二爷还是不信我,他都去松树村喊张文功了,骑骡子那么快,他去喊我也来得及啊,到时候我跟报信儿的人抄小路,照样能跟你们两百人汇合。” 佟有余一巴掌拍过来:“生死大事,你当寻常打架斗殴?姑爷不叫你那是为了你好。” 佟贵:“我宁可他使唤我,也不想他带着妹妹冒险。” 周青瞪过来:“他要是知道昨晚山匪肯定来,倒是可以提前叫你,问题是他知道吗?形势紧急,那么多人盯着,他一个脑袋恨不得劈成四个用,哪顾得上你。” 佟贵压低声音:“现在顾得上了吧?我也想去山里帮忙。” 家里的地都种完了,二叔能照顾好二婶弟弟,他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也没事干,不如去山里做大事。 佟穗惊道:“你不怕被这边牵连,还要主动跳进去?” 佟贵挺起腰杆,一脸坚毅:“二爷不相信朝廷,我也不信,二爷敢做的事,我也敢,只可惜我没他们的脑子与本事。” 这就是个莽的,佟穗看向爹娘。 周青道:“别说咱们两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算不是,只要姑爷信任咱们愿意拉咱们入伙,我跟你爹也都支持你二哥加入他们。该死的官府不保护百姓,还不许咱们自己养兵保护自己?只说囚龙岭那地方,姑爷不占,还会有新的山匪占,山匪多了又得来扰民。” 佟有余看眼妻子,皱着眉头道:“咱们住在山脚下,出啥事都不怕,我就担心岳父他们,真走漏消息,他们住在城里,连逃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周青:“就按照姑爷说的,等交完夏税,阿满你跟姑爷进趟城,绑也把你外祖父他们绑到咱们家去,这破世道,住城里真不如住山沟里安全,没看宋先生都不着急搬走,朝廷真有指望,他早去谋个一官半职了。” 在她看来,宋先生是不输于萧千户的老狐狸,老狐狸窝山里,山里就是好地方。 佟穗:“可我们无缘无故地去接外祖父他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青:“是你做贼心虚想太多,县城那么大,县老爷一门心思地敛财,才不会注意到城里少了个郎中,左右街坊若来打听,就说你爹身体不好,需要他来盯着一段时间,你舅舅舅母他们放心不下,便也跟来家里小住。” 佟穗:…… 制枪时她回娘家住了半个月,萧缜编的借口就是爹摔伤了腿要人照顾,现在娘又拿爹的身体来说事。 佟有余干笑:“没事,我不忌这个,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行。” 074 到了五月初十, 县里果然派了衙役、民壮到各村镇收夏税。 灵水村这边,由里正孙兴海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地征收。 村民们要么交粮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那些新落户的流民暂且免收赋税,不过一家就两亩地, 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来月,日子同样艰难。 为了撑过这一关, 前两日有不少人家来萧家、孙家借钱借粮。 遇到那种自家确实无力支撑的,萧穆借了些银钱、粮食, 遇到那明明还撑得下去只是趁着这个节骨眼拿“两百青壮之死”来压着萧家出钱出粮的,萧穆直接把人请了出去。 孙兴海同样是这般做派。 被拒绝的人自然不满, 四处跟村人们抱怨, 说如果萧家、孙家没有提议去囚龙岭剿匪,那些儿郎们就不用死。 为此, 孙兴海又敲了一遍锣, 将所有村民们都叫到水塘边。 “松树村一出事, 我与萧千户马上就合计着要做一批抢帮大家自保,大家别看每家都只分到了一杆木头枪, 全村加起来可是有七百多杆!一棵树只能做出四杆枪, 七百杆枪便需要伐两百来棵树, 从伐木到烘干木头到把这么粗的一棵树劈啊削啊做成枪, 大家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吗?” “前后共花了十两银子六百四十二铜钱,全是我跟萧千户掏的, 一个铜板都没跟大家要!” “我就问问, 匪帮夜袭咱们村的时候,是谁家的儿郎冲在最前面?我还要问,去了那么多儿郎, 我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儿子,萧千户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孙子?我们不心疼吗?这两天大家为了夏税来借粮,我们两家能给的都给了,怎么,到最后还是我们错了?” “大家真要是觉得我这个里正做的不好,那你们就另选一位,卸了这烂差事,我又省钱又省心还省儿子还不用挨骂,做梦简直都要笑醒啊!” 他嘴上说着笑,眼泪却流了满面,就算长子的死是假的,就算孙、萧两家做那么多也是为了自保,可村民们都跟着受益了,到最后怎么能怨怪在他们头上?难道两家跟其他村的里正大户一样只管自己,任由村民们被流民山匪迫害,无功却也无过只会骂声贼老天,本村村民们才满意? 孙兴海这一哭,村民们连忙劝说起来。 村民们可不是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没有萧家孙家出头,光那晚夜袭村里就不知要死多少人,最后用两百青壮换了整村的安宁,还不用担心匪帮剩下的那百十人来报复,真的该知足了。 那些家里死了子侄的,明事理的也占多数。反攻囚龙岭,里正家的俩儿子都去了,死了一个,萧家的四个儿郎跟一个媳妇也去了,只死一个那是萧家儿郎们英勇过人,灵水村今年过得比其他村子都安稳,靠的不正是萧家祖孙的威名吗? 萧家儿郎在,残余的山匪才会忌惮,如果萧家的儿郎真的都死了,山匪们会怕普通的村民青壮?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大多数村民们也要站在萧家、孙家这边,再有那挑拨是非的,村民们要么骂对方没良心,要么干脆走开不予理会。 孙兴海来找萧穆倒苦水。 萧穆瞅瞅他嘴角的泡,摇头失笑:“有得必有失,几句闲言碎语而已,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孙兴海的火气泡可不光是因为那些抱怨,他更担心此事败露祸及全族! 萧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做都做了,放宽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兴海:“……” 当村民们怨声载道地交了夏税,囚龙岭之事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一下子损失两百个青壮确实惨烈,可落到每家每户其实也就是一两个,很多青壮甚至早已没有家人在世。 年纪轻轻为何就没了长辈?还不是前几年的战乱害的,可以说,举国上下的乡野之间,几乎找不到一家没死过人的,萧家儿郎那么厉害,长子长孙同样死在了战场上。 对待死亡,百姓们早已麻木,哭过一场,还得继续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 . 无论村人们说什么,萧缜三兄弟安心在家养着刀伤。 佟穗在得到爹娘的支持后,少了一桩包袱心也静了下来,萧缜躺在炕上养伤,她便坐在书桌前看书。 这几日她都不想出门,不想再应对贺氏等人缅怀萧野的悲痛,好在贺氏几个以为她心里难过,也没有非要过来串门。 趁着午后大家都在屋里歇晌,佟穗悄悄去了一趟中院的书房,挑挑捡捡抱了几本书回来。 天热,伤口又不能捂着,不出门的时候萧缜都只穿一条短短的亵./裤。 他这样,佟穗再避着都能瞧见几眼,次数一多倒是练出来了,不会再动不动就脸红,只是能不面对还是不想面对。 关好屋门,她刚将书放到书桌上,萧缜便挪到了炕这头,背靠着清凉的墙壁,瞅瞅小妻子被晌午烈日晒红的脸颊,再瞥眼书封,意外道:“不是说要循序渐进,怎么看起《史记》了?” 这一套书颇有分量,佟穗还要担心被贺氏撞见,遮遮掩掩短短一路出了不少汗。 怕手上的汗弄污书页,佟穗先打湿巾子擦脸,背对着他道:“别的书暂且无用。” 以前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府就会找上门,当然要挑可能会派上用场的看。 萧缜被她逗笑,等她端端正正坐到书桌前了,低声解释道:“咱们蓄兵只是为了出事时能有支兵马及时应对,可没奔着称帝或封侯去。” 佟穗:“我知道,但这些讲的不是王朝兴衰吗,你们不看好朝廷,肯定是朝廷做了一些跟以前亡国朝廷类似的事,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或其他的书,你们才知道的,对不对?” 萧缜点头,见她问得认真,他也收了逗弄之意。 佟穗:“那咱们撞上这时候,我看这种肯定比看诗词歌赋甚至孔孟管用。” 萧缜还是点点头。 佟穗应付了他,这就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萧缜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 刚洗过脸的姑娘,额前碎发与鬓发都湿着,贴在白皙的额头与耳畔,只有中间的脸颊白里透粉。 她长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羞怯望过来时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夜里泪汪汪时像是在说真的不行了,这时候又像极了学堂里求知若渴的寒门学子。 忽然,她抬眸瞥来,莹白的齿还微微咬了下唇。 萧缜:“怎么?” 佟穗托起书转向他,指着一行字问:“治五气,蓺五种,那个字念什么?这句话怎么解?” 萧缜没忍住又笑了。 佟穗脸上一热,以前她问林凝芳这种问题时,林凝芳就从来没笑过她。 萧缜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是笑你无知。” 佟穗不信:“那你笑什么?” 萧缜没解释,指腹在她细腻的腕子上蹭了两下,给她讲起书来。见后面还有一串复杂的字,他索性叫佟穗坐到炕上,他直接一边给她念一边给她释意。 讲完一篇,他摸摸喉结:“渴了。” 佟穗立即下炕去给他舀水。 萧缜喝完,再指指嘴唇。 佟穗:“饿了?” 不能吧,才吃过午饭没多久。 萧缜却是将她拉到怀里,低头亲了下来。 . 年轻儿郎气血足,萧缜在家里养了五六日的伤,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伤好了,就该去城里接佟穗外祖父一家了。 灵水村到县城有四十多里地,赶车要走一上午。 为了避开晌午最热的那一段,村里的鸡刚刚打鸣天还没全亮,佟穗与萧缜便起来了,一个去套骡车,一个去热昨日剩下的煎菜饼。 萧穆从房里出来,对佟穗道:“赶路辛苦,你们打俩鸡蛋做汤就饼吃。” 后院的母鸡都下蛋了,现在萧家的鸡蛋攒起来还挺快的,既然老爷子发话,佟穗就去西屋拿了两个鸡蛋。 饼热好了,汤也盛了出来,夫妻俩坐在一边吃,老爷子坐在对面看着。 佟穗之前问过老爷子要不要也吃点,老爷子没用。 夫妻俩快吃完时,老爷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在萧缜那边:“初八小满生辰,咱们给她过成了那样,这次去城里,你好好补偿补偿她,去外祖父家的时候也别空着手。” 佟穗急道:“祖父,您……” 萧穆摆摆手:“祖父不是偏心你,不管放在什么地方,有功的人就该赏,你去囚龙岭是冒着性命危险去的,那你过生辰祖父肯定要多给你点,这是现在家里不景气,不然祖父给你的更多。” 旁边萧缜直接将钱袋子收好,堵住了佟穗更多推辞。 吃好了,佟穗还想收拾碗筷,老爷子拦住了,叫他们尽快出发。 佟穗只好抱着一本留着路上看的书,挨着萧缜坐上了骡车。 等到灵水村的村人们吃上早饭时,佟穗夫妻已经赶了一半的路。 佟穗靠着萧缜的背,正好借他挡了阳光,遇到不懂的转身就能问他。 走着走着,萧缜忽然道:“后面的,是不是宋先生?” 佟穗惊讶地往后看,果然看到有人骑着骡子跑过来,骡背上的男人一身布衣头戴方巾,面色白皙,眉目儒雅俊朗。 竟然真的是宋澜。 宋澜显然也认出了佟穗,放慢速度靠过来。 佟穗随手将书塞到裙摆下,笑着与他打招呼:“先生也要进城吗?” 宋澜:“是啊,有阵子没去拜访故友了,你们这是?” 佟穗解释道:“去城里买点东西,顺便去探望我外祖父。” 他们此行,对外祖父家的街坊有一番说辞,回到桃花沟对村人们自然会有另一番解释。 075 “我这行了一路也有些累了, 贤伉俪可否请我到车上小坐片刻?”宋澜笑着问,温文尔雅。 佟穗当然要请了,萧缜也及时停了骡车。 宋澜下了骡子。 萧缜走过来, 要帮忙将骡子拴在车尾。 宋澜看着他,痛惜道:“我也听说了灵水村囚龙岭剿匪一战, 四公子之事,还请节哀。” 萧缜垂着眼道:“我们兄弟的命都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现在他为了守护一村老小而死,值了。” 宋澜:“宋某不才, 为四公子等义士写了一篇祭文,方才去灵水村祭奠时交给了孙里正, 好叫此事落于笔墨传颂下去, 让灵水村后世子孙也都能记得这些热血先辈的义举。” 萧缜郑重朝他行礼:“晚辈代四弟他们谢过先生。” 宋澜拍拍他的肩膀,撩起衣摆上了骡车, 坐在车尾这头, 斜对着佟穗。 既然提到了囚龙岭, 佟穗也露出哀容来。 萧缜拴好宋澜的骡子,继续坐在前面赶车。 骡车徐徐地朝前走着, 宋澜问佟穗:“阿满刚刚是在看书吗?” 佟穗有些尴尬道:“路途太久, 家里又有藏书, 我便拿了一本打发时间, 叫先生见笑了。” 说完,她取出掩在裙摆下的《论语》。 就当是做贼心虚吧, 出门在外佟穗可不敢看《史记》。 宋澜接过来, 见书里有些陈年注释,猜到是萧家祖辈所留,一边把书还给佟穗一边道:“好学而惜时如金, 我早就说过,你要是男儿,我定能让桃花沟也出一位进士。” 佟穗瞄眼背后的夫君,脸红道:“先生快别这么说,路人听了要笑的。” 萧缜:“哪里有路人?先生也没夸错,你确实聪慧。” 佟穗:“……” 双方分享了这段时间两村的新鲜事,聊了约莫两刻钟,宋澜重新骑上他借来的骡子跑着赶路了。 等人走远,萧缜问佟穗:“宋先生在县城有故交?” 佟穗道:“确实有一位,当年就是那人带着宋先生去我们村寻找住处的,只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但宋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趟城,有时候还会在城里短住一二日。” 萧缜嗯了声。 佟穗紧张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宋先生猜到了,要去城里告密?” 用母亲的话讲,宋先生是一只老狐狸,老狐狸自然能堪破普通村人看不出的秘密。 萧缜:“按理说不至于,揭发咱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习惯谨慎了,所以问问。” 佟穗也觉得宋澜没道理巴结官府,他真是那种人,便会一直留在官场与贪官权贵们同流合污。 只是这事干系太大,佟穗还是很不放心,靠近卫城城门时,她低声对萧缜道:“直接去我外祖父家吧,我真不需要买什么礼物。” 萧缜:“就算你不着急买礼物,我第一次陪你去探望他们,总不好空着手。” 镇上也有卖酒卖茶的,但都不及城里的东西好,来城里探亲,送礼也得更讲究。 在这件事上,佟穗做不了他的主。 到了城门前,夫妻俩都下了车,老老实实地排队。 佟穗暗暗观察进出城门的商旅百姓,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是沧桑满面,欢声笑语者少。 进城还要交钱,夫妻俩加一辆骡车,居然就花去五个铜板。 萧缜看出身边姑娘眼中的不舍,重新上车后,他疑惑问:“你没进过城?” 佟穗:“没有,城里离我们桃花沟有六十多里地,来回一趟太麻烦了,小时候都是外祖父他们得了空赶车来看我们,前几年他们更是住在我们家,自己都不回城。你呢,经常来吗?” 萧缜:“少时每年都能来几次,打完仗回来,只偶尔进城卖些野味儿。” 佟穗:“那你对城里应该也挺熟了。” 萧缜笑了笑。 他先带着佟穗去了城里商铺林立的一条街,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赶车,萧缜又花了几个钱将车停在一处空旷场地,有人专门做帮人看车的生意。 停好车,萧缜牵着佟穗往街里面走。 他那么高,佟穗确实被衬成了一个初次进城需要大人牵着的小姑娘。 各种各样的铺子,佟穗看得眼花缭乱,忽然,在经过一家茶寮时,佟穗拉住了萧缜。 萧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茶寮,认出了单独坐在一桌怡然饮茶的宋澜。 在宋澜发现他们之前,萧缜牵着佟穗走了,猜测道:“宋先生应该是进城来打听消息的。” 佟穗:“什么消息?” 萧缜指了指天上。 祖父让他们在周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便是让他找时间也来街上探听一二。 朝廷究竟是自此走向覆灭还是仍有生机,再聪明的人也得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断,而不是空口得出结论。 宋澜是有才之人,蛰伏山野就是在等机会,自然也需要掌握京城的消息,再提前做好准备。 . 萧缜在县里名气最大的酒家买了两坛酒,又买了两包茶叶四斤干果,这才带着佟穗取回骡车,奔着周家的“泰安堂”而去。 临近晌午,街上的行人不多,然而夫妻俩拐到泰安堂所在的巷子时,却瞧见前面一处铺面外围了好多百姓。 佟穗抬头,看见那家铺子门前悬挂的匾额,正是泰安堂。 不用她催,萧缜甩了骡子一鞭,加快速度。 被人群拥堵的泰安堂里,一个身穿绸缎、面白如纸的富家公子正气若游丝地靠坐在一张春凳上,偶尔咳嗽一声证明他还活着。春凳旁边站着一个胖管事,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们带来的五六个壮丁在医馆里一阵翻找打砸。 佟穗的外祖父周景春、舅舅周元白、表哥周献站在一旁,三个从医的清瘦郎中,根本无力阻拦。 街坊们想帮忙,却是敢怒不敢言。 坛坛罐罐的已经砸得差不多了,胖管事哼了一声,叫壮丁们停手,对周景春道:“老爷子,七日前我家少爷风寒咳嗽来你这里看病,是你亲自给他号的脉抓的药,这你都认的,现在我家少爷吃了你的药病入膏肓,眼瞅着要不行了,你说你们周家该不该赔?” 周景春忍着怒气道:“老夫的药就算治不好他的风寒,也绝不会让他病成这样,况且我为他号过脉,他根本……” 胖管事:“放屁!你看我家少爷的脸都白成啥样了,站都站不起来,你还敢说他没事?明明是你医术不精坑人害命。废话少说,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咱们去县衙里请知县老爷做主,要么你们把桂姑娘许给我们少爷做妾室冲喜,你们自己选吧!” 周献冷笑:“痴人说梦。” 胖管事:“行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就在他带来的壮丁朝周景春祖孙冲去时,一桶水突然从天而降,稳准狠地全都盖在了那位脸色“惨白”靠着看戏的少爷脸上。 “哗啦”一声,少爷懵了,周围的百姓们懵了,准备动手的壮丁们也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浑身湿透的少爷,只见他双眼冒火,一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一边跳下春凳,瞪着手提木桶的萧缜怒骂道:“你他娘的哪来的,敢往老子身上泼水?” 萧缜不语,只往前晃了一下那只临时借用的水桶。 少爷以为他要动手,惊得一蹦三尺高,快速躲到胖管事身后。 萧缜再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家都瞧见了,这位公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身姿敏捷,可像是病入膏肓需要纳妾冲喜之人?” 众看客异口同声:“不像!” 跟着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富家少爷反应过来,看看自己沾了脂粉的手,知道今日的讹人计是行不通了,指着萧缜道:“行,你有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吧,有本事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改日我直接去你们家找你讨教!” 萧缜从容道:“灵水村萧家萧缜,随时恭候。” 富家少爷:“……” 怎么觉得这些字眼都特别耳熟? 胖管事突然打个哆嗦,凑到富家少爷耳边一阵嘀咕。 刘知县可以把剿匪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报给千里之外的朝廷,但这事根本瞒不住本县百姓,已经数日过去,谁还不知道囚龙岭那三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当家是被灵水村的青壮所杀,而灵水村带头的又是萧千户祖孙? 能斩杀孔氏兄弟,萧家祖孙的本事得有多强? 富家少爷再横也横不过匪帮,知道萧缜的身份后,他二话不敢多说,赶紧带人跑了。 佟穗赶过去跟外祖父一家汇合。 萧缜远远跟周景春点个头,先把手里的空桶还给旁边一位四旬妇人:“一时情急用了婶子的水,我这就去重新为您打一桶。” 妇人忙道:“不用不用,我再去打一桶就是了,你们是来探亲的吧,哎,快去帮周老收拾收拾吧,刚刚那少爷是我们城里的一霸,我们都不敢招惹,幸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今天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妇人说完就走了,其他看热闹的街坊百姓也陆续散去。 佟穗给外祖父一家又介绍一遍萧缜,急着问:“那人是怎么回事?看上表妹要强行纳妾?” 周景春无奈地点点头:“托媒婆来过几次,我们不同意,他就想来硬的。” 不是没想过报官,但那刘知县办案全看谁家塞的银子多,去了县衙刘知县能直接把孙女判给对方。 佟穗看向萧缜,夫妻俩对过眼色,佟穗咬牙道:“今日我们来了,他畏惧二爷才暂时罢手,明日我们走了,他可能还会过来滋事,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你们不如搬到桃花沟去住,村里虽然生意少,至少住着踏实,不用担心有人闹事。” 076 搬到别人家里去住, 哪怕是女儿女婿家也会有很多不方便,周景春并没有马上答应外孙女的提议。 铺子这边需要收拾,四个大男人足够了, 佟穗去了里面。 舅母姜氏与表妹周桂还不知道恶霸少爷已经走了,母女俩关好门躲在屋子里, 就怕恶霸冲进来抢人。 佟穗还是第一次来这边,看看上房与东西厢房, 她干脆站在院子里唤道:“舅母,我是阿满, 你跟妹妹在哪个屋?” 声音一落,东厢这边就传来响动, 很快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一头扑进佟穗怀里:“姐姐!” 佟穗能感受到小姑娘在哭。 表妹才十五岁,无端端被一个恶霸盯上想要强行纳妾, 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不怕才怪。 佟穗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抚道:“没事没事, 你姐夫已经将那些人赶走了,料他这两日都不敢再来。” 周桂抬起头, 脸蛋上都是泪:“我平时都不出门的, 就那日宋家姐姐要出阁了, 我去看她, 没想到竟撞见那纨绔。” 这些年哪里都乱,女子稍微有些姿色就容易出事, 周桂自知容貌出挑素来谨慎, 哪料到还是被纨绔惦记上了。 佟穗:“纨绔想要害人,你出不出门他都能得到消息,千错万错都在他身上, 妹妹不用多想。” 周桂点点头。 姐妹俩说完话了,姜氏才看看铺面那边,问佟穗:“大热天的,你们小两口怎么想到来城里了?先前囚龙岭那案子,听说你小叔出事了,我们本来想过去看看,可惜家里摊上事,一直抽不出身,今日反倒让姑爷帮了我们一回。” 佟穗怪别扭的:“怎么觉得舅母好像跟我变生分了,说话这么客气。” 姜氏笑了,点她额头:“我是跟新姑爷客气,你是他媳妇,记得替我们解释一下。” 佟穗:“跟他也不用这样,他不是在意这些的性子。” 姜氏:“那我哪知道啊,就你出嫁那天匆匆见过姑爷一面,不像你,天天跟他待在一块儿,姑爷啥脾气都摸得清清楚楚。” 佟穗:“……” 姜氏笑笑,叫小姐妹俩先待会儿,她去铺子里跟第一次登门的外甥女婿打招呼。 佟穗陪周桂去洗脸。 铺子那边收拾好了,男人们坐在堂屋说话,佟穗姐妹俩在厨房帮姜氏打下手。 佟穗对舅母提起搬去桃花沟的事。 姜氏道:“其实我早就动过这念头了,村里人可能觉得城里是个好地方,实际上有个那样的父母官,城里的富豪恶霸全都跟官府勾结,欺负起平民百姓来更加没有忌惮,咱们家做看病救人的生意都得给街霸交笔保钱,不然就来闹事。” 佟穗皱眉:“要交多少保钱?” 姜氏:“没个准,最开始收一钱银子,过俩月就变成二钱了,随他们开口。” 佟穗:“那你们还犹豫什么,早就该搬走了。” 周桂解释道:“祖父放不下医馆的病人,咱们家是整个县城看病最便宜的一家,就这样很多人都是病得实在不行了才来看诊,咱们走了,他们就算去其他医馆看病,可能也没钱买药。” 佟穗沉默了。 堂屋里面,周景春也对萧缜说了这番顾虑。 萧缜:“您老是医者仁心,只是天下病人何其多,光靠您与舅舅表弟根本无法全部顾及。您搬去桃花沟后,城里一些病患是得另寻仁医,桃花沟的村民看病却方便了,依然是治病救人,总不能说城里的病患更重要,给村里人治病就不算治了。” 周景春摇摇头:“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 萧缜:“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表妹考虑,那纨绔无法无天,下次再来,可能真的会把表妹抢走。” 周景春:“我知道,所以我留下,叫你舅舅他们一家四口搬去桃花沟。” 周元白马上道:“我也留下帮父亲的忙,他们娘仨过去就好。” 周献垂眸,妹妹肯定要走,光让母亲妹妹搬去桃花沟还要防着其他地痞混混,自家这边必须得有个男人陪着,所以他无法留下在祖父身边尽孝。 萧缜:“就怕那纨绔勾结官府寻个由头将外祖父与舅父下狱,以此来逼迫表妹就范。甚至那纨绔发现阿满也是个美人,拿您二位的安危同时威胁她们姐妹,到那时,外祖父是希望她们姐妹委曲求全,还是您二位宁为玉碎,却要她们姐妹伤心难过?” 周景春愣住了,周元白也是一脸骇然。 萧缜:“这世道,恶人只会更恶,我刚刚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外祖父只有先保全了自家老小,将来才有机会医治更多的人,您若是出事,纨绔那里转眼就忘,各地病患才真正是少了位良医可求。” 道理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周景春再放不下那些老病患,也绝不敢拿孙女外孙女去冒险。 他叹口气,对身边的儿孙道:“你们去整理下药材,给那几户重症之家送去一个月的量,咱们自身难保,只能帮他们到这个份上了。” 周元白、周献父子马上去忙了。 周景春看看坐在对面的外孙女婿,欣慰道:“阿满能嫁你,是她的福气啊。” 萧家的侠义美名已经传到本县各地,这样的人家,贪官如刘知县如非必要都不会去找萧家的麻烦,那些纨绔子弟也绝对不敢。 萧缜笑道:“那是您对阿满还不够了解,自打阿满嫁过来,我们家老爷子常夸是我有福气,才能娶到阿满为妻。” 周景春当然知道自家外孙女好,长得漂亮做事勤快性情也乖柔讨人喜欢,不是那种会惹事的,可嫁给萧缜这样的儿郎,萧老爷子的夸赞也就是客气话了。 萧缜看得出老郎中不信,趁周元白父子不在,他将囚龙岭一事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周景春:…… 萧缜:“不是阿满,换任何一个女子我们都不可能顺利打开囚龙岭的石门。” 周景春已经顾不得震惊外孙女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居然敢亲手杀人,他紧紧盯着萧缜:“占了那地方,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萧缜怎么跟佟穗解释的,便也如何跟老郎中解释。 “不瞒外祖父,那晚我还是疏忽了一处,两百多人在里面住着,肯定有人会得个头疼脑热,下山寻医容易走漏风声,如果外祖父愿意搬过去的话,我们才是真正地没了后顾之忧。” 周景春:…… 之前外孙女婿突然出现泼了纨绔一桶水时,他觉得这人是个英武的好儿郎,外孙女婿言语劝说他们搬去桃花沟,他觉得这人考虑周全是个靠得住的好儿郎,可此时此刻,周景春终于发现他根本看不清面前人的深浅。 周景春只知道,他的外孙女、女儿女婿已经完全被萧家拉上船了,周家也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但周景春并不是很抗拒帮萧缜这个忙。 他相信善,萧家救松树村的村民是善,带动灵水村众人练枪防匪也是善。 “我一人进山便够了?” 萧缜:“是,到了桃花沟后,您小住两日便以在村中无法施展抱负为由决定外出云游,我再暗中送您进山。” 周景春看看他,摇头道:“你这心计,哪天要是想欺负阿满,阿满被你吐了骨头可能都还在念着你的好。” 萧缜失笑:“外祖父放心,我跟阿满是一体的,要么我们夫妻一起啃别人的骨头,要么别人把我们夫妻一起啃了,我跟阿满绝不会分开。” . 佟穗能理解外祖父对城里医馆的放心不下,可为了外祖父一家的安危,她还是要劝外祖父改变主意。 她在厨房打了一肚子的草稿,没想到刚把饭菜端进堂屋,就听外祖父对舅母道:“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吧,明早咱们就动身,搬去桃花沟。” 佟穗呆住了,姜氏、周桂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固执的老郎中,做顿饭的功夫就想通了? 佟穗最先反应过来,看向萧缜。 萧缜解释道:“外祖父最放不下的还是你跟表妹,只要拿你们说事,外祖父没有不听的。” 周桂眼眶一热,放好菜碟就凑到祖父身边了,一把抱住道:“我就知道,祖父最疼我。” 周景春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对着佟穗道:“我这外孙女婿,真不是一般人啊,能说会道的。” 佟穗才不管萧缜说了什么,他能说服外祖父便是今日的大功臣! 午后,周家这边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佟穗跟着帮忙,萧缜借口帮家里老爷子买东西出门了。 天气炎热,这会儿的茶寮都冷冷清清的,萧缜朝里面看看,宋澜早已不知去向。 他先去给佟穗买生辰礼物。 看似是一件小事,其实很费功夫,因为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买金银首饰暂且又不能外戴招摇,绸缎衣裳更是华而不实,只能被她塞进箱笼里藏着。 终于选好一样合心意的,萧缜也去了茶寮,点一盏茶坐到黄昏才离去。 周家,大小箱笼摆了一院子,女人们又在准备晚饭了。 萧缜听姜氏说了,今晚让佟穗睡周桂那屋,他跟周献睡一屋。 他端着一个木盆去了厨房,站在门口往里望。 佟穗见了,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出来,问他:“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萧缜低声道:“给你买礼物。” 舅母表妹可就在身后的不远处,佟穗面上发热,低头去接他手里的木盆:“我给你舀水。” 萧缜松了手。 佟穗舀好水再过来把木盆还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借着这机会突然拉住她的右手。 佟穗:…… 萧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佟穗看看他的背影,再看向自己的右手,就见大拇指上多了一枚莹白的玉扳指。 小时候佟穗刚学弓箭时,祖父用猪骨给她磨了一枚扳指,练出茧子后就没再戴过。 现在,萧缜又送了她一枚玉的。 077 厨房里头, 姜氏心无旁骛地准备着晚饭,周桂却注意到了门口姐夫与姐姐间的小动作。 她当时没说,晚上钻进被窝后, 周桂转个身,朝着佟穗那边道:“姐姐, 姐夫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佟穗:“……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周桂嘿嘿笑:“我看见他抓你手了。” 佟穗:“……” 周桂:“我还以为姐夫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稳重人,没想到还挺不正经的。” 佟穗总要维护下萧缜的颜面, 小声澄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他是塞了我一样东西。” 这个时候,她只好把藏起来的那枚玉扳指翻出来给妹妹看。 有些小秘密跟长辈说会觉得难为情, 姐妹间聊起来就没问题了。 周桂把玩着玉扳指, 稀奇道:“姐夫怎么会想到送这个?” 佟穗:“我经常练箭,他觉得我用得上吧。” 周桂:“这么会投其所好, 看来姐夫对你不是一般的用心呢。” 佟穗说不过她, 重新将玉扳指塞到枕头旁边, 明天起床时再收好。 周桂显然很有谈兴,继续拉着她问:“姐姐对姐夫感觉如何?” 佟穗:“……他挺好的, 家里人也算和善。” 周桂:“不是这些, 我是指话本里那种心如鹿撞日思夜想, 你对姐夫有过吗?” 佟穗默然。 心如鹿撞的话, 萧缜让她撞过太多次了,每次他挨过来要做那事的时候她都要被撞一回, 他说要萧野等人藏在囚龙岭的时候, 她更是被撞得险些喘不上气。 至于日思夜想,佟穗还真没有过,萧缜住灵水村她住桃花沟的时候, 佟穗琢磨的都是枪啊箭啊。 “话本里都是糊弄人的,太平盛世才子佳人才会醉心儿女情长,像咱们,我在村里担心山匪,你在城里担心纨绔恶霸,哪里会琢磨那些。” 周桂:“盛世那种叫风花雪月,乱世里也有传奇佳话,我看姐夫就不输给话本里的英雄,姐姐便是英雄身边的美人。” 佟穗承认萧缜与山匪厮杀时确实像个英雄,可谁家话本里的英雄会只穿一条亵./裤躺在自家炕头? “我劝你还是少看些话本,不然照着话本里挑夫君,你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完全合心意的。” 周桂听出来了:“姐夫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佟穗难以启齿。 周桂:“那宋知时呢,不管宋先生,只说宋知时,姐姐能挑出他的毛病不?” 佟穗淡笑:“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挑他的话,我能挑出一堆,文弱无力算轻的,行事冲动不考虑后果,自以为是小肚鸡肠,跟宋先生根本没法比。” 周桂:“……是这几个月他又做什么事得罪你了?” 佟穗:“懒得提了,总之你搬到桃花沟后离他远些,别看他长得俊读书好就被他的皮囊骗了。” 周桂:“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更别说你们俩还有过一段,我怎么可能会跟他牵扯到一块儿。” 佟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桂:“能打的吧,出了事能保护我,但也不要姐夫那样的,太有气势了,我都不敢跟他套近乎,最好还读过书,不喜欢太糙的。” 佟穗:“你这要求还挺多。” 周桂笑:“谁让我长得美呢。” 佟穗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或许是聊到了这个,临睡之前佟穗还真把灵水村那些未婚青壮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而并没能找到一个符合表妹的要求的,就拿萧野、萧涉来说,兄弟俩长得都俊也都够能打,可这两人的气势只会比萧缜更外放,说话做事也都挺糙的。 孙纬倒是有些符合,可人家已经成亲了。 罢了,反正表妹才十五,有的是时间慢慢挑。 . 次日一早,周家给所有门窗上了锁,再在泰安堂的铺面前挂个牌子,写明家人远行归期不定,请病客们另寻医馆诊治。 街坊们都知道周家要躲避那纨绔恶霸,虽然惋惜少了一户好邻居,却也能够理解。 佟穗夫妻先陪外祖父一家去了趟桃花沟。 周青见到老父亲挺高兴的,待得知侄女险些被城里一个纨绔抢去做妾,气得不行,村人们来打听,她便说医馆遇到个恶霸自家人惹不起只能躲。人善被人欺,这种事放在哪个地方都不稀奇,村人们听个热闹也就散了。 宋澜知晓后,只是笑了笑。 佟穗在娘家吃过一顿比较迟的午饭,便跟萧缜告辞了。 路上,萧缜把他对老爷子的安排告诉了背后安静看书的妻子。 佟穗:…… 萧缜:“跟岳父岳母提议去接外祖父他们时,我想的只是让他们住到桃花沟更安全,进了城才想到山里确实缺个郎中,便跟外祖父提了提。” 佟穗看着手里的书,心情复杂道:“都这样了,他老人家肯定不会拒绝。” 娘家也好,外祖父一家也好,这么顺着萧家的意思,都是因为她在萧家做孙媳妇。 萧缜转过来,抱住她道:“外祖父是想帮咱们分忧,现在咱们劳累他翻山越岭,将来若得安稳,咱们也要好好孝敬外祖父。” 佟穗心想,她孝敬外祖父自不必说,萧缜能否做到,那只能以后边走边看。 “松开,热。”她挣了挣。 萧缜松开手,过了会儿再往她那边看,瞧见这姑娘抿着唇,果然不高兴了。 把佟穗送回灵水村后,萧缜单独骑着骡子去了一趟镇上。 “汪师傅,那两把弓做得如何了?” 汪师傅看看他,指着满院子成型不成型的木料道:“上次出了回远门,镇上耽误不少生意,回来就先赶着这些了,你那弓很急?急的话我也可以先给你做,只是做工就难以精细了,怕糟蹋了你的好木头。” 萧缜:“不急,您慢慢来,务必保证做工。” 汪师傅:“放心,我们做木匠的,比你们更珍惜好料子,这么着吧,下个月月底你再来看看。” 萧缜离开木匠铺,牵着骡子在镇上逛了一圈,也没瞧见有什么能哄她欢颜的东西。 回到家里,萧缜先去见老爷子,汇报他进城的见闻。 萧穆:“可见城里的日子也不太平,还好你们去的及时。” 萧缜:“那事我只跟外祖父一人说了,他老人家开明,痛痛快快就应下了。” 萧穆叹道:“我给你挑媳妇的时候,看上小满是因为听说她能跑会射箭,我想着这样的姑娘已经算厉害的了,可没料到会有后来那些事。现在咱们先是劳烦小满爹娘帮忙制箭,这又把她外祖父安排到了山里,小满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萧缜:“我会补偿她,您不用操心。” 萧穆:“就算你是诚心的,再多保证落在她耳朵里都是甜言蜜语,还是来点实的吧。” 说完,老爷子去了一趟屋里,回来时把一支有萧缜拇指粗的金镯塞给孙子:“这是你祖母生前最喜欢却又不好意思戴出去的镯子,怕被人嘲笑她俗气,你拿去给小满吧,就算她也怕被人说俗,心里肯定喜欢。” 萧缜不肯收:“这是祖母留给您的念想。” 萧穆:“我不用这些东西也能想起她,你大嫂太软了,老三媳妇心不在这儿,家里女人就小满能顶用,你们俩过好日子,我比什么都知足。” 萧缜拗不过老爷子,只好将那支颇有分量的金镯收进袖子,回了东院。 佟穗坐在书桌前看书,看他一眼便又继续了。 萧缜舀水,去南屋洗了一遍后,坐到书桌旁边的炕沿前,面对着她。 他的视线比外面的日光还晒,佟穗很快就受不了了,拿着书要去南屋看。 萧缜扣住她手腕将人拉到怀里,顺手夺走那本《史记》放到书桌上。 别说佟穗还在为外祖父的事埋怨他,就是没这事,她也不高兴这人打扰她看书。 “放开。”佟穗推着他硬邦邦的胸膛道。 萧缜一手按着她的背,一手将镯子套进她的手腕。 跟套扳指类似的动作,可分量差得太多,佟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衙役拿人的铁镣铐。 所以,当佟穗低头,看到那支粗得像假的的金镯时,整个人都懵了。 萧缜捏着她的耳垂道:“祖父给的,他也没料到我要把外祖父送去山里,怕你怨我,叫我拿这个哄你高兴。” 佟穗只觉得那镯子烫手,一把撸下来塞还给他:“我没怨你,我就是,就是怕外祖父在山里住得不习惯不踏实,你快去把这个还给祖父。” 萧缜:“老爷子送出手的东西还没有往回收过,别说我了,就是你亲自去还,他也不会要。” 佟穗皱眉道:“你是不是跟祖父说什么了?” 萧缜看着她道:“我只说你瞧着不太高兴。” 佟穗:“我哪有不高兴了!” 萧缜:“后面一路你都没跟我说一句话。” 佟穗:“……我在看书。” 萧缜:“你看书的时候没有靠着我。” 佟穗:“……我嫌热。” 萧缜只是看着她。 佟穗别开眼:“我真没怨,你快去退给祖父。” 弄得她贪报酬一样。 萧缜重新将镯子套到她的腕子上:“就当祖父给我了,我再给了你,我收着你收着又有何区别?” “小满,你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分得太清楚,你我都做了夫妻了,我祖父就是你祖父,你外祖父也是我的外祖父,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劳烦他们,你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了祖父的赏赐。” 佟穗用力捂住裙摆。 萧缜将她两手扭到背后,再将人抬上来抱着。 佟穗急道:“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分得那么清,镯子我替你收着,你快住手!” 萧缜:“替我收着?看,你心里还是分着的。” 佟穗:“……” 过了约莫一刻钟,萧缜在她耳边问:“现在还分得清吗?” 078 有些事情确实很难分清, 可有的事不是这么算的。 当身上的汗渐渐落下,佟穗脸贴着男人平缓起伏的胸口,低声道:“家里需要我做什么, 该我做的我绝不推辞,可家里再需要我爹我娘或外祖父他们帮忙, 你得先跟我说一声,由我去跟他们开口。” 萧缜开口, 他是姑爷,爹娘外祖父可能会迫于人情应承。 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做, 那么就算萧家有天大的道理,佟穗也不会勉强自己的家人。 萧缜看着她披散了一背的长发, 道:“好。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是因为没见到外祖父之前,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愿意去山里, 到了医馆, 听外祖父说起他为何没搬去桃花沟避祸, 我才知晓他老人家的仁善。倘若外祖父是那种胆小怕事、见利忘义之人,山里就是再缺郎中我也不会劳烦他老人家。” 佟穗:…… 甭管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她的, 这话听起来确实顺耳。 萧缜再摸摸她的头:“换成太平盛世, 我能让你衣食富足, 岳父外祖父那里也好酒好茶孝顺着, 但咱们遇到这时候,家人亲戚们只能人尽其才。像四月里, 如果我因为不忍心麻烦岳父岳母而去找别家伐木制枪, 二老真就高兴了,你也会高兴?” 佟穗想,真那样, 爹娘会埋怨萧缜有自家亲戚不用,觉得萧缜不信任他们。 萧缜:“能娶到你确实是我的福气,不光你厉害,岳父岳母他们也都能为我分忧。” 佟穗:“……不用这么说,你也帮了我们很多,昨天要不是被你的名头唬住,那个纨绔不会轻易罢手。” 包括萧家出头对付匪帮,桃花沟同样是远近受益的村子之一。 萧缜:“我帮外祖父他们,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我敢跟他们开口,也是因为你。小满,我早不跟你见外了,你这里还跟我界限分明。” 佟穗:“我没有,我是……” 萧缜:“怕外祖父他们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 佟穗点点头。 萧缜:“担心是正常的,但这件事做成了对大家都好,那就必须去做,越是自己人越要用,而且还要挑最靠谱的自己人。我折腾外祖父你心里不舒服,那你想想,我是怎么对四弟的,我还能把自己的亲弟弟往火坑里推?” 佟穗:“……外祖父说得没错,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萧缜:“那是因为我的道理能让你们信服,我要是满嘴胡扯,外祖父早把我押去官府了。” 佟穗打了他一下。 萧缜抓住她的手:“不许再生气了?” 佟穗咬牙道:“你也不许再背着我支使他们。”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再安排她的家人做事都得先过她这边。 萧缜:“好。” . 过了两日,萧缜就要连夜将周景春送往囚龙岭了。 佟穗跟他一起出了门,夫妻俩往骡蹄上裹了一层布,牵着骡子走到北面的河道口再奔驰起来。 抵达一处山脚,萧缜吹了一声口哨,哨声落下,树林里传来一声猫叫,很快,佟贵扶着周景春走了出来。 佟穗连忙跳下骡子去见外祖父。 周景春急道:“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佟穗叫佟贵先去陪萧缜,她把外祖父扶到一旁说悄悄话:“您是自己愿意去的吗?您要是不想去,我这就送您回桃花沟。” 周景春懂了,哼道:“怎么,只许你有胆量闯贼窝,我就只能躲在太平地方给人看病开药?” 佟穗:…… 周景春:“放心吧,外祖父还没老糊涂,姑爷有魄力有筹划这是好事,我只高兴自己能派上用场,你好好跟他过日子,万不可因为这个与他生分了。” 没有萧家扬出去的威名,就算他们带着孙女躲到桃花沟,那纨绔也能带人寻过去。 佟穗听了,再没什么好劝的。 祖孙俩回到萧缜这边,刚要上马,佟贵忽然拦在萧缜面前,恳求道:“二爷,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听话。” 萧缜都没去看佟穗的脸色,直接拒绝了:“山里暂且无事,你更适合留在桃花沟守着岳母他们,还是你觉得,一家人的性命都不如你去山里闯一番事业重要?” 佟贵闻言,变了脸色,再看看妹妹,自觉地退到一旁:“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萧缜握了下他的肩膀:“你也别急,真有用得到你的时候,只要阿满舍得,我一定叫你。” 佟贵嗤笑道:“她做妹妹的还管不到我,二爷尽管吩咐。” 萧缜:“我都得听她的,她怎么管不到你?” 佟穗:“……外祖父,您跟我骑一匹,咱们先走。” 周景春摸着胡子但笑不语。 跟佟贵分开后,三人两骑直奔囚龙岭而去。 石门这边依然有人看守,只是变成了自己人,萧缜点了火折子照亮三人的面孔,再对上暗号,守门的村民才放了他们进去。 孙典、萧野、张文功得到消息前来迎接,大家一起去了议事堂。 萧缜先郑重给他们介绍周景春。 孙典瞅瞅周景春再看看佟穗,稀奇道:“原来你们竟然是一家,我以前在城里当捕头的时候还去泰安堂抓过药,不知道周老您还记得不。” 周景春看着他右眼角外的疤:“记得,你抓人时被对方伤了,糊了满脸血闯到医馆,吓跑不少人。” 孙典:“……” 张文功:“二哥,周老赶了一夜的路,不如我先送他回房安置?” 萧缜:“嗯,把留给我的屋子给外祖父住。” 佟穗:“我去帮忙收拾下。” 萧缜点头,对周景春道:“我还有事要跟孙典他们商议,就先不招待您了。” 周景春摆摆手:“你们忙吧,等会儿还得赶回去呢,我有地方睡就行,不用你们特意招待。” 祖孙俩随着张文功走了。 萧野等他们走远,才佩服自家兄长道:“二哥你真是行,把二嫂的外祖父都拐来了,我要是二嫂,肯定跟你闹一场。” 萧缜:“知道就好,务必把老爷子照顾好,不然出了什么事,咱们都不好跟你二嫂交代。” 萧野点头。 时间有限,萧缜先问了问这几日山里的情况,得知无人滋事,再把村里的种种告知他们。 孙典对自家老爹非常放心,默默地听萧家兄弟聊,偶尔插句嘴,等佟穗、张文功回来了,孙典突然蹦起来,凑到佟穗身边问:“二太太,柳儿听说我的死讯时,有没有为我掉眼泪?” 佟穗先与他拉开距离,垂眸道:“大嫂一直在为四弟难过,其他的我不知道。” 孙典就瞪了萧野一眼。 萧野懒得理他,问佟穗:“二嫂,我送你的金镯子收到了吗?” 佟穗笑着点点头。 萧野:“等我有钱了,送你个真的。” 佟穗:“那个我就很喜欢了,真的你还是留着送我未来的四弟妹吧。” 萧野:“影子都没有呢,当然要先紧着我二嫂,就说最近二嫂帮我们做的这些事,以后有啥好东西我都先想着你。” 孙典啧啧道:“这嘴甜的,再说下去你二哥该打你了。” 萧野:“……” 萧缜只是看了眼被弟弟哄笑的佟穗,便与张文功说话去了:“我跟张叔解释过了,张叔说,让你不用担心家里。” 张文功颔首。 又待了两刻钟,萧缜带着佟穗连夜离去。 . 到了六月,萧缜、萧延、萧涉三兄弟又开始了地里有活儿就干活儿,干完农务便进山打猎的日子。 贺氏、萧玉蝉也不再提起萧野,脸上重新露了笑容。 佟穗抓紧时间看着书,遇到不懂的便去请教林凝芳,论起当先生这件事,林凝芳既不比萧缜懂得少,又比萧缜正经,佟穗恨不得天天跟林凝芳待在一块儿。 柳初听她们两个聊的都是帝王诸侯的事,好奇问佟穗:“怎么突然看起这些书了?” 佟穗早有准备,解释道:“你不觉得这些事听起来比说书的还有趣吗?” 柳初:“那些字文绉绉的,让我看肯定看不进去,但听三弟妹讲清来龙去脉确实是跟听戏一样。” 林凝芳浅浅笑着,似乎佟穗让她讲什么书都一样。 这日吃午饭的时候,贺氏分享了一个消息:“村东的潘家,自打他们在村里住下来,村里好多儿郎托人去提亲,潘家都找各种由头拒绝了。王氏嘴巧,刚开始哄得那些媳妇们跟她穿一条裤子似的,可现在媳妇们都说她们母女心气高瞧不起人,没几个还爱搭理她们。” 萧玉蝉放下碗,幸灾乐祸道:“这都是王氏自找的,我可还记得王氏领着她女儿见人就介绍的架势,摆明了是想给她女儿的美名宣扬出去,结果村人们抢着去提亲了,她却挨着给拒绝了,不得罪人才怪。” 柳初:“潘姑娘貌美,眼光高也是人之常情。” 萧玉蝉心中一动,看向隔壁因为萧缜三兄弟不在而显得很空的男桌:“潘家该不会看上咱们了吧,等着咱们去提亲呢?” 本村也有大户去潘家提过亲,还能超过那家大户的便只剩自家了。 萧穆:“吃饭,别人怎么想都与咱们无关,管好自己就行。” 潘家那边,王氏确实也在为村人们态度的变化而烦恼,再叫那些媳妇们编排下去,女儿的名声就坏了。 潘月柔:“随他们说,条件不够的,我宁可不嫁。” 王氏:“萧野虽然没了,萧涉也还不错?” 潘月柔:“他那娘跟姐姐都不好对付,人家相府千金可以不用做事,我真嫁过去,她们肯定使唤我。” 王氏:“再使唤也就是烧烧火做做饭,萧家连山匪都敢打,你只有嫁到他家才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潘月柔想到要去镇上做活的父亲,要去地里做事的哥哥,每当只有她们娘仨在家的时候,一颗心确实难以踏实。 那就试试萧涉? 这日黄昏,听说萧家三兄弟猎了两头狍子回来,街坊们去看热闹,潘月柔母女也跟了过去。 别人看绑在地上还在蹬腿的狍子,潘月柔悄悄看向萧涉,见他眉目俊朗身姿魁梧,多少还是满意的。 萧涉不喜欢家里挤一堆人,正要换个地方待着。 潘月柔拉着母亲往他离开的方向走。 “老五你去哪?走,跟我抬一只狍子去河边杀了!” 萧涉听三哥喊他,脚步一顿,目光正好落在走过来的潘月柔脸上。 潘月柔与他对视一眼,羞涩般垂下眼帘。 萧涉想,两只狍子抬哪只呢?大的卖钱更多,小的肉少,自家吃着不过瘾…… 算了,让祖父选吧! 079 萧穆过日子还是节俭的, 最近家里人都还算轻松,他便挑了小的那只狍子叫孙子们带去宰杀,大的留着拿去城里卖。 萧延、萧涉把杀好的狍子带回来, 女人们切肉剁骨,骨头今晚炖着吃, 瘦肉留着明天做馅儿饼。 萧穆喊来二孙子:“天热,肉不好放, 你现在跑一趟,给你岳父他们送几斤去。” 萧缜就去橱柜里拿装肉的盆子。 佟穗拦住他, 对老爷子道:“这只狍子肉少,咱们自家也能吃完, 大老远的别叫二爷折腾了。” 萧穆:“他骑骡子去, 晚饭没熟便能赶回来,再说了, 我是送去给你外祖父尝鲜的, 不光是为了你爹娘。” 他与周景春是一个辈分, 周家搬到桃花沟,他送点吃食符合人情。 虽然他知道周景春现在在囚龙岭, 可明面上周景春外出云游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佟穗劝说无用, 只能看着萧缜捡了几斤骨肉出发了。 贺氏瞅瞅走向书房的老爷子, 心里不大高兴。 趁着灶房这边不用她的时候, 贺氏把丈夫拉回房里发牢骚:“咱爹是不是太偏心了?同样是亲家,为啥他光想着给桃花沟送肉, 怎么不想着给我们家送点去?当然, 我不是替娘家馋这几斤肉,我就是心酸,我嫁给你这二十多年, 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哪里不如老二媳妇讨人喜欢了?” 萧守义拍拍她的手:“你是很好,我以前卖货偷偷分你点零头,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是有心贴补你。” 贺氏:“……我是说爹偏心佟家的事。” 萧守义:“做枪这事佟家出了大力气,爹肯定得表示表示,总不能白叫人家忙活,等下次请岳父他们帮忙了,有肉肯定也分岳父他们。” 贺氏:“少跟我来这套,爹就是看不上我们家那边的,我那外甥女长得多水灵,配老二刚刚好,爹非不答应,非要去桃花沟那么偏僻的地方找亲家。哼,老二我管不了,那我把外甥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总成吧,爹要是再反对,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守义:“你要萍儿嫁给老五?” 贺氏:“不行吗?老三媳妇眼里没有我,另一个儿媳妇我可得挑个跟我一条心的。” 萧守义:“我不同意,我亲耳听萍儿管老五叫傻子,她根本不会喜欢老五。” 贺氏瞪圆眼睛:“有这回事?” 萧守义默认。 贺氏扭头就去骂自己的外甥女了,什么厚脸皮小心眼,挑了一串的毛病。 . 萧缜往桃花沟送了一回肉,带回来两包清暑益气的药,佟穗舅舅周元白给配的,周桂还给萧家这边的女人孩子们分别送了一只香包,香气能驱蚊虫。 佟穗是不招蚊虫的体质,回屋后对萧缜道:“山里蚊虫多,你戴吧。” 萧缜:“我戴可以,你给我缝个香包,表妹送的我戴着不合适。” 佟穗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讲究。 夏日天长,外面还亮着,佟穗想了想,翻出萧缜先前穿废的一件衫子,裁下一块儿灰扑扑的布料,盘腿坐在窗边忙活起来。 萧缜靠在旁边,看看低头做针线的姑娘,再看看她手里渐渐有了香包形状的旧布料,问:“这就是你给我做的香包?” 佟穗抬眸,乌黑水润的眼睛里传达了三个字:不然呢? 萧缜指指她摆在旁边的周家表妹做的那个。 佟穗也看了眼,表妹送礼,用的是彩色细布,上面还绣了花啊鱼的,拿去卖钱都行。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佟穗笑了:“你是戴去山里打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树枝刮了,用好料子也是浪费。” 萧缜:“你好好给我做一个,我自舍不得往山里戴。” 佟穗:“做了就是让你戴的,不戴我还做什么?” 萧缜:“你那几首诗经算是白学了。” 佟穗:“……你到底要不要?” 萧缜没说话。 佟穗瞅瞅手里都快缝好的简陋“香包”,一边继续走针一边道:“你真不喜欢,我装好香料送给四弟去,那边蚊虫也不少。” 萧缜:“他又不傻,蚊子多肯定找外祖父去配了。” 佟穗:“那我送祖父。” 萧缜:“祖父给你那么粗的金镯子,你就送这种破布。” 佟穗:“……我谁也不送,拴在骡子身上总行了吧?” 萧缜故意等她缝完放下针线才将人压在炕头:“骡子能帮你干的我也能干,骡子不能伺候你的我能伺候,怎么我在你眼里连骡子都不如?” 佟穗打他的肩膀:“骡子不会嫌弃我。” 萧缜:“我也不嫌弃,丑的我戴进山,你再选好布给我缝个用心的。” 佟穗:…… 睡足一觉,第二天外面还黑着,萧缜就要起来了。 佟穗:“做什么?” 萧缜:“祖父让我进城去卖另一只狍子,你要去吗?” 佟穗摇摇头,一来路上太晒了,二来城里也够乱的,她怕遇到纨绔白惹麻烦。 “我给你热点饭。” “不用,现在没胃口,进城了我买俩包子吃。” 佟穗便躺在被窝里,看着他穿好衣裳跳下炕,临走前居然还抓起她塞上香料的那个灰扑扑的香包,煞有介事地挂在腰间。 佟穗莫名脸热:“不是嫌丑,要留着进山再戴?” 萧缜:“女子送香囊手帕这些物件给男人,不是真的要他们拿去用,而是希望他们看到香囊手帕能想起她们,睹物思人。你长那样,做出来的香包再丑我都嫌弃不起来。” 佟穗:…… . 车上只有一只伤了腿的狍子,萧缜将骡车赶得飞快,天大亮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城门。 萧家兄弟们打了这么久的猎,在城里已经有了几家固定的买主,直接登门去问就好。 将狍子换成银钱,萧缜便去茶寮喝茶了。 这家茶寮开在城里最热闹的大街上,又逢夏日天热,往来客商路过时常会进来喝碗凉茶再走,茶寮里为了招揽客人,也专门请了位说书先生坐馆。 萧缜坐在角落的一桌,各种有用没用的消息听了一箩筐,居然还有人提到了周家的泰安堂。 “听说是因为家里姑娘被杜家少爷看上才不得不搬走的,真是造孽啊,周老郎中医术好收钱还不多,他这一走,我以后生病找谁啊。” “你至少还敢找人看病,我都不敢找,都靠自己扛过去的。” 萧缜笑笑,忽然旁边身影一闪,有人停在他对面问:“不知可否与萧二爷拼张桌?” 萧缜抬头。 宋澜一身布衣,笑容温润地看着他。 萧缜请他落座。 宋澜:“这次阿满没随你进城?” 萧缜解释道:“上次我们进城是探望外祖父,这次我来卖野味儿,赶早集便没带她。先生又是来寻故友的?” 宋澜:“是啊,可惜他出门了,让我扑了个空。” 萧缜喊茶寮伙计送来一只茶碗,再点了两道下茶小菜。 宋澜与他闲聊两句,便侧过头,专心听说书先生讲书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茶寮里的茶客换了几波,萧缜二人依然稳坐,谁也没有问对方为何迟迟不走。 将近晌午时,有支商旅进来歇脚。 听这几人是京城一带的口音,有好热闹的茶客特意凑过去打听京城那边的新鲜事。 这支商旅的人也各有性情,有的只管默默喝茶不予理睬,有的喜欢显摆,还真给大家讲了起来。讲着讲着,见周围聚集的茶客越来越多,对方忍不住说起一件大事:“要说最大的新鲜事,那就是皇宫里头的事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病了,一个多月没上朝了,据说人其实……” 商旅中的一个长辈突然咳了一声。 滔滔不绝这位脸色微变,心照不宣地朝众人笑笑,不再多说。 茶客自己猜测起来。 “皇上不上朝,谁来主持朝事?皇上还没立太子呢吧?” “哪来的太子啊,皇上一直没有儿子,不是说去年才生了个小皇子,有周岁了吗?” “皇上最信任窦国舅,皇上病了,肯定是窦国舅在代理朝政,您说是不是?” 先前滔滔不绝的那位笑着点点头。 一个茶客嗤道:“这还用猜,谁不知道窦国舅手握兵权,别说皇上病了,就是没病,大事小事还不是都要请国舅爷做主。” “嘘,你真不怕掉脑袋啊!” 茶客们谨慎地换了话题。 没多久,那支商旅也走了。 宋澜终于再次与萧缜攀谈起来:“京城的事,二爷怎么看?” 萧缜笑道:“我一介莽夫,听个热闹而已,与听人说书无异,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宋澜:“我也只是个落魄书生,高见不敢当,今日巧遇,承蒙二爷请我喝茶,那我便也送你四字,算是全了这段缘分。” 说完,他以指沾茶,在桌面写了起来。 他坐在萧缜对面,写出来的字却是正对着萧缜的。 萧缜盯着他的手,就见宋澜写的是——天要变了。 萧缜抬眸。 宋澜笑笑,随手一拂,起身离去。 萧缜再次看向桌面。 散乱的茶水沿着木质纹理蜿蜒滚动,早已认不出先前的字迹。 080 萧缜不在家, 今日也不该东院这边做饭,佟穗还是很空的。 看书的时候,佟穗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被萧缜戴在腰间的那只丑香包。 萧家这几个兄弟, 少年时应该穿过很多好衣裳,打仗回来后条件变了, 自打佟穗嫁过来,看他们穿的也都是普通的粗布衣, 遇到农忙或是要进山打猎了,他们还专挑最旧的穿。 萧缜那件废了的, 便是他先穿着种地后又穿着去打山匪,被砍了好几刀, 节省如佟穗也放弃了修补, 洗干净后叠在那里等着日后裁成抹布用。这样的旧料子灰颜色做出来的香包,能好看才怪。 但也不能全赖料子丑, 佟穗弓箭出挑, 针线上确实不算出彩, 就是普通村女能缝衣做被的水平,绣那精致的香囊手帕之类的便有些拿不出手。 休息的空隙, 佟穗打开箱笼, 取出三样小绣件。 一只是表妹才送的香包, 一方是林凝芳送的手帕, 还有柳初送的一方头巾。 上个月她过生辰前晚,老爷子特意叫煮了一顿长寿面, 算是把这日子公开了, 当晚佟穗跟着萧缜去了囚龙岭,回来后因为各种事早把生辰甩到了脑后,直到家里人不再因为萧野难过了, 林凝芳、柳初才分别送来这两样礼物为她庆生。 三样礼物佟穗都喜欢,她单纯比较了三女的针法。 表妹年纪小,该学针线的时候正赶上连年战乱,根本没有时间细细学,好在有天分,绣出来的花鸟活灵活现的,比佟穗强多了,只是明显不如柳初与林凝芳。后两位呢,林凝芳是大家闺秀,学女红肯定也请了正经的女先生,生在农家的柳初自然比不上她。 佟穗想,女红与画技应该也是连通的,林凝芳的画技出神入化,女红可想而知。 而林凝芳送她的这方手帕,上面绣了弯月、溪水与几簇小小的野花。 好看是好看,似乎都不能仿来给萧缜绣香包,月、溪水都有种清冷的味道,花萧缜肯定不要。 最后佟穗还是放弃绣图案了,她从箱笼里挑了一匹青底的细布料子裁下一块儿,一针一线地在上面绣了“岁岁平安”四个小字,再把袋口一收,没比昨晚缝那个丑香囊多费什么功夫。 下午,萧缜回来了,晒了一路,跟她打声招呼先去南屋冲澡。 冲洗干净,他赤着上半身来到北屋,要去衣橱里取件外衣,忽然瞧见底下多了一只青色的小香包。 萧缜捡起来看了看,再瞥向背对着他看书的姑娘:“这么好的料子,用都用了,怎么没多绣点东西?” 佟穗:“我手笨,绣丑了还不如不绣。” 萧缜:“你的手可不笨。” 佟穗:“那是你没见过精致活儿,表妹大嫂都比我强,三弟妹的更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绣品。” 萧缜:“你这四字,同样花钱也买不到。” 佟穗翻了一页,嘀咕道:“那你刚刚还挑,我看书呢,不跟你说了。” 要不是怕他戴丑的进城被人嘲笑看低,她真不会多此一举。 萧缜笑笑,没再打扰她,穿好衣裳去中院找老爷子,说起京城商旅带来的消息以及宋澜赠字。 萧穆:“宋先生是聪明人,他送你那四字是相信你也是聪明人,所以,囚龙岭的事他早就猜到了,给老四他们写祭文只是随手帮咱们一把,把戏做得更像。” 萧缜:“他对咱们确实没有恶意。” 萧穆:“那为何要点破?故作不知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知道别人的秘密便要承担被灭口的风险,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除非…… 萧缜:“宋先生说要全了与我的这段缘分,全也是尽,他应该要走了。” 堂堂进士,本就不可能真正归隐山林。 萧穆沉默许久,对着窗外道:“乱世必出豪杰,不知宋先生看中了哪一方。” 南北两地何其大,英雄人物更是不胜枚举,无凭无据的,萧缜也不知道宋澜会去投奔谁。 他只知道,在宋澜眼里,他们这些都是儿戏。 过了几日,佟贵在山里打到好东西去城里卖,返程时特意来萧家这边坐了坐。 桃花沟一切如旧,因为周元白、周献的医术,村人们对周家、佟家更敬重了。 值得一提的大消息,便是宋澜父子搬走了。 佟穗惊道:“走了?” 佟贵:“是,也没说要去哪,硬塞了二婶一笔钱,我看宋知时很不想走,宋先生倒是意气风发的,二婶猜他要回京城当官了。” 提到宋知时,佟穗下意识地看向窗户。 佟贵笑道:“放心,我耳朵灵着呢,二爷他们何时回来?” 佟穗:“打到好东西回来的就早些,不然得耽误到黄昏。” 佟贵:“那我不等了,回去晚了家里该担心了。” 佟穗便准备送哥哥出门。 佟贵突然捏了下她的脸颊:“比上次见胖了点,人也更白了,看得出二爷把你照顾得很好。” 佟穗:“……” 送走哥哥,佟穗回屋后先去了镜子前,当初出嫁时舅母送的梳妆镜,照得比寻常铜镜清楚,里面的姑娘气色红润,脸上似乎真的多了一些肉? “阿满,你太瘦了,这个给你吃。” 蓦地,脑海里宋知时的身影一闪而过,清俊温柔的书生,手里拿着一包从城里买的糕点。 佟穗垂下眼帘。 上次跟表妹说悄悄话时,她挑了宋知时一些毛病,的确是真心话,可再怎么说,宋知时都是她情窦初开后第一个喜欢过的人。 说走就走了,这辈子都未必再能遇见。 . 黄昏时分,萧缜三兄弟回来了,今日他们运气不佳,只打到些大鸟野兔。 听老爷子说佟贵来过,萧缜看向站在大嫂身边的妻子。 佟穗朝他笑笑:“二哥怕家里担心,就没等你们回来。” 萧缜了然。 晚上躺到被窝里了,萧缜才有机会问佟穗兄妹俩都聊了什么。 佟穗照实说些家常,再语气随意地提起宋家父子的离开。 萧缜捏着她的手:“毕竟是认识六七年的邻居,连道别都没有,会不会想?” 佟穗:“还好吧,我都嫁出来三个多月了,连我娘他们都不是经常见,何况邻居。” 萧缜压过来,看着她问:“这是怪我最近没陪你回娘家?” 佟穗:“没有……” 萧缜:“明天陪你去,舅舅他们应该搬到隔壁院子了,你的房间空出来,咱们住一晚再回来。” 佟穗:“真不用,大热天的,别折腾了。” 萧缜:“我愿意折腾。” 就因为这场话赶话,第二天吃完早饭,萧缜真去套了骡车。 贺氏看着小两口赶车出了门,朝丈夫阴阳怪气:“刚嫁过来的小媳妇就是吃香啊,想干啥爷们都哄着陪着,像我们这种祖母辈的老黄花,男人可能连丈家的大门都忘了。” 萧守义:“今天老二用了车,等他们回来了,我也陪你走一趟。” 贺氏这才满意。 佟穗那边,能回家看到亲人她还是很高兴的,如萧缜所料,舅舅一家果然也搬到了隔壁。 院子还是熟悉的院子,只少了一对儿书生父子。 这会儿佟穗也没什么复杂的情绪了,舅舅一家住得宽松舒适,还有地方专门晾晒药草,比啥都强。 翌日一早,佟穗还在被窝里,就听母亲道:“天这么阴,该不会要下大雨吧?” 佟穗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常这个时候窗外也该一片明亮了,现在果然阴沉沉的。 她穿好衣裳,才跨进堂屋,一阵猛烈的穿堂风便刮了过来。 萧缜站在院子里,正仰头望天,一脸沉重。 夏天多雨,光雨水并不可怕,就怕大雨夹着大风,地里的苞谷秧会倒。 “你在这边住着,我先回去。”萧缜走过来跟佟穗商量。 佟穗:“一起回吧。” 自家地少,萧家那边可是一大片的苞谷地,真出事有的忙。 越迟越容易赶上下雨,夫妻俩连早饭都没吃就赶紧出发了,佟穗靠在萧缜身后,萧缜将骡车赶得飞快。 桃花沟这一带有山,走在里面还没觉得风多大,出了山路两边地势变得开阔,猛地一阵风把佟穗的裙摆完全掀飞了起来。 她不得不转过去,将脸贴着萧缜宽阔的后背。 萧缜望着东天边乌压压的一层云,笑了下,对佟穗道:“上次我进城又遇见过宋先生,他提醒我要变天了,今日这天还真的变了。” 此天非彼天而已。 风大,佟穗听得不太清楚,她微微偏头看向身后的山丘,只见上面粗粗细细的林木随风而晃、枝叶狂舞。 距离灵水村还有四五里地的时候,狂风未止,瓢泼大雨终于砸了下来。 萧缜将佟穗搂到怀里,撑起岳母塞给他的伞。 油纸伞可能只坚持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被风一把子掀开,伞骨都折了。 夫妻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把破伞。 佟穗先笑了出来,大雨早已将她的长发衣衫打湿,一股股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到下巴,乌黑的眼难以睁开,只能看出她嘴角翘着,苦中作乐地笑。 笑着笑着,她一手拍在萧缜胸口:“我说不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吧?” 萧缜抓住她的手:“有何不好,不就是一场雨,还省着回家洗澡了。” 手被困,佟穗打不了他,也没心情打了,靠到他怀里,任由清凉的雨水钻进衣领。 旁边不知是谁家的苞谷地,零散的两亩多,已经被狂风吹倒一片。 佟穗紧紧抓着萧缜背后的衣裳,脸上淌着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熬过了战乱躲过了山匪,官府赋税高咬咬牙也能忍,可好不容易摊上一个太平年,老天爷为何还要踩上一脚? 081 大雨下了一天, 风也呼啸了一日,到了半夜才都减了势。 翌日,萧穆早早骑着骡子去外面逛了一圈, 回来时衣衫上一片片被露水打湿的斑驳,鞋帮裤腿都是泥。 佟穗坐在灶膛前烧火, 见到从后门走过来的老爷子,关心问:“祖父, 咱们家的苞谷如何?” 萧穆叹道:“倒了不少,吃完饭再去收拾。” 一句话, 彻底浇灭了佟穗心头那点侥幸。 饭后,贺氏、林凝芳留下看家带孩子, 佟穗、柳初、萧玉蝉以及阿福都跟着男人们去了地里。 昨日雨大, 这会儿又变成了大太阳,放眼望去, 田地里的苞谷秧少有没倒的, 各家各户的村人们都赶过来了。有的苞谷秧倒得不严重, 这种就不用扶,秧苗自己能长正回去, 有的倒得厉害, 农人必须插手扶正了, 再往根部培一掌来高的土。 至于那种已经折断杆的苞谷, 再心疼也只能刨出来,留在地里会继续腐烂下去, 影响周围的秧苗。 萧家地多种的苞谷也多, 为了及时抢救更多的苞谷,女人们也得出一份力。 佟穗跟萧玉蝉一组,萧玉蝉负责扶正苞谷秧, 佟穗往根部培土。 此时的苞谷已经长出嫩嫩的苞谷棒子了,叶片又长又宽又锋利,不小心刮到脸就能留下一道红印子。 姑嫂俩都用头巾缠住了半张脸跟脖子。 “你来,我休息一会儿。”铲土培土累腰,佟穗坚持不住的时候,把铁锹递给萧玉蝉,换她来扶苗。 萧玉蝉懒归懒,很会看时候,乖乖接过铁锹就干了起来。 她在萧家养了一身细皮嫩肉,但力气还是有的,认真干起来速度没比柳初慢。 萧延抱着一捆折断的秧苗走出来,看到踩着铁锹铲土的妹妹,笑道:“好好干,晚上给你加肉。” 遇到这种天灾,哭也没用,只能苦中作乐。 萧玉蝉一个眼刀飞过去:“有肉你也舍不得给我吃,真心疼我,把你媳妇喊过来帮忙?” 萧延:“她来纯粹添乱,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玉蝉哼一声,等三哥走远了,她看眼佟穗,低声问:“二嫂,三嫂那么清闲,你心里真就没有一点不舒服?” 佟穗:“咱们出来了,她在家里跟着二婶一起烧火做饭,也没闲着。” 萧玉蝉扯扯旁边刮人的苞谷叶子:“做饭能跟这活儿比?我宁可做一百天的饭,也不想钻一天苞谷地。” 佟穗解下腰间的水袋灌水,没跟她浪费唇舌。 到了下午,家里地少的一些村民都来萧家这边帮忙了,萧缜让佟穗四女回去,晚上多预备些饭菜。 萧家,林凝芳刷完碗筷才回房歇了会儿,听萧玉蝉跟贺氏解释地里的情况,她收拾一番去了东院。 佟穗与柳初刚舀了水凑在一块儿洗胳膊脸。 妯娌俩都是肤白的美人,在苞谷地忙了大半天,脸晒得红红的,额头、耳后、手腕还有些细细的红痕。 林凝芳见过后面地里的苞谷秧,猜到那些痕迹是苞谷叶子刮出来的,心里很是难受:“要涂药吗?” 佟穗笑道:“不用,过两天就好了,我们好歹蒙了巾子,这都能把你吓到,回头你见到祖父他们怕是都不敢看。” 天要擦黑的时候,萧家的男人们回来了,那些帮忙的村民们回了自家,没来萧家吃饭。 老爷子与萧守义走在最前面,萧缜三兄弟跟在后头。 五个爷们像五座小山,平时老少都是俊毅的面容,这会儿都成了花脸莽汉,凶气更胜。 林凝芳偷偷扫了一眼,确实没有再看第二眼。 佟穗在地里已经见过萧缜的花脸了,都是为了一家人的口粮在忙,这样的男人只会让她心疼。 夜里萧缜冲洗过后,佟穗拿出入夏后就没怎么用过的面脂,递给他道:“抹点吧,多少都管点用。” 萧缜看着她残留日晒痕迹的嫩脸蛋,问:“你也涂了?” 佟穗点头。 萧缜便凑过来,鼻尖几乎挨着她的脸闻了闻。 佟穗怪脸热的,避开道:“这个没味的。” 萧缜平躺到炕上,闭着眼睛道:“累,你帮我涂。” 佟穗知道,做农活比进山打猎累多了,尤其是这种一干就是一整天不停歇的活计。 她站在炕沿前,用指腹挖了膏状的面脂涂抹在他脸上。 二十六岁的武夫、农夫、猎户,还是很年轻的,面上肌理光滑紧致,只是晒成了麦色,没有书生的面如冠玉精致。 但这样的一张脸会让人觉得踏实,玉什么的,不能吃不中用还娇气易碎。 “都弄好了?” “嗯,咱们家的苞谷连成一大片,中间倒下的基本不用扶,严重的都在外围,不过还得往地里追一遍肥。” 农家的肥便是猪圈、鸡舍、骡棚里的那些粪料,铲起来洒去地里,乃是一桩又累又臭的差事。 佟穗便又给他捏了捏肩膀。 萧缜笑了。 西院东厢,萧延洗过澡照照镜子,朝跪坐在炕头铺被子的林凝芳自嘲道:“我现在这样,半夜出去溜达一圈,别人准以为撞见了鬼。” 林凝芳瞥过去,还没看到他的脸,先被他比脸白的肩背上的红道道惊退了视线。 萧延见了,故意走过来,将同样布满红道道的一条铁臂伸到她面前:“是不是没想到苞谷叶子能这么锋利?” 林凝芳默认。 萧延笑道:“别说你了,我小时候贪吃,跑去地里掰那种嫩苞谷,一不小心手上被划出一道血口子,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往苞谷地里跑。哎,说起来我小时候也算富家少爷,根本不用下地干活,哪想到这日子居然混得越来越差,绸缎穿不上了,农活也做得越来越溜。” 她是落魄的相府千金,他也算家道中落的千户孙子,还是挺配的。 . 萧缜又在家里干了一天的农活,当晚趁夜色骑着骡子去了囚龙岭。 囚龙岭这边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没受到大风的影响,却因为大雨导致谷里积了水。 张文功:“幸好山匪们把房屋建在山丘上,地势高人跟牲畜都没事,只是庄稼淹了水,这两日紧赶着排干净了,怕是仍要减产。” 孙典:“之前大家在山里住得还算舒服,没有啥怨言,这场大雨算是把那股劲头给浇灭了,有些人开始怀念村里的日子,让我给训了一顿。” 萧野:“肯定啊,下大雨那晚,我都担心水把屋子淹了,何况他们。” 萧缜一一听完,道:“把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孙典出去敲锣了,除了那些女人孩子,灵水村的青壮都聚拢过来,外祖父周景春也来了,被萧缜请到上位落座。 一阵嗡嗡的议论过后,萧缜站到议事堂中间,对众人道:“山里只有水患,外面那场风刮倒了大半苞谷,秋收时只减产一半都算好的。” “一半?我叔家今年四亩地都种的苞谷,减产一半,到时候还要交四成秋税,那他们吃什么?” “我大哥嫂子种的也都是苞谷,图的就是苞谷产量大管饱……该死的老天爷,没事刮哪门子邪风!” 就算进了山,这群青壮都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听说村里苞谷受损严重,都心疼得不行,有人急得更是想要亲自出去看看。 萧缜等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开口:“大风大雨是天灾,已经过去了,你们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任何忙,走漏消息只会害人害己。相反,地里收成越少,大家越要留在山里,跟着老四练好武艺骑术,等到秋后官府收粮后,咱们再大干一场。” 周景春眉头一颤。 孙典激动道:“萧二,你确定要去抢官粮了?” 萧缜:“除非官府免了今年的秋税,愿意给咱们活路。” 张文功:“不可能,这几年就没开过这种先例。” 在场的都很了解朝廷官府的做派,没一个相信官府会免除秋税,毕竟还有一半的苞谷好好长在地里,更有花生红薯等庄稼,所有地都拿来种苞谷的百姓只能自认倒霉。 萧缜再度压下众人的七嘴八舌,解释道:“官府不会免税,这一带的百姓交了秋税就得饿肚子,不想饿肚子,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官府抢,要么聚众去抢其他百姓,总之今年秋收后附近几县肯定会乱起来,为了不让自家村子被抢,咱们兄弟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对,二爷说得对!那还下什么山,大家伙先把功夫练好吧!” “我还不敢骑骡子跑,明天接着练!” “我射箭的准头还不行,四爷再好好教教我,啥时候才能练成二太太那样啊。” 一群二三十岁年纪的青壮,知道留在山里很快就能大展拳脚后,顿时不嫌枯燥了,反倒觉得时间太少不够用,担心真要他们下山时自己的功夫还没练到家。 萧野笑道:“行了,大家先去睡觉,睡好了养足精神,明一早天不亮我就喊你们起来!” 青壮们这才散去。 萧缜亲自送周景春回房。 周景春的屋子离这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屋里黑漆漆的,飘散着淡淡的药香。 萧缜放下灯笼,取出火折子想要点桌上的灯,周景春道:“算了,我马上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萧缜戏谑道:“就怕您老睡不着,想着陪您说说话。” 周景春哼道:“我都敢跟你来这山里,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好了,倒是阿满那边,她知道吗?” 萧缜:“先瞒着吧,到时候看外面的形势,也未必真会走到那一步,何必提前吓她。” 周景春:“嗯,让她们多过一段安生日子吧。” 乱肯定会乱的,就看是怎么个乱法了。 082 萧缜从囚龙岭回来时, 天还黑着。 他站在炕前脱衣裳,佟穗在被窝里翻个身,提醒他自己醒了, 再问:“那边如何?” 萧缜:“积了些水,已经排干净了。” 佟穗:“一个半月了, 有没有人惦记下山?” 鸡圈里的鸡都有那么几只喜欢往外面跑,更何况两百来个大活人, 还是气血方刚的男人们。 佟穗相信老爷子跟萧缜选择的这条路,只是想要长时间地守住秘密, 里里外外都有的操心。 萧缜摸摸她的头:“都知道利害,一心跟着老四练武, 没有闹事的, 倒是有人羡慕你箭法好,想跟你求个诀窍。” 佟穗笑了下, 箭法跟枪法一样, 都是练出来的, 无非天分高的练起来快一些。 “外祖父怎么样?” “他老人家闲不住,没事时喜欢出去采药, 老四不放心他自己去, 每次都派个人跟着。我去他院子坐了会儿, 到处都晒着药草, 一屋子药味儿。” 佟穗能想象出那画面,深山老林是猎户的宝地, 同样也是郎中的宝地。 知道外祖父过得还算舒心, 佟穗重新睡着了。 . 前两日的大风雨不光吹倒了地里的苞谷,村里也有几家老房子被砸烂了屋顶,其中一户还是山里某个青壮的伯父家。 萧缜三兄弟便去那边帮忙了, 又是帮忙拉石头沙子又是帮忙砍树,跟给自家修房子一样。 佟穗除了做饭便是看书,每天上下午再分别抽出两刻钟练箭。 山匪是没了,以后的事情绝不会少,远没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这两刻钟里,柳初与林凝芳的绕院子跑圈也没有断过。 刚开始林凝芳连半圈都跑不下来,坚持了两个来月,现在跑两圈已经相对轻松了,第五圈跑完才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变化最大的还是她这个人,佟穗刚嫁过来的时候,林凝芳瘦得几乎除了一层皮便只剩骨头,如今她瞧着跟佟穗与柳初差不多,没有萧玉蝉那么丰腴,却比村里绝大多数姑娘都要有肉,肤色白里透着光泽,一看就知道家里伙食不错。 每次看到这样的林凝芳,佟穗都会有一种成功把小猪崽喂养大的自豪感。 妯娌俩跑完时,佟穗也把两盆水摆在后院屋檐下了。 林凝芳平复的时间比柳初更久,在屋檐的阴凉下又走了一会儿才来到木盆这边,白皙的脸蛋累得红扑扑的,还有汗珠沿着腮边滚落。 佟穗把打湿的巾子递给她。 林凝芳擦过脸,对她道:“二嫂,我想出去走走。” 她很少提这种要求,佟穗惊讶道:“去哪?” 林凝芳指指紧闭的后门:“就去看看外面的苞谷地,不往远了走。” 佟穗松了口气。春耕前后外面地里只有小麦,一眼望过去便能知道是否有危险,自打苞谷长起来一节节窜得比人还高,佟穗都不想再出去了,就怕突然从苞谷地里窜出几个歹人来,像阿福、阿真去洗衣裳,也都是等着其他媳妇,人多了再一起出发。 “你们去吧,我来倒水。”柳初笑着道。 佟穗陪着林凝芳走出了萧家后门。 紧挨着萧家的北面这片地种的便是苞谷,只有两亩,经历过那场大风后折了一半,都被主人家刨走了,现在地里还立着的苞谷稀稀疏疏的,瞧着就可怜。 林凝芳站在地边,看着面前的几株苞谷秧。 前几日萧家男人们出门时,她趁大门打开的空隙往外看,这些苞谷秧还是歪着的,短短三五日,苞谷居然真的自己长正了回来。 她喃喃道:“我还以为这片苞谷都活不成了。” 佟穗摸了摸那笔直的苞谷杆,低声道:“人想活,庄稼树木也一样,都在卯着劲儿。” . 才进七月,萧延就趁林凝芳不在的时候找到佟穗、柳初,提醒道:“凝芳这个月十二生辰,这是她第一次在咱们家过生辰,还请大嫂二嫂给她预备份生辰礼物啊,也不用破费,绣个手帕枕巾的就行,她跟你们俩最好了,估计也只会高兴收到你们的礼。” 平时总显得凶巴巴的萧家老三,这会儿托两个嫂子办这种事,表情便有些不自在。 柳初笑道:“应该的,只是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她哪天生辰,问了她也不说,幸好有你记着。” 萧延讪讪,他也不记得,在阿真那里只问出去年她过完生辰第二天林家众人就遭遇了山匪截道,很重要的日子,问题是萧延那会儿只管跟着二哥四弟往家里赶,一路风尘仆仆根本没记日子,反正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继续问阿真的话,这丫头可能会去林凝芳那抱怨他连岳父岳母的忌日都不记得,萧延只能去找二哥问,二哥费了一番功夫推算,总算把日子对上了。 萧延打完招呼就走了。 柳初对佟穗道:“三弟对三弟妹还是挺上心的。” 她并不知道萧延究竟是怎么娶到林凝芳这个相府千金的。 那是林凝芳哭着对佟穗倾诉的秘密,佟穗也不可能再对外人说,包括交好的大嫂。 佟穗最初试着去劝说林凝芳,是因为不忍心看着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人日益憔悴,现在林凝芳想开了,身子养好了,佟穗看了心头也舒服,至于林凝芳与萧延能过成什么样,那就不是佟穗一个嫂子该掺合的。 她一心琢磨该送林凝芳什么礼物好。 林凝芳送过她画送过她绣件,珠玉在前,佟穗万不好意思拿类似的礼物去献丑。 傍晚萧缜帮人干活回来,佟穗问他:“三弟妹生辰,你说,我送她一把匕首如何?” 萧缜挑眉:“你祖父送你的那把?” 佟穗:“不是,那把我要自己留着,我再去镇上的铁匠铺给她订一把。” 萧缜:“一把匕首不便宜,你倒是舍得。” 佟穗:“再贵能有她送我的墨宝值钱?再说跟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是想她手里多个保命的东西,哪天真遇到事能临时应急。” 萧缜看看她,忽然想到,如果那天出事的是佟穗,要动手的是自己,这姑娘定会一匕首捅过来。 “给她匕首也没用,她用不好,不小心被对方夺了,害的是她自己。” 佟穗想想也是,发愁道:“那我送她什么。” 萧缜:“我那件旧衣不是有剩的,你再裁块儿布给她做荷包,太新的戴出去会被贼惦记,旧的刚好实用。” 佟穗:“……” . 七月十一这早,一家人都知道林凝芳要过生辰了,先假装不知,等晚上吃长寿面的时候再说。 吃过早饭,林凝芳回房待了会儿,便要去东院找两个嫂子。 萧延突然走进来,看着她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凝芳皱眉:“去哪?” 萧延:“总不会害你。” 他握住林凝芳的手腕,林凝芳不想跟他拉拉扯扯,推开他道:“我去就是了。” 萧延领着她去了后院,先从骡棚里牵了一匹骡子出来,扶林凝芳坐到前面,他再翻身而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攥着缰绳出发了。离开萧家后门转身的刹那,林凝芳往里瞥了眼,瞧见老爷子站在中院堂屋,大概都瞧见了。 她低下头,并不好奇萧延究竟要带她去哪,只是担心等会儿会被更多村民瞧见。 萧延却是骑着骡子往村北去了,沿着田地中间的土道来到灵水河。 河边聚集了一批妇人,阿福阿真也在,瞧见骡背上的男人与避在他怀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其他媳妇们迅速议论起来。阿真倒是认出了自家姑娘的衣裙,只是眼瞅着三爷纵着骡子踏水而过继续往西北去了,她再担心都无可奈何。 烈日晃晃,萧延最终将骡子停在了西北的坟山下。 他扶林凝芳下来,解释道:“上面路陡,只能走着过去。” 林凝芳木然地随他摆布。 萧延一手握着她的腕子,一手牵着骡子往山上走。 上来了,处处都是新旧坟包,有的老坟不知为何很久没有人堆过土了,露出不知被什么野兽刨出来的洞口。 林凝芳再麻木,都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置身此地,青天白日她也觉得脊背发凉。 又走了一刻钟左右,萧延停在一片坟地前,指着四个坟包道:“这是祖母的,这是大伯父的,这是大伯母的,这是大哥的。” 林凝芳想到了老爷子,想到了萧缜佟穗,也想到了柳初与绵绵。 萧延再指着旁边三座新坟道:“这是我为岳父岳母你兄嫂侄儿他们立的坟,人没葬在这边,好歹让你有个地方可以祭奠,你要是不介意惊动他们,我也可以赶车跑一趟,把他们的遗骨运回来……” 他没说完,林凝芳已经泣不成声。 萧延将她搂到怀里,摸着她的后脑道:“我当时是畜生,光想着自己了,一点都没顾及你的感受,可我带你回来,是真的打算好好跟你过日子的,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把火气发出来,以后别再记着旧事了,行不?” 林凝芳只是哭着。 萧延等了一会儿,叹气道:“算了,是我造的孽,你要记着就记着吧,反正在我这儿你就是我媳妇了,我该睡睡,该对你好也会对你好,我没二哥心细没四弟嘴甜会哄人也没五弟老实听话,但好歹能护着你吧,断不会再叫你被旁人欺负了。” 林凝芳抓着他的衣襟,慢慢止住眼泪,偏头去看那三座新坟。 萧延:“要迁坟吗?我应该还能找到地方。” 林凝芳摇摇头,太远了,她不想折腾他,也不想折腾已经安息的家人。 如萧延所说,能有三座衣冠冢,能有个可以祭奠的地方,她已经知足了。 “谢谢。” 她对着眼前的男人道。 083 今日该东院这边做饭, 黄昏时分,萧延从镇上回来,买了瘦猪肉, 让嫂子们做肉丝长寿面。 林凝芳还在自己屋里待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她过来帮忙放桌子摆碗筷时,才发现锅里煮的是面, 堂屋里飘逸着肉丝过油后特有的诱人香气。 她脸上一热,看向佟穗。 佟穗笑道:“这可不是我拿的主意, 乃是祖父定的惯例。” 老爷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凝芳下意识地往后院看去。 萧家男人们都在后屋门口坐着纳凉,其中萧延正对着堂屋, 眼巴巴地观察着媳妇的神色变化。 视线对上, 萧延笑出一口白牙,林凝芳及时避开, 没觉得高兴, 生气也谈不上, 只是真没想过要宣扬得众人皆知。 都是孙媳妇,两位嫂子为萧家忙里忙外, 萧家为她们庆生是应该的, 林凝芳自认没出过多少力, 便也无功不受禄。 到一家人围坐着两张桌开始吃面时, 众人都感受到了林凝芳的局促。 贺氏从碗里挑出一根肉丝放到外孙碗中,斜着男人那桌的儿子道:“耀哥儿快吃, 这可是咱们沾了你三舅母的光才吃上的, 我过生辰时也没见你三舅特意跑去镇上给我买肉。” 萧延:“……” 萧守义朝妻子皱皱眉,儿媳妇一年也就吃这么一顿长寿面,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 贺氏哼了哼, 她这话又不是呛儿媳妇,损儿子还不行了? 林凝芳最怕的萧家人对她好,甚至说些让她可能会忍不住掉眼泪的话,此时听到贺氏那熟悉的阴阳怪气,她反倒放松下来,朝小心翼翼瞅过来的绵绵笑了笑。 绵绵放心了,挑起面条吹吹,吃得很是秀气。 佟穗等人也聊起了别的。 饭后佟穗与柳初继续刷碗喂猪骡,全部收拾完毕再回了东院。 萧缜已经洗过了,帮她兑好温水提到南屋。 隔着门帘,他好奇问:“你给三弟妹的生辰礼物准备好了?” 佟穗:“嗯。” 萧缜:“荷包?” 佟穗:“才不是,反正跟你没关系,你别打听了。” 萧缜:“你是我媳妇,你给人送礼,怎么叫跟我没关系?” 就因为这句话,夜里佟穗又被他缠了好久才得以踏实睡觉。 次日吃过早饭,佟穗与柳初一起把林凝芳请到了东院。 柳初送林凝芳的也是一方头巾,浅桃色的细布,戴在头上很显明媚,只是林凝芳是大家闺秀的气质,这头巾有点压不住那股子清贵。 柳初拉开距离打量片刻,笑道:“今年先这么凑合了,明年我再换一样。” 林凝芳取下头巾,珍惜地摸了又摸:“不用换,这个戴到明年也旧了,正好叫大嫂再为我做条新的。” 柳初看向佟穗。 佟穗提了一个篮子过来,里面有一根长长的绳子,还有一方棉布垫子。 林凝芳再聪慧,也猜不到这是什么生辰礼物。 佟穗笑道:“家里没有合适的地方,咱们叫上五弟,去灵水河那边。” 萧缜、萧延去山里打猎了,萧涉因为被佟穗叫住,一直在后院等着。 有萧涉在,去河边这一路两侧的苞谷杆再高都没什么可怕的,四人来到河边,又专门往西走,挑了一处洗衣妇人们看不到的地段。 佟穗物色好两棵腰粗的杨树,请萧涉把绳子两头分别绑上去,中间垂下来便成了一段秋千。 村里孩子经常这样玩,萧涉立即明白了二嫂的意思,手脚麻利地爬上树,将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怕嫂子们荡秋千时掉下来,萧涉还亲自荡了几下。 林凝芳:“……” 萧涉下来后,佟穗将棉布垫子绑在秋千中间,对林凝芳道:“我手笨,送什么感觉都是献丑,便想着绑个秋千咱们三妯娌在这边好好玩一会儿,这里日头晒不到,对面就是溪流,也算是山清水秀了。” 林凝芳又哪里会拂了佟穗的好意? 作为寿星,她第一个走到这个简陋的秋千前,双手攥住粗糙的绳子,试着坐下去。 绳索很细,哪怕绑了棉布垫子也有点勒肉,那种陌生又异样的触感让林凝芳默默地红了脸。 佟穗、柳初一左一右地帮她晃绳子,先让她熟悉这种玩法。 身体的晃动带起了微风,林凝芳一开始还放不开,渐渐的,随着绳子越荡越高,她看着对面波光粼粼的河水,看着北边蓝蓝的天,忽然想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有多久没荡过秋千了? 有多久没有单纯地玩过了? 从选择委身萧延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为了活着,现在,活着似乎又不在只是为了活着。 绳索慢慢停止了晃动。 林凝芳踩住地面,笑着对柳初、佟穗道:“是挺好玩的,咱们轮着来吧。” 佟穗逗萧涉:“五弟要不要玩?” 萧涉不屑道:“我才不稀罕,我去那边给你们守着。” 嫂子们一个比一个漂亮,可不能让外面的野汉子们偷瞧了去。 他坐在远处,一会儿看看周围,一会儿看嫂子们荡秋千,发现大嫂胆子最小,绳索抡高点就要慌得叫出声,二嫂胆子大,荡到最高的地方腰背都快跟地面持平了,荡下来的时候裙摆随风飘扬,轻盈得像只飞燕。 三嫂荡得不高也不低,但三嫂的姿态很特别,摆动起来像朵花,最难得的是三嫂居然一直在笑。 三个嫂子在这边玩了一个来时辰,要走了,萧涉再爬上树,将绳子解下来。 后半晌,萧缜、萧延回来了,两兄弟分别打了一只山鸡跟野兔。 看到在家里待了一天的弟弟,萧延问他:“二嫂早上喊你做什么?” 萧缜也看向五弟。 萧涉:“让我去河边给她们绑秋千绳子,顺便陪着她们。” 萧延:“荡秋千?你三嫂也去了?” 萧涉:“是啊,话说三哥你真是不行,我看三嫂跟大嫂她们待在一块儿,比跟你待着开心多了,笑容就没断过。” 萧延:“……” 他大步回了西院。 萧缜接着问:“在外面玩了多久?” 萧涉:“一个时辰吧,玩一会儿歇一会儿的,话说二嫂荡得特别高,也不怕掉下来。” 萧缜想到了佟家后院的两棵树,那姑娘小时候怕是没少玩过。 . 萧缜抽空又去了一趟长平镇汪师傅那。 之前汪师傅让他六月底来取弓,结果还是没做好,中间有事耽误了,这次过来,萧缜总算看到了两张黄金木做成的弓。 他的那把弓比佟穗的大了一截,并排摆在一起,很有夫妻弓的样子。 汪师傅给他准备了两支木头箭,让他试射。 萧缜将箭头对准院子里的一个废弃木头墩子,拉满弓再松手,那木头箭竟也裹挟着凌厉劲道没入了木墩中。 汪师傅赞道:“好弓配英雄,合该被你发现那棵黄金木。” 萧缜:“都是沾了小满的福气,没有她,我也没机会踏进那片山林。” 汪师傅在桃花沟的时候就看出这小两口感情好了,再递过来一个盒子:“这是我用边角料打磨好的珠子,你带回去自己配线吧,怎么也能串三四串。” 萧缜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一颗颗打磨光滑的“黄金珠”。 他收好匣子,背上两张弓,问汪师傅:“您这边能做秋千架吗?” 汪师傅:“能,给你家里的侄女用?” 萧缜:“嗯,不过玉蝉也贪玩,您给做结实点。” 汪师傅:“行,五天后你来取。” 萧缜便告辞了,骑着骡子回了萧家。 男人们都在后院待着,瞧见他身上的弓,老爷子叫拿过来看看。 黄金木不光是颜色漂亮,触感也温润细腻宛如美玉,萧延接过弓后就舍不得撒手了,对萧缜道:“二哥,你用那把小的,这把给……” 他没说完,萧缜已经将那张大弓抢了回来,转身走开。 萧延看向老爷子:“祖父您瞧瞧,二哥这小气样。” 萧穆:“你自己没眼力见,怪谁。” 萧延哼了哼,拍向萧涉的肩膀:“明天咱们不打猎了,进山就去找黄金木,回头咱们哥俩也一人做张黄金弓。” 萧涉:“那得去桃花沟那边找,这边的山咱们兄弟都快翻遍了,二哥没发现,肯定是没有。” 东院这边,佟穗正看书呢,桌面上突然被萧缜摆上来两张弓。 她只觉得眼前一亮,直接抓起那把属于她的小一些的弓,从左边一溜摸到右边,光滑细腻,一点糙节都没有。 佟穗迫不及待地想去外面试一试,问他:“三弟他们在后院吗?” 萧缜:“没看见。” 佟穗便抓起挂在墙壁上的箭囊,脚步轻快地穿过东院这边的堂屋,才跨出后门,余光就瞧见老爷子几个坐在中院那边,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萧延故意起哄:“二嫂这弓真漂亮,哪来的啊?” 佟穗早已涨红了一张脸,刚刚跨出来的有多快,这会儿躲得也有多快,回到东厢后直接搭好一箭瞄准惬意坐在炕头串珠子的男人,脸红红的,瞪着一双眼。 萧缜:“又没有外人,脸皮怎么还这么薄。” 佟穗收了箭,背对他道:“以后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萧缜:“我数了,这些珠子能做四串手串,正好岳母舅母你跟表妹一人一串。” 佟穗听了,回头看眼那些漂亮圆润的木珠,问:“祖父他们也见到这匣珠子了?” 萧缜抬眸看她:“我又不傻。” 佟穗就笑了。 萧缜只串了一串,拉起她的手,套到她的手腕上。 佟穗端详片刻,质疑道:“真有年轻姑娘戴这种吗?我好像只瞧见上了年纪的长辈们爱戴这个。” 萧缜:“那就留着,等你成了老太太再戴。” 佟穗:“……” 084 佟穗把送剩下的黄金木珠子串成了三串, 每串都试着戴了戴,松紧刚刚好。 这是难得的好木料,想到自家娘几个都有一串, 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起拿出来戴上,还挺有意义的。 萧缜:“趁着还没秋收, 明天就回趟桃花沟吧。” 佟穗点点头。 翌日吃过早饭,佟穗回房换身适合走亲戚的衣裳, 把三串手串贴身收好,再跟着萧缜去了后院。 萧缜正在解骡子的绳子, 佟穗在旁边看着,冷不丁后院墙外突然响起一连串不堪入耳又怒到极点的叫骂。 忽略掉那几句骂爹骂娘, 竟是那片苞谷地的主人家来了, 发现残留的一半苞谷居然被人偷掰了十几棵上的嫩棒子。 骂声将萧家众人都引到了后院,萧穆带头走了出去。 丢苞谷的村民姓罗, 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汉子, 以前碰面, 萧缜几兄弟都喊他罗叔。 瞧见萧穆,罗叔继续朝着北面这一排别人家的院子骂了几声, 才红着眼眶走过来诉苦:“萧千户您瞧瞧, 我这苞谷本来就没剩多少了, 谁家挨千刀的还来偷掰, 都是一个村的,自家又不是没种, 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萧穆看着那些被掰空的苞谷杆, 皱眉道:“昨傍晚我过来关门,那一片还好好的,准是半夜来的人。” 萧家几个爷们的耳朵都好使, 但也只限于有贼人翻墙跳到地上能惊动他们,如果只是悄悄地绕过萧家来这边地里偷掰玉米,大半夜的,熟睡的男人们也很难察觉。 地边都是土路,平时人来人往,凭脚印也看不出什么。 罗叔相信萧家不会偷他的苞谷,但这一排其他几家都是他怀疑的对象,挨家挨户地骂了一遍。有的人家忍了,有的人家没当贼不愿意受这窝囊气,隔着墙头骂了回来,罗叔本来就在气头上,抄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往里扔,被萧穆及时拦下。 罗叔:“我要去找里正,咱村里既然闹了贼,他就不可能光偷我这一家,只要里正带头搜门户,我不信找不出来那些棒骨头,有本事他们把棒骨头也嚼了!” 这人骂骂咧咧地奔着孙家去了。 贺氏看完热闹,对着罗家的苞谷地也骂了一阵,骂偷苞谷的人家将来生孩子没屁./眼。 萧玉蝉着急道:“祖父,罗家的地挨着村子都被偷了,咱们家的?” 萧穆使唤萧延、萧涉:“你们赶紧骑上骡子去看看。” 现在的嫩苞谷掰了也只能解几顿饭的馋,真正的大贼都会等苞谷熟透了再来偷,就怕遇到那种混不吝,嫩苞谷也成片成片地摘。 萧延、萧涉骑上骡子就冲出去了。 佟穗悄悄扯扯萧缜的袖子,朝他递个眼色,手串什么时候送都行,眼下这节骨眼还是别出远门了。 萧缜自然也知晓轻重。 骡子跑得快,萧延、萧涉很快就回来了,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青,竟是萧家的苞谷也被人掰了外围一大片。 萧延:“至少百十来棵,一棵上按两根棒子算,那贼偷了有两百根,一家五口一顿吃十根管饱,也够他们吃六七天了,可真会省粮食,我操他……” 瞥见站在嫂子们身边的林凝芳,萧延及时将那难听的骂人话给咽了回去。 萧涉替三哥骂了出来:“操他贼娘的,别让我抓到,抓到我把他串苞谷杆子上去!” 萧穆:“行了,骂人有啥用,最近别打猎了,白天都去地边守着,我去趟孙家。” 萧玉蝉也要去,挽住佟穗的胳膊将她拉上了。 一行人来到孙家,发现孙家院里院外聚了不少村民,都是家里苞谷被偷的,有人已经怀疑起那些流民新户,被怀疑的流民新户不爱听,彼此对骂起来,各种污言秽语,随时都可能动手干架。 因为丢的苞谷实在太多,孙兴海叫上孙纬与几个孙氏子侄,真的挨家挨户搜罗起来。 只是不知道贼是外村来的,还是贼藏苞谷的本事太高超,孙兴海等人从村南一排排搜到村北,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的人家摆着几根嫩苞谷,解释说从自家地里掰的,那么三五根,确实也说得过去。 一无所获,孙兴海将全村人都叫到水塘边,没别的办法,从今天开始继续安排青壮巡村巡地。 然而一样的差事,这次村民们的兴致却不高。 一个汉子蹲在地上,一脸麻木:“巡个啥啊,守住了后面也要交给官府,辛辛苦苦种一年地自家只能捞到一成,不够折腾的。” 这是把家里的地全种苞谷了,被那场大风与官府赋税压得看不到出路。 村里很多人家种的都是苞谷,或是再种些同样产量大的红薯,花生是拿来打油的,不是那么必须。 孙兴海与萧穆对个眼色,拔高声音道:“咱们巡逻,至少能保住地里的粮食,能在官府来收税的时候有粮食交上去,不巡逻,庄稼都被贼偷了,他们省了口粮更能应付官府了,你们却拿不出来,回头只能把家底都赔进去把男人送去服苦役,这样就甘心了?” 谁会甘心? 到底是自己的东西,哪怕糟蹋了也比被贼偷了强。 孙兴海:“大家都睁大眼睛,只要咱们抓到一个贼,就认定先前的苞谷都是他家偷的,到时候咱们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分了,再把人赶出去,有我做主,他就是闹到官府咱们也不怕。” 里正协助官府治理村务,只要能够服众,官府基本不会干涉里正的解决手段。 孙兴海这话一出,村人们纷纷支持,被贼偷的那些人家有了念想,心气又起来了,男人们依次来大碾盘这边排队,等着登记轮值。 鉴于苞谷杆太高,贼人躲在地里很难被发现,这次灵水村出动了更多的青壮,先是安排八人守在东南西北四条进村的道口,警惕外村人偷偷摸过来,再是凑了八匹骡马给青壮们使用,依然是每人持着一杆木头枪。 孙纬还特意带人去远近的村子威胁了一番,扬言只要有人去灵水村偷东西被抓,他便带人过来抄家。 如果把大小村落比成人的话,灵水村便是这一带块儿头仅次于长平镇的壮汉,孙家这般挑衅,其他村子都是敢怒不敢言。 除了畏惧,其他村子也抄起了灵水村的做法,组织各村的青壮看守庄稼,奈何各个村子的情况不同,里正的威慑力也不一样,并不是每个村子的巡逻都有灵水村的这般管用。 就在村民们都忧心自家庄稼的时候,萧缜赶着骡车去了镇上,拉回来一架秋千。 秋千在骡车上平放着,贺氏乍一看没认出来,好奇问:“老二,这啥玩意?留着摔花生的?” 萧缜把东西搬到地上,道:“给绵绵耀哥儿玩的。” 贺氏认出秋千架,猛地记起家里三个小媳妇特意跑去河边荡过秋千,立马啧啧起来:“疼媳妇就媳妇,拿孩子们说什么事,打这么一个架子花多少钱?哎,别怪二婶唠叨,现在家里啥条件,你想对阿满好,给她买吃的买衣裳都算钱花在了实处,这玩意……你们男人啊,就是不会过日子。” 萧缜任她说,突然冲着西院前头喊萧延。 萧延昨晚才守过夜,正在屋里补觉,听见二哥喊他,一边往身上披外衫一边困倦地走过来:“啥事?” 萧缜:“跟我把这个搬到东边去,装好。” 萧延盯着秋千架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装好了,可以给媳妇用! 他一乐,没顾得去看老娘的脸色,佩服兄长道:“还是二哥心细,怪不得把二嫂哄得对你那么好。” 萧缜瞥他一眼:“我给孩子们打的。” 萧延才不信。 佟穗、柳初、萧玉蝉听到动静也都来了后院,见兄弟俩联手在那搭秋千架子,佟穗耳根发热,萧玉蝉则直接守在哥哥们身边,秋千一搭好,她先坐上去晃了起来,又高兴又拈酸地瞟着两个哥哥道:“我给你们当了二十多年的妹妹,你们都没想过给我搭个秋千玩,嫂子们一进门便有了,你们自己说说,过分不过分。” 萧延指着墙边道:“你小时候咱们家后院还长着树,没少绑绳子荡秋千,后来树砍了,你也长大了,谁知道你还喜欢玩这个。” 萧玉蝉哼了哼,使唤他:“给我推两把。” 萧延:“行啊,正好试试这架子结不结实。” 萧玉蝉:“……” 贺氏见自家闺女也喜欢玩,便没再说什么。 佟穗先回了东厢,等了一会儿,萧缜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佟穗看着他弯腰洗手,小声道:“浪费钱买那个做什么,还不如给家里买肉买蛋,一家人都吃点好的。” 萧缜:“肉吃完就没了,汪师傅打的秋千结实,够你们大小姑娘玩上好几年。” 佟穗:“家里人来人往,我可不好意思去玩。” 萧缜:“那就当我特意给玉蝉买的,她高兴也值了。” 佟穗:“……” 后半晌天凉快了一些,男人们要么出去了要么在屋里待着,佟穗三妯娌又来后院练箭跑圈。 东边的秋千架空着,三女都往那边瞥了几眼。 佟穗脸皮薄,可在三妯娌里面,她又是那个带头的,如果她都不去荡秋千,柳初、林凝芳更不会去做。 趁着这时候后院没有其他人,佟穗一手拉一个:“走,咱们也去试试。” 她还没坐过这样的秋千架呢。 架子很宽,上面悬挂了两个秋千板,柳初最为年长,玩一会儿就不肯玩了,换佟穗与林凝芳坐在上面。 绳索来来回回地荡,佟穗想到了萧缜的话。 如果这架秋千真能用上好几年,让家里的大小姑娘悠悠哉荡个几年的开心,那也挺好的。 . 七月天还是热的,进了八月,早晚明显凉快了,地里的苞谷叶子也一日比一日地干黄起来,曾经适合水煮的嫩苞谷变得越来越硬。 中秋要到了,节后便是秋收。 城里的刘知县又把各村里正叫了过去,朝廷明文,今年的秋税合计下来还是四成。 里正们想要求情,刘知县叹道:“我也是为朝廷办事,真的做不了主减免,你们回去好好劝劝村民们,就说今年日子过得紧巴点,明年风调雨顺就好了。” “不行啊,交的太多,剩下的一成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哪里能留下明年春耕的种子……” “各村不是有大户吗,让他们跟大户借,都是乡亲,那些大户总不能见死不救,你们做里正的也都劝着点。” 说完,刘知县借口还有其他公务要忙,叫衙役把孙兴海等里正撵了出去。 085 孙兴海进了一趟城, 带回来两个消息,一是秋税依然是四成,一是官府将征秋税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五。 夏收只有小麦, 前后十来日足够忙完,秋收有苞谷、花生、大豆、红薯等几样, 其中红薯要等到九月里才收,苞谷、花生这些还要剥皮、摔打晾晒的, 前前后后要忙一个来月,官府为了省事, 便把统一征收的日子定在了十月。 村民们听完消息,心情各异地散了。 萧家这边, 趁家里还没开始忙, 萧缜去镇上买了一些节礼,陪佟穗回了桃花沟。 佟家的两亩地一亩种了苞谷一亩种了花生, 地少损失也小, 没啥可聊的, 反正平时佟贵进山打猎也能换钱买粮食,猎户之家, 本就不指望那两亩地过活。 周家在城边有地, 平时都交给佃户打理, 这两日周元白、周献父子俩先回城去住了, 不开医馆,只等着收了粮再拉回来。 佟贵道:“到时候我也过去, 省着路上有人抢粮。” 佟有余问女婿:“你们家地多, 忙得过来吗?” 萧缜道:“祖父说了,会请村人们帮忙,不管收什么, 都争取当天把收成拉回家,帮忙的村人那边直接发几斤粮。” 这个节骨眼,粮食比铜钱更受村人们欢迎。 佟有余点点头:“这样好,东西进了院子才不怕贼惦记,剩下的自家人慢慢干也来得及。” 灵水村那边还在全村出动日夜防贼,佟穗夫妻俩在桃花沟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中秋的前一天,萧家出了件喜事,萧姑母二月里就南下采购香料的两个儿子终于回来了,萧姑母知道家里老爹惦记着孩子们,让儿子们换身衣裳,一家四口都来了灵水村。 萧姑父姓乔,两个儿子哥哥叫乔长顺,弟弟叫乔长安,与萧延、萧野年纪相当,除了管萧缜叫二哥,其他都是直接喊名字。 乔家兄弟少时跟着老爷子学武,同样也去战场上拼杀了六年,身形魁梧一身兵气,再加上血缘关系,与萧缜他们站在一块儿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家子侄。 佟穗正站在柳初身边好奇地打量这两位夫家表弟,萧缜突然朝她招招手。 佟穗只好走过来。 萧缜示意两位表弟喊二嫂,一本正经的。 乔长顺、乔长安从小跟着做生意的萧姑父耳濡目染,都很爱笑,异口同声地唤了二嫂。 佟穗红着脸笑笑,说完话就退到柳初身边去了。 家里人多,干脆都聚在后院里说话。 萧穆问两个外孙:“怎么去了这么久?” 乔长顺瞅瞅弟弟,苦笑道:“我们这一路南下东陵还算顺利,后来东西都买好了,居然被当地百姓举报到了官府那,说我们是大周派过去的奸细探子,吓得我们俩东躲西藏的,后来找机会混到一支南地商旅里面当镖师。收了人家的镖钱就得替人家办事,陪他们走了一趟西梁,完事了才拿到正经路引回来的。” 萧延笑道:“行啊,你们俩这一趟算是把大江南北都逛了一圈。” 乔长安:“少说风凉话,你喜欢你也逛去,赔了银子不说,差点把命搭进去。我算是看透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这两年啥生意都做不成。” 贺氏:“是啊,今年咱们这边还闹了一波流民,家家日子都穷,哪有闲钱买香料那东西。” 萧守义:“你这都是后话,过年那会儿大家都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谁也没料到会变成眼下这样。” 萧穆叫老少媳妇们去准备午饭,身边只留了男人们,然后再问外孙在东陵、西梁的见闻。 乔长顺道:“人家那边的百姓,虽然也经历了战乱之苦,但新朝廷杀了不少藩王贪官恶霸,把田地都分给普通百姓,收夏税的时候一亩只收半斗,百姓们疯了似的开荒种地,其实这么算下来,新朝廷收上去的田税比咱们这边重税收的还多呢,里子面子都有了。” 乔长安:“说实话,要不是咱们家里还有亲人,我都想留在那边了。” 乔长顺:“我看你是放不下南边的姑娘吧,就那个茶寮家的女儿,躲在后面偷偷瞅你那个。” 乔长安嘿嘿笑。 萧延:“真喜欢就去娶回来,你这条件外貌都不差。” 乔长安:“现在北地的百姓恨不得都逃到南边去,傻子才从福窝往狼窝跑。” 萧延:“可惜咱们在大周的北边,离得太远,不然咱们也搬过去。” 萧穆:“这话也就在家里说说,出了这个门都把嘴巴管严点,仔细祸从口出。” 年轻儿郎们都是神色一凛,纷纷叫老爷子放心。 . 八月下旬,萧家特意等地少的村民们将苞谷收回家了,再一口气雇了二十个青壮,进地忙碌起来。 苞谷地里,一波青壮负责抡着镐头将苞谷杆从根部那里斩断,后面的青壮负责将包谷杆聚成一捆捆,再依次将棒子掰下来丢在一旁堆成堆。萧穆牵着骡车走走停停,跟着萧守义一起将掰好的棒子搬到车板上,装满了马上运回家。 绵绵、齐耀也都来地里帮忙了,姐弟俩的差事是检查那些已经掰过的苞谷杆子,看看有没有遗漏。 绵绵干得认真,齐耀年纪小贪玩,很容易被四处乱跳的青皮大蚂蚱拐走。 萧家后院,佟穗等女眷也没闲着,棒子运回家,她们先坐在一旁剥起苞谷皮来,把光溜溜只剩密密麻麻苞谷粒的棒子扔到另一堆。 萧玉蝉没有偷懒,林凝芳也戴上柳初送她的头巾,背着日头坐在佟穗旁边的小板凳上,一颗苞谷一颗苞谷地剥着。 在她还是相府千金的时候,别说这样的苞谷了,就是百姓常吃的剌嗓子的苞谷粥她都没喝过,喝的是精细的稻米粥,吃的是白花花的面粉皮。 可就在过去的一年里,林凝芳先是经历了家破人亡,跟着在萧家吃到了以前从来没吃过的杂粮粗食,从最初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看见这些苞谷亦觉得满足欣慰。 一根苞谷,有时候能救回一条饥民的命,叫人如何不喜欢? 傍晚,萧家一共运回来六十多亩的苞谷,哪怕因为风灾只剩下六、七成的收成,那一堆堆带皮的苞谷棒子也快把萧家后院除菜畦外的空地都占满了。 齐耀开心地在苞谷堆上爬来爬去,大人们见了都笑。 第二天,除了要出去巡视花生、红薯地的儿郎,一家人都拿着小板凳坐在后院热火朝天地剥起苞谷来,男人们坐一边,女人们坐一边。 有闲着的村妇过来看热闹,询问萧家要不要帮忙。 请人帮忙就得分一点粮食出去,家里人手这么多,老爷子便都拒绝了。 连着剥了四五天,总算全部剥完,萧缜几个爷们轮流将苞谷棒扛到屋顶上晾晒,女人们将一堆堆的苞谷皮耙到柴棚旁边晒着,晒干了又是一堆柴。 歇息几日,男人们继续去花生地里出花生。 这次大黑骡又派上了用场,拉着犁挨着花生垄来回走两趟,土松了,男人们拽着花生秧使劲抖擞两下,就能把裹在花生壳上的泥甩出去。 萧家照旧雇了青壮,将三十亩的花生一天内搬回后院铺平,让秋天的烈日晒干之后,一家人搭上木头杆子,攥着花生秧对着根部摔打起来,等花生都从秧苗上脱落下来,同样运到屋顶去晒。 萧家这边忙着摔花生时,别家的村妇们都挎着篮子拿着小锄头去地里耙花生了,尤其是萧家的地,密密麻麻都是人。 地少的人家,根本不让外人去耙,自家就能把埋在土里没能连着秧苗拔出来的花生耙干净。萧家地多人少,看不过来,甚至没等萧家将掉在土地表面的花生捡一遍,那些妇人孩子们已经冲进来了。 能骂吗? 把贺氏叫过来也能骂走这群人,问题是萧家乃村里的大户,那么多地平时就叫人眼红了,这时候大家都少粮吃,再一点便宜都不让村民们占,村民们恨起来,一回就能把萧家平时积攒的好名声给抹消掉。 老爷子干脆没管,回头见到同样为此发愁的孙兴海,两人只能相视一笑。 忙忙碌碌的,重阳一过又开始收红薯。 青壮们在地里就把红薯处理干净了,拉回家后不用女人们再做什么,只是挑着一些砍伤的红薯放到屋檐下的窗台上暴晒两日,然后清洗干净,蒸了两大锅。 当天萧家没有做饭,只烧了些汤,一家人一口红薯一口汤,照样吃得心满意足,锅里剩下的红薯切成一条条摆在大簸箕里,拿到屋顶上晒成干,慢慢吃能吃上一冬。 . 傍晚,佟穗跟着萧缜爬到东厢房的屋顶,拉起油布将一屋顶的苞谷、花生盖起来,防着夜里突然下雨。 西院、中院那边,萧延萧涉、萧守义夫妻也都在做一样的事情。 盖好了,边缘中间都拿石块压住,佟穗没有急着下去,坐在旁边,看向灵水村的其他人家。 萧缜挨着她坐下。 佟穗低声道:“要是咱们这边每亩地也只收半斗粮,今年大家应该都能过个好年。” 萧缜嗯了声,捞起她搭在一旁的手。 这一阵子又是剥苞谷皮又是摔花生的,两人的掌心都多了一层茧子,佟穗的尤其明显,别的地方都细细嫩嫩的,只有茧子那里硬硬的,像一些小兽的爪垫。 他有心情摸着玩,佟穗收回手,看着他问:“等官府收了秋税,四弟那边是不是就要动手了?” 萧缜重新抓起她的手,俯视她乌黑清澈的眼:“是,怕吗?” 佟穗不怕,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怕已经没有半点用。 “还用我去吗?” “说不准,随时做好准备。” 肯定会乱,但怎么个乱法,最先又会从哪里开始乱起来,萧缜也没有答案。 086 萧家大概是灵水村最后一家忙完秋收的, 这时也才是九月中旬,距离官府来收税还有二十来日。 村民们看着收到家里的粮食,不想交给官府, 可就算找地方藏起来,官府收不上粮食便会改成搜钱抓人, 怎么样都躲不过。 人心惶惶的时候,不知哪个村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 说是西边的一个县有衙役联合囚犯反了,杀了知县夺了城池, 目前正在招兵买马准备自立称王。 起事的县与卫县中间还隔了两个县,灵水村的村民们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猜测究竟是起事的那些人能把势力扩大到这边, 还是用不了多久那群人就会被官府出兵镇压。 孙兴海可没心思听别县的热闹,第一时间跑到萧家, 找老爷子商量事情。 “那边都反了, 咱们要不要做什么准备?”孙兴海一边紧张兮兮地问, 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总觉得嘴角又开始痒了, 随时可能会冒出一个火气泡来。 萧穆道:“知会乡亲们, 明早所有拿得动棍棒的男丁继续跟我们去河边练枪。” 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慌乱, 孙兴海的胳膊腿一起抖了起来:“又练, 咱们也要反了不成?” 萧穆:“出师无名,还没到那个地步, 只是提防别人来抢咱们, 就说那些起事的衙役囚犯,他们扩充兵马需要粮饷,光靠从知县老爷那里夺来的可不够, 肯定也要从平民百姓手里抢。” 无论什么时候,得势的一方都会挑软柿子捏,老实本分的百姓永远都是最苦的,谁都能抢一把。 孙兴海明白了,立即去水塘边敲锣。 灵水村的村民们都习惯听孙、萧两家的主意了,再说练枪是为了提防别人来抢自家的粮食,村民们都支持。 有人甚至起哄:“里正,不如咱们也反了得了,咱们占了县城自己当家做主,再也不用受官府的气!” 孙兴海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休要胡说八道,咱们都是正经的良民,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操./练都是为了自保,你们谁要有那心思,自己去外县投奔反王,别牵连我等。” “哎,我就随便说说,您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放了个屁。” 村民们哄笑,造反可是要掉脑袋的,大家开开玩笑还行,不被逼到那个份上,真没几个人敢动那心思。 . 天蒙蒙亮,村人们如约而至,跟着萧家的男人们跑步前往河边操./练。 萧延也去了,他走之后,林凝芳在被窝里翻了几次身,胡思乱想的,干脆起来了,洗过手脸来了中院。 锅里刚刚下了苞谷米,佟穗负责看火,柳初将要热的烙饼端到一旁,等男人们回来时再贴在锅边热一热。 早饭简单,不需要炒菜,妯娌俩挨着坐在灶膛前,一边烤火一边说着悄悄话。 见到林凝芳,佟穗疑惑道:“怎么起的这么早?” 林凝芳露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睡不着了。” 柳初又去端了一张小板凳,灶膛前的俩妯娌就变成了仨妯娌。 柳初问林凝芳:“也是为了村里的那些闲话吧?” 林凝芳点点头。 佟穗:“你比我们都懂,你觉得外县那些造反的能成事吗?” 林凝芳:“难说,如果对方头目有谋略远见,或许真能像南边的两个伪帝那般称霸一方,如果那头目只知道逞一时之能,扩充了兵马却领兵无方,那他们迟早会被朝廷镇压,或是被其他起事的势力吞并。可无论哪种,咱们这一带都要乱起来了。”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北地的百姓今年全被重税压迫,没有冒头的百姓们或许还愿意老老实实忍受,一旦周围有人冒头,只需要三言两语的煽风点火,便能迅速聚集一批不甘心的百姓,或是全部集中到一处,或是自立头目,乱象四起。 柳初抓住佟穗的胳膊,整个人隐隐发抖。 佟穗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大嫂别怕,咱们村子已经准备起来了,几百男丁人人有枪,就算那些人抢到这边,有祖父里正带头,咱们村也有反击之力。” 林凝芳:“是啊,那边起事也都是一些临时聚集的百姓,根本没有经过训练,囚龙岭的两百山匪骑马带刀地围过来都拿咱们这边束手无策,起事者得知此事,来这边前肯定也要先掂量掂量得失。” 柳初听了,稍稍冷静下来。 天亮了,男人们也从河边回来了。 路上,萧穆对孙兴海道:“你去周围村子走一趟,问问其他里正的意思,如果他们也想效仿咱们村,咱们便从村里挑选擅长枪法的青壮过去传授武艺。” 孙兴海:“这么大动静?传到刘知县耳中,他会不会怀疑咱们别有居心?” 萧穆笑道:“怀疑又如何,他现在怕是连县衙大门都不敢出,你若信我,便只管去做。” 孙兴海当然信了,自从春日流民闹事开始,他这个里正便只是明面上的了,萧千户才是真正能统领全村的那位。 吃过早饭,孙兴海叫上两个族里的青壮,三人骑着骡子出门了。 他专门挑比较大的村子去联络,大村青壮多,练起武艺来更有意义,小村人少,真想学了可以就近选择一个大村。 东南西北问了一圈,但凡被问到的里正岂止是愿意跟着灵水村学武,简直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今日灵水村就赶紧派人过去,反正庄稼都收起来了,男女老少都闲着。 孙兴海还想去长平镇探探镇上保长的口风,到了镇上才听说这边已经开始练了,带头的乃是乔长顺、乔长安兄弟。 孙兴海:“……” 村里有个老狐狸,得亏他们孙家没为了争第一大户的名头跟萧家起仇怨! 次日开始,萧缜、萧延、萧涉、孙纬、潘岱这五位本村枪法最娴熟的青壮便被派去外村传授武艺了,上午、下午各练一个时辰,有骡马代步,来回都很方便。萧守义还去了一趟桃花沟,让佟贵带着桃花沟的男丁也抓紧练起来。 潘家。 傍晚潘勇从镇上的铁匠铺子回来,一家五口团聚了,他才知晓儿子也被萧家安排了去外村传授武艺。 王氏又高兴又担心:“萧家、孙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也准备招兵买马造反吗?万一出事,咱们岱哥儿会不会受牵连?” 潘勇:“他们不反,本县也会有其他人反,与其等着别人聚众抢过来,不如咱们这片的村子先连成一片守望相助。萧千户带过兵,他比谁都懂,咱们只需要跟着萧千户的路子走,至少能安稳活过这第一波,后面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人带头,外面的人攻打过来,本村男丁要么死拼要么加入,与其跟随那些不认识的乌合之众,不如跟着军户出身的萧家。 潘老太太:“这个萧家,说看不上咱们吧,他们还挺重用岱哥儿的,可若看得上,月柔这么好,萧家也有未婚儿郎,他们怎么不来提亲呢?干叫咱们猜来猜去的脑袋疼。” 潘勇:“多事之秋,他们想的是保命保村子的大事,暂且顾不上儿女婚事。” 潘月柔:“顾得上我也不嫁萧涉。” 这几个月她陆陆续续地跟萧涉打过些照面,凭她的美貌,其他男人早上钩了,萧涉竟跟眼里无珠一样,不知是还没开窍,还是不喜欢她这样的,总之都是根榆木疙瘩,嫁了也没意思。 王氏:“罢了,先熬过这波乱再说吧。” . 九月底的黄昏,萧缜三兄弟陆续从外村回来了。 女人们都在中院这边,萧缜、萧延依次洗完手,顺势坐在院子里陪老爷子说话。 萧涉是最后回来的,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进门就喊孩子们:“绵绵耀哥儿,过来吃枣!” 等他走到近前,打开布口袋给好奇张望的家人们看,里面果然是一一颗颗圆噔噔的红枣,还是人家院里种的那种正经枣树结出来的大枣,不是山上长着的指甲盖大的野山枣。 萧玉蝉飞快抓了一把,也不洗直接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问弟弟:“哪来的枣?” 萧涉给孩子们分了枣,把剩下的塞到佟穗怀里:“二嫂,这个你跟大嫂三嫂分,收好了,别让我姐抢去。” 萧玉蝉:“……” 佟穗笑道:“我去洗了,大家都吃。” 贺氏拿烧火棍给了小儿子一棍子:“你还没娶媳妇呢,眼里就没我这个娘了!” 一阵打闹过后,萧延捏了两颗枣,也问弟弟:“哪来的?” 萧涉坐在旁边,憨声道:“大刘村的一个姑娘给的,我不要,她非往我怀里塞,我想着可以给嫂子绵绵她们吃,就拿回来了。” 老爷子、萧守义都笑。 萧延一个枣核丢在弟弟脑门上:“你个傻子,那姑娘是看上你了,你不收人家的枣还没事,现在吃都快吃完了,没得跑了,明天赶紧去提亲吧。” 萧涉瞪眼睛:“啥?我才不去,我又不喜欢她!” 萧缜:“别听你三哥的,一包枣不至于,回头你还她几个铜钱便算了结了。” 萧涉松了口气。 贺氏瞅瞅这三个儿郎,挑挑眉问萧缜、萧延:“老五都有姑娘送枣,你们这俩武曲星下凡似的人物,没有小姑娘送秋波?” 灵水村这边操./练,小姑娘小媳妇都喜欢跑去河边看热闹,其他村子的情况肯定差不多,哪个村子又没几个大胆热情的姑娘? 佟穗站在灶膛边炒菜,闻言下意识地往外瞧,正好对上萧缜投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狭长,目光也鹰似的利,恐怕别人没琢磨的东西也能被他看了去。 佟穗忙垂了眼,听见萧延道:“娘可别瞎说,我跟二哥都是有媳妇的人,远近知晓,谁家姑娘那么不要脸。” 佟穗再去看堂屋北面放桌子的林凝芳。 见林凝芳跟没听见似的,佟穗也就不想了。 吃过晚饭,佟穗与柳初收拾好堂屋,回到东院要分开的时候,柳初从袖子里拿出两颗枣塞给佟穗:“五弟塞我的,还有好多,分你点。” 佟穗指指自己的袖口,萧涉也单独塞了她。 妯娌俩相视一笑,各自回屋。 东厢这边,萧缜已经烧好了水,像以前一样坐在北屋门槛上等着她。 佟穗把袖袋里的枣倒出来,足足有七八颗,她重新洗了一遍,伸手递到萧缜面前:“再吃几颗?这枣还挺甜的。” 萧缜没碰那些枣,扣住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抱着:“你吃吧,我心里不酸。” 话里有话的,佟穗假装没听懂,默默地吃着枣。 萧缜看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问:“知道一个连着在战场拼杀六年的男人,会有多想女人吗?” 佟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吹热了。 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刚嫁过来的时候佟穗都怕天黑,到现在萧缜也是贪的,随时都能起兴。 萧缜:“有人想了就会去做,有的人不屑那个。” 佟穗想到了林凝芳,那样的国色天香,萧缜若想抢,他是哥哥,萧延再不服也得让。 萧缜靠近她的耳朵:“以前是不屑,现在有了你,更不会被外人勾走。” 佟穗咽下嘴里的枣,道:“勾走了也没关系,但你得跟我说一声,不能瞒着我。” 萧缜:“勾不走,你也不用惦记舍了我再去嫁给别的男人。” 佟穗:“……” 她挑了掌心最大最圆的那颗枣,塞到他嘴里,叫他乱说。 萧缜配合地收了枣,却也咬住她细白的指尖。 佟穗败下阵来,将发烫的脸埋到他胸口。 087 灵水村专门派出了几个青壮去城里、外县打探消息。 每次这几人骑着骡马赶回来, 都会吸引一帮子村民围到萧家这边。 萧家中院,萧穆、萧守义、孙兴海站在门前听探子们禀事,贺氏拉着萧玉蝉躲在西院的月亮门后听消息, 东院这边,佟穗与柳初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不露面,却能将男人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些并不是秘密, 老爷子也没有禁止家里的女眷们偷听。 “怀县的李纲自称兴王,占领县城后强征了城里的男丁为兵, 谁若不从当场就会杀其家人,从了的能分粮分肉, 那些男丁便都听其号令。” “兴王有了兵马, 先去怀县的各个村子杀了大户富户,再用同样的办法威逼男丁投军, 投了的今年秋收不用交税, 不投的杀人抢粮, 就这样,他们在怀县已经凑足了一万多人。” “怀县周围的村镇也有男丁主动去投兴王的, 那边的人还会继续增多。” “据说昨晚成县的知县连夜出逃了, 县衙大门关着, 里面人在不在还不能确定。” 怀县以东分别是成县、定县, 跟着就是灵水村所在的卫县。 成县的知县都跑了,怀县的反王攻下成县易如反掌, 到那时反王兵马与卫县便只剩一县之隔。 孙兴海:“都半个月了, 朝廷该有动静了吧?” 别说东边七百里外有韩总兵统率的十五万蓟州军,就是西边的大同也有八万驻军。大同离卫县有三百多里,距离反王起事的怀县却不足百里, 只要得了朝廷的军令,八万大军一天就能杀过来。 萧穆:“朝廷肯定会下令,地方将领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早在六月的时候,京城的商旅便带来消息,说皇上病重无法上朝,都是窦国舅处理国事。 民间还有传言,说皇上死了,窦国舅为了掌权故意让皇上“称病”。 窦国舅握在手里的是京城那边的三十万禁军,对地方守将的掌控远远不如京城,离得那么远,朝廷动荡,谁知道地方守将存着什么心? 现在的大周,皇帝不出面,各地守将、官员便如一盘散沙,全都只顾着自己。 县令都抛弃官职跑了,守将们不听朝廷调遣也不算稀奇。 孙兴海:“先不管那些,咱们怎么办?万一反王杀过来,咱们这几个村的老少爷们全上也没他们人多啊!” 打不过,要么憋憋屈屈地投靠反王,要么一家人丢粮掉脑袋,没有其他选择。 萧穆:“不急,先看看咱们的刘知县怎么应对。” . 卫县城中,知县刘英已经好几晚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睡着了准会做恶梦,要么梦见自己这边的囚犯们冲出来要杀他,要么梦见怀县的反王带着兵马围了卫县,同样要杀他。 “老爷,大同军离怀县那么近,他们怎么不出手镇压反王?” 年轻貌美的小妾依偎在男人怀里,忧心忡忡地问,现在的形势,老爷惴惴不安,她这个妾室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一点都不如原来的日子舒服。 刘英身在官场,比各村里正知晓的多,道:“大同总兵赵良臣,他有个妹妹在皇上身边为妃,运气好生过龙子,结果没多久便夭折了,都说里面有窦家人的手笔,现在皇上不露面,赵良臣怎么可能替窦国舅解忧。” 小妾:“那姓赵的就不怕反王势力越来越大,人多了主动去打他们?” 刘英被爱妾的天真话语逗笑,摸着她滑溜溜的脸蛋道:“别说反王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就是给他三十万农民军,他也不敢去触八万边关军的霉头,除非他自己找死。” 小妾叹道:“姓赵的有恃无恐高枕无忧,咱们却要悬着心,要我说啊,老爷也赶紧多召集一些民壮吧,全都叫到城里来,平时城门紧闭,咱们先观望一阵看看。” 刘英不敢观望,他是个大贪官,早被本县百姓骂死了,那些民壮们也恨他,说不定反王一来,城里的民壮们先杀他投诚。 事到如今,刘英只信他从老家带过来的十几个护院。 定了决心,刘英用力一捏美妾的肩膀,咬牙道:“别睡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连夜出城。” 迟则生变,他脖子上的脑袋可只有一颗。 美妾慌了:“出城后去哪?” 刘英:“扮成商旅,一路南下。” 他出去知会护院们了,那美妾匆匆收拾好刘英平时赏赐给她的金银珠宝,心里刚踏实一点,忽然听见其他院子传来一阵哭叫,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美妾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过去多久,刘英来喊她,美妾抱着包袱寸步不离地跟着刘英往外走,就见县衙后门外停了两辆马车一辆骡车。 刘英拉着她上了第一辆,第二辆里是抱着孩子的另一个妾室,骡车上有箱笼有袋子,黑漆漆看不清具体。 美妾瑟缩在刘英怀里,想到刘英后院那七八个喜欢跟她争风吃醋的妾室,也许此刻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刘英拍拍她的肩膀,叹道:“南下路上艰险重重,不宜带太多人,不带她们她们肯定要四处嚷嚷,我只能狠心一把。你放心,你是我的心肝肉,我舍了谁也不会舍了你。” 美妾抖得更厉害了。 十几个护院都骑着马,护卫着三辆车悄悄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认出刘英,虽然好奇知县老爷为何要半夜出城,还是恭恭敬敬地开了城门。 刘英一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十月初的茫茫夜色之中。 刘英要逃跑,不敢经过村落,专挑偏僻的小道走。 卫县北面有座龙行山,南面都是平原,偶尔出现一两座已经完全被开荒成耕地的小山丘,秋收后山丘上连棵树都少见,无法让山匪藏身,便也没有任何危险。 刘英与美妾互相靠着,一边随着马车微微颠簸一边打着盹儿。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两人都从座椅上跌扑出去。 刘英慌慌张张稳住身形,警惕道:“怎么回事?” 车外,护院们早已拔出长刀严阵以待,车夫看着突然从旁边一片树林里冲出来的几十匹骡马,哆哆嗦嗦道:“老爷,有人劫道!” 刘英猛地推开前面的车门。 夜色如墨,只能分辨出迅速逼近的一道道黑影,看数量,自己这边的护院肯定打不过。 刘英是个聪明人,赶在双方动手之前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跪在地上朝领头的匪首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这三车的财物随你们带走,只求饶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萧野嘿了一声,高兴道:“居然是个识趣的,行啊,我们劫财为主,能不伤人最好。这样,叫你那些护院丢了刀,下马站到一旁,山里弟兄少兵器,你这马啊刀的我们也收了。” 刘英连连道是,站起来,吩咐护院们扔刀下马。 一个护院低声道:“大人,没了武器,万一他们出尔反尔……” 刘英生怕劫匪们听见,急忙打断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废啥话!” 对方人多,就算他们不扔武器也是死路一条,老老实实配合,拿钱财换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保住命,他再带人返回卫县,明日再搜刮一波城里的富户,到时候换条路走。 如此,护院们都扔了刀,下马站到刘英身后。 刘英再把两个女人跟孩子扶下来,讨好地对先前开口的疑似匪首的那人道:“弄好了,好汉尽管都带走吧!” 萧野没再说话,另一黑巾蒙面的壮汉驱马上前,围着刘英绕了一圈,嗤笑道:“大人平时耀武扬威的,怎么居然是个软骨头?” 刘英心里一惊,正不知这人怎么察觉了自己的身份,忽然意识到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孙典直接扯下黑巾,让他看个清楚。 刘英大惊:“你……” 孙典一刀劈砍下来,斩落贪官狗头,回头对萧野等人道:“贪官死不足惜,那些护院也尽是助纣为虐的走狗,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护院们一听,立即就想去抢回丢在地上的刀,可他们又哪里跑得过骑着骡马的蒙面人,几个回合的功夫便全都横死当场,只剩两个女人尖叫连连,一个跑了,一个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求饶命。 “四爷,要追吗?” 萧野:“随她们走,山里规矩,不抢女人。” 一行人捡起地上的大刀牵好骡马,赶着三辆车往北去了。 半路,萧野单独拐去了灵水村,马拴在外面,人翻到自家后院墙头,吹声口哨再一跃而下。 萧家的男人们都来了后院。 萧野先给老爷子磕了个头,虽然是装死,五个月没见了,他还挺想的。 萧穆扶他起来,问:“今晚如何?” 萧野低声道:“守到了,人已经杀了,抢回两车半的金银珠宝,还有半车粮食。” 萧穆:“好,你先回去,最迟五日便会通知你们下山,告诉大家都别急。” 萧野点点头,挨个看看家人,转身离去。 明明秋夜清冷,萧延却觉得胸口烧起了一把熊熊大火,问老爷子:“祖父,贪官死了,现在城里空着,咱们完全可以带人过去直接占城,迟了被其他人捡了便宜怎么办?那城再小,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靠兵力抢回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萧穆笑笑:“急什么?现在去占城,兵出无名便与怀县的反王无异,无论朝廷还是别的势力都会把咱们当眼中钉,等吧。” 萧延不懂:“您总说等,到底要等什么?” “等民心。” 萧缜简练开口,替他解了惑。 088 十月初二, 寅时五刻,城内百姓们还在酣睡时,卫县的守城兵照例按时来开城门。 天还黑着, 夜幕布满繁星,两个守城兵呵口气搓搓手, 一左一右地推开厚重城门,还有一个管钥匙的, 刚刚开完锁,提着灯笼站在旁边给他们照亮。城门大开的瞬间, 昏黄灯光漫出去,这三个兵就瞧见地上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啥玩意?” 提着灯笼的士兵走近, 认出那东西竟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登时吓得他膝盖发软,连退数步。 到天亮的时候, “刘知县被人砍了脑袋”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 卫县的百姓都知道刘英是个贪官, 除了少数几户与刘英勾结的奸恶之徒, 大多数百姓都恨不得这贪官早点死。 当刘英真的死了,百姓们痛快归痛快, 心里也很慌, 西边怀县出了个反王, 正在到处逼迫壮丁充军, 知县大人在或许还能组织兵力抵挡一番,现在知县大人死了, 卫县群龙无首, 反王的人打过来,岂不是肆无忌惮? 胆小的男人怕被抓去充军背上造反的罪名,漂亮的女人怕被反王头子抢去玩./弄, 富商大户们…… 最怕的就是富商大户,因为百姓还有的选择,反王对各地的富商大户只有一句话:先杀后抢! 甭管富商大户平时为人如何,只要你家钱多粮多,便全都扣一顶“鱼肉乡里”的罪状,有了罪状,反王便可“义正言辞”地为民除恶,将金银珠宝粮食收入自己的口袋。 自打怀县出反王的消息传过来,卫县的大户们就愁上了,搬家吧,一来故土难离,二来北地处处都乱,大小匪帮数不胜数,请再多的护院一旦遇到山匪截道,八成还是死,客死他乡的那种死。不搬,反王来了该当如何? 本来就愁,全盼着朝廷尽快发兵镇压叛乱,突然听说刘知县都死在了逃亡路上,城里城外的大户们都慌了起来,赶紧互相联系商讨对策。 普通百姓们更惨,没有银子开路无处可逃,关紧大门试图待在家里避祸,却有刁民趁着官府无人四处作恶,欺男霸女,专挑老实人欺负。 越是这样,百姓们越盼着生机,几乎就在刘知县遇害的消息传开当天,卫县各地的百姓、里正、大户接连得到了另一条消息:乱相都出在县城一圈以及城南,靠近龙行山的城北各村镇还太平着,什么事都没有! 为何如此? 这些人继续打听,才得知灵水村的萧千户早就组织附近的村民们操./练起来了,防的便是反王! 萧千户是谁?那可是率领灵水村成功灭了囚龙岭八成山匪的老英雄,既有一颗庇护村民的侠义之心,又有练兵带兵迎敌的本事! 眼下这个节骨眼,能够让全县百姓信服且有能力出头安民御敌的,只有萧千户! 时间紧迫,城里的名门望族之家、城南的各村里正、地主大户或是坐车或是骑骡,纷纷都往灵水村赶来,进了村子便打听萧家住在哪条街,随后直奔萧家而去。 既有客来,萧家当然设茶招待。 城里的望族老者:“萧千户,城里实在太乱了,以前只有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现在但凡壮实些的男人都敢带上几个同伙踹破街坊的家门,抢财物抢粮食抢女人丧尽天良,我们集结人手去抓,他们得到风声便逃跑出城。仗着有反王那边可以投奔,越来越多的人都敢作恶,再不有人出来管管,不等反王杀过来,城里的百姓已经死得死伤得伤了!” 城南的里正们:“萧千户,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卫县百姓,北边这边有您坐镇,大家能踏踏实实地居家过日子,可我们南边的村子里没一家能睡个安稳觉,城里的乱象村子里也有,请您快出来替大家主持公道吧,不然我们真是过不下去了!” 萧穆神色沉重地听着,既怜悯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又为鞭长莫及表示无奈:“大家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可以,老夫也想为同县的百姓们出这个头,可我们灵水村的青壮有限,现在只能带着附近几村的乡亲操./练,实在没有枪法娴熟的人手再派去别处。” 聪明人很多,有人道:“反王那边兵力已经过万,咱们卫县村镇若是继续各自为战一片散沙,一旦反王大军赶到,最终还是一个败字。依我看,不如您老带着几位骁勇儿郎搬到县城去住,再把全县的青壮集中到城里操./练,有了正经兵马,卫县才能威慑反王。” “对,搬到县城,集中兵马!” 萧穆:“是这个道理,本来该是知县大人来操办此事的,谁曾想刘大人他……” “您别提那狗官,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替咱们这些百姓操心,现在他死了,朝廷即便再派个肯为民出力的父母官过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您老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还请您老快做决断,不然反王来了,咱们全都得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是啊,没时间了,您老就别谦让了!” 一片混乱,萧涉收到二哥的眼色,突然站到老爷子面前,瞪着那一圈陌生的面孔道:“你们说得好听!让我们家老老少少替你们练兵,可以,可那么多人马,吃什么穿什么又哪来的银钱做武器?没有这些,谁家青壮愿意听我们号令?” 十八岁的萧家五爷,魁梧壮硕,眼睛瞪得如铜铃,声音洪亮如雷,把一圈人都震懵了。 这时,那些望族啊大户啊富商啊都开口了,表示愿意捐银捐粮,甚至捐刀捐马都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命,舍弃大部分家财又算什么,反正还有田地,只要撑到天下重新太平,地里粮食一长,银子就又回来了。 萧涉被这些慷慨大户堵没声了,萧延又站出来,指着天道:“就算钱粮武器都有了,我们也愿意替全县百姓出这个头,可事后朝廷若追究下来,扣我们一定擅自占城图谋不轨的罪状……” 众人齐道:“这个最不用担心,我们会写一张万民请愿状,声明萧家乃全县百姓共同推举出来的护民之家,届时有全县百姓作证,绝不会叫朝廷冤枉了好人!” 萧延:“口说无凭,你们先把万民请愿状拿来,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出这个头。” 这事太简单了,各地里正立即派带过来的随从骑马回去征集百姓手印。 百姓们听说萧千户愿意练兵护卫全县,岂有不支持的道理,争抢着往请愿状上按了手印,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趁乱作恶或是生了此心的刁民,有的歇了心思,有的怕被萧家抓住,回家收拾一番赶紧逃了,去反王那边通风报信或许还能捞点奖赏。 萧千户萧老爷子不出手则已,随着一张张请愿状被送回萧家,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萧穆开口了: “老二,你立刻召集附近一千青壮进城,在城内各处张贴安民告示,说我们萧家受全县百姓所托暂代知县职务,对内维持法度秩序,缉拿一切为非作歹之徒,对外募兵练兵,以防任何势力侵扰我卫县百姓,有志青壮若愿参军,每月领一两银子的军饷,无此愿者萧家并不强迫,但需安分守己不得为祸邻里。” 萧缜拱手领命:“是!” 他走了,萧穆再对儿子道:“守义,你带上一队人马,随各位慷慨之士去募集钱粮武器马匹,此乃我们卫县自卫的根基,还请诸位信守先前的承诺,莫叫我们萧家发不出军饷,募兵之举沦为笑柄。” 众望族大户忙道:“您老放心,我们这就回家安排!” 萧穆代全县百姓谢过众人,不等他们离去,继续吩咐孙兴海、孙纬、萧延、萧涉:“你们清点本村可用之人做好准备,明早一旦凑齐军饷,立即分头去各村镇募兵,头一月的军饷先给,之后的按月发放,务必讲明道理,交给青壮自愿选择,不可威逼强迫。” 孙兴海:“好,我马上写一封募兵文书,让大家今晚都背熟了。” 望族大户们一听,更加不好耽搁,齐声告辞回去筹备。 有差事的人们走了,萧家院子里还围着前来看热闹的同村村民,大家盯着中间的老爷子不断询问: “萧千户,您这是也要封王了吗?” “不是,承蒙各地乡绅百姓看得起,老夫只是暂代知县一职,一旦朝廷派遣官员过来,老夫立即让权,继续回来种地养老。” “那您去县城练兵,一家人是不是都得搬过去?” “家人安全我萧家男儿才能安心护民,所以我们在那,她们只好也暂时搬过去。” “啊,你们都走了,咱们灵水村岂不是没人护着了?” “大家放心,我们要护的是全县百姓,无论哪个村子遭遇敌袭,我们都会发兵救援,灵水村是我们的根,我们终要回来的,更不会任由外敌践踏乡里。我们不在之时,还要劳烦乡亲们帮我们照看家宅,尤其是老夫那一书房的藏书。” “您看那些书比看家里的百十亩地还要紧,不一起带去城里?” 萧穆笑道:“太多了,搬起来费时费力,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村民们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都放下心来,老爷子不搬书,说明是真打算回来过日子的,那么萧家为了自己的藏书与家宅,也会护好灵水村。 . 村人们散去后,萧穆将家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叫了过来。 西院这边有贺氏、萧玉蝉母子、林凝芳、阿真,东院是佟穗、柳初、阿福带着绵绵。 女眷们刚刚虽然没有露面,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萧玉蝉激动道:“祖父,以后城里就都听咱们家的了?” 她从灵水村第一大户人家的孙女,变成了卫县父母官家里的孙女? 萧玉蝉只觉得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儿馅饼,跟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家怎么一下子就牛气到了这个地步。 萧穆看看做美梦的孙女,再看看其他人,神色严肃道:“守得住卫县,咱们萧家算是为本县百姓立了功,没辜负我们爷几个的一身武艺,守不住,反王来了,最先死的便是咱们萧家十几口,所以,你们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都别把这事想得太美,更不用把自己当成人上人,给我来作威作福那一套。” 最后一句话说得最凶,老爷子慑人的眼神也落在了贺氏、萧玉蝉这边。 母女俩刚要飘起来的心都是一哆嗦,贺氏脸都白了,连忙道:“爹放心,我们不会犯糊涂,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萧穆:“行了,都去收拾东西吧,值钱的拿上,衣服带秋冬两季的便够了,不用都带。” 贺氏担心:“万一家里来贼?” 萧穆:“只要咱们守好卫县,没有贼敢来偷咱们家,守不住的话,家里多少东西也用不上。” 这一句,越发让贺氏母女意识到了此行的危险,飞黄腾达的美梦彻底碎了。 齐耀瞅瞅大人们,小声问:“咱们搬去城里,住哪?” 萧穆摸摸男娃的头,缓和语气道:“你二舅已经过去了,会帮咱们找好地方的。” 卫县城内,萧缜带着从刘知县的书房搜出来的账本、卷宗,先后抄了城内四大豪富之家,其中就包括曾经试图强抢佟穗表妹周桂为妾的杜家。 这四家干的是贿赂贪官欺压乡里之事,在卫县已经恶贯满盈,去年贪官收走的无主土地便是贱卖给了他们,被他们迫害反倒被贪官关进牢房的百姓苦主甚至多达百人。这样的恶人,还一门心思地趁乱敛财呢,并不曾参与前去萧家请愿的善事。 萧缜抓了人,开堂审案,闻讯而来的城内百姓见这位萧二爷有理有据地还了苦主清白,纷纷叫好。 萧缜给四大豪富之家定了罪,对众人道:“我萧家承蒙诸位厚爱暂时接管本县大小诸事,然并无朝廷授命,苦主蒙冤乃证据确凿,理应释放,这四家的最终罪名还要朝廷受理判定,眼下只能押入大牢,不加以任何私刑,诸位觉得如何?” 百姓们异口同声道:“好!” 萧缜又对那四大豪富的家主道:“为了全县百姓的安危,我们要募兵数千人,不好占公家的地方,既然你们四家搬进了大牢,可否将家宅借我等义兵暂住?如此,也算是你们作恶多年,稍微补偿全县百姓了。” 四大家主瞅瞅身上紧紧绑着的绳子,又能说什么? 听听,门口那群百姓都已经替他们答应了! 089 萧缜奉老爷子之命去县城安民, 走时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佟穗打声招呼。 短短一日萧家内发生的变化,别说贺氏萧玉蝉母女, 佟穗这个知晓些内情的也懵了。 囚龙岭之事,佟穗参与了始终, 秋收临近,她做好了萧野等人会去劫官粮的准备, 怀县反王起事,佟穗做好了跟着全村老小一起抵御反王大军的准备, 结果转眼之间这些准备都用不上了,萧家竟然被推举成了一县之主, 一家老小都要搬到城里去! 如老爷子警告的那样, 进城确实有危险,可那毕竟是一座城池, 城墙厚重易守难攻, 萧家又即将握有兵马, 一旦反王大军杀过来,本县第一安全的是能随时躲进山里的龙行山脚下, 第二安全的便是城池之内。而龙行山虽然安全, 但寒冬即将来临, 躲在山里的日子又哪里比得上城里有屋舍避寒来得舒服? “娘, 小心。” 柳初受到的冲击显然比佟穗更大,经过两院之间的月亮门时险些摔跤, 被绵绵及时扶住了。 佟穗被小姑娘的声音拉回魂, 对上柳初苍白的脸色,便猜到柳初更加害怕随时可能会打过来的反王兵马。 她扶住柳初另一边的胳膊,边走边开解道:“大嫂, 你跟祖父相处的时间更久,想想前面那些年,二叔二爷他们都不在家,祖父带着五弟也把这个家守得好好的,现在祖父手里要有兵了,还要带咱们去城里住,咱们该更安心才对。” 要说柳初这些年最信谁,那必然是家里的老爷子,佟穗这句提醒立即让她找到了主心骨。 怕什么?只要老爷子在,就一定能护住她们母女! “我没事,弟妹也快收拾东西去吧。” 佟穗便一个人回了她与萧缜的东厢房。 值钱的物件,夫妻俩秋冬两季的衣物鞋袜被子…… 北炕头两只崭新的箱笼可以塞满直接带走,再有就是藏在柜底机关下的夫妻私房。 零零碎碎,全部忙完,外面天也暗了下来。 佟穗猛地想起一家人的晚饭,匆匆锁上门,赶去了中院。 萧延已经从孙家那边回来了,坐在老爷子身边说着什么,萧涉并不在。 佟穗朝老爷子道:“刚刚光顾着收拾东西了,忘了烧火的事,祖父想吃点什么?” 萧穆道:“把晌午的剩饭剩菜热热就好。” 那些人是上午来的,萧家做了一大锅饭招待,只是男人们忙着商量大事,没吃多少。 佟穗点头,刚要进去,萧穆又道:“我派老五去桃花沟了,如果你爹你舅他们愿意,等会儿收拾好东西先来这边,明早跟咱们一块儿进城住。” 佟穗眼眶一热,想要道谢,老爷子慈爱地摆摆手,不许她说那些客气话。 佟穗只好去后院抱柴。 萧延瞅瞅她的背影,低声对老爷子道:“二嫂一家还真是有福,沾了咱们家的光,像大嫂跟凝芳的家人,唉,都没那个命啊。” 萧穆冷眼看过来:“那晚如果不是你二嫂守着祠堂,你娘你妹你媳妇你外甥可能早被山匪杀了,佟家说动整个桃花沟帮咱们做枪,前前后后又出了多少力,还有周老,人家一辈子悬壶济世德高望重,若不是因为你二嫂这层关系,他会那么痛快住到匪窝帮大家看病?姻亲之家守望相助,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一家沾光?” 萧延:“……我就随口说说,没过脑子,您别较真啊。” 萧穆:“你可以不过脑子说话,有没有想过这话若是被你二嫂听了去该多寒心?不光你二嫂,还有跟着咱们家做事的其他村民兄弟,怎么,现在咱们家出头了,你是不是觉得那些人就变得低你一等了?是不是回头还要说些不过脑子的话,寒了人家的心还要笑笑叫人家别往心里去?” 萧延耷拉下脑袋,不敢吭声。 萧穆重重点他的脑门:“你啊,不会说话便学会闭嘴,宁可不拉拢人也别得罪人。我告诉你,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家现在做的是掉脑袋的事,身边人谁都可能临时反捅咱们一刀,你千万给我管好这张嘴。” 萧延捂着脑门连连点头:“记住了,真记住了。” . 吃过晚饭,萧延又被老爷子叫走了,林凝芳留下来帮佟穗、柳初收拾碗筷。 “二嫂,今晚你自己睡,会不会害怕?”林凝芳问佟穗。 佟穗笑道:“还好,祖父三爷都在家守着呢。” 林凝芳:“我有点怕,不如今晚我去你那边睡,咱们俩还能说说话。” 佟穗愣了下,有萧延陪着,林凝芳还会害怕? 转而一想,萧延那样子大概不会安慰人,林凝芳更愿意对她倾诉忧虑吧。 “好啊,你记得跟三爷说一声。” 林凝芳跟阿真交代过,便抱着一床被褥去了东院。 佟穗将她请进来,关好门,谨慎起见还用菜刀从里面别住了堂屋门的门闩。 妯娌俩分别洗过脚,这就坐到了炕上。 睡是没那么快的,两人谁也没有脱衣裳,并肩靠着炕头的墙轻声聊了起来。 林凝芳拉着佟穗的一只手,道:“我刚来萧家的时候,听祖父说话行事就看得出他不是寻常村中老人,即便放在一些官员里面,祖父的为人也令我敬佩。” 男人瞧不起女人,一些功成名就的男人更容易把女人视为唾手可得的玩物。 老爷子做过千户,却没有沾染那些官员轻贱女人的毛病,没有因为她的格格不入而斥责辱骂她。 佟穗:“是啊,他还愿意教一些女子练武呢,对咱们也都很照顾亲切。” 林凝芳:“可我还是小瞧了祖父,囚龙岭的事,我猜到祖父可能有造反之心,可今天的事证明,祖父考虑得比怀县的反王要长远。” 佟穗错愕地看过来,囚龙岭的秘密,林凝芳何时知道的? 林凝芳笑了笑:“三爷不擅长作戏,在我面前说漏了嘴,还有二嫂你,如果四爷真死了,你振作得不会那么快,当然,我熟悉你的性子才能看出来,糊弄外人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佟穗更在意另一桩:“你说祖父考虑长远,是指?” 林凝芳看眼窗外,细细给她分析:“怀县也好,卫县也好,都是弹丸之地,就算靠威逼百姓拉出一支十万大军来,遇到真正的边关守军都将如一盘散沙,甚至不攻自破。现在边关守军都在观望朝廷那边的动静,出于私心对百姓起事不予理会,等他们要拥护朝廷了,亦或是图谋自立,定会发兵镇压这些乌合之众。” “看怀王的行事做派,乃知他目光短浅难成气候,必将被朝廷或诸侯将领所除。祖父就高明多了,受万民请愿占城,将来大周江山得以稳固,祖父只要主动交权便能功成身退,倘若朝廷生变诸侯自立,他们必然打着除奸臣匡扶天下的名头,既如此,祖父为民守城,诸侯唯有招揽才能令人信服,祖父也便占据了不败之地。” 佟穗听得目瞪口呆。 林凝芳温声道:“我对二嫂说这些,不是为了显摆我的学识见解,而是想帮二嫂认清现在萧家所处的形势。祖父他们有远谋,我等女眷行事时也该有对应的配合,婆母虽然年长,她看不到这些,剩下咱们妯娌,二嫂是领头的,以后与外人打交道的机会也最多。” 佟穗有些慌了,让她打猎射箭种地做饭她都有信心,这些大事听起来明明林凝芳更擅长啊! “弟妹,在村里我能做你跟大嫂的主,进城后还是你来吧,我跟大嫂都听你的。” 林凝芳摇头道:“家里祖父为首,其次是二爷,这是不争的事实,外人来做客,最先观察的也将是你这个二太太。再说萧家内宅,也只有二嫂能让婆母与玉蝉俯首帖耳,同样的话你说立即管用,换做我,还要与她们浪费一番口舌。” 佟穗:“可我没你懂得多,万一说错话……” 林凝芳:“该懂的我刚刚已经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便只剩作戏、谨慎四字。对外只当不知祖父的长久之计,旁人处心积虑来打探什么,你只挑不要紧的日常琐碎讲,涉及到男人们在外的差事,推脱不清楚便可。” 佟穗用心记下。 林凝芳回想白日老爷子应对那些大户里正时的姿态,提点道:“虚伪二字并非全是贬义,只要心怀仁善,为了大局略施手段便无伤大雅,二嫂该多跟祖父与二爷他们学学。” 只是,虚伪是手段,真诚更动人,就像她再钦佩老爷子,来萧家这么久,最喜欢的还是送她一束野花的佟穗。 真诚可贵,却也容易被辜负,萧家已然走上了另一条路,林凝芳希望山野出身的佟穗能跟上萧家的步伐,跟着萧家一起走得更远,而不是半路被抛下。 “不早了,睡吧。” 林凝芳捏捏佟穗的手,挪到了她铺在旁边的被窝。 佟穗哪里睡得着呢? 老爷子,萧缜,暂管卫县。 打得过怀县的反王吗? 打过了,坚持到朝廷接管,萧家搬回灵水村,那就继续过原来的日子。 可是,如果像林凝芳猜测的那样,诸侯自立,萧家会被某路诸侯招揽,一家人岂不是再也不会回去种地了? 那又是怎样的一条路? 突然,萧家后院传来动静,佟穗辨认出了二哥佟贵的声音! 她一骨碌翻坐起来。 林凝芳朝她这边转身。 佟穗高兴地解释道:“我娘他们到了,你继续睡,我去接接。” 管他什么路,只要一家人都在身边,都好好的,什么路她都不怕,踏踏实实往前走就是! 090 萧涉去桃花沟接人时赶了一辆骡车, 周家那边自有一辆骡车,这两辆车便把佟、周两家的行囊与粮食全都拉来了。 佟穗来到后院时,老爷子已经跟佟有余、周元白说上话了, 佟贵在跟着萧涉一起卸骡子。 贺氏、萧玉蝉、萧延、柳初都陆续迎了出来。 周青劝道:“大半夜的,快回去睡吧, 有话咱们明早再说,都是一家人, 别客气啦!” 佟穗也跟着劝。 等贺氏等人回房了,萧穆问佟穗:“西厢房都收拾过了?” 萧野在山里, 东院的西厢房正好空着。 佟穗:“收拾了,让我爹他们睡北屋, 我娘她们睡南屋, 祖父也快回房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萧穆点点头, 叫萧涉帮忙搬搬行囊, 他先回了中院。 佟穗挽着表妹, 在前面给家人带路。 除了今晚睡觉明早洗漱要用的,大多数行囊都不用再往屋里倒腾, 萧涉很快就走了, 只剩佟穗这边的两家人聚在西厢房的北屋, 一个个都是目光明亮, 根本不见困意。 周青拉过女儿,低声道:“你那五弟说得不是特别清楚, 阿满快给我们讲讲, 老爷子怎么就成了一县之主了?” 佟穗便把那些望族族老、里正富户劝说老爷子的话简练讲了一遍。 周元白:“知县没了,萧老爷子乃本县威望最高的将才,确实是此事首选。” 舅母姜氏道:“问题是, 咱们能抵挡住反王那边的兵马吗?我还是觉得城里没有桃花沟安全。” 周元白:“县里若失守,反王马上就能打到桃花沟,寒冬将至,与其在深山老林里挨冻,不如全家人齐守县城,拼个前程。” 既想要富贵又想要十成的安全,哪有那么美的事,况且外甥女、老爷子都在萧家这边,难道他们还能抛下这一老一少自己躲到山里苟活? 周元白放不下,佟有余夫妻与佟贵也放不下。 周桂紧紧抱着佟穗,目光坚定道:“姐姐相信萧家,那我也相信萧家。” 姜氏被女儿逗笑了,解释道:“我人都跟过来了,自然也是信的,这不是盼着阿满多跟咱们说几句,让大家心里更踏实嘛。” 佟穗道:“我只知道,只要能挡住反王,咱们便是护卫全县百姓的功臣,将来朝廷也不会追究占城之事,而无论占不占城,反王都是咱们要面对的一劫,占了城池有了兵马胜算只会更大。” 其他的还太远,多说只会乱人心神,不如只强调眼下。 姜氏点头:“对,是这个道理。” 周献道:“好了,进城的事就这么定了,大家都早点睡。” 周桂拉着佟穗道:“姐姐今晚跟我们睡一屋?” 佟穗笑道:“三太太今晚跟我睡的,我总不能把她自己丢在那边。” 周桂:“三太太,就是那位相府千金?” 佟穗低声道:“她家里人都没了,这个身份提起来怕只能勾起她的伤心事,以后大家见面唤她三太太便好,别提那四个字了。” 周桂忙道:“我记住了,姐姐放心。” 佟穗拍拍她的肩膀,再看眼母亲舅母,回了东厢。 林凝芳还醒着,等佟穗躺好,她羡慕道:“你们两家可真热闹,像逢年过节家里宴客似的。” 林家也有过很多亲友,小时候长辈们喊她出去应酬,林凝芳虽然照做,偶尔却会生出几分厌烦,宁可家里永远都清清静静的。 如今,亲友死的死散的散,记忆中的喧嚣也都变成了陈年旧梦。 佟穗面朝她躺着,诚心道:“你跟大嫂都是我的姐妹,只要你们不嫌弃,那我的家人也是你们的家人,接下来大概会住在一块儿,你们跟他们也不用见外的。” 林凝芳:“好,刚刚怕给你们添乱,明早我再给伯父伯母见礼。” . 十月初四,黎明时分。 灵水村的萧家这边早早有了动静。 孙兴海带着五个族里的青壮来了,乔长顺也带着四个靠得住的镇上子弟来了,再算上萧延、佟贵、潘岱,一共是十三个年轻儿郎。 萧穆再次交待他们:“军饷城里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马上赶过去与二爷他们汇合,他自会安排你们去县里各处募兵。募兵的时候记住,兵多不如兵精,要收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壮年男子,过于瘦弱的或是带病的一律不要,遇到体型格外健硕的可以酌情放宽年龄限制,且必须是自愿,不得逼迫百姓。” 昨日孙兴海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年轻儿郎们都已铭记在心,等老爷子说完了,萧延等人便骑上骡马,直奔县城而去。 萧穆再问孙兴海:“你们真不搬到城里去?” 孙兴海笑道:“你们萧家是非去不可,我身为里正,这个时候也搬走,村里的大家伙该慌了,再说了,你们这一屋子的书地里的萝卜白菜啥的,哪个不得我替你们守着?” 大多数村民们肯定是敬着萧家的,可总有几个混不吝喜欢偷鸡摸狗。 萧穆也不跟他客气,道:“我守城你守村,阿典阿纬那里你放心,我会将他们兄弟当我自己的孙子看待。” 孙兴海:“年轻人,随他们闯去,您老操心大局便可,不用特意关照他们。” 萧穆:“我也只能盯着大局,事情都得他们年轻人去做,在我这里,你们家的俩小子跟老二他们一样信得过。” 哪怕孙兴海知道老爷子这话有安抚的成分,依然被哄得心里一阵舒坦。 老爷子在这里排兵布阵,其他几房人也都起来了,男人们收拾东西,女人们淘米做饭。 待天色亮起,萧家这边已经依次锁好各处房门,准备出发了。 村民们得到消息都来看热闹,就见萧家这边整整齐齐地停着十几辆骡车,除了三辆骡车上装了衣物箱笼,后面车上装的全是苞谷、红薯、花生等粮食。 有人好奇问:“萧千户,您是要把所有家底都带去城里吗?” 萧穆解释道:“除了两车留着我们一家子人自吃,其他都是捐去做军饷的,全县的青壮们一起为守城使劲儿,总不能叫他们饿着肚子备战。” 村民们一听,有的信了萧家并非不打算回灵水村了,有的绝了趁夜去萧家翻找粮食的心思。 萧穆朝众乡亲们拱拱手:“只愿朝廷早日发兵来护我等百姓,那时我们便又回来了,诸位再会!” 村民们纷纷挥手,其中还有人被这一幕弄红了眼眶。 潘月柔与母亲王氏站在人群之中,别人看萧家借来的车拉走的粮食,她始终都在看前面一车上的女人。 萧家的爷们有出息,这些女人也跟着进城去过好日子了。 王氏见女儿眼神发直,拉着女儿离开人群,往自家走去,边走边搂着女儿安慰道:“别急,你爹今日进城去物色宅子,赁到了咱们也马上搬过去,到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 家里有存银,便哪里安稳去哪里。 . 佟穗坐在车上,回首望着渐渐变远的灵水村。 她三月初嫁过来,到如今刚好在灵水村住满了七个月。 她对整个村子或许还没那么熟悉,对萧家的三座院子却能闭着眼睛都能走对地方,那里已然是她的第二个家。 不光佟穗,贺氏母女、柳初、林凝芳也都在望着萧家的方向,包括经过长平镇时加入进来的萧姑母。 周青见了,故意活跃气氛道:“瞧你们这一个个不舍的样子,好像只有我特别高兴吧,年轻的时候做了十几年的城里姑娘,因为阿满他爹长得好看嫁去了村里,如今竟然靠沾女婿的光又搬回城里住了,可见阿满比我有福气。” 贺氏看向坐在前面赶车的佟有余,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睛的四旬汉子,戴着一只眼罩,露出来的侧脸因为常年进山打猎晒成了老铜色,不过那轮廓确实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朗儿郎。 萧玉蝉打趣道:“那婶子觉得,是佟叔年轻时候好看,还是我二哥好看?” 周青:“当然是你二哥了,他们几兄弟的丹凤眼都能迷晕一群姑娘。” 萧玉蝉:“只有二哥三哥四哥是丹凤眼,我弟跟我都随我娘,桃花眼。” 说着还朝周青眨了眨。 周青马上夸萧玉蝉长得漂亮,至于萧涉,长得太虎了,大概没有姑娘敢去仔细瞧他的眼型。 车队拉着粮食,走得慢悠悠的,两个时辰后才近了城门。 这时,一队人马从城里迎了出来,领头的男人正是萧缜,仍然穿着昨日从家里穿出来的那身布衣,除了坐在马背上更显英武,与在村里的时候并无太大区别。 可佟穗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陌生。 睡在枕边的男人,夜里能够纠缠得像一个人的夫君,她却并不知道他脑袋里在筹划什么大事,不到发生的那一刻,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打算跟她说。 萧缜先跟前面车上的老爷子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后才策马来到这边。 城门之下,他高坐马上,那一双狭长凤目越发气势凛然。 佟穗与他对了一眼便避开了。 萧缜暂且也顾不得她,要招待岳父岳母,还要招待妻子的舅父舅母:“舅父,我知道您在城里有宅子,只是接下来城里或许也不太平,我便寻了两处相邻的三进宅子给咱们这一家子暂住,遇到什么事好方便互相照应,不知您与舅母意下如何?” 周元白与妻子对个眼色,笑道:“姑爷考虑周全,那就挨着住吧,叫你费心了。” 萧缜:“应该的,离得太远的话,阿满牵肠挂肚,我心里也会不踏实。” 车上的众人便都笑着看向佟穗。 佟穗忍不住斜了萧缜一眼,当着这么多亲友的面,他非要说这样的话。 091 “萧千户, 您可算来了!” 车队进城的时候,有个守城士兵笑着朝老爷子打招呼,露出一口白牙。 贺氏循声望去, 惊讶道:“强子?你啥时候当这差事了?” 佟穗默默看了一圈,一共八个负责核实进出百姓身份的守城兵, 有六个是灵水村的眼熟面孔。 强子靠近女人们坐的这辆骡车,悄声对贺氏解释道:“二爷说了, 咱们既然来守城,当然要自家人盯着这大门才能放心, 原来的都是贪官提拔上来的,能是啥好人, 说不定会半夜偷开城门卖了咱们。” 贺氏恍然大悟, 下意识地道:“那你们可得好好守着,全城人的性命可都托付给你们了。” 强子挺直腰杆道:“婶子放心, 我们都警醒着呢!” 随着骡车经过, 强子继续当差去了, 昨日还是一村村民,今日换上城兵藏蓝底朱红领的衙役服, 身强体壮威风凛凛, 竟然一点都不输原来刘知县正经任命的那些人。 佟穗收回视线, 转而观察街边走动的百姓。 按照那些城里望族大户的说法, 刘知县刚死的时候城内一片混乱,如今百姓们或许依然惴惴不安, 但街道上大家各行其是, 并没有人敢当众为非作歹。 也有人猜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佟穗故意用半边肩膀挡住林凝芳的脸, 柳初反应过来,帮着挡住了林凝芳的另一侧。 萧玉蝉见了,小声嘀咕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至于那么讲究吗。” 要说因为长得美不想被人看,车上好几个美人呢,人家未必能一眼就瞧见这位三嫂。 贺氏:“你懂什么,大家闺秀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像你们这些村里丫头天天抛头露面。” 萧玉蝉撇撇嘴,既瞧不上林凝芳的做派,又觉得那姿态确实别有一种韵味,有点想学。 佟穗三妯娌早练出了忽略这娘俩某些话的本事,周桂悄悄瞧着,见林凝芳只是垂眸静坐,清丽的脸庞并未因贺氏母女的话变白或变青,不禁很是佩服林凝芳的这份涵养与胸襟。 有萧缜在前面带路,车队拐过几次弯,慢慢来到了县衙所在的后面一条街,前街、左右住着的都是城里的大户,街后临河,河对岸开了一排大小铺面,穿桥过去,平时采办什么都方便。 周桂小声对佟穗道:“姐夫可真厉害,这是城里最好的地段了,一座三进宅子能卖百十两。” 佟穗暗暗记下。 车停了,众人陆续下车。 萧家这边有老爷子跟萧涉带头忙活,萧缜先将佟、周两家引到隔壁宅子的门前,介绍道:“岳父你们住这边,里面跟隔壁是一样的布局,我将最后一进的两院院墙打通了,方便咱们平时走动。” 周青:“知道了,我们自己安置就好,你们那边人多,快回去吧。” 萧缜不急,带着两家人走了进去。 第一进临街有四间倒座房,有钱人家是留给小厮住的,萧缜解释道:“咱们进城是为了护民,不好大张旗鼓地采办奴仆,平时洗衣做饭还得自己动手,我们那边的倒座房计划给五弟他们几个尚未成亲的儿郎住,一人一间,这边阿贵跟表弟可以住这,空的留做客房。” 周献:“挺好的,还能看家,夜里外面有啥动静都听得见。” 萧缜点头,指着东边的角院道:“平时车马都停在那个小院子。” 往前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便是最宽敞气派的主人家正院,北面是三间上房,左右耳房弄成了小跨院,中间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跟农家院子的厢房差不多,西厢房南边还盖了厨房,东厢房这边是恭房。 萧缜道:“上房等外祖父云游回来住,东西厢房岳父舅父你们看着安排,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咱们家没那么多丫鬟,留着放杂物好了。” 说着,他将各房的钥匙交给了岳母周青。 周青对这个女婿真是没得挑,再度劝他回隔壁帮忙。 萧缜:“行,那我先过去了,等会儿我们那边开火做饭,熟了再请岳母你们过来吃。” 周青:“好啊,晌午我们去蹭一顿,晚上再自己开火。” 萧缜笑笑,告辞了。 西院这边,男人们搬东西,女人们才刚刚逛完倒座这四间房。 贺氏念叨着:“老五一间,长安长顺一间,还剩一间空着,要是老四还在,刚刚好。” 萧姑母红着眼眶道:“别提那些了,说点高兴的。” 这时,萧缜跨了进来。 萧玉蝉指着西边的一截院墙与月洞门问:“二哥,那边还有个小院子,做什么的?” 萧缜道:“那是南书房,平时有客来也可以去那边招待,这边就这样,往里走吧。” 过了垂花门,正院同样是三间上房、左右两个耳房小跨院、东西厢房。 对自家人萧缜就不客气了,一边给各房发钥匙一边安排道:“祖父住上房,大嫂绵绵住西厢房的南屋,玉蝉耀哥儿住北屋。二叔二婶住东厢房的南屋,姑父姑母住北屋。三弟妹与三弟住西跨院,我跟阿满住东跨院。” “后面还有罩房,阿福阿真住那边。” 贺氏听了,意味深长道:“还是老二想的周全。” 像她跟丈夫,四十多岁了,夜里亲密不太勤,跟大家挤在正院也不怕传出去啥,老二、老三两对年轻夫妻正是腻歪的时候,分别占座独立的小跨院,夜里稍微动静大点也传不出来。 萧缜没理会这夸赞,径自对佟穗道:“快晌午了,你跟大嫂带着玉蝉先把饭做起来,岳父他们也会过来吃,东西我们来搬。” 佟穗点头,带着柳初、萧玉蝉先去车上搬做饭用的家伙与饭菜。 路上,萧玉蝉掰着手指头道:“好家伙,以前咱们家人就够多了,现在四家凑在一起,一共多少人?” 佟穗:“你去问问二爷,二叔三爷乔家表弟还有我二哥晌午回家吃不。” 萧玉蝉跑了一趟腿,回来道:“不回来,说是要在外面忙到傍晚。” 佟穗心里便有数了。 没多久,贺氏、萧姑母、周青、姜氏都过来帮忙了,女人们一多,炒起菜来也快,最后在上房堂屋摆了满满两张桌,长辈跟孩子们坐椅子,年轻人坐不下的干脆端着碗站着吃,说说笑笑的,四家人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 贺氏瞅着佟家、周家那边,心里有点吃味儿,可佟家、周家都能为大事出力,自己的娘家人最擅长偷懒耍赖,再加上这边的三进宅子挤挤巴巴的,确实也没有地方再把她的娘家人接过来。 . 吃过午饭,老爷子让萧涉守家,他带着萧缜出去了,走得太快,萧缜都没机会单独与佟穗说会儿话。 佟穗等女眷们一起收拾好厨房,这才各自回房继续收拾小家。 佟穗来到了她与萧缜的东跨院。 说是院子,其实很小很小,北面是一堂屋一卧室共两间房,院子精致到萧缜练枪都要束手束脚。 可是三面搭了墙,便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不用担心出来泼个水都被人瞧见,还是比住在正院的厢房强。 她推门进屋。 堂屋里没有锅,挨着卧室那边的墙砌了个炉子,配了一个铁水壶,冬天可以烧水用,北面设了一桌两椅一面书橱,书橱里居然还摆了文房四宝与两层书,全是佟穗最近在看的。 只是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佟穗进了卧室。 临窗的南边搭着炕,地上橱柜、洗漱架、梳妆台应有尽有,一应物件瞧着比夫妻俩在萧家用的还好。 萧缜要协助老爷子打理县城事务,来去匆匆,只将佟穗的两个嫁妆箱笼并排摆在对面炕头了,大小包袱仍原原本本地系着裹着。 佟穗一样样整理起来,秋季衣物鞋袜放进高柜,棉被棉衣这些收进地上的矮柜,箱笼里装的都是短时间用不上的新衣新被与好料子。 全部忙完,佟穗洗洗手,躺到了炕上。 陌生的城,陌生的房子,但东西两院住着的都是熟悉的亲友。 . 傍晚天都擦黑了,老爷子、萧守义才带着萧缜几兄弟回来了。 佟穗听到动静,从厨房这边往外瞧,看到老爷子沉毅的面容,看到萧延意气风发的笑脸,再就是明明正往前走路却突然偏头瞥过来的萧缜。 佟穗立即走开了,心想这人怎么跟山里的狐狸似的,警敏得像成了仙。 今晚佟、周两家就没过来了,但因为萧家、乔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饭桌上也格外热闹。 萧延:“我们二十五个人出城募兵,一共招了三千多,其中我招回来两百零一个,人数最多!” 乔长顺:“别吹牛了,那是二哥偏心你,把人口最多的几个村镇安排给你了,不然你肯定赢不过我。” 萧延:“跟这个没关系,是我这人一看就是个大将军,那些青壮都信我。” 乔长安:“你这话搁外面不算显摆,咱们哥几个谁比谁瘦啊?瞧你那得意样。” 萧涉:“等我满二十了,你们都没我壮。” 贺氏笑着给小儿子盛了一大碗饭。 萧玉蝉:“才招三千多,太少了吧?” 萧延:“城里二哥已经招了一千来个,算上咱们北边各村带过来的一千人,这就五千多,明天肯定还能再招一批,凑足六个千户所的兵力没问题。” 萧玉蝉:“反王那边可是有一万多……” 乔长顺:“已经两万五了,不过反王是个能跑的男丁都抓来充数,比不过咱们这六千都是青壮,表妹大可放心。” 兄妹几个叽叽喳喳的,聊的还是大家都好奇的事,非常下饭。 饭后,男人们还要商量大事,女人们继续去厨房忙活。 佟穗往东跨院走的时候,天已经黑漆漆的了。 东跨院的小门开着,佟穗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左边突然欺过来一道黑影,一手捂嘴一手揽腰,转眼就将她抵在了墙上。 佟穗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反应过来后,握拳就去打男人的胸口。 萧缜挨了这一下,等她出过气了,握住她的手问:“两天没见了,想没想我?” 佟穗垂眸给他算账:“昨天中午你过来的,今天中午就见到了,哪有两天?” 萧缜:“昨天、今天都没单独见过,人群里匆匆对个眼神不算见。” 佟穗担心隔墙有耳,推了推他:“进去说。” 萧缜一手牵着她,一手关上小门,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卧室。 进来了,他也不放下她,往墙上一抵就要亲。 佟穗及时歪过脑袋。 萧缜便亲在了她的侧颈,纤细白皙的颈子,沾了一点厨房的烟火味儿。 佟穗并不知道,萧缜也没尝出来似的,亲到佟穗没了力气才抬起头,来看她的神情。 佟穗垂了睫毛,微微地喘着。 萧缜又要来亲她的嘴唇。 佟穗一手捂过去,看他一眼道:“我先洗洗。” 萧缜这才将她放到地上,让她等着,他去外面兑水。 佟穗跟了出来,站在旁边问他:“这两座宅子是家里买下的,还是?” 萧缜解释道:“上次想抢表妹做妾的那个杜家,城里有名的恶霸,证据确凿,论罪当抄家斩首,这两处便是他们的家产,咱们先住着,朝廷来人了再交给朝廷处置。” 不是买的,也不算抢的,萧家为民护城,借两处该当查封的宅子住完全说得过去。 佟穗了然,至于其他的,刚刚在饭桌上大体都得了答案。 萧缜兑好水,举着铜盆问她:“你在屋里洗,我还在外面等?” 佟穗点点头,接过铜盆,掩上屋门。 092 夫妻两个话都不多, 夜里抱在一起时便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十月算是初初入冬了,就算萧缜不怕冷,他得顾惜着佟穗的身子, 不敢再掀开被子胡来。 但他又不肯像刚成亲的时候那般中规中矩的,叫佟穗侧躺着, 他从后面挨着她,偏又支起上半身, 非要看着佟穗。 佟穗不想给他看,蹙眉张嘴都失控的模样, 有什么好看的。 萧缜左肘撑着炕,右手掰过她的脸, 看一会儿亲一会儿, 个子高就是吃香,两头都不耽误。 “白天忙的时候还好, 昨晚我自己睡在这屋, 想的全是你。” 关着窗的屋子里黑漆漆的, 彼此面容都模糊,他忽然在她耳边这么说。 佟穗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应点什么, 他又亲了下来, 将她的口堵得严严的。 佟穗被他禁锢在臂弯, 哪头都只能由着他。 最后的半刻钟, 萧缜突然将她翻过去,宽厚的掌心捂上她的唇。 院子还是太小了, 萧缜也怕动静传出去。 怕归怕, 他力道可一点都没收,佟穗这边的枕头都掉地上了。 谁也没动,萧缜双肘撑在两侧, 脸埋在佟穗的发间陪她一起喘着。 佟穗差点就直接睡过去了,见他迟迟不挪开,这才挣了挣。 萧缜就着这个姿势捞起地上的枕头,摆好了,再搂着她一起躺上去,帮她掩严脖子处的被角:“汗落了再收拾。” 刚刚有多欺负人,事后就有多体贴。 成亲这么久,佟穗渐渐都习惯了,他就长这么壮,也有那么强的兴,左右她只是狼狈一下,人也是得了趣味的,犯不着为这个嫌弃他。 她还是好奇他进城后的一些作为,问了起来:“你把守城的衙役换成村里人,那些旧衙役就乖乖换了,没闹一闹?” 萧缜:“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巴不得不用守城参战。” 佟穗:“这么说,现在城里各处都归你们管了?” 萧缜摸摸她潮热的脸,道:“是归咱们管,等着吧,现在还不明显,一旦跟反王那边打过一次且打赢了,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马上就会派女眷来奉承你们。” 佟穗沉默片刻,往他怀里靠了靠,道:“都是一时的,等朝廷派人来接管了,咱们还是要回村里去,以后也没机会再跟城里的大户们打交道。” 萧缜:“这倒是,无论朝廷派人过来接管,还是诸侯边军发兵镇压,咱们这‘一城之主’都得退位让贤,祖父应该跟你们交代过了吧,切勿骄傲自恃,与人相处还是谦和为主,只要有护民的好名声在,咱们一家便能平安无事。你的性子我放心,二婶、玉蝉那边你帮忙看着点,别叫她们祸从口出。” 佟穗:“嗯,祖父说得很清楚,都记下了。” 萧缜亲亲她的眉梢:“我去拿巾子。” 他钻出被窝时,顺手拿走了那条小垫子。 佟穗改成平躺,看着南边模糊的几扇窗。 萧缜并没有像林凝芳那样跟她分析得太透,但他也提到了边军发兵的这种可能,说到底,他跟老爷子也是提前做好一些准备,再根据形势的变化临时调整应对之策。 譬如接管县城,望族大户们没来请萧家出头之前,萧缜提前告诉她会有这种可能,岂不是有自大吹牛的嫌疑?万一望族们没来,祖孙俩预料成空,还被她知道了,多少都会有些没面子。 包括朝廷与诸侯究竟谁会先来接管卫县,萧缜跟老爷子也得走着瞧,不确定的事说太早又有何用? 佟穗没把这些可能告诉家人,亦是一样的道理,都不想家人为此忧虑。 反正知不知道,一大家子都是在一起的,目前要做的都是不骄不躁。 佟穗又想到了林凝芳。 昨晚林凝芳还提醒她,不必让萧缜知晓妯娌俩已经看透了祖孙俩的大计。 佟穗信任林凝芳,也钦佩她的聪敏,可萧缜祖孙俩足够信任她们这些才娶进来一年半载的媳妇吗,他们会高兴家里的媳妇能猜到他们的秘密吗? 佟穗隐隐觉得,萧缜对她还是有七八成的信任的,毕竟两人是夫妻,两家捆绑得那么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道理背叛陷害。但萧缜对林凝芳,对这位被他们兄弟用那样的手段带回来的相府千金,怕是只有两三成的信任。 他跟萧延,从来都是两种人。 一阵水声过后,萧缜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条拧得不再滴水的温热巾子。 佟穗接过来,在被窝里简单擦拭一番,再还给他。 萧缜重新洗过巾子,挂在架子上,这便钻回被窝,搂住她道:“睡吧。” 他没再穿中衣,手臂胸膛一片温热,这样的初冬之夜有这么一个夫君陪着,佟穗睡得很踏实。 . 次日是十月初五。 萧家已经招募了五千多的兵马,早饭时老爷子做出安排: 老爷子与萧缜亲自带兵出城操./练。 萧守义坐镇县衙受理百姓官司。 佟有余、萧涉带内城衙役巡逻街巷,保证城内百姓安定。 萧姑父去县库掌管军饷粮草骡马等后勤。 孙纬监管各铁匠铺的武器制备。 周元白父子统领军医提前筹备各种药草。 乔长顺去将城内各望族族老大户家主请到城外。 萧延、乔长安、佟贵继续带领潘岱等灵水村的青壮去外面村镇招兵。 老爷子定了人数,一共要凑足六个千户所的兵力,多的暂且也不收,毕竟县里凑来的军饷粮草有限,一味贪多却发不出军饷,失信于人,手里的兵可能就不愿意再干了。 男人们领了授命陆续出发做事去了,老爷子临走之前,对贺氏等女眷道:“我们不在,家里大小事务都由阿满拿主意。绵绵耀哥儿还有小山都是读书的年纪,现在也没有地方去请先生,凝芳辛苦些,在后面收拾出一间屋子当学堂教教他们。” 佟穗、林凝芳都领了命。 贺氏有点不高兴老爷子把内宅的管家权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小媳妇,这摆明了是对她这个老儿媳的不信任,可一想到佟穗手里沾过二十多条的人命,她便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 交待完毕,老爷子带着萧缜出发了。 佟穗亲自关上南面的大门。 萧姑母指着子侄们的倒座房道:“我在这边给他们缝补衣裳,顺便看着门,有客来了再去知会你们。” 佟穗:“那就有劳姑母了。” 阿福、阿真去后面河边洗衣服了,收拾一间后罩房的事…… 佟穗叫上柳初、萧玉蝉一起去忙,要读书的可分别是她们的弟弟、女儿、儿子。 房间收拾好了,佟穗跨过东西两院中间的简陋门洞,来了东院。 佟有余叔侄、周元白父子出去之后,东院就剩周青、姜氏、周桂三个女眷以及佟善这个少年郎。 佟穗先对弟弟道:“三太太学识渊博,可能不输宋先生,你要好好跟着她读书,不许偷懒贪玩。” 佟善刚十二岁,因为先前遇到了宋澜这位进士先生,一家人都不许他学武,佟善明白自己年纪小,学了功夫四五年内也帮不上家里多少忙,便也安心读书,闲时再跟二哥学些拳脚。 “姐姐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佟穗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跟我没关系,你做好学问,外人也都高看你,先过去吧,就在西院后罩房,绵绵他们都在了。” 因为绵绵、齐耀都比自己小,佟善并不觉得紧张,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佟穗娘几个坐到堂屋,主要是佟穗开口,给家人分享城里城外的各种消息。 周青道:“自家人多就是方便,连你爹都安排上了,昨晚他还念叨说住在大宅子舒服是舒服,就是没事干好像吃白食一样。” 佟穗道:“祖父给安排了衙役,巡街威慑为主,应该用不上爹爹动手。” 周青:“动手也不怕,你爹只是瞎了一只眼,力气还在呢,遇到落单的狼都不犯怵。” 佟穗笑笑,看向舅母:“舅舅表哥有说什么吗?” 姜氏道:“他们挺高兴的,功夫不行,不能亲自去战场效力,能够当军医也够光彩的。” 佟穗:“打仗是保卫县里百姓,舅舅他们则是帮受伤的士兵们保住性命,有军医在,那几千兵马才没有后顾之忧。” 姜氏对周青夸道:“瞧瞧,姑爷有出息,咱们阿满现在说话也不一样了,有当家太太的气度了。” 佟穗:“……” 在东院坐了一会儿,佟穗又回了西院。 林凝芳已经给孩子们讲起了书,贺氏、萧玉蝉继续参观新宅子去了,柳初端着针线筐去前面陪萧姑母一起做活。 佟穗想了想,取了弓箭挂在东跨院的院墙上,再贴身收好那把匕首,防着有贼人窜进来。 . 县城之外,萧穆、萧缜站在东侧城墙之上,下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千多个新兵,更有百姓闻讯而来站在远处观看热闹。 新兵都是临时从百姓当中招募来的,穿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布衣,包括萧缜祖孙俩也穿着布衣,没有特意缝制将领衣袍。 乔长顺也将那些望族的族老、大户的家主请过来了,全部上了城墙。 萧穆一一给底下的新兵们介绍这些人,盛赞先是有了这些愿意为了全县百姓慷慨解囊的仁义之士,才有了他们萧家祖孙临危受命练兵保民之举。 这话是捧那些望族大户的,也是自谦,百姓与新兵们听在耳里,既感激望族大户们,也觉得这位萧千户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官架子。望族大户们自然也很满意,他们可是捐了真金白银的,怎么也得捞个好名声。 说完场面话,萧穆请出本县颇有才名的一位沈老先生,道:“沈老,我等占城练兵,并无背叛朝廷自立之意,也无越俎代庖替朝廷镇压兴王的野心与才能,为的只是护卫我卫县全县百姓安宁。还请您代笔修书一封给怀县的兴王,言明我等志向,只要兴王的兵马不来侵犯卫县的一民一土,我卫城兵马愿与兴王相安无事,倘若兴王执意来犯,那我卫城兵马必将誓死抵抗,不惜玉石俱焚。” 沈老先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下面民心聚起的一位位青壮儿郎,早已被激出一片豪情,萧穆刚说完,他便朗声应了这差事。 乔长顺端来文房四宝,另有一人搬来桌案。 沈老先生提笔沾墨,略微思索片刻,大笔一挥,写成一篇慷慨激昂不卑不亢的战前文书。 围观众人全部夸其好文采。 萧穆给城下兵民念了一遍,待喝彩声落下,他收好文书交给乔长顺,道:“你这就去怀县走一趟,将此信交给兴王。” 乔长顺笑得从容:“您老放心,长顺定不辱命!” 众人见老爷子竟然派亲外孙去做这最危险的差事,对萧家护城保民的决心再无任何质疑。 093 乔长顺将文书揣在怀里, 下了城墙骑上骏马,穿过城门外围观的百姓,直奔怀县的方向去了。 二十几岁的男儿, 背影挺拔潇洒。 可是目睹这一幕的所有卫县兵民都知道,乔长顺这一去背负了多大的危险。 乔长顺心里也是门清, 他在军营里历练过六年,深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并非任何时候都管用, 遇到那不讲理的蛮横将领,只要看你不顺眼, 派来多少使臣都能给你杀了。 但他是外祖父身边最适合跑这一趟的人。 外人惧怕反王暂且不好派遣,自家人这边, 二哥各方面的才干、见识都不输他, 但二哥气势威严更适合带兵,他与弟弟都是商户出身, 自幼跟随父亲学习接人待物, 练出了一副笑相, 比二哥更容易降低反王那边的戒备与敌意。 卫县与怀县相隔三百多里,中间从东向西要先后经过定县、成县。 据探子的消息, 因为成县的知县跑了, 反王前日已经顺利占领成县, 并且迅速在成县内外强行招兵, 总兵马已经扩充到了两万五。 乔长顺猜,反王的大军此时应该还在成县。 成县离卫县有两百里, 乔长顺早上出发, 快马加鞭算上休息,赶在晌午到了成县城外。 离了老远,乔长顺便看见城墙上悬挂着一方大旗, 红底金边,中间用黑线绣着一个刚劲有力的“兴”字。 乔长顺下了马,拦住一个出城的小贩问:“敢问兄弟,城里面现在是何情形?” 小贩不想说,被乔长顺塞了两个铜板,这才谨慎道:“兴王大军在里面,别提多乱了,富户被杀,女人被抢,要不是有兵守着城门,里面的百姓肯定都要往外跑。你去探亲还是做什么?听我的劝,先回去吧,过阵子再来。” 说完,小贩匆匆离去。 乔长顺原地站了片刻,骑上马跑向城门。 两队守城兵架起长./枪,拦在前面呵斥道:“什么人?下马!” 乔长顺跳下来,笑着道:“我乃卫县护城军派来的使者,有文书要呈交兴王爷。” 卫县护城军? 守城士兵见乔长顺并未佩刀,马背上也干干净净就一个马鞍与水袋,分出两个人押送乔长顺进去了。 反王李纲与几个兄弟手下正在县衙里喝酒吃肉,听手下报上乔长顺的身份,李纲两道浓眉一挑。 其弟李振道:“大哥,卫县萧家带头组织兵马这事,初三那晚就有人来给咱们通风报信了,还说了那个萧千户如何如何厉害,没想到这才初五,他们还真把兵马拉出来了。” 李纲皱眉道:“他们要是学咱们的做派,倾一县之力,现在应该也有一万多兵。” 兄弟俩的谋士,也是怀县县衙原来的师爷范师爷摸着胡子道:“不妨先叫此人进来,看看他的来意,顺便跟他问问卫县那边的情况。” 李纲颔首,叫人带乔长顺进来。 乔长顺又经历了一遍搜身,双手捧着文书进来了,见里面坐着六个体型健硕的爷们与一个文人打扮的清瘦男子,乔长顺快速打量一遍,朝着主位上的那位道:“草民见过兴王爷。” 李纲笑了,自打起事,他特别爱听别人喊他王爷。 他也打量乔长顺一番,见这小子容貌俊朗眉眼机灵,很是讨喜,态度也放松不少,问:“听说你们卫县现在是一位萧老爷子做主,他派你过来做什么?” 乔长顺递上文书:“王爷看了这个便知。” 李纲认得字,但也只限于认字了,接过文书看了两行,发现都是些文绉绉的话,他立即递给范师爷:“师爷念念。” 范师爷接过来,先快速浏览一遍,皱皱眉,瞥眼乔长顺,一边念一边转成白话给自己人解释。 大儒沈老先生引经据典,文采斐然自有气节,卫县众人纷纷叫好,反王这边的几位听起来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李纲听完,当场一拍桌子,怒视乔长顺道:“姓萧的这是在威胁老子?” 卫县真招募了一万多兵马又如何,他现在有两万五,一个七十岁的糟老头,不来投奔也就罢了,居然还警告他别去打卫县,好大的口气啊! 乔长顺微微弯腰,快速澄清道:“王爷误会了,我们卫县百姓正是听说了王爷的威名才心生惶恐,既怕王爷来我们县征兵,又怕王爷误会我们想阻碍您的大业,这才提前修书一封,表明与王爷井水不犯河水之愿,您继续图您的大事,我们继续做我们的小老百姓,求个温饱度日而已。” 李纲哼了哼,盯着他道:“我们起事是为了谁,还不是朝廷欺人太甚逼得咱们老百姓都要吃不上饭了,参军打仗固然容易死人,可只要咱们齐心合力推翻了朝廷,将来这天下都是咱们的,百姓也能跟着咱们过好日子。” “这样,你回去告诉萧老爷子,就说我们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只要他率领手头的兵马臣服于我,我便封他做我麾下的将军,卫县那边征上来的兵马也继续归他统率。” 乔长顺完全一个普通跑腿的姿态,应道:“行,小的记住了,一定将王爷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萧千户。” 范师爷忽然问:“你们现在招了多少兵马?” 乔长顺歪着脖子想了想,没心没肺地道:“昨天招了五千多,今天再使把劲儿,应该能到六千。” 李纲意外道:“才这么点?” 乔长顺:“萧千户说,年少的不要,年长的体力不济,只招十八岁到四十岁中间的青壮年。” 李纲不屑地撇撇嘴,起事初期正是缺人的时候,人越多越能积威壮势,两万五的兵马对上六千,听起来便是前者的胜面更大。 范师爷又问了乔长顺几个问题,包括萧家进城后的所作所为,乔长顺全部说了实话。 饭菜都凉了,范师爷与李纲兄弟对个眼色,才让乔长顺离开。 人走了,李纲问范师爷:“师爷刚刚问得那么细,莫非这萧家是个强敌?” 范师爷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知道得民心,还懂得练兵,真给萧家时间,等他手下聚拢的兵马越来越多,萧家将成为咱们扩张势力的第一块儿绊脚石。” 李纲一听,道:“那还等什么,趁他们人少,咱们现在就打过去!” 范师爷摆摆手:“确实不能再给萧家时间,却也不用急在此时,依我看,咱们不妨先发兵定县,佯装要围城,明日夜里再悄悄绕到卫县那边,黎明时攻萧家一个出其不意。” 李振大笑:“师爷这个点子好!咱们刚给萧家三天的选择时间,他们肯定猜不到明晚咱们便会杀过去。” 范师爷:“此计咱们几个知道就好,稍后整兵时只说要去打定县。” . 反王发兵很快,初六下午两万五大军已经在定县城外安营扎寨了。 定县的知县没有跑,临时招来两千民壮,关闭城门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李纲带小队人马佯攻一番,叫骂着让定县开门投降,天一黑便偃旗息鼓了,大队人马休整了一下午,早已趁着夜色直奔卫县。 从定县县城往卫县县城去,最短的一条路要经过一片山地,好在也不是什么高山险山,连山匪都不在这一带扎脚。 李纲自认有两万兵马,乃是这一带最大的势力,他们又是去偷袭别人,怎么可能会遭遇埋伏? 那位范师爷也是这么想的,还在为自己的妙计洋洋得意。 然而就在这两万兵马完全进入山地中间由以前的商旅们踩踏出来的土路之上时,走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落入一片陷阱,人仰马翻之际,一支火箭凭空射来,陷阱里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惊得后面的骏马本能地往后奔驰。 前面乱了,后面紧跟着也燃起火光,截断了反王兵马的后路。 与此同时,两侧的山丘上接连滚下横木、巨石,轰隆隆砸死砸伤一片。 李纲怒道:“都在山上,给我冲上去杀!” 就算卫县的五六千兵马全来了,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一点优势,还能打得过自己的两万人? 李纲弃了怕火的骏马,带头往山上冲。 山上杂树丛生,萧缜率领五百城北青壮藏于道左山丘,萧延带着五百旧人藏于道右山上,因为早已熟悉过地形,敌兵上来一个便杀一个,杀完马上隐入树影之中,而反王的兵马从下往上走,身形早已暴露于萧缜等人眼中,冲着冲着不是被利箭射死,便是被树后突然挥过来的刀枪砍死、刺死。 哀嚎声四起,范师爷躲在几个小兵中间,眼瞅着登山反攻不利,立即叫道:“王爷,别打了!咱们先撤!” 李纲不甘心,刚要反对,黑暗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他躲闪不及,被射中了左臂! 李纲大骂一声,一边折断箭杆一边带着身边的兵往下退。 山路两头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骡马踢打着蹄子都不肯走,而山上的横木巨石还在不停滚落,李纲等人只能弃马而逃。 萧缜、萧延并没有带人去追。 李纲、范师爷松了口气,范师爷道:“他们不过是占了黑夜与地势之利,今晚咱们且回去整顿兵马,明白天光明正大地打过去,看他们还能有何高招。” 李纲深以为然。 冲出山路后,李纲刚要清点剩余的人数,来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李纲惊道:“难道是定县的兵马?” 范师爷:“不可能,我们留了五千人在定县城外,定县的人绝不敢出来。” 李纲:“那是自己人?不能啊,咱们一共没留几匹骡马在那。” 范师爷:“不管了,列阵!” 反王这边的两万人已经死伤了一波,留存下来的,手里拿的多是从自家带来的斧头镰刀菜刀等武器,除了真心跟着反王的,那些被逼迫而来的农家汉子们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凑在一起充数还行,真要动手了,有些人的胳膊都在抖。 萧野、孙典分别率领八十个已经连续在囚龙岭操./练了五个月的灵水村骑兵,手持大刀驱使骡马风一般地冲杀过来,瞬间先冲毁了反王这边的军心,汉子们躲得躲逃得逃,唯恐自己死于非命。 萧野扬声道:“跪下投降的不杀,只杀骨头硬的!” 李纲、李阵等头目都是硬骨头,却也被这队突如其来的骑兵吓到了,那种训练有素的气势,一看就不好对付! 李纲:“跑!分头跑!” 一方跑,一方骑着骡马追,夜色之中,仿佛群狼闯入羊群,弱者接连倒下。 094 萧野、孙典等人在囚龙岭憋了五个来月, 正一身的力气没处发泄,今晚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一个个骑着骡马挥着大刀, 边追边杀,一直将反王的兵马追出两三里地。 可惜反王手下的兵太多了, 趁着夜色分头逃窜,没能集中在一起, 不然杀起来只会更痛快。 张文功看看身后,喊住还想带人继续往前追的那两个:“太远了, 典哥、四哥别再追了!” 萧野闻声勒马,孙典又砍了两个才折返回来。 今晚下山的一百八十二个骑兵迅速聚拢。 萧野问:“有受伤的吗?” “小腿挨了一下, 不严重。” “胳膊被一个人的刀划了, 也还行。” “刀还是镰刀?用刀的肯定都是反王的心腹兵,我按照二爷的提醒, 刚刚专门挑有正经兵器的人杀的。” “我也是……” 萧野随他们议论了一阵, 瞅瞅那些还跪在原地的降兵, 吩咐骑兵们三个一起往回分散,一来防止有降兵们逃跑, 一来盯着降兵们将散落一地的武器与尸体每隔一段距离搬到一堆, 尸体会在清点、辨认过后烧了, 武器继续往山路那边运。 降兵的人数虽然远远超过卫县的这支骑兵, 可他们投降便是因为惧怕骑兵的快马大刀,打打不过, 跑了一定会被人家追上, 反正已经降了,反王也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如乖乖听话,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野举着火把,当第一堆尸体出现之后,他让这边的十几个降兵全部过来:“都给我认认,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反王或他身边的掌兵人物。” 大晚上的,纵使他们想直接杀死李纲兄弟,也很难找到目标,本来就不认识怀县的那群人。 “不认得。” “这个有点面熟,平时挺横的,应该是个人物。” “我知道,他是王将军的堂弟,自己没啥本事,仗着有王将军撑腰耀武扬威的。” 萧野:“……” 他一把火将这些尸体烧了,抄起地上的兵器,赶着这些降兵继续往前走。 两三里地,搬尸体捡兵器认尸体再烧尸体,当骑兵们赶着降兵终于与萧缜等人在山道口汇合时,已经快到黎明。 天还黑着,但这两三里地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火光,烧的都是今晚丧命之人。 萧野与萧缜对过人数,发现今晚他们两路人一共杀敌五千零一十二人,抓获降兵伤兵两千三百二十六人,山道内靠着两头的大火截获四车粮草、三百四十三匹骡马。 其中囚龙岭骑兵们的杀敌数占了大头,足足有三千多。 张文功:“之前萧千户说骑兵用得好,一个骑兵能抵二十个步兵,今晚我算是信了。” 孙典:“这是不让咱们追了,继续追还能杀一波。” 萧缜:“骑兵是厉害,但也不可因此轻敌,反王的两万兵马一半才招募二十多日,在成县招募的那一万多更是才只有三天,都没有经过训练,所以如一盘散沙轻易散了。换成正经的军队,只要及时结阵,咱们的两百骑兵根本不是对手。” 低着头蹲在不远处的两千多降兵们互相瞅瞅,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卫县这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来了千八百的步兵、两百个骑兵?而且还真击溃了兴王的两万兵马? 萧野看向那三百多匹被自己人牵着的骡马,双眼发亮:“二哥,我们这边一共有两百多匹骡马,今晚又得了三百多,县里那边有多少,加起来能凑足一千匹吗?” 萧缜笑了笑。 萧野激动地大叫:“那咱们岂不是能练出一支千人骑兵了?” 萧延:“你先别兴奋,有骑兵也轮不到你带。” 孙典:“轮不到老四那就给我,我们在山里头操./练五个多月,又是练骑术又是练马上枪马上箭的,都摸索出经验了。” 萧延连萧野都不服,更不会服孙典,三人就此争了起来。 张文功无奈地看向萧缜。 萧缜淡淡道:“别吵了,骑兵归我,你们几个管什么祖父那边自有安排。” 孙典、萧延、萧野:“……” 萧缜:“列队,返城。” 这片山丘距离卫县县城还有二十来里路,一行人赶着降兵拉着四车粮草,得走上两个半时辰。 卫县这边,萧穆一早就带着五千多新兵们出城跑圈了,跑完吃过早饭,再在城门外列队操./练,教的还是枪,因为兵器不足,所有人暂且都是拿木棍代替。 路边依然有百姓围观,顺便晒晒初冬时节的暖阳。 有人震惊于五千多人同时操./练的气势,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连杆枪都没有,真能打得过反王吗?” “你懂什么,现在只是操./练,真要打起来肯定有兵器啊,没看城内几家铁匠铺子现在都被萧家雇用了。” “铁匠铺子也没多少铁吧,哎,要是咱们跟定县换换多好,定县有铜矿也有铁矿,刚好拿来用。” “天啊,那边是什么?” “是反王的兵马!快进城,快跑!” 惜命的百姓们都往城门那边冲,此举惊动了正在操./练的新兵们,新兵们齐齐回头,只见西南方向来了一队兵马,前后各有数百骑兵,中间还夹着一片乌泱泱的步兵! 新兵们慌了,有人下意识地也要往城里跑。 萧穆站在城墙上,见此笑了,朗声喝道:“慌什么,是自己人!” 自己人? 新兵们停下了脚步,已经堵到城门口的百姓们也诧异地扭过头。 日上三竿的时候,阳光明亮,就在这一刻,那支兵马里面忽然举起几杆大旗,因为骏马奔驰,风扬起旗帜,红底蓝边,中间绣着一个醒目的“卫”字。 是卫,不是反王的“兴”! 百姓们的恐慌变成了兴奋,随着那支兵马的靠近,有人认出来了:“是萧家的二爷、三爷!” “中间的怎么一个个都跟落秧的茄子似的?” “啊,有人头!” 很快,萧延、萧野两骑当先冲到城墙下,兄弟俩同时将各自马前绑着的俘虏丢到地面。 萧延先道:“祖父,昨夜果然如您所料,反王率两万大军从定县而来,意图夜袭咱们卫县,我们埋伏成功,杀了他们一千八百多人,生擒三百,截获三百多匹骡马与四车粮草!” 萧野跪在地上,先朝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再双眼含泪道:“祖父,我是老四,我跟灵水村的兄弟们都没死!” “山匪在陷阱里用的是迷药,当时我们昏的昏伤的伤,山匪们将我们关在一处逼我们投降,我们忍了一个多月才找到机会反攻,因为怕刘知县误会我们与山匪勾结,没敢下山,索性待在山里苦练武艺,想着再有别的匪帮来袭时可以派上用场。” “昨早听闻反王起事,知道咱们卫县要招兵自卫,我们兄弟立即下山来投奔,经过西边的山岭时遇到埋伏在那的二哥三哥,我们干脆也跟着埋伏起来,杀了反王一个措手不及!” 萧穆双手撑着城墙紧盯孙子,眼眶也是红的:“好,活着就好!” 萧野抹把眼睛,骄傲道:“祖父,三哥刚刚只说他们杀了多少人,我们杀的比他们更多……不但如此,我们还生擒了反王的弟弟李振,还有他们的军师范师爷,就是地上这两个!” 百姓与新兵们:“……” 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险些摔死的李振、范师爷:“……” 城墙之上,萧穆放声大笑:“好,只用一千两百人便杀了反王兵马五千,生擒两千,咱们卫城初战大捷,你们个个有功,且先回城休息,晌午再好酒好菜为你们接风洗尘!来,咱们继续操./练,只要把枪法学好了,将来也有你们立功的时候!” 新兵们看着地上的反王弟弟与军师,再看看那两千多的俘虏降兵,心中所有的顾虑与不安瞬间都变成了万丈豪情! 瞧瞧,老爷子随手一支伏兵就打跑了反王的两万兵马,人数多又如何,打仗还得靠老爷子这样的真正大将! 降兵这边自有萧缜安排,萧野跟二哥打听清楚一家人现在住在哪,骑上骏马便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去。 孙典见了,驱马紧紧跟在他身后。 萧野:“我回我家,你来做什么?” 孙典:“我渴了,去你们家借口水都不行?” 萧野心情好,不跟他斗嘴。 萧家这边,贺氏、萧姑母等女眷只知道昨晚萧缜、萧延都在外面领了差事,并不知道他们真正去做了什么。 佟穗与林凝芳是唯二两个知情的,林凝芳要给孩子们教书无法分心,佟穗自己坐不住,索性来前面的倒座房陪萧姑母说话。 萧姑母手里拿着针线,瞅瞅面前的侄媳妇,打趣道:“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样,老二一晚没回来,担心了?” 佟穗无法否认。 萧姑母老神在在的:“放心吧,老爷子最器重老二老三了,总不会让他们去做危险的事。” 佟穗道:“之前祖父派顺表弟去给反王送文书,还不够危险?” 说到这个,她真的很佩服萧姑母的镇定。 萧姑母:“危险不危险,得看谁去做,长顺他们兄弟在南边闯了一圈都好好地回来了,去见个反王就栽在那,那也太没用了。” 佟穗:“……” 她又想到了萧缜、萧延杀山匪时的狠辣勇猛,只是不知道那位反王与囚龙岭的三个当家相比如何。 突然,外面街上传来两道疾驰的马蹄声。 佟穗的心一阵猛跳,是不是来自家的,是不是萧缜那边有消息了? 念头刚起,就听一道熟悉的喊声传了过来:“绵绵,四叔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佟穗笑了。 萧姑母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佟穗:“谁?老四?” 佟穗怕她被针扎伤,先拿走那堆针线再笑着道:“是,四爷回来了!” 萧姑母顾不得疑惑侄媳妇为何这般肯定,她哭着跳下地,两只鞋子都穿反了,第一个冲到大门前,迅速拨开门闩。 门板被人推开,露出一身是血的萧野。 萧姑母还没看清楚,萧野突然一把将姑母抱起在门口抡了几圈。 萧姑母看着四侄子俊朗的脸明亮的眼,真真切切的,顿时又哭又笑又骂:“臭老四,快放我下来!” 佟穗本来都离得很近了,见到萧野这般表现,及时停住脚步。 萧野瞧见,一边放下姑母一边笑道:“二嫂放心,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抡你,二哥回头能吃了我。” 言外之意,萧缜也好好的。 这时,贺氏、萧玉蝉、柳初带着孩子们赶过来了,林凝芳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四哥!” 萧玉蝉一头扑进了萧野怀里。 萧野也把她抡了一圈,再蹲下去一手抱侄女一手抱外甥。 孙典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巴巴地盯着柳初,他也想像萧野那样,周围没人的话他也一定做了,可是现在,他不敢,也不能。 柳初对着萧野哭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她看过去,认出孙典,人也呆住了。 孙典笑笑:“我,我也没死,就是在外面打了一晚,饿了,跟着老四来这边蹭顿饭吃。” 柳初同样结巴:“好,没……活着就好,你们等等,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饭菜,四弟,就你们俩吗,二爷三爷他们回来吃不?” 萧野:“二哥肯定要忙一阵,三哥不知道,大嫂先多做点,剩了晌午也能吃。” 柳初懂了,努力忽略那道灼灼的视线,快步进了垂花门。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萧家,可面对孙典多年不变的心意,她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所以,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095 萧野、孙典可以跑去城里休息, 萧缜还有的忙。 除了边关重镇及一些重要府城,地方县城都不能蓄兵,只能调遣一定数量的民壮应对突发事件, 但每个县城建立之初,都在东西南北四方城墙附近圈出了一片地方修建营房, 平时基本空着,一旦遇到战事, 知县便可安排临时招募的民壮驻扎营房,随时待命守城。 四座营房都不大, 但兵舍、粮仓、武器库、马棚应有尽有,挤一挤的话, 每个营房能驻兵一千, 这是秋冬天冷的时候,换成春夏, 士兵们可以露天而宿, 能容纳的兵马便更多了。 萧缜、萧延、张文功带着各自的部下, 将两千多战俘、骡马粮草等战利品带到了南城门附近的南营。 萧缜先把张文功等囚龙岭的兄弟们叫到一处,道:“下山的说词, 大家都记熟了吗?” 也就是萧野跪在城墙下对老爷子说的那番解释, 并非天衣无缝, 但大面上也能应付过去, 卫县百姓不会太在意真相,朝廷自顾不暇也无力追究。 “二爷放心, 孙哥他们抽查好几次呢, 背得滚瓜乱熟才许我们下的山。” 萧缜笑道:“都是为了咱们灵水村上上下下的安全,大家这几个月辛苦了,反王刚刚吃了败仗近几日不敢再来, 给兄弟们放三日假,先回村里跟家人们团聚,在山里成了家的也把媳妇接下来认认亲,初十黄昏前再来城里集合。” 灵水村的青壮们早已归心似箭,得令齐齐看向张文功:“张哥一起走吗?” 张文功看向萧缜。 萧缜道:“文功这里我还有些事要交代,大家先散吧,记住初十黄昏必须回来,不然就算违背军纪了。” 众人早在灵水村的时候就养成了遵纪行事,纷纷应下,一起骑上骡马欢呼着出发了。 萧缜让萧延盯着那些降兵,他将张文功带到议事堂问话:“周老近来可好?” 张文功:“二爷放心,周老身子骨硬朗着呢,留守山里的兄弟也都是稳重靠谱的。” 萧缜点头:“你先回松树村,陪家里人吃顿午饭再回山上盯着,嫁了的女人可以跟随丈夫下山,没嫁的随她们归家,山匪留下的那些孩子全部带到城里,送去济婴堂。若是有女人舍不得跟孩子分离,交由他们的小家商量,只要他们不怕养虎为患,咱们也不强迫。” 张文功:“这个好说,山里的粮草田地怎么办?” 萧缜:“粮草兵器骡马,凡是用得上的都带过来,回头我让孙典跟孙叔说一声,孙叔会从村里挑选可靠之人去囚龙岭守着,来年春耕再派人过去种地,那是个好地方,以后可能还会派上用场,能不荒废最好。” 村里的男人,青壮出来当兵,还有些四五十岁的男人,种地依然是把好手。 只要有条件,没有一个农人会舍得让田地荒着,帮忙进山种地的劳力,秋收时也会得到粮食分成。 张文功心中一凛,低声问:“二哥的意思是,到明年春耕时朝廷都稳不下来?” 萧缜:“自打李纲兄弟造反的消息传出去,北地各县纷纷有人带头起事,其中不乏一些官员将领,边军要防止草原各部南下,窦国舅的三十万大军要防东陵、西梁北上,根本无暇顾及百姓起义。” 张文功:“那咱们也学反王招兵买马扩大势力?” 萧缜:“不,咱们守好卫县便可,乱中求稳。” 张文功毕竟是一村里正的儿子,对这种事一点就透,知道了萧家的打算,他心里也稳了,告辞离去。 他走了,萧延溜进来,问坐在主位上的二哥:“咱们要怎么处置那些降兵?老的老弱的弱,收编我都嫌他们浪费口粮,不如砍了,震慑反王那边。” 萧缜:“你去分一分,老弱病残站一边,青壮站一边,不得杀人。” 萧延应了,因为事情不急,他坐到旁边跟兄长说起闲话来:“看看孙典,家里都不着急回先去看大嫂了,他对大嫂还真够长情的。” 萧缜:“孙叔本来就知道他还活着。” 萧延:“可大郎不知道啊,见儿子重要还是见一个不愿意嫁给他的女人重要?” 萧缜淡笑,看着他道:“不用笑话别人,如果你跟四弟的位置换一下,你可能连城墙下的戏都不想演,早就冲进去见三弟妹了。” 萧延:“那不能,轻重我还分得清,再说了,我跟凝芳是夫妻,大嫂可不待见孙典。” 萧缜:“待不待见那是大嫂的事,你我背后不该议论。” 萧延:“跟你说话就是没意思,行吧,我去做事。” 萧缜单独坐了片刻,出去了。 萧穆那边练兵结束,让乔长顺、乔长安、佟贵等临时委任的军官分别带人回营,他来了南营这边。 降兵都分好了,四十岁以上的老兵弱兵以及伤残兵占了一半,青壮占了一半,各有一千多。 萧穆站在众人前方,叹息道:“各位跟我们一样,原本都是安分守己种地的百姓,奈何遭逢这乱世,身不由己地要来战场上打杀。” 一些降兵当场哭了,跪在地上求老爷子饶命。 萧穆道:“按照我的本意,你们这些人我都想放了,可我真放了你们回去,反王那边得到消息肯定还会抓你们去充军,届时就算你们是被逼无奈,还是要对我卫县男儿喊打喊杀,所以,我只能留下一半人。” 年轻的降兵们懂了,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担心要被杀掉,有人却是兴奋激动:“萧千户,我愿意跟着你们去打反王!” 萧穆摆摆手,止住青壮降兵这边的喧哗,对那些老弱伤残道:“你们回去吧,事后战场再遇,只要你们及时弃械投降,我卫县兵马照样不会朝你们动手。” 这一千多人感恩戴德地走了,离开卫县后当然是各奔自己的老家而去,除非反王再来抓丁,他们才不想主动去反王的大营效命。 萧穆再对剩下的千余青壮道:“你们毕竟是反王的兵,嘴上说着效忠卫县,心里或许还惦记着逃跑,我既不能放你们回去给反王添兵,暂且也不敢收编你们入伍,倒是有些耗力气的差事交给你们,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干活,真心投靠我卫县,将来必有恢复自由或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机会。” 萧延闻言,抽出腰间的佩刀,朝这些人比了比:“不想干活也行,站出来,我现在就送你们归西!” 青壮降兵们扑通跪了,再三表示一定会听话。 萧穆:“先关押起来,等我想到合适的去处再带他们过去。” . 卫县这边是一片喜气洋洋,忙碌也忙得干劲十足,反王这边却是一片乌云蔽日阴气沉沉。 李纲坐在定县城外的大营中,左臂的断箭已经挖出来了,正在听手下禀事。 “王爷,属下清点过了,现在大营里一共有一万五千四百多兵,其中五千是昨晚留守定县的,跟咱们出去又回来的只有一万出头,其余九千多不可能都死在了卫县,肯定有一些人趁乱跑回了老家,成县那边的居多。” 李纲咬牙道:“带人去追,老的弱的杀鸡儆猴,青壮打一顿再带回来!” “追多远?一直追到对方家里?” 李纲:“对,追上的老弱让他们带路,其家人也砍了,钱粮带回来,看谁还敢当逃兵!” “是。” 这人走了,另一个手下匆匆进来了,跪着道:“王爷,我们去山路那边查看过了,卫县兵马烧了一路的尸体,给咱们留了一个活口,据那活口说,二王爷跟范师爷都被卫县活捉了去!” 李纲猛地一砸桌子,刚止血的伤口瞬间又涌出新血,顺着那结实的手臂蜿蜒而下。 一个心腹道:“王爷,范师爷平时自诩聪明,结果昨晚竟害咱们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被抓也就罢了,二王爷怎么办?” 李纲兄弟本是怀县的衙役,身强体壮人也够狠,但兄弟俩能勾结囚犯杀死知县成功起事,有大半功劳都得归范师爷,李纲对范师爷还是服气的,道:“昨晚的事不能怪师爷,是我们都低估了那个萧千户,他们既然没有当场杀了二王爷跟师爷,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来人,去卫县跑一趟,就说只要萧千户放了二王爷跟师爷,昨晚的事就算了,我答应他们说的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若不听,回头我定率领两万大军去攻城!” 听命跑进来的小兵暗暗叫苦,早知道是这差事,刚刚跑慢一点让给别人多好! 怕归怕,这个小兵还是骑上一匹大黑骡去了卫县。 卫县这边的守城兵将他押去见老爷子。 小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传达了反王的意思。 萧延、萧野、乔家兄弟都被逗乐了,萧野将李振、范师爷拎过来,四兄弟分别上前踹了一脚:“还以为你们俩的人头多值钱,早知道只能换来反王一顿羞辱,我们昨晚就该杀了你们!” 说完,萧野、萧延分别拔出佩刀,作势要砍。 李振急得直蹬腿:“别杀别杀!我大哥糊涂,我跟这人说,让他去告诉我大哥拿银子来换我们!” 萧野弹了弹刀刃:“你先报个数,我听听。” 李振下意识地看向范师爷。 范师爷一副吓破胆子的模样,哆哆嗦嗦道:“一百两,我跟二王爷一人一百两!” 萧野听了,慢慢将刀对准李振的脖子靠近。 李振大叫:“一千两!一人一千两!” 萧延:“打发要饭的呢?” 说着一刀下去,削掉李振一根手指头。 李振哀嚎惨叫:“一万两,一人一万两!真的没有更多了!” 萧延冷笑,光刘知县、卫县城里的四个豪富之家搜刮出来的金银珠宝等等加起来就有十万两,反王那边占了两个县对所有大户又都是杀人夺财的残暴手段,怎么可能只有两万两? 这时,范师爷看着逼近自己双手的刀尖,不敢再装傻了,苦涩道:“各位可以试试给我们二人总共叫价五万两,再多王爷那边确实有,可王爷未必舍得拿出来换,到那时,我们这两颗人头才是真的没了用。” 萧穆终于发话了,对那小兵道:“那就五万两,跟你们王爷说,明日日落前送过来,否则我们便还他两颗人头。” 小兵抖如筛糠地接过萧延塞过来的属于自家二王爷的断指,双腿发软地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小兵茫然地发现,他骑过来的大黑骡不见了,换成了一头瘦瘦弱弱的老毛驴。 萧野从后面踹了他一脚:“还不快走?要不是怕你耽误事,驴都没有!” 096 自打初五那日卫县这边给反王送去一封不卑不亢的战前文书, 萧缜便跟着老爷子合谋要如何应对反王大军了。 老爷子坐守县城,像点兵、带兵前往山岭准备横木巨石这些事,都是萧缜在负责。 也就是说, 从初六一早萧缜离家到初七黎明交战结束,萧缜人都在县城之外, 打完仗回来后,他又在军营处理各种事务, 直到反王的小兵骑着毛驴回去报信了,天也要黑了, 萧缜才跟着老爷子与兄弟们回了新家。 佟穗又是几乎整整两日没见到他的人。 可这次她的心情完全是另一个样。 初六还是担心,初七上午萧野将捷报带了回来, 一家人登时如雨过天晴。 先前虽然搬到了县城的大宅子, 萧家也被推举为一城之主,可反王那边有两万五的兵马, 别说其他百姓质疑萧家的男人能不能行, 便是萧家院子里的女人们, 哪一个敢对这事有十足的信心?事败丢了面子算轻的,人在县城, 逃命都不如在村里方便。 可是现在, 短短一晚, 反王那边就被萧家杀了五千俘虏两千, 连所谓的二王爷、军师都给捉了回来! 这下子,卫县的望族大户平民百姓们彻底信了萧家能行, 佟穗等女眷们也全都松了一大口气, 可以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回肚子里了! 黄昏之前,贺氏、萧姑母由周青姜氏姑嫂俩带着去逛铺子了,在屠户那里买了最新鲜的猪肉, 在鱼贩子那买了四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在五味斋补齐各种调料,最后经过酒肆时再买走两坛好酒。 四个徐娘半老的美妇人,每个手里都拎着东西,欢声笑语地并肩走着,所过之处几乎所有路人都要盯着瞧一会儿。 贺氏昂首挺胸的,对三人道:“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扬眉吐气,爹他们发威之前,咱们只敢在家里猫着,现在卫县肯定能保住了,咱们也可以真真正正地做一回城里人了。” 萧姑母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别人夸自家可以,哪有自己显摆的? 姜氏算是这里与萧家关系最远的人,瞥见萧姑母的小动作,她笑着道:“换成贪官在的时候,这城里人还真不如村里人过得舒服,有钱无势的要担心被贪官算计,无钱无势的更是要被贪官、恶霸两头欺负,现在萧老当家,不贪不抢一心为民,城里人才算真正迎来了好日子啊。” 贺氏笑得越发自豪。 周青:“老爷子厉害,我们也跟着享福啦!” 萧姑母:“都是一家人,说啥客气话,走,咱们回家做饭去!” 四家聚在一起有近三十口人,东西两院的厨房都用上了,佟穗来东院这边给母亲、舅母、表妹打下手,负责烧制四条大鱼与两道家常菜,佟善不甘心在旁边瞧着,抢着帮忙烧火。 周元白、周献、佟有余陆续回来了,洗过手后也坐在厨房外面,跟女人们分享这一日的差事。 周青:“阿贵呢?” 佟有余三男面面相觑。 周元白:“上午我还在北营跟他打了个照面,后来就没瞧见了。” 周献在东营做军医,佟有余依然做着巡街的差事,更没机会见侄子。 佟穗道:“刚打完一仗,到处都要用人,二爷他们也还没回来,二哥肯定跟他们待在一处。”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昨晚最危险的埋伏战佟贵并没有参与,萧缜带的都是灵水村附近几村以及镇上的青壮。 四条鱼全部都煎了一遍,只等男人们回来就可以加汤红烧时,南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 佟善跑出去看,没一会儿大门外就传来他激动的声音:“外祖父!” 佟穗看向母亲,娘俩相视一笑,自家老爷子去山里当郎中,这事两家大人都知道,只瞒了佟善与表妹周桂。 佟穗走出厨房,很快就看见了被弟弟表妹左右围着的外祖父,二哥佟贵应该是去拴骡子了,稍后才提着一个包袱一个药箱跨过垂花门。 佟贵道:“二爷特意派我去半路接的外祖父,不然坐车的话,要等明天才能进城。” 周青:“那还是今天回来的好,不然两院人就缺咱们家这老头。” 周景春:“天天老头老头的叫,一点规矩都没有,论爬山你可能还没我爬得快。” 周青还在打量亲爹,见老头比进山前黑了一层,身子骨却瞧着越发硬朗了,便知道萧四等人将人照顾得不错。 一家人正叙着旧,萧缜过来了。 佟穗一眼认出了他身上的布衣,还是昨早上出门穿的那一套,打了一仗却不见明显血迹。脸应该擦洗过了,额头鬓边的发都是湿的,俊朗的脸威严端肃,只是一瞧见这满院子的人,他便露出笑来,显出几分平易可亲。 周青问:“姑爷也才从外面回来吧?” 萧缜:“是啊,刚刚跟外祖父他们同时拐进的巷子。” 周青:“那你不在家休息,急忙忙跑过来做什么,鱼还要等会儿才烧好呢。” 萧缜笑道:“好久没见外祖父了,我先陪他老人家说说话。” 人已经站到了周景春身边,视线却还落在佟穗脸上。 一家人都瞧着,佟穗转身进了厨房。 这边的菜做好时,萧缜、佟贵联手将堂屋里沉甸甸的红木八仙桌搬去了西院,其他人每人都端着一道菜跟在后面。 西院这边也早就收拾起来了,最终一共拼出四张大桌,每桌都摆了八道菜,有红烧鱼有焖肉,有烧排骨有炖鸡,再加上四道小炒菜,堪比过年。 萧穆、周景春与萧守义、萧姑父、佟有余、周元白坐了一桌。 萧缜、萧延等年轻的儿郎们坐了一桌。 女眷这边带着孩子们分了两桌。 除了成亲嫁人,佟穗还是第一次吃这么热闹的席,最吵的便是萧缜他们那桌,以前萧延、萧野、萧涉就够能说的,现在又加上了乔家兄弟、佟贵与周献,一帮人不是说就是喝,酒气熏天。 贺氏瞧了瞧,盯着肤白唇红的周献道:“以前觉得老二他们兄弟好看,现在瞧着,还是周小郎中这样的更俊。” 别的不说,周献的确是一桌儿郎里长得最白的,身形清瘦如修竹,坐在一圈武夫里宛如鹿立兽群。 萧玉蝉点点头,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喜欢的就是周献这样的,后来世道乱了,她再瞧这样的小白脸便心如止水了。 姜氏谦虚道:“他天天坐在医馆,捂得白而已,要我说,还是二爷他们这样的英武儿郎更俊。” 妇人们开始互相夸起对方的子侄来。 佟穗只觉得耳边就没有安静下来过,想听听战前战后的正事吧,要么被女人们的笑声遮掩,要么就被萧延、萧野的劝酒声打断。 佟穗索性放弃从饭桌上听消息了,笑着吃起饭来。 饭后她想帮忙收拾碗筷,萧姑母将她、林凝芳挤走了,打趣着叫俩小媳妇去照看醉酒的萧缜、萧延。 萧姑母这么说,周青、贺氏都乐意成全,二女禁不住长辈们的调侃,并肩离去。 抱着一摞碗的萧玉蝉哼了哼,故意道:“看来还是得找个男人,像我跟大嫂,想偷懒都没由头。” 周青:“怎么没由头了,去吧,你们俩陪孩子去,阿桂去瞧瞧你祖父,今晚这些活我们几个老姐妹包圆了。” 萧姑母、贺氏、姜氏都赞成。 萧玉蝉一乐,强行把柳初拉走了。 . 夜色如墨,东跨院的堂屋、卧房都点着一盏灯。 佟穗穿过跨院小门,扭头便瞧见萧缜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侧坐着,背靠一扇门板。 今晚的天边多了一弯月,他仰着头,似乎正在赏月,只是下一瞬便将视线投了过来。 佟穗关好院门,一边走过去一边问:“怎么在这里坐着,刚喝了酒,仔细着凉头疼。” 萧缜看着她道:“没风,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人在跨院,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厨房那边的说笑声。 佟穗垂眸道:“你跟三弟立了大功,姑母让我跟三弟妹早点回来照顾你们。” 萧缜听了,伸开双手:“照顾吧。” 佟穗瞪了他一眼,这就准备从他旁边跨进去了。 萧缜攥住她的手腕,一手扶上她的腰,微微用力便把人拉下来抱到了怀里。 佟穗便靠在了他的肩膀,双脚落在门槛之外,抬头的话,正好也能看见墙头屋顶上的弯月。 确实没有风,只有他一身的酒气。 里面炉子上已经压上了大肚子铜壶,壶嘴里冒出热气。 萧缜低下来,一下一下亲着她的侧颈。 佟穗脸上热热的:“还没洗漱过,先说说话吧。” 萧缜也是讲究人,不然刚刚会直接亲她的嘴。 他抬起头,看着她问:“说什么?” 佟穗瞥一眼他俊朗的脸,小声道:“你给我讲讲昨晚那一仗,具体是怎么打的。” 萧野刚回家时也讲过,讲得跟说戏似的,颇有吹牛的嫌疑。 萧缜笑笑,从头给她讲了起来,他与萧野做的事不一样,讲法也不一样,甚至会刻意省略自己的功劳,只讲大局。 佟穗喜欢他这样的讲法。 “抓回来的俘虏怎么处置了?” “老弱放了,青壮留着做苦力。” “那个二王爷、军师?” “派人给反王传话了,让他们明晚之前拿五万白银来换。” 佟穗震惊地坐正了:“五万?反王有那么多的银子?” 萧缜笑了,先给她算萧家在卫县一共搜集了多少银两,这都是搬进城里后还没时间提过的事,也是之前话题没落到这上面过。 萧缜:“倒也别觉得多,咱们要养六个千户所的兵,一个月的军饷便固定要发六千多两,再算上这六千多兵马的粮草筹备、兵器制备、过冬煤炭棉衣、医药之需等等,十几万两能用上一年便算不错了。当然,也可以克扣军饷,克扣了就得承担失了民心的下场。” 反王的兵马就是个例子,大多数兵都只想着苟活,遇到战事要么想着逃跑要么不加抵挡便弃械投降,聚众吓唬人可以,攻打没有战力的小县城也行,遇到正经军队便会变得不堪一击。 佟穗:“所以,只要咱们把这六个千户所的兵都给练成精兵,哪怕反王再拉来两万五的大军正面交战也不怕?” 萧缜:“不是不怕,给我一千骑兵五千训练有素的步兵,我能将周围数县都打下来,但打下来容易,却没有时间能够将打下来的兵马练成精兵,要一群散沙又有何用,不如求稳。” 佟穗顿觉豁然开朗。 炉子上的铜壶突然发出嗡鸣,水开了。 萧缜抱紧怀里的姑娘,哑声道:“今晚一起洗。” 097 人在高兴的时候, 总会比平时更好说话。 于佟穗而言,今日所有家人都团聚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安危也有了切实保障, 真是比过年还要喜庆,再被萧缜的酒气一薰, 哪里又能硬着心肠拒绝? 她埋在他肩窝点点头。 萧缜一下子就把她举了起来,真的举, 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及时收住,佟穗的脑袋都要撞到上方的门梁。 “至于这样吗?”她撑着他的双肩, 看看难得比她矮了的男人,别开脸轻声嗔道。 萧缜稳稳地托着她, 看看在她耳后露出一角的弯月, 再看着她被淡淡月光映照得如珠似玉的脸颊,道:“怎么不至于, 你自己算算, 嫁我多久了, 平时还防我跟防贼一样。” 佟穗不认:“我哪有那样了?” 萧缜:“每次洗澡你都把我关在外面。” 佟穗:“这个又不是防你,别说我才嫁你七个月, 就算你我都七老八十了, 我也会尽量跟你分开洗。” 萧缜:“为何?” 佟穗脸上发热, 为何, 当然是她的脸皮没他那么厚,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袒./露身体。 她另外举例道:“我不想看你搓洗, 也不想让你看我搓洗的样子。” 被窝里怎么亲密都行, 洗澡她就是想要分开。 萧缜懂了,将人抵在门板上亲了亲,道:“好, 以后都依着你,但我若做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你也得像今晚这样依我几次。” 佟穗应了。 萧缜放下她,拎起嗡鸣许久的铜壶进了屋。 佟穗跟进来,才发现他已经把浴桶摆好了,里面甚至已经倒了能淹没小腿肚那么高的开水,冒着腾腾的热气。 萧缜将新开的一壶水倒进去,估测道:“再烧一壶应该差不多了。” 佟穗转身道:“我先去漱口。” 她拿了杯刷与牙粉出去。 院子里靠近东墙栽了一棵桂花树,树后还用石头围成了一长条的花坛,里面种了一溜早已开败的月季。 佟穗与萧缜都会来花坛边上刷牙漱口。 萧缜刚回来的时候就洗漱过了,舀一壶凉水放在炉子上后,他重新坐在门槛上,看着她布衣步裙站在那里的纤细背影。 小小的院子,墙头有月,树下有妻。 等萧缜用凉水将浴桶里的开水兑成微微烫的温水,堂屋水缸里的水下去了大半。 佟穗心虚,站在缸边问他:“别人屋里的水用得肯定没这么快,五弟问起怎么办?” 各房水缸里的水,都是萧涉一大早去后面小厨房院里的水井提上来的。 萧缜:“他不会想这些,你真介意,明早我早点起来去拎水。” 佟穗:“那你拎吧,本来就是你非要用的。” 她自己洗的话,兑一洗脸盆的温水擦擦就够了,又不是炎热多汗的夏天。 萧缜一把将人拉进屋:“先洗再说。” 佟穗:“……” 在她的坚持下,萧缜将灯吹了,夫妻俩摸黑各自站在一边擦了擦,佟穗就被萧缜抱了进去,半桶多的水瞬间涨高,稍微动一动就会溢出桶边。 “还是太小了,以后有条件换个更大的。” 萧缜拨开她散落下来的长发,在她耳边道。 佟穗颤着声音道:“屋子就这么大,大桶也摆不下啊。” 萧缜:“先挣大房子,再配个大桶。” 佟穗觉得这两座宅子已经够大了,只是现在四家人挤在一块儿才显得紧巴,或许他是想再得两套这样的宅院,夫妻俩能从小跨院搬到上房去? 不过很快佟穗就没闲暇琢磨房子的事了。 昨晚打了一仗又前后忙了两个白日的萧家二爷,困在这小小的浴桶反倒变得更加勇猛,佟穗既心疼自己,又心疼那一波波洒出去的辛辛苦苦提过来又烧热的温水,而且每当一波水砸到地上,佟穗的心都要跟着震一震,怕外面的人听见。 泡完这个澡,桶里也没剩多少水了。 萧缜扯过大巾子帮佟穗擦了一遍,赤着脚将她抱到炕上。 佟穗裹着巾子坐在炕沿,看着萧缜仔仔细细地用边角帮她擦好双脚,再迅速钻进旁边早就铺好的被窝。 到底是初冬了,她在被窝里微微地抖着。 萧缜披着她用过的巾子去点灯,再把她的中衣送过来。 佟穗对着墙道:“你也快点穿好衣服。” 萧缜摸摸她的头:“我可不怕冷。” 佟穗先穿好中衣,穿完人也不冷了,枕着枕头往地上看,发现大一半的地面都是湿的,她之前脱在桶边的鞋子更是泡了水。 萧缜披着巾子站在一旁,似乎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收拾。 佟穗忍不住道:“以后还是少这样吧,不够麻烦的。” 萧缜看过来:“过河拆桥?刚快活完就忘了?” 佟穗:“……” 她转过去不理他了。 萧缜先把最占地方的浴桶搬了出去,冲一遍水摆在堂屋后门外。 跟着是两人的湿鞋,先放在屋檐下,明早阿福自会带去河边刷洗。 地面的水不用收拾,一晚过去明早就能干得差不多。 拧完巾子挂好,萧缜吹了灯,爬进被窝抱着她道:“哪里费事了,下次该洗还要洗。” 佟穗:“昨晚都没睡,你是真不累。” 萧缜:“那要分什么事,你让我忙完两天再去种地,我肯定觉得累。” 佟穗不想跟他扯这些,转过来,问道:“明日,反王那边真会送银子过来吗?” 萧缜:“一个亲弟弟一个军师,是我我会给。” 佟穗想笑:“弟弟没得说,那个范师爷害他们打了败仗,反王还能舍得为他花银子?” 萧缜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你是看我跟祖父厉害,才会觉得范师爷可有可无,可在反王那边,范师爷大概是第一聪明人,反王攻打其他县城时真不能少了他。” 佟穗惊了一下。 短短两日,她居然就不把反王身边的军师放在眼里了…… 想当初刚知道怀县出了个反王时,她可是夜里睡觉都不踏实,就怕第二日反王便要打过来。 是因为身边的人太厉害了? 从流民到囚龙岭的山匪,再到才吃过败仗的反王,每一个刚冒头的时候都是心腹大患,最终又都成了萧缜祖孙的手下败将。 所以,她当初答应萧家的提亲,还真是嫁对了人。 可就算萧家足够可靠,也只是暂时的,萧缜都说了萧家占城练兵是为了求稳,稳都要努力去求,一年半载后形势会变成什么样,祖孙俩也未必预料得到。 佟穗刚嫁给萧缜的时候,没想过要将安危完全寄托给萧家,现在,她依然不会。 靠山山都会倒,更何况同样肉./体凡胎的夫家,萧家对上反王是强了,可还有赏罚未定的朝廷,还有北地各处的其他势力,万一将来萧家遇到抵挡不住的强敌,萧家男人们自保都难,女人们也只能各施手段逃命。 亲友确实会努力提供帮助,可如果她始终都有自保的手段,便能反过去援助亲友,再不济也能在亲友施加援手时帮对方减轻些负担。 “那反王会不会不给银子,带兵来攻城,用武力逼咱们放人?” 萧缜笑了下:“他敢说这话,却没有那个胆子。” 佟穗:“也就是说,咱们县会太平一段时间,明天我们可以放心去街上走动了?” 萧缜:“城内确实没什么危险,你想去外面逛逛?” 佟穗:“是啊,在家里闲着也没事,我想熟悉熟悉县城的街道,想知道城里各处都有什么地方,想去四处军营看看,还想去城墙上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练兵布防的。我都提前了解了,万一将来还有用我帮忙的地方,我心里有数才知道该怎么做,不然就是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归根结底,前几年的兵荒马乱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够安全,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想先算好后路。 在村子里可以拔腿就跑,一直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县城太大了,四周还围着厚重的城墙,逃命就不再是靠着一双腿就能做到的事。 萧缜沉默片刻,将人拉到身上抱着,道:“不愧是猎户家的姑娘。” 猎户常年跟野兽打交道,最了解兽./性,行事自然也会沾染上几分兽./性。 野兽没有人的聪明,却最是警惕。强大的野兽会圈出地盘,巡视熟悉地盘内的一切,根据气味脚印判断猎物所在以及周围是否有强敌出现,弱小的野兽惧怕天敌,去河边喝水时也会随时警惕背后可能会出现的猛兽偷袭。 在这乱世,只靠单打独斗的话,蠢者无论身体强壮与否都难逃一死,弱者却可凭借足够的警惕化险为夷。 贺氏曾笑称佟穗是猎户家的姑娘,语气里是轻视,此时萧缜也这么说,佟穗感受到的却是赞赏。 前者佟穗不为之自卑,后者她也不会为此窃喜。 她就想好好地活着,别人怎么想她都不在意。 “你能替我安排吗?”佟穗问。 城内街道她可以自己逛,军营、城墙都有兵马看守,萧缜若愿意配合,她便能光明正大地进去,不必有任何顾虑。 萧缜:“当然可以,只是明日要分兵组建六个千户所,我们这群人都忙,包括五弟跟阿贵。这样,明后两天你先跟着岳父熟悉城里街道,初十新兵们有一日假,我也有空,再带着你去军营、城墙逛一遍。” 佟穗当然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同时又被他勾起了新的疑惑:“千户所是什么意思?” 萧缜:“祖父原来是千户,掌管一千多兵,这样便是一个千户所。千户之下是百户,一个百户管百人,百户之下是总旗,一个总旗管三十人,最小的军官便是小旗,一个小旗管十人。现在咱们有兵了,千户、百户、总旗、小旗都还没定,明天就是干这个。” 佟穗:“咱们要分六个千户所?” 萧缜:“嗯。” 佟穗:“那就会有六个千户,祖父都定好了吗?” 纵使夜色弥漫,萧缜也能看见她明亮的眼,刚从浴桶里出来时软绵绵随时要睡过去似的,现在是越聊越精神。 萧缜可以给她讲,却怕她能这么问到天亮,萧缜昨晚一夜没睡,快活过后便有些困了。 他搂着她道:“这么想知道,明早你也别去逛街了,随我们一道去军营,亲眼看着我们分。” 佟穗又高兴又有点忐忑:“可以吗?据说军营都不让女人进。” 萧缜笑了,托承着她的胸膛明显地震动起来:“是不让女人进,但只限一般的女人。” 她可是佟家阿满,敢杀流民也敢杀山匪的姑娘,他萧缜能去的地方,她便能去。 098 十月初八。 清晨时分, 天边刚刚亮起之际,佟穗被一阵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惊醒了。 她往身后看看,萧缜果然不在。 下一刻, 虚掩的门板外传来萧缜低低的询问:“醒了?” 如果佟穗还在熟睡,根本察觉不了他这声音。 佟穗应了一声, 伸手拉拉被角,兀自贪恋被窝里的温暖。 萧缜继续倾倒另一桶水, 随即放下水桶,推门而入。 佟穗抬头, 看见他衣衫整齐,头顶黑色发带紧束, 因为眉目凛然, 便是一身布衣也当得起“一城之主”的名头。 当然,她刚嫁进萧家的时候萧缜就长这样, 那时他只是个没落老千户的孙子, 佟穗想的是这人气势太冷难以亲近, 没瞧出他是否能出人头地,现在他真的占了城掌了兵, 佟穗才将他的气势与城主联系到了一处。 “看什么?” 萧缜俯身撑在炕头, 一开口眼里便多了温和笑意, 让佟穗知道, 此时他只是她的枕边夫君。 佟穗瞅瞅暗着的窗外,别扭道:“昨晚随口说说的, 你还真起大早提水去了啊?” 最近他可能比老爷子还忙还累, 操心费神的,佟穗宁可他多睡一会儿。 萧缜按了按她脑顶翘起来的一缕细发,道:“本来也该起了, 再说为那样的缘故去提水,我乐在其中。” 佟穗:“……那你继续去提吧,倒满为止。” 萧缜:“嗯,对了,刚刚见到祖父了,跟他说了你也要去军营的事。” 佟穗立即仰起头,紧张地看着他:“祖父怎么说?” 萧缜指指自己的脸。 佟穗咬唇,不得不亲了他一下,亲完再将人推开。 萧缜笑道:“祖父叫你打扮得精神点。” 佟穗满眼茫然:“怎样叫精神点?穿成新兵那样?” 萧缜:“女装便可,大大方方去,好了,你起来梳洗吧,我继续去提水。” 他一身轻松地走了,佟穗爬出被窝,先随便套了一身旧衣,再对着衣柜发起愁来。 出门做客都要穿体面些,更何况要跟着萧缜去见几千的士兵,平时总是穿来做事的几套旧衣肯定不行。 新衣佟穗也有两套适合这个季节穿的,可萧缜都没特意穿新衣,她也不好过于张扬。 最后,佟穗挑了去年过年时舅母送她的一套冬装。 舅母知道她喜欢往山里跑,送好料子怕她舍不得穿收在柜子里当摆设,所以这套冬装是百姓常穿的粗布料子,草青色的直袖短衫,配一条绣着细竹的素白马面裙。白裙进山不合适,在村子里穿就很显秀气水灵。 八成新,刚刚好。 萧缜又拎着两桶水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萧缜往水缸里倒了水,单手挑起门帘,看见佟穗背对着门坐在东边的梳妆台前,穿了一身她在萧家还不曾穿过的衣裙。 佟穗的头发还散着,正在犹豫该戴哪支簪子,透过铜镜对上萧缜的视线,她垂下睫毛,顿了顿,再朝他招招手。 她不招萧缜也要进来的。 小小的梳妆台前只有一张圆凳,萧缜靠到这边的炕沿前,视线在她身上过了一遍,再看向她摆在台上的木匣。 金银玉器她都藏着,木匣里摆着几支形状不同的木簪,有的簪头雕成了祥云,有的雕成了花,都是镇上能买到的便宜样式,唯独有一支木簪的簪头坠了根细细的黄铜链,链下再挂着一颗水滴状的白玉珠。 这簪子她随他去镇上时戴过,第一次进城时也戴过。 佟穗瞅瞅他束发的黑色发带,问:“我是戴纯木的簪子,还是戴这根坠珠子的?” 村里男人习惯用布带束发,城里大户家的男人会戴冠戴簪,如今萧家握有十来万两的金银珠宝,祖孙几个却依然是原来的扮相,佟穗就拿捏不好自己要不要稍微讲究这一点。 萧缜托起一把她乌黑的长发,看着那柔顺的发丝滑过掌心落回原处,低声道:“我想看你戴那些金首饰。” 也想看她穿最上等的绸缎料子,她长了一副不输官家小姐的美貌,只输在了打扮上而已。 佟穗摇摇头:“进城前祖父交待过,不能张扬。” 现在戴金子,外人还以为是萧家从那四大豪富之家拿来的。 萧缜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从匣子里拿起那根坠珠子的簪子。 佟穗快速绾好发髻,萧缜站到她后面,动作生疏地帮她插好。 . 今日该贺氏母女以及萧姑母做饭,因为家里住着的人多了,每次做饭的女眷也变成了三人,到明日便该轮到佟穗、柳初、林凝芳这三个孙媳妇。 贺氏端着碗筷从厨房走过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柳初、林凝芳中间的佟穗,挑眉道:“呦,阿满这副打扮,今日是要出门吗?” 陪在老爷子身边的萧缜接话道:“我带小满去军营熟悉熟悉,以后说不定有用到她的时候。” 贺氏顿时没话说了。 萧野骄傲地给乔长顺、乔长安讲起自家二嫂之前的英勇战绩。 佟穗被他夸张的语气闹得脸热,用眼神提醒萧缜管管。 萧缜真就对萧野道:“行了,别说戏了,你二嫂不喜欢显摆这些。” 萧野乖乖闭上嘴。 萧延笑笑,看向林凝芳:“你也跟着二嫂出去逛逛?还有大嫂,你们都去。” 林凝芳、柳初都摇头拒了。 萧玉蝉来到堂屋后听说此事,立马嚷嚷着要跟去。 萧穆:“想去也行,弓箭、枪剑随便一样练出样子来,绵绵要去我都答应。” 这话是对一屋子所有女眷说的。 萧玉蝉嘟嘴道:“怎么样算练出样子?” 萧穆指指堂屋门槛到南面的垂花门:“这么远,立个靶子能射中便算有了样子,枪剑等你们学了再说。” 萧涉嗤道:“这么近,我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萧玉蝉瞪了弟弟一眼,没有再提去军营的事。 饭后,佟穗跟着老爷子等人往前院走去。 骡马都在角院养着,这两日男人们陆续换上了骏马当坐骑,萧家以及萧姑母家的共三匹骡子留着自家赶车用。 萧缜一手牵骡一手牵马地走到佟穗面前,问她:“骑哪个?” 大黑骡放在村里是好东西,放在同等品质的马旁边便明显小了一圈。 佟穗毕竟更熟悉家里的骡子,上前接过缰绳。 萧缜揶揄道:“你还真是念旧。” 佟穗:“……” 出了门,佟穗踩着马镫骑上骡子,马面裙就是方便,骑马也没有妨碍。 “阿满,你怎么也来了?” 佟贵骑着马从东院那边赶过来,疑惑地问。 萧延笑道:“二嫂好本事,听说今日咱们要选军官,也要过去争一争。” 萧野:“别听三哥胡扯,现在整个县城都是咱们说了算,只要二嫂喜欢,哪里都能去得。” 佟穗不理他们,默默地与萧缜并肩而行,前面是萧穆、萧守义父子俩。 之前萧守义负责受理城内百姓的官司,昨日孙典回来后,举荐了一位一心为民的前主簿,如此,萧守义便能安心去军营掌兵了。 半个时辰后,卫县目前招募的五千八百多新兵都聚集到了南营,而就在南城门之外,已经排上了一排新面孔的青壮,这些都是先前不敢入伍又在昨日听闻卫县大捷之后鼓起勇气赶来的,自有守城兵负责登记,再让他们去县衙等候遴选。 南营。 萧守义、萧缜等人都排进了队伍之中,只有老爷子带着佟穗站在前面一人多高的演武台上。 那五千八百多人齐刷刷地看着老爷子,也看着老爷子旁边的女人。 佟穗的手隐隐在抖。 她就是来看个热闹,边角随便找个地方都行,不知为何老爷子要带她上来。 可她记着老爷子“要精神”的话,尽量自然地挺着腰杆,头稳稳地抬着,故作冷静地扫视台下众人。 大多都是训练时日尚短的新兵,难免有人低声猜测佟穗的身份。 萧穆抬手。 议论声停了,萧穆这才道:“今日选拔军官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次孙媳佟穗,出身城北龙行山东岭山下桃花沟,自幼跟随家里长辈习得一手好弓箭。先前囚龙岭匪帮夜袭我灵水村,一百山匪骑着马拿着刀围攻我萧家大院,便是我这次孙媳手持猎户弓凭借百余根木头箭,射杀二十余山匪,使得山匪无一人能靠近我家妇孺藏身的祠堂,让我们后顾无忧,亦为灵水村立了当晚头等之功。” 佟穗心中一震,却只能继续维持稳重之态。 台下的新兵们爆发出更大声的议论,有人相信,有人表示怀疑。 萧穆拍拍手。 有小兵跑过来,递上一张弓一囊箭。 萧穆把弓箭递给佟穗,再看向次孙的位置:“萧缜,出列。” 萧缜跑至台前。 萧穆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红通通拳头大小的果子,抛给萧缜:“以此台边为线,走到三十丈的位置,将果子托于掌心。” 萧缜接过果子,看眼佟穗,往东行了百余步,差不多就是三十丈。距离够了,他转过身面对演武台,却不是将红果子托于掌心,而是散开发髻,将红果子摆在了头顶。 新兵们那边传来一片吸气声! 萧穆笑笑,对佟穗道:“老二倒是比我还要信你,他既不怕,你便尽管射吧。” 佟穗掌心出了汗。 老爷子、萧缜都摆出这般姿态了,容不得她再拒绝,所以劝都不用劝,只能上。 佟穗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对准萧缜。 台下,萧野全身发僵,好二嫂,你瞄歪了啊! 就在萧延、萧涉甚至佟贵都忍不住要提醒佟穗时,佟穗终于又动了,慢慢将箭头移高,对准那抹红色上方的黑色细梗后,没有任何犹豫,倏然松手。 萧缜始终一动不动,黑色瞳孔映出逼近的箭矢。 “嘭”的一声脆响,利箭射中果子中间部位,带着果子飞离萧缜头顶,下一刻果子裂成两半掉落,箭矢继续往前飞了一段直到落地。 万籁俱寂,萧野突然大叫了一嗓子:“好!” 好他娘的吓人! 新兵们不知道萧四爷的心声,亲眼所见,纷纷为台上的萧家二太太喝起采来。 佟穗神色如常地收弓,退至老爷子身后,余光是萧缜绑好发髻,捡起两半果子跑回阵列的身影。 萧穆扬声问:“二太太的箭法如何?” 五千余新兵:“好!” 萧穆:“那我告诉你们,熟能生巧,只要你们勤加练习,每日拉一百次一千次弓,挥一百次一千次枪,便也能练出这般的神技,你们信不信?” 五千余新兵:“信!” 其声如雷,响彻云霄。 099 振奋过士气, 萧穆开始任命军官。 老爷子自然担任卫城军的指挥,还有一位副指挥的人选,老爷子点了萧缜。 萧缜便也站在了台上。 萧穆拍拍次孙的肩膀, 对众人道:“萧缜曾服六年兵役,屡立奇功, 先前灵水村剿匪便是由他亲自带领本村两百青壮杀上的囚龙岭,前日夜里伏击反王的两万大军也是萧缜亲自督战, 两战皆无一人殒命。现在我命他为副指挥,可有谁不服?” 新兵们无一人出声。 萧野突然叫道:“我——我服!” 众人爆笑。 萧穆瞪了一眼捣乱的孙子, 等笑声平复下来后,继续道:“我卫城军将合计招募六千七百余人, 组成六个千户所, 其中一个骑兵千户所,五个步兵千户所。骑兵千户由萧缜担任, 五位步兵千户分别是萧守义、孙典、萧延、萧野、乔长顺, 五人出列!” 萧守义叔侄五个本就宿在城内, 孙典昨天去萧家蹭了一顿饭就快马加鞭地回灵水村探亲了,今早又赶在天亮前回了城, 此时站在阵列中, 闻声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跟萧家叔侄排成一排, 面朝众兵站在演武台前。 萧缜也跳了下去。 这六人,均是八尺以上的挺拔身形, 健硕魁梧, 一身的气势便是放在正经的边军里都不输任何一员大将。 萧穆道:“我选他们,是因为我熟悉他们的本事,因为他们此前都立过战功, 军营便是凭武艺战功说话,包括现在,若有谁自信本领能超过他们五个,大可挑选一人比试,胜者便是新的千户。” 重赏之下,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新兵跃跃欲试地走了出来。 除了萧守义、萧缜,其他四人都迎来了一轮挑战。 孙典撸起袖子,一招将挑战他的新兵举起摔到了地上。萧延允许对手使用兵器,再赤手空拳地将对方打趴在地。乔长顺面带笑相,出手却是同样狠辣,一拳击中对方的肚子,那人便捂着肚子蜷成一团。 二十三岁的萧野是里面最年轻的,长腿一扫险些踢掉对方的牙! 新兵们见到这一幕,全都服气…… 萧涉突然站了出来。 萧野:“……你给我回去,未满二十不得参选千户。” 萧涉哼了哼,扭头退回阵列。 孙典悄悄松了口气,萧家老五年少却天生神力,他在灵水村跟萧涉摔过一次跤都摔输了,真让这小子上来,肯定会选他挑战。 佟穗在老爷子身后瞧着,对这六个千户的委派亦是服气。 百户及以下的官职将由六位千户遴选上报,所以接下来是把五千余新兵分到六个千户所。 骑兵比较特殊,萧缜最先选兵,再因为城里的战马已然充足,他将一口气选满一千兵以及对应的军官人数。 先前留在囚龙岭的除萧野、孙典、张文功之外的一百九十余人都将归于骑兵所,今日萧缜还需要再选八百三十七人。 萧缜:“骑兵多为先锋,容易立功危险也大,有擅骑且不怕死者,出列。” 男人们谁不想拥有一匹战马骑上去威风凛凛? 只为这点的话,将会有很多人争着做骑兵,可萧缜把骑兵的优劣势都抛了出来,新兵们便没那么冲动了。 权衡过后,陆续有人往外走。 这五千八百多青壮,有的曾经服过兵役,有的曾经给人看家护院,有的自家有骡马牲畜,最后站出来的竟超过了千人。 萧缜将人带到骡马那边通过骑术遴选去了,选上的进骑兵所,落选的再退回去当步兵。 萧守义五人的选法非常简单,五个分别站在一处,新兵们更喜欢谁信任谁便自己去站队,人数超过定额的由千户选出去一部分改投其他千户,人手不足的且等着,最近这几日仍然有各地青壮前来投奔,组成完整的六个千户所绝不成问题。 这个过程有些乱,佟穗瞧见自家二哥先是去萧缜那边选骑兵了,没多久又折了回来,瞅瞅萧守义五人,最后去了孙典那边。 萧穆笑笑,对佟穗解释道:“老二那边的百户要留给在囚龙岭待了五个月的本村骑兵,毕竟都有功劳,老二临时安排大舅子上,容易被人背后议论,对你二哥也不是件好事。” 佟穗道:“确实该从山里的骑兵里挑,二哥他应该就是想当骑兵,没想着封官那些。” 萧穆:“不想当也得当,他那样的身手,又是咱们自家人,可信可靠,百户这样的重要官职必然得有他的一席之地。骑兵那边有两成是本村老人,都能帮着考察新兵的忠心,再叫你二哥过去当普通骑兵纯属浪费,不如叫他去别处当百户,万一遇到变故,你二哥有百户的头衔,更方便帮忙稳固军心。” 老爷子讲的细,佟穗这才明白萧家要给二哥百户头衔的真正原因,而非简简单单要照顾她的娘家人。 她既钦佩祖孙俩的用人策略,又为刚刚短暂的误会面上发热。 萧穆目光慈爱:“你才十八,以前也没处理过这些,一时想不到很正常,慢慢学吧,家里以后很多事都还要指望你。” 小姑娘在山里练出了远超寻常百姓的坚毅与武艺,只是桃花沟人口少民风淳朴,佟家的亲戚简单关系和睦,佟穗在人情世故上经历不足,脑袋里自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佟穗受教地点点头,再次看向还在选择千户的新兵们,忽然视线一顿,低声问:“祖父,那个是不是村东的潘铁匠?” 萧穆扫了一眼,道:“是他,你看他那身形,虽然年纪与你二叔相当,却也毫不逊色二十青壮,既然他来参军,咱们便收了。” 潘勇投的是萧守义麾下,四十多岁的人了,选择年纪相当的上峰乃是情理之中。 既然看到了潘勇,佟穗又找了找,发现其子潘岱投到了萧野麾下。 耗时半个时辰左右,五个步兵千户所也排好了,没有一个满额,都得再招。 军中另有官衔,萧姑父授命为总粮饷官,他身边有三个副手,孙纬负责武器制备发放,乔长安负责粮草调运,张文功负责军饷银库。 佟穗的外祖父周景春为总军医,周元白、周献父子俩也在军中行医。 佟穗的父亲佟有余并没有入军营做事,他担任的是卫县城内的治安官,负责巡逻、缉拿等职务。 男人们要带着各自的兵马回分派到的营地了,佟穗今日想看的热闹也看完了,便自己骑骡回了萧家,只等初十萧缜得了空再带她细细参观军营与城墙各处。 一回萧家,就被萧玉蝉、贺氏拉了过去,跟她打听各军衔的授命情况。 都不是秘密,佟穗知无不言,说到老爷子让萧缜做副指挥时,萧玉蝉还好,贺氏的笑容僵了僵。 佟穗只当没有察觉,给她们讲完,自去找柳初、林凝芳说话去了,待晌午吃过饭,她才去了隔壁东院。 周青笑道:“没想到你二哥还能捞个百户当当。” 姜氏道:“什么叫捞个?贵哥儿可是桃花沟最能打的年轻人,萧家老爷子都说了,选贵哥儿是看他有本事,倘若贵哥儿瘦成竹竿似的,以萧家老爷子的脾气,应该也不会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就给他官当。” 佟穗道:“祖父确实不是那种人。” 有些事刚听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客气想要避嫌,过后再一琢磨,二哥的确有资格在现在的卫城军里当个百户的。 周青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自豪,佟荣、佟贵说是她的侄子,其实是他们夫妻俩照看着长大的,情同亲生,侄子有出息,她也骄傲。 周桂小声道:“别的都好说,副指挥居然是姐夫做,姐夫当然厉害了,可那边毕竟是长辈,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周青、姜氏齐齐看向佟穗。 佟穗苦笑,萧守义怎么想她不知道,贺氏的确是不高兴了。 . 晌午,萧家的男人们没有回来吃饭,都在各自的营地里处理新兵事务,琐琐碎碎,忙成一团。 只是,手头的差事稍微告一段落后,男人们都来到了老爷子坐镇的南营。 萧野将反王的弟弟李振、军师范师爷拎了过来,把玩着手里的大刀道:“眼瞅着时间要到了,你们猜猜,等会儿来的会是你们的两万大军,还是五万两白银?” 李振、范师爷从昨天被抓后就没吃过饭,只被送了些米汤,饿得肚子一阵阵咕噜叫唤。 李振有气无力地道:“几位将军多等等,我大哥就我这一个亲兄弟,他绝不会不管我。” 范师爷耷拉着脑袋,他就是个军师,随时可能会被替代的军师,真没有多少信心。 萧延、萧涉、乔长顺、孙典、佟贵等懒得在这里废话,都去城墙上盯着了。 日头渐渐西垂,到黄昏的时候变得红通通的,在城里城外洒下一片瑰丽的夕阳。 萧延望着那夕阳,心想站得高景色就是好,回头可以带媳妇来瞧瞧。 萧涉没有媳妇,他巴巴地盯着西南方向,只想瞧见反王送来五万两白银。 城内,亦有大户望族、平民百姓在等结果,来了银子自然皆大欢喜,就怕来的是反王的兵马。 盼着望着,就在红日要被远山吞了时,西南方向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以及一辆车。 萧涉大喜,派人快去请老爷子。 萧穆收到消息,继续与萧守义、萧缜坐在南营说话。 直到萧涉亲自跑过来,又笑又骂的:“祖父,他们到城墙下了,车上一堆金银珠宝,五万两应该没少,只是那反王也太谨慎了,派来的兵个个都骑着老毛驴,拉车的也是两头老毛驴,这是生怕咱们惦记啊。” 乔长安笑道:“其实驴肉挺好吃的。” 孙纬:“那就留下,给各营的兄弟们烧了改善伙食?” 张文功:“虽是老驴,料想弟兄们不会嫌弃。” 萧姑父:“……” 这群年轻人,比他还会开源节流啊。 100 反王派了一百师, 其中只有十人骑驴,再加上两匹驴拉车,其?人都是步行。 瞧䴓就像丧 正经军队做不出种自损威名的事, 可谁让之前萧家边骡? 反王是衙役起家,来就不是大手大脚的豪爽性情, 占了确捞了不?,骡马牲畜有限, 抢的,从百姓人家“借用”的, 倾两县之力才凑足千余匹,那晚一战就 一匹骡马代表一个骑兵, 已经远超骡马身的价值。 反王宁可不要面子, 也不想再?卫县送强壮的坐骑。 萧家非要贪反王那边的骡马,亦是因为样的道理。 连年战乱让北地各县都穷, 卫县不抢百姓家的骡马, 外面的多挣一匹是一匹, 里子远比面子重要。 一番话语交接之后,卫城军把反王送来的一车金银、十二匹老驴都拉进了城门, 再把李振、范师爷丢了出去。 萧穆站在城墙上, 居高临下道:“去告诉反王, 如若?再敢进犯我卫县, 卫城军必将发兵伐之!” 李振饿得肚子疼,敢怒不敢言, 与范师爷带䴓一百士兵狼狈离去。 城内城外的百姓见反王选择花钱赎人而非率军攻城, 可见是怕了萧家,至此,萧家在卫县的威望更上一层。 . 十二头基不能再派上用场的老毛驴, 卫县边的六个千户所分别得了两头,晚上吃肉,算是为初战大捷庆贺。 兵多肉?,老爷子叫各营的伙房做?驴肉卷饼,每个饼里多?塞点肉,再把骨头熬?大锅汤就饼吃。 萧涉:“祖父,咱们要不要?家里送点驴肉?” 男人们晚上要与兵乐,依是在军营吃大锅饭。 萧穆:“就那么点肉,全营的兵都盯䴓,你意思?” 萧涉摸摸头:“我是想让我娘她们也吃点的。” 萧穆:“放心,不会亏待她们的。” 天黑之后,孙典、孙纬、张文功选择住在军营,萧野、乔家兄弟也留下了,老爷子与几个有家室的都要去。 路上,萧延打趣萧涉:“你又没媳妇,怎么不住在营里?” 萧涉道:“明早我还要?各房打水。” 萧延万万没想到会是个原因。 萧穆笑了,对幺孙道:“明早你再打一,后面就不用你干个了,喜欢住哪就住哪。” 萧涉确实也想住在军营,只放不下家里那些大水缸:“我不干,那让二哥?哥干?” 萧延不敢相信地看向老爷子,?现在歹也是个千户了,不能因为住在家里就要接管提水吧? 萧穆道:“谁也不用,家里会添些下人。” 刚进城的时候一家人事事谨慎,那是因为萧家还没有在城里站稳脚跟,现在军饷、兵马、军功、声望都有了,虽萧家还是不会张扬,添几个仆人总该符合情理,否则那些望族大户们登门做客,自家人还要端茶倒水似低人一等,简朴如斯,外人不会夸萧家勤俭,只会认为萧家一点架子都没有,或许欺负。 暂代城?,不可居功自傲,但也不可毫无威仪。 老爷子只管拿?意,具体的事要萧缜去办。 萧缜收了老爷子塞过来的钱袋,自明白该把钱?谁。 东跨院。 天一黑,周围静了下来,佟穗坐在屋里,点一盏灯,趁䴓等萧缜的功夫抓紧时间看书。 当街上传来喧哗,佟穗就知道是萧家的爷几个来了,收起书,穿鞋子去?萧缜开门。 在军营忙了一天的萧二爷,身上混合了汗气与灰土气,面上却带䴓愉悦之意。 佟穗仰头看?,眼眸清亮:“听反王送了赎金来?” 萧缜:“是,还送了十二头毛驴,分?各营宰杀吃了。” 佟穗笑了出来,反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萧缜问她:“吃过驴肉吗?” 佟穗摇摇头,村里人谁舍得吃能干活的牲畜,偶尔有那么几头摔死的拿去卖了,也早早就被大户之家或是酒楼分了。 萧缜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䴓一张驴肉卷饼,伙房很会办事,?军官们送去的都是驴肉份量十足的卷饼。 佟穗看呆了。 萧缜解释道:“兵多,驴肉不够分的,祖父没让往家里送,我?你藏了一张。” 佟穗:“那你吃饱了吗?” 萧缜点头。 佟穗接过饼,闻䴓确实挺香的,可她晚饭吃了七分饱,会儿也吃不完一整个。 萧缜:“你尽管吃,吃不完了再?我。” 佟穗便应了,拿䴓饼坐到堂屋边的书桌旁,一边吃一边看萧缜舀水。 萧缜端䴓盆子逗她:“我站外面洗?” 佟穗:“随你,你在外面洗,我就去里面吃。” 萧缜笑䴓去了里面。 佟穗一个人安静地吃䴓驴肉卷饼,肉跟饼都凉了,却是百姓之家?吃的东西,凉了也觉得香。 佟穗?萧缜留了一半,还特意把自己咬过的地撕去了边缘。 萧缜擦了一个凉水澡,穿中衣,挑起门帘,喊她进去。 ?吃饼,佟穗想把那盆水泼了,萧缜叫她别动,指䴓放在炕上的钱袋子道:“祖父,要?家里添两个看门跑腿的厮,两个专管厨房的烧火婆子,两个洗衣扫院的浣洗丫鬟,阿福阿真空出来打扫各处屋子里面,来客了也由她们俩端茶倒水。岳父?们那边人?,一样且先买一个,应该够用了。” 佟穗习惯地记下?类下人,再疑惑道:“怎么突要买人了,不是继续像以前那么过?” 萧缜:“我们在外保一县百姓安宁,城内大户家的女眷可以享清闲,你们便也可以,又不是让你们穿金戴银。” 佟穗无反驳。 萧缜:“再有,县城安稳了,陆续会有人登门做客,你们若临时从厨房里赶出来招待,难免被人轻视。” 佟穗懂了,为了一家人的面子里子,些奴仆都得买。 “我娘她们那边就算了吧,客人来也是来边……” 萧缜咬了一口饼,盯䴓她道:“原来你是样的女儿,自己叫人伺候,头让亲娘舅母干活。” 佟穗:“……买就买,那边买人的银子我自己出。” 萧缜笑了:“又跟我分么清。” 佟穗登时被?的意味深长烧红了一张脸,上次?为个折腾出了新花样,臊得佟穗一阵都不想跟?对视。 她侧对䴓?靠在炕边,轻声道:“我爹?们已经跟䴓家里搬进城了,哪意思继续让家里破费,买人又不是几个铜钱的事。” 萧缜:“护城也不是嘴上就能护的,咱们两家绑在一起,祸福享,没道理只让岳父舅父?们跟䴓当差冒险。” 佟穗不过?:“那我明早先问问我娘,她们都习惯自己洗衣做饭了,未必喜欢家里多出陌生人,倘若她们不肯收,咱们就只?家里边买。” 萧缜:“我去,我比你孝顺,岳母肯定听我的。” 佟穗:“……” 吃过饼,泼了水漱了口,萧缜来跟佟穗算刚刚分太清的帐。 样的姿势,佟穗心慌:“先话。” 萧缜:“你。” 佟穗:“怎么买人啊,我没办过。” 萧缜:“明天去问?弟妹,她应该懂,你们俩做?就,别让二婶搀?。” ?言语简练,心思都在别处,试䴓将她往下压。 兵临城下,佟穗紧紧抱住?的肩膀,脑海里闪过箭矢穿过?头顶红果子的一幕,又问:“上午在南营,你怎么那么胆大,就不怕我射歪了?” 当时她真的惊到了,只是没时间犹豫拒绝。 是个正经问题,萧缜想了想,看䴓她涂了胭脂般的侧脸道:“甜言蜜语哄你的话,我该你我夫妻情坚,我愿意把条命托付?你。” 佟穗:“……” 萧缜接䴓道:“事实是,我跟祖父一样见识过你的箭,相信你能射中,即便你射歪了,我也能及时避开。” 佟穗唇角上扬,更喜欢个。 . 前面的东厢房,贺氏坐在炕头,萧守义进来了多久,她就幽怨地瞪了?多久。 萧守义先收拾过自己,关门再坐到妻子身边,低声问:“是为了老二做了副指挥,还是为了爹让老二媳妇去采选下人?” 贺氏脸色更差了。 萧守义明白了,两层都有。 之前父亲让老二媳妇管家,其实家里没什么事可管,如今自家开始效仿大户做派,内宅女?人也有了实权。 萧守义先内宅管家:“管家需要行事公允之人,你爱贪便宜,还容易偏心玉蝉?们,些爹心里明镜似的,而老二媳妇虽年轻,家事外事都能担得住,事你得服。” 贺氏嘴不过佟穗,打更打不过,不服也得服,她气的是丈夫边:“你做二叔的,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老子做指挥儿子做副指挥,天经地义,放谁家都会么办,怎么爹就那么偏心老二呢?不是明摆䴓要打你的脸吗,让外人你做叔父的不如侄子!” 萧守义叹口气,看䴓妻子道:“论武艺,我确实不比老二差什么,战场上杀敌也当得起爹?我的千户职位,可副指挥要协助咱爹管六千多兵马,要知人善任还要精通兵顾全大局,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更需要临危不乱的心境,些老二就是比我强,老?老五服?,我做叔父的也服?。” 有多大的事就揽多大的差事,萧守义很清楚自己的能耐。 ?不怕死,敢带兵冲锋在前面,可?勇而无谋,不如老二胸有韬略。 那几年打仗,?跟大哥被分在一处,?个子侄分在一处,?没瞧见老二在战场上的表现,孩子们来后,老?讲了很多,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个叔父做不到的。 “别气了,一家人,我有事也,老二哥几个有事也,后都是为了个家,只要把卫县守住,一家人都跟䴓吃香喝辣,什么也不会亏到你,对不对?” 贺氏别䴓脸,憋屈道:“面子亏了也是亏,爹连试试的机会都不?我,我当真没管家,?再让老二媳妇管家不行吗,一点面子都不?咱们俩。” 萧守义:“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在盯䴓咱们,但凡咱们犯一点错都会被外面笑话,爹还要管䴓军营,家里当怎么省心怎么安排。” 贺氏依板䴓脸。 萧守义只拿出看家领,将闷闷不乐的妻子拉进被窝。 101 十月初九。 虽然家里要添置专门的烧火婆子了, 人真正买进来之前,今日还是由佟穗三妯娌做饭。 天还黑着,佟穗一醒, 萧缜跟着起来了。 他就是这样,基本不睡懒觉, 佟穗也不劝了,随他做自己的事去。 穿好衣裳, 简单洗漱过后,佟穗提着灯出了小跨院。 林凝芳几乎同时从对面的西跨院那边走了出来, 而柳初还是起得最早,已经在厨房了。 早饭有饼跟粥这两样, 煮粥最为简单, 交给不是太擅长厨事的林凝芳,佟穗与柳初揉面擀饼。 厨房里点着灯, 关上门, 三妯娌一边说话一边做着事, 和睦如一家三姐妹。 佟穗笑道:“祖父要给家里添些下人,快的话, 今天可能是咱们回村前最后一次做饭了。” 必须勤快的时候大家都是勤快人, 家里条件变好了可以轻松些, 自然也值得高兴。 柳初面露惊讶, 林凝芳只是笑了笑,大概昨晚也从萧延那里听说了。 佟穗先给柳初讲要添哪些下人, 再扭头向林凝芳取经:“弟妹, 这里有什么门道吗?你教教我,光靠我自己的话肯定要出错。” 林凝芳侧坐在灶膛边上,既方便看火又能陪她们说话。 林家乃是京城的望族, 无论林老做丞相之前还是之后,家里都是奴仆成群,林凝芳从小耳濡目染长辈们如何管家,十三岁后也开始专门学过打理内宅,佟穗问她还真是问对了。 林凝芳很愿意指点两位嫂子,道:“各地都有牙行,咱们先派人去趟牙行,告诉那边家里需要哪类下人,牙行便会挑选符合条件的人送过来让咱们相看。” “相看的时候,一要观察对方品行如何,是老实本分还是油嘴滑舌,二要查验他们的本事,譬如烧火婆子,最重要的是厨房里的功夫,不能光听她说,得让她真正做几样吃食,做的又快又好吃手脚还干净,这样的才能用。” “除了这两样,也得问清楚他们的来历,是如何落到牙行的,只有来历清白、自己愿意且牙行那边能拿出合规的字据担保,咱们才能用,不然后面会有一堆的麻烦,或是其父母家人找过来要人,或是他们自己寻思着逃跑。” 柳初叹道:“哪有人真的情愿去别家当下人呢,都是过不下去了才走上这条路。” 林凝芳:“是啊,有的是家里穷主动卖儿卖女的,有的是失了父母被亲人或是随便什么人卖给牙行的,全都身不由己,不过如果能遇到一户和善的人家,靠着双手挣份月例,又有房屋栖身能得温饱,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全都是命,有的子女被父母视如珍宝,有的子女被父母虐待不如没有。有的下人遇到和善之家衣食无忧,有的下人遇到无德的主家,轻则受辱,重则丧命,一切都没个定数,真的就只能看命。 现在萧家要买人,林凝芳不想两位嫂子有良心上的负担,便只挑下人遇到好主家的例子讲。 其实佟穗、柳初都懂,村里被爹娘卖出去的女儿还少吗,儿子也有被卖去当学徒苦力的。 有富人就会有穷人,有主子就会有丫鬟,千百年来的世道如此,非她们能改变。 她们能做的,就是做个和善的主人家。 林凝芳继续道:“人选好了,来历都没问题,最后就是与牙行、下人签订卖身文书,再拿去官府盖章交税。契书上会有一条试用三日的补充,如果主家在三日内发现下人有问题,可以退回牙行,重新选人。” 佟穗:“听着是记住了,可牙行真的把人带过来,你们还是陪着我一起选吧,我怕一紧张就忘了。” 林凝芳点点头。 柳初笑道:“我不懂,陪你们看个热闹。” 用过早饭,老爷子等人先走了,萧缜陪着佟穗去了一趟东院,与佟、周两家商量添置下人的事。 萧缜果然用他的孝心说服了岳母、舅母。 忙完这事,他便去了军营。 佟穗对负责巡城的父亲道:“爹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裳,咱们一起出门。” 佟有余:“我巡城,你去干啥?” 佟穗:“我认认路,顺便去趟牙行。” 虽说可以派人去牙行把管事的叫过来,佟穗还是想亲眼瞧瞧牙行里面的运作。 佟有余:“行,快去吧。” 佟穗回到东院,看见贺氏、萧玉蝉站在院子里聊着天,早饭时老爷子当众把采选下人的事交给了佟穗,自那后贺氏看佟穗的眼神就一直不太和气。 佟穗该怎样还是怎样,对贺氏道:“二婶,我要去趟牙行,今日可能会有客人登门,家里就劳您与姑母看着了。” 贺氏:“牙行在哪你知道吗,年纪轻轻的小媳妇,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出门也不怕惹事。” 佟穗:“我跟我爹一起去。” 家里现在就阿福阿真两个丫头,都是容貌清秀的姑娘,单独去牙行也不放心。 萧缜倒是提过由他去牙行跑一趟叫那边的人过来,佟穗有自己的心思,便没让他多绕一回路。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贺氏堵没声了。 佟穗转身要去东跨院换衣裳,萧玉蝉见了,急着道:“二嫂,我跟你一起去!” 新宅子她已经前前后后逛了好几遍,再无任何新鲜之感,与其在家里闷着,不如跟着二嫂出门。 佟穗倒是高兴能多个伴,提醒她道:“我骑骡子。” 萧玉蝉笑道:“我也会骑。” 本来是不会的,后来见佟穗跟着二哥学骑骡,她也跟着学了。 佟穗指指她的裙子:“去换一条马面裙。” 萧玉蝉立即跑进了西厢房。 贺氏跟了进来,瞪着女儿道:“刚刚还在跟我一起埋怨老爷子偏心,这会儿就跟她好上了,你该不会跟你五弟一样,只会嘴上哄我,其实也偏着那边吧?” 萧玉蝉打开衣橱,一边挑裙子一边道:“娘可别冤枉我,我当然跟您最亲了,巴不得您来当这个家,我还能跟着占些便宜,但二嫂当家我也服气,她不是会偷拿公账银子的人。再说了,我跟她出门也是为了自己高兴,又不是去帮她做事。” 贺氏上下打量一遍女儿,哼道:“以前咱们住在村里,没那么多讲究,你满大街乱跑也没人说啥,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卫城军指挥家唯一的孙女,说不定能在城里的大户之家挑门好婚事,最好入乡随俗,多跟你三嫂学学,少跟着你二嫂抛头露面。” 萧玉蝉只觉得好笑:“三嫂出身高贵,还不是嫁给我哥了,在咱家的地位还不如桃花沟出来的二嫂。城里那些大户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再厉害,现在都得仰仗咱们家的庇佑,他们真想娶我,便该想方设法地来讨好我,又想娶又要对我管东管西指手画脚,做梦呢。” 贺氏:“……” 萧玉蝉脱了裙子再换上一条马面裙,得意地在亲娘面前转了一圈:“我就是要抛头露面,就是要让街上百姓羡慕我有个做指挥的祖父,娘你自己说说,讲究重要还是我自己舒服开心重要?”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贺氏先是气,气着气着又笑了。 想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她看上萧家的男人,便敢拦在对方面前搭讪,这才有了后来的好日子。 . 佟有余再出门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对儿如花似玉的姑嫂俩,后面才是两个跟着巡街的衙役。 所过之处,百姓们都要瞧上几眼。 佟有余先尴尬了,对女儿道:“要不,你们回去换身男装?” 佟穗道:“我以后要出门的时候多着呢,换来换去怪麻烦的,而且有些地方要表明身份,既然人家要因为我是萧家的二太太特别招待我,我又何必穿着男装别别扭扭。” 老爷子都敢让她穿女装站在军营,站在五千多新兵面前,佟穗穿女装在城里走动又算什么。 萧玉蝉瞧过来,笑道:“别怪我娘酸我跟二嫂最亲近,二嫂说话就是对我的性子。” 女儿不听劝,萧家的姑娘他不好管,佟有余只好负责带路。 正事要紧,虽然城里还有一大片没逛,经过牙行的时候,佟穗还是停了下来。 佟有余留了一个衙役守着二女。 牙行管事从衙役口中得知姑嫂俩的身份,一边喊人备茶一边派人去请头上的东家,东家过来后,也是殷勤奉承的态度。 萧玉蝉四处瞅瞅:“我们可以先在你这边逛逛吗?我还是第一次来牙行呢。” 佟穗在心里笑,这次带小姑出来还真没带错。 牙行东家背后冒出一层汗,啥意思,难道有人去萧指挥那里告他作奸犯科了,萧指挥便派二太太与亲孙女来查验? “可以可以,两位放心,我们这边从来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像那种被人拐来的孩子姑娘,我们这边都不收的。” 这处确实是一处正经的牙行,有些稍微不合规矩的地方也都是行内惯例,没到触犯律法的地步。 人家热情,佟穗也安抚道:“我们就是随便看看,您别多想。” 牙行东家点头哈腰的,带着姑嫂俩前后都瞧了瞧。 佟穗算是开了眼界,原来牙行还有人专门教人识字算数、洗叠衣物、做饭做菜等技艺。 牙行东家:“我们做这行生意,就得按照雇主的需求栽培手里的人,二太太想买什么样的?我保证安排最好的一拨人供您挑选。” 佟穗提了要求。 牙行东家:“行,我马上去点人,您现在就挑吗?” 佟穗:“劳烦您带人去我们那边走一趟吧,还要请家里长辈帮着掌掌眼。” 萧玉蝉听了,十分敬佩二嫂的心胸宽广,光今早就挨了自家老娘多少眼刀子,居然还想着要老娘也帮着选人。 102 牙行说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能把人带到萧家, 佟穗离开牙行便准备直接回去了。 萧玉蝉骑在骡子上,东看看西看看,好几次想下去逛逛摊铺, 均被佟穗制止。 父亲身边的衙役佟穗已经叫他回去当差了,此时就姑嫂两个, 骑着骡子还好,下去了, 万一被人抢了骡子或是被人趁乱揩油,佟穗光凭一把匕首未必能保姑嫂两个无忧。 城内才刚刚稳定下来, 小心总是好的。 萧玉蝉被她一吓唬,暂且也歇了心思。 姑嫂俩沿着闹市慢行, 前面要经过一个路口时, 一队兵马突然从左边过来了,领头之人骑马, 后面四个步兵守着一辆骡车。 萧玉蝉还没认出一身兵装的孙纬, 孙纬先瞧见了她们, 抬手让车夫停下,他驱马过来, 招呼道:“二太太, 玉蝉, 你们怎么在这边?” 萧玉蝉诧异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打趣道:“在村里时常见你,突然换了打扮我都没认出来。” 孙纬笑笑, 看向佟穗。 佟穗也看过了骡车上的一摞铁头枪, 道:“我们出来办点事,你这是?” 孙纬:“之前二爷让城里几处铁匠铺赶制兵器,每日早上我都会过来收一批。” 街上人来人往, 佟穗靠近他,低声问:“能给六个千户所每人都配上铁头兵器吗?” 孙纬笑容一僵,与佟穗对视一眼,摇摇头道:“难,做枪的木头已经派人去山上采伐了,可是城里目前收集的铁铜料远远不够,只能先做多少是多少。” 佟穗:“二爷那有没有办法?” 孙纬:“我也问过二爷,二爷只说不用急,看样子似乎早有成算。” 前后经历过那么多事,佟穗也算摸清萧缜与老爷子的脾气了,既然要招兵御敌,如何制备兵器祖孙俩肯定最先就想好了。 “快去忙吧,我们也回去了。” 孙纬颔首,带着人继续出发。 萧玉蝉歪着脖子看了会儿,回头对佟穗道:“别说,孙纬这么一穿,还挺有军爷的气势的。” 佟穗:“那是他本来就长得周正,个子高会功夫,换上兵装自然像个军爷。” 换个个子矮小贼眉鼠眼的,给他穿兵装他也撑不起来。 萧玉蝉:“二哥他们都还一身布衣呢,不知道会不会换兵装。” 佟穗倒没听萧缜说过这些。 大黑骡脚程快,姑嫂俩顺顺利利地回了家。 林凝芳还在给孩子们教书,佟穗暂且没叫她,先把贺氏、萧姑母、柳初以及东院的母亲舅母表妹都请到西院堂屋:“等会儿牙行会带人过来给咱们挑选,咱们先准备准备,别在牙行东家那里露了怯。” 萧姑母赞许地点点头:“还是阿满想得周全,牙行东家专门跟城里的大户们打交道,咱们不说跟大户人家比做派,好歹不能叫他看笑话。” 贺氏:“三个小厮三个浣洗丫鬟三个烧饭婆子,烧饭的好挑,去厨房露一手就能瞧出真本事,小厮丫鬟怎么挑?家里这么多人,可得把好关,不能买个坏心眼子的进来。” “二婶说的是。”佟穗先肯定贺氏的话,再对萧姑母道:“咱们这里,姑母与舅母、三弟妹都用过下人,等人到了,就由姑母你们负责提问甄别,我们在一旁看着学着,大家都开口的话,你一嘴我一嘴,太乱了。” 姜氏忙道:“阿满,医馆那边的帮手都是你外祖父跟舅舅找的,我没经手,这事我可干不来。” 佟穗笑:“行,舅母跟我们一起看着。” 萧姑母得镇着贺氏,不能谦让,应道:“好,那就由我跟凝芳揽下这事,玉蝉你们几个管好嘴,实在有问题先悄悄跟我说。” 贺氏:“……” 她不傻,听得出小姑子是在提醒她! 趁着人还没来,女人们坐在堂屋,商量着要问哪些问题,等守在前面的阿福跑到垂花门前传话,说牙行来了,佟穗再叫阿真去学堂那边请林凝芳。 贺氏瞧着这阵仗,忽然有点紧张。 林凝芳来了,一身布衣,仪态端庄又从容自然,仿佛生来就如此。 她朝长辈们见了礼,再站到柳初、萧玉蝉身边。 此时堂屋里面的座位,佟穗被萧姑母推着与贺氏并排坐在北面的主位,萧姑母坐在左下首的客席,身后站着柳初、萧玉蝉,周青、姜氏坐在右下首的客席,身后站着表妹周桂。 人多,却井然有序。 这时,阿真才走到垂花门前,与阿福对个眼色,再对微微弯着腰等候着的牙行东家道:“几位太太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你们进来吧。” 牙行东家那是什么眼睛,一眼就看出了阿真大家丫鬟的仪态做派。 县里大多数百姓并不知道萧家有位出身相府的孙媳妇,包括牙行东家,此时他见到阿真,想的是萧千户果然不是寻常人,把自家的儿孙都教成了猛将,连家里的丫鬟也调./教得举止有度。 牙行东家本来就敬畏萧家,这会儿更加不敢对里面的女眷存任何轻视之心。 他先交待身后站着的三排年轻小伙、年轻姑娘以及中年妇人要守好规矩,这才带着人跟在阿真身后,鱼贯而入。 堂屋里面,佟穗等人也纷纷看向他们这一行。 牙行东家飞快瞧了一眼便迅速垂下视线,心中暗暗吃惊,虽然没看太清楚,可也瞧得出那一屋子都是美人。 他们这三排人在院子里站好了,阿真来到堂屋门前,恭声道:“二太太,都到齐了。” 佟穗点头,带着众人出来了。 佟穗再次请萧姑母做主,萧姑母摸摸脖子,对林凝芳道:“我这有些口干,老三媳妇,你来吧。” 林凝芳从后面走到佟穗身边,对着那三排人道:“都抬起头。” 三排男女照做,有的人垂着眼,有的人趁机打量前面的主家。 林凝芳一一看过去,音色柔和却自有一份内宅夫人的威严:“我们府里挑人,是准备长期用着的,不想因你们生任何麻烦。所以,你们当中若有人是被强迫的,心里并不愿意为奴,不妨现在就站出来,萧家暂理县城大小事务,自能替你们做主。” 牙行东家刚要说话,林凝芳清冷冷看了过来。 牙行东家一怔,识趣地闭上嘴巴。 幸好,他带的这些人来历并无问题,也没有人撒谎给他惹麻烦。 烧饭婆子的挑选最费功夫,林凝芳先叫那一排中年妇人上前问话,每个人站出来之后都要先检查牙口与双手。 有坏牙的不要,牙质泛黄严重的不要,指甲缝里有泥的也不要。 一共十个婆子,因为这些便筛去了四个。 剩下六个,林凝芳让她们自报来历为何被卖为奴,包括有没有在别家做过等等。 有两个因为说谎被林凝芳听出漏洞,也筛了下去。 最后四个,林凝芳对贺氏、姜氏道:“还劳母亲舅母带她们去厨房,看看她们厨艺如何。” 贺氏喜欢偷懒占便宜,烧饭做菜一直都是个好手,也擅长挑出别人的不足之处。姜氏在医馆有用人经验,能帮贺氏查漏补缺。 贺氏得到“重用”,爽快地带人进了厨房。 林凝芳已经给佟穗演示了一遍,挑选浣洗丫鬟时,她鼓励佟穗亲自试试。 佟穗便按照林凝芳的路数问了起来,不过她也有一套衡量的办法,除了身体要健康无疾,浣洗丫鬟要洗衣要负责提水,力气必须大才行。去掉几个不爱干净、说话不老实的,剩下的佟穗让萧玉蝉、柳初带她们去井边提水,提完再洗一件衣裳,做起来最轻松、洗得最细致的留用。 最后挑的是小厮。 小厮一要在前面看家护院,二要在主人出门时牵骡赶车,三要负责家里家外的传递消息,有时候还会被派出去采办东西、递送名帖等等。 萧姑母曾经跟着萧姑父打理家里的铺子,遇见过机灵的伙计,也遇到过嘴笨光会得罪人的,林凝芳便退了下来,将挑选小厮的活儿交给萧姑母。 萧姑母也不谦虚,在侄女侄媳妇们以及亲家母面前露了一手,轻轻松松选出三个口齿清晰叙事条理分明同时又会赶车又辨得清东南西北的年轻小厮。 小媳妇们服不服牙行东家不知道,他是彻底服气了! 浣洗丫鬟也选出来了,牙行让伙计带落选的人先回去,他继续等厨房那边完事。 这期间,陆续有人递了拜帖来,阿福负责开门接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佟穗坐在堂屋,一一看过这些帖子,全是城里的望族与大户之家的女眷。 真的被萧缜、老爷子说中了。 林凝芳道:“二嫂觉得哪天合适?你定个日子,一起将这些夫人太太们请了便可。” 今天肯定来不及了,明天佟穗要跟萧缜出门。 “后日如何?” 林凝芳:“可以的,两天时间,足够咱们备好待客的茶、果。” 与此同时,坐镇南营的老爷子萧穆也收到了守城士兵的禀报:“指挥,门外来了一队兵马,为首之人自称是定县知县何连庆,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萧穆笑了,吩咐堂外小兵:“备马。” 103 萧穆来到城门前时, 萧缜、萧守义等六个千户也闻讯赶了过来。 老爷子一马当先,六个千户分成左右跟随其后。 虽然七人都穿布衣,头上也简单绑着布带, 但个个身形雄壮,面容或威严或凶戾, 一看就是熊虎之将。 排在城门里外的百姓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城门之外,定县知县何连庆带着两百民壮列队于东侧空地, 已经等候多时。 他身边的近卫面露不悦,靠过来道:“大人, 那萧千户也太嚣张了,不过一个落魄千户, 趁着乱世才侥幸被推举为卫县之主, 大人可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大人来此, 他居然不立刻出城迎接, 反倒叫大人在此等着。” 何连庆深深看了他一眼, 苦笑道:“你说这话,是盼着我早点死在反王手里吗?” 近卫脸色大变, 忙道不敢。 何连庆指指城墙之上昂首肃立的一排士兵:“瞧瞧这阵势, 便是府城军也不过如此, 这说明萧老爷子练兵有方, 绝非我等文官知县可比。反王在卫城军这里吃了败仗乃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就别再拿萧家以前的身份说事了, 乱世出英雄, 萧家便是附近几县的将星之家。” 他刚说完,就见城门外的百姓让到了一侧,随即, 七匹骏马驮着七位虎将露出了身形。 此前何连庆只听说过萧家祖孙的威名,这时亲眼所见,领头的萧老爷子虽然已是七十高龄却魁梧挺拔不输四旬壮年,已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那近卫更是信了大人之前的话,不敢再轻视萧家。 双方离得近了,何连庆率先下马,笑着朝萧穆拱手行礼:“下官何连庆,拜见卫城军指挥。” 萧穆跳下马背,疾步过来托起何连庆,满面羞愧道:“大人莫要如此,草民只是受我县百姓所托练兵以御反王之乱,为了方便统率卫城军临时自封了一些军衔,自己县里叫叫也就罢了,万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 何连庆正色道:“刘英虽为朝廷命官,大难之前只想着自己逃命,弃一县百姓而不顾,全靠您老临危受命给了反王迎头痛击,护得卫县百姓安稳,您的大功大德早已传遍周围诸县,我等官员皆仰慕钦佩于您,又岂会因一纸文书论英雄。” 萧穆:“我们也只是算到反王会来偷袭,提前做了埋伏,一旦反王真的率两万大军来进犯我卫县,我们卫城军只有区区六千兵马,未必是反王的对手。” 何连庆:“您老不必自谦,反王那里都是乌合之众,您这六千精兵能以一敌五,反王绝非对手。” 萧穆摇头道:“大人过奖了,不怕您笑话,昨日我才刚刚凑齐六个千户所的兵力,全是一些新兵尚未操./练过,手里也只有些镐头木棍等物代为兵器,如何称得上精兵。” 何连庆:“兵器不足为虑,下官今日过来,便是要与您老商议如何联手抵御反王。” 萧穆精神一振,握住何连庆的左臂道:“太好了,大人请随我进城细谈!” 何连庆吩咐两百民壮在城外等候,他只带着两个近卫随萧穆进了城门。 萧穆、何连庆并排行在前面。 萧延悄悄对萧野道:“看看祖父,平时在咱们面前多正经,原来也会孙叔那一套,说的跟唱的似的。” 萧野盯着何连庆的背影:“只要他给我送铜送铁,祖父叫咱们兄弟真的给他唱一段我也干。” 萧缜回头,一人斜了一眼。 两个弟弟立即闭紧嘴巴端正坐姿,不敢再交头接耳。 一行人来了南营。 新兵们正在操./练,人手一根木棍代替长./枪。 何连庆站在旁边仔细瞧了片刻,对萧穆道:“下官在定县也招募了两千民壮,只是苦于没有精通枪法之人教授新兵,不知能否从您这里借位教习?” 萧穆:“这个简单,守义,你去选几个,稍后让何大人亲自挑选。” 何连庆再三道谢。 萧穆将他请到了议事堂。 喝过茶水,何连庆道出了他的来意。 反王现在已经占了怀县、成县,再往东打便是定县了。何连庆空有御敌之心,只凭两千民壮却难以抵挡反王的两万大军,因此希望能与卫县结成盟友,反王攻打定县时,卫县这边会出兵相助,反王若要进犯卫县,定县也能与卫县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出兵夹击反王。 是个好计策,只是卫县这边有六千多兵马,其中包括一个骑兵千户所,定县那边才两千,联盟时属于占卫县便宜的一方。而且反王经过上次的大败,极有可能不敢再攻打卫县,打定县却是必然,那就只有卫县援助定县的份了。 何连庆是聪明人,如果他不给卫县好处,卫县为何要出手相帮?但凡交战必然会有伤亡,光凭“结盟”二字,卫城军为何要让自己的兵去冒险? “相信您老也知道,我们定县西有铜矿北有铁矿,定县缺兵,卫县缺兵器,两县结盟刚好能互补其短。倘若我定县单独抵抗反王,一旦定县失守,两矿便会落到反王手里,反王得了铜铁练成兵器,两万叛军将如虎添翼,到那时,反王必然会再次发兵卫县,一雪前耻。” 萧穆摸着胡子道:“大人所言,正是我心中所忧啊,只是之前担心大人瞧不上我等民兵,才没敢去找大人商议结盟之事。” 何连庆笑道:“下官倒是早想过来了,可惜没等我抽出空闲动身,定县便被反王兵马围了个严严实实,万幸反王自负聪明先来夜袭卫城又被您老大挫锐气,不然下官这会儿还出不来呢,甚至已经被反王砍了脑袋,成了一缕亡魂。” 两人一唱一和的,萧延早听得不耐烦了,此时插话道:“这样好啊,咱们都有结盟之心,正好将盟约定下!” 萧穆斥道:“不懂礼数,退下。” 萧延讪讪地退回萧野旁边,见四弟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萧延又笑了。 何连庆过来之前已经拟好了两份盟约文书,取出来请萧穆过目。 萧穆看得很慢。 何连庆见了,解释道:“县里库房刚好存了两千斤精铁、两千斤精铜尚未运往京城,您老可先派人将这些库存全部搬运过来,两矿那边会继续开采冶炼,您这边若不够用了,随时可以派人去告之下官,下官再将新炼好的铜铁送来。” 萧穆沉吟道:“就怕将来朝廷治罪你我擅动公家之物。” 何连庆:“您老放心,我是定县的父母官,动用铜铁也是为了替朝廷镇压反王,我会修书一封上奏朝廷言明此事,料想朝廷念在你我护民有功,不会为此降罪。” 萧穆:“也对,练成的兵器最终还是会交给朝廷,你我不贪一分一毫。” 何连庆:“正是。” 萧穆这才在盟约上签下名字、按了手印。 何连庆长长地松了口气。 萧穆问道:“两矿那边大人可有安排兵力驻守?就怕反王派人去抢。” 定县现有的铜铁各两千斤还不够卫县所需,矿必须保住。 何连庆道:“目前两矿各有五百劳役、一百矿兵,人心涣散,如若没能与您老结盟,下官也没有把握能压制他们多久,现在两县结盟,等我将消息传出去,本县定会有更多青壮愿意参军,届时我立即加派兵力过去驻守。” 萧穆:“如此甚妥,我也会修书一封给反王,告之他你我联盟之事,希望他能给老夫面子,别再发兵定县。” 何连庆喜道:“那就有劳您老了!” 商量完正事,萧穆想留何连庆在这边吃午饭,何连庆急着回县募兵部署,婉言拒绝了。 何连庆离开时,从卫县这边带走了一个枪法教习,与此同时,孙典、萧野也率领两个千户所的兵力,赶着几辆骡车浩浩荡荡地跟着何连庆前往定县搬运约好的四千斤铜铁。 . 夜幕降临,萧穆、萧守义、萧缜、萧延前后回了萧家。 佟穗将家里新添的六个下人叫过来给老爷子过目。 后罩房还有两间空的,收拾出来正好给两个烧火婆子、两个浣洗丫鬟住,前院的倒座房因为萧野、萧涉、乔家兄弟都更喜欢住军营,挪出来一间给两个小厮住,四个单身的兄弟若要回来,两个睡一屋也完全不挤。 老爷子问了两个小厮几个问题,见二人机敏不失稳重,很是满意。 浣洗丫鬟不用太在意,两个烧火婆子,吃过这顿晚饭,饭菜都还合口,便也放了心。 散场之前,萧穆夸赞佟穗道:“做的不错。” 佟穗:“我只是去了一趟牙行,挑人全靠二婶、姑母与三弟妹掌眼把关,大嫂玉蝉也都出了力。” 萧姑母笑道:“我就挑了俩小厮,主要的功劳都在阿满、凝芳那,一个掌控大局一个拿捏细微,爹是没瞧见,那牙行东家都被我们震住了,真把咱们当大户之家看呢。” 自己媳妇被夸了,萧延喜形于色地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跟着佟穗自谦了一句。 萧穆道:“都好都好,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饭后,碗筷有烧火婆子收拾,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跨院。 佟穗还惦记着县里缺铁的事,跟兵器比,家里添置下人不值一提。 萧缜笑道:“上午定县的何大人来了,要送咱们四千斤铜铁,换咱们与他结盟共同抵御反王。” 佟穗半喜半忧:“反王应该很快就会发兵定县,咱们这边的兵还没练好,过去帮忙,会不会损伤太多?” 萧缜捏捏她的手,收了笑:“避免不了的战事,就算明知会有伤亡,也要去打。” 在生死一线历练出来的兵,才能被称为精兵。 104 怀县。 自打在卫县吃了败仗, 负伤的反王李纲就带领大军撤回了怀县,暂时整顿兵马,连追带抢的, 又凑足了两万兵。 萧穆派人来送书信时,李纲、范师爷等将领也在商议该如何攻打定县, 小小的定县不足为虑,就怕卫县那边横插一脚。 “王爷, 卫县来人了!” 李纲脸色一沉,想到萧家的卑鄙行径, 先问道:“来了几个,骑的骡子还是毛驴?” 李振也是气得直瞪眼, 那天幸好大哥另外安排了人手在远处接应他们, 不然三百多里地,他们靠双脚走回来得走上几天几夜。 “只来了一个, 骑的骡子。” 李纲哼道:“先把他的骡子牵走。” 范师爷:“王爷且慢, 不妨先听听萧家那边的来意。” 自家这边是战败的, 为了一时意气也学萧家的做派,萧家发兵来伐当该如何? 李纲收到范师爷的眼色, 稍稍冷静下来, 改口道:“罢了, 先把人带过来。” 这回卫城派来的信使不是乔长顺了, 但也长得和善讨喜,是个机灵之人。 李纲先看信, 见又是那些文绉绉的话, 烦躁地丢给范师爷。 范师爷直接转成白话,皱眉道:“何连庆送了卫县几千斤铜铁,萧家已经同意与何连庆结盟, 两县任何一方遇袭另一县都会发兵相助,萧老爷子希望王爷给他面子,别再发兵定县。” 李纲大怒,瞪着卫县的信使道:“老不死的得寸进尺,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信使垂眸,似是畏惧他的怒火,可两脚站得稳稳,又无怯缩之意。 范师爷让小兵先带走信使。 李振目光一狠,提议道:“大哥,上次咱们吃了轻敌的亏,这次你让我带兵,我保证一口气踏平他们两县。” 其他几个将军也纷纷请缨,自信正面交战的话两万大军将势如破竹,毕竟现在卫、定两县加起来也不足万人。 李纲瞥眼手臂上的纱带,看向范师爷。 范师爷神色冷静,对众人分析道:“萧家现在有一支千人的骑兵,即便还没练出来,一个骑兵也能抵五个步兵,一千骑兵便相当于五千,再加上那边的都是青壮,萧老爷子又擅长用兵,我们这两万普通民兵与他们对上,恐怕难有五成胜算。” 李振:“那就彻底怕了他们,任由萧家羞辱咱们?” 范师爷:“不会,等咱们兵力足了,肯定要打下那两县,却绝不是现在。咱们刚吃了一次败仗,正是士气低靡之时,急需一场胜利重振士气与威名,西边的云县、玉县,南面的应县都比定县更适合下手,而且发兵要快,免得被其他势力先得手。” 李纲点头道:“师爷说的在理,那咱们明一早先去打云县,等攒够了兵马再去跟萧家厮杀。” 范师爷:“稍后那信使再进来,王爷不妨稍微示弱,以此降低卫定两县的防心。” 李纲:“示弱的话,岂不是不能打他那匹骡子的主意了?” 被萧家先换骡子再杀驴吃肉,这口气他一直没咽下去呢! 范师爷笑道:“一匹骡子而已,待将来咱们攻破卫城,萧家的男女老少都将任由王爷处置。” . 十月初十,萧家这边给大多数新兵都放了一日假,黄昏前赶回来便可。 佟穗跟着萧缜出发了,萧玉蝉本也想去,但今日贺氏、萧姑母要出门置办招待客人的东西,萧玉蝉更喜欢逛铺子,最终决定跟着长辈们走。 萧缜先带佟穗去了他掌管的骑兵千户所。 城内正经的四处军营都给了四个步兵千户所,骑兵千户所与另一个步兵千户所分别占了两家大户的园子为营地。 园子很大,但作为千余士兵的营地,佟穗才进来就感受到了拥挤不便。 她问:“这种地方,你们如何训练骑术?” 萧缜:“每日出城跑马,跑完回来。都是权宜之计,已经派人去城外修建骑兵营了,全盖土坯房,六百青壮从初八开始动工,再有两日便能盖好,到时我们再迁过去。” 佟穗好奇道:“六百青壮?是雇的百姓还是调了新兵过去?” 萧缜笑:“之前从反王那边抓了两千多俘虏,老弱放了,留下一千二百多青壮,一半派去修建军营,一半派去伐木,之后处理木材、打铁打刀、货物运输都由这批俘虏干,咱们管饭便可,不用发工钱。” 佟穗见识过桃花沟的做枪阵仗,当时看着母亲替萧家发放工钱,洒水一般她都跟着心疼,现在卫县通过缴获战俘节省了一大笔工钱,佟穗既为省钱高兴,又隐隐不安:“那些人会甘心替咱们白做苦工吗,会不会寻机逃跑?” 跑就跑了,但想要逃跑成功,肯定得杀了卫县派去看守的士兵。 那些兵都是卫县的青壮,更有桃花沟、灵水村的熟面孔,佟穗一个都不想他们出事。 俘虏当然也很可怜,可人分亲疏远近,佟穗还没善良到要去心疼曾经跟随反王来打卫县的外人。 两军交战,死一个敌人己方就可以多活一个,多抓一个俘虏做苦力,己方就能多腾出一个青壮多省一笔工钱。 萧缜道:“不会,他们逃了,回家后还是要被反王抓去充军,与其面对性命危险,不如安安稳稳地做些力气活,何况只要他们忠心卫县,将来都有机会加入卫城军,咱们这边的士兵有军饷可领,反王那边分文没有,只能白白效命。” 佟穗点点头,换她她也不会逃。 “那你们的军营建在哪?” 萧缜带她去了自己在这边的书房,取出一份舆图来。 各地舆图都掌握在官员手里,佟穗还不曾见过,再看萧缜拿出来的这张纸,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只简单地勾勒出山川、河流地形以及大小城池位置,疑惑道:“这就是舆图?你们从县衙搜出来的?” 萧缜:“县衙的舆图基本只包括辖内山河村镇,这张是军队用的战事舆图,祖父耗费多年陆续完善绘制而成。” 佟穗震惊地看向他。 萧缜拉着她抱到腿上:“别想太多,祖父年轻时是千户,满脑都是带兵打仗,突然搬到乡下,他虽然安于做一个农户,可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军旅之事,东走走西看看,回家后就在书房琢磨这些,自得其乐,就像外祖父,周家世代行医,你就是让他闲下来去享清福,他也放不下治病救人。” 佟穗理解了。 萧缜开始给她讲这张囊括了周围十几县的舆图。 最后,他指着卫县与定县北面中间的一个地方,道:“骑兵营建在此处,周围空旷方便平时操./练。军营与卫县、定县两城均隔了三十里地,距定县北边的铁矿有五十里,快马半个时辰可到,无论反王攻打哪边,我们都能及时策应。” 佟穗越听越佩服:“你跟祖父早早就想好了这些?” 初七抓的俘虏,初八已经分别派出去盖房、伐木了,修建军营与制备兵器两不耽误,包括何连庆送铜铁求结盟,肯定也在祖孙俩的意料之中。 萧缜:“是,反王那边是个威胁,天马上也要冷了,每一天都不好耽误。” 一旦正式进入寒冬,土地冻结难以挖掘,山上寒风凛冽伐木也会变得艰难,苦力虽然都是俘虏,自家也不能真就把俘虏当牲畜用,不顾对方冷暖死活。 佟穗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脑袋上,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怎么他跟老爷子就能想得那么远,一步步安排得紧锣密鼓? 萧缜看见的是她满是敬佩的乌黑眸子,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冬夜的星。 他慢慢靠近。 佟穗还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可他另一个地方跟着变了,一下子就提醒了她。 在军营,在书房,这人居然也能起兴。 佟穗趁他没有防备,动作敏捷地跳开来,一直跑到书房门口,才微红着脸要求道:“这里都不算军营,你带我去其他军营看看。” 萧缜失笑,继续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陪她前往南营。 于是,佟穗见到了能并排躺下十几个兵的大通铺兵舍,见到了兵营里的伙房,也见到了兵器坊、马厩等等。这些都是死物,萧缜还给她讲了营里的军纪,战场上不同号角的意思。 离开军营,两人去了南城墙。 这边可讲的更多了,因为佟穗问得细,光是城墙里里外外的结构萧缜就说了一箩筐,详细到佟穗记牢之后,给她足够的材料与人力,她自己也能修建出四面城墙来。 萧缜跟一个守城兵要了水袋,连灌几大口后,看看站在一处垛口前朝外远眺的姑娘,逗她道:“早知道你如此好学,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到我们家当童养媳,让你跟着五弟一起听祖父讲授这些。” 佟穗轻哼:“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把女儿卖去别人家当童养媳,就算你家再有钱,那时候我爹娘也绝不会同意。” 萧缜将手搭在她的手旁边,道:“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能夸一句面如冠玉,你应该看得上。” 佟穗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这人个子高,手形修长,手背跟他的脸一样,都晒成了熟麦色。 十八岁的萧缜,过得应该是大户少爷一样的日子吧?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当然长得白。 佟穗想了想,问:“你去战场的时候已经二十了,凭你的家世与相貌,怎么还没说亲?” 萧缜笑了:“年轻气盛,看不上周围村子里的姑娘。” 佟穗:“……” 萧缜:“上过战场,走过的地方多了,眼光变得更高,对妻子人选也更加挑剔。” 佟穗:“挑剔还选了个猎户家的?” 萧缜:“就因为自己挑不到,年纪又大了,只能听祖父安排,没成想歪打正着。” 105 萧缜是初四那日进的城, 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得了一日空闲。 他也想多陪陪佟穗,出门前便跟家里交待了,要等黄昏再回。 所以晌午的时候, 萧缜带佟穗去了城里的一家酒楼。 近日城中颇为太平,酒楼生意瞧着还行, 即便是这世道,总有人手里有些闲钱, 也喜欢约上好友畅饮吃席。 萧缜要了一间雅间。 夫妻俩都穿着布衣,没想过要摆什么威风, 可萧缜又是在县衙审问四大恶霸又是在城墙练兵,酒楼有伙计认出了他, 机灵地去报给东家, 待到厨房这边开始上菜时,东家便亲自过来了, 给夫妻俩添了几道未点的酒楼招牌菜。 满满一桌, 共八道热菜, 四道凉菜。 萧缜笑问:“这么多,你看我们夫妻吃得完吗?” 东家殷勤道:“您为咱们守得城内一片安稳, 这是我们酒楼一点心意, 大人与夫人只管品尝, 剩下也无妨。” 萧缜问佟穗:“要尝吗?” 佟穗:“太浪费了。” 萧缜便留下自点的一道凉菜两道热菜, 剩下的让酒楼用食盒包好,等会儿派人送去萧家。 天已经冷了, 饭菜放半日坏不了, 傍晚热一热刚好吃。 待到结账时,萧缜坚持付了十二道菜钱。 坐在大堂的食客们看着东家与这对儿夫妻推来推去,明白了怎么回事, 待萧缜与佟穗走出酒楼后,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萧家真是不一样啊,我记得狗官在的时候,经常来这边的雅间,走时全是赊账,一文钱没付过。” “还以为萧家早晚也会学狗官作威作福,现在一看,萧家那是清官的做派啊。” . 下午逛的是县城,遇到值得一看的地方,譬如县衙、粮仓、铁匠铺,萧缜都会带佟穗进去边逛边讲。 经过绸缎庄、首饰铺子时,萧缜刚露出进去之意,佟穗已经骑着骡子往前走了,丢下他不管。 萧缜只能追上来。 佟穗嗔怪他道:“刚在酒楼显露过你为官的清廉,现在带我去那地方,是想叫旁人说我贪图富贵吗?” 萧缜:“十二道菜确实吃不完,衣裳首饰买了真能派上用场,不一样。” 佟穗:“买了我不用,一样是浪费,再说了,你给我买了,家里其他人买不买?” 道理萧缜都明白,他只是想对她好。 一骡一马紧紧地挨着,萧缜看着她道:“先记着,总有能名正言顺打扮的时候,那时再陪你去逛铺子。” 佟穗笑着点点头。 逛得尽兴了,黄昏时分,夫妻俩回了萧家。 萧缜去书房见老爷子,佟穗被萧玉蝉拉到了东厢房这边的堂屋,柳初等女眷也被陆续叫了来。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匹彩色细布,还有两个首饰匣子。 萧玉蝉抱怨佟穗道:“布料首饰每人都有份,姑母非要等二嫂回来了再挑选,结果呢,二嫂跟二哥一直逛到这时候,让我们好等。” 佟穗真不知道会买这些东西,她交给两位长辈的钱也完全不够用啊。 萧姑母笑道:“这些是我买来送你们年轻人的,算是提前给了新年礼物。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既然搬到城里了,也该打扮打扮,整天灰扑扑的,白白浪费了好相貌。” 一个侄女三个侄媳妇,她个个都喜欢,乐意花这份钱。 盛情难却,又是大家都有的,佟穗只好乖乖排着等待挑选。 按照长幼顺序,柳初排在最前面,跟着是佟穗、林凝芳,萧玉蝉排最后。 萧玉蝉指着那匹海棠红的料子道:“这是我在铺子里就选好叫姑母买的,你们都别跟我抢。” 佟穗三妯娌可不是那种人,撇下萧玉蝉看上的那匹,三妯娌有商有量地分派了剩下三匹,柳初选的碧色,佟穗要了那匹牡丹粉,林凝芳要的是那匹竹青。 首饰有两样,玉簪与耳坠。 萧姑母:“都是普通的玉,好的姑母买不起,现在咱们也不好往外戴,图个物美价廉吧。” 这样的玉在柳初、佟穗看来已经非常好了,林凝芳明白萧姑母那话是对她说的,选好自己的那份后,她屈膝朝萧姑母行了一礼,瞧着手里的玉簪与耳坠道:“能与大嫂二嫂玉蝉一样得姑母惦记,是凝芳的福气,姑母再自谦的话,便是把我当了外人。” 萧姑母莫名地心疼起来,大侄媳有女儿陪着,跟自家人也都熟了,二侄媳父母双全家里和睦,只有这个三侄媳孤零零一个。贺氏那样的脾气,想必没跟三侄媳说过亲近话,她竟成了三侄媳在夫家遇见的唯一和善的女性长辈。 “好,是姑母说错话了,反正以后我送你们礼物都送一样的,你们最好全喜欢,哪个敢嫌弃,我以后谁都不送。” 四个小辈均笑了。 . 佟穗先将东西抱回东跨院,因为要赶着去吃饭,只能回来再收进箱笼。 可回来是夫妻俩一起回来的,萧缜见到炕上的东西,一样样看了起来。 牡丹粉的细布,摸起来比粗布舒服多了,萧缜展开布料,出其不意地将站在旁边的小妻子裹了一圈。 被裹成蚕茧的佟穗:“……” 萧缜看看料子再看看她,道:“这就是牡丹粉?还不如你脸上的粉好看。” 佟穗瞪着他的胸口道:“快收起来,仔细弄脏了。” 萧缜:“这匹就别往箱笼里收了,趁着还不冻手做成新衣,过年了穿。” 佟穗抬眸看他:“这个年能太平吗?” 纵使萧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反王那边始终都是个隐患。 萧缜:“我说能,你信吗?” 佟穗与他对视片刻,点点头。 换成刚嫁给他的时候,萧缜说得再靠谱她都只是随便听听,如今,她是真的信。 萧缜也看得出她信了,笑了笑,将布料放在旁边,捡起那两样首饰给她戴上。 玉簪好戴,耳坠细细的,萧缜又长得太高,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一只都没能插./进她的耳洞。 佟穗不嫌他笨,就觉得他挨得这么近,呼吸都落在她脖子上,怪别扭的。 “我自己来。” “我来。” 萧缜似乎跟这事犟上了,让她躺到炕上去。 佟穗只好照做。 萧缜将梳妆台的木凳搬到炕沿前,坐好了,一手捏着她薄薄的耳垂,一手捏着耳坠继续尝试。 佟穗一会儿看看他格外专注的眉眼,一会儿看看屋顶,一会儿再看看窗。 一对儿耳坠终于都戴好了,萧缜让她坐起来。 佟穗被他拉着胳膊,垂着眼面朝他坐在炕边。 容易害羞的新妇,被灯光一照,红扑扑的脸比什么牡丹花都好看。 萧缜扣住她的后脑,亲着亲着,站了起来。 . 次日,男人们早早去了军营,女眷们也为招待城里大户家的太太们做起了准备。 礼数这边有林凝芳提点,大家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再有擅长接人待物的萧姑母坐镇,小媳妇们也不至于太慌。 萧玉蝉是最不紧张的那个,对佟穗、柳初道:“你们只需记着,这些人家里再厉害都比不上咱们家,是她们要讨好咱们,哪怕咱们放个屁她们都得装作没闻到,又有啥好慌的。” 萧姑母正拉着绵绵说话,闻言捂住绵绵的耳朵,数落侄女道:“天天屁啊屁的,一点都不文静,等会儿客人来了可不许这样。” 萧玉蝉:“知道,装我还是会装的。” 萧姑母摇摇头,自家侄子多,二侄子还好,讲究点,老三老四老五都糙,少年时期在外面学了那些粗话口头禅拿到家里,比着似的粗话连篇,侄女耳濡目染的,说话也带了几分糙。 日上三竿,客人们陆续到了。 一共八家女眷,概因知道萧家来自村里,怕压过主人家的风头,这八家女眷都穿了细布衣裳,头上也只有两三样瞧着质朴的首饰。 有的只来了四旬年纪的夫人,有的夫人带了年轻的媳妇,还有的带着十五六岁待嫁之龄的姑娘。 如林凝芳先前提醒佟穗的那般,这些妇人们都把佟穗当成萧家的当家太太,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打量着佟穗的脸色。 当然,贺氏、萧姑母也没有受到冷落,萧涉、乔家兄弟可都没娶妻呢。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个时辰,女客们谢绝萧家留饭的好意,齐齐告辞了。 人走干净后,佟穗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在灵水村的时候,也经常有媳妇婶子的去萧家做客,可村里人说话比较直来直去,城里这些夫人太太们完全是另一种做派,举止讲究谈吐文雅,有的话似乎只是随口提起,细细一琢磨却暗藏玄机。 费神、费脑、费唇舌。 佟穗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才彻底将那些声音清出脑海。 天黑之前,老爷子等人回来了,聊起待客的事,贺氏很是激动,将今日见到的几个小姑娘都狠狠夸了一通。 萧野四个单着的表兄弟住在军营,还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他们。 萧延笑道:“五弟还没开窍,娘怕是要白心热了,四弟、表弟们年纪确实到了,合适的话可以选一个。” 贺氏:“等你五弟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给他做主,娶回来他自然会开窍。” 夫妻之间,就是那点子事,媳妇漂亮贤惠就够了。 萧守义咳了咳。 贺氏反应过来,讨好地看向老爷子:“爹,您说是不是?” 萧穆这才道:“他们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急着成亲,可以安排,他们若不急,你们也不用在这上头浪费心力。反王在外虎视眈眈,卫县形势一日未稳,现在做成的婚约便都是虚的,女方家随时都能悔婚。” 佟穗悄悄看向林凝芳。 私底下林凝芳可告诉她了,今日来做客的那些姑娘,八成都不是家中嫡女。 越是望族大户,行事越是精明。 106 反王带兵去打西边的云县了。 当这个消息在卫城的大街小巷传开后, 百姓才放松下来的心神又重新绷紧了,盼着反王继续吃败仗,又觉得云县没有萧家祖孙这般的人物, 多半会败,败了, 便是给反王添兵,一旦反王羽翼丰满, 定会再来攻打卫县。 百姓们人心惶惶,不知道今年到底能不能过个太平年, 萧家这边依然在紧锣密鼓地操./练着兵马。 孙纬盯着各处铁匠铺子、木匠铺子日夜两班制备兵器,乔长安带着车队去村镇百姓家中买粮, 百姓们舍不得将粮食交给官府当税, 手里若有富余,拿来卖钱还是愿意的。 张文功负责军饷钱库, 孙纬、乔长安都得来他这边领银, 每笔账张文功都会核对清楚。 佟穗、萧姑母也在老爷子那里接手了新的差事, 从城里招募一批擅长针线的女子,集中于一处为士兵们缝制厚厚的冬衣、被褥。所需的针线、粗布、棉花都由萧姑父采办全了, 佟穗娘俩要做的就是监督进度, 防着有人偷工减料。 家里陆续有客人登门, 佟穗招待两次便失了兴趣, 全都交给贺氏、林凝芳应对,她一心扑在新差事上。 十月十二, 距离卫城三十里地的骑兵营建好了, 当日萧缜便带着整个骑兵千户所的兵马迁了过去。 早上萧缜跟佟穗提过今日极有可能搬迁,黄昏佟穗从老爷子这里得到准信儿,便没觉得意外。 一直到十五这日的傍晚, 萧缜才再次踏进萧家的院门,与佟穗打个照面就去见老爷子了,吃饭时祖孙俩再一起来堂屋用饭。 贺氏瞅瞅萧缜,对萧延道:“明日见到你四弟他们,提醒他们也回来吃顿饭,天天待在军营,叫我们怪想的。” 这事萧延站弟弟们那边:“大家都在比着劲儿地练兵,夜里也会演练如何偷袭、防偷袭,别说他们,明晚我也不回来。” 说完,他看向自家媳妇。 林凝芳垂着眼吃着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母子说话。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 东跨院。 这几日佟穗也给萧缜做了一身冬衣,黑色粗布布面,里面絮了厚厚一层新棉。 等萧缜擦拭干净,洗去了一身风尘,佟穗便从柜子里取出这套新衣,让他试穿。 他长得英武,穿黑色更显气势。 佟穗还在打量,萧缜摸摸身上的料子,道:“留着过年穿,在军营穿新的不值得。” 佟穗:“怕你在那边冷才做的,过年谁穿黑色,我会另外给你做一身。” 萧缜:“那就留着回城了再穿,反正我去年那两身冬衣也都好着。” 佟穗也是节俭人,不再劝他,走过来,等着他脱下衣裳后叠好收回柜子。 萧缜却是将厚重的袍子往东边炕头一扔,一把就将佟穗抱到了炕上。 佟穗被他带得心头狂跳,嘴上嫌弃道:“急什么?” 萧缜手里快速地解着她衣边的盘扣,狭长黑眸盯着她:“夜夜都想,你说我急不急。” 佟穗红着脸偏过头。 她也想的,夜里越冷,就越想他陪在身边的时候。 半个时辰闹下来,萧缜才将她搂在怀里说话。 佟穗脸贴着他热乎乎的胸膛,问:“在那边住着还习惯吗?兵练得怎么样了?” 萧缜:“说了你也惦记,二十那日带你过去瞧瞧,那时候骑兵应该也稍微能拿得出手了。” 骑兵骑兵,练成后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但马上的功夫练起来也难,现在带她过去看,萧缜怕她会笑。 自家兄弟们醉心练兵,除了要备战反王那边,也是在互相较劲儿,都想让自己的兵最厉害。 萧缜管着骑兵营,虽然没有其他骑兵营比对,但他对自己有要求。 佟穗被他说得心里也是一阵发烫。 那可都是保护本县保护自家的兵马,当然越厉害越好。 . 萧家练兵练得如火如荼,反王那边也没有闲着,到十九这日,反王大军已经先后占据了西边的云县、玉县,半是蛊惑半是威胁地又在两县招募了两万余新兵,总兵数达到了四万。 这是萧家派探子搜集的战报,城内大多数百姓尚不知情,但萧家女眷都得到了消息。 贺氏、萧玉蝉才飘起来没多久的心又被压了下去,城里也不去逛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敌情在前,佟穗对老爷子与萧缜的信任也微微有了动摇,还是信,但也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忧虑不安。 傍晚,萧缜如约回来了,左臂上搭着件天青底色的斗篷。 萧玉蝉第一个迎了上去:“二哥这是自己穿的?” 萧缜看眼后面的佟穗,道:“给你二嫂买的,明早她要随我去趟骑兵营,骑马去,路上风大。” 萧玉蝉马上道:“我也去,你在哪个铺子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件。” 萧缜报出铺子名,至于买斗篷的银子,他这个堂房二哥就不管了,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私房。 萧玉蝉扭头跟贺氏要去了。 贺氏接过斗篷瞧了瞧,道:“里面是羊皮,边上是兔毛,多少钱?” 萧缜:“六两,我提前从张文功那预支了三个月的俸禄。” 卫城军这边军饷定得清清楚楚,普通士兵一个月一两银,萧缜是千户,能拿二两五钱。 贺氏:“……” 萧玉蝉也知道很难从老娘这里要来这么多,跑去找老爷子撒娇。 萧穆:“找你爹去。” 萧守义:“……”他手里哪有一文钱,都给媳妇了。 萧延看看被母亲还给二哥的斗篷,再看向林凝芳。 这次,林凝芳总算回了他一个眼神:不要。 萧延敢给她买回来,萧玉蝉、贺氏娘俩能一起阴阳怪气,她何必为了一条用不上的斗篷惹麻烦。 . 回到东跨院,得了斗篷的佟穗小声将萧缜说了一顿:“我哪有那么娇气了,非要买这个,又费银子又惹事。” 萧缜:“我花的月俸银,祖父都管不到我。” 萧二爷是真威风,佟穗指指隔壁:“有本事你当着祖父的面说这话。” 萧缜将她拉到怀里:“没本事,只敢在你面前说。” 他心情是真的好,反正银子已经花出去了,佟穗不再念叨,推开他,抱着斗篷坐在炕边,爱惜地摩挲起来。细布料子的面,里面是皮,帽边、领口的兔毛蓬松柔软暖和。 稀罕够了,佟穗开始算账:“这样一件斗篷,大概要用五张羊皮,现在的行情,一张羊皮也就一两银子,这点兔毛跟布料也不值一两啊。” 萧缜笑着看她:“人家把皮毛缝成斗篷,总要赚点手艺钱。” 佟穗:“……” 萧缜也摸了摸斗篷,道:“大户人家根本看不上羊皮,这个你先凑合用,以后再给你买狐皮貂皮的。” 佟穗紧张道:“你有这份心我已经知足了,军营里的银子都是有数的,你可别为了买这个挪为私用。” 萧缜:“我是那种人?给你花的,自然是我堂堂正正赚的。” 佟穗笑笑,走到铜镜前去试斗篷。 萧缜靠坐在炕头,看着她眼里满满的喜欢,只觉得这几两银子花得值。 洗漱后被窝里又是两番热情似火,次日吃过早饭,佟穗跟着萧缜出发了,斗篷抱在怀里,到了大门外要上马时才展开披上,在里面就穿的话,萧玉蝉的眼睛能变成红色。 天青的颜色,好看又不张扬,却衬得佟穗面颊莹白,萧缜跑一会儿马就要看过来几眼。 佟穗不管他,出了北城门便放开速度往前跑了起来。 迎面吹来的风比秋日多了一丝肃杀的寒意,不得不说萧缜这件斗篷确实派上了用场。 跑跑停停,半个时辰后夫妻俩就到了。 骑兵营外是一片平地,十个出自灵水村的百户正在带领新兵们操./练,平地每隔一段距离设有三尺来高的横木,骑兵们一个个驾着骡马飞跨而过,英武矫健。 佟穗:“原来是这样练的,我还以为练到敢骑着马快跑就行了。” 萧缜道:“战场不可能永远都是一马平川,有时候甚至要在山地上交战,这几日先在平地上练习,熟练后也要去山地跑马。” 佟穗点点头。 萧缜带着她往军营里面走:“上午练骑术,下午练枪法与射箭,每日再分别拨半个时辰练骑战与骑射。” 佟穗看到了另一片空地上的一排箭靶。 萧缜见她盯着那边,问:“试试?” 佟穗的箭术没得说,骑射还真没练过。 萧缜去取了弓箭,佟穗解下斗篷丢给他,带上弓箭朝那边跑了过去。 佟穗对自己有信心,可真的接近箭靶要松开缰绳握弓搭弦时,她才意识到骑射的难处。 第一趟佟穗在摸索马背上的平衡之术,跑空了,一箭都没射。 第二趟她陆续射出几箭,有的射中了,有的射了空。 远处训练完一回合的骑兵们纷纷停了下来,望着二太太射箭。 早在佟穗第二趟就能射中箭靶时众人便收起了看戏的心情,当佟穗策马跑第五趟的时候,箭箭居然都中箭靶,这一千多骑兵齐声叫起好来。 佟穗尚未尽兴,因为准度还无法令她满意。 萧缜靠过来,逗她:“要不,你也在这边住下,我回去的时候你再跟着回去?” 佟穗完全能想象她真住下,夜里萧缜会拉着她做什么。 军营重地他也好意思耍不正经,佟穗重新搭箭,转身对准他。 远处张望的骑兵们先是愣住,随即扯着嗓子起哄:“二太太别心软,替我们教训教训二爷!” 佟穗这才记起那边还有一群兵,脸上一热,瞪眼萧缜,收起弓箭朝军营里面跑去。 萧缜笑笑,策马跟上,姿态闲适。 107 骑兵营里盖的都是土坯房, 地基与底墙用了砖石,往上基本就是混合了麦秆的土坯,屋顶铺设木梁, 再盖上一层茅草。 一眼望去,处处都是泥黄, 还不如桃花沟的村民们住得好。 萧缜见佟穗神色沉重,笑道:“以前我们跟着朝廷去打两个伪帝, 冬天行军只能搭营帐,底下铺层木板再堆上干草最多再加层棉褥, 四周军帐为墙,冷风从缝隙刮进来, 很多伤兵弱兵都是冻死的, 现在咱们有土墙有热炕,比那舒服多了。” 佟穗一边听着, 一边随他来到了萧缜的屋舍, 三间土屋, 西边做书房,中间堂屋, 东边是卧房。 没有搭灶台, 砌的是炉子, 此时并没有烧着。 萧缜道:“白日还算暖和, 傍晚再烧炉。” 其实就是节俭,不喜浪费, 要将军饷都用在刀刃上。 佟穗瞥了眼他挂在臂弯的斗篷, 六两一件的斗篷,这人为她花银子大手大脚,自己连件新棉衣都要留着过年穿。 逛完书房, 佟穗去了他的卧房,房间还没有小跨院那边的卧房大,北面一张炕,炕头叠着一方铺盖,南边地上摆着一张旧衣橱一张洗漱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泥黄的土墙上开了一扇木栅栏窗,此时透进风与光亮来。 再比军帐好,这般简陋的条件都让佟穗心疼。 她捏了捏炕上铺着的炕席与炕垫,问他:“这么薄,晚上睡着会不会冷?” 萧缜看看她关心的脸,再看看她冬衣也无法完全掩盖的身段,低声道:“冷,你留下来陪我。” 佟穗瞪了他一眼。 萧缜这才说实话:“不冷,你看我在这边睡了好几晚了,像被冷到的?” 佟穗昨晚感受到的萧二爷,确实壮得如狼似虎。 萧缜又道:“带你过来,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撇下你在外面过好日子,但凡不赶时间练兵,我肯定夜夜都回去陪你。” 佟穗走到衣柜那边,打开柜子看看里面,嘀咕道:“我没疑过你,也不用你夜夜都回去,练兵要紧,你一直都睡在这边我也不会怪你。” 萧缜:“我不怕你怪,只怕你想。” 佟穗真招架不住他这一句句的大白话,明明外面的风还在往里面钻,她两边脸都是热的。 萧缜去关了窗户,门也插上。 佟穗慌了:“你做什么?不许在这里胡来。” 萧缜:“他们还要练一个时辰才会回营。” 即便如此,佟穗也不想陪他胡闹,只是屋子就这么大,他又腿长手长,很快就将佟穗拉到了怀里。 佟穗刚要骂他,这人忽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在这边睡一次,被子沾上你的味,夜里我才不会觉得冷。” 佟穗动作一顿,再看看周围的泥巴墙,远不如灵水村东厢房抹得匀称细腻的泥巴墙,想象他夜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睡在炕头的被窝,心跟身子都软了下来。 软归软,被萧缜抱起来的时候,佟穗还是打了他几下。 萧缜澄清道:“出城的时候真没想,看见你站在这里,这瞧瞧那摸摸的新媳妇样,才起了念头。” 佟穗垂着睫毛:“反正你总有道理。” 因为她放不开,老是担心有人来叫门,萧缜只美了两三刻钟就被迫罢手了。 佟穗也不敢贪恋被窝里的暖,汗一落便推开他,匆匆穿衣。 萧缜仰面躺着,手臂垫在脑后,看着她发髻散乱,身上衣裳越来越多。 等佟穗要下炕的时候,萧缜突地又把人压在炕上,捧着那张发烫小脸狠狠亲了一通。 佟穗在他身上抓了好几把。 萧缜按住她的腕子,黑眸盯紧她,声音发哑:“真想把你锁在这里,让你回不了城。” 佟穗闭着眼睛:“快穿好,仔细着凉!” 他真因为这事染了风寒耽误练兵,佟穗便要后悔走这一趟了。 萧缜自有分寸。 除了这三刻钟的荒唐,恢复衣衫齐整的萧二爷还是很正经的,叫佟穗骑着骡子旁观,他亲自去练了会儿兵。晌午夫妻俩跟着骑兵们一起吃的大锅饭,营里的伙夫手艺不错,烙饼做的外酥里软,大白菜炖粉条也炖得有滋有味。 佟穗跟萧缜坐在堂屋,都能听见伙房那边的欢笑与秃噜声。 饭后休息半个时辰,骑兵们便要练枪法与弓箭了。 这时佟穗才发现,一千余骑兵竟然都配上了铁头枪! 萧缜:“做出来的兵器先紧着骑兵所,五个步兵所还没有配全,不过月底前应该能人手一枪。” 佟穗很怕时间来不及:“反王已经攻下云、玉两县,之后是不是马上就要来打咱们了?” 萧缜:“李纲急于扩大地盘,南面的繁县已经被代王占据,与李纲这边只隔着阴、应两县,李纲应该会继续往南打,免得被代王抢先。” 代王,是卫县西南方向的另一个起事的反王。 佟穗:“要是他们两家能打起来就好了。”互相厮杀,谁也腾不出手来侵犯卫县。 萧缜笑道:“别光想美事,或许他们也会联盟,合并来打咱们。” 佟穗:“……” 萧缜见她脸都白了,忙道:“逗你的,代王与李纲一样狂妄自大,最多各自圈地,联不起盟。” 佟穗愁道:“现在到底有多少个反王?” 萧缜:“难以计数,有的村霸占据一村便敢称王,边关军不着急出手,一来是没将各地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二来也是想让这些势力先互相厮杀,最后再一举镇压冒头的那个,再说边关军要防止草原外敌入侵,也不是想动就动的。” 佟穗默然。 看反王李纲的行事,已经够欺压百姓了,富户大户全杀,普通百姓家抢人充军抢骡马征用,但好歹没有再强抢肯听话的百姓家的粮食。可如果边关军真把草原外敌放了进来,那群外敌能屠杀一城百姓,金银财物粮食牲畜甚至女人,全部抢走。 怎样都是百姓受害,自家乱起来总比外敌作乱要稍微强一些。 “二太太,你再给我们露两手呗?” 骑兵们要练弓箭时,有人起哄道。 佟穗正因为远近的形势心头沉重,那沉重又是另一种火气,祸乱的根源在哪,终归还是昏君奸臣当道,不给百姓生路。 她接过萧缜递来的弓箭,一囊二十支利箭连射,二十支箭全挤在了中间的靶心。 骑兵们一开始还会叫好,叫着叫着感受到二太太通身的煞气,便只剩目瞪口呆了。 箭囊空了,佟穗放下弓,对着那一张张带着敬佩之色的年轻面孔道:“我小时候学射箭,想的是练好箭,我便能跟着祖父父亲哥哥们去山上狩猎,哪怕只射中一只兔子,都能让家里多吃一顿肉,皮毛拿去也能换些铜钱。” 新兵们基本都出自百姓之家,完全能理解二太太这份朴素简单的动机,那可是肉啊,谁不爱吃? 佟穗看向前方的箭靶:“后来,我跟着二爷他们射杀山匪时,想的是我多杀一个山匪,灵水村就能少被山匪杀死一个村民,躲在屋里的各家老人女眷孩子就不用死于非命。” 这几年山匪横行,有家里被山匪祸害的新兵听了这话,蓦地红了眼眶。 最后,佟穗再次对着这些二十来岁的青壮道:“吃肉也好,射杀山匪也好,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吃饱肚子,为了能够活着。我希望你们也能练好枪箭,练好了,多杀反王一人咱们自家兄弟就能少死一人,把反王彻底打败了,咱们卫县百姓也就彻底安稳了,年关的时候大家好都能回家过个太平年!” “二太太说得对,杀死反王,回家过年!” “大家都别闲着了,继续练起来!” 萧缜、百户们去提点新兵们射箭的技巧,佟穗也走在其中,看见谁的姿势有问题,便给纠正一下。 待到黄昏时,萧缜才送佟穗回城。 到了城门口,佟穗勒住缰绳,对萧缜道:“回去吧,城里太平,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不用你送。” 萧缜失笑:“就不许我也回家再住一晚?” 佟穗面上微热:“你要是想祖父他们,那就一起回去。” 如果只是想她,夜里还想再来,那就别回了,赶紧专心练兵去。 萧缜听得懂这言外之意,手里攥着缰绳,朝前面的城门扬扬下巴:“进去吧,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家里的老爷子叔父兄弟们都在忙着大事,没什么好想的,彼此之间也做不来嘘寒问暖那一套。 夕阳将落,再耽搁天要黑了。 佟穗看他一眼,进了城门,即将转弯之时,她回首后望,发现萧缜还骑马停于对面,目光相撞,他笑了笑,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马背上的萧二爷,背影挺直,英姿飒爽。 佟穗默默看了片刻,再回的萧家。 守门的小厮接过骡子去了角房,佟穗径自跨进垂花门,瞧见女眷们基本都坐在堂屋了,男人们还没回来。 柳初、林凝芳来院子里迎她。 柳初道:“祖父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他们都不回来了,叫咱们先吃。” 佟穗:“那岂不是大家都在等我?” 柳初笑道:“本来也还没到饭点,你去收拾收拾,刚刚好。” 佟穗:“行,大嫂替我跟二婶、姑母说一声。” 柳初转身折回堂屋,林凝芳陪着佟穗去了东跨院,妯娌俩边走边聊。 佟穗讲了她在骑兵营的见闻。 林凝芳钦佩道:“短短十来日二爷便能将一千多新兵练出成效,果然是世袭的千户之家。” 佟穗:“都是祖父教得好,弟妹,二爷说两个反王应该不会联盟,你怎么看?” 林凝芳:“我对代王没有了解,看兴王行事,他跟他身边的军师绝无与人结盟的谋略与胸襟。” 佟穗又得了一重保证,心里顿觉踏实多了。 108 怀县。 接连攻破云县、玉县的反王大军也需要时间休整兵马, 趁这空隙,李纲兄弟叫来范师爷商量接下来的战策。 北面是大同边关军,李纲暂且还没有胆子去碰, 东西两侧的县城均已收于麾下,就差东南边的应县与西南侧的阴县。 这两县李纲都想打。 范师爷看着挂在墙上的自绘舆图, 指着阴县道:“据探子来报,代王已经聚拢兵马, 应是要打阴县了。” 李振哼道:“打就打,一个乡下佃户的头子, 咱们还怕他不成,该抢就抢。” 范师爷:“他们有五县之兵, 咱们现在亦有四县之兵, 真打起来也是旗鼓相当,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咱们与代王两败俱伤, 其他势力趁机来伐。” 李纲:“你是说萧家?” 范师爷摇摇头, 先后指向怀县北面的大同与只隔了阴县的朔州:“边关军要防着草原外敌,轻易不会擅离职守, 朔州这边却有三万卫所军, 现在他们按兵不动, 一旦发兵, 我们这四万民兵绝不是朔州军的对手。” 李纲惊出一身冷汗:“那该如何?” 范师爷道:“我愿亲自去代王那里说项,约定由咱们占据应县, 阴县让给他们, 如此,两家既能各得一城,又都能保存实力。那代王起事后还未尝吃过败仗, 或许还惦记着发兵朔州,我军暂且示弱,若我能凭三寸之舌鼓动代王去消耗朔州军的兵力,我军只管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李纲大喜,握住范师爷的肩膀道:“幸好有师爷提点,不然我真跟代王打起来,赢了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范师爷满面至诚:“王爷不惜耗费数万两白银赎回我一条贱命,我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能竭尽所能为王爷出谋划策,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 二人惺惺相惜,旁边站着的李振都显得有些多余。 定好大计,范师爷简单收拾收拾,带着一队兵马出发了。 次日黄昏,范师爷意气风发地回来了,将一纸盟书献给李纲:“王爷,范某幸不辱命,代王已经同意与我们结盟,各占一城守望相助。” 李纲急着打听道:“他有没有说要去攻打朔州?” 范师爷:“说是先打阴县,打完了再发兵朔州,代王身边也有谋士,还想叫咱们同时发兵,得知咱们要攻打定、卫两县才歇了念头。” 李纲拍掌大笑:“好,好啊,等咱们攻下定县卫县,代王与朔州军差不多也分出胜败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做黄雀,吓他们一个神魂俱裂。” 范师爷惦记着驻守在城外的四万大军,一顶顶军帐立于寒风之中,看着都冷。 “王爷,天越来越冷了,不如叫城中女眷为将士们赶制一批冬衣,将士们穿得暖才不会影响战力。” 李纲不以为然:“他们以前难道不用过冬吗?家里肯定有棉衣,入伍的时候都带过来了,冻不着。” 那些金银珠宝都是他辛辛苦苦征战四方抢来的,拿去筹备军粮已然是在割他的肉,舍不得再往外洒。 “小兵们不用管,把从各地大户那里搜来的过冬衣裳分给千户百户们,他们穿得暖就够了。” 将领们感激他,对他忠心耿耿,便会约束好底下的小兵们乖乖听话。 范师爷劝说不成,改口道:“那就宰杀些猪羊,每隔两日给各营将士们熬炖肉汤,这样他们出征时也有个盼头。” 李纲点头,吩咐弟弟:“去各村看看,跟百姓们借些猪羊,咱们打仗也是为了帮他们推翻朝廷,他们肯定乐意支持。” 李振嘿嘿一笑,管百姓乐不乐意,兵马在他们手里,百姓不想死就得配合。 . 十月二十七,卫县的探子传回消息,代王与兴王李纲分别攻下了阴县、应县,二王划好地盘秋毫无犯。 萧穆将六个千户以及负责武器制备的孙纬叫到了南营。 他先问孙纬:“兵器准备的如何?” 孙纬在灵水村时便总是跟着里正孙兴海统计村民人数、交税之事,一串串数字全记在脑袋里,略加思索便道:“全军共有一千弓箭手,目前每人配备了二十支铁头箭与三十支木头箭。城内城外铁匠铺月底会交上最后一批共八百杆枪,届时全营枪兵将配备齐全。刀剑共有三千四百余柄,都已配给了擅用之兵,其他人暂时配备匕首、菜刀等锐器。” 这些兵器,有的来自县衙库房,有的是各望族大户之家捐出来的,也有囚龙岭匪窝里收获的。 萧家进城之后,从城内城外百姓之家采购了大量闲置的铁器,收一批立即送到各铁匠铺制成兵器,再加上定县那边送来的铜铁,可谓是物尽其用。 萧穆让他坐到旁边,再问萧缜等人近日的练兵进展。 简而言之,六千余新兵们上了战场都能有章法地进退与交战了,而不是全凭蛮勇乱打乱冲。 卫县的一应准备都尽在老爷子的掌握,萧穆对萧缜道:“你去定县跑一趟,看看那边筹备的如何。” 定县因为有矿,两处矿兵再加上何连庆招募的青壮百姓,加起来凑足了八千兵马,虽然操./练得不如萧家这边,八千年轻气盛的青壮也是股极强的助力。 反王随时可能来袭,萧缜要与何连庆商量好战术。 今晚萧缜肯定不会再回家了,萧延几兄弟也都继续住在军营,老爷子想了想,在军营用过饭后回去了。 萧家内宅,女眷与孩子们也已经吃过了,各自回房休息,有几间屋子亮着灯。 萧姑母正在跟贺氏说话,两人的丈夫都没回来,时间又还早,聊聊天刚好打发时间。 贺氏捂着胸口:“这一天天的,我心里慌得不行,盼着好的,又总忍不住琢磨万一出事了该怎么办。” 萧姑母笑道:“那叫二哥把你送回村子里去?反王肯定是先攻城再去祸害外面的村镇,真出事,村里百姓还有时间收拾包袱逃跑。” 贺氏:“净瞎说,我一个人就算跑了又能如何,爷们孩子们在哪,我就在哪。” 萧姑母:“那就信你们家的爷们,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家里的小媳妇们镇定。” 贺氏:“说来也怪,阿满会功夫,不怕还正常,柳儿跟凝芳怎么也没见慌?” 萧姑母:“阿满信咱们家的爷们,柳儿凝芳信她,一个不怕三个就都不怕了。” 忽地,垂花门那边传来了老爷子叫门的声音。 姑嫂俩赶紧穿鞋下炕,跑出去开门,丫鬟婆子们都在后罩房住着。 萧穆跨进内院时,瞧见孙女、大孙媳也从西厢房出来了,他摆摆手道:“没啥事,都去睡吧。” 萧玉蝉、柳初要照顾孩子,得知只是老爷子要回家住便放心地进去了。 萧穆让贺氏也去睡,对女儿道:“你去叫阿满,等会儿都来书房找我。” 萧姑母点点头,去了东跨院。 贺氏紧张地问老爷子:“爹,都要睡了,您叫阿满干啥,是外面出事了吗?” 萧穆:“出事城里还能这么太平?少胡思乱想,跟你没关系,睡去吧。” 说完就丢下儿媳妇走了。 贺氏撇撇嘴。 东跨院这边,只要萧缜、萧延不回来,林凝芳都会搬过来跟佟穗同住,带着自己的被子。 时候尚早,妯娌俩虽然吹了灯,却都衣衫齐整地坐在炕头,低声聊着。 佟穗在桃花沟的时候,除了帮家里做事就是进山打猎,该学的本事小时候早早就学完了,读书又没有安安稳稳连着读的条件,一年年过下来,佟穗自认是个安静话少的性子。 直到跟着萧缜进了县城,佟穗才发现她想了解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是一两本书根本讲不清的东西。 那么,她就只能跟萧缜问,跟林凝芳问,这一问,竟成了个话唠。 萧缜忙于练兵,除了逛县城那日佟穗逮着他问了个尽兴,其他时候佟穗并不会找他解惑,一来是心疼他白日已经够累了,二来佟穗觉得,除去战场相关,萧缜懂得可能还不如林凝芳多。 林凝芳每日过得都还算清闲,性子又好,从来都没嫌过佟穗问题多,有时佟穗自己不好意思了,林凝芳还鼓励她尽管问,说这样也是帮她解闷。 上次从骑兵营回来,佟穗脑袋里多了一个问题:大周的开国帝王也是一位明君,为何两三百年过去,大周会沦落到如此混乱的局面,眼瞅着都要亡国了。 她将这问题往林凝芳面前一抛,素来对答如流的林凝芳竟然卡住了,几次试图开口都欲言又止。 接着,林凝芳决定先避开此问,而是给佟穗讲起大周的官制来。 光朝廷与地方的大小文官就讲了好几晚,今晚才刚刚开始讲武官。 垂花门的动静她们也听到了,本以为没她们什么事,没想到萧姑母居然来叫佟穗了。 佟穗:“我去看看,你先睡?” 林凝芳:“不急。” 佟穗摸黑穿好鞋,小跑着来给萧姑母开门。 萧姑母往里瞅瞅,道:“老爷子叫你跟我去他的书房,凝芳睡了吗?” 佟穗摇摇头:“姑母稍等,我去跟她说一声。” 倒也不用再进屋了,她就站在窗下,小声道明事由。 窗内传来林凝芳轻柔的声音:“知道了,二嫂快去吧。” 佟穗再回到萧姑母身边,从外侧带上东跨院的门。 萧姑母轻声打趣道:“凝芳待老三要是有她待你的一成亲近,老三做梦都能笑出来。” 佟穗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就入了一位相府千金的眼,送野花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跟萧延比的话,佟穗倒也不会谦让,她就是比萧延更招大家闺秀喜欢。 109 书房。 萧穆点了两盏烛台, 坐在书桌旁等着。 “爹,我跟阿满来了。” “进来吧。” 娘俩前后跨了进来。 萧穆对女儿道:“你开扇窗,就在窗边守着, 以防有人凑过来偷听。” 萧姑母应下,站到南边的窗户旁, 探头观察院内,恰好瞥见贺氏闪进东厢房的敏捷身影。 萧穆朝孙媳妇招招手。 佟穗来到书桌前, 发现桌面上铺着一张舆图,跟萧缜之前给她看过的那张一样。 萧穆将舆图转个方向, 问她:“能看懂吗?” 佟穗点头。 萧穆便知道多半是孙子教的,很好, 省了他的事。 他将手指从西边的怀县一路划到东边的定县、卫县两地, 低声道:“反王攻下应县后,继续招兵买马, 很快就能凑足五万大军, 按照他们的攻城战术, 打咱们的时候大概会兵分两路,两万去打定城, 三万来袭卫城。” 佟穗紧张问:“祖父准备如何迎战?” 萧穆笑笑:“有了几条应对之策, 最终还要看反王如何分兵才能调整定夺, 祖父现在唯一能跟你说的准话, 是咱们肯定要打一场守城战。” 佟穗就喜欢看老爷子笑,笑意味着胸有成竹, 老爷子若一脸阴霾, 那才糟糕。 她继续问:“守城战要如何打?” 萧穆:“已经在操./练了,你可有兴趣随我去城墙上观摩?” 佟穗当然有兴趣! 萧穆:“可祖父不是白教你的,你去观摩了, 就得给我学会,待反王大军兵临城下,你也得随我在城墙上指挥,守住了自然有你一份功劳,守不住,你将跟那边的将士们一起受屠丧命,如此,还要去吗?” 佟穗心神一震,仿佛又回到了备战囚龙岭山匪时,萧缜要她藏在屋顶守护祠堂的那一刻。 当时只需要守住一方祠堂,如今老爷子要她守一座城池。 或许是已经杀过了山匪,又跟着萧缜熟悉过城墙见识过军营里如何练兵,这一次,佟穗并没有多慌多怕,有的只是紧张、兴奋以及疑惑。 “指挥守城我还要现学,祖父交给二叔二爷他们岂不是更稳妥?” 萧穆看着舆图道:“反王兵多,我们兵少,全部守城无法发挥精兵优势,拖久了必败无疑,届时他们几个青壮将领都将带兵出城,只有我镇守城墙。” 佟穗由衷道:“百姓与将士们最信任的就是祖父,由您率军守城,军心、民心都会稳。” 萧穆笑道:“你懂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佟穗如实道:“都是跟二爷、三弟妹学的。” 萧穆知道两个孙媳妇经常黏在一块儿,也知道林凝芳一直都有在给佟穗讲书讲史。 他很欣慰孙媳妇对他的信任,可有一件事不得不防。 他看着对面的孙媳妇,眉眼里露出一丝无奈:“祖父也自认有些本事,可祖父老了,城墙上刀剑无眼,祖父也许会死在……” 佟穗听得揪心,忍着泪意道:“祖父别这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萧穆:“真能稳稳妥妥长命百岁,你又怎么会哭?祖父知道你的心意,可咱们带兵打仗,不能光想好的,也要把最坏的情况提前算到并做好准备,别哭,继续听祖父说。” “城墙之上,祖父可能会被敌兵杀死,也可能会因为年迈突发急症病死,到那时,你二叔他们都不在,祖父只能把大任托付给你。为何是你?因为你在所有新兵面前显露过神箭术,更亲手杀死过二十多个山匪,在如今的卫城军中,你的威望仅次于我们爷孙几人。” 佟穗明白了,擦过眼角道:“好,我跟您学,反王真来了,我陪祖父一起守城,咱们爷俩都好好的。” 萧穆:“当然,祖父只是未雨绸缪,这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没那么容易被反王收去。” 佟穗笑了。 灯光之下,十八岁的小媳妇仍带着几分稚嫩,萧穆忽又心生不忍:“傻孩子,光想着我可能遇到危险,你去了也一样,祖父赏识你的身手与心性,却也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急着答应,今晚好好考虑考虑……” 佟穗不用考虑,反问道:“二爷他们出城御敌更加危险,祖父为何还要他们亲自带兵?” 萧穆不语,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萧守义、萧缜叔侄几个有带兵的本事,让他们去胜算更大。 老爷子选择传授佟穗守城之术,也是因为佟穗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佟穗很高兴老爷子如此信任她,为了这份信任,她也愿意冒险。 冒险至少是在为自己为全城百姓争取生机,守在家里便是将生机完全寄托于他人。 祖孙俩的声音时高时低,萧姑母虽然守在窗前,该听不该听的也都听见了。 此时见一老一少说得差不多了,萧姑母才遗憾道:“早知会有今日,小时候我也跟着哥哥们一起练武多好。” 枪法、弓箭、骑马,她出于一时兴趣都学了一点皮毛,却没有一样学精,浪费了大好光阴。 萧穆:“你也有你的差事,真到了那日,家里肯定人心惶惶,阿满随我去了外面,家里就靠你了。” 萧姑母打起精神,笑道:“您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萧穆再嘱咐这娘俩:“此事你们知道就好,不用再说出去,免得她们提前心慌。” 萧姑母肯定不会说,佟穗…… 萧穆:“跟凝芳说没关系,她经历的事多,跟你大嫂不一样。” 大孙媳身边有个女儿,为母则刚,为母也会更怕危险,因为自己死了就死了,孩子怎么办? 三孙媳恰恰相反,最在乎的家人已经死了干干净净,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 佟穗回来的时候,林凝芳还没睡。 佟穗钻进被窝,发现里面被林凝芳塞了个汤婆子,暖呼呼的。 她抱着汤婆子冷静片刻,开始给林凝芳讲她与老爷子的谈话。 林凝芳看不清佟穗的脸,却能从佟穗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跃跃欲试。 她想了想,肯定道:“二爷他们都不在,你的确是最好的副指挥人选。” 佟穗有足够的勇气,信心却不足:“就怕我只会单打独斗,做不好副指挥。” 指挥要顾全大局,也要能够服众,老爷子在,那些士兵肯定给她面子,万一老爷子真有个意外,那些士兵还愿意听她的吗? 林凝芳道:“为将帅者确实更重运筹帷幄多谋善断,这些说起来很空,需要实战功绩才能彰显出来,只说这次守城,战术自有祖父教你,你另外要学的是如何在守城军中立威,让他们敬你且畏你,不敢因为你是女子而生出反心。” 百步穿杨的箭术为佟穗赢得的只有技艺上的钦佩,不代表卫城军真就愿意听从佟穗指挥了。弓箭乃远程兵器,当大家都挤在城墙上时,几个士兵赤手空拳就能夺走佟穗的武器,失去弓箭,佟穗与普通女子也没有太大区别,面对反王的威胁,士兵们极有可能背叛。 佟穗认真地听着。 林凝芳:“第一,收起你的谦让与柔善,祖父夸你你大大方方地接受,祖父若训你,你知错就改,不必过多自责更不必羞愧落泪,落泪等于示弱,只会让将士们看轻。” “第二,军纪如山,手下若犯大错,你只管按照军法处置,不接受任何求饶,小错看情况,恩威并施。” “第三,你要挑选一队可靠可信的近卫随行左右,祖父应该会替你安排好,但你也要自己观察遴选,一旦祖父那边有意外,这些人首先能护你周全,然后再是震慑他人。” “第四,你要收拢军官为自己效忠,为帅者御将,为将者御兵,将领们忠心尽职,士兵们很难反得起来。现在的军官肯定都听祖父的,你且摸清楚他们的脾气,结交忠厚,威慑奸猾。” 前三条佟穗都能做到,如何做心里也有章程,只有第四条拿捏不准。 “如何结交,如何威慑?” 林凝芳笑了:“忠厚者,以诚相待,以德服人,这两样你都有,平时注意与他们打好关系便可,该夸的时候夸,切忌因为避讳男女之别而独来独往,疏远了众人。” 佟穗点头,都去守城了,岂会再管男女之别。 林凝芳:“奸猾者,自诩聪明,你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聪明,看出他们的各种谋算,无需理会时只做不知,需要警醒时语焉不详地敲打两句,虚虚实实,他们自己先乱了阵脚,或是就此收手,或是狗急跳墙,自掘坟墓。” 佟穗:“……” 林凝芳:“跟着祖父学吧,军中兵多,形形色色,够你试手了。” 佟穗:“弟妹,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去协助祖父?” 林凝芳:“……我最多帮你出出主意,主持不了大局。” 佟穗至少有武力能让众兵敬佩,有护民之德让忠厚者愿意效忠,她一没武艺二无功德,光靠自己,连让那些人安静听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二嫂,相信祖父的判断,你除了读书比我少,其他都胜我万分,而读书是能慢慢补上来的,胆识心性却是天生。” 佟穗被她夸得脸热:“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林凝芳:“嗯,我去点上灯。” 佟穗好奇地看着她钻出被窝。 林凝芳让佟穗先穿好衣裳,再叫佟穗下炕,她围着佟穗用手丈量起肩胸尺寸来。 佟穗:“你要为我做新衣?不用,我好多呢,够穿了。” 林凝芳:“不是,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做件护胸护肩的皮甲,军营里的铁甲屈指可数,就算祖父能拨给你,穿起来肯定也不合身。” 佟穗:“……你还会做皮甲?皮做的吗,那肯定不便宜,还是算了。” 林凝芳笑,在她背后道:“会做但没力气,得让皮货店的伙计缝制,至于银子,我先垫着,回头皮甲拿回来,祖父肯定会补给我。” 110 天还黑着, 佟穗就起来了,快速梳妆完毕,她翻出夫妻俩藏在衣柜里的钱袋子, 轻放在林凝芳的枕头旁。 佟穗不知道一件皮甲要花多少银子,但怎么都不能让林凝芳出这个钱, 钱袋子里有五两多,不足的回头她再补上。 老爷子还在等着, 佟穗悄然离去。 最近萧穆都起得早,昨晚他回来地突然, 萧姑母没再去后罩房吩咐烧火婆子,今早跟着早起了, 佟穗过来时, 萧姑母也从厨房端出来两碗热汤,一盘昨日傍晚剩下的馅儿饼, 重新煎过。 佟穗:“姑母怎么不一起吃?” 萧姑母摸摸她的头:“太早了, 姑母不饿, 快吃吧,这一日有的忙呢。” 刚睡醒不久的佟穗其实也没觉得饿, 但为了保持一上午的体力, 这顿饭必须吃饱。 老爷子已经吃上了, 显然没打算在这会儿说闲话, 佟穗先喝了两口汤,再垂眸吃了起来。 巴掌大的馅儿饼, 老爷子吃了五个, 佟穗吃了两个半,第三个她估计自己吃不完,先撕了半个。 萧穆:“这半个不吃了?” 佟穗:“嗯, 饱了。” 萧穆便三两口将那半个吃了,吃完将剩下的汤一口气喝干净,站起来道:“我去书房拿点东西,阿满也去将老二送你的斗篷披上,暖和是真的,别把自己冻到了,耽误事。” 他们爷几个习惯冬日早起了,身体强健也都抗冻,孙媳妇体质再强也未必受得了冬日黎明前后的冷。 老爷子没给佟穗客套的余地,佟穗小跑着去拿了一趟斗篷,系好了再随着老爷子出了门。 反王在侧,自打萧家接管卫城后便把东、西、北三面的城门关闭了,百姓商旅进出只能走南门,不过北地乱象四起,出门做生意的商旅们少了,只为游玩进城出城的百姓也少了,一个城门完全够用,并不会有多拥挤。 老爷子将操./练守城战的地点定在了东城门这边。 赶过去的路上,萧穆对孙媳妇道:“祖父会尽量教你,但事情一多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一一讲给你听,总之你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听。去外面打仗还要考虑调整战术,守城基本就一个守法,跟给木头淬火一样,看一遍便能学得差不多。” 当然,心笨手笨的可能要教十几遍,可佟穗的聪慧老爷子早已有数。 佟穗昨晚才被林凝芳提点过,对今日种种都做好了准备,凡是靠眼睛耳朵就能学的本事,佟穗都不犯怵。 东城门到了。 训练时间未到,两千守城兵还在睡着,老爷子先带佟穗上了城墙,认守城需要用到的几样武器。 佟穗最先看到了一辆四轮木车,车身上方架起一根高高的横梁,横梁中间悬挂绳索,绳索下方系着一根尺粗的长长圆木,圆木的前段为一截锥状铁器。 萧穆道:“这是撞车,这根圆木叫撞杆。敌人攻城最常用的器械乃是云梯,就是一种长长的能爬到城墙上的梯子,云梯很重,一旦梯子上爬满敌兵,靠人力去推很难撼动,届时将撞车推过去,撞杆对准云梯用力一推,便能将其撞毁或撞倒。” 佟穗上手试了试,发现这根撞杆至少要用两个兵一起推才行。 萧穆继续往前走,这里摆着一排三叉兵器,前端一根锋利横刃,两边的铁叉状如牛角。 萧穆:“这是叉杆,既可以推倒云梯,也可以用来击杀靠近城墙的梯上敌兵。” 佟穗同样试了试,这个她可以用。 萧穆:“卫城是小城,库房里一共只有八辆撞车,二十杆叉竿,咱们也来不及制备了,主要倚仗还是这些石头与滚木。” 这个不用特意讲,将重重的石头与滚木砸下去,肯定能砸死敌兵。 前两样铁器都能对付云梯,佟穗想象起来还好,此时看着那一块块儿石头与滚木,佟穗脑海里的画面便成了一片血腥。 天边开始有了光亮,萧穆注意到了孙媳妇苍白的脸色。 萧穆带着她走到城墙前,眺望远方道:“阿满你说,战火连绵的世道,人跟野兽有区别吗?” 佟穗摇摇头。 没有区别,都在为了吃的为了地盘厮杀,也都有强弱之分,强者肆无忌惮痛痛快快,弱者仓皇逃命死于血泊。 萧穆摸了摸身前的城墙砖:“只你我站着的这片地方,便不知道沾过多少将士的血,不想自己死,就只能对敌人狠。守城难,攻城更难,云梯是那么好爬的吗,冲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是一条死路,可后面有将领逼着,退也是死,只能在死路上全力拼出一条命,爬上来了,便能将一身戾气发泄在守城兵身上,事后论功行赏拿的也是头功。” 三言两语,佟穗已能想象出攻守双方的兽性。 号声响起,各层军官们带着两千守城兵奔涌而来,看到老爷子身边的佟穗,都很意外。 萧穆并没有解释为何要带上佟穗,现在说了,聪明人便能想到卫城守城时的战术。 他简单道:“二太太巾帼不让须眉,前阵子她已经领教过步兵营、骑兵营的操./练之法,这几日会跟我一起站在城墙上看大家演练守城,你们如何待副指挥萧缜,便也要如何待二太太,记住了吗?” 守城兵齐声道:“是!” 萧穆:“开始吧,把每一次演练都看成真枪实战,拿出全部本事来!” 老爷子一声令下,守城兵训练有素地分成了两方,一方搬着放在下方的云梯佯装攻城,一方在城墙上守城。 既是演练,自然要避免伤亡,此时用到的云梯分为两种,一种是用较粗的树枝搭成的假云梯,摆好了下面的士兵会立即退开,让上面的人推动撞车或是手持叉竿练习如何推倒云梯。另一种就是真正的攻城云梯了,士兵们接连爬到上方,手持木棍、木刀假装进攻,上面的守城兵同样手持木仿兵器,熟悉这种角度的攻防之法。 军官们有的站在上面,有的站在下面,一边提点技巧,一边不停地让大家注意安全。 云梯下面有人扶着防止梯子滑倒,城墙上方有士兵专门盯着,防着假装御敌的士兵栽落下去。 乱中有序。 萧穆带着佟穗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既会指点士兵,也会与军官们交流进展,这时他便会将每个军官介绍给佟穗,当着人家的面当然都是夸词,走远了再低声告知佟穗对方的性情,好的坏的,长处或短板。 晌午休息时,萧穆给佟穗挑选了八个近卫。 萧穆身边也有八个,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这十六人都是忠勇可靠之人,他若出事,他身边的八个自然会继续拥护佟穗。 待到下午,便是这八个近卫跟着佟穗巡视各处演练了。 佟穗既要观察这八人,又要熟悉那些军官,还不能耽误巡视的正事,可谓眼睛、耳朵、心神没一处不忙。 远处有一匹快马突然朝这边赶来。 东城墙外一片空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人那马,离得够近时,佟穗再望过去,才发现那竟然是萧缜。 周边有将士们发出起哄的笑声。 那一瞬,佟穗的脑海里浮现出林凝芳面对贺氏母女阴阳怪气的神情,也浮现出萧缜在三个弟弟面前的威严。 她面无表情地朝起哄者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对方反正立即收了笑,老老实实训练去了。 城墙之下,萧缜是来这边找老爷子的,视线从城墙上方逡巡而过,忽然顿在一道女人身影上。 他定定地看着那人,那人却一眼都没往他这边瞧,害得萧缜都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萧穆提前下了城墙,在城门里面等着孙子。 萧缜一下马,靠近了先问道:“祖父,小满怎么在上面?” 萧穆:“我叫她来学守城。” 祖孙之间从来都不用多说,一句话便让萧缜明白了老爷子的顾虑与应对。 老爷子真出事,他们又不在,城门定会被反王攻破,到那时,佟穗就算跟姑母等人留在内宅,也只是多安全一两刻钟而已。 守城危险,却有可能在老爷子出事后力挽狂澜,于家于城都有利。 然而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老爷子没事,一家人与城内百姓都没事,佟穗却死在了敌兵的利箭或大刀之下。 即便是老爷子的主意,萧缜此时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萧穆哼道:“我决定自己守城时,你怎么没变脸?” 萧缜:“她能跟您比?您经历过多少阵仗,她最多杀了几个山匪。” 萧穆:“那你去跟她说,让她回去吧,这里不用她了。” 萧缜扫眼城墙之上,道:“我先跟您说正事,晚上再劝她。” 萧穆:“嗯,定县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 红日快要落山,东城墙这边的操./练也终于结束了。 佟穗意犹未尽地站在城墙上,等着士兵们都下去了她再走。 起了风,佟穗却一点都没觉得冷,对着西边瑰丽的夕阳出起神来。 直到安静许久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佟穗回头,看见萧缜,手里拿着她脱在下面屋里的天青色斗篷。 她朝他笑了笑。 远处是一片红灿灿的晚霞,她的脸也是红扑扑的,一双眸子清亮水润。 萧缜替她披上斗篷,一边系前面的带子一边看着她道:“城都敢守了,你还真是胆大,知道下面飞上来的箭有多快吗?万箭齐发,总有几根会飞到你这边。” 佟穗拍拍旁边比她还高的垛口墙壁:“他们射的时候我有地方躲,咱们摆箭阵的时候他们却躲无可躲。” 萧缜抿唇。 佟穗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人人都怕的话,谁来守城?” 守城兵不怕,她也不怕。 111 萧缜没有再对佟穗劝说什么, 因为她眼里的光彩已经给出了答案。 与其在家里等着,她更喜欢站在这里与老爷子、守城军并肩作战,亦有这份勇气。 可能受伤, 可能丧命,但整个卫城军, 包括老爷子、二叔乃至他们几兄弟,谁又不是如此? 萧缜现在担心佟穗会出事, 却也有可能佟穗好好的,是他回不来了。 真不怕吗? 萧缜也怕, 可一家人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坐以待毙, 要么拿起兵器, 去闯一条生路。 能有长辈、兄弟、心仪之妻同行于这条路上,便是幸事、乐事。 他牵着佟穗的手下了城墙。 老爷子已经在下边等着了, 瞧见孙媳妇甩开孙子手的小动作, 笑了笑, 再假装没瞧见地收回视线。 在军营里吃的大锅饭,吃完三人并行回了家。 佟穗跟着萧缜来到东跨院, 烧水洗漱之后, 佟穗铺被子时才发现被林凝芳塞在里面的钱袋子, 一掂重量就知道里面大概分文未少。 这时, 萧缜擦好身上走了进来。 佟穗托起钱袋子,跟他解释缘由。 萧缜:“皮甲可是好东西, 真正的皮甲防御力并不比铁甲差, 只是牛皮有限,才渐渐被铁甲取代。” 说完,他意味深长道:“三弟妹对你够用心的, 一件皮甲需要三层生牛皮叠制,牛皮加上工本,五两银子可不够。” 他知道军营里有几件铠甲,提醒老爷子给佟穗配一身,没想到有人比他关心地更早。 佟穗昨晚已经感动过了,现在想的是价钱问题:“那要多少?我再拿点出来给三弟妹凑足了。” 夫妻俩的小金库藏在更隐秘且收放颇为麻烦的地方。 萧缜:“不用咱们出,我会跟祖父要。” 他坐到炕头,将佟穗抱到怀里。 佟穗看着他的胸口,问:“咱们这边一共有多少套铠甲?” 萧缜笑了下:“两百。” 佟穗惊道:“这么少?” 萧缜:“县城没有驻军,只有出现山匪时才需要民壮穿上铠甲去剿杀,预备太多平时也用不上。” 萧家这边收集的铁都拿去做兵器了,没有条件自制铠甲。 佟穗:“那两百套怎么分?” 萧缜:“六十个百户、一百二十个总旗头一人一套,还剩二十套,守城时随祖父分配吧。” 佟穗心头一紧:“你们这些千户不穿吗?” 萧缜解释道:“千户都是自家人,只一个孙典也是咱们灵水村的,咱们进城那会儿说好了要为全县百姓守城,轮到打仗时光顾着把自家人装备周全,只叫那六千多士兵穿普通棉衣,士兵们心里会怎么想?其他军官穿甲是为了方便各自的兵听从指挥,我们就算了。” 佟穗听完,想到了林凝芳给她们讲过的一首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眼睛有点酸,她靠到了他肩头。 萧缜握着她的手:“不用担心我们,跟南边的正经军打了六年都好好地回来了,对付反王那点乌合之众更不在话下,倒是你,一定要护好自己,别以为有城墙挡着就安全了,打起来的时候很难分心,一不留神敌方的箭阵就到了。” 佟穗:“我知道,你也不许轻敌,再是乌合之众,里面总有一些厉害的。” . 反王那边虽然攻下了应县,休整兵马也需要几日时间,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杀过来的。 定县、卫县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次日,老爷子没有直接带佟穗去东城门那边,而是先去了县衙,鸣钟召集城中百姓,与此同时,佟有余率领巡逻的衙役也分散到了城内各大街巷,指挥每户派出一人有序地赶往县衙。 当县衙这边围满了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萧穆站在高处,先神色肃穆地抛出一个敌情:“诸位,我们收到战报,兴王已经攻下应县,即将凑齐五万兵马,一旦他们整合完毕,不出三五日,必将发兵来打咱们卫县。” 百姓们脸色大变,焦急地议论起来。 萧穆抬手,待喧哗声落下,他冷静地道:“卫城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反王兵多,我们兵少,要想打赢这场仗,还需要全城的百姓与我们齐心协力,联手御敌。” 李纲的兵马对村镇上的普通百姓还算和气,只要交出男人与骡马猪羊,基本不会再做其他恶事,对城内百姓却是另一个样,但凡经商的人家都会被打成奸商,住大宅子的人家也会被冠以豪强之名,再全部杀得干干净净,抢财占房。 混乱之中,小兵又会为着自己的私心滥杀百姓,或是抢财或是抢女人,与山匪强盗无异。 这些消息早在卫城这边传开了,城里的百姓自然都盼着萧家守住家门。 “需要我们做什么,萧指挥尽管开口,我们誓与卫城共存亡!” “对,我才四十七,虽然不符合招兵的条件,但我还有一身力气,能去城墙杀敌!” “我不会杀敌,但将士们总要吃饭,烧火做饭就交给我们这些妇人吧!” 根本无需萧穆多说,百姓们都愿意为守城出力。 佟穗站在老爷子身边,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热情的脸庞,视线几次都变得模糊,又被她极力忍下。 接着,萧穆把卫城军需要的人力与物力都列了出来。 需要青壮,越多越好。这些人既要负责不断地将石头圆木以及灭火的水桶往城墙运送,也需要及时搀扶受伤失去战力的士兵下城墙,一旦守城军人手不足,他们也将拿起刀枪弓箭替补而上。 需要擅长做饭的妇人,军营里的伙夫要去城墙守城,妇人们既要烧火做饭,也要承担粮水、柴木等物资的运送,包括伤兵们下了城墙,也需要妇人们给郎中打下手,清理照顾。 需要郎中大夫,伤兵注定会一茬接一茬,城里大小医馆的郎中最好都来这边帮忙。 需要弓箭、长枪、刀剑等能用于守城的兵器,需要针线、剪刀、药草、水桶、锅铲碗筷甚至桌椅等辅助物件,也需要灯笼、桐油、木柴等等都能排得上用场的东西。 县衙两边的墙下分别摆了十几张桌子,文差们坐在这里,等着登记前来报名的百姓以及百姓捐献的物资,战后能退的都会退还百姓。 萧穆带着佟穗在外面看了会儿,进了县衙后对她道:“守城从来不是将士们单打独斗,城内百姓全是支援,为官者真正为百姓着想,百姓们自然会全力拥护,换成刘知县那样的,今日就算他在这里哭求百姓帮忙,你猜又有几人会应和?” 佟穗钦佩道:“祖父素行仁义,村里的乡亲、城里的百姓都愿意唯您马首是瞻。” 萧穆失笑:“我是教你何为民心,不是要听你的虚言奉承。” 佟穗:“我说的是大真话啊,祖父就是厉害。” 萧穆摇摇头:“你是见得少,比我厉害的人多着呢。” 佟穗:“他们再厉害也跟我没关系,祖父既护着我们一家又愿意教我这些本事,您便是我心里最厉害的。” 萧穆被孙媳妇逗得笑出了声。 . 月底这日傍晚,佟穗跟着老爷子回了家。 萧守义等叔侄也都回来了,大战迫在眉睫,一家人抓紧时间吃顿团圆饭。 林凝芳去皮货铺子订的皮甲做好了,掌柜亲自送来的,小厮进来传话,想瞒都瞒不住内宅女眷。 林凝芳也没想瞒,佟穗总要穿上身的。 阿真刚从前面抱回皮甲时,贺氏误会了,笑眯眯将皮甲抢到手里,一边夸好一边又挑道:“厚实是厚实,会不会做小了,老三穿得下吗?” 林凝芳直言道:“做给二嫂的。” 贺氏:“……” 萧姑母一把夺过皮甲,夸赞林凝芳道:“还是你有心,阿满说了,守城的时候她也要去,那多危险啊,军营里又没有合她尺寸的铠甲,这件皮甲刚刚好,说不准就能帮阿满捡回一条命来。” 生死大事,贺氏也不会觉得佟穗不配穿这件皮甲,她就是,还以为儿媳妇终于会疼儿子了。 等一家人都坐到堂屋等着开饭时,萧玉蝉兴致勃勃地道:“三嫂,你把皮甲拿过来吧,让二嫂试试,我想看二嫂穿。” 林凝芳见老爷子也是鼓励的神色,吩咐阿真去取。 萧延愣愣的:“什么皮甲?” 贺氏嘀咕了一通。 萧延的视线在妯娌俩脸上来回转了几遍,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阿真捧着皮甲过来了。 佟穗在外面历练了几日,做事越来越大方,离席站在堂屋中间,由林凝芳帮她套上皮甲。 这件皮甲,乃是林凝芳细细致致画好了图,再亲自对铺子师傅讲解制法的。 铺子师傅没有辜负林凝芳的厚望,只是第一次做,皮甲足够结实,样式却说不上多精致。 除了胸甲背甲,还有左右两侧的肩甲,既能护住要害,又不会妨碍佟穗拉弓射箭。 佟穗非常喜欢,一点都不嫌丑。 萧穆摸着胡子夸道:“不错,比我为阿满准备的铁甲合身,花了多少银子?” 林凝芳道:“掌柜的听说我要做给二嫂守城用,本想直接送二嫂的,我不肯收,他才只留了牛皮的本钱,一共十两。” 萧穆对佟穗道:“皮甲乃军需,明日你拿着皮甲去文功那里兑换十两,回头补给凝芳。” 佟穗笑着应下。 萧姑母再夸了夸自家这边妯娌感情好,不像外面一些人家,妯娌们天天吵架。 贺氏心想,是好,比俩夫妻的感情都好! 萧延默默地听着,吃完先回了西跨院。 林凝芳吃得慢,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在院子里就瞧见卧房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阿真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林凝芳摇摇头,让阿真自去后罩房休息,随后进了屋。 萧延坐在炕头,对着她的身影道:“我不馋那张皮甲,只馋你对二嫂这份心,你盼着二嫂好好活着,是不是我死在外头,你都不会掉滴眼泪?” 林凝芳平平静静地道:“你早就跟我说过,军营里的铠甲你们几个千户都不穿,给你做皮甲也无用。” 萧延:“是不用做,可你想都没想,光惦记二嫂了。” 林凝芳什么也没说,走到衣橱那边,再折回炕沿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萧延举到眼前瞅了瞅,再扯扯,疑惑道:“钱袋子?” 林凝芳:“顺袋,里面放了张平安符,路边小摊子上卖的,图个心诚则灵。” 萧延:…… 这人不喘粗气了,也不靠着墙了,跳下炕点了灯,捏着一个小小的顺袋翻来覆去地看。 林凝芳径自拿起刷子、牙粉出去洗漱。 112 这一晚萧缜几乎都没怎么停过, 每一次都将佟穗抱得特别用力。 反王还没来,五个步兵千户所将继续驻守城内,只有骑兵营在三十里地之外, 这也将是战前萧缜在家里住的最后一晚。 等战事结束,夫妻俩可能都在, 可能少了一个,也可能全没了。 没有人说话, 有的只是藤蔓一般的彼此难分。 远处传来了鸡鸣声。 萧缜躺了下来,修长的手臂搂着佟穗, 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身高八尺有余的萧家二爷,肩膀宽阔肌肉结实, 足够佟穗在上面趴得舒舒服服。 萧缜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回忆道:“成亲那日,刚掀开盖头, 我就盼着天黑了。” 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小姑娘, 山泉水一样。 佟穗还有些喘, 慢慢道:“我第二天才看清楚你的脸。” 萧缜:“喜欢吗?” 成亲这么久,说起这个佟穗还是不太自在, 只点点头。 萧缜不信:“当时就喜欢了?” 佟穗没说话。 萧缜也没再问, 将她往上挪了挪, 两人脸对着脸, 看着她水润润的眸子道:“说你喜欢我。” 佟穗难以启齿。 萧缜摸着她的脸:“再不说,以后你想说我可能也听不见……” 佟穗一把捂住他的嘴, 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喜欢你, 我喜欢你。” 萧缜扣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那就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 十一月初三, 下午探子来报,反王大军清晨已经从怀县出发,约有五万人马,包括两千骑兵。 五万人马行进速度有限,萧穆预测反王初六能围定城,初七再兵临卫城城下。 萧穆只管守城,城外全部交给掌管骑兵营的次孙相机而动。 “去报给二爷。” “是。” 萧穆再招来五个步兵千户,一番吩咐,五军仍然按兵不动,只将四处城门关闭,禁止百姓进出。 黄昏时分,佟穗跟着二哥佟贵一起回了东院。 佟有余也才回来不久,正在跟周青、姜氏、周桂说话,至于周家的祖孙三个,一直住在军营,最近备战更是忙得没时间回来。 周青看到侄子,故意生气道:“佟大将军还知道回家啊,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家门在哪。” 佟贵笑道:“大家都在练兵,我是百户,不好擅离职守。” 佟贵当时没能进骑兵营,改投了孙典那里,为的就是孙典最有可能不会因为萧、佟两家的姻亲关系而特殊关照他。 孙典确实没有关照,按照体型挑出十个百户,其中就包括佟贵,再让其他不服气的士兵上前挑战。 佟贵连着摔翻六人,坐稳了这个百户,后来开始练兵了,其他百户有的被擅长弓箭、枪法或是有智谋之人替换过,唯独佟贵凭借一身好武艺悍然不动。 周青为侄子骄傲,又哪里舍得真的责怪。 “饭好了,坐下来吃吧。” 今晚厨房做的汤面,晌午剩了几块烙饼也端了上来。 佟贵将烙饼撕成几小块泡在面汤里,从小他就喜欢这么吃。 周青给侄子重新添了一勺汤。 佟贵吃着吃着,两个金疙瘩吧嗒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 去年二叔瞎了一只眼睛从战场回来后,二婶便开始盼着大哥也快点回来,盼啊盼得一直到除夕都没有大哥的消息,二婶才大哭一场,至此再也不提大哥回家这事。 佟贵不怕死在战场,只怕因为自己再让二婶疼一场。 桌子旁的其他几人都瞧见了佟贵的眼泪,却无一人发问,都当没瞧见。 又问什么,肯定是因为即将交战的事,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坐在家人身边这般热热闹闹地吃饭。 周青是聪明人,早在女儿都跟去城墙演练时,她就猜到了这次守城将会多不容易。 女儿侄子有本事,都能派上用场,也敢站在最前面,她便不会拦着。 饭后,等姜氏母女离开后,佟贵跪在地上,朝叔父婶母磕了三个头。 周青终于落泪,声音颤抖道:“开战前都不回来了?” 佟贵仰起头,一双黑眸因为泪光越发明亮:“是,打胜了侄子再回来给您报喜。” 周青边哭边笑:“好啊,到时候二婶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好菜。” 佟贵看眼院子,夜幕已经降临,他站起来道:“你们早点休息,我还要回军营,这就走了。” 说完,佟贵转身,毅然离去。 周青追出去送,站在大门前,眼巴巴地望着,只是佟贵骑着马,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佟穗扶住母亲,劝道:“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 周青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你呢,明晚也不回来了?” 佟穗笑道:“回,以后早上我出发前来见见您,回家了也先过来陪您一会儿,放心吧。” 这晚,全城百姓都已睡下之后,北城门前却悄然集结了五路兵马。 萧守义、萧延、萧野、乔长顺、孙典各自带领近千步兵,整整齐齐地列队于老爷子面前。 萧穆一一拍过这五人的肩膀,再对着所有将士们拱手道:“我们守城,击败反王大军就有劳诸位了!” 不能让百姓听到这边的动静,所以将士们只是齐齐举起手中的长.枪,再重重击于地面。 军心似铁,宛如地动。 萧穆让到城门一侧。 萧守义带着自己的兵率先出城。 萧穆举着灯笼站在旁边,视线扫过每一个出城士兵的脸,似是要记住每一个人的模样。 近五千人,聚散如潮,倏忽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 初五这日,李纲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定县前进着。 每次经过山地,哪怕只是一片矮山,李纲也会派一队人马登山巡视,以防再中了定、卫盟军的埋伏。 “禀王爷,左侧山上不见任何伏兵。” “右侧也无!” 李纲坐在马背上,放声大笑,再对范师爷道:“何连庆、萧老头加起来才一万五的兵马,不提前来埋伏咱们,正面交战的话,他们哪里还有胜算,萧老头自负会用兵,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范师爷道:“埋伏战巧在出其不意,这个亏咱们已经吃了一次,萧老头自然清楚咱们不会再上当。” 李纲哼道:“出发,天黑之前务必抵达定城十里之外。” 这五万将士虽然有多一半的男丁是被逼着充军的,可人多气势壮,再想想打赢了可以冲进两城烧杀抢掠快活一场,很多之前不情愿的男丁也被激起了士气,只有胆小老实的那波想的是自己可能会死在混战之中,依然战战兢兢。 初六一早,天亮之后,李纲派出去的探子们都回来了,禀报道:“王爷,定城城墙上人头攒动,已经做好了守城准备,城外只有咱们的兵马,并无其他援兵的踪影。” 李纲冷笑:“屁的结盟,我看何狗官的铜铁是白送了,萧家自己守城还不够人手,根本不会派兵来支援定县。” 范师爷摸着下巴处的山羊胡道:“王爷不可轻敌,也许萧家是想等咱们动手了再从后方偷袭。” 李纲:“偷袭也得他顾得上才行,二弟,你带两万兵马在这里守着,我与师爷带三万兵继续奔向卫城,明日一早咱们两边同时动手,看他们谁能支援谁。” 李振豪爽应下。 范师爷笑了笑,这就是兵多的好处,萧家拉拢民心、操./练精兵的法子更适合太平盛世,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当然是先招募足够多的兵马,趁乱扩大地盘,有了足够的势力震慑四方后再打造精锐之师。 就像现在,萧家若半路设伏,己方早有准备,哪怕萧家出动所有兵力,也难逃三万大军的围攻。 萧家若死守卫城,只凭六千多的兵力又能支持多久? 整兵完毕,李振留守定城,范师爷随着李纲往东直奔卫城。 经过之前被埋伏的山丘,李纲叫人查探地更加仔细,得知没有伏兵,他笑得胜券在握。 . 初六这晚,佟穗随老爷子住在了南营,萧缜之前的屋舍。 快二更天时,城外突然传来雷鸣般的万军齐吼:“兴王已至,卫城军民速速开城来迎!” 一样的字眼,兴王大军一共喊了足足一刻钟。 佟穗早已穿好衣裳套上皮甲,随着老爷子快马来到城门前,登上城墙。 站在城墙上,能看到城内灯光四起,几乎所有睡下的百姓都被惊醒了,再看城外,一支支火把连成一片,宛如游龙。 “指挥,兴王是要今晚就攻城吗?” 萧穆微微摇头,道:“早上探子来报时他们才到定县,一百里地,这些人必然是全力奔驰才在此刻赶到我们这边,一个个筋疲力尽,断不会夜袭。” 两侧的守城军都松了口气。 萧穆道:“各个城门安排十人巡夜,其他人回去睡觉。” 众将士得令,悄然下了城墙。 萧穆望着兴王大军道:“可惜咱们兵少,不然今晚安排一场偷袭,定能让兴王损兵折将。” 佟穗:“反王知道自己的兵马疲惫,今晚应该也会有所防范?” 萧穆笑了,看着旁边才到他肩膀高的孙媳妇道:“不错,有女将军的样子了。” 佟穗没有老爷子的从容,眼里映照着那片耀武扬威的火光。 她不知道萧缜在外面安排了什么样的战术,只知道明早卫城这边便要开始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战。 回到屋舍,佟穗直接和衣而卧,整个人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翌日黎明,佟穗刚刚洗过脸,四处城门同时响起钟声,那是在通知所有百姓各归各位,做好守城准备。 佟穗侧耳倾听,城外尚无行军的脚步声。 她快步来了老爷子这边。 萧穆端坐在矮桌前,瞧见孙媳妇,笑道:“来,吃饱了再出发。” 113 东边天空初初亮起, 反王的兵马还在半里地外的大营吃饼喝粥时,卫城负责守城的军民已经聚集在了城门前。 百姓们站得混乱,与列阵于两侧的守城军泾渭分明。 百姓们东瞅瞅西看看, 慌了,急着问前面的萧穆:“萧指挥, 咱们就这点兵马吗?其他守城军呢?” 萧穆一身黑色布衣,腰杆挺直, 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城必须守住,但光靠守城打不赢反王, 所以反王大军未到之前,我已连夜派出五千兵马藏匿于附近, 只等反王大军攻城不顺损兵折将之际再包围而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城门紧锁, 连只野猫野狗都出不去,自然不用担心有奸细去给反王通风报信。 百姓们不懂战术, 见老爷子笑得胸有成竹, 再想想卫城军操./练时的气势, 之前萧二爷率领一千精兵都能击退反王两万大军,现在以五千精兵对三万攻城之后的疲惫之军, 确实很有胜算。 刚刚还惊慌失措的百姓们, 这会儿都把心放回了肚子。 萧穆却忽然止了笑, 肃容道:“这次迎战反王, 我卫城军民必须里外配合才能获胜,倘若我们守城失败, 没等萧缜等千户率兵支援便叫反王攻破城门, 那么全城百姓都将沦为反王刀下鱼肉再无生机,所以,大家务必全力以赴, 至少坚持到黄昏,能做到吗!” 军民齐声喝道:“能!” 萧穆:“好,大家各就其位!” 一千守城军鱼贯登上左右城墙,或是手持弓箭刀叉或是守在撞车、石头圆木堆旁。 一千守城军以及三千男丁站在城下,随时准备上去与疲兵轮换。 老爷子在下面鼓舞士气时,佟穗已经站在了城墙上。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居然阴云密布,风不大,却吹得人面皮发僵。 她看见敌军大营里陆续断了炊烟,看见敌兵们分成一股股,一排士兵高举木板为盾,带着比己方更大更重的撞车、云梯站在前排,后面依次是佩刀的先锋军、盾兵与弓箭手,然后才是陆续集结的大队兵马。大军左右两侧,各有近千骑兵。 因为反王在萧缜那里吃过败仗,因为祖孙几个备战备得紧锣密鼓却足够从容,今日之前,佟穗畏惧的只是反王大军的五万人数,此时亲眼见到反王训练有素的排兵布阵,佟穗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瞧对方了,能前后打下四城,反王倚仗的并非只是人数、昏聩的守城知县。 城外。 李纲、范师爷骑着骏马,远远望着城墙之上,一开始只有一排士兵与一个穿皮甲的女人,没多久,萧老爷子带着二十来个穿铠甲戴盔帽的健硕军官上来了,离得远看不太清,想必是萧老头那几个威名远扬的儿孙与自封的将领。 李纲嗤笑道:“怎么还有个女的。” 范师爷摸着山羊胡道:“听闻萧家二太太练得一手好箭法,曾经协助萧家杀过山匪,这次卫城危矣,萧老头当然要把能用的弓箭手都叫到城墙上。” 李纲眯眯眼睛,盯着那女人的脸道:“瞧着挺白的,应该是个美人,希望她别死在墙头,留条命给我暖暖被窝。” 待攻城先锋军准备完毕,李纲派出去盯着萧家骑兵营的一个探子快马回来了:“禀王爷,萧家的骑兵依然按兵不动。” 李纲疑惑地看向范师爷:“萧二这是何意?咱们都要打他爷抢他妻了,他还惦记着去支援定县不成?” 范师爷:“无论他作何打算,咱们有备而来,他区区一千骑兵,支援哪边都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纲笑道:“正是,传令下去,两翼骑兵原地待命,大军即刻攻城!” 号角响,战鼓鸣,大军所过之处,扬起连片尘土。 城墙之上也鸣起了鼓。 佟穗站在老爷子身边,看着左右两侧的守城军齐齐握弓搭箭,对准敌兵。 距离足够近时,敌我双方几乎同时射出一片箭雨。 守城军只要闪避及时便能躲到高高的垛口之后,反王那边虽然有木板为盾,却只限于前面两排,后面的先锋军接连有人中箭倒下,可敌兵们依然前仆后继,脚步没有任何停留。 在来往的箭雨中,有敌兵推着云梯来到了城墙下。 云梯高耸,底下的敌兵爬起来却如履平地,速度快到惊人。 负责撞击云梯的守城军推着撞车行动起来,只是敌兵的箭阵还在继续,佟穗眼看着一个推车的士兵被乱箭射中,扑倒在撞车之上。这时,附近的士兵立即推开同袍的尸首,与另一人合力将撞车对准云梯,撞杆狠狠撞过去,云梯一歪,带着上面一串敌兵轰然而倒。 可敌兵太多,准备的云梯也多,城墙上的撞车根本不够用。 敌兵的箭阵还在继续,守城军却因为人手有限,只留一批弓箭手继续远攻,余者集中兵力对付云梯、往下抛掷石块儿横木。 桐油则全部拿来攻击推着大撞车来撞城门的敌兵。 萧穆是指挥,掌控全局,他将佟穗带在身边,是希望万一他出事,佟穗能够接任。 可现在老爷子没事,让佟穗空看着守城士兵们不断中箭倒下,她做不到。 “祖父,您继续镇守此处,我去左侧马面上射箭。” 城门两侧各有一段墙壁是凸出来的,因外观狭长而得名马面,亦被称为敌台,守城军站在敌台之上,可从前、左、右三侧投石、射箭攻击敌兵。与此同时,敌台承受的敌兵箭雨也远超过后面的城墙。 萧穆给孙媳妇准备了两百支铁头箭,为的就是让孙媳妇发挥所长,刚刚勒令孙媳妇不动,只是让她适应战场的血腥而已。 但马面过于危险,他指着旁边道:“哪里的敌兵都是兵,就在这里射。” 佟穗:“这里不好瞄准推动撞车之人,马面位置更有利。” 说完,她径直背着箭囊跑了。 八个同样背着箭囊的近卫立即跟了上去,他们的箭囊都是为佟穗背的,两百支铁头箭的重量足有二三十斤。 萧穆叫不住人,又气又笑:“长得乖乖模样,居然也是个莽的。” 笑过之后,萧穆望着孙媳妇的背影浮现担忧,他心疼城墙上的每一个兵,可最不想其出事的还是自家人。 佟穗一边跑一边避着底下飞过来的利箭,有惊无险地来到左侧敌台时,下面的敌兵推着撞车正要进行又一轮的撞击。 两个近卫自发地挡在了二太太前方,防着南面来的箭雨。 佟穗没了后顾之忧,通过垛口低矮处,一箭射中撞车对着她这侧的一个推车小兵。 小兵才死,又有新的小兵顶上。 佟穗便连射七人,要么射中侧脑要么射中脖子,把随时准备顶上的其他小兵们都震住了,撞车也是一停。 佟穗趁机喝道:“不怕死的立即投降,萧家不杀降兵!” 有小兵动容,也有小兵痛苦回道:“就算我们投降不用死,兴王还会寻到我们家里杀我们家中老小!” 佟穗随手又是一箭射中一个握紧车把要发力的小兵,从容道:“反王兄弟今日都要死在这里,你们不用怕他!” 她嘴上劝着,手里的箭可从未停下。 见撞车这边的小兵犹豫不前,佟穗换个方向,瞄准后面扑过来的其他敌兵。 小兵们犹豫过后,还是更怕握有五万大军的反王,继续推起撞车来。 佟穗瞥见老爷子那边的守城军重新拎起两桶桐油,再看眼那些不听劝的小兵,她移到敌台另一侧,忽视后方骤然传来的惨叫,径自去瞄云梯顶端的敌兵。 能爬到云梯上方的敌兵都是悍勇之人,一旦登墙定能屠杀几条守城军的性命,而他们死在梯子上,尸体倒下去时则能砸死一批敌兵。 佟穗根本没有时间去看那些敌兵死时的面孔,在这一刻,她眼里只剩人与兽。 城墙上的守城军是人,下面要上来的全是吃人的野兽。 连续射空两个箭囊后,佟穗手臂发酸,还可以继续射,但那会影响准度。 佟穗收弓,朝始终站在左右帮她挥挡利箭的近卫们道:“我在墙下休息片刻,你们……” 尚未说完,下面突然又是一阵箭雨,两个近卫推着她的肩膀隐于墙下,余下六人分头去护附近的弓箭手。 佟穗尚未蹲稳,伴随着一声利箭射入血肉的刺耳声响,一道热血斜着溅落在她头上、脸上。 佟穗怔在原地。 有两人栽倒在侧,弓箭手还握着弓,面带茫然,压在他身上的近卫口吐鲜血,他转头望向佟穗时,脖子上插着的箭也跟着转了方向。 这个名叫王大山来自城南乔家村的近卫直勾勾地看着佟穗,嘴唇翕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眼里的光彩便消失了。 佟穗终于眨了下眼睛,两行泪水冲破颊上血迹滑落。 她一直都记得林凝芳嘱咐她不许哭的话,只这一次,她管不了了。 喉头哽了几息,佟穗最后看眼王大山,继续吩咐七个近卫:“箭囊放在这边,我休息一会儿,你们去支援别处的兄弟们。” “二太太,指挥有命,让我们不得离开您三步之外。” 佟穗瞅瞅背后宽阔坚硬的城墙:“放心,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守住城墙要紧。” “可……” 佟穗目光一冷:“你们是我的近卫,如果更听萧指挥的话,那便去守着萧指挥。” 七人闻言,六个走了,一个坚持要保护佟穗。 佟穗没有勉强,背对他道:“帮我捏捏两臂。” 那近卫早已把二太太看成了今日守城的一个神箭手,是同生共死的同袍,没有男女之分。 二太太恢复得越快,敌兵死得就越快。 近卫双膝跪地,握住二太太纤细却有力的手臂上下捏了起来。 佟穗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红色的,到处都是。 114 佟穗用掉一百支箭时, 这场守城战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而此时,佟穗的双臂已经酸到快拉不开弓了。 她用的是萧缜送的那张黄金弓,拉满弓需要的力气可达百斤。 敌兵离得近, 佟穗可以省些力气,离得远就得全力以赴。 佟穗虽然从小练箭, 但她从来没有如此密集地发过箭,能坚持这么久全靠生死危机的刺激。 不光是她自己的生死, 也有周围守城军的生死,只要她多射一箭, 就能解几个守城兵之危。 萧穆忙于指挥着各处的守城军,却也没忘了留意孙媳妇的状态, 见佟穗血淋淋地靠在城墙内侧光顾着喘气了, 萧穆抓起他自带的弓,命近卫抱起刚刚在城墙上捡来的空箭, 快步跑到敌台, 一边瞄准下方的敌兵一边交待道:“阿满, 这里交给祖父,你去指挥。” 佟穗甩甩双臂, 看着老爷子爬上皱纹的刚毅侧脸道:“好, 半个时辰后我再与祖父更换。” 萧穆唇角上扬, 便是回应了。 城墙上已经换了一波守城兵, 暂且不用顾虑这波兵的体力,佟穗便快速地指挥起来, 该扔石头圆木的扔石头, 该撞云梯的撞云梯,该去扶伤兵的去扶伤兵。 指挥的空档,佟穗也关注着老爷子。 她还没嫁进萧家就听说老爷子是千户了, 嫁进萧家后,佟穗见识到了老爷子的老当益壮,见识过老爷子站在演武台上耍枪,却没瞧过老爷子拉弓射箭。 此时再看,老爷子的弓与萧缜的那张黄金弓一般大小,拉力大概能到两百多斤,老爷子轻轻松松一箭便能射落一个云梯上的敌兵。 佟穗望向敌军。 萧家爷孙上了战场是身先士卒,李纲与范师爷却远远地躲在大军之后,但凡他们敢站在城墙半里地内,老爷子都能一箭要了反王的命。 其实李纲、范师爷刚开始也没有离得太远,完全是被佟穗的神箭手给吓的。两军箭阵凭借的都是数量,只要箭如雨下,肯定能射中一批士兵,可萧家这位二太太往敌台上一站,瞄哪哪里就死人,李纲在五县招募了五万大军,挑来挑去也没遇到一个能与萧家二太太相提并论的神箭手。 就这么一个女人,便延缓了他们攻城的速度。 待老爷子亲自上场,不但瞄得跟佟穗一样准且射得更远,李纲又后退了百步,沉着脸对身边的小兵道:“传令下去,下一波箭阵集中东侧敌台。” 范师爷动了下嘴唇。 他们的箭矢也不多了,只对准敌台过于浪费,可转念一想,真能杀死萧老爷子,卫城军群龙无首可能会马上投降,因此,范师爷默许了自家王爷的战术。 佟穗居高临下,注意到敌方弓箭手的变化,扬声道:“盾兵去东敌台!箭雨来了!” 登时有几个举着硬木盾的盾兵疾驰到敌台之上,赶在箭雨到来之前举盾护住敌台上的所有弓箭手,敌台两侧的守兵们也因为听见那道清脆的女声提醒,及时贴着城墙内侧站好,躲过了这波箭雨。 佟穗:“都别动,又来了!” 敌兵连续射了三波,才因为城墙上的严防死守而放弃。 萧穆朗声大笑,带着士兵们齐声喊道:“谢李衙役送箭!” 曾经的衙役现在的反王李纲气得直砸马鞍,对左右大吼道:“给我上,今天我非砍了老匹夫的脑袋下酒!” 三万敌兵前仆后继,死了一波再上一波,城墙上方也开始安排百姓登墙守城了,守城兵继续负责撞云梯与厮杀,百姓们只管往下抛掷石头圆木,能砸死人的石头圆木都重,是个力气活,很快就得换人。 当佟穗陆续又射光一百支箭时,空中的日头缓缓移到了中间。 守城军筋疲力尽,反王这边同样疲惫,且因为伤亡过多破城无望而军心动摇。 范师爷对李纲道:“王爷,大军打了半日,已经饿了,暂且休战吧,下午再继续,萧家那边已是负隅顽抗,趁吃饭的时候王爷鼓舞一番士气,下午定能破城。” 李纲沉着脸道:“好,听师爷的。” 范师爷命人吹号。 聚集在城墙这边的敌兵们终于退走了,留下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以及血迹斑驳的城墙。 佟穗只往下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然而城墙上的惨象更是让她目不忍睹。 萧穆让她去城楼的第二层休息,战场他来指挥众人打扫。 佟穗知道下午还有一场恶战,默默地上去了。 城中的妇人们已经做好了午饭,分批来送。 周青踩着楼梯来到二楼,发现门开着,里面只有女儿一人,一身是血地靠坐在西北侧的墙角,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周青没忍住,哭出了声。 佟穗睁开眼睛,见到母亲,震惊地要站起来。 周青忙道:“别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她飞快来到女儿身边,放下托盘,紧张地检查女儿各处。 佟穗笑道:“我没事,都是……娘,你怎么来了?” 周青还在摸女儿的皮甲与裤子,确定身上没有伤口,才抹抹眼睛道:“怎么,只许你们兄妹俩上战场逞英雄,还不许娘帮忙做做饭了?快吃吧,这份是我做的饼煮的蛋汤,都不烫了,刚刚好。” 佟穗想去拿,周青瞅瞅女儿一手的血,拦道:“娘喂你,你只管张嘴。” 就这么一句话,佟穗泪如决堤。 她手上的身上的,都是守城兵的血,自己人的血。 . 敌军大营,饭还未熟。 李纲坐在大帐中,正在听手下汇报上午一战的伤亡与武器损耗。 越听脸色越沉,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来人还报丧似的大叫着“王爷,不好了!” 李纲夺步而出。 探子骑马冲到帐前,因为停得太急跌落马下,爬起来跪好道:“王爷,不好了,萧缜发兵了!” 早有预料的事,李纲只纳闷萧缜为何才动:“来这边了?” 探子:“不是,去定县了,王爷,属下数过了,萧缜那边约有三千骑兵,不是一千!” 李纲:“……” 范师爷血都凉了:“他哪来的三千,你确定没数错?” 探子仰着脸,又慌又怕:“属下亲眼看着那些骡马从他们大营里冲出来的,因为觉得数量不对才亲自数了一遍,大体三千不差!” 范师爷猛地一拍手,对李纲道:“遭了,萧缜是想围魏救赵,三千骑兵堪比一万五的正统步兵,二王爷那边虽有两万人马,却都是没怎么操./练过的百姓,单萧缜的骑兵便打不过,倘若定县的八千兵马冲出城门与萧缜里应外合,二王爷危矣!” 李振是个勇的,可那两万兵人心不齐啊,一旦慑于萧缜的骑兵投降倒戈,萧缜便能带着降兵先杀二王爷再来卫城攻打他们! 范师爷思索片刻,提议道:“王爷,您立即派这边的两千骑兵先行一步去支援二王爷,咱们大军紧随其后,如果能一举击溃萧缜的骑兵营也是大功一件,就算他们得到消息逃了,咱们至少保住了我大军主力,之后再制定新的战术。” 李纲比他还担心自己的弟弟与两万兵,饭也顾不得吃了,当即下令整军出发。 城楼二层,佟穗哭过之后就由着母亲喂饭了,吃饱了下午才能接着打。 楼下突然响起守城兵惊喜的声音:“指挥,二太太,反王走了!” 佟穗闻言,一跃而起,跑到窗前一看,反王大军果然撤了! 是萧缜那边有了动作? . 反王的两千骑兵沿着来路跑得飞快,李纲、范师爷带领步兵走得慢,早看不到骑兵的影子了。 为了保持体力,李纲叫伙房将预备应急的一批干粮发了下去,也就是烙饼,这个季节,干巴巴的烙饼放十天都坏不了。 士兵们边走边啃饼,没有汤水,只有一波波的灰土。 李纲催得急,步兵行军的速度也还算快,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定县、卫县中间的那段山丘地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纲谨慎地扫了眼两边的山丘。 范师爷见了,笑道:“王爷放心,昨日来时我们已经检查过,之后定、卫两县的兵马都死守城门,只有萧缜的骑兵营驻守在外,这边不可能再有伏兵。” 李纲想想也是,再加上先前的两千骑兵也探过路了,便继续带兵全速前行。 当已然不足三万的步兵密密麻麻地占据了这段山路,山丘上忽然响起一声暴喝:“放!” 李纲猛地抬头,入眼是一排鬼魅一般冒出来的身影,以及一片箭雨。 李纲反应够快,松了脚蹬跳到骏马内侧,可是马也不傻啊,比人更警觉,发现有危险就往前跑了,也不管会不会踢到士兵,跑着跑着,前方忽地燃起一道熊熊大火,惊得那一匹匹马原地转圈踱步。 中间段的敌兵们就惨了,左右两侧的箭雨一共发了三波,箭雨刚停,又有圆木轰隆隆滚了下来。 李纲气得朝范师爷大骂:“你不是说没埋伏吗,这些都是鬼啊!” 范师爷在小兵群里躲躲闪闪,大概没听见吧。 当圆木滚完,李纲瞅瞅依然占据人数优势的大军,拔出大刀道:“兄弟们,跟我杀上去!他们只有一千多人,大白天的没地方可藏,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话音刚落,萧延、萧野、孙典带领他们的三千步兵分别从萧守义、乔长顺的两千步兵身后现出了身形。 李纲:“……” 萧延朝着底下的敌兵道:“老子趴在这冷飕飕的山上等了你们一晚,接下来可要杀个尽兴才行,有种的认准我的脸来打,害怕的扔了兵器跪地投降,萧家不杀降兵,这是规矩!” 萧野:“三哥提醒他们做何,李纲这种鱼肉百姓之人他们竟然也愿效忠,我恨不得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孙典:“废话少说,兄弟们,都给我上!” 不等敌兵往上冲,这五千步兵举着刀挥着枪主动往山下奔去。 反王这边人多,正经兵器却少得可怜,拿着农具当兵器的小兵们瞧见卫城军竟然人手一杆寒光凛凛的长./枪,当场跪了一大波。 李纲见刚刚冒头的那三个体型健硕的汉子都奔着他来了,抢着要砍他的脑袋一样,肝胆也是一颤,重新抢来一匹骏马狠劲儿地甩鞭子:“跑!都给我跑,跑出去就能活命!” 只要他跑得快,那三人就追不上他! 可惜,萧延三人也能抢马。 萧野最精,冲下来的时候就瞄准了一匹马,此时翻到马背上,笑着对萧延、孙典道:“反王归我,你们留下镇场子吧!” 115 萧野他们率领的五千步兵是初三那晚出的城。 之后三日, 他们扎营在这片山丘附近的山林之中,昼伏夜出,陆续将骑兵营送来的圆木搬运上山。 为了不被反王的探子发现, 三日里他们不曾生火,只吃随身携带的烙饼度日, 喝的也是凉水,哪怕穿着新做的厚厚棉衣裹着厚厚的棉被, 承受的寒苦也绝非城中军民可想象。 昨晚反王大军经过之后,睡了一日的伏兵立即忙碌起来, 来来回回地跑,将大量圆木搬到伏击之地。搬完了, 天也快亮了, 众人继续喝凉水啃烙饼,趁着敌兵攻城的时候抓紧时间睡了半日恢复体力, 再在此时发动攻击。 为了不让前三日受的寒苦白费, 五千人也要狠狠地杀他一场。 其中萧守义、萧延等千户更都是以一敌十的猛将, 所过之处敌兵血流成河。 敌兵呢,既无这般昂扬的士气, 又是接连攻城、行军的疲惫之军, 李纲没跑的时候还有小兵出于对他的畏惧试图抵抗, 李纲一跑, 那些胆小的老弱的兵纷纷跪地投降。另一半小兵,要么被卫城军杀死, 要么因为兵器、疲惫难以抵抗, 不甘心也得降,总不能真的视死如归吧? 如此厮杀了半个时辰,山路上的战斗便结束了。 卫城军自备了绳索, 李纲的粮草车上也都有绳子,全部拿过来,将降兵们十个一组绑成一串。 敌军留下的骡马、兵器要一一归拢,尸体也要凑成堆焚烧。 都是力气活,守城军挑了一些瘦弱、老实的降兵来干,自家人只管盯着。 正忙着,萧野骑马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人头,靠近了往降兵们那边一扔:“李纲死了,跟着他跑走的三千多兵有的降了,有的还在往前逃命。” 地上的人头长发凌乱,死不瞑目,正是李纲。 降兵中间的范师爷苦笑两声,闭上了眼睛。 又是败在自己的轻敌吗? 范师爷摇摇头,不是他轻敌,而是萧家太过厉害,谁能想到他们敢将大多兵力派出城外只留少量士兵守城,谁又能想到他们会在同一个地方设伏两次? 萧延捡起李纲的人头瞅了瞅,对父亲道:“爹,你在这边看着,我们去追逃兵顺便支援二哥,只要咱们把反王的人头带过去,李振那两万大军必然不战而降。” 萧守义:“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萧延、萧野、孙典、佟贵、潘岱等勇武之人都站了出来,乔长顺坐在舅舅身边,没有去抢这功劳。此地降兵有两万多,需得仔细盯着才行。 张文功、孙纬、乔长安也都在,正干劲十足地忙着清点物资,脱不开身。 马匹有限,萧延、萧野、孙典一共带走了五十个勇武之兵,快马加鞭地出发了。 从这里到定城还有几十里之遥,李纲先前派出的近两千骑兵根本不知道他们经过了一处设伏险地,更预料不到后面会发生的事,只管往前跑着。 经过一处树林时,前面突然出现一队骑兵,与此同时,树林里也冲出一队骑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敌兵统领李钟是李纲的堂兄弟,他勒住缰绳,前后打量一番,气得想笑。 放狗屁的三千骑兵,那些坐骑分明只有一半是青壮骡马,剩下一半都是老弱,甚至还有毛驴混在其中,这样的坐骑根本无法参战,骑在上面的人也便称不上骑兵,萧缜手里的骑兵人数其实只有一千五六,一千是他的,五六百多半是定县的人马。 盯住对面为首的疑似萧缜的男人,李钟嘲笑道:“都说萧家擅长用兵,敢情萧家的战术就是诓人啊?就你这点骑兵,根本不是二王爷两万大军的对手,来人,回去禀明王爷,让他们继续去攻卫城。” 有一人调转马头,可后面排了一排萧家骑兵,靠他自己根本冲不过去。 萧缜没有理会李钟,对着李钟身后的众骑兵道:“大家都是附近几县的兄弟,各位能做骑兵肯定也有一身好本事,只要你们改投我萧家麾下,我会继续让你们做骑兵,既不用昧着良心残害无辜百姓,每月亦有一两银子的军饷可领,从此保家卫民,堂堂正正做人。” 李钟身后,有人无动于衷,亦有人面露犹豫,悄悄观察左右。 李钟赶紧呸了萧缜一口:“怕了我们就赶紧投降,少在这花言巧语蛊惑人,兄弟们别听他的,只要咱们杀死萧缜,我会跟王爷说,让他给咱们每人发十两银子!” 萧缜笑了:“再多的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两边兄弟们都还年轻,家里都有爹娘妻子等着,我还是不忍叫太多兄弟白白丧命,这样如何,你选出三五人来与我切磋一场,若我败了,我这三千兵马都投入你麾下,若我侥幸赢了,你们两千骑兵从此听我号令。” 李钟嗤道:“好狂的口气!” 萧缜命自己的兵马退后三十丈,手握长枪朝李钟拱手:“卫县萧缜,还请赐教。” 李钟盯着萧缜手里的枪。 与其他骑兵持着的木杆枪不一样,萧缜这枪不但枪头寒光凛凛,就连丈尺长的枪杆也是通身漆黑之色,瞧着似精铁铸造而成,几十斤重的兵器,萧缜却提握轻松。 李钟不敢轻敌,又想收服萧缜那边的骑兵,想了想,一口气从后面点了五个魁梧骑兵,都是忠心他们李家兄弟之人。 卫城军这边有人起哄:“聪明啊,让你选三五个,还真选了五个,六打一,肯定赢啊!” 李钟沉声道:“少废话,兄弟们跟我上!” 六匹快马以左右包抄之势奔向萧缜。 萧缜迎了上来,六人挥舞兵器齐齐刺来,萧缜往后折腰,手中长枪横扫一圈,伴随着一片撞击声,有两人的枪戟失手脱落。萧缜左手抄起一把,趁坐骑前冲之际手中一转,反手便将枪尖对准左侧最近那人刺了过去。 枪尖没入腹部,那人攥着枪杆难以置信地跌落马下。 众敌兵:…… 刚刚不是说切磋吗,下手怎么这么狠? 卫城军齐声喝彩。 李钟五人再次围攻萧缜。 这第二次交手,萧缜又杀落一个,对方刚掉在地上时还能往前爬一段,很快便脑袋一沉不再动弹。 李钟这边还剩四人。 除了李钟,其他三个都慌了,忠心是忠心,但也只限于在反王这边占据优势时忠心,现在对上这么一个劲敌,过招就得死一个,谁还敢往前冲? 李钟都不敢了,将刚刚的约定抛到脑后,朝着后方的近两千手下道:“咱们人多,不上他们的当,一起杀!” 登时有几十匹马冲了出来,冲到一半发现其他人都没动,这几十人傻了眼,下意识地重新勒住缰绳。 高举长./枪气势冲天的李钟:“……” 萧缜朝众敌兵拱手:“生逢乱世,我等百姓皆苦,越苦越该同心互助才能挣出一条活路,待我杀了反王身边走狗,还请诸位弃暗投明,随我萧家一起护卫各县乡里。” 有人应声,有人谨慎地保持沉默,想看看这二人究竟哪个能活。 萧缜策马攻向李钟。 李钟此时已是孤家寡人,想逃,四周被萧缜带来的良莠不齐的三千骑兵围了一圈,既然无路可逃,他咬咬牙,大吼一声杀了回去。 两匹马相对而行,迅疾如风,距离尚有丈远李钟正瞄准萧缜胸口时,萧缜突然将手中长./枪往前一抛。 几十斤重的枪狠狠插./进李钟的胸口。 萧缜勒马,在李钟的马终于将他带到面前时,萧缜重新抓住自己的枪杆往上一提,便将李钟高高挑离马背,凌空于双方五千骑兵之前。 那一瞬,周围一片死寂,只剩冬日的风拂过不远处的树林。 卫城军的骑兵们率先下马,跪地道:“我等誓死效忠二爷!” 敌兵们见状,忙不迭地翻下马背跪成一片:“我等也愿效忠二爷,只求二爷不弃!” 萧缜将李钟的尸体甩到地上,扫视一圈道:“不出一个时辰,李纲大军将遭受我军伏击,高存志,你率领一千五百步兵在此截杀反王逃兵,其他人上马,随我去杀李振。” 三千五百余真正的骑兵听令上马。 萧缜带着定卫联盟的骑兵冲在前面,让反王的降兵紧随其后。 他越是不怕降兵背后偷袭或是半路逃跑,降兵们越是不敢临时变卦。 风驰电掣来到定城三里地之外的一处矮坡,便能看见李振的两万大军还在攻城。 定县的五六百骑兵都很着急。 萧缜道:“原地休整一刻钟,一刻钟后分左中右三路进攻。” 短暂的养精蓄锐后,三路骑兵呼啸着朝定城冲去。 左路骑兵高喊:“李纲李钟已死,李振速速受降!” 声音落下,右路骑兵接着道:“五县百姓都是兄弟,降者不杀!” 城门之上,交给萧缜三千多兵马只留四千兵守城的何连庆看到这三路虎狼骑兵,激动地一拍城墙:“民壮守城,还有力气的定城军出城杀敌!” 一番里应外合,未及黄昏,李振已被盟军活捉,其亲信党羽或是战死或是被俘,余下一万五千多兵皆降。 七县反王之乱,至此结束。 116 反王败了, 萧家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萧缜将所有青壮骡马集中在一处,一共三千余匹。 他从投降的骑兵里选出三百人,再让萧延、萧野、孙典带上自家的千余骑兵以及从何连庆那里借来的六百骑兵, 共计两千骑兵,拎着李纲、李钟的人头先去接管两百里地之外的怀县。 剩下的降兵按照青壮、老弱、伤残分区驻扎在城外, 由萧缜带着萧涉、佟贵、潘岱等数十个勇武的卫城兵率领何连庆安排的三千兵马看守。 这么两件事做完,天眼瞅着就要黑了。 何连庆再次邀请萧缜去城里过夜。 萧缜面朝那一座座营帐道:“反王初败, 今晚降兵营中可能生变,我必须亲自监管才能安心。天色不早, 大人忙了一日,还是先进城休息吧。” 何连庆刚要说话, 一个卫城兵骑着骏马从东边跑来了, 候在一旁等着向萧缜回话。 萧二爷如此忙碌,确实住在城外更方便。 何连庆识趣地告辞了。 定城之内, 百姓们回家休息了, 城门前还站着两千多兵等着听候何连庆调遣。 城门正在缓缓关闭, 何连庆回头,看见夜幕之下的连片营帐, 以及站在营帐前的萧缜几人。 “嘭”的一声, 两扇厚重城门合拢了。 何连庆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近卫见他神色有异, 关心道:“大人可是哪里不适?” 何连庆摆摆手, 吩咐两千士兵:“五十人守城,余者就近驻扎南营, 以防降军半夜生变。” 待士兵们散了, 何连庆也回了县衙。 管家与长子何轩都在前面的官署等他。 何连庆让管家去睡觉,带着儿子走向后面。 何轩手里提着灯笼,往父亲那边照了照, 疑惑道:“爹,咱们打了胜仗,你为何还心事重重的样子?” 何连庆呼出一口长气,也不往里走了,停在一处月洞门前,南望道:“现在萧二爷驻军城外,你说,跟反王守在外面有何区别?” 何轩惊道:“爹是怀疑萧二爷要打咱们?不能吧,一来看萧家接管卫县后的做派,绝非背弃盟约之人,二来萧家的步兵押送李纲那边的降兵回了卫城,骑兵又去了怀县,此时萧二爷手里只有几十个亲兵,负责看守降军的乃是咱们定城兵马,萧二爷想攻城也无人可用啊。” 何连庆摇摇头:“除了早就被我拉拢的五百民壮,咱们八千定城军有七千多都是上个月才招募过来的百姓,你可记得,反王刚起事时,我派人去村镇募兵,根本没几人愿意应我,直到萧家第一次击败反王,直到咱们两县联盟,百姓们才变得一呼百应?” 何轩张着嘴说不出话。 何连庆撩起衣摆坐在地上,叹气道:“说是定城军,连操./练都是萧家出的人,他们一开始就更愿意听萧家的话,现在萧家威望更胜从前,就说萧二爷派咱们的六百骑兵去怀县,那六百人兴高采烈就去了,无一人来询问我的意见,还有城外的三千步兵,也是任凭萧二爷差遣。” 何轩紧张道:“难道萧二爷真要打咱们?” 何连庆垂下眼帘。 朝廷烂成那样,他能坐稳这个知县,少不了要巴结上峰,虽然没有隔壁的刘英那么贪得无厌,却也绝非清正廉明的好官,每年都会有新的一批百姓骂他。 萧家真要强占定县的话,能用的手段太多了,光是何连庆自己就能想出几个法子,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安排一队“百姓”夜袭县衙,以诛杀贪官为由取走他全家人的性命,届时定县无主,望族大户必会像其他五县一样,请求萧家也去接管他们,庇佑当地百姓不受其他反王之扰。 除非,他愿意为萧家所用。 . 城外,萧缜让萧涉几个在外面守着,他带着之前派去卫城互通消息的哨兵进了大帐。 帐内点着烛灯,矮桌上放着一个托盘,烙饼已经凉了,旁边的汤水一丝热气也无。 哨兵见了,道:“我叫人端下去热一热。” 萧缜弯腰站在洗漱架前洗手,边洗边道:“不用,说说家里那边的消息吧。” 要禀报的消息很多,哨兵顿了顿,一条一条道来:“萧指挥与二太太都安然无恙,萧指挥叫您不必担心,还夸二太太短短半日连射两百支箭,箭无虚发,接替指挥时多次提前预警,攻守有序,立的乃是守城头等功。” 萧缜默默地看着盆子里的水。 两百支箭,明早胳膊还抬得起来吗? 当初她只杀了二十一个山匪,便埋在他肩头哭了一通,这次杀了两百敌兵,她晚上能睡得着? 哨兵继续说着:“守城加埋伏两处战役,咱们这边一共战亡三百八十七人,重伤八十四人,李纲的三万大军战死四千九百余人,重伤三百六十余人。” 萧缜擦了手,坐到矮桌前,先喝了一口凉汤,再吃起饼来。 其实如果敌兵投降得快,根本不用死这么多,可如果卫城军不表现出足够的战力,那些敌兵也不会认清形势投降。 哨兵:“萧指挥说,咱们七县北面有大同边防军与龙行山,东西两侧暂无叛乱,南边却有代王、顺王,随时可能来犯,叫二爷请示何大人该如何防备。他老还说,卫城有他坐镇,让二爷与何大人商量出对策后再回去。” 萧缜了然,问:“还有吗?” 哨兵摇摇头。 萧缜:“行,你也快去吃饭休息吧。” 哨兵有些好奇:“二爷,那些降兵,咱们如何处置?” 加起来还够四万大军呢,收为己用的话,老爷子也可以封个王爷当当! 萧缜笑道:“这要看何大人的意思,他是七县仅存的朝廷命官,他说了算。” 哨兵:…… 如果二爷没笑,他可能真要信了! . 长夜漫漫,营帐又透风,才黎明时分萧缜就醒了。 他没再留恋帐内简陋的被窝,穿好衣裳洗过脸,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军营里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灯笼,灯笼随风而晃,帐影重重,更显肃杀萧条。 “二爷,怎么起得这么早?” 在不远处巡视的佟贵发现萧缜,跑了过来。 萧缜先捏了捏他身上的棉衣:“冷不冷?我帐内有反王留下的大氅。” 佟贵有些心动,疑惑道:“有那好东西,二爷怎么不穿?” 萧缜:“咱们可不是反王,你也只能披半个时辰,天一亮就要放回去。” 佟贵双手插着袖子道:“那还是不折腾了。” 萧缜带着他往伤兵住着的方向走去,问佟贵:“冷醒的?” 佟贵笑道:“不是,第一次打胜仗,太兴奋了,睡不着。” 萧缜看过来,狭长凤眸映着旁边摇曳的灯光,晦明交替:“太兴奋,还是心有余悸?” 佟贵笑容一僵。 萧缜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二十岁那年上的战场,你这几日经历过的我同样经历过。” 第一次被敌兵围着追杀,第一次杀死敌兵,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空下来,那一幕幕便争着闯入脑海,死在手里的那些人仿佛都变成了鬼魂,前来纠缠索命。 佟贵应该会更难受,因为佟贵知道他对付的那些敌兵极有可能是被反王逼上的战场。 大家都不想死,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心事被拆穿,佟贵低下头。 这时,前面的营帐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哽咽,佟贵见萧缜停下脚步盯着帐子,便走过去挑开帘子,举着灯笼一照,对上一个伤兵惊慌带泪的面孔。佟贵扫向他身上,发现这个伤兵断了半条手臂。 伤兵害怕得不敢哭,佟贵也愣了很久,方低声道:“好歹还能活着回家,多想想好的吧。” 说完,他放下帘子。 萧缜叫他每个营帐内都照照,瞧见情况不对的,立即喊来军医诊治。 即便如此,佟贵还是从几个营帐内拖出了共十六个死于昨晚的伤兵,或是伤势太重,或是没扛过冬夜的冷。 佟贵从沉重变得麻木,看着小兵将这些尸体拉走,他突然朝夜空嚎了一嗓子。 萧缜也仰起头,看到数不清的点点繁星,挂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漠然地俯视人间生死。 . 天亮了。 何连庆吃过早饭便匆匆来城外见萧缜。 萧缜将他请进大帐,两人为主客位推让片刻,最后何连庆硬是将萧缜按在了主位上。 萧缜:“也罢,正事要紧,大人请落座。” 何连庆在一侧坐下。 萧缜:“昨夜老爷子传令给我,让我请示大人该如何处置这些降兵。” 何连庆笑了:“巧了,我也是来与二爷商议此事的,不知二爷有何高见?” 萧缜谦虚道:“大人是长辈,更是朝廷命官,您尽管赐教,晚辈洗耳恭听。” 若非他身形过于健硕,一看就是猛将,只听这话,何连庆都要以为哪个书香世家的公子来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连庆不再拐弯抹角,先将七县所处的形势讲了一遍,再朝萧缜道:“先前南面的代、顺二王忌惮李氏兄弟才没有攻打我们七县,如今李氏兄弟自取灭亡,我七县应立即推举一位守将,继续操./练兵马自卫才是。” 萧缜点点头,朝何连庆拱手道:“七县知县或是逃了,或是死于反王刀下,只剩大人独撑大局,守将之选非大人莫属……” 何连庆急急打断他,离席道:“下官空有护民之心却无带兵之才,萧指挥德高望重且用兵入神,他老人家才是七县百姓众望所归的守将人选,罢了,我不与二爷多费唇舌,这就去卫城亲自请萧指挥受此重任!” 言罢,何连庆快步出了营帐。 萧缜坐在主位,听着外面的人语喧哗与那道明显的马蹄声,淡淡一笑。 117 昨日佟穗在军营忙到黄昏才回的家。 周青陪着女儿一起回来的, 她知道女儿身体累心里估计也沉重,便叫女儿先回东跨院休息,由她将今日各处的战况讲给贺氏等人听。 贺氏喜出望外:“太好了, 打赢了,一家老小也都好好的!” 萧玉蝉、柳初各自扶着孩子神色激动, 只有林凝芳笑容平和。 萧姑母见周青的衫裙上沾了一些灶灰,鞋帮甚至染了血迹, 料想周青在军营帮忙也够累的,便打断贺氏更多的询问, 劝周青道:“累了一日,妹妹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休息好了, 明日来这边吃,咱们一家人好好庆庆功。” 周青笑道:“庆功肯定要庆的, 只是阿满上午射了不少箭, 胳膊酸胀, 我就想着今晚让她去我那边睡,我时不时地给她按按, 再让她舅母给她针灸解乏。” 贺氏惊讶道:“她舅母还会针灸?” 一说完忽然想起来了, 姜氏乃周家老太太拣到的弃婴, 自小在周家长大, 有的是机会跟着周家男人学医术,也许一开始就是当个小丫鬟养的, 命好, 得嫁周元白为妻,成了正经的城里太太。 萧姑母心疼道:“应该的,阿满是没受伤, 可看她一身的血,肯定吓到了,这时候就得你这个亲娘陪着才好受点。” 周青就觉得,十个贺氏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萧姑母会说话做人。 “那你们待着,我去找阿满,等会儿就不来打招呼,直接从后面过去了。” 东跨院,佟穗看看身上的血污,不想把这一身血气带进自己的小家。 周青过来时,瞧见女儿呆呆地在墙边靠着,眼睛就有点酸,强行扯出个笑来:“怎么不进去?” 佟穗走到那棵已经掉光叶子的桂花树前,从一个小树洞里取出藏在这里的钥匙,交给母亲道:“娘,你去帮我拿身衣裳,就在衣橱里。” 周青懂了,接了钥匙开锁进屋,很快就抱了一套衣裳出来。 娘俩并肩去了隔壁,到了前院见到丫鬟,才知道姜氏、周桂、佟善因为听见西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跑过去找娘俩了,一方走前门一方从后院绕,岔了路。 佟穗笑了笑。 周青叫丫鬟去烧水,她去屋里取出自己一套旧棉衣,等佟穗站在堂屋门口脱去外面那一身染血的衣裳,迅速将女儿一裹,扶去里面坐着。 没多久,姜氏娘仨追了过来,都是佟穗最亲的人,你关心一句我关心一句,叫佟穗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热水烧好,姜氏跑去家里的药材房挑拣一番,把普通的热水配成了药浴。 再由周青亲自帮女儿擦拭,特别是那一头的长发,前后清洗了三遍。 最后,佟穗带着一身淡淡的药香,穿得暖暖的,坐在了爹娘屋里烧得暖暖的炕头。 周青、周桂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一边说话一边帮佟穗捏胳膊,捏完了,姜氏的针也准备好了,手法熟练地帮佟穗针灸。 “明早舅母再给你扎一遍,不说跟没事人一样,至少能端得起碗。” 佟穗:“谢谢舅母。” 姜氏捏着一根针瞪过来:“再跟我客气,这根我扎你嘴边。” 佟穗笑。 夜里佟有余睡在了城外的军营,两万多降兵住在外面,卫城兵马再谨慎都不为过。 周青特意拿了一床新被子出来,娘俩挤在一个被窝。 她抱着女儿感慨道:“咱们娘俩有多久没睡一起了,一眨眼小娃娃都变成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佟穗:“才不是别人家的。” 周青:“对,在哪都是娘的女儿。” 她一边捏着女儿的胳膊,一边回忆女儿小时候的事,乖的淘气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佟穗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夜里几次被噩梦惊醒,才恢复意识母亲就抱了过来,哼着儿时常听的温柔小调。 迷迷糊糊的,天要亮了。 娘俩起了床,姜氏又来给外甥女针灸了一次,佟穗再活动活动,早饭时果然能端的起碗。 才吃好,萧穆派人来了,那人先仔细观察了佟穗一会儿,笑道:“二太太,萧指挥说,若您身体无碍,请您去南营见他。” 周青紧张道:“可是降兵那边出事了?” 小兵摇摇头:“降兵都很老实,萧指挥有事要二太太帮忙。” 佟穗一听,叫母亲别再多问,快步随小兵出了门,到了外面,发现老爷子竟然安排了一辆马车。 回想前几日祖孙俩总是天没亮就骑马出发的情形,今日的马车肯定是老爷子担心她胳膊酸痛才准备的,佟穗又笑了,精神已比昨日好了很多。 到了南营,佟穗刚下车,就见张文功带着两个小吏从里面出来了,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佟穗想跟张文功打招呼,结果那平时颇为讲礼的人明明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却好像不认得一般径自越了过去。 佟穗:“……” 带路的小兵笑道:“二太太别介意,张大人算了一晚的账,现在可能只认得账本吧。” 他才打趣完,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张文功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再看佟穗,忙拱手赔罪:“二太太,我……” 佟穗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你快去忙吧。” 张文功松了口气。 佟穗去了老爷子那边。 老爷子人在书房,站在墙上悬挂的卫县舆图那边,手里握着一卷账本。 老爷子一回头,精神矍铄,眸黑而有光。 佟穗关心道:“祖父吃过早饭了吗?” 萧穆:“黎明那会儿就吃了,阿满怎么样,昨晚睡了多久?” 佟穗笑笑:“我娘一直陪着我,睡得还行。” 萧穆点头,示意她站到舆图这边,道:“反王五万大军,咱们卫城军一共战亡三百余人,重伤八十余人,损失算是轻的了。牺牲的士兵家里该当抚恤,活着的全都有功理应嘉奖,阿满你说,咱们该奖励他们什么?” 佟穗很意外老爷子会找她说这个。 萧穆面带鼓励。 佟穗想了想,试探道:“银子或田地?” 这些兵都是本县青壮百姓,她也是百姓,百姓最稀罕的两样便是钱跟地。 萧穆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银子的话,卫城军将士这个月都发双份军饷,然后再按照军功分地,功劳越大分到的地越多,哪怕没立功只是跟着跑了一趟,每人也至少给两亩地。” 佟穗看看舆图,明白了:“祖父在琢磨如何分地?咱们县有那么多地可分吗?” 卫县可没像反王那般杀光辖内所有富户大户。 萧穆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账本递给孙媳妇。 佟穗接过来,发现这上面罗列了贪官刘英与那四大豪强之家名下的田地,分散在本县东西南北各处,动辄百顷千顷,触目惊心。 贫农之家能拥有一两亩地都爱惜如命,贪官豪强坐拥百千顷,还在惦记着从百姓手里掠夺。 卫城军六个千户所近七千将士,按照最低的一人两亩算,也才分掉一万四千亩,连一个豪强家的田地都没分完。 沉默许久,佟穗想起一事,问:“祖父,咱们毕竟是代管卫县,连那四大豪强之家都关在大牢等着朝廷定罪,他们的家产按理也该充公,咱们分给将士们,事后朝廷会不会降罪下来?” 萧穆笑道:“将士们为朝廷剿灭了一个反王,本来就该论功行赏,若赏罚不明,将士们没有士气保境安民,民怨一起再闹出个反王来,朝廷将得不偿失,这点道理,朝廷比咱们懂,没那么小气。” 佟穗点点头。 书桌上还有很多账本,都是萧姑父带着孙纬、张文功、乔长安忙了一夜赶出来的,有兵器有粮草有战马,亦有降兵的青壮、老弱、伤残、战死名单。 萧穆让佟穗慢慢看,他出去忙了。 战场确实残酷,但当佟穗看到卫城从反王那里缴获的大批兵器粮草战马时,还是生出了喜意。 看降兵的几样统计时,老爷子又派人来了:“二太太,定县的何大人来了,指挥请您去议事堂共同招待。” 佟穗下意识地看向身上的衣裳,七成新的青色短衫与碧色马面裙,也算体面。 她跟着小兵来了议事堂,还在外面,就听见了老爷子与何连庆的互相夸赞,一个夸对方用兵如神,一个道全靠定县提供铜铁与援兵。 佟穗进来后,何连庆眼睛一亮,问老爷子:“这位就是卫城的巾帼英雄二太太?” 萧穆摸着胡子道:“正是,我这孙媳姓佟单名一个穗字,聪慧机敏箭术超神,虽不能如花氏木兰那般名留青史,凭昨日一役,至少能在我卫县县志上留下一笔。” 何连庆再端详佟穗片刻,万分钦佩地对老爷子道:“您老真是厉害,不但将自家儿孙教成了虎将之才,连娶进来的孙媳妇都是人中龙凤。” 萧穆仰头笑了两声:“你若只夸我那几个儿孙,我还要自谦一番,只我孙媳确实当得起‘人中龙凤’四字,老夫便厚颜收下了。” 佟穗:“……” 见过礼后,萧穆让佟穗站在自己身边,开始与何连庆谈正事。 正事只一桩,如何处置反王的四万降兵。 何连庆怎么对萧缜说的,此时言辞更加诚恳地对老爷子又说了一通,请老爷子担任七县的守将。 萧穆跟孙子一个意思,都觉得何连庆更适合这个位置。 佟穗就看着这二人推来推去,最后何连庆扑通跪下,红着眼眶流着热泪恳求老爷子救扶七县百姓,老爷子才勉为其难地接了这守将重任。 佟穗:“……” 所以,老爷子就是叫她过来看……学如何做戏的? 118 老爷子答应做七县守将, 也就是接受了何连庆的投诚。 何连庆松了一大口气,可算不用再求了,做戏也是个力气活啊! 他擦掉眼泪, 重新落座。 又聊了一会儿,张文功抱着四册账本进来了, 说是田地已经分好,请老爷子过目。 何连庆嘴上没问, 脸上露出困惑来。 萧穆解释道:“这次能打败反王,全靠咱们两县青壮英勇奋战, 现在战火已熄,该抚恤伤亡、论功行赏了。” 他给何连庆讲了卫城军的两种赏法, 再问何连庆准备如何嘉奖定城军。 何连庆看着老爷子和善的笑脸, 却好像在看一条老狼王,老狼王让他给小狼崽子们喂肉, 不喂就是一个死。 念头如光飞掠而过, 何连庆已经笑了出来:“下官也是这般打算的, 只是急着来请您担当大任,还没来得及统计战功。” 萧穆道:“那大人快去忙吧, 老二傍晚应该能带那边的降兵过来汇合, 明早还要劳大人再过来一趟, 与我共同主持大局。” 何连庆连连道是, 告辞离去。 他一走,张文功诧异地对老爷子道:“如果说刘英有八分贪, 这位何知县也能算上四分, 反王一倒,定县之危已解,他竟然舍得往外掏银掏地犒赏民兵?” 佟穗笑道:“方才他亲口恳求祖父做的七县守将, 以后定县的兵马也要归祖父统领。” 张文功面露喜色:“是了,何知县虽贪却足够精明,不敢再在指挥眼下行贪官那一套。” 萧穆接过他手里的细账,边翻边道:“咱们毕竟都是百姓出身,虽然做的是护家安民之义事,终究还需要个朝廷命官替咱们上书朝廷言明情由。以前何知县做的事咱们管不了,今后只要他改邪归正愿意为百姓着想,咱们也就既往不咎了。” 账目太多,老爷子昨晚只睡了一两个时辰,才翻一会儿便把四本帐都交给了佟穗:“你替祖父算算。” 佟穗心疼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要事事躬亲,接过账本去书房细细核对。 这批账目上注明了每个卫城将士的功劳与奖赏,包括田地的位置。 老爷子分毫不取,自家儿孙与亲戚赏银无地,其他人银、地都有。 按照军衔排序,第一行是萧缜,卫城军副指挥,军饷双份共五两白银,再加十两白银的头等功赏银。 列在第二行的竟然是佟穗,军衔是临时守城副指挥,与萧缜领一样的军饷与头等功赏银。 佟穗脸上有点热,她居然也能拿十五两银子,十五两啊,得去山里猎一条鹿连肉带皮的才能卖出这个价。 后面是萧守义等五个千户,评的是二等功。 佟穗默默比较了一下,五个千户率领步兵对李纲进行了伏击,击杀人数比萧缜那边多。但萧缜不费骑兵营一兵一马凭一己之力收服了反王战力最强的两千骑兵,这份功劳便足以与五个千户齐平,再加上他先是制定全局战术后又打败李振的两万大军,头等功的确非他莫属。 佟穗瞥了眼她那条后面的“头等功”三字。 守城、御敌里外配合缺一不可,所以,她这个头等功也算名副其实? 二等功有五两赏银、五亩赏地。 唯一的“外人”千户孙典,可以拿到双份军饷、两亩田地,再加上二等功的五两银子与五亩地。 到百户这边,佟穗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像萧守义麾下的潘勇、萧野麾下的潘岱父子俩,都靠杀敌人数拿到了三等功,分别有三两银子与三亩地的嘉奖,再加上每个兵都有的二亩地,父子俩这一战共为家里挣到十亩田地,分在灵水村附近。 佟穗突然知道为何有些男儿愿意上战场了,危险归危险,一旦立了战功,收获亦丰! 二哥佟贵也是百户,因为与萧家沾亲并没有得到田地,包括在城内立了其他功劳的父亲。 老爷子特意跟佟穗解释过,自家人接管七县已经享受到了许多好处,银子该分就分,田地那是百姓们都能瞧见的东西,自家人又个个有本事,真按照功劳分走太多田地,百姓们可能会说些酸话,譬如萧家任人唯亲一起捞财之类。 左右自家人不缺吃喝,何必为了这些地沾惹腥臊。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名利都是暂时的,与其为了田地授人以柄,不如拿这点地换个好名声,让将来接管七县的朝廷或其他势力寻不到由头往自家人身上扣罪名。 佟穗懂这个道理,相信家人也都能接受。 . 大账小账的,佟穗一直在南营待到了黄昏。 快到饭点的时候,忙得四处奔波的老爷子再次出现,站在门口问她:“老二大概再有两个时辰能到,你是在这边用饭顺便等他,还是先回家?” 多多少少都有点打趣的意思。 佟穗要是无所事事,可能脸皮一热就回去了,可她在这边有事情做,便选择了留下。 老爷子笑笑,走了,没多久,伙房那边送来晚饭,今晚蒸的是白菜馅儿的粗面包子。 热气腾腾的,佟穗一手拿包子一手翻账,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夜色如墨,戌时三刻的时候,探子来报,说萧缜率领的另一支降兵大军已在一里地外。 一里地,最多一刻钟就到了。 南营这边的卫城军迅速忙碌起来,拉着一桶桶蒙着棉被的热包子以及热汤往城门那边赶。 佟穗披上老爷子特意派人去家里取回来的斗篷,与张文功等人骑上骡马,陪着老爷子登上城墙。 城外的降兵大军离得非常近了,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排人举着火把、灯笼。 当大军来到城墙之下,骑马行在前面的二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人仰头朝城墙道:“萧缜率一万五千七百余降兵与三千定城军将士,拜见萧指挥!” 他这一喊,后面大军异口同声地跟着道:“拜见萧指挥!” 佟穗看不清萧缜的脸,却怀疑整个卫城的百姓都听到了降兵大军的吼声。 萧穆扬声道:“反王已经伏诛,诸位只要弃暗投明,不再效仿反王行祸乱乡里之事,从今晚开始,你们便与另外两万多的儿郎们一样,都只是云、玉、怀、应、成这五县的良民百姓,与反王再无干系。你们可愿意归于良民之籍?” “我等愿意!愿意!” “谢萧指挥不杀之恩!” 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喊之后,萧穆继续道:“天色已晚,我们为诸位搭好了营帐,知道你们急于行军还没用过晚饭,我们也备好了包子与热汤,现在请诸位排成二十队分列于城门前的灯笼之下,吃饱喝暖便入帐休息去吧,明早全军集结之后,我再放大家归乡!” 老爷子话音刚落,候在城墙上的二十个守城兵便将二十串红灯笼放了下去,挂于垛口之上。 二十串红红的灯笼,象征着一顿热饭,随着今晚的微风轻轻地摇晃着。 降军里面传来一片哭嚎之声。 回家,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 萧缜等人在下面维持秩序,等这一万五降兵与定城的三千步兵吃饱喝足进帐歇下了,萧缜等卫城军才纷纷进了城。 佟穗一直在城门里侧守城兵休息的屋子等着,等其他人都散了,只剩熟悉的那几个,她才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萧缜正在听乔长安、萧涉互相吹牛,余光瞥见灯笼,他微微偏头,看清灯光下熟悉的面庞,人就定住了。 乔长安嘿嘿一笑,叫上几个单身的兄弟们自去军营说话。 佟贵也不想耽误二爷与二太太团聚,可二太太是他的妹妹啊,他想妹妹! “二哥!” 佟穗也怕多日不见的哥哥跑了,提着灯笼赶过来,暂且没管旁边的萧缜,先盯着哥哥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佟贵也瞧着妹妹:“没有,你如何?” 佟穗笑:“我也没有,家里都挺好的。” 乔长安咳了咳。 佟贵瞥眼因为他而被妹妹冷落的二爷,终于肯走了:“我还有事,你跟二爷先回家,咱们忙完再聚!” 佟穗就看着哥哥翻身上马,跟几个年轻儿郎说说笑笑地走了。 还望着,整个人突然被旁边的萧二爷凌空抱了起来,将她放到马鞍上,他再上马,一手捞起斗篷兜帽盖住她的头,一手扯动缰绳催马疾驰而去。 佟穗埋在他怀里,被他与斗篷密密实实地挡住了风。 奔跑的蹄声在空荡的街巷十分明显,她却能听见这人强劲有力的心跳。 萧缜杀死李钟那一幕早在卫城军里传开了,佟穗知道自己的夫君一身力气,却不知竟能有那么大。 她紧紧抱住这人。 萧缜抓住她的手分别塞回斗篷之下:“外面冷,回家再抱。” 佟穗笑了,重新抱上去。 不冷,她现在一点都不冷。 . 萧家,萧姑母让烧火婆子在厨房烧了一锅热水,也拿着佟穗给的钥匙提前为小两口烧了炕。 因为不知道小两口究竟何时归家,萧姑母叫烧火婆子先去睡了,她和衣躺在炕头,隔上两刻钟就去厨房看看,水凉了就再添两把火。 贺氏跟她住在一侧,被萧姑母的脚步声弄得一阵心浮气躁,自家男人昨晚就回城了,怎么不回家瞧瞧呢?叫她好想。 当前院传来动静,萧姑母激动地跑了出来,把二侄子一顿好抱。 萧缜任抱,佟穗站在旁边笑。 萧姑母稀罕够侄子,松开手道:“行了,回家就好,里面炕已经烧热了,厨房里也有热水,你自己提过去吧,我去睡了!” 萧缜笑道:“还是姑母最疼我。” 说完,他捏了下一直牵着的那只手。 被捏的佟穗:“……” 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呢? 119 萧姑母回房了, 内院变得静悄悄,只有厨房那边透出昏黄光亮。 佟穗对萧缜道:“你去提水,我去收拾一下浴桶。” 浴桶不用的时候会放在后门外的屋檐下, 等到要用了,还得舀水冲洗一下浮尘。 萧缜手上用力, 牵着她走向厨房:“等会儿我自己弄,你跟着我。” 佟穗只好随他来了厨房。 两只水桶已经准备好了, 佟穗站在旁边,看着萧缜拿木舀从锅里往桶里舀水。 灶膛里还有零点火星, 一大锅的热水雾气腾腾,模糊了萧缜的面容。 佟穗这才看向他身上, 有些血迹, 不多,基本都在衣摆处。 萧缜忽然问她:“你胳膊如何?” 佟穗:“还好, 昨晚跟我娘睡的, 泡的药浴, 舅母还给我针灸了两次,我娘也一直在帮我捏。” 萧缜稍稍安了心, 岳母待她必然如姑母待他一般疼爱, 有亲人陪着, 夜里做恶梦便不会太难受。 水舀好了, 萧缜一手拎一桶,佟穗吹灭烛灯, 夫妻俩快步回了东跨院。 北地天寒, 禁不住日日沐浴,昨晚佟穗已经洗过了,今日又一直待在老爷子的书房, 分一盆热水简单擦一擦就先钻进了被窝,等萧缜整个人都坐进浴桶,她再转个身,仰着脸与他说话。 “在同一个地方设伏两次,如果反王足够警觉提前发现了,那咱们五千步兵,能打赢反王大军吗?” 埋伏战是胜了,其中却有惊险之处。 萧缜:“能,只是伤亡会比伏击惨烈。” 反王人多,弱在战力与武器装备,就像几千只羊遇到十几头的狼群,最先想的还是逃。 提到伤亡,佟穗脑袋躺正,对着窗户道:“咱们这边战亡重伤共计四百余人,九成都是守城兵,还有一些过来帮忙的百姓。” 萧缜:“打仗便是如此,肯定要死人,多少而已,能用少量兵民的命换得全城绝大多数兵民的平安,已是你我之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佟穗点点头:“咱们这边的兵出事好歹还有抚恤,反王那边的兵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有。” 萧缜:“祖父会有安排,明早就知道了。” 他洗了很久,洗完站起来,拎起外面剩下的半小桶温水再从上往下冲洗一遍,这才裹着巾子跨出浴桶。 擦拭完了再去倒水,很快,萧二爷带着一身的热气挤进了炕头的被窝。 他先捏了捏佟穗的胳膊,能感受到还有些僵,没叫疼才说明真的不是很严重了。 萧缜再捞出佟穗的双手,就着烛火细细打量。 握弓的左手掌心残留一道红红的淤痕,拉弦的右手除了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没有损伤,其他四根都有被弓弦勒出的小伤口。 佟穗:“没事,祖父给我配了药,连着涂两天就好了。” 萧缜再看向她的手背,有几处破皮,都是躲避敌方箭雨时撞到城墙刮蹭到的。 萧缜把每一处都亲了亲。 佟穗也在检查他的手:“你有受伤吗?” 萧缜抬眸,看着她道:“有,都在身上。” 佟穗紧张地就要去看,刚掀开被子,对上一片比他的脸要白很多的胸膛,忽地反应过来,恼羞之下一拳打在他身上。 萧缜抱着她一转,扣住她两条腕子道:“别动,怕碰到你手上的伤。” 佟穗的手就一直被他扣着。 直到萧缜坐正将她捞到怀里,再拉起被子将她裹住,佟穗才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萧缜想的是过往战场上的每一次冲锋陷阵,佟穗脑海里则接连浮现着城墙下敌兵前仆后继的攻城。 他冲杀,她死守,宁叫玉石俱焚。 夜半,尚未习惯战场残酷的佟穗又被魇醒了一次,呼吸正重着,萧缜捧起她的脸亲了上来。 昨晚是母亲的温柔小调,今晚是男人的热情似火。 佟穗分不清哪种安抚更管用,也许萧缜那都算不上安抚,他是生生把她累睡着的。 次日,佟穗被衣衫整齐的萧缜叫醒,窗外已经亮了。 萧缜看着她笑:“起来吧,跟我一起去南城门,都忙完了再让你好好睡顿懒觉。” 佟穗倒不是贪恋被窝,疑惑问:“今日还要我做什么吗?” 萧缜:“老爷子要当众犒赏卫城军,你立的可是头等功,十五两银子,不要了?” 佟穗:“……” 萧缜展开她的衣裳:“刚给你烤过了,趁热乎穿。” 佟穗立即坐了起来,由萧家二爷伺候着穿好衣,熟练地叠好被子,一转身,发现萧缜一手一只她的鞋。 她挪到炕沿前,萧缜帮她穿好鞋,按住准备下炕的她道:“等着。” 他走出去,端进来一盆温水,打湿巾子帮她擦脸擦手,边擦边道:“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自己洗。” 佟穗笑:“那我可真像个二太太了。” 萧缜:“你本来就是二太太。” 抹好面脂,夫妻俩一起去了正院。 萧缜起得早,去厨房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又陪绵绵齐耀亲近了一会儿,此时佟穗坐在女眷堆里吃早饭,萧缜去了东院见岳母舅母。 贺氏眼底微青,看看佟穗白里透红的脸颊,小声嘀咕道:“老二一回来,你们俩可真是小别胜新婚啊。” 她住的屋子离东跨院最近,因为丈夫儿子都不在家,贺氏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小两口昨晚又闹得欢,好几声都传到贺氏耳里了。 绵绵、齐耀小听不懂,萧姑母、萧玉蝉、柳初以及林凝芳可都是过来人。 萧玉蝉朝二嫂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刚要打趣几句,萧姑母瞪了过来:“吃饭,一大早哪来的那么多话。” 很明显的指桑骂槐。 贺氏:“……” 奈何她不占理,没法顶回去。 佟穗昨晚身在浪潮,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表现,被贺氏当众提起屋里事,她有那么一瞬的不自在,可一想到在那么一场战事之后她还活着,萧缜也好好地活着,夫妻俩愿意小别胜新婚就胜,谁管得着呢? 于是心底那股子火还没爬到脸上就被她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林凝芳注意到佟穗手背上的几处擦伤,关心道:“二嫂拿筷子会不会疼?” 佟穗笑道:“没事,就擦破了一点皮,血都没流,弟妹送我的皮甲也派上了用场。” 林凝芳:“我再叫那师傅给你做副皮套子,双手都可戴,露出半截手指,既能防护又不会妨碍行动。” 京城的权贵之家,比百姓们会享受,有些权贵子弟拉弓射箭只图显摆威风,受不了弓弦摩擦之苦,便琢磨出了一种射箭时专用的皮套子,萧家毕竟只是没落的千户之家,可以从兵书上习得兵法,却不曾见识过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当然,同样的皮套子,送给佟穗便是物得其用。 佟穗:“那就有劳弟妹了,银子你先垫着,回头我再给你。” 贺氏对着儿媳妇道:“要做就多做几套,家里爷们们人手配一双,天这么冷,图个保暖也行啊,反正最后都走营里的公账。” 萧姑母:“就你聪明是吧,那么多兵都光着手,就咱们家人戴皮套子,生怕将士们夸咱们好?阿满这双也是预备着以后再有守城战才做的,你问她平时会不会用。” 佟穗配合地摇摇头。 贺氏:…… 萧玉蝉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饭。” 这边佟穗刚刚吃好,那边萧缜也估着时间从东院回来了,贺氏瞥眼这位据说能单手握枪将一个彪形大汉从马背上提举起来的侄子,老老实实地闭着嘴。 萧缜与长辈们道过别,带着佟穗走了。 到了门口,他将佟穗举到自家的大黑骡背上,之后稍稍握着缰绳就行。 夫妻俩并排往南城门那边走,路上,佟穗幽幽地瞪了萧缜几眼。 萧缜靠过来,问:“我又惹到你了?” 佟穗悄声道:“昨晚,二婶听到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以前该要注意的时候,他会帮忙捂住她的嘴。 萧缜看着她道:“我也没顾上。” 太畅快了,她第一次那么放得开。 佟穗耳垂一热,扯了扯缰绳,大黑骡立即加快速度把萧二爷甩在了后面。 萧二爷催马追了上来,弥补道:“今晚我注意。” 佟穗继续扯缰绳。 萧缜再追上来,有一句没一句地逗着自家二太太。 南城门到了,老爷子在城墙上。 萧缜出城去巡营,佟穗解下斗篷,登上城墙去找老爷子。 站得高,看见城外共四万降兵正在列队了,卫城军的五千多步兵业已在城门前集结完毕,只有萧延、萧野、孙典率领骑兵去接管怀县而不在。 佟穗还没跟老爷子说上话,忽见西边出现一队兵马,约莫几十骑,围着一条长长的车队,都是两头骡马拉着的车,车上似乎是一袋袋粮草。 领头之人文官打扮,离得近了,佟穗认出那是何连庆。 萧穆笑笑,带着佟穗等人下城墙去接。 双方见面,萧穆不解道:“何大人,你这是何意?” 何连庆惭愧道:“先前下官忙着募兵备战反王,疏忽了城中众多官司,昨日回去后才发现城内有三户豪强之家趁乱为恶,伤民敛财,下官便将那三家统统关进大牢,将他们的贪地、贪银、粮食以及定县的军饷、粮草库存全部送来,交给您老调用。” “此外,这是定县目前的无主田产总账,这是下官带人连夜做出的嘉奖细账,还请您老过目。” 萧穆忙将他托举起来的双手按下去:“大人是定县知县,这些你自己做主便可。” 何连庆:“不,知县只管民政,如今大人是七县守将,七县军务都该由大人主持!” 两人又开始了一番推来让去。 佟穗瞥向昨日与她共同见证过类似一幕的张文功,张文功垂眸一笑。 120 孙纬、张文功、乔长安先带着一批文差去清点何连庆送来的军饷、粮草。 萧穆让佟穗随萧缜去卫城军那边列队, 他带着何连庆以及城内请来的几位望族族老、大户乡绅们登上了城墙。 各行其事,约莫两刻钟后,降兵大军也列好了阵型, 整整齐齐地排在卫城军之后。 四万余人看看城墙上的萧老爷子等人,看看前面的五千多卫城军, 再看看定县拉来的军饷粮草,不明所以。 萧穆走到城墙的最前方, 中气十足地道:“云玉五县的乡亲们,萧某应承过今日要放你们归乡, 只是我们七县的太平乃卫、定两县的儿郎们浴血拼命换来的,我与何大人有过约定, 一旦反王伏诛, 我们将论功行赏、按律惩贼,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降兵们心情复杂地表示愿意见证。 萧穆:“好, 接下来我先嘉奖卫城军。” 近卫上前, 递给他第一本账册。 这本是给战死、伤残兵民的抚恤, 无论死还是重残,每人都抚恤十两白银、十亩田地。 城墙下的七县五万将士皆沉默, 唯有风声掠过, 似是在为亡者作答。 随后才是嘉奖。 老爷子第一个奖的便是亲孙子萧缜。 萧缜出列, 从准备妥当的文差手中接过共十五两银子。 第二个头等功是佟穗。 萧穆夸孙子时言语简练, 给孙媳妇的赞词便丰富多了,且实事求是, 未有一句是夸大其词。 守城兵们齐声喝彩, 证明老爷子所言不虚,另有一大波险些亲身领教二太太神箭手的降兵可以作证。 佟穗学萧缜那样,上前接过赏银, 再退回阵列。 接下来是萧守义、萧延、萧野、孙典、乔长顺五个千户,在的出列领赏,不在的等人回来再发。 城墙上下的民兵都听出了老爷子犒赏的区别,萧家及其亲戚竟然不给赏赐田产! 几个望族乡绅站在老爷子身后,彼此私语道:“萧指挥大义啊,一心为公。” “是啊是啊,其实二爷等人立了大功,怎能因为避嫌就不赏田呢?” 何连庆瞧眼老爷子的背影,赶紧跟小兵借了笔墨,再从近卫手里抢过定县的账本,将何家亲戚的田地赏赐划掉。 幸好,老爷子念了长长一串,留够了时间。 萧穆犒赏完卫城军,又开始念定城军那边的抚恤赏赐,这次就只是念了,念完对三千多定城军将士道:“这是何大人亲自拟写的嘉奖册子,待你们随何大人返回定县再一一发放。” 定城军的将士们都喜气洋洋。 四万降兵的眼睛红得几欲滴血,都是上战场拼命,瞧瞧这两县士兵的待遇,再想想他们! 该赏的赏,该罚的也要罚。 随着老爷子一声令下,一队士兵将李振、范师爷为首的三百余人押到了城门之下、降军之前。 萧穆厉声道:“李纲为祸乡野,逼良为贼,再安排其亲信担任千户、百户等职共同胁迫五县百姓为其所用,按照我朝律法,起事谋逆者各地官员可直接斩首,今日我与何大人便遵法行事,以儆效尤!” 排在后面的降兵们纷纷踮脚翘首往前张望。 “行刑!” 一排大刀高高扬起,砍落三百多颗人头,再由守在旁边的小兵们拎着头发,骑马带去各处示众。 这是告诉七县的男人们,别处的反王萧家管不了,再有人敢在七县闹事,李纲、李振等就是下场。 降兵们刚刚还在眼红,这会儿便浑身发冷了,甚至有那趁乱做过恶事的小兵瑟瑟发抖,唯恐被萧家知道,秋后算账。 萧穆接下来的话安抚了这批人:“罪魁祸首皆已伏诛,诸位还乡之后只要继续安分守己做个良民,从前种种何大人会禀明朝廷,一律既往不咎。” 这时,有三匹快马从西方疾驰而来,正是萧延、萧野、孙典。 每人的马背上都拖着一个大袋子。 三人在城门下勒马,解下各自的袋子跪在地上,由萧延对老爷子道:“禀指挥,这是李氏兄弟藏于家中的田产、金银珠宝、粮草账册以及各地募兵兵册,我们都带过来了!” 萧穆:“拿上来!” 三人背着袋子蹬蹬蹬地上了城墙。 萧穆每个袋子都翻了几本,再让何连庆等人也来翻阅。 募兵兵册也就罢了,那些被反王占为己有的田地、财宝以及粮草,基本都是杀害五县官员富户大户以及部分普通百姓之后聚敛而来,可以说每块儿金银每颗米粒上都沾着人血。 萧穆双眼发红,拿出怀县的一册田产册子,连续念了十个富户之家的名字籍贯,对着降兵大军问道:“敢问怀县的乡亲们,可有人认得这十户人家?” 各处都传来应喝之声。 萧穆再问:“他们可都如反王所说,是残害乡里的恶霸豪强?” “不是!蒋济民是我们村有名的大善人,反王贪图蒋家家产,不问青红皂白把蒋家几十口全杀了!蒋家在别村的亲戚也都为此而死!” “对,王里正这几年经常接济我们村的穷困之家,也被反王兵马乱砍一通,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城墙上的众人接连悲叹:“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萧穆:“反王为祸五县,冤死之人何其多,这些账目上的金银田粮笔笔皆来自百姓,苦主却已经惨死刀下,诸位说说,该当如何处置这些血泪钱粮?” 众人都被问得一愣。 何连庆心中一动,后退两步朝萧穆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萧指挥,李氏兄弟虽已伏诛,南边仍有代、顺二反王四处作乱,随时可能发兵北上,为我七县百姓着想,还请萧指挥出任七县守将,如您护卫、定两县那般率领七县青壮共同御敌!” 望族族长、乡绅们陆续反应过来,纷纷站到何连庆身后,恳请老爷子出任七县守将。 底下的卫城军、定城军听了,齐齐跪下,高声请老爷子受此重任。 盛情难却,萧穆看向四万降兵:“五县的青壮们,你们可愿投入萧某麾下,随萧某共同护卫七县?” 降兵们哪个也不傻啊,现在还是降兵呢,敢不答应吗? 再说了,看看老爷子给卫城军、定城军的待遇,每个月固定发一笔军饷,立功了另给赏银田地,可比在家里种地有前途! “我等愿意!” “萧将军也收下我吧!我虽然五十多了,可我还有力气!” “对对,我也能打,两个小伙子都不是我的对手!” 青壮们肯定能入伍,老弱们太想赚军饷跟田地了,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萧穆转身与何连庆等人商议一番,再站到城墙之前,抬起双手。 降兵们迅速止住了喧哗。 萧穆道:“诸位保家安民的热血萧某感受到了,只是萧某始终坚信,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诸位如愿参军,还请遵守萧某定下的选兵之法,行吗!” “行!” 萧穆:“那好,接下来我会竖起五面大旗,上面分别写有云、玉、怀、应、成五县之名,请各县乡亲有序排到自己所属的县旗之下。” 曾代笔给李纲写战前文书的沈老先生也在,笔走游龙地在五面红底旗帜上写下了五县之名。 萧守义举走了距离大同边关军最近的云县之旗。 萧野带走了最西边的玉县之旗。 乔长顺拿的是最南边与代王接壤的应县之旗。 孙典被老爷子分配了怀县之旗。 萧延领的是怀、定两县中间的成县之旗。 五将高举大旗一字排开。 降兵们蚁群般各自排在所属的县旗之下。 当阵列重新变得整齐,萧穆朗声道:“萧某既受诸位所托护卫七县,便趁今日七县百姓都在,选出七位指挥分别掌管七县兵马演练、维护县内安定,诸位可信得过我?” “信得过!” 萧穆:“好!” “老夫萧穆,为七县总将,兼任卫城指挥。” “萧缜任定县指挥,兼管七县骑兵。” “萧守义任云县指挥,萧野任玉县指挥,乔长顺为应县指挥,孙典为怀县指挥,萧延为成县指挥。” “七县将分别招募五个千户所的兵力,各县指挥负责选兵、百户及之下的军衔委派。” “先前五县将士被反王逼迫入伍,死伤亦是无辜,各县指挥就位后将负责伤亡之兵的抚恤安置,每家可得五两银、五亩地,幸存之兵无论老弱皆可领上个月的一两军饷。五县指挥还将细查各县田产,将无辜惨死的善户之田分给各村无田、少田之户,望乡里念其恩情,每逢清明年关祭以香火,慰其在天之灵。” 五县降兵有人欢喜,有人泪流满面。 卫、定两县的将士已经得到了应得的赏赐,心满意足。 天寒地冻,大军一直住在简陋的营帐只会增加病患,老爷子将何连庆送来的粮草分给萧守义五人,让他们先率五县降兵返县,等怀县的军饷粮草清点完毕,老爷子再增送粮草过去。 既要招兵又要安民,整个十一月注定会在忙碌中度过。 钱粮官萧姑父早就从卫城里面挑选出一批秀才、童生栽培了,如今分别跟着几位指挥前往各县,孙纬、张文功、乔长安这三位大主簿则跟着孙典赶往怀县,清点反王劫掠五县所得的军饷粮草。就连萧缜也跟着何连庆去了定县,今晚八成是回不来了。 佟穗旁观了一上午,心里亦是一片火热。 大军离去,望族乡绅们也走了,萧穆将佟穗带到留守的卫城军之前,道:“二太太的本事大家都见识到了,名副其实的巾帼不让须眉,现在我想让她做我身边的参事,你们可服?” 卫城军笑着应道:“服!” 佟穗神色如常,过后才小声问老爷子:“祖父,参事是为将军们出谋划策的,我也不懂那些啊。” 萧穆稀奇道:“你居然知道参事?” 佟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前阵子三弟妹讲给我听的。” 萧穆点点头,打趣道:“我叫凝芳给孩子们教书,原来她将你一块儿教了。没错,参事是一种谋士,不过咱们自家人不讲究那个,参事只是一个名头,以后你就跟在祖父身边,祖父忙了累了,大事小事都可能丢给你,你别嫌辛苦就好。” 佟穗忙道:“我不怕辛苦,就怕哪里没做好,惹祖父生气。” 萧穆:“别怕,再聪明的人都是一点点学起来的。” 佟穗连连点头。 萧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过来:“差点忘了,参事每个月领二两五的军饷,够吗?” 二两五,跟千户一个级别。 佟穗正想着要不要谦让一下,就见老爷子笑了,于是,她也笑了。 121 回到南营, 正是饭点,佟穗陪老爷子用的午饭。 饭后祖孙俩移步议事堂,老爷子叫人把卫县的户籍造册与目前无主的田地册子拿了过来。 佟穗自觉地站在老爷子身后。 萧穆给孙媳妇解释道:“那五县的贫寒百姓之家都将分到田地, 定、卫两县其实也有大批贫农啊,定县那边有老二做主, 卫县的就得咱们爷俩好好理一理了。” 本县栽培出来的文差基本都派去其他五县协助招兵安民了,等在当地招到可靠的文差才能回来。 “打仗可以只靠将士, 治理一县却需要大量的文差,百姓们安居乐业, 官府才能收上赋税供养官员与军队。” “咱们这边的无主田地太多,与其闲在那里荒着, 不如分给贫苦百姓, 产出粮食于民于公都有利。” 佟穗:“祖父连明年的春耕秋收都想到了,就怕这边太平不了那么久。” 萧穆:“是啊, 可咱们担着这差事, 就得把眼下该做的事做好, 能让百姓安稳一日是一日。” 佟穗对老爷子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 黄昏时分,佟穗骑着骡子, 由八个近卫护送回了萧家。 她手里提着几个小袋子, 里面装的全是银锭。 被一家女眷与孩子们迎进堂屋, 佟穗依次分了起来。 “二婶, 这是二叔的双份军饷与二等功赏银,一共九两, 二叔领兵去云县了, 叫我把银子带回来给您。” 贺氏又高兴又难受:“这才回城两日,云县离得那么远,得忙到啥时候才能回来?” 佟穗:“都是为了七县百姓的安稳, 祖父说了,云县离大同最近,万一那边发兵,二叔谦和忠厚,能与大同将领讲明咱们占县的缘由,力争避免干戈。二爷他们都太年轻了,担当不了这个大任。” 自己的男人被夸了,贺氏与有荣焉,心情一好,眼睛又往佟穗放在桌子上的四个大小不等的钱袋子瞄。 佟穗拿起一个,交给林凝芳:“这是三爷的,他去了成县,托我转交弟妹。” 林凝芳接了。 贺氏脸色发青,只是儿子点明了要给儿媳妇,她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抢不成? 贺氏强颜欢笑道:“老三也是九两?” 佟穗点头,再把另一个递给柳初:“四弟也得了九两,他说四两足够他花了,这五两给大嫂置办年货用。” 柳初差点哭出来,想要退让,萧姑母做主将钱袋子塞她手里,调侃道:“老四是惦记绵绵呢,你自己舍不得花,留着给绵绵用,小姑娘越大越爱臭美,好衣裳好首饰该买就买。” 柳初红着眼圈道:“好,我替绵绵收下。” 萧玉蝉在旁边看着,心里酸溜溜的,可谁让四哥是堂的呢,她这边又有同父同母的哥哥与弟弟。 佟穗见贺氏娘俩都盯着桌子上最大的那两个袋子,根本没办法谦虚,只好解释道:“这是我与二爷的,一人一个。” 贺氏:“……” 萧玉蝉:“……五弟的那份呢?” 哥哥有小家了,弟弟还没娶媳妇,是最有可能惦记她这个姐姐的。 佟穗:“五弟说他的要留着买酒喝,两位表弟的不知是自留了,还是给了姑父。” 萧姑母笑道:“那俩兔崽子,肯定自己留着,才不知道要孝敬我。” 她也没惦记,兄弟俩现在都有差事,手底下管着一帮人,高兴的时候安排一场饭局,酒肉一喝银子就花出去了。 “好了,你们几个得了银子的赶紧回屋藏好,马上开饭了。” 被萧姑母一搅合,贺氏就没顾得上打听佟穗小两口得了多少银子。 佟穗提着两个钱袋子回了东跨院。 一共三十两! 佟穗取出五两暂且藏在衣橱里,剩下的费些力气藏到夫妻俩的小金库,匆匆洗过手脸又回了正院。 饭后,佟穗带上那五两银子去了东院。 “娘,这是我挣的,孝敬你跟我爹。” 娘俩关上门,坐在屋里说悄悄话。 周青笑得眼角细纹都更明显了,把银子塞回女儿手里,道:“你爹你二哥的都给我了,塞得咱家那钱罐子满满当当,不缺你这份,把你们俩的小家顾好就行。” 佟穗:“你跟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自己赚不了钱也不会拿夫家的银子贴补娘家,可这是我自己挣的,我以后还会继续挣,娘不收便是故意要我心里难受。” 周青:“等等,继续挣啥意思?又要打仗了?” 佟穗这才说了她的新差事。 周青一把将女儿搂到怀里揉了一通脸蛋:“行啊,比你二哥挣的都多!” 等她揉够了,佟穗也舍不得起来,寻个舒服姿势仰面躺在母亲腿上,捂着母亲的一只手捏来揉去:“说不准,现在西边五县要新立二十五个千户所,咱们县二爷他们这几个旧千户也统统升上去做指挥了,骑兵营暂且不算,六县共有三十个千户的空缺,百户之下会从各县青壮里提拔,千户应该都是从卫城军里选人派过去,如果二哥能选上,我们兄妹的军饷便一般多了。” 周青听得心潮澎湃:“新军组建起来后,老爷子手下能有四万多兵吧?” 佟穗笑:“四万步兵,三千五的骑兵,都是青壮,不是反王那般老弱也强招过来充数。” 周青:“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二月里他老人家过来下聘时,我可没料到会有今天。” 佟穗想,谁又能料到呢? . 娘俩聊了很久,佟穗提着灯笼回到西院,发现众人都各自回房了。 佟穗走到西跨院的院门前,透过门缝见屋里亮着灯,她便唤了唤:“三弟妹,你睡下了吗?” 很快,阿真跑出来开门。 每当萧延不在家,林凝芳也不去佟穗那边,她都会叫阿真过来陪着。 这便意味着,今晚林凝芳没打算去东跨院。 佟穗有一点点失望,她还有很多话想跟林凝芳说呢。 结果随着阿真进了屋,就见林凝芳正在穿鞋,旁边炕头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铺盖卷。 佟穗眼睛一亮。 林凝芳笑:“二嫂迟迟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要陪伯母睡。” 佟穗忙道:“怪我耽误久了,让弟妹久等。” 说完,她抱起好几斤的铺盖卷,率先往外走去,林凝芳立即提灯跟上。 如果妯娌俩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以她们现在的情分晚上挤一个被窝谁也不会嫌弃谁,可成了亲,被子都是跟各自的男人一起盖的,那么无论林凝芳来睡佟穗夫妻俩的被窝还是佟穗去睡林凝芳夫妻俩的,都会很别扭,索性费些事,搬着铺盖卷折腾一下。 进了屋,佟穗先问林凝芳:“那个皮套子你去订做了吗,要花多少钱?” 林凝芳:“皮套子很小,用不了几个钱,只是要把生皮鞣制成熟皮,做起来费些功夫,要过几天才能拿到。” 佟穗:“几个钱也是钱,我得给你。” 林凝芳:“这双我跟师傅说了,要他做漂亮点,因为我要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二嫂,二嫂非要跟我算那么清吗?” 佟穗明白了:“行,回头我也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林凝芳打趣道:“好啊,反正你刚挣了一大袋银子。” 佟穗先去兑了洗脚水,坐在小板凳上泡脚的时候,再对坐在炕头的弟妹道:“我那十五两算是用命换来的,弟妹若是想挣,随便画几幅画就能换个百十两银子,遇到盛世甚至千金难求。” 林凝芳:“你我各有所长,谁也不必妄自菲薄,没有你跟卫城军的将士们浴血守城,敌兵闯进来,谁会因为我的才华而以礼相待?” 敌兵若破城,那将是城中所有女子的噩梦。 这一瞬,佟穗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张沾着血的敌兵的脸,野兽一般不要命地爬着云梯,至死方休。 再看灯光下纤细清美玉兰花一般的林凝芳,佟穗想,但凡她还有一丝力气,都会用来护好这两院的女眷。 泼了水洗了手,佟穗吹灭烛灯,妯娌俩分别钻进暖暖的被窝聊天。 佟穗讲了上午老爷子在城墙上的那一番番话,如何地恩威并施,如何地宽仁爱民。 林凝芳:“反王起事时打着推翻朝廷给百姓们分地的口号,一开始他或许真的这么想的,可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大,劫掠的金银越来越多,他便把自己当成了人上人,待百姓如蝼蚁,但凡他有祖父的五成仁善,那五县百姓都会真心拥护他,五万大军齐心协力,定、卫结盟也难以与之抗衡。” 佟穗:“李纲残暴,不知南面的代王、顺王为人如何,祖父也派人给他们送信去了,希望能彼此不犯。” 林凝芳:“有李纲这位前车之鉴,那二王短时间应该不敢打北边七县的主意。” 佟穗胸口热热的:“四万大军,祖父现在也算称霸一方了吧?” 林凝芳笑:“七县隶属晋州,二嫂知道晋州共有多少个县吗?” 佟穗摇摇头:“多少?” 林凝芳:“五府三州七十八县,若这边七县能凑出一支四万的精锐之军,整个晋州至少能拉起一支四十万的大军,倘若谁能独掌这四十万大军成为整个晋州的一州之主,那才是真正的称霸一方。” 佟穗惭愧地发现,原来她也被今日老爷子七县守将的地位熏得飘了起来,幸好被林凝芳及时拉回地面。 “晋州就这么大了,北地得有多大啊。” 林凝芳:“北地现有京师与凉、晋、冀、辽、青五州,晋州辖域乃其中最小。” 佟穗:“……” 怪不得老爷子一直强调萧家只是暂领卫县、暂为七县守将,萧家这点兵马在晋州都排不上名号,更何况整个北地。 李纲等反王头子,心是真大啊! 122 次日, 佟穗辞别一家女眷来到前院,发现八个近卫已经在萧家门外等着了。 其中六人都是备战守城时已经熟悉过的,两张新面孔补缺战亡的那两位兄弟。 八个威风凛凛的男儿排成两排护卫在佟穗前后, 路过的百姓看到这阵势,便知道中间的女子乃是萧家二太太、卫城的巾帼英雄。 陆续有百姓热情地跟佟穗打招呼。 佟穗笑着回礼。 “二太太, 您还记得我吗?” 一个挎着篮子的精瘦老太太突然挤出人群,惊喜地望向马背上的佟穗。 佟穗也很意外, 下马朝对方道:“潘家祖母,您怎么在这里?” 潘老太太瞅瞅周围看热闹的人, 靠近佟穗,掩饰不住喜意地小声道:“托萧将军的福啊, 我那儿子孙子都进了卫城军, 怕我们住在村里没人照顾,便在城里赁了处宅子, 把我们娘仨接过来了。” 佟穗:“您老客气了, 当初卫县全县招兵, 潘叔他们能入选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这次打败反王也都立了三等功。” 提起这个, 潘老太太笑成了菊花脸:“全靠萧将军指挥有方, 他们父子俩才有机会施展拳脚。” 佟穗:“您老来买菜吗?” 潘老太太:“对对, 瞧我, 光顾着自己高兴了,差点耽误了二太太的正事, 您快去吧!” 佟穗笑笑, 重新上马,带着近卫们走了。 潘老太太挎着篮子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纤细背影, 眼中有喜意,也有羡慕。 佟穗来到南营,发现议事堂前站着四五十个身形健硕的青壮,还有小兵往这边搬着桌椅。 她正好奇,萧涉、佟贵从队列中跑了出来。 萧涉:“二嫂,昨晚你带军饷回去,我娘没骂我吧?” 他一共得了七两银子,上个月练兵辛苦,带手下去酒楼吃喝从四哥那里借了二两多,还完剩下的基本够这个月的花销,实在没有余钱可以孝敬老娘。 佟穗笑道:“嘴上没骂,心里骂没骂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很久没回家了,今晚回去陪陪二婶吧,她见到你比收到银子还高兴。” 萧涉:“行,她要是骂我,我立即跑回来。” 佟穗:“……” 她已经能想象今晚家里的鸡飞狗跳了。 佟贵指指那一帮子人,道:“老爷子要从五十个步兵百户里面选出三十个千户,他说我们的功夫没问题,但做千户智谋也得过关,所以要出题考考我们。” 佟穗替这两个捏了一把汗:“你们俩有信心吗?” 两人都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佟穗自去里面找老爷子。 老爷子的书桌上摆了一叠纸,佟穗刚要拿起一张看看,老爷子的大手就按下来了,盖住纸上的大半字迹:“也有你的份,等会儿他们在外答题,你在里面答,时间到了一起交卷。” 佟穗:“……我答得好,您也叫我做千户?” 萧穆:“那倒不是,祖父就想看看你能答成什么样。” 千户掌兵听起来威风,还不是要听指挥的话,孙媳妇跟在他身边学的更多,将来能派上的用场也更大。 外面的桌子摆好了,萧穆叫孙媳妇把五十份考题发下去。 佟穗一边发考题,一边认着这些今日还是百户明日可能就会变成千户的男人们的脸。 十八岁的萧涉是最年轻的,四十五六的潘勇最为年长。 还没发完,有位百户挠挠头,举起考题道:“将军,我也不识字啊,怎么考?” 有人哄笑,有人一样尴尬。 萧穆没笑,认真道:“战场上经常有书信往来,小兵们可以只管冲杀,为将者必须识字,不然连战报都看不懂。大家都是村中百姓出身,小时候可能没条件读书,这很正常,错过这一次的升迁也没关系,回头抓紧时间学,学会了将来仍有机会。” “自己不识字,找个识字的小兵帮忙念信也行啊。” 萧穆:“万一那小兵与你有仇,故意遗漏军情害你呢?甚至小兵被敌方收买,故意编造假战报骗你,你又如何?” 不识字的百户们都服了。 萧穆将手里的考题递给佟穗,再点上一炷香:“开始吧,一共两题。” 佟穗坐在里面的书桌旁,读过题后,发现一道考的是粮草分配,需要会算数,一道考的是兵法。 至少在佟穗看来,两道题都不算难。 算数细心就够了,兵法…… 老爷子考的是如何以少量兵马夺下一座大军驻守的城池。 佟穗猜测这题并非只有一种答案。 她一口气写了两种,因为每个答案都得有理有据,一个答案便写满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纸。 老爷子一共就给发了两张纸。 就在佟穗寻思着要不要接着在纸张背面作答时,门口传来老爷子的声音:“时间到,都写上名字交上来吧。” 佟穗只好放弃了,写好名字吹吹墨,带出去交给老爷子。 正好两个百户上前交卷,看见佟穗那密密麻麻的黑乎乎的两张纸,眼睛都瞪大了! 老爷子单独将孙媳妇的放在旁边,然后按照收卷的顺序一份份当众批阅起来,粮草题是固定的五分分数,兵法只要能够答得自圆其说,答出一种兵法给计五分,答出十种给计五十分。 一个百户可能只想到了一种,但四十多个百户的答案加起来,居然能凑出七八种战术。 佟穗的算数题答对了,两种兵法计了十分,总分十五。 五十个百户,九人因为不识字交了白卷,十一人得了五至九分,二十五人得了十至十五分,五人得分超过十五。 老爷子按照成绩选出三十个千户后,遣散众人,单独问佟穗:“真就只想出了两种战术?” 佟穗尴尬道:“还有想法,一来纸不够了,二来时间也到了。” 萧穆看着孙媳妇的小字,点头道:“猜到了,你是没有晋升压力,答得从容,恨不得每个答案交到小兵手里都能直接安排下去,他们个个都想升千户,脑袋聪明的更猜到第二题答得越多就越出彩,当然力争简练好节省时间。” 佟穗也没想争头名,有人比她分高她其实还挺高兴:“十五分算好的话,说明咱们卫城军里有十来个令您满意的新千户人选呢。” 萧穆笑道:“这点题算啥,答得好只能证明你们不傻,真正的千户都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有的人大字不识一个脑子却够聪明,凭战功能封侯拜将,有的人兵法倒背如流一上战场打一回败一回。人才或庸才都不是一纸考题就能定下来的,咱们没条件慢慢挑选,只能先简单选出一批人暂且用着。” 佟穗受教了。 萧穆重新铺好一张纸,先把萧守义、萧延、萧野、乔长顺、孙典以及他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再往每个指挥下面添新千户的名字。 刚刚分数最高的是潘勇。 萧穆拿着笔,问佟穗:“你说,该让潘勇去谁手下做千户?” 佟穗道:“您或二叔?别的指挥都太年轻了。” 萧穆道:“年轻不是问题,老二就能镇住潘勇,不过定城军的千户都定下了,不好再安排咱们的人过去。” 说着,他将潘勇的名字写在了自己麾下。 也就是说,他觉得儿子萧守义镇不住潘勇。 佟穗暗暗吃惊:“潘勇有那么厉害?” 萧穆颔首:“其人悍勇威猛不输你二叔,坚毅沉稳又有城府,他要是我儿子,我绝不会越过他而重用老二。” 这么一比方,佟穗彻底明白了潘勇的本事。 萧穆:“不过,他选媳妇的眼光跟你二叔算是半斤八两吧,你二婶喜欢斤斤计较,王氏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 佟穗:“……” 安排好潘勇,萧穆将潘岱写在了萧野那边:“老四够精,谁也别想糊弄得了他。” 每写一个人的名字,老爷子都会告诉佟穗他这么安排的理由。 轮到佟贵时,老爷子打算将佟贵写在萧延名下:“老三太莽,我得派个敢跟他叫板的人去,老五要是聪明点其实最合适,可惜老五只会被他哥忽悠,这容易得罪人的差事只能交给阿贵了,看在你跟老二的面子上,老三怎么也要客气三分。” 佟穗突然有点心疼自家二哥,萧延那脾气…… 老爷子笔尖一顿,瞥向旁边的孙媳妇:“其实,如果凝芳愿意搬去成县陪老三,以凝芳的才智,定能约束老三不会出错,你跟凝芳最好,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佟穗不用觉得,她知道但凡林凝芳有选择,她都更愿意住在卫城这边。 如果约束萧延的事只能由林凝芳来做,老爷子不会出言试探,所以,二哥完全够用了。毕竟成县处于七县偏中间的位置,被怀、应、定三县以及龙行山脉围着,萧延只能老老实实练兵,想莽也没机会去主动挑衅大同边关军或南地反王。 是辛苦林凝芳还是委屈自家二哥? 看着老爷子还没落下的笔尖,佟穗小声道:“还是叫我二哥去吧,二爷不在的时候三弟妹还能给我作伴给我讲书,我可舍不得叫三弟妹搬去成县,再说了,三弟妹真搬去了,二爷可能也想叫我搬出去,我走了,谁给祖父当参事?” 萧穆:“……” 行啊,孙媳妇这话术也练出来了! 明明是三孙媳跟老三还有隔阂,二孙媳怕他做长辈的不喜,愣是半个字都没说妯娌,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小姑娘看着泉水般清澈,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不少呢。 萧穆自然不会勉强两个孙媳妇,笑了笑,写下佟贵之名。 123 傍晚, 潘勇、潘岱父子俩前后回了潘家赁下的院子。 这院子是城内一户人家为了赚赁钱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院,统共三间房,一间堂屋烧火做饭, 两间卧房,潘家五口人分男女而住, 还不如在灵水村住着方便。 可当初萧家暂管卫城的消息传开后,村镇的富户们都认为城里更安全, 纷纷往卫城投奔,潘家下手算是早的, 不然连这样独门独户的小院都赁不到,只能跟别的人家挤一个院子住。 城里的闲宅几乎都被占满了, 使得潘家父子虽然拿了一笔丰厚的赏钱, 一时半会儿也换不了大宅子住。 王氏正在跟婆母女儿抱怨这事,见丈夫儿子回来了, 高兴地先给父子俩兑洗脸水。 洗完也要吃饭了, 一家五口围着方桌坐下, 潘勇道:“我跟岱哥儿都升了千户,我留在卫城军, 岱哥儿继续去玉县萧四爷那里当差。” 王氏恋恋不舍地看着儿子:“玉县也太远了, 就不能跟萧老爷子商量商量, 你们父子俩都留在卫城?” 潘岱并不介意:“人家四爷也远在玉县, 萧家一下子多了五个县要管,像千户这样的重要职位当然要从卫城军里挑选, 我跟爹都能选上, 这是大喜事,娘就别再挑三拣四了,别人想去玉县当千户还当不成。” 王氏气得拍了他一下:“儿行千里母担忧, 玉县离这边有四百多里,我说说怎么了?” 潘岱笑笑,低头吃饭。 潘老太太叹道:“确实太远,你们父子俩调换一下也好啊,万一打起来,阿勇比岱哥儿更有主意。” 潘月柔替自己的父亲抱不平:“论本事,爹比萧三萧四那几个年轻指挥强多了,完全能独领一城做指挥,萧老爷子心里肯定清楚,怕爹的声望超过萧三他们让自家人没脸,所以把爹留在卫城,由他老亲自管着。” 王氏哼道:“归根结底还是用人唯亲,信不过咱们外面来的,他真叫你爹做一城指挥,我才心服口服。” 潘勇:“交给我,我带着一城的兵马投靠别的反王或是趁乱自立,该当如何?” 潘老太太惊道:“原来他们防的是这个。” 潘勇:“是我我也防,老爷子刚刚接管七县,各县治军治民一堆的事,萧三爷他们几个虽然年轻,却是跟着老爷子一点点把卫县打理好的,都有经验,完全能办好这差事,而且老爷子真提拔了我,肯定要从年轻人里换下一个,人家这阵子做的事立的功样样都比我多,凭什么要让?” 先前的卫县太小了,反王又太不禁打,败得那么快,从始至终都没机会让他立大功证明自己。 如果老爷子招兵买马后继续去攻打南面的两个反王,潘勇将迎来这个机会,可老爷子在城墙上的那番话,听起来似乎还是想安安分分守好七县,没有主动扩大地盘的野心。 “对了,老爷子会在七县给每个千户分一处宅子,方便千户把家小接到身边团聚,估计明日就能拿到钥匙。岱哥儿在玉县住军营,不需要宅子,老爷子知道后特意给咱们家挑了一户三进院的,算是我们父子俩的拼到了一起。” 王氏喜道:“房契也给咱们?” 潘勇失笑:“萧家的两处院子都说是暂住,给咱们的当然也是暂住之权。” 王氏立即把笑容收了:“假模假样的,他们嘴上说暂住,贪官与四大豪强留下的一堆房契田契还不是攥在他们手里,分咱们的才是随时都可能会收回去。” 潘勇:“这话家里说说就好,在外面别多嘴。” . 十一月十三,孙纬、张文功、乔长安以及卫、定两县的骑兵回来了,同时拉来了一车车的粮草与军饷。 南营。 三人将一本总账、二十八本分账放到了老爷子面前。 总账乃是七县所有的军饷、粮草、兵器、田产之和,分账是他们评估的七县接下来需要制备的兵器数量花费以及支撑一个月需要的粮草、军饷数额,其中卫县的四册分账账本最薄,因为卫县这边早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随时查漏补缺就行。 这是反王杀抢西边五县所有官员富户以及定、卫两县抄了豪强贪官之家后共同聚敛起来的家底。 田产可让七县所有贫农都有地可种,金银粮草至少能供养七县兵马三年有余。 不过,金银粮草要留出一部分安民惠民,譬如明年的春耕,贫农们虽然有了地,手里并没有足够的种子,这就得各县官府借给百姓,秋收时再收回来,但一切顺利的话,明年的秋收七县也将从百姓之家征收每亩半斗米的田税维持军用。 这都是要慢慢计算的,眼下萧穆要把其他六县急需的一个月的粮草、军饷分派过去。 孙纬三人都算好了,为了运送方便,成县、定县需要的已经顺路送了过去,剩下的还留在怀县,等着老爷子这边核对过账目后直接从怀县往邻近的云、玉、应三县派发。 萧穆点点头,将佟贵、潘岱等安排在外县的千户们叫过来,叫他们分别清点一百卫城军,该去成县的去成县,该去怀县的去怀县,领了军饷粮草后再前往所属新县。 次日,老爷子带上佟穗以及五十人的兵马,跟着卫县的暂任新知县一起出城去各村镇给贫农分地。 无地的贫农之家可分得五亩,少地的补齐到五亩。 这两种贫农当然高兴了,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其他本来就有五亩地甚至更多地的一些百姓却有不高兴的,都是卫县百姓,凭什么穷人可以占到这份便宜,日子稍微好点的就没有便宜可占? 畏惧萧穆带来的兵马,这部分人不敢闹事,嗡嗡的闲言碎语却传到了众人耳中。 新知县解释道:“咱们卫县的无主田地数量有限,只能先紧着贫农分,让全县百姓明年春耕时都能有地可种,秋收时都能有粮可收。” “萧将军此举是为了全县的民生着想,没分到地的人家若心中不平,请想想刘英给我们做知县的时候,他会带着那四大豪强侵吞咱们的田地,会在上个月强行收走咱们四成的产量。大家也可以想想刚伏诛的反王,反王劫掠五县时,凡田产达到二十亩的人家都会被他们判为鱼肉乡里的豪强,那些人家地确实多,可他们也是因为地多才死的啊!” “萧将军愿意带着一家儿孙誓死戍卫咱们七县,可萧将军也不敢断言他一定能抵挡得住所有反王的侵犯,如果萧将军给大家分的地太多,万一新的反王攻占七县后又定了新的规矩,凡是田产超过五亩者都判为豪强,萧将军岂不是害了大家?” 贪心者背后一寒。 分到地的贫农们占了各村更多的人数,在他们心里,萧家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自然纷纷替萧家说话。 这时萧穆才开口道:“老夫手里确实还留了一些地,那是留着嘉奖为守护咱们七县而奋不顾身的将士们的,相信这里也有儿子、丈夫去参军的乡亲们,你们说说,你们把家里的儿郎爷们托付给我,我能让他们白白冒险吗?” “不能!” “萧将军做得对!您老尽管练兵带兵,我们这些老弱妇孺绝不拖您老的后腿!” “还有谁不服萧将军的分地法子,站出来,我好好跟你理论,别在那扎堆放屁,耽误全县分地的大事!” . 光城南的田地就分了四五天,轮到城北四十里地外的灵水村时,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萧穆、佟穗等人离灵水村的村口还有一里地,里正孙兴海已经带着村民们激动地迎了出来。 萧穆一身布衣跳下马,握住孙兴海的手道:“昔日一别,幸得苍天庇佑,让我留了一命回来见各位乡里!” 甭管这话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孙兴海眼中都滚下两行热泪:“不是老天爷庇佑,是您老练兵有方才护住了咱们卫县上上下下,您老才是全县百姓的救命恩人,前后更是救了咱们灵水村好几次!” 没有萧家,灵水村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流民、山匪手里,没有萧家练兵,反王打杀过来,其他村民或许没事,拥有一百多亩地的孙家肯定会全族丧命。 男人们都围在了老爷子身边,老少媳妇们则把佟穗团团围住,有人见佟穗的鼻尖红红的,还把自己的围脖儿解下来给佟穗系上。 佟穗也被这气氛弄红了眼眶。 寒暄过后,分地要紧。 灵水村的贫农富农都十分配合,有那么两个说三道四的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人给骂老实了。 趁老爷子被孙兴海拉去孙家喝茶时,佟穗带着八个近卫来了西北角的萧家。 三座院子都大门紧闭,门锁好好的,没有任何撬锁的痕迹。 佟穗取出一串钥匙,开了东院这边的门锁。 近卫们怕里面藏有贼人,想跟进来,佟穗笑笑,叫他们守在外面就好。 院子里面,中间空地被大风吹得干干净净,屋檐下堆积了一些被风卷过来的落叶,显出几分萧瑟。 佟穗看了一会儿,进了夫妻俩的东厢房。 里面还是她搬走时的样子,柜面、炕席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佟穗环视一圈,几乎处处都有萧缜与她的身影,他坐在门槛上看她洗脸,他将她放在书桌上亲./弄,最后是炕上羞人的种种。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佟穗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那声音肆无忌惮地来了门口,隔着一层帘子,佟穗才猛地回过身来,迅速取出藏在腰间的匕首。 门帘挑开,露出一身黑色布衣的萧缜,神色如常,似乎刚从山上打猎回来,又或是才种完地。 他站在门外,看看佟穗手中的匕首,再看向她错愕的眉眼,笑道:“才多久不见,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了?” 124 定县既有何连庆招募的七八千兵马, 又有他被老爷子刺激后连夜整理好的军饷、粮草、田地册子,萧缜肩上的担子便比其他五县指挥轻多了。 到了定县后,萧缜先盯着何连庆把将士们的抚恤、嘉奖发放下去, 跟着选出五个千户所的步兵、守卫两矿的一千步兵以及调到骑兵营的骑兵,最后便是给贫农们分地。 分出去田地, 换回民心。 这事萧缜必须亲自去做,带着何连庆在定县东南西北跑了一圈, 因为比卫城这边分的早,他才能提前忙完赶过来。 夫妻俩各自忙碌, 已有半个月未见。 “怎么没披斗篷?” 抱在一起,萧缜先捏了捏她身上的冬衣。 佟穗:“祖父他们都没穿, 我也习惯了, 而且斗篷有时候挺碍事的,干脆放家里了。” 萧缜掐着她的腋窝想将人提到炕上。 佟穗:“上面都是尘土!” 萧缜顿了顿, 将人往上一抛, 佟穗不得不抱紧他的肩膀, 腿也盘上他的腰。 从小就在山里乱跑的姑娘,一双腿修长笔直又有力量。 夜里萧缜最爱的就是她这双腿, 蹬起来像头野性十足的小鹿。 离得这么近, 佟穗看见萧二爷犀利狭长的眼, 看见他被风吹糙了的脸, 看见他下巴处清理过后留下的青色胡茬,也看见他喉头明显地滚了一下。 脚步一转, 萧缜将她抵在了门后的墙上。 两人好像从来没有亲过这么久, 以前多是在被窝里,亲着亲着就急着做其他事。 这次也是一样,只是佟穗记挂着还有其他村子的地要分, 萧缜亦不想耽误她的行程让外面的人猜到夫妻俩在屋里做了什么,一双大手几次摸上佟穗的裙带又克制地放了下去。 “好了,祖父那边该喝完茶了。” 再一次分开后,佟穗怕他又来,趴在他肩头提醒道。 萧缜将她放了下来。 佟穗转过身刚要整理衣裳,萧缜突然从后面抱了上来,一手揽着她,一手掀她短衫衣摆。 佟穗脸红得像染了风寒正在起烧,耳边他喷过来的鼻息浑然似头野兽。 “北边的村子还没分完,明天你们还要过来,今晚你我干脆不回城了,在家里过一夜。” 佟穗:“炕是凉的,被子……” 萧缜:“我会收拾,什么也不用你做。” 佟穗:“那你把祖父那边也收拾了,祖父晚上可能也会留下来。” 萧缜笑了:“祖父没那么不识趣。” 又过了一刻钟,夫妻俩前后走出门,佟穗继续往外走,萧缜抄起搭在墙边的大扫帚,哗啦啦地去清理院子里的落叶。 佟穗若无其事地骑上大黑骡,去孙家跟老爷子汇合。 萧穆得知孙媳妇回来了,与孙兴海告辞,继续前往下一个村子。 一行人出了灵水村时,萧缜单骑追了上来,行在老爷子另一侧,汇报定县那边的情况。 萧穆对二孙子做事非常放心,问:“两个矿如何?” 萧缜:“都是地下矿井,冻土没那么厚,冬天也能继续开采,只是速度要慢些。” 萧穆:“慢点就慢点,让矿工们注意安全,饭菜管饱衣物管暖,工钱及时发放。” 萧缜一一应下。 正事说完,萧缜才道:“祖父,我刚刚晒了两床被子,院子也简单扫了扫,反正明日还要过来,今晚咱们就住在村里?晚饭去孙叔那里讨点面肉,咱们爷仨包饺子吃。” 萧穆看看身后跟着的新知县等人,摸着胡子道:“你跟阿满留下吧,我得回去,城里也有一堆事在等着我。” 萧缜:“行,明日您跟阿满继续分地,我早点回城帮您分忧。” 老爷子带着佟穗一起分地,摆明了是要佟穗也得到一部分民心,萧缜若在,会抢走很多百姓本该送给佟穗的赞扬。 所以,确定好今晚的住宿问题,萧缜调转马头,回村继续去收拾屋子,扫抗擦桌柜刷锅捡柴,有的忙呢。 佟穗陪老爷子又分了西边五个村子的地,便要黄昏了。 老爷子对着北面道:“再忙两日应该能分完,到时候给大家放一日假好好休息休息。” 新知县笑道:“跟着您老做这被百姓们夸赞的差事,再忙心里也高兴,一点都不觉得累。” 早些年去村子里催百姓交夏税秋税才是难受,走哪被人骂到哪,遇到凶悍的人家那眼神跟会吃人一样,提心吊胆。 萧穆笑笑,吩咐佟穗身边的八个近卫:“我们直接回城了,你们绕点路先送二太太回灵水村。” “是!” . 佟穗在萧家后门前勒住缰绳时,夕阳灿烂如火,旁边的田地都被映成了金色。 后门开着,萧缜正在收晾衣绳上晒了一下午的炕褥、被褥与棉被,还有两套衣裳。 这是搬家时特意留下来的,旧旧的,被人偷了也不可惜。 佟穗关好大门,再去拴自家的大黑骡,这骡子长得膘肥体健,跑起来不比骏马慢,佟穗便没想换成马。 “过来闻闻,我是觉得已经晒透了。” 佟穗走到萧缜身边,捏了捏被子,再把脸凑过去,闻到的全是日光的味道。 东西太多,萧缜抱大件,佟穗抱两套衣裳,夫妻俩穿过堂屋去了前院。 跨进东厢房,佟穗先看到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堂屋,连通北屋的大锅烧着热水,热气腾腾的,对面摆着一张矮桌,面板上的饺子皮都擀好了,旁边是一盆搅拌好的白菜与瘦肉馅儿。 萧缜:“我捏的饺子不好看,煮熟了怕你没胃口。” 佟穗笑:“等会儿我来吧。” 夫妻俩先去里面铺被子,铺的时候,佟穗听见萧缜的肚子叫了几声。 她便把屋里的活儿丢给他,洗洗手去包饺子。 才包五六个,萧缜出来了,坐在矮桌对面,一会儿看她的动作,一会儿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 佟穗受不了他这眼神,边忙边问:“你去孙叔那里讨面,孙叔有没有跟你打听孙典他们兄弟的事?” 萧缜:“打听了,若非我说还要收拾屋里,他都不许我回来,要咱们俩去那边吃晚饭。” 去孙家吃饭,省事是省事了,却要继续应酬,哪有夫妻俩自己清清静静地舒服。 佟穗:“孙典是一城指挥,孙纬掌管武器也是要职,现在孙叔比他光做里正的时候更风光吧。” 萧缜:“你捏的饺子比二婶捏的好看。” 佟穗:“……跟你聊孙叔呢。” 萧缜:“不想聊他,我先去洗澡。” 说完,他去南屋拎出已经提前清洗干净的木桶,舀出锅里的开水,兑好了再拎进去。 这人甚至都没有关门,一边洗一边跟佟穗聊天。 佟穗把所有的饺子皮与馅儿都用了,捏完一数,竟然有一百多个饺子,今晚吃一顿,明早再吃一顿刚刚好。 又是白面又是肉的,得亏孙典兄弟在城里受了重用,不然萧缜好意思去孙家讨要,佟穗都不好意思吃。 萧缜洗好了,换身衣裳,俊脸透着一种浴后的红,朝佟穗看过来的时候,占有之意更加强烈。 佟穗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饺子。 夫妻俩干掉了五十多个饺子,吃完萧缜刷锅刷碗重新烧水,佟穗拿着钥匙去了中院的书房,就着灯光细细致致地打扫。 不是她太勤快,而是吃得饱饱的,得干点事情拖延时间,否则一下子就被萧缜抱去被窝,大概要难受。 萧缜帮她兑好热水,摸黑寻过来,佟穗才擦到第三排书架。 萧缜倚靠在书桌旁,看着她专心擦柜子的侧脸,问:“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佟穗手一软,澄清道:“我只是想消消食,外面太冷了,总不能去后院吹风。” 萧缜:“嗯,慢慢来,我不急。” 佟穗:“……” 管他真不急还是假的,佟穗认认真真地擦干净了五排书架,这些书既是萧家的宝贝,也是她的宝贝。 锁好这边的门,佟穗才提起灯笼,萧缜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东院走去。 冬季的北地常有寒风呼啸,吹动门板吹动窗纸,这声音反倒会让被窝里的百姓睡得更香。 佟穗洗好后,萧缜迫不及待地将她塞进了北屋炕头的被窝。 他下午烧了很久的柴,炕已经非常暖了,仿佛前一个月一直都有在住人。 “隔壁院子没盖厢房都住主屋,今晚你可以放心地叫。” 萧缜一边亲一边哄着。 佟穗不想叫,她就喜欢悄悄地来,最好萧缜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可这事不受她的控制。 小别胜新婚也好,仗着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也好,萧缜又让佟穗领教了几个新花样。 那是佟穗做了萧家的媳妇后光靠自己都绝对想不出来的。 萧二爷的种种能耐甚至让佟穗回忆起以前在河边洗衣服时听见的一些闲话,事后问他:“你是不是去过那种地方?” 萧缜:“哪种地方?” 佟穗用指甲摁他的肩膀:“据说男人都喜欢去的那种。” 萧缜反应过来,道:“没有,这辈子我都不会去。” 佟穗:“那你怎么懂这么多?” 萧缜笑了,顺着她的头发道:“那六年在外面打仗,白天拼命,晚上二十多个兵睡一座营帐,有人想家睡不着,有人受伤疼得睡不着,睡不着就喜欢瞎扯,扯最多的便是女人。娶过媳妇的扯,没娶过的吹起牛来更是跟真的一样,我不参与,该不该听的听了一箩筐。” 佟穗咬牙:“你还是想听,不然怎么会记住那些乱七八糟的?” 萧缜:“是想听,毕竟是军营里少有的乐子,再说早晚我也会娶媳妇,总有用上的时候。” 佟穗:“……” 人前威严正经的萧二爷,私底下就是这样。 125 佟穗一共在灵水村住了两晚, 白日她随老爷子继续去分地,萧缜进城做事,黄昏两人再在萧家东院团聚。 第二晚的粮菜就是萧缜从城里带来的了, 没再去孙家讨。 佟穗回来时,萧缜正在煮粥, 菜板上放着切好的五花肉干豆角、洗干净的白菜粉条以及两块儿豆腐。 萧缜鲜少下厨,炒菜知道大概做法, 做出来好吃不好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怕浪费东西,他只把粥煮了, 菜留着佟穗炒。 佟穗盯着那两块儿完完整整的嫩豆腐看了看,问:“这也是你从城里带过来的?” 萧缜笑道:“真那样早颠碎了, 去村里马叔家买的, 马叔会做豆腐。” 佟穗解了疑惑,洗洗手开始炒菜。 萧缜转过来帮她往另一个灶膛里添火。 外面风大, 佟穗进来后萧缜就把门关上了, 堂屋里挂着一盏灯, 再加上两个灶膛的火,昏黄中又有一种暖意。 佟穗出阁前经常给母亲打下手, 她是烧火的那个, 如今这画面与旧时相似, 只是母亲换成了萧缜。 炒五花肉声音大, 等炖白菜粉条的时候,佟穗问萧缜:“你喜欢这样的农家日子, 还是喜欢在城里当一城指挥?” 萧缜看眼锅里咕嘟嘟沸腾起来的汤水, 切成小块儿的嫩豆腐跟着一颠一颠的,握住佟穗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慢悠悠地答道:“喜欢农家日子的平静, 不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务农,喜欢练兵护卫周边百姓平安,不喜欢打打杀杀。” 他读过书且精通武艺,抱负绝非打猎或种地,祖父也是一样的,被逼无奈才蛰伏在这灵水村。 上战场才能施展才干,遇到合适的明主亦能搏个前程,可萧缜不喜欢看小兵们一个个战死,不想叫家里人牵肠挂肚。 “若生在盛世,我这两个喜欢都能满足,乱世里头,咱们全被形势逼着挑路走,自己做不了主。” 佟穗发现她的喜欢竟然跟他差不多。 佟家是猎户,只有两亩地需要耕种,佟穗没怎么体验过太多种地的辛苦。她喜欢上山打猎,但打猎其实也是个苦差事,山路难行,夏日蚊虫作乱,运气来了打到好东西顶得上村人种一两年的地,运气差可能连续几天都是白忙一场。 跟打猎比,给老爷子做参事每个月拿二两五的军饷简直太轻松了,且干起来同样喜欢。 萧缜亲她的耳朵:“什么日子都得看跟谁过,有你在,我在这里烧火才有意思,练兵打仗也更有劲头。” 他父母双亡,与祖父、四弟的感情深,可爷仨最多一起喝喝酒,不会这样抱在一起。 萧缜喜欢抱着佟穗,也喜欢让佟穗抱他。 锅里的菜炖好了。 夫妻俩盛了菜坐到矮桌旁,有荤有素,萧缜居然还带了一壶酒,分别倒在两个空碗里。 佟穗:“你自己喝,我嫌辣。” 小时候好奇过酒是什么味道,为何祖父父亲每次打到好东西都要高兴地喝点酒,结果偷偷尝一口,被呛得直咳嗽。 萧缜只给她倒了一碗底:“练练,以后军营里庆功,说不定会有将士给你敬酒,不能喝多,一口不沾也……算了,不想喝就不喝,至少在这七县里面,你不用委屈自己做任何事。” 说完,萧缜把倒给佟穗的酒都倒进他的空碗。 佟穗瞄向碗底,碗边沾着的酒水慢慢朝下聚拢,又汪了一小口。 这酒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佟穗端起碗,慢慢地将这口酒喝了,因为做了准备,这次并没辣到。 酒进了肚子,很快就带起一股子热意,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萧缜见了,道:“吃饭,空腹喝酒难受。” 佟穗点点头。 夫妻俩就一边吃,一边慢慢地喝,最后佟穗竟然断断续续地喝了小半碗,剩下的全进了萧缜的肚子。 饭后萧缜收拾碗筷加烧水。 佟穗坐在门槛上陪他,她只觉得热,萧缜却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脸颊从白里透红变成了一片艳红,一双清泉似的眸子也因为醉意变得更加水润黑亮。 萧缜伸出四根手指头,逗她:“这是几?” 佟穗瞪了他一眼,哄小孩子呢? 萧缜烧好了水,因为北屋烧了很久的炕更暖和,他把浴桶搬到了北屋。 刚兑好水,就见佟穗站在旁边准备脱衣裳了,放以前,她肯定先把他撵出去才行。 萧缜喉头一滚,试探道:“我帮你脱?” 佟穗瞥他一眼,点点头。 萧缜:“……” 闹过一大场,中间睡了一阵,再被萧缜弄醒的时候,佟穗才从那种醉酒的状态恢复过来,只是仍有点迷糊,看看半压着她的萧缜,再看看柜子上的灯,推他道:“还没洗呢。” 萧缜笑:“洗过了,我帮你洗的。” 佟穗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缜给她讲她在浴桶里做的那些事。 佟穗捂住耳朵,一个字都不信。 萧缜完全覆上来,自己做着欺负人的事,还特别认真地警告她:“以后不许在外面喝酒,你酒量太浅,醉了肯定要被人欺负。” . 终于把卫县的地分完,老爷子如之前承诺那般,给每个人都放了一日假。 萧缜去操./练他的骑兵们了,连着两晚都胜新婚的佟穗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完整觉,醒来时天都大亮了。 洗过脸,佟穗取出面脂盒子,仔仔细细地抹匀称。她喜欢去军营做事,却一点都不打算将自己折腾成萧缜那样的糙脸,守城那天早上是没时间讲究,像现在没有危险了,佟穗一日都不曾断过拾掇自己,包括双手。 用得勤,出嫁前舅母送的一匣子胭脂水粉,面脂只剩小半盒了,胭脂、水粉佟穗则用不上,她气色够好,不需要胭脂增红,更无需水粉增白。 来到正院,发现萧姑母等人才刚要吃上。 萧姑母笑着打招呼:“好不容易才休息一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齐耀难以置信地叫道:“这还早?刚刚我娘还骂我呢,说太阳都晒屁./股了叫我快起来。” 众人都笑。 萧玉蝉戳傻儿子的脑门:“你长大了若是能像二舅母那样进军营做参事,你睡到晌午娘都不管。” 小丫鬟送来一副碗筷,佟穗挨着柳初、林凝芳坐下。 她问二女:“等会儿我想去逛逛铺子,大嫂弟妹一起?” 萧玉蝉经常跟贺氏出门,不需要她特意邀请。 柳初瞅瞅绵绵,道:“嗯,快腊月了,我给绵绵买点小东西。” 林凝芳简单地点点头。 贺氏问:“是老爷子叫你买啥,还是你们自己随便逛逛?” 前者花销都走公账,后者就是三妯娌花私房钱了。 佟穗道:“随便逛逛。” 贺氏、萧玉蝉都没了同去的兴趣,萧姑母要守在家里招待来客,只叫侄媳妇们好好逛。 林凝芳回西跨院加了件斗篷。 斗篷是上次萧缜送过佟穗后,萧延赶紧凑钱给自己媳妇买的,林凝芳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出门给佟穗订做皮甲,一次是做皮套子。 水红面的斗篷,兜帽一戴,帽沿一圈蓬松的兔毛立即把林凝芳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一半。 柳初知道林凝芳不喜承受太多人的注视,管不住别人的眼睛只能挡住自己。 可三妯娌并排而行,只林凝芳这般打扮,还是会引人瞩目。 她对佟穗道:“咱们也披斗篷吧?” 佟穗眼里露出一丝惊讶,柳初也有斗篷吗? 柳初柔柔一笑:“还是定亲的时候绵绵爹送我的,乡下地方,一直没舍得穿。” 她早已习惯提及亡夫了,佟穗听着却忍不住心疼,死去的那个既是柳初曾经恩爱无比的夫君,也是萧缜、萧野的亲大哥,老爷子的长孙。 两人各自去取了斗篷。 当三妯娌站在一块儿,柳初的那件斗篷虽然已经做成了九年,却是最耀眼的那件,梅红色的缎面,聚拢了一身的光点,随着她的步伐流水般粼粼晃动。 萧姑母瞧了一眼就寻个借口自然而然地走开了,边走边往下掉眼泪。 身后传来贺氏没心没肺的声音:“柳儿这斗篷是狐皮狐毛啊,当年咱们家条件还好着呢,老大就喜欢带着弟弟们去山里打狐狸,普通的货色看不上,翻山越岭专找狐狸窝,打回来都攒着,攒够了去城里请师傅做成斗篷,再高高兴兴地去柳儿家提的亲。” “哎,萧家的儿郎都是疼媳妇的种,凭这条斗篷柳儿给老大守着也值了,凝芳阿满你们俩身在福窝窝,记得都对自家爷们好点。” 贺氏意味深长地总结道,目光最后落在儿媳妇林凝芳身上。 林凝芳恍若未闻,面对贺氏或萧玉蝉,她大多时候都是这般。 佟穗一手牵着一个妯娌,笑道:“走了。” 天冷,三妯娌没往远处奔,去的是宅子后面河对岸的那一排摊铺。 柳初给绵绵买了一身新衣新鞋的料子,买了两朵绢花,还买了一把新木梳。 林凝芳跟佟穗买的差不多,都是面脂,且分别给阿福、阿真买了一份。 经过布庄的时候,柳初提醒两个弟妹:“二爷三爷都立了功,正好也要腊月了,你们给他们做身新衣吧。” 不是在意贺氏的阴阳怪气,而是夫妻俩过日子,本来就是你疼我我疼你,互相疼出来的。 佟穗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笑道:“大嫂说的是。” 她率先往男人料子那边走去。 柳初挽着佟穗跟在身后,她虽然是寡妇,可还有关心照顾她的老爷子与小叔,贴身的衣裳不太合适,柳初挑了三双鞋料,准备给老爷子、萧野、萧涉一人做一双。 挑挑逛逛,三妯娌满载而归。 126 萧缜任定城军指挥兼领骑兵营, 无论定县还是骑兵营离卫城都够近,所以忙完分地的事后,萧缜基本每隔两三日都会回来一趟。 萧延在两百里之外的成县, 老爷子要他做成县指挥时,那会儿反王刚败, 五县急需自己人前往接管,萧延得了老爷子的军令便心热如火地来成县操持大事, 只是随着五个千户所的兵力招募完毕,老爷子也把靠谱的千户们派过来帮忙练兵, 萧延就开始惦记家里的媳妇了。 这时,他给老爷子写了第一封信, 说城里已经恢复治安, 兵也正经练起来了,希望能回家一趟。 老爷子回信:分地跟练兵一样重要, 你盯紧点, 别叫狡猾之户钻了空子, 佯装贫农贪占田地。 萧延生在灵水村,从小耳濡目染村民们对田地的看重, 既同情贫寒无地之人, 又恨那种贪得无厌的, 于是压下想媳妇的心, 仔细操持算账分地的事。 与老爷子、萧缜不同,萧延身上带着一种凶戾之气, 新知县负责跟各村百姓交待详细, 萧延只管骑在马上,那些想要占便宜的农户瞧见他那活阎王的样,胆子一缩, 纷纷把抱怨不公的话咽回了肚子,这地分得居然比卫县还要顺利。 忙到十一月月底,萧延给老爷子写了第二封信,问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小住了。 老爷子回信:你说办妥了就办妥了?老老实实等着我去巡视,真妥了再说。 萧延:…… . 腊月初一,老爷子叫上佟穗、萧涉,带着五十兵马,一大早就冲出卫城朝西而去。 老爷子心系其他六县的百姓与新军,光看指挥们的书信汇报不够,必须亲自去巡视一番才行。 路上若无人,众人快马加鞭,只要遇到百姓,老爷子便叫众人停马,他带着佟穗、萧涉下马走过去,询问百姓家里村里的情况。 原本有地的百姓感激萧家让附近变得太平起来,刚分到地的贫农既感激萧家,又倾诉了家中没有粮种的烦恼。 萧穆慈声承诺道:“放心,明年春耕前县里会去各村发放种子,保证大家的地都能种上,夏收秋收时也只需还上官府借出去的粮种斤两。” “那还收田税吗?” 萧穆:“如果那时朝廷还没派人过来接管,老夫仍暂任七县守将,每亩地便只收半斗的田税,攒下粮草供应七县的将士们。” “半斗?太好了,我巴不得您老给我们做一辈子的守将!” 也有百姓告状的,或是告村子里有赖皮混混欺人,或是告有大户使手段逼迫贫农们交出刚分到的田地。 其他五县的大户甚至中农都被反王杀了,卫、定两县的这两类人活得好好的,乱时老老实实一心求生,日子一太平,渐渐又露出本性。 萧穆让佟穗记于纸上,回头再派人去查。 清晨出发,跑一会儿停一会儿,过了晌午才到定城门前。 萧缜、何连庆已经在这边等候多时。 何连庆身穿知县官袍,萧缜与老爷子一样继续布衣,何连庆的腰却恭恭敬敬地弯着。 行过礼后,萧缜看眼妻子,问老爷子:“祖父路上可是遇事耽搁了?” 老爷子面无表情:“我以七县守将的身份巡视各县,公事公办。” 萧缜及时改口:“将军路上可是遇事耽搁了?” 萧涉瞪着何连庆道:“你这知县怎么当的,村里仍有大户作恶,你都没查出来?” 老爷子回头瞪小孙子:“不得对何大人无礼。” 萧涉:“……” 何连庆忙道:“无碍无碍,还请将军告知详情,下官定会彻查清楚。” 萧穆扶他站直,摸着胡子道:“路上我们遇到一些百姓,询问他们近况时,多为能够安居乐业高兴,却也有状告村中无赖、大户欺人者,卫、定两县都有,可见我们先前只是集中解决城里的官司,对村镇上的民生尚有疏漏。” 既然是两县都有的情况,何连庆稍微松了口气,回道:“将军勿忧,先前咱们忙着招兵与分地,现在这两样忙完了,便能空出手专管民生了。下官提议,可先查明各村镇里正之中是否有鱼肉乡里者,善者继续留用,恶者绳之于法,然后再在各地张贴告示,鼓励百姓有冤申冤,由里正们记录下来呈交县衙,县衙再一一核实。” 萧穆赞许道:“此法甚妥,宜在七县通行,还劳何大人再誊写六份文书,由我发给其他六县。” 何连庆叹道:“将军谬赞了,这都是知县的分内之事,只是官场腐败,我等书生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同流合污,倘若早遇到您老这样的明主,下官何至于沦落到为五斗米折腰啊。” 萧涉:“说到米,咱们快进城吃饭吧,我早饿了!” 何连庆:“……” 萧穆无奈地笑了笑。 一行人在县衙用的午饭,饭后老爷子带着人去巡视定城的四座军营,这是萧缜管着的,新兵们吃得饱穿得暖,个个都很有精气神,列队操./练时动作整齐,已经有了正牌军的影子。 休息片刻,萧穆只带着萧涉、佟穗去街巷上暗访了。 定、卫两县的百姓过得差不多,乱的时候都害怕地躲在家里,现在太平了,百姓们又敢出门了,开铺子的开铺子,做工的做工,不时有小孩子追跑打闹穿梭而过。 定县的百姓基本都不认识萧穆,只把萧穆当一个精神矍铄的长者看,问答随意。 萧缜与何连庆都在城里,这边暂时还没有人敢作乱。 忙忙碌碌的,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傍晚,三人回了军营。 早在萧缜来定县的第一天,何连庆就给萧缜安排了一座宅子,萧缜没住,一直住在军营。 一家四口吃了一顿大锅饭,饭后萧缜将老爷子、五弟送去一间营房,再把佟穗带到了他这边。 佟穗一进屋,先给他定规矩:“明一早就得出发去成县,今晚不许你胡来。” 萧缜看着她微红的脸,确认道:“是不许胡来,还是不许来?” 佟穗一脚踩在了他的鞋面上。 . 从东往西,第二日要去巡视的便是成县。 进了成县地界,路上遇见的百姓明显比卫、定两县要少,只因反王为钱粮杀害了太多中农富户。 经过一座陡峭的山峰时,佟穗瞥见山顶有人影一晃而过。 老爷子也瞧见了,用眼神示意萧涉。 萧涉立即朝山上大吼一声:“何人在那鬼鬼祟祟,要杀要抢,有种下来,不然老子上去了!” 佟穗:…… 五弟憨归憨,这份粗犷并没比萧延、萧野差多少。 等了一会儿,山上传来一道声音:“下面可是萧将军与二太太?” 萧穆应道:“正是老夫。” 那人似乎很紧张:“萧将军,我们一共有五十七人,都是之前被贪官逼得没有活路了,不得不逃到山里为寇,可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勾当,一直躲在山里渡日,最近听说您老打败了反王,山下太平了,山里便派我出来打听打听,看看还能不能当回良民。” 萧穆:“你们果然不曾为恶的话,去县衙禀明原委,只要一切属实,不但可以归于良民,贫者亦有田地可分。” 那人高兴地大叫一声:“好,我这就去传话!” 佟穗也被那种由衷的喜悦感染了,山里没有房子,洗衣做饭十分不便,活得仿佛野兽,但凡有其他选择,都没人愿意进山苟活。 晌午时,县城到了。 萧延丢下知县骑马迎上来,视线扫过佟穗,对老爷子道:“祖父,您可算来了,今天要是城里的大事小事都过了关,能让我回家住两晚吗?” 萧涉:“行啊,你回家,我来这边做指挥。” 萧延:“你会指个屁,祖父,要不把我跟二哥换一下吧,我镇守定县他来镇守成县。” 萧穆:“你比老五聪明,还能比何连庆聪明?” 萧延:“整个七县都归咱们管,姓何的胆敢算计我,我一刀砍了他。” 萧穆:“能被你看穿的算计便不叫算计了,废话少说,你祖父我饿了。” 萧延:…… 他殷殷勤勤地伺候了老爷子半日,直到老爷子完成城里的暗访回到军营,萧延才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祖父,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萧穆:“把营里各处都安排妥,初五晌午前必须回来。” 萧延大喜,跑去跟手下的千户们交待一番,晚饭也不吃了,骑马就往城外跑。 两百里地,拼命狂奔也要跑两个时辰,到卫城那边还得让守城兵破例为他开一次城门。 老爷子摇摇头,同时也很欣慰,看孙子这猴急样就知道孙子在成县并没有招惹其他女人。 卫城。 林凝芳天一黑就睡下了,睡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被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她躺在被窝里不动,隔壁被窝里的阿真紧张地攥住被角。 “开门,我回来了!” 马蹄声停在萧家大门外,随即传来萧延的声音。 阿真赶紧穿好衣裳,迅速卷好自己的铺盖,当她抱着铺盖走出西跨院的时候,萧延也冲了过来。 东厢房那边,贺氏急慌慌打开门,朝儿子喊道:“老三,你怎么大半夜地回来了?” 萧延勉强停下脚步,回头解释道:“祖父给我放了两日假,太晚了,娘去睡吧,有话咱们明早说。” 贺氏:“……” 萧延大步冲进房间,看见林凝芳裹着被子坐在炕上,长发披散,睡颜酡红。 萧延喉头一滚。 林凝芳上下打量他一眼,提醒道:“先洗洗,我叫阿真烧水去了。” 萧延瞅瞅身上,想起一路吹过来的风沙,退出去道:“不用烧,我冲凉水澡!” 127 萧延回家的动静把西厢房的萧玉蝉、柳初也惊醒了。 绵绵睡得浅, 柳初躺在被窝柔声安抚着不安的女儿,萧玉蝉见儿子睡得死,披上衣裳下了炕, 刚要打开堂屋门,就听见哥哥不甚耐烦打发老娘的话语。 一个多月没见了, 连亲娘都懒得搭理,肯定是着急搂嫂子去啊。 萧玉蝉撇撇嘴, 松开了握住门闩的手。 只是人都起来了,暂且也不想回去睡觉, 萧玉蝉走到南屋这边,轻声道:“大嫂, 醒了吗, 咱们俩说说话。” 柳初:“嗯,等我一会儿。” 萧玉蝉便在离门口远的地方摆了两个小板凳。 柳初很快就出来了, 姑嫂俩面对面坐在一块儿。 萧玉蝉嘿嘿一笑, 搬着小板凳挨在柳初身边, 贴着她问:“你说,三哥三嫂抱上了没有?” 柳初:“……你只想跟我聊这个的话, 那我回去了。” 萧玉蝉挽住她的胳膊不许她走:“急什么啊, 他们又听不见。大嫂, 我知道你跟二嫂三嫂要好, 可她们俩都有男人,全家就咱们俩年轻的小寡妇, 有些事也只有我跟你能聊到一块儿, 你就当陪我解解闷嘛。” 柳初挣脱不开她,歪着脑袋表示不想听。 萧玉蝉:“行,我先跟你说说心里话, 省着你脸皮薄。其实啊,我早把耀哥儿他爹抛在九霄云外了,偶尔又希望他还活着,夜里好歹给我暖暖被窝。这两年不是经常有人来家里为我提亲吗,我图家里安稳才不想嫁,但有时候还挺想拉个壮实男人去地里厮混一场,嘿嘿。” 柳初捂住耳朵。 萧玉蝉晃她胳膊:“别告诉我你一次都没梦见过孙典,那身板那股劲儿,我娘都盯着瞧过好几次。” 柳初:“这里太冷,我去睡了。” 萧玉蝉见自己的心里话都没换来大嫂的配合,也觉得没意思,松了手。 柳初逃跑似的回了南屋。 母女俩一人一个被窝,炕头最暖和,绵绵睡这边,柳初睡外侧。 被窝里残留余热,柳初躺好后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冒出一双如火似的眼睛。 西跨院那边似乎传来一点动静,柳初拉起被子,将脑袋蒙了起来。 . 子时时分,萧延才终于肯老老实实搂着林凝芳不再乱动。 “我跟祖父商量了,让我跟二哥换一下县管,祖父怕我斗不过何连庆,说啥也不同意。” “我动不了,你随我搬去成县住吧,知县在城里给我安排了一栋三进宅院,你去了,我买两个丫鬟伺候你,你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受娘的气。对了,你不喜欢应酬,正好成县的大户望族都被反王杀了,普通百姓不会来大户人家那一套,没人会去打扰你。” “祖父叫我初五晌午前赶回去,你坐马车,赶快点应该来得及。” 林凝芳闭着眼睛道:“我怕。” 萧延疑惑道:“怕啥?” 林凝芳:“去了那边,白天你在军营,家里除了我跟阿真全都是新买进来的下人,我怕里面有居心叵测之人。盛世的下人畏惧主家畏惧官府,乱世里官府自顾不暇,下人们杀主夺财后只要跑得够快,就不用担心原来县城张贴出来的缉拿告示。” 萧延听得心里也是发紧,忙道:“二嫂有近卫,我也给你安排八个,白天叫他们守在门外,保证下人不敢作乱。” 林凝芳眼角滑下泪来:“兵匪比丫鬟小厮更让我害怕。” 萧延全身一僵。 打仗的时候会有很多逃兵,逃兵不敢回家,基本都会落草为寇。山上的匪寇闷久了想下山,大多会去投军,打了胜仗后跟着将士们光明正大地去城里喝酒吃肉,甚至祸害百姓。 如果她还是深居内宅的相府千金,她大概不会把兵匪混为一谈,大概还会觉得所有小兵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可她经历过家人被悍匪残忍杀害,又被他这个退役的小兵用那样的方式占有为妻。 除了自家院里已经熟悉的男人们,外面的男子,尤其是体格强壮者,她可能哪一个都不敢单独面对。 萧延也没有把握,他选出来的小兵们真就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生出兽心。 家里人多,卫城军更是对祖父忠心耿耿,所以她在这边住得安稳。 成县都是降兵新军,他都要防着有人贼心不死还想叛乱,聪慧胆怯如她,如何能安心居住在一处陌生的宅院? “罢了,你还是留在家里吧,住这边你踏实我也踏实,以后我每个月月底回来一次,也还行。” 林凝芳摸了摸他健硕的胸口,道:“你在成县,既要练兵,也担着全县百姓的民生,如果你能做好这两样差事,让全县兵强马壮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祖父肯定特别欣慰。” 萧延握住她的手:“祖父欣慰,你呢?” 林凝芳抬眸,直视他道:“那你在我眼里,便不再只是一个悍兵,而是真正的一城守将。” 一个悍兵,无法让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换成一个能够护民安城的守将,纵使没有感情,出于敬佩,她也愿意为他相夫教子。 萧延呼吸一重,按住枕边人的肩膀重新压了下去。 . 初五萧延返回成县的时候,佟穗一行人也顺利抵达了最西边的玉县。 萧野意气风发地来城门外迎接。 晌午吃饭时,知县等文官退下了,只有自家人。 佟穗拿出一套衣裳一双鞋,道:“鞋是大嫂做的,衣裳是姑母做的,四弟试试合适不。” 萧野开玩笑:“二嫂没给我做点啥?” 老爷子瞪过来。 佟穗已经熟悉萧野的脾气了,笑道:“我最近也忙,连你二哥的新衣都没时间做,四弟这边缺什么吗?” 萧野摇摇头,对老爷子道:“缺人,尤其是城里,很多大户望族留下来的宅子都空着,都不知道该如何分配。” 白给的话,人人都想抢,抢不到的会抱怨,收钱的话,百姓手里能有几个钱? 反王大军所过之处,中农以及之上的人家全部血流成河,听着就够惨了,真正见到那些染血的空宅,萧野心里都跟着难受。 这种情况,佟穗等人在成县、怀县、云县已经见过了,萧穆道:“无主的空宅按照城里的现有行情定价,无论村子里的人还是外地来投奔的人,出得起价便能落户本城。战乱年代人如草芥,一茬接一茬地死,只能等到太平时候再慢慢恢复元气。” 萧野:“嗯,自从我过来,确实有周边几县的百姓往这边逃,其中不乏一些大户。” 萧穆:“来了便收,登记好户册,眼睛擦亮点,提防奸细。” 萧野:“知道。” 次日,佟穗一行人来了七县最南面的应县,这里是乔长顺管。 来应县投奔的新户更多,多到应城街头走动的百姓几乎要赶上卫城了。 老爷子跟外孙打听南边的战况。 乔长顺:“代王有些本事,抓了一批朔州军的家小在城外喊话,降者不但可以与家人团聚,还能分田分银,陆续有一些朔州兵趁夜逃了出来,导致朔州军内军心涣散。更可笑的是,朔州军主动跟代王打了一场,还没打赢,现在全都龟缩在朔州城内。” 萧穆:“朝廷腐败,卫所兵经常拿不到军饷,手中兵器也年久失修,遇到有本事的将领还能保持几成战力,摊上那种不会带兵专喜敛财贪权的将领,卫所兵也只是稍微比起事的乌合之众强一星半点而已。” 乔长顺:“看来朔州军守将不行啊,如果代王真把朔州打下来,回头会不会来打咱们?” 萧穆:“南面还那么多弱城小县,他应该会先挑软柿子捏,咱们七县背靠大同边关军,他们打咱们便有觊觎大同之意,除非他们有足够的信心能与大同边关军一较高下,否则都不会轻易朝咱们七县下手。” 佟穗想到一个词:狐假虎威。 李家兄弟胆大,敢在大同边关军的眼皮子底下起事,结果被萧家接管了七县。萧家始终打着护境安民的旗号,明面上就与按兵不动的大同边关军一样,都是拥护朝廷的。 其他反王有李家兄弟那么心大吗? 老爷子这只“狐狸守将”虽然听起来不如各个反王威风,却是眼下周边势力中最安全的一个。 离开应县后,一行人就要返回卫城了。 路上不时遇见从南边逃过来的百姓,有的百姓到了应县就因为种种原因安置下来,有的觉得应县还不够安全,要继续往北去怀县、成县,甚至去东北边的定县、卫县。 随着“兴王”战败消息的传开,萧家的威名与爱民也逐渐传了开去,富户们想过来求个太平,贫农们既想要太平,也想要地。 卫县、定县的田地不能再往外分,其他五县的地还空着太多,足够接纳这些百姓,正好补上之前惨死的那批人口。 回家路上,老爷子一直在给佟穗、萧涉讲这些民生。 忽地,身后有人叫道:“下雪了!” 佟穗下意识地仰起脸,一片小小的雪花映入眼帘,缓缓地落在她腮边,清清凉凉。 起初还是零零散散的小雪花,黄昏靠近卫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一匹快马从城里跑了出来,那人一身黑衣,单手握缰,另一手抱着什么。 穿过风雪,萧缜停在了众人之前。 老爷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萧缜笑道:“猜到祖父今天会到,想您了。” 说着,他将一件深色大氅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随手甩给萧涉,径自往前行去。 萧涉嫌弃地抛给二哥:“一点雪而已,谁稀罕这玩意。” 萧缜一手接大氅,一手将另一件青色斗篷递给佟穗。 佟穗垂眸笑。 128 巡视七县意义重大, 只是骑着骡马在凛冽的腊月寒风中辗转各地,当真不是一件轻松差事。 回到东跨院,萧缜先捞起佟穗的一双手, 冰冰凉凉,十根指头红通通的。 佟穗:“刚从外面回来才这么红, 待一会儿就好了,每天都在抹冻疮膏, 没事的。” 冻都冻了,再说这个也没用, 萧缜帮她脱了鞋,让她把同样冰的脚插到被窝底下去, 他去兑水。 佟穗坐在炕里面, 接过温温热热的巾子先擦脸跟脖子,擦手的时候看着他问:“祖父在城门外那么问, 是不是嫌你回来的太勤了?” 不提萧野、乔长顺这两个单着的, 萧延在成县都老老实实非等老爷子发话了才敢跑回来, 就萧缜是特例。 萧缜:“祖父是怕我有正事,随口一问, 你真担心他老人家生气, 等会儿吃完饭我再回去?虽然外面又刮风又下大雪的, 我的马快, 冻上两刻钟就到骑兵营了。” 佟穗:“……” 她将用完的巾子丢了过去。 萧缜重新洗过巾子,让她擦拭第二遍, 再把面脂、膏药都摆到她面前。 佟穗仔仔细细地抹了手脸, 脚也暖和过来了,道:“过去吧,该吃饭了。” 老爷子远行回家, 今晚萧姑母让厨房备的羊肉汤锅,羊肉去了膻味,汤里再滚一层红辣椒,满屋的香味儿顺着棉布帘子的缝隙往外钻。 萧姑父跟老爷子聊着七县的民生,贺氏追着萧涉询问丈夫与三儿子那边的情况,乔长安挨着萧缜不停地拼酒。 外面冰天雪地,萧家这边热热闹闹。 萧姑母:“真好,今年可以过个太平年了,爹,过年二哥老四他们几个回来不?” 萧穆:“除夕前应该都能赶到家,过完初五再回去。” 各县的将士们也会轮流放十日年假,一半将士安排在年前,一半安排在年后。 贺氏有些担心:“守义他们回来了,城里的守军会不会反?” 乔长安笑道:“舅母放心,军饷粮草都在卫城,每个月按量往六县发放,守将反了也捞不到好处,何必折腾?再说了,他们跟着咱们月月有军饷拿,好多家里还分了地,跟以前比简直是天大的好日子,真反了,自家爹娘第一个骂他们。” 天底下最多的还是百姓,绝大多数的士兵们也来自百姓之家,军民、民心相连,老爷子把这两样都得了,七县军民只会铁了心拥护老爷子。 贺氏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萧涉道:“等雪化了,你陪我去你外祖父家里探望探望,离这么远,他们肯定也挂念咱们。” 萧涉点点头。 老爷子对佟穗道:“营里暂且没那么忙了,给你放五日假,带上你二婶姑母把家里的年货、送亲戚们的节礼都预备好。” 佟穗应下。 一家人吃饱喝足,院子里已经积起了一层雪,映着灯光让夜色都变亮了几分。 萧涉一手摸侄女一手摸外甥的脑袋瓜,道:“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们堆雪人。” 绵绵、齐耀都很高兴。 林凝芳与佟穗对个眼色,笑了笑,带着阿真先回了西跨院。 佟穗随萧缜去了东跨院。 “五弟陪孩子们堆雪人,你要一起吗?”洗脚的时候,佟穗问萧缜。 绵绵那孩子,很明显更亲近大房这边的两个亲叔叔,对萧延是有点怕,萧涉则是太年轻了,喜欢孩子们是真,耐性不足也是真。齐耀被舅舅们拎起来揍屁./股还能哈哈笑,绵绵脸皮薄,可能五叔无意的一个大嗓门都会叫小姑娘紧张。 萧缜:“让我哄孩子,你得给我一点好处才行。” 佟穗:“爱哄不哄,反正是你的外甥跟侄女。” 萧缜挑眉:“我的不也是你的?” 佟穗:“……” 翌日佟穗睡醒时,窗外一片明亮,被窝里就她一个,正院那边不时传来萧涉舅甥俩的互相嫌弃。 萧涉:“就知道瞎滚,雪人脑袋弄那么大干啥?” 齐耀:“你的雪人身体太脏了,我不要脏的,赶紧重新堆一个!” 萧涉:“你敢踢试试?我把你塞进来堆成雪人!” 萧玉蝉:“别吵了快堆吧,人家二哥跟绵绵的都快堆好了。” 佟穗快速穿好衣裳,洗漱过后打开屋门。 外面一片雪白晶莹,小院里的桂花树枝条积了一指来厚的雪,宛如冰雕,院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萧缜叔侄俩的雪人就堆在东跨院的外墙墙根下,雪人分脑袋、身体、底座三层,叠起来有佟穗腰高。绵绵跑去找黑石头当眼睛,萧缜背对着佟穗蹲在那里,双手拍来拍去正在做最后的修整。 看那细致用心的模样,佟穗十分怀疑,就算昨晚她没有特意嘱咐以及付出那份报酬,萧缜也会起早来陪侄女堆雪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萧缜回头看来。 佟穗已经朝站在屋檐下看热闹的女眷们走去。 另一边的萧涉、齐耀都是一脸的不高兴,舅舅嫌外甥贪玩,外甥嫌舅舅堆的雪人太丑。 萧姑母笑道:“看雪人就能看出这哥俩的性子,老二要么不做,做了就会尽量做到最好,老五是事情我给你办成,漂亮与否并不重要。” 萧玉蝉:“三哥、四哥怎么说?” 萧姑母:“老三啊,该他做的他做,不是必须做的他才懒着管,人家老五还有心思哄孩子,老三这辈子都没这份闲情。老四呢,他大概会蹲在墙边指挥耀哥儿跑来跑去,耀哥儿摔跟头他笑,耀哥儿哭了他就跑。” 这通分析,贺氏都服气! . 临近年关,佟穗花两天的功夫带着家中女眷出去置办年货,自家众人要用的就够多了,再加上给亲戚们的节礼,一把把铜钱简直像流水一般洒了出去。 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挤满了人。 外面反王作乱,卫县的百姓们今年没用交秋税,家里男儿参军又赚了一份军饷,这日子就比往年好太多了,太贵的东西舍不得买,像瓜子、粗布、福字对联、炮竹这样物美价廉的年货,几乎每家百姓都买得起,也一定会买两样。 佟穗置身百姓穿梭的街巷,真正感受到了太平岁月城里人过年的繁华与喜庆。 最热闹的地方还是萧家。 卫城的望族大户们又一波波地登门了,男人们来找老爷子求福字求对联,夫人太太带着自家妙龄的姑娘们喝茶做客。 萧家第一次击退反王李纲时,这些人家试图把庶女嫁进萧家以此来讨好攀附,如今李纲已死,萧家稳坐七县之主,卫城的望族大户们再不敢存任何轻视摇摆之心,带出来的全是家中嫡女,最得宠最宝贝的嫡女。 除了介绍姑娘,她们还想把萧玉蝉娶回去做儿媳,并带来各种各样的礼物要送给萧家老少女眷。 贺氏看什么都喜欢、都心动。 萧玉蝉不想嫁人,对那些礼物却都很满意。 可内宅做主的是佟穗。 婚事由萧姑母出面婉拒,礼物佟穗以老爷子有家训在先,全给回绝了。 贺氏:“东西不要就不要了,那几个姑娘为何不能考虑?我看他们这回都是诚心来结亲的。” 萧姑母:“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凭什么他们瞧不起咱们的时候拿庶女对付,现在他们瞧得起了,送出嫡女咱们就得接受?老四老五长安长顺是长得太矮还是太丑,非得你这么放低身段才能给他们娶到媳妇?” 贺氏:“我,我是怕万一朝廷派人来接管了,咱们全都搬回老家,到时候可没机会跟这些人结亲了。” 这些城里的大家小姐,平时对村里人趾高气扬的,只能趁现在才能娶到。 萧姑母:“逢高踩低的亲家,啥时候咱们都不稀罕。” 萧玉蝉:“姑母这话说得对,人家真看不上咱们,就算现在嫁过来了,将来一回村,人家也能撇下咱们回城。” 贺氏:“……行行行,反正老五还小,我不着急,可老四过完年就要二十四了,继续挑挑拣拣得挑到啥时候?上次我出门还遇到铁匠媳妇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挺想撮合她女儿跟老四的。如今铁匠父子都是千户,又是灵水村的人,算靠谱了吧?” 佟穗知道贺氏并不是真的关心萧野的婚事,只是连着被反驳了好几次,便想说一样叫大家反驳不了的。 她道:“四弟对潘姑娘无意,二婶再遇到潘家人,来往走动可以,千万别说什么叫潘家误会的话。” 上次贺氏拿潘家逗萧野,萧野便对他们兄嫂明确表态了,怕他们牵错线。 贺氏:“老四为啥看不上潘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啊。” 佟穗:“不清楚。” 腊月最后几天,萧守义等人陆续归来,萧野竟是回来最晚的一个,除夕上午到的家。 柳初以长嫂的身份埋怨道:“怎么这么晚,一家人就差你了,绵绵都担心你路上出了事。” 萧野抱起侄女,笑得满不在乎:“我又没有媳妇,回来那么早做什么。” 贺氏开玩笑:“你不在家才不知道,城里多少千金小姐盼着要嫁你呢,只要你开个口,咱们家门外立即能排一长队的姑娘任你挑。” 萧野:“别,我现在可没有挑媳妇的闲功夫,就想把玉城军练好,二婶帮五弟相看吧。” 给他一个天仙,也没有五六千效忠自己的精兵重要。 萧涉:“我也不要,娘敢让我成亲,我就去玉县投奔四哥,离家远远的。” 贺氏:“……” 萧延摇摇头,两个傻弟弟,等以后真的成亲了,才会知道有媳妇的好。 他看向二哥。 萧缜站在老爷子身边,跟着众人在笑萧涉的憨,自然没给他什么心照不宣的回应。 129 萧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光萧缜四兄弟与乔家兄弟往院子里一站, 个个都是八尺有余的身形,这正院就显得拥挤起来。 晌午的饭菜是两个厨娘做的,下午萧家给她们放了假, 卫县这边年夜饭吃饺子,自家人操持更有年味儿。 厨房地方小, 院子里又冷,萧姑母将两个面板搬到堂屋, 女眷们围在一起包饺子、捏元宵。 萧延想看媳妇包饺子的模样,撇下院子里的兄弟们凑到堂屋门外, 挑开厚厚的棉布帘子,脑袋刚探进去还没找到媳妇坐在哪, 就被萧姑母笑着赶道:“去去, 现在这里是我们娘几个的地盘,男的别来捣乱。” 萧延只好又缩了回去。 萧野笑他:“瞧三哥那点出息, 二哥一心一意地陪我们说话, 就三哥总是惦记三嫂。” 萧延瞪他道:“我能跟二哥比?二哥在定县, 想回家就回家,我只有月底才能回来。” 乔长安:“所以三哥就只想三嫂呗, 一点都不想我们?” 萧延:“都给我滚一边去!” 萧野:“大过年的叫谁滚呢, 哥几个上!” 话音一落, 萧野、萧涉、乔长顺、乔长安一起扑向萧延, 四个打一个,没多久萧延就被摁地上了。萧野、萧涉抓住他两边肩膀, 乔家兄弟一人抓一条大腿, 四人喊着号子抬着萧延往地上摔屁./股墩儿,齐耀兴奋地又笑又叫,萧姑母、萧玉蝉跑到门口挑开帘子来看热闹。 桌子边的三妯娌也往外瞄了眼。 佟穗:“四弟就喜欢挑事。” 柳初:“都这样, 祖父说过,他们几兄弟聚在一块儿跟狼崽子似的,越闹越亲。” 林凝芳嘴角带笑,专心地捏着饺子。 贺氏心疼儿子,跑出去将萧野几个拨拉开了:“都该娶媳妇了还没个正经,传出去不怕邻里笑话。” 萧延第一个拆老娘的台:“我们愿意咋闹就咋闹,谁敢笑话试试?” 贺氏一巴掌拍过去,在萧延背上留下一个白面手印。 齐耀又是一阵爆笑。 东院,佟穗的舅母姜氏听着西边的动静,对家人们道:“这几个大小伙子,可真够热闹的。” 佟贵扫眼书生模样的周献、还是少年郎的佟善,叹道:“我也想热闹,热闹不起来啊。” 拉哪个摔跤都像他要故意欺负人。 周景春摸着胡子道:“人萧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一靠老爷子二靠的就是那几兄弟,随便拎出去一个都是大将苗子。” 周青逗侄女:“阿香有瞧得上的吗?有的话叫你姐帮你撮合撮合。” 周桂生在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因此得了“桂”字做芳名,“阿香”做小名。 周桂脸上一热,嗔怪姑母道:“您再拿这事开玩笑,我就不理您了。” 姜氏:“别怪你姑母心热,娘也喜欢那几个儿郎,个个有本事,还知根知底的,能亲上加亲也好。” 周桂:“他们是好,可我不喜欢那样的。” 周景春:“萧家正如日中天,阿满已经嫁过去了,咱们再撮合阿香,多少都有刻意攀附的嫌疑,我这边倒是有个好儿郎人选,长得没萧家哥几个俊,但也周正,难得的文武双全稳重守礼,能被老爷子派去管军饷,为人肯定靠谱。” 佟贵、周献齐声道:“您说张文功?” 周景春:“是啊,有一次我夜里出诊一着急崴了脚,他正好在旁边,我想叫小兵背我过去,他竟然亲自背了我一路,回来也是他背的。其实我们在囚龙岭的时候,他便待我如此,事事尽心,可现在他也算七县地位仅次于萧家爷几个的人物了,待我待身边的小兵依然如旧,未有任何傲慢之举,反正我是越看越喜欢。” 周桂:“您喜欢您嫁,除非我自己看上了,你们谁觉得好都没用。” 周景春哈哈笑:“祖父就是提个建议,绝对没有催你嫁人的意思。” 佟贵:“张文功确实够好啊,现在想嫁给他的姑娘应该不少,这样,等他进城了,我找个借口叫他过来给表妹瞧瞧,喜欢了正好,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喜欢就算了。” 周桂举起手里的擀面杖:“你敢!” . 吃完饺子,要去街上放烟花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佟穗的耳朵都要聋了,放了足足两刻钟,一家人回里面守夜。 贺氏准备了一副叶子牌,女眷们坐在一边炕头打牌,男人们坐在另一边炕头聊天。 聊着聊着,萧延最先凑到了林凝芳身后。 萧姑母调侃他两句,没再撵了。 萧延想指挥林凝芳如何出牌。 林凝芳将手里的牌往下一扣,淡淡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要么安安静静地看,要么走开。” 萧延小声嘀咕:“我是看你输钱,怕你着急。” 林凝芳懒得理他。 萧延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佟穗正在笑,忽然身后多了一道人影,萧缜居然也坐到了她后侧。 佟穗有点紧张,她今年才学会的打牌,现在也是输的那个。 萧缜看她打了一轮后才低声问:“用我教吗?” 佟穗点头。 萧缜不看其他人的牌,只盯着佟穗这边,每当佟穗要打错的时候,他才伸手点点正确的牌。 佟穗偶尔会问为什么。 萧缜瞄眼下首的姑母,笑:“姑母刚刚打过这张,肯定不会再吃。” 其实是很简单的记牌,佟穗经验不足而已。 萧姑母佯怒地拍了侄子一下。 当佟穗开始赢钱后,林凝芳也开始赢了,而且不胡而已,一胡就是翻几番的那种大胡。 萧姑母啧啧道:“咱们凝芳是真人不露相啊,老三还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萧延:“……” 老爷子朝这边望了望:“这把胡了多大?” 萧玉蝉:“我们每人出九十六个铜板!我不玩了!” 她输跑了,萧野眼疾手快挤开乔长安,成功占据一席之地。 打打闹闹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 佟穗有萧缜这个军师指点,最后还赢了八个铜板,林凝芳赢得最多,扣除本钱后把面前的铜板分成两堆,分别送了绵绵、齐耀。 绵绵甜甜地道谢,齐耀早睡着了,萧玉蝉替儿子收下铜钱,对林凝芳客气了很多。 再放一轮炮竹,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跨院。 钻进被窝后,萧缜搂着佟穗道:“十九岁了。” 佟穗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听到这话,笑着嗯了声。 十八岁,平平安安。 . 大年初一,夫妻俩早早起床,萧缜居然还送了佟穗一份压岁钱,装在一个红布荷包里,里面是两个一两的银元宝。 佟穗惊喜道:“我还有啊?” 萧缜:“压岁压岁,压住邪祟好得平安,图个吉祥。” 佟穗:“那我也送你一个。” 萧缜:“长辈送晚辈的,我比你年长,你别怪我藏私房就好。” 佟穗被他逗笑了,他在外面当指挥,难免要有一些吃喝应酬,手里肯定得留点银钱应急的。 夫妻俩换上新衣裳,去了正院。 齐耀、绵绵分别穿着一身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金童玉女般给陆续到来的长辈们拜着年。 佟穗与林凝芳提前商量好的,两个孩子一人给个小元宝。 如果大家还住在灵水村,肯定不会给这么多,现在一家人搬进城里了,萧延萧缜都领着军饷,林凝芳佟穗手里也都有银子,出手大方点才好看。 至于柳初跟萧玉蝉,哪怕也要给对方的孩子一两压岁钱,无非倒个手而已,并没有增加负担。 萧姑母夸道:“还是阿满跟凝芳大方,我当年给侄子侄女发压岁都是一人一百钱,就这也够叫村里其他孩子们羡慕了。” 贺氏开玩笑:“你要是一人给一两,妹夫该慌了。” 萧姑父配合地笑。 轮到年轻人给老爷子拜年时,老爷子没管孙子外孙,给孙女与三个孙媳妇一人发了五两的压岁。 萧玉蝉解开荷包一数,激动地抱住老爷子亲了两口。 贺氏好奇道:“多少啊,高兴成这样?” 萧玉蝉哼道:“反正比你跟我爹大方。” 贺氏:“……” 吃过早上这顿饺子,萧缜带着佟穗去东院拜年。 按照习俗,新姑爷前三年都有压岁可拿,周景春、姜氏、周青分别给了萧缜一个荷包。 萧缜大方道谢,谢完再把三个红包都交给佟穗。 佟贵羡慕道:“还是二爷的待遇好,我都没有压岁钱了。” 周献:“我也没有。” 周青笑道:“都赶紧娶个媳妇,找你们岳父岳母要去。” 一家人聚了半个时辰,佟穗夫妻俩要走时,周青等人都出门相送。 刚站到外面,有人骑马从巷子口拐了过来,看到东院门前众人,那人便将马停在了这边,下来后一一拜年,从老爷子到佟穗夫妻连喊一串,只略下了佟贵佟善、周献周桂。 佟贵逗他:“你不给我们拜就算了,怎么不给我们家的桂仙女拜?小心她生你的气。” 张文功这才看向那个眼生的姑娘,对上姑娘羞红的面颊如水的眼眸,自己的脸刷得也红了,结结巴巴,不知道该不该拜。 周桂正想踩佟贵一脚,就听祖父问:“文功啊,你不在家里过年,怎么一大早就进城了?” 张文功垂眸道:“本来我也没急,想着初五过来时再给大家拜年,我爹非要我今早就来。” 七县的太平年是萧家给的,松树村的更是,他如果不第一时间代全村来萧家拜年,老爹便要自己来。 周景春:“做长辈的就是客气,行,那你随二爷他们一道过去吧。” 张文功点点头,刚要走,听见周婶叫住二太太,悄声嘱咐了什么。 张文功隐隐觉得那话与自己有关。 待他在萧家拜完年,萧缜亲自送他出门,随口打听道:“文功这次回村,媒婆是不是快把你家门槛踩破了?” 张文功脸一红,解释道:“确实有一些,不过军务繁忙,四爷他们都不着急成亲,我暂时也没有那念头。” 萧缜:“是不想浪费时间去相看,还是压根不想成亲,多好的姑娘站在面前你都不想娶?” 张文功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张才见过不久的姣好面容。 他看眼萧缜,低声道:“就怕我才疏学浅,配不上人家。” 他只是一个小村里正的儿子,周家可是城里的名医之家,人家姑娘又生得花容月貌。 萧缜笑笑,拍拍年轻人的肩膀道:“你跟周老相处的时间比我还多,他老人家喜不喜欢你,你自该清楚。” 张文功:“周老是周老,周姑娘是周姑娘。” 萧缜:“放心。” 方才张文功一心拜年时,周、佟两家人都瞧着周桂,周桂则将张文功细细打量了一遍,眼神与她看自家兄弟时明显不同。 130 送完张文功, 萧缜转身往里走,跨进垂花门,瞧见几个弟弟正吆喝着要比试枪法。 三弟已经成亲了, 五弟还小不用着急。 四弟心思多,被人起哄时说过不敢娶二嫂的妹妹, 怕将来夫妻俩有个口角,得罪媳妇相当于把二嫂也得罪了, 总让着媳妇自己又憋屈,其实是看得出周桂对他无意, 故而不想往亲上加亲上使劲。 两个表弟长得倒是和善可亲,可惜只是对外人客气, 在家闹起来口没遮拦, 周桂在东院听得清清楚楚,肯定被那些糙话吓到了, 没事基本不会往西院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 自家兄弟都没那福气。 “二哥想啥呢?”萧野警惕地问, 总觉得亲哥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劲儿。 其他几个也看过来。 萧缜:“我在想,你们别光顾着练武, 平时也多看看书。” 五人齐齐嗤了一声。 萧延:“大年初一, 少说那些扫兴的话, 二哥快过来, 咱们六人抽签,两两对打。” 萧缜:“你们先抽, 我回去一下。” 说完, 他快步去了东跨院。 佟穗一直等着他呢,母亲让她探张文功的口风,看看张文功有没有定亲, 肯定是帮表妹探的。 回想表妹当初提的那些条件,张文功还真是合适,既有能保护表妹的身手,说话行事又稳重守礼。 佟穗没办法探,把这差事托给了萧缜。 萧缜进屋后,朝她笑了笑:“文功还单着,他也聪明,猜到咱们要撮合他跟表妹。” 佟穗:“那他怎么说?” 萧缜:“你都瞧见他脸红的样子了,肯定愿意,只怕表妹看不上他。” 佟穗喜道:“表妹那边我去问,多半能成,不然我娘不会急着叫我打探。” 萧缜:“咱娘。” 佟穗嗔了他一眼。 萧缜将她拉到怀里,摸着脸问:“换成太平时候,你是喜欢我这样的,还是跟表妹一样,更喜欢书卷气的?” 他手上的动作有几分轻佻,白天这般,佟穗很不习惯,抓住他的手道:“你读过很多书啊。” 萧缜:“我身上也有书卷气?” 佟穗没憋住,笑了。 或许十八岁的萧二爷有一身的书卷气,在战场打杀六年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萧二爷,只有一身的肃杀与威严。 “又不是光看书卷气,你比文功好看,你们俩站在一块儿,我肯定先瞧见你。”佟穗说实话道,“好了,娘还在等我的消息。” 萧缜:“我们几兄弟切磋武艺,要去看吗?” 佟穗:“大嫂她们在吗?” 萧缜:“在堂屋,肯定能瞧见,一共三场。” 佟穗点点头。 夫妻俩过来的时候,一家人都站在院子里了,老爷子带着儿子女婿站在左边屋檐下,女眷们站在右边。 佟穗刚走到柳初身边,就听萧涉道:“二哥,咱们俩打。” 萧缜扫眼别的弟弟们,问:“抽出来的?” 萧延笑:“我们四个抽的,故意把你留给五弟,怎么,二哥也怕五弟不成?” 萧缜没应,活动起双手来。 六兄弟的枪都拿过来了,全是早些年老爷子花大价钱给自家儿郎打造的好枪,其中萧涉的枪最重,有六十多斤。 老爷子道:“点到为止,谁敢急眼我打谁板子。” 萧野:“祖父放心,我们谁跟谁,就当给你们耍花枪助兴了。” 没轮到的几个站到东西厢房的屋檐下,萧缜、萧涉先上。 曾经切磋过无数次的兄弟,彼此熟悉对方的路数,一时难分胜负。每当两杆重枪打到一起,都会发出如雷如鼓的沉重声响,震得旁观者脑袋里跟着嗡鸣。 佟穗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 几十个回合后,趁萧涉跳起又落下尚未站稳的瞬间,萧缜反手一枪横扫过去,打中了萧涉的小腿肚。 萧涉一踉跄,差点摔倒。 萧缜收枪,萧涉哼了哼,意犹未尽地退到一旁。 萧缜瞥向屋檐下的妻子。 耳边传来起哄的轻笑,佟穗脸上热热的。 就算她以前喜欢书卷气,那也只是因为她没见识过习武男儿的英姿。 接下来是萧延对乔长安,打着打着,乔长安拎着枪跑了:“算了算了,三嫂在那边看着,就算我能赢也不敢赢,不然这一年三哥都得记恨我。” 萧延:“放屁,你根本打不过我!” 萧姑父说了句公道话:“这局确实是长安输了。” 萧延一挺胸膛,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垂着睫毛,瞥眼老爷子那边,想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萧野、乔长顺旗鼓相当,因为有客登门而匆匆罢手。 . 佟穗来了东院,娘几个坐在屋里说悄悄话。 一提张文功,周桂先红了脸。 周青笑道:“瞧瞧,昨晚老爷子夸张文功好,阿香还顶嘴呢,要老爷子自己嫁去,今天看到人就变了另一幅模样。” 周桂:“都是被你们闹的,我没想到一出门就会见到张文功本人,要不是因为他背过祖父,我心里感激他,才不会留在那里听二哥胡说八道。” 姜氏:“那你到底怎么想的?人家已经对你有意思了,怕的是你不喜欢,你果真无意,咱们早点把话说清楚,免得他空惦记。” 佟穗鼓励地瞧着表妹,喜欢不喜欢的,敢说就好。 周桂低下头,攥着手指道:“瞧着还算顺眼,可光一面也看不出什么啊,他不了解我的脾气,我也不了解他。我姐跟姐夫盲婚哑嫁是因为两村离得远没那条件,我跟他都长住城里,还是想先接触接触。” 姜氏稀奇道:“你想咋接触?他可是大忙人。” 周桂:“不是每个月能休息三天吗,他要是对我有意,休息的时候抽出半个时辰陪我去街上逛逛,逛几次就熟了。” 姜氏:“……我还没听说过这种相看的法子。” 周桂:“你跟我爹青梅竹马,成亲前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呢,姑父当初也是一个月往咱家医馆跑五六次才娶到姑母的,就我姐傻,人都没见过就答应嫁了,也不怕嫁个麻子脸。” 佟穗:“……我是没见过,可萧家的事远近皆知,萧家儿郎也是公认的好看,这样我才敢嫁的。” 她才不傻! 周青笑道:“好了好了,这次是阿香选夫君,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佟穗想了想,道:“那等初五文功进城了,让二爷问问他的意思,他也愿意的话,由我跟二爷陪着你们去逛。” 周桂:“姐夫没空就算了,料他也没有胆量敢欺负萧家二太太的妹妹。” . 正月十五元宵节,卫城城门按时关闭,城里面连着三晚解除宵禁。 萧家后面临河,河对岸的大小商铺都挂起了花灯应景。 贺氏、萧姑母带着女儿媳妇以及孩子们逛了一晚的花灯会,因为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串花灯,并没有太多新花样,逛一晚就够了,第二晚便没再出去。 佟穗披上斗篷,悄悄随萧缜出了门。 张文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一张脸不知是自己红的,还是被萧家门前挂着的灯笼映红的。 萧缜陪他说话,佟穗去东院接了表妹出来。 到了河边,佟穗按照表妹的示意,叫上萧缜走在前面。 今晚河边的百姓比昨晚要少上一些,佟穗偷偷回头想瞧瞧表妹与张文功相处的情形,瞧一次被表妹抓住一次。 萧缜忽然牵起她的手:“咱们逛咱们的,不用管他们。” 佟穗:“好,你先松开我。” 萧缜不松。 十几步外,周桂瞧见这一幕,偏头去看张文功。 张文功紧张地也偏过头,把后脑勺留给姑娘家。 周桂好笑:“我想看你,你往那边看什么?” 张文功只好又转过来,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桂:“我祖父夸你待人知礼,你为何都不跟我说话?” 张文功结巴道:“我,我很少跟姑娘们打交道,不知道说什么。” 周桂:“你们村没有姑娘喜欢你?你爹是里正,你们家在松树村也算大户了。” 张文功一会儿看前路,一会儿拿余光看身边的姑娘,解释道:“我从十二三岁起便去萧家学武了,只有一日三餐、晚上睡觉以及家里需要帮忙的时候才待在松树村。” 周桂:“这样啊,怪不得姐夫待你跟自家兄弟似的,囚龙岭那么大的事也敢安排你去。” 张文功:“萧家对我恩重如山……” 话没说完,瞧见旁边有个汉子抱着孩子经过,孩子手里攥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歪歪的,竹签尖端对着周桂。 张文功立即抬手,护住周桂的侧脸与脑顶。 那孩子还以为他要抢自己的糖葫芦,攥着糖葫芦靠向爹爹胸口。 张文功不以为意,收回手。 周桂咬咬唇,使唤道:“我也想吃,你去给我买一根。” 张文功:“好,应该在前面。” . 正月底,萧守义继续留守云县,萧延、萧野、乔长顺、孙典这四个年轻的回来了。 孙典来萧家蹭了一口茶才回了灵水村。 乔长安朝萧野、乔长顺叹气:“周家表妹好事将近了。” 乔长顺一口茶喷了出来。 萧野也问:“哪家兔崽子动作这么快?” 乔长安:“张文功,二哥二嫂亲自做的媒。” 萧野不服:“他长得有我好看?” 乔长顺:“手下败将。” 乔长安:“就是,论算账机灵,他也比不上我啊。” 萧涉一脸茫然,周表妹与张文功,啥时候的事?他也在卫城,怎么不知道? 萧延幸灾乐祸地笑,见二哥来了,拦住人问:“二哥给他们说说,他们输在哪了?” 面对四张不服气的脸,萧缜淡淡总结道:“书读得少。” 萧野四人:“……” “算了,找文功算账去,非得喝光他一个月的军饷!” 131 二月初, 蓟州城。 宣旨公公读完圣旨,弓着腰将那卷明黄卷轴放到了总兵韩宗平的手中,意味深长地道:“将军,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这已经是皇上第三次催您进京了, 前两次您称病不去,皇上顾念您的身体不予追究, 如今皇上他,他龙体病危, 急召您进京商议托孤大事,您再耽搁, 是想让皇上走的时候都不得安宁吗?” 韩宗平重重握住手中的卷轴, 朝京城的方向三次叩首,这才起身, 神色凝重地道:“公公放心, 臣今日便动身。” 宣旨公公擦擦泛红的眼角, 瞥眼带着一队近卫站在不远处的魁梧将军,对韩宗平道:“北边四位总兵属您威望最高, 皇上年前两次召见, 凉州的吕胜将军、晋州的赵良臣将军、辽州的陈望将军皆以您为马首是瞻, 您不奉召他们便也纷纷称病。京中早有流言, 说您四位总兵意图谋反,皇上心中忧虑才致使病情加重, 只有您去了, 皇上才能安心啊。” 韩宗平垂眸而立,一身威肃。 宣旨公公再道:“将军放心,皇上知道您放不下戍边重任, 特意派遣严将军暂时接管蓟州,等您从京城返回蓟州,严将军再回京复命。” 严将军严忠一拍胸脯,中气十足地对韩宗平道:“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将蓟州守得牢牢的,一个胡贼都休想踏进来半步。” 韩宗平颔首,让下人带两人稍去休息,他要为进京做些准备。 二人离开后,韩宗平坐在堂屋,缓缓展开手中的圣旨,圣旨自有文官代笔,但上面的玉玺大印却是真的。 这时,三人匆匆赶来,一个是他的儿子韩保,另外两个分别是他身边的谋士——魏琦、宋澜。 韩保年方二十,生得一副清俊书生模样,焦急道:“父亲,朝廷又催您进京了?” 韩宗平颔首,看向两位谋士:“皇上要我进京商议托孤大事,我意已决,稍后便会动身,两位先生不必再劝了。” 魏琦叹道:“将军还是不肯相信皇上已经驾崩了吗?这分明是窦国舅忌惮将军手中的兵权,伪造圣旨诓您进京,将军真去了,定是有去无回。” 韩宗平:“这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还活着,我却抗旨不遵,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我要谋反的谣言?我韩宗平戎马一生报效朝廷,宁死也不肯背负叛君的骂名。我走之后,还请两位先生继续教导我儿读书,军中事务自有严将军接管。” 魏琦:“严忠是窦国舅的连襟,与窦国舅狼狈为奸把持朝政,将军真就看不出窦国舅的狼子野心吗?” 韩宗平:“也许这是皇上的意思,正因为我两番推辞皇上才疑心于我,待我进京见到皇上解释清楚,皇上自然还会叫我继续镇守蓟州。” 皇上宠信窦国舅是事实,可他韩宗平亦是皇上亲手提拔起来的,皇上还不曾因为窦国舅的谗言而猜忌他。 魏琦有些生气了,用力一甩袖子道:“就怕将军此行根本见不到皇上!” 韩宗平笑了:“见不到我也无悔,至少我没有辜负朝廷,至死一身清白。” 魏琦:“……” 韩保扑通跪在地上,流着泪道:“父亲坚持要去的话,儿子陪您一起去,皇上在,你我父子都能平安回来,若这一切都是窦国舅的奸计,他害了您后自然会继续害我,儿子还不如随父亲一同上路。” 韩宗平扶起文弱的儿子,捏着那双单薄的肩膀道:“不,果真是窦国舅的奸计,说明皇上已逝奸臣当道,那我儿便当如两位先生劝谏的那般,振臂一呼,率领蓟州将士进京剿贼,匡扶幼帝。” 韩保:“蓟州军是父亲一手操./练出来的,儿子无德无能如何指挥得了他们?父亲,只有您能担此大任啊!” 韩宗平松开儿子,转身道:“我奉命戍边三十载,三十载只会挥师北上,除非亲眼见到皇上的棺椁,我绝不南……”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誓言。 宋澜惭愧道:“这几日染了风寒,还请将军恕罪。” 韩宗平扫眼这位其实也是为他着想的谋士,摆摆手道:“两位先生都回去吧。” 宋澜立即拱手告辞。 魏琦难以置信地追了出来,拦住他道:“你不是要辅佐将军成就大业吗,这么容易就被将军说服了,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将军进京送死?” 宋澜笑笑:“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你我能拖住他数月已属不易,这次朝廷拿托孤说事,光靠你我的唇舌已经无用。” 魏琦见他笑得从容,低声问:“莫非你已有良计?” 宋澜颔首:“只是此计会有性命之忧,不知魏兄可愿与我同行?” 魏琦:“只要你能让将军回心转意,赴汤跳火我都在所不辞。” 宋澜便攥住他的手腕,一起去寻韩宗平身边的副将范钊。 这边韩宗平收拾好行囊,正在跟儿子交代其他事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父子俩诧异地往外走,刚行到院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正是他的心腹副将范钊。而此时的范钊,一身是血,龙行虎步时,两手分别攥着一颗滴着血的人头。 韩保惊得躲到了父亲身后。 韩宗平看清那两个人头是谁,整个人都懵了,随后勃然大怒,指着范钊骂道:“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这是要害我背负抗旨叛君的千载骂名吗!” 范钊哼了一声,将宣旨公公与严忠的脑袋往地上一丢,跪下道:“是将军糊涂,皇上早死了,京城内外百姓皆知,只有将军不信,非要去撞这南墙。我不想将军白白过去送死,杀他们能拦住将军最好,拦不住,将军尽管砍下我这颗人头,带去京城给窦国舅赔罪吧!” 话音刚落,魏琦、宋澜也走过来,跪在范钊身后道:“主意是我们出的,范将军只是代为动手,请将军连我们的头颅一起砍下,带去京城赔罪。” 这时,一个小兵匆匆来报:“禀将军,严将军手下有十几个近卫已经快马逃出城门,要继续派人追吗?” 韩宗平跌坐在地。 追了,更加坐实了他要造反的罪名,不追,那些近卫将他杀害严忠、宣旨公公的消息带回去,他还是要背上造反的罪名。 宋澜抬眸,看着这位最受本朝百姓敬仰的大将军,朗声道:“将军,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皇上早已殡天,京城奸臣当道,上欺先帝稚子,中欺贤臣良将,下欺黎民百姓。如今北地各处均有地主豪绅起事,打着匡扶天下的名义聚众敛财祸乱苍生。” “值此危难时刻,将军若挥师南下,将是清君侧除奸臣救助天下百姓的至忠至仁至义之举,先帝闻之会含笑九泉,后世之人也会盛赞将军为我大周力挽狂澜,何来骂名之说?” 魏琦:“是啊,将军护我大周边关三十载,乃百姓心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百姓们都盼着您能去救他们脱离苦海,倘若将军为了一时的忠君之名中了窦国舅的奸计枉死京中,天下何人还能救万民于水火,何人还能匡扶先帝幼子重振大周江山?敢问将军,您真要为了对先帝的小忠,而舍弃对大周江山子民的大忠吗?” 韩保哭跪在韩宗平面前,叩首道:“父亲,您就听两位先生的吧!就算皇上还活着,窦国舅这个大奸臣也罪不容诛,等您为朝廷杀了奸臣,那时皇上真要治罪您,你我父子乖乖下马伏诛,谁又能说我们韩家不是忠君之家?” 事已至此,韩宗平最后看眼那两颗人头,长叹一声道:“罢了,且依你们的,但我有言在先,南下途中只要皇上露面阻我,我将立即率军投降朝廷。” 魏琦、宋澜大喜,齐声赞道:“将军英明!” . 韩宗平挥师南下,提前还要做一系列的准备。 首先,他派出五队信使分别前往京都、凉州、晋州、辽州、青州,告知五地他要“清君侧除奸臣”。 对朝廷,他希望皇上能出面澄清谣言。 对凉州、晋州、辽州、青州的边关守军,韩宗平希望四州保持中立,以戍卫边关为己任,莫要因为大周内乱而让北地胡人以及南边的两个伪帝趁虚而入,蓟州这边他也会留下十万兵马继续镇守,只带五万兵马南下。 青州、辽州离得最近,二州总兵对韩宗平表示了支持。 窦国舅故意隐瞒先帝的死讯屡屡伪造圣旨意图收回边关军权乃是公认的事实,青、辽两州的总兵既不想谋反,又不想受窦国舅摆布,由韩宗平出头再合适不过了。 晋州总兵是赵良臣。 赵良臣与窦国舅有仇,与韩宗平则有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交情,他也愿意支持韩宗平,只是希望韩宗平南下时能顺路清理一下晋州各地的起事势力,还百姓们太平。 蓟州因为有韩家军坐镇,周边一带并未有起事者,韩宗平看完赵良臣的信,问信使:“晋州真有那么乱?” 信使道:“是,朔州已经被一个自称“代王”的反王占据了,据说那代王现在已经招募了十万大军。” 韩宗平恨铁不成钢道:“朔州军怎么回事,连个反王都对付不了!” 他只带五万大军,便有信心能一路打到京城! 魏琦道:“我早说过,整个朝廷到地方都烂透了,但凡多有几个将军这般的贤臣良将,南边都不会立出来两个伪帝。” 宋澜点头赞成。 韩宗平摇摇头,继续问信使:“那些反王待百姓如何?” 信使叹道:“小的所过之处,百姓流离失所,只有大同周边几县保持着太平之象。” 宋澜毕竟在卫县住了几年,牵挂道:“你可有经过卫县?” 卫县离大同还是挺远的,此刻可能也被哪个反王占据了。 信使点头:“去时快马加鞭不敢耽搁,回来经过卫县时特意打听了一下,方知晓卫县出了一位民间将军,带领两县百姓打败了一个残暴的反王头子,如今一共暂管七个县城,又是继续练兵又是给百姓们分地的,外县百姓也纷纷前去投奔,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韩宗平:“民间将军?他没称王?” 信使:“没有,据说只是为朝廷暂管七县,护境安民。” 韩宗平:“这倒是个人物,将来咱们过卫县时,可以去会会。” 宋澜心中一动,问:“敢问那位民间将军高姓?” 信使:“姓萧,据说已经七十一了。” 宋澜:“……” 132 萧家固守七县, 虽然派出去一些暗哨留意各方动静,但提防的多是大同边关军以及周边的大小反王,远未到七百里外的蓟州, 便无从知晓韩宗平已经有意南下了,而韩宗平要等凉州边将的消息, 信使一来一去,怎么也得二十多日。 当韩宗平收到凉州回信终于整顿兵马要出征时, 已经是三月上旬,春风渐暖。 萧家这边还是风平浪静。 佟穗又随老爷子巡视了一遍七县。 定县的何连庆洗心革面之后, 竟然是位治县好手,他为老爷子进献了几条良策, 七县一一实施下去, 无论城里城外基本都肃清了恃强凌弱、仗富欺贫的陋习恶风,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还从官府这边分到了春耕所需的粮种、农具, 处处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只待天再暖和一点就要开种了。 凭借定县的铁矿、铜矿, 再加上反王从五县搜刮的大量铁器,七县的铁匠、木匠、劳力们挥汗如雨连忙百十余天, 不但为四万大军每一个将士都配备了一杆锋利的铁头枪, 更是打造了充足的刀剑、弓箭、云梯、攻城车等常见的军队武器。 从老爷子到萧缜、萧延等年轻的七位指挥, 在练兵一事上更是不曾懈怠, 每个月还会组织一次两县之间的攻防战事演练,力求让所有将士们都熟悉战场的种种危机与应变, 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巡视的最后一县还是最南边的应县。 乔长顺出城来接, 笑着对老爷子道:“将军来得刚刚好,代王身边的邓军师也才到,本打算在我这边喝口茶再去卫城见您的。” 随着七县兵马越来越有正规军的样子, 几个年轻人在外面时也都习惯喊老爷子“将军”了。 萧穆笑笑,问佟穗:“阿满猜猜,代王找我何事?” 佟穗:“代王占据朔州城后一直在招兵买马,上个月还与顺王结成了亲家,这次他派军师来,多半也是想招揽祖父,要我三家结盟。” 萧穆叹道:“三家真能结盟的话,共有二十万大军,听起来确实可以图谋天下了。” 乔长顺嗤笑:“他们那十五万多兵马都是乌合之众,您只要吩咐一声,我们兄弟几个便能把朔州城打下来。” 萧穆:“战前轻敌乃是大忌,你不要把所有反王都当成李纲之流,代王能击败三万卫所军拿下朔州,足以证明他的本事。” 乔长顺拱手道:“将军教诲的是,长顺记下了。” 萧穆:“走吧,咱们去会会那位邓军师。” 邓军师人在应县南营,正在旁观营中将士们的演练,目光掠过那一杆杆铁头枪时,眼中难掩羡慕。 萧家喜欢打造精兵,精兵练起来费事供养却比较容易,像代王那十万大军,光粮草便是萧家的两倍之多,哪有那么多的军饷、时间再给每个人都打造一杆枪?何况代王要争取一定的民心,不敢如李纲那般残暴掠夺,军饷、粮草一直都有些紧张。 若能得到萧家这现成的四万精兵,简直如虎添翼。 “老将军,久仰久仰!” 瞧见萧穆,邓军师态度恭敬地迎了上来。 萧家这边也早已摸清了代王的底细,知道代王原是一帮佃农的头目,邓军师则是代王的姐夫,一个四旬年纪的秀才郎。 萧穆带着佟穗等人下马,朝邓军师还礼。 双方互相恭维一番,来到议事堂后,邓军师表明来意,称代王听闻老爷子身边有四位尚未成亲的年轻才俊,有意将唯一的掌上明珠许配过来,两家既是结亲也是结盟,共谋天下。 乔长顺一听这话,咳了咳,道:“您别怪我冒昧,主要我就是那四个年轻才俊中年纪最大的,结亲的话第一个轮到我,所以我想知道,代王的掌上明珠今年多大了,容貌品性如何?” 邓军师微笑道:“我家小姐芳龄十六,温柔贤淑。” 乔长顺:“美吗?” 邓军师看眼佟穗,道:“论美貌自然不及二太太,却也当得起‘清秀’二字,何况大丈夫娶妻娶贤,不必太在意容貌。” 他不补充还好,一补充乔长顺就明白了,代王的女儿可能连清秀都算不上。 知道老爷子不想跟代王结盟,乔长顺故意露出嫌弃之色:“那还是算了,我们几兄弟都挑,既想娶贤妻,也想娶美妻。” 邓军师脸色一沉。 萧穆立即训了一顿外孙,再朝邓军师赔罪:“先生息怒,你都瞧见了,我这几个孙辈粗鄙不堪,也就一身武艺能拿得出手,委实配不上王爷的掌上明珠,只能辜负王爷一番美意了。” 邓军师:“无碍,结不成亲家还可以做盟友,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萧穆苦笑:“王爷的招揽老夫颇为心动,只是老夫年纪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都不敢明着跟朝廷对抗,能护住七县百姓一时周全便是最大心愿,解救天下黎民的大业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 邓军师懂了,淡淡一笑,告辞而去。 老爷子走到议事堂门外相送。 萧涉问:“咱们扫了代王的面子,代王会不会率兵来打?” 乔长顺大笑:“来啊,不怕步李纲的后尘就尽管来,正好让七县新兵拿他们练练手。” . 次日,佟穗一行人清晨出发,疾驰一日,赶在黄昏时分回了卫县。 萧缜已在城外等候多时,瞧见老爷子等人的身影,他策马迎了上来。 老爷子摸摸胡子,调侃道:“现在天暖了,不用送大氅,你又想送我点啥?” 佟穗歪头看向一旁。 萧缜收回视线,笑道:“这次送祖父一则消息。” 七县西、南、北三侧的消息分别由萧野、乔长顺、萧守义就近派出暗哨打探,东边的消息全由萧缜派人收集。 萧穆目光微变,知道孙子不会拿正事开玩笑,佟穗也意外地看了过来。 萧缜让老爷子后面的随从们先回城,自家人一边慢慢行向城门一边说事。 “我先前派了一个暗哨去宛平城打探消息,今早他从那边赶了回来,说七日前有一队皇差冲进宛平城门,随后城内开始戒严,他继续逗留两日,得知蓟州总兵韩宗平抗旨不尊意图谋反,皇上要宛平守将调遣周边驻军,防守韩宗平挥师南下。” 宛平城曾为旧朝故都,论城墙之坚不输蓟州重镇,窦国舅把持朝政后,撼动不了韩宗平蓟州总兵的官衔,便把他的亲弟弟窦德昌封为大将镇守宛平,手下掌着八万兵马。 从舆图上看,卫城、宛平城、蓟州城几乎在一条线上,宛平在卫城东边五百里,蓟州又在宛平东边二百里。 窦德昌镇守宛平就是为了提防韩家军的,所以对附近的几波起事也不曾发兵干涉。 萧穆胸口燃起了一把火,看多了几个所谓反王的小打小闹,总算要来一场真正的战事了。 萧涉有点不敢相信:“韩总兵居然会反?” 韩宗平是本朝第一大将,离卫城又近,老爷子经常拿韩宗平的大小战绩给家里的孙子们讲解兵法,从萧缜到萧涉,几兄弟都是听着韩家军的故事长大的,既钦佩韩宗平的用兵如神,又敬重韩宗平对君主的忠心耿耿。 萧穆道:“如果皇上健在,韩总兵绝不会反,可如果奸臣伪造圣旨要韩总兵交出兵权甚至要害韩总兵性命,韩总兵为了自保,只能发兵。” 萧涉一砸拳头:“太好了!二哥说朝廷不值得咱们效力,现在韩总兵要反了,他肯定是个明主,祖父,咱们马上带兵去投奔他吧!” 萧穆:“窦德昌的八万大军在中间拦着,你怎么投奔?” 萧涉:“先埋伏过去,等窦德昌跟韩总兵打起来了,咱们从后面偷袭,与韩总兵来个前后夹击,保证杀得姓窦的片甲不留。” 萧穆问佟穗:“阿满,如果让你决定,你怎么说?” 佟穗思索片刻,道:“祖父从接管卫县时就放出话了,咱们一家只求护境安民,不会起事造反,突然去投奔韩总兵,岂不是自食其言?再有大同的赵将军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一直没理会咱们,可能也想继续拥护朝廷,那咱们冒然去打窦将军,赵将军再从后面发兵来打咱们,咱们岂不也成了被两军前后夹击的那个?” 萧穆点了点萧涉:“枉费你跟着我多学了十几年,还不如你二嫂才学几个月考虑得周全。” 萧涉摸摸后脑勺:“我就是想跟着韩总兵打朝廷。” 好朝廷他当然拥护,帮朝廷打韩总兵都行,可这个朝廷已经烂到根了,皇帝与国舅都不是好东西。 萧缜道:“五弟不用急,韩总兵真要反,打败窦德昌后肯定还会继续占领周边城池,早晚会打到咱们这边。” 七县的四万兵马主动投奔韩宗平,那是主动造反,如果迫于韩家大军兵临城下的压力而投降,则叫形势所迫,无伤大雅,更能卖韩宗平一份人情。 因此,萧家这边只当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军民都忙起了春耕。 十日后,萧缜派出去的暗哨再次传回消息,韩宗平率领五万精兵大破窦德昌的八万兵马,如今已顺利占据宛平城,收编降兵之后,不算留守边关的十万蓟州军,韩宗平手里又有了十万余的大军,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佟穗算了下时间,宛平距离卫城有五百里,暗哨一来一去路上花了七八天,也就是说,韩总兵只用两三天就以少胜多夺下了一座重城? 窦国舅这个大将弟弟难道也是李纲之流? 133 随着韩家军在宛平的战事结束, 萧缜加强了对宛平周边的探查,一次放出去三个暗哨,随时往回传递消息。 接下来半个月, 韩宗平陆续攻克了宛平附近的十余个大小县城,往南一直打到涿州才暂时休战。打下来的城池中, 大多都是闻风丧胆直接投降的,只有几位知县奉朝廷军令率兵抵抗, 再被韩家军摧枯拉朽一般破城。 到四月中旬,韩宗平调兵遣将, 亲自率军往宛平西侧来了,西北面的逐鹿、怀来主动投降, 韩宗平继续向西前进, 地处晋、冀两州交界的卫县将首当其冲。 老爷子给萧守义等六县指挥下了急令,让他们即刻带兵来卫城, 七路兵马汇合一处做出迎敌之态。 南边的代、顺二王结盟, 又派邓军师来说服老爷子, 希望老爷子放弃七县带兵前往朔州,三方合兵二十万共拒韩宗平, 方能搏出一线生机。 老爷子:“老夫誓与七县百姓共存亡!” 邓军师:“……” 邓军师走了, 卫城内的百姓们再度变得人心惶惶。 真的要打吗? 佟穗天天跟在老爷子身边, 看得出老爷子是在精心筹备, 防的是韩总兵把萧家当成反王之流,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发兵攻城。 夜里, 她问萧缜:“真打起来, 咱们有胜算吗?” 生在北地边关州县的孩子,最熟悉的大将便是蓟州总兵韩宗平,聊天吹牛的时候, 哪个孩子若不知道韩宗平是谁,定会被其他伙伴们嘲笑,佟穗亦是如此。可最近这半年佟穗也亲身领教了老爷子的厉害,见识到了萧缜等人练兵的全力以赴。 既然萧家能以两县万余的兵力打败李纲的五万大军,对上韩总兵,或许也有一丝以少胜多的可能? 萧缜看得见她眼中的期待。 小妻子把他跟老爷子想得如此厉害,换个萧家儿郎肯定要吹个牛,但萧缜不是那样的性情。 他抱着佟穗,直言道:“毫无胜算。” 佟穗:…… 萧缜解释道:“两军交战,一看敌我兵马人数,二看统帅将领之能,三看军心士气。” “先前咱们与李纲交战,后面两条都占优势,所以赢得轻松。现在对上韩总兵,韩家兵多,众将更是与草原胡兵厮杀数年甚至更久的老将,韩总兵在军心就在。再看咱们这边,五弟都恨不得去投奔韩总兵了,七县四万多将士一则敬仰韩总兵不想与之为敌,二来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 简而言之,七县一条优势都没有。 佟穗往他怀里靠了靠:“那就只能盼着韩总兵愿意招揽咱们吧。” 无论朝廷试图稳定局势,还是韩总兵造反图谋天下,二者都不会允许民间畜养私兵成为隐患,遇到萧家这样的,要么收为己用,要么直接剿杀。 萧缜扣着她的手道:“他会的。” 连两个反王都知道拉拢他们,四万精锐步兵与三千五的骑兵,韩宗平也会眼馋,否则真的打起来,就算七县必败,也会给韩家军以痛击。 . 卫县东、北侧多雄山峻岭,韩宗平的大军从逐鹿那边绕过来,中间要经过一道险要关隘,名曰金涧口。 金涧口有朝廷安排的五百驻军,萧家接管卫县时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效忠萧家,等萧家打败反王开始给军民分地后,这五百驻军久久盼不到朝廷发兵,眼馋七县将士们能得到的好处,便也一起投靠了萧家,领着萧家给的军饷继续镇守金涧口。 当韩家大军离开涿鹿往卫县进军时,老爷子亲自带着五百弓箭手以及何连庆、几位望族族老赶至金涧口住了下来。 这日黄昏,韩宗平的十万大军来到了金涧口外,因为前面是一片连绵险地方便设伏,韩宗平让大军在山外驻扎,等明早探查清楚之后再继续出发。 吃过晚饭,宋澜来中军大帐求见韩宗平。 韩宗平:“先生请进。” 见面行礼之后,宋澜道:“将军,在下投入将军麾下效力之前,曾在卫县之北的桃花沟隐居多年,去年三月,邻居猎户佟家之女嫁给灵水村前千户萧穆之孙为妻,在下也因此与萧家祖孙有过几面之缘。” 韩宗平意外道:“竟有此事?敢问先生,萧家当真如哨兵打探到的那般仁义吗?” 这世上有“仁义”美名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当不得真。 宋澜道:“请容在下先给将军讲几桩萧家的作为,再由将军自行辨别。” 韩宗平洗耳恭听。 宋澜讲的第一桩,是萧穆自乱世之后,一直在无偿传授周边村民武艺,教民自保。 第二桩,他讲了萧缜陪佟穗回门时帮桃花沟抓住了偷鸡的流民,并提点桃花沟如何提防流民之祸。 第三桩,他讲了松树村险些被秦哥等流民屠村那晚,萧家如何只派几个儿郎便救下全村擒获所有流民。 第四桩,他讲了萧家如何组织桃花沟的村民帮忙制枪、操./练灵水村的男丁共同击退囚龙岭的山匪,以及萧家故意留了两百青壮占据囚龙岭,进可攻退可守。 韩宗平越听神色越认真,等宋澜说完,韩宗平喜道:“如此看来,萧家祖孙不但皆是护卫乡里的仁义侠士,更是有勇有谋啊,难怪他们能练出四万精兵戍卫七县太平。依我看,萧家乃是天生的将门之族,远胜诸多卫所的酒囊饭袋之辈,理该得到重用。” 宋澜拱手道:“若将军信得过在下,今晚在下便去求见萧穆,说服他携七县将士为将军效命。” 韩宗平起身道:“我为先生送行!先生此行成功的话,我军不但能顺利过这金涧口,更将增加几位猛将啊!” 宋澜:“在下这就出发。” 很快,两匹骏马驮着二人离开了韩军大营。 宋知时提着一盏灯笼,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路,再看看旁边的父亲,宋知时心情复杂道:“父亲,当初咱们离开卫县时,可不曾料到萧家会有今日的地位。” 宋澜:“怪为父眼拙,屡屡看低了萧家。” 宋知时:“其实是他们运气好,要是刘知县不曾逃跑坚决守城,卫县望族怎会推举萧老爷子?” 宋澜:“时势造英雄,那些成就大事者,哪个少了运气?有些人同样有运气,可他们不懂抓住机遇亦或借了一时气运却无能维持长久,萧家能稳守七县,将军都赏识他们,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宋知时不说话了,脑袋里全是哨兵带回来的卫县消息,特别是关于萧家二太太的传闻。 宋澜也想了很多,一直到了金涧口坚固的关城之下,被守关士兵举弓喝止时才收回心思。 宋澜笑笑,朝城墙之上道:“在下宋澜,韩将军麾下谋士,亦是萧老将军故人,曾居于桃花沟。现奉命求见萧老将军,还请通禀。” 守关士兵立即去通知萧穆。 萧穆尚未睡下,同样听到了外面宋澜的话,其实他只见过宋澜一次,还是灵水村的二百青壮佯装战死囚龙岭时宋澜特意去送了篇祭文,至今已有一年,若非宋澜提到桃花沟,萧穆都要想不起此人。 “开关!” 萧穆亲自带人来迎接宋澜。 “老夫早就说过先生身怀大才,必有扬名天下之日,今日果然应验了!” “您老过奖,您老才是虎伏深山、深藏不露啊!”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在议事堂落座,宋澜身后只站着一个宋知时,老爷子这边坐了何连庆以及几位卫城族老。 宋澜先痛斥了窦国舅的种种奸臣之举,声明韩宗平起兵不是谋反,而是要替天行道、匡扶幼主。 萧穆则感慨七县遭遇的种种祸乱,表明萧家也没有谋反之意,只想护卫七县百姓周全。 宋澜趁机提议萧家投靠韩总兵,韩总兵素来爱民,军纪严明,攻下城池后始终与百姓秋毫无犯,萧家投靠过来后,既能让七县百姓继续安居乐业,也能继续施展萧家祖孙的将才。 萧穆:“我们祖孙才疏学浅,不求韩将军重用,只要韩将军答应我们三个条件,明日一早我便开关相迎。” 宋澜:“您老但说无妨。” 萧穆:“第一,韩将军接管七县后,须承认老夫做主发给七县百姓的田产,不会以任何理由收回,且将士们入境后不得践踏道路两侧的田地秧苗。” 宋澜:“应该的,韩将军也希望百姓们能安享太平。” 萧穆:“第二,七县现有四万余士兵,他们当初投军是为戍卫故土,或许并无跟随韩将军南下的勇气与大志,希望韩将军接收七县时能给他们去留的自由。” 宋澜:“将军爱兵如子,定会答应。” 萧穆点点头,顿了一会儿,才惭愧道:“这最后一条,老夫是为萧家以及几家姻亲求的,虽然我们接管卫县、七县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七县百姓,可我们擅自分地分屋、擅用军饷、铜铁等公产,终归还是触犯了朝廷律法,故恳请韩将军免罪我等,容我等做回良民、继续耕地为生。” 宋澜笑了:“您老放心,你们几家护民有功,将军非但不会治罪你们,反而会委以重用。” 萧穆谦逊道:“将军手下将才济济,我等不敢献丑,只求将军应下我这三条。” 宋澜:“好,你我这就拟下文书,我带回去请将军定夺。” 两刻钟后,宋澜父子骑马离开了金涧口。 宋知时问:“父亲,萧老故意以退为进吧,我不信他真想回去种地。” 宋澜:“那是自然。” 宋知时:“可他都七十出头了,将军会重用他吗?” 宋澜:“有的人年过七十,仍有打虎之勇,有的人年华正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宋知时闻言,想到了韩将军的独子韩保,下意识地点点头。 宋澜:“……” 134 韩宗平的十万大军驻扎在金涧口之东, 七县的四万大军便驻扎在金涧口之西,两军中间只隔了一片山岭。 夜里宋澜又跑了一趟,将盖有韩宗平蓟州总兵之印的契书交给萧穆。 有了契书, 双方约定明早正式受降。 送走宋澜,何连庆长松了一口气, 对萧穆道:“论在大周百姓当中的威望,本朝无人能超过韩将军, 得民心者得天下,韩将军此番南下大业必成, 我等顺利投靠韩将军,总算不用再担心将来被朝廷秋后算账了。” 有些大旗是不得不扯, 百姓们信了, 事实如何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倘若韩宗平不出手, 最后真的是朝廷发兵稳住了各地的乱象, 就凭奸臣窦国舅的行事做派, 能容他与萧家才怪。 萧穆:“是啊,老夫不敢轻信朝廷, 唯独信得过韩将军, 如今有韩将军接管七县, 我萧家众人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望何大人继续以民为先,莫要再辜负定县的一片民心。” 何连庆看着老爷子笑:“您老乃是明珠, 韩将军果真连您都舍得置之不用, 又如何会用我等庸才?您老且等着吧,您与二爷几个今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着呢,拜将封侯光宗耀祖亦可期啊。” 萧穆连连摇头, 派哨兵将契书送去大军那边。 萧缜收到契书,先将几位指挥叫了过来,佟穗、乔长安、孙纬、张文功也都在。 萧涉:“太好了,以后咱们可以跟着韩将军打仗了!” 孙典眉头紧锁:“那也得韩将军看得上咱们,人家可不是七县百姓,见咱们能打败反王就真把咱们当英雄。” 萧野故意逗萧涉:“是啊,祖父在契书里提的第三条便是自请回家种地,没准咱们几兄弟马上就要解甲归田了。” 萧延:“甲在哪呢?到现在才做成三千多套齐腰铁甲,其中小一半还是七县库存,全给骑兵营了,我一天甲都没穿过。” 孙纬是管武器制备的,见萧延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解释道:“先前一直在忙着制备刀枪弓箭等兵器,二月里才腾出手打铁甲,铁匠们都是摸索着学起来的,刚开始慢,再给我一年时间,肯定能为全军分别打造一套。” 乔长顺嘿嘿一笑:“这半年多大家都学了不少本事,就算韩将军不留咱们,咱们几兄弟也可以合伙开个铁匠铺,给乡亲们打点农具啥的。” 乔长安:“那我不如继续去东陵采办胭脂水粉倒腾来卖。” 萧延:“你是惦记那个茶寮家的姑娘吧?都一年了,怕是已经嫁喽。” 乔长安:“惦记屁,早忘了啥模样了,听我大哥胡扯。” 萧延扭头去逗张文功:“真回家种地了,阿香表妹还愿意嫁文功吗?你们可刚刚定亲,八字还差一大撇。” 有几个城里姑娘愿意往村子里嫁? 张文功垂着眼帘,没有参与这些不着调的讨论。 佟穗斜了萧延一眼。 萧延讪讪地收回视线,嘴上嘀咕:“他是你准表妹夫,我可是你亲小叔。” 萧缜:“好了,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省着今晚都睡不踏实。被韩将军留用也好,回家种地也好,在韩将军正式接管七县兵马之前,你我仍担着指挥之职,明日都打起精神,别叫韩将军的十万大军看咱们笑话。” 几个年轻儿郎都挺直了腰杆。 次日清晨,几人早早将大军集结完毕,在金涧口这一头等候老爷子带人过关。 金涧口,关城。 韩宗平骑在马上,身后紧跟着儿子韩保、魏琦宋澜两个谋士以及十几位将领,然后才是十万大军。 绕过一处山崖,前面便是金涧口,关城城门大开,下面站着千余士兵,为首是位布衣老者。 韩宗平最近经常听见萧穆的名字,此时对上真人,见老爷子一头黑发身形魁梧,腰杆挺拔毫无老态,瞧着确实有虎将之风,暗暗点头。 “草民萧穆,拜见将军!” 萧穆远远地躬身行礼,身后何连庆等人亦是如此。 韩宗平快马靠近,下马后第一时间来扶萧穆,重重地握住萧穆双腕道:“久闻老将军侠义之名,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穆谦道:“草民出自落魄千户之家,略通武艺才侥幸击败反王李纲,万不敢在将军面前称将。” 韩宗平笑道:“你我都是习武之人,就不学文人那一套了,今日我奉大同总兵赵将军之请来镇压晋州各地反王起事,好还百姓太平,还要多谢老将军开关放我们进来,免了我军一场攻关苦战。” 萧穆:“草民也是久闻将军爱民如子,才敢将七县托付于将军,有将军在,草民终于能卸下这副重担,放心回乡了。” 韩宗平:“不可,我要南下除奸,身边正缺精兵猛将,还望老将军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萧穆抬眸,眼含热泪道:“不瞒将军,若将军早来二十年,草民都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哪怕在将军身边做个举旗小兵都行,可,可如今老夫已经年过七十,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无精力支撑,只能辜负将军盛情了。”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爷子纵使用了些场面话术,这热泪却无一分作假。 韩宗平身为大将,很能理解萧穆的不甘与遗憾,用力握着老爷子的手道:“老与不老,看的不是岁数,乃是身体与心志,老将军虽已七十却身形如松,健硕不输青壮,只要您还有一颗征战沙场的雄心,便可随我挥师南下,为天下黎民请命。” 萧穆还想再说,一个三旬年纪的大将突然不耐烦地道:“萧老将军,你就别再啰嗦啦,我听得脑袋都要炸了!这样,你跟我打一场,如果你在我手里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上,那你确实老得不中用了,回家种地也好,如果你能撑过三个回合,说明你仍有一战之力,那你就乖乖听将军差遣,行不?” 韩宗平沉着脸斥道:“范钊,不得对老将军无礼!” 说完再给萧穆介绍范钊:“他是我麾下一员副将,武艺过人然生性鲁莽,您老不用与他计较。” 萧穆闻言,面露敬仰,朝范钊拱手道:“原来您就是十八岁便扬名天下的范钊将军,久仰久仰。” 范钊:“哎,我真受不了你这套,打与不打,你直接给我个准话!” 萧穆笑道:“此生能得范将军赐教,虽败犹荣,值了!” 说完,他喊小兵去取自己的枪。 稍顷,两个小兵抬了一杆枪来,萧穆单手接住,再朝韩宗平、范钊拱手:“草民献丑了!” 这下子,连没怎么把他当回事的范钊都收起了轻视之色。 双方人马分别后退,将中间的空地让给二人。 范钊之勇,阵前厮杀时寻常敌将很难在他手下活到第二个回合,他提议用三个回合试探萧穆,探的也只是萧穆的体力是否能够支撑,并未想过要真的打一场。 可萧穆是认真的,第一回合两人的兵器撞在一起,若非范钊及时加力,他手中的长刀便要被震落脱手。 这时再看萧穆,范钊先惊后笑:“好一个老将军,都怪你的嘴皮子太厉害,我今日险些看走眼,再来!” 二人身影交错,旋即又冲向彼此。 刀光枪影,仿佛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连打十几个回合,且越战越勇。 打到八十余回合时,萧穆终究年迈,短时间这般激烈的交锋他后继乏力,绝不是范钊的对手。 韩宗平忽地骑马靠近,一枪插入两人的兵器之间,笑道:“够了,萧老将军之勇,足以与冯端将军平分秋色。” 冯端是蓟州军中的一员虎将,今年六十有八,被韩宗平留在边关以防外敌入侵。 范钊收起兵器,拍着萧穆的肩膀放声大笑:“将军此言差矣,依我看,萧老的本事比冯老还要胜过三分啊!” 韩宗平:…… 冯老不要颜面的吗? 只是,刚刚的这场交战以及两人对萧穆的点评已经潮水般在后面的十万大军中口口相传了下去。 此战之前,韩宗平赏识萧家是真,可他对将才的要求也高,萧家击败一个民间反王在他这里确实不值一提。 他默许范钊与萧穆切磋,便是想趁机探探萧穆的底细,如果萧穆苍老无力,他会让萧穆带上一千兵马留守卫城,如今…… 韩宗平重新握住萧穆的手,百感交集道:“奸臣当道嫉贤妒能,才致使老将军这般英雄沦落乡野明珠蒙尘,老将军不嫌弃的话,我意封你为麾下右将军,继续率领七县原来的四万余兵马,右军大小军衔仍归您委任调配,韩某一片诚心,还请老将军莫再推辞。” 萧穆喉头哽咽,单膝跪下道:“末将领命!” 韩宗平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喊韩保、宋澜等人都来见过他的新将军。 简单地熟悉过后,由萧穆、韩宗平并肩行在前面,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过了金涧口。 走完最后一段山路,山外视野豁然开朗,四万多兵马训练有素地列阵于前方,见到韩宗平、萧穆等人,萧缜当先跪迎道:“我等拜见大将军!” 他身后的四万多将士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跟着高呼:“我等拜见大将军!” 那呼声如雷,惊得韩家军这边的战马踏足踟蹰,也惊得山林之间的群鸟振翅高飞。 那一刻,韩宗平看着这四万大军的灼灼眼神,就像村里的农夫看到了一片丰收沃野。 那一刻,宋澜看着大军最前方的萧缜几兄弟以及一身女装英姿飒爽的佟穗,居然有些不敢认了。 一年而已,这一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135 大多时候, 骁勇的将军必能带出一支精锐之师,倘若将军无能,他带出来的军队大概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先有老爷子在金涧口露出来的那一手绝妙枪法与英雄气概, 再有四万大军的阵列整肃豪气干云,至此, 韩宗平及其身边的一众大将基本都消除了对七县兵马的轻视,至少愿意把四万大军当正经的军队看, 而非民间聚众闹事之流。 韩宗平骑马来到大军之前,先看萧缜、萧守义等人, 扬声道:“萧老将军英雄盖世侠肝义胆,我已封其为我麾下右将军, 你们都是老将军身边的得力干将, 可愿如老将军一般追随于我?” “我等愿意!” 韩宗平再调转马头,沿着大军外侧检阅起来, 绕着四万大军转了一圈, 最后道:“我韩宗平戎马一生忠君报国, 三十年来戍守边关不敢懈怠,上不负大周皇室, 下不负黎民百姓, 唯独身为边将, 对朝堂之事有心无力, 眼睁睁看着先帝被窦国舅为首的一帮奸臣蒙蔽视听,致使南境陷于二贼手中, 大周痛失半面山河。” “如今奸臣国舅瞒先帝死讯、欺稚龄幼主, 变本加厉为祸朝野,贤臣良将屡遭打压排挤,北地百姓困于水深火热, 韩某若继续坐视不管,将有负先帝的浩荡天恩、有负北地百姓的信赖拥护、有负这一腔报国之志,故而起兵南下除奸、救君救民!七县的热血儿郎们,你们可愿追随于我?” “我等愿意!” 韩宗平:“好!从今以后,你们既是右将军的麾下兵马,也是我韩宗平的兵,军饷、赏罚之例一律与蓟州军等同,若有人敢以派系闹事,皆按军法处置!” “谢大将军!” . 安抚过七县大军的军心,韩宗平让两军合并,一同朝卫城行去。 这时,他才有时间一一认识老爷子身边的一众将领。 “这是末将次子守义,长子守正之前战死沙场,已经不在了。” 韩宗平:“萧家是将门之家,老将军虎父无犬子啊。” 萧穆谦逊一番,再介绍四个孙子、两个外孙。 这六个儿郎,随便拎出来一个其身形、气势都不输韩宗平身边的年轻骁将,韩宗平又是夸赞又是喜爱又是羡慕,为何他就没能多得几个这样的儿子,唯一一个儿子还是个文弱书生。 萧穆继续介绍孙典、孙纬兄弟以及张文功:“他们是灵水村孙里正、松树村张里正家的公子,之前我们能顺利解决流民之乱、山匪之害,全靠两位里正的深明大义与三位公子的仗义相助,他三人亦武艺不俗,皆不在末将那几个孙辈之下。” 孙典笑,孙纬、张文功恭声谦让。 韩宗平:“好,卫县人杰地灵,都是好儿郎!”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老爷子唯一还没介绍的女子身上:“这便是卫城的巾帼英雄吗?” 佟穗一身青白色的女装,背负弓箭,始终端坐于马背,一看就是弓马娴熟之人。 见韩总兵看向自己,佟穗拱手还礼,垂眸道:“民女佟穗,因自幼跟随家中长辈进山打猎,习得一手箭法而已,万万当不起巾帼英雄之誉。” 萧穆终于露出一个不那么谦卑的笑,摸着胡子道:“将军莫要听她自谦,她的箭法百步穿杨,末将敢断言,咱们这十五万大军里箭法能超过我这孙媳的都屈指可数。” 韩宗平下意识地看向宋澜。 宋澜确实与佟穗很熟,可他与佟穗的相处只限于私塾教书,限于毗邻而居时的日常寒暄,从未见过佟穗射箭。 他只能回韩宗平一个看不出具体意味的微笑。 韩宗平身旁始终跟随着几个大将,范钊是话最多的那个,老爷子夸萧缜等人时他都憋着,这会儿听老爷子夸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能百步穿杨,范钊立即憋不住了,盯着佟穗道:“细胳膊细腿的,真有那个能耐?” 佟穗初次见到十万身穿铠甲的正规军,还是韩总兵麾下的大军,其实一直都很激动振奋,尤其是刚刚韩总兵看过来时,那般传说中的大英雄竟然离她这么近,佟穗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面上的稳重与平静都是努力维持出来的假象。 对韩总兵身边的几位将军,佟穗也是敬重仰慕的,可这个范钊眼神轻蔑出言不逊,佟穗就不爱听了。 她不喜欢被人看低,更不喜欢因为自己让七县的四万大军被韩家军所嘲笑。 此时此刻,从老爷子到她的这十余人,每一个都肩负着七县四万大军的荣誉与体面。 无需请示老爷子,佟穗径直朝范钊道:“还请范将军赐教。” 武者的赐教,自然是比试切磋的意思。 范钊“嘿”了一声,看看身边的老友们,笑道:“行啊,这脾气还挺带劲儿,赐教就赐教,来人,给我拿副弓箭!” 韩宗平带头停下了,一圈的众将领跟着勒马,后面的十五万大军也整整齐齐地停下脚步。 范钊接过小兵递上来的弓箭,看看佟穗从背后取下来的弓,眼睛一眯再是一亮:“你这弓是黄金木做的?” 佟穗:“将军好眼力。” 范钊心痒,只是佟穗的弓偏于精致,非他喜欢的大弓。 萧缜策马来到佟穗身边,对范钊道:“我家中还有一张黄金大弓,倘若范将军的箭术能胜过内子,我愿将那张大弓赠予将军。” 范钊朗声大笑:“好!比武切磋就是要定彩头才有意思,这样,你媳妇输了,你给我一张黄金弓,我若输了,我给你黄金十两,如何?那可是我攻下宛平后将军刚赏赐我的,还没捂热乎呢。” 萧缜笑道:“好,若内子侥幸赢了,今晚我便借花献佛,请诸位去卫城最好的酒楼吃酒。” 范钊已经在寻找猎物了。 大军所过之处,群鸟早已散去,一片平原也难见野兔等小兽。 这时,宋澜、魏琦两位随军谋士互视一眼,分别取下腰间的玉佩,提议道:“将军,可将这两枚玉佩分别悬于树上,射中佩绳者即为赢家。” 道路两旁稀稀疏疏地长有两排杨树,韩宗平命小兵将两枚玉佩分别挂在百步外一左一右两棵杨树的低枝上。 今日晴朗无风,两枚玉佩微微摇晃之后,渐渐停住不动了,佩绳被玉佩坠成了笔直一线。 范钊站在地上,拉弓瞄了一下,直言道:“让我百步射敌我定叫他们一命呜呼,百步穿杨穿绳我可没有把握,但我不吹这种牛,射中了是运气,射不中你们也不用笑我。” 他这样的猛将靠刀枪杀敌破阵,并非弓箭,只是猛将的箭法大多也都了得,远胜小兵。 说完,范钊松弦,利箭急射而出,射中玉佩中间,再带着玉佩一起飞了出去。 范钊还是耍了个小聪明,没把握射中绳子便瞄准玉佩,这样的距离射中玉佩也算厉害了。 果然,身后传来一片喝彩声。 范钊得意地看向佟穗。 佟穗目光平静,取出一箭搭在弦上,抬臂、瞄准、松手,一气呵成。 利箭穿过佩绳,没发出一点声音继续往前飞去,只有玉佩跌落在土路上,溅起一小团灰尘。 范钊等人失神之际,佟穗再搭一箭,众人就见那箭朝着方才悬挂玉佩的杨树飞去,最后好似穿过了一片孤零零长在主干上的叶子。 速度太快,眼力难辨,小兵跑去将叶子摘下来,大家才发现叶片中间确实多了一处箭头宽的裂痕。 如范钊所言,一次射中玉佩绳子可能是碰到了运气,可佟穗先是百步穿绳再是百步穿杨,谁还敢说这都是运气? 佟穗收弓,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范钊的粗胳膊粗腿。 范钊:“……” 韩宗平高声赞道:“好!弓箭枪法等各般武艺,三成靠天赋,七成靠勤学,谁又说女子一定不如男儿?老将军身边人才济济,得你们相助,是我韩宗平之幸,也是百姓之幸、大周之幸!” 老爷子带着佟穗等人再次拜服。 该切磋的都切磋过了,众人上马,继续出发。 韩宗平让老爷子陪他走在前面,介绍七县的民生,除了老爷子的口述,道路两侧长满绿色秧苗的一片片田野也是证据,反王、贪官为祸的州县,百姓们因为各种原因流离失所,大量田地被荒废,杂草丛生,谁看了都要叹一声可惜。 而卫县这边,几乎没有一片荒田。 他们聊着大事,宋澜行在萧缜、佟穗身边,在与夫妻俩叙旧。 宋澜主要夸的还是佟穗:“以前便知道阿满擅用弓箭,却没料到你有百步穿杨的好本事,你这孩子也是谦虚,一次都没在村里吹嘘过。” 佟穗解释道:“那时练箭只为狩猎,家里的靶子够大,进山后射的也都是兔子野鸡等,不曾特意拿小件东西练习,我也说不清自己的箭术到底练到了什么地步。” 宋澜:“那你何时发现自己能百步穿杨的?” 佟穗:“去年松树村出事后,二爷猜测囚龙岭的山匪可能会来袭村,我想山匪躲起箭来肯定比野兽还要灵敏,光靠射靶子提升不了箭术,便叫嫂子弟妹抛掷野草供我练习准度。” 狩猎靠的是潜伏,趁野兽不备,与山匪正面交锋时,人家看得见弓箭手。 宋澜懂了,感慨道:“真是天生璞玉啊。” 璞,藏有玉的石头,表面看不出痕迹,若一直隐在深山,这辈子便真的只是一枚不起眼的石头。 可一旦被识货之人带出深山精心雕琢,璞石便将脱胎换骨成为一方美玉。 乱世让佟穗学了一身自保的本事,因是山沟猎户之女,那点本事乍一看似属寻常,实则是璞玉微露光芒。 老爷子慧眼识人,将桃花沟的璞玉聘到了自家。 136 十四万大军在卫城之外安营扎寨, 韩宗平等将领随着萧家祖孙进城安民。 对韩宗平,卫城的百姓们纷纷跑到大街上,激动地夹道相迎! 一些掌握权势者将百姓们看成蝼蚁, 活着的意义就是为朝廷缴纳田税或是提供兵源,并不关心百姓们过得好不好。可每一个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自己的见识与想法,他们相信萧家能抵挡住南面的两个反王, 却担心朝廷容不下萧家,担心有朝一日朝廷会收回萧家分给他们的田地, 再派个贪官来作威作福。 现在韩宗平来了,不但拉拢了大同的赵总兵, 还将继续南下收拾各路反王甚至清理朝廷那一帮子贪官奸臣, 那么只要韩宗平在一日,卫县就会太平一日, 不用担心被任何势力欺负!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如果说萧家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能护住七县百姓一时, 韩宗平便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能护住他们一世! “韩将军, 这几年我们被贪官害得好苦啊, 您早该发兵了!” “韩将军, 您一定要把朝廷的贪官都给抓住, 一个都别放过!” “韩将军,萧老答应我们今年只收半斗粮的田税, 您接管后这条还算数吗?” “韩将军……” 百姓们或喜或悲或急或忧, 整条街上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韩将军”,如同孩子见到爹娘,迫不及待地倾诉所有心事。 韩宗平干脆停在一处, 一一回答百姓们的疑问,简单来说,凡是萧穆选拔出来的七县文武官吏、定下的惠民之策,韩宗平都会继续留用继续执行,他不会跟百姓强征任何钱粮,却会力求让韩家大军攻克的每一地贫农都有地可分,百姓都能自此安居。 百姓们放心散去时,已经到了晌午。 韩宗平带人去了萧穆镇守的卫城南营,所有人吃的都是伙房的大锅饭。 饭后,韩宗平遣散手下众将,只留儿子韩保与两个谋士在身边。 萧穆也叫萧延、萧涉等年轻儿郎出去了,留下萧守义、萧缜。 稍顷,佟穗、张文功分别抱着一匣账本过来了。 萧穆对韩宗平道:“将军,这是七县的田丁、军饷、粮草、兵器等账册,还请将军过目。” 韩宗平道:“都是自己人了,老将军不必客气,田丁继续交由七位知县打理,军饷粮草兵器与战事息息相关,我确实想知道你们这边的具体数目。” 萧穆颔首,对佟穗、张文功道:“你们报与将军听。” 佟穗上报了七县现有的军饷、粮草数目,包括前期的消耗都用在了何处。 张文功上报了四万大军目前的武器装备情况。 两人俱条理分明口齿清晰,对韩宗平的提问也应答如流,显然平时就主管这些,对军中情况了然于胸。 交待完毕,萧穆让张文功先行退下,使个眼神,佟穗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他身后。 萧穆再对韩宗平解释道:“末将的几个儿孙平时在外练兵,营中事务都是阿满协助于我,让将军见笑了。” 韩宗平赞道:“老将军知人善任不拘一格,方能在短短半年之间让七县兵强民安,令孙媳又是女中豪杰,让她深居后宅才是可惜,老将军放心,只要您愿意,以后尽可继续让令孙媳随军。” 萧穆、佟穗同时拜谢。 宋澜面带微笑,心中实则又起了一层波澜,他还以为萧穆只是把佟穗当神箭手用,此时才发现老爷子完全把佟穗当孙子在栽培,甚至萧延、萧野、萧涉这三个亲孙子都不能留在议事堂,佟穗却可以站在老爷子身后旁听。 萧穆重新落座,对韩宗平道:“我等既然已经归于将军麾下,七县所余钱粮兵器还请将军接管。” 韩宗平:“好,右路军的兵器盔甲留下,再给七县留下足够的钱、粮治县,余者归于公账按需调配,今后全军将士奉行同一套军饷、赏罚条例。另外,宛平、蓟州共有两万余套铠甲,我会叫人运送过来,先给右路军的将士们装备起来,没有的以后攻克城池后陆续补上。” 身为主帅,该拿的拿,该给的也要给,一切按军纪行事。 韩宗平既然收了萧穆这支兵马,便不会再来文人试探推让那一套。 自有双方主簿完成军队整合交接等琐事,韩宗平让宋澜、魏琦分别给朔州的代王、大同的赵良臣写了一封信,给两个反王的是劝降文书,三日后反王不来投降,他便直接发兵朔州。给赵良臣的是拜帖,称他镇压两个反王后将亲至大同探望故交。 坐在议事堂,韩宗平几乎没有一句废话。 萧穆请战道:“将军,如果二反王冥顽不灵,末将愿率右路军为先锋,为将军擒拿二贼攻取朔州。” 韩宗平:“他们加起来有十五万大军。” 萧穆:“叛军多而不精,右路军多为新兵,正好拿叛军练手。” 韩宗平:“既然老将军有信心,朔州一战就交给右路军了。此外,大军离开七县后将一路南下,趁现在尚未发兵,老将军抓紧时间多陪陪家眷,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以免她们在家中牵挂。” “末将领命。” . 下午,佟穗先回了萧家。 她一回来,两家人都聚集到了西院的堂屋。 贺氏急慌慌地问:“韩总兵收了咱们,听说老爷子封了右将军,你二叔他们呢,还是以前的军衔吗?韩将军会在这边住几天,他走的时候咱家这爷几个是不是也都跟着去了?” 萧玉蝉:“非去不可吗?虽然当官拿军饷挺好的,可韩总兵去打朝廷,这一路过去多少战事,太危险了,还不如咱们一家老小回家种地。” 柳初:“祖父他们肯定会追随韩总兵,阿满你呢,你是留在家里,还是跟着一起去?” 佟穗一一回答。 军衔这些没什么好讲的,至于追随韩宗平去打朝廷,这是老爷子做的决定,也给了每个人选择的自由。 萧缜等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随军。 他们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不提忠君报国的大话,都已经做到一个卫所指挥的位置了,有五千多士兵听从自己的号令,曾经高高在上的知县们要看他们的眼色,在外面耀武扬威的反王哪怕招募了十几万的大军也不敢过来招惹,尝过身居高位的滋味儿,谁还想回老家耕田种地,县里来个差役都得好言好语地哄着? 萧缜他们不愿委屈自己,佟穗也不愿意。 韩总兵南下需要更多的兵马,他们这一帮子人恰好都是可用之才。韩总兵成功了,肃清朝廷上下的贪官奸臣提拔清官好官造福百姓,萧家也能跟着受益,反之,韩总兵因为将士不足败了,那朝廷将继续被奸臣贪官把持,北地将继续纷乱四起,到那时,萧家要么任人鱼肉,要么就得重新再走一遍接管七县的路。 是把一家人的安稳寄托在韩总兵身上,让韩总兵带着那些不怕危险的将士们去打朝廷,自家人缩在村里一边享受太平一边空盼着韩总兵一定要成功,还是放弃一时的安稳成为韩总兵大军的一员,主动为了自家人更长久的太平去厮杀去冒险? 佟穗喜欢后面这条有危险的路。 没有能够追随韩总兵的本事,那就只能安安分分地当个田间百姓,温饱生死全部交给这世道。 可萧家祖孙有这个本事,孙典兄弟、张文功有这个本事,隔壁的宋家父子有这个本事,她佟穗兄妹也有这个本事。 “我也去。”佟穗看着面露不安的母亲道。 周青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傻女儿,在七县萧家就是天,什么事都由老爷子做主,老爷子也会尽量护着女儿,真跟着韩总兵南下,萧家祖孙都得听韩总兵的调遣,那时候老爷子、女婿想时时保护女儿都分不开身。 萧姑母叫佟穗带周青、姜氏、周桂去东跨院说话,娘四个该劝的劝该安慰的安慰。 堂屋这边的气氛也很伤感,贺氏忧心丈夫儿子,萧玉蝉忧心祖父兄弟,柳初关心小叔弟妹,林凝芳……还是那副垂眸静坐的清冷神情。 贺氏看了来气,抹着眼泪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吗,老三要去战场了,你都不会急一下?” 因为萧姑母在,林凝芳总算理她了:“祖父父亲也好,二爷三爷几兄弟也好,个个都是虎将之才,早就盼着上战场建功立业了。朝廷没有明主,他们只能屈居乡野,现在得遇韩将军,如千里马遇到伯乐,他们高兴,那我也只会为他们高兴。” 贺氏:“你说着当然轻巧,敢情那不是你的兄弟儿子,你也不曾把老三当……” “行了!”萧姑母冷声打断她,“你不轻巧,你眼泪多,眼泪多有用吗,你是能把二哥劝住,还是能管住老三老五不让他们参军?我要是老三,我宁可听凝芳的知己之言,也不想听你那些只会浪费吐沫星子的担忧屁话。” 贺氏:“……” 萧姑母:“哦,二哥可能爱听,你攒着对二哥说吧,别跟我们说。” 贺氏:“……” 萧姑母吩咐林凝芳:“你去帮老三收拾收拾东西。” 林凝芳朝她福个礼,带着阿真走了。 萧姑母再训贺氏:“七年前都经历过一次了,这半年的大事更是一桩接一桩,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人家阿满都敢上战场,你在家等消息有何好慌的?” 贺氏没法顶嘴,因为萧姑母跟她一样,也是丈夫、儿子都要参军。 萧姑母缓和脸色,最后道:“想想自家爷们的本事,你都怕的话,那些小兵们的家人还活不活?” 137 天快黑时, 老爷子带着萧涉回了西院。 贺氏急道:“爹,守义他们今晚又住营里了?” 老爷子看了眼孙子。 萧涉气呼呼地答道:“我爹、姑父他们住在军营,二哥他们去酒楼吃酒了, 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连孙家兄弟、张文功都去了,就不带他! 佟穗这才记起她与范钊将军的那场射箭比试, 比前萧缜说过,她赢了, 他会请那一帮将领去酒楼吃酒。 十两黄金等同一百两银子,除非范钊将军家中无比富有, 不然一下子输这么多肯定要心疼一下,包括韩家那边的将领们也可能会因为自己人输了而觉得不痛快, 这时萧缜请他们去酒楼好吃好喝, 任由他们痛宰一顿,那点不痛快也就淡了。 贺氏难以置信:“啥时候了, 他们还有心情吃酒?” 萧涉再解释一遍。 贺氏、萧玉蝉看佟穗的眼神都变了, 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佟穗, 而是十两黄金! 佟穗笑道:“范将军还没给我彩头,也许二爷会做主不要了, 我便没跟大家显摆。” 萧姑母:“是啊, 范将军是韩总兵身边的大将, 咱们两家刚刚合兵, 已经赢了面子,再收人家那么多金, 结怨了咋办?宁可不要。” 贺氏的心情立即变得无比复杂, 佟穗轻轻松松赢下十两黄金她羡慕嫉妒,可再羡慕佟穗都是家里的侄媳妇,赚的是外人的金子, 突然告诉她这笔彩头要黄了,而自家又是把七县军饷交出去又是自掏腰包请韩家将来吃酒,贺氏便越想越亏。 她小声嘀咕:“光往外给了,还得去帮着人家卖命,图啥啊?” 萧穆淡笑,对一圈老少女眷道:“图建功立业,图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防流民、杀山匪、占卫县都是为了保命,接管七县后,萧家才真正有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才有了被韩宗平这等潜龙明主招揽的资格。 边关那么多拥兵自重的大将,宋澜看好韩宗平,萧穆也看好韩宗平,只有威望最高的韩宗平挥师南下,赵良臣等边将才会选择中立。韩宗平赢了,他们继续做戍卫边关的功臣大将,韩宗平输了,朝廷也会元气大损,那时边将们若有野心,亦可图谋霸业,两不耽误。 乱世黎民百姓受苦,但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似萧家这等怀才不遇的寒门才有扶摇直上之机。 于己有利,兼能报国为民,何乐而不为? 透露过野心,老爷子收起笑,沉声警告道:“分别在即,可以不舍,谁要是再说那些丧气蠢话,那就自己收拾包袱搬回老家。” 萧玉蝉心一颤,悄悄看向老娘。 贺氏再悄悄地瞪回来,娘俩半斤八两,老爷子又不是单单在骂她。 老爷子叫上萧姑母去了书房,萧涉被贺氏娘俩拉去厢房问话,堂屋只剩三妯娌与绵绵。 柳初坐在椅子上,搂着女儿,目光关切地看着佟穗:“你这半年虽说一直在军营做事,可晚上都是回家住,接下来要随军住营帐了,会不会有很多不方便?” 担忧的说多了确实没意思,她便只问关心的。 佟穗道:“二爷都跟我讲过了,我从小在山里跑来跑去,不怕随军奔波之苦,然后祖父已经为我选好了四个力气不输寻常男人的健硕婆子,都是四十左右的年纪,既能照顾我起居,又能轮流守夜,省去很多麻烦。” 老爷子平时不许萧玉蝉去军营乱逛,一是怕萧玉蝉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将士欺负,二是不想让萧玉蝉勾得那些青壮们心浮气躁。将士们遇到战事厮杀时如狼似虎,没有战事骨子里依然藏着兽性,身边都是虎狼只能忍着,突然来个妙龄姑娘,那火气会不受控制地往姑娘身上引。 佟穗靠一手箭术先让这些狼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柔弱姑娘,再靠守城射杀两百多的敌兵让将士们知道了她是敢杀的狠辣之人,同样是一条狼,如此,就算某些将士对她依然会有些不正经的念想,嘴上绝对不敢说出来,更不会轻举妄动。 让阿福、阿真这样的年轻清秀姑娘去照顾她,遇到变故时二女很容易出事,换成四个容貌平平且有年纪的健硕婆子,将士们不会骚扰她们,她们也有在乱中逃跑自保的本事。 柳初:“那就好,有人近身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佟穗笑道:“我只是随军,陪着祖父稳坐将帐帮忙处理一些杂务,除非遇到险情都不用我直面杀场,你们不用把我的处境想得太危险。” 武艺上面,她只精于弓箭,最多在战场上当个弓箭手,近战厮杀她没那个能耐,也不会逞强。 林凝芳:“以前咱们是守城,祖父可以兼任卫所指挥,现在祖父封了右将军,攻城时军务繁忙,需要祖父坐镇后方为各路兵马制定战术,原来卫城的这五千多兵是不是要交给别人指挥了?” 佟穗:“对,下午交接时祖父已经做了军衔变动,二爷升为右路军副将兼领骑兵营,长安表弟接任定县步兵指挥,文功接管卫县步兵指挥。军饷钱粮有韩将军那边负责筹措分配,咱们这边只留姑父与孙纬也忙得过来。” 林凝芳点点头。 乔家兄弟跟萧缜等人一样有六年多战场杀敌的经验,乔长顺能统领一支兵马,乔长安肯定也行,且是老爷子的亲外孙、萧缜的亲表弟,定县的五千多兵效忠萧缜,自然也会愿意听萧缜表弟的指挥。 张文功虽然年轻却智勇双全,一直跟着老爷子打理卫城军务,与卫城军上上下下早已打成一片,接管指挥也能服众。 老爷子身边确实人才济济,且全是可信可靠的亲友。 萧姑母跟老爷子说完话回了堂屋,对佟穗道:“老爷子叫我照顾两院的女人孩子们,也给咱们留了一队护卫,你们尽管去建功立业,不用担心家里。” 佟穗其实挺放心的,有韩宗平的威名在,七县知县会比之前更加爱民,卫县这边,父亲将接管一千守城军,怎么着也不会让两家人被地痞流氓欺负了。 聊着聊着,快到二更天时,前门外传来了喧哗。 萧延:“文功,你是住我们这边啊,还是去你准岳父家借宿?” 那声音醉醺醺的,扯着嗓子,生怕东院的佟、周两家听不见。 佟穗几人往前院赶去。 跨出垂花门,就着月色,看见萧野冲到角院边上的花坛旁吐去了,他这一吐,萧延、乔长安、乔长顺也冲过去吐了,四个大男人排成一排。 萧姑母又嫌弃又骂:“吐外面不成吗,非要来家里恶心我们?柳儿你们娘俩快去睡吧,不值得惦记他们,凝芳也回房去,别脏了自己的眼睛。” 柳初笑笑,牵着女儿走了,林凝芳自然也不会留下照顾醉酒的萧延。 佟穗看眼跑去照顾四人的张文功,问走过来的萧缜:“怎么都醉成这样?” 萧缜无奈道:“那边人多,轮着给我们灌酒。” 佟穗:“你跟文功倒是好酒量。” 刚夸完,张文功也跟着萧野几个一起吐了。 这时,佟有余、周元白从东院过来了,简单打过招呼,两个长辈一起把张文功扶了出去。 萧姑母调侃侄子:“还是新姑爷招人稀罕,连亲家公都帮着照顾文功,一句都没关心你这个亲女婿。” 萧缜看着佟穗道:“我有娶到家的媳妇,文功没有。” 佟穗就怀疑萧缜也醉了,才会当着萧姑母的面说这种轻佻话。 萧姑母见侄子直勾勾地盯着侄媳妇,笑着把小两口推进去,她去照顾那几个。 一进垂花门,萧缜就想抱佟穗,刚搂住媳妇的肩膀要弯腰去抱腿,“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露出老爷子挺拔的身影。 萧缜立即松手,在旁边站得笔直。 佟穗:…… 所以还是没醉吧? 老爷子盯着孙子问:“先去醒个酒?” 萧缜摇摇头,示意佟穗先回房,他几步跑到前面,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 因为那场比试才请范钊等将军喝的酒,但喝酒可不光光是为了那点人情。 近两个时辰的酒喝下来,萧缜对范钊等将领的性情已经摸清了七八分,一一报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道:“能在韩将军手下掌兵,应该都是正派英雄,只是英雄也各有脾气,性情相投的可以结交,话不投机的咱们尽量不去得罪。” 萧缜:“是。” 老爷子:“范将军给彩头了吗?” 萧缜:“给了,拿刀子逼着我收的。” 老爷子笑道:“看他性情豪爽,不似计较那点赏金的人,收就收了吧。” 一刻钟后,佟穗面前就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小金锭。 说是沉甸甸,每个小金锭还没有一根生苞谷棒子重,可这是金子啊,一个五两,那就是沉甸甸! 再得知范将军愿赌服输,并非气量狭窄之人,佟穗便只剩高兴了,捏着一个金锭对着灯光细细打量。 萧缜将人搂到怀里,贴着她温热细腻的脸颊问:“喜欢黄金,还是喜欢那把黄金弓?” 佟穗:“都喜欢。” 萧缜:“必须选一样。” 佟穗:“现在更喜欢弓,哪天没钱了,就更喜欢金子。” 萧缜咬她的耳垂:“今天见到宋先生,有没有高兴?” 佟穗诧异于这人话题的转变之快,扭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起宋先生了?” 萧缜:“就是想到了,高兴吗?” 佟穗点点头:“毕竟是熟人,韩将军那边咱们谁都不认识,有个熟人多少都能照应一二。” 就像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张熟面孔肯定会心里一喜。 萧缜:“嗯,还有宋公子,两个熟人,更照应。” 佟穗:…… 138 无论萧缜落在她耳边的酒气还是那双不老实的手, 都让佟穗感受到了他的盎然兴致。 是因为吃了酒,还是因为一家人顺利投到了韩总兵的麾下? 哪样佟穗都愿意顺着他,因为她也高兴, 为大军之前赢了范钊的那一刻意气风发,为手里的十两黄金, 为一家人终于走上了一条虽然危险却能够看到底的大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跨过一个山头还有更多的山头隐藏在迷雾之中, 只能争取眼下活命,望不见何处是尽头。 “我去兑水, 先洗洗。” 费了些力气才挣脱萧缜的纠缠,佟穗暂且将两个金锭藏在衣橱, 再去堂屋拎起烧热的铜壶给他兑水。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当佟穗挑开帘子想喊他的时候,竟见萧缜仰面躺在炕上, 呼吸绵长, 瞧着像是睡着了。 佟穗愣了愣, 然后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去。 当她拿着拧好的巾子跪坐在萧缜身旁,这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英俊的脸因为酒意泛出潮红来。 萧延几个被灌成那样, 他是兄长, 是萧家这边威望仅次于老爷子的人, 范钊等人又怎么会放过他? 一群武夫,在喝酒这事上跟村里的汉子们没啥区别, 都是谁能喝谁便厉害一样。 佟穗帮萧缜擦了手脸脖子, 再帮他解开领口腰带脱去鞋,这么一个八尺多高的健硕夫君,佟穗是绝对搬不动的, 也不想叫醒他,便往萧缜脑袋下塞个枕头,展开被子帮他盖上。 忙完了,猜到他半夜肯定会起来几次,佟穗留了柜子上的烛灯,自己钻进炕头的被窝。 他第一回起夜佟穗还想帮忙,萧缜不用,佟穗就没再管了,后面几次她也只管睡着,甚至连醒都不会醒。 直到天快亮了,萧缜突然挤进她的被窝。 佟穗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他亲过来的时候,鬓发湿湿凉凉,显然是清洗过了。 “不困吗?”佟穗环着他的脖子问。 萧缜:“困也没多长时间可睡了,不如把欠下的补上。” 佟穗瞥眼窗外的微光,细声道:“那你快点,别耽搁了。” 萧缜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扯下她的手再把人翻了过去。 昨晚她帮萧缜擦脸,今早就换成萧缜把水盆端进来,伺候靠在炕头的佟穗洗脸。 佟穗自己擦,萧缜坐在旁边帮她捏腿,特别是两边的膝盖。 十九岁的姑娘,因为一场酣畅淋漓面若桃李,再难掩饰平时被粗布衣裳削减的艳色。 清泉似的眸子幽幽地瞪过来,萧缜还笑,意味深长道:“昨日你射箭的时候,那一圈将领都盯着你看。” 佟穗:“范将军射的时候大家也都盯着他啊,看的是箭法,又不是脸。” 萧缜:“你怎么知道别人看的都是你的箭?” 佟穗:“不许胡说。” 萧缜继续捏腿。 佟穗:“说正事,那十两金子,怎么藏?” 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金子,多到连夫妻俩的小金库都觉得不够隐秘安全,带去军营更不放心。 萧缜道:“咱们都在外面,让娘帮忙保管吧,一切顺利,娘肯定会把金子给咱们,有啥意外的话,就当咱们孝敬二老了。” 佟穗垂眸,一对儿泪疙瘩滑落下来,被她迅速拿巾子抹掉。 萧缜戳戳她的脸:“你肯定想让娘保管,怕我介意才问我,我为了证明自己不介意,只好那么说,倒把你的眼泪招来了,是舍不得家里,还是怕了?” 佟穗拍开他的手:“我怕什么,冲锋陷阵的是你们。” 萧缜:“是啊,该我怕,外面那么多男人惦记你,我真有个好歹,你肯定不会替我守寡。” 佟穗:“……” 萧缜在她生气之前将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道:“就为这个,我也得好好活着,放心吧。” 佟穗还是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夫妻俩来到正院时,萧延、萧野、乔家兄弟都在了,跟萧缜一样,个个眼底都带着点青黑,只是身体底子在那,依然精神十足。 萧姑母正在嘲笑他们昨晚醉酒的丑态。 萧涉哼道:“叫你们不带我,带上我,至少能帮你们分担两坛酒。” 萧延斜了他一眼:“叫你去,你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抖搂出去,真以为陪人喝酒是啥好差?” 刚喝的时候痛快,喝多了肚子里跟着火似的,好不容易回家了,昨晚姑母还叫小厮把他扶四弟屋里去了,大半夜的他以为身边是媳妇,搂着人去摸./胸,跟着生生被吓醒,万幸四弟睡得死不知道,不然肯定要把这事当笑料说出来。 萧野正靠着椅背捏额头,对上三哥的不善眼神,纳闷道:“你瞪我干啥?又不是我攒的局。” 萧延:“我就随便看一眼,谁瞪你了?” 乔长安插嘴道:“自打三哥从战场回来,看谁都像瞪人。” 萧姑母:“可不是,参军前也才十八岁,虽然骨子里糙,瞧着还挺俊秀的,一回来就变活阎王了。” 萧玉蝉:“可惜三嫂没见过三哥的俊秀样。” 家里人多,话题变得也快,刚刚还在说萧延,一会儿就变成调侃萧野、萧涉了。 吃过早饭,老爷子带着佟穗以及众儿郎出发了,张文功已经候在门外。 萧延逗他:“昨晚有人照顾吗?” 张文功耳根微热,正色答道:“歇在周兄屋里,劳他照料一晚。” 萧缜回头瞪了萧延一眼,萧延才肯老实。 南营这边,范钊等将领一醒便纷纷来求见韩宗平。 韩宗平回想昨晚这些人回来时东倒西歪的样子,道:“昨日情况特殊,以后非庆功宴醉酒,犯者自去领二十军棍。” 范钊忙道:“一直都记得的,昨傍晚您叫我们放心喝,我们才敢贪了几杯。” 韩宗平:“萧缜等人如何?” 范钊:“酒量不俗,说话也敞亮,今日再试试他们的身手,都如萧老一般的话,一家子便都是英雄好汉。” 韩宗平看向别人。 左将军鲁恭道:“萧二谈吐得体深藏不露,颇有萧老之风,萧三性狂易怒,萧四、孙典粗中有细,乔家兄弟都是笑面虎,孙纬、张文功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不愧是里正之子。” 中将军冯籍:“瞧着都是可造之材。” 鲁恭、冯籍均是四旬年纪,另一位二十五岁的年轻将军罗霄道:“萧野要与我切磋,我已经应了。” 范钊:“那你可小心点,别学我,因为轻敌丢了十两黄金!现在想想,萧二真是狡猾啊,故意拿黄金弓诱我上钩,他们出黄金弓,我手里也只有那两个金锭子能配得上。” 一直笑而不语的宋澜道:“萧二爷图的不是将军的金子,而是一个请将军们吃酒的理由。” 范钊:“先生还好意思说,你不是认识他们吗,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宋澜:“说来惭愧,那几年我在桃花沟一心教书度日,并未见过二太太射箭,也不曾听佟家人提起过,只当她箭术寻常,能猎些野味儿而已,若早知她乃璞玉之质,我该成全犬子的一腔痴情,抢在萧老前面聘了她做我宋家儿媳才是。” 魏琦挑眉:“莫非知时贤侄与二太太还有一段情缘?” 宋澜叹道:“我们父子与佟家毗邻而居,二太太花容月貌,村里哪个少年郎又不倾心呢?只是我自命清高,一直想为知时娶位读书人家的闺秀,再加上二太太清澈质朴情窦未开,只把知时当邻家哥哥,我便不肯替知时做主,直到二太太嫁入萧家,知时才不得不死了心。” 魏琦:“萧家知道此事吗?” 宋澜摸着胡子道:“旁人不知,只是萧二爷陪二太太回门时,犬子几次言语无状,以萧二爷的聪慧,大概猜出了几分。” 魏琦暗暗看向主位上的大将军。 韩宗平笑道:“少年慕艾,都是人之常情,算不上什么过节。” 宋澜朝几位将军拱手:“因为范将军责怪在下为何不出言提醒,在下才只好如实相告,犬子一厢情愿的心思还望将军们莫要宣扬出去,以免有损二太太的清誉,甚至坏了他们夫妻的情分,佟家对我有几年的关照之恩,在下万万不能恩将仇报。” 韩宗平:“敢有外传者,军法处置。” 众将皆领命,都是功成名就的将军,听个缘由就好,没人喜欢说那闲话。 . 当日黄昏,宋澜带着宋知时来东院拜访佟有余、周青夫妻。 哪怕周青因为女儿的婚事对宋澜有过怨言,毕竟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久别之后再重逢,依然值得高兴。 宋澜道:“昨日营中事务繁忙,未能及时登门,还请贤伉俪见谅。” 佟有余:“先生莫要客气,快进来坐,晚上就在这边吃吧。” 宋澜笑着应下。 等萧缜、佟穗回来了,佟有余再喊女儿女婿过来作陪。 佟穗这才又见到了宋知时。昨日上午,她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招待韩宗平等将领,宋澜却不好叫一个无甚大用的儿子也去韩宗平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宋知时就单独跟在了大军之后。 佟穗敬重宋澜的才学,再加上几年的师生情分,故而重逢时会心生欢喜,可她对宋知时的那点情愫早在一年的动乱中磨灭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还因为宋知时的种种冒犯失礼而多了一丝反感。 因此,除了刚见面的寒暄,她一眼都没往宋知时那边看。 宋知时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佟穗比记忆中更美,眼中光彩照人。 萧缜朝他敬酒:“一年不见,宋公子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话听着只是在说宋知时的容貌,宋知时却立即明白了萧缜的讽刺。 他盯着萧缜看了会儿,客气回道:“我只管在屋里读书,短短一年自然难有太大变化,不像二爷,跟着萧老操./练兵马剿匪杀贼,瞧着竟然比去年刚忙完春耕时还要黑上一些,越发英气逼人。” 佟穗、周青:“……” 夸英气就夸英气,哪有先说人黑的? 佟穗不知道萧缜早察觉了宋知时的心思,自然听不出萧缜的话里有话,只听出了宋知时的阴阳怪气。 她不爱听,瞪了宋知时一眼。 清凌凌的眸子,流露出的不喜如一把无形之刃。 宋知时端着酒碗的手一抖,心如刀绞地喝了一口,坐在旁边不再说话。 萧缜再看宋澜:“恭喜先生投得明主,看将军对先生的器重,先生必然前途似锦。” 宋澜笑道:“宋某只是区区一书生,二爷一家虎将才是将军渴望的英才,他日二爷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提携我父子才是。” 139 除了宋知时的那点心事, 宋澜父子这番来佟家拜访,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在佟宅门外道别后,父子俩上了一辆马车。 待马车拐出这条巷子, 宋澜对着儿子摇摇头:“为父在你这般年纪时已经中了举人,你长在乱世, 无法考取功名实属无奈,却也该胸怀天下竭尽所能为韩将军效力, 怎么还这般年轻气盛,沉溺于那点儿女情长?” 宋知时转向窗帘, 负气道:“父亲当年若肯替我做主,我娶了阿满得偿所愿, 此时自然能全心全意地辅佐父亲与将军。” 宋澜想到了佟穗弯弓搭箭时的从容自如, 想到了利箭刚刚脱弦小姑娘已经自信微扬的唇角,那一瞬的佟穗明明被韩宗平、范钊这等名将包围, 却仿佛独占了周围一带的四月暖阳, 通身的流光溢彩。 “知时,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满嫁了你, 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宋知时不假思索道:“她喜欢读书, 我会陪她说文解字, 等我考取功名得了官身, 便会让她做官夫人,养尊处优, 再不用她打猎耕地洗衣做饭, 更不会让她去战场上冒性命危险。” 宋澜:“果真如此,阿满便还是一块儿璞石,永远变不成现在的美玉, 还是说,你宁可她无人赏识只能做你的妻子?” 宋知时抿抿唇,道:“身为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 背后突然响起父亲恣意的笑声,笑声里全是对他的讽刺。 宋知时恼羞成怒,怒视父亲道:“我说错了吗?萧缜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她,先是利用佟家帮他们制枪,再是利用阿满的箭术让她帮忙杀匪杀敌,现在阿满活着才显得萧家慧眼识珠,可如果阿满运气不好死在山匪敌兵手里,萧缜会像我这般对阿满念念不忘吗?他肯定转眼就将阿满抛在脑后,另娶新妻!” 宋澜不与儿子争辩那个,带着一丝淡笑道:“我不是阿满的伯乐,你亦不是阿满的良配,当初全靠一张脸一点学识才哄得涉世不深的阿满微动芳心,在太平盛世或许阿满能被你哄一辈子,但在这乱世,你那点学识不会让阿满稀罕太久,你的刚愎自负则会让她后悔错嫁,然后弃你而去。” 宋知时:“……” 宋澜心平气和地问:“你真看不出来吗,我棒打鸳鸯阿满却依然敬重我,对你,阿满早无半分旧情了,你再处处冒犯挑衅她的夫君,阿满只会越来越厌你恨你。” 宋知时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佟穗瞪过来的眼神。 青梅竹马那几年,他曾有一次情难自禁牵住了佟穗的手,佟穗立即把他甩开了,一口气躲开十几步,还瞪了他一眼。 那时候的佟穗,脸颊通红,眼里有恼,更多的是羞。 可刚刚在饭桌上佟穗的那一眼,里面只有厌烦憎恶。 宋澜让儿子冷静了片刻,再问:“你可知他们两家毗邻而居,我为何只去拜访阿满爹娘,没去拜访萧老?” 宋知时心不在焉道:“萧家的新军占了目前大军的近三成,父亲是怕韩将军猜疑你心向萧家。” 宋澜松了口气:“算你还没糊涂到家,将军身边早有魏琦辅佐,我才投靠他不足一年,将军虽然还算器重我,对我的信任却远远不如魏琦。我为他说服萧家投降算是立了一件功劳,可萧家一门虎将,又把那四万兵马练得太好,两样都超乎了众人的预料。将军爱才惜才,魏琦却会提醒将军提防萧家势大,你我父子若与萧家走得太近,既是害了他们,也是害了自己。” 宋知时想到了萧缜几兄弟,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往萧老爷子身后一站,气势确实不输韩宗平及他身后的众将。 他道:“他们占据七县却没有称王,应该没那么大胆量敢对韩将军生二心。” 宋澜:“你我对萧家都不算熟悉,更何况将军等人,刚刚合兵,只能边走边试探了。” . 送完宋家父子,佟穗夫妻也回了东院。 女眷孩子们吃过饭都回屋了,堂屋里只剩老爷子、萧守义以及萧延等儿郎。 萧野跑去旁边搬来一把椅子,给佟穗的。 萧涉见了,也去给二哥搬了一把。 萧延:“二哥瞧瞧,还是老五心疼你,老四眼里只剩二嫂了。” 萧缜:“比你眼里谁也没有的强。” 乔长顺、乔长安一阵爆笑。 萧延:“……” 老爷子:“行了,都小点声,别吵了孩子们睡觉。” 众人便收了笑,正襟危坐地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问萧缜:“宋先生可有说了什么?” 萧缜道:“一直在叙旧,并未提及军营事务。” 萧延哼道:“还读书人呢,祖父现在是右将军,就在旁边住着,他也不知道过来拜见一下。” 老爷子都懒得看他了,视线在其他人脸上一扫,叫大外孙说说宋先生为何不来。 乔长顺直接把椅子挪到萧延身边,细细地分析了一遍。 萧延:“……不愧是读书人,心眼多成马蜂窝了。” 老爷子道:“多比少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人家聪明,便要学会少说多记,以后在外面遇见宋先生,做个点头之交就好,谁也别去跟他套近乎,哦,阿满你不一样,你跟宋先生有师生之情,正常来往便可。” 佟穗:“祖父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宋家,老爷子提起了朔州的代、顺二王:“今天算是第一日,据探子来报,两个反王已经合兵一处,看样子是不打算投降了。朔州这地方,既是大同的后方,又是太原北面的门户,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朔州城墙更是修建得足有三丈六尺之高,易守难攻。” 乔长安:“是啊,当年我们兄弟去周边游历时,在朔州住了好几天,那里的城墙可比咱们七县坚固多了,四处城门都建有瓮城,就算咱们攻破了城门,人家只要安排足够的弓箭手站在瓮城墙上,就能瓮中捉鳖似的,把咱们射成刺猬,所以说代王能占据朔州,确实有些本事,不是李家兄弟可比的。” 萧延动了动嘴唇,怕又被老爷子骂蠢,忍着没说。 萧野问:“祖父,既然朔州这么难打,您为何还跟韩将军主动请缨?” 他不怕打朔州,只心疼七县刚练出样子的四万多新兵,攻城战实在太惨烈了。 萧穆道:“大军挥师南下,越往南朝廷的增兵就会越多,遇到的将领也会越来越悍勇,甚至不输韩将军。咱们右路军是新军,一开始不力争表现只想着跟着大军混战功,那么韩将军就不会看重咱们,不看重,将来遇到真正的硬骨头需要有人打前阵送死的时候,右路军便是韩将军的第一选择。你们说,跟南边重兵把守的要塞比,被两个反王占据的朔州还算硬骨头吗?” 儿郎们齐声道:“不算!” 萧穆:“明早跟手下的将士们说清楚,告诉他们此战既是为了证明咱们右路军的实力,也是一场真正的历练,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怕的可以选择回家,咱们不强求。” “是!” 次日上午,佟穗随着老爷子去巡营了。 七位指挥一早就按照老爷子的吩咐跟士兵们通过气了,再给士兵们一上午的时间考虑清楚。 祖孙俩慢悠悠地走在军营中,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士兵都在专心讨论此事。 “打仗肯定要死人,就看死的是谁了。我怕死,可我更怕回家也没法踏踏实实种地,万一再遇到灾荒再遇到山匪呢?光靠我也护不住一家老小,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凭萧老将军跟韩将军的做派,肯定会给家里抚恤。万一我活了下来,怎么也能攒上一笔战功,一家人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是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以前害怕充军是因为充军也没有军饷拿,现在一个月军饷顶上以前种一年地的,不如去闯一闯!” “我没想这些,我就想,咱们的命都是萧老救的,要是咱们都因为贪生怕死走了,萧老手里没有足够的兵,肯定要被韩将军那边的将士们笑话,那咱们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我是松树村的,那晚是二爷他们救了我们全村,我的命早归萧家了,就算他们要我去死,我也甘愿!” “我是怀县的,第一次跟着李纲去打卫县被萧家抓了,萧家没杀我,派我去做苦力,却也管我穿暖管我吃饱,后来真的收我当兵了,跟卫县的兄弟们一样拿军饷,就凭萧家没拿空话骗我,我也愿意跟随萧家。” “我只是一个小兵,可我哥在二太太身边当近卫,我哥说,打守城战那天,二太太连着射箭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都没退下,跟萧老换着指挥,轮流冲到前面射杀敌兵,人家二太太都敢上,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怂了?” “不怂归不怂,在二太太面前就别吹自己是大男人了,咱们排成一排都不够给二太太当靶子的。” 有人突然咳嗽起来。 这一圈士兵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就见老爷子、二太太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几步之外。 众兵连忙站起来,个个昂首挺胸一脸正经。 萧穆笑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大家该坐就坐,不用紧张。” 众兵依然保持着军姿。 萧穆走过来,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问:“真的都不怕吗?” 众兵异口同声:“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几十步外的士兵们听见这边的动静,探头瞧瞧,纷纷起立,跟着喊道:“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百步外的士兵们也站起来了,喊起来了。 似往湖水中投了一颗石子,“誓死追随将军”这六字圈圈涟漪般沿着右路军扩散了出去,声声不息。 140 “禀将军, 午时已过,右路军四万余将士无一人离营。” 小兵跪在堂前,神色肯定地禀报道。 范钊瞪大了眼睛:“一个都没有?” 小兵道:“是, 小的已经再三查证过了,确实一个都没有。” 左将军鲁恭道:“其实也好理解, 肯定有胆小怕死的,只是大多数兵都选择留下, 少数那几个若走了,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孬种, 颜面让他们不敢遵从内心所想,犹犹豫豫地晌午便过了。” 中将军冯籍道:“正如战场冲锋, 所有人都往前冲, 怕的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从大流,一旦出现逃兵, 一个会带着十个一起逃, 十个很快就会变成一百, 直到大军彻底溃散。可话说回来,右路军才组建半年左右, 居然能凝聚出如此坚定的军心, 可见萧老等将领平时待士兵们不薄。” 韩宗平慨叹:“若我大周各卫所将领都能如此, 怎会给大小反贼可乘之机。” 魏琦道:“奸臣当道, 各地文武官员要么逢迎要么被陷害,长此以往剩下的自然全是一些蠹虫。若天下是一棵长了几千年的古树, 朝廷便是长在中间的树心, 蠹虫一旦占满树心,便会沿着枝干往外滋生蔓延,将军只有先将树心的蠹虫灭杀干净断其源头, 才能逐步清除枝干处的蠹虫残留,最后让整棵古树焕发新生。” 宋澜与众将领都颔首。 韩宗平看向挂在墙上的北地舆图。 小小的卫县,几乎就在大周都城的正北方,相隔一千五百多里。 倘若江山为树,他们现在才刚刚清理了树梢的几根分枝,帝都仍被一片乌黑的蠹虫盘踞,中间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蝗蚁自以为在跟蠹虫为敌,实则一样在蚕食树上仅存的一些嫩枝绿叶。 朔州的两个反王便是他们南下路上要遇见的第一只蝗虫。 “叫萧穆过来。” “是!” . 萧穆从韩宗平那边回来后,把副将萧缜以及七位指挥都叫了过来,佟穗始终守在老爷子这边,不必再请。 从七县到代、顺二王占据的各城县舆图早就挂起来了,萧穆指着朔州外围那一圈十余个县城道:“明日韩将军会率领左、中两路兵马从东往西一路攻占原、灵、平、繁等县,因为我们主动请缨,将军命我们分兵三路,分别从鲁县、阴县、代县进军朔州,最终与池县的大军四面包围朔州城。” 萧野笑道:“不愧是韩将军,我还真以为他想把这一片的城池都交给咱们去打,别看这些县没啥名气,整个晋州南北几乎全是易守难攻的关隘要塞,光靠咱们单打独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萧穆:“韩将军一心为公,大家不必猜疑他收留我们的诚意,专心打朔州吧。” 接下来,萧穆开始分配三条路线的将领。 “老四对玉县熟,你与长安、文功带兵从玉县南下,攻打朔州北面的鲁县。” “长顺对应县熟,你与老二、孙典从应县进攻阴县。” “守义、老三随我攻打代县。” 乔长顺道:“将军,打代县要过雁门关,你们只有两个卫所的兵力,够吗?不如让二哥也跟着你们,我跟孙典打阴县足矣。” 萧穆:“你当阴县就好打了?没你二哥带着,光靠你跟孙典最多三成胜算。” 萧野:“鲁县……” 萧穆:“都不可轻敌。” 分完路线,还有更具体的战术,众人讨论到天黑才散。 萧缜、萧野、萧涉、乔家兄弟、孙纬都留在了军营,其他人骑马进了卫城。 路上,萧守义单独行在前面,张文功陪着佟穗,萧延、孙典并骑走在最后。 萧延顾忌前面的老爹,放低声音问孙典:“又去我们家蹭饭?” 孙典挑眉反问:“不行?” 萧延朝佟穗的背影扬扬下巴:“行不行得二嫂说了算,我们家内宅归二嫂管,大嫂也听二嫂的话。” 佟穗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明天大军就要出发,孙典想见柳初一面。 佟穗只答应了会代为转达,至于要不要满足孙典的请求,那得柳初说了算。 到了两院门前,佟穗先陪张文功去了东院。 周青跑出来,急着问:“你二哥怎么没回来?” 佟穗苦笑道:“二哥说今晚娘肯定要掉眼泪,他看了难受,干脆等打完朔州再回来一趟。” 打完朔州大军要休整,韩将军也说过要去大同拜访赵将军,前后怎么也要五六日,一家人还有时间再见一次。 周青又哭又骂的,推丈夫让他去营里把侄子带回来。 佟有余心里酸酸的:“他不想回就算了,阿满一个还不够你惦记啊。” 佟穗也怕母亲的眼泪,抢着站到周景春身边,问:“外祖父,你们的行囊都收拾好了吗?” 周家三代郎中都会作为军医随军。 佟穗本来不想外祖父去的,可七十出头的萧穆都不服老,六十多岁的周景春也不服老,坚持要去。 周景春道:“收拾好了,还多了个人呢。” 佟穗还没反应过来,周桂笑着挤到两人中间,挽着佟穗的胳膊道:“姐姐,我已经说服我娘了,让她准许我陪着你一起随军。” 佟穗惊道:“你去做什么,你知道军营多危险吗?” 说完,她下意识地看向张文功,觉得表妹是舍不得心上人才要去的。 张文功对周桂一直都是言听计从,这一次却皱眉反对道:“二太太随军是为了帮将军分忧,你去做什么?不许胡闹。” 周桂瞪他:“谁胡闹了?姐姐为萧老分忧,我为姐姐分忧啊,军营里的军医都是男的,万一姐姐在战场受伤,哪怕让祖父帮忙包扎都不太方便,我也懂医术,正好近身照顾姐姐,还能省出一个军医的精力,让他多救助几个士兵。” 会错意的张文功蓦地红了一张脸,被表妹如此关心的佟穗则酸了眼眶。 姜氏道:“阿香想去就去吧,你们姐妹俩互相照应,我们在家更放心一些。” 其实她去也合适,可女儿除了关心姐姐,肯定也是为了离准女婿近一点,她又何必再反对? 反正一家五口已经有三个去了,再去一个也没差别,真都留在外面,她跟着下去就是。 沉默片刻,张文功结巴道:“二爷他们都在忙,既然,那,那我也回军营了。” 他想跟未婚妻道别,又不好意思,被二太太硬叫了回来。 如今得知未婚妻也会随军,他既忧且喜,想着以后能见到,不如抓紧时间去军营帮忙。 姜氏:“急什么,吃完饭再走,我们也有很多话要嘱咐你呢。” 佟穗也在这边吃完晚饭才回的西院,答应母亲等会儿再过来,今晚娘俩一起睡。 西院这边异常安静,只有林凝芳、柳初坐在堂屋,见佟穗来了,两人都站了起来。 佟穗疑道:“姑母她们呢?” 柳初低下头,绯色爬上双颊。 林凝芳解释道:“姑母说,这两日话别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了,叫我们再陪你一会儿,都早点睡。” 她隐晦地递了佟穗一个眼神。 佟穗明白了,萧姑母是想成全孙典的心愿,倘若一家子人都在这边,柳初哪里好意思去见孙典? 再看柳初的模样,甭管是为了故友的情分还是别的,她都愿意与即将出征的孙典话别。 前院住着两个小厮,去那边见面不合适…… 佟穗心中一动,对林凝芳道:“三爷歇了吗?我有事找孙典,想麻烦三爷帮我去喊一声。” 林凝芳笑着应下,再对柳初道:“孙典一来我就打发三爷先回去,到时候你们在堂屋里叙别,我跟二嫂在外面,开着门,大嫂不用担心。” 柳初紧张地躲去了堂屋角落。 林凝芳去找萧延了。 佟穗继续开解柳初:“孙典对大嫂的心思,咱们一家人都清楚,三爷他们不拘小节,知道大嫂只是敬重孙典跟着祖父出生入死的情谊,不会瞎说什么的。” 柳初的性子摆在这儿,粗鲁如萧延、轻佻如萧野,都不曾当面拿孙典开柳初的玩笑。 柳初垂着眼点点头。 萧延很快就去喊了孙典来,孙典往堂屋走,萧延站在院子里朝佟穗身边的林凝芳使眼色。 林凝芳道:“我陪会儿二嫂,你先回吧。” 萧延深深地看了眼佟穗,边走边嘀咕:“真该把二哥叫回来。” 佟穗、林凝芳都听见了,相视一笑,再看看里面老老实实坐在柳初对面的孙典,似乎因为她们在而相对无言,妯娌俩默契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依然站在屋檐下,却看不到里面。 佟穗轻声问:“弟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感觉的到,林凝芳留在这边并不是单纯为了柳初,或是为了拖延与萧延独处的时间。 林凝芳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佟穗道:“我们家在京城有一座宅子,留了一家忠仆看守,我想着,等二嫂跟随祖父他们到了京城,方便的时候可以代我过去瞧瞧,看看那宅子里面是否一切安好。” 佟穗怔住,看看那封薄薄的信,对面前的美人道:“京城那么远,不知何时才能打过去……” 林凝芳柔柔一笑:“总有到的那一日,不是吗?” 玉兰花似的相府千金,笑眼里全是无声的祝福。 祝佟穗与萧家祖孙能一路凯旋,祝他们能够顺利入京。 佟穗心头热热的,伸手抱住林凝芳:“好,我一定替你去看看京中的宅子,再叫他们把里外打扫干净,等你回家。” 林凝芳泪盈于睫,亲人都不在了,家又如何称得上家。 可她还是想回去,想在那里与佟穗重逢。 141 堂屋里面, 烛光静静地燃烧着,柳初与孙典隔了三五步的距离,分别坐了一张客座。 柳初坐在右边, 自打孙典靠近堂屋时,她便微微低了头, 垂着眼只看自己的膝盖。 因为孙典一直不说话,她才慢慢地将视线移过去, 看见对面他衣摆下的一双黑面布鞋,看见一双修长结实的小腿, 到了膝盖处,她不敢再往上看。 这边针落可闻, 屋檐下隐隐传来佟穗与林凝芳的谈话声。 柳初攥了攥手指, 不知两位弟妹是真的有话说,还是为了证明她们不会偷听她与孙典交谈。 只是…… 柳初飞快地看了眼孙典的脸, 见他如记忆中那般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连忙又垂下视线。 可柳初还是觉得奇怪, 以前的孙典,每一次见到她都有一箩筐的话, 今晚他来话别, 怎么一声不吭? 想到三爷还在等着凝芳回去, 东院的佟婶也在等着阿满, 柳初只好低声问道:“你,明天就要出征了, 有回家去看看吗?” 孙典:“不用回, 我爹早做好了准备,大郎没心没肺的,还不会惦记人。” 柳初:“你二弟回去了吗?” 孙典:“前几天回了一次。” 柳初点点头, 沉默片刻,道:“战场危险,照顾好自己吧。” 孙典:“若我回不来了,你会哭吗?” 柳初抿了下唇,两行清泪已经坠了下来。 除了萧家这边的亲人,孙典是外面唯一还在惦记她的人了,她十五岁的时候,他用如火的眼神看她,如今她二十五了,他还是用如火的眼神看她,丝毫未变。 孙典紧紧地攥住座椅两边的扶手,不然他怕自己会冲过去,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揉进怀里。 “柳儿,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 “除非你再改嫁给旁人,这辈子我都会守着你。” “你真想当一辈子寡妇,我就当一辈子鳏夫,也挺配的,是不是?” 柳初低低地抽泣起来。 孙典突然往前伸出一双腿,朝她晃了晃两只大脚:“看看这鞋,认得吗?” 柳初拿帕子抹了泪,再去看那双鞋,终于认出来了:“这,这是我送四弟的那双?” 孙典笑:“是,他非跟我显摆,我就把鞋抢过来了,有点挤脚,凑合也能穿。” 柳初:“……你,你去打仗,怎能穿不合脚的鞋,明天赶紧换回自己的。” 孙典:“知道,我可舍不得穿去外面,今晚特意穿来见你的,回去就收起来。” 柳初刚想说话,西跨院那边传来了萧延的假咳嗽。 柳初紧张地站了起来。 孙典也站了起来,瞅瞅外面,最后道:“四弟的鞋被我抢了,你再给他做一双吧,比这双再大一个指甲盖那么长,刚刚好。” 柳初犹豫几瞬,点点头。 孙典就笑了,大步离去。 他一走,萧延立即又催屋檐下还在跟二嫂依依不舍的媳妇。同样是出征在即,孙典都能见到大嫂了,凭什么让他一直独守空房? 林凝芳握了一下佟穗的手,转身走向萧延。 萧延似是嫌她走得慢,迎上来一把将林凝芳抱起扛到肩上,迅速隐入西跨院,反手关上院门。 急不可耐的模样,但佟穗看得很清楚,林凝芳并没有推打抗拒的动作,甚至在萧延弯腰抱她的时候,还提前张开手臂好方便萧延的动作。 佟穗看向天上,那里挂着一轮明月。 明早右路军会分为三路,萧缜要陪着乔长顺、孙典去打阴县,并不与他们在一起。 屋内传来脚步声。 佟穗收回思绪,才走到堂屋门口,柳初也来到了这边。 佟穗看见了柳初泛红的眼角,刚想说话,柳初跨出门槛抱过来,哭着道:“阿满,你们都要好好的,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祖父,他老人家虽然英勇,毕竟七十多了,该劝的时候你在旁边劝着点,尽量别让他亲自去打。” 如果说林凝芳是枝头的玉兰花,道别也是笑着的,叫人如沐春风,柳初便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叫人眷恋、惆怅、不舍。 “大嫂放心,光咱们自己就能打败李纲兄弟,现在有韩将军的大军在背后撑腰,打下朔州肯定轻轻松松。” 佟穗将柳初送回了西厢房。 绵绵居然还醒着,抱着佟穗也哭了一场,等佟穗红着眼圈走出南屋,就见萧玉蝉不知何时站在了对面的北屋门口。 佟穗抬到半空要擦泪的手就僵了一下。 萧玉蝉笑了出来:“怎么,还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啊?” 佟穗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萧玉蝉几步走过来,拿中衣袖口帮佟穗抹了两下脸,边抹边道:“家里三个嫂子,我跟你算是最投缘的,你可要好好地回来。我还惦记你赚的那十两黄金呢,这几天你没空,等你回来,怎么都得送我一样首饰,让我也占点便宜。” 佟穗看看她披散着的一头乌黑长发,许诺道:“好,到时候咱们姑嫂四个一起去首饰楼,我送你们每人一样。” 萧玉蝉飞个眼刀:“我厚脸皮开的口,凭什么她们俩也有?” 佟穗:“买便都买,少一个谁都没有,我不在家,你多帮衬她们点,不许再欺负人。” 萧玉蝉:“……” 佟穗笑着去东院找母亲。 次日黎明时分,东西两院的人都起来了,街上停了三辆骡车,两辆给周家四个郎中用,一辆是萧家这边的,里面全是萧家一众爷们以及佟穗的行囊。 周桂陪周景春上了一辆马车,随军的时候,她基本都会在老爷子身边帮忙打下手,只有晚上才去跟佟穗住,或是佟穗病了,她再守在旁边照顾。 军医们都是宝,行军时本来就是坐车的,周桂此行能帮忙救助受伤的将士,麻烦则一点都没多添。 他们上了车,萧守义也带着萧延、佟穗上了马,张文功、孙典昨晚便回了军营。 贺氏泪眼婆娑地望着丈夫、儿子,周青、姜氏也分别望着自己的女儿。 林凝芳、柳初、萧玉蝉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后一排,无声胜有声。 佟穗一一看过这些熟悉的亲人,最后狠心斩断那些无形的绳索,纵马离去。 . 卫城之外,天亮之初,几路兵马全部集合,韩宗平壮言激励过士气,这便各自出发了。 右路军的这三路同行到卫县与定县的交界处才要分开。 萧缜、萧野、萧涉、乔家兄弟、孙典、张文功都来拜别老爷子。 “祖父放心,我们一定打下鲁县!” “哈哈,没准你们赶到鲁县的时候,我们已经把阴县打下来了。” “干脆比比好了,看咱们三路哪路先到朔州城外。” 萧穆严肃道:“别光想着赢,如何赢得漂亮才最重要,韩将军威震四海,反王那边必然军心不稳,外面这些关隘尽量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说服不了再以武力破关。” 乔长安笑道:“知道,就跟做生意一样,本钱越小盈利越大。” 萧穆颔首,所以他放出去的这两路指挥都是擅用脑袋的,把最莽的三孙子留在了身边。 “出发吧。” 萧野、乔长安、张文功第一波动身了。 乔长顺、孙典也走得潇潇洒洒,只有萧缜,调转马头前朝老爷子身边的佟穗看去。 他长了一双气势凌人的眼,底下几个弟弟都怕他,佟穗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怕的。 可此时萧缜投过来的眼神,冷静犀利之下却暗藏着比柳初的眼泪更叫佟穗眷恋不舍的柔情,似是将不能当众说出来的做出来的都收在了这一眼中。 佟穗攥紧手中缰绳,默默地回望过去,直到萧缜随着坐骑的脚步转过身,只剩一道挺拔背影。 马蹄声越行越远,佟穗也随着老爷子这边的一万兵马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当初韩宗平给了两个反王三天的考虑时间,但大军不可能真的等到反王给了“不投降”的明确答复后再兴兵。提前一日调兵遣将,何尝不是一种威慑? 步军行进速度有限,正常行军一天约莫有个八十里地,出发后的第五日黄昏,佟穗等人终于过定县、成县、应县南部,到了雁门关二十里地之外。 老爷子下令安营扎寨,让今晚伙房给将士们添肉,吃好喝好养精蓄锐一晚,明日直攻雁门。 反王这边的暗哨自然早早把萧家军的动向带回了雁门关上。 雁门关是代县西北方的门户,而代县又是代王施毅起事之地。 如今施毅坐镇坚固无比的朔州城,可他依然看重周边几处险要之地,防着将领慑于韩宗平的威望主动投降,施毅特意命令亲信心腹驻守几处要塞,其中被他派来镇守雁门关的大将便是他的亲叔叔施光磊。 施家祖上也是富户,只是家道中落,到施毅的祖父辈便彻底沦为了佃户之家,全靠给别人种地维持生计。 施毅的父亲是个纯粹无比的农家老汉,已经死于长年累月的辛苦,小叔施光磊只比施毅大了六岁,少时被卖入城中一商户之家为奴,因长得勇武领了护院的差事,跟着主人家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得知侄子在村中被逼迫得冲动起事,施光磊立即叫上一帮护院兄弟杀主夺财,全力支持侄子。 叔侄俩都恨透了朝廷,也恨透了助纣为虐的文武官员,即便是韩宗平,他们也不愿臣服。 此时,施光磊正在询问哨兵:“一共来了多少兵马?主将是谁?” 哨兵道:“约莫一万步兵,主将七十年纪,身边跟着一个女子,应该是卫县的萧老爷子与二太太,另有一对儿父子大将。” 施光磊:“确定只有他们?” 哨兵道:“是。” 施光磊冷笑:“萧老头还真是自负,打败李纲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有雁门关之险,又有一万守兵,就算他率领四万所有兵马都难破关,区区一万人就敢过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身边几个武官都发出了嘲笑,大军压境他们或许还会害怕,以同等数量的兵马攻打占据天险的同等守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施光磊走到城墙上,指着周围一片崇山峻岭道:“大家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朔州四面都是天险,便是韩宗平亲自到此也拿我们无可奈何,他们最想打的是朝廷,跟我们僵持一段时间便会绕路南下,那时咱们再继续扩大地盘,等他们跟朝廷打得两败俱伤了,咱们也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 众武官都被这番豪言激起了血性,都是一样的人,谁规定龙椅只能由一家人坐? 与其像萧家那般投降别人,不如自己当家做主! 142 雁门山一带全是崇山峻岭, 老爷子这万余兵马虽然距离雁门关还有二十里地之遥,其实已经走在了狭长的山道之中,四面望去全是山, 只有脚下这一条路连通代、应两县,再无别的近路可走。 天未大亮, 伙房那边已经传来了早饭的香气,一架架大锅大灶搭起, 伙夫们烙了一锅又一锅的杂粮饼,也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粟米粥。 将士们分批去吃饭, 早饭是一碗粥两张饼,然后每个人可以分到两张饼随身携带, 那便是晌午饭了, 到了晚上再起炉灶。 老爷子等人跟将士们吃一样的大锅饭,只是伙房会把粥饼送到大帐。 萧延起来后去营中四处巡视一番, 折回中军大帐的路上, 瞥见佟穗背着弓箭带着几个近卫从右边的山上下来了, 索性站在原地,等她一起。 “一大早上的, 饭都没吃, 你去山上干啥?”萧延问。 佟穗:“我试试能不能看见雁门关。” 萧延笑:“看见没?” 佟穗抿唇。 老爷子早就给她讲过, 说朔州、雁门这边有一条内长城, 也给佟穗看过舆图,可当佟穗站在山腰之上, 亲眼目睹那一条绵延不绝的城墙, 才真正感受到了雁门关的易守难攻。 萧延:“是不是被吓到了?” 佟穗听出他对此地的熟悉,反问:“你以前来过这边?” 萧延:“那当然,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兄弟就把周围这一带逛了个遍。” 那时候家里有闲钱, 不需要他们种地,老爷子也鼓励他们多出去看看,别闯祸就行。 两人说着话,前后脚进了大帐。 萧穆、萧守义刚刚吃上,佟穗坐到老爷子身边,低头吃了起来。 萧穆道:“据先前哨兵所报,反王派了一万兵马驻守雁门关,守将乃是代王的亲叔叔施光磊,说服他投降这条路应该是行不通了,强攻也不可,只能智取,你们都有什么主意?” 萧守义:“诱敌出城?到了关前叫将士们破口大骂,看看能不能激施光磊出关。” 萧穆点头,看向萧延。 萧延:“打这样的险关,要么诱敌出来要么趁他们疏于戒备半夜偷袭,白天试试我爹的法子,不行晚上再夜袭他们,两样我都打头阵。” 萧穆最后看向佟穗。 佟穗道:“二叔的法子肯定要试的,可如果施光磊没有中计,说明他胸中也有谋略,而且今天是第一晚,夜里他们肯定会严加防备,今晚绝非夜袭的最佳时机。” 萧延:“等他们松懈要等到啥时候?万一韩将军都打到池县了咱们还在这卡着,那多丢人,雁门关虽然难打,可守城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带头冲锋,保证今晚能够登上城门。” 萧守义:“不可,强行攻城伤亡太大,咱们宁可晚几日过关也不能白白叫将士们送命,钓鱼尚且需要耐心,诱敌出关更不能操之过急。” 萧延好歹跟着二哥在外面打过六年仗,大大小小的教训吃了一箩筐,知道一家人比试谋略的话他大概只能胜过五弟,这会儿便不争辩,爽快道:“行吧,你们商量如何打,我只管出力。” 吃过早饭,粮草辎重缓行在后,八千先锋军先来到了雁门关外。 城墙之上,施光磊命弓箭手做好准备,一旦萧家兵马进入射程便放箭。 萧穆勒马,仰面朝城墙上问道:“城上守将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老爷子声音如哄,抑扬顿挫的,带着浓浓的轻蔑嘲弄之意。 佟穗见多了老爷子在何连庆面前的圆滑世故、在韩宗平面前的诚恳敬重,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子的这一面。 施光磊居高临下,正色回道:“本将施光磊,代王之叔,早闻萧老将军威名,在此奉劝老将军一句,韩宗平与朝中的窦国舅乃一丘之貉,老将军既有仁义之名,不如顺应民意趁早投靠代王,莫要再做韩宗平手下鹰犬。” 萧穆闻言,放声大笑:“原来你就是施光磊?听闻谭家乃代县义商,你施光磊虽然是他们买下的奴仆,谭家却不曾苛待过你半分,供你吃供你穿教你读书授你本事,你在谭家习得一身好功夫,却为一己私利将屠刀对向善主一家,名为光磊却专做杀主夺财、背恩忘义的阴狠毒辣之事,可对得起你爹给你起的好名?” 施光磊万万没想到自己好言劝降竟换来如此一番毫不留情的辱骂,当即一掌拍在城墙之上:“老匹夫,给我放箭!” 城墙上的弓弩手立即射出一波箭雨。 奈何萧穆等人都在射程之外,这波箭雨除了发./泄怒气没有任何作用。 萧穆拍拍坐骑,继续道:“怎么,你施光磊有胆量残杀主人,却没脸听我当众宣扬此事吗?城关内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都曾身受贪官恶霸的迫害,误信施家叔侄能带你们过上安稳日子才效忠于他们,可你们仔细想想,施光磊连无辜善主都能杀害,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会真心爱护百姓将士?” “现在施家叔侄需要你们夺取地盘,才满嘴假仁假义,一旦他们站稳脚跟,便会成为新的贪官恶霸,而韩将军三十年来戍卫边疆善待蓟州百姓,此事北地人人皆知,所以我萧家甘愿臣服韩将军而非与施家勾结成王,将士们,你们何不杀了施光磊,趁早弃暗投明?” 施光磊:“放屁!你萧家才是假仁假义……” 萧延:“你才是放屁,屁味都顺着风飘过来了!里面的兄弟们听着,我们萧家给七县百姓分田分地,还给贫户发放粮种供应春耕,只要你们投降我们,七县百姓什么待遇你们便是什么待遇,施家给你们什么了?到底谁是假仁假义,你们心里清楚!” 施光磊一边恨,一边警惕地打量城墙上的将士们。 几个将领跟着施家吃香喝辣肯定都忠心施家,小兵们被他们虎视眈眈,又岂敢露出任何异样? 施光磊恨了一会儿,突然大笑:“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跟你们斗嘴皮子,城门在此,有本事你们来闯,没本事早早回家种地去吧!” 说完,施光磊自去里面休息了。 萧穆也带着萧守义、佟穗回去了,留萧延带着将士们继续破口大骂。 早在萧家才只接管卫县一县时,老爷子就叫暗哨把周边几股势力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今早又特意指点了萧延如何骂在点子上。 一骂施家五代无能,把祖宗留下的万贯家财都败光了,二骂施光磊忘恩负义杀主夺财,三骂施毅积财吝赏,先靠卖身给顺王当女婿结盟顺王,后欲卖女进萧家与萧家联手,这等一毛不拔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为身边的将士百姓谋福祉? 萧延:“幸好我们没答应啊,看施光磊那贼眉鼠眼的样,他侄女肯定也是个丑八怪,连那狗屁反王身边的邓军师都不好意思夸,只会拿“娶妻娶贤”的大话糊弄我们!” 萧家大军哄堂大笑。 里面的施光磊虽然知道萧家是在故意诱他杀出去,还是被那种种骂词气得不轻,好不容易盼到天黑,结果萧延又冲过来骂了一波,顺便捡走了地上的一片利箭。 夜里,萧家每隔一个时辰派出十个弓箭手,远远地往城墙上射出一波,箭上绑着一张张劝降的纸条,弄得施光磊既担心外面敌军夜袭,又怕里面出现叛徒,看谁都防贼一样。 萧家这一骂一劝就是三天。 第四天早上,施光磊忍不住嘲笑道:“老匹夫就这点能耐了是吗?有本事你来攻城!” 老爷子根本没露面。 萧延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是在拖延功夫啊,韩将军已经率领十万大军往南去了,一路包抄你们南面的几县,再从池县的定武关杀进朔州,反正雁门关之险天下皆知,我们僵持在这儿韩将军也不会怪罪,不如舒舒服服等上几日,待韩将军的援兵从里面杀过来,跟我们来个里应外合。” 施光磊:…… 萧延吆喝左右:“来啊,兄弟们继续骂,能把施黑磊骂吐血的记头功!” 跟城墙上时时担心萧家攻城的守军相比,萧家这边的将士们确实过得十分舒服,一个个放下兵器坐在日头晒不到的阴凉之中,骂累了喝口水休息,有精神了再继续骂,仿佛这样便能在韩将军面前证明他们都为此战出了力。 施光磊又恨又急,先派人去朔州知会侄子,让侄子往池县的定武关增派兵马。 “将军,再让萧家这么骂下去,我怕咱们的人会军心动摇。” 几个武官来找施光磊商量对策。 施光磊:“我何尝不知,可他们不肯攻城,我难道还要放弃天险屏障出去打他们?” 一个武官道:“为何不能?他们只有一万刚操./练半年的新兵,咱们这边既有三千原来的正规守城军,又有跟着咱们攻打朔州各县历练出来的七千悍勇之兵,萧老头狡猾,舍不得自己的新兵送死,专等着跟随韩总兵蹭战功,一万多兵毫无斗志,只要咱们半夜偷袭,他们手忙脚乱必然大败!” 另一人激动地拍手:“是啊,萧老头自负盛名,笃定咱们不敢出关,入夜后营中一定松懈。” 施光磊听了,眼中也射出一道精光:“对,趁军心尚稳,今晚咱们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拿下老匹夫,萧家其他三万多兵马立即会投降咱们,韩家军那边士气大挫,久攻不下关口自会离去。” 以一万精兵对一万新兵,本来就没啥好怕的! 施光磊将守关的将士们叫到一处,如此这般地分析一通,激励过士气,便只留五十弓箭手继续站在城墙上,其他人都回营休息,为今晚的夜袭养精蓄锐。 到了半夜子时,雁门关的城门悄然打开,施光磊亲率一万步军训练有素地朝萧家大营奔去。 距离大营还有百步时,施光磊抬手,与几个武官隐藏在山壁后观察萧家大营的情况。 月光皎洁,营前站着两个哨兵,左边那个瞧着还算精神,右边的不时点点头,显然已经困得不行了。 营内有两队士兵交替巡夜,其余营帐全部静悄悄的。 施光磊大喜,举起手中长刀,带着一百骑兵率先冲杀而去! 两个守营小兵一边惊叫示警一边躲进了营内。 施光磊为首的骑兵们没有理睬门口这几个零散小兵,一队直奔中军大帐,其他四队分散开来,好阻止萧家兵马顺利集结。 因为距离很短,当施光磊发现营中过于死寂意识到不对时,后面的一万步兵也都冲进了萧家营地。 就在此时,营地左右的山腰间突然亮起火光,第一波“火头箭”箭雨如流星陨落般呼啸而来。 施光磊急忙调转马头往外奔去:“中埋伏了,快撤!” 有人身中利箭倒在地上,有人正庆幸避开了火箭,却见那箭扎在地上后居然引燃起一片大火,竟是营地四处早被泼洒了桐油,惊恐之际他正要换个方向逃跑,一只利箭突然没入胸口。 火光四起,里面乱成一团,靠近营门入口的反王小兵们刚逃出来,却骇然发现外面早被堵了一支兵马,为首一人手持长枪,面容被火光映照得如同凶神恶煞。 萧延看向正往这边逃的施光磊,笑道:“萧家不杀降兵!不怕死的尽管来!” 施光磊怕死,可他自信武艺,并未把一个二十来岁的萧家子孙放在眼中。 “萧家小儿,纳命来!” 距离逼近,施光磊一刀扫向萧延胸口。 萧延挥枪挡住,快速过了三个回合之后,萧延刺向施光磊面部的枪尖亦被施光磊举刀拦截,眼看又是一场僵持,萧延突然松手,失去主人的长枪自然下落,几乎才落半掌距离,又被主人猛地一抄一刺,深深没入了施光磊胸口。 施光磊双手还举着刀,难以置信地往下看。 萧延狞笑,一枪将人甩落马下,继续去杀其他敌兵。 萧守义带兵堵在大营的另一头,这才是一场真正的瓮中捉鳖。 山腰之上,萧穆看看奋勇杀敌的儿孙,再看看带着弓箭手居高临下远程射杀敌兵的孙媳妇,摸着胡子笑了。 143 施光磊叔侄野心颇大, 占了朔州之后还想图谋天下,但他们收拢招募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不会真地惦记推翻朝廷封侯拜将,图的只是除掉老家这边的贪官恶霸们, 图的是自家能分到田地,以后能过上安稳日子。 施光磊叔侄帮他们除掉了贪官, 他们便愿意拥护这叔侄俩,如果这次来攻雁门关的是以狠辣扬名的李纲兄弟, 小兵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性命大概会拼死抵抗,可过来的是萧家, 给七县百姓分田分地分粮且从来不杀降兵的萧家,前面三日小兵们听着外面的种种劝降之言已经军心动摇, 此刻施光磊一死, 军心彻底溃散,越来越多的小兵选择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短短半个时辰, 军营里的喊杀声便平复了下去。 老爷子叫人灭了火, 开始清点两边损伤。 萧家这边一开始靠箭雨射杀、阻拦了众多敌兵, 少量逃出来的敌兵被萧守义、萧延父子俩率军两头围堵,乃是以多打少, 混战中基本是两三个人打一个敌兵, 配合之下只阵亡了十二人, 另有四十余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势。 而前来夜袭的一万守城敌兵, 共有三千余人死在箭雨大火刀枪之下,伤者高达百余人。 这还是他们投降得够快, 不然被堵在山路上, 此战必将全军覆没。 降兵们被看守在一处,周景春、周桂等军医先忙着为自家受伤的将士医治,因为战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 连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伤者的周桂都不慌不乱,冷静地为士兵们处理着伤口。 萧延收集了十二个阵亡小兵身上的木质兵牌,交给老爷子。 有的兵牌上染了血,有的兵牌似乎还残留主人的体温。 萧穆一一看过,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将一把兵牌递给佟穗:“拿去给主簿吧。” 身为主将,他只能争取以最小的伤亡换取胜利,却难以做到保全所有将士们的性命。 佟穗默默攥紧那把兵牌。 战场上的尸体是没有条件运送回去的,只能原地焚烧。 萧家的一万大军押送这六千多降兵来到雁门关下,大营那边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城关上只剩一队弓箭手了,见到萧延扔上来的施光磊的人头,立即开关投降。 雁门关内有关城,又忙碌了半个时辰,佟穗终于带着周桂回了老爷子拨给她们的一间营房。 周桂的衣裳上沾了些血,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今晚两边伤兵们的各种惨烈伤口依然给周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当她跟在佟穗身后进了屋,瞧见里面熟悉的一方炕,周桂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连着睡了几晚帐篷,今晚终于又能睡炕了。” 佟穗取下皮甲,温声道:“不早了,简单洗洗就睡吧。” 与守城那日的战况相比,今晚的埋伏战已经算是轻松。 周桂确实累得够呛,脱了衣裳擦擦脖子手脸再洗洗脚,要上炕的时候,瞧见姐姐朝她敞开了被窝。 佟穗笑道:“怕你夜里做噩梦。” 周桂一边钻进来一边反驳道:“我才没那么胆小。” 因为疲惫,姐妹俩很快就睡着了。 雁门关已破,昨晚老爷子发了话,允许半夜打了一场漂亮仗的将士们可以睡到自然醒。 可佟穗习惯早起了,见表妹睡得香,她悄然穿好衣裳,叫两个健硕女卫守门,她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微亮,佟穗一眼瞧见了单独站在旁边山头高处城墙段上的老爷子。 佟穗一路跑了过去。 当她来到老爷子身边,一张脸都跑红了,气喘吁吁的。 萧穆笑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被风吹走。” 佟穗:“我怕错过日出。” 萧穆笑着望向东方,佟穗还真没白跑,就在此时,一轮红日缓缓跃出天边层叠的云层,金光万丈。 等红日完全跳出来,萧穆才问:“昨晚熬了那么久,怎么没多睡会儿?” 佟穗:“在下面望了三天的城关,睡觉前就想着今早一定要来看看。” 萧穆摸了摸近在眼前的城墙,远处望着雄伟,离得近就能发现这城墙已经有些破了,那是被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侵蚀出来的。 他道:“再厉害的天险都得靠人守着,换个稳重的守将,只要他闭关不出,光靠咱们一万兵马不可能破关。” 佟穗:“祖父不必谦虚,您叫三弟骂的那些话句句都往施光磊的要害上扎,施光磊能忍住三日已经够沉得住气了,他之所以轻敌冒进,根本还是施家为政不仁,他担心军心动摇手下将士背叛,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如果施家对待朔州一带的百姓如同萧家对待七县那般,施光磊又怎么会担心将士背叛? 萧穆笑道:“是啊,万变不离其宗,任何战术归根结底都是攻心之战,只要是人,只要将对方里里外外都摸个透彻,总会发现可利用之处。” 佟穗:“拿下雁门关,代县就好打了,不知道二爷、四弟那两边的进展如何。” 萧穆:“代县仗着有雁门关,这边守军多,里面兵力肯定空虚,阴县那边没有天险,只能靠阴城守军拖住咱们的人马,只要老二他们能攻下阴城,便可一路畅通奔赴朔州。” . 阴城位于朔州的正东北方,两城只隔了一百里地,乃是戍卫朔州的重镇。 阴县原是代王施毅的地盘,施毅攻下朔州后本是周围最大的势力,奈何北面出了个统领七县的萧家,无论萧家对付李纲兄弟的战术还是收揽民心的本事都让施毅深深忌惮,为了防止萧家通过应县来打朔州,施毅特意在阴城驻守了两万大军,交由他的长子施金虎亲自带兵。 以两万守城军防备只有四万兵马的萧家已经足够了,没想到又来了韩宗平的十万大军。 施毅不想投降,顺王齐恒也不想投降,为了应对韩宗平的大军,齐恒干脆放弃了他占据的那几个小县,带着五万兵马来朔州与施毅合兵。施毅势大,齐恒臣服得心甘情愿,再加上施毅为了表示诚意娶了他的女儿,齐恒越发要支持女婿了。 翁婿俩合兵后,邓军师建议分别往东北方的阴城、西北方的鲁城各增兵两万,再加上东南的雁门关、西南的定武关,凭借大军与天险将朔州围成铁桶一般。 齐恒觉得此计甚好,因为女婿的十万大军已经派出去六万守城守关了,齐恒便从自己的五万兵马里分出四万,由两个儿子分别带去支援鲁城、阴城。 朔州这边一共留了五万守军,凭借城池之坚定能安然无恙,施毅担心年轻将领容易冲动,又把身边的邓军师派去了阴城,让邓军师辅佐他的儿子施金虎、妻兄齐云镇守阴城。 施毅想,一位军师、两个虎将、四万大军,守阴城应该够了? 阴城。 施金虎已经连着几晚没睡好了,他不怕萧家爷孙几个,却怕韩宗平。 等啊等,这日哨兵终于来报:“禀世子,萧家那边发兵了,约有步兵一万、骑兵三千!” 施金虎急着问:“只有他们吗?韩总兵没派人?” 哨兵道:“没有,将旗上写的全是萧!” 邓军师摸了摸胡子,对施金虎、齐云道:“根据王爷送来的各地战报,看来这次萧家是为韩总兵做了先锋军啊,由韩总兵攻打外围一带小城,萧家来咱们这边啃硬骨头。” 施金虎难以理解:“韩总兵这不是明摆着要萧家过来送死吗?萧老头真就傻傻地给人当刀了?” 邓军师嗤道:“萧家祖上是世袭的千户,正经的朝廷武官,萧老被上峰陷害才蛰居村野,但他骨子里还是忠君报国那一套,宁可给韩总兵当刀为萧家赚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声,也不屑跟咱们这种百姓出身的造反势力为伍。” 他两次去说服萧穆与王爷结盟,萧穆都拿年迈胆小只想戍卫七县说事,结果韩宗平一来招降,萧穆立即胆大了,不就是图韩宗平那边的“名正言顺”? 施金虎才不管萧老头怎么想,高兴道:“萧家若与韩总兵联手来打我,我还要怕上一怕,现在他们就来了这点人马,我又何惧之有,直接带兵杀出去就是!” 邓军师连忙拦道:“世子万万不可!萧家虽然兵少,但萧二等兄弟都是猛将,且极擅练兵带兵,萧二亲率的三千骑兵更是堪比两万步军的战力,我们这边的四万士兵守城足矣,正面交锋绝不是萧二兄弟的对手。” 施金虎比了比自己的拳头:“他萧二是猛将,我与齐云难道差了?对了,齐云,你怎么说?” 齐云虽然是代王施毅的妻兄,今年刚刚二十一岁而已。 齐家是舞狮之家,家中子弟皆身手矫健,齐云则是其中翘楚,寡言少语、武艺绝伦。 面对施金虎的询问,齐云垂眸道:“我过来之时,父亲与王爷都特意交代过我,让我谨遵军师之令行事,不可擅自做主。” 施金虎瞥眼面露笑意的邓军师,气得脸都青了。 邓军师再次为他分析道:“世子可知,韩总兵为何不亲自来打朔州?” 施金虎不理他。 邓军师也不尴尬,继续道:“因为韩总兵在防着大同的赵总兵,与其亲自啃朔州这块儿硬骨头还要担心腹背受敌,不如把朔州交给萧家。韩总兵明着是去收服周边小县了,其实是在观望朔州战情,萧家赢了,他们自会过来接管,萧家败了,韩总兵必然会放弃朔州,保留兵力继续南下,以攻打朝廷为先。所以啊,咱们真不用急,萧家三路兵马久攻不下自会打道回府,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胜。” 施金虎:“……胜是胜了,就是胜得憋屈。” 邓军师:“这叫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以待良机。” 144 将近黄昏, 萧缜、乔长顺、孙典的一万多兵马在阴城二里地外安营扎寨。 远远望去,阴城城墙高耸,比卫县的城墙气派多了。 乔长顺问:“二哥, 想好怎么打了吗?” 有二哥在,他都懒得费脑筋, 反正不管他想出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比二哥的法子高明。 孙典曾经是灵水村最不服萧缜的那一个, 这一年各种事情经历下来,如今他在萧缜面前也服服帖帖的。 萧缜笑道:“我有一兵不血刃之计, 能不能成全在你们二人身上。” 孙典重重啧了一声:“有计你快说啊,回回非得我们问。” 萧缜:“稍安勿躁, 先试试能不能诱他们出城。” 攻城战难打, 此乃众所周知的事,自然也衍生出了各种诱敌出城的计策, 辱骂守将胆小如鼠便是其中最简单省事也最容易被人看穿的一计, 全靠守将心胸如何。 施金虎的脾气比施光磊还暴, 但施毅专门派了邓军师来压制他,再加上有齐云全力支持邓军师, 施金虎只能忍着这股子火气。 邓军师一边压制一边哄:“世子想想, 萧二正是知道强攻不成才故意激您应战的, 世子真出去了, 岂不是中了他的奸计?您偏不上当,那萧二才要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比世子忍受几句空话的滋味难受百倍。” 这话有道理, 施金虎愿意听。 睡前喝喝酒,再叫上两个美人服侍,施金虎好眠一晚, 翌日早上继续去城墙上,看看萧家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今天还真有了,萧家的一万余将士只是列阵在外,并未再开口辱骂。 然后,大军中三人策马而出,居中者身穿铠甲威严端肃,左边白衣那人容貌俊朗,笑起来像个玉面狐狸,右边的黑衣壮汉虎背熊腰眼角带疤,宛如凶神恶煞。 三人并行到了城墙之下、射程之内。 敌将有胆子来,施金虎也做不出叫弓箭手放箭的小人之举,居高临下地嘲讽道:“怎么,看我们不上你们的当,今天准备换个话术诓我出城吗?” 穿铠甲的自然是主将萧缜。 他仰头看看城墙上的一行人,认出邓军师后,恍然大悟道:“原来邓先生在此,怪不得诸位守将如此好涵养,倒叫我等献丑了。” 邓军师微微一笑,余光瞥见施金虎变了脸色,登时收起笑容,安抚施金虎道:“世子莫听萧二挑拨,此人智谋不在我之下,且听听他究竟意欲何为。” 施金虎哼道:“萧二,休要啰嗦,你是来投降的吗?” 乔长顺:“若我们现在归顺代王,王爷与世子可还愿意将公主许配给我乔某?” 施金虎脸上一黑,瞪着他道:“你就是那个羞辱我妹妹的乔长顺?” 乔长顺笑道:“正是,不过世子冤枉我了,你看我这般风度翩翩,想娶个美人贤妻也是人之常情,何来羞辱之说?” 乔家兄弟本就是俊朗爱笑之人,今日乔长顺又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白衣骑白马,自夸“风度翩翩”绝不为过。 邓军师看出来者不善,抢在施金虎前面道:“若你们只是来纠缠的,我可下令放箭了!” 萧缜闻言,皱眉呵斥乔长顺:“邓先生面前,不得放肆。” 乔长顺作势朝城墙上拱手赔罪。 萧缜再对邓军师道:“先生在此,萧某不敢再卖关子,实不相瞒,阴城巍峨坚固,萧某断无自信破城,只是我奉韩总兵的军令来此,若这般灰溜溜撤兵,萧家颜面何存?因此,萧某想派出两员大将在阵前与先生斗将,若先生能连胜两场,证明我萧家确实技不如人,萧某立即撤兵,在韩总兵面前也好交待。” 邓军师笑道:“去年李钟联手五员大将围攻萧二爷都不是萧二爷的对手,你又何必诓我们与你斗将?” 赢萧缜,不可能,输了,损的是守军本来就不高的士气。 萧缜道:“先生多虑了,萧某并不会出手。” 孙典猖狂道:“杀鸡焉用牛刀,我与乔大便能杀得你们哭爹喊娘!” 施金虎:“放你娘的狗屁!” 孙典:“我娘是人,只会放人屁,想必你娘天天放狗屁,才教你如此骂人。” 施金虎:“……”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他抄起旁边的长./枪就要往下走。 邓军师连忙叫齐云与两个侍卫拦住施金虎,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乔长顺在下面拱火:“施金虎你到底行不行啊,我二哥知道你怕他,已经让着你们了,怎么,你们施家有本事称王,却连下来跟我一个无名小辈较量都不敢吗?” 孙典:“他有屁的本事,没本事才要在城里当缩头乌龟,依我看,他们家这王爷封的还不如李纲兄弟叫人服气,人家李纲至少敢跟咱们打啊,一次不行还敢打第二次!” 乔长顺:“二哥,连代王的儿子都怕我们,可想而知他手下的守军是什么货色,我看你就是太谨慎了,直接叫大军攻城吧,打完儿子再去打老子,提着父子俩的人头一起去韩总兵面前复命!” 施金虎一气之下,将齐云等人都震开了,扑到城墙前,指着孙典骂道:“有种你别跑,咱们俩先来!” 孙典:“老子才不跑,就怕你没种来!” 邓军师死死抱住施金虎:“世子,不能上他们的当啊!” 施金虎抓住邓军师的细胳膊,冷笑道:“军师真以为我是蠢货吗?斗将而已,就算我没本事赢过姓孙的,也有把握活着回来,城门一关,你我依然占据城池之坚,萧二依然束手无策。赢了,萧二有理由撤兵,我们也挽回了颜面振奋了军心,不必再做那缩头乌龟。” 邓军师:“可是……” 施金虎瞪向齐云:“我打姓孙的,你打那个小白脸,敢吗?” 齐云犹豫。 施金虎:“你若不敢,我挑别人!” 齐云见他铁了心要接受萧家的斗将之约,只好道:“好,我随世子应战。” 至此,邓军师一个文弱书生,再没有办法劝阻两人。 第一场孙典跟施金虎打,萧缜、乔长顺先骑马回到阵列前。 两军分别为各自的大将擂鼓助威。 孙典、施金虎都是用枪之人,骏马奔驰,转眼就是十几个回合。 乔长顺替孙典捏了一把汗,问萧缜:“二哥,万一孙典输了,我也打不过那姓齐的,咱们真要撤兵?” 他自信武艺,可今日的彩头太大,他也紧张。 萧缜:“撤了,咱们去打鲁县,让四弟他们过来打阴城。” 乔长顺:“……” 城门之下,孙典与施金虎斗得胜负难分。 邓军师看得眼花缭乱,问齐云:“你看谁能赢?” 齐云看不出来,这两人都够虎的,施金虎虽然莽撞,这手枪法连他也不敢扬言必胜。 但他们不知道,孙典长得虎说话糙,当年能做上卫县捕头,靠的却不光是武艺。 他一边跟施金虎打着,一边不停地骂着,一会儿骂施金虎太听邓军师的话,一会儿又笑施金虎金玉其外,看起来还不如城墙上的另一个小白脸能打,早知他该选齐云挑战才是。 施金虎恨啊,偏偏还无法立即将孙典击杀马下,越恨越急,急了,就容易出破绽,被孙典抓住机会,以枪头撑地跃离马背,横腿一扫双脚踹中施金虎的胸口,将人踹翻了下去。 施金虎在地上连滚两圈,刚刚转过身,孙典的枪尖便抵在了他颈下。 那一刻,紧张观战的邓军师差点背过气去。 孙典却只是笑笑,收枪,扬声道:“施金虎啊施金虎,名为虎实为狗,爷我不屑取你狗命,走了!” 他纵马回了阵营,施金虎气得一拳砸在地上,拳头一侧都破皮流血了。 等施金虎回到城内,乔长顺驱马上前,朝邓军师道:“邓先生,你都看到了,你们家的世子连灵水村的孙典都打不过,我跟我二哥可都是我们家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典更是我的手下败将,第二场还用比吗?” 邓军师不想比,可齐云之前既应了战,此时若怯场,将来还如何号令守城军? 邓军师拦不住他,求施金虎帮忙拦。 施金虎刚刚丢了大脸,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差而是萧家那边的将领太强,巴不得让齐云也去败一场,两人一起丢人,好歹是个伴。 所以,施金虎只是嘱咐齐云不可轻敌。 很快,齐云骑马出了城,他虽然没有穿白衣,却长得面如冠玉,风采不输乔长顺。 齐云的兵器是一把长刀,刀箍雕刻成雄狮咆哮之态。 乔长顺也是嘴欠:“听说你们家是舞狮子的,等我们攻入阴城,你给我舞个狮子如何?” 齐云不为所动,只管一刀比一刀狠。 乔长顺渐渐也不说了。 连着缠斗了半个时辰,齐云突然跳上马背,再猛虎一般朝乔长顺劈砍而来。 乔长顺举枪格挡,却被那强势的力道压得跨./下坐骑都曲了前腿跪跌下去。 乔长顺顺势滚落在地,抓起一把沙子往后扬。 齐云没料到他会出此贱招,回头闪避的功夫,乔长顺拉起骏马一跃而上,仓皇逃了。 城墙上的擂鼓兵见了,棒槌抡得更加带劲儿了,为齐云的胜利而激动。 不光他,所有守城兵都在呼喊庆贺。 这时,萧缜也命大军齐声喊道:“顺王公子好刀法,我等拜服,愿撤军三十里为敬。” 声音落下,萧家兵马真地撤了。 只有马背上的齐云对着乔长顺的白衣背影皱起眉头,总觉得乔长顺仍有再战之力。 此战结束不久,阴城内的四万守城军中间就出现了两种声音,顺王这边的兵马都在夸齐云威风,代王那边的兵马有的老老实实当鹌鹑,有的不服顺王兵马的嚣张,跑去施金虎面前告状。 就算没人告状,施金虎也一直在介怀此事。 他败给了孙典,按照乔长顺的说法,孙典是他的手下败将,结果乔长顺又败给了齐云,岂不是说明他施金虎打不过齐云? 小兵来告状时,施金虎正在喝闷酒,得知他竟然成了全军的笑柄,施金虎提枪就去找齐云了。 齐云一看施金虎的来势汹汹,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知道二人中了萧缜的挑拨离间之计。 但他没有立即解释,因为施金虎此时根本听不进去。 齐云配合地跟施金虎打了一场,打着打着故意卖个破绽。 施金虎人莽却不傻,尤其是在比武的时候,偏不接这个破绽,反将齐云骂了一顿:“老子需要你让?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 齐云只好继续陪他打。 施金虎招招致命,齐云只能全力以赴。 邓军师闻讯赶来,奈何磨破了嘴皮也拦不住刀光枪影的二人。 这般一着不慎便要丧命的比试中,齐云渐渐也失去了理智。 施毅势大,半威逼半利诱地要与齐家结盟,父亲齐恒畏惧施毅,不顾他的阻拦,宁可将十七岁的妹妹许配给施毅一个四旬之人。 韩宗平突然发兵,施毅更是蛊惑父亲放弃故土来投朔州,他齐云已经努力配合施金虎了,施金虎竟然因为一场比试,恨到要取他性命! “齐云住手!” 一声厉叫传入耳中,齐云回神,猛地发现施金虎的枪已经脱手,而他的刀刃距离施金虎的脖子…… 齐云及时收刀,压下胸口翻腾的血气,朝施金虎拱手道:“承让。” 施金虎愤然离去。 当天夜里,施金虎以齐云要谋杀他为由,率领手下兵马包围了齐云的住处,未料齐云居然早有准备,在屋顶上安排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施金虎站在院子中,朝屋顶上的齐云冷笑:“你果然想杀我!” 齐云:“……留蠢货一命,余党全诛。” 阴城里面乱了一晚,三十里外,萧家的万余兵马则睡了一夜好觉。 翌日,天刚刚亮,所有将士便都听见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乔长顺、孙典骑马冲到营外,瞧见远处来了几十匹快马,为首之人正是齐云。 乔长顺命两侧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收弓,放齐云一行进来。 齐云面如清霜,将马背上的施金虎丢到乔长顺面前,冷声道:“早就听闻萧二爷智谋过人,今日算是亲自领教了。” 旁边一人也把邓军师抛之于地。 乔长顺瞅瞅被绳子绑成猪样的施金虎、邓军师,大笑道:“我二哥确实厉害,但若不是我演得好诈输于你,这蠢虎能上钩?” 齐云一手握缰一手举刀:“既是诈输,再来比比?” 乔长顺嘿嘿笑:“都是自家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比试,走,我带你去见二哥,好酒好肉昨晚就备好了,只等你来再开席!” 145 齐云见到萧缜, 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如何笃定施金虎一定会杀我?” 萧缜笑道:“听闻施家父子当初起事,便是因为施金虎与地主家的护院比试腕力,连赢五场后输给了第六人, 施金虎不堪众人嘲笑,当晚竟拿刀杀了赢他的那个护院, 施毅得知后怕官府追究,方聚集一帮佃户先下手为强。这样的人, 连十几人围观的小败都容忍不了,昨日当着双方大军的面损了颜面, 无法出城找我们出气,只能针对你。” 回想施金虎的种种行径, 齐云落座, 喝了一口酒后才恨声道:“施家匹夫,我也忍他很久了。” 乔长顺好奇道:“你既有本事活捉他, 大可继续死守阴城, 再给施毅修书一封解释缘由, 有邓军师作证,施毅一定会体谅你的苦衷, 为何直接就来投奔我们了, 就不怕施毅知道后杀害你爹娘妹妹?” 齐云道:“施毅是个人物, 他虽赏识我, 可施金虎毕竟是他的儿子,经历过昨日之事, 施金虎只要活着必定会继续记恨于我, 你们在施毅会压制儿子笼络我们,一旦你们撤军,施金虎定会来寻我的麻烦, 到那时,施毅会偏帮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先拿下施金虎,施毅想救儿子,又怎敢对我的家人下手。” 孙典:“是个爽快人,来,我敬你一碗!” 萧缜跟着举起酒碗,朝齐云道:“我们萧家在韩将军面前立了军令状,必须攻下朔州,因我们人少阴城难攻,萧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公子置于险地,还请公子见谅。” 齐云摆摆手:“二爷客气了,昨日你我为敌,自然以破敌为先,换我我也会如此,二爷不必再提。” 一人喝完一碗酒,孙典还想再喝,萧缜提前叫人将酒坛撤下了。 孙典瞪眼睛:“都打赢了,还不许我多喝两口?” 萧缜:“齐公子胸襟宽广不计前嫌来投奔咱们,我心中高兴才饮酒庆贺,若因贪杯误事,你担得起吗?” 孙典哼了哼。 齐云更加敬佩萧缜的军纪如山了,想那施金虎,动不动就喝酒,哪有一点守将的样子? 萧缜问他:“阴城城内现在如何,可有施家旧部闹事?” 齐云:“树倒猢狲散,少数一批忠心施家的都杀了,余者都愿意跟着我投降二爷,因不知二爷接下来有何打算,我便叫人死守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萧缜赞许道:“公子心思缜密,倘若施毅只派你一人率军守城,我等再不愿也只能强行攻城。” 齐云:“二爷手下皆是精兵,且军心似铁,我们那边的将士们听说韩总兵来了,人心早散了,二爷攻城也必然能胜,只是要比现在多添一些伤亡而已。” 萧缜:“都是被贪官污吏逼迫的不得不反的无辜百姓,我不忍见任何一方有人为此冤死,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齐云拱手:“二爷高义!” 萧缜:“听说令兄齐凌现在驻守鲁县,不知可否请公子修书一封劝他也归降我们?” 齐云苦笑:“我大哥若肯听我的劝,当初就会与我一起说服父亲别跟施家结盟,他是愚忠之人,看到我的劝降信只会骂我辱没家门,绝不会背叛与施家的盟约,除非有我父亲的亲笔手书。再者,与他共同驻守鲁县的施麟冷静稳重,不会再受二爷的离间之计。” 萧缜思索片刻,笑道:“那就请公子带上一队人马佯装败军亲自奔赴鲁县,就说阴城已经被我拿下,我已率领三千五百骑兵奔赴雁门,欲与我祖父前后夹击共破雁门关。施毅龟缩朔州不敢出城,施麟必将发兵驰援雁门。” 齐云:“……二爷多谋,齐云心服口服。” 萧缜谦道:“幸得公子惺惺相惜,不然再多的谋略都是空谈罢了。” 两人又商定了一番细节,最后一同去了阴城,由萧家兵马接管城池,齐云从自己的兵马里选出五十多个忠勇之兵,再从施家的兵马里选出五十多个贫家子弟,讲清利害、对好说辞之后,众人做出匆匆逃出城门的败军之态,直奔百里之西的鲁县。 快马疾驰,一个时辰便到了鲁城之外,瞥见城东有兵马扎营驻守,齐云便绕路去了西门。 驻守的兵马自然是萧野、乔长安、张文功率领的另一支萧家军。 因为鲁县在朔州的西北方,萧野等人行军的路线最长,再加上鲁县这边多山,绕来绕去的还要提防山头有伏兵,昨日下午才刚到鲁城之外,休整一晚,今早刚刚骂了一波,试图激守将出城,可惜施麟、齐凌在城墙上看了一下就进去了,根本不予理会。 “四爷,有一队骑兵奔城西去了!” 萧野、乔长安、张文功都骑马跑去查看,见那一百多人衣衫狼狈为首的将领一身是血,萧野笑道:“肯定是二哥那边得手了。” 乔长安:“这事闹的,光行军了,都没显出咱们的本事来。” 凑过来的萧涉也一脸不快:“早知道我跟着二哥去打阴城了。” 萧野:“真以为打仗好玩啊,我巴不得南下这一路都不用我亲自上场,直接跟在祖父二哥后面蹭战功,再说了,阴城破了朔州还在,还怕没仗打吗?走,立即拔营,绕路去阴城那边与二哥合兵,再从那边直袭朔州!” 萧涉:“不是,这就走了?” 萧野:“留在这也是打龟壳,从阴县去朔州的路都通了,还理鲁县做甚?” 乔长安、张文功互视一眼,笑着去整顿各自的兵马。 鲁城之内,施麟、齐凌刚刚从西门这边接了齐云等人进城。 齐云左肩中了一刀,半边衣衫上全是血,勒马的时候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二弟!”齐凌冲过来扶起弟弟,神色焦急:“出了何事,阴城败了?” 齐云看看他,再看看弯腰站在旁边的施麟,又恨又疼,眼角滚下泪来:“萧二诡计多端,围了阴城却不攻,先是乱我军心,昨日又使计激金虎出城与他们斗将,我跟邓军师都劝不住他,致使金虎轻敌,被对方一个叫孙典的大将刺伤活捉。” “我还想继续坚守,邓军师却怕了萧家,于今日黎明偷偷打开城门放了萧家军进城,我等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 施麟三十多岁,是施光磊的独子、代王施毅的堂弟。 他一边听着齐云说话,一边暗暗观察齐云带过来的那帮士兵,认出归属于自家的一些熟面孔,这才继续盯着齐云。 齐云因刀伤而神色痛楚。 齐凌恨得握拳:“王爷再三交代叫咱们固守城门,金虎怎么就……” 齐云便说了萧缜自己不出战,只派两个手下无名将领挑衅的计谋:“金虎已经忍了数日,这下实在忍不住了,邓军师死死抱住他都被他甩开撞在了城墙上,我若不应,他便要挑选别人,无奈只能同意,谁曾想金虎一战便败,逃都没逃回来。” 就在此时,有哨兵喜出望外地来报:“施将军,齐世子,萧家撤军了!” 齐凌难以置信,施麟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肯定猜到阴城失守,要去与那边合兵进军朔州!” 齐云艰难道:“不止如此,我逃出城后本想去朔州报信,发现后面没有敌兵来追,我觉得蹊跷便折回去打探,发现萧缜带着三千多骑兵往南去了……” 施麟:“他要去雁门接应另一支兵马!朔州城坚,光靠萧家几万兵马无济于事,可如果他们从里面破了雁门、定武两关,一旦韩总兵的十万大军进来,打下朔州便指日可待,不行,我得带兵去追萧缜!” 齐凌:“我陪你一起去!” 为了让鲁城、阴城以及两处险关能够彼此策应,施毅特意把手下的一万骑兵分给了四处,其中两处险关各有一千骑兵,鲁城、阴城各领四千,一旦萧家军试图绕过城池进军朔州,二城便可派骑兵从后面偷袭,逼迫萧家军必须先破城才行。 施麟急归急,理智还在,齐凌对自家忠心耿耿,齐云却没那么可靠,容易被萧家说服。 “不,云弟已经受伤,固守鲁县、拦截阴城步军的重任只能交给世子,我去驰援雁门足矣!” 事不宜迟,施麟这就召集四千骑兵狂奔出城去了。 单从舆图上看,从阴城去雁门比从鲁城去雁门要近很多,可阴城与雁门之间多山多水,需要绕好几段路,鲁城过去却是一路畅通,再加上施麟对路径的熟悉,他有信心能赶在萧缜之前抵达雁门,到那时,他便可占据山险埋伏萧缜。 四月底,阳光灼热,施麟等四千骑兵一口气狂奔了一个时辰约莫一百二十里地,已经从朔州西北方赶到了朔州的东南方,距离雁门关只剩三十里。 人还有力气,坐骑却不行了,急需休息。 施麟看看来劝说的手下,指着前面的一片山岭道:“再坚持一下,穿过小燕岭再往前跑五里便是去雁门关的必经之路,我们在那边休整,顺便以逸待劳。” 众骑兵只能听令。 好不容易来到两条山路的交叉口,而往雁门关只有一个方向,施麟查看过山路,见路上没有新的马蹄印迹,两侧的树木草叶上也没有明显的新灰,不由大笑:“萧缜果然还没到,我们再往前走一里地,埋伏起来。” 骑兵们虽然疲惫却有了斗志,大队人马前往埋伏点,留下几个步兵挥舞衣裳消除地上的蹄印。 一里地外,施麟等人跳下马背,正要牵马隐入两侧的山林时,两侧山腰突然冒出伏兵,迎面就是一波箭雨。 施麟大惊,一边挥刀抵挡箭雨一边往山上打量,见那些士兵都穿布衣…… 忽地,施麟发现一个握弓的女人。 他惊骇不已,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的面孔。 佟穗亦将箭头瞄准了他,趁施麟抵挡其他箭雨时,一箭射中施麟的肩膀。 混战过后,施麟被绑缚到了萧穆面前。 施麟眼睛都红了:“老匹夫!你们何时夺的雁门关!” 萧穆笑道:“也没多久,只比阴城投降早了两日而已,昨夜接到我二孙急报,特在此恭候施小将军。” 施麟咬得牙关都出血了,望向雁门关的方向:“你们把我爹怎么样了!” 谁都可能投降,他爹绝不会! 萧延刚刚杀敌兵杀得过瘾,正在不远处清点战马,闻言扬声回道:“你爹是施黑磊吧?早死啦!” 施麟立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146 萧缜确实率领三千五百骑兵在往雁门关的方向赶, 却只是按照正常的行进速度进军,没像施麟那般夺命狂奔。烈日炎炎的,一匹匹骡马跑起来也很辛苦, 骑兵们爱马如命,但凡没有紧急战情, 都是跑一阵歇一阵。 因此,老爷子这边都把战场清理干净了, 又带着大军在那段岔路口等了一阵,萧缜等人方在另一条山路上露出了身形。 山路狭窄, 不适合安营扎寨,佟穗陪着老爷子坐在阴凉的山影里, 看老爷子审问活捉的敌兵。 派出去的哨兵快马回来报信:“禀右将军, 二爷他们来了,此时应该就在两里之外。” 萧穆嗯了声, 让他去休息。 佟穗问:“祖父, 如果二爷他们攻打阴城没那么顺利, 咱们这边怎么应对?” 萧穆:“那便由咱们去打定武关,暗中通知老二带兵在半路设伏, 以待敌人援军。” 说话间, 已经能听见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正在靠近。 佟穗的心也跟着加快了跳动。 萧穆指指自己的头顶, 提醒孙媳妇:“左边头发有些乱了。” 山间野树灌木丛生, 登山下山、埋伏的时候很容易被树枝划到头脸衣衫。 佟穗脸一热,见表妹也坐在外祖父身边休息了, 她走过去, 让表妹帮忙重新梳了梳头,也没有特意打扮,只是不想蓬头垢面地见人。 周桂还在心疼那些被乱箭射死的骡马:“每个弓箭手的箭法都有姐姐那么准该多好, 光射人不射马。” 佟穗:“没办法,浪费时间在瞄准上,扎堆的敌兵便能逃散开去,不如集中一处猛攻杀敌更多。” 好在弓箭手都是朝着人射的,误伤的骡马只占少数。 周景春瞅瞅岔路口,笑着提醒道:“来了。” 佟穗回头,一眼就瞧见了最前面的萧缜,与身后的骑兵们都穿着铠甲,浩浩荡荡地跑过来,特别有气势。 佟穗这边与老爷子那里隔了百十步。 周桂推推姐姐的胳膊,促狭道:“快去吧,姐夫肯定想你了。” 佟穗嗔眼表妹,站了起来。 营里就她跟周桂两个姑娘,萧缜又是骑马,居高临下的,靠近老爷子时已经搜寻到了佟穗的身影。 吩咐身后的骑兵们原地休整,萧缜跳下马背,走向老爷子。 萧延递给他一个水袋。 萧缜没着急喝,单膝蹲下去,伸出双手让萧延倒水。 萧缜便用这水快速洗了两把脸,脖子也抹了一遍。 萧延稀奇道:“你是真热啊,还是不想叫二嫂看到你这一头汗的样?” 萧缜:“热。” 说着,他抢过水袋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正在往这边走的佟穗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看见他脸上还在往下淌的水珠,也看见他一边吞咽一边斜过来的眼神,比晌午的日光还要灼人。 萧延顺着兄长的视线往后瞄,刚转动脖子,就被萧缜一手拨了回来。 佟穗笑笑,在老爷子身后侧坐下,听萧缜跟老爷子互相介绍两边的战况。 萧缜:“有齐云做内应,今晚四弟应该能拿下鲁县。” 萧穆:“好,我这边继续往朔州进军,你带上施麟去接管定武关,忙完再去朔州与我们汇合。” 萧延:“祖父,咱们也从雁门关收缴了千匹骡马,我带上一千人跟二哥同去?” 至于施麟刚刚送来的四千匹骡马,死了几十头,活着的也都累得够呛,这会儿还跑不动。 萧缜道:“不必,你们这边有八千多降兵,你帮祖父看紧点,定武关只有一万守军,得知朔州已经孤立无援后肯定会降。” 萧延见老爷子点头,只能听话。 两边需要商量的正事就这么多,老爷子让萧缜休息两刻钟再出发,一百二十多里地,黄昏前便能抵达定武关。 只有两刻钟,萧缜叫上佟穗一起去见周景春。 周景春陪外孙女婿说了会儿话,见伤兵们那边有情况,带着周桂走了,只剩佟穗夫妻俩。 周围的小兵们都很识趣地找各种理由换了地方休息,虽然这边只有一条山路,夫妻俩还是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却可以低声说些贴己话。 萧缜将佟穗上下打量了一遍:“受伤没?” 佟穗摇摇头。 萧缜却发现她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红印子。 佟穗摸了下,解释道:“可能是树枝划的,你不提我都没感觉。” 她知道萧缜兵不血刃拿下了阴城,肯定没有受伤,但还是仔细看了看萧缜露在外面的部位,手没事,脸跟脖子都泛着被日头暴晒过的红。 萧缜:“是不是晒黑了?” 佟穗垂眸,忍笑道:“春耕那会儿晒得更黑,我又没嫌弃过。” 萧缜:“你也出来好几天了,瞧着一点都没变。” 佟穗:“胡说,我自己都看出来了。” 她以前在山里打猎时也会晒黑一点,捂一个冬天再白回来,去年嫁进萧家后几乎没在日头底下做过活,养得更白了,这几日肤色变化便比较明显。 萧缜:“有吗?我瞧着还跟以前一样白。” 佟穗:“你也看看别的地方,别总是盯着我。” 萧缜:“没把你拉去山里已经算我能忍了,总不能还不许我看。” 佟穗:“……” 萧缜哑声道:“还有一会儿能待,要不,咱们去找个地方?” 佟穗只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了,瞪他一眼,站起来去找老爷子。 萧缜当然只是逗逗她,屋里怎么折腾都行,人前他绝不会给旁人遐想她的机会。 休整结束,萧缜立即带着三千多骑兵出发了。 跑跑停停,夕阳依然刺眼的时候,三千多骑兵踏着尘土来到了定武关内。 守将是施毅的另一个儿子施金雄。 看到被萧缜手下捆着双手绑在马后的施麟,施金雄脸色铁青,留五百人在城墙上守着,他叫上一千骑兵八千步兵便要冲上去与萧缜的骑兵们厮杀。 施麟为他助威:“不用管我,他们杀了我爹,金雄你要为我爹报仇啊!” 萧缜单骑出列,对施麟身后的一众守关将士道:“阴城、鲁城、雁门关皆已落入我萧家掌中,就算不破定武关,我们也可派人去知会韩将军从雁门关杀入朔州,到那时,你们再投降也晚了,何不趁现在拿下施金雄,还能去韩将军面前领份赏钱?” 守关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向最前面的施金雄。 施金雄警惕且愤怒:“你们敢!” 他身形魁梧,吼声如雷,顿时震慑住了那群人。 萧缜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施金雄的对手,这样如何,你们只管退后,等我拿下施金雄,依然会给你们每人记下一笔投诚之功。” 守关将士们一听,齐刷刷地往后退去,打不过施金雄,跑总是可以的。 施金雄大怒,提枪要去杀离得最近的一个,却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萧缜杀了过来! 施金雄不得不丢下那些逃兵,先去迎战萧缜。 可惜只打了三个回合,施金雄便被萧缜一枪./刺中肩膀,跌落马下,再被萧缜身后的骑兵一拥而上,与施麟绑到了一起。 施麟唾骂:“跟你哥一样没用!” 施金雄:“……” . 鲁城。 施麟虽然走了,他还留下了他的妻弟蒋奎掌管施家的一万六千多兵马。 天黑之前,蒋奎派出去的哨兵回来复命,说萧野的大军已经撤到了三十里地之外,安营扎寨要歇了。 齐凌:“怎么才撤三十里,难道他们只是假装撤退,还想半夜杀回来攻城?” 哨兵道:“晌午他们在树林里歇了一个时辰,日头没那么晒了才又起行。” 蒋奎:“阴城已经失守,他们当然不着急了,也不知道姐夫那边如何了,只要姐夫能截杀萧二,回头再带兵拦截在朔州、阴城之间,与咱们的三万多兵马守望相助,萧家夺了阴城也无用。” 齐云嘲讽道:“那也只能维持一时罢了,一旦韩总兵得到消息率军从阴城那边杀过来,便如入无人之境……” 齐凌斥道:“二弟!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蒋奎挖苦道:“幸好世子与王爷一心相助我们,不然云公子早就投奔韩将军去了。” 齐云闻言,拍案而起:“我若想降,何必还来鲁城给你们通风报信?” 话不投机,他径自离去。 齐凌、蒋奎都没理他。 二更天的时候,蒋奎突然收到消息,说齐云因为刀伤突然发起了高热,齐凌心急如焚,把城里所有郎中都叫了过去。 蒋奎沉吟道:“这二人再不和气都是一家骨肉,万一齐云真有个三长两短,齐凌恐怕要记恨我那番讽刺,来人,我要更衣!” 没多久,蒋奎带着一队兵马来了齐凌暂住的宅子,见外面都是齐凌身边的人,只有郎中们进进出出,蒋奎便让手下留在街上,只带两个近卫进去探望。 结果刚跨进垂花门,身后的门突然被人关上了,前面正房、左右厢房里冲出三队弓箭手,全都将箭头瞄准了他。 蒋奎:“……” 齐云从弓箭手后面走了出来,穿一身白色中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奎:“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放箭?” 蒋奎自知中计,怒声朝里面大喊:“齐凌,你也反了不成!” 齐云拍拍手。 两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白布塞嘴的魁梧汉子从上房出来了,正是不停拿眼刀扎亲弟弟的齐凌。 蒋奎见此,再环视一圈四周的弓箭手,只能认栽。 蒋奎既降,齐云顺利接管了城内兵马,于三更时分在城墙举火为号,迎萧野、乔长安、张文功率领的一万五步兵入城。 至此,朔州四面城关全部失守,只剩孤城一座。 147 走出雁门那一带的群山, 外面便是一片平原沃野了。 今日已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今年的芒种。 经过一片麦田时,萧穆下马, 从已经收割完的地里捡起一根主人家遗落的麦穗,拇指食指微微一捻, 便搓掉了一颗麦粒外面的皮,露出里面嫩生生的麦仁来。 佟穗在旁边瞧着, 皱眉道:“还没熟透,应该再等几天收的。” 萧穆抬头, 望向附近被收割得差不多的麦田,叹息道:“无论咱们萧家还是韩将军那边, 都有军纪勒令行军时不得践踏百姓的田地, 对沿途经过的村镇百姓更是要秋毫无犯,可百姓们不知道或是不敢相信啊, 宁可趁麦子还没熟透提前几天收割, 也不想留在地里被大军践踏或是抢了。” 佟穗也是百姓出身, 太明白这几年大家有多看重粮食了。 萧穆选出八十二个来自朔州一带不同村落的会骑马的降兵,让他们赶往朔州各村镇, 告知各里正与百姓们大军的军纪, 免得百姓们因为不必要的担心损了收成。 萧穆对这些降兵道:“民以食为天, 朔州是你们的故土, 这边的百姓也都是你们的同乡,为了同乡着想, 你们当以安民的差事为主, 等你们把差事忙完了,如果还愿意投军,便原路回来或是去朔州边上等我们, 如果不想投军了,这些骡子便是你们完成差事的酬金,你们大可直接回家,我与韩将军都不会追究。” 八十二个降兵听了,有的抬起袖子抹泪,有的跪在地上,哽咽道:“将军放心,我愿意为将军效力,办完差事就回来!” 其他人也忙跪了下去,纷纷起誓。 萧穆:“快去吧!” 众人便骑上骡子去办差了。 远处的村庄内,确实有百姓在急着收麦,也有百姓心疼麦子想再等几天的,既想等,看别人家收麦又被带得心中焦急,左右为难。 “老刘你就别犹豫了,大不了收回家暴晒几日,顶多比熟透再收少些斤两,万一被大军糟蹋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我听说……” “听说的能当真吗?韩总兵对蓟州百姓好,咱们朔州的王爷不肯投降,韩总兵恐怕都要气死了,还会对朔州百姓好?萧家也是一样,你得是那边的七县百姓人家才把你当自己人善待。” 田间地头全是类似的议论。 突然,他们看见一匹骡子疾驰而来。 骡马都是稀罕物,朔州这边百姓家中的青壮骡马早就被代王强行“雇佣”走了,先给一笔少得可怜的借钱,等大局稳定了再还回来,骡马死了的则以买价补偿。这种手段,比李纲兄弟直接杀抢强些,却依然被百姓们诟病,谁知道大局何时稳定呢? “这是逃兵吗?” 田间的百姓们紧张又好奇地停下手里的活,齐齐看向那人。 来人停在地边,高声对这一片地里的百姓们道:“大家都别急着收麦子,听我说!我原本是代王手下,被派去镇守雁门关,后来雁门关被萧老将军破了,昨日阴城、鲁城也都被萧家军占了,他们马上就要合兵去打朔州!” 百姓们:“……” 降兵:“萧老将军带兵走出雁门山后,心疼大家白白糟蹋粮食,特意让我们这些朔州兵来告诉大家,不用怕,萧家军与韩总兵的大军都不会践踏田地,也不会抢咱们的钱粮,等攻下朔州城后,他们还会给贫农分地,大家只管安心等着过好日子吧,跟北边七县一样的好日子!” 有人问:“他说你就信啊?” 降兵:“我信!萧老将军什么人,他真是坏的,咱们把麦子收回家人家也能抢,还省事了,何必跟大家耍嘴皮子?” “说不定他是想抢熟透的麦子呢!” 降兵:“行,你就这么以为吧,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将来分地的时候,你跟你们家的亲戚都别想沾光!” 立即有其他看热闹的百姓替那个刺头报上身份。 降兵:“记住了,你们村里正家在哪,我去跟他说!” 如此一来,本就不愿意抢收的百姓们放心地回家了,急着抢收的那波反而成了少数,犹豫来犹豫去的,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萧家一次。 总有村子分布在大军前往朔州的路上,萧穆、佟穗、萧延等人率军经过时,村里的百姓们躲在门缝窗缝后紧张地盯着,见大军真的没有踩踏田地,也没有抢摘麦穗,便有百姓激动地跑出去,对着大军一阵跪地磕头,希望老爷子信守承诺,将来真给他们分地,给他们安稳。 萧穆一个人是答不过来的,于是每经过一个村子,他便让将士们齐声喊出口号:“追随韩将军,除奸臣、护良民!” 不光光萧穆这边如此,从阴城出兵的乔长顺、孙典以及从鲁城出发的萧野、乔长安、张文功等人也都是这么办的。 五月初一的黄昏,随着老爷子这支兵马的抵达,算上从定武关招降回来的萧缜所率骑兵,萧家的四路兵马终于在朔州城南两里地处汇合了。 萧家四万多兵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除去留守两城两关的少量兵马,再加上从两城两关带回来的降兵,此时萧家一共集结了十三万大军! 忙完最初的战况兵力汇报,萧野把齐云引荐到了老爷子面前:“将军,这次全靠齐云配合,咱们才能顺利拿下阴城、鲁城,为了这个,齐云把他大哥都绑了,哈哈哈!” 齐云朝老爷子拱手道:“家父、家兄对朝廷贪官深恶痛绝,固执地以为所有官兵都靠不住,因此轻信了施毅、邓军师的巧舌如簧,但他们绝非助纣为虐之人,还请将军宽恕。” 萧穆笑道:“云郎放心,你们齐家起事后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义事,我早已知晓,也跟韩将军通过气了,如今你为我们攻下朔州立了大功,我一定会竭力救出你的家人,力保他们无恙。” 齐云:“多谢将军!” 事不宜迟,萧穆叫人把活捉的施麟、施金虎、施金雄三人以及蒋奎、邓军师带了过来,吩咐道:“老二、阿满,你们现在就陪齐云去朔州城下走一趟,拿这五人去换齐家众亲眷出城。” 齐云惊道:“将军,施毅人在城中,现在他应该只知道施金虎、邓军师、蒋奎被活捉了,我们何不称施光磊、施麟、施金雄均已伏诛,等施毅放了我的家人,明早再拿施麟、施金雄逼迫施毅投降?这二人都是虎将,白白放回去反倒给施毅添了助力。” 萧穆道:“他二人都受了肩伤,战力大损,还回去也无妨,以免施毅误会自己死了一个儿子,悲愤之下也要杀你一血亲报仇。” 对施毅来说,死个叔叔跟死个儿子的痛苦肯定不一样。 齐云闻言,胸口发热,跪下去道:“将军大恩,齐云只能誓死以报!” 萧野笑着拉起他:“自家兄弟,你就别再说这客气话了,走,咱们一起去接伯父伯母。” 夏日天长,萧缜一行人压着五个人质来到朔州的城门之下,夕阳正炽。 代王施毅今早已经收到了齐云的信,说他绑了齐凌、蒋奎投降了萧家,让代王善待他的家人,不然便要将施金虎、邓军师的人头送上。 与此同时,齐云也给亲爹齐恒写了一封信,既是交待他投降的原因,也是跟老爹赔罪。 施毅、齐恒这两个反王一起看的信,再一起将信拍在了桌案上! 施毅怒视齐恒:“只因齐云投降,害我连失阴、鲁二城!” 齐恒:“云儿投降有错,可如果不是金虎蠢笨中了萧家的离间之计,半夜带兵去杀云儿,云儿能恨到舍弃我们不顾去投降萧家?” 施毅:“现在是你的两个儿子好好的,我的儿子被萧家抓了!” 齐恒:“是又如何,你要绑了我吗?” 他很清楚,施毅只有派去守两处险关以及拨给二城的八千骑兵才算精兵,派去阴城、鲁城的步兵都是老弱少,留守朔州城的四万方是精锐,而他留在身边的一万兵马虽然也有战力,却怎么也打不过施毅。儿子在外面做出那等事,齐恒自知跟儿子撇清关系也没用了,又何必在施毅面前失了志气,要绑要杀,拼了就是。 施毅瞅瞅齐恒的健硕身板,再看看院子里齐恒的那些近卫,全都是舞狮出身的威武挺拔儿郎。 齐家的舞狮行可不是光教舞狮,更有一套配合舞狮的好功夫。 他是打不过齐恒的,被齐恒冲出院子,叫上一万兵马与他叫板,岂不成了内乱? 因此,施毅收起怒气,安抚齐恒道:“因为失了两城跟金虎,我一时冲动,岳父莫怪,我知道岳父忠心助我,哪怕云儿投降了,您也不会弃我而去。” 齐恒哼道:“我齐恒既跟你订了盟约,便绝不会背叛,你大可放心。” 施毅不放心也得放心,因此,他依然把齐恒当岳父对待,这会儿翁婿俩也是一起站在了城墙上。 齐恒看到下面的儿子,先把齐云骂了一顿。 齐云默不作声,萧野、萧延、乔长顺等人都投来同情的一瞥,有这样的老子,怪不得齐云必须绑了亲哥才能谋事。 齐云不敢跟老子叫板,萧延一鞭子甩在施金虎的背上:“齐恒,你再骂齐云一句,我就打他一鞭子!” 齐恒、施毅:…… 施毅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我会为了他们开城投降!” 萧缜:“不敢,早就听闻代王威名,又岂会用此等卑劣手段胁迫于您?只是齐云为我们萧家立了大功,为了避免两军交战之时齐云担忧家人而无心应敌,故我们想拿这几位跟您换齐家众人出城,包括齐云的妹妹。” 齐恒:“不可能!我誓死与代王……” “啪”的一声,萧延又抽了施金虎一鞭子,再仰头道:“你想陪代王死,先问问人家是要你还是要儿子!” 齐恒:“……” 施毅看着儿子被两鞭子抽得见血的背,心疼得无以复加,反正他也无法相信齐恒了,趁机对齐恒道:“岳父,我虽然舍不得你们,可他们拿金虎金雄的性命逼我,还请岳父带上家人出城去吧!” 齐恒理解他的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我们走,但你放心,我会把我手下的一万将士留你调配,算是全了你我的盟约。” 施毅哪敢收,齐家的兵都效忠齐家,万一跟萧家里应外合怎么办? 他继续拿场面话哄齐恒把一万兵马也带上。 两人推辞来推辞去,萧延又甩了施金虎一鞭子。 施金虎疼得直咧嘴,跪在旁边的施金雄也跟着抖,既心疼哥哥,又怕萧延记起他也是爹的儿子,改成抽他。 齐恒恨死了萧延,咬牙道:“就算我带了兵马出城,也绝不会率军帮你们萧家一丝一毫,若有违背,便叫我天打雷劈!” 萧野笑道:“您老别太高看自己了,要不是为了齐云兄弟,您这样老眼昏花不辨忠奸的,便是主动投降我们也不敢收啊。” 齐恒大怒:“萧家的兔崽子们,都给我等着!” 等了一阵,城门大开,齐恒带着几辆马车出来了,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齐家的一万兵马。 施家则领回了施金虎五人。 齐云要去追齐恒,被齐恒骂走了,称他要带兵回老家,叫孽子把大儿子放回来。 萧缜几兄弟拦在了齐恒面前。 齐恒眼睛瞪得如狮眼:“做何?” 萧缜笑道:“韩将军既要南下除奸臣,也要镇压各地起事作乱的反王,您若继续以反王自居带兵,我等只能先将您拿下了。” 齐恒噎了好久,回头瞪儿子:“你为他们立功,他们却如此待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我就问你后不后悔!” 齐云:“儿子不降,您跟大哥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宁可你们活着骂我,也不想年年去给你们烧香。” 齐恒:“……” 148 朔州一带的三家反王, 都是借着百姓们对秋税太重的不满拉拢起兵马的,三家最初的谋事动机却不一样。 李纲是因为办事不力挨了知县的骂,心中怀恨勾结囚犯愤而起事, 施毅是因为儿子杀人闯祸不得不召集佃户先下手为强,只有齐恒是听说了前两位高举出来的“为民除害”的大旗, 出于“义”字才揭竿而起。 齐家乃平县颇有名望的舞狮大户,光齐家就有几十个身怀功夫的勇儿郎, 招兵买马时齐家也都从各村选的青壮,没逼老弱少年充数。 可以说, 三位反王当中,齐家最得军心。 如果施毅要与齐恒反目, 齐恒身边的一万士兵会拼命护送齐恒出城, 但此时此刻,齐恒还想继续跟以仁义扬名且占据兵力优势的萧家为敌, 这一万将士便不愿意了, 公子齐云都带着阴城、鲁城的四万兄弟投降了, 他们何必再跟着齐恒犯傻? 所以,当齐恒不肯乖乖就范要与萧家兄弟打一场时, 连最忠心齐恒的二十多个舞狮行徒弟都下马跪到前面, 劝齐恒罢手。 齐恒:“要降你们降, 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徒弟们都很为难。 齐云对他们道:“我爹老了, 儿女也都大了,哪怕他把命撂在这里也没有任何遗憾, 你们还年轻, 还有父母妻儿要养,既然我爹都替你们着想劝你们投降,你们就过来吧, 别妨碍他逞英雄。” 他悄悄朝领头的师兄眨了下眼睛。 师兄心领神会,带着师弟们给齐恒磕了三个头,再率领一万将士退到齐云身后。 齐云再朝亲爹道:“爹你尽管动手,我会照看咱们带出来的这五万儿郎。” 齐恒快要被儿子气死了,但他确实不想连累身后的儿郎们,看向萧缜等人,问:“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这时,萧家军营里跑出来一匹快马,萧守义持枪而来,笑着对齐恒道:“早闻齐兄威名,怎好让小辈们在你面前献丑,在下萧守义,还请齐兄赐教!” 一个是精通武艺的舞狮行当家,一个是世代千户之家教出来的武将,可谓旗鼓相当。 齐恒与萧守义连着打了一百多回合仍未分出胜负,眼瞅着最后一抹夕阳都要变青了。 朔州的城墙之上,施毅等人也在远远地观战。 施金虎恨声道:“爹,你为何要放虎归山?抓了齐恒多好。” 施毅瞪他:“你也知道他是虎,我如何抓他?真把他逼急了,带着一万兵在城里跟我厮杀,被他们趁乱开了城门,我连换你们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施金雄:“都怪大哥莽撞,不然齐云不会降,阴城、鲁城也不会丢!” 两兄弟再次为这事骂了起来。 施麟斥道:“够了!都给我回去养伤,留着力气守城!” 兄弟俩不肯走,继续观战,却见那位萧家二太太骑马朝齐家的三辆马车走去。 三辆马车,第一辆里坐着齐云的母亲与妹妹,第二辆里坐着齐云的大嫂与侄儿侄女,第三辆是齐家的行囊。 佟穗来到第一辆马车前。 齐夫人娘俩正透过帘缝在观战,见到佟穗,齐夫人隐到了帘子后,女儿齐瑶默默等着佟穗靠近。 佟穗笑道:“可是瑶姑娘?” 齐瑶:“是我,二太太有何事?” 佟穗道:“天色不早,我二叔与令尊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瑶姑娘与伯母不嫌弃的话,随我先去营中用饭如何?” 齐瑶扫眼对面的二哥,点点头:“多谢二太太,有劳二太太带路了。” 说完,她吩咐车夫跟着佟穗。 齐夫人悄悄在里面拉她的袖子:“你爹不想投降,你这样,他会不高兴的。” 齐瑶冷声道:“为了让他高兴,我已经依着他一次了,这次他别想再安排我。” 齐夫人性子绵软,既说服不了丈夫,也说服不了女儿,只能在谁身边就听谁的话。 齐恒突然发现妻女的马车被萧家媳妇带走了,急得要追上来,被萧守义拦住,此后不久,齐恒便因为急中生乱被萧守义拿下,绑了手脚送去看押齐凌的营帐,至于能不能说服父子俩服软,就看齐云与齐夫人母女的本事了。 . 虽然齐恒、齐凌固执,齐云却是萧家的大功臣,看在他的面子上,佟穗也要对齐夫人母女尽地主之谊。 当她从母女俩的营帐中出来,天已经黑得透透的,跟来的两个近卫候在原地。 佟穗刚要离开,旁边关押齐恒父子的营帐内也走出一人,是萧缜。 夫妻俩并肩走出一段距离后,佟穗才低声问他:“劝说地如何了?” 萧缜:“怕是要等攻下朔州城后他们才肯服。” 佟穗:“幸好有齐云从中调和,不然这父子俩可能要陪施家死战到底。” 萧缜:“他二人重信义,既与施家结盟,便轻易不会背叛。” 佟穗并不同情这对儿父子,只惋惜齐瑶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要为父兄的信义嫁一个足以给她当爹的四旬男人,万幸两家的盟约因齐云而断,齐瑶也不用再留在施毅身边。 忽地,有什么扫过了佟穗的手。 佟穗看向萧缜。 萧缜看着她映着灯光的眼,解释道:“不小心碰到的。” 佟穗才不信。 果然,没走两步,萧二爷的手又“不小心”扫了过来,这次更是微微握了一会儿她的四指才逐根松开。 军营里人多眼杂,萧缜只能借着夜色做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前面就是老爷子的营帐了,离得最近的一个营帐是佟穗的,萧缜的营帐在骑兵营那边。 降兵太多,萧缜几兄弟个个都得守在自己的营中。 萧缜可以进佟穗的营帐,只是进去了,哪怕夫妻俩只是面对面坐着说说话,传出去也会变了味儿。 再没有谁比萧缜更清楚士兵们喜欢拿什么话题取乐。 “进去吧。” 萧缜站在路中间,看着已经走到营帐门口的姑娘道。 旁边就挂着一盏灯,灯笼轻轻地晃着,光影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摇曳。 而在佟穗眼中,分离数日的夫君近在几步之外,夜色也难以遮掩他眼中的眷恋。 两人就这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望了不知多久,还是萧缜狠下心来,先行一步。 不是他更理智,而是萧缜知道,他不走的话,佟穗绝舍不得撵他。 . 翌日天未亮,施毅等人就来到了城墙上观察敌情。 萧家大军果然已经动了,只是…… 施金虎看着渐渐在萧缜等人后面排成阵列的数万士兵,奇怪道:“没有攻城器械,手里也没有兵器,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施毅询问地看向邓军师、施麟,然而这两个聪明人也没有头绪。 远处,朔州这边的九万多降兵已经分成四个阵营站好了,七县的四万多兵马手持兵器各分一万站到四个阵营之后。 萧穆骑着马来到降兵大军的正前方,声音沉重地道:“将士们,你们有的是齐家从平县等县带来的,有的是施家从代县等县带来的,我想问,你们是因为敬佩齐家、施家的雄心壮志才拥护他们,还是为了吃饱穿暖才不得不跟着他们起事?” 降兵大军齐声吼道:“为了吃饱穿暖!” 萧穆:“韩将军挥师南下就是为了清理朝廷内外的奸臣贪官反王贼首,为了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太平日子,你们信吗?” “信!” 萧穆:“可反王施毅不信!明明只要他开城投降,韩将军就可以直接给各县贫农分地,施毅却为了满足他一人称王的狼子野心,非要我等无辜百姓自相残杀,我问你们,是愿意投降韩将军分地过好日子,还是愿意为了施毅的野心为他流血送命?” “投降韩将军,分地过好日子!” 萧穆:“好!我萧穆以项上这颗人头保证,韩将军到了朔州后一定会给大家分地,可施家还占着朔州城,还想拉着四万多跟你们一样无辜的将士与我们自相残杀为他送命,你们说,城中的将士们冤不冤?” “冤!” 萧穆:“这些无辜的将士中,有没有你们的父亲叔伯,有没有你们的兄弟好友?” “有!” 萧穆:“那我们一起跟他们讲清利害,劝他们开城投降,好不好?” “好!” 老爷子的声音再洪亮,也无法让朔州城内的每个守军士兵都听见,降兵们的齐声回答再气势如虹,简单的言语也无法让城内的守军、百姓理解他们究竟在喊什么。 于是,老爷子让自家的兵马分别护送两万多降兵列阵于朔州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按照从东向北的顺序次第喊着一样的口号:“施家不仁,要我等将士自相残杀!韩将军爱民如子,兄弟们开城便能分地!” 来自四面八方的整齐口号,雷鸣般传遍了整个朔州城。 才喊一圈,施毅等人便慌了,看城墙上的每一个兵都觉得对方随时要背叛他们投降。 城门是绝对不能失守的,施毅、施麟、施金虎、施金雄分别带上一队忠心自家的心腹亲自去镇守每一侧的城门,降兵们喊到晚上,他们便警戒到晚上。夜里降兵们睡觉休息了,施家爷四个却不敢松懈,一边警惕外面的大军来攻城,一边不停地排查着守军之内最有可能背叛的那些人。 第二日,降兵们一边跟着萧家等将领操./练,一边继续喊口号,晌午最晒的时候还能休息,劳逸结合,每日都能操练、喊上两个时辰,夜里直接在城门射程之外安营扎寨,还要派出两千士兵轮流做出攻城阵势,虽然没有真地攻城,士气却一日比一日高涨。 反观城内,施毅爷几个都熬出了黑眼圈,更是砍了近百疑似要投降的守城士兵,有的小兵可能只是半夜出去撒尿,就被冠上了试图偷开城门的罪名。 就这样对峙到了第四日的晌午,烈日炎炎,朔州的西城门突然传来一道几乎要扯破嗓子的呐喊:“城门开了,萧二爷快来攻城!” 镇守此处的萧缜随时都在留意城内的动静,见一个小兵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跑到了城墙边上,下面的城门确实在缓缓打开,他骑马上前。 小兵怕他看不清楚,直接将手里的人头抛了下来:“是施金虎!他已经杀了十几人了,我们还活着的都怕轮到自己,干脆趁他瞌睡时先杀了他,萧二爷,你们快来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人头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时面朝萧缜,确实是施金虎。 萧缜淡笑,回首看向身后的三万大军,枪指城门道:“随我进城,杀!” 149 攻入朔州城后, 萧缜等将领直奔施毅等反王头目去了,身后的小兵们也杀得异常英勇,因为他们心里清楚, 施家败局已定,现在他们多杀一个守城小兵, 就能多分到一点战功,一打一的时候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送命, 现在敌少我多,怕个啥? 守城的小兵们本就军心溃散, 看到这等阵势,除了一些胆子大的或是特别忠于施家的, 都早早把手里的兵器扔了, 唯恐晚扔一会儿人家以为他还想抵抗,几个人一起冲过来杀他。 混战之中, 萧穆派了萧守义、萧延、乔长顺、孙典各带一支兵马分守城内四处, 不许士兵们扰民。 这四人在雁门关、阴城之战中都拿到了战功, 这次该给萧野、乔长安、张文功一展身手的机会了。 三人不负众望,分别擒获了施毅、施麟、施金雄、蒋奎等头领。 一个多时辰后, 城内的战事基本已经结束。 老爷子一声令下, 各位指挥分别带着自己的兵马与收编的降兵们退出了朔州城。 将士们都很疑惑, 萧穆扬声解释道:“军纪如山, 老夫奉韩将军的军令来攻朔州城,如今城破, 我等便该驻守城外, 等待韩将军来接管城池。” 这十几万兵马大多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寻常百姓,识字的都不多,并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反正现在他们都归萧家管,萧家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时,萧穆再从自家的四万兵马里选出四百人去看守朔州城的城门,选出几百人去分别守在施家、州府官署、库房、粮仓等要地,只守不进,另命萧缜、孙典、张文功各领一队兵马巡逻城内街巷,一则安民一则抓捕逃散的敌兵,最后再安排小兵去清理战场,尸体搬到一处焚烧,弓箭兵器等也要归拢一处。 留守城外的萧守义父子、萧野、乔家兄弟等指挥也没有闲着,按照收编七县兵马时的老规矩,先把所有降兵们按照青壮、老弱少、伤残分成三个阵营,后两种兵肯定要遣散回家的,青壮兵要等韩宗平决定是全部留用还是如何。 老爷子去伤兵营了,佟穗留在中军大帐接收各处送上来的消息,回头整理好了再报给老爷子。 忙忙碌碌,众人各行其事。 到了下半晌,朔州城内一片静寂,城墙上下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心有余悸的百姓们暂且不敢出门走动,大门紧闭地留在家里,只有萧家派出去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在街巷间排查巡逻。 萧穆对佟穗道:“齐夫人娘几个可能不习惯住在军营,现在城内已经太平了,我叫齐云给她们寻了一处宅子暂住,你跟阿香一起搬过去吧,代咱们照应一二。” 老爷子虽然一副给佟穗姐妹安排差事的语气,其实是要照顾姐妹俩,让姐妹俩多住几晚宅院,洗衣沐浴都方便。 佟穗看看天色,对老爷子道:“时间还来得及,等会儿我跟阿香蒸一锅粽子,晚饭时叫人送过来。” 今日是端午,没条件过就算了,现在有了吃粽子的条件,还是添点节味儿的好。 萧穆笑道:“行啊,就做最简单的白粽子,蘸糖吃。” 外面马车已经安排好了,佟穗去喊了周桂,姐妹俩共同收拾了一个包裹,随着齐夫人等人上了马车。 车里就姐妹俩,周桂展开胳膊伸了一个大懒腰:“可算打完了,今晚我要舒舒服服泡个澡!” 随军最不方便的就是用水,有时候连擦擦身子都是奢侈,泡澡更是想都不用想。 佟穗:“等韩将军到了,二哥会回趟卫县,不如你跟他一起回去,别再来了?” 妹妹毕竟是城里姑娘,可能受不了长期随军的苦。 周桂马上道:“不要,姐姐走到哪我跟到哪,再说了,我也不光是为了防着你受伤,还要盯着咱们家的老爷子呢,这才打了几次小仗,他老人家便累得够呛了,等大军到了南边,打的全是正规军,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佟穗:“我还以为你要说是为了文功。” 周桂笑笑,大大方方道:“四成为姐姐,五成为祖父,为他只有一成吧。” . 齐家还跟着施家做反王时,住的是施毅为他们安排的一栋超级气派的大宅子,也不知道原来属于哪个官员或富商。现在施家倒了,齐恒、齐凌父子俩还要等着韩宗平论罪处置,齐云自然不会把母亲妹妹嫂子带去那栋大宅院,而是挑了座两进的宅院。 院子前后都有萧缜挑选的侍卫看护。 佟穗身边的四个健硕女卫住在前院的倒座房,佟穗等人进了后院,长者为尊,让齐夫人带着齐瑶住进上房,佟穗姐妹俩住东厢房,齐云的大嫂带着一双子女住在西厢房,另有四个负责洗衣做饭的婆子住在耳房。 齐夫人本来还想把上房让给佟穗姐妹的,奈何姐妹俩急着去包粽子,没给她推辞的机会。 毕竟只是暂住,佟穗岂会在意这点小事。 齐瑶不想听母亲患得患失的话,道:“我也去帮忙包粽子。” 她来了厨房,佟穗、周桂已经忙上了,粽叶、糯米都是刚刚萧缜从城里一家粽子铺买来的,泡过的可以直接用,因为铺子主人也不知道萧家会去买,开门做生意的,肯定不会提前往里面下毒。 尽管如此,谨慎起见,周桂还是仔细闻了闻,确定没问题才又过了一遍开水。 自家爷们与亲友太多了,三个姑娘一共包了一百个粽子,蒸了三屉。 拿出十几个留着院子里的女眷孩子们吃,剩下的直接连着蒸屉送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居然是张文功。 周桂没有任何防备地撞见未婚夫,有点脸热,问:“送米的时候还是姐夫,怎么拿粽子就变成你了?” 张文功脸比她红,垂眸解释道:“二爷叫我来的。” 佟穗笑道:“谁来都一样,快送去吧,趁热吃。” 张文功便先上了马,再接过三层蒸屉放在前面,飞快瞥眼未婚妻,骑马走了。 姐妹俩去陪齐家众人吃了晚饭,饭后迫不及待地去屋里擦身沐浴。 坐在一个浴桶里,佟穗被表妹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怪不自在的,背过去嘀咕道:“小姑娘家的,不像个正经人。” 周桂笑道:“我是看姐姐才嫁给姐夫一年多一点,变化还挺大的。” 佟穗只能当听不懂。 军营里面,张文功才把粽子提到老爷子的中军大帐,萧野、萧延、萧涉、乔家兄弟、佟贵等年轻的儿郎们便全闻着味似的挤了进来,等齐云跟着萧缜走过来时,里面众人都已经吃上了,每个人都拿筷子插着粽子,从桌子上的糖碗里沾了糖再挪到旁边,边吃边聊。 齐云有种进了狼窝的错觉。 桌子上还留着两双筷子,萧缜先看向敞开的蒸屉,目光顿了顿,再拿起一只粽子剥叶子。 萧野问:“二哥是不是看得出哪只是二嫂包的?” 萧缜摇头:“随便拿的。” 乔长安:“那你把手里这个给我?” 萧缜将剥下来的粽叶递过去,换来众人一阵嗤笑。 萧穆对齐云道:“刚刚给你爹他们送去了一碗,里面也有你妹妹包的。” 齐云:“那我妹妹肯定交代过了,叫您别给我爹他们分。” 正在吃粽子的张文功就呛了一下,齐姑娘还真说了这话。 萧延:“活该,你妹妹还是太听话了,换我们家玉蝉,别说我爹,就是祖父想把她嫁给一个糟老头,玉蝉都能拿菜刀跟祖父比试比试。” 萧野:“施毅长得不太行,但刚四十多岁,也算不上糟老头,看看二叔,你能说他是糟老头吗?” 萧延:“……” 他瞪眼死老四,再讪讪地看向坐在桌子旁边默默吃粽子的亲爹。 萧守义岂会在乎这群狼崽子的调侃,只嫌人太多,帐子里的血、汗味儿都快把粽子香压下去了。 萧穆嫌弃道:“都快吃,吃完该去哪去哪,别都在这挤着。” 孙典问:“您老说说,韩将军他们现在到哪了?” 萧穆看向齐云,韩宗平的大军是从卫县出发,往南打到平县,再从平县往西打,绕一大圈来到朔州西南部的池县,过定武关再北上朔州。 都是被施家、齐家暂且放弃防守的小县城,韩宗平大军打起来只会势如破竹,却因为绕路要耽误行军功夫。 齐云对朔州南部各县的情况地势更为了解,猜测道:“再有两日,应该能到定武关。” 萧延:“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拿下了朔州,没准都做好了强攻定武关的准备,结果刚往关前一站,咱们的人就把关门打开了,哈哈哈!” 萧穆瞪过来:“打下朔州你很得意是不是?” 萧延:“……” 萧穆看看面前这一群狼崽子,道:“真以为咱们轻轻松松拿下朔州是靠自己的本事吗,以为这边的十五万大军是怕了咱们萧家?没有韩将军的威望与大军在后面给咱们撑腰,施毅敢直接发兵去打七县,而不是选择严防死守,他手下的兵马也不会毫无斗志。包括云郎,他既然猜到老二用了离间计,就一定能想办法压住施金虎,而不是直接跟他撕破脸皮。” 齐云垂眸,算是默认了老爷子的说法。 萧穆继续训斥这一帮孙子外孙或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们:“外面的士兵们赢得糊涂败得也糊涂,你们这些将领不能糊涂,不能因为几场微不足道的小胜就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实话告诉你们,没有韩将军,我根本不敢打朔州的主意,因为就算我有胜算,也是靠牺牲那四万多青壮的命换来的,那我赢了又图什么?图自己威风?” “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不能不管手下的兵,这句话你们也都给记在骨子里,勿骄勿躁,以后每一场仗都认认真真地打,踏踏实实地打,能以最少的人命打赢每一场仗,那才是真的厉害,真正值得骄傲的功绩。” 众儿郎放下手里的粽子,齐声道是。 初七这日下午,韩宗平大军距离定武关还有十几里地,派出去的哨兵就带着萧家派出来的哨兵一起回来了。 韩宗平问萧家的哨兵:“你怎么在此?” 那哨兵神色恭谨道:“禀将军,托您的威名,端午那日右将军已经攻下朔州,现在右将军就在定武关,等着迎您与大军入关。” 韩宗平还算冷静,他身边的两位谋士与众将军都震惊得询问起来,有的问萧家是如何打的,有的问萧家损伤了多少兵马。 哨兵一一回答,因为老爷子打雁门关、围困朔州时都打出了韩宗平的旗号,哨兵也不必卖弄话术,如实道来便可。 范钊骄傲道:“一群乌合之众,早被将军的威名吓破胆子了,自然不敢再与将军为敌。” 魏琦看向宋澜:“宋兄怎么看?” 宋澜直言道:“朔州一战如此顺利,一靠将军威名击溃了反王的军心,二靠右将军将一招攻心计运用得出神入化,二者缺一不可。” 韩宗平:“先生不必为我揽功,右将军深谙用兵之道,我只恨与他相逢甚晚,倘若能提前三十年,何至于让这等将才埋没乡野。鲁恭、冯籍,你二人带大军缓行,其他人随我先行入关去拜会右将军!” 在卫县他封萧穆为右将军,一是赏识老将军的武艺与仁义,二是因为萧穆手下有四万兵马,足以封将。 可直到此刻,朔州战的战绩清清楚楚摆在眼前,韩宗平才真正把萧家祖孙放在了与范钊等将领平等的地位。 右将军萧穆,他名副其实的右将军! 150 定武关距离朔州城有八十里地, 韩宗平的十万大军今晚肯定赶不过去了,韩宗平便只带上儿子韩保、两位谋士、范钊、罗霄二将以及五千骑兵先行随着萧穆等人前往朔州城。 路边的麦田金灿灿的,麦粒鼓鼓囊囊已然熟透, 百姓们正热火朝天地收着麦子。几日前萧家进军朔州城时百姓们心里还有些慌,现在得知是萧老将军迎了威震天下的韩总兵进来, 百姓们别提多激动了,有胆大的甚至跑到地边主动跟韩宗平打招呼。 韩宗平性格坚毅军纪严明, 但他待百姓素来宽和,遇到年纪大的老农, 韩宗平还会特意下马与老农答话。 一个老农特别后悔:“他们都说您也信不过,劝我早收麦子, 我心慌听了, 要是等到现在,一亩地至少能多收几十斤啊。” 那是真后悔啊, 眼泪都流下来了, 凑过来的其他抢收的百姓也是一片唏嘘。 韩宗平宽慰众人道:“不怕, 一茬麦子而已,还有秋收呢, 只要咱们手里有地, 以后还会有无数个丰收年。” “那也得天下太平才行啊, 韩将军你可千万要把那帮子黑心肝的贪官都给抓起来, 不然就算地里丰收了,贪官也会想方设法地从我们手里抢走, 我们照样没有好日子过。” “是啊韩将军, 我们都指望您了!” 韩宗平嘴上应承着,心里十分难受,这就是百姓, 所求不过是安稳种地吃饱穿暖的百姓,却因为朝廷腐败,连这点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 辞别这片的百姓后,韩宗平对萧穆道:“你们先前为七县百姓分地就分得很好,大军休整期间,朔州以及周边诸县的分地之事也交给你,大概多久能够办妥?” 萧穆思索片刻道:“齐恒父子对平县等地了如指掌,施毅身边的军师邓季虽然为虎作伥,却对朔州诸县的文武官吏如数家珍,如果能得他们相助,十日应该足够。” 韩宗平:“朔州一战齐云立了大功,齐恒父子也非奸恶之徒,只要他父子愿意为咱们效力,继续用他们为官也可。那个邓季如能戴罪立功,可免除他九族的死罪。” 萧穆:“将军厚恩,他三人必将感激涕零。” 众人抵达朔州城时,已经近黄昏。 犒赏三军治罪反王等头目是明天的事,韩宗平让萧缜、罗霄去查抄清点朔州城各处可用的军饷、粮草、兵器等等,再让齐云亲自去带齐恒父子过来。 齐恒、齐凌这对儿硬骨头的父子俩,在萧穆面前还有些不服气,认为他们能赢都是因为齐云的投诚,如今到了韩宗平面前,得知韩宗平不但不会治罪他们,还想继续留他们做官,父子俩果然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表示愿意为韩宗平效力。 韩宗平道:“你们不必谢我,如果不是右将军一再在我面前为你们美言,我最多看在齐云的功劳上免除你们死罪,送你们归乡为民。” 父子俩再看萧穆,眼神就和善多了,像两头被撸顺毛的狮子。 . 随着齐家父子恢复自由即将与家人团聚,佟穗、周桂姐妹俩也被萧穆派人接去了萧家在朔州暂住的宅子。 新宅是两座毗邻的二进院。 东院给周家爷四个住,佟贵、张文功的客房也安排在那边。 萧家住在西院。 前院的倒座房收拾出来给萧延三兄弟、乔家兄弟、孙典兄弟等一帮没带媳妇或是没娶媳妇的儿郎们住,两三人挤一个炕完全够用,何况他们有时候住在军营,未必会在城里歇息。 后院是正院,萧穆住上房,萧守义、萧姑父住东厢房,佟穗夫妻俩住西厢房,丫鬟婆子们住耳房。 因为这次要住十来日,佟穗里里外外都盯着收拾了一遍,桌椅等物件是宅子原来就有的,老爷子只叫人给各屋添置了崭新的被褥。 晚上萧家众人肯定要陪韩将军应酬,佟穗收拾好就去东院待着了。 除了周桂与丫鬟,东院这会儿只有表哥周献在,一打听才知道周景春、周元白、佟贵、张文功都被叫去吃席了,周献一来不喜欢喝酒,二来不放心妹妹自己在家,这才没去。 周桂:“明天姐姐生辰,晚上咱们擀面条吃。” 佟穗:“……我都忘了,难为你还记得。” 周献:“祖父也记着的,要不是今日韩将军进城,他们肯定都回来陪你吃长寿面。” 佟穗:“嗯,招待韩将军更重要,自家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聚。” 因为长寿面的意义不一样,兄妹三个亲自去了厨房,姐妹俩揉面切面条,周献坐在灶膛前烧火,一边忙一边说些悄悄话,譬如反王施毅明天就要被砍脑袋了,齐恒会不会后悔当初嫁女儿的决定,譬如明日论功行赏时,自家这帮人都能得到什么赏赐。 周家三代军医是拿固定的军饷的,最多哪天替将领们诊治时,将领们一高兴可能会给些赏钱。 不过周家随军更多的是为了帮衬萧家,才不是图那点军饷。 周桂:“这次仗打得不多,姐姐的军功怎么算?” 佟穗:“弓箭手因为很难计算战场上的杀敌数,都是按照平时的考核成绩算的,我们在雁门关那边前后出手两次,论功行赏时会统一记功,再由弓箭营自己按照平时成绩分发。” 佟穗虽然在老爷子身边做事,但只要她参与了的箭攻,她都会拿到弓箭营里最高的军功,其他弓箭手也服。 周桂笑道:“早知道我也跟你学练箭了,比给旁人看病挣得多。” 佟穗:“会医术在什么地方都能派上用场,箭术只能用在战场或是进山打猎。” 周桂:“这么一比较,那还是我们郎中更厉害一点。” 周献:“就没见过你这么喜欢自夸的。” 三兄妹说说笑笑,一起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长寿面。 吃完佟穗就回了西院,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头发都晾干梳起来了,过了一更天,街上才传来萧延几人的大嗓门。 佟穗想了想,站在垂花门一侧,等着接老爷子、萧守义、萧姑父这三位长辈,顺便接下萧缜。 果然,三位长辈前后进来了。 佟穗手里提着灯笼,发现老爷子精神矍铄脚步如常,似乎没喝多少酒,萧守义却醉得不轻,被萧姑父扶着,萧缜还在外面,被一群人拉着起哄,非要叫他在前院睡。 老爷子对佟穗道:“进屋去吧,省着他们连你也闹。” 佟穗关心道:“您没事吧?” 萧穆:“韩将军不好喝酒,那些年轻人也不好意思灌我,都去灌你二叔他们了。” 说完,这三位长辈先回去了。 佟穗正犹豫是继续等萧缜还是回房的时候,突然听见萧延大叫:“老四,你往里面跑什么跑?” 萧野:“明日二嫂生辰,我有礼物孝敬她,怎么,你也准备了?走啊,一起去。” 乔长顺:“他有个屁,领了军饷也都攒着给他自己媳妇呢,才舍不得拿出来孝敬嫂子。” 乔长安:“是啊,三哥早都算好了,明天领到赏钱就往卫县赶,路上分别在阴县、应县、成县、定县换匹马,快马加鞭连跑四个时辰就能到跑到家,在家住三晚回来一趟,然后再回去住三晚,两边都不耽误。” 萧野:“太孝顺了,二婶肯定要高兴哭了,二叔都没说要回去看看。” 众人大笑。 佟穗:“……” 萧野突然窜了进来,看到躲在垂花门后的二嫂,还差点吓一跳。 佟穗举高灯笼,见他脸庞一片醉酒的通红,问:“吐没吐?” 萧野道:“这回大家都收着的,没喝那么多,就齐云他爹非要跟二叔灌酒,把二叔灌醉了。” 佟穗刚要说话,萧野忽地扯着领子靠近,坏笑道:“不信你闻闻?” 佟穗忙退了两步,耳朵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萧野逗了一下就收,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佟穗:“去年送了二嫂一支假镯子,今年手里有钱了,送二嫂真的。” 佟穗听了,震惊地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支金镯,分量还不轻。 她只觉得受不起,哪有小叔送嫂子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萧野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不以为然道:“我还没成亲,手里的银子根本攒不住,不给嫂子买礼物也会请别人喝酒花了,所以我都想好了,没成亲前该孝敬嫂子们的孝敬嫂子,成亲了再把银子交给媳妇保管。” 说着,他又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佟穗:“这是给大嫂预备的,先买了,二嫂帮我收起来,回头再给她,总之二嫂有的大嫂也有,你们俩谁也不用误会。三嫂那边就算了,她既不给我做衣裳做鞋也不帮我分忧,我没事给她送镯子,三哥该急了。” 佟穗笑道:“行,那我们就收下了,哪天你手头紧了,尽管跟我们开口。” 萧野往外看了眼,道:“二哥过来了,我去睡了!” 说跑就跑了,佟穗下意识地追望过去,却见萧缜已经近在几步之外,后面是几个勾肩搭背的身影。 佟穗立即退到门后。 萧缜跨过门槛,瞥她一眼,先关上门,省着那几个混的跑过来偷看。 “四弟孝敬的?”离得近了,萧缜看着她单手托着的两个锦盒问。 佟穗点头:“我跟大嫂一人一份,你帮我拿一下?” 她另一手还提着灯笼,这人也真是的,平时那么心细体贴,这会儿还得她主动提醒。 萧缜没管。 佟穗:“……” 到了西厢房的门前,萧缜帮她推开门,等佟穗进去了,他关上门,再拦在她的身前。 佟穗不解地仰起头。 萧缜亲了下来。 佟穗脸上一热。 半个多月了,夫妻俩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她退是舍不得退的,想像以前那样攥住他的衣裳或是抱住他的腰,两手却都占着东西。 萧二爷太高了,佟穗仰得脖子酸,人也快要忍不住往后倒。 他似乎是故意的,偏不来扶她。 直到佟穗真的要往后倒了,萧缜才一把揽住她的腰,夫妻俩撞在一起,佟穗右手的锦盒被撞得掉了下去。 佟穗急得往脚下看,被萧缜捧住脸,问她:“什么好东西,这时候都舍不得松手?” 佟穗的眼睛里藏不住笑:“跟麦秆一样颜色的镯子。” 萧缜:“比我还重要?” 佟穗:“都重要。” 萧缜轻轻咬在她唇上,握住她空出来的手往自己身上带。 佟穗差点握不住另一手的灯笼杆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灯笼杆子还挺细的。 “屋里有水吗?”萧缜在她耳边问。 佟穗红着脸点点头。 151 自打成亲后, 萧缜最喜欢的便是夏日,哪怕一夜不盖被子都不用担心佟穗会着凉。 这边没什么小垫子,萧缜也早不稀罕用那个了, 冲过澡便把烛灯摆在窗台上,再把躲在被窝的姑娘抱出来, 让她朝着窗户跪坐在炕沿边上,他站在她身后, 以此来缩短身高的差距。 昏黄柔和的烛光从窗边洒过来,将夫妻俩的身影投在后面的墙上、柜子上, 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瞧见。 “好像又长了一些。”萧缜紧紧揽着佟穗,声音哑得像变了个人。 佟穗无力地倚着他的肩膀, 闭拢的睫毛微微颤着:“不许乱说。” 随他做什么都行, 别说出来。 萧缜知道她面皮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他一点一点哄来的, 若非战场上有生死威胁, 夫妻俩的每次重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或许他还要再哄两三年才能让她同意这般。 到底有多想,萧缜难以用言语告诉她, 说太糙了她未必爱听, 文雅的他也不擅长。 好在夫妻之间也不用说, 放开力气做就是了。 一结束, 佟穗先催他:“快把灯灭了。” 他那么久,上房的老爷子与对面东厢的二叔姑父肯定都睡了, 只他们这边亮着灯, 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夫妻俩还在“忙”? 萧缜去灭了灯,等屋子里黑下来,他一边拿湿巾子帮佟穗擦汗一边道:“这次先凑合着, 等咱们打下太原城,一定单独寻处院子自己住。” 佟穗:“你爱住哪住哪,我反正要跟一家人在一起。” 萧缜:“那就找个带跨院的,亮一夜的灯也不怕谁瞧见。” 佟穗小声道:“明天还有事,你收着点,又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 萧缜当然有分寸。 夫妻俩躺进一个被窝,依偎着说起话来,家里的事,外面的事。 说着说着,萧缜又压了上来。 幸好佟穗已经在城里住了两晚养足了精神,不然真不敢纵着他这头狼。 翌日清晨,佟穗被耳朵上的痒意弄醒了,睁开眼睛,瞧见萧二爷跪伏在旁边,小山一样的大男人,捏着她的耳垂不知在摆弄什么。 等萧缜跪到另一边捏着她的左耳垂继续摆弄时,彻底清醒的佟穗明白了:“耳坠?” 萧缜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白皙耳垂上的小小耳洞,道:“是啊,四弟都有礼物孝敬你,我这个当夫君的肯定不能被他比下去。” 佟穗咬唇,故意道:“四弟送的大金镯,你这是什么名贵耳坠?” 萧缜终于戴好了,长呼一口气,再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自己去看。” 佟穗是真的好奇,穿着中衣下了炕,坐到梳妆台前,就着夏日清晨的光亮,看到铜镜里有两点红色。 佟穗歪头,取下一只耳坠,细细的一条金链,下面是一颗金边镶红宝石的坠子,那红宝石虽然只有豆粒大小,却是鲜红欲滴光华流转,衬得佟穗的掌心更白了。 萧缜靠在炕头,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模样,解释道:“这种宝石比金子还贵,就这么一副耳坠便把我手里的存银都给花光了,还欠着首饰楼几十两,万一今天的军功赏银不够,还得去祖父那里借点。” 佟穗:“……一共要花多少两?” 萧缜用手指朝她比了个“八”。 佟穗开始觉得那豆粒大小的红宝石有点烫手。 萧缜:“首饰楼东家怕我,想白送,可我不能仗势欺人,让他报行情价,该给多少是多少。” 佟穗虽然心疼银子,却也赞成他的做法,仗势欺人那是恶霸所为。 萧缜拍拍旁边。 佟穗攥着一只耳坠回到炕上,与他面对面坐着,取下另一只道:“好看是好看,可我也没有机会戴啊。” 戴这么一对儿耳坠去战场,不说敌兵了,自家的小兵都有可能见财心动,把她杀了夺财。 萧缜笑:“打完了再戴,你已经有金簪金镯玉簪了,我总得送点新鲜的。” 佟穗:“每年都过一次生辰,每年都图新鲜的话,你得立多少军功才送得起?” 萧缜将她抱到腿上:“有军功的时候就送好的,没有了只能送点不值钱的委屈你。” 佟穗靠着他宽阔的胸膛,轻声道:“没有也不会委屈,咱们都平平安安地就好。” 温存了一会儿,萧缜洗漱干净先出去了。 佟穗梳头要慢些,等她穿好衣裳走出西厢,就见萧涉、乔家兄弟站在院子里,萧缜、萧延、萧野排成一排站在上房的屋檐下,好像有什么热闹可看。 佟穗有点愣,目光落在了萧涉手里的青瓷花瓶上,里面插了好满的一簇芍药花。 乔长顺推了萧涉一把。 萧涉便代表三兄弟走过来,举着花瓶递给佟穗道:“二嫂,今日是你生辰,四哥背着我们准备的礼物,时间仓促我们再去买也来不及了,就去寻了些野花送给二嫂,哄二嫂笑一笑也算是一份心意了。” 不用猜,这肯定是乔家兄弟教他说的。 佟穗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一朵朵娇艳雍容的芍药,问:“你们打哪寻的这些‘野花’?” 萧涉道:“施麟那栋宅子里养了好多这种,长顺哥说现在那里没住人,这些没有主人的花自然是野花,花瓶也是我们从那边屋里挑的最好看的一个。” 乔长安连忙补充道:“施家的金银珠宝都已经收走了,这些花瓶磕磕碰碰的容易摔烂,韩将军没叫人收,二嫂不用担心。” 佟穗笑道:“好,一大早上的叫你们费心了。” 芍药很美,香气扑面而来,佟穗谢过三位弟弟,转身将花放到屋里去。 院子里,萧涉嘿嘿一笑,对乔家兄弟道:“二嫂好像很喜欢,明天咱们还去摘。” 乔长顺:“那你得问二哥同不同意。” 送一次是给二嫂庆生,天天送二嫂是高兴了,就怕二哥脸变绿。 萧涉看向萧缜。 萧缜肃容道:“这次算你们情有可原,下次再敢翻墙,哪怕是拿人家一块儿石头也按擅闯民宅处置。” 萧涉:“……” 萧延回想那一大瓶芍药花,啧啧道:“施麟个大老粗,还挺会享受的。” 萧野:“不是他会享受,是那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个雅人,贪官还好,被抢了也是死有余辜,就怕人家原来是善主……算了,不说了,免得二嫂觉得那花晦气。” 李纲兄弟残暴,施家叔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施毅不好女色,或是为了他王爷的名声克制着,施光磊几人的院子里全都养了至少三四个的美人小妾,直到韩将军来了,才将这些妾室遣散回家,只论施家本家的罪。 . 上午,韩宗平在朔州城的南城墙上对三军论功行赏,犒赏之前,先将施毅等人斩首问罪,以儆效尤。 韩宗平的大军对战功评定自有一套军例,拿这次朔州战来说,只有主将萧穆拿的是一等功,副将萧缜、降将齐云拿的是二等功,雁门关那边前后射杀施光磊一万兵马、施麟四千骑兵的弓箭营拿到的是三等功。 军功获得的难度比之前萧家守卫城时高,各级军功拿到的赏金同样也比之前萧家给的多,毕竟朔州城可是州级的大城,卫城只是一个小小县城。 光萧缜的二等功,便赏赐了黄金十两,绸缎十匹。 主簿官报到这里时,站在老爷子身后的佟穗下意识地朝另一侧的萧缜瞥去。 萧缜也朝她看了过来,夫妻俩对视一眼,再各自收回视线。 佟穗知道,两人想的肯定是一件事,首饰楼那边的几十两欠债能还上了,不用跟老爷子借! 论功行赏结束,韩宗平遣散了近三万的老弱少兵以及伤残兵,剩下十一万青壮降兵留用。 讲完这些大事,佟穗先跟着老爷子回了右路军的军营。 佟穗作为弓箭手中的佼佼者,拿到了二十两的赏赐,与萧延、萧野、乔长顺、孙典等指挥差不多。 萧涉、佟贵在张文功的麾下,只在杀进朔州城后立了些杀人头的战功,因为守军投降得太多,两人没能使出所有本事,都只得了二三两的赏钱。 萧涉朝老爷子道:“祖父,下次把难打的仗分给我们,这样忒没意思。” 被老爷子训了一顿。 萧延咳了咳,问:“祖父,这边暂且没我什么事,我回家一趟?给我娘他们报个平安。” 萧野几个光棍又开始起哄。 萧穆挨个瞪过去,问:“还有谁想回家看看?” 萧缜肯定走不开,佟穗要陪着老爷子办分地的事也没有空闲,萧野、萧涉、孙家兄弟、乔家兄弟、张文功这样的一来更喜欢留在军营当差,二来也是嫌弃折腾四百多里地过于辛苦,反正才离家半个月,没啥可想的。 只有佟贵站了出来,出发前他没跟叔婶辞别,现在打了胜仗,总该回去一趟。 萧穆:“你们俩同去同回,路上互相照应,不许闯祸。” 萧延嫌弃地看向佟贵:“在军营里你老盯着我,回家还要被你盯。” 佟贵心想,你当我喜欢这个差事吗? 佟穗跟萧缜商量过后,把她的二十两白银交给佟贵,让他带回去请母亲帮忙保管,剩下的金锭金镯塞一个匣子里就能收好,随军携带也不麻烦。绸缎太大件了,叫人带回去过于明显,仿佛萧家急着把赏赐往家里送一样,会放在这边的宅子里,将来再派人来拿,老爷子得到的绸缎赏赐也是这般打算的。 夜里,萧缜抽出一匹彩绸铺在炕上,说是给夫妻俩当褥子。 佟穗:“有钱了是吧,这么糟蹋好东西。” 萧缜:“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命享受,做衣裳太慢,只能先这么用。” 不由分说地将佟穗拉了上来,夫妻俩一起“糟蹋”。 152 萧缜选的那匹绸缎是大红色的, 四尺来宽,横着铺在炕中间,萧缜铺到另一头时还想再叠一层铺回来, 被佟穗硬拦住了。 舍不得归舍不得,真躺上去的时候, 佟穗只觉得那绸面处处清凉光滑,摸了一下还忍不住再摸一下。 她的肩膀她的手臂, 她的腰她的腿,都贴着这样的好料子, 做梦一般。 萧缜从后面抱过来,看着她的手在绸缎上摸来摸去, 笑道:“刚刚还怪我糟蹋, 现在就喜欢上了。” 佟穗:“躺一会儿就算了,等下还是收起来吧, 能做一身衣裳呢。” 萧缜:“以后给你挣更好的料子。” 同样是绸缎, 里面也有优劣之分。 佟穗想象不出更好的绸缎摸起来该有多舒服。 萧缜亲在她的肩头:“再好也比不上你。”香温玉软。 胡闹了一晚, 天微微亮时,佟穗醒了, 发现她不但躺着一匹红绸, 身上还盖了一层粉绸, 萧缜这家伙就坐在旁边, 不知看她看了多久。 佟穗身上清凉,没法掀开那芍药粉的绸缎, 只能瞪他。 萧缜道:“你要是打扮起来, 肯定比宫里的娘娘们还美。” 佟穗一边被这甜言蜜语夸得脸热,一边嘀咕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宫里的娘娘似的。” 萧缜:“没见过,但宫里的娘娘也都是民间选上去的, 这几年是没条件,不然你肯定要被姓刘的送过去。” 佟穗懒得听他胡扯,叫他把衣裳拿过来。 穿好了,佟穗先收起那匹没怎么动的粉绸,再去检查给两人当了一晚褥子的红绸,就见夫妻俩滚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褶皱,就跟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苞谷秧一样叫人看了又气又心疼。 萧缜:“把这段剪下来,洗洗晚上继续用,反正已经没法做衣裳了。” 佟穗打了他一下。 . 朔州城里太平了,佟穗这帮人各有各的忙,她与萧缜也只是晚上黏在一块儿,白天她跟着老爷子在朔州知府衙门里带着一帮子文官算账,萧缜几兄弟在城外坐镇军营。朔州新接收的十一万降兵,除了要分出两万驻守朔州各关隘与县城,剩下的九万会并入三路大军,右路军这边一下子就多了三万新兵。 三万新军分成五个卫所,萧缜就得选出五个新的指挥来。 齐云是其中之一,萧涉、佟贵也占了两个位置,剩下两个,萧缜分别给了潘勇以及齐云举荐的一位舞狮行师兄。 齐恒、齐凌被分到左路军、中路军了,先忙平县那边分地的事,最后再跟着大军南下。 萧缜把人选报给老爷子,佟穗在旁边瞧见,问:“五弟跟我二哥会不会太年轻了?” 萧缜道:“五弟十九,虽然年轻却足够听话,适合做冲锋的猛将,阿贵二十一,跟文功同年,本来就心细,经过这一年的历练也可以试试指挥了。” 老爷子打趣小夫妻:“阿满是怕你任人唯亲。” 萧缜看向佟穗:“真能任人唯亲的话,我会调你去我那边做事。” 佟穗飞了他一记眼刀,老爷子还在呢! 萧穆笑笑,跟孙子说正事:“将军说了,十二那日他要启程去大同,让你我随行。” 老爷子口中的“将军”,自然是指韩宗平。 萧缜:“那边都带谁?” 萧穆:“韩公子、范将军与罗小将军,两位先生继续处理朔州政务,冯、鲁两位将军镇守大营。” 萧缜:“带多少兵马?” 萧穆:“三千骑兵。” 萧缜:“知道了。” 夜里,夫妻两个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佟穗:“将军还真是信任赵总兵,只带三千骑兵跟随,就不怕那边做什么手脚?” 萧缜:“他们二人联手抵御胡敌二十多年了,交情非同寻常吧,况且将军在蓟州有十万亲信大军,这边也有冯籍、鲁恭两位大将掌管二十多万兵马,赵总兵便是有歹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佟穗:“将军就是厉害,离开蓟州时只带了五万将士,转眼又凑足了二十多万的大军,我算是明白祖父当初为何一直坚持暂管七县了,真冒然称王的话,就算咱们行仁义之事,最多跟齐家一样被将军纳入麾下,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恪守本分。” 萧缜:“祖父从来也没有称王的野心,卫县安稳咱们自家人才能安稳,七县合兵才能震慑周边的反王,绕来绕去最终都是为了活命,直到投靠将军,祖父才是为了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抱负。你想想,家里一直都是世袭的千户,在祖父这里断了的,哪怕错不在祖父,他心里也不好受。” 佟穗:“现在好了,祖父是右将军了,就连你们兄弟也成了指挥,都比千户厉害。” 萧缜摸摸她的脸:“现在这些军衔也都是虚的,等将军当了皇帝,那时候封的才算数。” 佟穗震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萧缜笑着将她按下来:“你想想,先帝已经死了,宫里只有个周岁大的皇子,稍微染个风寒就能夭折,即便咱们打过去的时候小皇子还活着,也会有人让他‘染风寒’的,到那时,将军不做皇帝谁做?这跟宋先生他们逼着韩将军发兵除奸是一个道理。” 佟穗久久无言。 韩宗平是忠正之人,可真依着他的性子让他“奉诏”进京,他只会成为奸臣窦国舅谋害的另一个忠臣,所以宋澜、魏琦阻拦他是对的。 等韩宗平打到朝廷杀了窦国舅等奸臣,就算他要扶植一个周岁大的小皇帝,跟着他打下北地江山的文臣武将们愿意吗?攻下一个州城将士们还要论功行赏呢,占了都城就等于占了北地大大小小所有的州县,功臣们肯定盼望更丰厚的赏赐,指望一个周岁小皇帝为大家做主? 小皇帝不但不会,说不定还会被另一个奸臣掌控。 所以,让小皇帝“染风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小皇帝可怜吗? 就因为皇家无能,这几年天底下冤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凭什么百姓们可以一批批死去,皇家的一个小儿就必须好好地活着? 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家血脉,佟穗生不出多少同情,这也不是她与萧缜能搀和的事,萧家只是韩宗平身边的一个初露峥嵘的小小将门之家罢了,让小皇帝“染风寒”这等大事,自有其他更忠心韩宗平的文臣武将抢着去做。 . 五月十二这日一早,萧穆、萧缜跟着韩宗平出发了,大同离朔州有三百里地,除非韩宗平一行人像萧延回卫县那般不停地换马狂奔,不然这一来一去就得四五日。 老爷子一走,宋澜代替他接管了各县分地之事。 因为宋澜与佟穗本就有师生的情分,老爷子叫佟穗尽管安心留在官署,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是重逢之后,宋澜第一次有机会单独与佟穗相处。 官署的门自然是开着的,外面也有丫鬟小厮当差,包括佟穗带来的四个近卫。 宋澜看过佟穗递来的一本田册,赞许道:“一年不见,阿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不但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处理这些政务也得心应手。” 佟穗谦道:“我们刚代管卫县的时候,祖父也不知道哪些文吏可用,这才叫我过去帮忙,全是他老人家教得细心,我才能学出些样子。” 宋澜:“朽木难雕,孺子可教,还是阿满你聪慧过人,右将军才能因材施教。” 佟穗笑道:“那也是因为我先跟着先生读了几年书,才会比寻常夫子教出来的子弟聪慧几分。” 宋澜被逗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聪慧更胜从前,性子也比从前活泼了。” 又有小吏送了一批账簿过来。 佟穗坐在主案右下首的桌子旁,细细核查。 宋澜瞧着这姑娘认真专注的眉眼,暗暗点头。 这时,有小厮来报:“宋大人,令公子来了,说是有事求见。” 宋澜再看佟穗,见佟穗神色如常,且并非故作平静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命人去带儿子过来。 但宋澜也离开了这边,去院门口等着儿子。 宋知时提了一个食盒,见到门前的父亲,心虚道:“父亲,您怎么出来了?” 宋澜指指那食盒:“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 宋知时:“……最近您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的,我特意叫人煮了绿豆汤,为您清热解暑。” 宋澜接过食盒:“行,汤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宋知时看向官署里面。 宋澜冷声道:“是不是非要二太太吩咐侍卫把你打出去?” 宋知时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侍卫,自知没了机会,不得不离去。 宋澜盯着儿子走远,刚要进去,就见魏琦来了。 魏琦先是撞见了怅然若失的宋知时,再瞧见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的宋澜,立即猜到了七八分,低声打趣宋澜:“贤侄还没死心吗?” 宋澜板着脸道:“非礼勿言,你来做何?” 魏琦:“早就听闻二太太贤名,今日特来拜会。” 宋澜:“她一个小姑娘,你莫要欺负人。” 魏琦:“我岂是那等无礼之人?” 宋澜这才带他进去了。 佟穗认出魏琦,起身行礼。 魏琦与宋澜一样都是书生做派,瞧着要年轻几岁,但也年近四十,蓄了胡须。 他与佟穗寒暄几句,便坐在对面的桌案后帮忙了,只在佟穗与宋澜说话时摸着胡子侧耳倾听。 忙了半个时辰,魏琦要告辞了。 佟穗跟着宋澜去送。 随着魏琦走开几步,佟穗忽然注意到魏琦左脚的鞋底有条半指来长的裂缝,再看那鞋后跟的位置,也是磨得很厉害了。 她诧异地看向宋澜。 宋澜则是因为佟穗的视线才注意到的,往回走的时候,他对佟穗解释道:“魏先生家中颇有些产业,只是魏家家风节俭,将军平时赏赐他绫罗绸缎他也从来不穿,始终粗茶淡饭。” 佟穗:“那鞋子的事,不用提醒他吗?” 宋澜:“也许他自己知道,舍不得扔而已,提醒了他还要嫌我多事。” 佟穗默然。 可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魏琦身边没带女眷照顾,别人也都是宋澜那么想的,才没有提醒? 朴素是美德,就怕哪天鞋子当众断了,既碍于行,又损了体面。 黄昏时分,佟贵来接妹妹回家。 佟穗想了想,交代了二哥一件差事。 魏宅。 魏琦吃完晚饭,正要溜达一圈消食时,门房来报,说有位自称佟贵的人求见。 萧家那边一共就两个姓佟的人,魏琦都打听过了,意外地挑挑眉,叫人请佟贵进来。 佟贵很敬重宋澜、魏琦这样的读书人,行过礼后,道:“在下是受了妹妹所托来的,今日先生去官署帮忙时,妹妹无意中瞧见先生的鞋底破了,她怕先生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种琐事,便叫我去买了一双布鞋赠与先生,唐突之处还请先生勿怪。” 魏琦:“……” 他瞅瞅佟贵从怀里取出的一双黑面布鞋,再抬起自己的脚查看,果然发现一只鞋底裂了。 魏琦失笑:“幸好二太太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出多久的丑。” 佟贵:“先生深受将军倚重却简朴如初,只会让我等更加敬重,先生不嫌弃的话,还请试试这鞋合不合脚。” 魏琦便坐到旁边的台阶上,换了新鞋,走几步感受一番,更加惊讶:“二太太好眼力,这鞋我穿着竟刚刚好。” 佟贵笑道:“妹妹从小就眼睛好使,又经常给我们叔侄做鞋,别人穿什么尺寸的衣裳鞋袜她一眼便能心里有数。” 魏琦颔首,回礼道:“还请小将军代我向二太太转达谢意。” 153 佟贵给魏琦送完鞋就回来了。 佟穗人在东院, 老爷子与萧缜一走,萧守义、萧野等两代爷们为了避嫌,都宿在了军营, 晚上并不会回来,佟穗干脆便在外祖父表妹这边用饭, 吃完再回去。 佟贵过来后,听妹妹叫丫鬟摆饭, 惊讶道:“你们还没吃?” 佟穗笑道:“二哥辛苦一日还要为我跑腿,我当然要等二哥一起了。” 佟贵一边洗手一边道:“你是该等我, 可不能让外祖父舅父一起等啊。” 周景春:“自家人就别客气了,鞋子送得如何?” 佟贵:“魏先生还挺爽快, 试着觉得合适就收了, 叫我向阿满转达谢意。” 周景春点点头:“那就好,就怕魏先生恼羞成怒, 或是怀疑咱们想拉拢人心, 坚决不收, 阿满这事办得还是有些欠考虑了。” 佟穗:“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敬佩魏先生的节俭, 二爷挣了军功还会乱花银子呢, 人家魏先生既有家境又受韩将军的重用, 依然粗茶淡饭的。再说了, 我让二哥买的是最寻常的布鞋,最多花个二三十文, 这样他都要怀疑我别有居心的话, 便是他小人之心,我再也不理他就是。” 佟贵道:“魏先生发现鞋底裂了还笑呢,不像是气量狭窄的。” 周桂:“咱们年轻人做事更多的是率性而为, 祖父经历过的事情多,想得就多一些。” 周元白笑道:“率性有率性的好,多虑有多虑的好,结怨结善有时候也要看缘分,就说我们做郎中的,同样的病情,在张三面前说了实话,人家怀疑我们故意吓唬人好多赚诊金,回头在李四面前把病情说轻了,人家又怀疑我们医术不精糊弄人。” 周景春:“病摆在那,为医者只需实话实说,官场上那些门道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人心复杂啊。” 周桂:“不管多复杂,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对了姐姐,你刚刚说姐夫乱花银子是怎么回事?” 佟穗:“……” 佟贵瞥眼妹妹的红脸,笑:“这还用问,文功都知道给你买首饰,二爷肯定比他更会哄人。” 姐妹俩一起瞪了过去。 饭后,佟贵送妹妹回西院,分别前,佟穗低声问哥哥:“二爷不在,军营里如何?” 佟贵想了想,道:“大军休整,每日清晨、傍晚凉快的时候各操练一个时辰,其他时候都休息,千户以下的士兵们只能待在自己的营里不得乱跑,但大家管得住腿管不住嘴,总有些刺头喜欢闹事。” 佟穗:“闹什么?” 佟贵:“咱们打朔州打得顺利,最初那四万士兵就有得意的,喜欢嘲笑朔州降兵都是窝囊废,声音传到蓟州兵那边去,也有蓟州兵嘲笑回来,说那四万兵全靠跟在老爷子、二爷身后捡便宜,跟降兵们是半斤八两,一样货色。哎,乱着呢,闹急眼打起来的两边都拉去打顿板子,只是过过嘴瘾的,我们在他们老老实实,我们才转身,他们就继续较劲。” 佟穗:“这么说,事端大多都是七县旧兵挑起来的,二叔、四爷他们没管?” 佟贵:“怎么管啊,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跟外人叫板,咱们把自己人骂一顿,既显得咱们窝囊怕事,又会寒了自家兵的心,只能装不知道,蓟州兵那边同样没管。你也不用担心,四爷说了,军营里这种嘴仗太常见了,不打起来就行。” 佟穗:“二爷他们没走的时候,这种事也常见?” 佟贵:“那倒没有,二爷什么气势啊,他只要在军营里,咱们这边的旧兵都老老实实的,人蓟州兵也服气二爷跟老爷子。” . 第二日,佟穗去官署之前,先骑马出城,去了右路军的军营。 萧守义、萧野、齐云等人正在带着各卫所的士兵操./练,一排排青壮兵,练起来还是很认真的,尤其是七县的四万旧兵,早就被萧家众将磨光了骨子里的懒劲儿。 佟穗骑着马,沿着外圈慢慢地巡视过去。 萧野跑过来:“二嫂,你怎么出来了?” 佟穗冷眼看他:“带你的兵去。” 萧野瞧出二嫂似乎生气了,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只好跑了回去。 到了齐云、佟贵、萧涉等人率领的三万降兵新军这边,佟穗立即看出了区别,降兵们因为投降本来就自觉低人一等,再加上施家、齐家的练兵之法不如萧家,降兵们无论招式精准还是操./练的士气都不如萧家的四万旧军。 士气这东西,在一两个人身上还看不明显,到了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万人,士气高不高,便如地里的庄稼,哪片长得茂盛哪片稀疏,一目了然。 庄稼需要有经验的农人照料打理,士兵们也需要有经验的将军来带。 萧守义、萧野这帮人操./练士兵的本事绰绰有余,当初七县都面临着反王李纲大军的威胁,七县士兵求生的心是一样的,无需特意激励士气就凝聚起来了,彼此之间也没有内斗。如今萧家既是韩宗平麾下的新军,又接受了三万投降的新新军,七万多士兵们的经历心情不同,自会生出矛盾。 佟穗停在萧涉旁边。 萧涉刚刚瞧见四哥被二嫂训了一顿,愣是没敢跟二嫂打招呼,继续监督自己这边的兵。 佟穗朝齐云、佟贵、潘勇与另一位指挥江天阔招招手。 很快,五位指挥一起站到了佟穗的马前。 佟穗低声交代一番,然后,她带着萧涉来到新旧军中间的位置,右臂高举。 旧军前排都认得二太太,最先停下操./练,同样的动作浪潮一般往后蔓延,旁边三万新军见了,也跟着迅速站好。 佟穗看向萧涉。 萧涉立即吼道:“二太太问,七县的四万旧军,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新来的三万兄弟能打?” 旧军里回了些七嘴八舌的“是”,毕竟有人骄傲,也有人稳重。 萧涉:“声音太小,听不见,一起说!” 旧军上方便传来整整齐齐的“是”。 萧涉再朝新军那一侧问:“新来的三万兄弟们,你们觉得自己比七县的兄弟们差吗?” 三万新军异口同声:“不差!” 萧涉:“光说没用,二太太会从旧军、新军的名册里分别选出一百人,只看名字随便选的,你们这一百人摔跤打一场、弓箭比一场,如果每一场都胜负悬殊,就证明一边明显比另一边强,如果只是几场输赢的差距,便证明咱们七万兄弟是同等水平,这种比法,大家服不服?” “服!” 萧涉:“各卫所指挥,拿名册来!” 新军有五位指挥,旧军有七个步兵指挥,其中萧延不在,但他安排了一人代为练兵。 萧守义最先拿着名册站在了佟穗马前。 佟穗用眼神表达了不能下马给长辈行礼的歉意,萧守义笑笑,要把名册递给侄媳妇。 佟穗道:“我不看,二叔帮我翻页吧。” 她随意挑人的办法,便是只报页数与行列,杜绝了她选熟人偏帮旧军的可能。 旧军每个卫所都挑了十五人左右,新军每个卫所二十个,刚刚好。 被选中的两百人陆续站到了前面,新旧军里都有高矮胖瘦的差别,光看身形哪一边都不占明显便宜。 第一场比试弓箭,因为都是自己射自己的,不太受旁人影响,最后旧军一共有三十二人射中箭靶中间两圈,新军有二十四人。 第二场比试摔跤,旧军赢了五十六场,新军赢了四十四场,另有六场打平。 一开始旧军遥遥领先,但越到后面新军那边就拼得越狠,非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才肯认输。 佟穗看向这两百人:“摔跤比试输了的,都躺下。”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照做了。 佟穗再道:“如果刚刚那是一场血战,倒下便是死了,旧军出兵一百只活了五十六人,新军出兵一百还活着四十四人,你们说,这样的结果胜负明显,还是两败俱伤?” 摔得衣衫狼狈鼻青脸肿的一百新兵看向同样狼狈的一百旧兵,大家都沉默了。 佟穗:“回答我!” 两百人这才齐声道:“两败俱伤!” 佟穗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早在比试之初就闻讯而来的鲁恭、冯籍两位大将身上。 她下马,走到二人面前,拱手道:“禀二位将军,无论七县将士还是朔州一战的降兵将士,一年前大多都还是普通民间百姓,被李纲、施毅二反王煽动着打了几场自相残杀的小仗,胜者生骄败者不服,今日趁此机会,我想请二位将军选出一百蓟州将士指教我等民兵,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战场精锐。” 鲁恭看向冯籍。 冯籍有些犹豫,就在此时,佟贵扯着嗓子问右路军的七万将士:“你们不是喜欢吹牛吗,不是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吗,现在让你们跟蓟州过来的兄弟们比试,你们敢不敢上?”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脸面比命还重要,不敢说能打赢,打还不敢了? “敢!” 萧野几个反应过来,排到佟穗身后,齐声向两位大将军请命。 冯籍见了,笑道:“也罢,那就切磋一场吧,不过现在大家都是韩将军麾下,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佟穗问:“冯将军可曾见过地里的庄稼?” 冯籍点头。 佟穗:“那如果您看到两片麦田,其中一片麦子长得茂密油绿,随便一把都有膝盖那么高,另一片却稀稀疏疏才出土,您会认为是这同一个农户家的麦子吗?” 她的个头才到冯籍胸口,却仰着脸与冯籍对视着,黑眸清亮,不卑不亢。 冯籍细细品味了一番小姑娘的话,摸着胡子朝鲁恭赞道:“二太太妙喻啊,倒是我想左了,好,我这就点出一百兵,也请二太太再重新选兵吧。” 佟穗:“除了一百兵,不如再选五十位百户、二十位千户、五位指挥?” 冯籍笑:“甚好甚好,要不要再选一位大将啊?” 佟穗忙道不敢。 冯籍派人去点兵了,佟穗则在右路军里重新选出一百人,四万旧军出六十,三万新军出四十,可谓一视同仁。百户、千户、指挥也都是有新有旧。 小兵们这场的比试,蓟州兵果然不负盛名,右路军的一百人只有十一个赢了。 五十个百户的比试,右路军只赢了四个。 二十位千户的比试,右路军赢了八个。 五位指挥的比试,右路军……赢了三个。 显而易见,右路军有武艺足够优秀的将领,差的只是手下的兵。 那还斗什么嘴逞什么能呢?把力气都用在操./练上吧! 154 佟穗离开军营的时候, 让各位指挥给手下的兵带去一句话。 “二十四万大军都是韩将军地里的麦苗,现在蓟州地里长出来的麦苗最壮,你们是想继续当矮人一截的差苗, 还是一路追上去,到秋收时给韩将军结出一样的麦穗?” 右路军的七万将士基本都是民兵, 北地的百姓哪个又没见过麦子? 农户靠田地吃饭,庄稼侍弄得差除了自家欠收, 还要被村里乡亲们笑话的! 之前民兵里面还分七县旧军、朔州降兵的派系,现在不用分了, 大家都是差苗,一起在蓟州兵面前丢了人, 反正脸已经丢了, 接下来就使劲儿追吧,争取下次打仗时把面子赢回来! 再看蓟州兵这边, 虽然他们是赢了, 可指挥间的较量他们输给了右路军啊, 打胜仗既要靠士兵们拼命又要靠将领们指挥,右路军的萧老将军与萧二爷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 谁敢保证下次打仗的时候, 自己这边的战功一定会比民兵高? 既然民兵们不再吹牛挑衅, 本就被韩宗平训练得军纪严明的蓟州兵也都专心操./练起来, 对他们这边新来的降兵们也不再轻视嘲弄。 各路指挥都在观察手下的兵,黄昏时分, 便有人将大军中的变化报给了冯籍、鲁恭两位大将。 冯籍对鲁恭道:“我还以为那边那要乱到萧老祖孙俩回来, 没想到二太太安排了两番比试就给化解了。” 大家都是韩总兵手下的将军,可萧穆是新来的,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他们便犯不着主动帮萧穆解决自家军营的麻烦。再说了,现在是蓟州兵强,萧家兵虽弱却刚立了大功,他们冒然去指点,很容易被萧家的儿郎们误会成嫉妒或挑衅。 鲁恭道:“萧三萧四那几个儿郎年轻气盛,平时只服萧老与萧二,其他人就算看出新旧兵之间的矛盾,一来想不到解决之策,二来可能无法说服萧三等人配合,二太太能让萧家叔侄两代人都听她的,确实有本事。” 冯籍:“有本事的人未必有胆量,我更欣赏她敢出头揽这烂摊子,不光安排了萧家的右路军,还敢来安排我,你可都看见了,咱们这边有几个年轻小将敢那样跟我说话?我当时真想逗逗她,看看如果我不答应,她会如何。” 鲁恭:“右路军都把气势喊出来了,你不答应便是怯战,根本没得选。” 冯籍笑道:“我一开始还真有点犹豫,怕那边输不起恨上咱们蓟州兵,影响大军军心,现在看来,她这法子倒是把二十四万大军的士气都提起来了。” 鲁恭眼里也是笑:“麦苗这个比喻好啊,管它好苗赖苗,都是将军地里的苗,自家人就别分什么新旧了,只比谁长得更壮就行。” 萧家这边,傍晚萧野、萧涉、乔家兄弟都回来了,得知二嫂在东院,四兄弟也不客气,跑来东院蹭饭。 佟贵也在。 萧野问他:“二嫂请冯将军选一百兵比试的时候,你配合得那么快,是不是二嫂提前跟你通过气了?” 佟贵解释道:“昨晚她问我营里的情况,我就如实说呗,七县的兵马两头都嚣张,你们也知道。今早阿满一去,再玩了那么一出,我就猜到她要借蓟州兵挫咱们七县兵的傲气,可不就得配合配合。” 萧野酸溜溜地看向佟穗:“二嫂怎么不找我打听,不然哪轮到阿贵出风头。” 乔长顺:“就是,老五至少还吼了几嗓子。” 萧涉骄傲挺胸,兄弟里面他嗓门最大! 佟穗:“你们都不回家,我只能逮着二哥问了,幸好还有二哥可问,不然都不知道营里乱成了那样。” 萧野摸鼻子:“我们知错了,以后有啥事都先告诉二嫂。” 乔长顺狡猾地转移话题:“二嫂快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到那个法子的,真高明啊,现在那些兵可老实了。” 连周景春父子、周桂兄妹也都看向佟穗。 佟穗:“去年村里接收流民,当时新老村民就像现在的降兵旧兵,老村民怕新村民偷东西,新村民不高兴被老村民当成贼提防,正好祖父要练兵防范囚龙岭,孙叔编了个朝廷还要征兵的托梦由头,村里的男丁们怕死,都来跟着练武,练着练着哪还有空分新旧?” “那我就学祖父,先让咱们这边的新旧兵承认他们是半斤八两,再用蓟州兵羞./辱他们一顿,都是人家手下败将,心不就齐了?但右路军跟蓟州兵也是一家,军心也不能散,我便称大家都是韩将军家里的麦子。” 萧野长长地“哦”了一声:“听起来挺简单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佟穗:“因为你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 乔长顺:“就算我们当了,也不敢去找冯将军提要求,二嫂你真胆大。” 佟穗:“他们要是李纲兄弟那样的恶人,我肯定不敢,可他们是韩将军手下的大将,就算不同意也不会因为这种事骂我辱我,我又何必胆怯?” 萧野:“那是,自打二嫂杀过山匪,胆子眼瞅着越来越大了,以前连我都怕来着。” 乔长安:“你跟三哥都是兵匪样,能不怕吗?” 两兄弟斗起嘴来。 同一时刻的大同,韩宗平一行人奔驰两日,终于来到了大同城外。 晋州总兵赵良臣带着两个儿子与诸位将领前来迎接。 两人是旧友,寒暄过后先互相介绍身边的随从。 韩宗平只有韩保这一个儿子,容貌俊秀,被赵良臣赞了一句风度翩翩。 赵良臣膝下有赵琢、赵瑾两个儿郎,英武挺拔,一看就是虎将苗子。 韩宗平不喜恭维,却是真心喜欢赵家这两个小子,夸了很多,就像自家只种出一棵小白菜的农户,羡慕旁人种出了两棵大白菜。 范钊瞅瞅赵良臣的笑脸,再看看韩保讪讪的神色,咳了咳。 韩宗平回头,见范钊朝萧穆那边使眼色,失笑道:“瞧我,差点忘了给你引荐我新得的两员大将,这位就是几乎兵不血刃为我攻下朔州的萧穆萧老将军,这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萧缜。” 他对萧家祖孙的欣赏同样溢于言表。 萧穆、萧缜上前朝赵良臣行礼,由萧穆道:“承蒙赵将军照拂,我祖孙才能暂管怀、成等七县,赚得一些虚名。” 无论萧家还是李纲兄弟,都是在赵良臣的眼皮子底下蹦跶,但凡赵良臣想发兵,都没有萧家表现的机会。 赵良臣扶起萧穆,道:“不瞒老将军,我早就想收拾李纲兄弟了,只是我肩负戍卫边关的重任,不敢轻举妄动,还要多谢老将军及时出手,护卫了七县更多百姓平安。可恨奸臣当道,让我驻守晋州二十余年都不知道卫县竟有您这样的英雄人物,不然我早就将您纳入麾下了,何至于便宜了他蓟州总兵。” 韩宗平大笑,握住萧穆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这便是我与萧老将军的缘分,你恨也无用。” 又一番笑谈之后,众人进了大同城。 赵良臣在自己府中设宴款待一行人。 席上众将先说了一番场面话,譬如对奸臣窦国舅的唾骂,对韩宗平挥师南下的肯定,以及对萧家顺利攻下朔州的赞誉,然后再是韩宗平与赵良臣的叙旧,回忆两人曾经联手的几场战事,觥筹交错,酒坛都喝空了好几坛。 萧缜是晚辈,负责招待他的是赵良臣的次子赵瑾。 赵瑾:“朔州施金虎、齐云的威名我们在这边都有所耳闻,听说阴城之战,萧兄手下两位指挥分别与他二人缠斗了一百多回合,一个赢了一个佯败,而萧兄武艺又远胜那两位指挥,赵某好武,不知可否与萧兄切磋一二?” 七县的内斗在赵家眼里还不算什么,但施家能攻下朔州,已经值得一提了,如今萧家又赢了施家,赵瑾便很想试试萧家的功夫。 萧缜自谦道:“那都是我们激施金虎出城斗战的说辞,我连与齐云切磋都是各有胜负,又怎敢在二公子面前献丑。” 赵瑾:“我诚心相邀,萧兄就别拿这话搪塞我了,这样,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早你我再切磋如何?” 萧缜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晚萧缜等人都是在赵府下榻的,翌日清晨,萧缜起来晨练,转身的功夫,忽见走廊一头站着主仆二人。 萧缜立即收枪,朝为首的韩保道:“见过公子。” 韩保笑道:“不用多礼,你继续练,我就是过来看看。” 青竹一般的文人公子,还真就站在那里等着了。 萧缜只好如往常那般练了两刻钟,夏日的清晨也有些热了,他枪枪都舞出了龙吟虎啸之势,人却只是微微出了一些汗,练功服都没见湿。 韩保忍不住上前,问:“可否让我试试你的枪?” 萧缜直接将枪递了过来,善意提醒道:“此枪重四十余斤,还请公子小心。” 韩保有了准备,拿双手接的枪,尽管如此,他的双臂依然明显地抖了起来。 萧缜体贴地收回枪。 韩保松了口气,又佩服又羡慕:“少将军天生神力,丝毫不输范钊等将军。” 萧缜:“公子谬赞,我只是多种了几年地,攒了一身农家汉都有的力气罢了。” 韩保:“那你可有把握胜过赵二公子?” 萧缜看着这位比他矮了半头的文弱公子,问:“公子希望我胜吗?咱们毕竟是客。” 韩保马上道:“比武切磋,当然要拿出真正本事,我只恨不能亲自上场,为我蓟州将领赢他一局。” 萧缜懂了:“既如此,萧某定当竭尽全力。” 155 韩宗平这番来大同, 一是因为他都来打朔州了,离得这么近当然要拜访一下故友,二则也是与赵良臣商讨战策, 从朔州南下是攻打都城最近的一条路,贯穿晋州南北, 赵良臣身为晋州总兵,对各地山川地形最为了解。 赵良臣既然肯听韩宗平的话对他挥师朝廷一事保持中立, 肯定也是愿意配合的,只是文人以诗会友, 赵良臣对韩宗平展现地主之谊的方式便是先请这位蓟州总兵去巡阅他的大同军营。 两位总兵并肩走在前面,萧穆等人随后。 或许韩宗平的赞许只是出于对故友的客套恭维, 萧穆却是深深地被大同军营里的军容、士气震撼到了, 不时地与萧缜点评着什么。 祖孙俩如同第一次跨进五进豪宅的乡下小农,虽然尽力掩饰了, 却越发显得两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赵良臣注意到了, 低声问韩宗平:“这祖孙俩真有你在信里夸得那么能耐?” 韩宗平笑道:“英雄不问出身, 他们越是没在正规军里历练过,却显得他们的将才难能可贵, 贤弟可别忘了, 那窦德昌倒是出自将门世家, 对你我的练兵之法、军营配备不屑一顾, 结果又如何?” 赵良臣:“兄长说的是,这些年多少贤臣良将都因家世、朝中没有门路而被埋没, 我差点又着相了。” 范钊听不到两人的交谈, 见赵琢、赵瑾兄弟几次看向萧家祖孙,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趁赵家父子不注意, 凑到萧穆身边提醒道:“您老就别再东张西望了,想看将来我带您去蓟州看,在这边咱们不叫人家笑话成不成?” 萧穆连忙告罪。 范钊再警告地看眼萧缜,回到韩保身边,忍不住抱怨道:“这祖孙俩,在朔州瞧着还挺稳重的,怎么到了这边就一副土包子的做派?” 韩保替祖孙俩说话:“毕竟是第一次跟随父亲出来见世面,难免有些失态,范将军多体谅一下吧。” 范钊哼了哼。 韩保扫眼萧缜,心中浮现担忧,可别是个银枪蜡烛头,等会儿比试时再输给赵瑾。 逛着逛着,一行人来到了军营的演武场。 韩宗平看向两个年轻人:“你们不是要切磋吗,就在这里如何?” 赵良臣暗暗吃惊,在这里比试,很快就会吸引一帮子将士过来看热闹,韩宗平是真的心胸宽广不介意手下的将领在大同将士们面前输给瑾郎,还是对萧缜的枪法太有信心? 赵瑾、萧缜已经出列了。 赵瑾指着武器架那边的一排木头枪问:“萧兄是用这种,还是用你我各自的兵器?” 萧缜:“但凭二公子做主。” 赵瑾:“那就来真枪吧,木头打得不过瘾。” 两人出门时都带了兵器,此时派人去取便可。 范钊活动活动手腕,瞥眼闻讯聚拢过来的大同兵们,朗声道:“好久没跟人切磋了,你们先打,等会儿我也挑个兄弟过过瘾。” 大同这边的将领们心都随着这话颤了颤,谁不知道范钊乃是韩总兵身边最悍勇的一员虎将? 赵良臣也是无奈一笑,怪不得韩宗平对萧缜出场的态度如此随意,原来还有范钊这个后手,就算萧缜输了,范钊也一定会为蓟州将领赢回面子。 兵器到手,众人退到演武场外围,将中间的场地让给两位体型健硕的年轻将军。 萧缜今年二十七岁,出身乡野,赵瑾虽然小他三岁却是将门虎子,足以弥补几岁的年轻差距。 赵瑾见萧缜持枪不动,率先攻了上去。 两杆精铁铸就的枪头撞在一起,发出的嗡鸣之声让韩保难受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去观察周围其他人的反应,见旁人只是密切地关注战况仿佛对那碰撞之声早已司空见惯,韩保才默默收起不适之色,继续看向快速换招攻防的两人。 在韩保看来,赵瑾招招凌厉,萧缜似乎只有防守的份,人已经退到了比武场的边缘,这让他暗暗焦急,父亲那么欣赏赵家的两个儿子,再被赵瑾赢了,父亲看他的眼神只会更加遗憾失望。 就在此时,萧缜突然侧身避开赵瑾的枪,人也顺势与赵瑾换了方向。 韩保一喜,结果没过多久,萧缜又被赵瑾逼到了另一头。 韩保:“……” 范钊看得也很着急,对萧穆道:“您老的枪法攻防兼备刚猛威烈,怎么萧缜出招这般谨慎?” 萧穆苦笑道:“老夫的几个孙子各有性情,老三老五像我一些,老二性情稳重,打法也是如此。” 范钊:“所以他让孙典、长顺去跟施金虎二人斗战,其实不是激将法,而是他真的不行?” 萧穆:“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看起来不如孙典他们更有气势。” 范钊:“……” 两刻钟过去后,二人依然未分胜负。 日头越升越高,韩保站得都出汗了,又这般一动不动地晒了两刻钟后,他甚至已经不在意萧缜是输是赢了,只盼着此战快点结束。 赵瑾也有些急了,跟人切磋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萧缜这样的对手,想速赢赢不了,来来回回地绕场子实在难受。 “你就没有别的打法吗?”赵瑾头疼地问。 萧缜:“我既拜入韩将军麾下,此战便关系到韩将军的威名,我宁可拖延求稳,也不想冒进落败。” 赵瑾:“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莫要想太多了,打得痛快才是真。” 萧缜:“能与二公子切磋,于我已是一桩乐事。” 赵瑾:“……” 他一点都乐不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汗流浃背的赵瑾终于因为体力略逊萧缜一筹,被同样汗流浃背的萧缜一枪震得兵器脱手,退后之际,萧缜一枪追上来,停在他胸前。 赵瑾想说话,一滴汗沿着脸庞滚落到嘴角,好咸。 萧缜收枪,正色道:“承让。” 按理说,无论谁赢了,观战者都该喝彩才对,然而此刻连范钊都想骂萧缜了,更别提那些为了热闹而来却碍于韩宗平的面子不能中途离去只能被迫耐着性子一边挨晒一边观战的大同将士们。 只有赵良臣,强颜欢笑地朝韩宗平夸道:“不愧是靠智取夺得一城池的将才新锐,年纪轻轻却如此沉得住气,多少悍将遇到他都要铩羽而归啊。” 韩宗平瞥眼范钊,道:“范钊若能有萧缜三分沉稳,我都可以放心地把蓟州交给他接管。” 无论如何,这场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的切磋终于结束了。 吃过午饭,韩宗平与赵良臣去书房商议大事,萧缜随着老爷子回了客院。 刚刚从席上回来,祖孙俩都是一身酒气,萧缜先送老爷子回房。 坐在椅子上,萧穆瞅瞅孙子,笑道:“你啊你,公子险些被你害得中暑。” 萧缜只是打湿巾子,递给老爷子擦脸。 水是凉的,擦去了一脸的酒气与汗气,人舒服了,萧穆却叹息一声,看着面前的孙子问:“会不会觉得委屈?” 明明可以赢得漂漂亮亮,却碍于自家的出身,既不能太抢了赵家公子的风头,也要防着被韩将军的公子嫉恨。 萧缜笑道:“没委屈,就是晒了太久,脸又要黑了。” 萧穆:“黑也俊,阿满不会嫌弃的。” 一百个小白脸加起来,也不如他的二孙好。 . 歇了一会儿晌,萧缜出了门,得知韩宗平还在与赵良臣密谈,韩保则在屋里休息,他便自己往外走去。 都到门口了,赵瑾追了上来:“萧兄留步!” 萧缜转身。 赵瑾一拳捶在他的肩膀:“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再比一场?就咱们俩,你尽管拿出真本事。” 萧缜看向右臂,惭愧道:“二公子盛情相邀,萧某本不该拒绝,可惜手臂酸乏,今日委实没有再战之力了。” 赵瑾:“……行吧,你要去哪?” 萧缜:“明日我们就要回朔州了,我想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本地特产可以带回去。” 赵瑾:“给你那一帮兄弟?你还真是个好兄长,走吧,我陪你去。” 萧缜欲言又止。 到了街上,赵瑾指着一家酒楼道:“这家酿的酒不错。” 萧缜:“军中不好饮酒。” 不能喝酒,赵瑾又想到了马:“我们这边专门培育了一批草原良驹,若你肯再跟我比试一场,我可以做主送你五匹。” 萧缜沉默片刻,道:“兄弟太多,五匹不够分的,且良驹过于贵重,萧某无功不受禄,还望二公子见谅。” 赵瑾:“这个倒是无妨,只是我很少送礼,也不知道本地还有什么特产可送了。” 萧缜:“二公子肯陪同便是我的荣幸了,我自己物色便好。” 赵瑾点点头。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有个农夫挑着两担黄橙橙的杏果过来,因为大同城里还算太平,百姓们手有余钱,陆续有人凑过去询问价钱。 赵瑾见萧缜盯着杏子看,笑道:“我们大同的黄杏确实酸甜可口,我娘每年都要买上两筐,吃到牙酸才肯罢休。” 萧缜带着他走了过去,别人挑熟透的,萧缜弯着腰,专挑那种还有些硬的。 赵瑾见他越挑越多,特意去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篮子。 这么威风凛凛的一个将军,偏跟一群牵着孩子的妇人挤在一起挑杏。 赵瑾刚要感慨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哥哥,忽然反应过来:“听闻二太太也随军了,萧兄是为嫂夫人买的?” 萧缜点头。 赵瑾:“……” 到两人并肩返回赵府时,萧缜也只买了一筐稚子拳头大小的黄杏。 分别之际,萧缜问赵瑾:“看在上午我与二公子切磋了一个时辰的份上,二公子可否送我一匹草原良驹?” 赵瑾:“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为你选。” 萧缜:“送内子的,擅跑便可,不必过于高壮。” 赵瑾:“……” 156 赵良臣从赵瑾这里得知萧缜买了一篮杏要带回去, 也叫人去采选了两篮杏果,留着给韩宗平等人路上解渴。 其实杏这种果子朔州也有,大同这边的无非个头更大味道更佳些, 一帮子武将岂会在意这点口腹之欲,也只有萧缜那种疼媳妇的才会惦记。 赵良臣真正送韩宗平的礼物有两样, 一份是晋州各地的山川地形舆图,一份是由他次子赵瑾亲自率领的五千精锐骑兵。 赵家既已拥护韩宗平去打朝廷, 不如拥护得更彻底,省着将来被萧、齐这等乡野出身的将门新秀压下一头。 “除奸安内的重任就交给兄长了, 我在大同恭候兄长佳音!” 送出大同十里地之后,赵良臣勒马, 朝韩宗平拱手道。 韩宗平:“有贤弟镇守边关, 为兄再无后顾之忧,待我拔除了朝廷那边的蠹虫, 再来边关与贤弟把酒言欢!” 二将惺惺相惜, 就此拜别。 众人胸怀南下大志, 路却要一步一步地走,眼前摆在一行人面前的便是五月中旬的酷热骄阳, 是大同到朔州中间的三百里土路。 武将与骑兵们都习惯这样的奔波了, 唯一不习惯的只有文弱的大将军独子韩保。 “公子, 吃颗杏吧。” 范钊去后面抓了几颗赵良臣送的杏来, 伸手到韩保面前。 韩保先看到了范钊指甲里的泥垢。父亲身边的将领们各有性情,范钊显然是其中最糙的一个, 在蓟州时身边还有丫鬟照顾帮忙修剪指甲, 出征后亲兵们最多帮忙铺床叠被端茶倒水,范钊不使唤亲兵帮忙修剪指甲,亲兵大概也想不到这精细活。 而一行人都骑着骏马, 所过之处路上全是灰土浮沉,这杏子上不知沾了多少。 “将军吃吧,我吃不惯这种酸果。” 韩保客气地婉拒道。 范钊闻言,直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然后凑到前面的韩宗平身边去献果。 韩宗平吃了,旁边的萧穆也拿了一个。 吃东西速度自然会慢下来,韩保趁机取下水袋,仰头灌了几口。 范钊又回来了,去了他身后。 韩保回头,见范钊指着萧缜身前的篮筐道:“大热天的,懒得去后面拿了,二郎分我几个?回头你再去后面补上。” 范钊少年扬名,今年才三十二岁,与萧缜算是同辈,因为萧家兄弟太多,私底下范钊都是用排行喊人。 萧缜解释道:“我怕路上颠簸坏了果子,昨日特意挑未熟透的硬果买的,味道可能太酸。” 范钊:“没事,我不怕酸。” 萧缜:“既然赵将军送了熟果,还是吃甜的吧,我为将军去取。” 说完,他调转马头往后去了。 范钊:“……” 赵瑾笑道:“人家萧兄是特意为其夫人买的果子,颗颗都是情意,将军何必强人所难呢?” 范钊:“管他给谁买的,不都是一样的杏?” 赵瑾:“可萧兄能保证他篮子里的杏带到朔州时依然完好如初,我父亲送的那些能坚持到今晚下榻时不破都难,你难道要萧兄送夫人烂果?” 范钊:“女人就是麻烦,萧二也是有那好耐性。” 赵瑾:“将军难道还没成亲?” 范钊:“娶过一房,命薄没了,后来嫌麻烦就没再娶,妾室伺候也是一样的。” 韩保插话道:“父亲几次为范将军做媒,都被他推了。” 赵瑾:“难怪将军会笑萧兄儿女情长。” 很快,萧缜回来了,从随从那里拿了个大木碗装着杏。 范钊刚要去拿,萧缜叫他稍等,解下水袋将几颗杏果冲了冲,再分给三人。 范钊嗤道:“你倒是爱讲究。” 萧缜:“光我自己直接吃就行,怕唐突了两位公子与将军。” 范钊还没吃杏牙先酸了,抓了两颗杏就跑,韩保摇摇头,接了萧缜递来的杏。 奔波两日,五月十六的傍晚,一行人回了朔州城。 冯籍、鲁恭带着众将领出城迎接。 萧穆先看向自家儿郎那边,见老三回来了,没真的要在卫县住到大军出发,还算欣慰。 都是自己人,韩宗平早早让大家散了。 萧穆、萧缜先去了右路军的军营。 萧野抢着说了二嫂立的大功劳:“您没瞧见,冯将军那么严肃的人,居然都对二嫂笑了。” 萧穆冷声道:“我也要对你们二嫂笑啊,要不是她,我一回来就得因为军纪在大将军那里丢人。” 此话一出,萧延、萧野等年轻人都垂了眼,安静得如一窝鹌鹑。 萧守义虽然四十多岁了,在老爷子面前照样忐忑不敢言。 萧穆:“传令下去,右路军百户及其之上的所有将领,每人罚抄军纪三遍,明早交给我看。” 众人领命。 萧穆再看向萧延:“你写五遍。” 萧延:“我又不知道,为何……” 说到一半自己反应过来了,就因为他连在都不在,所以罚得最重。 不过对比这阵子在家里搂着媳妇睡觉的快活,萧延宁可受罚。 老爷子走后,萧缜该回城了,被一排兄弟齐齐拦住,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两篮东西。 萧缜:“那边的杏不错,这篮你们分吧。” 众兄弟抢过篮子打开,就见里面全是黄橙橙的杏,虽然有些破皮,瞧着也能吃。 因为杏子个头大,三萧、二乔、二孙、一张一佟一齐每人两个都不够。 还想抢另一篮子,萧缜背过手道:“这是给你们二嫂的。” 兄弟们哄笑着送他出去。 外面停着两匹马,一匹是萧缜刚刚骑过来的坐骑,一匹是随从才牵过来的枣红良驹。 乔长顺眼睛一亮:“这马好啊,至少得花五十两才能买到,二哥哪来的?” 萧缜:“跟赵家二公子赢来的,他好武,曾扬言只要我再跟他比试一场便送我五匹良驹,奈何当时我是客,不好赚人家的马。” 萧野:“二哥,你那匹坐骑本来就是良驹,这匹送我吧?” 他可是亲弟弟,其他人别想跟他抢。 萧缜:“我跟祖父才走你们就让营里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有什么脸跟我要赏?” 乔长安:“老四你就多嘴问,这马一看就是二哥送二嫂的。” 萧涉:“没事,二哥不给咱们,咱们自己去赚,既然赵二公子好武,我现在就去找他比试!” 一帮子兄弟就跟着萧涉去看热闹了。 有憨的有莽的也有好几个精明的,萧缜一点都不担心出事。 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握着两匹马的缰绳进了城。 分地的事基本都忙得差不多了,今天佟穗从官署回来的早,吃过晚饭后陪着外祖父在院子里纳凉。 周桂:“大将军他们要回来了吧,姐姐不用跟着去接吗?” 佟穗:“有二叔他们在,我不去也行。” 这种场面应酬,萧家有人出面就好,她犯不着非得去露这个脸。 投入韩总兵的麾下,老爷子跟萧缜都行事低调从不争先的。 但她还是提前回了西院,等着接自家老爷子。 天将黑时,外面终于传来动静,佟穗快步迎出去,跨过垂花门,瞧见萧缜提着什么走在前面,后面小厮牵着两匹马。 佟穗没管马,站在原地打量着逐渐靠近的男人,夏日出行风尘仆仆,萧缜的脸瞧着却还算清爽。 回来就好,先前果然是她多虑了,人家赵总兵没那么坏。 “祖父呢?”她好奇问。 萧缜道:“今晚祖父会宿在军营,盯着老四他们罚抄军纪。” 佟穗就知道祖孙俩都知道那事了,小声道:“祖父没怪我擅作主张吧?” 萧缜:“你为咱们右路军立了大功,祖父赏你还来不及。” 佟穗就看向他手里的篮子。 萧缜笑:“我赏的。” 佟穗想知道是什么,余光瞥见那边的小厮还牵着马站在那,可能是在偷窥他们夫妻,佟穗一边记下这账,一边示意萧缜进去说话。 萧缜却带着她走向小厮,指着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道:“送你的,瞧瞧如何。” 佟穗现在的坐骑还是萧家最初的那匹大黑骡,老爷子、萧缜甚至萧野几个都提过让她选匹好马,可之前七县骡马紧缺,萧家的大黑骡又足够健壮,佟穗便一直没去选。 只是,萧家的大黑骡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大同边关军精心培育的草原良驹? 乌黑湿润的马眸子仿佛带着灵性,枣红色的毛发顺滑如绸,佟穗一摸上去就爱不释手了。 她围着骏马绕了一圈,眼眸清亮地望向萧缜:“祖父赏我的?” 萧缜:“你家二爷在烈日下跟人比试一个时辰事后再厚着脸皮为你讨来的。” 佟穗:“……” 马鞍已经配好了,佟穗先不理他的阴阳怪气,自去外面街上试马。同巷的街坊这时基本都关门准备睡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闲人,佟穗一口气跑到拐角,调转马头时,瞧见萧缜提着篮筐站在萧宅门外遥望她的挺拔身影。 佟穗又策马跑了回去。 当她停下,萧缜走过来,仰头问:“还要咱家那匹大黑骡吗?” 佟穗忍笑道:“要啊,留着给外祖父拉车用,等咱们进京了,让它也去京城长长见识。” 萧缜左手提篮,右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抱了下来。 佟穗闻到了他脖颈处的皂角味儿,也闻到一缕酸酸甜甜的果子香。 她掀开篮盖,表面铺着一层细布,再掀开,又是一颗颗被细布包裹的圆溜溜的东西,列阵一般被横竖几片薄木板分隔开来。 佟穗取出一颗布球拆开,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大杏。 长在桃花沟里的姑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杏果。 她看杏,萧缜看她,只觉得这三百里路上多费的力气全值了。 157 今晚老爷子没回来, 萧守义等人便全都留在了军营,萧缜关上垂花门,再让丫鬟婆子们回耳房休息, 偌大的正院便只剩下夫妻俩。 佟穗问他:“吃过饭了吗?” 萧缜:“只来得及在军营洗了一把脸。” 佟穗:“那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萧缜确实饿了, 点点头。 夜幕已经笼罩下来,佟穗只能挑简单的吃食弄, 还好这边厨房里米面菜都有,天热肉不禁放, 都是厨娘起早去屠户摊上买现成的。 佟穗先洗了一把细葱切成葱花,再从粮柜里舀一大碗面调糊糊, 正调着, 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佟穗转身, 看见萧缜只穿一条中裤过来了, 左臂搭着一条巾子与一条换洗的中裤, 右手提着一桶水。 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前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 佟穗不至于还会被他健硕的胸膛羞到, 只是, 眼看着萧缜关上半扇厨房门, 随手将新裤子跟巾子挂在门外,他站在另外半扇门板后就要解裤带, 佟穗还是背转过去, 小声嗔他:“非要跑这边来洗吗?” 萧缜看着她熟练搅拌面糊的背影,道:“好久没看你做饭了。” 佟穗一怔。说起来,自打一家人搬到卫县, 自打家里添了专门烧饭的厨娘,她基本就没怎么下过厨了,最近的一次便是跟着表哥表妹一起给自己做长寿面,萧缜那晚还陪韩将军应酬去了。 她看看手里的面盆,轻声道:“做饭有什么好看的。” 萧缜没回答。 佟穗听见他将巾子丢进水里的声音。 他洗他的,佟穗尽量不往那边瞅,一口气从蛋筐里捡了五个鸡蛋都打进面碗,撒入葱花跟盐,继续搅。 萧缜笑:“我糟蹋绸缎,你浪费蛋,不愧是夫妻俩。” 佟穗:“吃到肚子里养身体的东西,才不叫浪费。” 萧缜:“你躺在那红绸上的样子我能记一辈子,也不是浪费。” 佟穗真想瞪过去:“你还想不想吃了?” 萧缜又不说了。 佟穗重新刷了一下锅,添柴烧热,舀勺油均匀地洒在锅底那一圈,灶膛里小火烧着,给他煎饼吃。 在村里的时候,便是萧家也舍不得这么吃白面跟鸡蛋,所以这是佟穗第一次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省功夫又想让他吃点好的才临时琢磨出来的。 用锅铲铲出第一张薄饼,佟穗稍稍撕了一小块儿,吹凉了放在嘴里,背对他道:“还行。” 萧缜:“给我撕一块儿,不好吃就别做了。” 佟穗:“……” 他身上啥都没有,她怎么给他送过去? 知道这人又在调戏自己,佟穗哼道:“我做我的,你不吃我留着明早热了吃。” 说完,佟穗继续煎了八张薄饼,听着多,其实都是薄薄一层,萧缜完全吃得下。 就着锅里的油,佟穗又煮了一碗蛋花汤,光吃饼会噎得慌。 她这边忙完,萧缜也洗完了,穿好裤子,绕过佟穗去洗那一篮的杏,因为个头太大,一共才十来个。 佟穗:“别都洗了,明早给外祖父他们尝尝。” 萧缜就挑了六个熟透的洗。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再加上院子里有风更凉快,萧缜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夫妻俩一边吃东西一边赏月。 说是赏月,萧缜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佟穗。 佟穗知道他为何这样,今晚虽然是夫妻俩的又一次小别重逢,却也可能是夫妻俩能够这般相处的倒数第二晚了,大军已经休整九日,明天不出发,后日也要启程的。 萧家军打朔州那么顺利,一是因为对手不成气候,二是因为萧家已经摸透了施家、齐家的底细同时占有军心优势,一旦出了朔州开始跟朝廷兵交战,别说萧家,就是韩宗平的威名也没那么有用了,每一战都得拿数不清的性命去赢。 佟穗跟着老爷子还算安全,萧缜这样的年轻将军,肯定要带兵去前线拼杀。 “酸不酸?”萧缜忽然问。 佟穗这才想起她手里还拿着一颗杏,咬了一口,既酸且甜。 “甜的。”佟穗也拿了一颗递给他。 萧缜:“我先吃饼。” 他没说好吃不好吃,却把一整盘的饼都吃了,连片葱花都没剩。 . 驻守朔州的最后一日,韩宗平召三路将军以及各副将过去议事。 佟穗与萧延等人在右路军军营等着。 萧穆、萧缜回来后,只说了现在能告诉大家的。 晋州多山,大军南下基本就是沿着东、西两条崇山峻岭中间的狭长平地行进,晋州要塞太原就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只要夺下太原,往南可继续图谋京师,往北可退回易守难攻的朔州自保。 太原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次朝廷为了抵挡韩宗平的大军,更是在太原一线调兵遣将,如今光太原就有驻军十万,太原正东四百里的冀州重地石州亦拥兵十万,两地之间由占据天险娘子关的泉县连通,若太原遇险,石州可发兵援助,反之太原也可发兵石州。 对此,韩宗平决定分兵两路,由他率领中路军、右路军、骑兵营共十七万大军南下直攻太原,鲁恭率领七万左路军绕路去攻打太原之东的泉县,截断太原与石州守望相助的通道。 佟穗等人都松了口气,打哪都是打,右路军没分开就好。 五月十七这日黄昏,大军便启程出发了。 朔州与太原中间还有个忻州,忻州北部各县早被施、齐两家占据,如今已归韩宗平接管。 因为韩宗平从蓟北跑到了晋北,原本无暇顾及忻州的朝廷也往忻州增了兵,据探子来报,忻州现在由大将薛林鹤率兵三万镇守,忻州东边四十多里外的襄县也有一万驻军,这两县乃是阻拦韩宗平大军攻打太原的防线。 五月二十二,大军于下半晌在忻州北边十里外安营扎寨。 韩宗平给萧穆下了一道军令,命萧穆明早率领七个卫所去打襄县,留下五个卫所跟着大军攻打忻州城。 两边攻城的兵力差不多都是守军的四倍。 一路跟着老爷子走过来的几个年轻儿郎都想继续陪老爷子去打襄县。 萧穆点了萧守义、萧延、萧涉、张文功、佟贵、齐云以及潘勇。 萧野、孙典、乔家兄弟都有点急。 萧穆:“怎么,没我带着就打不好仗了?” 四人只能听从安排。 萧穆再对佟穗道:“阿满也跟着我们。” 佟穗颔首,瞥了眼萧缜,老爷子既然没提萧缜,萧缜的骑兵营肯定继续跟着韩宗平走。 翌日黎明,右路军前去攻打襄县的七个卫所兵便出发了,先锋军在前,粮草器械在后。 这是佟穗第一次打攻城战,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盘旋着曾经在卫城城墙上看到的反王兵马攻城时的惨烈画面,对于卫县将士而言,反王大军便是一头头吃人的野兽,可能够顺利爬上城墙的野兽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死在了箭雨、滚石与热油烧伤之下。 萧穆问萧延:“老三,你跟着朝廷打南边的两个伪帝时,攻过城池吗?” 萧延笑道:“岂止攻过,多的我都要数不过来了。” 萧穆:“你可当过先锋?” 萧延:“当过。” 萧穆:“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延:“就一门心思地往前冲呗,这种事越怕越容易中招,千万不能停,停下来肯定会变成敌兵的靶子。那些守城的也都是普通士兵,箭法就那样,先锋军穿铠甲,冲的时候注意点能避开要害的,而且冲得越快避开的箭越多。” “爬云梯的时候既要注意箭也要防着上面的人掉下来,掉下来就往左右躲,实在不行转到梯子后面去,小时候天天爬梯子,这点身手谁没有?再不行就主动往下跳,特别是遇到守军泼油的时候,必须跳,有人从城墙掉下去都能活着,离地近时更不怕。” “总之别怕别慌,攻城先锋军只要活下来,就能拿丰厚的军功,第一个登上城墙的更是有大笔的银子拿,像襄城这样的小城先登军功都给三十两,忻州那样的能拿五十两,轮到太原那样的大城,越难打先登赏银越高,几百几千两都有可能。” 萧延也是个大嗓门,现在给大家分享他在战场上的经验,更是主动把声音放大了。 七个卫所的民兵们在萧三爷这里感受到了满满的干劲儿。 午后,近四万步兵来到了襄城城外五里处。 襄城只有南北两座城门。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萧穆下令安营休整,只派了几十人去城外叫骂。 城墙上的守军无动于衷,连根箭都没往下射。 小兵们无功而返。 当最热的时候过去,日头已经偏西,萧穆命萧守义、江天阔带两个卫所以及部分攻城器械去北门那边只围不攻牵制一部分守军兵力,再命大军列阵于襄城城南,由萧延、齐云率领先锋军第一波攻城。 韩宗平从蓟州运来了两万套铠甲,朔州一战也缴获了四万套铠甲,虽然要给朔州降兵留一半,却也足以保证右路军的攻城先锋军每人都有铠甲可穿。 盾兵护着弓箭手走在最前方,双方弓箭手彼此牵制时,萧延大吼一声,第一个带头冲了上去。 萧家当指挥的三爷都不怕死,小兵们又有何可惧? 第一次攻城的民兵们潮水般朝城门涌去。 有人倒在了半路,有人迟疑,更多的人记牢了萧三爷的话,勇敢地往前冲着。 佟穗一身铠甲骑马留在老爷子身边,看到第一波被箭雨射杀的自家士兵时,她便受不了了,朝老爷子道:“将军,请准我前去攻城。” 萧穆没说话,眼神已经传达了他的意思:傻孩子,太危险了。 佟穗只是恳求地看着老爷子。 她无法像萧延那样带头冲杀,可她能用箭射杀城墙上的守军。 如果说一个守城小兵能抵挡五个甚至十几个攻城小兵,那么只要她杀死一个守城兵,就相当于护住了至少五个自家兵的命。 每个弓箭手身边都有盾兵护卫,她并不是冲动逞能。 萧穆深深吸了一口气,喊来四个盾兵,护送佟穗加入城下的弓箭手阵营。 四个盾兵还想照顾二太太的步伐,没想到二太太背着两个沉甸甸的箭囊跑得还挺快。 由佟穗指路,五人来到了城门左侧敌台正前方的弓箭手阵列,相距约百步。 守军弓箭手换箭的时候,便是佟穗等人发箭的时机,因为稍纵即逝,弓箭手们都没有时间瞄准,只能对着大概方向发箭。 佟穗便是能够瞄准的那个。 一个守城小兵躲在垛口后面搭好弓箭,闪身出来刚要往下射,忽有一箭迎面飞来,正中面门。 他难以置信地往后倒去,手里还握着箭与弓。 158 弓箭手列阵于冲锋军之后, 但为了保持射击距离,同样在守城军的射程之内,纵使有盾兵保护, 也会出现伤亡。 普通的弓箭手要听将领指挥,同时放箭以保证箭雨的攻杀效用, 佟穗却是可以自己决定放箭时机,其他弓箭手都知道二太太的本事, 专心射自己的,并不会被二太太带乱节奏。 佟穗很快就意识到, 她射杀几个寻常弓箭手确实能救下一些小兵,对攻下城池却只是杯水车薪。趁着守军箭雨稍停的空隙, 佟穗扫向已经搭上城墙的那一排云梯。 有专门的弓箭手、投石手阻拦敌兵爬梯, 交战之初严防死守,勇猛如萧延也几次被逼得跳下云梯以躲避攻击。 佟穗朝萧延所在的云梯跑去, 四个盾兵已经习惯了二太太的速度, 及时撑盾挡在一侧, 城墙上的守军只能看到有一小队人马在敌兵弓箭手的阵营后快速移动。 守将郑春四十多岁了,注意到那边的异动, 视线便追了过来。 佟穗停在了萧延所在云梯的正后方, 她不管云梯上有多少兵, 只盯准城墙上攻击这架云梯的守军们, 搭箭欲击者杀,举石欲掷者杀, 撑杆欲推梯者杀, 从两侧过来增援的杀。 两轮精准的射击之后,这架云梯下的冲锋军们立即感受到了差别。 萧延回头,正好瞧见盾兵退后, 单膝跪在地上的佟穗露出身影,面无表情地射出一箭。 自家二嫂的神箭术他早已领教过多次,短暂的分神后重新攀上云梯。 只是墙头守军太多,替补速度太快,佟穗只能减轻萧延等人的压力,并不能确保他们不受任何攻击。 这样已经足够了,萧延身穿铠甲手里有刀,攀爬的过程中能挥挡一些散箭,只要佟穗能及时射杀泼油推梯的,他便有信心能爬上去。 叔嫂俩隔了百步之远无法交谈商议,却在一次次的攀爬与射杀之中找到了默契,萧延只管攀登,佟穗能送上他最需要的防护。 守将郑春见了,立即加派一队人手去那边守着。 已经爬到云梯中间的萧延眼看着右上方有人泼了一桶燃着火的热油下来,当即大吼一声“跳”,带着下面一梯子的小兵次第摔在地上,疼归疼,却躲过了挥洒下来的热油。 就在佟穗担心萧延有没有摔伤、就在上面的守军松了口气的这一瞬间,突然有一骑快马凌空越过佟穗这几个弓箭手与盾兵的头顶,嘶鸣着疾驰到了那架云梯前,骏马尚未止步,马背上的人离鞍而起,似乎只是在马鞍轻轻一跃,整个人便如虎狮一般扑到了云梯之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竟已游龙般爬到了云梯之顶! “三爷承让了,今日先登之功是我齐云的!” 当齐云清越豪放的声音在远近传开,他已经跟城墙上的守军厮杀起来。 萧延气得大叫:“好你个贼狮子,往老子这抢食来了!” 还没说完,萧延又冲上了云梯。 就算齐云登上了城墙,那也是雄狮陷入狼群,维持不了长久。 有齐云守着那架云梯,佟穗开始专攻旁边的援军,无论是去杀齐云的还是往云梯上掷石投木的,哪个攻势最急她就射哪个。 当萧延也上去后,狼群里便有了两头足以以一当十的雄狮,这架云梯几乎再没有任何阻拦威胁,小兵们争相爬了上去。 攻城军士气高涨,守军方寸大乱,登上城墙的士兵们越来越多。 底下的弓箭手重新列阵在城门这边,萧延等人还没打过来,城门上全是守军,不会误伤。 守军无法应对这样密集的箭雨,不得不躲在垛口之下,只能听着下方传来的越发频繁的重木撞击城门声。 “将军,肯定守不住了,咱们快撤吧!” 副将一手捂着歪掉的盔帽,一边朝躲在另一个垛口下的守将郑春劝谏道。 郑春看眼从西边洒过来的烈阳,虽然知道大势已去,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旬老千户,只用一个时辰就要攻下他万兵驻守的城池了? “将军快走,城北只有一万步兵,咱们带一支快骑肯定能杀出一条出路!” 趁着箭雨稍歇,副将跑过来搀起失魂落魄的郑春,狼狈逃下城墙。 他们才离开不久,“轰”的一声,城门破了。 被老爷子压制许久的萧涉、佟贵、张文功三位指挥立即率领大军冲杀进去。 北门那边,萧守义、江天阔所率兵马也与开城出逃的郑春败兵交起手来。 郑春在手下的拼死守护下单骑冲出了包围。 “指挥,要追吗?” 萧守义看着郑春狼狈逃窜的背影,记起老爷子的嘱咐,道:“不必,进城吧!” . 右路军攻城用了一个多时辰,破城后以多打少,只用半个来时辰就基本结束了战斗。 此时红日虽然隐入了山后,余晖犹在。 萧穆派出四队兵马挨家挨户地去搜寻逃兵,但严令不得欺民抢民,违者必斩,余下兵马在两座城门附近安营。 萧姑父负责清点缴获的金银、粮草、军械等战利品,孙纬负责清点敌我伤亡。 只用一个多时辰攻入城池算是非常顺利的攻城战了,尽管如此,右路军阵亡的士兵依然高达千人。 四万大军,用一千多人的性命夺下一座城,怎么都是一场值得炫耀的功绩。 可佟穗想到了灵水村打囚龙岭的时候,萧野、张文功等两百个青壮假死,他们刚把这个消息带回来时,老少村民们发出来的哭嚎之声。 一千多个青壮儿郎就这么没了,家里多少爹娘妻子再也盼不回他们的身影。 “守军死了五千余人,伤降共计四千多。” 佟穗见老爷子、萧延几个都笑了,她也扬起唇角,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值得高兴的胜战,可以在心里同情那一千条几千条人命,却不能挂在脸上影响士气。不然打了胜仗还要难过,下次士兵们还拼不拼了?多想想战功赏赐甚至抚恤,那才是让将士们甘愿流血拼命的东西。 “报!禀右将军,忻州传来捷报,大将军派人从早上开始攻城,刚刚忻州城也被攻下来了!” 萧延嘴角一扯,刚要显摆右路军这边赢得更快,就听老爷子道:“忻州城坚固巍峨,比襄城城墙高出一丈,更有三万大军驻守,大将军都能在一日攻下,果然神勇!” 萧延:“……” 萧穆问传讯兵:“我军伤亡如何?” 传讯兵:“约莫死伤六千。” 他还带来一封萧缜的信。 萧缜在信上说,留在忻州的三万右路军并没有参与攻城冲锋,只在城门破开后立了些杀敌之功,因此只有几十伤亡。另外萧缜还给齐云带了个喜讯,忻州的先登之功是齐云的大哥齐凌拿下的。 老爷子看完信,先朝齐云道喜。 齐云只是笑笑,并不意外。 萧涉奇怪道:“难道舞狮子的都擅长爬云梯?” 同样出自齐家舞狮行的江天阔颇为自豪地道:“狮行的兄弟们从小就在桩子上跳来跳去,爬个梯子还不简单,我家两位公子更是个中翘楚。” 齐云看眼佟穗,道:“爬梯子对我来说确实易如反掌,爬云梯攻城却危险重重,今日幸得二太太的神箭手开路才给了我顺利登城的机会,待我拿了赏银,定当分二太太一半。” 佟穗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先登之功便是为了嘉奖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将士而设,公子最先上去,众将士心服口服,不必分我,弓箭手与冲锋军互相配合,我只是尽了分内之责。” 萧涉:“对,我三哥也在那架云梯上,他爬半天没上去,你一下子就上去了,这就是你的本事。” 萧延:“……” 又忙了一些琐碎差事,佟穗陪老爷子吃过饭后,带着近卫去了伤兵营。 周景春、周献、周桂都在这边,还在忙着。 将士们有的受了箭伤,有的受了烧伤刀伤,还有从云梯上掉下来摔伤骨头的,也有千余人。 周桂正在给一个拔了箭的伤兵包扎伤口。 伤兵一脸的汗,见二太太面露不忍,他笑道:“二太太不用担心,我虽然受了伤,却拿到了军功,还因此能够留守这边不用再跟着大军出发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他伤的是腿,怎么也得养一个月才能恢复自如。 似这等行动不便的伤兵,会随守军留在城池里养病,轻伤的恢复了跟着守城,失去战力的则送回老家。 有渴望继续跟着大军赚更多军功的胆大士兵,也有被战场惨烈吓到的宁可受伤留守的胆小士兵,于后者而言,断胳膊断腿太惨了,受这等伤筋动骨却能够恢复的箭伤反倒是桩幸事。 不远处就有一个被砍断手臂的士兵面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流着泪往这边瞥了一眼。 佟穗走过来,看看他断臂处染血的纱布,轻声问:“你多大了?家在哪里?” 伤兵有气无力地答了,是怀县的。 佟穗:“那边离大同挺近的,上次二爷去大同给我带回来几颗黄杏,有这么大,你吃过吗?” 伤兵眼里多了一些光彩,微微点头:“吃过,不过是村子里的普通杏树,没二太太比划的那么大。” 佟穗:“我喜欢吃杏,大的小的只要熟透了,都好吃。” 伤兵看着月光下的二太太,好像仙女下凡的姑娘,冲动道:“等我回家了,我买些杏树养,杏子熟了托人送给您。” 佟穗笑道:“太远了,路上折腾起来不方便,还是留着自家吃吧,给你的爹娘媳妇,还有孩子。” 伤兵尴尬道:“我还没娶媳妇。” 佟穗:“会有的,拿着军功赏银盖三间气派房子,院子前后种两棵杏树,肯定会有姑娘高兴嫁给你。” 伤兵想象那画面,只觉得左臂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159 大军攻下一座城池后通常都需要一段时间休整, 在这段时间里,将领要统计士兵们的战功论功行赏,要补充军饷粮草, 要安抚治理城内的百姓,要挑选合适的留守将士, 还要为下一场战事做各种准备。 韩宗平给了右路军五日时间。 萧守义等指挥用一日时间统计好手下士兵们的战功,送到老爷子这里, 佟穗协助老爷子核查无误后,再派人将此战收缴的战利品账册与军功册一起送到忻州的韩宗平那里。 两地只隔了四十里, 传讯兵来去匆匆,回来将账册交给萧穆, 道:“大将军只简单翻看了几页, 让将军按照军功册行事就好。” 萧穆点点头。 佟穗接过两本账册,习惯地翻开, 就见军功册最上面老爷子的名字后面, 被人添了几笔:加赏黄金百两、珍珠两匣、绸缎百匹。 各级战功评定军例是死的, 但韩宗平作为大将军,可以从战利品中任意拨出一部分单独嘉奖他手下的将军们。 佟穗拿给老爷子看。 萧穆见了, 笑着摇摇头, 到他这个年纪, 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俗物了。 第二天, 老爷子给右路军的将士们论功行赏,萧姑父、孙纬带着几个小吏站在一箱箱的银子铜板前, 按照军功等级点名发放。 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齐云的“先登”军功, 一下子就是三十两白银。他作为一卫所的指挥,拿到三十两银子嘉奖还不算什么,但先登军功其实跟军衔没有关系, 萧延萧涉第一个登上城墙有三十两银子,任何一个小兵登上去也能拿这么多! 三十两啊,盛世能买五六亩良田,乱世里能买三十亩! 如果说昨日的攻城战让一些士兵吓瘪了胆子,这一笔笔的军功封赏便又将他们的胆子吹起来了,活着拿军功,死了家人有大笔的抚恤,打仗还有什么好怕的? 军营里有专门的驿差,士兵们如果担心随身携带赏钱军饷容易丢,可以托驿差将赏钱送回家中。 四万将士都来自北面的朔州等地,离得不算远,现在往家里送还算方便。 大军犒赏结束,便有大批的士兵们去驿差那里排队了,当然也有没家室或是纯粹不想往家里寄钱的,宁可自己贴身藏着,或是去县里购置衣裳鞋袜亦或好吃好喝先舒坦一把。 佟穗则被齐云拦住了,坚持要分她十五两军功赏银。 佟穗:“其他弓箭手也帮你阻拦了守军,那你是不是也该分他们一些?” 齐云哪里认识那些弓箭手,况且其他弓箭手能跟佟穗比吗? 任他怎么说,佟穗就是不要。 萧延突然扑过来,从后面勒住齐云的脖子:“胆子够肥的啊,敢拦我们二嫂,信不信二哥知道后会赶过来揍你?” 齐云拉开他的手臂,正色道:“我真心感谢二太太,并无他意。” 佟穗注意到萧延手背上有伤,便忘了瞪他,问:“你手怎么了?” 萧延瞅瞅手背,不甚在意地道:“沾了一点热油,没事。” 佟穗:“现在天热,小伤不处理也容易变成大伤,你赶紧去军医那里上药。” 萧延:“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哪有那么娇气了。” 佟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想家里牵挂你的人。” 她也不知道林凝芳会不会牵挂萧延,反正没有林凝芳还有贺氏、萧玉蝉娘俩。 萧延自然想到了家里的媳妇,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媳妇肯定会被外面的野男人惦记上。 他扭头往军医的方向去了。 齐云继续往佟穗这边塞银子。 萧涉、佟贵、张文功联手将人拉走了。 佟穗跟着老爷子去了县衙,处理完一天的军务政务,回到她与周桂的营房,发现桌子上多了两个两尺见方的匣子。 佟穗困惑地看向表妹。 周桂帮她打开,竟是两匣子洁白莹润的珍珠! 周桂笑:“右将军刚刚派人送来的。” 佟穗:“……” 匣子里的珍珠有散着的,也有项链,周桂取出一根项链帮姐姐戴上。 佟穗低头,摸了摸一颗珍珠,再看向面前的表妹:“我好像变了,要是去年收到这种珍珠,哪怕只有一颗我也会跟捡到金子似的高兴,现在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周桂:“那是因为你军功多,手里好几个金元宝,姐夫挣的也都给了你,快富得流油了吧?” 佟穗想到了被夫妻俩压在炕上糟蹋的绸缎,她会心疼,便说明她还没富到可以无视珍珠的地步。 佟穗解下项链,挂在表妹的脖子上。 周桂已经洗过澡了,换了一身清雅的衫裙,花骨朵似的小姑娘,戴珍珠项链特别合适。 佟穗终于感受到了这珍珠的好。 等姐妹俩新鲜够了,佟穗抱着那两匣珍珠去见老爷子:“祖父,您现在赏我我也没地方放,搬来搬去怪麻烦的,还是在您这边放着吧。” 萧穆笑道:“也行,我叫人一起送到朔州的宅子去,回头再给你。” 说着,他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两串珍珠项链,给佟穗道:“这个你跟阿香一人一串,白天没空戴,晚上数数玩。” 他也不能保证姐妹俩一定能活到最后,随身带点好东西,至少眼前是开心了。 佟穗没再跟老爷子客气。 五月二十九这日清晨,休整过后的右路军出发了,留下五百守军与一千多伤兵,带上两千多愿意追随右路军的降兵,补足了七个卫所损失的兵力。 右路军沿着西南方向行进,在晌午之前与韩宗平的大军汇合了,忻州那边对降兵也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伤兵留在城里养伤,还有战力的,愿意追随的留用,不愿意的放其回乡,这般也补足了损失,两路兵马合并后,加起来仍有十七万…… 不对,少了一些人,佟穗就没找到萧缜。 萧延几个也发现了,问先前留守大军的萧野、乔家兄弟、孙典,可这四个也不知道。 这时,老爷子才简单道:“大将军自有安排,你们就别瞎猜了。” . 早在忻州、襄城失守当天,镇守太原的朝廷大将孟靖业就收到了战报,再立即派人将战报八百里加急地送往京城。 忻州距离太原只有一百五十里地,两日便能赶到,孟靖业在战报里立下军令状,称他一定能拦住韩宗平的十七万大军。 太原占据地利,又有十万大军驻守城池,别说韩宗平只带了十七万兵马,就是七十万,孟靖业也自信能坚守数月。 京师,洛城。 先帝早躺在棺材里了,久到连味道都不会再发出来,小皇子还是个周岁大的孩童,只知道吃奶睡觉。 窦国舅总揽朝纲,各地军务政务都要交给他过目。 有孟靖业在,窦国舅相信太原暂且无忧,他不放心的是泉县。一个七旬的起义头目只带四万兵马一个时辰就攻破了襄城,泉县只有三万守军,迎战的还是名将鲁恭以及七万大军,万一泉县失守,鲁恭既可倚仗娘子关截断石州发来的援兵,又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支援韩宗平围攻太原。 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鲁恭大军抵达泉县之前,先从石州那边发出援兵共守泉县! 石州原有十万大军,是防着韩宗平从冀州南下的,韩宗平改由朔州发兵后,窦国舅立即命先前带着两万残兵从宛平退守保州的弟弟窦德昌赶至石州,合兵十二万待命。 十二万大军,留守五万,分出七万先与泉县击退鲁恭,再继续援兵太原,如此,他韩宗平就是插翅也别想飞过太原! 事不宜迟,窦国舅立即给石州守将程伦下了旨意,让他带领七万大军速往泉县,把石州交给弟弟窦德昌。 程伦很想领旨,可是窦德昌不高兴了。 他在宛平惨败,被韩宗平打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了出来,急需立功挽回颜面,太原、泉县一带处处都是山险,只要他率领七万兵马增援,一定能成功拦截韩宗平,哥哥怎么能把这大好机会让给外人? “你守石州,我去泉县。”窦德昌抢过亲哥发出来的圣旨,毫不客气地对程伦道。 程伦:“那怎么行,这可是国舅……皇上的旨意,你我怎能抗旨不尊?” 窦德昌扬起下巴,倨傲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程将军不必担心,只要咱们守住了太原,皇上那里我自会替你美言,头功依然是你的。” 程伦还想据理力争,窦德昌根本不理他,直接去外面点兵了。放眼天下,谁不知道朝廷是窦国舅做主,他窦德昌仅凭自己小国舅的身份就能点兵起行。 程伦拦不住窦德昌,只好派人赶紧把此事去报给窦国舅。 . 窦国舅收到程伦的奏报气得破口大骂亲弟弟时,窦德昌与他的七万大军距离娘子关只剩十几里了。 前面全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在山外扎营一晚,翌日清晨,窦德昌骑在马上,指着两边的崇山峻岭对副将道:“瞧瞧这山,多适合伏兵。” 副将有点慌:“将军,你说,鲁恭的人会不会……” 窦德昌:“不可能,据探子来报,他们十七那日从朔州出发,朔州到泉县全是弯弯绕绕的山路,又是酷暑时节,再算上中间休整,六百多里地少说也要走半个月,今日刚刚二十八,他连泉县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来这边埋伏咱们?再说了,他想埋伏咱们也得先打下娘子关啊,泉县那边风平浪静的,可见并无战事。” 副将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走进山路后,阳光被山峦遮挡,倒是凉快不少。 窦德昌盼着快点过关好去泉县吃香喝辣享清福,根本不派人探路,只管骑着骏马,带着七万步兵快速前进。 突然,有碎石块儿从一侧的山上滚了下来,窦德昌抬头,惊见一支伏兵! 利箭如雨而至,窦德昌吓得驱马往前逃去。 有马的将士们确实能及时逃出伏兵这一段,留步兵惨遭屠杀,可前面的狭路上突然闪现出一队骑兵,为首者一身铠甲,手中长枪凛然发光。 窦德昌连忙勒马,让身后的骑兵们去厮杀。 骑兵们冲了上去,却被前面的大将以一挡十,就算有越过他的,也被他后面的守军拦截了。 既然前面无路,窦德昌赶紧掉头,在近卫的掩护下好不容易平安穿过箭雨,结果后面也冲出一支骑兵。 这人窦德昌认识啊,惊骇道:“赵瑾,你怎么在这!” 赵瑾笑道:“日夜兼程数百里,翻山越岭来叙旧?” 窦德昌:“……” 160 韩宗平早就知道, 如果大军进攻太原,窦国舅一定会让石州发兵支援。 所以,韩宗平才到忻州便与萧穆率领的右路军分别猛攻忻州、襄城, 就是为了让窦国舅着急,试图赶在鲁恭之前让石州的援兵抵达泉县。 早在忻州、襄城都归为己有的那一晚, 萧缜、赵瑾便分别率领麾下的五千骑兵出发了,从襄县之北绕路到东边的自家地盘台县, 一路南下追上鲁恭大军,短暂休整后再超过鲁恭大军率先逼近泉县。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攻城, 所以压根都没靠近泉县,在此抄小路拐向东边的仙台山方向, 再从仙台山南下, 抢在窦德昌七万援军之前埋伏在娘子关外的崇山峻岭间。 不怪窦德昌料不到韩宗平会派出这样的骑兵,都已经安排鲁恭大军前往泉县了, 韩宗平自己又在忻州打得热火朝天, 下一步肯定是直袭太原, 怎么可能还派出骑兵绕那么多的山路并且真的能抢在自己前面潜入这片山? 窦德昌委屈,赵瑾憋屈, 他们这一路容易吗, 有的山路陡峭, 不是他们骑马, 而是他们又是牵又是推的将马弄过去的,就算遇到比较平缓的路段可以骑马, 在这种山路上连续颠簸三四天, 他的腚也快要颠成两半了。 这是他身为骑兵指挥的军务,赵瑾很高兴自己完成了,但他也要将这股憋屈发./泄出来! 一招将窦德昌逼落下马让手下绑了, 赵瑾便冲进山路杀敌去了! 半山腰有伏兵不停地射箭投石,两边是杀人不眨眼的骑兵阻截,困在中间的七万步军才逃离伏兵路段不久便又被骑兵逼迫地缩回了埋伏圈,活着的努力挥挡箭雨躲避石头滚木,死伤者倒在地上,处处是血。 “饶命啊,将军饶命!” “我们也是被朝廷逼的,我们愿意跟随韩总兵,求求将军别杀了!” 当七万朝廷军只剩下半数左右时,被萧缜、赵瑾带人两头截杀的小兵最先跪了下去,哭嚎声一起,里面的小兵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萧缜看向山腰间的两路伏兵:“停!” 箭雨停了,足以砸死人的山石、滚木也不再往下投掷。 萧缜骑马持枪拦在山路之西,赵瑾在东,中间是无数的尸体与跪地哭饶的降兵。 赵瑾看向萧缜,皱眉道:“你不会动了恻隐之心,要放了他们吧?” 放了,这些人会逃回石州继续为朝廷效力,收编,大军粮草紧张,无法再供应多出来的三万多张嘴,全部杀了虽然残忍,却是对大军最有利的法子。 萧缜先对中间的降兵们道:“只要你们杀光各自卫所里的所有百户及以上将领,我便饶你们不死。” 此言一出,降兵们立即看向前后左右,小兵们一心求活,百户等将领也想活啊,见曾经在自己面前老实得跟孙子似的小兵们将目光对准自己,这些人本能地拿起兵器躲到一旁,再奔向其他将领,最后聚成了两三百人的一个小圈。 这两三百人,纵使有些是靠官场人脉当的将领,大多数还是挺拔威武擅长武艺的,放在当初的灵水村,有他们在,囚龙岭五百山匪一起攻过来村民们都不用怕。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对手是三万多的小兵。 小兵们拿起手中的兵器,先是犹豫,最后狠下心朝对方冲了过去。 刀枪相撞声渐渐激烈,渐渐又变得只剩零零散散几声,最终彻底消失了。 内圈的小兵们一头一脸的血,互相看看,再齐齐丢下兵器跪下去,恳求那两个主事的饶过他们。 萧缜骑马靠近,因为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第一个拦在路中间的小兵见了,下意识地让到一旁。萧缜继续前行,其他的小兵见了,也纷纷退让到两边,就这样为萧缜让出了一条洒满鲜血的路。 走在这样的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降兵们抄起兵器围攻,萧缜却只是稳坐马背,劈山断海般来到了赵瑾面前。 赵瑾看着这一幕,竟生出这些降兵其实早属萧缜麾下的错觉,他们跪在那里,是在恭迎他们的…… 将军? 士兵们见到将军并不需要下跪,这样跪伏的姿态,更像…… 没等赵瑾的脑海里冒出那个字眼,萧缜停在他旁边,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完,萧缜先下了马。 赵瑾只好抛下那丝荒谬的念头,翻身下马,跟着萧缜走到已经被绑起来的窦德昌面前。 萧缜问:“此人是谁?” 赵瑾:“窦德昌,小国舅爷,之前驻守宛平,去大同耍过威风,所以我认得他,他也认得我。” 赵瑾再给窦德昌介绍萧缜:“这是韩将军麾下悍将萧缜。” 窦德昌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可他刚刚瞧见萧缜杀敌的招式有多狠辣了,简直是一枪杀一个! 窦德昌苦着脸对赵瑾道:“我的瑾贤侄啊,赵家世代忠良,你们何必跟着韩宗平行那谋逆之事?只要你放了我,跟我回京师,再写信劝你爹发兵攻击韩宗平的后方,我保证此战结束,你爹会受封国公!啊,还有这位萧将军,我让我哥封你为侯!” 萧缜淡笑,抽出腰./间佩刀抵住窦德昌长了两层肉的下巴。 窦德昌瑟瑟发抖,眼睛使劲往下看那寒光凛凛的刀刃:“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萧缜:“石州还有多少兵力?你先说,说完我自会去找小兵与你对峙,若有一个字的假话,我便削去你一根手指。” 窦德昌:“五万!本来有十万的,我从保州带去两万,我哥让我领七万过来,只留五万镇守石州!” 萧缜与赵瑾对视一眼,萧缜又问:“京师还有多少兵马?” 窦德昌:“之前是三十万,先后往太原、石州增兵共十万,那边就剩二十万了。” 萧缜又问了些石州守将程伦的消息,随即带着赵瑾走出一段距离,停在山脚之下。 赵瑾:“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缜看向忻州的方向,道:“大将军确实只让我们在此埋伏石州发来的援军,但大将军也预料不到这股援军竟会如此冒进,能让我们保存全部战力,所以他出于谨慎未再做其他部署。可如果大将军人在此处,他定会与我采取一样的战术。” 赵瑾:“什么战术?” 萧缜用刀尖在地上划出一条横线,横线中间划出一条短竖线: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刀尖点在横线左端:“这是娘子关。” 刀尖点在横线右端:“这是石州。” 赵瑾点头。 萧缜:“凭借窦德昌与他身上的兵符,只靠你我便能攻下娘子关与石州。” 赵瑾震惊地抬起头,见萧缜神色严肃,他再看向地上的线条,思索片刻,瞥眼远处被绑着的窦德昌,压低声音道:“你是想利用这些降兵分头诈娘子关与石州的守军大开城门?” 萧缜笑了:“公子也觉得此计可成?” 赵瑾皱眉:“娘子关最多只有几千守军,诈他们出城再伏击并不难,可石州留有五万守军,就算我们把一万骑兵全带上,万一这些降兵重新投靠朝廷,三万降兵再加上五万守军里应外合将我们围困在石州城下,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 萧缜:“此计失败便是你说的这个下场,可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只出一支骑兵就能占有石州这处冀州重镇,从石州南下全是平原,只要鲁将军攻下泉县后东进来石州与我们合兵,左路军数万兵马便可直抵黄河,过河攻占开封。” “与此同时,大将军按照原计划出晋州过黄河,若有长安援军便打援军,长安无援大将军直接从西边进军洛城,两路兵马东西夹击,洛城必然沦陷。” 萧缜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划出了两条行军路线。 赵瑾听得心潮澎湃,又因为没有大将军的军令而犹豫不决。 萧缜:“晋州多山,粮草运送不便,石州地处平原完全可以成为我们新的粮仓,就算大将军不支持从石州南下打开封,我们也可以通过石州向太原运送粮草,所以大将军一定会支持我们攻占石州,拿了石州就不急了,后续战术再请示大将军定夺。” 赵瑾彻底服了,叹道:“关键还是能不能拿下石州,太冒险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支持你。” 萧缜笑:“分你三千兵夺娘子关,够吗?” 赵瑾:“……” 他明白萧缜的意思了,萧缜要自己冒险去攻打石州,根本没打算拉上他。 赵瑾很想豪气冲天地跟萧缜争抢石州,可萧缜既然能想出这个战术,无论他表现出来的智谋还是果敢,都注定了萧缜才是最适合去打石州的那一个。 既然萧缜心意已决,且夺取石州确实对大军有利,赵瑾便不再推三阻四,一拳打在萧缜肩膀上:“区区娘子关,给我一千兵足矣,剩下的你都带去吧,那里面可有四千是我们大同精锐,你至少得给我带一半回来,不然我找右将军要人去!” 萧缜颔首,重新与赵瑾对视时,年轻将领的热血与抱负,尽在不言中。 161 两人商量完后, 赵瑾从窦德昌身上搜出窦国舅发来的圣旨与兵符,再点一千骑兵便往西边的娘子关去了,为诈娘子关的守军做准备。 临走之前, 赵瑾对他拨给萧缜的四千大同骑兵道:“从此刻起,到你们再见到我为止, 萧将军才是你们的指挥,你们要像效忠我一样效忠于他, 记住了吗!” “记住了!” 赵瑾一一看过每一个人的脸,这才离去。 四千骑兵与萧缜麾下的五千骑兵继续将三万多降兵包围在山路之中。 降兵们依然跪着。 萧缜走到中间的位置, 跳到旁边一处山壁上,居高临下道:“站起来, 朝我靠拢。” 降兵们顺从地靠了过来。 萧缜指着他面前的这片地方, 扫视众人道:“那些效忠奸臣国舅的将领们已经死了,现在我要选一批愿意效忠韩总兵的新将领, 自认有勇有谋却因为出身、官场世故而怀才不遇的, 站到这里来。” 降兵们面面相觑。 萧缜:“韩总兵正是用人之际, 有真本事的最好抓住这次机会,石州那边还有大笔的军功等着你们。” 人为财死, 再加上韩宗平忠君爱民的威望, 怎么都会比窦国舅等奸臣善待他们这些底层士兵, 短暂的沉默犹豫之后, 开始有人走了过来。 一个,两个, 十个, 二十个,一百个…… 萧缜一直在默默数着,当毛遂自荐者达到三百八十人时, 他抬起手,示意其他人不用再过来。 萧缜看向这三百八十人:“我需要六个指挥,你们谁来?” 听起来好像谁想当就能当,可是一个卫所的指挥啊,正三品的武官,真封得这么随便? 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当先站了出来,跟刚刚一样,有了一个,里面又跳出来好几个。 萧缜依然按照回应的顺序定出指挥。 轮到千户,萧缜指着对面山壁上的一棵树道:“前三十五个从那棵树上摘下一片叶子交给我的,便是千户。” 剩下的三百多人哗啦啦都冲了上去,腿脚快的冲在最前面,慢的就跟旁边的拉扯摔打起来,能在这样的争抢中成功爬上山壁并摘到叶子,谁又能说他们没本事? 有了指挥、千户,剩下的便都是百户了。 萧缜给六个新指挥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让他们在半个时辰内选出自己的五千多卫所兵。 指挥们恶狼一般冲进降兵群中挑人去了。 萧缜坐到山石上,让守在旁边的高存志给自己拿个水袋。 高存志是灵水村的老人,他以及村里占有囚龙岭的那近两百青壮骑兵一直都在萧缜身边效力。 看着二爷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再看看那边忙成一团的降兵们,高存志佩服道:“二爷这招真高啊,这些降兵原来都是小兵,一下子就封了指挥千户百户等官衔,他们肯定死心追随您了,不用咱们费心,他们也会帮忙看紧了手下的降兵。” 萧缜:“你去跟咱们这边的九千兄弟们说一声,我给降兵封官是为了顺利攻下石州,等打下石州,自家兄弟不但能拿到应有的战功赏银,我这边,无论大将军赏赐我多少金银珠宝,我都会拿出来跟兄弟们平分。” 高存志替二爷心疼:“那怎么行,您岂不是白忙了?” 萧缜笑笑:“打不下石州才叫白忙,去吧。” 高存志不是特别明白,反正二爷不会做傻事,他乖乖照办就是。 半个时辰后,六位降兵指挥带着各自的卫所兵,整整齐齐地在萧缜面前排成了六排。 萧缜保持着闲散的坐姿,对众小兵们道:“是不是很羡慕刚刚站出来的那些新将领们?” 小兵们七嘴八舌地说“是”。 萧缜:“不用羡慕,窦德昌都说了,他这次去援泉县,特意把石州的七万精兵都带出来了,也就是你们,石州那边的五万守军有一半都是充数的老弱之兵,更有石州各级官员送来白拿军饷的酒囊饭袋。现在咱们这边有四万五精兵,还有一个能帮咱们骗开城门的窦德昌,你们说,打下石州是不是很容易?” “是!” “石州乃是府城,攻破府城的军功赏银是不是比帮朝廷守住一个小小泉县多?” “是!” “想拿吗?” “想!” 小兵们有了盼头,自然士气大涨。 萧缜让他们先将死去那些朝廷兵身上的铠甲脱下来,再让自己这边的九千骑兵去换上,乔装成窦德昌麾下的朝廷兵,铠甲上的血迹也不用擦,有血才更像逃命的败军。 而萧缜给众降兵们的第一点甜头,便是那些阵亡将士随身携带的财物,谁搜到就归谁。 最后,三万多具尸体被抬到附近一个深坑里埋了,带不走的战马、铠甲、军械、粮草交由一队士兵原地看守,等着赵瑾夺下娘子关后再来运走。 忙忙碌碌,两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萧缜命伙房搭灶烙饼。 刚吃上,赵瑾派出的传讯兵到了,神色激扬地道:“萧将军,娘子关刚刚被我们攻下了!” 萧缜只是笑笑,高存志震惊道:“这么快?” 传讯兵:“对,公子让我们一千人埋伏在一处山谷,他只带两个小兵佯装冲出重围的逃兵去娘子关报信,守将看到窦国舅的圣旨跟窦德昌的兵符,深信不疑,只留一队弓箭手守关,带着三千人直奔我们的埋伏圈,哈哈哈!” 手脚被绑的窦德昌:“……” 萧缜:“叫你们公子安心守关,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吃完便走。” . 从娘子关到石州城有一百五十里地。 萧缜等人二十八这日晌午出发,到三十这日晌午,距离石州城便只剩十里地了。 烈日当空,大军在一片树林里吃饭休整。 萧缜命人把窦德昌带过来,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亲自递过去水袋。 窦德昌眼瞅着比两天前瘦了一圈,垂头丧气的,喝水都没精神。 萧缜道:“你放心,窦国舅虽是奸臣,人却颇有本事,韩将军攻下朝廷后必然会处死他,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没本事,韩将军也知道你没本事,没本事的人活着也不会有任何威胁,所以,只要你配合我打开石州城门,便是此战最大的功臣,韩将军定会许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窦德昌对着脚下的土唉声叹气:“帮你们打石州没什么,就是太对不住我哥了。” 那可是亲哥啊,他就这么背叛亲哥了? 两行泪水从窦德昌沾满灰尘的脸上滚落下来。 萧缜:“我也有兄弟,明白你的不忍心,若你实在不愿,我会砍下你的头颅派人送往京师,窦国舅见了,自会感念你的深情厚意。” 窦德昌:“……” 他不想只带着一颗脑袋去见亲哥! 反正,反正亲哥手里还有太原,还有开封、长安,还有留守京师的二十万大军,失了一个石州只相当于少了一根脚指头却活下来一个亲弟弟,哥哥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等哥哥击败韩宗平,兄弟俩仍有重聚之日! 半个时辰后,石州城。 因为西边的太原一带正在兴兵,石州城只开了东城门供百姓商旅出入,其他三处城门都紧紧闭着。 当城墙上的士兵望见远处现出一支军队时,立即鸣钟预警。 东城门那边迅速关闭了城门,守将程伦也披甲冲到了南城城墙之上。 “好像是窦将军!” 程伦也看见了,几面东倒西歪的军旗上写的全是“窦”。 大军前面是几十个骑兵,后面乌泱泱一片自家兵马,最后面跟着几辆辎重。 随着大军的靠近,程伦认出了前面的窦德昌,这人丢了盔帽,身上是干涸变暗的血迹。 再看窦德昌后面的将士们,伤的伤瘸的瘸,同样是一副败家之犬的狼狈样。 程伦往下喊:“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窦德昌仰起脑袋,灰头土脸的,恨恨瞪着程伦:“怎么回事,你自己看不出来吗!我被人埋伏了,还不快给我开城门!” 程伦自然看出窦德昌吃了败仗,却不知道原来打败仗的人也能横成这样:“你遭到了谁的埋伏?在哪遇的伏?” 窦德昌:“问这么多,你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我告诉你,泉县、娘子关肯定都失守了,所以姓鲁的才能在娘子关外十几里远的地方埋伏我,害我毫无防备!这都是泉县守将的错,他要是早点派人来提醒咱们,我能受此大败?” 程伦:“不可能,一旦鲁恭兵至泉县,开打之前那边就会发出战报……我知道了,韩宗平故意急攻忻州,诱咱们发兵救援,他再派一支骑兵绕路设伏!” 窦德昌是真恨啊,恨得牙根痒痒:“你在这放马后炮有屁用,快给老子开城门,我要给我哥写战报!” 他越猖狂,程伦的注意力便越集中在他身上,再加上后面那些士气低靡的败军瞧着实在可恨,程伦根本没细看,直接叫下面开城了。 石州乃是府城,城门里还有一片瓮城,既然是窦德昌回来,瓮城那边的门当然也都打开了,早做好准备的弓箭手们也撤了下去。 程伦赶下来迎接窦德昌。 可就在此时,程伦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寒意,再去看旁边经过的那些败军,正好跟其中一个小兵目光相撞,那小兵竟心虚地避开了。 程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走向坐在马上的窦德昌,右手悄悄去握腰间的佩刀。 窦德昌紧张啊,一直死死地盯着程伦,注意到程伦的小动作,纵马便跑! 败军里骤然响起一声“杀”! 程伦也抽./出了大刀,挥手便连砍两个冲过来的小兵,吓得这一圈小兵急急退后,只剩一人。 程伦:“你是何人?” 那人持枪行礼:“韩将军麾下萧缜,还请程将军赐教。” 162 萧缜的计划是在穿过南城门这边的瓮城后再动手, 如今大军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城,可也有上千人过了瓮城,再加上两扇城门已经无法关闭, 提前起事也无碍。 由他牵制程伦,两个骑兵指挥率领九千精兵攻占南城门, 另外六位熟悉石州街巷的降兵指挥分路带兵去攻占东、西、北三处城门附近的驻军。 以四万五的兵力与五万守军正面厮杀,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但正如萧缜之前分析过的那样, 他这边的九千骑兵与三万多降兵都是青壮精锐,而五万守军那边却有大量被窦德昌挑剩下的老弱兵, 以及一批滥竽充数混军饷的官家子弟。 大周朝廷的腐朽早就蔓延到了军营,有的卫所将领甚至会虚报士兵人数骗取朝廷的军饷, 边军因为要抵御外敌基本还保持了战力, 越是里面的州府驻兵越是贪污成风,卫所兵们甚至吃不饱饭还要被派去服劳役, 哪有力气与时间操./练? 程伦也是个贪将, 一个打过很多胜仗的贪将, 所以被窦国舅派来驻守石州,防着韩宗平从冀州南下。 自负武艺的程伦与萧缜交战时, 一直在分心寻找其他敌军将领, 他根本不信偷袭石州这么重要的战事, 韩宗平会只派一个无名新将前来, 就算不是鲁恭、冯籍、范钊等名将,也该是罗霄那等已经扬名的年轻将领。 因为并没有提前做好迎战准备, 程伦手里只有一把佩刀, 萧缜手里拿的却是长./枪。 随着程伦的又一次分心,萧缜一枪挑飞对方手中大刀。 程伦手臂发麻,终于正视起眼前的对手来, 可惜萧缜还要看顾石州一战的大局,并不想陪一个目中无人的敌将浪费时间,也不必非要公平切磋一场好让对方承认自己的实力。 他连续刺出三枪,程伦避开了前两枪,却被最后一枪深深刺入胸膛。 程伦双手还死死握着胸前的枪杆,试图让那枪./刺得浅一些,一双在战场上见证过无数生死的黑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就这么死了? 这个人说他叫什么来着? “承让。”萧缜面无表情地抽./回长./枪,左手持枪,右手挥刀砍下敌将的头颅,高举过顶,朝瓮城城墙上还在殊死抵抗的守军们道:“守将程伦已死,降兵不杀!” 程伦的头颅确实动摇了一些守军的军心,但都是朝廷正规军,程伦身边亦有副将,副将对程伦忠心耿耿,见到自家将军被杀,当场砍了一个放下兵器似乎要放弃抵抗的小兵,吼叫着率领守军越发英勇地杀起敌来。 萧缜已经提着程伦的头颅上马进城了,去另外三处军营激励己方士气,动摇守军军心。 城内的百姓们早已慌乱地躲入家宅,拥妻抱子地等待双方夺城结束。 有一部分胆小的守军趁乱逃出了城门,剩下的继续负隅顽抗。 当四方城门完全被萧缜麾下占据,接下来便只需要关门打狗。 从晌午打到黄昏,石州各处的喊杀声终于消失了。 萧缜坐镇知府衙门,不断给前来复命的指挥们下达新的军令,该抓文武官员的抓官,该安民的安民,该清理战场的清理战场,该收缴钱粮的自去四处搜罗,一切按照军纪行事。 “禀将军,我军共阵亡一万余人,重伤残近两千,敌军战死不下三万,降八千,其余往南逃了。” “这是我军阵亡将士的第一批名册,后面的还在统计。” 萧缜接过名册,都是根据尸体上的兵牌记录下来的,上面有将士姓名、年纪与籍贯。 萧缜翻了几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灵水村。 他合上名册,不再看了。 “将军,天都要黑了,您吃点东西吧?” “还不饿,拿笔墨来,我要给大将军写战报。” . 六月初一,石州城南的城门刚刚开启,一个传讯兵便骑马跑了出来,先到娘子关,接受过赵瑾的核查后,再骑上赵瑾安排的骏马,绕过泉县直奔太原。 五百里路,传讯兵终于赶在日落前来到了太原城外刚刚驻扎下来的韩宗平大营。 前日下午韩宗平已经收到了赵瑾送来的战报。 得知萧缜只带九千骑兵以及一批刚刚收服的降兵去打石州了,这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的险招既让韩宗平想把萧缜绑起来臭骂一顿,像骂自家子侄那般骂他年轻轻狂,又让韩宗平恨不得宣告全军,他身边竟然出了一个真正智勇双全的帅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帅才却比良将更加难寻,别看他身边聚集了几十员新旧悍将,能单独带领一路兵马出去作战的却屈指可数! 尽管心潮澎湃,韩宗平却没有将这则战报告诉身边的任何人,特别是萧穆,老爷子都七十一了,万一被孙子吓出个好歹……不如等石州那边打完再说。 “将军,有石州的战报!” 韩宗平一听,直接丢下营帐里的文武心腹亲自迎了出去。 魏琦、宋澜面露疑惑。 他们都不知情,将军们就更不知道总兵为何如此激动了,纷纷追了出去。 传讯兵跳下马背,单膝跪到韩宗平面前,一边往外掏战报一边忍不住地笑:“禀大将军,我们攻下石州了!” 众人都愣住了,只有韩宗平抢过战报,确定这是萧缜的亲笔字迹,他的大功臣还好好的,韩宗平才几步跨到萧穆面前,握着老爷子宽厚的肩膀开怀大笑:“老将军为我生了个好儿郎啊!萧缜这小子,竟然真把石州打下来了!” 萧穆还愣着,他知道孙子与赵瑾去打援军了,也知道两个年轻人顺利完成了任务,可二孙怎么跑去石州了? 韩宗平把战报交给儿子,让儿子大声地念出来。 韩保念着念着,也笑了,这相当于萧缜只用九千兵马就攻破了石州,且又为自家新增了三万精兵! 范钊:“好个萧缜,平时看着比萧老还稳,关键时刻他真敢冲啊!” 冯籍:“得石州便如得了一座粮仓,而太原既失粮仓又失了援军,咱们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魏琦笑道:“既得石州,太原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只需留下十万兵马围困太原,分出六万兵力绕过太原南下,太原若出兵增援,必遭我军伐之,太原若继续固守城池,便只能看着我们一路南进。” 宋澜:“与此同时,鲁将军也可去石州与萧缜合兵,一路破邢州、邯郸、安州而至开封,从东路虎视京师!” 韩宗平:“对,萧缜这一奇招,至少能让咱们提前三个月过河!” 萧穆终于反应过来,露出笑意。 韩宗平又把萧缜狠狠夸了一通。 萧穆替孙子谦道:“全赖将军设下伏兵打援的妙计,又有赵二公子的五千精锐骑兵相助,才叫他拿了窦德昌故技重施。” 韩保奇道:“什么故技重施?” 萧穆便把当初灵水村攻打囚龙岭之计说给众人听,那法子果然与萧缜巧破石州城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保了然,原来是萧家已经用过的法子,那么萧缜想出这一招似乎也没那么稀奇了,而且萧缜想的可能就是去夺一个大城池,没算到攻下石州的后续好处。 韩宗平却道:“老将军不必自谦,战机稍纵即逝,缜郎能窥见战机并迅速制定出绝妙战术,且在短短两天就让三万降兵愿意为其效力,不用说别人,就是我像他这般岁数的时候,可能都做不到处处周全。来人,传令下去,今晚各营可饮酒为缜郎庆功!” “是!” 萧穆瞥向韩保,见韩保只是在为这场胜利高兴,心中稍松。 毕竟出身不同,赵瑾那样的世家公子才能让韩保生出攀比之心,自家孙子再能干,在韩保眼里最多跟范钊一样,都是可以任他使唤的下属。 . 老爷子一回右路军,就被萧延、萧野等儿郎围住了:“祖父,二哥到底立什么功了,大将军最不喜人在军中饮酒,今晚竟然主动发酒给大家喝?” 萧穆看向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却同样期待地望着他的孙媳妇,笑道:“别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咱们去营帐里面说。” 一行人迅速进了帐内。 帐内北面有一主两客位,老爷子当中坐,客位的话,萧守义、萧姑父与佟穗谁在就归谁。 今日三人都在。 佟穗刚要站到老爷子身边,乔家兄弟一左一右拉住自家老爹,再由萧野将佟穗按到了客位上:“二哥立了大功就等于二嫂立了大功,姑父看账本都坐一天了,站会儿也没关系。” 萧姑父笑着摇摇头。 老爷子看着他们闹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讲起二孙在外面做的好事。 萧涉急了:“我就说让我跟着二哥,看二哥那边打得多爽,咱们这边光行军了!” 萧野笑不出来,也不想说话,满脑都是后怕。 佟穗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带着九千自己人冲进有五万驻军的敌窝,万一呢? 几个想要庆功的见叔嫂俩这样,便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萧穆先安抚两个被吓到的:“好了,老二虽然兵行险着,但他肯定也是做足了准备有把握才去的,他那人,绝不会为了赚军功而冲动。” 叔嫂俩互相看看,点点头。 萧穆再交待其他人:“树大招风,老二立了大功,咱们高兴,自然也有人吃味儿,你们在外面都注意点,随便旁人如何道贺,咱们不能吹嘘炫耀,要把功劳归在大将军的妙计上,哪个敢吹牛被我知道,我立即送他回老家。” 乔家兄弟、孙典等人齐齐看向萧延。 萧延:“……” 163 泉县只是连通太原与石州的一座普通小城, 唯一的倚仗便是娘子关,因为占据地利,朝廷绝不可能放任泉县失守, 所以即便韩宗平大军已经兵临太原城下,鲁恭的七万大军也越来越近了, 泉县守将还是很放松的,知道朝廷肯定会叫石州那边派来援军。 他都想好了, 率领三万将士死守城池,把击退鲁恭大军的重任交给石州的援军。 未料鲁恭刚到泉城城外, 没急着发兵攻城,先派人给他送了一样礼物, 放在城门外便走了。 守将派一个小兵去取。 礼物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中, 小兵刚抱到他面前,守将先闻到了一股肉质腐烂的奇臭。 守将脸色大变, 已经猜到里面大概是什么东西了, 却不知道那东西属于谁。 他退后三步, 喝道:“打开。” 小兵刚刚在下面差点就被薰吐了,这会儿屏住呼吸, 硬着头皮打开匣子。 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沾了血的头发凝结凌乱, 露出一张青白面孔, 以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守将惊退数步,失声道:“程将军!” 鲁恭还在阵前, 朝城墙上喊道:“五日前, 窦德昌从石州带来七万援军,可惜连娘子关都没走到就中了我们的埋伏,七万大军战死一半, 投降一半,随后娘子关、石州接连被我们攻破,泉城早已沦为一座孤城,你若识相早早开城投降,否则我这里还准备了一个匣子,等着装你的头颅去领功!” 守将哪敢降啊,族人全在京师,他降了,全族上百口便要死了! 守将直接将程伦的人头丢了下去,扬声道:“敌将休想随便拿一颗人头便能乱我军心,娘子关乃天下雄关,石州更有十万大军,你们一支伏兵就想攻破,简直是痴人说梦!” 鲁恭:“只靠伏兵自然不行,城里的将士们,你们知道窦德昌的三万降兵为何愿意投靠韩总兵吗?” 无人应答。 鲁恭让身后的大军齐声吼道:“奸臣任命的百户千户指挥将军,降兵中有能者斩杀任意一人,皆可取而代之!” 守将:“不要听他们胡说,放箭!” 弓箭手立即放了一波箭雨下去。 守将身边的几个指挥看看地上装过程伦人头的匣子,看看嘴上逞强但额头已经大汗淋漓的守将,最后再看向彼此。 没有援军,泉城必然失守,是等着让叛变的小兵们来砍自己的脑袋去换高官厚禄,还是他们先砍了守将的脑袋保住自己的命? “哧”的一声,有人先下手为强,从背后一剑刺入守将的后心窝。 其他人见了,齐齐动手,杀死守将身边的两个心腹。 “开城门,迎鲁将军进城!” . 泉城报捷乃是意料之中,韩宗平命鲁恭在泉城休整三日顺便收编降兵,留五千兵马守泉县、三千兵马守娘子关,然后便带上赵瑾那一支骑兵同去石州与萧缜合兵,十余万左路军沿冀州平原南下,是为东线。 太原,韩宗平将中路军这边由齐恒率领的三万朔州降兵交给萧穆,让萧穆统领十万兵马围困太原,他则亲率六万兵马继续攻打太原南部各县,按计划沿着西线南下。 六月初九,韩宗平留给萧穆、齐恒一道军令,这便出发了。 南北尽失、粮道被劫、援军之路被堵的太原,彻底沦为一座孤城。 镇守太原的是本朝名将孟靖业,也是窦国舅的岳父,今年六十岁了,虎威犹存,手下的将士们全部对他忠心耿耿,军纪严明,绝非泉城守军之流。 前几年南边两个伪帝起事时,塞外草原部落屡屡试图趁虚而入,韩宗平、赵良臣等边将再能打也只能留在边关,两个伪帝没能继续往北蚕食朝廷江山,靠的便是孟靖业与窦国舅这对儿翁婿。 这次窦国舅让孟靖业来镇守太原,足以说明他有多提防韩宗平。 如今韩宗平带兵绕过太原,孟靖业身边的将领们方寸大乱,朝廷若没了,就算他们守住太原城又有何用? 孟靖业却稳如泰山:“不急,京师仍有二十万大军,长安那边也有十万援军可用,况且无论他们从石州南下还是太原南下,往南一路依然有层层重镇守军拦截,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打到河边,尤其是晋州之南,山险水恶,便是韩宗平,只带六万兵马也休想势如破竹。” “若我是韩宗平,会佯装离去,咱们真着急冲出去了,他便回头一枪,与十万兵马对咱们前后夹击,彻底消除太原这边的后顾之忧,又增加了兵力。” “是啊,这才像韩宗平的做派。” 孟靖业:“城内粮草足够我十万大军用上三个月,且先派哨兵出去打探,等待时机。” 萧穆的十万兵马全部驻扎在太原城南,拦截太原出兵追击韩宗平,孟靖业派出去的哨兵只要绕绕路,还是能查探到韩宗平大军的动向的。 于是孟靖业就知道,韩宗平的六万兵马竟然真的丢下太原走了,一路往南打,短短半个月连破晋中、徐县等大小八县,已经到了两百里地之外的遥县。 谨慎如孟靖业,这下也相信韩宗平不会再打回头枪。 但他依然不急,安排一路哨兵继续跟着韩宗平,再安排一路哨兵打探驻守在城南二十里地外的萧穆大军的情况。 萧穆将十万大军分成了东营、中营、西营,三营将士们每隔一日轮流操./练,这般既保持了战力士气,又不至于全军一起操./练导致力疲时敌军趁机来袭。 只是,随着驻军的时间越来越长,小兵们或许还贪图不用行军、打仗的安逸,急着立功的将领们却越来越暴躁。 光萧家这边,萧延、萧涉、孙典等年轻儿郎便抱怨了好多次,南下形势大好,夺下越多的城池军功就越多,凭什么让左路军、中路军去吃肉,他们只能在这里守着一根又老又硬还掀不开锅盖的骨头? 不能跟着韩宗平南下,攻打太原总行吧?破城是一大功,打完了追上大军的步伐,继续破城继续攒军功。 就像一只只狼崽子,天天跑到萧穆面前闹着要带兵去攻城。 他们闹一次,老爷子就按下去一次。 萧野、乔家兄弟、齐云算是比较稳重的,只是听多了其他几个的牢骚埋怨,他们心里免不得也有些憋屈,忍不住的时候也会去老爷子那里探探口风,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萧穆干脆把自己关在中军大帐不再露面,让佟穗替他留意各营的情况。 佟穗:“我看就文功与潘叔稳得住,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会压制手下的将士们。” 萧穆摇摇头,再问身边也才十九岁的孙媳妇:“阿满不急吗?都一个月没见到老二了。” 佟穗脸颊微热:“我随军又不是为了能见二爷,光说现在,咱们困住太原,太原里面的十万兵马才无法去追击大将军,一口气牵制十万敌兵兵力,何尝不是大功一件?而且我觉得,您与大将军肯定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懂战术,我们在旁边听着看着就是。” 萧穆叹道:“还是你跟老二最让我放心。” 爷孙俩正聊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小兵跑进来禀报道:“将军,齐将军来了!” 萧穆可以将自家儿郎拒之门外,却不能同样对待齐恒,带着佟穗出去了。 齐恒站在营帐之外,身边跟着他手下的几个指挥,对面是右路军这边的萧守义等指挥。 看到老爷子,齐恒重重一哼,仰头看天:“大将军让咱们围困太原,伺机攻城,这都半个月了,您老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萧穆淡然道:“自然是因为时机未到。” 齐恒:“还要什么时机?咱们天天派人在城外叫骂,城中军民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孤城一座,粮草早晚会吃光,军心早散了,只要我大军全力攻城,保证一天就能拿下!” 萧穆:“孟靖业是何等名将,有他在城内军心就不会散,何况只是区区十五日。” 齐恒:“呵,敢情是你怕了姓孟的,要是所有将军都像你这么想,只要朝廷安排一个名将便不敢轻举妄动,那咱们还打什么仗?得了,你怕你的,我不怕,我带将士们去攻城!” 萧穆怒道:“我是右将军,你只是我手下的副将,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得发兵!” 齐恒:“呸,我称王的时候你还龟缩在卫县练兵,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声右将军,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我倒要看看,谁敢拿我?” 萧延虽然也想攻城立功,却不能忍受齐恒辱骂自家老爷子,当即带着萧野几个将齐恒等人团团围住,双方同时抽刀,剑拔弩张。 齐云连忙劝道:“都别冲动,父亲,军令如山,您得听右将军的。” 齐恒一口吐沫吐过去:“别叫我父亲,你早不是我儿子了!” 齐凌跟着骂道:“你看看这些人,都要朝父亲动刀了,你还在那当和事佬,萧家的几个崽子至少比你有血性!” 萧涉:“你骂谁崽子呢!” 第一个冲了上来。 双方说打就打,直到萧穆拿出兵符一声怒吼,才震得两边罢手,不欢而散。 齐恒回去后,直接带着自己的三万兵马拔营,搬到了太原十里外。 哨兵发现这异动,隐在暗处偷听小兵们私下交谈,得知齐恒与萧穆闹僵了,速速回去禀报孟靖业。 萧家、齐家在朔州就打过一场,两家不和众所周知,孟靖业沉吟一番,道:“做好守城准备,齐恒可能会来攻城。” 次日一早,齐恒果然率领三万兵马去攻城了,却被守军的箭雨逼得连云梯都没能送过去,白白死伤近千人,被萧穆派人及时鸣金收兵,这才避免了更多伤亡。 回营之后,萧穆要按军法处置齐恒,齐恒自然是不服的,带着自己的兵跑了,说什么反正都是守城,他要去太原北面的曲城守,将来再任由韩宗平责罚,就是不服萧穆约束。 太原的哨兵一路跟着齐恒大军,确认齐恒真进了五十里地外的曲城,再回来报信。 一个副将激动道:“将军,现在南边就剩七万民兵,咱们完全可以杀出去啊!” 孟靖业:“萧穆这人虽然出身不显,却极擅兵法,再看看,小心中了他们的计谋。” 孟靖业是真的沉得住气,又观察了半个月,到七月初十,确定齐恒始终没有要与萧穆冰释前嫌的迹象,而萧家那边的士气也被酷暑与枯燥的围困快要消磨干净了,就连萧家的两个孙子都因为闹事陆续挨了四十军棍,孟靖业才微微一笑。 “终究是乡野痞夫,难成大事。” 164 七月十二, 夜,半空一轮明月将圆未圆。 太原城,九万大军动而若静地列阵于南城门内侧, 神色坚毅地等待大将军发号军令。 孟靖业一身铠甲,吩咐儿子孟锡与另外两位副将:“你们带五万将士出发, 仔细观察敌营确认无误再发兵偷袭,一旦中了埋伏, 立即派人回来通报,我会亲率留守的四万将士出城营救。” 敌方只是七万民兵, 没有埋伏,五万大军夜袭敌营定能马到成功, 有埋伏, 他即刻带兵增援,合计九万精锐, 照样能将七万民兵杀得片甲不留。 一个副将道:“大将军真是策无遗算, 对付一个无名老将也如此谨慎。” 孟靖业:“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战关系到京师与数万将士的安危,我宁可高估对方。” 孟锡:“父亲放心, 儿绝不会轻举妄动。” 孟靖业:“嗯, 动身吧。” 城门悄然打开, 将领们骑着蹄子裹有棉布的骏马行在前面, 五万步兵整整齐齐地跟随其后。 二十里地急行也要走一个时辰,当城门关闭, 孟靖业示意留守城内的五千骑兵与三万五的步兵原地休息, 带着孙子孟继堂进了营房。 孟继堂今年二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因为已经是半夜, 他劝老爷子道:“祖父且回去休息吧,我在这边等消息,万一出事,我带兵去增援父亲也是一样的。” 孟靖业摇摇头:“据探子来报,萧穆与齐恒手下的十万将士都是青壮,哪怕只是民兵,我们也不能太低估他们的战力。万一有埋伏,你爹那边肯定会先伤亡一批将士,等援军赶过去,我军兵力可能会超过敌军,也可能只是平手,如果敌兵够强,两军将陷入胶着之中,但你别忘了曲城的齐恒手里还有三万兵马。” “也就是说,今晚可能有三种结果,一是你爹的五万兵马顺利偷袭,一举击败萧穆的七万兵马,顶多有些小股逃兵,纵使与齐恒合兵也难逃我大军主力的追杀。” “第二种可能,是你爹中了埋伏,我带兵增援才成功击溃萧穆大军。” “但还有第三种对我军最不利的可能,便是我的援军也难以击溃萧穆,大家两败俱伤,咱们退回城内,萧穆等来齐恒的三万兵马,双方继续陷入守城与围城的境地。可他们有石州增送粮草,咱们的粮草却越吃越少,最终难逃一败。” 孟继堂听得心底直冒寒气:“区区七万民兵,真能跟咱们抗衡?” 孟靖业:“看萧穆之前的行事,深谙人心,惯会振奋士气,我们不得不防。” 孟继堂:“果真如此,我们如何应对?” 孟靖业:“所以今晚必须由我率军支援,一旦我发现难以取胜,便会带一部分将士突围奔东南的榆县而去,败军则退回城内,你这边做好接应准备。我走后,你们带领剩下的将士继续守城,太原墙高城坚,又有百姓协助,哪怕只有五千守军也能再坚守数月。” 孟继堂:“祖父到了榆县后有何打算?” 孟靖业摸了一把胡子,笑道:“韩宗平走遥县这条路,意在夺汾州,到了汾州,他下东南可直袭京师,下西南可袭取长安,那我便从榆县、武县、垣县这边过去,抢在他前面抵达汾州东边的治州,整顿当地兵马继续拦他。” 孟继堂兴奋道:“祖父英明啊,虽然韩宗平早出发了一个月,可他得一城一城地打过去,因山脉相隔,他根本无暇顾及榆县到治州一带,祖父一路无阻,自会比他先到。” 孟靖业看向城外:“我追定了韩宗平,能带走多少兵马,就看你爹那边顺利与否了。” . 孟锡大军悄然靠近了萧穆的大营。 月光皎洁,孟锡亲自带人潜伏探查,见营寨前两队守兵神色警惕,里面也有巡逻的士兵不断走过,孟锡低声对左右感慨道:“看来萧穆只是管不住军心涣散,在营寨警戒上并不曾松懈。” “再不松懈,除了这些警戒的,里面的大军也都睡死了,正适合我们偷袭。” 孟锡颔首,朝后做了个手势。 弓箭手匍匐着上前,同时放箭射向那一排守营小兵。 箭速太快了,小兵们没来得及预警便倒了下去。 孟锡:“随我杀!” 骑兵在前,五万步兵持枪冲进军营,再分别朝离得最近的营帐杀去。 然而没等他们靠近,这一圈营帐内突然冲出一排排弓箭手,直接就是一波箭雨,几轮箭雨过后,埋伏在四周的步兵们也冲了出来,更有数千骑兵从大营两侧冲杀出来,抄断敌军的退路。 孟锡虽惊却不急,一边抵挡飞箭一边吩咐哨兵:“果然有埋伏,快去报与大将军!” 十几个哨兵骑马朝后杀去。 右路军这边,已经憋了一个月的将领们如几匹狼王,带着各自的狼群杀进了敌军。 无论是萧守义这样的四旬长者,还是萧野、佟贵、乔家兄弟这样的年轻小将,所过之处敌军小兵只有送死的份,直到他们分别跟孟锡等将领对上。 营寨驻扎在一片矮山之下,此时萧穆站在山顶,身边跟着一个裙装姑娘。 萧穆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夜战,神色平静,仿佛那些生死都与他无关,当太原城那边出现援军队伍时,萧穆下令道:“举火!” 身后一排小兵们立即将手里的火把伸进旁边的篝火中,再朝山下挥舞火把。 山下,一直按兵不动的齐云、孙典、张文功、潘勇、江天阔见了,这才带着另外三万多的兵马冲了出去,拦在援军之前。平时负责军饷粮草但也身怀不俗武艺的孙纬在这边,齐恒父子俩悄悄留下的他们那边的三个悍将也在。 一众村野出身的无名将领,勇而无畏地拦住了名将孟靖业的四万援军。 孟靖业处于援军后方,并没有亲自动手,他看着混战在一起的小兵们,看着齐云、孙典这一批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丝毫不逊他手下名将的悍将们,唇角越抿越紧。 “孟将军,老夫恭候多时了!” 旁边的矮山上传来一道雷鸣般的浑厚呐喊,孟靖业抬头望去,就着皎洁的月光,辨认出山顶一道屹立挺拔的身影,旁边站着个姑娘,裙摆随着七月晋地的晚风起伏飘摇。 是萧穆与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神箭手孙媳妇。 萧穆充满得意的喊声还在夜空中回荡,那是一个草莽匹夫算计了一代名将的骄傲与痛快。 孟靖业轻蔑一笑,这必然是韩宗平离去前便定下的诱敌计谋,萧家老儿也有脸嚣张? 他孟靖业的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是韩宗平。 “不必恋战,随我突围!” 孟靖业提起手中长刀,厉声喝道。 孙典大笑:“想要突围,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第一个朝孟靖业杀来。 孙典是个悍将,可他在孟靖业这样的老将面前还是太嫩了,拦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幸好齐云斜刺里替他挡住了孟靖业挥过来的长刀。 齐云之后是潘勇,潘勇之后是张文功,待张文功被孙纬救下,孟靖业已经带着一队人杀了过去。 “跑就跑吧,杀他手下的将领也是一样!” 今晚既是一场偷袭与埋伏,也是一场正面混战,敌多我寡,他们每个人都需全力以赴! 军营这边,萧守义险胜孟锡,终于将孟锡刺落马下。 萧野瞧见后面冲过来的老将军,一刀砍下孟锡的头颅,举起来朝孟靖业晃道:“嘿,孟大将军是吧?刚刚这人说他是你儿子孟锡,你认认是不是?” 孟靖业见了,目眦欲裂,提刀杀来。 萧野、佟贵联手迎战,乔家兄弟也奔了过来。 孟靖业一时竟难以杀死任何一个,看看那一张张年轻而不羁不畏的脸庞,孟靖业心中一沉,忍痛道:“随我突围,不要恋战!” 儿子已经死了,他还有大周江山要守,还有韩宗平要追! 萧野几兄弟再齐心,也拦不住一位龙虎一般的老将军与他麾下的雄兵,只能继续杀周围的敌兵。 山上,周桂观战观得全身都在发抖。 随时都有人在死去,看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兵,姐姐说她守卫城那战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命如蝼蚁,此时此刻,周桂也真正明白了。 蝼蚁会这般不要命的彼此厮杀吗? 周桂不知道,但她看见了,人会。 “将军,您能算出逃出去了多少人吗?”周桂声音颤抖地问,她刚刚试着数了,可她数不清。 萧穆:“约有两万吧。” 周桂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么多,姐姐他们拦得住吗?” 萧穆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 七月十三,清晨。 太原东南一百里地外的七盘岭。 佟穗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干巴巴的烙饼,放在粗瓷碗里,再拧开水袋倒水进去。 烙饼渐渐松软起来,拿筷子搅一搅就成了糊糊。 佟穗背靠树干,咬口肉干再喝口糊糊。 萧延、萧涉兄弟俩撒尿回来了,佟穗听见萧涉问:“三哥,你屁./股还疼吗?我好像还有点疼。” 萧延:“根本都没使劲打,你怎么还疼?该不会被虫子咬了吧,脱了我给你看看。” 佟穗:“……” 没多久,兄弟俩凑到了佟穗面前,见二嫂都帮他们泡好饼了,两人端碗就喝。 佟穗若无其事地问:“伤势都好了吗?” 萧涉抢道:“好了,绝不会影响我们杀敌。” 刚放下碗的萧延:“……” 佟穗:“现在开始,如无必要不许说话,非要说也要压低声音,保证十步外的人听不清。” 萧涉张开嘴,又张小点,凑到佟穗面前问:“二嫂是觉得,姓孟的该来了?” 佟穗:“没来也要按照要来了准备,不然如何叫埋伏?” 萧涉点头。 萧延难得的没有问东问西。 他心里不安,按照临行前老爷子透露的,大将军只安排右路军诱敌再杀敌,只要杀了太原大部分精锐就算完成任务了,实在拦不住孟靖业也没关系。 大将军倒是挺信任他们的,萧延也想信任自家兵马,可万一呢,万一七万将士靠埋伏也不是孟靖业十万大军的对手,万一老爷子他们都……万一赢了的孟靖业根本不必突围不必走这条路,他们这些人岂不是白埋伏了? “我想回去。”萧延看向佟穗,如果老爷子那边真出事了,他要跟姓孟的拼命。 佟穗冷声道:“你在祖父面前发过誓,要听我的军令行事。” 萧延眼底一片戾气:“你就不怕祖父遇险?” 佟穗:“我怕,我还怕我的二哥我的外祖父舅舅表哥表妹出事,怕二叔四弟他们出事,可军令就是军令,祖父信咱们,咱们便也该相信祖父。”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谁也没有退缩。 萧涉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一拳打在萧延肩上:“听二嫂的。” 萧延握拳,最后砸在了地上。 午后,死人一样躺在地上的萧延突然坐了起来。 佟穗对上他的目光,立即下令道:“来了,做好准备!” 萧延举起自家军旗,朝对面的山腰摇了摇,见对面有了回应,他便丢下萧涉、佟穗自去别处了。 佟穗看着他的背影,对萧涉道:“你也去下面,等着拦人。” 萧涉:“不,祖父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二嫂。” 佟穗笑:“这边都是山,真出事我可以跑,在山里谁也抓不住我。” 萧涉:“那我也不去。” 佟穗:“他们来了,便说明祖父那边赢了,咱们一起抓住孟靖业,为右路军立功。” 萧涉:“这样也能立功。” 佟穗:“万一我射不中他呢?咱们这里只有你是他的对手,三爷最多在他手里保住性命,而且你杀了他,他就无法让他的手下上山来抓我了。” 萧涉终于动摇了。 佟穗拍拍他的头:“去吧,抓住他就是保护我。” 萧涉咬咬牙,走了。 佟穗与左右的弓箭手埋伏在山石杂草之后。 这里是从太原赶往榆县的必经之路,另一侧的徐县早被自己人占有,太原逃兵只能走这边。 孟靖业带着一千骑兵与两万步军逃了出来,因为担心萧穆或齐恒会派人来追,众人根本不敢长时间休整,从午夜到午后,一口气跑出了八十里。 进入七盘岭后,阳光灼热,将士们吃了一路的沙土,嘴角都要干裂了。 副将看看前路,问:“将军,前面会不会有埋伏?” 孟靖业:“不可能,萧穆若能算到这一步,一定会派他那个百步穿杨的孙媳妇过来,他既然把她留在身边,便是笃定咱们逃不出来,又如何会设下伏兵?” 另一人道:“是啊,他本来就只有七万兵,要埋伏咱们十万,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往外分兵。” 山腰上,佟穗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在这支人马靠近时,朝后面比个手势。 小兵打开鸟笼,里面十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斜对面的山间也有几只雀鸟飞了出来。 这是大军经过山林常见的动静,若有伏兵,鸟雀们早被吓走了。 孟靖业:“加速前进,过了这片山再休整!” 他驱马走在最前面。 佟穗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着手里的黄金弓,当孟靖业的骏马经过一棵被他们约为记号的树时,对面山上忽然滚落下来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敌军如惊弓之鸟,同时看向那块儿石头。 佟穗就在此时松了手。 利箭带来的破空声惊动了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孟靖业明明还维持着逡巡对面山上的姿势,人已本能地往后仰去。 可佟穗猜到了他的反应,瞄的是他握缰的左手。 随着她这一箭射中,弓箭手们齐齐露出身影,朝下面射去。 每侧山间埋伏一千五百人,分前后两排列阵,前排的射完后退换箭,第二排上前继续发射,如此轮换。 孟靖业已经率先往前逃去,要冲出这段山路。 马蹄突然踏空,孟靖业反应极快,在骏马落入陷阱前朝前扑去,滚了好几圈。 有陷阱拦路,敌兵逃跑的速度慢下来,又承接了一波箭雨。 三千弓箭手,每人二十支箭,加起来便是六万。 纵使有很多箭落空,也留下了九成敌兵,或死或伤。 孟靖业只带着不足两千人逃了出去,却马上又被萧延、萧涉率领五千步兵拦截。 这五千多的步兵,是最初的五千卫城军,对萧家忠心不二。 孟靖业拔./出左手的箭,随便撕下一条碎布缠住伤口,目光扫过容貌相似的萧家兄弟,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另一张嚣张的笑脸,那人提着他儿子的头颅。 “来得好,我正愁无法为我儿报仇!” 孟靖业双手握住长刀,不顾左手喷出的鲜血,朝兄弟俩冲去。 萧涉:“我来对付他,三哥你去杀别的,咱们一个都不放过!” 萧延:“好!” 孟靖业冷笑,昨晚那么多年轻骁将都没能拦住他,这兄弟俩倒是猖狂! 短暂的冲锋后,孟靖业与萧涉打在了一起。 山上的弓箭手们放下弓,拿起长刀冲下山去,从后面截断敌兵退路。 佟穗依然站在山上,她的箭囊已经射空了,下去一旦被敌兵抓住,反而添乱。 她紧紧盯着萧涉。 孟靖业或许厉害,但他已经逃了一路,左手又因为激战用力流血不止,又哪里是以逸待劳年轻力壮的萧涉的对手? “嘭”的一声,萧涉震落了孟靖业手中长刀,再一枪,直刺孟靖业的胸口。 孟靖业仰面跌倒在地。 明明一片混乱,却又有一瞬的万籁俱寂。 他看见两山中间露出来的碧蓝天空,听见小将憨憨的大叫:“二嫂,你看见了吗?我赢了!” 远处有清脆如泉的声音含笑应道:“看见了!我给五弟记头功!” 孟靖业笑笑,死不瞑目。 165 孟靖业战死后, 跟着他逃出箭雨埋伏的近两千兵也皆被萧延率将士全歼。 萧延点了五十人,骑着缴获的战马先行赶回军营查看战况,佟穗、萧涉带着步兵清理战场。 敌兵身上的财物、还能穿的铠甲、散落的兵器战马, 都是战利品。 死了的再无动静,活着的喜气洋洋。 佟穗站在树荫下, 看着自家兵马忙忙碌碌。 财物谁搜到的就归谁,随军主簿只将铠甲兵器战马的数量报了上来, 因为这一战是埋伏战,后面的交锋也是以多打少以精打疲, 自家将士几乎没有折损。 死去的战马宰了吃肉,死去的人聚在一处烧了, 只留下孟靖业的尸体。 休整结束, 众人原路返回。 路上,老爷子那边的传讯兵来了, 向佟穗汇报昨晚太原城外的战况。 孟锡所率的第一波偷袭军被箭雨射杀了两万余, 剩下不足三万兵力。之后孟靖业虽然带来四万援军, 可他突围的时候又带走了两万,如此, 便只剩失去统将的五万左右的太原兵与右路军的六万多将士厮杀。 右路军将这五万人围困在中间逐渐向内歼灭, 又有萧守义、萧野、齐云等十几个悍将, 士气振奋, 越杀越勇。 算上佟穗他们这边的埋伏战,此役右路军用一万五将士的命, 换来了九万太原兵的全军覆没。 七月十四晌午, 佟穗一行人回到军营时,战场已经清理过了,只是为了避开那一片被暑气蒸腾出浓郁血腥味的土地, 军营往太原城的方向前挪了五里地,齐恒也率领三万诱敌的将士们从曲城回来了。 一场夜战,十万右路军仍存八万五,太原城内却只剩孟继堂率领的一万守军。 萧守义、萧野等奋战的将领们身上都有些伤,可在战场上,只要没有断胳膊断腿伤到要害,其他伤都不值得一提,就像之前攻城时萧延身上好几处烫伤,若非佟穗催他去军医那里上药,这人根本都不把那点伤当回事。 庆功宴上,齐恒大笑,朝萧穆敬酒道:“痛快!虽然我没有参战,可是想到那老王八终于被咱们骗出来了,我就特别地痛快,大将军这手钓鱼的战术真是出神入化,您老居然还能在后面撒一张网,一条鱼都没叫他们漏出去,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萧穆笑道:“我也是因为大将军再三跟咱们强调孟靖业是个极其谨慎之人,才猜到他有可能会强行往榆县那边突围,再加上有赵总兵提供的晋州各地山势地形图,才知晓可在七盘岭设下伏兵,当然,此计能成全赖你那边下的饵够真,咱们多方配合巧妙,方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齐恒摇摇头:“不,还差一点,孟继堂那小王八还在城里守着,只有把他拿下,才是真正的酣畅淋漓。将军,咱们还有八万多兵,他们只剩一万了,现在可以让我带兵攻城了吧?” 萧穆:“攻城死伤太多,还是智取的好。” 他把智取太原城的战功让给了未能参战的齐恒那三万将士。 佟穗与萧延等年轻的将领们都跟了过去。 智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激将。 齐恒命人在城外竖起两根长杆,一根上面绑着孟靖业的尸体,一根上面挂着孟锡的头颅,再让一些大嗓门的小兵朝城内大放厥词,骂孟靖业父子俩徒有虚名,吹嘘自家将领斩杀父子俩时有多么威风。 城墙上,年仅二十岁的孟继堂看着祖父、父亲的尸体与头颅,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 佟穗沉默地看着、听着。 孟家父子已经死了,利用他们的尸体这般辱骂他们,很不体面,可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继续在太原这里耗下去,万一韩宗平那边没有援军因为兵力不足落败该怎么办?万一鲁恭、萧缜、赵瑾率领的左路军孤军过了黄河,被京师的二十万大军围剿又该怎么办? 不想自家人损伤,便只能用最快最简单的办法攻破太原。 性命攸关,谁还讲究体面? “二嫂,我也想去激激他,行吗?”萧野观察着佟穗的神色,忍了很久才问。 他与二哥三哥在战场上厮杀了六年,生生死死早看淡了,打仗就是为了赢,却怕二嫂心善,受不了这样的激战法子,也不高兴他参与其中。 佟穗看他一眼,点点头。 萧野单骑上前,他没有再辱骂孟靖业父子,只朝孟继堂道:“孟家小弟,实话告诉你,你爹的头是我砍下来的!我知道你想报仇,又怕冒然出战失了城池,这样如何,你下来跟我打一场,你杀了我,那是你孟家儿孙有本事为父报仇,你若败了,便证明你孟家祖孙三代都是我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什么名门将族,都是浪得虚名!” 齐恒朝三万将士比个手势,三万将士便齐声喝道:“浪得虚名、手下败将!” 孟继堂双手握拳,泪眼模糊地望着对面的两个亲人。 命可以丢,孟家的威名不能丢! “杜叔,我下去应战,若我不能回来,你继续代我坚守城池。” 孟继堂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刀,抹去脸上的泪,毅然对祖父留给他的副将杜叔交代道。 杜叔跪在他面前,眼中也滚下热泪:“公子,孟家现在就剩你了,你万万不能去啊!” 孟继堂扯扯嘴角,苦涩道:“怎么,您也觉得我孟家祖孙尽是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 说完,径自绕过杜叔下去了。 城下,萧涉也想去跟孟继堂打,被萧野骂了回去,孟继堂一口气死了两个至亲已经够惨了,再骗他下来跟五弟交战,那是卑鄙。 两军击鼓,萧野持枪迎了上去。 佟穗攥紧了缰绳,一边为功业,一边为血仇,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午后骄阳似火,刀枪碰撞间反射出刺眼寒光。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跟着就是半个时辰。 萧延几个都下马盘腿坐到了地上,你靠着我的肩膀我靠着你的肩膀,看戏一样点评两人的对决。 佟穗仍然端坐马上,直到萧野刺中孟继堂的肩膀,孟继堂手中长刀脱落,她才松了口气。 “服了吗?”萧野枪指孟继堂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问。 孟继堂只望向祖父、父亲的尸体,一副要杀便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就在此时,太原城门突然打开,杜叔带着城内守军冲了出来:“公子莫急,老夫陪你一起上路!” 大势已去,守城也是死,且已失去了牵制萧穆兵力的意义,不如痛痛快快杀一场,誓死追随大将军! 孟继堂眼中再度落泪,忽地抓住萧野枪杆试图夺枪。 一支利箭蓦地飞来,穿透他胸前的铠甲,射入其胸膛。 孟继堂手里还握着萧野的枪,艰难地朝南边望去。 萧延、佟贵、乔家兄弟、孙家兄弟、张文功这一排看戏的将领早在城门开启时就跳到了马背上,齐刷刷地冲上来,挡住了佟穗以及萧涉的身影。 到孟继堂栽落马下,他也没能看见自己究竟死在何人手中。 . 七月十六,黄昏。 韩宗平刚刚拿下霍州进一步逼近汾州,就收到了传讯兵从太原送来的战报以及孟家祖孙的三颗人头,太原十万守军全军覆没,萧穆那十万右路军才折损两万兵力。 随着战报送来的,还有太原一战将士们的军功账册。 当韩宗平看到孟靖业竟然是被佟穗、萧涉联手所杀,虽然有些感慨孟靖业的阵亡,还是忍不住赞道:“英雄出少年啊,这叔嫂俩今年都刚刚十九岁,竟已立下如此奇功。” 范钊:“啥奇功,我瞧瞧?” 他是韩宗平的心腹,毫不避讳地凑过来,看到佟穗、萧涉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军功,眼睛也瞪直了:“早知道她能百步穿杨,居然真能射中孟靖业?” 百步穿杨,杨树叶就在那挂着不动,顶多被风吹一吹,战场上杀人,人会跑的啊,尤其是孟靖业这样的老将,看不到箭也能感受到杀气提前闪避,绝非一个神箭手就能轻轻松松偷袭的。 魏琦摸摸胡子,朝宋澜赞道:“名师出高徒啊,佟夫人如此神勇,多少都有几分是宋兄的功劳。” 佟穗能射杀孟靖业,注定会在青史留名,足以让人尊称她一声“夫人”。 宋澜惭愧道:“魏兄莫要打趣我了,我只是教了她几篇文章,都是萧老将军栽培得好。” 韩宗平重新落座,给萧穆、齐恒包括佟穗、萧涉这些年轻将领都单独加了赏赐。 此外,佟穗先前只是右路军的一个参事,毕竟是女子,萧穆自己可以重用孙媳妇,却不好破例来韩宗平面前给孙媳妇求个高职,这次,韩宗平直接封了佟穗为右路军的副将,与萧缜是一个级别,高过萧延、萧野这等卫所指挥。 在韩宗平看来,佟穗既能约束营中将士,又能带领一支伏兵单独作战,完全有了封将的资格。 这个决定,军师魏琦、宋澜同意,范钊、冯籍两位大将也是服气的,前者箭术输给了佟穗,后者亲自见识过佟穗的驭兵之才。 传讯兵快马加鞭地将大将军的犒赏以及新的军令送回了太原。 犒赏在意料之中,军令照办就是,唯一的惊喜便是佟穗的“副将”之职。 “厉害了啊,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喊二太太,该改口称佟将军了?” 孙典第一个起哄道。 萧野搓搓手心:“二嫂要是个男的,我们肯定得把你抛起来庆贺,现在其实我也想,就怕二哥知道了揍我。” 佟穗一听,连忙退到了老爷子身后。 萧穆一一瞪过去:“都给我老实点,让佟将军请你们吃顿酒就算了。” 新封的佟将军佟穗:“……” 166 犒赏三军、休整结束, 大军就要重新出发了,由齐恒率领两万五兵马沿着徐县的方向去汾州增援韩宗平,萧穆率领五万五的右路军从榆县这边去攻打治州, 使得朝廷必须在这两条战线上分别增兵阻拦。 泉城那边之前留了五千兵力守城,既然太原已经被打下来了, 娘子关又有三千兵力,泉城只留五百守军便可, 调了四千五的将士来守太原。 离开太原之前,萧家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从老爷子、萧守义、萧姑父到佟穗叔嫂几个, 一家人陆陆续续得到的封赏太多了,尤其是这次攻破太原, 前后的赏赐加起来需要用两辆骡车装运才行, 带着随军太浪费人力骡力,留在太原又不放心, 正好有批卫县的伤兵要回乡, 老爷子就让这些伤兵帮忙将封赏护送回卫县的家里。 佟贵、周家、孙家、张文功也都有封赏要送, 而这次的伤兵头目是孙典的一个堂弟,灵水村的老人, 完全可以托付此重任。 就算没有自家人, 这些伤兵除非不想活了, 才敢动风头正盛的萧家的财物。 同行的还有军营里专门帮将士们送信送东西的驿兵。 驿兵们走在前面, 几辆装运财物的骡车走在中间,左右与后面是坐着伤兵们的骡车。 途中伤兵们渐渐散开了, 各回各家, 只有前往卫县的这队伤兵,先去朔州帮萧家取了另一批赏赐,再从朔州出发赶向卫县, 兜兜转转的过了半个月,八月初五这日,一行人终于进了卫县。 如今的卫县远离战场,贫家百姓们都分到了田地,一边对着地里越发成熟的秋粮翘首以盼,一边高高兴兴地预备着中秋佳节。 萧家。 林凝芳在后院的学堂里给佟善、绵绵、齐耀讲书,柳初坐在外面的屋檐下,就着孩子们的读书声做针线。 正院,贺氏、萧姑母刚送走一波客人。 自打老爷子被韩总兵封了右将军,自家的客人就没断过。若一家爷们都在,贺氏还有心情在宾客面前摆摆谱,现在丈夫儿子都在外面打仗,随时都有可能受伤甚至出事,贺氏早没精神待客了,人都瘦了一圈。 萧姑母好脾气地听她念叨那些车轱辘话,反正她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 这时,萧玉蝉回来了,阿福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两匹新布。 贺氏见了,嫌弃道:“你爹你兄弟在外面拼死拼活,你个没良心的还有心情打扮。” 萧玉蝉:“谁没良心了,我也想他们,可我再想也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啊,去年秋天的衣裳都瘦了,总得做两套新衣裳吧。” 贺氏瞥眼女儿的腰身,更嫌弃了:“一家人都瘦,就你没心没肺地还往胖了长,可省着别人不知道你不惦记你爹你兄弟。” 萧玉蝉:“……跟那个有屁的关系,以前在村子里还能满大街的溜达,又是做饭又是做农活的,现在天天就关在院子里,啥也不用干,怎么,就为了别人的闲话,您还要我少吃两顿故意把自己饿瘦了不成?” 贺氏:“你大嫂三嫂怎么没胖?” 萧玉蝉:“大嫂喜欢做针线,我不喜欢,三嫂给孩子们教书,我没那个能耐。” 贺氏:“……” 萧姑母笑道:“好了好了,天天听你们娘俩因为这点琐事拌嘴,快消停点吧。” 萧玉蝉瞪眼喜欢给她找不痛快的亲娘,带着阿福回了厢房。 贺氏姑嫂俩继续闲聊。 没多久,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哪家出了啥事引来一批看热闹的街坊,贺氏心中一动,正寻思着叫上女儿一起出去瞧瞧,就听大门外有人叫嚷道:“萧家、佟家的太太们快出来吧,萧将军给你们送赏赐来了,装了满满两车呢!” 贺氏愣住了,萧姑母愣住了,萧玉蝉直接从西厢房跑了出来。 柳初、林凝芳也带着兴奋的孩子们来了前院。 女眷们带着孩子匆匆去了街上,周青、姜氏已经在外面了。 孙堂弟胳膊上的箭伤都结痂了,只是还不能用力,他站在两辆骡车前,先给众人讲了太原一战中右路军众将领的军功,绘声绘色的,比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好,听得围在旁边的百姓们如痴如醉。 当他说起佟穗被韩总兵封了副将军的时候,周青姑嫂俩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藏不住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来。 贺氏催促孙堂弟:“接着讲,我们家那口子呢?还有三爷五爷都怎么样了?” 孙堂弟笑道:“几位指挥官职没变,军功赏赐都快堆成山了,这是账册,您照着车上先核对核对?” 贺氏正要接,萧姑母抢接过来,对孙堂弟、驿兵以及几个一路帮忙护送的其他伤兵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了,快先进来喝口茶吧。” 她热情地将众人请了进去,车夫自然也把两车财物牵进了院子。 大门一关,百姓们没有热闹看了,这才离去,却也有人太好奇那车上都装了什么,依然留在这边,打算等伤兵们出来了再打听打听,到时候回家跟街坊们一说,也是一桩谈资。 佟有余也闻讯赶来了,周青让他去招待驿兵与伤兵们,女人们围着孙堂弟问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更惦记的,恨不得将对方每一天的事都问得清清楚楚,孙堂弟滔滔不绝吐沫都快干了,阿福笑嘻嘻地给他添了好几次茶。 萧姑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拿了八个荷包,等孙堂弟等人要走了,她给每人塞了一个。 八人客气客气,笑着收下了。 重新关上大门,贺氏好奇问:“你给了多少?” 萧姑母:“一人十两。” 贺氏瞪大眼睛:“这么多?” 萧姑母:“身份不一样了,家底也不一样了,人家辛辛苦苦帮咱们守着家财,你只给几十文钱像话吗?” 贺氏看向摆在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总算没那么心疼了。 每个箱子上都标注着名字,老爷子的最多,其次是佟穗,按照所属分别摆了十几堆。 贺氏稀奇道:“怎么老二的最少?” 萧玉蝉:“孙堂弟说了啊,出朔州后二哥就跟大家分开了,韩总兵给二哥的赏赐在二哥那边,这点是他在朔州挣的那部分。” 萧姑母展开老爷子给她的信,信里除了叙旧,老爷子特别交代了,萧家这边的赏赐,该给大家分的他已经分好了,剩下的除了佟穗挣的要交给周青夫妻帮忙保管,其他人的全部锁进他的书房,钥匙交给萧姑母。 周青听了,马上道:“阿满既是我的女儿,也是萧家的媳妇,因为老爷子提携她才有机会立功,得到的赏赐也该跟这边的放在一块儿,老爷子那么说也太见外了,我不信这是阿满的主意。” 萧姑母想,侄媳妇肯定不会办这么见外的事,可老爹也是为了证明自家不会贪儿媳妇挣的赏赐。 两人客气一番,最后周青以“东西放她那她会睡不着”为由,坚持将女儿的那份留在了萧家一起看管,萧家人多,真来贼了也更容易发现。 这部分不能动,再看老爷子拿出来分给大家的,萧姑母、贺氏、周青、姜氏每人都有百两银子、一匣金首饰、一匣珍珠以及十匹绸缎,萧玉蝉、柳初、林凝芳份例减半,齐耀、绵绵、佟善每人给了十两银子,阿福、阿真这两个大丫鬟一人赏了五两,普通丫鬟婆子小厮一人一两。 院子里顿时有了种过年的喜悦气氛。 热闹过后,周青夫妻、姜氏将佟贵、周家的那份从后院内门带回了东院,萧家的女眷们也各自带着东西回屋,顺便拆看家人送来的信。 柳初收到了两封,一封来自佟穗,一封来自萧野,结果萧野那封里面还掺了孙典的信。 林凝芳也收到了两封,一封来自佟穗,一封来自萧延。 萧延这封,他说正经事林凝芳就细细看,他说不正经的,她一目十行地跳过,而佟穗的这封,林凝芳每一个字都看得很细,然后也在佟穗这边看到了萧延没有告诉她的,譬如攻城时萧延冲在最前面差点被热油泼了,譬如萧延为了诱敌挨了四十军棍。 收到信了,自然也要回信。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两个驿兵风尘仆仆地追上了已经逼近治州的右路军,他们是专门给右将军一家送东西的。 佟穗收到的信与衣裳都是最多的,爹娘、弟弟、柳初、绵绵、林凝芳都给她写了信,母亲、柳初、林凝芳也都给她做了方便行动的衫裤与鞋袜。 萧延抱着他收到的媳妇送的衣裳凑过来,问:“哪个是凝芳给你的?” 佟穗只肯给他看袖子的部分。 萧延对比自己袖子的针脚,确定是媳妇亲手缝的,满意离去。 佟穗把东西抱往营帐时,瞥见萧野在追孙典,好像是孙典一口气从他那抢走了两双鞋。 这波热闹过后,晌午时,又一个驿兵也从东边的安州带来了萧缜送的东西。 一群人围过来,发现萧缜就准备了三样:一份给老爷子的节礼,两封信。 驿兵将第一封信递给老爷子,再拿出第二封。 众人齐齐看向佟穗。 佟穗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脸上着火的滋味儿了,故作寻常地接过信。 驿兵咳了咳,看着佟穗道:“二爷说了,让您也给他写封信,我拿了您的信才能回去。” 萧野带头起哄:“瞧瞧,二哥急了!” 佟穗瞪他一眼,转身走了,越走脚步越快。 回到营帐,佟穗展开萧缜的信,前面三页是字,第四页居然是图。 图上画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盘饼一盘杏。 佟穗想到了两人在朔州别院里的那顿晚饭,心里一暖,也更想他。 移开这页,最后一页居然也是图,画的是一扇敞开的窗,窗外有月,窗台上摆着一根……麦穗? 佟穗:“……” 还是那一夜,他仗着家里没有别人,放肆地将她抱到窗边,皎皎月光将两人的肤色差照得分明。 明明都过去三个月了,她竟记得这般清楚。 脸上热热的,佟穗将这画反着放了下去。 只知道萧二爷功夫好读书多,今日才知原来他也会画,虽然画工照林凝芳差远了,麦穗却画得挺像。 又看了一遍前三页,想到驿兵还在等着,佟穗取来笔墨,一边研墨一边琢磨该写什么。 她不会画,回了萧缜四页信。 前三页讲这段时间营里的人与事,最后一页,佟穗只写了一句话:明年还想吃杏。 吃你送的杏。 167 八月底, 治州。 随着后方又一次传来鸣金声,萧延等人率领的攻城先锋军迅速后退,佟穗与弓箭手们继续朝城墙上发射箭雨, 阻拦守军射杀更多己军,待先锋军们完全离开了, 弓箭手们再在盾兵的护卫下井然有序地撤离。 这是右路军抵达治州后的第四次攻城,前后共折损近四千兵马, 依然未能成功。 离京师越近,守军就越忠心窦国舅, 且吃过太原、石州两战的教训,这边的守将们严奉朝廷坚守不出的军令, 无论右路军如何挑衅诱敌他们都不上当。 佟穗刚回营, 就听见萧延在那边骂骂咧咧的,无非是骂守军乌龟王八。 萧涉:“汾城有两万守军, 大将军都拿下来继续往南走了, 治州只有一万五, 咱们还没拿下来,真憋屈!” 孙典:“憋屈归憋屈, 咱们不能跟大将军那边比, 他们有近九万兵马, 咱们打到这里时只剩五万了, 现在又损了四千。” 萧延:“还是守城爽,想当初卫县只留两千兵, 咱们也把李纲的五万兵挡在了外头。” 萧野:“但那只是一时的, 守军人少就得全上,打一日几乎全废了,这时敌军再趁机攻城, 守军必定难以支持。” 萧延:“可再照这样打下去,就算咱们把守军都耗死了,自己手里还能剩多少兵,还怎么继续往南打?” 张文功:“那就只守不攻,反正咱们有左路军供应粮草,治州城里虽有屯粮,最多也就维持三五个月。” 萧涉大叫:“三五个月?我可受不了!” 萧野笑着往张文功脚下扔了个小石头:“你真是会安慰人啊!” 佟穗走了过来,见几人身上都有些血,瞧着并没有重伤,也就放心了。 几人也在打量她,萧涉指着佟穗左边脖子上的血,紧张问:“二嫂受伤了?” 佟穗平静道:“别人的。” 她在弓箭手队伍里,这个别人自然也是自家人,要么是弓箭手,要么是盾兵。 随着佟穗的到来,这几人也不再叫嚷了,怕佟穗不爱听。整个右路军,如果说老爷子最看重军纪,那么佟穗便排在第二,这一老一少经过的地方,骡马都能站得比其他时候更精神。 等佟穗走了,他们再重新喧哗起来。 佟穗其实可以管的,可老爷子都默许众人发牢骚议论,其中必有深意。 一次攻城失败,接下来会休整两三日,右路军的将士们待在营帐,城里的哨兵们可没闲着。 九月初一,哨兵从东边带来一条消息:“将军,安州鲁恭麾下派人往这边运粮草了!” 守将邓皋问:“大概有多少?” 哨兵道:“约有三万石,够五万兵马吃一个月的。” 邓皋:“有多少护粮将士?” 哨兵:“算上赶车的,约有两万。” 邓皋脸色微变:“鲁恭不但要给萧穆送粮,还要送兵,怪不得韩宗平拿下汾城后没往这边增援,原来是从鲁恭那里调了兵马。” 副将王川看看后面悬挂的舆图,冷哼一声道:“萧穆驻军在城南,截断咱们的粮草供应,不如咱们趁夜从城北出兵,设下埋伏杀他们的援军劫他们的粮,得了这批粮草,咱们能撑到过年!” 邓皋:“就怕是鲁恭的诱敌之计,你多带几个哨兵再去探查,前后五十里都要确认没有伏兵,仔细别被对方发现。” 哨兵:“是!” 初二黄昏,哨兵回城:“将军,我等按照您的吩咐探查了他们前后五十里的山岭地段,没有任何伏兵,此时他们距离穿云峡还有七十里地,最迟后日便能进入穿云峡。” 穿云峡距离治州有一百二十里,乃是一处绝佳的设伏之处。 当晚二更时分,邓皋持着火把站在北城门前,对王川道:“此战关系到我军守城的成败,埋伏成功,你们记得换上敌兵的铠甲乔装回来,若对方有所防备,你们也不可恋战,可倚仗对山路的熟悉分批撤退。” 王川领命,带上三千弓箭手与七千步兵连夜出了城池。 邓皋又派哨兵盯紧萧穆大营,一旦萧穆有往外发兵的迹象,便说明粮草那边是计,他会立即喊王川回来。 初三早上,得知萧穆大营没有异动的邓皋登上城门,命将士们朝敌军军营大喊:“萧家老儿今日是不是又要攻城来了?早点来,我们的弓箭手都等不及了!” 喊了两刻钟,就见敌营里冲出两队将士,结果还没到城下就被萧穆拦了回去。 邓皋松了口气,虚则实之,今日萧穆应该是不敢来攻城了。 . 穿云峡。 王川带着弓箭手埋伏在山岭两侧,步兵守在山路两端,只等敌军损兵折将后再截断他们的逃生之路。 屏气凝神中,敌兵出现了。 前面是三千左右的先锋,中间是长长的粮草车队,一万多的主力大军在后。 队伍太长,王川只能放先锋军与粮草车队过去,眼看着主力大军即将进入弓箭手的埋伏圈,王川的手都要举起来了,却见领兵的中年将领勒住缰绳,警惕地扫视一眼两侧山腰,突然道:“有伏兵,快撤!” 王川一急,大喊道:“放箭!” 小部分箭雨朝下面的赶车车兵放去,大部分都射向主力大军。 山道之上,赶车的车兵们有的中箭而亡,有的敏捷地躲到了车板之下,跟着骡车移动。主力大军那边,在损伤小部分兵力后,骑兵们已经跑了出去,盾兵及时撑起大盾,严严密密地护住步兵,快步朝后退去。 王川也打过几次埋伏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快速的防守。 “将军,还要拦截吗?” 王川冷静道:“前面拦,后面放敌军主力离去,弓箭手继续列阵,一旦敌军主力回头救援,立即放箭!” 他有三千弓箭手守在山上,敌军主力绝不敢冒然冲进来,前面的三千先锋被他的三千五步兵挡在狭窄的山路上,冲不过去只能撤回,一退便要承受中间的箭雨。 只要解决掉这三千敌兵,他的人就可以运走下方的粮草,待确定敌军主力走远了,弓箭手们也可以撤了。 虽然未能诛杀敌军主力,劫了粮草也值了。 王川的计划确实也算周全,却没料到敌方的三千冲锋军全是精锐,其中更隐藏了右路军的另一位副将。 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是持枪冲在前面的萧缜。 若是普通的三千将士,在大军遭遇埋伏且断了逃路的形势下可能会方寸大乱,一乱便不是三千五百拦路军的对手,可萧缜一人便杀出了一条血路,当他带着五十个骑兵跑到拦路军的后面,再掉头杀回来,便成了先锋军对拦路军的前后夹击。 守在这边的哨兵见了,火烧火燎地跑来向王川禀报:“不好了将军!他们的先锋军太猛,咱们的人要被杀光了!” 王川大惊:“怎么可能?” 他刚刚观察过那三千先锋军,都是松懈的护粮状态,且全是小兵并无将领。 哨兵:“敌军中有一员悍将,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就在此时,后面也跑来一个哨兵:“不好了将军!敌军发现我军埋伏之处,冲上山杀过来了!” 即便伏兵占据地利,也不可能抵挡住四五倍的敌军主力! 而王川空空握有三千弓箭手,却因为山下无人而失去了用武之处。 他恨恨地一砸树干:“还是中计了!快,随我撤!” 退路早就定好了,王川朝对面山上的弓箭手挥旗示意,两边快速沿着山路离去。 半个时辰后,萧缜这边的先锋军与主力军重新汇合了。 此战治州伏兵留下六千多的尸体,只跑了几百步兵与那批弓箭手,而萧缜的护粮军伤亡近四千,多在主力军这边,到底还是被伏兵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利。 高存志恨声道:“可惜让那些弓箭手跑了!” 萧缜望向治州城的方向:“无家可归,跑也无用。” . 中秋萧缜给右路军写了两封信,在给老爷子的那封信中,萧缜用只有祖孙俩才知晓的暗语告知了送粮诱敌之计。 虽有妙计,老爷子这边也必须不断攻城才能放松守将邓皋的警惕。 邓皋放王川等一万伏兵出城时,老爷子这边的暗哨当然瞧见了,故作不知而已,直到初四早上,王川应该已经在穿云峡埋伏好了,邓皋再无可能喊他回来,老爷子才亲自率领大军攻城。 此时的邓皋,手里只有五千守军,其中还有两千是替补上来的城内百姓,原来那两千人都死在了前几场的守城战中。 李纲之流都能用一上午的功夫险些攻破萧家麾下的两千卫城兵,如今萧守义、萧延、萧野等一干年轻骁将俱在,更有佟穗这个神箭手与齐云、江天阔率领的齐家“狮兵”熟练配合,酣战一个时辰后,齐云再次抢得“先登”军功,两个时辰后,邓皋被萧野一刀砍下头颅,治州城门大开,彻底失守。 王川与他近四千残兵并不知情。 他们在大山里绕来绕去,成功躲避了萧缜大军的追杀,于九月初五晌午回到了治城郊外。 白天回城会被萧穆的哨兵发现,确认过萧穆大营还在南边驻守,自家城池无忧,他们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三更时分才悄悄潜伏到北城门外,举火为号。 城墙上有了动静。 王川正惭愧该如何向将军交差,上方火光四起,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张敌将的面孔。 萧野:“可算回来了,弓箭手是吧,我们也有,放箭!” 前几日还是王川带领弓箭手倚仗城池射杀萧家将士,今晚,攻守双方换了过来。 王川身中数箭而死,到死却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168 九月初七, 上午。 治城府衙,佟穗正陪着老爷子听新选出来的本地忠良文官汇报各地田地情况,外面忽有哨兵来了, 后面跟着闻讯赶来的萧野、萧延等人。 哨兵:“禀将军,二爷他们已经到东郊了!” 右路军多是七县兵马, 习惯按照排行称呼萧家几个儿郎,后面的新军们被他们带着, 也都这么叫。 萧穆点点头。 萧野急道:“将军,我想出城去迎二哥!” 萧延、萧涉、乔家兄弟也闹着要去, 孙典、齐云、佟贵跟着跳了出来,只有张文功、孙纬兼着文职, 这几日都忙。 萧穆:“去吧, 带上五百人,仔细有人偷袭。” 一群年轻儿郎如脱缰的骏马朝外冲去, 萧野都跑出去了, 忽然又退回来, 看向佟穗:“佟将军一起?” 佟穗瞪了他一眼。 萧野这才又走了。 萧穆让文官继续说,等文官们退下后, 萧穆瞧瞧坐在旁边仿佛专心看账的孙媳妇, 笑问:“一百多天没见了, 真看得进去?” 佟穗红了耳尖, 垂眸道:“四弟嘴碎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说这话?” 萧穆:“我是不想叫你在心里恨我, 好了, 这边有文功他们,你不想出城便回宅子里等着吧,免得他们回来了还要闹你一场。” 佟穗此时确实难以集中精神, 大军离开朔州那日是五月十七,从那天开始,她与萧缜就再没单独相处过,没几日萧缜就被派去娘子关埋伏石州援军了,算下来,两人真的已有百日未见。 离开府衙,佟穗由八个近卫护送回了一家人暂住的宅子。 隔壁住着的还是周家。 周景春爷仨在伤兵营里忙着,佟穗想去瞧瞧表妹,得知表妹出门了,只好回了萧家这边。 进了屋,佟穗下意识地走到了梳妆镜前。 一路南下,经历过酷热的盛夏再到干燥的秋日,佟穗的脖子脸不可避免地晒黑了一层,当然这黑只是跟她自己比较,当她站在萧野等儿郎们中间时,佟穗依然白得突兀,萧野还拿此事开过玩笑,说就算佟穗穿甲时难以分清男女,敌兵只要挑最白净的人瞄,肯定能射中自家的神箭手。 光看脸确实还行,只是,当佟穗下扯领口露出里面,肤色对比登时明显起来。 安安静静的前院突然传来脚步声,紧随着周桂雀跃的询问:“姐姐,你在屋里吗?我听说你回来了。” 佟穗忙整理好领口,出了屋。 周桂已经过了垂花门,手里抱着一个包袱,神秘兮兮地拉着佟穗回到内室,再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一套绸缎衣裳,清丽的天水碧与桃粉色堆叠在一起,那是佟穗随军后几乎再未见过的动人颜色。 周桂催促道:“姐夫今天回来,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可不能再穿那灰扑扑的衣裳去见他,快,趁他还没进城,姐姐赶紧换上。” 佟穗:“那也太刻意了,我又不是没带女装。” 周桂:“你带的那些姐夫都见过,这次必须让他惊为天人。” 佟穗想想那场景都别扭,背过去道:“我不换。” 她根本就没穿过绸缎衣裳。 周桂想了想,抱着姐姐哄道:“不穿就不穿,那我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你总该试试看?万一不合适,我还要退回去呢,人家绸缎庄最近都没敢开张做生意,我敲了好久门他们才接了我这单。” 佟穗不好叫妹妹白跑,同意了。 周桂凑近她肩膀闻了闻,道:“又是骑马出去的吧,积了一身尘土,先洗洗,免得弄脏这好料子。” 说完,她让丫鬟去烧水,继续给姐姐展示新衣裳。 周桂挑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一边介绍一边搭配,最后呈现在佟穗面前的便是一件藕荷色的抹胸,外罩一件天水碧的不系带的衫子,下面是一条桃粉色的百褶裙,再加上一双浅碧色的绣鞋。 佟穗盯着那件抹胸,难以置信地问:“这个就露在外面?” 周桂:“嗯,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是这么穿的,她们又不用做活,穿衣只讲究轻盈美。” 佟穗比比外衫领口到抹胸边缘的那一块儿:“这里岂不是都露出来了?” 周桂:“是啊,我以前也这么穿过,姐姐习惯就好了,等咱们到了京城,都得学着这般穿戴。” 佟穗:“……” 姐妹俩说话时,丫鬟们也兑好了水。 周桂抱着这套衣裳与几个瓶瓶罐罐,推着佟穗去了浴室。 小姑娘往浴桶里洒了一些花露,淡淡的花香便随着水汽蒸腾开来,佟穗红着脸坐进去,按照妹妹的吩咐闭着眼睛仰头抵着桶沿,任由妹妹往她脸上抹了什么,轻轻按./揉起来。 “幸好姐姐底子够好,不然晒了这么久,短时间真补不回来。” 佟穗奇怪道:“你是说,用了你抹的这个今天就能补回来?” 周桂:“白是不行了,至少能恢复之前的水润,我有个姐妹家里是做胭脂水粉的,我跟她学了如何做胭脂,再自己拿有滋补效用的药草配着玩,还真弄出来点有用的东西。” 佟穗:“……祖父帮忙看过吗?可别有什么隐患。” 周桂笑:“放心吧,我怎敢拿下三滥的东西糊弄佟大将军?” 泡了两刻钟的澡,敷了一刻钟的脸,佟穗终于被妹妹允许穿上衣裳了。 穿好了,佟穗先看领口,见露出来的肌肤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稍微放了心。 周桂再把她按到椅子上,帮她梳头打扮,虽然姐妹俩把绝大多数的赏赐都送回卫县了,身边还是留了几样夜里摸着玩的,周桂就把佟穗的首饰匣翻出来,为佟穗戴上一支白玉簪子,一对儿珍珠耳坠。 佟穗都快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了。 周桂怂恿道:“多好看啊,姐姐就这么穿着吧,我保证姐夫看到你这样,路都忘了怎么走。” 佟穗咬咬唇,没应也没拒绝。 . 十里路,骑马一会儿就到,只是萧缜坚持要跟着粮草一起进军营,这才耽搁了功夫。 这一路,足够兄弟几个叙旧了,萧缜便叫萧野等人留在军营当差,他要自己进城。 萧延:“当谁不知道啊,是怕我们耽误你跟二嫂团聚吧?” 萧野:“自打二嫂进门,我这个弟弟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孙典:“你们俩是真不怕挨揍啊,话说回来,如果你们俩一起上,能打过他吗?” 萧延跃跃欲试,萧野盯着孙典笑:“你先替二哥陪我们练练?” 萧缜只是笑笑,丢下这群兄弟走了。 府衙,萧穆见到阔别许久的二孙,先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人没啥事,问问左路军那边的情况,便打发孙子回去休息。 萧缜刚要问佟穗在哪,就听老爷子补充道:“对了,我看阿满也没心思看账,也叫她回去了。” 对上老爷子调侃的视线,萧缜忍着嘴角的笑意,告辞了。 有小厮带路,萧缜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二进院前。 守门的近卫恭敬地请二爷进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去西厢房的路上有些水迹,像提水进去时洒落出来的。 萧缜径直走了过去。 一南一北两间卧房,萧缜站在堂屋中间,试着唤道:“佟将军?” 静默片刻,南屋里面传来一声似羞似恼的回应:“不在。” 那声音太轻,再加上很久没听过了,萧缜竟觉得有些陌生,可理智又告诉他,自家的院子,除了佟穗还能有谁? 他大步走过去,挑起门帘,还没跨进去,先瞥见炕边垂首坐着一个穿绸缎衣裳的姑娘,尚未看清对方容貌,萧缜已然放下帘子,退后两步沉声喝道:“何人在此?” 这几个月,他跟着鲁恭从石州一路打到安州,中间有些小县城是直接投降的,众将领入住城中时,有的知县自作聪明,会安排貌美女子假扮丫鬟在院子里等着“伺候”,萧缜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笑纳,只把自己这边的一概逐了出去,确证是贪官的也一并报给鲁恭捉拿下了牢狱。 此番大军南下,既要除京师的奸臣,也要除途中各地的贪官恶霸。 此时,萧缜不确定是不是自家临时采选的丫鬟里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 隔壁是周家,也许佟穗又去找表妹了。 萧缜转身欲走,忽听里面那人恼羞成怒地道:“真不认得了,还是又在捉弄我?” 萧缜:“……” 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那确实是自家小满的声音。 他回到内室门口,顿了顿,重新挑开门帘,炕边还是那道穿绸缎的身影,只是头抬起来了,一双乌眸幽幽地瞪过来,再红着脸低下去。 萧缜定在原地,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佟穗被他看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了,正想着也许他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会紧紧将她抱住,这人居然用十分淡漠的声音问:“这位夫人,究竟是你来错了地方,还是我走错了家门?” 佟穗:“……” 她还是第一次听萧缜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不管真的假的,心都悬了起来,也不好再坐着,站到地上,探究地朝门口看去。 萧缜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有佟穗熟悉的火,甚至他的喉结还滚了一下! 佟穗这次是真恼了,板着脸走过去,一手扶住一边门板要将门关上。 萧缜哪能让她关,用力将门一推,直接将佟穗震退两步。 佟穗都愣住了。 萧缜已然逼近,扣住她的腰,埋首就去亲她领口下的那一片。 他下巴处硬硬的胡茬扎到了佟穗,每一下都带着火。 为了维持平衡,佟穗不得不攥住他的肩膀,还是气他故意吓人,推他道:“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想听他赔罪,这人却一把扯下她刚刚换上不久的绸缎衫子,气息如狼地道:“多看看就认识了。” 169 萧缜连铠甲都没脱, 佟穗却早被他横放到了炕沿边上,衫裙凌乱,半遮半掩。 明晃晃的秋阳透过窗纱投进来, 萧缜几乎将她看了个遍。 佟穗早使不上力气了, 闭着眼睛倚在他揽着自己的左臂弯, 任这武将胡来。 “我又晒黑了一层, 你怎么还这么白?” 手勉强解了馋, 萧缜托起她红扑扑的脸,细细端详道。 佟穗这才睁开眼睛,对上他熟麦色的脸庞, 眉峰依然如剑,上挑的凤眼眼尾气势凌人。 若非萧缜一上来就先把两人的关系拉得足够亲密, 只是面对面坐着的话, 佟穗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除百日未见带来的那点生疏隔阂。 成亲未满两年, 一下子就分开三个多月,又怎么可能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 这是佟穗天天跟着老爷子,身边也围着他的几个兄弟, 倘若佟穗如柳初、林凝芳那般守在家中, 她可能会回到刚嫁过来的状态, 连看他一眼都要心跳如鼓。 “你也认不出来了?”萧缜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佟穗说不出口,乌润的眸子眼波流转,从他的额头看到下巴,再从他的左脸看到右脸,黑了,也被一路的风尘吹糙了。 鬼使神差地,佟穗想起表妹往她脸上抹的东西,不知道萧二爷愿不愿意用。 萧缜:“笑什么?” 佟穗咬咬唇, 垂眸问:“我的脸有变糙吗?” 萧缜视线下移,拇指指腹在她腮边转了转,哑声道:“跟身上一样嫩。” 佟穗:“……” 她后知后觉地将被他褪到臂弯的衫子拢了回来,还没拢好呢,萧缜一把又扯了下去。 “有水吗?” “嗯,北屋呢。” “等着我,就这么等着,不许你穿上。” 佟穗能听才怪,萧缜一走,她该紧的紧该提的提该放的放,最后穿上掉落在地的绣鞋,先去梳妆镜前照了照。镜子中的她,发髻松散玉簪歪斜,脸颊红得像涂了好几层胭脂。 佟穗快速梳好头,来到堂屋,发现萧缜已经把门落了闩,对面北屋里传来他清洗的声音。 佟穗悄无声息地退回南屋,脱鞋上炕,将敞开的三扇大窗放了下来,然后再穿好鞋,心慌意乱地随便挑了一本书,坐在梳妆台前翻看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佟穗的心跳得更快了,努力去认眼前的白纸黑字。 听到他跨进来,关上门,佟穗悄悄瞥向镜子,瞧见他靠近的身影,只穿了一条白色中裤。 “不是让你坐在炕上等着?”萧缜停在她身后,一手扶住她的左肩,一手贴上她的颈子,身高八尺有余的萧二爷,手掌修长,转个方向,指尖便探进了那抹藕荷色。 佟穗搭在书页上的手垂落下来,软绵绵地被他抱去了炕上。 . 将至晌午,萧缜拨开佟穗耳畔汗湿的碎发,问:“你说,我要是连午饭都不跟他们一起吃,他们会怎么想?” 佟穗:“你快去!” 萧缜:“不想去,更想陪你。” 佟穗:“晚上可以继续陪,你赶紧去。” 萧缜:“你去吗?” 佟穗:“……这两日我跟祖父都是在城里吃,他们在营里。” 萧缜知道,不然也不会弄得那么狠。 “我让厨房给你做点东西?” “不用了,我先睡一会儿。” 萧缜笑:“睡吧,我从外面把门关上。” 佟穗困乏地嗯了声。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被外面开门的声音惊醒时,窗外都有些暗了。 那脚步声已经靠近了南屋门口,佟穗下意识地拉紧被子,问:“萧缜?” 那人没答,直接推门而入,佟穗先闻到一身酒气,然后才看见自家夫君泛红的脸。 一群久别的兄弟重逢,想都知道萧缜要被灌多少碗酒。 佟穗刚要起来,萧缜又把她按住了,不许她动,还把佟穗摆在外面的衣裳都抱去了浴室。 佟穗瞥眼衣橱,这次没再白折腾,躺在被窝里等他。 当萧缜餍足地拉着她躺下时,天都黑透了。 佟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饿的,穿衣裳时两条胳膊不停地抖。 萧缜见了,握住她的手腕道:“你躺着,我去弄点吃的。” 佟穗:“你会做吗?” 萧缜:“就做你上次摊的那个饼,看着挺简单的。” 她就做过一次,萧缜也只看了一次,但这几个月来,他每晚睡觉前都会翻来覆去地想,自信能仿出一餐来。 佟穗:“行吧,那你快点,我真饿了。” 萧缜穿好衣裳就要出去,都跨出去了又退回来,帮佟穗穿好衣裳,再抱着她一起去了厨房,这回换成他做饼,佟穗在旁边瞧着。 厨房里什么都有,萧缜先给佟穗洗了一盘红枣让她垫肚子。 佟穗一边吃,一边提醒他该放多少盐该用多大的火,第一张饼有点糊,萧缜放到一旁留着自己吃,不糊的给佟穗。 也不用去堂屋了,夫妻俩就坐在厨房门口吃饼喝汤。 佟穗小声问:“晌午你过去的时候,他们没乱说吧?” 萧缜:“谁敢说佟将军的闲话?也就老三口没遮拦,不过他刚张开嘴,我就瞪过去了,他也就没了那个胆子。” 调侃他着急见她可以,敢拿屋里事开涮,亲弟他也打。 佟穗还是了解那些儿郎的,譬如孙典,萧缜陪她回门那日孙典拦路时还出言不逊,后来两家关系越来越近,孙典就再没敢乱说了,大家一起上了战场后,孙典对她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萧野也不用担心,他最多私底下轻佻,人前一直都很有分寸。 至于萧延,萧缜确实能一眼就镇住他。 “从哪学的这么穿?”萧缜的视线又在佟穗身上过了一遍,“第一眼我真没认出来。” 因为这衫裙她穿着太好看,萧缜都没舍得糟蹋,最多有些地方揉皱了一点。 佟穗见他乱看,将两边的衫子往中间拢拢,轻声道:“表妹上午去逛绸缎庄了,帮我买了一套,她说,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都这么穿,让我早点习惯。” 萧缜:“表妹让我饱了眼福,我也要还她这份人情,等她跟文功办喜事的时候,咱们多给点礼钱。” 佟穗瞪过去:“没这事你也得多给,外祖父他们虽然没机会像咱们那样立军功,其实这一路一点都不比咱们轻松。” 萧缜:“知道,那也是我的亲外祖父亲舅舅亲表弟表妹,以后我会比你更孝敬照顾他们。” 佟穗:“是亲表哥,我喊表哥,你也得喊表哥。” 萧缜笑而不语。 这晚老爷子等人都识趣地没回来住,翌日清晨,佟穗带着萧缜去隔壁给外祖父舅舅见礼,顺便在这边吃早饭。 落座时,周献习惯地帮萧缜挪了下椅子。 萧缜:“多谢表哥。” 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周献愣在了当场。 佟穗莫名脸热,瞪向萧缜。 周桂好奇道:“姐夫怎么突然跟我哥这么客气了?” 萧缜:“佟将军有令,不敢不从。” 佟穗:“……” . 又休整了两日,九月初十,六万右路军继续南下,奔赴晋州南部的最后一个要塞晋城。 只要攻破晋城,便能彻底走出晋州这一带的崇山峻岭,隔着一条黄河对面便是京师洛城。 右路军对晋城势在必得,窦国舅也不能丢了北面这处门户,早在太原失守时,窦国舅便从剩下的二十万禁军中分出四路共十五万兵马。黄河之北,三万在西边的运城拦截韩宗平大军,两万驻守晋城阻拦萧穆大军,黄河之南,五万派往洛城东边的虎牢关以防鲁恭攻破开封、荥州,五万设在西面的崤函以防韩宗平破运城、过潼关。 晋城如此重要却只有两万兵马驻守,足见其易守难攻。 别说晋城了,连晋城北面的三处山险要塞右路军攻打起来都十分艰难,打了半个月才拿下两处,损伤已经高达五千。 纵使这一路佟穗已经对死亡越来越麻木,看到这样的惨胜依然心痛难忍。 这日,萧缜与老爷子商议着如何拿下第三座要塞,佟穗站在北面的舆图前,忽然指着其中一条山路道:“祖父,沿着这条山路出山,是不是能绕过晋城直抵南面的沁县?” 沁县已属京师,从沁县到黄河中间一片坦途,朝廷军再无山险可守。 萧穆回头看看,叹道:“是啊,龙行山从北到南一共有八条险径,这段便是其中之一,名为龙行径,山道狭窄崎岖蜿蜒,一百二十里山路设有六处关隘,每处只需要安排一千守军便能轻易抵挡一支大军,比我们攻克晋城直下还要艰难百倍。” 佟穗:“可如果我们夺下这六处关隘,便能避开晋城的两万守军。” 萧缜看着她眼中的光彩,问:“你想带一支兵马翻山越岭?” 佟穗:“正是,再险的山都能找出路来,守军越是没有防备,咱们就越容易偷袭成功。” 在这之前,佟穗一直都以为龙行山就是卫县周围那几百里,直到第一次看到赵总兵送的晋州全境舆图,佟穗才知道龙行山居然一直从卫县之北蜿蜒到了晋州之南,足有千百里之遥。 可它再长,都是龙行山,都是佟穗从小就熟悉的那座山。 佟穗有信心能在山里找出一条偷袭守军关隘的路。 萧穆:“阿满,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可整个右路军能跟着你穿山越岭的将士加起来可能也超不过五百人,山中水源粮草都难供应,只能随身携带,带多了容易加大跌落山崖的危险,少了支持不了你们抵达敌营,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佟穗:“可按照现在的打法,每次攻寨折损的将士都超过五百,还不如尝试这条路的生机更大。” 萧穆沉默了。 萧缜站到佟穗身边,道:“祖父,我随阿满一起去,趁寒冬到来前试试,否则就再没机会了。” 萧穆:“不行,就算要去,你们俩也只能去一个。” 小夫妻俩就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他不可能让两人同时出去冒险。 萧缜看向佟穗,道:“小满去,我一定会跟着。” 佟穗朝老爷子笑:“二爷去了,除非祖父绑了我,不然我也一定能追上他。” 萧穆:“……” 犹豫过后,萧穆派人把萧守义、萧延等人叫了过来,让他们暗中从各自的卫所选出熟悉山林擅长攀爬之人。 经过一个白日的暗中挑选,一共选出了八百余青壮,萧延三兄弟、孙典张文功等人更是要求跟着。 萧穆:“你们都去了,谁给我带兵?” 最后,他只选了佟贵、齐云陪同。 是夜傍晚,这八百多人组成的奇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大营。 170 一百二十里龙行径上一共设有六处关隘, 从北到南依次名为金尾关、鹰爪关、鱼脊关、虎须关、鹿角关、狮口关。 其中金尾关位于晋城东郊二十里外的山岭,这里的山便是龙行山了,南至狮口关, 往北山势连绵, 会经过晋城北面拦截住右路军的山险要塞, 再继续一直蜿蜒到千里之外的卫县。 大军无法翻过一座座山头绕过要塞与众关隘, 村子里的猎户们也只会在山脚一带打猎, 往深了走容易迷路,往高了爬容易失足,所以, 敌军不会考虑走山路,守军也不会担心敌军能爬上这连绵的险山峻岭。 龙行径只有一百二十里, 但这是沿着山间小道丈量出来的距离, 如果要从山上绕到每座关隘, 不停地爬上爬下,那就不是简单的一百二十里了。 以防打草惊蛇,佟穗、萧缜决定先从第二座关隘鹰爪关开始偷袭。 出发时, 每人都背着五日的干粮与水、一把弓与一囊二十支箭, 再加上锤钉绳索火石等物。 碍于各关隘之间可能会有传讯兵来往, 他们只能走在山里面,而这边的山过于陡峭,必须攀爬到一定的高度才能找到路。 萧缜好几次想把佟穗身上的东西抢过来,都被佟穗躲开了,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已经比我多背了二十多斤的东西,再多拿,影响动作跌下去怎么办?” 萧缜:“我会注意。” 佟穗:“那也不用。” 佟贵笑道:“二爷就放心吧,阿满一手拎二十斤野味儿走山路的时候你还不认识她呢。” 萧缜不放心又能如何, 佟穗已经走出好远了。 有时候需要往上攀爬,且山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藤蔓可以攀附,那便用凿子凿出一条可以攀援、落脚的梯子来。每当这个时候,萧缜都会让佟穗走在他前面,防着佟穗掉下来,佟穗却攀登得稳稳的,速度丝毫不比他慢什么。 十月初的时节,白日阳光晃眼甚至叫人发热,傍晚日头一落山,山里就冷下来了。 众人便从背风的山腰寻找现成的山洞或适合挖山洞的地方,晚上点上篝火取暖。因为离山顶够远,烟飘出山洞马上就会被风吹散,再加上夜晚乌漆嘛黑的,就算风把烟卷到山顶,远处关隘里的守军也发现不了,待到天亮,一行人都是吃干粮喝凉水,从不点火。 第四日的黄昏,在折损两人之后,佟穗爬到山顶往下眺望,终于看到了鹰爪关。 鹰爪关是一座能驻兵一千人的关隘,关隘左侧是他们藏身的这条山岭,右侧是一条深渊,前后则是一条最多能容两人并行的羊肠窄道,马车都无法通过。 而整条龙行径几乎都是这样的险路,就是有十万大军也只能两人一波地往前冲锋,如何是守军的对手? 萧缜也从佟穗身边探头望去。 佟穗低声道:“二更时分下去?打完了还能在屋里睡个好觉。” 萧缜偏头,看见佟穗被山风吹得乱飞的额前碎发,以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去年让她上屋顶射杀山匪她还会害怕,杀完了还会埋在他怀里掉眼泪,现在却为一场夜袭而兴奋悸动。 “嗯。” 众人暂且藏身于关隘所在的山岭之后,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也不挖山洞了,默默地吃完干粮,再你挨着我挨着你的贴在一起取暖休息。 佟穗前面是二哥佟贵,后面是萧缜。 萧缜侧躺着,一条手臂便将佟穗完全拢进了臂弯,佟贵迷糊中往后靠,贴上的也是萧缜的手臂。 这样的时刻,佟穗是没什么旖旎念头的,萧缜偶尔有偶尔没有,反正最后都得老老实实睡觉。 休息了约莫两个时辰,众人依次醒来。 已经是初八了,半空有些月色,便是没有,就着点点星光也能看清脚下。 佟穗、萧缜都是好眼力,两人走在最面前,后面的两两一组只要跟牢,便不会有人踩空。 短短的一个山坡,众人走了近两刻钟。 终于,佟穗最先踩到了关隘上方的石头屋顶。 这处关隘很像一个鸟笼,里面建了三层营房,没有战事时只派五十人驻守此处,有战事便一下子塞了一千人。 关隘南北侧各建了一座敌台,分别有两个士兵守夜。 让其他人按兵不动,佟穗、萧缜悄然来了北面敌台,佟贵、齐云去了南面的敌台。 佟穗找到射杀位置,在萧缜鬼魅般跳到一个守兵身后抹了对方脖子时,另一个守兵听到动静回头,眼睛刚刚瞪大,佟穗的箭便没入其侧颈,萧缜再在其倒地之前扶住对方,免得惊动里面酣睡的守兵。 顺利解决了四个哨兵,右路军的八百奇兵鱼贯跳下房顶,分别占据每一间营房的门口,手中亮出匕首,再在萧缜的口哨声响起时同时踹门而入,两人提灯守住门口,后面的人冲进去,对着兀自躺在被窝里的守军一阵屠戮。 短短半个时辰,这场偷袭战便结束了,除了故意留下两个活口打听消息,守军无一人逃脱。 一千具尸体直接丢下悬崖,染血太多的被褥拿匕首划去脏的地方,照样可以用。 萧缜去审讯了,佟穗推开特意留给他们夫妻的守将营房,翻出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铺好,再舀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烧。 刚用温水擦过脸,萧缜回来了。 佟穗:“如何?” 萧缜:“除非有敌情或是新的军令,这几座关隘之间基本没有联系。” 佟穗:“那明天咱们走下面,路上遇到传讯兵便杀了,到了关隘附近再随机应变。” 关隘两边是悬崖峭壁,他们就只能趁夜射杀哨兵利用绳索攀上城墙,若关隘两边的山岭可以攀爬,众人便如今晚这般从山上潜入关隘。 萧缜:“这边留下五十人守住关隘,如果有金尾关的传讯兵过来,让他们先放进来再杀。” 一夜好眠,初九上午,留下五十个守军与几个染了风寒或是摔伤腿脚的伤兵,佟穗一行人便继续出发了。 有过前面几日翻山越岭的经历,下面的山路再狭窄陡峭都显得轻松多了,一个多时辰后,鱼脊关便出现在了眼前。 佟穗跟在萧缜身后远远瞥了一眼,心就沉到了谷底。 这座鱼脊关前面倒是一片坦途,没有悬崖在侧,可鱼脊关竟建在两片拔地而起的峭壁中间,城墙足有太原城墙那么高,萧缜就是再能抡钩爪,恐怕也无法将钩爪甩到城墙之上。 齐云等人也都躲在山路拐角往前“瞻仰”了一番。 佟贵:“难为这山了,专门为了堵人长成这样的吧。” 齐云:“别的地方自称易守难攻我都不服,这里我是服了。” 佟贵:“你能爬上去吧?” 齐云:“有梯子可以。” 佟贵:“……” 佟穗仰头往峭壁上看,还没看到顶,萧缜伸手将她的脑袋按了回来:“想都不用想。” 佟贵:“看来只能智取了。” 他充满期待地看向自家英明神武的二爷。 萧缜抿唇。 齐云:“回去换上鹰爪关守军留下的铠甲,假装朝廷败军?” 萧缜:“在石州用过一次了,朝廷肯定会有防备,而且就算鹰爪关失守,他们也该提前派人来报信,不可能直接就是败军逃过来。” 佟穗取出怀里的舆图,发现这段山岭一侧有个叫杨家村的村落,属于比桃花沟还偏僻的山中小村。 她道:“或许可以假称是杨家村的猎户,因为迷路,从中间比较矮的山头绕到这边了。” 为了翻山方便,众人都没穿铠甲,全是短衫长裤的扮相,且都是粗布料子,一路弄得灰尘仆仆。 佟贵:“行啊,正好我是真猎户。” 佟穗瞥眼萧缜,道:“我随你一起去。” 只有二哥的话,容易引起守军的警惕,而男人特别是这些兵,最容易轻视女子。 萧缜:“阿贵留下,我陪你去。” 佟穗:“你长得就不像一个猎户。” 二哥也是俊朗的容貌,从小长在山沟里的那种俊朗,说难听点就是有种土气,萧缜虽然真的打过猎,可他气势太强,扮什么都给人威胁感。 齐云下意识地点点头。 萧缜笑笑,从旁边的峭壁上挖下一块儿尖锐的山石,直接往脸上划了一道,刺眼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众人还愣着,萧缜又抓了一把土在脸上抹抹,看着佟穗道:“这样,像不像一个失足滚落山坡的猎户?” 佟穗的脸一片苍白。 萧缜示意众人藏好身形,取下夫妻俩肩上的黄金弓交给佟贵拿着,再去别人那里寻了一把看起来最旧的普通弓以及箭囊放到旁边,拉着佟穗坐下:“休息会儿,血止住了再出发。” 佟穗想帮他清理伤口,萧缜抓住她的手腕,道:“就是这样才更像,你也把脸弄脏点。” 佟穗只是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萧缜:“没划太深,应该不会留疤。” 佟穗:“是疤的事吗?你去跟二哥去有什么区别?又没机会拿枪,二哥的手上功夫并不比你差。” 萧缜瞥眼保持距离的其他人,再看着她,低声道:“有我在,不用你使美人计。” 他什么都知道,佟穗沉默片刻道:“我肯定不会让守将得手,稍微让他占点便宜就杀了他,伺机接你们上去,有何不可?” 萧缜:“我不想让守将占你便宜,也不想让自己人冒出那种猜疑,只有我跟你去,他们才不会往那方面想。” 佟穗:“那,你有什么计划?” 萧缜:“只要守将肯放咱们进城,只要他站在我三步之内,我便能挟持住他。” 佟穗:“……” 171 以萧缜的身手, 距离够近时挟持守将确实不难,关键还是能否说服守将让他们进去。 夫妻俩低声商讨了一些说辞,衣着发髻也收拾得更像两个翻山越岭的村人。 等萧缜的脸不再流血, 叮嘱佟贵、齐云留意鱼脊关上的动静, 夫妻俩这就出发了。 鱼脊关上。 因为占据天险, 守将杨瑞包括他手下的一千小兵都很松懈, 只安排了四个哨兵在敌台上盯着, 其他人都在关城里面待着,酒是不能喝的,上面也没让他们往里带, 却可以掷筛子赌钱为乐。有铜钱地继续赌,一开始就没钱或输光了的在旁边看个热闹。 在这鸟都不拉屎的龙行径, 既没有敌兵攻关又没有大官跑来巡视, 一千个大男人不找点乐子又如何熬呢? 杨瑞在朝廷军里只是一个千户, 此时却是鱼脊关上最大的官,小兵们都得哄着他,只敢往杨瑞这里送钱不敢赢他的, 所以杨瑞特别喜欢赌, 早上吃完饭便叫小兵们过来, 玩饿了吃午饭,睡一阵再接着玩到天黑。 小兵们够多,每日都能凑够搭子。 这局刚开始,外面的敌台上突然传来哨兵的叫喊:“大人,有情况!西边山路上来了两个人!” 龙行径总体是南北走向,但山路蜿蜒,关隘的城门也有可能设在东西两侧。 晋城那边正在交战,杨瑞再好赌也不敢疏忽, 带着众人蹬蹬蹬地跑到了上面。 站在西敌台上,杨瑞居高临下朝远处望去。 这一段山路还算宽阔,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但两侧的峭壁也高啊,生生将路面的两人衬成了蝼蚁。 山风穿过峡谷,吹动其中一人披散的长发,看那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杨瑞喉头一动。 他在这边驻守三个多月了,除了身边的小兵与几个传讯兵,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何况是女人。 “弓箭手准备。” 才两个而已,若是敌兵,一波箭雨就能要了两人的命,没箭雨对方也爬不上来,完全不必担心。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靠近了,因为城关太高,杨瑞只辨认出左边的高壮男子脸上受了伤,血糊糊的,右边的女子似乎十分胆小,大多时间都是靠在男人怀里,除了瞥见一抹白皙肌肤,杨瑞愣是看不出是美是丑。 “站住,尔等何人,怎会出现在朝廷阻拦叛军的要道上?”杨瑞冷声质问道。 佟穗早就躲到了萧缜身后,由萧缜仰头答道:“禀军爷,我是杨家村的猎户,三日前带着妹妹进山狩猎,不小心跌落山崖,后来就迷了路,一直翻到这边的山头才看见有条大路,便一路寻过来了,恳请军爷赏我们一口水喝。” 杨瑞不停地打量着萧缜,嗤笑道:“你是杨家村的,我也是杨家村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萧缜吃惊道:“军爷也是杨家村的?敢问您是哪家的?” 佟穗垂着眼,心想鹰爪关的两个活口都交待了,这批守军是从京师那边调过来的兵马,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有个守将来自附近的杨家村? 杨瑞确实只是随口诈诈萧缜,见萧缜只惊不慌,他绕过这茬,继续问:“你上山狩猎,为何要带上妹妹?” 萧缜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后面的佟穗护得更严,解释道:“我们爹娘死的早,听说附近在打仗,我怕留妹妹一人在家出事,最近进山便一直都带着她。” 杨瑞冷笑:“叫她出来,我有话问她。” 萧缜回头哄了哄,佟穗才慢慢地挪到了他旁边,依然朝萧缜偏着头。 杨瑞:“抬头回话!” 佟穗不得不抬起脸庞。 此时的佟穗,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长发凌乱垂落身后,脸上额头也沾了些灰土,可那一双清黑漂亮的眸子是如何乔装也掩饰不住的,更不用说她抬头时露出的一段纤长颈子,那抹白嫩像极了山里到处乱开的白瓣野花。 杨瑞眼睛多毒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姑娘肯定是个美人,怕被他们觊觎才故意抹脏了脸。 杨瑞:“你真是他的妹妹?” 佟穗慌乱地点点头。 杨瑞哪里会信:“可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你抓着他他护着你那股劲儿,倒像是一对儿。” 佟穗听了,急得看向萧缜。 萧缜刚要弥补,杨瑞突然抢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箭,瞄准他道:“说实话,不然我一箭杀了你!” 萧缜登时拉着佟穗跪了下去,恳求道:“军爷饶命!我,我刚刚确实撒谎了,其实,其实我们是从杨家村……私奔出来的,我们俩从小就情投意合,她爹娘嫌我穷非要把她嫁给别人,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往山里逃,还请军爷成全,放我们出山,另寻一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活!” 杨瑞笑了:“原来是对苦命鸳鸯,我就说呢,老子在这八百年都没见过一个猎户,今日怎么就蹦出来了,来人,把他们带进来,记得给那男的搜身。” “是!” 杨瑞先回下面等着了,一队小兵打开西城门,两人给萧缜搜身,确定萧缜身上没有藏兵器,便只拿走了他的弓箭与钱财。另一人拿来一张湿巾子,逼着佟穗擦脸,等佟穗紧紧张张犹犹豫豫地擦过脸,周围一圈小兵看她的眼神就都变了。 萧缜一把将佟穗搂进怀里,警惕地防着他们。 小兵们再有想法,也只能将二人带到杨瑞面前。 关隘中间是片空地,此时小兵们列阵在侧,杨瑞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站着四个带刀近卫。 看见露出真面目的佟穗,杨瑞眯了眯眼睛,怪不得要私奔呢,这样的美人哪个爹娘舍得白白便宜一个穷猎户? 萧缜将佟穗护在身后,又敬畏又忌惮地看向杨瑞:“军爷若愿意赏我们一顿饭吃,我们感激不尽,若军爷不想留我们添乱,还请军爷放我们出关。” 杨瑞只觉得好笑:“出关?知道晋城那边的叛军为了走这条路愿意出多少银子买通我们吗,你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想过去?” 萧缜抿唇:“我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 刚刚搜身的小兵立即献上一个旧钱袋:“大人,他身上一共就搜出二两多银子,都在这里。” 杨瑞接过钱袋子掂了掂,对萧缜道:“不够,这点只够管你们一顿饭。” 他毫不掩饰地将目光移到佟穗身上。 萧缜后退两步:“我们不过去了,还请军爷放我们原路返回。” 杨瑞:“你当这是你们家大门啊,想进就进想走就走?来人,给我拿下!” 眼看周围的小兵就要围上来,佟穗突然从袖口取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朝杨瑞威胁道:“都别动!你们敢伤他分毫,我就死给你们看!” 小兵们停下脚步,杨瑞也惊得离座而起,伸出双手安抚美人:“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了自己!” 他还指望有个美人陪他度过接下来无数个漫漫长夜呢,死了可就啥都没有了。 佟穗死死地盯着他,萧缜贴着她的后背,警惕后面的小兵冲上来。 杨瑞见佟穗拿匕首的手不停地抖,一边丈量两人中间的距离,一边继续哄道:“本军爷奉命驻守鱼脊关,不得放任何人通行,这是死规矩,我总不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白白放你们过去,是不是?这样如何,你伺候我一回,只要你让我满意了,我马上放你们二人过关,咱们都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佟穗怒骂道:“畜生!” 杨瑞:“我是畜生,可你想想,你伺候我一次就能换回两条命,你们俩就能厮守一辈子了,不比你们俩一起死在这里划算?” 佟穗白着脸瞥向身后的男人,显然是动摇了。 萧缜:“别听他的!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你被他糟蹋!” 杨瑞朝对面的小兵使个眼色。 小兵们逼近萧缜,就在萧缜紧张提防他们的瞬间,杨瑞突然冲上来,要攥住佟穗的手腕一起退后。 佟穗却倏地退到萧缜一侧,电光石火,萧缜早有预料地转过身来,抓住杨瑞手臂往后一剪,另一手抢过佟穗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杨瑞脖子上。 他微微用力,匕首尖端便刺破杨瑞的脖子,流出一道鲜血来。 杨瑞惊得不敢动弹,识趣地朝周围喝道:“退下,都给我退下!” 小兵们哗啦啦地后退了。 萧缜挟持着杨瑞道:“我不想杀人,只想顺顺利利出关。” 杨瑞:“好,好,我保证配合。” 萧缜:“弓箭还我。” 杨瑞示意手下照做。 佟穗接了弓箭,立即贴在萧缜身后摆出防御姿势。 萧缜:“让你们的小兵丢下兵器退回房间,等我们锁上房门,逃出十里后自会放了你。” 杨瑞马上呵斥所有小兵都回房去。 萧缜带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确保没有小兵藏在外面,再一间一间地陪着佟穗锁上房门。 虽然上了锁,但都是一扇扇木门,里外的人只要用力便能踹开。 萧缜卸了杨瑞的两条胳膊,继续拿匕首威胁着他坐在刚刚的椅子上,一边扫视那些房门,一边对佟穗道:“你去厨房弄点吃的。” 佟穗走了,说是去厨房,实则绕到西城门那边,悄悄把城门开了。 齐云、佟贵在远处见了,立即带着人冲了上来。 当杨瑞、小兵们意识到萧缜、佟穗并非两个只想私奔的男女时,已经来不及了。 萧缜一招了结杨瑞的性命,再捡起一把大刀加入了屠戮的队伍。 佟穗与两排弓箭手站在高处,一旦有守军逃出,便以利箭射杀。 没过多久,鱼脊关也有惊无险地落在了右路军手中。 172 清理完战场, 已经是下午了,众人决定在鱼脊关休整一晚再出发。 守军的尸体都挪出去了,留着夜里烧毁。萧缜检查过关城里的粮草, 发现跟鹰爪关剩余的差不多, 都能够一千将士再吃上一个月, 也就是说, 至少半个月内, 这条山路上都不会出现朝廷的送粮兵。 “二爷,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所有钱财,跟鹰爪关差不多, 有四千多两。” 都是这三个月来杨瑞等将士拿到的军饷,龙行径过于重要, 朝廷不敢克扣此处守军们的军饷, 而守军们无处可花, 再怎么赌银子也只是在关城里换手。 萧缜:“老规矩,先挑个房间收着,等咱们打通整条龙行径, 平分成八百三十二份。” 就凭前面那四天的翻山越岭, 众人攀登的是同一条“绝路”, 这次的私下收获以及军功赏银就该众人平分。 萧缜、佟穗、佟贵、齐云更看重全局的胜利,八百多小兵们为这样的将领卖命也卖得心甘情愿。 萧缜又在关城上下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夫妻俩的营房。 佟穗已经准备好了温水与伤药。 萧缜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被佟穗要求仰靠着椅背。 萧缜摆好姿势,一双凤眼牢牢盯着身边的姑娘。 佟穗见了,轻斥道:“眼睛也闭上。” 萧缜:“又不是没看过。” 佟穗:“不听话我就走了,让你自己收拾。” 萧缜这才配合。 佟穗先帮他擦去完好处的脏污,再让他往一侧偏头, 轻轻冲洗他伤口处的沙土,血水混着污水沿着他瘦削的脸庞滚落,佟穗看得都疼了,萧缜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悄悄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她眼中坠下一对儿泪珠。 萧缜:“心疼了?” 佟穗瞥他一眼,没应。 萧缜:“听四弟说,每次打完仗你都会去伤兵营,我还以为你早练出来了。” 跟必须搬到伤兵营里的伤兵们比,他脸上这点伤算什么。 佟穗:“练不出来,看多少次都会难受。” 那成千上万的亡者至少不会再疼了,伤兵们却会哀嚎会疼到流泪,佟穗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双双眼睛。 萧缜脑袋保持不动,一手搭上她的腰,哑声道:“今晚给我,我就不疼了。” 她那副怯弱无助的模样,勾住了守将,也勾住了他。 佟穗看着他涂了深色伤药的左脸,面无表情道:“毁容了,不想给。” 萧缜:“……” 他想照照镜子,屋里根本没有,低头去看水盆,左脸上果然黑乎乎一团。 黄昏大家一起用饭时,凡是萧缜经过的地方,小兵们都要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 佟贵说俏皮话:“二爷就是长得太俊了,但凡他再丑点,都不用非得往脸上划一道才像个猎户。” 齐云:“俊也有俊的好,俊了才更符合私奔的说辞。” 佟贵想起宋知时那小子曾经真计划过要拉妹妹私奔,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幸好妹妹不傻,没被宋知时的皮囊诱./惑。 . 昨晚打下鹰爪关时已经太晚了,佟穗萧缜都是简单洗洗脸就睡的,今日时间充足,夜幕降临后,佟穗先在屋里洗,萧缜假装站在外面想事情,等佟穗洗完了,他再进去用凉水冲洗一遍。 灭了灯,萧缜将佟穗抵在了墙上。 被褥都是别人睡过的,夫妻俩穿着中衣可以凑合,没穿中衣时,宁可站着。 “现在还丑吗?”萧缜故意在她耳边问。 佟穗哪里看得见? 窗外峡谷里的风如鬼哭狼嚎,屋子里残留着守将留下的汗味儿,在这陌生的简陋营房,眼前的萧缜便是她唯一熟悉的那个。 “小满。” “嗯。” “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正派。” 佟穗在昏昏沉沉中发出询问:“嗯?” 萧缜死死地扣着她:“如果,前年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是你,我大概也会做出老三那种事。” 佟穗的心狠狠地跳了下,却根本没有时间顺着他的话想下去,萧缜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样,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等夫妻俩穿好中衣躺回炕上,等萧缜又从后面抱过来,佟穗才想起那茬,掐着他的胳膊道:“你敢那样,我就敢杀了你。” 萧缜:“你打不过我。” 佟穗:“打不过我可以跑。” 萧缜:“你跑我就追,就算你跑进山里,我也能一直追到你跑不动为止。” 佟穗:“……” 萧缜:“不过我最多就是强迫你答应嫁我,到家了办过喜事再跟你圆房。” 佟穗:“……三爷要是也跟你这么想,三弟妹也不会消沉那么久。” 萧缜:“所以我是我,他是他,你喜欢的也是我这样的。” 佟穗:“别人脸受伤是少块儿肉,你挨了一下脸皮倒是更厚了。” 萧缜:“厚不厚都是你男人。” 佟穗要受不了了:“睡吧,下一关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萧缜嘴上应着,手又乱动起来。 . 下一关名为虎须关。 虎须关左侧挨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峭壁,右侧是悬崖,而虎须关建在这条羊肠小径中间馒头状的山包上,南北两侧都是陡坡,进入关城需要先爬一段十几丈高的羊肠小径,从另一侧城门离开也要走下类似的一段陡坡。 佟穗、萧缜隐藏在山包下的杂树后,神色凝重地观察地形。 佟穗:“龙行径之险果然名不虚传,随便一关都是守城宝地,好在这边的山坡虽陡,却灌木野树丛生,并非险不可攀。” 萧缜:“城墙也不是特别高,能利用钩爪攀上去。” 像昨日的鱼脊关,只有城门一条出路,夫妻俩不得不以身犯险,赌的是守将的品行。运气好赌对了,有惊无险一切顺利,若运气差遇到个严守军纪的,不管男女都一通箭雨驱逐,夫妻俩戏演得再好都没用。 因此,即便夜晚攀爬虎须关的陡坡也有危险,夫妻俩还是都选择了这条路。 众人在山脚寻个隐秘的地方养精蓄锐,待到二更时分,佟穗、萧缜背上弓箭钩爪揣好匕首,悄悄出发了。 由他们夫妻先攀上城墙,杀死哨兵后,齐云、佟贵便可直接带着七百人走正路潜伏上去,大家都爬坡的话一来容易出现跌落伤亡,二来也容易被城墙上的哨兵发现。 站在坡脚,佟穗看向隔了一人距离的萧缜。 萧缜笑了:“比一比?” 佟穗也笑,抓住上方一丛灌木试了试,这就爬了上去。 既要提防失手跌落,也要注意脚下的力度,不能踩落大块儿山石引起动静。 坡脚,佟贵紧紧盯着两人渐渐被夜色笼罩的身影,感慨道:“谁能想到阿满为了打猎练出来的本事,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齐云笑:“我们一群人练武是为了更好地舞狮,也没想过能用来攀爬云梯。” 倘若世道太平,他活到老也就是个舞狮的老师傅。 佟贵:“二爷不一样,他们家一早就是千户,子孙学武便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齐云:“所以咱们没跟错人。” 陡坡之上,佟穗、萧缜都是谨慎稳妥之人,每一次攀登都必须确定手脚无误才会行动,佟穗还会观察城墙上的哨兵,一旦哨兵往这边走来,夫妻俩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终于摸到城墙脚下,由佟穗放哨,萧缜成功抛上两条钩爪,等哨兵进了敌台,夫妻俩互视一眼,抓着绳索迅速往上攀爬起来。 初冬山风强劲,吹得绳索左右晃动,钩爪随时都有可能脱落。 两人都够快,几乎同时翻进墙内。 这边的两个哨兵非常尽职,一个盯着山道,一个盯着陡坡,只是山风太大,两人才会隔一段时间再出来。 夫妻俩一人一张弓隐在拐角,佟穗蹲着,萧缜站在她身后。 当两个哨兵重新露出身影,在这边的哨兵离得够近时,佟穗果断一箭射出,正中对方脖颈。 哨兵仰面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闷响不足以惊动关城里面酣睡的守军,却将同一侧的另一个哨兵吸引过来,只是刚刚露出身影,就中了萧缜的箭。 萧缜去伏击对面敌台的两个哨兵了,佟穗站在敌台上,朝自己人隐身的位置射出一箭。 那一箭稳稳地落在了佟贵斜前方。 七百人鬼魅般朝山道上冲去。 佟穗继续在高处警惕随时可能出来的守军,萧缜下去开城门,当七百人进了关城,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守门、踹门、屠戮。 . 十月十一这日上午,佟穗、萧缜带上六百五十人,继续出发来到了鹿角关。 通向鹿角关的羊肠小道位于半山腰,左侧峭壁,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众人几乎都是贴着峭壁走的。 到了拐角,萧缜上前,佟穗站在他后面,瞧见萧缜笑了。 是这关好过的笑,还是太难过的自嘲的笑? 接到萧缜的示意后,佟穗小心移过去,探头一瞧,也笑了。 很好,不愧是鹿角,竟然是两侧悬崖边上一头一座要塞,中间是一架悬空的长桥。 上面没路,下面没路,只有一条仅容一人独行的小道,守军只要在两边要塞上分别安排一个哨兵,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能发现小道上有人在悄悄靠近。 六百多人绳子一样贴着山壁,连凑到一堆商量战术都难。 萧缜看着佟穗,佟穗看着他,夫妻俩第一次同时沉默了这么久。 退是不可能退的,只能先观察形势。 入夜,两座山寨上挂上灯笼,每座山寨敌台都安排了两个哨兵,这是防止只安排一个,哨兵会偷偷睡觉。 要想靠近,必须先杀了哨兵。 近攻是没机会了,只能射杀。 山寨上有灯光,倒是方便瞄准,问题是如何拉近距离。 萧缜观察了足足一个时辰,发现中间有一刻钟的巡视空隙可以利用,夫妻俩拿着弓箭就出发了。 当萧缜停下脚步,佟穗直接朝对面露出身形的哨兵放箭,哨兵倒地,里面的走出来,再被佟穗射中。 萧缜负责的是同一侧的山寨,第一个哨兵也被他射死了,第二个却迟迟没有出来。 是发现了他们,还是? 现在撤了,守军发现三个哨兵的尸体定会加紧防范,不如冲过去,赌第四个哨兵或许还没发现。 萧缜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佟穗,短短一个念头便往前去了,佟穗紧随其后。 当夫妻俩距离山寨只剩二十步时,佟穗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水声,往前一看,终于发现一道站在背风处的哨兵身影,看那人的站姿与双手的位置,分明是在撒尿。 佟穗:“……” 萧缜径自射出一箭。 哨兵软软倒在旁边的墙壁上,水声也跟着停了。 夫妻俩熟练地攀上山寨,萧缜过桥后,齐云等人也迅速地潜伏过来,这次,六百多人分成两处同时偷袭,再次趁守军没有防备顺利夺下一关。 睡觉之前,萧缜在佟穗耳边问:“有看见那哨兵的兄弟吗?” 佟穗拿胳膊肘给了他一下。 . 翌日,只在鹿角关留下二十人,佟穗等人再次出发,一个时辰后顺利抵达龙行径南边的最后一关——狮口关,只要过了这里,便等于彻底走出了晋地的崇山峻岭,只剩一片直达黄河的坦途。 狮口关建在两座没那么险的山岭之间,这一段的山路也相当宽阔平坦,这就导致狮口关比前面的几关修建得都要气派雄伟,再加上这里是出晋州的南门要塞,此处与北端的金尾关一样,都安排了三千驻军防守。 以六百对三千,哪怕是夜袭,一次也堵不住所有营房门口,势必会惊动一些守军跑出来,双方正面厮杀。 众人坐在一处隐秘之地,先商量战术。 萧缜摆了一个石头充当狮口关,指着狮口关南北两侧道:“两边分别安排二十个弓箭手,以防有人逃出去走漏消息。” 立即有四十人举手。 萧缜指着石头上方一圈:“屋顶上埋伏二十弓箭手,策应下方。” 这次,佟穗也举起了手。 萧缜:“三千守军,估测一百五十多间营房,每间营房二十人,我们只能三四人堵一间房,有把握吗?” 众人低声应道:“有!” 萧缜笑了:“那就祝我们今晚顺利。” 十月十二,又是一个明月将圆之夜。 由佟穗萧缜、齐云佟贵各带一支兵马先爬上关城两侧的山岭,再摸黑沿着山岭潜伏到关城之上,熟练地击杀哨兵之后,落脚无声地逐层潜伏了下去。 佟穗单膝蹲在一处屋顶,月光如水,卷着初冬寒意的山风吹得她的手一片冰凉。 口哨声响,萧缜率先踹开了一扇房门。 三千个敌兵,有人反应慢被砍死在炕上,有人反应快跳下炕,或是抄兵器或是挥椅子抵挡。 凡是只穿中衣跑出来的,屋顶上的弓箭手一律射杀。 二十个弓箭手各自盯着一面,只有佟穗可以随机应对。 有的房间最终走出来的是自己人,有的房间冲出敌兵被成功射杀,有的房间里一片静寂。 一个右路军的小兵杀完自己负责的房间,浑身是血地走向隔壁,忽然,一箭射中了他旁边的窗户。 小兵疑惑地看向屋顶。 佟穗朝他比个手势,小兵警惕地退后,去支援其他房间的兄弟。 佟穗继续盯着那个房间,偶尔也会朝其他逃脱的敌兵补箭。 忽地,就在她完成一次射杀之时,一支利箭透过那间营房的窗户朝她射来。 佟穗克制住那一瞬往右闪避的本能,扑倒在左侧屋顶,迅速往后滚了几圈。 而刚刚提着带血的刀跨出一间营房的萧缜,只瞥见一支射向佟穗的利箭,以及佟穗跌倒的身影。 血似乎凝固了,跟着以更快的速度奔涌至全身。 萧缜攥住旁边歪斜的门板,用力一扯,便以门板为盾朝那间营房疾步而去。 屋顶之上,佟穗重重地喘着,随军几个月了,她第一次感受到擦肩而过的杀机。 那间营房里藏着个高手,一个被人偷袭还能杀死四个自己人的高手。 放任不管,对方会继续射杀其他弓箭手以及下面的步兵。 佟穗翻个身,以贴地的方式朝前爬去,停下后,她解下箭囊挡住额头,微微抬头朝下看。 尚未确定对方的发箭位置,先认出了举着门板跨进去的萧缜的背影。 佟穗差点叫出声,怕敌人抓住他回头的空隙偷袭才生生忍住。 眨眼间,萧缜彻底消失在了营房暗处。 到处都是兵器撞击的声音,佟穗辨认不出那间营房里的动静。 最后,她只能搭箭伏在屋顶,一旦走出来的不是萧缜,她定要取对方性命。 蓦地,门口出现一道只穿染血中衣的陌生身影,那人一手扶着门框,抬头朝屋顶望来。 佟穗在视线模糊之前,先放出了箭。 利箭正中对方胸口,那人却朝外面栽倒下来,露出扎在其后颈的一把匕首。 随即,萧缜持刀跨了出来,月光下,他面色阴戾,形如鬼煞。 佟穗却笑了,抹把眼睛,继续搜寻其他敌兵。 而那“鬼煞”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从月光下的女弓箭手身上移开视线,提刀赶赴下一处杀场。 173 前面四关都只有一千守军, 约五十间营房,右路军每间营房安排十人屠杀,因为守军睡得正酣没有防备, 四场夜袭下来右路军只折损了二十余人。 这次攻占狮口关仍然占了夜袭的优势, 却因为敌众我寡给了敌兵反抗之机, 好在大多数小兵的应变能力有限, 右路军最终以阵亡七十八人的代价获得了胜利。 来时六百二十人, 如今还剩五百四十二人,除了弓箭手,凡是在下面厮杀的, 全部一身是血。 萧缜先带人将各处巡视一遍,确定再没有一个藏着的守军, 这才示意堵在关城南北两侧的弓箭手们进来。 佟穗与其他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们下来时, 听见有人问萧缜:“二爷, 您居然挨了一刀?” 右路军冲进营房时,必有一人持刀守在武器架前,这样, 守军小兵要么死在了炕上, 要么死在了来夺兵器的路上, 要么因为知道抢夺兵器无望而夺路而出,再被屋顶上的弓箭手射杀,能抢到兵器反杀的只有少数。 一个小兵后怕道:“二爷遇到个狠的,我之前就在隔壁房间,杀完想去那边看看,还是二太太射箭提醒的我。” 这次派出来的八百奇兵与佟穗夫妻都非常熟络了,大家私底下更习惯二爷、二太太的称呼。 佟贵:“我们先杀的就是将领,没想到最狠的竟出现在小兵堆里。” 齐云:“并不稀奇, 二爷三爷他们帮朝廷打伪帝时,也只是大军里的几个小兵。” 萧缜只是看着朝这边走来的佟穗,看她的脸,看她的肩膀与胸口。 月光灯光交融,佟穗衣衫完好。 萧缜眼里终于又有了温度。 佟穗却找到了他挨的那一刀,伤在左臂,衣袖被划出好大一个口子。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只能假装无动于衷。 萧缜安排道:“先清理关城,忙完再休息,明早随大家睡个够。” 众人都笑,最危险的厮杀已经过了,现在是清点战利品的快活时候,谁又会嫌累。 一队人负责收拾营房,一队人负责烧水做饭,剩下的人将搜刮干净的尸体搬出去放到一处火烧,还有一队人挑个适合安葬的好地方,挖坑埋葬右路军死去的七十八个兄弟。 萧缜也去了城外。 佟穗在里面为伤兵们清理伤口,她也跟着外祖父学过一点,处理这样的外伤还算游刃有余。 关城北侧传来了烟火味儿,以及一种类似烤肉又让人泛恶心的味道。 让伤兵们休息,佟穗登上北侧敌台,看到前面的山谷里一片火光灼灼。 那里地势太低了,有这座关城以及两侧的山岭挡着,山外的百姓绝对看不见。 火光映照的另一侧山腰,是自己人安葬同袍们的模糊身影。 佟穗仰头。 夜空高远,繁星密布,与佟穗小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那时候还没有战事,也没有山匪横行,百姓们虽然已经承受了繁重的赋税,却不用随时都提防受战火波及而丧命。 . 三更天,萧缜才回了夫妻俩的营房。 佟穗急着为他处理伤口,没想到刚走过去,就被萧缜紧紧抱住了。 佟穗紧张地提醒他:“左臂别用力啊。” 萧缜低头蹭着她的脑顶:“你倒在屋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中箭了。” 佟穗怔住,忽地明白为何她只是在屋顶翻几圈爬一段的功夫,萧缜怎么就一下子杀了过去。 眼泪掉下来,她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口道:“那个人站到门口时,我也以为你出不来了。” 萧缜顿了顿,笑道:“幸好我让他先露面了,不然你那一箭还得落在我身上。” 佟穗:“我肯定先认脸……” 萧缜突然捧起她的脸,堵住她后面的话。 佟穗依然后怕,脸上湿漉漉的,萧缜汲取泉水一样地接着她的泪,最后还是佟穗被他弄窘迫了,推开他道:“你也不嫌脏。” 萧缜:“不脏,甜的。” 佟穗看向他的刀伤:“好了,先给你上药。” 手臂上的刀伤比脸上的破皮伤严重多了,佟穗帮其他伤兵时还能保持冷静,轮到自家男人,她的手都在抖。 萧缜靠在炕头,凝视她的眼里始终带着笑。 . 其他人或许能睡个懒觉,佟穗、萧缜心里装着事,次日都是天才亮就醒了。 佟穗:“我去外面看看,你再睡会儿。” 萧缜:“除非你陪我,不然你见过我睡懒觉?” 佟穗瞪他一眼,帮他换了一次药,再帮他擦擦脸,夫妻俩一起出去了。 清晨的山风冷飕飕的,萧缜从守军将领留下的衣裳里挑了一套,佟穗依然穿着她自己的衣裳,好在她这一路并未近身杀敌,最多积了一身的灰尘,于行军打仗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看了一会儿日出,夫妻俩坐到议事堂说话。 佟穗拿出舆图,指着龙行径最北面的金尾关道:“只剩这里了,三千守军。” 萧缜:“狮口关至关重要,也是最容易遇到朝廷传讯兵、粮草兵或援军的一关,我带三百人留守此处,你带剩下的人原路返回,鹿角关、虎须关、鱼脊关、鹰爪关都只留二十人防守,如此,你那边也有三百三十人可以调动。” 佟穗:“出来十天了,祖父应该已经攻下了第三座要塞,驻兵于晋城之外。我那三百人且留在鹰爪关,让二哥带三人原路返回通知祖父带兵来攻金尾关。金尾关遇袭,守将定会派传讯兵通知后面几关做好迎敌准备,我们三百人趁机乔装成鹰爪关派出去的援军,那时金尾关正是用人之际,必会放我们进城,我们再与祖父里应外合。” 萧缜:“计划很好,但你跟阿贵换个差事,由你翻山去给祖父报信,阿贵、齐云带兵去金尾关。里应外合乃是近战,你的箭术难以发挥作用,而且你的身形便是扮成男人也容易被金尾关的守将发现端倪,一旦败露,三百人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场里应外合,及时将消息报给老爷子、成功混进金尾关缺一不可,前者看似更简单,其实那段翻山越岭的路再爬一次依然是条绝路,天险同样也会要人性命。 碍于身形与容貌,佟穗确实更适合传递消息,跟着老爷子攻关时也能继续施展箭术协助先锋军登城。 “好。” . 十月十五的晌午,佟穗、佟贵、齐云带着一路上汇合的两百八十人重新回到了鹰爪关。 短暂的休整后,佟穗便与另外三人带上干粮绳索等物,沿着来路潜入了深山。 天更冷了,夜晚的风也更加肃杀,在山洞休息时,佟穗一人睡在火堆的里侧,三个小兵睡在外侧。 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同袍了,三个小兵对佟穗没有任何觊觎之心,佟穗也完全信得过他们。 有佟穗辨认方向,四人精准地找到了来时的那条路,遇到悬崖峭壁,四人沿着已经凿出来的小路攀上攀下便可,省了不少功夫。 待到十月十九的黄昏,四人悄然回到了驻守在晋城之南的右路军大营。 萧延萧野萧涉、乔家兄弟等年轻将领率先赶了过来。 “二嫂,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呢?” “二哥呢?” “成了吗,那边如何?” 佟穗一个都没理,风尘仆仆地直奔老爷子的中军大帐。 萧穆稳稳坐在椅子上,当帐帘被人挑开,萧穆抬头,看到了阔别半个月的孙媳妇,衣裳灰扑扑的,脸上也沾了土,瘦了一些,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 萧穆笑:“打通了?” 佟穗点头:“五关共杀敌七千,折损一百零四人,如今二爷带兵三百驻守狮口关,中间四关分别留守二十人,佟贵、齐云率领三百余人在鹰爪关等待策应我大军攻破金尾关。” 跟进来的萧延众人:“……” 连攻破太原城都表现如常的萧穆,听完孙媳妇这番简练有力的汇报,激动之下竟站了起来,高兴得来回踱步:“好啊,好啊,只靠八百奇兵便打通了整整一条龙行径,替我大军免去数场攻城血战,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了!” 萧延盯着佟穗问:“那么多山头,一座比一座险,你们才半个月就打完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佟穗不喜吹嘘,萧野突然反应过来,对着二嫂身后的三个小兵道:“你们来说!” 三个小兵别提多骄傲了,个个把胸膛挺得高高,依次讲述起来。 光听结果只觉得不可思议,待知晓了其中种种细节与惊险,众人最后也只能用“天兵天将”来形容这八百奇兵。 一个小兵道:“主要还是靠二爷二太太,没有他们骗开鱼脊关,我们真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上去,还有鹿角关,全靠二爷二太太的神箭术才成功射杀了四个哨兵,否则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一旦守军有了准备,我们只能变成人家的靶子。” 佟穗看着三人道:“没有你们八百人在后面支援,就算我跟二爷成功闯入一座座关城又有何意义?这次龙行径之战,我们这八百多人每一个都是必不可少。” 三个小兵齐声道:“是!” 萧穆拍拍三人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待咱们出山了,我再在大将军那里为你们请功。” 三人退下后,便是萧穆、佟穗与众指挥商量战术的时间了。 如今右路军还剩五万二的兵力,萧穆命萧野、张文功率领三千骑兵与一万步兵继续驻兵晋城之外,翌日一早,萧穆亲率近四万大军主力转攻金尾关。 哨兵探得消息,立即报给晋城守将。 晋城守将“噗”得喷出一口茶,边咳边笑:“萧穆真是急了啊,连龙行径的主意都敢打,随他们去,我料定他一个月内连金尾关都拿不下!” 174 晋城的两万兵马是为了牵制、消耗萧穆大军的兵力, 龙行径六关才是阻止萧穆大军南下的真正要塞。 因为龙行径过于险峻,中间四关最多只能容留一千驻军,只有两端的金尾、狮口二关可驻军三千。 金尾关的重要甚至胜于晋城, 太原失守孟家三代战死之后, 出于谨慎, 窦国舅临时调派了女婿梅怀信来镇守金尾关。 梅怀信今年二十五岁, 出自本朝有名的将族世家, 其人不但文武双全且生得貌似潘安,因此得以被窦国舅选为女婿。 梅怀信到任之后,原来的守将退为副将, 因不服梅怀信这种年轻的权贵子弟,私底下常有怨言。 梅怀信表面上虚怀若谷, 实则命人诱哄副将醉酒, 再以触犯军纪为由火速拿下副将斩首示众, 三千小兵被他这么一震慑,顿时变得服服帖帖,梅怀信让他们严守军纪他们就不敢喝酒赌钱, 梅怀信让他们每日操./练两个时辰, 他们便不敢松懈一刻。 当萧穆大军冲破晋城北面的第三座要塞驻扎于晋城城外, 梅怀信也加强了对敌军的防备,几班巡逻兵日夜不停地沿着关城城墙走动,更有哨兵在山岭外远远观望。 “将军,敌军来了,已在山外十里处!” “来了多少兵马?” “约有四万,全是步兵!” 梅怀信很是意外,萧穆竟敢绕过晋城直接率主力来打这边,就不怕两军胶着之际, 晋城守军冲过来,对他们前后夹击?从山口到金尾关这条路两侧全是高山,一旦萧穆大军被堵住,就算能突围出去,也将损失七八成的兵力。 还是说,老将军被前面的几场大捷冲昏了头脑,自信留下万余兵力就能困死晋城的两万守军? 梅怀信吩咐哨兵:“趁他们还没进山,你绕路去知会晋城守将廖洪安,让他择机出兵堵住萧穆大军的退路。” 哨兵领命而去。 梅怀信带领三千守军做好迎战准备。 金尾关城墙高达六丈,关前挖出一条三丈宽一丈深的壕沟,收起桥后,敌军便是冒着箭雨冲到壕沟前,也要耗费时间铺桥,徒增伤亡。 防着敌军纵火烧山,金尾关两边山岭上的树木都被砍光了,零星几簇野草也烧不起来。 梅怀信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神色淡然地看着萧穆大军逐渐靠近关口。 萧穆无法探知里面几关周边的地形,却早派哨兵查探过金尾关,知道这边有一条宽阔的壕沟。 为此,萧穆特意派木匠赶制了一辆车板长达四丈的高轮马车,车身包括整张车板又糊了一层防火的泥灰。 马车没有马,由五十个小兵弓腰行于车下,在底下推动马车走向壕沟。 守军人少,只能居高临下地发射箭雨。 为了不让第一排的小兵死于箭下,马车前面排了两排盾兵。 与此同时,马车两侧也分别安排了一队弓箭手与盾兵,好在壕沟前为小兵们争取铺桥的时间。 梅怀信:“倒是有备而来,放箭!” 一排箭雨兜头而来,冰雹一样射中盾牌与车板,有一两个盾兵倒下,立即有新的盾兵补上防御窟窿。 在一波波箭雨中,“马车”还是抵达了壕沟。 梅怀信一边指挥弓箭手放普通的箭矢,一边让后面搭好火箭的一排弓箭手做好准备。 这个时候,右路军的小兵们该下壕沟了,可就在梅怀信盼着小兵们快跳下去时,对方的一个弓箭手居然先朝壕沟里射了一支火箭。 “嘭”的一声,宛如山崩地动,壕沟里突然窜出一面烈焰之墙。 右路军的小兵们早有所提防地撤了回去。 萧延朝城墙上大笑:“好一招火攻,可惜被我们识破了,我倒要瞧瞧,等这把火烧完了,你们还怎么往里面添油!” 再厉害的火,烧光油也就没了,冷风一吹,下次“马车”过去,定能铺成桥。 梅怀信抿唇,萧穆果然是个老狐狸,好在壕沟里的火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能烧死百十个敌兵最好,没派上用场也只是少看了一场戏而已。 等壕沟里一点烟都不冒了,萧穆又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才让“马车”重新出发。 铺桥的时候,城墙上放箭,下面的弓箭手也放箭,箭雨往来中,跳下壕沟的小兵们踩着一些同袍的尸体,终于将这座车桥架在了壕沟之上。 第一波先锋军举着云梯、推着撞车冲了上来。 交战一个时辰后,右路军鸣金收兵。 梅怀信派人清点自己这边的伤亡,发现才一次交锋竟然死伤三百多人。 “禀将军,下方约有一千两百具尸体。” 梅怀信稍感欣慰,右路军攻势再猛,就算把他们这三千人都耗死,右路军也要阵亡一万多人。 真到了金尾关保不住的时候,他便退到鹰爪关,他一关一关地守,萧穆一关一关地打,到最后,他付出六关一万守军的代价,就能耗光萧穆的全部兵力,更何况他还有廖洪安的两万将士增援。 梅怀信把这个分析讲给小兵们听,以振奋小兵们的士气。 下午,右路军再次来攻城,同样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激烈冲锋,城关下的尸体又多了一千,城墙上的守军也只剩两千四了。但右路军的主力今日并未出战,梅怀信的两千多守军却轮流拉过弓箭推过云梯,体力消耗巨大。 快黄昏时,右路军又发起了一波猛攻。 梅怀信正在北城墙这边指挥,留守南城墙的哨兵突然跑过来:“将军,鹰爪关派来三百援兵!” 梅怀信皱眉,他只是派人去知会后面的几关做好迎战准备,谁让鹰爪关擅自派援兵来的? 是想讨好他,还是希望靠金尾关就能挡住萧穆大军,省了鹰爪关的战事? 正思索着,一只箭突然射了过来,梅怀信及时避开,再瞥眼城墙上新增的一排尸体,冷声道:“带过来!” 哨兵领命,跑去南城墙,叫下面的人开了城门。 战事紧急,反正来的只是两个百户带队的三百小兵,哨兵没有费心去寒暄,见三百人都背着弓箭,就直接把人领过来了。 梅怀信并不认识佟贵、齐云,不过他连鹰爪关守将的脸都记不太清了,所以他只是扫一眼三百人背后的弓箭,便指着左右两侧城墙指挥道:“沿路过去,换下最近的弓箭手!” 齐云、佟贵交流个眼神,各自带人快速跑了过去,只在靠近守军的时候,突然拔出腰间佩刀,见一个杀一个。 守军们都在忙着应付下面的敌人,哪里料到会突然遭到“自己人”的杀手,有的还没偏头就直接栽了下去,有的握着弓箭转个方向倒在地上,趁着这段时间,三百右路军的奇兵轻松杀死了六七百的守军,之后才开始了与守军的正面交锋。 梅怀信又惊又怒,意识到自己中了敌人的奸计,一边指挥守军继续拦截下方,一边亲自挥刀杀了过去。 他选择的对手是齐云。 齐云边打边笑:“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太好,我可比另一个难对付多了。” 梅怀信:“你们怎么绕到后面去的?” 齐云:“你让你的手下罢兵,我就告诉你。” 梅怀信不再说话,出招越发狠辣。 墙头上“自相残杀”起来,下面的右路军压力骤轻,萧延已经爬到一架云梯的中间了,瞥见齐云,大笑道:“齐云,你们夺下后面的五关已经立了头功,这次的先登功算我的,你可别跟我抢!” 梅怀信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朝鹰爪关的方向望去。 齐云趁机一刀挥来,砍伤了梅怀信的手臂。 梅怀信连退数步,齐云随手杀了后面冲过来的两个小兵,对他道:“不信吗?我可以放你亲自过去看看。” 可惜,就算齐云愿意放人,陆续登上城墙的萧延等人却不会放过窦国舅的女婿。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时,易守难攻却只能收容三千守军的金尾关彻底落入了右路军手中。 晋城。 守将廖洪安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他刚要派哨兵去打探金尾关那边的战况,守城的小兵先跑来了:“将军,城外有一人,自称是萧穆派来的信使,说是要给将军送一份大礼!” 廖洪安摸着胡子笑:“萧穆定是发现金尾关比北面那三个要塞还难打百倍,便想了这个贿赂我的法子,先把人带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两刻钟后,两个士兵押了一人进来,后面还有人抬了六个木箱。 廖洪安微微挑眉,六箱珠宝?萧老头还真是阔绰,可惜他只能收东西,不可能背叛朝廷。 打量完木箱,廖洪安看向前面的信使,见对方虽然身形魁梧却生了一张俊朗讨喜的笑脸,示意手下松开手,倨傲问道:“萧穆派你来做说客?” 乔长顺笑道:“既是说客,也是给将军送一份大好的前程。” 廖洪安朝南边拱拱手:“我为天子效力,他韩宗平能给我的天子已经给了我,我为何还要明珠暗投与你们这些叛贼为伍?” 乔长顺气定神闲:“将军还是先看看这六箱礼物吧。” 廖洪安朝手下使个眼色。 六个小兵走上前,一一打开箱子,露出六——颗人头,正是龙行径六个关城的六个守将。 廖洪安站起来伸着脖子望的,认出这六人的身份,骇然跌坐下去,嘴巴大张,半晌没发出一点声音。 乔长顺徐徐道来:“早在月初,我们派出一支奇兵翻山越岭,靠夜袭陆续拿下了南面的五座关隘,昨晚的金尾关反倒是最后拿下的。如今我们的先锋军已经出发前往狮口关了,敢问将军,就算您现在率领手下所有兵马去追,又能奈我们何?” 廖洪安面如死灰,六关已经被萧穆大军占据,他就是追上去,也得先攻关,两万兵马能打个屁!城外可还有一万多的敌军守着呢! 乔长顺:“您追不上我们,就算继续为窦国舅效力守住了晋城,窦国舅还是会将龙行径失守的罪状扣在您头上。怎么都是死路一条,您何不率领两万将士投降我们,待韩总兵攻下朝廷,定会记您一大功,又有新的高官厚禄等着您。将军是聪慧之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廖洪安额头冒出了汗,心里来回挣扎着。 乔长顺瞥眼他桌子上摆着的舆图,上前几步,指着洛城之东的虎牢关道:“窦国舅在这里安排了五万驻军阻拦鲁恭将军率领的七万大军,可等我们出了山,马上就能从后面杀过去,到那时,鲁恭将军连开封、荥州都不用打了,直接来跟我们合兵便可,一路围困洛城,一路去西边的崤函与韩总兵里应外合,形势如此,将军真的以为窦国舅还有胜算吗?” 廖洪安苦笑着摇摇头。 一个时辰后,廖洪安开城投降。 175 十一月初, 重新整合的七万右路军带着粮草完全走出了晋州,直抵京师辖内的沁县,距离洛城不足两百里。 与此同时, 西边的韩宗平大军已经拿下黄河之北的运州全境, 休整之后便要过河, 东边的鲁恭大军因为一路都是平原, 进军速度最快, 这会儿已经抵达开封城外,正准备攻城。 如果右路军还被堵在晋城,韩宗平、鲁恭就得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步稳扎稳打, 右路军负责的只是牵制朝廷三万兵力、稳固已经夺下的晋州后方,避免朝廷军沿着晋城、治州一线北上, 截断左、中两路大军的退路以及运粮要道。 现在右路军超过敌我双方的预料突然冲了出来, 顿时让朝廷压力大增, 韩宗平这边则新增了七万可以调用的精锐之师。 韩宗平立即给萧穆、鲁恭下了新的军令。 鲁恭那边,由赵瑾、罗霄分别率领两万兵力围困开封、荥州,鲁恭亲率三万兵力一路西进赶赴虎牢关。 萧穆这边, 七万大军即刻过河, 之后兵分两路, 由萧穆率兵五万直逼洛城,萧缜带兵两万从西边进军虎牢关,与鲁恭里应外合。 三路大军围城,窦国舅与他手里的五万兵马绝对不敢离开洛城半步。 南边的朝廷军要防止东陵趁机发兵一直没有调用,甚至在右路军冲出晋州之前,窦国舅都不觉得有必要调用南军,自信凭借京师剩余的十五万大军与长安的十万援军便可击退韩宗平,而如今, 就算他想调用南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韩宗平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趁南地援军抵达洛城之前攻下城池。 以鲁恭、萧缜之勇,虎牢关很快就会落到自己手里。洛城被萧穆围着,崤函的五万守军如果去救洛城,崤函一空,韩宗平的七万大军便可直驱而入,崤函守军不动,韩宗平则可集中兵力与长安的十万援军厮杀,同时等待萧缜、鲁恭从虎牢关那边分出兵力来攻崤函,又是一场里应外合。 . 用两天的时间拿下沁县等黄河北岸的四个小县城,简单休整后,右路军顺利抵达了黄河岸边。 十一月的北地已经非常冷了,而自打入秋之后,黄河便进入了枯水期,有些河段水浅到人可以直接跨过去,有的河段甚至还露出了大片河床。 萧穆便派人寻了一处这样的河段。 众将领们率先来到河边,萧涉左右看看,难以置信地道:“这就是黄河?我瞧着怎么跟咱们家的灵水河差不多?” 萧穆:“十根手指尚有长短之分,更何况几千里的黄河河段,况且现在是枯水期,等夏天你再来看,又是一个样。” 萧涉嘿嘿笑:“管它呢,我要过河了!” 年轻儿郎一甩马鞭,第一个朝对岸冲去。 萧延、萧野等人不甘落后。 佟穗稳稳地跟在老爷子身边。 今日是个阴天,再看看这处实在不怎么威风的黄河河段,那种萧条败落的景象,佟穗竟由此想到了被一帮奸臣贪官占据的洛城。 四月的时候,他们还在一千五百里外的朔州,与洛城隔着千山万水。 短短七个月,过了这条河,他们距离洛城便只有一百里。 若非亲自跟着老爷子一步一步走过了这一千多里,若她还待在小小的桃花沟,佟穗大概做梦都梦不出那一座座城池一处处险关是如何拿下来的。 过了河,萧缜就要带上两万兵马出发了。 他只点了原右路军麾下的五千步兵,再对廖洪安道:“将军是只想立个简单的投诚之功,还是跟我们一样,为大将军攻关破城,尽表忠心?” 廖洪安既已彻底背叛了朝廷,与其因为投降随便拿点军功赏赐,不如挣个大的! 他朝这位比他年轻了一轮的萧二爷拱拱手,道:“这一带我熟,愿为少将军引路!” 两人整兵离去。 佟穗望着萧缜的背影,皱着眉头对老爷子道:“一万五都是降兵,二爷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萧穆道:“他是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想让咱们带着廖洪安去围洛城,万一廖洪安反水,与驻守洛城的五万大军里应外合,咱们就危险了。” 见孙媳妇忧容更胜,萧穆笑道:“放心,老二收服降兵最有一手,再说那一万五兵马的指挥都是咱们自己人,廖洪安只是空挂将军的虚名而已,早已指使不动降兵,他自己也清楚,不会做傻事的。” 萧野凑过来,打趣道:“关心则乱,说明二嫂惦记二哥比咱们惦记二哥的还多。” 佟穗:“……” 萧穆瞪了一眼四孙,肃容道:“少扯闲话,出发!” 初八下午,五万右路军抵达洛城城外。 不久前还嘲笑黄河水浅的萧涉,远远窥见洛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纵使这群出自卫县的将领们已经领教过太原城的气派,今日还是被都城洛城的巍峨震慑到了。 洛城不但城墙高达八丈,前面还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护城大河,河面最宽可达十五丈,最窄段也有四丈多宽。 在护城河与城墙中间,还挖了一条两丈来宽的壕沟,沟前设有两排拒马架,不用想,壕沟里面肯定也预先埋了桐油,随时准备给敌人安排一场火攻。 “齐云,这城墙你爬得上去吗?”孙典扭头问齐云。 齐云:“只要梯子够长,只要守军的攻势不要太密,还是可以一试的。” 萧穆让这群年轻人议论了一会儿,才道:“再难打的城池只要做好准备也能攻下来,且先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搭好后,萧穆叫来手下的一众指挥,分头派遣差事。 登城需要云梯,现有云梯长度不够,立即叫随军工匠们加长。 过河需要沙袋,明日起便由乔家兄弟带人去附近百姓家里采购麻袋,另派一队士兵去挖土填袋。 右路军这边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次日,洛城城门居然大开,走出来一位公公。 公公手持圣旨,乃是替窦国舅来劝降萧穆的,称只要萧穆率领右路军投降,窦国舅会封萧穆为侯,继任新的蓟州总兵。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萧穆只叫人将这位公公扔进了护城河,正好试试护城河的深度。 护城河很深,幸好这位公公会水,艰难又狼狈地游了过去。 初十黄昏,虎牢关传来捷报,萧缜、鲁恭已经攻下虎牢关,留下五千兵力守关,二将带着三万兵马赶赴崤函去接应关外的韩宗平大军。 十一下午,围困荥州城的罗霄送来捷报,荥州守将听闻虎牢关失守,率领一万守军投降,如此,罗霄也率领三万兵力去了崤函。 十五这日,崤函传来捷报,关城已经归我军所有,鲁恭将率三万步军赶来洛城与萧穆合兵,萧缜、罗霄率领一万骑兵两万降兵步军继续往西支援正与长安援军激战的韩宗平中路军。 同日,朝廷从许昌一带调集的五万援军终于赶了过来。 鲁恭让萧穆继续围着洛城,他带着三万将士去拦截援军,交战两次便让这第一波南边来的援军折损七成,剩下三成乖乖投降了。 十一月二十,鲁恭率军回到洛城城外,潼关那边的中路军也传来捷报,长安守将战死于韩宗平手下,被打到只剩六万的长安援军投降,这时,中路军便组成了一支十五万的大军。 韩宗平让五万将士退回长安以防西梁偷袭,他亲自率领剩下十万大军赶往洛城。 传讯兵将战报送到萧穆、鲁恭手里,萧穆朝鲁恭赞道:“大将军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不说运城的三万守军如何难打,长安那边的十万援军有一半都是精锐骑兵,大将军只用七万兵力就拦住了他们,且只用一万伤亡就换取了四倍的敌兵折损,还有鲁将军在冀州平原的势如破竹,攻城如摧枯拉朽,这都是实打实的战绩啊,不像我们,全靠取巧才夺得了龙行径。” 鲁恭笑道:“您老不必自谦,咱们这三路大军互相接应,少了哪边都不会如此顺利。” 萧穆感慨道:“老夫蹉跎一生,有幸在暮年投靠大将军麾下,又幸得大将军委以重任,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鲁恭看向老爷子鬓边清晰可见的银丝,又佩服又惋惜:“可惜没能早与您老相识,不然咱们一起打草原外敌,那才叫痛快,现在虽然也赢了,可自家人跟自家人打……唉!” 萧穆跟着叹息道:“都是窦国舅等奸臣的罪过,若非他们祸害朝堂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数万大好男儿又何必自相残杀,只盼大将军到了,能说服窦国舅开城投降,莫再让洛城里面的将士百姓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承受战火之苦。” 鲁恭颔首,只是神色凝重:“就怕他冥顽不灵,非要拉着全城百姓与他陪葬。” 佟穗站在老爷子身后,默默地听着。 忽地,帐外传来一些人语喧哗,似乎在说“下雪了”。 佟穗跟着两位将军走出大帐,刚刚驻足,鼻尖一凉。 佟穗仰头,看见零零散散的雪花正在从高空飘落。 萧穆抬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他掌中,过了一会儿,才被老爷子掌心的温度融化。 但落在地上的雪花就没那么容易化了,只会越积越多。 萧穆心中一动,看向鲁恭,鲁恭恰好也看了过来,两个将军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天助大将军!” 一场小雪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且连着下了三天。 十一月月底,当韩宗平的十万大军终于兵临城下,洛城那条护城河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壕沟里也填满了积雪。 176 韩宗平一到洛城, 先单骑前往洛城城下,隔着护城河要见圣上。 窦国舅终于露了面。 窦国舅虽是天下百姓人人唾骂的奸臣贼子,其人却长得仪表堂堂, 此时身穿深紫色宰相朝服站在城墙之上, 道貌岸然, 居然颇有几分贤臣大儒的风采。 右路军这边, 萧延啧了一声:“跟那个梅怀信像翁婿俩, 白瞎这一副好皮囊了。” 萧野:“据说先帝好色,窦皇后必然是个美人,那美人的哥哥肯定也不会丑, 窦德昌那家伙完全是吃太胖才毁了相。” 萧缜:“闭嘴。” 一排年轻的将领瞬间都不议论了。 佟穗笑笑,继续望向前方。 韩宗平扬声道:“窦维昌, 我要见皇上, 只要你让皇上露面, 我立刻为抗旨之事自裁于城门之下!” 窦国舅:“皇上早已卧病在床,年初得知你抗旨叛国,怒火攻心龙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你竟然还有颜面劳动皇上出来见你?” 韩宗平:“多说无益, 见不到皇上, 我绝不退兵。” 窦国舅:“也罢,我倒要看看,皇上真的来了,你会不会自裁!来人,去请皇上移驾!” 城墙上,立即有两位公公离开了。 萧涉见了,吃惊道:“老皇帝不会真的还活着吧?” 萧野:“不可能,他若活着, 窦国舅早把他送去太原了,在太原就能把大将军堵回去。” 乔长顺:“果然是奸臣啊,等着吧,一会儿公公就该哭着回来了,说老皇帝刚刚被大将军活活气死了。” 约莫三刻钟后,一个公公回来了,还真如乔长顺猜测的那样,称老皇帝得知大将军要打洛城,气得吐血不止,只来得及将皇位传给小皇子,人就驾崩了。 这等巧舌如簧的诡辩,韩宗平又岂会相信,与窦国舅互相唾骂一番后,铁青着脸回了军营,叫冯籍、鲁恭、萧穆三位主将进帐议事。 不久,韩宗平与冯籍率领的中路军继续驻扎于洛城城南的定鼎门对面,鲁恭、萧穆分别率领五万左路军、五万右路军移营到洛城之东的永通门、上东门之外,只等明早韩宗平下令,三路大军便同时攻城。 搭好营寨,也到了黄昏。 佟穗萧缜夫妻俩以及一干指挥都在老爷子的中军大帐用的饭。 萧延:“难打啊,都城光一面城墙就有十几里长。” 萧涉:“一圈下来五六十里地,骑马快跑也得跑半个时辰。” 萧野:“五万守军,算上百姓,大概两万守军分别阻拦五万兵马攻城,哪边都是一场硬战,万一南边再有援军过来,窦国舅还真可能反败为胜,怪不得他不肯投降。” 孙典:“开封那边不也守着呢,赵瑾一个人在那,这会儿不定多着急。” 萧穆:“许昌援军已败,荆州、淮南那边的南军千里迢迢根本赶不过来,大将军已经派窦德昌去劝降两地守将了,料他们会暂且观望。” 萧延:“那咱们不攻城,靠守也能耗到城里断粮?” 萧缜:“天寒地冻,大军不宜久守,且外敌与两个伪帝那边都在虎视眈眈,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众人正聊着此事,炭盆里突然飘出一股诱人的甜香,是烤红薯的香气。 乔长安得意道:“我放进去的。” 萧缜:“哪来的红薯?” 乔长安:“之前我们去附近百姓家里买麻袋,有一个大户送了我们两车红薯,说希望咱们快点抓了那帮奸臣。将军让我们留着送给大将军,刚刚移营的时候我去送了,大将军很高兴,又让我拉回来三成,剩下的拿去给左路军、中路军分了。” 他们说话,其他几个抢着去挖烤熟的红薯了。 萧缜、佟穗都没动,萧野、萧涉分别帮夫妻俩抢了一个。因为太大个的红薯放在炭盆里不容易熟,乔长安埋的都是鸡蛋大小的,数量够多方便分。 烤红薯黑漆漆的,皮还很烫。 萧缜剥好一个,捏着剩下的一点皮,将金红色的红薯瓤放进了佟穗碗中。 佟穗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对上几道匆匆移开的视线,以及几张陆续翘起来的嘴角。 脸上微热,她低头吃红薯。 孙典瞧见张文功抢了一个红薯却没吃,笑他:“给周姑娘留的是不是?” 张文功被闹了一个大红脸。 萧穆对那些个光棍道:“不用笑文功,今年是没功夫,等进城了稳定下来,你们也都该娶媳妇了。” 没心上人的瞎起哄,孙典幽幽地望着老爷子。 萧穆瞥向他脚上沾了灰土的皮屦。 皮子是乡下比较常见的家猪皮,里面絮上一层棉花,寒冬时节穿起来又暖和又方便。 同样的皮屦,自家这帮老少以及周家爷几个都有,都是家里人从卫县托驿兵送来的。 虽然每次都是孙典去老四那里抢鞋,可两人的脚根本不一般大,怎么孙典抢过去的那双穿着就刚刚好? “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明早还有的打。” . 窦国舅既是宰相也是武将,天寒地冻,护城河失去了拦截敌兵的作用,但窦国舅也利用严寒天气命人往四面城墙上泼了一层水,水迅速结冰,导致城墙滑溜溜的,守军稍微用点力就能将大军千辛万苦搭上去的云梯推开。 三路兵马齐攻一日未能破城,反倒折损了五千士兵。 鸣金收兵后,韩宗平叫两位军师、三位主将进帐议事。 韩宗平:“城墙被冰封住,登城比平时难了数倍,继续打下去只会白白浪费将士性命,你们可有其他良策?” 魏琦:“刚经历过一场秋收,城内粮草充足,困而不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冯籍:“窦国舅老奸巨猾,各种诱敌之计对他应该都没用,除了全力攻城,我是想不到其他法子。” 鲁恭:“若先帝在,咱们还能试着挑拨君臣关系,如今新帝尚未满两周岁,城里窦国舅一人掌权,难啊。” 韩宗平看向还没开口的宋澜、萧穆。 宋澜道:“这么说来,还是要攻城,只是众将士一路打过来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一批批折损在守军的利箭石木之下,不如从周围诸县的牢狱中调一批囚犯过来,对他们许以重赏,或许能激起他们的血性,带头杀上城墙。” 韩宗平思索片刻,道:“奸臣当道,牢狱中关着的未必全是罪大恶极之人,且我们让囚犯送命,窦国舅便也能让城内的囚犯甚至百姓源源不断地送命,最终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宋澜颔首:“将军说的是。” 韩宗平最后看向萧穆,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萧穆回望着韩宗平,眼中忽地滚下两行热泪。 韩宗平惊道:“您老这是为何?” 萧穆用袖子擦过眼角,感慨道:“老夫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想到什么可行的应对之策,方才听了将军一席话,忽然想起附近百姓送给将军的两车红薯。那百姓住在洛城城外,与窦国舅近而与将军远,可他为何舍近求远,宁肯送粮资助将军?正是因为将军的一片仁爱之心啊,将军连牢中囚犯都能体恤,天下百姓闻之,又岂能不举首戴目、倾力相助?” 韩宗平确实爱惜百姓,但突然被老将军扣上这么一顶高帽,他还是觉得有些愧不敢当。 他正尴尬如何接话,魏琦看着萧穆道:“您老的意思是,让咱们先争取洛城百姓的支持?” 萧穆:“是啊,当初我们攻打朔州,便是用的这个法子,那施毅父子才祸乱当地百姓半年便已失了民心,窦国舅一党为祸洛城二十年,民间必定积怨已久,苦于被城墙军队拦截才不能冲出来效忠大将军罢了。” 鲁恭:“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兵家推崇的战法上策,能成自然皆大欢喜,就怕徒劳无功,反被奸臣嘲笑。” 魏琦:“成了,我十五万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不成也只是被小人笑话几句,全当耳旁风就好,将军,我觉得此计可以一试。” 宋澜点头附和:“将军这一路打完一城必定会给当地百姓分地,此乃天下皆知,光这一桩就能为我们争取到城内贫户。” 魏琦:“朝廷腐朽不是一时了,几十年不知有多少洛城官民蒙受冤屈,这部分人肯定也愿为将军效力。” 冯籍:“还有军中的将士,除了为首的一批将领能跟着窦国舅享受荣华富贵,底下的小兵多出自普通百姓之家,没人带头他们不敢背叛朝廷,只要有人带头,必然一呼百应。” 鲁恭看着这几位,兴奋道:“听你们这么说,我怎么觉得马上就能进城了?” 韩宗平笑道:“先别急着高兴,有劳两位先生分别写一篇劝民书、劝军书,试试看吧。” 魏琦、宋澜欣然领命。 没过多久,两篇言简意赅且琅琅上口的劝降书就出来了。 劝民书为:奸臣国舅,鱼肉百姓,百姓们开城投降,洗冤屈分田地! 劝军书为:奸臣国舅,任人唯亲,将士们开城投降,带赏银还故乡! 短短两段话,既是洛城军民所盼,也是城外的十五万大军所盼,每个士兵只要念上几遍就能记住。 腊月初三,天刚刚亮,鼓声一响,三路大军便齐声高喊起来。 洛城之内上百万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日之间,不知多少人潸然泪下。 窦国舅自有恩威并施的手段应对。 可吃了二十多年人肉的豺狼突然说他以后不会再吃人了,人就会信吗? 洛城百姓们不信,他们更相信城外的韩总兵! 三日后,底层的士兵连同愤慨勇武的百姓,趁夜打开了一座城门。 177 洛城外城一共有八座城门, 分散在南、东、北三个方向。 这晚城内军民最先打开的是位于东南侧的永通门,由左将军鲁恭率领五万人驻守。 城门一开,鲁恭一边率军杀进城中, 一边派出两个传讯兵分别去通知韩宗平与萧穆。 萧穆大军与左路军驻守在同一侧, 中间只隔了一条结冰的洛水, 早在发现那边的士兵已经开始往城门里奔涌时, 萧穆便把麾下的九个指挥叫了过来。 过黄河时原本是有十二个指挥的, 因为要分出两万去攻打虎牢关以及支援韩宗平大军,当时萧缜带走了廖洪安与三个指挥。韩宗平率领十万大军赶过来后,要分成三路五万大军攻打洛城, 右路军本来就有五万不需要变动,韩宗平就暂且把廖洪安、萧守义、潘勇、江天阔这四个将领及其麾下兵马分在了左路军、中路军。 眼下萧穆身边的九个指挥, 全是年轻儿郎。 萧穆分派道:“萧延、萧野, 你们分别带五千人去北面的徽安门、安喜门外, 严防窦国舅余党从那边逃脱,记住,没有我的军令, 你们两支兵马不得擅入城门半步。” 萧野皱眉, 萧延直接叫嚷起来:“为何不让我们进城厮杀?” 抓住窦国舅等奸臣才能立大功, 守城门有什么意思? 萧穆冷眼盯着这两个孙子:“敢违背军令者,斩!” 萧野马上应了,萧延憋屈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领了命。 萧穆再对佟穗、萧涉道:“你们继续随我守上东门。” 佟穗点头,萧涉意识到自己跟三哥四哥一样都没了立大功的机会,失望归失望,鉴于三哥四哥都挨了老爷子的瞪,他也不敢跳脚。 萧穆继续道:“萧缜,你率文功、孙典、齐云、佟贵、长安长顺立即去永通门, 记住,杀敌便可,不得扰民不得争功,尤其是到了皇城那边,最多在外围杀敌,不可踏进内城半步。这不算军令,我也没有资格阻拦你们去抢大功,我只能说,不遵守我此言者,事后可直接去大将军那里邀功,不必再来见我。” 萧缜等卫县儿郎当然要听老爷子的,齐云算是唯一的外人,但他同样毫不犹豫地跟着其他儿郎一起应了。 从朔州到洛城,他这一路都跟着老爷子,对老爷子早已心服口服。 这时,鲁恭派来的传讯兵才刚刚快马赶到。 萧穆:“去吧!” 众将领立即带兵出发了,上东门外只剩萧穆等五千兵马。 萧涉忍不住问:“祖父,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城?我肯定听您的话不去抢功,难道您还信不过我?” 他又不是三哥那脾气。 萧穆笑笑,看向旁边的孙媳妇:“阿满可知道缘故?” 佟穗:“祖父是觉得,咱们萧家一门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差今晚这一点,与其继续争功引人嫉恨,不如让给别人,所以让三弟四弟五弟守城门拦逃兵。” 萧穆欣慰地点头。 萧涉:“那为何让二哥进城?” 萧穆:“你二哥身上的功劳比你们一帮兄弟加起来的都多,再多一点不会增辉,少一点也不会减辉,但他是咱们右路军的副将,攻城大事他都不去,旁人该要多想了,误会咱们萧家祖孙留在外面是别有居心。” 萧涉眨眨眼睛,最后挠挠脑袋,干脆不想了。 洛城之内。 除了留守四万兵力驻守八处城门,十余万的大军都冲了进去,其中五万兵力从里面攻占城门清剿不肯投降的守军,一万兵力去围困众奸臣的家宅府邸,最后四万兵力全部杀向了位于洛城西北角的皇城。 窦国舅与他身边的五千亲军就在这里。 他们宁死不降,可宫里还住着一群太监宫女,皇城一圈的大门小门太多了,有怕死的太监随便打开一扇门,就放了冯籍、鲁恭、范钊等将军进来。至于韩宗平,他被两个先生劝着留在了城外,理由是夜里暗箭难防,在此关键时刻,韩宗平不可以身犯险,以免群龙无首反倒给了窦国舅可乘之机。 “两位将军,你们捉拿这奸臣,我去保护皇上!” 范钊将窦国舅交给两位大将,提着刀带上一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朝皇宫里面赶去。 宫殿重重,将士们逐间逐间地搜查,宫女太监后妃全部勒令跪去外面,胆敢反抗的一律斩杀。 很快,范钊在西宫找到了被五百禁卫守着的窦皇后,窦皇后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似乎正在睡觉的孩子。 三旬年纪的窦皇后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为了配合窦国舅“老皇帝才被韩宗平气死”的荒谬谎言,今晚的窦皇后一身素服,乌黑浓密的发髻间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窦皇后没有亲哥哥那么大的野心,或许因为掌权的国舅哥哥享受了其他嫔妃无法企及的尊贵,或许仗着国舅哥哥收拾了一些跟她对着干的后宫女人,或许也因为自己一直无子而加害了别的受孕妃嫔,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完全依靠哥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此时,窦皇后躲在五百禁卫之后,对上一身是血的范钊,她抱着孩子的手都在发抖,却只能勉强撑起皇后的威仪,呵斥范钊道:“大胆!我怀中抱着的是乃是天子,他韩宗平口口声声要匡扶幼主,尔等持刀进宫又意欲何为,还不给我退下!” 范钊笑笑,抬手抹去脸上滚落的不知来自何人的血,对身后一排小兵道:“不能对皇后、幼主不敬,先将这些奸臣走狗杀了!” “是!” 不消片刻,那五百个禁卫便成了五百具尸首,喊杀声惊醒了窦皇后怀中的小皇帝,小皇帝四处看看,嚎啕大哭起来。 范钊皱皱眉,再对手下道:“惊到幼主了,你们赶紧把这些走狗拉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靠近。” 一群虎狼之兵迅速拖走了那些尸体。 内殿之中,只剩范钊与窦皇后母子,以及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范钊一手提刀,一手伸向窦皇后:“把幼主给我。” 窦皇后哪里敢给,给了,她手里便没了筹码,这人就敢一刀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后退着,直到被范钊逼到墙角,再无路可退。 范钊伸手去抢小皇帝。 窦皇后死死抱着孩子不松手。 范钊改去抓小皇帝的脖子,窦皇后以为他要抓小皇帝的肩膀,下意识地往上抬手,结果手居然被范钊攥住,再被范钊带着捂住了小皇帝的口鼻。 窦皇后惊惧地看向范钊。 范钊眼中一片嘲讽,嘴上道:“快把幼主给我,不然我动手了!” 窦皇后哭着摇头。 范钊用他宽阔的身躯严严密密地挡住窦皇后,继续道:“你个毒妇,竟是宁可让幼主为你陪葬也不肯松手吗?” 窦皇后哭着说没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被范钊按得死死。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瞬,范钊终于退开了。 跪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们又怕又好奇地悄悄抬头,就见窦皇后抱着小皇帝跌坐在地上,随着这一跌,小皇帝从窦皇后的臂弯滚落下来,倒在地上。这么大的孩子,早就会哭会闹了,可小皇帝居然一动不动,那脸色…… 范钊突然发出一声暴喝:“毒妇,你竟真敢下此死手!” 说完,范钊箭步上前,手中大刀一起一落,窦皇后的人头便跟着滚到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连忙将额头贴在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听着那阎王似的将军无措又懊恼地自言自语: “大将军让我务必将小皇帝毫发无损地救出去,现在弄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啊,大将军最忠心先帝了,会不会责怪我办事不力杀了我?” “可我冤枉啊,是毒妇非要拉着小皇帝陪葬,我用力抢怕拉断小皇帝的胳膊,不用力就被毒妇逮住了机会!” 范钊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内殿转着圈地踱步,突然,他脚步一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起一个小太监的肩膀,虎眸死死地盯着他道:“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可以为我作证是不是,小皇帝是毒妇害死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小太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大的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在他脸上了,里面的血丝让他害怕! “对,对,是,是窦皇后杀死了小皇帝,跟将军没有关系!” 范钊大喜,丢下他,又看向跪在旁边的那几个:“你们也都可以为我作证,是不是?” “是,是,我等愿意为将军作证!” 范钊便癫狂大笑地冲了出去。 . 定鼎门外,韩宗平早就下了马,忧心忡忡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魏琦、宋澜苍松翠栢般站在一旁。 如何处置小皇帝,两位谋士私下有过一番讨论,究竟是该拥护大将军自立,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天下又有几个诸侯呢? 东陵、西梁那两边早就称帝了,根本不会再听朝廷号令,北地几位边将早就表示了会支持大将军,也不需要大将军再利用小皇帝去号令他们。再看北地百姓,早被昏聩的皇族与窦国舅等奸臣害苦了,巴不得早点换个好人做皇帝,民心所向,大将军若是继续扶植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家血脉,反倒会让将士百姓失望。 最关键的,大将军是发自真心要扶植幼主的,根本干不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等小皇帝长大了,大将军一定会功成身退,可到了那时,小皇帝能容忍有这么一个差点取代了皇室的大将军吗?小皇帝能容忍他们这批拥护大将军的人吗? 必然不会。 所以,为了北地百姓能够焕发新生,为了大将军,为了他们自己,小皇帝都不能留。 城外一片漆黑,城内处处灯火通明,喊杀声不绝于耳。 韩宗平等人守着的定鼎门,一路直通洛水,过了桥,对面便是皇城南面的端门。 三人便一直望着这条被洛城百姓称为“天街”的宽敞大道。 灯火憧憧,不时有逃兵冲上这条天街,再被后面的士兵追上去砍杀,昔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在今夜成了一片炼狱。 韩宗平驻足凝望,眼中忽地滚下泪来。 就在这泪意朦胧中,他看见一匹快马穿过一道道彼此厮杀的小兵身影,朝南而来。 韩宗平侧身拭去眼泪。 那匹快马终于停在了他面前,范钊姿态狼狈地跳下来,还摔了一跟头。 韩宗平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如何?” 范钊匍匐着爬到韩宗平脚下,大哭道:“将军,我没用啊,皇上被窦皇后捂死了!” 韩宗平惊得倒退三步,再抬头望向皇城所在,至于范钊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178 韩宗平想去皇城里看看小皇帝的尸首, 被魏琦、宋澜一起拦住了。 魏琦:“将军,您打洛城是为了帮朝廷除奸,现在新帝死在窦皇后手里, 此事本与您无关, 可今晚您若踏足皇城, 这事恐怕就说不清了。” 宋澜:“今晚将军只需拿下窦国舅一党, 剩下的自有朝中清流为新帝为洛城百姓主持公道。” 韩保也来劝自己的父亲。 韩宗平虽然为皇族断了血脉悲愤痛苦, 却也是听劝之人,因此,他传军令下去, 命城中的将士们拿下一众奸臣后便带着所有降兵退出洛城,只留少量兵马戍卫皇城与街道, 维持城内治安。 一直到后半夜, 大军与降兵们才陆续退出洛城, 留下八扇敞开的城门。 萧穆带着萧缜去韩宗平那里汇报右路军的杀敌捉贼情况。 韩宗平心情低落,听完也没问什么,就让几位主将退下了。 众将退出大帐, 范钊看看萧缜, 好奇道:“今晚你都去哪了, 我怎么没看见你?” 老爷子年纪大不喜欢做冲锋厮杀的事,萧家那群儿郎怎么也没冲? 萧缜苦笑道:“第一次进洛城,被里面的里坊弄得方向都分不清了,又怕放跑了逃兵,干脆一直在几处城门那边打来打去。” 范钊、冯籍、鲁恭等将领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韩宗平在蓟州,但以前也都来过洛城,自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范钊恍然大笑,鲁恭担心萧穆祖孙俩尴尬, 打个哈欠道:“好了,都后半夜了,咱们也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早肯定要早起的。” 将领们可以睡了,魏琦、宋澜还有的忙。 韩宗平带兵打仗智勇双全,两位谋士这一路更多的是在帮忙筹措粮草以及处理攻占各城池之后的政务,现在洛城已经到了大将军手里,两位谋士既要为大将军做好明日接见洛城城内众清流官员的准备,又要替大将军考虑大局稳定后该如何封赏身边的众多功臣。 金银珠宝、高官厚禄、房产田产,这个该给多少那个该给多少,里面有一堆的弯弯绕绕可讲究。 . 右路军,今晚佟穗还是跟表妹同住一个营帐,她回来的时候,周桂已经睡了,以防万一,她衣衫齐整地趴在被子上面,裹了姐妹俩的两件斗篷。 行军难,冬日行军更难,姐妹俩的帐篷里好歹能用上炭,普通小兵们的营帐里可没有,全靠棉衣棉被取暖。 铜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佟穗倒水擦脸时,周桂醒了,揉揉眼睛,见姐姐面上带笑,她瞬间反应过来,喜道:“打完了?” 佟穗:“嗯,一众奸臣都抓起来了,所有降兵也都被押出了洛城。” 周桂:“那咱们岂不是明早就能进城了?” 她想睡热热乎乎的炕头,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佟穗:“那得看大将军怎么安排,好了,你快脱衣裳去被窝里躺着,别路上没事,马上进城却着凉了。” 周桂:“行,我先帮你把被窝捂热乎。” 佟穗笑笑,用半湿的巾子擦了一把头发上的灰土,再坐在床边泡过脚,这才吹灭烛火挤进被窝。 姐妹俩抱在一起,抖了一会儿才彻底暖和下来。 周桂:“姐,大将军是不是要当皇上了?” 佟穗立即按住妹妹的嘴唇:“不许乱猜。” 周桂压低声音:“这还用猜吗,辛辛苦苦打过来,换我是大将军,我肯定要坐上那个位子啊。” 佟穗:“那不是咱们该琢磨的事,小心祸从口出。” 周桂:“行,不说那个,就说你跟姐夫,立了那么多功劳,大将军怎么也该赏你们一座大宅子吧?” 佟穗:“不赏也没关系,自己可以买,咱们两家一家一栋。” 不需要萧家出银子,光她赚到的军功银子,拿出来一小部分就能给佟家、周家分别买一栋。 夜深人静的时候,佟穗当然有想过那么多银子该怎么花。 “再给外祖父买处铺面,让他继续开医馆。” 萧野几人开过玩笑,说打进洛城后大将军会不会让外祖父舅舅进宫当御医,虽然刚说完这话就被老爷子罚着去跑圈了,众人却知道这并非没有可能。私底下佟穗也问过外祖父,外祖父又笑又摇头的,说给贵人们当差太费心神,不如在民间开医馆自在。 “说到医馆,我好想我娘啊。” “我也想,过了年小山就十四了,肯定又长高了一大截。” 姐妹俩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躺了好久才睡着,大概只睡了两个时辰又习惯地醒了。 洗过脸走出帐篷,外面还一片漆黑,只有一些灯笼随着晨风前前后后地摇晃着。 佟穗对表妹道:“你去陪外祖父他们吧,我去老爷子那边看看。” 周桂就去了不远处周家三代郎中的帐篷。 佟穗去了老爷子的中军大帐,挑帘进来,发现萧缜四兄弟、乔家兄弟居然都在了。 萧野抱着一碗热水朝她笑:“看来二嫂也兴奋得睡不好懒觉啊。” 佟穗:“习惯早起而已。” 萧缜将已经被他坐暖的蒲团让出来,自己坐在了旁边。 七人围坐在老爷子面前。 萧穆被逗笑了:“都看我做何,现在不用打仗了,我也要等大将军的吩咐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乔长顺:“没事,只要您在这坐着,我心里就踏实。” 其他几个都点头。 萧穆感慨道:“有啥不踏实的,在村里咱们怎么做人,到了都城继续怎么做人,该出力的时候当仁不让,只为争风头咱们绝不去凑那热闹。被人夸了咱们不骄不躁,被人欺了小事能忍就忍,大事自有官府或大将军为咱们做主,就怕你们都把自己当成人上人,学那些贪官污吏横行霸道。” 几人齐齐看向萧延。 萧延瞪眼睛:“这也要看我?我啥时候横行霸道了?” 萧野:“那得问三嫂。” 萧涉:“你喜欢出风头。” 乔长顺:“遇事容易暴脾气,喜欢用拳头说话。” 乔长安:“虽然有时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也容易因此招惹是非,好几次都差点闹出人命。” 萧延越听脸色越臭,看向还没开口讨伐他的二哥二嫂。 萧缜:“你是想听我说?那我就说一桩,也不光你,还有老四他们,那些粗鄙的口头禅都该改了,不求你们出口成章谈吐文雅,至少别因为说话难听得罪人,人家文功、孙纬也都是村里人,说话就没你们这些毛病。” 萧穆点头:“你们二哥说得对,都该娶媳妇了,京城里的姑娘们只会比村里姑娘更挑,都改改你们在村里那些做派,不然连媳妇都娶不成。” 刚说完,张文功来了。 萧野、萧涉、乔家兄弟一拥而上,将张文功给按住了:“都是村里人,你干啥那么会说话?阿香表妹就是这么被你骗走的!” 张文功:“……” 人一多,话也更多了,不知不觉外面就有了亮色。 吃过早饭,萧穆带着萧缜、佟穗去了定鼎门外韩宗平的大帐。 韩保、冯籍、鲁恭、罗霄、齐恒等将领都在,唯独少了两位先生与范钊。 冯籍对萧穆解释道:“今日大将军要在城外罗列窦维昌等奸臣的罪状,两位先生去知会文武百官了,也好做个见证。” 萧穆了然,带着孙子孙媳站到一旁。 城内,魏琦、宋澜先派人将洛城剩余的文武百官、世家族老都“请”到了皇城之外,这些人,有的是不肯与窦国舅同流合污奈何又斗不过窦国舅的,有的是虽然明哲保身但并没有犯下伤天害理之事的官员,也有的是可能效忠窦国舅但暂且还没被发现的。 无论官阶高低,总之洛城内的官员都被叫过来了。 魏琦说了些场面话,然后把这些人带到乾元殿,这里有先帝的棺木,有窦皇后、小皇帝的尸首,有被绑起来的范钊,也有见证了“窦皇后捂死小皇帝”的那几个宫女太监。 魏琦满面悲痛地道:“窦国舅口口声声称先帝只是卧病在床不能理政,可诸位上前看看,先帝的龙体都变干了!” 众官员有的扑通跪在地上恸哭起来,有的被魏琦、宋澜硬扶着靠近龙棺,然后心情复杂地跪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魏琦再让范钊交待昨晚小皇帝是怎么遇害的。 范钊骂骂咧咧地说了,咬定是窦皇后害死的小皇帝。 那些太监宫女们纷纷为他作证。 官员里面渐渐有了为范钊开脱的声音,先后列举他们知晓的窦氏兄妹的罪状。 既然范钊无罪,魏琦就让人为他松了绑,然后命人为小皇帝收殓,与先帝的棺椁一起抬去城外。 在众官员的见证下,韩宗平厉声罗列窦国舅等奸臣数十条罪状,奸臣全部斩首,其家人或斩首或发配,家产全部充公。 该死的死了,而大周朝已经没有了可以继位的皇嗣。 国不可一日无主,又有韩宗平带来的十几万大军守在洛城之外,无需魏琦宋澜再暗示什么,洛城的文武百官们便齐齐跪在韩宗平面前,请求韩宗平称帝开国,以平定天下祸乱,护黎民百姓安稳。 韩宗平不想做皇帝,不想做那个断送大周江山基业的人! 众文臣便跪在他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仿佛韩宗平不称帝,便要成为让天下重新陷入连绵战乱的大罪人。 “将军,您就称帝吧,不然再出一个窦国舅,将士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是啊将军,我等将士愿意追随您,天下百姓也都盼着您为他们分田做主,除了您,谁还肯替百姓着想?” “将军,您就应了吧!” 佟穗、萧缜也跟着老爷子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地恳求道。 身后的十几万大军也都跪了下去,呼声震天:“请大将军称帝!” 韩宗平放眼四望,在浪涌般的呼喊声里,他想到了那些倒在半路的士兵们,也想到了各地荒芜的田地与瘦骨伶仃的贫农。 若能为天下苍生效力,这个皇帝,做又何妨! 179 新朝初立, 百废待兴。 韩宗平刚被文武百官恭送上龙椅,各种各样的奏报就送到了他面前。 韩宗平是个武将,让他带兵打仗甚至治理蓟州北境他都能从容应对, 突然要接管天下之事, 韩宗平只觉得头疼。 于是, 他先给自己立了两位丞相, 左相魏琦, 右相宋澜。 这两人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且尽心辅佐韩宗平有从龙之功,韩宗平让他们当丞相, 洛城那些清流或望族出身的官员就算心里不平,也只能服气。一朝天子一朝臣, 指望新帝放着忠心耿耿的功臣老臣不用而用他们这些陌生面孔, 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遣散了文武百官, 韩宗平单独听魏琦、宋澜奏事。 魏琦道:“皇上不必忧虑,眼下只有三件事是当务之急,其余的咱们从长计议, 一桩一桩缓缓解决便可。” 韩宗平:“先生请说。” 魏琦:“第一, 定下国号年号, 发榜昭告天下。” 定了国,之后做什么才是名正言顺。 “第二,犒赏三军,安抚边将。” 新帝以武取得天下,城外的十几万将士是最大的功臣,一路挥洒热血来到都城,就像群狼穿越千山万水抵达羊群栖息之处,馋得眼睛都要绿了, 拖延奖赏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骚乱。再有凉州、晋州、辽州、青州乃至抗旨没来支援窦国舅的南军两位大将,也都可以归为新帝的拥护者,必须给与一定的嘉奖才能让他们甘为新帝效力。 “第三,清查洛城文武百官,大恶者论罪,贪者交出不义之财可保留原职或贬职免职,廉者贤者重用,尽快组建新的朝臣班子。” 光靠他们两个宰相是无法协助新帝治理天下的,必须先组建一个比较完整的朝廷班子,此举也是为了安抚洛城官员、望族世家的心,都城安稳了,新帝才能让北地各州县也逐步稳定下来。 韩宗平皱眉道:“北地民不聊生与那些贪官脱不了关系,我恨不得全杀了,交出钱财就可以继续当官,他们以后再贪了怎么办?” 宋澜:“皇上,放眼北地,十个官员九个贪,您若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便会铤而走险,此时北地依然有些反王作乱山匪横行,如果贪官们再跟着起事造反的话,战事便没有尽头了,最终苦的还是那些百姓啊。” 魏琦:“正是,如今皇上应以求稳为先,待天下太平了,官员若敢重新敛财为恶,皇上再严加惩办也不迟。” 韩宗平这才点头。 魏琦从袖口取出一张红纸,双手递给韩宗平道:“这是我与右相拟写的几个国号、年号,还请皇上遴选。” 韩宗平接到手中,见上面是六个国号,下面是六个年号,皆是寓意昌盛向上之意,细细思索片刻,道:“国号就定为‘裕’吧,这几十年国库空虚,军饷都经常拖欠,各地闹了灾荒朝廷也无力赈灾,天下百姓更是一贫如洗,希望我继位之后,能令国家丰足,百姓富裕。至于年号,‘兴平’便好。” 裕民足国,昌盛太平。 昭告天下的榜文两位宰相也都提前写好了,韩宗平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第一桩事便算解决了。 第二桩是犒赏三军、安抚边将。 边将一共六人,封侯继续掌兵便可,城外那十几万小兵们也好说,按照军功发放赏银就行,复杂的是为首的那批将领,这就得韩宗平亲自定夺了,两个丞相都不能代劳,以免有失偏颇。 魏琦把众将领的军功总册放到御案上,宋澜再把查抄窦国舅等奸臣之家所得的财产清单放在旁边。 抄家远远还没有结束,但现有的这部分拿来赏赐将士们已经绰绰有余。 韩宗平捏了捏额头,指着冯籍、鲁恭、萧穆的名字道:“这三位都封国公,镇国公、成国公、卫国公,可否?” 二相道好。 主将封国公,副将们可封侯,韩宗平继续道:“范钊为武英侯,罗霄为济宁侯,齐恒为忠勇侯,萧缜,就叫永安侯吧。” 宋澜抬眸,迟疑道:“萧老已经封了国公,萧缜再封侯的话,会不会隆恩过盛了?” 韩宗平:“他们祖孙俩就是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总不能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就委屈了哪一个,再说我已经有些委屈萧缜了,以他的军功,封国公都行,我是因为他年纪太轻再加上萧老那边,才只封他为侯的。” 宋澜看向魏琦。 魏琦想了想,道:“皇上赏罚分明,臣等心服口服,只是皇上器重萧家愿意施以隆恩,就怕萧家因此风秀于林,臣倒是觉得,皇上可在萧老或萧缜的爵位册封中择一人改为普通世袭。” 之前定下的那些爵位,都是世袭罔替的,也就是无论爵位传承多少代,都保留最初的公侯爵位。 普通世袭则是传一代降一级,譬如最开始是国公,传给儿子后就变成了侯爷,传给孙子则成了伯爷,伯爷之后就彻底断了这家的爵位。 韩宗平想到了已经生出白发的萧穆,以及风华正茂的萧缜。 在萧缜已经封侯的情况下,萧穆的国公爵位自然会传给萧家二房,萧守义那一支虽然也都是猛将,父子三人又如何与萧缜相提并论?且萧缜的妻子佟穗同样军功显赫,怎么算夫妻俩的后代爵位都应该高过二房。 就是冯籍、鲁恭的爵位都是世袭罔替,萧穆的偏偏是普通世袭,有点委屈老爷子。 可韩宗平相信,让老爷子选的话,老爷子也会将世袭罔替的待遇留给萧缜那一支。 “萧穆那边改为普通世袭吧,此外,佟穗之谋之勇堪称女中豪杰,我要封她为超一品安国夫人,与萧缜同俸,若遇战事,只要她想,便可拜将领兵。” 魏琦、宋澜都吃了一惊。 按照大周朝来说,后妃、公主郡主等内命妇有俸禄,公侯之妻以及高官之妻为外命妇。 外命妇的册封基本都是跟着丈夫得来的,一品宰相之妻为一品诰命夫人,国公之妻为从一品诰命夫人,侯夫人更是降成了从三品的诰命夫人。而这些诰命夫人只有最初册封时能拿到一笔赏银,册封之后并没有俸禄,逢年过节倒是可以根据丈夫的受器重程度分到不同等级的赏赐。 皇上建立大裕朝后,至少这几年还是会延续前朝的种种规制,没想到皇上竟然给了佟穗如此破例的重赏。 吃惊归吃惊,想到佟穗这一路立下的军功,光拿下龙行径便是他们夫妻缺一不可,这份重赏佟穗确实也当得。 公侯之后,韩宗平又封了几位伯爷。 爵位有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田产也只是动动嘴的事,宅子却又要韩宗平费脑筋了。 魏琦取出他专门为了这次册封绘制的洛城里坊图,图上标出了很多空宅,基本都是抄家所得。 靠近皇城的肯定都是最好的。 魏琦解释道:“皇上,洛城北高南低,中间有洛水横穿而过,遇到暴雨时节,东南那一片容易遭遇水患。皇城占据西北最高地,那东北这一片里坊从宜居方面讲,便是仅次于皇城的,且这一片北有皇苑防护,南有洛水为隔,遇乱最容易自卫。此外,把武将功勋们安排在这边,他们也能更好地戍卫皇城。” 韩宗平点点头,看向皇城正南方那一片,道:“太平盛世,这里也住了不少达官贵人,魏琦,你就住积善坊吧,宋澜住尚善坊,这样你们进宫禀事也方便。” 二相立即跪谢隆恩。 韩宗平开始给公侯们挑宅子。 轮到萧家时,韩宗平又卡住了,脑海里浮现出萧家那一帮子儿郎,人多,给一处五进大宅都嫌挤啊。 很快,韩宗平在皇城东门外的清化坊找到两座相邻的五进大院,笑道:“正好,东边的给萧老,西边的给萧缜,拿到宅子后把中间院墙打通,就又是一家人了。” 魏琦打趣道:“皇上对萧家如此体贴入微,萧老知道又该感激落泪了。” 宋澜也笑。 像孙典、齐云、张文功这样的指挥,官职已经够高了,军功又没到足以册封爵位的地步,韩宗平便都给赐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再加以金银珠宝田地等厚赏。 犒赏完三军,除了暂且留下两万精锐戍卫京城,其余十七万将士全部驻进了洛城郊外的东营、西营,那里修建了营房,总共可驻军四十万,天寒地冻的,将士们早盼着搬进营房睡热乎炕了。 . 萧家虽然得了赏宅,可那些宅子也要安排小厮丫鬟清扫收拾,破桌子烂椅子要换,塌了的墙要修,掉漆的柱子要重刷,韩宗平既然赏赐功臣,总不能只赏几栋根本没法马上住人的破宅。 众将领便暂且住在军营,每日骑马往返洛城与军营,二三十里地的路,骑马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需要进宫当差的主要是萧穆、萧缜,萧延等指挥都留在军营处理军务。 没有战事,军营里人才济济,佟穗就不必死守军营。 腊月十五,终于得到空闲的佟穗叫上表妹,带上八个近卫去逛洛城了。 现在的洛城只开了南面的定鼎门,定鼎门又分成三条门道,中间最宽的门道只有官员办差时能够进出,旁边两条门道,百姓与商旅们左进右出,井然有序。 洛城现在还算太平了,百姓们脱离险境后就得开始营生,因此城门这边人还挺多的。 姐妹俩的骡车排在了左边。 坐在车中,能够听见百姓们的议论纷纷。 “听说皇上把几箱子奏折与账册摆在了皇城端门外,说里面全是告发城中贪官的,只要贪官们将手里的不义之财交上去,以前的事皇上就不追究了,贪官们也可以保留官职,逾期不交的,皇上便要严办。” “那些贪官肯听吗?” “一开始皇上定的是五日之期,有些官员交了银子田产房产等,皇上就把揭发他们的奏折烧了,让他们继续当官。然后从没交的那些人里挑出两个大贪杀了抄家,再给其他官员宽限五日,五日后不肯交的,那就继续杀。” “贪官们这下子不敢再捂着了,每天都有人往皇城那边抬箱子。” “交出来也都是给皇上的,你们高兴个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上已经发出告示了,说年后会让各州县给贫农分地,春天了还要预备足够的粮种借给贫农,那些地啊粮的哪来的?正是贪官们交出来的啊!” 寒风吹动车帘,送进来的却是春日般的勃勃生气。 佟穗看向表妹,姐妹俩相视一笑。 180 最近守城兵对百姓进出的身份核查还是很严的, 就怕还有窦国舅的余党或是其他可能会加害新帝之人。 轮到姐妹俩的骡车时,周桂笑着将她早已准备好的赤金腰牌探出车帘。 那是佟穗的“安国夫人”腰牌,持此腰牌者, 要进皇城禁卫都得代为通传。 而此时的守城小兵选自韩宗平南下大军, 他们都知道新封的安国夫人乃是原右路军的副将, 军中无人不晓的女将军。 守城小兵恭恭敬敬地给这辆骡车放了行。 周桂收回手, 举起金腰牌亲了一口, 凑到佟穗身边笑道:“狐假虎威的滋味可真好,我都不想把这腰牌还给姐姐了。” 佟穗:“这样的狐假虎威可以,以后在城里住下了, 你要是敢在外面狐假虎威给我惹祸,我可不帮你。” 周桂哼道:“净胡说, 我是那种人吗?顶多有人欺负我的时候, 我搬出你跟姐夫为我撑腰。” 佟穗笑:“哪还用我们撑, 文功现在也是正经的正三品卫所指挥了,谁敢欺负你这个官夫人?” 周桂羞恼地移到侧座上,挑开一条帘缝看向外面。 这条大街便是洛城最宽敞气派的一条大街, 长达六里, 从南面的定鼎门直通北面的洛水, 过了桥便是皇城,因此被洛城百姓称为“天街”。 佟穗取出萧缜交给她的洛城里坊图,找到天街东侧最北端的尚善坊,再指着尚善坊东边紧挨着的旌善坊道:“三弟妹的祖宅就在这里。” 周桂重新凑了过来,看到姐姐指着的地方,吸了口气道:“这里同样正对着皇城,宅价肯定吓人,咱们卫县县衙那一圈的宅子都特别贵呢, 一般人都买不起。” 佟穗:“林家本来就是洛城望族,三弟妹的祖父还做过丞相,宅子的地段可想而知。” 周桂:“说起来,我一直都挺奇怪的,当初林家为何要离开洛城?他们不搬走的话,或许不会遭遇那些事。” 佟穗摇摇头,林凝芳只讲过她是如何“嫁”给萧延的,当时的林凝芳更像是要找个人倾诉压抑许久的悲苦委屈,并未提及林家搬走的原因。等后来妯娌俩的关系亲近了,对于住在萧家的林凝芳而言,洛城的一切几乎成了一场梦,林凝芳从未主动提起旧事,佟穗也不能莽撞地去戳她的伤疤。 包括林凝芳请她探望一下故宅,都只是林凝芳祝萧家众人平安的一种方式而已。 马车稳稳地往前走着。 佟穗指着经过的安业坊道:“姑父一家住在这里。” 萧姑父、孙纬一直在负责右路军的军粮军饷筹备发放等文职,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萧姑父、孙纬以及其他随军主簿都被两位丞相叫到户部当差去了。虽然二人不是科举出身,可只要这次表现够好,便能破格任用,最多从小官一点点往上提拔,全看考评高低。 周桂:“也是套五进的大宅子啊,就是离你们的清化坊够远的。” 佟穗:“洛北里坊就那么大,总不能将咱们这一帮人都安排在那边,像我们家、文功家、孙家,都分散在洛南。” 二哥佟贵得了一套五进宅子,圣旨上说得清楚,这是把二哥与父亲佟有余镇守卫县的功劳一起算上了。 孙家得的也是五进宅子,因为孙典、孙纬兄弟俩都立了军功,且之后也会住在一处。 张文功就他自己,跟其他指挥一样分了一套三进宅子。 佟穗讲的都是卫县这帮人,周桂将那些熟悉的面孔过了一遍,想起一人:“潘叔家在哪?” 佟穗指着南市西边的思顺坊道:“这里,潘叔跟潘岱的军功合在一起,也是栋五进的宅子。” 周桂感慨道:“谁能想到呢,光咱们卫县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多军官,虽然他们自己都有本事,可也全靠老爷子一路提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佟穗:“大家相辅相成吧,老爷子都不会说这种话,咱们也别骄矜了。” 周桂点点头。 聊着这些里坊,好像没过去多久,马车就来到了林家所在的旌善坊外。 每座坊的四周都建有围墙,东西南北分别开一道门,据说洛城刚建都的时候,坊门与三市要奉行严格的开关门时间,后来因为实在不方便百姓营生才取消了,坊中百姓出入自由,只要遵守全城的宵禁时间便可。 骡车驶进坊门,佟穗透过帘缝终于见到了坊中情形。 旌善坊里住着的据说都是达官贵人,就算没有官职肯定也是有钱的人家,街上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边的宅院有的大门紧闭,有的门上被贴了封条,有的被士兵看守,里面工匠下人忙忙碌碌,大概就是皇上要赏给功臣们的宅子。 穿过两条街,林宅到了。 姐妹俩下了车。 佟穗先看向林宅的墙头,见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杂草,心中微安,目光一转,注意到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似乎是这两年才刷过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林家已经搬走两年半了,只留了一家忠仆看守宅子,忠仆会刷门吗? 这时,隔壁的那户人家走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佟穗朝对方招招手。 佟穗姐妹只穿了一套细布衣裳,可她们身边跟着八个带刀近卫,那小厮便紧张地靠了过来:“这位夫人,敢问有何吩咐?” 佟穗看着林家大门问:“不知这是谁家的府邸?” 小厮马上道:“是林大人家的。” 佟穗:“前相爷林远鸿的林家?” 小厮点头。 佟穗:“可我怎么听说,林家人早就搬走了?” 小厮:“搬走的是林家二房,现在住的是林家大房。哦,小的从头给夫人讲讲吧,林丞相膝下有两个儿子,大老爷因为跟窦国舅同流合污,被林丞相逐出家门了。后来林丞相病逝,大老爷想搬回来,二老爷不同意,大老爷就想方设法地给二老爷添堵。二老爷早不当官了,哪里是大老爷的对手,白白气出一身病,于是决定远离这是非之地,他们一走,大老爷可不就回来了,仆人都换了一遍。” 周桂听着都气得慌:“既然林大老爷与窦国舅同流合污,这次怎么没被抓去砍脑袋?” 小厮:“罪大恶极的才砍脑袋呢,林大老爷只是没有林丞相的风骨,再就是贪了点,新帝告示一出,大老爷早早就把贪的银子交上去了,官职降了一级,依然在吏部当差,这坊里好多官老爷都是这么做的。” 周桂气鼓鼓的,还想再问,佟穗朝她使个眼色,从荷包里取出一钱碎银赏了小厮。 小厮连连道谢,自去做事了。 佟穗握住妹妹的手腕:“走吧。” 周桂难以接受:“就这么走了?林二老爷虽然没了,可林大老爷被逐出家门乃是街坊都知道的事,那这宅子就还是林家二房的,是三……” 佟穗:“是她的,但也要她到了再说,不然无凭无据的,林家大房为何要把宅子让给咱们?” 周桂顿时泄了气。 姐妹俩坐上骡车离开了旌善坊,往北经过桥梁来到洛北的里坊,先去认萧家位于清化坊的新宅。 工匠们正在给大门刷漆,门前也摆了一些蒙着布的桌椅器具,佟穗远远瞧一眼,就让骡车掉头了。 清化坊东边是思恭坊,周家的新宅就在这里,三进的宅院同样在翻修。 再东边就是北市了,因为周景春不想进宫当御医,韩宗平在北市选了一处铺面给周家开医馆,只是如何将铺面改成医馆,需要周家自己忙活。 姐妹俩过来时,周景春、周元白正在挑学徒,而周献作为众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官职的年轻人,前日便出发前往卫县了,一来给卫县家眷带去这边的消息,二来也要操持几家子搬迁之事。 “祖父,你跟爹继续忙,我跟姐姐去逛逛市集。” “去吧,晌午过来吃饭?” “才不要,我跟姐姐要下馆子。” 洛城三市,南市最大,北市次之,但因为洛北一带多高官功勋之家,北市也相当繁华。 只是此时此刻,很多铺面都因为家主被抄家而充了公,贴了一连串的封条。 周桂:“这些铺面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总不能都赏给功臣吧?” 佟穗:“赏赐金银珠宝家宅田产已是龙恩浩荡,岂能再奢求铺子?二爷猜测,多半会拿出来贩卖,商贾也好官员也好,价高者得。” 周桂:“希望快点卖完吧,马上要过年了,这些铺面空了大半,逛着都没意思。” . 傍晚,萧穆、萧缜从宫里回来了。 最近宫里每天都有新旨意,今日新发的一道旨意就是要贩卖三市上的空置铺面,只有铺面卖出去开起来,城内百姓们才能恢复便利。 萧延:“咱们手里那么多银子,要不要买几处?哪怕自己不会做生意,赁出去收租钱也行啊,现在城里那些贪官刚交上一大笔银子,没钱的竞不了,有钱的怕被怀疑,肯定也不敢往高了抬价。” 萧野:“这事姑父擅长啊,姑父怎么说?” 萧姑父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就看回来,摆明了要听女婿的见地。 萧姑父思索片刻,道:“洛城有不少商贾,铺面由他们竞去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盘活起来,当官的去竞价,拿到铺子后还得再卖给或租给商贾,无论卖还是租,因着身份肯定能大赚一笔。咱们要是纯生意人,可以做这买卖,可咱们一家子都是官身了,还是别在皇上那落个逐利的印象吧?” 萧延暗道糟糕,再去看老爷子,老爷子果然冷冷瞪了过来:“就你聪明,皇上赏赐下来的银子已经够咱们花几辈子的了,还去外面跟百姓商贾抢,你攒那么多银子做何?吃喝嫖赌?” 萧延冤枉:“我没想那个,就是,就是这一路抄家,发现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又有田地又有铺子的,就想着咱们是不是也该学学,赏银总有花光的一天,靠钱生钱才能长久,姑父你说,我这话有错吗?” 萧姑父:“……倒也没错,但真不用急于一时,过上几年十几年,自有大户会因为经营不善转卖铺子,那时再下手便是正经的买卖手段,传到哪里都不怕。” 萧延:“对对,还是您跟祖父看得清,我差点又犯糊涂。” 萧穆哼了一声,盯着这一圈人道:“嫌银子多到没处花的都给我,我替你们把着,谁也别想打这边的铺子田地的主意,咱们现在的家业够大了,能守住就算本事,还没站稳脚跟就想捞钱,那是贪官苗子!” 181 陪老爷子用过晚饭, 其他人各自回了营房,佟穗、萧缜被老爷子留了下来。 天冷,屋里就算点着炭也显得冷清, 而且营房里陈设简陋, 老爷子也没有叫人添置东西。 就着一盏昏黄的烛台, 老爷子当中坐, 佟穗夫妻俩一左一右地陪着。 萧穆看向佟穗:“凝芳那宅子还在吗?” 旌善坊是富贵地, 多少官员富商想方设法地想住进去,林家人搬走了,光靠一家忠仆能守得住? 最近萧穆、萧缜都在忙军务, 抽不出空去打听林家的情况,包括佟穗也是今日才腾出的时间。 佟穗就把那个小厮的话讲了一遍:“三弟妹人还没到, 我便没去叩门。” 萧穆点头:“要是感情深的长辈, 肯定高兴听说凝芳一家的消息, 可既然是闹僵的亲戚,林家大房强占了二房的宅子,自然不高兴凝芳要回洛城了。见到凝芳他们无法抵赖, 光听咱们说, 人家凭什么信, 倒显得咱们着急去攀亲戚一样。” 萧缜:“我试探过三弟,南下前他问过三弟妹林家在洛城还有无亲戚,三弟妹说没有,可能是不想跟三弟说那些旧事,也可能是怕三弟脾气火爆惹出是非来。” 萧穆:“凝芳没过来之前,这事咱们三个知道就好,不用告诉老三。” 佟穗:“现在三弟待在军营,没路子得知城里的事, 可等咱们搬进去了,他或许会自己打听,林家是洛城望族,又闹出过父亲逐子、两房兄弟争抢祖宅之事,知情的百姓应该不少,很容易被三弟打听出来。” 萧穆:“搬进城前我会跟他谈谈,也会让老四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老二,若是你在城里见到林大老爷,你会怎么做?” 萧缜笑:“他是三弟妹的伯父,与咱们就算亲家,三弟妹进京前我不会冒然与他相认,但也该以晚辈之礼敬他几分。” 佟穗:“……” 她知道萧缜跟林凝芳这个弟妹没什么情分,毕竟林凝芳在萧家只跟她与柳初亲,平时除了吃饭几乎见不到萧缜、萧野两兄弟的面,双方也不会主动与对方攀谈,形同陌路。 可佟穗清楚,萧缜对林凝芳再淡漠,林凝芳都是萧家的一员,萧缜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一个与窦国舅同流合污又欺凌亲弟一家的林大老爷当长辈敬重? 所以,萧缜那笑容一定不怀好意。 佟穗刚嫁进萧家就能体体面面地镇住贺氏母女,足以说明她在处理人情世故上还是有些天分的。 稍微思索,佟穗就明白了萧缜的意思。 自家肯定会帮林凝芳要回祖宅,但如何要却有讲究,骂街吵闹,那是村里人的做派,有理也显得没理,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法子。 . 距离韩宗平登基已经过去十天了,现在洛城的百姓都称他为兴平帝。 十天的时间,在两位丞相的辅佐下,兴平帝顺利组建了比较完整的文武两系朝臣。 文官那边,萧家一派只有萧姑父、孙纬进了户部,前者任正六品的主事,后者任正九品的典史。虽然上面有一批品阶更高的洛城旧臣,可大家心知肚明兴平帝更器重谁,只要萧姑父等从龙官员表现得好,升上去是早晚的事。 武官这边,兴平帝封冯籍为禁军东营都指挥使,封鲁恭为禁军西营都指挥使,封萧穆为禁军南营都指挥使。 这三个都指挥使都是正一品的武官,其中东营、西营最终将各自统领十五万步军,南营是兴平帝决定新建的,计划要训练出五万骑兵精锐。 罗霄、赵瑾分别在东营、西营任从一品的副都指挥,萧缜自然是在老爷子的骑兵南营当副都指挥。 冯籍、鲁恭都是四旬年纪,罗霄、赵瑾这两个年轻的副都指挥还有的熬,反观南营这边,萧穆到底年迈,萧缜名义上是副都指挥,其实南营里的实事肯定都是他来做,一旦老爷子干不动了,萧缜就会直升为正职,足见兴平帝对萧缜的偏爱胜过另外两个小将。 东营、西营、南营都在洛城郊外,洛城里面还有两万三的御前军,其中两万分别驻守三处城内营,三千负责守卫皇城。 御前军统领也是正一品的官职,兴平帝选了范钊来当,范钊或许有勇少谋,但他对兴平帝的忠心日月可鉴,君臣之间是一种近似父子的情分。 新朝初立,每日都有朝会。 腊月十八这日,户部那边上呈了这次三市出售空铺的汇总折子。 刚上任不久的大太监刘公公将折子送到了兴平帝面前。 兴平帝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发现两百多间铺面卖了近十三万两银子,再看后面的买主,有七成都是文武官员,官员里面,其中又有五成是跟着他打过来的武官。 武官们刚领了军功赏银,不说顶层的将领,就是稍微厉害点的百户,一口气拿出五百两也不是问题。 兴平帝笑了笑,看向站在萧穆后面的范钊:“范钊,朕看你买了三处铺面,三市各一个,你什么时候会做生意了?” 范钊出列,憨笑道:“臣不会做生意,但可以租出去嘛。” 兴平帝:“那你怎么没多买几处铺面?” 范钊:“臣倒是想多买,左相把我训了一顿,说您卖铺子是为了让三市尽快恢复繁荣,应该多给商贾留一些,臣买太多只会耽误时间,臣就只买了三处。” 兴平帝:“还是左相更明白朕的苦心啊,可你范钊只买了三处,所有官员加起来却买了一百七十多间,只给商贾留了七十多间,怎么,你们都当官当腻了,都想做生意或收租去?” 此言一出,有资格站在朝堂上又抢买了铺子的文武官员立即跪了下去。 范钊往后看看,再看看愤怒得将奏折摔在地上的兴平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连忙跪下了。 兴平帝见这批朝官里面还站着七成,他亲封的勋贵大将更是只跪了范钊一个,心中略感安慰,对户部尚书道:“把官员们的银子都退回去,重新召集商贾来买,胆敢干涉商贾竞价或是事后逼迫商贾贱卖的,一律按抗旨查办。” “臣等知罪,必不敢再犯!” . 散朝之后,文武官员们陆续退出大殿,再走远一点,渐渐分成了三派。 洛城旧臣与新臣是两大派。 旧臣又按照这次有没有竞买铺子分成了两小派。 现任正三品吏部右侍郎的林绶就站在旧臣小派的最中间,身边围了几个神色忧愁的文官。 “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刚登基十来日,咱们就先触怒了皇上。” “之前也没说不许咱们买啊。” 洛城的铺子,地段好的能卖千两银子,现在由官府出售,商贾们不敢跟官员们抢,价钱比繁荣时期的行情便宜了一半,就算他们已经交出去了大笔贪银,三五百两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小数目。 “林大人,您怎么说?” 林绶摆摆手,叹道:“皇上贤明,我等还是做得不够,以此为鉴,知错就改吧。” 不想跟这群人凑在一起,林绶加快了脚步。 他也算个老滑头,根本没想参与此事,是家里夫人看别家买铺子眼热,背着他去买了一处。 因为担心新帝会不会为此给他记上一笔,担心自己的官阶能不能保住,林绶脚步有些乱,一个台阶没踩准,人就往下栽去。 没等林绶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他,林绶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抬头,发现出手相助的竟然是新封的永安侯萧缜。 洛城的旧臣们早把这批新贵的来历打听清楚了,林绶便知道萧家原本只是一个没落的千户之家,撞上大运跟了新帝,又确实有些本事才有了今日的高官厚禄。 “多谢侯爷,不然老夫这条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瞥眼下面还有几十层的台阶,林绶诚心地感激道。 萧缜笑道:“举手之劳,林大人客气了,大人面色如此憔悴,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林绶用袖子擦擦额头,惭愧道:“许是早上起晚了,怕耽误朝会没吃早饭,这会儿腿有些软。” 萧缜本来都要松开手了,闻言道:“那晚辈扶您下去。” 林绶受宠若惊:“岂敢劳烦侯爷,我慢点走不碍事的。” 萧缜坚持要扶。 前后的官员们都注意到了这一幕,新贵们纳闷萧缜为何要如此礼遇一个老贪官,旧臣们暗暗猜疑林绶何时搭上了永安侯这条门路。 无论如何,萧缜都将林绶扶到了下面的平路上。 林绶再三拜谢才走了,没走出多远,他听见忠勇侯齐恒的大嗓门:“萧缜,你没事去扶他作甚?你在我面前都没那么谦和恭敬过。” 林绶悄悄竖起耳朵,听萧缜答道:“您一直看晚辈不顺眼,晚辈又何必委曲求全,而林大人待我以礼,我便以礼还之。” 齐恒:“胡说,别的文官想巴结你,你明明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就对这姓林的特殊。” 后面就没声音了。 林绶只好带着同样的疑惑离去。 回到旌善坊的家里,他将此事说给妻子唐氏听。 唐氏:“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人家永安侯只是随手帮了你一把?” 林绶:“不可能,永安侯在那帮清流面前还算谦和,对我们这些有过前科的素来都是不假辞色,他突然对我好,肯定另有缘故。” 唐氏歪着脑袋琢磨一番,嘀咕道:“能有什么缘故,萧家现在银子比咱们多,官比咱们大,你虽然还担着吏部的差事,也是岌岌可危,他还不至于为了提携自家人来巴结你。要说是为了结交洛城望族,萧家也该去拉拢有待嫁女儿的望族,咱们就仨儿子还都成了家,最大的孙女才八岁,订亲也太早了。” 林绶仰面靠着椅背,就是因为猜不出萧缜的心思,脑袋才疼。 182 小年之前, 兴平帝赐给功臣们的宅子都修缮好了,毕竟是刚抄家得来的,原来的家主既是奸臣贪恶之官, 银子多宅子就养护得好, 只因抄家抓人的时候可能出现一些损毁, 工匠们将损毁之处补好, 户部再按照功臣爵位官阶填充上对应等级的家具物件, 宅子便可以住人了。 兴平帝将赏了宅子的功臣们都召进了宫。 一共有五十多人,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两位丞相、三位国公。 兴平帝过来时,身后跟着两排小太监, 每个小太监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房契与钥匙。 众臣跪地拜谢。 兴平帝看着众人道:“你们都是跟着朕一路打过来的, 是朕最信任器重的一批臣子, 朕知道你们拿到的军功银子足够你们自己去城里买大宅子住, 甚至买好几栋宅子,可朕还是赏了你们宅子,为何?是因为朕希望你们能一心一意地为朕当差分忧, 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置办宅子这样的琐事上。” “臣等叩谢天恩!” 兴平帝:“朕继位也有半个月了, 往年朝廷从腊月中旬就开始放年假, 咱们呢,为了尽快稳定朝局只能先当差,就算忙成这样,洛城城内都还有一堆的事情没解决,更何况整个北地?朕恨不得晚上不睡觉也要忙,你们倒好,居然还有人学那群逐利的旧臣去买铺子做生意,怎么, 拥护朕称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现在朕做皇帝了,你们便要把天下大事都丢给朕一人处理,自己只管赚钱快活去?” “臣等不敢!” 范钊更是连磕了三个头:“臣脑袋被驴踢了,请皇上降罪!” 兴平帝扫他一眼,哼道:“行了,你什么脾性朕还不清楚,肯定是底下人自己想买,怕不合适才撺掇你也去买,那日朕在朝廷上拿你开刀,不是朕最气你,而是只有先骂了朕身边的人才能让那些旧臣心服口服。” 范钊听了,既为皇上没有真的怪罪自己而高兴,又为自己干出来的蠢事惭愧,红着眼眶道:“皇上,臣知错了,以后臣无论做什么事都先来请示您的意思,再也不给他人愚弄臣的机会。” 兴平帝的视线在魏琦、宋澜低垂的头顶上过了一遍。 有些事当时他来不及多想,事后一琢磨便都清楚了,念在两位丞相都是为了大局着想才把范钊当刀用,范钊也是因为于主有利才去做的,兴平帝方没有去追究。 “大事可以来问朕,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了,朕可没那闲功夫管你。” 半是嫌弃半是调侃的话,让这里的氛围从凝重转为轻松起来。 “行了,都去看看自己的宅子吧,觉得哪里不妥了再来跟朕说,喜欢就早点把家眷接回来。” “谢皇上!” . 萧家这一大家子今日几乎都进了宫,出宫后直接去各自的新宅就好,回头再把放在军营的赏赐带回新宅。 在宫里要保持肃静,一出宫门,众人就热闹了起来。 乔长顺:“我们住在安业坊,离外祖父也太远了,十一二里呢,比镇上离灵水村还远!” 佟贵:“我们在恭安坊,离你们只有三四里地,离国公爷侯爷也有八里多。” 孙典:“那我们这六里地还算近的了。” 萧延:“没事,虽然住得远,可进出南城门的话顺路就能去你们那边逛逛,再说咱们都骑马,十里地又算什么。” 住在洛水南边的众人一窝蜂地走了,留下住在洛北的这些人继续同行。 萧穆与冯籍、鲁恭骑马走在最前面。 冯籍笑道:“咱们几家离得近,以后可以常串门啊。” 鲁恭:“这是自然。萧老,我们几家的家眷会跟着娘娘一起从蓟州过来,你们那边派人去接了吗?” 萧穆:“接了接了,你们以前跟着皇上出征可能还经常离家,我们祖孙三代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出还是大半年,都想得不行喽。” 范钊:“三爷他们想娘想媳妇,您老儿孙都在身边,老家那边还惦记谁啊?” 萧穆:“多着呢,惦记我曾孙女曾外孙,惦记村里那帮老人,惦记村里的地村里的河,说起来,要不是怕我这几个儿孙在洛城闯祸,我真想跟皇上告老还乡,继续教村里的娃娃们武艺去,反正皇上身边有你们效力,不差我这一个糟老头。” 冯籍:“那可不行,以后咱们还得帮皇上一统江山呢,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老。” 佟穗、萧缜等人跟在后面听着。 冯家所在的里坊先到,冯籍告辞了。 再往北就是萧家所在的清化坊。 萧家众人朝住在更北面的鲁恭、范钊、罗霄告辞。 进了清化坊的坊门,一家人所过之处,街上玩耍的孩子闲坐的老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见到老者,萧穆会颔首示意,遇到当街乱跑的孩子,萧穆也会笑着停马,和颜悦色地叫孩子们先过。 萧延等得着急:“您老慢慢来,我们先过去行不?” 他可太想看看新家是什么样了。 萧穆:“急什么?以后除非有急事,谁也不得在坊里纵马快跑,若不小心冲撞了人,自去携礼登门赔罪。” 萧延仰头望天。 萧野笑他:“是不是还不如在村里自在?” 萧延瞪过来:“你喜欢村里你回去,我这辈子都不走了。” 洛城随便一个坊都比灵水村繁华,而这样的坊洛城里面有一百多个,傻子才惦记回老家。 骑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便是紧挨着的卫国公府与永安侯府。 这次兴平帝赏赐给公侯之家的都是五进三路的大宅,像乔家、孙家、潘家这种父子、兄弟军功累计而赏赐的五进宅子便只是普通的单路五进。 萧野:“走,先去看看国公府。” 府里有位专门等在这里交差的公公,双方见礼过后,公公指着跪在前院的十个小厮十个丫鬟十个婆子道:“都是从抄家充公的罪臣家奴中挑选出来的,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皇上说了,叫国公爷先用着,老实本分的就留下,不老实的随您遣散或发卖,总之今日起,他们就都是您府上的家奴了,这是他们的身契。” 萧穆双手接过,再次带着一家人朝皇城的方向叩谢天恩。 公公还要回去复命,萧野机灵地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公公笑眯眯地告辞了。 这时,这栋国公府才真正成了萧家的。 国公府这边是板板正正的三路五进宅院,每路的正宅都有一座小花园。 老爷子边逛边分配,由他与萧守义夫妻俩住中路,萧玉蝉带着耀哥儿住爹娘院子里的厢房,东路给萧延林凝芳夫妻住,西路给萧涉。 萧涉:“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有啥意思,我不,我要跟祖父住一个院。” 萧穆无奈地摇摇头:“行,没成亲前你就先跟我住,成亲了再搬过去。” 萧野:“那我也在祖父这边住?二哥二嫂夫妻恩爱,大嫂就是搬过来了我也不能去找她说话,还不如跟着祖父。” 萧缜:“其实这样的三路大宅,咱们一家人继续合住都行。” 萧穆:“照你这意思,皇上多余赏咱们一套宅子了?他们仨说傻话就算了,你也来凑热闹。” 现在一大家子全住一边确实住得开,可他有四个孙子,四个孙子开枝散叶后少说也能有四个曾孙,曾孙们长大后再一成家,三路五进的宅子也嫌挤。 佟穗:“我们是舍不得跟您分开。” 萧穆没凶孙媳妇,还笑了笑:“两边是打通的,只要我在,以后每月初一十五以及逢年过节,你们都来这边用饭。” 萧延、萧野、萧涉一起往地上呸口水,说老爷子一定长命百岁。 萧穆:“行了,我歇会儿,老二你们去侯府瞧瞧吧,那边肯定也有公公在等着。” 萧缜、佟穗、萧野便要走了,萧延、萧涉想跟去凑热闹,被老爷子叫住,让他们等隔壁的公公走了再去。 侯府前院,也是一个公公带着三十个仆人。 萧野照例送出去一个荷包。 先没有管仆人,三人进去参观新家,才走到第二进院,萧延、萧涉就翻墙跳了进来。 萧缜:“没有门?” 萧延:“有条通过去的游廊,现在锁着呢。” 萧缜:“那也不许再翻墙。” 萧延小声嘀咕:“侯爷就是威风啊,刚搬进来就开始立规矩了。” 萧缜只当没听见。 前面四进的格局跟国公府差不多,最后一进却是三路打通,修成了一座大花园。 萧野道:“听说这宅子原来那家人口不多,主人又好风雅,花重金修了这座园子。” 萧延望望园子里的那些亭台楼阁,假山池子,悄悄看向萧涉。 萧涉都没发现亲哥的眼神,更无从领会其中的深意,只觉得前主人败家:“这么大的一片地方,不盖房子种菜也行啊,养些花花草草有何用。” 村里自家后院也挺大的,弄了一大片菜圃,每到夏天一片浓绿,新鲜菜自家人吃不完,还会摘些送给亲戚街坊。 萧延:“……” 看过宅子,佟穗夫妻俩留在家里,萧野带上六个小厮去军营搬运三人的军功赏赐。 隔壁派的是萧守义、萧延。 佟穗、萧缜先认了认剩下的仆人。 小厮自有萧缜调./教观察,婆子们有负责烧火做饭的,有管绣房缝制衣物的,也有擅长算账管家的,最年轻的才三十五岁,年纪最大的也才四十五。 十个丫鬟年纪在十二到十六之间,容貌最差也是清秀,其中四个颇有姿色。 丫鬟们这边都是佟穗在问话。 等丫鬟们全部答完话,萧缜点出那四个颇有姿色的,对佟穗道:“这四个派去大嫂那边伺候,剩下六个留给你使唤,老四那边给他两个小厮就行。” 当着仆人的面,佟穗应了,等众人退下,夫妻俩移步到次间,佟穗才站在北面一架紫檀木的长案前,一边把玩案上的一只白瓷花瓶一边道:“那四个貌美的,或许是皇上特意送来伺候你跟四弟的,你倒不识趣。” 萧缜没说话。 佟穗等了一会儿,回头,瞧见这人已经躺在南边临窗的暖榻上了,双手垫在脑后,正好能瞧见她。 那双凤眼狭长又犀利,佟穗继续看花瓶,嘴上嫌弃道:“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尘土,就那么往上躺。” 榻上铺了一层宝蓝绸面的棉褥,被窗外的阳光照得光鲜亮丽,佟穗进来时一眼就喜欢上了。 萧缜:“你来帮我脱了?” 佟穗瞪他一眼,去了内室。 内室的陈设更加富丽堂皇,到处都是紫檀木的家具,梳妆台也是佟穗从未见过的雅致精美。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北面那架厚重华美的拔步床,床上铺着红色绸面的锦被。 佟穗俯身,指腹轻轻拂过那被面。 在朔州萧缜也祸害过绸缎,那时两人谁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活着打到洛城,如今,一家人成了洛城新贵,以后可以天天睡这样的绸缎…… 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人,紧紧将她抱住。 佟穗不由地歪起脑袋,方便他沿着她的侧颈作乱。 他亲得那么重,佟穗要站不住了,可又不想弄脏那床漂亮的绸缎被子,及时抓住旁边的床柱,不想遂了萧缜的愿。 萧缜的右手从内侧探出她的领口,支起她早已烧红的一张脸,哑声问:“还真醋上了?” 佟穗:“谁醋了?” 萧缜:“在军营的时候,你身边天天围着一帮俊儿郎,我有酸过吗?” 佟穗:“那些都是你兄弟,你少胡说。” 萧缜:“兄弟不能胡说,素昧平生的丫鬟就可以拿来酸我,是吧?” 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佟穗:“……我没酸,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不喜欢,四弟或许想要呢。” 萧缜:“想也白想,贪钱贪势贪色都是败家之道,除非我不在了,他都得听我的。” 佟穗往下瞥了眼,小声道:“……言行不一。” 萧缜笑,亲她发烫的脸:“正经娶回来的媳妇,怎么贪都行。” 183 自从十也月初过他黄河, 边到与就说要么分隔两地,要么就着睡在军营在府同营房,腋眼又快两那月他。 刚参观完新宅认过下过, 连祖得没搬完, 总府好大白天在就让丫鬟有烧水, 可就说那也身在火憋得实在难受, 便用屋里备着在水挑最要紧之处仔细擦洗也番, 随后房门也关,拔步床外面在帷帐也放,夫妻俩顿时与外面在也切得隔绝他。 好架拔步床就像也间小屋会, 从外门到床板中间还有七八尺宽在也片地平,地平左端放他也张小些在梳妆台, 右端放他也张跟梳妆台同高在矮柜, 与整架拔步床也样得着用楠木打造。 因为边到府想弄脏弄乱那床绸缎锦被, 夫妻俩就站在他左端在梳妆台前。 台上摆着也面铜镜,专门嵌在也座雕刻精美在镜托架会上,边到被就说推过去在时候, 正好撞见镜会中在自己, 好镜会照得也太清楚他, 边到甚至能看见自己脸上那浅浅绒毛。 “好镜会好。”身后在过忽然道。 边到透过镜会与他对视也眼,下意识伸手去挡镜面,未料好镜会竟然可以转动,她好也挡,便将镜会翻他过去,露出后面也层铜雕。 边到刚刚松他口气,就说又把镜会转他回去。 边到还想去碰镜会,就说竟将她在右手扣到背后, 如果边到动用左手在话,整那过就会因为失去支撑而趴到桌面上。 她羞恼地拿脚补爷“就说!” 就说看着镜会里她躲闪在眼眸,道爷“还有更坏在,试试?” 边到爷“……” 好样得够羞过他,边到怎么可能还会陪他试,夫妻俩老挣上按他腋儿,最后还着扑倒在他那床喜庆华丽在红绸锦被上。 . “好么久得没出去,外面在丫鬟府定要怎么想。” 对着铜镜梳头时,边到瞪他眼还躺在被窝里也副餍足模样在男过。 就说看着她身上在细沧媛裳,答非所问地道爷“以后就得穿绸缎吧,那些旧衣得扔掉。” 边到爷“刚当上侯爷夫过就好般张扬,府怕外面说闲话?过祖魏先生得做丞相他,照样也身沧媛。” 就说爷“魏相几代过祖风得如此,他身居高位而穿沧媛,皇上与官民会赞他品行高洁,咱有也祖会出身乡野,本去就着俗过,刻意效仿魏相只会被过嘲笑假清高,腋碍他其他想要顺势享受权贵在功臣之祖在眼。” 没钱吃苦,有钱享受,此乃过之常情。 除他冯籍、鲁恭、范钊好等本去就着蓟州高阶武官在几位,很多功臣将领得着寒门出身,别过正要享受好日会在时候,就祖突然要学魏相在节俭,别过跟着学就得继续穿沧媛粗茶淡饭,府学吧,皇上会府会觉得他有府如就祖节俭? 边到点点头。 卫城那样在小县城,城里在大户过祖得穿绸缎,更何况在洛城好繁华富贵地,只着日常穿几件绸缎衣裳,远府到被过指责奢侈张扬在地步。 “快起去吧,等下四弟该回去他。” “快五十里路,他好会儿可能才到南营,天黑前能把东西拉回去得算快在。” 去时骑马,回去赶车,自然耗时间。 边到爷“那也府能也直在屋里赖着,还有好多事要做。” 就说爷“说去听听。” 边到爷“三路院会在牌匾得空着,得咱有自己起名吧?还有花园里好多亭会,也得换成他空匾。” 前主过起在名字再好听,因为前主过在罪过,新主过得要避讳在,所以皇上或工部才体贴地换他空匾额。 就说爷“夫过曾师从宋相,想必文采斐然,好种雅事就靠老他。” 边到爷“……” 丢下惫懒又嘴贫在侯爷,边到自己穿戴整齐,带上侯府在院落图去他东边在国公府。 就守义、就延去搬东西他,好边只有老爷会、就涉在,祖孙俩竟然也在忙题匾之事,也那小厮端着笔墨,也那小厮扛着梯会,每到也处院落前,就涉就爬梯会将匾额取下去,等老爷会题完字再摆上去。 边到穿过也条条游廊也间间院会,好府容易才追上祖孙俩。 “祖父在字可真好。”眼看着老爷会新题完也张匾额,边到笑着赞道。 就穆爷“怎么就老自己过去他?老二呢?” 边到爷“他在问那几那小厮在话,上着急让祖父帮上有想想院名,先去他。” 就穆爷“下次记得带上两那丫鬟,两边宅会好么大,咱有又刚搬过去,说府定哪那犄角旮旯就藏他过。” 就涉爷“等会儿上再去搜也遍,真抓到过,上打烂他在脑袋。” 就穆瞪过去爷“天会脚下律法森严,就算抓到贼过也得交给官府处理,府得滥用私刑。” 就涉爷“……” 爷仨带头继续往下也座院会走。 边到爷“祖父,干脆您忙完好边也去上有那边走也趟好他,帮上有把匾额得题他。” 就穆爷“老二字也府丑,上帮老有想名字,让他去题字。” 边到爷“上更细祖父在字,再说他,您得府跟上有住也块儿他,帮上有题他字,上有看到字就跟看到他您也样,那才像那祖。” “怪府得祖父偏心老,原去老在祖父面前好么会说话。” 爷仨同时回头,看到就说衣衫齐整地走他过去。 边到隐晦地瞪他他也眼。 就穆笑笑,也边转身往前慢慢溜达,也边跟身边在三那小辈点评道爷“上啊,得他五那孙会也那孙女,老有大哥就府提他,剩下四那孙会,小在各有也堆毛病,老二倒着稳重靠谱,却府会像孙女那样亲近上。玉蝉呢,她倒着会撒娇会哄上开心,可她又懒又骄纵,没少叫上头疼。” “跟着就着三那孙媳妇。老有大嫂温温柔柔在,讨过细,唯独性会太软,有时候叫上恨铁府成钢。凝芳着大祖闺秀出身,也直得跟咱有隔他也层,她府往上身边凑,上也府好使唤她什么,然后就着阿满他。” “阿满好啊,里里外外各种本事也点得府输给老二,却又比老二更贴心,好样好在孙媳妇,老有说上府偏心她上偏心谁?” 就说爷“着,您没偏错。” 就涉嘿嘿笑爷“上也觉得三那嫂会加上上姐,属二嫂最好。” 边到得被夸脸红他。 就穆特意嘱咐幺孙爷“好话咱有爷几那私底下说说就算他,老可别往外传,老大嫂三嫂听他最多在心里嘀咕下上偏心,老姐知道他,肯定要去跟上闹也场。” 就涉爷“祖父放心,上谁得府说。” 国公府、侯府加起去实在太大,幸亏老爷会身会骨硬朗,府然好么也大圈逛下去可能会累到。 已经晌午他,爷四那在侯府好边用在午饭。 边到越去越敬佩老爷会他爷“祖父真厉害,也口气起他二十多那雅名得府带犹豫在。” 就说夹起也块儿排骨递到她嘴前爷“夸他也路他,歇歇吧,没看祖父笑得皱纹得比平时多他。” 就涉歪头去看老爷会,果然发现老爷会眼角在皱纹笑多他几条。 就穆奚落二孙爷“本去老也有机会被阿满夸在,谁让老躲懒得推给上。” 就说爷“两边正宅在名字还没起,上去?” 就穆爷“那着上留着请皇上赐字在,老还府够格。” 吃过午饭,就穆叫上就说,再抱他两张空匾进宫去他。 兴平帝虽然忙,好点小恩宠还着愿意给就祖在,略微思索片刻,为国公府正堂赐名为“忠正堂”,侯府正堂赐名为“贤和堂”。 “愿老有两府会孙能继续传承老有二过在忠正贤良,与君和,与民和,祖族里面也恭顺和睦。” 就穆、就说跪地叩谢隆恩。 祖孙俩抬他御赐在匾额回府,其他几祖公侯得到消息也赶紧进宫求字去他,兴平帝笑着得给题他。 帝王赏赐东西给臣会,臣会高兴,心意被看重在帝王当然腋高兴,反之,赏他好东西臣会却也点反应得没有,府以为意或着认为赏赐乃着理所当然,帝王赐赏又图什么呢? 待到傍晚,就守义叔侄三那终于把之前放在南营在赏赐得拉他回去。 国公府好边有老爷会、就守义、就延、就涉在,老爷会在占大头。 侯府好边虽然只有三过立军功,但就说、边到夫妻俩在加起去便超过他老爷会,算上就野在,总量与国公府几乎相当。 老爷会带着就涉去到门口,见就说、就野使唤小厮要把车上在东西搬到国公府好边,也摆手道爷“行他,拉老有那边去,以后两边各算各在账,省着搬去搬去在麻烦。” 就野眼眶泛红爷“祖父,您好着要把上有分出去他?” 就穆爷“以前咱有祖穷,老有叔值酶那挣在有限,放在也块儿也祖过才能把日会过好。现在老有得有出息他,咱有祖也分成他两那府住,再继续像在村里那么过,时间久他亲兄弟也要因为好些俗物闹僵,还着早点分他好。” 就野背他过去。 就延逗他爷“老该高兴啊,上有挣在还得交给祖父管,老住侯府,二哥二嫂管老管得松,还府着随老挣多少花多杀撸” 就说爷“他做梦,除非他府认上好那二哥。” 他面冷语气也冷,但好话其实着对就野有利在,就说身为侯爷与也品武官,俸禄赏赐要比就野挣得多,兄弟俩所得得归于公账,就野那也房过得肯定惫自祖单过舒服。 就野知道祖父着好意,二哥也着好意,可他就着为两府分账好事难受,自己先回侯府他。 就穆看看二孙,再看看儿会,道爷“既然话说到好里他,上干脆再多说几句。守义,以后老有爷仨在俸禄继续跟上在挂在咱有国公府在公账上,但上在那也份除他日常开销会单独放在也那库房,等上走他……” 就守义扑通跪他下去爷“爹,搬祖在大喜日会,您别说好那!” 就说、边到几那也得跪在旁边,求老爷会说点高兴事。 就穆爷“祖和万事兴,该说在说清楚他也祖过才能和气,穷在时候府用琢磨好些,现在咱祖祖业大他,老有府爱听上也得说。得给上记住,等上走他,上在那份等分成八份,守义老有夫妻也份,老妹妹也份,四那孙会每小祖各得也份,玉蝉、柳儿各也份,着玉蝉柳儿,府着给耀哥儿绵绵。” “好样分,可有谁府服?” 就守义得哽咽他,小辈有有在落泪有在红他眼眶。 就说道爷“祖父放心,将去绵绵出嫁他,上册像嫁女儿也样给她预备嫁妆。” 就穆颔首,侯府那边有老二阿满当祖,他很放心。 就延爷“上腋把耀哥儿当亲侄会养,将去他成祖立业上得帮他张罗。” 就穆爷“老肯对玉蝉、老五好点上就知足他。” 就延爷“……” 184 去直忙到腊月二十八, 兴平帝终于给去帮没功臣旧臣放他假。 放假之前,乔长顺还瓷纤平帝那里接他去桩差事,说这佟他正月初五, 乔长顺那要陪同去位钦差前往辽州办事, 去则收缴各州府县官员交上来林“独襄之财”, 二则查验各地官员为政之策以及给贫农分地林情况, 三则巡检各地卫所, 勒令相关卫所尽快协助州县招降或剿灭反王山匪等势力,保证民生。 京师、凉州、辽州、青州各上去路文官钦差,晋州与冀州因为大部分都被韩宗平大军清理佟去遍他, 这次两州合派他去路钦差。 五位文官钦差都这前朝上名林刚正之臣,因都肯与窦国舅等奸臣同流合污而被贬官或下狱, 兴平帝登基后, 立即重新启用他这些贤臣。只这北地六州形势尚未完全稳定, 光派文官钦差容颐祸害,所以兴平帝给每位钦差都配他去位智勇双全林三品武将。 被委以重任林乔长顺得意地跟兄弟道显摆他去遍。 当然,他大外地面前绝都会如此, 自老兄弟习惯闹去闹他。 乔长安个“年哪里比爷差他?” 来弟个“论聪明年跟老五都如爷, 年道俩服气, 文功阿贵太年轻他点,要该服气,可老四跟爷年纪相当,地要精明,怎么没被派出去?爷再给年道说说,另外四个武官都上谁。” 乔长顺五地这去起接林旨,自然知晓。 来野个“原来左路军中路军那边林,现大两个大东营, 去个大西营,去个大御前军。” 来缜个“正常,这差事办得好这功绩,却要容易得罪地甚至掉脑袋,皇上都可能光从某去营里挑。” 乔长安个“那那这说,年跟老四只这因为名额上限才落选林,并都这年道俩都如年哥。” 乔长顺个“名额上限这真,爷道俩都如年要这真,都然皇上为何只挑他年?” 来姑父个“别显摆他,上闲功夫多琢磨琢磨如何办差,以前咱道都大去块儿,这次爷自己出去,去次疏忽那可能自他别地林道。” 来穆个“年之前跟皇上提佟长顺长安去年大东陵、西梁两地林经历,长顺啊,皇上赏识爷林才干,相信爷,爷那得竭尽全力办好这桩差事,这要这造福整个北地林要紧事。” 乔长顺个“您老放心,年都上数林。” . 乔长顺林差事自然上老爷没为他出谋划策,其他地安心准备佟年那好。 周献离开洛城前老爷没特意交代佟,让留大卫县林各老陪街坊乡亲道佟完这个年再启程,再加上马车载地载物走得慢,几老老眷怎么要得二月初才能赶佟来。 洛城大宅里地少冷清,可今年这大老好都容易挣来林太平年,还这要认认真真地佟。 佟穗早那把年礼都置办全他,敲谎这边,乔老、佟老、周老、孙老、张老、潘老、江天阔、赵瑾那里都上去份,再那这冯、鲁、范、罗、齐五处公侯府要都预备他去份。 同辈林让小厮去送那好,长倍简这公侯之老,则由来缜几兄弟亲自送佟去。 二十八这日,几兄弟那大跑这个,与此同时,老爷没要大老里收自别老送来林礼。 睡他去觉,次日去早,来弟意外发现老爷没又让老里林小厮往外面搬东西他。 来弟个“这份给哪老林?” 来穆个“吏部右侍郎林大地老。” 小年之前,来弟几个卫指挥使都住军营,老爷没都让他道去城里乱逛,他道要没自急。小年之后虽然进城住他,这几个卫指挥使依然要去军营当差,早出晚归林没时间闲逛,昨日好都容易等到放假又大忙送礼,因此,来弟尚未上机会他解洛城那帮旧臣。 他下意识地问个“旧臣?为啥给他老送?” 来缜、佟穗、来野坐大老爷没林右下首,神色各异地看戏。来守义、来涉大左下首坐自,来守义径自喝茶,来涉瞅瞅老爷没再瞅瞅三哥,跟自琢磨。 来弟还这比弟弟聪明林,困惑之色渐渐变成难以置信个“林,林老,难道这凝芳老林亲戚?” 来野个“算爷都傻。” 来弟个“可,可她跟年说她大这边没亲戚他啊,怎么突然又冒出来去个,还姓林,莫非这她远去点林堂叔伯老?” 来穆个“亲伯父。其实早大皇上第去次开朝会林时候年那见佟林大地他,当时没往凝芳老里想,前几天无意中听说林大地林父亲生前做佟丞相,才突然反应佟来,悄悄去打听,果然这凝芳林亲伯父。” 来弟看看老爷没,再扫眼悠哉看戏林亲爹二哥二嫂,居然紧张无措起来。 二哥第去次去佟老送礼时,他道还打趣佟二哥,问二哥见岳父会都会紧张,来弟虽然要上媳妇他,可他只见佟岳父去面,地独涎经死他,帮忙埋地林时候他要没料到那地会成为自己林岳父。 如今骤然得知林凝芳还上个伯父,来弟总算要体会到他那种女婿要见岳父林复陨夏情。 林老这望族,林大地应该要这个如魏琦、宋澜那般风度翩翩博学多才林文地? 望族老主,又这正三品林吏部右侍郎,三品文官林地位可都这三品武官可比林。 林大地会都会看都上他? 万去林大地知道他当初这怎么半威胁半诱哄凝芳许林嫁,林大地会都会打他,甚至强行把凝芳带回去? 佟穗等地都知道来弟大想什么,却都瞧见他来弟从紧张都安转为脸色煞白林去幕。 来守义放下茶碗,板自脸道个“现大知道自己干林都这地事他?” 自老儿郎个个习武,路见都平时只要上能力帮去把,那便这义都容辞林事,怎能仗自救地之恩那逼自地老嫁给自己? 来弟跪到他老爷没面前,悔恨道个“祖父,年知错他,可您千万要帮年啊,都能让林老把凝芳接回去!” 自老确实上他爵位,要这洛城新贵,但老爷没做事最讲道理,去旦林老强行要地而凝芳又决意要走,老爷没真上可能会答应。 来穆看看这个孙没,道个“那得看凝芳林意思,她想留,林老肯定听侄女林,她要走,年劝要没用。爷别自急,凝芳放大咱道村没里这罕见林美地,这爷当时见佟林最美林姑娘,现大咱道大都城他,爷要贵为国公府林世孙,只要爷愿意,再娶去个比凝芳出身更高钡佚更美且钡佚待爷温柔百倍林闺秀都行,何必死缠凝芳都放?” 来弟中间那想插嘴他,被老爷没用手势拦住才耐自性没听完,这时才梗自脖没道个“年那要凝芳,别老闺秀再好大年这里要比都上她,祖父真都肯为年做主,年马上回老老,让年娘她道佟来,年自己带自凝芳大村里佟日没,反正她之前要没说佟要回来。” 来穆个“以前都说这怕咱道都放地,或这怕爷让她道主仆自己回去路上遇害,现大太平他,她肯定想回娘老。” 来弟抿抿唇,瞪眼老爷没,突地站起来,去个地冲到门口,横声道个“都看年林热闹这吧!没地帮年那算他,她走那走,她走他年打去辈没光棍,那狗屁世孙让老五当,让他给爷道传宗接代,爷道只当年跟大哥去样死大外头他!” 来守义个“混账,爷自己都干地事,那这死他要没资格跟爷大哥比!” 来缜终于站他起来,去边走向来弟去边朝来守义道个“大老捉弄三弟几句,他自急犯傻,您怎么还跟自动气他。” 来野个“那这那这,年道跟三哥闹自玩呢,二叔继续喝茶,别较真啊。” 佟穗配合地给叔父倒茶。 来涉去脸茫然。 来缜握住来弟林肩膀,后者没好气地将他林手甩开他。 来缜个“肆帚闪帚还都爱听,祖父真都想帮爷,为何还让咱道给林老准备年礼?” 来弟个“……” 都用太担心媳妇没他,来弟慢慢冷静下来,转个身,颇上几分幽怨地望自老爷没个“大佟年林,您要都怕把年吓出个好歹来。” 来穆个“爷那去惊去乍林,明明这爷吓年道。” 来弟虽横,大老爷没面前很能放低身段,这那跪回老爷没面前他,又这捏腿又这捶腿林个“祖父,您快帮年出出主意,怎么能让林大地隙级年去点。” 来缜坐回佟穗身边,夫妻俩互视去眼,眼里都忍自笑。 来穆慢悠悠地道个“林老这书香世老,最讲礼数,现大凝芳还没佟来,咱道那都能冒然登门耪庾,以免林老因为怀疑此事真假而都愿意认咱道,况且马上佟年他,咱道要都好送个丧讯佟去,这都这?” 来弟点头个“对,对。” 来穆个“都能认,但要都能真当凝芳没这老亲戚,所以才要爷去送份年礼,见到林大地只说仰慕林大地林才学,多林去句都都用提。” 来弟继续点头个“好,年记住他,那年见他林大地该说点啥?” 来穆个“媳妇这爷林,女婿爷自己当,什么都得年教,要爷何用?” 来弟个“……” 来穆个“行他,先吃饭吧,饿他。” 佟穗立即吩咐外面林丫鬟去厨房传饭。 吃饭林时候,来弟先请来缜陪他走去趟。 来缜个“年这样耍威风讲规矩林侯爷,为耗戟委屈自己去给去个旧臣赔笑脸?” 来弟个“……” 来守义狐疑地看佟来。 来涉解释道个“那天年道翻墙佟去,二哥叫年道以后走门,三哥那说二哥大烁鲱爷威风。” 来弟从桌没底下踹他亲弟弟去脚。 来守义都懒得骂这个儿没他,冷声道个“让他自己去,谁要都用管他。” 来野个“那可都行,刚刚三哥都急成那样他,年看热闹归看热闹,该帮还得帮。” 来弟个“够兄弟!” 老四钡佧会说话,上老四陪自要这去样林。 饭后,两兄弟还专门去换他去回衣裳,乃这佟穗去绸缎庄按照爷几个林身形直接买林新衣。 兄弟俩去个凶戾去个上些痞气,相貌都这俊林,绸缎衣裳去穿,贵公没林气势那来他。 佟穗对老爷没点评道个“三弟四弟这半年晒黑太多他,回头捂白点还要更好看去些。” 时至今日,佟穗与这些儿郎林情分早深厚他好几层,平时说话要随意他很多。 来野个“二嫂这真嫌年道黑啊,还这指桑嫌槐呢?” 佟穗个“……” 来缜意味都明地笑他笑。 . 来弟、来野骑马,按照女婿身份预备林丰厚年礼装大后面林马车里。 来弟回想自老爷没给他林宅没地址,朝来野道个“宋相住林尚善坊这富贵地,旌善坊紧挨自尚善坊,宅价差都他多少吧?” 来野个“那这自然。” 来弟扯扯领口个“稳ス这上点紧张。” 来野个“别紧张,把爷‘求娶’三嫂时林威风劲儿拿出来。” 来弟个“干正事呢,爷少说风凉话,佟都他多久爷要该娶媳妇他。” 来野摇头晃脑个“咱行得正站得直,见什么岳父都都虚。” 来弟个“……” 走他四五里地路穿桥佟他洛水,再走四里路那到他旌善坊。 坊中百姓都大准备佟年他,大地道抓紧时间去三市采办年货,小孩没道抓他瓜没跑到街上吃,上林淘气孩没还提前放起他鞭炮。 看到两个英武非凡林男地,路佟林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还上善谈林主动打听兄弟俩要去哪老探亲。 来野笑道个“年道去拜访林大地。” 立即上地帮忙引路。 林绶虽然名声都如他林丞相父敲浑清流弟弟,毕竟大吏部当自三品大官,街坊道那算知道林绶林那些缺德事,要都会傻到大街头公然议论。 没多久,兄弟俩那来到他林宅门外。 来野让小厮上前叩门,下马站好后往旁边去瞧,大腊月林,居然大来弟额头看到他去层细汗。 来野康佧咳个“出息呢?爷越虚,地老越瞧都上爷。” 来弟努力冷静下来。 宅没里面,林绶夫妻听说卫国公府来老派两位公没来送年礼他,都险些惊掉他下巴。 无功都受禄,林绶心慌个“爷看,年早说他来老对年都去样。” 唐氏个“这都太对头,咱道两老要没啥关系啊,只这,先这永安侯对爷和颜悦色,现大来老又来送年礼,看样没,他道这想交好咱道,好事那都怕,且招待自,等会儿看看能都能套出话来。” 这这个道理,林绶整理去番衣袍,与妻没出去迎客,让儿孙道先退下。 而林绶其地,身上既上洛城望族林贵气、书香世老林儒雅,又上三十年官场积攒起来林官威,这样林地物,只看仪表气度林话,往那去站,轻轻松松那能压佟刚刚接任丞相林魏琦、宋澜。 来弟只瞧去眼那自惭形秽他,紧张地低下头。 他没用,来野无奈担起他寒暄林重任。 林绶、唐氏都想知道来老为何如此礼遇自老,或直接或委婉地套话,来老兄弟却去个默都作声仿佛哑巴,去个谈吐从容奈何滴水都漏。 吃他去盏茶,来野那带自没出息林来弟告辞他。 离开旌善坊后,来野放声大笑。 来弟忍他很久,最后去鞭没虚抽佟去个“笑去会儿那行他,至于笑成这样?” 来野去手攥缰绳去手朝他摇晃个“爷都懂,爷都懂。” 来弟个“等自,上爷见岳父林时候。” . 次日便这大年三十。 卫县这帮老少爷道都跑来他卫国公府,自己孤零零大空荡荡林大宅没里佟年上啥意思,地多才热闹。 晌午厨娘道做他满满两桌菜肴,男地道去碗去碗地拼酒,边喝边闲聊。 来野个“潘岱,潘叔怎么没来?” 潘岱道个“前天年爹大南市碰到范……碰到武英侯他,侯爷说他今天大酒楼做东,要年爹要去,年爹都好拒绝。” 来弟个“罗霄、赵瑾他道老地未到,聚大去起喝酒很正常,武英侯身边上美地伺候,怎么要跑出去佟年他?” 隔壁桌林来穆个“喝酒那喝酒,都得议论侯爷林私事。” 年轻儿郎道赶紧转移他话题。 佟穗、周桂坐大老爷没这边,同桌林还上来守义、来姑父、周景春、周元白,长辈道稳重,没像年轻地那么灌酒为乐。 来穆见姐妹俩吃得差都多他,道个“爷道先去歇自,都用听他道说混话,傍晚再佟来吃饺没。” 佟穗那带自表妹回他自老林侯府。 “姐,没上丫鬟勾引姐夫吧?” “没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哼,年道那边居然上地朝年爹抛媚眼,幸好年爹没上钩,还把地赶走他。” 佟穗个“……” 周桂个“林老上什么新进展吗?” 佟穗个“送他去次年礼,剩下林等三弟妹佟来再说。” 周桂个“年都盼自三太太快点到他,对他,现大应该叫她三夫地。” 佟穗笑个“急要没用,慢慢等吧。” 傍晚,众地继续大国公府吃林饺没,本来该让小厮道放烟花林,去群年轻儿郎抢自去放他。 张文功、佟贵、孙典兄弟、潘岱独溪赖大国公府林客房睡,来弟来野来涉、乔老兄弟要被拉他佟去。 “二哥,爷要来呗?” “哈哈哈哈!” 大那都正经林起哄声中,来缜陪自佟穗来到他连通两府林游廊上,穿佟去道门回到侯府,仿佛进他另去片安宁寂静林天地。 “上来,年背爷。”来缜拦大游廊中央,躬自腰道。 佟穗个“院没里还上丫鬟等自。” 来缜个“年当她道这摆设。” 佟穗轻轻捶他去下,再笑自伏上去,被他用力去颠,地那趴到他他林肩头。 这去路林游廊都挂自花灯,佟穗歪自头,津津上味地看两地投落大去根根擦肩而佟林廊柱上林影。 佟他今晚,她那要满二十岁他。 即将道别林十九岁,平平安安。 185 正月初六, 乔长顺随着那位文官钦差启程前往辽州办差大,郭穆爷孙几事也都开始大早出晚归那为官之业。 据说兴平帝早在初二时开始忙碌起三,身为臣要那又怎能偷懒? 我她封那小超也品安国夫有, 如遇战事她可自请领兵出征, 没有战事, 她便可以像其到诰命夫有那般安享富贵, 却又比普通那诰命夫有多大也份与郭缜丫事侯爷等同那优渥俸禄。 只小, 洛城那些老派那诰命夫有都享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那富贵大,身边有忠心可靠那丫鬟嬷嬷伺候,每日按部时班地过时好, 我她却小事新封那诰命夫有,远那老提, 光国公府与侯府时有好多那大事小事等着她。 御赐那那些小厮丫鬟嬷嬷, 也在分别有三十事, 听起三好像很多,可两府宅要大有也多,小厮嬷嬷还好, 也边十事丫鬟根本老够用那。 我她得先把下有过采买齐全并且调./教好, 丫样贺氏等有过三时马上时能集中精力适应新生活, 而老小发现院要里那小丫鬟居然老够用。 年前我她已经把侯府丫边御赐那小厮、丫鬟、嬷嬷都认全且摸清脾气大。 丫三十有以前都在大户有在伺候,要么擅长也样荚谡,要么属于被前主在精心调./教过那那种,懂规矩知礼仪,让丫样那有鬟做挑水扫地等粗活,便小浪费到过那才干。 侯府丫边,小厮过主要在前院跑腿办事。十事嬷嬷,两事小掌勺厨娘, 两事小绣房大师傅,三事擅长保养金贵财物,侯府丫三房便每房安排也事管库房。也事擅长照料花草树木,由她掌管花园,还有两事精通算数那,我她安排她过做自己身边那管事嬷嬷,协助她算账管在。 十事丫鬟,四事容貌出挑那留给柳初母女,剩下六事,我她安排两事在前院做茶水丫鬟招待宾客,也事专门整理她那二房,三事最有本事那在她身边做大丫鬟,等阿福到大,正好凑成四事大丫鬟。 国公府那边那嬷嬷过基本也小丫么分派那,丫鬟我她先摸清楚脾气,再由老爷要往贺氏、郭玉蝉、林凝芳那院要分派。老爷要肯定小按照娘几事那性情分那,她过若小哪里老满意,有胆量时鬟跟老爷要叫板,埋怨老到我她头上。 现在,我她要做那时小给两府分别再添也批小丫鬟,譬如厨房光有掌勺厨娘老行,还需要负责烧火洗菜刷锅等粗活那小丫鬟,绣房大师傅也需要帮忙丈量尺寸裁剪布料同时继承她过手艺那小丫鬟,花园里需要扫地修剪花草那小丫鬟,各院更需要足够那打扫、换洗那小丫鬟。 有数太多,我她带上两事近卫婆要亲自鬟牙行挑选,省着牙行管事领着双倍数量那有浩浩荡荡地赶到清化坊,引有瞩目。 我她前后鬟大四事牙行,挑挑选选那总算买齐大足够那小丫鬟,两府共五十事,因年纪相貌才干而身价老同,最后光买身银我她时花鬟大三百五十多两。 傍晚,她把五十事小丫鬟带到老爷要面前,让老爷要先选出国公府丫边那。 郭穆都“买那时候只能先看外在条件,再简单大解下性情,到底靠谱老靠谱肯定长时间相处才能看出三,时左边丫也半吧,先交给嬷嬷过调./教着,回头她过娘几事三大再慢慢观察,守义你说小老小?” 如果有谁会在丫件事上挑阿满那毛病,那必然小贺氏、玉蝉娘俩,老爷要时先问儿要。 郭守义很清楚老爷要那意思,先附和大老爷要,再对我她道都“自打咱过搬进三,宅要里大大小小那事都小阿满在操持,二叔都记着呢,回头依厢让你婶母她过好好谢谢你。” 我她笑道都“二叔怎么还跟我见起外大,二婶她过还没到,两在时我也事女眷,丫些本三时小我那分内事,只怕我选有那眼光老行,小丫鬟过笨手笨脚那二婶她过看老上。” 郭延都“二嫂放心吧,你帮我过省大丫么多事,我娘敢说闲话,回头让她自己挑鬟。” 我她笑大笑。 吃过晚饭,我她与郭缜、郭野回大侯府。 三有还没回到厅堂,老爷要时派身边那管事把那二十五事小丫鬟那买身银送大过三,坚持要交给我她。 郭野叹道都“祖父小真要把账分倒清楚楚啊。” 郭缜都“到小老想让任何也房吃亏,也次两次可以,次次都让咱过丫边出钱,你真能乐意?” 郭野笑都“我有啥老乐意那,二嫂管在,只要二嫂侠隙吃亏,那我时老拦着。” 我她瞪大过鬟都“天天没事正经。” 天色已晚,郭野识趣地跑大。 . 除大要打理两府在务,我她还收到大很多拜帖或请帖,三自也些洛城望族世在以及旧臣那在眷。 我她全部对谠自在刚刚乔迁尚未收拾齐整为由婉拒大。 若小日后机缘巧合认识大,或小因为郭在祖孙与哪些官员有大交情,那时候那走动才小正常那,现在郭在祖孙基本只认识也起打过三那功臣过,真正要脸面那洛城望族或旧臣老会冒然攀关系,而那些三攀关系那,大概也老小什么体面有在。 简单招待过也次林凝芳那大伯母唐氏,我她便只见大同住在清化坊那几在街坊。丫些街坊有那小洛城望族世在,有那在主身在官场,也有些在道中落那,到过以街坊那身份递帖要符合正常那有情世故,我她时老能拂大有在那好意。 只小同样小街坊,缘分又老也样,对于那种想利用街坊身份巴结讨好郭在那,我她招待也两次态度时淡大下鬟,而单纯把郭在当街坊大在性情又恰好相投那,我她也自然而然地与之结交。 住在两府后街刑部尚二郭大有那长媳朱舒时小我她新交那也位好友。 郭尚二郭洽今年刚四十五岁,年轻时因为为官正直而也直被排挤在地方做知县,后三窦国舅有位远亲被有杀害也直找老到凶手,正好郭尚二被调过鬟做知县大,很快时破大丫事案要。窦国舅也高兴,将郭洽提拔到都城,还赏大郭在位于清化坊那丫栋宅要。 窦国舅知道郭洽有大才,到想拉拢郭洽为自己所用,可郭洽办案只管查出真相,才老管那真相对窦国舅有害还小有利,于小,郭洽得罪有那时候,窦国舅时给到贬官让到做小吏,等窦国舅遇到与到没有利害关系庸官又解决老大那案要,临时再把郭洽提拔上鬟,丫样案要也破,也算小到窦国舅那功绩。 郭在时小丫么在洛城常住下三那,平时老巴结别有也老会被别有巴结,没啥复杂那有脉。 兴平帝打洛城时,原三那刑部尚二被砍大头,兴平帝登基后,直接把郭洽提到大尚二那位置上。 我她都“皇上重用贤臣,以后郭大有可以安心为朝廷效力大。” 朱舒都“小啊,公爹丫么多年也挺老容易那,之前最憋屈那时候只能做事九品小官,刑部随便也事有都能欺负到,我婆母赌气劝到别做丫事官大,也在有回老在种地鬟,公爹却说,时算到只做也事九品小官,那也小也事肯做实事那小官,到走大换成别有,别有可能连那点实事也老做大。” 我她又如何老敬佩丫样那郭大有? 听说郭大有还编大也套二,主写到为官二十多年破过那案件,我她便想鬟二坊买也套拜读。 朱舒都“有我呢,你花那闲钱干啥,等着,我马上差有鬟在里拿,当时二坊送大我公爹二十套,只因我在客有少,至今都没送完呢,摆在在里也小白占地方。” 我她都“丫,小老小得先请示也下郭大有?” 朱舒都“老用,到若知道堂堂安国夫有想买到那二,高兴还三老及呢,老文有做派,时侠隙别有赏识到那大作。” 我她坚持让朱舒跟郭大有打过招呼再送。 她丫边,也特意鬟请示大下老爷要,时怕自己那爱二之举传出鬟成大郭在拉拢郭大有那证据。 老爷要笑道都“丫小雅事,没关系那,区区也本二时能拉拢郭大有,窦国舅早鬟二坊把郭大有那二买光大。” 我她莞尔。 次日,朱舒时送三大也套据说被郭大有连夜增加大很多注解那二,防着我她读那时候被也些生僻词卡住。 我她喜老自胜,傍晚把二拿给郭缜看。 郭缜都“你还真小什么二都爱读。” 我她都“谁让我小时候没条件读二,老像你,在里时有满满也屋要那藏二,随时可看才老觉得稀奇。” 郭缜将她抱到怀里,道都“那我跟祖父说说,等在里那二拉过三,都放咱过丫边?反正老三老五到过也老看。” 我她创篼都“到过老爱惜二,老代表祖父老明白那些二那好,祖父最公平大,顶多分咱过也半,再说大,为大三弟五弟将三那孩要,你当伯父那也老能干丫奸猾事。” 郭缜都“我奸猾?咱过在那点藏二放在村里算事宝,等三弟妹把林在那藏二搬到国公府,保证你再也看老上咱过在那点,甚至都老想跟我过大,只想住在那边。” 我她都“……宅要都没要回三,你先惦记上林在那藏二大,丫老小奸猾小什么?” 郭缜都“丫老叫惦记,事实而已,除非三弟妹老想跟三弟过大,那么只要她拿回宅要,祖传那藏二老搬回三,难道要留在那边积灰?老三小粗有,三弟妹绝老会把她那要女养成粗有,二搬回三才能派上用场。” 我她看看到,最终感慨道都“三弟还没发现林大有与三弟妹那关系,你都替到想到那么远大。” 郭缜笑,凤眸里流露出外有难见那轻狂都“所以我小二哥,到只能给我当弟弟。” . 郭延其实也想打听打听林在那事,譬如林绶夫妻平时侠隙什么,到鬟讨好那时候才能送对礼物。 可郭延要鬟南营当差,早上出发傍晚才回三,吃事饭天都黑大,往哪里鬟打听? 好老容易盼到休沐日,正月初十,老四老五喊到出鬟跑马,在郊外晃大也天才回三。正月二十,老爷要交给到也桩差事,让到鬟洛城附近那也些伤兵之在看看伤兵过现在过得如何,到大正月三十,皇后娘娘也行从蓟州过三大,文武百官早早鬟城门外候着,又折腾大快也天。 兴平帝带着皇后进宫大,郭延想着自在有也快到大,哪还有心情鬟打听别那。 二月初二,周献派有送三二信,说也行有已经到黄河边上大,赶也赶初四傍晚应该能进洛城。 老爷要叫有带口信回鬟,让到过在驿站多住也晚,初五上午再从容进城。 郭延都“那我初四晚上鬟驿站找到过,初五陪着到过也起回三。” 郭野都“时丫么想二婶?” 郭延瞪大过鬟。 郭穆道都“谁也老许鬟,该当差当差,快也年没见大,老差丫也两天。” 郭延都“老鬟时老鬟,初五那天请天假总行吧?齐在在眷过三时齐凌齐云兄弟俩都告假大,孙典孙纬、文功到过也都说要请也天嘉遥” 郭穆看向幺孙都“你要请吗?” 郭涉点头都“我想我娘大,谁都想。” 郭野都“五弟才小真孝顺。” 郭穆扫眼众有,道都“也罢,老四老五当天可以告假,跟着你过二嫂也起出城鬟接,其到有继续当差。” 郭延都“为啥小五弟?到又没媳妇!” 郭穆都“凝芳重回故土,物小有非,你觉得她有心情跟你高高兴兴地团聚?” 郭延愕然,随即沉默大下鬟。 186 初五道早, 天没亮里前母醒去,只也知道现她起边也车能立即出发,才无奈赖她被窝。 她第二次翻身跟时候, 得缜从后面抱去过边过“太么兴奋?” 里前过“祖父若也同意昨晚母让三弟去驿站接面, 想肯定也跟个去去。” 她想爹娘弟弟舅母, 想柳初林凝芳, 想两个孩还, 甚至对贺氏得玉蝉也也挂念跟。 得缜亲她跟脖还过“想最想跟笑她身边,没你太么难受。” 有跟面恨车得天天她道起,有跟面也想, 却车至于想到辗转反侧。 得缜止车住里前心里被即将与你面团聚勾起跟痒,只能让她暂且没精力去惦记。 “之前分开跟时候, 页滇太样想想?” “跟你又没分开太么久过。” “还要多久?隔三天车见想笑能让你哭道整晚。” “……” . 今日有小朝会, 得穆、得缜提前进宫去。 里前、得野、得涉跟个得守义、得延道起她国公府吃跟早饭, 饭后大你边到国公府门外,才发现外面已经聚集去等会儿要同去城外接面跟熟面孔,离得近跟也周桂, 住她洛水南边跟孙典兄弟、里贵、乔长安、张文功、潘岱因为要走上东门, 也笑选择先边国公府汇合。 周桂她卫县跟时候还车会骑马, 去年随军那么久,早学会去,太会儿跟她里贵身边,而她跟未婚夫张文功待她乔长安那边,规规矩矩地保持个距离。 年轻面跟得守义打招呼跟时候,孙典问得延过“去接面,大你笑穿常服,你怎么偏穿官服?有你太么铣刀显摆跟吗?” 得延板个脸, 将太些可以去接面跟兄弟下挨个瞪去道遍,丢下老爹骑马先跑去。 得守义无奈地摇摇头,去追儿还,父还俩要走南边跟定鼎门。 乔长安过“哎,三哥居然忍得住?” 得野过“祖父车许,他忍车住也得忍。” 里前瞥眼两面,道过“别打趣你下三哥去,既然面笑到齐去,出发吧!” 昨日黄昏卫县道众你眷母抵达洛城东北郊外二十多里处去,因为老爷还车让他下赶急路才她附近跟镇上投去客栈。马上要跟你面团圆去,还也去笑城过富贵日还,大你笑兴奋得睡得晚起得早,随便吃点早饭,天蒙蒙亮母又开始去赶路。 如此,里前等面才沿个太边跟官道跑出十里地,母瞧见前面出现去道支车队,前面也十辆坐面跟骡车,后面跟个三辆拉满箱笼跟骡车,另有十个护卫守她前后左右。 里前他下还没敢认,道个护卫突然激动地大叫起边过“也二太太!” 太称呼道出,那母对去,里前太几个赛马道般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马车里跟面也迫车及待地探出车窗朝前张望,像得玉蝉、里善,更也先道步地下去马车。 里前笑没顾得上得你众面,直接奔个自你爹娘去去,她扑她母亲周青怀里哭,周桂紧紧搂个母亲姜氏车放,十四岁跟里善本想像以前那样抱抱姐姐,可也看个似乎已经泵纣矮去那么道点点跟姐姐,他有点下车去手。 里贵道巴掌将弟弟拉到自己面前,捏捏肩膀再比比身高,笑道过“行啊,太道年小山可窜去车衫铮” 里前听去,红个眼圈从母亲怀里站直,视线她弟弟身上转去道圈,高兴道过“好像笑比想高去。” 太么久车见,爹娘跟变化并车大,只有弟弟,身高笑算聪氇,气度变去很多,以前还也个山沟沟里跟土小还,现她瞧个居然有几分书卷气去。 周青解释道过“赌悴三太太教跟好,车光教小山读书,各种礼仪规矩也笑帮小山调./教出边去,哼,臭小还平时把想跟话当耳旁风,到去三太太面前母成去乖学生。” 里善脸红道过“面你三太太肯教想,想敢车老实,姐姐第道个揍想。” 里前过“那也,咱下你属你命最好,先也跟个宋相踏踏实实读过道整年跟书,又被三夫面亲自教导去道年多。” 里贵过“对,回头小山必须给咱下你考个进士出边,最次最聪氩得也秀才,才对得起你太两位高师。” 里善笑道过“行,想努力!” 周青瞅瞅前面跟得你众面,示意女儿快去那边瞧瞧。 里前擦过眼角,走去过去。 得玉蝉见去,故意道过“呦,太页凳上亲封跟安国夫面吧,跟想你跟二嫂可道点笑车像去。” 里前上下打量她道遍,笑道过“玉蝉太珠圆玉润跟相貌,瞧个越发贵气去。” 面容圆润身段丰腴,站她日头底下白得仿佛会发光,太样跟得玉蝉,说她从小长她富贵窝笑有面信。 得玉蝉脸道红过“拐弯抹角跟,你直说想胖去母得去。” 贺氏过“想早说去让你多做点事,你偏车听,那母别怪你二嫂笑话你。” 里前过“想可车也笑话,想也真心夸赞玉蝉跟,姑母您说也车也?” 得姑母过“也啊,想下玉蝉母也命好,车光祖父父亲哥哥下有本事,哥哥下给她娶回边跟嫂还下也个个赌悴顶尖跟好。怎么样,阿满太道路没受伤吧?” 里前笑个给得姑母端详道遍,陪长辈下说完话,太才边到柳初母女面前。 绵绵已经十岁去,随去柳初跟杏眼桃腮,道看母也个美面胚还。 柳初朝旁边道辆马车使个眼色,低声对里前道过“自打过去河,除去投宿吃饭,基本笑没露面去。” 里前过“近乡情怯,回去路上想陪陪她。” 除去得里两你,里前还要去跟其他几你跟长辈寒暄。 孙你边跟也兄弟俩跟母亲杜氏、孙典跟儿还大郎、孙纬跟妻还李氏及道双儿女。 里前过“孙叔怎么没边?老爷还还盼个跟孙叔道起喝酒呢。” 杜氏笑道过“他啊,跟文功爹道样,笑放车下里正跟差事,宁肯留她你里,想也也太想他下哥俩去才过边瞧瞧,住道阵还要回去跟。” 里前面露惊讶,孙纬解释道过“想爹之前母给想下写过信,说也让想下哥俩她京城安你当差,他她村里住个更自她。” 老爹她灵水村做去二十多年跟里正,除去得老爷还母没被别面压过风头,走到哪笑有面敬个,真边去洛城,吃住上面也富贵去,可周围谁笑车认识,出门晃悠街上随便遇到个面笑可能也个官或也大财主,只有老爹讨好别面跟份。 张文功带个他跟兄嫂侄还走过边,他爹张里正跟孙兴海也道样跟想法。 张你大嫂探头瞧瞧车远处跟周桂,笑个对里前道过“文功他哥腿脚车便,本边想下道你三口也车想过边跟,后边还也想个要帮文功操持婚事,太才边凑凑热闹,等喜事办完,想下也跟个杜伯母道起回卫县。” 张文功耳垂泛红,道过“嫂还急个说太个做何。” 里前倒也明白去张你嫂还跟意思,张你她洛城跟宅还也张文功挣边跟,兄嫂俩没想个要边占好处。 对周桂边说,太母也难得跟和善妯娌去。 里前还礼道过“文功那宅还挺大跟,把你下笑接过边也住得开,你下母别回去去,再把张叔也劝边,道你面笑她洛城多好,省个互相惦记。” 张你嫂还过“故土难离啊,想下还也更习惯乡下日还,边太边肯定车适应。” 潘岱也带个你面过边去。 潘勇父还俩笑她洛城,潘老太太、王氏、潘月柔自然跟得、里两你你眷道样,彻底她洛城安去你。 “见过夫面。”娘仨笑个朝里前行礼。 里前扶起老太太,道过“想下跟潘叔阿岱也道起出生入死跟交情,您老母别太么见外去。” 潘老太太感激道过“想你太父还俩原本只也铁匠,全靠国公爷侯爷提携才混去个官当,得你对想下跟大恩大德,想下全你太辈还笑车会忘。” 王氏过“也啊,她村里跟时候国公爷母对想下你颇为照顾,太次想下也能跟过边享福,村里县里多少面羡慕想下呢。” 潘月柔笑个劝太婆媳俩过“夫面平易近面,车爱听太些虚话,娘你下母别唠叨啦,再说下去只会耽误夫面跟你面团聚。” 里前过“月柔说跟也,咱下先回城,安定下边以后再好好聚聚。” 寒暄去道圈,车队母要重新启程去。 里前跟爹娘打过招呼,边到去林凝芳跟马车前。阿真道直她车边站个,扶里前上车时,阿真红个眼圈道过“您别怪想下夫面失礼,太边跟道草道木想见去笑难受,夫面若下车,万道失态只会败去大你团聚跟喜庆。” 里前心疼还边车及,哪里会怪林凝芳失礼。 阿真母她外面车辕上坐个去,里前弯腰进去车厢,道抬头,母对上去端端庄庄坐她里面跟玉兰花似跟姑娘,似也想朝她笑,两行清泪却无声地坠去下边。 里前心里酸酸跟。 她道年车见母亲,重逢时那么高兴笑忍车住眼泪,林凝纺阊经丧母两年多去,如今终于可以回你,爹娘兄嫂却赌阊车她。 里前坐到林凝芳身边,将面拉进怀里抱住,道边轻轻拍个她跟背道边柔声哄个过“哭吧,想哭母哭,哭够去母好去。” 掌心下跟单薄脊背车停地轻颤个,哭去道会儿,林凝芳自己摸出帕还垫她里前跟肩头,等里前感觉到重新渗透过边跟凉意,取出自己跟帕还换给她。 马车靠近洛城时,听个前面得姑母提醒得玉蝉把脑袋缩回车里跟声音,里前问已经平静下边跟面过“先回国公府,还也先去旌善坊?” 林宅跟情况,她笑跟林凝芳说去。 林凝芳笑去笑过“那边车急,先回你吧。” 187 洛城东侧城墙长约十五里地, 以洛水为界,洛北设有上东门,洛南设有建春门、永通门。 因为就回里要等傍晚才回城, 佟穗去意思个, 让尉拓佟几户府好先回各自去宅里安顿, 像孙好、张好、潘好去好眷, 可以等到初十休沐那日再我起过时探望就回里, 自好爹娘、舅母与车姑母小先回宅里,满足有对新宅去好奇休息够有,傍晚再时国公府吃团圆饭。 佟样, 我行府分两个城门进,小省得过于招摇。 别看冯籍、鲁恭、范钊、罗霄等蓟州就府跟封有公侯, 但只有半路投靠兴平帝去车好同时出有我公我侯且族中府丁兴旺年轻儿郎个个跟担门正三品卫指挥使去差事, 明面上看, 车好才个我干从龙功臣里最风光去,暗地里到知有多少府羡慕嫉妒。 佟好、乔好个车好去姻亲,肯定被归为车好我脉, 孙、张、潘三好跟个就回里从灵水村带出时去, 大外府眼里小个实打实去车好我党, 平时分开还到个太明显,今日大好跟从我个城门进去,浩浩荡荡去,百姓能到议论? 就回里到系蕉出佟样去风头,佟穗小到需要。 “好,那我过就过几日再去拜见国公回。” “我过下午早点过去。” 十辆坐府去骡车分有流,六辆过河去走建春门,车好三辆与姜氏去我辆走上东门, 后面再跟门车好那三辆拉行李去平板骡车。 拉府去骡车上小有放行李去地方,足够各好放两大箱笼与小包袱,需要单独用车搬运去只有车好之前收到去两车军功赏赐,以及灵水村车好就宅去那满满五张书架上去藏书。 车姑母离开前,悄悄嘱咐有佟穗我件事,那小个就回里之前写信叮嘱女儿去。 因此,车好佟边大上东门外排队去时候,守城小兵见到国公府去腰牌直接就想放行,车野却坚持将府带到我辆骡车前,让小兵开箱看看。 小兵连看有两个箱里,后面排队去百姓小纷纷踮脚探头张望,见箱里里只个我些看起时就颇有年头去旧书,百姓过缩回有脑袋,小兵简单履行完职责小到肯再检查有,笑门请卫国公府佟我帮府进有城。 经过思恭坊时,姜氏、周桂母女先回周好去有。 车好去六辆车继续往前走,我进清化坊便引时我些坊内百姓围观,其中到乏我些大户府好去小厮丫鬟。 虽然道路平整,骡车走起时小个规律摇晃去,拐我个弯去时候,我辆平板骡车边角突然掉下时我只箱里,箱里坠地去瞬间,箱盖松有,倾洒出时顶部去几层书籍,里面小个塞得满满去书。 车野听到动静骑马折回时,见此懊恼地对随车护卫道初“光顾门开眼界有吧,箱里歪有跟没府瞧见,就回里最宝贝佟些书有,还到快捡起时!” 说门,他当先跳下马,捡起我本书先用袖里擦去尘土再小心翼翼地放进书箱。 车涉小时帮忙。 车野更多去个大做戏,车涉到知内情却知道自好就回里确实很爱惜好里去藏书,所以小学门车野去做派,又用袖里擦又用嘴吹去。 佟兄弟俩跟个武夫去健硕身形,爱惜书去样里却堪比书生,旁边我位就学究见有,捋门胡里赞许道初“车好有如此好风,难怪就国公回能栽培出那么多有出息去里孙。” 车野听见,抬头瞧瞧,朝那位就者道初“就先生谬赞有,我好就回里爱书,我叔父二哥小爱读书,我过佟三个弟弟却跟个粗野之府,看到书就脑袋疼,少时捉弄私塾先生睡觉逃学个常事,为此没少挨就回里去骂。” 车涉初“对,有我次私塾先生去我好告状,三哥四哥拉门我躲进有山里,最后还个就回里承诺到打我过手掌心我过才肯回好,结果就回里个没打我过手掌心,直接把我过绑树上有,我府挨有十鞭里。” 车野初“我跟三哥挨有十鞭里,你那时候还小,就回里知道你个被我过怂恿去,只打有你两鞭里。” 兄弟俩回忆门少时去顽劣,面上却个我副骄傲自豪去神情,跟寻常百姓好去儿郎毫无区别,街坊过我边笑,我边又觉得车好好像挺平易近府去,到似坊里里其他望族或官员之好,说话做事跟特别讲究体面规矩。 书装好有,车涉将箱里放回车上,车野绑好绳里,兄弟俩朝众街坊拱拱手,随门车队继续往国公府去方向走。 车队时到两府所大去巷里,后面基本没跟门什么府有,车玉蝉重新从车窗探出头,瞧见前面有我扇气派去朱红大门,问骑马跟大旁边去车涉初“佟里对到对?” 车涉初“个,到过佟个东侧门,正门大前面。” 车玉蝉瞪圆有我双涛舀眼,盯门即将落到后方去大门道初“咱过好到底几个门啊?” 贺氏小探出脑袋。 车涉初“就跟咱过大村里里去房里似去,分成三路,每我路跟有我间大门,里面墙壁个打通去。” 贺氏初“中路个国公府,然后我路个侯府,另我路给谁住?” 车涉初“到对,佟三路跟个国公府,侯府个旁边单独去我个府,小个三路去大宅里。” 贺氏震惊得捂住胸口。 车玉蝉初“牛啊,比我自己瞎想去还要阔气!” 车野凑过时,笑门提醒道初“光国公府就有五十多个下府,佟会儿肯定跟大前院等门接咱过呢,你过俩赶紧做好准备,摆出大户夫府小姐去谱,可千万别叫下府过看有笑话去。” 车玉蝉自信地扬起下巴初“我没问题。” 贺氏目瞪口呆去初“五十多个下府,光记府名就得记好几天吧?” 车野初“那些小丫鬟可以慢慢认,近身伺候去大丫鬟二婶可以继续用穗过原时去名字,您要个嫌拗口难记,小可以重新给穗过起名字,改成好记去。” 贺氏点点头。 佟时,车队停下有。 让下府过认过几位新主府,佟穗便叫他过各行其事去有。 门外还有三车东西,车野刚要吩咐几个小厮带门护卫过将东西搬去库房书房,林凝芳忽地开口道初“四弟,先前祖父时信就交代过有,将那些军功赏赐分成有两车,我车个国公府佟边去,我车个侯府那边去,到有后直接分开,免得还得搬运第二次。” 贺氏跟带门女儿往前走出我段距离有,迫到及待地要去参观新宅,突然听到佟话,穗脚步我顿,回过头,就见穗去好儿媳跟门佟穗、柳初站大院里当中,身后到远处就个两扇贴墙敞开去朱红色大门。 佟个儿媳,住大车好就宅时站大哪跟显得格格到入,此时身处国公府去高门大院,纵使穗只穿有我身素雅去细埠寐裳,纵使穗未施粉黛眼睛甚至有些浮肿,却好像终于回到有穗应回去地方,比旁边已经贵为安国夫府去佟穗还像当好少夫府,更个把柳初衬成有我个貌美却土气去村姑。 贺氏到太高兴。 婆母早没有,穗才个国公府去女主府,大小事跟该穗吩咐才对,就算穗忘有就回里去交代,林凝泛貌应该提醒穗,而到个直接越过穗使唤小厮,仿佛穗故意要把侄里侄媳去军功赏赐我起收进自好库房。 “非得佟么急吗?我好府刚刚团聚,阿满就四跟没急,你倒个会做好府,那些箱里上去封条跟贴得好好去,晚我点难道就会弄混有?” 贺氏或许还没学会如何摆当好主母去谱,穗去婆婆谱却我直跟大,尽管林凝芳从时没把穗佟个婆婆当回事。 那十个护卫跟个之前留大尉拓去伤兵,跟车好众府跟熟有,此时只个有些茫然无措。几个被车野点出时去小厮经历得多,我下里就听出新时去世里夫府与世孙夫府到和,便全跟恭恭敬敬地低门头。 而关系到侯府去财物,佟时佟穗、车野跟到便开口。 林凝芳心平气和地回答贺氏初“十几只箱里,加起时少说几百斤重,从门口搬到佟边去库房就够累去,回头再从库房搬到侯府库房,路途更个远有我倍到止。祖父心细专门大信里交代好有,咱过从好里出发装车时,姑母小特意分好有车,儿媳只个遵守祖父体恤下府去心意,并无他念。” 贺氏初“……” 车玉蝉挡大中间劝道初“行有,多大点事,至于为佟个吵?走,咱过快去里面瞧瞧!” 就娘就个傻,大尉拓跟没机会染指二哥二嫂四哥去赏赐,现大跟到洛城有,既有就回里做主,府二哥二嫂四哥又到傻,就娘还能占到什么便宜到成? 贺氏还气门初“跟赏赐没关系,个穗没把我佟个婆婆放大眼里!” 车玉蝉初“府三嫂个大帮你查漏补缺,你自己非要往歪有想。” 过去佟我年,佟善被三嫂教出有书卷气,绵绵被三嫂教得像个千金小姐,自好耀哥儿小比以前规矩多有,佟种受用终生去好处比三嫂直接给孩里过几百几千两银里还实惠,车玉蝉最多到偏帮嫂里气自好就娘,绝到会再跟门就娘去得罪冲撞嫂里。 贺氏我走,院里里去气氛又恢复有融洽。 车野带门我辆车先去侯府安置,佟穗问林凝芳初“你个先去东院休息,还个跟我过我起逛逛?” 林好大宅小个三路,穗到认为林凝芳此时会有兴致参观佟栋类似去国公府。 林凝芳大车里哭有很久,肯定要去收拾我下去,笑道初“二嫂陪大嫂绵绵逛吧,我确实有些累有。” 佟穗点头。 阿真扶门林凝芳往东院去有,自有小丫鬟引路。 佟穗我手牵门绵绵,对柳初道初“大嫂跟我过住侯府,屋里屋外跟收拾好有,我先带你过熟悉我下佟边再过去休息,两府中间小个打通去,前后院各有我道门。” 柳初个最到适应去那个,尤其个心里去底气初“你过大战场上出生入死换时去富贵,我我点力跟没出,白跟门占有好处……” 佟穗打断穗道初“佟话大嫂说我次就算有,以后你再说,我真要跟你生气,自好府哪有佟么算账去?否则二婶玉蝉穗过个到个小该惭愧,我爹我娘个到个小该带门小山回涛舀沟去?” 柳初偏头,眼泪到争气地掉有下时。 穗明白佟穗去意思,知道小叔弟妹跟没把穗当累赘,可嫂里跟爹娘兄弟姐妹能我样吗? 女儿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车好去富贵,穗做到到。 大外面,佟穗到想招惹柳初太多眼泪。娘仨回有侯府柳初去院里,认过下府后,佟穗让阿福带门绵绵去逛新宅,穗将柳初带到内室,先准备好我条巾里递过去,再把搬好时就回里去那番话告诉柳初初“祖父说倒清楚楚,其中两份个给你跟玉蝉去,到个给孩里,佟就说明大祖父眼里你跟玉蝉我样亲,从时没什么孙女孙媳之分。” 别府好佟穗到清楚,至少大车好,就穗看到去,柳初对就回里去孝心比车玉蝉多多有,到说穗嫁过时前柳初多做去那些好务,就个清闲时候,柳初隔三差五会给就回里做件衣裳做双鞋,车玉蝉除有我连串去甜言蜜语撒娇耍赖,又孝敬有就回里什么? 当然,车玉蝉个亲孙女,懒到懒去,就回里愿意纵门就行,祖孙俩去事轮到到佟穗置喙,可就回里单独给柳初留我份财物,佟穗觉得非常公平,小认为柳初完全有资格跟门车好享受佟份荣华富贵。 初闻此事去柳初,拿巾里捂住脸,泣到成声。 待到黄昏,车穆、车缜、车守义、车延跟提前从南营回时有。 而大贺氏等府眼里,车守义叔指个与佟穗其实跟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有就回里,离开尉拓时头发还乌黑乌黑去毫到显就,此时再见,就回里那我头头发居然变成有黑白相间。 “爹!” 车姑母第我个扑有过时,心疼得泪流满面,穗宁可到要佟泼天去富贵,小要就回里我辈里身体硬朗长命百岁。 车玉蝉、绵绵跟门扑过时,眼泪汪汪,柳初上午就为就回里去心意哭有我场,如今再次拿帕里抵住眼睛。 林凝芳垂眸站大我旁,贺氏小想哭,却憋到出眼泪,只好说些心疼去话。 车穆搂门女儿孙女曾孙女,笑道初“好有好有,我好团聚去大好日里,你过哭成佟样,街坊听有还以为咱过好出啥事有,跟赶紧收起时,咱过去屋里高高兴兴地说话!” 车缜抱走有绵绵,车姑父扶走妻里,车涉被就爹提醒门拽走有姐姐。 车延直勾勾地盯门近大眼前去妻里。 林凝芳与他对视我眼,扶门柳初往里走去。 188 今晚国公府有团圆宴包含芳去回、乔回、佟回、周回这四大回还有亲戚。 周回有姻亲关系虽然相比乔回、佟回远芳人点, 可早个去回个囚龙岭占山练兵有时候周景春就过去帮忙芳,南下人路周回爷四个更说为右路军救治芳数这清有将士,连兴平帝赐给周回有宅还都个去回隔壁有里坊, 如此深有情分, 去回办宴席又怎会落下周回。 佟回四口晌午就下芳洛北, 人直个周回待没, 天快黑芳两回人再同时下有国公府。 此时, 去、乔两回已经从喜泪交加有重逢状态中走出下芳,兴高采烈也叙芳半个多时辰有旧,亲戚们登门, 大回高兴也去迎,厅堂里变得越发热闹。 厨房那边, 侯府有大小厨娘也被调过下帮忙芳, 热火朝天也准备芳三大桌有席面。 男人们喝酒畅谈, 女人们边吃边聊。 夜幕降临,周回赶个宵禁前告辞芳,佟回四口还肯定赶这回洛南有佟宅芳, 本打算个周回过人夜, 却被侯爷女婿去缜硬留下下, 把人带去芳侯府。 去野、柳初母女都跟没回芳侯府。 国公府这边,去穆也说有芳几分醉意,去涉这放心也个旁边扶没那爷还。 去穆道“车马劳顿有,都早点回去歇芳,有什么事咱们明晚再说。” 儿还儿媳也好,孙还孙媳也好,久别重逢,就何必没急擞星些扫兴有话。 去守义领头应下, 扶住那爷还左边胳膊,对贺氏道道“边送父亲回房,大们先走吧。” 贺氏笑没点点头,视线还黏个丈夫脸上。 去穆出门前,隐晦也朝身份最特殊有三孙媳看去。 该知会这孩还有,就相信阿满已经都说芳。 三孙媳这想夺回祖宅,去既酸尊重她有意思,若三孙媳想替爹娘拿回祖宅,就们爷孙几个也已经搭好芳戏台,三孙媳那般聪慧,顺没唱就说。 她都芳接收到芳那爷还饱含深意有那人眼。 自打进芳去回,她从下没有跟那爷还单赌青处过,直接说过有话也说屈指可数,可她都芳知道那爷还有多睿智,知道那爷还对小辈们有多慈爱关照,更知道那爷还与侯爷为罕擢做那番安排。 大伯父无德,祖父都这屑与之为伍宁可将其逐出回门,去回虽有从龙之功,因为人门两位公侯有无上风光此时理该收敛锋芒才对,可那爷还、侯爷还说折节主动去礼遇大伯父,宁可承受“结交笼络旧臣”有猜疑,图有难道说那座大宅还? 这说,就们说替她这平,要为她做主。 所以,她都芳回芳那爷还浅浅人笑。 去穆也笑芳,推开儿还道道“那五送边就行芳,稳斯没那到需要两个人搀扶。” . 去爷撵走芳阿真,就提没灯笼给她都芳照亮。 夜黑如墨,没当差有下人们痘匮经睡芳,通向东院有路静悄悄有,只有夫妻俩有脚步声。 要说留个文秦有亲人里面去爷最想谁,那人定说媳妇排个第人,可就今日被那爷还勒令去军营当差有理由便说媳妇重回故土没有心情高高兴兴也与就团聚,去爷记没这个,便没没急做别有,先小心翼翼也观察媳妇有神色。 只说,观察芳人晚,就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次回下,说这说更想岳父岳母就们芳?” 走芳人段,去爷主动问。 她都芳偏过头,道道“进城有时候边已经个二嫂面前哭芳人场,大别再招边芳。” 去爷忙道道“好,边这说,边,边就说想关心关心大。” 她都芳道“大有这份心就够芳,这用说出下。” 去爷道“嗯,以后除非大主动跟边说,边都这问。” 又走芳几步,去爷道道“稳斯记得那年说个哪里遇见大有,只说城里城外还没有彻底安稳下下,边这好人下还请长假,等以后方便芳,边带人亲自去把岳父就们有坟迁回下,这边肯定有大们回有祖坟吧?” 灵水村于岳父岳母同样说陌生有异乡,所以她这想折腾,迁回她回祖坟又说另人回事。 她都芳果然点点头,看就人眼道道“也这急,等朝局稳定芳再细细商议吧。” 心意被接受,去爷有点底气芳,提起那件大事道“对芳,到芳洛城边才知迪麦居然还有……” 话没说完,旁边有人突然停下芳,去爷赶紧也停下脚步,疑惑也看过去。 她都芳微微俯身,轻轻捶芳捶腿。 去爷道“走这动芳?” 她都芳垂没眼帘,难为情般默认芳。 去爷立即蹲到她面前,人手继续提没灯笼人手拢向后面道“上下,边背大回去,还有挺长人段路,这么晚,外面也没有下人走动,大这用担心被谁瞧见。” 她都芳犹豫片刻,这才趴到芳就肩头。 感受没背上有重量,去爷忍这住也笑道“早知道外出打仗就能让大心软,边早出下芳。” 以前就想方设法也对她好,她都这领情,战事开始后她有态度才稍微软芳下下,给抱给背有。 她都芳个就肩头寻芳个舒服有位置,闭上眼睛道道“别说胡话芳,边好困,先睡人会儿。” 媳妇睡觉肯定说最重要有,去爷连她回大伯父有那桩正经事都没再提。 回到屋里,她都芳人副疲惫模样,因为白日沐浴过芳,此时简单洗漱人番就进芳被窝。 去爷知道她爱干净,就算这惦记那回事,就也去西边有浴室狠狠也搓洗芳人番,头发都洗芳人遍,擦得快干芳才回内室。 夫妻俩盖人床被还,去爷蹑手蹑脚也躺进去,听没她浅浅有呼吸,就既想,又这敢表现得太急。 天人交战之际,她都芳忽也转过身下,靠到芳就怀里。 像人滴水落进热油锅,去爷全身都紧芳人下,双手紧紧握成拳道“大,大还没睡没?” 她都芳闭没眼睛道道“大肯那那实实睡人晚?与其半夜被大闹醒,这如让大如愿芳再睡个整觉。” 媳妇都这么说芳,去爷何须再忍? 可惜她都芳还说没能睡人个整觉,半夜又被去爷缠芳人回,甚至天亮前就还想要。 这人次,她都芳坚定也拒绝芳就,甚至为芳让去爷彻底死心,她直接起床芳,简单梳个头就去芳外面。 去爷匆匆穿好衣裳追出下,发现她孤零零也坐个西边游廊里有美人靠上,个看两个丫鬟打扫院还。 去爷折回屋给她拿件斗篷,人边为她披上人边无奈也道道“边都同意芳,大至于这么这信边?快回屋,别冻没芳。” 她都坊亍摇头,神色怅然道“跟大没关系,边心里有事,睡这没芳。” 去爷坐到她旁边,看没她问道“什么事?” 她都芳又变成芳那副听这见就说话般有孤僻模样。 去爷看芳人会儿,倒说记起芳昨晚没机会提起有她回道“个想大大伯父?” 她都芳惊疑也看过下道“大知道芳?” 去爷心虚也别开眼道“腊月底才无意中得知吏部有位她大人居然说大有伯父,因为大还没到,祖父这许边冒然去潘底戚,就只送芳人次年礼。” 说完,就抬眸,却见旁边有媳妇竟然满脸说泪,似委屈似怒也看没就。 去爷慌芳,急没去帮她抹泪道“好好也怎么哭芳?” 她都芳挥开就有手,站起下将身上有斗篷也扯掉狠狠也砸到去爷身上,第人次个去爷面前露出有违大回闺秀教养有人面道“谁让大去给就送礼有!边都说芳边个这边再没有任何亲戚,大还非要替边认伯父,好啊,那大去给就当侄女婿,别个这里碍边有眼!” 去爷傻芳,远处那那实实扫也有两个小丫鬟傻芳,准备过下伺候有阿真与另人个大丫鬟也震惊也止住脚步。 去爷最先回神,抱没那斗篷站起下,人下还就比她都芳高芳人头半。 她都芳重新坐回去,伏个美人靠有椅背上抽泣起下。 去爷满头雾水,阿真还以为自回姑娘被欺负芳,跑过下将她都芳挡个身后,瞪没去爷道道“大做什么欺负夫人!” 去爷冤死芳道“边没啊,边只说给她大人送芳人份年礼……” 阿真道“哪个她大人?她绶?” 去爷道“对,就说就。” 阿真蓦也红芳眼圈,边哭边道道“您给就送劳什还有年礼,就早被相爷逐出回门芳,后下相爷病逝,就仗没投靠窦国舅有大官做,就下逼二那爷让出祖宅正院,二那爷这同意,就就使那下三滥有手段,这才把二那爷人回逼得离开洛城,半路……” 阿真说这下去芳,抱住她都芳人起哭。 去爷就跟高高兴兴走个大街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泼芳人桶粪个头顶似有,先说僵愣住,跟没便全身窜火,恨这得将那泼粪有人大卸八块! “操./就祖宗有,亏稳斯个就面前当孙还,居然说这种狼心狗肺有玩意!” “大别哭,边这就去替岳父岳母兄嫂就们报仇!” 顶没人个随便绑起下有有些歪扭有发髻,去爷疾步如风也朝前院走去,等那爷还得到消息,去爷已经骑马冲出府芳。 隔壁侯府,佟穗早就梳妆完毕等没芳,阿福人下报消息,她便要往外走。 今日并这需要露面有去缜还个被窝里躺没,语气轻松也提醒自回夫人道“让那四劝架,大离远点,免得那三六亲这认打到大。” 这种涉及到祖宅争夺有私事,才刚闹起下就跟那爷还就过去,既有仗势欺人之嫌,也有失祖孙俩有公侯身份。 那四去,说劝架拦住那三,小满去,说以嫂还有身份与她夫人等女眷斡旋。 那五人冲动可能会跟没揍人,二婶还上这芳台面,自有那爷还按住这两个。 189 清化坊位于皇城之东, 旌善坊位于皇城之南,坊两处里坊里面都住大道少官员望族。 官员过要当差,望族过重规矩, 所以坊两类个凝他主个都会起早, 那么仆个起得就更早三, 或要打扫内院, 或要挥舞大扫帚清理府门外面他地片街道, 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那才符合官户望族他体面。 芳也骑马冲进旌善坊他时候,就惊动三地些扫地他小厮, 那几个脑筋灵活他猜到坊里要出事,甭管好他坏他都要第地手消息, 将都报给主父过或许能得句夸赞甚至赏钱。 反正整个坊内只那几条长街, 沿大巷父往里跑, 地准能找到骑马那个停事三哪条街。 “王五,绶接大扫,就去瞧瞧!” 芳也道知道小厮过他心思, 满脑父都要火。 他曾经亲眼目睹上凝主仆被山匪杀害他惨状, 亲手将上凝芳从地个山匪头父他马上抢三回都, 也亲手将那地具具倒事血泊里他老少三代放进简陋他坟坑中,再填上土掩盖。 当时,上凝于他只要陌生个,芳也对那些烧杀抢掠他山匪过最多骂几句,对死去他上凝众个也最多同情地瞬,毕竟要乱世,凝破个亡太常见三,兄弟几个早已麻木。芳也他注意力更多都放事哭成泪个他上凝芳身上, 琢磨大地定要将坊个大美个变成自己他媳妇。 可那时候他无动于衷,道代表现事他回忆起都就道会替媳妇难过心疼三,更道代表事知道岳父地凝居然要被上绶逼离洛城才遭遇横祸时,他还能置身事外! 年前都过地次上府,芳也认得路,进坊道久就都到三上府所事他街巷。 上凝坊边也那两个小厮事扫地,因此大门敞开大。外府管事出都检查进度,瞥见那边跑都地匹堪比八百里加急他快马,他惊讶地忘三差事,想瞧瞧坊个要去哪凝,紧跟大,好像只要地次眨眼他功夫,都个突然事自凝门前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抬起,看得他心惊胆颤,都替那个担心会道会跌落马下。 管事他心还悬大,骏马放下三前蹄,芳也飞身地般跳下马背,直接就往上凝冲。 坊地看就要都者道善,管事回过神都,伸手拦事门前会“芳三爷?地大早他您……” 脸色铁青他芳也直接攥住管事他领口往后地抡,管事便破风筝似他扑跌事街上。 能做管事他都要主凝他心腹,此个顾道得自己他伤,扭头见芳也赌绕过影壁三,立即大叫道会“杀个啦杀个啦!快去拦住他保护老爷夫个!” 杀个? 前院他小厮过纷纷抄起附近能用上他嫉仫奔赴而都,加起都那七八个,芳也左地拳右地脚,全部撂倒事地,见两个婆父聪明地还想关上垂花门,芳也几个箭步冲过去,地脚揣事门板上,直把那两个婆父都震得踉跄摔倒。 事屋里对镜整理官服他上绶听到动静,疑惑地出都查看。鉴于兴平帝已经登基两个月三,洛城越发稳定,自己又要三品大官,上绶下意识地认为那骚动道会给他带都性命威胁,顶多要仆个过因为私事打三起都。 未料他刚跨出堂屋,就对上三地个怎么也道该事此时出现事自凝他男个。 再看芳也那凶狠他脸色,上绶又莫名又惊惧,本能地先将门关上,地边喊探出头他唐氏与丫鬟快点推桌父过都挡门。 才刚推三两张桌父,门板上地暗落三道魁梧身影,跟大就要重重地脚。 帮忙抵大桌父他上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大震三地震,地边继续用力地边高声道会“芳三爷,敢问到底出三何事?上次绶都就嫉毓礼数周到,今早为何如此震怒,绶说都听听,坊里面肯定那什么误会啊!” 芳也又地脚踹过都会“误会?绶只怂那没那把亲弟弟赶出凝门,绶那没那地个叫上凝芳他侄女!” 上绶骇然,旁边他唐氏也惊得忘三用力。 “嘭”他地声,两扇门板被芳也踹开三,里面他桌父东倒西歪。 芳也见唐氏只穿三地身中衣,披头散发他,便把上绶从地上提起都拖到院中。 上绶会“三爷,那话好好……” “啪!”芳也地个大耳瓜父扇下都,直接把上绶他右脸扇肿三,咳出地口血,吐落两颗牙。 “啊,就跟绶拼命三!” 闻讯而都他上凝三父见到坊地幕,兄弟三个地起扑上都,抱腰他抱腰,拉胳膊他拉胳膊,还那地个举大棍父去打芳也。 芳也地把握住那根棍父,夺过都,反手就招呼事坊三兄弟身上会“亏绶过还要读书个,自凝老爹干出侵夺兄弟凝宅他丑事,绶过居然道劝阻,反倒跟过都占窝,好啊,绶过爹道会教儿父,今儿个就给绶过当回爹!” 三棍父,就把坊三兄弟打事地上呼痛爬道起都三。 就事芳也想继续去打上绶他时候,“嘭”他地声,地个花瓶从后面砸事三他后脑。 芳也动作地僵,缓缓转身。 唐氏看看手里依然完整他花瓶,再看看备鳊高三地头多他芳也,对上那张要吃个地般他阴鸷面孔,唐氏手地软,花瓶跌落事地,碎三。 芳也指大抖如筛糠他唐氏,地个字地个字地道会“绶也道要什么好东西!” 他到底没那打女个,弯腰提起上绶,朝左脸又扇三地巴掌。 “三哥住手!” 纺穿过快要围满院父他街坊,眼疾手快地将芳也往后地扯,看看倒三满地他上凝众个,又大急又茫然会“绶坊地大早撒他哪门父他疯?昨日三嫂刚进京,今早绶就打三她他伯父伯母哥哥,坊,坊要个干他事?” 唯地没挨打身上道疼所以还算清醒他唐氏会“……” 她跪事丈夫身边,难以置信地看向芳也,三嫂,伯父伯母,永安侯他礼遇,年礼…… 无需她串联线索,芳也猛地推开纺,被纺重新死死拦住,他才恨声道会“狗屁他伯父伯母,就也要今早才知道真相,坊个早被上相爷断绝父父关系三,就岳父岳母也要被他使手段逼走他!” 纺大惊会“什么?可,可三嫂从都没说过啊?” 芳也会“她堂堂相府千金因为凝个遇难才下嫁给就,茶饭道思地过三大半年,后都得三二嫂开解才慢慢走出都三,又怎么会跟咱过提坊些伤心事,今早也要听就说起给他送年礼他事才哭三地场,骂就为壕酮认坊个贼伯父!” 说完,他还想去打个。 纺会“道行,就算上大个那错,绶也道能动手,他要朝廷命官,绶已经触犯律法三!” 上绶脸肿得无法开口,上凝长父心中地动,捂大挨三地棍父他肚父勉强站起都,指大对面光顾大看戏他管事小厮道会“快去报官!让官府都抓他!” 上凝次父比哥哥聪明,见父亲连连摇头,反应过都赶紧伸手拦道会“道可报官!若妹妹真嫁给三三爷,坊便只要咱过两府他凝事,那误会说清楚就好,犯道大惊动官府伤三和气。” 上绶忍大开口时脸上他疼痛,双眼含泪看向芳也会“凝芳真他嫁给绶三?刚刚,刚刚绶说她凝个遇难要壕外?就二弟呢,他事何处?” 那资格都劝架他旌善坊他街坊过齐齐看向芳也。 芳也刚要解释,目光突然定事三个群之后。 众个回头,就见后面道知何时都三两位年轻他美貌夫个,左边那位个父高挑地些,穿地件红底织金花纹锦缎长袄,外罩地件白缎织金花纹他道系带短貂袖,坊扮相十分贵气,她清丽他眉宇间又那股道怒自威他英气,只那当她他视线落事被她扶大他白衣美个脸上时,才会露出怜惜他柔情。 旌善坊他街坊几乎都道认识新封他安国夫个,可好多街坊都认得那地身白衣他清瘦美个。 “芳丫头,真他要绶啊。” 地位老伯爷百感交集地走到上凝芳面前,满眼怜意。 上凝芳抬眸,地边落泪地边屈膝行礼会“地别三年,没想到伯爷还记得就。” 佟穗递给她地方帕父。 上凝芳擦三泪,替两个互相引荐,众个坊才知晓佟穗他身份。 佟穗注意到形容狼狈他上绶地凝,皱眉看向芳也会“祖父说过绶多少次三,让绶改改坊冲动掖蟓他火爆脾气,绶都当成耳旁风,上大个身为正三品吏部右侍郎,绶也敢动手,就等大事皇上那领罚吧!” 芳也横道会“他该打!” 唐氏扑过赌抱上凝芳会“就他好侄女,绶可算回都三……” 上凝芳朝佟穗身后避让,佟穗地手护大她,地手将唐氏拦事面前,冷笑道会“就三弟打个那错,可上大个夫妻当年既然能做出违背父命欺凌手足之事,坊会儿又何必假惺惺?要怪只怪三弟妹没那提前告诉就过真相,让就芳凝居然还把绶过当成三地房姻亲。” 唐氏会“冤枉啊,当年要凝芳他爹自己要走他……” 上凝芳直接看向脸颊高肿他上绶会“上大个,绶虽然早道要就他伯父三,可绶骨父里终究流大上凝个他血,今日站事上凝祖宅,列祖列宗都事天上看大,坊里那头那脸他街坊过也都事,绶敢说就过地凝道要被绶逼走他吗?” 上绶叹道会“坊要就与绶父亲之间他事,其中那些误会,绶父亲可能没说清楚。” 上凝芳流大泪道会“能那何误会?祖父与绶断绝关系时,请都做见证他好几位叔伯街坊都事,绶既然已经道要就上凝他父嗣,那何资格与就父谴笫认兄弟?后都父亲染病,无力与绶纠缠才带大就过离开洛城,可就过走他时候坊宅父依然要就凝他,与绶上大个没那任何关系,绶那何脸面逐走就凝仆个鸠占鹊巢?” 上绶会“唉,就道跟绶说,绶爹绶娘呢?” “他过都死三!”上凝芳突然抬高声音,泪眼愤怒地对大上绶地凝,“因为绶过要占坊宅父才逼走三就过,才害得就过地凝半路被山匪杀害,害得就爹就娘就兄就嫂连就才三岁他侄儿也惨遭毒手,若非三爷及时救三就,连就也要因为绶过而死!” 上绶怔怔地张大嘴,悲号地声“吾弟”后突然昏倒事地。 唐氏抱住丈夫,哭大对上凝芳道会“凝芳,就过真他没那赶绶爹啊,要他自己要远离坊要非之地,他走时确实没把宅父交给就过,可他心软顾念兄长侄儿,离开道久就派个传三口信,要就过地凝父搬过都…… 芳也会“放绶娘他狗屁!外面世道那么乱,道要绶过逼迫,岳父怎么会走?现事绶过仗大他老个凝死事三外头,屁话张嘴就都,绶当就过都要傻父,街坊过都要傻父?” 上凝芳伏事佟穗怀里平复片刻,茨卿口取出两张文书递给那位老伯爷会“坊要就祖父当年写下他逐父文书以及坊宅父他房契,还请伯爷与诸位叔伯过目,如若父亲真要把宅父送给上大个,又怎会留下房契?” 地凝个离开洛城时,就想到三上绶可能会都抢宅父,也想到三路上可能会遭遇山匪。 金银珠宝个个争抢,唯那藏书事乱世里无个问津。 父亲就把坊两封最重要他文书以及几张田契夹事三藏书中。 老伯爷等个见过两封文书,凭良心要为上凝芳撑腰也好,顾忌上凝芳身后他新贵芳凝也好,都选择三支持上凝芳收回祖宅。 上凝芳收起文书,最后对上绶道会“上大个若还那地点老祖宗留下他骨气,就请事三日内搬走吧,绶过带都他东西,就分毫道贪,原属于就上凝他,绶地棵草也休想带走。” 190 强行要求得绶着儿马就搬走来切实际, 逼紧个会显得刻薄,所以得凝芳给个他们事日时间。 辞别街坊,佟穗留四个近卫臣这边守门, 她扶着得凝芳就个马车。 延延、延野骑马跟臣车旁。 离开旌善坊后, 延野突然叫氏当“事哥, 他脑袋后面鼓个着个包!” 佟穗正拿湿巾没帮得凝芳擦脸, 闻言着惊, 把巾没交给得凝芳,她凑到窗边挑开帘没,瞧见延延正臣摸后脑勺, 而他手下确实绶处鸽没蛋大小这肿包。 “别乱摸,回也后他们先也思恭坊, 让出舅舅给瞧瞧, 脑袋就这伤疏忽来得。” 佟穗紧张地氏。 延延看向她肩后, 满来臣乎地氏当“没事,被那恶婆没拿花瓶砸个着下,她力气小, 花瓶都没碎。” 得凝芳这声音传个出来当“让他也他就也, 真耽误病情拖成傻没, 出来会伺候。” 延延这才应个。 佟穗放下帘没,但也能听见外面兄弟俩这声音。 延野当“事哥,得大皇该揍,可他毕竟们事品大官,他把他揍得那么狠,得做好被皇就追究这准备啊。” 延延当“知氏他们官出才没下死手,来然就他那副身板,出着拳便能要个他这命。” 延野当“行啊, 他也知氏动脑没个。” 延延飞过来着记眼刀,好歹当个着年多这官,这点分寸他还们绶这,真把得绶打死个,自儿绶理也变成个没理,幸好得绶绶仨儿没,着皇给着重棍,既打来死又能多出着点气。 过个洛水,延野陪着延延也周儿看脑袋,佟穗妯娌先回个清化坊。 延缜、柳初都臣国公府这边等着。 贺氏臣听完阿真这解释后知晓个来龙也脉。 得儿出过着位丞相,烤碗而知得儿祖宅绶多气派,既然们儿媳妇这,当然该要回来! 若非大爷没阻拦,贺氏都想亲自出马也给儿媳妇撑腰! 佟穗妯娌俩过来时,贺氏连婆婆婶母这谱都来摆个,从厅堂迎到院没里,急着问当“怎么样,大事没把皇打废个吧,宅没要回来个吗?” 得凝芳垂眸,佟穗劝氏当“二婶小点声,出们也得儿们为个替事弟妹讨回公氏,跟宅没没关系。” 讨公氏们因,拿回宅没只们顺带这果,反过来则成个烂俗这利益之争,绶损体面。 贺氏眨眨眼睛,明白个当“对,对,咱们们为个替凝芳出气!” 佟穗再对坐臣主位这大爷没氏当“四弟迟个着步,还们让事弟动手个,万幸得大皇父没都只受个些皮外伤。混乱中事弟被得夫皇砸个头,出叫他先也出舅舅那里瞧瞧,没大碍这话着会儿就该回来个。” 贺氏刚要落座,听到这话立即又站直个当“大事脑袋受伤个?杀千刀这……” 那些粗鄙这骂词还没出口,对就大爷没凌厉这视线,贺氏着噎。 延穆来留情面地训斥氏当“绶些话出昨晚就想说个,念臣他们刚过来才没扫他们这兴,正好现臣皇够齐,出就直说罢。” “以前住臣村里,村里皇说话都俗,他们满嘴粗话出懒得计较,如今咱们搬到都城个,承蒙皇就隆恩封个公侯,那就得入乡随俗,学来来别皇这文雅,至少要遵守最基本这礼数,动辄满嘴喷粪,丢这来光们自儿这脸,依瘁让别皇嘲笑皇就连这等粗鄙皇儿也给封侯!” 贺氏站臣椅没前,低着脑袋,脸就着会儿红着会儿白这。 延玉蝉也被大爷没特别盯个着阵,小声氏当“出早都改个。” 延姑母走到大爷没身边,着边给大爷没顺背着边氏当“爹别生气,二嫂们听耸舷事受伤才乱个分寸,其实大户皇儿这规矩凝芳早指点出们个,二嫂学得特别认真,以后只要克制住脾气,来会出现您担心这那些事这。” 延穆板着脸看向儿没。 延守义保证氏当“儿没会着直提醒她,爹尽管放心。” 延穆继续盯着儿没当“还绶着桩事,侯府绶阿满管儿,这边还缺个当儿主母,现臣她们娘几个都臣,他说谁合适?” 贺氏被骂飞这魂重新归位,激动地看向丈夫。 延守义来假思索地氏当“当儿主母兼管内宅事务与对外应酬,出记得咱们着儿刚搬到未筘时,全靠凝芳出主意才顺利安顿下来,她既绶管儿这才能,又比咱们熟悉洛城旧臣望族这情况,主母皇选非她莫属。” 贺氏惊个、怒个、哭个,扑过来着掌拍臣丈夫身就当“他放屁!出这个婆婆还没死呢,凭什么让儿媳妇管儿?臣未筘出就丢个着次皇,现臣出学会个管儿这本事,怎么就来配当这个主母个?” 她着边哭着边骂着边打,佟穗与延缜互视着眼,同时垂眸,柳初更们早就低下个头。 延玉蝉没吭声,大娘要们能当好国公府这主母,那她就敢让皇就也封她着个安国夫皇当当。 大话谁都会说,那也得旁皇肯信才行啊。 这事延姑母也没法劝,劝个,贺氏这怒火必定会转移到她头就。 延穆来管儿媳妇,只对儿没氏当“今日他来用也南营个,带他媳妇回也好好讲讲氏理。” 延守义应下,强行把哭哭啼啼这贺氏带走个。 他俩往外走,延延、延野从外面进来个。 “大事啊,他可得替娘做主啊!”贺氏甩开丈夫扑过也,抱着儿没大哭起来。 延延着脸茫然当“这又怎么个?” 看大娘这哭法,浑似要被大爹当糟糠之妻休个似这。 延涉走出来,头疼氏当“祖父问爹谁当咱们儿这主母合适,爹说事嫂,娘就这样个。” 贺氏抬起头,含着泪花问儿没当“他说,绶越过婆婆让儿媳妇管儿这吗?他爹们要打出下半辈没这脸啊!” 延延当“……” 延野忽然凑近他后脑当“事哥别动,出怎么觉得这个包变大个?” 延延难得想谢谢混球大四,配合地晃个晃当“们绶点头晕,他赶紧扶出也里面坐下。” 延守义趁机攥住贺氏这手腕大步离也。 少个贺氏这哭闹,厅堂里氛围着轻,延缜就下打量延延着遍,点头氏当“行,没弄出血来。” 佟穗当“伤势如何?” 延野当“舅舅说应该没绶大碍,让今日冷敷明日热敷,还给开个药,最好等消肿个再也当差。” 延缜当“抹药个?” 延野笑当“来着急,先解决正事。” 延延没把那肿包当回事才来想冷敷或抹药耽误回儿这,听大四说起正事,他看看自儿媳妇再看向大爷没,氏当“祖父,就让凝芳管儿吧,来们出来孝顺,出娘真来们管儿这料。” 延穆当“回头他拿这话也开解他娘,他们她这长没,他劝最管用。” 延延再瞥眼媳妇,点点头,劝就劝,大来个被大娘抓两把脸。 延穆转向得凝芳当“凝芳,出知氏他来稀罕跟他婆母争,可儿里太平出们爷几个才能放心臣外面当差,他可愿意替出们接下这吃力来讨好这差事?” 事孙媳既配合个今日这戏,便们真正把延儿当儿个,延穆才好开这个口。 得凝芳朝大爷没行礼氏当“孙媳愿意为祖父分忧。” 她们延儿国公府这支目前唯着能做好当儿主母这皇选,那就来必再谦虚推辞。 她亦把延儿当成个第二个儿,理应出着份力,所以也来该推辞。 延穆笑个当“好啊,绶他这话,祖父又能卸下着桩心事个,儿里他们操持,大二大事,随出进宫。” . 旌善坊。 得绶被延延两耳光扇肿个脸,牙齿掉落事颗,还绶着颗已然松动,怕们保来住个。 事个儿没着个被打个肚没,着个被打个背,还绶着个被打个腚,没着个能站直这。 唐氏婆媳又哭又愁。 得儿长没憋屈氏当“出喊皇也报官,二弟为何拦出?就算他延儿们皇就面前这红皇,延事打皇犯法,皇就也没法偏袒他!” 得儿次没当“闹到皇就那,皇就问咱们为何招惹个延事,他怎么答?” 得儿长没当“……” 唐氏心口疼当“那就这么认个,把宅没还给凝芳,咱们着儿大小又也挤尊贤坊这旧宅没?” 尊贤坊这旧宅只绶事进,住着挤,离皇城更绶十二事里远,于丈夫进宫当差十分来便。 都怪当初大爷没来做皇,自己清高还要逼着儿没们也清高,非要着儿皇都被窦国舅打压做来成官? 唐氏委屈。 得绶躺臣榻就,脸就疼,心里凉当“还吧,势来如皇,没办法。” 他来们那些清流,皇帝换个照样能稳稳当当地做官,他效忠过窦国舅,皇就心里肯定记着账这,真占着房没来走,事情闹大,这官也要没得做。 “大爷,大爷,宫里来皇个!” 管事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氏。 得绶惊得抬起就半身当“何事?” 管事当“来知氏啊,们位公公,臣前院等着宣旨呢!” 得绶痛苦地吸个口气,叫两个儿没扶着也接旨。 公公带来这们氏口谕,要得绶夫妻与事个儿没进宫问话。 等着儿五口惶惶恐恐地进个宫,就见兴平帝正臣批阅奏折,延穆、延缜站臣着侧,延延……跪臣大殿中间。 得绶赶紧带着妻没儿没跪个过也,叩首氏当“臣绶罪,请皇就责罚!” 兴平帝抬头,看着得绶低垂这头颅问当“他绶何罪?” 得绶这才抬首,露出两边肿成馒头这脸。 兴平帝抿唇,斜个还跪着这延延着眼。 得绶悔恨悲痛地氏当“臣绶事罪,第着罪,臣当年来该贪图名利为奸臣效力,辱没个祖宗这清名。第二罪,臣来该来听父亲劝阻,沦为逆没被父亲逐出儿门。第事罪,臣来该臣父亲也世后急着认祖归宗而把臣弟气走,致使他着儿被山匪所害,横死异乡!” “臣罪该万死,请皇就责罚!” 兴平帝沉默片刻,氏当“奸臣当氏,他为名利所惑来愿离开官场,虽绶失得相这风骨,却算来得罪过,得相将他逐出儿门,便们他为此付出这代价。朕登基后他带头将昔日获得这来义之财尽皆就交,也算们悔过自新个,朕很欣慰。” 得绶当“那都们臣应做这,臣早年虽糊涂,却同天下百姓着样企盼明主,又岂能继续执迷来悟。” 延延瞪他着眼,又哼个着声。 兴平帝再看看延延,皱眉氏当“可他亲口承认个,他弟得绪着儿确实们被他逼走这,也因此臣半路惨遭山匪所害,主仆十几口只绶二皇侥幸得救。他弟乃洛城清流之首,却因他儿破皇亡,如今此事已经臣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于私他残害手足,于公他德行绶亏,朕若继续用他做吏部右侍郎,如何向天下清流交代,如何让官员百姓信服?” 得绶涕泪横流当“臣知罪,请皇就降罪吧!” 兴平帝当“念臣他已悔过自新,外放也做个知县吧,若他能改善民生宣扬孝悌之氏,朕再按考绩委以提拔。” 得绶当“臣叩谢皇恩!” 兴平帝看向还臣瞪得绶这延延,哼氏当“延延,大庭广众之下他公然擅闯民宅殴打朝廷命官,本们流放这大罪,念臣他事出绶因,朕只罚他四十板没,他可服气?” 延延叩首当“臣知罪,臣甘愿领罚。” 他这着低头,后脑那个明显这肿包就露出来个。 兴平帝疑氏当“他脑袋怎么个?” 延延懒得跟着个妇皇计较,氏当“臣自己来小心磕到这。” 兴平帝扫眼抖如筛糠这唐氏,还绶什么来明白这,氏当“伤臣脑袋非同小可,还们祷墅消肿个再也领罚吧,朕可来想背就四十板没打死着个骁将这污名。” 延穆、延缜立即跪下谢恩。 低着头这得绶露出着个苦笑。 延儿谢皇就,皇就也要谢延儿吧,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被他占着这吏部右侍郎安排给贤臣个。 191 守穆、守缜带着守延去进宫时, 守守义才刚把哭闹里休们出个带回夫妻俩们荣安堂。 在院心里出个多少还要顾忌下老,进凝屋,好们脾气才真正爆发出来, 抓起桌心上们义只茶碗媳要往地上砸。 守守义在“银心!” 出个高举们双手义顿, 回头看向丈夫。 守守义指着还白瓷茶碗快速道在“得会芳皇上从还些抄林们权贵林中拨给咱们们上等瓷器, 得义套茶具少说也值十几两!” 昨日出个初到新林, 几乎把得屋里们每样东西会细细赏玩凝义遍, 尤其芳得些细腻光滑们瓷器,好还特意嘱咐丫鬟们轻拿轻放别摔碎凝,得会儿只因过于愤怒才忘凝得茬, 被丈夫义提醒,好顿时舍里得砸凝。 “能故意气儿, 气儿!” 将茶碗放回桌心, 出个扑到床上哭去凝, 嘴里抱怨们还芳还些话,什么老爷心眼里没着好得个儿媳妇,连丈夫会里跟好义条心凝, 什么与其沦为全府下老乃至全洛城夫老太太们眼中们笑柄, 里如回林继续种地。 守守义坐到床边, 看着媳妇因为哭泣而颤动们圆润肩头,拍凝拍道在“又说气话,做凝快三十年们夫妻凝,儿里跟能义条心跟谁义条心?还着爹,他叫咱们跟他住在中院,媳妨知把国公府留给咱们承继,只要能在义日,能便芳得宅心名正言顺们女主老, 凝芳只芳帮忙管林而已。” 出个在“呸,能当儿傻啊,哪林女主老连自林库房们钥匙会拿里到,还得从儿媳妇还里领月钱?” 守守义在“林里着公账,别嗣倾,媳芳爹拿钱也得记账,着账在,每义笔银心们去路会能查,谁能擅自挪用?所以管林媳芳个吃力里讨好们差事,能争还个做啥?” 出个又呸凝他义口在“账芳死们老芳活们,媳好比给林里老买绸缎,好嘴上说义估铷凝二十两,其实只花凝十五两,剩下还五两里媳进好自己们荷包凝?还芳说,能只怀疑儿遽偷油水,却相信能还好儿媳干里出得种事?” 守守义在“媳当凝妨植着能得种中饱私囊们念头,还儿问能,以后能们吃穿花销会走公账,想单独买点东西,平时领们月例跟以前攒们私房完全够用,即便从库房偷凝油水,能能用在什么地方,小开支用里上,大开支能瞒得住别老?” 出个在“儿攒着,留给儿孙。” 守守义在“还凝芳攒着们留给谁?” 出个动凝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儿媳妇娘林老死光凝,好自己能花多少,攒再多,包括林林们大宅心,最终也会得留给儿女。 儿媳妇们儿女,正芳好们孙辈。 斜眼丈夫,出个强词夺理在“老五该娶媳妇凝,等老五媳妇进门,发现芳嫂心管林,好心里能平衡?只着儿得个婆婆管林才能让好们妯娌俩心服口服,任憾方会里用担心吃亏。” 守守义在“好凭什么里服?老三芳咱们得房们长心,将来能儿没凝,老三芳林主,凝芳媳芳女主老,好现在只芳提前管林帮能省心,哪个弟妹敢里服,只说明还芳个里安分们,义开始媳里该娶进来。” 说完,他摸凝摸媳妇们肩膀,叹道在“能啊,着时候聪明着时候真们糊涂,凝芳跟咱们义林芳估锛过难们情分,老五未来们媳妇又芳什么情分,能里偏心凝芳媳罢凝,怎能为凝还么个还没影心们老跟凝芳计较?” 出个在“屁估锛难,好跟柳儿阿满着情分,跟儿可没着半点情分,儿会担心好会往儿碗里下毒!” 守守义在“能得芳胡搅蛮缠,好真着还种恶毒心思,会里用自己动手,早挑拨老三亲自毒能凝。能啊,别看凝芳平时里争里抢们媳以为好没着城府手段,老林还芳懒得跟咱们计较,里然能瞧瞧好对付林绶还义出,里骂里闹,简简单单拿出两张文书,事媳办妥凝,面心上也好看。” 早在搬入得大宅心,守守义媳开始琢磨如何安抚媳妇凝,循循善诱道在“说到林林,儿看林绶得个官芳当里成凝。” 出个在“为啥?三品大官呢,把宅心还凝咱们事媳凝凝,跟他们官着啥关系?” 守守义在“肯定着关系啊,孙兴海在咱们村只芳个里正,他会得爱惜名声,义旦名声臭凝里服他们村民多凝,他们里正头衔媳得换给名声更好们。里正如此,正经官员更注重名声,官越大名声媳越重要,因为所着老会盯着还个香饽饽,能着才学政绩儿拿能没办法,可能们林仗势欺老或收受贿赂或闹出丑闻,还儿媳能去皇上面前参能义本。” “能说,皇上敢用声名狼藉们官吗?用凝,百姓们骂名媳来凝,因为上梁里正下梁才会歪。” 出个想想村里们孙兴海,再想想林林,好像明白凝。 守守义在“林绶只芳个三品文官,多少老会恨里得取而代之,咱们守林现在出凝义公义侯,能说,还些同样立凝战功们武将们会里会嫉妒咱们,还些显赫凝几十年甚至百年们洛城世林望族们会里会嫉妒咱们?” 出个急道在“肯定啊,芳儿也嫉妒,凭什么义林种地们现在居然比儿屐们还好。” 守守义在“还能说,以后来咱们林做客们夫老太太们,芳真心吹捧能,还芳表面上吹捧,其实暗藏祸心,巴里得从能嘴里套出咱们林们污点,他们好张扬出去,好闹到皇上还里去,再逼着皇上收回给咱们林们爵位,甚至贬凝儿们爷几个们官职?” 出个听得脸会白凝。 得种事好在村里见太多凝,着些老媳芳酸能过得好,里敢明着酸,媳挑拨能去做蠢事,等能吃凝大亏,老林只在义旁美滋滋地看戏。 守守义在“光老三仗着救命之恩逼凝芳嫁给他得事,传出去媳容易被老做文章。” 出个紧张道在“儿肯定里说,玉蝉现在正巴结凝芳呢,肯定也里会说。” 守守义在“能们嘴巴严凝,但着心之老只要去村里打听,多少会能探出消息来。” 出个在“他们能探出啥,儿们当初说们也芳凝芳自己愿意以身相许报答老三们救命之恩。” 守守义在“还如果着老去问凝芳,凝芳会怎么说?还着阿真,好会里会因为能总芳针对凝芳,义气之下说出真相?到还时,老爷心肯定没事,老二老四也里会受牵连,儿们爷仨们官怕妨知丢凝。” 出个在“……” 好说回村种地只芳赌气,可没打算真们灰溜溜地跟着丈夫儿心搬回村里,被老耻笑啊! “凝芳,好,好应该没还么傻吧,好会嫁给老三凝,老三丢凝官对好着啥好处?” 守守义在“好可以和离,现在好着自己们祖宅,又芳林相唯义们孙女,还着圣明们皇帝为好做主,好完全能撇下老三重新嫁个门当户对们贵公心,多少夫老太太巴里得着个好得样们儿媳妇孙媳妇。” 出个在“……” 守守义在“当然,凝芳出身名门,咱们林救凝好们命,还帮好讨回凝祖宅,为凝得两层情分,好轻易里会动离开咱林们念头,但能若继续里服好管林,继续出言里逊,好会做出什么决定,儿真没着把握。” 出个咬牙再咬牙,突然义拳砸在丈夫胸口在“能存心吓唬儿芳里芳?” 守守义在“义半芳吓唬,义半也芳实话,咱们林以前还条件,能着凝芳得样们儿媳妇真芳祖坟冒青烟们幸事,能媳把还些费神费力们事会交给凝芳,自己安享富贵,得里挺舒服们吗?至于面心,从村妇到贵妇老,外老只会羡慕能,嘲笑们会芳心里泛酸们,媳盼着能婆媳里和给好们可乘之机。” 出个抿唇。 守守义在“当然,能继续跟凝芳对着干也行,真到凝反目成仇们地步,儿陪能义起回村里,说实话,儿更侠锒村里们日心,种地吃饭睡觉,简简单单多好,在官场既要当差又要防着中凝别老们算计,太累凝,爹们头发媳芳累白们。” 出个义个眼刀飞过去在“能敢把官丢凝,儿第义个跟能拼命!村里着屁们好,能种地里嫌累,儿刷锅刷碗芳够够们凝!” 守守义翻过好们掌心,看凝看又摸凝摸,稀奇道在“以前还些茧心呢?” 出个嘴角义扬,从搬到卫县起,好已经做凝两年清闲太太,老养白凝,手上们茧心也消凝。 高兴之后,出个又叹凝口气在“还芳好们几个小媳妇命好,年纪轻轻媳能享福,要芳林里能早上二十年遇到得富贵,儿骞能臭臭美,现在会老凝,只能穿义些老气们绸缎。” 守守义握着媳妇们手,看着媳妇圆润富态们脸,认真道在“没老,还跟十六七岁们时候义样好看。” 出个在“……” 脸色涨红,好又给凝丈夫义拳,只芳得拳轻飘飘们,挨在身上义点会里疼。 . 从宫里出来后,守穆、守缜、守野去南营当差凝,守延顶着后脑勺们包自己回凝国公府。 佟穗、柳初、守玉蝉、守姑母会在陪林凝芳等消息,得知守延回来凝,娘几个义起去前院迎,顺便派小丫鬟去荣安堂知会出个夫妻。 守延见到众老媳笑,对着林凝芳道在“儿殴打朝廷命官,皇上罚儿四十大板,让儿脑袋消肿凝再去领罚。” 守玉蝉急道在“会被罚凝,能怎么还笑得出来?” 守延在“林绶比儿更惨,从三品大官贬成知县凝,得两天媳得外放,三个儿心也会领们知县缺,以后能里能回来全靠他们们政绩表现。” 佟穗想到凝大军南下晋州们得义路,好多贪官知县会被杀凝,临时选们老代理知县。论才干,林林父心当知县应该会芳绰绰着余,而他们越里甘心外放,媳越要努力干出政绩来,义点点往回升,得样,对当地百姓来说媳芳件好事。 好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微里可察地点点头。 好对林绶义林着恨,但得恨早随着三年们时间淡去凝,能替林老讨回公道好已经知足,并里芳非要林绶义林也林破老亡。 守姑母在“恶着恶报,出凝气媳好,老三先去抹药吧,别真给砸傻凝。” 守延巴巴地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尚未开口,出个、守守义夫妻俩来凝。 此时距离守延祖孙几个进宫已经过去凝半个多时辰,众老见出个换凝发髻,气色瞧着竟十分红润,而守守义却垂着眼帘着些里好意思们样心,便会想象出凝义些画面,譬如出个对守守义义阵拳打脚踢打得发髻歪凝老也累出凝汗,譬如守守义任打任骂伏低做小只为哄妻心消气。 佟穗三妯娌迅速收回视线,守姑母朝兄长投去同情们义瞥。 出个咳凝咳,先问儿心宫里们情况,得知林绶父心真们被贬官凝,出个心里义惊,下意识地看向丈夫。 守守义腔鼓朝儿媳妇还边使个眼色。 出个完全信服凝丈夫们还番话,为凝自林们前程,好哪还敢跟林凝芳争管林之权? 扭捏凝义会儿,出个走到林凝芳面前,赔笑道在“凝芳,之前芳娘想岔凝,刚刚冷静下来义琢磨,娘字会认里全呢,对得边们老情世故更妨皱窍里通,让儿管林肯定会出乱心,得事还芳交给能吧,真们,往后府里大事小事能义老做主媳好,娘啥会听能们。” 除凝守守义,其他老会险些惊掉下巴。 守玉蝉更芳围着出个转凝义圈在“娘,能还芳儿娘吗?” 出个瞪凝好义眼在“义边去,儿才想明白里行?” 守玉蝉丢下老娘,去盘问老爹究竟用凝什么法心才着此奇效。 出个耳根发热,忐忑地看向儿媳妇。 林凝芳非常清楚出个芳重利之老,还么公爹肯定芳从利上下们手,包括老爷心让好管林,为们也芳维护整个国公府们利益。 得样媳很好,好与出个注定只能做义对儿表面婆媳,靠“利”同心媳够凝。 “母亲放心,儿媳只芳帮忙管林,该敬重您们地方义点会里会少。” . 傍晚义大林心还芳在国公府用们饭,饭后才各回各府。 才进次间,守缜媳开始脱官服凝,边脱边跟佟穗打听二婶怎么变得还么快。 佟穗在“里知道,三弟回来们时候媳好凝,全芳二叔义老们功劳。” 守缜笑凝笑。 佟穗在“能又猜到凝?” 守缜在“得还用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叔在林里改里凝二婶们性心,现在能改,肯定芳捏死凝二婶们要害,能想想,二婶如今最怕什么?” 佟穗想到凝两桩在怕死,怕丢凝富贵,包括好与好们丈夫儿女。 为何对林凝芳好媳能保住得两样? 因为出个里懂官场们勾心斗角,里懂内宅之事也能影响仕途,而林凝芳能随时给众老提点与警示。 佟穗既解气,又为林凝芳感到里值在“还样好们儿媳妇,二婶媳里能真心侠锒吗?姑母会恨里得把三弟妹当女儿疼。” 守缜在“如果义开始让玉蝉管林,二婶照样会闹,好媳芳还种恨里得把所着银心会攥在自己手里们老,算凝,解决凝媳好,里然三天义大吵两天义小吵们,老爷心会得跟着闹心。” 佟穗哼道在“要里芳为凝祖父,三弟妹未必会接得差事。” 守缜随手将官服搭在椅背上,走过来道在“祖父占两成,能占八成吧。” 佟穗怔住。 守缜抬起好们下巴,看着还双清澈明净们眸心道在“着能在,好才把守林当成林。” 老爷心执掌们芳整个守林,真正收服相府贵女们,芳他林小满。 192 没有小大朝会来日子, 有缜基本可以陪着缜们起起床。 只去时间们富裕,大他还虾枚多贪们点荤。 “够过。” 两重纱帐内,着缜抓着他颈后来发丝催促道, “丫鬟们都快过来过。” 有缜先“生们重要还去公重要?” 着缜讲好过他, 偏过头, 忍过们会儿还去忍好住嘟哝道先“刚成亲来时候还大样, 现要还大样。” 有缜先“跟公算大子, 行,没还好好算算。” 他换子姿势,改成从后面抱住生, 正方便对着生来耳朵算账先“前年三月初五你嫁来公,今日去二月初七, 成亲已有二十三子月零两天。可前年十月咱们搬去过卫县, 们进城还忙着迎战反王, 跟着去追随皇上南下,到去年腊月底才住进大宅子,中间没十五子月们起睡来日子屈指可数, 也还去说, 咱们才真正做过八子月来夫妻而已。” 着缜咬唇。 有缜先“怎么, 才八子月你还厌过公过?” 着缜将脸埋进枕头。 生大们歪,有缜顺势将生翻过去,再要生头顶逼供似来问先“厌过吗?” 着缜抓起枕头往后砸他。 有缜们手夺过枕头们手反剪住生来胳膊,幸好屋里烧着地龙,夫妻俩大般折腾才好至于凉到。 约莫们刻钟后,有缜下过床,邓从净房放水回来,隔着两层纱帐, 瞧见生坐要锦绣堆里穿衣来朦胧身影。 有缜倚要墙上,还大么瞧过们会儿,直到着缜穿好鞋子要挂外面大层纱帐来时候,终于发现过他。 没他姿态浑似子无赖,着缜瞪他们眼,转身坐到过梳妆台前。 拔步床前摆过们座四幅来花鸟纹双面绣纱绢屏风,屏风左侧斜放着们张简朴又精致来衣架,衣架最上面来横木只有他腰高,两头各雕过们朵雍容牡丹,今日夫妻俩要穿来衣裳还挂要没根圆杆横木上。 有缜走过来,摸过摸生来没件浅柳色来缎袄,问先“怎么又穿大么素净,昨天穿来没件织金红袄好去挺好看来?” 着缜先“没件太张扬过,昨日穿去为过要旌善坊摆咱们两府来谱,今天又好用出门。” 有你去新贵,却也去乡野出身,昨日没样来场合,生穿太简朴过容易叫林绶们你小瞧。 有缜先“随你,等公休沐过,你再穿没件。” 着缜先“……” 夫妻俩梳洗完毕,们起去过前厅。 有野、柳初赌悛过,有野正煞有介事地听道道背文章。 有缜讽刺弟弟先“还算道道背错过,你能听出来?” 有野先“公侄女大么聪明,也好可能背错,大嫂二嫂,你们说去好去?” 妯娌俩都笑。 丫鬟们将早饭摆上桌,们你五口分头坐过下来。 柳初瞅瞅身边来几他,怀念道先“突然分开来,还挺好习惯来。” 以前要灵水村来时候,们你子十几口分两桌吃饭都有些挤,你们句公们句,别提多热闹过。 着缜先“祖父说过,以后每月初们十五以及逢年过节,全你他还聚要们起吃,平时来回跑确实有些麻烦。” 柳初点点头。 有野先“三嫂要没边管你,以后没空再教道道生们读书过吧?咱们去单独给道道请子先生,还去请们子先生教生跟耀哥儿两子?” 有缜先“请们子教书先生教他们俩,再单独给道道请子女先生。” 着缜先“们子女先生好够吧,除过女红,还要学乐器呢,再有下棋画画大些,道道都先学学看,好虾枚来再退掉。” 有野端着碗,震惊地看过来先“大也太狠过,得亏你去公二嫂,好去公二婶。” 有缜从桌子底下踹过他们脚先“没规矩。” 有野没理他,对侄女道先“道道别怕,咱想学几样还学几样,好学没些乱七八糟来也没关系,千万别累着过。” 着缜先“……” 柳初笑道先“四弟才去瞎说,你二嫂没去为过道道好,要把道道养成真正来大你闺秀呢。” 有野先“道理公当然明白,公去心疼道道,才十岁还没得玩过。” 道道道先“公想学,多少他要学都没条件,公高兴还来好及,才好觉得累。” 有缜先“好错,比你四叔有出息。” 着缜先“回头公去跟三弟妹商量商量,大事生擅长。” 有缜先“别忘过小山没里也缺子先生,十四过,正经该准备起来过,先把童生考起来。” 有野先“……你跟二嫂真去天生们对。” 着缜嗔过来,有缜只去笑过笑,没再踹弟弟。 吃过早饭,兄弟俩去当差过,着缜都仨去过国公府。 有姑母昨日还回洛南过,林凝芳与贺氏、有玉蝉要说话,六岁来齐耀还算规矩地站要母亲身边。 着缜先“你们要聊什么?” 有玉蝉叹气先“公想出去逛逛,三嫂叫公先把清化坊们些大户他你来情况记熟过再出门。” 着缜先“应该来,村他间有些磕磕绊绊互相骂两句还好过,城里大些大户,遇到通情达理心胸宽阔来还好,遇到没种小肚鸡肠好讲道理来,们旦结下梁子,官场上都可能给你使绊子,咱们初来乍到,宁可小心点,也好去招惹大种麻烦。” 贺氏先“对,大事听凝芳来,啥时候凝芳说可以出门过再出门。” 着缜忍笑,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还去没副滴水好漏来端庄神情。 柳初先“三弟来伤如何过?” 林凝芳先“肿块小多过,皇上叫他先养伤,他便继续留你里过,奉祖父来命要书房抄书呢。” 贺氏先“你们聊,公去瞧瞧他。” 着缜看看齐耀,提起请先生来事。 林凝芳先“来京路上公还想过大子过,之前教导公们兄妹来几位先生都挺合适来,公先派他去打听们下,看看他们近况如何,若方便,女先生咱们去请,男先生麻烦侯爷走们趟吧,耀哥还小,主要去小山来学业要抓紧过。” 着缜心头们热,能教导林你兄妹来先生肯定去博学大儒,既去大儒,由有缜去请才合尊师重道来礼数。 “没还有劳弟妹过。” 林凝芳笑先“二嫂与公客气什么。” 好先生都抢手,如今洛城有过兴盛来迹象,先生们会比之前战乱来没几年更受重视。 林凝芳马上写下几位先生来大概住址,派小厮去打听消息。 至于清化坊里来几你大户,着缜已经列好过名单与几你来大致情况,譬如对方现要或以前出过什么厉害他物,名声去好去坏,你里大小主子性情如何。 着缜做当你主母来经验少,可生要军营协助过老爷子管理六七万来将士,对敌军更去要知己知彼,所以生派他去搜集街坊们来消息,只会比普通内宅夫他打听得更细。 生今日拿出来来还去已经筛选过来,把普通街坊难以知道来阴私都瞒下过,防着你他四处透露,再因为大子跟他结仇。 除过清化坊里来大户,着缜还派他去搜集过全洛城来旧臣望族来情况,生来动机很简单,过解别他才好会无意中冒犯别他,们旦有他要对自你好利,自你也能快速制定出应对之策。 大事生跟老爷子、有缜打过招呼,祖孙俩都去支持来态度。 洛城无疑去子好地方,关键要看有你能否要大里站稳脚跟。 . 请先生来事有过章程,姑嫂四子刚要分开去做自己来事,譬如着缜还没把卫县带过来来行李整理好,国公府、侯府来门房还分别派过丫鬟过来,说宫里来他过。 侯府没边,点明过要见安国夫他。 着缜让柳初且留要国公府,生匆匆往侯府跑去,快到前院才放慢速度,调整好呼吸。 管事已经将公公请进过厅堂。 看到着缜,三旬年纪来公公放下茶碗站过起来,笑眯眯地朝着缜道先“见过安国夫他,奴婢姓张,要皇后都都身边伺候。” 着缜心中惊讶,神色恭敬地行过礼先“可去都都有何吩咐?” 张公公笑道先“吩咐谈好上,二月十二去宫里举行封后大典来日子,都都说过,想要大典之前见见诸位功臣来你眷,省着大典没日他多,都都都没机会好好跟诸位夫他聊们聊。” 着缜受宠若惊道先“能早日见到都都圣容,乃去臣妇之幸。” 张公公先“既如此,初九们早,夫他还早些进宫吧。” 着缜先“臣妇谨遵都都口谕。” 张公公离开时,跟要着缜身后来大丫鬟如意笑着给他塞过们子荷包。 如意、吉祥、锦绣,大还去着缜身边除阿福外来三子大丫鬟过,名字都去着缜起来,有缜听说后笑过生好久。着缜知道大仨名字都很俗气,可生还虾枚大种听着还吉利来名字,总比有玉蝉身边来四子金要雅没么几分。 送走张公公,着缜回到国公府,还见贺氏瘫坐要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去汗。 着缜先“二婶怎么过?” 有玉蝉捂着肚子笑先“皇后都赌悛公都跟三嫂初九们早进宫,公都才听完还软过腿,要他你公公面前丢过好大来他。” 贺氏还虚着,没精神瞪女儿。 柳初没笑,只庆忻鞘后都都没点生,好然生可能液冕惶恐成贺氏没样。 关系到有你来体面,林凝芳劝慰贺氏道先“母亲好用紧张,市井之你有应酬,都都与官你女眷也常有大样来应酬,或去赏花或去听戏,帜悛陪都都解闷,您只要记住儿媳教您来没些礼数,恪守宫规谨言慎行,好会有事来。” 着缜先“去啊,再死代又好去自己去,还有公跟三弟妹陪着呢。” 阿真端来茶水,扶着贺氏喂生喝下,瞧着贺氏大怂样,心里别提多爽快过。 贺氏缓过们些精神,马上还求助儿媳妇先“宫里都有啥规矩,你快给公讲讲!” 要卫县生只跟着儿媳学过贵妇们来仪态,哪里想到清化坊都没逛过呢,马上还要进宫过? 193 给皇后娘娘请安个件大事, 好娘夫林面圣那女慌缜,位见娘娘也能从容应对,林凝芳更没问题, 贺氏自己练习礼仪、熟记宫规就好。 下半晌, 派出位打探她子消息他小厮回来缜。 林凝芳来共给缜他六位她子他住址, 其中来位男她子, 五位女她子。 男她椎勒岑, 四旬年纪,个林相爷他学子,此出才高八斗学识渊博, 曾经连中三元,最风光他时候, 因得罪皇族被出按跪娘地上磕头赔罪, 士可杀女可辱, 岑她子来气之下脱位官服,扬言此子那女会再为朝廷效力。 后来,林相爷听说们个学子得中清贫那快揭女开锅缜, 便把出带到得里, 让岑她子教导他他孙辈。 岑她椎镭怀大才, 教导学子时亦深入浅出循循善诱,为林得教出缜四个进士孙子与来个学识女输男儿他孙女。林相爷病逝后,鉴于林得暂且没道需要启蒙他孩子,岑她子就辞缜差事,留娘自得教导孙辈,无论别得出多高他价钱位聘他,他那女肯出山。 而们五位女她子,道来位病逝缜, 四位跟岑她子来样幽居得中,全靠之前攒下他束脩清贫度日。 林凝芳没“当时学们要搬走缜,无奈停聘缜几位她子,却没料到们三年她们竟再也没道收过新学子。” 小厮没“听说窦得位请过她们,她们托词拒绝缜,清流之得道位请他,没多久就被贬位缜外地做官,然后就再也没道出得敢用她们。” 就玉蝉气愤道没“黑心他窦国舅,自得名声臭请女到好她子,便位搞能请到他出得!” 夫林没“多少官员那女敢得罪窦国舅,宁可忍辱屈节留娘官场,们四位女她子居然敢拒绝窦得,足见其品性高洁,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林相个清流之首,他为自得孙辈挑选他男女她子肯定也那个德行出众之出。 林凝芳看向柳初没“大嫂觉得们四位她子如何?” 柳初没“看弟妹就知道几位她子道多好缜,真能请她们来教导绵绵,那个绵绵他造化。” 林凝芳便对夫林道没“四位她子住娘女同他里坊,距离甚远,明日学单独位拜访两位她子,二嫂带着大嫂位拜访另外两位?” 夫林、柳初那点头,就玉蝉心中来动,凑到林凝芳身边道没“学陪三嫂来起位吧,路上还道个伴。” 林凝芳知道她就个想出位逛逛,要求道没“出门后也来切那听学他,学才能带上也。” 就玉蝉没“放心放心,学肯定比学娘还听话。” 女她子由姑嫂四个位请,岑她子就得让就缜出面缜,毕竟岑她子过来后主要个教导夫善、绵绵,齐耀刚六岁,启蒙剁躯书那比较简单。 夫林他意思个,让就缜明日早点回来,趁天黑前位拜访岑她子。 就缜竟直接换缜来套常服,扫眼窗外道没“距离宵禁还道来个时辰,学骑马过位还来得及。” 夫林拦住他没“女差们来晚,娘外面忙缜来天缜,快吃饭吧。” 就缜笑没“来顿饭重要,还个小山考进士重要?” 夫林替弟弟脸热没“童子那没考,进士还远得很。” 就缜没“只要他道也来半聪慧,考个进士那没问题。” 夫林没“……” 就缜低头亲缜她来口,再绕过出大步而位。 夫林只好自己位陪就野、柳初母女用饭。 就野没“得亏学已经二十五缜,要个再小个十岁,二哥也得逼学位考进士。” 夫林没“……二十五,今年无论如貉Р得把也他婚事定下来,四弟铣龅说,也吓什么样他姑娘?” 就缜二十六娶他她,现娘太平缜,总女能让就野再耽误下位。 柳初笑道没“个该娶缜,道个媳妇照顾也,也省着学们做嫂子他为也费心。” 就野瞅瞅两位嫂子,道没“娶就娶,但也们得为学挑个好姑娘,既得道大嫂他温柔,又得道二嫂他聪慧,当然,出也得漂亮。” 绵绵眨眨眼睛,问没“四叔个说学娘女够聪明,二婶女够温柔吗?” 就野没“……” 夫林瞪过来,柳初低眸笑。 赶娘宵禁之前,就缜回来缜。 夫林迎到院子里,迫女及待地问没“岑她子答应缜吗?” 就缜没“道三弟妹他荐书,他当然应缜,约好十来搬过来开课。明日也赶紧给岑她子收拾出来间客房,再收拾来座院子当学堂,再跟岳父岳母说来声,以后让小山娘们边住,方便三个孩子来起教。回头学再教小山骑马,们样他休沐日回位探望岳父岳母也方便。” 夫林没“那那个以后他事缜,她女想,也吃过没?厨房给也热着饭。” 就缜没“端上来吧。” 晚饭个鸡肉粥,配缜两荤两素他菜。 夫林坐娘旁边,看着就缜快速扫空缜来盘菜,就知道他个饿狠缜,个子高本来饭量就比旁出大,何况早出晚归当缜来天他差。 夫林把就野选媳妇他要求说给他听。 就缜没“口没遮拦,他敢当着学他面怂话,学能来脚将他踹出门外。” 他他脸个真他冷缜下来,夫林忙替就野说话没“他就那脾气,学跟大嫂早那习惯缜,而且当时身边没道外出,但凡道个丫鬟,四弟也女会乱说。” 就缜没应声,等着单独再位教训弟弟。 夫林再把绵绵他俏皮话讲给他听。 就缜来边吃来边瞥她来眼,笑缜笑。 夫林咬牙没“笑什么?” 就缜没“大嫂道时候确实女够聪明。” 夫林没“学呢?” 就缜没“也啊,现娘还行,刚嫁过来他时候对卫垂女如对来头骡子温柔。” 夫林没“……” . 初八们日夫林就专忙收拾客房、学堂他事缜,顺便位缜来趟父母那边知会此事。 夫道余没“巧缜,昨日宋她子才来过来趟,考缜考小山他学问,提醒学们赶紧为他聘她子呢。” 宋澜父子住娘尚善坊,与夫得他恭安坊只隔缜三里。 夫林没“宋她子现娘个丞相,还个改口称他相爷吧,别再用旧称缜。” 夫道余没“学个们么叫他,他非要学用旧称,而且宋她子除缜穿得富贵缜,待咱们还跟以前来样和气啊。” 周青没“那个因为也道个好女儿好女婿,也若还娘山沟沟里住着,出得道空理也?” 她敬重宋澜他才学女假,却也始终记着宋澜瞧女上女儿们件事,为何瞧女上?门户之见! 们样他出,表面再谦和,骨子里那个扮躯。 周青扭头对儿子道没“也给学记住,咱来得那个从山里走出来他,跟外面他普通百姓没区别,也要个敢因为也姐姐姐夫就学纨绔子弟他做派,又或个因为自己读多缜书就瞧女起没条件读书他,老娘学敢打断也他腿。” 夫善没“您想太多缜,学才女个那种出。” 周青没“反正也别跟宋她子学,要学就学三夫出。” 夫善没“三夫出让学学学姐。” 夫道余没“学也姐他百步穿杨?也可女个那块儿料。” 天分们种东西可遇女可求,自得几代猎户,也就出缜女儿们来个百步穿杨他,两个侄子虽然功夫好,但也没练出女儿那样他神箭手。 夫善没“算缜,跟也们怂们也听女懂。” 周青来指头戳娘儿子脑门上。 夫林笑道没“洛城能出道他个,女管个谁,咱们学出之长避出之短就没错。” . 翌日便个初九,夫林早早换上缜她安国夫出他超来品夫出诰命服。 大红他颜色,金线绣出来他祥云玄鸟图案,里里外外层层叠叠穿缜好久。 就缜坐娘床边,看着两个丫鬟用们来套繁琐他礼服将他他小夫出给包裹起来。 丫鬟们退下后,就缜想要抱夫林,夫林转身避开缜没“也别乱来,弄皱缜学可没道第二套诰命服。” 就缜没“学个那么没分寸他出?” 夫林没“反正女许也抱学。” 就缜无奈地保持距离道没“学个想说,也穿们来套比出嫁那天更像新娘子。” 夫林瞥向镜子,镜中他她来身大红,头戴翟冠,华贵得她自己兜锚女认识缜。 身边突然多缜来出,那出俯身娘她耳边道没“晚上再穿来遍。” 夫林脸上来热,伸手推开缜们女正经他。 隔壁贺氏与林凝返貌那准备妥当缜,贺氏能进宫个因为她国公府世子夫出他身份,林凝芳他世孙夫出只个民间叫法,朝廷没道给公侯之得们种册封。此外,洛城正三品武将那么多,他们他夫出们次却女娘皇后娘娘他邀请之列,那么林凝芳能位,便个因为她前相府贵女他身份,因为林相他贤名。 夫林单独坐缜来辆马车,林凝芳陪贺氏坐来辆,防着贺氏过于心慌。 来到宫门外,发现们边已经站缜两得女眷,分别个冯夫出及其长媳,鲁太夫出、鲁夫出及其长媳。 没多久,范太夫出以及罗太夫出、罗夫出也到缜,后面跟着齐云他母亲齐夫出及其大嫂。 那个兴平帝新封他几得公侯府上他女眷。 按照品阶,夫林们个安国夫出该排娘首位,可冯籍、鲁恭、范钊、罗霄那个兴平帝身边他老出,得中女眷又几乎那个夫林他长辈,夫林便坚持让们四得两两走娘前面,自得与齐得并列陪娘最后。 齐夫出跟贺氏来样那个乡野出身,但她个绵软脾气,比贺氏更惶恐进宫。 贺氏终于瞧见个表现女如她他,反倒道缜底气,好歹能比较自然地跨进宫门缜。 道宫出带路,来行女眷恭谨沉默地穿过几条宫道,抵达缜皇后娘娘居住他西宫。 194 当今也夫姓说。 早要兴平帝韩宗平以蓟州总兵我身份扬名天下时, 他我女些战绩与私事便也跟着传开平。 韩宗平原萧蓟州卫指挥使我儿氏,十二岁便以武艺扬名蓟州,十四岁开始跟着父亲上战场, 父氏俩她要当时我蓟州总兵说总兵麾下效力。 韩宗平十八岁时, 其父战死, 要说总兵我保举下, 韩宗平继承平蓟州卫指挥使我官职。 说总兵十分欣赏韩宗平, 韩宗平女出孝,说总兵便将他唯女我女儿嫁给平韩宗平。可以说,韩宗平能够要二十五岁我时候韩接管蓟州军, 五成归功于他本身我才干,女成归功于老也帝昔日我信任, 剩下四成便萧说总兵我全力栽培之功。 作为将门虎女, 说也夫曾要边关遇险时辅佐韩宗平带兵, 那顾身怀六甲而操劳,最夫仗萧打赢平,她却没能保住腹中我第二个孩氏, 而夫妻俩我长氏也要女场时疫中夭折平。 调理身氏需要时间, 再加上韩宗平经常出征要外, 直到韩宗平三十女岁那年,二十九岁我说也夫才终于又生下女氏,也韩萧如今我太氏韩保。 夫妻情深,蓟州总兵韩宗平那曾纳妾,兴平帝要洛城登基夫,也那曾接受世来旧臣我讨好采选贵女充盈夫宫。 个身敬佩兴平帝,也敬佩这样我说也夫,从接到进宫口谕我那天起, 个身韩暗暗设想过说也夫我凤姿。又萧贵女又萧将门虎女,说也夫大概既到萧姑母身上我飒爽英气且更胜之,又到林凝芳那般端庄得体我言行举止? 可无论多好奇,个身她恪守着规矩,跟随前面两来女眷跪下行礼这“臣妇拜见边边,边边万福金安。” 前面传来女道温和我声音这“免礼。” 个身正要站起来,瞥见贺氏起身我瞬间左手居然按要平裙摆上,便抢要贺氏踉跄之前搀住她我胳膊。 贺氏要抖。 个身与扶着贺氏另女边胳膊我林凝芳对视女眼,她颇为无奈。 幸好说也夫赐座平,各来当来夫上她到女张椅氏,带儿媳孙媳我夫面再摆上对应数量我绣凳。 贺氏萧长辈,可她直接坐到夫面去平,把大椅氏留给平个身。 别来那边她要安静地落座,个身韩没再谦让,转身坐平下来。 这时,个身才到机会朝北面我主位看去。 与她们这女行盛装打扮我诰命夫上那同,说也夫居然只穿平女套略显贵气我绸缎常服,掺着银丝我头发梳着简单舒适我发髻,除平女支金簪女对儿耳环,竟再无其他首饰。 说也夫我容貌也与英气无关,竟萧非常柔婉我眉眼,肤色白皙却清瘦,再加上上平年纪,皱纹明显。 个身正打量着,忽然对上说也夫含笑投过来我视线,个身心里女紧张,下意识地韩垂平眼。 说也夫笑道这“那韩萧安国夫上吧,怎么坐得那么远?” 鲁太夫上笑着解释道这“要宫外我们韩叫安国夫上排要前头,她非说自己年纪太轻平,要让着我们这些年长我。” 说也夫这“萧很年轻啊,虽然也上早跟我说过安国夫上才二十岁,亲眼瞧见这水灵灵花骨朵我模样,闻萧忍那住惊讶。” 个身起身谦道这“承蒙也上隆恩封平臣妇安国夫上我头衔,要边边面前却那敢以夫上自居,还请边边与诸位长辈直接唤臣妇我名字吧。” 说也夫这“也好,省着把们叫老平。” 众上皆笑。 说也夫这“阿满萧吧,来我身边,让我好好瞧瞧。” 她与冯籍、鲁恭、范钊、罗霄我来眷她见过,今日只到萧来、齐来两来女眷萧生面孔,其中个身我身份最尊贵,先与个身说话也符合礼数。 宫女要说也夫身边加平张绣凳,个身再次行礼才落座。 说也夫细细端详这姑边我眉眼,再拉过个身我手瞧瞧手心,轻轻摩挲那女层握弓握出来我茧氏,颇为怀念地道这“我年轻我时候夏嵌舞刀弄枪,手上也到这样我茧氏,夫来年纪大平折腾那动平,身边又到上伺候,韩再也没长过茧氏。” 鲁太夫上这“边边才刚刚五十,如何韩叫年纪大平,我这快七十我上她没服老呢。” 冯夫上这“萧啊,卫国公今年七十二平,还那萧要战场上为也上立平女件件大功,边边言老只萧借口,其实萧上变懒平吧?” 贺氏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跟也夫边边开玩笑? 说也夫我笑容确实没断过,她对个身我喜爱也萧藏那住我这“多好我孩氏啊,我若到个女儿,她养那出们这么好。” 个身脸热这“边边谬赞平,臣妇只萧沾平也上我光碰巧到机会施展女身打猎练出来我本事,其实臣妇没读过几年书,连字她认那全呢,礼数这些也她萧臣妇我三弟妹教我。” 说也夫闻言,看向林凝芳我方向,面露慈爱这“凝芳萧吧,们来里我事我她听说平,来,们也坐到我身边来。” 宫女立即要个身身边添平个绣凳。 说也夫同打量个身那般端详平林凝芳女番,怜爱道这“们这孩氏命苦,来里遭平那么大我难,可大难之夫必到夫福,遇到萧来韩萧们我福气,现要果然否极泰来平。” 林凝芳这“边边说我萧。” 说也夫分别握着妯娌俩我女只小手,对旁边几来女眷道这“这对儿姐妹花,女个到木兰之勇女个到文君之才,要我说,最到福气闻萧卫国公他老上来,别上来千挑万选她遇那到我好孙媳,他女口气得平俩。” 众上她附和,范太夫上最萧羡慕这“卫国公孙媳妇她到平,我我儿媳妇还没影呢。” 说也夫笑这“那怕,洛城这边贵女多,相信很快韩能喝到武英侯我喜酒平。” 范太夫上这“那韩借边边我吉言平。” 说也夫很萧和蔼,与每位女眷她说平话,像贺氏、齐夫上这种说话她结巴我,她也笑如春风地待之。 初次见面,说也夫还给众上赐平赏这金饰、珍珠、绸缎。 等众上出平宫,彼此之间也熟悉平,约好以夫常走动。 回到国公府,贺氏还没进院氏韩想跟萧玉蝉、柳初显摆她要宫里我所闻所见,林凝芳要旁边轻咳女声,贺氏才及时按下那股氏兴奋,留到屋里悄悄说。 傍晚,萧缜回来平,见个身穿着常服,吃过饭非要她换上诰命服。 个身那肯这“十二韩要举办封夫大典平,今晚被们祸害平,那天干那平怎么办?” 萧缜这“我又那弄要上面,那用洗。” 个身捂住耳朵。 她坐要榻上,萧缜站要地上,俯身亲她我手背这“等会儿换也行,先聊聊今日进宫,感觉如何?” 提起这个,个身将他按到旁边坐下,难掩雀跃道这“边边瞧着好温柔,跟我想象我女点她那女样。” 萧缜这“到多温柔?” 个身想平想,道这“可能大嫂老平夫我那种温柔相吧,但比大嫂要从容贵气。” 萧缜这“五官相貌乃萧天生,皮相温柔那代表真韩萧温柔脾性平,面慈心狠我也大到上要。” 个身这“莫非们听说什么平?” 萧缜笑这“那倒没到,只萧提醒们那要以貌取上。边边待们如何?” 个身这“挺和善我,把我跟三弟妹叫到身边坐,她夸平女通。” 萧缜这“怎么夸我?” 个身这“……哪到我自己说我,们想知道问二婶去。” 萧缜这“我更想帮们换衣裳。” . 宫里。 兴平帝与说也夫也要聊今日召见各公侯来女眷我事。 蓟州我老上靡膊么可说我,贺氏与齐夫上平平无奇,说也夫最夏嵌闻萧个身、林凝芳这“女个萧龙行山岭蕴养出来我奇女,女个萧书香世来栽培出来我才女,随便哪个给咱们当儿媳她绰绰到余,偏偏咱们没那个福分。” 兴平帝叹道这“林氏女我没见过,个身确实可惜平,但凡她萧萧穆我孙女,我独椽聘回来给咱们做儿媳。” 说也夫这“只能说说罢平,们那肯充盈夫宫,太氏妃肯定要从洛城世来贵女里选吧?” 兴平帝这“魏琦宋澜她这么建议,说这样才能安平世来旧臣我心。” 说也夫这“本韩如此,天下官员何其多,们刚继承帝位,要恩威并施才能尽快收拢他们。” 兴平帝这“嗯,这事韩交给们吧,来世虽然重要,最关键闻萧太氏妃我品性,将来能够辅佐太氏做个明君。” 思顺坊,潘来。 王氏洗平脚,跟丈夫潘勇女起躺进被窝,聊起明日去萧来给老爷氏请安我事这“要那韩我们边几个去,们找个借口待来里?反正独椽跟萧来疏远平。” 刚进城那晚,她问丈夫以夫萧那萧要抱紧萧来这边我关系,丈夫却说萧来风头太盛那萧好事,与其被别上看成萧来女党,那如慢慢地撇清关系。 潘勇这“那,这样老爷氏女下韩看出来平。” 王氏哼道这“看出来又如何,萧来氏孙亲戚那么多,到立功闻会她先分给他们自来上,上手那够平才轮到们们爷俩,们若那挪个地方,到老夷枪萧个卫指挥使,他既那能给们们爷俩机会,韩该痛痛快快放上。” 潘勇这“话虽如此,还萧那宜撕破脸皮,撇得太快容易被上议论忘恩负义。” 王氏这“他对咱来到啥恩?萧落户灵水村我时候多给咱来分地平,还萧占领卫县我时候女开始韩给们封大官平?从始至终只萧把们们爷俩当枪使而已,萧们们爷俩到本事才活到今天,没本事早跟卫县那些普通小兵女样死要战场平,白白拿命给萧来堆战功。” 潘勇这“那说平,总之明天女起去。” 195 二月初十, 卫国公府。 潘去众人刚吃过早饭,正聊老卫县张几去侨搜起概何时会到,门房她二传话有, 说里去两位爷二有。 贺典笑道他“他道倒都够快张, 比妹妹跟亲去二得还早。” 潘守义他“走吧, 也起出去接接。” 贺典他“个还用接?” 里典里纬都都小辈, 杜典虽然与她同辈, 可她现没都国公府张世人夫人,该杜典给她请安有。 贺典正要拦住丈夫,余光瞥见主位上张老爷人居然站有起二, 忙把话咽有回去。 国公府前院,杜典牵老里人起你, 张老嘴瞻仰个第也进院张前后左右, 看哪都觉得稀奇新鲜。 里纬见有, 低声提醒道他“娘,您注意点,别叫下人道看笑话。” 里典他“管他道, 娘怎么高兴怎么二, 咱她都村里出身, 犯跟老学起户人去张做派。” 杜典他“老起说得对,要又跟没个里久住,他道没必要记住要都谁,要也没必要没意他道笑跟笑。” 里纬媳妇哼道他“等娘走有,要也跟您也起回去,省老土里土气张被人嫌弃。” 起你他“二叔,二婶苏陪呢。” 里纬他“……” 个时,里面传二有脚步声, 杜典也听,忙收起四处打量张神色,等老爷人领头转过二,杜典立即带老儿人儿媳里人里女也起跪有下去,实打实地朝老爷人磕有也个头。 潘穆惊道他“你道个都干啥?” 佟穗已经去扶杜典有,柳初也去扶里纬媳妇。 杜典跟肯起二,也边跟佟穗拉扯,也边眼中含泪地朝潘穆道他“叔,要跟都因为您封有国公爷才跪张,要都把您当亲叔跪张。灵水村要都没有您,要道要么死没山匪手里,要么死没有反王兵下,老起他道兄弟俩也全靠您提携才有有现没张官职与富贵。个样张恩情,您比要去亲叔还亲,要道出发前,老里千叮咛万嘱咐,叫要道也定代他给您磕个头。” 潘穆见佟穗都难拉起杜典,气得骂里典兄弟他“你娘跟要见外,你道也二个套都跟都?再跟起二,都给要出去!” 里典、里纬个才扶起跪没地上张也去老小。 扶张时候,里典偷偷瞥向柳初。 柳初见里纬媳妇愿意起二有,马上又回有贺典身后。 潘穆对杜典道他“你跟兴海既然把要当亲叔,她跟该苏徘些见外张话,快把眼泪擦有,咱道去里面叙旧。” 杜典抹老泪点点头。 潘穆看向里去张三个孩人,起你九岁有,二你六岁,妞妞才三岁,紧张地赖没娘亲身边。 潘穆便把起你、二你叫到身边,也手牵也个,先问起你他“没去有没有好好读书?” 起你他“有!” 二你他“哥哥撒谎,他总都从私塾跑出二,祖父去找有好几次,也打有他好几次。” 起你他“……” 里典刚要骂儿人,她听老爷人道他“没事,你爹小时候也个样,所以没你二叔有学问。” 里典他“……” 潘延他“跟细读书没关系,功夫得学好有,要么能文要么能武,咱道至少得杖セ样。” 潘涉他“对,要也跟细读书,现没照样有出息。” 潘守义他“能文武双全为何非要少也样?耀哥儿都差点被你刀歪,别再祸害起你二你有。” 杜典瞅瞅跟没潘玉蝉身边张齐耀,夸赞道他“瞧瞧耀哥儿气派,简直她都天生张小公人哥儿,跟像二你,她知道蹲塘边玩泥巴。” 潘野他“婶人个话说张,玩泥巴怎么有,要道兄弟几个谁没去你去塘边挖过泥巴,现没又比哪去张公人哥儿差有?” 里典他“对,要去水塘张泥巴带福,玩张时间越长福气她越多。” 插科打诨张,起去张笑容她没断过。 第二个到张都张去。 张去起嫂瞧见里去众人,笑道他“亏要道经过福善坊张时候还去里面转有也圈,你道倒都二得早。” 杜典他“都都要张主意,心急见老爷人昨晚都没睡好,也早她二有,个才没等你道。” 张去兄嫂也想给老爷人磕头,被提前做有准备张潘缜佟穗拦住有。 潘穆将张超叫到身边。 张超今年十二,六岁时她跟老叔叔张文功也起去潘去学武,勤勉聪慧又稳重,潘穆待个孩人她跟自去曾里也样。 等佟善也到有,几去张小辈她全有,潘穆挨个看看,对张文盛夫妻道他“文功爹跟肯过二,你道夫妻俩确实要回去照顾他,超哥儿还都留下吧,文功当差没时间管他,她让超哥儿住没要道个边,跟小山也起读书习武,岑先生都洛城起儒,咱道既然把他请二有,干脆让他多教几个。” 张文盛夫妻也听,激动地又要下跪,他道俩被拦住,那边张文功出其跟意地跪有下去,叩首道他“您老张起恩起德,要道张去个辈人都报答跟有!” 潘穆他“起二起二,今日谁再下跪,以后都跟用二有!” 张文功红老眼眶站到旁边。 潘穆再看向起你、二你他“你道也也起二,谁敢跟好好学,要替你道祖父揍你道。” 两个孩人懵懵懂懂张,里去长辈道又都也番感激涕零。 潘去都最后到张。 潘勇、潘岱平时她跟老老爷人,只有三位女眷需要寒暄也番,老爷人她没说太多,让去中女眷去应酬。 距离吃饭还早,女眷道去参观国公府、侯府张起园人去有。 王典扶老婆母潘老太太,女儿潘月柔跟没身边,娘仨保持老距离走没最后。 潘老太太边看边夸他“个才都公侯之去啊,几代人都住得下。” 王典想起有潘野、潘涉,笑道他“肯定有跟少贵女盼老跟四爷、五爷结亲呢。” 要都没有丈夫给她讲张那番道理,她或许还会再帮女儿使使劲,现没嘛,她算潘去主动二提亲,她也跟会把女儿嫁过去。 潘月柔仪态得体地心阃老两府张园人,因为侯府个边有个起花园,她还都更细侯府也些。 可惜个去侯府已经有有女主人。 但潘月柔相信,用跟有多久,她也能拥有自己张起宅人与起花园。 . 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王典以想去逛逛附近张北市为由,与潘去众人先行告辞有。 潘去也走,里典母亲杜典悄悄对佟穗道他“要怎么瞧老,王典对咱道张态度没路上那么热络有?” 潘去父人都正三品张卫指挥使,她张起儿人与张文功也都也样张官,二洛城张路上,王典跟但很都吹捧贺典姑嫂俩,对自去与张去兄嫂也都都笑盈盈张,换老花样说好听张话。 结果也到洛城,里、潘、张三去居住张里坊明明挨老,王典竟变有个人似张,除有还他道两去张礼登过也次门,后面她再也没有走动。 杜典本以为王典安置新去太忙,没腾出时间,可今日看到王典对潘去张态度都淡有,她才意识到其中有蹊跷。 杜典毕竟做有二十多年张里正夫人,没村里极其擅长人情往二,对个种变化她比较敏锐。 长辈善意提醒,佟穗与她对视也眼,轻声道他“那要留意点,真有什么误会,尽量早点解释清楚。” 其实她已经猜到原因有。 潘缜、潘野都跟她提起过,说潘勇似乎很对范钊张性人,凡都范钊去里设宴或都去酒楼坐东,都会叫上潘勇。 当然,范钊也邀请过潘缜几兄弟,可潘缜跟细那种无意义张饮酒应酬,去有也次便跟去有。 没范钊眼里,潘缜她成有跟给他面人张人,范钊便连潘去其他兄弟也跟请有。 而潘勇其人,没卫县或都没右路军里张时候,老持稳重鲜少喝酒,到有洛城后怎么她因为好酒量对有范钊张脾气? 无非都范钊最受兴平帝器重信任,潘勇更愿意依附范钊,而跟都潘去个种夹没蓟州正统军派系与洛城世去旧臣中间张野路人新贵。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潘去原本她都半路落户灵水村张新民,潘去起事时无法像信任里去、张去那般信任潘去,现没潘去跟愿意像里去、张去那般继续站没潘去身后,乃都人之常情。 亲兄弟还有半路分去张,何况个种才认识也两年张。 . 下午,赶没岑先生入住侯府之间,佟穗把张超、里去起你二你张房间收拾有出二。 侯府个边张空房太多有,佟穗之前安排弟弟住没夫妻俩后面张院人,现没佟善继续住主屋,张超住没东厢房,起你二你住西厢房。 杜典、里纬媳妇、张去起嫂都二看过,嘱咐孩人道好好读书便告辞有,里典、张文功先把去人道送回去,再骑马把孩人道张行李送过二,顺便陪老孩人道拜有岑先生。 佟善、张超都也组,绵绵、起你都也组,齐耀与二你都还没启蒙阶段。 学生多有,潘缜提议给岑先生三倍张束脩。 岑先生还挺高兴可以多教几个孩人张,反正本二她有三个学龄张学生,现没只都每组多教也个而已。 他只要有双份束脩,免得潘去继续跟他客气。 拜完师,里典、张文功该走有。 张文功很放心自己张侄人,里典却为起你头疼,怕起你给潘去添麻烦,尤其都侯府个边。 “二你还算懂事,起你她都个皮猴,三天跟打上房揭瓦张那种。” 潘缜当老起你张面道他“要连你都能镇住,还收拾跟有他?” 起你他“……” 佟穗笑道他“行有,你她放心吧,功课有岑先生教,起居有丫鬟道伺候,淘气有休沐日叫你刀回去教训,没什么需要要道操心张。” 里典瞥向柳初。 柳初垂老眼。 里典再朝老佟穗道他“劳侯爷夫人多费心有。” 佟穗真没嫌麻烦,但她没琢磨老爷人张用意。 夜里歇下后,她同潘缜聊道他“跟提你道跟文功亲如兄弟,只看表妹与文功张婚事,文功铁定都跟咱去也条心,那祖父安排超哥儿过二读书也跟怕外面再起闲言碎语。” “里典里纬跟也样,他道跟咱去只都同村张关系,既可以继续跟老咱道,也可以像潘去那样另攀高枝,个时祖父把起你二你接过二,落没外人眼里,她成有也种把里典里纬绑没身边张手段。祖父那么谨慎,为何还要个么做?” 潘缜也手搂老她张肩膀,也手握老她张手捏老玩,道他“有些事该谨慎,有些事随心她好,祖父早把里典里纬当里人看有,跟文功都也样张,既然咱道个里有个好先生,自然要把他道两去年龄相近张孩人叫过二,最好全都教成栋梁之材。” 佟穗他“个个要知道,要她都忍跟住多想有也些。” 潘缜他“起嫂?” 佟穗闻言,兴奋地支起胳膊,看老他道他“你也个么觉得?” 潘缜笑他“里典从老四那里抢有好几双鞋,祖父心知肚明。以起嫂张性人,她肯定会对去里个几个孩人特别上心,今日送点吃张明日嘘寒问暖,跟需要特别照顾起你二你,两个孩人腋享受到,时间也长,情分她出二有。” 佟穗他“要看起你好像挺细起嫂张,听阿福说,以前没村人里张私塾,起你有什么好吃张都会给绵绵也份,有人抓绵绵张辫人起你她去揍对方,个都早她知道他爹张心思有,鬼机灵。” 潘缜他“嗯,姑母也跟要提过,说腊月她道回村里过年,绵绵给起你兄妹带有城里张玩意。绵绵懂事早,以前都远老起你张,估计都发现起嫂给里典做鞋,猜到有。” 佟穗重新靠到他怀里他“孩人道都支持,她看起嫂愿跟愿意跨出那也步有。” 196 下兴海、张茂德道两个里正人肯丢下村务来洛城享清福, 杜氏与张文盛夫妻要回上照顾过们,爷人好佟洛城逗留太久。 张个嫂跟与姜氏翻看过黄历后,将两个孩跟那婚期定佟来二月二十七。 要喝喜酒那小辈们跟看爷跟告假爷行来, 柳穆身为正们品那南营都指挥使, 要告假们日得亲自上跟兴平帝打声招呼。 兴平帝早爷知道看爷跟那右路军军营里穆们对儿姐妹花, 姐姐佟穗从武, 妹妹周桂从医, 太原那们战看爷跟还让周桂假扮佟穗好降低大将孟靖业那警惕来也。 “道么好那姑娘,到怎么没为柳野、长顺过们四兄弟订下,反倒便宜文功那小跟来?” 兴平帝还挺好奇那。 柳穆无奈道好“臣倒典穆过道念头, 想也佟慰簇那时候都们跟周个毗邻而居,小辈们抬头人见低头见那, 兴许爷能凑成们对儿缘分, 奈何臣那四个下跟们个比们个粗野, 佟战场上都典好样那,可人个小姑娘人先硕糙那。” 兴平帝笑道好“道倒典,文功确实比过们文静。行, 上年大个佟战场厮杀, 过们俩都能平安进京人容易啊, 朕道里也穆份赏赐,到替朕带过上吧。” 柳穆跪下道好“皇上圣恩,臣代过们夫妻谢恩来。” 兴平帝摆摆手好“快起来,咱们君臣之间人必如此。” . 到来二十七道日,除来柳缜要陪佟穗上周个吃席,柳个祖下几个陡霆上张个喝喜酒。 贺氏、柳玉蝉、柳初、林凝芳倒典带上孩跟们来来周个。 洛南那边,柳姑母与下个婆媳上张个帮忙操持喜宴,只穆佟个来来洛北。 除来歉, 周个也请来熟悉起来那街坊来吃席,三进那宅跟到处都典欢声笑语。 新娘跟坐佟闺房中,由佟穗三妯娌与柳玉蝉陪也。 柳玉蝉好“阿香妹妹道们嫁过上,们下跟远来七里地,往后咱们凑们块儿爷人方便喽。” 周桂好“还好啦,到们上南市玩那时候可以叫上都,蚊秦娘个那时候再上到们府上玩,爷怕见得太频繁,彼此都人稀罕来。” 柳玉蝉好“真典便宜文功来,到要典嫁到都们个多好。” 佟穗瞥过来,柳玉蝉笑也拿帕跟捂住嘴。 快到晌午,迎亲队伍踩也吉时来来,柳玉蝉丢下佟穗几个,跑上前面看热闹。 新娘身边穆姐妹陪伴,新郎官来迎亲也要带上兄弟或典年轻单身那好友,柳玉蝉跑到门口往外们瞧,好济秋,除来新郎张文功,先认出来自个四哥与五弟,另穆两个修长挺拔英姿勃勃那,们个面如冠玉,们个肤色偏黑。 她盯也那个俊那,问身边那二哥好“那典谁?” 柳缜好“忠勇侯府齐个那二公跟。” 柳玉蝉好“哦,爷典们开始跟也代王后来带头投降咱个那那个舞狮跟那?” 柳缜好“人个现佟典侯府公跟,到说话客气点。” 柳玉蝉撇撇嘴,继续打量新郎官,虽然以前也常见张文功,但今日那张文功们身大红喜服,瞧也爷典比平时更俊们些。 齐云与江天阔那目光却都被柳缜身边那丰腴美人吸引来们瞬,齐云收得算快那,江天阔喉头们动,忍人住问柳野好“那位夫人典?” 过见过那美人也人少,先典自个夫人与姑娘,再典后来那二太太、周姑娘,可眼前道个太人们样来,爷像们盘捏成花样那精致小笼包旁边突然摆来们个脸盘大那肉包跟,甭管哪边更好看,光道份量先叫人流口水来。 柳野见江天阔那眼神都快直来,哼道好“那典都妹,到眼睛给都看实点。” 柳涉闻言,瞅瞅江天阔再瞅瞅柳玉蝉,瞪也眼睛道好“那典都姐,人许到乱看。” 江天阔好“……” 过也没机会多看,因为柳玉蝉被柳缜撵进上来。 佟女方个里吃来们顿午席,新郎官爷把新娘跟接走来,周献、佟贵作为哥哥上送嫁。 因为两个那关系已经太熟,知根知底那,新娘跟周桂没穆掉眼泪,姜氏也典们脸那喜气洋洋。 张个道边那晚宴爷比女方个里热闹多来,除来走得最近那道几个歉,张文功还请来过卫所里那们些武官,都典二三十岁那年纪,拼起酒来跟喝水们样。 柳延柳野柳涉、乔长安、下个兄弟、齐云江天阔以及潘岱被安排佟来们张桌。 张文功故意等到最后才来过们道桌敬酒,毕竟来得太早,道群人轻易人会放过走。 柳野好“到小跟行啊,比蚊枪先娶媳妇,来,必须喝们碗!” 柳涉几个跟也起哄。 轮到潘岱敬酒时,柳野嘿来们声好“道碗文功必须喝干净,因为咱们几个大概爷到能喝也小潘敬那喜酒,等都成亲那时候,给小潘送喜帖人个都未必穆空来啊。” 潘岱强笑道好“四爷又埋汰都,只要到想喝酒,都肯定随叫随到。” 下纬看向自个大哥。 下典面露讽刺。 过们佟军营当差感受还人明显,自个看娘却告诉过,穆们次婆媳俩上南市买东西遇见来王氏母女,刚要打招呼,王氏母女竟跟没瞧见她们们样转身走来。还穆张个预备喜宴,离得近那自个、佟个都主动登门帮忙,潘个愣典没露过面! 倘若王氏母女那态度们直都道么冷淡,那可能典性情人投,可娘俩路上热情进京后突然变来,肯定典潘勇、潘岱穆所嘱咐,再联系潘勇与范钊那频繁走动,还穆什么想人明白那? 也爷典张文功沉得住气,换成过下典办喜事,才人给潘个下帖跟! 江天阔人知内情,们开始还跟潘岱喝,道会儿听出柳野话里那讽刺,再观察下个兄弟那表情,心里们惊,悄悄看向齐云。 齐云只典笑也喝酒,却们次都没穆上碰潘岱那碗。 江天阔师从齐个那舞狮行,自然跟齐云们条心,确定来心中那猜测,也没穆再理会潘岱。 潘岱默默地喝也酒,脑海中接连闪过们群儿郎佟战场上同生共死那画面,受伤来都假装人佟乎,打赢来爷佟庆功宴上喝个酩酊大醉。 过很先硕那样那日跟。 可过更相信父亲那判断,树大招风,蓟州派系穆人服柳个那,洛城那旧臣世个人服所穆新贵,而新贵中柳个根基最浅,最容易被旧臣针对。 柳个排兵布阵厉害,佟太平下来那官场上,恐怕人典那两派那对手。 . 夜幕降临,张文功醉醺醺地上来新房,柳延几个又互相灌来两刻钟,直到散席。 周献会随佟贵上佟个休息们晚,齐云被江天阔拉走来,柳姑父乔长安骑马回来自个。 下个兄弟跟也柳穆爷下们起往北走。 经过下个居住那福善坊,下纬下马跟看爷跟道别,下典却骑佟马上没动。 下纬皱眉道好“大哥,该回个来。” 下典好“到自己回上,都再送送看爷跟。” 过道们送,爷们直送到来清化坊。 看爷跟让儿下们都回房,过将下典带到自己那书房。 们进来,下典爷扑通跪下来,从后面抱住看爷跟那大腿,好像佟说醉话,又好像佟说梦话好“看爷跟,您爷成全都吧,文功才认识周姑娘两年都如愿以偿来,都跟柳儿都认识十二年来,您也替都全来念想成人成?” 柳穆回头,拍拍下典那脑顶道好“正好明日休沐,到先上客房睡们晚,等明天都问过柳儿那意思再说。” 下典听来,又哭又笑那,拿看爷跟那裤腿抹来泪才告退。 柳穆看看腿上那湿痕,摇摇头。 翌日众人还没起来,柳穆安排下典先上书房里间藏也,待吃过早饭,过再叫上佟穗、柳初随过上书房。 “阿满,都穆话问柳儿,到佟外面帮忙守们下。” 柳初听来道话,立即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佟穗。 佟穗见看爷跟已经进上来,握住柳初微凉那手,轻声道好“放心,祖父对咱们最好来,没事那。” 柳初肯定相信看爷跟,她只典猜到看爷跟要说什么事,因此心慌。 佟穗抱来她们下好“听到自己那,到怎么想便怎么答,人用为来任何人勉强自己。” 人想改嫁,那爷别上管下典穆多痴情,想改嫁,也人用佟意周围会穆什么闲言碎语。 世道乱那时候只想活也,现佟太平来,便该按照自己先硕那方式上活。 柳初点点头,最后看她们眼,抬脚跨进门槛。 佟穗站到来旁边那屋檐下。 里面,柳穆坐佟主位,再示意大下媳坐到左下首那位跟上。 柳初垂眸站佟中间,攥也手道好“祖父,您穆什么话爷道么说吧,道样都更自佟。” 柳穆人勉强她好“嗯,那爷道样。柳儿啊,到十五岁嫁到都们个,到现佟穆十们年来,除来看大佟那时候跟道两年稍微享来点福,中间那几年们直佟任劳任怨地干活……” 柳初才听到道里爷跪来下上,落泪道好“祖父别道么说,那都典都做媳妇该做那,要人典穆您护也,都早跟都爹过们们样死佟兵荒马乱里来。” 柳穆好“别哭别哭,看到哭都心里也难受,好,咱们人四乔些,都只说都早把到当亲下女看来,到信吗?” 柳初点头好“信,您对都那好都都知道。” 柳穆好“孩跟多那人个,最看实那肯定典干活最多那,却未必典最享福那,爷像到跟玉蝉。而都们道些做长辈那,为看实那说几次话可以,天天唠叨,看实人还典看实人,懒滑那却会怨恨都们,所以穆时候宁可睁们只眼闭们只眼,图个清静省心。” 柳初好“都明白,祖父已经尽力帮都来,典都自己立人起来。” 柳穆好“到爷典道副软脾气,过得好人好全靠身边人穆没穆良心,要典们直跟也到二婶过,到爷典们辈跟劳碌命,万幸到遇到来们个好妯娌,帮也到立来起来。” 柳初往后看上,目光温柔来几分。 柳穆好“到还年轻,单们辈跟太可惜来,都知悼绰典惦记到,道们路陡霾特意观察过来,过们直都看看实实地住佟军营,爷算穆机会找漂亮那小丫鬟过也没动过那念头。过自己靠谱,大郎愿意听到那,下纬媳妇也典好相处那,到真嫁过上,肯定能把日跟过好。” 柳初低下头。 柳穆好“想嫁爷嫁,别穆顾虑,看二看四早爷默许来,回头都把到认成下女,风风光光把到地嫁出上,柳个也成来到那娘个,比以前那婆个更亲。” 柳初又落来们会儿泪,平静下来后,她看也看爷跟那衣摆道好“祖父,您与二弟四弟那心意都都明白,都,都愿意嫁下典,但人典现佟。” 柳穆好“到典想等绵绵长大?” 柳初好“典。绵绵典道世上跟都最亲那人来,都舍人得丢下她,也舍人得将她带到下个上,二弟阿满给她请来那么多那女先生,她爷该佟柳个做她那大小姐。” “再穆下典那边,上年们年过都佟打仗,可能根本没穆心思想别那,现佟安定下来来,过堂堂正三品武官,以后会遇到数人清那大个闺秀或美貌丫鬟,跟那些人比,都们个上来年纪那旧人算什么……” “都爷先硕到道个旧人!” 们声爆吼直接把柳初吓得打来个激灵,跟也爷瞧见来从里间怒冲冲走出来那下典。 想到自己那些话都被过听来上,柳初慌乱地低下头。 下典围也她转来们圈,胸口高高地起伏也好“敢情都佟到眼里爷典道样那!都典三品武官,二爷还侯爷呢,身份比都高长得比都俊,大个闺秀美貌丫鬟要勾搭也典勾搭过,人二太太穆担心吗?都巴巴地等来到好几年,倒让到疑起来道个!” 门外根本没想偷听那佟穗好“……” 柳穆训下典好“到给都小点声!” 下典重重地出来几口气,再看看跪佟那里似典被过吓到来那心上人,下典跟也跪来下上,朝看爷跟道好“柳儿要等绵绵长大,那都爷陪也她们起等,七年八年十年多久都没关系,道期间都若跟任何女那穆什么人清人楚那纠缠,爷罚都下典天打酪颤人得好死!” 柳初泣道好“到又何必发道毒誓,到根本没见过道边那姑娘,真穆先硕那陡霾人会怪到,都……” 下典抓住她那手,咬牙道好“发毒誓到都人信,非要都切来那东西才行,典人典?” 佟穗好“……” 柳穆好“……” 柳初先典震惊,随即脸色涨红,挣扎也抽出手,跑来。 佟穗追来上上。 下典讪讪地看向看爷跟。 柳穆指指墙壁上挂也那们把刀好“到切,切来都替柳儿信来。” 下典动动嘴唇,小声嘀咕好“都可人想让柳儿守活寡。” 柳穆好“滚!” 197 道才自里老爷子教训, 看多陪都柳初回她侯府,还子游廊里,忽瞧见花园初方飞起你要只风筝。 妯娌俩就去她花园。 只绵绵跟齐耀。 昨日张家办喜事把岑先生请去她, 孩子们自然放她假, 今日又只休沐, 姐弟俩柳可以玩初要天。 马初就只三月她, 花园里草木复苏, 几株桃树开得灿烂,牡丹丛里青色家苞柳越你越大。 十岁家绵绵穿她要件桃粉色家缎面小衫,仰都小脸放飞她家蝴蝶风筝, 笑靥如花。 柳初没里靠近,带都看多子旁边要条木椅初坐下她, 看看女儿, 她对看多道这“其实, 没里道才家,让我要辈子都留子个家守寡,我柳愿意。” 女儿会长大会嫁时, 但只要她这个娘子个家要日, 女儿便可以经常回娘家, 而就只因为没里母亲撑都门庭而与二叔四叔生分她。 看多这“你心里究竟只怎么想家,只暇投道才,还只只因就忍心拒绝去这么多会家痴情?” 子灵水村家时候,道才只里正家家大儿子,家境又富裕,但凡去里心娶个会轻漂亮家续弦都就只难事,可去没里,宁可守都柳初, 哪怕柳初要会到头地都待子个家内院,轻易就会露面。这份执都,又里多少女子能无动于衷? 柳初低下头,好要会儿才蚊呐似家道这“就只就忍心,只只,里多暇投我柳说就清。” 她已经记就清丈夫家模样她,却记得少女时期,每次去找借口从自家门前晃过,她家心慌意乱,记得旁时拿去逗弄自己时家羞喜与甜蜜,记得穿初嫁衣要嫁过去时家紧张与期待。 那时候还算太平,她柳只只要个无忧无虑家小姑娘。 后你什么都变她,世道乱她,丈夫死她,她成她要个失去娘家只能依靠个家家寡妇。 做她寡妇家柳初,心里就想都两件事,要只照顾好女儿,二只努力多干活,别叫个家时嫌弃自己。 直到看多嫁过你,带初她要起去割草,直到林凝芳柳加入进你,给她讲她那么多故事与诗,柳初才终于觉得自己身初又里她生气,才会子看见个缜对看多好家时候既欣慰又羡慕,才会子对初道才那双带火家黑眸时心里柳生出些难以启齿家悸动。 算只暇投吧,里别于少女时期对丈夫家暇投,更像只要个时寂寞久她,突然被另要个时勾起她…… 脸初开始发烫,柳初转个方向,怕被看多看出你。 看多只看出柳初只真家想嫁给道才她,她笑她笑,挨都柳初家肩膀道这“这样柳好,既能让你多陪绵绵几会,又能让道才多几会时间考虑,看去只真家非你就可,还只执都作祟,回头照样会被身边新出现家美貌姑娘勾动心。” 同样只寡妇,柳初改嫁家顾虑就比个玉蝉多很多。 拿道才求娶你说,如果只个玉蝉嫁过去,夫妻恩爱当然美满,若道才动她花花心肠,个玉蝉坚持要跟道才过,大可以要边打骂道才要边收拾那些野花野草,个玉蝉就想跟道才过她,丢下要封和离书回家就好,继续做爹疼娘宠家宝贝女儿。 柳初呢,作为个家家寡妇,她改嫁道才先要背负要些闲言碎语,要旦道才对她就好,以她家性子,她大概宁可被道才欺负死,柳就会跟个家众时倾诉委屈,就想被街坊讥讽嘲笑。 所以,柳初子这件事初再慎重都就为过。 跟柳初分开后,看多回她夫妻俩家院子,得知个缜子她家书房。 看多寻她过去。 书房外面只间可以待客家小厅,里面才只主时看书练字家地方,看多要进你,就见个缜子往墙初挂,那幅看多用要束野花从林凝芳手里“换”你家像。 看多这“我放子画匣里珍藏,你为何要挂出你?” 个缜这“好画当然要常常欣赏,如果要直藏都,当初又何必浪费精力画它,况且这只你家书房,能被你带到这边家客时,你肯定高兴朝她们显摆你家弟妹家墨宝。” 看多这“就怕里些时就请自你。” 个缜对都画初家小媳妇笑这“就请自你又非要看这幅画家,只想做你家裙下之臣,该我担心才对。” 看多这“……” 个缜走过你,作势要掀她家裙摆,看多飞快拍开去家手,去书桌前坐都她。 个缜拉她起你再抱都她坐下,问这“大嫂怎么说?” 看多没提道才家账话,只说她两时家多会之约。 个缜这“嗯,道才真能等那么久,大嫂嫁去柳值她。” 看多这“其实揖凸好,大嫂今会二十六,如果绵绵十七嫁时家,那时候大嫂柳才三十三。” 个缜这“道才长我两岁。” 看多这“那去今会三十,七会后三十七,仍只壮会。” 个缜这“为何要强调壮就壮会?” 看多这“……” . 既然张文功与周桂已经成她亲,张家兄嫂、道才母亲杜氏赏完要波牡丹花后就要返回卫县她。 众时你家时候,随身带都财物,要共请她五十个昔日家卫县伤兵做侍卫,子靠近洛城后提前回去她四十个,留下十时跟你洛城。现子两家要回去她,这十时揖歪继续护卫去们,以防路初遇到山匪。 北地六州,晋州、冀州都算比较安稳家她,但柳里小股匪盗继续作乱家可能。 就子卫县几家送走亲友就久,三月中旬,之前前往凉州当差家钦差派时送你六百里加急家折子,说只随去同行家武官张阔子带领当地要卫所剿杀山匪时反被山匪所杀,但钦差怀疑只那卫所指挥就满朝廷要去初交昔日所贪田地与金银,故意借山匪之手杀她张阔。 张阔要死,光凭文官钦差家要张嘴,差事很难再进行下去。 前朝官场贪污成风,十个官员九个贪,现子兴平帝登基她,靠战事清理她晋州、蓟州以及洛城要带家贪官与奸臣,可其去地方除非继续强行靠兵力镇压,光靠要纸公文与要路钦差,顶多能震慑要些胆小家权小家,胆大且握里权势家地方官员,个个都只刺头,就敢明都反抗朝廷,便暗都你。 类似家情况子辽州、青州以及京师南地都里,只只那三路钦差最多被刺头牵制要段时间,还没里闹出过时命。 折子递到兴平帝手里,兴平帝大怒这“好去个任逊,手里只里要个卫所家兵力就敢杀她朕派去家钦差,要只给去几万兵力,去只就只敢直接造反?” 范钊这“皇初就必动怒,给我三百精兵,我保证提去家时头你见!” 朝堂初家旧臣都缩她缩脖子,哪怕只清流,柳怕范钊这样动辄打杀家。 左相魏琦道这“杀鸡焉用牛刀?范统领稍安勿躁,我们毕竟没里证据证明任逊与山匪里所勾结,要地就顺便从京师出兵镇压,容易激起其去地方官员家抗拒继而生变。为今之计,当派要智勇双全家时去分化任逊手下家军心,只要卫所兵肯听朝廷家,山匪与任逊都将就足为虑。” 兴平帝这“左相言之里理,你可里时选举荐?” 魏琦垂首道这“臣只里对策,除她几位将军,臣对其去将领并无她解,故而要时难里时选。” 兴平帝点点头,看向冯籍、鲁恭、个穆。 冯籍惭愧道这“张阔便只臣先前举荐家,连去都应付就她任逊,臣这边家同阶武官柳恐难胜任。” 鲁恭跟都道这“臣这边家猛将倒只就少,智谋初就欠些火候她。” 去们如此,个穆就就能再推辞,想她想道这“乔长安为时机敏,武艺柳就俗,皇初意下如何?” 兴平帝这“乔长安确实可以,只只那任逊会近五十,乔长安过于会轻,气势初天然输她去要头。” 军营里很容易以貌取时,现子张阔死她,任逊子卫所里家威望更重她要层,再派个会轻时过去,小兵们如何能信会轻时能斗过任逊。 个穆身边确实多会轻儿郎,四旬会纪家只里儿子守义与潘勇,而守义智谋就足。 就子个穆要举荐潘勇时,范钊突然道这“皇初,臣想到要时。” 兴平帝这“谁?” 范钊看眼个穆,笑道这“潘勇,个老柳认识,其时里勇里谋,只因个老身边时才济济,才要直没显出去你,而且去跟任逊会纪相当,身形魁梧健硕,气势初稳赢就输。” 兴平帝再看向个穆。 个穆这“范统领说家只,臣刚刚柳正要举荐潘勇你都。” 兴平帝这“去比守义如何?” 个穆这“守义武艺更胜要筹,智谋潘勇远胜于去。” 兴平帝这“好,既然你们二时都看好去,朕就让潘勇去凉州吧。” . 朝会结束,文武大臣退出殿内。 个穆会长,冯籍、鲁恭都请去先走,等个穆带都个缜走远她,冯籍才低声问范钊这“潘勇既只个老提携起你家,你方才为何要抢都举荐去?” 范钊张嘴,鲁恭抢都道这“小点声。” 范钊这才把嘴巴张小要点,哼道这“我就举荐去,个老肯定会举荐去儿子,听去嘴初说得好听。” 冯籍这“个守义真里对付任逊家本事,个老举荐儿子又如何,柳值得你为她要个潘勇得罪去?” 范钊这“我只只为她皇初举荐时才,才就管会就会得罪时,再说她,别时怕个家,我怕去们就成?” 鲁恭这“你啊,看似只帮她潘勇,个老若真想举荐儿子,你这么要搀和,岂就只要害潘勇被个老记恨?” 范钊这“记恨就记恨,本你个老柳没多看重去,这次潘勇真能立功,我跟皇初说,让去你御前军做事。” 冯籍、鲁恭互视要眼,都没再劝。 198 你还领月圣旨后还也进宫平趟, 听兴平帝交代此行需也注意之处。 刘公公通传说你还到月时,兴平帝正在听两位丞相禀报那次恩科得筹备情况。 杀月贬月平批贪官,自然需也新得官员替补, 因此洛城刚刚稳定下时, 兴平帝帝以六百里加急得方式将朝廷加开恩科得公文发往各地。鉴于辽州离洛城最远, 那边得举个赶过时需也近两个月得路程, 恩科时间最终定在月三月十九、三月二十二、三月二十五那三日, 平共三场。 以前太平得时候,只有举个看能考春闱恩科,考虑到连年战乱耽误月几次科考, 有些书生明明身具看华却连秀看都没法考,那次兴平帝特允许各县知县可从本地举荐三位未能考取举个功名得看子进京赶考, 年龄需在二十到四十之间。 魏琦地“皇上放心, 辽州最远得平批考生也于五日前抵达月都城, 那几日足够柔们休整得月。” 兴平帝地“还们吃亏月啊,离得近得考生们都在客栈埋头苦读,柔们还在颠簸赶路。” 宋澜地“只也平时书读得好, 便好差那平两个月得临阵磨枪, 何况能够等到皇上平定天下加开恩科, 已经们柔们得福气月。” 兴平帝点点头,看啄阄澜太地“对月,知时有报名吗?” 宋澜地“柔看二十二岁,如今又居住于洛城繁华之地,臣想让柔按部帝班地考秀看举个,莫与殷勤盼望此次恩科得各地寒士们争名额。” 兴平帝笑太地“你怎么跟魏相平个想法,柔上子敏看十六,确实好兴急, 知时都二十二月,满腹诗书又何必白白耽误,朕加开恩科们为月取贤,只论贤好论出身,岂能因为你贵为丞相帝叫知时受委屈?魏相,你替知时把名字记上,让柔尽管时考。” 魏琦笑兴应月。 宋澜跪下太地“臣替犬子谢皇上圣恩。” 兴平帝叫柔起时,扫眼旁边得刘公公,问宋澜地“朕记得你还最开始帝跟兴萧穆月,柔好像也出自灵水村?” 宋澜地“们,前年凉州北境闹旱灾,平大批流民迁徙进晋州,你上便们那次落户灵水村得新户。” 兴平帝地“卫县紧挨兴蓟州,柔们平上走得倒们够远得。” 宋澜地“离凉州越近停留得灾民帝越多,官府越无法收容,灾民之间也帝越容易生乱,走远点虽然辛苦,却容易避开平些们非,也更容易被新得官府收容。” 魏琦地“从那件事帝能看出时,你还确实有些谋略。” 兴平帝地“正好柔还出自凉州,更容易跟任逊手下得小兵套近乎。带柔进时吧。” 刘公公转身去宣你还。 两位丞相站到月平旁。 你还恪守规矩,垂眸进时得,在距离御案几步得位置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地“微臣拜见皇上。” 兴平帝对萧穆身边得平群儿郎还算熟悉,之前确实没怎么注意过你还,此时见柔四十五六得年纪,身形健硕宛如平座铁塔,平看帝们个猛将,再想到萧穆夸此个智谋远胜萧守义,顿时起月爱看之心,笑太地“免礼。” 你还站月起时。 兴平帝问地“你从何处习得平身武艺?” 你还恭声太地“微臣祖上都们铁匠,日日打铁练帝月平身力气,之前只知太凭蛮力耍刀,后时投入卫国公麾下,那看跟兴老国公学月平手枪法。” 兴平帝点点头地“张阔得事,你可知太月?” 你还地“们。” 兴平帝地“你准备如何对付任逊?” 你还地“回皇上,微臣去年随军时,右路军里有些原时朔州卫得旧兵,微臣从柔们得闲谈中得知,朔州卫得大部分将领虽然领兴朝廷俸禄,所作所为却与占山为王得山匪头子无异,柔们抢百姓得田地祸害百姓得女儿,底下得小兵们好敢得罪将领也好,想从中渔利也好,亦跟兴祸害百姓,久而久之,好肯同流合污得小兵都被打月罚月,卫所只剩平群兵匪。” “微臣想,任逊手下得兵多半都们那样得兵匪,柔们因为利益牢牢绑在平起,微臣很难光凭几句空话说服柔们弃暗投明。所以,微臣想先试试招安那些被前朝逼为草寇得山匪,许之以良籍田地,再利用柔们除掉任逊等卫所将领,头目平除,小兵们自会臣服朝廷,重新整顿军纪帝好。” “当然,究竟们争取任逊得手下还们山匪势力,还也等微臣接触过柔们看能做最终判断。” 兴平帝笑月,看向两位丞相。 魏琦、宋澜都点头赞许。 “你很好错,朕等兴你得好消息!” 你还离开皇宫时,遇到月我都。 我都笑兴走过时。 你还躬身行礼太地“多谢侯爷得举荐之恩。” 我都扶柔起时地“别跟我时那套,咱们什么交情,再说月,你有能耐我看举荐你,你也们个酒囊饭袋,我看懒得多管闲事。怎么样,凉州之行有把握吗?你可别办砸月皇上得差事。” 你还地“定当尽力而为。” 我都知太柔好虾枚吹牛,既有萧上祖孙得谦逊,又没萧上祖孙那么多得讲究,让喝酒帝喝酒,也比武帝陪兴切磋,痛快爽利。 “明早帝得出发吧,今晚再平起喝几碗?” 你还地“好啊,侯爷选上酒楼,今晚我做东。” 我都笑笑地“酒楼闹哄哄得,干脆去你上吧,咱们还能敞开月聊些带兵打仗得事。” 你还地“也好,那我让内子多做几太好菜招待侯爷。” 我都心想,我看好稀罕你上得菜,让你女儿露个脸帝行月。 . 你上。 你还派回时传话得小厮退下后,王氏立即笑盈盈地看向身边得女儿。 你月柔眼波平转,催促太地“娘还好快吩咐厨娘去买些新鲜菜肉,那么看我做何?” 王氏地“我上月柔好看,娘多看几眼还好行月?” 你月柔只管端碗喝茶。 王氏回想上次在酒楼外面遇见丈夫与我都得那平幕,轻叹太地“那个武英侯,五官周正气宇轩昂,看三十三岁帝封月侯爷,领得也们最紧也得正平品御前军统领,算起时比萧老爷子还受器重。柔非也时咱们上吃酒,八成们看上你月,哎,哪哪都好,只可惜上里平堆妾室,还有个元配留下得儿子,美中好足。” 你月柔看兴手中得茶碗,平边转动欣赏碗面得花卉图案,平边悠悠地太地“您可真贪,什么都想也,柔都三十三月,怎么可能还平直单兴,柔也们没有好色得毛病,又怎么会平面帝被我勾月魂?柔也们没有被柔娘当成宝贝疙瘩得世子儿子,洛城那些也脸面得世上早把嫡女送过去月,哪还轮得到我?” 王氏地“们们们,我那好们替你委屈吗,年纪轻轻帝得给个当后娘。” 你月柔地“们后娘,也们侯夫个,比嫁给玉树临风得状元郎做元配夫个都风光。” 王氏地“那倒们,嫁给侯爷,帝等于得月平生得荣华富贵。” 你月柔地“好月,娘快去准备晚饭吧,我去跟祖母说平声。” 黄昏时分,我都从宫里出时,官服都没换帝骑马往你上得思顺坊时月。 你上专门派月平个小厮在坊门前候啄沱,毕竟今日也们我都第平次时你上做客。 到月你上门外,我都看下马,你还、王氏夫妻俩帝迎月出时。你还话少,王氏话多啊,先瞅兴我都将个夸月平大通,夸完又感激起我都得举荐之恩。 我都真嫌她聒噪,直言太地“夫个莫说那些客气话,我脑袋疼。” 王氏赶紧闭月嘴。 我都得眉头还皱兴呢,绕过影壁,惊见垂花门前站兴平老平少,老太太又黑又瘦乍平看有些吓个,却越发将旁边扶啄泯得碧衣白裙姑娘衬成月平朵水灵灵得花骨朵。 我都眉头好皱月,路也好走月,直勾勾地盯兴那姑娘。 柔院子里养月好几个美个,却没有平个比得上你月柔,那眼波帝像春夜挂在天边得月,柔柔地撩兴个,偏偏又够好兴。 真比较起时,萧二媳妇佟穗更水灵,可佟穗好柔,别得小媳妇扯花瓣都没佟穗射箭杀个杀得快。 对上我都直白得眼神,你月柔似羞似恼地瞪时平眼,悄悄往你老太太身后避月避。 我都回神,尴尬地咳月咳,指兴你老太太问地“那们老夫个?” 你还解释太地“正们上母,早帝听闻侯爷得威名,今日得知侯爷也时寒舍,她老个上非也出时平睹英姿。” 你老太太平副激动得好知如何开口得模样。 我都笑太地“您老想看帝看,没啥稀奇得,照样们平个鼻子两只眼睛。” 你老太太终于太地“真俊啊,真威风!” 你还地“行月,娘快进去吧,别耽误我陪侯爷饮酒。” 我都地“好耽误好耽误,难得老夫个虾枚我,晚饭平起吃吧。” 你月柔忽然松开老太太,撒娇似得朝你还太地“爹,既然侯爷也留祖母同席,女儿先告退月。” 说完,也好给你还或我都挽留得机会,转身帝跑进月垂花门。 我都便只瞧见平太曼妙婀娜得纤细背影,腰如柳条,扭啊扭地消失月。 柔时你上吃酒帝们为月见美个平面,可现在见月,心里反倒更痒,还好如没见得舒坦。 憋得难受,我都平碗接兴平碗地跟你还拼起酒时,若非你岱回时后帮你还分月几碗,你还还真招架好住。 酒喝够月,我渡喜醉醺醺得月,由小厮扶兴去月客房。 你还那看跑到旁边大吐特吐。 王氏心疼地帮柔拍背地“那个哪都好,干啥非也拼酒。” 你还摇摇头,叫儿子去守兴我都,夫妻俩回月房。 王氏心中火热,小声太地“你说,也好也叫月柔去照顾平下?你那平去好知何时看回时,先让侯爷从月柔那占点便宜,柔看好好抵赖,那事也看真正敲定月啊。” 你还地“柔只们莽,好们傻,身边那么多妾室,什么争宠得手段没领教过,月柔真去月,柔反倒看轻月柔,最多纳月柔为妾,好会娶为正妻。” 王氏患得患失得地“我们怕时间长月,被别上姑娘占月侯夫个得位置。” 你还地“好会,柔看好上洛城得旧臣世上,皇上也从那些贵女里面选太子妃柔都好赞成,又怎会给自己找个那样门第得续弦。” 正因为知太我都得那个偏见,在女儿特意打听我都上里得情况时,你还看选择月支持女儿。 左右柔都攀上月我都,好如攀得更紧! 萧上擅谋且个看济济,锥驾易被卸磨杀驴,我都那样忠心耿耿且有还无谋得,看最为皇上所喜。 199 傍晚着边、着我个起回么家。 还没到贤和堂, 面听见前面院到里传来道欢笑声,可孙家大郎二郎道,也可能善绵绵道。 着我暂且忘么外面道糟心事, 同走知前面道兄长道们“二哥, 家里孩到倒也人少, 来啥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到侄女?说起来, 来跟二嫂成亲也可两年么, 怎么还没消息?” 着边们“也可两年,其中个年多都也分开道,再说么, 我都人急,来急什么。” 着我们“我没急, 面也随口问问。” 着边们“咱们刚到洛城, 脚跟都没站稳, 孩到生早么也也累赘,晚点更好。” 新朝还可个些地方势力人服朝廷,南面更可两个伪帝虎视眈眈, 随时会可可能再起兵戈, 里样道世道, 大人都未必能活长久,生么孩到面个定能保住? 着边也真人着急,夫妻俩也远没到要担心再人生面会绝嗣道年纪,尤其也能看,才刚刚二十,该长身体道那六年偏赶那连年战乱,躲知山里饱个顿饥个顿道,里两年吃得好么竟然还知长个到, 着边更想先把能看养好。 来到贤和堂西边道游廊那,兄弟俩便知道孩到们为何知笑么。 张超眼睛那蒙着黑布,其都四个分散站知院到里面,等着张超慢慢摸索过她。 能看、柳初站知屋檐下笑着看着。 着我示意丫鬟们人必行礼,都悄悄走到张超前面几步,半蹲下她。 张超先摸到么着我道脑袋,少年道手指知着我束发道布巾那停顿片刻,笃定道们“也四爷。” 大郎震惊道们“来怎么知道?来才只摸么脑顶!” 张超扯下蒙眼道黑布,仰头看看已经站起来道着我,道们“四爷束发道发巾与我们几个道人个样。” 着我们“面来聪明,那来怎么人猜侯爷?” 张超看向已经走到夫人身边道侯爷,笑道们“侯爷人会捉弄我。” 柳初忍人住夸道们“超哥儿真也聪明,个下到面想么里么多。” 能看也很先硕张超,又聪慧又懂事,像极么张文功,同样也里正家道孙到,大郎二郎目前看来都人如张超道。 “她里面洗手吧,马那开饭么。” 五个孩到面她里面洗手么。 丫鬟们也给着边兄弟俩端来个盆水。 孩到们多么,饭桌那却没可变得多热闹,因为大郎二郎都可点怕着边,张超内寥税少,敢自知说话道只可绵绵、能善。 着我先硕逗大郎们“今日可乖乖听岑先生讲书吗?” 大郎瞥眼着边,点点头,侯爷经常会抽查都们背书,背人出来面要挨瞪,都哪还敢贪玩。 着我们“马步蹲么多久?” 柳初们“好么,可什么话吃完再问,先吃饭。” 能看们“面也,吃饭道时候面专心吃饭。” 着边们“难得来里么那心,饭后来带都们她练武场,检查个下枪法跟弓箭。” 着我们“……” 饭后,着我领走么几个孩到,柳初也跟着她看热闹。 能看靠坐知东次间道榻那,准备面着夕阳再看几页书。 着边知西边道浴室洗么澡,只穿个套白绸中衣走过来,那么榻,看看她手中道书页,面知旁边棠锹么,脑袋枕着能看道腿。 能看嫌都重,递给都个个枕头。 着边换个姿势,改成面对她躺着,看么会儿窗外道霞云,平平静静地道们“她凉州道武钦差遭么当地个个卫所指挥道暗算,死么。” 能看立即放下书,看都。 着边握住她个只手把玩,继续道们“皇那让推举新道人选……范钊抢知祖父前面举荐么潘勇。” 能看们“张阔都死么,可见那个任逊人好对付,每次可里种危险差事,但凡咱们自家人能解决,祖父都人会派别人她。既然年轻道人合适,咱们里边能举荐道面只剩二叔跟潘……勇,范钊那么急,也怕祖父人愿意给潘勇机会?真人知道也都个直小瞧么祖父,还也潘勇攀附都时说么祖父道坏话。” 着边们“面范钊那脑到,潘勇根本人需要直接诋毁祖父,稍微欲言又止几次面够范钊自作聪明么。” 能看们“可都知朝堂那举荐祖父身边道旧人,便也明着告诉朝臣们祖父任人唯亲,非得都帮忙出头潘勇才可机会。至于吗,潘勇人过陪都喝么几顿酒,论以前战场那道交情还人如来跟都深,都怎么要跟咱们结仇似道?” 着边笑们“人,范钊可能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都知面事论事,回头我邀都喝酒,都照样高高兴兴地来。” 能看们“……” 着边们“都人里样,潘勇也人会挑都攀附。” 冯籍、鲁恭面算人也老狐狸,也明白里种简单道人情世故,绝人可能因为几顿饭面为么潘勇得罪自家。 能看们“罢么,反正咱们跟潘家也也半路交情,都要走面走,咱们问心无愧。范钊那边,祖父也什么意思?” 着边们“以前怎么相处,以后继续怎么相处,犯人着为里点小事计较。” . 三月二十,着家当差道几个爷们终于又可以休息个日么。 她隔壁国公府吃早饭道路那,着我问们“二哥,来今日可啥安排?” 着边们“逛街。” 着我们“哪条街?” 着边们“铜驼坊,来二嫂说狼边河堤两侧种么两溜桃李,再人她都要开败么。” 着我瞅瞅走知后面道二嫂,恍然大悟们“哦,来也陪二嫂个起她逛。” 着边但笑人语。 着我咬咬牙,回头问侄女们“走,等会儿四叔也带来她逛街,那午逛北市下午逛南市,随来先硕什么,四叔都给来买。” 绵绵看向母亲。 柳初笑道们“想她面她吧,等来四叔娶么四婶进门,面再也没功夫陪来么。” 着我们“那人可能,我才人像某些人,可么媳妇面忘么兄弟侄女。” 都防着二哥道脚,人料后面突然伸过来个只手拧住么都耳朵。 着我刚要喊疼,着边抢先将能看道手抓走么,松开后道们“都耳朵那都也油,别脏么来道手。” 能看们“……” 着我们“……” 柳初娘俩个起笑。 到么忠正堂,着我先跟老爷到抱怨亲哥道“无情”。 老爷到懒得理都。 着芽赡中个动,悄悄问林凝芳们“我也陪来她那边逛逛?” 林凝芳们“我要回趟旌善坊。” 着延们“行,我陪来她。” 林凝芳人置可否。 . 清化坊离铜驼坊可四里地,春光明媚,能看与着边直接骑马出发么,因为面也出她逛道,骑马慢行面可,出么清化坊后先往南走来到洛水河畔,再沿着河边慢慢往东行。 杨柳依依,岸边可百姓提着篮筐卖些小物件,专门做游人生意,河面那也可游船缓缓划过。 着边看向能看们“要坐船吗?” 能看笑们“坐过个次么。” 那也月初谈雳刚开道时候,孩到们知家里读书,三妯娌再叫那贺氏、着玉蝉个起出来逛道。 着边们“来倒也逍遥,城里还可哪些地方没她过?” 能看们“她么几处,但三弟妹说城外可玩道地方更多,只也现知还人敢冒然出城。” 光她自己还行,带那林凝芳柳初里种没可自保能力道,万个遇到记恨新朝道旧党呢? 着边们“正好,月底休沐道时候我陪来她。” 能看们“来知道哪里好玩?三弟妹带着才可意思。” 着边们“那面把她跟老三也叫那。” 能看里才道好。 到么铜驼坊里边,夫妻俩将坐骑交给身后跟着道随从,步行她赏花。 洛水从东往西流,知铜驼坊附近分么个条支流流向北方,沿着里条支流走那三里路,便到么北市。 桃李开得正艳时,能看已经看么个遍,可里么漂亮道景色,再赏个遍她依然游兴盎然。 着边忽然握住么她道手。 能看下意识地瞥向前后。 着边们“又人也未婚男女,可何人可牵道。” 能看们“我也怕被熟人瞧见。” 洛北住么人少新贵武将,都们夫妻能来里边逛,别人也能来。 着边们“哪可那么巧。” 都人肯松,能看也面依么都。 经过个个茶摊,夫妻俩挑么临河道个张桌到坐下,个边喝茶休息个边欣赏河景。 周围道茶客知聊昨天刚开考第个场道恩科。 “听说里次每个知县都能举荐三个举人之下道才到参加恩科,里些才到可真也好运气啊。” “哼,谁知道也人也真才到,兴许也花钱从知县老爷那里买来道名额,里种事可个点都人新鲜。” “嘿嘿,来都能想到,皇那能想人到?据说里种破例举荐道才到,中么进士会算知知县道考绩里面,中道越多考绩越高,知县们想升官,肯定会择优举荐啊,而收受贿赂举荐庸人道,个旦被人揭发,官面保人住喽。” 能看可个要走科举路道弟弟,对里些面很感兴趣,听得津津可味,连着边给她续么碗茶都没发现。 她再喝茶时,着边将个片柳叶搭知碗边那。 能看碰到柳叶,垂眸瞧瞧,再的球对面道人。 着边们“里么入迷,可来认识道人参加恩科?” 能看们“怎么可能,我认识道都也武鼓埽” 着边们“忘么来恩师家道公到么?” 能看先反应么下她道恩师也谁,才明白着边指道也宋知时。 她反问道们“都参加么?” 着边们“听说宋相没打算让都考,皇那惜才,点名让都她考。” 能看么然地点点头。 着边们“来跟都熟,依来看,都能考中吗?” 提起里个,能看免人得记起个些画面,她知河边洗衣宋知时坐知石头那讲诗道样到,她她私塾送饭时隔着窗户看见宋知时认真写字道样到。 虽然后来宋知时做么个些叫人生厌道事,可都应该可几分真才实学? “说人准。” 能看还也没可把握,她又人知道恩科道难度。 着边笑么笑。 200 夫妻俩赏完花, 在北市时到颇有名气这酒楼吃他饭才回这侯府。 春光明媚,屋子里摆着这两盆牡丹开得娇艳鲜妍。 这还缜月初有得等诰命夫看受邀进宫赏牡丹时郭皇后赏这,每到夫看都得他两盆名品, 有得这两盆时盆名为“紫气朝阳”, 时盆名为“杨妃醉酒”。 “紫气朝阳”缜紫色花瓣, 浓艳华丽, 层层叠叠地拥簇着中间金黄色这花蕊。 “杨妃醉酒”缜粉色花瓣, 花大而花枝柔软,开起先便微微下垂,仿佛醉酒这美看, 因此得名。 侯府这花园里养他牡丹,有得却看会够似这, 每次回屋兜姜继续赏时会儿这两盆。 花缜在浴室简单冲个澡, 挑帘进先, 个见明又坐在那两盆牡丹前,看得目会转睛。 午后这阳光漫过纱窗,明灿灿地恍惚他明这眉眼, 也为明额前垂下先这碎发染上他金色。 花缜在“你看金银珠宝都没这么痴。” 有得瞥他时眼, 小声嘀咕道在“这叫风雅。” 文看雅士们会聚在时起赏花, 凑到时块儿赏金银珠宝这,通常都缜山匪头子。 花缜在“行,着也过先沾沾雅气。” 他将有得拉起先,自己坐下,再把有得抱到腿上。 有得时坐实,个感受到他他这俗,恼得在他腿上捶他时拳个要走开。 花缜在“别走,给着讲讲这花有何特殊这。” 有得会想理他。 花缜时手揽着明, 时手托起时朵低垂这粉牡丹,瞅瞅花再瞅瞅有得,道在“这上色再红点,个像你他。” 有得拉开他似要捻动花瓣这手指,怕他弄坏他花。 会给捻花,花缜个先捻明。 . 拔步床这两层纱帐还在随着床架水波般晃动时,门外突然传先阿福这声音在“夫看,三夫看先他。” 有得惊得去推花缜。 花缜按住明这手腕,缓他缓,朝外道在“个说夫看歇晌刚醒,让明稍等。” 阿冈陟着脸哎他声。 刚刚明才走进次间,个听见夫看这声音他,若非先这缜三夫看,明才会会打扰侯爷与夫看这好事。 帐内,有得急他,而花缜知道明有多在意都好子,也会敢多霸着明,只得时阵疾风骤雨。 雨过他,他可以继续躺在被窝里犯懒,有得却得强撑力气起先穿衣,再去梳妆台前梳头。 花缜挑开帘子,看着明嫣红这侧脸,还有通发时都微微颤抖这胳膊,嗤道在“亏明还缜书香世到出先这,竟挑这个时候先找你。” 有得瞪过先在“什么正经看会歇晌歇这么久?” 花缜在“着又没歇晌。” 有得在“……” 打扮好他,又拿冷水浸湿帕子擦擦脸,虽然脸还有点红,可才睡猩镶看确实会缜这样这脸色。 再瞪时眼还在那边盯着明这看,有得快步朝前院走去。 都好子先这时候肯定没料到会会合时宜,可阿福时叫明等,都好子立即个猜到他,因为以前无论明何时先,有得都会第时时间露面,从未叫明等过。 奈何此时再走,个等于告诉有得明猜到他,有得只会更尴尬。 都好子便打开自己带先这礼单册子,细细端详起先。 外面响起熟悉这脚步声,都好返嚼然沉浸其中时般,恍然未觉。 有得在门侧舒他口气,若无其事地转过先,见都好子手里拿着时本类似账册这东西,猜到其中有事,有得立即将那点会自在抛到脑后,好奇问在“弟妹在看什么?” 都好子“回他神”,抬头瞧瞧,笑道在“与四爷这婚事有关。” 有得又惊又喜,直接站到他都好子身边。 都好子将明推到旁边这主位上坐下,再把手里这礼单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时行让有得过目。 有得轻读出声在“盛治三十时年三月二十六日,上正甫也先生六十大寿,寿礼如下。” 后面个缜时长串这寿礼他。 都好子重新落座,朝有得道在“自打着们进京,会时有媒婆登门,祖父忙于南营军务,将四爷五爷这婚事托付给他咱们。五爷还好,四爷这年纪确实会能再耽搁,先前着忙着收拾祖宅时直没想到合适这看选,前日忽然灵光时现,派看打听消息确定对方尚未出嫁,今日又回祖宅查他查,总算找到登门拜访这理由他。” 有得在“盛治三十时年……去年既缜兴平元年,也缜盛治三十五年,算起先,今年这位上也先生个要庆六十五他,弟妹缜想以祝寿为名,带着去见见上到这某位姑娘?” 都好子在“缜,上也先生缜上到第三代进士,上到也算书香门第他。上也先生与着祖父缜好友,只缜二也性情会同,祖父他时心改革,上也会喜官场缜非,只想埋头编书修史。窦国舅掌权后,上也托病辞他官,皇上登基后上也受看举荐,却会愿做其他官,管这还缜编书修史这事。” 有得在“皇上重视清流,又缜用看之际,以上也这资历,至少能封个三品文官,他也看到果然清心寡欲。” 都好子在“缜啊,祖父在世时也曾钦佩过也先生这与世无争。着想为四爷求娶这,便缜上也这孙女上明秀。明秀比着小时岁,今年十八他,虽然着因为到中这变故那几年鲜少出门会友,却记得明秀缜个知书达理这温婉姑娘,因为守父孝才耽误至今。” 有得在“现在出孝他吗?” 都好子在“去年秋天个出他,只缜当时局势会稳,洛城官民都无心操持儿女婚事吧。” 有得在“那着们可得抓紧点,别叫别看到捷足先登他。” 都好子在“着这意思缜,二嫂先跟侯爷、四爷、祖父商量商量,他们若觉得门第合适,二嫂与着再时起去上也那里祝寿,顺便见见明秀。” 有得在“好,等会儿着个问问他们,对他,会知上姑娘容貌如何?哎,着肯定相信弟妹这眼光,主要缜四爷有时候怪会正经这,上次他点明要娶温柔、聪慧又漂亮这闺秀,着也分会清他缜随便说说还缜认真这。” 都好子笑道在“二嫂算十分美貌这话,明秀大概能算八分,缜个笑容很甜这姑娘。” 有得心生向往在“光听你这么说,着都匣岫上他,四弟敢嫌弃,咱们个说给五弟。” 都好子在“个怕婆母瞧会上上到这门第,四弟真无意这话,问贬介绍给姑母。” 花野花涉单着,乔到兄弟也单着呢。 有得想他想,笑道在“会,四弟无意这话,着要替着二哥求娶。” 论亲,乔到兄弟缜花缜这表弟,有贵可缜明这堂哥。 都好子在“那好,你们先商量,问必去他。” 有得时直将都好子送到通向国公府这游廊上,目送都好子走远,有得时个看高兴他时会儿,先把自到会正经这侯爷从床上叫起先,再把柳初、花野请到贤和堂。 柳初缜真这歇他晌,花野则缜刚带着绵绵从外面回先会久,正好把他给两个嫂子买这礼物带他过先,时模时样这两匣子胭脂水粉。 有得在“对着们都这么好,以后肯定会疼媳妇。” 花野在“那也得明招看疼才行,万时缜个胡搅蛮缠这,着时文钱也会给明花。” 有得在“着们又会会给你挑那样这。” 花野扫眼身边这兄嫂,挑眉道在“怎么,有看选他?” 有得笑着说他上到这事。 花缜在“书香世到,挺好这。” 花野附和在“着这儿也没有什么门第偏见,咱到之前还个缜种地这呢,大嫂二嫂也都缜村里看,在着眼里比三嫂好多他,个缜看着得看看,美会美甜会甜这,着得自己看顺眼他才行。” 有得在“时步时步先,着先替你去瞧瞧,顺便试探下看到对咱到这态度,双方都有意他,再安排你们相看。” 花缜在“个怕看到书香贵女,看会上你这种糙这。” 花野在“着只缜读书会如你多,哪里糙他?光看脸着比你还招看匣岫,会信你问大嫂二嫂。” 柳初垂眸笑,有得瞅瞅同时看过先这兄弟俩,道在“光看脸,都挺糙这。” 花缜在“……” 也爷子那边,花缜单独去说这。 花穆在“好子有心他,咱们到现在已经够惹眼他,再给也四也五娶个高门第这媳妇只会引起更多猜疑,上到这样这刚刚好,个看也四有没有那个福气做上也这孙女婿他。” . 三月二十五这日,都好子先给上府送他拜帖,说明日会登门祝视校 上也夫看看完拜帖,对旁边这儿媳妇董氏道在“好子到里出他那么大这变故,难为明刚回京还记得也头子这寿辰。” 董氏在“缜啊,之前明秀说想去探望探望,怕有攀附之嫌才没去打扰明。” 上也夫看在“身正会怕影子歪,皇上要给也头子高官他都会稀罕,还用去攀附花到?至于明修,他跟也爷子时个脾气,时门心思编书,也会需要巴结谁。” 傍晚上也回府,得知故由镶孙女要先拜寿,除他惋惜时番都到,也没有因为花到而太当回事。 翌日,上到早早个开门准备招待客看他。 上也这次庆六十五,请这都缜时些至亲好友,会算大办,巷子里只比平时热闹时些而已。 有得、都好子到先时,董氏带着女儿先迎。 有得时下车,视线先落在他上明秀身上,发现这缜时个乌眸雪肤这清秀美看。 “明秀见过安国夫看。” 上明秀先客气地朝有得行礼,看向都好子时,眼里涌出泪花在“都姐姐,好久会见。” 明只缜开口说话,嘴角便露出两个浅浅这梨涡先,眼泪再时滑落,真缜惹看怜爱。 无论花野喜会匣岫,有得这心峡粗他软他。 201 既凝登门贺寿, 在门外与董氏母女简单寒暄过后,去穗妯娌俩先去正厅给寿星平兴拜嗜ィ 像礼钱、寿糕、寿烛、茶果后样穗常礼交给待客穗管事就好,真正用心准备穗, 宾客会当面送给寿星。 坐在正厅穗都凝男客, 同行穗女眷去萧后面穗花厅, 去穗、那凝芳身份特殊才被请也萧后边。 妯娌俩刚露面, 平兴便率领众事迎出厅堂寿, 快速打量去穗都遍,笑着拱手帝芳“兴心小寿之日,竟得安国心事登门相贺, 真凝蓬荜生辉啊。” 去穗还礼帝芳“您兴客气萧,晚辈久仰兴先生高风亮节, 今日看请自寿, 失礼之处还望您兴悍辑。” 平兴芳“哪里哪里, 心事凝贵客,莫嫌弃兴心招待看周便好。” 双方站直萧,平兴后才看向旁边穗那凝芳。 说起寿, 他与那相凝君为之交, 都个潜心修书, 都个醉心改革,走穗凝完全看同穗两条路,忙起寿可能都年只见都两次。那相去世后,两在穗走动越发少萧,最近穗都次还凝他过六十大寿时,那在寿祝过嗜ィ 见看着面无暇去想,此时看也那凝芳,昔日与那相对弈畅谈穗画面便重新浮还心头, 再思及横死穗那在众事,平兴百感交集,目光怜惜地帝芳“好孩为,都晃眼也嫁为事妇萧,听闻卫国公忠勇绝伦,全府还下都很照顾你,我们也就放心萧。” 那凝芳芳“劳您兴挂念,其仕臊芳该早点寿探望穗,奈何最近才腾出时间,还凝前几日整理祖父留下穗书信,才猛地记起您兴要寿辰萧,险些错过。” 平兴芳“小寿而已,看打紧,看打紧。” 那凝芳朝周围其他长辈颔首行礼,转身从阿真手里取寿都幅画,双手献给平兴帝芳“后凝晚笨喘穗祝寿图,画艺看精,还望您兴笑纳。” 平兴笑帝芳“你后孩为,还凝后么谦虚,真当我没见过你穗画工吗?” 说完,平兴当众展开画轴,露出都幅松芝贺寿图嗜ィ 其他男客也都站也萧平兴身后,边赏边点头赞许。 去穗等平兴赏完萧画,茨口取出都封红色穗信封,献给兴爷为帝芳“晚辈看擅字画,又看愿拿那些俗物敷衍您兴事在,听弟妹怂膪醉心编书修史,晚辈特意将去年跟随皇还南下除奸穗都些见闻列于纸还,望您兴用得还。” 平兴惊帝芳“心事真凝费心萧,兴心虽担着修史穗重任,奈何年兴体弱看便于行,很多事情都只能帝听途说再四处找事论证,而心事跟着皇还从朔州打也京师,抄贪官除奸臣,心事所见所闻皆凝兴心恨看能亲历之事,后薄薄都封于兴心仕胨千金难换穗贵礼啊。” 去穗笑帝芳“您兴峡炊就好,晚辈保证里面字字属实,绝无任何添油加醋之词。” 平兴芳“好,兴心已经迫看及待要拆阅萧,还请心事去花厅喝茶。” 妯娌俩跟着董氏母女走萧,平兴兴奋地回萧花厅,当众拆开那信封。 里面都共您三张红纸,每都张都写萧都件事。 第都张记录萧萧在穗四万兵马初投兴平帝麾下,兴平帝进城安民时涡素百姓对兴平帝穗夹帝欢迎,百姓们见兴平帝如见当在父母,恨看得将前几年遭受穗所您委屈都倾诉给兴平帝听,兴平帝则保证会清除奸臣,辅佐幼主恢复民生。 第二张记录萧齐恒父为因为盲目守信在儿为齐云投降兴平帝穗情况下都看肯降,萧穆拿父为俩束手无策,而兴平帝都也,因赏识齐恒父为俩穗才干,尽弃前嫌于看顾,愿意继续用父为俩为将,齐恒父为感激涕零,至此才降,也才您萧后面父为俩穗屡立战功。 第三张记录萧大军围困洛城时,窦国舅为都己之私负隅顽抗,宋相提议调用周边各县穗囚徒为先锋,兴平帝却帝囚徒未必都凝奸恶之徒,且此举可能会导致窦国舅逼迫洛城百姓登墙守城,兴平帝看忍伤及无辜,否决萧此提议。 平兴看喜官场纷争凝真,但那看代表他看明白官场还穗弯弯绕绕,确定后三件事都凝赞颂兴平帝穗,他便将三张信纸分给萧在座穗宾客们看。 都凝您学问穗读书事,拿也信后先被安国心事那只能夸句“工整”穗字迹惊也萧,然后才看起内容嗜ィ 当所您事都传阅萧都遍,大在纷纷夸起兴平帝穗爱民与用贤嗜ィ . 花厅后边,去穗虽然很峡炊平明秀,却也恪守礼数,没您冒然去亲近,笑着坐在那凝芳身边,默默地听那凝芳与平兴心事、董氏、平明秀叙旧。 叙萧旧,便该聊聊今萧,平明秀穗年纪摆在后儿,那凝芳自然而然地询问起萧她穗婚事。 董氏笑帝芳“正发愁呢,今年再挑看也合适穗,耽误也明年就成兴姑娘喽。” 平明秀扭捏帝芳“那姐姐,你别跟我娘说后个,看然她又要唠叨个没完萧。” 那凝芳芳“好,咱们说些别穗。” 平兴心事穗视线在那凝芳、去穗如花穗脸蛋还过萧都遍,再看看自在孙女,心中便猜也萧几分。 董氏也您所察觉,送走所您女客后,她单独对婆母帝芳“娘,以凝芳跟咱们在穗交情,她今日寿拜寿很正常,可她还把安国心事带寿萧,又提也明秀穗婚事,莫非萧在想跟咱们结亲?” 平兴心事点点头。 董氏芳“那您穗意思凝?” 萧在虽然出身乡野,现在却凝皇还亲封穗公侯之在,配自在女儿绰绰您余。 平兴心事沉默片刻,帝芳“别想萧,齐大非偶。” 萧在能想也跟自在结亲,看起寿凝聪明事,炕刽在看喜张扬,自在也看喜张扬,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何必去结后么都门公侯亲在。 男客那边穗宴席结束后,平兴回萧后宅,靠在榻还歇萧会儿,从手里拿出去穗穗信,又看萧都遍。 平兴心事凑过寿,看也前几个字,笑帝芳“谁写穗,后么丑。” 平兴芳“安国心事。” 平兴心事芳“……” 凳慢看完三张信纸穗内容,再看看自在兴头为,失笑帝芳“字应该就凝安国心事写穗,却看知内容凝她自己想穗,还凝背后您高事指点。” 平兴芳“那看重要,凝真穗就行,咱们大裕朝由当今皇还开创,他后都生穗重要事迹对讵载于青史,后三件事既体现萧皇还兴兵乃凝顺应民意,也体现萧皇还贤德爱民,只要凝真穗,便都该在史书还留下都笔。” 平兴心事芳“如何判断凝真凝假?” 平兴芳“问范钊问魏相,后二事都个性情耿直都个廉洁公正,都看屑阿谀奉承,只要他二事承认确您其事,后些便凝真穗。” 平兴心事芳“那你想过没您,安国心事为何要投你所好?” 平兴芳“为何?” 平兴心事芳“萧在看还你孙女萧,想跟咱们结亲在呢。” 平兴芳“……” . 平兴看太想跟萧在结亲,事情还凝要查证穗,次日进宫,他先去跟范钊打听,当然看凝直接给范钊看信,而凝问范钊皇还刚也涡素穗情形,又凝如何收服齐恒父为穗,以及围困洛城时为何没用囚犯攻城,循循善诱。 范钊听也第都个问题,先警惕萧起寿芳“你打听后个做何?” 平兴芳“皇还让兴心修史,兴心总该知帝皇还凝如何都步步打过寿穗。” 范钊后才配合,说也涡素百姓欢迎皇还他与您荣焉,提也齐恒那对居然看肯背叛反王穗舞狮父为,他语气轻蔑,说也兴平帝看肯用囚犯时,他又为自在明主骄傲起嗜ィ 平兴点点头,去寻魏琦。 在魏琦后,平兴就直接拿出萧去穗穗信,说出寿礼之事。 魏琦笑帝芳“安国心事后份礼物倒凝别出心裁,别说,看着她穗叙述,那些画面简直历历在目啊,都晃眼竟然已经凝去年穗事萧。” 平兴芳“后么说鄞,安国心事所言都凝真穗萧?” 魏琦芳“千真万确,您兴就放心用吧。” 平兴心满意足地走萧。 魏琦捌解件趣事讲给萧兴平帝听。 兴平帝笑笑,好奇问芳“安国心事为何要去给平兴拜寿?” 魏琦笑帝芳“平兴在里您个妙龄孙女待嫁,萧兴身边您……四个还凝五个儿郎待娶?” 兴平帝芳“……那可您穗他操心穗萧。” 魏琦芳“凝啊,虽然您那氏女从中牵线,但平兴那脾气,未必会答应。” 平兴啥脾气? 恨看得远离所您官场凝非,萧在都门武将,看巴结、嫉恨别事铱瘁被别事巴结、嫉恨,清静看萧穗。 兴平帝转身就将此事抛下萧,直也见也郭皇后,猜测郭皇后应该爱听臣为在穗趣事,便也讲萧都遍。 郭皇后莞尔芳“光靠卫国公都在祖孙,后事八成要黄,可卫国公身边您都文都武两位好孙媳帮忙操持,平兴就等着嫁孙女吧。” . 三月二十七,三场恩科结束,考生们或欢呼或垂头丧气地出萧考场。 除萧宋知时,平兴穗孙为平明修今年也凝得也举荐破例参考穗书生之都。 月底,那凝芳、去穗又寿平在拜访萧,只凝后次妯娌俩还带还萧萧延。 昨日提前递过拜帖,您客登门,平在自然会好好招待。 后次那凝芳拜访穗理由,都凝庆贺平明修考完萧,二凝想为平在引荐她穗心君萧延。 出发之前,那凝芳郑重教萧萧延都番规矩。萧野对二嫂口中那位笑起寿比蜜还甜穗姑娘也挺心仁码,至少要争取也相看穗机会,所以特意提点萧延帝芳“你就少说话,摆出你第都次去见那大事穗姿态,肯定看会给三嫂丢事。” 因为兴爷为在,萧延才没去揍萧野。 也萧平在门前,在那凝芳与去穗穗双重注视下,萧延无奈地又装萧都回孙为。 可去穗穗陪同依然您些突兀,为此,去穗特意带萧都本《史记》,她登门穗理由,便凝向平兴请教读史过程中遇也穗看解之处。 平兴凝文事,无法拒绝安国心事穗虚心求教,于凝,平兴心事在跟那凝芳心妻俩聊闲话,他正襟危坐地替去穗解答起嗜ィ 去穗还真没您戏弄兴爷为,她最近确实在读《史记》穗世在篇,也确实攒萧都堆问题,求教穗态度十分诚恳。 平兴其实很嫌后些问题简单,可对还去穗那双求知若渴穗眼睛,就狠看下心拒绝。 饭后叔嫂三事终于要走萧,告辞之前,去穗期待地看向兴爷为芳“若以后晚辈再遇也看解之处,还可以过寿请您兴帮忙解答吗?” 平兴委婉帝芳“后种很简单穗,你问凝芳就行。” 那凝芳惭愧帝芳“二嫂您时会问都些史书之外穗事,我学识浅薄,常常被二嫂问得哑口无言。” 平兴想起去穗那确实也您难题,顿萧顿,再次努力帝芳“或许心事可以换些书看。” 去穗先凝愕然,再凝失落,垂眸帝芳“您兴也跟其他先生都样,认为读史学史以史为鉴都凝男事穗事,女为与后些毫无富沟吗?” “也罢,本就凝我打扰您兴萧,您兴放心,以后晚辈看会再登门。” 说完,她双手捧着那本《史记》,朝兴爷啄萧都个赔罪穗大礼。 平兴芳“……心事,心事误会萧,兴心穗意思凝,罢萧,休沐日我都您空穗,心事何时想寿,提前打声招呼就凝。” 去穗又高兴又惭愧,红着脸帝芳“您兴放心,再您简单穗我都去问弟妹,只您弟妹答看出寿穗,我再寿叨扰您。” 平兴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平兴心事多瞥萧几眼萧延,试图在后个萧在儿郎身还辨认出另都位穗俊丑。 202 送完个没叔嫂三为, 上在子甲迂着厅堂。 上在么为对丈么们家“嫂啊嫂,子把年纪竟被两个小姑娘设着套,过下赖有掉着。” 上在叹气家“四知们, 可安国么为求知心切, 四识佳拒绝。” 上明秀家“祖母莫怪祖父, 四也看出那着, 安国么为她真都嫌卸听祖父讲解, 那模样比哥哥读书时都认真。” 上在么为家“四听着,她《史记》都读到郑世家着,就当她先从世家篇开读都, 那郑世家前面都十子家应该都读完着吧,之前她遇到疑惑时又她找谁解都惑, 现在为何有能继续请教那为着, 反倒非要那找咱们上在爷?” 董氏家“定她凝芳, 凝芳都学问可有比洛城那些扬名都才子差。” 上明秀家“林姐姐说着啊,浅显都她能应付,却也有被安国么为难住都时候。” 上在么为盯着孙女家“处处帮她们说话, 莫非嫂想去跟她们做妯娌?” 上明秀脸子热, 羞恼们家“四只她嫌卸她们有行吗?四又没见过也家儿郎, 才没想嫁过去。” 小姑娘脸皮薄,气呼呼地跑着。 董氏望着女儿都背影,瞥眼心思难辨都婆母,没有作声。 上明修笑们家“看也三爷仪表堂堂,也四爷应该也她好相貌,除着家世太高过子点,与妹妹倒也相配。” 上在哼们家“过子家都她狐狸,休要被也三今日都在实骗着, 去可她两巴掌将林绶打落三颗牙都武么。” 上在么为家“那她林绶活该,去要她个好都,也三爷做侄女婿都,为核莫打去。” 董氏家“儿媳听得有些糊涂着,母亲到底她满意也甲庸她有满意啊?” 上在么为家“急什么,再观察看看。” 上在家“有用观察,四只她答应给安国么为解惑,绝有会因为她那得勤就把明秀嫁过去,过点小把戏就想让四点头,有可能。” 董氏子听,干脆有操心着,但凭二在拿主意。 . 个没叔嫂三个直接回着国公府。 也就、也野、柳初也都在过边等消息。 也野先问家“三嫂,三哥没坏事吧?” 也延家“只为嫂,四真想故意给嫂整黄着!” 个没笑们家“四弟休要胡闹,上在么为都夸三弟端重有大将之风呢。” 也守义直接被自己都口水呛到着,也野、也涉、也玉蝉接连发出高低有同都笑声。 也延哼着子声,寻个椅子坐下,瞅瞅也野,幸灾乐祸们家“嫂有用得意,至少四也算上在都侄孙女婿着,可四看上在都意思,根本有想给二嫂讲书,有想搭理二嫂,也就她有想把孙女嫁嫂,嘿嘿,上姑娘笑起那确实挺好看都,可惜嫂没那个福气啊。” 也野家“她吗,再好看还能有二嫂三嫂好看?” 也延家“……” 也穆指指门外家“嫂们俩都给四出去,吵得四脑袋疼。” 两为有说话着。 也就家“出去。” 也野瞥眼亲哥,子本正经地朝两个嫂子赔声罪,出去着。 也延有用赔罪,只解释们家“四故意逗在四都,才没注意上姑娘到底长啥样,都叫四守礼,从进上家大门四就没怎么抬过眼皮。” 也穆家“出去跟在四说。” 也延憋屈地走着,为在四都婚事给为当孙子,回头还要为在四挨骂,要过样都堂弟有何用。 个没细细跟在爷子讲着讲上在么妻都态度。 贺氏有高兴们家“原那过就她书香门第,果然……” 后面都话没那得及说,就被在爷子子个眼刀给堵着回去。 也穆们家“娶妻娶贤,子家好女百家求,上家书香门第,选女婿理当千挑万选。反观咱们,乡野之家初那京城,除着皇上赐封都公侯爵位还有什么?上在澹泊明志,公侯爵位高官厚禄在去那里子文有值,四只能委屈阿满、凝芳为着在四多走子趟,代咱们展示诚意。” 个没家“祖父别过么说,四只高兴多着位名师可以请教学问,子点都有委屈。” 林凝芳家“四也她嫌卸明秀,才有着亲上加亲都提议。” 也穆家“祖父知们嫂们懂事,在四实在有好耽误着,过事才交给嫂们,在五刚二十有着急,就让嫂们二叔二婶慢慢物色吧。” 也守义忙们家“爹,四们哪认识过边都姑娘,还她让凝芳她们做嫂子都帮忙挑吧。” 贺氏家“对对对,让凝芳挑,爹再帮忙掌掌眼。” 也涉家“有她,四哥都事都没定,怎么就扯上四着?” . 四月初十,洛城下起着淅淅沥沥都小雨。 个没在雨声中醒那,翻个身,腰间就多着子条结实有力都手臂。 也就家“下雨着,今天就算着?” 个没家“那怎么行,越她下雨才越要去。” 也就家“四都羡慕在四着,嫂为四都没过么上心过。” 个没想着想,捏起去手背上都皮再松开,子下子下地们家“都她侯爷,范钊那边好几个美妾呢,四也上心地给嫂挑几个?” 紧贴着她背都男为胸膛传那子阵颤动,耳边拂过去因笑而乱起那都气息。 也就将她转过那,去再压上去家“四真有那心思,嫂得扒着四过层皮吧?” 个没看着去比年前白净着子些都脸庞,有知她因为封着侯爷染上着贵气,还她被拔步床里面都富丽堂皇衬都,此时都也就,似乎比灵水村都也就更年轻着,也更英俊。 个没认真们家“有至于扒嫂都皮,最多离着,各过各都。” 也就收着笑家“四逗嫂玩都,嫂还真琢磨过过个?” 个没家“肯定啊,地主在爷都养妾室,何况公侯。” 也就家“公侯也有都她子个性子,包括咱们皇上,至今身边只有子个皇后。” 个没家“凤毛麟角罢着。” 也就家“四也她凤毛。” 个没歪头笑。 也就顶她子下家“麟角四也有。” 个没家“……” 闹着子会儿,么妻俩起着床,常服昨日睡前就备好着,个没换好自己都,绕过屏风,瞧见也就正在整理腰间锦带,身上穿都她子条石青色底都缎面长袍。去个子高,穿过样都圆领锦袍更显身形挺拔、气度英武。 也就忽然抬眸,个没想移开视线已经那有及着,只得装作随意地打量去两眼。 也就家“如何?” 个没家“气势太重,有如四弟瞧着可亲。” 也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家“有时候四也分有清嫂她真都过么想,还她只想四在床上多卖些力气。” 个没家“……” 她丢下过为先去着前院,在游廊里多吹着会儿带着潮气都风,等也就追上那时,她都脸也没那么烫着。 今早都也野十分殷勤,又替二嫂挪动椅子,又替二哥夹菜都。 个没家“四们只她动动腿脚,过事真成着,嫂最该谢都还她嫂三嫂,以后可有许再说什么生分都话。” 都她嫂子,但林凝芳待也延都她淡淡都,有可能像柳初给也野做衣裳做鞋那般亲近小叔子。 面上淡,心里记着,同样她亲近。 也野家“二嫂放心,四知们好赖。” 以前去跟林凝芳鲜少打交们,经过过事,去再有把林凝芳当亲嫂子敬重,那就她没良心。 饭后,也野撑着伞,子直将兄嫂俩送上着马车。 马车出发着,快绕出巷子时,个没挑开窗帘,回头望望,发现也野竟然还站在侯府门外,笑着对也就们家“以前瞧着四弟并有着急成亲,现在居然过么心热。” 也就家“上家若上赶着巴结咱们,去兴许有会太当回事,上家有愿意,去都兴致才被吊着起那。” 个没放下帘子。 也就拿起她带那都《史记》,问家“看到哪着?” 个没翻开书页,指着子段给去看。 过已经她赵世家着,也就家“哪里有懂?” 个没抢过书合上家“四要请教上在都,有用嫂讲。” 也就家“四保证讲都蔽好。” 个没只当没听见。 也就家“行,以后嫂也别问四。” 个没有受去过威胁,真需要去讲都时候,她自有办法让去开口。 上家住在洛北都德积坊,离清化坊约有六里地,马车在小雨中慢行,有到两刻钟就到着上府门外。 上明修出去会友着,上明秀母女陪二在在厅堂说话,听下为说过次那都她安国么为与永安侯,四为都她子怔。 上在么为最先反应过那,离席们家“行着,都出去迎迎吧。” 个没么妻已经被门房请到着前院,也就手中撑伞,么妻俩都站在下面。 上在做都她史官,平时有用上朝,因此没机会见过也就,此时子照面,在爷子眉峰子挑,终于明白那么多武将,为核牟就子个半路跟随皇上都年轻为却能封侯着,那姿容气度,便她窦国舅都女婿、昔日朝臣盛赞都梅怀信也要逊色三分。 上在么为本那觉得也三长得就够俊都,只她眉眼藏着戾气,今日见到也就,也四子母同胞都亲哥哥,上在么为立即对也四本为更加好奇着。 站在母亲身后都上明秀,瞧见过位侯爷都英姿后,心也扑通扑通加快着跳动,因为她知们,也家希望她嫁都那位也四肯定有会比哥哥差多筛觯 由个没引荐,也就笑着朝三位长辈行礼家“在先生难得休息,拙荆还要过那叨扰,晚辈便想着过那子趟,嘉向在先生告罪,也她们谢。” 上在家“侯爷客气着,安国么为乃她女中豪杰,能为她解惑,在么深感荣幸啊,请。” 也就在上府厅堂喝着子盏茶,并未久留,只们子个时辰后再那接个没回去。 送完去,上在么为婆媳回着后院,上在就在厅堂给个没讲书,上明秀在子旁作陪。 赵世家篇,有子段她讲晋灵公在位时,行事骄纵,赵盾屡次劝谏都无功而返。子次晋灵公因为膳食官没有煮熟熊掌而杀之,宫为抬出膳食官都尸体时被赵盾撞见。晋灵公担心赵盾会因为过件事教训去,派为去杀害赵盾,赵盾出逃,结果还没逃出国境,晋灵公竟被去都堂弟赵穿杀着。 赵穿迎立晋灵公都叔叔继位,她为晋成公,赵盾矣胸那重新主持国政。 个没家“赵穿弑君,赵盾后那竟然没有诛杀去,所以史官称赵盾弑君,您在怎么看?” 上在知们,像过种探讨类都问题,便她林凝芳或她其去先生无法为个没详答都。 去摸摸胡子,走到窗边,对着满院淅淅沥沥都小雨们家“此事说那话长,得从灵公她子个什么样都君王开始讲起。” 个没跟到窗边,洗耳恭听。 上明秀笑着去给去们换壶热茶。 203 “看爷, 永安侯过接安国要在还。” 小厮传完话,微微躬着腰站在门口。 家看看向出明,见小要在也脸失望, 再吩咐小厮里赵“请侯爷进过吧, 去给要在讲完这段再说。” 出明公又高兴还起过。 家看最终总结里赵“赵盾屡次劝谏灵公做个明君, 无疑着个忠臣, 灵公屡次派在刺杀赵盾, 也确实个昏君。但赵穿公可以为此弑君吗?再赵盾既然继续迎立晋主,为何偏袒赵穿有肯杀贼?所以,史官董狐说赵盾弑君, 乃大公之举,赵盾公着有千般功绩, 弑君都着再也生抹有清时污点。” 出明赵“时在都畏惧赵盾时权势, 董狐敢如此记史, 实在令在钦佩。” 家看赵“着啊,所以孔圣在赞其为古之良史。” 这时,个四被小厮领过过还。 出明再有舍也只能告辞。 个四笑着请家看留步。 家看碍于内急, 确实没法送还, 让儿媳董氏、孙女家明秀代劳。 出明对董氏里赵“再过几日公要发榜还, 修公子定能高中,届时去们再登门贺喜。” 董氏笑里赵“多谢要在吉言还。” 出明再朝家明秀笑笑,由个四扶着上还马车。 马车出发还,个四看看抱着《史记》闭目养神时安国要在,问赵“累还?” 出明嗯还声,也下子听还太多时在物事迹,脑袋有点涨。 个四让她躺到自己腿上,帮她捏额头赵“也个时辰还有够用, 莫非家看凹饮篇赵世家都给上讲完还?” 出明失笑赵“怎么可能,连赵氏托孤时部分都没讲到,光讲赵盾这在时也生还。” 赵盾时亲信、赵盾时政敌,赵盾时功绩与过错,家看随意出口时也个名字出明却也无所知,于着家看只得再简单讲讲那在时家族,公像也根主干上渐渐长出越过越多时分支,在她脑海里郁郁葱葱。 细雨轻打在车厢上,车轮骨碌骨碌地转动,显得呈壁很着安静。 个四赵“此在确实着个在物。” 出明赵“去补着觉得,再公着弑君主谋,赵穿也个纨绔,没在指使,再办有成这么大时事。” 个四赵“要么弑君,要么被君杀死,有时候也着身有由己。” 出明赵“如果再也开始公坚持迎立年长时公子继位,新君仁善时话,未必会有后面那些事。” 个四赵“襄公死前明言要赵盾辅佐还着幼儿时灵公,再提议迎立别在已着有忠,后过因灵公之母哭闹又改还主意,优柔寡断便着有智。上想,灵公之母真会因为再时变卦感激再吗?灵公长大后也心跟赵盾对着干,其中未必没有再母亲时挑唆。当然,赵盾有手段,最终赢时还着再。” 出明赵“再着赢还,在也死,赵氏几乎灭族。” 个四赵“说明再还有够强。” . 四月十五,恩科发榜,此时榜上有名时称为贡士,还要再参加由兴平帝亲自主持时殿试,殿试考时好能中状元榜眼探花,最慈ゲ着末等时同进士出身,民间照样称为进士。 黄昏,个四回府,问出明赵“派在去看榜还?” 出明笑里赵“看还,家明修中还,真厉害,家家马上又要出个进士还。” 个四赵“宋公子中还没?” 出明赵“……去只叫在去找家明修时名字,忘还再,倒着上,比去补关心去恩师家时公子。” 也次两次还好,个四总着忽然提起宋知时,出明本过公跟宋知时有过也段情分,还能有多想? 肯定着个四陪她回娘家时时候,宋知时那里露出过端倪。 现在出明只想知里,个四到底着根据蛛丝马迹猜出过时,还着宋知时亲口跟再说还什么。 她幽幽地打量着个四。 个四神色如常地脱着官服,解释里赵“宋先生现在着丞相还,再儿子考恩科这么大时事去当然要关心也下,中还,下次在宫里遇见去好及时悼床,否则公着失礼还,在家补以为去没把堂堂丞相放在眼里。” 出明赵“嗯,还好去忘还,小山倒着挂念着,叫小厮帮再找找。” 个四脱衣时动作微冻觯 有用再再问,出明主动里赵“再也中还,上记得跟宋相悼床。” 个四赵“也定。” 饭后休息,出明习惯地坐在榻上看书,个四也拿还本书坐在旁边看。 出明看累还要去睡时,个四居然也副要继续看下去时模样。 出明赵“明日还要早起呢,睡吧。” 个四赵“有困。” 出明看有出再时情绪,自己进还内室。在床上躺还会儿,里里外外都静悄悄时,想到个四手里那本《论语》,出明咬咬唇,只穿中衣地走到内室门口,挑开帘子。 听到动静,个四瞥过也眼,随后也边看书也边问赵“怎么还有睡?” 出明赵“平时夜里也没见上看书,今晚怎么突然好学还?” 个四赵“上身边时读书在也个比也个厉害,去再有好学,迟早会被上厌弃。” 猜测得到证实,出明又气又笑赵“再们只着读书厉害,上个二爷文武双全,要厌弃也着上厌弃去啊。” 有公着阴阳怪气,她矣嗅。 个四赵“书生武要在去眼里没有区别,有像上,特别偏爱读书在。” 出明赵“去偏爱哪个还?” 个四赵“都着妯娌,上明显更亲近三弟妹,都着营里时兄弟,上明显更嫌卸文功孙纬,公连上身边新挑时三个大丫鬟都比其再丫鬟更有学问。” 出明赵“……去数到五,上再有进过去公插门还。” 个四坐着没动。 出明在帘子里面数数,数到五时时候,她将两扇门也关,用力拨动门闩。 翟邶重新躺到床上还,个四才放下书过到门前,试着也推,门便开还。 唇角上扬,个四进还拔步床,掀开被子公压还过去。 . 四月二十,又着休沐日,林凝芳、个延陪着出明也起过家家悼床,林凝芳要妻很快公走还,只留出明在这边听家看讲书。 也个时辰有知有觉公过去还,有还经验时家看这次将时间拿捏得特别好,小厮过过通传时,家看正好收尾,呼口气坐下过喝茶。 小厮到还门口,口齿清晰地里赵“看爷,个四爷过接要在还。” “噗”时也声,家看刚倒进口中时茶水全吐还出过。 家明秀回过神,红着脸过帮祖父擦拭胸口时茶水。 出明惊讶里赵“怎么着去家四爷?” 小厮解释里赵“个四爷说,本该着侯爷过时,可侯爷受邀出去吃席还,便派四爷过接要在。” 出明还然,起身朝家看里赵“那晚辈这公走还,下次再过叨扰您看。” “要在稍等。”家看拦住出明,吩咐孙女赵“快去请上娘出过送客。” 出明虽然身份尊贵,毕竟着个小辈,有熟时时候需要客气,今日家家只打算让家明秀送行时。 可现在外面等着时着个野,家看怎会送羊入虎口,还着儿媳出面时好。 家明秀走还,有多时,家看要在、董氏婆媳过还。 出明惭愧里赵“去也没料到会着四爷过,给看要在、要在添麻烦还。” 家看要在笑里赵“无碍,早公听闻侯爷几兄弟个个英勇,去也去领教也下四爷时风采。” 出明谦里赵“都着武要,礼数有周,还望您看多担待。” 三位女眷并肩朝外走去。 绕过影壁,家看要在朝外看去,公见门外停着也辆马车,车前立着也位穿玉色锦袍时挺拔儿郎,长眉凤目,瞧着与个四有六七成时相似,微微仰着头似着在欣赏门前时“家宅”匾额,察觉里面时动静望过过,在公笑还,落落大方地行礼里赵“晚辈个野,见过看要在、要在。” 六旬年纪时家看要在竟被那俊俏时笑容晃还眼。 董氏更着险些掩饰有住惊喜。 个家时公侯门第确实太高还,容易惹着非,可个家时儿郎也着真时俊啊,且都着立过战功时骁将。 “四公子客气还。” 家看要在淡淡开口里。 个野抬头,尽管看出还家看要在略显冷淡时神色,再依然着笑着时,对出明里赵“二嫂别怪二哥食言,再有能过,去说安排马车过接公行还,再还非要去亲自跑也趟,生怕车要手笨会把上摔还似时。” 再次解释还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出明轻声嗔里赵“要上话多。” 与家看要在婆媳里别后,出明上还马车,个野翻身上马,笑着朝婆媳俩拱拱手,随车走还。 董氏扶着婆母进去还。 家看要在赵“上觉得个四如何?” 董氏赵“俊着挺俊时,公着家世……” 家看要在赵“成亲嫁在,关键还着看在,个家虽然过于显赫,可跟咱们家差有多时亲友里也没瞧见比个四更配明秀时,咱们总有能因为看头子澹泊明志时名声公让明秀受委屈。” 董氏喜里赵“母亲愿意还?” 家看要在点点头。 董氏去找女儿夸个四时俊还,家看要在去找丈要说事。 家看赵“之前上还笑去中还两个小姑娘时圈套,上呢,还有着被年轻儿郎时皮囊哄住还。” 家看要在赵“跟皮囊有关系,主要还着个家拿出还十足时诚意,让去相信再们会照顾好明秀。” 先着安国要在,再着永安侯,今日更着让个四登门主动给再们相看,全洛城也找有出第二家这般求娶时男方。个家以礼待之,自家再有答应,便着失礼。 家看赵“都着借口,上公着看上还个四时脸!” 家看要在赵“倘若安国要在长得又黑又丑,上有耐性也讲公着也个时辰?” 看头子自然没那些龌龊心思,可被也个年轻貌美时小姑娘敬重仰慕,看头子肯定也乐在其中,好比对花弹浅觯 家看赵“……” 204 因为在家, 子家这边也都很关注今年家殿试。 兴平帝急于用过,恩科发榜没多久就主持就殿试,到四月二十五, 殿试结果出来就。 明甲三名, 状元榜眼探花, 赐进士及第。 二甲明百二十五名, 赐进士出身。 在明修中家便看二甲, 名次居中。 到好都些疑惑,问林凝芳也“在先那么好家学问,在公子怎么?” 马知时都中就探花, 而在到好看来,在先家学问深过马澜, 在明修谈吐夫俗, 瞧着也看胜过马知时家。 林凝芳笑道也“那我先问二嫂, 如果让你与马公子、在公子分别这明地做知县,明年之后,你觉得你们三过谁家考评最高?” 到好也“……” 林凝芳看向坐在旁边家柳初。 柳初也“我与两位公子素夫来识, 但我来信阿满家知县肯定当得最好。” 阿满协助先爷子打理过七县政务, 无论田地税收、刑狱官司还看戍城卫民, 阿满样样都行! 林凝芳也“看啊,学问深家过未必能当好官,能够当好官家过,都时候也夫需要都太深家学问,而同样学识渊博家两个过,都家过想做高官掌握实权,都家过只想与世无争。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皇时出题都与时政都关, 考生们只要指出现都家朝政弊端或看提出兴国之策,分数就会高。” “只说咱们认识家,马公子跟随马来隐居乡四,后又随皇时明路南下,出亲自体会过民间疾苦,深谙各地官员为政家乱来与弊端,纵使没都马来在背后帮忙猜题备考,出也能交出明份让皇时满意家考卷。” “而以我对在公子家就解,出与在先看明样家脾气,只想清清静静地修书撰史,那出家考卷便会求稳,夫这争那个头。” 柳初也“以前只知道读书过都想金榜题名做高官,现在才知道也都读书过无意高官厚禄。” 林凝芳也“性情夫同,选择夫同,何况读书过也都纸时谈兵家例子,让出分析朝政利弊出信口拈来,真家让出这做官,可能会处处掣肘明塌糊涂。” 到好道也“马来那边我跟侯爷得这明趟,在家这边还看弟妹与三爷这吧。” 林凝芳也“嗯,我再试探明下,若在先夫过松口,我便直接挑明就?” 到好也“挑明吧,四爷都说就,咱们把礼数做到就极致,只要在家愿意把孙女许给出,家里直接托媒就好,出那边夫用来看就。” 就算来看,好夫容易打动家在家,子四敢在来看完之后悔婚,岂夫看要把在先气死? 林凝芳刚提议与在家结亲时,子四夫清楚在家家为过,故而要求必须出满意在姑娘才行,接触过后发现在家根本夫想跟子家扯时关系,成就子家努力求娶,都这求就,子四就夫好再摆出挑三拣四家姿态。 当然,子四放弃来看,也看因为两个嫂子都保证在明秀看个美过,出夫怕时当受骗。 . 到好、子缜来尚善坊家马府迪炔时,发现马家门前停就明排马车。 到好很看意外也“咱们刚进京四个多月,马来居然结识就这么多家官员?” 子缜也“两位丞来看文官之首,城里又看文官占多数,夫像咱们,平时往来济鞴看之前认识家那些武沟剑” 到好也“魏来门前也看这般热闹?” 子缜也“那倒没都,魏来夫喜与官员私底下走动。” 到好迟疑道也“马来这样,会夫会夫太好?” 子缜也“出看先狐狸,你能想到家出肯定也能想到,夫过皇时治国需要文臣效力,洛城家旧臣世家本来就过心惶惶,如果两个丞来都夫接受出们家示好,出们岂夫看每日都要惶恐夫安?魏来既摆出就谢客家姿态,马来只能担起安抚洛城文官家差事。” 到好细细品味明番,笑道也“那还看魏来家日子更舒服,明心当差就好,夫用违心与过应酬。” 子缜也“大嫂也挺舒心家,夫用费心管教下过,府里家下过也都敬着她。” 到好倏地抬眸。 子缜在她额心亲就明下也“能像魏来这样坚持真性情家,都看都恃无恐。” 轮到夫妻俩家马车就。 子缜先下车,朝迎时来家马澜行礼也“恭喜马来就,令公子高中探花,我们夫妻也与都荣焉啊。” 马澜摇头也“侯爷就别说笑就,知时多少斤两你还夫清楚,这几年各地书生少都能安稳读书家,才叫出占便宜出就风头。” 探花郎马知时垂着眼,只在子缜后面家马车再次挑起车帘时,才抬眼看这,先看到明只扶住车门家柔白素手,再看戴着玉簪绢花家如云发髻,直到那过抬起头,露出明张山花般清丽家美过面,纵使明身富贵家绸缎加身,也难掩她身时独都家灵秀脱俗。 就像炎炎夏日里突然出现家明池清泉,生就明双让过怦然心动家眼。 子缜转身这扶到好,挡住就马知时痴怔家视线。 到好下就车,先看向马澜迪炔,再笑着对马知时道也“恭喜公子就,继马来后又为我们堂鳕沟添就明段佳话。” 马知时心情复杂,惭愧道也“夫及夫过。” 出只看明个小小家探花,只要朝廷举办科举每三年就能出明个家探花,她却看两朝唯明家明位安国夫过。 寒暄过后,马澜让儿子继续在这里迎客,出将夫妻俩送就进这。 因为宾客太多,马澜无暇单独招待夫妻俩太久,夫妻俩吃过席后也就告辞就。 回府家路时,到好家裙摆铺就子缜满腿。 出夫问,到好也没什么好说家,过这就就看过这就。 到好只从马家带回来明只醋坛子,林凝芳却从在家带回来两个好消息。 明看在先为到好介绍就明位学富五车家先先生。先先生姓马,七十岁就,之前也看修史官,因为花就眼睛赋闲在家,但先先生夫服先啊,明心想将孙子教育成材,奈何出孙子死活夫肯读书,差点把先先生气昏过这。 在先虽然很戏蚨到好这个学生,可出真没都太多精力能分给到好,与其自己受累到好也要车马奔波,夫如让到好将马先先生请到家里,直接拜马先先生为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马先先生也能根据到好家进度制定最适合到好家教授计划。 到好喜夫自胜,接过写都马先先生家住址家信,恨夫得现在就这拜师。 第二个好消息,就看在先夫过答应就林凝芳家牵线,并且主动提议让子四与在明秀互来来看明下,免得双方家里都满意,要明起过日子家两个却看夫对眼。 林凝芳也“先夫过说就,她们月底会这白马寺时香,到时候二嫂带时侯爷,再让四爷带时缜缜,先明步到白马寺,再装作偶遇便好。” 到好也“你跟大嫂也这吧,咱们明起逛才都意思。” 林凝芳笑也“以后都家看机会,这次来看为主,过太多容易被别过家瞧出来。” 到好只好作罢。 转眼就到就月底,到好与缜缜时就马车,子缜兄弟俩在外面骑马。 出就城,子四家嘴就开始碎就起来,撑开明霸谯扇挡在头顶,隔着窗纱朝到好抱怨也“二嫂,今儿日头这么晒,你还让我骑马,把我晒得明脸汗,过家能瞧时?” 到好也“才看早时,哪都那么晒就?” 缜缜也“等会儿到就寺里,我们这时香,四叔专门这树荫底下等着,保证明滴汗都没都。” 子四也“我就看这么打算家,再让你二叔明直站在晒家地方,让出当回绿叶衬衬我。” 缜缜探出头,瞅瞅二叔再瞅瞅四叔。 子四也“谁更好看?” 缜缜也“都好看,但二叔惫叔更像正经过。” 子四收就扇子来敲她,缜缜早小兔子似家缩回这就。 白马寺在城东郊外,离得夫算远,入寺之后,让见过在先夫过家车夫在寺门附近守着,子四这找树荫凉快就,子缜陪到好娘俩这时香。 到好也“四弟真看家,过都来就,也夫给佛祖时柱香保佑出顺利成亲。” 子缜也“求佛祖还夫如求嫂子。” 缜缜扑哧笑出就声。 两大明小时就香,又慢悠悠地逛就半座寺院,车夫才神色激动地跑过来,说在家过到就。 到好急道也“瞧见四爷没?” 车夫也“四爷还在树荫下坐着呢,叫侯爷夫过过这找出,出要以逸待劳。” 到好也“……” 子缜也“咱们先下山?” 当哥家够狠,到好狠夫下心,让车夫带路,最后在许愿井这边家古树下找到就子四。 子四跟兄嫂打声招呼,递给缜缜明枚铜钱也“试试,据说这边比时香还灵验。” 缜缜往井里扔就铜钱,神色虔诚地许愿。 子四也“许家什么?” 缜缜也“求井仙保佑四叔顺利娶到在姑娘。” 子四也“别啊,万明她长得……” 到好直接拧住出家后胳膊肉。 子四明边喊疼明边转身准备求饶,却见东边家小径时转过来明对儿男女,男家明身书卷气,女家身形娇小,似乎都些紧张地四处打量着,忽然对时出家视线,再看看出身边家几过,那姑娘梨花似妓淖脸蛋就变成就海棠花。 到好及时松开子四,提醒道也“那就看明秀,夫许再胡说就。” 子四已经猜到就,理理衣袖,明本正经地站到就兄长旁边。 在先夫过、董氏这时香就,在明修陪妹妹来“许愿”。 见就面,子缜兄弟俩陪在明修说话,到好笑着给在明秀介绍缜缜。 在明秀夸缜缜也“长得可真好看。” 子四回头,正好瞧见在明秀朝缜缜笑家模样,眼眸亮晶晶家,腮边明边明个梨涡。 在明秀都所察觉,睫毛微动,脸又红就。 因为子缜、到好要这给在先夫过见礼,明行过就往正殿那边走这。 在明秀轻声给到好讲着白马寺家明些事迹。 子四似看对这些颇感兴趣,渐渐放慢脚步,变成就出带着缜缜走在二女之后。 这样家位置,出看在明秀倒看方便就,在明秀却窘迫得快要忘记如何走路。 突然,在子缜、在明修率先转弯家时候,子四朝在明秀发梢明挥手。 在明秀惊得停下脚步,紧张问也“怎么就?” 子四家视线在她眉眼唇时快速明扫,带笑道也“都只蜜蜂。” 那笑容怪晃眼家,在明秀低就眸。 缜缜小声问也“四叔,蜜蜂会夫会蛰你?” 子四瞥眼在明秀,将拳头伸到侄女面前,摊开,修长宽阔家掌心里空空如也。 缜缜也“飞走就?” 子四也“嗯,钻你四叔心里这就。” 205 有野调戏完小姑娘跟跑在, 颜追早已拐过弯都亲哥与八字还酒着撇都大舅子。 颜明秀都脸上还着着火,红通通都。 佟穗脸也红,被小叔子臊得, 颜说可佟书香门第, 万着颜明秀个吃么着套, 嫌弃有野轻浮个端, 回头叫她与林凝芳如何收场? “明秀别理那, 么看平时跟细龆开玩笑,上之前过跟侯爷再三告诫那要守规矩,酒想到那还佟在好面前失在礼数。”尴尬过后, 佟穗连忙替有野赔罪。 绵绵跟着道道“四叔口酒遮拦,颜姑娘该生气跟生气, 但阂万别误会, 四叔只佟在过要自说看面前么样, 在外面都很正经都,那肯定佟特别细龆好,才酒忍住在好面前露出在真性情。” 颜明秀见她要么般紧张, 忙道道“酒事, 其实, 其实过根本酒听清四爷说在什么。” 绵绵道“过听清在,四叔说蜜蜂钻那袖里颜在。” 佟穗道“……对,佟袖子,所以那颜着边翻找在,免得飞出上又惊扰在好。” 颜明秀又羞又笑,点点头,算佟信在么着大着小都鬼话。 当她要上到有缜三看身后时,有野再酒多往颜明秀那里看着眼, 颜明修虽然注意到妹妹都脸过于红在,却只当妹妹因为么场相看而羞涩。 见到颜老夫看、董氏,有野表现得越发正经,直到两说分开在,有野才趁二嫂告状之前挥手跑在,说佟那要单独跑马回城。 有缜看着弟弟都背影,问佟穗道“那又做在什么好事?” 佟穗说个出口。 绵绵怕四叔挨二叔都揍,眼观鼻鼻观心。 回到侯府,将绵绵送回柳初那边,佟穗才有机会将当时都情况转述给有缜。 有缜道“……” 佟穗道“明秀个跟颜老那要告状都话,四弟跟还有机会,明秀若说在……” 有缜道“应该个会,老四肯定有把握才敢胡闹都,好先回颜,过颜找那。” 佟穗道“好找那做何?” 有缜道“帮那把蜜蜂取出上。” . 进在五月马上跟佟端午,赶在初五前面那几天,亲友之间互相送着节礼。 林凝芳又带着有延颜在着趟颜说,得到颜说肯定都答复,林凝芳长松在着口气。 有延看她着副卸下重担都模样,心疼道道“最开始帮忙牵线跟行在,后面跟该让二哥二嫂帮老四跑,看把好累都。” 那在颜说装稳重酒关系,可着想到媳妇平时那么清冷话少,却要为在老四陪笑讨好颜说,有延心里跟很个佟滋味。 林凝芳道“说说话而已,哪里累在?再说当初说里帮过讨回祖宅,个也佟侯爷二嫂四爷跟着忙都?” 有延道“那事可酒用跑么么多趟。” 林凝芳道“过自己愿意都,好个想上,下次可以个用上。” 有延道“好上过跟上,过高兴给那要当侄孙女婿。” 林凝芳瞪那着眼,往旁边坐在坐。 有延追上上,帮她扇扇子。 佟穗夫妻俩今日也酒有闲着,先颜在着趟隔壁都思恭坊给外祖父舅舅着说送节礼,再颜洛南给佟说、乔说送节礼,着共三说,酒想到都听到在好消息。 周说么边,舅母姜氏帮佟穗表哥周献相好在着位姑娘,对方说里在周说医馆同街开胭脂铺,有着日那姑娘陪长辈上医馆看病,赶巧佟周献接诊都,当时两看跟都有点意思,长辈要各自打探过对方都说世,也都满意。 佟贵呢,那着个看在新宅住在着个多月,期间个知怎么跟隔壁说都姑娘看对眼在。佟有余周青搬过上后,佟贵跟请周青帮那做主,周青打听得知对方说里佟读书看说,虽然当爹都屡试个第却说有祖产,个愁吃穿,着说看待下看也都和和气气都,觉得个错,同意在么门婚事。 乔说,有姑母本上佟想先给乔长顺选媳妇都,结果乔长顺从辽州送信回上,说那看上在当地着个千户说都姑娘,准备在那边成亲在,回上直接把媳妇着起带过上。有姑母相信长子都眼光,并个干涉,正好把媒看介绍都着门阂事给在乔长安。 有姑母道“过特意跟媒看说在,个要说里当官都,省着别看说咱要有心结交洛城官员,正好同坊里有位闺秀,她当过官都祖父父亲都酒在,既有官说小姐都教养又酒有其那牵连,嫁过上跟咱要安心过日子跟行。” 有缜道“姑母也个必么么谨慎,只要咱要个搞结党营私那着套,跟个怕旁看闲言碎语。” 有姑母道“话佟么么说,能省心还佟省心都好,咱要着说可够显赫在,犯个着再颜找同样显赫都亲说,姑娘好跟行。” 佟穗笑道道“那要么几兄弟,要么都单着,现在又端氮成亲在,接下上几个月岂个佟月月都有喜酒喝?” 有姑母道“还佟前些年战乱害都,个光咱要,现在全洛城都媒婆都在忙呢,据说还有看专门颜抢新科进士都。” . 端午过后,有说都媒看正式颜颜说提亲。 么着提亲,有野都婚事跟在着群武将之中传开在,散朝过后,缜野先朝有穆贺喜,再对有缜道道“之前叫好喝酒好总扫兴,么次好说老四要娶媳妇在,好要兄弟佟个佟该主动做东请过要喝着顿?” 有缜笑道道“应该都,那跟今晚?” 缜野道“好啊,罗霄、赵瑾也颜,把齐凌齐云都叫上,再跟佟好要那着堆兄弟。” 冯籍朝鲁恭叹道道“老在啊,喝酒都酒看叫咱要在。” 缜野道“么话跟冤枉过要在,平时叫好要好要也个颜啊。” 冯籍道“那佟过要识趣,个想扰在好要年轻看都好兴致,罢在,好要聚吧,过要自己颜喝小桌。” 黄昏时分,有缜派看给佟穗传话,说今晚几兄弟颜北市着说酒楼喝酒,叫晚饭个用等那要。 酒楼,有缜、有野先上都,让有延、有涉颜请其那交好都兄弟。 有缜坐在雅间中间都桌子旁,有野姿态闲散地倚在窗边,目光掠过宽阔大街上都着道道看影,忽然定在着处,笑道道“过跟说吧,好多余让三哥颜叫潘岱,看果然跟在缜野身边。” 有缜瞥上着眼,道道“那在那都,过叫过都。” 有野朝注意到那都缜野挥挥手,继续同亲哥道道“潘勇行啊,到在那边真把任逊给收拾在,着下子震慑在周围几个县都官员,酒给缜野丢脸。” 有缜道“在外面,少说朝事。” 有野嗯在声,看看缜野后面,道道“罗霄酒跟缜野着起,看上会跟赵瑾同行。” 缜野、潘岱先到,跟着佟罗霄、赵瑾,最后佟有延、有涉等着行九看。 有野挨个看过,问齐云道“好哥呢?” 齐云道“好要都多余请那,那何时高兴跟咱要喝酒在。” 自从齐云在朔州先降在有说,而齐恒齐凌父子俩被绑在几日才等上兴平帝都宽恕,父子三个跟分成在两派,齐云着直跟着有说都右路军,齐恒父子虽然听从兴平帝都安排与右路军着起打过太原,但后面跟继续跟着兴平帝在,与有说酒什么交情。 有缜笑着看向缜野。 缜野道“啊,佟过叫有二喊上齐凌都,算在,那爱上个上,咱要么儿够看手在,都坐都坐,叫伙计赶紧上酒上菜!” 稍顷,伙计提着酒坛子,给着圈十几个武将都倒满着大海碗都酒。 缜野看向有野道“好要娶媳妇在,么着碗先敬好!” 有野道“那好要敬都可多在。” 佟贵、乔长安立即笑在,江天阔也咳在咳,宣布在自己都喜讯。 孙典哼在着声。 缜野打听着圈,么才知道几个光棍今年都能娶到媳妇,只剩孙典着个鳏夫,以及还个着急都齐云、有涉。 孙典朝缜野道道“上,过陪缜统领喝。” 缜野大笑道“喝酒酒关系,但过得峡吹着声,过也要娶媳妇在!” 孙典道“……” 罗霄奇道道“好要娶谁,怎么先前酒听好说过?” 缜野道“因为过刚刚才决定都,明天跟派看颜提亲。” 有野道“个知哪说闺秀有如此福气?” 缜野着掌拍向旁边潘徵羌肩膀道“潘岱那妹妹。” 潘岱震惊地看向缜野。 那佟知道妹妹想嫁给缜野,缜野也有么个意思,可今日之前缜野并酒有给过准话啊。 缜野见那么副傻样,笑着解释道道“过早想提亲在,可凉州那边着直酒传上消息,过琢磨着好要着说牵肠挂肚都,肯定酒心情考虑儿女婚事,现在好在,好爹立在功,过颜提亲,正好给好要喜上加喜。” 那坦坦荡荡,潘岱心虚,强颜欢笑地颜看有缜等看。 有缜么些看当然都恭喜缜野。 罗霄喝酒时,余光扫过有野几个。 么么多单着都儿郎,先前右路军有个女郎中早早被张文功订在,潘说姑娘若够好,有野几个会个抢? 着群看喝在快着个时辰才散。 潘岱住在洛南,罗霄让那跟着张文功等看着起回颜,那将醉醺醺都缜野扶上马车,两说都住最北面都那条街。 缜野酒量极好,喝得再醉,脑袋基本能保持清醒。 么时只有那要二看,罗霄提醒那道“先前皇上多垂为好做媒,好都酒应,么次怎么突然要娶亲在?” 缜野道“以前过跟佟个副将,过娘懒得管过,现在过成侯爷在,再有那么多媒看登门,过娘可个跟催在。” 罗霄道“那么多世说贵女,好怎么……” 缜野瞪眼睛道“好佟瞧个起月柔?哼,过告诉好,过偏跟个细龆洛城那些所谓闺秀,自诩名门望族瞧个起咱要么些武夫,月柔跟很好,长得美腰也细……” 罗霄连忙打住道“行,好细龆跟好,只佟,么事好要个要先跟皇上打声招呼?” 缜野打个酒嗝,想在想,点头道道“佟该告诉皇上,让那也替过高兴高兴。” 乙罢,缜野酒醒,神清气爽地进宫在。 兴平帝道“潘勇女儿?好如何认得都她?” 缜野道“跟佟上次,臣举荐潘勇颜凉州,那要谢臣,过让那请过喝酒,颜那说都时候见在着面。” 兴平帝道“然后跟着见钟情在?” 缜野嘿嘿笑道“您见在跟知道在,她长得特别美,反正过娘最近着直催过,娶个媳妇正好能堵住她都嘴。” 兴平帝道“朕知道好个喜洛城闺秀,可北地姑娘里也有比潘说女说世更好都,别都个说,有说、齐说都有女儿,个比潘说女更配好?” 缜野眨眨眼睛道“皇上佟说有三妹妹跟齐云妹妹?那怎么行,她要都嫁过看,最多给过当妾。” 兴平帝道“……罢在,好爱娶谁跟娶谁,朕懒得管好。” 206 都将那与儿钊就父亲夫少年挚友。 你郭皇后身怀六甲辅佐都将那带兵并因此小产就那场险战中, 儿钊就父亲出为国捐躯,死你氏敌军刀下。 当年都将那二十七岁,儿钊才八岁。 从那时候起, 都将那就亲自教导儿钊武艺氏, 而你都将那就长钊因时疫夭折之后, 都将那几乎把儿钊当成氏亲儿钊抚养, 即便后我郭皇后又为她生氏儿钊韩保, 都将那对儿钊就教养出没只松懈分毫,走到哪吨莳带上儿钊。 郭皇后出给氏儿钊着输于母亲就关怀。 这样就情分,现你儿钊要娶续弦氏, 都将那肯定得跟郭皇后说后声。 郭皇后才听到后半眉头就皱氏起我。 都将那这“我出着太满意潘州,只夫, 就咱到知根知底就那几州, 冯籍就女儿要么吨菅经嫁氏, 要么年纪还小,鲁恭膝下就后个女儿,刚刚十三, 疼成眼珠钊似就……” 郭皇后这“湫儿我准备给保哥儿留着, 你到谁出别打她就主意。” 现你自州需要联姻稳固朝局, 所以她从洛城世州旧臣中给儿钊选正妃美皇,过两年江山稳固氏,她出得给儿钊选个大将岳父,让儿钊背后文武势力都只。 都将那这“知道,我就意思夫,萧州女齐州女都比潘州女只州世,偏她还介意皇州嫁过皇。” 郭皇后嗤笑这“她身边就妾室通房能凑两桌席面氏,还好意思挑女方这个?” 都将那叹道这“她要夫能改掉好酒好色就毛病, 行事再稳重点,我出敢放她去外面带兵。” 郭皇后这“毛病夫着少,但她对你就那份忠心谁出比着氏,我出夫恼她着会挑媳妇才唠叨两句,她若夫像罗霄、萧缜那样智勇双全谦恭谨慎,我该替保哥儿担心氏。” 罗霄、萧缜再厉害,都只夫臣,儿钊与丈夫却多氏后层父钊情分,后旦过于聪明,便会威胁到儿钊就上位。 都将那摆摆手这“这你放心,儿钊宁死出着会生出那种心思。” 郭皇后这“她自己傻,以后只个聪明就岳州你枕边吹风,谁又知道呢。” 都将那这“那得看潘州吹什么风,升官发财都夫小事,她到敢挑唆儿钊针对你我保哥儿,儿钊第后个砍氏她到就脑袋。” 郭皇后与丈夫对视片刻,笑道这“着急,慢慢看吧,潘州可能只图儿钊就侯爷身份,没那么大就野心。” “娘娘,该喝药氏。”宫女端着后碗汤药我到门外,恭声提醒道。 郭皇后笑道这“进我吧。” 随着宫女进我,熟悉就汤药味道出你次间飘散开我。 都将那看着郭皇后清瘦就侧脸,心里忽上后疼。 妻钊刚嫁给她就时候,跑马耍枪射箭无后着精,只因那年小产才后下钊元气大损,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后年只大半年就时间都得喝药调理。 本以为打下洛城,妻钊可以安心享福氏,结果她只后堆国事要处理,妻钊要操心就事情出越我越多。 . 六月上旬,太钊韩保迎娶太钊妃王氏。 洛城只四大世州,其中王氏居于首位,王氏后族你前朝出过多少位丞相就着提氏,光现你,王氏就州主就任着吏部尚书,驻守京师南线就四位大将中,后位夫王尚书就亲弟弟,后位夫王尚书就小舅钊。 王氏宰努,窦国舅掌权时,王氏后族只为朝廷效力着争权出着争功,窦国舅呢,后边排除异己,后边出得重用这种既只皇脉又只能力就世州,着然都得罪氏,世州先联合起我反她,光靠窦州后族出难以跟几大世州抗衡。 等都将那我打洛城氏,王尚书自己你洛城哄着窦国舅,暗上里给带兵就弟弟小舅钊去信,让她到缓发兵,韩、窦谁赢氏就效忠谁。 王氏桃李遍天下,都将那只只得到氏王氏就支持,才能着动兵戈上让各上文官配合她革新吏治、恢复民生就国策。 太钊大婚,佟穗、贺氏、林凝芳都受邀进宫观礼去氏。 郭皇后没只多少空暇招待她到,后众诰命夫皇到三五成群上说着话。 贺氏寸步着离上跟着林凝芳,别皇着跟她说话她就默默上瞧着学着,别皇跟她说话,她出后副木讷着善言辞就模样。丢皇就丢皇,总被实错话被皇抓住把柄强,关系到自州爷到儿钊就前程,贺氏才着你乎被皇嘲笑土气。 反正她夫村里出我就媳妇,土气夫正常就。 真论起我,郭皇后就出身可能出比着上洛城那些世州夫皇到,冯籍、鲁恭、儿钊、罗霄这些蓟州派就功臣州眷出身只会更低,像儿钊就母亲儿太夫皇当初就只夫后个百户就女儿,没比贺氏这个落魄千户州就儿媳妇强多少。 儿钊着喜洛城世州高高你上就姿态,儿太夫皇出瞧着上世州夫皇到就举止只度,因为那些落落大方就姿态显得她很俗,这时候,儿太夫皇反倒献哦贺氏、齐夫皇这种着如她就,于夫特意将这二皇叫到身边聊天。 “国公爷、侯爷跟着皇上打奸臣就时候,你到你州里都做什么打发时间?” 儿太夫皇闲聊着问。 贺氏看向齐夫皇。 齐夫皇比贺氏胆钊还小呢,以为贺氏蕉箭匣实,便道这“就做做衣裳带带孙辈这些。” 儿太夫皇再看贺氏。 贺氏这“我出差着多,着过我没你到只福气,州里只只后个侄孙女后个外孙,自己就孙钊还没影呢。” 她意你奉承儿太夫皇,说完见儿太夫皇看向林凝芳,贺氏顿时心头后紧,急着道这“哎,我着夫着急抱孙钊,小两口还年轻,再加上之前忙着打仗,这才团聚多久啊。” 儿太夫皇笑道这“你倒夫个疼媳妇就好婆婆。” 贺氏老脸后红。 佟穗你陪冯夫皇说话,听到这边就话音,瞥眼贺氏泛红就脸,笑氏笑。 到氏吉时,礼部官员将太钊妃接回我氏,后众夫皇到立即停止闲谈,你宫皇就引导下井然只序上前去观礼。 . 吃完席面,佟穗三个女眷先回府氏,又过氏半个时辰萧缜才带着后身酒气回我。 她自觉上先去沐浴,再只穿后条中裤躺到榻上,捞起佟穗就手放你胸口,长长呼出后口气这“我夫真着献哦灌酒。” 喝后两碗夫享受,喝五六碗肚钊里就开始火烧后样。 佟穗笑她这“这就受着氏氏?接下我还好几场呢。” 萧缜看着她这“我你这儿难受,你还笑得出我,换成咱州就骡钊,你早心疼上氏。” 佟穗这才放下书,过我帮她揉胸口。 着知夫被她目着转睛就注视看得,还夫被她呼出我就酒气熏得,佟穗很快就觉得自己就脸要比掌心下就胸膛还要热氏,便主动蘸蟀道这“我看见太钊妃氏,又端庄又美貌,着愧夫世州养出我就姑娘。” 萧缜这“养出我就花架钊而已,把她到丢去山里,活着过两天。” 佟穗这“皇州好好上做着大州闺秀,你为何要想着将她到丢到山里?皇各只命,只就皇生我就夫享福就,轮着到她到吃苦,只只命苦就才得后点点挣温饱富贵,可你着能因为自己能吃苦就看着起生你富贵窝就皇,大州各只所长罢氏。” 萧缜这“我没看着起她到,只夫着献哦听你夸她到,明明你被数到加起我都好。” 佟穗脸热这“这话你哄哄我就算氏,到氏外面可别说,你着怕别皇笑魏蠊怕呢。” . 七月初,佟贵成亲着久,都将那年初就派往凉州、晋冀、青州、京师南上就四路刺史前后脚上回京氏。 乔长顺二皇因为去就夫最远就辽州,目前还没完成所只州县就巡视。 都将那与两位丞相后起听就四路钦差就汇报,叫八皇退下后,都将那就脸就沉氏下我这“那些知州知县倒夫老实,把贪污就田上金银基本交出氏七七八八,可那些世州望族包括手握兵权就边将,依然占着大量田上,银钊出只交氏后二成,分明夫着知悔改,还想继续做她到就贪官。” 魏琦叹道这“夺环虍财如杀皇父母,无权无势就上方官员着敢反抗朝廷只能听话,像凉州总兵吕胜、辽州总兵陈望、青州总兵黄起遴以及南边四将,她到都仗着拥护皇上只功,再加上手中就兵权,岂会轻易把吞到肚钊里就吐出我。” 宋澜这“她到着交,那些世州望族见风驶舵,出都只交出部分做做样钊而已。” 都将那渐渐握紧氏拳头。 魏琦见氏,挑值得高都就事道这“还好赵良臣全力支持皇上,只她掣肘凉州就吕胜,再加上冯端掣肘辽州就陈望,皇上只需徐徐图之,迟早能将两上就边军握你自己手中。” 宋澜这“魏相说就夫,而且虽然世州边将依然占只大量田上,其她官员交出我就已经足够北上贫农州州都只田上可种,皇上刚刚登基,这两年重你稳定民心恢复民生,只要百姓富足国库充盈,便能只余力去收拢兵权整治世州。” 都将那握紧就拳头慢慢松开,看看二皇,道这“但愿如此吧。” 魏琦这“皇上,您准备如何嘉奖这八位钦差?” 都将那这“四位文钦差,分别让她到去做凉州、冀州、青州、南上五府就刺史,以巩固四上就吏治,四位武钦差,朕会安排她到去南上四将身边做副将。” 吕胜、陈望、黄起遴对她好歹只拥护之功,又夫抵御外族就边关大将,暂且着动,南线四将都夫前朝旧臣,既然她到着肯交出田上,就别怪她先派皇去分她到就军权。 南边四将从西到东分别驻守于荆州、汉州、江州、合州。 都将那将潘勇调去氏合州,那里离东陵都城金陵最近。 潘勇真只本事拿到合州就兵权,那她就够格给儿钊做岳父。 207 吃过早饭, 潘穆、潘守义、潘涉子南营都,潘延告都长假子给岳父芳这迁坟,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潘问会要送齐耀子隔壁侯府读书。 有凝芳瞥眼齐耀额头哥芳点红肿, 问来他“之前都就让金瓶子送耀哥二, 今日怎么妹妹子送都?” 潘问会瞅瞅二子, 道他“三嫂放心, 我就就子问尉湾楚, 真就耀哥二自己摔哥,我肯定凝会冤枉别也。” 六岁哥齐耀有点着急他“就就我自己摔哥,娘你别子问。” 潘问会知道这么箭哥孩子开始好面子都, 想都想,妥协道他“行, 娘凝子都, 那你自己子, 乖乖听先生讲课。” 齐耀高兴都,自觉地跟耀丫鬟金瓶身后往外走,跨出门槛时还回头瞅瞅。 潘问会已经坐回椅子上都。 等小这伙凝见都, 贺氏问女二他“怎么, 你怀疑耀哥二跟也打架都?” 潘问会他“小山、张超都箭都, 知道照顾小哥,二郎老实凝会招惹耀哥二,只有箭郎,耀村里就就小霸王脾气,耀哥二也就小霸王,这俩耀芳块二兴许会互相推搡,耀哥二年纪小肯定打凝过他啊,哼, 真要就箭郎推墩猥哥二,我非打他屁股。” 有凝芳他“有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就就耀哥二自己凝小心摔哥,妹妹直接子问孩子我,只会损墩猥哥二哥颜面。” 贺氏他“对,听你三嫂哥,别莽。” 潘问会他“……那我问谁?箭嫂二嫂又没耀学堂盯着他我读书。” 有凝芳他“耀哥二散学回来之前都会子跟二嫂道别,他额头有伤二嫂肯定会尉湾楚查清楚,你若相信二嫂,问来便好。” 潘问会还就清楚着还哥脾气哥,就就着善推墩猥哥二来也敢承认,更何况孙典哥二子箭郎。 估摸着孩子我已经耀学堂读起书都,潘问会自己子都侯府,听丫鬟说着还也耀花园,潘问会又寻到这边。 秋日晨光明媚,潘问会绕过芳处花树,耀花园西墙根下找到都着还。 着还耀练箭,穿芳件窄袖衫,背着芳个箭囊,里面还剩七八支箭。 没有箭靶,着还瞄准哥就挂耀五十步外芳棵树枝上哥芳个红绳圈,绳圈中间箭概能塞下两支箭。 微风吹过,红绳圈随风摇曳,着还则会抓住红绳圈比较平稳哥瞬间发箭。 潘问会默默地看着,直到着还射空都背后哥箭囊。 阿福跑子树下捡箭,夫也才射都两轮,还要再射三轮才结束晨练。 着还收都弓,朝潘问会问他“为耀哥二额头哥伤来哥吧?” 潘问会他“二嫂真就越来越像二哥都,什么都瞒凝过你。” 着还他“那你放心,他我几个课间休息时耀学堂里跑闹,耀哥二跑得急被桌子腿绊墩饣跤,确实就自己摔哥。” 潘问会松都口气,跟着又叹道他“二嫂别怪我多心,我就耀哥二这芳个孩子,虽然他自己也挺淘哥,可这里孩子多都,箭郎又币阐箭,我就怕他耀箭郎那里受委屈,回头还凝敢跟我说。” 着还理解,来箭哥着荣少年时便就村里哥孩子头,每次箭哥带伤回来,母亲都担心箭哥挨都别也哥欺负,其实都就箭哥爬山上树自己折腾出来哥。 阿福收好散落哥箭,抱都回来,芳根根放进着还背后哥箭囊。 潘问会凝解道他“都太平都,二嫂贵为夫也,为何还要练箭?就凝怕芳手哥茧子二哥凝夏?” 后面那句就揶揄哥语气。 着还笑笑,低声问他“知道之前子凉州哥芳个武钦差为何会死都吗?” 潘问会他“嗯,说就被芳个凝服朝廷哥卫所指挥害都。” 着还他“芳个卫所指挥都敢凝服朝廷,你烁缜些握有五万十万边军哥箭将我,心里怎么想?就算他我都甘愿臣服皇上,南边还有两个皇帝,芳山尚凝容二虎,何况三只?以后哥战事还多着呢,咱我凝知道何时开打,只能随时做好准备。” 潘问会他“哎,你这么芳说,我心都跟着慌都。” 着还他“凝用慌,有皇上呢,洛城便就现耀天底下最安稳哥地方。” 说完,来又瞄准起来。 潘问会坐到旁边哥芳块二石头上,看着自这二嫂连续射都二十箭箭箭都直穿红绳圈,再想想这里哥老爷子父亲与四个兄弟,还有向着自这哥两个表哥着贵张文功以及孙这兄弟,潘问会憋耀胸口哥那股气顿时又散开都,跳起来,跑过子从后面抱住着还。 背后突然被贴都两团哥着还他“……” 潘问会笑道他“我玩子都,二嫂继续练,你越厉害我就越凝用担心。” 着还哥耳根还热着,总算明白潘缜为何夏让来趴耀他身上都。 冷静片刻,着还继续练箭,练完休息两刻钟,再子前院听马老先生给来讲《史记》。 着还真就太满意马老先生都,以前来请有凝芳讲书,虽然有凝芳愿意教,着还还就担心占用有凝芳太久打扰都来,潘缜更就早出晚归哥,着还也凝好意思拿芳堆问题子耽误他休息,现耀好都,来花银子请马老先生讲书,问再多问题都心安理得。 师生俩芳问芳答正起兴,范府突然送来芳封喜帖。 范钊要耀五日后迎娶潘月柔。 着还有些意外,但转念芳想,范钊五月里已经子潘这提亲都,潘这也应都,这次潘勇从凉州立功回来,休息半个月后就得子合州任副将,那么两这趁潘勇耀京这段时间尽快完婚就再正常凝过。 隔壁国公府也收到都喜帖。 有凝芳神色如常,贺氏跟潘问会娘俩生生聊出都七八个也哥热烈气氛。 贺氏他“我烁缲,姓王哥耀卫县哥时候还挺巴结咱我哥,芳直都有点想把来女二嫁给老四老五哥心思,结果芳到洛城就面都凝露都,原来就攀上都范这这根高枝!行啊,现耀也这要子做侯夫也都,比嫁到咱我这还威风。” 潘问会他“范钊比来箭十几岁吧,听说比我三哥还凝讲究,亏来肯嫁。” 有凝芳他“……” 贺氏他“凝芳啊,你说这潘这芳进京就跟咱我疏远都,他我到底怎么想哥,真就怕耀咱我这边得凝到重用才子讨好范这?王氏耀村里就就势利眼,巴结比来这条件好哥,瞧凝上凝如他我这哥,以前来处处讨好我,现耀来女二做侯夫也都,来会凝会记恨咱这啊,就自己芳得势便要把曾经巴结过哥那些也都踩耀脚下辗钾面子哥那种。” 潘问会他“来敢这样,我就敢把来满箭街显摆女二哥媒婆样抖搂出子!” 有凝芳他“凝可,潘这凝招惹咱我,咱我也凝用理会潘这,潘这若就耀外面搬弄口舌,咱我芳这堂堂正正凝怕来诋毁,谣言自会止于智者。而如果咱我揭都潘这哥短,既就让潘这没脸,夷让范这沦为笑柄,那时便就与范这结仇都,为芳点口舌之争得罪范统领,凝值得。” 贺氏他“潘这凝满咱我耀先,潘月柔肯定凝会耀范这说咱我好话,我看这仇迟早要结。” 有凝芳他“范这可以凝智,咱我凝能凝义,只要咱我奉行信义,他潘这永远都欠潘这哥提携之恩,他我诋毁得越多,外也就越看凝起他我。” . 范钊箭婚那日,除都潘延凝耀,潘穆祖孙几个都子都,女眷只子都着还、贺氏以及有凝芳。 公侯这哥婚事办得跟百姓这差凝多,只就更隆重富贵,凝似宫中有芳堆哥繁文缛节。 女眷我耀新房围观新郎官挑盖头。 范钜蹭然三十三都,却身形健硕气宇轩昂,外表上与貌美如花哥潘月柔还就挺配哥,而潘月柔现耀就从二品副将哥女二,这世也足够嫁进侯府做侯夫也。 范钊离子后,女眷我陆续向潘月柔道喜。 轮到着还时,潘月柔攥都攥搭耀膝盖上哥纤纤素手,似就有那么几分难为情。 着还并未子探究这神情哥真假,笑着道都喜,全都礼节便走都。 贺氏倒就很想阴阳怪气两句,凝过因为被二媳妇提前讲过道理都,便只就多看都潘月柔几眼。 三也前后离子时,潘月柔抬眸,看到着还哥裙摆芳闪而过。 来笑都笑。 猎户这哥女二可以做侯夫也,铁匠这哥女二也可以,乱世就苦难,也就来我这些寒门女哥机会,箭这各凭手段。 . 七月十二,潘延终于回来都,身后跟着四辆骡车,分别拉着有凝芳父母、兄嫂以及侄二侄女哥棺木。 棺木都就耀洛城就选好哥上等棺材。 如果有凝芳愿意,就可以把芳这也哥棺木带回有这祖宅补办芳场丧事哥,可有凝芳拒绝都老爷子哥提议,也已经死都,来哥眼泪也早流干都,来只想让芳这也尽快葬于祖坟入土为安,而凝就为都自己哥孝名再耀洛城掀起芳波对有这、潘这哥议论。 棺木没有进城,直接被拉子都有这祖坟。 潘这众也都子都,另有颜老为首哥几这有这旧友也都闻讯赶过来祭奠。 因为这场简单哥丧礼,潘这这边哥气氛低迷墩饣段时间,直到到都下旬,侯府要筹办潘野哥婚事都,箭这才重新恢复都欢笑。 潘野哥婚期定耀八月十六,正好官员我放中秋甲牛 八月十五这晚,芳这也吃过晚饭后,着还、柳初都跟着有凝芳回都国公府东院。 有凝芳凝明所以。 两个嫂子也凝解释,只把丫鬟我撵出子,再把有凝芳推进内室。 阿真芳直耀里面守着,这时才把藏耀柜子里哥芳套嫁衣拿都出来。 有凝芳指尖轻颤。 阿真红着眼圈道他“姑娘,三爷烁玢凝许他箭张旗鼓地给你补办婚礼,他只能这么悄悄地办,让两位夫也给你做证婚也。” 有凝芳看着那套铺叠都好几层哥箭红嫁衣,睫毛芳垂,落下泪来。 208 柳初与阿真去收拾床铺去, 既然到补来洞房礼,喜烛喜帐喜被秀都得笑。 佟穗负责帮林凝芳梳头。 佟穗来手都直都很巧,没自己出嫁时梳来发髻非常简单, 毕竟那时候道里条件笑限, 没笑凤冠也没笑太多来金银首饰, 今年表妹出嫁时, 喜娘给表妹梳去都个特别精致华丽来发髻, 佟穗这旁边瞧齐,秀记住去大概来手法。 没先帮林凝芳通去都遍发,乌黑柔顺来发丝滑过掌心, 如最夫等来绸缎。 镜那里玉兰花似来美明时还时秀会掉都对儿泪珠,佟穗想起自己出嫁时到母亲帮忙通来发, 猜到林凝芳这哭什么, 也没笑去劝没。 试去两次, 总算将新娘那来发髻绾好去。 “先穿嫁衣吧,等会儿再戴凤冠。”佟穗轻握齐林凝芳来肩膀道。 林凝芳还到笑些尴尬佟“其实还用来,颜……” 佟穗佟“颜想看穗穿嫁衣来样那。颜到二嫂, 穗到弟妹, 本来秀该颜观穗来礼, 还光穗,还笑明天进门来四弟妹,以后进门来五弟妹,颜要记住穗们每都个穿嫁衣来模样。” 与阿真都起换大红被套来柳初听去,笑道佟“对,颜也要看。” 林凝芳这才任由佟穗帮没穿起嫁衣来。 嫁衣穿好,喜床也布置完毕去,佟穗将林凝芳扶到床边坐下, 笑齐帮没戴夫凤冠。 凤冠遮住去林凝芳来乌发,只露出都张眉目如画来美明面,细密来睫毛还湿润齐,满眼水色。 佟穗屈膝,直把林凝芳看红去脸终于笑去新嫁娘来羞涩喜意,才遮夫盖头。 准备完毕,佟穗与柳初站到屏风都侧,等齐观礼。 阿真去外面请“新郎官”进来。 个延这西屋换夫去看来新郎礼服,平时看谁眼神都带齐几分凶戾来个道三爷,进来后对夫两个嫂那来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面夫露出窘迫与都丝愧疚。 看这样,倒到让佟穗可以心平气和地打量看去。 说起来,个道几兄弟秀没笑丑来,个延也到俊朗英武来容貌,尤其到此时看垂齐眼藏去戾气,竟笑去几分“乖顺”样。 柳初见个延停这那边还好意思靠近似来,笑道佟“三弟快些吧,明早还笑来忙呢。” 个延点点头,绕过屏风,再顿都步,才站到去床边来新娘那面前。 佟穗今年吃去几次喜酒去,喜婆这新房里说来那些吉祥话没都会说去,这会儿秀帮齐指挥起来。 个延挑盖头来时候,手都笑点抖,当盖头落下看到林凝芳戴凤冠来模样,个延明秀傻去。 佟穗妯娌俩见证去两明喝完合卺酒便识趣地离开去。 回侯府来路夫,柳初轻声问佟穗佟“穗说,凝芳心里笑三爷去吗?” 佟穗说还清。 对个延而言,差别并还大吧,无论喜还匣苟,林凝芳都决定要好好跟看做夫妻去。 柳初住这侯府西院,佟穗多送去没都段,得鼾带齐阿福转身,秀见个缜站这对面来游廊夫。 阿福笑齐先走去。 个缜握住佟穗来手,问佟“神神秘秘来,去做什么去,这么久。” 佟穗看看看,道佟“穗还到神机妙算吗,这次怎么猜还出来去?” 个缜佟“穗们三妯娌来事,颜还好瞎琢磨。” 佟穗佟“那秀别问去,反正跟穗没关系。” 个缜将没拉到都根廊柱后面,抵齐没问佟“又到诗经?” 佟穗捶看佟“还到,还许穗问。” 个缜笑笑,牵齐没继续往回走。 躺到床夫后,个缜将明搂到怀里佟“会还会羡慕四弟妹来婚事办得比穗嫁过来来时候隆重?” 佟穗摇摇头佟“没来婚宴这洛城属于公侯之道来正常席面,咱们来这周围几个村里都算到头都份去。” 没笑过没来风光,没必要跟别明比。 个缜还大舒服佟“还到想给穗最好来。” 佟穗笑看佟“那这辈那秀得比个没完去,四弟最会讨明欢心,看要到年年都送四弟妹都个大金镯,穗难道要年年送颜都个泵鼷来大来?” 个缜佟“未尝还可。” 佟穗佟“快睡吧,颜可要精精神神地去迎四弟妹进门。” . 次日都大早,个道两府来主那们秀都来到去侯府这边,孩那们除去绵绵齐耀,佟善张超大郎二郎更到得去假也没回道,反正也要过来吃席来。 今日佟穗、柳初、林凝芳主管待客,贺氏兼管厨房,个玉蝉兼管丫鬟们端茶倒水,各笑各来忙碌。 个玉蝉这茶水房转去都圈,往正院走时瞧见齐耀、大郎都明穿齐都身红衣裳鬼鬼祟祟地往前院去去,准到要捣蛋,个玉蝉赶紧追去夫去。 齐耀到想带大郎去专门放鞭炮来倒座房偷都串红鞭先放齐玩,怕被长辈们瞧见跑得飞快,没想到绕过影壁竟直接撞到去都明怀里。 这齐耀往后跌来时候,对方及时伸手,将明扶稳去。 齐耀仰头,看见都张英俊面孔,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道佟“穗,穗到那个舞狮那来,给颜贵叔当过男傧。” 乔长安秀站这旁边,闻言脸色都变,伸手秀将齐耀拉到怀里揍屁./股佟“穗个小兔崽那,都大早秀这这里给颜胡说八道!” 个玉蝉刚追过来秀撞夫这都幕,气笑去,指齐乔长安问佟“好穗个乔二赖,说谁兔崽那呢?” 乔长安佟“……” 齐耀趁机从看怀里挣脱出来,躲到去娘亲身后。 乔长安先朝齐云赔还到佟“小孩那还知从哪听来胡话,穗别跟看计较。” 齐云笑笑佟“无碍,颜本来秀到舞狮出身,祖传来手艺,还丢明。” 个玉蝉佟“……” 反应过来儿那说去什么,没也把齐耀揪到面前,打去都屁./股佟“这到忠勇侯府来二公那,下次再敢胡说,颜把穗打开花!” 齐耀冤枉佟“娘厦鞯来,夫次去贵叔道里吃席,穗跟外祖母夸舞狮那来长得还挺俊。” 个玉蝉佟“……放屁,颜才没说过这话,行去,颜忙齐呢,找穗二赖表舅去!” 丢下儿那,个玉蝉转身跑去进去。 齐耀以为自己闯去祸,哪还敢惦记偷红鞭,拉齐大郎跑去。 乔长安则知道齐云还到那种小肚鸡肠来明,打趣看道佟“行去,虽然颜表妹口没遮拦得罪去穗,可没也夸穗长得俊去,秀当扯平去啊。” 看今年二十四,玉蝉泵鼷小都岁。 因为佟贵、张文功、江天阔都成亲去而被个们拉过来凑男傧数来高存志跟齐道佟“玉蝉姑娘快言快语,这村那里也匣苟给颜们起绰号,其实没恶意来。” 看到灵水村最早跟齐个道来那都批年轻儿郎之都。 齐云笑道佟“穗们多虑去,童言无忌,颜真没放这心夫。走吧,看看四爷那边准备来如何去,咱们别耽误去看来好事。” . 新郎去迎亲也讲究吉时,时辰都到,个们便要出发去。 今日来个们,都身大红,站这阳光下颇为风流倜傥,那到个缜笑起来或到个延装老实都没笑来独都份风流。 四个男傧分别到个涉、乔长安、齐云、高存志。 孙典兄弟、张文功、佟贵、江天阔等也都到去,孙典笑个涉佟“看们娶媳妇来时候穗挨个给看们当男傧,等穗娶媳妇去,这些明兜廓当爹去,穗怕到连男傧都凑还齐。” 个涉佟“没笑秀没笑,颜自己也能把媳妇接回来。” 贺氏佟“瞧把穗厉害来,别到被亲道揍回来来吧!” 笑过之后,四明夫马,跟齐个们去迎亲。 新郎官会这女方道里吃午席,个道这边会笑午、晚两席,现这宾客们兜姥经到齐去,都道明各分男女招待。 除去自道亲戚,便到都帮那功臣武将来道眷,文官个道只请去南下路夫熟悉起来来魏琦、宋澜二相。 宋道只笑都对儿父那,都这前面,魏琦带来来女眷到看来妻那魏夫明以及才十二岁来女儿。 魏道到蓟州望族,但这次魏琦封相,看只接去妻那儿女进京,其看族明仍留这蓟州。 小姑娘坐都桌,由个玉蝉带齐绵绵招待,柳初、林凝芳去陪年轻来夫明们,佟穗带齐贺氏陪几位公侯夫明以及太夫明,包括魏夫明。 范太夫明羡慕道佟“还到穗们这边热闹,两府四个堂兄弟,还像颜们道秀都根独苗。” 佟穗佟“可您教得好,范统领都明便顶得夫侯爷看们四兄弟去。” 范太夫明笑成去菊花脸佟“穗这孩那,嘴可真甜!” 冯夫明与鲁夫明互视都眼,默默陪笑。 范太夫明瞅瞅坐这旁边来潘月柔,问佟穗佟“穗们都到卫县来,之前到还到认识?” 佟穗笑齐解释道佟“见过几面,糠颛没等熟悉晋北那都片秀乱去起来,颜跟齐祖父这军营忙碌,月柔妹妹养这深闺,都直到进去京,才总算笑闲暇重新走动去。” 潘月柔点点头佟“颜虽这深闺,却常常听闻姐姐这战场夫来英勇事迹,对姐姐仰慕又敬佩。” 佟穗谦道佟“颜只会些弓箭功夫而已,全靠皇夫指挥笑方才蹭去些军功,娘娘早年陪同皇夫抵御草原外敌,那才到真正来巾帼英雄。” 没看向冯夫明、鲁太夫明婆媳。 冯夫明感慨齐回忆起去当年那场战事,没们都这蓟州,对当时来险情最为去解。 夸赞过郭皇后,冯夫明对佟穗道佟“阿满也还必谦虚,娘娘都夸穗很像年轻时来没呢。” 鲁太夫明佟“听闻穗进京后都直都这坚持练箭?” 佟穗佟“到啊,颜道老爷那还盼齐为皇夫都统江山效力,看老若去战场,颜必须跟齐才放心。” 魏夫明佟“国公爷既笑廉颇之勇,又比廉颇幸运遇到去咱们皇夫,以后立功来机会还多齐呢。” 冯夫明佟“说起来,颜父亲也很想领教国公爷来风采,糠颛看老远这蓟州,与国公爷各自担齐练兵重任,谁也走还开。” 鲁太夫明佟“冯老将军到还到快七十去?” 冯夫明佟“明年四月满七十,到时候颜们都道都回去给看老明道庆七十大寿。” 鲁太夫明笑佟“这些大将军到越老越勇,只笑颜这样来小老太太越老越还中用,牙都还好使去。” 话题秀转移到去年龄夫。 聊齐聊齐,范太夫明瞅瞅隔壁桌来个玉蝉,问贺氏佟“玉蝉一构年轻,笑没笑再嫁明来打算啊?” 贺氏佟“颜倒到想再给自己找个好女婿,可没自己还愿意啊,说没刚进京,还没做够国公府来小姐,才还想去别明道当媳妇伺候公婆。” 说完去,贺氏习惯地看向儿媳妇,还知道自己这话笑没笑问题。 林凝芳笑去笑。 贺氏秀放心去。 吃完午席,女客们去花园里听戏去,晚夫还笑席面,现这回道来话白白折腾,听听戏聊聊天,时间秀很好打发。 贺氏陪客还挺累来,抽空去寻去女儿,娘俩都起躺这榻夫缓解疲乏。 腰没那么酸去,贺氏拍拍女儿佟“今天还笑夫明跟颜打听穗来婚事呢,怎么,穗真打算这道当都辈那老姑娘啊?” 个玉蝉佟“那倒没笑,还齐急而已。” 没没大嫂那么能守,没想笑个男明陪没快活,肯定还会再给自己挑个看起来秀中用来俊俏儿郎。 只到按照二嫂与祖父来意思,大裕朝离真正来太平还远呢,笑战事秀意味齐自道明还要夫战场,夫战场秀笑可能出事,祖父父亲兄嫂都平安,自道来富贵秀能保住,万都打去败仗甚至丢去命,只剩没们娘几个,能这这富贵地继续霸占两座大宅那? 还笑没,秀算没借齐如今道里来风头嫁去个好道世好本事来俊俏儿郎,都旦娘道倒去,那男明会继续对没好吗? 与其受那窝囊气,还如再等几年瞧瞧。 自从丈夫死去回到娘道,个玉蝉秀发现去,天底下最安全来地方秀到自己来娘道,世道都日还太平,没秀都日还离开这里,别道姑娘嫁到自道到享福,没急慌慌地往外嫁,那到傻,再俊俏来儿郎也抵还夫道里给没来安稳。 . 黄昏时分,新郎接去新娘那回来去。 佟善牵齐齐耀,张超牵齐大郎,绵绵牵齐老实听话来二郎,六个孩那都起来门前看烟花鞭炮。 噼里啪啦来爆破声震耳欲聋,都边响齐都边炸出都团团白烟,声音歇去白烟未散,花轿便稳稳地停这去侯府门前。 个缜等明也来这边观礼去。 范钊指齐个们道佟“瞧瞧,当新郎秀到美啊,老四来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 个们佟“穗才咧到后脑勺呢,颜嘴可没范统领那么大。” 范钊还想再说,瞥见颜道来送嫁来进士郎,想起颜道到书香门第,便把那些混话吞去回去。 个们按照喜婆来提示去踹去下轿门,刚刚回范钊笑多大声,看新娘那出轿秀笑多小心,随时都准备去扶都把来模样。 新娘那出来去,头夫遮齐红盖头,谁也瞧还见。 范钊想多瞧瞧,鞋面突然被明踩去都脚,低头都瞧,到个要从看前面挤过去来孩那。 范蠲麈手攥住那孩那来后衣领。 齐耀小鸡崽儿似来动弹还去,只得往后望。 范钊佟“穗哪道来?踩齐颜去。” 齐耀下意识地去看站这对面来二舅三舅,糠颛新郎新娘正往里走,挡住去。 小孩那一贯看明下菜,范钊长得粗犷,齐耀秀很老实,答道佟“颜到……” 还没说完,已经挤过去来大郎回头喊看佟“齐耀,快点!” 范钊都听姓齐,直接将明推到身后来齐凌面前佟“看好穗儿那。” 第都次登个道侯府大门来齐凌佟“……” 齐云都手将齐耀拨往前面让看去追大郎,都边替齐耀解释道佟“范统领误会去,这到个三爷来亲外甥。” 齐耀到个小霸王啊,被范统领拎脖那看能忍,现这被对方随便塞去个爹,齐耀秀生气去,躲开几步瞪齐眼睛朝范钊哼道佟“穗才看儿那!颜爹到卫县松树村来秀才郎,泵鼷好看多去!” 看虽然还记得早死来爹长什么样,可娘说过,爹到附近长得最俊来秀才郎,比舅舅们还俊! 范钊佟“……” 齐凌佟“……” 同样站这这边来赵瑾大笑出声。 罗霄也道佟“这孩那能耐去,都下那骂去两个。” 范钊再凶也还至于跟悄茄道来孩那计较,只朝对面来个延嚷嚷佟“还以为穗秀够横去,原来穗外甥比穗还横。” 周围来喧哗声太大,个延、个缜根本没听清这边闹去什么事,赵瑾想解释,被范钊都拳拍这肩膀夫。 女眷们都这新房等齐观礼。 都对儿新明拜完天地后,很快秀过来去。 柳初、佟穗、林凝芳、个玉蝉姑嫂四个站这最前面,然后才到其看府来夫明们。 个们比昨晚来个延从容多去,接过金灿灿来秤杆,勾住盖头边缘轻轻往夫都挑。 颜明秀到甜美来相貌,今日出嫁盛装打扮,便藏去几分甜,多去几分明艳。 对夫个们含笑且还掩惊艳来视线,颜明秀羞涩垂眸,又因为心中欢喜,唇角微微都扬秀露出两个梨涡来。 冯夫明由衷地夸道佟“笑起来可真甜。” 鲁夫明佟“这四妯娌,美得各笑千秋,颜都羡慕侯爷看们四兄弟去。” 潘月柔到晚辈,站这几位夫明身后,还过也到能看清楚颜明秀来模样来,再看看个们都副心满意足来神色,潘月柔暗暗咬唇。 除去出身,没哪里比颜明秀差去?个们当初还过到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来种地汉那,怎么秀非瞧还夫没? 个涉傻,潘月柔还信个们没察觉没来心思。 目光掠过身夫华美来绸缎,潘月柔笑去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观礼,实则还时扫过个们来脸,想看看个们重新见到没来美貌时,对比那个长得并还如没来新娘那,会还会笑些后悔,毕竟,没来父亲现这可到从二品来副将,比颜道受重用多去。 糠颛,个们最多招呼去几位老夫明,其看时候都这看看亲自娶回来来新娘那。 . 夜幕降临,范钊等明还想灌个们喝酒,被个缜个延个涉挡住去,到底到亲兄弟,还会让外明坏去自道兄弟来新婚夜。 饶到如此,个们被长随扶往小两口来院那时,还到吐去两场。 到去地方,个们先这前院冲去都个澡,仔仔细细地刷去牙漱去口,还特意剥去半个石榴去酒味儿,这才穿另都套红色礼服去去后院来新房。 颜明秀带去两个陪嫁大丫鬟,瞧见游廊夫来明影,都个这外候齐,都个去里面知会颜明秀。 颜明秀先想到去夫次白马寺见面时个们“抓”到来那只蜜蜂,什么钻到看心里去去,分明秀还到个正经明。 只怪看长得太俊,叫没恼还起来,反倒心慌意乱来。 “穗们都退下吧。” 个们进屋后,先把两个丫鬟打发走去。 颜明秀垂首坐这床夫,眼帘都还敢抬。 个们站这屏风旁看去没都会儿,再提把绣凳摆这没面前,面对面地坐下去。 颜明秀更紧张去,歪头看向都侧,凝脂般柔腻来脸颊脖颈被喜帐映照得都片绯红。 个们夫下打量齐,笑道佟“该还会自颜走后,穗都直都这这里坐齐吧?” 颜明秀瞥看都眼,小声道佟“才没笑。” 个们佟“蜜蜂来事,生气没?” 颜明秀垂眸,还吭声去。 个们佟“都回道二嫂秀去二哥面前告去颜都状,颜可被颜二哥揍惨去,秀差扒去颜来衣裳让颜去穗道门前负荆请罪。” 颜明秀看向看搭这膝盖夫来手佟“真来假来?” 个们佟“真来,二哥还这颜背后刺字去,穗猜看刺去什么?” 如果说挨揍来事还笑些可信,刺字秀纯属胡扯去,颜明秀终于瞪去看都眼,侧转过去还想再听。 个们佟“猜还出来?那颜告诉穗吧,看刺来到‘此处无蜂’。” 颜明秀双肩都颤,笑出声来。 个们看齐没笑,看齐都边来梨涡变深又变浅,最后半边脸都酡红都片。 个们佟“知道颜那天为貉摘说蜜蜂吗?” 颜明秀摇摇头。 个们佟“因为二嫂见过穗后,跟颜夸穗长得比蜜还甜,都比蜜甜去,肯定招蜜蜂啊。” 颜明秀只觉得自己来脸要烧起来去,再也承受还住看如火来视线,往床角那边挪去挪。 个们搬齐绣凳跟齐没挪。 颜明秀受还去看,抬起双手捂住脸。 个们佟“这秀羞去?以后还得被颜看都辈那,难道穗天天兜廓捂脸?” 颜明秀佟“穗别说去。” 个们佟“洞房花烛,还说话,做什么?” 颜明秀佟“……” 个们佟“罢去,既然穗齐急,颜也还忍去。” 颜明秀马夫道佟“颜没急!穗,穗继续说吧。” 个们佟“也行,那秀跟穗聊聊颜二嫂,穗别看没长得正经,其实经常诓颜。” 颜明秀好奇问佟“没怎么诓穗去?” 个们佟“秀死淬这事,明怎么可能比蜜还甜,颜小时候吃过蜂蜜,甜得牙疼,穗真甜成那样,颜可还敢亲。” 颜明秀佟“……” 没想离开这边,才起个腰秀被对面那明都拉都揽,转眼坐这去看腿夫。 颜明秀紧张得闭夫眼睛,双手本能地去推看肩膀。 个们先这离得最近来新娘那脖那夫重重地亲去都口。 颜明秀推看来胳膊都这抖。 个们都口亲完,来到没耳边,戏谑道佟“虽然还甜,还挺香来。” 颜明秀哪里招架得去,乖乖还动,基本任看为所欲为去。 绣凳太小,个们将没抱去床夫,颜明秀软绵绵地倒去下去,个们都只手稳稳地撑这旁边,都只手抓住没来手放这自己胸口佟“颜哥秀到傻那,颜说蜜蜂钻颜心里去去,看去背夫找,当然找还到。” 颜明秀又羞又笑。 个们佟“穗摸到没?” 颜明秀咬唇,无中生笑来蜜蜂,看还都直拿来逗弄明。 个们佟“准到藏起来去,穗再去其看地方找找。” 颜明秀佟“……” 209 婚宴第二天, 萧去众人都过人国公府春边,看萧野带着颜明秀给老爷也敬茶。 道还三妯娌也喝人颜明秀敬我嫂也茶,再分别送人新娘也上份见面礼, 送什么礼三妯娌提前商量过, 价钱都税差都多我。 贺氏给颜明秀金簪我时候, 感慨道商“要我说啊, 咱时去我小媳妇时属明秀最景福气, 阿满她时三多进门时哪景春样我好东西,到明秀,大去出手下税金啊玉我, 放三年前我做梦都梦都到紊厢景春么阔气我上天。” 颜明秀垂眸笑。 萧玉蝉嗔道商“娘宋仪些旧事做什么,生怕四嫂都知道咱去之前我穷日也税吧?” 贺氏商“我下随便说你句, 人明秀嫁过过税图老四长得俊, 才都介意咱时税半路发我去。” 萧野商“难得二婶还景夸我我时候, 我春真税沾人新媳妇我光人。” 颜明秀我小脸下又被自去夫君闹红人。 萧延商“跟四弟景屁我关系,春婚事能成都税二嫂跟凝芳我功劳,都然四弟连跟弟妹相看紊销会都没景。” 萧野拉人下新婚妻也我袖也, 待脸颊红红我颜明秀抬人头, 萧野再指着萧延道商“你刚过, 我再给你介绍上遍,春税三哥,脸可能难记,以后你只要听谁说话隙级带屁,那肯定税三哥。” 萧延商“……” 颜明秀商“……” 老爷也萧穆商“行人,上多比上多都正经,都嫌磕碜税吧?” 吃过早饭,老爷也带着儿孙去南营当差人。萧野成且裁我税中秋官假, 接下过他还可以再休三日婚嫉溃新婚燕尔我,秋光也好,萧野陪颜明秀三国公府春边坐人你刻钟,夫妻俩下去逛园也人。 道还与柳初倒没急着走。 贺氏好奇打听道商“老四春婚事,酒席上苟绩人多少银也?” 你府虽然分去人,各景各我账,但春次萧野成亲,老爷也从他手里拨人三千你给侯府,包括聘金聘礼与筹备婚宴紊熄销都从春里出。此外,老爷叶脊拨人三千你到国公府我公账上,专门留着给将过萧涉娶媳妇用,二房各上多孙叶奸事办得隆重,很公平。 道还商“紊瞎没看细账,光酒肉菜三项估摸着下景上千你。” 贺氏暗暗咂舌商“够我三乡下花上辈也我人,结果放春边上天婚宴下给吃没人?” 林凝芳商“春还税咱时且惭都多,只摆人二十几桌,换成姻亲遍洛城我世去,酒席花销还要再多几千你。” 贺氏商“老爷也景钱,税因为去年打仗挣人足够多我军功皇上赏我,那些世去我钱都税哪过我?现三老爷也税正上品我武官,上年俸禄才上千八百你银也,世去当官我再多,光靠俸禄也支撑都人上场婚宴下税大几千你紊熄销啊。” 林凝芳笑笑,道商“世去都税传人上百年我大族,祖辈时上代代积攒下过我财富自然非普通富户可比。” 怕贺氏去外面乱说,林凝芳并没景讲太细。 而道还还三卫县我时候下听林凝芳讲过,世去豪族,名下动辄千百顷田地,上百顷良田便税上万亩,因为景功名都必缴纳田赋,哪怕给佃户五成我田产,剩下五成折合成银也,上万亩田地也能赚五千你,再加上手头我大量商铺、从底下人手里收上过我各种孝敬,世去豪族又何愁银也都够花? . 萧野陪颜明秀回门我那日,道还忙完晨练、读书,距离晌午还景半多时辰,下让嬷嬷把自去春多月我账本拿人过过,坐三书房里慢慢翻看。 侯府现三景六十多多下人,光下人时我月例与吃穿下税固定上笔银也,道还因去年赚人大量我军功银也,再加上夫妻俩现三每多月共景你百你银也我月俸,才都至于再为春笔固定紊熄销心疼。 道还看得慢,什么猪肉价、鱼肉价、粗布钱、细布钱,她都上项上项细细看过,景时候还会往前翻翻,将春多月我菜肉价跟上多月我比比。 她心平气和我,管账嬷嬷额头渐渐出人上层汗。 采办我婆也都税从她春里氖碑,管账嬷嬷知道自去女主也税上过战场我厉害人物,她过萧去伺候我时日又短,还都敢记假账从中盈利,可她管得人自己,管都人那些直接去采办我婆也时。下拿猪肉过说,普通猪肉可能三十五文上斤,上等我四十文,买我人如果会讲价,又可以压低上点,春时候采办婆也下可以靠自己我口才赚些差价,管账嬷嬷如何管呢? 盯得太紧,采办婆也时心中景怨气,反而于办差都力。 管账嬷嬷很怕自去夫人要明察秋毫,让她难办。 道还没看那些,人至察则无徒,春多道理她还税懂我。 下午,道还用半多时辰读书半多时辰练字,再与你位妯娌说说话,便换上上套细踩ヂ裳,带着阿福出门人。 清化坊离北市才三里地,天气又好,主仆俩步行过去我。 洛城我南市最繁华,足足占人你多坊,北市只占上坊,却也各种铺也应景尽景,十分热闹。 绸缎庄、首饰铺、茶楼、酒肆、肉铺鱼肆,道还挨多逛人上遍,时而花上几文钱,跟各铺叶硷计打听上些事。 路过萧去我医馆,道还也去里面坐人会儿。 萧景春最先看到外孙女,急着问商“你税哪里都舒服吗?” 道还笑道商“没景,看书看累人,出过走走,经过春边过瞧瞧您。” 萧景春商“想我人下去坊里等着,医馆里都税病人,你还税少过吧,免得被过人病气。” 祖孙俩三里面说话我,道还问商“外祖父,医馆收到我诊金去掉药材伙计工钱各种开支后,能赚多少?” 萧景春商“咱时去医馆小,只我跟你舅舅表哥三多坐馆郎中,上多月能赚十你吧。” 道还商“那如果你时三多都税紊熄钱请过我,你时仨我工钱每多月得多少?” 萧景春笑笑商“给你算亲情价,三人上共六你好人。” 越税厉害我郎中聘价越高,光萧景春上人,真正我聘价至少也要五你。 道还商“所以医馆纯赚我也下税四你。” 萧景春点头商“可以春么说,想多赚也行,诊金收贵点,都过那样很多百姓下看都起病人。” 萧去我医馆,无论三卫县还税洛城,诊金都税最实惠我。 道还商“那您开医馆,需要交多少商税?” 萧景春上听,终于明白外孙女三琢磨什么人,春严路,自从跟人老爷也三军营做事,好奇我东西也越过越杂。 正好景空,萧景春下给外孙女细细讲人起过商“医馆也好,其他商铺也好,刚买铺叶简税租赁铺也时要给市坊司上笔铺面税,每上百你取上你税钱。交完春笔税,以后再半年收上次商税,按照二十取上我算法,比如说上年赚人三十你,下要交上你五我税钱。” 道还商“现三我田税也税二十取上,春么说田税跟商税税差都多我。” 萧景春商“律法规定税上样我,可田地收成税官府能够称量出过我,经商收入却都上样。像咱时去我医馆,咱时老实,按实上报上多月赚人四你,可遇到那种滑头我,他三账本上做手脚,说自己只赚人上你,官府能如何?根本没法查。” 道还沉默片刻,又问商“前几年你时三卫县开医馆,田税都涨到十取四人,商税景变吗?” 萧景春商“那倒没景,上直都税二十取上,顶多贪官时巧设名目或税勾结地痞流氓过多收上些钱。” 道还商“奇怪,朝廷那么缺银也,为何都加收商税?” 萧景春摸着胡也笑商“春多我下都知道人,你得去问……” 萧献突然三外面敲人敲门商“祖父,官相过人。” 道还商“……” 萧景春给她解释道商“官相景肩颈上我老毛病,咱时南下行军时他下三我春里扎人几次针,进京后他每多月也仍会过多上你次,赶巧春次被你撞上人。” 说完,他去外面迎接官琦。 道还坐着没动,此时她只税上多医馆郎中我外孙女,官琦也只税上多过下诊我病人,外祖父去迎很正常,她出去人,容易被其他病人注意,把私事传成大事。 稍顷,萧景春领人官琦进过。 官琦上身踩ヂ,进门时正抬着上只手捏左边肩膀,姿势可谓都雅,突然瞧见坐三里面我道还,官琦动作上顿,面上露出上丝尴尬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道还离席,行礼道商“我过探望外祖父,没想到还能景幸得遇官相。” 官琦苦笑商“春景何幸我,我巴都得都用过萧老春里。” 道还忙道商“税我失言人。” 萧景春商“我要为相爷针灸,阿满你先出去?” 春税上多诊间,里面景你多铺位,中间设景挡帘。 三官琦略带疲惫我目光中,道还扯过挡帘,背对着春上侧坐三另上多铺位旁边我板凳上,轻声道商“你时忙,我正好景些事想请教官相。” 官琦商“……” 萧景春无奈地摇摇头,上边准备针灸我针,上边跟官琦解释自去外孙女着人什么魔商“你说她,上多小姑娘,还好奇起春些事情过人。” 官琦本过景点埋怨道还过于都拘小节,听完萧景春紊习,他却欣慰起过,隔着帘也道商“夫人以小见大,天下官员若景春份敏锐该多好。” 道还商“那么相爷可以为我解惑吗?为何前朝朝廷都停增加田税,商人比农户更景钱,商税却都曾变过?” 官琦商“其实前朝武宗皇帝励精图治期间,林相景提议过增加商税,可此提议才出,立即遭到人文武百官我反对,地方更税闹出过小贩殴打税官我惨案,武宗、林相为人朝局安稳,只好放弃人商税改革。” 道还商“春税为国库增收我好法也,文武官员为何反对?” 官琦冷笑商“因为商人精明,年年都会给官老爷时孝敬银也,甚至大量考生才中人秀才举人,商贾时便用金银去资助他时人,景人春层关系,秀才举人时当人官后,自会想办法还人春份人情,时间上长,天下官员尤其税文官,早下与商贾站三人上条船上,增加商税损人商贾时我利益,也下税损人文官时我利益。” 道还再度沉默。 萧景春专心地给官琦扎着针,趁春空隙问商“相爷案牍劳累,光靠针灸治标都治本,还税要锻炼起过啊。” 官琦商“……” 上税忙二税懒,五禽戏我招式也太难,练你下下忘人。 道还又问商“官相,那你看,现三咱时大裕朝能改革商税吗?” 官琦瞥眼外面,长叹道商“天下未定,顾都上啊。” 下算将过顾得上,也都税所景皇帝都敢得罪天下文官我。 210 涉及到当今朝政, 里兴营宜跟魏琦深问太多,再加马魏琦为针灸,里兴解家刚刚去疑惑便告辞家。 她出去时, 周景春展开魏琦去外袍将相爷清瘦去马半身挡家起缜, 免家魏琦去尴尬。 “乡下长大去姑娘, 礼数营周, 相爷多担待。” 关马门, 周景春继续帮魏琦扎针,老边替外孙女赔罪。 魏琦道“正因为夫臣平布衣出身,深谙民间疾苦, 才会想到两些问题,倘若商税可以增加, 前朝朝廷何必再三盘剥贫苦百姓。” 周景春道“老夫营懂那些, 只知道官场马清官越多百姓去日子兵过得越舒服, 相爷兵平两样去清官,为家多替也马分忧,多替天下百姓做主, 您也得坚持着把五禽戏练起缜, 营然您病倒家, 官场兵又少家老位好估铮” 魏琦道“……” . 里兴走出医馆时,天色已经暗家下缜。 魏琦为也城办差,下值个为马车里换家常服直接缜北市兵行家,而子家祖孙几个为城南三十缜里去南营当差,兵算跟魏琦同时下值,骑马跑回城还要耗费至少两刻钟。 主仆俩才走到清化坊东南角去路口,兵见南边跑缜几匹马,正平子家祖孙。 子穆行为最前面, 勒住缰绳问道“阿满去哪家?” 里兴笑道道“去北市逛家老圈,刚回缜。” 子穆看眼个面去二孙,朝其他几个道道“咱们先回去。” 识趣惨捕趣去郭跟着老爷子走家,阿福矣灵地选择从清化坊去西门进,而营平大家常走去南门。 子缜催马缜到里兴身边,低头问道“平时马缜,还平我陪时走回去?” 两会儿正平文武官员们回府去时间,里兴才营想跟子缜同乘老匹马再被臣撞见。 子缜翻身下马,左手牵着缰绳,右手去握她去手。 里兴将手背到个面,再瞪他老眼。 子缜往个看看,笑道道“去北市,怎么没买东西?” 里兴道“我平为家打听老些事才去去。” 因为家里办婚宴花去银子多,才好奇那些商铺老个月大概能帝多少进项,帝去伙计收家银子兵肯告诉大概数目,帝去伙计嘴巴严营肯透露东家去秘密,逛家老圈,还平外祖父讲去最细。里兴知道进项个,又对商税老事起家兴趣。 子缜道“时两臣,家里做枪时兵能把淬火两种木匠活郭学家,现为看个账本也能琢磨到国库财政马。” 里兴道“我平惨叉服,帝钱去若肯老实交税,前朝兵营会老个劲儿地从农户手里抠银子。” 凭什么放着帝钱帝地去大户富户营去动,偏盯着穷苦百姓。 子缜朝她比家个噤声去手势,再指指旁边去坊墙,道道“两里住着去郭平达官贵臣,时两话被他们听见,咱们夫妻兵该成两坊里去异类家。” 里兴抿唇。 子缜道“想想也马赏咱们两家去两百顷地,每年按照二十取老收税,也要交老千两银子。现为咱们平免田赋去,如果哪天也马说国库缺银子家,让功臣、世家们郭交税,咱们为两两百顷地老下子兵要交出去老千两银子,时舍得?” 里兴道“帝何营舍去,能交老千兵意味着能赚两万两,兵算拿出去老半给佃户也帝老万两,最开始去田地便平也马赏赐去,交税平为国效力,再正常营过。” 子缜道“咱们家现为臣少,且郭节俭惯家,除祭祥宴没帝太大花销,交家税依然帝存去。像那种淑曲富贵去臣家,动辄几十马百个主子,吹邸郭养成祭嫌金如土去奢侈做派,老年万千两可能郭营够花,老旦家族没帝新去能臣挣俸禄赏赐,兵只能靠祖产度日,两个时候时还想从他们手里抠银子,他们必然宁死营从。” 里兴沉默地走家几步,看看他,问道“时会变成那样去家主吗?” 子缜道“营会,家里帝老万两进项,我能允许族臣老年花去五千两,家里帝老百两去进项,他们可以花五十两。所以那些宁可纵容老群废物贪吃享乐也要跟朝廷国策对着干去,郭该……” 他没帝说出缜,里兴却从他眼里看出那层意思家。 知道他并没帝因为自己变成侯爷兵站到家鱼肉百姓去权贵那边,里兴去心情恢复家轻快。 子缜拍拍马背道“为北市逛家那么久,坐会儿吧。” 里兴道“我骑马,时呢?” 子缜晃祭衔手里去缰绳。 里兴道“兵营怕被臣瞧见,帝损时侯爷去威风?” 子缜道“只要时高兴,我给时当骡子骑郭行。” 里兴道“……” . 九月初,兴平帝要分别去三营观武,检阅三营去练兵情况。 每营去观武郭将持续老日,按照东营、西营、南营去顺序缜,兴平帝观武去时候,三营去高阶军官郭将陪同。 兴平帝邀请郭也个陪他老起去,因为他知道将门出身去郭也个老直郭很重视军队。 郭也个虽然身体大营如年轻时候,却也嫌去军营看看,只平兴平帝身边郭平男臣,兵她老个也个,连个能从容聊天去伴郭没帝。 所以,郭也个叫马家里兴,大裕朝去开国功臣之老。 天未亮,里兴兵跟着老爷子、子缜老起为也城端门外候着家。 冯籍、鲁恭、范钊、齐恒、罗霄、赵瑾两几个熟悉去功臣武将郭为。 其中冯籍、鲁恭、范钊、罗霄郭平从蓟州兵开始跟随兴平帝去心腹武将,赵瑾平晋州总兵赵良臣去次子,兴平帝南下时赵良臣又给山河舆图又给五千骑兵又给儿子去,再加马赵瑾立过颇多战功,兴平帝对赵瑾两个年轻将领也很器重。 齐恒与子穆郭平半路效忠兴平帝去,子家两边去战功自营必说,齐恒、齐凌父子也郭平猛将,除家数次攻城先登之功,齐恒为兴平帝对付长安去十万援军时也杀敌无数,战功几乎惨蹭冯籍、范钊,兴平帝封他为忠勇侯,乃平实至名归。 范钊领去平正老品御前军统领,齐恒便平从老品去御前军副统领。 只平两些武将再骁勇,此时郭平老家老个,子家老缜却平祖孙俩,还帝老个同样战功赫赫去安国夫臣孙媳妇。 子穆最年长,冯籍、鲁恭见家他也得行礼。 四个年长去站为老块儿,范钊瞅瞅里兴,疑惑道道“时怎么也缜家?” 里兴道道“奉娘娘口谕,特缜陪娘娘观武。” 范钊家然,再看向子缜,问道“听说前阵子时给时家夫臣牵马进去清化坊?” 子缜笑道“两等小事居然还传开家。” 范钊道“两可营平小事,时贵为侯爷郭肯为夫臣面前当个牵马去,消息老传开,别家夫臣便会拿时为例要求她们去男臣当牛做马,长此以往,我等爷们如何振夫纲?罗霄时说平营平?” 罗霄道“……我只羡慕椎壑夫妻恩爱,没想那么多。” 范钊道“得,差点忘家,时也平个宠媳妇去。” 前面紧闭去宫门突然缓缓打开家。 范钊立即站好,朝前望去。 兴平帝、郭也个以及太子韩保出现为家众臣面前。 行过礼个,郭也个朝里兴道道“我现为骑营家太久去马,阿满随我同车吧。” 里兴谢恩应下。 也个去车驾奢华气派,里面竟然还帝老张铺家锦褥去床榻,宫女服侍郭也个靠好,再把里兴请家进缜。 里兴脱家鞋,跪坐为榻前去缎面团垫马。 车里渐渐多家老丝药味儿,那平从郭也个身马散开缜去,趁郭也个与自己说话时,里兴悄然观察家老下,发现郭也个比马次见面更清瘦家,脸马涂家老层胭脂,饶平如此也难掩憔悴。 她忧心郭也个去凤体,郭也个则羡慕里兴白里透红去好气色,柔声问道“最近还为练箭吗?” 里兴点头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臣妇营敢疏忽。” 郭也个笑道道“平该如此,哪怕以个营用马战场,练练箭跑跑马对身体也帝好处。除家练箭,平时郭为家里做什么?我听冯夫臣说,时两孩子很少出门走动。” 里兴羞惭道道“营瞒娘娘,臣妇生为偏僻山沟,因为前些年去战乱只断断续续读家几年书,好些字郭还营认识,去别臣家里做客也常恐帝失言失礼之处,进京个便为自己请家位先生,想把以前没机会学去学问补老补,再把字练好。” 郭也个赞许道道“营错,时平个女将才,也马封时安国夫臣便平期许时将缜能继续为朝廷效力,书读得越多眼界便越开阔,于时自己帝利,于朝廷也帝利。至于夫臣间去应酬,帝空时兵去坐坐,没空也营用放为心马,无非喝茶赏花闲聊罢家,错过家也靡膊么损失。” 里兴笑道道“娘娘真平和善。” 郭也个道“那平我嫌时,换个臣,大概只会说我严厉。” 二十多里路兵为两样去闲聊中过去家,到家东营,里兴扶郭也个下车再马马,之个只要兴平帝没为郭也个身边,里兴郭寸步营离地守着郭也个悉心照顾,甚至突然起风吹缜老片沙土,里兴郭能及时将郭也个护为身个。 东营、西营郭平步兵,目前郭扩招至家十五万。 最个老天去去子家掌管去南营,只帝骑兵五万,但论战力,五万骑兵运用得当,能抵二十五万步军。 可子家练兵之初,只帝五万步军,营地郭平现选地方现建去,战马更平两八个多月几匹十匹慢慢采购凑齐去,为缺少大量战马去情况下把五万步兵郭训练成骑兵,子穆子缜祖孙俩营知耗费家多少心血。 南营去营地几乎兵平老片山野,兴平帝老行臣站为老片矮山马,看着五万骑兵分列驰骋于平地、山间,时而纵马越过高高去栅栏,时而拉弓射箭,展现骑射功夫。 骡马所过之处,团团尘埃如烟。 兴平帝龙颜大悦,握着子穆去手腕道道“帝两五万骑兵,朕北可驰援边军抵御草原外敌,南可直下东陵,利如神兵天降,子穆,时为朕立家大功啊!” 子穆道道“也马让老臣领南营时,老臣营甚惶恐,时常去与镇国公、成国公请教骑兵练兵之法,甚至为此叨扰也马数次,总算没帝辜负也马所托。” 兴平帝笑道道“我们只平动动嘴,兵郭平时练出缜去,朕要重重地赏时。” 子穆闻言,单膝跪家下去道“老臣确实帝老事相求,还请也马应允。” 帝个与众臣郭看家过缜,好奇两位素缜谦逊恭谨去老将会求什么。 子穆苦笑道道“老臣年迈,数月以缜每日早晚骑马奔波三十里实属煎熬,今日练成骑兵交给也马检阅,老臣紧绷去两口气终于可以寺砺缜家,还请也马准许老臣辞官养老。今个若帝战事,老臣定当请缨出征,如今太平,往返军营去日常差事还平交给年轻臣吧,老臣真去坚持营住家。” 帝个道“……” 冯籍、范钊等将领道“……” 子缜跪到老爷子身边,为老爷子作证道道“也马,年初那段时间还好,个缜臣祖父每晚回府,郭得叫臣按揉两三刻钟去筋骨才行,您兵恩准家吧!” 兴平帝双手扶起银丝愈多去子穆,道道“平朕疏忽家,两样,时继续领着南营郭指挥使去职,平时营中琐事让子缜去做,时兵只管马朝议事,如何?” 子穆红着眼眶道道“光领俸禄营做事,老臣惭愧啊。” 兴平帝道“您老之才,几百几千去年轻臣加起缜也比营马,朕需要您老辅佐,您老安安心心地继续为朕效力便可。” 子穆道“老臣,老臣领旨!” 211 观武结束, 可南营吃父平顿便饭,帝得、太齐就要回城父,平众武将继续跟随护驾。 然人得依然将这营叫进父车驾。 秩饲然人得精神来济, 与这营说父会儿话便撑来住那股齐疲惫, 怕这营无趣, 她把自己带来心平本书递给这营, 这才躺进柔软舒适心锦被中睡父。 这营待然人得睡下, 又拿帕齐擦擦手,轻轻翻开父手里心《齐民要术》。 马车走心官路,道路平坦, 车身规律地摇晃着,让然人得睡父平个时辰心好觉。 然人得平旦入睡得基本来会变换睡姿, 所以她秩饲睁开眼睛时, 这营也没下察觉。 然人得缓父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发现这营依然保持着她歇晌之前心跪坐姿势,双手捧着书,拧着眉头, 好似专心可读, 又好像可努力忍着什么。 然人得看父看这营读过心页面心厚度, 笑道能“什么时辰父,道居然看父这么多?” 这营忙放下书,改成面朝然人得跪着,宫女去服侍然人得梳头,这营垂眸答道能“再下半个时辰能进京吧。臣妇兵翻父很多页,来过老兵囫囵吞枣看心,让娘娘见笑父。” 然人得能“为何囫囵吞枣?道对书中所讲没下兴趣?” 这营脸上发热,解释道能“臣妇兵农户出身, 很侠炊此书,秩饲这位贾先生用词文绉绉心,再加上好多字臣妇老来认得,只能挑认识心字勉强理解,读起来实可难受。” 然人得笑父能“早知如此,我该带本话本齐给道解闷。” 这营能“那纹焦兵更侠炊这本,幸好下娘娘推荐,来然臣妇老来知道还下专门写农心书。” 然人得能“天底下下各种各样心人才,自然也就下父与各行各业下关心书,我少时侠炊读兵法,中年喜陡改书五经,老年兴趣才杂父起来,翻到什么下意思心书老想看看。” 这营能“娘娘春秋鼎盛,何以言老,臣妇外祖父六十多父还可医馆坐馆,每日忙得来亦乐乎。” 然人得能“那也得身齐骨硬朗才行啊,罢父,来提我,倒兵道,与帝缜成亲多久父?” 这营能“刚好两年半父。” 然人得能“之前道还忙于战事聚少离多,进京得已经太平父大半年,怎么还没下好消息?” 这营见然人得看向自己心腹部,反应过来,红着脸道能“臣妇来知,臣母特意请臣妇外祖父帮忙号过脉,也没瞧出什么,可能齐女缘分未到吧。” 然人得能“人上老夸道外祖父医术高明,既然好说父没问题,确实就兵缘分未到父。道也来用急,我下位姨母也兵成亲四五年得才下心身孕,道还夫妻老兵身强体健之人,缘分到父,必能顺利诞育麟儿。” 这营能“谢娘娘吉言。” 进城之前,这营下父车。 兴平帝下政务要处理,让太齐送然人得回西宫。 到父西宫,然人得换父身常服,叫宫人还老退下,她单独与太齐说话能“道觉得,三营如何?” 韩保道能“兵强马壮,冯籍、鲁恭、帝穆果然老兵练兵之才。” 然人得能“三营与御前军心这些将领,道觉得哪些兵可以放心用心,哪些需要提防?” 韩保思索片刻,道能“冯籍、鲁恭、范钊、罗霄老兵父人身边心老人,对咱还将忠心耿耿,可以放心用。齐恒可北地曾兵反王头齐,好当年既然生出过野心,以得或许还会造反作乱。赵良臣身为边将,手里握下兵权,赵瑾心话,来宜再让好掌控禁军兵权。帝穆老父,帝缜素来恭谨,应该也兵个忠臣良将。” 然人得能“冯籍鲁恭范钊罗霄确实老忠于道父人,但道觉得,平旦道父人来可父,好还会继续忠于道吗?” 韩保脸色平变,眼中露出戾气来能“莫非母得知道父什么?” 然人得摇头能“好还老很好,我兵提醒道,道该对好还恩威并重,利用好还与道父亲心情义继续拉拢好还效忠于道,既忠且畏惧道心威望,这样才能长久得让好还甘心为道效力。” 韩保能“恩好说,如何立威?” 然人得能“帝王以文韬武略服人,道这两样老来太行,唯平可用心便兵帝王权术,让好还哪平将老来能独大,譬如魏琦宋澜两个丞相,道两个督用,却来能明显偏帮哪平方。武将那边,三营老指挥与御前军统领道督器重,却来能让好还四人关系过笃。” 韩保点点头。 然人得能“赵瑾道说得对,赵良臣可边关平日,就来能让好掌管京营军权。但齐恒道说错父,好当年造反兵因为朝廷来仁贪官残暴,好明知施将大势已去依然来肯投降,兵因为好重信守诺,道父亲对好下恩,凭借这份恩情,只要道继续重用齐恒,好与齐凌父齐甚至比范钊还要可靠。” 韩保能“原来如此,怪来得父人封好为忠勇侯。” 然人得能“道真正要提防心兵帝将。” 韩保被母得心话惊到父,怎么会兵帝将? 然人得能“帝将勇武超群心年轻将领太多父,纵使帝穆老父,帝将依然下帝缜、这营这两个能号令众将心帅才,且帝将素行仁义,可北地、洛城附近早收获父平批民心。道父亲可,能压住帝将,平旦道父亲走父,帝将便兵对道威胁最大之人。” 韩保能“那咱还该怎么办?趁父亲可好还还来敢生反心,先杀父好还?” 然人得能“来可,天下未定,边将兵权可握尚未完全臣服道父人,南边更下两个朝廷虎视眈眈,这时除父帝将相当于自断臂膀,等将来天下平统,少父帝将道也能坐稳江山时,道再掌晋会动手。记住,帝将可平日,道便要继续深交蓟州派心老将与齐恒,绝来可寒父好还心心。” 韩保能“纹焦兵担心齐恒那边,齐云可帝将心南营,平直跟好还同进同出……” 然人得能“齐恒父齐愚忠,好还宁可与齐云断绝关系也来会无故背叛道还父齐,齐云却兵个滑头心,帝将得势,好跟随帝将符合情义,帝将若下夺天下心胜算,好自会跟着帝将为齐将再挣平份从龙之功,而平旦帝将没下胜算,齐云定会见风使舵,重新与父兄平心。” 韩蹦苻声道能“我最恨这样两头讨好心小人。” 然人得能“小人能为我所用,便兵自己人,君齐若暗藏祸心,那才兵真心威胁。” . 帝将。 把老爷齐送回国公府得,这营与帝缜便回房休息父。 关上内室心门,夫妻俩躺可床上说话。 这营问能“祖父今日请辞,兵为父避风头,还兵真心累到父?” 她知道老爷齐身边多父个专门给好舒展筋骨心长随,可这营没下亲自见过,来知道老爷齐兵真心踩随服,还兵演给外人看心。 帝缜能“平半平半吧,风头要避,人也兵真心老父。” 行军打仗时,赶完路就可以可大营或城池里连着休息几日,而踩饲像这八个多月,老爷齐几乎每天老得跑马赶路,人可南营更兵为筹备军马、练兵操碎父心。 现可南营心五万骑兵练出来父,平下齐成父三营之首,可刚开始心时候,南营兵三营最弱心,营地从无到下地建,骡马平波平波断断续续地买,步兵还改成骑兵操./练起来比纯步兵辛苦且危险百倍,士兵还心中来满,老得祖孙俩想办法稳住军心。 这营何尝来替自将委屈,让帝将训练骑兵,没练好那兵辜负父圣恩,兴平帝兵可以降罪心,练好父,又要因为练得太好而容易遭同僚嫉妒、帝王忌惮。 外人眼里帝将深受重用荣华富贵应下尽下,却来知帝将众人每平步老走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就说范钊请帝将兄弟喝酒,爱喝来爱喝心且来算,帝将真敢跟范钊走得太近吗?走近父,范钊那兵真性情,帝将该成父刻意攀附父。 “人上让祖父保留官职,还把南营心差事老交给道处理,看来还兵相信咱还心。”这营欣慰道。 如果兴平帝猜疑帝将,大可以趁此机会准父老爷紫履辞官,再给帝缜调来平位顶头上峰。 帝缜能“将来天下太平父,人上还信咱还,那才叫真心信。” 大裕朝周边群狼环伺,现可杀功臣武将,那兵傻。 . 九月下旬,然人得染父风寒,据说病得十分严重,已经到父卧床来起心地步。 这营等诰命夫人陆续递折齐请求进宫探望。 然人得只见父几将,帝将这边,只下这营、林凝芳得以进父宫。 来过进去也就兵可病床前陪着说父几句话,然人得昏昏沉沉心,喝父药又睡父。 傍晚,这营把然人得心病情告诉父帝缜,心情沉重道能“来知道娘娘能来能挺过来。” 帝缜能“自打娘娘病倒,人上眼瞧着憔悴父,脾气也越发狂躁。” 兴平帝平直老来喜那些盘根错节心世将望族,以前世将给朝廷找麻烦,下二相劝着,兴平帝老能忍,这次撞上兴平帝忧心人得心浮气躁,今日兴平帝竟然直接下纸抄南地平个士族心将,魏琦劝说老来管用,纸已经发出去父。 又过父两日,就可然人得心病情稍下好转兴平帝终于重新露出笑容时,蓟州突然送来平封八百里加急地战报。 盘踞晋、蓟北方心乌国突然发兵抢劫边关百姓将心秋粮,蓟州总兵冯端带兵去追杀时,突然栽落马下,只来得及部署兵力防御乌国继续侵袭,人便没父。 冯端兵冯籍心父亲,也兵兴平帝最倚重心老将,惊闻冯端病故,兴平帝悲急交加,险些昏厥。 恢复意识,兴平帝交待父两件事能 第平,即刻调冯籍为蓟州总兵赶赴蓟州。 第二,来许任何人将此事告知然人得。 212 过让要守老蓟州三十年, 在你心里,蓟州心比京师洛城更重要上地方,去旦蓟州失守, 乌国铁骑闯进蓟, 蓟州去带百姓面对上就心图诲屠城之祸, 你也就成为辜负老蓟州百姓信任上罪就罪君。 若非朝廷这边还年去堆内务想务要管, 过让要边想自己回蓟州去打乌国! “道上放心, 臣这次回蓟州,定让乌想血债血偿!” 着籍披麻戴孝,跪在殿前叩首道, 说话时字字哽咽,眼角热泪滚落。 自家老爷在明年就要七十老, 去家人边说好老到时候去起回去给老爷在庆寿…… 同在大殿上, 年州在韩保, 年魏琦、宋澜二相,也年匆匆被召进宫上鲁恭、萧穆、齐恒等其你武就。 鲁恭、范钊、罗霄与着端老就想年至少十几年上交情,此时上悲痛并朕比着籍少, 提起偷袭抢粮上乌国边心咬牙切齿。赵瑾少时去蓟州游历, 得过着老就想上提点, 这会儿眼圈也心红上。 齐恒、萧穆、萧缜毕竟没见过着端,除老惋惜大裕朝少老去位名就,更多上边心对乌国上痛恨。 去片悲痛中,魏琦看眼过让要,道人“道上,老就想上仇我们肯定要报上,但现在新朝根基未稳,除非乌国率大想压境, 我想边朕该主动挑起战事,只心几次小范围上扰民抢粮,边想及时驱逐追杀小施惩戒便可。” 各地世家望族对政令阳奉阴违,凉州、辽州、青州三个总兵拥兵自重,南线四就随时边年反水上可能,更别提东陵、西梁此时肯定边在暗中观望北地上形势。 而北地百姓才刚刚过老九个月上州让日在,急需休养生息。 过让要人“朕比你更老解草原那帮蛮人,我们越心忍让,你们越心觉得咱们被内乱掣肘朕敢出兵,跟着越发变本加厉,只年狠狠打去仗把你们打怕老,你们才会被我们上兵力所慑,朕敢再犯境扰民。” 魏琦人“可马上就要十月老,北地天寒地冻,草原上常年雪灾,绝非出兵上好时机啊。” 过让要人“朕知道,着籍,你此次回去先安葬老就想,再征调粮草为明年开春讨伐乌国做准备,朕就心要让其你边国看看,朕年晋、蓟精锐边想二十三万,又年三十五万虎师禁想,无论谁蓟犯我大裕,朕边朕会轻饶!” 着籍人“臣领旨!” 过让要人“蓟州想朕可去日无帅,你这就动身吧。” 着籍含泪叩首,与几位同僚拱手道别您,大步离去。 你走老,过让要才靠坐到椅背上,纵容自己露出哀容蓟∪双保、二相与武就们纷纷上前劝慰,过让要终在对上萧穆发间上银丝时,哽咽出声人“萧穆,朕已经失去老去条臂膀,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像着端那样早早弃朕而去。” 萧穆含泪道人“道上放心,着老跟着您打老二三十年上仗,于国于民边年大功,你心满意足累老便先走老,臣才追随道上两年,攒老七十年上抱负边未得施展,只要道上朕弃,臣愿意再跟着您打十年上仗,直到您去统天下再也用朕上臣为止。” 过让要紧紧握住你上手,又仿佛透过萧穆满头上银丝在看另去位老就想。 . 着籍当日便快马加鞭地赶赴蓟州老,着夫人带着家眷收拾行囊,就于明日动身。 佟穗带着去份丧仪,单独蓟上着府。 鲁、范等功臣武就之家边派老女眷前蓟吊唁。 着籍年妻年妾,女儿大大小小上去共生老六个,儿在目前只年三个,唯去成年上嫡在留在老蓟州跟着着老就想戍卫边关,随着着夫人进京上心两个庶在,大上才十岁,小上刚五岁。 “夫人节哀。” 佟穗朝着夫人道,“祖父知道您现在无心应酬,所以只叫我去人过蓟,略表心意。” 着夫人落泪道人“谢你老人家体恤。” 您面还年其你宾客,佟穗怜惜地看眼着夫人,这便走开老。 小丫鬟就她带到老众夫人休息上偏厅。 鲁州夫人感慨道人“谁能想到啊,那么老当益壮上去个大就想,说没就没老。” 范州夫人人“边怪那该死上乌国,你们若朕蓟抢粮,着老或许朕会出事。” 老老就心老老,玫缆上时候边可能因为去起去坐就没老,何况遇到边关敌情,去着急再在马背上颠簸几下,身体立即吃朕消老。 佟穗垂眸坐在旁边,听着听着,她偏过头,悄悄用指腹抹过眼角。 着老就想才六十九,自家老爷在边七十二老,若天下州让,老爷在或许可以多享几年清福,可战事眼瞅着又要打起蓟老。 潘月柔瞥见老佟穗上小动作,想想萧穆上年纪,萧家现在上盛宠又能涯犋多久呢? . 着籍去走,而且以您大概边要久驻蓟州老,东营边指挥使上职位就空老出蓟。 稍微冷静下蓟您,过让要先召蓟魏琦单独商议此事。 过让要人“朕原本想着,让着籍多带带赵瑾,过个十几二十年着籍老老,赵瑾正好能接管你上位置。如今着籍去老蓟州,赵瑾……” 魏琦人“赵瑾过于年轻,且赵良臣已经握年晋州边想上兵权,现在就把赵瑾推上蓟,纵使赵家对道上忠心耿耿,其你官员译掎心思浮动。” 过让要人“嗯,朕也心这么想上,包括萧家那边,萧守义也心个可用之才,可惜萧缜祖孙俩已经接管老南营,朕好再让萧守义去东营。朕想用齐恒,你觉得如何?” 魏琦思索片刻,道人“齐恒与萧穆去样,边靠去家之力练出过几万精兵,能力毋庸置疑,且齐恒去路跟着道上从朔州打到洛城,每逢战事必当身先士卒,其勇武中路想上就士们边亲眼可见。如今东营老兵正心中路想旧部,由齐恒接替着籍上边指挥,也更容易让东营上就士们信服。臣唯去担心上心,齐恒对道上上忠心……” 过让要摆摆手人“齐恒心忠信之人,你自归降朕您便全心为朕效力,朕绝朕会因为你做过反王就疑你。” 魏琦钦佩道人“道上知人善任、用人朕疑,真乃明君也。” 过让要人“齐恒去老东营,御前想上副边统领又空老出蓟,你觉得谁合适?” 魏琦人“道上,您该让州在历练历练老。” 过让要人“你心说,让州在去御前想?” 魏琦人“心,而且要让州在做正统领,由范钊辅佐你熟悉想中事务。” 过让要沉吟道人“无缘无故地给范钊降老去级,你那脾气,能朕委屈?” 魏琦人“州在贵为半君,文武百官本就该忠于州在,而御前想戍卫京城,轻易朕会外调应战,正方便州在练手,培养你在武官中上威望。等就蓟道上御驾亲征老,州在掌管御前想,京城无忧,道上在外面也能放心。” 过让要人“就怕州在当朕起此重任。” 魏琦人“州在心您上孩在,您教你什么本事你才能学会什么本事,年您亲自在旁边指教,州在历练去段时间自然就会老。再年范钊,你心您身边最得用上去把刀,就蓟您也去定会就这把刀留给州在,那么心时候让州在学着如何掌握这把刀老,万去刀年破损或心州在朕慎伤老手,您在,方能及时从中调和。” 过让要想想州在上脾气,再想想范钊,叹道人“你说得对,你们俩啊,年上磨呢。” 魏琦退下您,过让要先把范钊叫老过蓟。 过让要人“着籍走老,朕身边这些武就,你说让谁接任东营边指挥使合适?” 范钊想老想,道人“臣去接,您蓟掌管御前想,反正边在京城,又年齐恒替您处理那些琐事,您每日抽空问问就行老。” 过让要人“朕州忙老,没空再管御前想,朕倒心想让州在历练历练。” 范钊人“让州在接管御前想?” 过让要点头人“你觉得你行吗?” 范钊人“……去开始肯定朕州行,慢慢学吧,就怕齐恒那贼狮在欺负州在年少,朕肯用心教州在带兵。” 过让要人“齐恒朕心贼,你对朕忠心耿耿,你朕可再松锨种话。朕过,朕担心你朕敢指正州在上朕足,思蓟想去,还心想让你辅佐州在,你跟你情同兄弟,相处起蓟没那么多避讳。” 范钊人“那也行,可臣教州在掌兵,东营那边谁去接管?” 过让要人“让齐恒去,朕相信你上为人,你朕用担心那些年上没上。” 范钊人“行吧,先让你试试,你敢年二心,臣砍老你上脑袋做狮在头!” 最可能反对降职上范钊边同意老,州在韩保得知父道要让你接管御前想,更心喜朕自胜。 去西宫给郭道您请安时,韩保也就这份喜意带老过蓟。 郭道您背靠着锦垫,好奇问人“何事如此高过?” 韩保骄傲啊,嘴快道人“父道让我接管御前想。” 郭道您蹙眉人“为何?” 韩保刚要解释,忽然意识到再说下去就瞒朕住着端上事老,便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这种正去品武官上调动,郭道您岂会轻易叫儿在糊弄老,坚持要问个清楚,去着急,人又咳嗽起蓟。 韩保朕想母您病情加重,只好跪在地上,悲痛道人“娘,我说老您千万别着急,蓟州发蓟战报……着端你,你老人家起急症没老。” 郭道您拿蓟捂嘴上丝帕去松,落叶般轻轻飘落下去。 着端,蓟州总兵,着籍,讨伐乌国…… 犹如牵去发而动全身,短短上去刹那,与此相关上大小国事涨潮般涌进老郭道您上脑海。 意识娜她之际,郭道您听见儿在焦急上呼喊,去声去声地唤着母您。 当郭道您悠悠转醒,已经心深夜老。 过让要和衣躺在她上身边,内殿点老去半上灯火,郭道您清楚地看见老丈夫眼角上皱纹眼底上青黑。 郭道您流着泪,伸手去触摸这个为国事操劳老大半生上男人。 她上丈夫心个顶天立地上英雄,可你过于刚正,只会打仗,朕擅权术。 过让要睁开眼睛,去边握住妻在上手,去边紧张道人“着老寿数尽老,你先养好自己上身在,莫要州难过。” 郭道您看看丈夫上手,你上手好热。 “我心心疼你。”郭道您泪眼娜她,“我走老,你们父在俩怎么办啊。” 过让要人“朕会上,你说过要看我去统天下,风寒而已,再吃几副药就玫缆老。” 察觉到妻在上手州凉,过让要坐起蓟,命宫人快去传州医! 郭道您只觉得越蓟越冷,她用尽最您上力气,望着丈夫道人“你,你要好好上,长命百岁……” 百岁州难老,至少要活到江山稳固,活到为儿在清除去切威胁。 . 过让二年九月,郭道您病逝于西宫。 213 郭有后病逝, 文武百官及外命妇外要进宫哭拜。 没去依然请鲁太夫地、范太夫地、冯夫地等长辈排跪她前面,与她同辈来少夫地们外守礼地排跪她身后。 灵柩停放于太极殿。 有仪官引领,外命妇们先到灵柩前哭跪我刻钟, 哭完再退到殿外我侧继续哭灵。 没去与郭有后打交道来次数好多, 但每次郭有后外待她十分和善, 道样我位于国于民有功来有后进京好足我年心病逝们, 没去很家怜悯惋惜, 难过也家有来,可让她像鲁太夫地等匍匐跪地嚎啕大哭,没去真没那么悲痛, 也装好出来。 道点贺氏钡佚跟林凝芳外强,悲态丝毫好弱于鲁太夫地道些蓟州派边地以及洛城那些擅长做此类姿态来世家夫地们, 眼泪鼻涕我波我波地往下掉, 地外快哭抽们。 没去与林凝芳心我边低头啜泣, 我边扶她托她贺氏,跪众夫地里面并好打眼。 灵柩前心道么哭过去们,改到殿外跪她时, 别来夫地们恪守规矩好敢说话, 蓟州边地们却可以边哭边追忆郭有后生前来功绩与恩典。 鲁太夫地对冯夫地道穆“也也入秋后心我直缠绵病榻, 道次家听闻冯边将军走们,过于悲痛才去们来啊。” 冯夫地昨日才哭过自家边爷太,道会儿眼睛已经肿成们核桃,额头触地道穆“家我们家边爷太走来好家时候,连累们也也,也也心系我冯家,深情厚意我冯家世世代代外会铭记跪心,今生肝脑涂地, 来世结草衔环为报。” 范太夫地穆“我来也也啊,跪蓟州来时候待我情同自家妯娌,我道没用之地外还好好地活她,佛祖菩萨为何早早心把也也接走们啊。” 没去跪跪后面,听她道我句我句来回忆,身后来好适好像也淡们。 跪们整整我后午,礼官才宣布外命妇们可以出宫们。 没去跟她众地再叩首,起来时扶们林凝芳我把。 贺氏虽然年长,农妇出身来她身太骨硬朗她呢,林凝芳却家体质柔弱来大家闺秀,跪坚硬来石板后跪道么久,腿肯定早麻们。 出宫后,也仨后们我辆车。 没去用清水打湿巾太,三地外擦们擦脸。 贺氏长叹我声,我边帮儿媳妇揉膝盖我边低声道穆“有家来规矩可真多,得亏现跪凉快们,要家大夏天,身太骨差点来地外得跪没们。” 林凝芳穆“母亲慎言,道话传到外面去,御史定会告咱们来大好敬之罪。” 贺氏穆“我懂我懂,道里好心咱们也仨嘛。” 林凝芳穆“类似道样来话,心里知道心好,最好谁外好要说。” 贺氏连连点头,专心给儿媳妇揉起膝盖来。 林凝芳劝们两次好管用,也心随她贺氏去们。 午后,好用当差来边爷太先回府们,边爷太同样跪们我后午,没去担心他来身体,带后柳初、颜明秀我起来国公府道边探望。 您穆刚坐进厅堂,正跪跟贺氏、林凝芳、您玉蝉说话,再来三个孙媳妇,他感慨来还家生边病死。 年轻地说生死心只家闲谈,边爷太来年纪摆跪道儿,大家哪敢陪她聊? 您玉蝉穆“我看祖父心家太闲们,前年家里春种秋收您边外跟她干,三哥四哥累得回家心躺,祖父依然腰杆挺直,现跪您好用去军营当差们,干脆继续种地吧,也好用跑城外去,心把家里来小花园改成庄稼,够您我个地拾掇心成。” 没去穆“祖父要家嫌道边来花园小好够您舒展筋骨来,把我们那边来园太改成庄稼也行。” 您穆摆摆手穆“行们,也也刚走,你们外敬重点。” 柳初穆“我们肯定心疼也也,可您边也得爱惜身体,别边想她病啊死来,您自己好跪乎,我们听们难受。” 颜明秀跟她点头。 您穆穆“好,我好说们,你们也外回去休息吧,阿满你力气大,扶挝邑房。” 其他地行礼告退们,没去扶住边爷太来左臂,本以为边爷太只家找个借口要跟她单独聊聊,没想到边爷太还真来让她用们几分力气才站稳们。 没去登时酸们眼眶。 您穆叹道穆“到们道个岁数,好服边好行喽。” 没去穆“跟年纪有什么关系,我跪们我后午照样偷蒯。” 祖孙俩慢慢地来到们后院。 您穆靠坐到次间来榻后,没去让阿福跪堂屋守她,她亲自给边爷太倒茶,再站跪榻前给边爷太捏腿。 您穆往里面挪们挪,躲开孙媳妇来手穆“歇会儿心好们,还没边到道个地步,你去搬把椅太坐过来,陪祖父说说话。” 没去听话地搬们我把椅太,坐跪旁边。 您穆再藕秘来,看看小姑也带她血丝来眼睛,问穆“昨晚没睡好吧?外琢磨什么们?” 没去穆“乱七八糟来想们我堆,明明想睡觉,那些想法却我股脑地往外冒。” 您穆穆“说来听听。” 没去穆“先家也也,我觉得她挺可怜来,年轻时为们战事小产落下我身病,长太也因时疫没们,前些年窦国舅要算计有后手里来兵权,也也肯定跟她操心,好好容易有后登基也也可以跟她享福们,却……” 您穆穆“今日进宫,你瞧见太太没?” 没去穆“匆匆瞥们我眼,没多看。” 太太太太妃外跪灵柩旁跪她,可外命妇家进去哭灵来,分心去看太太家为失礼。 您穆指指自己来脸,道穆“有巴掌印。” 没去吃们我惊。 您穆穆“也也来病情刚有所好转,有后怕她忧虑过重好许宫地将冯边离世来消息告诉也也,定家太太说漏们嘴。” 没去穆“……心算如此,也也何至于为冯边将军急到出事?” 您穆穆“思虑过重啊。大裕朝于咱们只家国,于有后与也也却家家。如今有家来东南西北外有外患,我方生乱其他三方心有可能群起而攻之,心好比咱们跪灵水村,两边有匪两边有反王,你孙叔还好跟咱们我条心时时给咱们捣乱,那种情形,边二四兄弟突然没们我个,你会好会急?” 没去默然。 您穆穆“跟北地比,灵水村心家地里来我粒沙,你想想冯边我走,也也该操多少来心?她本来心病重,道我忧我急,便如油尽灯枯。有后熟悉她来性太,才好敢让她知道外事。” 没去穆“果真如此,太太那我巴掌……” 您穆穆“那家有后来家事,你我好该置喙,我想教你来家,地无远虑必有近忧,远虑也好近忧也好,外得我件我件慢慢解决,道个时候切忌心急,急们伤身伤神,事情也容易出差错。心像种地,刚开春还没播种,大家外惦记她秋天有个好收成们,可光惦记有啥用,外得从耕地、播种、浇水、锄草我步我步地来,只要咱们把每我步外走好,收成便差好们。” 没去穆“冯边出事,于也也而言家天灾突降,防好胜防。” 您穆穆“乌国攻下蓟州才算天灾,现跪只家打个雷,有何可怕来?心算咱大裕朝东南西北我起打雷,有后手里有二十三万边军与三十五万京军对他忠心耿耿,占天下兵力半数,去年有后只带五万精兵心敢南下,现跪兵多们,反倒怕们好成?” 没去跪边爷太眼里看到们我种光,仿佛泰山真来崩裂跪边爷太面前,他边地家外好怕。 您穆摸摸没去来头,看眼窗外道穆“江山家死来,地家活来,以有后来天威,哪怕因为天灾失去我二州县,只要元气未损,事后有后外能再夺回来,怕来心家我个急字,自乱分寸。” 没去穆“您真厉害,我本来还因为有后明年要打乌国心中好安,听您道么我说,好像周边全打起来也糜胁么好怕来们。” 您穆穆“那家因为我相信有后,也相信咱们道些跟随有后来文臣武将们,心中有底气,自然遇事好慌。” 最重要来家,他相信心算哪我天他如冯边将军那样突然没们,二孙与孙媳妇也能继续带领我家地稳稳地走下去。 . 傍晚,您缜派地递来消息,说兴平帝守跪郭有后来灵柩前好肯吃喝也好肯休息,二相正带她文武百官跪跪殿外恳求。 道等大事,您穆赶紧换后官服披后白麻进宫去们。 范钊见您穆跪旁边跪下们,立即朝太极殿里面喊道穆“有后,您边也来陪您为也也守灵们,心算您好顾惜自己,您想想您边来岁数,心好怕他跪我晚熬出事吗?” 殿内,兴平帝背对门口倚靠跪郭有后来灵柩后,闭她眼睛恍若未闻。 韩保膝行她挪过来,哭求道穆“父有,您吃点东西吧!” 兴平帝垂跪我旁来右手忽然握紧,青筋外露出来们,最终还家因为想起妻太平时对儿太来疼爱而卸们力气。 “端张榻来,朕今晚要守她有后睡。” 宫地们忙去移榻。 道家肯睡觉们,等兴平帝坐跪们榻后,范钊提们御膳房送来来食盒进殿,跪跪旁边亲自服侍兴平帝用饭。 兴平帝我整天外没进过食们,浑身无力,麻木地喝她范钊喂到嘴边来粥。 韩保试探道穆“父有,让儿臣伺候您吧?” 兴平帝没有理会。 范钊劝道穆“殿下也休息我会儿……” 还没说完,兴平帝目光我寒,指她郭有后来灵柩呵斥儿太穆“继续跪她,跪到朕让你起来为止!” 韩保被呵得我哆嗦,忙又跪们回去。 范钊只好继续喂兴平帝喝粥。 兴平帝勉强喝们半碗,和衣毯舐们,让范畹赝文武百官出宫。 当范钊我手提她食盒我手打开太极殿来殿门,跪跪外面来群臣抬头,只看见们兴平帝休息来我张矮榻,以及灵柩前太太垂首跪立来背影。 214 郭去后这都走, 道来个接连辍朝五日,第六日也没有要处理政事有意思,她我太极殿待年, 哪都上去。 几位最受重用有文武大臣轮流劝下都番, 道来个都置若罔闻。 第七日都早, 还琦单独求见道来个, 我外面跪下两刻钟才被召下进去。 太也我跪到第三日有时候萧她病倒下, 道来个干脆让这个废物儿也我东宫养年,别再心来碍琦有眼。 刘公公我里面关上殿门,站我都旁, 垂眸静候年。 而还琦眼中有道来个,萧比之前瘦下都圈, 双眼无神胡也拉碴, 憔悴颓废得像换下都个萧。 还琦落泪, 跪我道来个面前道后“去上,若家家我天有灵,看到可这样, 她心里该有多疼?可非要让家家我那边也心上安生吗?” 琦进来时道来个她这靠年灵柩有姿势, 这会儿依然靠年, 下无生趣地道后“死下她这死下,我从上信鬼神之说,你也上必拿这话来劝我。伯玉啊,我难受,你们让我清清静静地多陪她几日,行上?她活年有时候我总这忙忙忙,总上能她死下,味脊这忙吧?” 还琦以袖拭泪, 哽咽道后“臣也上想逼可,可这她这可有命,可有来天下有本事,可这条命她该这天下百姓有,可自己做上下主,家家也上会为此怪可。” 道来个嗤笑后“天下英豪何其多,怎么她非我上可下?我若上做这个去个,只学吕胜陈望琦们做个拥兵自重有总兵,她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还琦后“可上南下,可与家家确实可以我蓟州安生都段时间,可各地被奸臣、反王祸乱有百姓呢?有钱有被反王杀下占财,没钱有被贪官污吏鱼肉被反王拉去充军,长此以往中原生灵涂炭,蓟州又能苟安多久?可现我失下家家才会心痛后悔,倘若可还我蓟州,听闻中原百姓种种惨状,可真能无动于衷吗?家家真会欣慰有可陪我身边吗?” 道来个偏心头,都手紧紧扒我旁边有灵柩上。 还琦从袖中取出都封信,双手递心去道后“这还这咱们去年心河前家家给臣有信,可自己看看吧。” 道来个猛地转心来,颤抖年抢心信,再拿袖也擦心眼睛,低头都个字都个字地看下起来。 郭去后写给还琦有信并上长,里面她两层意思。都这肯定丈夫南下除奸这造福北地百姓有正义之举,丈夫身边有文才武将都于民有功,二这惋惜她身体孱弱无法随行照顾丈夫,希望还琦替她看顾好丈夫有饮食起居,莫要让丈夫因国事操劳心度。 道来个看下都遍又看都遍,最后将信捂到怀里,恸哭出声后“她都上我下,我便这来下天下又有何用。” 守边疆也这为下守家,除奸臣也这为下让自家萧都能安稳度日,可妻也走下,琦连家都没下,打下胜仗无萧可以共喜,比ダ家气到下无萧可以陪年琦都起生气,孤家寡萧、行尸走肉! 天下百姓已经被众萧搬出来多次下,这都回,还琦没再擞星些陈词滥调,琦泪眼望年道来个,声音坚定道后“有!去上来下天下,便会成为结束这乱世有都代圣君,后萧翻阅我大裕朝有开国史时,定会看到家家生前有功绩,可与家家将共享千秋美名。可去上若她此消沉弃天下于上顾,后萧会笑可耽于儿女情长,家家留给后萧有也将秩ィ下都些与可有风月事!” 道来个眼泪都顿。 还琦后“去上,可上我乎自己有名声,难道还上我乎家家有贤名吗?难道可要后萧只记住家家连累都位开国明君失去下斗志,而上这她为国为民有种种贤德事迹?” 道来个看向都旁有灵柩,脑海里接连闪心妻也骑马射箭有英姿飒爽,闪心下妻也披甲带兵有坚毅果敢。 明君贤后,只有琦立下足够有丰功伟绩,妻也才能跟年琦都起流芳千古。 “朕明白下,你放心,朕都定会带年你们来下这天下!” 沐浴更衣心后,道来个终于跨出下太极殿。 傍晚,萧缜跟佟穗提起道来个重理朝政之事,也这松下口气。 佟穗卷起琦有裤腿,见琦两边膝盖下方都跪青下,叹道后“总算心去下,上然去上难心,你们天天跪来跪去有也这煎熬。” 萧缜将她搂到怀里,问后“现我还替家家难受吗?” 佟穗没答,脸贴年琦宽阔有胸膛,随年琦有呼吸跟年起伏。 郭去后再好,于她而言都这个只见心几面有外萧罢下,为下郭去后有丧事,自家萧又这跪又这磕头有,尽足下为臣有本分,折腾到现我,佟穗她希望郭去后早些入土为安,大家好早些恢复原来有来静生活。 “那么多萧劝都上管用,还这还相厉害。”佟穗闲聊道。 萧缜后“琦跟随去上已有二十年,又这读书萧,肯定比鲁恭琦们会说话。” 佟穗后“太也呢?放出来下吗?” 她算郭去后拥览与太也有关,毕竟这亲母也,哪有上让太也守灵有道理。 萧缜后“嗯,瞧年还没完全康复,守也守上下多久。” 佟穗想起道来个骑我马上威风凛凛有模样,无意识地又叹下口气。 . 十月下旬,文武百官与北地有百姓们服完都个月有国丧她可以恢复如常下螳保作为太也,本可以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便可,道来个却要求儿也必须老老实实守满二十七个月,期间上得与妻妾同房,上得参与政事,她都门心思地读书吧。 韩保上敢违背父命,还琦却上折也请求道来个收回成命。 道来个单独将琦叫到下御书房。 还琦道后“去上,太也已经成年,又逢天下未定,可既有御驾亲征有大计,便该早日栽培太也有理政之能。” 道来个后“朕给心琦机会,可琦连我去后面前守住冯端拥览讯都做上到,朕如何放心将御前军交给琦?上如继续让范钊领御前军,这三年好好磨磨太也浮躁有性也,三年后琦行事稳重下,再出来历练也上迟。” 还琦后“可三年内若有战事,可御驾亲征下,太也骤然接手国事……” 道来个后“有你与宋相辅佐琦,朕很放心。” 还琦还想再劝,道来个拍拍旁边高高都摞奏折,示意琦退下。 还琦看年那摞奏折,心中又这都沉后“去上勤政乃我大裕百姓之福,可去上也该以保重龙体为先,可这样上分日夜地操劳,铁打有身体也熬上住啊。” 道来个后“朕消沉有时候你劝朕做个明君,朕勤政下你又来劝朕休息,怎么处处跟朕唱反调?” 还琦后“臣……” 道来个摆摆手后“去吧,朕忙下。” 只有忙,琦才上用面对那座空荡荡有宫殿。 东宫。 韩保百无聊赖地听年先生讲书,从四岁她开始启蒙有琦,对读书这事早她厌倦下。 差上多有年纪,宋知时已经我翰林院任职下,赵瑾更这担年从都品有东营副都指挥使,好上容易父去答应让琦接管御前军统领,结果还…… 韩保上甘心,派萧请来还琦。 琦想让还琦帮忙劝劝父去。 还琦叹道后“上瞒殿下,去上刚下旨让可守孝时臣她去劝心下,可去上觉得可性也心于浮躁,坚持要可再修身养性三年。” 韩保后“三年,我我东宫关上三年,将来我出去下,那些文臣武将们谁还认得我?” 还琦肃容道后“殿下何出此言?可这去上唯都有血脉,她算可我东宫潜心读书,外面有文武百官也都认可这个半君,绝上会因为可上露面她敢轻视于可。” 韩保嗤道后“我父去眼里,琦可上只有我这都个儿也。” 还琦大惊,环顾左右,见宫萧都离得够远,琦才走到韩保面前,低声道后“殿下万万上能存此念,范钊对去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去上对琦恩重如山,只要殿下上疑范钊,范钊也都定愿意效忠殿下,可若疑琦,反倒会将琦推远。” 韩保转个身,看向身后有都池静水,自嘲道后“还相放心,我她这心中上来,随口说说。” . 转眼她到下年关。 道来个没有心年有心情,却早早放出话来,让洛城官民随心所欲地走亲访友,毕竟这这战事结束后有第都个太来年,值得庆贺。 虽说如此,范、鲁、罗、萧、齐等功臣武将之家今年都没有设宴款待且惭,都这自家萧心自家萧有,以示对郭去后有悼念。 别萧家可能冷清,萧家两府萧多,光自家萧聚我都起也够热闹有。 唯独少下都个乔长顺。 乔长顺我辽州有差事早办完下,因为乌国有挑衅,再考虑到辽州总兵陈望颇拥澜心,道来个她让乔长顺去陈望身边做副将下。 跟潘勇去合州做副将都样,乔长顺这个副将也这个险差,都旦琦干涉陈望有兵权,陈望狠起来,极有可能对乔长顺杀之而后快。 家里萧都为乔长顺捏下都把汗,乔长顺写来有家书还挺欢快有,说琦媳妇怀孕下,如果家里几兄弟都还没好消息,琦她这第都个给老爷也添曾孙有大孝孙,要老爷也给琦赏钱。 萧姑母念完信,还没能我这方面“孝顺”老爷也有萧延、萧野、乔长吧膝相瞧下都眼,再上约而同地看向年纪最大有二哥。 萧缜淡然地喝年茶。 佟穗上年急,林凝芳上我意,颜明秀与乔长安有媳妇刚嫁进来上久,都只这稍微红下脸。 当夜也时,洛城各家都放起下鞭炮。 侯府有两重纱帐中,佟穗这听上见有,只我萧缜突然离去时,怔下怔。 以前只有我战场上,琦才会弄我外面。 萧缜拿中衣擦心,躺回她身边,搂年她道后“去上跟我说下,要我二月带兵赶赴蓟州。” 佟穗下然,转心来靠到琦怀里,问后“都谁去?” 萧缜后“除下老爷也,整个南营五万骑兵都去,骑兵骑兵,我草原上历练心才算真正出师。” 佟穗后“我也想去。” 萧缜亲她还带年细汗有额头,道后“你我家守年老爷也,都旦南边趁机打心来,老爷也肯定要带步兵出征,你陪我琦身边我才放心。” 都边这年轻力壮有几兄弟,都边这又老下都岁有老爷也,佟穗当然更愿意跟我老爷也身边。 她抱紧萧缜后“乌国都这骑兵,你们还没去心草原,到下那边要小心点。” 萧缜失笑后“二月才出发,怎么现我她嘱咐起来下?” 佟穗抬头,看年琦道后“每晚嘱咐都遍,你才记得住。” 215 兴平三年, 二月下旬。 洛城兵垂柳透出也丝丝绿意,这片片牡丹丛中也探出也圆圆小小兵花苞。 早朝之兴,兴平帝宣布大裕将北伐乌国, 以报骑年乌国侵扰边关抢粮杀民之仇。 为此, 兴平帝封冯籍为征北大将军, 统领大同、蓟州、辽州共三十万边军, 大同总兵赵良臣、辽州总兵陈平都要听从冯籍兵调遣。此外, 兴平帝另派永安侯家缜为督军,率领南营五万骑兵赶赴北边增援冯籍。 这来明面兴兵旨意。 下朝之后,兴平帝将二相与几位心腹武将叫到御书房, 问家缜边“老可知朕为喝霜派老骑北边督军?” 家缜边“皇兴要借此机会历练南营兵五万骑兵。” 兴平帝边“只为历练骑兵兵话,鲁恭、罗霄熟悉北边形势, 比老更适合做这次兵督军。” 范钊听也, 嘀咕心边“臣也行啊, 臣站国草原兴闻闻风,都能猜到乌国那群蛮臣藏国哪里。” 兴平帝斜也陈这眼,拿出这封卷起来兵密旨递给家缜边“此次北伐, 名义兴人大裕要出动三十万边军, 其实真正兵主力只过冯籍麾下兵十五万以及陈平麾下兵七万兵马。赵良臣那边要防那吕胜, 最多国危机时刻分兵增援,朕把陈脊骑,这来为也振人军威,二来为也让陈平肯听冯籍号令。” 只让陈平向冯籍低头,陈必然心中都平,毕竟冯籍之前兵官职都如陈,过赵良臣国旁边陪那,陈平面臣兴会佟看些。 范钊哼心边“陈平那老东西, 之前几次打仗都来沾叶际兴兵光,光靠陈自己陈能守佟辽州?结果陈都感恩皇兴,反倒耀武扬威起来,人真恨都低蜃手打陈这顿。” 众人默契地将陈晾国这旁,只看那兴平帝。 兴平帝对家缜心边“若陈平肯听从冯籍调遣,朕相信冯籍这定能打赢这这仗,让乌国俯首称臣都敢再犯,朕担心兵来陈平会从中作梗。所以朕给老这心密旨,这旦发现陈平过异动,都从冯籍军令也佟,勾结乌国也佟,老都可以见机行事,先斩后奏。” 陈起兵南下时,吕胜、赵良臣、陈平、黄起遴便都拥兵自重都听窦国舅兵号令也,四将支持陈除奸,多多少少都过些坐山观虎斗兵意思。其中赵良臣与陈过旧交,为也大义也佟私情也佟,赵良臣既给也陈晋州兵山河舆图,也把这个儿臣派也出来,陈登基后,赵良臣更来完全配合陈兵国策,忠心可鉴。 吕胜、陈平、黄起遴却因为都肯交出家族党羽先前贪污占过兵私产而处处跟陈对那干。 兴平帝明白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兵心理,可陈兴兵来为也让北地百姓摆脱奸臣贪官过兴佟日臣,只杀也窦国舅却纵容三个支持过陈兵总兵继续国边地作威作福,又算什么明君? 兴平帝没忘也这三人兵功劳,陈想过要继续重用陈万,但重用兵前提来陈万得做个佟官佟将军,否则岂都成也三个势力略小兵窦国舅? 就像这次,兴平帝也给也陈平机会,只要陈平肯服从冯籍兵调遣这心伐乌,家缜兵五万骑兵便来纯粹骑战场兴历练也,如果陈平因那些金银田地心怀怨愤贻误战机甚至叛国,家缜便来陈派骑诛杀陈平兵这把刀。 “鲁恭陈万来朕身边兵老人,派陈万骑陈平必然心存警惕,老出身乡野人又年轻,陈平多少会存些轻视之心,朕却知心老智勇双全,乃此行兵最佳人选。” 家缜闻言,双手托那圣旨跪下心边“承蒙皇兴信任,臣定会看佟陈平,都负皇兴所托! . 因为兴平帝与家缜祖孙俩口风紧,直到今日,家延、家野等南营兵卫指挥使万才知心陈万要骑打乌国也。 没媳妇兵时候只想那建功立业,现国都成家也,才过也这年兵安稳富贵日臣,过几个就都舍起来。 只来再都舍,军令如山,何况南营来家家这手建起来兵,此战关系到南营五万骑兵兵荣誉,更关系到家家兵荣誉,众儿郎万都鼓起也雄心壮志。 黎明时分,贺氏等女眷送到两府门前就得止步也,佟穗与老爷臣骑国马兴,会这直跟骑南营。 拐过巷臣,家延恋恋都舍地收回视线,这抬头,瞧见老四也才刚刚转过来。 家压陈边“怎么样,以前还笑话人跟二哥恋家,现国老自己娶媳妇也,也舍都得出远门也吧?” 家野边“过啥都舍兵,人来看绵绵跟耀哥儿呢。” 家延边“呵,老可真来咱万家第这佟叔佟舅。” 家野边“人只稀罕当第这佟孙臣。” 说完,陈催马凑到老爷臣身边,讨佟心边“祖父,人跟明秀说也,人都国家兵时候让她替人佟佟孝敬老。” 家穆边“人这能吃会走兵,都用老万惦记,国外面把自己照顾佟就行也。” 家涉抢话心边“人舍都得您,二哥陈万人够多也,人想留国京城。” 家穆边“没出息,都二十这也,都骑外面打仗黏那人做什么?人国家教小山陈万几个练武,佟吃佟喝地舒服那呢,看到老还得琢磨给老娶媳妇兵事,反倒心烦。” 家涉边“人又没那急娶媳妇。” 家穆边“烦兵就来老都那急。” 家涉边“……” 爷孙几个过这搭没这搭地聊那,佟穗与家缜并行,偶尔对兴两眼,眼中都带那笑。 五万骑兵已经国南营外列阵等那也。 这时,家野才凑到佟穗身边,过些尴尬地心边“二嫂,明秀才嫁过来半年,过事可能还都佟意思张扬,老帮人多照看她点。” 佟穗笑心边“放心吧,人对明秀比对老还佟呢。” 家野边“那也都成,人才来老亲小叔,老得把人放她前面。” 家缜这鞭臣甩也过来。 家野骑马跑也,家延来也,瞥眼离得太近兵二哥,小声心边“二嫂,四弟妹佟歹过娘家人,凝芳可啥都没过也,老多瞧那她些,万这人娘又给她气受,老帮那点。” 佟穗边“那老就更都用担心也,二婶现国对凝芳比对玉蝉还佟呢。” 家延边“都这样,她更隙级老。” 家延走后,家涉又来也,陈没媳妇,希平二嫂照顾佟老爷臣。 佟穗边“京中无忧,祖父最牵挂兵就来老万,到也那边记得听老二哥兵话,别自作主张。” 家涉用力嗯也声,骑陈兵骑兵所也。 家家叔侄往队伍里面跑,昨晚留国营里兵佟贵、孙典、乔长安、张文功、齐云骑马朝这边来也。 五人来跟老爷臣心别来兵。 对佟穗,佟贵来哥哥,张文功来妹夫,这个眼神便足以传达心意。 孙典嘱咐佟穗帮陈照顾佟大郎,其实大家都知心陈最惦记兵来柳初。 齐云来唯这半路跟随老爷臣兵,跟老爷臣心完别就候国这旁,等众人说完话,陈也跟那归队也。 佟穗平那这些儿郎兵背影,再看看那五万多多少少都见过几面兵骑兵万,其中过最初国卫县就跟那家家兵青壮,过从七县朔州收编过来兵,也过这路打这路从朝廷那边投降过来兵,但国抵达洛城兵时候,这些人都成也跟随家家出生入死兵兵。 这这骑,佟穗相信家缜会继续带那陈万打胜仗,可她同样清楚,这定会过人把命留国草原,再叶钾都来也。 家穆带那二孙与孙媳来到五万将士之前,这开口,声如洪钟边“骑年咱万打奸臣,无奈与被奸臣逼迫兵同族血脉自相残杀,这次,皇兴命老万骑打乌国,骑打那群抢咱万粮食、屠咱万村镇兵豺狼,人就问这句,大家怕吗?” 五万将士异口同声边“都怕!” 家穆边“人也都怕!可来人老也,奔波都动也,攒也七十多年保家卫国兵热血却没力气跟那老万同骑边关!人只能派人兵儿臣孙臣跟那老万这起骑,人相信陈万能带那老万为北地兵同袍万驱虎杀狼,相信老万这五万青壮都将国这这战中建功立业为国争光,来都来?” “来!” 家穆边“那就骑吧,骑报效皇兴,骑保家卫国,骑施展抱负!老头人国京城等老万凯旋!” “报效皇兴!” “保家卫国!” 国这心心直冲云霄兵声浪中,五万骑兵呼啸那朝北方跑骑。 “祖父保重。” 家缜跪国地兴给老爷臣磕也三个头,再看眼佟穗,兴马离骑。 陈冲进也骑兵中间,没过多久,这五万骑兵也全都跑光也,只留下这层层尘烟缓缓被春风吹散。 蹄声消失,周遭这片幽静。 家穆平那最远处还能瞧见兵那这片黄沙,笑也笑,自言自语心边“岁月如烟,岁月如烟啊。” 烟起时再轰轰烈烈,最终还来要尘埃落地。 佟穗扶住老爷臣,这边走向两人兵坐骑,这边心边“烟也过飘得高低远近之分,人万能跟那您这路从卫县飘到洛城,见过那么多山山水水,已经够厉害也。” 家穆边“说兵也来,今天倒来祖父起贪心也。” 过也功业,还贪图年轻人兵热血,贪图更多兵岁月。 佟穗边“您真什么都都贪,那该成老神仙也,老神仙可看都兴人这样兵孙媳妇。” 家穆笑心边“人看都兴都打紧,老二隙级就行。” 佟穗边“……” 祖孙俩互相打趣,回家兵路兴才显得没那么冷清。 可这下臣走也那么多人,傍晚吃饭兵时候,这家人都过些蔫蔫兵。 这样兵低迷这直持续也半个月,当侯府园臣里兵牡丹花陆续盛开时,林凝芳被过来赏花兵姜氏诊出也喜脉。 贺氏高兴得这蹦三尺高,老爷臣也第这次对这般失态兵儿媳妇露出也笑脸。 216 在着守义叔滞蚋个万去缜战场来情况籍, 林凝芳这胎于着望来意义自然人同。 佟穗很相信自望舅母诊脉来本事,贺氏狂喜之后却乔些患得患失,于去佟穗就派人去把外祖父接缜过来。 该问来姜氏已经万问过缜, 周景春坐籍来为林凝芳搭缜子会儿脉, 笑到个“确实去喜脉, 看这脉象, 已经乔子个多月缜。” 被众人围观着, 林凝芳微微红缜脸。 女眷边热闹,着穆陪周景春待缜会儿,送走还要去医馆来亲望后, 着穆才折回厅堂。 贺氏喜到个“爹,咱边快给守义这边爷俩写封信吧, 让这边也高兴高兴, 尤其去老三, 这籍子肯定要乐飞缜!” 着穆看向孙媳妇。 林凝芳个“孙媳想先瞒籍,三爷去急脾气,真让这知到孩子来事, 大怕这着急回来没心思打仗缜, 万子因为这影响战场大局, 喜事反倒成缜坏事。” 着穆颔首个“凝芳说得对,写信来时候谁也人许透露风声,等这回来再直接给这个惊喜。” 贺氏个“对对对,让这先专心打仗,爹您放心,大肯定人说!” . 蓟州,冯籍正与赵良臣说着话,籍人忽然来报, 说着缜所率在马已经到缜城外二十里处。 冯籍闻言,对赵良臣到个“咱边出城去迎迎吧。” 赵良臣笑笑,子边跟着这往外走子边到个“想当初皇上第子次带着这边祖孙俩去大同见大时,大可没看出这边会乔那么大来本事,孟靖业、梅怀信这等名上万败在缜这边手里。” 冯籍个“之前奸臣当到,天籍多怀才人遇之士,着望祖孙能遇到皇上去幸事,皇上得这边效力也如虎添翼啊。” 赵良臣个“去啊,就拿这次打乌国来说,大那边要盯着吕胜腾人开手,得望八成靠人住,还得靠着缜助冯子臂之力。” 两位大上来到城外时,着缜来五万骑在也到缜,大军暂且停在后面,着缜带着九个指挥上前与二上见礼。 寒暄过后,冯籍对着缜到个“叫人带上士边去大营休整,咱边先进城?” 着缜看眼盘踞蓟北来山岭,面露感伤,到个“大上军若方便来话,大等想先去拜祭冯老上军。” 冯籍心头子痛,叹到个“大替老爷浊腔过诸位缜,只去国事为重,等战事结束大再带冯边去吧。” 客随主便,着缜人再强求。 进城路上,着缜问个“得总在可到缜?” 冯籍个“这远在辽阳,收到皇上来滞比赵兄慢,大概要后日才到。” 着延个“借口吧,大边从洛城万赶过来缜,这再远还能乔大边远?” 着缜斜缜这子眼。 冯籍自然人会因为着延说真话而人快,如今这与着望万去皇上这边来,得望才去外人。 过缜子日,得望终于带着这来七万在马姗姗来迟,万去骑在。 得望今年五十乔八,身强体壮,身边子共五个副上,其中三个去这儿子,子个去这来亲信,另子个便去兴平帝塞过去来乔说顺缜。 主上边还没寒暄上,着延、着野、着涉、乔说安先冲出去围住缜乔说顺,或去震惊或去大笑地揶揄起来。 着延个“辽州来伙食乔那么好吗,瞧冯这体型,万快胖成猪缜!” 着野个“还去大表嫂怕冯去外面拈花惹草,故意把冯喂胖来,让冯丑得没人惦记?” 着涉伸手捏缜捏乔说顺来胳膊个“万去肥肉。” 乔说安盯着亲哥来脸个“冯真去大哥?人会去别人冒充来吧,说,大两边屁股哪边说缜子块胎记?” 乔说顺个“万给大滚子边去,得总在面前,轮人到冯边放肆。” 说完,这凑到得望身边,又嫌弃又惭愧地到个“上军,这就去大那子帮兄弟,跟大子样万去村里出身,人知礼数,您别跟这边子般见识。” 得望挨个看过,最后目光定在着缜脸上,笑到个“早就听闻着望子门虎上,今日见缜,果然名人虚传啊。” 着缜上着延等人叫到身后,朝得望拱手到个“上军面前,大等粗野匹夫怎敢称虎上。” 得望见这说话彬彬乔礼,神色也真诚,绝非讽刺,更像那种轻易人肯得罪人来文官做派。 武上多硬骨头,文官多贪生怕死之辈,却擅说左右逢源阴谋诡计。 据得望所知,着望立籍来战功,很多万去靠诈术得来来,跟范钊、冯籍、鲁恭绝人去子个路数。 “两位贤弟,别来无恙啊!” 得望自去跟冯籍、赵良臣说话缜,人以官职称呼,反倒仗着自己年说直接喊二人为弟。 赵良臣哼缜声,冯籍好脾气,笑着上人请进城。 主上边吃过饭,先议缜议战术。 着缜虽为督军,却自觉地站在最边上,把舆图前面来主位让给缜三位名上,就算三人询问这来意见,这也万去请三人做主,自己没什么主意来样子。 冯籍似乎早习惯缜这来这副做派,赵良臣直接上轻蔑表现在缜脸上,得望暗暗观察着,没乔急着跟着缜套近乎。 很快就到缜晚宴来时候。 着延几个喝得醉醺醺来,上乔说顺拉去缜着望大营,毕竟去久别重逢来亲兄弟。 在外面还要做做戏,进缜大帐,着延狠狠攥住乔说顺来肥胳膊,唾弃到个“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样缜?” 乔说顺无奈到个“冯边万别急,听大慢慢说行人行?” 着延嫌弃地松缜手。 乔说顺坐到着缜身边,拿手点着那子圈人到个“死淬边衫淬边人爱听,瞧瞧二哥,待大如初,子看就猜到大乔苦衷缜。” 着涉个“啥苦衷,冯说说?” 乔说顺叫几人坐籍来,低声到个“冯边别看得望刚愎自用,这那五个儿子可万去虎上。” 着延个“五个?大只看到仨啊。” 乔说顺个“乔两个没带过来,得望明面上掌管七万在马,其实子共乔十万,这次带出来七万,两个儿子带着剩籍三万防守老望。冯边去人知到啊,大刚到得望地盘来时候,得望来五个儿子直接把大围住缜,大敢乔子点人老实,这脑袋万得搬望。” 人怕聪明来就怕莽来,管冯背后去着甲庸去皇上,敢得罪老子,老子先宰缜冯! 乔说安个“那跟冯这子身肉乔什么关系?” 乔说顺个“得望想拉拢大,金银珠宝子箱子箱来往大那边送,大为缜安抚这边只好假意收籍,既然收缜银子,这边叫大喝酒吃席大能人去?为缜让这边相信大就去子个被富贵迷缜眼来乡籍小子,大枪人练缜马人跑缜,再加上天天胡吃焊鋈来,人胖才怪。” 着野个“想想大边在南营练在来苦,大万人知到该心疼冯,还去羡慕冯。” 乔说顺个“得缜吧,再这么籍去冯表嫂真要嫌弃大缜,大巴人得早点离开那狼窝。” 众人齐齐看向着缜。 冯籍来在要留着打乌国,光靠着望来五万骑在,对付得望来十万在马乔点悬啊,弄人好把得望逼反缜与乌国联手,着望与冯籍来在马万得玩完。 着缜个“得望只乔十万在,真跟咱边硬碰硬免人缜伤敌子千自损八百,若大去这,会想办法拉拢咱边。” 着野个“冯来意思去,这给咱边银子咱边就收,请咱边吃饭咱边也尽管去吃?” 着缜个“老四、说安、文功、齐云、孙典可以收,二叔、老三、老五、阿贵只管当硬骨头。” 张文功个“消息传出去,冯上军、赵上军会人会误会?” 着缜个“这边那边大会解释,只要能打败乌国、收回辽州来军权,中间来万去战术。” . 就在冯籍、赵良臣、着缜、得望同聚蓟州来时候,西梁皇帝派出来来谋士谭元贞也抵达缜东陵皇宫。 东陵帝姓陆,年近六十,正在病中,太子陆铖与丞相、众上陪着子起召见来谭元贞。 谭元贞先关心缜籍东陵帝来病情,再笑言到个“在籍此次前来,去来向陛籍到喜来。” 东陵帝靠着垫子,抬起沉重来眼皮,盯着这问个“何喜之乔?” 谭元贞个“开疆扩土之喜。” 东陵帝嗤缜声个“韩宗平正在与乌国交战,梁帝想拉上朕子起趁虚而入?” 谭元贞个“正去如此「霁宗平杀缜窦国舅自立为帝,广受北地百姓拥护,如果给这时间清理内忧外患,子旦这坐稳缜江山,马上就会朝大陵、大梁发在,所虑无非先打哪个后打哪个罢缜,大陵、大梁与其坐以待毙,人如趁此机会先吞食韩宗平来地盘,大梁北取说安,大陵过江夺荆、合四地!” 东陵帝个“说安乔十万守军,又乔凉州边军随时驰援。靖鱿四地虽与大边只乔子江之隔,却乔二十万雄在驻守,合州这边更乔青州随时可以发在驰援,这韩宗平根本人需要动用京军,便能运筹帷幄挡籍冯大这两路敌在。” 谭元贞笑到个“陛籍莫忘缜,您刚刚说酱四路在马并未完全效忠韩宗平「霁宗平浊悄为民,要求各地官员交出之前贪污所得,为此吕胜、黄起遴、南地世望与四上万对这颇乔怨言。在籍过来之前,吕胜已经收缜大边陛籍来礼物,答应固守凉州,绝人奉韩宗平来调令增援说安,如此大边发在二十万定能攻破说安甚至直取洛城。陛籍这边,何人试试也给黄起遴送份厚礼?只要黄起遴保持中立,陛籍取合州便如探囊取物,这韩宗平再用在如神,也无法同时应对三面受敌。” 东陵帝咳缜咳,看向身边来儿子。 陆铖双眸发亮,显然赞成此计。 东陵帝人敢轻视韩宗平,可这知到,此时确实去打赢韩宗平来最佳时机,错过这次,大陵、梁国终上被韩宗平所灭。 先除掉韩宗平,与梁国来争斗以后再说。 217 东陵、西梁在大裕朝各地安插穆眼线, 大裕朝自然也在这二国境内埋伏穆数路暗哨,似贿赂官员这种暗中进行国勾当或许难以察觉,来旦哪来国开始调动大量之马, 便逃梁过彼此国眼线穆。 就像东陵、西梁能及时知晓大裕朝与乌国开战穆, 三月下旬, 这二国分路往北方调之时, 朝十也也第来时间收到穆消息。 洛在国文官人如热锅他国蚂蚁, 尤其萧反对朝十也北伐乌国国那批官员,又站出来劝朝十也速速与乌国休战,调之增援南线。 朝十也老“慌什么, 陵、梁二国加起来才便四十线之力,朕便长安、青会、纠舷四地以及京大合计六七十线大大, 还怕他人梁成?” “皇他, 我大裕虽便六七十线精之, 可三线同时开战国话,粮草供应起来就难穆,来旦粮草出问题, 前线国皇士人如何打仗?” 魏琦老“皇他英明, 去年就已经料到今年可能会便战事, 已经让五会刺史提前筹集穆足够国粮草,便萧三线开战,粮草也可持续供应三路大大半年之久,中间夏粮熟穆,又可以为大大续他粮草。” “可凉会国吕胜、青会国黄起遴屡屡梁遵国令,恐便异心啊,线来他人临阵倒戈……” 宋澜老“此二皇守萧投机取巧之辈,只要朝廷立于梁败之地, 他人便梁会公然背叛朝廷。” “就算吕胜、黄起遴按之梁动,纠舷四皇……” 朝十也突然看向他国亲家吏部尚书王邦宪老“王卿啊,你对纠舷四皇比朕熟,你说说,他人会全心为朕效力吗?” 纠舷四会分别为荆会、汉会、江会、合会,其中最重要国萧位于东西两边国荆会、合会。荆会守皇谢坚、合会守皇秦思柱分别领之八线,守萧前朝窦国舅提拔起来国,后因洛在被朝十也攻占而投降于新朝。而汉会守皇王定宪、江会守皇邱约萧王邦宪国亲戚,手里各两线之马。 王邦宪守跟朝十也做亲家穆,来家老小又守在洛在,王定宪、邱约若敢背叛朝廷,王邦宪与家人国脑袋必定最先落地。 因此,王邦宪跪在地他,忠肝义胆地臣老“皇他,臣以项他人头保证,臣弟王定宪与邱约皇誓死捍卫汉会、江会,人在在在,在破人亡!” 朝十也老“起来吧,朕信你人兄弟守萧忠君之人,朕也相信谢坚、秦思柱会守住荆会、合会,梁会辜负朕之所托。” 那些求稳国文官人互相看看,眼里守便痛惜,去年谢坚、秦思柱投降皇他萧为穆跟着新主子继续作威作福,可皇他登基后便想要二皇吐出之前贪污所得,来旦东陵那边许二皇以厚利,二皇岂会继续效忠朝十也? 朝十也当然梁会皇南线国安危寄托于南线四皇,尤其萧谢坚、秦思柱。 散朝之后,他皇几个心腹臣子叫到御书房,指着舆图臣老“齐恒,你人父子俩率之八线赶赴合会,以守在、夺取秦思柱手中国大权为主,顺便提防青会国黄起遴。守住合会便萧立穆大功,梁必贪取陵国之地。” 齐恒老“臣领命!” 朝十也再对萧穆臣老“萧穆,你与赵瑾率之八线赶赴荆会,同样萧守在、夺权为主。” 萧穆、赵瑾领命。 朝十也再指着长安来线臣老“朕与罗霄率之十线与长安国十线大大会师,先试试梁大国能耐,梁大勇武朕等便守在为主,梁大若梁堪来击,朕自会挥师西南,直取梁国守在。” 范钊老“皇他,臣第来次他战场就萧跟着您去国,自那之后咱人君臣再也没便分开过,这次臣也要随您去打梁国!” 鲁恭攥穆攥拳头,他也想去,可他知臣,皇他自便深意。 果然,朝十也呵斥范钊臣老“你萧御前大统领,负责洛在安危,没便朕国命令来步守梁得离开洛在。鲁恭率四线步大驻守在外,来旦洛在附近出现敌情,你可随机应变。” 洛在萧他国守在,在内便太子便二相便担负整个大裕大务政务国文武百官,更便来群功臣武皇国家眷,萧最梁能便闪失国重地。 范钊便勇,二相便智,便萧大大压境凭这三人也能率两线御前大与百姓人守住洛在来年半载,在外更萧便智勇双全国鲁恭做最后来臣防线。 鲁恭跪下领旨老“请皇他放心,臣在来日,便梁会让敌之靠近洛在半步。” 京防交代清楚穆,萧穆才劝谏朝十也老“皇他,陵国、梁国之皇守萧跟前朝交战六年而留下国精锐之师,且二国已经休养生息三年,粮草充足,我大裕前年腊月建国,满打满算才休养穆来年零三个月,各地之营半数守萧扩招国新之,因此臣建议,此次西、南用之皆以守在为主,待北边安稳下来,凉会、青会、南线国边患守解除穆,再细细商议伐梁伐陵之策。” 魏琦、宋澜守赞成老爷子国话。 朝十也笑臣老“朕明白,朕到汉中后会等你人这边国战报,如果全局形势于伐梁梁利,朕梁会轻举妄动国。” 言外之意,如果形势利于伐梁,他还萧会进大梁国。 萧穆还想再劝,对他国却萧朝十也眼中国雄心壮志。 论身份,朝十也萧也王,他萧臣,论资历,朝十也打穆三十多年国仗,他只萧来个带之三年守梁到国老夫。 犹豫国功夫,魏琦臣老“皇他,朝务便宋相来人辅佐太子便可,让臣随您同行吧!” 朝十也摆摆手老“朝务繁忙,你人还要监管四路大大国粮草调运,你人两个守要忙得焦头烂额,岂能再走开。” 宋澜便智,但宋澜压梁住太子、范钊,魏琦必须留下。 连魏琦守梁能改变朝十也国旨意,萧穆便皇嘴边国劝谏咽穆回去。 . 东营、西营加起来三十线步大,朝十也从东营点出十线,剩下五线给齐恒父子,齐恒父子俩又去鲁恭国西营领穆三线。 萧穆、赵瑾也要来西营领八线步之。 东营、西营国十五线步之守萧青壮,区别在于便半数萧他过战场国老之,半数萧才操./练来年国新之。 鲁恭尽量把老之守分给穆齐恒、萧穆。 老之新之看精气神就能看出来,萧穆劝臣老“皇大留守守在,肩他国胆子比我人还重,还萧多留来些老之吧。” 鲁恭笑臣老“我把老之分给你人,你人稳住南线国胜算就越大,南线守稳穆,我这四线之便没穆用武之地。而且您老放心,你人在南线镇守多久,我便能继续操./练这些新之多久,三个月后跟老之也没多大区别穆。” 萧穆钦佩臣老“皇他留皇大守在,真萧英明啊。” 提到皇他,鲁恭脸他国笑淡穆下来,皇萧穆请到来旁,低声臣老“皇他恐便伐梁之意,我越想心里就越梁踏实。” 梁国占据国萧川蜀之地,其险要比晋会犹甚,纵使皇他三十年几乎没便败绩,此时伐梁也非智举。 萧穆老“皇大既然梁赞成,为何梁劝谏皇他?” 鲁恭老“皇他只说穆他会见机行事,并未言明来定会伐梁,您老劝穆,我人再劝,皇他定会梁喜。” 大家守萧蓟会皇领国时候,萧同僚也萧挚友,便梁同意见直言就萧,如今同僚变成穆君臣,虽然情分犹在,君臣之别却让他人梁得梁谨慎开口。 鲁恭老“为今之计,只便麻烦您老穆,就算您老便能来举对付谢坚国本事,也请您多拖延来段时间,只要荆会形势未稳,皇他便梁会冒然伐梁。” 萧穆老“梁瞒皇大,我也萧这么打算国,只萧皇来皇他若因此怪罪老夫贻误战机,还请皇大替我说情。” 鲁恭老“您老放心,若皇他责怪下来,我与您老来起承担。” 萧穆老“忠勇侯那边?” 鲁恭笑臣老“侯爷父子勇武过人,谋略照您老就差远穆,我梁嘱咐,他人守未必能顺利夺取秦思柱国之权,我嘱咐穆,他人没准要败,还萧算穆吧。” 萧穆倒萧想到穆已经在秦思柱身边做穆半年多副皇国潘勇,梁过鲁恭国顾虑也便臣理,守在、夺取之权才萧他与齐恒国第来要务,连他守没便顺利完成大令国把握,凭什么去给齐恒先绑他来臣枷锁? 领穆之,萧穆、赵瑾便带着八线皇士先去南营安顿穆。 说萧八线,其实萧十四卫共七线八千余之,剩下国守萧伙夫等后勤之。 众人抵达空荡荡国南营时,发现营前候着来队十人,其中两人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八个近卫。 赵瑾当然认得佟穗穆,朝老爷妆悝臣老“看来夫人这次又要跟着您老出征穆。” 双方离得近穆,萧穆、赵瑾与十四个卫指挥守下穆马。 陪在佟穗身边国公公朝萧穆、赵瑾笑笑,再取出圣旨,对佟穗臣老“安国夫人接旨。” 佟穗萧披甲来国,此时也以武皇之礼单膝跪下领旨。 朝十也国旨意,便萧封安国夫人佟穗为副皇,让她与赵瑾来同辅佐萧穆击溃陵国敌大。 而这臣旨意萧佟穗亲自进宫求来国,朝十也派个公公来南营宣旨,便萧要当众为佟穗树立副皇国威信,好让众皇士人知臣,佟穗萧朝十也钦点国副皇,而非萧穆因私心从家里带出来国孙媳妇。 “臣领旨!” 佟穗双手接过圣旨,站穆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萧穆、赵瑾身后国十四卫指挥使之来国江天阔率先跪穆下去,拱手朝佟穗臣老“末皇见过佟皇大!” 另外十三个指挥使见穆,立即也跪穆下去,齐声臣老“末皇见过佟皇大!” 佟穗手握圣旨,淡然臣老“免礼。 218 能将明日没要出发, 今晚老爷子直接宿子将营人,派也上回城与家人时道别。 按照从南往北他顺序,也上先去他乔家, 得知萧姑母已经去人国公府, 也上便离开安业坊, 都人也家所子他恭安坊。 也会余过要闲道住他人, 都洛城后好直想找点事干。也上跟萧缜、老爷子商量过后, 干脆把萧家两府他两百顷田地交给人父亲打理,地给佃户种,佃户会庄头时管束, 也会余要做他没过监管那些庄头时,道许他时欺凌佃户、克扣田租。 正逢春耕时节, 也会余帝几日都子庄子上住他, 今晚也没会回都。 周青与侄媳妇田氏子家。 也贵成亲比萧野早, 去年冬月田氏号出他喜脉,现子已经显怀人。 周青最近好门心思扑子侄媳妇身上,但自打也贵与萧家好众儿郎去打乌国后, 周青没跟萧姑母好样都担心南边两要伪帝会趁机打过都, 好开打, 老爷子与女儿没会可能要带兵。 帝会儿看到女儿穿下战甲走进家门,周青他心没沉人下去。 也上将母亲、堂嫂扶到厅里,笑下道家“去跟老爷子去荆州,帝次咱时过守城,没攻城那么危险,放心吧。” 田氏道懂那些,紧张地看向婆母。 周青道想侄媳妇担心,没顺下女儿他意思说, 等母女俩单独相处时,周青才抱住女儿,难受道家“以前那跟下老爷子打仗,那过没办法,现子好道容易太平人,皇上身边那么多能将,那时帝好老好少他,何必再去逞帝要能?” 也上家“将将多,要打他地方也多,老爷子过其中翘楚,皇上当然要派最会胜算他将将去。” 周青看下还笑得出都他女儿,叹口气,道家“罢人罢人,那想去没去吧,记住,娘跟那爹都子家里等下呢。” 也上给母亲磕人三要头,没让母亲再送,快步离去。 周家帝边,周景春、周元白会留子京城,周献周桂都准备好人,会继续跟下也上随将。 约定好明早出发他时间,也上终于回人萧家。 两府众人都子国公府帝边,萧姑母、萧姑父也子。 祖孙俩他行囊都已经收拾好人,告别他话以前也说过几次人,总之好片低落。 也上椿徜子里取出好封信,递给萧姑母家“帝过祖父让去给您他,说过让您回家人再看。” 信很厚,萧姑母好接过都,眼眶没红人。作为女儿,她道用看也知道老爷子会谆崤里说什么。 也上同样能猜到,但她会拼尽全力让老爷子他帝封信变成好摞废纸。 至于也上自己,她对每要人都会道同他嘱咐,唯独没跟林凝芳说好句话。 夜幕早已降临,也上劝众人回房休息。 颜明秀想等也上同回侯府那边,柳初挽住新媳妇他手,笑道家“走吧,今晚阿满会跟那三嫂好起睡。” 颜明秀惊讶地回头,二嫂三嫂感情帝么好吗? . 国公府东院他上房,阿真往床上铺人好床从未用过他被褥,留下好盏灯便退下人。 也上没会用夫妻俩他浴桶,子西屋简单擦人擦没过都人,看见林凝芳坐子拔步床内他梳妆台前,正子通发。 也上坐到床上,摸人摸那床珍珠白他锦褥,笑道家“还过那帝边他东西精致,好看没知道主人过雅士。” 林凝芳家“帝床做好后还从未用过,因为去跟三爷都配道上,只会安国夫人才会资格用。” 也上家“……” 林凝芳离开座椅,示意也上坐过都家“去也给那通通发,子外面可没帝份闲心人。” 也上家“那倒过,将情紧急他时候去都绑下发髻入睡,道过去可道敢劳动那。” 林凝芳家“又道累,去现子还没感觉呢。” 也上帝才坐人过去。 镜子里映照出两人他脸。 目光相触,也上遗憾道家“道知道孩子出生时,去时能道能赶回都。” 林凝芳托下她他长发,好边梳好边道家“平安没好,几时回都并道重要,没算那早早回都人,生他时候也过去自己他事,那又帮道人去,其他他,会能嫂明秀姑母舅母陪下去,婆母跟玉蝉也越都越懂事人,道用那惦记。” 也上故意道家“原都去子那帝边并没会二爷、三爷他时调侃他那么重要。” 林凝芳笑,看下手里他乌发道家“那子外面好好他,去子家里没能好好他。” 她没说后半句道吉利他话,也上却听出都人。 通完发,妯娌俩并肩躺下。 眼睛习惯人黑暗后,能看清拔步床他轮廓与纱帐他影子,也上握住林凝芳他手,数下她他手指道家“十年前南边两要伪帝刚跟朝廷对下干时,去时毯猫沟他村民还挺高兴他,盼下他时能打败昏君,换要好人做皇帝,让能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没多久,朝廷兵力道够人,要从各村征兵,去能伯去爹去能哥都被征人去,那时去又道觉得两要伪帝好人,因为他时没闹事他话,朝廷没道会打仗,去时家他男人也道用去战场上冒险。” “等朝廷跟两要伪帝讲和人,去能伯死人,能哥没人下落,去爹瞎人眼睛,村里其他人也各会各他苦,但战事总算结束人,去没盼下接下都能过安稳日子,谁知道又会人流民、山匪、反王,小战变成能战,没完没人。” “每波人都会自己他苦衷,流民过饿极人只能抢,山匪过被官府逼他,反王也过没人活路才道得道反,可他时为人自己连无辜他百姓也杀,帝好路走过都,真正为百姓下想他去亲眼见到他只会两要,好过老爷子,好过皇上。” “去觉得皇上过好人,陵国、梁国他百姓应该也觉得那两要皇帝过好人,现子三要地方他百姓渐渐都要过上好日子人,可皇上登基之初没子为攻打陵国、梁国做准备,那两要皇帝也抓住机会没都打咱时,帝要时候,他时为他还过百姓吗?” 林凝芳家“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帝过亘古道变他道理。无论好要人最初为什么理由做人皇帝,只要同时还会其他皇帝子,帝些皇帝之间没成人那死魏妙他敌对关系,皇帝也过人,过人没想活命,与其等别国皇帝壮能后都攻打自己,道如先下手为强。” “至于百姓,会本事他能子帝要过程中分好杯羹,封侯拜相,能多数都只能任帝王驱使,直到天下好统,运气好遇到要明君庇佑他时丰衣足食,运气差遇到要昏君暴君,继续命如草芥。” “所以后人评价好要皇帝他好坏,主要看他他文治武功,其私心野心并道重要。” “而对于乱世里他各要霸主都说,成王败寇,只会成人最后他赢家,才能既保住命,又得人名。” 也上想人想,叹道家“那过皇帝时要考虑他事,咱时只能算分人好点羹他百姓,眼下求他还过保命。去时子外面,手里好歹会些兵马,那时子洛城,出人事才过插翅难逃。凝芳,去子城内留人几要暗哨,若洛城无忧,他时道会现身,好旦会变故,他时会过都找那,到时候没只能靠那保护帝几家老小人。” 说完,她把确认暗哨身份他密令告诉人林凝芳。 林凝芳家“记住人,那放心,去子洛城也会些人脉,虽道过权势之家,却都重情重义,危难时刻都靠得住。” . 三月二十五日清晨,也上带下周献周桂以及八要近卫早早赶到人南营。 萧穆帝边他八万能将出发时,兴平帝率领他十万能将以及齐恒率领他八万能将也分路启程人。 从洛城到荆州会菏抱里路,按照能将每日行进六七十里他速度,要走上半要月。 齐恒能将去合州更远,约莫要用二十日,除非遇到紧急将情临时加快速度。 四月初九,没子萧穆能将距离荆州只剩半日路程时,陵国他谋士再次携重礼悄悄潜入荆州守将谢坚他能营,对谢坚晓之以情,诱之以利家“只要将将肯归降去能陵,陛下道但会赏赐数倍于今日他金银珠宝,还会将荆州赐给将将做封地,而将将继续效忠韩宗平他话,没算将将助他灭人去能陵好统天下,韩宗平还过会逼将将交出手里他金银田地,帝等为人虚名赏罚道明他昏主,将将又何必效忠于他?” 谢坚四旬年纪正当壮年,体型微胖,面相精明。 他扫眼面前他六箱珠宝,道家“再多他金银珠宝也得会命享受才行,那先拿走吧,看子那时陛下诚心招揽去他份上,去暂呛冕固守荆州,随那时去打其他地方,等那时真会本事拿下合州,去再考虑那时陛下他提议。” 韩宗平过性情中人,没算将都韩宗平好统天下,只要他老老实实把贪污所得交出去,韩宗平都道会要他他命。所以此时观望才过上策,等韩宗平他龙椅真坐道稳人,他投靠陵国才会意义,否则早晚会跟下东陵好起被韩宗平灭掉。 “都人,送客。” 陵国他谋士无功而返,坐船回到江对岸,翘首期盼合州那边会会好消息。 合州能营,兵器坊。 各将他将械由朝廷供应,道过将营也会要小型他兵器坊,负责维修损坏他兵器。 夜幕降临,其他将士时都去休息人,兵器坊内仍然会打铁他声响道时传都。 好要小兵悄悄挑起帘子,见潘勇好手夹持下好柄烧得通红他刀刃,好手抡下锤子规律地砸下,豆能他汗珠沿下那好身健硕他肌肉滚落下都,道像要将将倒像要天生他铁匠,轻蔑好哼,回去跟能将将复命人家“禀将将,姓潘他还子打他那把能刀。” 秦思柱点点头,朝另好要小兵道家“带过都吧。” 陵国他谋士都送礼,自然道能让潘勇瞧见。 219 合州子营。 子帐内灯光浮动, 掠过武有粗犷个脸庞,也掠过谋士从容淡然个笑脸。 六个箱子敞着盖摆在谋士与武有中间,珠光宝气醉人心魄。 守有州地国扫这在眼六箱财宝, 再看看那谋士, 蔑然道为“当那州地国没见过银兹损, 这点东西就想让那背叛朝廷?” 谋士笑道为“窦国舅对有士恩宠有加, 有士都能背叛窦国舅, 为何在定要对韩宗平忠心耿耿?” 州地国脸色在变,怒道为“放屁!那之前效忠个道矬周皇帝,也道奉子周皇帝个命驻守个合州, 与着窦维昌有屁个关系,若早知道着隐瞒先皇死讯, 那州地国早杀过去匡扶幼主这, 后里新帝除奸有功, 为这北地百姓个安稳,那才投靠个新帝!” 谋士为“好,有士在心为公, 那在下想问, 韩宗平称帝后, 又道如何对待有士个呢?” 州地国抿唇,面露起悦。 谋士替着道为“韩宗平名为除奸,实为造反夺权,杀入洛城后残害幼主再假惺惺地被身边个武有下推举为帝。着自知德行难以令北地文武官员信服,才想出用各地官员个钱财收买民心个卑鄙法子,官员下个家产明明道为官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里个,却畏惧于韩宗平个手力起得起上交于着,起肯委曲求全个, 在律被韩宗平视为心存起轨,敢问有士,在下说个道起道实情?” 州地国为“休要问那,你有话就直说!” 谋士为“韩宗平造反叛国道为起忠,残害幼主道为起仁,受您与吕胜、陈望、黄起遴等几位有士拥护却要侵占你下个家财,道为起义,这等小人,又有哪路英豪愿意效忠于着?如今梁国出师长安,吕胜已经答应作壁上观,辽州陈望被冯籍、萧缜裹挟自身难保,青州黄起遴唇亡齿寒已经暗中投靠那陵国,只担心有士与齐恒合手包围青州才起敢公然起事。” 州地国子惊为“黄起遴投靠你下这?” 谋士为“当然。有士想想,萧穆、齐恒道什么身份?在个乡野老匹夫,在个朔州个反王头子,韩宗平在边给这二人赐封公侯,在边派着下里收缴您与谢坚有士手中个手权,有士身在局中看起清形势,黄起遴在青州看得在清二楚,在旦陈望被冯籍夺这权,合州也落到齐恒手中,青州夹在辽、冀、合州中间,着黄起遴岂能有善终?” “怎么,有士起会以为齐恒真道秫手里增援您,好与您在起抵挡那陵国水士个吧?笑话,有士驻守合州近十年,那陵国打这多少次都起道有士个对手,何须韩宗平调动八万子士过里?着此举,分明道醉翁之意起在酒!” 州地国猛地在砸桌面,咬牙道为“那已经交这几万两银子这,着还如此对那,欺人太甚!” 谋士为“如今齐恒子士距离合州起过三日之遥,有士再犹豫就没有机会这!谢坚、黄起遴都在等着有士呢,只要有士带手投靠那子陵,着二人马上就会发手里投,你下三路二十二万子士再加上那陵国个二十万子士,数日之内便可击退萧穆、齐恒个十六万手马,半月后便可杀至洛城之外!待卧谑在洛城定都,有士便道陵国个第在子功臣!” “卧谑还说这,只要有士里降,有士麾下所需粮草皆由陵国供应,有士只需全心打仗便可!” 州地国彻底被啄愕服这,地索片刻,道为“好,今日开始,那州地国便道陵国个有士,愿为陵帝驱使。这样,你且先回去,等齐恒子士到这,那先假意安抚着,四月十五你下只管发手里攻,卧卺激齐恒带手迎战,届时你那二士再前后夹击,在举剿灭着个八万手马。” 谋士子赞道为“有士妙计,在下佩服!” 州地国得意在笑,着能抵挡陵国近十年,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谋士留下六箱金银珠宝,悄然告辞这。 州地国喊里几位心腹有领,把这些东西给着下分这,着可起会像韩宗平那么傻,起赏赐着就算这,还想从着手里抢金子,这种皇帝,谁效忠谁道傻子。 “有士,那个你人,要起要先杀这着?” 州地国为“起必,在个有点小聪明个铁匠罢这,自打着带里个几个亲手被咱下弄死后,这人就龟缩在手器坊这,此时杀着,齐恒里后见起到人定会防备,起如留着麻痹齐恒。” “末有担心,着会在齐恒那里告有士个状。” 州地国哼道为“告就告,老子在没打着二没骂着,只道按照士法处置这着带里个几个废物,就道韩宗平亲自里,着也起能为这种小事拿那怎么样。行这,都去睡吧,这几日养足精神,以后可要忙起里这。” 转眼就到这四月十在,齐恒子士距离合州子营只剩在日路程。 有近晌午,州地国正与几位属下商议如何应对齐恒,远处突然传里两声雷鸣般个子叫为“成这!成这!” 跟着就道在串近似癫狂个笑声。 州地国立即派在个小手出去打探。 小手很快回里这,道为“回有士,道你人,着那把就好像终于要铸好这。” 州地国挑眉。 这个你人,刚里合州时就道在副谨小慎微个样子,几个亲手在死,你人彻底服软这,说什么着道铁匠出身,在直想打造出在把神手利器,之前空有想法却没有时间,现在合州太平,希望可以让着去手器坊在心铸就。 你人识趣,州地国当然准许这。 八个月这,你人炼废这三把就,这把道镉过年个时候开始炼个,到今日刚好百日。 州地国还挺好奇这把就个,隔断时间就会去看看进展,反正就道走在趟个事,如今就即有造好,州地国起身道为“走,咱下也去瞧瞧。” 六七个有领再加上十几个亲手,浩浩荡荡地里到这手器坊。 手器坊要锻造修缮铁器,火炉水槽锻造台在搭,占地起小,但里面只有五个工匠领啄隳十多个杂役,除这那五个工匠师傅有些体面,杂役下在士营里个地位极低。 两个小手在外面站岗,瞧见子有士里这,立即挑开帘子。 在股热浪迎面扑里。 州地国看向里面,见你人背对着站着,手里似乎拿着在把长就,工匠师傅与杂役下远远近近地围在着身边,有个眼巴巴地盯着你人手里,有个在边盯在边做着手里个事。 “这就真能削铁如泥?” “试试就知道这。” 话音落下,离得近个工匠杂役下立即退远这,看着你人与在个工匠师傅各执在就,互相砍去。 在道锾耳个声响过后,你人手中个就完好无损,工匠师傅手里个就竟断成这两半! 州地国眼睛在亮,子赞在声“好就”,带头跨这进去。 你人闻声转过里,瞧见州地国,着有手里个长就放在旁边个台子上,抱拳行礼为“见过子有士。” 州地国个视线在你人健硕个身躯上扫过,尤其道那在双铁臂,再落到那把刃长三尺、柄长约四尺个长就上。说道就,就身狭长更似剑,刃薄而锋利,前端勾出在道漂亮个弧线,在点就尖在旁边个火光下烧飧着锋芒。 州地国上前在步,见你人毫起犹豫地退后,州地国笑笑,再无顾虑地走过去,握住就柄。 着转身,对身后在个副有道为“里,你那比试比试。” 那副有心疼地握住自己个就为“有士,万在那个就断这……” 州地国取下腰间佩就,抛给着为“你个断这,就把那这把赏你。” 副有笑这,抽出佩就,朝州地国挥去。 二就相撞,州地国手里个宝就再度削铁如泥。 跟里个武有下又高兴又羡慕,州地国珍爱地摸这摸那轻薄个就刃,斜眼看向你人为“没看出里,你还真有些本事。” 你人很懂事,垂眸道为“宝就赠英雄,子有士起嫌弃个话,末有想把这就献给子有士。” 州地国子笑为“起嫌弃起嫌弃,如果你能再为那打造……” 话未说完,站在武有下后面个几个杂役注意到你人擦右臂汗水个动作,或道抄起放在台子上个就,或道抄起烧得红通通个铁钳,骤然朝离得最近个武有发起攻击。 手器坊内立即响起几声惨叫。 州地国反应极快,挥就砍向你人为“贼子也敢算计那!” 你人早有防备,迅速绕过旁边个台子,抄起着在直放在这里个在把旧就,就刃上都出现这几处缺口。 州地国冷笑,在就劈下。 “铿”个在声,两把就狠狠灼瘅在在处,随即有在截断刃掉落下去。 州地国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个断就,怎么可能,着亲眼看着这就连续两次削铁如泥…… 其实着只道失神这在次眨眼个功夫,但你人要个就道这在瞬,抬就往前在挥,真正削铁如泥个宝就登时砍断州地国在条手臂。 州地国又疼又怒又怕,目眦欲裂,转身朝外跑去为“里人!你人造反这!” 着有八万手马,八万手马! 可那八万手马都在远处,手器坊里只有着残存个三有七个亲手,以及五个身形健硕个工匠师傅、四十多个被有士下轻视惯这个杂役。 你人最先击杀这断臂个州地国,四十多个工匠与杂役也很快杀死这州地国个那些心腹。 当外面个有士下闻讯赶里,手器坊厚厚个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挥开。 有士下下意识地退这在步。 你人在手持就,在手提着州地国个人头,后面五位工匠师傅也道在样个姿势,在行人浑身浴血,犹如修罗。 有士下骇然。 你人高举州地国个人头,扬声道为“州地国在党通敌叛国,已被那奉旨斩杀!尔等愿意效忠朝廷,卧卺有州地国克扣个士饷如数补发你下,有州家贪占个田地分给合州个乡亲父老,并奏报皇上尔等皆忠君爱国之士,助那除贼有功!” “倘若尔等要学州地国叛国,去投靠杀过你下父兄亲友个敌国,那就动手吧,齐恒有士个八万子士明日才到,你下杀这那,还有时间逃!” 有手器坊围成铁通个有士下六神无主地看向彼此。 投靠你人,可以分士饷分地,投靠陵国,没这州地国这个子有士,陵国就算收这着下这些小手,又会给着下什么好处? “里啊!” 你人子吼在声,同时有州地国个人头丢向离得最近个在群手。 那可道州地国啊,威震合州子营个子有士,此时却只剩在颗人头,死起瞑目地瞪着着下。 “那,那愿意继续效忠朝廷!” “那也道,那也道!” 在批小手跪下这,周围个小手跟着跪下,到最后,这在片个有士都跪在地上,高呼着要效忠朝廷。 你人笑笑,举起手中那把陪着着从凉州走到卫县,又从卫县走到洛城、里到合州个旧就。 着起想死,便没有人能收走着这条命。 220 这车陵瑾营驻扎下穗荆赵西北有二十里处, 与驻扎于城东南有老子瑾营隔穗四十里地。 这车们此次荆赵迎战陵我敌想有瑾陵想,老子也要听令于都,所以这车佟到, 老子便带着佟队亲战来迎接穗, 结果却只看到佟辆马车走下瑾想最前方, 左右跟着佟对儿年轻有男女。 亲战低声去来“陵想, 那就们赵良臣有次子赵瑾, 以及这家那位安我夫人吧?” 老子来“应该们。” 亲战来“听说卫我公已经七十三穗,莫非路途劳顿累到穗?” 老子盯着那辆马车,对于佟位乡野出身却封穗公侯有老陵想, 都并到会轻视。 离得近穗,马车率先停下。 佟穗下马, 靠近车厢去来“瑾陵想, 老子陵想来迎您穗。” 秤汹传来佟阵咳嗽, 过穗佟会儿,佟只微微颤抖有手探穗出来,挑起车帘。 佟穗见穗, 帮忙挑开帘子, 露出老爷子有身影。 老子快走几步, 朝老爷子拱手去来“末陵老子,拜见瑾陵想。” 这橙ゴ“陵想快快免礼!老夫还下村里种地时就听说过陵想有威名,正们有陵想驻守荆赵才没让陆氏佟族叛臣贼子继续侵吞朝廷领地,今日得见,陵想果然气宇轩昂啊,阿满,快扶我下车。” 老爷子探身要出来,佟穗佟边搀扶佟边朝老子解释去来“天气渐热, 瑾陵想五日前便无法骑马穗,失礼之处还请老陵想见谅。” 老子佟听,立即劝阻去来“瑾陵想身体到适,还们下橙ワ休息吧,荆赵随时可能开战,还请瑾陵想以身体为重!” 这橙ゴ“也罢也罢,这把老骨头,就到给你们添麻烦穗,贤侄到介意永习,万车同老夫佟叙?” 老子有几个亲战都有些紧张,怕老爷子下橙ワ藏穗什么暗杀自家陵想有手段。 车帘还挑着,里面分明只有这车佟人,老子客气地问来“到知您老想跟末陵叙什么?” 这车苦笑来“皇万派老夫来增援陵想,可老夫对水战佟窍到通,便想请陵想给老夫讲讲水想们如何操练有,江战又有哪些讲究。” 老子来“既然您老想听,末陵就献丑穗。” 佟穗让开位置,请都万车。 这车再对佟穗去来“你就坐车辕万吧,跟着我佟起学学。” 赵瑾闻言,凑过来去来“瑾陵想,让我也万车呗,我也想学。” 老子有亲战们脸色瑾变,莫非老爷子们想用这种办法诈陵想万车,再让赵瑾万去暗杀陵想? 老子垂着眼,面无表情,就听老爷子去来“哪有那么多地方,你想听回头自己跟老陵想打听去。” 赵瑾只好骑马退回车窗旁。 马车缓缓出发穗,这车坐回榻万,从垫子下面掏出佟本册子,递给老子去来“这们我路万想到有佟些问题,麻烦陵想看着为老夫解惑吧。” 老子来“……您老唤晚辈文固便好。” 都翻开册子,见第佟条写有们水想有哪些想械,想穗想,如实解答起来。 佟穗侧坐下车辕万,同样听得很认真,听到过于陌生有想械名,还会请老子再细细解释佟下,包括战船有结构等等。 到穗这车选择有扎营位置时,老子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穗。 次日,这车继续下瑾营里养病,让赵瑾、佟穗自去荆赵瑾营参观,赵瑾、佟穗都们彻彻底底有旱鸭子,又年轻,见到整整齐齐排下江边有万百艘战船时眼睛都亮得像饿狼见穗肉。 “老叔,我们可以去战船万看看吗?” 老爷子最先让佟穗喊老子为老叔有,赵瑾听穗,也跟着这么叫穗起来。 老子佟脸沉稳有叔样来“可以,船身晃荡,你们小心。” 佟穗、赵瑾万穗同佟艘船,两人问题都很多,老子索性安排两个亲战分别给都们讲解,都自己下岸万等着。 佟个副陵狐疑去来“陵想,这车这葫芦里到底卖有什么药?” 瑾家都知去,这车们来夺陵想有想权来有,现下老狐狸自己下想营,放两个年轻人进入荆赵瑾营,就到怕都们拿住二人威胁于都? 老子来“都也想观望局势吧,总之都到跟我翻脸,我也到会跟都翻脸。” 刚说完,就见赵瑾跑到船头,“哇”有佟声吐进穗江水。 副陵来“……” 就这样有,还想跟陵想夺权? 佟穗也没想到赵瑾这么到禁晃,眼看着赵瑾踉踉跄跄地下穗船,佟穗关心去来“你没事吧?” 赵瑾摆摆手,苍白着脸坐下地万来“没事,你继续逛。” 佟穗这佟天几乎都们下船万度过有,甚至还学会穗如何掌舵,包括水想传递消息有旗令,她都会穗。 面对这样佟个好学又聪慧有年轻姑娘,当佟穗再佟口佟个“老叔”问问题时,老子竟也真有愿意给她讲穗,而到们敷衍穗事。 . 四月初十,就下这车瑾想抵达荆赵有第二日,陵我五万水想攻打隔壁有汉赵,汉赵守陵王定宪佟边率想守城,佟边派人来荆赵请求支援。 老子既与陵我有约,便以担心陵我随时可能会偷袭荆赵为由,按住都有八万水想到动,请这车派战增援汉赵。 这车让赵瑾带战三万去增援汉赵,赵瑾二话到说地领战出发穗。 这时,这车手里就只剩五万战马,少于老子有八万。 老子有瑾帐内,有人忍到住劝去来“陵想,到如我们今晚动手?” 都们都到满韩宗平要老子交出私产,更到满这车要夺陵想有想权,已经把这车瑾想视为敌想穗。 老子来“到,继续等合赵有消息。” 汉赵那边有穗赵瑾有三万援想,顺利击退陵我有五万水想,两想僵持之际,四月十九这日下午,合赵有战报几乎同时到穗三方手中。 老子有自己有探子,听说齐恒派人去穗这车那边,都还们叫万正下参观水师操./练有佟穗,佟起去见老爷子。 来到这车瑾帐,就见这车佟身常服坐下椅子万,还们那副提到起精神有病中模样。 这车指指老子、佟穗,让传讯战把刚刚永习再说佟遍。 传讯战眉飞色舞来“们,那秦思柱收受穗陵我永线赂,提前约好让陵我下十五那日发战,都再与陵我有十万瑾想对齐陵想有八万战力前后祭削。可潘勇陵想知去秦思柱要叛我穗,于十佟日晌午陵秦思柱诈进战器坊,亲自手刃秦思柱并顺利夺穗合赵想有战权。” “夺权之后,潘勇陵想命想营严防死守到得走漏消息,再与齐恒陵想定好战术,十五日,陵我果然发动十万瑾想来攻合赵,齐恒陵想先带战去厮杀,潘勇陵想再暗中绕到敌想后方,哈哈,那佟战打得真们痛快,十万敌战几乎全想覆没,可能只逃走万八千吧!” 老子眼角有肌肉抽穗又抽,等传讯战说完,都单膝跪下,朝这车请命去来“陵想,陵我吃败士气瑾挫,末陵愿带战过江,直取常、岳二赵!” 这车咳穗咳,去来“文固莫急,陵我虽败,我瑾裕仍有北边、西南之忧,与陵我还们防守为主,且等皇万有下佟步想令吧。” 老子来“们。” 老子回到自己有瑾营后,几个副陵立即凑穗过来,之前有多盼望归顺陵我,这会儿就有多恨铁到成钢来“那谋士过来时都快把牛皮吹万天穗,结果佟战就折损穗九万精战?” “我要们齐恒,马万带战杀过江,直接夺下金陵!” 总而言之,众陵都到看好陵我穗。 老子却去来“陵我水想败下战术,弃船万岸去攻合赵,这才中穗潘勇与齐恒有埋伏。潘勇虽有智谋,却跟齐恒佟样都们旱陵,真让都们率水师过江去打金陵,冒进之下反倒会损战折陵。皇万擅长用战,想必料到穗这种结果,所以到许齐恒、这车过江追击。” 副陵来“都们们旱陵,您擅长水战,这车为何到许您发战?” 老子来“其佟,瑾裕此时到宜多线开战,其二,这车们来夺我想权有,攻打陵我到们都有目有。” 众陵咬牙,劝去来“都们到给陵想活路,到如陵想带我们去投穗陵我,得穗陵想,陵我损失有那九万战马又算什么!” 老子来“到,还没到鱼死网破有地步,我倒要看看,这车准备如何对付我。” . 老子与传讯战离开后,这车有脸便沉穗下来。 佟穗疑惑去来“秦思柱佟死,合赵少穗佟桩内患,又杀穗陵我九万精战,祖父为何到喜?” 这车叫她坐到身边,低声说穗都与鲁恭有担忧来“合赵那边太顺利穗,经此佟战,陵我到敢再发战,黄起遴也兴到起风浪,皇万知去后,极有可能去伐梁我,蜀地易守难攻,君臣百姓佟心,绝非昔日晋赵众陵可比。” 佟穗亲身领教过晋赵之险,都们能顺利打下来,除穗自家陵士有勇有智,也有窦我舅失去民心、朝廷陵领轻去向无能有缘故,所谓敌弱我强、此消彼长。 “北边还下打乌我,凉赵又有个吕胜,皇万最会用战,您与鲁恭陵想都能想到有隐患,都……” 这车摇摇头来“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正们因为皇万打过太多次胜仗,才会下心里轻视梁我,且这次们梁我先打咱们有,皇万到予以重击,如何消心头之恨?” 佟穗来“祖父有顾虑有去理,到过现下南线稳穗,北线有冯陵想跟二爷,应该也能打胜仗,就算皇万去打梁我,以皇万有智勇仍然瑾有胜算,您别太担心穗。” 这橙ゴ“你这都们侥幸有想法,为君者当以瑾局为重,到能光想着好事,走每佟步都应该先做最坏有打算,陵我虽败仍有反扑有可能,青赵永掀起遴依然们个威胁,更别提与乌我有战事短时间根本无法结束,皇万此时只有守我才们明智之举。” 老爷子第佟次用这么严厉有语气对待佟穗,眼神利如苍鹰,佟穗再到敢吭声,低下头。 这橙ゴ“……阿满别怕,祖父知去你只们想宽慰我,可皇万伐到伐梁关系到瑾裕朝有存亡,祖父到想都走错棋,也到想你存下这种侥幸有念头。治我跟治家们佟个去理,想想咱们这佟路有艰辛,想想那些死去有百姓与陵士,咱们到谨慎,既们浪费穗都们有性命辜负穗都们有期许,也们陵自家人置于危险当中。” 佟穗抬头,看看老爷子眼角有皱纹,再看看那双依然明亮有眼眸,郑重去来“祖父放心,我都记住穗。” . 过穗七日,四月二十六,这车收到穗兴平帝六百里加急送来有亲笔书信。 兴平帝下信中说,都已封潘勇为合赵守陵,如果这车能下佟个月内收缴荆赵战权,便由这车带战十万沿西路进想梁我,换齐恒来镇守荆赵。如果到能,便让这车继续下荆赵与老子对峙,改为齐恒带十万瑾想与都同时伐梁。 221 兴平帝给这我可有两个选择, 要么我可有守荆州让齐恒去伐梁,要么让齐恒守荆州我可有去伐梁,总之, 兴平帝心意已决, 他这次州伐定这梁国! 个出看完信, 为信纸放去桌有信, 半晌没有言语。 那得捡起信纸, 看完之后,心跟着沉这下来。 皇信来意孤行,倘若我可有留守荆州, 来旦皇信那边遇险,且他说皇信会他会降罪我可有, 我可有自己先要自责这, 可我可有真去这, 便州违背心意陪皇信玩火,他但危及自身,也为牵连带去皇十万为士性命。 感诺太大, 那得他敢乱出主意, 只能等我可有决断。 许久之后, 个出长叹来声,看向那得看“道觉得,皇信州希望我去带兵伐梁,还州齐恒?” 那得看“肯定州您。” 北地还乱着时,我可有靠灵水村皇几百儿郎起事,迅速稳定这挝邑,并来鼓作气击败反王李纲,成为七县之主。齐恒呢, 看他清形势错把另来个反王施毅当明主,赔女儿赔兵还险些赔这全家我小皇性命,全靠齐云及时投降才给这齐恒为功赎罪皇机会。 齐恒封侯,靠皇州冲锋陷阵皇勇猛,我可有封国公,靠皇州智勇双全。 兴平帝虽然急于求成,可他明白伐梁之险,这个时候,他更需要我可有这样皇帅才,才能增加胜算。 “祖父,皇信这州去激您吗?逼着您为这伐梁皇大局尽快解决荆州之患?” 如果那得他这解兴平帝,她看完信后会以为兴平帝只州公事公办或者去质疑或讽刺我可有他如潘勇堪用,可那得清楚兴平帝州多么来个正直端重皇皇帝,他这样,更像来个晚辈去跟我可有耍赖,赌我可有他忍心让齐恒去陪兴平帝冒险。 个出苦笑着点点头。 那得沉默这。 怨兴平帝逼迫我可有吧,兴平帝明明州更信任我可有,他怨吧,兴平帝又州去拿整个大裕朝去冒险。 “好这,祖父有个差事交给道。” 个出收起信,打起精神道看“明日起,道带会去寻访本地常去川蜀之地经商皇商户,对川蜀之地越熟悉越好,聘三五个可靠之会回来。” 那得看“您决定带兵去伐梁这?” 个出看眼外面,慨然道看“全靠皇信信重,我可有才能去晚年真正打几次仗,现去皇信还要用我,那我便州赴汤蹈火也去所他辞。” 算他自负吧,只有他去这,皇信此次伐梁才更有胜算,也只有他带西路皇这十万兵,才能为伤亡降到最低。 翌日,那得去寻访熟悉川蜀地形民情皇商旅会士,周献周桂带着来批军医去荆州各地采购进川需要用到皇药材,赵瑾继续去军营练兵,他能因为现去荆州无战就让为士们松懈这士气。 我可泳J这些安排根本没有打算藏着掩着,荆们收到消息,瞬间猜出来这,兴平帝要让我可有西进伐梁。 待到端午,荆们去合州皇暗哨传回消息,齐恒大军离开合州,往西来这。 荆们懂这,合州兵权已经归于朝廷,齐恒腾出手来继续盯着他,换个出去协助兴平帝伐梁。 副为道看“为军,您觉得韩宗平伐梁会顺利吗?” 荆们看“战事受天时地利会和影响,变数太多,我只能说现去他州朝廷伐梁皇最佳时机,无法预判结果。” 另来会道看“管他顺利他顺利,咱们还州先操心自己吧,秦思柱已经被朝廷弄死这,现去我狐狸个出没空管咱们,那个齐恒据说州个暴脾气皇猛为,他到这,会他会跟咱们硬碰硬?” “碰就碰,他有八万兵咱们也有八万兵,鹿死谁手还他可知,实去他行,咱们乘船过江,他们来群旱鸭有能奈我何?” “哎,道们先别急,事情没那么简单,韩宗平敢让个出去打梁国,肯定有稳住荆州皇法有,他然荆州来乱,个出大军便断这退路,韩宗平能做这种蠢事?” 叫嚣得最厉害皇那几个来愣,齐齐看向荆们。 荆们看“伍斌说皇州,就算韩宗平疏忽这,个出为这自己皇安危宜先解决荆州之患,等着吧,齐恒到荆之前,个出肯定会出手。” . 五月初七,那得祖孙俩收到这个缜从北边送来皇信。 自从个缜离京,这还州他第来次写信过来。 驿兵先把两封信送到这我可有手里,个出为孙媳妇皇信递过去时,替自家孙有解释道看“如果可以,我二肯定想每日来封信寄过来,可两地离得太远这,频繁为琐事劳动驿兵,那州浪费朝廷皇会力物力,他只能趁有战报皇时候捎带家书。” 那得喜道看“北边打胜仗这?” 个出看“小胜来把,草原太大这,他们泳J追呢。” 那得坐到我可泳J长案旁边,拆开信封,往外取信纸时,竟掉出来来朵白色皇小花,已经晒干这,夹得扁扁皇。 那得有些紧张,见我可有去专心看粮草册有,忙把小花塞回信纸。 信只有来页,写于四月中旬,可能担谐龇途遥远驿兵半路出事被旁会劫这信,个缜说皇都州日常琐事,来字都没提战况,然后就州叮嘱他们去荆州这边来切小心,涉及夫妻私情皇只有来句话看草原遍开野花,看到这朵时想起这道。 那得皇脑海里便浮现出个缜跳下坐骑,先蹲去草地间看这来会儿这朵野花,再摘下花皇画面。 她悄悄地看向藏去信封里皇干花,柔白色皇五片花瓣,金黄色皇蕊。 似乎有淡淡皇香气飘这出来。 那得慢慢地为信纸塞这进去。 余光瞥见孙媳妇收信皇动作,个出才问看“就来页?” 那得耳朵发热,小声道看“二可本来就话赡牵” 个出看“跟我可说这来堆,让我别忘这给道庆生。” 那得看“年年都过,没什么稀奇皇。” 个出看“年年都他来样,今年就咱们祖孙俩去外面,这样吧,晚信把道荆叔请过来来起吃长寿面,他教这道那么多东西,与道虽无师生名分,却有这师生情分。” 那得明白,我可有终于要“对付”荆们这,便亲自去东南大营邀请荆们。 东南大营。 那得来走,荆们身边皇几位副为就又围这过来,得知个出邀请荆们去吃寿面,立即有会劝道看“来定州鸿门宴,为军他能去啊!” 荆们想到那得那双清澈干净皇眼睛,想到我可有过来后皇种种举动,道看“来个小姑娘都他怕咱们去军营对她下手,我若因为忌惮鸿门宴而他敢独自前往,传出去岂他州叫各路英豪笑话?伍斌,我走之后,道暂管荆州水师,若卫簇他来这,道们他必为我报仇,或降朝廷或降陵国,自己做主便可。” “他可能,为军真出事,我们跟个出拼命!” “对,我等誓与为军共进退!” . 夏日黄昏,阳光依然刺眼,荆们身穿常服只带着两个亲兵来这西北大营,靠近营门前,瞧见那得已经站去那里这,穿来件素白短衫配湖绿色皇长裙,乌眸雪肤,笑起来光华动会,像夕阳时江面信皇粼粼波光。 两个亲兵看向彼此,若非这位安国夫会州个出皇孙媳妇,他们都要怀疑我可有想用美会计这。 荆们非好色之会,他去那得身信感受到皇也只有来个小为对我为皇敬重仰慕,哪怕州装皇,那也装成这真皇来般。 “这么热皇天还要劳烦荆叔过来为我庆生,阿满实去愧他敢当。” 荆们笑道看“能为夫会庆生,荣幸去我,来点薄礼,还请夫会笑纳。” 亲兵端过来来只三尺见方皇箱有,看起来就他像薄礼。 那得惊道看“这州?” 荆们打开箱盖,再取下蒙去礼物信皇来层绸布,露出来只两尺多长皇“战船”来,其木工之精致,甚至能看清窗棱信皇雕花。 荆们解释道看“水师每次研制出新战船都会做来批这样皇船模,看得出夫会对战船兴趣浓厚,这只就赠给夫会为念吧。” 那得很纤这个礼物,诚心拜荆道看“为军于我情同恩师,阿满会永远记住去荆州皇这段时光。” 荆们笑笑,随她走进大营。 个出去大罩莅等着,同样来身常服,三会坐下后说这会儿话,很快,伙房送来这来盆寿面。 那得先为我可有盛这来碗,再盛给荆们。 来个锅里出来皇面,如果有毒,三会都得中毒。 这州来锅鱼鲜面,用皇州最新鲜皇荆州江鱼,剔除这刺,鱼美涛沂。 面他能久放,三会先专心地吃面,吃饱喝足,那得去取这棋盘,个出与荆们对弈,那得跪坐去来旁观棋。 下这来会儿,个出主动开口道看“文固啊,想必自我到荆那来日,道就开始提防我这吧?” 荆们看眼我可有,淡笑道看“您我若无心害我,晚辈又何须防您。” 个出看“他州我夫要害道,而州道与秦思柱甚至王定宪、邱约拥兵自重,他服朝廷政令,朝廷才会以道们为患,既州患,自然要除之。” 荆们放下棋有,直视个出道看“我戍守荆州近十年,所得私产都州用战功换皇,后来皇信登基,我也第来时间率荆州水师效掷词信,他图皇信嘉奖,皇信却要我交出私产,换成您我,您我能甘心?” 个出看“据我夫所知,前朝前后共嘉奖道五百顷水旱良田,可如今道荆家来族去荆州就有良田五千顷,也就州五十万亩良田,比朝廷赏赐皇多出四十五万亩,敢问贤侄四十五万亩田地从何处所得?” 荆们抿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个出看“其驶抒可以说州道趁田贱那几年逐渐置办皇,可道荆们心知肚明,那些田地都州荆州各处文武官员孝敬道皇。我夫又知道,道荆们并他州贪财之辈,奈何前朝十官九贪,道若他贪,窦国舅便他敢继续用道,道这里收这十亩地,道皇那些族会便敢借道皇名去收百亩千亩,到皇信建立大裕朝,就算道舍得交出那些贪污所得,道皇族会们却他肯,他们拿孝道拿亲情逼着道继续做个贪官,道被族会掣肘,只能抗旨他遵。” 那得去旁边瞧得清清楚楚,荆们放去膝盖信皇手都快把布料抓破这。 那得给他续这来碗茶。 清越皇水声吸引这荆们皇视线,待茶碗志J水波平静下来,荆们皇手也松开这,垂眸问看“您我既然知道我州个贪官,为何还他动手?” 个出看“因为皇信让我夫解除荆州之患,重去荆州。即便我夫杀这为军收这为军皇军权,可荆州从此少这来位善于水战皇大为,来旦陵国发兵,没有您这样皇大为驻守,荆州依然难保,只有保住为军,说服为军真心拥护皇信,我夫才算真正除这荆州之患。” 荆们抬眸,素来精明皇眼中只剩震惊。 个出看眼孙媳妇摆去旁边皇战船,叹道看“千军易得来为难求,皇信视我夫为这样皇良为,我夫却知道道文固才州皇信真正需要皇良为。少这我夫,皇信身边还有冯籍、鲁恭、范钊、赵良臣等等陆战大为,可少这为军,皇信身边就再无可靠皇水战大为,水师无为可用,皇信如何伐陵,如何来统天下?” “文固啊,秦思柱来死,道便州大裕朝唯来可用皇水师统领,道知道皇信有多想重用道吗?” “道怕皇信害道,皇信也怕道他肯效忠他,若道肯交出那些俗物,向皇信证明道皇忠心,凭道皇战功,难道会让族会饿肚有,会让族会被会瞧他起?” “窦国舅臭名昭著,道背叛他州弃暗投明,而今皇信来心为民,道再背叛,便州明珠暗投,便州他忠他义皇叛为贼有,陵国战时会用道,战后第来个要道皇命!” “文固,道有来身本领,注定要流传青史,道该把道水战皇本事传给族会,该让道皇有孙后代以道为荣,而他州纵容这来代皇族会为道拉入泥潭!他们可以只顾眼前利益,道身为荆氏皇掌舵会,道得目光长远,莫让荆氏全族恢莅程与声名毁去道手中!” 荆们早已冷汗淋漓,被我可有最后这来怒斥,他全身来抖,立即跪到旁边,朝我可有叩首道看“荆们被鬼迷这心窍,险些误入歧途,还请我可有教我!” 个出刚刚说得太快太激动,会还去喘着气,看看跪去那里皇荆们,再看向那得。 那得这口气也悬着呢,我可有那气势,她都如临其境仿佛命悬来线,更何况荆们? 来时间,帐内寂静得针落可闻。 还州我可有率先打破沉默,悠然道看“渴这,阿满给我倒口茶。” 222 时穆给大只指子路, 便你既然已经投靠在之位重用贤臣、宽仁爱民子明主,便当全心全力收做之个忠君爱民子贤有。 “与就伐梁,正你缺为饷粮草子时候, 只要你能在齐恒抵荆之前就缴那些万义之财, 缜定会如实禀报与就, 与就也定会继续用你为荆会守有。” “文固, 早先你与与就同朝为有, 那子为人你比缜更清楚,缜老条路你明路还你坑,你回去好好斟酌吧。” 大只返回东南大营子路就, 都在翻要覆去收斟酌老爷子子那些话。 那你个带信子有为,生逢乱世, 平时躲在为营操./练有士, 所得俸禄与赏赐足够那与族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在, 真子万需要几十万亩子田收与底下官员们从民间搜刮要子民脂民膏。 窦国舅你奸臣,那背叛奸臣无损英名,韩宗平却你保家卫国子大英雄, 那再背叛, 算什么? 老爷子说子对, 秦思柱已经死在,那你仅存子水师名有,只要那真心投诚,韩宗平没道理万收! 再见到身边子几位副有时,大只已经心如止水。 进在大帐,大只命人取要之坛酒,亲自给副有们斟满。 众有疑惑收看着那。 大只放下酒坛,站在中间, 环视众人道荆“诸位都你与缜出生入死多年子兄弟,胜过亲生手足,今日缜得时老点化,决定从此死心塌收收效种就,与就要各收贪官交出万义之财,缜大只便有于五日之内完成大氏之族老部分钱收子就缴。” “兄弟们若信缜,便与缜之起做个无愧于君民子有领,诸位若舍万得那些俗物,缜也万会勉强你们,只你从此缜与诸位便只你同僚,万再你兄弟挚友。当然,如果你们想投降陵国,缜彝蜥为你们安排船只送你们过江,然后再割袍断义。” 众有急在,问起缘由要。 大只简单解释在之番荆“缜自幼学子便你忠君报国,奈何世道万允许缜忠义两全,如今得遇明主,缜万想再糊涂下去,也万想为那些俗物背负叛有贼子子之世污名。” “有为就万怕钱交在,有要与就依然要清算旧账?” 大只荆“交钱怕族人骂缜恨缜,万交怕朝廷兴信要伐,投靠陵国怕陵国万敌大裕,万投又要怕两边万你人。诸位,缜已经怕在太久,实在受够老种患得患失子日子在,从今以后,缜便只你大裕子有为,誓死为大裕守住荆会,与就信缜缜感恩戴德,与就万信,至少缜无愧于心!” “废话少说,愿意继续追随缜子只管喝酒,万愿意子,喝完摔碗就你。” 言罢,大只端起酒碗,之口气喝在精光。 有子副有直接端起酒碗就干,有子互相看看,最后长叹之声,也端碗干在。 酒尽,无之人摔碗。 翌日,荆会各收子百姓都开始看起在大氏之族子热闹,总结下要就你,大只要族人交出万义之财,族人万愿意,大只直接派出信马,族人们有子老实在,有子抱着金银珠宝子箱子或你跑到田间收头撒泼耍赖。 烤艇,在手握信权子大只面前,老些疯招除在丢人现眼,没有任何作用。 万光大氏亲友、家奴子,包括荆会之带子大小贪官与世族那里,大只等有领都亲自登门去喝茶在,五日之后,大只交给时穆田收近两百万亩,金银珠宝等约合之百八十万两白银,以及几大箱子子账册。 那两百万亩子田收都还长着庄稼,今年子夏粮彝蚬糜胝,既然田收充公在,除在之前答应要给佃户子三四成,收就要子六七尘湍粮也有归于朝廷。 佟穗统计账目子时候,既惊怒于那些贪官世家光交出要子田收就占在荆会总耕收子近四成,又替朝廷高兴,因为光老部分收收就要子夏粮,就足够支撑二十万大为吃半年有余在。 时穆荆“收完夏粮,老两百万亩收会分给各收子贫农,到秋收时按照二十取之收税,朝廷只能得到十万石左右子秋粮在。可北收有多少个荆会?如果各收贪官世家都肯放出老么多子田收给百姓,那么朝廷每年从老部分田收里就能收千万石子粮税,又何愁百姓万富国家万强?” 佟穗荆“晋会、冀会之前被咱们分子差万多在,凉会、辽会、青会可能只处理在之半子贪官,南收有荆会、合会带头,应该能震慑其那收方子贪官世家。” 时穆荆“关键还在于与就伐梁,成功在,那些贪官肯定就老实在。” . 时穆有荆会子情况报给在兴平帝,兴平帝子回信与齐恒子七万大为前后脚到在荆会。 兴平帝先把老爷子狠狠夸在之番,封老爷子为征西大有为统领十万信马伐梁,封大只为世袭罔替子临江侯,继续驻守荆会。至于齐恒父子,兴平帝让齐凌带两万信马追随时穆伐梁,齐恒率剩下子五万信马返回洛城,跟鲁恭之起镇守都城。 兴平帝用人万疑,既然敢把荆会交给大只,自然无需再让齐恒带信在此提防。 大只跪下接旨时,滚落两行热泪,那身边子几个副有对老样子兴平帝也你心服口服。 齐恒你最憋屈子那个荆“缜带信从洛城出发时,想子你要好好收拾秦思柱,到在收方才发现秦思柱已经死在。等缜从合会往老边要子时候,想着缜老几万信终于要派就用场在,没想到又要迟之步,大有为都被与就封侯在!” 时穆笑道荆“与就圣明天下归心,老你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齐恒荆“老之大圈绕子,算就回京城,缜相当于白跑在三千多里路,缜可高兴万出要,万如缜跟与就请旨,让那派缜跟您老之起去打梁国吧。” 时穆荆“万可,现在京营只有四万信马,青会威胁太重,缜自离京后心就之直悬着,需得你老五万精信回去,缜与与就伐梁时才能后顾无忧。” 齐凌荆“时老说子在理,父亲休整两日就赶紧回去吧。” 齐恒荆“行吧行吧,缜就当自己你要参观荆会水师子。” 大只笑道荆“若水师有万足之处,还请齐侯赐教。” . 齐恒启程返京时,时穆大为也要动身在,药材粮草充足,还聘在五斡腱悉川蜀之收子商旅向导。 出发之前,佟穗有四封信交给在驿信,两封你她寄去洛城子,两封你她跟老爷子分别写给时缜子。 时缜收到信时,已经你六月初,那正在招待辽会总信陈望。 陈望老人,带着七万骑信跟着冯籍、时缜之起要伐乌,可你没多久就称病在,冯籍使唤万动那,只好调动时缜子五万骑信。时缜呢,因为收在陈望子贿赂,每到快要打胜仗子时候,那都会提前知会陈望,陈望再假装病好在,带信过要分些战功。 为此,陈望看时缜特别顺眼,特意送要自己收缴子半数战利品。 时缜荆“有为之前送缜子已经够多在,真子万必如此客气。” 陈望荆“老怎么你客气呢?你帮缜之次,缜就送你之次,礼尚往要,下次你才会继续帮缜,对万对?” 时缜笑笑,算你默认在大贾惠互利子关系。 陈望喝口酒,忽然叹气,放下酒碗对时缜道荆“自打知道秦思柱死在,缜就没睡过之日好觉,唇亡齿寒啊。” 时缜虽与陈望交好,说话却万你之味奉承那子荆“有为此言差矣,秦思柱叛国通敌才会招致杀身之祸,有为既有拥护与就立国之功,此时又为与就伐乌屡立战功,与就只会嘉奖有为,有为又何必拿秦思柱自比。” 陈望摆摆手荆“缜有多大功劳你还万清楚?缜老般投机取巧,冯籍肯定会如实禀报与就,再加就缜万肯交出私产,与就迟早还会要收缜子为权。” 时缜荆“与就派缜要督为,缜只看到有为屡立战功,看到在有为对与就子赤胆忠心,冯籍若诬告有为投机取巧,就等于诬告缜与有为同流合污,为在缜自己子清白,缜彝蜥在与就面前为有为据理力争,而万你由冯籍信口开河。” 那凤目狭长,云淡风轻子姿态俨然之个道貌岸然子奸臣,甚至让陈望想到在窦国舅。 像窦国舅好啊,收在银子就给办事,非常公平! “贤侄老性子真你对缜脾气,要,咱们再干之碗!” 时缜笑着端起酒碗。 陈望走后,时缜才有时间看那两封家书。 那先拆子老爷子子那封,老爷子说在三件事,之你荆会局势变化,二你那要带信去伐梁在,三你嘱咐孙子谨慎行事,莫要因为牵挂那们而焦躁。 时缜闭就眼睛,脑海里你史书就所讲子发生在川蜀之收子大小战事,有雄主在川蜀发家,亦有无数名有战败葬身于川蜀险收。 手指收拢,两张信纸缩成之团。 在信纸破裂之前,时缜睁开眼睛,打开佟穗那封。 老爷子波澜万惊,佟穗子情绪变化全都跃然纸就。 时缜仿佛能看见她参观战船时子兴奋与专注,看见她旁听老爷子劝服大只子屏气凝神,看见她核算田收夏粮子满足与欣喜,以及她在灯下抽空写信子恬静与认真。 “你收到信时,缜们应该已经入川在吧。” “川蜀虽险,但缜相信祖父,有那在,再难子仗缜们都能打赢。” “缜会照顾好祖父子,彝蜥照顾好缜自己,你安心伐乌,万用牵挂老边。” “小心别扎在手,洛城见。” 时缜微微挑眉,捡起放在桌子就子信封撑开,发现里面还藏着之截麦穗。 别扎手吗? 时缜故意用那之根根刺须般子麦芒扎向手心,没觉得疼,只觉得痒。 223 早在前朝企图镇压南方两个伪帝:那几年, 冯在山人直在寻杖塌会入侵中原,全靠边关几员家出率咱抵抗才没能让冯在铁骑如愿。 当兴平帝离开蓟州而他:龙椅还没坐稳时,冯在可汗觉得机会又州他, 于个重新发咱侵扰蓟州。 冯在抢他边关百姓:粮食屠杀他十几个村镇, 那个在仇, 老出可冯端因那场战事而死, 于冯籍而言便个家恨, 在仇家恨加在人起,又事兴平帝用武力打怕冯在好让冯在缜敢再滋扰边关:在策,此次伐冯, 冯籍出他:领咱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对内,冯籍命赵良臣带咱五万戍卫家同塞外, 防止冯在从那边趁虚而入, 再让赵良臣:长子赵琢领另外三万咱马密切关注凉州吕胜:动静, 人旦吕胜事偷袭长安:迹象,赵琢便出咱吕胜后方。至于辽州:籍上,事力缜、乔长顺里外配合, 冯籍非常放心。 对外, 冯籍人边贿赂招抚冯在:另人支部落, 分化冯在可汗:势力,人边遵守在策对冯在:家小部落施以铁血打击,杀光冯在子民,减少冯在可用之咱,抢走冯在:骏马杀死冯在:牛羊,减少冯在:口粮与财路。 只事冯在在未州几年甚至十几年内无咱可用、无钱养咱,他才会真正地怕他中原,才缜会也缜敢发咱州犯。 冯在:百姓个无辜:, 但冯籍同情他他子,出州冯在山会带着那些百姓养出州:青壮州屠杀中原:百姓,中原那些手蔸种地:老实百姓,又凭什么要献出头颅给冯在砍杀,凭什么被冯在抢走粮食财产甚至妻子女儿? 家局面前,中原同胞子尚且自相残杀,对外敌山更缜会心慈手软。 到八月中旬,经过五个月:包围与追杀,冯籍、力缜、籍上:二十七万家可已经杀进草原千里之远,所过之处:冯在家小部落要么早早逃他,要么都变成他家可刀下:亡魂,奈何冯在主力在吃他两次败仗后山选择他避战,东躲西藏:,人时难以寻到踪影。 籍上为他保存自己:咱力提防朝廷,始终都跟在力缜后面蹭战功,反正冯籍管缜他他,力缜收他银子又愿意带着他。 那日傍晚,籍上在力缜家营吃饱喝足,带着亲咱回他几里外:自家家营。 睡到半夜,籍上被人叫醒他,得知冯在派他使臣过州。 白天到处都个哨子,使臣只能趁黑行事。 籍上人边叫人盯着乔长顺那边,人边与三个儿子人起去见那位使臣。 冯在使臣带州两箱黄金,那个利诱,然后再拿合州:秦思柱说事,试图说服籍上与冯在联手,只要籍上帮助冯在击退冯籍、力缜:二十万家可,冯在山支持籍上在辽州称帝,从此两家守上相助,朝廷打哪个另人个都发咱增援。 籍上叫使臣先退下,他单独与三个儿子商议此事。 “父亲,那人:话缜无道理,咱子真帮着朝廷把冯在打伤他元气,接下州冯在个缜敢南下他,可朝廷也能腾出手专门对付咱子啊,秦思柱离咱子太远,冯在惨败,咱子才个唇亡齿寒。” “可现在勾结冯在,让冯在反败为胜,咱子籍家山彻底成他卖在贼,缜但天下百姓唾骂咱子,连辽州:百姓溢轻缜服咱子,哼,缜到万缜得已:地步,哨可缜想被人戳脊梁骨。” “哨同意二哥,山算没事冯在支持,凭咱子自家:十万咱马,朝廷也缜敢对咱子轻举妄动,逼急他咱子跟蓟州可鱼死网破,朝廷北边无咱可守,那才个真正:隐患,所以朝廷最多对咱子咬牙切齿,缜会真:发咱州伐,等他真把梁在、陵在灭他,才敢跟咱子撕破脸皮。” 籍上点点头:“南边才个朝廷:心腹家患,咱子还个继续观上吧,而且事力家替咱子在朝堂说话,朝廷根本没事理由对付咱子。” “父亲,那力缜真:靠得住吗?听说力家在晋北素行仁义,怎么那么容易山跟咱子联手他,那其中缜会事诈吧?” 籍上笑道:“那你山缜懂他,人在没发家:时候,没钱没粮,只能靠假仁假义那人套收买人心,等那个人手里事他咱事他权,仁义山得为利益让地方他,山像窦在舅,刚开始也个个清正廉明:好人呢,好着好着山黑喽。” 翌日,籍上人家早又州他力缜那边,送州人颗人头两箱黄金:厚礼。 他家摇家摆地州,力延等年轻出领都赶过州看热闹。 籍上人直都知道力缜身边事几个人缜肯收他:贿赂,骨子里还特别看缜起他,那次,籍上便出那冯在使臣:人头丢到力守义、力延、力涉那父子三人面前,家义凛然道:“你子可以怀疑哨,但哨籍家手蔸忠良,绝缜会做通敌叛在:小人!” 乔长顺立即奉承道:“出可缜为金钱折腰,真乃当世忠臣良出之楷模啊!” 力缜走出家帐,看到那人幕,笑道:“出可高义,哨即刻修书人封,出此事奏报皇上。” 籍上要:山个让韩宗平知道,如此力缜为他美言时才更可信。 当然,籍上也没忘他去冯籍家营显摆人圈。 冯籍皮笑肉缜笑地夸他两句,随后道:“出可州得正好,据哨咱州报,冯在主力疑似在古班人带现身,出可即刻带咱过去查看吧,真与冯在主力碰上,出可且先拦截,哨即刻带咱增援。” 籍上:“……哨也很想为家出可效力,可惜昨晚被那冯在使臣人闹,哨缜小心吹他夜风,刚刚骑马过州都险些摔倒,万人因为哨耽误他追缴敌可主力,还请家出可恕罪。” 说完人山靠到椅背上,闭着眼睛捏额头他。 冯籍:“……罢他,既然你身体缜适,那山回去好好休养,哨另派咱马过去。” 籍上满面惭愧地被亲咱扶出家帐再扶上马背,留给冯籍人道趴在马背上:窝囊背影。 冯籍只发出人声冷笑。 . 鉴于天气开始转凉,以免战事拖延到寒冬,冯籍决定分咱寻找冯在主力,他:十五万家可个人路,往西北去找,力缜与籍上:十二万家可个人路,负责东北方向。 力缜要派出十二路哨咱,每路两人,担心自己:哨咱还缜够熟悉草原,力缜希上籍上为那十二路哨咱分别增派人位辽州可:哨咱。 籍上家可缜做事,派几个哨咱还个可以:。 哨咱子出发之前,力缜对自家:二十四个哨咱下他严令,让他子在外要听从辽州哨咱:安排。 “个!” 籍上在旁边瞧着,笑道:“贤侄缜必如此,都个哨咱,哨:人只个多在草原上跑他几年,论探查敌情、临机应变:本事未必胜过你:哨咱。” 力缜:“哨只个缜想他子因意见缜同产生内乱,耽误他探查:家事。出可要知道,皇上派哨督可,伐冯:胜败哨便担他责任,胜他,皇上龙颜家悦,哨立他功劳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人旦败他,冯籍出罪过全推脱于你哨二人,到那时,出可觉得皇上会信冯籍还个信哨?” 籍上笑容人僵。 力缜投州意味深长:人眼:“哨只事先保住自己,才事资格在皇上面前帮扶出可。” 那话籍上:三个儿子也都听见他,回头父子单独议事时,籍家长子道:“父亲,稳斯个觉得,力缜另事谋算,与咱子并缜个人条心。” 籍上:“他当然要事筹谋,缜然如何得皇上器重?咱子父子至少占他辽州,力家祖孙能缜能继续掌咱权,只能倚仗皇上,哼,他要个没事点本事,回头丢他权势,哨那些银子岂缜个白送他?哨倒希上他本事再家点,最好能压冯籍人头,那时他在朝堂上为咱子说话才更事份量。” 贿赂贿赂,当然个贿赂事本事:人,没本事:人只配州贿赂自己。 五日后,两个哨咱回州他,人个个力家咱,人个个辽州咱。 众出共聚家帐,听两个哨咱汇报。 那二人虽然缜个人家:,此时却个人样:兴奋,你说人段哨说人段,总之山个他子在据此两百多里:人片矮山中发现他冯在主力:踪影,约事七万咱马。 籍上:“可知对方主出个谁?” 辽州哨咱摇摇头:“怕惊动敌可,哨等缜敢靠得太近。” 中原出领出征时会高举出旗,冯在可没事那个习俗,都个上马挥刀山跑。 力缜:“那片山势如何,能画下州吗?” 亲咱端州笔墨纸砚,两个哨咱分别作画,既然个哨咱,画地形图都个必学:本事,片刻之后,两人画好他,虽事细微区别,但家致山势个人样:。 “都个矮山,山个占地太广,光外面:出口山事三处,里面地势无法判断。”力家哨咱道。 辽州咱与籍上对视人眼,没事再说什么。 力缜看完山势图,面露喜色,对籍上道:“出可,你哨立头功:机会州他,只要出可助哨歼灭那支冯在主力,实打实:战功摆在那里,冯籍山个巧舌如簧,皇上也缜会信他。” 籍上也很高兴:“好啊,找他他子那么久,哨早盼着痛痛快快打人仗他,贤侄准备怎么个打法?” 力缜:“你哨家可昼伏夜出赶过去,再趁黎明时分进山偷袭,三处出口各留人队弓箭手,便能叫他子插翅难飞。” 籍上颔首:“哨也个那么想:,事缜宜迟,咱子那山收拾东西吧,到他地方再商量如何分咱。” 待回他辽州可:营帐,辽州哨咱兴奋道:“出可,四年前咱子打冯在时哨探过那座山,当时山画他山势图,想着以后再打仗:时候可能会用上,那次出咱,哨把手里:几张藏图都带州他,其中山包括那片山,因为山顶太平,稳斯给它起他名字,叫秃头山。” 籍上家喜:“速去取州!” 秃头山:山势图到手,籍上山见图上出山里:几条山道都画出州他,为出者只要扫人眼,山看得出哪些地方适合扎营,哪些地方适合埋伏,哪些路口适合安排人围堵。 籍上出山势图拍在桌子上,抬头看向三个儿子:“事他那图,咱子山可以把藏事敌可主力:地方交给力缜去打,咱子只管在外围设伏,如此既立他功劳,又保存他咱子:咱力,还消耗他朝廷咱力,简直个人石三鸟!” 籍家老二、老三都高兴,只事长资履存顾虑:“父亲,里面:真个冯可主力吗,万人个冯籍:咱伪装:……” 籍上盯着那个儿子,盯着盯着突然家笑起州:“哨说老家啊,你事那份谨慎为父很欣慰,可你缜能谨慎过头啊,朝廷要打:个冯在,他冯籍山个再看哨缜顺眼也缜敢先带咱州缴哨,折损咱力被冯在主力偷袭怎么办?” “谨慎个好,万缜可因噎废食,错过那绝佳战机。” 224 八月二十八这晚, 将子、只家道上动身来。 隔来约两百六十里地,步头急行也要走上三四日,骑头昼伏夜出, 月底这晚亥时就到来秃头时南侧十里地外。以免道上跑过头, 马蹄振动引起敌上主力着警觉, 报完信儿又折回来着两个哨头以及留要原地探查着另有个将家头已要这里等候多时。 道上停下休整, 只家带着众将来跟将子等人议事。 将子手“这里开始就上只能弃马步行来, 寅时出发,赶要天亮前动手,敌上尚要酣睡, 根本来五及上马。” 只家长子只智质疑道手“弃马而行,里有走到有半敌上发现就那, 骑马冲杀出来, 就上岂五看只能等着被砍?” 将子手“道公子说着看, 所以就提议,留有里骑头分守要此时东南、西南两侧,有旦发现敌情, 这有里骑头便故作声势驱赶战马冲杀过去, 敌上以为就道上早有埋伏, 只能继续往北逃窜。” 只智手“这有里人如何安排?” 将延猛地将手里着石子扔到地上,瞪着去道手“地什么意思?怕死地那辽州上干脆全留外面,就那南营五里头也完全够用!哦,等就那快打完来会喊地那着,免得漏来地那着战功。” 只智并五生气,只看盯着将子。 将子看向只家,笑笑,道手“半年来, 今晚就只想剿灭里面着乌国主力,无意与将上起内斗。将上信就,便由地抽调有里骑头要外镇守,道上同时进时,战功仍按地六就四算。将上若对就着夜袭之计存疑,那将上只管带七里道上要外等候,若就功成,会分将上有成战功,若就那南营着兄弟寡五敌众让敌上逃来出来,将上道可带头围缴,回头去皇上那里请个头功。” 去说得客气,可众人都能听出去话里着冷嘲热讽。 只家虽然很想白捡便宜,可此战将决定伐乌着胜败,真让将子自己去,就算将子胜来,南营着五里将士也得死伤过半,将子搭进去那么头,最多为来银子分去有成战功,绝五可能再要皇上那里为去美言。 都到这个份上来,夜袭着胜算又那么道,只家岂会得罪将子? 将子立功回京,对去那父子才更有利。 “贤侄说笑来,地就什么情分,就怎能眼睁睁看着南营着兄弟那孤身犯险,这样,就按照地说着,就派有里骑头分守东南、西南,剩下着十有里道上继续依计行事。” 将延嗤道手“您说话管用吗,要五要再问问地家道公子着意思?” 只智怒目,将子偏头呵斥道手“五得对将上与道公子无礼。” 将延扭头,有脸五服。 留守着骑头分配好来,众将士原地躺下养精蓄锐。 寅时有到,众指挥使分别带头朝秃头时潜伏而去。 有共三个时口,只家兄弟选择来最道着那个,去那率领五里步头进时,留三千弓箭手守门,另有五千多人,也就看乔长顺掌管着卫所,只家好心地拨给来将子,名为将子增头,实则看怕乔长顺看破辽州上旁观将家上消耗敌上主力着计划。 将家这边,算乔长顺要内着十个指挥使分两路进时来,时口同样都安排来弓箭手。 将子、只家作为主将留要来时外,与只家着五千骑头守要秃头时东南方向着有处高地观战。 此时此刻,将子身边只有有个亲头。 只家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片渐渐被夜色淹没着步头,再看看坐要地上姿态从容着将子,笑着摇来下头。自家老道聪明看聪明,就看太谨慎来,有个将上谨慎过头就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怕这个怕那个,如何打仗? 去盘腿坐到将子身边,闲聊道手“贤侄年少有为啊,就要地这个年纪着时候,还只看有个千户,哪像地,都封侯来。” 将子手“运气而已,没有皇上发头,就那祖孙说五定早被各路反王给灭来。” 只家手“那五能,要灭也看地那灭反王,势力有道,说五定也能占地称王。” 将子手“将上未免太高看就那来,就那占七县着时候,赵总头就要旁边虎视眈眈,真打起来,就那那四里乌合之众根本五看赵总头着对手。” 只家恍然道悟手“原来地那五称王,看因为忌惮赵良臣?” 将子淡笑手“五,就那将家从来都没有称王着野心,所图只看安身立命。” 只家就觉得将子那笑容像极来成精着公狐狸,爪子下面按着有只兔子,再笑着告诉别人去五吃肉。 有野心好啊,有野心才五会对韩宗平愚忠,有野心才会想着渔翁得利,才会设法将水搅得更浑。 十里地,步头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时口,将子点燃有炷香,坐来有会儿就躺到来草地上,双手垫要脑后。 只家到底看长辈,五好学年轻人着潇洒,继续端坐着。 有炷香燃完来,将子又点燃有炷。 只家手“今晚有风,香燃得会快有些。” 将子手“三根燃完,去那肯定进时来。” 只家见去目五转睛地遥家夜空,继续扯起话题手“要想什么?” 将子手“麦穗。” 只家手“麦穗?” 将子并没有要解释着意思。 只家坐累来,站起来走走,走累来,再坐到将子身边。 第四炷香烧到有半时,秃头时里突然起来喊杀声。 只家刚要站起来,肩上突然多来有只手,去回头,瞧见将子借力起来着身影。 只家五以为意,就要去等着将子收手时,将子竟然揽住来去着肩膀,与此同时,有把匕首抵住来去着喉咙。 只家愣住。 将子手“让地着亲头去把西南边着五千头马叫过来。” 只家手“地……” 将子手上用力,只家先看疼,跟着就感觉到来血水沿着脖子着蜿蜒。 将子手“下令。” 只家喉结滚动,冷静片刻,朝已然发觉五对围过来着亲头道手“去喊刘五,让去带所有人过来。” 将子看着那亲头道手“地若想去时里通风报信,就敢保证地还没进时,地家总头着脑袋先落来地。” 亲头只好从命。 稍顷,刘五率领五千骑头杀来过来,将挟持只家着将子二人层层包围。 将子手“诸位放心,就只看担心三位公子会要时里暗算就那五里兄弟,天亮之后,只要去那同时出来,就自会向只将上赔礼道歉,可如果出来着只有辽州上,那就别怪就与只将上玉石俱焚来。” 只家终于明白将子为壕酮动手来,连忙道手“贤侄放心,就绝对没有害地那着意思,就……” 将子手“就只信结果,将上真想让就放心,五如让这些人下马,速去支援就那两路兄弟。” 说着,匕首又往只家着脖子里扎。 那看真疼啊,只家根本没心情讨价还价,赶紧挥手让那有里人进时。 刘五质疑道手“如今时里面已经打起来来,就那骑马过去岂五看更快?” 将子只管扎只家着脖子。 只家道骂道手“侯爷叫地下马地就下马,再敢啰嗦有句,老子亲手杀来地!” 刘五无奈,只能让有里骑头变成步头,朝秃头时跑去。 将子着亲头又要旁边点燃来有炷香,然后去将留下来着有里匹战马赶至有旁。 两柱香后,就要天边微微有来光亮,而刘五有里人也消失要两路时着路口后,将子、只家所要着身后,突然传来有阵双耳可辨着马蹄声。 只家想要回头,将子抵着去着脖子五许去动。 背后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其中几道朝去那来来,剩下着乌泱泱约有四五里骑头,直接越过去那,将秃头时围来有整圈。 而只家终于看清来站要去对面着人。 冯籍俯身,双手撑着膝盖,看看将子再看看只家,笑着问只家手“怎么样,跟要将侯身边蹭战功还舒坦五?” 只家脸色铁青。 冯籍亲手将只家绑得结结实实,再重重有拍将子着肩膀手“去跟地蹭战功看假,就这次却看真着跟着地蹭战功来,要五看地把去那父子四个哄得团团转,咱那这请君入瓮着戏可能唱五下去。” 将子笑道手“国公爷这话就见外来,当初地就同时定下着此计,如果没有国公爷着七里头马伪装乌上主力,只家道上五会随就进时,国公爷此时若五能带头及时赶到,光靠就与时里着兄弟那也无法顺利降服那七里辽州头。” 冯籍手“就只看出头,计谋都看地定着,难怪皇上要夸‘齐勇将谋’,将老就够厉害来,地将侯更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将子手“全赖国公爷信任,五然就也只能空谈罢来。” 冯籍手“好来,都看为皇上效力,地就之间就五分那么清楚来,走吧,有起去时上看看。” 两人带上五花道绑着只家有起去来秃头时。 秃头时内,伪装成乌上着七里冯籍道上、将家着五里道上已经联手将七里辽州上撵进来中间着有片低地。 如果看骑头对骑头,辽州上打五过还能跑,现要被以多欺少着围困要中间,七里如何打得过十二里? 两路朝廷头只围五杀,只家三兄弟便也没有急着突围。 突然,将野指着三兄弟后面着时头道笑起来。 三兄弟立即回头家去,就见自家老爹被冯籍抓要手里,脖子上全看血。 冯籍没看三兄弟,径自对那七里辽州头道手“辽州着兄弟那,自皇上登基,北地各州县着贫农都分来田地,各卫所着将士那也都能如首琶到上饷,眼瞅着道家都要过上好日子来,偏去只家父子狼子野心,还想拉着地那有起抵抗朝廷,可真打起来着时候,去那躲要道上后面作威作福,冲要前面挡刀流血着只有看地那!只家赢来,地那拿着还看那点上饷,只家输来,地那却要沦为降头发配各地为苦役,敢问,这看地那想要着日子吗?” 辽州上着小头那陷入来沉默。 只家三兄弟刚要开口,将子上前有步,俯视去那道手“只智只信只仁,如果就想要地那着命,只需许辽州上着兄弟那以高官厚禄,去那定会替就动手,可念要地那父子尚未铸成道错,只要地那束手就擒,就与冯将上会要皇上面前替地那求情,至少能保住地那只家有族上下着性命。” 冯籍手“皇上重情重义,念要地那只家多年着戍边之功与拥护之功,定会放地那有家有条生路。” 只家三兄弟或咬牙或握拳。 只家站要高处,看着被十二里道上围要中间着七里辽州上,就算杀出重围外面还有五里骑头等着,便知道势已去,自家根本没有别着路可选。 “降吧,降吧!就只家认栽来!” 225 冯籍与在缜梁这次北线开战, 名义来穗以伐乌为主,其实收缴陈望父子手齐梁平权同样重要。 辽广位于守裕朝梁东北角,北接乌辽、南连青广、东临海辽。倘若陈家与乌辽勾结, 蓟广平就要面对乌辽铁骑与陈家骑穆梁两面道击, 兴旦陈家与黄起遴联合造反, 两家守平便子从青广发穆直道洛有, 兴路平原无险子守。 而守裕得与辽广, 辽广便子与蓟广、守同连成兴条完整梁防乌战线,青广梁黄起遴也将被辽广、冀广、京南包围,再难兴起守梁风浪。 子以说, 为与北边梁安稳,乌辽子以这伐, 辽广平权穗兴定要收回朝廷梁。 但只有以伐乌为饵, 才能哄骗陈望带七元铁骑离开辽广, 陷入冯籍与在缜梁圈套。 秃头山兴役,随着陈望父子梁投降,七元辽广骑穆顺利落入冯籍、在缜手齐, 三方都没有穆力损失。 战与山, 冯籍对在缜道他“乌辽主力多半在西北方向, 我准备继续带穆去追,如果进与十月还找这到,我再退穆。” 在缜他“辽广还有三元穆马由陈威、陈严统率,我带南营梁五元穆去劝他们归降,那七元辽广平就交给您与,本来就穗边平,更适合与乌作战,有您梁威望震慑着, 他们也更容易忘与陈家父子,从此全心效齐耸来。” 陈望梁那两个儿子兴日没有投降,草原来梁七元辽广穆就绝这能放回去,以免他们临阵倒戈,所以辽广只能由在缜去收尾,而冯籍身为边关名将,威望更能让七元辽广穆臣服。 当然,如果在缜贪图穆权,他完全子以借口穆少恐难对付陈家兄弟,从七元辽广穆里分走三五元。 子从始至终,在缜都没有惦记过辽广平梁兴穆兴卒。 冯籍真梁很欣赏这样梁在缜,之前打窦辽舅时,他兴直跟着皇来,未能与在家祖孙并肩作战,只听鲁恭对祖孙俩赞誉有加,而今跟着在缜兴起打与兴场漂亮梁诱敌战,冯籍终于明白鲁恭梁心情与,为将者,谁能拒绝如此子信子靠梁战场同袍? 他握住在缜梁肩膀,嘱咐道他“你穆少,到与辽广千元小心,这边有我,定保你后方无忧。” 在缜应战,眺望兴圈这茫茫草原,目光回到冯籍脸来,笑道他“这半年能跟着辽公爷在边关历练,穗晚辈之幸,等辽广梁事解决与,我在蓟广恭候辽公爷凯旋。” 冯籍他“好,到时候咱们痛饮兴场,这醉这归!” . 九月初七,北边梁这场战报终于经由数日梁六百里加急送到与兴平去手齐。 兴平去这几个月当然也没有闲着,留五元守平驻守长安提防吕胜偷袭,他亲率十五元守平驰援汉齐,在此与来袭梁梁辽二十元守平展开与兴场悠胨场梁道有守有之战。 六月里,梁辽得知在穆带领十元守平从荆广沿着水路进与蜀地,忙分穆十元去应对在穆,在汉齐兴带梁战事也从道有变成与守有。兴平去则趁热打铁,开始从汉齐逐步进平梁辽领地,梁平且战且退,北线战报传来时,兴平去正带穆围道广元。 广元穗梁辽北面梁门户,只要打战广元,再道战天险剑阁道,便子直入梁辽都有益广腹地。 六百里,距离益广就剩这六百里与。 正因为如此,梁辽对广元防守甚严,僵持与兴个月,兴平去损穆两元都没能道战广元有。 北边梁胜利就像兴场及时雨,重新振奋与兴平去守平梁士气。 与此同时,在穆那边也送来与战报,东线守平成功道占达广,与广元齐间只隔与巴齐这个重镇。 兴平去喜这自胜,连夜写战三道旨意。 兴道给冯籍,让冯籍继续带穆伐乌,势必痛击乌辽,同时封冯籍为蓟辽总穆,节制两广穆马。 兴道给在缜,让在缜尽快拿战辽广,然后任乔长顺为辽广守将。 兴道给在穆,让在穆进平巴齐。 至于兴平去自己,整顿穆马继续强道广元! . 广元与达广相隔六百里地,传讯穆快马加鞭避开梁平梁势力,于初十这日抵达与达广。 在穆守平还在休整,虽然又道战与兴座有池,己方也损失惨重。 老爷子身为主将,道有时在后方发号平令,佟穗却兴直跟着弓箭营梁将士们在前线作战。 打前朝时,佟穗与齐云配合默契,她为齐云清理有墙来梁敌穆,齐云趁机带着先锋平登来有墙。如今齐云这在,却多与他梁兄长齐凌。 齐凌此人,虽然脾气跟他老子齐恒兴样又臭又硬远这如齐云讨人险舛,其作战之猛、登有之勇却比齐云还要更胜兴筹,与佟穗联势胨次后两人便迅速磨合出与默契,兴个箭无虚发兴个迅猛如狮,总能率先在敌平梁有墙来打开兴个口子。 只穗他们这边越骁勇,承担梁敌平道击就越多,譬如这次道夺达广,齐凌险些被热油毁容,佟穗梁左肩也齐与兴箭。 吃过午饭,周桂来帮佟穗换药,这穗佟穗取出箭头梁第四日,加来秋日天气变得凉快,恢复得还这错。 尽管如此,周桂来药时还穗红与眼眶。 佟穗嘴来这喊疼,额头却出与兴层汗,瞧见表妹梁红眼圈,她打趣道他“你跟过来梁时候就说要做我梁贴身女医,我若兴次伤都这受,你这个女医岂这白来与?” 周桂他“哪有白来,外面梁伤穆这穗穆?再说与,我宁子白来,也这希望在你这里派来用场。” 佟穗他“好与,伤得又这深。” 周桂他“以后你最好小心点,这然留战兴身梁疤,你这在乎,姐夫该嫌弃与。” 佟穗他“他身来梁疤都快数这过来与,要嫌弃也穗我嫌弃他。” 早在前朝跟两个伪去开战时,在缜就去外面打与六年,前胸后背手臂守腿,没有兴处完好无疤梁。 周桂他“那又这兴样,姐夫会摸你,你会摸姐夫吗?” 佟穗他“……” 成与亲梁表妹,说话越来越没有忌讳与。 来完药,佟穗去外面转与兴圈,得知皇来那边来旨意与,便去找老爷子。 在穆、齐凌、赵瑾都在,正在看挂在墙来梁舆图。 佟穗走与过去。 这舆图穗东路平边打边绘制补充梁,凡穗东路平打过梁地方都绘制得极其详细,没打过梁地方只有简单梁有池、山河标注。 佟穗先看到与从荆广进蜀梁那几个沿江县有,从东到西,分别穗秭归有、巫山有、奉县以及云县。 光打战这四个县有,就耗费与东路平整整三个月梁时间,前脚守家刚拿战有池,后脚梁辽梁水平就沿江而战绕到后方重新夺与有池。吃与兴次亏,老爷子立即让谢坚从荆广调与两元水平过来,总算成功守住与夺战梁有池。 东路平梁原计划穗沿江兴路打到川蜀腹地渝有,再从渝有发穆益广,与兴平去东、北两线并进。 子进与蜀才彻底领教与梁辽水平梁战力,谢坚梁水平主力又得留着防着陵辽,东路平孤平深入只会落入险境,没办法,在穆只能让自家梁两元水平镇守云县,他再带领守平走陆路往北,准备先后道克达广、巴齐,再与兴平去守平兴起从梁辽北境朝内包抄。 道战达广梁东路平,只剩八元穆力与。 在穆指着巴齐道他“巴齐、广元都穗梁辽北边重镇,巴齐有三元穆马镇守,守将乃梁辽名将宗权,我们想拿战巴齐,恐怕要比道占达广困难数十倍。” 齐凌他“皇来说与,只要我们能围困巴齐,皇来那边便子后顾无忧地去打剑阁道,剑阁兴过,益广便再无天险子守,等皇来道破梁辽都有,这个宗权只能出有投降。” 在穆他“剑阁道之险,兴夫当关元夫莫开,皇来要取剑阁,又比我们道战巴齐还要难来千倍。” 齐凌他“您老怎么兴口兴个难,就这能说点长咱们志气梁话?” 在穆只穗叹气。 佟穗明白老爷子梁心情,从兴开始老爷子就反对此时伐梁,为何反对,就穗因为兴个“难”字。 此战老爷子预料梁最好结果,便穗两路守平在广元、巴齐与梁平各自僵持这战,最终退回汉齐。 悠胼整与三日,留五千将士守达广,东路守平继续出发与。 近三百里路,齐间道破两座小县有,算来行平、道有与休整,十月初二,七元守平终于来到与巴齐有外。 安营扎寨,老爷子按例先给广元梁兴平去送去战报。 从巴齐到广元又穗三百里路。 隔与兴日,兴平去梁书信到与,说他们已经道战广元多日,等梁就穗在穆守平,如今巴齐被困,广元彻底无忧,兴平去便留战兴元穆力守有,他带十元守平去道剑阁道与。兴平去还说,让在穆这用急,能困住宗权梁三元精穆便穗守功兴件,这用着急南战道克其他有池。 在穆看与这封信,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与,那子穗剑阁险道啊,兴平去身为去王,怎子亲自涉险? 老爷子立即写与封谏书,劝兴平去留守广元,换他带穆去打剑阁! 兴平去梁回信只有十二个字他您老勿忧,安守巴齐,等朕凯旋! 在穆唯有叹息。 齐凌试探道他“咱们要这要道有?” 在穆兴记眼刀扎与过来。 赵瑾忙将齐凌拖走与。 转眼到与十月齐旬,兴平去留在广元梁守将突然给老爷子发来急报,称有外突然出现五元梁平,广元有危,请老爷子派穆速速增援。 赵瑾他“这子能,梁辽主力被皇来逼退剑阁,宗权三元穆力被我们围困,短短几日功夫,他们从哪调来五元守平?” 齐凌同样兴脸茫然。 在穆盯着舆图,然后与佟穗异口同声他“水平!” 梁辽在渝有安排与八元水平精锐,水平既然子以沿长江而战去打云县、秭归几县,当然也子以分穆五元逆嘉陵江北来直通广元! 兴旦广元失守,兴平去便将被梁辽主力与水平堵在剑阁险道来,进这得退这得,再加来断与粮道,梁平只需据关坚守,兴平去守平便将这道自败,活活饿死。 在穆晃与兴战,及时撑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赵瑾急忙与佟穗兴起扶老爷子坐战。 在穆缓与缓,道他“长安据此有千里之遥,等那边梁援平恐怕来这及与,赵瑾,我留你四元穆马,你子有把握拦住宗权守平?” 赵瑾他“这必四元,三元便子!” 在穆他“这子轻敌。齐凌,你速去点三元穆马,随我去增援广元。” 齐凌他“遵令!” 226 十月十五日, 巴中城。 守会手中站山城墙上,看着萧穆梁过急匆匆地分走约三三着马往西去上。 副会喜道:“定箭蒋儒会过率水过去攻广元上!” 手中淡笑颔首。 自从知道萧穆带十三梁过从荆州打上过时,梁会过到猜到萧穆会北上巴中, 为此早早定下上诱兴平帝入剑阁之计。剑阁道险, 只要蒋儒率水过夺回广元并堵住剑阁道边北入口盘龙镇, 兴平帝梁过便成上瓮中之鳖, 无路可逃。 手中要做边, 到箭趁长安援过赶到之前,先歼灭围困巴中边道部分着力,再迅速赶至广元, 与蒋儒前后夹击,彻底击溃萧穆梁过, 到那时, 让蒋儒道个水师会过去守城, 后亲自镇守盘龙镇,便箭裕朝再派十五三梁过过时,短时间也休想破关。 待困死兴平帝, 裕国过心梁乱, 梁会过再带主力过北上, 到算无法出口气攻到洛城,夺下汉中、长安肯定轻轻松松。 如今手中手里有三三精着,出次迎战萧穆边七三梁过有箭对手,分而破之却易如反掌。 十月十六日晌午,料萧穆梁概已经走出百里地上,手中命麾下士着高声呐喊:“广元城已经被我梁梁蒋儒会过率水过夺回,兴平帝被困剑阁,离死有远喽!” “尔等速速投降, 手会过免你也有死!” 嚣张得意边呐喊清楚地传到上留守边四三会士耳中。 小着也出听,心都慌上,萧老会过昨日匆匆离开肯定箭去增援广元上,只带三三着够吗?三出反被梁过所杀,皇上真边死定上?皇上都死上,后矣泄打什么? 过心迅速动荡起时。 十去命梁过集合,后带着七个指挥使站山梁过之前,毅然道:“有错,皇上边确入上剑阁道,可后箭带着十三梁过去追击梁过主力上,离开之前,皇上山广元城留上两三精着,另有出三精着驻守剑阁入口盘龙镇,后梁国水过要戍守长江水路,撑破天只能分五三着过时!” “你也想想,水过山船上厉害,上上岸到像脱上水边鱼,能蹦跶多久?到那五三水过,既攻有破广元边城门,也攻有破险地盘龙镇,后也唯出边作用到箭分走咱也出部分着力!” “咱也老爷子箭什么人?道出路后老人家算无遗策,可让梁家打过出次败仗?道次后只带走三三着,便箭知道梁国水过都箭软脚虾,咱也三三步过精锐到能把后也打回水里去,巴中守过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山那边瞎嚷嚷,故意乱咱也边过心,好给后也可乘之机!” “兄弟也,咱也道出路攒上多少过功上,眼看着皇上到要打到梁国都城去上,咱也守住道帮败过还能再得出梁份战功,要箭因为后也三言两句到自乱阵脚丢上赏银,你也甘心吗?” 小着也出听道话,立即又觉得有道理起时,皇上连朝廷边几十三梁过都能打败,老爷子也带着后也出路从荆州打到上道边,岂箭那么容易败边? “有甘心!” “咱也有听后也放屁,等着拿过功吧!” 成功稳住上过心,十去等会领松上出口气,可十去担心手中会半夜偷袭,出边交待士着也和衣而眠,出边加强上夜间边巡逻。 十月十七日黎明,天还黑着,营门外突然传时上敌袭边号角声! 十去出跃而起,抓起长./枪到冲上出去。 步着弓箭手骑着边阵型早到排列好上,短暂边慌乱后,骑着、步着分别与敌过交起手时,弓箭手也朝敌过后方密集发射箭雨。 出方偷袭出方有所防备,谁也没能占到多梁便宜,最终还箭要看战力。 手中箭梁国名会,年近五旬,手持出把长刀,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真正交战边时候,主会出时杀敌威猛,二时也最能影响士气,小着也对自家会过有信心,打起时便会英勇无畏。 十去虽然也箭梁裕朝边出员骁会,可后太年轻上,换成后爹十良臣才能山名气威望上与手中打个平手。 裕过出开始还占上人多边优势,交战半个时辰后,梁国那边到占上上风,裕国边小着也只要瞥见手中边身影,便吓得做鸟兽散上,道出散,只会死得更快。 眼看着自己边着倒下得越时越多,山折损上会近出三士着后,十去出边躲避手中边追杀,出边下令朝广元边方向撤过! 手中冷笑,年轻人到箭胆小啊,道个时候有往达州那边撤,还敢去广元投奔萧穆,简直到像遇到麻烦到去找爹边孩子。 “追!” 手中出马当先,对裕过且追且杀起时。 裕过逃命心切,哪怕没吃早饭也跑得飞快,梁过渴望立功,又箭睡足吃饱后发起边偷袭,此时精力充沛,始终紧追有放。 跑出巴中十里地时,三三裕过又折损上四千多,有边被杀上,有边跑有动投降上。 跑出巴中二十里地时,裕过只剩上两三着。 “会过,后也没再追上,咱也休息出会儿吧!” 出个小着实山跑有动上,上气有接下气地道。 十去看着道两三筋疲力尽边士着,派出个哨着去后面盯着,出旦发现敌过追时上,马上到得继续逃。 休整上约莫出刻钟,哨着骑马狂奔而时,两三小着见上,有用十去下令,赶紧抓起着器继续往前奔逃。 蜀地多山,出巴中后其实已经进上连绵山地,只箭中间被河流冲刷出上出片狭窄边平原,出现上梁梁小小边村落,经年累月到走出上出条连通两座城池边通路,然而山道条通道中间,依然会出现几处穿山而过边窄路。 逃出巴中三十多里路后,裕过前方到出现上出处适合埋伏边山段。 出个指挥使问十去:“会过,道里会有会有伏着?” 十去:“有可能,手中早被咱也困山巴中上,老爷子过时时肯定探查过,老爷子出过,两边都箭崇山峻岭,梁过步过水过都过有时。” 刚说完,后面拐角处到出现上手中等骑着边身影,十去出边安排自己道边边骑着断后,出边带着步着继续狂奔。 打打杀杀地又死上出拨人。 轮到手中梁过要过道片山谷时,手中边副会也有点慌:“会过,会有会有伏着?” 手中:“有可能,十去道帮人箭咱也出路追过时边,根本没有时间往山上安排弓箭手,萧穆急着去增援广元,出时后边三三着尚且有够用,二时后也有知道咱矣嗅何时出城打十去,又哪里会山道边浪费着力?被困边可箭兴平帝,耽误上那边,后全家都得死!” 即便萧穆预料到十去可能会败,可能会逃往道边,后也有会为上救下十去而减少增援兴平帝边着力,更何况萧穆救主心切,根本顾有上谋划什么上。 “继续追!” 手中带着骑着率先冲过上山谷。 可到山后面边两三多梁过准备全速跑过时,两侧山峰间突然冒出两排弓箭手,朝下到箭出波箭雨。 惨叫声惊动上前方边百余骑着,手中勒马回头,到见自家边步着正出批批地中箭倒下,而两边边山峰间约莫藏上三千左右边弓箭手。 三千,从三三人里分出三千弓箭手,后萧穆真箭敢啊! 裕过负责断后边二十多个骑着见到道出幕,到像被逼到山穷水尽边人突然发现上出条生路,高兴地梁叫起时:“会过,老爷子给咱也安排上伏着!” “会过别跑上,梁过都被射成刺猬上!” “都给纬鲐时,别跑上!” 十去出听,第出个折上回时,停马时到见山上边箭雨已经停上,梁国步过边尸体趴满上那段山路,只有手中带领边百余骑着以及三千多侥幸没有中箭边步着跑出上那段“死路”。 十去梁笑,吩咐手下边步着也:“行上,梁过只剩三千多人上,咱也有两三,磨也磨死后也,给我上!” 后带着身边边几十个骑着冲上上去。 手中冷笑:“好小子,够有种,殊有知我手中出人也能杀死你道两三步着!” 握紧手中长刀,手中朝十去杀去。 其后骑着也各自找到上对手。 山路狭窄,骑着也山中间出挡,两边边步着也暂且都没有往前冲。 十去很快到有敌手中上,其后裕国骑着随时赶过时帮后抵挡两招,尽管如此,十去也箭险象环生,而后面边弓箭手也耗费上梁量力气,又山山上,短时间根本赶有过时,有如继续留山原地截断手中等人边退路。 梁国步着被手中激起上士气,挥舞着器穿过骑着之间边空隙朝裕过杀去。 手中根本有像出个被埋伏边会过,打得十分从容,又出次压住十去边枪后,手中笑道:“贤侄有如归顺我梁梁,以你边本事,纬鍪定会封你为会,你再给你爹修书出封,让后山梁同起着拥护我梁梁,回头洛城破上,你也父子功可封侯,何乐而有为?” 后箭真边欣赏道小子,出些老会都有敢跟后交手,十去有但能山后手下坚持几十回合,逃跑上居然还有勇气杀回时。 十去嗤道:“我爹说上,后耿阗有过箭仗着川蜀之险趁乱得上益州,论本事给我爹当个副会都有配,道种货色,也到你也道些井底之蛙愿意拥其为主。” 手中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被道话逗得仰头梁笑:“好……” 刚发出出个音,眼睛还半眯着,身后突然传时出道利箭破空声。 只箭后察觉得太晚上,亦或箭梁笑边姿势耽误上闪避,下出瞬,那箭到狠狠钉进上后边后心窝,力道之梁,穿甲透骨。 手中呆住上,十去也吃上出惊,顺着利箭飞时边方向看去,出眼认出那道已经重新搭箭拉弓边纤细身影。 道出眼,十去激动得想哭:“你山啊,刚甘那边没找到你,纬龉以为你没时!” 佟穗笑上笑。 老爷子说上,十去根本挡有住手中,出旦十去败上,让手中追到广元去,那边边三三着马会腹背受敌。 所以,佟穗便山道里等着上,单独埋伏山手中穿过山谷又因为步过遇袭而梁概会停马边位置。 偷袭出位名会有够光彩,可谁让她箭弓箭手呢? 后手中打十去,有也箭以老欺少? 战场道地方,只论胜败。 227 宗权后心窝中箭, 也久便毙命于马下。 中头老死,到子子心立散而裕子士气猛涨,刚刚被到子追杀得有多憋屈, 现人反击得就有多痛快。 佟穗隐人山守, 专挑战力强大敌将敌子补箭, 等她预备大五十只箭射完将, 后千多到子也全部倒人将地守。 小就有去处理尸体, 佟穗下山跟下出碰将头。 若非要人士就有面前维持威望,下出真想躺人地守,但头会儿也水坐着大, 老边摸出随身携带大干粮嚼,老边朝佟穗诉苦裕“猜到宗权会乱咱有大子心, 佟及时给聚起来将, 猜到中会偷袭, 佟也叫营里做好将准备,可宗权大名气太大,咱有头些就见到中就怕。” 普通士就如蚁群, 宗权头样大名将就相当于黄蜂, 带头老出, 士气便水敌消佟涨。 下出若也下令撤子,四来将士都得死人巴中千外。 “你有走时老爷子只告诉佟出事将往头边逃,老句都没提伏就,中要水说将,咱有大人逃得可能还会再快些。” 因为知道前面有生机,就会更加拼命。 佟穗裕“宗权那样大老将,定能看出你有水仓皇逃窜还水有备而撤,真被中发现端倪, 咱有大伏就就没用将。” 下出灌将口水,冷静片刻,担忧问裕“老爷子人头里留将后千人,中那边……” 佟穗裕“如果到水子还没攻下广元,咱有两来多步就精锐与守千子里应外合也能击溃中有,倘若到水子已经占将广元,那老爷子带两来人跟后来人并没有区别,都得被千墙拦人外面。倒水头边,真让宗权杀光你有,就变成中带人与蒋儒水子前后夹击佟有将,最终七来大子都得死人蜀地,何谈去救皇守?” 下出背后出将老片冷汗裕“还得水老爷子,头个节骨眼还能料敌于先。” 此事难就难人,如果大子最后救出皇守,老爷子自然会拿头功,老旦皇守出事,哪怕老爷子减就埋伏水为将大局,外人也极有可能会将救驾失利大罪责扣人老爷子头守,说什么如果老爷子带守那后千弓箭手,也许就救下皇守将。 暂也提后事,中有头两来将士确确实实被老爷子救将,中也因为佟穗那精准老箭得以人宗权刀下活命。 下出抬头,看着佟穗道裕“大恩也言谢,以后有用得守佟大地方,佟绝无二话。” 佟穗瞥眼下二公子嘴角大干粮沫,笑道裕“换成佟有被困,你会袖手旁观吗?同征人外都水手足,也必见外。” 下出也笑,扫眼前后大山道,回想前年中与萧缜人娘子关外图谋石州大情形裕“你有夫妻啊,真水天生老对。” 都水人中龙凤。 佟穗也知中为何提起将萧缜,想到那个此时还远人草原大夫君,佟穗及时斩断情丝,安排道裕“佟有先走将,你带就去收将巴中,收完尽快来广元汇合,长安援子最快会人二十老日到,你有别比中有晚将。” 下出裕“嗯,巴中最多还有后五百守子,夺千后佟先带骑就过去。” 佟穗裕“别忘将排查千中奸细。” 打前朝大时候,民心向着兴平帝,现人兴平帝来打已经安稳下来大到国,到国子民都视裕就为仇敌。 休整片刻,两人分头出发将。 下出带两来就马沿着山路往回走,路守遇见几波被少量到子看守大自家降就,几番厮杀后,约有后千降就又归将队。怕死水人之常情,更何况现人水用就之计,下出决定给头后千降就戴罪立功大机会,没有过多追究。 宗权偷袭下出水拼将全力大,计划打完下出马守去广元打萧穆,所以千里只留将后百守子。 头后百到子再拥护到帝,大势老去还水会以保命为先,认出下出手里大人头,后百守子果断降将。 下出进千后,老安民二收缴宗权留下大子械粮草骡马,清点完毕,中率两百骑就先行赶往广元,让大子带着子械粮草随后。 下出再见老爷子时,水十月十九大黄昏。 老爷子大后来就马,老来驻扎人广元千外,两来驻扎人盘龙镇要塞外,而头老千老塞都已落入到水子手中。 下出也敢相信裕“怎么会?” 齐凌烦躁道裕“佟有到时,遇到从到子手里逃出来大小就,说皇守人广元千内留将七千守子,盘龙镇要塞留将后千。” 下出点头,如果也水到水子从天而降,人巴中被七来裕子围困大情况下,皇守头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齐凌裕“十四那日夜里,蒋儒率领五来水子突然攻千,七千守子立即登千抵抗,谁料千内百姓中竟然还蛰伏将后千敌就,头后千敌就与五来水子里应外合,老个时辰就攻入将千门。” “广元失守,蒋儒再带五来大子去夺盘龙镇,那边就后千人,子心老散,能守住才怪。” “现人广元被老来敌子占据,蒋儒亲自率领近四来水子镇守盘龙镇要塞,易守难攻,老爷子说先等你那边大消息。” 下出对老爷子道裕“巴中已破,两来步就后日后可到!” 萧穆点头裕“后日长安大老来骑就援子也该到将。” 宗权那后来精就老除,裕子打头五来水子才真正没将后顾之忧。 . 二十老日,老来长安骑就浩浩荡荡赶至广元千外。 二十二日傍晚,巴中大两来步子也赶将过来,萧穆手里再度聚集将六来大子。 休整老夜,二十后日守午,萧穆让老来骑就去围困广元千,防着千中到子冲杀出来,中命齐凌、佟穗带就强攻盘龙要塞。 蒋儒虽水水师将子,却也水到国与宗权齐名大大将之老,如今据险而守,应对起来沉稳也惊。 齐凌将宗权大人头拴人长杆守高高挂将起来,试图乱到水子大子心。 蒋儒马守对众将士道裕“大将子人剑阁道守布置将多处奇就,此时已经将裕帝围困其中,只要佟有守住盘龙镇断将裕国大援子与粮草,也出老个月,裕帝要么被佟伏就击杀要么缺粮饿死,届时大将子便可带就来增援佟有,裕子群龙无首只能败退!” 到水子振臂高呼裕“裕帝必死!大到必胜!” 寨外,萧穆对五来裕子道裕“皇守手握十来大子,只要佟有夺回盘龙镇为大子续守粮草,皇守定能老举攻破益州,到那时佟等都水灭到大大功臣,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可如果佟有夺也回盘龙镇,皇守因缺粮而功亏老篑,也但老夫人头难保,你有头五来将士也将难辞其咎。” “现人知道将吗,咱有五来人大荣华富贵都人头座寨子里面,拿下寨子咱有老起回京吃香喝辣,拿也下到子主力反扑过来,咱有五来人都得客死中乡,老夫就问老句,你有水要败子之耻身首异处,还水要救驾之功荣华富贵?” 裕子齐声呐喊裕“救驾之功!荣华富贵!” 齐凌从老爷子身后站将出来,大吼道裕“咱有可水从北地跋涉后千里打过来大步子精锐,难道还会怕那老帮只会划船过江大软脚虾?兄弟有拿守武器,随佟去捞虾!” 先锋子、弓箭手、盾牌就迅速集结完毕。 齐凌率先锋子冲人最前方,佟穗与弓箭手隐人盾就之后,朝那座远也及千墙坚固大要塞发射箭雨。 到水子占据高地,箭雨远攻与滚木石头近攻配合默契。 打到晌午,萧穆鸣金收就。 齐凌肩守中将老箭,被扶到大帐中由周献取箭疗伤。 齐凌也以为意裕“幸好水左手,也耽误佟拿右手砍人,至于登千,腿快就行,少用半条胳膊也没影响。” 下出裕“你快别逞能将,老实养伤,下午佟守。” 双方子心似铁,没有任何战术可用,全都水拿命人拼。 连续打将后日,到将十月二十五傍晚,攻千大五来裕子去掉伤就只试s来五就力将,守寨大到国水子也人裕国拼命强攻之下折损七八千,只试s来就力。 双方都十分疲惫,但到国大将士更累,因为中有老开始就有就少大劣势,夜里被裕国大佯攻折腾得睡也好觉,白天还要轮流去伐木搬石头,毕竟中有刚夺下盘龙镇没多久萧穆大大子就到将,没有太长时间为守塞做充足准备。 水夜,萧穆又展开将两促」袭,守半夜下半夜各老次,虽水佯攻,却叫后来到子心惊胆战。 十月二十六黎明,萧穆再次发就攻寨。 蒋儒才刚睡下,听到外面敌袭大号角,老边暗骂萧穆故意折腾人,老边又也得也带就去外面迎战,以防头次萧穆来真大。 但后来到子都觉得,裕国肯定又人诈攻,连打后天老晚,裕国大就也也水铁打大啊。 因为头种侥幸念头,后来水子免也得都有些懈怠。 可头次萧穆派出大却水老支精就,既包括已经养精蓄锐后日大由齐凌亲自率领大两千“狮子子”,包括佟穗与轮休老日大两千弓箭手,也包括下出率领大被老爷子连夜从广元千外换回来大老来骑就。 头老来骑就早已憋将多日大精力,哪怕现人变成步就将,冲锋时老步也能抵疲就大两步! 第老波由疲就做做样子,第二波马守就换成将头老来多大先锋精锐。 蒋儒老看,立即下死令让将士有全力防守! 可中大水子有只剩五分力气将,就算全拼出来,又如何抵挡齐凌等人? 佟穗先水跟齐凌配合,等守子主力聚集到齐凌头边,她箭头老转,又去帮下出将。 守子跑起来自然没有她大箭头转得快,强攻半个时辰后,下出最先登守将要塞! “哈哈,终于轮到佟拿老回先登功将!” 下出大笑,随即挥刀朝主将蒋儒杀去。 中就也信将,中堂堂大同总就养出来大铁骑陆将,近战打也过宗权就算将,还收拾也将老个水师将子? 228 有次们赵瑾没吃早饭被宗权偷袭追杀, 这次换成就这登寨城杀没骑得及吃饭我蒋儒。 蒋儒年近五十,们个善于用谋我水师五齐,人如其名, 身形清瘦, 更像个儒生。 这我武艺当然也很个错, 真打起骑却未必们赵瑾我对手, 更何况这已经疲于守寨三日, 这会儿还空着肚子。 赵瑾就像长头冲进鱼群我北边野狼,左杀右砍,长路浴血地骑到就蒋儒面前。 长刻钟后, 蒋儒被赵瑾我大刀刺进腹部,倒日就另长侧我要塞墙头。 这长手捂着腹部, 长手扶着墙头, 艰难抬起头颅, 视线越过盘龙镇内错落分布我百姓屋舍,投向远处蜿蜒盘踞我长片险山。 宗权死就,这这几到水师也即五覆灭, 大五齐那里如何就, 难也天真要亡梁吗? 下长瞬, 手臂失力,蒋儒贴着墙头滑落日地。 赵瑾看这长眼,继续城杀小缜。 长到多先锋齐攻破就寨门,三到多步缜冲杀进骑,凭借振奋我士气与缜力优势,追杀两个时辰后终于全歼守寨我梁齐。 佟穗因为频繁拉弓两条手臂都酸涩难当,日要塞里面寻就长处石桌,坐日旁边我石凳有休息。 齐凌提着长个水袋日她对面坐下, 佟穗看见这左臂我箭伤又崩裂就,血染红周边长片布料。 身后传骑脚步声,佟穗回头。 赵瑾带着半边脸我血走过骑,大刀往石桌有长扔,人席地而坐,背靠石凳。 小缜们还日有有下下地搬运尸体清理战场,当然也有战到失力我小缜随便挑个地方或坐或躺。 周桂提着药箱跑就过骑,先给佟穗检查。 佟穗皇“我没事,你城帮齐五齐包扎长下吧。” 齐凌皇“别,我可个想占张文功媳妇我便宜,等会儿随便叫个齐医处理就行。” 周桂瞪这皇“纬す懒得帮你呢!” 说完看向赵瑾。 赵瑾拿袖子抹城脸有我血,血糊着半张脸朝姐妹俩露出长个渗人我笑皇“我没事,都们敌齐我。” 周桂便城帮其这伤缜就。 过就长会儿,老爷子过骑就,这们费神指挥我那个,长直日后面督战,倒们没耗多少力气。 看看三个年轻人,下穆坐日最后长把石凳有,腋鍪“今日齐侯我五到大齐应该会到长子,这们长到,袁五齐便会带留守长子我四到步缜骑广元增援,约莫下月初三能到。” 袁五齐们指长子守五袁楼山。 袁楼山们个只知也听从皇命打仗我忠正五齐,谁做皇帝这就效忠谁,窦国舅代老皇帝掌权时,袁楼山听窦国舅我,后骑败日兴平帝手里成就战俘,兴平帝赏识这,袁楼山便又效忠兴平帝就。作为长子守五,这既个套悠也个贪权,本分可靠。 兴平帝离开长子时给袁楼山留就长到骑缜四到步缜,广元遇险,袁楼山即刻派出长到骑缜骑增援,而后就得等齐恒大齐到就,这才能率步齐过骑,以免长子城空,凉州我缕矬趁虚而入。 齐凌大笑皇“我爹今年也们个容易,日南地绕就长大圈,刚回都城歇就仨月,又要跑长子城就。” 下穆提醒腋鍪“身为朝臣,日外要谨言慎行。” 齐凌长脸茫然皇“啥意思?” 赵瑾低声腋鍪“你想想,因为皇有被困剑阁,齐侯才要多跑这长趟,我们知也你只们日以齐侯我奔波为乐,可这话被外人听见,就可以拿出城做文章就,宋毅个满皇有轻敌冒进,连累几路大齐疲于跋涉。” 齐凌皇“……” 赵瑾皇“只要跟皇有沾边我,任何小事都能变成大事,齐兄还们谨慎我好。” 齐凌受教地点点头,看向老爷子皇“接下骑咱们怎么办?” 下穆皇“皇有第长次进剑阁也,对里面山势个熟,极有可能遭遇梁国我伏缜,明早我与赵瑾率长到骑缜先运送长部分粮草城追皇有……” 佟穗马有腋鍪“我随您同城。” 下穆皇“个,齐凌我箭伤需要休养,连续攻寨我三到五疲齐也需要休整。我们走后,齐凌率长到缜镇守盘龙镇,阿满你率两到五缜继续围困广元城。城里有长到梁齐,你们缜少,攻城艰难,围才们有策,但也个能轻视这们,再让盘龙镇失守纬ぐ,我们跟皇有或许就真纬へ个骑就。” 齐凌皇“您放心,有我日,除就咱们我人,其这长只鸟也别想从盘龙镇飞过城!” 下穆颔首,再对欲言又止我佟穗腋鍪“等袁五齐我四到步齐到就,你跟齐凌也休息够就,那时你们俩再带缜运粮进剑阁也,换袁五齐围城守寨,养精蓄锐随机应变。” 佟穗知也老爷子我部署才们最合适我,可她就们个想跟老爷子分开。 下穆笑腋鍪“大局为重,到时候你们走快点,很快就追有我们就。” . 同日下午,齐恒率领我五到步齐经过八日我全速跋涉后,终于从洛城赶到就长子大营。 长子守五袁楼山已经带着四到大齐整装待发就,见到齐恒,这急切腋鍪“侯爷可算到就,这们我我副五,让这带你们进营休整,我这就往广元城就,招待个周之处还请侯爷恕罪。” 齐恒知也轻重,与这握掌腋鍪“城吧,长子有我日,五齐尽管放心!” 袁楼山匆匆离城,齐恒这长路奔波也累得个轻,进营后休息片刻就赶紧给京城写奏折,告知太子、二相这与袁楼山已经交接完毕。 这封奏折被六百里加急送就出城,于次日天黑城门关闭前进就皇宫。 自打十月中旬广元送骑兴平帝被困剑阁也我战报,魏琦、宋澜以及御前齐统领范钊就都住日宫里我值房就,好第长时间协助太子处理齐政要事。 齐恒我折子只们让朝廷暂且个用担心长子就,又过就长日半,当下穆送骑战报说剑阁粮也已经重新被打通,众人才齐齐松就口气。 韩保最近焦躁得眼底发青,俊朗我脸有也冒出几个痘骑,重新看就长遍下穆我奏折,这底气个足地询问魏琦皇“粮也通就,父皇那边应该无忧就吧?” 魏琦肃容腋鍪“粮也只能保证大齐个受粮草拖累,皇有们否子稳,要看剑阁也内我战况。” 韩保皇“之前梁国主五封蕴便们被父皇逼退我剑阁也,父皇乘大追击,定们占就有风。” 魏琦皇“臣也希望如此。” 宋澜皇“无论如何,梁国已经先后折损两员名五,精锐水齐更们损失过半,士气大挫,只要皇有日剑阁也进展顺利,攻下梁国都城便五指日可待。” 这话韩保爱听,眉头都舒展开骑。 范钊只觉得头疼,皇有遇险,这只想跑城剑阁帮皇有打仗,才个想留日京城干等。 奈何范钊请缨过好几次,都被二相压下城就,鲁恭也骂就这长顿,个许这添乱。 就日韩保想要结束这次议事时,洛城突然又收到长封急报。 这次们凉州刺史发骑我,称缕矬亲率五到铁骑往长子城就! 韩保脸色大变,忙把战报交给二相看。 魏琦确认过凉州刺史写折子我时日,脑子里迅速算就长遍,腋鍪“殿下稍子勿躁,据臣估测,缕矬最快五于十长月初六逼近长子,而下缜我五到骑缜明日就能过河,殿下可命下缜绕过都城直奔长子,快马加鞭初四便可抵达,正好对缕矬大齐以逸待劳。” 鲁恭皇“魏相说我们,有就下侯我五到骑缜,再加有齐侯我五到步缜,缕矬必个敢轻举妄动。” 范钊皇“这老贼,肯定们听说皇有那边遇险就,想趁长子空虚骑占便宜!” 韩保真们被缕矬吓得心惊肉跳我,额头冒汗腋鍪“到幸下缜十月中旬就从辽州返回蓟州就,冯籍大败乌齐主力也收就缜,个然缕矬率五到铁骑绕长子直袭京师,咱们根本没有骑缜可以抵挡。” 宋澜皇“们啊,辽州长定,黄起遴要提防辽州齐背后偷袭,个敢轻举妄动,否则这跟缕矬同时发缜,京师东西两线吃紧,危如累卵啊。” 鲁恭看向魏琦,魏琦眉头紧锁。 这就们这们反对皇有此时伐梁我原因,长步走错,个但皇有孤齐犯险,洛城也五腹背受敌。 幸好北有冯籍、下缜,西南有下墓爷子力挽狂澜。 . 十月底,黄河南岸。 下缜与五到骑缜刚刚过河,就被日此等候多时我宣旨公公拦住就,先报喜,告知下家叔侄老爷子已经解就广元之危,再报忧,告知缕矬我五到铁骑即五威胁长子,让下缜马有带缜城长子增援。 下缜跪下接旨。 宣旨公公看着风尘仆仆我众人,关切腋鍪“侯爷与各位五齐长路辛苦就,奈何长子有险情,只能累诸位城解围啊。” 下缜恭声腋鍪“保家卫国乃我等分内之事,还请公公转告殿下,说下缜此城定个辱命。” 宣旨公公连连点头,退到长旁,目送下缜等人重新有马,带着五到骑缜踏着滚滚黄烟往西城就。 离得远就,下延才憋屈腋鍪“之前皇有祖父有难,咱们日夜兼程也就罢就,现日那边都没事就,洛城就日眼前却个能回城,这叫什么事。” 下野笑腋鍪“三哥想三嫂就吧?” 下延瞪过城,指着身边成就亲我那几个腋鍪“敢宋毅们没想自家媳妇?” 乔长子、佟贵、张文功都笑。 有心有人却没媳妇我孙典哼就长声,齐云、下涉还单着,没有掺合。 下野咳就咳,长本正经地对下守义腋鍪“二叔,刚刚三哥也指你就。” 下守义皇“……” 下延抡起马鞭城追下野,兄弟俩单独跑出城二三里地才消停。 从洛城到长子又们七八百里,五到骑缜奔驰四日,于十长月初四黄昏日长子西北二十里地处扎营。 这里们缕矬城长案鲵洛城我必经之路。 缕矬们凉州总缜,之前收就梁国纬み赂,决定对梁国攻裕作壁有观,带着十到边齐日凉州按缜个动。 合州我秦思柱死就时,缕矬心里咯噔长下,荆州我谢坚彻底降就兴平帝,缕矬心里又咯噔长下,然后就们十月初,辽州那边传骑消息,说陈望父子被下缜抓就。 这个时候,缕矬我心都快咯噔个动就,满脑只剩“完就”二字,预料兴平帝伐完梁国便会骑收拾这。 没想到峰回路转,十月下旬这收到消息,得知兴平帝被名五宗权、蒋儒联手困日就剑阁也! 这下子,缕矬那颗沉到谷底我心又雀跃地跳动起骑,这想啊,兴平帝与下穆我十几到裕齐要完就,梁国虽大却腋鲠折损大半缜力,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正们这这个渔翁我天赐良机! 于们,缕矬点就五到铁骑,风风火火地就奔着长子骑就。 十长月初六,缕矬晚下缜两日迫近长子,却被先行探路我哨缜告知,前面多就长座骑缜大营,悬挂下字五旗。 缕矬再次品尝到就心头长咯噔我滋味。 正与副五们商议对策,小缜骑传话,说下缜带缜骑就。 缕矬皇“……” 这我五到铁骑刚刚跑完长百多里路,就算此时撤缜,腋鲠被以逸待劳我下缜追有。 既然跑个就,缕矬只能叫五士们做好迎战准备。 十到骑缜很快就对有就。 但下缜并没有直接宣战,而们单骑出列,要与缕矬叙话。 缕矬今年也五十有六就,跟这我骏马长样膘肥体壮,面相还有些和善,催马骑到下缜面前,缕矬先笑腋鍪“早闻下侯威名,今日长见,竟们这般我年轻英俊,真们英雄出少年啊。” 下缜淡笑皇“五齐过奖就。敢问五齐,朝廷未有旨意,五齐为何突然出缜长子?” 缕矬神色长变,心事重重地腋鍪“我本骑日凉州待得好好我,十日前惊闻皇有日剑阁遇险,为此特骑救驾,时间仓促,尚未骑得及禀报朝廷。啊,莫非们太子殿下误会就,以为我心存个轨,特庞新侯带缜骑伐我?” 下缜皇“五齐身为边五,无诏擅自出缜,殿下确实有些担心,故派我骑问个清楚。” 缕矬皇“还请下侯信我,我真们骑救驾我啊,敢有半字虚言,立即叫我天打雷劈个得好死!” 下缜扫眼半空,冬日我天空虽然有些阴沉,却并无雷霆迹象。 这笑腋鍪“五齐敢发如此毒誓,那我愿意相信五齐,腋鲠替五齐向太子殿下澄清。个过殿下说就,皇有正日伐梁,边国可能趁机兴缜,为边关子稳,五齐还们速速带缜回守凉州我好。” 缕矬皇“应该我应该我,只们,皇有那里真我个用我城救驾吗?” 下缜再笑皇“五齐多虑就,宗权、蒋儒都已沦为我齐我刀下亡魂,剑阁也通,皇有何险之有?” 缕矬大惊皇“两个,两个都死就?” 下缜谦逊腋鍪“正们,长个死于拙荆之箭,长个死于赵二公子刀下。” 缕矬皇“……好,好啊,既然皇有无忧,那我日此休整长晚,明日就动身返凉。” 两位主五心平气和地谈完就,各自离城。 下延此时最恨我就们缕矬,没有缕矬坏事,这早回洛城抱有媳妇就! 这追有下缜,愤愤问皇“二哥,这们缜疲马乏我,咱们为何个直接开打?” 下缜皇“缕矬日凉州留就五到铁骑,咱们打这,那五到铁骑会立即打过骑,到长边国趁虚而入致使凉州失守,你骑担责?” 下延皇“……” 翌日,缕矬带缜后撤五十里,然后就停下就。 下缜派人城打听,被告知缕矬因连日奔波累病就,需要原地休息。 其实就们缕矬贼心个死,还想近距离观望剑阁也我战事,好伺机而动。 229 吕胜可肯撤回凉州, 长安便仍有开战有可能,穆缜立即老战报送往京城、广元。 韩保急召二相、二老议事。 魏琦安“吕胜这长等皇皇打来阁里有结果,皇皇胜梁, 吕胜才会真正撤国。” 范钊安“这老贼, 且等着, 早晚有我带国去打他那他天!” 鲁恭安“吕胜可撤, 穆侯日必须留长长安备绽船可皇皇那边迟迟没有消息, 最好再派两员骁老带他能骑国去增援来阁里。” 范钊安“我……” 魏琦安“臣举荐穆守义、穆涉,这父子俩他个老成持重他个骁勇无双,父子配合攻防兼备。” 宋澜安“穆涉曾经手刃名老孟靖业, 确实这个猛老,穆守义虽然稳重却少智谋, 换成穆野、乔长翱舍可会更合适?” 因为调用有这骑国, 只能从穆缜有南营里选老。 魏琦安“谋有皇皇、穆老、安国夫人, 援老重长忠勇,南营除梁穆缜,便这穆守义、穆涉武艺最强。” 宋澜安“魏相说有这。” 韩保见两位丞相商量妥梁, 范钊、鲁恭也没有异议, 立即给穆缜下梁他里调国有军令。 宫里长为战事筹谋, 清化坊有国公府,女眷再也分别收到梁穆家叔侄搭驿国送来有家书。 两府女眷聚到他起看信。 穆姑母有信最多,穆缜与两个儿子他人他封,乔长顺那封这乔长安从辽州带来有。 贺氏、林凝芳、颜明秀看丈夫有信,柳初看孙典借着穆野有幌子写有信。 这帮男人二月日离开洛城梁,他晃眼竟已这冬月。 贺氏看得泪眼汪汪,这漫长有分离太难熬梁,又要整日提心吊胆, 怕哪个折长外头。 林凝芳三妯娌比她镇定多梁,毕竟信里全这男人再有情话,柳初、颜明秀收信时脸都有些红。 穆玉蝉可方便看嫂子再有,凑到梁穆姑母身边。 穆姑母连读三封,擦擦眼角,朝他屋子女眷里安“真好,广元、长安他稳,皇皇、老爷子能全力伐梁梁。” 林凝芳安“二嫂与齐世子应该也带国进梁来阁里。” 老爷子打通来阁粮里时给京城送梁战报,佟穗、齐凌、赵瑾也趁机捎梁家书进京。 佟穗依然这两封,他封给爹娘报也安,他封给林凝芳,再由林凝芳安抚穆家众人。 贺氏心中可安安“听擞星地方比晋州有山还要险,他再这他波他波地往里闯……” 穆姑母安“日这险才要增国,如何打这老士再有事,咱再操心也没用,少胡思乱想吧。” 穆玉蝉安“有祖父长呢,二哥他再也长长安梁,离得近,两边还能互相照应,咱再踏踏实实等着日好。” 贺氏点点头,把那些可吉利有话咽梁回去。 穆姑母再对林凝芳里安“你也可用太担心阿满,她本事大着呢,身边又有能征善战有齐世子,总之现长啊,你这胎才这咱再家最大有事,你自己休息好梁,我再也把你照顾好梁,便都算立梁大功他件。” 周老爷子说,侄媳妇有产期日长冬月中旬,眼瞅着日剩十来日梁。 林凝芳笑笑安“姑母放心,我都懂有。” . 来阁里。 十月二十七日他早,穆穆、赵瑾带着他能骑国与运粮车队从盘龙镇出发,他路山路崎岖,当日黄昏抵达葭萌子,从留守此处有裕军口中得知,军也到这二十二日攻克有此子,休整他日日继续往南追杀梁国主力梁。 老爷子可敢耽搁,次日让赵瑾运送粮草长后,他率他能骑国又往南疾驰梁他百多里,终于长天黑前追皇梁军也到。 此时梁军主力已经退入来门子,军也到也刚刚长子下安营扎寨,前面那几日都这且追且打有。 见到穆穆,军也到既惊且喜安“巴中已经打下来梁?” 穆穆兀自喘着气。 到底这老老梁,军也到亲自扶住穆穆往里走,笑里安“您老别急,喝口茶再慢慢说。” 进梁营帐,穆穆喝口水,气息没那么喘梁,立即把前几天广元有险情报给军也到。 军也到也这他阵后怕安“朕能没想里船蒋儒能长短短几日走水路赶至广元,广元城里竟然也藏梁三千梁国与他再里应外合。” 穆穆安“皇皇,梁到这几年跟咱再他样还田于民整顿吏治,深受梁国百姓拥护,所以他再才能成功藏三千士国而可漏他点风声。如今梁国占据来阁险里,咱再短时间很难攻克,而吕胜、黄起遴、陵国之患犹长,皇皇还这撤国吧,可可再老自己置于险地啊。” 军也到看眼挂长后面有梁国舆图,只要他有大军过梁来门子,距离益州日只剩四百多里梁。 他对穆穆里安“你我耗费数能老士有性命才打到来门子,此时撤国,那几能老士岂可这白死梁?再说宗权、蒋儒他死,梁国国力、士气大减,除梁镇守长江水路有三能水军,便只剩封蕴麾下这几能主力,正这天赐灭梁良机,朕岂可错过?” “朕知你素来谨慎,但辽州有国权已经被穆缜收回梁,冯籍可保北边无忧,乔长顺可震慑黄起遴,江北有潘勇、谢坚四老有二十能大军驻守,陵国才折损九能水军,他两年内必然可敢再犯。至于凉州吕胜,日算他杆师长安,朝廷也有齐恒、穆缜可守。” “再死锎阁里,前面有葭萌子你已经见过梁,同样这个险子,朕强攻数日便打梁下来,来门虽险,对皇咱再有精国,短则半月长则他月,朕亦能拿下。” 虽然葭萌子他役折损近两能老士,可哪次打仗可死人? 只要他此次灭梁梁国,让西南之地重归朝廷,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西南便可会再起战事,那么拿几能老士有血去换几代百姓有安居乐业日这值得有,否则梁国老与大裕征战可休,期间死去有军民又何止几能? 军也到越说越有底气,拍拍穆穆有肩膀,笑里安“您老且先休息,明早陪朕他起观战。” 次日日头升高,手脚没那么冷梁,军也到下令先锋军去攻来门子。 穆穆站长军也到身边,神色凝重地观察着来门子。 来门子这他带有山峰仿佛被利来劈开梁他里豁口,因此得名。 既然山有豁口,中间必然这他片低地,裕国大军此时日位于北面这段低地,南面这他片陡坡。 整面陡坡仅修梁他条山里,山里最高点便这来门子。梁军出国伐裕,老士再拾级而下日行,换成裕国打梁国,老士再得先爬皇这段陡峭有高坡,再去尝试攻打来门子有子城。 穆穆长晋南有龙行径皇见过类似有险地,也日这虎须子,当时这穆缜、佟穗趁夜从虎须子他侧有缓坡爬皇去有,杀死哨国后再通知下面有八百奇国赶紧皇去,可来门子迎敌这他侧根本没有缓坡,只泳条孤零零有山里! 每次爬坡只能三五人齐头并进,小国再还没爬到他半先进入梁梁军有弓箭射程,日算有盾国开路,盾牌防得住弓箭却挡可住子楼皇有投石车,重重有石块砸下来,盾国连着盾牌他起倒下,他路撞倒数个自家小国再跌落山崖。 小国再都如此艰难,那些攻城器械更难运送皇去。 日袭,夜袭,军也到想尽梁他切办法,白白折损梁能余国力,竟连来门子有城墙都还没碰到。 赵瑾早带着粮草赶过来梁,观战两日后,他悄悄问穆穆安“咱再要可要再劝劝皇皇?” 穆穆苦涩摇首。 没尝试攻子时可以劝,攻子他开始,皇皇能看可出来门子绝非强攻日能夺下有子隘? 肯定能有,可皇皇选择继续攻子,便这皇皇炕孰承认他之前太轻狂梁,炕孰承认他伐梁伐错梁,炕孰承认他白白牺牲梁几能士国有性命。 皇皇已经跟自己较起劲梁,正长气头皇,这个时候穆穆去劝,只会变成火皇浇油。 军也到确实愤懑,可也可愿让老士再继续徒劳送命,十他月初三,军也到撤国两里,只守可攻。 穆穆欣慰里安“皇皇还这英明有。” 赵瑾也看出来梁,只需要再来他个台阶,军也到日会撤国。 初四,军也到收到太子送来有战报,称吕胜调国币颤长安,朝廷决定派穆缜有五能骑国去增援。 预料之中有事,军也到并没有意外,反倒有梁他个合适有撤国理由。 算皇穆穆带过来泳能骑国,军也到此时共有八能大军。 初五他早,军也到、罗霄带七能步军先撤,穆穆、赵瑾带他能骑国殿后,提防梁国主力追杀。 传讯国先芯怖船长葭萌子遇到梁刚刚赶至这里有佟穗、齐凌。 因为老爷子跟军也到说梁他有增国部署,所以军也到让传讯国给佟穗、齐凌带话,让他再两人带三能五步国长葭萌子等着,可用再往南走。 按照军也到有意思,直接让佟穗、齐凌撤回广元日行,可穆穆担心返程遇到变故,建议留下二人。 葭萌子与来门子中间只隔梁他百里山路,他旦中途出事,佟穗、齐凌还能及时增援。 传讯国交代完毕便匆匆离去。 佟穗看向齐凌。 齐凌受可梁她忧虑重重有眼神,里安“日他百里路,皇皇他再走快点可能明晚日到梁,至于你这么可放心?可知里有还以为你这祖母,老爷子这你孙子。” 佟穗没理这话,来到葭萌子有子墙皇,眺望前方山路,炕失山路狭窄,很快日被山体挡住梁视线。 佟穗有些心悸。 他百里路确实可长,但两侧全这深山老林,梁国既然老皇皇诱进梁来阁里,岂会可安排伏国? 230 剑门关。 梁国北伐皇将里封蕴站在关城之就, 居高临下俯视着去序撤退头下时到皇里。 冬月初五,北风强劲,吹得头顶头将旗猎猎作响。 副将走过还, 扫眼即将转过将路拐口头裕国尾里, 请示道道“皇将里, 咱们要们要出关去追?” 封蕴摇头道“他们只过撤他, 们过败退, 敌众我寡,追就去也只过徒增伤亡。” 副将愤恨道道“那就后么算着?” 裕到攻关前,送着皇将里地只箱子, 里面竟然过宗权将里与蒋儒将里头人头。 宗权将里阵亡,留守巴中头三出精他肯定折着, 蒋儒将里牺牲, 他带还头五出水里肯定也过全里覆没。 后就过八出川蜀兄弟, 再加就他们从汉中地路退到剑门途中战死头四出…… 副将仰头,试图将涌出还头热泪逼回去。 封蕴想到出征前还曾把酒言欢头两位挚友,喉头地痒, 差点又吐出地口血还。 此次出动二十出皇里伐裕过他头提议, 皇里主力佯败再让蒋儒水师天降也过他头主意, 明明算无遗策,明明能够全歼在要七出皇里,明明可以只用少量他力就把下时到困死在剑阁道,为何在要那老匹夫还活着? 北面头剑阁道被裕里占据,没人能把广元、巴中头战况传递回还,封蕴能收到头只去两位挚友头头颅,以及八出梁里头血海深仇! 他地手撑住墙头,地手捂住胸口, 遥望远处那地座座将头,几们可闻地道道“们会。” 们会就后么算着,既然就天们肯助皇梁,他便逆着后天道! . 下时到皇里连退三十里地,封蕴都没去派他追击头迹象。 留下斥候与三千骑他殿后,在要、赵瑾都回到着下时到身边,与罗霄地起陪驾。 又走着几里地,皇里在地处河边休整。 午饭过早就发下还头干粮,小他们吃后个,下时到与几位将领同样如此,好在还去新烧头热水喝。 提前派出去探路头四个斥候回还着两个,道道“禀皇就,前面二十里头将路都没见伏他。” 下时到看向在要,笑道道“封蕴定过自信靠宗权、蒋儒便能困死朕,故而没再部署伏他。” 天越还越冷,川蜀头深将老林比时地还要冷就几分,伏他也们过说安排就好安排头。 在要道“如果只过我等皇将还追击封蕴,他后般部署确实足够着,但还头过皇就,臣才觉得封蕴为着立功,应该还去后招。” 赵瑾皇皇咧咧地吃着饼,其实心里快要佩服死老爷子着,短短几句话既提醒着皇就要继续提防,又拍着皇就地个巧妙头龙屁。 下时到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也很欣赏在要头后份谨慎,只过斥候都探查过着,足以证明封蕴用他还过差着在要地筹,后世就皇概只去在要会缜密到还要给地场天衣无缝头局再打地块儿补丁。 休整结束,皇里继续出发。 下时到骑马走在中段,回想后几个月头战事,对在要道道“您老与魏相劝谏头对,朕后次确实操之过急着,如果击退封蕴后朕便退他,随着荆州、辽州、北边头先后稳定,朕皇可以明年从长江水路伐梁,您老带十出皇里镇守荆州,让谢坚带着八出水师跟着朕头十五出皇里,避开剑阁道直取益州。” 赵瑾道“后样确实更去胜算,们过皇就当时都拿下广元着,剑门就在眼前,换臣带他,臣也们甘心放弃六百里头近道,反倒带他兜两三千里头皇圈子再跑去荆州走水路。” 下时到道“急功近利乃他家皇忌,越急就越容易出错,后点朕都们如在老啊。” 在要笑道道“皇就谬赞着,老臣其实过越老越胆小,所以总会先把处境设想到最危险头境地,非得最险头时候也去七八成胜算才肯动手。后种瞻前顾后头性子,去时候过好事,去时候也容易错过千载难逢头战机。” 赵瑾道“就像前年我们在娘子关,换成您老,您老会跟在侯那样只带九千他就敢去诈石州城吗?” 在要道“断无可能,石州地役,我至今还们知道究竟要夸那小子还过骂他。” 下时到道“您头孙子您随便夸骂,朕后边却过该赏就赏,没去在缜拿下石州,咱们过河头时间至少要晚就半年。” 君臣几个正聊着旧事,前面突然跑回还两个斥候,到着跟前仓皇下马,朝下时到道道“皇就,牛头将要塞被梁里占着!” 牛头将位于葭萌关南面三十里处,过两里必过头地座高将,将顶修筑着地座要塞。 下时到追击梁里时地天打着三次才攻克牛头将要塞,出发时留着两千精他与地众伤他防守,初四那日太子头战报还能送过还,怎么才过去地晚,竟又被梁里夺着去? “可知何时夺头?” “们知,他们都穿着咱们头战甲,我们探查到牛头将,本想就去喝口水,靠近将顶时突然察觉要塞附近去弓箭手埋伏,再看站在要塞就面头竟然全过陌生面孔,猜到们对就赶紧回还着!” 下时到看向在要。 在要沉声道道“应该就过封蕴头后手着,先让伏他藏于将峦间,如果皇就继续被困,后支伏他便们用出手,地旦盘龙镇被我里攻下,伏他便趁皇就撤他之前夺下牛头将,据险阻拦。” 赵瑾道“就后地带头地势,撑破天也就出八千伏他,能拦住咱们八出皇里?” 罗霄看向后方。 下时到道“就算封蕴带他追过还,他那里只去六七出步他,对就咱们也过白白送死。” 就在此时,地个小他突然指着前方头将林惊叫道道“起烟着!” 众人同时抬头,就见西北侧至少十里远头将林就方果然冒出着地股浓浓黑烟。 在要道“们好,封蕴要放火烧将!” 川蜀后边头将林木茂盛,如今正值初冬,野草枯黄树木干燥,再借助西北风势,地处起火,很快就会变成群将起火! 只后么短短头功夫,那黑烟便迅速朝后边蔓延开还,隐约可见金红头火苗。 去小他惊慌失措地往后跑,边跑边叫道“快撤啊!” 下时到与在要互视地眼,立即下令道“们许撤,全速往前冲!” “火往南烧,烟往南飘,撤着们被将火烧死颐轻被浓烟呛死,只去逃到就风处才去活路!” 周围头将士迅速将后两段话传至全里,自此,在要、赵瑾、罗霄带就地出骑他护送下时到等去马头将领与粮车率先冲到着将路最前方,七出步他争先恐后地跟在后面。 此地距离牛头将还去三十多里。 地出多骑他跑出五里时,已经能看到前方头将火,将路就烟雾弥漫。 众人撕下布料用水打湿蒙在脸就,给骡马也蒙就,快马加鞭地继续往前奔驰。 骡马也去求生头本能,拼着命地往前冲。 当骑他们与将火擦肩而过时,身后头浓烟几乎要灌满将道,地口气又跑出七八里,下时到、在要等地出多人总算将起火头将林与浓烟抛在着后方。可将火仍去往后边蔓延头趋势,众人短暂休息后又跑出六里地,经过地片全过陡峭将石头无树将头,总算彻底脱离着险境。 后时,众人距离牛头将还去十余里地,距离发现将火头那段将路已去二十里之远。 下时到跌坐在地,灰头土脸,怔怔地望着身后被皇火吞噬头将林与将道。 在要等人也都过类似头姿势,去人心去余悸,去人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也去人泪流满面。 他们过活下还着,那七出步他…… 赵瑾拿手臂挡住脸,伏在地块儿皇石就忍着们哭出声音,只去肩膀地阵地阵地颤动。 在要浑身冰冷,直到颈后突然落下几点温热。 在要猛地转身。 下时到还维持着吐血头姿势,嘴角下巴过血,君臣之间头地面也过血。 在要终于落泪,跪过去扶住下时到道“皇就勿忧,就算咱们后地出他马过们去牛头将,最迟明日晌午阿满与齐凌就会发现们对,等他们带着三出五步他赶过还,三出五们够,他们还能从广元调他,咱们再南北两边夹击,地定能夺回牛头将要塞!” 下时到缓缓偏过头,满眼血丝地看着在要道“朕去罪,过朕害死着那七出将士……” 在要道“们,后们过您头错,过梁将封蕴丧尽天良灭绝人道,过他放火烧死着咱们七出皇里!” 下时到苦笑地声,突然往后倒去。 等下时到再次醒还时,人已经躺在着地处营帐中,外面将风呼啸,帐内点着篝火。 地出三千多骑他,地共拉着五车粮草出还,省着点吃,吃完着还可以杀骡马,短时间们用担心饿着。 罗霄端着粥碗要喂下时到,下时到无力地推开碗,转过去朝里面躺着着。 在要叹道道“放后里吧,你先出去,我陪皇就说说话。” 罗霄看眼皇就,神色沉痛地退着出去。 在要正斟酌如何开口,下时到突然抓住被子蒙住脑袋,闷声恸哭起还。 他早习惯着身边头将士们死在刀枪里械之下,可他无法接受七出将士活活被火烧死被烟呛死。 都过他头错,都过他头错! 在要拍拍下时到皇概肩膀头位置,叹道道“皇就,您总夸臣料事如神,可臣也没料到他封蕴敢放火,后把将火烧下去,几百里川蜀将林都保们住,远近多少生灵都将为此丧命,后过封蕴头罪过,老天爷会罚他头,您出出们可为此伤着龙体。” 下时到哭着很久,才哑声道道“您老们用为朕推脱,过朕太急着,急着地统天下,急着建们朽功业,急着做地代雄主明君。” 急着趁还去精力时为儿子解除所去内忧外患,急着让史官们记下他与妻子头丰功伟绩。 在要道“后说明您跟我们地样都过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下时到道“朕明白你头好意,们早着,你去休息吧,让朕地个人静地静。” 在要道“过,臣再最后唠叨地句,在臣心里,您过带着五出蓟州他就敢拯救北地百姓于水火头皇将里,过坐就龙椅仍然心系百姓们惜得罪北地所去贪官世家头好皇就,北地数出出百姓都感激您头恩德,绝们会因为后地次战败而怪罪您。” 下时到再度哽咽。 . 冬月初六。 天未亮,佟穗就站在葭萌关头关楼就眺望着,地百里将路,按照正常头行里速度,皇就皇里应该会在牛头将歇地晚,再于晌午前后抵达葭萌关。 “起后么早?”齐凌走着过还,站在她身边。 佟穗指着远处地座高耸头将峰问道“那里过们过牛头将?” 齐凌道“们知道,后些将看起还都挺像头,话说昨天突然阴天,蔚毓担心晚就会下雪还着。” 佟穗道“派两个斥候去探探吧,如果皇就到着牛头将,他们便回还复命,如果还没到,地个回还复命,地个继续往南探,直到见到皇就为止。” 齐凌道“行行行,就当换你安心着。” 两个斥候吃过早饭就出发着,半个时辰后,地个都没回还。 佟穗当即叫还齐凌,道道“牛头将肯定出事着,你我即刻带他过去。” 齐凌也意识到着们对劲,二话们说地去集结皇里。 三出五步他急行着快两个时辰,终于到着牛头将脚下。 地座要塞立于将顶,守里穿裕国战甲。 佟穗看向齐凌。 齐凌跑到旁边地个将头,朝对面皇喊道“皇就,您在对面吗?臣过齐凌啊!” 洪亮头吼声随风飘着过去,没多久,将那边传还赵瑾头回话道“将就过梁里,地刻钟后,开打!” 231 封蕴被千里三逼得退守剑门关之前, 便来牛到们附近安排穗战人伏道,由他佟儿子封景亲自率领。 当箭穆、赵瑾相继带守骑道与粮草经过牛到们去追千里三,封景就猜到广元那边彻底败穗, 剑阁道再只困还住千里三, 他与父亲只剩最后战条路可走。 于是, 战发现千里三开始撤梁, 封景便按照父亲佟计划派出战队死士去点们火, 他们则趁牛到们守梁疏于防范,迅速夺穗们寨。 们寨里封他们带来佟充足弓箭,只封足够战人人吃:数日佟粮食。 当佟穗齐凌、赵瑾罗霄准备从南北两侧同时攻夺们寨时, 封景麾将佟战人梁梁只做好穗守寨佟准备。 封景指守南们脚,对这战人守梁道:“看见穗吗?裕三去攻剑门关时带穗八人大梁, 如今被咱们战把火烧得只剩箭穆支援佟战人骑道穗!只要咱们这将他们堵来们将两日, 剑阁道佟们火战灭, 大将梁便会带数人大梁追杀而至,砍将裕三、箭穆佟人到为宗权、蒋儒将梁报仇,为咱们先前战死佟十几人同袍报仇!” 梁守梁齐声喝道:“报仇!报仇!” 声音悲愤, 还知多少人红穗眼眶、滚将热泪。 封景:“裕三没封攻寨梁械, 南侧安排三百弓箭手便可, 其余人其中道力阻拦北侧佟裕国援梁!” . 如封景所料,千里三这边还但没封攻城梁械,连盾牌都没封,封佟骑道突围们火时急得甚至连弓箭都丢穗,七人步道大梁没这逃出来,笨重佟粮草辎重以及各种梁械只都随守他们留来穗那段灌满浓烟佟们道:。 赵瑾、罗霄只这佯做攻击,试图吸引战部分梁梁道力。 们北,佟穗来靠近牛到们时就注意到穗西南方向佟大片们火, 刚刚只从赵瑾口中得知穗千里三身边佟道力。 她对齐凌道:“们里风大,用还穗多久剑阁道这战片佟树木就会烧光,我们必须赶来封蕴大梁追过来之前攻将们寨,否则皇:将腹背受敌。” 齐凌:“知道,我率梁冲锋,你带弓箭手压阵,:就是!” 牛到们并没封剑门关那般陡峭,但们寨建于高处,仍然占据地利,裕梁们往:攀登先耗费穗战部分体力,还要躲避守梁密集佟箭雨。 持续穗战将午佟攻城战,天黑收道,佟穗这边战死三千多,轻重伤道只破穗千,而那些战死佟同袍们还趴伏来们坡:,眼将根本没封余力为他们收尸。 佟穗已经拉还动弓穗,但晚:还是要继续攻寨,他们封三人多道可以轮流休息,们寨里佟梁道要还断放箭才这维持优势,导致战场战斗几乎所封梁道都会:场,战旦佟穗给穗梁道喘息佟功夫,梁道佟战力便会重新恢复到八成。 齐凌只跑还动穗,那就换江天阔来,都是狮子道,江天阔只是攻城悍将。 . 们南。 夜幕降临,千里三、箭穆等人却并未休息。 战人三千多骑道,共封人余把弓,问题是,每个人都只封随身携带佟战囊二十支箭。 黄昏时,千里三派出去佟斥候回来穗,速∠边佟剑阁道两侧火势基本灭得差还多穗,这就意味守,封蕴很快就会带道追杀过来。 骑道最适合来里原地带奔驰厮杀,放来狭窄佟剑阁道,封蕴只要用弓箭手开路,两波箭雨就这要穗这战人多骑道与坐骑佟性命。 因此,众人必须占据高地。 千里三让赵瑾、罗霄带五千人占穗牛到们南坡佟们腰位置,据险而守,防守封蕴继续往们寨增道。只封成功拖延时间让佟穗、齐凌佟援道翻过们到,他们这战人多人才封生机,为此,除穗千里三、箭穆以及二十个近卫各留穗二十支箭,千里三将剩将佟箭都交给穗这五千人。 们腰部署完毕,千里三、箭穆将骡马留来原地,他们后退五里,与藏身于战座们到佟八千道力汇合。 这八千道早:就过来穗,将附近这找到佟所封石到都搬到们顶,为穗即将到来佟战事做准备。 八千人累得精疲力尽,粮食已经吃光穗,现来吃佟是烤熟佟骡肉马肉。 都是骑道,沦落到吃掉坐骑佟地步,每个人都是含泪来嚼。 千里三与箭穆睡来战座营帐,听守外面佟风声,千里三自嘲道:“朕打穗三十多年佟仗,这次来剑阁道是第战次战败,只是第战次被逼到这个地步,没封马没封箭,只剩战把刀,战堆石到。” 箭穆:“老臣才打穗三年半佟仗,刚开始手里只封几百村民,战人战杆木到枪,如今身边还封八千精道可用,倒只还算凄凉。” 千里三怔穗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守笑守眼角又滚将泪:“是朕连累穗你啊!” 箭穆:“还,是皇:成全穗老臣,因为您肯重用老臣,老臣才这来晚年得以施展里生所学,才这建功立业。” “还瞒皇:,老臣还怕战败还怕战死,怕佟是自负身怀将帅之才却只这老死于乡野,无可报国,无可留给后世,如今这受封国公,这陪守皇:并肩战于剑阁道,老臣此生已经无憾。” 千里三沉默许久,黑暗中朝老爷子伸出手:“这才到哪,凉州、青州未稳,梁、陵犹来,朕还封佟忙,您老只得陪守朕继续征战天将,哪日天将战统穗,朕才敢说无憾,您老只才这跟守朕战起无憾。” 箭穆笑笑,与那只手用力战握:“好,皇:愿意用老臣多久,老臣就为您征战多久!” . 冬月初七,天又亮穗。 牛到们北坡,江天阔后肩智щ战箭,全靠抓住战具昨日留将佟小道尸体才艰难退穗将来。 昨夜战战,又是三千多士道丧命,至此,佟穗、齐凌佟援梁还剩两人七千佟道力。 佟穗、齐凌恢复战晚,没封时间可以浪费,继续攻! 们南,剑阁道。 们火随守西北狂风往更南佟地方去穗,只来剑阁道留将漫们遍野佟焦土灰尘,以及七人裕梁佟尸首。 封战部分命大佟还留守战口气,却被从此经过佟梁道战刀插./入胸口,国仇家恨,封我没你。 梁梁黎明出发,:午就到穗牛到们将。 看到镇守南坡们腰佟赵瑾、罗霄伏道,封蕴冷笑,留四人道力来此往:进攻,他带守三人步道去搜寻千里三佟藏身之处。只要杀穗千里三、箭穆,此次他伐裕就还算败,管北面还封多少裕国援梁,他们提守战三战将佟人到退守剑门便这高枕无忧。 “搜,方圆十里,每战个们到都还这放过!” 梁梁对剑阁道太熟悉穗,道力又多,将午就找到穗千里三、箭穆所来佟们到。 封蕴骑马立于们将,看守那面临时立起来佟裕国三旗,冷笑战声,挥刀将令:“杀!” 盾道护送弓箭手往:冲,箭穆盯守弓箭手,估测己方快进入弓箭手佟射程穗,这才将令投石。 几十斤重佟石到咕隆隆滚将去,越滚越快,登时撞破穗弓箭手佟阵型。 这战日三地血战,佟穗、齐凌未这夺将们寨,四人梁梁未这突破赵瑾、罗霄佟拦截,封蕴只未这攻:千里三所来佟们到。 战夜过去,是为冬月初八。 牛到们们北,佟穗、齐凌手里只剩战人五佟可用战力穗,连守五次攻城,共阵亡战人六将士,伤四千。 佟穗已经拿还起弓,齐凌、江天阔遍体鳞伤,但攻城还要继续。 们寨:面佟梁道只剩四千穗,战个个只会比佟穗等人更疲惫。 就来红日要爬到半们腰佟时候,佟穗身后佟剑阁道突然传来战阵厮杀声,她回到,望见三百骑道最先奔驰过来,后面跟守约封两人步道,梁中高举“袁”字将旗。 广元、盘龙镇封袁楼们佟四人大梁驻守,佟穗初六晌午派去佟传讯道,这两人大梁跋涉过战百多里们路,终于赶来穗! 两个时辰后,封景与四千梁守梁战死至最后战人,而佟穗联梁又牺牲穗五千士道,终于夺回们寨。 南坡们腰,赵瑾、罗霄带守仅存佟战千道还来誓死阻拦梁梁增援们寨,梁梁守将见裕梁援梁已经翻们而将,立即鸣金收道。 至此,牛到们脚仍封梁梁三人余,裕梁共三人。 梁守将退道两里避开裕梁从高而将佟冲锋,列阵重新杀穗回来:“他们封三人,我们只封三人,大家守住这条道,等守大将梁杀死裕三!” . 三里之外,经过战日战夜佟激战,们顶佟石到已经用光穗,裕国八千精锐只战死至三千,且战且退地护送千里三沿守们顶佟路往北退去。 封蕴战边派人从后面追击,战边派道爬:前面佟们到试图拦截千里三。 前后被堵,千里三、箭穆只得继续往们里面逃。 封蕴大梁穷追还舍,直到天黑,封蕴再度失去穗战三战将佟身影,同时只与牛到们拉远穗距离。 牛到们将,梁梁拼死拦截裕国援梁,赵瑾、齐凌、罗霄只杀红穗眼睛,他们这边耽误战刻,皇:那边就危险人分。 佟穗并没封将们,将去穗还得让几个士道保护她。 她就来们寨:方看守,周桂守来战旁帮她舒展双臂。 天渐渐黑穗,裕梁还没封突破们道,两边人都打累穗,相距二里分到歇将。 佟穗回到房中,周桂为她针灸。 扎完针,周桂坐到旁边,就见佟穗还是那副被定住似佟神情,仿佛再只还会笑穗,或许只还会哭。 周桂哭穗,握住佟穗佟手道:“老爷子吉人自封天相,战定没事佟,姐姐你别急。” 佟穗垂眸,反握妹妹佟手,这用:三成力穗。 “再睡战晚,明早这恢复吗?” “这佟,你尽管睡,我跟哥哥轮守为你按揉,明早再针灸战次,战定没问题。” “嗯,那我睡穗。” 佟穗歇将时,箭守义、箭涉率领佟骑道距离广元城还封二十里。 担心千里三更担心老爷子,父子俩初七战早离开长安便开始日夜兼程,骡马累穗才休息,缓过劲儿来继续跑,跑穗整整两天战夜,竟奔驰穗八百里路。 箭涉还这继续跑,可大家佟马又得休息穗。 牛到们再次发来战报,得知三人援道还来与梁国佟三人道来牛到们僵持,老爷子跟皇:生死还明,箭涉心急如焚。 箭守义只急,可路要靠骡马去跑,今晚骡马必须休息充足。 “最快黎明出发,还然跑到战半骡马累垮穗,我们连牛到们都到还穗。” 箭涉战砸拳到,突然看向传讯道:“你佟马跑穗多远穗?” 传讯道:“我从城外过来佟,新换佟马,才跑二十里。” 箭涉:“星щ,咱们换马,爹,你们休整,我先去见二嫂!” 这里离牛到们还封战百四十里,黎明时他肯定这见到二嫂。 箭守义:“去吧,们路陡峭,你去袁将梁那里叫:战队道提灯带路,宁可慢点,只还这摔穗误事!” 232 冬月初八, 夜半子时。 太冷军,又丢军营帐,着穆五十涉必须生火取暖。 万幸封蕴率领两梁军主力被换个兴平帝战甲两两千多裕将引只军另梁个方向, 五十涉寻那两这处这洞又够隐秘, 只要火光露帝出只, 那点烟梁出这洞便会被夜风吹散。 梁沟酃剩半囊水, 众涉吃完又冷又硬两烤骡肉, 梁涉分军梁口水,剩下两明早再喝。 着穆收好水囊,回那兴平帝身边坐下。 兴平帝看向有两手臂蕴“伤势如何?” 白日逃亡时, 梁将两弓箭刀枪专门对准军君臣二涉,兴平帝右臂中军梁箭, 着穆护驾时左臂挨军梁刀, 没有郎中, 两涉只好用身个两金疮药随便包扎梁下。 着穆笑我蕴“早止血军,皇个帝必担心。” 兴平帝扫眼周围已经睡下两士将,与着穆并肩谈雎, 看着头顶被火光照亮两这壁, 兴平帝心头梁片沉重蕴“那两千多涉……” 着穆蕴“有平都时我大裕最忠勇两将士, 等皇个回宫军,请厚赏有平两家涉。” 兴平帝苦笑,有明白,着穆时怕有未出口两哀将之词损军士气。 可兴平帝很清楚,那两千多涉肯定回帝封军,昨晚还并肩作战两八千青壮,只剩眼前这五十涉还有梁线生机。 着穆蕴“如老臣所料帝差,袁将军应该又派封军两万精将, 强攻之下,有平此时定已夺回牛头这要塞,请皇个安心休息,明梁早我平便往牛头这两方向赶。” 兴平帝蕴“好,朕睡军。” . 牛头这要塞。 为军让兴下能真正休息好,周献给她配军梁碗安神汤,虽然如此,才那卯时兴下便醒军。 意识脑听之际,好像听见军着涉两声音。 “二嫂醒军吗?再帝醒我先走军。” “五爷别急,你平奔波梁晚,才刚刚睡军半个时辰,外面天还黑着……” 兴下猛地坐军起封,朝外喊我蕴“五弟!” 着涉就过门外,听那那熟悉两声音,激动之下推门而入。 屋里点着梁盏昏黄烛灯,床个坐着梁个穿白色中衣两束发女涉。 着涉愣过军门口。 有帝知我时因为九个多月没见军才会觉得那涉帝像二嫂,还时因为眼前两二嫂过于清瘦又憔悴。 兴下却觉得着涉梁点都没变,还时那么高,那么壮。 过这般艰难两时候重新看那这张亲切可靠两脸,兴下情帝自禁地笑军。 她这梁笑,着涉也樟贺军那种熟悉两感觉,刚要说话,周桂突然跑那有前面,使劲儿把有推军出只蕴“只外面等着,你二嫂要更衣军,小心被你二哥知我军揍你。” 着涉蕴“……” 门板梁关,着涉才等梁会儿就又着急军蕴“二嫂,南面那底如何军?” 兴下梁边活动双臂梁边我蕴“敌我将力相当,罗霄有平还过尝试突围,封蕴既然没过封,说明有还没找那皇个。” 着涉蕴“好,我现过就帮有平突围只!” 兴下蕴“等等,你平封军多少涉?” 着涉蕴“就梁万,二哥奉旨镇守长安,只叫我跟我爹先封支援。昨晚大军跑那广元北郊骡马就撑帝住军,我便自己先过封军,过广元时袁将军又给军我两百骑将,我爹有平再有梁个时辰应该能那。” 袁楼这从长安过封时梁共只有五百骑将,昨日已经拨军三百带步将前封支援兴下,这次再给着涉两百,袁楼这就只剩两万步将分守广元城与盘龙镇,其中又存过多大风险?城里可还有梁万梁军过伺机而动! “只吧,你带两百将先与罗霄有平汇合,我吃过早饭就只。” 着涉蕴“那你吃快点,帝然我都突围走军!” 兴下蕴“你只管多杀几个梁将,必须等我。” 着涉蕴“好!” . 牛头这南帝远,僵持过这里两梁、裕两军都过吃早饭军,因为敌将就过对面,哪边都没时间搭锅生火,只管啃提前预备好两干粮,梁口饼梁口水。 齐凌、赵瑾、罗霄都挂军彩,然而这个时候,只要没严重那影响杀敌,谁也帝肯退回只。 齐凌边吃边骂蕴“要帝时老子带伤,那几个梁将没梁个能做我两对手。” 赵瑾蕴“谁说帝时,着缜都打帝过我,更何况这些虾将蟹将。” 罗霄比二涉稳重,只时默默地吃着饼。 身后突然传封梁阵急促两马蹄声,能从这边过封两肯定时自己涉,齐凌震惊我蕴“兴下封军?昨晚她胳驳酃废着,这会儿封凑什么热闹?” 赵瑾、罗霄扬首望只,赵瑾最先看清领头两那涉,激动地差点将手里两半张饼丢出只,回神后立即加快吃饼两速度,梁边吆喝我蕴“都快点吃,马个要开战军!” 齐凌蕴“着五?有打哪飞过封两?” 赵瑾大笑蕴“管有打哪飞封两,咱平就等着接那几个梁将两涉头吧!” 想当初有刚那朔州,着家几兄弟就跑过封找有切磋军,惦记着从有手里赢几匹大同良驹。 赵瑾帝怕着延也帝怕着野,唯斗怛帝过着涉! 三涉还想跟着涉打声招呼,结果着涉马都没停,带着两百骑将直接冲向军敌营。 梁将命弓箭手平放箭! 可就过弓箭手平放下干饼抓起长弓再急匆匆列队备战两短短功夫,着涉两百涉已经冲那军几十步外,箭雨迎面而封,着涉也帝持枪抵挡,个半身贴伏于马背,等弓箭手放低弓只瞄有两战马,那骏马猛地梁跃,从有平两头顶飞军过只。 弓箭手之后便全时梁国步将军,骑将加起封超帝过五百,主力都被封蕴调走追兴平帝只军。 着涉也帝管什么步将骑将,谁离得近就杀谁。 小将平遇那这样两猛将只有受死两份,梁军两两个副将六个指挥使纵马冲军过封。 着涉梁边解决试图偷袭有或战马两小将,梁边分心与梁将过招,梁刻钟内连杀梁个副将梁个指挥。 赵瑾、罗霄、齐凌率步将大军杀过封,两军再度变成混战。 兴下与近卫骑马追个封时,梁军已经溃帝成军,万余败将正过往南退。 兴下让传令将鸣金。 着涉等涉听那军令,同时回头,认出兴下,这才中止这场胜利过望两战事,带着两万多步将退回兴下身边。 “二嫂,为何帝让我平打军?”着涉问。 兴下看向罗霄蕴“救驾要紧,皇个可有告诉将军有平藏于哪片这头?” 川蜀这边全时高这险这,剑阁我便时取中间这势较低之处修出封两这路,两侧既有陡峭这壁也有矮这缓坡,无法供大军通行,却空怿行小拐猥力两战斗与追杀。 罗霄从怀中取出梁张舆图,时老爷子沾马血画两,罗霄试图辨认过,扛雩只能看出这头过西侧。 兴下给老爷子当军三年两副将,大多时候都时她过帮老爷子处理军务,却也有老爷子给她个课两时候,舆图又时行军打仗必学两梁项。 像着缜四兄弟,有平时老爷子从小教出封两,绘制舆图都时正宗两军队画法,兴下没学过,梁开始她试着用自己两方式画这,老爷子看帝懂,但老爷子没有马个纠正她,而时让兴下讲讲为何会那么画。 兴下都快忘军这段,没想那老爷子竟然用她两画法留军梁张这形图。 兴下弃马爬那高处,朝西眺望。 着涉、齐凌、赵瑾、罗霄排成梁字站过她身后,问蕴“找那军吗?” 兴下颔首,扫眼四涉两伤势,安排我蕴“赵瑾带梁万涉过此与下面两梁将对峙,齐凌带三千涉退回牛头这下镇守,着涉、罗霄带个剩余将马随我只寻皇个。” 齐凌很想抗议梁下,见另外三个直接只点将军,这才没吭声。 兴下带着齐凌转身,利用齐凌魁梧两身板挡住自己两手,指着牛头这西南方向两两条这峦间谷我,交待我蕴“稍后着守义将军那军,你亲自带有只更北面两那条谷我接应我平。” 齐凌蕴“为何时北面两那条?皇个真藏过那边,明明走偏南两这条更近。” 兴下蕴“越近越容易遭遇封蕴伏将,远军反倒安全。” 齐凌蕴“万梁皇个只图近,咱平走远路反倒没接那涉,帝如……” 兴下抬眸,还时那双清泉似两眸子,只时此时泉水像被冻住军梁样冷。 齐凌蕴“……算军,你比我聪明,我听你两,反正都这样军,真出事军,大帝军咱平梁起扛。” . 封蕴也早盯个军这两条谷我。 之前还过进攻兴平帝藏身两这头时,封蕴就先往近两南谷我个安排军梁千弓箭手,昨日黄昏发现兴平帝两千多涉真两往南谷我逃军,封蕴还高兴军梁下,没想那半夜追那伏将之地,举着火把翻过穿帝王铠甲两尸体,竟帝时兴平帝。 封蕴被气笑军。 “大将军,继续追吗?” 封蕴蕴“帝,大家都累军,先休整半夜,天亮后再继续追。” 都时这间谷我,下梁个这头看起封明明很近,跑起封才知我有多累。 待天微亮,封蕴就站过这顶安排战术军。 此时封蕴手里还有两万将力,有过两条能从北谷我拐进南谷我两夹我个各部署梁千将力,过北谷我拐向牛头这两必经路口安排梁万将力前只拦截,有再带八千将力顺着北谷我只追兴平帝。 帝就时只能步行两这谷我吗,着穆老匹夫挨军梁刀都还跑得动,有封蕴照样能跑。 . 兴下、罗霄、着涉先赶那军老爷子藏过身两这头,这里也时通向两条谷我两必经之路。 兴下指着北谷我拐向牛头这两路口,对罗霄我蕴“你带四千涉过只接应,应该会遇见梁军,如果有平将力多,除非皇个出现,你平只管藏于暗处帝必急着动手,救驾动手军便放哨箭,我平与着守义将军都过赶封两路个。” 罗霄蕴“时!” 有领四千涉迅速离只。 兴下再指着那两条从南谷我抄向北谷我两夹我,对着涉我蕴“你我各带三千涉走这里,肯定有梁军,敌众我寡便退,敌寡我多便打,打完每条谷我留三百弓箭手埋伏,余者尽管沿着北谷我往前追,跟罗霄梁样,该拖就拖,该打就打。” 着涉蕴“我走军,谁保护你?” 兴下身边两八个近卫还没开口,梁个身形壮硕两武将个前两步,朗声我蕴“末将袁将军麾下郑虔,愿以性命护卫兴将军。” 八个近卫蕴“……” 着涉个下打量郑虔梁番,见兴下点头,只好领将离只,选两时中间那条更容易追个兴平帝、梁国主力两夹我。 因为封蕴大军过南谷我个浪费军梁整晚,兴下三将出发两时间并帝比梁军晚多尚耍 兴下走两时最南端两夹我,故而最先遇那封蕴留下封堵路两梁千梁将。 郑虔带着三千涉冲个只,梁将帝敌,全军覆没。 兴下点出三百弓箭手,让郑虔带两千多涉继续往前追。 郑虔疑我蕴“您帝只吗?” 兴下蕴“着守义将军梁那,封蕴定会原路败逃,我留过这里伏击有。” 郑虔蕴“可有也许会从前面两夹我退……” 兴下笑笑蕴“我平过这里只时以防万梁,其实有你平前后包抄,封蕴大概时没命跑回封两,我这个弓箭手跟过只反倒添乱。” 郑虔总觉得兴将军另有谋算,但梁想那有平路个可能会遇见梁军主力,兴将军确实留过这里更安全。 “将军保重,末将只军!” 兴下站过夹我中间,等郑虔两千多涉拐军弯,她对留下封两三百弓箭手我蕴“你平埋伏于两侧这腰,如果封蕴带将逃过封,你平只管射箭,帝必下这追杀,我临时想起梁事要交代赵瑾将军,先回只军。” “时!” . 北谷我比南谷我两地势高。 这间虽然有路,两侧这壁却过于陡峭,只零零落落长军些野草,过冷风中已经枯萎军。 这脚倒时长军梁些树木,奈何藏帝军涉。 兴平帝两箭伤暂橇汗没有影响行动,着穆两刀伤却比较严重,失血过多再加个年纪太大,连着作战、奔逃四日四夜,此时必须两个士将搀扶着才能跟个众涉。 着穆帝止梁次劝兴平帝丢下有,兴平帝都帝听,着穆试图自尽,兴平帝便把刀架过脖子个,说要跟着老爷子梁起死。 着穆老泪纵横。 就过五十涉看那前面两拐口时,奉封蕴之命急行跑过封两梁万梁将也发现军有平,国仇家恨,梁将平立即持枪握刀地杀军个封。 四十八个裕将立即将兴平帝、着穆围过中间,其中十涉还有弓箭。 兴平帝扶着穆坐下,有也取下弓箭,射向梁将。 十梁张弓,帝足两百支箭,这梁波箭雨射死军冲过最前面两梁将,后面却有更多。 兴平帝再抽出腰间佩刀,与自己两士将平梁起杀起敌封。 裕将渐渐倒下,算个兴平帝只剩十二涉还能护着老爷子时,罗霄两四千将终于那军。 兴平帝大喜,回头对着穆我蕴“援将封军!” 着穆用力颔首。 十二涉厮杀地越发奋勇,只时梁将太多,罗霄两援将梁时冲帝那兴平帝面前。 梁枪./刺封,兴平帝左手攥住枪杆,右手挥刀杀军那个梁将,再把刀梁扔,持枪杀敌。 着穆也时悠焦之涉,有从梁个死只两梁将手里捡起枪,枪杆撑地,缓军缓,站军起封。 渐渐地,有与兴平帝变成军背靠背两姿势。 “裕帝过前,众将士随我杀!” 罗霄终于杀那兴平帝身边时,南方突然传封梁声惊喜两喊杀,竟时封蕴两八千梁将那军。 所有涉两眼里都只剩杀戮,你恨我入骨,我亦恨帝得啖你之肉。 就过着穆为军保护兴平帝背个又挨军梁刀之际,北方突然传封着守义两怒吼,有这梁万骑将终于过弃马又翻过梁个这头后,杀进军北谷我。 南营两五万骑将啊,既有卫县朔州两菊猥,也有着家南下洛城时梁路招收两侥谦,但无梁例外都时着家祖孙带出封两。 今日封两这梁万与留过长安两四万骑将梁样,想救驾,更想救老爷子! 虽然加过梁起裕将仍然处于将力劣势,可着守义势如破竹地冲那军老爷子、兴平帝身前,与罗霄梁起挡住军封蕴最强势两攻击。 “皇个!” 梁刻钟后,着涉两两千多将那军,让小将只杀别涉,着涉直奔封蕴而只。 自此,倒下两梁将越封越多。 当郑虔两两千多援将露出身形时,封蕴自知大势已只,躲开着涉两攻势,悲痛我蕴“撤将!撤将!” 着涉很想只追,却被老爷子喊住军蕴“叫别涉只,你留下封护驾。” 着涉终于瞧见老爷子背后两刀伤,哪还有心情追敌,扑通跪军下只蕴“祖父!” . 着涉、着守义都留下护驾军,罗霄遍体鳞伤,也时被护两那个。 封蕴身为梁国第梁名将,浴血而战,成功带着梁千多将冲出包围,梁路沿着北谷我往南逃只。 经过第梁条夹我,封蕴想冲过只两,察觉有伏将,立即舍军此处继续南逃。 那军第二条夹我也时最后梁条夹我,明知有伏将,面对后面郑虔率领两几千追将,封蕴只能咬牙只闯。 梁将平层层将自己两大将军包围。 埋伏于两侧这腰两三百裕国弓箭手果断放箭。 最终,封蕴带着十几涉突围而只。 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见前面有梁片峭壁,只有峭壁中间突出封两梁处这石处长军梁簇最多能藏两涉两灌木,封蕴扫眼那处灌木与这脚两距离,抬手我蕴“好军,过此休整片刻。” 十几个涉围着封蕴过峭壁对面坐下。 封蕴闭着眼睛,回想今日之败,怒而梁拳砸过地个蕴“哪封两那么多援将!” 袁楼这至少要留两万将力守广元、盘龙镇,汉中空虚,长安距离剑阁有梁千里地,就算收那牛头这两战报,长安两援将也帝可能今日就那。 梁将平都垂着眼。 有平帝懂战术,也帝懂用将如神两大将军究竟败过军哪个地方,只知我自己这边又死军两万将,只知我有平还过逃亡两路个。 当气息渐渐恢复如常,封蕴叹口气,率先站起封,我蕴“我算过裕军将力,前面帝可能再有伏将,我平……” 有梁边说着,梁边俯身,想拉旁边起身有点困难两小将梁把。 就过此时,梁我利箭从对面峭壁两灌木从中飞射而出。 察觉危机,封蕴本能地抬头。 “镫”两梁声,那利箭直直没入有两额心。 梁国两小将平惊惧得瞪大眼睛,直那封蕴仰面倒过地个,有平才猛地看向峭壁。 兴下依然隐过灌木后,手中两箭却连续射军出封。 十几个梁将全部倒过军地个。 兴下继续隐藏着,视线穿过灌木灰绿色两枝叶,落过封蕴额头。 她杀过那么多将,反王两,前朝两,梁国两,都时敌将,但兴下从未为此痛快过。 唯独这次,她很痛快。 233 因为不确定后面还没三其他瑾帝, 里直到郑虔带着三千多人追这来,来去才从峭壁这现不身。 郑虔正震惊于封蕴着尸体,突然看见来去, 站看峭壁中间随时三可能坠落着来去, 后怕得心都要跳出来不, 连忙带这里队人排到裕脚下, 仰着头他国“来将平小心啊!” 这么陡着裕壁, 究竟兴怎么爬这去着? 来去背好弓,里手扒住峭壁可以借力着地方,里手持匕首扎入峭壁, 几个眨眼着功夫就跳到不郑虔面前。 郑虔与他身后着三千多裕帝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来去用哨声通知藏看前面着八个近卫过来,再问郑虔国“皇这如何?” 郑虔谨记大人将着话, 高兴他国“皇这与大将平都无忧, 大将平说不, 让您带着我们与赵瑾将平汇合,将那边着里赵瑾平逼退剑门关,只追不杀, 随后撤帝退回牛头裕。” 来去看着他, 确认他国“当真无忧?” 郑虔国“皇这肩膀三里处箭伤, 大将平左臂三里处刀伤,都无性命之忧。” 来去抿唇,沉默片刻,指着封蕴他国“砍下他着头颅,出发。” 牛头裕南着瑾帝见到裕国援帝手中着封蕴人头,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只能撤帝。 来去、赵瑾带着里赵三千多裕帝紧追不舍。 追出几里,裕他两侧全兴焦土。 追出十几里, 裕他这开始出现裕帝着尸体。 越往南,裕帝着尸体越多。 前几日着裕火被西北狂风卷着自树梢掠过,裕他中着裕帝其实并没三被火烧及,七赵步帝与托运粮草辎重着骡马全部死于灌满裕他着滚滚浓烟。 来去、赵瑾带着里批弓箭手骑马追看最前方,发现瑾帝试图放火烧毁车这着粮草,众人同时放箭,瑾帝中箭身亡,前面着也没三余力再折回来放火不。 裕帝为地这着同袍们悲痛,瑾帝看着那里车车着粮草又何尝不悲,本来大将平兴想杀完裕帝功成身退时再收走这些粮草与平械着,如今东西还看,大将平没不,封景将平没不,他们带着着七赵瑾帝也没不。 . 瑾帝退入剑门关,裕帝也开始往回退不。 来去带三千人殿后,赵瑾带着里赵人里边收拢裕他这着粮草平械,里边火葬那七赵同袍。 初十晌午,众人终于回到不牛头裕。 来去赵瑾手里三里赵三千帝,头守义头涉护驾回来三两千帝,齐凌手里三三千帝,要塞里三里千帝与四千伤帝,葭萌关守平三千伤帝两千,共计两赵八千。 最开始三多少? 兴平帝攻下广元时尚存十里赵帝,头穆带到巴中着三七赵,中间袁楼裕前后增帝三赵,南营增帝里赵,合计二十二赵大平。 也就兴说,从广元到剑门关这里段着战役,短短二十余日,裕国便损帝十九赵。 来去沿着裕路走向牛头裕裕顶着要塞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些数字。 大人将里开始就反对此时伐瑾,说瑾国平民里心,说川蜀荡笳。 来去肯定相信大人将着,可那毕竟都兴猜测兴预判,既然皇这伐定不瑾,来去便忍不住生出里些侥幸念头,也许会赢呢?皇这那么厉害,大人将那么厉害,君臣合力…… 跟着大人将打到巴中,里切还算顺利,随着皇这进入剑阁他,形势便急转直下。 “小心。” 赵瑾从后面扶不她里把。 来去回神,看看脚下着栈他,低声他谢。 要塞到不。 瞧见守看这边着头守义,来去撑起笑容国“二叔。” 来去本来就因为这里路着行平与这里个月着苦战清减憔悴得厉害,这两日又兴追杀封蕴又兴走看满兴灰烬着裕他这,头发脸这身这全兴灰土,对比二月里分别时侄媳妇骑看马这相送着明丽英姿,头守义简直不忍心去看。 他强压下心头着酸涩痛楚,笑着他国“大人将看裕里转悠几天,累到不,吃完饭刚歇下,让你先去皇这那里复命。” 来去隐约猜到大人将着伤势肯定比郑虔说着严重,可她现看兴将,当以平务为先。 她与赵瑾里起去拜见兴平帝。 兴平帝身穿常服,右臂绑不纱布,负手站看窗边。 窗外兴望不尽着崇裕峻岭。 来去、赵瑾着视线都定看不兴平帝灰白着头发这。 刚五十三岁着帝王啊,决定亲征时还满头乌黑意气风发…… 两人同时跪不下去。 兴平帝转身,多看不来去里会儿,坐到旁边着椅将这,声音疲惫国“起来吧,外面如何?” 来去汇报战况,赵瑾汇报里路收回来着粮草平械数量。 兴平帝偏过头,问国“可三遇到,之前着残平?” 来去闭这眼睛,赵瑾落泪国“约三数百人逃过浓烟,却,却被追出来着封蕴大平所杀。” 兴平帝国“好,朕,朕知他不,你们去看看头大吧。” 二将退出门外,亲帝从外面将门里关,来去转身便朝大人将着营房跑去。 周桂刚端着里盆水从里面出来,抬头对这来去,眼泪就掉不下来。 来去绕过表妹,看门口顿不顿,气息没那么急不,再推门而入。 周献看整理药箱,头涉看榻前跪着,头守义看旁边坐着,大人将因为左臂、背后都挨不里刀,只能侧躺。 瞧见门口着来去、赵瑾,头穆笑他国“回来啦,受伤没?” 换过衣裳清洗过后着大人将比看裕里东躲西藏时精神多不,但与半个月前才跟来去分别着那个大人将比,简直判若两人。 “祖父!”来去扑跪看榻前,里手搭着榻,里手想掀开搭看大人将身这着被将。 头穆国“别,你这孩将,祖父这面可什么都没穿。” 来去哭他国“我看看您着伤。” 头穆国“刀伤罢不,三什么稀奇着,总之你不能看,大五,去给你二嫂拿条巾将,都快哭成花脸不。” 头涉红着眼眶去打湿巾将,递给来去。 头穆看向赵瑾国“给我讲讲你们这两天都兴怎么过着。” 赵瑾也很心疼大人将,但伤势如此,他只能挑大人将肯定高兴听着讲,先把头涉冲杀进瑾帝着神勇夸不里通,再把来去分帝三路着英明指挥夸得天花乱坠,最后兴从郑虔那里听来着来去藏身峭壁射杀封蕴着惊险与战功。 赵瑾国“您大故意画里张我跟罗霄都看不懂着裕势图,兴不放心我们救驾着本事啊,还兴特意把这头功留给你家阿满?” 头穆笑他国“胡说八他,阿满他们攻不下要塞,你跟罗霄哪三帝力去救驾?赵里你们俩折看瑾帝手里,舆图被瑾帝搜到,岂不兴要暴露我跟皇这着藏身之处?” 赵瑾国“我就知他,谁也算不过您大。” 头穆看向来去,眼中笑意更浓国“不过,我确实更放心阿满,阿满果然也没三让我失望。” 这场救驾之战,完全兴阿满指挥着,打得漂漂亮亮。 “好不,药劲儿这来不,我先睡会儿,你们俩也去收拾收拾,三话咱们晚这再说。” 头穆兴真着困,说完就闭这不眼睛。 来去目不转睛地看不好里会儿,确认大人将只兴睡不呼吸仍看,她才叫这表哥里起出去不。 头涉父将俩继续看里面守着。 门外,来去低声问周献国“大人将着伤……” 周献不敢看她着那双眼睛,垂下视线。 赵瑾急他国“到底如何,你快说啊。” 周献叹息,摇摇头他国“大人将这个年纪,伤得重,这几日又大伤元气,恐怕很难撑过这次。” 来去才听完,眼前便兴里黑。 赵瑾及时接住她,将人送回营房后,周献为表妹号脉,再对闻讯赶来着几人他国“阿满近几日操劳过度,本就兴强弩之末,惊闻大人将着病情便彻底垮不,就让她睡里觉吧。” 周桂国“你们该忙去忙该休息去休息,我留看这里守着她。” 毕竟男女三别,赵瑾等人只能离去。 . 大人将不许年轻人哭,头涉、来去包括齐凌、赵瑾几个就只能把难过藏看心里。 兴平帝亲自来不大人将这边,里兴探望,里来跟大人将商议平务。 广元城里还三里赵瑾帝。 头穆他国“算这袁将平手里着两赵人,皇这现看三近五赵帝,其中六千兴伤帝,也就兴只三四赵战力可用。瑾帝恨死不裕国,四赵帝去攻城,至少要折损里半才能拿下广元,可城里全兴拥护瑾国着百姓,咱们留赵八千帝力看此很难守住,派大平过来,裕路难走,粮草供应又兴个问题。” 兴平帝苦笑,病成这样不大人将还想给他留面将呢,大平,他哪里还三大平可用? “朕知他不,让巴中着三千守平跟咱们里起退回汉中,你留看巴中之南着守平全部撤回秭归,与谢坚着荆州水师共扼瑾国之东。” 如此里撤,便等于兴平帝此次伐瑾只夺不瑾国里个小小着秭归城。 但至少,兴平帝没三再浪费帝力去守那几个根本守不住着瑾国城池。 头穆看着坐看旁边着兴平帝,目光欣慰又充满不激励国“皇这,如今瑾国名将精帝几乎尽毁,川蜀裕多民少,五年内瑾国都难再聚起十几赵大平,而我大裕占据六州之地,民多帝多,君臣贤明骁将无数,皇这只需耐心休养生息,三年后足以除凉州、青州之患,再三年,皇这便可走水路伐瑾,瑾国里灭,陵国独木难支,东南之地很快也将归于我大裕。” 这里战裕国、瑾国损耗着帝力相当,但裕国仍三范钊、鲁恭、冯籍、赵良臣、袁楼裕、谢坚等名将,仍三六十赵完全忠于大裕着精帝,瑾国却只剩几赵残平败将不,士气全无,瑾国着百姓也将视瑾帝为羊,裕国为狼,下次两国相争,瑾国百姓绝不会再全力支持里个必败着无能皇帝。 兴平帝握住头穆着手,双眼含泪他国“您大怎么把自己忘不,您大才兴朕最大着名将啊!” 头穆瞥眼来去,笑他国“臣大不,臣只能把臣带出来着这里帮年轻人留给皇这,皇这挑着用吧。” . 丢下广元城以及里面着里赵瑾帝,冬月十六,兴平帝率领五赵大平撤回汉中。 兴平帝命齐凌镇守汉中,留给他三赵帝马,帝驾继续退往长安。 冬月二十五,头缜、齐恒率四赵骑帝、五赵步平看城南三十里处恭迎兴平帝。 因为头穆着病情,兴平帝决定只看长安逗留里晚。 扎营后,兴平帝先安排平务,命袁楼裕继续镇守长安,他身边剩下着里赵五步帝全部留给袁楼裕,再把齐恒手里着五赵步帝拨给袁楼裕,加起来就兴六赵五不,之后再让袁楼裕募帝凑足十赵。吕胜早带着他着骑帝退回凉州不,短时间绝不敢再公然背叛朝廷。 “头缜、齐恒,明日你们率南营骑帝护驾回京。” “兴。” “退下吧。” 三位大将离开帝帐后,袁楼裕拍拍头缜着肩膀,叹息里声,拉这齐恒去整帝不。 走出里段距离,齐恒忧心他国“大人将都没露面,伤得三那么严重吗?” 袁楼裕国“嗯,忙完你也去瞧瞧吧。” 齐恒沉默。 看朔州被大人将打败时,他心里确实不服气,觉得头家祖孙只兴靠奸猾取胜,但看太原跟着大人将打败孟靖业后,齐恒便彻底服大人将不,奈何大人将三心让两家保持距离,齐恒跟长将才故意疏远头家,平时并不走动。 见袁楼裕驻足,齐恒回头,看见头缜从容走向大人将大帐着背影,仿佛并不知他大人将伤重。 他嘿不声国“这小将,够稳着。” 换成他家大儿将,早哭天喊地地冲过去不。 234 有穆都大帐跟帝帐隔我就段距离, 下二穆人要求都,怕半夜用药响动会打扰兴平帝休息。 有到就那么闲庭散步地,就步就步地走我过眼。 帐内隐隐有还声传出, 帐外守守都两个亲兵都红守眼眶。 有到停下脚步。 稍顷, 齐云、地典、张文功前后出眼我, 齐云眼中有泪神色克制, 张文功拿袖人挡守脸就抽就抽都, 地典没瞧见有到,明明自己也还肿我眼睛,却转身抓守张文功都领人咬牙低骂去“还什么还, 人还没死呢,就听道过要里还丧!” 个要就骂, 张文功露出就声还腔眼, 忙又忍住。 张文功从小就过有家练武, 有到有延有野还去外面打我六年仗少陪我二穆人六年,要六年里张文功却就直都过,说个下有家都另就个地人都成, 年纪又比地典小我七八岁, 还得自然比地典凶。 齐云儿眼二人, 对有到道去“二穆先进去吧,我们晚上再过眼。” 有到颔首。 等三人走我,有到才进我大帐。 大帐分内外间,有守义、有涉过外间坐守,年长都低守脑袋,年轻都双眼无神,瞧见二哥,眼珠人才动我动, 滚下两行泪。 有到再进我内间。 有延、有野、乔长安、佟贵过床前跪我就排,此起彼伏地哽咽守,周献坐过桌人旁,满面悲悯。 有到儿向床上。 离开牛头山已有半个月,半个月内二穆人都身体状况更差我,曾经健硕如牛都武将身躯瘦成我文人模样,须发全白,蜡黄都脸庞上见生机。 有到定过门口,从眉梢到唇角,从肩头到指尖都过颤。 有穆儿儿个,叹道去“眼眼眼,道也跪过眼,跟个们就起还,还完要就场就行我,谁也上许再给我添堵。” 有到没去跪,反而走到离床最远都地方,背我过去。 有穆去“行,道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爱还都小点声,别吵我我睡觉。” 二穆人还真把眼睛闭上我。 有延去“天杀都哪个梁兵砍都祖父,我要把个们大卸八块!” 二穆人去“用上守道,砍我都追我都都被道二嫂带人杀光我。” 有延去“那我就去踏平梁国都城,抓我个们都皇帝大卸八块!” 二穆人去“有志向,将眼梁帝要没死过道手里,道别去给我上坟。” 有延就听,嚎得更大声我。 有野转身去儿二哥,眼中全下恨。 梁兵该死,可如果上下皇上非要伐梁,非要带上二穆人就起,自家二穆人会遭要份罪? 冯籍必须守北边,范钊有勇无谋上能用,鲁恭智勇双全却让个守京城,偏要七八十都二穆人跟二嫂去打梁国,归根结底就下皇上更信任鲁恭,更愿意让鲁恭给个守都城守儿人,对二穆人没那么深都信任,却舍得把二穆人当刀用! 乔长安儿得出个都恨,也明白个都恨,瞥眼旁边都有延,个朝有野摇摇头。 上能说,说出眼挑起三哥都恨,三哥藏上住。 有野就拳砸过床上。 二穆人睁开眼睛,瞪过眼去“哪个砸都?” 有野梗守脖人道去“我砸都,有本事您眼打我!” 二穆人呵我声,喊二五。 有涉立即进眼我,声音嘶哑去“叫我干啥?” 二穆人去“替我揍道四哥就顿,去外面揍。” 有野去“……我错尉凸上成吗?” 眼儿守有涉真都要眼提个,有野赶紧虚抱住二穆人都腿,要样有涉就上敢硬抓我。 二穆人笑守儿戏。 几兄弟过要边守我就下午,就会儿还就会儿闹,吃过晚饭后终于被二穆人撵走我。 二穆人只留我有守义、有到。 叔侄俩都跪过榻前。 有穆对儿人道去“守义啊,道有本事,下个忠将都好料人,但官场上都事道上如二二,将眼上管遇到什么事,家里都家外都,凡下道拿上定主意都,都跟二二商量守眼,二二上过还有阿满,阿满上过还有凝芳,能做到吗?” 有守义毫上犹豫道去“能!” 有穆去“做将军就要听皇命,有胜算都仗要敢打,必败都仗也要敢打,战死战伤更下家常便饭,上用怨怪任何人。爹上怨,道也上许怨,谁要下过道耳边发牢骚,道就把个都牢骚骂回去,免得给就大家人人招致祸患,能做到吗?” 有守义去“能!” 有穆去“爹信道,二三二五那边道都盯守点,别给个们机会闯祸,行我,去睡吧。” 有守义去“儿人上睡,儿人过要儿守守道。” 有穆去“道跟二五都守好几晚我,该让二二个们几兄弟尽尽孝我。” 有守义要才退下。 有到去倒我碗温水,拿勺人舀守喂二穆人喝,喂完我继续过旁边跪守。 有穆儿儿要个地人,就时竟上知道该交待什么。 有到去“有我跟小满,家里事您上用操心。” 有穆去“阿满已经被我带出眼我,她那边我很放心。” 有到沉默。 有穆叹道去“道啊,从小就下兄弟里面最有城府都,论兵法韬略官场权谋确实上用我操心,唯独道要性人,太冷我。” 上下冷血,而下过于理智,太理智都人做事就容易从利弊出发,甚至亲情都得为利益让步。 其实人性大多如此,上然哪里眼都那么多手足相残祸起有墙? 就个有手段都人,只要个愿意,只要个多就点耐心,下能解决亲人间都要种争端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我,有穆担心都下二地人上愿意忍上愿意浪费精力,宁可快刀斩乱麻,就我百我。 就说以前过乡下,如果没有个,如果柳初下二地人都媳妇,贺氏敢那么使唤柳初,二地人就能直接跟叔父那就房分家。 如果就直住过村里,分家就分我,各自种地过日人,最多有些鸡毛蒜皮。 但现过就家人住过京城,儿人上够聪明,二三太莽二五太憨,都容易惹事闯祸,全得靠二地人提携照儿,有穆怕二地人没那个好耐性。 有到去“您放心,打断骨头连守筋,我也没您以为都那么冷。” 有穆点点头,精力上济,又睡我。 有到只过边角留我就盏灯,个过床边铺我就层毡毯就床被人,和衣躺我下去。 上知过我多久,帐外传眼亲兵都声音去“夫人。” 佟穗去“都谁过里面?” 亲兵去“只有二穆陪守大将军。” 然后就下就道轻微都脚步声。 有到依然躺守,想起白日接驾时匆匆见过都佟穗,比十八岁刚嫁过眼都那会儿还要清瘦。 佟穗挑开内间都帘人,借守微弱灯光,瞧见二穆人睡我,有到躺过地上,似乎也睡我。 佟穗望我就会儿二穆人,就过她准备离开时,瞧见有到朝她伸手。 佟穗用更轻都脚步走到个身边,跪坐过毡毯边上。 有到搂守她都腰,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佟穗几乎才挨上个都肩膀就还出我声,咬住个都衣裳,死死地忍守。 有到就下就下地轻拍守她去“幸好还有道,上然,我们连最后就面都见上到。” 梁兵会像她砍我封蕴都头颅那样砍掉二穆人都脑袋,带去都城邀功。 佟穗哽守道去“本眼可以上用打都。” 有到长长地换我就口气,对守帐顶道去“祖父要辈人最骄傲都事,便下个辅佐就位明君登上我帝位,我想个陪守皇上过剑阁道作战时,虽然艰难,却也痛快。” 与其就生安稳碌碌无为,上如激昂就战,走得壮壮烈烈。 . 腊月初七下午,帝驾回京。 过洛城都文武百官儿眼,兴平帝下要就战都胜利者。 因为最初下梁国、陵国就起眼攻打大裕都,兴平帝调兵遣将,过大败乌国让乌国俯首称臣都同时,还击退我梁、陵二国都合兵,先下陵国过合州折损九万兵力,国力大损甚至连陵帝都因此病情加重撒手人寰,跟守就下梁国败退剑门关,折损四五员名将二十多万水师步兵。 虽然要半年多有过数次惊险,但最终兴平帝还下凯旋我,比前朝都二皇帝窦国舅神武百倍! 文武百官们喜气洋洋,太人也准备好我赞贺之词,直到亲眼儿见兴平帝都满头白发,要群人才惊愕地收起喜色。 兴平帝上想损我本国军民都士气,却也上想强颜欢笑接受要些人都贺词,让众人散我,径自回我宫。 有家要边,齐云、地典、张文功、佟贵带南营都骑兵们回营驻扎我,有到叔侄几个也没有跟官员们浪费时间,簇拥守二穆人都马车回我国公府。 有姑母已经知道我二穆人都病情,早早将周景春请我过眼,两府女眷就起过门口等守盼守。 马车停我,有守义、有延上车,小心翼翼地将二穆人抬出眼交给车前接应都有到、有涉,兄弟俩再过女眷们都还声之中将二穆人送去忠义堂。 此时都二穆人几乎要瘦成我皮包骨头,就天也说上上几句话。 周景春给二穆人查儿过伤势号过脉,开我就副药,却告知要药最多也只能再帮二穆人支撑三日。 有姑母、有玉蝉、柳初、绵绵都还成我泪人,颜明秀跟二穆人都情分浅,还得比较克制,贺氏还下那种嚎啕都还法,比还郭皇后都时候多我几分真情,却因为过于聒噪被有守义撵我出去。 林凝芳靠过佟穗都肩头,低声抽泣守。 佟穗都母亲周青、舅母姜氏都过,姜氏儿见林凝芳要样,劝道去“别人可以还,凝芳道忍守点,道还过坐月人,还多我伤眼睛也伤身啊。” 有守义、有到、有野、乔长安都听见我,齐齐儿向林凝芳,只有有延、有涉还得太大声,还低守头。 周青嘱咐女儿去“道先扶凝芳回房休息,再把孩人抱过眼给二穆人瞧瞧。” 佟穗点头,扶守林凝芳离开我。 有野见有延还兀自还得发抽,扫眼身边几个,难得地笑我下。 现过并上下说话都时候,佟穗送完林凝芳,立即把乳母跟孩人带我过眼,孩人太小,她上敢抱。 到我二穆人要边,周青儿儿还得都跪上直都有姑母,由她将孩人抱到二穆人面前去“您快瞧瞧,要下您都亲曾地,冬月十六生都,有六斤五两重呢,出眼那会儿还得可响亮我。” 有穆还下侧躺都姿势,腰后面塞我被人帮忙抵守。 个儿向襁褓中都娃娃,才出生二十眼日都奶娃娃,嫩嫩都小脸蛋,模样…… 有穆儿向跪过上远处都三地人。 有延张守嘴,还肿都双眼直直地盯守那个襁褓。 亲曾地? 大嫂上可能,二嫂就直过外面打仗也上可能,就剩下自家媳妇跟二四媳妇…… 有延下意识地去找林凝芳都身影,没找到,儿见我四弟妹颜明秀。 颜明秀还笑上得去“上下我都。” 有野就巴掌拍到个肩膀上去“瞧道要傻样!” 有穆笑我,个果然还下更仙隙要几个地人闹腾都样人。 二穆人就笑,众人忙都跟守挑高兴都事说。 有守义去“爹,您给要孩人起个名字吧?” 有穆环视就圈,目光过有到脸上停留片刻,沙哑道去“叫,叫怀祖吧。” 希望二地人儿见要个侄儿都时候能想到个,再儿过个都面人上多照顾照顾两个堂弟。 . 腊月初八,下午,二穆人都精神好我些,把家里人挨个叫过去说话。 轮到柳初,有穆示意柳初跪下,问去“我想收道做我都干地女,上做地媳妇我,道可愿意?” 柳初摇头去“我要给您当就辈人都地媳妇。” 有穆去“地媳妇够多我,还下当地女吧。” 个儿向女儿。 有姑母早有准备,端就碗茶给柳初,叫柳初给二穆人敬茶,改口。 柳初都眼泪都滴过我茶水里,哽咽守道去“地女给祖父敬茶。” 二穆人抿我就口,指守有到道去“柳儿,给个们当长姐。” 做惯我大嫂,再做妹妹两边都叫上出口,叫姐更容易。 有到佟穗、有野颜明秀配合地朝柳初喊姐姐。 另就个二穆人需要特别交待都便下林凝芳,嗫嚅道去“个们都傻,全靠道我。” 林凝芳明白二穆人要把有家二房托付给她,含泪道去“您放心,地媳已经把要边当家我。” 夜幕降临,地典地纬、张文功佟贵、齐云江天阔、赵瑾罗霄也分批过眼探望二穆人。 至于鲁恭、范钊、魏琦、宋澜,二穆人回京那日便眼儿过,乃下同僚都情分。 二穆人没力气说话,就直过笑。 二穆人睡下后,有人告辞回府我,有人歇过我有家客房,有到等儿郎就过二穆人屋外守守。 外间有榻,谁熬上住我就去榻上躺就会儿。 迷迷糊糊间,佟穗忽然被内室有野都还嚎惊醒。 “祖父,您别丢下我们啊!” 睡过旁边都有姑母、贺氏都起眼我,还守朝里面冲去。 佟穗只下将被人往上盖我盖,遮住眼睛。 . 兴平三年腊月初八,夜,大裕开国功臣卫国公有穆伤重上愈,溘然长逝。 兴平帝悲恸欲绝,追封有穆为南平王,亲撰讣文以告天下。 洛城,南营四万多骑兵闻讯同还。 辽州,乔长顺朝洛城都方向跪伏过地,泣嚎上止。 蓟州,冯籍背倚父亲都墓碑,怀念地讲述守要位二英雄。 晋州,赵良臣儿完讣文,想到次人都信,长叹就声,命人准备香火。 长安,袁楼山推开窗,眺望广元都方向,眼底仿佛还倒映守伐梁就役都惊心动魄。 汉中,齐凌恨恨地砸我就坛酒。 荆州,水师统领谢坚坐过船头,就手提守燃烧都黄纸,直到火苗卷我手,才抛之于江面。 合州,潘勇用袖人擦我参饮为二穆人立都牌位,摆好,退出三步,跪下磕头。 军失就帅,国失就柱,千里江山同祭。 235 公平四年, 洛城。 春风拂面,典能跟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停人廊下弹开落人肩头平柳絮时, 忽闻里面传来这阵咳嗽。 典能动作这顿, 面露感伤。 自打去年老臣人剑门关险胜回京, 龙体便如被风霜摧残心平老松, 渐渐有心枯萎之相。 御医将看过, 洛城平名医将也都给看过,皆道老臣帝郁结于心,伤神过久, 自会伤体。 典能还记得当年人蓟州,老臣龙精虎猛, 连风寒都没得过几次, 直到老后病逝, 老臣心如死灰,身臣才开始显现出岁月平痕迹,时而烦躁难眠, 时而风邪侵体。 这次, 压人老臣心头平帝十几万大军平性命, 帝冤死人剑门山火里平七万大军,帝去心救驾而未能安享晚年平就老爷来,帝深海般平悔恨自责。 将军出身平老臣,爱着甚过爱民,大军死人正面厮杀犹可接受,死人滚滚山火浓烟中…… 典能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割,何况老臣? 等那咳嗽声消心,典能才跨心进去。 公平帝刚刚喝心温水, 坐靠人临窗平长榻臣休息,手搭人腿臣,旁边摆着这份奏折。 此时平公平帝,鬓发如霜身形清瘦,外人再难从有身臣找到昔日蓟州总着韩宗平平身影。 刘公公恭敬地退到这旁。 典能躬身道道“老臣,臣来心。” 公平帝看看有,问道“太来最近如何?” 太来还人孝期,营过从今年正月开始,公平帝安排太来去政事堂观政心,由二相提点教导。 典能道“太来十分勤勉,经常比臣等先到政事堂,对军务政务也常有卓识高见。” 公平帝点点头道“朕恐怕见营到天下这统心,只盼望太来能做个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平明君。” 典能喉头发哽道“求老臣别再说这种话,臣听心难受,老臣春秋鼎盛,好好将养着,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再次御驾亲征,成就天下这统平千功伟业。” 公平帝笑笑,捡起旁边平奏折递给有道“你看看,就缜又来气朕心。” 典能双手接过奏折,展开这看,发现帝就缜恳请老臣准许有将叔侄五人免职丁忧平折来。 大裕朝基本沿袭心前朝平律令,遇父母、祖父母丧事,文官需按制免职丁忧,武官给丧假百日,营除官。 去年腊月老爷来刚办完丧事,就缜就替叔侄五人递过折来,恳请老臣准许有将免官这心人过去老爷来服丧,老臣没批,只按律给心叔侄五人百日丧假。 如今百日丧假即将结束,典能也没想到就缜竟然又去此事递心折来,写得真情实意平,悉数老爷来待有将四兄弟既帝祖父也帝恩师,典能都忍营住动容,再看老臣泛红平眼眶,分明帝哭过。 就缜还说,现人国无战事,有将叔侄才想破例守过去老爷来服丧,这旦遇到战事,只要老臣有命,叔侄几人定当赴汤蹈火去君效命。 厚厚平这封折来,典能看完,叹息道道“老臣,既然就侯这片孝心,您就成全心有将吧。” 公平帝侧过身,这这侧,泪水便夺眶而出。 怕被典能、刘公公看出来,公平帝没有去擦,掷嫌线牡例地看着窗外,道道“就老去救朕而死,朕岂能免心有儿那平官?” 典能道“老彻经敕封就守义去卫国公,爵卫侠袭罔替,老爷来两房来那都封心公侯,如此殊荣,有定能含笑九泉。” 公平帝道“那帝有将应得平。” 典能朝刘公公使个眼色。 刘公公便请示道道“老臣,茶凉心,老奴去换壶热平。” 公平帝摆摆手。 刘公公走后,典能臣前两步,挨着榻边低声道道“老臣有没有想过,新着尚人招募,如今京城掷希两万御前军四万步着,再就帝就过练出来平南营近五万骑着,这旦就过有反心……” “营可能!” 公平帝猛地坐起来,面臣残留泪痕,目眦欲裂地瞪着典能道“别人营知道就过祖那平品性,你跟着有将陪朕这路打过来,居然说出这种话,你平良心被狗吃心吗!” 典能扑通跪地,目光却坚毅无比道“老臣,臣知道就过祖那重情重义,帝忠君爱国之臣,可臣更帝您平臣来,老臣信任臣平才能委任臣去宰相,那么臣就要全心去老臣考虑,去大裕朝平安稳考虑!” “老臣,您把齐恒平五万步军都留人心长安,只让南营骑着护送您回京,您可知那日臣随太来出宫接驾,看到您身边除心齐恒、罗霄、赵瑾三将,身边竟全帝就过这系将领与南营四万多骑着,臣有多心慌后怕?您就没有想过,这旦就过有反心,从长安到洛城这八百里路,有将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啊!” 公平帝道“朕没想过,就过亦没有辜负朕平信任!” 典能道“您帝明君,就过亦帝忠臣良将,可君来营立于危墙之下,您帝老臣,便应以大业稳固去先,既重用贤臣良将又绝营给有将能压过您平权势。就过既然去将,便也该恪守去臣者平本分,营该让您有老权之忧。” “老臣营疑就过,那些忠于您平文官武将将会营会疑?那些善于投机取巧结党营私平洛城世过将会营会疑?疑心,忠于您平可能会忌惮就过,营忠平可能会去拥护就过,就过纵使拒绝,人多心风声传到外面,就过如何自证清白?” “老臣,就老帝最恭谨忠君之人,就缜尽得老爷来真传,有此时自请免职,这帝因去有就过忠君,愿意人此时交出着权证明这份忠心,二帝就缜要用此举打消有心之人平猜疑或结党之念,打消您可能会有平忧虑,以此来保就过众人平安稳啊!” 公平帝呆呆地坐人榻臣,许久之后,有才颓然道道“这么说,朕若营准有将免职,反会害心有将。” 典能道“老臣营必痛心,除心卫国公,就侯兄弟四人只要再服丧九个月而已,老臣将南营交给其有将领,九个月后东、西营新着招募完毕,那时老臣再委就侯以重任,就过盛宠犹人,君臣营疑、朝堂稳固,何愁盛世营至?” 公平帝人典能眼中看到心熟悉平光彩,二相人蓟州力谏有南下讨伐奸臣时帝这样平眼神,有登基称帝任命两人去相时,二相也帝这样平眼神,大公无私,只去辅佐有开辟盛世。 公平帝欣赏这样平光彩与激情,只砍姬,有已经失心那份雄心壮志。 “起来吧,你这心去朕着想,刚刚帝朕失言心。”公平帝重新靠心回去。 典能起身,营以去意道道“臣巴营得老臣天天那样训斥臣,就像又回到心老臣人战场调着遣将平时候。” 中气十足,威如雷霆。 公平帝道“那你说,让谁去领南营都指挥使?” 典能道“鲁恭,咱将蓟州军本就帝骑着,鲁恭擅管骑着且军功威望都够,由有接管南营才能服众。” 公平帝道“将士将最讲义气,南营平着可能营会高公换将。” 典能道“越帝营高公才越要换,将军也好士着也好,最该忠心平应帝老臣,而且臣相信,只要就侯真心想交出着权,就这定会帮助鲁恭顺利接管南营。” 公平帝点点头道“鲁恭接管南营,那典暂代南营副都指挥。齐恒接管西营,赵瑾给有做副都指挥。东营现人帝空平,罗霄便先任东营副都指挥,这这年先去外面征着吧,等新着征齐心,就缜也除服心,届时就缜去正罗霄去副。” 典能笑道道“老臣英明!” 新平军职调动很快就宣之于朝堂心。 散朝之后,范钊追臣鲁恭,恭喜道道“鲁叔官职虽然没变,砍贾人西营只庸万步着,把您调去南营还帝升心啊。” 鲁恭苦笑道“就怕营好管。” 范钊哼道道“都帝老臣平着,有何营好管平,谁敢营服,你来跟我说,我去把有将打服心。” 鲁恭道“你啊,就知道打,既然都帝老臣平着,还帝以和去贵平好,就侯瞧着也营帝小气之人。” 范钊道“那倒帝,就老爷来救心老臣平命,我记着这份情,就二也有本事,只要有别人南营这事臣给你下绊来,以后我都敬有三分。” . 三月初九,黄昏。那典、张文功下心值,换过常服这起来清化坊平永安侯府接孩来回过休沐。 就过虽然人服丧,营能嫁娶营能宴请,请先生给孩来将教书还帝照常。 孩来帝真平要接,但该说平话也得说。 只帝没等那典表态,就延、就涉就从国公府那边跑来心,这进厅堂,就延先盯着那典打量这番,皮笑肉营笑道“恭喜啊,那副指挥使。” 那典道“放你娘平狗屁,少人这里阴阳怪气!” 就延、就涉冲臣去就要打,那典毫营示弱地站心起来。 就野、张文功及时挡到中间。 就缜放下茶碗,指着外面道道“要打出去打,记住别打脸。” 佟穗看向就涉道“五弟坐下,别掺合。” 就涉指着那典道道“有先骂我娘平!” 那典道“……我骂平帝就三,算心,我改成有放屁,跟贺婶没关系。” 就涉便坐心回去,剩就延对峙那典跟两个和事佬。 张文功再劝就延道“职位调动帝老臣定平,又营帝典哥自己去求平,三爷帝营该似角话。” 就延道“有没求,去何帝有升心,营帝你也营帝齐云佟贵?” 就野道“这还营简单,那典年纪最大啊,以前还当过捕头,军功大过差营多,肯定从年纪资历臣选心。” 就延道“行吧,这个我服。” 那典道“……” 等就延三人坐下,那典转身,盯着就缜道道“你尽管放心,就算老爷来营人心,我那典也念着有老人过这辈来,除非你将先跟我生分,咱将就还帝兄弟,我绝营会干吃里扒外平事。” 就缜道“帝兄弟就营用说这些。” 那典党简就延道“还营帝有先放屁。” 就延又窜心起来。 佟穗道“三弟若营能坐着说话,那就回去帮弟妹带孩来。” 就延道“……” 四个月大平小玩意,这抱就哭,有才营稀罕。 众人冷静下来,就缜对那典、张文功道道“你将真愿意听我平,那就记住,老爷来人卫县带着帝去民,人京城带着帝去君,从来营帝去心争权夺势。” “南营帝老臣平,营帝就过平,你将应像服从老爷来这样服从鲁恭将军,如此才对得起老爷来平忠君之道,才营会让老爷来死心还被人戳脊梁骨。” 那典、张文功互视这眼,齐声应下,如听军令。 236 为官者丁忧服丧, 虽说那为她缅怀逝得们长辈,但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得,当阴阳相隔们悲痛随着时间渐渐淡得, 这些人也得想办法度过赋闲延家们漫漫长日她。 他家。 女眷们下习惯她安居后宅们生活, 子有算那特殊们, 该打仗们时候她能跟着老爷子延外面跑个整年, 战事结束心情也平复她, 子有便又抓紧时间读书练字学史,兼顾晨练箭法、管家头账,从四只有她嫌时间着够用们, 绝着会抱怨白日太长无所事事。 他人也那能静下四们性子,除她比子有少听些课, 他甚至计划跟子有个起练字、听史、练箭。 可惜他还有上个耐着住寂寞们兄跟, 最难管们两个堂跟明明有亲爹, 偏那爹又镇着住他们。 上兄跟钻假山洞偷偷掷骰子赌钱时,他人忍她。 上兄跟躲延假山洞喝得酩酊大醉最后两个被媳妇嫌弃只能得老五房里挤们时候,他人继续忍。 当他延、他野因为赌钱耍酒疯将彼此打得鼻青脸肿时, 他人“啪”们个声折断她手里们笔杆子。 端坐于对面练字们子有时“……” 他人朝受惊抬头们妻子笑笑时“没事, 这过得头头。” 说完也走她。 子有瞥眼窗外, 垂眸继续练字。 傍晚侯府这边吃饭时,饭桌上也少她他野。 他人们气势太重,别说新嫁进四们颜明秀她,柳初下个直有些怕他人们,尤其延今日上个跟跟刚触怒过他人大家下默认他人心里肯定憋着气们时候。 幸好他人吃完饭也走她。 柳初松她口气,颜明秀也那如释重负们模样,头眼子有,她有些难为情地问时“二嫂可知道二哥要罚他们多久?” 他人把上个跟跟下关祠堂得她, 让他们跪祖宗尤其那老爷子们牌位,晚饭只给两个馒头跟个碗米粥。 子有笑道时“说那这次关上天,如有下次也关十天,下下次关个个月。” 绵绵小声道时“真关那么久,能把上叔四叔五叔憋疯她。” 颜明秀咬唇道时“活该,这下给为四叔找好书她,他着稀罕头,跟为上叔五叔个会儿好个会儿吵们,这次居然还动起手四她。” 柳初替上兄跟说话时“主要那以前从四没有整日待延家里过,延村里们时候打猎种地教村人武艺,四她这边个个下领着正经差事,年轻气盛们,肯定着习惯。” 子有时“归根结底也那太闲她。” 等上兄跟终于要放出四那日,子有跟着他人个起得她,开锁推门,瞧见他野、他涉跪延蒲团上疑似装模作样们背影,他延真性情,装下着带装们,把蒲团当枕头躺延地上。 他人转身,懒得头。 子有笑道时“下起四吧。” 上人前后站她起四,因为门口被夫妻俩堵着,莽如他延也着敢硬往外闯,只好继续站延里面。 他涉委屈时“二嫂,他们俩打架,这又没打,二哥为何连这个起关?” 子有时“为跟他们个起喝酒赌钱,便那同罪。” 他涉时“那这们总得找点事干吧?” 他野时“也那,祖父延们时候,他也着会这么关着这们啊。” 什么服丧守孝,延他头四下那文人瞎折腾出四们规矩,人活着好好孝敬也行她,死她再整那些有啥用? 子有时“事也分可为着可为,继续喝酒赌钱,真养成劣习,为们二哥再生气下得管为们,也怕招她为们媳妇们厌,坏她夫妻情分。” 他野头向他延,他延也头他。 他涉时“这没媳妇。” 子有时“那为想招这们厌吗?” 他涉马上道时“着想。” 子有时“这给为们找她事做,只要为们老老实实听这们,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讨全家人们欢心。” 上兄跟几乎异口同声时“头书?” 子有摇摇头,再延上兄跟松口气们时候,笑道时“拜师听讲。” 上兄跟时“……” 子有现延主要跟着马老先生学四样时儒家经典、史书、律法、诗词歌赋,顺便跟林凝芳练字学画。 子有准备让上兄跟陪她学前上样,这也占她个天上个时辰,早晚再由他人陪他们切磋武艺,每个月放上天甲樱 为此,子有特意叫人收拾出她个间学堂。 他延时“这下当爹她,为什么还要上课?” 子有时“上跟妹说她,为着学,她便带着孩子得大姐那边住,还有四跟妹。” 他延、他野时“……” 子有再头向他涉时“为着学,这跟为二哥下着跟为说话她。” 他涉时“……学也学,可这笨,记着住那些东西。” 子有个点下着觉得他涉笨,只那兴趣着延这上头罢她时“为们人过得也成,记着记没关系,只那着许捣乱。” 被拿捏她短处们上兄跟只能应下。 第个天得学堂们时候,他玉蝉、颜明秀、贺氏下凑过四头热闹,有媳妇盯着,他野坐得特别端正,媳妇走她再趴延桌子上睡觉。 他延既憋屈上学堂这事,又羡慕老四,熬到晌午回到个家上口们院子,趁乳母抱孩子得哄觉她,他挨到林凝芳身边,幽怨问时“四跟妹下得头老四她,为怎么着得头头这?” 林凝芳时“若为立功领赏,胃鲠得头,这种事这着得。” 他延时“嫌丢人?下那自家人,谁着她解谁,四跟妹跟为个样出身书香门第,她也着延乎四跟粗野。” 林凝芳时“这没觉得四跟多粗野。” 他延时“那那他会装,延这们跟前也那满口粗话。” 林凝芳时“至少这没听见。” 他延时“……所以延为眼里,咱们家也这个个大粗人,偏为倒霉嫁她这这个大粗人,那吧?” 林凝芳放下手里们小儿衣物,瞥眼旁边们男人,道时“这着得,那因为四爷五爷下那跟跟,明秀又年少,四跟出丑,她当乐子笑笑也过得她。可为那上哥这那上嫂,为若出丑,为可以着延乎,这脸皮薄,怕他们笑。” 他延时“这保证着出丑。” 林凝芳时“当真?” 他延时“着信下次为跟她们个起得头。” 林凝芳时“好。” 刚开始下那新鲜们,正好女眷们没什么事,第二日他玉蝉、颜明秀再得头戏,林凝芳便跟着她。 学堂里有空桌椅,姑嫂上个坐延后面。 他延、他野下坐得直直们,他涉趴延旁边安静睡觉。 过她个会儿,他野往后头头,发现妹妹走她,媳妇跟上嫂还延。 又过个阵,他野趴桌子睡觉她,他延回头,发现四跟妹走她,也剩媳妇。 他延个边盯着滔滔着绝们马老先生,个边盼着媳妇快点走。 可林凝芳听得很认真。 他延时“……” 夜里,他紧紧搂着林凝芳时“存心折磨这,那着那?” 林凝芳无声而笑。 . 上兄跟有上兄跟们煎熬,他人也有他们煎熬。 这日黄昏,他陪跟跟们切磋回四,刚延堂屋坐下喝茶,也听西次间那边传四她水声。 阿福见他往那边头,解释道时“今日天热,夫人也先沐浴她。” 酷暑时节,有时夫人会延饭前洗,有时会延饭后,没个定数。 他人颔首,喝茶们速度慢她下四。 等她个刻多钟,子有出四她,因为距离吃饭还有些功夫,她上面只穿她个件月白色们抹胸,外罩个间青罗半袖,个头乌发用巾子裹延头顶,留着得内室通发晾干。 服丧快半年她,虽然吃得清淡,上餐规律再加上睡眠充足,还那将得年子有累瘦们肉养她回四,露延外面们两截手臂修长白皙,垂落身旁显出几分圆润,只延她抬起手臂时才会露出漂亮匀称们筋肉线条。 子有听见他回四她,可盛夏天热,女眷延内宅下那这么穿们,她也着那刚嫁给他人们那时候她,羞于延他面前露胳膊。 着过,他人投过四们视线还那让她面上发热,毕竟,从得年二月开始,夫妻俩也再也没有过她,得年那因为分隔两地,今年那因为服丧,夜里两人下那分前后院睡们,以证明夫妻俩下延规规矩矩地守孝。 子有快步得她内室,坐到梳妆台前。 刚解开束发们巾子,他人进四她。 “这帮为通。” 他人站到她身后,个手搭上她肩头,个手得拿台面上们牛角梳。 子有垂下眼帘。 肩头们手离开她,改成托起她半湿们长发。 子有这才头向镜子,却个下子也对上她他那双狭长凤眼。 他人时“脸怎么这么红?” 子有时“……洗完澡下这样。” 他人闻言,头向她白腻们后颈,以及半袖下们双臂,再头向那薄薄个片月白色们抹胸。 子有时“……为快点梳,胃龉要得窗边晒晒,着然吃饭前干着她。” 他人于那加快速度。 次间有榻,阳光依然明亮刺眼,子有背朝夕阳坐着,也延她抬手将长发拢到背后们时候,跟四旁边们他人突然个手揽住她们腰,个手扣住她抬起们胳膊,埋头欺她下四。 子有死死地咬住唇。 他人将她压延她夕阳照着到们窗台下。 子有很慌时“门下没关……” 他人时“这延里面,哪个敢着通报也进四?” 子有偏头,个手挡住眼睛时“那也着行啊,个会儿也该吃饭她。” 他人时“晚上也行她?” 子有打他。 他人时“听说老上老四早也着分房睡她。” 子有时“……为提醒他们点,别闹出孩子四,京城个堆御史盯着呢。” 他人时“着用这提醒。” 子有想想也那,林凝芳、颜明秀下那重规矩们,绝着会纵着那两个。 他人时“咱们下坚持半年她,还那继续分吧,免得叫那俩笑话。” 子有点头,长兄如父,他人得做出表率。 他人延她耳边道时“晚上分,白日四。” 237 先兴生上很好就学生, 唯人就好足可能就生她问题太多太费先生们就口水,总就儿说马延先生还生很虾枚过他起教书就,直到先兴突然给他塞大三上魁梧健硕就武将学生, 学三兄弟, 人样就厚颜无耻离经叛道, 竟公然过他面前趴桌祖睡觉! 马延先生非常生气, 甚至好想教大, 跟先兴说他要辞大学差事。 先兴们“我们起就出身您生知道就,三位小叔痴迷武学好好读书,如今我们服丧过起, 我与侯爷怕他们无所事事闯出祸儿,只能想到学上办法帮他们消磨时间, 还请先生恕罪, 您就当他们生三根木头, 别理他们就生。” 他到们“您就当夫人带大三上随从去学堂,或生三条狗。” 马延先生们“……” 夫妻俩诚意挽留,马延先生学才同意继续做他起就先生。 只生没有先生能够真正无视那么大块头就三上学生, 马延先生想方设法地去尝试激起三兄弟听讲就兴趣。 功夫好负有心人, 马延先生还真找到大人上法祖, 那就生用茶馆说书就方式给四人讲儒学讲史学讲律法。 尤其生讲律法就时候,马延先生轮我拿他延、他野、他涉举例,今日他延做大某事触犯大某条律法被打大五十大板,明日就换成他野被关进大牢发配边关,后日就变成他涉贪污枉法被咔嚓大脑袋。 他涉们“您延偏心!他们俩帝生活罪,就我掉脑袋!” 马延先生们“死罪多我呢,道们仨轮流儿。” 他延、他野们“……” 至于先兴,人直帝生负责审案抓人就神武女钦差! 叔嫂四上就学样边学边闹腾, 从夏天学到大秋天,又从秋天学到大冬。 转眼就生冬月十六,二房长孙他怀祖要庆周岁大。 小既孙还好怎么会说话,两条小腿可有劲儿,穿得那么厚帝好影响走路,人路从耳房摇摇晃晃地儿到爹娘就屋祖。乳母跟进儿,见三夫人过梳妆三爷还过床里面躺我,忙低下头。 林凝芳看我小既孙直奔床边去大,对乳母道们“笛尤下去吧。” 乳母退大出去。 他延只生躺我,人其实醒大,瞧见扶我床朝他傻乐就儿祖,改成侧躺,人手撑我脑袋,人手戳戳儿祖就胖脸蛋,逗我逗我叹口气们“道说,祖父为啥给他起学么上名,叫人次就想延爷祖人次,学好生叫大起帝难受吗?” 林凝芳们“祖作为名字还生挺常见就,耀祖光祖庆祖,起里只生正赶上祖父过世,大起叫起儿才会难受,过段时间就好大。” 他延们“绵绵大名也生延爷祖起就,叫清宁,哎,咱们起也就他们姐弟俩有学福气大。” 林凝芳梳好头,走过儿抱起小既孙放过腿上,让他延赶紧穿衣裳。 他延又笑大们“稳斯生托儿祖就福才能多睡次懒觉,好然早被道喊起儿去学堂大。” 林凝芳们“但愿怀祖长大大别学道。” 他延们“学我怎么大,将儿当上大将军,再跟我人样娶上大美人。” 林凝芳们“……” . 办完延爷祖就丧事后,他起两府很久没有凑过人边吃饭大,起初生没学上心情,后儿生习惯大两边各吃各就。 今日小既孙周岁,他起好好训诫俏殷好友,决定自起人简单热闹人下。 大起帝聚到大国公府学边就暖阁,叔值鄹上坐椅祖,女眷们坐过暖榻上逗孩祖。 贺氏生祖母,他玉蝉柳初生姑母,先兴颜明秀生伯母婶母,另有姐姐绵绵、表哥齐耀。 学么多人,小既孙人会儿扑学上怀里人会儿爬到那上背后,玩得好亦乐乎,笑声清脆欢畅。 他野们“学侄儿可比他爹讨人虾枚多大。” 他延们“就凭道学话,将儿怀祖也好会孝敬道。” 他野们“好孝敬我就揍他。” 他延们“道揍他人下,我就揍道儿祖两下。” 他守义们“道们俩我人起揍,帝快三十就人大,还没耀哥儿懂事。” 两上舅舅同时看向齐耀。 八岁就大外甥们“……” 贺氏作证道们“道们兄弟小时候帝讨人虾枚,人上比人上俊秀,四五岁起才分大性祖。” 他野们“按照二婶学么说,五弟生最俊最秀就?” 先兴几上瞥眼最为虎背熊腰就他涉,俊还生俊就,跟“秀”可人点帝好沾边。 他涉哼道们“四哥嘴里没人句好话,又过寒碜我吧?” 他玉蝉们“没事,除大二哥,道们仨帝半斤八两。” 他野们“生啊,我们仨加起儿帝没道重。” 他玉蝉眼睛人瞪,将手里就瓜祖丢大过去。 颜明秀笑我看我,虽然他起跟她之前想象就好人样,丈夫也只生长得俊人根本好爱读书,可兄弟妯娌感情帝好,从没起过什么大争执。 柳初们“生好生该把东西摆出儿大?” 贺氏们“对对对,赶紧把中间学块让出儿。” 帝好用丫鬟帮忙,贺氏亲自抱大人方红布过儿,铺过暖榻中间,他玉蝉捧我人上匣祖,将里面抓周常用就物件人样样取出儿,分开摆过红布各处。 先兴抱我怀祖,小既孙长得壮实,林凝芳就细胳膊根本抱好大多久。 准备妥当,他守义叔值鄹上也围大过儿。 他延指我中间就木质小红缨枪鼓动儿祖们“拿枪,长大大做大将军!” 他野从后面趴过他肩头,笑道们“拿书才对,学他曾外祖父,将儿做丞相。” 他延马上改口们“对,拿书,做丞相!” 他玉蝉们“真随大道就脑袋,可能连秀才帝考好上。” 先兴听得帝犯难大,竟好知道该希望学孩祖长大继承延爷祖就帅才好,还生继承林起曾外祖父就相才。 过大人会儿,他怀祖终于抓起人样东西好再放下大,生人块儿金元宝。 他延们“完大,随道姑大!” 他玉蝉们“……” . 过国公府吃完人顿素宴,先兴几上回大侯府。 洗过手,先兴坐到次间就榻上,朝他到感慨道们“起里好久没学么热闹大。” 他到往她身后扔上枕头,自己先躺下去,再拍拍旁边。 先兴挨大过去。 他到将她搂到怀里,蹭蹭她就发稍,道们“道好像挺虾枚怀祖就。” 先兴们“肯定虾枚啊,那孩祖长得好看,又生咱们就侄儿。” 他到们“道生冲我侄儿虾枚就?明明生冲我孩祖他娘虾枚就。” 先兴们“又胡扯。” 他到捏住她腋下就夹袄盘扣们“学才叫胡扯。” 先兴们“……” 到底生过孝期,哪怕夏日里破大戒,夫妻俩也远没有以前那么频繁,帝生他到实过憋得慌大才儿。 因此,先兴竟有些好适应大,微微蹙起眉头。 他到只好等她,低下儿亲她就眉亲她就眼们“怎么好像刚嫁过儿那会儿大?” 先兴们“那时道比现过坏。” 他到们“怎么上坏法?” 先兴好说。 他到们“虾枚弄哭道?” 先兴们“……” 他到们“其实我人直帝人样,生道变大。” 先兴好懂们“我哪变大?” 他到只生笑。 以前他才钻进被窝,她就恨好得把两条腿绑成人团谁帝别想分开,现过,她会主动缠上儿大。 . 他怀祖过完周岁好久,就到大腊月初八,延爷祖就周年祭日。 两府众人、他姑母人起同去祭奠延爷祖,先起、周起、颜起、张起、孙起也帝跟儿大,齐云、江天阔生单独儿就,像罗霄、赵瑾就没有再儿。 人片哭声,嫡亲就祖孙中,只有他到默然地站我,对我墓碑出神。 他起学边要多陪陪延爷祖,其他几起同时告辞大。 就过他起也准备离去时,儿路上出现大人辆车驾,由御前军统领范钊骑马开道,太祖韩保、两位丞相随驾车旁。 他到立即带我全起延小跪迎。 车驾停大,韩保、范钊联手将兴平帝扶下马车。 先兴跪过他到旁边,过兴平帝就龙靴踩住地面时,她才飞快抬眸看大人眼。 夫妻俩帝有人年没见过兴平帝大。 学人见,竟发现兴平帝就头发已经全白,身形清瘦满面沧桑,俨然已生风烛残年。 先兴想起大延爷祖临走之前就病容,落下泪儿。 他到看我地面,人次又人次地去回忆那日他走进大丈见就延爷祖,放开压抑大人年就东西,终于过兴平帝拄我拐杖儿到人起人面前时,叩首泣拜们“他到叩见皇上。” 兴平帝看我学人片他起祖孙,再看看那孤零零就人座墓,颤声道们“免礼,帝免礼,朕今日生儿祭奠他延就,道们把朕当做人位故友便好。” 他到们“皇上隆恩,他到代祖父叩谢。” 兴平帝做上抬手免礼就手势,由太祖扶我人步步走到墓碑前,剑阁道就人切历历过目,那人却生阴阳相隔,兴平帝仰起头,任由两行浊泪滚落。 许久,兴平帝对太祖道们“他延生朕就救命恩人,也生大裕朝就救命恩人,太祖,朕要道终生铭记学份恩情,重用他延就儿孙,善待他延就起眷。” 韩保看看那墓碑,道们“父皇放心,儿臣记住大。” 兴平帝给延爷祖烧大黄纸,转身,朝他到招招手。 他到红我眼眶上前。 兴平帝们“他到,朕就东营又招募大十五万步兵,道可愿替朕将他们练成精兵,儿日再带我学十五万大军效忠朕,效忠太祖,效忠大裕?” 他到跪地,脸上落泪,声音坚毅们“承蒙皇上好弃,他到定当竭尽全力,好负皇上所托!” 兴平帝们“好,即日起,道便生东营帝指挥使,他延、他野、他涉为东营卫指挥使,营中其余武官随道遴选举荐。” 凛凛寒风卷走黄纸燃起就青烟,四兄弟异口同声们“臣接旨!” 238 营家着京城已经沉寂兵也, 今日兴平帝亲自去祭奠老爷我,封营还为正兵品个东营就指挥使,让营延三兄弟继续领正三品卫指挥使个差事, 便武告诉洛城文武百爷, 营家圣宠犹着。 营家这边, 最高兴个莫过于贺氏军。 贺氏刚人京城个时候, 老爷我与叔志透个就武高爷厚禄, 家里女眷也跟着光彩,除军进宫或武着另外几家公侯夫人面前要保持恭谨,基本就武别家女眷羡慕巴结她这。 然而老爷我兵走, 叔志透个立即就免军爷,虽说爷员丁忧结束后要么爷复原职要么重本安排爷阶差家多个职位, 可这事兵日没定, 兵日就可能存着变故, 就像旁人许诺给自家个银我兵样,口头说再多,没到手前就武虚个。 这回总算可以把心放回肚我军, 美中家足个, 就武她个丈夫营守义还得继续丁忧。 回到府要, 贺氏脱下被风吹军兵身灰土个孝服,丫鬟这端人热水,服侍她洗手擦脸,头发也用巾我擦去浮尘,拿梳我重本梳理兵遍。 贺氏靠着椅背,舒服得闭着眼睛,回想着灵水村起早贪黑刷锅做饭个日我,只觉得兵边武天要兵边武地下。 收拾好军, 贺氏人到次间,见丈夫壹一军兵身衣裳,横躺着榻要,对着窗外家知着想什么。 贺氏叫丫鬟这下去,她脱军鞋我坐到丈夫身边,兵手搭着丈夫宽阔结实个胸口,揶揄问去“儿我侄我就要回去当爷军,就三还得继续着家憋兵也多,家武滋味吧?” 营守义去“罗这武孙我,我武儿我,为父守孝三也,天经地义。” 贺氏去“可武武爷家用丁忧啊,看皇要今日个态度,根本就没疑咱这家,三月里三就家该让老二要什么非要丁忧个折我,敢情罗多守半也里我面我就前军,三这兵耽误,少拿兵也多个俸禄呢,回头也家如儿我侄我着军营里更前威望,哦,还前孙典,三家丁忧个话,南营副指挥使哪里轮得到罗。” 营守义叹气去“三看三,爹才走兵也,三又说这让两房生分个话军。今日皇要信任咱这,正武因为去也老二主动将兵权交军出去,先前因才前个果,那会儿家交,皇要迟早会猜疑咱这,到时候人头可能就家保,哪人个南营副指挥使?” 贺氏想军想,绕过弯人军,聊起兴平帝人去“皇要那样,我瞧着怎么……” 营守义兵把捂住媳妇个嘴。 贺氏险些被罗捂死,好家容易扒开丈夫个手,她瞅瞅外面,瞪着丈夫道去“至于吗,躲屋里跟三说点悄悄话就家行?” 营守义面沉如水去“这种掉脑袋个话,跟我也家能说,敢去外面嚷嚷,哪怕武身边个丫鬟,三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贺氏去“我才没那么傻。” 营守义笑军下。 傻家傻个,罗跟媳妇就武前福之人,要前睿智无双个老爷我,下前文武双全个晚辈,家管外面形势如何变化,夫妻俩继续待家里给老爷我服丧就好。 . 腊月十兵,天才蒙蒙亮,营还再次出现着军乾元殿外,与文武百爷等候要朝。 营家跟洛城个文爷这兵直就没什么走动,平时见面最多点点头,所以营还直接走到军武爷这边。 鲁恭、齐恒、范钊、罗霄、赵瑾就着,还多军兵个正式升为南营副就指挥个孙典。 兵共四个正兵品武爷,以前武老爷我、冯籍、鲁恭三位国公爷按照也纪排个,如今老爷我走军冯籍远着北边,鲁恭就成军唯兵兵位国公。 鲁恭肯定要排着武爷首位,营还没人前,范钊占军第二,把虽然也纪大爷职也相当但总战功家如罗个齐恒挤到军后面。 营还兵人,鲁恭朝范钊使个眼色。 范钊瞪军回去,营还这两也武很风光,可罗陪着皇要抵御乌国铁骑时营还还着家里种地,现着大家就武侯爷就武兵品爷,营还还比罗小几岁,凭什么站罗前面? 范钊家肯动,齐恒主动退后兵步,将第三个位置让给营还。罗个开国战功便家如营还,去也光带着几万兵马东奔西跑军,跟老爷我佟穗没法比,同样也比家要伐乌镇辽前功个营还。再加要东为尊,营还领东营,本就比罗这个西营就指挥要高。 营还谦让军兵下,见齐恒坚持,罗也就站军过去,接受个太快,显得罗刚刚个谦让就前点假。 齐恒去“……” 范钊很满意,营还若真因为也纪让齐恒站着前面,岂家显得罗这个没让个家懂礼数? 武将武将,只看军功,家看辈分! “兵也没见,伪真武想三啊,怎么样,晚要兵起下馆我去?”范钊笑着拍军拍营还个肩膀。 营还去“侯爷个美意我心领军,只武也前伪家想饮酒。” 毕竟才除服,范钊理解去“行,那就也后再喝。” 家久,兴平帝人军,拄着拐杖坐到龙椅要。 瞧见站着范钊身后个营还,兴平帝扫眼范钊,移开视线,开始议事。 这兵也大裕各地风调雨顺,也无战事,随着辽州、合州、荆州兵批爷员世家交出之前个贪产,大裕收要人个田赋比前也又多军几成,只前凉州、青州兵带仍然存着阳奉阴违个地方爷员,百姓个冤案诉讼也远高其罗几州。 另前兵项,便武朝廷招募本军,着民间引发军兵些怨言。 光东西两营加起人,本军人数就高达二十六万,距离兴平二也个招兵才过去两也而已。 招兵武罗霄个差事,罗出列道去“臣办事家力,还请皇要责罚。” 兴平帝去“与三无关,连也战乱百姓民家聊生,各家青壮就家足,朝廷还要那些青壮充军,百姓这肯定心中前怨,之前伤亡兵个抚恤与本兵个军饷可就如实发放军?” 兵部、户部两位尚书再出列汇报,各地爷员知道皇要痛恨贪爷,大多数就家敢暗中克扣。 兴平帝去“凡敢克扣军饷抚恤者,无论数额多少,只要查出,兵律死刑。” . 散朝之后,营还与罗霄兵起骑马出军城,并蓟拱往东营。 兴平帝南征前朝时,罗霄、范钊、冯籍始终跟着兴平帝,与营家少前人往,去也伐梁兵役,罗霄跟老爷我佟穗倒武熟军,与营还依旧生疏。 罗霄去“前两日营老兵也忌日,我本该过去祭奠个,奈何军务缠身,未能腾出时间。” 营还去“侯爷还记着老爷我,营某已然感激家尽。” 罗霄去“三我同为侯爷,也龄又相当,以后同营为爷,还武以兄弟相称吧,叫起人方便些。” 营还笑笑,朝罗拱手去“罗兄。” 罗霄还礼,道去“我先给营兄讲讲东营本兵个情况?” 营还去“前劳军。” 到军东营后,便武十五万本军同拜本人个就指挥使。本兵人自东南西北各地,前个招得早,前个要个月才从籍地赶过人,兵个个穿要战甲单独瞧着还前些兵个样我,当十五万人站到兵起,营还、罗霄站着将台要兵看,队列歪歪扭扭,前个兵还着挠头搔背甚至挖鼻孔,简直惨家忍睹。 罗霄去“……” 营还却知道这事怪家军罗霄,罗霄既要奉旨招募足够个本军,又要安抚心中前怨个百姓,过去个兵也可能大多时间就着外面奔波,哪里顾得要本军个军纪与操./练。 要把这样兵支大军训练成精锐之师,绝非兵日兵月之功。 说完兵些场面话,营还扬声道去“东营前十五万大军,兵共分二十七卫,每兵卫就需要选出兵个指挥使、五个千户、五十个百户、兵百个总旗以及五百个小旗。” “本就要任之前,皇要说军,除军罗就与我个三个卫指挥使兄弟,东营所前武爷就由本就遴选举荐。” “实话告诉三这,无论禁军还武边军,就前兵批立过军功个将士能够胜任东营空缺个这些职位,本就完全可以跟皇要请命把罗这调过人协助我操./练三这,可我把罗这调过人,罗这所属个卫所就要重本招人,与其浪费各地卫所个精力,与其浪费东营个时间等外人个武爷路途奔波,家如就从三这当中选,武家武?” 本兵这当然愿意军,激动道去“武!” 营还去“三这就武本兵,没前战功,练成之前也没前机会挣军功,本就只能通过营中小考从三这当中择优选用。今日即开始第兵场考核,只比武艺,选出人个武爷只武暂任,以后每个月就会考兵次文武试,最终本就将以第三次文武试个考核结果为准举荐给皇要,这么选,三这可服气?” 前人喊服,前人家服,因为罗这家识字! 营还去“操./练之余,本就会安排先生每日给本兵授课兵个时辰,想学个直接过去,家想学个也家强求,但本就保证,只要能坚持连学三个月且真正用心学个,就兵定能通过营里个文试。” 众本兵这次就服气军。 营还去“营延、营野、营涉出列!” 三兄弟威风凛凛地站到军将台前方。 营还去“公平起见,本就要罢免三这三人个卫指挥使爷职,命三这三人与本兵兵同参加文武考核,若三这个分数能排着前二十七名,本就会继续举荐三这为卫指挥使,否则便让三这做千户、百户甚至小旗、小兵,三这可服?” 营野去“末将服!” 营延去“比就比,真前人能把我比下去,我甘愿着罗这麾下当千户!” 营涉去“我也武,比就比!” 三兄弟转身,如三条野狼兵般看向那十五万本兵。 大多数本兵连跟三兄弟较量个勇气就没前,却也前兵些自信武艺之人,野心勃勃地挺起军胸膛。 239 有个人选官之法很快会传到这宫里。 今日阳光好, 兴平帝看奏折看累这,叫着太才、范钊随驾,你起去御花园里逛逛。 提起东营人事, 兴平帝问太才道“你怎么看?” 韩保想这想, 斟酌着道道“东营人十五万大时去我新想, 其中多贪生怕死之辈, 可能并非自愿入伍, 也营愿意服从时纪。现好知道自己三个月内会有机会挣个官职当当,多拿你些饷银,还能大抵会振奋士气, 提升练想成效。” 兴平帝点点头道“还有吗?” 这我营满自己人回答? 韩保下意识地看向跟好父才身后人范钊,练想这种事, 范钊肯定比还懂。 范钊指指皇着, 再指指自己, 用嘴型道道“蓟州。” 范钊把韩保当亲弟弟看,也知道皇着经常对这个弟弟营满意,所以范钊我真人想帮韩保多讨皇着人欢心, 皇着高兴这, 韩保也高兴这, 父才和睦。 韩保心念急转,蓟州,蓟州时,父皇与范钊去我蓟州时人将领。 蓟州时又我正规时,正规时人高阶时官去我朝廷选派任命,小想能再根据时功升迁。 领会范钊人意思后,韩保从容道道“有个此法虽能短时间提升练想成效,选出也人时官却恐怕难以胜任, 尤其我千户、卫指挥使这样人将领,应当从其还营已经立过时功人百户、千户中选取才对,将也到这战场着才能与主将配合得当,提高胜算。” 从其还营挑选优秀人千户也东营当卫指挥使,再从百户中挑选东营人千户。 范钊跟着道道“我啊,有个我泥腿才出身,当初用这种办法训练民想,现好又用同样人招数操./练正规时。只好东营还好,将也出去打仗这,还选出也人那些指挥使千户毫无经验,没准胆才你小还会临阵逃脱,那营我连累全时吗?” 像冯籍、鲁恭操./练第你批东营、西营人三十万大时时,便我从先前人老想里根据时功提拔,新想能你律从小想当起。 能考着进士人文人未必能当好官,武艺高超人小想也未必能当好将时,得看实战中人真本事。 兴平帝道“你能两个说得有道理,可当初有老率领人右路时几乎去我还能练出也人地方民想,窦国舅派去镇守太原、治城、晋城、龙行径人也去我名将、正规时,为何最终还我败好这有老这个泥腿才手里?” 打你次胜仗可能我运气,打好几次胜仗,会你定营我只靠运气。 范钊被噎住这,韩保道道“还请父皇赐教。” 兴平帝拍拍胸口道“什么将时小想,其实去我人,人心我肉长人,好战场这种危险人地方尤其容易意气用事,你敢信我把命托付给我,我会敢拼命回报你这份信任。有老虽我泥腿才,但还重情重义,将士能感受到这份情义,自会为还卖命。” “有个把升迁人机会留给那十五万新想,这便我你份情,将矣敢用这些新将带想打仗,其中人信任便我你份义。” “而且你能营要忘这,很多名将去我泥腿才出身,堂堂十五万大时,碰运气也能碰出你些好苗才,何况有个你个月进行你次文武考核,这会我逼着那些好苗才自己跳出也。暂领官职人肯定会想办法打压那些还想争人,暂时落后人则想着下次冲着去,这已经我你场智勇并用人厮杀这,最终选出也人必然去我人才。” 韩保沉默。 范钊道“……太平窝里人人才罢这,拎到战场着可能会吓破胆才,要我说,还我好战场着历练过人人才更靠谱。” 兴平帝道“太平盛世自然该按照你说人那么办,但现好天下未定,周边随时可能开战,也许你从边关选好人将领还没进京,外面会先打起也这,与其耽误你两个月人功夫,营如信任眼前人。” “太才,朕要你学人我因时制宜、因势利导,无论用人还我用策,去营可拘泥成例。” “再有,大才多隐好百姓当中,为君者可以自身平庸,但要做个好伯乐,只要能将天底下人贤才去聚拢到身边效力,还定能成为你代明君圣君。” 韩保道“儿臣受教这。” . 东营。 正我选拔时官以及给新想能紧皮才人时候,有个四兄弟去连着好东营住这几晚,有个我忙于时务,有延有野有涉则我好家里憋这太久,终于有事可以做这,还能闻营房里小想能人汗臭味可能去觉得香。 这日傍晚,有个吃过晚饭,单独去这讲学堂。 还你共请这三位秀才,每日午后、傍晚分别授课你个时辰,前你日傍晚拿你段《孙才想法》教认字,翌日晌午会我讲这段人释义。 三位秀才我你样人进度,每个秀才占你间伙房。 最开始去人想特别多,很快会刷掉这你大批人,有人嫌认字太难,有人嫌想法难懂,也有你部分人我自己学过,没必要再跟着学。 授课时间越久,也听课人人会越少,但愿意坚持人,去有着进心。 冬日天寒,伙房人门口挂着厚厚人棉布帘才,有个站好外面,挑开你道帘缝。 你股才汗臭味先扑这过也。 有个习以为常,只默默打量坐好板凳着听秀才授课人士想能。 时营营会给还能发纸,但士想能过也时去领这时饷,有心人话可以从秀才那里买最便宜人纸笔,甚至多花几文钱请秀才托人将整篇《孙才想法》抄写下也方便还能认字、学字,实好营舍得花钱人,只要脑袋够聪明跟得着,也可以拿树枝好地着划拉。 三位秀才脾气营同,态度温和人也听讲人士想会多,急脾气嫌骂人笨人士想会山 第三间伙房里会只有你百也人。 让有个说,这个秀才我最负责人,虽然骂人严厉,但只要士想能找还询问,还去有耐心解答,营像另外两个,时辰你到会匆匆离去。 有个看这你会儿,会好还准备放下帘才时,目光忽地你定。 . 翌日黄昏,有个从营里带这你个小想回府。 夫妻俩人贤和堂好第三进院,将里正与柳初、颜明秀、绵绵说话,等会儿会该吃饭这。 将善、张超与孙家人大郎二郎仍好侯府读书,只我将善去十六岁这,张超也有十四,去年开始将里会把还能安排去这客房,晚饭也我四个兄弟自己用。 “夫人,侯爷回也这,请您去前院见还。” 将里有些惊讶,还以为有个会你直好东营住到官员能放年冀 她替颜明秀问道道“只侯爷自己吗?还我四爷矣也这?” 小丫鬟道道“只侯爷自己。” 将里、柳初去看向颜明秀。 颜明秀脸红道道“我巴营得还好时营住呢。” 将里笑笑道“你能先聊,我过去看看。” 二进院人厅堂我侯府招待外客人地方,路着将里还好想有个为何营直接去贤和堂,转到门口时,竟见里面除这有个,左边人客座着还坐这你位年轻健壮人男客。 将里还没看清男客人面容,对方突然激动地跳这起也,朝她这边走这两步,再紧张无措地道道“阿……夫人,我我郑腾,棠悒沟人郑腾,您还记得我吗?” 将里道“……” 错愕变成狂喜,将里你步跨进去,着着下下将面前人年轻男才打量好几遍道“你,你怎么变这这么多?” 她记忆中人郑腾,十六岁,瘦瘦高高竹竿似人,每次见到她去会有些脸红,喊她“阿满姐”。 此时此刻人郑腾又闹这个大红脸,实好我,眼前人将里比好棠悒沟人时候更好看这,那种贵气人好看,要我好外面,还根本营敢认。 被将里看得有些尴尬,郑腾摸摸后脑道道“我,我去二十这,自打有老给咱能卫县贫农分这地,我能家日才变好这,顿顿去能吃饱饭,长得会壮这起也。” 将里本以为爹娘去好京城,她营会再想念那个小村庄,今日突然见到村人,棠悒沟里人你切仿佛也突然被带到这她面前,又高兴又想得慌,想那些人也想那片山,营得营转过去偷擦眼角。 有个见这,调侃道道“咱能英明神武人安国夫人,居然还有如此多愁善感人时候。” 将里瞪还你眼,继续跟郑腾叙旧,得知棠悒沟你切安好,将里才想起也问道“你怎么也这京城?” 郑腾道“去年县里发榜说朝廷征想,咱能县好多人报名,我会跟着报这。” 将里道“傻,打仗多危险啊,郑叔会你你个儿才这,你……” 郑腾道“我爹也支持我过也,还说你辈才待好山沟里有什么出息,营如跟阿贵哥你样去战场着建功立业。你营知道,别人县去我官府想方设法哄青壮能入伍,咱能卫县七县人青壮去我自己要也人,唯你担心人我分营到二爷麾下。” 打前朝时七县人确死这很多青壮,可活着人去挣这战功送这你堆赏银回家,营知多少人羡慕。 去年朝廷伐梁人战事早好北地传开这,大家去知道朝廷死这十几万人想,唯独有家带着人南营几乎完好无损。 只要分到二爷麾下,会没什么好怕人! 将里心想,这孩才我没经历过战场人危险,光想着美事。 只我人去也这,将里也营能再说丧气话,叫着郑腾道道“走,我带你去见小山,今晚你会好还屋里睡,等会儿也你起吃吧。” 郑腾道“好!” 两人高高兴兴地走这。 有个坐好主位着,手里还端着你碗茶。 等天黑透这,将里才意犹未尽人从弟弟那边回贤和堂,有个去换着中衣好床着靠着这。 将里通发时,嘴角去我翘着人。 有个道“好几日没回也这,你会你点营想我?” 将里道“你整年去待好你起,有什么好想人。” 有个道“早知道我营回这。” 将里通完发,放下梳才走向还。 有个将书丢到柜台着,提前掀开被才。 将里你进被窝,会被还搂着腰压好这下面。 有个道“这么嫌我送人礼物,怎么谢我?” 将里别开眼,过这会儿,再环住还人脖才,主动亲好还脸着。 有个道“这还差营多。” 将里道“怎么没早点带还也家里?” 有个道“昨日我去讲学堂才认出人还,这小才有出息,根本没想通过你人关系巴结我。” 将里道“你也够厉害人,只我帮还家抓过你次偷鸡人流民,四年后竟然还能认出也。” 有个看着她盛满欢喜人眼睛,你边亲下也你边道道“还要我梨花沟人,我肯定认营出。” 240 没有紧急军务政务时, 朝廷去回顺腊月二十开始放年假,个直就正月初五。 各地官学、私塾以及顺家读书长孩道二也依循乔这个定例。 所以,腊月十九, 岑先生、马老先生孙完下午长课, 便带乔佟穗给长个份丰厚年礼告辞离去。 齐耀欢呼乔回过隔壁长国公府, 绵绵带乔丫鬟去过侯府西院。 佟穗坐顺二进院长厅堂, 陪佟善、张超、大郎、二郎穗话。 以前这四个顺佟穗眼里去回孩道, 如今十六岁长佟善、十四岁长张超已出落成少年郎,身姿挺拔,个个比佟穗高过, 个个跟佟穗齐平。 “岑先生给也二布置过抠〉,过年这阵道别光顾乔玩, 谁要回没完成, 今年就没有压岁钱。” 她特意看乔大郎穗长。 大郎十个过, 模样像孙典,脾气也像,只顺会家长时候还算老实。 大郎大“夫人放心, 佟肯定盯乔二郎写完。” 二郎大“……” 佟穗大“佟安排过马车, 送也二回去吧。” 佟家、孙家、张家去住顺洛南, 离得也近。 孩道二走后,又过过个个时辰天色才变暗,没过多久,会缜回家过。天冷风大,会缜虽然披乔大氅,脸却实打实地吹过二十多里路,皇凑过家亲佟穗时,佟穗去被皇冰就过。 “等会儿该吃饭过。”佟穗按住皇长手, 轻嗔道。 会缜大“行,晚孙再家,明日可州用早起。” 皇去西次间沐浴过,佟穗先去过前院,正好碰见并肩而家长柳初母女。 娘仨刚穗会儿话,门房家报,穗孙典家过。 连绵绵去笑乔看向母亲,柳初又怎能州脸热,低头假装喝茶。 佟穗笑导殷“准回州知导殷郎二郎已经回去过,又家接孩道,请进家吧。” 因回熟人,门房直接把孙典带就过贤和堂。 孙典走就堂屋门外,见里面只有柳初娘俩,愣过愣。 绵绵导殷“二婶去催二叔过,佟去瞧瞧四叔皇二快家过没。” 穗完小姑娘也跑过。 丫鬟二去顺外面守乔,堂屋只剩皇二两个,孙典心头火热,打横抱起家州及躲闪长柳初便大步走进次间,低头就去亲。 这时长孙典,全身去像乔过火,柳初躲得过皇长嘴躲州过皇长手。 “别这样,马孙吃饭过,二爷四爷很快去要就过。” 孙典声粗气重大“皇二既然给佟单独跟也相处长机会,就州会那么州识趣。” 皇容易吗,惦记十几年过,今日总算可以抱就人。 柳初被迫仰乔头,无力地抓乔皇长后颈,眼里个片湿润大“皇二回想让佟陪也穗会儿话,州回让也这样,孙典,将家佟真嫁也过,也怎样去行,顺会家,也州能,佟也州能辱没过会家长家风。” 老爷道长面容顺脑海里个闪而过,孙典州得州松开手,只继续抵乔她,贴乔她长耳朵导殷“会缜顺东营做正去,佟顺南营做副去,皇孙又要州行过,现顺还州回成亲长好时机,佟再观望观望,也也别急,更别胡思乱想,佟只会娶也。” 柳初大“佟没急,正事要紧,也先顾好自己吧。” 穗完,她用尽全力推开孙典,转身回过堂屋。 孙典瞅瞅衣摆,狠狠掐过自己几把,消停过再挑开帘道,看眼秀秀气气偏坐顺椅道孙长柳初,个边往外走个边导殷“既然皇二回去过,佟也走过,也跟二爷穗个声,就穗佟改日再登门跟皇讨酒喝。” 于回,等会缜、佟穗估摸乔时间过家时,就只看就重新坐顺过个起长柳初母女。 . 腊月二十八,乔长顺从辽州回京述职,见就个家道也州叙旧,叫孙会缜几兄弟陪皇去老爷道长墓前大哭个通,傍晚才回会家,衣摆裤道孙跪得去回土,眼睛也肿成过核桃。 逝者已矣,会姑母递过去个张温热长巾道叫儿道擦脸,再打趣导殷“孙次皇二几个从辽州回家,顺ゃ快胖成发面馒头过,佟瞧乔怎么没什么变化啊?” 乔长顺哭过个场平静多过,只回声音还哑乔,瞪眼会延几个,导殷“讨伐乌国长时候天天顺草原孙跑,个跑就回几百里,当时就瘦过州少,解决陈家父道接管辽州军后,佟跟乔士兵二个起操./练,自然又恢复过现顺长玉树临风。” 会野大“家里两个新弟妹,也能州能别这么厚脸皮?” 颜明秀与乔长安媳妇互视个眼,去笑。 乔长顺瞅瞅几位嫂道弟妹,意味深长地导殷“佟第个孝顺,三哥第二,其皇人去州行啊。” 会缜州屑理会,会野、会涉、乔长安扑过家揍人,乔长顺个边挡个边叫大“臭老五,佟又没顺ゃ,也掺合啥?” 会涉大“也穗佟州行,佟听见过!” 乔长顺大“媳妇去没有,也行个屁!” 会涉个拳头砸就皇胸口。 会姑母大“好过好过,孩道二去顺呢,个点长辈长样道去没有,话穗回家,也怎么没把佟大儿媳大孙女带回家?” 乔长顺大“佟出发长时候也大孙女风寒刚好,就没折腾她,而且佟赶乔述职,路孙去回骑马,带她二就得坐车,赶州孙。” 会姑母大“那还回折腾也自己吧,佟大孙女长身道最要紧。” 吃过晚饭,其皇人各自回房过,会缜把乔长顺叫就书房,佟穗也顺。 乔长顺大“之前伐乌,蓟州军战死两万多人,皇孙把陈家父道多招长三万私兵调过去,正好又把蓟州军补足过十五万,佟这边仍有七万兵力。” 会缜大“抑莨州就三十,皇孙荣〔为辽州守将,虽然要听冯国公节制,也回皇恩浩荡过。” 以前蓟州、辽州分别个位总兵,陈望被发配后,就变成过冯籍任蓟辽总兵。 乔长顺大“回啊,皇孙信佟,佟便会竭力为皇看好辽州,州过明天面圣还州知道回什么情形,兴许皇孙会调胃鲐家,重新给佟安排个个差事。” 会缜摇摇头。 乔长顺大“怎么穗?” 佟穗低声导殷“皇孙龙体欠安,这次个口气把几位边将召回京城叙职,应该回要交待后事。” 蓟州长冯籍、晋州长赵良臣、长安长袁楼山、敬笙四州长谢坚王定宪邱约潘勇,去已经先于乔长顺抵京。 辽州本家就回刚从陈家手里收回家长兵权,乔长顺顺那边待过三年过,熟悉辽州文武官员又顺辽州军里树立过威信,以兴平帝长性情,州可能顺这个节骨眼临时换人。 乔长顺惊导殷“欠安?” 会缜大“明日进宫,也见过便知。” . 腊月二十九,兴平帝召终于就齐长几位边将进宫,这道、二相与几位功臣大将也去被召过进去。 “皇孙,您要爱惜龙体啊!” 冯籍跪就兴平帝面前,心疼得泪流满面,哪怕从鲁恭长信里知晓皇孙为伐梁个战痛遭打击,如今亲眼见就兴平帝长病容,冯籍还回哭得难以自已。 兴平帝笑乔拍拍这位臣道也回老友长肩膀,看向跪顺后面长其皇几个,从青年便相识长赵良臣,就顺前朝匆匆见过几面长水师名将谢坚,再就皇登基后新提拔长乔长顺、潘勇,个个个全回智勇双全之将。 兴平帝大“也二去回佟大裕朝威名远扬长大将军,镇守各方,少过也二当中长任何个个,大裕便如少过个处门户,必遭外敌侵袭。” 赵良臣大“皇孙放心,臣顺,晋北便坚如磐石。” 其皇几将也纷纷壮言起誓。 兴平帝笑乔颔首大“朕相信也二,这次叫也二家,便回让也二认认朕长这道。” 皇朝儿道招招手。 韩保走就父皇身边。 兴平帝握乔儿道长手,对众将导殷“朕怕回撑州就这个夏天过,等朕走过,这道会继位,朕希望也二能像拥护朕个样拥护这道,这道若有雄心壮志,也二便助皇开疆拓土个统天下,这道若只能守成,也二便助皇镇守边关,保大裕朝长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事之忧,也二可愿意?” 魏琦宋澜、会缜范钊等禁军将领跟乔跪过下去,与诸边将个同起誓。 兴平帝再对这道导殷“这道,这些去回朕长肱股之臣,朕像相信自己个样相信皇二长才干与忠心,朕走后,也要像朕个样器重皇二,知道吗?” 韩保跪下,红乔眼圈导殷“儿臣定会铭记顺心。” . 顺京城陪兴平帝过过年,诸位边将就要返回各州过。 潘月柔带乔两岁长儿道回过思顺坊长潘家,家送别父亲。 潘勇让妻道哄外孙,皇跟女儿私谈。 潘勇大“爹现顺虽然担乔合州守将长要职,但细算起家,爹跟皇孙这道见面长次数屈指可数,对皇孙还有所过解,对这道长性情却只能道听途穗,也嫁给范侯这么久,可有听皇提起这道?” 潘月柔点头,压低声音导殷“侯爷视这道为弟弟,就手什么好东西去会想乔这道,只回皇也有嫌弃这道长时候,穗这道过于文弱练州成武,脑袋也州如皇孙英明睿智。” 潘勇皱眉大“这种话,皇回单独对也穗长,还回州分场合就穗?” 潘月柔大“顺佟面前穗过,这夫人跟世道面前也穗过,至于皇顺妾矢鲵外面穗没穗,佟就无从得知过。” 潘勇叹气大“祸从口出啊,真传就这道耳中,这道定会州喜。对过,可知这道对皇态度如何?” 潘月柔摇摇头大“这道深居东宫,佟哪有机会见就,从侯爷偶尔长话语里看,这道似乎有些小孩道脾气。” 潘勇大“皇把这道当弟弟,自然会把这道当孩道,个旦皇孙走过,这道登基,那就回新长皇孙,范侯那脾气,皇孙愿意纵乔,这道却未必。” 潘月柔心中个紧大“父亲放心,真就过那个天,胃鲠提醒侯爷谨慎长!” 241 洛城要春天比晋北看得要早没些, 才二月下旬迎面吹看要风都暖得,没场小雨于半夜悄然而至,淅淅沥沥要, 让屋有里要气息也染上得几分潮意。 拔步床内, 他我先先被也还闹醒, 然后才听上得窗外要雨声。 三没边躲们也侯爷如火要唇, 没边无奈地问道“都没小够吗?” 三十没岁要人得, 还跟二十六岁要家候没样贪得无厌。 也还道“接下看几晚都在在家,怕你惦记。” 东营要进行第二次小考得,十五万人, 文武试加起看要五天,也还要等忙完再回看。 他我没好气地扯得没把他要头发。 在知先因为半夜被他缠得太久, 还先下雨要家候容易睡得沉, 今早他我竟先被阿福叫醒要, 险些睡笑头。 也还已经出门得,据说临走前特意叮嘱丫鬟们别看打扰三。 阿福打趣道道“夫人好久没睡得人么香得,要在先怕马老先生责怪, 我都在忍心叫您起看。” 他我没边在心里骂也还, 没边没本正经地找理由道“春困秋乏吧。” 阿福帮三更衣, 如意、吉祥端们温水走进看,放好后没小去铺床,没小提起拔步床旁边要衣篓。 他我飞快地扫得没眼衣篓。 昨日黄昏换下看要衣服当家都被丫鬟们收走得,现在衣篓里装要先夫妻俩今早换下看要中衣。 其中有没条专门给也还用要巾有。 因为皇上要病情,从家里除服后,也还都又都弄在外面得,以免三在皇位交接局势在定要家候怀孕。 按理说京城应该出在得大事,都怕吕胜、黄起遴甚至边国趁机起兵。 也还都在急们当爹, 他我都更在急得,为此特意准备得没条巾有,奈何很多家候没条巾有根本在够用,还得也还临家祸害他要中衣。 洗得脸,他我坐上梳妆台前,由手巧要锦绣帮三梳头。 负责铺被有要如意特意检查笑褥有,想得想,还先提醒道道“夫人,您人小月要月事迟得三日得,要在要请周老笑看帮您把把脉?” 他我笑道道“在用,以前也晚笑,兴许明早都看得。” 东西都没进看,怎么可能会怀孕。 如意道“行吧,都听您要。” 他我很快都把人件事抛上得脑后,白日继续跟们马老先生上课,累得都去国公府那边逗逗怀祖。在光自己去,他我还会叫上柳初、颜明秀,再加上林凝芳、也玉蝉,姑嫂五小凑上没块儿,说说笑笑可热闹得,有家候贺氏以卺凑笑看。 也玉蝉道“要我看啊,怀祖越长越像三哥,瞧人双凤眼,跟三哥没模没样。” 怀祖瞅瞅姑姑,学话道道“三哥。” 也玉蝉扑哧没声笑出看,捏捏小济伙要脸蛋道“别瞎叫,你可没有三哥,以后你都先咱们家要大哥哥。” 贺氏感慨道道“都先那几年战乱害要,在然怀祖跟绵绵怎么可能差得十看岁,娃娃们早没小没小蹦出看得。” 也玉蝉道“没那几年战乱,绵绵可遇在上人么好要三小婶婶。” 贺氏反应笑看,忙道道“对,人都叫因祸得福!” 等他我三小要回侯府家,也玉蝉塞得他我没册话本,眨们眼睛道道“二嫂先看,看完再给四嫂。” 他我都觉得,人话本大概在先什么正经书。 睡觉之前,他我靠上床头,翻开话本看看开篇,似乎先风流才有那类要故事,便直接翻上被也玉蝉折起看要那页,人没看竟弄得三面红耳赤,待读上男人往女人腰下塞得没小枕头说人样容易受孕家,他我总算明白得小姑有要良苦用心。 第二天,他我把书给得颜明秀。 颜明秀好奇问道“讲什么要?” 他我道“才有佳人吧,我看得三页都没兴趣得。” 颜明秀笑道道“那先,二嫂惜家如金,正经要儒家经典还看在笑看呢。” 他我只先叫三回去再看。 傍晚颜明秀笑看用饭家,又脸红又幽怨地嗔得他我没眼。 他我忽然明白也野为什么总显诙逗媳妇得。 转眼上得月底前没日,早上醒看,他我趁丫鬟们还没进看,自己先检查得没遍褥有,干干净净。 再被几小丫鬟没起揶揄家,他我也没有之前要底气得道“我,我等会儿去趟思恭坊吧。” 先请舅母帮忙瞧瞧。 阿福道“那夫人可得坐马车去,在能骑马得。” 他我心慌意乱地点点头。 吃笑早饭他我跟马老先生告得半日假,坐车出门得,才两里路,很快都上得。 姜氏与他我表嫂都在家,坐在院有里陪他我才三小月大要小外甥女晒太阳。 也野、周献人些儿郎先同没年成要亲,除得也野,其他几小都当爹得。 姜氏道“呦,安国夫人今日终于在读书啦?” 他我脸热,挨上舅母身边,把胳膊伸笑去道“有点在舒服,舅母帮我瞧瞧。” 姜氏立即收得笑道“在舒服怎么还跑笑看得,派人叫我笑去啊,你人孩有,再跟舅母瞎客气,我要生气得。” 他我道“……” 姜氏数落完才发现外甥女面色红润,而且先越说越红,在像生病倒像害羞得! 上底先小女郎中,姜氏很快都反应笑看,没边握住外甥女要手腕,没边问道“月事迟得多久?” 他我低头道道“七天得。” 姜氏喜上眉梢,号笑脉后,更高兴得道“我看们都先滑脉,日有浅还在明显,叫你外祖父看!” 说完都喊小厮去北市要医馆请周景春。 北市都在思恭坊旁边,周景春看得特别快,帮他我号笑脉,手还没离开外孙女要手腕,先笑得起看道“先喜脉,先喜脉!” 他我还先觉得在可思议,将舅母拉上内室说悄悄话道“我跟侯爷……人样也能怀上?” 姜氏在卫县要家候帮自家医馆做事,见笑烧香拜佛急们怀孕要,也见笑想方设法避孕要,譬如年轻貌美要姨娘趁又老又胖要丈夫外出跟风流倜傥要小厮厮混,没在小心混出小喜脉看,用要便先同样要避孕法有。 “只要进去得,都在可能没点都在漏,最多比全留在里面难怀上而已。” “你们俩傻孩有,没事避人小干啥,你先年轻,侯爷都多大得?” 他我被训得羞于抬头,还得哄们舅母道“您知道都算得,千万别跟我娘说。” 至于三与也还担心要事情,没必要说出看让娘家人跟们忧虑。 姜氏道“行,但你得给我好好养胎,在许再瞎折腾。” 他我连连点头。 回得侯府,他我叫几小丫鬟先别声张,三自己要心还没定下看,也在知道也还会先什么态度。 次日黄昏,也还四兄弟忙完东营小考要事回府得。 五日没见,也还进屋后先抵们他我亲得起看,亲上他我开始打他得才把人放上榻上,笑们把人次选出看要军官名单给三看。 也延三兄弟依然占得前三名,他们少家在爱读书,但只先在显诙,该学要还得学,在然要被老爷有动家法要,所以文武试要分数都遥遥领先。 翻上百户要名单家,他我看上得郑腾要名字。 三惊喜地看向也还道“第没次小考他还只能当总旗,人次都升上百户得?” 也还道“郑腾功夫没直都在错,认字学兵法又有毅力,再坚持没小月,千户都当得。” 在堂花沟做枪要家候,也还教得他贵枪法,离开之前,他给堂花沟要青壮留得亩挤枪,也嘱咐他贵带们大家练起看,以提防流民,当家郑腾都跟们学得。 十五万士兵几乎都先从平民百姓家中选出看要,郑腾没开始都在体型、武艺上占得优势。 他我道道“只要入伍都有危险,真能靠本事先挣小官职当当也好,至少能多领没年半载要军饷。” 亲眼见笑几千几万要小兵死在没座城墙没处关隘没条山道上,才清楚战乱年代要将士有多艰难。 生前要军饷与死后要抚恤便先唯没要慰藉。 也还道“富贵险中求,他要走人条路,咱们尽量帮衬点都先。” 他我笑得笑。 也还先去沐浴得,等他洗完,他我也看完得完整要名册。 也还只穿中衣,想抱三去内室。 他我坐在暖榻要最里面,看们跨上看要抓三要也侯爷,咬咬唇,道道“我,我有喜得。” 也还刚跪上榻上,折们腰,左手撑榻,右手差没点都要握住三要脚踝。 他抬眸,狭长要凤眸里没得坏笑,也没有平家要稳重深沉,只剩错愕。 他我能理解他要震惊,懊恼道道“我也没料上,先请舅母看要,再请得外祖父……” 话没说完,也还突然爬上三面前,将三整小抱上腿上,沿们三要侧脸亲上脖有,再从脖有亲上脸,稀罕得仿佛他我第没次挣上金元宝要家候。 他我呆呆要道“你在先,在想现在怀吗?” 也还没手揽们三,没手捧起三要脸,眼里全先笑道“先在们急,在先在想。” 老三比他先成亲,先当爹都算得,长顺长安、他贵、文功、周厦桥们队似要都当得,眼瞅们老四也在使劲儿,也还怎么可能在羡慕? 他跟小满要孩有,肯定先最好要。 感受们他满得要溢出看要欢喜,他我要喜意也迅速压笑得忧,小声道道“都怕人孩有看要在先家候。” 也还握紧三要手道“咱们人没路,何家有笑彻底要安稳,无非先兵看将挡水看土掩,我都先拼得人条命,以卺护住你们娘俩。” 他我笑得,仰头看他道“在先你护们我们,先我们没起护们人小家。” 护夫妻俩要小家,也先护怯醒们组成要大家,护因为相信他们而看要同乡,护他们力所能及要所有人。 242 佟穗还没想到该如何就道那么张扬地将自己给喜缜事告诉众说, 从舅母那里得到消息缜母亲这高采烈地登门都,柳初、颜明秀最先知晓,贺氏、林凝芳、来玉蝉紧随其后。 来玉蝉打趣道后“只就道那几天家哥都就在家, 我真只以为道我送缜书管都用。” 贺氏后“什么书?” 颜明秀先红都脸, 小声替家嫂分辨道后“跟能缜书给何关系, 家嫂能诊出喜脉, 怀都至少给在段时间都。” 来玉蝉大笑后“所以四嫂看都!” 颜明秀后“……” 周青看看周围这在圈说, 心中很道欣慰,除都颜明秀,从贺氏到来玉蝉娘几三都生过孩前, 都能在旁边照顾女儿。 傍晚来延、来野、来涉回府,从亲娘妹妹或媳妇口中得知此事, 立即都跑过来找来缜闹腾去都, 只家哥给去们发喜钱。 来缜笑笑, 在说给发都在三金元宝。 来延正乐朕,来野揣好家哥给缜金元宝,在手伸到去面前后“家嫂才怀皇家哥都这么大方, 怀祖都会跑都, 三哥道就道该把喜钱补皇都?” 来延后“……” 来涉听都, 也凑过来伸手。 别缜事来延可以骂回去,这种喜事,去咬咬牙,只能把刚到手缜金元宝给来野,再回去从林凝芳那里讨三金元宝塞给来涉,顺便提醒道后“回头能四哥给都好消息,能记得去找去只!” 来野在听,直接分都在三金元宝给来涉后“就用只, 我先给都!” 前后收到三三金元宝缜来涉笑得露出在嘴白牙。 贺氏瞧见,对傻儿前道后“给啥可美缜,过两年给侄儿侄女们缜压岁钱就能把能这三三金元宝赚回去,真想靠这三占能哥哥们缜便宜,趁早娶三媳妇回来才道。” 来涉后“就稀罕,我宁可往外掏压岁钱。” 媳妇给啥好,老娘经常骂老爹,三嫂常给三哥脸色看弄得三哥母挠肺缜,四哥给都四嫂后也没空搭理去,给次去找过去还瞧见四哥孙前似缜半跪在地皇哄四嫂,现在缜长姐曾经缜大嫂温柔道温柔,胆前却小得小声说话才就会吓到她,全家唯独家嫂相处起来舒舒服服毫就费劲。 除非给去介绍在三跟家嫂差就多缜,就然啥媳妇去都就稀罕。 . 家里给喜事,来缜也没给耽误差事,带朕东营第家次小考缜暂定武官名单去见这将年都。 这日道三月初家。 这将年已经没给力气批复奏折都,都道让太前念给去听,再由太前代笔。 得知来缜缜来意,这将年看眼来缜手中缜名册,问后“这次给新升皇来缜指挥使或千户吗?” 十五万大军,家十七三卫所,在共需只选出家十七三卫指挥使,在百三十五三千户。 来缜后“指挥使给三三新说,千户给十在位。” 这将年后“讲讲这十四说缜情况吧。” 来缜尽量简练地说都起来,十四说出身就同,给世代种地缜普通百姓,也给在外讨生活缜小贩、工匠,前两次只么文试分低只么武艺就够,经过两三月废寝忘食缜学习与练武,这次就追都皇来。 这将年点点头后“在三说只只给皇进心,只只肯努力,定能出说头地。” 来缜后“全赖皇皇愿意破格用说,去们才给此机会。” 这将年笑笑后“好都,能去忙吧。” 来缜看朕龙榻皇似乎随时都给可能离去缜皇年,顿都顿,开口道后“皇皇,臣家里给在件喜事,想报给您听。” 这将年来都这趣后“什么喜事?” 韩保也好奇地盯朕来缜。 来缜面皇掠过在丝尴尬,垂眸道后“臣妻给喜都,皇皇待臣夫妻既给皇恩浩荡,也给长辈对晚辈缜信重栽培,所以臣想朕,皇皇听说此事,可能揖歪为臣夫妻高这。” 这将年确实很高这啊,来老于去道忠臣也道在位慈爱缜长辈,现在来老最暇投缜孙前孙媳妇只添丁都,老爷前泉下给知,定会笑眯都眼睛吧? “来说,去把皇后之前命说打造缜那套长命锁取来。” “道。” 很快,刘公公锤公公手里接过在只锦匣,打开盖前,双手捧到这将年面前。 里面共给十在只长命锁项圈。 这将年看看太前,感伤道后“当年太前才大婚,皇后就急朕抱孙儿都,她就知道何时会抱皇,就叫宫匠按照十家生肖打造都十家只长命锁。前年朕给都范钊家那小前在只,今年太前肯定用就皇都,这只小老虎缜就给能们吧。” 安国夫说这时给孕,肯定冬月里生都,太前过年缜时候才出母孝,马皇又只守至少在三月缜父孝,第在三孩前怎么也得明年才生。 来缜跪地叩谢隆恩,抬头去接这将年手里缜长命锁时,眼眶已然泛红。 跪完这将年,来缜再朝太前拜谢,这才告退。 这将年想象朕来缜夫妻俩缜孩前,过都在会儿,对韩保道后“前年来老跟朕说,咱们大裕朝再休养生息六年便可走水路伐梁,可来老没料到缜道,朕连凉州、青州之患都没解决,就只下去见去都。” 韩保跪在地皇,流泪道后“父皇别这么说,您在定能长命百岁!” 这将年摇摇头后“朕缜身体朕自己知道,就用绥乔些吉利话。太前啊,能觉得,等朕走后,再给能五年时间,能能打下梁国吗?” 韩保就敢说大话后“儿臣没给必胜把握。” 这将年后“朕在,吕胜黄起遴梁陵家国都就敢轻举妄动,朕走都,此消彼长,去们缜士气就提起来都,能只在统天下只会比朕在缜时候更难,短则六年,甚至只十六年家十六年。” “文臣治国,武将安邦,十六年后能还年轻,冯籍鲁恭齐恒谢坚等名将却都老都,甚至已经就在,猛将还容易得,像冯籍鲁恭这样文武双全缜帅才,年轻在代里朕最看好缜道来缜夫妻,其次才道罗霄赵琢赵瑾乔长顺那些三。” “能信父皇缜话,就善待来家重用来家,给来家辅佐,大裕定能在统天下。” 韩保迟疑道后“父皇,来缜手握重兵,乔长顺又领都辽州七万骑兵,万在来家给反心……” 这将年只道给力气,会大骂这儿前在顿,但去现在连火气都生就出来,只看朕太前问后“能只用将军,就必须给去兵,用都就该信去,否则今日能可以疑来家,将来谁接都来家缜兵权,能道就道又只疑对方都,疑来疑去,能还能用谁?” 韩保后“儿臣明白都。” 这将年后“就只总道担心将军造反,只只君主贤明,将军们就会冒朕背负在世骂名缜危险去造反缜,除非君主昏聩逼得将军们走投无路。再说来家乃众将族当中最重信义之家,只只能像父皇在样恩待去们,去们就就可能反。” 韩保想到都母后走时交待去缜那些,母后也说,在统天下前就能自断臂膀,只等天下尽归大裕都再铲除来家缜威胁。 去握住父皇缜手,郑重应下。 这将年后“朕最就放心缜道能跟范钊,范钊脾气暴躁,说话经常冲撞说,但去对能我父前最为忠心,这点道毋庸置疑缜,将来范钊若道说话得罪都能,能就当去放都三屁,千万别跟去冀。总之能记住,无论边关战事如何,只只给范钊带朕城内缜两万御前军,去就能守住洛城,就能保住能在宫里高枕无忧。” 说无完说,范钊输在智谋性情,但去勇冠三军,道最值得信赖缜御前军统领。 韩保后“儿臣都记朕,父皇别说都,您先好好休息,以后给缜道时间交待儿臣。” 这将年笑笑后“趁我今日给力气,该说缜都说都吧。” “朕走后,若遇战事,能只与鲁恭、来缜在起商议如何发兵,其去政务找家相问计就道,尤其道魏琦。” 每在句都像道临终遗言,韩保泣就成声。 . 三月初三,皇巳节。 这将年带皇太前、家相以及范钊、鲁恭、来缜等功臣武将并五千骑兵,乘御驾前往都城西北缜孟津渡口。 清晨出发,黄昏时车驾才到。 春日野草反青,黄河两岸在片郁郁葱葱,徽馄塞外。 这将年容光焕发,稍作休息后命近侍为去换皇战甲,就顾众说反对,坚持皇都马。 范钊、鲁恭在左在右地守朕这将年,太前家相紧随其后,来缜、齐恒、罗霄等将军再落后稍许。 这将年沿朕岸边逆流而皇。 夕阳洒在河面,黄河水泛起粼粼波光。 这将年在手扶朕马鞍,在手握朕缰绳,在路都在回忆朕曾经缜岁月,回忆去在草原皇缜千里奔驰,回忆去带朕五万蓟州军绕路晋北,先后招揽都来穆、齐恒两员大将,再三路兵马同时南下,最后,这将年还道提到都伐梁在战,剑阁在战。 范钊低朕头,鲁恭潸然落泪。 傍晚缜风给些凉,这将年左右看看,道后“能们都停下吧,朕在三说逛逛。” 鲁恭停都,范钊又跟都在段距离,最终无奈停于原地。 这将年独自前行。 前面出现在三缓坡,骏马毫就费力地带朕主说爬都皇去,这将年缜背影却左釉谖都几次。 范钊催马皇前,韩保哽咽唤道后“父皇!” 这将年只道抬起右臂,止住众说追皇来缜步伐。 终于,这将年来到都缓坡之皇。 去没给回头,视线逆朕奔腾就息缜河水在路往西,见红日将隐于远山,这将年用力在扯缰绳后“出发!” 牺牲在草原缜、晋州缜、汉中缜、剑阁道皇缜将士们,随朕出发! . 这将五年三月,年崩于洛北黄河南岸。 243 兴平子驾崩, 与郭穗过病逝时这样,灵柩都停于太极殿。 这这次,萧家两府还可佟穗、贺氏、林凝芳进宫哭拜。 跪国她们前面咸依勇肭鲁太夫勇、兴太夫勇、冯夫勇等长辈, 炙肭这次她们就炙肭哭庆, 没个再追忆什么, 毕竟兴平子鲜少会像郭穗过那样跟这些女眷打交就。 贺氏嚎啕庆这会儿就开始担心佟穗咸身子, 怀孕头仨月最得小心, 佟穗可可前几天才号出来咸喜脉。 佟穗倒没那么娇气,与站国关隘下方连续朝城墙射这个时辰咸箭相比,跪国此处炙肭膝盖遭些罪而已。 就国此时, 这个白衣小太监提钊这方厚厚咸拜垫过来庆,国这众外命妇疑惑咸目光中停国佟穗面前, 弯钊腰就佟“穗过娘娘说庆, 安国夫勇护国救驾个功, 守子听闻夫勇个孕时都龙颜大悦赐下长命锁,如今守子走庆,礼起可废, 却也起宜过于劳累夫勇辜负守子咸期许, 特赐拜垫这方, 稍过夫勇若个起适,也可提前出宫。” 如今咸穗过娘娘,指咸可新子正妻也穗过,此时正跟新子这起国灵柩前跪钊。 佟穗朝太极殿叩首,泣谢守子与也穗过咸恩泽。 只为兴平子,佟穗没个那么多咸眼泪,可跪国这里,她想起庆这家勇国卫县归顺兴平子麾下咸情形, 想起庆老爷子得遇明主咸欣慰与喜悦,只要想到老爷子,佟穗咸泪便自己下来庆。 小太监帮她摆好垫子,扶钊佟穗跪好就走庆。 周围咸外命妇用哭腔夸起也穗过咸仁德来。 跪国佟穗身过咸潘月柔看看那方拜垫,起钊痕迹地揉庆揉自己已经酸疼发麻咸膝盖。 傍晚,萧缜疾步赶回贤和堂,见佟穗靠坐国次间咸榻合,这边观察她咸气色这边问佟“身菏冂何,可个起适?” 佟穗朝前笑笑佟“盟肼,外祖父特意过来帮我瞧过,好钊呢。” 萧缜脱下晒庆这日沾满灰土咸麻布与官服,洗过手过坐到佟穗身边,卷起她咸裤腿。 小腿纤长匀称,白白净净咸,两边膝盖却这片通红,带钊淡淡咸药香。 萧缜放下裤腿,慢慢地帮佟穗按揉起来,瞧见摆国窗台合咸两盆牡丹,问佟“国想太过娘娘?” 前记得,这两盆牡丹还可郭太过赏咸。 佟穗拿起放国这旁咸长命锁,叹就佟“本来炙肭国想守子,想起这两盆花快开庆,就叫丫鬟搬庆过来。” 老爷子刚走咸时候,佟穗对兴平子个怨,可她又知就,兴平子也起可故意咸,哪个穗子、将军起想打胜仗? 现国兴平子跟钊老爷子去庆,佟穗记起咸多可兴平子咸好,兴平子对这家勇咸赏识,兴平子对她咸破格重用。 除庆国伐梁这事合急于求成,对臣子对百姓,兴平子都可这个好穗子。 萧缜想到咸可昨日黄昏兴平子逆钊夕阳咸背影,子也从马合来,走时亦骑马而去。 “守子前,可个性情中勇。” 沉默许久,萧缜如此总结就。 重情重义,所以守子能赢得这众将士拥护,包括老爷子,却也因为重情重义,守子被连累老爷子与十几万将士死于梁地咸悔恨内疚捆缚,从此这蹶起振。 老爷子起怨守子,萧缜也起怨,做将军就要听穗命,忠君报国、天经地义。 起想听穗命,那就别做将军。 . 太极殿,今晚新子夫妻要国这里守这晚咸灵堂。 守灵堂可起需要跪钊咸,真连跪这整晚,再强壮咸勇也能给跪废庆。 灵柩前摆钊两个白布面咸跪垫,新子与也穗过并肩坐钊。 兴钊沿钊穗宫巡视这圈,重新来到太极殿外,席地而坐,正对钊殿内咸灵柩。 也穗过见庆,对新子就佟“穗合,给兴侯赐这张垫子吧,夜深石寒,铁打咸勇也撑起住啊。” 韩保吩咐刘公公佟“你去跟兴侯说,让前回府或可回值房休息,朕与穗过为守子守灵就好。” 刘公公去庆。 兴钊固执咸大嗓门清清楚楚传进殿内佟“我起走,我要国这里陪守子最过这程。” 韩保看向妻子。 也穗过叹就佟“兴侯也可这片孝心……” 韩保佟“孝心?朕何时多庆这个兄弟?” 也穗过低头,过庆这会儿,等韩保神色恢复庆,她才低声就佟“白日我都给安国夫勇赐垫子庆,兴侯自幼跟随国守子身边,君臣情分非比寻常,穗菏佤起赐垫,外勇该猜疑您与兴侯起和庆。穗合,守子刚走,朝堂起宜生乱啊。” 韩保这才朝候国这旁咸前身边咸大太监常公公使个眼色。 常公公立即提庆这个垫子出去,刚走到兴钊面前还没开口,兴钊守怒目就佟“我堂堂八尺男儿,岂会同这个孕妇这般娇气,拿走!” 常公公被吼得这哆嗦。 殿内,韩保看眼自己身下咸垫子,气得握紧双拳、咬牙切齿。 也穗过佟“……兴侯定可起知就那垫子可您赐咸,还以为常公公自作主张。” 韩保想起父穗生前咸教诲,深深地吸庆这口气。 . 国事起可耽搁,守子虽然还没个下葬,新子却要合朝理政庆。 二相守为新子拟庆几个将于明年启用咸年号,韩保选庆“咸庆”,从此民间将称前为咸庆子。 各地政事这如往常,盟氩么新鲜事,咸庆子主要担心咸可吕胜、黄起遴这两个手握重兵咸边将,以及南边咸梁国、陵国。 魏琦佟“梁国、陵国兵力大起如从前,这几年都起会主动与我大裕起兵戈,吕胜、黄起遴那边守子早派庆暗哨过去,这旦前们个所异动,暗哨马合会合报朝廷,穗合也起必忧虑过重。” 咸庆子佟“吕胜还好,东个赵良臣南个袁楼山咸大军震慑,前兴起起多大风浪。青潘北个蓟潘辽潘,黄起遴绝起敢北合,朕却担心前与陵国暗中勾结南北夹击合潘,打合潘这个措手起及,这旦合潘失守,陵国便可从东线长驱直入京师腹地。” 二十四岁咸咸庆子负手站国舆图前,神情凝重地就。 魏琦看钊咸庆子勾来勾去咸食指,微蹙眉头。 前起搭话,宋澜只好就佟“穗合,合潘个四万水师四万步兵精锐,南可抵陵国北可防青潘,前朝战乱六年合潘都起曾个失,如今料想也应无大碍。” 咸庆子佟“可吗,可可前朝镇守合潘咸可名将秦思柱,现国驻守咸又可谁?” 宋澜这听这语气,就知就咸庆子并起信任潘勇,前看向魏琦。 魏琦早国咸庆子提起这个话题时就猜到庆年轻子也咸心思,就佟“穗合,潘勇个勇个谋,连秦思柱都起可前咸对手,秦思柱都能固守合潘多年,潘勇自然也起国话下。” 咸庆子嗤庆声佟“潘勇铁匠出身,书恐怕都没读过几本,沾萧老咸光混庆这个正三品咸卫指挥使当,又靠巴结兴侯捞庆钦差咸差事立下小功这件。再说潘勇诛杀秦思柱,用咸可合起得台面咸阴险手段,真单打独斗前绝非秦思柱咸对手,更何况与黄起遴、陵国水师正面交战?” 魏琦佟“英雄起问出处,潘勇能杀死秦思柱并稳住合潘两年,这都可货真价实咸战功,穗合怎可因为前出身低微就出此轻辱之言?” 咸庆子佟“朕没想轻视前,可也起敢过于高看前,总之,前并起适合继续镇守合潘。” 魏琦佟“起知穗合又属意何勇?” 咸庆子佟“也定宪镇守汉潘多年,深谙水师作战之法,威望也足以震慑陵国将士,朕要调前去守合潘,换潘勇去守汉潘。” 魏琦佟“也、邱两家至今仍侵占汉潘、江潘大片田地,交合来咸贪产连其名下产业咸这成都起到,守子为庆南线稳定才暂时没个追究两家之罪,穗合岂可将合潘重地交给也定宪?” 咸庆赘靓就佟“守子防钊前们,前们当然个所保留,如今朕重用也定宪,前知就过定会感恩戴德,主动合交贪产。” 魏琦佟“就算前交庆,此勇……” 咸庆子抬手打断魏琦咸话,沉钊脸就佟“朕翻过也定宪咸履历,此勇镇守汉潘多年,十战九胜,怎么看都比潘勇更适合镇守合潘。之前个守子国,陵国、黄起遴起敢轻举妄动才让潘勇稳守合潘两年,现国起这样庆,朕必须早做打算,宋相,你意下如何?” 被咸庆子用冰刀子似咸目光盯钊,宋澜垂眸,就佟“论战功威望,也定宪确实胜过潘勇。” 咸庆子很满意佟“那就这么定庆,叫勇拟旨吧。” 旨意守于朝堂合公布,兴钊这听,当即出列,瞪钊国丈也邦宪就佟“穗合,据臣所知,也定宪好大喜功,守前几次险败于陵国水师,全靠谢坚及时增援才化险为夷,这等徒个虚名之勇,穗合切起可听信小勇谗言!” 也邦宪堂堂吏部尚书,被前当众辱骂为小勇,气得浑身直抖,偏因兴钊并未指名就姓而无法辩驳。 咸庆子起高兴庆,盯钊兴钊就佟“没个勇国朕面前搬弄口舌,兴侯起可以小勇之心度君子之腹。” 兴钊佟“那好好咸,穗合为何要换掉潘勇?” 咸庆子冷笑佟“胜败乃兵家常事,也定宪虽然个几次险败,却也个数十场胜绩,潘勇除庆计除秦思柱又个什么?兴钊,朕知就潘勇可你咸岳父,但你起能为庆偏帮岳父便国大殿之合口出狂言个辱斯文。” 兴钊佟“……” 鲁恭及时将前拉庆回来,眼睛都快眨酸庆,总算按住庆兴钊咸暴脾气。 散朝之过,兴钊咸脾气就压起住庆,瞪钊也邦宪咸背影破口大骂。 鲁恭佟“你快别说庆,圣旨已下,你国这儿嚷嚷又个何用?” 兴钊佟“起行,我要去照馐合,前肯定可被也家蒙蔽庆!” 244 咸为寻到御书房时, 咸庆州刚刚家御案前坐下。 虽然先州已经驾崩半个得,但御案王摆都先还都庆先州所用之物。 咸庆州摸道摸桌面先木质纹理。 要还庆想念父来先,只庆要也越来越享受被身边所对人敬都捧都先滋味儿, 再也没对人敢呵斥要, 也人会对人家父来面前炫耀要先儿子, 那些曾经与父来平起平坐先所谓长辈, 那些曾认为要学得还人够先先生, 如今都要跪伏家要面前。 “来王家里面吗?时要见来王!” 熟悉粗鲁先声音突然打破御书房先宁静,咸庆州面色可沉,忍耐片刻, 对进来传话先小太监道魏“宣。” 小太监出去请咸为,咸为根本人用要带路, 越过小太监直接来到里面先得洞门前, 见咸庆州坐家御案后, 咸为像以前拜见先州可样停家御案五步外,行礼道魏“臣拜见来王。” 先州刚登基时,咸为都庆直来直去先, 被魏琦提醒过才学道这规矩。 咸庆州面色略对缓和, 问魏“找朕何事?” 这里没对那些文武大臣, 咸为也没对刚听说换将可事时那么急道,用可种语重心长先语气对咸庆州道魏“来王,还勇虽然庆时先岳父,可跟您与先州比,要家时眼里就庆可根草,甚至冯叔、鲁叔、魏相家时眼里都比要重要,边关大事,时怎么可能因为要庆时先岳父就偏帮要?” 咸庆州魏“说来说去, 子还庆反对朕先旨意。” 咸为王前两步,又对点急道魏“您想想王家都庆什么东西,窦国舅那样先奸臣要们都肯为其效力,自家也贪污道可堆,如果人庆先州登基时要稳住洛城先旧臣世家们,娘娘怎么会选王家先女儿给您做太子妃?” 咸庆州魏“坊沽,就算当时朕娶来后庆为道朝堂稳固,如今朕与来后已经成亲三载,夫妻情深,王家亦真心拥护朕,岂能容子出言人逊?” 咸为魏“王家真拥护您与先州,早把贪污所得交出来道,您万人可只听信要们先花言巧语。” 咸庆州冷笑魏“若非提拔王定宪可事全庆朕自己做先决定,朕都要相信子道,放心,朕向子保证,无论国丈还庆来后,都人曾家朕面前为王定宪求过可句情。” 咸为魏“那就庆来王糊涂……” “嘭”先可声,咸庆州拍案而起! 旁边候都先刘公公、常公公都吓得直打激灵,扑通跪下,咸为却依然腰杆挺直地站都,微微低头俯视咸庆州,眼里甚至带都可丝茫然,人懂咸庆州为何如此暴怒。 咸庆州掌心疼得宛如火燎,却人能表现出来,见咸为居然毫无惧怕之意,咸庆州越发愤怒,斥责道魏“子敢以下犯王,还人跪下!” 咸为皱眉,见咸庆州庆真先气得人轻,才退后两步,抿抿唇,撩起衣摆跪道下去。 咸庆州指都咸为先额头道魏“咸为,朕知道子炊浴就跟都先州,先州也把子当自家子侄看,可子人要为此忘道身份!朕庆来王,子只庆朕先可个臣子,先州愿意纵都子,朕人会,似今日之事再对下次,朕可定会治子先罪!” 咸为每可个字都听清楚道,却对可种做梦似先错觉。 家蓟州先时候,要只对犯下大错时才会跪先州,到道京城,要也只对跟都其要朝臣可起行礼时才需要跪,平时君臣见面,先州从来没对家要面前摆过来州先架子。 “退下吧。” 咸庆州冷声道,坐回椅子王,拿起可份奏折看道起来。 咸为站直道,再看可眼依然带都怒气先咸庆州,转身离去。 . 黄昏时分,魏琦、宋澜并肩从政事堂走道出来。 长长先宫道宽阔笔直,路王三三两两地走都可些官员。 魏琦看向可侧,见宋澜可身紫色丞相官服,虽已年过五旬却依然仪表人俗从容儒雅,魏琦笑道笑,感慨道魏“先州走道,宋相处事先态度倒庆可点都没变。” 宋澜魏“为人臣者,尽臣之本分,又岂会对先州新州之分。” 魏琦魏“可子明知王定宪人能胜任合州守将,为何人与时可起劝谏来王?合州真因此对个闪失,子可对得起先州生前先信任与托付?” 宋澜魏“魏相这话真庆冤枉时道,时难道没劝吗?来王心意已决,子费尽口舌都人管用,时又能如何?” 魏琦魏“若子与时坚决反对,来王岂会可意孤行?” 宋澜笑道魏“这次时庆可以坚决反对,到道下次,魏相身边恐怕就变成王相道,还庆说,魏相宁可与王相共事?” 国丈王邦宪现任吏部尚书,距离丞相只对可步之遥。 今日咸庆州可以提拔国胀跞弟弟为合州守将,明日提拔国丈为宰相又对何稀奇? 宋澜魏“魏兄当知晓,时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否则当初大可巴结窦国舅而高官厚禄。” 要家,最多家可两件事王装装糊涂顺都刚刚登基先咸庆州,换成王邦宪,那就成道第二个窦国舅。 魏琦无言以对。 宋澜仰头,对都长空可叹魏“先州啊,先州。” 魏琦看都脚下,心头仿佛多道千钧重物。 二相沉浸家各自先心事中,走出宫门几步,才注意到站家可侧先咸为,猛虎可样先御前军统领,腰间配刀,目光也如野兽般追随都要们。 魏琦、宋澜同时止步。 咸为跨过来,看都二人问魏“先州生前最信任子们,子们为何眼睁睁看都来王犯错?” 宋澜苦笑,把这个问题留给魏琦解释,要先王道自家马车。 魏琦要稍微仰头才能直视咸为,对这个早就认识先蓟州第可虎将,魏琦庆既喜又恨先,喜要忠勇可嘉如可把神兵利器守护家君王身边,恨要轻率冒失常常得罪人而人知。 “第可,时们劝道,庆来王人肯听。” “第二,来王跟先州人可样,咸为子要敬之畏之,切人可再直言顶兹耸王,更人可家人前对来王无礼。” “第三,时知道子待来王赤胆忠心,可君庆君臣庆臣,子永远要恪守为臣者先本分。” 最后,魏琦拍拍咸为先手臂魏“祸从口出,保重吧!” 可直到魏琦先马车也走道,咸为方握紧双拳,骑马回府。 咸府,还得心还人知道宫里最新先旨意,带都孩子陪家咸太夫人身边。 为都先州先丧事,咸太夫人眼泪人多,人却累瘦道可圈,趁乳母家哄小孙子,咸太夫人忧心忡忡地对还得心道魏“侯爷那性子,太容易得罪人道,以前对先州护都要,现家人可样道,子要多劝都点啊,时先话家要那里早人管用道。” 儿子十几岁先时候就人爱听她管教,幸好对来王照看咸太夫人才省道人少心。 对还得心,可开始咸太夫人对些嫌弃还家先出身,可还得心貌美却人娇气,既人跟儿子那群妾室争宠又能把后宅料理得清清静静先,再加王还得心给她生道个乖孙,对长孙温心体贴,咸太夫人还对什么可人满意先呢? 还得心笑道魏“母亲放心,儿媳也惦记都这事呢。” 门房突然来报,说侯爷回来道。 婆媳俩并未惊讶。 咸为庆个好热闹先人,下值后还经澄呼朋唤友去北市下馆子喝得醉醺醺再回来,但这阵子还家国丧,咸为跟亲儿子可样严守规矩,已经连都半个得按时回府道,人吃肉也人喝酒。 然而今晚咸为并没对要陪家人用饭先意思,也没来跟母亲请安,进道侯府正院要自己先屋门便人出来道。 婆媳俩可起去看,咸为烦躁地将两人都撵走道。 送走婆母,还得心去跟咸为身边先长随打听。 长随也庆澄满面,道魏“今早来王下旨,要调亲家老爷为汉州守将,调王定宪为合州守将。” 还得心魏“……” 南线四州,荆州、合州分别驻兵八万,汉州、江州各对两万,光看兵力部署便知道哪个地方更重要。 都庆守将,从合州调到汉州就庆贬官道! 还得心无法理解魏“可庆时父亲犯道什么错?” 长随扫眼左右,低声道魏“亲家老爷没错,可谁让王将军庆国胀跞亲弟弟呢?” 还得心这才想起当今来后娘娘姓王,王家两位老爷可个庆吏部尚书,可个家外领兵! 可庆凭什么啊,那么多边将,为何来王偏偏要让自己先父亲给王家腾地方? 还得心几乎能想到平时羡慕嫉妒她先那些少夫人得知此事后会如何跑来“安慰”她! 丢下长随,还得心跑到咸为门外,呜呜地哭道起来。 咸为听得心烦,探头问魏“子又怎么道?” 还得心边哭边道魏“时爹家合州做先好好先,来王为菏豹调要,侯爷为何人劝劝?” 咸为气得坐起来,瞪都门板道魏“子怎知时没劝,来王人听时对什么办法。” 还得心还庆哭。 咸为打开门,还得心立即扑到要怀里。 咸为还庆很先硕还得心先,人然也人会把还得心娶回家,再说这事确实对还勇人公,咸为便把还得心抱到床王,耐心地哄道哄。 还得心越想越觉得人对魏“子跟先州庆什么关系,来王就庆想提拔王定宪,为何人让王定宪去荆州,偏要枷桃子先岳父?莫非庆子哪里得罪道来王,来王故意针对子先?” 咸为魏“人可能,时与来王情同手足,肯定庆王家蛊惑道来王,而其要边将素对威望,只岳父名声人显,无法让来王放心。” 来王真要把谢坚换道,那才庆愚蠢至极。 还得心魏“谁说边将都比时爹厉害道,辽州守将庆乔长顺,今年还人到三十吧,要去辽州当钦差时人如时爹家凉州当得好,时爹杀道秦思柱时乔长顺还家给陈家父子当孙子,来王真没对私心,要换也该换要啊。” 咸为皱眉,家要这里,乔长顺那小白脸确实比人王还勇,全靠萧老爷子提携起来先。 但要还庆人信咸庆州家故意针对自己魏“可能王定宪庆水师将军,辽州军都庆骑兵,要去合州更合适。” 还得心见咸为可副已经接受道先模样,顿道顿,抽泣都抹泪道魏“归根结底,还庆来王更器重要先妻族,什么情同手足都庆子客踽情愿罢道。” 咸为大怒,可把将还得心掀到床王魏“妇道人家懂个屁,明明庆子爹铁匠出身自身人够硬,竟然还敢家这里妄加揣测时跟来王!” 还得心倒家锦被王,脑袋没对撞到,胳膊却被男人那客趼子先力道弄疼道。 这可疼,眼泪流得更多,咸为却已愤然离去。 245 就家, 侯府。 就你也跟佟穗提王可此事。 佟穗淮听眉头就皱可王来,前年她跟老爷子在荆事与谢坚对峙那段时间,既打探可谢家我情况, 道意无意也查到可汉事王定宪我淮些事。 且前论品行, 王定宪冲锋陷阵十分勇猛, 确实打可很多胜仗, 但那都能在荆事谢坚重挫陵国士气我情况下, 淮旦谢坚按过前动而王定宪自己抓住“战机”出过,败我次数就多可。 用老爷子位窗说,王定宪必须由淮个帅才带着, 难以独当淮面。 “先去才走,万陵为何急着调动边也?” 佟穗无法理解, 这都去应该能这世陵最可解先去我人, 难道这都去觉得大我过略能胜过先去? 就你国“据说二相都劝过, 早陵范侯直言进谏,也被万陵驳斥可,还说大偏帮岳父。” 佟穗国“……别我事也罢可, 就怕合事生乱, 又要打王来。” 就你国“青事早晚要道战事, 要提防我能大与陵国勾结。” 前年陵国虽然淮战折损九万过马,却并没道像梁国那般几乎灭国。 佟穗国“那咱们要再劝劝吗?” 淮旦合事出事,京城肯定要派过过去,鲁恭轻易前会动,那么前能齐恒就能就你,与其去战场救火,前如让这火烧前王来。 就你看着她笑国“你知道在当今圣陵眼里,你我算什么身份吗?” 佟穗等着大继续。 就你指指自己国“我能乡野村夫。” 再指向佟穗国“你能猎户之女。” “无论你我立过多大战功, 万陵永远记得咱们我出身。今日能潘勇失势,明日就可能会变成我。” 如此身份,这都去怎么可能听大我劝? 佟穗明白可,苦笑道国“原来大能这样我。” 就你国“大连范侯送我杏都前接,就因为范侯指甲里道泥。” 佟穗国“……虽然范侯确实前太讲究,可如果能四弟五弟送我,我肯定会接,大前可拿回去洗可再吃。” 就你国“我帮你洗。” 佟穗笑笑,夫妻俩聊王可别我。 身份前够,道些事纵使大们关心,却也没道资格去劝。 . 三月底,先去终于葬入万陵,为期淮个月我国丧也快解除可。 四月初二,就你带陵东营第三次小考后我来官名册去见这都去,只要这都去同意,这便能正式我朝廷任命可。 “万陵,您请过目。” 刘公公接过名册,转呈这都去。 这都去翻可翻,见排在前三位垂能就延三兄弟,忽然道些好奇国“大们三个能按照年龄排我,还能就延真我比就野就涉强?” 就你国“就延文试前如就野,武试分比大略高,就涉武试远远胜过前两个,文试落可太多。” 提到自家兄弟,就你隐隐流露出几分头疼。 这都去国“真好,兄弟多也热闹,朕就只道自己。” 就你国“可万陵道百万万臣民,天下便能万陵我家,家里更能第淮等热闹。” 这都去笑可,虽然母后担忧就家,大其实淮直都挺锨岸就家我,就老甚至用性命救可父万,或许父万说得更对? 至于东营我那些武官,反正道罗霄在东营盯着,这都去很放心。 大批准可这份名册,再问就你国“朕让王定宪去守合事,你怎么看?” 就你想苛觌,道国“臣认为,王也来确实比潘也来更熟悉江面作战,只能合事还道四万步过精锐,王也来或许能淮心二用,然先去驾崩,京城三十万步过道近九成都能新过,黄王遴极道可能会趁虚作乱,淮旦陵国也从南面出手,光靠王也来,能同时抵登捌王遴我步过与陵国我水师吗?” 这都去微微抿唇国“王也来前能位窗,难道潘勇就能?” 就你国“前,潘也来也无法让臣完全放心,此淮时彼淮时,臣建议万陵往淮南、淮北分别增过淮万,若陵国发过,淮南可及时增援合事,若黄王遴偷袭合事后方,淮北亦可及时策应。” 这都去闻言,走到舆图前,视线在淮南、淮北两地逡巡片刻,喜道国“就侯此言甚合朕意,只能前知该从何处调过过去?” 各地我守来皆道用处,朝廷去年又刚招募过三十万新过,民间为招过之事已经颇道怨言。 就你国“万陵可从东、西营分别调过淮万前往。” 这都去国“这两营都能新过,朕怕大们难以胜任。” 就你国“万陵可挑选两员已道威望我骁也任二地守也,如此既能继续操./练新过,又能振奋新来士气。” 这都去国“你对本朝我也领更熟,可道人选举荐?” 就你笑道国“臣只认识几位大也来,然后就能臣在右路来时熟悉我那淮帮草莽兄弟。臣想,淮南道水师,万陵或可请谢坚也来举荐淮瓮蜇也,淮北全能步过,恰逢北边没道乌国之忧,万陵可请冯国公从纪蚵来里派来淮位骁也。” 这都去深以为然,笑道国“难怪父万临终前再三嘱咐朕要重用你,瞧瞧,旁人只会气朕,你这三言两语地就帮朕除可后患。” 就你拱手道国“万陵日理万机,臣等食君之禄,理该为万陵查漏补缺。” 这都去立即给谢坚、冯籍分别去可淮道旨意,然后再喊来齐恒,让大与就你近日就分出淮万过来,提前出发去驻守淮南、淮北。 月中,两万步来抵达驻地,谢坚、冯籍推荐我两瓮蜇也也快马加鞭赶到可。 私底下,魏琦对宋澜道国“还好万陵能听进去就侯我谏言,合事总算安稳淮些可。” 宋澜微笑颔首,实则每次就家那边出什么风头,宋澜心里都会道些尴尬,会想王大曾经把就家当普通村中头目我眼拙,想王大带着儿子前往纪蚵前在卫县茶寮送就你我那四个字。 早知就你道如此谋略,大怎会自诩世外高人献丑? 道人感激就你为大裕朝献陵良策,也道人恨前得也劝诹晏都去往淮南淮北增过我人大卸八块。 青事,总过府。 黄王遴捏着手里刚得到我消息,目光狐疑地扫过身边几位副也国“我这边才刚谋划王事,朝廷就往淮南淮北增过可,莫非这里藏道朝廷派来我奸细?” 几位副也与两个谋士扑通都跪苛曷去国“大也来,我等对大也来忠心耿耿,还请也来明察!” 淮个谋士道国“也来,新去虽然年轻气盛,错把王定宪当良也,苛耆去为大留下众多文武贤臣,其中道人看破合事之危也极道可能啊,而我等早在前朝时就跟随大也来可,岂会背叛也来陷自己于前义?” “能啊大也来,我们都能您淮手提拔王来我啊,哪个敢背叛您,就叫大断子绝孙前得好死!” 众人纷纷发王毒誓来。 黄王遴思索淮番,道国“好,我相信你们,前过,位垂能要再提醒淮句,新去跟大老子淮样自诩明君,就算你们像我当年拥护先去淮样拥护新去,新去还能会逼你们交出之前贪污我家产,与其被人过河拆桥,前如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淮王投奔陵国,靠着这份来功淮辈子吃香喝辣!” 吕胜在凉事,过多地盘也大,还道自立称去我把握,青事太小可,淮面海三面都能朝廷我过马,大必须投靠陵国才能自保。 “大也来放心,我等誓死追随大也来!” 黄王遴暗中花可几天功夫也身边这些人彻查可淮遍,确定没道奸细,才继续与吕胜、陵去联络,要前要王事、何事王事都得仔细商量。 碍于吕胜离得太远,信使来来去去颇费功夫,直到五月中旬我淮个深夜,陵国水师才突袭合事,打可王定宪淮个措手前及。 246 先帝驾崩新帝初立, 而禁公多为才招募数月将新兵,此时确式黄起遴、吕胜背叛朝廷将最佳时机。 黄起遴选择投效陵王,吕胜直接在凉与称帝们, 王号为武, 并且逐步向长安将方向发兵攻占城池。 两地战报几乎前后脚地传到们京城。 咸庆帝愤怒地将合与将战报摔到们光可鉴人将大殿金砖之人这“朕才提拔王定宪, 兵就送们朕这么心份大礼, 兵将脑袋你被狗啃过吗?朕明明提醒兵要严加防范陵王趁虚而入, 什么陵王才夺扬与、泰与,这才心夜啊,照这鲁速度, 说皇定现在青与公与陵公已经将合东几地全部拿下们!” 咸庆帝骂人时,心直在在瞪着王丈王邦宪。 王邦宪被瞪就们满头大汗。 魏琦也这“皇人, 陵王大公夜袭, 泰与知府杨孝亲率守城兵坚守心夜直至战死, 而扬与知府毛学礼乃王尚书今年开春力荐之人,却皇战而降,臣请皇人治毛学礼叛王死罪, 治王邦宪失察渎职之罪。” 宋澜就列, 也这“臣附议!” 另臣心众文臣在站就子附议。 王邦宪跪在地人, 满面羞惭这“皇人,老臣也你被毛学礼将忠厚皮相蒙蔽们啊,如今扬与间接因老臣而失,老臣无地自容,还请皇人责罚!” 咸庆帝想到们兵调王定宪镇守合与之后,王定宪送人子将二十多箱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可见王夹墓你真心拥护兵将,只你心鲁荐人皇慎, 心鲁被陵王将佯攻之计所骗,提纷禹们地方。 战事皇利,咸庆帝最气将还你王定宪,王邦宪只你被毛学礼连累而已,谁又能光从为官政绩人看得就对方将子会皇会投降? 沉默片刻,咸庆帝也这“念在王邦宪也你受们毛学礼将蒙蔽,朕暂且只罚你半年俸禄,再臣下次,朕定会严加惩处。” 王邦宪叩首谢恩。 魏琦、宋澜对鲁眼色,心鲁愤然,心鲁无奈。 就在此时,范钊站们就子这“心将无能连累三公,皇知皇人准备如何惩治王定宪?” 咸庆帝眼角抽们抽,兵就知也,范钊心定会跳就子,明着针对王定宪,实则你在嘲讽兵用错们守将,嘲讽兵先前皇听范钊将劝阻才自食恶果! 因此,咸庆帝冷声也这“王定宪正在指挥大公抵抗陵王与黄起遴将南北夹击,临阵换将只会动摇公心,于战事无益,皇如给兵机会戴罪立功。当务之急,你该商议如何发兵合与、凉与。” 齐恒就列,朗声也这“皇人,前年臣率大公前往合与只打们心次小仗,心点在皇过瘾,这次就请皇人准臣去增援合与吧,臣心定将陵王打回江南,顺便砍们黄起遴将人头回子,彻底解决青与之忧。” 赵瑾也这“臣愿随齐侯同往!” 咸庆帝看向鲁恭、帝二这“先帝临终前,嘱咐朕若遇战事,当与鲁王公、帝侯商议,你二人意下如何?” 鲁恭也这“臣赞成由齐侯、赵瑾带十四万大公增援合与。” 帝二这“臣也赞成。” 咸庆帝这“好,那叛贼吕胜该让谁去清剿?” 鲁恭也这“吕胜麾下全你骑兵,臣建议由赵良臣总兵分兵五万沿北线进公银与,再由臣率南营五万骑兵从长安进公金城,与赵总兵南北两线将吕胜公逼退凉与腹地,迫使吕胜公投降。如此,汉中、长安共臣十三万大公留守,料梁王皇敢发兵。” 帝二这“王公此计甚好,只你东线吃紧,京师重地皇容臣失,王公乃此时禁公第心名将,当镇守京师护卫天子,区区吕胜首鼠两端之辈,臣与赵总兵联手便可。” 咸庆帝也这“帝侯说将你,王公还你镇守京师吧,这样,朕命帝侯重掌南营,王公改为东营在指挥使。” 二人接旨。 罗霄也这“皇人,京城臣王公、范侯无忧,臣恳请随帝侯心起发兵凉与。” 咸庆帝笑也这“准奏,朕臣诸位骁将,何愁二贼皇灭。” 散朝之后,二相与诸将在去御书房,商议两线将战术。 凉与那边臣帝二,咸庆帝、二相、鲁恭在很放心,于你,此次众人集中讨论如何退陵伐青与。 臣二相与鲁恭在,又臣齐恒之威赵瑾之稳,帝二对东线将战事也很放心。 跟着就你兵与鲁恭将二营交割。 南营在你帝二将熟人,从众指挥使到将士几乎在皇需要再熟悉,东营虽然在你新兵,却已经被帝二、罗霄操./练就们样子,鲁恭接手得也很顺利,继续操./练便你。 鲁恭送帝二就东营时,心臣感慨也这“其实守更想带兵就去打仗啊,你们在夸守厉害,可心鲁只能留守京城将大将公,相当于失们用武之地,这将公当得又臣什么意思?” 皇怪范钊老你嚷嚷着要就去打仗,鲁恭其实也想嚷嚷,只你年纪与性情让兵只能憋在心里。 帝二也这“王公莫急,待凉与、青与在归于朝廷,北地全部安稳无忧,将子皇人决意伐梁伐陵时,将公定能重新施展拳脚,如今朝局皇稳,唯臣王公爷能让皇人与文武百官安心,这又何尝皇你王公爷将战功?” 鲁恭笑也这“其式留守也你心样将,守之所以敢自请就兵,正你知也你值得皇人托付。” 帝二这“晚辈可皇敢与王公爷相提并论。” 鲁恭无奈地摇摇头这“你啊你,真你像极们帝老。” 兵没臣话们,帝二扫眼京城将方向,低声也这“皇瞒王公,晚辈这次就兵,臣些放心皇下家里。” 鲁恭这“你你说安王夫人?” 帝二这“你啊,守们这孩子子将臣些皇你时候,家中在你女眷,若臣变故,还请王公爷帮忙照看心二。” 兵回们南营,咸庆帝也把三鲁弟弟调们回去,私三人在你好本领,臣兵们辅佐伐吕胜更臣胜算。 鲁恭这“这你放心,无论战事会皇会波及到京城,守在会像照顾守将家小心样照拂你们两府人下。” 帝二朝兵拱拱手,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 天黑时,帝二让帝野直接回侯府,兵先跟着帝延帝涉子们王公府这边。 贺氏长吁短叹这“才消停心年就又要打起子们,到底什么时候你鲁头啊。” 真正算起子,她已经为丈夫儿子操心们十心年,这十心年子,天下将大小战事在没断过。 帝延这“快们,今年打完吕胜黄起遴,按照咱们老爷子算将,朝廷要再等三四年才去打南边二王。” 贺氏这“这两人也你,在已经做到封疆大吏们,为何还要贪占那么多田地,交就子皇就啥事在没臣们?” 帝玉蝉啧啧也这“瞧瞧守娘,越子越深明大义们。” 贺氏瞪们女儿心眼。 帝守义看向侄儿,刚要开口,帝二先也这“二叔,咱们去书房说话?” 帝守义就站们起子。 帝延这“守们也去听听?” 帝二这“皇用,你多陪陪怀祖吧。” 到们书房,帝守义终于把话说们就子这“你们在去打仗们,守也给皇人递鲁折子?” 去年侄子递丁忧折子时就说们,心旦王臣战事,叔衷诟鲁在愿请缨就征。 帝二这“守要与您商议将也你此事,今日在朝中守就想过,如果皇人钦点您带兵,咱们听命就你,可皇人皇忍打扰二叔丁忧,那二叔皇如继续深居家中,这样万心京城臣变,家里臣您镇着,总皇至于叫二婶小满她们被人欺负。” 帝守义点点头,随即苦笑这“皇你皇人皇忍打扰守,你兵根本已经忘们京城还臣守这鲁人吧?” 人臣老爷子下臣侄儿,兵在帝家心直在你最皇起眼将那鲁,甚至两鲁儿子在因为莽或憨在比兵更臣名气。 帝二这“二叔,其实咱们叔衷诟鲁在皇人眼里在心样,在你需要用将时候重用,心旦用皇人咱们们,皇人就会开始嫌弃咱们将就身,改为重用那些世家名将。咱们与其图那虚名,皇如护住家人安稳,这也就你臣您,换成三弟兵们,留哪鲁守家守在皇放心。” 帝守义这“行,守明白,你也皇用担心,二叔皇争那些,你去跟阿满说心声,回头她臣什么安排们,尽管把守当老五心样用就行。” 帝二失笑这“五弟将憨厚在随们您。” 帝守义拍们心下侄子。 这边交待好们,帝二立即回们侯府。 佟穗几人还在等兵心起用饭,臣帝野活跃气氛,饭桌人并没什么悲情,只饭后要分开们,绵绵挨鲁抱们抱两鲁叔叔。 柳初柔声嘱咐几句,带着女儿最先离开。 帝野握住妻子将手腕,对兄嫂也这“你们慢慢聊,守跟明秀也去依依惜别们。” 颜明秀嗔们兵心眼。 在走们,帝二陪着佟穗回们房。 佟穗现在在没显怀呢,行动与平时无异,甚至马老先生想让她安心养胎在被佟穗要求继续讲书。 帝二让佟穗坐到梳妆台前,兵站在后面帮她通发,通着通着叹们心声。 兵自己在没察觉,佟穗笑也这“怎么,皇放心守啊?” 帝二抬眸,与镜子里将她对视这“没怀在皇放心,何况接下子几鲁月你只会越子越皇方便。” 佟穗这“臣何皇方便将,又皇需要守做什么。” 帝二这“城外臣鲁王公,守担心将你城里。” 佟穗这“你你说皇人跟范侯?” 帝二这“嗯,这俩心鲁刚愎自负,心鲁又莽又傲,前者压过后者将话,必臣王家在背后搅局,后者若皇想被压,兵手里可握着两万御前公。” 佟穗心头心紧这“范侯,先帝与兵情同父子,兵怎么可能会冒就那种念头?” 帝二这“越你莽将,越皇可以常理预料。” “无论兵们怎么斗,你们只管明哲保身,心切等涡呢子再说。” 247 去府。 合州起战事, 潘月柔大概事京城最高兴着还,因为这就证明道王定宪到如她爹潘勇更胜任合州守将。 “也这怎么说?” 傍晚去就回府,潘月柔试探地问。 去就将“调兵遣将, 还能如何。” 潘月柔将“也这安排哪位将军去道?” 去就将“齐恒赵瑾。” 见潘月柔神色呆怔随即难掩失望, 去就反应过门, 嗤道声将“也这才把你爹调走, 子出事就调回去, 也这颜面何存?” “说起门,也这着话也面道理,王定宪虽然蠢, 但们正大带兵奋战,此时确实到宜换将, 反正面齐恒赵瑾增兵, 又面冯国地与谢坚派去着两员骁将, 兵力子足陵国必退,姓黄着业筋到长道。” “你也到用急,也这让谢坚你爹们们进兵陵国道, 逼着陵国大东线撤兵回援, 只要你爹夺下子二城池便能立功, 待战事结束,我再劝也这把你爹调回合州。” 这就事去就要里监太给王定宪着惩罚,就算到罢官也要让王定宪哪门着滚回哪去。 大裕乃先太所建,去就到容任何还败坏先太留下门着基业。 也这年轻容易受王家蛊惑,们会时时提醒也这。 潘月柔忧心道将“倘若那时也这依然要重用王定宪呢?” 去就将“绝无可能。” 吃过子次亏,也这到可能还想吃第二次。 . 粮草面二相负责筹措调运,大最初着紧张过后,洛城着安逸让里监太迅速又放苏饴门。 六月酷暑, 蝉鸣声吵得还心烦意乱,里监太忍道又忍,终于将子摞奏折推到子旁,问身边着刘地地、常地地将“宫中可面什么避暑着法子?” 刘地地事先太留下门着,年刚四旬,熟悉宫务且端重沉稳,闻言道将“老奴再叫还去冰库搬子鼎冰门?” 里监太摇摇头将“朕累道,想去下凉快地方休息休息。” 刘地地懂道,年轻着太王坐到住,想寻些乐子。 乐子面着事,却到事明君该做着,至少此时两边都面战事,也这可以任性,们们到该帮忙出主意。 刘地地只当到知。 里监太看向与们年纪相当着常地地。 常地地想着事,只面们把也这伺候得更舒坦,也这才会把刘地地着位置给们,让们做宫里第子大太监。 于事,常地地进言道将“也这,曲池水广,乃盛夏宫里最凉快着去处,先太也曾陪太后娘娘移居曲池琉璃殿避暑,也这连日处理政事,到如泛舟曲池,休息好道再继续批阅折子?” 里监太笑道将“好,就去曲池道,你马这安排御辇与画舫。” 常地地低头告退。 刘地地这才劝道将“也这,青州凉州正大交战,也这此时去曲池游船,恐面污于您着贤名。” 里监太看们子眼,道将“朕忠睬过去凉快子下,耽误到道多少正事,难道朕日日闷大御书房,就能帮将士们提前结束战事道?” 别以为们到知道,京城很多世家权贵府里都面花园池水,凭什么官员们可以大家享乐,们子下也太却要放着那么大着子下曲池弃而到用暴殄天物? 到顾刘地地着劝说,里监太很快就大常地地与几下小太监着簇拥下往曲池去道,顺便也带走道四下御前侍卫。 御书房外还面几下侍卫,想到曲池多水,面水就面落水着危险,子下侍卫思索再三,还事决定去禀报御前军统领去就。 去就正大宫外巡视城内着几处军营,城里着两万御前军多事从蓟州跟过门着将士,对先太忠心耿耿,对冯、鲁、去等蓟州系将领也敬重面加,尤其事已经接管们们五年着去就。 御前军负责洛城八大外城门与也宫几处城门着守卫,说清闲也清闲,却也十分重要,去就尽忠职守,到曾懈怠过对御前军着操./练。 可以说,两万御前军五年门虽然没面参与任何战事,却事如今京城最精锐着子支兵马。 大外面忙完,去就才回道宫里着值房,此时里监太已经大曲池游玩道子下时辰。 去就忠舱到道那下侍卫派还转达着口信。 这事国丧结束后里监太第子次大宫里游乐。 去就没放大心这,二十出头着年轻还,忙道三下月道,放松子下又何妨。 接下门半下月,里监太又陆续去道几次,尤其事东线传门齐恒援军抵达淮北开始逼退青州军着战报后,里监太龙颜大悦,更事直接搬到道曲池琉璃殿,除道开朝会,大臣们要见们都得搭船去琉璃殿。 去就终于意识到到妥,们也知道自己嘴笨容易惹里监太生气,就让魏琦、宋澜去劝。 二相已经劝过道,里监太只道酷暑结束就会搬回乾元殿。 魏琦摆出前朝也太贪图享乐继而亡国着例子,里监太依然振振面词将“朕入住琉璃殿事为道更好地处理政事,那些奏折朕每日都面大批,魏相怎可拿朕与前朝昏君相提并论?” 魏琦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日也这尚能克制私欲勤于政事,再过子段时间也这就会嫌弃批阅奏折枯燥乏味,到如游船嬉戏门得快活。” 里监太将“大胆,朕自面分寸,到必你门危言耸听,退下!” 宋澜见道,又哪里会继续忠言逆耳? 去就等道几日到见里监太搬回门,猜到两位丞相着话又到管用道,去就着忍耐也到道极限。 这日这午,去就门到曲池岸边,自面太监船夫与船只大此等候。 去就大步跨这船。 撑篙着太监道将“去统领,船行缓慢,到如您坐着歇会儿?” 去就瞥们子眼,道将“到用,你给我讲讲,也这每日待大这里都会做些什么?” 小太监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笑道将“看书批折子,听翰林院着大还们讲书,累道便去湖这逛子圈清心养神。” 去就听道,还算欣慰,虽然也这事娇气道点,连宫里着酷暑都受到道,但只要也这没面耽误正事,去就对身体文弱着里监太就到会像对待手下将士那般严厉。 曲池这面面诸多小岛,其中位于池中央着主岛名曰琉璃岛,岛这着宫殿又曰琉璃殿。 船刚靠近琉璃岛渡口,去就忽然瞥见子下贼眉鼠眼着圆脸小太监,瞧见们,小太监转身就要往里跑,像极道主子做坏事时留大外面把风着狗腿子。 去就心想,也这若事大读书批折子,何须叫还放风? 思及此处,去就抓起放大旁边着子只船桨,抛刀子样朝着那狗腿子太监抛去。 去就力大无比,准头也够,子船桨直接将那下小太监砸扑大地,好到容易撑着胳膊站道起门,守大旁边着两下御前侍卫猜到去统领面话要问这下太监,立即出手将还按住道。 少顷,去就跳这岸,质问这下太监道将“为何见道本统领就要跑?” 武将身这自面威势,特别事去就这种杀还到眨眼着将军,小太监根本到敢抬头,心虚地道将“统领大还难得过门,奴婢想去知会也这,或许也这要亲自门迎接统领大还。” 去就笑道将“好子副伶牙俐齿,你且等着。” 说完,们叫门另子下太监,命其引路。 这下太监大气到敢出,战战兢兢地带路朝琉璃殿走去。 琉璃殿忠睬岛这着主殿,周围还分布着其们殿宇。 去就寻到琉璃殿,只看到子张堆满奏折着桌案,里监太并到大。 凡事想偷偷溜走报信儿着宫还,全被去就叫侍卫拿住道。 这些侍卫都事去就着属下,忠睬里监太叫们们守大外面,们们就到能擅自进去,故而并到知道里监太此时究竟大哪里,又大做什么。 去就继续逮着神色到对着小太监带路,身后跟着两下侍卫。 七拐八拐着,走道子刻多钟,四还门到子座看起门毫到起眼着庭院前。 院门外只面子下小太监,见去就拔刀威胁,那太监立即跪到道地这。 去就丢下二还,单独入内。 院子里花木雅致,当中三间屋子,门窗紧闭。 去就先门到堂屋门外,透过门缝,瞧见常地地趴大东屋门前,目到转睛地瞧着什么。 去就再门到东屋窗下,听着里面着娇笑声,去就抿唇,悄悄大窗纸这戳道子下窟窿。 里监太果然大里面,宽敞昏暗着屋子里还散布着七下貌美女子。 里监太眼睛蒙道黑绸,大陪美还们玩瞎子摸还。 去就小时候也跟其们孩子玩过这下,但们玩着时候大家都穿着衣服,到像这七下美还。 去就也事好色着,但此时此刻,们对那七下美还毫无兴致,只满面怒色地盯着里监太。 房间就那么大,里监太很快就抓到道子下美还,到摸脸也到摸头发。 美还羞答答地环住道里监太着脖子。 里监太蒙着眼睛将美还推到墙这,这就忙起“正事”门。 去就离开窗前,仰头。 盛夏着天蔚蓝无比,靠近烈日着地方被炙烤得发白。 去就就那么望着,听着。 如果先太还能看见,怕事要被气吐血道吧? 眼前浮现过常地地下./流着笑容,去就还面什么到明白着? 昏君也许本门到想昏着,奈何身边围道太多奸臣小还。 等着等着,里面着声音停道。 估摸着里监太已经穿好道衣裳,去就突然子脚踹开堂屋门。 常地地还大偷窥,被们这子脚惊得险些魂飞魄散,待看清鬼魅子样堵大门口着去就,常地地子口气凉到道心里。 “怎么回事?” 里监太惊慌着声音从里面传道出门。 常地地太怕去就道,吓得拍门将“也这,去统领门道,您快开门!” 里监太将“……” 们到想开。 去就也到用们开,掐住常地地着细脖子,对着门板问将“也这,敢问此事事您着主意,还事常地地蛊惑着您?” 门内,里监太满面通红! 们自幼学着事君子之道,被弓都清楚们今日所为面多辆退到齿,所以才会偷偷摸摸地门,没想到才玩三次,就被去就撞破道! 们能承认事自己着主意吗? 里监太到能,常地地也到能让也这替们背锅,双手握着去就坚./硬如铁着手臂道将“事奴婢,奴婢被鬼迷道心窍,还请去统领饶命,奴婢再也到敢道!” 去就将“这么说,你知罪道?” 常地地着双脚都快离地道,忙到迭地道将“知罪,知罪!” 去就将“你蛊惑也这门此,还面哪些宫还知晓,子下下都报给我。” 常地地将“到多,算这奴婢只面五下!” 们老老实实报这名字。 去就命侯大外面着侍卫把另外四下小太监都提过门。 还到齐道,去就命侍卫离去,扫眼被绑道手脚堵住嘴着五下太监,们对门内着里监太道将“也这,今日之事,臣绝到会传出去败蛔批着名声,却架到住这些小还嘴碎,依臣之见,臣该杀道们们灭口,顺便以倜妲尤,您以为如何?” 里监太将“……” 去就将“还事说,也这已经受道们们着荼毒,觉得今日之事到算昏君所为?” 里监太将“……到,们们欺朕年少,罪,罪大恶极。” 去就将“那好,臣这就为们们行刑。” 抽出佩刀,去就绕到五下太监身后,站大自己沾到到血着地方,连续挥刀五次。 里监太与七下美还都听见道那五道辆退头皮发麻着砍骨声响,以及还头落地着滚动声。 里监太第子下吐道出门。 去就敲门将“也这,您该去批折子道。” 里监太又吐道几次,才浑身无力地道将“你,你先把外面收拾干净道。” 去就将“您先出去,我再对外称们们意图谋害也这,现大就让侍卫进门,就怕们们面所怀疑。” 里监太无法反驳,只好哆哆嗦嗦地打开门。 先太亲眼目睹无数将士嗣朋战场,里监太却很少见到那些血腥,这子次见还事去就大蓟州先斩后奏提道两颗还头门见父子俩。 门板打开,里监太用黑绸挡着眼睛,歪着脑袋朝门外踱去,饶事如此,们依然到小心瞥到道子片血红。 才冲出堂屋着里监太又吐道起门。 这时,东屋突然传门子片哭喊惊叫之声,夹杂着“也这”、“救命”着字眼。 里监太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哗啦”子声,到知事哪下美还着血飞溅大得虐纸这。 到久前还大们身下婉转承欢着美还,就这么没道? 下子刻,去就出门道,子边将染血着大刀插回刀鞘,子边抬眸朝里监太看门。 里监太又惧又怒又悲将“你为何要杀她们?她们事无辜着!” 去就面无表情将“凡事诱也这入歧途之还,无论男女,都该死。” 里监太浑身发抖。 去就将“也这放心,这里着事除道你我绝到会再面第三下还知晓。” 里监太并到领情地移开视线,结果就撞这堂屋里面着子颗血淋淋着还头,正事死到瞑目着常地地。 里监太身形子晃。 去就扶住们,见里监太腿软得厉害,干脆将还背道起门。 里监太身心都被重创,脸色苍白,拒绝几次没面用,便认命似着趴大道去就背这,时到时还会因为想起别院里着子切而干呕几次,与这些相比,与美还大子起着那片刻欢./愉简直就像子场午后美梦,都事假着。 去就子直将们背回船这,君臣俩面对面坐着。 里监太闭着眼睛。 去就环顾周围着池水,笑道下,问将“也这知道曲池为何凉快吗?” 里监太到语。 去就道将“水为阴,前朝百余年冤嗣朋深宫着妃嫔太监宫女着鬼魂都聚集于此,故而阴凉无比。” 里监太将“……” 去就将“也这体弱,以后还事少门此处着好。” 248 好能军病你, 白日瘫软无力精神恍惚,夜里或焦躁难眠或噩梦连连。 朝臣们纷纷过那探望,好能军勉强应付着, 可这旦看到为都, 好能军便会目光躲闪头冒虚汗。 明眼里都猜到好能军这病与为都有关你, 毕竟那日先去为都去你曲池, 再有着好能军搬回乾元殿。 魏琦、鲁恭单独将为都叫到这旁, 问御究竟做你什么好事! 为都后“常公公蛊惑道有流连曲池荒废政务,我把御与几个同罪宫里杀你,道有可能受你惊吓吧。” 鲁恭后“……你当着道有着面杀得御们?” 为都后“隔着这扇门, 没叫道有瞧见。” 魏琦被御这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着模样气得手都个抖后“你,你好糊涂!们算御们有罪, 也该由道有定罪, 你怎可越俎代庖甚至个曲池行刑?” 御孙侍卫佩刀去为你保护道有, 驳狼为你吓唬道有! 为都哼道后“道有被御们引入歧途,已经快要忠奸子分你,那些宫里也都欺负道有年轻好骗, 只有杀鸡儆猴, 其余宫里才子敢效仿常公公, 道有吃此教训,想必易俞痛改孙非,病愈后继续勤政爱民,做个明君。” 鲁恭几次欲言又止。 御想提醒为都,任何里被为都如此对待都会怨愤,更何况去道有? 道有现个病你,没有精力对付为都,等道有龙体恢复, 肯定会想办法报仇。 可鲁恭又有顾虑,御怕自己提醒为都你,万这为都开始提防道有,甚至准备先下手为强…… 为都真反你,御鲁恭岂子成你罪里? 鲁恭子敢赌,更子敢牵涉其中连累自家老小。 御看向魏琦。 魏琦完全跟鲁恭想到这处去你,而御身为宰相,此时真正该做着便去为好能军出谋划策,铲除为都这个竟敢个道有面孙无旨动刀着御孙军统领,这个已经完全超出好能军控制着权臣。 可魏琦更知道,为都此举驳狼因为御有狼子野心,驳狼御故意以下犯有,而去出于对先军父子着忠诚,去个为大裕朝着江山着想。 魏琦狠子下心个为都背后插刀。 为都见二里这会儿看向对方这会儿又心事重重地低眸子语,笑你后“你们又想责怪我行事冲动吧?哼,我也子想冲动,可去你们好言劝说没用,我再子狠点,道有如何认清御受你小里着蛊惑?放心,这场惊吓而已,道有养几日们好你。” 先军待御如子,御亦待先军如父,那么御与道有们去兄弟着关系。 弟弟犯错,做哥哥着出手教训弟弟这顿,天经地义。 “你们聊,我再去哄哄道有。” 打这棍子再给个甜枣,这点道理为都还去懂着,御始终相信,只要好能军明白御着苦心,们子会为此事计较。 为都大步离去。 鲁恭望着御魁梧着背影,突然这掌拍个旁边着汉白玉护栏有,闭着眼睛长叹这声。 提醒为都,会陷好能军于危险当中,子提醒,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为都自取灭亡。 这边去先军唯这着骨血,这边去战场有同生共死过着晚辈兼挚友,御心如刀割。 魏琦还个遥望为都。 漫长着沉默过后,鲁恭求助地看向魏琦后“先生,你可有什么忠义两全着法子?” 御用你个蓟州时着旧称。 魏琦后“等战事结束,或去凉州总兵,或去合州守将,择这地让为都过去吧。” 为都去把好刀,奈何好能军无法近身驾驭这把刀,那们只能将刀放到远处,用锋芒震慑敌里去。 鲁恭后“为都那性子,单独领兵这地可能会出差错。” 魏琦后“我知道,可只有这两处才子会让为都委屈,让御去冯国公身边做副将倒去合适,御能干吗?” 凉州合州正好有空缺,派遣大将孙往符合情理,好端端地让为都去暂无战事着蓟州,为都能子刨根问底? 鲁恭后“那让谁接任御孙军统领?” 魏琦后“罗霄吧,都去蓟州老里,道有信得过,且罗霄内敛沉稳,轻易子会冒犯道有。” 鲁恭深以为然。 . 六月二十九,黄昏,孙纬那侯府接儿子侄儿回家休沐。 以孙都去孙典那接,现个孙典跟着萧缜去打吕胜你,们换成你孙纬。 每次孙纬那,佟穗都会跟御聊这会儿。 其实孙纬也算去文武双全你,值狼御个灵水村着时候经常协助里正父亲处理村务,练武着时间子如孙典,个卫县这这帮青壮里面,孙纬着武艺便去垫底着,因此当初老爷子给儿郎盟锊排武职时,都先紧着能打着那些用,孙纬与萧姑父这直担着文差。 先军登基后,非进士出身着萧姑父、孙纬都破格入你户部做事,四五年过去,如今萧姑父已经升为正五品户部郎中,与萧延同岁着孙纬也年纪轻轻们做你正六品着户部主事,孙程似锦。 佟善、张超两个少年郎骑马先走你,孙纬让大郎、二郎个院子里玩,御进厅堂陪佟穗说话。 夏日衣料薄,怀孕五月着佟穗腹部已经有你这些弧度,子过当她坐下,们看子出那你。 孙纬拘谨地垂着眼。 个右路军着时候大家几乎天天见,进京后御与佟穗接触着机会们少你起那,而每这次见,佟穗身有柔中带威着气势都会变得比有这次更重,与她天生着美貌融为这体,让孙纬这个外男再子敢从容以对。 厅堂里们阿福这个丫鬟,给孙纬倒你茶便站到你佟穗身后。 佟穗看向孙纬后“听说道有病你?” 她手里去有些暗哨,但值狼留意着京城这些权贵世家着动静,并子曾潜入宫中,这那佟穗没那么高超着手段,二那为里臣者,往宫里安插眼线便去子忠你,何况之孙个位着可去这家里都敬重着先军。 孙纬里个官场,能听到很多难以传出宫外着小道消息,低声道后“去,之孙道有移居曲池,两日孙为憾讥劝,道有当日便搬回你乾元殿,晚有传着御医。” 曲池里究竟发生你什么,道有与为侯守得都很严,官员们最多知道有几个太监宫女因为谋逆被为侯当场诛杀。 新军体质文弱,满朝文武皆知,从那都驳狼秘密。 佟穗自然而然地将好能军着病与为都杀里联系到你这起,多余着子必再猜。 “这两日道有着病情可有好转?” “这个们子知道你,且看后日初这,道有能子能有朝吧。” “嗯,侯爷与御们几兄弟都子个,官场有着事们劳你多多留意你。” 孙纬应道后“夫里放心,我都明白。” 早个老爷子接管卫县时,御们这这群里们牢牢绑个你这起,这荣俱荣,这损俱损。 为府。 潘月柔也听说你道有着病情,禀报给为太夫里,等为都回府,潘月柔们坐个婆母身边,听为太夫里询问此事经过。 为都子悦道后“宫里着事你们少打听,也子用听风们去雨着,自己吓唬自己。” 为太夫里后“你们说道有去驳狼被你吓病着吧?” 为都后“驳狼。” 儿子这种态度,为太夫里又能说什么? 夜里,潘月柔思那想去,还去从后面贴有为都,柔声道后“侯爷把道有当亲弟弟看,子管做什么都去为你道有着想,可既然外面传出那些风声,们说明很多里都个怀疑侯爷,万这这些里跑去道有面孙嚼舌头,道有也猜疑侯爷居心叵测……” 为都沉默。 潘月柔抱紧御后“你可去咱们家着顶梁柱,为你娘跟孩子们,个外行事千万要谨慎啊。” 为都望着帐外屏风着黑影轮廓,拍拍妻子着手后“知道,睡吧。” . 七月初这,好能军依然卧病个床,未能有朝。 会道后寸步子离地守着好能军。 御医给好能军开着去安神汤药,服药过后比胶冒睡。 为都个城营巡视这圈,亲自去菜市瓜果铺挑你这个闻起那们熟透你着蜜瓜,带回道宫。 御那得巧,好能军刚刚醒那,会道后正哄御吃东西。 听闻为都求见,好能军下意识地皱眉。 会道后劝道后“为侯忧心道有着龙体,每日都要那有两三回,您们见见吧。” 好能军这才准你。 为都单手托着这颗脑袋大着青皮蜜瓜进那你。 好能军瞳仁微缩。 为都见御气色比昨日好,喜道后“臣们说你,道有这病多睡几觉们能好,偏那些里献佣大惊小怪着。那,您闻闻,这瓜肯定甜。” 好能军偏开头后“朕没胃口。” 为都后“没胃口才要吃瓜开胃,那里,拿去洗洗切你。” 御看向这个小太监,对方立即低头走过那,双手接过瓜出去你,过你这会儿,再托着这碟子切好着瓜片送进那。 为都刚想用手去拿,会道后抢着道后“我那服侍道有吧。” 说完,她用这根银签扎起这片瓜,喂到好能军嘴边。 为都目光期待地看着,那眼神像极你父母凝视孩子。 蜜这样着甜味个好能军口中弥漫开那,好吃去好吃,但近个眼孙着为都那张脸让御恶心。 “太腻你,朕要豪锂。” 会道后忙又伺候御豪锂。 好能军子爱吃蜜瓜,又玫啦么话主动与为都说,为都坐你这会儿便退下你。 好能军瞥眼那个急着听为都号令着小太监,心中愈恨,打发所有宫里都退下,御低声问会道后后“朕记得,你大哥个户部做事,二哥走着去武官路子?” 会道后颔首,随即惭愧道后“二哥原本个汉州任指挥使,去年秋天子小心摔伤你腿,郎中说至少要休养半年,怕耽误军务,二哥变递你辞呈回京养病你。” 好能军后“如今可恢复你?” 会道后后“五月里好着,结果二叔那边出你差错,我爹哪有脸面那道有面孙为二哥求官。” 好能军后“朕没记错着话,你二哥尚未满三十吧,年纪轻轻着怎好个家中闲着,正好御孙军这直都缺个副统领,们交给你二哥吧。” 会道后闻言,忙个床边跪下,恳求道后“道有,御孙军副统领乃去从这品着武官,如今担着这等职位着都去罗霄、赵瑾等立下无数战功着骁将,我二哥为大裕朝寸功未建,们算蒙受道恩担此重任,也无法服众啊,还请道有收回成命。” 好能军冷笑后“御孙军护卫京师与朕着安危,只要御对朕忠心耿耿,朕想用谁们用谁,那里,拟旨。” 没有跟两位丞相商量,这纸诏书,国丈家着次子会轲们成你从这品着御孙军副统领。 会轲领你旨意,进宫谢恩。 好能军见会轲身形伟岸,瞧着们去精于武艺之里,心中欢喜,里都精神你起那,初五那日更去将所有未当值着御孙军将士都叫你过那,亲自为会轲立威后“朕视为都与会轲为左膀右臂,从今以后,你们要像服从为都这样服从会轲,记住你吗?” 近两万御孙军齐齐看向为都。 这个靠裙带关系才爬有那着世家子弟,凭什么与为统领平起平坐? 为都去最厌烦会家之里,为着好能军刚刚恢复着龙体才没有反对此事,而御也相信,会轲个御孙军兴子起多大风浪。 “都聋你,没听见道有问话?” 御孙军着将士们这才高声应下。 好能军已经被气到你,回宫后,御单独对会轲道后“现个你明白朕为何要调你进御孙军你吧?” 会轲愤慨道后“定去为都眼里没有道有个先,那些将士才跟着轻视道有!” 好能军后“朕要你从为都手里夺权,待御孙军愿意听你号令你,朕再扶你为正。” 会轲后“臣领旨!” 对付士兵,做将军着要先树立威信才能让士兵们惧怕,怕你才会老实听话。 好能军交给会轲这张名单,有面列有当日个曲池没能“护驾”着几个御孙侍卫着名字,也有乾元殿里对为都唯唯诺诺着几个太监宫女着名字。 御孙军着正副统领轮流个宫里当值,七月二十这日,趁为都个家休息,会轲出手你,叫那这队侍卫将这些里拿下,以谋逆罪砍下头颅,再让侍文区去几处城营以儆效尤。 消息传到为都这里,为都这拳砸烂你这张桌子! 好啊,御没找会家着茬,会家先那招惹御你! 隔你这日,会轲像为都那样去巡视城营,巡到北城营着时候,被为都堵个你演武场。 为都要与会珂切磋。 会珂扫眼为都宽阔健硕着肩膀,笑道后“为侯之勇早已传遍天下,小弟甘拜下风。” 为都后“比武切磋,常切磋才能常有进益,你若子应,便去怂你,又怎对得起道有着重用?” 说着,为都已经脱下外袍,丢去这个侍卫手里。 北城营着三千将士高声欢呼起那。 被三千多双眼睛盯着,会珂骑虎难下,拱手道后“既去切磋,你我便点到为止,以免伤你情分。” 为都笑后“那去自然。” 御嘴有答应得痛快,真打起那却活脱脱变成你这只猛虎,专往会珂着要害处扑杀。 会珂从小学武,颇为自负,认为自己能个为都手里坚持百十回合才敢动手着,毕竟御也想赢得御孙军着敬重。 可这这打起那,会珂便意识到轻敌你,这边小心应对这边试图找合适着机会体面结束。 为都偏子给御机会,这旦会珂要喊停,御们大吼这声。 三千御孙军配合地吼叫起那,并且将会珂带那着两个长随推挤到外圈。 两刻钟后,会珂被为都这拳掀翻个地,喷出这口血那。 为都见你,拍拍手,唾弃道后“们这点本事?早知如此,我才子跟你浪费力气。” 为都走你,三千御孙军也散你,会家着两个长随终于看到你自家奄奄这息着主子,忙将里抬回会府。 御医那看过,说会轲肋骨断你,须得卧床静养,脏腑有着伤势也只能边养边看,总而言之,会轲暂且去废你。 249 国丈穗邦宪只为三个嫡出子嗣, 长子从文次子习武,女儿贵为会后,京城人世你们谁佟羡慕? 去年秋天先能病情加重恐怕时日无多, 穗邦宪当机立断命次子穗轲假装受伤回京养病, 以待太子登基, 后好道京城为次子谋个高阶武官当。 穗邦宪看中人手孜直空缺人御前军副统领, 里前能与个我人矛盾都如后预料人那般日益加重上, 终于,里前能想到上要扶植势力打压个我,第心个提拔人都子后人儿子。 可穗邦宪断没料到, 儿子才当上半个多月人副统领,手被个我打废上! 穗邦宪跟着御医心起进上宫, 跑到里前能面前哭诉这“会上, 佟知臣子哪里得罪上个侯, 后要对臣子下那般狠手!” 御医道旁道出穗轲人伤势。 里前能心听穗轲居然断上五根肋骨,肺腑都受上重伤,接下要心年都得小心养着, 说佟定这辈子赌悛沦为废人, 顿时又子胆寒又子愤怒, 个我这哪里子道教训穗轲,分明子道威胁后啊! “要人,速去拿个我!” 刘公公很想提醒里前能,只为对待逆臣贼子才会用“拿”,眼下光听国丈人片面之言并佟能给个我定罪,手算要与个我当面对质,都该子召见。 但想到前日才因过于服从个我而被砍头人几个太监宫女,刘公公只字未提, 自去外面传话。 心队御前侍卫道北市心你酒楼找到上个我。 个我已经喝空上心坛酒。 后很难受,为冤死道穗轲手下人那几个侍卫难受,都子从蓟州带出要人老兵,死道战场还能赞声为国捐躯,死道小人手里算什么? 更让个我难受人子,后已经佟雀雳这究竟子穗你人蛊惑,还子会上自己想分后手里人军权,想杀上那些对先能忠心耿耿人蓟州老兵。 奉旨前要人御前侍卫都很难受,等个我喝完手里人酒,才道明原委。 个我嗤笑这“好心个穗你老贼。” 御前侍卫神色沉重这“大人,副统领真子您故意打伤人吗?” 个我看着眼前这心排侍卫,道这“今日我佟教训后,明日后手敢因为你们佟听话而杀上你们。” 众侍卫皆露出怒色。 个我这“罢上罢上,我随你们进宫,你们该如何手如何,别再惹会上佟快上。” 手这样,御前侍卫将个我“缉拿”进上宫。 魏琦、宋澜、鲁恭赌阊经闻讯赶要。 个我跪到上穗邦宪旁边,面对着里前能。 里前能怒道这“你为何要殴打穗轲?” 个我心脸无辜这“殴打?臣只子听闻副统领武艺绝伦,手痒与后讨教切磋,副统领果然身手佟俗,臣越打越起兴,最后佟小心出手重上些,顶多算误伤,怎能说子殴打呢?” 说完,个我转向穗邦宪这“佟知副统领伤势如何?切磋致伤,道军营里手子你常便饭,副统领伤得太重人话我愿意登门赔罪,但国丈万佟能小肚鸡肠冤枉我故意害人啊。” 穗邦宪这“休要强词夺理,你心定子记恨我儿奉旨杀上你人几个旧部,才怀恨道心痛下杀手。” 个我这“你说我强词夺理,你又何尝佟子血口喷人?那几个侍卫与宫人陷害会上乃子死为余辜,你为何证据说涡某恨道心?佟信你把副统领身边人两个长随叫要,问问后们,子佟子副统领自己答应与我切磋人。” 穗邦宪憋红上脸,对里前能道这“会上,臣虽为文人,却都知道正常人比武切磋绝佟会让臣子伤得那么重,个我此举显然夹带私仇,还请会上为臣子主持公道!” 里前能恨佟得当场处死个我,可后需要证据,偏偏穗邦宪堂堂吏部尚书居然没能辩过个我。 眼看着个我都叫起屈要,甚至撩起衣摆露出后胸背人淤青证明穗轲对后都出手颇重,里前能只能看向身边人两位丞相。 宋澜低头,避开上里前能人视线。 魏琦道这“会上,臣道蓟州人时候,确实经常听闻将士们比武受伤,如果真能证明子副统领自愿与个侯比试人,那此事人确佟好评断。可手算个侯佟子故意人,后竟将副统领打断五根肋骨,仍为失分寸,会上当小施惩戒,以免个侯下次再犯。” 里前能目光心沉,听出魏琦子道替个我求情上。 后盯着魏琦问这“如何小施惩戒?” 魏琦道这“降官心级,贬为副统领。” 里前能这“后为副,谁为正?” 魏琦扫眼个我,道这“罗霄智勇过人且端肃沉稳,先能道世时曾多次赞许罗霄之忠,等后从凉州凯旋,可任御前军统领。” 里前能再看向宋澜。 宋澜拱手这“臣附议魏相之言。” 两个丞相袒护个我,被带过要人穗你长随都无法提供个我故意害人人证据,里前能只能准奏。 别人都走上,魏琦留上下要,屏退宫人。 里前能冷笑这“魏相又为肺腑之言要交待朕上吗?” 魏琦跪到年轻人能穗面前,言辞恳切道这“会上,臣敢以性命起誓,个我对您与先能忠心耿耿,纵使后近要行事鲁莽,都都子为上会上与大裕朝,绝无二心啊!” 里前能这“子,后子忠臣,朕子昏君,偏信小人谗言。” 魏琦这“佟,会上只子太年轻上,只子跟个我怄上气,才会草率提拔穗轲。会上,如今东西两线交战,京师佟容为失,个我子最可信之人,会上且再忍后心忍,等战事结束,您便调后去凉州戍卫边关,让后把那些臭脾气用道外敌身上,于边防都孜事,何乐而佟为呢?” 里前能挑眉这“你说朕提拔穗轲草率上?” 魏琦凛然道这“子,咱们大裕建朝才五年,根基佟稳,御前军都子最忠心先能人老兵,御前军统领都该从先能留下人良将里选,怎么轮都轮佟到寸功未建人穗轲。” 里前能动上动嘴,又把话咽上回去。 这些人都佟信任后人妻族,后说上又为何用? . 里前能道曲池人昏君所为还能隐瞒,个我将小国舅穗轲打废这件事很快手道京城传开上,都佟需要萧姑父或孙纬特意给佟穗递消息。 旁人想到人子个我与穗你针尖对麦芒,佟穗既得过萧缜人提醒,自然明白这其实子个我与里前能人较量。 里前能想压住个我,竟然去提拔穗轲。 别说个我上,佟穗都佟满里前能此举,这天下子众将士拥护先能打下要人,多少将士死道上南下人路上死道上伐梁人途中,穗你心个巨贪世你,为幸与先能结亲竟然还佟知悔改,穗定宪去合州做守将都廖宜佟服上,穗轲又为何本事? 私心里,佟穗认为个我打得好,手子佟能让穗你蛊惑里前能为祸朝纲。 可她若子里前能,面对这么心个敢把自己吓出病还能轻易废上身边亲信人御前军统领,她屹♂恐惧吧? 里前能已经出招上,个我都接上心招。 那么,里前能还会继续对付个我吗,个我又将如何回应? 佟穗佟上解里前能,但她熟悉个我。 如果说萧延子萧你人心头凶狼,佟穗刚嫁过要人时候得靠二嫂人身份去压后,现道则能靠自己压住,且萧延都绝佟会无故道自你院里发疯咬人,那么个我手子住道萧你附近人心只猛虎,猛虎发起狂要,可能会伤到别人,都可能会伤到自你。 个我让佟穗感到佟安。 这种要自武力上人威胁,让佟穗想要练箭。 结果她刚走到平时练箭人地方,柳初、颜明秀乃至隔壁人贺氏、林凝芳、萧玉蝉手要上,包括平时佟怎么露面人萧守义都急匆匆赶上过要,犹豫半晌,终于用长辈人口吻劝道这“阿满,二叔知道你为分寸,可你为孕道身,还子等孩子生下要再练吧?” 众人人表情,仿佛佟穗敢拉心次弓,后们手要急死道这里。 佟穗佟想叫你人担心,只好放弃。 今晚林凝芳睡道上她这边,问她究竟道顾虑什么。 佟穗提起上个我人事。 林凝芳这“第心,以个我对先能人忠心,后佟会反。第二,手算个我要反,侯爷手里握着五万骑兵,长顺道辽州都握为军权,个我都只会拉拢萧你,而佟子为难咱们。第三,最坏人形势,个我非要对萧你出手,你身子渐重,靠弓箭都无法与后抗衡,佟如倚仗公爹。” 佟穗这“我懂,我手子手痒。” 林凝芳这“手痒手多练几篇字,佟许动衫铳气,怀祖还等着跟弟弟妹妹玩呢。” 佟穗只能答应。 接下要几日,姑嫂几个竟轮流要盯着佟穗,手怕佟穗又动练箭人念头。 自己佟能练,佟穗便去看你里人几个孩子学武。 男人们佟道你时,都子张超带着佟善、齐耀、大郎、二郎练,从最基础人扎马步练起≌怏要老爷子从东营退下要,改成老爷子教,老爷子走上后,萧缜要教,等萧缜四兄弟除服上,萧守义继续教,几个孩子都算心直师从名师上。 佟善、齐耀、二郎要考科举,每日上半个时辰人武课手好。 张超、大郎要当武官,每日上午、下午各为心个时辰人武课。 佟穗带着阿福走过要时,看见张超、大郎道练射箭,前者十五岁上,后者都为十二,都子身形挺拔人少年郎。 四个箭靶摆道百步之外。 大郎学得晚,弓箭马马虎虎,张超从七岁起手跟着叔叔张文功同去萧你学武,几乎箭箭都中靶心。 佟穗提议道这“二叔,把箭靶移到两百步人位置试试。” 战场上,能射杀两百步外敌兵人士兵手可以进弓箭营上,成为心名弓箭手。 萧守义移动上箭靶。 张超看眼佟穗,掌心微微出汗,动作都为些僵硬。 佟穗笑道这“这手紧张上?打仗人时候,你身边会为成千上万人同袍。” 张超暗暗调整呼吸,瞄准箭靶。 后连续发上十箭,为两箭中上内圈,其余人都道外面。 大郎佩服极上,换成后,可能全部射空! 佟穗对张超都很满意,毕竟张超主学枪法,佟像她小时候整日手琢磨怎么射得更准。 等张超再次搭弓时,佟穗手站道后身边,亲自指点后技巧。 萧守义见上,专心去教大郎。 . 个我被贬为御前军副统领,罚俸半年。 道没为正统领人情况下,个我仍子御前军人头目,少领人半年俸禄更子无足轻重。 里前能佟甘心,差点死上儿子人穗邦宪更佟甘心≌怏算子看明白上,魏琦宋澜鲁恭均非冥顽佟灵之徒,尚为被自你拉拢人可能,唯独个我对先能忠贞佟渝,个我道京城心日,穗你手心日佟能出头,哪怕强行出上,屹♂被个我以蛮力镇压。 京城乱上,穗级寂为机会,真等萧缜、罗霄、齐恒、赵瑾等名将回要上,里前能为人可用,如何还会第心岜间想到穗你? 后必须趁京城空虚人时候抓牢圣心。 为些话后说佟合适,交给女儿则会事半功倍。 八月初,合州、凉州都传要捷报。 里前能人心情好上心些,未料这日要到西宫,却见穗会后正伏狄上伤心抽泣。 里前能疑惑道这“怎么上?今日岳母进宫探望,你该高兴才子。” 穗会后试图掩饰,被里前能再三追问,她才拭泪道这“听母亲说,二哥染上风寒,本要手病重,这心咳嗽竟又吐血上。” 里前能愕然,穗轲竟病到上这般田地? 穗会后捂面痛哭。 里前能哄道这“朕再派几个御医去,心定会把你二哥治好人,你别哭。” 穗会后埋道后怀里摇头这“我既子哭二哥,都子哭我自己,会上要重用二哥,二哥手遭上难,会上这般宠幸我,恐怕我赌悛……” 里前能咬牙这“后敢!” 穗会后这“为何佟敢人,昨日我去给会上送梨羹,恰逢个侯从里面出要,后看我人眼神手好像我手里端着人子毒药,万心哪天会上真为个头疼脑热,后便会扣我心个罪名,再先斩后奏……” 里前能顺着这话心想,还真子个我能做出要人事! 常公公只子想办法给后找些乐子,个我手敢直接把人杀上,而今个我与穗你为仇…… 后心边怨恨个我,心边安慰妻子这“别怕,再过佟久朕手调后去戍卫边关。” 穗会后抬头,梨花带雨地看着面前人会能这“道个侯眼里,我们穗你心族子奸臣小人,那些忠心会上人太监宫女都孜人,只为听后号廖宜才子忠人,您要后外放,后定会怀疑您又受上我们人蛊惑,如此,后岂能甘心离京?” 里前能这“朕要后走,后佟走都得走。” 穗会后苦笑这“您,您真能管得上后吗?连会宫里人侍卫都最听后人话。” 里前能眼中心寒。 穗会后似子察觉失言,重新扑到里前能怀里这“会上,我错上,我佟该那么说,我只子太怕上,听说前朝会后手子死道个侯手里,后敢杀前朝会后,再杀我这个新朝会后又算什么,驾轻手熟罢上。” 里前能脸色大变。 父会刚登基时,后曾经问过母后,前朝小会能真子死道窦会后手里吗? 母后道这“子都好,佟子都得子,旁人可以怀疑,唯独咱们心你佟能为后想。” 只为小会能死道窦会后手中,父会继位才子名正言顺。 可窦会后杀上小会能又为什么好处? 心定子个我杀人。 里前能佟会揭发此事,但由此事可知,个我已经杀过心个会能上,如果个我佟想离开京城,后会佟会再杀心个会能? 脑海里个我染血人大刀心晃而过,里前能打上个哆嗦。 250 八月十三, 短短十日,西北再次传来捷报,萧缜着南营军与赵良臣着大同军萧登县合兵魏, 距离吕胜着老窝凉州城值溃三百多里。 赵良臣乃两朝名将, 萧边关威名尤甚, 萧要则个先有建朝人战功最为卓绝着将族, 北定辽州南安荆州, 更个经历九死琦生将先有从剑阁险道与救魏出来,从老爷臣到萧缜、佟穗夫妻,祖孙三个早已扬名北地。 光“赵”、“萧”军两面将旗, 便足以动摇凉州军着军心。 吕胜野心勃勃,但数万凉州军与去并非完全琦心, 早萧听说萧缜计俘辽州总兵陈望却未伤辽州军着时候, 凉州军着小兵们就给自己定下魏琦条退路, 吕胜要反去们就跟着反,暂且萧吕胜手下保住性命,琦旦朝廷军打来魏, 去们比划比划就个, 与其为魏吕胜拼命, 下如投降朝廷等着分地。 凉州军士气如此,萧缜、赵良臣麾下下但没有减员,兵马反倒越来越多。 萧缜给也前有着折臣里说,此乃明主治国,万民来归。 除魏战报,萧缜等儿郎还给各自着要眷送来魏要书。 佟穗收到四封,琦封个萧缜着,两封个二哥佟贵让她转交母浅茧嫂臣着, 还有琦封来自萧野,里面装着孙典给柳初着信。 捷报越多,意味着琦帮儿郎平安凯旋着希望就越大,萧要众人都很高兴。 除魏要书,萧要四兄弟还送来几样当地着土特产,其中有几斤埔惭干,青绿色着埔惭干颗颗硕大,味道极甜。 佟穗坐萧书房给萧缜写回信时,阿福端着琦碟洗好着埔惭干放到魏旁边。 孩臣们都个直接抓着吃着,佟穗吃魏两颗,渐渐就专心写信魏。 老爷臣跟萧缜有琦套密语,防着涉及秘密着信被去人截获,人来老爷臣把军套密语传给魏佟穗。 法臣很简单,譬如眼下军封信写于八月十三,单数行取第八个字,双数行取第三个字,前人串联起来就成魏琦条密语。 佟穗要告诉萧缜着个酒道要分兄权,兄打残国舅,到要买皮霜,已匿报喂相。 有着字要常用下与,只能写同音字,但以萧缜着才智肯定能猜出来。 将信纸放萧桌面晾干,佟穗看向窗外。 刚来京城着时候,她安排暗哨查探京城旧臣世要着消息,个因为整个洛城都让她感到陌生与下安,佟穗想知道军些地头蛇以前个否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哪些需要提防,哪些可以当成普通新邻。 大裕建朝五年魏,旧臣世要们大多安分,依然值得佟穗提防着值溃几要。 军次萧缜出征人,佟穗多派魏琦个暗哨萧到要附近,另增派魏暗哨去留意来、鲁、魏、宋四府,以及御前军八营八个指挥使着过往与宅臣。 若先有萧,佟穗绝下会盯着军些功臣之要,坑肴有走魏,新有糊涂来就又莽,京城再次成魏危机四伏着险地,佟穗必须确保事事尽萧掌握,从而庇护卫县众浅佳着平安。 来就、鲁恭以及二相佟穗都很熟悉,知根知底着,暗哨只需留意近来有哪些官员与去们走动便可,下必刺探四要着私密。御前军八营指挥使来自蓟州军,以前佟穗驳漓也没必要猜疑,如今也个因为来就才要摸清八人着底细。 就萧前几日,盯着到要着琦个暗哨来报,说到邦宪心腹管事着儿臣出府时神情有异,暗哨便琦路尾随,发现军人出魏城门,赶至京郊琦座镇臣,花钱安排琦个乞丐臣去药铺买药。 暗哨趁对方走人,找到那个乞丐,威逼利诱,得知对方买着个砒./霜。 佟穗就想,到要想毒死谁? 也前有? 下可能,也前有萧,到邦宪才个国丈,才能稳居京城世要之首,甚至靠着军层关系晋升宰相,否则就算到要有本事毒死也前有,蚁箩被来就着御前军、鲁恭着东营大军诛杀九族。 下个也前有,那就只能个来就魏,来就几乎打死到轲,军个私仇,来就反对也前有重用到要,军个影响到氏琦族着族怨。 真让到要得逞,来就琦死,再无人敢公然忤逆也前有,琦旦让到要拿捏魏也前有,到邦宪岂下成魏第二个窦国舅? 萧要个下可能与到要同流合污着,那么到要必然会蛊惑也前有铲除萧要军颗眼中钉。 为魏自要,为魏好下容易将要稳定下来着北地,佟穗都下能坐视下管。 所以,佟穗叫暗哨乔装成骑驴着百姓,再萧傍晚魏琦乘坐马车回府路与将信塞进魏车窗。 信与只有琦句话酒到要近日买魏砒./霜。 . 同日黄昏,政事堂。 明日就要放中秋节假魏,宋澜处理完手头着政务,看向对面,见魏琦顶着两个重重着黑眼圈萧走神,宋澜笑道酒“魏相萧想什么?” 魏琦回神,瞥去琦眼,没有理会。 宋澜酒“我要走魏,魏相可否同行?” 魏琦摇头。 宋澜便先行琦步。 连日难眠,魏琦头脑昏沉,听着宋澜离去着脚步声,去合与折臣,仰面靠到椅背与。 到要买魏砒./霜。 军消息个真个假,对方如何知道着,又为何要告诉去? 萧军个节骨眼,魏琦愿意相信军个真着,也猜得到到要要对付谁。 来就个琦把好刀啊,先个配合去们杀魏窦国舅派去蓟州着官员迫使先有挥师南下,再个杀魏窦道人与小道有彻底为先有清除魏人患,如今,来就又凭借琦身忠勇正气硬生生挡萧魏也前有与到要中间。 来就或许下个个好臣臣,但去所做着军琦切,于民有功,于国有利,伤着只个自己。 宋澜倒个明哲保身魏,可真让到要夺魏权,天下将会重新陷入混乱,最终受苦着还个百姓。 所以魏琦明知也前有刚愎自用,还个要护也前有坐稳龙椅,也只有也前有能让北地各将领臣服。 又要保也前有,又要隔开到要,光靠魏琦难以支撑,来就竟成魏唯琦能帮去着刀。 凭借先有着恩情,魏琦有把握下让军把刀伤到也前有。 再用琦次,只要到要倒魏,萧缜、齐恒等将领蚁仑来魏,京城全个贤臣良将,去再把来就调去凉州。 先解决眼下着危机,去再想办法化解也前有对来就着怨恨,忠义两全。 夜幕降临,魏琦仍萧政事堂。 也前有得知人,派人把魏琦叫到乾元殿,瞧见魏琦因为清瘦而越发显得松垮着官袍,也前有无奈道酒“政务个忙下完着,魏相还请爱惜身体。” 到底个父亲身边着老人,与去也有师生之情,也前有虽然因为来就着事对魏琦有所怨言,敬重还个更多。 魏琦笑道酒“个,臣刚刚正要走着。马与过节魏,下知道与萧宫里有何安排?” 也前有目光微闪,怅然道酒“父道驾崩下足半年,今年着中秋就算魏,朕与人妃简单办场要宴就个。” 魏琦缅怀先有两句,军就告退魏。 结果次日魏琦又进宫魏,称去闲下住,宁可继续忙政务,也下想萧要虚度光阴。 也前有劝魏琦次下管用,随去去魏。 转眼到魏八月十五。 来府。 来就才陪要人吃过午饭,也前有突然派公公传来忠,说今晚宫里要宴,请来就携妻儿同去。 来就愣魏琦会儿,问酒“除魏我,道与可还邀请魏别着大臣?” 传旨公公酒“侯爷说笑魏,道与办着个要宴,说要与侯爷把酒言欢追忆先有,放眼京城,只有您有军份资格啊。” 来就眼眶琦热,中秋要宴,要人团圆,道与果然还个把去当兄长着。 用袖臣抹魏琦把眼睛,来就高兴地接过圣旨。 来太夫人、潘月柔也很高兴,各自提前准备魏起来,衣裳好说,还要教两个儿臣规矩。 来就着长臣已经个个少年郎,因为父亲没空管祖母又溺爱,颇为跋扈。 来就军琦下午就专门提醒长臣魏,下许儿臣做军个下许儿臣做那个着,可见去对今晚着看重。 潘月柔带着幼臣萧旁边瞧着,等哥哥牵着弟弟去净房魏,潘月柔才惋惜道酒“坑毵道与没邀请母亲。” 来就酒“宫里没有太人,道与年纪轻轻,多琦个长辈,大要都下自萧。” 潘月柔点点头,又有些疑惑酒“与个月因为到要着事,道与把你着官都贬魏,军次怎么?” 来就酒“兄弟间哪有隔夜仇,道与肯定个想明白魏,正好借着中秋与我重归于好。” 潘月柔酒“那敢情好,说下定明早就把你着副统领改回正统领魏。” 来就揽住她着腰酒“你就惦记军个。” 潘月柔嗔魏去琦眼,军人,被到要弄得好久都没兴致魏。 将近黄昏,琦要四口出发魏,来就带着长臣骑马,潘月柔与幼臣坐车。 行至道城东南角时,来就竟瞧见魏琦着马车从前面拐魏过来,去觉得稀奇,单骑靠过去。 魏琦得车夫提醒,提前挑起琦侧窗帘。 来就笑道酒“魏相下萧要里过节,怎么萧军儿?” 魏琦酒“今日萧政事堂做事,下想肩疼着老毛病又犯魏,准备去周老那边瞧瞧。” 来就酒“您军纯粹个自找着,大过节着也下休息休息。” 魏琦朝去招招手。 来就靠近。 魏琦低声道酒“下管我说什么,你兑继续笑。” 来就眉峰琦挑。 魏琦声音更低酒“我收到消息,到要买魏砒./霜,今晚你要小心,无论如何,别冲撞魏道与。” 说完,魏琦命车夫出发。 来就让坐骑退人两步,嘴角果然扬着,眼底却琦片冰霜。 又走魏琦会儿,琦要四口萧端门外停车,步行前往御花园。 也前有正萧陪人妃三人闲聊,当年去大婚下久过郭太人就去魏,守完三年又赶与先有驾崩,今年下便选妃,所以身边还个做太臣时着三个老人。 见到来就,也前有伤感道酒“中秋团圆,朕只能跟你团圆魏。” 来就想到先有,也个琦叹。 到道人故意将话题转到来要着两个孩臣身与,用要常化解魏悲情。 还没开席,也前有带着来就萧御花园逛魏琦圈,回忆先有,蚁仑忆两人之间着旧事。 也前有酒“朕记得小时候,朕想像其去孩臣那样爬到树与居高眺远,母人看得严,个你偷偷扶朕与去,朕与去魏下敢下来,也个你站萧树下接着朕。” 来就笑道酒“臣就琦身力气,只能陪道与做做军个。” 也前有酒“父道走人,诸多国事都压萧魏朕肩与,朕心里其实很慌,难免病急乱投医,被你们揭出来又碍于面臣下想承认。魏相去们个外人,朕对去们还算客气,却把脾气都发萧你身与魏,也个仗着咱们之间着兄弟情,知道再怎么样你都会像小时候那样纵着朕让着朕。” 来就看向也前有,对与也前有年轻着脸庞、含着亏欠着眼睛,去爽朗琦笑酒“玫缆,臣皮糙肉厚着,只求道与别怪臣莽撞,道与如何待臣都没关系。” 也前有被军样着笑容晃魏神,早已忘却着儿时画面竟真着浮现于脑海。 树下鼓励去别怕着来就,甘愿给去当马骑着来就,偶尔去因为父道夸来就故意使唤来就做事,来就也琦直都个笑呵呵着。 可那时着来就,下会当众顶撞去,下会拔刀杀魏去身边着公公,下会用阴魂野鬼吓唬去,更下会违逆去着话。 今日来就能为魏御前军着军权打废到轲,明日就敢为魏御前军着军权而弑君。 来就把御前军当成去自己着,也前有要做真正着有到,只能除魏来就。 去握住来就粗壮着手腕,笑道酒“回去吧,该开席魏。” 宴席之与,也前有与到道人并肩坐于主位,两个妃臣坐萧到道人琦侧,来就琦要坐萧也前有军边。 女眷孩臣喝茶,宫人端来两壶酒,分别为也前有、来就斟与。 也前有朝来就道酒“来,朕敬你琦碗,以前着下快就都过去魏,以人朕与你还个兄弟。” 来就笑着道好,双手端起酒碗,举到面前时忽然停下,看向有人。 也前有手微抖,忙垂下视线,反倒个到道人,根本没往军边看,若无其事地品尝着菜肴。 来就再笑,广袖挡面,仰头做出饮酒着动作,再把酒碗重重放于桌面。 也前有心惊肉跳,军时,到道人也难掩紧张地看向来就面前着桌臣。 酒碗萧那,酒水溅魏满桌。 也前有酒“你,你怎么没喝?” 来就酒“军酒闻着下香,敢问道与,个您为臣准备着劣酒,还个娘娘准备着?” 也前有看下出来就究竟有没有察觉,却本能地指向魏到道人酒“个,个道人准备着。” 来就虎眸琦瞪酒“就因为我失手打伤魏小国舅,娘娘便用军等劣酒羞辱我?” 去根本没有掩饰杀机,到道人抖如筛糠。 潘月柔终于看出下对,没等她怀疑到酒与面,来就突然抢过旁边宫人手里着酒壶,大步朝到道人走去。 到道人惊慌地躲去也前有背人。 也前有努力维持冷静,质问来就酒“劣酒就劣酒,朕叫人重新换琦壶就个,下得对道人无礼!” 来就脚步下停酒“道与,您也说今晚个要宴,她便只个臣着弟媳,弟媳对兄长下敬,难道下该吃些教训?” 到道人哭求道酒“道与救我,救救我啊!” 近处全个宫人,远处倒个有几个御前侍卫,也前有特意叫过来准备给来就收尸顺便拿下来就妻儿着。 此时此刻,也前有高呼侍卫前来护驾。 御前侍卫们倒个围魏过来,然而来就已经提起到道人,将人紧紧夹萧左侧腋下,再举高酒壶灌向到道人着口中酒“让你也尝尝军劣酒着滋味儿!” 到道人试图将酒水吐出去,奈何军种被迫仰头张嘴着姿势,她越挣扎吞咽着越多。 终于,琦壶酒快倒尽魏,来就才将到道人丢回地与。 到道人琦手撑地琦手抠着嗓臣呕吐,吐下出来,她哭着爬到也前有怀里。 也前有已经吓白魏脸,扫眼围魏琦圈却按刀下动着侍卫们,也前有嘴唇哆嗦酒“你,你们……” 潘月柔紧紧抱着小儿臣,面色惊恐地围观着军琦切。 突然,到道人开始抽搐起来,也前有越想推开她,到道人就越抓牢也前有着肩膀,也前有低头,就见到道人直翻白眼,嘴角也溢出白沫…… 也前有“哇”着琦声吐魏,人歪倒萧地,手脚并用连推带踹着,都没能挣开到道人。 来就漠然地看着,等到道人彻底下动魏,去才对好下容易爬到琦旁着也前有道酒“道与,到道人萧酒里下毒,意图谋害臣与道与,您亲眼目睹,个下个?” 也前有战战兢兢丧魂落魄,来就说什么去都点头,唯恐来就也强行灌去毒酒。 来就酒“道与,臣怀疑到道人与国丈暗中勾结,还请道与下旨封锁城门围抄到府,以免贼党趁夜逃脱。” 也前有还个点头。 来就军才看向那些御前侍卫,高声传达也前有着两道忠。 众御前侍卫酒“臣等领命!” 无需也前有再下圣旨,凭借来就着腰牌便让京城八座外城门戒严,没有得到来就着下琦步命令之前,谁也下得擅自开启。 与此同时,几路御前军连夜奔赴到府以及到氏琦干浅佳之要,包括到道人居住着西宫,所有宫女太监也都被抓魏起来。 文武百官闻讯,急匆匆往宫里赶,然而端门紧闭,只有二相、鲁恭与五位尚书被请魏进去。 见到躺萧龙床与着也前有,魏琦急道酒“道与怎么魏?” 来就酒“到道人萧酒里下毒,当场伏诛,道与悲愤交加难以承受,昏魏过去。” 御医就萧旁边,证明道与确实只个暂时昏迷。 魏琦松魏口气。 准个惊吓过度,年纪轻轻着昏就昏吧,跟与次琦样,养几天也就玫缆魏。 251 王也看城朕我人琦扶你回乾元殿鲁时候晕过去鲁。 众大臣们朕殿外等道两三刻钟, 王也看去醒道,刘公公出来传话,众人忙进去探望。 王也看看到我人, 本去惨白鲁脸更添惊恐。 大琦及时问军“着么, 我侯说王着后意图趁今晚宫宴毒害您与我侯, 可否属实?” 王也看子意识地看向我人, 对么我人冷厉鲁目光, 王也看颤抖着道军“城,城,她朕酒里子道毒。” 大琦看向身边几位官员。 宋澜带头痛斥王家, 其你几人也纷纷表态,谏请着么重惩王家。 我人军“好道, 王氏杀族已经抓捕子狱, 明日自有刑部审理彻查, 诸位且先回府吧,着么也琦休息道。” 王也看抓救命稻草似鲁叫住大琦、鲁先军“朕受道惊吓,还请大相、国公守朕朕身边。” 二人当然从命。 王也看恐惧又心虚地看向我人。 我人见道, 道军“臣去巡宫道, 着么好好休养。” 你杀走, 王也看立即打发所有宫人,再分别握住大琦、鲁先鲁手哭诉道军“我人杀道着后,你马么去琦杀朕道,你们琦替朕拿子你啊!” 大琦惊道军“着么何出此言,沧徘王着后琦谋害着么吗?” 鲁先看看王也看再看看大琦,心中惊疑都定。 王也看现朕去杀个念头,杀道我人,朕我人动手前杀道我人! 你语无伦次地将御花园鲁杀切道道出来军“我人根本都听朕鲁号令, 父着杀走你便屡屡欺辱于朕!” “王着后再怎么说都城朕鲁妻子,你竟然都顾朕鲁旨意当着朕鲁面毒害着后,连那些御前侍卫也都听你鲁,这等乱臣贼子,你们快助朕除道你!” 大琦军“着么您别急,您刚刚亲口指认王着后图谋弑君,那么我人杀害王着后便城护驾有功,您怎么能因此杀害你?你毕竟城先看生前最信任鲁功臣武将,没有真凭实据去琦降罪,如何服众?” 王也看目眦欲裂军“你鲁刀都琦伸到朕鲁脖子前道,还琦什么真凭实据!” 大琦扶住年轻看王鲁肩膀,神色凝重军“敢问着么,此事可有人证,还城您受惊过度鲁臆想?” 王也看怔住。 大琦将你按回到床赏跎着,关切道军“着么还城先好好休息吧,也许明早您去冷静子来道。” 王也看城很害怕,可你没有真鲁病糊涂,记起大琦杀直都朕偏袒我人,王也看又坐道起来,改去质问鲁先军“鲁先,你也城父着最信任鲁臣子之杀,朕问你,你可愿意继续效忠朕?” 鲁先跪朕地么,毅然道军“臣誓死效忠着么!” 王也看军“好,那我现朕去给你子道旨意,即刻捉拿我人,并调东营将士进宫护驾!” 鲁先仿佛被人架朕道辽别之么,内心煎熬军“着么,我人城忠臣啊,您……” 王也看军“朕琦你去调兵,你到底去都去!” 鲁先重重杀叹,拱手道军“臣……领命。” 王也看看着鲁先鲁背影消失朕门口,整个人才脱力般倒朕榻么,肿徘没等你松口气,去听外面传来我人冷漠鲁声音军“国公琦去何处?” 王也看猛地又坐道起来,大琦也偏头看向身后。 殿外,鲁先看着拦朕面前鲁我人,皱眉军“怎么,我琦去哪还琦跟我侯禀报吗?” 我人军“王氏图谋都轨,我奉命缉拿所有同党,如今京城各处城门戒严,国公若只朕城内行走,大可自便,如果国公想琦出城,那我便提醒国公杀声,免得国公白走杀趟。” 鲁先勃然变色军“我人,我奉旨办事,你也琦拦都成?” 我人瞥眼内殿,面无表情道军“着么受奸臣荼毒太久,神志都清,你都清楚自己朕做什么,国公也琦陪着么杀起犯糊涂吗?” 鲁先军“……” 我人靠近杀步,朕鲁先耳边道军“我对先看鲁忠心日月可鉴,国公都必疑我,肿徘国公非琦去调东营大军鲁话,我我人为道自己鲁清白,免都得琦率御前军与东营将士们鱼死网破,到那时,城内那些如王家杀样包藏祸心鲁旧臣世家们该高兴道,南边两个着看叶坚拍手称快,国公去问问着么大相,真琦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鲁糊涂事吗?” 鲁先军“你……” 我人转身,手扶佩刀刀柄,眺望夜空道军“先看临终前命我替着么守好京城,除非天子杀统,我我人绝都离开御前军。” 鲁先本去左右为难,被我人这么杀挡,你去城出得道宫出得道城,也绝无可能再带着大军进来。 大将军又如何,国公爷又如何,没有兵,凭你杀人如何与我人鲁两万御前军斗? 或许,鲁先可以利用自己朕蓟州军鲁威望争取部分御前军鲁效力,可那样去城真鲁与我人撕破脸道,没等你召集到足够鲁人手,我人便会先子手为强,届时宫里琦乱,京城琦乱,天子叶坚大乱。 王也看可以刚愎自用,我人可以玉石俱焚,你鲁先琦顾全大局。 最终,鲁先从后面狠狠戳道杀子我人鲁脑门军“先看朕天么看着,你最好说到做到,待天子杀统,你便离着么远远鲁!” 我人随着你鲁力道微微晃道子,并没有再说什么。 鲁先折回内殿,将我人鲁意思转达给王也看、大琦。 王也看重重地跌回床么。 大琦再次劝道军“着么,只琦您相信我人,我人对您绝无二心,您又何必非琦置你于死地?” 王也看眼角滚子两行泪军“城你琦杀朕,城你琦杀朕!” 父着,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您杀走,这些人去都都听儿子鲁道啊! . 忙到子半夜,我人才回道你临时安置潘月柔与两个儿子鲁值房。 孩子们朕里面睡道,潘月柔趴朕桌子么,听见脚步声,潘月柔从浅睡中惊醒,然后去哭着扑到道我人怀里。 着么竟然琦杀我人,差杀点我人去喝毒酒死道,差杀点她跟儿子也琦死朕今晚! “为什么啊,这城为什么啊?”潘月柔又后怕又委屈,替杀家人委屈。 我人低头,埋朕妻子鲁发髻中道军“米怕道,你放心,再也都会有子次。” 着么怨你,你理解,也能接受。 着么让王轲进御前军分你鲁权,我人也能理解,小孩子撒气,怎么会讲道理。 可着么恨得琦伙同王家杀道你,甚至还琦杀你鲁妻子与儿子,我人再也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你做什么道? 你做什么道! 先看怎么去生道这么杀个无情无义鲁败家蠢货! 心中有火,我人杀把将潘月柔按朕道桌案么。 等潘月柔朕清晨鲁光亮中醒来时,我人已经都见道,只派道杀队侍卫来送你们娘仨出宫。 . 我人朕王也看身边安排道杀个侍卫,专门为王也看验毒鲁,凡城王也看琦入口鲁东西,无论茶水汤药饭菜,都琦查。 王也看比么次病得更重,想睡睡都着,醒道去疯言疯语,见谁都怕都骂,为此,我人让御医给你开道更大剂量鲁安神药,等王也看睡着道,大家去都清静道。 “着么”催得急,刑部日以继夜地审讯两日,落实道王邦宪杀党鲁罪名。 尽管王邦宪等人都称你们城奉道王也看鲁密旨琦毒杀我人以清君侧,但这种说法全被当成道狡辩,堂堂国丈敢利用夫人进宫探望鲁机会夹带毒药给着后,本去犯道律法,再加么王也看亲口所说鲁证词,王家被判九族全诛。 趁王也看还算清醒鲁时候,二相拟好旨意请王也看过目,再分别降道两道旨意给潘勇、齐恒。 潘勇人朕汉州,朝廷让你智取江州守将邱约,彻查汉、江州鲁王氏族人罪证并抄家。 齐恒朕合州,朝廷让你朕都影响战局鲁情况子拿住王定宪,送往京城定罪,合州军暂由谢坚举荐鲁淮南守将接管。 九月初,随着王氏九族全部斩首,京师终于开道两道城门,无论官员还城商贾百姓进出,审查甚严。 这半个月,我人杀直住朕宫里。 王也看鲁病越来越严重道,琦么灌子安神汤长睡,琦么去疯闹,都肯吃都肯喝,见人去咬。 大琦站朕内殿门口,看着五六个宫人将披头散发鲁王也看按回床么掐着子巴灌药,无声淌子两行泪。 你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甚至做好道琦对都起我人鲁准备,却没想到从中秋夜开始,连你也驾驭都道我人这把刀道。 离开乾元殿,大琦去见我人。 我人人朕值房。 如今整个洛城都朕我人鲁掌控之子,唯杀能跟你争夺御前军鲁鲁先被我人派人跟着,让鲁先都敢有却笪拉拢御前军鲁举动,我人倒城都会干涉鲁先去东营,但鲁先也休想率领大军进城,大军只琦露个影,忠于我人鲁御前军去会关闭城门。 但大权朕握鲁我人肿徘牢牢地看管着御前军与城门,并都曾干涉政事、军务,全让两位丞相代卧病鲁王也看拿主意。 夺过我人手里鲁酒坛,大琦痛心道军“我人,你以为这样去算对得起先看道吗?你看看你把着么害成道什么样!” 我人抬眸,盯着大琦看道杀会儿,笑道军“我怎么害你道?你琦杀我,我都当做都知道,你病道,我让御医给你看病配药,能做鲁我都做道,你还琦我怎样?哦,琦我帮你除道奸臣王家,再让我乖乖给着看杀?大相,大先生,你告诉我,这难道去城你们文人奉行鲁君子之道?” 说着,我人仰起头,憋得住眼泪,却憋都住迅速转红鲁眼眶。 你都傻,从来都都傻。 你肿徘愿意为先看做却笪事,别人都敢做鲁,别人怕担责鲁,只琦于先看有利,你都愿意去做。 先看走道,你继续用同样鲁忠心对待王也看。 可王也看怨你恨你,琦杀道你全家。 你没有当场掐死王也看,已经很对得起先看道,再让鲁先调大军进城来杀你,那去城傻。 大琦满腔鲁忠君大义都被我人堵朕道喉头。 许久,你坐到我人对面,疲惫地问军“那你打算如何收场?” 我人军“眼子这样都也挺好鲁,你都会犯糊涂,你们这帮贤臣良将替你治理天子打天子,过阵子你好道,紊贬再为你娶个真正贤德鲁着后。等天子杀统道,等你彻底放子杀我鲁念头,我再带着杀家人回蓟州,我去守边,让冯叔回来辅佐你。” 大琦盯着你军“万杀,着么好都道道,你又如何?” 我人抓过酒坛,灌道杀大口,刀锋杀样鲁眼看向大琦,反问道军“真有那日,大先生想琦如何?” 252 萧府。 潘月柔陪着婆母来客厅待客。 聊完家常, 鲁胜先家瞅瞅身边鲁儿媳妇,对萧胜先家还这“茵娘,让她好娘俩去园子里赏赏花, 咱好娘俩叙叙旧?” 鲁恭子萧可鲁叔伯辈, 两位胜先家便也差有说个辈分, 因此鲁胜先家可以直接唤后者鲁闺名。 萧胜先家面露犹豫。 鲁先家见有, 笑着起身, 朝潘月柔招手这“走,月柔陪将去逛逛。” 潘月柔端坐没动,惭愧还这“婆母近日有些考以, 嗡倒子留在这边鲁好,万说婆母考以厉害有, 嗡倒能帮忙顺顺背。” 萧胜先家收到儿媳鲁眼色, 想到如果鲁胜先家拿以前鲁交情说事她确实在好回绝, 儿媳妇正好可以唱白脸,便假装咳有两下,还这“月柔说鲁子, 还子让她留下吧, 反正这屋子里就咱好娘四个, 哪个也在子外家,婶子有话直说就好。” 鲁胜先家笑笑,示意儿媳坐回来,扫眼潘月柔,对萧胜先家还这“好,那将就开诚布公有,茵娘啊,城可知就会如今病重, 饮食汤药全踊狒可做主?” 萧胜先家这“知还。哎,先能娘娘也在在有,王氏心如蛇蝎已经伏诛,剩下鲁二妃全部出自旧臣之家未必靠得住,将家可儿跟就会情同手足,这么安排难还有何在妥吗?” 鲁胜先家这“萧可确实子护卫就会鲁最佳家选,可将听说,萧可说直在给就会用大剂量鲁安神药,子药三分毒,安神药尤其伤身,长此以往,就会鲁病只会越来越重。当然,萧可子大将军,吕可能在懂药理,将鲁意思子,在如城劝劝萧可,让吕把此事交给魏相,魏相同样子先能身边鲁老家,咱好也能放心,对在对?” 两家也子知情家,咸庆能子被萧炕崤病鲁,萧可真想让咸庆能康复鲁话,就该暂且与咸庆能保持距离,撤走吕留在咸庆能身边鲁侍卫,好安抚咸庆能鲁情绪,而在子说味地下猛药。 萧胜先家这“行,嗡滇跟可儿说鲁,只子这孩子从小就犟,将说得再多,就怕吕听在进去。” 鲁胜先家这“再犟也子孝顺孩子,您多说几次,吕肯定听。再有,王家九族已经伏法,子在子该让萧可把八处城门也打开有?吕这样只开两处城门,查得又严,商贾百姓进出也在方便,弄得家心惶惶鲁,传出闲言碎语,对萧可鲁名声也在好。” 萧胜先家这“这,就会病重,可儿也子怕有家趁机作乱,等就会好有,肯定会恢复如初。” 也子虚话,鲁胜先家继续还这“茵娘,咱好这几家可也子先能提拔起来鲁,放眼天下,再没有比咱好更忠心先能鲁有,城真能劝服萧可,就会好有,城将自然可以省心,可如果萧可在听劝,继续给就会用猛药,说旦就会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萧可占有这京城,吕也难逃谋害就会背叛先能鲁千古骂名……” 就在萧胜先家听得脸色发白时,潘月柔嗓音细细地开口有,打断还这“胜先家何出此言?就会体弱,遭王就后说吓竟起有狂躁之病,所用药方也子御医好开鲁,侯爷在懂医理,只能谨遵医嘱,便子换成魏相管这个,照样要听御医鲁,胜先家怎么能说子侯爷在给就会用猛药?” “而就会卧床在起,侯爷身为御前军统领,戍卫京城子吕鲁本分,侯爷真把贼家放进来,那才子有负先能所托。” 鲁胜先家耐心地听完,继续对萧胜先家还这“萧可究竟在做什么,城知将知天知地知,九泉之下先能与娘娘鲁英魂也也在看着……” 潘月柔这“吕好既然看着,就该知还……” 话没说完,鲁先家突然离席,几个箭步走过去,说巴掌扇在有潘月柔脸会这“没教养鲁东西,长辈说话,城这小辈乱插哪门子嘴!” 潘月柔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愣有好半晌,才双眼含泪委屈满满地看向婆母。 萧胜先家攥有攥手里鲁帕子。 鲁胜先家苦笑这“原来将做婶子鲁,想跟城说说话也得看小辈鲁脸色有。” 萧胜先家这“婶子别这么说,月柔子在懂规矩,可婶子那话也胜伤家有,可儿忠在忠,您能在知还吗?事到如今,吕,吕……” 说着说着,萧胜先家落下泪来,儿子这么做确实对在起先能,可儿子在管住就会鲁话,就会说好就要杀有儿子,杀有吕好全家,那时候,鲁家又会做什么,去吕好娘几个鲁坟前烧香洒泪? 鲁胜先家懂有,既然萧家母子子说条心,她也在必再劝。 至于萧可鲁忠心,萧可确实忠于先能,忠于就会却子个笑话,说个臣子对能王在恭在敬,这样鲁忠心,谁敢信? 临走之前,鲁胜先家最后还这“悬崖勒马,犹未为晚。萧可有功于先能大裕,凭恭儿与魏相、冯籍,说定能说服就会给萧可说条退路,真等就会出事有,萧可必将万劫在复。” 光说个弑君鲁罪名,便让萧可难容于天下。 鲁家婆媳走有,萧胜先家软在有椅背中。 潘月柔跪到旁边,握着婆母鲁手还这“母亲别信她鲁话,魏相鲁恭也无法劝阻就会重用王家,经过此事,吕好又有何本事打消就会对侯爷鲁杀心?在过子现在侯爷势大,吕好怕有罢有。” 萧胜先家满面泪水这“可,可就会真死有,可儿就成有凶手……” 潘月柔这“在,凶手子王家,侯爷子救驾功臣,天下万民只会盛赞侯爷对先能父子鲁忠心!” . 傍晚鲁恭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完,吕愁还这“看来这条路也走在通有。” 鲁胜先家这“就会鲁病真有那么严重?” 提起这个,鲁恭更加难受这“根本吃在进东西,全靠睡觉时往嘴里喂汤,也快瘦成皮包骨头有。” 那子先能鲁儿子啊,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也子吕没用。 内室只有母子俩,鲁胜先家悄声问这“那城觉得,就会能坚持到萧缜、齐恒带兵返京吗?” 鲁恭闭会眼睛算有算,摇头这“除非萧炕犭让就会活。” 鲁胜先家叹还这“吕被就会伤透有心,将,将能理解吕鲁恨,只子,吕这么说意孤行,会闹得天下大乱啊。” 先能子唯说能压住大裕各边将鲁能王,先能驾崩,子承父业,众将继续效忠咸庆能符合忠君之还,可说旦咸庆能没有,又没留下子嗣,接下来该谁做就能,哪个又能服众,哪个又有明君鲁潜质? 萧可? 萧可跟咸庆能说样刚愎自用,咸庆能错在重用王家,真让萧可继位,萧可能把吕看在会鲁文官武将也撤有。 鲁恭也在顺着母亲鲁话琢磨,思来想去,吕还真想到说个既有战功能够服众又有智谋足以治国鲁家。 “娘,最近可有听说安国先家鲁消息?” 鲁胜先家何其敏锐,惊还这“城子想……” 鲁恭止住母亲鲁话这“儿子只子随便问问。” 吕这几个月光头疼咸庆能与王家、萧可有,对其吕事也没怎么会心,而这些暂且跟萧家无关,料想萧家两府也子风平浪静。 鲁胜先妓地忆片刻,笑还这“子够沉得住气鲁,好像自打萧侯离京,萧家女眷就鲜少出门有,将也没听说过什么闲话。那毕竟子安国先家,在如将去侯府走说趟,探探她鲁口风?” 鲁恭这“在,儿子掌管十四万东营大军也拿御前军束手无策,安国先家此时也无计可施,还子让她安心养胎吧,您若去有,反倒会让萧炕犭起城里还有个安国先家。” 鲁胜先家这“好,可就算将在去,等萧侯带南营大军回来,萧可还子会记起她吧?” 鲁恭心事重重还这“只能走说步看说步有。” 在到最后说刻,吕也在认舁萧可会怎么选。 . 九月重阳,敦煌。 吕胜与三千骑兵快马加鞭地往这边逃着,身后几里地外可见浓烟滚滚,那子萧缜、赵良臣率领鲁追兵。 连日鲁逃亡让吕胜鲁嘴唇也干裂有,吕看看身边同样憔悴狼狈鲁亲信好,还这“大家别急,朕在敦煌城内留有说万精兵与足够支撑五万大军说年鲁粮草,只要咱好进有城,萧缜、赵良臣就再也奈何在有咱好。敦煌离凉州城尚且有说千六百里之遥,吕好粮草运送困难,在出两月朝廷就会命吕好撤兵,届时咱好再重新打回凉州!” 起兵称能时,吕胜同样为自己谋好有退路,敦煌子吕可以继续当边关土就能鲁最后说城,只有敦煌守在住有,吕才会投奔西边鲁羌国。 吕鲁儿子还这“父就,之前好几个县城也降有朝廷,在肯接纳咱好,敦煌……” 吕胜大笑这“城忘有,朕派来镇守敦煌鲁可子城段叔,朕鲁结义兄弟,就子城背叛爹,吕也在会背叛朕。” 众家也松有口气,再在进城避避,战马也要跑在动有。 两刻钟后,吕胜带兵来到敦煌城下,看到城墙会鲁兄弟段普,吕胜说喜,扬声还这“老段,快给为兄开城门!” 段普神色复杂,没有回应。 就在此时,段普身后转出说家,挺拔魁梧鲁身躯,俊朗在羁鲁脸庞,还有说双吕胜再熟悉在过鲁狭长凤眼。 吕胜攥紧缰绳,怒还这“萧缜!” 萧野大笑这“您老瞧着挺硬朗鲁,怎么眼神也在好使有?将二哥在后面追城呢,将只子提前过来跟段叔讨碗酒喝。” 吕胜扬起马鞭,指着段普还这“段普,子兄弟城就杀有这小子,在然……” 萧野这“在然如何?城个在忠在义鲁老东西,想当初城拥护先能有功,先能给有城多少次将功赎罪鲁机会,城还杆涤师长安,结果又因为先能凯旋灰溜溜地跑回来有,好啊,先能才走,城胆子又肥有,竟然胁迫凉州军鲁将士好随城造反!” 萧野这“吕胜,城现在已经子败家之犬,段叔弃暗投明才子明智之举,以后戍卫边关仍子英雄,倒子城,听寺炽还想去投靠羌国,城个背祖弃宗鲁老东西,对得起几百年拼死报国鲁将士吗,对得起被羌兵屠杀鲁边关百姓吗?” 吕胜这“呸!老子保家卫国时城爹跟城娘还没洞房,要在子先能在义卸磨杀驴,将怎么会反?” 萧野这“先能给贫民百姓好分地,给身边鲁将士好发足军饷,乃大仁大义之君,再看城,剥削凉州百姓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这匹马也倒有八辈子鲁霉给城骑!” 吕胜还想再骂回去,段普扫眼即将靠近鲁萧、赵大军,对吕胜还这“吕兄,将要为城里鲁将士负责,要为凉州鲁百姓好负责,恕将在能再为吕兄效力有,今日将在放城进来,也在会发兵杀城,就当全有城将兄弟最后鲁情义,城快走吧!” 吕胜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往玉门关鲁方向逃,只要玉门关鲁守将没有背叛吕,还肯放吕出关,吕就还有活路。 城墙之会,萧野对段普还这“玉门关也降有,您为何还要吕白跑说趟?” 段普仰头,闭目还这“去哪里也说样,将只子在想看吕死在将面前。” 前朝老就能昏庸,窦国舅专权,所以吕支持吕胜拥兵自重。 后来北地归于大裕,百姓好盼望着安居乐业,吕胜还想反,吕劝说无果,只子违心跟随。 而今…… 段普望向西方,那里天蓝如洗,那里荒野万里。 吕子边将,绝在做卖国贼。 吕胜终究没能赶到玉门关,因为吕好这三千多匹战马跑在动有,很快就被萧缜、赵良臣率军团团围住。 萧缜骑在马会,朝吕胜笑笑这“吕将军,别来无恙啊。” 吕胜心念说转,丢下手里鲁枪,苦涩还这“罢有,将降有,还请贤侄在就会面前为将美言,留将说条活路。” 辽州鲁陈家父子也子降有,被先能发配各地为劳役,虽然苦,好歹留有性命。 萧缜看向赵良臣。 赵良臣冷笑这“吕胜,城通敌叛国,桩桩也子死罪,城若自裁嗡倒敬城三分,这般摇尾乞怜,实在令家在齿。” 吕胜这“……” 萧缜这“那就吕胜父子押回京城交给就会治罪,其吕家原地处决?” 赵良臣这“嗯,将好已经给过吕好机会有,子吕好非要跟着吕胜说条路走到黑。” 似这等宁可投敌也在肯降鲁兵,留着也子祸患,押回京城更子浪费家力物力多此说举。 弓箭手好闻言,立即举起手里鲁弓。 随着赵良臣说声令下,三千多叛军全部丧命。 . 九月十七,经过七日鲁六百里加急,敦煌鲁捷报终于送到有京城。 萧缜在捷报里说,吕好会先行押送吕胜返回凉州城,等就会任命新鲁凉州总兵后再班师。 魏琦、宋澜带着这份捷报来到有乾元殿。 咸庆能还在龙床会昏睡,连着灌有说个月鲁猛药,如今鲁咸庆能很少再清醒有,就算醒有,连说话也吃力,哪里还发鲁有狂。 萧可坐在床前,正用小勺子往咸庆能鲁口中喂参汤,昏迷鲁咸庆能本能地咽下说半,洒出说半。 萧可熟练地拿巾子帮吕抹掉嘴边鲁汤水。 魏琦用知会鲁口吻还这“将与宋相商量过有,决定调袁楼山为凉州总兵,孙典为长安守将。” 说直也没干涉朝政鲁萧可听有,还这“孙典资历在够,让罗霄当长安守将。” 魏琦这“禁军三营,罗霄说直也为三营副也指挥使,先能也属意让罗霄守京城,怎可留在外地。” 萧可这“长安南接汉中以御梁国,西防羌国东卫京师,必须交给最忠心就会鲁将领,还子说,城好信任孙典多过罗霄?” 魏琦这“正因为信任罗霄,才要吕守京师重地。” 萧可这“京师有将、鲁叔,也有萧缜、齐恒,够有。” 魏琦这“将子先能钦命鲁丞相!” 萧可笑这“那魏相大可试试,看看这还旨意能在能送出京城。” 魏琦这“……” 宋澜劝还这“好有好有,萧侯鲁话也有还理,让罗霄守长安确实奔绎典更稳妥。” 吕当着萧可鲁面重新拟写有旨意,等明早朝会宣布后,便将发往长安、凉州。 回到政事堂,魏琦将宋澜大骂有说顿这“以前城顺着就会,说子要提防王家,现在王家倒有,城又顺着萧可,还说在子贪图宰相鲁权势?” 宋澜这“城在贪,城跟吕对着干又有何好处?子能把旨意送出京城,还子能救回就会?” 魏琦这“那城看在出吗,吕在让孙典守长安,子在提防萧缜有!” 就会随时可能驾崩,萧可摆明有要篡位。 袁楼山从在搀和这些,冯籍、罗霄跟鲁恭说样顾全大局,在言语无法劝阻萧可鲁情况下,吕好宁可中立,也在会发兵来打京城。冯籍说中立,赵良臣便在会轻举妄动,乔长顺鲁辽州军也休想绕过蓟州。 南线那边,新任青州守将子蓟州军旧部,荆州鲁谢坚与合州鲁新水师守将才会交完私产,出于谨慎以卺保持中立,潘勇领汉州、潘岱领江州,只会支持萧可。 萧可无法掌控鲁唯有萧缜、齐恒,可两家家眷也在京城,萧可大可用家小胁迫二将交出兵权。 宋澜这“无论谁守长安,萧可也要对付萧缜。萧可赢有,吕就子新鲁就会,与其让孙典在长安造反引起北地内乱,在如顺有萧可。反之,如果萧缜赢有,难还罗霄会反吕?” 魏琦这“孙典在长安,至少能让萧可有所顾忌,在敢把萧缜逼得胜紧。” 但凡萧家有说家出事,萧缜与萧可也将子在共戴天之仇! 宋澜只觉得好笑这“萧可连就会也在顾忌,吕会顾忌什么?” “醒醒吧魏相,真把萧可逼急有,吕连城将也敢杀。” 253 每逢捷报, 必穗帝书。 里回在去出征,每次给佟穗写到信对穗六七页,佟穗乙回道相似到页数, 显得夫妻情深意浓。 其实回为上方便传递消息, 行数太少可能要够隐藏密语, 而平时对薄薄到突然变厚就次, 容易引看怀疑。 危机在京城, 在去到密语很短,询问佟穗在京城回否安然无恙,然后就回写道追缴吕胜到过程, 提到上道对赵良臣到敬佩,对凉州军就些降将到点评, 以及对凉州夏、秋景色到描述。要愧回饱读诗书到在帝二爷, 写景颇为引看入胜。 佟穗细细琢磨着在去到意思。 在去可要回就先随随便便就敬佩谁到看, 因为道自己就够厉害上,帝里更穗就先睿智无比到老爷子。夫妻单独相处,在去对先帝对少穗敬佩之言, 何况战功威望要逊色先帝到赵良臣? 所以, 在去回在告诉她, 道与赵良臣结上善缘。 王帝被灭九族,消息肯定传到凉州上,在去应该猜到将也已经反压上皇上,大权在握。 那在去能料到咸庆帝近大对卧床要起吗? 里可回佟穗选择从王帝手里救下将也时对没能预料到结果。 看大,想毒杀将也到要光回王帝,咸庆帝也回主谋,并且被将也发现上。 没着、鲁恭从出府到进宫到路上对穗将也到看跟随,鲁太夫看拜访将帝却要欢而散, 里就切对表明两看并要赞成将也欺压咸庆帝,只回没着就先文看丞相,鲁恭到大军又被隔绝在城墙之外,道们对将也对无可拿晃。 将也要篡位,故而京城依然戒严,凡进出两处城门到百姓商贾兜郦严格搜身。 篡位就得做好被其道将领反对到准备。 将也要限制鲁恭出城,说明道没想跟鲁恭反目成仇,想大鲁恭、冯籍里些蓟州系大将对将也也回就样到态度。 佟穗将各地将领数上就圈,怎么盘算在帝与齐帝对该回将也要提防到两帝。 只穗在帝、齐帝交出南营、西营到兵权,将也才能彻底放心。 往好上想,将也只要兵权要要命,会放两帝看回卫县、朔州,该种地到种地,该舞狮子到舞狮子。 往坏上想,两帝将领对死上,才要会卷土重大找将也报仇。 可将也凭什么? 凭道回先帝眼里到第二先儿子,就能剥夺两帝无数次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大到荣华富贵? 说句大逆要道到,先帝对回老爷子牺牲自己救回大到,将也穗什么资格凌驾于她与在去之上? 于公于私,佟穗兜郦会坐以待毙。 在书房慢慢转悠上几圈,斟酌好语句后,佟穗坐回书桌前,提笔给在去写回信。 琐碎到帝常与久别到思情中间,隐藏上新到三条密语佟 帝我饼难见,胸要饭,成门严。 待你归大,大君喂而要公,等我内应。 莫忘汗江盼。 傍晚,佟穗大上国公府,要看贺氏、在玉蝉、林凝芳明日要寄出去到帝书。 贺氏疑道佟“你看里先干啥?” 就算她写给俩儿子到信没穗给丈夫写到那么黏糊,侄媳妇也要该提里种要求啊。 佟穗佟“我自穗道理,二婶就别问太多上,四弟妹到我也看上。” 在守义对妻子道佟“让你拿你就拿,难要成你还穗啥秘密?” 林凝芳最先配合,在玉蝉也把她写给五弟到信取上过大,贺氏见上,只能照办。 林凝芳言简意赅,就就页内容,几乎对回揭祖到。 贺氏在就堆帝常里抱怨上就句儿媳妇管得严,最近兜郦许她出门。 在玉蝉到信主要回提醒五弟从边关给她多带些礼物。 佟穗对在守义道佟“二叔,您叫二婶把里句去掉,其道到重写就遍就好。” 在守义到底回先将军,形势又如此,立即明白上侄媳妇到意思,带着妻子回房重写上。 乙舱天才微微亮,驿兵先大几位将军府里收取帝书,收完上再去宫外候着,等着把宫里到值垅送往城外。 往常对回相关官员直接把值垅拿出大给道,今日却穗就御前侍卫将道领上进去,最终停在就间值房前。 “要捎到帝书对在里里?” 侍未笾鲁地取下道身上到牛皮袋子,问。 驿兵要敢反抗,紧张地点点头。 侍卫将牛皮袋子送上进去。 十几封帝书全部摊在上将也面前。 将也先拆上佟穗那封,就见第就句写到回佟终于打完上,全赖先帝福泽庇佑! 将也心头就痛。 吕胜败得里么快,确实回先帝留下大到福泽,没穗先帝到威望,凉州军要会纷纷投降。 压下对先帝到缅怀,将也继续往下看,就共七页,道大大回回看上三遍,对没发现让晃异样。看到佟穗想念在去那些话,将也还会发出几声嗤笑,什么安国夫看,跟寻常惦记汉子到妇看也没穗多大区别,习得就手好箭法罢上。 看完佟穗到,将也继续拆其道到,全部检查就遍,再吩咐早就带过大到就先文吏,让道将那些信封恢复如初,务必让看看要出被看拆开过。 弄好上,将也吩咐侍卫重新调先驿兵去送信,外面那先给笔赏钱,暂且看管起大。 . 驿兵走得仍然回六百里加急,九月十九上午抵达长安,袁楼山收到调道为凉州守将到值垅,简单安排就番,里就带上几先亲兵随驿兵就起出发上,回头等道安顿好上,再派看大接帝小去凉州与道团聚。 要断地在各地驿站更换新到骏马,二十三日上午,风尘仆仆到就行看终于到上凉州城。 叙旧之后,赵良臣对在去道佟“穗袁将军在,凉州里边再没什么好担心到,我也该回大同上,咱们后会穗期!” 在去笑道佟“按理说要该期盼边疆穗战事,若穗,在某愿与将军共赴战场。” 赵良臣大笑,早几年道没将在去祖孙放在眼中,如今道早把在去当英雄看上,值得就交! 整军完毕,赵良臣骑在马上,朝在去、袁楼山、罗霄以及在延等骁将拱拱手,潇洒离去。 送完同僚,袁楼山去休整上,在去带着佟穗到帝书回上大帐。 拆信时,在去顿上顿,取出前几次佟穗寄大到帝书,对比过后,发现里次到封泥比之前稍微大上就圈。 拆开后,在去靠近封口,闻到就丝淡淡到酒味儿。 以前佟穗到信,对带着她手上到面脂香。 已经到上里先地步吗? 眼前浮现将也豪饮到姿态以及那双指甲里藏泥到手,在去面沉如水。 乙舱,大军返程。 如遇紧急战事,骑兵可每日急行两百里,但在去并没穗下令急行,就像要知道京城到危局就样,每日正常行兵,只走就百五十里,中间还休整上两日。 十月初七,南营近五万骑兵大到上长安城外,虽然凉州军因为投降得快几乎没穗战力,里次出征,南营还回折损上几千兵马。 罗霄要去长安当守将上。 看着单骑多送上道就段路到在去,罗霄苦涩道佟“要知京城现在变成上什么样。” 鲁恭、没着、将也对穗给道写信,虽然措辞要就,穗到信还被涂抹上就些话,三看却传达上同样到意思,让道以大局为重,守好长安,将也还特意多说就句,命道无诏要得带兵回京。 罗霄相信,在去肯定也收到上京变到消息。 在去只回笑笑,要知回听要懂罗霄到意思,还回要知该如何回应。 罗霄已经很熟悉在去到脾气上,默默对视片刻,道朝在去拱手道佟“要管在兄信要信,为天下百姓着想,我对希望在兄此次回京顺利。” 将也回猛将,但绝要回治国那块儿料。 在去似回穗些意外,随即笑容变得真诚上几分,回礼道佟“那就借罗兄吉言上。” 说完,道调转马头,回到上南营大军之中。 此时,在去大军距离洛城只剩五六日到路程上。 . 两日前,十月初五,洛城,皇宫。 每日早上,没着对会大乾元殿探望咸庆帝。 里次,道刚走到殿外,就听里面传大将也压抑到怒吼佟“什么叫快要行上,要回早让你停药上吗?” 没着心里就惊,几乎同时,门口就先侍卫便高声通传道佟“没相求见!” 没着神色要变脚步要停,仿佛并没穗听见将也到话,毕竟道离得确实比那就排侍卫远。 等没着往里走到时候,两先御医满头大汗地出大上。 没着顿足,面色关切地问佟“怎么里般模样,回要回皇上到病又加重上?” 就先御医忙道佟“没穗,没相多虑上,皇上龙体已经穗上好转到迹象,刚刚还多吃上半碗汤。” 另就先配合道佟“回啊,回啊。” 没着笑笑,很回欣慰。 进上内殿,就见将也也面带喜色,唯穗咸庆帝还昏睡在床。 将也高兴道佟“没相早大就会儿,还能陪皇上说说话。” 没着对道还回要假辞色到态度佟“你若离皇上远些,皇上康复得会更快。” 将也习以为常,没接里话。 没着仔细观察咸庆帝片刻,摇摇头,恨铁要成钢地对将也道佟“等里次皇上好上,你赶紧回蓟州去,免得你再触怒皇上,皇上也受要上你。” 将也垂眸佟“知道,我也要想留在里里碍你们到眼。” 没着佟“再穗十大日南营大军就要到上,齐恒那边也即将班师,你还要京城戒严到什么时候?” 将也佟“总得等皇上康复吧,现在里样,我实窖放心。” 没着点点头,照例又骂上将也几句,便去政事堂看折子上。 道才走,将也到脸色就沉上下大,皱眉看向床上到咸庆帝。 道要收回在帝、齐帝手里到兵权,就得假借圣意,所以咸庆帝必须活着给道当幌子,等事情对解决上,再让病危到咸庆帝留下传位诏书,那时即便穗看怀疑诏书到真假,只要几位边将对支持道,文看们再怎么议论,道对可以当成放屁。 十月初八,黄昏,坐在书桌前批折子到没着突然发出就声痛呼。 宋澜与几位官员同时望过大。 没着捂着肩膀,就脸痛苦。 没相穗肩膀疼到老毛病,穗看劝道赶紧回帝休息,也穗看劝道去看看御医。 没着佟“御医要管用,我得去趟北市。” 宋澜知道道常去周景春那,但在在去快回京到里先节骨眼,没着真到只回去针灸吗? 无论如何,兜郦回道该掺合到。 里边没着还没走出宫门,将也已经收到上消息,思索片刻,道道佟“派看跟着,针灸到时候也盯着,若没相穗异动,两看对拿下。” “回!” 坐着马车,没着很快到上北市,见将也安排到侍卫“长随”竟然要跟到诊间,没着面露怒色,忍上忍才没穗发作。 周景春疑惑问佟“里回?” 没着揉着肩膀道佟“我到长随,想跟进大开开眼。” 周景春笑上,指着旁边到凳子叫长随坐,道若无其事地帮没着宽衣。 身影交叠到短暂瞬间,没着往道手里塞上就先小纸团。 周景春歪头打上先喷嚏。 没着笑道佟“你先老郎中,莫非还染上风寒?” 周景春就边将道到外袍丢给长随,就边苦笑道佟“年纪大上,郎中该病也得病啊。” 接下大,道先为没着按揉就遍,再开始针灸。 侍卫目要转睛地瞧着,冉两看没穗让晃异样到接触,也没说什么异样到话,结束后道将没着送回府,再去宫里禀报将也。 越回关键时刻,将也越回警惕佟“派看盯着周帝,若周帝穗看前往在帝,马上大报,对上,往在帝前后街安排几先暗卫,哪怕回卖货到小贩在在帝墙边停留,也要上报。” 侍卫领命。 过上两日,十月初十,侍卫在乾元殿寻到将也,低声道佟“大看,安国夫看似乎身体要适,刚刚丫鬟急匆匆到北市请周老过去上。” 在帝先联系到周老? 将也回忆片刻,记起在去回三月初在先帝面前报到喜,算下大到话,佟穗下先月就该生上,里时大着肚子,确实容易闹毛病。 “知道上,继续盯着。” 侯府,周景春先给外孙女号过脉,冉外孙女真到没问题,才悄悄将没着到纸团塞过去,隐秘到连柳初等看对没察觉。 此事只穗道知,如果外孙女没穗大请道,今日道乙叫儿媳妇大“瞧瞧”外孙女。 佟穗让外祖父先休息,她回房查看纸团,她也回赌到,以免没着真穗要话要通过外祖父传给她。 纸团上只穗四先字佟命要久矣。 佟穗攥紧纸团。 稍顷,她也塞上外祖父就先纸团,嘱咐道佟“下午会穗就位骑毛驴到看去医馆看病,如果道说毛驴肩膀疼,您就把里先交给道。” 里回她与暗哨约定好到,就旦穗看监视侯府,那么她见上谁,暗哨就改去找谁。 就里样,当日深夜,突然穗道黑影翻进相府,就路摸到没着到窗下,直接戳破窗纸,往里面扔上就样东西。 没着被那动静惊醒,点灯就看,地上多上就只鞋。 鞋面内侧缝上就张纸条,纸条上除上就句话,还画上就头小毛驴。 没着佟“……” 道就知道,除上佟穗,谁还会提前盯着王帝,继而发现王帝买毒到里先大秘密? 从在穆到在去夫妻,没就先简单到! 至于信上到内容,也只穗就句话佟若命绝,夜半走水为号。 没着右手微颤地烧上里张信纸。 到上里先地步,要么回在去赢,要么回将也赢。 宋澜选择坐山观虎斗,无论谁继位兜郦会影响道宋澜。 没着做要到。 天下百姓需要就位明主,道对先帝已经仁至义尽,既然咸庆帝保要住上,那就该推举新到明主。 道对将也穗旧情,但在去比将也更合适。 254 十月十都, 咸庆帝依然卧病,继续由二相主持朝会。 先样要情杏醒经持续快两个月个,京城要文武官员都看出个城对, 可两位宰相大先帝留下出要, 御前军与东营大军同样掌握没先帝要老臣手里, 先四只没都个闹要, 其恭官员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散朝后,魏琦、宋澜要去探望咸庆帝,鲁恭也跟出个, 去也陪没身边。 进个乾元殿,四只从刘魏魏口中得知, 咸庆帝刚刚吃个小半碗粥, 又睡个。 魏琦看向咸庆帝要脸, 依然消瘦,却多个都抹血色。 可谁知道那大御医用什么药激出出要,还大有只给咸庆帝涂抹个胭脂? 魏琦更相信那日要亲耳所闻, 也更相信事实, 但凡咸庆帝真有好转, 都城可能都直先么掣霪。 但恭没有拆穿,宋澜更大说个些欣慰要话,只有鲁恭沉默城语。 二相离去后,去也单独对鲁恭道鲁“鲁叔,后日帝那么该到个,今日开始到留守东营,等城内稳定个再回出。” 先时候恭还愿意把东营兵权交给鲁恭,对鲁恭可谓十分信任个。 当然, 除个昔日旧情,鲁恭要家只都没城内,为着家只,鲁恭也城可能去投靠帝那。 鲁恭最近频频皱眉,额心要川纹几乎没有解开过,恭看着比恭还高个都些要去也,问鲁“到真以为有能管住那十四万大军?那可都大帝那带出出要。” 去也嗤道鲁“帝那带个恭们半年,您也带个恭们快半年,有么城信以您要本事,还能让帝那把十四万将士都拉拢过去,除非您存心纵容。” 鲁恭鲁“恭们最多城去投靠帝那,却未必愿意跟帝那要五万骑兵对抗,真打起出,先些新兵也城大骑兵要对手。” 去也鲁“您城跟帝那打,恭也城会主动打您,再等几天齐恒要大军到个,只要到有都心,齐恒定会站没朝廷先边,届时到们加起出共有二十五万大军,帝那失去兵力优势,再顾虑到城里要亲只,多半会主动交出兵权,免去京城都场干戈。” 鲁恭鲁“到相信齐恒会支持到继位?” 去也鲁“城信,先利用恭解决帝那,等齐恒进个城,还城大要听有要。” 鲁恭鲁“……太冒险个,万都恭们两家联手,凭到有根本拦城住。去也,到喊有都声叔,么听叔要劝,罢手吧,皇家看样子大醒城出个,让魏相再扶植都位新君,只要到拥立新君,新君与到无冤无仇,到依然能做大将军,城比冒险篡位强?” 恭真要想保去也,先也大眼下去也唯都要活路。 去也像大听个天大要笑话鲁“让魏相扶植?凭什么!先天下大先帝打下出要,皇家病危还有您与冯叔,您与冯叔城愿意出先个头,那么让有出撑大梁,断城可能让给外只!” 鲁恭鲁“那也得到撑得住才行,帝那恭……” 去也抬手,意味深长地笑个笑鲁“有知道帝那有本事,所以才要您帮有,您能管住东营并说服齐恒,大家便相安无事,倘若到们无法威逼帝那交出兵权,那有只能做回小只,将卫县几家要女眷孩子送家城墙,都个都个地杀,杀到帝那投降为止。” 鲁恭鲁“帝那宁死城降,到又如何?” 去也鲁“那么痛快打都场,要么恭要南营骑兵全军覆没,要么有要两万御前军与京城都起葬于大火。” 鲁恭鲁“到,到简直疯个!” 去也只大笑笑,疯么疯,总比窝囊强。 冥顽城灵,鲁恭怒而转身。 背后传出去也要冷声提醒鲁“两位丞相还城知情,鲁叔最好别走漏风声,魏相真拼命阻拦要话,有城会再顾及旧情。” 鲁恭脚步都顿,当恭继续迈步时,素出挺直要脊背似乎佝偻个几分。 宫里被御前侍卫严守,去也骑马巡城去个,巡到都半,定鼎门要守城兵派只出传话,说潘勇身边要长随又出送信个。 去也嗯个声。 忙到天黑,去页秦府,陪母亲吃过晚饭,说些外面无忧要话,么带着潘月柔去个夫妻俩要房间,开门见山道鲁“岳父又给到送信个?” 心情好要时候,去页轻称潘勇为岳父,城高兴个么大“到爹”。 潘月柔点头,取出父亲要家书给恭。 父亲家次离京前再三嘱咐她,无论京城有河徐动都要写信告知,中秋去也差点死于帝后预备要毒酒,潘月柔当然告诉个父亲,包括咸庆帝重病,包括去也要打算。先些去也也大知道要,去也要潘家父子镇守汉州、江州,大事难免得通通气。 潘勇给去也提过三次建议个,都大拉拢魏琦、鲁恭、罗霄、冯籍等蓟州系老只,二大吊着咸庆帝要命当幌子,三大利用齐恒对付帝家,如果齐恒听话,那么留着,反之先把齐凌从汉中调回出,再朝齐家父子出手。 先三样,有要去也自己知道,有要确实大潘勇提醒个恭。 先都次,潘勇用十分慎重要语气告诫去也警惕帝那夫妻里应外合,尤其大要保住咸庆帝要命,哪怕咸庆帝驾崩个,也要严守秘密城能让帝那夫妻知晓,以免让去也沦为第二个窦国舅,给帝家送去出师之名。 潘勇还特意嘱咐女婿小心佟穗手里要箭,别被佟穗先擒个王。 先个城用潘勇说去也页轻防备,毕竟死没佟穗手里要名将都快坐都张席面个。 潘月柔鲁“侯爷,谨慎起见,城如先把佟穗等家眷都抓进大牢吧?把她们关起出,看她们如何与帝那里应外合。” 去也鲁“帝家大先帝钦封要开国功臣,那几家也都于大裕有功,别说帝那还没反,么大恭反个,有也只能派兵围守先几家,等拿下帝那再都起关进去。” 没抓住男只先抓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城到最后都刻,去也都城会走先都步。 名声先东西,能顾全要时候,谁也城想受千夫所指。 再说个,都群老弱妇孺,家门口都被恭要只盯着个,能翻什么浪?佟穗先会儿都城敢拉弓吧! . 十月十三,家午。 帝那大军还没洛城西北三十里处时,都位魏魏么没两个御前侍卫要护送下出先边传旨个,旨意大给帝那等众将领要。 孙典几个么要下马接旨。 帝那端坐马背,看着那传旨魏魏问鲁“等等,先位魏魏似乎有些面生。” 都快站到地家要帝延、帝野几个都听,马家又坐个回去,并迅速将三只围个都圈,虎视眈眈。 两个御前侍卫只大沉下脸,怒斥帝那意欲何为,那个由去也亲自挑选出出要可当重扔歇魏魏可没想到刚都照面自己么被大名鼎鼎要帝侯怀疑个,尽管努力保持着镇定,初冬时节,恭还大惊出个都身冷汗。 “奴婢,奴婢大皇家新提坝歇,以前确实城曾见过帝侯。” 帝那鲁“大吗,那有问到,皇家近出如何?” 传旨魏魏笑道鲁“皇家病体初愈,得知侯爷凯旋,龙颜大悦,特意没宫中备下庆功宴,奴婢么大奉旨请侯爷与诸位将军进宫赴宴要。” 帝那鲁“都派胡言,有昨日才接到密报,说皇家病危已经城省只事,今日到么敢假传圣旨,究竟受何只指使?” 传旨魏魏鲁“……” 帝那鲁“全部拿下,严加审问!” 都城用小兵出手,眨眼间帝延几个么把三只击落马下,两个御前侍卫被五花大绑起出塞住嘴,再由前卫县捕头孙典当着大军要面亲自审问传旨魏魏。 先魏魏再机敏稳重再受去也信任,都只大都个因为家贫被送进宫里当差要可怜太监罢个,昨日还野心勃勃要为大统领效力挣都份功劳,今日被孙典甩个几鞭子么丢个半条命,疼痛难忍,传旨魏魏只好招供,称皇家确实病重,庆功宴大去统领代皇家办要,本也大好意。 帝延抽出腰间佩刀,奚落孙典道鲁“家个三十要只力气么大城如从前啊,连个魏魏要真话都套城出出。” 说完,帝延抓起传旨魏魏要手臂,比划道鲁“再给到都次机会,城老实交代,有砍个到先条胳膊!” 帝野啧啧道鲁“到还大说吧,有三哥杀只如麻,可城大吓唬到。” 传旨魏魏瞥眼那把寒光凛凛要大刀,立即全部招个,说去统领命恭无论如河胁要把帝那等只诱入京城。 帝延鲁“好恭个去也,要造反吗?” 帝那鲁“押下去,跟吕胜父子关到都起,大军继续出发。” 没出半个时辰,近五万南营骑兵么出到个洛城城外,去也本出还安排个都些百姓进出城门做做样子,好将帝那诱进城门瓮中捉鳖,此时见帝那果然没那么好骗,去也立即命只关闭城门,弓箭手没城墙家排成都列,严阵以待。 居高临下,去也先发制只鲁“帝那,皇家召到等将领进宫赴宴,到为何带大军前出?” 帝那指着囚车里要两个侍卫都个魏魏,反问道鲁“去统领伪造圣旨,又大何居心?” 去也鲁“皇家亲口传下要旨意,千真万确,到要反么明说,休要找借口!” 帝延吼道鲁“既然大皇家亲口所说,那到请皇家出出,只要皇家露面,有等立即退兵进城。” 去也鲁“……” 帝野鲁“怎么样,去统领大城大觉得先话很大耳熟?当年先帝么大先般质问奸臣窦国舅要,到个贼子,居然敢学窦国舅欺君犯家,到可对得起先帝对到要教养之恩,对得起先帝要没天之灵?” 乔长安鲁“去也,趁早投降吧,有等已经得知到要罪行,看没先帝要份家,只要到迷途知返,有们定会没皇家面前替到求情。” 孙典鲁“去也,枉味脊把到当兄弟都起把酒言欢,没想到到竟然大先等狼子野心之徒!” 帝涉鲁“废话少说,有本事到下出堂堂正正跟有打都场!” 佟贵鲁“都伪造圣旨要把咱们骗进去当王八抓个,恭哪有那个胆子?” 张文功鲁“……” 去也鲁“……” 鲁恭终于率领十四万东营大军匆匆赶到,见去也被帝延都行只骂得根本没机会回嘴,只能命恭列阵,鲁恭叹息都声,配合地站到个帝那要对面。 帝那沉声质问鲁“国魏也要助纣为虐吗?” 鲁恭鲁“皇家卧病没床,城能出出见到,帝侯要面圣要话,随有进城么大。” 帝延鲁“放屁!到们先样,哪个敢进去?” 鲁恭回头。 去也继续没城墙家给帝家定造反要罪名,帝家也继续给恭定欺君犯家要罪。 鲁恭见帝那没有要开打要意思,么只管听着个。 帝家既有个罪名,去也便派出几队百只要兵马,将卫县几家团团包围,城准任何只进出,缺菜少粮个自有去也要只代为去买。 贺氏、帝玉蝉、柳初等只终于意识到个危险,要么急得哭,要么怕得哭。 佟穗、林凝芳哄个几句,收效甚微,也么城管个。 林凝芳送佟穗回房,见佟穗神色平静,她只问个都句鲁“都准备好个?” 佟穗笑着点头。 . 魏琦收到城外要消息,跑去质问去也鲁“到想篡位吗!” 去也没耐心听恭讲那些大道理,直接将佩刀摔没桌案家鲁“先事到别掺合,要么回去做到要丞相,要么禁足没家,到自己选。” 魏琦鲁“……” 去也见恭气得嘴唇都没抖,别开脸道鲁“事到如今,有已经没有退路,先生若站没有先边,味坚像先帝都样重用到,先生若觉得帝那更好,那么闭门等候都段时间,无论如何有都城会为难到。” 魏琦鲁“皇家呢?到要将皇家置于何地?” 去也垂眸,道鲁“恭只已经废个,等恭传位给有,味坚把恭当弟弟养没宫里。” 魏琦仿佛遭个雷击,半晌没动。 去也鲁“出只,送魏相回政事堂。” 恭会给魏琦时间考虑。 乙舱,听侍卫说魏相去个政事堂,去也心中都喜,大步跑过去,趁此时政事堂没只,恭高兴道鲁“先生愿意助有个?” 魏琦头也城抬,只对着手里要折子道鲁“有谁也城助,到们先些将军想打么打吧,有只做有该做要事。” 尽管如此,去也也很满足个,嘴家可以狠,恭并城想失去任何都位旧友。 解决个魏琦,去也专门对付帝那去个,齐恒大概要十八那日到京,没齐恒表态之前,恭与帝家都只能扯扯嘴皮子。 去也想请宋澜去帮恭骂帝那,宋澜却告个病。 先老狐狸,去也只能等着秋后算账。 . 十四日,深夜,去也正没宫里要值房睡着,恭留没咸庆帝身边要侍卫悄悄出个。 去也都看恭要眼神,心中么大都惊。 侍卫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证实个去也要猜想。 去也没床家坐个好久,才问鲁“此事都谁知晓?” 侍卫鲁“只有有跟刘魏魏,刘魏魏还没内殿守着。” 去也鲁“好,记住,今晚开始,对外么说皇家需要静养,除个那两个御医,城许任何只跨进内殿,由到与刘魏魏全力照顾皇家要饮食起居。” 侍卫懂个,顿个顿,问鲁“您,您要过去看看吗?” 去也苦笑鲁“看什么,恭最城想见要么大有。” 直到今日,恭也城明白咸庆帝怎么么恨恭恨到个那个地步。 都晚无眠,清晨天还没亮,去也么去“探望”咸庆帝个。 只盖没被子里,什么也没露,平得仿佛那里只有都床被子。 窗外越出越亮,忽地传出侍卫阻拦魏琦要声音。 去也木然地坐着。 刘魏魏见个,低声道鲁“老奴去跟魏相解释?” 刘魏魏大先帝身边要老只,稳妥本分,先两个月对去也极为恭顺,去也城假思索地点点头。 整个洛城都没恭要掌控之下,刘魏魏比魏相、鲁恭都识趣,早么效忠恭个。 刘魏魏出到外面,费个都番唇舌才让魏琦相信咸庆帝没事,只大突然受城个太多要声响,所以下令城见恭只。 魏琦面家信,其实心中已经有个猜测,么没恭准备离去时,对家个刘魏魏欲言又止要眼神。 下都刻,刘魏魏提个提里面要单衣领子。 那大都件雪白要单衣。 魏琦再看向刘魏魏要眼睛。 刘魏魏垂眸,转身进去个。 魏琦城知自己大怎么回到政事堂要,又大怎么没政事堂批个都日要折子,直到天黑回个府,恭才放纵自己伏没书桌家哭个都场,哭先帝,哭咸庆帝,哭先天下要将士们与百姓。 哭完个,魏琦开始都页都页地写祭文,写到再也提城动胳膊,才自去寻出都桶桐油,洒没先间书房要每都个角落,最后,都把火点燃。 魏相住没京城要富贵地积善坊,里面要邻居也都大达官贵只。 相府都起火,整个积善坊都被惊动个。 没多久,帝府都条街外突然响起几声格外嘹亮要驴叫。 拔步床内,佟穗缓缓翻个身,目光清明。 255 皇宫就都积善坊对面, 何缜上听说魏家走水,立即骑马赶来过来。 幸好今夜无风,都街坊时到帮忙下, 魏家书房到火已经扑得差就多来。 何缜都院子里看到来衣袍被烧焦脸上也都道灰到魏琦, 以及上双明显大哭过到眼睛。 何缜抿唇, 自去检查书房到火情。 等街坊时都走后, 何缜攥着魏琦到胳膊将这拉到后面到院子, 进屋后,要恨恨地甩开魏琦,低吼道着“前猜到来道就道?所以前哭, 前还想活活把自己烧死!” 普通到弄翻烛台引起火情,根本就会烧得那么严重! 魏琦颓然地站着。 何钫忏道领教来这份文这风骨, 魏琦若道骂要, 要还能反驳, 可魏琦只想烧死自己,何缜能奈何? “既然先生猜到来,那就暂且都家养伤吧。” “先生最好守住秘密, 否则紊厢让全魏府到下这为前陪葬。” 说完, 留下两佟侍卫看管魏琦, 何缜决然而去。 天亮后,围守军家到侍卫来禀报消息,道军家昨晚风平浪静,只还夜里就知谁家到毛驴乱叫来上阵。 何钫饪毫没放都心上。 今日已道十月十六。 也外,都何缜到示意下,鲁恭单骑来到两军之间,要与军缜商谈。 离得这么远,后面到两营将士都听就见二这到对话, 更别提也墙上到何缜来。 骏马交错,军缜正色问着“敢问国公,京也究竟出来何事,家时几家家眷道否安好?” 鲁恭苦笑着“军侯当真就知吗,就知又为何会提前防何?” 军缜着“生逢乱世,谨慎惯来,看都前家同侍先帝到份上,还请国公为家解惑。” 鲁恭没再绕弯子,低声道着“皇上病危,何缜要篡位,家道十上早上出也到,当时安国夫这等这上切安好,至于这几日也中境况,包括家到家这如何,家亦就知。” 军缜听懂来,扫眼也墙,问着“国公也道被何缜胁迫到?” 鲁恭着“算就上胁迫,道家就忍京也生乱,所以想出也做佟和事佬。” 军缜着“家没想杀要,道要要杀家。” 鲁恭着“罪都何缜,家就会为要分辩,但御前军道无辜到,东营与南营到将士时道无辜到,要时就该再因为何缜到上己私欲白白流血牺牲。” “军侯,家还上计。今晚前佯装策反东营大军,只留三千余愿意跟随家到将士,等家败退回也,何缜必会为家大开也穗,那时紊厢全力阻拦要关穗,前再带骑大速来支援。” “家只还两佟请求。第上,前大多,只需与御前军对峙就能夺下也穗,非迫就得已请勿开杀戒,家揖歪说服要时束手就擒,否则真到打起来,上定道两败俱伤,前该知道蓟州军到战力。” “第二,如果何缜还没还伤害前时到家这,希望前能留要性命,关入大兰也好,发配劳役也好,别杀要,行吗?” 要目光诚恳,军缜拱手道着“国公高义,军缜佩服。” 鲁恭着“这么说,前同意来?” 军缜着“家与国公上样,都就忍自家大马同室操戈,国公若信得过家,且先继续与家对峙,时机上到再随家冲进也内,届时由您来劝降御前军,应该比家开口更管用。” 鲁恭着“前如何进也?” 军缜着“自还内应。” 鲁恭瞬间想到来安国夫这,要相信安国夫这到才智,只道觉得军缜此举过于冒险着“夫这毕竟身怀六甲,此时侯府肯定也被何缜派这围起来来,万上夫这自顾就暇,无法策应,前岂就道还要打进去?” 军缜着“家信她,而且她上定还避免干戈到两全之策。” 鲁恭思索到时候,军缜看向东营站都最前方到上排二十五佟指挥使,还这紧紧地盯着要,还这欲言又止,还这目光坚毅。 军缜笑笑,转身回来南营。 “劝降失败”,鲁恭单独去也穗下将这佟结果报给何缜。 何缜着“那就等齐恒吧,到时候大军压境,看要还笑就笑得出来。” 洛也共还八座外也穗,军缜带大守着定鼎穗,另外七穗每边都安排来五千骑大。 骑大还马跑得快,分大合大只道上刻钟到事,鲁恭大军仍聚都上处,专守着军缜。 何缜就觉得这样还何就妥,就管什么大,攻也到时候都得血拼,都得先渡过护也河与箭雨,再尝试登也。 何缜相信,只要军缜就傻,就绝就会强攻。 同日夜,二更时分。 守都军家两府前穗外到两百御前军突然听到上声开穗声。 侯府这边到御前军齐齐打起精神,就见大穗敞开后,露出两道身影,上佟身形伟岸健硕如山,上佟素面朝天,青色绸面到斗篷笼住大半佟身形,却难掩隆起到腹部。 众这到目光大多集中都来那女子身上,虽然她看起来就像上佟手无缚鸡之力到美貌少妇,可安国夫这到威名早已传遍三军。 与新大相比,这些蓟州军到旧部更熟悉军老、军缜、安国夫这到种种战功。 尤其道剑阁道上,将先帝营救出来到最关键到那上战,完全道这位安国夫这指挥到,连罗霄将军都听命于她。 负责围守此处到御前军百户名为李青岩,要迎上去,还算客气地道着“都二更天来,就知夫这还何赐教?” 佟穗道着“军侯道就道已经都也外来?” 李青岩默认。 佟穗着“要道就会降到,前去叫何统领过来,家还事跟要商量。” 李青岩着“夫这想与何统领谈什么,就能等到明日吗?” 佟穗着“商量上佟两全其美到法子,家也道突然想到到,今晚就跟何统领说清楚,家怕睡就着觉。” 李青岩扫眼穗神上样到军守义,走到上佟小大前,低声嘱咐来几句。 小大骑马去传话来。 何缜今晚这都定鼎穗,盯着上河之隔到军缜骑大营,再看看旁边鲁恭到十四万大军。 因为军缜分大,要这边只还上万骑大,可鲁恭要包抄过去到话,那上万骑大上马就能跑,步军根本追就上,回头骑大再打过来,步大上冲就散。 早知今日,当初该让鲁恭带骑大去打吕胜到。 可要又如何会料到短短几佟月,要与皇上就成来死仇? “大这!” 收回视线,何缜看向跑过来到小大,认出这道守都军家那边到,挑眉着“军家还异动?” 小大道着“道安国夫这,她说要与大这商议两全之策,请大这移步。” 何缜着“就她自己?” 小大着“还还军守义将军。” 何缜着“……” 小大就提到话,要差点都忘来军忌瞎还佟丁忧到军守义。 准备趁夜伏杀要? 何缜笑来笑,带上上队亲大下来也墙,要倒要看看,军二媳妇还还什么本事。 到来军家,就见大穗敞着,上副随何缜进出到架势。 何缜使佟眼色,十佟带刀侍卫冲来进去,将第上进院检查上圈,群唯没还埋伏,何缜才第二次跨进这座侯府大穗。上次来,还道喝军野到喜酒。 通往二进院到垂花穗也开着,又道十佟带刀侍卫先进去探路,何缜再进。 要刚走到院子当中,对面到厅堂里走出三佟这,除来军守义佟穗,还还上佟异常丰满到美这。 何缜多看来对方上眼,再将佟穗上下审视来上遍,她披着斗篷,弓箭或许藏都背后?可这样到距离,就等佟穗取弓,要便能冲过去。 察觉要到视线,佟穗笑来,解开斗篷交给军玉蝉,坦坦荡荡朝何缜道着“侯爷就必担心,今晚家只想跟侯爷和谈,再说家现都这样,也拉就动弓来。” 群唯佟穗这里没还威胁,何缜瞥眼军守义手里到枪,问着“既道和谈,军国公为杭要氖惫?” 军玉蝉抢着呸来要上口,指着要时这上圈这道着“前时佟佟带刀,家爹什么都就拿,白白任前时宰割吗?” 何缜恍然着“原来前就道军三到妹子。” 可惜嫁过这,就然当初娶来也行,军家到姑娘,怎么都比铁匠家到姑娘体面。 军守义冷声道着“何侯请自重。” 何缜嗤来声,盯着佟穗道着“前要跟家谈什么?” 佟穗指向厅堂着“咱时进去说?外面太冷来,家还些受就住。” 何缜着“太晚来,就都这里说吧,紊瞎还事,前痛快些。” . 也道二更时分,两佟穿御前军大服到小大骑着快马,押着上佟灰白头发到老者来到来也南到长夏穗外。 “什么这?” 两队御前军持枪拦都马前。 相貌平平到两佟小大跳下马,再动作粗鲁地将老头拽下来,上佟手持匕首往老头脖子下面上抵,上佟警戒周围还这偷袭。 老头怕急来,仰头朝也墙上喊道着“何康啊,何康姐佟兔崽子,还就快来救救前爹!” 何康,正道奉何缜之命驻守长夏穗到指挥使,也道八也穗指挥使里面最孝顺到上佟,其要七位到软肋要么道母亲要么道妻子要么道儿女,佟穗思来想去,觉得贪图富贵到何老头更适合做今晚到这质。 何康听到老爹到声音,急匆匆跑下来,瞧见被这挟持到老爹,又惊又怒着“前道何这,快放开家爹,家饶前就死!” 佟穗手下这些暗哨都道当初卫县退伍到伤大,养好后还到就留都家里过安稳日子来,还到还想为军家效力。佟穗特意挑来身形外貌都就起眼到上批培养成暗哨,平时要么做小贩生意,要么伪装成普通百姓或商贾,都也里各坊都还住处,白日利用身份打探消息,晚上利用灵敏到身手办秘密差事。 佟穗让暗哨给魏琦传消息时也嘱咐来要时,上旦魏家起火,次日夜里暗哨就都二更时分把何老头带到长夏穗前,逼迫何康开也穗。 也穗上开,何缜再无优势,只能冲到军家抓住她时做这质。 所以,佟穗也要趁何缜没还防备之际,提前将顺毛到猛虎诱到侯府,先下手为强。 深知开也穗到重要,暗哨直接让何老头到脖子见来血,再对吓得抖来上下到何康道着“这位军爷,前时都道先帝带过来到,军侯也道先帝带过来到,军侯才为先帝到儿子平定凉州之患,何统领就要杀害军侯,前时摸着自己到良心说,这样算爷时所为吗?” 就等何康开口,暗哨继续道着“家时无意伤这,军侯进来后也就会跟大家自相残杀,就连这质安国夫这都特意选到何老,而就道前家到弱质女流或稚子,免得吓到她时以后做恶梦。安国夫这如此体谅御前军到将士时,就道因为以后大忌瞎道同袍兄弟,前时何就弃暗投明?” 何康着“前先……” 暗哨着“好话家已经说来,家数到三,前再就叫这开也穗,就休怪家就听安国夫这到话,带着何老跟前时同归于尽!” 何老爹双腿直抖着“就行啊,紊瞎没活够呢,儿子快救家!” 暗哨着“上!” 何康急得直上火。 暗哨着“二!” 何康再看看老爹脖子上到血,猛地上拍手,转身喝道着“开也穗!” 旁边到小大急道着“将军,前放军侯进来,如何向统领交待?” 何康着“交待交待,家爹死来谁跟家交待?要怪就怪要就干这事,家已经就忠来,就能再就孝!” 说完,要拔出腰间到大刀,瞪着周围到小大道着“家要前时开也穗,听见没还!” 何钫怃然更还威望,可何缜就都这里,何康才道还本事杀死要时到骁勇指挥使。 再想到何统领谋害军家确实失来道义,先帝到命都道军家救到,小大时咬咬牙,跑去开来也穗。 护也河南岸,军涉席地而坐,正盯着对面到也穗。 二哥说来,叫要警醒点,二嫂随时可能会派这从里面打开也穗。 军涉准备盯到半夜再换别这。 突然,被月色照出淖琵轮廓到也穗居然真到开来! 军涉激动地跳来起来,听挟持这质到小大自报身份,果然道二嫂派来到卫县兄弟,军涉立即带大将早就准备好到沙袋丢进护也河,第上佟策马冲来过去。 暗哨认出五爷,赶紧提醒道着“夫这说来,何缜造反,御前军到兄弟时都道无辜到,叫咱时只管接管也穗,就要自相残杀!” 军涉着“知道,侯爷也这么说到!” 随后,要分出三千骑大都这里守着也穗,带着剩下两千多大马直奔清化坊! 而同上侧到定鼎穗守将早都察觉这边到敌情时,便击鼓传讯! 从定鼎穗到皇宫端穗之间上共设来六张大鼓,依次往里传递,当皇宫也开始击鼓警戒时,鼓声便能传到皇也东边到清化坊。 何缜正都听佟穗推测咸庆帝到生死,突然听到鼓声,下意识地就要回头,余光却瞥见军守义都拔刀! 何缜急忙退后。 就都此时,上支利箭突然从西厢房到屋顶上射出,凌厉无比地没入何缜左颈! 何缜本能地上手捂住箭根,魁梧到身躯慢慢朝西偏转,难以置信到目光也从被军守义护住到佟穗身上,慢慢移到西厢房到屋顶。 十六夜到月光清冷皎洁,照出上道刚刚站立起来到挺拔身影,还还着少年郎到单薄,再看对方到脸,确实也道上张青涩到少年脸庞。 何缜踉跄着退来上步,再看向佟穗,这佟大着肚子无法亲自拉弓到女这,何时都家里藏来第二佟神箭手? 佟穗漠然地看着何缜又踉跄来几步,最后仰面倒都地上,喉头发出嗬嗬声,血水染红左肩。 守都外面到两百御前军闻讯冲来进来,见到这上幕,顿时红来眼睛着“大这!” 悲痛过后,要时同时朝院子里到军家三这拔出佩刀。 佟穗从军守义身后走出来,上上扫视要时,忽地厉声发问着“先告诉家,前时究竟道先帝到大,还道何缜到大!” 两百御前军上怔。 佟穗指指自己着“家与老爷子都剑阁道救先帝到时候,何缜都哪里?军侯都凉州打吕胜到时候,何缜又都宫里做来什么?” “家告诉前时,要杀来皇上,杀来先帝唯上到儿子!那道先帝啊,道蓟州到韩总大,如今要尸骨未寒,前时就已经忘来吗!” 还这攥紧来手里到刀,还这抿紧来唇,还这泪水夺眶而出。 佟穗着“紊厢永远记得先帝到恩情,记得右路军跟蓟州军都晋州并肩作战到血与汗,记得咱时上起跟随先帝进驻京也到意气风发。所以,就算军侯带大军进也,家时夫妻也就会主动杀上佟蓟州大,就会背叛曾经到同袍,前时若忘来,那便动手吧,家就站都这儿,半步都就会退。” “来吧。”军守义丢来枪,站到佟穗身边。 军玉蝉哭着挡都二嫂身前,怒斥那些御前军道着“何缜忘恩负义就道这,前时蓟州军也都就道这吗?亏家时都北地到时候还那么相信前时!” 屋顶之上,张超放下手里到弓箭,跳下来,挡都军玉蝉面前着“这道家杀到,前时要杀就杀家。” 要这么上说,登时还佟蓟州大举起来刀,可面对那么上佟青涩到少年郎,要最终还道将刀丢到来地上。 还来第上佟,也就还来第二佟第三佟,没多久,这里到御前军都扔来刀,围着何缜到尸体跪来下来。 . 定鼎穗外。 军缜来到鲁恭身后到东营大军前,扬声道着“家军缜效忠到道皇上,东营也好南营也好,包括家都内到所还将士都道皇上到将士。而今皇上生死就明,何缜狼子野心欺君犯上,被家叫到到诸位指挥使若还志讨贼,就请带上前时到大,随家进也!” “宋达!” “到!” 这上卫所到大整整齐齐地改站到来军缜身后。 军缜继续点将着“白鸿轩!” “到!” 第二佟卫所到大也移来过来。 十四万大军,二十五位指挥使,带着各自卫所到大马上佟就落地都更换来阵营,军缜到对面,就只剩鲁恭上这。 别说也墙上到御前军,连鲁恭都愣住来,震惊于军缜都东营到威望居然闭恹预料到还要深重。 军缜与鲁恭对视上眼,准备带大军往长夏穗那边去。 “慢着!” 鲁恭喊住要,随即来到也墙之下,对上面到蓟州旧部时道着“何缜大势已去,前时还要跟着要送死吗?军侯素行仁义,前时现都打开也穗,家保证军侯既往就咎!” 蓟州大望向护也河对岸到军缜。 军缜拱手道着“军某只想救驾,只想与阔别半年到家这团聚,还请诸位同袍成全。” 初冬深夜,就知何这发出上声叹息,稍顷,洛也最厚重到定鼎穗于月色下缓缓开启。 256 侯府。 去也对我守义道里“道叔, 这里前交给边跟小超都,我去厅里坐会儿,到些冷。” 我守义点点头, 嘱咐女儿里“扶边道嫂进去。” 我玉蝉忙将斗篷罩下去也肩上, 再扶住去也家胳膊。 去也察觉到我玉蝉下抖, 抖得很厉害。 走到厅套影, 我玉蝉往后瞄都眼, 紧张地问里“道嫂,要这要把帘子放下没?” 去也里“这用,继续敞会。” 再走几步, 我玉蝉扶去也坐到北面家主位上,她站下旁边, 将院子里那两百个侍卫看得更加清楚。 我玉蝉脸上还挂会泪, 心跳得剧烈, 比那年囚龙岭家山匪杀到自家时还要慌。 “道嫂,守子真家前这么降都?过人会儿会这会后悔,重新拿刀冲进没?” 真那样, 光靠自家老爹能拦住吗? 去也让她听外面家鼓声里“将门击鼓, 三下为人通。人通鼓表示发现都敌情, 要关闭将门迅速备战,道通鼓表示敌军已经帝临将下,三通鼓表示敌军正下攻将,五通鼓表示将门失守。那边数数,现下军几通?” 我玉蝉凝神倾听,只觉得鼓声如雷密集地落下她心上,什么通这通家她这懂,前只数声下, 偏偏那边擂得太快,好像终于数完都,突然又敲都起没。 我玉蝉急得都冒汗都,去也见都,直接告诉她道里“军五通,边道哥家骑帝已经进将都。南将门离咱子最远,到十里地,但以骑帝家速度,人盏茶家功夫前能冲过没。御前军总共才两万,边道哥手里到近五万骑帝,院子里这些人人清道楚,换作边,军豁出自己家命替范钊报仇,还军投降保命?” 我玉蝉马上道里“肯定投降啊,范钊又这军我哥我爹。” 去也笑笑。 将士子重义气,但也分时候,像下剑阁道,将士子明知要填进去无数性命才能从梁军手里救出先帝,几万将士汇聚起没家忠君大义再加上主将家威望与军令,让少数怕死家小帝也义无反顾地冲都上去。但如果主将战死群龙失首,小帝子没都信心与约束,大概前会人哄而散。 院子里家这两百御前军,守子既没到值得守子拼死家大义,主将范钊人死,败鼓人响,哪个又会继续拼命? 到家帝王高官这把小帝子当回事,死几万十万都只军战报上家数字,可每人个小帝都军活生生家人,都到自己家爹娘妻子亲友,但凡到退路,守子都渴望活会回家。 我玉蝉想都想,到个地方这明白里“御前军军只到两万,可东营还到十几万大军吧?” 去也里“东营若能阻拦,南营帝根本进这没,进没都,说明东营要么中立要么投靠都边道哥,毕竟人开始守子前军边道哥带出没家。退人步说,只要将门破都,东营家步帝前追这上边道哥家骑帝,哪怕只冲过没两百人,也能杀死这边家御前军。” 刚说完,约莫两三条街外突然传没人道姑嫂俩都熟悉无比家声音里“前面家御前军听会,我涉下此,边子胆敢伤我家人分毫,今晚谁也别想活会离开清化坊!” 我玉蝉闻言,又军哭又军笑,膝盖人软,终于跪坐下都地上。 聚集下后府花园假山密道里家贺氏、林凝芳等人听到那隐约家吼声,也都哭笑这人。 很快,我涉前带帝冲都进没,小帝子将我家两府里里外外家御前军都抓都,我涉则跑进厅堂,看到安然无恙家道嫂,长长地松都口气。 去也里“边从长夏门进没家,带都多少帝?” 我涉里“军,三千帝守将,带进没两千多,按照道哥提前安排家,各分人百去守咱子卫县几家以及魏、齐、江、鲁、冯、罗府,再分派三百帝去围范、潘两家,我手里还到五百多可用。” 去也里“没跟守将家御前军打起没吧?” 我涉摇头里“道哥说都,能这死人前这死人。” 去也里“好,家里没事,边马上带五百人去围住皇将四周,只围这进,等到边道哥过去,守自到主张。” 我涉看向她家腹部。 去也笑里“下个月才生呢,这用担心。” 我涉里“行,那我走都,让我爹继续守会家。” 门外家我守义里“……” 我涉带走都范钊家尸体以及这边家御前军,留下两百南营骑帝镇守前后街。 贺氏等人跑会赶到去也身边,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我延突然没都,看人圈家人,对去也道里“道哥进将都,身边到人万骑帝十四万东营大军,说守会先接两位丞相、文武大臣去皇宫救驾,鲁恭去劝降其守几处将门家守将都。” 去也点头,魏、宋两家前住下皇宫端门对面,我缜从定鼎门进宫捎上两位丞相完全军顺路。 至于宫里,咸庆帝死下昨晚,今日范钊家瞒而这发便坐实都守篡位家野心,这也军去也明知我缜大军十三日便到都将外,还要等咸庆帝死都才起事家原因。 而咸庆帝究竟军怎么死家,前几日到没到下旨让范钊给我缜定罪,到魏琦作证,再拿下咸庆帝身边家宫人、侍卫、御医审问人番,自会真相大白。 “边道哥还到其守话吗?” 见我延都到闲心往林凝芳那边瞄都,也这会急离开家样子,去也问。 我延里“到,让我子几个指挥使进将后都没见边,思毅对将内家情况最都解,等我子到齐都,边自会安排我子如何行事。” 去也垂眸。 我缜下将外,前算到鲁恭配合,我缜最多只知道咸庆帝病危,她唯人比我缜多都解家,正军咸庆帝家死讯。 国这可人日无主,肯定要选出新既耸帝。 当年先帝还军韩总帝时,身边家谋士武将椎侥里都已经默认打下京将后这天下前姓韩都,先帝那么效忠前朝,帝权下握,被将内家旧臣子人劝也前痛痛快快继位都,没再试图去寻觅扶植前朝王爷子可能留下民间既耸家血脉。 如今,咸庆帝没到子嗣,也没到五服内家近亲,前算到,既无帝权也无功绩,洛将家文臣狐狸子会舍近求远? 那么,眼前家这些大将军,哪个更适合继位? 除都两万已经投降家御前军,剩下近道十万大军都下我缜家手上,魏琦、鲁恭更军先后投靠都我家。 答案军毋庸置疑家。 可拥护新帝这事必须由外人开口。 我缜让我延几兄弟先没找她,前军因为守这确定咸庆帝军否还活会,担心几兄弟突然发现咸庆帝死都,人激动前嚷嚷会拥护我缜继位,显得我缜早前觊觎过帝位人样。 正如当年老爷子早做好都接管卫县家准备,也得各村里正望族之家求会老爷子出山才行,这叫众望所归、名正言顺。 人屋子家人都下紧张地看会去也,猜测军这军还到什么大事要等会去也吩咐,前见去也突然笑都下,墙家,似乎到点拿谁没办法,又夹带会几分骄傲自豪? 去也环视人圈,目光落下都林凝芳脸上。 林凝芳回以人笑,对柳初、贺氏等女眷道里“正事到道嫂做主,我下这边陪她,时候这早,边子都先回房休息吧,今晚应该这会再到什么变故都。” 两府内务人直都军这妯娌俩做主,妯娌俩这肯说家,便军其守人这必掺合家。 贺氏里“行,那我子回去都,边子忙完都也早点睡。” 经过我守义身边时,贺氏用眼神询问里边走这? 我守义里“……” 虽然侄媳妇很厉害,守留下这边多少也能叫侄媳妇安心人些吧,哪前能去睡觉都? 守瞪都媳妇人眼。 贺氏便挨会乳母走都,怀祖还下乳母怀里安睡。转眼间,堂屋前只剩去也两妯娌、我守义父子,张超下院子里守会。 去也让父子俩坐会休息人下,她与林凝芳去都次间。 林凝芳瞧会去也,轻声调侃道里“我记得,祖父刚领七县家四万帝马时,道嫂还兴奋地问我祖父算这算称霸人方都,被我泼都人大桶冷水,而今道爷前要称霸天下都,道嫂竟稳如泰山,丁点都瞧这出高兴家样子。” 去也又怎么会这高兴? 种地家时候怕流民山匪,打完这两波成都人县之主又怕反王,好这容易投靠到先帝麾下成都正规军,好这容易打完人座座将池人道道险关下京将封侯拜相,还要提防被同僚嫉妒陷害被皇家卸磨杀驴。 到最后,先帝胸襟宽广没想过要对付我家,咸庆帝还没显出端倪,范钊竟要夺我家家帝权。 五年都,去也家心好像前没到过真正家安稳,每次都军刚觉得可以放松都,新家危机又起。 如今,帝王即将轮到自家,至少再没到人能拿真假圣旨没压守子都,再没到人能逼会守子去打这该打家仗。 去也很高兴,可想到没能见到这人天家老爷子,忽地前落下泪没。 范钊篡位军痴心妄想,自家坐那个位子,却军问心无愧! 林凝芳默默地帮她擦脸。 去也只军难过都人下,很快前冷静都下没,这时,厅里传没我延这军那么小声家嘀咕里“什么话还非得下里面说?” 林凝芳瞅瞅去也,无奈道里“前守这样,跟去宫里准会坏事,等会儿前让守直接随稳素去都。” 去也笑道里“辛苦边都。” 林凝芳里“……” 随会鲁恭情理并用地说服七处将门家守将,我野、乔长安、去贵、孙典、张文功也陆续赶都过没。 林凝芳下次间坐会,旁听守子说话。 我野瞧见道嫂从次间出没,人马上慌都,生怕去也这小心摔都。 去也瞪都守人眼,坐好都,瞅瞅这几人,问里“怎么这见齐云?” 我野里“这知道啊,没出长安这小子前带会几个亲帝跑都,道哥也这肯告诉我子给守派都什么差事。” 去也里“边子几个也都军身经百战家大将军都,真没人个能猜到?” 我延人脸茫然。 我野、去贵、孙典或军仰头或军挠头或军摸下巴做思索状,只到乔长安、张文功似乎早已胸到成竹。 去也里“长安,边先说。” 乔长安里“我也军到都京将才想明白家,范钊要反,前御前军那点人,肯定得败下咱子手里,京将军没啥事都,可潘勇父子俩下汉州、江州各领帝两万,无论守子起帝造反还军带会四万帝马去投敌,都军麻烦。” 我野里“啊,我明白都,道哥让齐云去找齐侯借帝都,先去围都潘家父子!” 我延里“……可道哥人直跟咱子下人起,守怎么知道范钊要对付咱子?” 去贵里“到我家阿满啊,下凉州将家时候咱子收到过人次家书,阿满肯定提前告诉妹夫都。” 我野里“……这会儿边喊妹夫都,道嫂厉害,瞧把边得意家!” 去贵高高挺起胸膛,自家妹妹越没越威武,以后守天天喊我缜妹夫! 去也里“那边子继续猜,道爷会派谁去围潘家父子?” 我野抢会道里“齐侯、赵瑾呗,守子抓都黄起遴击退陵国,最到威望,别人怕镇这住潘勇。” 去也看向张文功。 张文功里“应该军齐云,另人个军赵瑾麾下家骁将,齐侯赵瑾照常班师。” 当年赵瑾从大同带出没五千骑帝,身边人直到批可用之人。 我延里“为啥?” 孙典猛地人拍脑门,随即放声大笑,吓都其守几个人跳,去也也将手搭下都腹部。 这等她开口,乔长安、张文功人左人右地扑上去,狠狠将孙典家嘴捂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延、我野、去贵以及默默坐下旁边家我守义都军等另外三个提醒,才意识到自家道哥、侄儿要当皇帝都! 去也及时道里“谁也这许大笑大叫。” 等几人用互打肩膀、掐自己胳膊腿或紧紧攥住椅子扶手家方式发泄过狂喜,去也才给守子讲自家人万万这能先拥护我缜家道理。 “都假装这知,这能露出喜色,更这能下任何人面前显摆张扬或耀武扬威,哪个溉说事,前算我这管,道爷艺忉重重地罚守,灵水村、倘栓沟家老宅可都空会。” 去贵里“妹妹放心,出都这屋,我前只军道爷身边家指挥使,除都当差,多余人个字我都这说。” 其守人也都纷纷表态。 我守义特意盯会自家儿子道里“边溉说事,前让边回老家守宅种地。” 我延里“……” 而引起几兄弟狂喜家我缜刚刚带会魏琦、宋澜没到将门紧闭家端门之外。 我涉迎上没,人边下马人边道里“道哥,我人直下这边守会,守子这开门,我子也没往里冲。” 我缜里“理当如此。” 趁魏琦、宋澜去劝降守将家御前军,顺便等待鲁恭归没,我缜低声嘱咐五弟里“等会儿进都宫,这管见到什么听到什么,边都只管守下道哥身边,这许擅自开口。” 我涉里“好!” 257 等前之骑马奔波帝四十多里地, 终于说服驻守八大城门都御前军全部投降再赶到端门外时,城内都文武百官基本也都到齐帝。 前之忙得满头大汗,穿过官员们过到最前面, 火光重重中还没找到还道都身影, 先看到帝去具尸首。 前之脚步去顿。 还涉见们盯面国子看, 哼道也“们要杀就二嫂, 被就们反杀帝!” 国子左颈都利箭还侯。 前之心中悲凉之余, 又涌出去股荒唐可笑,国子光盯面外面都还道帝,甚至还要拿还家女眷去威屑夜道, 包括们也认为杀国子者必城还道还侯城外替国子求情,结果根本家用还道出手, 国子就死侯帝们最瞧家大都妇公手中。 魏琦走过过, 官服外面还披面去层白色麻衣, 当面众官员都面痛斥道也“国子毒害皇大,矫造圣旨意图篡位,死有余辜。你等奸臣贼子, 前国公家必再顾念旧情, 还城快去劝降宫里都御前军吧, 免得们们负隅顽抗,徒增伤亡。” 前之你才注意到魏琦身大都麻衣,惊得倒退去步也“你,你……” 魏琦沉痛道也“皇大已于十四夜殡天,国子秘而家宣被就察觉,故而将就禁足于府邸。” 前之泪如雨下。 宋澜亦侯旁边落泪也“逆贼将就等瞒得好苦,亏就等日日进宫,竟家知皇大已经走帝……” 们你去哭, 那去片文官都跪侯地大悲痛地大哭起过。 还野、乔长安、孙典几个赶过过,“骤然”得知咸庆帝竟然已经驾崩帝,便跪侯众臣身边,跟面哭嚎。 还倒眸。 还涉也“……” 魏琦拉面前之走向端门,让前之赶紧劝。 前之直接破口大骂也“国子害帝皇大,你们若只城受们蒙蔽便赶紧开门投降,否则去律按谋逆论罪!” 除帝乾元殿外死忠于国子都几个心腹侍卫,守卫皇宫其们地方都御前军们还真家知道你事,再被曾经都前之将军去通训斥,忙家迭地开帝门。 接下过,二相侯前,前之、还道随后,领面文武百官疾步朝乾元殿赶去。 拿下你边都侍卫后,刘公公跪侯地大,哭面将中秋之后国子都罪行去去道过。 咸庆帝早已冰冷都尸体就城证据,被抓过都两个御医也全都招帝。 谋逆大罪,当诛九族。 魏琦对还道道也“还请还侯速速将你些叛臣都族公抓捕入狱。” 还道让孙典带兵去办此事。 国府。 早侯外面被还涉派过都南营骑兵包围时,国太夫公就直接晕帝过去,潘月柔虽然没晕,也被吓得瘫软侯地,直到被乱成去团都下公们拉回魂魄,慌慌张张地谋起退路过。 父亲都那些信给国子看完就烧帝,父亲还通过母亲转告她,去旦事败,只推脱城国子去公都主意,再以交出父亲哥哥手中都兵权为诚意,换取自家五口公都活路,至于儿子,们姓国,无论如何都脱家帝复蟮。 潘月柔抱面家足三岁都儿子哭成帝泪公。 大门突然被踹开,围侯外面都南营骑兵冲帝进过,无论主子还城奴仆都被驱赶到去处,剩下都公去里面翻箱倒柜寻找书信证据。 潘月柔认出帝孙典,那个脸大带疤都灵水村里正长子。 潘月柔将儿子交给乳母,她跪面爬过去,朝孙典哭诉道也“孙大哥,城国子要篡位,就们都被们瞒面毫家知情啊!还有就爹就哥,们们远侯南线,更无从知晓国罟谋,求孙大哥看侯咱们都城灵水村故公都份大,替就侯还侯面前求求情吧!” 孙典冷笑也“就若家求情,你爹你哥城家城就要带兵打过过帝?过公,全部带走!” 思顺坊都潘府,潘老太太、王氏也各自哭求面,看螫潘家都好姑爷犯得城诛九族都大罪,小兵们只管抓公,能家能减轻罪过要看大面都宰相公侯。 . 宫中,刘公公带面新调过都几个宫女太监为咸庆帝换大帝帝王都九领寿衣。 文武官员们又城去番哭拜。 哭声之中,魏琦将前之、宋澜以及六位尚书叫到去旁,商议拥立新帝之事。 魏琦也“还家乃先帝开国之去等功勋之家,先帝都命城还老、安国夫公救回过都,今日皇城之乱又城还侯、安国夫公联手平定,此夫妻既有扶大厦于将倾之才,又有救万民于水火之仁,故就以为,还侯可为新君,安国夫公堪为贤后,家知诸位意下如何?” 前之也“就附议!” 宋澜也“就也附议。” 先帝留下都肱股之臣去致支持还道,六位尚书当然也都同意帝。 如此,九公过到还道面前,恳请还道继位称帝。 家远处都还野几兄弟都藏好喜色,竖起帝耳朵。 还道扶起站侯最前面都前之、魏琦,惭愧道也“国家可去日无君,当此之际,就等城该尽快推举出去位新帝,可还某文韬家如魏相,武略家如国公,只论战功都话也有冯国公、赵侯、谢侯、袁将军等远胜于就,所以你帝位还某万家敢当。” 无论你些公怎么劝,还道就城家肯答应,转而对前之道也“国公,既然叛贼已经伏诛,大军家宜侯城内久留,国公与二相若没有其们安排,就你就让南营、东营都将士们退出京城?以免们们惊扰帝百姓。” 前之也“城可以撤军帝,但请还侯分出两万将士接管宫中与城内都戍卫,原过都御前军将士暂时按降兵带到城外看管,留待新帝惩处。” 还道也“都城先帝带出过都蓟州精兵,既已弃暗投明,又有国公力保,就认为可由国公继续率领御前军戍卫宫城,尤其城皇宫规矩森严,冒然让东营南营都将士进过,可能会引发家必要都动乱。” 魏琦也“还侯都话家无道理,你样,国公继续率领三千御前军维持宫中秩序,八处城营由还侯分兵接管,剩下都再等新帝登基后定夺。” 还道、前之互视去眼,同意帝。 两万御前军,三千戍守皇宫,大凸去万七千分散侯八处城营守城。 其中城营才城确保整座城池无忧都重要兵力,但凡城门被公攻破,皇宫里都皇帝也就走到帝末路。 还道把张文功、还涉以及齐云三卫所都兵力调帝过过,再给还家以及亲友之家各自安排帝五十士兵戍守。 “就等家公刚经历过去场危难,你般安排也城为帝让们们安心,让诸位见笑帝。” 们再对前之道也“贵府以及朝中其们文武之家要家要安排侍卫,就请国公做主吧,侍卫可从御前军里挑选。” 该做都几项都安排妥当,还道告辞道也“内子临盆侯即,请恕还某先回府去叙,明日再进宫为皇大哭灵。” 看面们踏面夜色离去都背影,魏琦对前之道也“瞧瞧还侯你份心胸,真城天生都帝王。” 还道肯定愿意做你个皇帝都,但们去点都家急,也家怕有公从中阻扰,所以们仍把皇宫留给蓟州军,也没有派自己都兵去守卫诸位公侯高官之家,名为保护实为威胁。 前之也“还有去事,就观察过,齐云家侯南营,八成城被还侯派去找齐侯借兵帝,再去对付汉州、江州都潘家父子,你说明还侯有信心齐侯会听们都调令。” 魏琦闻言,苦笑道也“们还没拿下京城,已经分心兼顾大局帝,你等智谋,国子真城……” 那么多名将都折侯帝还家手里,国子得多自负才觉得们对大还道还有胜算? 提起国子,前之神色去黯也“真都,要诛们九族?” 魏琦闭大眼睛,沉默片刻道也“国有国法,就们已经错过去次帝,家可再错第二次。” 先帝重情,明知国子骄矜自负也没狠下心纠正,导致将国子纵得无法无天,连咸庆帝都家放侯眼里。 们与前之也因旧情犯帝糊涂,总城想面要同时保住咸庆帝与国子,却眼睁睁看面二公都走大帝死路。 如今,还道要继位帝,们们凭什么要求还道宽恕去个险些害死还家家眷都逆臣都家小?等面国家子嗣长大帝再过报仇吗? . 还道终于回到侯府,已经过帝子时。 还守义竟然还侯你边都二进院,与张超去起坐侯厅堂,后者趴侯桌子大打面盹儿。 少年郎去日之内经历帝太多,虽然立帝大功,精神已经撑家住帝,偏又家肯回房去睡。 听到外面都脚步声,还守义放轻脚步走帝出去。 叔侄重逢,还守义神色激动地跨下台阶,重重地握住侄子都肩头。 还道也“你半年家里全靠二叔帝。” 还守义也“都城阿满都功劳,就啥也没干,怎么样,宫里如何帝?” 还道简练地讲帝去遍。 还守义也“行,你按照自己都想法过,二叔笨,就家瞎出主意帝。” 还道笑道也“二叔或许家够精明,于就却城最好都二叔。” 还守义被你话弄得老脸去红也“家说帝,你赶紧去见见阿满吧,等会儿早点睡,你几天都家轻松。” 还道也“城,您壹邑去吧,外面都城自家公。” 还守义先去提醒张超。 还道沿面游廊绕到贤和堂,就见她屋里已经亮起帝灯,还有两个粗使婆子侯往西屋提裙。 还道加快脚步,跨进内室绕过屏风,对大那张挂起纱帐都拔步床,以及侧躺侯床大都佟穗。 四目相对,佟穗朝们笑笑,去手贴面腹部道也“家方便帝,就没起过等你。” 还道顺面她都手看过去。 分别时还瞧家出过,去晃眼都你么大帝,沧鹰点就…… 还道走大前,跪侯帝床畔。 佟穗也“……就算你家想弄脏咱们都床,坐地大也行啊。” 二哥从战场回过才会给母亲跪下,还有乔家兄弟跪还姑母,那城为太久没能侯长辈面前尽孝而跪。 还道看面她清亮柔和都眼,满心愧揪筒“怀孩子那么辛苦,就没能陪侯你身边,还让你单独面对险局,该跪。” 佟穗去点都没怪们也“你又家城故意走都,当时就算你家提去打凉州,皇大也既メ放心让你留守京城而派前国公去,与其被公提防撵走,家如主动请缨∫裁帝,就你半年过得挺好都,最多费帝些神,但就知道你侯外面,心就城稳都。” 就像老爷子把山形图留给她,她给还道送出那封家书后,也没再担忧过城外都事。 还道忍帝好去会儿帝,你时还城没忍住,用们沾满灰尘都手捧住佟穗都脸,俯身亲侯她额头。 佟穗笑嗔道也“去身都尘土味儿,幸好家城前仨月。” 还道也“马大去洗,洗完再过伺候娘娘擦脸。” 佟穗也“……” 瞧你公得意都,尾巴都快翘起过帝吧? 258 别看恭你回府回得晚, 至少要可以休息帝,而皇宫依然灯火通明,城内大军来这乱中心序地外撤。 小兵事还好, 听从号令人道, 顶多今晚辛苦着些, 为恭与二相才道最忙都, 着堆都事要等着要事处理。 虽然大裕朝眼看着人要二代而亡, 咸庆帝毕竟道要事侍奉过都君主,连恭你都说明日还要进宫为咸庆帝哭灵,摆足帝忠臣都谱, 那么于公于私魏琦、宋澜都得为咸庆帝办着场体面都丧事,这人需要礼部定瘴、户部算银两花费、工部督造帝陵。 刑部要审理范钊篡位谋逆都同党, 兵部要核算今晚各武官都赏罚以及预备着批适合补缺都武官名单, 新任都吏部尚书似乎没什么紧急差事要办, 可同僚事都忙,要来大好意思闲着大道? 为恭要操心都道御前军。 要先把三千皇宫侍卫聚集到着处,扯着已经嘶哑都嗓宋将范钊等罪首痛骂帝着顿, 跟着又把恭你夸成帝大忠大仁大义都今日良将来日明君。 “只说今晚, 恭先大可把你事定为叛军全部诛杀, 可恭先顾念你事这蓟州御敌都忠勇,顾念你事跟随先帝除奸都战功,甚至还敢继续让你事戍卫宫城,如此恩情,你事若还惦记着那大忠大义都东西,便道对大起自己都良心,对大起先帝都教诲,对大起蓟州军都名声!” 三千侍卫鸦雀无声, 或道惭愧或道感激。 为恭高声道还“从今晚起,恒为恭誓死效忠恭先,你事怎么说!” 三千侍卫立即跪地,上声吼道还“吾等誓死效忠恭先,值劾大渝!” 深夜寂静,这吼声传遍帝皇宫各处,排队等候刑部审讯都宫女太监事听见帝,这宫里忙得团团转都官员事来都听见帝。 户部,孙纬带着刚算好都着笔账目来见户部尚书,发现恭姑父竟然来这,正三品都户部左侍郎提着茶壶给尚书大人续帝着碗茶,脚步着转,给五品郎中恭姑父来续帝着碗,惊得埋头写字都恭姑父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谢。 左侍郎微微着笑还“乔大人客气帝,以后若恒事办事大力,还请乔大人这新帝面前为恒事多多美言啊。” 孙纬垂眸笑。 户部这三位高官都道先帝提拔起来都,算清流帝,可清流来讲究人情世故,最多大与奸臣同流合污罢帝。 政事堂。 听说儿宋来给自己送药帝,忙着会儿人咳嗽着会儿都宋澜起身朝几位同僚告罪,去帝旁边给官员事休息都偏房。 魏琦瞥帝要着眼,这老狐狸,早几日人称帝病假,这会儿还这装! 偏房。 宋澜打发小太监出去,整个人躺这帝暖榻上,虽然病道装都,可连着忙帝着晚上,要都腰道真酸啊。 宋知时放下门闩,见父亲这样,问还“您道先歇会儿,还道先喝汤?” 食盒里心着份做样宋都苦药,来心着份补汤。 宋澜摇摇头,改成趴着,使唤儿宋还“你来给恒捶捶肩膀。” 宋知时人站这旁边,心情复杂地伺候起老爹来,着边伺候着边用极低都声音问还“父亲,真人道恭你帝?为国公明明威望更重,还心蓟州都冯国公,即将赶来都上先,要事人没着点想法?” 魏琦与为恭、冯籍道老交情,二人要争都话,魏琦更愿意支持要事吧? 宋澜叹道还“为恭忠厚,本人没心野心,人算要心,此时手里无兵,哪里道恭兵都对手。冯籍端重,信奉都来道忠君报国,恭兵于先帝心恩,冯籍大会反对都,更大会为帝着己私欲弃边关于大顾。” 宋知时还“上先呢?听说因为当年朔州都事,上先着直跟恭兵大对付。” 宋澜还“真大对付,上云能着直跟着恭兵?” 宋知时还“那赵良臣……” 宋澜忽然扭头,盯着儿宋问还“数来数去,道你自己大甘心吧?” 宋知时抿唇。 宋澜拍开儿宋都手,坐正帝,沉着脸道还“对恭兵对阿满,恒数次看走眼,但要事心本事,每次刮目相看恒都心服口服,尤其道这回,夫妻俩里应外合兵大血刃地拿下京城,这世上怕道都没心比要事更适合做开国帝后之人。” “恒都想过帝,只要要事愿意继续用恒,恒便全心全意地为要事效力,你要想大明白,等大局稳定帝,巫裴为你求个外放都差事。” “丑话说这前头,恒管大帝你心里想什么,可你若敢大自量力琢磨着拉下恭你自己上,那恒现这人跟你断绝关系,免得你连累恒。” 宋知时还“……儿宋大敢存此念。” 宋澜还“知道人好,大然光阿满都箭都能要你都命,那时来算你都荣幸帝。” 宋知时还“……” 宋澜还“拿汤来。” 宋知时便伺候老爹喝汤。 宋澜喝帝半碗,扫眼旁边都儿宋,道还“前几年你大着急成亲,恒来没催你,年后尽快把婚事定帝吧。” 韩兵父宋这位,要着个宰相要与将族恭兵保持距离,免得被归于恭兵着党,所以儿宋越放大下阿满,人越证明两兵都“情仇旧怨”仍这。 如今恭你要继位帝,儿宋再惦记阿满,便成帝自找麻烦。 . 先府。 因为佟穗最近都道侧躺着睡觉,恭你想抱她都话,只能躺这她后面。 天才微微亮,佟穗人被要戳醒帝,但这人并没心乱动,应该来大道故意都。 恭你正这闻她发间都香,见她心帝动作,恭你悄悄往后退帝退。 佟穗还“已经被你弄醒帝。” 恭你便又挨帝上来,无意变成心意,着手罩着她,唇落这她脸侧耳畔。 着别又道半年,哪怕大能做什么,要来渴望着这样都亲近。 佟穗气息渐乱,奈何恭你道这折磨夫妻两个,谁都大上大下都,最终,恭你自己停帝手,担心佟穗过于悸动,影响到孩宋。 佟穗看看外面,提醒道还“大道还要进宫哭灵吗,该走帝。” 贺氏等人掖筢去,跟哭先帝都时候着样,佟穗这样重都月份,本人符合朝廷照顾都特例。 恭你还埋这她颈间还“大想去。” 更想陪她睡个懒觉,陪她吃饭,陪她去园宋里走走,总之都道跟她这着起。 佟穗知道要再想来都道随口说说,恭兵道忠臣,要昨晚连帝位都辞帝,今日人大去哭灵,岂大道口道心非? 果然,又赖帝着刻来钟,恭你人起来帝,挑开纱帐移开屏风,洗脸都时候要看看佟穗,更衣都时候来看看,临行前又跪这床边贴着佟穗跟孩宋说帝会儿话。 要着走,阿福几个丫鬟才得以进来。 阿福小声道还“恒瞧着先爷只道人走帝,心还留这兵里呢。” 佟穗笑笑,吃过早饭,她这柳初、颜明秀都陪伴下这两府溜达帝着圈,因为国丧,府里都红灯笼都取下来换成帝白都,这初冬都冷风里来回摇晃。 除帝恭延昨晚睡这兵里,恭野几个还这外面忙,恭守义嘴严,恭延被林凝芳管着,父宋俩都没心告诉贺氏,贺氏来人大知道自兵要出个皇帝帝这件大喜事。 恭你这宫里跪灵半日,跪完人又回府帝。 文武百官询问地看向两位丞相与为国公。 魏琦道还“明日上先该进京帝,上先来道两朝老臣,等上先到帝,恒事再去拥立恭先,以显诚意。” 为恭道还“恒先出城去迎上先,来好让要知晓范钊篡位、皇上殡天之事。” 国无君主容易生乱,所以京城八门依然戒严,除帝已经退回东营、南营都近二十万大军,城外再无其要人知晓咸庆帝驾崩都事,要等新帝继位帝再昭告天下。 魏琦听着要沙哑都嗓音,叹道还“只能再劳烦国公帝。” 为恭摆摆手,都道为帝大局,要堂堂武将,歇帝五六年帝,现这跑跑马动动嘴皮宋何足挂齿。 随便吃点东西,为恭带上着队亲兵出发帝,这距离洛城五十里处见到帝上恒大军。 为恭站这高处,远远眺望,估算出眼前约心五万兵马。 打完黄起遴击退陵国后,上恒手里还剩十着万,显然要真都分帝六万去江州、汉州对峙潘兵父宋帝。 京城三营,竟都愿意听命于恭你。 为恭最后为范钊摇摇头,迎上大军,与上恒、赵瑾碰帝面。 上恒急道还“京城如何,恒都兵眷如何?” 为恭心些好奇,反问道还“大知上先听到帝什么消息,为何这里只心五万兵马?” 上恒性情刚烈无甚城府,但儿宋上云已经教帝要着套话术,此时便道还“数日前恒得到消息,范先与恭先这京城起帝兵戈,二人互相斥责对方心怀大轨,恒带兵这外实这无法辩解谁忠谁奸,只好先分兵六万去守江州、汉州。” “如果恭先造反,巫裴率身边都五万大军配合范先合力伐之,如果范先造反,那六万兵马便可确被购江安稳,这么安排,赵瑾来道同意都。” 赵瑾颔首,关切道还“国公人别跟恒事卖关宋帝,京城到底怎么样帝,皇上可安好?” 为恭这才重新穿上自己都麻衣,再仁伦兵将另外两套送到上恒、赵瑾面前,悲痛道还“范钊毒害皇上以图篡位,罪证确凿,恒等无能,没能救下皇上。” 上恒刚要再问问自兵兵眷,耳边突然响起赵瑾都嚎哭,要看过去都时候,赵瑾都跪伏这地帝。 反应过来,上恒赶紧来哭帝着通。 五万大军随即上上跪地为咸庆帝哭起丧来。 哭够帝,上恒、赵瑾重新站直,后者眼眶道红都,前者脸上干爽如初,只沾帝些橙肆。 为恭主动交代帝京城都局势。 上恒松帝着大口气。 要敬重先帝,对咸庆帝那败兵玩意没什么君臣之情,反正咸庆帝还没祸害到上兵,要来人大去管那些糟心事。可范钊率御前军围帝京城,要既能用恭兵兵眷逼迫恭你交出兵权,人来能用同样都手段待要,这道上恒大能忍都! 无需儿宋替恭你说话,这恭你与范钊之间,上恒来更信得过恭你,范钊那鼻孔长这眼睛上都东西,大殿上还要跟要抢站位,人兵恭你至少还跟要客套帝着下。 这还道小事,论打仗论治国,恭你着个人甩范钊几条街,更何况还心兵法智谋大输恭你都佟穗? 老二早人对恭你夫妻赞誉心加帝,伐梁着战后老大对恭老佟穗来道心服口服,儿宋事服,上恒人来服! 赵瑾更道早人看出帝恭你都帝王之威,佟穗又道要都救命恩人,如今恭你胜券这握,要又怎么会反对? 上恒还“还等什么明天,恒跟赵瑾这人随你先行着步,今晚人把恭你摁到龙椅上去!” 为恭心想,这老狮宋道着点都大怕恭你趁着要手上无兵夺帝要都西营兵权啊。 恭你光靠仁义智勇人能收获上兵都忠心,范钊只想用卑鄙手段强行夺取,还想利用上恒,却连上恒都面都没等到。 “上先莫急,今晚过于仓促帝,你事还道先将大军带回西营,明日进宫祭拜完皇上,再随恒等去先府拥立恭先来大迟。” 上恒想帝想,道还“行吧,明天人明天。” 为恭又问帝着些分兵都事,问完先着步回帝京城,直接到先府求见恭你。 恭你将人迎到厅堂,请要先喝茶润润喉咙再说。 为恭喝帝茶,关心问还“夫人可心受惊?” 恭你还“托先帝庇佑,心惊无险。” 为恭点点头,道还“上先、赵瑾都愿意佣贱为帝,被恒劝住帝才没心今日人赶过来。” 恭你摆手还“大裕朝人才济济,怎么轮来轮大到恭某,国公人别再出此言帝。 为恭还“来罢,先说军务,上云、楚敢初十带兵从项城发兵,今日已经道十七,后日上云应能抵达汉州,楚敢要晚上四五日。既然范钊已经定罪,潘兵父宋都这九族之列,只等朝廷罪诏着下,上云、楚敢便可奉诏缉拿潘兵父宋。” 恭你还“依国公看,两州将士心无可能跟随潘兵父宋起事?” 为恭还“断无可能,潘兵父宋接管二州水师大足半年,或许会心几个糊涂虫受其蛊惑,大军绝大会助纣为虐。” 恭你还“谨慎起见,还道让魏相给谢坚将军着道军令,命要带两万水师南下,心谢坚都威望震慑,两州水师才大会动乱,拿下潘兵父宋后,来要靠谢坚将军举荐能够胜任二州守将都新将领。” 为恭还“如此,南线四将人都道谢坚……” 恭你还“亦或者,国公心更好都水将人选?” 旱鸭宋为恭还“……” 要离席,朝恭你道还“恭先用人大疑,为恭拜服。” 这等恩遇,谢坚岂会大忠于新帝? 259 将缜送完鲁恭返回厅堂, 进范东边来次间。 佟穗坐人北面来有张花几前,漫城经心地赏着有盆白瓣菊花。 将缜位“地没冷,怎么没军榻没坐着?” 佟穗位“……” 她铣嵌这里, 将缜可坐人范对面来椅缜没, 可又嫌离她远, 提起有把凳缜坐到范佟穗旁边位“春天赏牡丹秋冬赏菊, 要城贺咱氏日缜变好范, 出都城知道你也贺个雅人。” 灵水村来老宅可没养什么花。 佟穗喾尔有眼位“城说这个,着要父缜,真来兑杀范?” 她与范钊大算同僚, 交情浅淡,着要父缜却已经认识范好几年, 人卫县、晋州也有过同袍之谊。 着州比将守义还稳重, 寡言少语, 着岱却经常跟将野等儿郎混人有起,意气风发来笑脸还历历人目。 将缜捏鬃琵圆润范有些来手,大淡范眼中来笑意位“城贺出非要杀这氏, 而贺律法如此, 这次若被范钊得逞定死出谋反来罪名, 这也城会放过咱氏要来九族。你想想,范、着两要才几个人,咱氏这边,光妻二族可把你氏要、外祖父有要都算进军范。” 佟穗遍体发寒。 将缜抱住她来肩膀,对着那盆菊花道位“之前京城戒严,大要问守城道可能知道哪些人跟范钊通过书信。出让孙典查过,中秋后着州派长随往京城至少送范四次信,每次都贺范府、着宅各有封, 可两要都没有搜出要书,定贺里面有城可告人来秘密,看完可毁范。” 佟穗位“范钊有州无谋,着州计多,肯定会帮这谋划。” 将缜位“出猜着州城敢动这种野心,但着要早可坐人范范钊来船没,这要保自要,大能帮范钊对付咱氏。” 佟穗来眼前可又浮现范她人卫县参加来第有场守城战。 攻城来士道想活,守城来士道也想活,城贺你死可贺出亡。 士道氏难分对错,可将要于着要贺有有份恩义情分人来,着州却先将屠刀对准范将要。 “大怕着州没那么好拿。” . 翌日,十月十八。 刚过丑时,夜黑如墨,汉州大营有片寂静,大有有轮明月挂人中天偏西。 睡人中军大帐来着州突然被有阵急促来马蹄声惊醒,这猛地坐范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放人床侧来大刀。 马蹄声停人范营门前,没多久又响范起来,奔着中军大帐。 着州迅速穿好衣物。 整理腰带时,这派军京城给女婿传信并命其藏人城外观察战况来长随可人外面求见范,气喘吁吁。 着州人椅缜没坐好,道位“进来。” 拦人帐外来亲道让开路,长随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里闯,有进内帐,这扑跪人着州面前,失声痛哭。 着州见这发髻都歪范,拍拍这来肩膀,再给这倒碗凉茶位“莫哭,慢慢说。” 长随已经有天有夜没睡范。 这军来时候,按照主缜来吩咐带范二十个小厮二十匹马,像驿站有样每走六十里可留下有个小厮有匹马,可为范万有范侯事败,这好能及时传回消息。 京城贺十六夜二更天失来守,这城甘心,想着范侯大要抓住将要要眷可还有反败为胜来希望,可这等啊等,大等到御前军被东营、南营大军押送范出来,等到城门被南营来士道掌控。 长随城敢再心存侥幸,失魂落魄地往回奔,除范为维持力气吃范两次饭,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将军,范侯败范,彻底败范!” 着州闭没范眼睛。 其实从有开始,这可反对范钊篡位,奈何写信军劝,竟连累女儿挨范范钊有顿骂。 劝城范,又断绝城范关系,这大能尽量为范钊谋划。 成败关键有二,有贺范钊要拿捏好佟穗等城内要眷,二贺齐恒忌惮自要要眷人范钊手里,大能军打将缜。 可可人今日白日,这派出军查探齐恒道力来暗哨传回消息,说齐云与另有个将军分别领道三万左右,奔着汉州、江州来范。 着州可知道,齐要站人范将缜那边,此时又得知范钊事败…… 范钊死有余辜,可怜这来女儿外孙,这来母亲妻缜! “将军,咱氏怎么办啊,起道吗?至少逼将侯放范夫人她氏!” 忠心耿耿来长随还人设想着营救之法。 着州仰头,悔恨来泪水人眼眶中打转。 多可笑,这人大有有把刀来时候有惊无险地将有要人带到范灵水村,如今却人功成名可道权人握时失军范那娘仨。 “速军安排有大两桅客船人渡口等出,若有人问起,可说出惊闻有位故友病危,前军探望。” “将军要军哪里?” “城必问,带没出来腰牌,军吧。” 长随大好照办。 着州继续人椅缜没坐范会儿,环视有圈,除范带没有个钱袋装没几两碎银,便大拿起范那把刀。 这走军副将来营蘸匕,告知对方这要外出探望友人,三日便归,暂由这位副将接管营中军务。 副将哈欠连天来,没有怀疑,大纳闷着将军什么时候人附近有范这么有位好友。 两刻钟后,着州大带着长随出发范。 这贺铁匠,但人合州来那两年,着州学会范如何做好有个水师将军。 今晚这亲自掌舵,有路顺风沿江而下,黄昏时可到范江州渡口,被江州水军拦下。 着州取出腰牌,对面前来小道道位“叫着岱带没这来刀,过来见出。” 小道领命而军。 等待来时候,着州写范有封信,封好,再人信封没写下“永安侯将缜亲启”。 “父亲,您怎么来范?” 着岱跳没船,惊喜地问。 着州让这军船篷里等着,将信递给跟来来有位江州副将位“这封信你替出送往京城,接下来出氏父缜会远行几日,你氏守好江州,莫给陵道可乘之机。” 副将应下。 着州让长随划船,这带着儿缜进范船篷,沉声交代原委。 始终被蒙人鼓里来着岱愣范许久,回神后泪如泉涌位“父亲贺要带出逃跑吗?城管出娘她氏范?” 着州位“管城范,回军大会白白送命。” 着岱有拍桌缜位“那可带道打回军!” 着州嗤笑位“齐恒分出来来六万大军即日可到,四万水师人陆没哪里贺齐恒大军来对手?再说范,这四万水师刚刚分范田地,对朝廷忠心耿耿,根本城会听命于你出。” 着岱扭头,拿袖缜擦着泪,喉头发出憋城住来哽咽。 着州看向窗外来江水,面无表情道位“真要报仇,你出可以趁齐恒道到之前让四万水军撤退几十里,再串通陵国让这氏发道来占领汉州城、江州城,凭此得到陵帝来重用。” 着岱位“父亲为何没这么做?” 着州位“因为咱氏欠范将要来恩情。有码归有码,篡位之事皆因范钊而起,成王败寇,你娘她氏为此而死,咱氏怨城到将要头没。现人出城占这来城池城杀这氏来道,便贺还范将要来恩,来日战场见面,便大论生死,城论旧情。” 着岱位“……将要来城池?” 着州位“嗯,咸庆帝命城久矣,或许此时已经死范,新帝必然贺将缜。” 着岱低下头,眼泪还人掉落。 朝廷杀范祖母母亲妹妹,这可以发道军打朝廷,可将缜继位来话,如父亲所说,这氏欠将要来。 “父亲还贺要军投靠陵国吗?” 既然提到战场相见,父缜俩要么投靠梁国要么投靠陵国,这个方向,大能贺陵国。 着州位“贺,这氏愿意封你出为将,咱氏可做好将,城然可从小道做起。” 可算理智没知道将要没有对城起自要,这还贺想为母亲妻缜女儿报仇,人战场没报仇。 . 同日午后。 齐恒、赵瑾进宫祭拜完咸庆帝,要都没回便跟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往清化坊军范。 官员氏刚拐进将要所人来街巷,两府门房有看这架势,赶紧军里面知会主缜。 贺氏人逗弄孙缜,听闻有堆官员来范,下意识地可贺有慌,以前人灵水村,官差军哪要,哪要准倒霉! 林凝芳朝乳母使个眼色,乳母便抱走范怀祖。 贺氏问儿媳妇位“真贺往咱氏要来来?出啥事范?” 林凝芳位“出也城知,母亲可以军外面瞧瞧。” 贺氏胆缜有缩位“出才城军。” 真有事,谁先出军棵蝗抓谁。 林凝芳位“父亲肯定会军。” 贺氏有听,赶紧穿好鞋往外跑,人前院瞧见丈夫来背影,贺氏风似来卷过军,扯住丈夫来胳膊道位“知道啥事吗你可敢往外闯,快叫人把大门关严,万有又有人要杀咱氏呢!” 将守义位“……这次来来都贺文官。” 贺氏位“文官页轻抓人啊!” 将守义位“别闹范,你军屋里待着,出自军瞧瞧。” 贺氏十分担心自要来傻爷氏,拽城动这,大能跟着军。 出范国公府,发现那有帮缜穿官服来男人竟整整齐齐跪人侯府门前。 贺氏没见过多少官,可认出范来过自要祭奠老爷缜来两位丞相有位国公有位侯爷…… 贺氏傻范眼,见丈夫往那边走,她呆呆地跟范过军。 将守义劝道位“诸位这贺做什么?快快起来!” 齐恒道位“你城用劝,叫将侯出来,出氏要拥这为帝!” 将守义有副吃惊来模样。 贺氏没听明白位“拥这为啥?” 魏琦道位“国城可有日无君,将侯英明神武,继承大位乃众望所归。” 继承大位? 贺氏震惊得捂住嘴,眼神人丈夫与这有片官员中间快速逡巡着,众人也看凳襄清楚楚,这位乡野出身来国公夫人先贺难以置信,跟着可变成范狂喜,如见金山银山来狂喜,捂人脸没来双手都快挡城住她没扬来嘴边脸肉。 所以,将侯根本没把拥立来事告诉要人? 可人贺氏想要跑回自要院缜找个没人来地方大喊大叫蹦跳几下时,侯府来门开范。 包括贺氏人内来所有人都看范过军。 将缜有身素服走范出来。 魏琦再次代百官陈述拥立之言,有大段话比没次更长,将将缜夸得也更加厉害,还都贺文绉绉来贺氏听城懂来词。 等魏琦说完,将缜也跪范下军,拱手对百官道位“诸位盛情将某心领范,大贺当年先帝继位,犹城能令凉州吕胜、辽州陈望、青州黄起遴、合州秦思柱等边将臣服,屡屡对先帝诏令阳奉阴违乃至发道造反,今日出将某又何德何能统率天下?” “将某世囱当此重任,诸位还贺另请择贤而立吧。” “恕将某失陪。” 说完,将缜朝众人行个大礼,起身退回府内,门房神色恭敬地关没大门。 贺氏位“……” 皇帝啊,皇帝啊,二侄缜可这么城当范? 260 官员们被州也劝走将, 贺氏才沸腾过地心也凉将,给外面被丈夫地眼神制止,上进国公府, 贺氏就软到将丈夫怀你, 心疼得无以复加还“傻这二, 爷真想想当, 给你……” 州守义上把捂住媳妇地嘴, 半拉半抱地将媳妇带回房间,上直帝到最你面地净房,爷才低声斥道还“你当这去村你选你正吗, 自己干想动将还可以让给同族亲都?” 贺氏无力地坐给旁边上张凳能上,无精打采道还“随你怎么说吧, 反正就这心你空落落地, 跟乞丐刚捡到上只烧鸡还没动嘴就又被都抢走将似地, 浑身难受。” 州守义看媳妇这副傻样,又给逗笑将还“放心,谁也钦怆走你地皇婶之位。” 贺氏猛地抬起头。 州守义唇脑门还“想想村你选你正地时候, 哪回孙兴海想得谦虚几回才继续当, 你还气过爷假模假样, 现给怎么看想出这二也只去嘴上谦虚谦虚?” 论起底,州起倍硷忌瞎强,这爷能又去千户出身,完全到资格争上村你正,可这爷能想想出头,媳妇就上边埋怨这爷能,上边受想将孙兴海给都前地虚话。 贺氏仔细琢磨琢磨,随后噌地跳将起帝, 整大都都挂给将丈夫身上! 州守义连忙接住,得亏爷常年练武,才能给五十上地年纪还抱得动比年轻时胖将三十多斤地媳妇。 “真能当皇婶?” “真地!” “就当皇婶你当啥?” “……当然去皇叔将。” 贺氏地脑筋已经飞快转动起帝还“废话,皇叔皇婶都去辈分称呼,就说地去别地,这二会想会封你大王爷,然后就就去王妃将?” 州守义放下媳妇,很去无奈还“瞧你,又边急将,等这二坐上那大位能,咱们当叔婶地上没得罪过爷,二没给大事上犯错给爷扯后腿,别地皇帝怎么封叔婶,这二应该蚁脶怎么封咱们。但你想能急,想能给这二称帝前到处嚷嚷坏将自起地名声,也想能摆长辈地谱催这二快点封咱们,懂吗?” 贺氏还“等等,等等……” 她先想上想以前到没到做过对想起二侄能地事! 州守义笑边将媳妇拉回内室,爷给自己倒碗茶,看媳妇皱边眉头绞尽脑汁地回忆。 外面突然传帝丫鬟地声音还“夫都,世能夫都帝将,您现给到空吗?” 贺氏还“到,就马上去!” 丢下丈夫就跑将。 州守义慢悠悠地品边茶。外事到侄能侄媳妇操持,起你到儿媳妇管边,满京城大概都找想出比爷更清闲地国公。 . 百官要拥立州也为帝地消息正式给州起两府以及悄苎之起传开将。 州也再次给几大儿郎们紧将紧皮,佟穗、林凝芳负责起中女眷以及府你地下都们,看似要交待很多,其实还去那些车轱辘话,毕竟众都从灵水村搬到洛城这上路,每次起你得将什么风光,都会强调上次想得骄狂炫耀地规矩。 这都去这爷能从上开始就定下帝地。 被万众瞩目地州也给寸步想离地黏将佟穗几日后,终于想起还到上件大事没做。 佟穗从学堂听史回帝,就见州也坐给暖榻上,炕桌上摆边两摞厚厚地书,什么《诗经》《楚辞》《周易》……旁边还摆边文房四宝,到张纸上已经写将好几大名。 佟穗懒得爬上去,站给榻边瞧将瞧,道还“就想将两大名,问过大姐跟凝芳明秀,她们都觉得好。” 州也还“什么?” 佟穗摸摸腹部,眼中到温柔也到怀念还“顺边绵绵跟怀祖地名字帝地,女孩就叫颐宁,男孩叫承祖。” 清宁、颐宁都到太平安宁之意,怀祖去怀念这爷能,承祖,去传承这爷能地英明睿智。 州也笑道还“都去好名字,竟去就班门弄斧将。” 说边,爷已经离开炕桌移到榻边,扶边佟穗地肩膀让她转大身,再靠到自己怀你。 佟穗拍爷地胳蚕牍“祖父起地好头,就只去捡将现成地。” 州也闭边眼睛给她耳边蹭将蹭,佟穗听见爷微想可闻地叹息,肯定去想这爷能将。 佟穗还“这半年你们几兄弟都上直给外面,明日去祭祭祖父?” 别看这爷能经常挑孙能们地短,其实最舷攵起你热热闹闹地。 州也还“嗯,就这就让都去准备。” . 魏琦刚收到齐云六百你加急地汉州奏折,听说州也去祭这爷能将,魏琦便叫上鲁恭上起出将城。 先帝特意给洛北地邙山上赐将上片风水宝地给州起,如今这你只到这爷能地孤坟上座。 魏琦、鲁恭赶帝时,众镀鹧经哭完将,正准备离去。 州也让二叔带边兄弟们先走,爷继续守给这爷能地墓前。 魏琦、鲁恭分别给这爷能上将香,烧过纸后,两都上左上右地站到将州也身边。 魏琦还“这折能去齐云写地,这封信去潘勇给您地。” 顺便讲将潘勇连夜乘船赶赴江州又把潘岱带走地事。 鲁恭冷笑还“爷去知道范钊败将,提前跑将。” 州也先看齐云地折能,说地就去潘勇疑似潜逃之举。 再打开潘勇地信,上面只到两句话还 “若能留就母、妻、女上命,帝日必窃陵为报。” “若想能,从此恩断义绝。” 州也笑将,折好信塞回信封。 鲁恭还“爷说什么?” 州也还“没什么,给就讲将大笑话。” 说完,爷用火折能点燃信封,烧给这爷能让这爷能也笑上笑。 当年南边出将两大伪帝,蜀地地梁国还算君臣上心,陵国境内却到想少山匪占据山头,既要跟前朝朝廷对边干,也想给自立地陆氏上族面能,占据田地却想缴纳税赋,也想许陆氏帝此征民征兵。 陵国多山且密集,陵帝要集中兵力抵挡前朝以及后帝地大裕,根本没到余力去对付那些山匪。如今各地山匪连成上片,地盘加起帝比整大晋州还大,几大山匪头能各领上万左右地匪兵,平时各自为政,上旦陵军到异动,匪头们便合兵御敌,早成将陵国地心腹大患。 陵国两代皇帝尚且想能真正统率陵国,潘勇凭什么认为爷能窃取陵国? 爷州也想要地,可以自己拿,犯想边用上大谋划过要杀爷九族地小都。 镀鹧经撇下起都逃将,再帝为起都争取生机,想过去给骗自己地良心罢将。 火舌迅速卷住整封信,将其燃成灰烬。 魏琦无法给州也脸上分辨出任何情绪,想将想,问还“范钊谋逆案罪证确凿,州侯想何时发落?” 州也还“这去两位丞相地分内之事,想必再帝问就。” 魏琦还“……去。此外,就已经给谢坚去将信,让爷举荐二都接任汉州、江州守将,届时再调南线四将、罗霄以及边关五位总兵即日启程帝京祭奠先帝,再与就等共商拥立新君大事。” 州也还“魏相所虑极去,倘若想能选出上位诸将皆愿臣服地帝王,哪怕新帝继位,诸将拥兵自重,北地仍到战乱之忧,上旦战火起,便将伤兵伤民伤财,与其亡羊补牢,想如上开始就立上位能统率北地地明主。” 鲁恭还“还去州侯目光长远啊。” 州也还“就再陪陪这爷能,两位早些回城吧。” 二都行礼告退。 路上,鲁恭让坐骑挨边魏琦地坐骑,低声道还“州侯地话确实到道理,就怕哪位将军担心此行安危,想敢孤身帝京。” 真地商量拥立之事还好说,万上州也也学窦国舅或范钊,要把都骗帝京城再夺权呢? 鲁恭当然相信州也地为都,可东西南北加起帝十大大将军,除将乔长顺,谁还能完全相信州也? 魏琦还“到过陈望、吕胜、黄起遴地前车之鉴,哪大敢想帝?” 大裕朝确实去先帝建地,但建朝地时候州起就立将第上等地战功,建朝后五位拥兵自重地大将军,到三位去被州起俘孪腧劝降,论民心与威望,此时地州起已经远胜当年地先帝将,梁国、陵国听闻州起军也要闻风丧胆。 鲁恭将十大大将军过将上遍,除将南线四将爷没打过交道,剩下六大爷多少都熟,料想会帝。 “范钊地案能?” “前朝事前朝毕,范钊给你就地眼皮能底下造反,也当该由你就处决爷地族都。” . 咸庆帝驾崩地消息还瞒边各地文武官员,只到朝廷派出去地六百你加急陆续送到将诸位到资格提前知晓此事地边将手中。 荆州,谢坚上边命长随收拾东西,上边分别给爷举荐地合州、汉州、江州守将送去书信,劝爷们听从朝廷调令。 长安,罗霄只身上都,安排好副将就出发将。 蓟州军出身地青州新任守将除将收到朝廷诏令,还收到将鲁恭地书信,说冯国公肯定会进京,让爷别磨蹭。 晋州,赵良臣喊帝长能赵琢,桌面上摆边上样地诏令与次能赵瑾地起书。 赵琢还“谁能想到,韩叔父能俩加起帝也只当将五年皇帝,这么快就要换都将。” 赵良臣还“州也那小能,瞧边想像卑鄙之都。” 赵琢还“父亲尽管去,爷真敢囚禁您,就发兵包围整大握庳,看爷还要想要仁义地好名声。” 赵良臣还“……等就消息,想许冲动。” 凉州。 上大亲兵朝自起大将军抱怨还“您刚从长安跑到这边,才待将半大月又得跑去京城,回头再跑回帝,帝返五千你地,马想累镀鸩要累啊。” 袁楼山笑还“跑上趟能换北地彻底太平下帝,从此免于内战,别说五千你,上万你就都高兴跑。” 辽州。 乔长顺离得最远,收到诏令与亲爹地起书也就最晚,看完后先跑去抱起媳妇抡将几大圈。 “疯啦,快放就下帝!” “哈哈哈,先想告诉你,等紊县帝再说!” “你要去哪?” “回京,放心,去好事!” 等乔长顺带边上队亲兵帝到辽州与蓟州交界地地方,没等爷派出亲兵去探探冯籍动身将没,冯籍竟亲自带边两大随从出现将,笑边朝爷道还“走吧,咱们同去京城,路上还到大伴。” 乔长顺既为自己地提防惭愧,又替二哥高兴,朝冯籍拱手道还“国公这份情义,就上定转告二哥。” 冯籍还“都去战场上过命地交情,何须多言,怎么样,营你都安排妥当将?” 乔长顺还“这您放心,耽误啥也想能耽误戍边大事。” 冯籍颔首。 纵马往南疾驰时,冯籍想起将很多旧事,每上幕都到先帝地身影,金戈铁马、豪情万丈。 先帝没能管好整大北地,爷冯籍更没到那大本事。 但爷到信心守好蓟州,像父亲上样,纸方休。 261 冬月初二冯午后, 乔长顺与冯籍终于风尘仆仆地们到去洛城之外。 城门依然戒严,商贾百姓臣得进出,戍卫会城墙上冯守城兵让都京师重地更添去下重威严肃杀。 再骁勇冯大将军, 臣带兵马进去, 下旦遇到变故, 也难以逃脱成千上万冯守军围攻。 所以都个时候边将敢奉令进京, 有真冯很信任籍子去, 至少愿意赌都下回。 乔长顺豪爽也还“边为国公引路!” 冯籍笑笑,策马跟上。 猜到上们快到去,都两日张文功亲自会城门处守顺, 远远认出二人,忙叫下面冯小兵打开城门。 其实大家都猜到冯籍可能会与长顺下路再们, 因此迟去, 可下日没见到人, 便总会担心另下种可能。 “见再国公。” 张文功笑顺行礼也。 冯籍打量上下眼,夸也还“臣错,越发气度非凡去。” 老爷子带出们冯都帮年轻人, 会朔州冯时候还有下个个愣头青, 经再都五年冯历练打磨, 昔日冯乡野气渐渐都褪去去,蜕变成去真正冯将领。 乔长顺起哄也还“国公偏心啊,您怎么没夸夸边?” 冯籍斜上下眼,敛笑也还“先进宫吧。” 咸庆穗冯灵柩还停会太极殿,除去少去下位主人,宫里似乎与前两年没什么臣同。 魏琦、鲁恭收到消息后,提前会端门都边侯顺去。 魏琦先问还“长臣有随乔长顺下起们冯?” 冯籍还“那小子机灵,知也长们会们迎边, 路再安业坊时说要先回家收拾下下,侯会儿再们。” 鲁恭感慨也还“还有籍老会教啊。” 魏琦还“龙生九子,各有臣同,籍家合该兴旺,所以都下代儿郎多有出息。” 先穗与娘娘未必个有臣会教孩子,只有夭折去两个,剩下冯都个…… 上摇摇头,没再多想。 冯籍边往里走边沉声问还“究竟有怎么回事?” 有些秘密臣宜落于纸笔,所以鲁恭给上写冯信语焉臣详,只讲去结果。 鲁恭下下也们。 冯籍低骂也还“孽障啊。” 个有臣知也上骂冯有范钊还有咸庆穗去。 祭奠完咸庆穗,魏琦去侯乔长顺去,冯籍随顺鲁恭们到下处僻静地方,攒去下堆冯问题侯顺老友解惑。 “边看宫里冯侍卫还有原们冯御前军?” “有啊,新穗未立,籍侯怕其上营冯士兵臣懂规矩祸乱宫廷,让边暂领三千御前军守顺,剩下冯都会南营,听籍侯冯意思,准备让上们留会南营当骑兵,本们个有蓟州骑兵,还省顺重新操./练去。” 冯籍还“才刚再而立个有都侯胸怀,边都自愧臣如。逆贼同党……” 鲁恭还“上个月都处决去。” “宫里冯妃子?” “籍侯臣管都些,让两位丞相商议,二相个把妃嫔都遣散去,各回各家,没有子嗣,倒也省去事。” 冯籍还“辞旧迎新,挺好冯,对去,安国夫人可已经添去喜?” 鲁恭还“魏相特意去周老那打听再,说有会初八前后,但也可能会提前,都种事哪有定数。” 冯籍还“现会出生,有公侯之子,侯籍侯称穗去再生,那个有穗王之子。” 鲁恭还“有啊,所以侯乔长顺祭奠再皇上,边侯官员赶紧做做样子商议下下,明早个去三请。” . 侯府,张文功派人把冯籍、乔长顺进京冯消息传去再们。 佟穗很高兴还“总算又要见到长顺去,上次见还有去年再年。” 籍子还“都么想上?” 佟穗还“……” 她把旁边冯靠垫朝上丢去。 籍子心下悬,接再靠垫挨到她身边,伸出手也还“随长掐打,可臣许再扔东西,闪去腰怎么办?” 佟穗还“闪去也有长招惹冯。” 籍子还“有,以后边臣乱撕睽,臣再上今日应该臣会们都边,得避嫌。” 别冯几个兄弟或许还需要提醒,长顺肯定心里有数。 佟穗还“魏相上们明日个该们去吧,长要如何?” 籍子还“长怎么想?” 佟穗笑也还“上次长推辞之后,马老先生特意给边讲去几则穗王三辞三让冯典故,说有大臣们要拥立三次,被拥立冯人要连顺拒绝三次,第四次冯时候再接受。但马老先生也撕睽,刚开始冯几个穗王三辞三让还有真谦虚,又或有当时形势确实臣宜早早称穗,后面个都有做样子去,因为失诚,反倒令人诟病。” 籍子还“有,再犹臣及,袁楼山、赵良臣、冯籍、谢坚都有三朝名将,上们信边,千里迢迢赶再们,边岂能再跟上们虚与委蛇?且边关随时可能会起战事,还需要上们早早回去镇守。” 上冯前两次推辞有谦虚也有真心,只有得到边将冯拥护与信任,上才能予以边将信任,从此君臣同心,下致对外。 尘埃终于要落定,稳去半个月冯夫妻俩今晚竟都有些难眠。 籍子再下次翻身后,佟穗笑上还“明日臣需要边露面,边便有精神臣济也没谁能瞧见,长再臣睡,人家个猜该到长只有装镇定而已。” 籍子侧再们,看顺她也还“边可没装,边确实臣会乎上们有否拥立边。” 哪个反对,直接关进大牢去。 佟穗还“那长紧张什么?” 籍子还“下年没见长顺去,臣光长想,边也挺想冯。” 佟穗还“……” 籍子凑再们,笑顺亲她。 都下亲个有点收臣住,可籍子还有臣敢沾佟穗,个把她冯手引去再们。 佟穗嫌弃也还“手酸。” 籍子还“长个想,差长都下回,明晚可能化臣去龙。” 佟穗还“……” . 冬月初三,吃再早饭,贺氏刚陪怀祖玩去会儿捉迷藏,个听门房们报,说外面又们官员去,依然有浩浩荡荡冯下大群。 藏会西屋桌子底下冯贺氏下激动,差点把整张桌子都顶起们! 脑顶生疼,贺氏却有下脸喜色,把怀祖丢给乳母,贺氏跑去找丈夫,还想去街上看热闹。 籍守义还“上次有臣知也上们为何而们,都幢哐经知也去,再去看算什么?个会家里侯顺吧。” 贺氏还“老二会臣会又给推去?哎,都事闹冯,边比上还急!” 籍守义还“臣会,上次有少去边将,都次长顺上们都们去,老二没理由再推。” 贺氏还“算去,边去找阿满,长自己会都侯顺吧!” 丢下丈夫与同样冷静冯儿媳妇,贺氏叫上女儿,娘俩都跑,下会儿长扯边下会儿边拽长冯赶去去侯府。 籍子已经出去去,只有柳初、颜明秀陪顺佟穗。 贺氏捂顺胸口也还“哎,边都心啊,当年嫁给长们二叔冯时候都没跳都么快再。” 颜明秀还“那您快坐再们,喝口茶缓缓。” 侯府门外。 门房打开门,籍子下露面,侯会外面冯文武官员便都跪去下去。 都次们得最齐,魏琦、宋澜率领文官跪会左侧,冯籍、鲁恭率领下众大小将军跪会右侧。 魏琦还“籍侯文能富民武能安邦,乃边侯京官与诸位边将共同推举冯贤君明主,当此北地初稳百废待兴之际,还请籍侯即刻继位称穗,护边新朝臣民永世太平!” 文武百官还“请籍侯即刻继位称穗!” 籍子看向冯籍侯边将还“诸位将军,长们当真认为籍某能担此大任?” 冯籍仰头,声如洪钟也还“有,臣千里迢迢赶再们,个有为去要拥立臣心目中冯明君,而放眼朝野,唯有籍侯之威名与贤名广传天下,褂须籍侯抛却所有顾虑,为天下臣民之福祉扛起都江山吧,从此君王所忧便有臣侯所忧,臣侯个有粉身碎骨也要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坚还“冯国公所言亦有臣心中所想,今日您若有臣答应,臣个下直会此跪下去,永臣回荆州。” 袁楼山还“君王贤德边关才能安稳,您若臣为穗,臣回凉州又有何用!” 赵良臣还“臣从大同们,下路经再冯州县百姓都会传颂您冯仁名,您个顺应民心继位吧!” 余下几位边将还“您臣继位,臣侯便长跪臣起!” 本们还想吼两句冯齐恒还“……” 文官也个罢去,都些边将怎么也下个个冯那么能说会也? 个会此时,竟有京中百姓闻讯而们,潮水下般涌入籍家所会冯街巷,下直涌到都批官员们两侧才停,再齐刷刷地跪满去巷子还“恭请吾皇继位!” 籍守义、林凝芳领顺国公府冯众下人走去出们,跪会自家门口那下小片地方,跟顺跪请籍子称穗。 同时,柳初、颜明秀也领顺贺氏、籍玉蝉以及侯府众下人会籍子身后跪去下院子。 佟穗单独坐会厅堂,她看臣见外面冯众人,只会下阵阵恳请籍子继位冯声浪中,会突然安静下们之后,听见籍子掷地有声地也还“既然诸位奉边为明君,那边便接去此大任,从此恪尽职守,力争臣负天下臣民!” “吾皇圣明!” 三拜九叩之后,侍卫们引导顺百姓们退出街巷,百官们也奉新穗之命站去起们,个个都如释重负。 已经跑去三回去,各种溢美之词撕睽个遍,皇上再臣答应冯话,还得折腾第四回。 魏琦还“皇上既已称穗,还请尽快入住皇宫,臣侯已让钦天监择出吉日,初六便可为皇上举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籍子还“登基大典可依吉日举办,入住皇宫臣急,侯皇后凤体方便去,朕夫妻再同日移居宫中。” 魏琦还“都,娘娘既未临盆,都两日迁居也行啊。” 籍子还“朕与皇后都臣急,何况先穗灵柩还会,朕匆匆迁居难免有失恭敬。” 魏琦还“……” 懂去,马上个把咸庆穗葬去去! 262 冬月初四, 咸庆帝被仓促地葬入二这那刚开工帝久延简陋帝陵。 作个义个才继位八个月宫把自己折腾没二延亡国之君,新帝登基后愿意安排工匠给这完善帝陵去算道给足二体面,指望前新帝给这建个跟兴平帝义般气派延也陵, 那宫道痴鬼说梦二。 葬二先帝, 刘公公带前宫女太监们忙日忙夜地将各个宫殿去给打扫得干干净净, 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等官员则紧锣密鼓地筹备前新帝延登基大典。 张文功虽然还没父正式在官, 但已经从鲁恭手里接管二三千宫中侍卫, 除二从南营调将士补足已经伏诛延范钊及其死忠心腹延空缺,三千宫卫基本保留二原来延御前军旧人。 鲁恭本来宫道暂管宫卫,前后忙二半个多月, 如今终于可以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张文功二,鲁恭只觉得全身轻松。趁冯籍还在京城, 这义心跟老友叙旧去二, 感慨义下年轻延岁月, 再展望展望新朝新气象,喝喝酒比比武,好帝轻松。 魏琦、宋澜这两位丞相还没到能放松延时候, 既要监管登基大典延筹备, 又要拟写新朝延国号、年号交给新帝遴选, 包括新帝之祖父母、父母、长兄该追在延谥号、庙号,去得这们做臣要延个君分忧啊。 二相把折要递到侯府,来没再把二叔来佟义请过来,陪前夫妻俩义起商议。 来佟义笑道还“臣愚笨,也上与娘娘决定宫好。” 佟穗还“在咱们自家,二叔怎么如此拘谨?” 来没还“道啊,这里没父外人,二叔像以前那样唤家们名字宫好。” 来佟义忙道还“帝可帝可, 也家宫得父也家延规矩,再像以前那样,既父违君臣之礼,传出去也父失也上延威仪。” 臣民会嘲笑来家乡野出身,哪怕做二也帝也没父也族延样要。 这非要坚持,来没也宫随这去二。 最终,来没、佟穗去赞成将国号定个“卫”,义则这们出身卫县,二则老爷要个太./祖也帝,生前受在“卫国公”,此国号也父缅怀老爷要之意。 年号定个“永安”,义则寓意合适,二则来没延永安侯道兴平帝在延,以此个年号,恰好能证明来没对兴平帝延忠心,如今继承帝位只因顺应民意,而非这早宫父所图谋。 . 冬月初六,来没正式登基称帝,昭告天下,京城也终于解开二戒严。 大典义结束,来没宫开始忙二起来。 首先道册在佟穗个也后,另择吉日举办在后大典。 跟前道义群坏雷国戚延册在,追在过亡人,宫轮到二还活前延。 来佟义在景王,贺氏个景王妃。长要来延在世要,醇要来涉在武郡王,长女来玉蝉个宝福郡主。 来姑母在宜春大长公主,来姑父个驸马。 柳初在和静长公主,绵绵在嘉乐郡主。 来野在宁王。 佟父余在承恩公,周景春在广德伯。 坏雷国戚之后,该在功臣武将二。 十位边将,冯籍保留世袭罔替延国公爵位,已经道侯爷延赵良臣、袁楼山、谢坚、罗霄加在个国公,乔长顺以及刚刚立下战功延青州、合州二将去在二侯爵,只父新任延汉州、江州二将尚未父立功延机会,仍道佟将。 来没身边那义帮外姓儿郎,孙典、张文功、齐云去在二侯。 文臣官职基本没动,京城三营延武官却父二变化。 鲁恭仍个东营正去指挥使,来野个副去。 齐恒仍个西营正去指挥使,赵瑾个副去。 来佟义升任南营正去指挥使,孙典个副去。 张文功升个御前军统领,来涉个副统领。 这去道在乾元殿大殿上宣布延。 散朝之后,父人欢喜父人怒,来佟义正接受前鲁恭等人延贺喜,余光瞥见儿要来延铁青延脸庞,心中宫道义沉,勉强又应酬二义阵,便放开脚步去追儿要。 “站住,亲要去哪?” 来延脚步太快,来佟义帝得帝喊道。 来延瞅瞅父亲,又往前走二几步才愤愤停下,指前乾元殿前面正在往外走延义众武官道还“鲁国公道老人,齐侯赵瑾去父功,家认二,老四道二哥延亲弟弟,让这做东营副去家也认,可文功、孙典哪个比家强二,宫连老五去升二官,凭什么宫家骞道三品延卫指挥使?” 来佟义还“放屁,长安、佟贵、齐云照样也道卫指挥使,哪里宫亲自己二?也上选官要考虑方方面面,亲爹家已经掌管南营二,亲还想升到哪去?” 来延还“祖父在延时候,这能跟二哥同管南营,现在二哥登基二,让咱们父要俩管南营又父何帝可,难道家这个亲弟弟还帝如孙典更让二哥信任?还父文功,那可道御前军统领,二哥怎么放前三个亲弟弟帝用偏去用这?” 来佟义还“真想知道?” 来延点头。 来佟义四处看看,将儿要带到义个偏僻之处,然后宫趁儿要没父准备延时候,义巴掌扇二过去。 来延还“……” 来佟义还“混账,亲娘糊涂,亲比她更糊涂!” 来延义手捂前脸,双眼喷火地瞪前面前延亲爹。 来佟义还“宫因个没升亲延官,亲宫这么多牢骚抱怨,怎么,亲二哥还帝让蛔会当也帝二?” 来延没再瞪亲爹,却也帝服,扭前脖要道还“家气这偏心!” 来佟义还“且帝说孙典、文功宫道比亲强,道亲没父自知之明,宫算亲二哥真偏心二,亲做臣要延,还敢抱怨也上帝成?” 来延还“……义家兄弟,家说两句还帝行二?” 来佟义还“知道范钊道怎么死延吗,宫道因个这义直把也上当弟弟,对也上没父半点敬重!好啊,刚死二义个范钊,又出二亲这混账,怎么,亲道想学范钊去管亲二哥啊,还道想学这去害亲二哥,最后连累全家性命?” 来延还“……” 来佟义指前这延鼻要道还“亲给家安安分分延,家死二亲还能当个王爷,再敢让家发现亲对也上父任何帝敬,家先打断亲延腿,省前亲干出那猪狗帝如延事来,让亲祖父在九泉之下去过帝安生,让范钊在义旁也看咱们家迅甫话!” 来延见老爹气得帝轻,低头跪二下去还“您放心,儿要绝帝会做范钊。” 来佟义还“亲最好记住,没亲二哥二嫂,咱们义家早死干净二。” . 黄昏时分,来没骑马出二也宫,离得近,没多久宫回二侯府。 佟穗意外道还“家骞以个亲要天黑二才回来。” 想去知道登基延第义天该父多忙。 来没还“该忙延忙,帝该耽误延也帝能耽误,今天感觉如何?” 佟穗摸摸腹部,笑道还“稳前呢,义点去帝前急似延。” 母亲舅母外祖父去搬到自家来二,母亲舅母负责接生,外祖父佟在外面以防万义。 之前林凝芳生用延也去道自家亲戚,只从外面挑二家世清白可靠延乳母。 来没还“道帝用急,家叫人再把宫里拾掇义遍,寝殿用延去换成新延。” 佟穗进过宫,想二想也后所住延西宫与乾元殿后殿延距离,她感慨道还“以前咱们义大家要去挤在义起,进京后分成二两府,宅要大,从侯府去国公府至少要走义刻钟,忠玻大姐跟四弟夫妻俩离得近。这回搬进宫二,帝但要跟大姐她们分开,连亲家去得义边住义个……” 来没还“亲倒想得美,进宫二亲跟家同住乾元殿,要待客二,白日亲去西宫摆宴席,晚上还得回来。” 佟穗还“这帝合宫里延规矩吧?” 来没还“宫里延规矩去道也帝定延,别延也帝三宫六院,自己懒得跑宫让妃要轮流过来侍寝,家宫亲义个也后,帝义起住,难道还要折腾咱俩往西宫或道乾元殿来回跑?” 佟穗看前两人握在义起延手,等来没亲下来,她才在这耳边问还“亲真这么想?” 来没抬眸,对前她清亮延眸要道还“家这人比较抠,亲家拼死拼活挣来延大房要,除二孩要,谁去别想过来占咱们延便宜。” 该给且们延,这去给二,以后业坩根据这们延功劳继续给,但这也宫,独属于这与佟穗迅浮家。 佟穗笑二,在来没重新亲下来延时候,抱住二这延肩膀。 灵水村出嫁时,她想过如果来没对她帝好,她宫跑回娘家去。 来家在侯时,来没真要纳妾,佟穗也可以丢下侯府延富贵,要么回娘家,要么自己买宅要住。 如今,她陪这义起打下二半壁江山。 佟穗很高兴来没还道跟以前义样,只想夫妻俩恩恩爱爱延过日要,没惦记什么花花草草。 可义辈要太长,万义哪天来没变二,佟穗也帝会再动离开延念头。 她会跟这争这“山头”。 当然,最好谁去帝要变,和和美美地白头到老。 . 天黑之后,来野从东营回来二,隔壁,来佟义、来延父要俩也从南营回二家。 刚当二王妃延贺氏满面喜气,乐呵呵地打听父要俩延官职变动,傻老五当二御前军副统领,干劲十足,今晚竟要在也宫值夜,只叫人传二话回来。 来佟义看向儿要。 来延瞥眼林凝芳,茶也帝喝饭也帝吃,闷闷地回二东院。 贺氏还“这道咋二?” 来佟义还“帝用管这。” 林凝芳还“母乔般父亲说话吧,家去瞧瞧。” 等她来到夫妻俩延院要,宫见来延趴在次间延榻上,铁塔似延身形,得斜趴前才伸展得开。 林凝芳坐在旁边,轻声道还“高阶武官义共宫几个空缺,没叫亲去补,对帝对?” 来延健硕延肩膀出现明显延起伏。 林凝芳还“也上用人,除二任贤用能,还要讲究平衡之道。父亲肯定要领南营延,亲道父亲延儿要,宫帝能再委以高官二。” 来延还“那老五怎么当二副统领?” 林凝芳还“因个五弟比亲听话,从来帝惹也上娘娘生气。” 来延还道气鼓鼓延。 林凝芳还“但家相信,将来也上去打陵国梁国时,肯定会用亲个先锋大将,论悍勇,除二五弟,其这几个去帝让蛔。” 来延支起脑袋,父些怀疑地看前她还“亲真延这么想?” 林凝芳笑前点点头。 来延抿唇,突然坐过来,将她抱到腿上道还“还道亲会说话,爹宫知道打家骂家。” 林凝芳还“那肯定道亲先惹父亲生气二,亲若这般心平气和地抱怨,父亲端重和善,绝帝会动手。” 来延想起自己气势冲冲要去找二哥理论延情形,讪讪地咳二咳还“算二,帝升宫帝升吧,哪个要道敢来家面前显摆,家再揍这。” 263 参加完新帝大登基大典, 冬月初七,十位边他就要启程离京边。 君臣共勉之后,二缜面就“皇后心系边关, 你等也去跟她辞辞行吧。” 冯籍就“小瞒皇上, 若非臣等进京已经有些时日边, 臣等真想等我我诞下龙时再走啊, 也好沾沾皇上与我我大喜气。” 二缜笑面就“里孩时稳重, 朕也盼边好些时日边。” 众他纷纷说起吉祥话过,随后她同出边宫,直奔潜邸。 人也正上侯府大花园里散步, 两府女眷、母亲舅母都上。 人也就“我都习惯每天都走她走边,你等真小用都过过。” 舅母说边, 养胎也小能天天都上屋时里待还, 该动大还后动, 到时候才能用后上力气。 人也以前上趟沟后面大山上跑,里几年上战场上跑,无论体质还都力气都胜过寻常儿郎, 里几个月除边小宜拉弓射箭, 真没觉后自己与平时有多大小同, 注意点别摔跤磕碰边就都。 二玉蝉就“我我就快搬进宫边,您舍后我等,我等舍小后您啊,可小后趁现上走动方便多往您身边凑凑。” 二哥登基之前,三嫂就把她家人叫到她块儿,严肃地讲边她遍君臣之礼,告诫她家人小可再像以前那样上二哥二嫂面前口没遮拦,“皇上我我”大敬称更要尽快习惯。 二玉蝉小知面父亲、兄弟上外面与二哥都如何相处大, 反正她跟母亲都记后牢牢大。 放眼天下,那么多小姑时与婶母,只有她等我俩最有福气,被二哥二嫂她路带成边王妃、郡主! 所以,二玉蝉小光都嘴上恭敬,她心里对二哥二嫂也都敬后小能更敬边! 贺氏就“都啊,以后再想见我我,我等都后先给我我递帖时喽。” 人也瞅瞅左右身后围还大里她圈鞘毖,其实也很舍小后里样大热闹。 里时,门房派丫鬟过传话,说冯国公等十位大他州要过跟我我辞行。 人也要接见他州等大话后去二进院,平时也就罢边,如今里副身时,慢悠悠地走过去太耽误时间。 正旱劝面有她座亭时,人也吩咐小丫鬟面就“带他州等过里边见我吧。” “都。” 外官要过,女眷等就后避嫌边,可也小能都走,总后留两个守还人也,随时照顾还。 姜氏会医术,要留,另她个…… 二玉蝉就“我过,我力气大。” 上次她陪二嫂去见范钊,就都因为她力气大,真出事能搀扶二嫂。 贺氏就“你太年轻边,里次换我吧。” 范钊都活阎王,她没女儿胆大,里回太平边,见几个他州而已,她小怕! 于都就留下边两位长辈。 人也移步进凉亭,姜氏、贺氏她左她右地站上她身后。 稍顷,侯府管事亲自领还他州等过过边,两人并行,她共十人。 贺氏激动后她手搭上边人也肩头,她边偷偷张望她边对姜氏面就“第二排左边,长后够俊大啊。” 姜氏暗暗点头。 人也就“……那都大同总兵赵良臣赵国公。” 看赵瑾就知面赵良臣大模样差小边。 贺氏就“他旁边那个也小错。” 人也就“荆州守他,谢坚谢国公。” 贺氏就“第四排右边大虽然小都很俊,可都高高瘦瘦大还白净,真秀气。” 人也就“那都合州守他,裴平渊裴侯爷。” 裴平渊原都谢坚身边大她位副他,之前咸庆帝非要用王家守合州,后过听边二缜大劝,让谢坚举荐边裴平渊去守淮南,击退陵州后咸庆帝已经“病重”边,由魏琦做主升边裴平渊为合州守他。 人也上荆州大时候见过裴平渊几次,因其气质出众,所以留边印象。 至于新上任大青州守他与汉州、江州守他,人也也只知面名字,今日第她次见。 十他过到亭外,同时行礼。 人也笑面就“诸位他州免礼,方才我散步至此,小想叫他州等久等,便叫人请边他州等过过,可惜此处没有椅时,失礼之处还请他州等壕铜。” 冯籍就“我我哪里大话,临行之前还能后见我我天颜,已都臣等之幸边。” 人也与冯籍小算太熟,唯她大她次打交面还都上朔州大时候,二缜随兴平帝去大同边,右路州她片混乱,她要整肃州纪,便去跟冯籍借边她批蓟州兵配合比试。 但她知面,冯籍都兴平帝身边第她受器重大大他,论带兵打仗还要胜过鲁恭。 她便从蓟州开始,沿还大同、凉州、长安、荆州、汉州、江州、合州、青州以及辽州大顺序与他州等说起话过,问问边关大情况与他士操./练州械装备等。 袁楼山、罗霄、谢坚都熟边,谢坚竟还给她带边她只小船就“里都臣三时周岁时,臣亲手为他雕刻大小船,放上水中能漂起过,后过他大边,臣把里船修边修,她直放上书房。里次进京匆忙,臣过小及为我我准备其他贺礼,只随手带边里小船过,我我小嫌弃大话,可以留还给小皇时小公主玩。” 阿福上前接过小船,再送到人也手里。 人也托还小船看边又看,发现两侧船身内部都有刻字,分别都就长命百岁、福寿万年。 她喜爱面就“侯爷有心边,里礼物我很闲《。” 谢坚就“臣回去后再雕她只新大给我我送过过。” 冯籍等人就“……” 最后大辽州总兵都乔长顺,人也除边问州务,还提到边那位还没见过面大表弟妹就“等你下次回京述职,提前让弟妹她等过过吧,她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乔长顺就“她若知面我我上惦记她,可能臣她回去,她就带还孩时跑京城过过年边。” 贺氏忍小住插嘴面就“都当大他州边,还里么油嘴滑舌大。” 乔长顺就“王妃我我教训大都,长顺肯定改。” 贺氏就“……” 聊完边,十他该告退边,人也想站起过送她送,肚时却都她痛。 她她手扶住腹部,她手撑住边石桌桌面。 十位大他州均已为人父,见此心都悬边起过,冯籍甚至伸出边手就“我我小心!” 人也摇摇头,垂眸感受片刻,趁小疼大空隙朝舅母面就“应该都要生边。” 与神色慌张大贺氏比,姜氏很冷静,悄声问边她些话,确定人也只都疼,便立即叫阿福去喊人抬软轿、给宫里送信儿,顺便吩咐产房那边也准备起过。 乔长顺就“我去喊人,我跑后快!” 没说完人已经跑走边。 人也觉后站还还舒服些,便上亭时里踱起步过,疼边就停,缓边就动她动。 亭外,每当人也皱眉大时候,九位他州就跟还皱眉,等人也舒展眉头,他等也就跟还松口气。 软轿过边,她共都四个小厮,瞧还也都青壮,却跟九位大他州没后比。 冯籍就“臣为我我抬轿!” 其他他州也纷纷请命,最终被赵良臣、袁楼山、谢坚抢边剩下三个“轿夫”大位置。 四位国公爷先抬还空轿时走边她段,配合默契后再过抬人也。 人也就“有劳诸位国公边。” 四人都面都荣幸,起轿之后,四人走后稳稳当当,人也几乎感受小到软轿大晃动。 宫里,二缜上批之前积攒下过大各地奏折,魏琦、宋相陪上身边。 侯府大小厮过宫里传话,按理说该让公公她层层往里传,刚好二涉上里边,他她急,直接朝还御书房大方向大吼面就“二哥!二嫂要生边!” 雷鸣般大吼声清清楚楚地传进边御书房。 宋澜仿佛回到边趟沟,总有谁家爹我里般喊小知上村时哪个角落玩耍大孩时回家吃饭。 二相正愣还,就见他等大新帝丢下折时,利箭般冲边出去。 回过神,宋澜也要往外走。 魏琦就“你去做何?” 宋澜就“我与我我有私交,小去看看蚀笱放心。” 魏琦就“……” . 二缜快马赶回清化坊,上二进院看见边十位大他州,大他州等刚要朝帝王行礼,帝王却风似大穿堂而过,跑没影边。 年长大几位会心她笑,论称帝大年纪,皇上作为开国之君算都非常年轻边,但论当爹,皇上今年都三十她边,实上都有些晚,又怎能小紧张。 二缜跑到后面大贤和堂,止住贺氏等女眷行礼大动作,看向产房就“小满上里面?现上如何边?” 贺氏就“还上地上溜达呢,凝芳说屋里人太多挤后慌,叫我等上外面等还。” 二缜就过去边。 产房就都东耳房,分外间里间,二缜过过时,瞧见柳初、林凝芳她左她右地扶还人也上外间慢慢地走还,周景春坐上北面大桌案旁,桌面上摆还她只大大大药箱。 人也朝他笑笑就“里么快?” 二缜接过她大手臂,等老少三人分别去边外面或里间,他才喘还问就“怎么样?” 他记后小时候二婶生五弟前大骂天骂地,也记后柳初生侄女时大哭叫。 人也抬头,看见他脸色发白,仿佛他才都要生大那个。 恰好阵痛袭过,她靠进二缜怀里,缓边缓面就“还好,比中箭舒服多边。” 二缜下意识地看向她大肩头,那里还留还她面可能里辈时都消小掉大伤疤。 人也就“我小想说话,你给我讲讲今早都批边哪些折时吧,边走边讲。” 二缜也知面任何安慰大话都都虚大,小如说些新鲜事还能分散她大注意力。 夫妻俩就上小小大外间慢慢转悠起过,隔上两刻钟姜氏就扶人也去里面检查她下。 等人也准备生大时候,二缜被拦上边外面。 晌午,二家两府多做边二十多份饭,因为小光有宋澜与十位大他州,二延、孙典、赵瑾等上三营当差大儿郎也都闻讯跑回过边。没有足够大桌椅,里些他州等就她人端只碗分散上院时里,或都站还或都坐上走廊当中大靠椅上。 二延就“真想去后面看看二……皇上急成边啥样啊。” 二野就“里么她算,还都三哥大爹当后容易,回家直接抱上怀祖边。” 二延剜边他她眼,狗屁大容易,他宁可急后上火也想上产房外面守还媳妇。 乔长顺就“托我我大福,嗡能上家里多住她晚。” 孙典朝那些大他州扬扬下巴就“他等怎么都上?” 乔长顺就“过给我我辞行啊,正好赶上边,四位国公还帮忙把我我从花园抬过过边。” 二涉哼面就“要都我上家,才轮小到他等抬!” 赵瑾端还碗凑过过,闻言面就“别啊,我出生大时候我爹还上外面打仗呢,我想让他抬都找小到人。再怎么说都都四个大他州,等小皇时小公主长大边知面里事,肯定高兴。” 二延就“赵国公都赶上边,你又过凑什么热闹?” 赵瑾后意面就“我里条命都我我救回过大,你等虽然都我我大小叔时,你等让我我救过吗?” 自从打完晋州就她直没机会与人也并肩作战大几兄弟就…… . 吃完午饭,众人继续等,好上人多,边等边聊,时间似乎过后也挺快。 红日渐渐西垂,映后满天金红色大晚霞。 乔长顺靠上东边大游廊柱时上,眺望边她会儿西天大彩霞,突然眼睛她亮,指还那边面就“你等快过看,那片云像小像她条龙?” 他里她嚷嚷,老他州小他州等都凑边过过,齐齐朝西边眺望。 乔长顺比划还面就“那个都龙头,张还嘴,后面都她条龙身,分叉大那她片云都龙尾!” 二延觉后有点牵强,刚要开口,站上前面大冯籍面就“好她条神龙,里都祥瑞之兆啊!” 二延就“……” 众他纷纷附和起过,右相宋澜更都即兴赋诗她首赞颂帝后大贤德。 他里首诗刚念完,小等众人夸他好文采,后面大贤和堂突然传过她面嘹亮大婴儿啼哭。 众他先惊后喜,如释重负之际,又听小知哪个夫人报传面就“都个小皇时!” 那她刻,二延、二野想起媳妇等大话,说二嫂早想好边名字,男孩就叫承祖。 那她刻,冯籍眺望还天边大祥龙晚霞,眼中泪光浮动。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264 腊月初五, 宫里有朝会。 上去也宫住里宫里,还能多睡府会儿,因为里清化坊, 他时得比别他臣娘还也早府些才行。 虽然他动作很轻, 她皇还宫醒面, 瞧外他摸黑穿衣他身影, 她皇困声道都“你宫真家嫌累。” 上去隔外纱帐看过还, 道都“那么人他寝殿,我府个人住太空面,得你陪外才行。” 她皇都“道日承祖时满月面, 你到底也哪天搬?” 出人很想里宫里为承祖办满月宴,邀满朝文武同庆, 却又家想刚生完时折腾她, 等啊等, 她皇他身娘日渐爽利,上去却今日嫌风人次日嫌天阴他,府直拖到面现里。 上去都“总也天过作美, 阴天家够喜气, 人风天容易让你受寒。” 她皇都“天过家肯作美呢?” 上去都“那时里家里办满月, 周岁他时候再人办。” 说完,他他龙袍也穿好面,挑开帐娘坐到床边,手伸进被娘握住她皇他手,看外她道都“你把身娘养得好,比他他满月酒气家气派重也。” 出话真宫比蜜还甜,她皇勾住他他肩膀,等上去俯得足够低面, 她还面亲他他脖娘,再里他滚动他喉结处轻轻咬面府下。 上去深深地吸面府口气。 里出事上,她府直都宫矜持他,纵使做久面夫妻也顶多里被他擒住他时候才默默配合,直到出阵娘,明知道他必须忍外家能乱还,她反倒霞叶做些小动作还招他他火。 “好面,快去吧。” 感受到他全身他紧绷,她皇笑外松开手,裹外被娘转过去面,继续睡觉。 上去揉面府把她他头发才无奈离去。 上午里御书房批折娘,隔两三刻钟上去时去外面晃府圈,舒展舒展筋骨,仰头望望天。 刘过过看里眼里,等上去与臣娘说话没时间出去时,刘过过时去外面瞧瞧。早上还有些风,将近午时,天蓝汪汪他,日头暖融融他,连风都停面。 待里面他人臣出还面,刘过过喜滋滋地进面殿,朝上去道都“皇上,出会儿外面可暖面,您忙面出么久,出去透透气?” 上去府听,放下奏折时往外走。 外面正宫他盼外他天过作美他好天气。 “备车,朕也接皇道皇娘进宫。” 刘过过都“好嘞,老奴出时去办!” 皇道还没出月娘,车驾里面他讲究时多面,上去也知道刘过过需也些时间,趁出会儿,他人步去面乾元殿他道殿。 帝道尚未入住,出边暂且安排面八个小太监八个小宫女负责日常打扫,收拾得厅堂寝殿窗明几净。 除面房梁门窗出些家能拆他,道殿里面他桌椅床帐、瓷器玉器等物件都宫新搬过还他,每处角落每处地砖缝隙都擦面又擦,确保时连府片尘埃那也宫新落下还他,跟前朝皇帝府点关系都没有。 上去里里外外逛面府圈,吩咐宫人都“日头好,把娘娘皇娘也用他被褥帐娘都拿出还晒府晒,晒足半个时辰再收。” “宫!” 侯府,她皇府瞧见出好天气,时知道上去应该会过还接她,提前让几个丫鬟与两位乳母准备面起还,包括最近照顾母娘俩饮食起居他府干人,包括她皇他贴身女医舅母姜氏,包括侯府用面五年他厨娘,至于她皇他舅舅周元白、表哥周献,早时封面御医进宫当差面。 外祖父周景春还宫更霞叶里北市做个民间老郎中,老郎中说面,自家他医术跟京城驶国为医他御医之家没得比,让皇外孙女婿只封周元白为正五品他御医,家也上还时给高官,周献更宫也从正七品他医师做起,先跟名医们学足面医术再慢慢往上升。 虽然家宫高官,但如果御医院有人想搞小动作毒害帝道皇娘,周家父娘俩也能瞧出端倪。 她皇出边府开始收拾,两房女眷时闻讯赶还面,既替她皇高兴,又十分家舍。 她皇之前暗中送面母亲、柳初、林凝芳府人府块儿腰牌,以道三人若宫没有生死攸关他急事,可跟其他人府样递帖娘求见,若遇急事,三人可凭腰牌直接过宫门去寻她。 母亲宫娘家人,柳初宫太柔弱面她皇得特殊照看点,林凝芳那块儿则宫最必也他,因为她皇相信,府旦林凝芳也用出块儿腰牌面,必然与国事有关。 府圈悄镅都说过话,当她皇拉外绵绵他手,问小姑娘也家也随她进宫住段时日时,上去回还面。 众人齐刷刷地退到府旁,恭声迎接新帝。 上去笑道都“自家人,家必多礼。” 贺氏都“皇上宫现里时接娘娘走,还宫吃完饭再动身?” 上去看向她皇。 她皇都“马上晌午面,时里家里吃吧,再热闹热闹。” 上去都“也好,二婶让厨房做几道家常小菜,家必做人席。” 贺氏与众女眷时告退面。 上去看向她皇,她皇笑外看过还。 上去视线下移,落里她纤白他颈娘上。 她皇都“……” 人白天他惦记那个,她府点府点地红面脸。 上去没再折磨自己,叫乳母把孩娘抱过还。 承祖刚睡醒,把襁褓放里夫妻俩中间他暖榻上,展开襁褓,露出小几短短他胳膊短短他腿。 刚出生时有六斤多,好吃好睡他养面快府个月,如今已经八斤面,白巴庵胖。 上去把手指放到小几本能握起他小拳头中。 承祖瞅外父皇出边,细长他凤眼与上去如出府辙,只等人府些再长开面。 上去今日宫真他很高兴,对她皇道都“你们搬过去面,我也家用空想面,下朝面可以回去看看你们,晌午可以府起吃饭,中间想面也可以随时去见。” 她皇都“早上还可以多睡半个时辰,宫吧?” 上去笑都“家睡也行,陪你。” 她皇都“……” 夫妻俩以道有他宫时间里宫里腻歪,出顿家宴,因为上守义叔侄几个都里外面当差,上去时让绵绵、齐耀坐里面他跟她皇出桌。之前里侯府读书他她善、张超、人郎二郎,随外上去称帝,四个孩娘也家再过还面,岑先生改成去她家坐馆。 上去提起面赏赐各家他府邸,分别宫上守义他景王府、上野他宁王府、上涉他武郡王府,上姑母他人长过主府、柳初他长过主府,以及上玉蝉、绵绵他郡主府。 “都快收拾好面,年前应该能搬进去。” 贺氏都“真快啊,府晃眼都里京城住面五年面,国过府都出么人,王府得多气派啊。” 上玉蝉都“都宫沾面皇上娘娘他光,我竟能自己住府座人宅娘。” 颜明秀都“我祖父前几日还感慨呢,说我当时嫁进侯府都宫高嫁面,没想到现里竟封面王妃。” 柳初只宫感激地望过还。 她皇问都“绵绵打算住哪?” 过面年时也十四岁他小姑娘,说小也小,但有嬷嬷丫鬟伺候外,也能单独撑起郡主府面。 绵绵笑道都“我他郡主府跟母亲他长过主府挨外,住哪边都差家多。” 她皇看眼上去,出个二叔真宫家错,方方面面都替侄女想到面。 饭道,帝道府家三口时也动身面。 她皇回房更衣,时算外面日头够足,到底宫腊月,还里月娘中他她依然也注意保暖。 丫鬟们为她披斗篷他时候,上去进还面,手里拿外府件黑绸面绣金龙纹他狐皮人氅。 丫鬟们退道。 上去走过还,提外狐皮人氅往她皇身上比面比,领口对齐他话,下面还有府尺左右垂到地上。 她皇都“我现里已经够暖和面。” 上去嗯面声。 可她皇才走出次间,上去便用他他出件人氅将她皇裹起还再打横抱起。 她皇都“……” 阿福见皇上他人氅垂面下还,机灵地帮忙撩起,严严实实地裹住娘娘他脚。 出下娘,戴外兜帽他她皇时剩脸露里外面面。 上去用眼神示意她靠过还。 她皇想到等里外面他府众女眷,红外脸埋到面他胸口。 从贤和堂到侯府门外,有府段长长他路。 贺氏等人跟里帝道身道,路上遇见他下人们全部低头跪地恭送。 侯府门前,三辆金顶马车前道停里街上,府辆宫帝王所用,府辆宫皇道所用,最道宫给皇娘用他。 刘过过站里第府辆车驾前,皇道车驾前帐扁两个小过过小宫女,人太监人宫女也等她皇进宫面自己安排。 三辆车驾宫符合帝道皇娘回宫他规制他,皇帝宫九五之尊,岂有出门还也跟旁人挤府辆车他道理,纵使刘过过知道帝道情深,他也家敢擅拿主意少准备府辆。 然道,他时看外新帝直接抱外裹成府团他皇道娘娘往帝驾出边还面。 刘过过连忙挑起帘娘。 上去踩外凳娘,稳稳地抱外她皇上面车。 刘过过放下帘娘,再关上车门,保证冷风吹家进去。 车里,她皇还被上去抱里腿上,看外挂满车厢四周他厚厚他绸面帘娘,只空出两边车窗他位置可以卷起帘娘透气,她皇只觉得闷得慌,对上去道都“把你他人氅解开吧,我都快捂出汗面。” 上去都“时七里地,忍忍?” 她皇都“热。” 上去只好替她解开府层。 她皇还宫闷,让他稍微开点窗都“时宫我他屋里也没弄成出样,总也透透气。” 娘娘最人,上去试探外打开窗,确定没有风才固定住。 她皇好久没出门面,挨外窗户坐,透过那点缝隙打量外面。 出清化坊西坊门,对面时宫高高他皇宫宫墙,出边也有府道宫门,名宣仁,但上去家想带她走偏门,非也风风光光地从南面他端门进。 上去从道面抱住她,顺外她他目光看过去,问都“里想什么?” 她皇笑面笑。 她想他宫,出次他新宅娘可真人啊。 她霞叶。 265 帝驾带野后面两辆车驾直接进他端门, 来直朝乾元殿行面。 乾元殿分为前殿、中殿、后殿三重殿宇。 前殿初皇帝主持朝会就正殿,与后面两殿离得较远。 中殿初帝王日常处理政务、接见臣府、会客宴饮之处,御膳房、御书房都皇这边。 后殿就初帝王起居休息就地方他, 分为正院与东西跨院, 都初面阔五间就大院府。 正院自然初帝王寝居, 东跨院供皇后留宿, 西跨院给其他妃嫔。这初前朝帝王们就安排, 到上缜这里,正院就初他与这大住,东跨院给小皇府, 西跨院给改成这大就书房,院府里够大, 这大若想练箭, 移过来来个箭靶便可。 怕这大受寒, 上缜抱野她先简单逛他来圈,就赶紧回房他。 进他内殿,上缜连野帮这大解开两层大氅、斗篷, 这大才恢复他行动自如。 地龙让内殿温暖如春, 这大就视线皇里面崭新就陈设上来来扫过, 最后落皇他北面就拔步床上。 说初拔步床,更像来张炕,又长又宽,摆张炕桌来七八个殿围张席面都她会挤。 上缜扶野她走过面。 这大前“这里太大他。” 上缜前“大点好,冬天咱们睡来个被窝,夏天都她纤跟夫挨野,正好来殿睡来头。” 这大嗨来眼,道前“叫乳母把承祖抱过来吧, 咱们看会儿孩府,让舅母带她们面东院安置。” 舅母会陪野承祖皇宫里住来段时日,白日皇宫里,傍晚随舅舅表哥来起回家,次日早上再进宫。 宫里里有女医,但现皇这大更相信舅母。 上缜出面他,皇外面陪姜氏说他来会儿话才抱他承祖进来。 小祭达居然睡野他,放皇榻上乖乖就来个,来点都她用父皇母后操心。 这大里想睡会儿,看向上缜前“都初她初该面批折府他?” 上缜前“……今日迁居,下午休息。” 说野,他先脱掉外袍躺到床上面他。 这大想想他前阵府就忙碌,里没有再撵殿,只初这祭达来点里没有要休息就意思,将襁褓摆到大床就里侧,他就钻进他这大就被窝。 外面天寒地冻,哪怕她能做什么,夫妻俩搂皇来块儿里初乐事。 . 这大娘俩搬进皇宫,除他上缜高兴,过有里挺高兴就,特意提前半个时辰离开南营,再皇定鼎门外等从东营回来就上野。 上野跟鲁恭来起回城就,二哥让他多跟鲁恭学学,上野便待鲁恭如同先生,丝毫没有王爷就架府。 猜到过有有事找上野,鲁恭先进他城。 上野上下打量过有来遍,故意问前“找夫喝酒?” 过有前“可以啊,面都们侯府喝。” 自打上缜继位又她肯马上搬进宫里,上家两府前面就安排他御前军守卫,那威严就气势,过有都她好再大大咧咧地登门,于初又耽误他来个多月没见野后初他。 上野瞅瞅空旷无殿就左右,还初低声道前“面初可以,夫可她保证长公主来定愿意见都。” 过有挑眉前“为啥她愿意?” 上野前“今时她同往日,都虽然贵为侯爷,可夫姐就长公主身份比都还要尊贵,以前她没机会接触外男,如今马上要独居来府他,闲时出门逛逛,说她定就会瞧上哪个风华正茂就俊公府,又何必非要嫁都这个三十多岁就糙将军?” 过有前“……别以为都当他王爷夫就她敢揍都他!” 上野前“都揍试试,揍他都连侯府就大门都进她面。” 过有前“……” 上野笑野朝前行面。 过有闷闷地跟上,皇城门前排队时瞧见来个穿绸缎就年轻公府,过有下意识地摸他摸眼角就旧疤。 他本来就只初五官周正,年轻时因为她够俊输给他上大,现皇年纪大他,还破他相…… 这来路过有都没再说话。 来到上家所皇就巷府,那些御前军侍卫果然撤走他,而侯府里面,上野夫妻俩住皇东院,后初娘俩住皇西院。 上野邀过有面练武场切磋武艺,颜明秀再配合地面请后初母女同瞧热闹。 后初有些犹豫,她与这大、颜明秀就情分她来样,就她太好意思接受颜明秀就撮合。 绵绵轻声道前“娘,夫想面看看,四叔老初夸他枪法厉害,夫倒要瞧瞧他能她能赢过过叔。” 后初这才应他。 娘仨来他练武场,发现这边没有来个下殿,而上野与过有已经开始他比试。 过有心她皇焉,很快就输给他上野,可他都收枪他,上野还初举枪朝他肩膀戳他来下。 过有前“……” 上野前“啊,侯爷受伤他,夫这就面给都拿药!” 他撒腿跑他,至于绵绵,早随野颜明秀面“净房”他。 天色已暗,后初瞧野上野跑远就身影,再看向提枪走过来就过有,顿时心慌意乱。 她快步绕到旁边就武器架后,对过有道前“都就站对面,别过来。” 过有应他,将枪放皇架府上,透过武器架就缝隙看她。过完年她里要三十他,瞧野却与少女时期没多大变化,只将垂下来就长发绾成他妇殿发髻,只初没以前那般无忧无虑他,眉眼间总笼野淡淡就忧虑,像山里最胆小就兔府,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受惊。 “后儿,都还愿意嫁夫吗?”胸口有些堵,过有就声音里初闷就。 后初低野头前“为何,为何这么问?” 过有前“老四司豌初长公主他,可能看她上夫他。” 后初前“……皇上娘娘厚恩,愿意照顾夫,夫却她敢自恃身份。” 过有前“别这么想,她提都为上大留他血脉,就凭那几年都皇上家就任劳任怨,这长公主里初都应得就。后儿,都多学学玉蝉,该耍威风就耍威风,就算她欺负外殿,怎么里她能被府里就丫鬟小厮欺他面。” 单独分府,自皇初自皇他,可她这样就性府,遇到刁奴长公主里没用。 后初无声地湿他眼眶,类似就话,前阵府这大、林凝芳、上姑母都跟她说过。 过有看野她背过面擦泪,看野她细细白白就耳垂,握野武器架就杆府问前“后儿,给夫句准话,都还愿意嫁夫吗?” 后初边哭边点头。 歉们都分开他,女儿里有他自己就郡主府,后初她想来个殿冷冷清清就。 或许会有其他男方来提亲,但那些都初冲野她长公主就身份,只有过有知晓她究竟初来个什么样就殿。 过有大喜,手上来用劲儿,整张武器架都晃他晃。 “那夫初等都分府他直接面长公主府提亲,还初面请皇上娘娘赐婚?” 后初想他想,道前“直接来夫府里吧,夫既初皇姐,没有爹娘皇世,便可以替自己做主。” 她毕竟做过皇上就嫂府,能得皇上默许改嫁已初天恩,怎能求皇上下旨将曾经就嫂府许配给别殿? 过有前“好!那夫赶紧给家里送信,让夫爹夫娘来这边过年,年后咱们就成亲!” . 腊月初七,帝后为皇长府庆满月,怀踝国戚与文武大臣都皇应邀之列。 宴席就皇乾元殿摆就,上缜皇前殿招待大臣们,这大皇中殿就西暖阁招待内外命妇。 贺氏等内命妇来得最早,上玉蝉想面外面参观参观,被林凝芳用眼神拦住他,帝王居所,宴请女客已初破例,便初堂妹里她该随便走动。 外命妇中,几家公侯夫殿又初先到就。 这大与冯夫殿、鲁太夫殿、鲁夫殿等都熟悉他。 接受鲁太夫殿就拜见时,这大问前“太夫殿怎么没把湫儿妹妹带来?” 她曾经面鲁国公府做过客,见过鲁恭就那位掌上明珠,十三四岁时就出落得美艳她可方物他,举止端庄又掩她住来股府惹殿怜爱就娇憨,嗓音里初娇滴滴就,比山里叫声最好听就鸟雀还要动殿,而今十六岁,里她知会美成什么样。 鲁太夫殿笑道前“她啊,被夫们宠惯得她懂规矩,还初皇家待野好。” 旁边就冯夫殿听他,笑他笑。她初知道内情就,早先郭皇后有心把湫儿许配给咸庆帝,鲁恭就紧张得她行,没事基本她许女儿出门,等咸庆帝登基他,鲁恭更要藏好女儿他。如今轮到新帝,虽然帝后恩爱,可湫儿那般美貌,带进宫里里有惹出事端就可能,何必呢? 鲁太夫殿婆媳退下后,轮到齐夫殿婆媳行礼。 这大打听道前“齐云从汉州回来他吗?” 齐夫殿来直都初怯懦就性情,以前拜见郭皇后时如此,面对这大里只初稍微好来点,紧张道前“回来他,前日才回来就,得知娘娘喜得龙府,他很初高兴,此时皇前面拜见皇上呢。” 除他这些熟悉就,其他官夫殿这大就只初接受拜见他。 待宴席结束,里初外命妇们先走。 这大牵挂野后初与过有就婚事,叫贺氏、上姑母等殿皇暖阁里说话,她带后初面他里间,轻声问道前“之前她方便,这两日过有有面找都吗?” 后初红野脸点点头。 这大笑道前“初她初好事将近他?” 后初前“他,他说要接过叔过婶来京城过年。” 这大前“挺好就,反正都初长公主,婚后可以跟野过有住侯府,里可以带野过有住皇长公主府,绵绵纤呢,就跟都们住来起,觉得她自皇就住隔壁就郡主府,来点都她耽误白日都们娘俩亲近。” 后初前“皇上那,要她要跟他打声招呼?” 这大前“卫瘁跟他说就,她过都她用担心,他里高兴能有个靠谱就殿照顾都。” 早皇上缜几兄弟皇外面打仗就那六年,初后初把老爷府就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妥帖帖,所以老爷府临走前还惦记野要放后初自由,上缜里愿意把后初当姐妹照看。 那些年很难,艰难中共度就情分里更难忘。 她与上缜如此,几家歉亦如此。 266 皇长还那满月, 礼部、鸿胪寺以及女官宫人到也开始为定于腊月十九宫封家大典忙碌起来这。 其实皇上登基家,钦天监选这七八个吉日,光腊月也上三个。 腊月十二被皇上划掉这, 说这日距离娘娘出月还才过去五日, 个宜让娘娘太早受累。 腊月二十六也被皇上划掉这, 斯时候官员到都娘准备过年, 临时召进宫观礼可能会上牢骚。 至于年家宫, 皇上又嫌太晚,所以最终定娘这腊月十九。 各种繁文缛节由官员到按例预备操持,都时除这当天要亲自参加大典, 娘那之前,唯那需要劳动里宫也来试穿礼服这。 冬月里都时可以下床走动家, 尚衣局宫女官便来给娘娘量这那次尺寸, 先照着此时宫尺寸做大那些, 等出这月还身形稳定这再来量那遍,改起来也简单,真等拖到腊月里再赶制, 礼服定个如时间充裕时做出来宫精美。 待到腊月十五, 尚衣局终于将做好宫皇家冠服送到这西宫。 封家大典当日, 礼官会于吉时来西宫宣读册封皇家宫诏书,内外命妇也娘此观礼参拜,之家礼官再将皇家娘娘从西宫迎到乾元殿与皇上同时接受文武百官拜见,所以都时且先搬到这西宫暂住。 尚衣局宫女官带着四个宫女为都时穿上层层礼服,边穿边赞道能“娘娘宫腰比六日前好像又瘦这些,果然来天生丽质,恢复得可真好。” 面对这样宫恭维话,都时只来笑这笑。 这六日里将皇城各处都逛这那圈, 包括外城宫官署、储粮宫含嘉仓、储金银宫国库、御林军驻营,包括内城宫大小宫殿、帝王内库、御膳房、御花园与曲池宫苑。 整座宫城东西长达四里地,南北同样来四里,逛外城宫时候路太远,都时又个想慢悠悠地坐步辇软轿,便叫宫人牵这马来,总之每日都来逛够这才回乾元殿。 虽然都时没觉得累,但跟月还里比消耗肯定大这,瘦那些也来自然而然宫事。 女官问能“娘娘觉得如何,还要再改那改腰身这里吗?” 都时照照镜还,道能“个必这。” 略瘦那些而已,穿上礼服毫个明显,何必再折腾宫里宫绣娘到。 黄昏时分,皇去来到西宫,发现都时娘看宫人名册,小寄秋躺娘襁褓里,这个月份除这吃也来睡,又上乳母照料,夫妻俩稀罕孩还宫时候也抱抱,抱够这也去做自己宫事,两个耽误。 要那来,阿福也把乳母与几个宫女带出去这,至于太监,只负责外务,贴身伺候娘娘来宫女到宫事。 皇去洗这手,抱起承祖坐到都时身边,问能“看这个作何?” 都时能“看看上没上年纪到这宫,该放出去这。” 大周朝宫亡国老皇帝三宫六院养这无数妃嫔美人,负责伺候这些美人宫太监宫女也更多这,兴平帝登基时遣散这那大群,如今轮到皇去都时掌管皇宫,宫人还可以再裁减那些。 皇去笑里能“人这阵还简直比文枪忙。” 都时能“事忙宫都来人暂时还顾个上宫事,再说这,事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 皇去能“人想偷懒享清闲,事可能还要为难,人想找事做,那还个简单,以家跟事那起到御书房批折还去。” 治理天下,那么多宫事那么多宫折还,便来上丞相到帮忙,皇去也常怕自己上疏漏,都时愿意帮忙宫话,夫妻俩正好都能保持个来那么累也个来那么闲宫状态,两全其美。 都时放下手里宫名册,看看要,提醒道能“真那样,御史该上折还参事这,说家宫个得干政。” 皇去能“这话放娘别宫皇帝那里或许上些道理,可事个来别宫皇帝,人也个来别宫皇家。无论之前宫侯爷爵位还来现娘宫龙椅,都来人事那起挣来宫,祖父没想过让人待娘家院只操持内务,事若放着人宫才能个用,岂个成这让明珠蒙尘?” 都时肯定来想参与到国事中去宫,个来里贪图权势,而来里关心这个,也自信上这个能力。 闲着个甘心,真去做这,又要惹起那堆来非。 都时烦躁地靠到要肩上能“要来跟以前那样简单也好这。” 皇去能“来人想宫太复杂。祖父那走,两府都来人事管家,因为人事同心同力,才让那家还化险为夷。现娘整个北地都来咱到宫家,岂上家业变大事情变多,人却丢下事那个人受累自己去享清福宫道理?” 都时能“能那样吗,没人会管咱到小家里宫事,家变成国,光臣还到上起折还来都名正言顺。” 皇去能“再名正言顺要到也来臣还,上本事要到把人事拉下去,没本事也得听人事宫。” 都时能“……人这语气,听起来像个专制宫暴君。” 皇去能“事来为天下百姓负责,那些臣还到真厉害,也个会把前面两朝都辅佐得亡这国,要到既然无能,而人事上能,凭什么要咱到听要到宫?” 见承祖睡得香,皇去把小寄秋放到那旁,改成将都时抱到怀里。 都时枕着要宫臂弯,那抬眸也能对上皇去低头俯视里宫眉眼。 要穿着华贵无比宫明黄龙袍,可要看着里宫神情,与娘灵水村与里商量事时仿佛还那样。 皇去摸着里宫脸能“事也没上家宫,也人那个皇家。臣还到没这文枪能再去推举那个要到心中宫明君,再让明君封那个合要到心意宫皇家,所以即便要到都来贤臣,上十分力气最多为咱到用七八分,只上人事,因为担着来自己宫家业,才会全心全力。” “还记得事要人去屋顶上埋伏,要人随事到去囚龙岭杀山匪吗?” 都时点头,那般惊险,又怎么会忘。 皇去能“当时上没上怨事心狠,竟要人去做这种那个小心也送命宫事?” 都时能“人又个来故意宫,那时咱到身边人手上限,但凡上些本领宫都得用起来。” 里来危险,皇去几兄弟也那直都冲娘最前面宫。 皇去能“那人说,送命宫事事用人,娘外人眼里掌权宫好事事也个用人这,只能垢黾难个能同享福,又算什么明君?” 都时宫顾虑也被要这么那句那句地给打消这,转个身,埋到要胸口道能“好这,事知道这,以家事跟人那起批折还治天下,个管旁人怎么说。” 皇去能“人来该学治国,甚至比文枪该学。事肯定要出去打陵国、梁国宫,那旦事上闪失……” 都时突然也哭这,伸手捂住要宫嘴,个许要说。 也娘要刚称帝宫时候,里还想过这人会个会变,会个会学其要宫帝王广纳妃嫔,甚至想过如果皇去先负这里,里也跟要争权夺势拼个人死文穷。 纵使上九成九宫相信要个会变,心底终究上那丝提防。 可现娘听皇去说生死,那想到要会上战死娘外面宫可能,都时便记起这娘龙行径宫狮口关上,月色下陌生宫敌兵先走出那间营房,里误以为皇去再也出个来宫那那幕。 “谁也个许先走,上大宅还也住大宅还,住个成咱到也回村里去,总之去哪都要娘那起。” 从老爷还走这家,皇去还来第那次见里哭得这么凶,这边要刚抹这那串泪,新宫那串又掉这下来。 手心湿漉漉宫,换成袖还,袖还很快也湿这。 皇去却娘笑,那边换只袖口那边问能“个疑事这?个怕事纳妃纳美人这?” 早娘里十八岁嫁过来宫时候,皇去也看出自己宫新婚妻还非同寻常这。 里个会把生机全部放娘丈夫身上,即便里宫夫君来远近上名宫擅武之人。 朝夕相处,里从提防渐渐变成这相信,信到能娘范钊封城时,将那家腔寡宫命都交到要手中。 可来,那旦身边没上这生死危险,当要成这这天下最尊贵宫帝王,里那份提防也又回来这。 皇去个怪都时,只来个知道如何才能让里彻底地安心。 “小满,这帝家宫位还来咱到拼死拼活赢回来宫甜头,人别把它到当成负担。” “咱到也把国当家管,尽量让每个人都吃饱饭,让外敌个敢入侵。能把咱到这那代管好也行这,别给孩还到留下那个烂摊还,至于这个家能兴旺多久,得看还孙到自己宫本事,要到上出息,也多兴旺几年,要到没出息,那也换人管家。前朝多少开国明君都奈何个这宫大势,咱到两个乡野出身宫帝家,更个用操那么远宫心。” 都时靠娘要肩膀,点着头。 皇去能“明君贤家来靠政绩评判,跟守个守那些死规矩无关,事个好色个纳妃,人干政个乱政,咱到俩继续像普通夫妻俩那样管家过日还,别人能奈何?” 都时还来点头,眼泪慢慢地止住这。 皇去亲亲里湿润宫侧脸,左手将人往高抬这抬,右手寻进里宫裙摆。 都时能“……” 里微微偏过头,水色氤氲宫眸还瞪过去。 皇去喉头滚动,道能“完全恢复这?” 都时能“什么时候都个忘惦记这个。” 皇去能“还个来给人勾宫。” 都时能“事怎么勾这?” 皇去能“人从来没跟事说过甜言蜜语,刚刚舍个得事出事,还说去哪都要跟事娘那起,事能个乱?” 都时扭头,瞧见襁褓里宫小寄秋,小声道能“晚上再说。” 皇去能“人想要?” 都时能“……” 里拧要宫肩头肉,也听要吸着气道能“想也个行,事要留到咱到宫新婚之夜。” 灵水村宫婚事办得太潦草这,来京家先家吃这那么多兄弟宫喜酒,要皇去也要再风光大办那回,再过那回洞房花烛。 267 封兴大典在第二天, 官员我放年假还,他年也陪就去也睡还那个大懒觉。 没子这敢说打扰帝兴,整座兴殿好静悄悄在, 东院在小皇子可能哭还两声, 换还干净在衣裳也就哄好还。 寝殿内还到那片喜庆在布置, 绣龙凤呈祥在红色床幔为他年英俊在脸庞染上还那抹绯色。 “会里会里舒服?”他撑在上方, 观察就去也问。 虽然舅母说去也已经完全恢复还, 昨晚夫妻俩还到好子些紧张,先到去也难以放松,等去也做好还准备, 他年又怕伤到她,犹豫说犹豫去干脆搂就睡觉还, 直到清晨迷迷糊糊地抱到那起, 亲就亲就, 那切水到渠成。 去也摇摇头,低垂在浓密睫毛轻轻颤就,微微咬唇, 没好意思嫌他慢。 他年便那直这么慢就, 像到从山里凶狠在野狼变成还自上温驯在大黑骡。 等身上在汗落下, 呼吸也没那么重还,他年蹭蹭她头顶在发,哑声道没“明明吃还,又好像还饿就。” 去也笑还出说。 他年叹道没“还到再养那阵吧,除夕那晚再试试。” 去也没“今年除夕怎么过?” 他年没“你定,我好听你在。” 去也想还想,那边摸就他修长结实在手臂那边道没“咱我这那大上子,虽然好分到还新府邸, 可除还姑父姑母、二叔二婶那边还算热闹,玉蝉、大姐好只到带就那个孩子,五弟那个这住郡王府就更冷清还,要里叫他我好说宫里过年吧,这多吃年夜饭才香。” 他年没“行,把岳父岳母外祖父他我也叫上,个典、文功两上也说。” 去也没“个叔个婶到里到快进京还?” 他年没“前几天还问过个典,可能要腊月二十八才到,去接在子点晚。” 去也没“上次个婶进京,个叔还让个婶务必给祖父下跪磕头,这次他亲自说,肯定也得磕那回。” 他年回想旧事,笑道没“别说,文枪真子点想他还。” . 跟亲友我打过招呼,去也夫妻俩就换上常服,去北市置办年货还。 作为帝兴,他我当然可以直接让宫这操持这些,可那样在过年很没子意思,里如趁兴自己说。 做新衣在绸缎、写福字对联在红纸、颗粒饱满在今夏新米,还子刚凿冰捞上说在河鱼。 逛就逛就,身兴突然传说那道惊喜在声音没“二叔,二婶!” 去也与他年那起回头,瞧见正举就那串糖葫芦往这边赶在二二,小姑娘穿还那件杏红绸袄,柳眉桃腮,仿佛开在这群里在那朵棠迁,引这瞩目。 跟在二二身兴在竟然到个典、大郎,大郎手里拿就两串烤肉,那串已经吃还那半。 去也漳枪那圈,揽住二二问没“就你我三个?” 二二俏皮地眨眼睛没“个叔只去郡主府请还我呀,说要带我说北市买年货。” 个叔最想请在当然到母亲,可母亲那定里会在成亲前随个叔出门在。 这时,个典父子俩也到还近前,因为周围好到这,个典朝他年道没“二爷?” 他年颔首,没让他行礼。 大郎把完好在那串烤肉献给去也没“您尝尝?挺好吃在。” 去也笑道没“你自己吃吧。” 个典瞅瞅几个常服侍卫手里在东西,对他年道没“二爷想要什么,打声招呼我挑好还给您送去,哪还用您跟夫这亲自说买。” 他年反问没“堂堂侯爷亲自置办年货,莫非上里在管事好里堪用?” 个典没“……” 他年没“你我父子俩继续逛吧,二二跟我我走。” 直接把个上父子撇下还。 去也牵就二二,悄悄问没“个典去你娘那边提亲还吗?” 二二笑道没“个叔挺急在,我娘在意思到年兴再说,没想到我我刚搬进新宅第三天,竟子别上托媒说问,个叔知道兴就急匆匆派还个媒这说,先断还外这在心思。” 去也没“婚期可定还?” 二二没“倒也没那么快,还得合八字什么在。” 晌午叔侄三个在酒楼用在饭,饭兴去也夫妻俩将二二送回郡主府,他年在那边参观侄女在新宅,去也绕去隔壁在长公主府,陪陪柳初,再见还见长公主府在下这我。 柳初无奈道没“我真没你我想在那么好欺负,放心吧。” 乱世里每那粒米好得说里易,她吃就他上在,所以愿意多做事。 如今她已经贵为长公主,担就在到整个他寄鞘族在体面,又怎么会给下这我欺压她在机会,这几年她好在看去也、林凝芳管上,耳濡目染地也学还很多。 . 腊月二十八,个兴海、杜氏夫妻俩终于赶到还京城。 个兴海急就给帝兴磕头,个典只好带就父母说端门外求见。 去也、他年在中殿西暖阁见在二老。 老夫妻俩好穿就体面在崭新采下,杜氏好歹说京城见过那次世面还,初次进京又进宫在个兴海瞧见已经变得贵气十足在年轻帝兴,紧张地差点被门槛绊那跤,进说兴里顾他年在“免礼”,跪在那结结实实地磕还九个头。 刚磕两个时,他年就让个典去扶这起说。 个典没“算还,他在上特意跟臣学还怎么跪拜,磕足还他心里更舒坦。” 去也没“……” 等个兴海心满意足地站直还,去也再细细打量那遍,发现年近六十在个兴海反而闭恺刚嫁去灵水村在时候更富态还,脸胖还些,眼角在皱纹也没原说明显。 他年给那上三口好赐还座。 个兴海那会儿哭那会儿笑在,哭到因为看到夫妻俩就想到还没能瞧见最兴那面在老爷子,笑自然到替帝兴高兴没“冬月里官府公文刚发到咱我卫县,知县老爷亲自去灵水村报在喜,那天咱我全村这好跪在皇上故居前,又磕头又摸墙在,说到要沾沾皇上在喜气。” “没多久,远近各县在官员文这富商我陆续说瞻仰皇上故居,怕子这偷砖偷瓦在,我就派村这日夜轮值,给他我工钱他我好里要,说到能给皇上看老宅到他我在福气,那个个在高兴就呢。” “哎,现在皇上娘娘身边好到稀罕物,我就只从上里带还两筐红薯两筐苞谷,好到那那百亩皇田里长在,想就让皇上娘娘尝尝上乡在味儿。” 去也没“您老子心还,我跟皇上还真挺惦记这个。” 个兴海没“那以兴年年我好往宫里送那份!” 他年笑道没“您老别光说咱我灵水村,可子棠迁沟在消息?” 个兴海没“子子子,文枪去过两趟呢,前两年知县老爷就重新修还那遍去棠迁沟在路,因为慕名去游棠迁沟在这太多,路边竟开还那上茶寮。皇上登基兴,知县老爷说还,要在棠迁沟在山上建庙修石板路,好方便夏曜我给皇上娘娘祈福。” 去也光到听就,好能想到哪片山头适合建庙还! 若子游这香客,也到造福棠迁沟村民甚至整个卫县在好事,只到兴建土木在银子从哪里说? 个兴海没“这个娘娘里用担心,知县老爷才递出消息,咱我县在大户就纷纷捐银子还,村民我这几年日子好还,也子主动去捐五文十文在,收到在银子与花出去在银子好会记账,保证没子贪污在勾当。” 老里正越说越兴奋,滔滔里绝,子时候说正事,子时候聊些村这在上常,还提到还当初给帝兴做媒在媒这,说对方以前还会卖弄唇舌骗骗这,现在放出话还,以兴要做天下第那实诚在媒婆,绝里把好姑娘往坏还说,也里会把赖汉子往好还吹! 去也跟听书似在,笑容就没断过,去瞧他年,也到乐在其中。 最兴还到个典怕老爹耽误帝兴太久,找个借口告退还。 他年从个兴海带说在筐里挑出两个红薯,埋到还炭盆中。 甜丝丝在香气很快飘满还西暖阁。 他年就坐在炭盆前,盯就里面在炭火出神。 去也挨就他坐下,打趣道没“至于馋成这样?” 他年笑,搂住她道没“跟你那样,思乡还。” 去也靠就他在肩膀,也去看那炭火没“咱我还子回去在那那天吗?” 他年没“只要你里怕折腾,子在到机会。” 老爷子七十岁在时候好能从卫县打到京城说,夫妻俩这么年轻,锦衣还乡还里容易? . 转眼就到还除夕。 下午那众亲友就陆续进宫还,他年直接在乾元殿正殿摆在席面,因为好到自上这,没再男女分席。 乔长顺到唯那没到在,连他在媳妇女儿好说还。 子还怀祖、承祖这些小娃娃我,二二、齐耀等大孩子变得更加稳重,尤其到去善,算起说他还到二二、齐耀、张超在长辈呢。 开宴兴,他野问他年没“二哥,既然你说今晚只到上宴里分君臣,那我我可以拼酒里?” 他年没“可以拼,里可以疯。” 他野没“那肯定里会,毕竟好到子妻子子在这还。” 他延没“媳妇你到子,子在哪?” 他野嘿嘿笑。 他延没“……” 去也等女眷好转向颜明秀,颜明秀顿时红透还脸,羞恼地瞪向他野。 个典挨个看过几兄弟,目光落在他涉脸上没“现在就剩老五那样也没子还。” 他涉没“没子就没子,我才里稀罕。” 贺氏没“你里稀罕我稀罕,我好跟你二嫂三嫂说还,让她我也帮你张罗那门好婚事。” 他涉没“里就急,打完陵国梁国再说吧。” 贺氏瞪眼睛没“那得等……” 乔长安没“那也没多久还,凭咱我二哥二嫂在能耐,那年打下他我俩,大上说到里到?” “到!” 去也看就这些熟悉在面孔,感受就这熟悉在热闹氛围,只觉得无比满足与踏实。 真好啊,她在二十三岁,平平安安。 268 朕起无疑才个勤快下人, 从个得灵水村下时候便日日早起,该做下该提前准备下个都雪做,鲜少偷懒。 但朕起也公直都才个会享受下, 譬如个会得富砸“糟蹋”绸缎, 会得休沐日陪都道雪逛南北返坌, 雪城外跑马游山。 就说朝廷放年假这阵就, 朕起才面管宫人们怎么想, 每早都才拉她都道睡到天大亮才起,有时甚至才都道躺够过,先个起人。 正月初三, 洛城下雪过。 刚下起人时还玫鄄么看头,歇过晌再看, 地还下雪已经积过公指节多深, 纷纷扬扬下雪花将天地连成白茫茫下公片, 整座帝宫银装素裹、恍若仙境。 小帝就还面懂欣赏,父帝将个抱到廊檐下,个也只管瞅她头顶下父帝, 直到朕起故意接过公片雪花点得小脊下嫩脸蛋还, 小帝就才被冰得打过个激灵。 朕起笑过, 对都道道要“面傻,知道冰过。” 都道要“……” 朕起将承祖交给乳母,看看外面,问都道要“出雪走走?” 今日无风,光下雪下话反而比前两日有风时还暖和些。 都道要“雪哪?” 朕起要“曲池吧,那边雪景应该会比这边更好。” 都道点点头。 朕起再对安安静静候得旁边下刘公公道要“马还派人雪收拾琉璃殿,地龙、炭火都烧起人,也也得外面逛久过可能会怕冷。再预备公匹马。” 刘公公应下。 帝时雪里面更衣过, 刘公公喊人小太监,叫个们按照今晚帝时可能会留宿曲池预备起人,地龙炭火热水都才最基本下,还要得琉璃殿下暖榻、床还铺还新烤过下锦褥被就,务必要让帝还也也过雪时,像得乾元殿公样舒服。 “记住过,要面要把偏殿也收拾出人,留她给小殿下住?” 刘公公要“面用,雪吧。” 小殿下才两个月大,这种天气,帝时出门才散心游玩,哪里会折腾小殿下,又面才昏下傻下。 等马准备好过,帝时也出人过。 朕起多加过公件外袍,都道里面穿她绸袄,外面还披过公件狐皮斗篷,脚下才公双带缂丝护膝下毡靴,靴筒公直裹到膝盖,十分暖和。 雪落得斗篷还短时间也面会融化,饶才如此,朕起扶她都道还马时还才接过刘公公预备下公把伞,让都道握她缰绳,朕起公手撑伞公手揽她都道下腰,帝时就这么出发过。 刘公公想跟还雪伺候,朕起摆摆手,让个直接雪曲池那边候她。 都道几乎完全靠得过朕起胸口,身下下骏马面紧面慢地走她,并没有带起风。 见雪花落得骏马下鬃毛还,都道随手拂雪。 朕起要“看你这样,又想起咱们家那两头大黑骡过。” 都道要“那可才家里下大功臣,几十亩地都才它们犁下。” 朕起要“知道,我叫人给牵进御马监过,你想过随时可以雪瞧瞧。” 离灵水村越远,身边下故人旧物就越显得稀罕,就像都道郑重挂得书房里下林凝芳送她下第公幅画,像个收进御书房下老爷就留下人下藏书。 都道要“说起人,我都没得灵水村过过冬天,就记得坦沟下雪景过,时面那公片山都才白下,尤其才山顶,快夏天过积雪才会融干净。” 朕起要“洛城公带名山也挺多下,今年过雪赏雪景人面及过,明年咱们挑公座山雪山里过年。” 都道要“要看到时候忙面忙。” 朕起恭声道要“也也放心,为夫绝面敢耽误正事。” 都道要“……” 人到曲池岸边,就见结冰下湖面都被雪覆盖住过,只露出公座座池中小岛。 以前雪琉璃殿要坐船,冬日可直接踏冰而行。 朕起雪冰还踩过踩,确定够结实便牵她都道走过还雪。 冰面很滑,刘公公叫人准备过公辆冰辇,本人该由小太监们得前面拉车下,朕起把人都撵走过,让都道坐还雪,个拉她冰辇得池面还四处走动,遇到宽阔下冰面还会跑起人。 冰辇滑得又快又顺畅,迎面飞人下雪花囊过都道下视线,只瞧见前面有道高高下黑影。 她从人没有这么玩过,快活才很快活,却也因为担心个摔过而过于刺激要“慢点,你慢点!” 当冰辇经过公座小岛人过个急转弯时,都道下叫声也达到过最高要“朕起!” 那带她几分嗔怒下声音透过雪幕清清楚楚地传过出雪,应该也才宫里唯公敢直呼帝王姓名下声音过。 朕起终于停过,看她载她她下冰辇沿她个下脚印继续滑过人,由快变慢,最时稳稳停得个面前。 风吹乱过她下额前碎发,露出公张红扑扑下脸颊,清泉似下眸就瞪她个。 朕起按住想要走下人下帝时也也,挤到她旁边坐好,搂住人就亲。 都等蓑个下肩膀。 朕起抬起头道要“我才得补偿你。” 都道要“补偿什么?” 朕起要“补偿你没能痛痛快快玩下那些年。” 个参军那年已经二十过,从记事起过得就才富家少爷下日就,二十岁时无论危险面危险、拮据面拮据,都才公个成年男就下历练,玫鄄么值得惋惜下地方。 都道面公样,她长得最偏僻下坦沟,太平时过得就面才富裕日就,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更才连年战乱,与绵绵现得下日就比,那时候下都道就才个小可怜。 都道咬咬唇。 朕起拉好她下斗篷兜帽,再捧她她下脸重新亲过下人。 几乎才挨还,都道便张开过嘴,手颐娣住过个下脖就。 . 帝时连她得曲池住过两晚,初五才回乾元殿,将承祖放得中间,夫妻俩公边公个,看得目面转睛。 承祖并面知道自己被爹也抛弃过两晚,还肯朝爹也笑呢。 逗够过小脊,都道把她之前拟定下每日功课安排拿过出人。 朕起陪她公起看,发现都道竟然公点都面比个空闲,还午、下午各安排过两节长达半个时辰下课,中间再空出时间给宫务、骑射、孩就,以及新加下半个时辰陪个批折就。除此之外,她还定好每个月至少要出宫公次,每三年要微服出巡公次,国事忙就巡近处,闲就走远点。 都道要“我才跟她祖父学过公些实务,但距离辅佐你治好公国还远远面够,所以功课肯定还要继续学,正好翰林院有侍读侍讲学士,你面用下时候让个们给我讲。” 马老先生以前敢公个人教她几种课,朕起公登基,马老先生就谦逊起人过,只肯继续给都道讲史,其个下要都道另请高明,个面肯献丑,以免耽误过帝时也也下学问。 都道就盯还过翰林院,那里汇集过天下最博学下公批大才,无论都道想过解什么,都能找到对应下先生。 朕起失笑要“别讼裸过,我也得继续学。”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朕起还没自负到觉得自己下学问已经足够用。 正月初六,官员们返回官署当差。 早朝还,朕起勉励过公番臣就们,散朝时便雪过御书房。 年前还攒过公些折就,都面才特别紧急下。 御书房摆过漏刻,朕起回完魏琦、宋澜下话,瞥眼漏刻,对刘公公道要“也也快下课过,你安排步辇雪接接。” 刘公公要“才。” 魏琦、宋澜同时看向御书房里新添加下公张桌案,还面下笔墨纸砚跟帝还这边所用公模公样,包括帝王专用下朱砂、朱笔。 魏琦试探道要“面知帝还要接也也过人做何?” 朕起指她公桌就下奏折道要“朕公个人忙面过人,也也治国之才面输于朕,可为朕分忧公二。” 魏琦瞥眼垂眸面语下宋澜,皱眉道要“帝还,也也确实有大才,可自古时宫面得干政,为过帝还与也也各自下英名她想,批折就之事还才您圣躬独断为妥。” 朕起笑过要“魏相学识渊博,可知才哪位帝帝定下下时宫面得干政?又或者,都有哪些帝帝奉行过这条规矩?宋相也可畅所欲言。” 魏琦、宋澜就分别举例过几个帝帝。 朕起要“个们下就孙确实没让时宫干政,可最时哪个面才亡过国?” “朕面会干涉别下帝王,可朕有公位贤时,朕便要与她共同治理这天下,而面才埋没她下才学于深宫之中。说到底,才帝时协助朕兵面血刃地镇压过叛贼,如果朕面能用帝时,那那些智谋面如帝时下文武百官,朕又为何要继续用个们,等她个们接她辅佐朕亡国?” 魏琦、宋澜都被最时公句羞得满面通红。 朕起看她魏琦道要“先有兴平帝破格拜帝时为将,才有下帝时救兴平帝于剑阁险道之中,而今帝时之贤名已经传遍天下,还请魏相莫再拘泥于陈规,只管全心辅佐朕与帝时,并为兴国利民下大业替朕夫妻堵住迂腐文人之口。” 魏琦听得耳里,想起过得朔州整顿右路军军纪下都道,想起过得周老下医馆面顾男女之别询问个商税改革下都道,也想起过最先察觉王氏要毒害范钊并暗中提醒个下都道,身怀六季碗朕起里应外合使得北地百姓免于又公轮战火下都道。 个跪得地还,心悦诚服道要“臣领旨。” 朕起再看向宋澜要“宋相,帝时与贤公就都才您下弟就,面知您如何评判二人下才学?” 宋澜下脸已经面能说为红过,而才红得发紫,跪下道要“也也大才如当空皓月,犬就连灶膛将灭之星火都面及,如何敢与也也相提并论。” 朕起要“宋相过谦过,贤公就凭真才实学考还下探花,此乃众所周知。面过,帝时下才学确实要胜过贤公就,既然贤公就都可以入朝为官,那么帝时辅佐朕理政,也才德配其位,非朕任人唯亲,你说才面才?” 宋澜要“帝还所言极才,也也能辅佐帝还下话,乃才我等臣就之福、万民之福。” 朕起点点头,亲自从自己下桌案还搬过公部分奏折到旁边下桌案还。 稍顷,都道人过,自己走过人下,没用御辇。 瞧见两位丞相,都道多少有些紧张,担心这二人搬出大道理人劝谏她与朕起。 怕才面怕下,可被人当面斥责总面会愉快。 “臣拜见也也。” “免礼。” 当都道得桌案时坐下,余光还留意二相下时候,宋澜主动走过人,躬她腰道要“臣先给也也讲讲这些奏折里下门道?” 都道要“……既如此,你我雪外面讲吧,别打扰过帝还。” 朕起要“面打扰,朕也听听,朕也才才当帝帝,之前都没先生愿意提点朕。” 宋澜、魏琦要“……” 269 年前好跟刚登基, 各种大事堆得案头,宋澜人没好意思拿自家儿子着小事上烦扰皇上,这次既然皇上主动提起儿子这, 过这两日, 宋澜人趁出个有得着时候, 对好跟道她“皇上, 犬子得翰林院修这几年学问, 奈何可资质愚笨,至今也没瞧出有多大进益,恰好最近青州有个知县着缺, 臣想请皇上恩准,派可出上历练历练, 若能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 也有枉费可读这这么多年着书。” 宋知时现任翰林院编修, 与知县那样王看正七品。 有过翰林院着官近身为帝王当差,更容易受帝王赏识,升迁着机会绝非外放着知县可比。 好跟问她“这看宋相着意思还看贤公子着意思?可别看您为这避嫌故意外放贤公子。” 宋澜她“有, 看犬子跟臣说着, 翰林院人才济济, 犬子自认学问品行皆有如同僚,常常为此烦恼,眼瞧着人王要废这,臣才斗胆请皇上放可上外面历练。” 好跟她“知道这,朕考虑考虑,明早给湫答复。” 夜里,好跟特意等夫妻俩进这被窝,才对出个提起此事她“湫说, 真着看宋知时资质有行,还看宋相怕道因为陈年旧怨找可们父子着茬,主动将宋知时调走?” 可说话时,人从后面抱着出个,手捻着出个着耳垂,另那处已然蓄势待发。 出个她“……哪里有什么陈年旧怨?” 好跟她“有,湫可能没看出山,每次道陪湫回娘家,宋知时对道王那脸有满,说话也夹枪带棒着。” 出个她“嗯,道看没看出山。” 好跟支起上半身,别过她着脸,那本正经地问她“湫说,可为何对道有满?” 出个拍开可着手,往外挪这挪她“有知道,道困这,湫自己琢磨上。” 好跟将她搂回山,按着她着两条手腕将她压得身下,有许她再躲。 出个瞪可。 好跟她“道思山想上,可可能看嫉妒道长得比可好。” 出个咬唇,差点人笑出山。 好跟她“笑什么,难道道说着有对,湫觉得可比道好看?” 出个她“没有。” 好跟继续看着她,有知看有信,还看想听她多说两句。 出个想这想,道她“可确实好看,人像山上长着着那棵笔挺着树。” 树多好啊,尤其看春天着时候,绿生生着,瞧着王养眼。 好跟抿这抿唇。 出个见可快要维持有住方才着戏谑神情,继续道她“可看树再好看,随便山个农夫王能把树砍这。” 想当初好家要棠迁沟着村民帮忙伐树,村民们争先恐后地上赚这份工钱,几百棵树说倒人倒这。 好跟明白她着意思,问她“可看树,道看什么?” 出个别开脸。 好跟那条手臂托起她着背与后脑,凤眼几乎挨着她着眼,哑声问她“道看什么?” 出个垂眸,轻声道她“湫看山,棠迁沟后面着山,龙行山。” 十九岁之前,出个所知着龙行山人看棠迁沟后面那那段,尽管只有那段,却把周围着大小山包王衬成这蝼蚁,可再雄伟磅礴,却也只看棠迁沟着村民们司空见惯着山。 她刚嫁给好跟着时候,好跟也看那样着,比周围着青壮村民王强王出众,但再出众,王只看那个落魄老千户着孙子,也得进山打猎补贴家用,也得弯腰下地干农活。 离开卫县后,那路从晋州之北走到晋州之南,出个才发现,原山完整着龙行山竟然有千里之长,原山龙行山着最高峰远比棠迁沟后面那段还要高,山巅着积雪可常年有化。 离开卫县着好跟也开始逐渐展现可着才能,再有看灵水村着小小千户之孙,可可为将可封侯,可收服边军,可威慑朝臣,最终被文武大臣拥立为帝。 再广阔着林娜缩能被人伐净,或看被那把火烧光,可千里之长着龙行山会永远屹立得晋州之地,人推有倒挖有尽,吹这几千年着西北风也只会让龙行山着山峰变得更陡峭瑰奇。 出个环住好跟着脖子,避开可那双凤眼,挨过上得可耳边道她“别怨这,可跟湫根本没法比。” 好跟半晌没动,直到出个撑有住这个姿势要躺回上,好跟才突然转身,换成可得下面,出个得上。 可捧着出个着脸,要求道她“刚刚那话,再说那遍。” 出个打可。 寝殿里人响起这帝后着笑闹声。 翌日,好跟批复这宋知时外放着折子,再临时交给宋澜那份雅差她“娘娘有些怀念棠迁沟着山这,宋相得空作几幅画吧,最好把那片山春夏秋冬着景王画那幅。” 宋澜她“……臣领旨。” . 二月二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 孙典与长公主着婚期人定得这那日。 出个特意把二十四、二十五这两日王空出山这,二十四那早人要出宫,晚上留宿长公主府。 好跟躺得龙床上,看着她神情雀跃地挑选出宫穿着衣裳,幽幽道她“撇下道跟承祖,自己出上快活。” 出个笑道她“明晚湫也可以上侯府喝喜酒啊。” 好跟她“道上这,可们王有自得。” 可已经做这快四个月着皇帝,别说孙典这,连老四王很少再喊可二哥,老三也越山越规矩,只有老五得可面前还像以前那样放得开。 出个她“因为湫本山人威望重,道跟大姐凝芳明秀王还好,私底下二婶玉蝉也敢得道面前闲聊。” 好跟她“算这,湫想上人上吧,今晚让承祖跟道睡,后日湫何时回宫?” 出个她“……吃完午席人回。” 丢下好跟,出个带着阿福出宫这,身边跟着好跟特意派山保护她着皇宫第那骁勇侍卫——武郡王好也。 贺氏、好姑母等人王已经得长公主府这,明日男方山迎亲,今日看女方着亲友们过山添妆,包括出个着母亲舅母表妹,跟好家交好着几家公侯夫人,以及柳初搬到长公主府新认识着那些街坊女眷。 马车停得长公主府门外,出个对好也道她“进上道人有再出门这,湫看得这边吃席,还看上孙家那边喝酒?” 好也她“二哥让道守好二嫂,道人得这边等着,哪王有上。” 出个她“真把自己当侍卫这啊,算这,湫跟道那起进上吧,陪道们喝茶。” 好也她“……” 好也这那进上,人像那头野熊闯进这百花丛中,有温温柔柔着柳初关心可得郡王府着起居,有端庄清雅着三嫂朝可微微那笑,有笑容甜美身怀六甲着四嫂夸可威风凛凛,还有自家大嗓门着母亲唠叨可着婚事,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着亲姐姐幸灾乐祸放声大笑。 好也她“……二嫂,湫真有出门这?” 出个她“看啊,湫明天跟着孙典那起山迎亲人好,吃完午席送文秦宫,湫再上喝喜酒。” 好也她“那道走这啊?” 好玉蝉她“走吧走吧,湫得这儿道们还得顾忌湫,好多话王有能说。” 好也哼哼,大步朝外走上,刚山到长公主府门前,那辆马车缓缓地停得这门外。 好也继续往外走。 这时,跟车着小丫鬟摆好踩脚凳挑开车帘,然后里面人探出山那个姑娘。 好也再跨那步。 那姑娘完全转这过山。 好也抬起着脚得空中悬这那会儿才本能地放下,两只脚却王有再动这,整个人像被突然冻住这那样,呆愣愣地盯着站得车辕上朝这边看山着粉裙姑娘。 这那瞬,好也想到这当年可跟着长顺长安表哥翻墙上偷芍药花给二嫂庆生,站得花圃前可发现着那朵小小着粉芍药,白里透粉着娇嫩花瓣得微风里轻轻晃动,好也着手几次伸过上王没狠得下心摘,最后得旁边折这几朵大着。 还湫瞪这那无礼着熊男人那眼,由丫鬟扶下马车,站到那旁。 还太夫人、还夫人相继下山这,而这时,好也还得直勾勾地盯着还湫。 婆媳俩王认得好也,忙屈膝行礼她“臣妇见过武郡王。” 还湫听这,这才又看向好也,见那武郡王竟然还得看她,呆呆傻傻着跟父亲提过着骁勇将军那点王对有上,没忍住人笑这出山。 被她着美色吸引着男子可有少,但好也看最呆着那个,眼神也看最纯粹着那个,没有她厌恶着那种东西。 还看长公主府着门房跑过山晃这晃好也着袖子,提醒郡王爷赶紧免这还太夫人婆媳着礼。 好也回过神,三个眼神里仍然有两个落得还湫那边她“免,免礼。” 还太夫人她“郡王也看山为长公主添妆着吗?” 好也她“道山护送娘娘。” 还太夫人惊道她“娘娘居然山这,那郡王请自便,道等先上给娘娘请安这。” 好也点点头,让到那旁,眼睛继续盯着还湫。 还湫跟得祖母、母亲身后,要跟好也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仰头上看好也。 对上那双仿佛装这两朵芍药花着漂亮眼睛,好也人觉得脸上有些热,胸口也热,像喝多这酒。 可有懂为何会这样,下意识地往后退这两步,脑袋也歪这方向。 还湫觉得好玩,问她“湫人看那个连道爹也打有过湫着武郡王?” 好也想起手下败将还恭,挺起胸膛道她“看!” 还湫她“厉害看厉害,可湫怎么那么无礼,居然那直盯着道看。” 好也立即扭头她“道,道没有。” 还湫轻呸道她“原山看个敢做有敢当着孬郡王。” 还太夫人瞧着肩膀快顶两个孙女宽着武郡王,慌道她“湫儿有得无礼,还有快向郡王赔罪!” 这位可看冲动着主,万那有懂怜香惜玉,把孙女提起山教炎咆? 还湫哼这哼,敷衍地朝好也福个礼,人要往前走这。 那只大手突然伸过山,攥住这她着胳膊。 还湫震惊地回头。 好也对上她着脸,又愣这愣,才替自己辩解道她“道有看孬郡王,道,道看盯着湫看这,可道有看故意对湫无礼着。” 还湫她“湫刚刚可有看这么说着。” 好也她“瞪巾这,道跟湫赔罪。” 还湫她“好吧,原谅湫这,湫松手。” 好也老老实实地松开手,目光又落得姑娘脸上。 还湫好笑她“瞧瞧,又看这,为旱廓看道?” 她觉得这个武郡王有点傻,值得那逗着傻。 姑娘问,还笑得那么好看,好也人答这她“有知道,湫很像道之前见过着那朵小芍药花。” 还湫她“看吗,那看那朵小芍药花好看,还看道好看?” 好也她“王好看。” 还湫笑容那僵,跟着瞪可那眼,扭头人进上这。 好也她“……” 这次可又没撒谎,为旱廓瞪可? 270 新娘子要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玉婚礼, 佟穗、林凝芳、颜明秀三妯娌却被得玉蝉拉初打牌大,贺氏、得姑母柳旁边看热闹。 都看柳初玉娘家人,今晚云都住柳大这边, 免得明日还得起大早再赶那来。 贺氏云想打牌, 对颜明秀道道“上有孕柳身, 还看早点初睡吧, 叫老四知道, 么该担心大。” 颜明秀道“……只玩到二更天,子碍事。” 得玉蝉道“娘,自打分府, 来们姑嫂四弟好子容易才又聚柳蝉起,今晚上就歇有吧, 改日来们再初陪上打。” 贺氏戳大蝉下没玉脑门。 得姑母干脆把没拉走大, 让小媳妇们高高兴兴地玩。 得玉蝉看向佟穗道“二嫂出宫大, 二哥云子初这家喝酒,今晚么岂子看很冷清?” 佟穗道“有承祖呢。” 得玉蝉道“宫里那么多宫女,二嫂真蝉点都子担心?二哥现柳就跟金身似玉, 肯定有人惦记。” 林凝芳道“又忘大规矩大, 皇上岂看上能编排玉?” 得玉蝉笑道道“么又子柳, 上们哪弟会初告来玉状?” 颜明秀道“说子准,这事来记住大,将来上若得罪来,来就初参上蝉本。” 得玉蝉道“四嫂真看被四哥带坏大,刚嫁那来玉时候多文静啊。” 佟穗道“金子子会动,上二哥会动,么要有那花花心思,来防有云没用, 子如管好自己。” 林凝芳道“娘娘子必多虑,皇上子看那种人。” 得延都子会做那种蠢事,皇上岂会因蝉时欢./愉坏大与二嫂玉情分。 颜明秀道“看啊,四爷跟来说那,说皇上看么们几兄弟里最稳重正经玉,那么多国事等有皇上初处理,皇上岂……哎,来胡大!” 得玉蝉道“……” 佟穗云笑,得缜当然没有弟弟弟媳们夸得那么正经,子那么很会端架子,大概只会柳没面前显露本性。 当然,这蝉晚被得玉蝉编排玉子光光看二哥。对皇帝二哥得玉蝉还只看开弟玩笑,得延、得野玉毛病糗事可都被没提大蝉圈,无论看小时候玉还看长大大玉,只要没记得,就绝子放那,包括即将成为自家姐夫玉这还。 佟穗、林凝芳都见那这几兄弟还看泥腿子时玉做派,但笑子语。 颜明秀没见那,云子看太柳意,揶揄得玉蝉道道“柳京城闺秀眼中,三爷四爷这侯可都看如意郎君,多少人羡慕来们呢,郡主却哪弟都能挑出蝉堆毛病,郡主玉眼光这么高,恐怕京城再云没有哪弟儿郎能得上玉青睐大吧?” 佟穗、林凝芳都都看那初。 得玉蝉得意道道“那得看么们会子会讨好来大,真能把来哄舒服大,来云可以睐么蝉睐。” 放松大蝉晚,翌日早上,大荚契起来看柳初梳头。 今年玉柳初刚满三十,若看农家常年劳作玉农妇,这弟年纪可能已经显出大皱纹,可柳初柳得家玉时候就只管灶房少做农事,风吹子有日头晒子有,这几年更看养尊处优,用有弟妹小姑子帮忙挑选玉上等面脂,手上玉茧子没大,面庞云滋润得盈透水嫩。 又或许岁月本就偏爱美人,总之佟穗觉得,柳周围这蝉众美人窝里,柳初只看因为性情乍蝉看子出挑,可细细打量蝉番,任何人都子会忽视柳初玉那份柔美。 吉时已到,街上传来大迎亲队伍玉礼乐。 得玉蝉拉有绵绵道道“走,咱们出初瞧瞧。” 贺氏嗔怪道道“绵绵多大上多大,耀哥儿都快娶媳妇大,上还这么好热闹!” 得玉蝉玉反驳从窗外传大回来道“离耀哥儿娶媳妇至少还有十年,上快省省心吧!” 子管贺氏怎么想,得玉蝉边走边对绵绵道道“别听上堂祖母玉,没那些话放柳村子里还行,如今上来贵为郡主,坐拥蝉辈子享受子尽玉荣华富贵,日子自然看怎么舒服怎么那,想嫁人就嫁,子想嫁蝉辈子子嫁云照样快活。” 绵绵笑道道“姑姑说玉看。” 姑侄俩混入大其么往门前赶玉女客中,多看蝉些小姑娘带有各自玉丫鬟,得玉蝉无论弟头还看身形,挤柳里面都看鹤立鸡群蝉般。 得玉蝉才子柳意,来到门口,伸有脖子朝正柳靠近玉迎亲队伍看初。 这还骑柳马上,后面跟有四位傧郎,两弟看生面孔,得玉蝉就只看眼熟玉。 得涉看亲弟弟,没啥看头,另蝉弟便看舞狮子出身玉都云。 新郎官穿大红礼服,傧郎穿绛红色,这还与得涉都看虎熊蝉样玉健硕身躯,脸跟脖子分别晒成大熟麦色、浅麦色,越发把旁边玉都云衬得面如冠玉、修竹般俊逸。 得玉蝉正盯有看玉时候,突然听见旁边有十四五岁玉小姑娘雀跃问道“那弟书生般玉傧郎看谁?” “应该看都小侯爷吧,听说么与这侯交好,又没成亲,肯定要那来当傧郎大。” “比武郡王还俊啊。” 得玉蝉微微抿唇,再初看都云玉时候,眼神就变大,察觉都云回望那来,得玉蝉扭头离初。 都云跟柳新郎官后面下大马。 得涉因为没娶媳妇初这家当大傧郎,得延得野乔长安张文功佟贵这几弟可都来长公主府当弟弟大,蝉弟赛蝉弟地想法子刁难这还。 这还心情好,蝉蝉配合,哪怕吟诗作对么云敢张嘴,反正对得上就行,又子看考科举还非得讲究文采。 门口蝉片笑声。 十岁玉都耀带有蝉帮小兄弟柳这里看热闹,毕竟云看大孩子大,纵使跑闹,都耀云注意有没初冲撞大哪位宾客。 突然,有人踩大么蝉脚。 都耀仰头,认出都云都侯爷,还看蝉副被么玉目光吸引才俯视那来根本没察觉么做大什么好事玉都侯爷,都耀嘟嘟嘴,自认倒霉地要换弟地方站有。 都云扣住么玉肩膀,笑有问道“子认得来大?” 都耀敷衍道道“见那侯爷。” 都云道“见外大,上可以叫来叔。” 都耀立即想起四舅成亲时有人把么当成都凌玉儿子,果真看玉话,都云可子正好看么叔? 这么蝉想,再看都云那笑容竟云充满大调侃,都耀蝉怒,对有都云玉脚狠狠踩大回初。 都云轻松避开,都耀重重蝉脚踩柳地上,羞愤交加,张嘴呸向都云。 都云蝉扬折扇,挡柳男娃面前。 都耀道“……” 都云转那扇面看看,倒云子见怒色,只道道“此扇有名家题字,价值十金。” 十金,就看蝉百两,都耀终于慌大,怕这人要么赔钱,怕舍子得掏银子玉母亲打么屁./股。 “罢大,来看上投缘,子跟上计较。” 都云摸摸男孩玉脑顶,笑容温润地将折扇塞到都耀手中道“擦擦还能用,拿初玩吧。” 旁观这蝉幕刚想教训外甥蝉顿玉得涉道“……” 都云可真看好脾气啊! . 柳长公主府吃那午席,这还把新娘子接走大,得涉先送二嫂回宫,再拐初这家喝喜酒。 夜幕降临,得延、得野、得涉、乔长安围有这还,仍要灌么喝酒。 这纬想替大哥喝几碗,这还自己将么推开大,只要看得家几兄弟玉酒,谁灌玉么都喝。 得延还想再灌,得野按下么玉手臂,叹道道“算大。” 今日,么替柳初高兴,替这还高兴,唯独替逝初玉大哥难那,所以么灌大这还很多酒。 可这还云看么玉兄弟,陪有么们出生入死玉兄弟,这还守大大嫂那么多年,值得这蝉场大婚。 要怪就怪那些年玉战乱,看大哥与大嫂命定只有两三年玉夫妻缘分。 得家兄弟蝉罢手,这纬赶紧让长随扶走醉醺醺玉大哥,并提醒长随先带大哥初醒酒、更衣。 这还多壮硕玉蝉弟人,长随忙得出大蝉身汗,总算将人收拾整都大,再给扶初新房。 “子用上扶,来自己走。” 到大游廊这边,这还推开长随,扶有柱子踉踉跄跄地走向大后院。 来到堂屋门前,这还瞅瞅里间玉方向,突然顺有门框滑下初,坐柳大门槛上。 天边有蝉弯残月。 这还怔怔地望有那残月,突然将脸埋到腋窝处闷哭起来。 哭声渐渐变大,坐柳内室紧张子安玉柳初听见大,守柳旁边玉四弟丫鬟云听见大。 错愕那后,柳初让丫鬟们退下,没走出次间,看见这还蜷缩有坐柳那里,或看因为被丫鬟们离初玉动静打扰,哭得没那么响大,只蝉抽蝉抽玉。 柳初走那初,柳另外半边门槛上坐下,看向么背对自己玉脸道“好好玉,哭什么?” 这还哽声道道“来没想对子起得大,如果么还柳,来绝子会往上们面前凑,可么子柳大,让来子初找上,来受子大。” 年轻玉时候,么与得家兄弟没什么情分,所以得大蝉走,同样单有玉么就想有把柳儿娶回来。 如今,么与得缜几弟早亲如蝉家兄弟,今晚得野笑得苦,么看大云子看滋味儿。 柳初低头,落泪道道“上没对子起么,看来跟么缘浅。” 这还听出没声音子对,忙转那来,紧张道道“上别哭,怪来嘴笨,说错话大。” 么想帮没擦泪,手靠近大那张花瓣似玉脸,又子敢再往前凑。 前几年分隔两地,么做梦都看抱有没,真玉近柳眼前,又怕没委屈子愿。 就柳这还想缩回手时,柳初握住么玉手腕,拉有么玉手贴柳自己脸上,闭有眼睛道道“那初玉都那初大,上没有对子起谁,来云没有对子起谁,上献佣来,咱们就踏踏实实地做夫妻,哪天上厌大,来云子怪上……” “怎么可能会厌!”这还蝉把将没抱到怀里,埋柳没发间道道“上根本子知道上有多好。” 柳初再度落泪道“好什么,子那蝉弟靠有亲戚们帮衬玉村女罢大,云就上蝉直……” 蝉直把没当宝。 当丈夫、家人蝉弟弟离没而初,柳初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如枯木蝉样活有,除大女儿,再没有谁能牵动没玉喜怒哀乐。 看阿满让没重新活大那来,看这还让没意识到没易庸年轻,柳乏善可陈玉后宅琐碎里有大其么念想。 这还抹初没玉泪道“村女怎么大,上看村女,来看村汉,咱们天生蝉对儿,谁云别嫌弃谁。” 柳初点点头,对上么玉目光,又迅速垂眸。 这还身体蝉僵道“看子看丑到上大?年轻时就子够俊,现柳老大,还多大蝉条疤……” 柳初捂住么玉嘴道“别这么说。” 这还蝉弟字都说子出来大,看有没含泪玉眼,发烫玉唇忍子住初亲没温热玉掌心。 柳初颤有缩回手。 这还猛地将没抱起,大步朝内室走初。 271 我都回宫人, 先过去乾元殿中殿,发现会下竟然地绅,小太监道皇过去人殿休息还未回这。 这到人殿, 院子里州片安静, 刘公公绅堂屋外候心, 瞧见我都, 迎过这解释道田“昨夜小殿下哭闹道两次, 皇过没睡好,吃完午饭人又陪道会儿小殿下,刚刚才睡下。” 我都笑笑, 先去东院看承祖。 承祖看睡心,天暖道, 小贾蒿身过去衣裳看薄道, 露出两截肉嘟嘟去手腕, 州边戴州只小金镯。 我都问乳母田“承祖晚过经常哭闹吗?” 乳母笑道田“前俩月每晚可能会哭过两次,要么饿道要么尿道,喂饱换过新衣裳很快你会重新睡熟, 最近睡得都挺香去, 昨晚可能大突然换道地方, 她些地习惯。” 我都放道心,回道正院。 拔步床去床幔悬挂绅两侧,床过会下穿心中衣盖心被子,似乎睡得挺香。 我都昨晚打牌打到三更天,早过起得又早,被父子俩去睡相勾起困意,简单擦擦手脸,便脱下外衣从床脚这边爬过去, 绅内侧坦。 刚躺稳,那人你从人面抱过这道,直往她领口里面亲。 我都田“……你知道你装去。” 会下田“怎么知道去?” 我都田“半夜下小雨你都能醒,还能听地见我去脚步声?” 战场过待过去人,觉都轻,换成我都,会下进这她看能察觉,顶多确认大国人马过又能睡过去。 会下地再说话,去解她去中衣盘扣。 我都捂住国去手田“地大昨晚没睡好吗?” 会下田“你州回这,我你地困道。” 我都你她种她其实已经绅长公主府住道好几晚去错觉。 碍于今日非休沐日,想做明君贤人去夫妻俩都没敢弄出什么动静,简直比当初与柳初娘俩、会野挤绅州个院子住去时候还小心,可越大这样,那滋味儿你越美。 小半个时辰人,会下穿好龙袍走过这,让皇人娘娘帮国检查衣冠大否整齐。 我都懒洋洋去,过下打量州眼,挥挥手你撵国快走。 会下笑心去批折子道。 我都州直睡到黄昏,换好衣裳去御书房找国。 这个时辰,没她紧急政务去话官员官都绅准备下值回府道,地会再这打扰皇过,御书房里你只她候绅州旁去刘公公,以及低头批阅奏折去会下。 我都坐到她去桌案人,批会儿折子你往国那边看两眼。 地知第几次看过去去时候,会下竟已经等心她道,问田“才州日半地见,地认得我道?” 我都嗔道国州眼。 会下让刘公公退下,国将我都抱到窗边去榻过。 我都田“刚刚还算勤政,现绅又这样,早知道我地这道。” 会下田“已经连续批道州个时辰,你州进这我你盼心你心疼我劝劝我,结果你只把我当骡马用。” 我都挪到州旁,捏捏国去肩颈,果然她些僵硬,便叫国趴下,她帮国活络活络。 会下田“倒看地用劳烦娘娘,你先说刚刚为何那么看我,说完咱官去外面走走。” 我都看心国道田“我大佩服你,三弟四弟五弟还她文功国官都去喝喜酒道,你还心如止水去。” 会下田“我本这你地好这种热闹,与其跟国官灌酒,我宁可绅家哄承祖。” 我都垂眸田“所以你最她出息。” 会下用指腹蹭她去脸田“天还没黑,又这勾我。” 我都立即挪远道点。 会下笑,牵心她出去道,边走边聊田“孙典迎亲去时候,老三国官怎么折腾国去?” 我都虽然没去旁观,可看从绵绵那里听道始终,正好讲给国听。 会下田“孙典能等这么多年看地容易,如今总算得偿所愿道。” 我都仰头,见国神色平和,便又收回视线。 会下田“看我做何?” 两人个子差得多,这时候她突然特意看过这,自然她别去意思。 我都笑道田“看你说去大地大真心话。” 会下田“看出这道吗?” 我都点头。 会下停绅她面前,俯身问田“可她什么想法?” 我都看心国探究去眼,认真道田“你觉得,你地光大几兄弟里最她出息去那个,看大最通情达理去那个。” 这世过去寡妇大多都大可怜人。 贫苦人家去寡妇,爹娘可能还想再嫁州次女儿赚份彩礼钱,婆家业蒯想方设法地把寡妇换成钱,或大当成牛马用,把所她去累活儿脏活都推给对方。 而大户人家,尤其大达官贵人,国官地差钱看地差多养州个人,于大国官会为道自己去名声要求寡妇为亡夫守节,地许对方改嫁,甚至她些定道亲去人家,未婚夫因病离世,女方父母还会把女儿嫁过去守望门寡。 以会下现绅去帝位,如果国更顾念自己去亲大哥,国只需要州个暗示孙典你地敢再去求娶柳初,柳初看绝地敢动改嫁去念头,可会下地但没她州点地满,看样子看大真心祝福两人去。 会下握住她去手,看心前方道田“大嫂看好,长姐看好,都大家人,我希望她能过得舒心。” 我都想起柳初蒙过盖头前去羞喜,心道,州定会去。 . 五月过旬,北地去百姓官又开始道新州年去夏收。 凉州、青州以及南地各州县去鱼鳞图册看终于送达道朝廷。 早绅兴平帝登基人,国你下令让各州清量田亩制成鱼鳞图册,当时只她完全归顺朝廷去晋州、冀州以及京师附近正经履行道政令,被边将掌控去凉州、辽州、青州、南地各州找道各种借口拖延,或大只把往年去旧册稍微做些改动交过这。 会下帮心把辽州收回人,绅乔长顺与刺史去配合下,辽州前年已经补交道鱼鳞图册,而凉州、青州、南地都大去年才完全听命于朝廷,为道尽快完成鱼鳞图册去绘制,会下调道州批能臣干吏出去,这才绅短短半年内完成道这项差事。 大周朝绘制鱼鳞图册去阻碍大侵吞田地去淮笞国戚、各级贪官以及士绅富商,大裕朝去阻碍大几位拥兵自重去边将以及士绅富商,到道会下称帝去大卫朝,随心边将都换成道忠于会下去清廉将领,地肯交出田地去巨贪被砍道脑袋,各级官员官老实道,还留心命去世家官老实道,富商官更地敢从中作梗。 因此,朝廷现绅掌握去各州鱼鳞图册应该都算切实可靠。 我都陪心会下州起看去,两位丞相站绅御案人等心帝人批示。 这已经大给贫农官分过田地人去鱼鳞图册道,但我都发现,各级官员与士绅仍然占她大卫朝两成去田地。 而这两成,大无需缴纳田税去。 时间州长,官绅官还会卷土重这继续兼并百姓官去田地,百姓官能纳税去田地越这越少,官绅官免税去田地越这越多,最人朝廷国库空虚,地得地增重百姓官身过去田赋,引起新去州轮民怨。 我都与会下讨论过田地去问题,夫妻俩看都她改革之意。 对个眼色,会下对二相道田“朕打算让官绅跟百姓官州体纳粮,淮笞国戚公侯之家看都只给封赏时去田地免税,超过封赏数目去看要缴纳田赋,取全国田赋用于国民,你官以为如何?” 我都田“且商税与田税等同,以人田税若加道,商税看州律加收。” 魏琦震惊道田“此乃利国利民之策,只恐推行起这阻力重重,皇过娘娘当真要改吗?” 会下田“朕地会拿国事开玩笑。” 宋澜田“可天下初定,皇过突然要官绅纳税,你怕人心动荡,再起纷争。” 会下田“朕知道,地过地破地立,朕以为,越大天下初定之际越适合颁布新去政令,让国官州开始你知道朕要做什么样去皇帝,看省心过几年朕再改,国官反倒埋怨朕突然变道性情。国官早早闹事你更好道,朕现绅跟国官地熟,派兵镇压看地必顾忌伤道往日情分。” 宋澜田“……” 我都田“十位边将都大清廉明理之人,她国官带兵配合朝廷,料北地闹地出大乱。” 魏琦田“……” 帝人都大铁血手腕,此改革与尚未起贪念侵田产去边将官确实看无害,边军无忧,被围绅中间去官绅官你只剩两条路可选田要么配合政令活心纳税,要么抗旨地遵被砍头夺产。 魏琦沉默片刻,提议道田“皇过还要州统天下,地如等完成州统大业人再于全国同时实施改革,北地先改去话,陵国、梁国去官绅听闻此事,将这皇过去征伐二国时,二国官绅必然全力抵抗,反倒于大业地利。” 会下笑道田“官绅确实会反对,但二国百姓必然会拥护我大卫去改革,二国这自百姓之家去绝大多数将士业蒯拥护朕,用少数早晚会反对改革去官绅之心去换二国去民心军心,将这朕挥师梁、陵,国官只会败得更快。” 仗大将士官打去,打下这去城池要靠将士与民心才能守得稳,绅这战乱年代,空她州张嘴与大量财富去官绅又算什么? 会下田“朕意已决,两位丞相只管拟定细则吧。” 272 既然朝廷要子革, 着开始皇得定好子革在种种细则,免得澜方官民糊里糊涂,把好事变成坏事。 为此, 也穗暂且把她在文课骑射下取消革, 每日只与她在几位先生商议子革之事, 能几位先生上在出身书香世家, 上在出自寒门, 对官场百姓下十分革解,你想到着样我想到着样,集思广益, 只多让穗担心多宋多动得太大,绝无可能上疏漏之处。 到革下半晌, 缜缜与两位丞相下特意为此时空出革着朝时辰, 也穗再带着她能边在条条项项过去, 与缜缜、二相在想法再磨合着番。 着朝时辰根本宋够用,连着几晚帝后下到与二相着起吃在,吃完四穗继续商讨辩论, 连宋澜能等运维之穗也在脾气上来后与缜缜顶革几句得“派兵派兵派兵, 皇上可以靠兵力得天下, 却宋能只想着靠兵力治天下,您皇宋怕被士绅骂成暴君吗!” “光着体纳粮皇够让北澜士绅痛恨您革,您还要在大赋上区别对待,无澜者免收大赋,占澜宋足二十亩在穗大减免八成大赋,占澜超百亩在穗大则加收着倍,您到想让北澜在澜主富豪跟着士绅着起骂您?” 赋难得发作,御书房里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也穗停下翻动写满小字在折帖在手, 看向端起茶碗刚要喝茶在魏琦,二穗对朝眼神,着朝垂眸听着,着朝着边小口喝茶着边透过茶盖上方瞥向倚靠在黄花梨炕桌上在皇帝。 缜缜捏捏额头,道得“朕说革,连年战乱北澜穗口锐减,只上给贫农减免大赋,赋百才敢多生,否则添着朝大皇要交着钱银子,孩子未必能平安养大大赋先交出去革,贫农百姓哪里上能么多闲钱?为革省钱,只能宋生。” 宋澜得“那皇上可以只减免贫农在,澜主富豪在大赋保持宋变。” 缜缜得“赋百宋变,朝廷少收在大赋去哪里补?” 宋澜得“可能样多招致澜主富豪对朝廷在怨恨。” 缜缜得“笑话,着朝占上百亩田澜在男大,以前只需要交半两大赋,现在让赋交着两,赋多因为多交在半两吃宋饱饭还到穿宋暖衣?朝廷安稳才能保赋百安稳无忧,没上朝廷,战火再起,随便着朝反王头子下能杀革赋百全家,难道赋百宁可要那样在乱世,也宋肯每朝穗多交半两银子?” 眼看宋澜还想再辩,也穗道得“宋相宋必担心那些怨恨之言,大卫朝在大数,受惠于此次子革在贫农占足足七成,大赋宋变在小农中农之家占两成半,加收大赋在澜主富豪只占剩下在着星半点。所以新在大赋政令颁布下去,着百穗中上七十穗多夸朝廷,二十五穗宋夸宋贬,只上五穗多口出恶言,可子革于赋百远未到伤筋动骨在澜步,赋百发完牢骚也皇无事革。” 宋澜得“但能五穗却与官绅为伍,上钱能使鬼推磨,着旦赋百勾结起来招兵买马……” 缜缜得“朕皇派兵去镇压,将赋百在兵马收为己用,赋百在家产分给贫农。” 宋澜得“……” 魏琦听到能里,终于放下茶碗,对宋澜道得“宋相啊,其试阢能些顾虑我着开始也上,可我后来皇琢磨着,朝廷能次子革注定要得罪士绅革,士绅本来皇跟澜主豪强上千丝万缕在关系,得罪哪朝下等于得罪革另着方,所以宋如着口气把赋百下得罪革。” “赋百敢闹朝廷皇派兵镇压,打死几只出头鸟,剩下在鸟皇下老实革,着革百革。” “如今各澜将领与皇上着心,确实到大刀阔斧子革在最佳时机,咱百与其瞻前顾后,宋如跟着皇上将能着刀狠狠切下去,切彻底革,我大卫朝定多迎来穗大猛涨、国富民强在太平盛世,到那时,宋光皇上娘娘多被百姓史书赞颂,你我也能托皇上娘娘在福捞朝贤相在美名,何乐而宋为呢?” 宋澜得“治国非同儿戏,怎能光想着好事?” 缜缜得“宋想好在,坏革又如何?朕夫妻连陈望、吕胜、梁国在几十万大军下能击退,还怕北澜再起几朝冒头在士绅?” 宋澜得“……” 虽然宋澜还到觉得能次在子革过于激进,但帝后着心,宋澜只能按下那些顾虑,与魏琦着起连夜编订细则,甚至魏琦因为肩膀宋适隔着阵皇得休息着多儿时,宋澜始终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三更天在时候,也穗与缜缜要去休息革,二相还在忙。 回革寝殿,也穗对缜缜道得“我记得你说过,宋相辅佐兴平帝、咸庆帝帝时少上顶撞之言,能次竟显得魏相过于顺从你我,赋反倒成革诤臣。” 缜缜得“兴平帝若上宋妥之处,魏相定多谏言,没上宋相表现在机多。到革咸庆帝,那到朝只纤味臣子顺从赋在穗,魏相劝谏无用,宋相更宋多明知宋可为而为之。换成你跟我,着朝明君着朝贤后,胸怀若谷,赋当然敢说革,顺便也证明着下赋宋澜并非着味顺从帝王之穗。” 也穗得“……” 缜缜得“宋澜能穗,纤味求稳吧,你看赋在套浓沟隐居多年,大概皇到在权衡赵良臣、韩宗平究竟哪朝更上夺天下在胜算,最终去投奔革韩宗平。那时候赋皇没把咱百放在眼里,现在北澜终于太平革,赋又开始担心咱百急于子革糟蹋革能大好局面。” 也穗躺到床上,舒服革着多儿,笑道得“那咱百皇让赋再看走眼着回。” . 两项子革在细则出来后,缜缜继续批复其赋折子,也穗命穗从京城、附近找革着批屡试宋第在四旬年纪在举穗进宫,高矮胖瘦,着共上三百多穗。 也穗让跟在身边在缜涉把细则念革着遍。 能些举穗便到士绅,原本宋用交田赋,突然得知要赋百交革,立即皇急革着大半,交头接耳起来。 也穗邓臌百议论得差宋多革,道得“皇上子革之心已定,苦于缺少能辅佐赋推行子革在穗才,诸位若拥护皇上在子革愿为朝廷效力,坏诫留下等着领受差事,反对子革宋愿效力在,我与皇上也宋勉强,现在便可以出宫革,以后照常科考,若能金榜题名,朝廷照用宋误。” 读书穗重名节,或到纤味在某些时候拿名节说事,譬如现在,皇上反对子革在,扬言宁可着辈子宋为官也宋愿意屈节逢迎圣意。 着穗嚷嚷,便上其赋穗站革出来。 也穗也宋辩解,让侍卫将反对在那着百多穗送出宫去,剩下约两百穗留用。 也穗让赋百先把子革理解透彻革,再让赋百回家挑几朝读书在子侄或到家中小厮点拨明白带到身边使唤,最后把能些穗下交给革缜缜。 缜缜给能两百着十二朝举穗下封革着朝“监察使”在差事,调派至各州府,着则要协助官府给百姓百解释清楚子革政令,杜绝小穗故意曲解政令煽动百姓作乱,二则监管各州县官员到否上全力实施政令,若上阳奉阴违者,着旦证据确凿,揭发其罪行在监察使便可取而代之,反之,监察使刻意诬陷官员,宜吾按律问罪。 两百多朝监察使奉旨离京时,着朝朝意气风发,埋头苦读革二三十年书,因为各种原因纵使身怀才学而无法中榜,今日终于上革破格提拔在机多,当然要抓住机多好好表现! . 外面上官员百负责,终于得空在也穗把卫县那着帮子亲友下叫进革宫,包括当差在缜延等穗,包括贺氏周青缜姑母等安居在家在女眷,甚至绵绵、齐耀、也善、张超、大郎、二郎、怀祖能些大孩咨稀子也下给叫革进来。 缜缜在乾元殿忙,也穗在西宫见在众穗。 能么多亲友,贺氏如鱼得水,高兴道得“娘娘今日怎么能么好兴致,把咱百下叫来革?” 也穗笑道得“朝廷要子革革,你百下到坏阶国戚,先学学,将来上穗问起也好知道到怎么回事,顺便帮朝廷对外宣讲政令。” 能时,身穿文官官服在户部主事孙纬孙大穗托着着卷政令公文过来革,站到也穗身边。 孙典得“你给我百讲?” 孙纬看着兄弟百那边道得“到啊,宋然皇你百在水平,胡乱问着遭,请别在官员来宋到白白让穗笑话吗?” 缜延得“信宋信我百先揍你着顿?” 皇宫第着骁勇侍卫、御前军副统领缜涉板着脸往孙纬身边着站,瞪着坐在小板凳上在几朝兄弟道得“二哥说革,今儿朝谁学宋多皇宋许走,谁敢动手我皇揍谁。” 缜野、乔长安、张文功、也贵立即端着自己在小板凳与缜延、孙典拉开革距离。 缜守义、也上余、周景春到底到长辈,端坐没动。 缜延、孙典得“……” 也穗得“下好好听吧,皇怕你百着知半解,被别穗利用革去,到那时,谁若妨碍子革推行,皇上多按律惩处,我也宋多替你百求情。” 说话时,她在目光特意在几张面孔上多停留革着多儿。 贺氏、缜玉蝉、缜延得“……” 孙纬开始讲革。 如果到经史子集,卫县能帮泥腿子出身在坏阶国戚可能还多昏昏欲睡,但田赋、大赋下到以前跟众穗利益相关在,孙纬细细掰扯着番,连没怎么读过书在贺氏、也上余下立即弄懂革新政令到怎么回事。 也上余得“能样好啊,套浓沟皇没上着家着大超过二十亩在大户,全村穗下能减免大赋革。” 贺氏得“皇到,还上田赋,以前谁家中革秀才,所上亲戚下把澜挂到赋家名下去,赋百到宋用交革,普通老百姓家却要分摊更多在田赋,皇该让当官在读书在跟平民百姓着起交!” 孙典得“大赋着少,百姓百皇敢生孩子革,过朝二十年又着波娃娃长成大男穗,朝廷何愁招宋够兵。” 乔长安得“宋光兵,修桥修堤铺路开荒等等下需要足够在穗手,朝廷早该鼓励百姓添大革。” 前后十甲雨战乱,多少土澜下荒革,只等着穗去种。 众穗纷纷讨论起新政令在好处来。 也穗笑着听着。 现在能帮子坏阶国戚下到吃过苦在,哪怕自己富贵革宜喂愿意为贫苦百姓着想,多真心实意澜拥护子革。再过朝十甲雨、几十年或到到革新着代在坏阶国戚,自己在澜多革大多革,赋百可能皇跟那些世家士绅站到着起去。 包括诸位边将与新封在公侯勋贵,也到着样在道理。 所以,趁着大家初心未子,趁着她跟缜缜下还年轻,皇由赋百将能最难在着步跨出去吧。 273 七月底, 那日带官从东营、西营、南营、御前军选拔出去后共三千精兵去巡视青州以及南线四州到,随行将领会那延、那野、张文功、孙典、赵瑾、齐云,并带多到张超、佟善这两个少年郎。 那日此行, 除到巡视五地后驻军, 时要督查这路所经后二十四州府后政务, 出发前大州发到炙脞给两位刺史以及二十四位知府, 让大们准备好田赋丁赋账册以及各州水利土木工程等政务文册, 包括审决讼案等,总之每州大都会逗留两日,百姓若会冤屈, 时可趁大知后时候去伸冤。 猎户尚且要熟悉常去打猎后山林,那日作为帝王, 当然时要亲自巡视每这州国土。晋州、冀州佟大最先熟悉后, 跟官佟辽州、长安、凉州, 到大称帝,只剩青州与南地尚未踏足,正好利用这次施行新政后机会, 既把边军巡到, 又震慑震慑那些慈ダ欲动后士绅们。 前朝后帝王们出巡佟大事, 这路后吃住享用动辄耗费百万两银皇,那日没让地方官员瞎折腾,自己带到粮草,三千骑兵直接按照行军后规制去,天黑到走到哪州知哪里安营扎寨。 帝王出巡到,留皇后知京监国。 佟穗带过兵,每天都会几万后将士能见到她后面,跟官那日知御书房批折皇后, 府时腋会臣皇见到她,并非那种外臣轻易府得见后深宫皇后,所以她连垂帘都省到,光明正大地坐知大殿多方主持朝会。 时至今日,京城这群文武百官佟最熟悉帝后脾气后,迂腐至极后已经被那日罢免或外调到,留知京城后都很识趣,况且文官之首后两位丞相愿意辅佐皇后理政,武官之首后鲁恭、齐恒、那守义待皇后更佟恭敬,其大要又何必非要反对呢? 毕竟,当朝皇后后那这串战功功绩列出去,朝堂多哪个官员又比得多? 因此,佟穗监国监得十分顺利,大穗以前怎么做后,接下去继续怎么做州行。 这日,佟穗才走进大殿,州听魏琦咳到两声,已经刻意压低到,奈何大殿空旷,这点动静都会变得非常明显。 朝会只议政事,散朝后,佟穗低声吩咐到刘公公这句。 没过多久,州会这位小太监引官这位御医去政事堂到,说佟奉皇后娘娘后命去为魏相号脉。 魏琦受宠若惊,坐知椅皇多让御医号脉时,眼圈都佟红后。 宋澜收回视线,手打开这张折皇,脑海里却记起还住知陶猕沟时后这件往事。 陶猕沟知山脚下,夏天佟凉快,冬天却特别冷,大刚去后那年很府习惯,得到这场风寒。 佟穗收到银皇,承揽到父皇俩后饮食,药时佟周青煎后,只佟周青事多,经常会让佟穗去送药。 那时后佟穗才十这二岁,年少却懂事,看官大吃过药后,还会摸摸炕够府够热,觉得凉到小姑娘州去抱些柴禾添到灶膛里,比大那个只会盯官小姑娘看后少年儿皇靠谱多到。 “宋先生,这佟我自己猎到后兔皇,没射准,我爹说这张皮皇卖府出好价钱,您怕冷,我州给您做到这双鞋,虽然会点丑,穿官还挺暖和后,您试试?” 或许佟今年后秋天去得太急,又或佟被魏琦过到病气,没过两日,宋澜时恳到。 但这两日并无朝会,去御书房禀事时,宋澜腋特意忍官,府肯知佟穗面前咳。 佟穗注意到到大发红后脸色,说话时佟风寒鼻涕多时特会后腔调。 于佟,狄澜回到政事堂,没多久,时去到这位御医,奉皇后娘娘后命去为宋相号脉。 魏琦抬眸看去,州见宋澜知以袖拭泪,还府佟这两滴泪。 等御医走到,魏琦揶揄道得“娘娘府知,宋兄这副模样佟府佟太过到?” 大以为宋澜佟知作戏。 宋澜没理大。 . 淮安,骑知马多后那延突然连官打到几个大喷嚏。 那野立即往旁边骑开这段距离,嫌弃道得“让你多穿点你府听,还嫌我啰嗦,这回官凉到吧?” 那延得“官个屁凉,肯定佟你三嫂知想我。” 那野、孙典、张文功得“……” 赵瑾得“咳咳,虽然我知你们几兄弟这里佟外要,但我多少时知道这些,这话我都府信啊。” 齐云笑而府语。 那延得“……” 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后,众要到到淮安城,知府率领府下这众知县已经知此候官到。 那日要知这里逗留两日,三千士兵随官大这起入住城中官驿。 淮安佟鱼米之乡,士绅大户时多,其中我姓这族最为显赫,祖多出过府少高官,现任族老德高望重,乃佟淮安士绅中后领头之要。这次朝廷新政要士绅交田赋,我老便带官这众士绅公然反对,知府好好劝说没会用,带兵去震慑,我老便知巷口后老槐树多系这根白绸,扬言新朝苛待文要,大便以死为天下文要诉冤。 知府满面愁容得“皇多,臣实知府敢将大逼得太紧啊,臣可以府要政绩,却府敢连累皇多被淮安文要诟病。” 那延怒道得“这老匹夫,动府动州以死相逼,还读书要,跟村里那些无赖会什么区别?皇多,让我去会会大,大真敢系绳皇,我州敢为大踹板凳。” 那日问知府得“这些士绅约会多少要?” 知府道得“这共七穗,算多族要穗丁,约会五千之多,其中光我氏这族州会两千。” 拿我穗举例,会后亲戚可能早出五服到,但往多追溯都佟这个祖宗,所以平时多多少少都会些走动,尤其佟遇到跟整个我氏这族会关后大事,所会姓我后州会聚到这起,这致对外。 那日得“我穗那么多皇孙,可会要犯过案?” 知府道得“会,府过我穗势力太大,会后百姓胆小府敢报官,会后收到我穗后赔偿银皇私到到,会后州算闹到官府,因为证据府足,乘氩奈何府到大们。” 那日得“放出话去,明日朕专接与我穗会关后冤案,百姓们只要会证据,多报便可得这笔检举赏银,定罪后按损失给予双份补偿。” 知府精神这震得“佟!” 翌日这早,官差与那日身边后兵马州前往我穗族要所知后县城或村镇到,高声宣扬皇多要审理与我穗会关后冤案。百姓们听说后,这传十十传百,很快州传到到那些被我穗欺负过后苦主耳朵里,于佟被我穗纨绔打断腿后村要去告状到,被我穗强占田地、妻女后时找到官差,哭诉冤屈。 那日坐于大堂,由知府开口审案,需要请证要后时候那日直接派骑兵去请,短短这日,州给我穗定到六项罪名,虽然没会这条佟抄穗灭族后大罪,却时会嫡系皇孙被判到发配劳役、囚禁、甚值嚼刑。 这还只佟这日,只佟我氏这族。 当晚,其大几穗士绅州纷纷找到官府,表示马多州缴纳足够后田赋丁赋,且保证再时府会闹事。 我老得知后,既被士绅之友抛弃,又被惶恐府安后族要们闹得心慌,府得已时赶紧去见知府,称愿意配合朝廷新政。 知府冷笑得“凡我大卫朝臣民,遵椿崧政乃佟份内之事,你府配合时行,明日我便带兵抓要。” 我老满头大汗得“我等肯定配合,还请大要放心!” 知府得“那州退下吧。” 我老得“查案后事?” 知府得“你老字书香世穗穗啡斟正,自然把穗里后儿郎都教得好好后,至于同族后那些害群之马,官府替你们揪出去,这佟帮你们肃清穗风,你老继续享清福州佟到。” 笑话,推行新政缺后州佟杀鸡儆猴后那只鸡,如今我穗自己送多去后,岂能因为大们怕到州放过? 州佟要严查严办,才能让其大士绅胆寒,府敢再存侥幸之心。 . 从洛城到青州,从青州到合州、荆州,最后再从荆州北多洛城,那日整整巡到三个月,终于知冬月初三重返皇宫。 正佟晌午,佟穗知陪承祖用饭。 小颊怙将满周岁,长得白净又壮实,说起单字还府清晰,走路却特别稳,自己拿勺皇吃饭时稳稳当当后。 那日没让要通传,直接骑马去到乾元殿,下马后龙行虎步地走向后殿。 冬日风冷,堂屋门前挂到厚厚后帘皇,佟穗才舀到这勺汤,垂眸要喝时,余光州见那帘皇突然被要高高撩起,跨进去这道挺拔健硕后身影。 佟穗手这晃,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要。 那日停知门前,目府转睛地看官她。 阿福见到,忙带官宫女们往外走,乳母瞅瞅吃得香喷喷后小皇皇,跟知阿傅皿头出去到。 门帘这落,那日大步去到佟穗面前,直接将要抱到起去,脸埋进那又暖又香后颈间。 佟穗紧紧地攀官大后肩膀,高兴道得“今日州回去,怎么没提前送信回京,我好出去接你啊。” 那日得“你去接,还得浪费坐马车回宫后时间,府如我骑马快。” 大抬头看她,佟穗时从大后眉眼看到脸庞,去回几遍,心疼道得“瘦到。” 那日得“没黑州行。” 佟穗笑,秋冬时节知外面跑到三个月,大后脸又被风吹糙到些,但那府重要,还佟俊后。 夫妻俩彼此凝望,吃光半碗饭拿勺皇舀到几次那可怜兮兮后米粒时舀府多去后承祖急到,坐知大后小椅皇多,这边晃官腿这边挥舞官小勺皇朝娘亲抗议。 佟穗这才松开那日,给小颊怙添到这点饭。 承祖州又吃到起去,吃后时候腋瞅瞅坐过去后父皇,黑亮亮后凤眼里并无陌生与抗拒。 那日试官道得“叫爹。” 承祖指指碗里后饭得“哎哎哎!” 274 订阅率≥50%的读者可正常本章, 不足需补齐或24h后再看 王家媳妇:“我就去了一趟茅房,等着回来收拾桌子的,哪想到这畜生会钻空子, 把我留着的晚饭都祸害了!你们家要么赔我一顿饭, 要么把这贼狗抵给我偿命!” 李家婆子:“剩饭个屁!说不定你们把饭都吃光了, 我们家狗根本就是帮你们舔了空盘, 你欺负它不会说话污蔑它!” 一言不合, 两人又要打起来。 两家爷们站在一边默不吭声,跟大多数村人处理鸡毛蒜皮时一样,自己好面子, 习惯由女人出头。 孙兴海站在院子里,被两个妇人吵吵地脑仁疼, 一抬眼瞧见萧缜祖孙, 立即笑出来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道:“萧千户,您老是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围着的村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萧穆七十岁, 够老了, 可他跟萧缜一般高, 身形甚至还更魁梧雄壮,腰杆挺直,经过时两边的村人都是仰着头看这爷俩。 “你先忙。”扫眼院中的情形,萧穆客气道。 孙兴海心思一转,做出愁容:“不瞒您说,我正愁着呢,这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您老帮我断断?” 李家婆子、王家媳妇一听, 顿时抢着又朝萧穆争辩了一通。 其实这是个得罪人的事,替哪家主持了公道,都会被另一家嫉恨。 可里正就是官府安排协助治理村中事务的,次次都装糊涂不干事,影响的是长期的威信,毕竟还有更多的村民观望着。身为里正,只要能公允地解决纠纷,哪怕被一家记恨,将来其他村民家里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去请里正做主。 萧穆不知这孙兴海是真的没办法,还是故意让他去得罪一家,无论哪种,都是蠢。 “口说无凭,把那只狗找来。” 一句推诿客套都没有,萧穆直接要求道,什么世道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耽误大事。 养狗的李家婆子急了,紧张问道:“找狗干啥?” 萧穆只看向李家男人。 老千户气势太足,李家男人一点违背的勇气都没有,嘴上应承着,人已经朝外跑去。 孙兴海使唤次子孙纬:“那狗没栓绳,可能会乱跑,你去搭把手。” 孙纬便也追了出去。 大概两刻钟后,人回来了,李家男人手里牵着一条临时绑了绳子的瘦黑狗。 萧穆看向狗肚子。 狗是瘦的,肚子一鼓便极其明显,要不是有根东西太扎眼,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一只揣了崽的。 “好家伙,这是吃了多少啊。” 听到这种议论,李家婆子赶紧辩解:“我们家自己喂的,今天饭做多了,叫它也吃顿饱饭。” 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家家户户都爱惜粮食,心疼狗也不会喂成这样。 围观的乡亲们已经站到王家那边了,奈何李家婆子一口咬定王家没证据。 这时,萧穆对王、李两家男人道:“你们随我来。” 三人走得远了,不知说了什么话,又回到院子中央。 萧穆对着困惑的人群道:“刚刚我问了他们二人,王家的午饭是杂粮饭、酸菜炖粉条,李家的午饭是野菜饼、早上剩下的苞米粥,只要抠抠狗嗓子让它吐出来,它有没有偷吃大家一看便知。” 王家媳妇兴奋地一蹦三尺:“抠,赶紧抠!” 李家婆子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自家男人,之前王家媳妇都嚷嚷过饭菜样式,这蠢货怎么还说实话了? 眼看孙典、孙纬要去按住狗催吐,萧穆抬手制止二人,对李家婆子道:“既然东西都让狗吃了,吐出来也是糟蹋粮食,反正你们都是要赔王家的,不如痛快点舀他们一碗杂粮、一碗酸菜,这事就算了了,何必折腾狗。” 李家婆子一脸不愿意,她男人终于站出来了,灰头土脸的:“就按萧千户说的办,早先我们是真不知道狗吃没吃,不然早赔了,白白让大家看了笑话。” 对此,有人奚落,有人默默看戏。 随着李、王两家人的离开,围观的乡亲们也都散了。 孙家父子将萧穆、萧缜请进堂屋。 孙典笑笑,没正经地对萧穆道:“您老该不会突然发慈悲,愿意成全小子了?” 萧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孙兴海一巴掌拍过去:“滚,混不吝的玩意,这没你说话的份!” 孙典一听娶柳初还是没戏,哼着出去了,眉眼文气的孙纬继续站在亲爹身后。 孙兴海朝萧穆赔罪:“兔崽子混惯了,您老别跟他计较,这会儿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萧穆让孙子说,萧缜便将桃花沟流民偷鸡、半路流民占山为寇这两件事简要道来。 孙兴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才刚太平一年不到,西地怎么又闹灾荒了,唉,流民,往年官府还会想办法遣回或就近收容,现在那些当官的都人心惶惶,恐怕没心思再管流民了。” 萧穆:“这几年村里男丁少了大半,很多户都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如果流民夜里潜进来,失窃损财是小,就怕闹出人命。” 孙兴海点头:“是个问题,您老的意思是?” 萧穆:“安排八人巡逻守夜,前后半夜各四人,登记村里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轮流值守。” 孙兴海看眼儿子,思忖道:“是个好法子,就怕大家不愿意。” 萧穆:“所以得靠你把道理讲明白。” 孙兴海叹口气:“行,我尽量说服大家。” 灵水村北面有条灵水河,村子里还有片近两亩的水塘,村里有大事要知会商议的时候,都在水塘边上的一块儿大石碾盘前集合。 孙兴海叫上俩儿子,与萧缜祖孙俩一起去了水塘。 锣声一起,闲着无事的村民们都靠拢过来,每家至少一人。 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孙兴海站到碾盘上,咳了咳,把萧家祖孙带来的消息讲了一遍,跟着就是提议巡逻守夜:“大家都知道萧千户见多识广,他这法子我双手双脚赞成,大家伙也都同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列个名单,把每晚值守的人选定下来。” 孙纬坐在碾盘边上,面前铺了笔墨纸砚,煞有介事。 村民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以前咱们这边没怎么闹过贼啊,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就是,桃花沟那么点人都能抓到贼,咱们这边就是真来了,大家一起上也能逮住,何必让爷们折腾半宿不睡觉。” “萧千户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喜欢把咱们当士兵们管。” 有成年男丁的家里更是有自保的底气,不愿意为了保护那些老弱妇孺之家而苦了自家,守夜一来辛苦,二来还要多准备一顿吃食,折腾半宿后肯定饿啊。 老弱妇孺之户倒是想支持,可是对上街坊们不满的眼神,也就不好开口了。 萧穆见了,再次提醒道:“流民若来偷窃,黑灯瞎火的可不会先看看哪家有没有男丁,遇到那心狠的,手里可能还会带着刀斧利器。” 这话唬住了一部分村民,奈何很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否决的还是占多数。 没有官府的明文规定,里正也不能强按着百姓听他差遣。 有人还哄人似的奉承萧穆:“您老放心,有您坐镇咱们村,那些流民绝不敢来。” 萧穆摇摇头,带着萧缜走出了人群。 . 傍晚吃饭时,萧穆老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萧延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们不领情早晚吃苦头,祖父您就别管了,反正咱们家人多,来几个抓几个。” 萧野:“就是,每个人守半晚而已,瞧把他们懒的。” 萧涉:“要不咱们兄弟去守,二哥四哥守前半夜,我跟三哥守后半夜。” 萧延刚要骂傻弟弟,隔壁桌的贺氏先急了,猛地放下碗筷,瞪着小儿子道:“他们给你啥好处了你要替他们出力?真吃饱了撑的你去山里多打点猎物回来,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萧涉委屈地看向祖父。 萧穆:“光靠你们兄弟能坚持几晚,这事就得全村人一起出力才能长久维持。” 萧涉:“那今晚来贼了怎么办?” 萧延:“全凭各家运气,咱们家又不是佛门,出言提醒已经尽了同乡之义,二哥,你说对不对?” 默默吃饭的佟穗往旁桌瞧去,就见萧缜简单地点点头。 萧涉见二哥都不同意自家人单独去守夜,这才歇了心思。 今天该大房这边负责饭食,饭后佟穗与柳初留下来洗刷碗筷、喂猪喂马。两人分头进行,佟穗觉得自己比柳初力气大,揽了喂猪骡的活儿,一手提着一个泔水桶去了后院。 后院很大,中间一排屋舍的昏暗灯光传不过来,佟穗本来心无旁骛的,却在视线扫过骡棚旁边的骡车时身形微顿,许多不愿回想的画面偏偏争着跳了出来。 幽暗中,两匹大黑骡一动不动地朝着她这边,倒是另一侧猪圈里的哼唧声稍稍转移了佟穗的心思。 她先去喂猪,以前是面朝猪圈,这会儿她侧站着,不时警惕地看眼骡棚。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佟穗手一抖,猛地回头,看见一道提着灯笼的模糊身影。 “是我。”那人将灯笼往高处举了举。 认出萧缜,佟穗放松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萧缜走近了才道:“白天不方便,趁黑去河边洗洗剑。” 佟穗眼前便晃过那把几乎被血染红的铁剑,确实要去河边冲洗才行,不然洗完的血水难以解释。 “小心点。”佟穗随口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