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大佬竟是我》 第一章 镣铐中的少女 斯特帝国边境小镇,奴隶市场。 清晨。 柳如正在半睡半醒的昏沉之中,突然一桶夹杂着碎冰的冷水自上而下齐头浇下,寒冷彻骨的液体刺激了身上无处不在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鼓动起来。 “啊!”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呻吟。 “您看,我说了是活着的吧,十三四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买回家做个粗使丫鬟,五个银克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油腻热络的推销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如想要睁开眼睛,右眼的肿胀让她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眼缝。 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她的身上,也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自己正在一个木制的台子上,沉重的铁项圈拷在她的脖颈上,延伸的铁链锁在木台边缘的立柱上,向四周望去时,还有七七八八的男女也同她一样被锁在台上。 我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柳如抿了抿干渴裂开的嘴唇,仔细回想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一瞬间无数关于血与火的记忆涌上了心头,愤怒瞬间充盈她的脑海,她忍不住向着那个手持长鞭正在唾沫横飞的奴隶贩子冲了过去,那一瞬间,她带动着身后的铁链响成一片。 那个奴隶贩子正在热心地推销着自己手里这难得的俏货,万万没有想到危险从他的身后而来,只觉得突然有一双手将他拦腰抱住,随即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向前冲去,方堪堪摆脱了危机,回头望时,却看到自己正在推销的商品正犹奋力向自己靠近,口齿中血肉模糊,竟然生生从自己脖子上撕咬下来一块。 不过好在她脖颈尚且套有枷锁,此时铁链已经被绷直,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就好像一头被拴住的猛兽,只能够徒劳地在那里保持着猛扑的姿势。 但是哪怕被勒得近乎窒息,她也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嘴角慢慢流淌下来殷红的血珠。 方才还饶有兴趣看着柳如的富态男人此时看到这个少女凶悍如斯,不由心中打颤,连连摆手道:“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样说着,他一溜烟地快速溜走了。 毕竟没有谁敢用这样一个凶悍的少女当做自己的奴隶,从她身上的伤痕来看,她被抓到这里来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即使这样依旧像是一头猛兽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而奴隶贩子则用手用力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血液慢慢从他的指缝渗出,他在接手这批货物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什么提醒,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悍勇的奴隶,他死死盯着对方,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一样阴寒:“你这臭婊子是真的想死是吧。” 这样说着,他挥动手中的长鞭,只听得空中鞭响之际,如同灵蛇一样的鞭梢就已经落在了柳如的身上,顿时将桀骜不逊的她一击打倒在地上。 她的身上遍布着这样的鞭痕与其他伤势,明明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但即使这样,她依旧顽强地在地上爬起,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目光桀骜而凶悍。 即使见惯了恶人,奴隶贩子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依然有些脊背发凉,他不由后退一步,但是随即再笑了起来:“好的,我成全你。” 他唐恩又不是没有活活打死过奴隶,对待这些贱种,鞭子与棍棒就是他们唯一能够听懂的语言。 于是他扬起长鞭,准备再给柳如一记狠的,今天这个贱种让他活生生丢了面子,他也不介意在这里把对方给活生生打死来立威和出气。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年的清冷声音:“等等,这家伙我买了。” 唐恩根本没有打算回头,正在气头上的他又怎么在意他人的言语,手中丝毫没有停顿,长鞭正要挥下。 但是随即他就发现,鞭子挥不动了。 他气急败坏地回头,正看到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对方纯黑的眼睛中透着一种平静而威严的味道。 “我说了,这家伙我买了。”他这样说着,再轻轻一扯长鞭,唐恩瞬间感觉手腕巨震,长鞭脱手而出,而被少年握在手中,然后随手扔向远方。 “我不卖。”唐恩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 “你说了不算。”少年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然后指盖一弹,一枚金色的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唐恩的脚前,而他自己则旁若无人地向着依旧凶悍望着前方的柳如走去。 柳如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活活打死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竟然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少年,她依旧没有放弃抵抗,绷着锁链从喉咙中发出阵阵的嘶吼声音。 “不要介意,我不是坏人。”少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然后伸出手,静静摸了摸柳如的脑袋。 柳如有些愣住了。 当时她是有机会躲开的,甚至说可以趁机抓住对方的手狠狠地咬断他的手指。 但是这一瞬间她就是什么都没有做,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想活下去了,但是我个人还是认为这个世界是很有趣的。”少年依旧用温和沉静的声音对她说道,同时他正在抚摸柳如脑袋的手静静下滑,然后落在柳如的脖子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柳如脖子上的锁铐便分成两瓣咣当落在了地上。 柳如脖子上的压迫终于消失了,她瞬间机警地向后退了数步,想要逃跑但却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她很明白自己逃不出去的,同时也对眼前这个黑发的少年充满了好奇。 见他释放柳如的举动,周围一直麻木看戏的奴隶们纷纷向着少年靠了过来,渴望这个救世主一般的少年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自由是争取而来的,而不是等待与祈求得到的。”少年看着他们笑了笑:“我不会救你们的,况且至少她我也是付了钱的。” 这样说着,少年向着柳如伸出了右手。 “你身上的伤很重,如果你还有一点想要活下去的信念,那么就握住我的手。” 柳如迟疑地看着对方。 他看起来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自始至终他都带着淡淡的微笑在说话,柳如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威胁,但是要不要相信这个陌生人呢? 即使说他是自己黑暗世界中所能看到的唯一一束光。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的名字叫做柳如。”柳如开口沙哑地说道。 “苏子叶。”少年微笑着点头说道。 第二章 少年的邀请 小镇的客栈中,柳如被这个自称苏子叶的少年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要救我?”当房间门关上,一头雾水的柳如忍不住问道。 “把衣服都脱了。”苏子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味道,他这样平淡说道,就好像给柳如准备了一道早餐。 柳如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柳如还不至于到懵懂无知的地步。 如果他买下自己就是为了干这种事情,那未免——有些太过于重口味了吧。 虽然柳如知道自己长得确实不难看。 但是现在的自己全身都是伤疤和血污,连一个热水澡都没有洗过,蓬头垢面又骨瘦如柴,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难不成原来是个变态? “衣服脱了。”苏子叶淡淡重复道,他看着柳如的眼睛,甚至不屑于解释。 柳如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感觉他就像在看一块猪肉。 柳如沉默片刻,然后脱下了外面那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破烂烂的布片。 苏子叶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柳如的面前,他手指的指尖瞬间窜出一道金色璀璨的火焰。 他举着这道火焰就像举着一柱蜡烛,然后就好像要点燃柳如一样,将手指凑近了柳如的身体。 那道火焰也确实在柳如的身上点燃了,火焰将鲜血与伤疤点燃,然后同样燃烧成金色的辉光,柳如并没有感到不可忍受的灼痛,反而感觉之前那无处不在刺激神经的剧痛正在缓慢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酥酥麻麻就好像羽毛轻抚一样的触感。 她有些吃惊地望着对方,她终于意识到对方让她脱衣服是为了给她疗伤,但是这样的力量和手段,是她从来无法想象和理解的。 “你是神仙吗?”柳如不由说道。 “不是。”苏子叶简单否决道,他一边运作着手指在柳如皮肤一寸之外移动着点燃更多的火光,一边淡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奴隶?”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沉默了数分。 “我……”柳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该向对方解释,最终只挤出来几个字:“我被抓了。” “被谁抓了?”苏子叶继续问道。 “官兵。”柳如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两个字。 “为什么?”苏子叶没有半点吃惊。 “不知道。”柳如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家住在柳家屯,我爸是屯上的医生,我们都是种地的,也没有犯什么法,但是那天,一队官兵突然围住了我们屯,杀了很多人,我爸妈就死在我的面前,我掏出刀子要和他们拼命,结果两三下就被打倒了。” 说着这样的惨事,但不知为何,柳如并没有颤抖或者哽咽,她后面经历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炼狱,所以这惨剧本身反而有些不足道了。 “我大概知道了。”苏子叶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淡淡问道:“我见过很多这样沦为奴隶的人,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柳如有些凄惨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吗?” 有人已经完全摧毁了她的一切,未来也是那样的黑暗无光,这一路上柳如从未休止地反抗,所求的也不外乎速死。 “但你还是握住了我的手。”苏子叶静静说道。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吗?”他一边继续着治疗,一边说道:“我只是感觉你很有趣,在我的视野中,你一边大喊着请杀了我,一边又在嚎啕大哭着说救救我,我感觉很有趣,所以我便救下了你。” 这样说着,苏子叶收回手指,在嘴边轻轻一吹,熄灭了那神圣的金色焰火。 “检查一下身体吧。”苏子叶淡淡对柳如说道。 柳如迟疑地低头看向全身,这一路上,她受尽了折磨,不停地反抗,不停地被殴打,似乎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抗争一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已经遍体鳞伤,那些新伤叠旧伤的伤口已经把她折磨地夜不能寐,半昏半沉,但是此时在这些火焰的洗濯之下,那些伤疤与血污竟然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光滑如新的白皙皮肤。 那所有的疲倦与痛苦似乎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生机勃勃的躯壳。 “这……”柳如不可思议地喃喃。 此时的她眼中满是惊诧,刚才她还在问对方是不是神仙,虽然被对方所否认,但是现在看来,他和神仙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的身体太弱了,所以身体修复所需要的能量都是我提供给你的。”苏子叶依旧淡淡说道,此时的柳如仿佛新生的婴儿一般,如果说方才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柳如就好像泥地里打了无数个滚的馒头,那么现在这个馒头光洁如新,甚至显得分外诱人。 但是苏子叶看柳如的目光依旧是看猪肉一般的目光。 “里面有热水浴桶,你可以顺便洗一个热水澡,我会给你准备干净的衣物。”苏子叶指了指房间里面。 柳如没有动。 她看着苏子叶,重复了那个对方似乎解答但又好像没有解答的问题。 “为什么?” 明明方才在市场上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奴隶,但是这个苏子叶偏偏只救了自己。 她已经见过了这个世界最黑暗阴沉的地狱,可依然看不懂苏子叶的目的与想法。 甚至连苏子叶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至少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说道:“不过我有个要去的地方,你如果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远吗?”柳如开口问道。 “很远,远到要穿越冰原与雪山,跨过湖泊与江河,远到要前往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度。”苏子叶淡淡笑道。 “那为什么要带我去?”柳如忍不住开口道。 她是那样的平凡与卑微,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处。 难不成他真的是贪图自己的美貌? 只要柳如脑子没有被驴踢过都不会这样想。 “因为我需要一个影子。”苏子叶笑着说道:“我其实没有准备好这个影子,在我原本的计划中这个影子谁都可以做,但是我现在认为让你来做这个影子我会非常欢喜。” “我吗?”柳如非常不自信地说道。 “是的,我要你成为我。”苏子叶点了点头。 柳如抿了抿嘴唇,然后不由轻轻笑了出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被人骗的东西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苏子叶同样笑了起来。 “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叫做叶夜学院,我打算去那里上学。”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在这里了结一些事情。” “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你可以先去洗一个澡。” “我去给你做一点东西吃。” 第三章 将军与士兵 叶夜学院。 柳如在口中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 此时她正在温热的水中浸泡着,包着铁皮的木桶底部有着正在燃烧的炭火,所以即使是这样的寒冬,也可以泡一场漫长而舒适的热水澡。 她很需要这场消遣给自己已经到极限的精神与肉体一场放松,但是同时,她也开始对自己的处境开始有了更多的思考。 她没有听说过叶夜学院这个地方,或者说在之前的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根本就一无所知。 就好像那些连改朝换代都不知道的乡野之人一样,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自己家乡那一亩八分地徘徊,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直到灾难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为止。 那个自称苏子叶的人究竟是谁,他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与目的,在柳如看来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已经有了堪比神魔的力量,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需要去这个叫做叶夜学院的地方去学习呢? 她只是柳如罢了,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清楚。 不过至少有一点柳如是明白的,那就是苏子叶带给了自己全新的生命与未来,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想要从自己的身上获得什么回报,但是至少,知恩应当图报。 这样想着,柳如在木桶中站直了身子,就要跨步走出。 而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那个苏子叶的声音:“女士,请稍等一下,饭还没做好,再泡一会吧。” 柳如不由重新将身体缩回温暖的水中,有些不开心地在水中吐起了泡泡——自己对于他而言,似乎真的是一点秘密都没有啊。 …… …… 苏子叶做的饭要比柳如想象中要更加的简单。 一碗肉汤,上面漂浮着一些翠绿的葱花与香菜,一碟切成丝的面饼,一小碟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红色酱料。 柳如低头喝了一口汤,浓郁的肉香配合着汤的鲜甜入口,让人仿佛置身于天堂。 “汤很好喝。”柳如低声夸赞道。 如果说这汤是苏子叶做的,那么他的身份就更加令人疑惑了。 毕竟做饭这种事情,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会干的样子。 “你可以尝试配上饼丝一起吃。”苏子叶笑了笑说道,这样说着,他用手抓起切成丝的面饼,放入了柳如的碗中:“你能吃辣吗?” 他顺便问道。 “辣?”看着那些薄薄的饼丝慢慢沉入肉汤之中,柳如有点迟疑地重复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那就尝试一下吧。”苏子叶继续笑着,从那碟红色酱料中挖出一小勺放进了柳如的碗中,用手指做了一个搅拌的动作:“不要一下全吃掉哦。” 柳如点了点头,用筷子将那块红色的酱料慢慢搅匀,看着整个肉汤上面都漂浮着一层有些诡异的红色,以及嗅觉上多了一点刺鼻的辛辣却又异样的芳香。 怀着对方不会给自己下毒的心理,柳如再轻呷了一口汤,与上次不同,这次入口多了一些灼热的痛感,但是却并不激烈,反而好像是在舌苔上跳动一般,原本便非常迷人的肉的芬芳滋味,在这灼烫之下反而显得更加鲜美。 柳如非常惊喜地看着苏子叶,这是她从未品尝过的味道,但是就自己而言,她非常非常地喜欢这个味道。 柳如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睛和神态已经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全部地表达。 “只要你能吃辣我们就是当仁不让的好朋友。”苏子叶看着柳如笑道。 柳如默默点了点头,继续吃这碗肉汤。 这些红红辣辣的酱料非常的好吃,肉汤也非常的鲜美,里面的肉片能够给人带来真切的满足,浸泡了汤汁的面饼韧性刚刚好,带着刚烤好的微焦,简直要让人从灵魂深处发出呻吟。 在此之前,柳如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稍微像样一点的东西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但是这餐简单却又美味的食物,让她不由地全身颤抖起来。 她把头埋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落在殷红的汤碗之中。 当父母在她面前死去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被卖为奴隶受尽拷打的时候她没有哭,当被人高台贩卖皮鞭抽打的时候她还没有哭。 但是面对着这碗好吃到无法形容的肉汤,她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苏子叶静静望着哭泣的少女,没有开口,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直到柳如终于止住了哭泣,重新将嘴靠近汤碗。 “我可以给你换一碗。”苏子叶说道。 柳如差不多流了半碗的泪水在这碗汤里。 柳如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合着自己泪水的肉汤,不再停顿,将那些饼丝与肉片,将那些葱花与香菜和肉汤一起完全送入腹中,一直到碗中一滴都不剩的时候她才放下碗。 少女眼圈红红。 她望着苏子叶,轻轻咬着嘴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说苏子叶单纯只是为了讨柳如的芳心的话,那么这一刻这个少女毫无疑问已经彻底地沦陷在对方的温柔之中。 就好像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少女会沦陷在渣男的怀抱中,只是因为那些渣男能够给予她们一辈子可能都体会不到的温柔与关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苏子叶看着泪眼朦胧的少女,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似乎方才的柳如完全没有将他打动。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会打仗的将军,他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有一次,他的一个士兵身上长了恶疮,于是他就亲自用嘴将其中的脓血给吮吸出来。”苏子叶黑色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的波动,既没有悲悯,也没有狂热,他只是平静地在讲一个故事。 “所有人都在称赞这位将军的品格,但是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了这个事情,却不由嚎啕大哭起来。”苏子叶看着柳如:“你知道这个母亲为什么哭吗?” 柳如不知道苏子叶为什么会讲这个故事,所以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那个母亲的丈夫同样是这位将军的士兵,当初这位将军同样也为他吮吸了脓血,为此他在战场奋勇杀敌,临危不退,只为了报答自己将军的恩情。”苏子叶静静说道:“而现在自己的儿子也身受了将军的大恩,战场上定然会悍不惧死,这样的话,她死去了丈夫不久,就马上连唯一的儿子也要失去了,所以她才会嚎啕大哭。” 柳如这次听明白了。 方才的那一刻,她确实感动地就算当场为苏子叶去死,都丝毫不会犹豫。 但是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苏子叶的计谋与手段,那样她刚才还炽热不已的心,就瞬间冰冷了下去。 她望着苏子叶:“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个故事?” “我不要你的忠心。”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说道:“如果有一天,背叛我能够得来的好处可以超过我能够给予你的,就干净利落地背叛好了,我所为你做的一切,你都可以当做我对你的收买。” “但是同样。”这个柳如完全看不透的少年继续说道:“我也会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站在我身边,那么我们可以共同抵达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与境地。” “虽然现在你和我一样,都一无所有。” 第四章 牛肉汤与正义 柳如不懂苏子叶为何自称自己一无所有。 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苏子叶已经确实打动了她,如果说之前柳如对于要离开这个国家前往远方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迟疑,那么现在她确实愿意为这个少年赴汤蹈火。 虽然她不明白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但是苏子叶对待自己的方式和态度,让这个曾经已经支离破碎的少女重新赢得了活下去的勇气。 “晚餐还想吃牛肉汤?”听到柳如这样的要求,苏子叶感到有些意外。 但是更意外的是柳如接下来的要求。 “教我做。”柳如这样说道。 柳如是会做菜的。 虽然不会做什么精细的大菜,但是生火做饭,炒炖煎炸做一些家常菜她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让她很意外的就是这道牛肉汤的做法。 太简单了。 唯一费时间的也就是大骨熬汤的功夫,除此之外,只需要将各式调料蔬肉放于碗中,就像沏茶一样将牛骨热汤倒入其中就行了。 “我有两个问题。”听完做法之后的柳如沉吟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哪两个问题。”苏子叶笑着说道。 “那你说?”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那我走?”苏子叶不为所动,依旧带着他那好看却有些空洞的微笑。 柳如叹了口气:“第一个问题,你说这骨汤需要整整熬煮一天一夜以上,但是你却没有用那么长的时间。” “因为我有这个。”苏子叶搓了搓手指,不知从哪拿出来一颗乳白色的丸子,放在指尖:“浓缩的大骨原汤,大骨营养在里面。” 柳如抢过那个大骨丸,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果然嗅到了牛骨汤的味道:“那么就是第二个问题,如果说你能用这个丸子来做汤,那么为什么又要花那么久?” 是的,很久。 柳如虽然没有泡很久的澡,但是第一次出浴就被苏子叶撵回去了。 他说饭还没做好。 如果说苏子叶的饭就是开水泡丸子,丸子冲佐料,那么几分钟就能做完的事情他要用一个多小时? 这是先天残疾吧。 “骨汤可以不熬,但是饼子一定要烙。”苏子叶看着柳如认真说道:“你难道忘了你吃的饼丝是刚烙好的?” “比如说那焦脆又带有韧性的质感?” “为什么不用干粮?”柳如很吃惊。 当时她真的没有注意到。 确实感觉那些饼丝很好吃很新鲜,但是听苏子叶的话,他是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在现烙烧饼? “不然又怎么会好吃呢?”苏子叶理所当然地说道。“麦子要磨成面粉,面粉要揉成面团,再把面团摊开烤成饼子,这一切怎么不需要时间?” “我才不像某些无良厂商,画完饼多少年过去了,再去问的时候,人家说麦种刚买好,已经准备种下了。” 说完这个自顾自的笑话之后,苏子叶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今晚你留在客栈,我出去一下。”他轻描淡写地交代道。 “做什么?”柳如忍不住问道。 “来,我先给你约法三章。”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不仅是现在,还包括以后,我可能随时都会出去,随时会去做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你不要问我去做什么,到了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柳如点了点头:“那么你会回来吧。” 她不是那么有信心。 “只要我还活着。”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柳如放下了心:“那么接下来的两条呢?” “嗯?”苏子叶想了想:“还没想起来,剩下的两条想起来再说吧。” …… …… 天刚黑苏子叶就出去了。 柳如看着窗外的红月,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或许只有当亲眼看到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才能够感受到一点真实的触感。 她看向自己的手指,曾经的伤痕与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但是这让她更加感到迷茫。 “一定要回来啊。”她这样说道。 …… …… 而此时,苏子叶刚刚扣响一扇门。 “哪个王八羔子……”来人骂骂咧咧地开门,看到苏子叶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唐老板又见面了。”苏子叶看着唐恩冷淡说道,黑色的眸子寂寥无声。 唐恩当然记得这个白天搅了他事的苏子叶,不过那个时候苏子叶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又老老实实给了一枚金克朗这双倍的价钱买下了柳如,所以说他才能够强压住火气。 但是现在他怎么能够精准地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唐恩不由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金子会说话。”苏子叶淡淡看着唐恩说道:“当然,不是每一块金子都会说话,但是我的每一块金子都可以。” 唐恩瞬间想起了他口袋里的那块成色极新的金克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子叶,想要掏出来扔还给他,但是最终还是贪婪胜过了理智:“你来做什么?” 他冷冰冰地问道。 “柳如,也就是我白天买下的那个女孩,你从哪里得到的?”苏子叶开门见山说道。 “你问这个……”唐恩刚刚开口,瞬间双膝一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在了苏子叶的面前,少年俯视着眼前的奴隶贩子,平淡道:“你只用回答就够了。” 唐恩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他无论如何用力,双膝就好像长在了地上,无论如何都拔不起来。 他意识到虽然他冥冥中感觉到这个黑发的少年很危险,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危险可怕到这个地步。 是的——他有资格只要自己的回答。 “来头很大。”唐恩斟酌着词句。 那一瞬间,唐恩突然感觉双膝进一步下沉,似乎双肩上承受了足够将膝盖碾碎的重力,他忍受不住想要张开嘴大声惨叫,但是张开嘴他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望向眼前的黑发少年,此刻他终于有一种面对阎罗死神的感觉。 “帝国边防军。”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bingo!”苏子叶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响指声落下,唐恩突然发现自己可以站起来了。 “带路吧。”苏子叶看着他,笑容真挚愉悦。 唐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苏子叶不置可否地望着他。 “疯子。”唐恩说道:“你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苏子叶微笑着说道,依旧愉悦。 “还有。” “我不是疯子。” “我是justice。” “正义。” 第五章 夜归 斯特帝国第七边防军离阳卫戍所 苏虏很烦躁。 “老子整整上交了一百七十四个人头,那可是一百七十四个青山匪的脑袋。”苏虏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军需官怒吼道:“等了三天了,军部的赏格还没下来,倒先来了你这么一个瘟神。” “一百七十四个人头。”军需官点头确认道:“青山盗匪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我可没听说青山盗匪里面有那么多十来岁的孩子拎着大刀砍人的。” “你什么意思?”苏虏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说道。 “你上交的一百七十四个人头里,有老有少,当然,你没有蠢到用女人的头来领功让我很欣慰,但是最小的男孩只有十五岁,最老的男人差不多有七十,如果说青山盗就是这么一群乌合之众,那么我们究竟无能到什么地步,才让他们猖獗到今日还没有剿平?”军需官抬头望着苏虏的眼睛挂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你是在怀疑我杀良冒功?”苏虏出离愤怒了:“老子怎么说也是帝国军队长,老子犯得着干那种龌龊事吗老子?” “那我们一起去柳家屯看看?”军需官望着苏虏微笑说道。 当军需官说出柳家屯这三个字的那一刹那,苏虏的神情瞬间变了。 他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向着眼前这个军需官一刀砍去。 这个军需官静静抬起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横在身侧,这根手指也挡住了军需官的佩刀,锋利的刀刃直接斩在了手指的中段,却连一点油皮都没有划破,苏虏只感觉自己斩在了最坚硬的钢铁之上,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险些握不住佩刀,而眼前的军需官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苏虏的突然翻脸有任何的意外神情。 “就这么说定了。”军需官看着苏虏:“当时你带队的都有谁,我们一起回柳家屯看看可好?” 苏虏全身颤抖着:“你究竟是谁?你绝对不会是什么狗屁的军需官,那些大人物犯不得动用这样的手笔来对付我这个无名小卒。” “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罢了。”军需官看着苏虏笑了笑:“不过你所谓的大人物,是长这个样子吗?” 这样说着,他刚才伸出的那根手指慢慢迸射出金色的璀璨火焰,将整个昏暗的军官室照耀得灯火通明。 看着军需官手指迸射出的金色火焰,苏虏第一时间是无与伦比的震惊,随后是彻骨生寒的惊恐,他紧紧捂住嘴巴,就像被抽去骨头一样慢慢瘫坐在地板上。 然后他开始疯狂地用自己的头砸着地板,这个凶悍的帝国军人用几乎自杀的力量如同捣蒜一样的频率,但是他又不像是在磕头求饶。 更像是一瞬间被眼前的所发生的事情惊讶到精神失常,甚至需要用疼痛来压制自己的恐惧。 “别怕别怕。”看着眼前的男人,军需官用一种近乎安抚小孩的语气轻声对他说道:“我不会杀你全家的,我只是让你带那天的队伍,再去一次柳家屯,我们合作愉快,好吗?” 听着军需官那非常敷衍的安抚,但是苏虏最终还是慢慢从恐惧中回复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军需官,额头上的鲜血从眉心流淌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 “遵从殿下命令。” …… …… 苏子叶回来得很晚。 不过他回来得再晚,柳如也能等到。 因为柳如根本没有睡。 她真的已经很困了。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洗了热水澡,又饱饱地吃了两顿饭,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再美美睡上一觉更高级的神仙享受吗? 但是柳如还是没有睡。 她害怕自己坐着也会睡着,所以把自己的头发用绳子绑在了房梁上,然后就站在了房间中央等着苏子叶回来。 所以当苏子叶回来的时候,也刚巧看到了柳如的头悬梁造型。 “这是什么造型,挺别致啊。”苏子叶看着柳如笑道。 柳如瞬间脸红,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是听到苏子叶上楼开门的声音之后,就马上撤掉自己的防睡措施。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子叶回来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她只能手忙脚乱地解下绳子,也不开口解释。 反正她相信苏子叶那样聪明的人,是肯定知道怎么回事的。 “赶紧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也没有继续嘲笑对方的头悬梁行为。 “什么地方?”柳如忍不住问道。 苏子叶看着她,似乎思考了那么一瞬间,最终还是将答案告诉了对方。 “柳家屯。” 柳如似乎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一般,这个原本熟悉的名字,此时却成了她最不想触碰的伤疤。 “你去了柳家屯吗?”柳如喃喃说道:“你不信任我吗?” 柳如之前所说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作证,但是如果苏子叶真的自己去了柳家屯,那么自己所说的是真是假就一看便知。 柳如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故乡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此时她全身有些发冷地看着苏子叶:“既然你已经去过了,那么就已经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了。” “既然这样的话,明天我就不去了。”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把愈合的伤疤重新揭开。 更何况这个伤疤根本就没有愈合过。 “如果说这是一个请求,更是一个命令呢?”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笑。 “接下来我会去叶夜学院,当然,你也会和我一起去,这一去之后,你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 “所以,明天我们去柳家屯,是一场单纯的告别,当然或许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究其本源,这只是一场告别。” “你将会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然后走向崭新的人生。” 这样说着,苏子叶望着柳如,等待着她的回答。 “命令吗?”柳如喃喃说道。 她曾经暗下决心愿意为这个少年赴汤蹈火。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的赴汤蹈火最伤害的竟然是自己。 “好的。”柳如最终简单说道。 就好像一声叹息。 第六章 这场名为残暴的欢愉 这一夜对于柳如来说并不是什么难眠之夜。 毕竟她真的是太困了,直到第二天被苏子叶叫醒时,她依旧回忆不起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梦。 哪怕梦中全是血色,她也丝毫都记不住了。 第二天的早餐依旧是苏子叶动手,哪怕柳如有心,但是她真的起不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次的早餐并不是牛肉汤。 刚烤好的饼子配上煎得金黄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散发诱人香味的烟熏猪肉片盛在盘中,一旁透明的杯子里是雪白温热的牛奶。 非常简单但是又很赏心悦目的早餐。 柳如看着正在啃饼子的苏子叶:“为什么不是牛肉汤?” “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苏子叶抬头笑道:“吃吧,吃完出发。” “既然好吃为什么不天天吃?”柳如反问道。 她确实想要天天吃。 一直吃到再也不想吃为止。 “因为这个世界上美味的东西还有许许多多,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吃腻,等到吃腻的时候你才会后悔不是吗?”苏子叶淡淡笑道:“吃吧,吃完我们出发。” 苏子叶并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 但是柳如当然也不会忘记。 她坐在了苏子叶的对面,然后拿起了尚且有些烫手的饼子。 一口咬下。 …… …… 吃完早餐便是出发,苏子叶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而柳如更是孑然一身来到了这里,所以几乎两个人如何来到这家客栈,那么便是如何离开。 苏子叶从未有过什么改变,但是柳如却俨然已经脱胎换骨。 柳家屯距离这个小镇并不算远,约莫只有四五十里的路程,这如果在帝国的腹地,可以说是近在矩尺,但是这里是帝国的边疆,不仅天高皇帝远,更是百里无鸡鸣。 这座边疆乡镇存在的本身,便是因为它是帝国卫戍所的驻地。 山路崎岖。 二人一路无言。 苏子叶走得很快,甚至要比走惯了山路的柳如更擅长走这些崎岖险峻的山路,而在山路的尽头,那个小小的村落已经遥遥在望。 “你听说过青山匪盗吗?”苏子叶突然回头问道。 “青山匪盗?”柳如愣了愣:“你是说那些山匪吗?他们来过我们村子几次,换些粮食猪鸭。” “果然如此。”苏子叶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第一时间到的就是这里。” “村子里还有活人吗?”柳如带着一点希望问道。 “没有了。”苏子叶摇了摇头:“然后我回去就找了那个唐恩。” “唐恩?”柳如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 “那个奴隶贩子。”苏子叶看着柳如:“他用一个银板一个的价钱,从帝国边防军的手里接收了你们这些女眷,因为没有办法用女子的人头去鱼目混珠。” 柳如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你下去看看吧。”苏子叶淡淡说道:“去村子里转转,去自己的家里看看,这是你的一场告别,我就不陪了。” 柳如并不想下去。 但是她答应过苏子叶,会将这件事当做一个任务来完成。 她轻轻抿住嘴唇,然后沿着自己熟悉的道路走了下去。 从村子里横穿而过的小溪依旧清澈见底,只是在河边特有的水草湿润的气息中,柳如依旧可以闻到那股清晰的血腥味。 她沿着溪水向前走去。 然后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个木桩。 一个钉着男人的木桩。 一个无头的男性尸体被钉在木桩之上,这根碗口粗细的木桩从他的下身刺入,刺穿内脏,最终从脖颈的断口刺出,木桩的顶端挂着一扇草帽,在空中随风轻飘飘地摇摆。 柳如咬住嘴唇,用手紧紧捂住嘴巴。 她上前尝试认出那个人的身份,但是最终一无所获。 无头的尸体,辨别身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她继续向前走去。 然后看到了更多的木桩。 这些木桩被立在每一座木屋茅房之外,每一根木桩上都钉着一具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没有头颅,空荡荡的草帽戴在木桩之上,显得荒谬而残酷。 柳如依旧捂着嘴巴,在这片木桩立下的森林中前行。 她最终来到了自己的家门之外,看到了同样立下的坚硬木桩。 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同样钉死在那根木桩之上,身体无力地垂下,皮肤被冻得晶莹发白,她走上前去,静静握住了父亲的手指。 少女浅蓝色的眼眸中看不到悲伤与愤怒。 只有压抑在深海之下的平静。 她隐约能够猜到自己家乡的命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遭遇的竟然是这样的命运。 这些死去的男人,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只是屈辱地被这样一根木桩从头到尾地刺穿,永远地立在这里,静静地冰冻,静静地腐朽,静静地历经风吹雨打,飞鸟啄食。 “这是帝国对付反抗者的手段,没有人敢将这些尸体从木桩下取下,他们将在这伫立数十乃至数百年,直到这根木桩也腐朽为止,这些尸体都将永远地震慑那些帝国的反抗者,让他们明白反抗帝国的代价与所迎接而来的命运。” 苏子叶寂寥平静的声音在柳如的耳边响起。 柳如咬了咬牙:“我能安葬我爹吗?” “可以,但没有必要。”苏子叶静静回复道。 “你可以继续向前,将这座村庄完全记在脑海之中,只有记住这里,你才能够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大意义之一,就是不要让这种愚蠢而残酷的事情再重复无数次。” 柳如站在原地,最终伸出手,取下了戴在父亲头顶的那顶草帽。 她将草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后少女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是乏善可陈的千篇一律。 一样的木桩,一样的尸体,一样的草帽,一样的悲伤。 直到柳如来到了村庄的尽头。 她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跪着的士兵。 这个跪着的士兵穿着柳如所熟悉的深灰色的盔甲,他跪在村外的田野上,在那已经生发的嫩绿色的麦苗之中,就好像一具死去的雕塑。 柳如望着那个士兵,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在那个跪下的士兵身后,她看到了更多的士兵。 他们整齐地跪在那里,就好像一个印在麦田里的三角。 柳如不由露出了有些鄙夷的笑容。 如果下跪便能够原谅所有的错,那么我愿意一跪再跪。 但是随即,柳如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她已经来到了第一个士兵的面前。 他身下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所浸透。 有两根木桩刺穿了他的小腿,将他牢牢地以跪拜的姿势钉死原地,但是真正致命的伤势来自于第三根木桩,这根木桩精准地从他的脑后插下,沿着脊骨一路刺穿,最终将士兵上身笔直地钉在这里。 柳如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她一具一具地检查,那个动手的人手法精准而野蛮,所有的士兵都被钉死在这片原野上,以跪拜的姿势面向他们所屠戮的村庄。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柳如喃喃说道。 这一瞬间她内心非常复杂。 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被人夺去生命意义的疲惫与失落。 她刚刚暗自在心中立下了一个目标,但是随即这个目标便被那个人用自己都没有想过的完美方式给完成了。 “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苏子叶的声音静静响起,他在树木的阴影走向柳如。 “如果我给你时间来完成这场复仇,那么五年之后你便可以回到这里,来完成我现在所做的一切。” “但是这没有意义,仇恨的种子会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慢慢握住你的心脏,只有复仇的一生一文不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真正的报仇应该从早到晚。” “我替你完成了这场复仇,既是悲悯,也是掠夺。” “我说过这会是一场告别。” “真正的告别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告别,所以我不想让你带着仇恨离开。”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了结,你的生命以今日为界限,今后将完全属于你自己。” 苏子叶已经来到了柳如的面前。 这个黑发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 他只是面对面望着柳如。 柳如看着对方:“要我也向你跪下吗?” “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苏子叶淡淡说道。 柳如没有下跪,她只是向前。 她与苏子叶擦肩而过,而在擦肩的那一瞬间,她伸手抓住了苏子叶的手,然后拉着他继续向前。 “你不是要去叶夜学院吗?”柳如静静说道。 戴着草帽的少女看着前方。 “我跟你去。” 第七章 殿下 柳家屯的日头东升西落,余晖在山尖停留然后落下。 等到第三天的清晨,有个放牛的娃娃从一旁经过,看到了这几乎会让他做十天十夜噩梦的景象。 再然后,因为一支精锐部队的神秘失踪而几乎抓狂的帝国边防军也来到了这里,看到了此处的残酷刑场。 这些军人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但是此时面对这些被如此残酷对待的同僚们,那一瞬间也有自心底生出的恐惧。 但是恐惧之后,是更多的愤怒。 他们冲上前去,想要解救那些已经鲜血流尽,冻成冰雕的战友们。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一路飞奔着传来了一条让他们都无法接受的命令。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 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士兵原本想要无视这个命令,但是第一个动手想要拔去木桩的人,被一箭射穿了手背。 “我说过了,这里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那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有位殿下要来。”他平静说道,但是平静之余又带着些许颤抖的余音。 在斯特帝国,最强大的存在当然是那些曾经驰骋征服过整个世界的帝国军队。 但是,终究有些东西,比这些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人更加强大。 比如说殿下。 在斯特军队发现柳家屯的第二天,那位传说中的殿下终于来到了这里。 他黑色的靴子踏在布满白霜的土地上,但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样貌。 因为数百维持此地秩序的军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他跪拜,双手交叠覆地,头颅紧紧相贴。 而那位殿下则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检查每一个跪下的尸体,然后他再向前走入了柳家屯,继续参观那些残酷的艺术品。 最终他重新走了出来,用拇指轻轻按住太阳穴揉捏着,带着轻微的叹息。 “我想问一些事情,先把那个奴隶贩子带上来。” 颤颤巍巍的唐恩被人带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我看过你写的报告了。”殿下静静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让你重复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叫做苏子叶的男孩,究竟长什么样子?” 唐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卷进一场远超过他想象的巨大风波,此时他只能按照之前已经说过无数次的事情,再向眼前的贵人再重复了一遍。 这是经过专人多次审讯得来的记录,那些细致的大记忆恢复术,让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成了唐恩最坚固细致的回忆。 那位殿下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然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个奴隶女孩呢?她的来历是什么?又叫什么名字?” “她是苏长官交给小的,没有名字。”唐恩哆嗦着说道:“只是凶得很。” “她来自这个村庄吗?”殿下继续问道。 “小的不知道。”唐恩说道。 “这样的事情,他们做过多少次?”殿下笑了笑。 笑容有些冷酷。 唐恩被这个笑容吓得有些心惊胆战,连忙否认道:“在下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哪里敢问军爷们的事情啊。” 殿下点了点头,看向那些向着他跪倒的军人们:“我也问你们一个问题。” “死在这里的是帝国边防军一整个作战分队,一共二百七十人。” “这二百七十人在一夜间消失,包括各级军官和战斗员在内,没有向上级报备就出现在了这里。” “并且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毫无抵抗地屈辱地杀死,我想知道,究竟对方用了什么样的妖法?” “还是说你们已经无能到只敢对这些妇孺平民挥动自己手中的屠刀?” 没有一个官兵敢说话。 哪怕说这位殿下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那么我来给你们做一个假设。”这位殿下继续说道:“倘若有一个人在那天夜里出现在你们的卫所之中,以我的名义命令你们连夜整备出击,你们会不会听从?” 当这位殿下说出这个可能的一瞬间,很多头脑灵活的人都想到了这个画面,然后不由打了个冷战。 “但是殿下您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啊。”军官头目低声说道。 “是的,但是帝国并不是只有我一位殿下。”他轻轻叹息说道:“我想我已经抓住你的尾巴了,只是你为什么要选择暴露自己呢?” 他这样自顾自地说道,然后看着眼前笑了笑:“我那位愚蠢的弟弟不仅带着这支作战分队来到了这里,甚至还详细询问了他们每个人参与屠杀的细节。” 这样说着,他向着所有人出示手中那块淡金色的菱型方块:“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有些愚蠢又自作聪明的弟弟,但是我很喜欢他的手段。” 没有人敢出言反驳他的话。 尤其是当所有人都猜到了那个所谓的凶手的身份之时。 “所有的帝国边防军都要彻查,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来自首,三天之后,没有自首的人我会亲手把你们也钉在这里。”殿下微笑着说道。 当这位殿下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个军官头目用膝盖挪动着向前走了两步,声音苦涩地喊了声殿下。 “难道说我能把这个山谷钉满吗?”这位殿下笑容中充满了冷酷,他的眸子璀璨如金,平静注视着眼前的下属。 “如果能的话,我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当初在初始大帝手下百战百胜的无敌雄师,如今只能对着这样一群‘土匪’耀武扬威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或许还要感谢我那位愚蠢的弟弟。” 这样说着,他捏碎了手中的那颗淡金色的菱型方块。 …… …… 数百里之外的群山之中,白雪皑皑。 苏子叶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撑着额头看着眼前的雪景,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你笑什么?”雪层传来了柳如瓮声瓮气的声音。 她竟然被苏子叶埋在了雪中,并且似乎已经有些时日了。 “我笑我那位便宜的哥哥才找到我留下的尾巴。”苏子叶淡淡说道:“他高高在上那么久了,现在一定会对我留给他的惊喜感到气急败坏。” “哥哥?”柳如有些好奇:“你还有哥哥吗?” “难不成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苏子叶反问道。 “你哥哥也很厉害吗?”柳如继续问道:“或者说像你一样厉害?” “这个不好说,毕竟他真的比我大几岁。”苏子叶笑了笑:“他也一直想要找到我把我带回去。” “但是很不幸。”苏子叶看着眼前的柳如。 “在我想要让他找到我之前,他永远都不会找到我的。” 第八章 少女的修行 柳如全身都深埋在冰雪之中,但是她的皮肤却滚烫地如同火烧一般。 冰雪迅速地融化为雪水然后渗入身下已经软化的泥土之中,但是依旧有更多的雪块在她四周落下,重新填补那些空隙。 少女气息悠长,一呼一吸之间,整个身体都如同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一般,几乎是以自身而薪柴,呼吸吐纳从而爆发出来无尽的力量。 她身上的衣服被热气充盈地有些鼓胀,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不约而同地出现羽毛与火焰的奇特纹路。 深埋在雪中的柳如双目紧闭,她正处在一个几乎最微妙又危险的状态,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回想起了当初苏子叶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我先来教你修行的第一步,呼吸。” “呼吸?”当时的柳如非常好奇,她无法理解从她出生那一刻就几乎掌握的技巧,竟然是修行的第一步。 “你知道什么是呼吸吗?”苏子叶反问道。 柳如瞬间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什么是呼吸? 人生下来就需要呼吸,吐故纳新,日夜不息,如果停止呼吸的话,哪怕仅仅是短短几分钟,就足够置人于死地。 “呼吸的本质是燃烧。”苏子叶笑着继续说道。 “你应该看过木柴在火炉中熊熊燃烧的景象,而人体本身就是一个火炉,我们每天都要吃下各种各样的食物为身体提供能量,就好像你不停地在火炉中增添木柴。” “无论是你停止添加木柴,还是说直接关闭了炉门让空气不再进入,这火焰都会慢慢熄灭,最终归为死寂。” “而生命的本质,其实也便是火。” “所以想要修行的第一步,便是掌握呼吸的奥秘。” “它可以让你进一步掌握身体机能的极限,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纯粹的爆发力,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呼吸来提供。” “接下来,我会教给你一套专门为你而设计的呼吸法,按照这套呼吸法,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六个月你便可以有所成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搬血的修行。” “但是很遗憾,即使是六个月的时间,我们现在也是没有的。” “你现在的任务是在十五天内,掌握关于呼吸法的真谛。” 将六个月的修行时间压缩到十五天,这对一般人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偏偏苏子叶当然不是一般人。 他带着柳如来到这边积雪覆盖的大山之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柳如每天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吃饭,呼吸,吃饭,呼吸,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而柳如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真的吃那么多的东西。 苏子叶随便一趟外出,就能够拖回来一整头巨大的麋鹿虎豹,直接原地剥皮生火切成块状的烤肉,然后如同填鸭一般地塞进柳如那娇小的身体之中。 从最初一次只能吃一两小块,到一次能够直接啃掉一条鹿腿,乃至于一整副肋排,原本让柳如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甚至有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而能吃下如此食物的本身,就在于呼吸二字。 柳如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一样,无论向其中投入多少的食物,都能够将其迅速地燃烧殆尽,化为自身的能量为己所用。 但是慢慢的,问题也就随之产生了。 柳如并没有消耗如此多能量的方式。 按照苏子叶的说法,在没有施加任何干涉的情况下,人体会努力将这些能量以脂肪的方式储存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而如果按照传统的应对方式,则使用大量的锻炼来消耗这些能量,并且一点点地打磨身体。 但是苏子叶现在让柳如使用的方法不一样。 他选择让柳如整个人直接燃起来! 是的,字面意思地燃起来。 单纯地教导让柳如掌握通过呼吸使体温升高,血液沸腾的方法,这样做的代价自然是让柳如承受几乎烈焰焚身之苦,但是与此同时,又借用此处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的环境,用这几乎无穷无尽的冰雪来给柳如进行物理降温。 在这之间,少女凭借自己顽强的韧性以及接近不可思议的忍耐力,就这样咬着牙一直坚持了下去。 直到耳边终于响起了那个少年淡淡的笑声:“好了,睁开眼睛吧。” 听到苏子叶的声音,柳如才慢慢睁开眼睛,当她睁开眼睛之后,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放眼望去,她的身周竟然没有一片雪花。 脚下的地面就如同被火焰炙烤过一般,透着如同被烧过的砖块一样的赭红色,而四周那原本长青不落的针叶树,此时也昏黄枯败,如同被大火燎过一般,一副败落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柳如不由开口道,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也几乎被火炭烫过一样,又干又脆,几乎开口的同时,都几乎要被撕裂一般。 苏子叶静静给柳如递过一个葫芦,柳如抬手接过,然后仰头将里面冰凉的液体尽数灌入口中。 这冰凉的液体几乎在柳如的身体中划出一道线来,所触及之地,就好像春回大地万物萌发一般,让柳如那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子叶静静问道。 他并没有回答柳如的问题。 柳如感受了一下身体,然后老老实实回答道:“很饿。” 是的,她非常饿,她甚至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吃下整整一头牛。 “那就好。”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笑道:“试着打我一拳。” 当苏子叶的声音刚刚落下的同时,柳如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她近乎本能地握拳,收肘,侧身。 然后一拳向着苏子叶骤然挥出。 在柳如的意识还没有抵达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已经代替她做出了动作。 只感觉拳头面前的空气都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她正在一寸寸突破这些障碍,乃至于耳边都传来雷鸣一般的轰响。 柳如甚至感觉自己这一拳都可以将一座山给轰塌下来。 但是最终,这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柳如看向前方,看到苏子叶静悄悄地伸出手,用手掌接下了自己这竭尽全力的一拳。 他没有后退一步,明明他接下了这一拳,但是柳如自己感觉就好像在虚空中挥拳一样,所有的力量都被消弭殆尽。 这个少年笑吟吟地看着她,继续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重复了之前的话。 柳如瞬间感受到了从每一个细胞传达而来的那跳跃又急切的饥饿感。 她不由舔了一下嘴唇。 苏子叶笑了笑:“张嘴。” 几乎下意识地,柳如张开了嘴巴。 苏子叶将手指伸了过去,用拇指的指甲轻轻划过食指的指腹,只见一道划痕轻而易举地出现,随后一滴璀璨如金的血液从少年的指尖流淌而出,然后落入了柳如的口中。 柳如只感觉自己的口中落入一滴跃动的火焰。 那温暖而灼热的触感,在触及舌苔的那一瞬间融化,随后直接在口中消失,顺着全身的血管与经脉,充盈在四肢百骸间。 原本那跃动难熬的饥饿感,在这一瞬间都消失无踪。 柳如更加惊讶地看着苏子叶,虽然说这个少年已经给了她无数的奇迹和惊喜,但是很明显对方还会带给她更多。 “这又是什么?”柳如问道。 “这便是你要修行的第二重境界,学会将自己从呼吸中汲取的力量,存储在血液之中,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一拳就消耗掉之前所积累的全部力量。” “当然,这就是所谓的搬血。” 第九章 千里之行 “修行之道,第一是呼吸,第二是搬血,那然后呢?”被苏子叶激发起好奇心的柳如不由问道。 当然,柳如还想知道的是,苏子叶现在是什么境界。 明明两个人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像是个没长大的人。 但是两个人的差距,却完全不可以道里计。 “内息,搬血,移脉,浑圆,是格物境的四个阶段,你也不需要好高骛远,按部就班修习就是了。”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 “那你呢?”柳如忍不住问道。 苏子叶嘻嘻一笑,伸手摸了摸柳如的头。 少年的表情带着些许的玩味:“你以后就知道了。” …… …… 修行之路,既高且远。 除了那十五天呼吸法的修炼柳如和苏子叶不挪步地在这片雪山修炼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在赶路。 就像苏子叶所说的。 他要前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以至于柳如很好奇多带一个她,会不会迟到。 但是苏子叶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她,那么一定会早到。 而走路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就好像柳如永远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走这么远的路一样。 他们从斯特帝国的边境出发,先是进入了那连绵的雪山之中,在雪山之上,柳如完成了自己最初的修行,十五天过后,苏子叶带着柳如下山。 山下是一片荒芜冰冷的雪原。 针叶林与苔藓冻土连绵不绝,几乎数百里都没有人烟。 而这样的路,柳如一天要走两百里。 食物方面柳如不用担心,苏子叶总能够打来野味,就算偶尔失手,这个少年也有几乎无穷无尽的粮食储备,而自从修炼过呼吸法之后,只要有充足的食物,柳如就不用担心取暖的问题,她感觉自己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只要有无穷无尽的食物可以吃到肚子里。 然后柳如开始修炼所谓的第二阶段搬血。 就像之前苏子叶所说的,内息境事实上已经相当强大,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持久。 很容易饿。 少女的所有能量来源都是食物,而内息境则是高效地消耗这些食物化为力量,这股力量几乎不在身体之中存留,多余的只能够化作热量排出体外。 而搬血,则是为了解决这个弊端而诞生的阶段。 柳如曾经问过为什么是搬血,因为按照柳如的常识来说,吃肉长肉,如果真要储存能量,那么储存在肌肉骨骼里面不是比血液更靠谱吗? 但是苏子叶的回答只有一句。 那就是血液流遍全身,给四肢百骸供能,调动最速,效果最显。 就好像修行的第一步是呼吸一样,凡事都要先易后难,才能够循序渐进,有始有终,否则现在让你来采日精月华去修行,你也采不到又有什么用。 所以柳如就开始学着搬血。 相对于内息的痛苦与速成,搬血却似乎是一个需要水磨工夫的阶段。 按照苏子叶提供的法门,柳如每天还是照常修习呼吸法,但是在从食物中获取能量的同时,也在有意识地将这些能量向血液中转移,为此苏子叶还特意教了柳如人体的血管图,让她更好地了解如何调动血液的流速,在这一步,是逐渐增加血液的重量与流速的过程。 搬血修炼到极致,就像苏子叶那样,一滴血中就蕴含着莫大的能量,而这些血液流淌全身,则是最优秀并且循环利用的供能网络。 在吃饭呼吸赶路三者的循环中,柳如也逐渐感受到随着搬血的修炼,自己的耐力也变得越来越强,明明在体型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力量却较之以往慢慢在增强,以至于现在再看苏子叶的时候,很多时候他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力量,柳如慢慢也开始看懂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更多的还是看不懂。 但是至少,柳如意识到苏子叶也是一个修行者,自己现在所做的就是苏子叶曾经做过的事情。 既然这样的话,苏子叶要去的叶夜学院又是什么地方呢? 他这样的人还有需要学习的地方吗? 毕竟他已经足以轻松地教导自己,这样的人,也还是可以去当学生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柳如一天一天地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修行,一边变强。 而在一个月后,柳如与苏子叶才终于走出了这边几乎漫无边际的冰原,来到了第一座人类的城池面前。 进入城市,柳如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这座城市所有人使用的已经不再是柳如之前所掌握的语言,不过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苏子叶也从未懈怠过让柳如掌握这门新的语言。 这个时候柳如才终于有了这个实感——那就是她早已经离开了自己所出生的国度,来到了这个新的国家。 其名曰兰叶帝国。 …… …… 在这座城市的客栈中,柳如又完成了一个周天的修行。 “你现在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了吧。”苏子叶看着柳如笑着说道。 这个少年脸上永远带着那让人感觉亲近的笑容,只是看多了柳如才知道,这笑容也是他面具的一部分。 柳如默默点了点头。 “你真知道?”苏子叶稍微有些诧异。 柳如看着苏子叶:“你想让我也和你一起考进那个叶夜学院对吧,否则你不需要费尽心思地教我修行。” “但是你的修行资质确实不错,修行意志在我所见的许多人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苏子叶淡淡笑道:“你这样的苗子,如果不去修行的话那才是浪费。” “可这并不是你选中我的理由。”柳如轻轻说道。 “那什么是我选中你的理由?”苏子叶问道。 柳如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我没有过去了对吧。”她这样说道。 苏子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望着柳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点,不过这不要紧,你越聪明,我就越高兴。” “是的,现在你也是一个无名之辈了。” 柳如静静地点了点头:“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现在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 “虽然你之前没有说,但是现在似乎可以说了。” 苏子叶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我要你成为我,可以吗?” 第十章 无名之辈 我要你成为我。 这句话从苏子叶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有些荒诞不经。 但是柳如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因为从他的口中说出什么话来柳如都不会太过惊讶。 自从那天看到了苏子叶一夜之间办到的事情之后,柳如心中已经有了某种觉悟。 “我需要怎么做?”柳如问道。 她没有问其他的问题,直接问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苏子叶满意地打了一个响指:“很简单,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比如现在,我给你一个人设,你按照这个人设去做就够了。” “首先,你是一个来自于神秘大势力的少年,你想要前往叶夜学院参加那里一年一度的叶夜三试,你渴望从这座世界上最伟大的学院中学到一些东西,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想要隐藏在这个学院的阴影之中。” “你明白,有些人在找自己,有些人想杀了自己。” “或许曾经自己很重要,但是现在的自己一文不值。” “你想要以一个非常自然的身份参加叶夜学院的三试,混在那成千上万的考生之中,有些人会想通过你的考试成绩去找到你,而你的任务就是在尽量隐藏自己的前提下,顺利进入叶夜学院。” 柳如仔细听着苏子叶所说的话,因为她明白,这大概是苏子叶目前为止对自己身份最多的一次介绍。 “但是他们即使最后真的找到了我,也只是找到了我对吧。”柳如说道。 当柳如变成了苏子叶,那么苏子叶又会是谁呢? “是的。”苏子叶点了点头:“当然你不会很轻易地被找到,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暴露自己,这之中微妙的平衡,除了需要我来把控之外,作为演员的你自己而言,也是一个比较微妙而有趣的过程。” “所以没有人知道你真正的样子对吧。”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她看着眼前黑发黑眸的清秀少年说道。 “是的。”苏子叶微微笑道:“当然我挺喜欢这张脸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不会换的。” “这样的话,所有人对我的调查,都完全找不到我的背景,因为我所有的过去,都已经被埋葬在柳家屯里,甚至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柳如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个没有过去,完全由谜团构成的人。” 这就是苏子叶选中柳如的最大原因。 也便是他所说的无名之辈。 “当然,细节上有些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不要说你没有办法应对那些原本是针对我的行动,包括且不限于催眠啊,绑架啊,暗杀啊之类的把戏,甚至说你本质上根本就没有办法通过叶夜三试。”苏子叶看着柳如微微笑道。 柳如并没有反驳。 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些就是你要去做的事情了。”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我喜欢你的将军,我也喜欢这个挑战。”苏子叶微微笑道:“当然,在这过程中会非常危险,有时候也会非常困难,你甚至会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死掉,但是就像我一直所说的那样,你会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奖赏之一,当然,这份奖赏不单单指进入叶夜学院本身。” “叶夜学院很厉害吗?”柳如好奇问道。 “确实很厉害。”苏子叶竟然认认真真地点头承认道:“我说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学院,因为她有一个同样很伟大的创立者,哪怕说现而今的院长大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几个怪物之一。” “我其实早就想来到这里,但是各种各样的时机都不是很成熟,况且我之前接受的教育,也未必要比叶夜学院差。” “或者说要比叶夜学院更好一点。” “那么现在时机成熟了吗?”柳如问道。 “依旧没有成熟,但是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只被追到走投无路的老鼠,而叶夜学院是那个最安全也最舒适的鼠洞。”少年微笑着说道,虽然从他从容不迫的态度上来看,完全看起来不像是走投无路。 “如果我失败了,你会死吗?”柳如忍不住问道。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苏子叶看着柳如:“但是你不会失败,就好像我不会失败一样。” “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所有的游戏胜率都是百分之一千。” “也就是我做一百件事情,会成功一千次。” 少年的笑容平静,自信也很平静。 虽然非常狂妄的语气,但是他却说得非常温和。 柳如看着他不由笑了起来。 “那是你的胜率。” 如果柳如想要失败的话,苏子叶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你也是我胜率的一部分。”苏子叶看着柳如微微笑道。“我所选中的棋子,最终都会成为最杰出的英雄。” “但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柳如望着苏子叶说道。 苏子叶当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就好像柳如也不再是柳如的名字一样。 “我很喜欢无名之辈的感觉,并且相信这个世界的未来属于无名之辈们。”苏子叶微微笑道。 “那让我看看你究竟真正长什么样子?”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看着他干净清秀的脸庞,如果这是一张虚假的脸,那么这张脸背后又是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看的就是真实的我呢?”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说道。 “那就勉为其难骗我一下好吗?”柳如平静笑道。 苏子叶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抠了抠眉心。 眉心处开始落下如同钻石粉末一样的碎屑。 就好像脸上的面具突然开始崩裂粉碎开一样,或者说沙子做成的塔开始缓慢地剥离。 柳如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看着苏子叶一点点抠开自己脸上的面具。 但是那一瞬间,柳如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 看到了对方柔软细长的淡金色眉毛。 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细腻肌肤。 她看到苏子叶轻轻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似乎活过来一般,但是柳如却轻轻咬住了嘴唇。 “滚。”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就不相信这是我真实的样子呢?”苏子叶温和的声音从那张柳如熟悉到不行的面孔中传出。 “虽然你是个女人我也不会太意外。”柳如看着眼前的自己说道。 “但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就真的太没有诚意了。” 苏子叶微微笑着,眼前的少女笑容温和而迷人,柳如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你说的,让我勉为其难骗你一下。” 第十一章 报名 兰历91年,夏。 微雨。 细如蛛丝的雨落在叶夜城雪白的街道上,些许溅出一些涟漪,随后便渗入那些白色石板的缝隙中,消失无踪。 空旷的街道能够看到一些行人匆匆走过,而在街道的尽头,坐落着数十座接天连地的高耸白色巨塔,它们高低不一,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天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坐在这些白塔之下,他身后的牌子上写着叶夜学院招生办事处几个字样。 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面前的桌子。 “我要报名。” 说话者是一个冷静清脆的女声,利落优美,就好像是雨声落玉盘。 少年顿时惊醒过来,看向眼前的人。 他只见一个淡金发色的少女正站在雨中,她身后一个背着大包的少年正吃力给她打着一顶油纸伞,雨珠从伞顶滑落,四散而下,有些打在半边身子都在外面的少年身上,大半身子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但是少年的脸上依旧透着自然坚毅的神色。 他瞬间精神起来。 无他,只因为这个少女实在太美了。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株静静绽放的雪域莲花,近乎无瑕疵的面容与神态,翩然如同画中走出的一般。 “美女你好,我叫周易,是今天学院的招生负责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周易差点在桌子后立正,看着对方有些慌乱地自我介绍道。 就好像招生办事处的牌子在对方身后一样。 “报名。”少女用的是标准的兰叶语,周易听不出一点口音的痕迹。 “那您有推荐表吗?”周易公事公办地说道,随即声音压低了一点:“如果没有……” 还没有等他主动提供的后门程序说完,就看到少女身后的男孩已经有些吃力地从怀中取出两张手掌大小卡片,推到了周易面前。 周易连忙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些推荐表是报考叶夜学院的必须程序之一,它们绝大多数来自于遍布整个兰叶帝国的学院,只有在那些学院接受基础教育,并且得到认可的人才有机会得到推荐进入这座帝国的最高学府,除了这最普遍的途经之外,兰叶帝国的诸多贵族势力也有资格推荐自己所看重的子弟后人来参加叶夜三试,争取进入学院的机会。 但是眼前少女的推荐表却并不属于以上两者。 推荐表上会详细记录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履历以及最重要的当前实力境界,周易急着想看也是因为想要知道眼前少女的身份,他迅速知道了对方叫做柳如,今年刚刚十四岁——这是叶夜学院的最低入学门槛。 她来自兰叶帝国的东方边境,那能够解释她发色的来历,但是接下来没有入学记录——也就是说她之前没有在任何一所学院中接受过相应的教育。 周易皱了皱眉头,继续向下看去。 推荐表的签署方是佣兵行会。 他心中卧了个大槽。 他连忙看向看向另外一份推荐表,也就是柳如身后那个仆役少年。 苏子叶,十四岁,同样来自帝国东部边境,没有教育履历,推荐者——佣兵行会。 他又不由仔细端详眼前的二人。 叫做柳如的少女不用说了,生得极美自不必说,气质也有种贵不可言的味道在里面,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周易都感觉对方是自己的面试官的错觉。 而她身后的少年则显得朴素许多,他背后的大包几乎比他自己还高,就这样还帮少女打着伞,看上去就好像砖块一样平平无奇。 看到周易有些发愣,柳如开口道:“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问题。”周易连忙说道。 当然没有问题,佣兵行会当然有向叶夜学院推荐入学名额的资格,甚至说佣兵行会的总部就设立在叶夜城中。 但问题是,佣兵行会的推荐表,他不正经啊。 别人的推荐表,都是给自己人的,自己的学生资质出众,成绩优异啦,自己的后辈天赋卓绝,人中龙凤啦。 当然要提携一下给自己光耀门楣,扬眉吐气。 但是佣兵行会的推荐表是给外人的。 其实想想也是,佣兵行会里面没啥内人。 佣兵行会本身就是给各大佣兵组织一个协调的场所,他本身没有任何权力指挥各大佣兵团,所以说虽然他有推荐名额,但是这些名额一般都是用来作为筹码卖给外人的。 或者是明码标价,或者是作为一些佣兵任务的奖励,总之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拿着佣兵行会的推荐表来叶夜学院报考,但是他们的来历,那就真的是五花八门了。 而佣兵行会作为一个准商业机构,他们做事也很地道。 那就是推荐表给你了,但是接下来的所有幺蛾子,都不要找我。 雨我无瓜。 所以每年最被叶夜学院所重点关照的,便是这佣兵行会给的推荐表。 也恰恰是周易面前这两个人递交的推荐表。 “佣兵行会历年的推荐生入学率可都不高哦。”周易轻声嘟嘟囔囔着,低头按照两个人的推荐表认真登记着。 而柳如和苏子叶就站在雨中同样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周易将两个人的资料全部登记完毕,随后熟练地将登记表背面用手指轻轻划过一道之后,将两个人的推荐表推还给对方。 “六月六日上午九点,准时来院门前凭借推荐表进行考核。”周易看着柳如说道。 柳如点头,她身后的苏子叶伸手将两份推荐表重新收回怀中,两个人正准备原路返回,周易开口将他们叫住:“这位,柳如同学。” 虽然说柳如还没有通过叶夜三试,但是成为了应试者,就姑且可以同学相称呼。 “有什么事吗?”柳如侧头,开口发问道。 “你们在城中找到地方住下了吗?”周易有些堆笑着说道,面对美女,态度好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柳如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 “叶夜居,大不易哦。”周易笑着说道:“要不是叶夜院生能在学院内居住,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付得起这里的房租,毕竟这是一座小岛,城墙建好了填湖都没地方填去。” “不过既然二位已经找到地方住下了,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这样说着,他往手心里吹了口气,看向柳如:“柳如同学,我这里有份礼物,你要看看吗?” 柳如看着对方,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只是摇头,然后准备转身。 但是周易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傻子。 他顿时慌了神。 “别误会啊,柳如同学,我真的是给你变个魔术而已。” 这样说着,他赶紧把右手伸开,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里,此时已经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匣。 这个木匣看起来不过小拇指大小,不过木色紫红,纹理细腻,看起来竟然是相当珍贵的红木。 “这里面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柳如同学不介意的话……” 周易还没有说完,柳如转身就向着外面走去,而她身旁的苏子叶则抬手将手中的油纸伞轻轻一抛,只见油纸伞盘旋着飞上空中,而他自己则转身快步来到周易面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木匣。 “连我家小姐都想泡,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苏子叶看着周易恶狠狠地说道,放完狠话,回头看了一眼,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向身后两步并做一步跑去。 柳如已经走出了十步远,而被苏子叶抛出的雨伞在空中盘旋着上升下落,始终都停留在柳如的头顶,严严实实地为她遮蔽着雨丝。 直到苏子叶急急忙忙地赶回来,雨伞刚刚落到柳如的头顶,少年伸出手来,恰到好处地重新将油纸伞握在手中,随后一主一仆就这样在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之中。 周易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我感觉我的心被人偷走了。” 第十二章 不要打架 叶夜学院,日塔。 “我感觉我的心被偷走了。”即使回到了叶夜学院内,周易依然显得是那么的魂不守舍。 “你的心不是属于三殿下的吗?”对面的红发男人轻声笑道。 “三殿下那是属于大本命。”周易理直气壮地说道:“而柳如目前至少能够上升到我的前三本命之列。” “行行行。”红发男人敷衍说道,他低头看了看周易上交过来的推荐表信息,摇了摇头笑道:“又是佣兵行会,为什么他们总喜欢用佣兵行会当马甲啊,难道不贵吗?我这两年都放出去那么多推荐表,难道不好用吗?” “他们嫌弃老大不正规呗。”周易小声说道,看到红发男人正笑眯眯看着他,自己连忙改口:“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其实还是商业信誉的问题。”红发男人笑着说道:“佣兵行会这门生意做了这么久了,商业信誉好得不得了,我们才做两年,又不能纯打价格战,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这样说着,他重新看向周易:“密匣给出去了吗?” 周易想了想,不知道这算不算给出去了。 但是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给了就好。”红发男人看向窗外:“我听说今年的三试来了一位斯特的殿下?” “是的。”周易点头:“他用的是斯特帝国的推荐表,可以不通过三试直接入学,但是他拒绝了。” “所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红发男人微微笑道:“我很好奇他感兴趣的究竟是什么。” “我听说往年三大帝国的推荐者都是匿名入学的……”周易看着红发男人说道。 “不是往年,是惯例。”红发男人微微笑道:“并且哪怕不知道身份,但是框就那么几个,大致还是能够推断出来究竟是哪几位。” “所以这位大张旗鼓地这么进来,是真的有点意思了。” 周易点了点头,随后小声说道:“老大,您这次做的事情,给另外两家沟通过没?” “我换句话说,院长大人知道吗?” 周易指的是这次。 红发男人微微笑着看着周易:“怎么,小周害怕了?” 周易看着红发男人:“老大真不怕吗?” “我怕什么怕?”红发男人哈哈笑道:“有能耐他们来找我啊。” 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出来急促的敲门声:“卡洛特斯,你给我滚出来!” 周易瞬间差点哭了出来,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红发男人:“老大。”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不就是个疯女人嘛。”卡洛特斯大大咧咧地笑道,一边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一把锋利的雪亮长剑瞬间抵住了他的咽喉:“给我个解释先。” 在红发男子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她平静握着长剑,将剑锋递在卡洛特斯的咽喉处,眼神愤怒而寒冷:“百年来就没出过你这么一个荒唐的主席。” “社长。”周易看着对方可怜巴巴地招呼道:“你听我说,老大是有苦衷的。” “他那八十岁的老母亲又怀上了?”女人冷冰冰地说道。 “这个真没有。”卡洛特斯即使利刃加身,但是丝毫不慌:“蝶跹,把剑放下来,我可以给你解释。” “翻译一下,就是听我好好给你编一下。”在女子的身后,慢悠悠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踱步,一身大红的长袍,穿过二人,来到了屋内,一把搭住周易的肩膀,回头看向二人。 “蝶姐姐,刺下去,我给你担着。”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卡洛特斯怒斥道。 “我们道馆从成立第一天开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席大人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红衣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顺便回头看向周易:“你老大快被火并了,怎么样,以后跟道馆混吧,我给你一颗星。” “真的?”周易惊喜道。 他可是清楚地知道给他一颗星意味着什么。 随即他抬眼看了依旧被挟持的卡洛特斯一眼,瞬间下定了决心,一脸惋惜地开口:“不要!” “懂了,不要就是要的意思。”红衣男人哈哈一笑,从怀里取出来一颗沉甸甸的银色星星胸章塞到了周易的手里:“绯心道馆永远是你的家。” 周易都快哭了:“老大,不是我不忠啊,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想想三殿下。”卡洛特斯大声说道。 周易瞬间清醒了。 他看向红衣男人:“馆主,您能把三殿下也拐过去吗?” 红衣男人看着周易:“我们努力几十年了。” 这点周易倒是清楚,所以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的心属于三殿下。” “行,有骨气。”红衣男人笑了笑,终于放开了周易。 “星星。”周易恋恋不舍地将星星交了出去。 “你先拿着吧,哪天我们缺了再找你要。”红衣男人笑着说道,同时也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卡洛特斯:“说说吧,主席大人,我们都想要一个交代。” “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卡洛特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葬雪社有特殊情况下废黜主席的权力。”在卡洛特斯的对面,蝶跹依旧冷冰冰地说道:“我有资格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这种特殊情况。” “附议。”红衣男人举手说道:“现在二比一,蝶姐姐,杀了吧,杀了消停。” “拱火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卡洛特斯痛心疾首地说道。 “所以我们的使命就是将所有拱成功的火都烧起来,以至于连找我们秋后算账的人都没。”红衣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主席大人,永别了。” “你们逼我的。”卡洛特斯下定决心,开口喊道:“三殿下,救命!” 当卡洛特斯这句救命开口的那一瞬间,蝶跹与红衣男人的脸色同时微变。 而在下一瞬间,另一扇门突然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戴着兜帽的小小女孩,她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一瞬间有些愣住了。 她低下头,轻轻开口说了一句抱歉。 蝶跹瞬间收剑,就好像在家暴的瞬间被睡眼惺忪的女儿推门目击一般显得十分的手足无措。 而红衣男人也有些不可思议,他望着那个小小的女孩,轻声开口道:“三殿下,我们闹着玩的,您不要在意,也不是您的错。” 戴着兜帽的小女孩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兜帽下是一张不可思议的完美面容,她发色鲜红如火,眼眸如同火莲舒展,这是一个人类极尽想象与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存在,只是她的脸庞的神色却是微微的茫然。 她从宽大的斗篷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写字本,站着低头在上面刷刷刷地快速写着什么。 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着她的动作。 直到她最终写完,将写字本翻转。 “不要打架。” 第十三章 合作 四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桌子的四角。 桌子中央插着一面小旗,旗子上正是方才三殿下所书写的四个字。 “不要打架。” “遵从三殿下的最高指示,我们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卡洛特斯充满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气场,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另外二人也充分认定了这根鸡毛的权威性。 “你们先说吧,你们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白衣胜雪的蝶跹没有开口,而一旁的红衣男人路西东则看着卡洛特斯笑了笑:“主席大人贵庚?” “芳龄二十一,有事?”卡洛特斯看着路西东说道。 “年龄没事,那肯定是您过于贵不可言了。”路西东充满揶揄地说道:“您几乎给所有的考生都提供了密匣,现在来问我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我只能理解为有三个可能。” “第一个是您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第二个是您太贵了以至于把事情都忘完了。” “第三种可能是不是我脑部有贵恙?”卡洛特斯反问道。 “所以答案是第三种?”路西东恍然大悟。 蝶跹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个臭男人的相声时间。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得到了密匣,准确来说,是经过了一定程度的筛选的考生。”卡洛特斯笑了笑说道。 “数字呢?”路西东问道。 “八百。”卡洛特斯给了一个明确的数字。 蝶跹下一瞬间就按住了剑柄,周易可怜巴巴地将不要打架的小旗递到了蝶跹的脸上。 是的,这大概是周易这个食物链最底层动物之所以还在桌子上的原因了。 “这密匣是从学生自治会负责招生事务的各个负责人手中流出的,也就是说密匣本身得到了学生自治会乃至于叶夜学院的官方背书。”蝶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混蛋不把学院的荣誉放在心上,有些人还是放着的。” “原因呢?”一旁的路西东同样安静问道。 因为虽然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但是这两位站在整个叶夜学院顶点的学生来到这里,还是有着非常严肃且必要的理由的。 “这个。”卡洛特斯搓了搓手:“手头有点紧。” 哐当一声,蝶跹把佩剑摔在了桌子上。 “社长……”周易低声哀求道。 “太沉了。”蝶跹恶狠狠地说道。 要不是害怕三殿下再推门出来,她早就把剑摔在卡洛特斯的脸上了。 “你是全体院生选出来的自治会主席!”蝶跹向着卡洛特斯咬着牙强调道。 “得票数目前有史以来最高。”卡洛特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你要给他们道歉!”蝶跹继续说道。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葬雪社有什么用?”卡洛特斯微笑看着蝶跹。 “是不是我的剑不在手里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蝶跹看着卡洛特斯说道。 咬牙切齿。 卡洛特斯叹了口气。 “我做学生自治会主席几年了?”他问道。 “两年半。”蝶跹说道。 “两年零一百三十五天。”路西东补充道。 “那么我做的怎么样?”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叶夜学生自治会主席一年一选,你连续以历史最高票当选了三届,做得好不好众所周知。”路西东淡淡说道。 “是的,我也已经主持了两届三试了,今年已经是第三届。”卡洛特斯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所主持的之前两届,质量还不错吧。” “功过不相抵。”蝶跹冷冰冰地说道。 “是,功过不相抵。”卡洛特斯微微笑道:“但是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很有趣吗?” “一点都不。”蝶跹直接否决道。 “好好好,我换句话说。”卡洛特斯看着蝶跹那张秀美绝伦又寒气逼人的脸:“三试的目的是什么?” “挑选最合适最优秀的人才进入叶夜学院加以培养。”蝶跹毫不犹豫地说道。 “所以只要目的达到了,手段什么的并不重要对吧。”卡洛特斯微微笑道。 “重要!”蝶跹看着卡洛特斯说道。 “所以我是学生会主席,你是葬雪社社长。”卡洛特斯看着蝶跹微微笑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蝶姐姐。”路西东沉吟着,看向卡洛特斯:“主席大人继续说下去。” “叶夜三试,在报考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而不是必须要等到六月六号上午九点才开始。”卡洛特斯淡淡说道:“这次的叶夜三试,将会是叶夜学院二百七十年以来最特殊的一次,所以,我们也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应对。” “并且,叶夜三试从来都是我们三家共同合作才能够完成的一场测试,所以即使今天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们的。” “我家那里可没有三殿下。”蝶跹冷冷说道。 “所以我只能等你们来找我了。”卡洛特斯不动声色笑了笑。 “现在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就需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关于这场三试所有的布置,以及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我们都会好好谈一谈。”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蝶跹看着卡洛特斯。 “我的信誉。”卡洛特斯矜持说道。 “被狗吃完了。”蝶跹看着他静静说道。 “咳咳。”卡洛特斯低头咳嗽了两声,看向周易:“小周你看我还有什么好担保的?” “节操?”周易仔细思索着。 “算了,还不如信誉呢。”卡洛特斯叹了口气,看着二人。 “那就以我的才华与能力来担保吧。” 出乎意料,当卡洛特斯说出这两个最肉麻的词语的时候,二人没有一点不屑。 他们对视了一眼,最终同时叹了一口气。 “好的。” 毕竟,他们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整个叶夜学院最杰出的那个人。 毋庸置疑。 …… …… 整个叶夜城依旧笼罩在雨幕之中,这座堪称袖珍的城市坐落于巨大的碎星湖上,那些高耸入云的白塔直插云霄。 在细雨朦胧的街道上,柳如静静打开了那个用珍贵的红木所制成的木匣。 木匣中只有一张纸。 “你想要通往叶夜学院的钥匙吗?想要的话,就过来拿吧。 请在六月三日中午十二点,来到叶夜大酒楼第三层。 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柳如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目光凝滞了片刻,随即将其轻轻抛了出去。 白纸落在了雨中,上面的字迹逐渐晕染消失。 第十四章 叶夜居,大不易 雨仍在下。 “对不起,客满了。”苏子叶背着大包冒雨来到一家客栈前,还没开口,屋檐下已经有人冷漠说道。 “我们可以给双倍的房钱。”苏子叶酝酿着开口说道。 “本店只给提前预约的贵宾提供服务。”冷漠的人继续说道。 “三十七度的嘴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语呢?”苏子叶叹了口气:“我家小姐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参加叶夜三试,现在离正式开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能够这么不讲人情呢?” “我们真的不缺钱,就算是一天一枚金叶草的房钱,我们也能支付得起。” “对了,能不能让我家小姐先进来,外面下着雨,最少也要让人进来暖和暖和喝口热茶吧。” 对方看都没往外看一眼:“你看看我们店里住的哪家不是来参加叶夜三试的,要是往常你或许还能进来坐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住进店里的都是赫赫有名的王孙公子,你家小姐要是没能提前拿到我家的预约,那么说明你家小姐也不过如此。” 是的,这人说的没错,想要来到叶夜学院参加叶夜三试的考生们,几乎无不非富即贵,但是叶夜城本身几乎是一个弹丸之地,一时间涌入如此大规模的考生那绝对是所有的酒店客栈人满为患,而有能力拿到这些极为珍贵的酒店预约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需要选择居住在距离叶夜城百余里之外的岸边城市。 而能够在叶夜城中有一席下榻之地,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也怪不得这位店家看到苏子叶竟然想要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不由心生好笑鄙夷的情绪。 而正在这时,现场传出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门口那位是你家小姐对吗?” 苏子叶向发声处望去,正看到一位衣着考究的青发贵公子正望着他发问道。 他没有撑伞,没有带自己的随从,但是他站在雨水之中,所有的雨水都避开了这位如玉的贵公子。 “兰流少爷。”刚才还冷漠的店家惊呼一声,上前主动走进雨中:“您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您的上房给您预备着呢,谷雨刚摘下新茶也给您备好了,快快请进来。” 雨水中店家头发很快被细雨打湿,但是他浑然未决,因为眼前的这位客人才是真正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在兰叶帝国,一个兰字就意味着许多。 “让门口那位小姐也进来吧,就住天字一号房。”兰流淡淡说道。 店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看着苏子叶:“小子你遇上贵人了,你家小姐有福了,快快进来吧。” 苏子叶一听大喜,赶紧小步快跑着来到了柳如面前:“小姐小姐,有人要把他订下的房给我们,兴许连钱都不用掏呢。” 柳如冷冷看了苏子叶一眼:“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不给钱那就就要付别的东西了。” 这样说着,柳如撑着伞一步步来到兰流面前:“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兰流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在下姓兰名流。” “兰姓贵族?”柳如轻轻勾起嘴角。 “愧不敢当,不过是祖宗荫庇。”兰流笑着说道:“我看小姐出来匆忙,未来得及预约投店,所以冒犯尽一些犬马之劳,还请小姐见谅。” “犬马之劳?”柳如看着兰流淡淡说道:“你是打算当犬还是做马?” 兰流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举动竟然会得到如此回应。 不过他的笑容随即再次荡漾开来:“为了小姐,在下甘愿做牛做马。” 苏子叶似乎被两个人之间的冲突看呆了,他不由拉了拉柳如的衣角,然后满脸陪笑着说道:“兰公子不要和我家小姐一般见识,小姐自幼骄纵惯了,脾气有点大。” “脾气越大的人本事越大,应该的。”兰流很满意苏子叶给的台阶,笑吟吟地说道:“我好像听说你家小姐也要参加叶夜三试,那或许未来我们还能当个同学,为这份同窗之情,提前预支一些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是啊,小姐,您不知道这叶夜城的房有多难订,要不是这位公子帮忙,兴许我们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苏子叶在一旁帮腔道。 柳如看着苏子叶,似笑非笑:“小苏你究竟是哪边的人啊?” 苏子叶被柳如这么一呛,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兰流则笑了笑:“这位小兄弟护主心切,小姐不要计较,敢问小姐芳名,在下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到佳人蒙难,心生不忍罢了。” “你可以叫我柳小姐。”柳如看着兰流淡淡说道:“不过既然是佳人蒙难,你之所以帮忙,是因为看我生得好看对吧?” “佳人的容貌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通行证。”兰流看着柳如笑着说道:“我出身大家,如花美眷当真见了不少,但是能够匹敌小姐的可以说万中无一。” “过奖。”柳如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她撑着伞转身向着雨幕外走去。 苏子叶惊呆了。 他看了看兰流,又望了望柳如,最终一咬牙,冒雨追了上去。 “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兰流望着柳如的背影,恨恨说道。 “因为我喜欢对那些自信满满的人说不。”柳如回头,撑伞说道。 “况且,你的邀请并不善意,反而带着欲望。” 兰流为之一窒。 他咬了咬牙:“这不反而证明我是一个正常人吗?” 如果兰流看着柳如完全不带欲望,那么他还怎么可能多管这个闲事。 “对。”柳如微微一笑:“所以我选择拒绝啊。” 兰流望着对方,狠狠说道:“那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位兰姓贵族,终于对着眼前的少女发出了赤裸裸的威胁。 “丢人了哦。”一旁的苏子叶看着最终撕破脸皮的兰流,不由做了鬼脸嘲讽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接过了柳如手中的油纸伞,替柳如撑着伞向前走去。 一主一仆在雨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只留下兰流在原地驻足,雨水淅淅沥沥。 连之前热络的店家都快步走开,他是一个识趣的人,这种让大人物如此丢面子的事情,你这个时候上去安慰那简直是伤口上撒盐,而对方伸出手指碾死他不比碾死蚂蚁更难,那远远走开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兰流终于在雨水中回过神来。 他低声开口道:“鹞子。” “属下在。”有人在阴影中说道。 “查一下那个女人,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晚我就要见到她。”兰流阴冷说道。 第十五章 摊位经营 细雨如丝落在叶夜城的街道上,一主一仆依然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徜徉着。 在离开了兰流之后,苏子叶又跑了许多地方,但是无一例外,在叶夜城一年中住房资源最紧俏的时刻,整个叶夜城是真的一房难求。 “小姐,我给你说,要不你就从了那个兰少爷吧。”雨水中,苏子叶弱小无助地规劝着柳如。 柳如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不是你从了他?” “我白送人家少爷也不要啊。”苏子叶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看天都快黑了,在这样下去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小姐你倒是一身轻松,也是可怜可怜我这身上的大包啊。” 柳如下意识地看向天空。 天空依然是阴霾霾的灰色,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到无数纤细的银色水丝自九天之上安静落下,但是天色确实开始暗淡下来,可能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要不我们去找找那个周易先生?”苏子叶依然孜孜不倦地给柳如出着主意:“人家都说了叶夜城很难找房子住下的,小姐偏要逞强。” 柳如不由捏住自己光滑的下巴,看向眼前这个思绪自由飞扬的小跟班:“我说你啊,是不是总想把我给卖了。” “韩信尚受胯下之辱,小姐您委屈一下……?”苏子叶话音未落,就哎呦一声抱住了额头。 柳如收回了弹向苏子叶额头的手指,想了想:“那就B计划了。” “B计划?”苏子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了什么:“好的。” 这样说着,苏子叶一路小跑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屋檐,然后卸下了身上那沉重的大包。 柳如慢慢向他走来,苏子叶也开始一样一样从大包中掏出来各色小物件,仔细看的时候,却是小茶杯,小碗,小小的雕像手办之类的各色玩意。 而等到柳如走到苏子叶身边的时候,苏子叶已经将这些小物件在包袱皮上一字摆开,已经分明是一副地摊待售的状态。 而柳如也已经来到了苏子叶的身后,蹲坐着的少年,站立在身后的少女,眼前摆成一排的小物件,以及屋檐外不停的雨。 在这座看似空无一人的城市里,这一幕似乎可以画成画。 …… …… “少爷,找到他们了。” 一个声音在兰流的耳边响起。 “他们现在在哪里?”兰流看着眼前半跪下的男人,开口轻轻问道。 “如少爷所料,他们并没有在城中找到落脚的地方。”跪下的男人毕恭毕敬说道:“反而在街道旁摆起了地摊。” “地摊?”兰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真的有点被搞不会了。 “然后呢?”兰流问道。 “请少爷明示?”男人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然后。 兰流想了一下:“有人买吗?” 男人也愣了一下:“叶夜城正经的买卖地点在东西两市,正经人谁在街上摆地摊啊,就算我们不管,葬雪社也肯定会撵他们走开的。” “对,葬雪社。”兰流想起来了点什么:“你们就扮做葬雪社,然后如此这般这般……” 兰流的后续吩咐终于结束,但是眼前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动作。 “你聋了吗?”兰流没好气地说道。 “少爷,叶夜城毕竟是葬雪社的地盘……”男人小心谨慎地提醒着自家少爷。 “我知道。”兰流百无聊赖地摸了摸鼻子:“所以你们的动作要快,赶在真正的葬雪社发现他们之前。” …… …… “两位,摆摊请去西市。” 一位穿着雪白制服的高挑少女站在苏子叶与柳如面前,认真说道。 “请问你是?”苏子叶看着眼前的少女开口道,只见她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面容严肃认真。 “葬雪社。”少女拉了拉右臂上的一枚雪花盾徽,言简意赅地说道:“根据叶夜城街道管理办法第七条第五例,所有私人商业性质的活动都应该在西市进行,你们已经违规。” “所以葬雪社可以四舍五入为城管对吧。”苏子叶看着眼前的少女笑着说道:“敢问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 “我的葬雪社编号为一二四二,你可以叫我一二四二就行。”一二四二一本正经地看着苏子叶说道:“请您立刻收拾一下摊位,提醒一下,葬雪社拥有在叶夜城内全境强制执法的权力。” “等等!”苏子叶连忙打断对方的吟唱:“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在进行私人商业性质的活动?” 一二四二看着苏子叶:“因为我不傻。” 毕竟你都摆开地摊了,还能狡辩什么。 “如果我们不打算进行商业活动呢?”苏子叶负隅顽抗道:“你看,这些小东西很可爱对吧,如果单纯只是行为艺术的话,应该犯不上违反条例吧。” “我们社长教育过我们,如果一个东西走起路来像鸭子,叫起来也是鸭子的声音,那么它就是鸭子。”一二四二看着苏子叶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你这些东西确实挺可爱的,如果你不赶紧收起来的话,我就没收了哦。” 她一本正经威胁的样子真的也蛮可爱的。 “所以说暴力执法也是不同世界城管执法的特色,不能不品尝对吧。”苏子叶叹了口气,有点认命地想要收起地摊上的货物。 而正在这个时候,雨水中的空气突然开始出现奇特的涟漪。 这涟漪如同是水纹的波动,但是这些波动出现在空气中的时候,就有种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的味道。 随后在涟漪之中,静静走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脸也隐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中,她站在雨中,但是每一滴雨水都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径直落在了地上。 一二四二看到了苏子叶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身后,她也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随后也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近乎虚幻的身影。 “三,三殿下。”一二四二的语气瞬间结巴了起来。 但是被称为三殿下的小小身影似乎并没有听到一二四二的话,她向前踏出一步,然后也蹲坐了下来,开始认真选择眼前这些可爱的小物件。 一二四二瞬间警觉起来,她连声提醒道:“三殿下,别,别这样。” 就好像看到小孩抓到了脏东西还要往嘴里塞那一瞬间的慌乱感一般。 而苏子叶则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身影,笑了笑:“请问您想要哪一个呢?” 三殿下侧头似乎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将手指向一只姜黄色的小鸭子。 “我这就给您包起来。”苏子叶热情说道。 而三殿下则轻微地摇了摇头,下一瞬间,那个被她指中的姜黄小鸭子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与此同时,这个全身都隐藏在斗篷和兜帽下的小女孩,同时伸手向下张开了手掌。 一枚金灿灿的硬币从她手心落下,随后掉落在摊开的蓝布上。 “不用找。”她这样轻声开口道,与此同时身形也开始重新变得虚幻起来。 “等等!”苏子叶连声制止。 “葬雪社不让我们收钱!”苏子叶指着一二四二大声说道。 一二四二看着原本已经要离开的三殿下身影重新凝视起来,并且有种侧头看向自己的感觉,不由有片刻的慌乱。 “三殿下,如果是您的话没关系的。”一二四二轻声向三殿下解释道。 三殿下似乎没有听到一二四二的话,她侧头似乎在仔细思索着,最终慢慢从怀中取出那个姜黄色的小鸭子,缓慢的,缓慢的,将这只小鸭子重新放回到蓝布上去。 这一切的动作似乎都被无限慢放,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个小女孩内心的纠结和不情愿。 但是即使这样,她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你不感觉你很残忍吗?”一二四二看着苏子叶厉声斥责道。 “你到底是哪边的?”苏子叶不由吐槽道,随即他看向三殿下。 “虽然我们不能收三殿下的钱,但是能不能请三殿下帮我们一个忙?” 小女孩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看到对方真实容貌的柳如不禁窒息了。 她在一瞬间几乎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一二四二为什么会对这位三殿下会是这样的态度。 而在苏子叶眼中,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少女眼睛似乎亮了那么一瞬间。 “我们没有地方住。”苏子叶原原本本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面临的问题。 而在下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街道重新变得空空如也,只有雨水在寂寞地下落。 第十六章 魔女之家 “什么!失踪了?”兰流听着眼前属下的汇报,总有一种听天方夜谭的感觉。 “千真万确。”属下看着眼前的少爷仔细斟酌着字句。 “我们按照少爷的命令,正想要去为难他们的时候,正看到一位正牌的葬雪社成员站在那里。”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属下不由咽了口唾沫。 如果真的当面上演李逵见李鬼的戏码,那就有点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我不是告诉你们要加快速度吗?一群废物。”兰流有些压不住性子地说道。 如果计划一切顺利的话,之前那个白天还在给他甩脸子使性子的少女现在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任其摆布了。 “这里毕竟是叶夜城。”属下低声向兰流强调道。 叶夜城或许是整个叶夜帝国最特殊的地方,甚至说放眼世界,这座城市也是极为特殊的所在。 毕竟那座学院便在这里。 兰流长吁一口气,对于属下的辩驳,他除了愤怒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多余情绪。 兰姓确实可以在这个帝国的大多数角落只手遮天,毕竟他们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主人。 但是唯独叶夜城没有办法为所欲为。 “你好好说说他们是怎么失踪的。”兰流看着眼前的属下说道。 “等属下到的时候,已经看到有葬雪社的成员在那里约束管教,我只能远远地当路人围观,也不好走近。”下属有些委屈地向兰流解释道:“离得太远又下着雨,所以听不清他们的交谈,而过了一会,突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黑衣人出来,那个黑衣人出现不久,这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下属虽然知道自己说的很玄乎,但是这真的是他的亲眼所见,信与不信,只能看兰流自己了。 而兰流则静静聆听着下属的话,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问道:“那个葬雪社的也消失了?” “是的。”下属点头道:“之后我过去查看了一下现场,那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没有记错的话,叶夜城中应该是有飞行与传送的禁制的。”兰流看着下属:“所以即使是那些天境的老怪物,也没有办法在这座城市中为所欲为。” “少爷您记得没错,这些古老的禁制在学院建立初期由那位圣人亲自立下,我也在想,究竟是谁能够视这些禁制于无物,所以才赶来禀告少爷。”下属低声说道。 “不过,少爷或许听过那个传说?” “那个名叫三殿下的幽灵?”兰流也想起来了些什么:“这不就是一个都市传说吗?” “现在看来,那个都市传说真的有可能是真的。”下属正色说道。 …… …… “这里是哪里?”柳如不由开口问道。 在苏子叶说出了我们没有地方住的困难之后,下一刻,柳如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轻盈起来。 就好像那一瞬间脱离了大地的引力,整个人几乎要漂浮起来。 而在下一瞬间,当她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完全的变幻。 眼前是雪白的墙壁,头顶上是雪白的天花板。 墙壁上有着洁白的壁灯,此时正幽幽燃烧着纯白色的魔法火焰,柳如向着四周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之前那个奇特的被一二四二称之为三殿下的黑袍少女正站在那里。 而一二四二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黑袍少女:“三殿下,这里难道是……” 黑袍的三殿下低头掏出一块写字板,刷刷刷地在上面书写着,然后将写字板向着一二四二翻转。 “我家。” 一二四二静静捂住了心脏。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来到三殿下住所的人。 不对,一二四二将目光转移到剩下的两个人身上。 自己应该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 一二四二在心中默默纠正自己的想法。 “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一二四二试图和三殿下讲道理,而一旁的苏子叶早已经向着三殿下抱拳行了个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给我滚!”一二四二没好气地拦在了三殿下面前,看向眼前的少年:“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诱骗我家三殿下的,但是你不能利用她的单纯和好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你就给我从这里出去!” 她下意识地就下了逐客令。 而苏子叶则毫不在意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你回头看看你家三殿下。” 一二四二不由回过头来,正看到三殿下出示的第二块写字板。 “没关系。” 一二四二看着眼前的黑袍少女,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 她痛苦地抱住脑袋,呻吟道:“社长大人,您在哪里,能不能来救救我,教教我究竟该怎么做好不好。” 三殿下这样单纯又善良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让眼前这两个根本不知道来历与目的的陌生人和她同住。 而正在一二四二纠结痛苦的时候,一根温暖柔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一二四二抬起头来,正看到黑袍少女正拿着第三块写字板。 “拜托不要告诉别人。” 不要告诉别人什么?是不要告诉别人三殿下自己住在什么地方,还是说不要告诉别人三殿下收容了眼前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一二四二再看向苏子叶和柳如的时候,眼中不由地充满了敌视。 而正在这个时候,黑袍的少女在一旁又静静拉了拉一二四二的衣角。 一二四二回头看向她的时候,正看到对方静静向她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少女的小拇指白净如玉,近乎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不属于人类。 “拉钩吗?”一二四二不由苦笑起来。 她知道如果她要是真的和对方拉钩了,那么就真的不能将这里的一切告诉别人。 就算是自家社长都不能告诉。 或许这样的拉钩没有任何实质上的约束力量,但是如果说答应了三殿下的事情,却并没有遵守,那么恐怕会被眼前这个孩子讨厌吧。 准确来说是会被自己讨厌吧。 她长长叹了口气。 “那我以后还能回到这里吗?”一二四二看着三殿下说道。 她实在不放心三殿下和这两个可疑人等呆在一起,至少也要给她回来视察警告的机会。 三殿下抬头静静和她对视,这位黑袍少女的眼眸中仿佛是正在燃烧的红莲,纯粹而明亮。 “嗯。”三殿下这样应允道。 一二四二轻轻咬了咬嘴唇。 然后伸出手来,认真和眼前这个少女拉钩。 “我不会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任何人的。”一二四二看着三殿下说道。 “以每一片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飘落过的雪花起誓。” 第十七章 最善良的怪物 一二四二最终还是走了。 她的宿舍在叶夜学院之内,在那些高耸入云的白塔之中。 她原本便是负责街道巡逻的任务,需要定期报告位置与复命,现在突然消失便已经违规,如果说彻夜不归的话,性质毫无疑问会更加严重。 而苏子叶和柳如却留了下来。 事实上,之后这位神秘的三殿下再也没有和二人有过任何的沟通交流,或者说,自始至终她的绝大多数交流都是和一二四二进行的,而在一二四二离开之后,这个神秘的少女便径直上了二楼。 而苏子叶则随手打开了一楼的一个房间,然后将自己的大包小包以及那些一同被传送进来的货物一起收拾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斯嘉蒂之眼。”当房门关上之后,苏子叶才看着柳如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柳如听到这句话之后,这一整天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整整一天之中,她都在严格地扮演着那个名为柳如的角色,看似轻松写意,但是这样全天候无死角的高强度演戏,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是一件根本就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里足够安全吗?”柳如看向苏子叶问道。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游戏规则。 只有在苏子叶说出“斯嘉蒂之眼”这个密语的时候,柳如才能够卸下伪装,以原本的姿态和苏子叶沟通和交流,否则的话,就算下一刻她就会被杀死,她的伪装与表演都不会终止。 “如果说整个叶夜城只有一个安全屋的话,那么就是这里。”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笑道。 这个白天忠诚扮演着小厮身份的少年,此时的神态依旧轻松自若。 “或者说,我们来到这里的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得到这位三殿下的帮助。” “这个三殿下究竟是什么人?”柳如不由好奇问道:“我们在这里说话她听得到吗?” “如果她想的话,那么她当然听得到,我也从来不试图瞒过她。”苏子叶看着柳如平静说道:“至于她是什么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这座城市排名第二的怪物。” “怪物?”柳如的神情有些古怪。 苏子叶经常用怪物这个形容词,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但是之前那个美的动人心魄的黑袍少女,其动作与行为只能让人感觉到无限的静谧与美好,甚至让人下意识地去保护关照她。 这样的人,也能是怪物吗? 还是整座城市排名第二的怪物? “整个叶夜城都有那位圣人设下的结界,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这座城市中飞行和传送,就算是叶夜学院本身,也需要使用特殊驯养的飞禽来提供快速的机动能力。”苏子叶望着柳如静静说道:“但是那位三殿下,不仅能够在整座城市旁若无人地穿行与传送,甚至说还能够帮助别人进行这样的完美传送。” 苏子叶这样说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要知道,之前的那个瞬间,她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但是她却能够精准地将我们三个人,甚至说包括那些放在地上的货物,一切传送到这个宅子里面,这样的力量与手笔,就算是纵观整个世界,也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 “但是对她而言,并不比呼吸要困难更多。” 听到苏子叶这样的介绍,柳如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的,那个名为三殿下的少女做这一切的时候太过于自然和平常了,以至于连你自己都不感觉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但是真要细细思索起来,那是一种可怕到令人窒息的伟大力量。 所以说柳如不由看向苏子叶:“那她才是第二?” “因为她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苏子叶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只是这座城市的住客罢了。” “可是我感觉她一点都不危险啊。”柳如小声嘀咕道。 是的,以至于一二四二一直害怕他俩会对三殿下图谋不轨,就连柳如自己,也隐隐有种和三殿下住在一起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毕竟如果他们二人稍微有一点歹意什么的。 而听苏子叶这么一说,柳如才明白,真正有危险的人只可能是自己罢了。 “因为她本身就不危险。”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其实她出现在叶夜城已经至少有三十年的时间了,一般情况下,她只会出现在叶夜学院的院生面前。” “那……”柳如刚想说为什么她会在自己面前出现,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因为我们已经是准院生了?” 是的,在白天,二人第一时间去报名处提交了推荐表,获得了叶夜三试的考试资格。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这个时间节点,二人勉强算的上是叶夜学院的一员。 “这确实是一种卡BUG的方式。”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说道。 “那关于兰流的事情。”柳如试探着问道。 以苏子叶的性格,他不会喜欢意外的。 所以柳如非常怀疑,连兰流也是苏子叶设计中的一环。 “是的,仅仅只获得临时院生的身份是不够的,那些用来摆摊的小东西,是我之前特意投这位三殿下所好搜寻的,算得上是最好的鱼饵。”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但是只有鱼饵是不够的,在白天挑衅了兰流之后,那位心高气傲的兰姓贵族一定会存心报复,而我们选择在大街上摆摊,则刚好给了他最好的报复场所。” “顺便说一下,白天你的表现非常出色,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苏子叶不忘自夸一句。 “所以说三殿下之所以带我们来到这里,还和她觉察到我们会面临危险有关吗?”柳如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道。 柳如认真望着苏子叶:“你这样算计她自己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还有。”柳如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 “你不是说过,她现在能够听到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在人家身边大声密谋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苏子叶微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说给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怪物排名的话,这位三殿下也绝对是最善良的那个怪物。” “无论我们利用她做什么,她都不会介意的。” “因为自始至终。”苏子叶看着柳如。 “我对她都没有任何的恶意。” “她也一直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第十八章 隔墙有耳 其实有些时候,柳如自己都很难判断苏子叶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人。 自己已经跟随他接近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对方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哪怕说当初在柳屯村那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残忍,最终也不过是一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正义罢了。 但是如果说他是一个好人的话,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所使用的那些手段,却又真的不像是好人会做的事情。 就像柳如自己,她越跟随苏子叶的时间久,就越觉得当初苏子叶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他那样处心积虑地收买自己的人心,让自己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虽然即使现在,柳如依然不后悔跟随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和光明磊落完全搭不上边。 就像现在一样,柳如当然知道进入叶夜城之后,一个绝对可靠的安全屋有多么重要,因为即使说两个人拥有几乎完美的伪装方式,但是他们还是需要一个能够自由交流和商讨的场所,不能无休止地将这个主仆游戏扮演下去,原本柳如一直担心的就是这脆弱的一环,因为似乎这样一个完全不需要担忧的安全屋就好像是那个经常被苏子叶挂在嘴边的真空中的球形鸡一样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现在这个安全屋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面对苏子叶处心积虑的那些种种手段,柳如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我们有没有办法直接去请求这位三殿下?”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 毕竟就三殿下事实上这么好心来看,如果直接请求三殿下的帮助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而不是非要这样算计对方,利用其善良。 你看连一二四二都完全气不过,但是又没有办法。 “第一。”苏子叶看着柳如伸出一根手指:“你如何找到她?” 柳如瞬间哑住了。 是啊,如何才能找到三殿下呢? 方才还兴致勃勃提意见的柳如意识到了自己计划的不周。 “没有人能够找到三殿下,只有等待她来找你。”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因为她几乎不走路。” 几乎不走路的意思就是,瞬移代替走路。 “所以说预设地点设置诱饵是必须的,我查阅过她最近二十年的目击记录,我们所摆摊的那个街角,是她经常会经过注意的地方,所以只要引起她的兴趣,那么她就会有机会现身驻足。” 柳如听着苏子叶那看似寻常但是处处处心积虑的行动,不由叹了口气:“那如果她不出现呢?” 不出现就等于抛媚眼给瞎子,浪费感情不说,还容易被人当做傻瓜。 “我告诉过你,我的胜率永远是百分之一千。”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所以一切的偶然,将必须成为必然。” “三殿下并非草木,她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孩子,她会好奇,会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喜欢可爱有趣的东西,她不喜欢纷争,又介意公平与等价交换,当你足够了解她的性格的时候,那么她就会完美地回应你的期待。” “我再提醒一句。”柳如看着苏子叶小声说道:“你说的这些三殿下不是都听得到吗?” 什么叫做闷声做大死? 这个就叫做闷声做大死。 “她只是不善言辞罢了。”苏子叶笑着看向柳如:“你不要低估她的聪明,她真的非常聪明,非常非常的聪明。” “又开始夸奖人家了。”柳如低声吐槽道。 “总之,我们第一天的计划已经圆满成功。”苏子叶抬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接下来要考虑之后要做的事情了。” “白天周易给的密匣……”柳如瞬间就想到了这个事情:“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不在。”苏子叶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过我对现在叶夜学院的学生自治会主席卡洛特斯有过一些了解。” “卡洛特斯?”柳如当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很奇怪。”苏子叶给对方直接下了奇怪的定义:“或者说他是目前叶夜学院历任学生自治会主席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位,换句话说,他非常喜欢整活儿。” “所以即使他现在整了这样一个大活儿,我也不是很意外。” “不过,确实会给我们增添许多的乐趣。” “我们要去吗?”柳如问道。 在周易的密匣中,提到了一个时间和地点,虽然不知道这个时间和地点究竟意味这什么,但是不去的话,那么肯定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去啊,当然要去,不过在去之前,我先要做好一些准备和调查。”苏子叶淡淡说道:“但是我们现在的任务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顺利通过叶夜三试,进入那座白塔之院的内部。” “嗯。”柳如低声点头道。 她已经接受了苏子叶半年的教导和训练,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虽然柳如至今不清楚为什么苏子叶要执着于进入这个叶夜学院,当然,他的理由是叶夜学院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来看,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 但是柳如也同样知道,绝对不区区仅限于此。 “对了,晚餐想吃点什么?”苏子叶继续问道:“三殿下这边应该有厨房灶台。” “牛肉汤!”柳如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至今依然喜欢吃牛肉汤,非常喜欢非常喜欢吃。 如果不是苏子叶不愿意的话,她甚至想每天每顿都吃牛肉汤。 “好好好。”苏子叶点头道。 少年推开了房门,自顾自地来到了一楼的厨房,这里有完整的灶台和炊具,甚至说炉灶使用的还是非常高精尖的魔法火焰,少年熟练地开始烧火起锅,揉面摊饼。 不多时,整个一楼都开始弥漫起面饼和肉汤的芳香。 柳如呼吸着这让她愉快的空气,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苏子叶还在做饭,那敲门的是谁呢? 柳如瞬间就想到了那唯一的人选。 怪物。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上前去打开了虚掩的房门。 明明这是对方的家。 明明门根本就没有锁。 明明她根本就不会被这一扇门所阻隔。 但是这个依然在门外老老实实敲门的小女孩,真的有一种让人感觉到有些心疼的懂礼貌。 果然,门外是那个黑色斗篷的少女。 她安静站在那里,手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写字板。 “给我一份?” 然后她继续翻开下一页,继续写道。 “我付钱。” 第十九章 我听得到 叶夜学院,月塔。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一二四二笔直地立在那里,看向眼前白衣的女子,轻声叫了一声社长。 “兰冰和你交接班的时候没有找到你。”社长看着眼前的少女淡淡说道:“汇报行踪吧。” 一二四二不由舔了舔嘴唇。 她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社长,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蝶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谢烟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谢烟罗静静说道。 “葬雪社没有秘密。”蝶跹看着谢烟罗轻轻说道。 “但我有。”谢烟罗看着眼前的社长开口说道。 “非常重要?”蝶跹望着对方。 谢烟罗摇了摇头。 这确实不算是什么非常重要的秘密,事实上也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不过是进行了一场例行的维持市容市貌的行动,然后被突然出现的三殿下带去了她的家中。 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但是她又答应了三殿下,不会将这一切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葬雪社的社长也不例外。 “有趣。”蝶跹看着谢烟罗轻轻说道。 “如果真的不愿说就算了。”蝶跹轻轻叹了口气:“犯不着为这种事真的将你逐出葬雪社,但是惩罚是必要的。” 这位白衣的社长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你下去绕着月塔跑一千圈,跑完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谢谢社长!”谢烟罗眼眶不由湿了起来。 月塔周长超过了百米,而真跑起来也不可能贴着塔身去跑,所以一圈差不多有一百五十米之多。 一千圈也就是一百五十公里,相当于三个半标准马拉松的长度。 即使以葬雪社成员的身体素质,连夜跑三个半马拉松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是谢烟罗依旧非常的感激。 因为蝶跹惩罚了她。 惩罚也就意味着以后蝶跹再也不会过问这件事情,既然谢烟罗想要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中,那么她就可以一直隐藏下去。 谢烟罗已经从蝶跹的身边跑过,正准备下楼去跑那一百五十公里,但是蝶跹却开口将她叫住。 “你感觉委屈吗?”蝶跹问道。 谢烟罗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会有左右为难的时候,连我都不例外。”蝶跹看着谢烟罗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你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那么就昂起头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 “社长……”谢烟罗轻轻喊道。 “去跑步,没有人监督你,但是一圈都不能少。”蝶跹淡淡说道。 “嗯!”谢烟罗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向着楼下跑去。 蝶跹走到房间的边缘,静静望着窗外,不多时就看到谢烟罗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塔下,然后她开始了奔跑。 一圈,一圈,又一圈。 周而复始,似乎没有终结。 “我记得葬雪社好久没有使用这么古老的惩罚措施了吧。”在蝶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淡淡声音。 “现在敢来我这边了?”蝶跹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已经清冷响起。 相对于之前与谢烟罗交谈时那种威严中带着关怀的长辈风范,现在蝶跹的声音中更多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怎么?难道我不能来吗?”卡洛特斯笑眯眯地反问道。 “这么晚了,我不想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蝶跹回头,冷冷看着站在中庭的红发男子:“白天已经将事情商量地差不多了,你现在又来做什么?” “当然会是很重要的事情。”卡洛特斯站在那里淡淡说道。 “有话快说。”蝶跹站在窗前面对着对方冷清说道。 “有人从叶夜城消失了。”卡洛特斯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蝶跹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三殿下?”蝶跹开口问道。 “没有证据。”卡洛特斯淡淡说道:“但是其实也不需要证据。” 就好像卡洛特斯说有人消失,蝶跹直接就会说出三殿下的名字一样,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只需要能力。 整个叶夜城只有三殿下一个人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 “消失的人是谁?”蝶跹问道。 “是两个人,都是前来报考的三试考生,一个叫做柳如,一个叫做苏子叶。”卡洛特斯淡淡道。 蝶跹咀嚼了这两个名字,然后摇头:“没有听说过。” “名字本身不重要,况且以后或许会经常听到。”卡洛特斯看着蝶跹说道:“但是有理由相信,下面的那个女孩和他们见过面。” “这就是她想要守护的秘密吗?”蝶跹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卡洛特斯:“不对,除非这是三殿下要求她这样做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三殿下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卡洛特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三殿下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与她沟通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算是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三殿下帮助我们做什么事情,或者说,即使有这种办法,我们也情愿不去使用。” 这样一个永远不会老去的幽灵一般的少女,即使说她就那样单纯地生活在这座学院,也会成为每一代叶夜学子记忆中无法被抹去的美好回忆。 更何况她还那么好看,那么懂礼貌,并且——还那样不可思议的强大。 几乎每个叶夜学院的院生都会本能地尊敬并且呵护她,将她视作整个叶夜学院最重要的吉祥物。 “或许只有问烟罗才能够知道一切的真相。”蝶跹看着卡洛特斯说道。 “那你去问?”卡洛特斯看着蝶跹。 蝶跹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过她,不会再去追问这个秘密的一切细节,如果说这个秘密是三殿下亲自嘱托给她的,我们更没有资格去破坏三殿下的信任。” “如果说三殿下自己就身在危险之中呢?”卡洛特斯看着蝶跹。 蝶跹微笑着看向卡洛特斯:“三殿下是你们学生自治会的副主席,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保护整个叶夜城所有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不是你们葬雪社的义务吗?”卡洛特斯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你能否认三殿下不是叶夜学院的一员?” “我不否认。”蝶跹淡淡说道。 “但是,我必须要说,或许是三殿下一直在保护我们每个人才对。”她望着卡洛特斯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杜绝一切可能从我们手中抢走三殿下的苗头!”卡洛特斯看着蝶跹,终于露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没有人能够抢走三殿下。”蝶跹望着对方:“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三殿下这么多年都愿意呆在学生自治会里面,是因为你们对她有多好吗?” 卡洛特斯非常惊讶:“难道不是吗?” 蝶跹看着窗外的雨幕,悠悠叹了口气。 “只是因为她喜欢你们罢了。” …… …… 在那个不知身处叶夜城何处的精巧宅邸中,苏子叶慢慢将三个藏青色的大碗端到了桌上。 大碗中汤汁满溢,翠绿的葱花与薄如蝉翼的鲜红牛肉片,雪白中带着一些焦黄的面饼被切成细细的饼丝。 黑袍的少女正襟危坐地坐在自己的座位边,柳如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期待,于是轻轻提醒道:“您已经可以吃了,配上这些饼丝的话味道会更好一点。” 但是这个黑袍的少女一动不动,因为苏子叶本人还没有落座。 等到苏子叶将所有的配菜和调料都在桌子上摆齐之后,他才坐在了三殿下的对面。 “您可以吃了。”苏子叶同样对三殿下说道。 黑袍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她松开手掌,一块金灿灿的硬币落下,掉落在桌面上,放出了清脆的响声。 少女将金币推向了苏子叶。 毕竟苏子叶才是那个厨师,三殿下很清楚应该向谁付钱。 虽然她对金钱的概念一直都不是非常的清晰。 就好像无论是之前那个姜黄色的小鸭子,还是说这碗看似美味的牛肉汤,其价值都远远及不上这枚金币的价值。 所以大概如此,她才能够非常清楚地说出不用找这三个字。 因为这意味着过去发生过无数次的纠纷与事故。 “我不要您的钱,这些都是您收留我们所应得的报酬。”苏子叶看着眼前的少女微笑说道。 三殿下愣了愣。 她拿起了写字板。 “谢谢。” 在一旁的柳如感慨万千。 “如果三殿下知道你之前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写这句谢谢。” 简直是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的典型。 而三殿下侧头看向柳如,在对方鲜红的眼眸下,柳如不知为何感到莫名的心虚。 黑袍的少女继续奋笔疾书。 写字板翻转。 “我听得到。” 第二十章 三殿下 这四个字出现在柳如的面前,那一瞬间少女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虽然说苏子叶提醒过在这里的所有话语都会传到这位三殿下的耳中,但是柳如其实心中多少还是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比如说三殿下不爱听什么的。 “她有分辨善恶与真伪的能力。”苏子叶看着这个黑袍少女淡淡笑道:“我们对她没有任何的恶意,也从来没有以谎言欺骗,所以她也愿意给我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处,一切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我并不认为是等价交换。”柳如弱弱地说道。 因为事实上,苏子叶的付出微乎其微,真说起来的话,主要是设计方面的付出,而非其他。 “她认同就够了。”苏子叶笑了笑,然后看向正在默默低头喝汤三殿下:“好喝吗?” 三殿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小口小口品尝着面前的食物,就好像一只优雅的黑猫。 “要不要试试这个?”苏子叶将辣椒酱递了过去。 三殿下有点好奇地看着那红红的酱料,迟疑片刻之后,伸出食指蘸了些许,然后放在唇前舌尖轻触。 下一瞬间,柳如清楚地看到这个黑袍少女的身影瞬间开始颤抖扰乱起来。 就好像是信号被严重干扰的影像,甚至说能够看到些许的雪花纹在她的体表出现。 “噗嗤~”在一旁的苏子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推出一杯雪白的牛奶推到了三殿下的面前:“喝一点吧。” 三殿下没有迟疑,抱住牛奶一饮而尽。 “虽然你不能吃辣,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苏子叶强忍住笑意向三殿下强调道。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柳如在一旁揶揄道。 “嗯。”苏子叶看着柳如点头确认道:“我是真的很开心。” …… …… 三殿下真的吃了一整碗的牛肉汤和饼丝。 这位少女对苏子叶的招待很满意,哪怕说之后再也没有碰过辣椒酱一下。 用餐完毕,这位黑袍少女主动收拾碗筷并且刷锅洗碗,一点谦让的意思都没有,让一旁的柳如多少有些目瞪口呆。 “我越来越有点看不懂她了。”柳如由衷说道。 这些其实以往是她要做的事情,这里既然是苏子叶指定的安全屋,那么自然也应该她来做。 但是这位三殿下会这么主动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主家,而我们是客人。”苏子叶看着黑袍少女忙碌的背影说道:“让客人帮忙做饭还能够接受,但是让客人收拾残局碗筷什么的,就有违待客之道了。” 柳如抿了抿嘴唇:“我们会给她带来危险吗?” 她询问道。 “她的危险从来都不来自于别人。”苏子叶淡淡说道:“我们进屋吧。” 虽然对于三殿下来说,只要苏子叶二人还在这个宅子里,那么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但是无论如何,当面议论还是有些尴尬。 等重新关上了房门,柳如才望向苏子叶:“这位三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对于这位黑袍少女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虽然说对方其实距离自己很近,并且以她的好心和礼貌,其实应该也会回答自己的大多数问题。 但是柳如还是选择来问苏子叶。 “我不知道。”苏子叶看着柳如平静说道。 柳如有些怀疑地挑起了眉毛。 毕竟苏子叶提起对方那真的是一副如数家珍的样子,但是现在柳如真的问起来,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不知道。 鬼信啊。 但是柳如看着眼前的苏子叶,慢慢的,她表情开始变化。 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微微的慌乱:“你真的不知道?” 她意识到苏子叶说的是实话。 “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我说过,她至少已经在叶夜城出现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她的样貌从未改变,也很少与其他人进行过有效的交流,对于她的了解只能从叶夜学院那些院生的文章与回忆中慢慢搜集汇总,这也是我了解她的主要方式。”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也就是说,虽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但是真正亲眼见到她,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我现在唯一的感觉便是,即使听过那么多旁人的讲述,都比不上自己亲眼见证一下来的真实。” “那她为什么会叫三殿下呢?”柳如问道。 如果不明就里的人,听起来真的会感觉这位少女来头非常大。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她也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究竟叫什么,所以最初对她的称呼五花八门,而最后,三殿下这个称呼才被慢慢沿用确定了下来。” 这样说着,苏子叶笑了笑:“你不感觉很贴切吗?” 柳如点了点头。 是的,一二四二对她的那种尊敬和爱护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这个少女美貌而不自知,强大而不自傲,让人根本对她生不出什么厌恶之情,真的当得起殿下这个后缀。 “那为什么是三呢?”柳如继续问道。 “因为她只会说三句话。”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你可以发现,她的智商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说聪明得不可思议,她的发声系统也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语言对她来说不应该是障碍。” “但事实上,三十年来,所有的目击者都证实,她只会说三句话。” “更多的时候,她选择用文字来表明态度。” “哪三句话?”柳如问道。 她回忆了一下。 “不用找。”柳如想起来了这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什么呢?”柳如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这位三殿下说出过第二句话。 “是‘嗯’。”苏子叶静静提醒道。 柳如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回想起来当初三殿下和一二四二沟通的时候似乎真的发过这个音节,她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那第三句话呢?” 苏子叶看着柳如,表情突然有些悲伤。 “抱歉。”苏子叶平静说出这个词汇。 柳如看着苏子叶,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她有什么好抱歉的!”少女不由开口说道。 “因为她似乎。”苏子叶看着柳如,斟酌着说道。 “无法理解人类的许多情绪。” 第二十一章 生死之地 不知为何,柳如听到苏子叶的这句话,莫名地感到很悲伤。 无法理解人类的许多情感。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三殿下许多让人感到奇怪的表现,似乎都能够说得通了。 “没有人见过这位三殿下有过什么表情的变化,她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悲伤,也不会喜悦。”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但是她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因为她很多特征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够拥有的,比如说她对于空间那种神乎其神近乎本能的掌控力量,比如说她不会衰老也不会成长的身体,事实上她的身体应该处在于某种微妙的叠加态上,如果她想要的话,可以一瞬间整个抽离这个世界,让任何存在都无法接触到她,但是她又可以随时重新接触这个世界,触碰他人,或者说进食。” “我在此之前一直很好奇她究竟有没有味觉,因为虽然有很多关于她进食的目击记录,但是给人的感觉都是她在假装进食,因为她事实上,没有任何对于食物的需求。”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苏子叶顿了顿:“这不是我的结论,是绯心道馆经过长时间的观测和研究得到的。” “所以你才让她吃辣椒?”柳如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子叶。 原本柳如以为苏子叶不过是像当初一样完成那个只要你能吃辣我们就是老朋友的flag,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一次味觉测试。 “是的。”苏子叶点了点头:“辣椒的杀伤力对她来说一文不值,但是如果单纯作为一种味觉刺激的话,那冲击性又有些过于强大了。” “从她的表现来看,她确实有一套完整的味觉系统,那么推而广之,事实上她的身体构造应该和正常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 柳如静静听着苏子叶的讲述,不由感觉似乎苏子叶讲的越多,这位三殿下身上的谜团反而越大。 “我们回到抱歉这个话题上。”苏子叶继续说道:“这句话通常也是出现在其他人出现复杂的情绪表现的时候,她会给予的答复。” “她无法理解人类的哭泣,感激,喜悦,痛苦这些情绪,如果你想向她传达这些情绪,她会表现地非常困扰与痛苦,最终体现在抱歉这句话上。” “无法共情吗?”柳如喃喃说道。 “用无法理解更恰当一点。”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 柳如想了想。 如果当初她站在被屠灭的柳家屯时,内心那种氤氲的愤怒与悲伤几乎难以排解,这个时候三殿下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面对这样痛苦的自己,对方会说些什么呢?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抱歉。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提供任何的帮助,但是这一切她又看在眼中,也无法完全无动于衷。 而苏子叶面对这样痛苦的自己,却有办法让她找到缓解与发泄的通道,这大概就是两个人的不同了。 “叶夜学院真的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最终柳如由衷地感慨道。 她才来到了这里一天,就看到了许许多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无法想象的人与存在,那么进入了叶夜学院之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惊喜与期待。 “所以我一直都在想有机会的话要来这里看一看。”苏子叶静静点头说道:“当然,最终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走投无路。” “接下来会更危险吗?”柳如问道。 苏子叶既然选择处心积虑来从这位三殿下身上取得帮助,获得这个几乎完美无缺的安全屋,那么就意味着,这次通往叶夜学院的道路,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许多。 “嗯。”苏子叶看着柳如平静说道:“但是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不是那种喜欢永远躲躲藏藏的性格,所以这也是我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你呢?是你得罪他们了吗?”柳如继续问道。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不会问这许多的问题。 但是和对方相处久了,有些问题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就问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杀一个人并不需要你得罪他。”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说道:“我本身并不重要,但是没有我,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 在房门之外,厨房里水声清脆。 三殿下安静站在水龙头前,在清水的冲刷中清洗着那些油腻的餐具。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说那二人的交谈就好像在她的耳边回响,但是她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 …… 叶夜城,宾山别院。 哪怕在叶夜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有一些宽敞别致的院落宅邸。 这些院落宅邸几乎都源自于世代传承,价值万金,更是有价无市。 毕竟叶夜居大不易,能够在这座城市中占据一席之地,本身就是无与伦比的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而此时,曦夜就站在这座宾山别院的庭院之中,望着布满雨丝的阴沉天空,陷入了某种沉思。 直到他身后传来了毕恭毕敬的声音:“殿下,拿到了。” 曦夜回头看向对方:“给我锁定所有的可疑目标,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在这份名单中。” 说到这里,曦夜不由多看了这位雨夜中的下属两眼:“帝国在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的触手,你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拿到这次叶夜学院的全部报名榜单,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这可是绝对机密的情报。 听到曦夜的疑问,这位下属瞬间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什么难事?曦夜有些好奇起来:“你详细说一下。” “拿到名单的地方,便是叶夜学院的学生自治会那里。”下属望着眼前的殿下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曦夜瞬间感觉到无尽的荒谬。 毕竟众所周知,叶夜学院的学生自治会便是管理这些文件档案的地方,如果名单就是从他们手中拿到的,那和监守自盗又有什么区别? “花了多少钱?”曦夜不由问道。 下属轻轻说了一个数字。 曦夜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他们有那么穷吗?”曦夜忍不住吐槽道。 不是穷疯了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学生自治会拥有整个叶夜城的税赋掌控与分配之权,又和西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堪称富可敌国。”下属低声说道:“不过听说这一切和现任的学生自治会主席脱不开干系。” “对了。”下属双手恭敬地呈上了一个紫红色的精致木匣。 “这是?”曦夜好奇接过了木匣。 “学生自治会附赠的东西,并且暗示将其转交给您。”下属开口说道。 曦夜看着木匣笑了笑:“你打开过了吗?” “属下不敢。”下属毕恭毕敬地说道。 曦夜点了点头,伸手打开了这个木匣,随后抖开了其中的那张绢纸,一眼看完,表情的笑意不由更加浓厚。 “六月三日叶夜大酒楼嘛,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啊。” 第二十二章 西市 六月二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止息,地面上依旧潮湿凉爽,远处的天际已经有太阳的轮廓升起。 柳如和苏子叶双双走出了三殿下的家门,正看到一二四二一头黑色的干练短发站在那里等待,雪白的制服一尘不染。 她似乎在这里等待很久了。 苏子叶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进来的时候是直接被三殿下传送进来的,但是从家门走出来回头看时,这里不过是一栋平平无奇的连栋别墅,他甚至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别墅的门牌号。 光阳路708号。 “我记得三殿下好像允许你进去的。”柳如看着一二四二开口说道。 “没有那个必要。”一二四二如是说道,她两眼有着重重的黑眼圈,似乎昨晚完全没有休息好,掩饰不住的疲惫:“再向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谢烟罗,是叶夜学院葬雪社二级生,接下来你们在叶夜城的活动我会全程陪同。” “陪同?”柳如看着她:“我记得没错的话,即使是叶夜三试期间,正常的叶夜院生也是有课程教学的。” “况且你是葬雪社成员。” “你对我们的了解比我想象中多,这让我更确认你们昨天的行为是蓄意为之。”谢烟罗看着柳如二人一本正经说道:“课程方面我可以逃课,葬雪社的值班一星期只有一天,这足够让我陪你们到三试的第一试开始。” “那为什么非要是我们呢?”柳如继续问道。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谢烟罗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那我能叫你学姐吗?”在一旁的苏子叶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子叶,这是我家小姐柳如……” “不行。”谢烟罗看着苏子叶淡淡说道:“等你们正式进入叶夜学院或许可以,但不是现在。” “那就先预支吧。”苏子叶看着谢烟罗笑道:“学姐我们打算去西市买东西,您能带路吗?” 他的背后已经没有了那个夸张的大包,毕竟已经找到了暂住的地方,不需要还背着那沉重的行李。 谢烟罗认真看着这个如此自来熟的苏子叶,其实苏子叶长得很是清秀好看,算得上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好。”她思考之后点头。 …… …… “少爷,找到他们了。”顶着黑眼圈的青年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兰流。 昨晚他们花费心思地在整个叶夜城搜寻,都完全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踪迹,直到今天清晨,才看到他们重新出现在叶夜城的街道上。 “那还不快把他们抓过来!”兰流强忍着怒火。 他很少遇到这种原本势在必得却煮熟的鸭子飞跑了的情况,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结果属下还给他添乱。 “我们也想啊。”下属满脸哑巴吃黄连的神色:“但是他们身边站了一个葬雪社的保镖啊。” “保镖?葬雪社?”兰流不可思议,他瞬间暴跳如雷:“怎么可能?” “葬雪社怎么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再说了谁能请动葬雪社啊,那些叶夜院生在这座城市身份高得不可思议,又个顶个的大忙人,怎么可能会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当一个区区的保镖? 就连兰流自己,都完全请不到一个来自叶夜学院的普通院生来当自己的保镖,更遑论个个精英的葬雪社。 “假冒的,一定是假冒的!”兰流气急败坏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你们过去,揭穿她,举报她,然后把那两个家伙带到我面前,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下属心有余悸地问道。 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在叶夜城谁都可以惹,唯独不能惹葬雪社。 “是真的你们就被乖乖地收拾一顿,反正也不会死!”兰流看着下属冷冰冰说道:“还是说你真的认为,相对于我,葬雪社更可怕?” 兰姓乃是兰叶帝国最可怕的存在,很多人认为,即使要得罪兰叶皇族,也最好对于这些兰姓敬而远之。 毕竟大多数兰姓,都是要比兰叶皇族更加古老而煊赫的存在。 “遵命。”下属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我无法容忍反复的失败。”兰流望着对方警告道。 “明白!”下属大声说道。 …… …… 之前谢烟罗曾经提醒过,也就是叶夜城所有的私人商业活动几乎都是在西市进行的。 而之所以苏子叶不选择这里来摆摊的原因,也是因为同样的因素。 这里的摊位太多了,以至于连苏子叶都没有把握三殿下会注意到自己。 毕竟作为自诩胜率达到百分之一千的少年,是不会允许有超过自己掌控的事情发生的。 而现在,在谢烟罗的带领下,三人也已经来到了西市之外。 这是一座有些庞大到过分的市场,或者说是一个小型的城池,这些城墙的平均高度都超过了十米,并且明显有着多个出入口。 “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啊。”柳如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很好奇昨天你们为什么不来这里,要知道除了三殿下,几乎不会有人在路边买什么东西的。”谢烟罗在一旁平静说道:“因为叶夜城并不大的缘故,所以说只需要东西两市就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样高度集中的商业活动虽然不会像外面那样出门下楼就能够买到的便利,但是总体来看依旧有着惊人的优势。” “况且东西两市算得上是整个兰叶帝国最顶级的购物场所之一,几乎所有借着三试期间开放日来此旅游的人,都不会错过来这里购物的机会。” “顺便多问一句,你们今天来打算要买些什么?” “一些用于辅助修炼的药材和矿物。”柳如平静指了指一旁的苏子叶。 “我打算帮他筑基。” “很少有主仆二人都打算报考叶夜学院的例子,毕竟等进了叶夜学院,原本的主仆契约就几乎等同于废除了。”谢烟罗端详着二人说道:“不过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的话,那么是真的来对了地方。” 她径直向前走去。 “毕竟叶夜学院在这里,这里的修炼资源也是整个兰叶帝国最多最丰富的。” 第二十三章 甜品会 谢烟罗确实没有说谎,西市是整个兰叶帝国修炼资源最丰富的的地方。 毕竟这里真的有一座叶夜学院,而学院中则生活着这个帝国最需要修行的一群人。 “看一看这瓶百灵丹吧,能够提升百分之二十的修炼效率,最重要的是没有副作用,抗药性几乎没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龙虎健骨贴了解一下,固化骨骼,增强精力,再好不过的基础资源,买上一贴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三人两侧响起,柳如回头看向身边的谢烟罗:“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这里叫卖的许多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有很多是从学院内部流传出去的配方。”谢烟罗淡淡说道:“很少有人敢在西市售卖假冒伪劣产品,一旦被举报那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不过我看你对于这些似乎没有兴趣的样子。” “我需要给他挑选一些药材,所以不需要这些成品的丹药。”柳如看了身边的苏子叶一眼;“药材区在哪边?带我过去吧。” “你真的把我当成导购了?”谢烟罗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如。 “因为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你一定很喜欢逛街吧。”柳如看着谢烟罗说道。 谢烟罗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跟我走。”她无奈说道。 在谢烟罗的带领下,三位很快就来到了所谓的药材区,整个西市并不是露天的市场,而是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中分层分区设立的,若非对这里真的熟悉到了如指掌,那么迷路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好在谢烟罗对这里真的熟悉到了如指掌。 “没有想到你对这些药材真的这么熟悉。”谢烟罗看着柳如忍不住夸赞道。 西市的药材区同样是整个大陆最好最全的地方,而在谢烟罗的面前,柳如一本正经地和那些摊贩讨价还价,一一拿着那些尚且带着湿润泥土的药材细数其优劣得失,甚至把有些摊主都说的哑口无言。 所以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柳如已经满载而归,苏子叶的肩膀上也多了一些沉重的包袱。 “不足道而已。”柳如淡淡说道:“多亏了这里的货物确实齐全。” “你们打算在哪里用餐?”谢烟罗开口问道:“叶夜城能够吃饭的地方,除了学院和那些客栈之外,也只剩下这东西两市了。” “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柳如看着谢烟罗问道。 虽然说最初谢烟罗过来的时候是有很多敌意,但是柳如毕竟是气质姿色皆超凡脱俗,待人接物又无懈可击的杰出少女,况且这番相处下来,谢烟罗意识到她是真的有真才实学,这次报考叶夜学院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所以态度不由变化了许多。 “我平常都是在学院里吃的,对于这里真的不了解。”谢烟罗推辞道。 “我请客。”柳如淡淡说道。 谢烟罗顿时兴奋起来:“我知道一家甜品店味道非常棒!” “咦?”在一旁的苏子叶忍不住发出怪声,而没有控制住DNA跳动的谢烟罗脸色微红:“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 …… “其实我们院生并没有很有钱的啦。”谢烟罗小口小口用勺子挖着眼前金灿灿的蜂蜜小蛋糕。 “在学院内部的所有消费都是免费的,特殊的奢侈品消费则需要使用积分换取,虽然说学费全免不会对家里造成什么负担,但是同样学院也不给你发钱的。” “加入葬雪社倒是有内部补助,但是这些补助一般也都是用来换取修行物资的,很少有拿出来自己享受的。” 在餐桌上,谢烟罗的话匣子倒是打开了许多。 毕竟甜食真的会让人心情愉悦。 原本几乎一夜没睡,现在又自行给自己赋予了这个监视柳如二人的任务,原本谢烟罗已经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 但是真没有想到这个自行赋予的任务竟然这么的轻松愉快。 不就是逛街和甜品会嘛! “但是依然会有许多人想要成为叶夜的院生啊。”柳如看着眼前的谢烟罗说道:“更不要说葬雪社了。” “毕竟叶夜学院是每个帝国人的梦想了。”谢烟罗点头说道:“我虽然从小都希望能够来到这里,但是也清楚地明白来到这里的概率究竟有多么的渺茫,哪怕今天,我都有些怀疑自己不过是在做梦罢了。” “离开叶夜学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柳如继续问道。 她面前是一杯小小的柠檬冰激凌,就如同谢烟罗所说,味道真的非常棒,不过她更希望从谢烟罗那里多了解一些关于叶夜学院的情报。 “离开学院吗?”谢烟罗看向了远方,目光稍微有些迷离:“老实说我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或者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能够一辈子都在学院中度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我的资历修为都不够好,想要留校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况且家里人还希望让我早点毕业有一番成就,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 “当然了,出了学院之后,无论是进入军中发展——帝国军中倒是很欢迎葬雪社成员的加入了,或者说进入帝国内部工作,又干脆直接自立门户当个佣兵之类的工作,都算得上是轻而易举前途远大的。” “毕竟学院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金字招牌。” 谢烟罗轻轻说着,她并不是那种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未来方向的天之娇女。 她足够杰出,能够在那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获得进入叶夜学院的机会,但是在叶夜学院,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即使叶夜学院中的生活再如何令人迷醉,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去迎接新的生活。 “我查到这里有人涉嫌了一起盗窃案,请跟我去走一趟。”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烟罗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正站在她们的面前。 “你是谁?”谢烟罗问道。 黑色制服的男人打开手掌,手中是一张有着黑色雪花封皮的证件。 “葬雪社办事,闲杂退让。” 第二十四章 葬雪社 葬雪社办事,闲杂退让。 柳如听着这句话,突然感觉葬雪社似乎也和那些社会黑恶团体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 而谢烟罗则放下手中的小勺子,擦了擦嘴巴,看着对方:“黑雪部队?你编号多少?” 这样说着,她伸手夺下了对方手中印着黑色雪花的证件,对方那一瞬间想要收回来,但是手速却远远比不上谢烟罗。 “好差的做工啊。”谢烟罗一边看一边吐槽,然后抬手就将那张黑封皮的证件从中撕开,然后对折,再撕成四瓣。 对方看着谢烟罗如此放肆的举动,不由大怒:“你竟然……” “闭嘴。”谢烟罗抬眼冷眼望着对方,只一眼,对方就将生生将接下来想要骂出去的污言秽语尽数重新咽了下去。 “我今天不在工作,别惹我,谢谢。”她淡淡说道:“给你五秒钟时间,在我眼前消失。” 这位白衣的少女语气冰冷轻蔑,但是对方被她的气势所慑,呆立在原地迟疑片刻,然后转身就跑,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三人的面前。 “好威风。”柳如看着谢烟罗不由感慨道。 “在叶夜城,谁都可以惹,但是最好不要惹葬雪社。”谢烟罗丝毫不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重新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勺蜂蜜蛋糕放在嘴里:“我就说这里的甜点最棒了好吧!” “话说是你们招惹了谁吗?”谢烟罗抬头看着柳如:“很少有人敢在叶夜城冒充葬雪社,更何况我还坐在你们旁边,对方敢硬着头皮过来碰瓷,那么想必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或许他在赌你也是假的?”柳如看着谢烟罗,她其实身上还是穿着葬雪社的制服:“还有既然你不在工作,为什么还穿着这个?” “习惯了,衣服都是学院配发的,制服也一样,其实对我们来说,叶夜城和学院里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在学院怎么穿,出来还是怎么穿。”谢烟罗不在意地说道:“除非是出城之后,才会考虑穿其他的衣服。” “我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柳如看着谢烟罗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不用在意,感谢你为我们扫除了麻烦。” “对了,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们打起来会怎么处理?” “快速反应成员可以在三分钟内到达这里。”谢烟罗看着柳如静静说道:“我们不问是非曲直,谁站在那里打谁,然后带回去慢慢问询,叶夜城的监狱系统由我们控制,关个十天半个月很常见。” “打架成本好高啊。”柳如有点瞠目结舌。 “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也不是专业的调解人员,所以只能怎么快怎么来。”谢烟罗低头笑了笑:“当然,其实快反成员虽然是精英,但是年龄身份摆在这里,真正的境界实力不是太高,不过毕竟这里是叶夜城,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和葬雪社起矛盾,就算是西城也一样。” “比如说我们在这里打了一架,然后你们的快反过来,也被我们打了会怎么样?”在一旁的苏子叶突然开口问道。 这种事情问专业的其实还是蛮有意思的。 “他们虽然不是特别厉害,但是能打过他们的也不是很多。”谢烟罗把勺子含在嘴里:“如果你能把他们全部打趴下,那么事件将会升级,会有队长级别的人前来处理,并且根据回馈的情况,可能会带上指导老师。” “如果你实力超群,又把队长和指导老师打一顿,那么会有教授级别的老师被征召过来陪你打,这些教授中会有天境级别的存在,并且会启用叶夜城的一些禁制,到了那个级别,就等同于战争了。” “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柳如不由感慨道。 “是啊,并且处理方式也会逐渐升级,比如说到了最后一步,假设你没有被当众击毙的话,那么迎接你的也会是至少五十年以上的监禁。”谢烟罗侧头笑眯眯地说道:“所以现在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放弃抵抗,直接被快反带走。” “又因为叶夜城本身是禁制飞行和传送,所以到时候想跑也会非常的困难。” “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啊。”柳如不由感慨道。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谢烟罗轻轻说道:“但事实上,葬雪社还是每年都会落雪。” “落雪?”柳如好奇。 “就是在行动中死亡。”谢烟罗看着柳如解释道:“用社长的话说,就是暴力机构始终是最能够汇聚仇恨的地方,况且在叶夜学院的三大组织里面,也只有我们是始终行动在第一线的存在,要知道,即使都是天之骄子,但是大多数都没有来得及真正成长,如果对方蓄意伤人的话,那么我们也不会比其他人更强大多少。” 柳如愣了愣,她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危险。 毕竟说白了,葬雪社不过是一个学生组织罢了。 看着柳如的神情,谢烟罗笑了笑:“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谢谢您们的款待,接下来你们要回去吗?还是想要去其他的地方逛逛?”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柳如看着谢烟罗静静说道:“这里有茶水有点心,又安静又凉爽,你要不要在这里睡一下?” “你困了吗?”谢烟罗看着柳如:“如果困了的话……” “你昨晚没有睡觉吧。”柳如看着谢烟罗,打断了对方:“今天又一大早到那里去堵我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 谢烟罗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她的眼眸微微闪动。 然后少女选择靠在了松软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就坐在那里,转瞬间没有半点生息。 她睡着了。 “真厉害啊。”柳如看着眼前睡着的谢烟罗轻声赞叹道。 “大概真的很困了吧,还一直强撑着。”苏子叶看着谢烟罗静静说道:“也不知道葬雪社里是不是都是这种喜欢逞强的人。” “如果我现在打她一下,会怎么样?”他好奇地说道。 “算袭警。”谢烟罗睁开眼睛。 “原来你没睡啊。”苏子叶说道。 “如果你能再安静一点的话。”谢烟罗说道。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入浴 当归,柴胡,五味香。 雪莲,地龙,九头蛇。 柳如从药匣中一把一把抓出已经晒**制好的药材,然后在手中轻轻碾碎,那些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捏成砂砾的药物轻盈地落在浴汤之上,很快便浮起厚厚的一层黑色的泡沫。 而此时柳如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金发的少女手中瞬间燃起一朵绚烂的金色火焰,这朵火焰轻飘飘地落在那些碾成碎末的药材之上,却并没有将其点燃,而是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然后瞬间在其中释放出自己全部的能量。 整个浴汤瞬间沸腾起来,随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这旋涡将上层的药材尽数卷入其中,整个浴桶之中瞬间煮沸成一锅炽热的药汤。 在那辛辣苦涩的气味在房间弥漫开来的同时,柳如也回头看向苏子叶:“好了,进来吧。” 苏子叶静静点了点头。 他低头脱下自己的鞋子,赤足向前,一边走一边再脱下身上的衣物,待他来到浴桶面前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不着片缕。 然后苏子叶低头,用力揉了揉脸,只见如同钻石星尘一般的粉末从他的脸上落下,待那些粉末落尽,他那张原本坚毅清秀的面孔也变得柔和美丽起来。 随后他再没有半点迟疑,纵身一跃跳入那正在沸腾的药汤之中,将全身浸没其中,随后探出头来,只见原本黑色的发丝也变作纯粹的金色。 苏子叶,或者说柳如,静静站在浴桶之中,看着浴桶之外的另外一个自己,没有说话。 直到桶边的柳如轻轻开口。 “斯嘉蒂之眼。” 桶里的柳如才看了眼天花板,静默地开口道:“我现在大概明白你为什么想要进入叶夜学院了。” “为什么?”桶边的柳如自己也低头揉了揉脸,随着脸上的伪装蜕尽,苏子叶的脸重新出现在了那里。 柳如看着苏子叶的动作,不由轻声笑了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可以准备那么多张脸。” 明明之前用的是柳如的脸,那么被撕去伪装之后露出的应该是真容才对,为什么还是苏子叶这张假脸呢? “为的是有朝一日即使我用真实面目来见你,你还是会相信我用的不过是一张伪装的脸。”苏子叶慢条斯理地说道。 今天的这次行动,两个人再一次地更换了身份,这是在之前已经演练过许多次的更换,但是只有这一次,是最接近实战的挑战。 毕竟要和谢烟罗几乎贴身相处一整天的时间,而谢烟罗昨天还刚刚见过二人。 但是至少实战下来,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得到了验证。 “还有,为什么?”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问道。 柳如身边的气泡咕咕地冒起,她全身如今所经受的温度已经超过了水的沸点,这是足够炖肉的高温,但是少女除了额头冒汗脸色通红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至少现场没有弥漫出炖肉的香味。 “因为如果你想要寻找你的无名之辈的话,那么叶夜学院是最好的藏宝地。”柳如静静说道。 百闻不如一见。 就像谢烟罗这样的孩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绝对出类拔萃的精英人物,不仅有勇有谋,更可以轻易独当一面。 但是这样的谢烟罗,放在整个叶夜学院这个大环境下,却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罢了。 这些几乎当前时代最杰出的少年被特意地选拔最后汇聚在这所学院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希望能够从这场人才的饕餮盛宴中分出一杯羹来。 “告诉你一个热知识。”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兰叶帝国的开国大帝,元泰帝叶玄音,他就是兰叶学院的院生,并且最终他赖以向他的老师举起叛旗的三千精锐,无一例外都来自于叶夜学院。” “所以我猜错了吗?”柳如问道。 苏子叶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证明她的猜测是错的。 “也不算全错,但这真的是我来到这里的很小一部分原因。”苏子叶笑着说道。 “我先问你一句,你现在想要去叶夜学院里面看上一看吗?”他平静问道。 少女在沸水桶中思考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想。” 三殿下激起了她的兴趣,谢烟罗也激起了她的兴趣,原本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苏子叶要来。 但是现在,柳如自己也很想进去看上一看。 哪怕只是在叶夜城中的惊鸿一瞥,就感觉叶夜学院是非常有趣的东西,那如果真正身处其中,那么一定会有更棒的感觉吧。 “想就对了。”苏子叶微笑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了解到这个学院起,我就很想过来看看,但是我也说过了,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再后来我遭遇到了极大的危机,在纵目四望皆是死地的情形下,我想要死中觅活,这步棋同样是重中之重。” “我曾经告诉你,在我能给你的奖赏中,进入叶夜学院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即使是这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也是许多人毕生追求都无法踏足的顶峰。” “我不要你的奖赏。”柳如望着苏子叶,开口说道。 “所有的奖赏都是靠自己的努力与血汗去换取的,所以奖赏没有要不要的说法,只有拿到拿不到的区别。”这个少年平静说道。 柳如沉默片刻。 “我感觉自己的搬血境有所松动了。”她这样说道。 “打磨了半年了,水磨工夫还是有用的。”苏子叶笑着说道:“想要进入叶夜学院,搬血境终究还是太弱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帮助你突破搬血境,再传你移脉境的功法。” “不过这样的话,这锅汤还是不够浓啊。” 这样说着,苏子叶再次将手指伸向浴桶之上,少年的拇指指甲轻划过食指指腹,又一滴璀璨的金色血液静静坠落其中。 只见那一瞬间,整个浴桶之中原本就在沸腾的黑色药液在那一瞬间尽数蒸发为狂暴的水蒸气,夹杂着已经淬炼成液滴的纯黑药物净化,几乎呼啸着要向着四周席卷而出。 而苏子叶似乎早有预料,他平静用一只手虚握在那里,将所有的蒸汽都握在了手中。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柳如几乎有些看呆了。 “别发愣,继续按照法门修炼,记得将这其中的所有精华都纳入体内,搬进血中,你的搬血境才算有所成。”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叮嘱道。 柳如点头,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肆虐的高温蒸汽风暴终于在这无尽的囚笼中找到了一个归宿,开始纷纷义无反顾地向着中心的柳如呼啸而去。 第二十六章 三妙境 修行的第一境是内息,也便是呼吸的法门,通过呼吸,才能够从外界获取能量收为己用,能够在内息境掌控越多的力量,也就在之后的道路上能够更加轻易地捷足先登。 而修行的第二境为搬血,源自于呼吸的力量,来去如风,如果不能够将其加以储存,那么短暂的强大之后是持久的饥饿与衰竭。 而搬血则是内息境的精进与提升。 通过将呼吸得来的力量储存在血液之中,厚积薄发,源源不绝,只有这样,修行者才算是踏入全新的境界。 内息境柳如只用了十五天便有所成就,而搬血境柳如则整整使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虽然相较于普通的修行者而言这个速度依然已经是神速,但是就苏子叶的手段而言,这个速度则是不折不扣的龟速。 而今天,柳如则需要给这半年的水磨工夫做了一个了结。 苏子叶给她提供的药浴,药材未必珍贵,但是药性的相辅相成,却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药方,一方面激发身体的潜力,另一方面也同样可以修复损伤,这些天来,柳如也是依靠这个药方汤浴,一步步按部就班地突破了重重关隘,一直走到了今天。 少女的血液早已经形同沸腾,全身上下也如同炽火煎熬,但是她依然紧紧闭着双眼与口鼻,认真内视,按照苏子叶所教导的法门,一门心思地将那些在体外游离的狂暴气息,一股脑地灌输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但是人力终究有极限。 搬血境本身就是一个考验器量的境界,谁能在搬血境容纳更多的力量,那么同样也是给未来铺就的坦途。 柳如近乎疯狂地吸纳着那些能量,以至于口鼻都开始流出殷红的鲜血出来,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子叶则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依然用心维持着柳如身外的均势,等待着柳如的求助。 如果柳如求助,他就会终止这个过程,事实上这世间的搬血境并非都这么艰难,只是一来柳如因为接触修炼的年纪稍微有点大,二来则是苏子叶本身就存了心思,要将柳如调教成第一流的修行者,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注定要接受更多的艰难险阻。 当然,如果柳如自己煎熬不过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但是换句话说,当初柳如能够引起苏子叶的注意,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少女坚韧决绝的心境。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 柳如最初只是口鼻流血,到了最后全身的所有毛孔都开始向外沁出鲜血出来,整个人都被鲜血所覆盖,少女如同血人一般盘坐在那里,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心跳在寂静地跳动。 而在下一刻,仿佛坚不可摧的锁钥被钥匙所打开,柳如张嘴长长吸了一口气。 在她吸气的同时,那些体表的鲜血仿佛有生命一般开始蠕动,它们纷纷沿着之前流出的道路,开始逆向重新转回了柳如的身体之中。 而当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柳如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苏子叶正看着她轻轻给她鼓掌。 “精彩。”苏子叶静静评价道。 “我这算是突破了吗?”柳如好奇问道。 她的脸色苍白,声音也显得非常虚弱。 但是柳如自己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好过。 那些力量都潜伏在自己的身体之中,似乎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它们就可以喷薄而出。 “当然算。”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并且,你证明了自己拥有足够向三妙境突破的潜力。” “三妙境?”柳如很好奇。 “我之前说过。”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你现在所修行的是格物,便是穷究自身潜力的境界,格物共分四境,分别是内息,搬血,移脉,浑圆。” “这其中内息是起始,搬血是奠基,移脉是改变,浑圆是大成。” “许多修行者连浑圆境界都没有达到,便急急忙忙向上攀登,但是根基不稳,最终登得越高,那么便摔得越狠。” “所谓浑圆,便是将之前的三境尽皆烂熟于胸,融会贯通,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在浑圆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到浑圆之后的三个妙境,分别是巅峰,洞天,以及圆满。” 这是之前苏子叶没有告诉过柳如的事情,所以她只能静静聆听,并且用力记住。 “有什么不同呢?”柳如问道。 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格物境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强健体魄,修到浑圆境,即使最寻常的修行者手底下也有三五百斤的力气,动辄可以有九牛二虎之力。” “而那些顶级的修行者,到了浑圆境,则可以拥有成千上万斤的气力,所谓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大多是在格物境上有所造诣。”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浑圆境之后,依然有着妙境存在。” “这是你的潜力尚未开采到尽头的体现。” “当然,每个人的三妙境体现都有所不同,比如说我。”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浑圆境之后我的肉身之力是一万三千斤,但是因为潜力没有穷尽,我依旧可以停留在格物境继续向下探索,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浑圆之后便是巅峰。” “在这第一妙境,你便可以取得一项神乎其神的能力。” “我的第一项能力便是察言观色。” “察言观色?”柳如很好奇。 “不是战斗领域的能力你很失望对吧?”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所有的能力,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察言观色意味着你能够精准地从别人的表情神态中获取更多的信息,这不仅是在日常的待人接物上,就连战斗中,你也可以根据对手的微表情,来判断他的状态,只有这样,你才能够知己知彼,百战而不殆。” 柳如点了点头。 “而在巅峰之后,已经进无可进,所以只能够四方探索,自成天地,这便是洞天。” “所谓洞天,便是开宗立派,一代宗师。” “而到了洞天境,我所获取的能力则是察言观色的进阶版本,其名为心理感知。”少年笑了笑:“你可以将其简单理解为读心。” “当然这和真正意义上的读心有很大的区别,但是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别人的情绪。” “表情和动作会骗人,但是情绪不会,通过判断别人的情绪与意图,再配和察言观色的能力,我就能够大致掌握别人的心理活动。” “就好像当初你见我那样。”柳如突然说道。 “当初你说过:‘我只是感觉你很有趣,在我的视野中,你一边大喊着请杀了我,一边又在嚎啕大哭着说救救我,我感觉很有趣,所以我便救下了你。’”柳如回忆着说道。 苏子叶摇头笑了笑:“你的记性很好。” “从那之后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柳如强调道。 “是的。”苏子叶承认道:“这便是心理感知的应用范围之一。” “而作为心理感知的扩展,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不动声色地给别人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比如说安抚,挑拨,煽动,恐吓这样的行动。”少年毫不介意地继续介绍着自己。 “那么圆满境呢?”柳如不由问道。 苏子叶看着柳如,不由笑了笑:“圆满境的定义是至臻至美,万中无一。” “当然,我是圆满境。” “我的圆满能力是——” “完美扮演。” 他看着柳如平静说道。 第二十七章 少年与赌局 当苏子叶静静说出完美扮演这四个字的时候,柳如看他的目光顿时变了。 苏子叶平静点了点头:“是的,你所看到的易容伪装之术,其实根源便是来自于这圆满境所赋予我的能力。” “寻常的易容改扮之术,不过是伪装相貌与声音罢了,但是我的扮演,则是从根源上成为另一个人,我得到的信息越多,我扮演得便越加真实,当然,这种扮演唯一的弊端就是你所扮演的人必须是你所熟悉的存在。”少年侃侃而谈。 “那苏子叶呢?”柳如反问道。 “苏子叶是我很熟悉的一个人。”苏子叶微笑回答道:“并且真实的苏子叶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扮演起他来更是得心应手。” “柳如也是这样?”柳如反问道。 现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柳如并不是真正的柳如,而是苏子叶所赋予人设与性格的一个人,所以这个“柳如”才可以同时被苏子叶和柳如两个人来扮演。 “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哦。”苏子叶对于这个问题,反而是微笑回答道。 柳如静静闭上了嘴巴。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静静望了望眼前的少年。 她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哪个样子?”苏子叶明知故问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多大,但是我相信,你的年龄应该不是很大。”柳如静静说道。 “咦?”苏子叶略带好奇:“为什么?” 这个少年从来没有以真实面目示人,他也说了,自己可以完美扮演另外一个人的容貌声音乃至于性格。 既然这样的话,苏子叶本身的年龄与身份就会成为一个几乎永远没有办法揭穿的谜底。 尤其是在苏子叶已经舍弃了过去的前提下。 “因为你太干净了。”柳如看着他说道。 “就是这个原因?”苏子叶稍微有些惊讶。 这几乎是等同于女人的第六感了。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柳如反问道。 “时间会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所有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洁白无瑕的纸上会慢慢留下越来越多的颜色与污垢。” “这是没有人能够避免的事情。” “但是你不一样,你给我的感觉,始终是非常干净的样子,这是没有办法伪装出来的。” 苏子叶看着她:“这是谁教给你的?” 这并不是苏子叶的教导。 “我的父亲。”柳如平静说道,没有一点悲伤。 “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苏子叶由衷说道。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柳如继续说道。 “好奇什么?”苏子叶问道。 “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柳如重复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如此年轻,如此强大,如此的不可思议,明明你可以有无数种更好的选择,但是你偏偏选择眼下的这种。”柳如看着他说道。 他选择一个人从斯特帝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穿越数千里的无人区,背井离乡,风餐露宿,虽然说苏子叶已经解释过他这样做的原因,但是柳如认为,这个少年一定有更好的选择。 “人生中没有所谓更好与更坏的选择。”苏子叶淡淡说道:“你的所有选择,都是过去的一切所造成的。” “有人从我的手中夺走了一件我最珍贵的东西,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定,把命运努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之难。”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怪物,他们强大而古老,甚至说可以无视时间本身,我想要抗衡他们就只能努力变成更强的怪物,但是想要成为怪物本身,就意味着你要舍弃许多东西。” 柳如看着苏子叶。 从他的话语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的情绪。 这是她从来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感受过的情感。 “你没有怜悯我的资格。”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说道。“明天,是叶夜大酒楼集会的日子,我们早点休息。” 他近乎生硬地扭转了话题。 “什么东西?”柳如看着苏子叶执拗地问道。 苏子叶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少年才开口。 “我的妹妹。” …… …… 叶夜城的夜空如同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幕布。 幕布上点缀着灿烂群星。 而在幕布之下,那座巨大的西市地下,则另外有着一番神奇的天地。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依旧灯火通明,许多在白日里见不得光的生意,依旧可以在这里继续进行。 而在这地下的某个金碧辉煌的房间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赌局。 “我再押一千金叶草。”墨陨轻轻地将手中的筹码推了出去,似乎这并不是十户中等人家的全部财产。 “墨先生,你可要想好了。”对面的男人微微笑着看着对方,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纸牌:“如今你的牌面可不占优。” “一切结局已经注定的东西,都不是赌博。”墨陨摇头说道:“山主你还要跟吗?” “跟,怎么不跟?”被称作山主的男人笑道:“我也跟一千金叶草。” “怎么样?让我们打开底牌吧。” 而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快步推门而入。 现场原本那种静谧中的危机四伏瞬间被打破,墨陨回头,不悦地看着来人,但是那人却径直走向自己,然后附耳轻轻说了几句。 墨陨神色为之一变。 他望向山主:“抱歉了山主,我有生意上门了,今天这场赌局,到此结束。” 山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所以墨先生你是打算认输了?” “那么至少把底牌掀开吧。” 墨陨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身跟着来人向着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停留片刻。 只剩下那个被称作山主的男人依旧坐在那里。 他静静望着那个已经空下来的座位,最终叹了口气。 “需不需要将墨先生的底牌打开?”有人问道。 “不用了。”山主摇摇头:“我今天约他过来,就是想让他能够置身事外,以免引火烧身。” “但是没有想到,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想让它发生,它就不会发生的。” “也有山主算不到的事情?”身旁的人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然有我算不到的事情。”山主平静说道:“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算到,竟然有人能够用三殿下这个变数来在叶夜城这个棋盘中落子。” 这样说着,他意兴阑珊地起身。 “我想留下墨陨的命,但是他的命,终究要由他自己做主。” “这场赌局,我们都输了。” 第二十八章 买椟还珠 “不用再向我汇报了。”兰流望着眼前的下属平静说道。 下属那一瞬间似乎没有听清楚这位少爷口中所说的话。 “我再重复一遍,关于那两个人的情报,不用再向我汇报了。”他重复并且清楚地解释了一遍。 “少爷。”下属几乎有些喜极而泣的感觉。 老实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对手。 兰姓在整个兰叶帝国都拥有无比巨大的能量,虽然这个能量在叶夜城中相对来说要逊色许多,但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至少说想要将两个少年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中带走,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况且这两个少年并没有展示出来什么强大的背景或者实力。 但是偏偏,他们每一步的行动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还没有动手就被人家轻易化解,或者动手了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老实说如果对方真的透露出来一点吓死人的背景或者说扮猪吃老虎的特质,他其实也就忍了。 但是偏偏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好像是偶然,但是偏偏就是在这种偶然间,自己的无能被无数次放大。 “我不傻。”兰流看着下属静静说道。 “我当初确实是见色起意。”兰流继续说道:“在我眼中,那些美貌的少女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能够被我看上就是她们最大的光荣,但是如果不愿的话,我也没有必要非得用强。” “我之所以动了恶念,只是因为她拂了我的面子,甚至当众羞辱了我。” “单凭这一点,我就有资格让她付出代价,让她跪在我的面前认错。” “当初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也认同你们的能力,认为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但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了。” 下属将头低低垂下:“属下无能。” “这不是无能可以解释的,毕竟你们如果真的无能的话也不会被父亲派来协助我。”兰流轻轻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无能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以至于我连看清楚这种强大的资格都没有。” “少爷,这几乎不可能。”下属开口说道。 “是的,这几乎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世界的力量,我知道自己究竟在这个世界的食物链中处于什么位置,所以才能够肆无忌惮地享受权力带给我的乐趣。”兰流点头说道:“老实说,即使是当今的那几位殿下,我也不认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或者说他们也不需要这样玩弄我。” “所以。”兰流看着面前的下属:“我们见好就收吧,没有必要真的触怒了对方才后悔莫及。” “我记得她说过自己也是这次三试的考生,或许今后在叶夜学院还有相见的机会。” “我父亲告诉我一句话,真正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场的,原本我不太理解,但是现在我终于有点相信了。” “我家的生存哲学就是永远敬畏那些你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依靠这个哲学,当初那位陛下横扫六合的时候我家没有因此而倒下,反而获得了这个姓氏成为了帝国的柱石。” “其实兰姓六家之中,有些认为这个姓氏是一种荣耀,是佩戴在胸前的勋章,也有人认为它是耻辱,是拴在我们脖子上的狗链。” “但是你知道我家是怎么认为的吗?”兰流轻轻问道。 下属摇了摇头:“如果少爷愿意明示的话。” 兰流笑了笑。 “我家认为,这个姓氏是一张最高级别的通行证。” “一张可以让你在这个帝国横行无忌为所欲为的通行证。” “兰姓六家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无论私底下有多少的龌龊,但是明面上,我们依然是一体的。” “有了这张通行证,才能够在这条权力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更稳。” “而现在,同样的通行证,我也需要一张。” 下属明白兰流说的第二张通行证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跟随少爷来到这里的原因。” “但是你们并没有办法真的让我百分之一百地拿到它。”兰流摇了摇头说道:“兰姓虽然有推荐人选的资格,但是学院一直在有意地控制兰姓的入学规模,而真正能够百分之百免试入学的,只有那极少数的寥寥数张,是连我都没有机会指望的存在。” “如果我今后真的想要在家族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说继承家主的位置,一个叶夜院生的位置几乎势在必得。” “家族中做过评测。”下属看着兰流低声说道:“少爷您绝对有进入学院的实力。” “实力归实力。”兰流摇了摇头:“但是叶夜三试,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够稳操胜券?” “至少我不能。” 这样说着,兰流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朱红色的小巧木匣。 “我之所以让你们放弃针对那两个家伙的行动,也是因为这并不是我现在的当务之急。” “这个密匣是学生自治会交给我的,里面的内容也让我完全想不到如今的那位主席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提前给出了这个选择,我们也不能完全没有表示。” “需要我做什么?”下属看着兰流问道。 “调集我所能够支配的资源。”兰流轻轻说道。“记住,是全部的资源,包括一些信用方面的额度。” “我不知道那位卡洛特斯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是提前做好所有的准备绝对没有错。” …… …… 兰历91年六月三日。 叶夜城,晴空万里。 密匣中所提到的时间是正午十二点,但事实上,十点的时候,那座叶夜大酒楼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 所有的消息都可以不胫而走,更何况这份消息整整散布出去了八百份之多。 “慢一点,慢一点,大家讲一点秩序,这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你们闹这么大到最后被抓了,等于你们也有一份责任。” 一身黑衣的周易在门前苦口婆心地劝道。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他话锋一转,从身后掏出一个巨大的募捐箱出来。 “入门凭证就是当初的那个红木密匣。” “一匣一人,童叟无欺。” 此言一出,下面瞬间出现了一阵骚动:“我扔了怎么办?” “买椟还珠啊,买椟还珠。”周易痛心疾首:“你们知道我们做这些匣子花了多少经费吗!” “我说的,今天只有带了木匣物归原主的才能进来。” “没带的天王老子也不行!” 第二十九章 群星之厅 在叶夜城,只有一个天王老子。 那就是叶夜学生自治委员会。 别看葬雪社在叶夜全城令行禁止,武德充沛,俨然一副天下第一的派头,但是真正制定叶夜城秩序的,还是这个叶夜学生自治委员会。 毕竟第一流的权力,永远是制定规则的权力。 哪怕现在这个权力似乎给所有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但是他们还是要捏着鼻子跟着权力走。 就好像现在周易站在那里说只有带了木匣的才能进,那么真的就只有带了木匣的才能进。 这个黑衣的少年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的募捐箱中重新一个个塞满了小巧精致的红木匣子,有种看浪子回家的辛酸与幸福,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塞了一个匣子之后若无其事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周易瞬间暴跳如雷。 对方被周易指住,丝毫不慌,回头看向周易:“敢问学长有何贵干?” 周易伸出手指将对方扔进去的木匣提溜了出来,只见那确实是一个别无二致的红木木匣,看起来圆润精致,如假包换。 “你真以为我们没有做防伪的吗?”周易轻蔑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指敲了敲对方的木匣,然后扔给了对方:“出去!” 对方瞬间涨红了脸:“你……” “你什么你。”周易可没时间和对方磨蹭,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瞬间便出现了两个白衣的身影,一左一右按住了那个鱼目混珠者的肩膀,直接将他提了出去。 “葬雪社……”有人低声发出惊叹。 很多人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学生自治会的一次独走,不过现在看来,连葬雪社都参与其中,那么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严肃正规。 或者说大条了。 处理了闲杂人等,周易重新笑脸相迎,正看到了一个白衣金发的美貌少女正向他走来。 “柳,柳如同学。”周易的语气瞬间变了。 “您不会忘带了密匣了吧。”周易热情招呼道:“我记得我亲手将木匣交给您的,所以即使您没有带在身上,也可以进去没关系的。” 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下,柳如平静从衣袖中取出了那个红木匣子:“我带了。” “带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周易不动声色地接过木匣,将其扔进了募捐箱中:“请进吧,柳如同学。” …… …… 兰流同样交纳了手中保留的红木匣子,顺利进入了这座大酒楼之内。 随后便有黑衣的学生自治会人员一一接引,让他们进入了酒楼地下的一处密道。 而从密道之中再走出的时候,饶是兰流,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居然是这里。”他轻声说道。 其实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 这里是一个环形的大厅,现在那些黑衣的侍者正将他们一一引到那些环绕中央平台的座位上。 兰流抬起头,看到了那些布列在大厅顶端的万千星辰,用碎钻与宝石点缀而成的群星被镶嵌在一整块纯黑的大理石上。 这个大厅足以容纳千人之多,兰流知道有些时候这个大厅会被用来举行一些非常重要的音乐演出。 但是更多时候,这个大厅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叶夜群星之厅拍卖行。 是的,这里是群星之厅,是位于叶夜东市最重要的一个拍卖场所,用来竞拍世界各地最顶级的珍藏宝物,兰流也曾有幸几次来到这里感受气氛,但是这些所拍卖的宝物,是现在的兰流所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 “卡洛特斯究竟想做什么?”兰流不由轻声自言自语道。 虽然对于叶夜学生自治会能够租用这个非常昂贵的群星之厅他一点都不意外,从某种意义上,整个叶夜城都归属于叶夜学院所有,换句话说,也归属学生自治会所有,那么学生自治会真的想租用这个群星大厅,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问题是——卡洛特斯想要做什么? 这个当初被誉为叶夜学院百年来最杰出院生的存在,确实把整个学院整的鸡飞狗跳了一段时间,但是总体来说,一切还是在正确的框架和轨道中进行。 但是眼看现在似乎有点出轨了。 学生自治会从今年的三试考生中精挑细选出来这几百个,然后把他们一起放到这个群星大厅中究竟想要做什么? 兰流现在心中有一个最疯狂的想法,但是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大家好,很高兴与大家见面,相信不久的将来,在座的许多人都会成为我的新同学,所以让我冒昧地在这里进行一场提前的迎新会,以学生自治会现任主席的身份。”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有些突兀地在兰流的耳边响起。 兰流不由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黑衣红发的男人正站在群星大厅中央的拍卖平台上,正微笑看着四方来客。 兰流那一瞬间脑中几乎嗡的一声炸响,而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以至于这个瞬间,整个大厅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其实我有想过让小周代替我的,但是小周死活不愿意。”卡洛特斯在台上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想过小周能够有这么顽强,看来站在这里的压力真的很大。” 这样说着,这个红发的男人看向眼前:“是的,这些压力你们已经传递给我了。” “你们或许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择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学生自治会会组织这样一场奇特的见面会,我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那就是这绝对不是一场相亲见面会。” “然后我再打一个小小的广告,就是如果大家有机会进入学院,那么请务必考虑一下学生自治会,这是当之无愧的学院最强社团,无论您从哪个角度考虑,学生自治会也是您永远的家。” 卡洛特斯没有丝毫的慌张,这份举重若轻的沉着冷静,已经让人感到一丝信赖。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个多么出格的事情。 有句话怎么说呢? 脸都不要了。 “当然,这并不是我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这里是群星大厅,也便是叶夜群星之厅拍卖行,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当然也要做一些与此地相符的事情。” 卡洛特斯微微笑着。 “所以。” “我代表学生自治会,在这里向你们拍卖这次叶夜三试的真题。” 第三十章 东西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很多人都已经有所觉悟,但是当这句话真的从卡洛特斯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依旧让人感到无比的震惊。 什么叫做脸都不要了! 震声! 和现在卡洛特斯的行为比起来,卖官鬻爵都显得如此温良贤淑。 而卡洛特斯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环视四周,微笑:“大家似乎有一些疑虑?” “那么就请我再给大家多做一些解释好了。” “众所周知,每年的叶夜三试学生自治会都是出题方,并且需要保证每一年的形式与考点都不尽相同,这对我们而言毫无疑问是极大的负担。” “因此,今年的我们打算做一些改变。” 台下依旧一片鸦雀无声,因为大多数人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卡洛特斯回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只见全场的灯光骤然熄灭,只有一束圆形的光柱从天而降,将这个红发的学生会主席罩在其中。 他静静从怀中取出一个蓝色封皮的信封出来,向着所有人招了招。 “这里面就是今年叶夜三试的试题。” “就在这里开始竞拍。” “起拍价一个金叶草。” “欢迎大家踊跃竞价。” 卡洛特斯慢条斯理地说着,然后揣手站在那里,等待着别人开始喊价。 但事实上,台下依旧是一片寂静。 直到有人高高举起了手。 “这位同学,你要竞价吗?”卡洛特斯看着对方说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一下。”站起来的是一个金发的少女,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是声音清脆好听。 “可以。”卡洛特斯笑着说道。 “第一,我相信这试题是真的,但是如果我买下试题,那么对我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少女开口问道:“最基本的,会不会被视作舞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这确实是他们也想要知道的情报。 “问得好,你是我的托儿吗?”卡洛特斯看着对方反问道。 “既然主席大人不知道,那么肯定不是了。”少女微笑说道。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那就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在场接近八百位同学都是见证,你们都是经过一定流程筛选出来的,其身份大多不凡,我也不可能把你们全部买通,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发出八百份密匣的原因。” “任何获得这次三试题目的人,叶夜学院不会将你视作舞弊者,而是VIP贵宾。” 等到卡洛特斯说完这番话,所有人都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之前所有人沉默,是因为这份三试试题虽好,但是同样也是一份烫手山芋,你就算能够依靠真题在三试中取得优势,但是你就不怕被别人举报吗? 叶夜三试,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如果公平不在,三试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卡洛特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那可以说真的有恃无恐,就算捅到天上他都不怕的那种。 “那第二个问题。”少女继续问道:“如果我买到试题,那么我可以给别人看吗?” “或者说叶夜学院有相应的限制措施没有?” 卡洛特斯看向少女的目光越加赞赏:“你有兴趣来我们葬雪社吗?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那至少也需要我先通过三试对吧。”少女轻轻说道。 “也对,不过我想对你问题应该不大。”卡洛特斯笑了笑:“关于第二个问题,原则上来说,学院不做限制,但是你应该知道,想要在这里拿到这份试题,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毕竟我想在场之中对这份试题势在必得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你可以拿到试题之后在小范围内交易传播,至少赚个回程票价,但是如果说试题大范围传播开来,那么损失最大的肯定是在这里拿到试题的人。” “其中利益取舍,还请诸位三思。” 这下,群星大厅中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虽然说进入这个大厅的八百人大多数都不相识,但是亲朋好友结伴前来参加三试的也不在少数,当意识到三试试题可以传播,不做限制之后,所有人的心顿时更加火热了。 确实,这里有很多人就算没有三试真题,也有把握考入叶夜学院,所以说这份真题对于他们来说诱惑不算太大。 当然,诱惑还是有的,毕竟拿到题目至少能够将成功率提升三成以上,对于进入叶夜学院这件事情,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其实都是值得的。 可是听卡洛特斯这么一说,居然还能当二手贩子,那么这份真题的价值就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了。 不过情报的价值就在珍稀性上,如果说卡洛特斯没有进行防盗版的努力,那么传播本身是不需要成本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三试题目就会变成大路货,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即使这样,将试题分享给自己最信任的那几个人,或者说干脆进行类似于保证金的赔偿制度,同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杜绝这方面的恶意传播。 能够进入这个大厅的没有什么傻子,所以他们很快举一反三,想出了如何能够将这份试题收益最大化的诸多方案。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如何确保自己能够拿到试题。 “第三个问题。”少女依然站在那里继续发问:“竞拍试题只能使用金叶草或者说金币吗?如果有贵重的等价物可以使用吗?” “拍卖上不封顶吗?” “能够支付金叶草我们当然是最欢迎的,毕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卡洛特斯站在那里微笑说道:“但是我知道可能有些人身家丰厚,但囊中羞涩。” “又或者说志在必得,可造化弄人。” “既然这里是群星之厅拍卖行,那么一切拍卖都会以拍卖行的规矩为基准,我们提供相应的贵重物品鉴定服务,不过事先说明,所有的贵重物一律只能按照八成折价,并且由拍卖行代为回收。” “最后,拍卖上不封顶。”卡洛特斯安静总结道。 “我没有问题了。”少女闻言坐下,同时静悄悄地摊开手掌。 她的手心,是一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硬币。 沉重冰凉。 …… …… 这场悄无声息进行但是某种意义上又大张旗鼓的拍卖在东市进行,东市是叶夜城的官方市场,所有进行经营的商家都必须提供足够的资金与资历证明,只有最老字号国际化的品牌在能够在东市立足。 而此时在西市,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静静点了点自己面前男人的后背。 对方那一瞬间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几乎在瞬间跳起转身,双手张开摆出一副战斗姿态。 却听到了面前这个少年吃吃的笑声。 他不由脸上有些发烫。 是的,既然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并且用手点在后背上,那么他想杀了自己也同样是举手之劳,自己这副反应不仅过度,并且显得有点可笑。 他直直望向对方,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思索,都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我想见山主。”他看着自己笑着说道:“还有,我的代号是蝴蝶。” 听到蝴蝶这两个字,男人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继续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动作。 “我应该有面见山主的权力,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叶夜城。”蝴蝶继续说道:“带路吧。” 男人踟蹰片刻,最终摇头:“我要请示山主。” 他不相信蝴蝶会这么年轻,更没有办法将一个只是报出代号的人就带到山主的面前。 虽然他知道山主一定有办法辨别出来这个蝴蝶的真假,也知道山主并不忌惮任何人来见他。 但是他很在意。 “不用请示了。”蝴蝶看着男人笑了笑:“我想这个时候山主大人应该正在看着我们吧。” 这样说着,他向着虚空安静按胸行礼:“我终于来见面了。” 在下一刻,那处的虚空中传来了一个有些轻柔的男人声音。 “带他来见我吧,小花。” 被称作小花的男人终于相信了对方就是蝴蝶,他点了点头,轻声道:“跟我来吧。” 他带着蝴蝶就近穿过了一面墙壁,随后走入一条通往地下的黝黑密道之中,不知转过几个弯,他才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好奇,但是为什么你能够找到我?” 他在西市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伪装,为什么对方可以直接洞穿他的伪装,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到的人。 “说了你也不懂。”蝴蝶笑着说道:“总之你的气味和别人不一样就对了。” “气味?”小花低声重复道,他没有再问什么,因为他确实听过蝴蝶这个代号,也知道这是对于西城而言也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山主就在前面等你。”他这样说道。 …… …… 这里是西市的地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巨大的城堡般的市场地下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洞天。 小花带着蝴蝶来到了一排低矮的黑色平房前,指了指前面:“山主就在里面。” 蝴蝶端详着这排平房,不由笑了笑,最终点了点头向前走去,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门后是一张长桌,长桌后坐着一个深栗色短发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全身上下打理地一丝不苟,从长相上看,他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有些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眸是一种微妙的紫色。 即使放眼整个世界,紫色眼眸的人也是非常罕见的存在。 “我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是山主来见我。”开门见山的,蝴蝶静静关上门回头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真的来见我。”山主微笑着回答,声音轻柔地像是一阵风。 “因为如果我再不过来的话,恐怕就真的要死在那里了。”蝴蝶望着山主平静说道。 山主丝毫不感到意外:“但是你这样谨慎的人,难道不知道来见我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亲自来。”蝴蝶淡淡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殿下了。” “我听说了一点关于此的消息。”山主看着面前的少年:“不过我依然不敢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甚至以为你有很强的被迫害妄想症,因为从我认识你开始,你都有些小心地过头了。” “所以我才能够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蝴蝶微笑说道:“关于那件事情,或许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了。” “如果那样的话,你不更应该将这件事告诉最应该知道的人吗?”山主平静说道。 蝴蝶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如果你睡在一个黑暗又沉闷的屋子里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快要被憋死了,你是选择叫醒其他所有还在睡的人,让你们一起把原本所剩不多的氧气都耗尽,还是说自己找办法偷偷从一个只能自己通过的狗洞钻出去呢?” “真是一个有趣而奇妙的比喻。”山主笑了笑:“你确定那个屋子里没有能够将屋顶掀翻的人吗?” 蝴蝶看着山主,平静确认道:“没有。” “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山主最终点了点头:“你来到这里,是想进入叶夜学院?” “否则呢?”蝴蝶看着他说道。 “你也可以来投奔我。”山主笑着说道:“相信我,我也有保护你的资格。” 蝴蝶平静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币,放在了桌子上:“请重新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山主看着蝴蝶放在桌子上的那枚金币,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你从哪里学来的如此精准的抱大腿技巧?” “天赋。”蝴蝶言简意赅地说道:“我还以为只要是在这座城市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你的耳目。” “我没有办法整天都盯着云梦泽看。”山主耸了耸肩:“况且凭借云梦泽想找到你也很难。” “以你的本事,你不来叶夜城,那么全天下人都找不到你的。” 蝴蝶微笑了一下。 “我听说。” “叶夜学院里有一条成神之路。” 第三十一章 有债必还 听着对面蝴蝶所说出的话语,山主微笑着看着对方。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少年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秘密,因为这是传说。”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因为秘密是真实的。 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 山主看着对方:“所以你想认证这个传说吗?” “不错。”蝴蝶点头说道。 他端详着这个房间,然后说道:“毕竟学院是那位圣人所创立的。” “但是那位圣人也有自己的学生,他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都没有迈出那一步,以他的人品与性情,根本没有对学生藏私的必要。”山主轻轻说道。 “所以山主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问院长吗?”少年看着山主问道。 “如果你进入学院的话,见到院长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山主淡淡道:“毕竟进入学院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真的有十全的把握通过三试。”少年正色说道。 “是的,没有人。”山主微笑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每一届三试都能够把其中最优秀的那批人跳出来。” “卡洛特斯。”少年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啊。”山主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一个非常有趣并且强大的孩子,你会很高兴和他认识的,毕竟如果你也要进入学院的话,你们俩会有很多交集。” “是啊,我也很期待可以去见见他,原本我现在应该出现在群星之厅,但是我选择借这个机会来到这里。”少年平静说道:“毕竟我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 “既然你的时间也不充裕,那么我就闲话短说。”山主望着少年:“你专程前来,究竟为了什么?” “我想请你保住一个人的命。”少年开口道。 山主有些意外:“该不会是你的吧。” 他对于保住对方命这件事情,显得如此得不情愿。 “不是。”少年简单说道。 “那就好。”山主瞬间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是呢?”于是少年看着山主继续说道。 “那我也只能说好了。”山主叹息说道。“不过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想要保住你的命实在太难了。” “所以我自己的命向来都是交给自己保管的。”少年淡淡说道:“我想请你保住我身边那个女孩的命。” 山主有些意外。 他望着少年,沉默地望着少年。 “这不是我所熟悉的你的风格。”山主说道。 “我的风格是什么?”少年看着山主:“弃子?垫背?或者说诱饵?” 山主想了想:“决绝。” 所谓决绝,就是决定的事情就走到绝路也不回头。 “如果有所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做一个决绝的人呢?”少年看着山主笑道:“我把你欠我的人情用在这里让你很意外对吧,能够让你意外我就已经很得意了。” “就在昨天晚上,墨陨接到了已经很久没有传递给他的命令。”山主轻轻说道:“然后离开了,我原本打算挽留,但是没有留住。” “墨陨吗?”少年想了想,又笑了笑:“那还真是棘手啊。” “他确实和我有一定的交情,我也有惜才之心。”山主淡淡道:“但是他终究是归属于暗星的人。” 听到暗星这两个字,少年的眼睛微微亮了那么一瞬间。 但是即使这么微小的表情变化,也没有瞒过山主的目光。 “我还不知道你和暗星还有来往。”山主说道。 “不是我和暗星有所来往,是我欠了他们一笔债,而我向来有债必还。”少年冷清说道。 “今天你带给我了太多的意外。”山主看着少年说道:“暗星的债很难欠啊。” “对于我来说不难。”少年说道:“也就是说我在叶夜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秘密了对吧。” “不是因为你。”山主看着少年:“我想不通为什么曦夜也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对吧。” “是的。”少年没有否认:“我给他了一些暗示,他猜到了。” “你想救他对吧。”山主问道。 少年抿住嘴唇:“我想救的人有很多。”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愿意沿着你所留下的那条曲折蜿蜒的线索追到这里对吧。”山主说道。 “是啊。”少年点头:“其实过去的十四年里,我过的还不算坏。” “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山主说道:“你要是知道我在进入叶夜学院之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你也应该重新组织之下自己之前的这番话。” “所以我说的是还不坏。”少年看着山主说道:“我认同他们是我的家人。” 山主同样望着少年:“如果你说的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么你的家人可能都会死。” “所以我有债必偿。”少年重复了这句话:“如果有人真的要让我多欠这笔债,那么我也不介意在自己的账簿上多写上这笔。” “你的小本本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啊。”山主看着少年:“你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的名字,但是那些名字本质上只有一个称呼。” “对啊,怪物。”少年点头:“就连在我对面的你,也是一个怪物不是吗?” “现在的你,可以勉强称上一句小怪物了。”山主微笑着看着对方:“在这个到处都是怪物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成为怪物才能够自保,才能够保护别人。” “感觉你在说我的台词,或者说你经历过和我相似的事情。”少年不由低头笑了起来:“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些同类的感觉还不错。” “是还不错。”山主望着对方:“但是你的目标却与我不同。” “你只要成为怪物就满足了,只要成为怪物的一员,就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你吃掉。”少年看着山主说道:“但是我不仅仅是想要成为怪物,我想要成为所有怪物中最大的那只,让你们看到我就发抖,我命令你们全部不准吃人,你们也要乖乖地给我听话。” 少年的眼睛黝黑而深邃,他说着最狂妄的话语,但是表情却冷静又认真。 他是切切实实地想要将这番话变作真实,而不是说只是不打草稿的吹牛与大话。 “你应该知道有些怪物有多么的古老。”山主幽幽说道:“又有哪些怪物是多么的恐怖。” “是啊,你应该知道的,而知道这一切的你选择走上这条十死无生的道路,这才是最勇敢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你选择赞助我的原因吗?”少年笑了笑:“我从来不知道山主会是这种感性的人。” “我当然不是,我所有的感性都在少年时被自己杀死了。”山主平静说道:“所以我知道你来到这里竟然是为了让我保住一个人的命,才会如此的意外。”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怪物那么多,但是三殿下却只有一个。” “所以这就是我最喜欢三殿下的原因啊,我在那座宫殿里看了许许多多令人绝望的情报与信息,但是只有三殿下是那样的清新脱俗。”少年低声说道:“如果世界上的怪物都是三殿下那样与世无争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其实我进入学院的时候,三殿下才刚来学院不久。”山主似乎回忆起来了什么:“但是一眨眼,就是快三十年过去了。” “我所知的情报里,没有三殿下的来历。”少年说道。 “不要问,不要说,也不需要知道。”山主望着少年,第一次正色说道:“你应该知道那些连名字都不能提及的恐怖存在,因为毕竟你也是那些恐怖中的一员。” “但是三殿下的来历,要比那些恐怖更加的恐怖。” 少年低头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抬起了头。 山主看着他。 “猜到也不能说。”山主轻轻说道。 少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那么我要走了。”他这样说道。 “不要其他的帮助吗?”山主问道:“你也应该知道,在我这里你能够得到多少东西。” “你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少年平静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那就是你生命中所收到的一切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还真没有听过。”山主看着他叹息道:“不过真有道理啊,还有吗?” “当然有。”少年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一直走到门口,他一手轻轻按住门柄,然后回头看着坐在桌子后面栗发紫眸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那就是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残酷之后,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 …… 在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有着一座巨大而恢弘的城。 这座城名为占戈。 她比古老更古老,比伟大更伟大。 曾经的她几乎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即使现在,她也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城之一。 这不仅因为她是斯特帝国的首都。 早在斯特帝国建立之前,她已经屹立在这片土地千万年。 而现在,这里依旧有整个世界最宏伟高耸的皇城与宫殿,接受着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但是在这座宫殿之内,最深最隐秘的房间里,却弥漫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咳嗽的人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只能放任他在这个空旷而黑暗的房间里,不停地咳咳咳,咳咳咳。 直到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出现在那里。 他并没有理会那些烦人的咳嗽声,而是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前面,慢慢地从衣袖中取出来一个小巧的药碾,轻轻放了一把黑色的果子在里面,然后自己双手扶住碾子,开始在那里伴随着咳嗽声来回仔细地研磨,直到将那些果子全部碾成了比面粉更细小的粉末时,才停手将那些粉末倒在摊开的白纸上。 随后他再取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在那些粉末上倒出金黄色如同蜂蜜一般的粘稠液体,将液体与粉末充分搅匀,随后用手搓出来一个个花生大小的药丸出来。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咳嗽声始终没有停止。 直到他拿起那些药丸,走到房间深处的病榻前,静静端详着那个躺在床上用力咳嗽的男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苍老的男人,他的发色与瞳孔都是令人难忘的璀璨金色,但是脸色却苍白地如同白纸一般,他几乎直直地躺在床上,用力地咳嗽,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除此之外,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直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哥哥,吃药了。”他这样说着,将自己刚刚做好的药丸递了出去。 他并没有接触到床上的男人,也没有给对方喂食的意思。 甚至说连一杯水都没有给他准备。 但是床上的男人却终于伸出了他的手,手心朝上。 第二个人将自己手中的药丸按在了他的手上,随后他一把便将那七八个药丸都塞入了口中,开始屏住呼吸,用力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 “虽然加了紫髓蜜蜡,但是还是很苦吧。”第二个人轻声说道。 “良药苦口,但利于病。”这个男人终于开口说道。 这些粗糙的药丸似乎真的有无与伦比的神奇功效,刚才那个还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病人竟然已经坐了起来,那些撕心裂肺的咳嗽也完全止住了,就好像之前完全不存在一般。 “哥哥没事就好。”弟弟笑了笑低声说道:“最近哥哥露面越来越少,下面都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什么风言风语?”哥哥坐在床上平静问道,脸色依旧苍白惨淡。 “还是之前的那些呗。”弟弟叹了口气:“说我最近权势越来越大,恐怕有不轨之心,说老祖宗走了之后,头上没了那片天,恐怕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安稳了。” 哥哥坐在床上低声笑了起来。 “我听说小七跑了很久了。”他这样说道。 “是因为最近小七没来请安吗?”弟弟问道:“那孩子优秀是优秀,但是心思太深,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呢,好久没露面了。” 哥哥回头望着弟弟。 “他走之前,来见过我。” 第三十二章 再见了 深邃黑暗的宫殿中一时间有些寂静。 随后弟弟的笑声响了起来:“那小七这个孩子还是有心了。” “你就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吗?”哥哥望着弟弟说道。 “父子之间的贴己话,我这个做叔叔的又有什么资格听呢?”弟弟笑着说道。 “他问了我那个孩子的事情。”哥哥淡淡道。 弟弟微微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是啊,他的记性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哥哥继续说道。 “所以哥哥是怎么回答的?”弟弟问道。 他终于忍不住好奇说道。 “他既然问了,那么我就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哥哥平静说道:“反正已经十来年过去了,即使他知道这一切,又能够挽回什么呢?” “所有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了。” “这是他选择离开的原因吗?”弟弟看着哥哥问道。 “他很失望。”哥哥没有直接回答弟弟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他会很愤怒,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很失望。” “然后便向我告别。” “我不以为然,我们这一族的男儿生来就是要征服这个世界的,所以趁年轻多出去走走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他还是注定要坐上荆棘王座的男人。” “是啊,他可是序列一呢。”弟弟点头同意。 “可是他告诉我说,他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哥哥笑着说道。 “所有人在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都无法想象这个位置有多大的魔力。”弟弟轻声说道。 “那你呢?”哥哥看着弟弟说道。 弟弟摇摇头看着哥哥:“过去的三十年来,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分享着这个王座上的权力,所有你能给我的,都已经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哥哥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至亲。 “那你从多久之前,开始给我下毒呢?”他轻声说道,就好像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甚至说他的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轻微的好奇。 弟弟平静望着哥哥,没有说话。 “我只是很好奇。”哥哥轻声说道,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反应。”弟弟看着哥哥平静说道:“但是哥哥的这个反应,出乎我的所有预料。” “我该是什么反应?愤怒地站起来和你大战一场,将这座皇宫毁掉一半,然后被称作死去的疯王葬入家族的陵园?”哥哥轻轻笑着说道。 “如果哥哥是这个反应的话,我会很开心,至少比现在开心。”弟弟看着哥哥说道,他脸上已经出现了泪水。 “杀死自己亲哥哥的感觉,不太好受吧。”哥哥淡淡说道。 “比杀死自己还要难受。”弟弟说道:“但是哥哥应该明白,有些黑暗的道路,一旦你踏上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所以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哥哥问道。 “十一年前。”弟弟开口说出了一个时间。 “一个有趣的时间点呢。”哥哥不由感慨道。 “是的,自从老祖宗死去的第一个月开始。”弟弟说道。 “老祖宗让我们忘记了,其实我们这一族从来都是在自相残杀中成长起来的,子弑父,臣弑君,在无尽的鲜血中我们获得力量,然后将恐怖带给这个世界。”哥哥悠悠说道:“你还记得吗,老祖宗去世的那天夜里,她曾经将我叫到她的床前,叮嘱了我一些事情。” “比如说?”弟弟说道。 “比如说她问我能不能像初始大帝那样。”哥哥说道。 弟弟看着哥哥,没有说话。 初始大帝是斯特帝国的建立者,也是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个帝国阴影下的无上大君。 当初他身为族长的父亲意外死去之后,整个族群陷入了混乱,他选择站出来以最铁血的手段平定了一切的动乱,而代价就是他处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与长辈,让一切对他地位有威胁的存在都永远地沉睡在自己的陵墓之中。 “哥哥是怎么回答的呢?”弟弟说道。 “这十一年来我所做的事情就是我的回答。”哥哥说道。“我曾经以为我成功了。” 这十一年来,这个哥哥给了他最信任的弟弟无比接近他的权力,希望以兄弟共治的方式,来镇压一切反对的声音与力量。 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他最信任的人才是他最危险的敌人。 “很抱歉。”弟弟由衷说道。 他真的很抱歉。 “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他继续说道。 “所以我现在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哥哥说道。 “那么哥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弟弟问道。 “那天小七来见我,同样告诉了我这件事情。”哥哥继续说道。 “小七真是聪明啊。”弟弟由衷赞叹道。 “而我告诉他我其实已经知道了,所以非常感谢。”哥哥看着弟弟说道。 “那么为什么哥哥什么都没有做呢?”弟弟叹息道:“事实上,哥哥即使到现在,还是有翻盘的机会。” “这就要涉及到老祖宗叮嘱我的第二件事情了。”哥哥看着弟弟说道。 “我甚至感觉老祖宗现在还在注视着我们。”弟弟看着哥哥道。 “她已经注视了这个帝国三百年的时间,而现在才过去了区区十一年。”哥哥平静说道:“老祖宗告诉我,百王之乱绝对不能够再次发生。” 所谓的百王之乱,便是当那位帝国的缔造者初始大帝在远征途中意外死去,因为没有立下继承者,所以原本偌大的帝国顿时陷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战争狂欢中。 几乎笼罩了整个世界的恐怖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整个世界的人类都茫然看着那些原本团结在一个旗帜下的征服者开始了更加残酷的自相残杀。 作为代价,斯特帝国失去了百分之七十的版图,最终蜷缩在最初的疆域中开始了漫长的舔舐伤口。 而所谓的老祖宗,就是终结百王之乱的最关键人物。 “哥哥。”弟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我能杀了你。”哥哥轻轻说道:“甚至说现在,我都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杀掉你。” “但是然后呢?”哥哥问道。 “我要再试图杀死你身后控制你的那些黑暗,这是原本我希望和你并肩面对的东西。” “你给我下的是无解的毒药,甚至连我都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的时间。” “我杀死了你,然后挑战你身后的黑暗,而我自己也虚弱到无法维持整个大局,难道我真的能够将这个帝国交给才区区十四岁的小七?”哥哥看着弟弟:“这是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必死之局。” “哥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太清醒了。”弟弟说道:“困兽尚且犹斗。” “但是我们终究不是兽啊。”哥哥看着弟弟说道:“帝国必须存在,族群必须延续,这是当初初始大帝用从天堂坠落尘埃的代价为我们换来的机遇,一个能够在阳光下征服这个世界的机遇。” “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告诫你什么,但是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这也是你要铭记的事情。” 弟弟静静聆听着哥哥的教诲,眼泪始终没有止住。 “为什么今天选择告诉我这些?”弟弟问道。 “因为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哥哥平静说道。 “所以我想问问,我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弟弟看着哥哥:“这些是能够在这里说的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哥哥平静说道。 “或者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依旧和老祖宗有关。”哥哥看着弟弟继续说道:“当初老祖宗叮嘱我的第三件事情,就是要好好看着小七。” “那个时候小七只有三岁。”弟弟说道。 “对啊,那个时候小七只有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引起老祖宗的注意呢?”哥哥看着弟弟:“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不就恰恰证明你我都浅薄了不是么?” “他就这样如同一颗彗星一样骤然崛起,并且逐渐成为了掩盖住所有人光芒的存在,甚至说在一年前,盖过了他的所有兄弟姐妹,成为了那个代表继承者的序列一。” “如果给他时间的话,我甚至毫不怀疑他能够成为第二个初始大帝。” “所以。”弟弟看着哥哥说道。 “所以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杀死他。”哥哥看着弟弟平静说道。 弟弟看着哥哥,没有说话。 “他是老祖宗所看重的孩子,他是拥有帝国继承资格的序列一,他已经脱离了这个帝国,去寻找继续成长的时间与机会,如果你没有杀死他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然后转而杀死你夺走你的一切。”哥哥平静说道。 弟弟笑了起来:“我甚至以为哥哥你是在威胁我。” 就好像在说,你不能杀了我,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孩子就会为我复仇。 “我确实是在威胁你。”哥哥叹息说道:“当你取代了我的位置,坐在荆棘王座上的人就是你了,你就代表这个帝国,代表我们的族群,你将引领者他走向全新的境地与领域。” “而我则希望,你能够比我做得更好。” “你可以把这当做,一个哥哥对于自己弟弟无保留的祝福。” 弟弟抬头看着天花板。 “等你死后,我会杀死你的全部子嗣,当然小七也包括在内。” “我已经雇佣了最专业的那群人来执行这个计划,小七的下落也已经有一定的眉目了,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他现在应该是在叶夜城,试图躲进那个学院之中。” “我会废除掉你这些年所进行的那些改革,重新整肃军队,推进与那一家的合作,并且等待预言中的大争之世的到来。” “就像你说的,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统治这片大地而存在的,即使晚了三百年,但是当一切走到终点的时刻,依旧不算太迟。” 哥哥静静听着,即使说弟弟说出要让他断子绝孙的话,他也没有丝毫的动颜。 因为这是正确的事情,是换做他也不会有任何手软的事情。 就好像现在他之所以落入如今的这个境地,就是因为他没有听当初老祖宗说的那番话。 “要警惕他们。”哥哥说道。“我永远不愿相信那些隐藏在星辰中的家伙。” “所以他们将筹码交给了我。”弟弟叹息说道:“哥哥你不会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的,因为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哥哥不由笑了起来。 “小七当初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他永远都不希望成为我这样的人。” “你知道他走的时候,是怎样的称呼我的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父亲?”弟弟说道。 哥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叫我怪物。” …… …… 那一夜的月光如同水银一样明亮清澈。 金色长发的少年站在这座宫殿的入口,望着宫殿之中的那处高大的阴影。 “我永远不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他这样抬头说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个阴影望着他冷漠说道。 “强大,冷漠,残酷,没有感情。”少年平静说道:“我曾经听到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种人。” “男人,女人,还有您。” “当您成为您所代表的皇权那一刻起,您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而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权力机器,对于您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善恶,只有利弊。” “说得很好。”阴影看着他:“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番话。” “因为曾经的我对您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象,毕竟您是我这个身体当之无愧的父亲。”少年平静说道:“但是我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并且错的非常离谱。” “所以你还会回来吗?”阴影问道。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少年说道:“但是无论我回不回来,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很遗憾,但是也并不遗憾。”他抬头望着对方。 “再见了。” 他伸手将背后的金色长发挽起,然后徒手将其割断。 金丝散落一地。 而少年自己则不再回头地向前走去。 “怪物先生。” 第三十三章 竞拍 群星之厅中,气氛已经彻底被点燃。 兰流望着台上卡洛特斯背后可翻页的计价板,上面的数字还在人们此起彼伏的竞价中一路水涨船高地增长着。 从最初的一个金叶草起拍,到很快就有人将价格直接提升到了一千金叶草,随后便是一系列小幅度的竞价。 就好像之前卡洛特斯说过的那样,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被精挑细选具有真实购买力的优质客户,而在之前这份竞品的珍贵之处也已经被充分传达给了所有人,所以说即使是兰流,对于这次的三试真题,也有势在必得的心思。 毕竟无论如何,叶夜城算得上是他的主场,并且相对而言就金钱来说,这也是他最大的长处。 早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吩咐手下将自己可以调配的资源汇总起来,他隐约能够猜到学生自治会要做什么,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卡洛特斯本人整了这么大一个花活。 不过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得偿所愿。 单纯就现金而言,他能够挤出来一共一万五千金叶草用来交易,而再加上信用额度方面的借贷与交换,那么他总共能够调用的资金应该是五万金叶草上下。 这是一笔绝对意义上的巨款,毕竟一百金叶草就已经是一个中产家庭的全部财产,至于五万金叶草,也只有他身为兰姓成员,才有资格调用这笔庞大的资源。 至于拿下这次的真题之后,兰流当然也不会自己独享,他同样可以找兰姓内部的同盟者来消化这个秘密,甚至说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损失。 因为深谙拍卖之道的兰流明白,这次拍卖会的最大劣势就是卡洛特斯没有,也不能进行提前的宣传造势。 也只有将悬念隐藏到最后一刻,然后猝不及防地向所有人揭开,才能够让这次拍卖顺利进行。 但是代价就是,这次拍卖的价格,远远不会达到它应该有的高度。 毕竟资金是需要准备的,而像自己这样未雨绸缪提前掌握资金,又有地利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而现在,眼看着对于三试真题的叫价已经到了六千金叶草的级别,而叫价的频率也终于慢了下来,兰流明白,自己的机会大概到了。 就算是被学生自治会精心筛选过的客户,但是大多数人的财力还是远远没有达到能够和兰姓分庭抗礼的程度,这其中或许有些隐藏的巨擘,但是他们对于三试真题的需求,反而远远没有自己要大。 这样想着,他终于举起了手中的牌子:“一百三十二号,叫价一万金叶草。” 他平静说道,但是又不乏压迫。 这本身就是拍卖的艺术,在自己心理价位上,要尽量避免和其他人的恶意缠斗,以及较劲性质的小幅抬价,只有雷厉风行地提高价格,才能够一举筛选掉大多数人的竞争欲望,将拍卖直接拉到最终的决赛圈。 而另一方面,当价格超越自己的心理价位的时候,自己也能够迅速地抽身退出,而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用一个自己都无法承受的高价来做一个冤大头。 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抽眼看了一下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个白衣金发的少女。 是的,当她最初站起来的时候兰流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份,在接下来其实也同样有关注她的举牌情况。 但事实上,从第一次抬价到现在,这个少女始终没有举起手中的牌子。 而与此同时,卡洛特斯身后的计价板也终于翻开了第五列的数字,卡洛特斯微笑着报数:“终于有人出到了一万金叶草的高价,不过这应该还不是最高的报价,还有人要继续竞争吗?” 场上一时间有些寂静。 确实,一万金叶草的报价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心理防线,这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文数字,以至于第一时间再也没有竞争者敢于站出来。 “真是遗憾呢。”卡洛特斯看向四周:“一万金叶草第一次。” “一万金叶草第二次。” “一……” 在他即将喊出第三次的时候,在场终于有第二个声音响了起来。 “六百七十四号,一万零一金叶草。” 兰流向着举牌的位置望去,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够看到是一个高大消瘦的男人。 “虽然不多,但毕竟是一个挑战。”卡洛特斯丝毫不嫌一个金叶草的增幅太低,毕竟一个金叶草前面还有整整一万的基数。 兰流没有丝毫犹豫。 “一百三十二号,一万五千金叶草。”他继续平静举牌。 他的心理价位是三万金叶草,但是事实上他能够承担的极限是八万。 这要超出了他能够调动的资金总数,但是他还有兰姓这个身份作为抵押。 不过至于要不要真的喊到五万以上,他还要观察场上究竟有多少竞争者。 没有人乐意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出去,虽然兰流存着志在必得的心思,但是他需要在这个生意中获益,这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事情。 这场拍卖,不是一次收藏。 而是一场豪赌。 既然是豪赌,那么必定有输有赢。 “六百七十四号,一万五千零一金叶草。”那个高大消瘦的男人似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兰流不由笑了笑。 继续举牌。 “一百三十二号,两万金叶草。”他继续大幅度提高着自己的出价,并且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果然,对方没有丝毫的犹豫。 “六百七十四号,两万零一金叶草。” 对方给予了自己的答复。 兰流平静地闭上了嘴巴,静静望着场上。 “咦,到此为止了吗?”卡洛特斯继续微笑着站在那里:“虽然在几分钟内价格提升了四倍,但是我想这还不是结束对吗?” “不过流程依然是要有的。” “两万零一金叶草第一次。” “两万零一金叶草第二次。” “两……” 又有一个牌子举了起来。 陌生的牌子。 “十二号,两万零三金叶草。” 兰流望向前排,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锁定自己究竟还有多少竞争对手,通过观察这些竞争对手,他才能够决定是继续前进,还是说放弃这场追逐。 “六百七十四号,两万零四金叶草。”那个高大的男人似乎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耐心。 “十二号,两万零六金叶草。”而对手显然也有这份耐心。 第三十四章 财力证明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不像兰流这种一次加五千金叶草的大手笔,这两位互相较劲的风格甚至是一次只加一个两个金叶草。 如果按照他们这个加法,或许等到天黑都未必能够决出胜负。 但是另一方面,因为这次的三试真题是以一个金叶草为起拍价竞拍的,所以一次加一个金叶草又是完全合乎规则的,除非卡洛特斯现在跳出来加补丁。 而很明显,看如今拍卖台上的老神在在的学生会主席,他似乎一点这方面的意向都没有。 于是十二号与六百七十四号随即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他们分别以一次一个金叶草和一次两个金叶草的频率较劲,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竞标金额慢慢攀升到了两万零九十七个金叶草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百零一号,三万金叶草。” 兰流随即将目光望向了那个新的竞争者,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次的角逐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之前的十二号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的斗篷,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楚细节,不过从声音来看,也是一个少女。 而这位新加入角逐的一百零一号,声音则是一个有些温和的少年声音,这是一场几乎完全匿名的拍卖会,但是又并非真正的匿名,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多人将会在几天之后成为叶夜学院的同学,也便是卡洛特斯开场的时候那句迎新会的来源。 “六百七十四号,三万零一金叶草。” “十二号,三万零二,不,三万零三金叶草。” 这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响起。 兰流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这么疯狂。 当然,到了三万金叶草这个级别,即使是在这个群星之厅中,有资格拿出来的人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但是凤毛麟角却也意味着,虽然少,但是依然有不差钱的主。 而正在这个时候,卡洛特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已经三万了吗?刚才你们竞价我都快睡着了。” “请大家稍待片刻,拍卖暂时终止。”他这样说道。 场上一片寂静,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巨大权力与声望,他们不敢说出任何反对之词。 “接下来,还有谁打算报出三万以上的报价?”卡洛特斯看向四周,笑着说道。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 因为大多数人还是打算蛰伏其中,就像兰流这样,直到厮杀到自己所压中的价位才会真正出手,并且尝试过后便会随即远遁。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恶意竞拍,所以接下来想要继续报价的同学都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资产鉴定,虽然我知道你们之中的大多数虽然拿不出这个钱,但是如果被扣下来,你们的家长还是会愿意凑钱赎人的。”卡洛特斯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们毕竟是正经的组织,那种绑票的行为可不能干。” “你们能体量我们的苦衷吧。”这位学生会主席言辞恳切。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说我反对。 而与此同时,数十位白衣的男女已经列成一纵列出现在了群星之厅座位区的过道上,他们整齐划一地掏出一块黑色的圆棒,然后针对坐在面前的学生,开始了一对一的快速问询。 “姓名。”兰流面前的白衣男生握着黑色圆棒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稍微有些狐疑。 “这是小型静音装置,我们说的话只在这里能够听得到。”白衣男生看着兰流,耐心给他解释道。 葬雪社。 兰流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负责查证你的竞拍资格,如果放弃的话,可以不告知我这部分敏感信息。”男生继续说道。 “兰流。”兰流最终老老实实地说道。 “兰姓么?”男生似乎有些惊讶:“我们之前查证有关于你的资产规模,让我看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在上面快速地翻找着。 “五万金叶草对吧,真是一笔巨款呢。” 兰流感到不可思议的惊讶:“你们……” “不是我们。”白衣男生摇摇头说道:“这方面是绯心道馆负责的,我们只是接受情报罢了。” 绯心道馆。 兰流不由把这口气叹了出来。 他很想问问叶夜学院为了这场有些荒唐而不可思议的拍卖会究竟下了多少工夫,不过确实,所有被选中给予密匣的考生不过八百人,集中在这八百人中进行背景调查,对于绯心道馆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五万金叶草,有意见吗?”白衣男生看着兰流说道。 “八,八万。”兰流咬着牙纠正道。 “这超出了你的支付范围。”白衣男生冷静说道。 他完全相信绯心道馆给出来的情报。 “我是兰姓。”兰流盯着白衣男生的眼睛说道:“这个姓氏值三万金叶草吧。” 出乎意料的,这个男生点了点头:“不过那个时候你可能要丢点面皮了。” 他当然知道兰姓在这个帝国的能量,以兰流的身份,他以自己的姓氏为抵押增加三万金叶草的额度,并不困难。 只是还是那句话,可能会丢点面皮。 “我不介意。”兰流说道。 “那就好。”男生点了点头,拿出一支笔在小册子上涂改了一下。 “兰流八万金叶草额度对吧。”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最后问道。 如果没有问的话,他就要登记下一个竞拍者了。 “有。”兰流盯着他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葬雪社也会参与这件事情。”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男生耸了耸肩:“我们只是听社长大人的话罢了,社长大人就算今天让我们把学生自治会扬了,我们也只能照做。” “不过,我也开始感觉这件事情有些有趣了。”他笑着说道,然后在黑色圆棒上按了一下,兰流感觉有些东西瞬间从自己的周围褪去。 …… …… 当那无声的屏障升起,柳如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 “学姐?” “你可以还叫我一二四二。”谢烟罗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如。 “你要继续参与竞拍吗?” “请问我的额度是多少?”柳如直接问道。 “零。”谢烟罗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么绝情吗?”柳如看着谢烟罗。 “绯心道馆没有查到你们的任何来历,没有来历就没有财力证明,所以当然是零。”谢烟罗平静说道。 她一点都不意外绯心道馆给出的结果,因为这对主仆太不可思议了。 “那如果我现金支付可以吗?”柳如望着谢烟罗可怜兮兮地说道。 “三万金叶草的现金吗?”谢烟罗看着柳如饶有兴趣。 一个金叶草大概是三十克,一万金叶草就是三十万克,也便是三百公斤。 而三万金叶草则是可怕的九百公斤,接近一吨的黄金。 老实说,谢烟罗也很感兴趣柳如能从哪里掏出来这一吨的黄金出来。 “我没有三万。”柳如老老实实说道。 她向着谢烟罗摊开手掌。 “我只有一个。” 她的手心只有一枚孤零零的金色硬币。 那一瞬间,谢烟罗感觉自己有些眼前一黑。 “你……” “能用吗?”柳如问道。 “能。”谢烟罗捂着胸口说道。 第三十五章 决赛圈 财力证明进行地沉默而迅捷。 那些白衣的葬雪社成员一个个打开手中的黑棒,制造小巧的静默空间,问询自己面前之人的意向,以及确认他们的竞标极限。 这或许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但事实上,在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继续这场竞赛的。 毕竟能够拿出三万金叶草,也就是将近一吨以上黄金的存在,实在是太过稀有了。 所以很快,那些白衣的葬雪社成员重新消失,而一直都在那里的等待的卡洛特斯继续微笑开口道:“现在看来大家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能力了,既然这样的话,拍卖继续。” “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最终的竞标金额停止在三万零三金叶草这个数字上,既然这样,重新竞标依然从这里开始。” 他向着台下鞠了一躬:“诸位请吧。” “一百三十二号,三万五千金叶草。”在登记过了实际资产之后,兰流已经决定不再藏私了。 既然他已经将自己的极限定在了八万金叶草这个额度上,那么他就只能以最凶险的打法来决定最终的胜负。 “十二号,三万五千零二金叶草。”那个斗篷之下的少女依然在缠斗,不过之前那个只加一个金叶草的男人已经销声匿迹。 “一百三十二号,四万金叶草。”兰流毫不犹豫地紧跟着举牌。 场上为之一片寂静。 虽然经过了资产审查之后,那些已经放弃了继续竞标的考生已经没有了举牌的资格,但是他们依然有留在这里继续参观或者说吃瓜的资格。 毕竟眼下已经将最终的标码提升到了四万金叶草这个级别,即使说在整个群星之厅的历史中,这样的数字也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十二号,四万零二金叶草。”十二号继续举牌。 但是这依旧在兰流的计算之中。 “一百三十二号,四万五千金叶草。” 兰流举起号牌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既然所有人的资金已经明了,那么接下来注定是刀刀见血的决战,对方能够提出这个数字,那么说明其一定有相应的经济实力,既然这样的话,那这就成了一场单纯的砸钱战争。 兰流自己的心理极限与实力极限已经定格在了八万金叶草这个数字上,他也有那么一点好奇,在场还有谁能够拿出超过这个数字的存在。 即使说最后真的在兰流的极限八万金叶草拿下这次的三试真题,兰流也有办法将付出平摊,最终自己可能只需要支付三四万金叶草,就可以完成这笔交易,这就完全在兰流的血线之下了。 况且拿到三试真题之后,这也意味着兰流接下来将会名声大噪,并且在兰姓内部也会获得相当的威望,那些和他分享试题的人会是他天然的盟友,在家族长辈那边,也会有相应的加分。 兰流将一切都算在脑海中。 至于说最终的竞标金额超过了八万金叶草,兰流当然要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也只意味着他可以节省下来那八万让他都会感到无限肉疼的花销,虽然惋惜,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将一切的利弊都理清之后,此时的这个男人,感觉自己内心清醒无比。 “十二号,四万五千零二金叶草。”十二号还在跟随。 但是这也说明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强大实力。 叶夜学院提供的官方认证,还是很准确的。 兰流不由再多望了对方一眼,却正看到对方也在看着他。 黑暗之中那个斗篷下的眼睛异常明亮。 “一百三十二号,五万金叶草。”兰流平静举牌。 远处的斗篷少女向他远远地翘了一个大拇指。 对方没有继续举牌。 一时间,全场终于冷场。 “五万金叶草啊,没有想到这份真题竟然能够值这么多,如果年年能够来上这么一场,甚至能够抵消三试本身的开销呢。”在台上的卡洛特斯开心说道:“虽然说我对于现在这个数字已经非常满意了,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要与之一较高下。” “老规矩,五万金叶草第一次。” “五万金叶草第……” 这一次,没有等卡洛特斯第二次的声音结束,又一个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一百零一号,六万金叶草。”对方的声音清冷平静,带着一点势在必得的坚定。 兰流心里咯噔了一下。 其实像之前那样一次只加一个金叶草的缠斗,对于兰流来说还算能够接受。 毕竟那个时候的主动权在他这边,压迫感也在他这边,对方一次只敢加一个两个金叶草的,他随便起价就是五千一万,完全能够把对方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位一百零一号,开口就是一万金叶草的提价,兰流是继续跟对方也提一万呢,还是说效仿之前的两位再加一个金叶草凑数? 对于后者而言,那就是完全的示之以弱,毕竟之前掌控全场的人是他,一旦他掉价了开始加一个金叶草,那么面子可就丢尽了。 五万金叶草已经是兰流现金流的极限,三万要用兰姓的面子来换,接下来的提价已经对他而言完全不算轻松了。 不过这些思考只在兰流的脑海中转了一瞬。 这个时候只能够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一百三十二号,六万五千金叶草。”兰流举牌说道。 “一百零一号,七万五千金叶草。”对方保持着绝对压迫性的强势。 但是这一瞬间,兰流的嘴角反而露出了微笑。 他之所以将金额确定在六万五千金叶草上面,就是因为他预判了对方的反应。 或者说,在眼下的搏杀中,谁能够占据八万金叶草这个对于兰流而言的生死线,谁就占据着真正的优势。 对于兰流而言,一旦对方抢先喊道了八万,那么他就只能含泪放弃。 但是如果让他喊到了,那就即使最后输了,也是含笑九泉的。 毕竟,这场拍卖最精髓的地方在于,知道每个人资产极限的,只有身为幕后东家的学生自治会本身。 否则的话拍卖也不用办了,大家一起亮出底牌,赢家通吃就行了。 他如果能够非常顺畅毫不犹豫地喊出来八万,那么对方就无法判断他的实力极限, 还是那句话,就算输了,也是含笑九泉。 “一百三十二号,八万金叶草。”兰流微笑说道。 举牌。 场上一瞬间没有人再次开口。 几乎在眨眼之间,标码就从五万直接蹦到了八万,甚至说之前从三万蹦到五万,事实上都没有花多少时间。 可以说这场资产证明,极大地加速了整个拍卖的进行。 而八万这个数字,也已经早就超越了很多人的心理底线,此时心中只有大开眼界这一个感想。 “八万啊,真是一个好数字,我挑中的人果然有钱。”卡洛特斯在场上乐呵呵地说道,作为活动的举办者,而不是一个单纯的拍卖主持人,他收的可不是什么佣金。 而是几乎这场拍卖的所有收入,都是进他主席大人的腰包,他如何不能开心呢? 即使是突然杀出的一百零一号,在这个瞬间也沉默了。 “八万金叶草第一次。”卡洛特斯开始了非常熟练的倒计时。 “八万金叶草第二次。” “八万金叶草。” “第。” “三。” “次。” 卡洛特斯在第三次上拉了特别长的时间,这份司马昭之心,自然是路人皆知,但是事实上,依旧没有人回应。 “哎。”卡洛特斯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拍卖槌。 “十万。”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在场上开口说道。 卡洛特斯喜形于色,急忙收起了拍卖槌,看向来人。 “你出十万?”他连忙询问。 当然如果对方敢说自己只是看气氛哄到那儿了,忍不出喊出来的,卡洛特斯一定会让他走不出这个群星之厅。 “十九号,十万。”不过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是尊敬的主席大人,我这次到来并没有携带那么多的现金,所以我申请以物品抵押,可以吗?”对方彬彬有礼地说道。 这位十九号在之前从来没有参与出价,似乎他打的就是绝杀的念头。 而在他之后坐着的兰流,静静放下了手中的牌子,那一瞬间他心中应该百感交集,但事实上,他却非常平静。 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望向前方。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一个纯粹的观众。 “什么物品?”卡洛特斯显然荤素不忌;“如果是登记在案的东西,那么可以直接定价,但如果没有记录,则需要现场鉴定估价,这里有相应的专家,或者我也可以代劳。” “不劳烦主席大人了。”对方微笑说道。 这样说着,他静静抬起手来,将空着的右手抬到了胸前。 “冬日歌者,魅影之刃,灵器榜三百七十四位,作价十万金叶草,主席大人有意见吗?” 此时场上一片寂静。 兰流叹了口气。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有许多珍贵的装备或者道具,因为其神奇的功效,故而被称作灵器,这些灵器有强有弱,有新有旧,但是能够被记录并且登上灵器榜,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认可。 “三百七十四位。”卡洛特斯笑了笑:“我记得魅影之歌是闪金商会的东西吧,至今还在人家的手里,你能拿到是花了人情,还是花了力气?” “这就不是主席大人需要知道的了。”对方望着卡洛特斯说道:“主席大人既然知道这件物品,那么应该认可它的价值吧。” “冬日歌者是一把寒铁匕首,最初制作的时候只是镶嵌了一些蓝水晶,能够在使用的时候附带冰冻伤害,而付出的代价则是持有者会非常怕热,甚至是只要零度以上的温度就会全身冒汗不止,它当初的持有者是一个传奇刺客,名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最终这位传奇刺客的死亡原因是中暑导致的脱水。”卡洛特斯竟然真的对这把匕首如数家珍。“这柄冬日之歌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入灵器榜的,但是好在这位刺客先手有一位好女儿,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柄匕首,并且经过努力为这柄匕首添加了铭文并且进行了注灵,是它真正变成了一件灵器,也就是魅影之刃的由来。” “注灵完成之后,这柄匕首可以给持有者提供最长超过一个小时的隐形能力,效果等同于一位高级法师所提供的的隐形术,并且原本的寒冷附魔效果也有所提升,从而变成了刺客领域的一柄相当传奇并且实用的武器。” “据我所知,在这柄匕首的流传过程中,也有些人利用这个功效去做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要着重提醒大家一下,虽然说各方面功效都有所提升,但是负面效果并没有被解除,相对的,甚至说还有点加重。” “如果持有这柄匕首,那么进入零度以上的环境中,周围温度每提升一度,那么自身的体温也会相应提升一度,所以在持有它的时候要非常考虑自身的耐热极限,尤其是和一些火焰系的修行者作战的时候,会是非常要命的事情。” “主席大人是想就地拍卖这柄匕首吗?”十九号看着卡洛特斯笑着说道。 “当然没有,只是既然站在这个地方,职业病发作一下也在所难免。”卡洛特斯毫不在意地说道:“冬日歌者的市场价值事实上是没有的,因为极少有这种级别的灵器参与拍卖,但是相对价值还是可以估价的,基本上在十万金叶草到二十万之间,因为这是一把兼具了实用性和收藏价值的灵器。” “所以作价十万金叶草,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卡洛特斯环视四周:“我想已经到了最后的决赛圈了,还有谁在藏私的,这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接下来是不是可以不用报出金额了呢?”这个时候有前排的声音提问。 “既然使用物品抵押竞标没有办法提供实际的价格。” 卡洛特斯看着对方:“当然可以,只要你能够确定自己的物品要比前者更加珍贵。” “非常好。”那个前排站了起来。 “三号。” “我这里也有一件东西,请主席大人看一下。” 这样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亮晶晶的圆球。 “预知者之眸,同样在灵器榜上,排名四百二十一。” 第三十六章 杀死比赛 这是一颗灰蒙蒙的水晶球,其中似乎有着无穷的雾气在盘旋着。 卡洛特斯不由有些意外,他凝视着这颗水晶球,然后笑了笑:“如果真的是预知者之眸的话,那么这真的值得吗?” “值得与否在个人的判断。”三号平静说道:“主席大人可以来检查一下它的真伪。” “那扔给我吧。”卡洛特斯看着对方随意说道。 然后三号就真的抬起右手将手中的水晶球抛出,这颗灰蒙蒙的水晶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卡洛特斯的手中。 而卡洛特斯自己端详着这颗水晶球,一时间竟然有些入迷:“是的,是预知者之眸,虽然仅仅在灵器榜上排名四百二十一,但是它的名声,却要比许多比它更靠前的灵器还要大很多。” “因为它是云梦泽的仿制品。”卡洛特斯轻轻说道。 “先请我介绍一下云梦泽,云梦泽,灵器榜排行第七,号称能够预见过去与未来之物,虽然排名不算最顶尖,但是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这是他们最梦寐以求的一件灵器。” “当然,现在云梦泽已经失去下落数百年了,无数人想要重新制造出来新的云梦泽,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而预知者之眸,则是其中最接近云梦泽的造物了。” “因为无论是云梦泽也好,预知者之眸也罢,都不是用于战斗的灵器,所以说因此其排名受到了一些拖累,但是其价值却远远超出普通的战斗类别的灵器。” “据我所知,预知者之眸的功效是,在你每天清晨醒来之后将自己的第一滴血滴在这颗水晶球上,那么随后这颗水晶球就将会闪现出来那今天可能会经历的场景所形成的的剪影。” “虽然说这些预言不一定会完全成为现实,但是如果不刻意规避的话,它们会像一群乌鸦一样在你头顶上盘旋然后降落。” “因为这颗预知者之眸所预言的大多数都是坏运气,所以他也有一个倒霉蛋之球的外号,它的排名也因此受到了更多的拖累。”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颗能够窥见短暂未来的珠子,即使是一天之内的未来,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东西,如果应用得当,其价值依旧不可估量。” “当然,这颗预知者之眸也有自己的副作用,那就是它似乎确实会吸走你的好运气,在使用了它的当天,你的所有运气都会处于最低谷,各种倒霉的事情都会接踵而至。” “所以即使想使用这颗预知者之眸,大家也要三思而后行。” “如果我个人来估价的话,这颗预知者之眸的价格可能会超过三十万金叶草,当然这是因为我有特别的使用技巧,但是无论如何,这颗预知者之眸的价值确实高于冬日歌者。” 这样说着,卡洛特斯看向十九号:“先生你有异议吗?” “如果真的是预知者之眸的话,我没有什么意见。”十九号平静说道:“我只是在怀疑,这份试题究竟有没有他所想的那些作用。” “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三号淡淡回答道。 两个人都顶着号码来进行对话,但是似乎都对彼此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 而既然三号已经将价码提升到了这个地步,十九号也只能够认赌服输。 “我已经很难想象还会有谁拿出来更加珍贵的东西。”卡洛特斯微笑着看向所有的观众们:“你们确实已经让我大开眼界,真可惜我只能够拿出一份试题出来,否则的话能够把大家的筹码包圆了真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如果还有谁能够继续竞拍,我依旧欢迎,不过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顺利地落锤了。” “等等。”有一个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有一件东西想要参与一下,不过这件东西只能给主席你一个人看。” 卡洛特斯平静看着开口的那个人,他坐在第一排第一位,所以他的号码是一号。 “有趣。”卡洛特斯看着他:“可以。” 这样说着,卡洛特斯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一瞬间一个黑色的如同帐篷一样的巨大帷幕出现在了他的周围。 卡洛特斯看着对方:“进来说话吧。” 一号点了点头,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径直走向了台上。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第一个走上拍卖台的考生,却发现对方除了身材高大之外,其余的一切特征都显得平平无奇,如同一个在大街上随时都可以看到的路人一般。 一号走上了拍卖台,然后踏入了卡洛特斯制作的那个巨大的帐篷,而随着入口的关闭,一时间所有人都只能够够看着这个伫立在台上的黑箱发呆。 …… …… 而在帐篷之内,卡洛特斯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然后笑了笑:“为什么您也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呢?” “我有资格对任何东西感兴趣。”对方平静说道,然后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子:“这是我的抵押物。” 卡洛特斯看着对方拿出来的透明瓶子,不由叹了口气:“您出来这么匆忙吗?” “也不算过于匆忙,只是确实没有带能够方便变现的东西,或者说即使有,也要比这个东西更不方便出手。”男人沉声说道。 在他的手中,是一个完全用水晶雕刻而成的小巧瓶子,只有一指大小,要比普通的治疗药水的型号还要小上那么一些。 但是在其中所装载的,却也并不是任何的药水,而是多半瓶纯金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在这个小巧的玻璃瓶中似乎还在燃烧,还在向外放射着璀璨的光芒,竟然想要将这个帐篷照耀得明如白昼。 只是卡洛特斯所制造的这个帐篷,却生来能够湮灭一切的光明,让那些璀璨的光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沼泽之中,再也没有反射回来的能力。 “神之血啊。”卡洛特斯叹了口气:“您就这么愿意将它交给我吗?” “或者你家里的那些长辈难道不会不高兴吗?” “我身上的血,当然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对方平淡说道:“再说这点量,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我也多想流淌你身上的血啊。”卡洛特斯不由感慨道:“这些血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毕竟对于你们来说,对自己血脉的保护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虽然说流传在外界的神之血也有一定的数量,但是像你这样新鲜并且充满力量的血液,是真的不多了。” “那么足够吗?”对方平静问道。“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加。” “够了够了。”卡洛特斯叹息说道:“学院里会有很多教授对你们的血感兴趣的,他们也会出大价钱来买这些珍贵的实验材料进行研究,虽然说你们一族的人也不少,但是如此新鲜纯净的神之血,当世恐怕也不过只有三十个人能够拥有吧。” “或许不止。”对方淡淡说道。 “那些老到进棺材的怪物就不要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了。”卡洛特斯摇头说道。 “那么就算你竞标成功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要这份试题做什么?” “我想能够当面问你一个问题。”对方平静说道。 “那么现在就可以问。”卡洛特斯说道:“虽然你还没有成功,但是其实像你这样的大人物,问个问题什么的我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对方望着卡洛特斯说道:“我问你的当然不是普通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更是至关重要。” “好的,如果你竞标成功的话,今晚我就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卡洛特斯认真说道。 “那么预先谢过主席阁下了。”对方按胸轻轻弯了一下腰,然后转身离开。 “你不感觉你弯腰的幅度太小了吗?”身后的卡洛特斯吐槽说道。 “一个叶夜学生自治会主席根本不值得我弯腰。”对方回头淡淡说道:“我行礼只是因为你是卡洛特斯。” …… …… 没有人计时,也没有人知道大概过去了多久。 因为自从两个人进入帐篷之后,整个群星之厅都变得一片寂静。 而或许只是几个弹指的功夫,也或许过了十分钟那么久,终于有人看到帐篷的一角动了那么一下。 随后那个其貌不扬的一号从里面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他随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而随后,卡洛特斯才从帐篷里慢条斯理地钻了出来,看了一眼四周,随后又望了一眼坐回原处的一号。 随即他看向所有人:“一号目前获得了最高的标码,我很难界定他所拿出来的物品珍贵程度,但是毫无疑问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如果你们还有认为能够有比他还要珍贵的东西,那么尽管可以拿出来一较高下,请相信我,虽然方才的一切都是在暗箱中进行,但是我还是会稳妥公正地鉴定彼此的真正价值,毕竟我这边是做拍卖的,没有道理为客户着想,肯定是价格越高越好。” 但是此时场上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是的,之前的预知者之眸其实已经突破了几乎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说这颗预知者之眸在自己的手中,自己愿不愿意将它拿出来去换取这份试题。 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愿意。 毕竟虽然排名不算高,但是这种东西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真正极品灵器。 什么倒霉蛋之球,这可是真的能够预知自己未来碎片的东西,几乎是能够窥见神之领域的恐怖存在。 但现在,连预知者之眸都败下阵来,那么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一号拿出来的东西究竟会是怎么可怕的存在,没有人知道,甚至没有人打算鸡蛋碰石头。 “那么我就开始喊了哦。”卡洛特斯有点满意地看向四周人的反应:“一号第一次。” “一号……” “等等。”这个时候,却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卡洛特斯看向声音的来处,眼神稍微有点意外。 白衣金发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看向卡洛特斯,之前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向卡洛特斯进行的提问,所以说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对她有印象,但是整个拍卖过程中她再也没有出声参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托儿一样,所以很快大家又几乎将她给遗忘了。 但是没有人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主席大人您确定已经没有第二个人参与竞拍了对吧。”少女问道。 卡洛特斯挑起眉毛,没有说话。 “我要确保自己是最后一个出价的人。”少女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卡洛特斯看着对方。 “因为我确定自己的价码要超过在场的所有人,为了不杀死这个游戏,所以必须最后才能出价。” 少女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群星之厅。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有这么狂妄的存在。 无论是谁,也不敢有这种绝对的自信。 “那么我确定你是最后一个出价的人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或许在他开口前还不是最后一个,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了。 “你可以出价了。”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好的。”少女点了点头:“我的出价依然需要单独进行。” “可以,请吧。”卡洛特斯看着对方说道。 然后这位白衣金发的少女静静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然后一步步走上前去。 与之前的一号男子不同,所有人都能够看到,随着她在黑暗中走出,那几近夺人心魄的美貌和气质。 很多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有着这样一号人物。 毕竟没有什么人会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更何况她之前所说的那番话,意味着她的出身极其不凡,才能够拿出来碾压全场的东西来终结比赛。 一号静静望着这个白衣少女的背影,眼神微微有些迷惑,但是他依旧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望着她走进了那个黑色的帐篷。 …… …… “这是我的出价。”柳如望着卡洛特斯静静摊开手掌,露出了那个从一开始就握在她手中的金币。 卡洛特斯一看到那个金币就几乎炸毛了。 “艹!” “你这是犯规!” 第三十七章 最高报价 卡洛特斯所制造的这个帐篷内是一个奇妙的空间。 你就好像置身于无尽的虚空之中,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一切都宁静到了极致。 但是偏偏你又能够清楚地“看”到眼前的男人,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事实上还站在群星之厅的地板上。 这一切会让你感到神奇而玄妙。 不过,现在相比于保持着相对震惊的柳如,卡洛特斯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之前的举重若轻和风度翩翩,此时在这枚金币面前被击得粉碎。 “这应该还在规则之内。”柳如望着卡洛特斯说道。 她的声音轻巧而镇定。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薅三殿下羊毛的。”卡洛特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交给我。” 他看着柳如说道。 柳如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金币递了出去。 卡洛特斯接过金币,在手中摩挲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柳如反问道。 “关于三殿下在叶夜城之内可以买下任何她想要买下的东西这个传统。”卡洛特斯低声说道。 眼下,这场拍卖会也在叶夜城进行,如果三殿下真的出现在这里,并且提出想要买下这份试题,是没有人会否决她的。 只是现在问题在于,三殿下没有来。 但是她的金币却到了。 “这不重要。”柳如看着卡洛特斯说道:“你只需要说这个交易能不能成立就行了。” “三殿下很少会买东西的,据说在最初的时候,她还没有付钱这个概念,那个时候我们最初很是头疼,但是也只能任她由着性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是过了没多久,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学会了付钱。”卡洛特斯望着柳如平静说道:“当然,即使是付钱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付法,她几乎不会和你进行任何的交流,而她能够给出来的钱也无一例外都是金叶草,这是兰叶帝国面值最大的货币,事实上确实可以支付几乎所有她想要买下的商品,甚至说大多数时候,她给的价钱要远远高过商品本身的价值。” “但既然是大多数的时候,那么少数的情况也会有例外。” “那就是她想要的东西价值要超过一个金叶草这个数额。” “而我们的应对之策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卖给她。” “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或许三殿下自己也知道,从那之后她已经很少主动出手再买下什么东西,当然,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她在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想要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卡洛特斯看着柳如:“所以你们不应该这样利用她。” “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默认了我们可以这么做。”柳如平静回答道。 “是的。”卡洛特斯叹了口气:“你今天拿出来的,是未被使用过的是三殿下的金叶草。” 卡洛特斯加了许多奇特的定语。 “还有被使用过的吗?”柳如问道。 “事实上在叶夜城中原本不存在未被使用过的是三殿下的金叶草。”卡洛特斯说道:“我之前说过,三殿下能够买下任何她想要买下来的东西,所以说实际上,所有三殿下的金叶草都是使用过的,因为只要她拿出来,就可以完成这笔交易。” “这要如何判断?”柳如问道。 “一些特殊的波动。”卡洛特斯说道:“你既然已经住在了三殿下那边,你也应该知道,三殿下的状态不是普通人的状态,她停留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罅隙之中,她可以干涉这个世界,但是也可以随时抽回身体不再施加任何的影响,那些金叶草也是同样,我至今不知道是三殿下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钱,或者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不能在这里告诉你。” “什么想法?”柳如忍不住问道。 她真的很好奇。 卡洛特斯笑了笑:“所有的金叶草,都是三殿下空想出来的。” “你还是告诉我了。”柳如说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卡洛特斯轻轻说道。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柳如说道。 卡洛特斯看着柳如:“相对于三殿下本身的状态,这些空想出来的金叶草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些金叶草原本是在无中诞生的,但是如果交易成立,金叶草就要交给卖货的人,那个时候金叶草就会成为真实存在的金币,这个时候它与其他的金叶草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如果交易没有完成呢?”柳如问道。 “那就是现在的这个状态。”卡洛特斯用一根手指顶起这枚金币:“它介于存在与消弭之间的中间态,它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三殿下认为它还有存在的价值,而一旦完成交易,它就会跌落成为真实的金币。” 柳如陷入了沉默。 是的,她知道事实上三殿下给出来了两枚金叶草。 毕竟,交易都没有完成。 第一枚就是当初见面的时候,三殿下用一枚金叶草想要换取那个手办,但是最终因为谢烟罗的存在和苏子叶的设计,交易没有成立,改变为了要给她和苏子叶提供栖身之所。 但是与此同时,这枚金叶草也同样被带回了三殿下的宅邸,最终被苏子叶自己收好。 这就是现在停在柳如手中的这枚。 而另外一枚,则是吃饭的时候,三殿下用来支付饭钱的那一枚,但是同样被苏子叶拒绝。 但是三殿下同样没有收回这枚金叶草的概念。 事实上就像卡洛特斯说的那样,在三殿下之前的经验中,她从来没有回收过金叶草,交易可以说在她给出金叶草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完成。 但是苏子叶偏偏两次都中断了交易,卡了一个奇妙的BUG,所以她才能够带着其中一枚金币来到这里完成这场虽然在规则范围内,但是却碾压一切的交易。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但其实想想也很好理解,因为在叶夜学院之中,没有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利用三殿下的,你们不在学院之中,反而不受这种约束。”卡洛特斯这样说着叹了口气:“当然另一方面,三殿下是真正能够轻易看透人心的孩子,她会倾向于接近喜欢自己,并且完全没有恶意的人。” “关于你们对于三殿下有没有恶意这件事情,三殿下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这位红发的学生自治会主席静静望着柳如:“交易成立,我代替三殿下回收这枚金叶草,与此同时,你可以拿下这次三试的真题。” “各取所需。” “等等。”面对着几乎大获全胜的局面,柳如还是提出了挽留。 “还有什么事情吗?”卡洛特斯看着柳如问道。 “一些额外的出价,我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是即使这样,这份出价还是要交给你。”柳如这样说着,伸手递出来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 卡洛特斯看着柳如,然后接过了这张纸条,打开,很快地阅读完其中的内容。 然后他忍不住捂住头低声笑了起来。 柳如静静看着他在笑。 直到卡洛特斯笑完了,他才抬头看着柳如:“他是曦彻对吧。”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柳如平静说道。 “大概是他认为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卡洛特斯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接受他的出价,并且会在今晚按照他的邀请去拜访他。” “你能来吗?”柳如问道。 她和苏子叶现在住在三殿下这边,按照苏子叶的说法,这里几乎是整个叶夜城最值得信赖的安全屋。 那么卡洛特斯能够进入这个安全屋吗? “为了在三殿下面前保留一个好的形象,我就不进那里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但是我依然可以找到你们,并且登门拜访。” “什么好的形象?”柳如问道。 “那个家伙就没有告诉你,在三殿下的领域之内是没有任何隐私的吗?”卡洛特斯看着柳如,一脸怜悯:“你所说的一起话都会被她听到,上厕所拉屎对她来说也是三百六十度的直播,更不要说进行一些黑暗又肮脏的PY交易了,这些都会玷污三殿下纯洁的心灵,也会败坏我在三殿下眼中那个温柔可信赖的知心大哥哥的形象。” “所以,打死我也不会进三殿下家里的。”卡洛特斯总结道。 柳如回想了一下苏子叶已经告诉过的情报,感觉苏子叶敢进三殿下家里面某种意义上真的算得上是胆大包天。 还是说苏子叶能够自信地认为自己的心一点都不脏? “好的,那么我没有其他要在这里说的事情了。”柳如平静说道。 “曦彻究竟在哪里找到你的?”卡洛特斯看着柳如问道。 “我不认识曦彻。”柳如说道。 “那是他以前的名字,现在他或许叫做苏子叶,也或许叫做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卡洛特斯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把你调教出来的,但是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进入叶夜学院,无论你们之前曾经定过什么牢不可破的契约,都会随之烟消云散,你会获得真正的自由,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未来和人生。” “你想说什么?”柳如看着卡洛特斯。 “我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邀请你加入学生自治会,你会成为最顶级的院生,未来甚至可能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占据没有人能够抹去的一席之地。”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他双手自然下垂,显得完全没有攻击性。 “而不是跟随着那个男人走向一条通向深渊的绝望道路。” 柳如侧头,望着卡洛特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契约呢?” 她和苏子叶之间,确实没有任何的契约,甚至连口头上的约定都是不存在的。 她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走上跟随苏子叶的这条道路的。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契约。”卡洛特斯平静笑道:“好了,有些话我永远只说一次,今晚再见了,美丽的小姐。” …… …… 在这个黑暗的帐篷之中,没有人知道里面过去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 而似乎很快,那个白衣金发的少女就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但是与之前的一号不同,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停留在了那里,在她身后,卡洛特斯也从帐篷中弯腰走出,然后抬手再打了一个响指,那个黑色帐篷就开始如同点燃一般在空中迅速化作缭绕的雾气消失。 “我们不再需要它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同时他也在看着柳如:“我收到了能够在这座城市收到的最高报价,所以毫无疑问地,这位小姐成了此次拍卖会的最终获胜者,虽然我们不必要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相信有很多人已经见识过了她的美貌,在接下来她会继续参加三试,也会同样进入叶夜学院,成为在座许多人的同学。” “我已经代表了学生自治会向她发出邀请,并且希望可以最终在日塔之上见到她。” 这样说着,卡洛特斯将那个蓝色的信封交给了柳如。 并且轻轻说道:“交易完成。” 柳如接过信封,也接受着所有人在场之人的目光。 在座的都是这次前往来到叶夜城中的天之骄子中最强大与可怕的那群人,但是最终,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了这个聚光灯汇聚的舞台之下,将所有人都碾压而过。 没有人知道,就在区区几个月前,她还是那个被锁在木台之上的卑微奴隶。 “所以你的真正名字是曦彻吗?”柳如在心中说道。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卡洛特斯。 “交易完成。” 柳如这样回答道。 …… …… 柳如并没有原路返回,因为此时已经身怀三试真题的她,再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已经太过危险。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回去的。 “三殿下。”在跟着卡洛特斯进入群星之厅内部的一个单独的房间之后,她就听到卡洛特斯对着虚空静静开口。 而随即,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红发少女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柳如看了看三殿下的红发,又看了看卡洛特斯,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卡洛特斯打断。 “我和三殿下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不要瞎猜了。”他这样对着柳如说完,回头看向三殿下,伸手拿出那枚已经使用过的金币,笑了笑:“放心三殿下,您没有给我添任何的麻烦。” “我就收下它了。” “还有请您把她带回去吧。”卡洛特斯指着柳如说道:“她原路回去可不太安全。” 三殿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点头。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柳如的面前,然后静静地伸出了右手。 柳如看着三殿下伸出的如同白玉一般的小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三殿下的手,是我能牵的吗? 在柳如这样想着的时候,三殿下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柳如的手。 在下一瞬间,柳如便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一般,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出现在了三殿下宅邸的客厅之中。 “斯嘉蒂之眼。”苏子叶一身黑衣地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一切还顺利吧?” 第三十八章 苏子叶的谜底 柳如静静望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他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 今天的这场行动,苏子叶第一次没有陪在她的身边,而是一切都由她自己来判断执行。 柳如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怎么样,但是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她完成了苏子叶所交代的任务。 “给。”柳如抬起手来,将那个蓝色的信封交给了对方。 苏子叶接过信封,但是并没有打开,只是笑了笑望着柳如:“你还没有打开过对吧。” “是的。”柳如点头。 “不好奇吗?”苏子叶问道。 柳如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真不愧是你。”苏子叶微微笑道:“为什么不好奇。” 是的,为什么不好奇。 当时在群星之厅中,柳如亲眼看到了这封蓝色信封所引起的狂热,几乎所有人都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收为己用。 而偏偏是自己最后异军突起,横刀夺爱。 柳如看着苏子叶:“因为没有好奇的必要。” “这不是你告诉我要做的事情。” “你是怎么想的?”苏子叶看着柳如。 “我只是要执行好你所交代的事情,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你所交代的事情办好,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柳如平静说道。 白衣金发的少女脸色平静至极。 “好吧。”苏子叶点了点头,这个美少年很少表露出来多余的情绪,就像此时,他也没有什么赞赏的意味,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蓝色信封,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继续问道:“卡洛特斯是怎么说的。” “他问我你是不是曦彻。”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苏子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认识曦彻。”柳如平静说道。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就是曦彻,这是我曾经的名字。”苏子叶淡淡说道。 “我以后要称呼你这个名字吗?”柳如问道。 “不用,因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用到这个名字了,相比而言,我还是更喜欢苏子叶这个名字。”苏子叶笑着说道:“除此之外呢?” 他对于卡洛特斯如此轻易地辨认出来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说会在今晚拜访你。”柳如说道。 “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苏子叶自言自语道:“你认为卡洛特斯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不准。”柳如说道。 “你说一下自己的第一印象就行了。”苏子叶淡淡说道:“毕竟我还没有和他照过面呢。” “奇特,强大,有些意想不到的轻浮,但是又让人感觉深不可测。”柳如斟酌着说道。 “是啊,这就是卡洛特斯,当今的学生自治会主席。”苏子叶轻轻赞叹道:“我也很期待和他的会面,还有,你想吃点什么。” 这样说着,苏子叶同时看向柳如身后的三殿下。 当他问出你想吃点什么的时候,三殿下抬起了头。 双眼甚至有点发亮。 “您肯定有份的。”苏子叶向三殿下保证道。 …… …… 柳如没有如愿以偿地吃到牛肉汤。 她对牛肉汤已经有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不过苏子叶并不乐意每次都做同样的东西来吃,虽然从苏子叶的态度上来看,他也很喜欢吃这种食物。 取而代之的是红茶和柠檬蛋糕的组合。 热气腾腾的红茶芬香馥郁,淡黄色的蛋糕口感松软清新,并且甜度是恰到好处的分量,虽然不能够当饭吃,但是作为下午茶却是非常的合格。 尤其是三殿下也很喜欢这次的食物,无论是红茶还是蛋糕,三殿下都非常的满意。 “我有些时候也会想,三殿下如果穿萝裙一定好看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想这个世界暂时找不到能让三殿下换衣服的人。”苏子叶对着正在用餐的三殿下如是评头论足道。 三殿下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子叶。 事实上三殿下自从出现在这座城市开始,几乎都是同样的装束,外面是足够将自己全身都盖住的宽大黑色斗篷,里面是一套看起来相当精致的黑色裙装,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在这个未知的黑暗中,以至于她如果不抬起头的话,你甚至连她的脸都看不到。 “只是一个心有所憾的男孩子发出的一点点杂音罢了,三殿下您不用介意。”苏子叶微笑说道:“毕竟咱家自己也是有妹妹的人,有朝一日让妹妹穿萝裙给我看也同样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样说着,苏子叶回头看向也在安静用餐的柳如:“我们下个棋怎么样。” …… …… “这是卒,这是马,这是相,这是车,还有这是老将。”苏子叶驾轻就熟地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四十厘米见方的木质棋盘,然后在上面一一列布用红黑颜色作为区分的棋子。 “我不太会。”柳如看着有些热情的苏子叶,摇头说道。 在过去长达半年之久的双人旅行之中,苏子叶从来没有教过她这种游戏,所以此时的柳如稍微有些茫然。 “没有关系,规则很简单,我可以教你。”苏子叶这样说着,就教给了柳如一些诸如马走日,相走田,军行天下,炮打山外的种种规则,然后顺利地将棋盘摆上,看着柳如:“来吧,我们玩两把你就会了。” 柳如点了点头,然后尝试着提起老将向上抬了一步。 “你找到了我思维的盲点。”苏子叶夸赞道,然后将炮移向正中。 仅仅过去了两分钟,或许只有一分钟多一点,毕竟柳如的行棋也是需要时间的。 柳如的战线已经全境崩溃,军马炮全丢的同时,老将也已经开始在重军围堵下疲于奔命。 “将军。”苏子叶平静给了最后一击,然后说道:“你输了。” “我感觉你完全没有让我的想法。”柳如平静评价道。 “在这个宇宙对于对手最大的尊敬莫过于赶尽杀绝。”苏子叶淡淡说道:“我还几乎没有和别人下过象棋呢,让我爽一把又能怎样。” “那就再来。”柳如说道。 红茶和柠檬蛋糕都是管够的,两个人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又完成了六次对局,虽然说柳如坚持的时间再提高,但是从总体的态势来看,少女还是兵败如山倒。 但是柳如再也没有说出你让让我之类的话,每次被将死之后,她都选择平静地认输,然后摆棋再战。 而当第八次的棋盘摆好,执红的柳如刚刚要将手伸向棋盘,突然她感觉有人轻轻压住了自己的肩膀。 少女回头,看到了三殿下雪白的下颏。 红发的绝美少女静静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宁静地望着苏子叶。 柳如那一瞬间有点茫然。 “她大概是看你输的太惨了,也感觉自己已经学会了,所以想来代替你来收拾我。”苏子叶平静替柳如做着翻译:“是不是这样,三殿下?” 三殿下平静点了点头。 “你要让三殿下来下一局吗?”苏子叶问柳如。 柳如马上站了起来,将三殿下扶到了椅子上。 虽然说柳如现在还不是叶夜学院的院生,但是就对三殿下的尊敬上来说,她已经不比任何院生逊色了,毕竟她真的是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开始,就受了三殿下数不清的照顾。 然后在柳如的注视下,三殿下和苏子叶开始了第一盘的对局。 或者说对子。 两个人之间的攻防简直令人眼花缭乱,柳如对于这种棋类游戏也只是新手级别,所以看两个人的操作真的是犹如雾里看花,大致能够感觉非常激烈,但是究竟哪里激烈,却完全说不出来。 只是有一点柳如可以确定了,那就是苏子叶评价过三殿下非常聪明,现在来看,她确实非常聪明。 随着场上的棋子数量的飞速减少,两个人逐渐从重子之间的激烈争夺,转变成了轻子之间的运筹帷幄。 “将军。”苏子叶最终将自己的小兵平静推往底线,然后望着三殿下,笑了笑:“您还是输了。” 三殿下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点了点头,将自己吃掉的棋子重新还给了苏子叶。 然后开始平静地重新摆子。 “一局不就够了吗?”苏子叶并没有动手,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然少年的话还是非常硬气的:“三殿下您才是刚刚接触这个游戏,不应该进行过多的练习,每天一局已经是您的极限了。” 苏子叶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三殿下已经开始替他摆棋了。 苏子叶的额头开始轻微地冒汗,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苏子叶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怎么还有客人来拜访啊,三殿下您这里也不行啊,居然能够被人找到。” 柳如满头黑线地看着苏子叶,她轻声说道:“您该不会是怕输给三殿下吧。” “哪里哪里,真的是贵宾到访。”苏子叶大声说着,完全在掩饰内心的心虚,他伸手打开了房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红发男子,不由喜出望外:“卡洛特斯学长您来的太及时了。” 柳如望着站在门外的卡洛特斯,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对方是可以找到这里的人啊。 “那么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卡洛特斯微微笑着说道,他就站在门外,一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该怎么称呼你呢?”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说道。 “你叫我苏子叶就好,这也是我登记的名字。”苏子叶从善如流地说道:“您不进来吗?” “当然不。”卡洛特斯牢牢地站在门外:“我想你现在也需要我解救一下不是吗?” 苏子叶点头,然后回头望向柳如和三殿下:“你们随便吃,随便玩,我要和卡洛特斯去一些大人去的场所,你们就在家好好待着。” 这样说着,苏子叶拉起卡洛特斯迅速向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柳如的视野中。 只剩下三殿下有些寂寞地坐在那里。 柳如看着似乎有点失落地三殿下,心念微动,然后坐在了三殿下的对面。 “虽然我下得很糟糕,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她走出了第一步。 三殿下抬头望着她,稍微有点意外,然后低下头。 她取出一块写字板,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向着柳如翻开。 “不介意,谢谢。” …… …… “你就那么害怕输给三殿下吗?”在一个冷清的小酒馆里,卡洛特斯笑着看向苏子叶。 “回去,我教给你象棋的规则,你去和三殿下来一盘就知道了。”苏子叶充满了你行你上啊的态度。 “鄙人不爱下棋。”卡洛特斯谦虚表示道。 “那就算了。”苏子叶遵守了穷寇莫追的原则。 “真没有想到学长您会这么早就来找我。”少年转换了话题。 “你解开了我的谜题,反而来怪我这么快来找你。”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平静笑道:“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不是吗?” “学长您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苏子叶装糊涂。 “学长都叫上了,还有什么听不懂的。”卡洛特斯看着对方:“如果说我告诉你,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你信不信。” “信,为什么不信。”苏子叶死猪不怕开水烫:“毕竟您是卡洛特斯啊。” “卡洛特斯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卡洛特斯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沿着杯口一点一点呷着:“我注定是不会存在于这个历史中的人,反而是你,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存在。” “学长过誉了。”苏子叶谦虚道。 “我们就不说多余的话了。”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你是如何猜出来我这道谜题的?” “原因很简单。”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他终于不再和对方打马虎眼了。 “我只判断一件事情,那就是学生自治会无论如何都不会私自泄露三试的题目的,如果泄露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卡洛特斯问道。 “那就是这次三试的题目很难,难到即使泄题也不会对三试的结果造成任何的影响,并且甚至说还有一定的益处。”苏子叶说道。 卡洛特斯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您这道谜题的关键了。”苏子叶平静说道。 “真正的答案就是我告诉您的那句话。” “我将向全城公布我手中的题目。” 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少年的黑眸清冽冷静。 “我说的对吗?” 第三十九章 凭空出现之人 当初柳如以三殿下的金叶草拿下了最终的拍卖,但是在这之后,给出了一份多余的报价。 也就是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柳如自己同样没有看过,就好像柳如没有看过蓝色信封中的内容一样。 而现在,苏子叶说出了那张纸条上写的东西——他将会把试题分享给整个城市。 “那你要怎么做呢?”卡洛特斯似笑非笑地说道。 苏子叶看着他:“很简单,绯心道馆。” 苏子叶给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 “看来你对于叶夜学院比我想象中还要熟悉。”卡洛特斯点头说道。 “不敢当。”苏子叶笑了笑:“还有,奖赏呢?” “什么奖赏?”卡洛特斯装糊涂道。 “在你最初的计划中,如果有人买下来这份试题,但是却没有提出这个条件,那么就不算解开你的谜题,当然也就没有奖赏。”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说道:“他可以将试题在小范围的群体中传播,并且以此渔利,甚至说可以提高一批人的三试成功率,虽然还算珍贵,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哥也在群星之厅。”卡洛特斯淡淡说道:“他也想买下这份试题,但是他的附赠条件是想要当面问我一个问题。” “那么我很高兴他失败了。”苏子叶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现在有点想知道他会问我什么问题了。”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说道:“或者你也可以问我任意一个问题?” “不要糊弄人了。”苏子叶平静看着他:“我要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让我直接进入叶夜学院。” “没有想到连您都不想通过我的三试。”卡洛特斯故作惊讶地说道:“况且以您的身份和资格,原本就有能力免试入学的。” “据我所知几乎没有人动用过这项特权。”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说道:“自从这种特权出现开始,都一向被视作懦弱者的选项。” “况且现在的我,就算想用这个特权,也几乎没有办法做到,毕竟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那就去参加三试啊。”卡洛特斯鼓励道。 “我已经通过了您的特别测试,哪里还有去参加三试的道理。”苏子叶近乎步步紧逼道。 “我真搞不懂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卡洛特斯叹息道:“确实,通过了这个测试你可以对我提出任意一个要求,但是直接进入学院这一点,对于我来说也是有那么一点难办的。” “果然只有一点啊。”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笑道。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要拆穿他了。”卡洛特斯静静推给苏子叶一杯酒:“喝了这杯酒,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叶夜院生了。” “我不喝酒,至少在还需要思考的时候不喝。”苏子叶静静谢绝:“我只勉强喝一点红茶。” “这里是酒吧,没有红茶。”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说道。 “那就来一杯加冰块的白水。”苏子叶平静说道。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一杯漂浮着冰块的白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学长您算不算在怪物的行列里。”苏子叶叹息道,同时将那杯清水一饮而尽。 “我想应该不算。”卡洛特斯微笑说道:“我何德何能,可以和那些怪物相提并论。” “或者您凌驾于那些怪物?”苏子叶试探说道。 “你信吗?”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 “老实说,我不信。”苏子叶说道:“连院长大人都出面保的人,想想都感觉可怕。” “等进了学院,你也随时都可以见到院长大人。”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他又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家伙。” “即使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苏子叶问道。 “只是可能罢了。”卡洛特斯微笑道。 “还有。”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继续说道:“我申请加入学生自治会。” “这么快?”卡洛特斯一口酒没下肚,差点吐出来。 “不是很快,毕竟我先加入了叶夜学院,然后才申请加入学生自治会,这个先来后到没问题吧。”苏子叶问道。 “问题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你不多了解一下吗?绯心道馆也是不错的选择,葬雪社是很多院生的浪漫,虽然说存在加入之后退出另择佳婿的案例,但是这毕竟是不被广泛接受的行为。”卡洛特斯热心肠地给苏子叶出着主意。 “难道是我不够优秀吗?”苏子叶有点伤心。 “就是太优秀了我才不放心啊。”卡洛特斯叹了口气:“你这个祸害别来我这可以吗?” “不行,我也想当学生会主席。”苏子叶认真说道。 “这么快就暴露狼子野心这好吗?”卡洛特斯看着对方:“我还想再当两年呢。” “因为我真的很想当学生会主席。”苏子叶向对方重复了一遍。 卡洛特斯沉静下来,他望着苏子叶的眼睛:“理由。” “我听说叶塔的地下室,只有学生自治会主席有资格进入。”苏子叶没有任何的隐瞒。 “我第一次见过将想要偷东西说的如此坦荡的人。”卡洛特斯摇头说道。 “我没有要偷,我打算光明正大地进去看。”苏子叶平静说道:“我听说那里有那位圣人留下的笔记。” “你从哪里听说的?”卡洛特斯反问道。 “有吗?”苏子叶问道。 “有。”卡洛特斯承认道。 “从你这里。”苏子叶说道。 卡洛特斯瞬间语塞。 “滚,别气我。”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 “卡洛特斯学长,无论怎么说,我都算得上是一个好人。”苏子叶幽幽说道。 “你确实是一个好人,但是你是那个会拉着这个世界下地狱的好人。”卡洛特斯叹息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吗?” “每一个见过我的圣人都想杀我。”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您也是吗?” “这个世界只有三位圣人,很明显我不在其中。”卡洛特斯认真说道:“你说的圣人,又是哪一位?” “三位圣人中有一位已经死在了这座城市,一位选择了自我献祭,只有一位还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动,但是已经销声匿迹数百年之久。”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还能是哪位呢?” “我真希望那位圣人动手为这个世界除掉心腹大患。”卡洛特斯由衷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圣人会这样评价我。”苏子叶认真说道:“我只是想要改变一下这个世界罢了。” “每个人都有改变世界的想法。”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但是几乎没有人有这个行动力,少数人有这份行动力,但是却完全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 “但是。”卡洛特斯静静扭转话题:“你是那个有行动力并且还有能力的人,任何还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会想把你人道毁灭以绝后患。” 苏子叶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当然也没有反驳。 “算了,反正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卡洛特斯继续说道:“我等的人不是你,虽然看到你让我有点开心,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我同意你加入学生自治会,从今天起,你就是学生自治会的一员,至于你想要取代我坐在这里,那么依然需要你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直到打动我与更多的叶夜院生为止。” “当然,既然你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么三试对于你而言已经毫无干系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卡洛特斯问道:“是现在就选择搬进叶夜学院吗?” “我记得外面有很多人想要杀你。” “和三殿下那里相比,学院更安全吗?”苏子叶反问道。 卡洛特斯沉默:“三殿下不会允许你永远住在那里的。” “我感觉有可能。”苏子叶淡淡说道:“最近我一直在讨好三殿下。”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薅三殿下。”卡洛特斯一针见血说道。 “别说那么难听。”苏子叶说道:“我暂时还会呆在外面,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已经进入了叶夜学院。” “还有,没有我的帮助,柳如也没有办法通过三试。” “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卡洛特斯叹了口气:“柳如是多么出色的孩子啊,为什么你不把这个名额让给她?” 明明你才是那个可以轻而易举通过三试的人。 “因为我来到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逃避的。”苏子叶静静说道。 “我是来反击的。” …… …… 柳如静静地收拾棋盘。 又一次一败涂地。 和苏子叶一样,三殿下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让棋。 这位绝美的红发少女捻住棋子接下来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柳如在一次次丢盔卸甲中慢慢成长,还好少女有越挫越勇的精神,以及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最顶级的棋手对弈,才能够真正地提高水平。 前提是你没有办法将对方和你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以及对方可以不厌其烦地和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 而很不幸,三殿下对于这两者都非常擅长。 “我又输了。”柳如说道,不过没有多少遗憾。 相反,能够和三殿下下棋,反而让她多多少少感觉有些开心。 虽然对面的少女从来不曾说话,甚至连将军都不会说,也感知不到她有没有从下棋中获得快乐。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那就是三殿下愿意下棋。 仅仅这一点就够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 柳如站起来,走到门前开门。 黑发的少年正站在门外。 “怎么样?”柳如问道。 “你可以问三殿下。”苏子叶平静说道。 柳如回头,看向棋盘前的三殿下。 三殿下侧头想了想,然后抬起了写字板。 “他已经是院生了。” 柳如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三殿下怎么判断出来的?” “三殿下可以说是最准确的判断标准。”苏子叶平静笑道。 “所以我没用了对吧。”柳如问道。 她陪苏子叶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苏子叶可以进入叶夜学院,而现在,连三试都没有开始,苏子叶就已经完成了这个目标,即使是柳如,这一瞬间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恰好相反,你的作用才刚刚开始。”苏子叶淡淡笑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柳如问道。 “为什么现在开始问了?”苏子叶看着柳如。 “因为你已经抵达最终的结果了。”柳如说道。 “所以我说有好奇心是一件好事情。”苏子叶笑道:“这次三试真题的拍卖,是卡洛特斯提前安排的一场特殊考试,就是要测试有谁能够判断出来他的真实意图,如果有人通过测试,卡洛特斯就会给那个人相应的奖励。” “奖励是多种多样的,而我选择了提前加入叶夜学院。” 柳如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卡洛特斯究竟是什么人?” 卡洛特斯是叶夜学院的学生自治会长,是整个叶夜学院所有院生中权力最大的那一位,同样也堪称是整个叶夜学院最杰出的院生。 不过即使如此,眼下卡洛特斯给柳如的感觉,也远远不尽如此。 “我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你也给了我相应的回答。”苏子叶平静笑道。 “事实上,每一届的学生自治会主席,都是极负盛名的人中龙凤,但即使这样,卡洛特斯在他们之中也显得非常特殊。”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比如说,他没有过去。”苏子叶微笑说道。 “没有过去?”柳如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 “是的,我舍弃了过去,你被抹掉了过去,我们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可以视作是没有过去的人。” “但是卡洛特斯不一样。” “只要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多多少少留下一些痕迹,你的过去是被我刻意抹去的,而我的过去,有心之人还是能够查出来的,比如我的父母与亲人,过去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但是卡洛特斯的过去,是彻底的空白。” “他在四年前出现在叶夜学院,随后顺理成章地通过加入了叶夜学院,再然后成为了学生自治会的主席。” “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体现了最顶级的出身与素养,但是没有人能够查得出他的来历,他自从来到这个学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似乎未来也不打算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凭空出现的。”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就连我也是做不到。” “但是对他而言。” “他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今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做些什么。” “就和三殿下一样?”柳如不由问道。 苏子叶愣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就和三殿下一样。” 第四十章 各方动向 柳如回头看了一眼三殿下,然后想了想:“但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至少应该做一点遮掩吧。” 三殿下属于那种没有能力做遮掩的存在,但是卡洛特斯怎么看也不想没有能力的样子。 “假身份当然有存在的必要。”苏子叶笑了笑:“就像你我现在都用着一个假的身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身份是假的,但是他们在把马甲扒掉之前,还是姑且要捏着鼻子认这个马甲。” “但是偏偏卡洛特斯最奇特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从来不将自己没有过去这件事情,当成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所有人只要认识现在的他,对他而言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叶夜学院还有多少这种奇妙的人啊。”柳如不由感慨道。 不过现在至少知道两个,一个卡洛特斯,一个三殿下,既然成双成对了,那么反而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并且相对于三殿下的木讷单纯,卡洛特斯真的完全像是一个正常人。 顶多是一个有点厉害的正常人。 “据我所知。”苏子叶看着柳如,认真向她保证。 “只有两个。” …… …… 叶夜城,客栈天字号房中。 兰流一脸铁青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少爷。”一旁等候的下属连忙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失败了。”兰流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说道。 事情的发展事实上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确实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甚至说一定程度上他已经接近了最终的胜利。 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几乎打碎了他的所有幻想。 哪怕说在他之后进行出价的仅仅只剩下四个人。 但是无论是冬日歌者也好,预知者之眸也罢,这些榜上有名的珍贵灵器纷纷被人拿出来交换那份试题,这让兰流也不由为之大开眼界,但是大开眼界之余,更多的是无力感。 “少爷不要灰心,反正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下属宽慰道。 兰流笑了笑,看着对方反问道:“你知道最后谁成功了吗?” 下属心想我又不在现场,我怎么知道。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还是知道捧哏的重要性,连忙问道:“请少爷明示。” “你见过的人。”兰流看着他平淡说道。 下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随即一个金发少女的影子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他不由望向兰流:“怎么可能!”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现实。”兰流苦笑了一下:“所以现在看来,还要感谢她的宽宏大量,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们。” 身为兰叶帝国最顶级的贵族成员,最终却得到一个如此让人无力的结论,下属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即看向兰流:“这么说的话,少爷提前放弃的决定,可以说是英明无比了。” “只是危机感带来的自保罢了。”兰流自嘲说道。 “那么接下来……”下属想问兰流进一步的安排。 “没什么好说的,积极准备三试就是了。”兰流平静说道:“我来到这里,最终目标,还是要加入这所学院的。” …… …… 叶夜城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少年脸色有些不豫。 他低声说道:“查清楚那个少女的身份了么?” “少爷,时间太短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有人看着少年带着一点哀求的神色说道。 “饭桶。”少年冷冷望着他:“这是我势在必得要拿到的东西,最终却被人这样横刀夺爱,她敢堂而皇之地站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向我们示威,那么我们也要回敬她什么叫做敬畏与尊严。” 这样说着,他静静抬手,一把黑色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在他手中浮现。 他手轻轻一扬,这把匕首划出一道抛物线,随即落在了对方面前的地面上。 “少爷!”跪在面前的人有些惊恐地说道。 “放心,并不是让你自裁。”这位少爷笑了笑说道,只是笑容多少有点阴森。 “你去带着它试探一下吧。” “该怎么试探?”他轻声询问道。 自己侍奉的这位少爷喜怒无常,他想要得到一些确切的信息,而不是仅仅让自己来猜。 “就从她身上取一点小部件吧。”少爷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笑着说道:“她的脸挺好看的,但是脸皮扒下来就有点血淋淋的了,让我想想。” 他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那么一下。 “就来根手指吧,我要她右手的无名指。” “这里可是叶夜学院!”对方小声提醒着自家的少爷。 “正是因为这里是叶夜学院,所以我才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少爷冷声说道:“否则我还会留下她的性命?” “如果你做的够好的话。”少爷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么这柄冬日歌者,送给你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样的允诺,对方不由惊喜地望着眼前的少爷,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不由连连叩首:“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下去吧。”少爷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 然后看着对方离去之后,自己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撑起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卡洛特斯让你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是毫无疑问,你至少证明自己有持有那份题目的资格,否则匹夫无罪,怀璧亦是其罪。” 这样说着,他竟然双目闭合,就这样在椅子上睡着了。 …… ……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哪里,查清楚了吗?”墨陨手中托着那个灰蒙蒙的水晶球,看向眼前的黑衣人。 “正在查询,不过很奇特,对方似乎没有住在叶夜城中。”黑衣人的声音多少有点飘忽。 “没有住在叶夜城?”墨陨有些意外,他黑发披肩,眼眸同样是如同墨玉一般的纯黑,但是脸色却显得异常苍白:“或者是我们没有掌握的地点?” “虽然叶夜城是西城的势力范围,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黑衣人低笑着说道:“我们在这座城市依旧有足够的眼线与力量,向我们提供一切必要的情报,事实上,前天是那个少女第一次出现在叶夜城中,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少年。” “他们似乎和兰姓的兰流起了一定的冲突,并且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们曾经尝试在叶夜城中投宿,但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店家入住,在下个人认为他们应该会选择在叶夜城外住宿。” “好吧,那么名字呢?”墨陨问道。 “根据从学生自治会那里流出来的考生名单显示,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柳如。”黑衣人说道。 “柳如?”墨陨重复着这个名字:“之前有记录吗?” “没有任何的记录,不排除是假名的可能,毕竟他们的报名表来自于佣兵行会。”黑衣人淡淡说道:“不过重点不在柳如,而在柳如身边跟随着的那个少年。” “少年?”墨陨并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他有一个很奇妙的名字。”黑衣人说道:“苏子叶。” “苏子叶?”墨陨依旧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奇妙在哪里?” “这就是墨先生您不知道的事情了。”黑衣人笑了笑:“在今年一月的时候,斯特帝国曾经发生过一起不大不小的事件。” “什么事件?”墨陨问道。 “有一队帝国边防军,被人杀死在一个村落旁边。”黑衣人看着墨陨说道。 “有这种事?”墨陨皱了皱眉头。 他清楚斯特帝国的一队边防军规模应该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对于如今承平已久的局面来说,这样的军队覆灭算得上是相当的大事了。 “但是最终斯特帝国隐瞒了这起事故,甚至说由曦夜皇子领衔,对于整个边防军进行了一波相当大的清洗和整顿。”黑衣人说道。 “那和现在这个局面有关吗?”墨陨问道。 斯特帝国距离叶夜城有数千里之遥,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的关系。”黑衣人笑了笑:“根据可靠的情报,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一名叫做苏子叶的少年。” “这两个苏子叶,会是一个人吗?”墨陨问道。 “没有人知道,按照常理而言,没有人会顶着同样的名字招摇过市。”黑衣人看着墨陨:“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永远都不能相信常理。” “那苏子叶又是什么身份?”墨陨问道。 黑衣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墨陨:“你知道这次长老会为什么要特别征召你吗?” “我没有问问题的资格。”墨陨淡淡说道:“我只需要遵从长老会的命令就够了。” “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黑衣人看着墨陨:“因为你刚好在叶夜城,而这里则恰好有一些特殊的任务由你来执行。” “什么任务?”墨陨直接问道。 黑衣人看着墨陨,望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又开始发问了。” “因为我有问你问题的资格。”墨陨如是说道。“我原本的任务是进入叶夜学院,提供关于卡洛特斯的进一步情报。” “所以这个任务有被终止的可能性。”黑衣人说道。 “中止既定任务,那么就说明这个突发任务的级别很高?”墨陨问道。 “有天那么高。”黑衣人说道。 “感谢长老会的信任。”墨陨平淡说道。 “那么你猜到新的任务了吗?”黑衣人说道。 “我从来不猜。”墨陨看着黑衣人说道。 “那么我在这里告诉你的事情,都将会被列入最高机密,你准备好听了吗?”黑衣人说道。 墨陨点了点头。 “我们埋在斯特帝国的种子,终于到了生根发芽的那一天,当然,如今种子也要我们给予他一些协助与恩惠。” “你的行动就是这些恩惠的一部分。”黑衣人笑了笑:“你在这里有两个目标。” “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位同样来到叶夜城的曦夜皇子,他是如今斯特之皇的第四子,序列三,根据可靠消息,他已经来到了叶夜城,你需要在他进入叶夜学院之前,将他杀死。” “这项任务等级为地字号。” “至于第二个目标,则与那位苏子叶有关。” “斯特帝国的七皇子曦彻,也就是那位序列一,在七个月前离开了斯特宫廷,彻底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唯一的一次疑似露面,就是之前我所说的那次帝国边防军被屠案,而在那次疑似露面中,他化名为苏子叶。” “他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对手,我们并不能确定,现在柳如身边的这个苏子叶,就是真正的曦彻,但是同样,你需要杀死他。” “并且是确凿无误地杀死,根据我们的一些情报,这位皇子非常擅长易容换貌之术,甚至有时候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法确定,所以锁定他的身份,便是重中之重。” “这个任务等级由八长老亲自制定,为天字号。” 墨陨静静听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动,等到黑衣人说完,他才叹了口气:“斯特皇子啊。” “如果真的是斯特皇子,那么就算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承受接下来那个帝国的怒火。”黑衣人笑了笑:“但是如果我们杀的只是一些丧家之犬,那么反而会有人给我们奖励和报酬。” “我从来不喜欢参与这些帝王家事。”墨陨平静说道:“不过既然是任务,那么我就只能执行,期限呢?” “期限在他们最终进入叶夜学院之前。”黑衣人说道:“一旦进入叶夜学院,那么任务便宣告失败。” “暂时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与学院西城全面开战。” “了解。”墨陨说道。“我能够申请更多的援助吗?” “这项任务是目前在兰叶帝国境内最高优先级的任务,所有的资源和人手都会向你倾斜,不过出于对叶夜学院的尊重,不会出动天境以上的存在。”黑衣人向墨陨确认道。 “那么我能够申请兵器的协助吗?”墨陨问道。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黑衣人罕见地有些沉默。 思考片刻之后,黑衣人才开口说道:“兵器正在关键时刻,暂时不方便对她的使用。” “我申请长老会有更多的考量。”墨陨正色说道:“否则我没有完成任务的绝对把握。” “好,我会上报的,但是最终的结果如何,需要长老会来进行定夺。”黑衣人淡淡说道。 “谢过了。”墨陨轻声说道:“如果我在任务中失败。” “按照约定,我会代替你照顾你的弟弟。”黑衣人看着他说道。 第四十一章 既来之,则安之 叶夜城,宾山别院。 月明星稀,曦夜正坐在庭院中央望着星空思索。 “殿下在想什么?”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我在想那个家伙是不是小七。”他平静说道。 “殿下找到七皇子了?”身后的人有些好奇。 “或许找到了,也或许没有。”曦夜摇头说道:“我们确实找到了苏子叶,以及带着苏子叶来到叶夜城的柳如。” “按照常理来说,苏子叶应该就是小七,但偏偏小七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性格。” “他选择带着一个替身来到叶夜城,那么以他的性格,那么无论是苏子叶还是柳如,都应该不是小七。” 这位斯特的皇子低声说道。 “殿下今天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位柳如吗?”身后的人问道。 “有小七的气质。”曦夜低头笑了笑:“我第一次知道那个家伙如果扮女孩子也会这么好看。” “所以柳如就是七皇子?”身后的人说道。 “我还想再亲眼看一眼那个苏子叶。”曦夜说道。 “或许两个都见过之后,才能确定。”他望着星空说道。 “那就会在三天后定会相见了。”身后的人说道。 三天后就是六月六日,也便是叶夜学院三试开始的时间。 所有的考生都会一视同仁地前往叶夜学院,然后接受闻名天下的叶夜三试。 “是啊,三天后。”曦夜点头说道。 “那之后殿下有什么打算?”身后的人问道。 “具体。”曦夜淡淡说道。 “比如说殿下成功通过三试之后,要不要正式入学?”身后的人具体问道:“或者殿下成功找到了七皇子,打算做什么呢?” “殿下是打算劝他回帝国?” “还是说。”他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在这里将他杀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曦夜笑了笑说道。 “七皇子是序列一。”身后人说道:“就算七皇子如今形同出逃,但是他依旧是序列一,将会是陛下百年之后继承皇位的人。” “所以我杀了他就可以让自己的序列提前一位?”曦夜望着天空有些忍俊不禁:“序列之间目前为止还没有自相残杀的先例,如果可以,我也不会成为这个先例。” “但是那是老祖宗去世之前。”身后的人叹息说道:“老祖宗走后,一切都不会像她生前那样了。” “所以我很怀念那位老祖母呢。”曦夜笑着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到他,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做。” “至于问过之后,我是选择直接回国,还是继续在这座学院呆几年,我还没有想好。” “但是有些事情,不要想的那么清楚比较好。” “我只是有些担忧。”曦夜静静说道。 “在下愿为殿下分忧。”身后人轻声说道。 曦夜回头,看着对方:“不用了。” …… …… 叶夜学院,日塔。 白天在群星之厅举行的拍卖会如此兴师动众,除了学生自治会之外,葬雪社与绯心道馆都进行了大量的协助。 不过最终,一切的结果却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也就是说,最终取得题目的人就是柳如?”蝶跹沉吟着说道:“我听烟罗提到过,她手里有三殿下的金叶草。” “是的。”卡洛特斯颔首说道:“不过除了三殿下的金叶草之外,他还给出了第二份报价。” “什么报价?”路西东有些好奇问道。 “这就和馆主大人有点关系了。”卡洛特斯回头看着路西东笑道:“之前你们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只告诉你们听我的就行了,你们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至少要信赖我的能力。” “那么现在,就到了可以公布一定真相的时候了。” 这样说着,卡洛特斯从衣袖中慢慢取出一个蓝色的信封,蝶跹看到那个信封表情非常地意外:“这……” “这是白天我交给柳如的那个信封,但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们的手里。”卡洛特斯平静笑道。 “这是怎么回事?”路西东看着卡洛特斯。 “今年的三试因为某些原因,会变得相当不太平。”卡洛特斯平静解释道:“所以我提前加了一些预防的措施,比如说这次在群星之厅举行的拍卖会。” “我邀请了这次三试所有相对特殊的考生,让他们可以有机会坐在一起互相增进一些了解,也方便我对他们进行观察。” “那么观察的结果呢?”蝶跹问道。 “他们果然都很有钱。”卡洛特斯笑着说道。 看着蝶跹的脸瞬间冷了几分,卡洛特斯丝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你们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信封为什么会回到我的手里,这是因为柳如给我的第二份报价本身就是。” “她将公开所有的题目向叶夜城所有人。” “没有人会在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之后还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蝶跹在一旁轻声评价道。 虽然说在群星之厅蝶跹一直都没有露面,但事实上,她当时就在暗处镇着场子,所以对于拍卖会的整个过程,她都了如指掌。 最终拍卖会的气氛确实已经逼近了白热化,竞标也纷纷到达了天价。 所谓骑虎难下就是这种情况,在自己付出巨大代价拿到了三试的题目之后,没有人会愿意将三试题目公开给所有人。 “但是至少柳如愿意。”卡洛特斯说道。 “也只有她能够拿到三殿下的金叶草。”蝶跹叹了口气说道:“这确实是最两全其美的选择。”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蝶跹看着卡洛特斯问道。 “因为这才是我的本意。”卡洛特斯笑道:“这场拍卖本身就是一个提前的特别测试,而柳如则交出了最好的答案。” “那么她能够得到什么呢?”路西东问道。 “几乎任何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不过最终她只选择了一样。” “什么?”蝶跹问道。 “她想要她身边的随从苏子叶免试加入叶夜学院。”卡洛特斯看着蝶跹说道。 “这不可能!”蝶跹断然说道。 这确实不可能,卡洛特斯也没有这方面的权力。 毕竟说到天边,他也只是学生自治会主席罢了。 又不是学院院长。 “很抱歉,这确实是可能的。”卡洛特斯看着蝶跹笑道。 “你的意思是……”蝶跹想到了什么。 “学院从建立开始就有相应的制度在运转,我们都知道这些制度是服务哪些人的。”卡洛特斯平静笑道:“当然,也因为种种原因,这项制度很少被动用。” “但是它确实存在于这个学院。” “这是你许下的人情吗?”一旁的路西东说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卡洛特斯淡淡道:“这是我的游戏,我当然要对胜利者进行相应的奖励,况且在所有的奖励条款中,这可能说是最容易接纳的事情了。” “柳如。”蝶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最终叹了口气:“所以你要去见院长吗?” “对。”卡洛特斯简单确认道。 因为这项权力只属于那位叶夜学院实质上的掌控者。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蝶跹将这件事轻轻放下:“我还有一些比较好奇的事情。” “那就在这里一一向你解答吧。”卡洛特斯笑了笑,他这样笑着,同时也抬手直接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这位学生自治会主席从信封中取出第一张蓝色的卡片,然后将其正面翻开。 “这是第一试的题目。”他平静对蝶跹说道。 蝶跹看着那上面的寥寥数字,不由叹了口气:“原来你是要这样做啊。” “馆主大人以为呢?”卡洛特斯看向路西东。 路西东揣手笑了笑:“主席需要问我的意见吗?” “当然需要。”卡洛特斯点头:“明天的绯心日记的头版头条,将会是这张卡片的内容。” “这是主席与柳如的约定?”路西东问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卡洛特斯说道。 “那么我接受。”路西东收下了这张卡片:“绯心道馆确实不会放过这么重磅的新闻。”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卡洛特斯看向二人。 “第二试第三试的题目,同样也会陆续从绯心日记上,向整个叶夜城公布。”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将会具体布置这三个考场。” 这样说着,卡洛特斯向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蝶跹问道。 “之前说过了。”卡洛特斯回头笑道。 “去找院长。” …… …… 叶夜学院是一座千塔之院。 但是说千塔并不准确。 因为这个学院只有四十三座白塔。 一座居中的叶塔,三座日月星塔,以及散布在学院四周的三十九座小塔。 其中叶塔最高。 高千丈。 如果要从第一层开始往上爬的话,或许要爬一整天才能够到达塔顶。 但是此时卡洛特斯正站在中央的悬梯之下,在魔法纹路的作用下,整个悬梯飞快地向上攀升,如同腾云驾雾。 直到最终他抵达了叶塔的顶端。 这位学生自治会主席并起手指,轻轻叩门。 “铛,铛,铛。” 他敲了三下。 “门没关。”门后传来了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 “礼貌还是要有的。”卡洛特斯笑着说道,同时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走进了这座位于叶塔顶端的院长办公室内。 虽然说叶塔随着高度的提升,塔的面积在逐步地缩小,但是这座位于叶塔顶端的办公室,依旧非常的宽敞与古朴。 他走向前去,直接坐在了空置的座位上,抬头望着眼前的老人:“给老师请安。” 面前被称作老师的男人是一个非常苍老的老人,他须发如雪般洁白,脸上的皱纹如同割裂的树皮,他有一双奇特的湛蓝眼睛,灰白色的长袍古朴中带着一点陈腐的气息。 不过这位老人的嘴角却带着笑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做什么?” “只是请安不行吗?”卡洛特斯说道。 “从叶塔第一层到这里,爬楼梯要爬至少三个小时,即使是乘坐悬梯,也要五分钟的时间。”老人脸上满是不屑:“你这样的惫懒性子,没事会来我这边请安?” “老师这样说就不对了。”卡洛特斯笑了笑:“您整天在这上面都不怎么下去,但是整个叶夜城的事情,哪里有瞒得过您的。” “你是说三殿下那边住进了两个孩子?”老人看着卡洛特斯平静问道。 “不止。”卡洛特斯看着老人:“斯特七皇子来到了叶夜城。” “来就来呗,破庙虽小,容得下大佛。”老人平静说道:“他愿意在这里住下就住下。” “他想要一个免试入学的资格。”卡洛特斯说道。 老人笑了笑。 卡洛特斯也在笑。 两个人同时开始在这个办公室里笑了起来。 “可以。”老人最终说道。 “谢谢老师。”卡洛特斯由衷感谢道。 “你刚才还说过叶夜城的事情我这个老糊涂都知道,转眼就开始蒙我了。”老人叹了口气说道。 “我哪里敢。”卡洛特斯不由叫屈说道。 “算了,你毕竟是学生会主席,具体的事情,还是你来负责的。”老人最终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但是他想加入学生自治会,并且想要当上学生会主席。”卡洛特斯继续说道:“或许过不了多久,来这里拜访您的,就不是我了。” “你的意思是,你会协助他?”老人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阻拦。”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老人叹息说道:“当初老师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那么学院就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想要来到这里的人。”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突然看向了老人的胡子。 老人的胡子雪白又浓密,这样的胡子以至于会影响平常喝水。 但是现在,这把漂亮的白胡子却有了一个明显的豁口。 像是被人用剪刀剪下来了一缕。 “你在看什么呢!”老人伸手护住胡子,嗔怒道。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剪您的胡子。”卡洛特斯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老人嘟囔道:“那个小兔崽子遛进议会厅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原来是九公主啊!”卡洛特斯不由欢快地笑了起来。 老人骂骂咧咧起来:“那兔崽子迟早是个祸害。” “这个世界上的祸害已经很多了,所以多个祸害或许是好事。”卡洛特斯由衷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去看看九公主的。” “那你就去呗,没人拦着你。”老人看着卡洛特斯说道。 卡洛特斯摇了摇头。 “我不会去的。”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第四十二章 注意安全 柳如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 然后没有在床上有更多的留恋,她起床,穿衣,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眉化妆——这也是苏子叶教给她的。 用苏子叶的说法就是,美貌本身就是女子身怀的强力武器,而化妆则是对这个最好的维护与保养。 苏子叶详细教过柳如细致的化妆技巧,毕竟他本人就是顶级的易容大师,而使用的化妆材料,也无一不是最顶级的品色。 之所以柳如能够屡屡惊艳四座,除了天生丽质之外,化妆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至于完全不需要化妆就能够达到乃至于超越这个效果的人,柳如想了想——大概只有三殿下了吧。 但是三殿下偏偏就是那种让人嫉妒都完全嫉妒不来的孩子。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还在化妆。”柳如静静说道。 其实以往苏子叶和柳如都是选择住在一个房间里的,一方面是方便密谋,另一方面苏子叶对于柳如的培训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这也需要长期的朝夕相处。 这么久下来,柳如其实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苏子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将她视作是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只是两个人的年龄相距太小,苏子叶也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表示,所以说暂时对于柳如最准确的表述,应该是苏子叶的追随者。 “饭做好了,出来吃吧。”苏子叶在门外说道,然后再无生息。 柳如对着镜子不由笑出声来。 看着镜子里笑得非常开心的自己。 苏子叶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柳如以前经常会这样想。 现在想的少了一点,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涌出这样的情绪。 他对每个人事实上都非常地尊敬,至于说对柳如自己,很多时候都是一种近乎对待客人的感觉。 比如说他会早早起来给柳如做饭,然后像老妈子一样过来叫自己吃,比如说还会在外面敲门。 很难想象这是那个曾经残酷地将一百多个帝国军人亲手钉死在冰冻原野上的残酷少年。 柳如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人,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柳如以为自己不再会喜欢任何人了。 但是当这个少年走进她的世界,她又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动摇。 不过很快,柳如就意识到,苏子叶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而她也并不会真正喜欢苏子叶。 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会停留在这个奇怪但是又和谐的微妙逻辑之中。 这样想着,柳如给脸上做了最后的一点修饰,然后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 …… 今天的早饭是包子。 肉包。 用发酵过的面团包裹上鲜美的馅料再经过炙热的蒸汽处理而制作出来的食物。 雪白饱满,看起来分外的诱人。 三殿下已经拿起一个还有些烫手的包子小心地咬开一个口,似乎有点被烫到的感觉,而柳如则看着披着白色围裙的苏子叶:“今天要出门吗?” 今天是六月四日,距离叶夜三试的开始还有两天的时间。 原则上已经没有了出门的必要,但是一切还是要听苏子叶的安排。 苏子叶拿起一个包子,咬开一个小口,然后用汤匙往里面倒了一点点香醋和辣椒,他咬了一大口,然后说道:“要。” 三殿下看着苏子叶的举动,想效仿但是看到那些红色的酱料生生止住了动作。 “今天要去哪里?”柳如问道。 “今天不是你出去,而是我出去。”苏子叶笑着说道。 “为什么?”柳如看着苏子叶:“我们不一起吗?” 昨天之所以分开,是因为两个人只有一张门票,所以群星之厅只能一个人进入。 但是今天不一样啊。 “因为我要去做一些只有柳如能做的事情,至于你,还需要呆在家里继续特训一下。”苏子叶看着柳如笑道:“关于三试的特训。” 柳如点了点头:“那注意安全。” “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苏子叶回头看着柳如微笑:“你应该对他们说。” “谁?”柳如问道。 “等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苏子叶又咬了一口包子:“或者可以考一下你?” “我想想。”柳如捏了捏太阳穴:“昨天我拿到了三试的真题,并且还以真实面目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么现在我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又因为无论是柳如还是苏子叶都应该查不到背景,于是我如果今天会出现在叶夜街头的话,一定会接受相应的试探。” “答对了。”苏子叶点头说道:“以及我也要具体去办一些手续,所以今天的出门也不算是刻意的钓鱼。” “我相信你的判断。”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可以继续陪三殿下下棋。” 听到这句话,三殿下不由点了点头。 她还是比较喜欢有人陪伴的。 虽然哪怕没有人陪,她也没有什么影响。 “三殿下还是要上课的,你也要继续特训,不过休息时间可以下棋,我就把棋盒放在老地方了。”这样说着,苏子叶起身走向内室。 柳如看着他的身影,并没有跟进。 她只是回头看向三殿下:“您能给我描述一下他是怎么扮成我的吗?” 三殿下想了想。 然后默默地举起了写字板。 “无法描述。” …… …… 游烈静静站在叶夜城的街道中央。 烈日凌空,将人的影子几乎照成一道短短的线。 但是游烈没有影子。 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他仿佛是漂浮在这里的幽灵。 他当然不是幽灵,他只是在等人。 很快,一个白衣的金发少女便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众,少女身材高挑,容姿清秀昳丽,是能够让路人频频回顾的美女,但是在游烈的眼中,她只是猎物。 只那一瞬间,游烈就开始移动,他几乎在日光下将身体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无形的黑线,在上一秒他还站在远处如同幽灵,但是下一刻他已经几乎来到了这个金发少女的面前,可以直接看清对方冰蓝色的眼眸。 他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然后猛一用力,两个人便几乎同时消失在了街道上。 这一幕几乎没有被人注意到,即使有人注意,也只是认为自己看花了眼。 而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游烈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里,以及他手中握着的少女的手腕。 “柳如小姐,您好啊。”游烈嘶哑着声音说道,带着一点点喜悦与残忍。 “这里是哪里?”即使遭到了突然袭击,柳如也展示出来了相当的镇定。 “不愧是柳如小姐,如果是寻常的贵族少女,这个时候要不是在尖叫,要不就是在哭泣。”游烈看着眼前的猎物,微笑说道。 柳如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岁上下,脸上有两道明显的刀疤,虽然他看起来很镇定,但是额头上一直在冒着细密的汗珠。 哪怕现在正值盛夏,但是游烈看起来还是有点太热了。 尤其是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气温几乎静止在十六度左右。 “这里是哪里?”柳如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依旧非常地镇定。 “放心好了,这里还是叶夜城。”游烈舔了舔嘴唇说道:“众所周知,叶夜城的治安由葬雪社负责,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在叶夜城和葬雪社发生冲突,所以就衍生出来一些特别的手段。” “这些手段,是暗星给你们的吧。”柳如看着游烈问道。 “小姐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嘛。”游烈没有否认:“既然这样,就请小姐上道一点。” “你想要什么?”柳如看着游烈:“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你。” “昨天小姐从群星之厅带走了一件东西,其实当天夜里,就有很多人等候在外面,想要和小姐叙叙旧,但是小姐却一直都没有离开,或许是卡洛特斯为您提供了保护,但是我很好奇,这种保护为什么今天就消失了呢?”游烈嘶哑着说道。 “或许已经不需要这种保护了。”柳如笑了笑说道。 “我相信小姐已经看过了那件东西的内容,所以即使没有带在身边也没有关系。”游烈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柳如的意思,他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还请小姐将三试的题目交给在下,这样我可以保证小姐少受一点折磨。” “好啊。”柳如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左手:“给。” 她手里是一份带着绯红边线的报纸。 “你在开什么玩笑?”游烈有点生气地看着对方。 “我没有开玩笑。”柳如笑了笑:“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今天出版的绯心日记。” “你要看一下吗?” 游烈感觉对方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明明已经将她抓到了这个叫破喉咙都没有人管的地方,但是对方依然如此镇定,甚至敢于嘲笑自己。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狰狞:“小姐,你似乎有点搞错了什么。” 这样说着,他瞬间抬起右臂,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间在他手中出现,随即在空中划过一条冷冽的线。 在下一刻,柳如的鼻梁上就会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 这是匕首划过的痕迹。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下一刻来临之前,柳如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半步。 游烈的匕首划在了空气当中。 游烈瞬间呆住了。 而柳如则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欣悦笑容:“我说,你在这里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的。” 游烈闻言大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柳如静静握住拳头,在下一瞬间,她整个人已经撞进了游烈的怀中,一拳打在了游烈的胸口。 游烈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但是那一瞬间只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几乎断了。 他明明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但是身体却没有被一拳击飞,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完全被他的身体给吸收了,这是非常高明的战斗机巧,需要对于力量极其精细的拿捏和使用。 那一瞬间游烈没有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只一拳就挺不住了,青翼的杀手就是逊啊。”柳如笑着嘲讽道,同时她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少女弯腰,一只手握住对方的右手,另外一只手则在手腕上轻轻一掰。 就好像掰甘蔗一样,她直接将游烈的小臂折断。 游烈的惨叫顿时在整个黑暗的空间中回响。 而与此同时,一柄黑色的匕首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柳如也捡起了这柄匕首。 “谁掉在这里的冬日歌者啊,这么不讲文明的,有人要吗?”柳如一边说着,一边将想要开口的游烈一脚踹到了远处。 他撞在了黑暗空间的边界,然后从空中缓缓落在了地面,而柳如则心满意足地将匕首揣进了怀里:“既然没有人认领,那么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笑纳了。” 游烈静静躺在地上,像是一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能动,而是他不想动。 即使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峰回路转的变化。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的,为什么最后会出了偏差。 还是这样离谱的偏差。 他不想起来,因为起来就注定要继续受辱。 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躺在地上的好。 已经被人一拳打断了肋骨,然后折断了手臂,这种架还有什么打的必要。 而就在他当鸵鸟的时候,柳如的脚步声已经一步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需要我杀你吗?”柳如在他面前静静问道。 “你会放过我吗?”游烈有些自嘲地说道。 “你没有对我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我还捡到了一把灵器匕首。”柳如淡淡说道:“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放过你呢?” “当然,如果你需要我痛下杀手的话,恳求我,我不会拒绝。” “那么请小姐放我走吧,我保证,青翼今后绝对不会找小姐的任何麻烦。”游烈毫不犹豫地保证道。 “你的保证可没有多少的效力,不过既然态度还算端正,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这样说着,柳如弯下腰,用手静静握住游烈还没有断掉的左腕。 “好了,带我回去吧。” …… …… 叶夜城的街头上,柳如与游烈重新出现在了日光之下。 “谢谢。”柳如礼貌地给游烈道谢,同时将手中的绯心日记塞到了游烈的手中。 “拿回去给你家少爷交差吧。”柳如静静说道,然后松开了对方的手腕,继续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游烈痛苦地蹲坐在地上,失去了冬日歌者,他再也没有在日光之下遁形的能力。 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而与此同时,已经有穿着白色制服的葬雪社成员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游烈沉默着看着手中的报纸,然后缓缓开口道。 “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那张绯红边条的报纸第一版,用最大字体写着这样的标题。 “号外号外,绯心道馆独家报道本次三试真题。” “第一试题目为。” “梅兰竹菊。” 第四十三章 大观园 叶夜学院的门口,柳如被白色制服的葬雪社成员拦下。 “抱歉,学院暂时不接受外来人员的入内。”对方礼貌并且冷漠地开口道。 “我是被会长邀请的。”柳如望着对方平静笑道。 “会长?”对方一瞬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卡洛特斯会长。”柳如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叫做柳如。” 一听到这个名字,这位葬雪社成员瞬间肃然起敬:“原来是柳如小姐,您比我听说的还要漂亮,请允许我询问一下社长。” 这样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块蓝色的晶石,然后将其点亮:“社长,是这样的,外面有一位自称柳如的小姐,她说受到了会长的邀请。” 在经过了短暂的沟通之后,这位葬雪社成员放下了手中的晶石:“请稍等,社长让烟罗来接一下你。” “这么不放心我吗?”柳如轻声笑道。 “只是对您的尊敬而已。”她笑着说道,然后笔直地站在那里不再继续讲话,而几分钟之后,就看到谢烟罗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门口,看到柳如立刻高高地招了招手。 柳如也附和着轻轻招手。 “接下来交给你了。”看着谢烟罗来到面前,那位葬雪社成员站在那里轻声说道,谢烟罗点了点头,然后拉起了柳如的手便穿过了叶夜学院的大门。 “突然怎么变得这么热络?”柳如一边被谢烟罗拉着走,一边笑着问道。 “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学院了。”谢烟罗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最近被问过多少次关于你们的事情了吗?” “多少次?”柳如问道。 “数也数不清好吗!”谢烟罗有些夸张地说道:“昨天群星之厅的事情已经多多少少传进来了一点,不知道怎么搞的,已经有很多人传言你是用的三殿下的金叶草最后买走的试题。” “可能是主席的手笔?”柳如笑着说道。 “总之最后价格被抬到那样的天价,甚至有人感觉真的卖出去也没有什么的时候,你却站出来把那样强势地把试题给拿下来了,这已经在学院传疯了,结果今天一大早,所有人打开绯心日记,第一眼就看到了关于试题的消息,绯心道馆还公开宣布说试题就是你给他们提供的,并且接下来还会陆续提供第二试,第三试的试题。”谢烟罗越说越停不下来:“你知道学院多久没有发生过这么疯狂的事情了吗?” “我们当初要是来参加三试的时候有人把试题给泄了出来,那种情景真的是想都不敢想了。” “结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变成了现实。” 柳如静静听着,然后笑了笑:“看起来你一点都不感觉震惊?” “最初是很震惊。”谢烟罗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接受了反而感觉没什么。” “试题虽然很笼统,但是确实是一个方向,能够给有心人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并且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试题本来是假的,现在会长也不敢继续糊弄人了。”谢烟罗继续说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对于今年三试的期待感也不由增加了许多,以往其实学院的院生对于三试的关注力度一向不高,今年反而逐渐被会长炒成了焦点。” “并且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也会不由感觉这样很有趣。”谢烟罗看着柳如说道:“如果说只是少数人掌握着试题,那么当然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真的全面公开了,那么拉到同一起跑线之后,就变成了没有人受伤的世界了。” “我想唯一受伤的可能就是会长大人的钱包了。”柳如笑了笑说道:“本来会长可以收很多钱。” “他本来也就不缺钱。”谢烟罗有点鄙视地说道:“学生自治会本来就是叶夜城最不缺钱的地方了,结果到了他手下,反而捞钱越来越厉害了,不过会捞钱本来就是一种本事,况且他只是将原本收不上来的钱给收到手里罢了。” “所以在学姐的眼中,是怎么看待这位会长大人呢?”柳如看着谢烟罗说道。 “没有什么好看待的。”谢烟罗耸了耸肩:“就像你知道的,我是葬雪社的,我们和学生会一向都不是怎么对付,当然在普通学生眼中,会长的人望是很高的,而在学生会内部,他干脆就是神,如果没有那么高的威望,他也不可能这次这样胡来。” “当然,他能够一次次胡来的根本原因是最终证明他是对的,就像这次一样,当初我们也很震惊为什么社长会跟着他一起胡搞,但是社长说什么,我们就只能做什么。” “但是现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们反而纷纷觉得会长这次搞得很有趣。” “确实。”谢烟罗叹了口气:“其实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几乎代代都是人中龙凤,但是卡洛特斯总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样啊。”柳如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巨大白塔:“好高啊。” “这是日塔,也是学生自治会办公的地方,当然,中间的许多层都是教室,正常情况下我们也会在这边上课。”谢烟罗随意介绍道:“等你进了学院,慢慢就会熟悉了。” “现在怎么确定我一定会进学院了?”柳如看着谢烟罗笑道。 “如果你不进就真的没天理了。”谢烟罗轻轻说道,然后领着柳如进入塔中,日塔的第一层是一个很空旷的大厅,周围是一圈圆柱形的拱门,中央的大桌子后面坐着一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学院院生。 “这位是?”由于柳如穿的是平常的衣服,所以在学院中显得格外显眼,所以那些黑色制服的院生一眼就注意到了柳如,随即向谢烟罗开口发问道。 “柳如。”谢烟罗言简意赅,只说了柳如的名字。 顿时周围倒吸了几口冷气。 “果然这么好看啊。”有人情不自禁地说道:“以前只听周易学长吹捧,没有想到真人真的这么好看。” “柳如小姐,请务必考虑一下我们学生自治会好吗?相信我,就算是会长选举,我也会投你一票的。” 周围瞬间有乱做一团的迹象。 “请在外人面前维持学院的矜持!”谢烟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柳如小姐马上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还见外什么。”马上有人起哄说道。 “这次她来是会长邀请,我负责带她去见会长,让路。”谢烟罗冷冷说道,瞬间便有人给她们两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于是谢烟罗便拉着柳如走进了其中一个拱门之中,随着拱门的关闭,柳如瞬间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飞快地抬升。 “没有想到你在学院里这么威风。”柳如看着谢烟罗由衷说道。 “其实在学院外更威风不是吗?”谢烟罗平静说道,随即笑了笑:“没有办法,葬雪社管理的就是学院的规则与纪律,我们平常作为执法者,天然就是暴力的代名词,所以即使是学生自治会,在我们面前也会礼让三分。” “倒是柳如小姐,其实社长对你也挺感兴趣的,如果可以,我也邀请你加入葬雪社,相信我,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柳如想了想:“绯心道馆怎么走?” “绯心道馆在星塔,怎么?”谢烟罗看着柳如。 “目前只剩下绯心道馆没有邀请过我了,我想去那边看看能够收到什么样的条件。”柳如一本正经地说道。 “绯心道馆基本上是养老机构了,他们的主业就是编写每日的绯心日记,当然因此,他们负责的也是学院的监察工作,负责监督我们的运作过程,但是如果他们抓不到毛病的话,就会显得他们很多余。”柳如向谢烟罗介绍道,虽然没有太多的贬低内容,但是态度也一览无遗。“所以目前的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些小报记者,专门负责刺探隐私和制造绯闻。” “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绯闻呢?”柳如不由问道。 “那当然是社长和主席的劲爆蜜恋了!”谢烟罗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主席和社长这一对有多好磕。”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谢烟罗想也不想立刻捂住了嘴巴,然后伸手向柳如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原本关闭的拱门静静打开,柳如看到了红发英俊的卡洛特斯就站在门口,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谢烟罗。 “烟罗小姐不多说两句吗?会说你就多说点。” “不了不了,会长您忙,会长再见。”谢烟罗将柳如推出门外,然后自己按下了下降的按钮。 “社长和主席的劲爆蜜恋?”柳如望着卡洛特斯,不由开口说道。 “别听他们瞎说,我才不会看上那个疯女人呢。”卡洛特斯笑着说道,一边向前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大门:“进来说话吧。” 等到柳如走进,环顾四周的环境的时候,卡洛特斯已经开口:“怎么样,学院感觉怎么样?” “很好。”柳如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静静说道。 “那么你在看什么呢?”卡洛特斯问道。 “我在想等我入主这里之后,该怎么把装饰风格改成我所喜欢的类型。”柳如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就不掩饰掩饰的吗?”卡洛特斯扶了一下额头说道:“我还想和柳如多探讨探讨呢。” “你就当做自暴自弃吧。”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当然,他依然保持的柳如的相貌与声音。 “谢谢,你如果用苏子叶的声音说话,我会起鸡皮疙瘩的。”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说道:“反正如果是我,打死也不会女装的。” “那是因为你女装不够好看。”苏子叶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有人女装比女生还好看,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女装的机会的。” “可能只是因为我没有你那么变态?”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认真说道。 “事情办好了吗?”苏子叶切换了话题。 “办好了,我亲自找院长办的。”卡洛特斯叹了口气,然后递过来一枚银色的胸章,上面简笔勾勒着兰草与钩月的标志。 “这是苏子叶的学院徽章,所有数据信息已经记录进去了,从今天开始,苏子叶就是如假包换的学院院生了。” “但是昨天三殿下已经确认过了啊。”苏子叶反问道。 “三殿下确认归三殿下确认。”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但这是学院的官方认证。” “好吧,搞双重确认是吧。”苏子叶伸手接过徽章,放在了手中:“那么两天后,理论上我是可以进入你们的官方操作室的对吧。” “你是什么都知道吗?”卡洛特斯望着对方,然后叹了口气:“原则上可以。” “实际操作上呢?”苏子叶问道。 “实际操作上也可以。”卡洛特斯几乎是被逼着说出了这句话。 “好的,我录音了。”苏子叶点头说道,然后他开口说出了几乎和之前卡洛特斯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话语。 “实际操作上也可以。” “你这叫做录音吗?”卡洛特斯震怒了。 “你把我当成磁带就行了。”苏子叶认真说道。 “磁带先生您好,磁带先生您能放弃加入叶夜学院吗?”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由衷说道。 “破境难圆,覆水难收。”苏子叶笑着说道:“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要说明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卡洛特斯问道。 “原来叶夜城还有您未能掌握的事情啊。”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说道。 “别闹,我不是山主。”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说道。 “我还以为您比山主更过分呢。”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抬起了右手。 随即,一柄黑色的匕首在他的手心浮现。 卡洛特斯惊呆了:“你从哪里打劫来的?” 昨天还在群星之厅当做拍卖抵押物,保守价值十万金叶草的冬日歌者,就这样出现在了苏子叶的手中。 “来这里的路上。”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认真说道:“结果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人是青翼的人,但是他们动手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将我拉进了一个虚数空间之中。” “您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苏子叶问道。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 他的神色正经了起来。 “暗星。” 第四十四章 冬日歌者 曾经山主与苏子叶的交谈中也提到了暗星的事情。 这两个字似乎有着无比神奇的魔力,只要提起来,就让人感觉意外地沉重与肃穆。 “其实你不应该意外才对。”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笑着说道:“即使是暗星,也不会愿意在叶夜城大动干戈,但是如果他们又不得不动手的理由,那么他们的技术也就派上了用场。” “毕竟论对虚数空间的研究和掌握,整个世界没有谁能够出暗星之右。” 苏子叶摇了摇头:“这次又有些不一样。” “如果是暗星动手,我反而不会太意外,但是这次投石问路的,却只是一个青翼的卒子。” “他的实力还行,但是没有到让人感到惊讶的程度,但偏偏他手里却有着这样的手段,暗星似乎有在叶夜城搞一个大的打算。” “或者说暗星暂时还没有锁定你的身份。”卡洛特斯淡淡评价道。 “这是最大的可能,也是我目前最有力的武器。”苏子叶点头笑道:“我也只能用这给他惊喜了。” “如果暗星打算对你动手的话,那么曦夜一定也在暗杀名单之列,你打算怎么办?”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问道。 “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与决定负责,虽然我还不是一个成年人,但是他已经是了。”苏子叶平静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你才会这样强行啄破蛋壳打算起飞?”卡洛特斯由衷赞叹道:“其实我真的非常欣赏你。”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对策呢?” “躲进叶夜学院算不算?”苏子叶反问道。 “当然算,你已经拿到了徽章,在任何意义上都已经是院生了,不过这只限于你呆在学院内部不再外出,直到风头过去才行。”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说道:“我不认为你做出这么多的表情,最终却只是为了这个。”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席大人,这是我的测试,也是我的反击。”苏子叶平静说道:“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与未来负责,我也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懊悔。” “既然事情已经完成,那么我就回去了。”苏子叶向卡洛特斯提出告辞。 “你就这样原路返回?”卡洛特斯问道。 “不然呢?”苏子叶反问。 “你可以叫三殿下带你回去。”卡洛特斯静静提议道。 “三殿下不是什么牛马。”苏子叶笑着说道:“我自己姑且还是长着两条腿的,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暴露,但是柳如这个身份已经在叶夜城非常特殊了。”卡洛特斯规劝道。 苏子叶静静亮出手中的匕首,笑了笑:“那么我姑且还是长着牙的。” “好吧,那么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卡洛特斯表示送客。 “再见。”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静静行了个屈身礼,在柳如的身形与体态下,显得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卡洛特斯叹了口气:“一想到你是个男孩子我多少就有点反胃。” …… …… “所以说你把冬日歌者给弄丢了?”黑发的病态少年撑着额头有些困扰地说道。 “少爷,那个女孩的实力非常恐怖。”游烈惨白着脸警告道。 “有多恐怖?”病态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比起我来又如何?” 游烈咽下了一口唾沫:“可能要比少爷更强。” “真的吗?”少年开口问道。 在他问出来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游烈的身旁,少年用脚静静踩住游烈的脑袋,表情带着些许的玩味。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丢了冬日歌者还敢回来。” “属下必须回来警告少爷。”游烈低声说道:“柳如的实力深不见底,或许在这次三试的所有参赛者中,她都是那个最可怕的人,少爷可以放弃对她的试探了。” “如果你没有丢掉冬日歌者,你回来和我说这句话我姑且还听上那么一听,但是如今你两手空空地回来,你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吗?”少年冷冷说道。 “属下知道。”游烈被对方踩着脑袋没有任何的反抗:“但是如果少爷继续为难她的话,肯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那就远远不止冬日歌者这么简单……” 他的话没有说完,少年便静静将脚踏了下去。 就好像用脚踩破了一个西瓜那样简单。 游烈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少年一步一步向着窗外走去,一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脚印。 他凭栏望向窗外,可以看到叶夜高耸入云的白塔。 “少爷。”在他身后有人轻声呼唤他。 “失败者都该死。”少年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说道,但是语气多少有些落寞:“当然,我也包括在内。” “那柳如?”身后的人问道。 “我已经送去了问候,要么我跪下来道歉,要么我就将这件事情做完。”少年冷冷说道:“所以我只能也赌上性命。” “这里毕竟是叶夜城。”身后的人轻声提醒道。 “所以就用叶夜城的规矩来解决。”少年说道:“六月六号那天,我会亲自向柳如提出挑战。” “属下明白。”身后的人叹息说道。 …… …… 苏子叶回来的这一路上非常地顺利,以至于当他敲响屋门的时候,时间才刚刚到了下午。 开门的是柳如。 看到苏子叶全须全尾地回来,柳如虽然感觉在情理之中,但是那一刻还是不由地非常安心。 “没有出什么意外吧。”柳如关切地问道。 “出了一点。”苏子叶走进屋里,关门。 柳如刚想说没事就好,随即被苏子叶的描述绊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送你一件礼物。”苏子叶这样说着,伸出手来,让那柄冬日歌者在手中浮现。 柳如看着苏子叶手中的匕首,一时间感觉非常的熟悉,但是究竟哪里熟悉,她又一下子说不上来。 “冬日歌者。”苏子叶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柳如一瞬间就全想起来了。 当初在群星之厅的时候,她可是听完了卡洛特斯对于冬日歌者的介绍,不过才过了一天,这柄榜上有名的灵器,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苏子叶的手中了? “你做了什么?”柳如不由非常担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苏子叶摇头说道:“有人拿着这柄匕首想要找我麻烦,但是没有打过,就把匕首送给我了。” 少年说的非常温良谦逊。 但是柳如可是知道对方的身体里住着一具杀胚。 “所以他死了吗?”柳如问道。 “没有。”苏子叶静静说道。 “那就好。”柳如舒了一口气。 如果人都死了,那么这梁子就结的有点大。 “不过回去就不好说了。”苏子叶继续说道。 柳如一时间瞪了苏子叶一眼,你怎么还大喘气呢:“那如果他死了。” “对方会把帐记在柳如的头上。”苏子叶静静说道。 他观察着柳如的表情。 但是柳如点了点头:“嗯。” “你不担心?”苏子叶问道。 “担心。”柳如说道。 “但是我没有看出来。”苏子叶说道。 因为柳如看起来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因为担心没有用。”柳如认真说道:“人已经死了,灵器你也抢了,那么自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无法改变,所以只能接受。” “所以不埋怨我?”苏子叶问道。 “有用吗?”柳如问道。 “或许有用。”苏子叶想了想:“我会听你埋怨。” “那算了。”柳如静静说道。 她已经伸手接过了匕首。 这也是苏子叶教导的结果,因为苏子叶本质上是一个极端的实用主义者,所以他做事非常看重有没有用这一点,如果没用的事情,那么苏子叶几乎完全不会做。 对此柳如就曾经问过——当初救我是不是没用的事情。 苏子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简单说了四个字。 “兴趣使然。” “如何使用?”柳如握着这柄有些冰凉的匕首说道,只是握着,就感觉全身有些发烫起来。 她并没有推辞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既然苏子叶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那么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接下。 “可以选择滴血。”苏子叶说道,话音未落,就看到柳如已经用匕首割开掌心,将血液浇灌了上去。 那些殷红的血液滴落在这柄冬日歌者上面,瞬间就如同海绵一样被对方吸收了。 “或者说将自己的气息灌注在里面。”苏子叶看着柳如的动作,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 “然后呢?”柳如望着苏子叶问道。 她依然握着这柄匕首。 “然后闭上眼睛,感受冬日歌者的灵魂与气韵,尝试将其通过呼吸吐纳将其包裹进身体之中。” 柳如听话地闭上眼睛,按照苏子叶的教导,很快她就觉得手中一空。 “没了。”柳如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匕首真的在手中消失。 “然后再内视自身,寻找冬日歌者在身体中的位置,并且尝试将其固化,需要使用的时候,就通过冥想将其具现出来。”苏子叶继续教导道:“如果熟练的话,灵器的出刀速度,应该是最快的。” 柳如点了点头,她的基础事实上非常地扎实,而苏子叶之前教导的那些也并不是非常的困难,很快她就可以在手中重新具现出这柄匕首,连续重复了两次,柳如不由感到非常地惊奇。 灵器果然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啊。 “我听说冬日歌者可以让持有者隐身,又是怎么做到的?”柳如问道。 “这个必须持握。”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当柳如将冬日歌者具现在手中之后,他点了点头:“你尝试将自己的内息灌注进冬日歌者之中,然后点亮其中的魔纹阵列。” 柳如点头,将内息按照苏子叶的说法灌注进冬日歌者之中,随即就感受到了其中那细如蛛丝的复杂纹路,随着自己的气息将每一缕纹路点亮,那一瞬间柳如几乎感觉自己和整个冬日歌者融为一体。 下一瞬间,柳如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地“透明”起来。 说是透明也不准确,但是就好像每一缕光线都平滑地贴着柳如的身体向后射去,她整个人几乎成了无形的幽灵。 柳如低下头,连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当然与此同时,她全身也开始变得灼热起来,就好像置身于火炉中一样。 “你能看到我吗?”柳如望着苏子叶不由说道。 “温度还能接受吗?”苏子叶反问道。 “可以。”柳如静静说道。 她自己在内息境的修炼中已经熟练了那炙热的高温环境,所以说现在的冬日歌者的负面作用对她来说几乎和毛毛雨差不多。 “那就挺适合你的。”苏子叶点头说道:“冬日歌者的隐形事实上是扭曲了光线,所以单凭视觉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到你,如果在黑暗的环境中,更是如鱼得水,只是灵器都需要主人为它提供能量,冬日歌者相对来说已经是消耗较小的类型了。” “嗯。”柳如点头道:“谢谢。” “我以为你不会感谢了呢。”苏子叶淡淡说道。 “因为确实非常适合我。”柳如重复道。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象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拥有一件灵器。 事实上现在因为柳如的实力事实上还是非常低微,甚至说所有的作战手段都是近身的攻击,而这样一柄可以融入体内的匕首,不仅能够拥有隐遁身形的能力,并且本身的锋利程度也是远超普通的兵刃,更不要说冬日歌者本身所附加的冰冻伤害了。 因为这是一柄非常实用并且很有收藏价值的灵器,所以说才能够在灵器榜上占据一个非常不俗的位置。 “对了,你有灵器吗?”柳如问道。 “你不感觉你这个直球非常不妥?”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从苏子叶对于灵器的熟悉程度来说,他没有灵器简直就是在说国际笑话。 但事实上,柳如确实几乎没有见过苏子叶的灵器。 “你可以拒绝回答。”柳如说道。 “我当然还是有的,不过灵器其实并不适合携带太多。”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如果幸运的话,在叶夜城你就会看到我的灵器。” 第四十五章 三试开始 光阴如箭,当无所事事的时候,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六月五日整天苏子叶和柳如都呆在三殿下的家中,只是柳如并没有时间下棋了,苏子叶决定给她进行加强的特训。 因为就像苏子叶所说的,他已经获得了免试进入叶夜学院的权力,但是柳如还是要考试的。 至于为什么不反过来或者说有苏子叶代考,苏子叶笑了笑这样说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但是决定这一切的是你的未来。 六月六日的早餐是油条和牛奶,吃过早餐,柳如和苏子叶二人姑且算是给三殿下打了个招呼告别,随即便踏上了前往学院的道路。 说柳如的心情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她不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不能在接下来的考试中用上,但是丑媳妇毕竟是要见公婆的。 苏子叶针对这次的题目给她提供了一些特训,但是究竟好不好用,还是要等三试开始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而往日空旷的叶夜街道此时算是罕见地塞满了人,柳如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高的认知度,毕竟当初虽然在群星之厅公开露面,但是所面对的终究不过是数百人,在近万的考生中依旧算得上是凤毛麟角。 “柳如同学,这边这边。”很快就有声音响起,柳如侧头一看,正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周易,他小步跑了过来:“我听说你前天来学院了,都没见面真的是太可惜了,我当时还在上课呢。” “那现在呢?”柳如平静问道。 “现在我来上班啊。”周易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来给您引导考场。” 看着异常熟络的周易,柳如不动声色:“这样不要紧吗?” “我说不要紧,自然不要紧,这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工作。”周易指着远处的指示牌说道:“这次一共有八个考场,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报名序号进行分派,柳如同学跟我走就可以了。” 柳如点了点头,回身看向自己身边的苏子叶:“那他呢?” 虽然苏子叶已经获得了院生身份,但毕竟这目前还是极小范围内知道的事情,柳如不知道周易了不了解,但是无论他了不了解,都应该替苏子叶掩盖的。 “苏子叶当然也和小姐您一起了,你们一起在玄字号考场,请随我来。”周易笑了笑说道,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开始在前面带路。 柳如嗯了一声,和苏子叶一起跟随在了周易的身后,走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穿过数条街道,而正在这个时候,周易突然停了下来。 “这位同学,请不要阻拦。”他这样说道,不过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对学长没有任何的恶意。”前方是一个穿着青衣长袍的黑发少年:“我只是找柳如有事。”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善恶。 “现在柳如同学要去参加三试,相信你也一样,我们都不希望节外生枝。”周易继续说道。 黑发的少年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柳如同学要不要说两句?” 柳如心中叹了口气,她上前一步:“你找我有什么事?” “在下北舟,向你提出正式挑战。”北舟简单说道:“敢问小姐是否应战?” “不应。”柳如毫不犹豫地简单说道。 “听到没有,柳如同学说不应战,你还不快走?”周易在一旁明显狐假虎威道。 “如果不应战的话,你我之间的梁子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开了。”北舟微笑望着柳如说道。 柳如控制自己没有回头望向苏子叶一眼。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柳如这个角色,也知道这个时候柳如会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但是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她并没有柳如这个角色真实的战斗力,在以往的时候,都会由苏子叶来替换展示这份战斗力,就像前天那样。 而如今不一样,柳如就是柳如自己。 “我要去考试。”柳如平静说道,这样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她完全平静地向着北舟走去,保持着绝对的镇定,而苏子叶随即也跟在了她身后。 北舟静静望着她,直到她走到北舟的面前,北舟都没有选择动手:“即使是葬雪社,也会给予决斗的双方尊重。” 北舟冷静说道。 “但不是今天。”柳如这样回答道,然后穿过了北舟。 “快去考试吧,弟弟。”周易没有想到剑拔弩张的一幕竟然这么解决,他不由快步跑到柳如的身边向着北舟叫嚣道,同时继续加快速度,带领柳如远离了北舟。 “不愧是柳如同学啊?”远离之后,周易马不停蹄地拍起了马屁:“竟然这么快就和北舟结下了梁子。” “北舟是谁?”柳如不动声色问道。 “所以您是怎么和他结下梁子的?”周易大惊失色:“北舟可是来自于奥斯帝国,但是他并不是奥斯帝国的明面势力,他来自于奥斯帝国的青翼,那是一个由前朝贵族组成的反抗势力,连奥斯帝国一时间都奈何不了他们,快两百年了都没有剿灭干净。” “因为长期和奥斯帝国进行斗争,所以他们不仅底蕴深厚,手段更是残忍无比,当然,若是论大势力,他们当然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势力。” “顺便给柳如小姐说一个小道消息。”周易故作神秘地说道:“小姐您愿意听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柳如平静说道。 “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周易连声说道:“之前群星之厅的拍卖会,您应该知道出现了一柄灵器匕首,叫做冬日歌者。”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青翼的手中。” “据我所知,现在不在了。”柳如平静说道。 “怎么可能!”周易据理力争,不愿在柳如面前丢失自己情报的可信度。 柳如没有说话,她静静抬起右手,几乎下一个瞬间,那柄通体黑色的匕首就出现在了她白净的小手中。 周易瞬间就像是一条失水的鱼,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知道您为什么会和北舟有梁子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大声说道,引起周围人的连连侧目。 柳如只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周易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向前快走了两步:“为什么冬日歌者会在您的手中?” “前天出门的时候,被打劫了。”柳如简单说道:“打劫的人就是青翼,为了表示歉意,他们将这柄匕首送给了我。” 对于柳如所说的话,周易当然选择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当然,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眼前的少女确实非常的可怕。 能够手持冬日歌者进行的打劫,当然不是普通的打劫。 但尽管如此,最终的结果只能证明柳如非常可怕。 不过周易完全不在乎,毕竟他见多了那些可怕的怪物,而像柳如这么顺眼好看的怪物却是吉光片羽的少数。 “那这梁子结的可是够大的啊。”周易有些担忧地说道:“北舟丢了冬日歌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您拒绝和他决斗可以用三试的借口,但是下次该怎么办?” 下次用这个名字的人可能就不是我了。柳如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如果您始终不愿接受决斗,那么北舟能够使用的盘外招还是很多的。”周易提醒道。“世界三大暗杀情报组织,暗星当之无愧排名第一,而我们的西城则排名第二,至于排名第三,就是奥斯帝国的青翼。” “即使青翼只是排名第三,但是依旧是非常可怕的力量。” “知道了。”柳如平静点头道,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柳如已经知道暗星也在千方百计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至于青翼什么的,完全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算了,只要您加入学院,那么四舍五入就算得到西城的庇护了。”周易继续宽慰道:“虽然说西城名义上和学院泾渭分明,不过既然西城总部在叶夜城,那么和学院的关系不能说你中有我,那也是亲如一家的。” 这位学生自治会成员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避讳。 “对了,到了。”周易停住脚步,看向柳如:“接下来祝您好运。”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对于您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柳如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巨大的冰雪长廊,长廊的入口写着一个大大的玄字。 “所有的三试考场都是临时制作的,所以我们一般采用冰作为材料。”周易简单介绍道:“毕竟城外就是碎星湖,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制冰的规模,切割保存最终制作的难度,这位周易学长都一笔带过。 这也说明,叶夜学院的底蕴和手笔,同样强到可怕。 哪怕如今是六月,但是依然有数座冰雪长廊可以耸立在这座湖畔。 柳如点头,带着苏子叶一起踏入了长廊之中。 时值盛夏,但是进入这冰雪长廊之中,瞬间感觉意外地凉爽起来。 “小姐,好凉快啊。”苏子叶不由笑着说道。 柳如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在经过了前方几位穿着黑衣的学生自治会成员简单检查之后,柳如才算是正式进入了考场之中。 这是一个足有数百平方米的大厅,数十根冰雪立柱在其中撑起了沉重的拱顶,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这些冰雪的立柱,而是在大厅中的事物。 这个冰雪大厅摆满了格式不同样式的花盆,园圃,而这些花盆园圃之上,竟然种植着种种的花木。 柳如驻足其中,仔细辨认,发现虽然品种繁多,种类不一,但是具体归类的话,竟然真的只有四类。 那便是所谓的三试第一试的题目。 梅,兰,竹,菊。 在场的并不止柳如一个人,已经有很多考生已经提前如常,而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人在进入这个冰雪大厅。 此时面对这别开生面的考试场面,很多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毕竟之前学到的种种知识,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派上用场。 所以进入考场的人大多数都在默默等待,而在最终似乎某一刻过去之后,周易学长的声音回荡在了这个大厅的上空。 “我相信在这里的很多人,已经知道了第一试的题目是梅兰竹菊,在这里我们特别感谢柳如小姐的无私奉献,正是你,让很多考生不至于一上来就陷入彻底的懵逼状态,但是尽管如此,这次考试究竟如何过关,相信在座的各位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兰叶三试有一个标准,相信大家一定有所耳闻,那就是只要能够过关,用任何手段都是被承认的,区别只是最终的评价不同罢了。” “因为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么现在,我也公布第一试的通关条件。” “那就是带上这里的任意一株花草,然后通过大门即可。” “通过者,就算是通过了兰叶三试的第一关。” “考试时间是八个小时,我们会在这里给各位考生提供适当的餐饮服务,这里也有专门的卫生间,不会让大家被三急折磨。” “以上,请各位同学自由发挥,我期待在学院中见到你们。” 周易学长的话音刚落,就有无数人冲向了那些苗圃和花盆,想要用手拔出来一株花草带走。 而柳如则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却惊讶发现,之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苏子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突然消失了。 柳如叹了口气,并没有在意太多。 她静静看向眼前,然后伸手握住花盆中的一株兰草。 毫无疑问,相对于梅竹而言,菊和兰显然是更适合拔出来的选择。 毕竟相对于前两者的木本,草本的菊兰是毫无疑问的软柿子。 但是出乎意料,如今已经修炼到格物第三境移脉的柳如,一只手起码有数百斤的力气,但是这样的力气用在眼前这娇小的兰草面前,竟然有种对方立地生根的感觉。 完全拔不动。 “好硬!”周围人已经纷纷开始了抱怨。 “怎么完全拔不动?” “有人带刀了吗?借我用用。”大家一时间开始各种求助模式。 柳如叹了口气。 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苏子叶要坚持她亲自过来经历三试的原因了。 因为这或许真的是一次非常独特的体验。 第四十六章 梅兰竹菊 身处于这个冰雪雕琢的巨大厅堂中,几乎下一瞬间,柳如就想起来了藏在自己体内的那柄冬日歌者。 之前周易说过,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带走一株这里的花草,就可以顺利通过考试。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不同的手段获取的分值不同。 但这也是那些有志榜上有名的天才才会考虑的事情,如果只是要通过考试的话,用利器挖出或者直接砍断一株花草,就可以顺利通关。 当然,这样的利器是很难带进来的,因为进场的时候会有搜身的环节,连带一个指甲刀都很困难,更别说是水果刀这个级别的利器了。 而灵器则完全不包括在内。 如果动用冬日歌者的话,应该可以很轻易就割断眼前的兰草,或者说稍微用力一点把它连根刨起。 你可以说这是叶夜学院的设计失误,但是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叶夜学院相信如果你拥有灵器,那么你就有资格通过这第一试。 当然前提是利器类型的灵器,像是预知者之眸那种辅助类型的灵器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至于使用灵器能够得到的分数,依旧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当然,用脑子想也不会是很高的分数了。 柳如手上又用了用力。 这次她已经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基本上已经是上千斤的力道了,但是眼前的兰草依旧纹丝不动,就连兰草下的泥土,包括其置身的花盆,都纹丝不动。 这些东西当然都有问题,柳如停手静静思索道。 这个时候就算苏子叶在身边也不管用,因为苏子叶的设定是单纯少年,所以柳如根本就没有办法向苏子叶求助,甚至说还要帮助苏子叶通过考试,就这一点上来看,苏子叶提前跑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那个时候就会相当地社死了。 柳如顺便也开始环视四周。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柳如还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地得到任意一株花木通关,虽然说考试才刚刚开始,按照周易的说法,他们有整整八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这里浪费,甚至叶夜学院还提供午餐,摆明了是让他们可以打持久战的。 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成功,那么就说明这次的题目确实很难。 有些人还在那里和眼前的花花草草用力地较劲,但是很明显很难成功,柳如的格物境基础已经非常地扎实,但是面对这些花草都有点无从下手,想单凭格物境的手段就拔出这些花草,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 还有些人已经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苦思冥想,考虑对策,也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毕竟有很多人在参加考试之前都是旧相识。 虽然说能够获得推荐表的人大多数出身不凡,远非池中之物,但是很无奈他们也很难想象这次三试的考试内容,即使说梅兰竹菊这四个字已经提前两天公布出来,但是对于考试还真就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柳如低声笑了笑说道,然后手中黑色的匕首锋刃一闪而逝。 眼前翠绿色的兰草叶片,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条微妙的划痕。 …… …… 苏子叶站在那里穿着黑衣服的学生自治会成员身后,看起来怎么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依然是冰雪的墙壁,但是在那些黑衣的学生自治会成员身前,却有着一面面半透明的水幕,水幕之上,赫然是考试大厅中各个角度的画面。 眼前的芸芸众生正在抓耳挠腮地想要通过这关系到他们命运的重要测试,而始作俑者们却在冷静旁观着他们的体现。 “这个。”苏子叶举手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会长吩咐的,我们只是照做罢了。”有人回头静静道:“可能是柳如小姐和会长达成什么交易了吧。” “但是我也想参加考试啊。”苏子叶开口说道。 “你已经通过了,参加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样说着,身后有人拍了拍苏子叶的肩膀,苏子叶回头,正看到周易站在他的身后,并且身后递给他一张表。 “这个是?”苏子叶问道。 “你自己看。”周易含蓄说道、 苏子叶低头看了看,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也发现了打分的地方。 苏子叶顿时慌乱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的打分表啊。”周易叹了口气说道:“会长的吩咐,你的分自己随便打。” “提醒一下,三试每一试的满分是九分,所以说原则上满分是二十七分,但是除了九分,其余分数随便打。”周易叮嘱道。 “随便打是什么意思?”苏子叶问道:“打一分也可以吗?” “只要拿到分就行。”周易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吧,叶夜三试,最极端的情况,第一试拿一分,第二试拿一分,第三试还是拿一分,照样你还是可以进学院的。” “并且其实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分数。” “这都可以?”苏子叶这次是真的有点惊呆了。“有三试各拿一分的神人吗?” 某种意义上说,三试都能拿分,并且还都是一分,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有。”周易言简意赅地说道,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 “为什么周易学长您不会感到丢脸呢?”苏子叶深感佩服:“如果我是您绝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的。” “我是学院历史上第一人!”周易看着苏子叶振振有词:“你知道第一人的含金量吗?” “这可是自从三试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人拿到最低分入学的记录你懂吗?” “所以我才会被会长特招进了学生自治会。” “理由呢?”苏子叶问道。 “珍贵的特殊型吉祥物人才。”周易点头确认道。 “那么最高分就是二十七分了吗?”苏子叶点头说道,算是主动岔开了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理论上是的。”周易说道。 “所以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拿到二十七分吗?”苏子叶问道。 周易摇了摇头:“事实上每年三试,都会有至少一个二十七分的人。” “那为什么是理论上,理论上的东西不就是没有人能够达到吗?”苏子叶问道。 “因为事实上三试存在比二十七分更高的分数。”周易看着苏子叶说道。 “比满分更高?”苏子叶惊呆了。 “比满分更高。”周易点头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三试最高是九分吗?”周易说道。 “九不是最大的数吗?”苏子叶说道。 “不,因为十全十美差一才是九。”周易看着苏子叶说道:“如果有人能够在三试中表现地极尽完美,让人无可指摘,我们公认九分不足以评价他的时候,就会多给一分特殊分,所以最高能够拿到十分。” “那么真正的满分其实是三十分才对?”苏子叶点头说道。 “不,是三十一分。”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人能够在三试中都表现地完美无缺,拿到三个十分的话,那么他的总分会再加上一分。” 周易看着苏子叶:“天境三十一,三十一才是真正的圆满之数。” “所以叶夜学院的历史上有三十一分的人吗?”苏子叶不由问道。 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只有一个。”周易简单说道。 几乎在一瞬间,苏子叶就明白了那么三十一分的人是谁。 “卡洛特斯?”苏子叶问道。 “对,卡洛特斯。”周易确认说道。 “怪不得你们对他的态度那样特别。”苏子叶叹了口气:“你推荐我打几分呢?” “除了九分都随便。”周易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话。 于是苏子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打了八分,然后看着周易:“接下来的两试我也是这样打分吗?” “会长是这样吩咐的,毕竟你要留一个分数在档案里面。”周易点头说道。 “那么你能给我讲讲这第一试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苏子叶看着周易问道:“既然我已经通过了,你对我说的话,不算是犯规了对吧。” “你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犯规了,我真不知道柳如小姐究竟和会长谈了些什么,才会谈出这样的结果。”周易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这一次三试的主题是一以贯之的,第一试名字是梅兰竹菊,事实上,则是对修行第一境格物境的考验。” “当然,这一试考验的并不是你在格物境的具体修行境界,毕竟来到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格物境毕业的,至于少数没有毕业的选手,我们也不能歧视他对吧。” “第一试考验的,是每个人具体的修行资质与未来道路。” “这里用来当做考试道具的花草,具体来说就是这些梅兰竹菊,其实都是从学院的花园中采摘出来的,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特殊,如果考试完毕没有损坏的话,我们还要将它们重新移植回去。”周易看着苏子叶:“所以换句话说,能够将梅兰竹菊完好无损地带出来,让我们回去就能够方便地重新移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评分标准。” “所以那些打算用蛮力破坏来完成考试的,绝大多数都会在三分以下,这是必然的。” “其次,这些花草虽然本身是普通的花草,但是在充当道具的时候,都被施加了特殊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极难以蛮力破坏。” “当然这个蛮力是有界限的,如果有人能够施展出来破格的蛮力,那么我们当然也认同他通过了考试,但还是那句话,希望花花草草没事,否则他的分数肯定不会高。” “如果有人能够用蛮力拔出来,并且还没有损坏花草的,那么他的分数就毫无疑问会很高,可能会在七分以上。” “嗯。”苏子叶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要到了为什么这次的题目是梅兰竹菊,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时间了。”周易继续有求必应地说道。 “有区别吗?”苏子叶问道。 “当然有区别了。”周易看着苏子叶:“梅有傲骨,兰有幽魂,竹有坚体,菊有淡然。” “这和三试有关系吗?”苏子叶彻底听不懂了。 “原本确实是没有关系的。”周易点了点头说道,看着苏子叶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我之前说过,这些普通的花草被施加了特殊的力量,而想要破除这些力量,则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苏子叶感觉自己有点明白了。 “我之前说过了啊,这次三试考验的是每个考生的资质与潜力。” “如果你想拔下一株梅花,那么梅花对应的傲骨,事实上便是你的意志力,用心感应的话,你会经受冰冻寒冷的折磨,不同品质的梅花代表的寒冷程度也不同,如果被梅花认可的话,那么对应保护的力量就会消失,你就可以轻松地采下这株梅花,然后通过考试,用这种方法通过的,最低也会有三分以上。”周易介绍道。 “这不是应该提前就说好的事情吗?”苏子叶出离愤怒了,这不是应该在考生须知里面的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算用蛮力破坏,也算是通过考试。”周易看着苏子叶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不会规定唯一的正确答案,只会告诉你什么算是通过考试,只要能够通过考试,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方法,都是对的方法,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打分的不同。” “但是打分不也是操纵考试吗?”苏子叶反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说我们没有操纵考试了?”周易笑了笑说道。 苏子叶瞬间哑口无言,毕竟自己也是被操纵出来的产物。 “那么其他的呢?”苏子叶问道。 “兰花之幽,代表天赋,翠竹之坚,代表体魄,菊花之淡,代表心境。”周易向着苏子叶简单介绍道:“每一种花草,都有对应的考验,而不同品级的花草,对应的考验难度也是不同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回去试试啊。”苏子叶不由说道。 “放心吧,你绝对拿不到八分的,所以安静呆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看他们的表演吧。”周易打击道。 “凭什么!”苏子叶果断不服。 周易看着他,笑了笑:“凭我是打分的,” 第四十七章 朱雀燃血 无论在什么时候,裁判总是最牛的。 而眼下周易毫无疑问是这个裁判。 苏子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周易:“那我家小姐呢?” 周易看着苏子叶笑了笑:“你家小姐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肯定是这里面最强的那个。” …… …… 如果柳如知道苏子叶与周易之间的对话,那么她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虽然说她不知道在这个大厅有无数的屏幕正在监视着她,但是就目前来说,柳如还是一头雾水的。 即使说苏子叶在进行考试前给她进行了相关的特训,但是目前来看,柳如还没有看到这些特训的效果。 事实上苏子叶并没有给过柳如任何提前的提示,但另一方面来说,苏子叶已经提前获得了叶夜学院的入学资格,那么这场三试,某种意义上也是苏子叶对柳如的测试。 测试他这半年来给柳如的培训究竟能够到怎么样的结果。 柳如想到这里,不由低头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目光不由坚毅了几分。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继续走下去,所以这场三试,她不仅要赢,并且还要赢得漂亮。 这样想着,柳如闭上了眼睛,用手轻轻触及了面前的一树正在盛开的洁白梅花。 为什么夏天会有梅花盛开,就好像那边同样在绽放的菊花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如果这里是三试的话,那么一切都又变得可以接受了。 当眼睛闭上,宁心静神的时候,柳如刚刚触及梅花的树干,瞬间就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向着自己的手指传达而来,那如同钢针刺骨,让柳如下意识地就抽回了手。 “这是……”柳如不由开口道,她侧颜看向周围,想看有没有和她相同反应的人,但是此时距离考试开始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最初的茫然与思索中,少数人依旧在钻牛角尖地较劲。 柳如不由闭上了嘴巴。 她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将手紧紧握住那株梅花的质感,那一瞬间就好像握住了一块寒冰,不仅将她的手牢牢黏在了那里,并且全身的热量都在急剧地下降,几乎是顷刻,柳如就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置身寒冰之中,她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 …… “有人意识到了。”监控大厅之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谁啊,这么快?对能量的感知度好高啊。”有人不由问道。 “还能是谁,柳如呗。”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她接触到的是一株丙级的梅树,不过看反应的话,她似乎有点经受不住。” “丙级的梅树相当于零下五十度的低温,这确实有点难捱,但是对于柳如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旁边的人开口说道:“虽然暂时没有柳如的确切情报,但是保守估计她应该也是个法相境吧。” “格物境锤炼体魄,致知境初掌精神,到了法相境由虚化实,这点低温基本上可以视作毛毛雨了。” “但从柳如的反应来看,她挺得很艰难。”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身旁的人沉吟着说道。 “什么可能?”旁边的人问道。 “她故意封印自己的境界,好让自己能够完全地体验这些附加的力量。”那个人说道。 “可是这有什么好处呢?”旁边的人不解说道:“对于法相境而言,这些力量显得微不足道啊。” “但这毕竟是来自于天境存在的力量啊。”那个人感慨道:“除了学院,还有多少地方能够让天境存在来做这种苦力。” …… …… 柳如并不知道这是等同于零下五十度的低温。 但是她确实已经感觉手足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内心一直有种声音,让她放开手来,这样就能够重新回到温暖凉爽的世界中。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柳如刚刚开始尝试修行的时候,就被苏子叶置身于冰山雪层之中,利用那里的低温来帮助她完成格物第一境的修行,但是那个时候,事实上低温是用来给柳如降温用的,她本身就是一个炙热的火炉。 想到这里,柳如不由心念一转,瞬间开始运行起来苏子叶所教给她的呼吸法门,在一吸一呼之间,少女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而滚烫,那些无形无迹的寒冰之力,瞬间被柳如体表的炽热气息给崩裂开来。 这样冰寒与炙热交织的水火之境,柳如反而是非常地熟悉,她平静地呼吸,开始主动地将梅树上的冰寒气息收为己用。 而在这个过程中,柳如也随之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经脉正在一点点随着呼吸吐纳的进程而改变,她不过是在数天之前才堪堪进入了移脉经,但是随着这种冰火交击的刺激之下,她的移脉经竟然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柳如感受到了这个变化,不由更加积极地吸取吸取冰寒之力,这些冰寒之力事实上纯粹到了极点,就连那冰山之上积日的严寒,都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少女的经脉在这些力量下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将自己的形状变成最适合她的样子,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柳如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梅树已经失去了生息。 她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望着这株盛开的梅树。 白花摇曳,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但是柳如清晰地觉察到,有些东西已经在它的身上消失了。 柳如几乎下意识地,轻轻把握住的梅树向上一拔。 少女的这一拔,虽然轻轻,但是百十斤的力气还是有的,就在这一拔之下,之前还坚不可摧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梅树,竟然就这样刺啦一声,被柳如从花盆中连根拔起。 这声音不大,但是在整个大厅中却显得分外地刺耳。 在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柳如的身上。 “这个……”柳如也没有想到这个梅树竟然变得如此好拔,一时间甚至有点想把梅树塞回去。 “这位同学。”有个考生怯生生地来到柳如的面前,小声说道:“你能告诉我是怎样做到的吗?” …… …… “真不愧是柳如啊。”监视大厅之中,一片赞叹之声。 “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拔起来了第一株梅花,并且还做的如此漂亮,多少分,大家说一下吧。”有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来。 “梅花是丙级的梅花,正常来说,拔出来可以得五分,但是柳如拔得这么漂亮,又是全场第一个,我想给个七分完全不过分吧。”另一个学生会成员沉吟着说道。 “不过分,完全不过分,只可惜柳如挑中的是一株丙级的梅花,看她这么轻松的样子,甚至说甲级的梅花她未必也拔不起来。”第一个开口的人点头说道:“现在看来反而有些可惜,如果柳如这么就走的话,可能真的只有七分了。” “或者我们可以徇个私,给她顶配的八分,大家看怎么样?”周易在一旁开口道。 “我们知道周易学长您喜欢柳如,我们也很喜欢,但是规矩毕竟是规矩,给七分已经是极限了,给八分那就太过分了。”一旁有人顶牛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柳如似乎在运转她的格物境功法,有人能够看出来是什么吗?”在屏幕前的人询问道。 “有吗?我没有关注到,你回放一下,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这样一来,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聚集在了那个人的屏幕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将之前的影像倒了回去,在柳如开始运行功法那一段反复回放。 “功法运行的时候皮肤发红,全身的体温上升,有这种迹象的功法倒是不少,钱书,你这方面的储备多,告诉我们一下大概有哪些功法有这些特征?”周易端详着说道。 一脸书生气的钱书想了想:“火属性的格物境呼吸法都有这方面的特征,具体来说有赤阳决,火神功,比较高品阶的是六阳融雪功,不过柳如所用的呼吸法,却并不属于这三种火系功法。” “那是什么呢?”周易不由说道。 “我有点印象,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钱书轻轻咬着嘴唇:“对了,能不能把运行的时候图像再放大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是钱学长我总感觉你居心不良。”第一个提出问题的那个女生抿嘴说道。 “学术研究而已,学术研究而已,兰樱你快点。”一旁的人随之起哄道。 “好好好,一堆见了美女就眼发直的家伙,别丢学院的人。”兰樱低头操作着,随即画面中的柳如就随之放大了许多。 此时正是盛夏,柳如虽然穿的不算暴露,但是多少也和单薄沾着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少女运行功法的时候皮肤有了显著的变化,而这个时候钱书则大声喊了起来:“果然!果然是这个!果然是这个!” 他几乎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是什么啊,你快说啊!”其他人还没有发现端倪,只好催促这位钱学长。 “你们看到了吗,她的脖子那里出现的纹路!”钱书提醒道。 所有人不由向着柳如的脖颈看去,果然看到了柳如那纤细如同天鹅的白皙脖颈上,在运行功法的时候出现了如同羽毛一般的赤红纹路。 “能够出现斑纹的呼吸法吗?”周易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朱雀燃血决!”钱书大声说道。 “朱雀燃血决?”即使是叶夜学院的成员,也很少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功法。 “什么是朱雀燃血决,你倒是说啊。”周易不由又开始催促起来钱书。 “周易学长,你格物境修炼的是什么呼吸法?”钱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望向周易。 “这个,你问这个干什么!”周易看着对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什么,反正不是什么特别需要保密的东西。”钱书笑了笑,然后自己先说道:“我的格物境功法,是家传的七剑心决,品级不算太高,但是家传功法的好处就是知根知底,能够发挥出来十成的潜力。” “我的格物境功法是冰心法。”一旁的兰樱开口说道。 有两个人带头,其他人纷纷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格物功法起来,最后轮到周易,周易瞬间憋红了脸:“我的功法是太上感应篇,你们知道了吧。” 虽然周易憋红了脸,但是大家都没有笑。 太上感应篇是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大路货中的大路货。 如果说周易能够凭借这门太上感应篇就能够进入叶夜学院,反而是非常励志的典范。 “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是因为格物境功法,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就那样。”钱书继续说道:“虽然格物境功法是用来打基础的,但是最适合自己的,一般来说就是最好的功法,毕竟没有多少人会在格物境绣出花来。” “那朱雀燃血决呢?”不由有人问道。 钱书叹了口气:“我是在叶塔藏书馆里看到的这方面的资料,怎么说呢,用一句话概括的话。” “在格物境功法中,朱雀燃血决是顶级中的顶级。” 周围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朱雀燃血决是这个大陆上出现过的最顶级的格物境功法之一,甚至说到了致知境,它也有配套的功法可以继续修行。”钱书继续介绍道:“当然,朱雀燃血决的修炼难度,也要比寻常的格物境功法要高得多,我没有这个功法的准确运行图,但是特征还是知道一些的,我只告诉大家一点。” “那就是朱雀燃血决在运行过程中,全身的血液,都会是在沸腾的状态下。” “沸腾?”兰樱重复着这句话,不由打了个寒颤:“想想都感觉疼得要命。” “不然怎么叫做燃血呢。”钱书叹了口气。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个金发的绝美少女:“事实上,虽然我们都猜测柳如来自于最顶级的家族,但是即使是这些顶级家族中,也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样自虐而强大的功法的。” 在场一片沉默,兰樱随之苦笑了一下:“人家天赋比你高,底蕴比你好,甚至连卷都卷不过,这样的人,真的是活该进叶夜学院啊。” “等等。”兰樱突然顿了一下。 她看向屏幕。 “有人在问柳如通关的诀窍。” 第四十八章 凌霜血梅 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柳如静静看着眼前发问的人。 开口的是一个青发的少女,娇小玲珑中带着一点清秀的味道。 她站在那里,虽然是发问,但是却显得有些不卑不亢。 柳如侧了侧脑袋,那一瞬间事实上她所思所想甚多。 首先就是叶夜学院没有宣布过不允许考生在考场中交流,否则那些聚成一团商议的好友本身就构成了犯规。 所以说自己发现秘诀之后,告诉别人是不犯规的。 因此这个少女才敢这样直接发问。 事实上这样做本身也是需要勇气的,因为即使说彼此分享秘密并不犯规,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自己将这份秘密和盘托出的话,等于说是给别人降低难度。 不过这样的思索只是一瞬间,随即柳如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样问道。 少女发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说道:“我叫杨眉。” “好名字呢。”柳如点头夸赞道:“我是柳如。” 少女的声音淡淡,但是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为之一缩。 毕竟眼下,柳如才是整个叶夜城最出名的考生,她通过绯心日记将这次叶夜三试的题目向整座城市所有的考生和盘托出,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柳如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她的名字那可谓是如雷贯耳。 “原来您就是柳如!”杨眉不由惊喜地说道。 “这次梅兰竹菊的秘诀,在于每株花草上附着的力量,感受这些力量,吸收或者抵消他们,就可以轻松地拔出花草。”柳如继续说道。 有了柳如这个名字作为背书,几乎所有听到的人都第一时间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或许其他人还会隐藏掩盖什么,但是作为之前刚刚将三试题目向所有人公开的柳如,她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的道理。 “谢谢柳如同学,希望我们会在叶夜学院相见。”杨眉看着柳如笑了笑感谢道,随即转身开始继续自己的考试。 …… …… “果然不愧是柳如同学啊,她的选择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在监控大厅中,所有的学生会成员不由齐声感慨道。 因为这个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问题,但是对于柳如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还是那句话,毕竟她之前刚刚公开了三试题目,对于分享具体的秘诀这方面,她肯定也不会假意推辞。 “这样的话通关的人不会相应增多吗?”在一旁的苏子叶不由问道。 “你要知道,理论上假如柳如选择自己一个人拔光玄字厅的所有花草分给其他考生,那么我们也会算所有人都通关的。”周易在苏子叶的身后慢慢解释道:“况且叶夜学院从来都没有表示过,嫌弃院生太多。” “但是据我所知,你们每年招收的人都很少啊。”苏子叶问道。 “那不是因为考生们太不努力了!”周易不由痛心疾首地说道。 “那如果真的有人帮助其他人拔出了整个大厅的花草,那么他会是什么分数呢?”苏子叶不由好奇问道。 “九分。”周易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有人能够孜孜不倦地抵御所有花草上赋予的力量,并且成功将其吸收或者抵消,那么他的天赋当然是这第一试所能够监测出来最顶级的存在,这样的话,即使他最后赤手空拳走出去,我们也会算他是九分的,毕竟我们都是活人来打分的,不会如此不知道变通。” “但是相应的,那些接受帮助的人就算能通过第一试,最终的得分也是区区一分罢了,况且这样的考生,很难继续通过接下来的第二试第三试,于是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啊。”苏子叶点了点头,然后他抬头看了一下:“咦,小姐好像没有打算出去的样子。” 周易抬头也同样看了一下:“是的,她好像已经意识到了这些花草上附着力量的珍贵,打算更多地体验吸收一下。” …… …… 柳如确实没有马上离开。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些相应的打分细则,当然也不存在想要刷出来一个高分的想法。 她之所以选择留下的原因,只是因为刚才她远远没有得到满足! 这一点非常关键。 那株白梅上的冰雪之力确实非常精纯,但是缺点就是有点不够多。 柳如刚刚感觉自己的移脉境有所松动,随即冰雪之力就消耗殆尽了。 这让谁都会感觉非常的不爽。 所以即使说此时场上所有的考生几乎都在柳如的提示下开始进行一个灵力的感知,但是整个考场中依旧是属于粥多僧少的局面,也就是说花草的树木还是远高于考生的数目的。 于是柳如毫不客气地又找到了一株红梅,闭上眼睛感知之后,马上就陷入了那种愉悦的冰火交融的境地之中。 这些交织的力量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善她的身体,并且将她的境界一点点向前推进,但是很遗憾的是——这株红梅的力量甚至比不上之前的那株白梅。 大概只坚持了不到之前三分之二的时间,就非常遗憾地消耗殆尽。 柳如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这次有经验的她甚至没有选择将其拔起来。 但是随即柳如便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虽然说第一试的通过条件是你拔出来任意一株花草带出去就算是通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规定过你拔起来就必须交卷离场。 你完全可以把别人的考卷也给写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如瞬间兴致又涨了起来。 她之前两株挑选的都是梅花,虽然没有尝试,但是看其他考生的反应,其他的花草上面附着的未必是冰雪之力,对于目前需要冰雪之力来进行提升的柳如来说,其他的力量暂时来说就有些多余了。 所以柳如暂时还是唯独挑选梅花来进行尝试,而另一方面,冰寒刺骨的梅花倒也是几乎最少有人去尝试的,因为绝大多数的考生都不像柳如这样能够适应最低也是零下三十度的低温,又有朱雀燃血决这样的顶级功法进行辅助。 不过这次柳如也开始长了一个心眼,之前她也认为这些梅花都大差不差的,随便挑一株也就是了,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了这些梅花之间也有等级的差异,所以她一眼便相中了全场最高也是最美的一株血梅,之前已经有三五个人尝试打这株梅花的主意,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顶过十秒钟的。 …… …… “柳如打算来挑战这株凌霜血梅啊。” 监控大厅中,柳如早已经成了重点的监视对象,之前所有人都看到了柳如第二个竟然选择了一株只有丁级的梅花,所以很快就把那株梅花给消耗殆尽,那个时候他们就意识到柳如会很快反应过来不同梅花的品级问题。但是却没有想到柳如第三个挑战对象,就直接选择了全场的最高难度。 “凌霜血梅又是什么东西?”苏子叶不由开口发问道。 负责解答的当然是周易同学:“甲级的花草,每个考试大厅中都有十二株,每个种类各三株,而这些花草都有自己各自的编号与名称,比如说柳如现在挑中的这株,就叫做凌霜血梅,它带来的是低到零下一百度的超低温,几乎没有人能够抵御它的彻骨严寒,当然奖励也是非常丰厚的,能够拔下甲级的花草,那么保底也是八分的水准,便已经是第一试的翘楚了。” “那样来看的话分数还是很好拿的吗!”苏子叶不由说道。 这样看来一个考试大厅就有十二个八分的保底,而一共是八个大厅,也就是说第一试将会诞生近百个八分的选手。 回想起来自己刚刚写下的八分成绩,瞬间就感觉不是那么香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周易伸手打了苏子叶一个爆栗:“你以为零下一百度那么好捱啊,你没看到之前柳如连零下五十度都那么艰难,如果不是朱雀燃血决,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那要是冻坏了怎么办。”苏子叶随即反应过来:“真冻坏了你们学院管赔吗?” “冻坏是不可能冻坏的。”周易笑了笑说道:“我们制作的时候当然知道分寸,毕竟是这是考场,而不是战场,肯定不是奔着要考生的命设置的试题。” “事实上在这些对抗之中,更多是精神与感官上的对抗,最终失败的会直接昏迷,从而失去了晋级的资格,我们会负责将那些昏迷的考生给晕出场外,而不会真的让他们有什么生命危险。” 听到这里苏子叶不由放心了许多,他点了点头,不由又担心起来:“假如小姐失败了呢?” “她之前可是已经通过两株的考验了。” “这就要涉及到取舍的问题了。”周易笑着说道:“虽然说现在还没有人被运出场外,但是随着考试的进行,这样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每个人都要量力而行,是要保留自己目前的分数,还是说挑战自我,向更高峰冲刺。” “这也是我们不公布打分细则的原因,事实上我们并不鼓励所有人盲目地向上攀登,而是着眼当下,守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你还没说如果小姐失败了会怎么样呢。”苏子叶穷追不舍道。 “我已经说过了啊。”周易看着柳如:“如果柳如失败了,那么她当然会被淘汰。” “怎么可以这样!”苏子叶大声抗议道。 “因为三试本质上就是这样残酷。”周易笑了笑:“但是你应该相信你家小姐。” “在这个玄字厅中,她理所当然就是那个最强的人。” …… …… 柳如并不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最强的那个。 事实上在这个玄字厅中,她的真实修为水准可能是全场最低的,如果这里不是考场而是擂台,恐怕柳如已经被第一轮给扫地出局了。 就算是眼下,当握住这株血梅粗糙的树干的时候,那一瞬间,柳如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对方了。 她几乎全身的血管都在那一瞬间被封冻了。 刺骨的寒冷汹涌不断的来袭,就好像是一波又一波永远不会止息的寒流,她的眉毛须发皆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霜,皮肤也开始变得苍白而发脆。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起了被钉死在木桩上的父亲,那个时候她看到的那双苍白而坚硬的手,恐怕当时父亲所体验的寒冷,也不过如此了吧。 或者说自己所体验的寒冷更在父亲之上。 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朱雀燃血决随之就运转起来,那是通过将血液沸腾获得极致力量的强横呼吸法,最初柳如在运转的时候,甚至需要吃下相当于自身体重的肉类来充当启动的燃料,自身如同空转的燃炉,需要昼夜不息地摄取力量才能够维持呼吸法的运行。 而随着少女修为的进行,到了搬血境之后,柳如终于不需要天天吃下那海量的食物,更多的能量被储存在了血液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被储存的力量开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所有注意到这个少女的人,不约而同地发现,以她为中心,开始向外释放出近乎赤红的灼热气浪。 但是身处其中的柳如浑然未决。 她依然在对抗这股严寒,朱雀燃血决在飞速地运转中,开始越来越快地改变自身经脉的形状,将经脉调整到最适合高速运转的模式。 冰寒之力似乎远远不断,而柳如所积累的血脉之力也似乎完全没有止息。 少女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这个过程就是永恒,哪怕说痛苦而煎熬,但是又出奇地充满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愉悦。 不过再久远的对抗依旧有那个终点,不过相对于血梅冰寒之力的无穷无尽,似乎是柳如的储备被更快地耗尽。 很快柳如就感觉自己的血管中开始变得空空如也。 那些积蓄的力量虽多,但是终究还是有尽头的。 少女全身萦绕爆发的赤红气浪开始慢慢衰退下来,她全身重新慢慢被冰霜所覆盖。 柳如几乎被反噬的冰雪之力整个封冻起来。 …… …… “这不可能!”不能接受这一点的反而是周易:“是不是他们在设置的时候犯规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之前夸下海口的周易有些茫然地说道。 而其他的学生自治会成员也感到有些疑惑:“是不是会长特意提高了甲级花草的难度,我刚才也以为柳如已经成功了。” “我要去上告会长!”周易瞬间亢奋起来:“我们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暗箱操作出现在我们这个玄字厅中。” 而正在这个时候,最冷静的反而是苏子叶。 “你们看,小姐她还在坚持。” 第四十九章 金色之火 是的,柳如还在坚持。 她最初是依靠朱雀燃血决来燃烧通过搬血来积累的力量来维持这股对抗,但是当积累的力量消耗殆尽的时候,冰雪之力依旧没有终结, 所以她或者选择松手,或者选择坚持。 柳如选择了后者。 哪怕全身都失去了知觉,接受着那如同千刀万剐的痛苦,几乎灵魂都被冰冻的温度,但是她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几乎整个考场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从最初那激烈的对抗,到如今这几乎被冰封的死寂,没有人去接近她,但是已经开始有人尝试呼喊学院的工作人员,来处理一下眼前的情况。 …… …… “或许我们可以派人制止一下。”钱书不由开口说道:“虽然理论上这些花草上附着的力量不会造成损伤,但是眼下柳如坚持的时间太久了,她依旧没有昏迷,这样的话,可能会有一些我们不想看到的结果。” “但是按照规则,我们不能加以干涉。”兰樱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那你怎么看?”周易面对双方意见,转而开始征询苏子叶的看法。 毕竟这里只有苏子叶和柳如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视作家属。 如果说家属同意救援的话,那也不算是违反了相应的规则。 “你问我啊。”苏子叶感觉非常地惊讶,他想了想,然后看着周易:“小姐说过。” “即使她死在这里,也不用管的。” …… …… 柳如真的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但事实上,如果真的有人问柳如要怎么做。 她确实会说这句话。 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用管。 甚至说这一刻柳如真的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她停留在那里,最后的一点热度都被吸取殆尽,原本灼热的血管此时已经完全封冻。 那极度的严寒封冻了她每一滴血液,进而是内脏与骨骼。 她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完全控制,也当然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意志。 当那苍白的寒冷触须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时,在最深处的地方,被触动的某一处突然活跃起来。 那里是柳如的心脏。 心脏中一滴纯金的血液。 这滴血液在卡洛特斯的口中曾经被称作神之血,而柳如则毫无疑问地曾经服用过两滴神之血。 第一滴在当初刚刚突破内息境的时候,苏子叶拿出来给她用来奠基。 至于第二滴,则是在尝试突破搬血境的时候,苏子叶同样将其当做药引交给了柳如。 柳如其实并不知道苏子叶黄金之血的宝贵,但是有一点她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苏子叶的血液含有非常磅礴与伟大的力量。 只是柳如当时并不了解的是,她并没有吸收苏子叶血液的全部力量,甚至说连其中的十分之一都不曾真正吸纳。 这些没有被吸收的力量就这样静静地沉眠在她的体内,或许在未来,当柳如的境界进一步提升的时候,才能够将它们为己所用。 当然这也可以视作苏子叶对于柳如的提前恩惠。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这些力量被激活了。 它开始燃烧。 金色的火焰瞬间从柳如的心房之中跃动开来。 首先被激活的是已经接近冰封的心脏,当它恢复第一次的跃动起,就将已经被点燃的血液沿着冰封的血管,就好像是一把烧红的餐刀切过凝固的黄油,少女的全身经脉血管瞬间被重新贯通。 这些炙热的血液将已经被冰封的身体缓慢地唤醒,而在其他人的眼中,则是柳如在那一瞬间燃烧起来。 她金色的长发开始向上无风飘舞,而炽热的金色火焰则以她为中心点燃起来。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绝处逢生的改变,所有人都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 …… “这是什么东西!”整个监控大厅中乱作一团。 之前柳如的朱雀燃血决已经在这里引起过一番混乱,但是与眼下的情况相比,那简直就是真的小儿科了。 没有人能够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柳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突然迸发出这样的力量?” “或许是她之前自己封印的力量感受到危机解除了?” “但是这股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此时的大脑都是一片混乱。 刚才还在讨论要不要出手帮助柳如,眼下却看到柳如突然爆种,但是爆种的原因在场却无一人能够看穿,只能够接受自己眼下认知被击穿的一片茫然。 “你知道些什么吗?”周易不由将目光看向苏子叶。 毕竟之前是苏子叶力主让柳如继续接受挑战的。 “你问我有什么用啊。”苏子叶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屏幕上正在如同太阳一般燃烧的柳如,她身上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涌出金色的火焰。“你们不是学院吗?难道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清楚。” “我想到了点什么。”钱书突然开口说道。 “你别卖关子啊,快说!”兰樱怒斥道。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如果你想到了什么,那么还不快说出来答疑解惑,而不是在这里故意卖关子恶心人。 “不是我卖关子,而是真的不能说,或许我说了就会死。”钱书看着兰樱认真说道。 “说了就会死?”周易不可思议地插嘴道:“你在学院,有谁敢杀你?” “不是有谁。”钱书叹了口气:“周易学长您或许不知道,在叶塔的藏书中,有一些是查阅等级非常高的内容,规定是只有教授级别的研究员才有资格观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兰樱不由问道。 “如果你的积分足够多,课业足够优秀,就可以在教授研究员的指导下,进行翻阅。”钱书解释道:“我当初只是想要查清几味药方的发展脉络,但是却没有想到触及到了这方面的内容,所以我就请云山老师在一旁指导,查阅了一些相关的内容。” “但是在那些内容中,我却得到了一些堪称禁忌的知识。” 这样说着,钱书看向兰樱:“你知道什么叫做禁忌吗?” 被这样逼问,兰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什么叫做禁忌?” “禁忌就是连说出口都办不到的知识。”钱书叹了口气:“当初我问云山老师,如果我把这里的知识告诉别人,会发生什么?” “云山老师非常严肃地告诉我说,只要我开口说出了第一个字,就会以想象不到的最惨烈的死法当场死去,如果身边没有天境级别的人护卫,那么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老师将其称为,被这个世界所隐藏的秘密。” 兰樱听得心有余悸,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如此可怕的东西,只要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诉别人,不需要任何人动手,就会当即死去的禁忌。 “那你为什么还敢和我们提及?”兰樱不由问道。 既然这么危险,那么最初就应该一个字都不说。 “不能说,但是却可以用来规避。”钱书看着兰樱:“这个世上有着这样一些堪称是最可怕的族群,他们曾经在远古的时代统治了整个世界,但是最终却被比他们更伟大的力量所抹去。” “那些存在并没有将他们杀死,但是却将他们禁绝在这个世界之外,并且作为禁绝的方式之一,关于他们的任何知识,都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被其他人所提及,一旦提及,就会毫无征兆地当即死去。” “只有足够强大的存在,才能够在了解这些禁忌之后,将他们记录下来,但是哪怕只是看到这些被记录下的知识,你随口说出来,依旧会遭到这个世界的诅咒。” “钱书,你这样一说我们感觉都很危险。”周易不由颤抖地说道,钱书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说鬼故事吓人,但是如果这是真的,知道这些知识就会被在这个世界上抹除,这也未免太可怕了。 “没关系的。”钱书笑了笑:“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些知识的背景,并没有触及那些关键的禁忌词语,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会遭到反噬。” “当然,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那些禁忌的词语,我当场就会死,而听到这些的你们却可以安然无恙,直到你们也开口重复我所说出来的话为止。” “不过。”钱书随即望向了屏幕:“我之所以会提及这些话题,是因为眼前的柳如,就符合那些隐族的特征。” “我们不是之前一直都在猜想柳如的来历吗?” “现在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了。” “那就是柳如来自于那些可怕的隐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当钱书静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全场一片寂静。 最终打破这场宁静的人是苏子叶。 “小姐就是小姐,我相信她肯定不是的。”苏子叶看着钱书坚定说道。 钱书看着苏子叶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相信与否的事情,或许你当面问你家小姐,她也不会承认,这些涉及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处的秘密,不过既然展露了这样的力量,那么无论如何否认,都没有用的。” “我不知道柳如小姐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场合展露自己所隐藏的力量,或许是真的被逼入了绝境,但是关键在于,这里有太多的旁观者,包括我们在内,倘若不将我们全部杀光,这个秘密就没有办法真的继续隐藏下去。” “为什么要将我们全部杀光?”苏子叶不由反问道。“隐族很了不起吗?” “因为他们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钱书看着苏子叶静静说道:“甚至说我们不应该将他们归于人类的范畴。” “其实这里所见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眼下柳如所释放的是什么力量,就连我们这里,都几乎完全不知道。” “可是总有些知道的人,它们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每一个暴露出来自己的人,都会受到那些黑暗猎手的狙击与猎杀,这是我所知道的规则。”钱书叹息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兰樱不由开口说道。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钱书看着所有人说道:“其实我在这里告诉你们的,也只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你们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就可以无形之中减轻这场意外所造成的后果。” “当然,另一方面大家也要知道,我们是学院。” “即使这样的禁忌,学院也是有办法保存和管理的,也就是说学院本身,或许拥有可以和那些隐族抗衡的力量。” 听到钱书这样的安慰,在场所有人不由安心了些许。 他们原本只是来按部就班地监考一场三试罢了,但是竟然生生快把自己都给吓出心脏病来。 或者说这个柳如,可以不凡与强大到这个程度。 此时看着眼前屏幕上那个金色火焰在逐渐熄灭的少女,所有人的心情此刻都无比的复杂。 …… …… 柳如事实上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的意识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但是却没有想到在最后,却好像一切都别凭空扭转一般。 少女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全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内视全身,却发现自己全身的血管和经脉,竟然有些金光璀璨的感觉。 那是无比磅礴与坚韧的身体,似乎在那一瞬间,少女经历了异常悄无声息地脱胎换骨。 她清醒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成功突破了移脉经,眼下已经进入了在苏子叶口中被称作大成的浑圆境。 如果她不寻求突破所谓的三妙境,那么现在她就可以尝试进入修行的第二大境界了。 她看向眼前手中的这株血梅,下意识地用力。 果然,就好像没有遭到任何阻碍一样,她轻松地将这株几乎将它逼入绝境的血梅给拔了起来。 随即少女回头,发现几乎整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里。 “你们为什么看我啊。”柳如好奇发问:“你们都通过考试了?” “不是的。”开口的是之前那个自称杨眉的少女。 “柳如同学,你知道吗?” “之前你全身都在着火。” “金色的,璀璨的火。” 第五十章 十分 金色的火? 柳如第一时间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地一头雾水。 但是她随即就想起来了当初刚见到苏子叶时,那个少年点燃的用来给她疗伤的金色火焰。 而回想起来方才的峰回路转,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自己的体内一瞬间释放,从而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苦痛。 或许是苏子叶什么时候不经意间留在自己体内的力量? 柳如不由想到。 但是她随即便又意识到——对于那个少年而言,或许没有什么不经意。 所有的不经意都是他暗中所埋下的伏笔。 想到这里,柳如不由笑了笑:“被逼到绝境了。” 她这样简单说道,与其说是解释,更不如说是敷衍。 不过眼下所有人都是萍水之交,没有道理再追根问底什么。 对面的杨眉点了点头:“您没事就好。” 这样说着,她抬起手,柳如看到了她手中的一束洁白如雪的菊花:“多亏了您的指点,我已经拔出来了一束菊花,我正打算出去呢,所以想向您道声谢。” 杨眉言辞恳切真诚,反而是柳如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您的举手之劳,会给我们带来可能会改变命运的帮助。”杨眉这样轻声说道,然后转身向着大门处走去,竟然再也没有和柳如多说一句话。 反而是柳如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你的举手之劳,会给我们带来可能会改变命运的帮助。 是的,当初苏子叶解救她,现在看来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是却将柳如的命运轨迹彻底改变。 不过柳如从来没有想过,仅仅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她竟然也成了那种可以不经意间改变别人命运的存在。 最终柳如还是回过神来,她看着手中那已经被拔出来的血梅,从它体内所蕴含的力量来看,这应该是这个大厅中最顶级的花草了,如果带着这株血梅出门,想必能够拿到不错的分数。 这样想着,柳如突然举起手来,开口大声说道:“有谁没有把握能够拔下任意一株花草的?” 一时间场上的目光再次向柳如的身上汇聚。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解除了三株梅树的魔法防护,这些梅树都可以轻松地被拔起来。”柳如继续向所有人解释道:“如果有人自认没有能力通过这一次测试,但是又想要进入下一轮尝试的话,我可以将自己已经解除防护的梅树免费赠送给你们,没有任何附带的条件。” 此言一出,无数人的目光都开始交错起来。 这一刻几乎没有人不心动。 当然,在柳如向所有人揭示了这第一试的考察要点之后,已经陆续有人成功通过了考验,拔出了花草并且交卷离场。 但是这第一试的考验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加艰难,因为这并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抗,就像梅花的冰寒刺骨,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意志力的考验,所以目前为止,能够通过梅树考验的人几乎是最少的。 而梅树很难,其他的就很简单吗? 其实也不尽然。 很多人都经过尝试,成功感受到了不同花草之间所暗含的力量,但是却纷纷在这些力量前受挫,乃至于完全止步不前。 仅仅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有很多人已经感受到了沉重的无力与绝望感。 那么现在,柳如突然站出来说,自己可以给其他人通过第一试的机会。 当然,这样的通过肯定是不会得到太高的分数,但是却完全符合第一试的考验要求——因为第一试的要求本身,就是以任意的方式从这个大厅带出一株花草便算完成考试。 “我!”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黑发的少年站了出来,走到了柳如的面前:“我叫赵龙,我是背负着同学和老师的期望来到这里的,但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有多么不堪一击。” “我不想放弃,但是我也明白或许自己根本就通不过三试。” “所以如果您愿意给我通过三试的机会,哪怕说是怜悯与施舍,我也愿意接受,因为进入叶夜学院而言对我非常的重要。” 柳如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梅树递给了他:“不知道下一试会不会再见,也不知道下次我还能不能提供帮助给你,但是这次,希望你接下来继续努力。” 赵龙接过梅树,向着柳如深深鞠躬,随后带着梅树向着大门出口走去,而所有人也看到那些看门的学生自治会成员也随即给赵龙放行。 大家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果然接受别人的赠与通过考试也是可行的。 那一瞬间有无数人都踊跃地挤到了柳如的面前,这足足占据了整个考场三分之二的人数,而事实上这第一试所要淘汰的比例,其实可能要达到百分之九十,所以还是有一部分虽然无法通过,但是却不愿向别人求助的骄傲者存在。 但即使这么多人挤了过来,但是却没有人敢靠近柳如面前的一米之地,他们只敢在一米之外望着这个容姿气质皆超凡脱俗的金发少女,希望得到对方的怜悯和帮助。 “你们太多了。”柳如扶了扶额头:“我只有三株,不对,现在只剩下两株了。” 这样说着,她回身从自己方才接触过的地方将那两株梅树分别拔了起来,然后随手递给了其中的两个考生。 因为根本就不涉及先来后到的问题,所以说大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柳如从中挑选幸运观众。 “至于你们。”柳如顿了顿:“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帮多少人,也不能够肯定能够帮到你。” “但是我接下来会继续尝试,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等待我的尝试,我会将自己拔下来的花草交给你们,帮助你们通过。” “按照之前的说法,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我不知道我自己还能够拔下来多少,但是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这样说着,柳如转身,握住了另外的一株梅树,闭目凝神,随即开始和其中的冰雪之力对抗起来。 …… …… 监控大厅中,所有人都被柳如的骚操作给惊呆了。 “这算是什么情况?”苏子叶不由看向周易。 事实上周易好像之前描述过这种现象,不过是作为极端情况来举例说明的。 就算是周易,也没有想到眼前会真的出现这种局面。 “红色警戒的情况。”周易叹了口气说道,然后看向其他人:“我们该怎么办?” 是的,我们该怎么办? 这确实是在规则之内,但是根本就不会有人用的规则,什么自己把别人的考卷都写了,然后让别人拿着考卷交卷离场。 正经的考试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偏偏三试真的可以。 只不过之前没有人用过罢了。 “考虑到柳如小姐之前分享三试题目的做法,这种事情也不算太过于出人意料。”兰樱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既然第一试用了这样的方式,那么卡洛特斯学长应该已经考虑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够静观其变了。” “所以我们玄字厅可能会迎接到全厅毕业的未来?”钱书不由苦着脸说道。 这种未来多少有点可怕了。 “只能说柳如同学真的是很会搞事的主儿了。”兰樱幽幽说道,然后她自顾自地笑了笑:“但是其实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在场人听到兰樱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不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不过坐在这里的事实上都是学生,年龄最大也没有超过二十五岁,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稳稳定定按部就班依次打卡地完成这次三试,他们不抗拒搞事,甚至欢迎搞事。 比如说这次三试的本身,就是卡洛特斯的一次搞事,但是最终却依旧得到了相对最好的结果。 “是挺有趣的。”周易不由点头说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笑着看向所有人。 “什么问题?”兰樱问道。 “那就是柳如到底可以带多少人离开这个考场?”周易平静说道。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 …… 柳如不知道此时针对她的讨论。 她只是在平静地履行自己承诺过的事情。 柳如还是选择梅树,因为相对来说梅树的力量是她比较熟悉的存在,结果会比较的稳定。 但事实上柳如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地稳定。 之前柳如对抗梅树的冰雪之力,依靠的是朱雀燃血决的力量,但是之前与凌霜血梅的对抗中,她已经完全耗尽了自己的搬血之力,只是此时,柳如完全没有感到疲惫。 相对应的,随着彻底进军了所谓的浑圆境,柳如全身经脉的顺畅程度,力量的调动效率,都到达了之前的两倍不止。 而消耗梅树冰雪之力的速率,则到了惊人的四倍。 之前柳如最低也用了接近十分钟才解决的一株梅树,这次几乎三分钟就搞定,轻松地拔了出来,让周围看戏的考生不由感觉情何以堪。 不过柳如可不管那些,她随手将其中的一株塞给了面前的考生,随后自己转身继续握住了下一株梅树。 并且在这样机械化的重复劳动中,柳如甚至有了军事化操作的感觉。 体内的力量流动地越来越顺畅,就如同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而那些梅树之中蕴含的力量,反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汇聚到自己的经脉之中,哪怕说这些汇聚的数量终究还是少数,但是此消彼长之下,柳如甚至感觉每次对抗之后,自己的力量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有继续增长的迹象。 第二株依旧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不过此时计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将手中的梅树塞给了考生之后,自己自顾自地去面对下一株。 一株一株又一株。 最终柳如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握住多少株梅树了,只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已经开始越来越少了。 直到最后,柳如将一株梅树顺利地拔起,回头想要递给考生的时候,却惊讶发现,自己的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吗?”柳如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语道。 好在考试大厅的花草数目是远高于学生的数目的,即使说柳如只盯着梅树来薅,但是这四分之一的数量依旧足够柳如送走所有希望获得帮助的考生。 下意识地,柳如又看了一眼时间。 他们是上午九点进来的,考试时间是八个小时,也就是说结束时间是下午五点。 虽然说叶夜学院声称要管饭,但是柳如因为一直沉迷拔树,所以并没有吃。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的三点。 也就是说柳如之前不知疲惫毫无止歇地几乎连续拔树了五个多小时。 不过出奇地是,柳如并没有感觉很饿。 此时考场上已经几乎空空如也,她以一人之力,几乎送走了这里近乎六成的考生,包括那些凭借自己实力出去的,和失败淘汰的,此时整个大厅几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少女不由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放下了手中的梅树,然后转身走向了下一株兰草之前。 之前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没有拔下这株兰草,所以这次她想用剩下的时间来尝试一下。 当然,接下来包括翠竹与菊花,她也都会一起尝试一下,虽然说可能不会对自己提供太大的帮助,但是她依旧想要这样做。 …… …… “现在,我想大家是时候投票一下了。”周易回身望向所有人,沉声说道。 “关于柳如同学的最后得分问题。” “要商议吗?”兰樱开口提问道。 “不用了,大家把自己心中的分数写在纸上,然后一起公布就可以了。”周易这样说道。 周易事实上是这里的负责人,所以在他开口之后,每个人都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心中的分数。 “大家都写好了吧。”周易看向四周,然后点了点头:“我说三二一,我们一起将手中的分数翻开。” “三。” “二。” “一。” 随着周易最后一声的落下,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翻开了自己手中的打分纸。 苏子叶向着那里望去,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 “九分。” “九分。” “九分。” “九分。” “九分。” …… 几乎没有意外的,在场所有人都给柳如打出了九分的成绩。 “所以说,兰叶三试的第一个十分。”周易叹了口气,向着所有人说道:“就在玄字厅出现了。” “这次考试全程都有记录,包括我们监控室在内,所以我想即使是再严苛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没有问题。”所有人齐声说道。 第五十一章 尾声 柳如第一个尝试的其他花草是兰花。 那是纤细翠绿的茎叶,握在手中有温凉的触感。 在之前第一次尝试兰草的时候,柳如只觉得坚韧异常,但是这次用心感受之后,却与梅花的刺骨冰寒全然不同。 兰草中蕴含的是一种温润谦和的力量,就如同春风一样拂过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技巧高超的按摩师用轻柔的手指一点点按过自己身体的每一条经脉与骨骼。 那是一种略带调整的抚摸,似乎可以帮助将自己的经脉骨骼微调至更加合理的状态,但是这缕春风在柳如的身体中自上而下地拂过,却无法做出一丁点的调整。 它于是重新回归到兰草之内,打了个转之后,便春风化雨,成为一束暖流,尽数灌注入柳如的身体中。 便如同甘霖滋润大地。 柳如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已经走到了穷尽,她不由下意识地抬手,果然,手中的兰草也应声而起。 这也说明她已经经过了兰草的考验。 相对于梅花的激烈对抗,兰草的考验显得那样云淡风轻,并且温文尔雅。 柳如的表情不由有些诧异。 她并不知道梅花考验的是意志,而兰草考验的则是资质,而有资格修炼朱雀燃血决,并且格物境已经浑圆大成的柳如,其本身的资质已经到了完全无可指摘的地方,甚至说改无可改。 这样一来,所有的兰草都会自行向柳如放开通行的道路。 假如说柳如没有认死理或者说求稳直接选择死磕梅花,或许兰花这个选项的进程会更快。 但是没有假如,柳如也不会寄希望于这个碰运气的假如。 她又尝试了几株兰草,过程都一样的顺利,那些力量在确认了柳如的资质完美无缺之后,都会化作一股滋润的力量汇入柳如的身体中,帮助她继续温养经脉,这个力度虽然不大,但是春风化雨滋润无声,哪怕一丁点都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柳如并没有继续眷恋兰草,如果给她时间的话,她或许还会将这里的兰草力量都吸纳殆尽,但是此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翠竹。 那些翠绿坚硬的修竹笔直生长在那里,柳如宁心静神,继续闭上眼睛握住一株翠竹,几乎在下一刻,少女就感觉好像有一柄重锤直接砸向了她的脊椎。 她一瞬间就被砸跪了下去。 那些强横至极的力量在直接打击着她的筋肉与骨骼,似乎要将其零落成泥碾作尘,柳如咬着牙绷紧全身,硬生生扛着这些如同重锤砸落一样的冲击,体魄原本就不是柳如所见长的东西,朱雀燃血决所提升的重点也不是全身的体魄,一轮轮重锤砸落,柳如被砸得口吐鲜血,但是她最终也没有选择屈服。 而随着最后一记重锤的落下,这些力量才终于宣告终止,柳如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白衣几乎被鲜血所浸透,少女不由苦笑了一下。 还好现在这个大厅已经没有其他人,还好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这些翠竹,否则的话,可能就要丢大人了。 所以说事情都有两面,柳如为了求稳,优先死磕梅花这个稳定的因素,缺点就是其实有兰草这个她更适合去刷经验的地方她没有争取。 但是好处就是翠竹这个天克柳如的选项,柳如也成功避过。 虽然说柳如最终还是通过了这个考验,但是少女此时几乎被砸得七荤八素,这些力量对于那些专攻体魄的选手,应该能够起到打熬筋骨的作用,但是对于柳如而言,就是真的非常勉强了。 所以柳如接下来并没有再尝试一株翠竹扬眉吐气,而是继续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菊花。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观察别人挑战这些花草时候的情形,因为她整个考试时间几乎都在无间断地死磕梅花,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的话,杨眉就是最终通过菊花通关的。 她自己也同样将手伸向了一束菊花,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菊花传达而来的力量不同于之前任何一种花草。 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柳如感觉自己整个思绪都被彻底地放空,整个人好像空空荡荡地停留在云端。 那一瞬间,她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又好像无数繁杂的情绪都涌入了脑海之中。 过去的一切记忆都开始在脑海中回荡,从最初陪伴父亲认识山中药材的那些剪影,和村里儿童嬉戏打闹的画面,一家人温馨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那些自己以往都以为被遗忘的回忆,此时纷至沓来地充满了柳如的脑海之中,随后是那些残酷而可怕的回忆,那些狰狞可怕的军人冲入村中的画面,无尽的鲜血渲染成的沉重幕布,在黑暗苦痛中生不如死的挣扎,以及最后在自己眼中出现的那个少年的影子。 那一切的一切似乎持续了很久,也似乎只有一瞬。 柳如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上次哭泣还是被苏子叶救出之后给她吃牛肉汤的时候,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但是此时在无意识中,她将泪水流满了脸颊。 少女轻轻咬住了嘴唇,明白自己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她用手轻轻一拔,那株菊花也应声离开了地面。 “时间快完了,小姐您该考虑出去的事情了。”柳如身后传来苏子叶的声音。 柳如回到,看到了消失一整场的苏子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擦干眼泪。 而苏子叶则非常自然地上前,用衣袖静静拂去柳如脸上的泪水,柳如看向这个少年的脸,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 那张清秀俊朗的少年人面孔,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古井无波。 但是他就是用这样一张无表情的脸,做着如此温柔的事情。 只是柳如依旧记得此时还是表演的时间,她没有做出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只是点了点头,在苏子叶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之后,自己手持着那株白菊,静静走向了最终的出口。 …… …… “斯嘉蒂之眼。” 当回到了三殿下的宅邸之后,苏子叶才对着柳如说出了这句话。 柳如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有三殿下这个安全屋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今天我做的怎么样?”柳如开口问道。 “你自己感觉呢?”苏子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还可以?”柳如试探着说道:“三试真的非常的神奇。” 柳如继续感慨道。 仅仅是第一试,就对柳如提供了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巨大帮助。 这还是在她的时间完全不够,仅仅只有八个小时的情况下。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柳如愿意在那个考试大厅,整整呆上一个月,好好将那些花草中所蕴含的力量,都逐一体验一遍,相信绝对是受益匪浅。 “你不知道你把他们吓成了什么样子。”苏子叶笑了笑:“你猜猜你最后多少分?” “还有打分的吗?”柳如对这一切完全一无所知。 “最高多少分?”柳如问道。 “最高九分。”苏子叶言简意赅。 柳如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现,然后尽量往高了猜:“七分应该有吧。” “如果你是七分的话,你感觉玄字厅其他人会是多少分。”苏子叶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柳如顿时有点语塞了。 虽然柳如没有怎么看其他人的表现,但是多多少少也有点感觉。 那就是玄字厅里面,她应该就是那个最耀眼的仔。 如果她只有七分的话,那么其他人最高应该只有五分? “不会是九分吧。”柳如壮着胆子说道。 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拿到九分。 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不是。”苏子叶静静说道。 “果然嘛。”柳如心中石头落地:“八分还行对吧。” 八分对于柳如来说却是已经是完全超乎想象的分数了,她也感觉很开心。 至少没有给苏子叶丢脸。 毕竟在之前参加的时候,柳如抱的想法完全是如何不被淘汰。 哪里会想到最后能够拿到仅次于最高分的八分。 “八分是我的分数。”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不是九分,也不是八分,七分也被苏子叶排除了。 少女顿时感觉非常地惶恐。 “六分?”柳如问道。 虽然说苏子叶之前强调别人该是多少分。 但是万一叶夜学院的评分标准非常严苛呢? 毕竟苏子叶都只有八分,自己总不能超过她吧。 “十分。”苏子叶简单说道。 “十分?”柳如睁大眼睛,然后指着苏子叶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最高才九分嘛!” “三殿下,告诉她最高多少分?”苏子叶回头看向在旁边安静看戏的三殿下。 事实上在考试过程中,三殿下曾经多次跑过来看柳如的表现,不过那个时候能够观察到她的人并不是很多。 她似乎很了解如何不给别人添麻烦的重要性。 “九分。”三殿下举起了写字板。 三殿下是不会说谎的。 柳如顿时陷入了迷糊。 “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 “因为九分是满分,但是还有几乎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十分。”苏子叶看着柳如平静说道:“而你这次的表现,是十分。” “但是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柳如心有不安地说道。 你让柳如回想自己考试做了什么,又真的好像并没有做什么。 她自己挑战梅花的时候被冻个半死,如果不是苏子叶残留的力量可能就已经当场失败了,面对兰花的时候倒算是通杀无敌,但是接下来翠竹环节被果断教育了,而面对菊花,虽然说过关了,但是自己也被那些奇怪的力量搞得泪流满面,如果看的人多了,那就真的丢大人了。 所以在柳如看来,自己总体来说应该是马马虎虎? 就这也值得十分? 柳如第一个不服。 “这次的梅兰竹菊,梅花考验意志,兰草考验天赋,翠竹考验体魄,而菊花考验心境。”苏子叶看着柳如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在格物境非常重要的品质,或者换句话说,只要有一个品质能够通过考验,就足够在格物境登堂入室。” 无论是意志,天赋,体魄,还是心境,只要有一个远超同辈,便可以被称作天才。 柳如看着苏子叶,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有两样过得算是比较狼狈,但是柳如是真的都过关了。 这叫什么。 这叫做六边形战士吧,至少也是水桶腰不是吗。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如小声说道。 她非常不自信,尤其是苏子叶一脸准备夸她的时候。 “你还凭借一己之力将几乎半个考场的人都送到了下一环节,这是数百年来几乎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至少没有如此大规模地发生过。”苏子叶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是因为卡洛特斯的考验存在巨大的漏洞导致,我相信到了第二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一个资质全面完美,并且品德似乎也无可指摘的考生,如果不给你十分,那么还有谁配得上十分?”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那个,应该说你教的好?”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确实,柳如是苏子叶一手调教出来的。 “但是我教过你要怎么做吗?”苏子叶问道。 柳如摇了摇头。 是的,苏子叶对于柳如的行动其实有着非常详细的安排,尤其是苏子叶不在身边需要柳如单独行动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安排更是到了几乎事无巨细的程度。 但是这一次参与三试如此重要的场合,苏子叶偏偏没有任何的安排。 当然,说完全没有安排也是不对的,比如说苏子叶留下的黄金之血,又比如说三试前苏子叶安排的相应特训,那些特训原本柳如感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但是自己现在经历了之后,反而发现有很多潜移默化的好处。 “一个人要首先承认自己的优秀,然后才需要学习谦虚。”苏子叶看着柳如继续说道:“你确实很优秀,并且值得我为你感到骄傲。” 柳如那一瞬间几乎有点脸红。 她从来没有听到苏子叶这样夸奖自己。 其他人倒是有很多时候会夸奖自己。 “对了。”柳如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在考试时曾经全身冒出金色的火焰,没有关系吧。”柳如问道。 “没有关系。”苏子叶摇了摇头。 少年微笑起来:“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第五十二章 挡路石 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听着苏子叶这样的话语,柳如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少年的镇定与算无遗策,一切只要是在他的计算之内,那么就几乎没有任何的纰漏。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柳如问道:“白天的时候那个叫做北舟的人向我挑战,应该怎么解决?” “这个吗。”苏子叶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柳如:“已经解决了。” “你现在所要考虑的,只是后天的第二试。” …… …… 宾山别院。 曦夜站在别院当中,静静聆听着属下的汇报,最后不由皱眉:“你是说柳如在考场上释放了流金之焰?” “这是所有在场考生都看到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属下平静回答道。 “流金之焰。”曦夜低头叹了口气:“现在连我都无法确定,柳如究竟是不是小七了。” “苏子叶方面的情报呢?”曦夜继续问道。 “没有这方面的情报,苏子叶以极快的速度通过了第一试,甚至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画面。”下属低声说道:“不过在六月四日这天,柳如在卡洛特斯的邀请下前往了叶夜学院,并且在日塔之上有过一次会面,我想柳如应该和卡洛特斯达成了一定的交易。” “卡洛特斯暂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曦夜摇头说道:“小七藏得太好了,即使他在有意无意地泄露他的行踪,但是始终还是难以锁定他的真正位置。”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表示似乎在这座城中有对我和小七都存在恶意的黑暗力量。”曦夜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烬你怎么看?” 被称作烬的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对于这些,我暂时一无所知,不过如果殿下需要的话,我会前往西城去换取一些情报。” “毕竟就斯特帝国而言,这座远在西方世界边缘的城市,实在是触角难以触及的地方。” “不需要那么复杂。”曦夜摇了摇头说道:“普天之下,同时具有实力和胆量动手的存在屈指可数,真算下来,不过也就是暗星,西城与青翼三者了。” “青翼这次来的是那个叫做北舟的小鬼,西城是此地的东道主,如果没有极大的利益,是不会希望在自己的大本营出事的,至于暗星,则是我们斯特帝国的盟友,所以我来到这片土地,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什么意外。” “那么殿下为什么又突然会感到担忧呢?”烬问道。 “小七给了我警告。”曦夜平淡说道。 “七殿下?”烬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这个你就不用在意了。”曦夜摇头说道:“他用的是一些比较隐秘的手段,所以我并没有和他见面,甚至连他是什么时候留下这些警告的都不清楚,但是他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如果真的有这种危险的话,那么最大的危险必定来自于暗星。” 说到这里,曦夜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或许那家暗黑的星辰,已经不再是那么可靠的盟友了。” “在叶夜城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可以大张旗鼓地行动,毕竟那位院长始终坐镇在这里。”烬望着自家的殿下说道:“即使是七皇子,他的目的恐怕也没有那么单纯。” “至少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告诉殿下,为什么他会选择那样决绝地离开。” “我对他的信任,或许你难以理解。”曦夜望着天空静静说道:“但是我知道现在也始终相信。” “他不会害我的。” …… …… “流金之焰。”黑发的北舟沉默地吐出了这四个字:“可信吗?” “绝对可信,在场有非常多的证人。”在阴影处有人回答道。 “那么说柳如是那一族的成员了?”北舟沉默地揉了揉额头:“这样她的来历就非常好查明了,最近五年内,斯特帝国有多少皇族离开了占戈城?” “年龄相符的只有两位。”阴影处的声音回答道:“其中一位已经确认在叶夜城中,还有一位是疑似。” 说到这里,阴影处的声音出现了迟疑;“即使这样,少爷也要继续向柳如挑战吗?” 他话中有话,但是没有挑明。 “你是认为我不如斯特的殿下了?”北舟愠怒说道:“但是问题是,这次是他先行挑衅的。” “我没有下令杀他,他却抢走了我们的灵器,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一个了结,而我选择的是最简单的了结方法。” “即使失败,也是我的选择。” “既然殿下已经这样决定了……”阴影处的声音说到这里,却突然中止,就好像被人生生切断了后文。 北舟瞬间警觉起来:“谁!” 他向着黑暗厉声说道。 “不要紧张,北舟同学。”黑暗中有一个温和但是陌生的声音静静传来。 他一步一步走出,右手拖着一具淌血的尸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墨陨。”对方笑着向北舟打了个招呼,同时将手中的尸体放了下来:“我这次来,是想讨一个交代过来的。” 墨陨穿着考究的灰色条纹西装,全身打理地一丝不苟,他这样温和又秀气地向北舟打招呼,但是同时他的右手却带着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北舟望向对方,沉默片刻:“暗星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就说过了。”墨陨看着北舟:“我来这里讨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北舟问道。 哪怕此时身陷险境,他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慌乱。 “就在昨天。”墨陨看着北舟:“我的一个下属被杀了。” “就在这座城中。” “你们向叶夜城中分发了那么多的虚数种子,会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北舟冷冰冰地嘲讽道。 “她是我派去监视柳如的密线。”墨陨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杀死她的人,用的兵器是冬日歌者。” “所以你怀疑是我动的手?”北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忘记告诉你了,早在前天的时候,冬日歌者已经被人抢走了,而抢走它的人,正是柳如。” “所以你已经被人愚弄了,你明白吗!” “冬日歌者不在你的手中?”墨陨这次真的有些意外。 像灵器易主这样的事情,即使是暗星,也没有条件第一时间掌握,况且这种家丑北舟也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外传。 “你弄明白了吧,你被人耍了。”北舟冷冷盯着墨陨嘲弄道:“对方一个小小的把戏,就能够把你玩弄在鼓掌之中,而且你还已经杀了我的人,这件事,你该如何道歉?” “道歉?”墨陨看着北舟笑了笑:“我不会道歉。” “暗星从不道歉。” “不道歉只能用血来洗刷。”北舟冷冷说道:“青翼从不遗忘。” “这本来和你们无关的,但是你们偏偏要掺和进来。”墨陨看着北舟叹了口气:“如今的叶夜城,并不欢迎闲杂人等。” “我从来不知道暗星可以如此狂妄。”北舟的心逐渐有些冷下来。 既然已经知道一切不过是个误会,但是为什么墨陨还是可以如此地咄咄逼人。 说明对方是绝对的有恃无恐。 “算了,那么我就将实情告诉你吧。”墨陨笑了笑,望着北舟说道:“我之所以要来到这里,是因为受命要杀死两位殿下。” “殿下?”北舟的神情骤然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墨陨会是这个态度了。 “这两位殿下都来自于斯特帝国,也都是当今的斯特皇子,一个排行第七,一个排行第四。”墨陨继续说道:“那位四皇子如今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过是瓮中之鳖,至于那位七皇子,我们一直都在锁定他的位置。” “而就在今天,我们得到了关于他的情报。” “第一条情报就是柳如在叶夜三试中释放了独属于斯特皇族的流金之焰,原本这已经能够确定柳如的真实身份,不过我们反而相信,这位七皇子不会如此的愚蠢。” “而第二条情报则是相关联的,就是之前我向你提到过的,我的一位手下,在跟踪柳如的过程中,被人用冬日歌者杀死,这就将我的目光转移到了北舟同学你的身上。” “所以,姑且我提一个大胆的想法。”墨陨望着北舟,表情像是看着猎物的狐狸。 “您会是那位七皇子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北舟愤怒说道。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墨陨现在对他说出这样多的机密情报,事实上已经没有打算留他的活口了。 或者说,既然暗星已经决定让叶夜城变成这两位皇子的葬身之地,那么所有一切的多余干扰因素都要排除。 而现身在这个事件中的自己,已然成了那个拦路的石子。 “所以杀了您就可以清楚了。”墨陨这样说道,同时自己已经抬起了右手。 “破!” 那一瞬间,北舟身周的空气瞬间被压缩起来,几乎要挤压着将他化作一滩血肉,那是如同无数坚墙所铸就的牢笼,北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身形一坠,在硬生生脱离这个牢笼的同时,化作一道魅影直接冲向了自己前方的墨陨。 墨陨静静抬起手掌,接下了北舟攻来的那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超乎了墨陨的想象,将他向后打出一丈之远,而眼看一击得手的北舟,却没有丝毫的恋战,转身向着身后的窗口冲去。 他非常地清楚,只要他能够冲到大街之上,并且被葬雪社注意到,那么就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葬雪社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杀死另外一个人。 但是墨陨并没有阻拦,他只是站在远处,发出了稍带讽刺的笑声。 北舟破窗而出,但是却没有像他所想的,有撞碎玻璃和窗棂的触感。 他似乎只是撞破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随后便开始向下跌落。 北舟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暗世界。 “墨陨!”北舟近乎愤怒地咆哮起来,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抱着必杀之心来到此地的。 甚至说早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里安静,你我可以好好较量一下了。”墨陨的声音自上方传出,他自己也从那里径直跳了下来,后发而先至,来到了北舟的面前。 “你们不一定非要杀我。”北舟望着墨陨说道:“我在青翼之中的地位还算重要,只要将我囚禁,在你们的任务完成之后,依然可以依靠我换取大笔的赎金。” “那是暗星的赎金,和我墨陨又有什么关系。”墨陨笑着说道:“我只关心任务能不能够顺利地完成,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消除一切的变数。” “而毫无疑问,你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你就这么有自信可以杀死我吗?”北舟冷冷说道。 墨陨笑了笑,伸出手来,一个灰蒙蒙的水晶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果然是你。”北舟看着墨陨说道。 当初在群星之厅,他们两个人有过短暂的对话,那个时候虽然对于对方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还没有最终确定。 而此时,才算是真相大白。 “我今天看到了你死在我面前的景象,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墨陨看着北舟淡淡说道:“这个理由算不算得上是充分。” 预知者之眸可以看到今天之内短暂的未来,代价是丢失一整天的运气,墨陨既然看到了这个未来,才会毫无顾忌地来到这里展开这场刺杀,甚至他根本就不在意北舟究竟是不是那位七皇子。 只要有所嫌疑,那么就足够了。 “或许你的运气在那一刻就已经用完了呢?”北舟冷冷讥讽道,同时放弃了一切的幻象,他自己原本身处于自家的堡垒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武装,但是墨陨却几乎是处心积虑全副武装而来。 但即使这样,他依然想要向对方证明,青翼的尊严是不容挑衅的。 “跪下。”墨陨望着北舟冷冷说道。 那一瞬间,爆发的北舟被四周压迫的力量生生地按倒在地上。 “这不可能!”北舟愤怒地说道。 他无法想象,对方竟然已经可以到达这个境界。 “你对于暗星根本一无所知。”墨陨望着对方笑了笑。 “再见了。” 他看着对方轻轻握紧了拳头。 下一刻北舟在他眼前被捏爆成了一摊血雾。 第五十三章 我现在没有弱点了 望着眼前弥漫的血雾,墨陨的表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去,静静地凝望,然后等待。 等待那片血雾彻底散去,他也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墨陨平静说道。 既然北舟的尸体中没有出现冬日歌者,要么说他提前将这件灵器藏匿于他处,要么就是真如他所说,在此之前冬日歌者已经被别人夺走,只是他没有公之于众。 “至少也为我们排除了一个嫌疑对象。”在墨陨的身后,那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浮现,然后开口说道。 “那位七皇子当真有趣啊。”墨陨回头看着黑衣人说道:“真像一只躲躲藏藏的老鼠。” “只是他能够躲藏的鼠洞已经不多了。”黑衣人平淡说道:“现在的话,目标已经可以锁定在柳如身上了。” “那苏子叶呢?”墨陨反问道。 “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那么当然是一并都杀了比较合适。”黑衣人淡淡说道:“但是如果分开的话,将目标重点锁定在柳如身上。” “时间呢?”墨陨看着黑衣人说道。 “你是一切计划的执行者,行动时间当然由你来决定,只有截止时间是确定的,那就是在三试正式结束之前。”黑衣人平静道。 “那么我的时间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多了。”墨陨抬头看了看黑暗的穹顶:“青翼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我们也不介意罢了,兵器那边,你汇报得怎么样了?” “星轨长老会拒绝了。”黑衣人简单说道。 “为什么?”墨陨问道。 “因为星轨长老会在质疑你的能力。”黑衣人看着墨陨说道:“如今你掌控了这么多的资源,却办不到如此简单的事情,甚至还想动用长老会最珍贵的宝物,长老会表示愤怒。” “刺杀两位斯特殿下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失败,我当然必死无疑,而你也未必能够兜着好去。”墨陨冷冰冰说道:“还有我想要查清楚柳如究竟住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下落?” “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是却并不乐观。”黑衣人的语气罕见地沉重了些许:“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三殿下这个名字。” “三殿下?”墨陨疑惑问道:“是斯特帝国的三殿下吗?” “是叶夜城的三殿下。”黑衣人淡淡说道:“一位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可怕存在。” “有多可怕?”墨陨问道。 “深不见底的可怕。”黑衣人看着墨陨说道:“而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们调查处,柳如现在可能就和三殿下住在一起。” 墨陨有些不可思议于黑衣人深不见底的评价,青翼在叶夜城也有自己的巢穴,但是暗星同样可以像现在这样强力突破,并且直接将北舟斩首其中,这件事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实际操作起来,才会让人感慨于暗星的巨大能量。 “你的建议呢?”墨陨问道。 “我的建议是放弃暗中突袭这一条路,或者我们可以考虑先向曦夜皇子动手。”黑衣人说道。 “不可以。”墨陨直接说道:“要么两条线同时收尾,要么就先动七皇子的手,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因为相对而言,曦夜是身在明处的,虽然他有意掩盖,但是并没有真的隐藏自己的动向。 但是七皇子却拥有改头换面的本领,如果真的打草惊蛇,那么接下来想要锁定他就一切要从头开始了。 “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没有惊动他吗?”黑衣人反问道。 他们来到这里,其实就是因为那位皇子所抛出的线索所致的。 “不一样。”墨陨摇头说道:“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七皇子的身份,但是柳如一定和他有莫大的干系,抓住或者杀死柳如,就已经可以达成大多数的目的,即使只是诱饵,在我们真正动手之前,他也会继续将这个诱饵放在那里,等待着我们去咬。” 黑衣人沉默片刻,似乎有点接受墨陨的意见:“关于他们住所,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墨陨看着黑衣人问道。 “我想在这座城市中,有一个人能够帮助我们找到他们究竟住在哪里。” “谁?”墨陨问道。 “一个有些麻烦的人。”黑衣人说道。 “有多麻烦?”墨陨看着黑衣人问道。 “她是葬雪社成员。”黑衣人平静说道。 墨陨瞬间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 “告诉我她的名字。”墨陨下定了决心。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 “谢烟罗。” …… …… “什么叫做已经解决了?”柳如被苏子叶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白天的时候北舟还公开挑战呢,如果柳如当场应战那么肯定是瞬间被打跪,还好柳如的心理素质过硬,才算是勉强顶了过去。 但是勉强顶了过去又不是最终解决,北舟还是会过来挑战的,柳如又不能一次又一次的避战,哪有那么多避战借口可以用,所以柳如原本设想的最好情况就是让苏子叶过来代打。 苏子叶肯定打得过,柳如是完全有这个自信的。 至于自信的来源,则是因为北舟看起来年龄一点都不大。 按照苏子叶的说法,那么他就是同年龄段无敌,只要和他年龄差不多的,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就是已经解决的意思。”苏子叶就在这里认真地和柳如绕口令。 “不出意外的话,北舟应该已经死了。”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这个少年说得如此平静,但是柳如却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毕竟这个北舟她已经听明白是个大人物了,自己手中的冬日歌者就是从他手中抢过来的,怎么白天才看到的人,晚上苏子叶就说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柳如问道。 “我给他写了一个咒语,而很明显,咒语已经生效了。”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这个少年笑得温和而干净,但是柳如却感觉到有点寒冷:“是那些想要杀死你的人吗?” 苏子叶看着对方,收敛了笑容:“是的。” “他们有那么可怕吗?”柳如不由问道。 按照之前周易的介绍,那个北舟是毫无疑问有着强力背景的角色,相比之下之前那个兰流可以说是不入流的人物。 可就是这个强力角色,在苏子叶写出咒语的第一天就死于非命,那么动手的人该有多么可怕。 “比你想象中的极限还要可怕。”苏子叶笑了笑说道:“顺便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柳如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你了。” “你听起来一点都不害怕。”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至少和你听到北舟的死讯相比。” “就像你说的,害怕是没有意义的情绪,恐惧可以帮助你活下去,但是害怕不会,害怕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柳如平静说道:“况且当初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命运。” “你还记得教我下的象棋吗?” “每一个卒子在攻到底线之后,都会变成弃子。” “我也是这样的卒子,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但是总有一天会到进无可进的时候,那一天就是我的死期。” 苏子叶静静听着,当听到了柳如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由笑了笑:“我教你下棋可不是让你用在这个时候的。” “但是很贴切不是吗?”柳如问道。 苏子叶不由沉默起来:“是的。”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很贴切。 “所以后悔吗?”苏子叶问道。 “为什么要后悔?”柳如反问道:“我能走到这里,只能证明我做得很好,不是吗?” 当初苏子叶给柳如的任务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将柳如当成了苏子叶,那么柳如就做的前所未有的成功。 “我在想问你要不要退出?”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还有这个选项吗?”柳如看着苏子叶不由笑了起来。 “现在有了。”苏子叶正色说道。 “你不是这么善良的人。”柳如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再诱惑我了。” 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不是一个足够善良的人,但是我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苏子叶平静说道:“你还有一次可以退出的机会。” “我无路可退。”柳如望着苏子叶,平静说道。 苏子叶看着柳如,不由笑了起来。 “你不愧是我挑中的人。” “如果在未来还有机会的话,我会教你下一种新的象棋,希望你会喜欢。” “那么一言为定。”柳如点了点头。 …… …… 谢烟罗最近没有去找过柳如他们。 因为她很忙。 之前她可以请假去贴身监控柳如,但是第一天下来,她已经有些认定柳如是比较可靠的人,而接下来群星之厅拍卖会那天她被拉去当安保,接踵而至的三试,葬雪社也要首当其冲地负责各方面的安保监控工作,这本来也是葬雪社在一年中最忙的时间段。 而即使今天,在三试的间隔,谢烟罗依旧没有闲下来。 今天她要负责巡街。 也就是值班。 因为不知不觉,一个星期过去了。 诚然,绝大多数葬雪社成员一个星期只上一天的班,但是架不住有时候根本推脱不了的加班。 毕竟上班和加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葬雪社的巡街相对来说是很轻松的,他们只要在叶夜城的街道上例行巡逻,权当逛街就可以了。 在理论上他们需要维护叶夜城的市容市貌,并且及时制止各种打架斗殴事件,但是因为长时间以来葬雪社相对简单粗暴的处理模式——即动不动就抓人拘留请吃牢饭的行为,再加上叶夜城本来就是一个外来人口相对非常少的城市。 所以这座城市的治安环境相当之好。 今天也同样是这样,谢烟罗板着脸走在叶夜城的街道上,不对任何递给她的微笑和招呼加以颜色,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这个少女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在结束巡逻之后,赶紧坐下来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好好地喝一大杯冰镇的柠檬水。 但是在下一瞬间,如同黑色的幕布笼罩下来,谢烟罗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少女瞬间警觉起来,她右手握住腰间,那里是用来示警传讯的晶石,只要捏碎,那么葬雪社总部所在的月塔就会瞬间收到警讯。 “究竟是谁!”她望着前方,哪怕前方空无一物,她还是冷冰冰开口说道:“你要明白自己针对的是什么。” “谢烟罗小姐,请稍安勿躁。”在她的面前,有一个穿着考究的灰色条纹西装的黑发少年平静出现在了那里,他看起来彬彬有礼:“我们只是想单独问您一些情报,所以才将您邀请到了这里。” “只要您好好作答,我们保证让您毫发无伤。” “你想要问些什么?”谢烟罗握紧手中的晶石,望着对方警觉说道:“我不保证是我能够回答的内容。” “很简单。”黑发的少年笑了笑:“在六月一日的时候,是您负责巡逻的那天吧。” 谢烟罗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您应该在街道上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叫做柳如,一个叫做苏子叶,然后你们一同到达了某个地方。” “请问您能够告诉我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又该怎么到达吗?” “只要您作答之后,我验证准确,您就可以平安回到来之前的地方。” “您甚至可以马上向您的上司报警,我们不会在这方面进行任何的限制。” 黑发的少年谦逊有礼地说着,似乎完全站在谢烟罗的角度在考虑。 谢烟罗低头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呢,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我有些渴了,你能给我一些冰镇的柠檬水吗?” 黑发的少年一时间似乎没有听清楚谢烟罗的话,他侧头看着对方:“请重复一遍您的要求。” 于是谢烟罗就继续重复了一遍。 黑发少年皱了皱眉头,用手按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来,只见他的手中顿时出现了一大玻璃杯漂浮着冰块的柠檬水。 “给吧。”少年只踏了一步,就瞬间出现在了谢烟罗的面前,少女没有受到任何的禁锢,所以她可以很轻松地拿过水杯,然后豪迈地一饮而尽。 “谢谢。”谢烟罗礼貌地道谢,然后将玻璃杯递给了少年。 她抬起头来,静静捏碎了手中的示警晶石。 “我现在没有弱点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五十四章 在这里 在这个黑暗无边的空间中,墨陨不由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明明谢烟罗已经第一时间捏碎了那用来通知示警的晶石,也彻底宣告了自己的立场,但是这个黑发的少年脸上看不出一点的意外。 “我向您介绍一下。”墨陨望着谢烟罗平静说道:“这里一般被称之为虚数空间,您可以理解为这里是现实世界的投影,或者说是真实与虚幻之家的罅隙。” “即使是在这座圣人建立的城市中,虚数空间依然是一种有效的可以隔绝外界的手段,虽然没有办法利用这个空间来进行传送,但是短时间地隐匿与囚禁,却是非常合适的。”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谢烟罗开口说道。 “我的意思就是。”墨陨表情平静:“无论你如何向外示警,都没有人能够听到你的一点声音。” “这里是一个安静的与世隔绝的世界,你依然可以考虑我之前的建议,但是同样,既然我选择了这样做,那么就一定有从您的口中得到我想要情报的把握。” “我可以事先声明,我来自于暗星,我们为了达成目的是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的。” “如果您不愿意就范的话,或许会对您的精神造成一定的创伤,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墨陨用着最彬彬有礼的话语说着这些威胁,谢烟罗在那一瞬间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仅仅这个虚数空间,就能够代表着许多东西。 更何况谢烟罗是明确知道暗星的存在。 这个庞然大物的实力,谢烟罗即使不能够一窥全貌,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强大与恐怖。 “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说关于此的任何情报。”谢烟罗看着墨陨说道:“所以很抱歉,我拒绝你的威胁。” “你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先不要急着拒绝嘛。”墨陨低头,带着一点奇特的悲伤韵味说道。 “我知道你是葬雪社的成员,有舍身成仁的勇气,也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虽然我有一整套的肉刑可以在您的身上尝试,但是那样毫无疑问丧失了一切的美感,将您折磨成一堆连话都没有办法好好说的肉块并不是我的本意。” 这样说着,墨陨抬头,静静打了一个响指。 在墨陨的身后,原本黑暗的地方突然明亮了起来。 谢烟罗的表情不由发生了一些变化:“你……” “既然动手了,那么只抓走您一个人就会显得有些突兀,会直接暴露我的目的。”墨陨看着谢烟罗静静说道。 在他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葬雪社成员。 只是与谢烟罗不同,他们二人都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面,双眼紧闭,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拥有崇高的正义感是一回事。”墨陨平淡说道:“但是同样,正义感太高是会被自己所折磨的。” “这两位都是您的同事,也是对于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的人。” “只是如果您不能尽快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我,那么他们将会代替你遭受那些不人道的残忍折磨。” “您将亲眼目睹他们是怎么因为您的重信守诺,而被无辜地折磨成余生都会沉浸在这片恐怖阴影中的疯子。” 墨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番最残酷的话,他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地残忍与恐怖。 “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十分钟后您告诉我您最终的答案。” …… …… 叶夜学院,日塔。 学生自治会的办公室大门被人轰然打开。 门锁崩碎散落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白衣的葬雪社社长走了进来。 “我有三个社员失踪了。”蝶跹望着圆桌后的卡洛特斯,冷冷说道。 “又不是我绑的……”卡洛特斯慢悠悠地说道,但只说到一半,就被蝶跹打断:“我说了,我有三个社员失踪了。” 这位平日里冷面寒霜的葬雪社长,在发觉有三个社员凭空消失在这座城市中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直接来到了学生自治会的总部,向卡洛特斯求助。 见到蝶跹这个表情,卡洛特斯不得不收起来自己懒散的神情:“你要我做什么?” “找到他们。”蝶跹平静说道:“这次的情况,非常地不一般。” “你之前提到过,暗星已经在城中秘密分发了一些虚数种子来搅浑局势,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对葬雪社下手。” “但是我相信,以他们的风格,不下手则以,下手就绝对不会有所留情。” 这位葬雪社长以最短的时间判断了形势,然后没有浪费一分钟的时间,直接来寻找她最能相信的可靠盟友。 “你要我帮忙找到他们吗?”卡洛特斯问道。 “不是。”蝶跹断然否认。 “是我求你帮忙找到他们。”蝶跹望着眼前红发的主席,更正说道。 卡洛特斯看着对方,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担心我不帮忙?” 能让蝶跹如此低姿态地来到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认为只要稍晚上一步,那么她的三个社员就会死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 哪怕事后真的将整个叶夜城掘地三尺,把元凶绳之於法,但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我是担心你不会全力帮忙。”蝶跹望着他静静说道:“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的,整个叶夜城有许多人,但是有能力救回我那三个社员的,我相信整个叶夜城可能只有一个。” “为什么?”卡洛特斯看着她问道。 “直觉。”蝶跹简单说道。 卡洛特斯不由笑了起来。 “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红发的学生会长看着蝶跹说道。 “我答应。”蝶跹没有问什么条件就直接说道。 “你可以事后随便提,但是现在你要给我干活儿。” “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说道。 “你在这里等着,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他这样说道,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三殿下。”卡洛特斯平静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然后下一刻,那个黑色斗篷的红发少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蝶跹有些吃惊地望着前方。 她发现卡洛特斯似乎一直都在隐藏着这样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和三殿下之间的关系,要比许多人想象中的极限,都要密切许多。 “抱歉麻烦您了。”卡洛特斯看着三殿下轻声说道。“先带我回家。” 三殿下看着他,火红如晶的眼睛微妙眨了眨。 然后她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瞬间,两个人消失在了办公室之内。 只留下白衣如雪的蝶跹还站在远处。 这位葬雪社长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在原地站定。 她甚至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等待最终的结局。 …… …… 今天是六月七日,也就是第一试与第二试之间的休息日。 出于外面很危险的顾虑,所以今天一整天,柳如都要呆在是三殿下的宅邸中度过,她今天的日程包括了进一步的三试特训,以及陪三殿下下棋。 是的,陪三殿下下棋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苏子叶已经拒绝和三殿下下棋了,所以柳如来顶包是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情。 但是就在方才,当柳如伸手把三殿下的炮给吃下来的下一瞬间,眼前的红发少女突然消失不见了。 柳如感到非常的意外。 因为虽然和三殿下在一起久了,会比较习惯对方消失来消失去的,但是正在下棋的时候突然失踪,这还是柳如所见所知的第一次。 “苏子叶!”柳如不由大声喊道。 苏子叶就在一旁看书,三殿下这边其实有不少的藏书,只是三殿下本人几乎不看,或者从来没有看过,或者早已经看完,总之她自己是从来不看的,而苏子叶则相当喜欢看。 “嗯?”苏子叶抬头看向柳如,在三殿下这边,苏子叶还是非常放松的。 “三殿下不见了。”柳如望着苏子叶说道。 “不见了……”苏子叶本来想下意识地说不见了就不见了,但是他随即看到了柳如面前下到一半的棋盘,不由神色一变:“糟了!” 下一刻,黑色斗篷的少女重新出现在客厅,而在她身边,正站着红发的卡洛特斯。 “不好意思,非常事态。”卡洛特斯站在那里,非常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相信我,我不想来的。” 柳如那一瞬间有点慌神。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直接突入安全屋,还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和态度来面对卡洛特斯。 “发生了什么?”苏子叶站了起来,平静问道。 “你提到的虚数空间。”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简单说道:“有人在这个城市用相同的手法带走了三个人。” “哪三个人?”苏子叶问道。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隶属葬雪社。”卡洛特斯淡淡说道:“并且其中有一个人你们认识。” “谢烟罗吗?”柳如在一旁开口问道,满是担忧和不可思议。 “是的。”卡洛特斯简单说道。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苏子叶问道。 “因为是与你们有关的事情,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对叶夜学院造成了实质的损害。”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淡淡说道:“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的警告。” “抱歉我帮不上忙。”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诚恳说道:“但是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我的歉意。” 卡洛特斯稍微有点意外,然后他点了点头:“谢谢。” 这样说着,他没有再和苏子叶寒暄,转头面对三殿下,态度诚恳:“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等等!”柳如突然开口说道。 卡洛特斯回头看向柳如,表情微微不喜。 他之所以先来这里,就是为了向苏子叶示威,因为苏子叶的缘故,才会导致这次事件的发生,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苏子叶也承诺将会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弥补,这充其量不过浪费一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并没有柳如开口的余地。 “我跟您一起去。”柳如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卡洛特斯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苏子叶一眼。 “她不是我的人偶。”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耸了耸肩,平静说道。 “好。”卡洛特斯如是说道。 然后他回头看向三殿下:“抱歉了。” 黑衣红发的绝美少女微微摇头,她走上前来,握住了柳如的手,然后回头望着卡洛特斯。 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下一瞬间,三个人同时消失在了客厅中。 只留下苏子叶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处,黑发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墨陨吗?你真的喜欢在太岁头上动土?” …… …… 黑暗的虚数空间之中,墨陨平静望着眼前的谢烟罗。 “十分钟的时间到了,请问您考虑好了吗?”他似乎胜券在握。 暗星有漫长而丰富的拷问历史,他们擅长对付各种难以应对的敌人,甚至说已经将拷问变成了一种艺术。 比如说对付谢烟罗这种一腔热血充满正义感的对象,他们最常用的拷问手段就是负罪感。 你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而不惜承受巨大的痛苦与折磨,甚至将这种痛苦与折磨视作是一种升华。 那么就偏偏不对你动用这样的手段,而选择你所熟悉的好友亲朋,让他们在你的面前因为你的缘故而备受折磨,而你却偏偏毫发无伤,只因为你的闭口不言,却要让别人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他们在绝望中的哀嚎与破碎的形体,将会成为你永生都无法遗忘的噩梦,用这种方式,可以最快地玷污一个人的正义感。 “我考虑好了。”谢烟罗看着墨陨平静说道。 “那么您的答案呢?”墨陨望着谢烟罗问道。 “在这里。”谢烟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在下一刻,她突然变指为掌,毫不留情地向下拍去。 墨陨在那一刻神情为之一变。 他飞奔上前。 但是已经晚了。 他距离谢烟罗已经足够近了。 但是还不够近。 少女手掌距离自己的心脏只有十厘米。 她拍碎自己的心脏只用不到零点零一秒。 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或者说她只有一句遗言。 那就是——“在这里。” 她指向自己的心脏,然后拍碎了它。 白衣的少女在那一刻失去了全部的生息,墨陨只来得及抓住她尚且温热的身躯。 “为什么!”墨陨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怒吼,这个一直胜券在握的少年终于完全失态。 第五十五章 以飘落的雪花 墨陨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自诩已经足够了解人心,但即使让他再猜一万次,他也猜不到为什么谢烟罗会选择直接镇断自己的心脉。 为什么在将谢烟罗掳至此地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加以禁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给她施加太大的压力,其实自始至终,墨陨与谢烟罗的交流都是以礼相待的,因为原本谢烟罗就已经插翅难逃,总不能一直将人给绑起来审问吧。 况且谢烟罗为什么要自我了断? 墨陨所要问的事情,不过是区区两个人的下落罢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他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至于再抓两个葬雪社成员作为威胁,也只是未雨绸缪的手段罢了。 其实说白了,在墨陨看来谢烟罗真的只是小角色而已,只是因为谢烟罗身后叶夜院生这张皮,才让他如此谨慎,毕竟就算是背景硬如北舟,墨陨也是说杀就杀了。 但是墨陨万万没有想到,谢烟罗会这样选择。 “为什么。”望着眼前已经委顿在地上的少女尸体,墨陨略带苦涩地说道。 身为叶夜院生,她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未来在等待她,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这不是你的错。”黑衣人在一旁浮现而出,其实他一直都在场,不过就连他,也没有料到并阻止谢烟罗的行动。 因为真的没有人能够想到。 如果有下次的话,暗星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是却不可能有下次了。 “有办法使用死灵术吗?”墨陨轻轻问道。 “这是被禁止的禁忌知识,我没有机会学习。”黑衣人平静说道:“况且想要从尸体中获取这方面的精确情报,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黑衣人话音未落,他们所在的黑暗世界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 就好像是怒海中的行舟,地面开始向着左右摇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墨陨惊讶问道。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里是虚数空间,并不是有实体的大陆,在这里上与下,左与右都是非常模糊的概念,至于类似于地震的情况,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毕竟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地壳的存在。 黑衣人稳稳站在颠簸如筛的地面上,但是他一时间也无法回答墨陨的问题。 这是已经完全超纲的题目,由虚数种子所构成的虚数空间,是一个非常稳固的小世界,这是由暗星背后的大能所制作出来的东西,即使放眼整个世界,能够制造类似存在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 或者说,直接可以归纳为零。 不过下一瞬间,黑衣人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来一个可怕的答案。 “我们快走!”黑衣人向着墨陨爆喝出口:“有人正在入侵这个虚数空间!” “入侵?”墨陨感觉黑衣人的话似乎超乎了自己的理解。 有谁可以入侵虚数空间的,这里可是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的堡垒,可以说是最安全稳固的地方。 但是墨陨并没有在这上面进行太多的纠缠。 既然黑衣人说这是入侵,那么墨陨就相信这是入侵。 “好,我们走。”墨陨回头看了谢烟罗的尸体一眼,那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她没有那么快地自我了断,那么现在自己该如何处理她呢? 其实墨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就是亲手快速把她处理掉。 “我把这两个人处理掉,然后我们马上就走。”黑衣人快速说道,他回头,望向那两个还在昏迷中的葬雪社成员。 事实上即使谢烟罗还活着,如果这处虚数空间被入侵,暗星也会将这三个人全部处理掉然后再撤离,这属于暗星行事章程的一部分。 更何况现在谢烟罗已经死了,没有道理还回去两个人加一具尸体。 毕竟仇恨已经种下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消弭。 黑衣人静静望着眼前被绑在柱子上的二人,然后静静抬起手。 他的法相能力是虚炎,一种从无中诞生的黑色火焰,却可以燃烧这世间几乎万物。 而现在他只要轻轻打响手指,这两个人就会同时被虚炎吞没,转瞬化作一股青烟。 他没有时间感慨,也没有时间缅怀,打响指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是这次他的手刚刚抬起来,他就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人用一根手指静静抵住。 “小心了。”身后的人这样说道。 黑衣人此刻没有一丝迟疑,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响指在空中清脆地打响,但是在他的面前,那两个人身上却没有出现虚炎。 “这怎么可能?”黑衣人喃喃说道。 他无法想象自己最熟练的能力竟然在此时完全失效。 而在下一瞬间,黑衣人本人开始向着一个点迅速地缩小。 他的骨骼,他的血肉,他的毛发,他的衣物。 一切的一切,在一瞬间凝结缩小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球体,然后被红发的卡洛特斯轻易地捏在手中。 然后这个红发的学生会长没有停顿,用手指轻轻捏碎了这颗黑球,在黑球粉碎的同时,黑衣人的一切也彻底消弭在这个世界。 墨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望着那个红发的卡洛特斯。 他当然认识对方,甚至说他原本来到叶夜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卡洛特斯,获取对方的情报。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对方。 并且他似乎只用一招,就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自己的引导者。 墨陨清楚地知道那个黑衣人的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他距离天境只有一步之遥,可以说随时都有机会成为传说中的怪物,但是在卡洛特斯的手中,这位候选怪物,竟然连一瞬间都支撑不下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无数星光从穹顶之上洒落,照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让大地不再荒芜混沌。 墨陨抬起头看,更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到了一位巨大无比的红发少女,半边身子正站在这个虚数空间之外,她的背后是无尽的星空与宇宙,而方才洒落大地的,正是那来自于宇宙的无尽星光。 而这个红发少女本身,则正在用手撑开这个世界的天穹,似乎就在方才,她活生生用手撕开了这个世界,让它完全暴露在罅隙之外的虚无与混沌之上。 “这是什么怪物啊。”墨陨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一切,只能抬头呆呆喃喃道。 “你不走吗?”在墨陨的身后,卡洛特斯的声音平静响起。 墨陨没有回头。 方才卡洛特斯还在他眼前,但是现在他的声音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墨陨叹息道:“我还有走的资格吗?” 比他更强的黑衣人在一瞬间就被卡洛特斯杀死,更何况这个虚数空间外面还站着一个可以手撕世界的怪物。 “你的命已经提前被别人买下了,我无权收取。”卡洛特斯静静说道:“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离开。” “一。” 卡洛特斯数下第一个数,墨陨毫不犹豫地按住胸口,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脚下的地面上。 “反应真快。”卡洛特斯叹了口气,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他一步就来到了谢烟罗的面前,然后表情在那一瞬间微微变动。 这位学生会长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得过且过的样子,但是此时,他脸上出现了明确的悲伤。 而在他身旁,柳如与三殿下也无声浮现在那里。 在用蛮力撕开这个世界之后,三殿下也随即真身降临于此,此时三个人面前,都看到了谢烟罗的尸体。 柳如不可思议地扑了上去,她意识到谢烟罗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她尝试着去摸谢烟罗的心跳和脉搏,却发现已经是完全的死寂。 “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如看着眼前的尸体茫然说道。 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还在和眼前的少女一起在西市的甜品店一起吃东西,谢烟罗一边用勺子吃着蜂蜜小蛋糕,一边畅谈着自己的人生规划与未来的理想。 谢烟罗也是自己所接触的第一个叶夜的院生,并且柳如真的对她非常有好感。 但是为什么她偏偏会横尸在这里呢? 柳如回头,含泪望着卡洛特斯:“主席,您能救救她吗?” 卡洛特斯脸上是沉重的悲伤:“生命的领域是神圣而高贵的,我无法救活已经死去的人。” 他这样说着,回头看向正在那里发呆的三殿下:“很遗憾,我们来晚了,三殿下,我们回去吧。” 但是这次三殿下并没有动。 她只是望着眼前。 柳如看着三殿下,看到她似乎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却无法吐出任何的话语。 那一瞬间,柳如突然感觉到很悲伤。 她回想起来苏子叶曾经说过的话。 那就是——她似乎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 谢烟罗死了,作为前不久还和谢烟罗一起吃过饭的人,作为很喜欢这个学姐的率真与耿直的人,柳如是非常真切的悲伤。 但是她更知道,谢烟罗是为什么会死的。 因为当初,三殿下要求谢烟罗和她订下承诺的时候,她是在场的。 三殿下用她的写字板告诉谢烟罗,让她拜托不要告诉别人。 是要不告诉别人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比如说自己住在哪里,比如说自己带了两个人来到自己的家,又比如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谢烟罗郑重地与三殿下订下了这份承诺。 她说。 “我不会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任何人的。” “以每一片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飘落过的雪花起誓。” 如果那个时候谢烟罗知道自己将会用生命来捍卫这个誓言,她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起誓。 柳如不知道答案。 但是或许那个时候,谢烟罗心中就有这个觉悟,只是她也没有想到,现实真的需要让她证明自己的这个觉悟。 而现在,谢烟罗因为三殿下的誓言而死去,但始作俑者就站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连悲伤都感觉不到。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谢烟罗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殿下。”卡洛特斯在一旁平静地催促着。 但是红发的少女依旧固执地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她依旧在努力张着嘴,想要说出些什么,但是她还是什么话都无法从喉咙中发出。 最终少女低下了头。 她在谢烟罗的尸体面前半跪了下来。 卡洛特斯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了非常惊讶的变化。 “您……”他开口说出一个字。 三殿下回头看了卡洛特斯一眼,然后静静地抬起手。 自上而下地划下。 那一瞬间,一道无法言喻的沟壑在三殿下与卡洛特斯之间出现。 柳如同样看到了这道沟壑。 说是沟壑或许不准确,但是给人的感觉,这就是一道沟壑。 三殿下用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线,而事实上,仿佛世界就在那一瞬间被隔成两半。 “这是什么?”柳如不由开口问道。 “她想要阻止我干涉她。”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干涉?”柳如惊讶问道。 眼前这道沟壑接天连地,就好像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隔绝了一切的声音光线,让柳如完全不知道在距离自己不过一米之外的地方究竟发生着什么。 “三殿下想要复活谢烟罗。”卡洛特斯看着柳如说道。 “复活?”柳如一时间无法理解卡洛特斯说的话。 这是因为卡洛特斯的话太过于简单直白,以至于根本无法曲解,才在柳如的心中投下巨大的震撼。 “我终于明白三殿下的最初觉醒发生在什么时间了。”卡洛特斯自言自语地说道。 柳如不明白卡洛特斯说的话,但是至少她意识到,这明明是好事啊。 “那为什么三殿下会害怕你干涉她呢?”柳如问道。 柳如之前求卡洛特斯救救谢烟罗,卡洛特斯的回答是生命领域神圣而高贵。 那就是说他自己做不到了。 可是三殿下既然能够做到,又为什么会干涉呢?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尽量不要告诉任何人。”卡洛特斯看着眼前平静说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她,除却她自己。” “当她越来越接近觉醒,越来越像一个人的时候。” “也是她终将迎来自己死亡的时候。” “在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她的性命要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包括谢烟罗在内加在一起都重要。” “但是只有她不这么认为。” 这样说着的时候,那道宏伟至极的沟壑在一瞬间瓦解。 柳如看到三殿下平静地站在那里,正望着自己和卡洛特斯。 而在她的脚下。 谢烟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第五十六章 噩梦 蝶跹依旧站在卡洛特斯的办公室中,静静等待着什么。 自从卡洛特斯在她面前消失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移动过。 而在下一刻,随着空气中传来的奇妙波动,卡洛特斯与三殿下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如何?”蝶跹问道。 不是很急切,但是却是长久等待之后的第一时间发问。 “我走了多久?”卡洛特斯问道。 蝶跹对这个问题稍稍有些奇怪,不过她随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十五分钟。”蝶跹回答说道。 “可以。”学生会长点头说道:“人我全部带回来了,没有什么大碍,暂时放在医务室中留观。” 他看着蝶跹平静说道。 “谢谢。”蝶跹看着他真诚感谢。 “这个不应该谢我。”卡洛特斯回头看向身边沉默的黑衣少女:“多亏了三殿下。” “对于三殿下的感谢存于你我心中,不需要过多表达。”蝶跹看着他说道:“还有,你的条件呢?” “敢情对我的感谢就要赶紧抛售出去是吧。”卡洛特斯不由吐槽道,然后看着蝶跹继续说道:“去给我泡壶茶。” “就这?”蝶跹稍微有些意外。 她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卡洛特斯会这样要求。 “如果平时我让你给我泡壶茶你愿意吗?”卡洛特斯平静反问道。 蝶跹一时为之哑然。 平时当然是想得美了。 “所以我还是挺想喝你泡的茶的。”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蝶跹点头,再也不说一句话,她转身走进了办公室的内室——这座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办公室要占据日塔最顶层整整一层的空间,虽然相对于院长的办公室略小,但是同样有超过五百平米的面积,事实上除了作为主体的会长办公室,还有着其他功能诸如衣帽间,厕所,茶水房之类的侧室。 由于日月星三塔的办公室结构一致,只是因为主人的喜好在具体的装潢方面才有着彼此的差异,所以蝶跹可以直接就来到饮茶室,熟练地开始为卡洛特斯泡茶。 “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在蝶跹的身后,传来了卡洛特斯的声音。 “我不像你把这里纯粹当成摆设。”蝶跹头也不回地静静说道:“还有你为什么跟过来,很恶心的。” “这就是对你刚才真诚感谢过的恩人的态度?”卡洛特斯很受伤。 “一码归一码,咱们各论各的。”蝶跹平静说道,然后按住壶盖,静静将其中深红色的芬芳液体倒入青翠的茶杯之中,转身递给卡洛特斯:“给。” “你想烫死我啊!”卡洛特斯没有接。 这可是刚刚还在沸腾的茶水啊! “我就问你喝不喝吧。”蝶跹看着对方。 卡洛特斯咳嗽一声:“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喝我倒了。”蝶跹平静说道。 卡洛特斯一把接过这滚烫的茶杯,然后低头一点点啜饮着。 虽然说是啜饮,但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烫的感觉。 而蝶跹则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卡洛特斯问道。 “当然是去看我的组员了。”蝶跹理所应当地说道。 “只有这一杯吗?”卡洛特斯问道。 “我给你泡了一整壶,剩下的自己慢慢喝吧。”蝶跹这样说着,快速消失在了卡洛特斯的视线中。 “这么凶以后肯定很难嫁人。”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说道。 他拿起茶壶,自己平静地再倒了一杯,然后望向一直沉默站在那里的三殿下。 “来喝一杯吧,这次您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三殿下缓慢走了过来,这对她来说是非常罕见的行为。 “给。”卡洛特斯将茶杯递给对方,少女接过,递到嘴边闻了闻,然后果断放下。 卡洛特斯哑然失笑:“果然您嫌烫啊。” ……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柳如站在苏子叶的对面,将之前所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眼前的少年。 “卡洛特斯不是说过尽量不要告诉别人吗?”苏子叶问道。 “他说的是尽量。”柳如平静回答。 苏子叶当然不在这个尽量之内。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苏子叶问道。 “很多很多。”柳如看着对方回答说道。 “具体来说呢?”苏子叶问道。 柳如叹了口气:“之前你说过,三殿下是个怪物,我当时其实一直都无法理解。” “为什么你会将那样可爱好看的女孩子称之为怪物,她看起来一点危险都没有。” “但是今天,我跟着三殿下穿梭在无数的世界之中,一点点搜寻谢烟罗的踪迹,甚至亲眼看到三殿下就像是撕开一个纸盒子一样,将那个稳固坚硬的世界直接撕开让我们可以进入其中。” “老实说,如果让我形容的话,我真的除了怪物想不出人的形容词。” “对啊。”苏子叶笑着看着柳如说道:“当你真正看到这些怪物的力量之后,你会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要坍塌了,当时我也是这个感觉,但是偏偏,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怪物都不和三殿下一样。” “如果你拥有这样的力量,你还会和那些如同蝼蚁一样的凡人平起平坐吗?” “你会安分守己地约束这些力量不去做任何的坏事,不去做那些侵犯他人的利益而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个世界所有的怪物,都像是盘踞在自己财宝上的巨龙,他们贪婪而固执,只能听懂拳头这一种语言,而最可怕的是他们还几乎不会死去,越强大的怪物寿命就越加的漫长。”苏子叶带着缅怀的情绪说道:“这个世界已经被怪物挤压地没有生存的空间了,对于那些普普通通的人而言。” “所以你想做些什么呢?”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你和其他人想的都不一样。” “我想杀死那些怪物。”苏子叶平静说道。 “那我跟你一起。”柳如这样说道。 “但不是现在。”苏子叶笑了起来。 “虽然在你看来我挺厉害的,但是在那些怪物面前,我依旧弱小地可怕,我们需要积累足够的力量,团结足够的盟友,总有一天我会在这个世界掀起前所未有的浪潮,所以不适应这个浪潮的怪物都应该被抹去。” “这或许要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的时间去做,但是有时候,认定一件事情,然后将它从头到尾地做下去,就是生命的最好意义。” “嗯。”柳如点头说道。 “那你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吗?”苏子叶反问道。 柳如一时间愣住了。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去好好完成三试,然后进入叶夜学院?” 只要这样,她才能够继续成长,跟得上苏子叶的步伐。 苏子叶看着柳如摇了摇头。 “那……”柳如试探着问道。 苏子叶笑了起来:“现在要做的事情,当然是杀了墨陨。” “墨陨?”柳如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你其实和他见过面了,不过没有太多印象罢了。”苏子叶平静说道:“他是被暗星所培养起来的天才,而刚好这段时间在叶夜城,所以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杀死我的任务来作为他的考验。”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写了一个咒语,关于那个咒语的内容,就是将北舟用各种线索将我联系了起来,因为北舟的特殊身份,一旦他进入了墨陨的视线,那么他就必然会死去。” “当然,作为代价,暗星也会加紧行动的步伐,我想好了所有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但是他们偏偏选择了最危险也最致命的那条路。” “我没有想到谢烟罗的选择,不过这件事情会惊动卡洛特斯,应该是叶夜学院内部有人拜托他的,但既然因为我的缘故将叶夜学院卷了进来,那么现在我就不得不欠学院一个大人情,所以既然卡洛特斯将墨陨的性命留了下来,那么就只能由我来取走墨陨的命作为此事的了结。”苏子叶平静向柳如解释道。 “那么我该怎么做?”柳如不由问道。 她非常乐意去做这件事情。 “你最擅长的事情。”苏子叶笑了笑:“去做诱饵。” …… …… 墨陨有些狼狈地踉跄出现在了一个布满星辰的黑暗房间中,他半跪在地上,少见地惊魂未定。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墨陨抬起头,看到了一面纯质的黑色石板漂浮在他的面前。 “星耀死了。”墨陨看着石板,快速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石板有些意外。 星耀是墨陨的引路人,同时也负责保护墨陨的安全,但是现在墨陨还活着,星耀却死了,这是非常反常的事情。 “我按照计划抓走了三位叶夜的院生,因为他们手中握有关于七皇子下落的情报,但是最终计划出现了意外。”墨陨望着石板恭敬地汇报道:“卡洛特斯带着一位不知名的红发少女强行突破了虚数空间,并且正面击杀了星耀。” “那为什么你没有死?”石板反问道。 “卡洛特斯说有人提前买下了我的命。”墨陨回忆着说道。 “你仔细给我描述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石板沉吟问道。 于是墨陨从最初开始说起,当世界开始出现战栗与抖动,随后墨陨判断出来是有人入侵,接下来两人按照章程第一时间清理现场然后逃离,但是即使这样,依然被卡洛特斯提前一步。 墨陨向石板描述了卡洛特斯击杀星耀的过程,包括星耀的能力在卡洛特斯面前失效,随即整个人被直接压缩成一个小球然后被捏碎,整个过程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听墨陨说到这里,石板也难得地沉默:“卡洛特斯真的是这样做的?” “长老不信可以派人来鉴定我所说的真伪。”墨陨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是非常珍贵并且难得的情报,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给大长老。”石板随即说道:“今后对卡洛特斯的评级继续提高,我们会尽量避免与这个男人的接触,然后呢?” 墨陨点头又描述了一下三殿下撕裂世界的场景,这也几乎是他所见的最后一幕,因为随即卡洛特斯已经来到了墨陨的身后,墨陨在被对方警告之后,迅速地逃离。 “那个红发少女代号为三殿下。”石板平静说道:“这次并不是你的责任,因为连我们也不知道叶夜学院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我们是在他的规则下办事,但是他们也回敬以规则,这件事情只能承认失败。” 这样说着,石板顿了顿:“但是,你需要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墨陨点头说道。 这一次的损失非常惨重,星耀是非常有机会进入天境的强大存在,却被人如此轻易地杀死,并且因为暗星的这次行动,接下来一定会迎来学院和西城的相应报复,虽然这是已经预料到的事情,但是损失毕竟还是损失。 作为这个任务的主要执行与负责人,墨陨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洗刷这份耻辱。 而现在,其实几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尽快按照原计划,找到并且杀死斯特的七皇子。 “我只有一个请求,您愿意听一下吗?”墨陨沉声说道。 “你请讲吧。”石板淡淡说道。“是关于你的弟弟吗?” “不是。”墨陨摇头说道:“我已经将这件事拜托给了星耀,但是星耀已经死了,所以就这样吧。” 他意外地显得非常洒脱与自然。 “我所要请求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倘若我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失败,那么如果组织上想要继续这次行动,毕竟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以我的死去作为终结。” “那么请长老会务必考虑,让兵器来继续完成这件事情。” 石板沉默起来。 随即石板开口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兵器?” “因为她是我的噩梦。”墨陨平静说道:“我非常希望,这个噩梦能够降临在别人的头上。” “那一定是最美妙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 幽灵 谢烟罗睁开眼睛,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她感觉头有些微微生疼。 这里又是哪里呢? 少女不由侧过头去,正看到一袭白衣的蝶跹正坐在那里用水果刀削着苹果。 鲜红的果皮旋转着剥落,只剩下其中雪白晶莹的果肉。 “社长。”谢烟罗不由开口叫道。 蝶跹回头看向谢烟罗,笑了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谢烟罗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白衣的女子,只觉得她生得很好看。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叫她社长呢? 看到谢烟罗那一瞬间脸上生出的迷茫神情,蝶跹最终叹了口气:“没关系的,你慢慢养伤就是了。” 这样说着,蝶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谢烟罗,自己转身向外走去。 卡洛特斯正等在门外。 红发的男子正靠着外墙站立。 “到底是怎么回事?”蝶跹咬了咬嘴唇问道:“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谢烟罗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卡洛特斯看着前方平静说道:“她亲手震碎了自己的心脏,并且死亡时间超过了十分钟。” “死而复生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领域。” “但是三殿下却做到了。” “怎么做到的?”蝶跹问道。 “三殿下用不可思议地精密操作重新拼合了她的心脏,让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并且向谢烟罗的身体里注入了巨大的生命力,同时以自己强大的灵力为基础,让那些已经溃散的灵魂强行回到肉体之中。”卡洛特斯详细解释着。“她用这种手段,强行复活了已经死去的人,并且这不是死灵法术的手段,而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复活,哪怕说只是一个死去十分钟的人,但是这依旧是不可思议的复活。” “但是。”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这样的复活并非不是没有代价的。” “谢烟罗原本的灵魂已经溃散,身体也已经崩溃,虽然三殿下修复了谢烟罗的身体,但是没有灵魂依旧是行尸走肉,强行让溃散的灵魂重新回归肉体,可是那些残破的记忆又该如何组织呢?” “她将会近乎永远地失去自己所有的记忆,只能够留下残存的吉光片羽,即使说偶尔能够从身体中回忆到一些记忆的片段,但是那依旧是雾中看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所发生的一切。” “就好像将一张已经画满的画重新涂抹成一张白纸。”蝶跹听明白了卡洛特斯的话。 “三殿下知道这样的后果吗?”她问道。 这样的复活,有时候要比真正的死去还要残忍。 “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卡洛特斯说道:“三殿下自己决定这样做,于是她就动手了,仅此而已。”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卡洛特斯回头看向蝶跹说道。 蝶跹摇了摇头:“我会宁愿死去,因为所有我所认识的人看到这个已经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我,都只会感到心痛与悲伤。” “所以说三殿下并不懂得人类的情感,谢烟罗是一个好孩子的,当她选择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以这种方式复活。”卡洛特斯叹息说道。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卡洛特斯看着蝶跹说道。 “当然是让她留在葬雪社,我们会重新教给她知识与技能,至少她很健康,并且没有留下什么隐患,至于将来要打算怎么做,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蝶跹平静说道:“这整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种不幸,但是对于谢烟罗个人来说,重新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而正在这个时候,会长的衣兜突然嗡鸣起来,他伸手取出一块黑色的晶石,放在面前,随即里面传来了学生的声音:“柳如到了门口,要求入院,允许吗?” …… …… 柳如最终被放了进来。 她如愿来到了谢烟罗的病房之外,随即便看到了卡洛特斯与蝶跹。 卡洛特斯是柳如见过不少次了,但是蝶跹却是第一次。 少女不由端详起这个白衣的女子。 蝶跹黑发,高挑,面容清丽带着一点冷峻威严的味道,柳如看着她时间久了甚至感觉眼睛都有点发疼,只感觉这是一个如同剑一般锋利的家伙。 “蝶跹。”卡洛特斯平静向柳如介绍道:“葬雪社长。” 柳如这才明白这位就是谢烟罗经常挂在嘴边的社长,不由赶紧行了个礼:“见过社长。” “你就是柳如?”虽然说蝶跹同样已经见过柳如不少次了,但是那都是她在暗中观察,这样的当面相见还是第一次:“为什么这么快就过来?” “因为三殿下说学姐醒了。”柳如看着蝶跹说道。 这是她自己坚持要来的,另外一方面,也有苏子叶的暗中护送,如果墨陨选择如此快地发动袭击,那么这就是一次诱饵行动,如果墨陨没有来,这就是一次单纯的探病。 “她确实醒了,但是情况却不太好。”蝶跹望着柳如说道。 “什么意思?”柳如有点不太懂了。 “她或许已经记不清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当然,也将你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忘了。”蝶跹平静向柳如解释道。 柳如愣了愣:“为什么?” 三殿下不是已经将谢烟罗复活了吗?为什么会失忆呢? “因为复活的本质上是肉体,而灵魂则几乎是在肉体上重新诞生的。”在一旁的卡洛特斯慢慢解释道:“我说过,生命领域神圣而高贵。” “我知道了。”柳如点了点头:“我想进去看看她。” “那么你现在可以进去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于是柳如就走进了病房,只留下这两位呆在了门外。 “感觉怎么样?”卡洛特斯看着蝶跹说道。 “也是一个好孩子。”蝶跹平静说道。“反而是那个苏子叶,我现在有点看不透了。” “别说你,连我都有点看不透,他们进入学院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却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卡洛特斯淡淡说道。 “三试的第二试题目是什么来着?”蝶跹突然说道。 “风雨雷电,今天的绯心日记已经刊登过的。”卡洛特斯提醒道。 蝶跹当然是提前知道的,但是她再问一遍,就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柳如在第一试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也很期待她第二试的发挥。”蝶跹简单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柳如从病房中走了出来,少女眼圈有些红红的,似乎在里面哭过了。 “社长。”柳如转头看向了蝶跹。 “嗯?”蝶跹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如果我能够顺利通过三试,请问您可以让我加入葬雪社吗?”柳如望着蝶跹说道。 “就这么决定了?”在一旁的卡洛特斯不由开口说道。 “嗯。”柳如重重点了点头:“决定了。” 蝶跹望着眼前的金发少女,最终点了点头:“你可以去做自己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 …… 在叶夜城的南方,距离数千里外的土地上,耸立着一座巨大而璀璨的城池。 其名曰众星之城。 或者简称为星城。 而在星城东南的一角,有着这样一座小小的木屋,朴素,简单,虽然算不上精巧别致,但是布置地却相当温馨。 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正在将厨房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地送到餐桌之上,酸菜炒豆角,西红柿炒鸡蛋,木须肉,葱爆羊肉,饮料是酸梅汤。 最后是一小碗盛放好的米饭。 雪白晶莹。 “来吃饭了,小星。”男人摆好了饭,然后热络地向里面喊道。 他的话音落下,随即一个银衣的少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好像幽灵一般,行走如同漂浮,这个银衣的少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漂浮到了饭桌之前,然后坐下拿起筷子。 一口酸菜炒豆角,吃饭。 一口西红柿炒鸡蛋,吃饭。 一口木须肉,吃饭。 一口葱爆羊肉,吃饭。 然后再端起酸梅汤喝上一口。 接下来她继续将筷子伸向了酸菜炒豆角。 少女的动作如同机械一般。 她每一样菜都会固定尝上那么一口,绝不厚此薄彼,甚至让人根本猜不出来她的喜好,一切周而复始,而决定她吃饭时间长度的,只有她小碗里的那碗米饭。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少女的吃饭方式,但是他依然在饭桌上笑着开口道:“小星,今天感觉哪样菜做到最好吃啊?” “或者说哪样菜不是那么好吃?” “我有样菜没有放一点盐你吃出来了吗?” “还有一样菜我放了很多的糖。” 男人有些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他故意在菜里面做了手脚,想要改变少女吃饭的节奏,但是这一切依旧没有半点效果。 只是少女最终抬起右手,微妙地做了一个手势。 噤声。 男人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然后静静看着少女吃完了饭。 在用筷子扒干净最后一粒米饭之后,少女放下了筷子,然后双手合一,向着男人静静表示谢意。 当然,这一切依旧像是机械的进程一般。 男人微妙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密封着的信封放在了桌上,然后用手按着推向少女。 这次他没有说话。 少女看到信封,表情终于在那一瞬间有了些许动颜。 她伸手接过信封,拆开,然后飞快地看完了上面所说的内容。 男人站在对面,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而少女看完信封中的内容之后,那一瞬间似乎有微妙的释然。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男人。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少女的声音冷冽平静,没有一点的起伏与情绪,只是在单纯地陈述自己要做的事情。 “去哪里啊?”男人笑着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向着屋外走去。 那里已经有了接应少女的人。 最终只留下男人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他才回身到厨房里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没有放一点盐的葱爆羊肉亏她也吃得下。”男人一边吃一边抱怨着:“放了三倍糖量的西红柿炒鸡蛋齁得要死,她都面不改色。” “下次我还是不要对自己这么狠了,毕竟她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最终还是让我来吃。” 在这样抱怨的时候,他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要做下一起吃吗?”男人招呼道:“我以前可是很少亲自下厨的。” “抱歉,我吃过了。”在男人对面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受吧。”女人说道。“等死的滋味。” “你错了。”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你无法理解我现在有多么开心。” “你知道吗,她在害怕呢。” “她很害怕,下一个信封里的名字就是我。” “你听起来很得意呢。”女人说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挑选她呢?” “我选中了最强的那个,我为什么不得意?”男人理直气壮地夸赞道,就好像在夸赞自己养出来了最强的仔儿。 “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孩子也已经死了,你们几乎是最后一对师徒了。”女人平静说道:“如果你不快点动手的话,你一定会死的。” “你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男人对她的蔑视感到非常生气:“反正她现在走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咱们出去练练,看看老子是不是宝刀未老!” “但是你依然打不过她。”女人平静说道:“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她是天生的兵器,生来就应该站在世界之巅的存在,也是我族挥向这个大地最锋利的刀刃。” “你或许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微妙的情感联系,等到你死了之后,她就彻底自由了。” “或者你证明自己真的宝刀未老。”女人看着男人说道。 “自由吗?”男人笑了笑:“她确实生来就应该是最自由的孩子,只是你们将她带到了这里。” “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或许等她这次回来,一切就会有所分晓了。” “星河!”女人望着他几乎爆喝出口:“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意气用事!”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男人平静说道。 他指了指头顶:“你的探视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女人颤抖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女人走了。 只留下星河独自坐在房间里。 “好想喝酒啊。”星河开口说道。 第五十八章 风雨雷电 叶夜三试的第二试柳如还是和苏子叶一起走过去的。 但是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相对于第一试,第二试的考生已经少了许多,也就是柳如在玄字厅帮助了大量的考生通关,但是对于正常的考试节奏来说,能够通过第一试的终究还是少数。 第一试有八个厅,而第二试却只有区区三个。 如果以此类推的话,第三试恐怕只剩一个了。 柳如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考试大厅,依旧是冰雪铸就,只是规模要比之前的冰雪长廊要大出许多。 因为这次的考试大厅,从外形来看,更像是一座庞大的圆形剧院。 这一次没有周易在一旁的陪同,只有苏子叶在柳如身边陪伴。 “走吧。”柳如这样说道,然后自己率先踏足而入。 这样的冰雪大厅踏足的第一感觉就是凉爽。 非常的凉爽。 依旧是供考生通过的长廊,经过了学生自治会成员的检查之后,二人才得以踏足其中。 不过刚一进入,柳如还是不由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片蓝天。 明明在外面看这里应该是一座封闭的剧院,但是走进之后,目之所及的却是一片祥和的蓝天白云。 柳如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发现苏子叶已经不在身边。 不过柳如已经有些习惯了。 脚下是茵茵绿草,头顶是蓝天白云,这里仿佛是一处空旷至极的草原,而三三两两的考生就散布在这个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的草原之上。 甚至像上一试的那些显眼的盆栽都没有。 不过柳如还是回忆起来第二试的题目是什么。 第二试的题目是风雨雷电。 不过眼前是一片阳光灿烂,又有什么雨雾阴霾。 “大家好,日字厅的主考官依旧由我来负责。” 在头顶上响起来的依旧是周易的声音。 有时候柳如也会想明明周易看起来真的非常普通,为什么总是能够被委以重任,至少在刷脸方面,这位周易学长真的非常擅长。 不过回头想想,至少说周易学长每次都能够将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本次考试的题目大家想必已经听过了,那就是风雨雷电。” “在接下来的,我们将会在整个考场中随机释放这些不同的能量现象,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捕捉并且解析这些力量。” “顺便提醒一下,本次考试不允许将自己捕捉的力量分享给他人,违者按照淘汰处理。” “以上。” “接下来请大家随意发挥,希望都能够取得自己理想的成绩。” 周易学长的声音最终落下,柳如看向天空。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突然出现了变化。 有乌云突然在天空的一角汇聚,同时有霹雳闪电在天空中划过,有些地方开始暴雨倾盆,还有的地方依旧艳阳高照,狂风也开始席卷而过,带着凌厉的雨水扑面而来。 几乎在顷刻之间,整个草原就变成了浩瀚的自然力量交汇之地。 …… …… “给。”周易递给了苏子叶他今日份的打分表。 苏子叶也毫不客气,抬手给自己又打了一个八分。 将打分表还给了周易,苏子叶恰到好处地发问道:“我感觉这次考试和上次有很明显的不同啊。” “有哪些不同?”周易明知故问道。 “上次考试大家都能够看得见摸得着那些花草,但是这次反而换成了虚无缥缈的风雨雷电,之前只要将花草拔起来就算通关,但是这次又该怎么算呢?”苏子叶看着周易问道。 “因为考察的不同。”周易笑了笑说道:“第一试所考察的是格物境的天赋与造诣,所谓格物,说白了就是锤炼体魄,为向更高处攀登打好基础。” “所以在格物境中,接触到大多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如说通过呼吸法来吸收储存更多的能量,比如通过改变经脉的运转模式提升自己的修炼速度。” “这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发掘人体自身宝藏的道路,但是所有的道路都有尽头,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这些道路上走到尽头的。” “因为在修行路上,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大境界呈现在你的眼前。” “便是致知。”周易看着苏子叶说道。 在周易看来,苏子叶不过是被柳如收为仆役的少年,并且受她恩惠才能够免试进入学院,否则的话,凭苏子叶的本事肯定是半程就会被刷下来。 那么作为长者的他,向苏子叶科普一些人生经验和修行上的道理,也是顺理成章的时候了。 “人力有时尽,你就算手上有成千上万斤的力气,也不过能够搬起来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但是你看电闪雷鸣,你看风起云涌,这些自然的威力,却可以轻易地移山倒海。” “所以在修行路上,对于自身的修行很快都会走向瓶颈,然后开始尝试着从外界借力。” “这个借力的过程,就是致知。” “相对于格物,致知的艰难程度就要大出许多了。” “因为每个人都有所擅长的领域,当然也有苦手的领域,能够找到擅长的领域来开启致知之路,当然毫无疑问会事半功倍。” “而如果不幸钻上了牛角尖,那么就可能终生都困在这条致知路上,再也无法寸进。” 苏子叶听到这里,不由问道:“那么在场的学长学姐难道都致知了吗?” 周易听到这句话不由笑了起来:“致知同样是修行路上的开始,有一个好的老师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要能够进入叶夜学院,那么致知从来都不会是难事,除非有些大毅力的人,尝试通过一些极为困难的领域致知,那样才会耗费非常多的时间精力,不过一旦成功,也同样是立竿见影。” “有哪些极为困难的致知领域呢?”苏子叶好奇问道。 周易看着苏子叶,知道这是所有少年人的好奇:“我当初也同样问过这样的问题,一般来说,地水火风四大领域是最容易致知的领域,因为足够平常和简单,而在这四个领域致知的人,未来多半也会走上修行魔法的道路。” “如果继续由内而外发掘自身潜力,那么也可以走纯粹武者的修行道路,通过掌握气与气机的变化,将原本只能够在身体中流淌的气外放凝实,同样也可以走出道路。” “这两条路一般被认为是法师与战士的分界线。”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致知道路等待着别人的发觉。” “依旧拿卡洛特斯会长做例子吧,他的致知道路,选择的是虚无缥缈的万物之力,就好像一切物体升起终究会落下大地,大地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你能够成功在这个领域致知,那么在致知境,你就可以逐渐掌握这份引力,并且将这条道路继续扩展到之后的法相境。” “而只有到了法相境,才能够真正被称之为非人的境界。” “法相境?”苏子叶不由问道。 “这是修行的第三大境界了。”周易平静笑道:“由格物境到致知境就已经很难了,但是从致知境到法相境,却如同云泥之判。”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拿到题目,但是这次三试的第三试应该就是对法相境的考察,但是这些对我都有点遥远了。” 这位学长苦笑着看着苏子叶:“毕竟连我都没有到法相境呢。” “那卡洛特斯呢?”苏子叶不由问道:“他是什么境界呢?” “他?”周易看着苏子叶,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苏子叶不可思议。 “很少有人会公开自己的境界的,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在学院里这方面的比试决斗也很少,况且能向会长挑战的人实在太少了。”周易解释道:“当然我们可以进行一些估算,那就是能够成为三大组织BOSS的人,最低最低也是法相境,其实就我观察,其实应该都是洞玄境的。” “洞玄境是什么,洞玄境就是修行的第四大境界了,也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境界了,其实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几乎不会接触到这个境界,因为往往能够到达这个境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人中龙凤。”周易看着苏子叶说道:“洞玄境后面就是天境,也就是所谓的不可知之境,你只要记住一句,到了天境便都是些不可理喻的怪物,就足够了。” “所以。”周易看着苏子叶:“我们排除两个错误答案,那么就可以准确得到会长的境界,便是洞玄境了。” “格物,致知,法相,洞玄。”苏子叶逐一扳着指头算了起来:“所以说想要修行,这就是四大境界了。” “对的。”周易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当然,所谓修行也不一定是一味需要战斗,学院致力于培养各方面的人才,只要你有其中的一技之长,都可以在学院找到对应的学习方向,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苏子叶感觉这个话题有点越扯越远了,赶紧拉回来:“等等等等,我们先回来,刚才不是在说风雨雷电吗?” “这次又该如何通过考试呢?”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致知就是感受自然之力,并且直接理解最终收为己用的过程。”周易看着苏子叶说道:“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跨过了致知境,那么接下来所要做的就很简单了,他们只需要重新温故而知新,寻找当初致知的感觉,在这片草原上收复我们所释放出去的力量,证明自己的实力与境界货真价实就行了。” “而对于那些极少数没有通过致知门槛的人,这里就可以帮助他们更快地掌握致知境的奥妙,因为相对于外界的致知,我们所提供的致知环境几乎是最优越的,他们也很容易在这里初入门径。” “因为说白了,这里依旧是考验你的致知天赋。” “包括对于能量的感知与亲和,收为己用的能力,最终的打分,还是会在这些表现上打分的。” 周易逐一解释道。 苏子叶表示终于听懂了:“这样看来,我没有参加三试不是一件很亏的事情吗?” “想开点。”周易看着苏子叶开导道:“万一没有通过,不是更亏的事情吗?” …… …… 柳如已经找到了一块风和日丽的地方暂时避雨。 事实上如今整个草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里刮风,那里下雨,左边打雷,右边闪电的,见到此情此景,无论是谁,都会感觉风雨雷电这个题目非常贴切。 但是相对于之前第一试的时候大多数人的茫然无措,这一次经过选拔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很快抓住了这次考试的要领,纷纷成了追逐闪电的人。 因为那些只要确实进入了致知境的考生,很快就会感受到在这个草原上弥漫着的力量,并且成功意识到所谓的捕捉风雨雷电并不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 只有柳如在这片大家狂欢的混乱追逐中,显得像是一个异类。 她第一反应就是躲到太阳最好的地块去避雨,就好像周围都是乱纪元,只有我这里才是恒纪元的感觉。 但是避雨之后,如何通过考试就成了柳如的心腹大患。 这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什么好依靠的了。 虽然说按照苏子叶的说法,这次出门最重要的还是引出墨陨,并且成功击杀掉他,算是给学院的交代。 可是交代归交代,柳如还是需要通过三试,才能够获得进入学院的资格。 所以现在她依旧需要通过眼前的考验。 只不过少女被这暖洋洋的阳光晒着,不多时就有了一点困意。 她当然知道眼下并不是睡觉的时候,所以强打着精神想要振作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渗了进来。 暖洋洋的,像是雨珠一样的东西。 这是下雨了吗? 柳如抬起头,依旧只看到了头顶上的太阳。 不过随即更多的暖洋洋的雨珠开始沿着自己的皮肤一点点渗入自己的筋骨血肉之中,少女惊讶地内视自身,才发现这些雨珠竟然是来自于阳光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柳如不由惊讶起来。 …… …… 在监控大厅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看柳如,她在吸收日阳之力。” 第五十九章 百尺竿头 随着一个人的喊出声来,大家很快都关注起来了这边。 毕竟之前在第一试中,柳如就已经大出风头,事实上,第一试的结果在场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柳如便是那唯一的一个十分。 既然有珠玉在前,那么柳如的表现,自然而然就被许多人无形中关注着。 而在屏幕之中,柳如正站在日光之下,那一瞬间,似乎她全身都罩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阳光落在她身上,虽然还有一定的反射,但是更多的却无声消失在她的身体之中。 “好像真的是在吸收日阳之力啊。”有人不由附和确认道。 “什么是日阳之力?”苏子叶好奇开口问道。 周易原本也在关注柳如,闻言不由回头解释道:“我之前和你说过,致知是分为非常多的领域和类别的,一般而言,越是大众的领域越容易致知,而越是罕见的领域则越是艰难。” “而所有的领域中,有几种公认的是最顶级的致知途经,比如时间,空间,又或者卡洛特斯学长的万物之力。” “但是在这些最顶级的领域之下,日阳之力则同样是一种非常稀少而强大的致知领域。” “如今在学院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我们大多数力量的根源或许都来自于太阳,像是万物生长复苏,风雨雷电的变化,而能够直接从阳光中汲取力量的人,便被我们称之为能够掌握日阳之力的存在。” 苏子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我能不能荣幸地给你们介绍一下太阳能电池?” “太阳能电池?”周易愣了愣。 “没事,我瞎说的,你继续。”苏子叶不动声色地推开这个话题,继续求知若渴:“所以说我家主人的致知领域就是你说的日阳之力,那是不是很厉害?” “不一定,因为这次考试的环境是特殊的。”周易摇了摇头说道:“这次的考试环境准确来说,是将所有考生放在一个特别容易致知的环境中,如果说平常致知的难度门槛在一百的话,那么在这个环境中,数值大概只有十五左右,所以说第二试一方面是考验对于致知的亲和程度,另一方面也是设定相对复杂的环境,帮助考生认识自己究竟最容易在什么领域致知,也算是为他们打开道路。” “从目前来看,毫无疑问柳如是在日阳领域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的,如果她之前就在这个领域致知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的话,一旦开启致知,那么想要转投他路,就不是自毁前途那么简单了。”周易有点可惜地说道。 因为在周易的认知中,柳如至少也是致知有成的角色,如果再天才一点,那么进入法相境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她能够拿多少分呢?”苏子叶还是倾向于关注比较实质的问题。 “日阳之力的话,至少也有七分了,具体要看她接下来所吸收凝结出来的能量晶核的品质。”周易点头说道。 这次柳如虽然没有让他们大吃一惊,但是能够吸收日阳之力本身,就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天赋。 可以说是仅次于最顶级的存在了。 …… …… 柳如当然对于这一切依旧一无所知。 她只是单纯地想找个避雨的地方罢了。 其实对于这一试的内容,苏子叶之前多多少少给过她透露过一些猜测,至少目前来看,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也便是说——这一试主要是考察在致知境的天赋与道路。 对于那些已经进入致知境的存在,这一试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了,作为第一试与第三试之间的第二试,其实本身更多的意义是承上启下,所以说这一试只要是自身已经是致知境,并且天赋不算太差,脑子不算太死,都能过关。 这样的条件综合起来基本上是白送。 毕竟能过第一试的,根本就没有天赋比较差,脑子比较死的人了。 可能被柳如送进来的有那么一小部分罢了。 那么柳如自己的劣势就很明显了,那就是她并不是致知境。 她如今已经是格物境的大成境界,也就是所谓的浑圆。 所以在此之前苏子叶对于柳如有两个建议。 第一个建议就是借这个机会,直接在考场之中致知,因为确实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叶夜学院为了三试投入了近乎海量的资源,能够在这样的投入和培养下致知,任何人都算不上辱没了。 当然,致知是有一些征兆和迹象的,所以在这里致知最大的风险就是可能被人确定柳如的真实境界,对此苏子叶的对策是一方面进行一些遮掩,但是又不完全遮掩。 因为现在的柳如身份本来就是无数的迷阵在遮掩着,那么即使说柳如真的在考场致知,也会被人当做释放烟雾弹的一部分。 而第二个建议,就是让柳如借用这个机会,继续探索浑圆之后的三妙境。 按照苏子叶的说法,即使说没有最终抵达三妙境的最终圆满境,但即使只是初探巅峰境,就有无数的好处可以享受,在今后的修行道路都可以一直享受红利。 所以柳如当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建议。 不过柳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什么还都没有做,仅仅是晒了晒太阳,就有了致知的征兆。 当然,柳如也明白,这里的太阳并不是真实的太阳,事实上这个考场中所有的能量,都是经过特殊的加工和处理,是更加适合入口的类型,所以更容易致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此时那些阳光只是照射在柳如的身体中,柳如就有一种被暖洋洋的雨水渗透身体的错觉,并且这进入的并不是阳光本身,更蕴含着关于阳光的种种知识。 因为致知,本身就在于理解。 只有当你真正理解这种力量之后,才能够慢慢地将其为己所用。 不过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阳光便如同找到组织一样向着自己扑面而来呢? 柳如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因为自己吸收过苏子叶的血液,或者说自己在修行过程中,血肉本身已经被苏子叶的血液给改造过了。 现在回忆起来,苏子叶那近乎招牌的流金之焰,本身就是阳光的直观体现。 也就是说,苏子叶自己本身的致知领域应该就是在阳光这方面,而自己吸收了苏子叶的血液之后,对于这方面也更加容易致知。 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柳如不知道,但是柳如知道,这同样也在苏子叶的算计之中。 有了苏子叶的这层帮助,可以说第二试本身对于柳如也不算是什么难题了。 那么现在柳如唯一的问题就是——三妙境究竟该怎么突破! 关于这一点,苏子叶这个老师也没有好好教过柳如,甚至连相关的指点都没有,用他的话说,那便是百尺竿头的更进一步,等到柳如到了这个节点,自己就自然明白了。 但是柳如此时正感觉自己晒着太阳,那些温暖的力量已经开始慢慢地充盈自己的身体,并且自己也在慢慢从这些力量中汲取到越来越多的知识,少女越来越有一种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如果自己再不努力的话,恐怕就会直接致知成功了。 而一旦致知成功,那么再回来尝试突破三妙境,就成了无稽之谈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柳如再也不能够坐以待毙了,她马上动用神识,将那些进入身体的日阳之力进入全部给打碎揉捏,最终完全融入四肢百骸之中。 那一瞬间,柳如简直是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一个巨大的仓库,既然说那些日阳之力前赴后继地向着身体涌来,想要帮助自己致知,那么自己就只能够照单全收,然后把它们当做单纯的补品,然后吞入腹中。 局面,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 …… 监控大厅中,柳如的画面已经凝固很久了。 所有人都看着柳如很快就开始吸收起来了日阳之力,那么接下来就是吸收超过了一个临界点,只要是致知境的人,就可以很轻松的将这些力量凝结成能量的晶核,随后凭借晶核的纯度和大小,就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准确的评分。 事实上在叶夜学院准备的诸多饕餮盛宴中,像是日阳之力已经是最顶级的搭配了,像是周易之前提到的什么空间啊,时间啊这方面的致知,在这个考试大厅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 如果有人能够达到,周易也只能送上一句卧槽,然后将十分拱手送上。 但是一般而言,这些只能够被视作幻觉。 “为什么她还不动啊。”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柳如吸收的力量太多了,都感觉身体要爆了,但是她还是没有丝毫终止的迹象。 当然,相对于向这个考试大厅注入的能量总数而言,柳如所吸收的终究是很小的一部分,甚至说连九牛一毛都不到,但是她就是站在那里一直吸,让人感觉非常得不解。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太阳能电池的事情。”周易在满头雾水之下,忍不住把苏子叶抓了过来,毕竟现在看柳如的样子,多少有那么一点感觉。 况且苏子叶作为柳如的仆从,应该是知道一些底细的,问问他,或许有点眉目。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苏子叶瞬间否认三连,然后看着面前的水幕,猜测道:“或许是小姐嘴馋了,感觉这些能量很好吃?” “能不好吃吗!”周易一听感觉很有道理:“这些也都是经过天境强者处理过的纯粹能量,然后被小心安置在这个大厅之中的,你要是吃,你肯定也感觉好吃。” “不过你看看,整个大厅的人,哪有像你家小姐这样吃的。” 确实,其实在水幕之上,大多数人还是以考试为重,一个个都在追逐雷电,相对于之前第一试的经验,他们也明白了不同的能量收集代表着不同的分数,想要获得更高的分数,那么只能去寻求更高逼格的能量。 那么目之所及,还有什么比天上那些闪烁的雷霆更能够吸引眼球呢? 所以只要稍有理想的人,都在一个个找着雷劈,并且用尽全力将这些雷霆的力量给收集起来。 反正学院也知道轻重,不会真的把人劈死的。 而相对来看,柳如这个找了一个晴朗的地方晒太阳的主,就要多咸鱼有多咸鱼了。 “大概小姐真的感觉很好吃吧。”苏子叶只能这样说道。 …… …… 如果让柳如来评价的话,柳如也只能说一句。 确实很好吃。 即使说这个考试大厅的太阳是虚拟的,但是那些自上而下流淌而来的日阳之力确实货真价实的,或者说何止货真价实,更是真材实料充实饱满的。 如果不是柳如不想致知的话,那些日阳之力早已经让她逐渐地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了。 但是柳如偏偏不想致知。 那么她只能将这些能量拍扁揉碎了,然后填在自己的身体中当做肥料。 她本身就是修行朱雀燃血决这种顶级的呼吸法成就的浑圆境,可以说身体本身已经算得上是完美无缺了,但是再加上这么多的日阳之力不断地涌入身体之中,就算少女有所准备,她慢慢地感觉自己也要被撑爆了。 或者说已经撑爆了。 随着更多日阳之力的涌入,柳如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包括每一根毛发,都充满了这些太阳的气息,恐怕再接受一点,自己就要整个爆炸开了。 但是就在那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就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突然有一瞬间,柳如感觉自己瞬间泄气了。 那些已经充盈到饱和的力量,开始慢慢重新被身体所吸收,与此同时,柳如的大脑仿佛醍醐灌顶,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细致而微起来。 没有人告诉柳如任何的东西,但是柳如却在一瞬间理解了这一切。 她明白为什么苏子叶说三妙境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水到渠成了。 因为她现在终于进入了第一重妙境。 格物境的巅峰。 而她所获得的相应能力,其名为入微。 更加精细地理解和掌控内外。 第六十章 别无选择的袭击 很多东西,都是水到渠成的。 随着那些日阳之力在身体的充盈,几乎在一瞬间,柳如就感觉自己突破到了新的境界。 并且这种突破是立竿见影的,因为马上柳如就感受到了这些增益。 最明显的方面,就是那些依旧在向着体内渗透的日光。 之前柳如只是感觉有很多很多的日光化为雨珠一般的温暖颗粒进入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她似乎变得可以数清那些雨珠具体的数量。 她也可以引导着那些雨珠到任何自己想要它们去的地方,而不是只能够机械地将它们全部捏扁揉碎,让它们化作更加基础的能量。 除此之外,对于外界的感知与观察,对于自身能量的调配与应用,这一切的一切,都完全进入了一个更加微观与细致的过程。 哪怕这只是第一重妙境,柳如都感觉自己有了些许脱胎换骨的变化。 所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头顶上依旧是暖洋洋的太阳。 少女伸出手掌,尝试着将那些蜂拥而至的日光汇聚在手中,那么下一瞬间,她的手心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金色太阳。 这些便是日光在她引导下汇聚的结果。 连柳如都有些感觉不可思议,毕竟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致知,但是她却凭借在三妙境的突破,做到了和致知差不多的事情。 …… …… “柳如终于停下来了。” 在监控大厅中,所有人等待这一刻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了。” “她伸出了手。” 几乎有人在不约而同地汇报着柳如的动作。 “那是,柳如在她手心汇聚了一颗真实的太阳?”有人不由震惊开口道。 “她对能量的掌握可以到如此精纯的程度吗?” “她又捏碎了那颗太阳?可惜了,如果将那颗太阳成功凝结,那么一定会是个很高的分数。” “柳如开始动起来了,她终于离开了这片晴朗的无风之地。”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柳如在展现了自己对于日光的超强亲和力之后,她终于开始在这片草原中开始游弋。 并且终于开始像其他人那样,开始感知和捕捉在这个草原上肆虐的各种能量。 但是很明显,她的速度要比其他人快得多得多。 “怎么可能,她已经捕捉到了一缕雷电,即使是刚刚接触就成功收服和捕获的。” “凝结的雨水与狂风之核她也已经很快就拿到了。” “她之前是在故意藏拙打算让让别人吗?” 监控大厅中,所有人中乱成了一锅粥。 在之前第一试中,柳如也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的震撼,但是在这次已经早有准备的前提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柳如依然能够这样的肆意妄为,给他们带来新的不可思议的惊喜。 “从表面上看来,柳如不单单是对日阳之力有亲和力啊,她好像对于所有的能量,都有着非常高的掌控力。”钱书沉吟着评价道:“那么问题来了,她的致知境究竟是在什么领域致知的?” 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超乎了这些高材生自己的认知范围。 要知道能够来参加考试的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能够进入第二试的更是绝对意义上的佼佼者。 但即使是佼佼者,也是术业有专攻的存在,十项全能的天才虽然可以存在于想象中,但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样年轻的考生里面。 “或许有一种可能。”兰樱看着水幕想了想说道:“她如果没有致知呢?” 如果没有致知的话,身体还是一张白纸,那么当然可以轻易地在这个特定的考场吸收容纳所有属性的力量来为己所用。 甚至说随意地始乱终弃,像狗熊掰苞米一样一路掰一路丢。 “你在看什么玩笑。”马上有人反驳说道:“柳如怎么可能没有致知?” 毕竟致知虽然不易,但是也绝对不算难,像是柳如这种级别的天才,肯定都是早早致知的,怎么可能到了三试还没有致知。 别的不说,就单纯说这第二试,致知之前与致知之后所面临的的考验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她真的没有表现出来致知之上的境界啊。”兰樱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真要说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一种单纯的直觉吧。 “不要说了,柳如她已经要交卷了。”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提醒道。 大家不由停止了争论,开始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屏幕上。 …… …… 柳如确实已经准备交卷了。 入微给她带来的好处是非常巨大的。 因为她本身就处在随时可以致知的状态,而眼前则是一个能量非常充裕的特定环境,可以说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致知的地方了。 但是柳如偏偏不打算致知。 毕竟已经尝到了这个入微的巨大好处,那么柳如当然也会开始好奇,接下来的洞天境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益处,至于圆满境又是怎么样的呢? 而眼前就有一个非常直观的例子,苏子叶就凭借圆满境,可以随心所欲地扮成任何自己想要扮做的人,能够轻易地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只要他不想让你找到他,那么无论如何你都是找他不着的。 自己的三妙境当然和苏子叶的有所不同,相对于苏子叶那有些玄学的三妙境,自己的这个入微就非常非常地实用了,真的是在整个未来的修行道路上,都会产生巨大影响的技能。 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柳如先是尝试去吸收其他属性的能量,看看能不能够对自己提供更多的帮助,但是经过比较之后,柳如还是发现,自己虽然可以在任何自己想要的领域致知,但是目前来看,她对于阳光的亲和力还是最高的,从柳如的感知来说,阳光的能量密度也是最高,但是相对而言,她更倾向于之后听取苏子叶的建议之后再去选择致知的方向,虽然说这里确实很合适致知,但是柳如经过这次的体验,她已经明白致知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关键就是她对于未来道路的选择上。 所以眼见已经没有办法薅羊毛之后,柳如还是做了和之前在第一试中一样的选择,她轮流将这个考厅中所注入的力量逐一体验了一遍,并且都成功按照要求,将其中的力量成功凝聚成了晶核,那是一颗颗闪烁着不同光芒的不规则晶体,虽然质地坚硬,但是本质却相当脆弱,而凭借这些,才能够最终通过这个第二试。 “给。”少女摊开手掌,里面是整整一把五颜六色的小石子。 “您不选择一下挑个最满意的吗?”对面的考官试探着问向柳如。 “我都挺满意的,是不能一起交吗?”柳如问道。 “可以。”考官只能点头。 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实际上能够像柳如这样弱水三千,我各取一瓢的终究只是少数。 因为这些能量的亲和与获取难度其实是不同的,不同的石子也对应着不同的分数。 事实上大多数人能够抓到一缕力量就可以过关了,像是柳如这样开玩笑一样地一抓一大把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考官事实上已经知道了柳如本身就是上一试的满分获得者,所以说对于柳如搞这么一出还是有一点接受能力的。 他伸手接过柳如那一把石子,然后点了点头:“你可以离开了。” 于是柳如在道谢之后,就走向了离开的通道。 相对于上次她几乎呆到了最后一个才离场,这次她居然算得上是第一梯队的,毕竟整个过程大概也就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现在不过是正午时分。 而苏子叶已经在离开的通道中等待着她。 “走吧。”少年静静拉过她的手,继续向外走去,他们两个人此时还是要维持主仆的关系,虽然柳如内心知道,大概已经不用再坚持太久了。 或者说就连自己,大概也真的快要成为那些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但即使如此,柳如依然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当做诱饵。 然后引出那个男人再将其杀死。 …… …… 墨陨平静地将一颗黑暗无光的晶体交给了考官,然后在对方的惊叹声中离开了考试大厅。 对于墨陨而言,这样的三试是完全没有任何的难度,唯一有所期待的也不过是最后的分数罢了。 他原本的任务是进入叶夜学院,然后加入学生自治会,通过接近卡洛特斯来获得更多的情报。 而眼下他已经与卡洛特斯在那种方式下照过面了,这个任务肯定是完全没有机会去完成了。 但是他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在离开考场的那条黝黑深邃的通道中,墨陨静静伸出右手,那个灰色的水晶球悄无声息的浮现在了他的手中。 预知者之眸,可以通过一滴鲜血来开启,在透支自己今天的运气为代价,可以看到发生在一整天之内的关于自己的未来剪影。 虽然透支运气会带来很多微妙的变化,但是如果运用得到,这件灵器依旧是非常强大的战略性物品。 他熟练地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指腹,一滴鲜血自上而下的坠落在这个灰色的水晶球中,似乎得到了能量的供给,这颗水晶球中的灰色雾气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并且向外微妙地散发着阴沉灰暗的光芒。 墨陨直直地盯着水晶球中的云雾,那些疯狂旋转的雾气中也开始慢慢出现了无数的剪影。 那都是一闪而逝的片段,有些复杂而模糊,有些则看似完全无关紧要,但是墨陨依旧将这些片段全部记忆在了脑海之中。 他闭上眼睛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抬手轻轻按住耳垂。 “就是今天,按照之前的预案来行动。” 片刻之后,他的耳畔传来回响。 “了解。” …… …… 柳如与苏子叶两个人几乎并肩走在叶夜城的街道上,按照苏子叶的判断,柳如只要暴露在叶夜城,那么定然会遭遇袭击,这是对方在之前行动失败之后,为了挽回败局别无选择的疯狂袭击。 柳如不知道苏子叶为什么会这么判断,但是她只能选择相信并听从。 这个城市的大街要比柳如见过的所有城市都要空旷许多,街道上少有行人,甚至说葬雪社负责维持治安的巡逻人员反而是在大街上最容易看到的风景。 但是随即,柳如在街道的前方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存在。 她看到了穿着银色披风的蒙面人。 八个。 他们静静伫立在那里,似乎等待了许久。 柳如不由地站定在了原地。 是的,对方选择在今天动手。 并且没有像之前失败的行动那样,通过接触将自己拉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因为这已经被三殿下证明只是徒费工夫。 况且行动的窗口本身就已经越来越窄,在其他的方式都已经宣告失败了,那么最简单的便是最有效的。 八个银色披风的蒙面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右手,下一刻,银如月光的湍流在他们的手中诞生。 那是旋转的银色光芒,并且同时在八个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向着柳如在那一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激射而来。 柳如愣了一下。 她甚至没有做出躲闪的动作。 或者说她也根本就没有能力躲闪。 哪怕说这只是对方的试探攻击,但是试探攻击也同样是致命的袭击。 从发现对方到其出手,准确来说也不过一秒钟的间隔。 但是下一瞬间,那八道银色的湍流同时在柳如的面前停了下来。 因为有一个男人站在了柳如的面前。 他回头看向柳如,方才他伸出一只右手,便将所有的袭击化为乌有。 “你不是我的弟弟对吧。”他这样对柳如说道。 柳如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到近乎非人的少年面容,以及那璀璨的金色发丝与眼眸。 那一瞬间,几乎毫不犹豫地,少女摇了摇头。 “知道了。”这个金发的男人简单说道,然后他看向前方:“果然你们还是对我出手了呢。” “暗星的杂种们。” 第六十一章 蝴蝶 柳如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边。 她惊讶发现,苏子叶依旧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并没有选择离开,当然,在之前自己遭受攻击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帮助自己阻挡的心思。 当然,事实上眼前出现的男人,或许就是苏子叶的后手。 不过他或许又太过于自信,自信到自己身在局中,都毫不畏惧。 看到这个金发的男人出场,那八个银色披风的蒙面人彼此连对视都不曾,他们似乎已经培养起来了极好的默契,以至于不需要交流就可以同时采取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八人排成阵型,彼此之间有若有若无的银色丝线相连,就连速度都有着安含玄妙的默契在里面,柳如静静望着对方,只一个晃神,似乎自己这边已经被包围了。 但是自己身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更快。 就在对方移动的同时,他也开始向前。 他迈出一步的那一瞬间,全身开始升腾起来金色的气焰。 那是如同实质的炽热火焰,在将他全身包裹的同时,他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柳如看不清他的动作,但是却看到了他的结果。 他迎着对方冲去,并且直接冲垮了那八人的阵型,他赤手空拳,但是伸手就按住了居中一人的脖颈。 这个金发的男人在须臾之间就冲出了数十米之远,然后回头,将手臂高高举起。 下一瞬间自己身周的火焰灼烧得更盛,并且向自己手中的蒙面人蔓延而去。 柳如曾经亲身体验过很多次那种金色的火焰,在她看来,那些火焰温和而不灼人,甚至有着很强的生命力量。 但是在这个金发的男人手中,那些火焰在一瞬间蔓延对方的同时,也在吞噬着他的血肉与力量。 这些火焰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对方只在他手中数秒的时间内就迅速地化为一缕青烟。 但即使这样,交战的双方也没有任何的交谈,眼见方才的片刻,彼此之间已经交换了阵地,所以哪怕初战就损失一人,但是那些蒙面人彼此之间连眼神都没有交汇,彼此同时再抬起手。 银色的近乎实质的湍流在他们的手心汇聚,目标赫然依旧是柳如。 柳如原本就是他们的行动目标,所以此时哪怕说先行受挫,他们依旧选择优先执行任务。 柳如还是没有动,还是躲不开。 并且此时那个金发的男人距离她已经相当遥远,至少像方才那样神兵天降是完全不可能了。 但是只要身边的苏子叶还没有动,柳如就有绝对的安全感。 当那些银色的月光袭来的时候,柳如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如今的她,虽然躲不开这些攻击,但是她却可以清楚地看清这些力量的构成与强度,也相信自己只要被击中,那么肉体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贯穿。 而在下一刻,一道剑光在柳如的面前划过。 明且亮的剑光。 少女侧头,看到了之前见过的葬雪社长正一袭白衣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剑。 是的,这里是叶夜城,如果发生争端,那么定然会有葬雪社的人前来处理。 只是柳如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是这位葬雪社长亲自在场。 或许这也是苏子叶与卡洛特斯交易的一部分,也或许不是,但是无论如何,蝶跹确实站在了这里。 “你不用担心,今天在这里出现的所有人,一个都不会安然无恙的离开。”蝶跹一剑斩断了那些攻击的同时,缓步向着柳如这边走来,同时淡淡说道。 与此同时,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柳如也同样看到了那些白色的影子出现在了那里。 今天似乎整个葬雪社都张开了这张巨大的网,就等待着猎物出现。 毕竟他们刚刚对葬雪社动手,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是可以预料的。 此时,这七个蒙面人才终于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似乎已经交流过什么,他们同时背对金发男子,开始向着蝶跹发动了冲锋。 像是一道道银色的闪电。 柳如依旧站在那里旁观,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或许自己的最终意义就是诱饵罢了。 一个合格的诱饵应该是宠辱不惊呆若木鸡的,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她依旧要显得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样子。 就像身边的苏子叶那样。 或许苏子叶之所以要陪着她,就是想要和她一起看完这场截杀。 明明自己似乎是这一切事件的起源和焦点,但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又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至少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在柳如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七个蒙面人已经来到了蝶跹的近旁,在下一刻,他们彼此张开了手掌,每个人的指尖都有一缕细细的银色丝线,而这些细线相连,就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银色的网。 这张银色的网瞬间就将蝶跹整个覆盖在其中,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蝶落网中。 柳如没有惊叫,也没有上前,她依旧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因为她此时只能相信,所有站出来的人,都有绝对站出来的力量与资格。 随即,网中便传来了蝶跹有些压抑不住的笑声。 在笑声响起的同时,有雪白的蝴蝶破网而出。 那是数十只振翼而飞的蝴蝶,全身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这些蝴蝶穿过银色的罗网,就好像穿过花丛,丝毫受不到任何的阻碍。 但是在那些蝴蝶的身后,罗网支离破碎,每一缕被蝴蝶超过的丝线,都同时如同腐朽一般断裂,当罗网散去,蝶跹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而她的身上则落满了那些雪白的蝴蝶。 白衣的人,白色的蝶。 蝶跹抬眼望着眼前的对手,轻轻道:“继续。” 柳如有些看呆了。 事到如今,她其实已经看到过了许多强大的修行者,自己也远非井底之蛙能够形容了。 她所见过最强的存在,当然是像三殿下那样能够带着别人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可以徒手撕裂一个世界的怪物,而除此之外,卡洛特斯一脸温和笑意地站在别人的身后,只轻轻一指,就将对方彻底压成一个小小的黑球,同样让柳如感觉细思恐极的可怕。 苏子叶从来没有在柳如的面前展露过他真正的力量极限,但是这个少年的力量总是那样的残酷而优雅的强大。 而今天,柳如看到了蝶跹的战斗。 这让她感受到了非常新奇而又美妙的感觉。 这位葬雪社长的全身都落满了那些雪白的蝴蝶,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就能够轻易消弭任何的攻击。 或者说,自己转而发动进攻。 而此时那些银色斗篷的蒙面人已经彻底进退两难了。 自己苦心修炼的合击招式,竟然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破解,在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金发男子,倘若分散逃离的话,这里早已经被葬雪社给彻底包围,但是决死一战,又胜算寥寥。 倘若是柳如站在他们的角度,也不免会感到绝望。 但是对方却长啸一声,毫不畏惧地继续向着蝶跹前进。 死战而不退。 蝶跹低头笑了笑,然后挥剑杀上。 在她抬剑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的白色蝴蝶刹那间向外缤纷飞出,乱花渐欲迷人眼。 只是在蝶跹对面的对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些白色的蝴蝶直接透体而过,每一只看似人畜无害,但是当其穿透身体的那一刻,血肉与骨骼便开始腐朽衰败,而蝶跹接踵而至的长剑,便轻易地将其斩为两半。 柳如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完全不是这位葬雪社社长的对手,或许蝶跹的真实境界并没有多高,但是她的战斗方式却足够的强大与诡异,那些如同受她支配的白色蝴蝶,无孔不入,并且一旦被其接近,那么后果便是几乎毁灭性的。 没有人能够在蝶跹面前站足一个回合,就像没有人能够躲开那漫天的蝴蝶。 蝶跹只出了七剑,眼前便倒下了七个敌人。 清脆的掌声在对面响起,蝶跹驻足,望向已经站在那里旁观的金发男人。 也正是他在那里鼓掌。 “不愧是葬雪社长啊。”金发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夸赞道:“我并不知道您会在这里出现,但是能够观摩这样一场战斗,真的是足够赏心悦目。” “我不认为这就是暗星全部的手段。”蝶跹没有收剑,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开口说道:“如果这是暗星的赔罪,那么也同样并不够格。” “叶夜城不允许天境之上的力量出现,能够组织这样八位洞玄境的强者站在这里,已经足够证明暗星的底蕴了。”金发的男人望着蝶跹淡淡说道:“不过这个世界上的洞玄境,有时候差距会比其他境界的差距更大,您说是不是呢?” “蝶跹小姐。” “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不留活口呢。”蝶跹没有理会对方的赞美,而是继续公事公办地说道。 “这些都是暗星的死士,没有人有把握从他们的口中问到情报,况且即使问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金发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说道:“反倒是您,居然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不喜欢问那些多余的事情。”蝶跹淡淡说道:“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会处理,皇子殿下您可以离开了。” “如果我打算继续参加三试呢?”曦夜望着蝶跹笑了笑说道。 “叶夜学院的大门永远为任何人敞开,所以不要问一些无聊的问题。”蝶跹冷清道。 自己碰了个没趣,不过曦夜丝毫不觉得愤怒,他点了点头:“希望等我进入学院,能够有和社长交手的机会,社长的洞玄境,看得连我都有点眼馋呢。” “等你进来再说。”蝶跹平静说道,与此同时她回头,刚想和柳如说些什么,但是她的眼神却骤然变了。 自己周身那并未散去的蝴蝶顷刻之间倾巢出动,化作几乎白色的洪流,向着柳如疾冲而过。 但是一切都晚了。 白色的蝴蝶径直穿过了柳如,就好像穿过了一堵幻影。 柳如与苏子叶,从开始一直站在那里几乎没有移动的主仆,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曦夜也觉察到了不对,自己快速赶来,只是此时柳如与苏子叶的幻影已经开始慢慢消散。 “这又是什么?”蝶跹表情凝重地说道:“这不是虚数种子。” 虚数种子需要接触到别人的身体,才能够将其拉入另一个空间之中。 但是方才柳如与苏子叶已经在层层的保护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这个机会。 并且之前说过,叶夜城之内不允许有天境之上的力量存在,所以这也并不是那些天境强者的手段。 曦夜看着那处空白的空气,最终叹了口气:“或许,是须弥镜的备份。” …… …… 柳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突然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割裂开来。 世界也随之变成了黑白的单调两色。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身边苏子叶的叹息声:“果然是须弥镜啊,没有想到墨陨你手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轻微的咳嗽声在柳如的对面响起,少女看向前方,看到了正穿着考究灰色条纹西服的墨陨。 他正捂着嘴咳嗽着,有黑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冒出。 他虽然在咳嗽着,但是同时也在笑着。 此情此景,让柳如不由感觉有些可怕。 “你就是七皇子吧。”墨陨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静静擦干嘴角的血液,望向了对面的苏子叶。 “我承认你确实有能力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但是一切最终还是有一个结局的。” “而你的结局就是。” “我找到你了。” 苏子叶侧头笑了笑,他没有放开握着柳如的手。 “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墨先生你找到了我,又何尝不是被我找到了。” “使用须弥镜的备份来强行使用本体的力量,您所收到反噬已经足够强大了,你为什么还有自信能够将我杀死呢?” “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墨陨在黑白的世界中微笑着。 “我只要将你带回星城就够了。” 第六十二章 归去来兮 柳如并不知道星城是什么地方。 但是她至少明白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地方。 这是她第二次与这个叫做墨陨的男人面对面,只是身边站在苏子叶的时候,就莫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据我所知,须弥镜只是一个镜像的世界,你我现在都在镜中,你又如何能够将我带回星城?”苏子叶丝毫不见惊慌地说道。 “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等待就够了。”墨陨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色却显得好整以暇,他微笑地站在那里望着苏子叶:“自从您来到叶夜城,我们就明里暗里交手好几次了,但每次都是你稍占上风。” “不过所有的故事都有自己的结尾,而现在这就是你的结尾了。” 柳如静静听着这两个男人的交谈,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在苏子叶的预料之中。 但是毫无疑问,现在自己这边的局势已经相当不妙。 在此之前墨陨虽然展现了名为虚数空间的奇妙领域,但是虚数空间有其本身的弊端,比如说其出入口是固定的,并且虚数空间本身也没有办法移动。 虽然说可以依靠这些虚数种子在叶夜城中制造一个个小而精致的私密空间,但是说到底不过是掩耳盗铃之计。 但是这须弥境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因为它似乎只需要看到,就能够把别人给拉到另一个世界。 就好像自己之前明明没有任何的感觉,却不知不觉地中招了。 “如果你愿意等待的话,那么我就在这里奉陪。”苏子叶也微笑着望着对方,同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一种有些奇妙的僵局。 墨陨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将苏子叶带回星城。 但是偏偏苏子叶也完全不慌不忙,就同样在陪他等待这个答案。 两个明明处于敌对的二人,竟然保持了这可贵的平静。 “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有恃无恐,等一会你见到了星城的城墙,或许会跪下来痛哭流涕吧。”墨陨捂着嘴直接坐在了地上,回头望着苏子叶:“但是现在,我们刚好可以好好谈谈了。” “正如我所愿。”苏子叶点了点头:“你想要问我什么呢?” “或者说你可以回答我一些什么问题?” “为什么刺杀你的订单最终来源于斯特帝国?”墨陨看着苏子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问出了这个问题。 “显而易见,那肯定不是我亲爱的父皇。”苏子叶不动声色地说道。 没有丝毫的惊讶,墨陨想用这个情报来打破苏子叶的心理防线,但是毫无疑问地失效了。 “你是斯特帝国的序列一,也就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在你没有犯下滔天大祸之前,没有一位父亲舍得除掉这么优秀的儿子,况且那份订单不仅包括你,也同样包括曦夜皇子,或许斯特帝国马上要发生翻天的大事了,或许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的斯特帝国?”墨陨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口中已经不再流血,这个男人如果你静下心来看,会感觉他非常的优雅雍容,有着一种帝室贵胄的感觉:“你如果能够有这样敏锐的嗅觉,可以逃离那个是非之地,但是你为什么又要来到这里?” “叶夜学院确实足够庇护于你,但是同样你来到这里,就是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你选择出现在了暴风眼的中央,那么这里虽然平静,却随时有可能被周围的狂风撕成碎片。”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苏子叶微笑看着对方:“不对,你别无选择。” “是的,我别无选择。”墨陨点头承认道:“当我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曾经有拒绝的机会,但是暗星培养出来的孩子,本质上是无法拒绝任何人的。” “说到暗星培养的孩子,你认识星曦吗?”苏子叶突然问道。 墨陨的表情骤然一变,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你和星曦是什么关系?” “你猜?”苏子叶看着他平静说道。 “我没有猜的必要,不过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一定会非常地惊喜。”墨陨淡淡笑道:“如果我们回到星城,她或许还会有机会成为你的行刑人。” “或者我转而效忠暗星,是不是还有可能换得一条生路?”苏子叶看着墨陨说道。 “如果是平常,当然可能,但是如今斯特帝国点名要你的性命,作为合作者,暗星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墨陨摇头说道。 “当然,活着的你比死去的你更有价值,我也没有想到最终能够有机会可以抓到活着的七皇子。” 这样说着,墨陨站了起来:“我们到了。” 他的话音方落,柳如就感觉周围的一切开始了重新上色。 他们原本站在一个黑白的世界中,一切都仿佛是叶夜城的倒影,只是这个倒影中空无一人。 但是现在,这周围的一切重新出现了色彩,也同样出现了鸟语花香。 柳如也看到了眼前巨大高耸的黑色城墙。 与叶夜城完全用冰铸成刻以符文阵列的巨大城墙不同,眼前的城墙更高,也更加沉重威严。 “欢迎来到星城。”墨陨看着苏子叶笑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哭,我真的非常意外。”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哭的必要。”苏子叶望着对方,然后向着他的身后招了招手。 “哥哥,你都听到了对吧。”苏子叶这样说道。 墨陨诧异回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金发的皇子。 “听到了。”曦夜低沉说道,这位皇子的话语沉重,听不出情绪。 墨陨不由倒退一步,不可思议的捂住了脸:“这怎么可能?我用预知者之眸看到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他根本就没有带着曦夜一起前往星城,但是为什么会在星城的城外看到他? 他在一切开始之前,用预知者之眸看完了今天所发生的所有细节,才决定遵从命运的指示,来做这件事情。 而在此时,头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墨先生,如果当初听我的挽留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声音落下的同时,一个深栗色短发的男人用手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山主站在了墨陨的面前,表情平静而悲悯。 “一切都结束了。” 第六十三章 弃子 墨陨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西城的地下。 他自以为使用须弥镜抓住了苏子叶,并且可以顺利按照计划将他带回星城,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好像是在过家家。 “这不可能。”墨陨低头痛苦地喃喃。 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甚至为了寻找机会,将自己能够调用的那组洞玄境的刺客全部用来进行了决死的攻击,只为给自己换取这个完成任务的机会。 他事先也通过预知者之眸窥见了此时的未来,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未来竟然是这般模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你我都一样。”苏子叶看着对方淡淡说道,然后回头望向山主:“谢谢山主的协助。” “举手之劳罢了。”山主平静说道,然后目视这苏子叶带着柳如离开了这里。 而不知何时,曦夜也已经先行离开,所以只一眨眼的功夫,这里只剩下了失神落魄的墨陨与山主二人相对而立。 “是否输的心服口服?”山主望着墨陨,带着莫名的悲悯说道。 “如果不是您的插手,这次我怎么可能失败!”墨陨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世界最痛苦的就是功败垂成,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进行这番计划,却万万没有想到直接山主出手搅局。 “须弥镜同样是星主的灵器,凭借你的权限根本没有办法借用,所以这也算是星主在暗中出手了。”山主不为所动地平静说道:“况且这一切的起源是因为你们对葬雪社下手,一旦跨过了这条红线,那么叶夜城的力量同样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你们。” “我这次出手,只不过是最温和的方式罢了。” “我明明用预知者之眸看过的,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我的计划之内。”墨陨咬着牙齿说道:“这又究竟是为什么?” “我也明明开启了须弥镜,甚至遭受了其巨大的反噬,但是最终镜中世界却没有将我带回到那个应该抵达的地方……”他喃喃说着,但是表情却逐渐由迷惘转为了清醒与恐惧。 “我想凭借你的才智,你已经想明白了。”山主看着他平静说道。 墨陨望着眼前有着淡紫色眼眸的男人,终于叹了口气:“原来云梦泽在您的手中啊。” “这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秘密。”山主望着墨陨平静说道。 “预知者之眸不过是云梦泽的仿制品,您如果手握云梦泽,当然可以混淆我所看到的景象,而倘若整个叶夜城都在云梦泽的笼罩之下,那么即使是须弥镜,也没有办法带着镜中世界离开此地,这一切难道说苏子叶都心知肚明吗?”墨陨逐渐理解了这一切,但是理解的代价却是他的眉头越加紧锁。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简直就如同一个小丑一般。 “你终于明白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差距了。”山主看着他说道:“当初如果你没有拒绝我的挽留,那么就没有此时你我的相见了。” “所以山主您早已经选择下注了。”墨陨此时有些万念俱灰:“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风险。” “他已经是注定要死去的弃子,就算他本身再如何天才,但毕竟不过是一个年幼的蝼蚁,当时代大潮滚滚而来,一切抵挡在面前的都会被碾碎。” “我知道。”山主望着墨陨淡淡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就是那个带来时代大潮的男人?” “他?”墨陨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望着山主:“我做什么才能够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你不需要将这个情报带回去,因为这也同样是星主阁下知道的事情,但是因为很多原因,他选择不对所有人提及。”山主摇了摇头:“况且你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资格了。” “七皇子之所以对我如此放心,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已经做过其他的许多交易,而这次的交易,我所要履行的责任就是保证你会死在这里。” “山主您还真是坦白啊。”墨陨叹了口气:“那么我没有遗言了。” “但是我还有句话要问你。”山主看着墨陨平静说道。 “虽然我很想拒绝,但是既然是山主开口,那么您就问吧。”墨陨点了点头。 “兵器已经来到了叶夜城,这和你有关吗?”山主就像问出了今天的天气。 墨陨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他刚想开口,下一瞬间整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这个男人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我知道了。”山主望着对方平静说道。 他静静来到了墨陨的面前,伸手贯穿了他的胸口,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血溅落出来,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墨陨整个人就已经变成了一具雕塑。 山主收回自己的右手,那里握着一颗灰色的水晶球。 “预知者之眸啊。”山主叹息说道,然后轻轻一握,那颗水晶球瞬间在他手中支离破碎,其中灰色的云气缭绕,最终完全没入了山主的体内。 他转身,缓步离开了此地。 在他身后,墨陨的身体一点点如同沙子做成的雕塑一样缓缓地崩裂开来。 …… …… 曦夜回到了自己的宾山别院。 今天他原本是应苏子叶的邀请去保护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看到了自己所没有想象过的一场大戏。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子叶要离开占戈城,乃至于要不远万里地来到这异国的土地。 而同时他也明白,追随苏子叶来到此地的自己,已经算是被苏子叶给救了下来。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皇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在他身后,有声音响了起来。 曦夜平静笑了笑:“雾将军,我只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您和曦彻皇子已经见过面了?”被称作雾将军的男人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奇。 “见过了,但是几乎没有交谈。”曦夜叹了口气:“不过真不愧是他,他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但是却已经完美解答了我的一切问题。” “只是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无法接受罢了。” “能和我分享这个答案吗?”雾将军望着曦夜说道。 曦夜想了想,然后摇头:“我想不能。” “那真是可惜啊。”雾将军这样说道,但是却没有说多余的话。 而在此时,庭院外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曦夜有些诧异。 因为这里是一处单独的院落,根本就没有门的存在。 “是谁?”他下意识地问道。 “我。”有一个近乎空灵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曦夜向着那边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银色披风的长发少女正一边用手敲着空气,一边向着自己走来。 曦夜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自己一样的金色璀璨眼眸。 她伸手敲击着眼前的空气,但是空气却回应给她真切的敲门声。 她就这样一路敲着门,一路来到了这里。 “星曦。”曦夜叹息着叫出了她的名字。“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被称作星曦的少女站定,在那里平静望着他。 “我接到了杀死你的命令。” 少女安静说道。 第六十四章 最强之人 我接到了杀死你的命令。 眼前的少女望着曦夜平静说道。 这位少女说话安静冷冽,但是这样直白的开门见山,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礼貌感。 “好久不见呢。”曦夜望着星曦笑着说道:“没有想到最终这柄剑第一次出鞘,竟然会砍在我们自己身上,真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啊。” “殿下。”雾将军回望着曦夜:“您快点离开,她非常危险。” “你对这个孩子不够了解啊。”曦夜叹了口气:“她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说明暗星已经使用了最后的底牌,在叶夜城的规则下,她本身就是无敌的存在。” 星曦无视两人的交谈,在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来意之后,她继续向着两人走来。 这位少女脸上蒙着银色的面纱,看不清长相,也同样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眼眸中,看到极致的宁静与死寂。 雾将军静静伸出右手,金色的气焰从他手中汹涌而出,然后缠绕凝结,几乎在下一瞬间,一柄金色的长剑就在他的手中出现。 然后这位将军大喝一声,身形骤然消失,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便已经在星曦的面前出现,金色长剑高举,便向着她斩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是在这个刹那,雾将军突然看到眼前的少女静静抬起头来,和他安静地对视。 这一切应该发生得很快,但是在他的眼中,一切却如同慢动作一般,雾将军看着这个少女缓慢地抬起手来,然后直接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自己的炽炎长剑。 要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有型有质的兵器,这是以日阳之力为核心,以修炼凝结的斗气为外显,本质上这是一柄凝结的燃烧之焰。 但即使这样,雾将军也感觉那一瞬间手中的长剑被完全钳制,丝毫动弹不得。 而在下一刻,雾将军感觉自己胸口骤然一凉。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不知何物从中洞穿。 那破口蔓延出来雪白的霜雾,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的整个身体封冻,也同样锁死了他的全部意识。 曦夜同样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作为旁观者的他要比雾将军看的要更加清楚,因为整个过程中,这个少女只用了两招。 第一招她抬手捏住了对方攻来的长剑。 第二招她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食指,向着雾将军胸口的方向虚虚地点了一下。 那一瞬间有如同露珠一样晶莹剔透的东西从她的手指发出,然后轻易地击破了雾将军的所有防御,将他胸口整个贯穿。 然后以那个创口为中心,白色的霜雾瞬间蔓延将雾将军整个人化作冰雕,并在下一刻整个冰雕都以创口为中心,开始快速地粉碎为砂砾。 这一切只有三秒钟。 从雾将军主动出手,到他化作一地的冰雪砂砾,只有三秒钟的时间。 “真美啊。”曦夜望着星曦由衷赞叹说道:“我现在终于承认,你这样的天赋只有在暗星才能够得到极致的开发和利用。” 星曦没有任何与眼前的曦夜交谈的欲望,她几乎顷刻之间解决了雾将军,然后继续向着曦夜慢慢走来。 她就像是一个宁静的死神,代表着死亡本身的具现,以至于她想要杀死你的时候,都不追求速度,只是平静地向你走来,逐渐拉近与你之间的距离。 在这之间,她不畏惧任何的反击与阴谋,直到最终走到你的身旁,带去最终的审判。 “我并不想死在这里,但是我实在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曦夜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很想去警告一下我那个傻弟弟,但是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来都是他单向提供的。” 这样说着,曦夜自己也伸出了手掌,让黄金一般的气焰在自己的手中升起,然后凝结成一柄燃烧的长剑。 这对于他们这一族来说就好像是基础技能一般,不过随着修为的不同,这样的长剑威力与本质,也会有天壤之别。 “我不想向你求饶或者认输,那么就只好战死在这里了。”曦夜握着手中的长剑平静说道,刚才他已经看到了雾将军下场,作为他此行的随从,这位雾将军的实力甚至要高出他一线,但即使这样,也连对方的一瞬都无法抵挡。 这让曦夜不由回忆起曾经的那个传言——眼前的少女,自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洞玄境,并且开始向天境突破。 如今十四年过去了,她依旧不过是洞玄境,但是在洞玄境中,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是她的对手。 甚至曦夜有点怀疑,就算是天境中的有些存在,她也可以杀给你看。 星曦没有回答,她只是在靠近。 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但是星曦的速度却并不快。 这样的速度甚至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如果你转身就跑,可以轻易地和她拉开距离,甚至逃出生天。 只是曦夜没有一点这种想法,毕竟预设对方的速度很慢真的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况且未战而先退,本身就是对自己战意决心的极大打击,哪怕说之前可以五五开的战斗,率先溃逃的那一方肯定会被穷追猛打。 但是话题又来了,面对星曦,曦夜自己有多少的胜算呢? 曦夜心中清楚地知道——为零。 在这样思索的时候,星曦已经一步步来到了曦夜的面前,以至于彼此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米。 这个如同木偶一样,如同幽灵一般的少女,终于静静地抬起了右手。 她右手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捏住了一片并不存在的树叶,然后以这片树叶为凭依,静静向着曦夜笔直划了过去。 曦夜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剑平持在胸前格挡,但是这柄长剑却瞬间被无形的利刃从中间直接切开。 白霜开始在长剑的上下蔓延而去。 但是这无形的利刃依旧没有停下,向着曦夜的胸前而去。 到此为止了吗? 曦夜不由叹息道。 自己终究也是连对方的一招都挡不下。 明明彼此是洞玄境,之前他还向别人说过,洞玄境之间的差距,有时候会大到不可想象。 就像眼前这样。 “等等!我在这里!”正在这个时候,曦夜的耳中突然传来这样的喊声。 在下一瞬间,有一个人影横在他面前,双手持刀,硬生生地扛下了那并不存在的攻击。 这个人正是苏子叶。 他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为曦夜挡下了这一击。 他被这道攻击向后击倒,并且带着曦夜一起飞出了十米之远,但是他随即弹身而起,吐出一口鲜血,望着前方只出手一次的少女,笑道:“我亲爱的妹妹,好久不见。” 星曦完全无视苏子叶的话,她只是转头,将目光锁定了刚才喊出声的那个人。 柳如站在远处,大声吸引了星曦的注意力,而此时,星曦却是也将目光望向了她。 “更高级别的目标。”星曦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优先击杀。” (会想办法提高更新速度的,至少目前的故事,讲得还算开心,就是写的有点慢。) 第六十五章 兄妹 柳如来到宾山别院的时间要比曦夜还要早。 表面上柳如苏子叶与曦夜一前一后离开了西城,但事实上,苏子叶带着柳如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坐落在叶夜城西北角的宾山别院,在寸土寸金的叶夜城,有这样一座占地颇为广阔的独立院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如果将这个不可思议定格在斯特帝国之上,那么答案就是理所当然。 苏子叶带着柳如就好像回家一样轻易地打开了这个宾山别院的大门,当看到少女有些疑惑的眼神,苏子叶才淡淡做出了解释——这个宾山别院本身就是为斯特皇族所准备的,所以一切有着皇族纯血的后裔,都可以轻易地进入此地。 当然,反过来,如果没有斯特皇族纯血的话,那么进入这个别院就要比登天还难。 然后进入之后,苏子叶就带着柳如一直潜伏在这里,他们亲眼看着曦夜回来与那位雾将军交谈,也看着那个名叫星曦的少女一边敲门一边走了进来,一切如入无人之境。 雾将军不是一合之敌,而眼看曦夜也要即将丧命,而这个时候,苏子叶才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随后他便冲了出去。 按照计划,柳如也勇敢地站了出来,喊出来了那句“我在这里。” 其实原本柳如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即使别人还被蒙在鼓里,但是对于暗星而言,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苏子叶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自己就算站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但即使这样,柳如还是没有迟疑。 因为她存在的意义便是执行苏子叶的命令,便如同那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小卒一样。 但是柳如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披着银色披风的银发少女,竟然第一时间就将目标转向了柳如。 “更高级别的目标。” 星曦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柳如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是假的吗?柳如在心中说道,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向后跑去。 苏子叶没有教柳如这个时候该怎么做,那么柳如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逃跑。 她希望给苏子叶创造更多的时间与机会,况且她亲眼看到了这位星曦的出手,在柳如之前的见识中,只有卡洛特斯能够与这位少女相提并论,如果现在卡洛特斯能够神兵天降柳如当然再欢迎不过了,但是倘若没有的话,就连苏子叶,柳如都不认为他有战胜对方的希望。 如果有的话,苏子叶也不会给她这个当做诱饵的任务了。 而看到拔腿就跑的柳如,星曦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的错愕。 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她之前的目标还是很少会有人逃跑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认为能够逃过她的追杀,所以逃跑本身就是多余的行为。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原则上她不会去杀那些逃跑的人。 不过随即,星曦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原则上当然不会杀逃跑的人,但是如果这个人在任务名单上,那么就另但别论了。 她静静踏出一步。 那一步之下,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闪过。 那是那样快的光芒,几乎在一瞬间就横跨了整个别院。 柳如根本没有回头看,但是下一刻,她已经看到了那个银发的死神已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好像自己是迎着她冲过去一样。 好快。 柳如心中叹息道。 她真的好快啊。 在她的面前,星曦平静抬起手指,食指轻扣,然后向着柳如的胸口弹了出去。 柳如几乎认命地望着眼前。 对方实在太强了,甚至强到了柳如连一点抵抗的心思都生不出。 她临死前的唯一想法,就是不知道苏子叶有没有带着曦夜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宾山别院,进入叶夜城中,那么即使是她,行动也会受到很多阻碍的吧。 她这个卒子已经走到了棋盘的底线,那么现在,就是她最后的结局了。 “我还没有允许你杀死她呢,妹妹。” 正在这个时候,柳如的耳边响起了苏子叶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下一瞬间,也便是在柳如的眼前,苏子叶从斜方向切入,手持着一柄缠绕着绯红火焰的刀刃,向着星曦小腹笔直刺去。 苏子叶的速度竟然不比星曦要慢出多少。 星曦轻咦了一声。 苏子叶抓住了一个她攻击的当口。 如果星曦要继续动手杀死眼前的柳如,那么就要定然承受苏子叶的这记攻击。 但是星曦根本没有进行任何的思考,她的所有战斗都几乎是发自本能的行动,在苏子叶攻击的那一刹那,她硬生生地扭转身体,空着的左手喷射出如同实质的银色光焰,顷刻之间形成一柄发光的短刃,几乎向着苏子叶对刺而出。 以攻对攻。 如果苏子叶继续刺下去,当然可以贯穿星曦的小腹,但是作为代价,星曦也同样可以将苏子叶捅一个透心凉。 然而这个时候,苏子叶却向着对方微微一笑:“你上当了哦。” 这样说着,这个黑发的少年身形骤然化作一个泡影,而与此同时,柳如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后腰,直接向后提气甩出,把她送出了战场之外。 两次攻击都受到了眼前少年的阻碍,星曦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我从那天起,就一直想象着我们再见面的场景,也一直以你为假想敌在进行着日以继夜的修炼。”苏子叶望着对面的少女,微笑说道:“但是果然,再见面的时候,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啊,妹妹。” “如果你再阻拦我,我会优先杀死你。”星曦开口平静说道,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乃至于苏子叶单方面的套近乎,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 “那如果我不阻拦你呢?”苏子叶忍不住和对方闲聊道。 但是星曦却完全没有和他聊天的心思,少女再次化作一道流光,目标依旧是被苏子叶甩出战场的柳如。 她所认定的击杀目标,那么一定是会被优先杀死的。 但是苏子叶却紧跟在星曦的身后,甚至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在空中星曦冷漠地回头,与苏子夜对视了那么一刹那。 下一瞬间,这个银发少女的全身同时迸射出无数的银色光芒,如同无数银色的利箭,瞬间将苏子叶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如果你再阻拦我,我会优先杀死你。 星曦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警告,那么她就一定会这样做。 因为她的警告永远都是真实的。 “苏子叶!”柳如忍不住大声喊道。 她亲眼看着苏子叶被那无数的光芒苏吞没。 “我还没死呢。”苏子叶的声音在光芒中静静的响起。 他在空中手持着那柄绯红色的刀刃,那一瞬间,他全身都被那近乎实质的绯红色火焰所包裹着。 这并不是他自身的力量——柳如在那一刻就这样觉察到。 少年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叹息。 “我既然敢和你见面,当然是有一点点的底气的。”他望着星曦:“虽然借用外物不是什么良好的习惯,但是如果对手是你的话,一切的作弊都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而在柳如的身后,曦夜则望着苏子叶手中的绯红之刃,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与震惊。 “幻灭之刃。” “它竟然会在你的手中?” 第六十六章 幻灭之刃 柳如愣愣抬头看着眼前的苏子叶。 这个少年手持着那柄绯红的刀刃,刀身极薄近乎透明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但是就在方才,苏子叶用这柄刀刃成功格挡下了星曦的攻击。 而现在,他似乎才真正释放了这柄刀刃的力量,让那炙热的红色火焰彻底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在空中如同一轮燃烧的太阳。 而面对着这轮太阳,星曦也终于露出了些许凝重的神情。 因为这毫无疑问,是天境级别的力量。 哪怕说苏子叶还没有完全掌握这股力量,但是天境的本质却不会改变。 “老实讲,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没有战胜你的把握,但是至少现在的我不会不堪一击了。”苏子叶望着星曦继续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他一别手中的刀刃,那一瞬间,原本只是将他全身笼罩不过三米见方的赤红火焰,在那一瞬间彻底膨胀开来,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彻底包裹在其中。 当然,也包括本来已经在远处的柳如与曦夜。 柳如感受到那火焰漫过全身,但是带来的却不是灼热与疼痛,却只是暖洋洋如同阳光一样感觉。 “这是什么?”柳如忍不住开口说道。 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已经被这股火焰所笼罩,这些火焰在天地之间熊熊燃烧着,但是却并不灼烧一物。 “天境的特征之一,其名曰领域。”在柳如的身后,曦夜平静解释道:“幻灭之刃贵为灵器榜排名第一的灵器,也是我族失传数百年之久,曾经被初始大帝所持有的的兵刃,其最本质的体现就是,一旦持有者被认同,那么便可以通过幻灭之刃展开这个代表毁灭的领域,从而一步踏入天境。” 灵器榜第一? 柳如愣了愣:“那么为什么会在苏子叶的手中呢?” 柳如不由回想起来当初苏子叶所说过的话。 “我当然还是有的,不过灵器其实并不适合携带太多。” “如果幸运的话,在叶夜城你就会看到我的灵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是这样说的。 只是柳如万万没有想到,苏子叶拥有的竟然是这样的一柄灵器。 “那样的话,是不是苏子叶就赢定了。”柳如忍不住说道。 “从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天境与其他境界的差距过于巨大,否则法相洞玄二境也不会被俗称为地境了。”曦夜凝重地看向天空:“所谓判若云泥,不外乎如是,但是她不一样。” 星曦面无表情地望着苏子叶,她自己同样也被那些代表着毁灭的火焰所彻底包围,但是它们却无法侵入她身边的一尺之地。 “我会尝试的。”她这样说着,双手同时向下张开,下一瞬间,一金一银两种不同颜色与性质的能量在她的手心彻底喷涌而出,旋即化作两柄耀眼的光刃,然后交叉向着苏子叶劈砍而去。 她的力量直接劈开了那近乎实质的火焰之地,然后毫无悬念地向着苏子叶进逼而去。 苏子叶站在她的面前笑了笑。 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少年就凭空在她面前消失,然后闪现出现在了远处。 而在星曦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两道巨大交叉的空白伤口,那是她攻击所留下的痕迹,并且这些力量依旧在空中残留,让那些无处不在的火焰都难以填补这些空隙。 “天境拥有近乎无限的体力,领域之内近乎全知全能的感知,包括对于一些规则的修改与使用,这些都让之前所有的修行境界在这个境界面前黯然失色。”苏子叶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女:“也只有真正抵达这个境界,才能够被这个世界所认同为怪物。” “现在的你虽然在同境界中无敌,但是你究竟能不能越天境而战,这依旧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子叶不断地尝试用语言去压制星曦的心理防线,因为眼下他的优势确实巨大。 在通过幻灭之刃获得了天境之力之后,对于没有跨过天境门槛的星曦,他甚至可以尝试玩弄着击败对方。 但是他内心却依然焦灼。 因为苏子叶已经慢慢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他无法伤到眼前这个可怕的少女。 在开启了毁灭领域之后,按照苏子叶之前所练习掌握的情报来说,他对于自己领域内的存在都近乎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当然也可以做到将柳如和曦夜包裹进自己的领域加以保护。 天境的强大之后真正踏入之后你才能够有所领会,所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境的存在都被视为神灵,哪怕是如今世界上的天境存在已经超过一百之数,可是依旧是人类与怪物的分界线。 但是获得了如此强大力量的苏子叶,依旧没有办法战胜眼前的这个家伙。 因为她强行在苏子叶的领域中开辟出来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她的周围苏子叶的领域无法侵染,无法侵染也就无法压制,无法利用领域之力轻描淡写地镇压对方,反而要接受其在领域之中不断地撕裂与挑衅。 如果这场战斗真的打成一场天境强者最擅长的消耗战,那么反而最难看的是苏子叶自己。 当然,好处就是,苏子叶至少有了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了。 就像现在他可以单方面地语言嘲讽对方。 只可惜星曦没有一点和他交谈的想法。 她一击不中之后,双手的金银双刃依旧在向外放射着耀眼的光芒,但是却没有急着进一步发动攻击,而是开始静静感知和解析周围的一切。 场面一时间甚至显得有些僵持起来。 不过这并不是苏子叶想要看到的景象,在发现语言挑衅无效之后,下一刻他身形骤然出现在了星曦的身后,在领域之中,辗转腾挪几乎就是在一念之间。 手中幻灭之刃骤然自上而下斩落。 星曦回头,右手金色光刃瞬间抬起格挡,苏子叶拼近全力斩下,但是竟然完全斩不断对方手中的金色光刃。 “开什么玩笑!”连苏子叶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他手中的幻灭之刃,可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灵器,光从能够赋予持有者天境实力这一点就可以窥见一二,更何况这件兵器的本身,其锋利与坚韧都是首屈一指的。 而星曦手中的不过是她的力量所凝结出来的虚幻兵器,其本质和之前雾将军与曦夜所凝结出来的火焰长剑没有任何的区别。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种兵器的强度会随着使用者的力量不同而有着鲜明的层次差距。 但是苏子叶没有想到,竟可以差距到这样的程度。 二人在刀剑相交的那一刹那,再次近距离对视。 苏子叶的黑色眼眸望着对方冷静无波的金色瞳孔。 “原来你还带着它啊。”苏子叶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在下一刻,星曦左手的银色光刃,径直插入了少年的小腹之中。 画面在这一瞬间近乎定格。 第六十七章 忘记了 漫天的火焰几乎在那一瞬间顷刻熄灭。 星曦成功将自己的武器刺中了苏子叶。 在之前的经验中,这位少女的攻击是绝对致命的,即使说命中的部位不是要害,但是她攻击中所附带的力量,也可以顷刻将敌人彻底地杀死。 但是这一次并不一样。 当两个人兵刃交击的时刻,苏子叶出现了一瞬间不应该的分神。 但是就在这一刻,星曦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当少女的银色光刃刺穿了苏子叶的小腹,那股致命的力量瞬间在他的体内蔓延。 最开始是冰霜,随即是贯穿与粉碎的力量。 这些力量夹杂着规则的存在,足够将一切坚不可摧的物体化为乌有。 但是苏子叶却没有在那一瞬间死去。 他依旧望着对方,哪怕说她已经下了死手,这个少年依旧微笑着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你还留着它。” 星曦稍微有些意外,她右手的金色光刃依然在格挡苏子叶的幻灭之刃,而左手的银色光刃则插入了对方的小腹。 她当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是却也同时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资格。 苏子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锁,钳制住了她下一步的攻击,哪怕说少女肆虐的破坏力量在倾巢而出地灌注入苏子叶的体内,但是如今的苏子叶依然是货真价实的天境,他将领域进一步收缩在自己的体内,从而完全可以与星曦的力量相抗衡。 所以在这一刻,星曦竟然被迫地要与苏子叶进行面对面的交谈。 但是她保持沉默。 她将全部的精力都在用来杀死对方。 苏子叶低头笑了笑,他看向少女的脖颈之间。 那里有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尾端挂着一枚青碧色的单钩玉佩。 玉佩晶莹剔透,光韵流转,显然材质不凡。 这几乎是她身上唯一的饰物。 “你还记得这是谁留给你的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继续这场谈话。 星曦用力地想要拔剑,或者说将左手反转好将苏子叶的身体彻底搅碎。 但是此时的她都做不到。 从单纯的力量而言,现在是苏子叶更胜一筹。 所以最终这个银发金眸的少女终于沉默着开口:“忘记了。” “但是我还记得。”苏子叶看着她说道,少年的右手握着幻灭之刃,而空余的左手则伸入怀中,从那里同样取出来了一块青碧色的单钩玉佩,安静地向星曦展示:“你还记得吗?这原本是一对的玉佩。” “忘记了。”星曦看着苏子叶毫无情绪地说道:“我快杀死你了。” “所以被遗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啊。”苏子叶叹息说道:“当初你代替我前往那个地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星曦不再与对方交谈,而是专注地继续进攻。 虽然苏子叶的力量此时近乎无穷无尽,但是毫无疑问星曦才是进攻的那一方。 她的力量之强大,已经超越了洞玄境所能想象的极限,之所以没有最终进入天境,只因为她至今没有找到那个合适跨过的门槛。 她依旧将自己海量的力量注入苏子叶的体内,去破坏他的身体与组织,只要少年在这场对抗中稍显颓势,她就会彻底地将他击溃然后粉碎。 “这个样子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可爱了。”苏子叶看着她说道:“或者说是因为我是你的任务目标,所以你才会这么的残酷。” 他这样说着,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收回了怀中,然后伸手轻轻托住了少女的脸颊。 鉴于星曦此时两只手都被苏子叶控制住的情况,所以星曦真的没有办法反抗。 “我很想揭开你的面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想必你也不想让我看你杀人时候的模样不是吗?”苏子叶继续静静地说道:“我只向你允诺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一定会拯救你的。” 那一瞬间,少女的眼神有了一丝的晃动。 她松开了左手。 然后快速地向后撤去,几乎在下一瞬间,她就停留在了这个别院的边缘角落。 “你明明快要杀死我了,为什么要逃?”苏子叶遥遥望着对方,平静问道。 “我不知道。”星曦摇头说道:“或者我有更重要的目标。” 这样说着,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将目光望向柳如。 在确定苏子叶不是能够快速杀死的对手之后,她还是转而将目标对准了柳如。 毕竟即使到现在为止,她在战斗中依旧毫发无伤。 在场之人甚至很难有对她造成损伤的手段,所以即使说苏子叶展开了毁灭领域,但是她依旧占据着最终的主动权。 一闪。 星曦的身形一闪而过,向着柳如直接攻去。 但是这次星曦的攻击却在半空中停下了。 “到此为止了。”在柳如的身后静静传来了声音。 柳如回头,看到了一双淡紫色的眸子。 山主站在她的身后,平静望着星曦:“殿下您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星曦是能够清楚感知到危险的人。 她在这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危险。 她甚至放弃了进一步发动进攻。 只是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 她依然在权衡这次任务还能够完成哪些目标,即使说这次的任务难度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她明明是在第一时间毫无征兆地就杀入了宾山别院,目的是杀死曦夜这位斯特皇子。 或者说她已经接近成功了。 但是节外生枝的环节,却有些太多了。 “我给您安全离开的机会。”山主望着星曦继续说道:“您是暗星最重要的财产,他们不会轻易坐视你的损失,但是如果您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话,那么结果恐怕会不尽人意。” 星曦闭上了眼睛。 山主的脸色骤变。 他身形瞬间虚化,然后在下一瞬间就来到了星曦的面前。 这位西城之主伸手尝试固定住星曦的位置,他不想杀死对方,因为她身上有太多的因果以及纠缠,就单单对于苏子叶而言,杀死星曦就是和他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但是他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星曦竟然在尝试破境。 还在洞玄境的星曦就如此可怕,一旦让她强行破入天境,那么就几乎是让事态完全失去了控制。 哪怕说此时的星曦并不是在最佳的状态破境,这就意味着她将会强行降低自己未来的上限。 但是她并不会考虑这些。 而就在山主动手的那一刹那,星曦自己也同样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中依然没有任何的情绪,而她的身体已经出现在了别院的另一端。 她来到了曦夜的面前,一指轻轻点在了他的胸口。 “不!”柳如是距离曦夜最近的人,她喃喃开口说道。 而星曦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柳如身上。 即使是在山主的面前,她依旧想要强行杀人。 并且她也成功做到了。 曦夜的胸口在那一瞬间被贯穿,然后冰冻,在白霜蔓延的同时开始粉碎。 毕竟曦夜没有幻灭之刃带来的领域豁免之力可以抗衡星曦的力量。 “够了!”山主终于罕见地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星曦利用破境来牵扯他的注意力,然后抓住了那唯一的机会杀死了最容易击杀的目标。 因为星曦已经意识到了其实自始至终,柳如都处于山主的保护下,反而曦夜的唯一保护者,是此时状态极差的苏子叶。 山主已经出现在了星曦的面前,下一瞬间,少女就从眼前凭空消失,但是这并无法阻挡曦夜已经彻底碎成了一地的冰凌。 苏子叶捂着小腹落在了地上,无言地望着这一切,然后咬牙望着山主。 “不能杀她。” 第六十八章 星夜 少年的小腹并没有鲜血涌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安然无恙。 星曦残留的力量依旧在他体内肆虐,现在光是压制这股力量就要用尽苏子叶近乎全部的精力。 所以当星曦动手的那一瞬间,苏子叶根本就无力阻止。 “你是认真的吗?”山主回头望向苏子叶,表情依旧平静无波。 星曦刚刚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归根结底他已经这样做了。 那个可怕的少女终于没有办法继续对这里进行干涉,或者换句话说,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有个人在方才已经彻底地死去了。 对于星曦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就在于,她的攻击是绝对致命的,只要力量没有达到一定的层次,那么即使是最轻微的伤势,带来的也是快速而不可逆的死亡。 “她已经杀死了一位斯特的殿下,也就是您的哥哥。”山主看着苏子叶继续说道:“即使这样,你也打算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吗?” “她过去已经杀死过许多人。”苏子叶依旧捂着小腹抬头平静与山主对视:“如果今天放过她,在未来她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如果您真的不愿意我杀死她,那么我可以暂且将她囚禁。”山主继续说道:“今天我们都已经亲眼见识到了她的力量,但即使是这样的兵器,还远远没有到彻底成长完成的状态,而到了那天,恐怕连我都会成为她的猎杀对象,我知道你想要控制她,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我为什么还活在这里?”苏子叶看着山主平静说道。 山主注视着苏子叶,没有开口。 “方才的对峙,如果持续下去最终会被杀死的人是我。”苏子叶继续说道:“但是她却最终放弃了这个行动,也就是说,她放弃了杀死我的这个举动。” “或许她只是认为您是在场最不好对付的一位,和您纠缠只是浪费时间,毕竟对于兵器而言,她的一切行动,都只是为了抉择。”山主尝试着说服苏子叶。 “让她活下去,让她回到星城。”苏子叶看着山主说道。 “即使此时此刻?”山主说道。 “即便此时此刻。”苏子叶点头道。 山主最终长长叹息:“她似乎是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弱点。” “你可以试着帮我把这个弱点抹除。”苏子叶平静望着山主说道。 山主笑了笑:“并没有这个兴趣。” 这样说着,山主的身形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苏子叶平静注视着山主的消失,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他最终完全不再能够觉察到山主的气息之后,他才笔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腹部涌出,然后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泊。 “苏子叶!” 柳如冲了过来,尝试将他扶起来。 直到此时,柳如才意识到,这个方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此时的身体竟然软得像是一摊泥。 “你醒醒,如果你不醒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柳如将苏子叶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对方的脸颊,想要将他唤醒。 少年的脸色苍白,在柳如的刺激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心,我死不了。” “我现在该怎么做?”柳如茫然地问道。 苏子叶在柳如的怀中笑了笑:“我就不告诉,看看你知道不知道怎么做。” 即使此时,苏子叶依旧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 而在之前与山主对峙的时候,哪怕身体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但是他依然强撑着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毕竟和猛兽对峙,所有的虚弱都应该被完全隐藏。 柳如轻轻咬了咬牙。 她伸出手接触下方的血泊,那些鲜红的血瞬间沿着她的手指流入了她的体内。 苏子叶的血液中蕴含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即使说此时没有展露出神之血的力量与色泽,但是这依旧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而已经在格物境踏足巅峰的柳如,通过入微的能力,已经可以很轻松地掌控这些力量,这也是她踏足非人领域的第一步。 在处理完了地上的血液之后,她将苏子叶毫不费力地背了起来,随后在曦夜形成的那摊冰砾面前驻足。 她不再问苏子叶该怎么做,她只是平静地注视,星曦的力量强大到可怕,眼前的这滩没有消融的冰砾中,你已经看到一点人体组织的痕迹,她的力量似乎从根本上处破坏了人类的身体,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冰雪才会消融。 如果这就是一个帝国皇子最后的归宿,那么这样的归宿未免也太过于草率与凄凉了。 随即她想到了自己背后的苏子叶,乃至于自己本身。 今天如果稍有不慎,那么最终沦落到这样下场的人也毫无疑问包括了自己。 最终柳如向着眼前的冰砾背着苏子叶静静鞠了一个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座城市最安全的地方,其实莫过于三殿下的宅地了。 此时的柳如在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之后,才又一次确认了这个真理。 进来的时候是苏子叶带她进来的,但是离开的时候,柳如只需要轻轻推开那扇大门。 门外星斗漫天,而卡洛特斯正在门的一旁静静等待着。 “看到你们出来我真高兴。”卡洛特斯笑着说道,但是却没有一点高兴的味道在里面。 “谢谢。”柳如向这位学生会主席静静道谢。 “为什么要谢我,明明我什么忙都没帮。”卡洛特斯继续笑着说道。 “您站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柳如平静说着,然后背着苏子叶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说宾山别院中是一处田地,那么出来了就是另一处天地了。 而卡洛特斯一直都在这里等候,一方面他能够确认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而另一方面,这里有卡洛特斯的庇护,本身就是最大的安全。 经历了今晚的这一战,柳如对于卡洛特斯究竟在叶夜城这个巨大的食物链中处于什么地位,也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了。 头顶星光灿烂,背上的苏子叶比想象中还要轻。 一直走到了三殿下的宅邸之外,柳如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以为,我应该会死在今晚的,或者说,死掉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柳如自言自语说道。 或者说如果不是山主对她近乎贴身的保护,她本质上已经死了。 在星曦的面前,无论是她还是曦夜,竟然不可思议地非常平等。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在她背后,近乎昏迷的苏子叶终于开口说道:“我说过了,事情过去之后,我会教给你一种新棋。”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它的名字。” “西洋象棋。” 第六十九章 升变 “将军。”柳如信心满满地将手中的棋子推向底线。 不过这次她手中动用的是白色的王后。 这也是苏子叶按照承诺,在回来之后教她下的西洋象棋。 虽然西洋象棋的规则与之前苏子叶所教的象棋规则迥异,但是内在的计算逻辑还是共通的,所以柳如上手的很快,第一局就几乎将苏子叶杀了个丢盔弃甲。 与之前的象棋不同,西洋棋子力最强的反而是在国王身边的王后,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几乎所向无敌,而在她所守护的国王,反而显得有些孱弱不堪。 苏子叶的国王无路可逃,只能回拉自己的骑士前来救驾,但是一切依旧于事无补,柳如的王后所向披靡,直接上前干掉了护驾的骑士,不过因此苏子叶也赢得了喘息之机,将自己的主教再次挡在了国王的面前。 但即使这样,苏子叶依旧已经损失了大量的子力,战场之上一时间胜负强弱一目了然。 “你输了。”柳如望着苏子叶这样宣告道。 苏子叶低头笑了笑:“所以我教你两条西洋象棋中的特殊规则。” “第一条,叫做升变。” “当卒子攻到底线的时候,它将会获得一次升变的机会,他可以成为除了国王和卒子之外的任何棋子。” 这样说着,苏子叶拿起自己的小卒,推入底线,然后抬头看向柳如:“我将我的卒子升变为战车。” “为什么不是王后?”柳如有点好奇地问道。 就像之前介绍的那样,王后是西洋棋中最强的棋子,可以随意地横行竖走,乃至于斜飞无碍,一颗王后便足以控制大半个棋盘的战场。 “接下来你就会知道了。”苏子叶看着对方笑了笑说道。 苏子叶的卒子在底线升变为战车,但是整个战场依旧危如累卵,柳如一时间没有好的将军手段,但是苏子叶已然是困兽犹斗。 所以少女移动了自己的王后,准备下一招凌厉的进攻。 苏子叶看着对方,然后继续笑道:“那么我再教你西洋棋的第二条特殊规则。” “其名为王车易位。” “王车易位?”柳如不理解这个这个名词。 “在一盘棋局中,双方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同时移动自己的王和车,具体的走法为将王向车的一侧走两格,同时把自己的车越过王放在与王相邻的一格上。”苏子叶这样说着,将手中的王车按照他之前所说的走法走完。 柳如再望向棋盘,顿时神色大变。 原本王只能移动一格,所以说就如同蛛网中的猎物,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柳如的手掌心,但是这次王直接移动了两格,瞬间走到了安全的位置上,而与此同时,这个车也从千里之外疾驰而来,不仅成功拱卫了王室,甚至下一步就可以将自己的兵锋直指敌王①。 形势在这一瞬间就彻底逆转。 柳如瞬间愣住了。 她试着再次调兵遣将企图绞杀对方,不过苏子叶只用了寥寥数手,就将柳如逼得献子投降。 “为什么不在之前告诉我这些规则?”柳如稍微有点不服。 少年的脸色依旧苍白,因为此时距离他们回来不过区区一个小时。 原本柳如想让苏子叶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苏子叶却坚持要和她下这盘棋。 “你不觉得这两个规则很有趣吗?”苏子叶望着柳如,平静笑道。 柳如瞬间愣住了。 是的,原本她以为自己不过是那个最无用的小卒,生平的价值便是埋头向前冲锋,一直冲到最后一条底线,失去了全部的利用价值,便成为弃子被抛弃。 但是今天苏子叶教给她的棋,却有着这样一种全新的规则。 冲到底线的兵非但不是毫无用处,反而可以选择升变,从而成为全场最强大的棋子。 至于第二条规则的王车易位,事实上在此之前,苏子叶也在一直混淆他与柳如之间的关系,从而迷惑了大量的人,甚至说知道今晚星曦前来刺杀的时候,柳如依旧是星曦的最高刺杀目标,而不是作为正主的苏子叶。 “是很有趣。”柳如点头承认道。 “那么你想成为什么呢?”苏子叶望着对方继续问道。 少年的黑眸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我?”柳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是已经到达了底线的兵,按照象棋的规则,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价值,但是按照西洋棋的规则,这才是你崭新的开始。”苏子叶笑了笑说道:“所以,现在你想升变为什么呢?” 升变为什么呢?柳如瞬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照西洋棋的规则,一个卒子攻入底线之后可以选择变成王后,主教,骑士,和战车。 苏子叶之前将卒子变为了战车来进行王车易位,但是如果让柳如自己选择的话,当然是王后最强了。 少女想了想,然后望着苏子叶:“我想成为主教。” “主教?”苏子叶感到有趣地笑了起来:“为什么,我原本以为你会成为骑士或者王后。” 王后当然是最强大的棋子,而只有骑士有不同于王后的行子逻辑,有时候能够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而主教和战车的功能则被王后完全覆盖,可以说是非常多余的一种选择。 “因为主教也是宰相。”柳如看着对方:“我想成为能够在你身边帮助你的人。” 而不是你的王后。 柳如在心中默默说道。 “可以。”苏子叶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生只能够进行一次的升变,我也记住了。” “那么接下来。”少年望着对方:“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故事?”柳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关于一切的故事。”苏子叶笑道:“关于如今你所看到的一切。” 这样说着,苏子叶没有等待柳如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开始讲道:“故事的起源,要从斯特帝国的诞生说起。” ①:王车易位在具体的国际象棋规则中要复杂许多,不仅包括了王和车都不允许在此之前移动,也包括了一条最新的第六规则只允许同一横行的王车进行易位,这就是用来限制升变之后的车来进行王车易位的,不过这里既然是小说,那么我就无视这条规则了。另外能够下成这种卒子升变之后接着进行王车易位就能够逆转形势的棋局,只能是双方的棋力差距极大,所以说这把本身就是苏子叶的指导棋。 第七十章 始终 两个人之间依旧摆着杀成残局的黑白格子棋盘,苏子叶望着柳如,少年的眼中有些缅怀的味道。 “众所周知,初始大帝建立起来了有记载以来的第一个大帝国,并且近乎统一了整片大地。” 当苏子叶说到这个的时候,柳如不由望向他的右手。 这只右手中藏着那柄绯红色的幻灭之刃,便是初始大帝的佩刀。 苏子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由笑了笑,伸出手来,那柄纤薄的长刀便从手中浮现漂浮在掌心之上:“我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不过它要留到最后再说。” 这样说着,苏子叶让那柄长刀安静消失在自己的掌心,继续说道:“但是初始大帝在最后一次西征途中死去,并没有立下自己的继承人,一时间他的军队开始在那些皇子的带领下展开了残酷的内战,帝国为之分裂,并且眼看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子叶望向柳如:“事实上继承人是有的,按照初始大帝的规划,谁能够持有这柄幻灭之刃,谁就是当之无愧的斯特之皇。” “我听曦夜说过,幻灭之刃已经失踪很久了。”柳如终于有机会插嘴说道。 “是的,失踪很久了,那场战争破坏了整个世界,也让无数人反目成仇。”苏子叶叹了口气:“在初始大帝的众多子嗣中,有一位斯特皇子名为曦尘,他是初始大帝手下最受器重的元帅,幻灭之刃原本便是留给他的。” “原本他最资格继承皇位,但是在他得知初始大帝死讯之前,有人假传圣旨,命他率军去迎接初始大帝的车驾。” “当然。”苏子叶望着柳如:“这是一场阴谋,在路上他就遭遇了伏击,敌人以十倍于他的兵力层层埋伏,最终也将他打得重伤逃逸,等他蛰伏养伤结束之后,他原本所统帅的大军已经被人分食殆尽,在这场皇子的狂欢中他作为最强者被秃鹫围攻,转瞬就落败出局。” “事实上他也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在此之前,他也同样进行了许多的谋划和布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他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但是人心算计尔虞我诈,他却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用最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 “究竟是心灰意冷选择彻底退出皇位的争夺,还是忍辱负重以自己手中的幻灭之刃为筹码,也将自己的心用墨汁浸满参与这场几乎无休止地杀戮与战斗,他思考了许久。” 苏子叶看着柳如:“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柳如直接摇头:“我不知道。” “是啊,不到那个时候,是没有人会知道一切的答案。”苏子叶点头:“这位曦尘元帅前半生跟随自己的父亲戎马天涯,立下了无数的丰功伟绩,但是后半生却要学会与自己的兄弟像是鬣狗一样彼此撕咬着求得一线生机,他最终是如何做出选择的,我也很好奇。” “不过所有人都看到了事情最终的结局。” “那一天,人类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位圣人。” “他舍弃了自己的身份与过去,也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血统与力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进入了一个甚至在三天境之上的境界,在许久之后,才有人将这个境界称之为圣人境。” “圣人境的威能无法想象,在他成圣的那一夜,百王之乱顷刻终结,所有参与叛乱的皇子们,开始无一例外地向一个女子和他的孩子效忠,并且再无反叛。” “而这个女子也就顺理成章地重建了斯特帝国,然后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帝国的新皇。” 柳如静静听着,她大致了解过斯特帝国的历史,不过那些不过是大人谈论时候一点点口口相传的碎片,根本不像苏子叶这样可以直接窥见全貌。 “再后来,这位女子成为了斯特帝国的定海神针。”苏子叶继续说道:“她没有染指帝位,但是所有的皇位传承都在她的后代中进行,她并没有任何的权柄,但是帝国都在她的呼吸中颤动。”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百年,在这三百年的时间里,奥斯与兰叶两大帝国相继建立,共同分割了这片大陆九成的土地。而曾经最古老也是最强大的斯特帝国,却显得是那样的安静,在百王之乱中帝国遭受重创,失去了超过七成的领土和人口。只能缓慢地舔舐伤口,休养生息,这位女子保证了帝国的和平与稳定,但是也同样有无数人对她暗地里心生怨言,因为她从未再向外发动任何的征战,就像是一位孵蛋的老母鸡,只是固执地停留在自己的领域之中。” “我说过有些怪物可以无视时间的流逝,但是这位女子随着时间逐渐衰老,大概在十多年前,她终于临近大限,并且最终安静地离世。” “而在她死后,整个斯特帝国便重新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黑色沉默中。” 苏子叶看着柳如:“是的,这位女子便是之前那位成为圣人的曦尘元帅的妻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她的实力最初并不在最强的那个层次,但是所有人都必须承认她的统治。” “这是百王之乱的开始与结束。” “而随着这个女子的死去,之前笼罩在斯特帝国数百年的阴云也终于消散了,在此之前所有的帝位继承都在她的意志下进行,甚至帝王本人都无权干涉。” “而如今,她所最后任命的斯特之皇便随之迎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因为在过去,只要有她在身后,每一位斯特之皇都不用考虑皇位的稳固问题,不会有人谋反,也不会有人篡位,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那么你抢破头也争不到。”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苏子叶带着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 “这位斯特之皇最终选择的办法是分权给自己的兄弟,两个人互为盟友,抵背前行,但是他最终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柳如听明白了苏子叶的意思。 尤其是她已经知道了苏子叶的真实名字叫做曦彻,所有人都称他为七皇子之后。 “帝国内部长期以来都有被那个女子压制的力量,而在帝国外部,曾经的盟友也试图染指干涉帝国的意志,如果有人允诺给你皇帝的宝座,作为代价你只要答应他们几个条件,那么这样的诱惑这个天地没有谁能够拒绝吧。” “所以这就是我最初选择离开斯特帝国的原因。”苏子叶看着柳如平静说道。 “我的叔叔选择与更强大的力量合作,想要杀死我的父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在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只能够选择提前离开那里。” 第七十一章 价值 柳如在静静地聆听着。 这才是第一次苏子叶选择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过去和来历。 如果说当初的柳如尚且不值得被如此信任,那么现在的柳如,就如她所经历与选择的那样,成为了苏子叶真正的同行者。 “我大概知道了。”柳如开口这样说道。 苏子叶看起来是从一个漫长而古老的故事开始讲起,但是所有过去的故事,印证的都是当下。 从当初百王之乱所埋下的伏笔,到了今日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开始了一场总爆发。 “事情就是这样。”苏子叶笑了笑说道:“留在帝国必死无疑,而如果能够逃出来,那么还有一线生机。” “但即使这样。”苏子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那位叔叔依然不肯善罢甘休。” “我父亲身上的伤与毒注定活不过今年夏天,如果按照老祖宗所留下的惯例,那么应该是在他的孩子里最优秀的那批人中选择,过去帝国有着完备的选拔与竞赛机制,根据表现的不同可以获得不同的序列与资源,而只有最高的序列一,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在这样的机制下,可以确保每一任的斯特之皇都是相对最为杰出的精英。” “但是如今老祖宗已然离去,父亲的力量不足以与那些黑暗的势力相抗衡,而如果我的叔叔继承皇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除所有他的皇位竞争者,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当然,最重要的目标便是我了。” “所以他也选择了这个世界最出色的暗杀组织来完成这件事情,暗星背后的力量与底蕴完全不逊色于一个真正的帝国,我如果想要逃过这场追杀,那么最好的去处便是叶夜学院。” 柳如点了点头。 她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整个脉络。 在今年的初冬,苏子叶选择逃离了帝国,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前往叶夜学院,将这里当做栖身与避难之地,在他的计划中,一个可以用来吸引视线的替身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只是唯一的问题便是他没有准备好这个替身。 然后他在帝国的边境小镇遇到了即将被打死的自己,或者只是一念之差让他救了自己,并且开始尝试着将自己培养为这个影子。 为了这件事,他足足用了接近半年的时间,直到如今的六月,当叶夜学院即将开始三试的时候,他才带着自己前来验收成果。 “为什么暗星知道你在这里?”柳如不由问道。 “我透露出去的。”苏子叶理所当然地说道。 “为什么?”柳如无法理解。 “因为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棋局,来验证一下我过去学到和掌握的东西。”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当你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后,才会有人向你抛来橄榄枝。” “你已经看到了,我已经拥有并且掌握了幻灭之刃,在持有这件灵器的前提下,就算是面对天境强者,我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而偏偏,叶夜城是一个禁止天境强者肆意妄为的地方。” “其次,我在叶夜城有许多的朋友,你所见过的那位星主,就是我的长期合作者,而三殿下是我一直所感兴趣的人,再加上还有那位有趣的卡洛特斯,只要我提前和他们达成合作,那么就可以有效地阻止那些怪物尝试来亲自取走我的性命。” 苏子叶慢条斯理地讲述着,他从来没有向柳如讲过这么多的东西,而直到此时,柳如也才意识到苏子叶究竟在对抗着多么庞大的敌人。 “那你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柳如不由问道。 “最大的好处就是我能够让世界知道我的名字。”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记住了有一位逃亡的斯特皇子奇货可居,而接下来,我会带给他们更多的惊喜,这个世界上只要一个人有足够的价值,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他活下去,无论是对自己有利,还是对自己的敌人有害,世界本身就是一张庞大的网,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当然,最重要并不是这个,而单纯只是我的一场反击。”他望着前方继续说道:“就算我逃得掉,我留在帝国的那些亲人都将会毫无悬念地死去,我处心积虑地想要救出来的哥哥,也在我的面前被那位可爱的妹妹亲手杀死。” “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令人不愉快了,如果不再做点什么,那么我或许就要发疯了。” 柳如望着对方沉默。 他杀死了自己叔叔派来的所有杀手,将这记耳光狠狠地隔空打了出去,并且在未来,他还会在学院的庇护下继续的成长,这将会成为那位未来的斯特之皇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 况且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和杰出。 “那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柳如不由问道。 柳如在这场旅途中见过了许多不同的人,强大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但是没有人能比那个银发金眸的少女更特殊。 “她是不是很厉害?”苏子叶笑了起来。 明明今晚对方差点夺去了他的性命,并且亲手夺走了他的一个亲人,但是少年提起她的时候,竟然能够带着笑容。 柳如无法理解。 “她的名字叫做星曦,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苏子叶看着柳如缓缓向她介绍道:“不过我姑姑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柳如看着苏子叶。 这一点是真的没看出来。 她旁观了整场战斗,有哪一点能够看出来是一起长大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出了一场变故。”苏子叶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一年老祖宗去世了,而她也被作为礼物送给了暗星。” “从那一天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果然,她还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一点。”苏子叶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会很好奇,为什么她会变成那个样子?” 柳如点了点头。 苏子叶看着柳如:“因为她是兵器啊。” 第七十二章 欢迎回来 “兵器?”柳如喃喃重复这两个字,有点无法理解它的含义。 毕竟,所谓兵器,不应该是那些用金属打造用来杀人的器具吗? 为什么会将人称之为兵器呢? 苏子叶看着柳如的表情,笑了笑:“我打个比方吧。” “你已经看到过那些怪物的力量了吧。” “嗯。”柳如点头,虽然她没有看过许多,但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的那些怪物。 “成为怪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同样,想要让这些怪物为自己所有,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苏子叶淡淡说道:“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大多数都有所归属,也有一些纯粹的散兵游勇,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这些怪物都不好用。” “天境在上古时期堪称神灵,到了如今虽然不至于烂大街,但是一人灭一国对于这些怪物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夸张的事情。” “所以这些怪物无一不是古怪而难以沟通的,以至于想要致使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既不好用,也不实惠。” “即使有些时候你费尽心思培养出来了一个天境强者,但是接下来反而要将他当做大爷一样伺候着,甚至对方一个不高兴就给来个跳槽。” “顺便说一下,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限制性契约,对于那些已经可以触及规则的天境强者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入天境,便几乎可以无拘无束地去做任何事情。” 苏子叶慢慢讲述着,柳如也在慢慢听着,少女逐渐意识到了苏子叶究竟要说些什么。 “这就是兵器要存在的必要了。”苏子叶笑着说道。 “因为兵器没有思想,不会反抗,只要有人将它握在手中,让它砍谁它就会砍谁,如果说这件兵器更是这个世间最锋利的宝物,那么手持兵器的人,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这就是兵器诞生的初衷。” “训练出来一个绝对强大,又绝对服从命令,几乎没有思考能力的人,去执行一些最困难的任务。” 柳如仔细想了一下。 她认为自己做不到。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强大,为什么还要去听别人的命令呢? 并且完全是不把自己当成人的命令。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柳如回忆起星曦的样子,意识到她确实对于其他的一切都缺乏应有的兴趣,她从始至终都在尝试完成自己的任务,杀掉自己的目标。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做。 像是墨陨,还会和苏子叶坐在那里聊聊天。 “当然是只有最专业的人才能够做到。”苏子叶叹了口气:“这些兵器要从婴儿时期开始培养,磨去他们的所有性格与记忆,锻炼他们的服从意志,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十几年,最终像是烙印一样完全印在你的骨子里面。” 柳如想了一下,就感觉很可怕:“没有人制止他们吗?” 苏子叶不由笑了起来:“他们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又有谁能够制止呢?” “或者说其实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柳如问道。 “在兵器还没有练成的时候将其提前折断。”苏子叶平静说道。 柳如回想起来星主最后说的话,是的,那个时候星主确实想要将星曦提前杀掉。 “但是你不同意。”柳如看着对方说道。 “我为什么要同意?”苏子叶静静望着柳如道:“她是我的妹妹。” “但是你有许多兄弟姐妹,并且你已经看着那些兄弟姐妹死去或者将要死去。”柳如针锋相对地说道:“并且按照你的说法,她很早之前,就已经和你分开了,为什么你还会将她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愿放弃?” “因为原本那个将要走入地狱的人是我。”苏子叶幽幽说道。 “她取代了我。” …… …… 在那座黑暗高耸的城墙之外,穿着灰衣的山主出现在了那里。 他抬头看了眼前高大的城墙,神情稍微有些复杂。 随后这个男人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点了一下。 空气中瞬间泛起奇特的透明涟漪,穿着银色披风的星曦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之前。 少女依然保持着当初被他所掠走的姿态与神情,而这一切如同冰雪消融一样开始慢慢地瓦解。 在下一瞬间星曦向后飞快退出了一丈之远,这正是她当时想要做出的动作。 “你已经不在叶夜城了。”山主望着对方淡淡道。 星曦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回头望到了身后的城墙,下一时间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和山主开口说上一句话,便转身急速离开,几乎是须臾就消失在了山主的视线之中。 “终于体会到了放虎归山的感觉。”山主不由由衷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声音:“虽然立场不同,但是请允许我说一声谢谢。” 山主毫不意外地回头,看到了那位穿着松散白衣的银发中年男人:“你居然还没有死?” “快了。”星河平静说道:“她在叶夜城失踪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是山主您亲自送她回来的。”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有个好哥哥。”山主淡淡说道:“不过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也要陪这件兵器这样养蛊下去吗?” “我只是一个废人罢了。”星河望着对方:“相信没有下次见面了。” “你没有想向我问的事情吗?”山主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和对方多寒暄了一句。 “我在这里和你说的话都在别人的耳目之下,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星河低头笑了笑说道:“不过你真要我说的话,那么就替我向那个家伙道声谢吧。” “收到。”山主这样说着,身形慢慢在空气中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星河望着对方消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在下一瞬间,他便在原地消失,同时在那个简陋而温馨的小屋中出现。 他就平静坐在客厅,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星河才站了起来,去为门外的少女开门。 男人望着门外银发的少女,看着她没有情绪的脸,笑了笑。 “欢迎回来。” 第七十三章 旧皇已死 斯特帝国,帝都占戈。 在那座深沉悠远的宫殿深处,穿着一袭华丽黄衣的男人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病床之前。 “哥哥,这是我打算用来登基时穿的礼服,你抬眼看一下裁缝做得如何?倘若您不满意的话,我会去就将他杀了换人重做。”男人柔声望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说道。 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脸色蜡黄,可以清楚地看到凹陷的眼眶与消瘦的脸颊。 他看起来如同甚至有点像是蒙着一张皮的骷髅。 毕竟如果你连续十几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你坟头草已经可以埋人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依然还活着。 他听得到耳边弟弟的声音,但是却连睁眼都懒得睁。 弟弟静静望着眼前的哥哥,最终叹了口气:“为什么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是不愿意死去呢?” 在这些时间里,这位斯特之皇越来越难以与体内的毒素抗衡,并且原本他服用的药物是为了压制体内的隐伤,现在伤与毒双管齐下之,男人变得越来越憔悴与虚弱。 事实上这些天来并不是这位弟弟故意断水断食想要饿死对方,而是因为他已经实在没有办法进食了。 任何修行者在最初的格物境就讲究打熬筋骨,蕴养自身,通过搬血境的修行个个都是能龟息冬眠的抗饿先锋,更何况像是男人这样的人间巅峰。 但是死亡的脚步确实在离他越来越近。 躺在床上的男人终于发出了有些沙哑的笑声,就好像是砂纸在打磨锉刀。 “等不及了?”他这样问道。 “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像这样死去。”弟弟平静说道。 他与自己的兄长相伴多年,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才能与抱负,毕竟每一位斯特之皇都是从序列之争中最终脱颖而出的,没有一位是平庸之人。 但是现在他却要独自躺在这张床上,因为已经没有人被允许来看他,所以连平日的便溺都将无人打理。 当然,清楚这一点的哥哥也已经近乎停止了自己身体的日常机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维生需求。 “或者说拜你所赐?”哥哥依旧带着笑意说道,哪怕声音听着就让人有点耳朵发疼。 “所以说哥哥是想让我余生的良心都受折磨吗?”弟弟平静说道:“但是您应该知道,当我愿意走出那一步之后,良心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了。” “咳咳咳。”哥哥低声咳嗽起来,他咳嗽地撕心裂肺,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但是他同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如同枯骨一般的右手。 弟弟静静看着那只抬起的手,沉默片刻,才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然后放在了对方的手心。 哥哥一把抓住,然后抬手塞进嘴中用力地咀嚼。 尽管说药里有着致命的毒。 但是药终究还是药。 男人那一瞬间仿佛回光返照,他睁开眼睛,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你感觉我会畏惧死亡吗?”他终于可以稍微流畅地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弟弟说道。 因为哥哥此时这样眷恋着尘世不愿死去,本身就是对于死亡的畏惧。 “倘若我选择在这段时间自我了断,那么才是真正的懦夫。”哥哥笑着说道:“当一个人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你我都明白即使是像你我这样的存在,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永恒的终结。” “即使在这最后的日子里,生命带给了我如此多的痛苦,但是相比于死去之后那永恒的寂静,我想这样的痛苦反而要更有滋味一些。” “不过到了如今,我反而一直在等你问我这句话,因为我也想问一下。” “小七还活着吗?”哥哥平静问道。 “还活着。”弟弟淡淡说道:“暗星失手了,没有成功完成任务。” “能从暗星的手中活下去,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哥哥显得很是骄傲:“请务必用剩下的时间去杀死他。” 这样说着,哥哥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那并看不到的天空。 “好好干下去吧。” 他这样说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随后失去了所有的生息。 弟弟抬手摸了摸眼睛,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他却有些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笑声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回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从那个房间中走了出来,脸上没有半点异样的神情。 “陛下。”当看到他从房间中走出,立刻有人低声叫道。 “我现在还不是陛下。”弟弟平静纠正道:“不过,陛下确实已经驾崩了。” “而我将会继承这个皇位。” “顺便,把那些孩子杀了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一丝的情绪。 …… …… 金色的托盘上有着两样东西。 白色的刀。 红色的酒。 站在这个大厅中的孩子每人面前都有着这样的一个托盘,然后静静地等待他们的选择。 赐死。 当死亡都需要赏赐的时候,那个时候生命真的卑微到了极致。 “皇叔有说过什么话吗?”为首的是一位美貌到不可方物的少女,她便是斯特之皇的长女,曦雪殿下。 她望着自己面前的酒与刀,如是说道。 “没有。”面前红衣的宦官低沉着说道:“还有,殿下您应该称呼他为陛下了。” “伪皇罢了。”少女自嘲地说道,然后自己抬手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而在她身后,那些或大或小的少年,也同样端起了那杯酒。 当沦落到需要被赐死的时候,所有的反抗都没有意义。 如果你不想体面的话,那么会有人帮你体面。 红衣的宦官平静望着已经饮了鸩酒的大公主,没有开口说话。 “我听说小四和小七还在外面没有回来?”曦雪死期已定,反而显得更加的平静。 “四皇子已经被确认死亡。”红衣的宦官望着公主殿下说道。 “果然小七那个祸害是不会死的啊。”曦雪由衷笑道。 “我相信。”她望着对方说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把你们全部都杀光的。” “如果七皇子能够活到那一天的话。”宦官的话语冷静而清晰。 曦雪望着对方,坚定说道:“会的。” “如果你将我的头颅高悬于旗杆之上,那么我终将会亲眼看到这一天。” 宦官平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真是无趣。”曦雪摇头说道。 当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之后,整个大厅中已经满是尸骸。 宦官望着满地的尸体,下令道。 “都烧了。” …… …… “我父亲死了。”苏子叶平静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悲伤。 “你怎么知道的?”柳如不由问道。 “我就是知道。”苏子叶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愿。 这样说着,他自己率先向着门外走去。 “还有最后一场三试呢,不要忘了。” ·第一卷《叶夜三试》完。 明天写卷尾总结,顺便说一下今后的打算。 这本书会写完的,不用担心。 卷尾总结 简单说一下这本书最初的构思和想法。 因为皇子的失败——顺便说一句,皇子是一个因为自己的怠惰而彻底崩坏的作品,如果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到皇子最后那一截剧情就知道了,简单来说就是我尝试将过去写过的小说作为副本给糅合进皇子之中,却因为自己当时的状态问题,导致大量使用了当初的小说原稿,带来的后果就是剧情直线崩溃,到了彻底救不回来的地步,连带着也让当时在双更的不死不灭状态也越来越差。 这里简单说一下,这本书完结之后我会给不死不灭收尾,而对于皇子而言。 这本书本身就是皇子的收尾。 因为世界观主角剧情其实都一样,只是去掉了皇子里面万界玲珑珠这个设定罢了。 然后回到这本书。 这本书我原定的名字是无名之辈,不过因为编辑的意见,所以改成了现在的这个更偏流量的幕后大佬竟是我,其实名字什么的,本身并不重要,我也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了。 故事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在第一卷酝酿的最初,其实只有两个剧情,便是叶夜三试,和因为斯特之皇即将死去,而导致苏子叶所要面临的刺杀,当初最初的构思是每次三试的间隔插入一次刺杀,然后将刺杀的级别逐渐提升,最终让星曦出场,在文中出现的相应三个角色,北舟,墨陨,以及星曦,就是代表这个梯度的提升,而相应的,谢烟罗,曦夜,以及柳如,就对应着这三个层次的牺牲者。 这些最初剧情的设定,也随着小说剧情的推进而发生了改变,比如说三次的刺杀被缩减为了两次,北舟直接被墨陨解决进而推进剧情,三试的第三试镜花水月,也直接被删减到几乎不存在,因为梅兰竹菊,风雨雷电之后,再写镜花水月,会让重复感显得非常突兀。 而在小说的开头方面,我原本想要直接以三试为开头,也就是让卡洛特斯直接进行试题的拍卖,随后苏子叶派遣柳如拿下试题,举座震惊的同时顺势开启三试。 而苏子叶的搭档,我原本想要启用周易学长,后来再想换谢烟罗之类的,因为相对于苏子叶这种喜欢幕后策划,很少亲自动手的类型,有个台前的人帮他做事会显得比较舒服,当然,柳如是最合适的角色,其实在最初的设定中,柳如是个男孩子,并且是苏子叶直接从斯特皇宫中带出来的少年,算得上是他从小培养的心腹。 不过写开头的时候考虑男男搭配不太好,所以最终将柳如修正为了女性,起始故事也变成了被贩卖的奴隶而被男主所解救。 这样设定的最大好处,就是让柳如直接以一张白纸的姿态走进故事里,通过对她力量成长的刻画,来描述小说中的力量体系,毕竟这个时候苏子叶本体洞玄境,全状态是天境,普通的修炼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何止没有意义,他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让柳如获得堪比女主角的奇遇待遇,本身就是对于苏子叶实力与资源的肯定。 而起始故事之所以写那么长,甚至说写了六章,则其实只是因为一个画面。 就是那个如果苏子叶知道柳如的经历之后会怎么做,我想了一下,然后脑海中一瞬间就出现的那个画面。 苏子叶会将那些士兵同样用木桩钉死在那里。 这个画面有很多意义,最典型的意义,就是苏子叶不是传统的主角式人物。 他丝毫不惮以暴制暴,甚至说他很多时候会用非常不好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本质上,这个家伙是个好人。 之所以会想写这个故事,是因为很早之前写过的那句话,“谁说好人就不会互相残杀呢?” 当然,苏子叶是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无名之辈的故事也不会写太长,大概只会写小说里五年左右的时间,因为他本身就是夏殿的前传,而到了结尾,差不多也是苏子叶的人物弧光圆满的时间了。 接下来说一下第一卷整个故事的架构。 第一个结构就是苏子叶救下柳如,并且帮柳如复仇,说明自己的目的,并且开始训练柳如成为自己的影子。 第二个结构是二人前往叶夜学院,结识三殿下,并且通过拍卖获得三试的题目并且公开,同时苏子叶凭借和卡洛特斯的交易直接获得名额,好让柳如独自参加三试,同时针对性的刺杀也由此开始。 第三个结构便是最终的高潮结构,就像我开局说的,三试与刺杀套叠,通过相对平缓的考试和紧张的刺杀交替进行来做最后的收尾,同时利用柳如的升级来陈述力量结构,到最终星曦出现,二人见面并且厮杀作为尾声。 最终的结尾就是开始前已经想好的,旧皇已死,新皇登基,苏子叶的父母兄弟均被杀死,他今后的所有行动都必须背负复仇这个天然的驱动力,当然,他可能并没有那么得在乎,但是这件事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实从小说的架构来说,这个第一卷还是比较完整的,但是在写作过程中还是有许多的不足之处,其中有自己的状态起伏,导致有些细节没有打磨好,也有一些情节还是采用了大量的对话来推动,整体来说的完成度并不高。 但是就我而言,我依然对此感到满意。 因为这确实是我目前水准的真实体现。 希望能够将这个水准保持,并且一直到写完这个故事。 再说一下,讲故事和让读者爽其实本身并不矛盾,但如果说已经将这个故事的框架已经制定好了,然后再在这个框架内做功夫,就非常看作者的本事了。 苏子叶的故事我原本以为是个爽文,但是写了之后才发现,虽然他开局逆天,但是十四岁的时候就直接父母双亡,兄弟全死,自己还被一路追杀,虽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主角待遇,但是虐文主角不配做人啊。 这也让第一卷本身充满了谜语人的味道,并且显得比较压抑。 你看,在这种大环境下想让读者爽实在太难了。 但是这些设定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设定,想要讲这个故事就没有办法更改,当然,你要真说的话,确实有办法更改,就像柳如就直接男儿身变女娇娘了,想改什么都可以改。 可我还是想讲一下这个故事,因为其实还是比较有趣的,苏子叶这个主角也有自身的独特魅力。 包括只有通过他才能够写出来的剧情。 比如说将在第二卷展现出来的剧情。 相对于第一卷的晦涩沉重,第二卷的校园生活就会显得轻松愉快许多。 并且这几乎是只有苏子叶能够展现出来的故事。 最后,写作其实是一件让我愉快的事情,但是想要通过写作让自己生活下去,却并不容易。 我还是希望将这作为自己一生的职业,这需要我付出更多的职业态度和与之相趁的努力,并且一步步地提升自己讲故事的能力。 我希望这样做下去。 以至于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讲的故事。 毫无疑问现在大佬这本书看得人是比较少的,而这毫无疑问是我自己的原因。 但是我依然会写完这个故事,然后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用目前的水准能够写出来的最好故事。 夏殿,朋克,明日,刺客,甚至包括天帷皇子与不死不灭,都是我以当前水准能够写出来的最好故事,只是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 不要夸耀成功,不要讳言失败。 每一本书都是自己的孩子,好好地养着自己的孩子,然后将他们打扮好出来见人就行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我会继续好好写第二卷的故事。 我现在需要告诉自己的不是要一定写完这个故事。 而是一定不要断更。 非但不能断更,并且还要逐步提升每天更新的数量。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确实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以上。 大家晚安。 第一章 学院 温暖的水流自上而下分流成无数细小的水柱,柳如仰着头,静静感受着那些水珠打在皮肤上的微妙触感。 正在这个时候,她右手小拇指的戒指突然灼痛起来。 少女轻轻咬住嘴唇,抬手关掉了花洒,然后拿起一旁雪白的毛巾草草将身体擦干,换上了那套干净整洁的白色葬雪社制服。 她走出浴室,正看到谢烟罗正半躺在床上看着书,看到她走出来,谢烟罗显得有些惊讶:“小如,这么快就洗完了?” “嗯。”柳如简单说道,然后抬手拿起床边的学院徽章别在胸前:“我要出去一下。” 柳如并没有等待谢烟罗的回答,自己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寝室。 是的,现在谢烟罗是她的室友,不知道这是不是蝶跹的安排,但是这却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三试的第三试题目为镜花水月,考验关于法相境的未来与前景,柳如依然非常出色地通过了最后一场三试,并且成功进入了学院。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最后自己三试的总分,只是卡洛特斯让自己重新考虑一下未来加入的社团。 毕竟苏子叶是已经确定会加入学生自治会的。 但是柳如这一次坚持了自己的决定,她最终选择进入了葬雪社。 如今已经进入学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少女也开始慢慢熟悉了这学院生活。 当进入之后,她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些叶夜院生这象牙塔中的生活。 首先这里的衣食住行都是完全免费的,学院会提供所有基本生活物资的供给,并且是几乎不限量的,最初柳如显得有些无法理解,毕竟叶夜学院不收学费就算了,进入学院之后竟然所有的食宿费用日常开销都是免费的,那么这个学院建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换句话说,这样总是在赔钱的学院是怎么支撑了好几百年呢? 不过这样的问题苏子叶并没有直接解答,只是告诉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柳如走出房门,面前是一个银白色的巨大圆柱,柳如拿起胸前徽章在上面对应位置轻轻一点,银白圆柱瞬间旋转着打开了一道门户,让少女静静走进,然后按下了最底层的按钮。 这座学院的一切设施都是柳如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无一例外都非常地方便好用,如果联系到这座学院的绝大多数建筑都是建造于数百年前,这些几百年的老古董如今依旧让人有不可思议的领先感,少女瞬间就对那位建立起这座学院的圣人感到了无限的敬佩与感恩。 快速下降的风梯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就将柳如送到了底层,门户依旧旋转着打开,少女静静走出,这里是艾塔的一层大厅,有三三两两穿着各式学院制服的院生正在这里交谈行走,看到柳如的出现,有不少人都向她打起了招呼,毕竟在此之前柳如都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加入学院,就已经成了近乎顶级的风云人物,这让她多少显得有些不习惯,但是苏子叶给她的训练帮助她很快适应了这种情况,她也同样微笑着点头回应,而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走去。 叶夜学院处于叶夜城的正北方,而一共十三座的艾塔作为女生的寝塔,则处于叶夜学院的右下角,而她所要去的地方,则是日塔。 日塔在叶夜学院的中轴线偏下的地方,几乎正对着作为叶夜学院中心的叶塔,日月星三塔呈品字形排列,是除了叶塔之外最高也最大的白塔,其中日塔是学生自治会的驻地,月塔则属于葬雪社,而最后的星塔,当然归于绯心道馆所有,不过这三座塔对于所有的叶夜院生而言都非常的熟悉,毕竟这三座塔就承担了叶夜学院几乎所有的教学工作,而最重要的叶塔则基本上是用于藏书的图书馆,收藏着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珍品书籍的原本或者抄写本。 柳如所住的艾塔距离日塔差不多有两千米的距离,整个学院的建筑主要有这些高低错落的白塔构成,也就导致学院整体上来说相当的空旷,但是这些空旷的土地上又种植着种种奇花异卉,其中就有不少柳如曾经在第一试梅兰竹菊中见过的老熟人,又有从碎星湖那里引来的水系围绕着整个学院蜿蜒而行,所以整体而言,这个叶夜学院堪称是一座大花园。 很快,柳如就在日塔的脚下看到了召唤自己而来的人。 苏子叶一身黑色的低调制服,在那里平静等待着他,这个黑发玄眸的少年果然很喜欢这张脸,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柳如走上前去,来到了苏子叶的面前:“为什么要在这里见我?” 就知名度而言,苏子叶和柳如现在是有着近乎天壤之别的差距,毕竟柳如是最闪耀的校园明星,而苏子叶则是非常低调隐忍地入院,没有引起一点的波澜。 “当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我要去见一下会长,希望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柳如稍微有点意外。 毕竟无论是苏子叶也好,卡洛特斯也罢,对于她来说都是有点遥远的事情了,况且苏子叶和卡洛特斯的会面一般都是双人密探,什么时候会拉上自己一起? 不过柳如并没有问出声。 因为她知道苏子叶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着自己的理由。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现在?”柳如问道。 “现在。”苏子叶简单说道:“你带路。” 柳如点了点头。 即使现在,她和苏子叶的主仆关系也没有完全解除。 当然,她是主人。 所以只要他俩出现的场合,柳如还是会占据那个主导位置,不过好在如今的环境不像当初那样险恶,必须在三殿下的安全屋中才能够进行密谋。 柳如走在前方进入了日塔之内,这里是学生自治会的大本营,不过少女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所以这次那些学生会成员没有再围观过来,但是依旧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少女目不斜视,带着苏子叶进入了中央的风梯,当那大门关闭的时候,苏子叶才笑着问她:“不想问一些问题吗?” “暂时没有要问的东西。”柳如淡淡说道。 “你越来越像是精英了啊。”苏子叶由衷感叹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柳如望着苏子叶说道:“但是如果这是我需要做的事情,那么我会尝试着习惯。” 在彼此间更多的沉默中,脚下的风梯停住,门户大开,红发的卡洛特斯已经迎在了门外。 当然,这位学生会长一眼也望到了苏子叶身边的柳如。 “哪个是苏子叶?”卡洛特斯不由问道。 “我。”苏子叶举手说道:“这样的玩笑很不好笑。” “但是我很喜欢。”卡洛特斯微笑说道,他在暗示上次苏子叶顶着柳如的脸来到这里的事情。 “那件事情你考虑清楚了吗?”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继续说道。 第二章 成为会长的前提条件 卡洛特斯并没有说是哪件事情。 所以柳如是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苏子叶当然心知肚明,他笑了笑:“会长大人的条件很有意思,但是我选择接受,这也是我这次和柳如一起来的原因。” “不要随随便便扯上别人。”卡洛特斯望着对方:“这是对你个人的考验。” “但是又不可能整个过程都由我来完成,我需要一个做苦力的,没有人比柳如更合适了。”苏子叶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柳如不由开口说道。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少女,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 “这个嘛。”卡洛特斯叹了口气。 他看向柳如:“这个家伙一加入学生自治会,就吵吵着要我推荐他当下任的学生自治会主席,这怎么可能呢,哪里有这么坐火箭蹿升的家伙,但是他又说自己的时间很急,所以无论我怎么提条件,他都可以尝试完成。” 柳如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苏子叶的风格。 至于苏子叶的时间为什么很急,显而易见的,他现在必须和时间赛跑来提升自己,似乎在苏子叶的计划中,成为学生自治会主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条件是什么呢?”柳如直接问道。 “我是个俗人,所以一切的条件都和钱有关。”卡洛特斯微笑着说道:“而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学生自治会主席,那么就定然要获得全体成员的认可。” “这样的话,最终的条件就显而易见了。” “别说废话了,给我吧。”苏子叶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打断卡洛特斯的长篇吟唱。 “你真是对自己的主席一点都不尊重啊。”卡洛特斯微笑说道。 “你现在不是主席了,只是一个黑心老板。”苏子叶针锋相对地说道,同时向卡洛特斯伸出了手掌。 卡洛特斯低头笑了笑,然后从怀中取出来一枚金灿灿的硬币,柳如看到那枚金币表情稍微一变。 “这枚金币……”她开口说道。 “很熟悉对吧,熟悉就没错了。”他这样说着,将这枚金币重新交到了苏子叶的手中。 柳如认出来了这枚金币,因为这枚金币当时就是她亲手递给卡洛特斯的,那枚三殿下的金币。 如今这枚金币已经失去了那种被赋予的神奇,变成了一枚普普通通的金叶草,不过这又和卡洛特斯的条件有什么关系呢? “一年之内,用这枚金币作为本金,将资产运营到一百万金叶草对吧。”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向对方确认道。 而这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柳如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 一年之内,用一枚金叶草钱生钱利滚利到一百万倍,这听起来,有点太过于吓人了吧。 “是的,同时还有许多的额外条件,比如说在所有的资产运营中,一切资金的来源都必须追溯到这枚金叶草上,不允许使用外来的资金来源,也就是不能接受外部的投资,并且要做好一应的账目,我会让清漪专门负责这件事情,你们之后的所有日常接洽都由她来负责。”卡洛特斯补充说道:“她也是你未来的副主席,所以你必须要赢得她的认可才行。” “那真是再荣幸不过了。”苏子叶笑着说道。 柳如当然知道,清漪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并且是负责常务的那位副主席,顺便提一下,学生会一共有两个副主席,另外一位就是三殿下。 当然,三殿下是负责吉祥物的那位副主席。 “你们是认真的吗?”柳如忍不住开口说道。 两个人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这个约定的内容,也未免太过于离谱了吧。 什么叫做一年之内把一枚金叶草翻倍到一百万枚? 利滚利都没有这么滚的吧魂淡。 只有像是第一天一枚,第二天两枚,第三天四枚这种等比增长的数列才有这样恐怖的增幅吧。 “当然是认真的。”苏子叶笑着说道,卡洛特斯提出来这么夸张的条件,但是苏子叶敢于接受,那么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我必须要说明的是,一年之后肯定不会是一百万金叶草的整数,当然也不会是现金。” “我又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魔鬼。”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淡淡说道。 “那么一言为定。”苏子叶抬起自己的右手。 卡洛特斯伸手与苏子叶在空中击掌。 “一言为定。” 掌声清脆悦耳。 …… …… 当苏子叶和柳如离开卡洛特斯的办公室之后,办公室里那扇关闭着的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位青发碧眼的美貌女子。 “你感觉怎么样?”卡洛特斯望着女子说道:“清漪。” “感觉也会是一个像你一样喜欢胡闹的人。”清漪叹了口气:“这样离谱的条件,也只有像你们这样的人能够提出来和答应了。” “但是你相信他做得到吗?”卡洛特斯望着清漪平静说道。 “我当然不相信。”清漪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是脑子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即使是一枚金叶草一年变一万,都是完全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更何况是一百万这样夸张的数值。” “我反而认为你对他过于溢出的自信很不可理喻。” 卡洛特斯笑了笑:“如果是我说能够做到这件事情呢?” 这位红发的学生会主席这样说道。 清漪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望向对方:“毕竟学院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卡洛特斯。” 卡洛特斯笑了笑,没有说话:“接下来你会全程监督和协助这件事情,不需要掣肘和刁难,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这样做的,但是你应该注意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家伙展示出来的奇特而强大的能力。” “如果他能够做到这件事情,那么你就一定会认同他对吧?” 清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 但是如果有人说他可以做到的话,那还真的是忍不住期待着想要看看。 …… …… “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在风梯中,柳如忍不住抱怨道:“这么离谱的条件你都能答应?” “你也认为我做不到?”苏子叶望着柳如,笑了笑说道。 柳如愣了愣:“你真做得到?” “我说过。”苏子叶眯眼笑道:“我的胜率永远是百分之一千。” 第三章 闪金商会 苏子叶确实非常的自信,但是柳如却极度地担忧。 因为这完全是一个超乎认知的事情。 “这里面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吗?”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 “当然有!”苏子叶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有课吗?” “有。”柳如说道。 她下午有一节世界古代史,虽然在修行上,柳如现在还停留在格物境,不到致知就不急着选择道路,就算选择,八成也是日阳之力,但是叶夜学院所教的东西,却远远不止修行。 “那就翘掉。”苏子叶看着她微笑道。 “不想。”柳如抿着嘴说道:“那门课很抢手的。” 现在的她已经有点学会顶撞对方了,不过苏子叶其实对于此并不介意。 “几点?”苏子叶问道。 “下午三点。”柳如说道。 “那么我们就在下午三点之前回来。”苏子叶说道:“跟我出去一趟。” “好吧好吧。”柳如苦着脸答应道。 …… …… 叶夜学院,东市。 枯龙正坐在自家商会的招牌下乘凉。 七月的叶夜城气候虽然算不上炎热,但是骄阳似火顶在头上,总让人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在叶夜城,一共只有两个商业中心,便是东西两市,西市一般是提供给私人的场所,准确来说是那些小本买卖,无论你从哪里得来了好物,都可以尝试带到西市卖一个好价钱,那里永远不缺尝试捡漏的逛街人。 但是另一方面,西市则主要是提供给那些大主顾大客商的场所。 如果你想买武器,那么在西市你可以买到琳琅满目的刀枪剑戟,但是在东市,则有国际名牌镀金玫瑰提供的种种印有自家标志的精品刀剑。 如果你想买药剂,西市有各种各样的原材料供应,也有不少私营药剂商制作的各种魔法药水,但是在东市,冰封烈焰家品质上乘用料精良的药剂永远是冒险者眼中的顶级货色。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任何能够在西市买到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在东市找到上位的替代品,当然,价格上更是上位。 枯龙不隶属于以上各家,他头顶的招牌写着闪金商会四个大字。 这是大陆上最大也是最驰名的商会,与之前那些专营单一类别商品的品牌不同,所谓商会,主管的是互通有无,或者说,只要是赚钱的买卖,他们都会经营。 闪金商会的分部几乎遍及世界各地,几乎每个主要城市都有他们的节点,而在叶夜城的闪金商会分部,则负责整个兰叶帝国的业务,可以说是地高权重。 但是也因此,虽然闪金商会在东市开着门面和分部,但是这里很少会有客人。 因为闪金商会往往只提供大宗货物的交易,你想买个针头线脑,或许真的可能在这里买到。 但是不会有人会尝试来这里买,毕竟杀鸡焉用牛刀。 “这位掌柜,只有您一个人吗?”正在这个时候,枯龙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枯龙睁开眼睛,看到了两个人正站在面前,其中一位是容貌出众的金发少女,另外一位则是黑发黑眸的少年,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人竟然都穿着叶夜学院的制服。 枯龙顿时精神起来,在躺椅上坐直,望着二人:“两位院生来这里有何贵干?” 他也同时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制服差别。 少女穿的是白色的制服,显然属于葬雪社,这在叶夜城属于可以横着走的暴力机关,不能不让人警惕。 而少年穿的是黑色的制服,这是学生自治会的装扮,学生自治会是枯龙每天打交道最多的部门。 无他——收税也是学生自治会管的。 准确来说,叶夜城全城的各项税收,都是有叶夜学院来进行管理,毕竟这城市没有市长和城主,学院就是货真价实的主人翁,而谁在学院里能够当家做主呢? 肯定就只有学生自治会了。 “这里只有您一个人吗?”少年继续说道:“请问应该怎么称呼?” “这里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毕竟伙计都打发出去办事了。”枯龙笑眯眯地说道:“在下姓枯名龙,您可以叫我龙老板,分部的事情,大多都是我说了算,不过就是不知道您想要来做什么。” “我代表学院想来找您做笔生意,不知道龙老板愿不愿意?”少年望着对方说道。 “生意人怎么可能放着生意不做呢?”枯龙打量着对方:“不过学院的生意,我们闪金商会已经很久没做过了,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呢?” “在下苏子叶。”苏子叶笑着自我介绍道,然后指了指旁边:“这位是我家主人,名叫柳如。” 柳如二字一出,枯龙顿时全身一震:“原来是柳如小姐。” 叶夜三试对于全城来说都是大事,且不说三试期间有大量学子入城参加考试,一时间洛阳纸贵人满为患,单单从吐故纳新来说,当三试来临之时,这座城市也会为之屏住呼吸。 当然每届三试都会有一些相应的新闻,更会涌现出来一批风云人物,也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本届三试,最大的风云人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名叫柳如的院生。 只是枯龙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正是。”柳如没有说话,是苏子叶代对方回答,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清单,递给了枯龙:“我需要贵商会在三个月内筹集清单中的物资储存在城中仓库,需要的时候会予以交割。” 枯龙接过清单,草草扫了一眼,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清单中的物品都是非常稀松平常的日常之物,价值不高,只是用量稍微有些大。 比如说排在首位的白糖,竟然有百吨之多。 这个量级的白糖虽然对于闪金商会来说不难筹集,但是对方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枯龙就有满头的雾水了。 除了白糖之外,其余的都是一些香料之类的杂物,种类不少,数量相比白糖也不多,枯龙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些物资的总体价值应该在一千金叶草左右。 “这些常用的物资其实学院都有固定的供货商。”枯龙望着苏子叶斟酌说道:“您确定要从我这里进货吗?” “是的,不可以吗?”苏子叶反问道。 “当然可以。”枯龙笑了笑:“那请您进里面,我给你草拟一份合同,不过要提前说明的是,您需要预支货物总值十分之一的定金。” “这个。”苏子叶全无羞愧地笑了笑:“没有定金可以吗?” 第四章 合同 枯龙静静注视这苏子叶的脸,发现这个好看的少年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 “您这是什么意思?”枯龙望着对方。 “就是没有定金的意思。”苏子叶平静解释道:“我取多少货,付多少的货款,取货的上限就是我订货的上限。” “但是如果你只是拿我开玩笑的话,我就白白备了上千金叶草的货在我的仓库里面。”枯龙望着对方说道。 “但是对你又有什么损失呢?”苏子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所下单的货物都是一些硬通货,数量也没有到完全吃不下去的地步。” 苏子叶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枯龙的表情丝毫没有改观:“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二字,您不能让我坏了规矩。” 订货当然要交定金,就算说苏子叶要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难出手的珍稀商品,而是几乎在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直接流通变现的硬通货,但是这个规矩依然不能变。 “所以这才是学院出面的理由。”苏子叶望着对方,从自己的胸口摘下了叶夜学院的徽章:“我以学院的名义担保,不过因为特殊原因,我没有办法提供定金。” “或者。”苏子叶回头望向一直沉默的柳如:“让我家主人担保怎么样?” 枯龙也不由望向了柳如。 相比于苏子叶,柳如才是他一直所关注的对象,不过从头到尾,这个少女未免有些过于安静了。 “学院有特殊的原因要用到这批货物。”柳如开口说道:“可以通融吗?” 相对于苏子叶的热络,柳如就有点惜字如金的感觉,不过这也正符合她的人设,枯龙不由多望了柳如两眼,心中稍微盘算乐一下。 平心而论,无论是这笔货物,还是说这笔资金,对于闪金商会来说都不算什么,基本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买卖。 小买卖算不上,但是利润也就那样。 不过枯龙所在意的,是与叶夜学院直接进行交易这一点。 苏子叶这次所订购的,都是一些日常使用的物资,连修炼资源都算不上,这些物资事实上学院也在大量地消耗,毕竟所有院生的衣食住行都是学院来买单的,但是这些消耗学院都有自己固定的供货商,那些都是本地长期合作的商家,作为总部在商业联邦的闪金商会,身为后来者很难在这笔交易上分一杯羹。 倘若能够通过这笔交易与学院加深联系,才是枯龙所梦寐以求的事情。 “让我考虑一下。”枯龙沉吟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直接付现款购买,但是需要我提前备货是吧。” “是的。”苏子叶点头。 “那样就好办了,我们不定交货合同,定一个期货合同就行了。”枯龙笑吟吟地说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绕过这些规矩。 “有什么区别呢?”苏子叶问道。 “区别可大了。”枯龙解释道:“交货合同是约定期限,一次性交割货款,但是期货合同则是以核定的价格,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购买或者卖出这些货物,苏先生的要求,刚好满足期货合同的条件。” “如此甚好。”苏子叶点头:“那么,我先行取走一个金叶草的量,可以吗?” 这样说着,苏子叶取出来了那枚金灿灿的金叶草。 …… …… 一个金叶草的购买力其实已经非常强悍。 如果单纯购买白糖的话,一个金叶草几乎足够买下半吨的白糖。 而即使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香料配料,这也足够有两百公斤的货物。 不过这对苏子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毕竟他自己就有着空间道具可以用于这种场合,而枯龙也当然对此见怪不怪。 他之所以愿意参合这笔交易,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学院的这块金字招牌非常好用。 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叶夜城的闪金商会,实在是过于清闲了。 这种清闲的时候,既然有了上门的生意,那么又何乐而不为的,况且以商人的敏感,他总感觉相对于名气更大的柳如,这个名叫苏子叶的少年,更让他感兴趣一些。 …… …… 苏子叶果然履行了他的承诺。 他们在三点前准时回到了叶夜学院。 甚至柳如怀疑,这次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开口做一个背书人。 那么就这一点来说,柳如完成的非常合格。 回到学院,柳如赶紧跑去上课,但是苏子叶要求她上完课再来找他,虽然苏子叶没有说究竟还有什么事,但是柳如依旧没有拒绝的权力。 而苏子叶自己则回到了日塔之上,来到了日塔第七十九层。 日月星三塔是同样的规格与制式,各有一百一十一层,而这个日塔第七十九层,则空空荡荡。 或者说空空荡荡也不准确,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着苏子叶。 青发碧眼的清漪站在那里等待着苏子叶,然后开口道:“没有想到你的行动那么快。” “或者说副主席的耳目有那么地聪明?”苏子叶笑着说道:“我才刚去了闪金商会,你那边就有消息了?” “我拜托了绯心道馆来监视你的行动,当然,只是常规行动罢了。”清漪淡淡解释道:“卡洛特斯认为你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我对此保持怀疑,所以只能够加强观测的力度。” “那么副主席还真是有闲心啊,您就这么悠闲吗?”苏子叶站在原地问道。 “这是主席派下来的任务,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清漪平静说道。 “不过你买那么多白糖要做什么?”清漪继续说道:“一枚金叶草可以买下将近半吨的白糖,这足够整个学院用上十来天了,你一个人能用这些做什么呢?” “况且才仅仅第一天,你就把所有的资金全用完了,接下来我倒是好奇你究竟还有什么花样。” “关于这个。”苏子叶看着对方笑了笑,然后平静从口袋里取出来一个玻璃小瓶,递给了清漪。 清漪接过小瓶,发现里面是深咖啡色的液体,她晃了晃,然后问道:“这又是什么。” “您要不要尝一下呢?”苏子叶望着对方说道。 “不!”清漪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会尝试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第五章 饮料 “那真是太可惜了。”苏子叶这样说着,自己又从怀中取出来第二个透明的玻璃小瓶,里面同样是深褐色的液体。 他拔开瓶塞,自己抬头吨吨吨一口就喝了个精光,然后望着清漪:“副主席这次可以尝试一下了吗?” 清漪倒不是真的担心苏子叶给她的瓶子里装的有什么毒药,只是单纯地不想尝试来路不明的东西罢了。 不过此时既然苏子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清漪只能勉为其难地看了看手中的瓶子,然后拔出瓶塞,小小地尝了那么一口。 当液体流淌在舌头的那一瞬间,就有无数的气泡从中爆开,液体冰凉爽口,入口的味道是甜中带着酸涩,更有无数复杂的风味蕴藏其中。 有多么好喝清漪尚且不是很确定,但是给她带来的新奇感受,那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不过她只是喝了这么一小口,味道转瞬即逝,神使鬼差的,清漪又拿起瓶子再尝了一口。 一样的气泡爆裂,一样的甜涩口感,一样的复杂风味,清漪放下瓶子,不由望向苏子叶:“这是什么东西?” “姑且是一种饮料吧。”苏子叶平静笑道,他笑吟吟望着清漪:“副主席,如果我打算在学院中推广这种饮料,大概可以赚到多少钱?” “我不知道。”清漪说道。 她确实不知道。 不过她已经大概明白了苏子叶的计划了。 首先,学院内所有院生的衣食住行都由学院一手包办,倘若说苏子叶打算在学院里面卖这种饮料的话,那么所有的院生本身是不用掏一分钱的,反而是所有的开销都是由学院买单。 “不过你真的是打得好主意啊。”清漪叹了口气。 和学院做的生意,几乎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做的生意,毕竟学院掌握着叶夜城全城的税赋来源,数百年的积累其府库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有多少财富。 否则的话枯龙也不会为了学院的这个机会,心甘情愿地为苏子叶避开了规矩。 “一起都在规则内进行。”苏子叶说道。 “所以你购买的那些白糖香料都是为了配置这种饮料吗?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能够配置多少,或者说你有多少人手来做这件事情,另外我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将这种饮料定到什么价格,但是无论是价格还是数量,都很难达到你所需要的那种规模。”清漪冷静说道。 “我知道。”苏子叶笑了笑回答,似乎丝毫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你的行动倒是非常快,不愧是有备而来。”清漪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售这些饮料?” “你猜?”苏子叶非常不上心地说道。 “我不猜,我只看。”清漪平静说道。 “那就明天好了。”苏子叶继续说道。 “明天?”清漪难以掩饰惊讶的神情。 “是的。”苏子叶笑了笑:“明天。” …… …… 日塔顶层办公室。 卡洛特斯看着面前桌子上摆放的小瓶,里面还有一半的深棕色液体。 “这就是苏子叶所制造的饮料?”卡洛特斯不由问道。 “是的。”清漪在卡洛特斯面前回答道。 “有趣,你尝了吗?”卡洛特斯不由笑了笑说道。 “尝了。”清漪点头。 “真好奇他是怎么说服你的。”卡洛特斯含笑说道:“味道怎么样?” “很难形容,我劝会长自己尝试一下。”清漪认真说道。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任何类似的饮品,所以也很难形容其味道,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亲口品尝一下了。 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手:“三殿下。” 下一瞬间,那个黑色斗篷的少女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清漪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卡洛特斯是历任学生自治会主席中,和三殿下关系最为融洽密切的一位,但是完全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谜团,所以就干脆将其忽略不计才是最好的选择。 三殿下用没有感情的火红双眸注视着卡洛特斯。 “您要尝试一下吗?”卡洛特斯望着三殿下,指了指面前的那瓶饮料。 三殿下微微侧头,似乎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思考。 然后她摇了摇头。 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这可是那位苏子叶做的东西,我原本以为您会感兴趣呢。” 听到苏子叶这个名字,三殿下眼睛顿时有些亮了。 在苏子叶寄宿她家的时候,那个少年担任了厨师的角色,委实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来喂饱三殿下,不过随着三试的结束,两个人都住进了学院之内,三殿下那边就顿时又变得冷清起来。 不过三殿下大概也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滋味,所以日子也就继续这么过下来了。 但是今天卡洛特斯突然把她叫过来,然后拿出来了这瓶号称是苏子叶做出来的饮料,三殿下竟然慢慢地生出来一点兴趣来。 她伸出手,那个小瓶便凭空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手中,少女望了望手中的瓶子,然后尝试着凑过来轻轻呷了一口。 “怎么样?”卡洛特斯不由好奇地问道。 敢情您是将三殿下当做试药的小白鼠了,清漪在心中腹诽道,不过却没有将这句话真的说出来。 三殿下只喝了这么一小口,然后停顿了一下,抬头吨吨吨地将剩下的半瓶全部喝完之后,才放下了瓶子。 “看起来是很好喝了。”卡洛特斯若有所思地说道:“只可惜我应该先尝尝的。” 清漪只带回来这半瓶,还是她喝剩下的半瓶,剩下的这半瓶又让三殿下给包圆了,卡洛特斯想喝也没有办法了。 而三殿下则抽出了写字板,拿起笔在上面认真写着,然后翻转。 “不是很好喝。” 然后少女掀开一页,继续写道;“他在哪里?” 为什么不是很好喝还要问某个人的位置。 “您难道不知道吗?”卡洛特斯平静问道。 三殿下的本身,在叶夜城可以任意找到自己想要去见的人。 “不礼貌。”三殿下这样写道。 清漪叹了口气:“七十九层。” “嗯。”少女轻轻答应了一声,然后在原地消失。 只剩下面前那个空空如也的瓶子。 卡洛特斯望着面前的空气,叹了口气:“早知道我自己就尝一尝了。” 第六章 漫长的一夜 世界古代史的时长为两个小时。 所以上完课之后的柳如,按时回到了日塔第七十九层。 连晚饭都没有吃。 她一来到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就看到苏子叶正站在一堆物资的中间。 这些物资都是之前用一个金叶草买回来的东西,而现在苏子叶将它们全部都取出来堆放在这里,白糖,香料,各种各样的更接近于药剂配料的东西,由于并没有珍贵的物资,所以最终一个金叶草能够买下来的量非常的庞大。 “你来的正是时候。”苏子叶抬头看到了柳如:“吃晚饭了吗?” “没有。”柳如摇头说道。 苏子叶抬手就递过来一个饭盒。 柳如接过打开,发现并不是牛肉汤,而是米饭上搭配着几样小菜的盒饭,不由有点失望。 “今晚或许要一起干一个通宵。”苏子叶继续笑着说道。 “能不能不要这么有歧义。”柳如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说对于不是牛肉汤有点失望,少女还是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她一向都不挑食。 况且苏子叶的厨艺一向是很有保证的。 “试试这个。”苏子叶又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柳如接过,只感觉触手冰凉。 她并没有问苏子叶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便自己拔开瓶塞,小小地喝上了一口。 液体中似乎蕴含着无数的气泡在口中炸开,凉爽甘甜的口感之后是复杂的酸涩味道,柳如从来没有品尝过这样的东西,所以一口喝下之后,她不由抬头望向苏子叶:“这是什么?” “你是第一个先尝了之后才问我是什么的人。”苏子叶笑着说道。 “因为你让我先试试。”柳如平静说道。 “感觉怎么样?”苏子叶问道。 “味道很不错,并且是没有尝过的东西。”少女这样说着,同时环视四周:“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东西吗?” 柳如的敏锐直觉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的。”苏子叶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我打算先让这东西在整个叶夜学院销售,如果顺利的话,再推广到整个叶夜城,乃至于叶夜城周边地区。” “你能做那么多吗?”柳如表示质疑。 就好像苏子叶做的牛肉汤很好吃一样,但是他有办法一天做出来几百几千份牛肉汤吗? 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就是你不了解这种东西的地方了。”苏子叶看着柳如笑道:“你先吃吧,吃完我再告诉你今晚要做什么。” …… …… 柳如确实吃得很快。 再配合上那一瓶叫不出名字的奇特液体,虽然不算很满意,但是至少都不难吃。 “你先推测一下这东西能不能在学院推广起来?”苏子叶看柳如吃完了,淡淡说道。 “不知道。”柳如老老实实说道:“我自己感觉还行,但是不能够代表其他人的选择。” “其实没有什么不知道,答案是绝对可以。”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毕竟院生的所有开销都是学院买单的,而在饮料方面,目前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空白,学院只提供一些果酒和酸梅汤之类的简单饮品,这东西如果能够顺利制作出来,那绝对是降维打击。” “但是问题是怎么制作的呢?”柳如皱着眉头说道:“我只感觉成分很复杂。” “很简单,因为我们要制作的只是浓缩原浆罢了。”苏子叶平静向柳如解释道:“我们制作浓缩原浆,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只要和水稀释,然后充气就行了,而这里。” 苏子叶把手一挥:“我已经买齐了所有的原料,而需要的器材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就是用一晚的功夫把这些原浆给调配出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我就可以让这种饮料大规模上架。” 看着如此自信的苏子叶,柳如也相信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细节,只能点点头:“总之我全听你的就是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空气的波纹。 两个人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殿下,黑色斗篷的少女突兀出现在了这日塔的第七十九层。 “您来做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苏子叶。 就算他已经想好了所有的细节,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三殿下竟然会来到这里。 三殿下静静望着他,然后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在柳如面前的那个空空的玻璃瓶,然后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您的手语真的是无师自通啊。”苏子叶叹了口气,他想了一下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您应该是从会长那里过来的吧。” 三殿下点了点头:“嗯。” 苏子叶从怀中又取出来了一个瓶子,鬼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的样品藏在自己的空间包裹里面。 三殿下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但是苏子叶却将手又收了回来:“并不是免费的哦。” 三殿下点了点头,伸出的手掌中瞬间出现了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我不收钱。”苏子叶望着对方笑了笑说道。 “您今晚要留在这里陪我们干活。” 三殿下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但是随即,这位少女点了点头。 “嗯。” 苏子叶将玻璃瓶塞进了三殿下的手中。 …… …… “已经很晚了。”清漪在卡洛特斯的身后说道。 “我可以选择直接睡在办公司,倒是你,还不回寝室吗?”卡洛特斯笑着说道。 “很在意。”清漪说道。 “很在意那你就过去看看啊,他们也不能胆大包天都不给你开门。”卡洛特斯望着窗外说道。 “三殿下还没有回来。”清漪继续说道。 “可能是直接被诏安做苦力了吧,用过三殿下当苦力的,都会说她好用的。”卡洛特斯叹了口气说道。 在这方面,或许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那个苏子叶究竟是什么人?”清漪忍不住说道。 “是不是感觉很有趣?”卡洛特斯微笑着说道。 “是的。”清漪点头:“即使在叶夜学院,也很难找到像他这样有趣的人了。” “既然找到了,我们就应该在一旁好好看他的表演,我很期待他究竟能够做出一番怎样的事情来。”卡洛特斯微笑说道:“我打算凌晨五点过去慰问一下,你要一起来吗?” “可以。”清漪笑了笑:“不过那我要先在办公室小睡一下了。” 第七章 命名 柳如一夜没睡。 在叶夜学院晚上不回寝室,并不是什么比较出格的事情,反正事实上每个寝塔的寝管也不怎么管事,兴许图书馆里泡上一晚,或者做实验做研究什么的,通宵对于这些修行者而言是真的如同毛毛雨一般。 不过柳如是真的很累是了。 这一夜的工作强度要比她想象中的还大。 当然,更累的是苏子叶。 柳如只是做一些打下手的工作,而苏子叶才是那个主导的核心,而不得不提的是,三殿下也尽到了她分内的工作,比如说你想让她帮忙把什么东西拿过来,那么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你要的东西就会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简直方便地不要不要的。 至于晚上工作的内容,则主要是制作那种黏糊糊的浓缩糖浆。 白糖加水加香料一起搅拌熬化,无论是原料的配比,还是温度的控制,乃至于各种香料添加的顺序,都是由苏子叶一手包办,柳如和三殿下只能做一些协助工作,少女曾经尝试记住苏子叶的操作手法,当然少年也没有任何尝试隐藏的意图,但是即使如此,柳如还是很难记清楚所有操作的细节,恐怕至少要跟着苏子叶一起帮忙三四天,她才能够初步掌握,或者说自己私下里也找这些原料多多练习。 毕竟从苏子叶手边那么多小瓶来看,他肯定也是尝试练习过很多次了。 不过唯独的好处是,由于制作的是这种浓缩的糖浆,并且制作工艺相对来说比较固定,苏子叶又早早准备好了原料和器材,凭借三人之力,一晚上竟然几乎把苏子叶所准备的原料给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最终的成品被苏子叶装进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个金属罐中,柳如不得不承认有很强的满足感,但是她随即又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情。 眼下这些原料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金叶草就买过来的,最终制作出来的糖浆足足有将近两百公斤。 而这两百公斤的糖浆是三个人的通力合作,并且苏子叶技术熟练几乎没有失败的前提下,用了一整个晚上才做出来的。 那么苏子叶一共定了一千金叶草的货物,按照这个进度来推算,单单是制作糖浆这个工序,就要花费一千个晚上才能够完成。 况且制作成糖浆又不是能直接喝的,至少要再和水重新调配,当然还有苏子叶那个独门的充气工艺,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工序。 并且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这一切的困难苏子叶都能够克服,也就是说把这一千金叶草的原料都变成糖浆然后再配置成饮料,那么这一千金叶草的饮料能够变成一百万金叶草的最终资产吗? 这一切都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子叶回头看着陷入沉思的柳如,不由笑了笑:“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第一天就如此的艰难,那么未来恐怕会更加不容易。”柳如认真说道。 “生活从来都是这样的不易。”苏子叶笑道:“况且,这真的只是第一步罢了,我知道你会有很多的担忧,不过我请你尽管放心就好。” 这样说着,苏子叶继续递给了柳如一个装满深褐色饮料的玻璃瓶:“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在这一夜中,苏子叶提供了充足的饮料,柳如也感觉这样的饮料确实可以醒脑提神,提供能量,并且相当的清凉解暑,没有什么比亲身体验更加让人能够接受的了。 “什么问题?”柳如非常熟练地接过瓶子,拔开瓶塞喝了一口,然后望向苏子叶问道。 “很简单。”少年笑了笑:“我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想你心中一定有答案了吧。”柳如平静说道。 这个少年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类型,她多多少少已经有点习惯了。 “要不你先给我排除一个错误答案?”苏子叶有点坏坏地笑着说道。 “不喜欢在不擅长的领域让你开心。”柳如认真说道。 她确实想不到这种饮料应该叫什么名字。 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种事情。 “那三殿下呢?”苏子叶扭头望向在一旁的红发少女。 事实上三个人之中,还是要数这个少女最气定神闲,明明她不仅一夜没睡,并且还充当搬运工整整一晚,可以说做的都是最重最累的工作,但是现在她依旧一点疲惫的神情都不存在,苏子叶给她提供了非常充足的这种新奇饮料,所以她工作的效率非常高,并且显得很是开心。 “嗯?”三殿下微微侧头,少女的樱唇中含着一支小小的吸管,正在汩汩地吸着饮料,而这也几乎是她一个人的特权。 毕竟就像柳如,基本上还是处于对瓶吹的状态。 话说本来三殿下也是对瓶喝的,不过由于苏子叶在一旁看着不喜欢,所以就给了三殿下习惯。 而少女则显然很喜欢。 “你认为应该把这种饮料叫什么名字呢?”苏子叶循循善诱道。 虽然刚才他和柳如的对话这个少女应该都听得到,但是苏子叶清楚的明白要给三殿下重新陈述一下问题。 三殿下想了想,然后摇头:“抱歉。” 毕竟去找三殿下要灵感这种事情,是真的非常的愚蠢。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柳如显得有些惊讶。 她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现在正值盛夏,日长夜短,窗外的天空已经透出一线的鱼肚白,也就是说现在大概是早上五点左右。 这个时间会有谁来拜访呢? 不过在这个思考的同时,少女已经上前打开了门。 正看到了门外站着红发的卡洛特斯以及在卡洛特斯身后的清漪。 “你们?”柳如更惊讶了。 “不能过来慰问一下吗?”卡洛特斯抬起了右手,手中是用绳子捆好的纸包:“我给你们带了早餐的包子,忙了一晚上的成果,能不能让我来验收一下。” “这好像和会长没有什么关系吧。”苏子叶站在远处,挑眉看向不请自来的学生会长。 “怎么没有关系呢,你们可都是我的摇钱树。”卡洛特斯放下了手中热乎乎的纸包,向着苏子叶走来:“让我尝一尝吧,你做的那种饮料。” 苏子叶叹了口气,从怀里摸了摸,掏出来一瓶递给了卡洛特斯:“这是最后一瓶了你信不信。” “信啊,为什么不信。”卡洛特斯毫不客气地接过,拔开瓶塞喝了一大口。 “真好喝啊!”会长放下瓶子微笑评价:“我想一定会卖个好价钱的,有名字了吗?” “要不我起一个?”他看着苏子叶说道。 “抱歉,已经有了。”苏子叶望着对方说道。 “说来听听?”卡洛特斯问道。 “学院快乐水!”苏子叶斩钉截铁说道。 第八章 分水 今天又是和平的一天啊。 周易睁开眼睛便不由这样想到。 在三试结束之后,这位学生自治会的骨干就迎来了自己的悠闲日子。 因为不同于葬雪社的高强度值班,学生会的工作更倾向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日塔的工作栏中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在等着你,但是如果你一门心思地摆烂,那么同样也有美好的校园时光在前方等待着,只要不是摆到年终总结的时候连最低的标准都没有达到,那么就是绝对的万事大吉。 至于周易,周易学长在三试期间的活跃已经几乎用掉了一年的活跃值,接下来的时间只要混吃等死就足够悠然自在了。 而混吃等死的周易学长的时间表如同时钟一样精确。 对于摸鱼这门手艺的精通,或许没有人能够比得过这个男人。 他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刚好是早上七点半,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室友已经人去床空。 早上六点会有一节能刷一个绩点的晨练课,如果是卷王的话肯定不会放弃,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叶夜学院的教授讲师都是放眼世界都一等一的水准,去听任何一门课都会让你有不虚此行的感受。 但是周易偏偏要说不。 毕竟男孩子也要好好睡一个美容觉的。 起床的周易学长先洗漱打理,再穿好制服慢悠悠地晃下楼去,每个寝塔的二楼都是餐厅,几乎是全天营业的他们供应着全学院的伙食。 不过这次周易来到二楼,却发现偌大的餐厅竟然几乎空空如也。 虽然现在是早上八点,但是叶夜学院的卷王数量还是比不上摸鱼侠的阵容,按照周易往常的经验,此时至少餐厅中也得坐上三四十号人吧。 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空空如也。 正在这个时候,眼前有一个风一样的男子一路小跑地在自己的面前晃过,周易赶紧拉上对方:“今天这里怎么没人啊?难不成出什么大事了?” 明明是如此和平的一天啊。 “周易学长?”对方看清楚了拉住自己的人,却没有当即停下来:“您和我一起先跑着,我给你说。” “说什么?”周易被对方带着跑,虽然没有到急速,但是他的速度也丝毫不慢? “您果然真的不知道啊。”对方叹了口气:“关于三殿下的事情!” “三殿下?”周易瞬间被挑动了体内的某根神经,不由移速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从被对方带跑变成了领跑:“三殿下什么事情?” “您跟我来就行了!”对方也加快了速度,因为跑得太快实在来不及说话,两个人也就松开了原本拉着的手,变成了两只在校园里自由奔跑的兔子。 并且周易随即发现这样的兔子竟然越来越多了。 几乎目之所及,看到的都是在奔跑的叶夜院生。 这些人中有周易脸熟的朋友,也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并且不仅有从羽塔这边跑过来的男生,就连学院的对面,艾塔那边竟然也是有如同鹿群一般的女生在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可以说在周易为时不短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离谱的现象,似乎有什么事情惊动了整个叶夜学院,让所有知其然不知其然的人,都纷纷涌向了一个方向。 就是日塔。 也就是学院内部也有严格的禁空限制,否则的话天上恐怕也飞满了这些疯狂的院生。 而这个时候周易也不得不和前面的同伴停了下来。 因为面前的人已经太多了。 几乎半个叶夜学院的院生都来到了日月星三塔之间的广场,并且人数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因为人群过于密集,所以说周易甚至看不清人群的中央究竟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啊!”周易抱怨道,同时看向拉自己跑过来的同学:“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等等,学长你让我喘口气。”对方显然长跑素质比不上周易,在那里缓了半天才说道:“我也是被别人叫起来的,有人说三殿下在日塔下面免费发放饮料,我听着不敢相信,但是对方赌咒发誓,并且告诉我来晚了恐怕就没有了,所以我才赶紧跑过来的,不过看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恐怕是真的。” 周易一听,赶紧跳了跳。 他自己其实是相当不错的风系魔法师,借助轻羽术和浮空术带来的滞空效果和跳跃高度,他最终还是看清了人群中的景象。 是的。 他们目前还是在人群的外围,这里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而在人群的中央,却已经围出来了一个方圆大概十米的空地。 而黑衣的三殿下果然就站在这个空地的中央,在她面前有着一条长长的根本就看不到头的队伍,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玻璃缸,玻璃缸中不知道装的什么深褐色的液体,而三殿下本人则正在用玻璃缸下面的水龙头接着里面的液体装杯之后递给眼前排队的院生,态度一丝不苟。 周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够命令三殿下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不是反了吗! “这是剥削和压迫!”周易回到地面不由愤怒地说道:“必须停止这种对三殿下的压榨行为!” “您看到什么了?”这位同学不由追问周易。 “看到了很可怕的景象,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就快回去吧。”周易认真对这位同学说道。 “你不说就让我回去,这不可能吧。”对方也不是傻子:“我来学院还没有见过几次三殿下的,今天她竟然愿意出现在广场上,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听那位朋友说三殿下在给每个院生发饮料喝,是真的吗?” 周易想了想,他确实本能地想排除一个竞争对手,毕竟少一个也是少啊。 但是转念想想,这又不现实,一会自己也要真的排队,这样就骗人家走很不地道。 “是真的,但是这绝对不是三殿下的本人意愿,她一定是被逼的。”周易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先去找队伍排队,见到三殿下再去问究竟谁是幕后的黑手!” …… …… 而在人群的中央,三殿下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 在她身周十米之内的地方,只有一条孤零零的队伍在那里等候着,而在十米之外,则是一条蜿蜒盘旋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压压长队。 这位少女一边维持着十米之内的绝对秩序,一边静静接着身后玻璃缸中的饮料。 然后转身,将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地递给眼前等候的院生。 没有言语的交流,没有眼神的接触,少女近乎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这样重复做着机械的劳动。 而在她面前的院生则近乎朝圣的信徒,他们真诚地道谢,然后沉默着离开。 一切井然有序到近乎一场宗教的仪式。 第九章 心意 在日塔之上,依旧是第七十九层,苏子叶和柳如正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从两百多米的高空向下望去,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积木一样清晰而迷你。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院生几乎将整个广场占据了一半的份额,这是学院非常少有的盛况,柳如甚至估计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绝大多数正在上课的学生,让他们也来参加这场盛会。 “我很好奇。”柳如看着眼前说道。 “好奇什么?”苏子叶依旧一副平静的样子。 “明知故问。”柳如叹了口气:“你怎么说服三殿下的?” 是的,这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苏子叶究竟是如何说服三殿下的。 没有人能够要求或者逼迫那个少女做什么事情,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心情和想法,而从常理估计,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三殿下应该不会喜欢才对。 而如今她不仅做了,并且非常地尽职尽责。 “你猜一下?”苏子叶笑着说道。 “我不猜。”柳如断然拒绝:“我只是在问你。” 如果我猜得到,就不会问你了。 “其实,为什么你会有三殿下不会这样做的错觉呢?”苏子叶平静反问道。 “因为……”柳如想了想:“三殿下不是一直都不怎么想见其他人不是吗?” 那个少女神秘,飘忽,不喜欢抛头露面,经常给人一种腼腆的好孩子的感觉,像是如今这样看板娘一样在学院的广场上,一个个给所有的院生发饮料的场景,在以往根本连想象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并不是。”苏子叶摇头说道:“她只是不太会和其他人相处,害怕给别人带来困扰,毕竟以现在她在学院的身份,出现在哪里几乎都会造成轰动,但是她反而感觉自己并不能很好地回应别人的期待,这样的话,她就开始越来越倾向于减少自己的露面。” 柳如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三殿下并不是怕生的人,甚至说很多时候她是很会为别人着想的,就好像当初苏子叶选择赖在三殿下家中一样,正常人谁会接受这样的请求啊,但是三殿下偏偏感觉可以,因为当时苏子叶确实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只要这一点是真的,三殿下就愿意这样做。 “所以你是怎么和她说的?”柳如问道。 “我告诉她说,这是她回应所有人期待的最好机会之一。”苏子叶平静说道。 柳如愣住了。 “三殿下她呢,很喜欢这个学院,也很喜欢这个学院的人。”苏子叶继续说道:“她也知道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希望她可以长久地留在这里。” “但是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过,所以这样的被喜欢,她一直以来都是很不安的,而如今有这个机会,我告诉她可以这样做,于是她就接受了。”苏子叶回头望着柳如:“仅此而已。” 柳如不由点了点头。 是的,这确实也是三殿下的风格。 如果有一天可以给自己喜欢的孩子每人一杯好喝的饮料,代价是自己需要多站在那里一点时间,那么三殿下肯定会选择这样做。 “只是她知不知道你是在利用她呢?”柳如幽幽说道。 是的,苏子叶虽然可以成功说服三殿下,但是他又是在毫无疑问地利用对方。 因为如果苏子叶想要宣传自己的这种新饮料,那么没有比三殿下更好的人选了,就算是卡洛特斯乃至于那位深居简出的学院院长出面推销,都比不上这位前所未有的学院吉祥物。 毕竟三殿下已经在学院居住了超过三十年,深受所有的喜欢和爱戴,她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这次破天荒地这样做,所引起的轰动如今已经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苏子叶平静笑了笑:“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这位好心的孩子,但是我又从来没有恶意,只要这样就够了。” “如果以后有恶意了呢?”柳如问道。 苏子叶做事似乎一直遵从着某种规则,比如说现在他常说的,自己是不带恶意地做某件事情。 但是毫无疑问,你可以不带恶意地去做,当然也可以携带着恶意去做。 这一切只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毕竟你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有相应的能力。 “那就以后再说吧。”苏子叶平静说道。 他甚至没有否认这件事情。 “三殿下会不会在那里站上一整天?”柳如选择转移了话题:“我感觉人好像有种越来越多的错觉。” “不会的。”苏子叶摇头说道:“学院全部的学生在六千人左右,加上讲师和教授以及其他在校人员,可能会逼近八千,而三殿下平均发放一杯饮料的时间在十秒到十五秒之间,也就是说一个小时她最多可以给三百六十人提供服务,按照最极端的情况,她也只需要站二十个小时就够了。” “那为什么你不多弄几个那种玻璃缸?”柳如问道。 你别看三殿下后面那个玻璃缸挺大的,但是其实所消耗的糖浆数量在昨晚所制造的总数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如果苏子叶想的话,他们三个人一起开动,那么一小时就可以分发超过一千杯,这样即使全院的人都过来蹭热闹,八个小时之内也可以解决问题。 “饥饿营销。”苏子叶笑了笑:“这是第一次,如果有些东西很简单就可以拿到,那么就定然不会被珍惜,况且你以为这里的人有多少是冲着饮料来的,他们九成九都是冲着三殿下来的,就算我们三个都上阵,人气值也要被三殿下完爆,何必自取其辱呢?” “况且。”苏子叶顿了顿说道:“你真的以为三殿下没有办法一瞬间让所有人都喝到饮料吗?” 柳如愣了愣。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一个画面。 那就是三殿下站在那里,连手指都没有动上一动,但是下一瞬间,她面前的所有杯子都全部消失,然后落在了每个正在广场上的人面前,随后里面凭空注入了这种新的深棕色饮料。 这样的场景虽然想象起来很魔幻,但是仔细想了想,对于三殿下真的一点都不困难。 “她只是,希望亲手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每个院生罢了。”苏子叶望着下方,平静说道:“并且,那些人也没有什么怨言。” 第十章 糖水的生意 深棕色的饮料从硕大的玻璃缸中向下汩汩地流出,清漪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杯中的饮料接近满溢,才松开了按压的手指。 苏子叶用了一夜制作了大量的浓缩糖浆,其中放在下面由三殿下分发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卡洛特斯也当仁不让地讨了一大缸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 毕竟可以想见的未来,这种饮料在学院都会是非常抢手的商品,那样的话在自己的办公室备上一缸总是有备无患的。 “明明他只是不久之前才认识三殿下的,总感觉他对三殿下的了解比我们还深。”清漪喝了一口这种名叫学院快乐水的东西,由衷感慨道。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有备无患的。”卡洛特斯坐在办公桌后笑了笑说道。 他面前也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学院快乐水。 “如果你尝试了解他的过去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次他能通过这个赚多少钱呢?”清漪不由问道。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吗?”卡洛特斯反问道。 卡洛特斯与苏子叶约定,要用一年的时间,将一枚金叶草通过这种运营,最终创造出来一百万金叶草的价值。 然而今天不过是约定开始的第二天,苏子叶就给清漪带来了大大的惊喜。 这让她原本基本不会相信的坚定态度,也因此产生了非常大的动摇。 “暂时还不清楚他会向我们提出的定价。”清漪思考着说道。 在叶夜学院没有办法直接向每个院生销售,一切都要由学院,或者准确来说是学生自治会进行大规模采购,然后免费供应给每个学生。 当然,正常情况下这种大规模采购能够获取一个相对于零售价更加优惠的价格,另外,能够和学院做上生意也是每个商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他的成本你估计大概是多少呢?”卡洛特斯选择转换了话题。 “成本吗?”清漪回忆了一下:“昨晚他们所使用的的原料,大致都是用那一枚金叶草采购的,我已经让他们尽快给我出具详细的账目,至于最终的成品则是二百公斤左右,具体也是需要靠账目来核算。” “至于这种配制的比例,大致和和清水一比二十的比例调配为成品的饮料,只是中间还有一道我们暂时没有掌握的充气工艺,这道充气工艺算得上是苏子叶的核心技术,另外关于浓缩糖浆本身的制作流程,我们也没有充分掌握,所以暂时来说是不存在复制的可能性。”清漪说道这种事情,就显得非常地专业:“不过可想而知,这一定是一个非常能够赚钱的商机。” “单单在学院里面销售当然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如果能够将销售网络覆盖到叶夜城,乃至于以叶夜城为中心向外辐射,那能够创造的收益就非常可观了。” “但是这也不足够支撑那个一百万金叶草的摊子。”卡洛特斯平静地下结论道。“不过我相信他的手段远远不止于此。” “不过至少他的第一步是成功的。”清漪反驳说道:“接下来他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扩大生产,很明显他昨晚的小规模试产已经成功了,但是他不可能每天晚上都泡在那里没日没夜地劳动,况且这也非常的不现实,他如何能够教出来数量的工人来代替他完成工作是一个很大的难题,除非……” 清漪到了这里,随即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是她马上否决了这种可能:“没有除非。” “如果有呢?”卡洛特斯似乎知道这种除非意味着什么,在一旁笑吟吟地说道。 “如果他这样做了,您会制止吗?”清漪望向卡洛特斯。 “给我一个制止的理由先。”卡洛特斯看着清漪平静说道。 清漪一瞬间有点哑住了:“不会有院生真的主动愿意这样做吧?” “为什么不呢?”卡洛特斯笑了笑:“我们有理由想象,学院永远全世界综合素质最高的一批待业青年,而苏子叶偏偏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个非常完美的岗位。” “但是未免有些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吧。”清漪反驳说:“他们都是一些注定要改变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跟着苏子叶去做糖水呢?” 确实,无论叫什么名字,这种学院快乐水,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种糖水罢了,或者说可以称其为比较好喝的糖水?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说来就来啊。”卡洛特斯望了眼门口,笑着说道。 “要去开门吗?”清漪看着卡洛特斯. “给人闭门羹总是不好的,况且他如今是来和我们谈生意的。”卡洛特斯平静说道,然后望向门口:“进来吧。” 话音未落,苏子叶从门外推门而入,少年依旧一身干净整洁的黑色学生会制服,并且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更像模像样。 “万里长征终于走出来了第一步。”苏子叶开门见山地说道:“可想而知,接下来学院快乐水一定会在学院内部有一个很好的销路。” “保守估计,未来每天学院将会消耗掉一万杯以上的学院快乐水,如果考虑到学院快乐水本身免费的特性和一些狂热爱好者的存在,这种消耗将会增加到每天两万杯作用,即使按照一万杯每杯五百毫升来计算,一天将会消耗五千升的快乐水,便是二百五十升的浓缩糖浆。”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说道:“学院准备好了吗?” “或者说我该问你准备好了吗?”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你现在的产能,还完完全全跟不上这种级别的消耗。” 两个人都没有否认关于这个未来的需求缺口的判断,有三殿下亲自带货,并且在场的每个人都品尝过这种饮料的味道,并且因为在学院内部,这种饮料是近乎无限量地免费供给所有院生的。 那么即使排除每个人把它当水喝的程度,八千人规模的学院每人一天一杯也是八千杯的消耗。 但是平心而论,就算是清漪和卡洛特斯,在今天也完全不止喝了一杯的量。 这方面的需求缺口毫无疑问是非常巨大的。 而昨晚苏子叶顶天也就做了二百多升的量。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辛辛苦苦一晚上,竟然只能支撑未来一天的消耗? “这不是会长要考虑的事情了。”苏子叶看向对方:“您应该问的是。” “我打算怎么定价。” 第十一章 卡洛特斯的条件 卡洛特斯笑了笑。 怎么定价当然是一个大问题了,或者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我。”这位红发的学生会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有答应或者拒绝的权力。” 苏子叶最大的问题在于这次他制作这些浓缩糖浆的成本基本上都是在卡洛特斯的眼皮子底下,在成本确定的前提下,漫天要价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选择直接向学院出售浓缩糖浆,后续的充气与灌装我会参与,但不会额外收费。”苏子叶开门见山地说道:“每三百公斤的浓缩糖浆成本为一个金叶草,可以灌装一万五千升的学院快乐水,未来我会尝试在学院之外销售这种饮料,暂定的价格为每份饮料为五百毫升,售价为一个铜西克。” 兰叶帝国的货币标准依旧是金银铜三级,最高的金叶草一枚可以兑换二十枚银西克,而每枚银西可则可以兑换一百枚铜西克。 按照苏子叶的这个逻辑,一枚金叶草的成本制作的三百公斤的浓缩糖浆,可以最终灌装一万五千升的学院快乐水,按照一份一个铜西克的售价,那就是一万五千的铜西克,换算的话便是七点五枚金叶草。 也就是说用一枚金叶草的成本创造出来七点五枚金叶草的价值,毛利润可以达到百分之七百五十。 当然,实际操作上可能会有人工和网络的消耗,并且加上税收方面的影响,净利润不会如此夸张,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暴利生意。 尤其是苏子叶如果能够守住学院这个稳定的销售渠道的话,那就有一个源源不断的现金奶牛作为补充,这样的话再往外推广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清漪听着苏子叶的讲述,回想到自己已经了解过的苏子叶向闪金商会订购一千金叶草货物的事情,之前感觉苏子叶是打肿脸充胖子,现在看来,这一千金叶草几乎可以很稳定地转化为七千五百金叶草的产出。 就算说整体数字距离一百万金叶草还有非常庞大的差距,但是这个少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桶金。 并且启动资金是真的只有一枚金叶草的前提。 回想起来,苏子叶所掌握的其实就是只有一个关于这个学院快乐水的配方,以及独特的灌装充气方法,可以说整个过程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有趣。”卡洛特斯平静地说道:“那么你打算给我们什么价格呢?” “半价。”苏子叶简明易懂地说道:“我出售给学院的是浓缩糖浆,每三百公斤糖浆的售价为三个又四分之一金叶草。” “并且我会以每天定额提供三百公斤浓缩糖浆的方式向学院保证供给,如果学院想要获得更多的糖浆,多出部分会按照市场价提供,会长意下如何?”少年的态度不卑不亢。 清漪不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当然,一句话就从学院这边一天赚到二又四分之一的金叶草,一年便是小一千枚金叶草的稳定收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算是小生意了。 尤其是在卡洛特斯清楚这种浓缩糖浆成本的前提下。 不过听完了苏子叶的这一整套商业逻辑,清漪又真的感觉,如果苏子叶真的以每三百公斤三又四分之一枚金叶草的价格提供给学院浓缩糖浆,这还真的是学院这边占了相当大的便宜,给的优惠也是绝对巨大。 关于一枚铜西克一份学院快乐水的定价,清漪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清楚知道这样的定价在外面如果铺陈开来,那是绝对非常有竞争力的选择,足以将大批的原始茶酒生意打得溃不成军,尤其是这整件事有学院背书的前提下。 毕竟,无论如何学院快乐水是从学院这里向外流通扩散的,是不争的事实。 “可以。”卡洛特斯没有丝毫的犹豫:“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不想听。”苏子叶断然拒绝。 “我还没有说呢。”卡洛特斯笑着说道。 “会长大人的条件都是不可拒绝的条件,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去听它。”苏子叶正经说道。 “既然这样,我的这个条件你更要听了。”卡洛特斯继续笑着:“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你已经从闪金商会那里订购了一千金叶草的原料,并且可以分批支付与提取物资,这件事是你用学院的名头做的吧。” “是的。”苏子叶没有一点诋毁的意思,他也不好奇为什么卡洛特斯能够对这一切了如指掌,毕竟如果对方做不到,他也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并且你还自作主张地将这种饮料冠以了学院快乐水的名号,将来要传扬出去,你也是有一份责任的。”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 学院不但在叶夜城,即使是在整个兰叶帝国,或者说这普天之下,都有着特殊的力量与声望。 如果这种饮料真的有学院作为背书,那么其背后的公信力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甚至说学院快乐水因此成为整个兰叶帝国的国民饮料,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会长您可以拒绝啊。”苏子叶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拒绝?”卡洛特斯反问道,然后他同样笑了笑:“不过冠名可是要收费的。” “这就是我的条件,学院打算在这个项目中入股,以学院的招牌作为入股要素,占据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与分红。”这位学生会长微微笑着望向苏子叶:“你意下如何?” “将学院这个神圣的名头和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饮料相挂钩,这有点玷污吧,我想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吧。”苏子叶平静反驳道。 他当然不希望这种事情的发生,卡洛特斯只想凭借一张嘴,就换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虽然说苏子叶同样要在叶夜城缴税,这方面的税金也是由学生自治会负责,可是这分红又不能代替缴税。 除非卡洛特斯说可以。 “我说答应就可以了。”卡洛特斯笑着回头望了一眼清漪;“副主席你认为呢?” “可以。”清漪毫不犹豫地说道。 所以现在问题又来到了苏子叶这边。 第十二章 开户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相关的先例,又或者说苏子叶的学院快乐水已经得到了清漪的认可。 总之对于学院冠名换取股份这件事情,卡洛特斯同意也就算了,就连清漪也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反对。 苏子叶的表情稍微有些凝固,不过随即就笑了起来:“那就一言为定了。” 接下来的交谈就有些泛善可陈了,最重要的沟通与交流已经结束,三个人约定了学院快乐水未来的供应价格,以及学院将会以冠名的方式参与接下来的销售分成,余下来的一些细节,就属于慢慢磋商的过程了。 总之苏子叶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异样。 而在办公室之内,清漪在苏子叶走后,终于忍不住望向卡洛特斯:“所以会长您真的是这么决定的吗?” “有什么不妥吗?”卡洛特斯平静笑了笑,反问道。 “你这是基于对那个男人的信任吧。”清漪若有所思说道。 “我相信这是我给学院留下来的最宝贵的遗产之一。”卡洛特斯微微笑道:“我有这个信心。” …… ……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苏子叶简单向柳如讲述了他和卡洛特斯与清漪交涉的经过。 “所以说这是得到学生自治会高层的认可了?”柳如若有所思道。 只要能够拿出来成果,就能够争取到别人的认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身体力行又何其之难。 如果不是有三殿下的帮助,想要让学院快乐水在学院快速打开销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步慢步步慢,苏子叶也很难继续通过学院为起点,向外进一步销售和扩张。 “是的,这样的话就可以很顺利地进行下一步的操作了。”苏子叶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钱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内容几何。 “这是?”柳如好奇问道。 “会长大人给的定金,毕竟我们已经几乎用完了所有的原料,需要采购新的了,另外,也需要招聘一批新的工人。”苏子叶摇晃着钱袋让其发出悦耳的声音。 “工人?”柳如抓住了关键词。 “是的,工人。”苏子叶笑着点头。 …… …… 拿到卡洛特斯给的定金之后,苏子叶和柳如离开了叶夜学院。 此时学院广场上的三殿下分发仪式还远远没有结束,并且预计还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毕竟有许多人纷纷想排第二次队再来品尝一下这种神奇的饮料,当然,更重要的是和三殿下再有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只是三殿下的记性却非常地好,有这种企图的院生根本就没有办法近身少女的十米之内。 但是这一切都与苏子叶没有更多的关系了,离开学院之后,两个人继续来到了西市,却没有直奔闪金商会而去,而是来到了兰叶国家银行的门前。 这还是柳如第一次来到类似的机构,毕竟之前这种东西,是和她完全无缘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柳如问道。 “当然是办理账户了,以后总不能每次都现金交易吧,这样累也累死了。”苏子叶理所当然地说道:“虽然说闪金商会也有自家的闪金银行,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将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面对吧。” 这样说着,苏子叶带着柳如走了进去,将手中的钱袋轻轻放在了柜台之上:“给我开一个户。” 柳如当然很好奇苏子叶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身份开户的,不过最终的结果却让她很失望。 当苏子叶加入叶夜学院之后,他的院生身份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所以少年可以直接用苏子叶的名字开户,并且归属也属于叶夜学院。 而卡洛特斯所给的定金则是非常不讲究的一百金叶草,这大概可以用来支付约定的一个月的浓缩糖浆的供应,至于接下来的交易,应该也不会再继续现金的买卖了,都会在账户上流通。 无论如何,现金交易的一个重大缺陷就是——如果交易的金额过大,那么就实在太重了。 就好像当初在群星之厅,也从来没有人真的把十万金叶草带进那里面,毕竟这已经是论吨计算的巨大份额了。 兰叶国家银行的工作人员相当专业,并没有问苏子叶多余的问题,而是直接将所有的开户手续办好之后便再无言语,苏子叶也是早有准备,一应的证件都没有缺陷,走出了国家银行的大门,两个人便继续转身走了百十米,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闪金商会。 枯龙依旧在门口纳闲,看到熟悉的二人,这位胖乎乎的掌柜表情稍微有点奇怪。 毕竟太快了。 昨天他们刚走,怎么今天就又回来了。 “抱歉了,龙老板。”苏子叶先声夺人地笑道:“我想要再提取一批货物,不知道龙老板备齐了多少?” “这么快?”即使是枯龙,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毕竟昨天苏子叶拿走了小三百公斤的物资,那么多原料竟然一夜之内就能霍霍干净,这让他不免对于苏子叶有些刮目相看。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苏子叶平静笑道。 “你之前所下的订单还没有备齐,可能需要三天的时间。”枯龙老老实实说道:“不过还好你要的东西都是寻常货色,我这里本来就有备货,如果你现在要拿的话,应该还有两百金叶草左右的存货,就看你要取多少了。” 枯龙说这些的时候,不免还有些得意。 毕竟只有像是闪金商会这样规模遍及大陆的庞然大物,才能够在日常备货上就有如此规模的囤积。 倘若说真的一门心思地囤积货物,甚至说闪金商会有能耐在单一商品上吃掉全大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货源。 “那还真不错呢。”苏子叶看着枯龙笑了笑:“那我先要一百金叶草的如何?” “什么?”枯龙大吃一惊。 昨天对方只要了一个金叶草接近于样品的量。 怎么今天就成了一百金叶草了? 这个增幅微妙也太夸张了吧。 苏子叶从怀中掏出一张晶卡放在桌子上,抬眼望向对方。 “以后都转账交易如何?” 第十三章 代理 转账交易对于枯龙来说自然完全不陌生。 大宗商品的交易走现金是非常不便利的选择,一般而言,只有一千金叶草以下的生意,现金交易才有优势。 但那也只是相对的优势。 不过枯龙看了看苏子叶拍在桌子上的晶卡,不由笑了笑:“苏先生既然是新办的卡,为什么不来我们的闪金银行来办,有老夫的这层关系,或许还直接能够给苏先生最高权限的黑色金卡呢。” 柳如有些好奇为什么枯龙看一眼就能够确定苏子叶是新办的卡,当然,昨天苏子叶没有拿出这张晶卡而今天却拿出来了当然是一个判断点,但是柳如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暂时没有那个需求。”苏子叶微笑婉拒了枯龙的好意,继续说道:“不过龙老板就不好奇我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做生意的人,保持好奇心是必要的。”枯龙笑道:“但是保持好奇的同时,不要多说多问,更是更重要的事情。” 苏子叶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来一瓶学院快乐水出来,放在桌子上:“龙老板要不要尝一下?” 枯龙不由将目光看向这个瓶子。 他似乎想了想,然后伸手就将瓶子拿了起来,感受着冰凉的瓶壁:“所以说苏先生是用来制作这种东西了?” 这样说着,他拔开瓶盖轻轻喝了一小口。 一小口下肚,枯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望向苏子叶:“您能够将这东西卖给我吗?” 之前枯龙还在矜持地不多说多问,但是这一口快乐水下肚,他敏锐的商业头脑瞬间感受到了这东西的价值。 “抱歉,不可以。”苏子叶不为所动地说道。 “您可以任意出价,或者说我们可以合作经营这个产品,请相信我,有闪金商会的网络,这东西一定可以最快的速度推向全世界,您所能得到的回报和发展都是难以限量的。”枯龙近乎狂热地说道。 他完全没有想到,昨天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今天就让他抓到了如此的大鱼。 苏子叶笑了笑:“或许您应该先问问这种饮料的名字。” “名字?”枯龙愣了愣:“这不重要,如果交给我来运营,我会想出来更合适的名字来推广它的。” 只要有这样的味道,并且使用的都是苏子叶之前所提到的那些原料。 这其中的商机,枯龙只要想想就有些心潮涌动。 “这很重要,龙老板还是问一下吧。”苏子叶看着对方平静说道。 “好的,苏先生明示吧。”枯龙勉为其难地说道。 苏子叶笑了笑,吐出来五个字:“学院快乐水。” 枯龙的表情为之一变。 他原本真的认为这瓶饮料的名字不代表什么。 但是当苏子叶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 “据我所知,学院从来没有类似的产品。”枯龙认真说道。 “现在有了。”苏子叶并没有给他过多的解释。 “那苏先生给我尝这个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枯龙望着苏子叶说道。 学院本身就是叶夜城中最大的势力,如果这种饮料真的以学院冠名,那么就没有谁能够与之争锋了。 那么枯龙所谓的苏子叶将这种饮料卖给闪金商会来开发,就成了彻底的无稽之谈。 “当然有。”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就像龙老板说的那样,闪金商会有全大陆最好的货源流通与销售网络,如果闪金商会拥有这种饮料,可以很轻松地将其推广到全世界各地。” “但是,如果我想要闪金商会负责代理这种饮料呢?” “代理?”枯龙为之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苏子叶竟然有收闪金商会当小弟的打算。 当然,代理销售有时候也是大组织提供给小组织平台,没有说让你代理就是让你当小弟的意思。 但是如果这种饮料真的名叫学院快乐水的话,那就真的让人有点为难了。 这天下间能够和学院相提并论的势力,本身就少得可怜。 “不错,代理。”苏子叶平静说道:“我可以定期定量地给闪金商会供应这种饮料来让你们进行销售,不知道闪金商会意下如何?” 对于代理经销这门生意,枯龙当然完全不陌生,而对于苏子叶所提供的的条件,作为整个兰叶帝国的负责人,枯龙也完全可以拍板拿下,并且确定这绝对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只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哪种选择能够带来的利益更大。 “不知道苏先生需要我来做什么?”枯龙认真问道。 他现在真的是将苏子叶当做一个同等资格的人来进行谈判了。 如果昨天他还认为苏子叶背后的柳如才是更重量级的那个,而今天柳如虽然来到了这里,却沉默至今,那样的话枯龙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看法。 就算说柳如依旧是一切的幕后指挥者,但是苏子叶同样值得枯龙慎重对待。 “我提供给你们成品的学院快乐水,而你们则负责在整个叶夜城乃至于兰叶帝国进行分流和销售,至于价格,我会以每份学院快乐水一个铜西克的标准提供给你们,你们可以根据需求提高最终的售价,但是最终售价不能超过一个半铜西克。”苏子叶望着枯龙:“不知道龙先生意下如何?” 枯龙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然后问道:“一份学院快乐水是多少?” “500毫升。”苏子叶精准说道。 “成交。”枯龙毫不犹豫地说道:“请问第一批货物什么时候可以交付?数量是多少?” 苏子叶笑了笑:“第一批货物在三天之后。” “至于数量。”少年笑了笑:“就先来十万份怎么样?” …… …… 在回去的路上,柳如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事实上这次苏子叶的一切行动,她几乎都在一旁,少年也似乎有意地带着她让她多熟悉一些事情。 不过在这其中柳如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连柳如都不好分辨。 或许只有昨夜那一晚上的劳动,柳如算是真刀真枪地实干了一下,除此之外,她几乎就是一个花瓶的角色。 “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做呢?”柳如在路上不由开口问道。 此时日已西斜,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拉了出来。 第十四章 圣人 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做呢? 柳如这样问道。 这确实是她长期思考的一个问题。 “怎么做?”苏子叶反问道。 “像现在这样,我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卡洛特斯那个关于一百万金叶草的约定,如果你答应了这个约定,那么一定要付出很多的心力在这件事情上,但是在我看来,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啊。”柳如望着苏子叶说道。 她没有说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就是不用说出来。 如今身在叶夜学院的苏子叶,确实可以屏蔽掉几乎一切对他的攻击与伤害,可以空出时间来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无论如何,更快更高地提高自己,积蓄力量,这不才是苏子叶应该做的事情吗? 而不是反而开始捣鼓这些糖水的事情。 并且现在看来,苏子叶还真的有把它做大做强的想法。 “其实这就是更重要的事情。”苏子叶笑着说道。 “这?”柳如显然无法理解。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来叶夜学院吗?”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柳如摇了摇头。 苏子叶有很多理由来到这里,但是少女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来。 想来,而不是要来。 “因为这里是那位圣人所做出的最伟大的实验。”苏子叶平静说道:“他想要从中看到人类的未来究竟在哪里,哪怕即使在他已经死去的现在,这个实验依旧在进行中。” “实验?”柳如有点无法理解这两个字。 “因为叶夜学院的建立,本身就是一场实验。”苏子叶看着柳如解释说道:“这个学院向外招收整个世界最优秀的人才,用最好的条件去培养他们,教导一切需要或者不需要的知识,并且为你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外部压力,因为有那位圣人和他留下来的那些弟子在维护着这个系统,没有人知道这个实验什么时候才是终结的时候,不过在没有结束之前,这个实验就会继续进行下去。” “我有点听不太懂。”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少年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是院生的一员了,你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柳如说道。 “具体呢?”苏子叶问道。 “几乎没有任何的压力,无论是衣食住行,学院都提供的是最好的,可能不是最顶级,但绝对是最好的,这里的同学没有什么竞争关系,彼此都非常的友善,外面的身份和阶级几乎完全带不到这里来,学院的秩序真的是由学生自治会,葬雪社,以及绯心道馆来维持的,这在没有进来之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明明学院里有那么多年长并且强大的教授与师长,但是他们却几乎不参与任何学院的具体领导工作,一切都是让学生自己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说到这里,柳如几乎滔滔不绝起来。 是的,学院给她的感觉是非常美妙的,这样的乌托邦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学院的生活可以普及到整个世界?”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 “怎么可能?”柳如那一瞬间脱口而出。 是的,怎么可能,就像苏子叶说的那样,学院之所以有这样的生活,是因为学院本身就是一个人类有史以来几乎最伟大的圣人建立起来的,并且围绕学院,有整整一个叶夜城为学院的运转提供资金,并且还有以如今院长为首的一大批顶级强者为其保驾护航,才能够有现在的局面。 换句话说,月佚圣者也只能建立这样一座凭借叶夜城而存在的学院,那么又有谁能够将其推广到整个世界。 “但如果圣人本身就是这样想的呢?”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 “圣人本身?”柳如喃喃说道。 这个时候会有那种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既视感。 但不知为何,当苏子叶说这句话的时候,柳如有种感觉,那就是当初的月佚圣者可能真的有这种打算。 “你知道月佚圣者的一生吗?”苏子叶望着柳如说道。 柳如想了想,最终摇头。 或许在叶塔能够找到关于月佚圣者的资料,不过柳如想了一下,她还真的没有太多接触或者了解过已经改变过无数人命运的圣人。 “当今的人类诞生过三位圣人,其中一位我已经给你说过了,他便是第一位圣人,我的先祖,如今大多数人将其称之为侠,当然,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不过已经与大多数人没有了任何的交集。” “至于第二位圣人,就是这位建立起叶夜学院的圣人,其名为月佚,他便是出生在叶夜城的一位普通的人类,相对于另外的两位圣人,他的出身最为平凡,资质也不算顶尖。” 说到这里,苏子叶不由笑了笑:“当然这个平凡与普通,一个相对于侠而言,另一个,则是相对于那第三位圣人来说的。” “总之,他出生,他成长,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说三位圣人品质都相当的高洁,但是如果说谁最为悲天悯人,毫无疑问便是这位月佚。” “他在成年之后,选择游历这片大地,那个时候正值斯特帝国破灭,世界的权力出现了巨大的真空,无数小势力彼此之间展开了残酷的斗争,而受苦的便是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着的百姓。” “他所到的每一片地方,都有无数的人类在受苦,他希望拯救这些世人,但是凭借他的一己之力,这注定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但是因此,他也开始了寻求变强的道路。” “具体他究竟是怎么成为圣人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总之,当六十年后,已经白发苍苍的月佚圣者终于迈出了那最后一步,随即,他便回到了叶夜城,宣布整座城池都是他一个人的领地。” “这当然会引起非常多人的不满与反抗,但是没有人能够理解那个时候的月佚有多么的强大。” “总之反抗的人都被其的力量所震慑,最终选择了屈服或者被毁灭。” “而在之后,月佚圣者进行了至今依旧有着非常大争议的十大天罚。” “十大天罚?”柳如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苏子叶笑了笑:“当时在兰叶帝国的这片土地上,有着无数或大或小的城邦,他们曾经屈服于斯特帝国的铁蹄之下,但是当斯特帝国崩溃之后,这些城邦国家彼此之间便开始了无休止的征战和厮杀。” “没有人知道这个混乱究竟要持续多久,总之战乱弥漫在这片土地之上。” “而当月佚回到叶夜城之后,他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此地禁止征战。” “违者,将遭受天罚。” 第十五章 圣人不仁 “什么天罚?”柳如下意识问道。 “洪水,地震,瘟疫,虫群,火山,干旱,暴雨,黑天,永昼,霜雪。”苏子叶平静说道:“这是曾经出现过的十次天罚,没有一次重复,所以也被统称为十大天罚。”苏子叶笑了笑说道:“或许原本还会有第十一第十二天罚,但是随着一个个敢于违抗圣人旨意的城邦逐一被这些天罚所毁灭,终于所有人开始默认月佚圣者是这片大地唯一的统治者。” “这宣告了圣人时代的到来。”苏子叶望着柳如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在十大天罚之下的百姓数以万记,但是随即,这片大地便重回了久违的和平,这其中孰是孰非,孰轻孰重,难以估量。”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那便是人类终于对圣人的力量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其实在此之前,当人类刚刚攀登到天境的门槛之内的时候,就有了自比为神明的狂妄,我至今依然将这群人称之为怪物,因为他们轻而易举便可以覆灭一个国家。” “但是圣人却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人类至今为止诞生的三位圣人,他们的力量截然不同,近乎没有任何的规律,而在天境这个层次,却有着大量能力相似威能相近的存在,不过就月佚而言,他的圣人境,强大在于全面二字。” “就如同他发动的十大天罚一样,这本质上并不是一场残酷的屠杀,而更像是一场非常优雅而华丽的威能展示。” “他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天地间的力量,用来惩罚自己的敌人,并且这种力量不分界限,不分层次,简而言之,月佚让人类真正窥见了所谓的真神是什么程度的生命。” “而偏偏,这样的生命就存在于我们之中,是从人类蜕变而出的生灵。” “那接下来呢?”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 虽然她内心多少已经有了答案。 “接下来,月佚建立起了学院。”苏子叶简单说道:“他邀请了当时人类另外的两位圣人,一同来到了叶夜学院居住,并且在他们的协助下,叶夜学院才最终得以建立,事实上你如今在学院所见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或许都是当初那三位圣人亲手栽培搭建出来的。” 柳如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感觉心驰神往,但是她随即意识到了一点:“但是为什么另外两位圣人最终离开了呢?” “还有……” 她的还有没有说完。 因为众所周知。 月佚死了。 和他同时代的两位圣人依旧活跃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最多痕迹,创立了圣人时代,并且为世人留下了叶夜学院这个遗产的月佚,却最终死去了。 “还有月佚为什么死了对吧?”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道:“因为他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月佚想要成为圣人?因为他想要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但是当他真正拥有了这个力量之后,却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这个世界都会变得比原来更糟。” “当你能够看得到未来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束手束脚,就拿十大天罚来说吧。”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十大天罚是月佚震慑世间的手段,也以最短的时间终结了所有的战争,毕竟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胜利,没有人希望开启一场发动便意味着自身毁灭的战争。” “而随后,月佚并没有再去改变什么。” “他不像初始大帝,建立起来一只强大的军队去征服整个世界,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脚下,尽管这对他而言已经变成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也不曾对那些原本的统治者下任何多余的命令,他似乎高高在上,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所有人都战栗于圣人的恐怖之下,每个人都开始压抑自己的欲望开始如同羊群一样循规蹈矩地平淡生活,这片大地很快就变成了死水一潭。” “是的,这样的生活似乎比当初那种战乱要好上许多,但是却也仅此而已了。” “社会得不到发展与动力,一切都陷入了停滞与死寂。” “月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没有做任何的改变。” “他只是建立起来了学院。” “学院向全世界招收最好的学生,然后给他们最优质的教育与最宽松的环境,并且在完成这些之后,再将所有的学生重新还给这个世界。” “月佚希望他没有能够想明白的事情,能够被更优秀的年轻人想明白。” “于是最终结果出现了。”苏子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悠长的叹息。 “第一个结果便是奥斯帝国的建立,当初侠在云游的时候曾经找到过一个奇特的男孩,他将对方带回了叶夜学院,并且将他收为了自己的第一个弟子,而在对方成年之后,他返回了大陆的西方,并且在那里领导了一场浩大的起义,将那里的七大王国连根拔起,并且最终建立起来了奥斯帝国,顺便说一句,曾经出现在你的视野中的那位北舟,他所属的青翼之锋,便是七大王国的残渣,至今依旧想要恢复当初的荣光。” “而当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被推倒,随即,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的名字叫做叶玄音,而现在,我们一般称其为元泰帝。” “他是兰叶帝国的缔造者,也便是对自己的老师举起叛旗的男人。” “为什么?”柳如不由问道。 为什么学生要反对自己的老师? 况且从月佚的所作所为而言,他毫无疑问是一个伟大的人。 “因为元泰帝不喜欢如今的这个在圣人统治下死气沉沉的世界。”苏子叶看着柳如淡淡说道:“之前奥斯帝国的建立,是因为那里原本相对于叶夜城而言本身就是边陲,圣人的荣光难以播撒到那么遥远的土地。” “而元泰帝所要面对的,则是亲手播下十大天罚的圣人。” “所以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苏子叶笑着对柳如说道。 柳如想象不到接下来的结果。 第十六章 师徒 “这将会是一场无果的拼搏,也便是彻头彻尾的取死之道。”苏子叶望着柳如淡淡说道:“因为显而易见,没有人能够对抗圣人,除非你自己也是圣人。” “原本故事应该在最开始便结束,月佚杀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弟子,继续维持圣人的秩序,牧养天下的庶民。” “但问题是,月佚没有选择这么做。” “没有这样做吗?”柳如感到很奇怪:“那圣人怎么做了呢?” “他什么也没有做。”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叶夜学院在那段时间中,一直都非常稳固地运行着,每年的三试照旧开启,圣人依旧端坐在叶塔之上,一切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但是,另外两位圣人也在这段时间中相继离开了学院,开始重新继续自己的道路,三圣齐聚的盛况也便由此不复存在。” “而在叶夜城之外,一切都在风起云涌中快速变化着。” “叶玄音以叶夜学院的院生为骨干,组织起来第一批强悍的军队,开始尝试主动征服与联合散布在这广袤平原上的城邦国家,这期间这位元泰帝展现出来了极高的政治与军事水平,通过合纵连横,很快他就接近统一了这片土地,当然,也因此,他也留下了兰姓这个致命的弊端。” “弊端?”柳如很好奇。 “你不知道兰姓是怎么来的吗?”苏子叶笑着说道。 柳如摇头:“不知道。” “兰姓是兰叶帝国的主人,这并不是一句虚妄之言,而是在帝国建立之前,这批人就统治着这片大地。”苏子叶看着柳如静静解释道。 “兰姓一共分为六家,第一家是兰叶帝国开国元帅兰英的子嗣后代。至于第二家,则源自于这片土地之前最强大的那个城邦国家的王裔,他们接受了叶玄音开出的条件,主动归属,但也同时在未来的蛋糕中切下来了最大的一份。” “至于兰姓第三家,则是世代在这片土地上负责鬼神祭祀的司祭家族,而第四家,属于在看到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之后纷纷归降的小王国的王族集合。” “接下来的第五家第六家则稍微有些特殊,其中兰姓第五家属于在漫长的建国过程中,立过大功因此被赐姓为兰的功臣集合。” “至于第六家,则几乎是当时数量最多的家族,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兰叶近卫骑士团。” “第六家有一个最大的特征,那便是他们最初所组成的成员中,都是叶夜学院的院生,而在兰叶帝国建立之后,想要继承骑士团的位置,一个先决条件便是要先通过三试,成为叶夜的院生。” 苏子叶说完了这一切之后,看向柳如:“听完这些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元泰帝整合了一个最大的既得利益的集团,来作为自己的基本盘。”柳如低头叹息说道。 这所谓的兰姓六家中,有军队大佬,有前朝余孽,有宗教势力,更有功臣与骨干支持者,而这个共同的姓氏则带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集体利益,让他们最终不得不捏着鼻子团结在这个名为兰叶帝国的大旗之下,共同维护这个帝国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利益才会得到最大化。 “但是为什么又会是弊端呢?”柳如不由问道。 应该说这是非常英明的决策,毕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起来一个非常强有力的稳固同盟,并且也是这个同盟,缔造起来了未来的兰叶帝国。 “因为兰姓的权力实在太大了。”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兰叶帝国,兰在前,叶在后,时至今日,兰叶之皇的权力依然受着这些兰姓家族的大量制约,更何况当初建立的时候,兰姓的组成就是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毕竟里面虽然有着对帝国的绝对忠诚主义者,但是政治投机追求利益的存在毫无疑问占据了更多的数量,而在兰叶帝国建立的这近百年来,兰姓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帝国的权力,并且从中一步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到了今日,甚至早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如果有朝一日兰叶帝国倾覆,那么兰姓的存在一定是最大的内部炸弹。” “不过这就有些扯得远了。”苏子叶看着柳如继续说道:“总之,你只需要知道,叶玄音以他强横无比的实力与高超的手段,很快就在月佚圣者的默许下,几乎统一了这个散布在三座大湖周边的城邦,近乎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帝国,随后叶玄音也在兰蓝圣城定都,兰叶帝国几乎已经是将要萌生的胎儿,无论是谁也没有可能抑制住了。” “但是。”苏子叶静静说了个但是。 “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不解决一个问题,兰叶帝国是始终都无法建立的。” “这个问题便是距离兰蓝圣城只有一百二十公里的叶夜城。” “这座城中有叶夜学院,更有一位圣人。” “可他们不是师徒吗?”柳如下意识地说道。 有什么是师徒好好聊一聊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聊一聊就能够解决,那么当初叶玄音也不会对自己的老师举起叛旗了。”苏子叶望着柳如笑了笑说道:“况且,如果你是月佚圣者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柳如刚说出一个开头,就停住嘴巴不再开口了。 如果柳如是那位圣人的话,面对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她可能第一时间就伸手灭了他。 之后哪里还会有后面的破事呢? “为什么月佚圣者不能放弃他的主张呢?”柳如下意识地说道。 哪怕说这证明自己之前做的都是错的,但是至少不会落得最后那样惨烈的结果吧。 “因为当初圣人们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会施加给他们怎样的限制。”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第一位成圣的是侠,但是当初他成圣之后心灰意冷,只让自己的妻子结束了百王之乱,自己便几乎消失在世间,而月佚则是第一位硬生生用十大天罚将整个人类的历史划出一格,将其命名为圣人时代的恐怖存在。” “只是当初,月佚并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这个时代就是他的气运与生命。” “一旦他的时代终结,他的生命也会宣告结束。” “这就是圣人时代落幕之后被所有人认知且公认的事情。” “圣人不干涉尘世。” “一旦干涉,就会付出比生命还要惨痛的代价。” 第十七章 一人之城 柳如渐渐听明白了。 月佚用十大天罚开启了圣人时代,那么无形中,他也将自己的生命与气运与这个时代所关联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代终结的话,作为时代的开创者,即使他是圣人,也必死无疑。 “为什么会有这么残酷的规则?”柳如不由反问道。 “因为世界本身是有意志的。”苏子叶平静回答道:“你听说过神罚吗?” 柳如摇了摇头。 “神罚对应的是一些禁忌的词汇与知识,即使你得到了这些知识,你也不能将其公诸于世,或者说只要开口将其讲出,你就会当即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而这些惩罚的后果一般都是死亡。”苏子叶望着柳如说道。 这些话语在当初柳如展示出来流金之焰的时候曾经被钱书提过,但是那个时候柳如对此并不清楚,所以当苏子叶向她透露这些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惊。 “为什么?”柳如问道。 “因为有些存在可以通过世界的规则来惩罚一些人。”苏子叶简单说道:“那些存在或许其实力并不比月佚圣者更强,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却毫无疑问要强过刚刚成为圣人的月佚。” “总之,当三位圣人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月佚没有办法主动终结这个由他开创的时代,反而任何想要挑战这个时代的人,都需要击败他这个最终的幕后之人。” “那接下来了呢?”柳如看着苏子叶问道。 她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局,但是她还是想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终结圣人时代,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击破叶夜城,然后杀死月佚。”苏子叶简单说道:“而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如登天的使命。” “即使说在叶玄音之前吞并大陆上其他诸国的时候,月佚表现出来袖手旁观的沉默态度,但是当兰叶帝国的版图雏形已经形成,叶夜城变成了一座孤岛的时候,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兰叶帝国至今所使用的兰历元年,便是叶夜城被最终攻克,立为陪都,叶玄音正式登基成为元泰帝的那一年,但是叶玄音对于叶夜城所发动的第一次攻击,起源于兰历前二十年。” “换句话说,以倾国之力对抗一位圣人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二十年。” “难道不能就这样持续下去吗?”柳如反问道:“叶玄音难道不能承认叶夜城的独立,并且彼此之间相安无事不行吗?” “很多人都这样想过,尤其是以兰英元帅为首,你应该还记得,兰英元帅是兰姓第一家,甚至我说的直白一点,兰姓六家中,只有兰英元帅没有改姓。”苏子叶看着柳如笑了笑:“因为兰英元帅本身就姓兰。” “换句话说,兰叶帝国,本应该是兰英与叶玄音两个人所创立的帝国。” “毕竟在当时,月佚圣者一共有三个最出色的亲传弟子,叶玄音排名第二,而兰英便排名第三。” “那第一呢?”柳如不由问道。 苏子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叶塔。 “我们亲爱的院长。”少年言简意赅地说道。 柳如万万没有想到,一位故事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还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吓了一跳:“我们在这里说话,院长听不到吧。” 她有点害怕三殿下的悲剧重演。 “应该听不到,但是或许能听到,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苏子叶平静说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几位当事人,也没有对此忌讳莫深。” “不过叶玄音的意志最终压倒了兰英元帅的想法,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当时都希望这位圣人可以死去。”苏子叶看着柳如:“不惜一切代价。” “为什么?”柳如问道。 毫无疑问,从始至终,月佚圣者都是一位好人。 哪怕是说叶玄音打算终结他的时代,他也没有去尝试直接强力镇压,而是沉默地等待。 “因为恐惧。”苏子叶看着柳如说道:“那个时候,世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十大天罚的故事,他们的一生几乎都是在这个阴影的笼罩下生活。” “毕竟所谓苍天有眼,苍天有没有眼睛或许不清楚,但是圣人有没有眼睛所有人是一清二楚的,只要你所在的地方有人违抗圣人的旨意,那么抹杀整座城池乃至于整个国家的惩罚就会随之降临在你的头上,如果是你的话,你害怕吗?”苏子叶望着柳如说道。 “当然,现在叶玄音带领着无数人试图掀翻圣人的统治,甚至说已经接近了成功,但是如果不一鼓作气去挑战那位圣人,有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圣人不再沉默,新的十大天罚降临世间,所有反抗他的人都将无一例外地死去。” “而现在圣人的沉默,反而让他们认为如今的月佚正处于某种虚弱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一举弑杀神明。” 柳如不由点了点头。 只要想象,就可以理解这种恐惧。 月佚的强大根深蒂固地根治于所有人的脑海中之中,只要月佚一日不死,那么这些胆敢反抗他的人,就最终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最终,兰英元帅独自前往了东方,前去征服东北面那广袤无垠的土地,而兰叶帝国如今那近乎无边的东方领土直接与斯特帝国相接壤,便是这位元帅的贡献。” “而在帝国的西面,月佚则组织起了一次又一次进攻叶夜城的行动,这是一场在人类战争史上最为不可思议的奇观,哪怕当时的叶夜城依旧集中了整个人类世界最顶级的一批强者,叶夜学院的院生也都是极其精锐的兵源,但是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叶夜城方面只有一个人参战,那就是圣人本人。”苏子叶颇带着感慨说道:“就比如说现在就坐在叶塔顶端的那位院长,如今他是公认的当世第一人,哪怕在当初,他也是绝对强大的怪物,甚至说连叶玄音都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讨得好去,偏偏他也无法参与这场战争。” “因为这场战争的本质,就是一人面对世界。” “然后那位圣人一人守城。” “守了二十年。” 第十八章 日月换新天 一个人,守了二十年的城? 柳如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确切的模样。 “他是怎么守的?”柳如不由问道。 如果只守不攻的话,即使是圣人,恐怕也难以抵御这种消耗。 “别人怎么守城,月佚就怎么守。”苏子叶看着柳如回答说道:“这二十年间,叶夜学院照常开学,招生,上课,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整个叶夜城除了月佚之外,没有任何一人参与这场战争,事实上,可以想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位圣人的麾下征战,但是月佚最终都不容驳斥地拒绝了。”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想要帮助他的人,捆在一起都比不上月佚自己十分之一的实力。” “这样说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就用战例来说话吧。” “兰历前二十年的六月,叶玄音借着三试的机会,召集了十五万大军和前来参加三试的学子混在一起,从海陆空三路齐齐杀入了叶夜城。” “那一夜星落如雨,每一个踏入叶夜城的入侵者都被那自天空降下的流星所杀,但是普通的学生却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 “那一战之后,叶玄音元气大伤,整整三年没有再尝试过进攻叶夜城。” “既然月佚如此强大。”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 “既然圣人如此强大,那么他又是怎么死去的呢?”苏子叶把柳如没有说完的话给继续说了下来:“因为他在求死。” “求死?”柳如不可思议地说道。 她无法理解。 “我之前告诉过你吧,圣人能够看到未来的景象。”苏子叶望着叶塔说道:“在月佚所看到的未来中,原本应该是他轻易地碾碎了一切敢于反抗自己的人类,他将从所有人类的庇护者转而成为镇压一切的魔王,他将统治这片土地千万年,以至于在他所能看到的未来中也望不到终结。” “他厌恶这样的未来,从第一眼看到开始就厌恶了起来。” “所以当未来的分歧发生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改变自己所看到的未来,那就是自己将会被自己的弟子所杀死,而弑师之后的叶玄音则会成为当之无愧的元泰帝,代替他统领这片土地,给所有人一个更好的未来。” “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吗?”柳如问道。 “没有,因为叶玄音必须成为英雄,成为一个能够挑战圣人的英雄,才能够将所有人团结在他的麾下,进而建立起来这个帝国,只要在这个过程中,那个男人有哪怕一丁点的软弱,一切都有可能因此功亏一篑。” “而在长达二十年的攻城战中,几乎整个兰叶帝国半数的家庭都在这场战争中有亲人被月佚所杀死,不过越是如此,所有人越是觉得无法和平地解决最终的争端,只有圣人真正彻底地死去,他们这些反抗者才有最终的安宁与幸福。” “与此同时,因为圣人时代的逐渐崩溃瓦解,月佚本人也开始变的越来越虚弱与衰老,哪怕再衰弱的圣人也能够轻易地撕碎百万大军,但是那一天终于越来越近了。” “而在兰历前的那个最漫长的冬日中,叶玄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带领着自己最精锐的近卫军团从空中突袭叶夜城,并且在叶塔之上与他的老师相见。”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这对师徒聊了些什么,但是最终,叶玄音拔剑刺穿了月佚的胸膛,随后这位圣人便化作无数的流光霖雨从天光降落,随后化作鹅毛般的雪花,这场大雪整整持续了三个月之久,而当大雪终止的那一天,叶玄音正式在兰蓝圣城登基为帝,结束了圣人时代,为人类揭开了新的纪元。” “也因此,叶玄音也被许多人称之为弑神者。” “再然后,林夕院长代表叶夜学院投降,叶夜城从此纳入了帝国的版图,而从东方匆匆赶回的兰英元帅,只来得及狠狠抽了叶玄音一马鞭,随后自己只身进入了叶夜学院,从此再也没有从学院踏出一步。” 这样说着,苏子叶回头看向柳如:“这就是月佚圣者的一生,你听完之后,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来到这里了吗?” “大概知道了。”柳如点了点头:“但是那位圣人,究竟想要怎样的世界呢?” “或许就是让世界都变得如同叶夜学院一样。”苏子叶平静说道:“曾经那位圣人以为自己做得到,他能够轻易地用力量震慑整个世界,并且随即建立起了这座学院,但是想要将学院推广到整个世界,却连月佚都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如摇头:“不知道。” “因为即使是圣人,也没有办法凭空变出来无数的金钱与粮食,叶夜学院是依靠整个叶夜城的供给才能够维持下去,而叶夜城则是依赖圣人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够如此地超然,想要让世界都变得如同学院一样,就等同让整个世界都像是叶夜城一样富饶与和平,这是月佚也做不到的事情。”苏子叶平静说道。 “所以你能做到吗?”柳如下意识地问道。 她随即就感到了自己的失言:“不要在意,我瞎说的。” “如果我说我能做到,你相信吗?”苏子叶不以为然,笑着对柳如说道。 柳如愣愣望着苏子叶,发觉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真的?” “真的。”苏子叶平静说道:“其实月佚做过无数的猜想与尝试,但是当他立下十大天罚的时候,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将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学院和弟子身上,而事实上,将月佚最终埋葬的,确实也是他的弟子与这座学院。” “如果你愿意看下去,我会让你知道一个人人皆是学院院生的世界,是如何能够抵达这个世间的。” “当然。”苏子叶说到这里笑了笑:“就是这个过程中。” “可能会死很多的人。” “我现在感觉。”柳如叹了口气。 听完苏子叶的这个故事。 这一瞬间。 “死人似乎变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第十九章 新的起点 日渐西垂,叶夜学院的三塔广场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只有三殿下依旧站在原处等待着。 她身后的玻璃缸里的学院快乐水事实上已经换过了几轮,但是少女依旧坚守在此地从未离开。 因为三殿下不允许有人摸鱼多次过来领饮料,所以现在能够近三殿下十米之内的人已经很少了。 但是少女浑然未觉,她依旧站在原处,等待下一位来到她面前的院生,只是此时几乎全院包括许多师长在内的人都尝试过了这种新奇的饮料,而现在持续一天都没有得到消息的人,估计今天都不会再来了。 而随即,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已经人群稀络的广场,来到了三殿下的面前,并且伸出了手。 三殿下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回头依旧平静地端出小小的一杯深褐色的饮料,放在了第一个人的面前。 “您辛苦了。”苏子叶望着三殿下平静说道,然后伸手接过了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三殿下没有对苏子叶的感谢有任何的表情,不过少年自己却已经感到了一股无形又温柔的力量将他轻轻推开,让他身后的柳如站在了他前面,黑斗篷的少女继续将下一杯的饮料递给了金发的少女。 “谢谢。”柳如向着对方低头道谢,而在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三殿下已经失去了踪影。 连三殿下身后那巨大的玻璃缸都随着少女一同失去了踪影,柳如甚至怀疑三殿下将其带回了自己的宅邸之中,当做这次 柳如感到了非常的惊讶,她回头看向苏子叶:“三殿下不会就是为了等我们,才在这里站到现在吧。” “如果是这样呢?”苏子叶平静反问道。 “那如果我们不来呢?”柳如不由问道。 三殿下难道会在这里等上整整一夜吗? 按照三殿下的行事风格,这真的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希望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来了。”苏子叶言简意赅地说道。 今天柳如没有什么关键的课程,所以她几乎一整天都跟着苏子叶东游西荡,不过此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我记得你答应过卡洛特斯明天会继续供应他浓缩糖浆的,今晚我们还要在七十九层工作吗?” 今晚能不能坑到三殿下就不好说了,并且看情况,三殿下应该是回去睡觉了。 虽然对于三殿下需不需要睡觉这一点保持怀疑,但是事实上那位少女确实是像正常人一样按时睡觉的。 “是也不是。”苏子叶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需要去找一个人。” “谁?”柳如不由问道。 “周易学长。”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 …… 今天一天周易学长几乎都是魂不守舍的。 在三塔广场那里,他几乎排了半天的队,直到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在三殿下的面前领了那一杯如同仙琼玉露一般的深褐色饮料。 当然,这一杯里面即使是白水,也能够让周易学长魂飞魄散,更何况里面装的确实是周易学长从未品尝过的奇妙滋味的饮料。 在这之后,周易学长至少尝试了三次想要再从三殿下手下领一杯回来,但是毫无例外的每次都是在十米外被三殿下发现并且将他给推了出来。 “不知道明天三殿下还会不会站在那里啊。”周易学长忍不住这样想道。 虽然刚刚看到的时候总感觉三殿下受到了什么胁迫,但是如今却无比希望三殿下明天依旧可以站在那里照常营业,赈济灾民。 而正在这个时候,宿舍的门外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谁?”周易下意识地问道。 “我。”苏子叶微笑着回答道。 苏子叶的声音还是蛮有辨识度的,所以周易下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究竟是谁,只是在三试之后,两个人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交集,所以周易反而很好奇苏子叶来找他做什么。 周易站起来给苏子叶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黑衣少年,周易没好气地说:“这都几点了……” 还没等周易说完,苏子叶便笑了笑,说道:“前几天有人向您订购了一套东西,不知道周易学长您做好了没有。” “东西?”周易瞬间一个激灵:“那是你订的?” “我家小姐。”苏子叶言简意赅地说道。 听到对方提及柳如的名字,周易瞬间放松了下来:“已经做好了,不过还没有组装,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我家小姐就在日塔等着呢,周易学长要不要过去看一下,顺便提一下。”苏子叶望着对方笑了笑:“今天三殿下之所以会在三塔广场,也和我家小姐有莫大的关系。” “什么!”周易瞬间精神起来,他一把抓住了苏子叶的肩膀,几乎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去。” …… …… 日塔,五十六层。 “我都放在这里了。”周易指着面前那些包着厚厚油纸的一大堆不明形状的东西说道:“还好这里是叶夜学院,你要是找外面的铁匠,这些东西一两年都未必能够给你做出来。” “所以这里是叶夜学院啊。”苏子叶平静走上前去,揭开了第一堆物体上的深棕色油纸,只见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件雪亮的金属壳体,不过外表奇特并且内容空洞,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用途。 “不过你要这些是做什么呢,负责制造这些东西的师兄说听起来简单,但是造出来却意想不到的麻烦。” “等我装起来你就明白了。”苏子叶这样说着,开始将那些金属物体上的油纸一个接着一个地撕开,然后在那堆奇形怪状不可名状的零件中开始认真地组装了起来。 周易在一旁看了半天,随即就被苏子叶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弄得眼晕,不由选择了放弃。 他本来有当即就要离开的打算,但是回想到苏子叶还没有将今天的真相告诉他,所以只能够咬紧牙关地站在原地。 少年的组装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直到他终于站起来身来,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真不愧是学院啊。” 是的,真不愧是学院,那些看起来几乎完全不搭的零件,最终竟然可以这样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虽然说当初苏子叶下订单的时候做了详细的要求,但是负责的师兄能够将这些要求全部满足,并且按时按量地完成工作,必须让人感慨一句不愧是学院。 周易看着这已经成型的机器,虽然依旧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却无形中有点不明觉厉的感觉:“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周易再次问道。 “你可以把它叫做快乐水一体成型机!”苏子叶伸手向着周易大声介绍道:“如果测试成功的话,我可能还要再订购十五台以上。” 第二十章 好耶 周易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苏子叶会这么开心。 当然,看着一堆零件最终被组装成型的成就感还是很强的,这个机器现在大概一人来高,长宽分别是两米和一米,总体看起来还是方方正正的,但是内里乾坤就不太清楚了。 “快乐水?”周易不由一头雾水。 “今天周易学长所品尝的那种饮料,名字就叫做学院快乐水。”苏子叶望着周易慢条斯理说道。 “原来如此。”周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随即望向苏子叶:“所以说让三殿下在三塔广场也是柳如小姐的主意?” “你猜对了。”苏子叶点头说道:“并且事实上学院将会在今后无限量地向所有的院生免费供应这种饮料,今天三殿下的帮忙,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宣传。” “所以说三殿下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周易听完之后完全没有兴奋,反而是非常地失望。 “并且无论是什么东西,得到的太轻易了,都不会珍稀不是吗?”苏子叶微笑着说道:“或许明年的今天,可以让三殿下再表演一下。”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周易不由已经畅想到了明年的今天,随即他回过神来:“你是说这台机器就是制造那种饮料的机器吗?” “是的。”苏子叶点头道:“不过我们要先测试一下。” “怎么测试?”周易不由问道。 “就像这样。”苏子叶伸手从怀中拿出来几个已经准备好的瓶子,周易望去的时候,只见里面各自装着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各种粉末。 而苏子叶则逐一将这些瓶子里的粉末倒入机器的一个个进料口中,当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慢慢地再取出一瓶清水,轻轻踮起脚尖,从机器的最高处倒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苏子叶这样静静说着,然后用手拍了一下机器背面的一个小巧的红色按钮。 当按钮被拍下之后,这台机器立刻发出了轰隆隆的轰鸣声,不由吓了周易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望着苏子叶:“不会有危险吧。” “我不确定,所以这次只用了最低限度的原料来测试。”苏子叶微笑着望着周易说道。 “原来你也不清楚啊。”周易显得非常失望。 “对了,柳如小姐呢?” “小姐她现在正在上面休息,毕竟测试的工作交给我来就够了。”苏子叶笑着回答道:“不过我倒要问一下,周易学长有兴趣在这里工作吗?” “工作?”周易被苏子叶这一问给问住了。 “在未来会有大量的学院快乐水在学院进行生产,不仅会供应学院内部,也会对外进行相应的销售与生产。”苏子叶向周易解释道:“当然,这种生产肯定不会是凭空进行的,我之前尝试过完全用人工来制造勾兑与合成,但是效率实在太低了,不过我之前不过是在测试饮料的原料配比罢了,一旦配比确定,绝大多数的原料勾兑熬制都会交给这样的机器来进行,我们则需要一些足够优秀的操作人员来对这些机器进行操作和维护,而学院的院生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子叶说着非常例行公事的话,以至于周易学长有种自己根本就不是他学长的错觉。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吗?”周易矜持地咳嗽了一声。 其实本质上他是不想答应的,不过看苏子叶的操作,又好像非常好玩的样子。 当然了,周易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好玩就从事这项工作的。 除非苏子叶能够给他很多的好处。 “我想请周易学长兼职这方面的组长。”苏子叶开门见山地说道:“至于报酬,学分这方面要和卡洛特斯会长商议,暂时还不能够答应学长,但是其他方面的福利,却可以尽量满足学长和接下来会来到这里的其他同学。” “首先当然是不限量供应的快乐水,当然这不是什么福利,但是这里是生产最新鲜快乐水的地方,并且一般人没有权限是不能来到此处的,周易学长将会被赋予管理这里的重任,原本我也可以给周易学长开一些物质层面上的工资,但是由于在学院内部金叶草是不流通的,所以我只能给周易学长一些期权。” “期权?”周易彻底听不懂了。 “期权就是一定期限后可以兑换的股权。”苏子叶用尽量简明的方式向周易介绍道:“学院快乐水不仅会在学院内部销售,也会向外进行出售,当然这会产生很多的利润,金叶草没有办法在学院内部流通,但是出了学院没有人就能够不沾柴米油盐,所以在这里工作的院生,我都会给予他们一些期权,在他们离开学院之后作为毕业礼的方式赠予他们一笔可观的财富。” “还有这种好事?”周易一听就有点动心了。 是的,虽然在学院里面每个院生人人平等,衣食无忧,金钱就真的如同阿堵物一般全无用处,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学院呆上一辈子的,出了学院,便如同堕入凡尘,照样还是要为生活而奔波,虽然说叶夜学院的毕业生一般都不用担心就业方面的问题,但是你如果不工作的话,那么八成还是没有饭吃。 如果真的一毕业就有这样一笔毕业礼到手,那对于绝大多数的院生而言真的是不小的诱惑。 “没问题,那苏同学你就说需要多少人吧,我一定都能够帮你搞定!”周易瞬间给苏子叶打了包票,毕竟他在学院别的不行,人缘那真的是杠杠的。 “多多益善吧。”苏子叶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回头看向已经慢慢静止下来的机器。 “看来比我想象中的工作还要快一点,那位学长的手艺真是好啊。”这样说着,苏子叶取出一个玻璃瓮,放在机器下方的出料口,轻轻拔出插销,就看到一股粘稠如同糖浆一样的深棕色液体从下方的出料口慢慢流了出来,直到将这个玻璃瓮装了一大半。 “这就是快乐水的原料?”周易若有所悟。 “那么今晚学长要不要陪我一起来制作一下呢?”苏子叶微笑着向周易发出了邀请。 已经听明白了利弊之后的周易果断答应:“好耶!” 第二十一章 上下游 一夜漫长。 苏子叶依旧工作了一夜。 其实昨天晚上他就是一夜没睡,而今晚柳如被他劝住休息,而他自己依旧是一夜辛劳。 周易学长顶着在一旁观摩了一个多小时,自己又上手操作了一轮,最终还是顶不住困倦,就在一旁的简易床上睡下了,即使是这边的机器轰鸣声都没有将他吵醒。 “所以你看起来才是那个最累的人。”有人在一旁静悄悄地说道。 苏子叶抬起头来,正看到红发的卡洛特斯站在那里望着他。 “感觉怎么样?”苏子叶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自己的新宠。 “你该说我们学院的师傅手艺怎么样。”卡洛特斯平静说道:“没想到你刚来学院没几天,就找到了学院的正确用法。” 学院除了各种公共课程之外,也提供几乎所有领域的教学与培训,像是苏子叶这次涉及到的是非常偏门的金属冶炼与模具制作,这要是在外面找铁匠,恐怕没有几个月的功夫都搞不定,但是学院偏偏就是有这方面的大师级别的人才。 “还能说什么呢?”苏子叶笑了笑:“不愧是学院啊。” “昨天下午的时候,你给柳如讲了那个故事,我一直都在旁边听着。”卡洛特斯继续说道:“我有点好奇,这个故事你是如何能够了解的这么清楚。” “所以我该说真的不愧是会长吗?”苏子叶平静说道。 在昨天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但是那终究是叶夜城的大街上,如果是有心人的话,确实可以听到两个人的交谈。 比如那位山主大人就完全做得到。 但是偏偏现在来到苏子叶面前的是这位卡洛特斯。 卡洛特斯耸了耸肩:“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要来学院。” “但是我已经来了。”苏子叶望着他笑了笑说道:“总之会长究竟要说些什么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吗?”卡洛特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关于要求,当然指的是卡洛特斯要求苏子叶用一年的时间将一枚金叶草经营到一百万枚的事情。 而事实上这不过是前天所发生的事情。 仅仅两天的功夫,苏子叶就做了很多的事情,他已经成功搞出来了一个非常出色的项目,并且最保守估计,这个项目就将带给他超过一万金叶草的现金流。 “所以会长后悔了不是吗?”苏子叶平静说道。 “我从来不会后悔,我让你去做这件事情,其实本质上只是想给你在未来的学院生活找一个事情做,并且是一个比较和平的事情,想来想去,大概没有什么比做生意更和平的事了。”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平静说道:“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或许原本就有这样做的打算。” “当然,或许不是你最初的想法,但是我的要求却与你的想法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所以这才是你答应我的真正原因吧。” 苏子叶低着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才抬头笑了笑:“所以会长我应该给你鼓掌吗?” “如果你想要这样做的话。”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于是苏子叶抬手开始给卡洛特斯鼓掌。 “你的想法确实比我最初想的还要有趣,我其实以前有点以为你就是个单纯想要将那些怪物都驱逐出这个世界的疯子,不过现在看来,你至少是一个非常清醒而理智的疯子。”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说道。 “能够得到会长这样的评价,我真的很开心。”苏子叶平静回答道。 “这台机器一夜能够生产出来多少的浓缩糖浆?”卡洛特斯突然问道。 “人停机器不停的话,一昼夜可以生产三千升的浓缩糖浆,但是一个星期最好抽出半天来进行清洗维护,才能够保持使用寿命,并且这样的机器需要一颗标准晶石来进行供能,每三个月消耗一枚标准晶石。”苏子叶简单回答道。 “真有趣。”卡洛特斯说道:“你们三个人一晚上才能够生产三百升来着。” “人会累的,但是机器不会。”苏子叶简单说道。 “你的奇思妙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多,这样的机器你打算再制作多少?”卡洛特斯不由问道。 “看需求,以及能够熟练操作的工人,总之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原料,可以说需求多少,我就能够制造多少。”苏子叶平静回答道。 “所以你在那个故事末尾说自己能够做到圣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方式吗?”卡洛特斯饶有兴趣地说道。 “算是吧。”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有些敷衍地说道。 “但这只是让你一个人积累了更多的财富罢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即使能够造福,也只是造福极为有限的一些人,这还远远不够。” “对啊。”苏子叶看着卡洛特斯:“但是会长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需要海量的白糖,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去种植甘蔗和甜菜,也需要更多的榨糖工厂,而那些其他的香料也都需要更广泛的种植,不是吗?” “而如果我的糖水生意做得足够大的话,那么我甚至可以从上下游入手,下游直接接手快乐水的分装销售,上游则控制原料的生产和制作,这样一来,我能够造福的人就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了对吧。” 卡洛特斯摇头:“我没有想过,不过如果你这样做了,就会动很多人的蛋糕。” 衣食住行,赖以为生。 苏子叶如果真的能够控制糖水买卖的上下游所有生意,并且按照他的思维去整顿和招收相关的从业者,那么确实可以造福非常多的人,并且推而广之,如果苏子叶也打算从事其他行业,也依旧可以这样照瓢画葫芦。 但问题是,那些原本就盘踞在这条生态链上的地头蛇们,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将自己的买卖拱手让人? 或者换句话说,就像是闪金商会,闪金商会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他把持着这条连接上下游的网络,几乎做所有的相关生意,才能发展到如此的庞然大物。 而苏子叶这样做的话,毫无疑问就会直接与以闪金商会为首的势力为敌。 “所以学院才会入股对吧。”苏子叶笑容可掬地回答道。 第二十二章 变化 听到苏子叶的这句话,即使是卡洛特斯也不由为之扶额。 真的是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只是想让学院跟着赚一点小钱罢了,一点都没有向陪你改变世界的想法。”卡洛特斯认真说道。 “但是学院自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改变世界而存在的。”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正色说道。 “那是诞生的时候,如今学院已经诞生几百年了,但凡一个正常人,初心也就早已改变了。”卡洛特斯耸肩说道。 “所以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会长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明明您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却甘愿留在学院当这个平平无奇的学生会主席。” “我是一个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人。”卡洛特斯言简意赅地说道:“如果你不是那么能搞事的话,我想必也会挺喜欢你的。” “会长的喜欢还是算了吧。”苏子叶把手伸向面前,下一瞬间一个足有数百斤重的巨大玻璃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下,这样沉重的玻璃罐,却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地落在地上。 然后是第二罐,第三罐。 苏子叶一直取出了五罐的浓缩糖浆才停止了动作。 “这是按照约定应该交付的。”苏子叶望着卡洛特斯说道。 “所以不想和我继续聊下去了吗?”卡洛特斯问道。 “我已经大概明白学长是怎么样的人了,所以再多聊也没有什么益处,不过单单就会长愿意旁观我的一切而不去阻止这一件事情上,我就应该感谢您了。”苏子叶站在五罐糖浆后面这样平静说道:“我打算回去睡上一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卡洛特斯平静说道:“至少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还是会非常地繁忙。” “如果我甘之如饴呢?”苏子叶这样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边熟睡的周易:“周易学长就交给会长照顾了。” “分内之事。”卡洛特斯简单说道。 苏子叶就这样穿过了卡洛特斯的身侧,然后走出了大门。 卡洛特斯回头望着苏子叶消失的背影,最终低头笑了笑,然后才径直走向了周易。 他端详了一下周易学长的睡脸,并没有将他叫醒,而是看着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下一瞬间周易便凭空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而卡洛特斯自己则回头走向了那台已经陷入了沉寂的机器之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表面的金属壳,感受着发出的清脆声音,随即自己伸手,按下了机器背后的红色按钮。 机器的轰鸣重新开始响了起来。 …… …… 柳如早上起来到了二楼的餐厅,一眼就看到了餐厅入口的显眼处已经摆上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体,里面装满了那种熟悉的深褐色液体,而现在这个玻璃罐的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的院生,他们正在井然有序地排队承接着其中的饮料,看起来有些微妙但是又相当的有趣。 当然,如今没有了三殿下的介入,你想喝多少杯都是没有关系的。 “这么快的速度吗?”柳如在心中说道。 今天不过是开始赌约的第三天,昨天三殿下才刚刚在三塔广场分发完了学院快乐水,而到了今天,就发展到了几乎每个学院餐厅都摆上了这样一个自助的饮料机。 免费当然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则是学院差不多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大大小小四五十个餐厅,如果说每个餐厅都摆上了这么一个,就说明苏子叶昨晚上一个人就生产了更多的浓缩糖浆,并且也将其最终勾兑成了饮料。 在完全没有柳如的参与的前提下。 “那个家伙啊。”柳如不由低声笑了笑,她现在其实还蛮想去找找对方的,但是随即,有人便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柳如回头,正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谢烟罗。 “学姐?”柳如有些惊喜地说道。 “刚才没有找到你。”谢烟罗有些飘忽地说道。 自从三试的那场风波之后,谢烟罗一直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身体的机能还在那里,她现在一直处于修养期,不过好在只是记忆受到了影响,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任何的损伤。 “社长在找你。”她补充说道。 “找我?”柳如稍微有点惊讶:“在月塔吗?” “是的。”谢烟罗点头:“社长让你尽快过去。” “好的。”柳如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 如果说在学院有什么绝对重要的事情,那么社长的召唤毫无疑问排在前列。 毕竟葬雪社是叶夜学院组织度最高,纪律也最严明的社团。 谢烟罗并没有随行,柳如一路小跑地从艾塔来到了三塔广场,这里相比于昨日的兴盛已经稀稀落落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那里尝试等待着三殿下的再次降临。 柳如没有停顿,而是直接来到了月塔,坐上了风梯,前往了月塔的最高层。 敲门。 门后传来了蝶跹的声音:“进来吧。” 柳如推门而入,看向白衣的社长:“听说您在找我?” 蝶跹平静笑了笑,她伸手指了指在桌子上摆放着的一瓶学院快乐水,然后说道:“你大概明白我找你来的原因了吧。” “是的。”柳如点头。 她其实对此早有预料,甚至说连苏子叶都没有刻意叮嘱过她这方面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感觉不必要吧。 或者说相信柳如自己就能够处理好。 “那就讲一下是怎么回事吧。”蝶跹望着柳如说道,这位白衣的社长冷清而平静,但是威严却不由从身上散发出来。 柳如每次看到蝶跹,都会感觉能当葬雪社长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事情要从最初说起。”柳如想了想说道:“卡洛特斯会长给苏子叶出了一个难题,内容是如何在一年的时间里将一枚金叶草变成一百万枚……” 就这样,柳如简单地将这三天的事情给蝶跹讲述了一遍,其实之中并没有太多值得避讳的东西,甚至说连柳如和苏子叶的关系,蝶跹都是略知一二的,所以只要这点不需要隐瞒的话,大多数的内容都可以非常顺畅地讲出来了。 “原来如此。”蝶跹听完之后叹了口气。 然后她望着柳如:“所以你怎么看?” 第二十三章 苏子叶的想法 所以我怎么看。 柳如万万没有想到蝶跹会问她这个问题。 事实上柳如并没有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只是苏子叶想做的事情,然后她就在一旁给予协助就可以了。 而事实上,暂时柳如也没有做出来什么比较不可替代的贡献。 “我感觉至少是一件好事。”柳如想了想,对蝶跹说道。 “不错,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从院生的角度来说,得到了一款非常出色的饮料,从学院的角度上来说,虽然支出增加了,但是如果苏子叶真的能够推广这种饮料在外面的销售,那么总体来说甚至是增加了很大的一笔收入。”这样说着,蝶跹不由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虽然学院家大业大,但是一直以来都是避免与民争利的,只要维持住叶夜城这一亩三分地,就足够保证学院一辈子吃喝不愁了,但事实上每一任学生自治会主席都有突破这层限制的想法,尤其是本届的卡洛特斯。” “但是虽然有很多人这样想过,但是究竟怎么做,以什么方式作为突破口,这一点却一直都没有人拿出来一个可行的计划。”蝶跹望着柳如:“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如摇头:“请社长明示。” “因为学院不好在那些已经确定的生意上下手,生生撕开一块蛋糕分给自己,从实力的角度出发,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当初圣者的教导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过于贪婪。”蝶跹笑了笑:“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的困难,所以说虽然学院的日常事务都是由学生自治会来处理,但是真正大方向的问题,还是要求助于那位坐在叶塔之上的老人。” “而苏子叶这次,却非常聪明地创造了一个新的蛋糕,在他开始这样做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人可以从一个单纯的糖水买卖,做出来这样大的一个盘子,或许就像卡洛特斯说的那样,苏子叶是能够带给人无限惊喜的存在,只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到不安。” “不安?”柳如对于蝶跹的这个词汇感到非常的出乎意料。 “是的,不安。”蝶跹点头说道:“苏子叶是一个拥有很大破坏力量的男人,但是他如今做这些风淡云轻的东西,反而让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那至少要比他真的去做那些坏事要好很多对吧。”柳如尝试着替苏子叶分辨道。 “所以你不会以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有破坏力吧。”蝶跹望着柳如反问道。 “有吗?”柳如下意识地说道。 “当然有。”蝶跹叹了口气说道:“在学院推行是一回事,但是如果到了外面,那么如果不用学院的招牌,很多事情都会寸步难行,但是如果用了学院的招牌,那么就算是学院坏了规矩,这里面的门道,恐怕他当初将这种饮料命名为学院快乐水的时候就想好了。” “那我们会做些什么吗?”柳如看着蝶跹问道。 此处的我们,当然指的是葬雪社。 “不会。”蝶跹平静说道:“这不在葬雪社的职能范围之内,所以对这个要伤脑筋的其实是卡洛特斯,但是以卡洛特斯的性格来看,他反而有些偷着乐的感觉,他就是想要看看苏子叶到底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既然他已经属意将学生自治会主席的宝座交给苏子叶。” “咦?”柳如注意到了蝶跹的后半句话:“有吗?” “我更感觉像是一种刁难。” 为什么别人相当学生自治会主席就不用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 “因为那是你不了解卡洛特斯。”蝶跹平静笑了笑说道:“他是那种真正一诺千金的人,只要他说出来的事情,那么他就一定会去履行,所以既然他提出了这个条件,那么就是完全想好了如何将会长的位置安安稳稳地交给苏子叶,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服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卡洛特斯自己也是同样连续做出来几件大事,才最终得到前任会长的推荐成为了新一任学生自治会主席,而这他一共用了差不多两年半的时间,既然苏子叶想要用一年就成为学生会长,那么他当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嗯。”柳如沉默地点头,她不得不认同蝶跹的话。 “但是为什么社长您会那么关心这件事呢?”柳如看着蝶跹。 就像蝶跹说的,整件事情中牵扯最深的就是学生自治会,稍有不慎可能就有伤筋动骨的麻烦,而葬雪社则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既然这样的话,蝶跹为什么要专程让她过来汇报一下呢? “因为三殿下。”蝶跹平静说道。 “三殿下?”柳如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你该知道我第一时间并没有关注这个事情。”蝶跹低头笑了笑说道:“直到昨天三殿下出现在三塔广场,我才明白事情可能出现了一些差错,所以我第一时间自己过去确认了一下三殿下的状态。” 白衣的葬雪社社长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着柳如:“令我非常意外的是,三殿下竟然是以一种非常开心的态度在做这件事情,这让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本来想去找卡洛特斯去确认一下,但是最近我又不太想见到他,在稍微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确认你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相当特殊的角色。” 蝶跹这样说着,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所以,柳如你知道你将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 柳如面对蝶跹的这样质问,不由有些茫然:“不知道啊。” 她确实不知道,苏子叶从来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依旧扮演着对方的提线木偶,执行着苏子叶的一切命令。 蝶跹叹了口气:“苏子叶他啊,想要让你真正成为他的影子,你知道吗?” “影子?”柳如有些诧异。 “对,影子。”蝶跹点头说道:“如果有一天,苏子叶需要离开叶夜学院的时候,他一定会让你留在这里,继续管理他在这里那些未竟的事业,所以在此之前,他需要好好地锻炼和培养你。” 柳如那一瞬间如同霹雳在脑海中闪过。 她有些呆住了。 第二十四章 一个月的成果 时间如同水流一般缓慢地流逝。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缓慢进行着。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苏子叶果然让柳如更多地参与到了他的整个行动之中。 在原料方面,苏子叶已经不用亲自去闪金商会去获取物资,而是由闪金商会派专人将货物送到学院的交接口,由学院的专人将其运送到日塔,而来往的账目开支,则全部交给了柳如来处理。 原料处理这边,苏子叶又通过学院制作了十三台所谓的快乐水一体成型机,这一共十四台的机器,都放在了日塔的第五十六层,以周易学长为首着实招募了一批学院的院生轮流作为操作的工人,而作为总教习的苏子叶也全无藏私,事无巨细地将操作要领与原料配比尽数教给了他们。 虽然生产任务比较繁重,但是好在机器的使用可以极大地节省人力,一般而言,只要有五个人在场就可以完全把握生产的节奏,而苏子叶则一般将这个人数要求为九人,而事实上作为新鲜事物,想要进入一探究竟的院生申请高达数百,而这方面的把关,依旧全部交给了周易学长。 事实证明,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这位周易学长有时候确实是非常可靠的。 在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苏子叶又尝试建立了一个可以规范制作玻璃容器的小工厂,专门用来生产用来分装快乐水的玻璃瓶,在玻璃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的当下,这样的工厂甚至要比快乐水一体成型机还要简单许多。 所以在学院之中,除了自助使用的快乐水罐之外,又多了许多直接装瓶供人享用的小瓶快乐水。 “如今在原料供应充足的前提下,目前学院浓缩糖浆的生产能力为每天三千公斤,可以制作六万公斤左右的学院快乐水,按照每瓶快乐水为五百毫升计算,也便是十二万瓶学院快乐水,其中学院内部销售额为每天一万五千瓶,剩余的数量目前全额交付给闪金商会,闪金商会给予每瓶一个铜西克的进价,这样每天的毛利润为四十五金叶草,而如今的账面盈余为一千二百金叶草。”柳如的笔下文字流畅地写出,她深吸一口气,将最终的账目结果递给了眼前的清漪。 清漪接过了柳如的账目,这一个月来,她一直都在接受各方面的汇报,当然来自于柳如的直接书面汇报是最重要的方面,而这时近一个月来的总结,即使是她,也不能不为之重视。 “一千二百金叶草吗?”清漪不由惊叹了一下。 由一枚金叶草到一千二百金叶草的盈余,这只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按照一百枚金叶草便是十家中产之资的计算标准,这等于说苏子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凭空创造出来了十二户殷实之家的水准。 因为本金的几乎忽略不计,这个增值比例让清漪都不由为之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柳如望着清漪点头说道:“不过由于闪金商会那边的销售完全是由他们所代理负责的,我们并不知道准确的销售情况,我估计他们应该是没有消化完所有的库存,但是从他们一直在尝试催促更多的货源方面来看,至少说他们的预期销量是非常不错的。” “在这其中只有一个问题了。”柳如低头说道。 “什么问题?”清漪反问道。 “就是闪金商会的原料供应问题,事实上苏子叶已经开始尝试向帝国内其他的商会寻求货源,但是因为闪金商会的反对以及学院快乐水本身在帝国境内的快速销售所引起的敏感性,这一点上暂时没有什么妥协的余地,而闪金商会这边,一方面他们的原料供给开始变得缓慢,毕竟苏子叶所要求的原料虽然普通,但是数量却相当庞大,如今尚且没有到甘蔗的榨取季节,仅仅新鲜的白糖就有些难以供给,更别提各种数量不多但是种类却不少的各类香料。” “以及。”柳如顿了顿:“闪金商会那边,也一直有尝试自行仿制学院快乐水的尝试。” “所以他们成功了吗?”清漪问道。 “当然是没有了。”柳如淡淡说道:“不过他们这样的尝试我感觉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因为他们已经越来越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商人本身的逐利性让他们已经越来越无法忽视这样大的一块蛋糕在眼前,却只能吃到一些边角料的事实。” “如果不是学院的名头在这里压着对吧。”清漪笑了笑。 “只能说学院的名头实在过于好用了。”柳如点头说道。 一个月的锻炼下来,柳如已经越来越适应眼前的角色,苏子叶差不多是将她当做大管家来使用,所有财务上的流动,以及人员上的使用都交给她来处理定夺,更何况柳如本身还有相当繁重的学业以及葬雪社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密集可以说即使是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但是柳如却慢慢在其中学会了寻找平衡的契机,真的咬紧牙关将这副担子挑了起来。 “那么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清漪不由问道。 是的,苏子叶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亲手将一切的框架搭建了起来,这份生意如今最保守来看,一年也能够赚到两万金叶草,虽然说这只是最终目标的百分之二,但是这不是才过了一个月? 如果苏子叶在接下来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和行动,那么这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触手可及。 “这个。”柳如真的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我也不太明白。” “所以您要去看看吗?”柳如看着清漪说道。 “可以是可以。”清漪点了点头:“只是他现在方便吗?” 最近苏子叶可以说是闲的要死,又可以说是忙得四脚朝天,因为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 或者说进入学院之后,他上课的时间几乎是整个学院中最少的。 按照柳如的理解,是因为苏子叶即使在叶夜学院,他也几乎没有需要接受的教育了。 他来到这里,只是因为需要来到。 并且想要来到罢了。 况且如今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学院的这个环境,无论如何也是办不到的。 “方便。”柳如简单说道。 第二十五章 面 当柳如和清漪推开第五十六层的门时,从里面传来一股非常浓郁的奇特香味,这让两位女生不由对望了一眼。 “你还没有告诉过我苏子叶对于厨艺也非常擅长。”清漪笑着说道。 “那么现在告诉你也不算太晚。”柳如一边平静说着,一边率先踏足了房间之内。 在权限方面,卡洛特斯给了苏子叶极大的特权,比如说一共一百一十一层的日塔,有着课程任务的层数大概只占据六成左右,其余的楼层一般只是作为预备房间,而苏子叶则可以在这些楼层中任意选取自己喜欢的层数作为生产车间或者说是实验室,比如说现在七十九层已经变成了固定的浓缩糖浆生产车间,而五十六层则充当了苏子叶的私人实验室。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在清漪面前的苏子叶,正在一口小锅前轻轻搅动着汤匙,而在他身后,这样的小锅大概还有二三十个,有些里面也在咕噜噜地煮着什么东西,而其他的则似乎还在待命中。 “你们来的正好。”苏子叶抬头笑了笑,望着两位前来探访的女生,自己则拿出来两个小碗,从自己面前的小锅中捞出来两团雪白的面条放进碗中,然后再用汤匙往里面稍微浇了一些乳白色的汤汁。 “给。”苏子叶一手一碗,分别递给了对方。 清漪接过面碗,挑眉:“筷子呢?” “当然不会少的。”苏子叶笑着又给两个少女递过去筷子,而柳如刚好还没吃午饭,拿到面碗和筷子就挑起来一根面条,轻轻吹了吹之后就放入口中。 面条入口,感觉挺劲道的,汤汁也芳香浓郁,味道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但是要说有多好吃,其实完全说不上。 “感觉怎么样?”苏子叶笑着询问道。 “看来你的厨艺也不怎么样。”在一旁的清漪尝过之后评价道:“只是一款在及格线上的面条罢了,你一个月就捣鼓出来这种东西?未免也太让人笑掉大牙了。” “柳如怎么看?”苏子叶回头看向柳如。 柳如其实挺饿的,于是又多吃了两口,听到苏子叶的询问她才抬起头来:“能吃。” 她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 以苏子叶的平均厨艺水平来看,这碗面条真的就是干净利落的能吃,因为无论是食材还是味道,都不过是在马马虎虎的水平线上,准确来说就连当初在雪山上苏子叶喂给柳如的那些大块烤肉,味道都要比这些面条好得多。 “那就足够了。”苏子叶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的自我要求竟然可以变得这么低。”清漪在一旁略带揶揄地说道。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碗让人正经吃起来感觉特别好吃的东西。”苏子叶笑着解释道:“只要能用来填饱肚子,那么它就是毫无疑问的一款合格产品。” “至于口味我暂时不打算制作太多,三种差不多就足够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清漪望着苏子叶说道:“我完全不打算夸你你知道吗。” “我也知道副会长没有在夸我啊。”苏子叶看着清漪平静说道:“但是您也说了,这是一款在及格线上的面条,我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当您工作到深夜的时候,饥肠辘辘但是餐厅却没有开门,您是愿意自己花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给自己制作一份简单的夜宵,还是愿意花三分钟制作这样的一碗汤面填饱肚子?” “这……”清漪瞬间被问住了。 毫无疑问,她绝对愿意马马虎虎对付一碗汤面,毕竟虽然说不是很好吃,但是保底味道还行,如果只是填饱肚子的话,那么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你这面条可以三分钟做好?”清漪马上将问题对准了核心的焦点。 毕竟虽然面条算得上是一种比较方便制作的食物,但是从和面揉面到制成面条,再烧水下锅,整个过程差不多也在三十分钟左右,这还是熟练之后的时间。 况且就算是面条,也不会人人都会做的。 “或许不到。”苏子叶平静说道。 “你做给我看!”清漪下意识地就说到。 她不允许别人挑战她的常识。 “可以。”苏子叶点头说道:“烧水的时间应该不算吧。” “算!”清漪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子叶叹了口气:“副会长您可真是严格啊。” 这样说着,苏子叶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沙漏,递给了柳如:“要不你来计时?” “为什么你会随身带着沙漏?”柳如发现了滑点。 “因为我确实最近经常使用这个东西。”苏子叶微微笑道,在这样说着的同时,他从自己的身后拽过来一个小锅,锅底朝上向两个人证明没有东西之后,望向柳如:“你可以计时了,这是一个三分钟的沙漏。” 柳如赶紧将沙漏翻转,而与此同时,苏子叶则从怀里掏出来一瓶清水倒进了锅中,同时也打开了下面炉子的开关。 “其实正常来说烧水的时间可能就不止三分钟了。”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的炉子火比较大,所以刚好可以将就一下。” 这样说着,苏子叶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圆圆的面饼出来,柳如定睛一看,发现这块面饼似乎就是蜷曲在一起的面条制成的圆饼。 “这是作弊吗?”柳如不由吐槽道。 “这是关键。”苏子叶这样说着,望着小锅里的水,默数三秒之后,才将手中的面饼放了进去。 与此同时,少年继续再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小小的凝固的乳白色圆球,同样叮咚一声放入了水中,再拿出来汤匙来回搅拌着,直到整个锅里开始泛出来白色的泡沫开始,他才火速地关火,然后再用筷子将里面的面条盛进碗中,再倒上一些锅里的汤汁。 “给。”苏子叶将做好的面碗推到了清漪的面前:“当然,蔬菜什么的就没有办法准备了,自己有条件的话可以加一个蛋或者再配上些什么蔬菜。” 这样说着,苏子叶回头看向柳如:“所以用了多长的时间?” “两,两分钟。”柳如望着自己手中的沙漏,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您看。”苏子叶回头望向清漪:“我说的没错吧。” 清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章 野望 因为确实很快。 或者说快到不可思议。 两分钟就能完成一份味道尚可的餐食,并且相比于饼囊肉干之类的干粮要可口地多,这样的作品确实有相当的可取之处。 当然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没有那么好吃。 “你打算用这个做什么?”清漪问道。 做什么其实可以很简单的想象出来,毕竟苏子夜之前就已经在学校开始卖起了学院快乐水,这种饮料清凉可口,并且还有一定的提神健脑作用,如今已经在学院之中绝对风靡,并且以一己之力压倒了几乎所有的竞争者。 单单这一个快乐水,苏子叶已经取得了一个月一千二百金叶草的利润,并且再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扩展规模向学院之外发展,可能会有不少的艰难险阻,但是有叶夜学院的基本盘和背书,走出去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而这碗简简单单的汤面,如果同样能够大规模生产的话,肯定也会有其对应的场景和效益。 只是这些并不是清漪所擅长的东西,所以她更偏向于让苏子叶解释给她听一下。 虽然懒,但是有效。 “如果能够大规模生产,那么首当其冲便是作为备用的口粮。”苏子叶抬起头笑着说道:“在平民手中,它会是用来应急充饥的方便食品,而对于那些冒险者而言,这些更便于携带的汤面则会成为冒险物资的必要补充。” “而如果运用在军事领域,得到军方青睐之后它们更是绝佳的军粮,易于保存运输,甚至方便士兵随身携带,其应用场景是可想而知的广泛。” 涟漪静静听着,并且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成本呢?” “面粉目前的市价是每千克面粉两个铜西克。”苏子叶淡淡说道:“每千克面粉可以制作差不多十份面饼,再加上调料与汤包的制作成本,综合来说每碗汤面的价格是三个铁毫。” 铁毫是在铜西克之下的辅币,差不多是一些铁制的硬币,价值极低。 差不多一个铜西克能够换十个铁毫。 “你在开什么玩笑?”涟漪脱口而出。 “你知道你去外面买一碗面要多少钱吗?”她望着苏子叶说道。 “看你在哪里买。”苏子叶平静回答。 “叶夜城去西市买一碗阳春面的价格是三个铜西克。”涟漪认真说道。 一碗阳春面便是几乎白水煮面条。 当然不会是真的白水,外面买的面条主要还是用鸡汤去煮,增加一点油腥,可能会配一把青菜,加一点盐和酱油。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三个铜西克。 称得上是最廉价的餐食了。 “因为你在外面吃饭,人家店家不仅要算食物本身的成本,人工,房租以及营业的时间成本诸如此类的,再加上必须获得的利润,这样的定价接近极限了。”苏子叶平静评价道:“但是这碗汤只算成本就是三个铁毫。” 苏子叶给出的是冷冰冰的成本价。 一瓶学院快乐水给闪金商会的出货价是一个铜西克,而外面闪金商会现在的零售价差不多是在两个铜西克左右,现在已经铺开了相当的销路,只想让苏子叶给出更多的浓缩原浆,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苏子叶的产能足够,那么仅仅一个学院快乐水在闪金商会的运营下,只要能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铺开,那么用最极端的算法,便是而今整个世界接近十五亿的人口规模,倘若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有每周饮用一瓶快乐水的习惯。 那么可以通过简单的算数便能够得知,一年苏子叶能够获得的利润是三百七十一万金叶草。 当然,闪金商会也没有办法在一年之内把快乐水卖到全世界,更何况就算能卖到,苏子叶也交不出那上百亿瓶快乐水。 这已经完全超乎了少年的能力极限。 然而现在,这一碗汤面如果大规模生产的话,那街上的饭店岂不是要大规模关门了? 别的不说,光价格就彻底把人给卷死了。 是的,当然有人更喜欢品尝美食,但是更多的人吃饭不过是图个温饱罢了。 如果苏子叶真的能够以三个铁毫一碗的价格大规模提供这些汤面,恐怕只要闪金商会能够铺到的地方,绝大多数人都会一日三餐以这个东西为食。 无他,不难吃,又太便宜,太快了。 当然——闪金商会是绝对不会以三个铁毫的价格出售的,毕竟作为商会,他们更加倾向的依旧是利润。 不过如果说快乐水只是苏子叶拿来赚一点外快的小玩意儿的话,这东西要是真能推广,那么是真的能够影响世界。 因为快乐水的浓缩糖浆是真的挺复杂的,灌装充气工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 但是这碗汤面的原料,涟漪是真的肉眼可见其非常简单。 正如同苏子叶所说的。 原料三个铁毫,并且给出来之后,就连三岁小孩差不多都能做出来相同的效果。 涟漪叹了口气:“你是真的能永远给别人惊喜啊。” “不过你如何大规模生产这些汤面?”她望着苏子叶:“还是在学院?” 现在给苏子叶提供快乐水糖浆的生产车间,就已经让学院许多人颇有微词,毕竟学院乃是圣洁高雅的求学之地,哪能够让大好青年院生,做这等低贱无聊之事。 不过之所以这种微词最终没有形成主流,愿意也很简单。 那就是如果学院不做了。 你喝什么呢? 但是如果是这些汤面的话,可想而知原料几乎车载斗量,场面必然红旗招展,学院再如何捏鼻子,恐怕都有点捏不下去了。 “当然不是。”苏子叶笑了笑:“做起来很简单的,并且我也不怕制作方法外泄。” 这样说着,少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星空。 “我打算在学院外,准确来说是湖外开设一家专门的工厂来进行生产。” 他这样说道。 涟漪从来没有听说过工厂这个奇怪的词语。 “工厂?”她好奇问道。 “对,工厂,来工厂工作的都是打工人。”苏子叶带着有些含糊的笑意。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第二十七章 买地 卡洛特斯正在哧溜哧溜地嗦着面条。 “味道不错嘛!”学生会长向着清漪伸出了大拇指:“我没想到你还会下面给我吃。” 涟漪好看的眉头微微挑了挑,然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这就是苏子叶这最近一个月捣鼓出来的东西。” “就这?”卡洛特斯的脸上满是嘲讽:“就这一碗面他煮了一个月?” “是的。”清漪点了点头。 “他并且声称打算在湖外建立一个很大的生产场地,来专门生产这种汤面。”清漪望着卡洛特斯说道。 卡洛特斯掏了掏耳朵。 “再说一遍。” 他确实没有听清。 “他打算在湖外建立一个很大的生产场地,来专门生产这种汤面。”清漪重复了一遍。 她居然有点享受卡洛特斯这种有点抓瞎的感觉。 毕竟只要不是她一个人抓瞎,就感觉很好。 “我拒绝。”卡洛特斯毫不犹豫地说道:“有钱也不能这样乱造。” “那先等一下。”清漪望着卡洛特斯笑了笑。 “我当面给你下碗面。”清漪这样说道。 卡洛特斯刚想开口纠正,就看到了清漪冰冷的眼神望着他。 即使是卡洛特斯,也不由缩了缩脖子。 “你下吧。”他这样说道。 …… …… “好吃吗?”苏子叶走在夜空之下,平静问身边的柳如。 柳如摇了摇头:“不太好吃。” “你真实诚啊。”苏子叶笑了笑说道:“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这碗面调整到现在不太好吃的状态。” 柳如吃惊地望着苏子叶,苏子叶伸手抓了抓天空的月亮。 “很奇怪对吧,快乐水我倒是真心想要做出最好喝的东西出来,但是这碗面我却不希望它太好吃。” “因为好吃本来就不是它的必须属性。” “它必须方便,方便到几分钟就能够做好。” “它必须耐久,耐久到放在那里整整一年都不会发霉变质。” “它更要廉价,避免使用到任何一种可能会提高成本的材料,所有的材料都必须用最基本的那些。” “最后才是味道。” “它不能太难吃。”苏子叶总结说道。 “当然,我做出来过很难吃猪都不吃的东西,但我还是吃了一点。”少年笑着说道:“我也是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了。” “你似乎很开心?”柳如试探着说道。 她感受到了苏子叶的情绪。 这个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一直都是那个冷静锋锐的样子,即使一切都如他计划的那样发展成熟,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开心的样子。 相反,他一直都是紧绷绷的。 但是现在,苏子叶真的看起来很开心。 “嗯。”苏子叶淡淡说道:“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做出来了自己预料之中的东西,当然可以开心一下了。” 柳如只是单纯地为苏子叶的开心而感到开心。 她想了想:“你真打算在学院外建厂?” 她这样问道。 “不是打算,是必须要。”苏子叶点头说道:“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么便不可能永远在叶夜学院这个象牙塔中生活,只有让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接触到这种改变,才算是真正的改变。” “建厂,就意味着要大量地公开收购原料,要招收大量的工人,要给这些工人发放足够他们生活的工资,然后生产出来产品销售到整个世界。”苏子叶淡淡说道:“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在改变世界,这并不是在象牙塔中闭门造车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就是你在学院捣鼓一个月的原因?”柳如问道。 “是的,我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样的东西适合在外面大规模建厂。” “我想了很久,直到很晚了我想吃一碗泡面为止。” 柳如点了点头,苏子叶很多时候都会向她解释很多的东西。 可是很多时候她都不需要了解那么多的东西。 但是柳如都会认真记住。 “这需要很多人,很多钱。”柳如认真说道:“而且在学院外的话,还需要一个人专门去管理。” 柳如知道苏子叶肯定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他可以轻易做到。 但是他应该不愿去做。 “你可以去管理吗?”苏子叶抬头望着柳如的眼睛静静问道。 柳如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不太想望着苏子叶的那双眼睛。 因为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沉沦进去。 “我不会。”柳如平静说道。 她说的是实话。 她确实不会。 “但是我可以学。”柳如紧接着说道。 她说的非常认真。 因为曾经——柳如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而现在,她已经学会了许多。 她还会学会更多。 如果苏子叶需要的话。 如果能够帮到苏子叶的话。 …… …… 叶夜学院坐落在碎星湖中央的小岛上。 小岛不大。 但是碎星湖却很大。 碎星湖很大,那么碎星湖湖畔的土地也更大了。 按照传统,这些土地都归属叶夜学院所有,不过这只是传统。 经过近千年的时间,这些湖畔的土地上已经生长出了很多村庄。 生长出了村庄,那么就生长出来了更多的田地。 在理论上,这些村庄都应该向叶夜学院交租。 但是叶夜学院忘记了这件事情,反而再也没有人向他们收租了。 而现在,有一群人出现在了一个湖畔的小村庄。 “您就是这里的村长吧。”苏子叶温声细语地对眼前的老人说道。 “是啊,您有什么吩咐?”老人有些惊慌也有些惶恐。 对于他而言,那些湖中的人就如同天人一般,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天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想买下村子的一些土地。”苏子叶开门见山地说道。 而老人则瞬间摇了摇头。 “价钱好商量。”苏子叶笑着说道。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老人摇头的更坚决了。 “我明白了,一定是价钱还不够。”苏子叶望着他:“我要村口湖边的那块地,靠近那个小码头的那块,我出价两百块金叶草。” “这真不是价钱的事小公子。”老人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这个村子的所有地,都不是俺们的。”他看着苏子叶张口说道:“这些地都是湖里那些神仙的,他们不管我们,我们才在这里种点东西养活自己。” 苏子叶回头,看向身后的卡洛特斯,耸耸肩:“我问你要,你让我找村长买。” “那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学院的行事风格 站在苏子叶身后的红发男人,确实是卡洛特斯。 这本来不需要他亲自到场,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很感兴趣,所以也破天荒地来到了这里。 闻得苏子叶此言,卡洛特斯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 “自我介绍一下。”卡洛特斯这样温和笑道:“我是学生自治会主席卡洛特斯。” 他没有说是哪里的学生自治会,但是老人却真吓了一跳。 “我们这真没什么钱啊,你别吓我啊。”老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很害怕。 假的话对面肯定是要骗自己,但是骗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老头是到死都想不明白的。 但如果是真的话,堂堂一个学生自治会主席,整个叶夜城的真正话事人,他走出叶夜城来到这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我可以证明一下。”卡洛特斯笑了笑。 他指了指远方。 在众人的视线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耸立在天空中的巨大白塔。 “怎么证明?”老人突然有点好奇。 “看到那些白塔了吗?我可以让那些塔上放任意数量,任意颜色的烟火,你信吗?”卡洛特斯这样说道。 现在并不是夜晚,也不是黄昏,大白天的放烟火恐怕真不太容易看到。 “我不信。”老人下意识地说道。 “一朵,红色。”卡洛特斯这样笑着说道。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远方的白塔之上瞬间绽放出来一朵亮到极点的红色烟火。 原本此刻便是白天,但是那破空而出的烟火却好像在一瞬间比太阳还要明亮。 老人吓了一跳。 “两朵,白色。”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于是又是两朵白色烟火接连在天空中爆出,煞是美丽壮观。 老头惊呆了。 这些白塔就伫立在那里,他们这些住在碎星湖畔的居民天天看着,这白塔白天会不会放烟火他们还不清楚吗? 可是眼前,就是出现了这样破天荒的事情。 如果有这样的骗子的话,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骗子的话,那简直更不敢相信了。 “按照惯例的话,这些土地确实属于叶夜学院。”卡洛特斯看着老人平静说道。 “叶夜学院一句话就能够把土地全部收走。” “可是这个惯例不能开的,否则只会人人自危,这些土地养育着这附近数百万人口的村落,原本就是圣者当初对你们的怜悯与庇护,所以我这次来,是正式将这片土地出售给你们,然后再由你们做主给予这片土地。” 老人一瞬间被卡洛特斯这个逻辑弄晕了。 “我们也买不起啊。”他瞬间脱口而出。 这么大块的土地,当初之所以来到这里定居,还不是因为这里水草丰美适合发展农业,而刚好地主家大业大很好说话,从来不怎么欺负人。 别的不说,就现在村子所占据的这片土地,包括房子和田地,实际价值虽然不高,对他们而言也是天文数字。 “一口价,一个金叶草。”卡洛特斯简单说道。 老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 “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呢?”在卡洛特斯和老人商议具体细节的时候,柳如忍不住问苏子叶道。 “我原本也没有想明白,但是现在有点明白了。”苏子叶摇头笑着说道。 “怎么明白了?”柳如问道:“我还不太明白。” “叶夜学院是家大业大的地主,单单凭借一座叶夜城,就能够跻身于这世间最顶级的势力,但事实上,叶夜学院所拥有的远远不止这些。”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和惯例,不仅叶夜城属于学院,连整个碎星湖也是学院的财产,推而广之,碎星湖周围这一大片的土地,同样属于叶夜学院。” “土地就在这里,总会有走投无路的流民冒险来到这里以耕种为生,并且,来到这里甚至不需要缴纳任何的田赋租税,所以在过去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这片土地已经出现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村庄,他们占据着这些土地,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声称这些土地属于自己。” “因为现在没有人找他们要钱恰恰是因为这些土地是属于叶夜学院的,叶夜学院不屑于管理这些低价值的资产,并不代表着其他什么猫猫狗狗就可以染指一二。” “毕竟整个兰叶帝国都没有人愿意得罪学院本身。” “所以当我说要买地的时候,这个村长就下意识地否决了卖地的提议。” “而当初我向卡洛特斯要买地的时候,卡洛特斯同样拒绝了我买地的要求。”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现在这周边条件好一点的土地几乎都有人占据着,而学院并不愿意直接把人赶走。” “这是千年来的规矩,而规矩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在苏子叶的讲述下,柳如终于有点理解了。 “所以如果你要买的话,卡洛特斯才选择先把地卖掉,这样才不会形成特例。”柳如说道。 “是的,特例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倘若学院突然开口要收回一块土地,那么几乎不会受到任何的阻力,但是千年来的惯例被打破,其影响将会是非常庞大的,况且对于学院而言,这种吃相也非常的难看。”苏子叶点点头。 “毕竟如今哪怕是整个碎星湖周边的土地收益加在一起,也未必比得上叶夜城的十分之一。” “而现在以来,如果学院想收回哪块地,会先以一个近乎免费的价格把这块土地卖给你,然后自己再买下其中的一小部分,这不仅不会破坏学院对这些土地本身的所有权,毕竟如果学院声称放弃这些土地后果也会非常的严重。” “而另一方面,也会广泛地安定人心,并且在未来,这样的做法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复制,而不会遭到这里居民的抵制,甚至是期待。”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黑户。” 苏子叶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卡洛特斯向着苏子叶走了过来。 “搞定了。”这位学生会长平静说道:“湖边的两百亩土地,现在是你的了,交钱。” 苏子叶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对方一个沉甸甸的金袋。 第二十九章 工厂的营造 这块二百亩的土地价格是一百金叶草。 这是相当市场的一个价格。 而包括这块土地在内,这整个村落以及他们所开垦的田地总价格被卡洛特斯以一个金叶草近乎白送的价格给卖了出去。 当然严格意义上这不算是卖,而是学院认可了他们对于这块土地的所有权。 而在这笔土地交易完成的第二天,就有一支不过十来人的施工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块土地。 为什么十来人就可以称之为浩浩荡荡呢? 因为这些人都来自于叶夜学院。 并且还携带着一些重型的器械。 当然,学院没有像是挖掘机大卡车一样的重型机械,但是重型的器械还是有的。 比如说用于平整夯实土地重达数吨的大锤。 比如说能够批量砍伐树木的超大镰刀。 是的,这些都是施工队自带的大号灵器,有些甚至是千年前建立学院时期就使用并且遗留到如今的工程器械。 在叶夜学院你几乎可以找到任何学科进行学习,这当然也包括了土木建筑。 学院内部的建筑老哥已经很久没有机会接到合适的工程,因为学院本身的建筑主体已经完工了太久,叶夜城本身受到面积限制想要旧城改造也难上加难。 那么而今,土木老哥们终于又回到了他们心仪的工地。 只是这次工程对于他们而言多少有点过于简单了? “就这?”嘴里叼着一根草的大姐大一脸不屑地看着施工图纸。 “暂时就这些。”苏子叶认真和对方确认道。 目前这个打算用来生产速食汤面的工厂主体建筑分为了食堂,库房,生产车间,宿舍四个建筑主体,设计方案以简洁高效为宗旨,这让这些殿堂级别的建筑工人们感到了深深的不屑。 “主体就用木质结构?还让我们现砍现造?苏子叶你能不能再过分一点?”大姐大看着图纸继续说道。 “时间紧任务重,预算也十分有限,只能先将就一下了。”苏子叶笑着说道。 “不干!”施工大姐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点活儿狗都能干,卡洛特斯把我们拉出来就干这些?” “七天完工的话,狗确实干不了。”苏子叶看着施工大姐说道。 “啥?七天?”施工大姐惊呆了。 “做不到吗?”苏子叶反问道。 施工大姐自己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设计图纸。 这叠设计图纸其实画的还是相当有水平的,不过由于其充满了粗制滥造的气息,所以施工大姐第一遍几乎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然后深表鄙夷。 而现在。 一个星期? 她只能说自己惊呆了。 但是越看,施工大姐的眉头就皱得越尽。 她是能够根据图纸判断施工量和工作进程的,最初的不屑一顾,到现在估算完工日期的时候,她发现凭借自己的能力,差不多可以在十天内把活儿做完。 但是七天。 几乎不可能。 “做不到。”施工大姐斩钉截铁地说道:“除非有圣人帮你。” 建筑施工也有着自己的客观规律,虽然苏子叶的这份图纸画的确实不错,但是按部就班来做的话,几乎十天就是极限。 当然,如果圣人出手一天乃至于一个小时就盖完,那也完全不足为奇。 “当然没有了。”苏子叶微微笑道:“但是谢工愿意和我打个赌吗?” “什么赌?”被称为谢工的大姐饶有兴趣问道。 “只要你们听我的,一个星期就盖完这个工厂。” “没问题。”谢工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很想见识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这次能够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那么我们就开工吧。”苏子叶跳了下来。 “现在?”谢工问道。 “人都到齐了,就是现在。”苏子叶平静说道。 …… …… 建造工厂最初的一步便是平整土地,这方面学院的建筑队有充足的经验,这片土地原本的用途就是农田,在平坦方面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农田相对来说土质过于松散,并且作物其实也并未采收。 苏子叶当然不会等待这些作物成熟。 他只是静静放了一把火。 一把大火。 金色的火焰在几乎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燃尽了这二百亩土地上的所有作物,只留下黑色的余烬,随即便有施工队的水系魔法师用水浇灭残火,冲刷已经被烧的梆硬的土地。 苏子叶的火焰非常炽热,几乎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这二百亩土地都烧成了砖块。 这一步就远超谢工的预料,然后他再带领着施工队将这硬邦邦的土地简单平整之后,就打算在上面直接建房。 “地基呢?”谢工瞬间打断对方。 在苏子叶的图纸中,确实是有地基的存在的。 “已经打好了。”少年这样平静说道:“脚下都是地基。” “多厚?”谢工下意识地问道。 “十五米。”他这样说。 谢工当即便拿出探针和铲子检验,然后确实发现了这个事实。 那就是苏子叶只用了一把火,就将这方圆二百亩的土地在一个小时内烧成了一整块方砖。 并且这块方砖的厚度达到了十五米之多。 这是单纯的实力展现,虽然说展现的非常隐晦,可是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不由对他产生了敬畏。 “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盖房子了?”苏子叶笑了笑:“顺便说一下,将现在的土地直接切割的话,便能够得到质量足够好的砖块了。” 好砖是烧出来的。 苏子叶虽然不会烧砖,但是他确实很擅长烧。 哪怕是一块腐土,在这样的高温烤制下也会变成坚硬的砖块。 “树木的话,这附近无主的森林都可以取用。” “木材的阴干工作,同样由我来进行。”苏子叶补充道。 看着眼前的少年,谢工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那就是如果有圣人的帮助,那么这座工厂可能一个小时就能够建好。 但是现在如果没有圣人,苏子叶来的话。 他依旧可能将这座工厂的工期缩短为七天。 只是因为他是苏子叶罢了。 谢工不由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像你这样的强者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那现在可以想一下了。”苏子叶这样回答道。 第三十章 工厂的筹备 单纯就火焰而言,苏子叶那源自于日阳之力的金色火焰几乎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火焰之一,而论及对这种火焰的精准操纵能力,更是几乎无人能出这个少年之右。 只是唯一的问题就是,苏子叶这样强大的男人,为什么要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取土为砖,垒木造物。 学院施工队虽然只来了十几个人,但是来的可是十几个真正意义上的超人。 再加上苏子叶所给出的建筑图纸那真的是非常简单粗暴,以效率为第一原则,质量与安全居于次位,最终的工厂建筑都是砖墙木顶,以大量的一二层建筑为主,仅仅到了第六天的晚上,所有的工程已经基本结束,甚至苏子叶还领导着施工队沿着工厂的边缘修建了两圈优质的砖砌围墙。 当然,这也代表着把学院施工队的十几个人几乎当牲口使了。 但即使这样,这十几个人包括谢工在内,都对苏子叶心服口服。 因为这六天来,苏子叶真的是几乎昼夜都在工地上身体力行地以他的超强实力帮助施工队完工,期间几乎不眠不休,连水都没有喝几口。 虽然这对于苏子叶这样的强者来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但是以他的实力身份来做这样的事情,倒当真让谢工想不通。 所以在第六天的夜晚,当月光洒下碎星湖投射出波光粼粼的湖面时,谢工一口气喝光了瓶中的快乐水,然后忍不住再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苏子叶的回答非常简单。 …… …… 在第七天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的时候,工厂的所有基础建设已经全部完成,包括并且不限于工厂内的围墙道路一套简单的取水设备与管道。 没有完成的则是家具装修已经厂房设备人员这些。 苏子叶郑重向谢工和她带领的施工队道谢,并且与他们告别。 能够请动叶夜学院的施工队,这其中更多是卡洛特斯的面子,因为这支施工队原本就隶属学生自治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苏子叶便真的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 几乎所有人都是期待并且苏子叶接下来究竟能够搞出来什么名堂,而这一切都代表着苏子叶欠下了学院一份很大的人情。 而当施工队刚走不过一个小时,柳如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在施工方面,柳如无论是能力还是经验都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苏子叶拜托她去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情况怎么样?”还没有等柳如走近,苏子叶便开口问道。 柳如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多少是有点心疼的。 她第一次看到苏子叶会有这样憔悴的表情,七天的不眠不休和高强度工作,对于苏子叶这个级别的强者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这些工作都是关于建筑这种重体力高重复的无聊工作,多少土木老哥提桶跑路的惊天大坑,苏子叶跳进去连个响声都没有的。 “原料采购已经完成了,从闪金商会订购了一批现货,但是更多的是联络了周边的村庄集市,将会和他们签订一个长期的采购合同,因为我们给出的价格要高出市价的五分之一,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的阻力,唯独一点有些麻烦。”柳如淡淡说道。 她没有说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困难,七天之内,和闪金商会订购倒是最简单的事情,而如果是和周边的村落签订采购合同,这会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有学院的背书当然很好,但是柳如能够完成这样复杂的工作,也不得不让人有些钦佩。 她确实像她说的那样。 虽然不会,但是真的在学。 并且学的很快,快到有些不可思议。 “很棒,做得很好。”苏子叶难得地夸赞了几句:“那么麻烦是什么?” “工人很难找。”柳如平静说道:“附近的青壮劳动力都有很重的农活要干,一旦走了家里就可能会撂荒,况且他们也不太信任我开出的工钱和条件,毕竟粮食买卖是他们每年都要做的,但是这种招工条件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心存顾虑的话七天几乎很难说服他们。” “这样啊。”苏子叶笑了笑:“果然羊吃人有其必然性。” “你可以去主要招收女工,适龄的女青年在家劳动能力不强,如果能给她们一份足够的薪水,肯定会有很多人心动的,唯独需要顾虑的女工安全问题,则需要倚仗学院能够提供的安全保障了。” 这样说着,苏子叶不由苦笑了一声。 确实,就算自身的底子够硬,但是真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没有学院的背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柳如眼前一亮,但是随即有些不安:“女工的话,确实会有不少家庭会愿意送过来,只是这些女工大多数都没有男人强壮,在没有修炼的前提下,根本没有办法和男工一个效率,更何况女工在管理上要比男工复杂得多。” “这些都不是问题。”苏子叶平静笑了笑。 “你再去试试吧。” “我回去睡一觉。” 他难得地表现出来他也会困。 …… …… 而在叶夜学院,刚刚从工地赶回来的谢工就已经到了卡洛特斯的面前。 “感觉怎么样?”卡洛特斯笑着对谢工说道。 “有点会长您当初的感觉了。”谢工叹了口气说道:“实力足够强大,性格也足够沉稳坚毅……” “等等。”卡洛特斯打断谢工的话:“他沉稳坚毅我不反对,你说我沉稳坚毅……” 谢工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会长大人您确实很不靠谱,但是这一点上请相信我的判断,还有我还没有说完。” “那你先说吧。”卡洛特斯无可奈何地摇头。 “不过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盖这样一座厂房?” “因为他真的很缺时间。”卡洛特斯静静说道。 “很缺时间?”谢工不可思议。 “他还那么年轻……” 是的,苏子叶真的很年轻,他才不过十六岁。 而眼前的卡洛特斯,虽然堪称学院史上最出色的学生会长,但是他的实际年龄已经是二十二岁了。 苏子叶笑了笑给对方解释道。 “我和他定下了一个赌约。” 第三十一章 清漪的魔术时间 “赌约?”谢工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赌约?” “一年之内,他要以一个金叶草为本钱,赚够一百万个金叶草。”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谢工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 “你说什么?” 她不可思议。 这个赌约也太夸张了吧。 于是卡洛特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啊。”谢工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问问既然是赌约,那么我这边的赌注又是什么呢?”卡洛特斯看着谢工笑道。 在谢工不解地目光中,卡洛特斯继续说道:“我这边的赌注是,如果他能够在一年之内让一个金叶草变成一百万个,那么我就承诺让他当上学生自治会主席。” “胡闹!简直是太胡闹了!”谢工不由忍不住大声说道:“哪有你们这么儿戏的!” “或许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种人?”卡洛特斯微微笑道:“不过你认为他能够完成吗?” 谢工不由摇了摇头。 卡洛特斯笑了起来,然后看向谢工手里的快乐水。 “这个味道怎么样?” “很好啊,醒脑提神,补充能量,还挺好喝,那些废物终归还是有点用的。”谢工一口喝光之后说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东西就是他在第一个月捣鼓出来的东西呢?”卡洛特斯望着谢工平静说道。 “什么?”这个确实出乎了谢工的意料,她回头深深看了手中的瓶子一眼:“怪不得你会点名让我去帮他。” “那他现在打算去做什么?”谢工忍不住问道。 既然一个月就搞出来了快乐水这种妖孽东西,那他为啥要跑湖边建那么一座厂房。 “这个吗,你要问下清漪了。”卡洛特斯看向一边一直沉默的副会长。 “她才是一直和苏子叶对接的人。” 清漪闻言站了起来,看着谢工笑了笑:“请给我三分钟的时间。” 这样说着,清漪转身走进办公室的里间,那里算得上是这里的休息室,大多数时候都是专供三殿下使用,而相应的,里间也能够提供很多不同的服务。 比如烹茶,比如做饭。 “她这是?”谢工有些不理解清漪的故弄玄虚。 “她最近很喜欢和别人展示,三殿下已经郑重拒绝她了,所以你是很珍贵的展示对象。”卡洛特斯忍着笑意说道。 三分钟真的很快。 所以三分钟之后,清漪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上面还飘着一个荷包蛋的面条走了出来。 “太好了,我刚好还没吃饭。”谢工哪里和清漪讲客气,端过来就大口吃了起来,她也不嫌烫,几分钟就风卷残云地把这一碗面吃干抹净,甚至有些意犹未尽:“你啥时候会煮面了,别说手艺还真不错,还有没?” “要几碗?”清漪难掩喜悦之色。 谢工认真盘算了一下,然后伸出了五根手指:“这样的大小,五碗。” “等我三分钟。”清漪抛下这句话就走进了里间。 “三分钟?”谢工有些不可思议。 一碗面煮三分钟,五碗面也是三分钟? 虽然锅可以大一点,但是面条要弄的吧,和水擀面不要时间的啊。 三分钟一过,清漪就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正是谢工点的那五碗面条。 整整齐齐。 谢工是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不过食物在前,也根本没有太多客气,她接过托盘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那饭量当真是一把好手,真不知道她看起来相当削瘦的身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胃。 不多时,五碗面下肚,谢工抹了抹嘴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不知道她是在说味道还是在说饥饱。 然后她随即望向清漪:“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也光顾吃饭了。” “这就是苏子叶在弄的东西。”清漪看着谢工平静说道。 谢工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的面碗。 “我还是不太懂。” 于是清漪静静地再次回到内间,这一次她回来的很快。 她出来一个碗,一壶可以用来沏茶的开水,还有一块规整的圆形面饼,以及几块小小的固体颗粒。 面饼放入碗中。 固体颗粒放入碗中。 开水放入碗中。 把碗盖上。 等待两分钟。 打开盖碗。 清漪就像变魔术一样,重新把碗推到谢工面前。 “好了。” 清漪这样说道。 谢工整个人目瞪口呆。 “这样都可以?” 这也简直太儿戏了吧。 “苏子叶搞得就是这个?”谢工终于有点明白了:“那可能还真的有点搞头啊。” “一碗面成本是三个铁毫。”清漪平静补充道。 谢工那一瞬间不由爆出了粗口。 “我艹!” …… …… “就是这样,清漪这样一个从来不会做饭的料理白痴都可以拿这东西糊弄人了,只不过由于味道实在一般所以三殿下尝试了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吃了。”在向谢工说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卡洛特斯郑重向她介绍道。 “那可是真的非常了不起了。”谢工有些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你愿意这样帮他。” “不过他真的有能力在湖边大规模生产这东西吗?” “要知道这并不是光有个厂房就能够解决的,我虽然不太了解这其中的细节,但是光想象一下就有无数要克服的困难。” 只要是聪明人都能够意识到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有多难。 因为这其中会有大量需要处理的问题,并且随着工作的进展问题还会越来越多。 而苏子叶能不能够克服这些困难,谢工对他其实不是那么自信。 “所以我很期待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卡洛特斯如是说道:“之前就很期待了,现在可以说是越来越期待。”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呢?”谢工不由问道。 “只要等待就够了。”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一年的时间其实很短。” “而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半月了。” “他一定会带给我们更多的精彩,这真的是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并且看到一个人在绝境中迸发出全部的潜力与意志,真的是太美了。” 他这样说着,不由笑了起来。 “真的太美了。” 第三十二章 泡面的制作流程 湖畔工厂简陋的厂房之中,苏子叶面对着穿着各色衣物的工人,这些工人中以少女为多,甚至还有些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孩,男人也有,但稀稀拉拉的差不多只有十分之一的数量。 工人的总数在五十人左右。 “我再给你们演示一遍。”苏子叶这样平静地说着,然后少年在所有人的面前用水和面,在面团中加入少量的盐之后开始熟练地揉面擀制,这个流程他不知道自己做过多少次,所以熟练地简直不要太吓人,最终面团被苏子叶擀成了厚薄几乎一致的面片,随后少年拿出一把很薄的刀片,在面片上划出规则均匀的波浪线条。 这些波浪线条将面片分割成一条条狭长卷曲的宽面条,而随即苏子叶则将这些宽面条直接整个提起放在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蒸笼上,在他的精妙控制下,蒸笼下的水几乎顷刻沸腾,炽热的蒸汽自由地通过面条直接的空隙,让面条充分接受这股炽热的水汽,蛋白质迅速变性。 而在这个当口,苏子叶回头看向正在观看的众人:“这个过程差不多需要十分钟左右,不过我来操作的话,五分钟就足够了。” 这样说着,他静静将手边的沙漏翻转,在看着沙漏·一点点流逝的同时,笑着说道:“现在如果有什么不懂的话可以向我提问一下。” 一个少女怯生生地举手,然后被苏子叶叫了出来:“你说吧。” “小哥哥你的刀工厨艺都太好了,我们恐怕办不到这样。” 她自己在家也帮家里做饭,但是像方才那样苏子叶用一根擀面杖就能够把一大块面团擀成几乎没有厚薄差别的面片,然后再只用一把刀片就足够将整个面片分割成非常均匀规则的波浪状宽面条,这里面对于力道和精细度的把握,只有会做饭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么困难。 “我也没说过让你们像我这样做面条。”苏子叶笑了笑:“我只是让你们都了解一下,这种面条纯手工制作的话是一个怎样的流程,你们可以不会做,但是必须要了解这全部的流程。” “同时,你们也可以选择购买平价的原料自己尝试制作,如果能够制作成功的话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 “真的吗?”下面瞬间一片惊喜。 虽然看起来确实很难,但是也没有难到让人绝望的地步,擀面,切面条,蒸面,只要足够多的尝试,都是可以做出来的。 而这个少年已经展示过他的大方,他所许诺的奖励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苏子叶静静说道,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砂砾流尽的沙漏,回头打开蒸笼,取出已经几乎蒸熟的面条,手起刀落,平平在面条上切出三刀,将原本就不厚的面片再从中分为四层,当着众人的面,将其中蒸熟的面条一团团扯出来,手工团成一个个圆圆的面饼形状,另一边已经起锅烧油,苏子叶判断过油温之后,将面饼一个个下入油锅中炸制定型,随后快速控油捞出,放在一边等候冷却。 “到这一步,就基本完成了。”这样说着,苏子叶叫了一下刚才那个提问的少女。 “你出来一下。” 少年温润平和,长得又相当好看,是真的那种不会引起任何女生敌意的类型,所以对方很乖巧地就站了出来。 苏子叶取出一块已经初步冷却硬化的面饼,就在她面前拿出碗,开水,浓缩的汤汁块,几乎顷刻之间就给少女做好了一份泡面。 “尝一尝。”他这样平静说道。 少女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又小心喝了一口汤汁,便不再动手:“真的好吃。” “那么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好吃,已经面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开水一泡就能吃了。”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女孩瞬间呆滞住:“我不知道。” 她其实大概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因为现在真的很紧张,从小的经历让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子叶看着她,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紧张情绪都消失了,少女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有这么的冷静清晰,她仔细回忆方才少年制作的过程,而根据自己的生活常识几乎好不费力地就想了出来。 “因为面条本来就是熟的。” 蒸了一遍又炸了一遍,什么面条都该是熟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至于好吃,因为本来材料就很好,面条很筋道,蒸和炸也没有破坏面条本身的口感。”少女静静思索着继续说道:“而且炸了之后的面条会有很多细小的空隙,这些空隙也让面条可以更好地吸水,所以开水一泡就可以吃了。” “非常棒。”苏子叶点了点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了,请继续努力。” “组长?”少女喃喃说道,她没听说过这个词语。 “也就是说你是这些人的头头。”苏子叶笑着说道:“你可以负责安排他们的工作,包括提升或者降低薪水,工作的时间安排,休息或者工作的选择,这些都由你来负责,如果有人不听话,那么就告诉我或者柳如,我们会给你撑腰的。” “我……”少女瞬间呆住了:“我做不好的,您换一个吧。” “我建议你不要让我换,这将会是你改变命运的一个契机。”苏子叶平静笑道:“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求的话,我也会满足你的愿望。” “你确定吗?” 少女那一刻犹豫了。 她回头看了看那些正盯着她的目光,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我会学的。” “有这个精神就很好。”苏子叶笑了笑:“你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这种汤面的全流程制作,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尝试一下机器制作的方法了。” 这样说着,苏子叶平静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掏出来那些提前在叶夜学院定制的各种机器。 “你们现在要掌握的,就是这条流水线的所有工作流程。” “能够掌握一个流程的便是熟练工,可以专门去带三个学徒,工资也将会翻倍。” “而能够掌握所有工作流程的则被称之为技师,你们将会成为自己工作车间中地位最高的那批人,仅次于组长,并且每个组长都必须先有技师的头衔。” “你们听清楚了吗?”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自己光明的未来。 “听清楚了!” (感谢文心一言。泡面流程全是从它那里学的--) 第三十三章 苏子叶的离开 制作泡面的机器其实相对于制作快乐水的机器要简单许多。 当然,或许也可以说是复杂许多。 快乐水制造机其实就是一个按照比例混合生产糖浆的设备,所需要便是不断向其中投入原料收取成品就行了,准确来说它的生产是一个纵向的过程。 即上面投料,下面产出。 但是泡面的生产却有些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是一条横向的设备。 第一个和面机。 是的,不要笑,就算是和面也是需要机器的,否则那几百斤的原料人工来和,那需要每人必备两条麒麟臂,更何况这边的工人还是以女工居多的。 和面机之后,则是轧制机,通过一组大小长短不一的轧辊,将和好的面团擀成厚度均匀的面片。 轧制机之后,则是成型器,它负责使用锋利的刀片切割出来波浪状的面层。 成型器后,则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蒸面机,面层在其中运动的同时高温蒸汽汹涌而过,将其中的面层彻底蒸熟。 隧道蒸面机之后则是负责切割定型的面层切割器,将蒸熟的面层修整成为圆形或者更加简单的方形。 至于最后一个机器,则是一个大型的定时炸制机,它负责将已经成型的面团彻底定型,炸透,脱水,而到了这一步,就意味着泡面饼已经正式完成了。 是的,仅仅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泡面制作,就需要整整六道工序,六台不同的机器组成,这些机器全部是学院手搓出来的,在苏子叶的快乐水制造机之后,那些手工车床仙人已经大大开发了想象力和创造力,这次制作出来的机器要比苏子叶预料中的好上许多。 并且他们还真是拿艺术品作为标准制作这些机器的,让苏子叶拿到成品都不由叹为观止。 至于这些机器的动力,暂时则在使用切割好的魔力晶石作为原动力,如果可以未来苏子叶也在考虑使用蒸汽机的前景,毕竟蒸汽机只需要使用煤作为原料就可以使用,虽然苏子叶毫不怀疑那些车床仙人能够车出来内燃机乃至于电动机出来,但是内燃机所使用的汽油背后是一整条的化工生产线,而电动机则需要的是更加复杂的电气生产线,这两个都是苏子叶目前想想就头大,根本就不想染指的东西。 能够即插即用的魔力晶石虽然价格昂贵,但是相比于一整条行业的投入,简直是九牛之一毛都不到,至于蒸汽机,则因为其烧开水的特性,可以作为魔力晶石的廉价下位替代品。 而现在这六台机器便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泡面生产线,苏子叶随即安排由秋蕊,也就是那个之前被他任命为组长的少女,让所有工人分配在每台机器旁边,认真学习每台机器的运行流程和逻辑,以及简单排除故障的方法。 至于真正的机械故障,则是苏子叶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只能送回车床仙人那边进行维修。 不过这个目前来说基本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苏子叶这边真正需要考虑的反而是生产安全问题。 别看这些机器都是做泡面的机器,但是杀起人来那也是丝毫都不含糊,就算是最人畜无害的和面机,你手臂不慎被搅进去之后,轻则是一条手臂报销,重则整个人都被扯进去变成一滩麻辣糊糊,而至于轧制机,隧道蒸面机,成型器之类的,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巨型凶器,这类的生产安全问题,才是苏子叶应该向他们强调的重中之重。 也是苏子叶向秋蕊所叮嘱的重中之重。 而在所有人经过反复的练习之中,在开厂的第二天,终于有第一批总重为二十千克的样品成功通过了所有的流程,最终在出料口形成了一块块金黄灿烂的面饼。 瞬间全场都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而这些面饼,则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所有工人今晚的晚餐。 不过随即苏子叶对柳如所说的话,却让少女有些惊讶。 “那接下来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苏子叶静静说道。 “你不管了吗?”柳如是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苏子叶对这里投入的精力之大,让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整整十五天来,他几乎不眠不休都泡在这里,无论是最初的厂房建设,还是接下来的招收工人,包括工人的培训,这些机器的制造和使用,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他的亲力亲为,而眼看最初的成效已经做出来了,苏子叶却反而开始甩手不干了。 难道少年接下来还有别的什么需要他去接着要做的事情吗? “嗯”苏子叶简单说道。 “那如果接下来工厂出现什么事情?“柳如试探着问道。 这里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虽然可以说是最难的一步,但是倘若苏子叶这样就撒手离开的话,凭借柳如一个人,她还真没有信心将这里管理好。 虽然她还在学,但是毕竟这是刚学啊! “如果出现有你处理不了的事情,那么还有叶夜学院在后面兜底,如果连学院都处理不了,那么就是我也处理不了的事情,这里就只能放弃了。”苏子叶看着她平静说道:“而且我确实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既然苏子叶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柳如只好点头答应。 她只会问这一句,别的多一句都不会再问了。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苏子叶重复了一句。 然后整个人就慢慢消失在了柳如的面前。 柳如这次真的惊讶了一下。 因为很明显。 这是三殿下带他走的。 …… …… 而苏子叶所出现的地方,自然便是日塔。 学生自治会的顶层办公室。 卡洛特斯亲自约见。 “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了啊。” 一见面学生会长就开始寒暄起来。 “嗯。”苏子叶简单点了点头。 “现在看来,你想要的并不单纯是那一百万金叶草啊。”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笑着说道。 “从哪里见的?”苏子叶并没有直接否认。 但是他依旧选择了反问。 “赚钱的最好处理方式永远是你针对学院快乐水的手法。”卡洛特斯静静说道:“你提供原料和制作方法,寻找可靠的合伙人和背书者,自己几乎不承担任何的风险,只承担一部分的研发成本,所以学院快乐水最终非常成功,我相信未来的几百年,世界都会因为这一款饮料而改变。” “但是你建的这家工厂不一样。” 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说道。 “何处不一样?”苏子叶问道。 第三十四章 改变世界的少年 面对苏子叶的问题,卡洛特斯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你在湖边开办这家工厂,首先投资就非常巨大,这并不符合你快速积累资金的原则,其次雇佣这些工人,大量生产的汤面并不是一个拥有高额利润的东西。” “因为你这些汤面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足够廉价的成本和快速的食用方式,而口味本身并不突出,第一点几乎和快乐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比之下,快乐水的利润简直要高出天际,制作却要简单许多。” “而最后,这次在叶夜城之外的原料采购成品销售你并没有全权打包给闪金商会,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考量,但是这同样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并且收效并不明显的一点。” 卡洛特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三点意见。 而苏子叶一时间表现得格外平静。 “所以呢?” “所以这件事情,就算没有这百万金叶草的赌约,你依旧会去做是不是?”卡洛特斯几乎一针见血地说道。 苏子叶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是的。” “为什么呢?”卡洛特斯问道。 “因为这是将会改变世界的事情。”苏子叶平静说道。 “什么叫做改变世界?”卡洛特斯问道。 “这就是改变世界。”苏子叶回答说道。 卡洛特斯笑了起来:“我让你给我解释一下。” “要怎么解释?”苏子叶问道。 “你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我就是要听你的解释。” “改变世界就是改变世界,当第一座工厂在这个世界上建立并且顺利运行的时候,世界就会改变了。”苏子叶这样说道。 卡洛特斯没有回答,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那一瞬间精神有点恍惚。 而苏子叶继续说道:“一个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并且需要发放他们工资,保障他们的生活。” “而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在,在工厂的收入要远远高过自己平时在家中务农能够获得的收入。” “并且务农的收入必须依靠作物的成熟,需要仰仗风调雨顺,一旦遇到了灾年,就可能会颗粒无收,卖儿鬻女,背井离乡,而在工厂则几乎是旱涝保收的买卖,只要工厂不最终倒闭,他们都可以获得这份稳定的薪水。” “我在此之前,一直都在考虑如果真的需要开办什么工厂的话,究竟要选择生产什么商品,就算是单纯的轻工业产品,选择的余地也有很多,真要说起来,不过是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 “住和行另当别论,衣上面我有些想法,但是实现还不是现在。” “那么最简单的做法,当然就是从食物入手,而能够大量生产,足够廉价,并且能够让更多人接受耳目一新的东西。”苏子叶一项一项说着自己的要求,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思来想去,还是泡面最适合一点。” “所以我就选择这样做了。” “第一批成熟的工人可以随着机器的到齐和原料的补充,制作出来更多的泡面以供销售,而随着工厂规模的扩大,我可以顺便将泡面厂配套的面粉厂,调料厂乃至于包装厂都建造在泡面厂的周边,而生产出来的泡面显而易见地以其价格优势根本就不愁销路,或者说即使平民不买,军方也会对这种东西非常感兴趣,而就算万一挤压了大批产品,这些本质上就是粮食的东西到哪里都是硬通货。” “而以此为基础,我将会和周边的村庄签订长期的种植合同,不仅包括面粉所需要的小麦,连带各种香料,甚至说榨糖所需要的甘蔗,都可以在这碎星湖畔生根发芽,以最终彻底摆脱闪金商会的掣肘,成为完全独立的力量。” 苏子叶侃侃而谈道。 “所以在一年之内,我有把握将这个以泡面厂为核心的产业扩大到至少五千的核心产业工人,周边二十万以上的种植农户的庞大集团,并且这些也仅仅是个开始。” 卡洛特斯听得很认真。 他也很清楚,正因为他是卡洛特斯,苏子叶才愿意将他心中的野望告诉自己。 而这个野望,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这确实是在改变世界。 哪怕真的只是一个开始。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这要将这两个点子卖给闪金商会,包括你现在手中的产业和想法,那么闪金商会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就会同意出价一百万金叶草将这些收购。”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认真说道:“当然,并不是学院不能够这样做,只是因为学院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学院并不会这样做。” “是的,学院并不希望和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关联,更想着守住叶夜城这一亩三分地,并且持续地培养对这个世界有用的宝贵人才就够了,如果没有学院,我也做不到现在这些。” 别的不说,那些车床仙人就让人叹为观止,就连以谢工为首的这群建筑老哥,也是非常难得的世界顶尖的精英。 这确实是出乎当初月佚圣者的本意,只是学院一直在这样的本意中闭门造车故步自封也实在太久了。 因为本质上,学院是真的一个非常保守的势力。 闪金商会为了自己的商业版图以及本身的利润追求,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苏子叶的这个盘子,而实力更强的叶夜学院,此时却一定会优柔寡断然后最终拒绝。 “所以你要卖吗?”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发出了这个灵魂的提问。 “曦彻皇子,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学院卖糖水,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明白了,你很需要学院能够给你的资源在这里做你的社会实验,这甚至说是连斯特皇族都没有办法给你的东西。” “但是我也相信,你想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只是你要继续做下去吗?” 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苏子叶回望着卡洛特斯,他依旧是黑色的发色与眸眼,自己真实的容貌始终隐藏在这幅伪装之下。 “是的。” 他简单回答道。 第三十五章 新的需求 第二个月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这些天柳如一直都在湖畔工厂里,连学院的课程都很少参与,更多是的在闲暇时的自学。 相应的,葬雪社的工作她也被迫搁置了下来,柳如更多是希望能够快点把秋蕊培养起来,好让秋蕊当上真正的厂长,这样她才能够重新抽身。 不过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当然这一个月单单就柳如这边的成绩,也是非常喜人的。 严格来说其实只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苏子叶又搬进来两套生产设备,这些机械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就如同神迹一般的存在,根本就无法理解他们的内在原理。 好在他们也不需要理解,只要学会使用并且不要被这些机械杀死就足够了。 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单单这个泡面厂的日产值,就已经达到了二十吨的地步。 每一份泡面的重量大概在一百二十克左右,二百吨的也就意味着是二万公斤,两千万克。 也就是十六万份泡面。 每份泡面的定价是一个铜西克,利润差不多是定价的一半,从最理想的角度来看,每天的净收入是八万铜西克。 也便是四十个金叶草。 一个月的理想利润是一千二百金叶草。 一年便是一万四千四百金叶草。 同样又是毫无疑问的巨款。 不过与快乐水不同的是,快乐水直接交易方是叶夜学院和闪金商会,这两个都是财大气粗不差钱的主儿,但是现在泡面则只有一半是闪金商会经销,另外一半则是在自己努力寻找买主。 当然由于其价格是真的非常低廉,就连附近的村落都能够消费得起,甚至有不少的商人慕名驱车赶到工厂外,直接以出厂价购买大量的泡面到更远的地方自行销售,其价格甚至可以翻上十倍。 毕竟对于某些冒险家和海客而言,这些泡面的便携性和方便程度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匹敌的竞品,就算是单独架一个锅煮些汤来,加一点这个泡面都能够让汤的味道提升几个档次。 曾经有人将这种情况告诉柳如,柳如又转述给苏子叶,其核心观点就是现在的泡面定价实在太低了,就算是再提高五倍,都能够有供不应求的好销路。 毕竟说白了现在的总产量一个月也不过是六千吨,这当然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但问题是这都是吃的,食物啊,并且肉眼可见的非常耐储存,并且按照越来越多商人慕名来堵门求购的趋势,恐怕很快就需要扩大生产了。 而扩产的核心则在于车床仙人的手工车床进度,这一点上来说反而有点无解。 车出来三套一样的机械对于车床仙人而言已经有点创作疲劳了,虽然最终结果很有趣,但是他们真的不是车床工人,而是这个时代几乎最顶尖的金属冶炼打造方面的大师。 苏子叶已经在考虑自己制作车床了,毕竟能够生产工业母机,才能够考虑进一步地扩大机械的产能。 而对于提价这方面的要求,苏子叶反而很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他当然还是挺需要利润的,并且目前预计的一万金叶草的一年总利润其实还是稍微低了一点,相对于一年一百万的预计来说。 并不是苏子叶不想搞更多的钱,而是生产能力,市场规模就摆在那里。 而最重要的则是,这个泡面厂的建立苏子叶其实最终想要的并不单单是利润,甚至说可以说并不主要是利润。 他想要的是这家泡面厂的影响力。 按照现在的趋势,只要泡面能够卖到的地方,人们很快就会了解到在碎星湖畔诞生了这样一个神奇的新事物,这种新事物并不是泡面本身,而是能够大规模以不可思议的廉价与不可思议的效率制造泡面的工厂。 这才是最好的广告效果,是苏子叶求之不得的东西。 所以在保证了最低限度的利润之后,他完全不想提高泡面的出厂定价。 而对于那些依靠囤积倒卖的商人,苏子叶现在并不反对,并且将来随着泡面厂的进一步扩张,反而是被提前打好了广告,只要最终能够将物流网络铺设到的地方,就可以轻易地将这些个体的商人粉碎掉。 而现在,苏子叶所考虑的更多是泡面厂的配套。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面粉和包装。 目前来说,采购而来的更多是小麦,需要批量送到四周的磨坊进一步研磨成面粉才能够使用,但问题是磨坊的工作效率现在根本就处理不了太多的面粉,平常也不会有这样超量的需求,更何况磨坊所碾出来的面粉其实也不符合苏子叶的要求,只能说是捏着鼻子在用。 而其中的缺口还是要依赖手眼通天的闪金商会。 至于另一方面,包装的问题也很令苏子叶困扰。 目前来说泡面的包装就是基本上没有包装。 最合适的塑料制品来源于石油化工的产物,苏子叶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开采石油,这条科技线对他来说是基本可以pass掉的,那么没有塑料,最好的替代品就是纸了。 造纸术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秘密,各类的生产作坊也着实不少。 但问题是专门用来食品包装的纸制品几乎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也没有这么大的产量。 而且泡面面饼什么都好,缺点就在于完全不耐压也不耐颠簸,很容易碎掉。 虽然很多人挺喜欢吃碎掉的泡面渣,感觉这样也别有风味,但是从出售的卖相和主要的用途而言,只要不是专门想卖干脆面的,这样就很难让人接受了——不过苏子叶确实有想做干脆面的心思,这样就可以进一步进军儿童市场,但是这需要一套专门的生产线,这对于车床仙人的压榨过于猛烈,只能暂且先放弃了。 所以目前来说,苏子叶更想要继续建厂。 而建厂的目标便是这两个。 分别是解决原料问题的面粉厂和解决包装问题的造纸厂。 另外造纸厂能够生产的瓦楞纸包装箱,也是目前苏子叶非常需要的,否则长途运输的泡面损耗几乎无法接受。 所以很快,苏子叶就再次来到了卡洛特斯的办公桌前。 第三十六章 黑暗中的偷袭 “这么快就想要建新的厂了?”卡洛特斯看着眼前的苏子叶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 “是的,配套的工厂是真的永远都不嫌多。”苏子叶点头说道:“并且资金方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资金方面确实不是大问题,比如说之前的泡面厂,最大的大头反而是买地的两百金叶草,除此之外施工队是从学院找的,施工材料是就地取材,工厂机器是找车床仙人手搓的,基本上主要投入就是买地钱和工人的薪水。 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如果还在泡面厂附近开厂的话,连买地的流程都能够省略许多。 施工方面也是,就是新的机器要请车床仙人们劳动一下了,不过如果是新机器的话,或许他们也能够愿意辛苦一点。 “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报告的。”卡洛特斯笑着说道。“这方面主要是清漪在对接。” 是的,现在所有的项目其实都有清漪在查询账目,丈量支出和收益,这一方面是赌约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苏子叶其实所有行动都在卡洛特斯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的事情他也根本不必亲自跑回来报告。 “还有,你来学院到现在,真的还没有正经上过几节课吧。”卡洛特斯继续说道。 “其实有上过。”苏子叶笑了笑说道:“不过确实大多数课我都没有必要去上。” 苏子叶说的是实话。 他爱说实话。 到了他现在的程度,叶夜学院的课程基本都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你就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少烦我。”卡洛特斯挥了挥手。 而苏子叶并没有顺坡下驴地离开,反而是站在原地望着卡洛特斯:“我依然要向你报告一下。” 卡洛特斯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还是有点不安?” “碎星湖畔,毕竟不是叶夜城中。”苏子叶言简意赅地说道。 苏子叶的身份特殊,如今原本的斯特之皇已死,换成他的叔父继位,那位叔父在国内已经几乎杀掉了苏子叶的所有兄弟姐妹,同样也一直在对这个最优秀的皇位继承人虎视眈眈。 苏子叶之所以来到叶夜学院,更多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学院的庇护,这随着他最终入学这也几乎告一段落。 当然,这种庇护也仅限于叶夜城之内。 苏子叶想要建工厂,那么肯定不能在叶夜城里面建啊。 城里的地他是真买不起。 唯一能考虑的就是斯特皇族在叶夜城的宾山别院,但问题是那地方也不属于他啊。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城到外面建厂,碎星湖畔是真的很合适的地方,地处平原,背靠水源,周围也靠近原料生产地,这样的地理位置对于建造一座食品厂而言优势几乎得天独厚。 而相应的,这也代表着一定的危险。 尤其是当斯特帝国查清楚他的身份以及这些工厂的归属之后,那么可能攻击就要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最有可能和理由帮助他,并且还有能力帮助他的,也只剩下这位卡洛特斯学长了。 “你的小算盘还真是永远打的最响的。”卡洛特斯叹了口气。 “我帮你。”他这样简单说道。 “非常感谢。”苏子叶由衷感谢道,然后继续说道:“那么我就去找谢工了。” “这次能不能请动她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的面子已经用过了。”卡洛特斯简单说道。 “没问题。”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 …… 请动谢工真的很简单。 苏子叶永远有打动别人的办法,更何况谢工人挺好说话的。 上次修建工厂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人看到,毕竟前后只用了七天,可能你刚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修好了。 而现在泡面厂附近已经成了热门场所,几乎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地过来朝圣,顺便问一下现在泡面的价格和出售的时间,苏子叶这次挑的场地几乎和泡面厂毗邻,毕竟作为几乎配套的厂房,离得太远多少有点成何体统的感觉。 而就在不少人的远远注视下,这场表演依旧照常开始了。 这次所买下的土地面积只有区区一百亩,并且就这一百亩还是两个厂区加起来的大小,还是那句话,配套厂房,产能有限,也没有必要盖得太大,销路另说,光是原料的获取,就很容易陷入某种无限套娃之中。 总不能到最后苏子叶甚至需要自己去开矿挖煤和铁矿石从头做起。 虽然苏子叶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可想而知绝对不会是现在。 金色的火焰在湖畔燎原而过,所到之处草木尽皆枯凋燃烧寸草不生,而接下来经过水系魔法师的简单降温,建筑便随之开始了。 依旧是老样子。 取土为砖,伐木为屋,过了一个月,苏子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场建筑活动中挑上了大梁,不过还好少年并不怎么挑,日以继夜的劳动,就算有人想围观也很难靠近,只能远远观摩着就像是搭积木一样,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看到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如同神迹一般。 但是就在某个热火朝天的夜里,突然有不速之客来到了这个湖边。 “能够确认吗?”有人在黑暗中问道。 “没有问题的,有人已经在这里看到了那金焱之火,毫无疑问属于曦彻皇子。”有人在黑暗中回答道。 “注意你的言辞,如今他已经不再是皇子了。”那人平静而冰冷地说道。 “是的,逆贼曦彻。”对方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不过这里是学院的地盘,我们真的好出手吗?就算是出手,以那逆贼现在的身手和境界,我们也很难将他杀死。” “远远出手就够了。”黑暗中人平静说道:“既然已经知道这几处厂房和逆贼曦彻有关,那么只要简单毁掉就行,单单凭这去报告陛下,就可以获得不少的封赏。” “可是学院……”第二人依旧有所迟疑。 “我帝国也未必畏惧学院。”黑暗中人冷冷笑了笑:“况且,未必能够查到我们身上。” 这样说着,他伸出手来,手心缓缓汇聚出来一颗黯淡无光的火焰。 这火焰非但没有放射光线,反而似乎在吸纳四周的光线。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手中的火焰被人直接掐灭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有人影在他面前出现。 那人有红色的头发。 (今天的日万完成。 接下来会以每天日万的速度完结这本小说,预计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左右。 每天打开记录。 以上。) 第三十七章 风起云涌 看到那抹红色的头发,黑暗中人瞬间已经联想到一个可怕的名字,他张开嘴巴刚想说什么,整个头部便瞬间直接从脖颈之上消失。 不是斩落或者轰碎,而是干净利落地直接消失。 在他身边的另一人直接整个人都吓得无法动弹,而卡洛特斯则平静地望着他:“回去告诉你家里人一声,外面我们也管。” 这样说着,他轻轻抬起手指,清脆打响。 下一瞬间,那人就直接向着天空倒飞出去,那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卡洛特斯的眼前。 “结束了。”卡洛特斯笑了笑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接近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为什么这么宠爱那个魔头啊,不过仔细想来,他还真的是挺招人喜欢的。” “反正我也不打算改变一切。” 这样说着,他的身体在空气中慢慢淡去,直到彻底消失。 而在远处的白塔之上,红发的学生会长依旧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喝着杯中的红茶,和眼前的清漪全神贯注地下棋。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和他这位学生会长没有任何的关系。 而在碎星湖畔,正在辛苦连夜工作的苏子叶抬头看了一眼那里的黑暗,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怎么了?”谢工注意到了苏子叶的晃神。 “没什么。”苏子叶摇了摇头。 “好像那里刚才飞过几只苍蝇。” …… …… “事情就是这样。”金发的男人跪在那里惊魂未定地述说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你说黑戈已经死了,并且是被人一招杀死的?”眼前人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明明是在叶夜城外。” “但是卡洛特斯不讲道理啊!”金发的男人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他什么都没做我就看到黑老大的头瞬间就没了,然后让我回来报信,否则我肯定也是在那里。” “你不知道他一下就把我打飞了多远,我在空中不知道飞了多久,都感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在飞着。” 他跪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连话都有点颠三倒四的。 “叶夜城外也管吗?那他多少有点坏了规矩了。”眼前人有着一双璀璨的金色眸子,他有些不耐烦地望着跪在面前的人,然后静静挥手。 正在哭诉的男人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脑袋倒着向着天空飞去。 “一下就消失吗?看来我果然做不到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叹息地说道。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不再管逆贼曦彻吗?”男子的身后,有人低声问道。 在他面前,失去头颅的手下笔直向前倒去。 “对面的威胁已经送到了,天境的强者没必要这样损失,既然这样,只能等待了。”男子思考着说道,他表情突然停顿一下:“等等,告诉我曦彻那家伙现在究竟在学院做什么!” …… …… 而在叶夜城的西市,枯龙正有些诚惶诚恐地站在密室之中等待着。 他在等待着总部大人物的降临。 大到他连打听的资格都没有。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足有五米见方的黑白祭坛,这座祭坛使用纯黑和纯白两种截然不同的石料搭建而成,在古朴中透着些许的肃杀。 而在一声极为悠长仿佛自天外传来的嗡鸣发出之后,在原本空空如也的祭坛之上,赫然已经出现了三个人影。 两大一小三个人影。 其中两个大人都披着鲜红的大氅,里面穿着雪白的长衣,而在他们中间,则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扎着可爱的丸子头,发色是一种仿佛成熟果实一般的深栗色,眼眸也是格外引人瞩目的深紫。 “见过大人。”枯龙恭恭敬敬地说道。 “父亲大人对商会经营的那种新饮品很感兴趣,听说生意很好,味道更好。”两个大人中的男子低声说道,他的声音温润谦和,不带太多的压迫。 枯龙连忙将身边的箱子打开,里面正是两瓶盛放在玻璃瓶中的学院快乐水:“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大人。” 两个大人并没有上前,其中那个女子低声笑了笑,弯下腰有些宠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克丽丝,你去试试吧。” 那个深栗色头发被称为克丽丝的小女孩点了点头,自己慢慢走上前来,枯龙刚想替她倒上一杯,但是她却抬起头静静看了枯龙一眼。 那眼神非常奇特,只一眼,就静止了枯龙的所有动作。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枯龙却已经从她的眼神中清晰地读出来——我自己来。 小女孩就这样自己走到箱子面前,从里面取出一瓶快乐水来,有些吃力地打开瓶塞,然后伸出手指在瓶子里蘸上了一点放入口中。 枯龙看着那两个尊贵无比的大人都在原地看着小女孩动作,不过眼神中更多是爱怜与骄傲。 只尝过一口,小女孩就放下了瓶子,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大人。 她思索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和一支小小的笔。 然后在本子上面书写。 “我想见那个人。” 她这样写道。 枯龙看着小女孩的动作,心中涌出来一个有些可怕的想法——难道说这小女孩是个哑巴吗? 不过这两位尊贵的大人,怎么会带一个小哑女来到这里,并且还对这个小女孩这样宠爱,难道说这是他们的女儿? 不过枯龙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句话都不敢问。 他只是在之前已经被告知,这次到来的,是总部最尊贵的人物,甚至连闪金商会的会长,在他们面前都要毕恭毕敬地行礼。 “不可以,克丽丝。”穿着红色大氅的女子摇头低声说道:“带你来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继续在本子上书写着,随后将这张纸递给了枯龙。 枯龙连忙双手接过。 只见那张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种种香料药材的名称以及分量,而在最后则是两个稍微大一点的文字。 “对吗?” 小女孩这样写道。 枯龙不可思议地望向小女孩,因为她写下来的都是苏子叶曾经在闪金商会订下来的原料,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香料之间应该是一个怎样的比例。 而这也是苏子叶几乎独家绝密的配方。 克丽丝看到枯龙的眼神,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继续望向自己的父母。 写下。 “我可以复刻。” 第三十八章 毁灭的意志 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在那个深沉而庄严的宫殿之中,金发的王者正平静望着眼前被呈上来的东西。 呈上来的东西共有两件。 一件是一个造型独特的玻璃瓶,玻璃瓶中是深褐色的液体。 而另一件则是一个雪白的陶瓷碗。 陶瓷碗中是一块圆形的面饼。 “这就是小七在那边捣鼓的东西?”金发的王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平静说道。 “是的,陛下。”有人跪在这位王者的面前开口低声说道:“叶夜学院依旧在庇护那个逆贼,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将他抹除。” “他能逃到学院,就说明这场追杀就已经结束了,只是他不可能这一辈子都留在那座学院,他终究还是会走出来的,我了解我那个侄子。”王者嘴角噙着平静的笑容,然后望着眼前的两样东西,自己走下长长的阶梯,来到跪在那里高捧托盘的侍者面前。 “这个是可以喝的吗?”王者问道。 “是的。” 王者点头,伸出手指静静弹开玻璃瓶的瓶颈,握住瓶身一口便将瓶中的深褐色液体全部吸入了腹中。 “有点意思。”他笑了笑说道。 然后再望向那陶瓷碗中的面饼。 “直接吃吗?”他问道。 “需要先用开水泡开。” 王者没有表情,他望着陶瓷碗中的面饼,缓缓伸出手指。 他面前瞬间凝聚出来一个悬空的水球,并且这个水球在空中转瞬沸腾。 沸腾之后便落入碗中,将碗中的面饼全部包裹。 “只要等两分钟就可以食用了。” 于是王者静静等待了两分钟。 然后他拿起碗旁边的黄金筷子,探入,挑出一根面条尝试了一下。 “真有趣。”王者放下筷子,评价说道。 他回身走回了王座之上,望向台阶之下。 “他为什么要制作这些东西?” “目前来看,逆贼似乎在用这些赚钱……”回答的人有些迟疑。 “赚钱?”王者皱起眉头。“他还需要赚什么钱?” 如今曦彻已经是堪比天境的强者,寻常金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况且这些东西又能赚多少钱? 虽然都很有意思,但是也不过如此了。 “陛下,逆贼曦彻正在大量生产这两种商品,数量极为庞大。” “庞大?”王者有些意外。 他无法理解是怎么一个庞大法。 “在玻璃瓶中装着的前者,被命名为学院快乐水,主要在学院内部生产,但是目前来看,现在为止不过两个月,生产出来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百万瓶。” “而后者则名为方便面,逆贼曦彻选择在碎星湖畔开设了专门的工厂进行生产,从打探来的消息看,工厂之内是采用奇特的机械进行生产,一套机械一天内就能够生产出来二十吨这样的面饼,而到目前为止,工厂中已经有了三套这样的机械。” “一天二十吨?”王者的表情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高坐之王,在他登上帝位之前,便已经是在兄长允许下执掌大权的常务副皇帝,对于政治军事民生之事都多有涉猎与了解。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意识到这种所谓的方便面能够日产六十吨究竟意味着什么。 并且这种产能的限制,完全在于那种奇特机械的数量。 “既然小七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他不在帝国之中有这样的动作呢?”王者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这些东西或许不能在序列之争中为他加分太多,但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优势,况且那个时候他所拥有的资源,相比于现在可能大了无数倍。” 说到这里,王者的声音骤然停住了。 他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大概是不信任我吧。” 如果不是不信任的话,曦彻也不会在父亲死去之前就告辞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就算真的在斯特帝国搞上这些产业,就算他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权力,以及天下第一大的靠山。 但是倘若大厦将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真是太聪明了,聪明到真不想让他还留在这个世界里。”王者看着头顶上装饰华丽的天花板说道。 这样说着,他低头看向前方,金色的眼睛中露出阴鸷的神色:“有办法杀掉他吗?” “即使动用长老们的力量。” “没有任何办法。”台阶下的声音缓缓响起:“学院继承着那位圣人的遗产,林夕阁下也同样几乎是当今世上的最强人类,即使是叶夜帝国倾全国之力,也很难再次将那座城市抹去,更何况是千里之外的我们。” “派出强者去狙杀风险极大,逆贼曦彻本人也拥有天境级别的战斗力,他手中的幻灭之刃无论是真是假,都意味着他曾经见过那位我们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圣人。” “更何况在此之前,已经有下属自作主张想要摧毁他在城外的工厂,但是遭到了疑似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会长卡洛特斯的阻击。” “卡洛特斯在这次阻击中表现出来了非常可怕的战力,疑似并非普通的天境强者。” “综上所述,即使付出对帝国而言也非常惨重的代价,恐怕也没有办法在学院之内杀死逆贼曦彻。” 王者静静聆听着下属的报告,表情阴冷而平静。 他相信下属的判断,而他自己也并非庸碌之人。 只不过不能尽快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实在是让他深感不安。 在思考片刻之后,他笑了笑:“夜翼。” “属下在。” “我命令你再前往兰叶帝国,赋予你想要的所有权限与资源。” “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使用非暴力的手段,将曦彻尝试进行的所有事业,都尽数摧毁。” “属下明白。”台阶之下传来接受命令的声音。 然后便再无声响。 王者坐了下来。 独自望着头顶。 然后笑了起来:“哥哥。” “您临死前让我去做的事情。”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取代您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这样说着,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毁灭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毁灭他的肉体一种方式。” 第三十九章 少女与夫妻 商业之都昆卡。 位于大陆的中央。 兰叶帝国与奥斯帝国的交界处。 无数林立作为缓冲的商业城邦中最大的那座。 它是商业联邦的首都,同样也是包括闪金商会在内多个遍及整个大陆的巨型商会总部所在。 而在这个城市的地下,深达万米的地下。 就连最会打洞的老鼠都无法企及的地下,有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而那个深栗色短发的小女孩,就在这座宫殿其中的一个房间之内。 她坐在对她而言有些大了的椅子上,用双手快速地分割着眼前的粉末。 这些粉末都是已经磨成粉的香料和调料,颜色各异,气味也不同。 但是小女孩就用自己的白净的双手,以尺子和汤匙,精准地分割着不同粉末的规模,她甚至不屑于用任何称量的容器与天平,只用一双手,就精准复刻着自己只尝过几滴的那种饮料的味道。 最终所有的粉末分割完毕,小女孩把它们小心地盛放在透明的玻璃试管中,然后再加入清水。 震荡摇匀。 原本清澈的水瞬间变成了熟悉的深褐色。 而小女孩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双手,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的是一种白色的粉末。 小女孩精准地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倒进面前的白纸上,然后再用白纸将粉末全数倒进试管之中。 女孩用瓶塞盖住试管,然后再次用力摇匀。 白色的粉末溶于水中,瞬间泛起大量的雪白泡沫,那些膨胀的气体,甚至有些将瓶塞顶出去的趋势。 而女孩则完全不在意这种可能,只是用力摇匀,然后等待着里面的泡沫慢慢破碎消失。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伸手静静摇动桌上的铃铛。 房间的大门很快就被人打开,穿着黑白服侍的侍者恭敬地向着小女孩行礼:“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女孩拿起那个装着深褐色液体的试管,轻轻摇了摇,而另一只手则出示出一张纸条。 “把这个交给妈妈。” 侍者点头,走入接过小女孩手中的试管,然后离开关上了大门。 他顺便关上了房间的灯火。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因为早就到了睡觉时间。 在黑暗中小女孩依旧端正地坐在桌子前面,即使眼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她依旧可以准确地将桌上残留的各种粉末清理干净,最终全部包成一个小小的纸包,扔进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中。 小女孩在黑暗中张开嘴巴,发出了任何人都无法听到的声音。 她在模拟着说话的感觉,轻微震动着声带,不希望让自己真的永远失去发音的能力。 但是却不发出任何能被其他人听到的声音。 她说的是。 “这个人真有趣。” “好想看看他啊。” “原来他叫做曦彻啊。” “还是那个帝国的皇子。” “真有趣啊。” “真有趣啊。”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看看他。” “或者那一天并不会太晚来到。” …… …… 而在宫殿的另一处地方,史黛拉平静行走在宫殿的长廊之上。 她手中是那个小小的试管。 “求见家主。”她停在门前静静说道。 “请进。”有老人在门内咳嗽着说道。 史黛拉推门而入。 一个苍老的男人正坐在门内的椅子上。 他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牙齿也不知道剩下几颗,脸上布满了象征着腐朽的老人斑,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会死去的老人就坐在那里。 可是只要他还没有死,就没有人敢真正地轻视他。 因为他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家主。 真正不可逾越的可怕存在。 “克丽丝做到了对吧。”老人望着史黛拉紫色的眼眸这样沙哑地说道。 “承蒙家主关照,克丽丝做到了。”史黛拉轻声说道。 “你看,你当初还很担心克丽丝呢,现在她不还是逐渐成长起来了?相信我,你和诺克特是家族里最优秀的成员,你们的结合也代表着我们族群的希望。”老人低声说道,带着安慰与蛊惑的语气。“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只是意外,看,克丽丝已经成长为家族最优秀的孩子了。” “但是她还不会说话。”史黛拉低声辩解道:“并且她出生的时候很笨很笨,随着长大才慢慢好起来,但是到现在她还不会说话,这让我很担心。” “大器晚成,大抵惊才绝艳之辈都有这样的经历,我已经决定了,将克丽丝立为你和诺克特之后的家族继承人。”老人笑着说道。 “感谢家主厚恩。”史黛拉向着老人恭敬下跪。 “起来吧。”老人抬起手将史黛拉虚空托起。 “世界终究是你们的,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快废掉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死掉了,那个时候,家族的延续和兴盛还要指望你们呢。” 他这样笑着说道。 充满了老人的慈爱与关怀。 …… …… 史黛拉沉默地走出了那个房间,诺克特正在一旁等待着自己的妻子。 “老祖怎么说?”他急切地问道。 史黛拉抬起头来,望着诺克特轻轻摇了摇头。 诺克特心领神会,两个人瞬间变得亲密热络着半搂着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原地,并且一直这样来到了他们就寝的房间。 当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之后,两个人默契地彼此分开了身体。 “家主打算将蒂娜立为继承人。”史黛拉望着自己的丈夫简单说道。 “即使蒂娜到现在还是个哑巴?”诺克特沉声说道。 “但是蒂娜已经展现出来了血脉中所蕴含的力量,甚至超越了你我。”史黛拉低声说道。 “都是我的不好,我不应该让蒂娜学习这些。”诺克特自责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被家族放弃,但是我怎么能够想到蒂娜竟然这么有天赋……” “不行!”这样说着,诺克特突然斩钉截铁般说道,截断了他之前的话语。 “我必须要去找那个人!” “你想好了?”史黛拉看着自己的丈夫,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必须斩断家族的悲剧,哪怕付出的是彼此的一切。”诺克特带着沉静的神色这样说道:“况且,这不是你我早就有觉悟的事情吗?” 史黛拉望着对方,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选择跟随着你。” “哥哥。” (今天只有这两章——因为克里斯蒂娜,又回头看了一下夏殿。 啊,夏殿是写的真好看啊! 原本还有想过重写一遍夏殿,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才发现夏殿的优点和问题几乎是一体相承的,恐怕再也不会生出重写夏殿的心思了。 也因为这样,一口气从十点半看到了现在的两点半,只能只写两章了。) 第四十章 苏子叶的展望 叶夜学院,叶塔。 苏子叶正在看书。 叶塔是叶夜学院最高最大的那座塔,而其主要用途便是藏书。 这里几乎收集着这个世界所有出版或未出版书籍的首印版或者手抄本,一方面替整个世界保管着最珍贵的知识财富,而另一方面也是所有冷门小说家打破零售出的重要途径。 苏子叶当然没有看过这个世界所有的书籍,事实上他看过的都很少,大多数的知识都来自于穿越之前世界的残留以及在这个世界依靠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得到的扩展。 而他现在在看的,是关于煤炭这方面的书籍。 他已经在认真考虑关于蒸汽机的制作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蒸汽机是出名的不挑食,只要你给它喂足够的燃料它就可以忠诚地工作,但是问题是目前煤炭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能源。 由于魔法文明的盛行,这个世界目前最主要的能源是开采出来的魔法水晶,并且这些魔法水晶即使魔力用尽,也可以让魔法师来进行人工的灌输以便再次使用,目前来说苏子叶泡面厂里面的机械所使用的能源都是魔法水晶,而正在筹建的面粉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使用魔法水晶作为能源。 魔法水晶虽然价值不菲,但是按照现在的需求而言,成本依旧相当的低廉。 不过如果真的要到苏子叶所预想的那一天,比如说工业化生产遍及整个世界,生产力都极大提高的时候,魔法能源就会展现出来自己的先天不足。 虽然魔法能源是真正的可再生能源,是可以依靠魔法师冥想恢复并且灌输进魔法水晶中进行使用,但是这基本是手工作坊级别的生产手段,严格意义上来说和手摇发电没有本质的区别。 虽然苏子叶所能够设想的最理想状态就是设计太阳能魔法板,利用太阳给魔法水晶充能,因为本质上太阳光也是一种魔法能量,只可惜这个领域太超前了,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人力资本去研究,已经完全不是苏子叶现在所能够企及的事情。 所以目前来说,苏子叶还是打算稳扎稳打,先通过煤炭的开采获得足够的煤炭供应,进而制作蒸汽机来取代一些不是很精细的机械能源供应,比如说面粉厂所需要的研磨机,蒸汽机其实就很适合,反而是魔力水晶多少有点浪费。 而接下来,如果有时间的话苏子叶会考虑研究一下魔力与电能之间的转换,这个层次几乎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因为魔力与电能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处,比如说魔力确实可以凭空制造出来雷电,并且魔力储存之后进行使用的方式其实和电路也有相似之处。 如果能够打通这层关系,那么这个世界的工业化水平就可以飞速发展,甚至一步进入魔能电气时代,到了那个时候,苏子叶就可以当之无愧地说自己做了改变世界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终究是比较漫长要用年来作为计量单位发展的事情了,现在苏子叶顶多可以在自己的引领下用几个具有创造性的拳头产品揭开这个新时代的序幕,但是想要真正将其大行于世。 恐怕要等自己成为斯特帝国的皇帝才有机会。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话题。 苏子叶这样想着,同时认真地翻阅这本和煤炭有关的著作,这本书详细地讲述了煤炭的分布与开采现状,以及目前的主要用途,其中正如苏子叶所想的那样,作为燃料是煤炭的重要用途,只是开采方面目前只能开采一些浅源的露天煤炭,并且因为运输的缘故,并不会有人将这种会烧的石头真正当做奇货可居的东西,毕竟可以烧的树木也是真的漫山遍野就是,你把会烧的石头运到城里还不如那些精美轻盈的木炭好用。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煤炭用于炼铁,不过这终究是少数,铁器的使用目前在这个世界还是主要用于制作兵器和器皿,大规模的铁器使用因为生产效率的缘故远远没有普及,就像学院本身那些车床仙人的炼铁技术已经非常高超,可以制作出来水准极高的合金,但是他们更多的是追求使用稀有金属制作更好更出色的灵器以供使用,铁作为最基本也最广泛使用的金属,是真的属于入门级别的水准。 现在苏子叶心中想要再去发明创造出来的东西真要列一个表的话,那么蒸汽机首当其冲,是迫在眉睫的存在,接下来火药的应用,大规模炼铁这些更加具有冲击性和对国家力量有脱胎换骨改变的,他反而完全不急。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这些只能是他成为斯特皇帝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在此之前做这些很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办法保留这些胜利的果实。 也只有像是泡面,快乐水这样的标准轻工业和快消品,才是更合适苏子叶现阶段研发和使用的存在。 所以衣食住行,快乐水和泡面都可以归在食的范畴,穿衣方面,苏子叶有点心思的是大规模的棉纺工业,毕竟如果能够大规模地制造棉布这种生活必需品,其销路也是完全不愁的,大批量耐储存的纺织品在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可以作为等价货币来使用的,而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以来的依旧是手工作坊式的生产,纺纱织布机加蒸汽机的组合一旦成型,就可以摧枯拉朽地击垮那些手工作坊。 如果未来有机会发展石油化工,那么化学纤维领域同样大有可为,不过这也是成帝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建筑方面,这个世界大多数使用天然材料,比如石料和木材,因为陶瓷行业的发展,烧土为砖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大规模的砖厂同样不存在,这方面涉及到的原因仍旧是运输。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煤炭一样,现在这个世界依旧没有能力将大量沉重低价值的货物远距离运输的能力,因为这毫无疑问是亏本的买卖。 苏子叶其实可以很轻松地点出来混凝土这个科技,不过短期内连砖这种东西都没有大规模流行的潜力,钢筋混凝土就更没戏了。 苏子叶完全没有自己盖砖厂的打算,这个投入产出比就实在太低了。 不过倘若说未来真的有大建的打算,水泥混凝土和砖厂就要都拉上日程了。 还有出行。 说到出行,苏子叶脑海中瞬间就诞生出来两个事物。 车与船。 第四十一章 计划清单 船当然是轮船,而车却是火车。 无他,二者都是可以由蒸汽机驱动,也只有足够大型的车船上面才有安装笨重的蒸汽机的冗余。 至于汽车也不是不能制作,但是那意味着要配套以魔力为能源的动力系统,这样就注定了只能成为富人的奢侈品,虽然就赚钱方面来说可能也不会少赚,但是就苏子叶所想要的影响力与实用性却要小上不少。 或许如果最后有时间的话苏子叶会尝试制作一两台原型机,但是短期内也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不过火车和轮船是真的非常有必要尝试,因为目前而言,这个世界的交通运输能力呈现一个极大的短板。 这个世界修建有成规模的道路系统,但是这些道路的的设计初衷是为马车准备的,运输工具以畜力为主,人力的小推车和板车为辅助,可以说运力是极为匮乏,通常一天的运输里程不会超过一百公里,如果天气糟糕的话,可能连五十公里都不到。 而火车这种大运力的运输工具则是工业化几乎不可缺少的必备组件。 而在火车之前,更需要的则是轮船。 火车造起来还算简单,但是铁轨的铺设却是一个大问题,苏子叶根本没有办法铺设一条成百上千公里的铁轨,事实上他也仅仅打算修建一条和煤炭产地连通的铁轨罢了,这一点他已经看过了,那就是他手中的这本介绍煤炭的书中,刚好提到碎星湖畔就有几个露天的煤炭产地,其中最近的那个距离泡面厂所在的地方仅仅只有三十公里。 三十公里的铁轨,说长当然不长,说短那也是真的短。 但是轮船不需要铁轨。 为什么古代水运可以大行其道,而到了现在,海运则成为了物流之王。 因为很简单,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是路。 河道本身就是天然的道路,而陆路则还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进行修筑,所以有河流的地方就意味着人流与财富。 滚滚而来便是这个意思。 至于大海更是广袤无垠的道路,通过大海你可以抵达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在天空被人类真正开发之前,大海才是这个世界对人类的最大馈赠。 而恰好,碎星湖是一个很大的湖。 这个湖有多大? 方圆数百里。 并且这个湖泊有着多条支流汇入,更能够直接通往西方的大海,而在东方,碎星湖则与圣湖遥遥相连,距离不过一千二百里。 而兰叶帝国的首都帝都兰蓝城,便坐落在圣湖之上,那是一座要远比叶夜城更加宽阔的岛屿。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事实上只要在碎星湖畔,就坐拥着一条几乎能够抵达兰叶帝国所有大城市的黄金水道,发展轮船航运的价值,要远远超过了火车铁轨的意义。 这样的地理条件甚至得天独厚,乃至于整个大陆的范围内都不存在像是兰叶帝国这样优秀的水运条件。 但是到目前为止,兰叶帝国的船只发展依旧很原始。 碎星湖属于叶夜城所有,准确来说是归属学院所有,能够在碎星湖上航行的船只大多数需要学院的准许,这项制度最早起源于百年前对叶夜城发起的那场漫长围城,让学院几乎将所有在碎星湖上浮着的船只视为敌人,而直到今天,这项制度也没有被完全废除。 因为叶夜城拥有自湖底连通到外界的冰晶甬道,大多数人员与物资的运输都通过甬道来往,湖面上的运输往往只是一种补充,所以学院本身对于此也并不重视。 简单来说,如今碎星湖上飘着的船种类只有三种。 第一种是少量的帆船,因为碎星湖终究不是海,帆船虽然可以使用,但是却并不快捷,并且数量也相当稀少,需要获得学院的许可。 第二种则是桨帆船,需要依赖大量的人力脚踏前进,优点是速度稳定,缺点则是速度依旧不快,并且耗费人力颇多。 至于第三种则是单纯的小型渔船与独木舟,在叶夜城的特许之下,附近的村民也可以选择在碎星湖上打鱼维生,只是不能离开岸边十里。 这一点是由葬雪社监察管理的,警告之后如果不返回岸边,则往往会被直接扣船带走。 简而言之,哪怕距离当初的围城已经过去百年,但是学院依旧对这个世界抱有深深的戒意。 苏子叶静静思考着,他已经大致在这一年之中自己想要做的东西列了下来。 在脑海之中。 蒸汽机首当其冲,因为这是接下来几乎所有事物的根本。 其次则是铁路与火车,与煤矿相连,蒸汽机本身可以提供煤矿的抽水和煤炭的运输,而且也是解锁火车的必要工具。 然后是轮船,火车与铁轨的制作只是提供源源不断的煤炭,毕竟煤不会自己长腿来到湖边,但是轮船才是苏子叶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将真正掌握航运的力量,借助煤炭与轮船,可以沿着这条黄金水道将货物彻底在整个兰叶帝国之间流通,到了那个时候,百万金叶草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了。 如果做到这一步,苏子叶几乎就已经完成了自己预想中的所有目标。 那么接下来就是奖励时间了。 比如说纺织机与织布机。 比如说火药。 比如说汽车。 比如说混凝土和大规模的高炉炼铁。 苏子叶未必要真的把这些完全搞出来,但是他也需要将这些东西先做一个小规模的实验,如果未来他真的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斯特帝国,那么这些就是他用来改变世界的重要工具。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子叶回头,正看到柳如站在身后。 “你果然在这里。”柳如叹了口气说道。 “有什么事吗?”叶塔的图书馆非常安静,苏子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当然有事,并且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必须要来找你定夺。”柳如望着苏子叶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聊。” 苏子叶点了点头,跟着柳如走出了叶塔这偌大的藏书楼。 第四十二章 危机 “你似乎很急的样子。” 走出了叶塔,两个人走过叶夜学院的校园,最终一起来到了日塔之上。 随意找了一间空着的教室,便是最好的交流场地。 “不能不急。”柳如叹了口气:“你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过问过工厂的事情了。” “因为有你。”苏子叶平静说道。 他给予了柳如信任,那么柳如就必须回应他的信任。 最难的路苏子叶已经走过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柳如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除非她真的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 “问题很严重,但准确来说是两条。”柳如看着苏子叶说道:“第一条很致命,那就是我们买不到原料了。” “什么原料?”苏子叶问道。 “所有原料。”柳如淡淡说道:“包括并且不限于面粉,白糖,盐,各种香料,简单来说就是制作快乐水和方便面的所有原料,我们曾经大规模求购过的原料,现在都买不到了。” 苏子叶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确实是非常难缠的事态了。 所谓工厂,便是吃进原料吐出成品的庞然大物,那些轰鸣的机器一刻都不能停息,三班倒的进度,人休息机器也不能休息,之所以有这样强大的生产力就在于机器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并且产能巨大。 但是再强大的机器,没有原料也同样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有人能够让苏子叶买不到原料,那么就算是圣人亲至,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还能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吗?”苏子叶叹了口气。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毕竟买不到原料这种事情,谁想得到啊! “有。”而柳如竟然点了点头。 这让苏子叶不由十分好奇。 有什么能比买不到原料更可怕的事情。 然而柳如确实说了出来。 “闪金商会推出了自己的快乐水,并且将其命名为闪金快乐水。”柳如看着苏子叶:“他们已经放弃了从我们这里进货拿到快乐水的原浆,转而自己大量生产,并且依靠着他们之前的销售渠道,将销售的货物由我们的快乐水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并且价格要低整整两成。” 苏子叶脸色罕见地难看起来。 这种背刺真让人感到绝望。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子叶不由问道。 他只不过又闭关研究了一个月的时间。 怎么一个月过去了,感觉外面的天地瞬间就变了。 本来还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怎么转眼间就到了项羽被困垓下了。 “不清楚。”柳如叹了口气:“我们之前所联系的那些供货商,他们都表示有人出两倍的价格来收购所有的货物,这样的条件他们没有办法拒绝。” “那我们签订的合同呢?”苏子叶问道。 他为了获得稳定的货源,已经和附近的大量村庄签订了供货的合同,并且具备法律的效力。 “麦子种到地里还需要收获的时间。”柳如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旧麦已经收割,新麦还没有种下,就算他们想要履行合同,也没有办法拿种子和我们履行。” 苏子叶慢慢闭上了眼睛。 “清漪知道吗?”苏子叶问道。 “知道。”柳如说道。 “她怎么表示?”苏子叶问道。 “她在等待您的反应。”柳如苦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将苏子叶看做几乎无所不能的斯特皇子,所以无论遇到任何苦难,都会希望由他将其神奇的解决。 这三个月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苏子叶的表演。 那么现在恐怕就到了最盛大演出的时刻。 “卡罗特斯学长呢?”苏子叶问道。 “楼上。”柳如说道。 柳如说的不是他们这一层的楼上。 是整个日塔的顶端。 也便是学生自治会的主席办公室。 而此时那扇门被缓缓推开。 苏子叶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书桌前,望着对面的红发会长。 “你都知道了?”苏子叶问道。 卡洛特斯笑着看着眼前的皇子殿下:“都知道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子叶问道。 “我不知道。”卡洛特斯平静说道:“你只委托我保护那些产业不受到破坏,我忠实地完成了你的委托,只是委托之外的事情,我又不是你爹。” “我爹已经死了。”苏子叶淡淡说道,然后望着对方:“所以你很高兴并且也很期待对吧。” “非常高兴并且非常期待。”卡洛特斯笑了笑:“我原本你已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我们之间的赌约了,但是没有想到你真的还有这么强大的敌人。” 苏子叶叹了口气:“我的叔叔是真不讲道理啊。” “你还叫他叔叔?”卡洛特斯笑道。 “不叫叔叔叫什么,难道叫他老不死的?”苏子叶淡淡说道:“我想杀他并不意味着不承认他是我的叔叔。” “他是你的叔父,你杀了他便是弑父。”卡洛特斯纠正道。 “无所谓。”苏子叶笑了笑:“而且我更加关注眼前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办?”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 “我知道学院有大量的物资储备,足够我使用一年以上,并且没有人敢拒绝学院的物资收购请求。”苏子叶平静说道。 “你不要凡事都想着学院。”卡洛特斯摇头:“我拒绝。” 学院帮苏子叶兜底当然是几乎战无不胜的,但是前提是卡洛特斯这个主事人要必须同意。 但是如果卡洛特斯不同意呢? “我会给出相应的报酬,足够打动学院的报酬。”苏子叶淡淡说道。 “那就拿出来。”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说道。 他非常的公事公办。 “我需要时间。”苏子叶说道。 “你的工厂撑不了多久了。”卡洛特斯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就算你的工厂不开工,你还是要付给工人工资的吧,这两个月来在你的意志下几个工厂正在疯狂扩产,如今仅仅工人就超过了一千人,并且还在大量增加。” 苏子叶叹了口气:“所以我要去先找闪金商会。” “但是你先来找了我。”卡洛特斯看着苏子叶。 “因为你比较近。”苏子叶解释道。 然后他想了想:“给我三天的时间,我拿出打动你的东西。” “我等着呢。”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第四十三章 黑暗 苏子叶离开了会长的办公室。 柳如正在门外等待。 “跟我走一趟吧。”苏子叶说道。 “去哪?”柳如问道。 “闪金商会。”苏子叶说道。 柳如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下日塔,并且向着学院外走去。 步履匆匆。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处理的危机,柳如绝对不会来找苏子叶,只是现在而言,面临的情况确实远远超出了柳如的能力范围。 就算对于苏子叶而言,这也是绝对棘手的事情。 “现在工厂的库存还能维持多久?”苏子叶问道。 “因为产能的扩增,原料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并且货物的销售一直都很顺利。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运力不足,依靠马车和人力每天运进来的原料几乎勉强收支平衡。”柳如一边走一边快速说道:“但我还是隐约有些不安,还是降低了一部分的产能,所以现在即使失去了原料供应,依靠储备还能够维持十五天左右,我发现了这个问题就立刻来找你了,一刻都不敢耽搁。” “那闪金商会是什么时候宣布推出自己的快乐水的?”苏子叶问道。 柳如愣了愣,然后脸色难看起来:“几乎是同一天发难的。” “所以看似是两个问题,但其实是一个问题。”苏子叶不由笑了笑说道。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柳如的头。 “谢谢你啊。” 柳如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谢我?” 她显得有些彷徨。 明明是自己几乎搞砸了一切事情,最终要灰头土脸地来找苏子叶解决,为什么对方还要对自己说谢谢。 “其实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有些不开心的。”苏子叶平静说道。 “因为我相信你,才将这一切交付给你,但是才过了不久,你就表示有了你没有办法解决的麻烦。” “这证明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他这样说道。 柳如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你能够解决的问题,甚至说连我去解决它都非常的困难,因为我们要面临的敌人要远比想象中的强大,而我说谢谢你,则是指两点。” “第一点是你没有高估你的实力,在判断无法解决之后就第一时间找到了我,这是我要谢谢你的第一点。” “至于第二点,则是因为你的足够谨慎,所积累的原料给我了非常宝贵的缓冲时间,这证明我并没有所托非人。” “所以谢谢你。”苏子叶这样轻轻说道。 柳如依旧低着头,但是有眼泪从脸颊滑落。 “或许你骂我会舒服一点。”她这样说道。 “不会,因为你做的真的很好。”苏子叶笑了笑帮柳如擦去脸上的泪珠。 “你做的真的很好。”他微笑说道。 “至于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 闪金商会门口,枯龙依旧坐在门口的躺椅上静静等待着时光的流逝,直到他觉察到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柳如小姐。” “苏子叶少爷。” 他躺在躺椅上恭敬地说道。 哪怕姿势并不恭敬。 “为什么?”柳如开口问道。 “因为商人本质上是逐利的。”枯龙这样说道。“柳如小姐您明明抱着一块金砖,却始终用一个小勺子刮一点金粉去维持生活,而不是选择将整块金砖都交给能够利用好它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暴殄天物。” “而刚好我们破解了所谓学院快乐水的秘方,当这种东西在我们面前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的时候,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拥有这块金砖呢?” “谁让你这么说的?”苏子叶在柳如的身后说道。 “或许是我的想法,也或许不是。”枯龙叹了口气:“我只是叶夜城分部的负责人,这是总部的决定,我只要听就是了。” “我曾经劝过柳如小姐将配方拿出来,商会一定会出大价钱出售,但是柳如小姐拒绝了。” “当她拒绝的那一天,可能就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快。” “究竟是谁破解了学院快乐水?”苏子叶问道。 他真的很好奇。 他所订购的原料确实都被闪金商会所掌握着,但是其中的比例却非常的复杂,并且也不是他所订购的那个比例,这个基本的原则他还是清楚的。 况且学院快乐水能够成功的另一重原因则是大量浓缩糖浆的制备,这一点商会能够克服他勉强能够理解,但是将其中冲入二氧化碳的工艺几乎是他独门的,商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这些壁垒,是苏子叶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我不能说。”枯龙看着苏子叶说道:“即使您在这里将我杀死,我也不能说出一个字。” “那我大概了解了。”苏子叶点了点头说道。 “祝您好运。” 这样说着,苏子叶便转身要离开。 “我以为您会生气。”在苏子叶的背后,枯龙这样说道。 “我为什么会生气?”苏子叶回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您马上要开始一项让谁看了都会不由感觉心潮澎湃的事业,但是却在刚刚起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并且想要直接按在地上将您扼杀,这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十分生气吧。”枯龙这样说道。 “但是我确实没有生气。”苏子叶淡淡说道。 “为什么?”枯龙问道。 “因为生气没有用,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如同我已经不想再和您说一句话,因为我知道在这整件事情中,您所能做的事情只有服从罢了,作为一个听从命令的工具人,和你说话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我自然也不想和您多说什么,更不会生您的气。” 苏子叶也平静地用了敬语。 “谢谢理解。”枯龙笑着说道。 苏子叶点头,准备继续离开。 但是却再一次被枯龙叫住。 “虽然我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是我劝您放弃吧。”这位闪金商会的主事这样平静说道:“您头顶所笼罩的黑暗比任何人能够想象的黑暗更加庞大,庞大到令人绝望,也令人窒息。” “无论您如何挣扎最终都将会无济于事。” “所以,我劝您放弃吧。” 苏子叶回头,望着对方静静笑道。 “我拒绝。” (今天的九千字更完) 第四十四章 苏子叶的确认 两个人沉默离开了闪金商会。 苏子叶回头看着柳如笑了笑:“我要去个地方,你要一起来吗?” “为什么您还笑得出来?”柳如问道。 眼下几乎已经是无解的局势了,苏子叶仍然看不到一点紧张的神情。 “因为微笑面对这个世界非常重要,无论这个世界都有多么的操蛋。”苏子叶平静说道:“你要一起来吗?” “可以一起来吗?”柳如反问道。 “我说可以。”苏子叶平静说道。 柳如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只是选择跟随在苏子叶的身后。 两个人穿行过叶夜城的街道,最终从东市来到了西市,沿着那条隐秘的路线,最终来到了一个低矮的黑色小房间面前。 苏子叶上前,敲门。 “请进。”易岚山在门后平静说道。 苏子叶推门而入。 柳如跟在了苏子叶的身后。 易岚山看到苏子叶身后的柳如,表情稍微有点意外。 “皇子您真是大方啊。”易岚山这样由衷说道。 “并不是我大方,而是她表现得很出色,我未来将会和她分享更多的秘密,眼下只是一个开始。”苏子叶平静说道。 柳如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在原地。 只要聆听就够了,在苏子叶需要她开口之前,她都不会开口的。 “我为什么而来,您应该知道吧。”苏子叶平静望着易岚山说道。 易岚山点了点头。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您了,我以为皇子殿下您会更早一点来到这里。” “很忙。”苏子叶简单说道。 “那现在您应该更忙了。”易岚山笑了笑。 “或许会闲下来。”苏子叶平静拉出椅子坐在了易岚山的对面。 “山主有什么要赐教的吗?”他问道。 易岚山望着眼前的黑发少年,摇头笑了笑:“您来找我是为了确认,还是要知道一些更新的消息?” “确认。”苏子叶淡淡说道。 “那请您先说吧。”易岚山淡淡说道。 “一切的源头来自于我那位叔叔对吧。”苏子叶问道。 易岚山点了点头:“庆历帝对您有着深深的敌意,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将您杀死,但是他不介意毁掉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 “比如说你在搞的如同过家家一样的小东西。” “所以才会有恶意哄抬价格的竞价收购对吧。”苏子叶问道。 “已经有人动用庞大的资金将碎星湖周边你曾经求购过的所有货物几乎全部包圆,这是完全不讲商业逻辑的行为,而这样的手笔,自然也只有那位陛下才能够做得出。”易岚山点头道。 苏子叶要的是确认,虽然少年已经理清了其中的关节,但是他依旧需要有人确认自己的判断,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西城有办法帮我吗?”苏子叶问道。 “有,但是您不会需要我的帮助的。”易岚山淡淡说道。 苏子叶点头。 易岚山的所有交易都有价格的,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收回自己的投资。 而眼下这种事情寻求易岚山的帮助,多少显得有点大材小用了。 “闪金商会之所以会配合那位陛下,是因为那个家族曾经与帝国的渊源,哪怕如今关系已经远不如当初,但是这样一个命令,那个家族依旧不会违抗对吧。”苏子叶继续问道。 “是的。”易岚山平静说道:“毕竟斯特帝国曾经是那个家族的主人。” “那么请问究竟是谁破解了我的学院快乐水呢?我很好奇。”苏子叶问道。 “这个就不是确认了。”易岚山提醒苏子叶。 苏子叶点了点头:“我很好奇。” 他重复了自己的话。 “那个人叫做克里斯蒂娜。”易岚山淡淡说道:“史黛拉与诺克特的女儿,未来有可能成为家主的孩子。” “克里斯蒂娜。”苏子叶重复着这个名字:“克里斯蒂娜·克劳福特对吧。” “是的,克里斯蒂娜·克劳福特。”易岚山确认说道。 “斗胆问一句,您能做到吗?”苏子叶看着易岚山说道。 易岚山仔细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并没有在这个领域展开自己的特长,如果强行推演的话可以做到,但是我不会这样做。” “那么她为什么可以做到?难道她比您还要强大吗?”苏子叶平静说道。 “你好像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这并不是你应该表现出来的东西。”易岚山望着苏子叶平静道。 苏子叶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我想见那个克劳福特,你有办法吗?”苏子叶问道。 “有,但是代价您承受不起。”易岚山说道。 苏子叶叹了口气:“那算了。” “我想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您有想要问我的东西吗?”苏子叶淡淡道。 “有。”易岚山笑了笑:“我想知道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您与卡洛特斯会长的赌局,也知道您有一定要在学院拿到的东西,那么眼下这个局面,您打算如何破局呢?” “我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人。”苏子叶淡淡笑了笑:“我没有办法凭空变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如果真有什么破除的办法,那么也并不是什么想不到的奇思妙想。” “不过,您真的想知道吗?”他这样问道。 易岚山认真想了想:“算了,接下来就请您舞蹈吧。” “其实学院快乐水味道真的很不错,你的那个方便面也很有趣。” “我很好奇你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新东西会出来,这些看起来都不会是毁灭世界的玩意儿。” 苏子叶点了点头:“希望接下来我不需要再来见您了。” “我倒是希望皇子殿下能够多来串串门。”易岚山平静笑道。 苏子叶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柳如在他身后拉上了门。 易岚山在门后平静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语道:“真是非常有趣的孩子啊,甚至忍不住想出手帮他一下,不过像他这样的孩子,这样一路披荆斩棘地成长,恐怕才会真正变成可怕的怪物。” 在回去的路上,柳如终于忍不住开口:“您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今天苏子叶走了很多地方,但是这些地方都没有给苏子叶解决的答案。 “你还记得枯龙先生的那句话吗?”苏子叶淡淡说道。 “记得,但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句。”柳如回答道。 “关于黑暗的那一句。”苏子叶笑了笑。 “我头顶确实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在我真正能将那片黑暗斩碎之前,我必须被迫一直在那片阴影之下。” “不过,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徒劳地用自己的手斩碎那片黑暗的。” “我会请有能力的人暂且先让我有喘息的机会。” “可是易岚山先生……”柳如欲言又止。 很明显易岚山就是有能力的那个人。 “他太贵了,不迫不得已是不会考虑的。”苏子叶平静说道。 “我有很多对象,其中有一个出价很低。” 第四十五章 苏子叶的玩具 “为什么选我?”卡洛特斯看着对面的苏子叶说道。 “因为您的出价很低。”苏子叶理所当然说道。 “我并不是一个容易说话的人。”卡洛特斯笑了笑。 “在我认识的人中,您是最容易说话的了。”苏子叶确认道。 卡洛特斯叹了口气:“那么我真的想知道你都认识些什么人了。” “你说有能够打动我的东西,那么现在拿出来吧。” “可以。”苏子叶点了点头,然后取出来一个小小的木质玩具。 这个玩具大概只有二十厘米长,是用很多木头和少量金属制作成的精致玩具,但是卡洛特斯一眼并没有看懂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卡洛特斯问道。 “我给您演示。”苏子叶平静笑道。 他将玩具的一端打开,那是一个小小的锅炉,然后他向锅炉里面倒入一些清水。 然后合上,静静在玩具里点燃一朵小小的金色火焰。 金色火焰灼烧着钢制的小锅炉,几乎瞬间就让其中的清水沸腾。 沸腾的清水蒸发出大量炽热的蒸汽,这些蒸汽向上奔驰,但是却被困在锅炉之中没有办法逃逸出去,只能徒劳地发出嘶嘶的冒气声。 “这个我知道。”卡洛特斯静静说道。 烧开水嘛! 谁不知道啊。 “这些水汽中有力量。”苏子叶平静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有力量的东西。”卡洛特斯淡淡道。 “但是能够利用这些东西的却很少。”苏子叶回答道。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抬手给这个小玩具加装了更多的零件。 沸腾的蒸汽得到了一个宣泄的通道,它们顺着通道疾驰而出,然后推动着一个活塞向后运动。 活塞带动后面的长杆轴承运动,并且随即改变了蒸汽的运行轨道,让蒸汽重新来到了活塞的后方,再将活塞重新向前推动。 只要蒸汽不断,这样的运动就可以循环往复地进行,于是卡洛特斯看到了一个不断转动的轴承和一个不停冒出炽热水汽的玩具。 “很有趣。”卡洛特斯点了点头:“但这只是一个玩具。” “真的吗?”苏子叶笑了笑。 他重新取出一个差不多有洗澡盆大小的水盆,放在卡洛特斯的桌子上。 “有点大。”卡洛特斯提醒道。 “不能太小。”苏子叶淡淡说道。 他向水盆里继续注水,直到水盆里的水面过半。 然后苏子叶再取出一个小船,放在了水盆里。 船在水面上浮了起来。 卡洛特斯点了点头:“我不是白痴。” 船放在水里当然会浮起来。 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把烧热水的玩具和在水面浮着的船组合了起来。 这并不是简单的放在上面,而是精细的组合,少年的手很快,并且动作也很精准,所以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便将组合后的小船重新放在了水面上。 “要变魔术了哦。”苏子叶这样说着,然后再次点燃了锅炉下的金色火苗。 清水沸腾,蒸汽涌出,带动着活塞运动,活塞推动轴承,轴承带动小船下的螺旋桨。 然后,小船在水盆里动了起来。 在螺旋桨的带动下,小船向前驶去。 卡洛特斯静静看着,然后笑道:“我终于理解你所谓的力量了。” “可以烧煤。”苏子叶平静说道:“船可以造的很大,玩具也可以造的很大,只要烧煤,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蒸汽,就可以让小船永远动下去。” “非常有趣。”卡洛特斯点点头说道:“这真的是目前你给我看过最有趣的东西。” 和这个东西相比,苏子叶之前什么快乐水,什么方便面,真的是完全小打小闹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向前驶去的小船,其中的机巧与所代表的力量,是真的让人不由叹为观止的存在。 “这并不是全部。”苏子叶笑了笑。 他拿出小船,收起水盆,然后熟练地将那个烧开水的玩具拆了下来,再取出一个圆形的轨道,同样放在卡洛特斯的桌子上。 “等等。”卡洛特斯突然说道。 苏子叶停手。 卡洛特斯笑了笑:“我想三殿下一定会很喜欢这个。” 这样说着,他笑着叫出了三殿下的名字。 几乎下一瞬间,那个黑衣红发的少女便瞬间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这个绝美的少女歪头看着二人,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叫她。 卡洛特斯没有解释,只是伸手让苏子叶继续。 苏子叶叹了口气点头,然后取出一个小车。 小车上面装上烧水的玩具,然后再次点燃火焰,小车便同样被转动的轴承带动轮子,然后开始在圆形的轨道上疾驰。 苏子叶回头看了一眼三殿下,果然那个少女如红宝石般璀璨耀眼的双眸此时正在放光。 她确实很喜欢像是这样的玩具。 而苏子叶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给这辆行进中的小车后面加了一节车厢。 车厢里是一些切割好的小小原木。 小车还在向前,于是苏子叶就继续再加一节车厢。 车厢里是成块的矿石。 苏子叶一节一节地在车头后面加着一个个的车厢,直到最终几乎将整个圆形的轨道占满。 但是这个几乎变成了环形贪吃蛇的东西依旧在沿着轨道孜孜不倦地前行着。 车头上面冒着雪白的蒸汽。 三殿下的眼睛几乎都要冒出星星了。 有谁不喜欢这样有趣的玩具呢? 三殿下已经伸手了,一枚金叶草已经出现在了少女的手心。 毫无疑问的,三殿下要将这个玩具买下来。 她真的是太喜欢了。 卡洛特斯有点宠溺地看着眼前的三殿下,摇头苦笑了一下:“卖了吧。” 苏子叶点了点头,接过了三殿下手中的金叶草。 于是三殿下伸手一拂,正在运转中的火车与轨道就瞬间在原地彻底消失。 “我还有个会动的船,今晚我会亲自去您家教您怎么玩。”苏子叶笑着看着非常开心的三殿下,其实也很开心。 一方面是卡洛特斯已经接受了苏子叶的交易。 而另一方面是三殿下如此喜欢,确实出乎他的预料。 他根本没有想过用这个东西去取悦三殿下。 “我和会长还有事要聊,您可以先离开了。”他继续向着三殿下说道。 三殿下点了点头,整个人重新消失在了空气中。 “很有趣。”卡洛特斯看着消失的三殿下,笑了笑说道:“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多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卡洛特斯平静说道。 “之前说过的,我要学院的储备物资,作为代价,我会在一个月内制造出一条可以在碎星湖上这样驰骋航行的船。”卡洛特斯望着苏子叶说道。 “好大的口气。”卡洛特斯淡淡道。 “船不用很大,而且我也要有帮手。”苏子叶微笑说道。 “成交。”卡洛特斯伸出了手掌。 苏子叶愉快地和卡洛特斯击掌。 第四十六章 一年 学院最终还是出手了。 学院维持着整个叶夜城的运行,那么也便意味着,学院拥有整个叶夜城所需要的物资储备,这些物资储备如果为苏子叶敞开怀抱的话,那么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更重要的是,学院想买的东西,没有人敢不卖。 叶夜城有东西两市。 东市是叶夜学院官方直营的巨型商场,即使庞大如闪金商会,不过是其中区区一家商户罢了。 所以即使被苏子叶消耗掉的物资,学院也可以轻易地从各个渠道获得补充。 甚至说叶夜学院可以动用整个兰叶帝国的国库。 如果学院真的有这个必要的话。 所以当学院出手,遮在苏子叶头顶上的黑暗便几乎在一瞬间就一扫而空。 而只要获得原料,苏子叶的工厂就可以继续运行,并且学院本身也需要苏子叶工厂生产的物资作为自身的储备,学院快乐水姑且不说,现在已经完全在整个学院风靡成为所有人不可缺少的日常饮料,虽然其含糖量过高是一个问题,但是对于几乎都处于青春年少的叶夜院生而言,这样的糖分只能是大脑使用过度之后的必要补充。 至于方便面虽然口味一般,但是也同样获得了许多人的青睐,其中便以清漪学姐作为其中的重要拥趸,据不可靠情报来源,清漪学姐已经给家里邮寄了一大包方便面给家里人尝尝鲜,而对于学院向苏子叶的工厂敞开供应原料这件事,她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且即使退一万步来讲,其实苏子叶的工厂学院是有股份的,并且自始至终这些工厂的建立和运行都离不开学院的参与。 只是在此之前姑且还是有这种你我之分的默契,而在这次的事件之后,学院算是深度参与了苏子叶的事业,就像苏子叶拿出来的蒸汽机,轮船以及火车的模型座位投名状一样,今后这个在碎星湖畔开枝散叶的产业便已经再也和学院分不清彼此了。 这也是苏子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但是正如同苏子叶所说的那样,能够帮他的人中,学院的开价是其中最低的那位。 不过学院只是解决了原料供应的问题,并且在度过这个燃眉之急之后,那些恶意的收购者便没有理由继续这种无意义的浪费,他们没有资格和学院比拼资源,在学院介入之后便识趣地灰溜溜离开。 但是对于闪金商会也推出的几乎口味完全相同的快乐水,苏子叶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木已成舟,对方完全不依靠自己就能够独立复刻出来快乐水的能力让苏子叶也深深忌惮,同时也记住了那个叫做克里斯蒂娜的小女孩,他只能被迫和闪金商会分享这个庞大的市场,一方面是学院作为苏子叶的基本盘,基本是不可动摇的,这也是闪金商会没有办法攻克的堡垒。 而另一方面,借助方便面所开拓出来的销售渠道,可以很顺畅地同时兼顾快乐水的销售,毕竟二者之间非但没有任何矛盾,甚至还有相辅相成的功效。 不过唯独和闪金商会这么快的分道扬镳让苏子叶有些惆怅,这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即使最后分开,他也不希望是现在,但是木已成舟,那么便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只能一门心思地彻底抱紧学院的大腿,顺便继续完成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事业。 在第四个月的最后,苏子叶终于完成了他和卡洛特斯约定中轮船的建造,成功让这条冒着黑烟的大船出现在了碎星湖上,并且完成了关于这艘被命名为学院号的大船整套的图纸。 或许未来苏子叶也会希望建立起来一个专职的造船厂,但是现在距离他而言多少有些遥远。 不过好在学院对此非常感兴趣,以至于真的自己出手在碎星湖畔建立起来了一座真正的造船厂,并且按照苏子叶的模式雇佣了大量的工人,以老带新的方式开始了成规模的船只制造。 毕竟被蒸汽所推动的船只这件事情,确实触动了很多利益集团的内心,即使是再愚笨的人,都能够瞬间明白这件事情所代表的含义。 而苏子叶也是托造船厂的福——因为这是一个投资巨大的工程,其中蒸汽机的制作则是重中之重,苏子叶则依赖自己的特殊身份和权限,在其中毛了相当一批的蒸汽机,而利用这批蒸汽机,他顺带地完成了自己当初的构想之一。 那就是纺织机和火车。 纺织机主要是用来纺织棉花变成棉纱再进一步织成棉布,这样得到的布料扎实耐磨,并且价格极为低廉,几乎可以横扫所有市场,唯一的局限性就在于织布机与纺纱机的数量,而火车也同样是借助卡洛特斯的支持,招募了大批劳工包括学院自己的出手,最终建立了一条足足有五十公里的铁轨,这条铁轨正如苏子叶最初的构想,主要是用来运输煤炭供蒸汽机使用,同时也分出一小部分运力,在苏子叶的特别坚持下,供想要尝鲜的乘客使用。 毕竟这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甚至说人类的工业时代最为出色的一个画面便是那横跨原野奔腾不息的蒸汽火车,代表着征服自然的力量。 而苏子叶则非常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列火车。 这是苏子叶前八个月所做的事情。 从快乐水开始,到泡面厂的兴建,再到来自于远方帝国的攻击,在被迫或者说主动选择之下投靠学院之后,接下来蒸汽机的大规模生产,轮船的制造,纺织厂的建立代表着苏子叶的利润规模终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也就正是在第八个月的结束,按照清漪的计算,苏子叶的产业规模已经到了百万金叶草的地步,并且还在飞快地增长之中。 这代表着很多的东西,而至少,代表着苏子叶最终完成了和卡洛特斯的赌约。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子叶也没有闲着,他想借用这个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继续进行自己的尝试与实验,所以在最后的四个月里,苏子叶分步建立起来了一个小型的混凝土厂,专门生产那些灰白色的建筑粉末,一个实验性质的钢铁高炉,反正有大量的煤炭可以使用。 接下来苏子叶利用纺织工业中得到的棉花,制作了一些无烟火药,这也证明了苏子叶重要的推断,但是这些无烟火药苏子叶并没有将其出售或者进一步展现其用途,只是测试过之后就作为结束。 而最后,苏子叶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一台真正可以开出去的汽车,虽然面临着许许多多的困难,比如说轮胎,减震,变速箱,底盘各种各样的难题,但是在已经成熟许多的苏子叶面前,这台汽车还是跌跌撞撞地组装完成,动力当然是采用了魔力作为源泉,并且各方面都很不完善,但是至少这是一辆真的可以开的汽车,苏子叶更是把这辆车留在了学院的中央,让所有对此感兴趣的院生都可以上去尝试一下。 一时间苏子叶的声望也几乎刷到了顶峰。 所以顺理成章的。 苏子叶在该学年最后的换届选举中,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下一届的学生自治会主席。 成为了这个拥有着整个学院最高统治权的男人。 而作为原主席的卡洛特斯学长,则用了一连串的神奇操作,完成了自己的跳槽。 他跳到了葬雪社,取代了蝶跹成为了新一任的葬雪社长。 第四十七章 月佚笔记 而成为真正的学生自治会主席之后,也便意味着取代卡洛特斯拥有了那座位于日塔的学生会主席办公室,甚至说获得了可以和三殿下进行更多交流和相处的权力。 比如说——自认为是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的三殿下,几乎在任何时候都会回应主席阁下的召唤,这原本只是作为卡洛特斯的特权,而现在则可以被苏子叶所使用。 但是,苏子叶想要成为学生自治会主席,则远远不是因为这些。 在苏子叶成为学生自治会主席的那个夜晚,他再次叫出来了柳如。 这一年来,柳如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几乎泡在工厂那边,她确实干的很出色,将数个工厂管理地井井有条,甚至说已经培养出来足够出色的下属,可以将自己的工作大多数委托给他们,而她自己也可以终于回到叶夜学院继续自己的课程与学习。 苏子叶将柳如带到了叶塔之前。 夜色下的接天白塔在萦绕的溪水之前伫立如同梦幻一般。 “跟我来吧。”苏子叶这样说道。 他牵着柳如的手,在叶塔外的白色墙壁上踏着虚空前进,最终在某一处的墙壁前停留了下来。 他用手轻轻触摸那处墙壁,然后似乎激发了某种奇特的传送法阵。 在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柳如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特的房间内部。 “这里是?”柳如下意识地问道。 “这里是叶塔的地下,学院最珍贵的库藏所在地。”苏子叶淡淡说道:“这是只有学生自治会主席才有资格来到的地方,就连葬雪社长和绯心道馆的馆主都没有资格进入。” 柳如看着苏子叶。 苏子叶点了点头:“这就是我希望成为学生自治会主席的原因,仅此而已。” 苏子叶带着柳如静静在这个珍藏的密室中参观。 密室的第一层是让柳如为之目眩的黄金,那些沉重的金块几乎堆积成山,占据这偌大的房间,让柳如几乎无法判断这些金块的具体价值,但是可想而知,这绝对是帝国的财富。 而在密室的第二层,是各种珍贵的材料,这些材料有些是珍贵药物的原料,有些则是炼器的至宝,还有一些是未成形的神兵,可以说这里的任何一件物品,拿出去都会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苏子叶继续带着柳如前往了第三层。 而密室的第三层则是各种珍贵的修炼典籍。 这些典籍几乎囊括整个大陆全部的修炼法门,并且毫无例外都是最高深最强大的那种,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柳如便在其中找到了自己修炼的朱雀燃血功。 可是苏子叶也没有在这一层停留。 而第四层是各种各样珍贵的灵器。 这些都是已经完成的强大灵器,几乎都在灵器榜上榜上有名,区区一件就能够让人的实力有质变的增幅。 然而在这个密室之中,几乎到处都是。 苏子叶依旧没有在这里驻足多久,而是拉着柳如的手前往了叶夜学院密室的最深处。 让柳如没有想到,在这个密室的最深处,竟然又是一个巨大的藏书阁。 这是一个环形的房间,房间中央摆着古朴的圆桌和圆凳,可供人在这里休憩阅读。 而在房间的四周,一排排的书架上,都是用不知名的古老材料制作而成的书籍。 苏子叶终于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三百年前,三位圣人都曾经坐在这些圆桌旁边,翻阅着眼前的这些典籍。” “三位圣人?”柳如愣了一下。 “海之公主潇,至今人类曾经出现过的最强者。” “圣者月佚,叶夜学院的创造者与第一任院长。” “以及。”苏子叶顿了一下。 “侠,天道剑的发明者,世间的第一位圣人。” “而你所看到的这些。”苏子叶指了指四周那些散发着神奇波动的强大典籍。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我们一般将其称为。” “月佚笔记。”苏子叶平静说道。 “月佚笔记?”柳如有些吃惊。 “是的,圣人的笔记。”苏子叶点头说道:“那位圣人在漫长的生命中,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完成这些笔记,这些笔记代表着那位圣人的全部思考与想象,几乎象征着整个世界最高级别的智慧结晶,几乎你能够想到的所有问题,都能够从这些笔记中得到答案,甚至说连那位圣人之所以能够迈出那一步成为圣人的方法,都同样在笔记中记载着。” “而这。” “就是我来到叶夜学院的真正原因。” 苏子叶望着柳如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些笔记而来的。” “我有太多的问题,希望能够在这些笔记中得到答案。” 柳如叹息了一声,然后望着苏子叶说道:“那你为什么带我来到这里,不是只有学生会主席才有资格来到这里,并且阅读这些笔记的吗?” “因为我希望你能更加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够给予我应有的帮助。”苏子叶平静说道。 “我接下来可能只会在学院中呆上一年。” “或许连一年都不会到。” “这些时间里我会用大多数的时间学习并且记忆这些笔记,并且从中找到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方法。” “接下来。”苏子叶看着柳如。 “我就会离开。” “离开?”柳如不可思议。 苏子叶好不容易躲进了学院,却最多只呆两年就离开? 况且两年的时间,他真的能成长为足够强大的存在,自己为自己撕开一片天空吗? 柳如即使对苏子叶再如何自信,都不相信这一点。 “是的,不能在这里躲太久,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迫在眉睫。”苏子叶淡淡说道:“但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我想和你一起走。”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柳如说道。 “你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累赘。”苏子叶笑了笑:“你需要留在学院,学习一切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东西,管理我留下的这些产业,并且从找寻找到一些志同道合可以成为助力的手下。” “然后,等待我的呼唤。” “相信我,我终究会呼唤你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够成长地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步。” “可以吗?”苏子叶问道。 柳如思考了很长的时间。 最终点了点头:“好。” (第二卷完。) 卷尾感言 自从写下这一卷的面这一章之后,我断更了一年半之久。 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本书已经彻底宣告失败,而按照我的诺言,我不会太监。 所以我必须把这本书写完。 但是当时我又实在写不下去。 然后我的CPU就烧掉了。 烧掉的结果就是无限期断更。 只要我不开新书,就不算太监。 只要我不接着写,就可以不再承受写书的痛苦。 两全其美。 多好。 于是就摆烂了这一年半的时间。 直到终于感觉必须写点什么的时候,我就终于站起来了。 从十一月二十九日开始,我用了六天的时间写了五万字,把不死不灭完结。 从十二月八日开始,到今天十二月十三日,我同样用了六天时间,写了差不多也是五万字。 把这第二卷结尾。 虽然说和最初的设想相比,这一卷肯定短了不少。 但是按照最初的设想,最终就导致了《面》之后的断更。 因为其实在第一卷结束之后,我就明白了这本书已经彻底失败了,接下来就是顺着失败的道路走下去就可以了,不过作为习惯,如果成绩不好的作品,我会倾向于将其废物利用,作为一个实验性质的小说继续写下去。 比如说其实第二卷,我想实验的是种田文的写法。 看到最后也应该明白,这一卷的主题也是彻头彻尾的种田文,便是那种使用在地球上获得的灵感与科技蓝图,让其在异世界生根发芽,大放异彩。 毕竟这对作为穿越者的苏子叶而言,算得上是基本操作。 但问题是,我并没有办法掌握好种田文的节奏。 更致命的是,即使种田,也只会种第二卷这么一卷,并且因为当时状态的下滑,过于应付的写作让自己对写下来的文字越发的厌恶。 当一个作者对自己写出的东西本能地不相信是好看的之后,那基本宣告着这个作者已经告别写作这个事业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认为,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看,完全是一摊狗屎。 当然,我必须公正地说一下,那就是我回头又看了一遍这本书,其实第二卷的基本叙述还是在线的,虽然不算多好,但勉强还是在及格线上的。 这给了我更多把这本书写完的勇气。 种田的尝试失败主要在于当时自己的状态太差,其次是这本书的节奏也不太适合种田。 但是我当时构想的第二卷确实是种田。 这给我的教训就是,尽量让一本书的整体风格一致。 这非常的重要。 就像魔法朋克教会我以后不要虐主一样。 以上,最终第二卷的结尾我还是满意的,因为最终这第二卷的完成其实本质上就是把想要写的以自己能够接受的水准写出来,并且完结它。 这一点上来说,这五万字我写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按照我最初的估计,这本书的完结大概还需要六十万字——从面那一章算起。 不过从第二卷的完成度来看,可能不需要六十万字,可能三十万字就能够结束了。 因为大佬作为夏殿的前传,有一个非常清晰的结束时间。 那就是苏子叶回到斯特帝国成为皇帝之后。 在最初的预想中,如果大佬顺利的话,我会将夏殿整个推倒重写,这就意味着所有的时间线都会以大佬的时间线为准。 不过现在看来,大佬只能作为夏殿的前传。 这样一来,两本书因为创作时间的差距以及想法与记忆的模糊,会出现相当多的情节bug。 这里统一说一下,如果两者有相违背的时间和设定。 一律以夏殿为主。 以上,接下来我会继续创作大佬的第三卷,第四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有五卷。 并且很遗憾,第五卷可能会用夏殿的第一卷。 首先是夏殿目前处于失联状态,只能在不知名网站上观看。 其次是如果夏殿作为正史,那么夏殿第一卷就没有办法更改了。 不过如果这番作为就是给夏殿加了个更长的开头的话,基本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很清楚了。 我会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写完第三卷和第四卷,大概三十万到四十万的篇幅,只会更少,应该不会更多。 然后再开启新书。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因为过了许久之后,已经拿到一些成绩的自己,再去像当初那样无偿写书是非常困难与枯燥的事情。 但是写书本身就是一种困难且枯燥的事情,能够得到读者的伴随和鼓励反而是一种奢望。 那就这样。 我继续走下去。 一路走下去。 第1章 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值得你相信,比如我也一样 众星之城坐落在大陆的中央,晖亡之林巨大结界的角落。 这是一座无比庞大又无比古老的城池,黝黑的城墙暗淡而古朴。 而在城墙之外,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小小的村落,而一位银发的少女正在这些村落之间的田野中平静地行走着。 她看起来走得很慢,但是实则却走得很快。 比如说她从城墙那里走来到现在整整五六里的路程,她只不过走了几分钟。 这比绝大多数人跑起来都要快许多,但是她一直在走。 直到她最终在一个孤零零的木屋前停下。 这是一座木质的建筑,有一个小小的带着篱笆的菜园,里面的蔬菜青碧翠绿,娇艳欲滴,显然主人经常悉心打理。 少女走过菜园,然后迈入木门。 她的表情平静到冷漠,木门内的男人正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 “小星星你回来了。”男人笑着热情招呼着她:“我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一定想不到。” 银发的少女没有点头,甚至没有理会。 她只是平静地坐在了木屋的客厅,坐在了饭桌之前。 等待着开饭。 男人忙碌了很久,然后将饭菜一盘盘地端在了少女的面前。 蒜苗炒鸡蛋,笋丝炒腊肉,皮蛋拌海蜇,红烧狮子头。 汤是番茄蛋花汤。 饭是白米饭。 四菜一汤。 男人将最后一盘菜摆好,又给少女打好了米饭,放在她的面前。 少女终于轻微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开始吃饭。 少女吃饭具有绝对的规律性,比如今天在她面前的四盘菜,她会先从蒜苗炒鸡蛋开始,再到笋丝炒腊肉,然后是皮蛋拌海蜇,最后是红烧狮子头。 她一样菜只夹一筷子,然后再配一筷子米饭,然后再一个轮回,直到少女碗中的米饭吃完,她再选择用空掉的饭碗自己盛一碗汤一口气喝完。 她不会偏爱任何一种饭菜,即使像是红烧狮子头这样的一大个肉丸子,她也会选择用筷子夹下来分量相当的一小块,而不是直接夹走一个丸子放在自己的面前。 “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你最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同时笑着说道。 “无论我故意做的很难吃,还是说努力做得很好吃,你每次都是不偏不倚地吃完,你有没有感觉这样很无聊?”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静静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是代表噤声的手势。 也便是让男人闭嘴。 在这个家中,少女几乎不和男人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乃至于让对方闭嘴的时候,少女都不希望和对方说话。 男人闭嘴,同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来一个造型奇特的玻璃瓶和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他在桌上给少女打开玻璃瓶,然后往玻璃杯中倒玻璃瓶中那奇特的深褐色液体。 液体撞击杯壁,产生出无数细小的气泡,这些气泡在液体中破裂,最终在玻璃杯上形成一层细腻微小的深褐色泡沫。 少女连看这些都不曾,便站起身来。 “曦彻在叶夜城制作了这些饮料,我终于有机会买到了一些,你不想尝尝吗?”在少女的身后,男人这样说道。 少女的脚步停下。 她回身,将那杯深褐色的饮料一饮而尽,然后静静望着男人。 平静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少女笔直的手指细而白皙,就好像是一根剥去葱叶的嫩葱。 但是男人明白这个手势的用意。 它的含义是快逃吧。 少女会给予自己要杀死的对象三秒钟的考虑时间,如果你转身逃走,那么少女就会有一定的可能不会对你进行追杀。 除非你身上有明确的格杀指令。 男人笑了笑。 他平静望着少女。 “有意义吗?我即使现在逃走,你要么选择追上来杀掉我,要么选择留在原地被那些人杀掉。” “有什么意义呢?” 少女没有说话。 她固执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她只会数到三。 男人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少女,然后说道:“能让我先把桌子收一下吗?” 少女停滞住,然后收回了手指。 男人轻声道了谢,然后自己转身将桌子上的饭菜小心地收好,少女米饭吃的很干净,就好像舔过一样,而菜肴则剩下了很多,因为按照她的吃饭方法,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所以男人将四盘菜分别带走放进了厨房,他一般都会把少女剩下来的菜吃完,如果中午吃不完,那就留到晚上,如果晚上吃不完,那就留到第二天白天。 反正总有一天会吃完的。 男人并没有丝毫的拖延,他只是按照平常的习惯平静整理着餐桌,差不多十分钟之后,他就做好了一切。 然后重新回到了少女的面前。 “你知道吗?”男人平静说道:“所谓兵器,就意味着要完全听从命令,手持兵器之人便可以杀掉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所以无论让你杀掉谁,你都不能犹豫,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活下来。” “我不知道。”第一次。 少女罕见地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滞涩,显然很少开口说话。 即使开口,她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情感上的起伏。 男人笑了笑。 “我知道你害怕杀掉我,但是有害怕这种情绪,本身就是错的。” “你害怕认识我,你害怕了解我,你害怕杀掉所有自己认识的喜欢的人,于是就干脆不认识不喜欢任何的人。” “但是我们住在一起了这么久,哪怕只是一只小狗,你恐怕也已经熟悉了,更何况是给你做了这么多年饭的我。” “但是你知道的。” “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不知道。”少女继续说道。 她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她当然不是只会说这一句。 但是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命运,不知道的是自己有没有其他的命运。 “我……”少女最终,开口要说出一个其他的词汇。 然后她停住了。 因为在她的对面,男人平静做了一个手势。 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是少女经常对烦人的男人做的手势,而现在轮到了她自己看到了这个手势。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关于你的身份,你的来历,你会被送到我身边的缘由,因为你真的太讨人喜欢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讨人喜欢的你。” “然后我查到了许多,也了解到了许多。” “我是一个犯了很大错的人,有些人为了帮我,就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这些人中有些人是真的想要把我杀掉,还有一些人则是希望我把你杀掉,这样我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和力量。” 男人望着少女有些絮絮叨叨地说道。 “但是我多少比你活的长了一点,对于这个世界,也多一点关于自己的感悟。” “我教了你许多东西,但是你从来没有真的叫我一句老师。” “但即使这样,今天我依然要教你最后一课。” “你还记得吗?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比如我也一样。” “所谓二者独一的生存,从诞生起就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比如我也一样。” “我希望可以带着自己的秘密离开,就像一个普通的存在一样。” 这样说着,男人突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少女的心脏。 无论速度与力量,这些都是足以将她杀死的攻击。 但是少女的攻击更快。 哪怕是男人先出手,但是少女依旧用手刀贯穿了男人的心脏,冰冷的气息瞬间自伤口向着身体蔓延。 只是少女的表情,却是无尽的茫然。 这一切都出于她的本能。 她的手甚至比思维还快。 当觉察到攻击的那一刹那,她便本能地发动了反击。 “我……”少女有些茫然地说道。 “你做得很好。”男人微笑说道。 “希望你在人生接下来的旅途中,依旧可以找到能给你做饭的人。” 眼前的人,笑着慢慢被冰冻。 然后粉碎成一地晶莹的冰屑。 第2章 天马逐影 晖亡之林。 这里是充满着死亡与生机的庞大森林,亘古以来都没有人类能够真正地占有这片土地,这不仅是因为晖亡之林外部覆盖的那层永远不会消散的强大结界,更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任何人类的生存。 苏子叶此时便行走在这片森林之中。 独自一人。 他已经选择离开了叶夜学院,而正如同预想的那样,一旦离开学院,来自自己叔父的追杀便接踵而至,最终在逃亡中苏子叶选择进入了这片森林,这片最原始的狩猎场中。 只是不知道那些追逐自己的猎人,究竟有没有进入这片森林。 其实苏子叶并不是对这片森林完全陌生,因为晖亡之林本身就在世界的历史中留下了相当浓厚的笔墨,而在月佚笔记中,这片森林甚至还代表着其他更多的东西。 倘若没有这场追杀,苏子叶或许同样会选择进入这里,只是或许没有这么快。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年在一瞬间拔刀,然后斩下。 在他面前的藤蔓瞬间被点燃,但是断开的裂口中并不是干枯的树藤,而是燃烧的血肉。 一个巨大的蛇头几乎在一瞬间便来到了苏子叶的面前,当着他的脸轰然咬下。 苏子叶后退一步,精准地躲过了对方的扑咬。 再次挥刀,整条长蛇便在幻灭之刃下熊熊燃烧起来,并且在几乎转瞬成为灰烬。 少年弯下腰,在那些灰烬中翻找出来一个闪亮的绿色晶核。 这个所谓的晶核便是所谓的魔晶核。 大多数魔兽使用魔法都依赖着这样的一个魔力的汇聚产物,它某种意义上可以等效为一块高质量的魔法水晶,甚至人类也有机会使用这些魔晶核的力量,因此也同样是一只魔兽全身最具有价值的部位,大多数冒险者斩杀魔兽都是为了收集这个高价值的目标。 苏子叶将这枚魔晶核静静收纳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 那里已经有不少的闪亮晶核。 在晖亡之林中,每个人都是猎手与猎物,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厮杀没有任何一刻停歇。 也因此,常常有人为了锻炼自己而来到这里,能够活着走出这片森林的都当之无愧可以称为这个世界的强者。 这也是晖亡之林的重要特征之一。 这片森林中蕴含着极强的魔力,不仅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更加擅长吸收周围环境力量的魔兽也更容易成长到通常环境难以抵达的境界。 如果说外界的天境魔兽几乎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那么在这座森林之中,不能说是汗牛充栋,但至少可以算得上处处可见。 而事实上,这座森林本身便是被各种强大的魔兽分割成无数领地的存在。 正在这样思考着的时候,苏子叶突然抬起头来。 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强大又有些熟悉的气息,而下一瞬间,那股气息就当场爆炸开来。 这反映到现实,那便是前方出现了非常恐怖的能量波动,无数的树木在瞬间被这股波动所摧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苏子叶握紧手中的幻灭之刃,一个赤红色的毁灭领域瞬间在少年身周五百米的范围展开,领域内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而与此同时,这股波动也同样来到了苏子叶的面前,在狂暴侵入苏子叶的领域同时,也被这炽热的毁灭之力尽数湮灭在那极热的地狱之中。 苏子叶从来都是一个绝对谨慎的人,所以当需要使用这天境之上的力量时,他一刻都不会迟疑。 而少年的目光依旧炯炯望向前方。 在他的面前,远方,他看到了一匹雪白的马。 这是一匹肋生双翼的雪白飞马,正如同雷电一样迅捷地翱翔在空中,苏子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这匹白马的资料。 天马逐影。 是这个世界几乎速度最快的魔兽,即使大多数的飞行魔兽,其速度都没有办法能够和其相提并论,更可怕的是,这是一种生来便是天境的恐怖存在。 苏子叶之所以对于这种魔兽熟悉,更主要是因为天马逐影曾经乃至于现在,都是斯特帝国最重要的图腾之一。 当初初始大帝横扫六合,荡清宇内,他的坐骑就是这样一匹实力强横至极的天马逐影,其翱翔于九天之上,虽万里但朝发夕至,在初始大帝死后,这匹天马依旧在斯特帝国存在了百年之久,直到寿命耗尽自然死亡。 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的斯特皇族希望能够再获得一匹新的天马逐影,这不仅象征着无尽的荣耀与力量,更代表着某种身份的确认。 只可惜这种生来便是天境的魔兽本身数量就极为稀少,更何况其实力本身更是强大无匹,纵使斯特皇族寻遍整个大陆,也没有得到这天马的消息,期间也有不少惊才绝艳之人闯入了晖亡之林,最终也无果而终,甚至有人断言不仅是人在寻找天马,天马也在同样寻找着主人,至今无人能够再得到第二匹天马,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无人能够得到天马的认同。 而眼前出现在苏子叶面前的,毫无疑问是一匹真正的天马逐影,从它刚才战斗的余波之中,就可以清晰无误地认识到这一点。 但是这并不是让苏子叶感到熟悉的原因。 让他感到熟悉的是此时与天马逐影对峙的存在。 即使相距甚远,他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远方的身影。 更多的不是看,而是感知。 对方的力量凛然而纯粹,全天下可以说只有这独一份的力量,所以无论如何苏子叶都不会将其认错。 银发金眸的星曦正站在翱翔的天马对面,她站立在虚空之中,宁静望着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反而是天马逐影的意识如同洪流般回荡在整个天地之中,连苏子叶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天马逐影所传达的信息。 那是无比的愤怒与畏惧。 “星辰之主你欺人太甚!” “那些人类已经伤害了我属下的许多性命,只不过是逃到了你那里,你就真的要给予它们庇护吗?” 它的愤怒清晰无比,但是畏惧也同样难以掩饰。 之前它已经全力进行了攻击,但是结果却没有伤到对方丝毫。 甚至说——对方仍旧有非常多的余地,这让逐影如何不能畏惧呢? 而星曦则静静回望着对方,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见到此情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苏子叶马上腾空而起,向着两个正在对峙的天境大物直冲而去。 幻灭之刃所携带的毁灭领域有着清晰无比的力量波动,所以没有任何忽视的余地,包括星曦和逐影在内,都被迫将目光移向了这个突然横插一手的第三者。 “能不能让我说两句?”苏子叶带着淡淡的笑容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甚至对于星曦,他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哪怕对方曾经非常接近要杀了他。 星曦的目光有些意外,而逐影则望着苏子叶,隆隆的意识如同雷声一样在苏子叶的脑海中炸响。 “蝼蚁,你想要做什么?” 第3章 星曦的领地规则 面对眼前逐影的蔑视,苏子叶并不在意。 因为他从来不介意别人的轻视,甚至对方越轻视他,他反而会越开心。 只是眼前苏子叶之所以愿意前来参与这两位的争斗,自然是有自己的心思在里面。 他只是平静地抖动自己手中的幻灭之刃,向着眼前的矫健天马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要不要打我们两个?” 逐影只好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二人,单单一个星曦它都不是对手,如果再加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的话,那么更加难以匹敌,此情此景,让它不得不冷静下来。 “星辰之主,倘若你如此包庇,总有一天你会吞下所有的因果自取灭亡。” 这样说着,逐影转身便化作一条雪白长虹,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本来以为会打一架呢。”苏子叶自言自语地笑道。 而在此时,他身后的星曦已经开口:“霸主之间很少会真正争斗,除非涉及不得不生死相搏的原因,否则并不会真正展开决斗。” 少女的声音平静而无波澜。 苏子叶回头看向对方,不由笑道:“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星曦没有理会他,而是自己转身缓缓落下。 苏子叶连忙跟了上去:“什么是霸主啊?” 苏子叶当然知道什么是霸主,但是他更希望和星曦多聊几句。 他没有预料到能够在这个地方遇到自己的妹妹,不过既然遇到了,那么少年自然希望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 星曦在空中回头,望着苏子叶:“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相比于两年之前,我更强了。” 少女平静地叙说着,她平静的流金之眸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理解,两年前你的水平还不足以在晖亡之林当上霸主,怎么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天境了?”苏子叶笑着问道。 星曦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下落直到踩上地面。 “我的领地之内不允许任何的争斗,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养伤,但是不允许猎杀任何的生物,如果违反,我就会将你驱逐出去,如果胆敢再次闯入,我就将你格杀勿论。”少女平静说道。 这次苏子叶真的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会立下这样的规则?” 作为晖亡之林的霸主,就代表着你有超越一般天境的水准并且成功击败了一位前霸主,夺得了它的领地。 而获得领地之后,这些霸主对自己领地内的生灵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那么也自然,有了保护自己领地内魔兽的义务。 之前逐影之所以会追逐并且进入星曦的领地,如它所言,是有人在它的领地大肆杀戮然后才被它追杀的。 在自己的领地确立规则,也确实是霸主的惯用做法,只是唯独苏子叶没有想到,星曦的领地规则竟然是这样的。 星曦依旧没有回应。 她确实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也不希望和任何人有多余的沟通。 她之所以会居住在这里,更重要的原因也是这里确实很清静。 她很喜欢这样的清净。 苏子叶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在追随着星曦落地之后,手持幻灭之刃在林地中平静检索着,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看到了三个受伤的男人正靠着一颗大树喘息着。 而且是三个很熟悉的男人。 “没有想到吧。”苏子叶笑着对他们三人说道,手中的幻灭之刃散发着奇异的红色光点,就好像是火焰的余烬。 “我们又见面了。” 当初是他们在追杀苏子叶,但是如今竟然风水轮流转,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竟然变成了苏子叶。 看到苏子叶来到此处,三人不由流露出绝望的神色,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逆贼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皇子殿下,我们只是受陛下的命令,各为其主,请不要为难我们。”但是随即另一人不由求饶说道。 苏子叶笑了笑。 “你们一个说听候发落,一个求网开一面,我应该听谁的呢?” “皇子殿下,如今您掌握着生死,一切都在一念之间,问我们这个有什么意义?”一直沉默着的第三人开口说道,他依旧将苏子叶称呼为了皇子。 而他也是眼前三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是真正的天境强者。 只是眼下他重伤未愈,当然不再是苏子叶的对手。 “我确实很想把你们杀了,但是某个家伙不让。”苏子叶淡淡说道:“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些,我只是来告知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三人对望一眼,都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当被苏子叶发现之后,他们确实已经陷入了绝望,这一路的追杀中,苏子叶已经杀死了他们的数名同伴,而同样,他们也给苏子叶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如果苏子叶落入他们的手中,那么绝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苏子叶平静说道。 “什么条件?”第三人不由问道。 “你们三个人只能离开两个,至于是哪两个离开,由你们自己决定。”他笑了笑说道。 “此言当真?”第三人不由勉强笑了笑。 他原本就不太相信苏子叶放他们离开的话,但是当苏子叶开出来条件,就可信许多了。 在这么久的追逐中,他多少了解了苏子叶的性格,眼前这个少年杀伐果断,从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一掌拍在了三人之中受伤最重的那个,他原本修为就三人之中最深,此时又是骤然发难,那人躲闪不及,被一掌拍中胸口,瞬间胸骨凹陷,口鼻流血,竟然是当场死去。 苏子叶看着他,平静笑了笑:“你可以走了。” 第三人在少年的笑容中隐约感到了不安。 而在下一瞬间,星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她只是轻轻望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随即向着出手的第三人一指点出。 她的速度极快,但是第三人毕竟是天境强者,此时感受到了危机,不由瞬间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但是终究还是晚了。 在他金色的领域展开的同时,星曦的手指已经穿透了展开的领域,并且以无法想象的强横力量直接将所触及的领域彻底碾压粉碎,最终近距离一指点中了对方的额头。 那一瞬间,他的眉心被星曦一指穿透,同时冰寒的气息沿着创口在身体瞬间蔓延弥漫,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化作冰冷的雕塑,随即粉碎一地,成为冰屑。 剩下的那个人彻底看傻了。 而苏子叶望着星曦笑了笑:“果然,你对其他违反的存在,是直接灭杀的啊。” 第4章 杀人者的觉悟 星曦果然比苏子叶想象中更强。 她之前自称的要比两年前更强那是一点都没有说谎。 即使方才那人确实已经是重伤,但是重伤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天境,领域展开之后,与天境之下的存在有云泥之判。 但即使如此,在对方已经展开领域防御的同时,星曦依旧可以强行突破并且碾压对方的领域,以几乎秒杀的姿态将其杀死,不愧是未入天境就可以战胜乃至于杀死天境存在的伟大造物,如今她自己已经跨入天境,那么寻常意义上的强者在她面前甚至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虽然苏子叶经常自嘲这个世界怪物太多,但即使在这个怪物环伺的世界之中,星曦依然可以称得上最强的那批怪物。 还有——之所以苏子叶没有选择和这些追杀他的人动手,也是因为顾及星曦规则的存在。 虽然说星曦曾经想要杀掉他,并且哪怕现在,星曦真的对苏子叶动手的话,苏子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但问题是——现在的星曦应该没有得到关于杀掉自己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星曦就称得上是绝对人畜无害了。 而通过诱导这些追杀者自相残杀,也可以充分验证一下星曦对自己领地的掌控究竟能够到什么程度。 几乎在对方动手杀人的那一刹那星曦就觉察并且赶来,但是依旧没有来得及阻止对方,只能够亡羊补牢实施自己的裁决。 这也是苏子叶对星曦发出那句感慨的原因。 “果然你对其他违反者是直接灭杀啊。” 但是对于苏子叶,星曦所说的下场则是驱逐。 或许是因为星曦所说的前提是禁止争斗,而这位追杀者选择了直接杀死一个同伴,所以星曦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也或者即使对于现在的苏子叶而言,星曦还隐约念着几分旧日情谊,所以对他把标准抬高了一线。 而星曦则头也没回,静静回道:“他杀了人。” 这样说着的同时,星曦也将目光转移向了最后那个幸存者:“你需要离开这里,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那个幸存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当即转身向着外面发足狂奔,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野之中,而星曦则自己蹲下身来,用手轻轻触及那第一个被杀死的追杀者的尸身,只见他的尸体也同样瞬间被冰冻,然后随即粉碎开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尸体的处理。 “即使他离开你的领地,以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在晖亡之林活下去。”苏子叶在星曦的背后静静说道。 “这是你逼他做出的选择。”星曦平静说道:“我不太喜欢你。” “能被你讨厌真是遗憾。”苏子叶淡淡说道。 他并不惊讶星曦知道这场自相残杀是他所导演的,因为他们本来就距离不远,更何况这里还是星曦的领地,晖亡之林的霸主对自己的领地有着极高的掌控,对其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够及时觉察。 不过——星曦既然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却依旧没有攻击自己,这也就意味着,少女并不将这种间接杀人视作罪责。 她将所有的罪孽都放在了那个亲手杀人的人身上。 “那么我想知道,既然你这个领地的规则是不能够互相杀戮,那么你为什么可以杀掉他?” 苏子叶问道。 “因为我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刑罚的执行人。”星曦平静解释道。 “那么我违反规则了吗?”苏子叶笑着问道。 星曦摇头。 “是不是魔兽也不能在你的领地互相厮杀?”苏子叶继续问道。 “当然。”星曦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有办法和魔兽交谈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天境之上的霸主们可以,但是普通的魔兽不行,它们自己不同种类之间都没有交流手段。”星曦继续向着苏子叶解释道:“但是我可以简单地命令领地内的魔兽,给他们施加规则。” “那么我很好奇,肉食性的魔兽没有办法在你的领地内捕猎,那么可以到领地外捕猎进食,在领地内躲避敌害,那么领地内的植食性魔兽能吃草吗?”苏子叶继续寻找着星曦的规则漏洞。 “当然可以。”星曦平静说道。 “为什么,草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苏子叶义愤填膺。 “你所呼吸的空气中,这些尘埃中就有无数微小的生命,你一口气吸入肺中,无形中就杀死了数以万计的生灵,那我是不是应该也要把你杀掉?”星曦淡淡说道。 依旧没有情感和平仄。 “你的规则判定还真是灵活呢,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苏子叶也不管星曦是不是真的烦了,反正星曦能回答,他就不介意多问几个问题。 “我在你的领地外杀了别的魔兽,能在你的领地内把它烤了吃吗?” “会有一些稍具灵智的魔兽这样做,我的答案是可以。”星曦多少有点对答如流的味道。 “了解,我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苏子叶笑着问道。 “可以,但是我并不会一直呆在这里。”星曦完全没有反对的意见。 “并不会一直?”苏子叶好奇看着对方:“你还会出去吗?” “如果有任务下达我就会出去完成,晖亡之林位于世界的交界,在这里撕开结界的话可以很方便抵达许多其他的地方。”星曦静静向苏子叶解释道。 “那些任务都是杀人的任务对吧。”苏子叶平静说道。 “是的。”星曦并没有否认。 “你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者为什么要假惺惺地留在这里,并且在自己的领地设下这样圣母的规则。”苏子叶不乏讥讽地说道:“如果按照你的规则,身为杀人者的你最没有资格在这里活着。” “因为如果不杀人,我就对那些人没有任何的用处,没有用处的话,就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必要。”星曦平静说道。 “而我需要活下去,哪怕是杀死别人而让自己活下去。” “我依然要这样活着。” 而正在此时,一块黑色的墓碑突然毫无征兆地在星曦的面前出现。 “兵器。” “你有新的任务。” 第5章 苏子叶的入职申请 当黑色的墓碑出现的那一刻,星曦便自然而然地跪了下去。 她单膝跪下,表情平静而肃穆,直直地平视着那座黑色的墓碑,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苏子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个跪下去的少女,她看起来就好像是条忠实无比的恶犬。 “昆卡分部遭到了破坏,需要支援,你在一个小时内到达昆卡,杀掉分部内的一切敌对人员。” 墓碑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昆卡便是昆卡,商业联邦的首都,距离此地的实际距离达到了数千里之远。 “星曦了解。”星曦平静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手指在自己的面前笔直向下滑落。 她一指便割开了眼前的空间,那里的空气就好像一道伤口般裂开,裂口之内是各种色块掺杂纠缠的奇特油画。 而星曦则没有一丝迟疑就走进了这个裂口之中,在她走入之后,这个裂口便随之愈合。 而墓碑也开始渐渐在空气中淡化消失。 “等等!”而在这个时候,苏子叶突然开口叫住墓碑。 “兵器的身边还有其他人类?”墓碑不由发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感慨,随即墓碑对准了苏子叶,那一瞬间,墓碑之后传来了苍老的笑声。 “原来是皇子殿下,您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是想要拯救您的妹妹吗?” “并没有这个想法。”苏子叶平静望着墓碑说道:“我只是想顺便问一下,暗星最近有杀我的打算吗?” “皇子殿下您真是敏锐啊,但是很遗憾,并没有。”黑色的墓碑平静回答道。 “当初之所以选择刺杀您,是因为那位陛下和我们做了一笔很大的交易,而您就是这笔交易的条件之一,但是我们付出全力依旧没有将您杀死,也就意味着交易已经完成,如果那位陛下再想提交一份订单,那么他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但是很遗憾,我们最近的关系不太好。” “能听到你们关系不好实在太开心了。”苏子叶由衷说道:“我已经看过星曦了,现在的她想要杀我我不会有反抗之力的。” “那也意味着我们有随时杀死皇子的能力,这种能力很重要。”墓碑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只是在叶夜城的失败也教会了我们一些东西,那就是皇子背后有一些更加强大的存在保护着您,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能够杀死您就一定要动手,暗星并不想随意为自己树立未来可怕的敌人。” “这样啊。”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望着对方,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如果现在我希望能够加入暗星,您会答应吗?” 那一瞬间,墓碑爆发出一阵几乎酣畅淋漓的大笑,墓碑之后的人似乎在那里笑了很久,方才停住了笑声。 “皇子您的笑话真的很好笑。” “但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苏子叶平静道:“请相信我,大多数情况下我会是比星曦更好用的杀手。” “我就喜欢皇子殿下您的自信。”墓碑开始认真考虑苏子叶的建议,然后墓碑后的老人笑了笑:“那么敢问皇子殿下有什么条件吗?” “我当然有条件,并且很简单。”苏子叶淡淡道:“那就是如果我能够在暗星发挥出色的话,那么有朝一日,我是不是也能够得到命令兵器的资格。” 墓碑后爆发出来一阵更大的笑声。 苏子叶静静等待着笑声的停歇。 “皇子您还说不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妹妹?”墓碑笑着说道:“但是很遗憾,目前整个暗星之中,有资格命令兵器的只有星轨长老会的十二位长老,就算皇子您如何心大,您也应该知道,您没有办法位列到星轨长老会之中。” “您答应我的条件吗?”苏子叶没有回应墓碑的问题,而是直接询问对方的答案。 “我答应你。”墓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果皇子殿下真的在暗星立下赏无可赏的巨大功劳,我们会考虑将兵器的命令权作为奖励的一部分交给皇子。” “那么一言为定。”苏子叶笑着说道:“请问我该到哪里去报道呢?” “这个姑且不急。”墓碑平静笑道:“您现在还在晖亡之林对吧,如果有需要,我会让兵器把你带回星城。” “皇子殿下。” “您应该不会介意到星城来做客吧。” “当然不会。”苏子叶淡淡说道。 …… …… 墓碑就这样离开了,只剩下苏子叶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片林中空地之上。 不过少年一点都不惊慌,他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星曦已经离开,但是她的气息依旧在此地弥漫,除非这位霸主真的死去,否则并不会有其他的强大生灵强闯这片领地,甚至说身处领地之中的魔兽们也会依旧遵守霸主的规则。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星曦还活着。 不过目前来看,能杀死星曦的存在已经少之又少了。 向墓碑提出加入暗星的请求并不是苏子叶深思熟虑之后的产物,而是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所迸发的灵感。 如果说这种灵感和星曦完全无关,那多少有点痴人说梦,这个小时候最喜欢和疼爱的妹妹如今变成了这样可怕冰冷的兵器,苏子叶当然不会全无感触,但是如何能够将星曦从这样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即使是苏子叶,内心中也全无头绪。 他其实对于兵器计划是有一些了解的,也正因为这样,他对星曦如今的状态没有丝毫的意外与违和,她能够活到今天已经非常的不易,正是依靠这种绝对的执行与自身的强大,才能够在那一共二十七个实验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唯一一柄被铸造成功的兵器。 “至少有机会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苏子叶这样抬头静静说道,然后少年平静地向前迈步。 无论星曦速度有多快,她离回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而即使真的要前往星城加入暗星,恐怕也不是短期就能实现的事情。 苏子叶的身份特殊,暗星想要接纳他,并不是那一位长老就能够决定的,但是苏子叶相信最终他们绝对不会放弃自己。 他只是简单地相信自己的价值。 而在现在星曦还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里,苏子叶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比如说——找到那个正在逃跑的追杀者。 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逃出了星曦的领地。 而刚好,苏子叶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东西。 一些足够帮自己找到他的东西。 第6章 晚餐 找到一个被标记的猎物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将其找到并且杀死。 只是好消息是,猎物虽然强大,但也身负重伤。 苏子叶平静地追踪,隐秘地移动,最终找到了正藏身于一棵大树内部的猎物,然后在他觉察之前就杀死了他。 原本苏子叶并不需要这样做的,毕竟即使没有苏子叶的出手,对方也很难在这片森林中活下来,更不要说给苏子叶造成什么麻烦了。 他们之所以敢进入晖亡之林追杀苏子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晖亡之林的结界只有依靠天境之上的手段才能够撕开结界离开这座危险的森林,而现在那位天境强者已经被星曦杀死,那么他定然没有办法逃出生天。 虽然苏子叶不介意斩草除根,但是专程追杀并不是苏子叶的性格。 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对方还有用。 苏子叶已经割下了他的头颅,并将尸体焚烧,少年腾空而起,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天马逐影的领地。 因为星曦的领地和天马逐影本身就毗邻,否则那三人也没有机会一路逃跑来到此地受到星曦庇护,哪怕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逐影,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苏子叶单手拎着那个人的头颅,来到这片树林中的空地轻声说道。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他的声音却能够传达的很远。 苏子叶知道逐影听得到,并且也能够确认,对方一定会回应他。 因为他开出了一份对方没有办法拒绝的合同。 果然,在几乎一个呼吸之后,那匹白色的巨大天马已经霎那间出现在了苏子叶的面前。 它从天空落下,然后收拢背后的雪白双翼,这匹白马神骏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同时也美丽到难以想象。 “你想要的那三个冒犯者,我已经帮你杀了。”苏子叶这样说道。 他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而在空气中,同时悬浮着两堆尚未融化的雪白冰屑。 这是他们尸体的残留,不过没有关系,苏子叶知道这匹逐影天马嗅得出来。 “我接受你的礼物。”天马逐影确认了这就是它之前追杀的三人,不由声音都变得愉悦起来。 “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逐影问道。 “没什么。”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抽出幻灭之刃:“你之前选择离开,应该和这把刀有关吧。” “关于这把幻灭之刃,你又了解多少?” 苏子叶开门见山地说道。 看到这把妖异的神兵,逐影不由后退了一步:“我认识这把兵刃的曾经主人,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类。” “那个人类已经死了。”苏子叶淡淡说道:“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这把兵刃的主人能够拥有一匹天马逐影作为自己的坐骑?” 当苏子叶这句话出口,天马的眼神瞬间寒冷了几分:“这件事,谁问谁死。” “不过既然看在你送来礼物的份上,我勉强可以放你离开。” 这样说着,天马转身,双翼张开,腾空而起,几乎在瞬间就重新消失在了苏子叶的眼前。 苏子叶看着对方逃走,笑了笑:“我还没说要抓你当坐骑呢,你怎么就跑了呢?” “不过这件事我们不急,慢慢来就可以了。” …… …… 星曦离开了六个小时。 当她重新回到晖亡之林的时候,苏子叶正在烤肉。 篝火是标准的环堆型的篝火,通过往外圈一层层添加树枝来确保不间断的燃烧。 火红的焰苗升腾着,热气舔舐着上方正在滴油的一个个木签烤肉。 少年一边烤肉一边自己大快朵颐,手边还放着几瓶学院出产的快乐水,不时喝上一口。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整片森林,星曦回到原地,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个场景。 她稍微有点意外,还没等她开口,苏子叶就提前笑道:“你要吃一点吗?” 星曦静静摇头。 “那你吃什么呢?”苏子叶继续问道。 星曦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没有理会眼前的这个少年,自己转瞬消失。 苏子叶坐在原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希望星曦能够坐下来和他一起品尝烤肉,但是这件事对于那个少女来说,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吃着烤肉,偶尔喝一口冰凉爽口的快乐水。 这样的感觉当然很惬意,只是稍微有些孤独。 而在森林的另一端,银发的少女静静坐在一个高高的树杈之上,双足自然垂下。 她不希望和对方有过多的联系,这里距离少年烤肉的地方也很远,所以丝毫不用担心对方能够找到这里。 在星河死后,大多数的时间里星曦都是在这片森林中度过,对她而言,和这些不会说话的魔兽相处,要比和这个世界的人类相处要容易太多。 这样想着,星曦静静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晚餐,开始吃了起来。 她的晚餐是切割好的肉片。 冰冻保存,生的那种。 在很久很久以前,星曦就是以这样的食物为生,那个时候她和自己的同伴被一起放进了一座类似的森林之中,只能依靠和野兽搏斗获得食物,那个时候她就开始用这样的方式储存食物。 直到后来,她完成了那一阶段的训练,被送到了星河的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说话,也根本不会好好地吃饭,那个男人用了很久,才将她纠正过来,让她可以端正地坐在饭桌前等待饭菜做好,用餐具食用那些加工好的饭菜。 但是再后来。 星河死了。 所以她便重新回到了森林中,重新开始食用这些只是被切割成一指厚然后被冰冻保存的生肉。 星河临死前希望她能找到下一个能够为自己做饭的人,星曦从来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再找到。 而正在这个时候,黑色的墓碑缓缓在她的面前浮现。 星曦立刻收起那些没吃完的肉片,在树杈上恭敬跪下,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这可能就是她未来的全部人生。 哪怕她的寿命可能还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但是她的人生,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皇子殿下呢?” 墓碑发出这样的疑问。 第7章 考核任务 星曦端端正正地半跪在那里,银色的披风上绣满绚烂的星辰,纤尘不染。 她用了六个小时前往了数千里之外的昆卡,杀死了三十七个正在暗星分部进行破坏的敌人。 对方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在她的身上。 然而刚刚返回,下一个任务就接踵而至。 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次墓碑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皇子殿下在哪里?” 星曦只不过是淡漠冷清,但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不去思考。 皇子殿下这个称呼,对她而言虽然比较陌生,但是她一瞬间就理解了墓碑的指代。 “我带您去找他。” 这样说着,星曦站起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面前的墓碑,随即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 她并不是真的消失,她只是在快速地移动。 她密林的上方移动,只在数秒之内就前进了数千米,最终出现在了苏子叶的面前。 苏子叶的烤肉还没有吃完。 “你改变主意了吗?”苏子叶并不意外星曦的到来,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烤肉串。 而在星曦的身后,黑色的墓碑似乎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此时也终于来到了苏子叶的面前。 “皇子殿下。”墓碑平静地发出声音,但却并不是之前的那个苍老的男声,而变成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 “是来回应我之前的请求的吗?”苏子叶望着墓碑问道。 “经过星轨长老会的商定,我们原则上同意您想要加入暗星的请求。”墓碑不紧不慢地说道。 “原则上用意,那就是还没有同意对吧。”苏子叶笑着说道。 “是的,因为我们需要皇子证明自己的潜力。”墓碑平静说道。 “该怎么证明?”苏子叶并不意外。 “您身边的便是我们的兵器,暗星创造的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存在,她在十五岁那年,在晖亡之林成功杀死了一头天境魔兽并且拿到了对方的魔晶核,代表着她最终完成了兵器计划的最后一道工序。” “那个时候她尚且没有进入天境。”墓碑伫立在虚空中言语。 “也因此,她进而成为晖亡之林内部的霸主之一,拥有了维持一块领地的权力,在获得我们允许之后,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领地之中生活。” “所以呢?”苏子叶问道。 “皇子您如今也同样未曾步入天境,虽然您持有着幻灭之刃,实际上拥有着天境级别的战力。”墓碑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要求皇子殿下您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同样猎杀一头天境之上的魔兽,并且获得它的魔晶核,此过程由兵器全程监督执行。” 这样说着,墓碑将对象转向星曦:“同样,在接下来的的一个月里,在皇子殿下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你不会获得新的命令。” 星曦静静跪地,将头埋进地面上的腐叶之中,表示接受命令。 在下一刻,墓碑便在虚空中凭空消失。 苏子叶笑了笑,看着墓碑消失的虚空,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怎么,你们真把我看做和她同一级别的怪物了?” “或者说没有和她同一级别就没有资格加入你们暗星是吧。” 这样说着,苏子叶转头看向星曦:“你看,现在你成我的保姆了,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 星曦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望着苏子叶,往常完全没有情绪的金色眼眸此时感情多少有点复杂。 “为什么?”她轻轻问道。 “我如果说是因为你,你相信吗?”苏子叶笑了笑说道。 “永远不要相信我,我不值得任何人信任。”星曦平静说道,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她只退了一步,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不过苏子叶明白,这一次她完全没有远离。 她此时的任务是监督自己完成猎杀一头天境魔兽,那么接下来她将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暗中观察监视着自己,当然——可能没有保护。 苏子叶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一个人静静地吃着烤肉。 直到将自己准备的原料全部吃完,苏子叶才抹了抹有点油腻的嘴角,望着前方的虚空,开口问道:“如果现在我在你的领地杀生,你会把我驱逐出去吗?” 停顿片刻之后,星曦的回答才传达过来。 或许是星曦有点害怕苏子叶真的去尝试一下。 “会的。” “你就不怕我因此死掉你的任务这样失败了?”苏子叶百无聊赖地继续问道。 “这算你的考核任务失败。”星曦有理有据地说道:“能够适应晖亡之林的环境并且生存下来是考核必备的一环。” “我都忘记了这是你曾经的考核内容。”苏子叶颇有些自嘲地说道。 “能出来陪我聊聊天吗?”少年继续问道。 黑暗之中没有回答。 苏子叶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 “那么能够告诉我你们当初还剩下多少人能够参加最后的考核吗?”他这样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最初是从两个族群中一共挑选了二十七个孩子。” “到了这个阶段还剩下多少个?”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回答。 “七个。” “挺不错的数字。”苏子叶望着天空笑道:“所以有七个孩子最终杀掉了照顾自己的老师对吧。” 黑暗中隐约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凌厉杀意传来,但是也只有那么一刹那,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苏子叶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那么我换个话题。” “最后又有几个人成功杀死了天境魔兽,取得了它们的晶核呢?” 这一次黑暗中传来了回答。 “七个。” “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啊。”苏子叶笑了笑:“但是我感觉我可能做不到。” 这样说着,苏子叶望向前方的黑暗。 “据我所知,最终兵器计划的二十七个人里,只有你最后一个人活着到了现在。” “那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黑暗中的回答没有迟疑。 “因为我帮他们杀死了他们的任务目标。” “因此追加了额外的考核。” “在考核中我杀掉了他们。” “原来如此。”苏子叶笑着说道。 “你杀了养育教导自己的老师,杀了和自己从小长大的所有同伴,那么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东西吗?”他这样问道。 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久到苏子叶以为她已经不会回答了。 “没有。” 第8章 三天境 苏子叶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被树叶所遮蔽的天空。 在这样的密林中,抬头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阳光。 或许因此,这座森林才会被命名为晖亡之林。 在晖亡之林的这些日子里,苏子叶从来没有睡过如此香甜的觉。 他几乎真的彻底睡着了。 首先当然因为这里是星曦的领地,在领地之内他不会受到任何的攻击。 而其次,则是因为他知道。 星曦一直都在暗中注视着他。 哪怕或许他真的有危险星曦并不会出手,或者说绝对不会出手。 因为星曦说的很清楚——在晖亡之林的生存能力也是考核的一部分,就像她领地的规则也是晖亡之林生存法则的一部分一样。 但是只要被对方注视着,不知道为何,苏子叶就很感到很安心。 她说不要相信她,因为她不值得任何人相信。 但是苏子叶明白,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女人。 在她得到杀死你的命令之前。 少年在睡袋中和衣而睡,此时睁开眼睛,便可以从容解开睡袋爬了出来,收拾好睡袋再简单地用清水洗漱,随后熟练地生火。 昨夜的篝火还可以利用,只需要多架几根干燥的树枝,这次篝火上放了一个铁质的小锅,注入清水,等待着锅中清水逐渐地沸腾,然后向其中加入了两颗小小的汤丸。 汤丸在投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便快速融化,原本的清水很快就变成了热气腾腾的浓汤,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苏子叶拿出一个白瓷的大碗,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一旁的大树旁,一记手刀挥出。 一记手刀便轻松地将那颗大树拦腰砍断,其上的部分燃烧起金色的流金之焰,转瞬化作飞灰,而苏子叶也就得到了一个天然的饭桌。 他将白瓷大碗放在了这个饭桌之上,再往里面一片片码上煮熟的牛肉片,一层牛肉片之后再撒上香料和盐,几颗嫩绿的葱花,最后再放上几颗红艳逼人的油炸辣椒块。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苏子叶才回头端起那个还在呼呼冒着雪白热气的铁锅,将其中的浓汤倒进了白瓷大碗之中。 滚烫的雪白汤汁浇在牛肉与葱花之上,那种互相激荡而产生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而胃口大开。 “要一起吃早餐吗?”苏子叶站在那里问道。 “这是我们的故国常吃的一种早餐,虽然你好像真没吃过。” 虚空中没有回答。 苏子叶知道可能星曦距离自己真的很近,但是只要她成心想要隐藏,那么自己真的很难发现她。 因为自己要比星曦弱。 并且弱很多。 他只邀请了这么一次,然后便不再邀请,自己从储备中拿出烙好的大饼,一点点撕开在牛肉汤中泡软,然后就在这个简陋的饭桌前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当时救下柳如之后请她吃牛肉汤,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自己也很爱吃。 一碗汤很快就喝完了,虽然锅里还有,但是苏子叶并没有再来一碗。 他将锅中的残汤倒掉,清洗,放回储藏的空间,然后再次熄灭了篝火,转身,就向着星曦的领地之外走去。 因为他想要完成任务,那么就不可能留在星曦的领地之内,首先不能争斗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天境魔兽几乎都是晖亡之林中的霸主,你没有办法在一个霸主的领地内找到第二个霸主来打。 而刚好,苏子叶恰好就认识一个很近的霸主。 他向着逐影的领地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上次与逐影相见的地方。 “逐影能觉察到你的侵入吗?”苏子叶在召唤对方之前很感兴趣地问了星曦一句。 而这次星曦则回应了逐影:“我会尽量隐藏。” 尽量隐藏,就意味着可能会被发现,但是可能不大的意思? 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望着前方随手拔出了幻灭之刃:“逐影,我又回来了。” 幻灭之刃的力量配合苏子叶刻意控制的声音,几乎在数秒之后,那匹白色的天马便再次从空中落下,来到了苏子叶的面前。 “你这次所为何事?”逐影的意志隆隆从苏子叶的脑海中响起。 “你知道暗星吗?或者星城,或者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隐晦种族?”苏子叶望着逐影静静问道。 逐影的回复随即便到:“未曾知晓,这里的世界自成天地,不需要理会外面的变化。” “把故步自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难为你了。”苏子叶淡淡笑道:“总之,我现在有一个任务,需要击败并且杀死一头天境魔兽,获得它的魔晶核作为凭证。”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逐影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苏子叶,冷冷说道:“就算你真的持有那把魔兵,就真的以为会是我的对手吗?” 从它的动作和语气来看,苏子叶毫不怀疑下一刻它就会发动进攻。 但是同时,它并没有展开属于自己的领域,那么也意味着它并不想主动挑起战斗。 “按照人类的标准,你应该属于天市境吧。”苏子叶试探着问道。 即使是天境,也有强弱之分,通常而言,天境分为三天境,分别是最弱的天市境,强横一些的紫薇境,以及站立在顶点的太微境。 如果再拿具体的人来类比的话,之前被星曦所杀死的那位追杀者就是天市境,而星曦同样也是天市境,只是战力要远超一般的天市境罢了。 而至于紫薇境,比如那位西城的山主易岚山,他就是紫薇境,不过他的紫薇境要比寻常的紫薇境也更加强大一些罢了。 至于太微境,这样的存在就更加的稀少,如果真要说能够确认的太微境,那么叶夜学院的院长林夕,圣人月佚的亲传弟子,便是那所谓的太微境,当然他的太微境也和寻常的太微境大不一般,否则他也不会号称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 “是的。”逐影并不避讳:“这里是晖亡之林的偏外围区域,更强大的霸主在更靠近那座湖的地方。” “既然这样,那么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陪练呢?”苏子叶这样说着,幻灭之刃的毁灭领域缓缓向着四周张开。 第9章 远古的契约 苏子叶向眼前的逐影发出了陪练请求。 看着眼前少年那看似缓慢实则几乎在一瞬间就撑满目之所及的数百米空间的炽热领域,逐影最终点下马首。 下一刻,一个洁白如雪的领域同样在它的身上张开,就好像一个被吹大的肥皂泡泡,在苏子叶的领域中产生,并且随之将其撑破。 几乎在一眨眼的瞬间,两个领域便已经并驾齐驱,各自占据半面的天空。 所谓领域,也便是天境强者的独属力量。 通过对世界规则的理解,以及自身的实力的增长,到了一定限度之后,就可以完成到天境的跨越。 按照由月佚圣者所划定的规则,这个世界的力量等级被分割成三十一个等级,代表着二十八星宿与星野三垣。 其中前十四个等级被称为人境,也便是普通有资质的人便有机会抵达的境界。 后十四个等级被称为地境,只有天资卓绝的人物才有资格窥探。 至于天境,在上古时代事实上已经被称为神境,因为一旦进入天境,拥有自己的领域,便意味着可以在世界之中汲取力量,几乎永远没有体力衰竭的风险,那也就意味着对天境强者来说,无论是群战还是持久战,都将会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身处在领域之内,没有领域之人几乎没有办法对其造成任何威胁。 自古及今,能够在人境之中越级而战的天才比比皆是,但是能够从人境挑战地境的则是凤毛麟角。 至于在地境挑战天境,自从有人类历史以来,达成过这样成就的人只有两位。 一位是那个号称人类有史以来最强者的圣人潇。 而第二个,就是星曦。 如果你问苏子叶做不做得到这件事情,那么苏子叶自己说是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 因为苏子叶拥有幻灭之刃。 幻灭之刃最大的特点就是——其持有者可以开启幻灭之刃的特有领域,也便是苏子叶经常所使用的那个毁灭领域。 这件灵器能够让不到天境的人提前拥有专属于天境的能力,所以才被誉为天下第一灵器。 所以手持幻灭之刃的苏子叶至少拥有在天境面前自保的实力,至于击杀,如果对面的天境强者状态不好,那么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而如果撇开幻灭之刃,单单论及苏子叶自己的力量,那么苏子叶通过自己斯特皇族血脉和本身的隐族之力修炼而得到的力量,差不多是在二十七八级左右,也便是站在了天境的门槛之前,只是没有机会最终跨过那道阶梯。 这当然也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只是让苏子叶去挑战任何一个天境强者,他都会被瞬间杀死毁灭没有一点生还的机会。 这是苏子叶心知肚明的事情。 即使是那些暗星的长老们,也清楚让苏子叶做这件事情几乎是十死无生,而少年唯一的变数,也就是他所持有的那把幻灭之刃。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幻灭之刃毕竟不是苏子叶自己的力量,他能依靠毁灭领域自保,但是想要靠外力杀死一个货真价实的天境强者,几乎是没有办法完成的事情。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真正能够以地境之身击杀天境强者的人,全天下从古到今也就只有两个,如果忽略那位圣人的话,可以干净利落地说只有一个。 那就是星曦。 如果星曦不介意的话,苏子叶倒是很想向对方讨教一下击杀天境的秘诀。 但是很明显这根本就不可能,这也不在星曦这次命令的范畴之内。 那退而求其次,苏子叶只好找陪练了。 他找的陪练就是逐影,毕竟少年真的没有打算拿逐影的魔晶核去交任务,一方面苏子叶是真的很想将这匹天马逐影签为自己的契约魔兽,而另一方面,苏子叶也很明白自己和对方顶天也就三七开,自己三对方七,想要战胜它几乎是天方夜谭。 因为想要击杀天境强者的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你必须熟悉天境强者的力量,这一点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千难万难,也就是暗星在锤炼兵器的时候,可以专门让几位天境强者给这些兵器雏形陪练喂招,让他们熟悉不同领域的特性和优缺点,以便在遭遇的时候可以有所准备,方才有一线战胜的机会。 即使是星曦也是这样,她也不是依靠地境碾压的天境,而是依靠过去刻苦的锻炼与熟悉,才能够有机会战而胜之。 而很不幸,苏子叶没有这个机会。 并不是说斯特帝国没有天境强者,这还是有的,并且还不少,只是长久以来,苏子叶都没有资格和那些大人物过招,而在获得幻灭之刃甚至是他选择逃离斯特帝国之后,并且长期以来,他一直都是在自己私下里少量测试幻灭之刃的力量,作为他最后的底牌,第一次对敌就是那次与星曦的战斗,当然,即使这样,星曦以地境战天境,还是把他打的够呛,几乎当场被打死。 简而言之,苏子叶并没有和天境强者作战的机会,这次走出叶夜学院被追杀,苏子叶倒是和天境强者照了脸。 但也仅仅是照了脸而已,正面确实打不过,否则苏子叶也不需要去逃。 所以苏子叶真的很需要逐影这个陪练,星曦不可能做这个陪练,首先她不愿意,就算她愿意,她也不适合,她的攻击过于凌厉可怕,被她磕着碰着一点就要当场升天,苏子叶是真不敢冒这个险。 唯一的问题就是,逐影为什么会愿意和他这个人类合作,当自己这个陪练。 其实原因苏子叶也知道,只是他故意不说。 逐影也心知肚明,两个人也不去捅破。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幻灭之刃。 这把幻灭之刃是当初初始大帝的佩刀,而刚好这位初始大帝有那么一匹逐影天马作为坐骑。 并且那匹逐影天马还不是普通的天马,它是一匹真正有太微境实力,处于世间顶点的魔兽,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天马族群中的最强者,它与初始大帝签订有契约。 那就是未来所有的天马逐影都将会受到幻灭持有者的庇护。 而作为代价,幻灭持有者也能够有权力与其中的一匹逐影天马签订主仆契约。 但是很不幸——当初始大帝死去之后,幻灭之刃也就随之失踪,所以那匹老天马即使还活着没有离开,但是整个斯特帝国已经没有人能够命令它让它重新成为坐骑。 那么自然,在老天马死去之后,斯特帝国再也没有人能够重新找到新的天马逐影进行驯养。 而现在——苏子叶带着幻灭之刃来到了这片森林,所以他便在命运的牵引下遇到了这样一匹天马。 天马以为他不知道,苏子叶也装作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这层窗户纸什么时候捅破。 但是一定不会是现在。 第10章 切磋 星曦在暗中平静地注视着这一人一兽的切磋。 苏子叶的幻灭之刃所附带的毁灭领域严格来说算得上是火属性的领域,其主要规则是焚烧与毁灭,而这并不是幻灭之刃最特殊的地方。 幻灭之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所附带的毁灭领域并不是一张单纯的天境体验卡,否则它也不配作为初始大帝的佩刀。 毁灭领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排他领域,而是这个领域能够和几乎任何领域叠加,除非你的领域和毁灭领域完全相同。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当你拥有幻灭之刃之后,最熟悉的规则便是焚烧与毁灭的规则,最容易开启的领域也同样是毁灭领域,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苏子叶想要突破天境也非常简单。 突破到毁灭领域就可以了。 只是这样做未免也有点太没出息了。 至少从幻灭之刃被铸造以来,其历任主人都不曾有这么没出息过,苏子叶当然也不会甘心成为这样的天境。 而相比于苏子叶的毁灭领域,逐影的领域则是风属性的领域,其领域的主要规则是切割与极速。 它的领域之中充斥着几乎能够切开任何事物的风之利刃,并且在领域的规则之内这些风刃的速度更是快到了肉眼都无法捕捉的地步,相比于毁灭领域,逐影的领域虽然稍逊一筹,但是也有着自己的特色与力量,在对位同阶的存在或许要弱势一些,但是对于天境之下依旧能够做到绝对碾压。 更重要的是,逐影的领域完全是自己的领域。 虽然说天马逐影是诞生便是天境的强大魔兽,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诞生伊始就有着强大的领域,所有的领域都是经过主人的反复打磨精炼,才能够成为最终的得心应手的强大兵刃。 在二人最初的战斗中,有数次逐影就成功用自己的领域撕裂了苏子叶的毁灭领域,这在天境的战斗中是最危险的情况,一旦领域被击溃,那么败亡就几乎在片刻之内就会发生,就像星曦之前击杀那位天境强者,也同样是简单地击破对方的领域,就成功将其杀死。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苏子叶不仅算是战败,甚至战死便在须臾之间。 不过最终逐影还是很讲武德地停止了攻击,并且任由苏子叶恢复领域的完整,再继续战斗。 这让星曦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苏子叶和逐影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虽然天境的霸主魔兽灵智都相当之高,但是因为身处随时都面临着激烈竞争的晖亡之林,真正能够信守承诺的霸主魔兽几乎在一手之数,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星曦自己。 当然,如果逐影能够觉察到星曦在暗中压阵,那么即使逐影不清楚星曦根本不会出手相救,但是出于本能的谨慎,它当然还是会放弃击杀星曦的机会。 只是星曦依然认为对方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或者说逐影实在隐藏地太好。 而随着切磋次数的增加,苏子叶对于毁灭领域的掌控能力也越来越强,到最后竟然能够和逐影分庭抗礼,彻底不处于劣势。 虽然说击败逐影仍然没有任何可能,因为魔兽的战斗天赋要远远高于人类,除了像星曦这样的异类,大多数的魔兽战斗经验也要远远高于人类,更何况魔兽的寿命也大多数高于人类,总之同级之中,如果人类没有特殊的灵器傍身,面对魔兽总要稍逊一筹。 星曦能够以地境之身击杀天境魔兽,这当然要比击杀天境人类更为困难。 而这一切,苏子叶只用了十天的时间。 这十天来,他几乎除了少量的进食与休息时间,大多数时候都在和逐影战斗,乃至于他们所战斗的场地已经形成了方圆超过十里的绝对白地。 所谓白地就是一切的树木花草魔兽都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灼烧成近乎琉璃状的赤裸地面。 而逐影当然不曾疲惫。 事实上天境强者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几乎永远不会衰竭的体力和近乎永动机的领域展开。 领域更多是对于精神力的消耗,而能够抵达天境的存在,其精神力几乎都是海量的,两个天境强者的战斗,如果实力相差不太悬殊,那么彼此争斗数月都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意味着天境之上,同阶之中都很难互相击杀。 当然,这也同样印证着星曦的天赋与战力究竟到了何等的地步。 而苏子叶也很珍惜这次的切磋陪练机会。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同层次的陪练。 如今在晖亡之林外面,苏子叶虽然称不上是人人喊打,但是危机四伏还是算的,得罪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帝国之一,追杀几乎不惜任何代价,即使付出天境强者的牺牲仍在继续,如果不是苏子叶有幻灭之刃傍身,又足够冷静机警,才有机会躲进这晖亡之林。 而晖亡之林内部,大多数的天境魔兽苏子叶根本就不是对手,而剩下的天境魔兽则完全可以将苏子叶秒杀,在遇到逐影之前,苏子叶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天境魔兽切磋锻炼。 甚至说直到暗星下达了这个几乎不可能但是对苏子叶而言反而有一线生机的任务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要尝试真正独立斩杀掉一只天境魔兽。 所以他才会找到逐影。 如果说之前用那三个追杀者的尸体作为礼物送给逐影只是某种示好,并没有预料到自己还有有求于逐影的这一天。 而现在逐影对苏子叶所流露出来对魔兽而言非常罕见的善意,让苏子叶真正明白当初那个契约对于存世不多的逐影天马而言,约束力真的非常之强。 甚至说苏子叶当场要和逐影签下主仆契约都未尝不可能。 但是苏子叶暂时还不打算这样做。 或者说还没到必须这样做的时候。 因为他更希望逐影能够心悦诚服地追随自己,而不是依靠那数百年前双方的最强者所签订的古老盟约。 这样想着,苏子叶站在空中收起了幻灭之刃,望着对面的雪白天马。 “到此为止了。” 他的毁灭领域缓缓熄灭。 第11章 赌局 逐影稍微有些意外,但它还是缓缓收起了自己的空之领域,和苏子叶一起降落在地面上。 “如果是训练的话,对于天境而言你才是刚刚开始。”逐影这样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天境对于领域的打磨动不动就是十年起算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苏子叶淡淡说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的实力在同阶存在中只是中游,但是你现在连和我的战斗都只能勉强不死,又何谈击杀天境魔兽?”逐影质疑道。 它从一个老牌的天境强者的角度出发,虽然它认同苏子叶作为一个人类幼崽的身份,其如今的实力几乎已经可以媲美那最强怪物的星曦,但是几乎可以媲美,也就意味着依旧无法与之相比。 虽然这是星曦曾经做到的事情,但是对于苏子叶而言,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的天境魔兽都一般强弱,更有相性上的差别。”苏子叶淡淡说道:“如果有相性被克的魔兽,我未必没有机会。” “你没有办法……”说到这里,逐影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 苏子叶笑了笑:“是的,我有办法。” “我知道晖亡之林的霸主们没有办法随意离开自己的领地,一旦闯入对方的领地,在驱逐无效的情况下,只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苏子叶望着天马说道:“而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迈入了霸主魔兽的门槛,甚至说我只要成功击杀一只霸主魔兽,并且有意愿在此地长久居住,我同样也可以成为一方霸主。” “但是。”苏子叶轻轻说了个但是:“我其实本身的实力并不到天境,我的力量几乎完全是幻灭之刃带来的,这就意味着我只要不开启幻灭之刃,就可以近乎无害地通过所有的霸主领地对吧。”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找机会和自己认为合适的霸主好好战斗一下。”这样说着,苏子叶望着逐影轻轻道谢:“这也就是我之所以用十天和你切磋的原因。” “在某个家伙不会保证我生死的前提下,我至少要确保自己在战斗中不会死去,而现在,我的把握从原来的四成,差不多提高到现在的九成了。” “关于不死,我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即使这样,你成功的机会依旧非常渺茫,况且时间实在太短了。”逐影劝道。 这十天来,它确实已经对这个人类有些心生好感,魔兽以强者为尊,虽然说苏子叶的实力还没有超越它,但是这个少年的潜力在那里,超越逐影几乎是一个必然的时间问题,况且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幻灭之刃持有者,曾经逐影甚至以为这已经是先辈在记忆中留下的古老传说,并且认为自己根本不会臣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 但是现在来看,哪怕逐影依旧不打算臣服,但是它必须承认,苏子叶已经能够满足它心中那条臣服的底线。 “其实……”苏子叶看着逐影淡淡说道:“那个人将这把幻灭之刃交给我的时候,已经将它身上的所有因果都诉说给我了。”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当初初始大帝与天马之主的契约。” 逐影那一瞬间浑身一震。 它其实也有苏子叶大概知道的错觉,但是对方一直没有挑明,那么它也就难得糊涂,毕竟这件事谁说谁死。 而现在苏子叶真的挑明之后,逐影是有些退无可退了。 那一瞬间它甚至想要逃跑。 或者说尽全力击杀眼前的少年。 但是最终,逐影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你想要做什么?”逐影问道。 这头天境魔兽这样问道。 “我说过,我很感谢你十天来的帮助,所以这只是我谢意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们这一族与幻灭之刃的契约,也知道我有让你强行服从契约的能力,但是我并不会这样做。”苏子叶平静说道。 “我只是和你订下一个约定,内容便是倘若我能够真的杀死一只天境魔兽,那么你就需要和我签订主仆契约。” “而如果我没有在这一个月内做到,那么我无法保证今后的幻灭持有者会不会这样做,但是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启用这个契约。” 天马逐影不由浑身一震,它望着苏子叶,眼神中情绪复杂:“我能否相信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从来不确保真实,但是在我需要违背承诺之前,我必须要收到远远高于此的回报。”苏子叶望着对方笑着说道:“但是我的人生直到现在,依旧没有违背过一次承诺。” 逐影叹了口气。 “你赢得了我的尊重,能否告知你作为人类的姓名。” 即使到现在,逐影都不清楚苏子叶的真正名字。 “在斯特帝国,我的名字叫做曦彻,而在学院的时候,我一般被称作苏子叶。”苏子叶淡淡说道:“不过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究竟叫什么,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因为我有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名字。” “在未来,我甚至可能会叫做庆历四年春。” “那就叫你曦彻好了。”逐影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你有二十天的时间完成你的这个赌局,虽然我不认为你能够做到,并且相信你将会在这场旅途中死去。” “但是我依然期待着你能够回来,所有的逐影都曾经希望过能够拥有一位真正的英雄作为自己的主人,如果你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 “我并不能保证。”苏子叶笑了笑:“但是为了我亲爱的妹妹,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您的妹妹?”逐影从来没有听过苏子叶讲述过这方面的事情。 “这个嘛,你认识的。”苏子叶望着逐影笑了笑,笑容中满是骄傲。 “你口中的那位星辰之主。” “她是我的表妹的。” 逐影瞬间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它在原地顿着马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它似乎有点不信,你要不出来证实一下?”苏子叶笑着对虚空说道。 但是虚空之中并无回应。 少年多少有点意兴阑珊。 “那么我走了,我有二十天的时间。” 他这样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密林深处走去,逐影望着苏子叶的背影,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明月。 此时皎洁的月光照耀在它的身上。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逐影平静说道。 第12章 诞生于尸骸之上的恶魔 “如果你能够和它签下契约,那么对你的任务大有裨益。” 当苏子叶远离到逐影的领地之外时,虚空中才传来星曦平静的声音。 “如果借助逐影的力量击杀的天境魔兽,还算是我的功劳吗?”苏子叶反问道。 星曦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算。” “我记得你出手帮了的人,都被你杀了啊。”苏子叶淡淡说道。 “因为那并不是他们自身的力量,如果你和逐影签订契约,那么它的力量就是你的一部分,便如同幻灭之刃也是你的力量一样。”星曦静静解释道。 “切!”苏子叶回头:“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星曦这样说道。 苏子叶知道星曦不会骗人。 她根本就没有说谎的概念。 虽然违背诺言很羞耻,但是如果报酬足够,那么违背了也没有什么。 这样想着,苏子叶笑了笑。 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为什么?”在虚空之中,星曦静静问道。 “你好像很希望我完成任务一样。”苏子叶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些天来你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到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多话?” “仔细想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啊。” “难不成我说你是我的妹妹,你害羞了?” “我已经忘记了。”星曦平静说道。“即使那是真的,也是非常久远之前的事情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够记得那么小的事情,但是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另一个我身上的事情了。” “但是你还是希望我能够最终完成这个任务。”苏子叶平静说道。 “是的。”星曦没有否认。 “为什么?”苏子叶问道。 “我不知道。”星曦平静说道。 她说自己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一些成功的秘诀吗?虽然我知道你的经验不能复制,但是至少我也想少努力一点。”苏子叶问道。 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只是想和对方多聊两句。 “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的帮助。”星曦回答道:“但是你现在转身回去还来得及。” “我知道你在说真话,但是却总感觉你在故意给我下圈套。”苏子叶笑了笑:“所以我拒绝。” 星曦瞬间变得沉默起来。 “别那么不开心,我只是想和你多聊两句。”苏子叶说道。 “聊天很有意思吗?”星曦问道。 “我知道你平常很少有和别人说话的机会,也不感觉聊天有意思,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聊天有没有意思,取决于和你聊天的人,比如说如果和你聊天的话,那么我就非常地愿意。” 如果需要油嘴滑舌的话,苏子叶也可以变得非常油嘴滑舌。 哪怕这种手段对星曦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因为她重新沉默了下去。 对于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不想聊的天,她都会直接沉默下去。 毕竟沉默是可以应对一切问题的答案。 “我认为我办得到。”苏子叶平静说道。 他这次算是正式回应了星曦的问题。 “我想知道,现在的我和当初的你到底有多大的差距,所以即使可以借助逐影的力量,我依然选择拒绝。” 而这次,星曦给了他答复。 “很大。” …… …… 星曦得到的命令是监视审查苏子叶这一个月内的所有行为,直到他成功斩杀天境魔兽或者一个月期限结束为止。 而事实上,星曦每天都会对苏子叶的行为进行详细的报告,这些报告甚至包括她和苏子叶的每一句谈话。 她不会说谎。 就好像当初明明是她选择用六颗天境的魔晶核拯救了自己同伴的命运,但是当上级询问她的时候,她依旧选择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说自己不值得信任,从最开始起,她就不希望任何人会信任她。 而很快,苏子叶就迎来了他的第三次失败。 其实苏子叶并没有进行挑肥拣瘦,他一路向着晖亡之林的腹地前进,并且一路寻找并且观察此地的霸主魔兽。 对他这样有天境实力但是境界却并不到天境的存在而言,几乎整个晖亡之林都可以畅通无阻,而分辨霸主魔兽境界的手段也有很多,除了眼见为实之外,领地的大小,领地之中魔兽的规模,以及魔力的浓郁程度,都可以判断出来霸主的水准。 当然还有一条最核心的规则。 那就是越靠近晖亡之林的核心腹地,那里的魔兽也就越加强大。 也就是说,苏子叶目前所前进的方向,遇到的魔兽只会越来越强。 他越来越无法战胜。 所以最终星曦终于忍不住提醒他。 “如果你想要完成任务的话,那么最好在外围寻找目标。” 如今时间已经到了第十五天。 虽然之前的那三次战斗苏子叶并未伤筋动骨,而领域的强悍之处就在于其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补充,所以这样浅尝辄止的天境战斗,对苏子叶并没有什么影响。 尤其是最近越接近晖亡之林的腹地,遇到的魔兽越强,苏子叶前进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毕竟又打不过,除了快马加鞭还能怎么做? “我知道。”苏子叶平静回答:“我并不打算很快完成这个任务。” 听起来就好像你可以随便完成一样。 星曦决定不理会这个男人。 但是她必须要听到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 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她最终都会向暗星的长老们如实汇报。 “你知道吗?这个任务的期限是一个月,也就意味着这整整一个月,你都会被迫呆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暗星长老愿意这样奖赏我,但是请你相信,我很希望有你的陪伴,并且希望未来可以一直这样陪伴下去。” 星曦依旧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更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回应。 那个男人对她的深情在她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讽刺。 因为他所怀念,所喜欢的那个妹妹早已经死去。 自己只是顶着那个女孩的尸体重新诞生的恶魔,他越喜欢自己,就意味着自己越罪无可恕。 “你知道吗?”苏子叶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晖亡之林的中心,有着一座湖。” 第13章 极寒之影 苏子叶说这座森林中有一座湖。 这次星曦沉默片刻,然后几乎马上回答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你知道啊。”苏子叶感叹道。 “每个霸主都知道这件事情,这也是这座森林之中最不可逾越的禁区。”星曦回答道。 “所以我想去那座湖上看看。”苏子叶顺理成章地说道。 “你不会活着回来的,只有太微境顶端的霸主,才有资格前往那座湖,但是它们都不曾从那座湖中回来。”星曦缓缓说道:“无论是它们在那座湖上得到升华,还是被湖之主击杀,总之,前往那个那座湖的任何生灵,都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案例。” “你说错了。”苏子叶淡淡说道:“至少我知道一个。” “谁?”星曦问道。 “潇。”苏子叶静静回答道。 这个答案让星曦多少有点意外。 她当然知道潇这个名字。 她非但知道,她还了解许多。 虽然她的本职工作是兵器,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自己的文化课。 她不仅有自己的文化课,她的文化课老师还正是星河。 这个少女不仅在武道领域展现出来几乎前无古人的天赋,在其他的知识领域,她同样是二十七个孩子中的第一位。 正因为知道许多,所以她才觉得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星曦不由再次问道。 她的好奇心极为淡漠,但是此刻她依然选择发问。 因为对于暗星而言,潇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所以关于她的知识,只要暗星没有掌握,那么都是非常珍贵的知识。 “你猜?”苏子叶笑着说了一句。 在对方沉默之后,苏子叶才平静给出了答案:“我在叶夜学院的两年并不是白呆的,这些都是月佚笔记中的记载。” “潇曾经在学院居住了近百年,对于她的资料,月佚笔记中的记载应该是最为齐全的。” “而根据这份记载,潇当初前往那座湖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垂死之身,但是她离开时已经成为了圣人。” “我想那座湖就是她成为圣人的关键,所以想要去看看。” 星曦没有回答。 “你会阻止我吗?”苏子叶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会。”少女回答的很快。 “那你会跟着我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星曦似乎思考了那么一瞬间。 “会。” 但是她回答的真的很快。 于是就这样简单地决定了。 …… …… 星曦的命令是监督苏子叶这一个月的生活。 她并没有权力干涉。 即使当天星曦按照惯例将两个人的交谈全部告诉了那天负责自己的长老,依旧没有听到阻止这样做的声音。 因为即使是暗星的长老们,对于晖亡之林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也很感兴趣。 那里几乎是真正的生命禁地,不仅是人类,就连晖亡之林中那些最为强横的太微天境的魔兽,都没有办法踏足那里。 要知道,在圣人已经不再行走世间的当下,太微境便已经是整个人类世界最强大的战力顶点,恐怕太微境的人类当今之世都不会超过十个。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连星曦都不会擅自前往那里。 除非真的有这样的命令。 而苏子叶就这样决定了,并且他还在向着那里前进。 越靠近晖亡之林的腹地,气温就越加寒冷,这一点先从周围的植被开始体现。 高大的乔木开始慢慢消失,变成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与苔藓,而再靠近腹地的时候,干脆连苔藓都看不到了。 干脆是一片白雪茫茫的雪原。 “这里应该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吧。”当来到雪地的边缘,苏子叶不由感慨道。 “不知道。”星曦这样回答。 当离开森林那一刻开始,苏子叶就再也感知不到那些强大的天境魔兽的气息。 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 眼前这整个一望无际的冰雪平原包括外围的那些飘着雪花的低矮灌木与苔藓,这所有的土地,都是那位湖之主的领地。 它才是这座森林最强大的霸主。 “走吧。”苏子叶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星曦没有回答。 越往前,气候也就越加的寒冷,风也越多,越大,如果苏子叶不是那一族的后裔,拥有着流金之焰的绝技,他几乎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体温。 而很快,苏子叶便看到了这在冰原之上的敌人。 如果能被称之为敌人的话。 在月佚笔记中,这些敌人被称作极寒之影。 在苏子叶眼中,这些更像是极光一类的东西。 那是一些庞大而无定型的影子,就像是游荡在天空之上的魂灵,一团被拉长的冰蓝色烟雾,一道在视野中舞动的浑浊极光,这些东西便在广袤的浅灰色天空中随着暴烈的寒风狂舞,就好像在跳着某种极尽疯狂的舞蹈。 这些便是前往那座湖然后被杀死的那些霸主们的灵魂。 它们永生永世被禁锢在此地,接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折磨,而同时它们也作为冰原的守护者,斩杀一切靠近这里的敌人。 苏子叶看不清这座冰原之上究竟游荡着多少这样的魂灵,但是光目之所及,就至少有十只以上。 这也就意味着这座冰湖至少已经葬送了十头以上太微境的可怕魔兽。 “不要试图去挑战它们。”在苏子叶的身旁,传来星曦都有些刻意压低的声音。 即使是星曦,面对这些死去的魂灵都表现出来充分的敬畏。 “我没有兴趣去挑战死亡。”苏子叶只是站在风雪中静静望着那些舞动着的极光,金色的火焰在他体表覆盖着燃烧,为他驱逐那些刺骨的寒冷。 “它们能够觉察你的存在吗?”少年接着有些关心地问道。 “我可以收敛自己的气息。”星曦简单地解释道。 “我的目标只有那座湖。”苏子叶淡淡说道。 毕竟那些魂灵游荡在天空之上,或许真的再有霸主闯入此地,才会掀起一场旷世大战,但是苏子叶毫无疑问距离霸主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就好像一只在地面上爬行的黑蚁,当然不会激起天空之上雄鹰的兴趣。 在踏入雪原前行一百里之后,在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片小小的花田。 雪白的。 绚烂的花田。 第14章 蔷薇花海 在冰冷死寂的雪覆平原上,有着一线极致的白色。 这很难理解,因为在这极寒的雪原没有一处不是皎洁的白色。 但是没有一种白色能够有眼前的白色这般娇艳美丽,带着清晰的生命活力,在这如此冰冷死寂的荒原中简直难以想象。 在苏子叶的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呼。 星曦从虚空中跌落出来,显露出来自己的身形。 少女有些意外,也稍微有点尴尬,她尝试着重新隐藏,但是这次却没有成功。 “那是蔷薇花海,潇将其命名为雪色蔷薇花。”苏子叶望着眼前的白色平静说道:“这些雪色蔷薇花是远古某位强大神灵陨落后血液溅落凝聚而成,其本身就蕴含着规则与力量,所以你的隐匿失效并不出奇。 “我们走吧。”苏子叶这样说道。 俨然他成了这里的主导者。 星曦只能平静点头。 然后缓步跟随在苏子叶的身后。 从看到这片蔷薇花海,到最终走近到花海之前,差不多有两三千米的距离。 而这段距离中,连原本天空中游弋的极寒之影都不敢靠近,而当真正近距离到了眼前,方才可以看到那些雪色蔷薇花的真实面目。 这些雪色蔷薇花相比于普通的蔷薇,外表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它的枝蔓更细,叶片更小,连花朵相比于拳头大小的蔷薇花而言更加的精致细小,并且枝条叶片与花朵,都是清一色的洁白。 叶片尖细,互生,奇数而羽状,花朵透着某种带着寒冷意味的幽香,纤细的枝条上长满细小而尖锐的钩刺,钩刺之上闪烁着隐隐约约的蓝色微光,苏子叶能从那些微光中感受到一些其他的魔力。 几乎下意识地,苏子叶就想伸手去接触那些花朵。 但是星曦拦住了他,少女平静地走到他的身前伸手将他拦住。 “有毒。” 星曦如是说道。 “我知道。”苏子叶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将手伸了过去,任由那些尖刺划破他的手指。 这次星曦没有阻拦。 “只是很轻微的毒,带着麻痹冰冻的属性,就连普通的地境魔兽都没有办法杀死,倒是如果不到地境,还稍微有点麻烦。”苏子叶感受着其中的力量静静说道:“这些在月佚笔记上都有记载。” “它们是奇特的生命,几乎所有的构造都与冰有关,似乎完全与冰共生而存在,无论是花与枝与叶,乃至于根茎,冰都很大程度代替了水的作用,并且这样,这些雪色蔷薇花还能够正常地生长繁殖,简直就是生命的契机。”苏子叶望着眼前的雪色蔷薇花继续说道:“而更重要的是,这些雪色蔷薇花中有着极强的生命与治愈之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治愈系药物,但因为其生长的环境极为特殊,整个世界也只有这里有所分布。” 星曦没有说话。 虽然苏子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他对这里的知识却毫无疑问比自己多出许多。 并且还有一个相当严重的事实。 那就是她失去了和星轨长老会的联系。 不仅是在这里,当进入雪原那一刻起,这种联系便已经中断,她无法主动与长老们联系,连长老都没有向她发来通讯,似乎这里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 在这样说着的同时,苏子叶也开始收割那些雪色蔷薇花。 这里被称作蔷薇花海,也便意味着这种雪色蔷薇花几乎无穷无尽,至少方圆数十里,都是这样的蔷薇,只要苏子叶不真的放一把燎原之焰,那么即使他真的卖力收割上万公斤的雪色蔷薇花,恐怕不到一两年这里就能够自然恢复。 而苏子叶也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是简单地收割,一支一支地采摘然后收藏,差不多百来枝之后他就停住了手,然后将一支最大最好看的雪色蔷薇花回身递给了星曦。 “给。” 星曦没有接。 “星轨长老会可能会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你不要带一支回去吗?”苏子叶笑道。 星曦那一瞬间表情有所动颜。 而就在她迟疑的那一瞬间,苏子叶便抬手将那支雪色蔷薇花插在了星曦的眉梢之上。 星曦几乎有点愣住了。 而苏子叶则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笑道:“真好看。” 他这样认真说道。 星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她从来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在此之前少女一直都隐藏在虚空之中,让苏子叶看不到摸不着,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轻薄的举动,但是现在她被迫出来了,苏子叶在她的鬓间插了一朵花,她该怎么办呢? 直接把苏子叶杀了? 当然不至于。 那么应该躲开不让对方插花吗? 可是那一瞬间星曦却是判断应该接受的。 毕竟就像苏子叶所说,星轨长老会肯定会对这雪色蔷薇花非常感兴趣。 毕竟这是没有人能够踏足的土地,这也是全天下只有这里生长的神之花朵。 甚至在苏子叶的口中,这些花朵本身就是神灵的血液所幻化出来的东西。 于是少女只能立在此处,几乎整个人都宕机了。 “好有趣。”苏子叶这样说着,然后继续向着蔷薇花海的中心走去,少年的身体表面依旧覆盖着金色的火焰。 此时附近的温度可能已经降低到零下一百摄氏度了。 但是无论是他还是星曦,都可以轻松抵御这样的严寒。 当来到蔷薇花海的尽头,苏子叶突然回头看向身后的星曦。 “前方就是那个湖了,你知道那所谓的湖之主,究竟是谁吗?” 少年这样问道。 星曦本来是不想猜的,因为很可能她就算不猜,苏子叶也会告诉她答案。 但是在迟疑片刻之后,星曦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潇。” “对也不对。”苏子叶笑了笑说道:“因为潇也已经死了。” 少年的话刚刚落下,就听到一声冷静而优雅的女子声音泠泠响起。 “谁说我死了呢?” 在苏子叶的身后,在星曦的面前,一个穿着海蓝色长裙的女子几乎突兀地在那里出现,侧着头望着眼前的少男少女。 微微笑道:“真是宿命的相逢啊。” 第15章 潇 “谁说我死了呢?” 眼前的女子这样说道。 那么她的身份几乎昭然若揭。 苏子叶回头,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笑了笑:“我以为您不会来见我呢。” 他似乎成竹在胸。 “当你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而如果不是我的干预,你是没有办法穿过被极寒之影所封锁的冰原。”潇平静说道。 这是一位极美丽的女子,美得雍容而清丽。 她不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但是站在她的面前,你只会感觉她无处不美,难以抵御那种气场与魅力。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带着兵器来到这里。”潇这样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苏子叶问道。 “当然有问题。”潇轻声叹息道。 这样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 苏子叶跟上,而星曦也跟随在苏子叶的身后。 二人的前方最终是一片湖。 一片不怎么大的湖。 一片雪白的湖。 一片雪白的不怎么大的冰湖。 只是苏子叶望着这片湖,只感觉自己望着整座海洋。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片湖更加强大与宏伟的力量。 没有人能与之相媲美。 “很惊奇是吧,这是终焉的遗蜕。”潇静静说道。“当终焉最终陨落的时候,祂的尸骸化作了这片湖水,祂的血液溅落为花海,而为了将祂彻底封印,那些几乎自天地诞生便存在的古神们,共同联手将其封印,这个结界就是而今晖亡之林的结界。” “可以说整个晖亡之林的所有魔兽都依赖着这座湖所散发的那一丁点魔力而生存成长。” “月佚在笔记中倒是没有提到这点,比如我就不知道终焉这个名字。”苏子叶淡淡笑道:“不过既然能说这个名字,那就意味着终焉是真的死了对吧。” “当然,如果终焉还活着,那么一切的生灵都将不复存在,我们人类也同样不会诞生。”潇淡淡说道,然后她回转过身体,耳畔的两个蓝宝石耳坠叮当作响。 “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这里呢?皇子殿下。” “我已经见过侠了。”苏子叶淡淡说道,然后伸手拔出了幻灭之刃:“侠将这柄兵刃交给了我,您应该知道它究竟寄托着多少因果。” “我不知道侠为什么会选择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把你杀了。”潇淡淡笑着说道,但是话语中的杀意却丝毫不曾隐藏。 “你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灾难,如果你早点死了,或者你就不曾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个世界会美好许多。”潇继续说道:“但是侠他不这样认为。” “或许因为你是他的后代,或许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些许的希望,无论如何,他将幻灭之刃交给你,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潇望着苏子叶停顿了一下:“我并不是侠。” 她这样简单说道。 “这个世界上一共存在三位圣人,我已经见过其中的一位,月佚圣者已经死了,我选择看完了他的笔记。”苏子叶淡淡说道:“那么三位圣人之中我只剩下一位不曾相见,那位就是您了。” “而我偏偏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够见到您,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但你不应该带着兵器一起来。”潇望着苏子叶身后的星曦淡淡说道:“你不怕我把她杀了吗?” “我在赌而已,我赌您不会杀她。”苏子叶看着潇:“星曦她是个好孩子,而您是不会杀好孩子的。” “你对好孩子的定义肯定和我有点偏差。”潇叹了口气。 她向着星曦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少女直直向着身后倒下,如同雕塑一般。 苏子叶没有动作。 直到身后的落地的响声升起又落下,苏子叶依旧没有回头。 “谢谢。”他这样说道。 “你如果一直这样自作聪明,肯定会给自己招致真正的苦果。”潇淡淡说道。 “我想问您一些事情。”苏子叶没有理会,直接说道。 开门见山。 “只有我能回答的问题吗?皇子殿下真是贪心啊。”潇平静说道。 “您知道我来自何处吗?”苏子叶看着潇说道。 潇笑了笑:“你来自斯特帝国,曦光一族,还不够吗?” “不够。”苏子叶毫不犹豫地说道。 潇说了还不够吗,苏子叶则直截了当地说还不够。 潇只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但是你的灵魂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我也不清楚。” 苏子叶笑了起来。 他说谢谢。 “果然不愧是圣人。”苏子叶继续说道。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圣人的时代了。”潇静静补充道:“我只是一个等死的女人罢了。”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而您不会阻止,对吧。”苏子叶继续说道。 “不会,但是会有人阻止你的。”潇淡淡说道。 “那真的会是很有趣的事情,我接下来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会阻止我,那么我会拼尽全力让他体会到什么是失败的苦涩。”苏子叶带着绝对的自信说道。 “不是他,是她。”潇静静纠正道。 苏子叶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一个女孩。 “我可以知道……”在下一瞬间,苏子叶停住了话语。 他想知道对方的名字,想要提前一步将其抹杀,但是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而潇则笑了笑。 “她叫做叶青。” 苏子叶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真的很出名。 兰叶帝国的皇族便是叶氏,而叶青便是如今兰叶之皇的排行第四的女儿。 也便是兰叶四公主。 “我不信。”苏子叶完全不以为意。 她虽然很出名,但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而今差不多只有六七岁。 现在告诉苏子叶一个小女孩未来是他人生中的最大敌人,甚至会阻止他改变世界的愿望,苏子叶当然选择不信。 区区一个公主罢了,苏子叶是真的不放在眼里。 而潇则开心地笑了起来。 “皇子殿下,您愿意接受我一个委托吗?” “我可以给您任意的报酬。” “只要您想要的报酬。” 第16章 我杀给你看 苏子叶在星曦的鬓角插下那朵纯白的雪色蔷薇花。 星曦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少年笑着开口道:“真好看啊。” 这样说着,他转身向着身后走去。 “走了。”他选择的是重新回到那片寒冷的雪原。 星曦愣了一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 她只能选择跟在了苏子叶的身后。 此时距离苏子叶接下暗星的投名状任务,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 …… 少年行走在雪原之上。 潇删除了星曦走入蔷薇花海的记忆,甚至动用大神通将二人的时间挪移到了走进蔷薇花海之前的状态。 那位圣人的神通近乎无所不能,并且施展不留任何痕迹,真正完美演绎了苏子叶心中圣人的实力。 而他所想要问的问题,则都已经获得了答案。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义无反顾地前行了。 至于潇的那个委托,并不是眼下就能够完成的,不过至于潇所允诺的报酬,其实苏子叶现在已经想好了。 到时候再请那位圣人完成诺言也不算晚。 苏子叶沿着来的时候所行进的道路返回,因为他是真的需要回到天马逐影那里也顺便完成和逐影的赌局,至于在天上飘着的极寒之影,因为获得了潇的承诺少年也并没有真的将它们放在心上,只要离开就好了。 为什么潇会选择删除掉星曦的记忆,苏子叶猜想大概是潇并不希望让星曦告知星轨长老会她的存在。 这位圣人与暗星的渊源颇深,并且都不是善缘,哪怕是出于怕麻烦的角度,她大概也会选择这样做。 而这一切苏子叶自然没有义务和星曦好好讲明白。 但是至少,他来到晖亡之林想要做的大多数事情已经做完了,那么接下来就到了收尾的时间了。 一路上再也没有太多的闲话,少年一路前行,走过冰原然后重新回到森林,再大致沿着之前索性行走的道路一路再回到星曦的领地,这又差不多用了五天的时间。 毕竟在回来的路上,苏子叶并没有再去找那些实力不高的霸主魔兽练手。 直到最终回到了原地。 “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苏子叶对着虚空说道。 星曦沉默片刻,最终说好。 她在苏子叶的面前浮现,然后静静向前走去。 这次轮到苏子叶跟在她的身后。 星曦的住处是一座简陋的石屋。 这座石屋切割整齐的石砖堆砌而成,由手工切割的石砖大小形状几乎一致,哪怕没有使用任何类似于石灰的粘合剂,砖与砖的缝隙之间甚至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可见星曦的切砖技巧有多么地登峰造极。 但是再如何登峰造极,这依旧掩盖不了这是一间由石头堆砌而成的简陋小屋,石屋的屋顶是一块巨大的天然云母石片,被星曦切割地不到三寸厚薄,可以清晰地透过光线。 苏子叶走进了石屋之中,这个石屋相当之小,大概只能容纳七八个人站立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完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天境霸主所居住的地方。 少年仔细打量着石屋,头顶的云母片透过光亮,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同样被手工切削而成的白色石床,石床上只有一个简陋的石枕,甚至连作为被褥的毛皮都不存在,整个房间就如同一个雪洞一般,简单地令人难以想象。 少年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在石枕上方的石砖墙上,有着一柄小巧的骨质匕首,这柄匕首就好像是一个墙上的壁挂,下方挂着一枚小巧的青碧色勾玉。 苏子叶下意识地愣住了。 “为什么不戴了?”苏子叶轻轻问道。 上次相见的时候,这枚青勾玉佩还在星曦的脖子上,数年不见,这次相见的时候苏子叶没有看到那枚玉佩,他以为对方可能已经丢掉了或者毁掉了。 但是现在,他清楚地看到,这枚玉佩就挂在星曦睡觉的床前。 “戴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星曦平静说道。 上次她戴着这枚玉佩和苏子叶战斗,差点杀死了对方,但是最后她却主动撤出了战斗,失去了唯一杀死苏子叶的机会。 或许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戴过这枚玉佩。 苏子叶解开手腕的衣袖,向着星曦抬起。 在他的右手手腕上,那枚青勾玉佩就悬在腕间。 “我一直还戴着呢。”少年静静说道。 星曦沉默,没有回答。 “如果你真的忘记了,那么我就把它带走了。”少年这样说着,伸手要去摘下那枚玉佩。 然后有冰冷的指尖抵住他的后背。 “你动你死。”星曦平静说道。 她伸出了手。 杀意毫不掩饰。 苏子叶叹了口气:“即使你知道我是谁,即使你知道这枚玉佩就是我送给你的,你也要杀死只是要摘下玉佩的我?” 他这样说道。 星曦没有回答,手指依旧抵着苏子叶的后背。 这是最近的距离,少年没有任何办法躲开她的攻击。 只是她终究没有直接攻击,只是威胁。 苏子叶只能轻声叹息,最终收回了手臂,回头望向星曦。 “我能抱你一下吗?”他这样问道。 星曦摇头。 苏子叶点了点头。 “好的,我已经看过了,杀一只天境魔兽是吧,那么我杀给你看。” 这样说着,他走出了星曦的石屋。 星曦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回头望了望墙上的青勾玉佩,那一瞬间,少女原本冰冷淡漠的金色眼眸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并在下一瞬间彻底磨灭。 她跨步跟着苏子叶走了出去。 少年在石屋前的空地上平静拔出了幻灭之刃,身体自然而然地腾空而起,升到了森林之上,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你帮我选一只吧。”苏子叶没有看向星曦,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星曦迟疑了片刻,最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少年点头,毁灭领域在那一刻瞬间张开,赤红的火焰笼罩天空。 他向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星曦站在身后,身体重新被虚无所笼罩。 第17章 十秒 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色魔晶核就停留在苏子叶的手中。 白衣银发的星曦站在少年的身后,平静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皇子殿下能够凭借十天的实战切磋与二十天的旅行就能够成长为正面击败天境魔兽的存在,并且还藉此收获了一头天境魔兽的效忠。”身着麻衣的银发老人阴冷的目光在苏子叶与星曦之间游移。 “星曦,你可以担保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吗?”老人这样问道。 星曦静静点头。 “那么,姑且进行一下确认吧。”老人冷冷笑了笑。 “星曦,展开领域。”老人下达了命令。 星曦点头,下一瞬间,星曦便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她的领域是一片洁白的月光。 星曦几乎没有展开过自己的领域,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她的战斗根本不需要她展开领域,而出于某种猎杀者的谨慎,只要不需要动用领域的场合,她都不会贸然动用领域,保留底牌对她而言几乎是一种本能,只有别人对她的领域越陌生,在真正需要领域战斗的时候,她才会取得出其不意的优势。 而星曦的领域便是这一片月光。 其名曰——月光领域。 当圆月在她的领域中升起,所放射出来银白光芒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充斥着整个空间,几乎下意识地,苏子叶拔出了幻灭之刃,毁灭领域随之张开。 星曦的月光领域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将毁灭领域彻底包裹,哪怕星曦还没有真正展开攻击,但是苏子叶已经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压力。 星曦的月光领域过于强大,哪怕而今他们二人都处于天市境这个状态,但是单从领域而言,苏子叶感觉自己甚至有些不堪一击。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尽全力杀掉皇子殿下。” 星曦静静点头。 银发老人后退一步,转眼已经退到了两人百米之外。 苏子叶只能在心中叹息。 下一瞬间,星曦的攻击已经到了。 首先是月光领域的极致碾压。 天境强者的战斗,首先就是领域的战斗,领域占据优势的一方几乎可以在顷刻之内解决战斗。 苏子叶的毁灭领域开始明显地被压缩,震颤,乃至于有些涣散。 苏子叶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向着身后逃去。 那位长老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只要他能在星曦的全力攻击之下撑过十秒,就相信他的实力。 但是这真的很难。 在下一刻,苏子叶的领域在那一瞬间片片破碎,少年不由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领域被破对于天境强者而言几乎是最致命的打击,苏子叶之前已经和不少天境级别的各种魔兽战斗过,但是同为天境魔兽,没有一只能比眼前的星曦有更强更让人绝望的领域。 但是下一瞬间,第二层红色的光芒再次以苏子叶为中心点燃起来。 他再次开启了领域。 这一下连在远方观战的暗星长老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苏子叶的领域被破一点都不出乎他的意料,少年的领域并不是他自己的领域,可以说是他如今最大的弱项,而星曦这样的杀手,一旦攻击也是会优先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那么以星曦的实力,碾压苏子叶的领域几乎就在顷刻之间,少年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苏子叶竟然能够在领域被破的那一瞬间,重新再次张开领域。 这就算是这位长老自己,都万万做不到这一点。 随即他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因为苏子叶的领域是幻灭之刃给的。 所以这是他的劣势,也同样是他的优势。 因为只要他能够顶住领域被破那一瞬间的重创,集中心神与意志重新展开领域就可以了。 这听起来都很难,做起来也同样很难,大概相当于一边给你刮骨疗毒一边还让你写蝇头小篆。 但偏偏苏子叶做得到。 少年在重新凝聚领域的那一瞬间,已经向着前方突袭出数百米远,并且去势丝毫没有衰减。 他完全没有和星曦硬拼的打算。 反正撑过十秒钟就是胜利。 区区十秒罢了。 而在下一瞬间,星曦已经来到了身后。 她的速度当然更快。 一滴如同水珠一般晶莹剔透的液珠从少女的指尖发出,然后如同利箭离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苏子叶的后背撞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子叶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手握幻灭之刃用尽全力向着那滴液珠用力劈去。 液珠在幻灭之刃的锋刃前被斩为两半。 但是同时,无数规则与力量从破碎的液珠中轰然爆开,苏子叶近距离遭到了这些规则与力量的冲击,整个人向着身后无可避免地倒飞出去。 而星曦紧随其后。 她的双手重新幻化出一金一银两把利刃,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逼近,然后再次向着苏子叶身躯毫不留情地斩落。 少年只来得及用幻灭格挡。 然后他整个人再被空中砸下,地面瞬间凹陷出来一个数十米方圆的大坑。 星曦毫不犹豫地落下,手中的银色锋刃直接向着苏子叶的胸口落下。 但是在落下之前,少女回头,望着远方的暗星长老。 “十秒已到。” 苏子叶在星曦的锋刃之下低低地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的骨头究竟碎了多少根。 明明双方境界可以说是一样,但是战力真的是天壤之别。 那位暗星长老让星曦全力出手,那么星曦真的就没有留下一丝余力。 星曦等待着长老的回答,如果长老说顺便杀掉吧,那么星曦就真的会直接将苏子叶杀死。 少年没有丝毫的怀疑。 而长老则笑了笑:“真不愧是皇子殿下。”他这样说道。 同时也已经来到了苏子叶的身边。 星曦收回光刃,后退,向着长老跪下。 而长老则望着苏子叶:“看到了么,皇子殿下,如果您未来有任何异心,就会像今天这个样子,无论您对星曦做过多少拉拢与投资,只要命令下达,您就会像一只蚂蚁一样被碾死。” “所以,努力为暗星工作吧,希望我们能够看到您像您愿望的那样,能够得到命令兵器的那一天。” 第18章 庆历四年春 但无论如何,苏子叶依旧顺利地加入了暗星。 只是同样的,他也暂时失去了和星曦相见的机会。 那个少女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晖亡之林之中待机等待着命令的到达,苏子叶肯定没有办法陪着星曦一起挂机,这也是他加入暗星之前就心知肚明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在晖亡之林设计了那场旅行。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想让星曦多陪他一段时间罢了。 关于星曦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如今苏子叶多多少少已经全部了解了,对于她如今变成这样的孩子也完全可以接受。 对于苏子叶而言,星曦还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至于所谓真正地拯救星曦的人生什么的,这对于苏子叶而言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拥有星曦的命令权,也不过是位于那十二位长老之下的命令权罢了。 但即使如此,苏子叶依旧非常地努力。 弹指一挥间,他离开斯特帝国已经将近四年的时间了。 在离开的第一年,他偶遇了柳如,在父亲死去之前加入了叶夜学院,成功躲避了来自帝国的追杀,并且随即在叶夜学院开始了自己的工业强国计划。 虽然强国未必成功,但是他确实在叶夜学院留下了一批宝贵的工业基础,培养出来很多的工业人才,并且也为自己积累了实际操作的经验,获得了大量的财富。 哪怕事实上苏子叶并没有获得那些财富。 在他成为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主席之后,他瞬间获得了那巨大的资源与力量,同样获得了主持一届叶夜三试的机会,这代表着那一届几乎所有入学的学院院生,都将是苏子叶的门生。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不过这对苏子叶而言并不是最宝贵的。 最宝贵的是关于月佚笔记的学习。 在学习记忆并且抄录了一部分的月佚笔记之后,苏子叶最终选择了提前离开叶夜学院,因为他的时间确实不多。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更多的是将一切都托付给了柳如,柳如将会经营他留下来的一切,并且在他需要的时候一声召唤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成为他必不可少的臂助。 而在离开学院不久,苏子叶就进入了晖亡之林,并且遇到了星曦与逐影。 这有些出乎苏子叶的意料之外,原本他只是打算前往那座冰湖去和潇见上一面,解决他的许多问题,但是遇到了二人,反而让苏子叶更多有点开心。 这个时候,距离他离开斯特帝国差不多有两年半的时间。 而如今——又是一年过去了。 苏子叶已经在暗星工作了一年之久。 他是那样强大的少年,即使在暗星之中,不使用幻灭之刃他依旧有洞玄顶尖的水准,而加上了幻灭之刃,他甚至可以击杀天境的存在,而事实上,暗星的星轨长老会平均水平也不过是紫薇天境,目前能够确认的只有大长老是当之无愧的太微境,而至于星轨长老会垫底的那几位长老,甚至只是天市境的水平。 这意味着如果可以,星曦就可以将其轻易杀死。 毕竟同阶之内,星曦天下无敌。 但是星曦不可以,哪怕那些实力弱于她的长老,星曦依旧需要毕恭毕敬地跪在他们的面前,等待着他们的命令。 通过高效地完成暗星所给予的各种任务——包括并且不限于暗杀,潜入,获取情报,绑架,乃至于和其他黑暗之中的势力进行大规模的火并,苏子叶在暗星之中的地位也在水涨船高地前进。 可以说如今除了星曦,他算得上是最高的那一档员工。 只是即使这样,他距离真正获得星曦的命令权依旧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毕竟目前来看,获得星曦的命令权至少也要有星轨长老会的席位,而这个席位已经几十年不曾变动了,即使变动,也一般是只有暗星背后的隐族有资格轮换,苏子叶这个外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这一年来,凭借苏子叶的手腕和交际能力,他也在暗星之内获得了许多的朋友,无论是真是假,这些朋友都能够给他许多不同渠道的信息,只是这些信息中无一例外的就是——关于星曦的情报少之又少。 而无论如何——苏子叶决定在明年的春天返回斯特帝国。 那位杀死了他的父亲篡夺了皇位的叔父,其年号为庆历,而他心中为自己定下的期限,便是庆历四年春。 他将会在庆历四年的春天回到自己的国度,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当然很难。 但是苏子叶做的每件事情都很难,但是他依旧将所有事情都做到了。 而现在,正是庆历三年的秋天。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面黑色的墓碑缓缓在苏子叶的面前浮现,打断了他的沉思。 苏子叶没有下跪,因为这是他的特权,也是他如今的地位使然。 “三长老,又有什么新的任务?”苏子叶这样问道。 “一个非常有趣的任务。”三长老这样平静说道:“并且报酬非常丰厚。” “到底有多丰厚?”苏子叶反问道。 “甚至可以让你获得兵器的命令权。”三长老这样说道。 “不知道这个命令权有没有命来拿。”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 三长老笑了笑:“你愿意听一下任务的内容吗?” “当然愿意。”苏子叶说道。 “你需要立刻前往昆卡,并且在那里,和我们的线人接头,如今从种种蛛丝马迹表明,那里将会出现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聚变,你需要前往那里,分辨出种种表现背后的真实,并且努力将最终的结果引导向对我们有利的局面。” “如果你真的在其中起到了足够多的作用与贡献,那么作为奖赏,我们未必不能将兵器的命令权分享给你。” “我不喜欢画饼。”苏子叶平静说道:“我需要一个清晰的判断标准。” “什么叫做足够多的作用与贡献?能不能像当初那颗天境魔兽的晶核一样标准?” 三长老沉默片刻,最终说道:“你需要得到情报,知道什么是阿赖耶识,又究竟谁是阿赖耶识,并且最终确保阿赖耶识不会成为暗星的敌人。” “如果你能确定这三件事情,那么我们就将兵器的命令权分享给你。” “一言为定。”苏子叶站起身来。 “我现在就走。” 第19章 昆卡 什么是阿赖耶识。 究竟谁是阿赖耶识。 确保阿赖耶识不会成为暗星的敌人。 苏子叶带着这三个任务踏上了旅途,但是对他而言,他暂时也不了解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所谓阿赖耶识,就连月佚笔记中都没有记载,或许对月佚而言,他也没有听说或者了解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一路旅行着最终来到了这座驰名于世界的商业之都,昆卡。 所谓商业联邦,是位于兰叶帝国与奥斯帝国之间的大片毗邻土地,出于某种原因或者说默契,当初兰叶帝国的开国大帝元泰帝在率军征服周边小国的时候,刻意没有将帝国边界与奥斯帝国相邻,而留下了这样一条缓冲地带。 而相对的,奥斯帝国也遵从了这样的默契,因此这片两大帝国之间的边境地带,便诞生出来一个又一个以商业为核心的贸易城邦,毕竟身处于两大绝对强权的夹缝之间,除了做点生意之外,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做了。 但也同样,因为作为两大帝国的交通枢纽,这些商业城邦也在其中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并且如今横跨整个大陆的数个超大规模的商会,其也最终发源于这些商业城邦之中,毕竟这些本质上中立没有任何归属的商会,才更能得到统治者的青睐与信任。 而再往下发展,这些原本松散的商业城邦慢慢选择联合了起来,并且最终在最大的商业之都昆卡达成协议,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商业联盟,而这也就是商业联邦的雏形。 即使到了现在,也很难说商业联邦是一个真正的,统一的国家,因为统治各个大小城邦的是他们的城主与所在的商会,大的商会可能会同时掌握好几个城邦,而小的商会甚至会几个共同掌管一个城邦,即使是最大的昆卡城,也不是规模最大的闪金商会能够一家独大的,昆卡城也没有办法强制命令其他城邦,甚至对于它们的人事任免都没有任何的干涉权利,顶多是提供了一个可以公平议事的场地。 仅此而已。 况且无论是兰叶帝国还是奥斯帝国,他们也都不希望商业联邦能够真正联合起来,成为三大帝国之外又一个不可忽视的势力。 但是无论如何,昆卡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闻名遐迩的城市之一,因为她最繁华,最富有,最纸醉金迷,最混乱也最充满活力。 而现在,苏子叶就坐在昆卡的一家酒馆里。 他只要了一杯不便宜也不贵的酒,坐在酒馆的窗户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着。 直到眼前有人落座,开口:“皇子?” 苏子叶在暗星的代号被定为皇子,并不是他自己的决定,如果让他选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将其定为庆历四年春。 这估计是那些长老有些恶趣味的决定。 但是姑且——并不难听。 “你是?”苏子叶看向来人。 来人穿着有些花里胡哨的外衣,这似乎是最近昆卡流行的款式,反而是苏子叶身上那些有些简单的穿搭和这座时尚与潮流的商业之都有些格格不入。 “你可以叫我老鼠,我负责对皇子您的接待。” 老鼠笑着说道。 他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虽然年轻,但确实要比苏子叶还大。 苏子叶去国远游的时候刚过十四岁生日,而现在,也不过区区十八岁罢了。 “这里说话方便吗?”苏子叶平静问道,同时看着对方:“如果方便,你想喝什么酒?” “我不喝酒,我只喝水。”老鼠淡淡说道。 “这个世界不喝酒有什么意思。”苏子叶嘲笑了一句,依旧给对方叫了一杯加冰的水,配上两片切好的柠檬。 “我尚且不清楚为什么要我来这里,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苏子叶看着对方喝完水,才不急不慢地问道。 “关于昆卡分部不断遭遇袭击的事情,您应该有所耳闻吧。”老鼠说了一个有些似乎无关的话题。 苏子叶点了点头。 当初和星曦见面的时候,她所接到的一个任务就是前往昆卡的一个分部去解围,虽然没有问她到底究竟结果如何,但是想必杀了不少的人。 而在加入暗星之后,他虽然没有被派往昆卡执行任务,但是关于昆卡的新闻却着实听了不少。 首先,暗星是一个势力遍及整个大陆的地下组织,并且,可能是最强的地下组织,没有之一的那种。 毕竟光一个星轨长老会就有着整整十二位天境强者,这样的底蕴比之三大帝国都不遑多让。 至于业务的范围,就像苏子叶过去一年做的那样,它主体上是一个强大的情报组织,负责收集世界上所有隐秘的情报并且出售一个合理的价格,因此暗星本身就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多的秘密。 而除了情报之外,暗杀也是重要的组织项目,暗星会出不同的价格为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明码标价,只要你愿意付出合理的报酬,暗星就帮你清除你想要清除的敌人,而除此之外,关于某些违禁品的交易,关于一些特殊的委托任务,总体来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报酬,暗星能够帮你做几乎一切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暗星也在积累着海量的财富与强悍的武力,如果说三大帝国是这个世界明面上最大的武力,那么暗星就是这个世界隐藏在地下的君主。 或许在未来暗星还有更大的图谋,但是现在为止,仅仅这些就是暗星的全貌。 尤其是他有能力培养像是兵器这样的恐怖存在。 但是在最近一年,暗星受到了一定的挑战。 这些挑战主要就集中在昆卡。 要知道昆卡可是商业联邦的首府,不仅财富惊人,鱼龙混杂,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真正的强权统治,暗星在昆卡的分部几乎是暗星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分部之一,甚至常驻有天境存在驻守。 但是就在这一个月中,暗星分部却接连遭受袭击。 最初对方来势如同燎原之火,袭击就直接杀光暗星分部的所有人员,甚至就连驻守的天境强者都被打的落荒而逃,差点陨落,但是在派遣兵器介入之后,只两次就把对面杀得人仰马翻,再也不敢进行大规模的袭击,但是没有大规模的袭击,小规模的还是有的。 并且非常频繁。 暗星成员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遭遇各种的偷袭,这样的危险存在于整个昆卡城之内,再也不局限一个暗星分部,这样的话,兵器这种杀器就显得有些笨重,无奈之下,只能缩减暗星分部的规模,减少分部的活动,一直持续到现在。 不过就在几天之前,原本被动防御至今的暗星,却突然选择将苏子叶派到这里,来作为打开这里僵局的一把钥匙。 第20章 讨要棉花糖的少女 “暗星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这些偷袭究竟来自何处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老鼠望着苏子叶:“很不可思议对吗?但这就是事实,对方每次派来的人都很干净,干净到几乎抓不到什么线索。” “那如果单纯靠猜呢?”苏子叶继续问道。 几乎毫不犹豫,老鼠就给苏子叶了一个答案。 “西城。” 老鼠这样说道。 苏子叶笑了起来:“不过那些老人们还没有准备和西城撕破那最后的脸皮吧。” 老鼠点了点头。 西城就是西城。 易岚山的西城。 也是而今暗星在扩张之路上所遇到的最大敌人。 其实西城存在的历史远远比不上暗星,哪怕在五十年前,西城都几乎不曾存在,这个组织本身算得上是叶夜学院的一个小小分支,主要由葬雪社的毕业学生组成,在学院的领导下对叶夜城进行更加严密的控制,其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对抗暗星对于叶夜城的侵蚀。 而这一切在山主易岚山横空出世之后被彻底改变。 易岚山也曾经是叶夜学院的院生,而在他毕业之后,他选择了接手西城,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西城开始了迅速地扩张,最终成了叶夜学院的阴暗面。 西城以叶夜城为基地,通过招收大量叶夜学院的毕业生作为骨干,在外也开始吸纳外界的强者为己所用,这接近五十年的时间里,让这原本寂寂无名的西城逐渐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比如在兰叶帝国,西城的势力就完全可以与暗星分庭抗礼,这其中当然有学院就是西城幕后老板的缘故,但是西城的实力本身也不容小觑。 尤其是作为关键人物的易岚山。 “我大概了解了,你可以走了,既然这样分部我也不回去了,就让我在昆卡自由地探索吧。”少年如是轻轻说道。 老鼠望着苏子叶,并没有离开:“您是总部派来的大人物,相信一定有来到此地的目的,您的安危不需要我来担心,只是而今的昆卡,确实非常的危险。” “请您千万小心。” “那为什么你不离开这里?”苏子叶下意识地问道。 “我从小都生活在这里,家人与朋友也都在这里,没有离开的道理。”老鼠淡淡说道:“如果您想要找我的话,就来到这里坐坐,一个小时内我就会赶到,虽然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至少是这里的地头蛇,情报什么的多少都会有一点的。” 苏子叶笑了笑,然后有些突兀地问道:“你知道什么是阿赖耶识吗?” “阿赖耶识?”老鼠重复着这个词语,最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那就谢谢了。”苏子叶平静笑道。 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比老鼠更早走出了这家酒馆。 他不会再来找这个男人了,因为如果不想让这只老鼠死掉的话,他最好不要再见他。 而苏子叶恰好很不希望那个这只老鼠死掉。 他走出酒馆,在昆卡的街道上随意地闲逛,吃一点小吃,买一点小礼品,就好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游客。 在这座混乱的繁华的美丽的城市,像他这样的游客有许多。 许许多多。 所以一点都不显眼。 而苏子叶就这样一直逛到了夜色降临。 而入夜之后,这座城市依旧没有休息。 无数灯火在街道上燃起,有纯粹的火焰,有魔法的火光,总之这座城市充满了无数的光亮,将黑暗中的城市依旧照的如同白昼。 所以苏子叶继续闲逛,就好像一个漫无目的的游客,虽然他从来没有走过相同的街道,而昆卡城真的很大,这座城市他这样步行去逛三天三夜恐怕都逛不完。 直到有人轻轻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哥哥,请我吃个棉花糖可以吗?”有人在他身后这样说着。 苏子叶下意识地回头。 带着些许的震惊。 因为他几乎不可能让人拍中他的肩膀,这意味着对方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还能够避开他的直觉接触他的身体。 这非常的可怕。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栗色长发的少女,她个子挺高的,能够轻松拍到苏子叶的肩膀,但是年龄看起来却不是很大。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有着一双深紫色的眼眸,看起来格外醒目。 这样的眼眸苏子叶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过,那就是易岚山。 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眼睛。 “你要哪一个?”苏子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这个。”少女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苏子叶面前那个粉色的棉花糖,苏子叶当即付钱买下并且递给那个女孩。 “谢谢小哥哥。”少女甜甜笑道:“哥哥在这里有地方住吗?要不要去我家住住?” 苏子叶没有理会她,而是笑了笑:“棉花糖我已经给了哦。” 这样说着,他径直向前走去,竟然是完全没有再理会这个少女。 而这个有着紫色眼眸的少女笑了笑,舔了舔棉花糖,并没有继续跟随对方。 “真的好甜,确实不好吃呢。” …… …… 苏子叶注意到那个少女并没有跟过来。 在进入昆卡之后,少年的精神就已经提到了最高的警戒状态,因为他带着暗星的任务而来,而现在这座城市已经对暗星充满了敌意。 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很危险,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苏子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在远离对方之后,苏子叶静静转过一个街角,从原本繁华的大街走向了那些阴暗的小道。 在这座如此庞大的城市,阴暗的地方要总比光明的地方多出许多。 而在这条小道还没走多久,少年就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发弩箭带着破空声从黑暗的某处袭来,然后贯穿了少年的小腹。 他被弩箭的力量带着向后倒去,同时,有更多的弩箭如同雨点一样射下,他倒在地上几乎顷刻就被万箭穿心。 “解决了。”在黑暗中有这样的声音响起,然后有人窸窸窣窣地从黑暗中走出,将倒下的苏子叶团团围住。 而少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望着四周的人头静静笑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第21章 黑白之殿 在苏子叶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的攻击也随之展开。 金色的火焰在四周燃起,在每一个走到少年身边的人身上燃起。 他们在地上痛苦挣扎着,而苏子叶则静静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些锋利的弩箭从他身上像是落叶一般飘落,连皮肤都没有擦伤。 他是洞玄顶尖的强者,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只要不遇到天境,那么他便是当世无敌。 只是他引诱对方出来,并不是为了杀死他们。 “你们现在还不会死,回答我的问题,就有机会活下去。”苏子叶这样对着那些正在燃烧的人们说道。 他们在痛苦嘶吼,但是他们的声音却无法传到天幕。 “太痛了吗?”苏子叶笑了笑。 他们身上的火苗也随之减弱。 有人当即爬起来向着巷子深处逃跑,但是刚跑出一步身上的火焰就随之旺盛,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彻底化为灰烬,剩下的人一边忍受着火焰灼烧的剧痛,一边倒在那里等待着苏子叶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苏子叶问道。 “有人委托。”一个男人低声说道。 苏子叶笑了笑,打了个响指,那个男人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他甚至可以站起来了。 “谁委托的?”苏子叶继续问道。 “不知道,不是不能说,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站起来的男人马上说道。 “有人知道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地上一片沉默,突然有人挣扎着开口:“我知道,是闪金商会!” 苏子叶笑了笑,并没有直接解除他身上的火焰:“你怎么知道的。” “痛,痛,痛。”这个男人不断喊痛,却没有说出来自己为什么知道。 所以苏子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那个站起来的男人:“你们这种事情做过多少次了,又是怎么委托的?” “我们是黑蛇帮的。”站起来的男人这样说道:“有人掏钱让我们干黑活,我们就去干,不去问雇主的名字,也不问对象的名字。” 苏子叶侧头想了想:“你们都是吗?” “都是。”男人说道。 “这些弩箭是你们买的吗?”苏子叶继续问道。 在黑暗的小巷中这样伏击,其效果和乱枪打死差不多。 “是的,在昆卡可以很容易买到这样的弩箭。”男人点头道。 “我知道了。”苏子叶静静打了个响指。 所有人身上的火焰同时熄灭。 “你们可以走了。”他这样说道。 所有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敢相信,更没有人离开。 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被这样轻易地放走,更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很重要的情报。 苏子叶笑了笑:“你们再不走就会死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以那个男人为首,第一个向着黑暗冲去,而其他人则效仿着纷纷爬起,几乎在三十秒内,所有人都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苏子叶还站在远处。 “还真是麻烦呢。”苏子叶静静自言自语道,而在这个时候,在不远处传来了第二个声音。 “没想到你会将他们都放走。” 苏子叶向着声音望去,正看到之前那个有着紫色眼眸的少女正坐在小巷的高处,低头看着自己。 似乎她一直都在那里旁观,只是苏子叶看不到她罢了。 “你对我很感兴趣吗?”苏子叶叹了口气说道,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克里斯蒂娜,你可以叫我克丽丝,也可以叫我蒂娜,当然也可以叫我的全名克里斯蒂娜·克劳福特。”少女非常有礼貌地自我介绍着:“我爷爷对你很感兴趣,你要去见他吗?” “这算是邀请还是威胁?”苏子叶平静问道。 他知道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当初自己问易岚山究竟是谁仿制自己的学院快乐水的时候他就得到了这个名字,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小女孩。 要知道那个时候,她应该会更小。 “之前的话,是邀请,但是这次,多少带了一点威胁在里面。”克里斯蒂娜静静说道。 苏子叶叹了口气,举起双手:“那你带路吧。” 克里斯蒂娜一撑手从巷子的高处跳了下来,落在了苏子叶的身边,她静静握住了苏子叶的手,回头望着他,笑道:“我很久之前就想见你了,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才会见面。” 少女的手指柔软而温暖。 “整个昆卡城,都是我们的道路。”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身体慢慢绽放出白色与黑色交织的光芒。 苏子叶只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当破碎的风景重新交织的时候,少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黑白的祭坛之上。 “这里是?”苏子叶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家。”克里斯蒂娜平静回答:“之前是我的邀请,但是这次是爷爷要见你,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样说着,她松开了握住苏子叶的手,向前走去。 “请跟我来。” 苏子叶望向天空。 明明外面已经是繁星点点,但是这里依旧是一片晴朗的天空,阳光明媚,空气中湿润带着些许草木的芬芳。 他的身后是数个黑白交织的古朴祭坛,之前他们就是从祭坛走下,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是一个巨大的宫殿。 要比苏子叶在记忆中见过的任何宫殿都要宏大,甚至连斯特帝国的皇宫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只是这座宫殿看起来都非常的古老,其建筑风格在苏子叶的记忆中也找不到任何的相似样本。 “这里是黑白之殿,克劳福特家族的容身之所。”克里斯蒂娜淡淡说着:“爷爷已经在等你了,所以跟上来吧。”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娜在前方带路,最终穿过这个优雅的庭院,进入宫殿的内部,越过长廊,最终在一扇古老的黑门前停下。 “爷爷就在门后。” 克里斯蒂娜这样说道。 苏子叶点头,推门而过。 门后有着一张很大的黑色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很老的老人。 他穿着白色的袍子,头上已经几乎没有了头发,脸上也都是黑色的老年斑点。 看起来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曦彻,对吗?”老人望着苏子叶说道。 “我听说侠将幻灭之刃给了你,能给我看一下吗?” 第22章 什么是阿赖耶识 苏子叶不认识眼前的老人。 但是他意识到对方很强。 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直觉。 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思考,苏子叶拔出了幻灭之刃,让其绯红色的纤薄刀刃上缓慢泛起那星星点点的火光。 老人望着幻灭之刃长长叹了口气:“侠将那柄兵器交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苏子叶想了想,最终摇头。 侠当时其实还是说了一些东西的,只是应该都不是老人想要听的东西。 至少没有向苏子叶提过位于昆卡城的这座黑白之殿,以及在这座宫殿中居住的家族。 “我听说你十四岁就离开了斯特帝国。”老人继续说道:“然后很快就加入了学院。” “再后来你没有等毕业就离开了学院,随后就遭到了帝国的追杀,等你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已经成了暗星的皇子。” 老人的目光望着上方黑色的天花板,表情带着玩味的味道:“你这四年的时间里,做了很多人四十年都做不完的事情。” “我不知道您找我要做什么。”苏子叶望着老人坦然说道。 老人笑了起来,笑声多少有些沙哑,然后他便接着咳嗽起来。 他咳嗽了很久。 苏子叶静静等待着。 “我快要死了。”老人这样说道。 苏子叶点点头:“圣人都会死。” “但是连圣人都没有我活过的岁月更漫长。”老人淡淡说道。 “我先问第一个问题,暗星为什么要让你来到昆卡。” 苏子叶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三件事情。” “让我了解什么是阿赖耶识。” “又究竟谁是阿赖耶识。” “以及——如果阿赖耶识真的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让阿赖耶识对暗星产生敌意。” 老人静静听着,然后笑了笑:“我大概可以为你解答第一个问题。” “我洗耳恭听。”苏子叶平静说道。 “我叫做道格拉斯·克劳福特,是如今克劳福特家族的家主。”道格拉斯这样平静说道:“也曾经是侠的奴隶。” 苏子叶没有说话。 “您应该知道,您所诞生的族群是一只强大的隐族,其名曰曦光一族。”道格拉斯这样说道。 有无数可怖的力量随着他念出那个禁忌的名字随着降临在这具苍老的身体之上,想要将其撕成碎片,但是最终却无可奈何地烟消云散。 这是神罚,将会公正地降临在每一个敢于说出这些名字的生灵身上。 但天境之上除外。 他们足以抗衡这种毁灭的力量。 “而克劳福特家族,则脱胎于一个与曦光一族同样古老的族群,甚至曾经登临过万族之上,但最终,这个族群被毁灭,族人被迫与普通的人类通婚,血脉之力被不断稀释以至于摧毁。” “而恰好,曦光一族出于某种目的,保留了一些血脉相对浓郁的后代,并且将其圈养起来作为奴隶使用,而这,就是我们克劳福特家族的雏形。” “我们这一族的名字,名为耶识。” “在耶识族覆灭之时,无数族人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无尽的牺牲,但是最终也没有能够挽救族群的命运,只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我们这些旧日移民的身上口口相传了下来。” “耶识族将会诞生一个如同神灵一般强大的存在,祂将是我们族群的救世主,祂拥有着神一般的睿智,神一般的博学,神一般的力量,神一般的慈悲。” “祂将会凭借一己之力,重新将耶识族从废墟中扶起,就好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之后只会更加强大。” “而这个孩子,则被称之为阿赖耶识。” 老人望着苏子叶静静讲述道。 苏子叶其实不太相信。 为什么会有一个孩子就能够生而为神? 不过从暗星的重视程度来看,道格拉斯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阿赖耶识,通晓一切因果,知晓一切知识,世界因果善恶都将从祂的左手接入,再从祂的右手缓缓流淌而出。” “虽然不是圣人,但是却在圣人之列。” “那些苦苦挣扎的耶识族人,哪怕这样祈祷期盼了数千年,但是直到整个族群夷灭被人圈养沦为奴隶,这个在预言中的救世主依旧没有诞生。” “耶识一族的天赋在于其聪慧的头脑与洞察人心的双眼,但是在族群被曦光一族奴役之后,连他们也会忌惮我们这一族的力量,不过又不甘心彻底毁去,因此,他们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那便是用平民来稀释我们家族的血脉,三代通婚之后,确认每个标本只剩下八分之一的耶识族血脉,再为每个标本登记造册,在此之后,就不再让他们与平民通婚,以避免原本已经稀薄的血脉再遭到破坏。”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一代代的族内通婚又会导致那些稀释的血脉重新聚集起来,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因此几乎每一个克劳福特家族的结合都是被精心设计的,其血缘既不能太远,这样会导致血脉稀释破坏,也不能太近,避免血脉的聚合导致的纯粹。” “就这样不知度过了几千年。” “在这数千年的时间里,克劳福特家族作为曦光一族的管家而存在,负责整个族群的商业活动与运输行为,这原本就是耶识一族的本行,而在初始大帝建立斯特帝国的进程中,侠作为初始大帝的儿子,披荆斩棘的帝国元帅,最终决定解开克劳福特家族的枷锁,为此,他与我合作,我们一起找到了这座黑白之殿作为克劳福特家族的大本营,并且让克劳福特家族在这片土地休养生息,快速发展,而成为他未来最大的助力。” “成为下一代帝国皇帝的助力。” “只是,初始大帝确实死了,侠所预料的那场大混乱也随之到来,我等待着他的呼唤以便倾尽全力将他扶上帝位。” “但是他自己却放弃了。” “那一夜他顿悟超脱,成为了人类的第一位圣人,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姓名与血脉,以侠这个称呼重新面对世人,也同样,把我也抛弃了。” 道格拉斯平静说道。 “那么,我该去做一点什么呢?” 第23章 返祖计划 那么,我该去做一点什么呢? 道格拉斯这样问道。 苏子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关于这段历史,他身为曦光一族的族人,斯特帝国的七皇子,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当初侠还有道格拉斯这样一个强大的外援。 如果侠真的能够把这张底牌掀开的话,那么胜利几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我自然就要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了。”道格拉斯继续说道。 “比如说,创造出真正的阿赖耶识。” “怎么做?”苏子叶不由有点好奇。 “创造出来真正的阿赖耶识首先就需要纯血的耶识族后代,这一点上,即使我也没有到达纯血的标准。”道格拉斯继续说道:“而想要创造纯血,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族内通婚。” 苏子叶没有说话。 他知道族内通婚确实可以保证血脉的纯净,但是克劳福特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们的血脉本身就已经遭到了稀释和污染,想要依靠单纯的族内通婚或许能够做到重塑远古血脉,但是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或者几百年,或者几千年。 “我尝试了大概五十年的时间,但是却发现收效甚微,我的寿命有限,根本就做不到等待最终阿赖耶识的诞生,如果想要加快进度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办法。”道格拉斯望着苏子叶说道。 苏子叶也想到了那个办法。 “血亲通婚。” “是的,就是这个办法。”道格拉斯点头说道:“我犹豫了很久,但是最终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毕竟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在当时的家族成员之中,我的血脉算是最纯净的那个级别,因此,我作为了最初的父本,在挑选了十名血脉相对纯净的家族女性之后,和她们生育出来最早的初代。” 道格拉斯平静叙说着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所为,没有什么羞愧,也没有什么荣耀。 “接下来,这些初代彼此之间通婚生育,便能够得到血脉更加精纯的下一代子嗣。” “最初的时候,我的这些孩子对于我并没有太多的反抗情绪,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为了那个崇高的目标而做出的伟大牺牲,我们族群数千年来所遭遇的苦难,都将在阿赖耶识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彻底烟消云散,迎接崭新的未来。” “但是随着这样通婚的进行,那些反抗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我被迫开始杀人来镇压。”道格拉斯继续说着:“并且因为平民血脉的污染,到了实验的中期,或者说从第五代的孩子开始,先天畸形与残疾的孩子比例就越来越高了。” “还有一点也是我的原因。”道格拉斯叹息道。 “最初的孩子们,我作为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爷爷,我还能对他们产生一些亲情与爱意,但那是随着血脉的进一步延伸,当第四代,第五代,乃至于第六代诞生的时候,对于那些崭新诞生的生命,我内心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波澜,他们对我而言,几乎和实验的小白鼠没有什么区别了。” “虽然后来的那些孩子都叫我爷爷,但是我们之间或许已经有了六代,七代,乃至于更多的血脉间隔。” “我也越来越接近死亡,而我之所以不愿死去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想亲眼看到阿赖耶识的诞生。” “那么最终诞生了么?”苏子叶问道。 他虽然有些震惊,也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一些恶心。 道格拉斯以他强大的实力与恐怖的威望,与独裁暴君的姿态控制着自己的子孙一代一代地近亲通婚,兄妹,姐弟,父女,母子,这些原本的至亲违背伦理的结合,诞生出来一个个血脉可能更加浓郁,但是却畸形残疾的后代。 他虽然能够理解,但是他并不认为道格拉斯这样做是对的。 “不知道。”道格拉斯笑了笑,只是笑得稍微有些惨淡:“易岚山就是这些孩子中间的一个。” 苏子叶有些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想到。 “他是我第九代的后代,生下来就有严重的缺陷,准确来说,就是男身女相,没有生育的能力。”道格拉斯平静说道:“对于这样的残次品,在我的计划之中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所以他在家族之中吃了很多的苦头,最终选择逃离了家族,选择考入了学院。” “但是现在他却变得越来越强大,乃至于超过了我的所有后代。” “所以,易岚山就是阿赖耶识?”苏子叶问道。 易岚山的强大他早有认识,并且那个男人最强大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实力本身,而是他的神机妙算从无遗策。 从这个角度来讲,易岚山或许真的就是阿赖耶识。 而道格拉斯摇了摇头:“阿赖耶识绝对不会是易岚山那样的残次品,虽然他达到乃至于超越了当初纯血耶识族能够到达的高度,但是他依旧不会是阿赖耶识。” “如果易岚山不是,那又究竟是谁呢?”苏子叶不由问道。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阿赖耶识,那么紧随而来的就是第二个问题。 阿赖耶识究竟是谁。 而道格拉斯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苏子叶:“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接近死亡,对于家族普通事务的掌管也越来越少。” “而刚好,在阿赖耶识计划中所诞生的孩子,也越来越杰出,越来越优秀,几乎已经到了曾经纯血耶识族的水准,我将家族中的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了他们。”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包括闪金商会在内的所有跨国商会,背后的主人都是克劳福特家族对吧。”苏子叶这样问道。 道格拉斯笑了笑:“皇子殿下不会还在耿耿于怀那次的事情吧,克劳福特家族与斯特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次对方拿着庆历皇帝的信物来要求我们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道格拉斯指的是闪金商会突然推出快乐水的平替给苏子叶反戈一击的事情。 而苏子叶则平静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为什么这座城市开始发起了对暗星的攻击。” 第24章 反叛 苏子叶说的是这座城市。 他也确实没有说错。 对暗星的攻击规模是以整个城市为基础的,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克劳福特家族的参与。 虽然说西城也可能参与其中,但是昆卡城并非真的没有真正的主人。 道格拉斯勉强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苏子叶望向这个垂死的老人,表情露出震惊。 “我真的老得快要死了。”道格拉斯这样说道:“或许一百年前我就要死了,但是我依然活到了现在,这当然是因为我的修为足够高深,也是因为我有着活下去看到阿赖耶识的执念。” “但即使这样,长寿如今对我而言只剩下了折磨,为了活下去,我付出了无数高昂的代价。” “就像我说的那样,家族的事务我已经好久没有掌管了。” “如今在家族中已经发生了许多可怕的变化,但是我都没有理会这些。” 苏子叶叹了口气:“即使这些是会杀死你的变化?” “我早该死了。”道格拉斯多少带着些平静说道。 “你依靠自己的绝对威望与实力掌控这个家族,并且强迫他们以百年为单位进行无休止的近亲通婚,创造出一代又一代的畸形儿和怪物。”苏子叶望着他说道:“如果你能够早死两百年,你一定会成为你们家族的英雄与荣耀,但是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毒瘤罢了。” 道格拉斯看着他:“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如果不是我带着幻灭之刃来到这里,恐怕早已经死去了是吧。”苏子叶反问道,虽然没有任何疑问的口气。 “那是当然。”道格拉斯笑了笑。 “但是我没有回头的路了,这条路走出第一步开始,就必须继续走下去,而我已经走了几百年,我几乎将一生都放在了创造新的阿赖耶识身上,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功,或许永远也不会成功。” 这样说着,道格拉斯轻轻拍了拍手。 苍老的手掌干瘦而枯槁。 克里斯蒂娜慢慢从房间的深处走出,站在了苏子叶的面前。 少女乖巧而美丽,那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气息,与道格拉斯这个行将死去的老人完全格格不入。 “她叫做克里斯蒂娜·克劳福特,史黛拉与诺克特的女儿,她是目前这个计划中最接近阿赖耶识的存在,我想,如果再有五十年的时间,她的后代中,一定会诞生真正的阿赖耶识。”道格拉斯这样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苏子叶望着道格拉斯。 “你知道吗?”道格拉斯勉强笑了笑:“当初我与侠有过约定,我的后人和他的后人将会彼此联姻,作为我们盟约与友谊的延续,只是因为许多原因,比如说侠的成圣,比如说阿赖耶识计划的实行,总之,这个约定被无限期地推迟,直到现在。” “我希望你可以带她走。” “她如今是整个克劳福特家族最出色的孩子,也是最有资格执行这次联姻的孩子,相信我,她将会给你带来你意想不到的回报,你所要做的,只是带她走罢了。” 苏子叶望着克里斯蒂娜,她生的很好看,并且她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不会继续你那种畸形变态的事情。”苏子叶简单说道。 道格拉斯笑了笑:“我只是告诉你她有可能生下阿赖耶识罢了,只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她还没有真正成年,我就要死去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寂静的敲门声。 “家主,蒂娜在里面吗?我到处都找不到。”是一个宁静的女声。 “妈妈,我在。”克里斯蒂娜这个时候终于开口,向着门外说道。 下一瞬间,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被瞬间融化,苏子叶回头,看到了三个人。 两个他不认识。 一个他认识。 不认识的那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鲜红的大氅,雪白的内衬,凌厉而简洁的穿搭,彼此手中都握着锋利的刀剑。 而认识的那个人,他叫做易岚山。 “好久不见呢,皇子殿下。”易岚山平静向苏子叶打着招呼。 他一身灰色的长袍,紫色的眼眸宁静而冷冽。 他的面容依旧隐藏在那张黑铁的面具之下,不过苏子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秘密。 那张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副美丽到极致的容颜,只有这样他才被迫终日戴着这张冰冷的铁面。 “好久不见,山主阁下。”苏子叶平静和山主应酬着:“所以,你们都是为了杀死这位老人而来的吗?” “有些老人未免活的太久了,以至于他的子女甚至不惜与恶魔做交易也要杀死他。”易岚山平静说道,然后他看着道格拉斯,单手抚胸,轻轻弯腰行礼:“见过爷爷。” “蒂娜,快来妈妈这里。”那个红衣的女子向着克里斯蒂娜低声急切地说道。 她如今带着易岚山来到这座黑白之殿,并且持刃进入道格拉斯的寝宫,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谋逆,即使道格拉斯真的已经衰老到即将死去,但是他又有多么的强大,没有人能比史黛拉更清楚。 道格拉斯是从神话时代活到现在的真正传奇,哪怕血气衰竭,依旧有能够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震颤的力量。 或许下一刻就会爆发大战,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抱歉呢,妈妈。”克里斯蒂娜望着自己的母亲,轻轻摇头:“您是在摧毁这个家族。” “这样的家族,难道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另一个男子冷冷说道,他看着克里斯蒂娜:“当年你的哥哥诞生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未来终有一天要杀死那个魔鬼,为此我们等待了这么久,才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克里斯蒂娜沉默:“山主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他的复仇之火会将整个家族燃烧殆尽。” “您真是聪明呢,果然是最接近阿赖耶识的孩子。”山主望着克里斯蒂娜笑道:“不过您实在太小了,小到一点威胁都构不成。” 他这样说着,望向道格拉斯:“爷爷,您是打算自裁,还是让我们将你杀死呢?” 第25章 少女的意思 道格拉斯面对易岚山这样的话语,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你未免有点太小瞧我了吧,小鬼。” 他这样说道。 “我已经对您足够重视,否则也不会隐忍到现在,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机会。”易岚山平静说道:“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那么自然……” 易岚山的话音未落,道格拉斯便向着眼前一掌拍出。 他的一掌轻飘飘地似乎完全没有用上力气,但是自苏子叶的身后开始,一切却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坚固的地板开始龟裂粉碎,墙壁也开始震颤着粉碎,天花板同样开始脱落粉碎。 道格拉斯只是一掌推出,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几乎要化为齑粉。 史黛拉和诺克特有默契地选择抽身站在了易岚山的身后,而这位山主大人则抬起手,决定和对方对上一掌。 然后他就被打飞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打飞,道格拉斯的一掌几乎轰碎了他面前的一切,并且以不可抗拒的姿态继续向前,粉碎着掌风里的一切,并且继续夹杂着一切向前。 易岚山哪怕伸手,但是依旧被这掌风继续推进着向后,向后,直到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 连苏子叶都没有看清易岚山究竟被一掌打出了多远。 道格拉斯一掌推出,然后自己捂住胸口开始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染红了面前的地板。 “果然老了呢。”道格拉斯自言自语道。 “您就像是一只已经快要死的狮子,虽然强大,但是再爬起来战斗只会加速您的死亡。”苏子叶看着他静静说道。 “真令人不开心,这样的身躯。”道格拉斯笑道,哪怕依旧在吐血。 他站了起来:“所有的因果,今天还是要做一个了断,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希望皇子殿下您能够带着克丽丝离开这里。” 苏子叶回头望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她就那样平静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愿意跟我走吗?”苏子叶问道。 克里斯蒂娜看着苏子叶笑了笑:“如果是爷爷的愿望的话。” “我对这里很熟悉,请让我带你离开。” 苏子叶点了点头,虽然这出乎他的预料,但是他不介意这样做,尤其是在知道克里斯蒂娜能够破解学院快乐水之后,这样的少女,对他日后的计划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苏子叶回头望向道格拉斯:“我也不说让你一切保重了,你这样老不死的怪物,生来就是我最想杀死的那一种。” “那还真是荣幸啊。”道格拉斯这样笑着,静静向前走去。 走过那条已经被他几乎完全摧毁的宫殿走廊。 他只一掌,就几乎击毁了三分之一的黑白之殿。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易岚山没有死去。 甚至没有受伤。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完成这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苏子叶叹了口气,他看向克里斯蒂娜,向着对方伸出了手。 他希望克里斯蒂娜能够带着他离开,就好像克里斯蒂娜带他进来一样。 这里的战斗过于高端,就算是星曦过来,也只能勉强打打。 而对于苏子叶而言,他碰都不想碰。 道格拉斯是垂老将死的太微境强者,而易岚山则是最顶尖那一级别的紫薇境,两个人战斗的余波,可以轻松地撕碎整座宫殿,也同样可以杀死无数无辜的人类。 而克里斯蒂娜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一直沉默的少女笑了笑,望着苏子叶说道:“刚才那只是爷爷的意思,但是并不是我的意思。” “我并不想离开这里。” “这里非常危险,你就算再怎么特殊,你的境界始终在那里摆着。”苏子叶试图劝说她。 而克里斯蒂娜微微笑着:“皇子殿下,我和您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苏子叶问道。 他突然有点好奇。 “暗星让您来到昆卡要做的三件事情,分别是什么是阿赖耶识,谁是阿赖耶识,以及不要成为阿赖耶识的敌人。”她望着苏子叶平静说道。 “这是刚才我已经对你爷爷说过的。” “而您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暗星答应您,如果您做到这三件事情,就将兵器的命令权移交给您,是不是这样?”克里斯蒂娜继续说道。 苏子叶不由后退一步,望着对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之前我爷爷帮您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那么现在我能够回答您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所以你愿意做这笔交易吗?” 苏子叶不由再郑重地望向对方,重新审视其上下周身。 但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个少女境界都很普通。 “不用再看了,如果以正常的境界来论,我是一个九级的魔法师。”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 “那你想让我做点什么?”苏子叶问道。 “帮我护法一小段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就够了。”克里斯蒂娜这样说道。 “为什么会是我?”苏子叶不由问道。 他是第一次与克里斯蒂娜见面,之前只是听过她的名字,而克里斯蒂娜要做的事情,很明显是非常危险且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找他来护法? “因为您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的人之一,虽然还有比您更适合的,但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我也找不到他。”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您要答应吗?” 苏子叶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他并不想冒这个险,但是这确实关及他任务的完成,关及星曦的命令权限。 克里斯蒂娜嫣然一笑,然后伸手握住了苏子叶的手指。 少年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随即便出现在了一个全新的房间中。 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简单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里是我的房间。”克里斯蒂娜这样简单说道。 她走到桌子前,伸手拉动桌子上的铃铛。 门被推开,一个白发黑衣的老管家出现在那里。 苏子叶目光为之一缩。 因为眼前这个人,非常强大,非常强大,强大到让他看一眼就感觉有些刺痛眼睛。 “夏让叔叔,您帮我把好门,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克里斯蒂娜这样静静地说道。 老管家关上了门。 第26章 玲珑心 “他是谁?”当门被关上之后,苏子叶不由问道。 “夏·让,是我们家族的重要管家。”克里斯蒂娜这样平静说道。 “他很强。”苏子叶说道。 “他当然很强,因为他是当年侠被派来监视克劳福特家族的。”克里斯蒂娜淡淡说道。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苏子叶望向对方。 她确实好像什么都知道,如果说这就是她的情报能力,那么这份情报能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我确实什么都知道。”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说道,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忧伤。 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在桌子里翻找了一下,最终打开里面的层层暗格,从中间取出来一个似乎有着无数棱面的水晶球。 这个水晶球大小估摸有拳头大小,上面有着无数切割精巧的镜面,折射着无数七彩的光芒,看起来异常的美丽。 “这是什么?”苏子叶问道。 “玲珑心。”克里斯蒂娜简单说道。 “什么是玲珑心?”苏子叶继续问道。 “黑白之殿的控制枢纽,黄金人类所制造的兵器。”克里斯蒂娜继续说道。 苏子叶依旧没有听明白。 “你从哪里找到的?”苏子叶问道。 “不是找到的。”克里斯蒂娜静静说道:“是我自己制作出来的。” “你?”苏子叶望着她。 他不信。 “黑白之殿中是有一个玲珑心的半成品,但是我尝试了,没有办法修复,修复它的代价甚至比重新制造一个更加高昂,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一个。”克里斯蒂娜淡淡说道。 苏子叶看向那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从表面看,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棱面多一点的晶体,但是苏子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复杂与精巧,乃至于他原本世界中那些最精巧的电子产品,都完全无法与这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相提并论。 “你如何做到的?”苏子叶问道。 “一点点来做。”克里斯蒂娜说出了一个似乎没有意义的回答:“黑白之殿有关于玲珑心的图纸,就在整个宫殿中隐藏着,只有特殊的方法才能解读,不过玲珑心制作的材料和工具都非常难得,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凑齐。” 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你要做什么?”苏子叶问道。 “我的父母想要毁灭这个家族,让它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克里斯蒂娜这样说道。 “你能阻止的了吗?”苏子叶看着她说道:“你既然能够知道那么多的事情,那你知不知道,在一年之前,暗星就在这座城市被逐步清除,西城取代了暗星的一切机能,易岚山既然能够进入星城,那么他就带领着几乎西城全部的力量来到这座城市,而他的帮手则是你的父母,他们是克劳福特家族实际的掌控者,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都将会受他们驱使。” “你想帮你的爷爷,你爷爷可是太微天境的强者,即使这样他也会死在这里,你只有十四岁,你究竟能做点什么?” 苏子叶望着眼前的少女。 而克里斯蒂娜则笑了笑。 虽然笑得有点凄凉。 “谁告诉我想帮我的爷爷了?” 苏子叶愣了一下。 她不想帮道格拉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而不是跟着自己离开? 苏子叶已经感受到了克里斯蒂娜的强大能力,带走她绝对是一件稳赚不亏的事情,而如果她死在这里,或者说没有成功带走,那么一定是自己的巨大损失。 “那你想要做什么?”苏子叶问道。 “我想取代我爷爷和我父母,成为克劳福特家族唯一的掌控者,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阻止一切毁灭的发生。”克里斯蒂娜这样说道。 “你疯了。”苏子叶望着她说道。 克劳福特家族是怎样的存在,他是商业联邦地下的皇帝,是掌控几乎所有跨国商会的恐怖存在,几乎能够和一个帝国分庭抗礼的势力,克里斯蒂娜一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女,一个只有九级的魔法师。 她何德何能,敢说出这样狂妄的话。 “我没有疯。”克里斯蒂娜静静说道。 她拿出玲珑心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然后望着苏子叶笑了笑。 “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东西叫做玲珑心,是黄金人类制造的武器,也是整个黑白之殿的控制枢纽,那么,如果我能够彻底掌控它呢?” “你如何掌控?”苏子叶问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玲珑心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但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克里斯蒂娜静静说道。 “为什么来不及了?”苏子叶看着克里斯蒂娜。 “因为你来了。”克里斯蒂娜简单说道:“你就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昆卡城的一切。” “为什么?”苏子叶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来了这一切就会突然爆发。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场冲突会慢一点展开,因为易岚山想要等爷爷再衰弱一些再动手。” “但是你来了,意味着暗星无法容忍在昆卡发生的一切,一定要施加自己的影响,这背后是那位星主的主意。” “而同时,你作为侠的后人,幻灭之刃的持有者,天然会拥有和克劳福特家族的重要关系,随着你和爷爷的会面,这一切更会变得一触即发。” “如果原本你听我的话,跟我来到黑白之殿,那么一切还可以挽回,但是你拒绝了,我只好执行爷爷的命令把你带过去见他,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挽回起来。” 克里斯蒂娜静静解释道,果然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她对所有的细节都洞若观火,就好像亲眼看着其发生一样。 少女的声音细碎而平静。 “那你为什么不强行把我带走?”苏子叶问道。 既然把苏子叶带走就能够解决大多数事情。 “因为我办不到。”克里斯蒂娜看着苏子叶微微笑道:“我尝试了,但是你拒绝了,仅此而已。” “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接下来轮到要做的事情了。”克里斯蒂娜这样说道。 “你到底是谁?”苏子叶望着她凝重说道。 “我啊。”克里斯蒂娜笑了笑。 “我就是阿赖耶识啊。” 第27章 献出心脏 苏子叶脑中几乎一瞬间轰然炸响。 他无法相信,但是又不得不相信。 “如果你就是阿赖耶识,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爷爷呢?”苏子叶不由问道。 尤其是根据道格拉斯对阿赖耶识的描述,她明明可以易如反掌地解决这一切,而不是需要眼下的这么多功夫。 甚至还让事情发展到这样不可挽回的余地。 “因为我生下来就很害怕。”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我生来就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汹涌恶意,能够感受到当初易岚山在那个产房所留下的警告话语,我不确定我的力量,但是我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弱小。” “如果暴露的话没有办法保护自己,那么只好努力装作一个愚笨的孩子隐藏就好了。” “如果再给我多一点的时间,我就可以有更多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但是我的时间真的很少,到了现在,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所想守护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毁于一旦,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娜用指尖轻轻挑起那颗玲珑心。 “原本这颗玲珑心可以作为体外的法器使用,只需要将一切配件完成就行了,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但是我现在没有三个月,连三天,三个小时都没有。” “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你打算怎么做?”苏子叶看着他。 “只有一个办法。”克里斯蒂娜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把它塞进去。” 苏子叶望着她。 没有开口。 什么叫做把它塞进去? “怎么塞?”苏子叶问道。 “把心脏摘出来,把玲珑心放进去。”克里斯蒂娜简单说道。 苏子叶惊呆了。 他没有办法理解克里斯蒂娜的脑回路。 “我做不到。”苏子叶简单说道。 他没有相关的外科知识,也没有办法主持这样精细的手术。 况且这里没有麻醉剂,没有无影灯,更没有体外血液交换系统,就算是最顶尖的外科医生配备最顶尖的手术设备,都做不了这种手术。 “我做得到就够了。”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我委托你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注视着我。” “你的注视是有力量的,如果当我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话,那么我会给你丰厚的遗产。” “如果我活下来,我可以允诺,在你与暗星敌对之前,我不会找暗星的任何麻烦。” 苏子叶望着对方。 这意味着克里斯蒂娜确实回答了她曾经允诺过苏子叶的三个问题。 谁是阿赖耶识。 如何让阿赖耶识不与暗星敌对。 甚至说克里斯蒂娜这个承诺还带着某种更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在苏子叶不与暗星敌对之前。 那样一来少年就在暗星那里有着更重的筹码。 “我答应你,但是真的不用做别的事情吗?”苏子叶问道:“我这里有雪色蔷薇花,对你有用吗?” “有用,但是多余。”克里斯蒂娜静静说道:“请相信我的判断,你的注视就是最伟大的力量之一。”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娜在苏子叶的面前,静静脱去上身的衣物,露出了少女洁白美好的身躯。 “你不会害羞吗?”苏子叶有点好奇地问道。 他确实也在认真端详着克里斯蒂娜半裸的身体。 因为真的很好看。 “有一点,但不多。”克里斯蒂娜这样说着。 她没有脸红,甚至连皮肤都没有起一点紧张或是寒冷而引起的细小凸起。 克里斯蒂娜将玲珑心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看着苏子叶笑了笑,然后用小刀静静刨开了自己心口。 少女的刀极锋利。 少女的手极稳定。 哪怕她割的是自己的血肉,但是疼痛依旧没有让她皱一下眉头。 肌肤切开,露出其中的肌肉与薄薄的脂肪。 再一刀,克里斯蒂娜划开了自己胸腔。 连肋骨都在那一刀之下被切断,苏子叶可以看到克里斯蒂娜跳动的心脏。 那是一颗美好的心脏,非常好看,精致,血红,搏动着充满生机。 苏子叶没有想到竟然可以看到有人能够这样给自己动手术。 克里斯蒂娜的刀法极为精准,她劈开了几乎所有的血管,所以哪怕破开胸膛,她依旧没有流多少血。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克里斯蒂娜停顿了一下。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颗小小的白色糖果,然后放入口中,咽下。 少女叹了口气,静静等待着。 苏子叶很想问,但是他最终放弃了发问。 虽然他相信,即使是现在的克里斯蒂娜,依旧有余力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他不想问,因为他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无论从哪一点都做不到,虽然苏子叶已经相信,但是此刻他确定以及肯定。 克里斯蒂娜就是阿赖耶识。 在等待片刻之后,克里斯蒂娜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她一刀斩断了自己心脏的动脉。 苏子叶看着对方,却发现血液没有喷涌而出。 甚至说连血都没有怎么流出来。 少年不可思议地望着克里斯蒂娜的胸膛,然后发现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心脏停止了跳动,那么血压就自然终止了。 但是心脏停了,人也依旧应该死了。 苏子叶看向克里斯蒂娜的眼睛,发现她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望着自己。 接着少女手起刀落,再斩断心脏的另一根静脉。 连接心脏的并不是只有这两条血管,克里斯蒂娜只是先手斩断了最粗也是最重要的那两根,然后继续小心地修剪,直到将连接心脏大大小小的血管都尽数切断,这条工作才宣告终止。 哪怕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但是血液已经从克里斯蒂娜的指缝中流出,然后顺着她的胸口流下,最终沿着脚踝流下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克里斯蒂娜摘下了自己的心脏。 她望着自己的心脏,微微举高,就像举起一颗果实。 那一瞬间苏子叶真害怕她一口咬下去。 还好克里斯蒂娜没有。 她只是认真端详了一下,然后就将心脏放下。 少女的胸膛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断开的白骨和切开的血管。 她望着苏子叶笑了笑,然后终于拿起了那颗闪烁着无数光芒的水晶球。 第28章 我今后再也不会自由 苏子叶静静望着克里斯蒂娜。 没有言语。 他很少能够为一个人而震撼,因为他自己就是绝对冷静锋锐的少年。 但是此时,他不得不为眼前的克里斯蒂娜所折服。 克里斯蒂娜还没有死去,哪怕说摘去心脏,哪怕说血液停止流动,她依旧没有死去。 但是她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血液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携带氧气流经四肢百骸为人体带去氧气与能量。 能量姑且不提,单纯就氧气而言,失去血液交换之后人体几乎就会瞬间陷入缺氧状态,尤其是耗能极为严重的大脑,几乎在几分钟内就会陷入昏迷。 而克里斯蒂娜此时还在进行着这样精密的手术操作,她究竟能不能完成,苏子叶无法预测。 从理性上看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但是倘若从单纯的感性,那么苏子叶希望她能够成功。 少女拿起了玲珑心,然后按进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它刚好取代心脏的位置。 然后少女用手指一条条拈起来那些已经断掉的血管,重新往玲珑心上粘接着。 苏子叶看着她的动作,又回忆了一下自己。 他确实做不到。 不仅是自己给自己做手术做不到,更是如果克里斯蒂娜躺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办法完成克里斯蒂娜这个换心手术。 这就是阿赖耶识的力量吗? 苏子叶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但是他深深折服。 因为克里斯蒂娜的实力真的非常弱小,但是她真的能够凭借如此弱小的实力,做到那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随着一根根血管被重新与玲珑心驳接,克里斯蒂娜的血液也开始流入这个五彩缤纷的水晶球中,苏子叶看着水晶球中逐渐增加了一抹鲜亮的红色。 但是克里斯蒂娜依旧没有停止。 她冷静地,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不仅是血管的驳接,更是对玲珑心的微妙调整。 玲珑心在设计之初,完全没有这种作为人工心脏的功能,所以克里斯蒂娜只能对玲珑心进行进一步的调整,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少女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几乎屏息到了此刻。 为了让自己的胸膛稳定,她一直没有呼吸。 或者说呼吸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肺部已经失去了交换气体的功能。 随着一口空气的呼出与吸入,克里斯蒂娜胸口的水晶球终于发出了些许明亮的光芒。 血液开始进一步在玲珑心中流动,并且开始泵出血液,流经肺部,将原本暗淡的静脉血注入氧气之后化为动脉血重新回到玲珑心中,再沿着主动脉涌出,最终流经克里斯蒂娜的全身。 再次为她的身体提供氧气与能量。 苏子叶几乎要为克里斯蒂娜鼓掌了。 但是少女则终于有些释怀地笑了笑。 她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她胸口的玲珑心散发出微妙而奇异的光芒,少女胸口的巨大伤口开始凭空愈合。 骨骼重新连接,血肉弥补伤痕,几乎在顷刻之间,克里斯蒂娜胸口那个可怕的伤口就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胸口一个奇特的血色图案。 这个图案在心口处诞生,彼此之间似乎是交织的血色丝线,这些血色丝线构成了一朵绚烂的花朵,看起来又血腥又美丽。 克里斯蒂娜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在她的身上,开始出现魔力的丝线,这些魔力的丝线在她的身体之上编织着最终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大衣。 苏子叶看着重新穿上衣服的克里斯蒂娜,发现她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几乎成为了崭新的生命。 “当血液为介质进入玲珑心之后,我也终于拥有了对玲珑心的完全掌控权。”克里斯蒂娜静静向苏子叶解释道:“现在的我,或许连星曦都不是我的对手。” 她这样说着,然后向着苏子叶伸出了手掌:“好了,现在轮到我们去收拾最后的残局了,你要和我一起看到最后吗?” 苏子叶想了想,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 他最终伸手,握住了克里斯蒂娜的手掌。 下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再次开始变换。 当景色凝固的时候,苏子叶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道格拉斯。 这里是苏子叶曾经看到的那个黑白之殿的巨大庭院,此时已经被战斗的余波破坏的不成样子,而在这个残破的战场边缘,道格拉斯衣衫破碎地倒在那里,几乎失去了一切的气息。 这场战斗,终于胜负已决。 而在道格拉斯的面前,易岚山则静静回过头来。 他脸上的铁面已经半碎,露出的半边容颜确实倾国倾城的美丽。 他望向站在半空中的克里斯蒂娜,以及克里斯蒂娜身边的苏子叶。 “很抱歉。”易岚山这样静静说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皇子殿下,您来晚了。” “或许我没有来晚,这场战斗也才刚刚开始。”在苏子叶的身边,克里斯蒂娜这样静静说道:“山主,我看到了你在那里所留下的警示,因此,我选择隐藏到了现在。” 易岚山看着克里斯蒂娜的脸,那一瞬间,他表情变了。 他读懂了克里斯蒂娜所说的话。 “你是阿赖耶识吗?”易岚山这样问道。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克里斯蒂娜没有像对苏子叶那样肯定自己的身份:“不过,我会努力证实这个身份的。” “比如现在,我有一个交易给山主阁下,不知道您是否要听呢?” 易岚山望着眼前的克里斯蒂娜,他不想相信这个可能,但是这一切都往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可能靠近。 “克里斯蒂娜,这场交易的棋盘,你没有上来的资格。” 他这样平静地说道。 而在战场边缘的史黛拉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她那一瞬间不管不顾地飞了上来,来到了克里斯蒂娜的十米之外。 “蒂娜,你还好吧,我们马上要给你真正的自由,你只需要享受今后的生活就够了。”史黛拉这样急切地说道,她的脸上沾染着血迹,之前她与诺克特与仍旧支持着道格拉斯的族人进行了残酷的厮杀,这座黑白之殿已经尸横遍野,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他们这边倾斜。 “抱歉呢,妈妈。”克里斯蒂娜望着妈妈的面容,带着哀伤说道:“我今后再也不会自由,你们给了我最沉重的枷锁。”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娜望着史黛拉一指点出,那个美丽的女子瞬间在空中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像是中箭的飞鸟,笔直落在了庭院之中。 巨响震耳欲聋。 第29章 我没有时间 当史黛拉自空中坠落的时候,诺克特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飞到了女儿身边,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竟然敢对自己的母亲出手。 并且——史黛拉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境强者,作为克劳福特家族最杰出的一代,他们二人都曾经进入过叶夜学院进修,如今早已经跨过了那道艰难的界限,否则也不会成为克劳福特家族实际的主事者。 而即使这样,克里斯蒂娜也能够将史黛拉瞬间击坠,这即使有偷袭的成分在内,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诺克特逼退面前的敌人,向上飞去也同样靠近了空中的女儿。 “蒂娜!你在做什么?”诺克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说道。 “我在挽救这个家族啊,爸爸。”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 她望着自己的父亲,眼神没有太多的情绪。 “你不是我认识的蒂娜,你究竟是谁?”诺克特颤抖着问道。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陌生的女儿。 “那是因为爸爸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呢。”克里斯蒂娜抿着嘴唇轻轻说道:“很抱歉,爸爸,我骗了你们。” 诺克特此时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他望着自己的女儿:“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爸爸和爷爷也是一家人,但是爸爸把爷爷杀了呢。”克里斯蒂娜带着有些悲悯的神色望着父亲:“所以,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好好谈的。” “他是真正的魔鬼,如果不杀掉他,那么不仅蒂娜你,包括你的后代,将会永无休止地在噩梦中循环,你知道吗蒂娜。”诺克特痛苦地说道:“你知道吗,爸爸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更好的未来,让你拥有不被这个魔鬼操纵的人生啊。” 诺克特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出来阻止自己。 “爸爸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呢。”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但是爸爸你知道吗?这是耶识族用了几千年的苦难,道格拉斯用十几代人的牺牲,才换来的家族复兴的一线生机,如果爸爸就这样把这一切都彻底毁掉,您甘心吗?” “我心甘情愿。”诺克特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样丑陋的事情,这样对人性的折磨,一切从最开始都不应该发生,用这样换来的复兴,也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克里斯蒂娜苦涩地笑道:“所以,这就是我和爸爸妈妈之间,永远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的原因了。” “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苦难之中,沉浸在我哥哥出生即畸形的痛苦之中,我能够体会爸爸您的痛苦,只是我所看到的痛苦,要比您多上太多了。” “我看到了整个耶识族数千年来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也看到了道格拉斯的挣扎与决断,更是亲眼目睹这座宫殿数百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太多太多人为这一刻付出了太多太多,而爸爸您却如今想要自私地将这一切毁掉,我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所以必须要为过去所牺牲的那些人负责。” 诺克特听着克里斯蒂的话语,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 “蒂娜你……”诺克特望着克里斯蒂娜。 “因为爸爸啊,我就是阿赖耶识啊。”克里斯蒂娜咬着嘴唇,轻轻说道。 她眼中第一次含着泪水,说出了这重愈千钧的话语。 “这不可能!”诺克特喃喃说道:“阿赖耶识只是传说,只是那个魔鬼的执念,况且,那可是阿赖耶识啊,你出生的时候就在我的怀里,你从小都那么的笨,无论是学走路也好,学说话也罢,都用了那么久,比普通的孩子都要愚笨许多。” “所以说。”克里斯蒂娜看着自己的父亲:“我骗了您啊。” “我也努力在骗这个世界,但是我很快发现,如果我继续这样欺骗下去,那么事情可能会向着一个我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我已经看到了您与易岚山暗地里的沟通,所以我强迫自己展露自己的天赋,强迫自己引起爷爷的注意。” “我希望能够让我在你们眼中变得聪明厉害起来,这样你们的愧疚就会少上许多,或许还能给我更多的时间。” “但是那个魔鬼想要你成为下代家主!”诺克特怒吼起来。 “他希望你成为下一代的母体,为家族生下更多更优秀的孩子,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甚至是我都可以。” “你知道吗!” “我都知道。”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我只是个孩子,就算我是阿赖耶识,我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我只能自己闷头思索着,努力着,让自己变强,变强,再变强一点,如果哪一天我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我或许可以拯救所有人,毕竟我是传说中的阿赖耶识啊,那个被称为亚圣的阿赖耶识。”克里斯蒂娜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但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太快了,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我没有时间您懂吗。” 克里斯蒂娜咬着嘴唇,泪水第一次夺眶而出。 她背地里背负了无数的东西,她背负了种族数千年的苦难,她眼睁睁看着家族内的骨肉相残,她没有人可以相信,也找不到人倾诉这一切,她只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在暗地里积攒着力量,希望这个世界能给她更多的时间,哪怕只多出一天也好啊。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喜欢她。 总喜欢看她出尽洋相。 看她用尽全部努力却最终落一个最坏结局的下场。 诺克特看着流泪的女儿,这一瞬间,连他都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看到克里斯蒂娜流泪,就算这个少女在婴儿时期,也只会哇哇大哭,也从来没有流过泪水。 “那为什么……”诺克特喃喃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该知道,我和你妈妈有多么爱你。” “为了你,我们哪怕背负最黑暗的命运,也不曾动摇过丝毫。” 克里斯蒂娜抬手擦了擦眼泪,望着父亲。 “因为没有用,父亲只会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在我没有获得力量之前。” 第30章 我从未喜欢过这个世界 诺克特愣在原地。 他意识到,克里斯蒂娜确实已经预料到了所有的情况。 哪怕说克里斯蒂娜真的告知诺克特自己就是阿赖耶识,也只会坚定自己保护她的信念。 他依旧会选择和易岚山合作,覆灭这个家族以给予克里斯蒂娜自由。 毕竟蒂娜到今天也只有十四岁罢了。 毕竟蒂娜到今天也只有九级魔法师的实力,甚至要比普通的天才都弱上许多。 况且——一旦蒂娜选择了告诉自己,那么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瞒过易岚山,瞒过道格拉斯,到了那个时候,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没有任何力量的蒂娜,自己真的能够保护住她吗? 诺克特不知道,但是只要稍微想想,那肯定是比现在要残酷千百倍的现实。 “爸爸,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没有停止过一刻的努力,但是这个世界依然给予我这个结局,我很不开心,但是我只能接受。”克里斯蒂娜望着自己的父亲,有些凄然地笑了笑。 “所以,爸爸抱歉了呢。”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娜向着诺克特轻轻再点出一指。 诺克特在克里斯蒂娜抱歉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全神贯注,但是当自己的女儿出手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的所有空气都受到了禁锢,有一根奇特的琴弦在他体内拨动,下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诺克特就像他的妻子一样,在空中失去了控制,然后笔直地坠落。 在此之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天空中的克里斯蒂娜,毕竟战斗还在继续,哪怕说道格拉斯已经死去,这个庭院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 黑白之殿本身的防御力量,忠于诺克特与史黛拉的反叛力量,包括易岚山带来的西城精锐,这三支毁灭性的力量在这个庭院之中大打出手,几乎将其化为一片废墟,也让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所以,哪怕接连有两位领袖人物坠落,在这样混乱的战场,都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 但有一位除外。 易岚山。 易岚山已经杀死了道格拉斯,虽然吃了不小的伤害,但是他依旧笑到了最后,甚至他冷眼旁观了克里斯蒂娜和父母的全部对话,也没有加以干扰。 直到克里斯蒂娜先后出手,击坠了自己的父母,他才终于意识到克里斯蒂娜如今已经成长为足够可怕的敌人。 他也来到了克里斯蒂娜的面前,笑了笑:“我现在相信你是阿赖耶识了,也相信你有走上棋盘的资格。” “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克里斯蒂娜望着眼前的易岚山,哪怕说对方就是毁灭她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少女依旧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愤怒,甚至连敌意都没有。 她能够知晓每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也能够容忍和原谅每个人做的一切事情。 甚至说在这场灾难中每个人的立场她都了然于胸,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指摘他们的资格。 但是——克里斯蒂娜依然有自己的选择。 她也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 哪怕说和自己的父母反目成仇。 “山主阁下。”克里斯蒂娜望着山主说道:“如果我没有出现,您又会怎么做呢?” “我会拆分并且毁灭克劳福特家族,阿赖耶识是一个无聊的执念,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包括这个家族本身,黑白之殿会由西城占据成为新的堡垒,我会接下克劳福特家族的全部遗产,并且好好在未来使用它们。”易岚山平静说道。 没有丝毫隐瞒。 “爸爸妈妈没有丝毫阻止你的可能,甚至他们认同你的理念,所以我提前把他们打晕了过去。”克里斯蒂娜望着易岚山平静说道:“那现在我来到了这里,山主的计划有什么改变吗?” 易岚山笑了笑:“我已经明白了阿赖耶识的伟大力量,它甚至能够让你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样平等地和我对话,甚至我都感觉不到丝毫的违和。” “那么我倒要问问,阿赖耶识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一个几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的克劳福特家族,西城所有的触手都必须给我缩回去,而我则会成为克劳福特家族唯一的主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力量。”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 易岚山望着克里斯蒂娜:“阿赖耶识,即使你是那所谓的半圣,这样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一点。” “西城为这件事情已经谋划了超过二十年,并且如今已经在成功的边缘,或者说,一切都唾手可得,您想要我将这一切都全部拱手让出,您感觉可能吗?” “哪怕说退一万步来讲,我按照您所说的那样去做,您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如何能够统领这样一个堪比一个帝国的庞大势力,他们又如何会听命于你?” “除非你依赖你的父母,他们掌控着克劳福特家族的所有上下关系,并且拥有着天然的威望,但是我不认为您会这样做。” “他们作为家族的叛徒,如今有无数人想将其碎尸万段,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即使是他们二人,也将会万劫不复。” 克里斯蒂娜淡淡望着易岚山,然后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头顶上日光晴朗的天空瞬间暗淡下来,星辉洒满大地。 克里斯蒂娜再一个响指,瞬间天空被乌云遮蔽,暴雨倾盆而下。 庭院中战斗的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异变所震惊,不由停止了厮杀。 克里斯蒂娜笑着再一个响指,暴雨瞬间又停止下来,天空中只剩下雷鸣,一道道闪电撕裂夜空,照亮整个天际。 易岚山望着克里斯蒂娜,不由震惊道:“你掌握了黑白之殿?” “正如山主阁下您所知道的,黑白之殿位于昆卡城的万米之下,当初侠与道格拉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找到,但是却只能简单利用,却无法真正掌控这座黄金人类所修建而成的最坚固堡垒。” “而如今整个黑白之殿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如果山主大人不答应我的要求,那么包括您在内的所有人,都将会死在这里,我也同样包含在内,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您意下如何呢?” 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 她的威胁冰冷而有效。 第31章 斩断前路 头顶上雷鸣炸响。 银蛇舞动照亮全场。 一直沉默旁观的苏子叶这个时候终于开口。 “虽然我不确定我求你的话你会不会把我先放出去,但是我想应该会吧。” 之前的父女伦理剧,苏子叶真的没有半点插话的余地。 但是现在,事情关及他的生死,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毕竟苏子叶真的不想死在这里,他现在多少和克里斯蒂娜积累了一点香火情,还看了人家半个身体,无论如何克里斯蒂娜也要念一点旧情的不是吗? “所以说你很破坏气氛的。”克里斯蒂娜回头单单瞥了他一眼,然后望向易岚山:“山主阁下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之一,所以他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的。” 易岚山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 他看向克里斯蒂娜:“皇子殿下您不要急,我姑且也不想死在这里。” “只是,不甘心多少还是会有一些的。” “能不能,让我试一下您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好让我死心呢?” 易岚山这样说道。 克里斯蒂娜展现了几乎在瞬间就击倒天市境的能力,这份能力在苏子叶看来就连星曦都恐怕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并且是击晕而不是击杀,毕竟对象是克里斯蒂娜的亲生父母,这恐怕要比击杀还要难上些许。 毕竟这属于活捉。 易岚山不确定这是不是克里斯蒂娜与她父母所演的双簧,虽然可能性极低,但是他依然想要尝试试探一下克里斯蒂娜的真正实力。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够易岚山再无遗憾。 他已经决定退却,毕竟他确定克里斯蒂娜真的想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但是,他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克里斯蒂娜低头笑了笑,然后望着对方:“境界的话,我现在依旧是九级的魔法师,并且可能在未来都不会改变了。” 她这样说着,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少女的上衣是魔力所编制而成的白色大衣,此时魔力向着四周蜷曲散开,露出了她右半边的胸口。 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之上,心口的地方,是一朵绚烂美丽到极致,由血色丝线所编制而成的花朵。 易岚山望着那朵血色花朵,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心脏呢?”易岚山望着克里斯蒂娜说道。 “烧掉了。”克里斯蒂娜平静说道:“皇子殿下可以为我证明。” “你什么时候做的?”易岚山喃喃说道。 即使是他,也无法相信克里斯蒂娜竟然要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她可是阿赖耶识啊! 亚圣的阿赖耶识,一人就可以拯救一个族群的存在。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克里斯蒂娜淡淡说道:“这个叫做玲珑心,是整个黑白之殿的控制枢纽,所以请允许我拒绝山主阁下想要试探我境界的请求,毕竟我依旧十分弱小,一旦被山主阁下突破我的防御,我会立刻死去,同时黑白之殿也将随之毁灭。” 半个小时之前。 易岚山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这样一来你终生可能都不会再有丝毫的进步了。” 也便意味着克里斯蒂娜终生,可能都是可怜的九级魔法师的水准了。 毕竟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乃至于没有之一,所有的修炼法都和心脏息息相关,而克里斯蒂娜选择舍弃心脏,用玲珑心代替,当然可以让她在一夜之间获得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但是也意味着她终生都没有办法挖掘人体宝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要知道克里斯蒂娜可是阿赖耶识,就算她本身修炼天赋不高,但是登临天境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她的修为还是她刻意压制修炼速度导致的。 而现在,克里斯蒂娜选择彻底斩断自己未来的道路,来获得此时改变命运与结局的能力。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喜欢我。”克里斯蒂娜淡淡笑着说,唯独这个,她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呢,山主阁下您告诉我最后的决定吧。” 易岚山望着对方。 无论是谁,都在此刻对克里斯蒂娜的冷静与才情彻底折服。 她彻底斩断前路,以绝对的凛冽与决绝来改变此地的结局。 没有人能够抗拒这样的她。 也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因为她真的可以死给你看,并且和你一起死去。 “我答应你。”易岚山平静说道:“答应你的所有条件,但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克里斯蒂娜平静问道。 虽然她或许已经知道易岚山提出的要求了。 “西城这次行动给克劳福特家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也同样自身遭受了重创。”易岚山这样说道:“但是,西城依然不希望与您为敌,在未来,西城不会再尝试任何敌意的行为,甚至愿意和您结为盟友。” “以此,换取您对西城的原谅与友谊。” 没有人希望得罪一个阿赖耶识。 就连暗星,都特意给这次任务的终极目标定为不让阿赖耶识对暗星产生敌意。 苏子叶原本不理解,但是他现在完全理解了。 眼前这个少女,仅仅十四岁就能够在这样的死局中撕开一条生路,如果未来真的如同她所说,她能够高高在上掌控整个克劳福特家族,那么又有谁敢去做她的敌人呢?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并且愿意和你为此立下誓约。” 克里斯蒂娜与易岚山所立下的誓约,那么自然拥有绝对的约束力,以至于易岚山都对此非常放心,不过在此之前,苏子叶还是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您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能立个誓约?” 毕竟当初克里斯蒂娜真的就好像是随口提了一嘴。 克里斯蒂娜笑了笑,看着对方。 “皇子殿下。” “我给您的东西,要比誓约还沉重千倍万倍。” 苏子叶放下心来,再回忆一下的话,克里斯蒂娜对他的态度真的非常特殊,几乎没有人能比他更特殊了,甚至连摘掉心脏换取玲珑心的仪式,都让他在一边旁观,却不让他做任何事情。 而在誓约完成之后,易岚山放下心来不忘最后问上一句。 “您打算怎么处理您的父母?”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将其带走,永远不会和您相见。” 易岚山这是为克里斯蒂娜着想。 而克里斯蒂娜平静摇了摇头,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诺克特与史黛拉。” “因为谋叛家族,身为首恶,将会被囚禁在这里。” “永生永世。” 第32章 我会拯救你的 在遥远的星城。 苏子叶正在缓慢讲述着在昆卡城所发生的一切。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克里斯蒂娜更换心脏的过程,毕竟这是那个少女允许他讲的事情。 克里斯蒂娜的原话是——你只需要原原本本讲述一切就够了,你可以讲你知道的全部,你讲的越多,你受到的奖励也就越多,而我也将会同样更加安全。 而这整个事件中克里斯蒂娜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确实是了解的越多,你就对这个号称阿赖耶识的少女感觉到越加的恐惧。 苏子叶也终于相信了当初暗星对于昆卡事件的判断——这将会是对世界未来发生重要影响的事件。 现在看来,甚至苏子叶有些怀疑,选择他前往昆卡的,就是星主本人。 只有星主那样的实力与境界,才能够确定很多东西,方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干涉这个世界。 而最后,苏子叶终于讲完了这一切。 “如今克里斯蒂娜已经彻底掌控了克劳福特家族,易岚山按照约定带领西城彻底退出了昆卡,而克里斯蒂娜的父母,也因为勾结外人背叛家族的罪名,被无限期囚禁在了黑白之殿中。”苏子叶总结说道。 “为什么克里斯蒂娜不借用她父母的力量呢?”有长老问道。 “即使阿赖耶识再如何强大,她在没有可靠手下的情况下,如何能够控制整个克劳福特家族,包括家族所暗中管辖的那各大商会。”有长老补充道。 即使听过了克里斯蒂娜做到的事情,但是对于掌控家族这件事情,他们依旧不相信一个孤家寡人的小女孩能够做到。 她甚至不依赖自己的父母。 “因为克里斯蒂娜需要立威,绝对的威信。”苏子叶叹息说道。 “她自己的父母主导了这场背叛,将家族几乎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克里斯蒂娜包庇自己的父母,那么她还有多少的威信可言?况且如果她的父母还能够正常在台前活动,又有谁相信这个少女才是真正的掌控者,而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傀儡?” “当初易岚山提出带走史黛拉与诺克特的提议,就是为了让克里斯蒂娜不要左右为难。” “但是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公开宣布了对自己父母的处罚决定。” “并且,她还有绝对的力量来执行这件事情。” “至于对家族的控制,很不幸,她有一个完美的代行者。” 下面有长老马上问道:“谁?” “夏·让。”苏子叶说道:“克劳福特家族的一位看似普通的管家,但其实他是当初侠安插在克劳福特家族的暗桩,是专门为了监视道格拉斯的行动而存在,而在侠死后,他依靠自己特殊的能力与体质,依旧存活到了现在。” “克里斯蒂娜很早就觉察到了夏·让的身份,并且慢慢地让他选择了在自己身上下注,那样只要她最终完成玲珑心的制造,在这场危机中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夏让就会按照他们当初的约定,替她收拾残局。” “如今整个黑白之殿中,克里斯蒂娜已经驱逐了所有人,包括原本的克劳福特家族的成员,偌大宫殿中只有她与被囚禁的父母,作为她与外界联系通道的夏让四人存在。” “以往需要上百人才能够处理的种种难题与意见,克里斯蒂娜都能够以一人之力给出最完美的解答,并且奖赏与惩罚都将以最快的速度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她能够知晓每个人的过去与因果,也能够算清一切难题最简单的解答方案,克劳福特家族原本就是隐藏在幕后的存在,如今只是高效了无数倍,准确了无数倍罢了。” “所以除了最高层的那些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如今昆卡已经彻底更换了主人,而对知晓一切内幕的人,比如说我和在座的诸位长老,只会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充满了敬畏,又怎么可能会想去图谋她的财富与力量,要知道她的能力基本等同于一位圣人,但是却不受到圣人的种种约束。” “而对于克劳福特家族而言,这个家族延续了下去,并且对这位新的家主充满了恐惧与臣服,她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家族,但是也同样以铁腕的手段处理了包括她父母在内的所有背叛者,没有任何阴谋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遁形,所以每个人只能够心怀恐惧地在这位新家主手下服务着,并且期盼着这位阿赖耶识能够早一点死去,否则永远没有人能够逃脱这位阿赖耶识的控制。” “以上,就是我所知道了解的全部。” 苏子叶静静做出总结。 “你做的很好。”大长老这样欣慰地总结道。 这确实是只有苏子叶能够完成的任务,如果不是他的特殊身份与克里斯蒂娜的青眼相待,没有人能够深入这样的秘密,并且最终还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你将会得到允诺的奖赏。” 这样说着,大长老轻轻呼唤星曦的名字。 “星曦。” 大长老的声音落下,下一刻星曦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金色的眼眸与银色的长发,面无表情的绝美少女容颜。 “从今天开始。”大长老望着星曦说道。 “拥有对你命令权限的人将会多出一个。” “他的权限在十二位长老之下。” “你明白吗?” 星曦静静回头望了苏子叶一眼,似乎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之中。 “明白。” “那就站着不要动。”苏子叶看着星曦淡淡笑着说道。 下一刻,少年走上前去,一把将星曦整个人抱在怀中。 星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像是一个雕塑。 少年在所有人的面前将星曦轻轻环抱,他是那样的高大,以至于像是在抱着一个精致的玩偶。 “我说过的。”苏子叶在星曦的耳边静静说道。 用虽然轻,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会拯救你的。” 星曦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大长老则望着这对兄妹继续开口:“也因此,皇子殿下您将会得到下一个任务。” “永夜之城的计划,将会在这个冬天开始,那个时候你带着星曦。” “为暗星的未来,完成这个任务。” “你听到了吗?” 苏子叶望着对方雪白的胡须。 依旧没有下跪。 “我知道了。” 他这样说道。 (本卷完。) 楔子 苏星尺并不好笑的穿越故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橘黄色的窗帘,终于打在苏星尺素白的脸上,他微微打了个哈欠,将最后的几串代码打出,点击保存。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出乎意料的,桌面上突兀蹦出了这样一个弹框,身为资深程序员兼宅男的苏星尺哑然失笑,伸手点下NO,然后按向关机键。 “暂时还不想呢,兄弟。”苏星尺自言自语着,推开椅子,准备睡回笼觉。 然而,这已经是苏星尺的最后一个动作了。 …… …… 当苏星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天花板是陌生却富丽的淡金色,高而威严。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过去,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方才那一刻才刚刚推开椅子,然而下一刻便已经躺在了床上,苏星尺叹了口气,却清晰听到自己的叹息轻微而纤细。 他愣了愣神,然后就要踢开被子站起来,随即发现身上的被褥沉重而厚实,自己根本无力踹开被子丝毫。 苏星尺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他将手伸到自己脸上晃了晃,然后苦笑着将手伸到自己的两腿之间确认了一下,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混蛋——我明明点了NO对吧。” 只是说出口的话语,却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呀呀依依。 前程序员苏星尺,现不知名婴孩苏星尺,在那一刻真正明白,自己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天佑十四年夏末,斯特帝国七皇子突不复啼哭,十日能行走,复十日能言语,天佑帝奇之,赐名为彻,取通透明彻之意。 已经名为曦彻的苏星尺开始按部就班地学习这个崭新世界的文字语言历史人文,有幸生在帝王家,有幸生而为孩童的他不需要顾虑早慧与无知带来的困扰,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唯有过之的天才,只因为婴孩与他一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需要这个世界的人类一点点对他进行教导。 天佑帝子嗣众多,曦彻在其中并不显眼,一岁能行走言语并不出奇,出奇只出奇在他在短短二十日之内便如此飞跃,有若天启,更令人称道的是,从此之后曦彻再未哭泣,更深得天启帝喜爱。只是孩童的时光永远是那么枯燥与漫长,所以曦彻便常常央求贴身宦官为其诵读典籍,宦官奇之,告之陛下,天启帝便让自己身边的一位侍读为曦彻读书。 便在这个时候,名为曦彻的婴孩,遇到了星曦,这个斯特皇宫中最为特殊的公主殿下。 不仅仅因为她是唯二在一旁听读的皇室成员,也不仅仅因为她是最受老祖宗宠爱的嫡亲曾孙女,甚至也不因为她自从会走动起,便可穿行整座斯特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因为她的外貌。 曦彻所见的任何族人,无论是那已经数百岁高龄发色已然枯败的老祖宗,还是自己那无尽威严冷酷的父皇大人,乃至于偶尔会在身边瞥见的哥哥姐姐们,毫无例外都是相同的奇异体征。 金发而金眸,自称为曦光一族。 这位被尊称为公主的女童,却有着一头极为显眼的银色长发,皮肤也显而易见地比寻常族人白皙许多,唯有她的眼睛,是与曦彻一样的纯粹金色。 曦彻如何不会知道,她是一个混血儿。 当然,更为直接的说法便是杂种。 在族中这区区年许的时间里,他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身处的族群有多么古老与骄傲,这种银发的婴儿诞生在曦光一族,便如同前世里英国的皇后产下一名黑皮肤的后代。 只是奇怪的是,这名女童不仅安然无恙,并且,地位尊崇。 更重要的是,她教会了曦彻,天才的真正定义。 她才是主动要求别人为她读书的第一人,而曦彻不过是趁她的顺风罢了。 然而更令曦彻抓狂的是,这个面相极为精致的女童,比之自己,还要小出半岁。 两世为人的曦彻也不由因她汗颜。 只是唯独出乎曦彻意料的是,这位血统奇异,天资高绝的女童,性格非但不高贵冷艳,反而——出乎意料的娇憨。 她会在正襟危坐的侍读面前坐得笔直地偷睡,并且睡着之后也能清楚地记下那位侍读念过的诗篇,读书的闲暇侍女们送上果品糕点,她还会为了一粒葡萄的差距向曦彻讨好,一点都没有拥有碾压级天赋的自傲。 所以曦彻凭借半岁的年龄优势,成功地取得了哥哥的称呼,然后借用哥哥的权威,问出她那种睡梦听书的诀窍。 诀窍很简单,只是让曦彻痛入骨髓。 无他,半睡半醒即可。 曦彻两世为人的知识告诉自己,眼前的小妮子很可能是左右半边脑袋能够各自运作的怪物,只是表面上,他还是强颜欢笑地说原来如此。 星曦是第一个将曦彻那点穿越者的自傲彻底粉碎的存在,可是这个只存在理论上的逆天怪物,却同样成为了曦彻妹妹的存在。 经过曦彻对贴身太监的询问,他终于知道这个便宜妹妹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因为她的母亲竟然是自己血缘上的亲姑姑,也便是父亲的妹妹。只是对于她父亲的身份,贴身太监噤若寒蝉。 一年半的听书生涯,当曦彻三岁的时候,在自己父亲的命令下,他终于开始习武。 然而对于曦光一族来说,习武便是广义的修行,因为他们的修炼方法,天下独此一家。 而在这个过程中,星曦则彻底将曦彻的自信打入了九泉之下。 在曦彻三岁半那年,那个几乎与帝国同龄的老祖宗终于与世长辞,那一场葬礼中,曦彻看到了整个世界都几乎被金色所包裹,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族人,而那目之所及不计其数的族人齐齐向老妇人的灵柩跪拜,他那世间最尊贵的父亲站在最前列,可是与他父亲并肩的存在,竟然还有着数人之多。 这意味着什么,年仅三岁半的曦彻自然不知道,但是有着二十三岁的苏星尺,却只感到不寒而栗。 当那位虽然不是皇帝却冷冷注视着皇位上每一位子孙的老妇人终于逝去,曦彻便开始慢慢感受到了身边的变化。 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星曦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穿越重重宫禁来到自己这里找他玩耍,失去了老祖宗的宠爱,星曦那一头银发终于成了这座满目金黄的斯特皇宫最为刺眼的色彩。 而第二个变化,则是习武时教官的标准越来越苛刻,往常只有十分之一的不合格数,现在反而变成了十分之一的合格数,而那些高大的教官身边,也开始站着一些神神秘秘的兜帽长袍。 曦彻只有拼尽努力,才能够挤进那十分之一,因为敏锐的他隐隐约约觉察到,这次的十分之一,恐怕真的会改变命运。 只是奇怪的是,星曦反而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习武的场地,哪怕那个女童之前次次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曦彻无法确定究竟是她已经被预定为人选之一,还是说被有意剔除了选拔,那个天资卓绝但性格却懵懂的女童,恐怕还不知道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老祖宗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曦彻才明白,这座皇宫已然非她故乡。 费了一些手段曦彻才再次在侍读的身边见到那个女童,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她的神情气色,还是课间所享用的点心果品,都没有任何异常,放心不下的曦彻隐隐提及了最近演武场那特殊的变化,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在曦彻的心底,他有些想要让自己这个天才横溢的妹妹再一次技惊四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的不安让他也没有主动鼓励她这样做。 相反星曦神情倦倦的,只说了一句阿嬷不让我出去,然后瞪大眼睛问曦彻你在里面啊。 曦彻被星曦那笃定的质疑好生不喜,虽然说他和星曦一样都是最小的那一批,虽然他的天赋远远没有星曦那么逆天,但是两世为人再加上这副身体本身不俗的天赋,他跨了半岁和那些比他大的族人精英不相上下,虽付出了极大努力,但远远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星曦被曦彻瞪得一缩头,然后笑眯眯地从手腕解下一套勾玉,讨好一样给曦彻看。 曦彻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对青翠的勾玉,阴阳鱼般连成一对,虽然曦彻不大懂玉,但却清楚知道能在这里见到的玉石绝非凡品,把玩一番刚要送回,却被星曦抢先伸手,从他掌心抓出一个出来给他瞧了瞧,他才明白星曦竟然是要送一个给他。 星曦见曦彻收下,欢喜不胜,然后不由分说地揽过曦彻在他额头用力啃了一下,然后后退两步,摆摆手便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饶是曦彻两世为人,被星曦这样突兀一吻,也不由老脸一红,揉了揉额头的口水,然后笑了笑看向手中的青色勾玉。 只是他没有想过,这是他在这座皇宫最后一次与这个女童相见。 在不久之后的一场集会中,天佑帝当众宣布将与星澈一族合作,其中,两族联合培养精英子弟作为合作的重中之重,奥斯皇族之中,天赋最为卓绝的十二人将会作为代表,前往星澈一族的祖地,接受联合训练。 在那一场集会中,曦彻一字一字听着自己的父亲念出名字,然后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被他称为通透明彻的彻字。 在那场集会中,那些一直兜帽长袍的神秘人终于解下了外袍,这些神秘的外族无一例外,都是银色的长发与瞳仁。 而为首的那个神秘人,他的手心一直牵着一只小小的手掌。 银发金眸的星曦神情淡漠地立在他的身边,目不斜视,曦彻看着她的侧影,却始终没有等来她的一次回眸。 相见,相见,只有相互见到,才算相见。 自那一日起,星曦曦彻,再无相见之日。 从此之后,光阴荏苒,若是寻常的的男童,没有谁会记得自己三四岁时还曾有这样一个天资横溢的同伴,然而曦彻终究不是寻常的男孩。 他一直珍藏着那枚在离别之前星曦送给他的勾玉,虽然不知道星曦究竟在那场诡异的选拔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的名字会被在名单中抹除,但他始终相信,以星曦的天赋与资质,回到她真正的族人身边,也一定会是那群号称天才的精英中,最为强大与可怕的那一个。 他只是在等待着与那个女孩的重逢,并且在重逢之日,可以骄傲地告诉她,自己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从未远离。 所以自从那一天起,曦彻修为日益突飞猛进,十年一遇,百年一遇,最终,他终于被人称为可以与初始大帝媲美五百年一遇的天才。 便在那个时候,他终于有资格接触那些尘封已久的案宗。 然后他找到了十一年前,关于那场选拔的计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计划的名字。 兵器计划。 在后续的记录之中,包含曦光一族十二人在内的二十余精英,每年都在极快的速度损耗,而在眼下的十一年后,还幸存的人数只剩七个。 星曦赫然在列,名列第一。 随后,他找到了当初对于那次选拔的记录,阅毕如遭雷击。 再然后,他径直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当初开启这个计划的男人。 那个威严冷漠的男人依然高踞在荆棘王座之上,平静注视自己连续闯过数道关卡的儿子,淡然问道:”你知道了?“ 曦彻点头,然后冷笑道:”您不愧为帝王。“ ”当时你还没有展现此时的天赋,十二个你这样的儿子也及不上半个星曦的天赋,朕能登上这个帝位,便不会放不下几个子女。“ 曦彻凄然笑了笑:”如此帝王家,叹为观止。“ ”不过那个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她又是如何说服您,让您愿意用十二个都比不上半个的女孩,去代替一个儿子。“ 天佑帝笑了笑,这个冷漠的男人笑起来也像是一头狮子:”她只是让我相信,如果她去了那里,绝对比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强一百倍。“ 曦彻平静屈膝,向着自己的父亲恭敬三叩首,然后站起身来:“多谢父皇教诲。” 天佑帝平静接受自己儿子的跪拜,然后低声笑了笑:“你要走?” 曦彻并不回答,仰头大笑,出门去。 天佑二十八年,曦彻去国远游,久而不归。 天佑二十八年末,天佑帝驾崩,其弟继位,年号庆历,尽戮天佑帝子嗣。 在那本尘封案宗中是这样记载着当初的始末。 “时帝怜星曦才,禁于宫中不予出,星曦停数日,终于一日破禁而出,入演武场,尽败场上诸人,星澈使奇之,其言曰:余知尔等所求为何,可愿以余代之?” 可愿以余代之。 直到那一刻曦彻才明白,那个娇憨慵懒的女童,才从开始起就被告知了那次选拔的真相,也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一切。 两世为人的曦彻,在那个时候甚至比不上才三岁的女童心思透彻明晰。 然后,她死在那场以人祭炼兵器的试炼中。 世间再不见星曦,只余兵器一柄。 庆历二年,兵器计划宣告终结,银发金眸的少女平静从冰封的石室走出,身后只余雪屑随风扬起,深可没踝。 兵器计划二十七人,终只余一人。 第一章 吃瓜的少女也可以很可爱 “公主在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被写在薄薄的桑纸上,安柠看过之后将桑纸在桌上的蜡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我要出去一趟。”她静静说道,从她的表情上觉察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语气却格外的坚决。 一个侍女站在下角,点头应是,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问道:“可夫人,账册明天就要做好的啊。” 安柠顶着沉重的发髻扶了一下额头:“让葛生做吧。” “什么?”侍女惊道:“少爷他才十岁啊,夫人你太难为他了吧。” “十岁已经不小了。”安柠点头确认道,然后从桌中翻出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在桌上,随即站起。 “这一片马上要不太平了。”安柠淡淡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趟要走多久,但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们都呆在山庄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侍女听出了她语气的郑重,点头应是。 “知道了,夫人。” …… …… “什么?”葛生不敢相信梨花说的话。 明明像往常一样准时起床,自己去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麦片粥,然后准备去院子里练一下太平拳的时候,就被梨花告知安柠妈妈早上有急事出去了,不用给她准备早餐,同时今年的账册就交给他处理了。 “是的。”梨花重重点头:“夫人说少爷你差不多该历练一下了,所以特意给你出个题目考验一下。” 葛生苦着脸接过那本厚厚的账册,然后随口问了一下:“什么时候搞完?” 梨花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今天晚上。” “我想死。”葛生痛不欲生。 “但是少爷你要好好生活下去。”梨花拍拍他的肩认真说道:“这是老爷的遗愿。” “嗯嗯。”葛生再次谨记了自己名字的含义,突然灵机一动:“找人帮忙可以吗?” “这个……”梨花想了想:“夫人并没有说不可以。” “但是,方圆十里内就没有一个能算账的先生啊。” “那是你不知道而已。”葛生神秘笑道,然后一把拿起账册扬了扬:“我下山一趟,先给我找本没看过的书。” “是。”梨花皱着眉头盘算着还有哪本书少爷没有拿出去过。 “还有,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葛生回头补充道。 …… …… 葛生带着两本书和一本账册沿着下山的路走了三四里,便来到了那座大湖旁边,原本这里不应该有人居住,只是此时却有一座洁白的冰屋伫立在湖边。 葛生对这里早已经是驾轻就熟,沿着地上标好的记号,沿着一个弯弯曲曲的曲线走进了冰屋。 一个白衣的少女正坐在那里,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然后抬指在空中写道。 “不是明天?” “呃。”葛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将账册放在了屋中的冰桌上:“请小九你帮点忙。” 那个被称为小九的少女其实介于少女与女童之间,身上的白裙明显已经有点小了,但仍然没有更换的征兆,她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认真翻看着那本账册,过了好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喜极差点而泣的男孩简直想抱住她转上两圈再狠狠亲上一口,可是看到她淡淡微冷的神色,想想了还是作罢,正这样想着,却见小女孩认真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副你懂得的神色。 葛生叹了口气,从怀中把那本包得严严实实的《兰叶轶事》递了给她:“这是第二百四十四本了吧,我家的书都快被你看一半了。” “还有一半。”那个小九并没有说一句话,而是简单的用左手在空中飞快写道,可是道理却讲得很清楚。 “是了是了。”葛生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头:“先看先算?” 小九没有回答,但是已经将册子拆开,分出一半递给了葛生。 葛生苦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捆算筹同样拆开递给小九一半,小九接过之后,册子翻开,一溜的算筹摆开,左手翻页记录,右手摆弄算筹,一时间手指运转如飞,一串串数字被填写在册子的边角。 “真不愧是小九啊。”葛生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自己也同样翻开册子,将算筹摆在了熟悉的位置,开始演算起来。 那本册子是整个凤眠山庄今年下半年的账簿,周遭佃户的田税,各家向凤眠山庄借贷的款项,甚至包括山庄自己半年来的进项花销,都记录在这本薄薄的账单里。 而眼前他和小九所要做的,就是把一切汇总起来,整理出一份收支严谨的报单出来。 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做起来更复杂。 田税多半是实物,稻黍稷麦菽,棉麻葛毛丝,这些收在库里,要厘清数目,更要折算货币。 这已经是麻烦无比的一件事情,但是和借贷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借贷可不止是现款,东家少布,西家缺药,南家欠钱,北家乏粮,而乡里乡亲的,之间往往又有数不清的人情债,互相偿还,债券转移这样的事情也不乏发生,要分辨出哪些还清,哪些没有,欠多少钱,差多少物,乌七八糟地让做几十年帐的老账房都头晕脑胀。 至于最后的进项花销,倒一点都不难,就是繁。 一尺布,一斗米,胭脂水粉,糖糕蜜饯,零碎的花销丫鬟长工都要记在这里,而你却要把它们一笔一笔给结算起来,不算错已经是千恩万谢,想算完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小九点了点头,仿佛浑然不觉地翻开就开始结算起来。 如果不是葛生亲耳所听,他一定相信这绝对是后妈故意刁难他,但是派给他这份差事的,是亲到不能再亲的亲妈。 凤眠山庄地方不大,也就占一座小山头,周遭百八十里的田地都归它管,放在更早一点的时候,这也有个说法叫做食邑三百。但是怎奈凤眠山庄里加主人加丫鬟加长工再加上那只暂住在山头上的猫,也没有超过两只手的数目,平日里的账房都是由亲妈兼任,但是怎奈亲妈在这最紧要的时候却一声不响地跑了出去,这份会计的工作就一声令下地落到了山庄里唯一的男主人身上了。 如果不是小九的话,葛生拼死拼活大概也能算下来,但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于小九,葛生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她不是这里的人,因为她住的地方明明在凤眠山庄的管辖范围内,但是这个小姑娘却从来没给凤眠山庄交过半个铜板,户口统计更是和她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葛生想了想:她是那种——“呼啦”一声像变魔术一样从这里变出来的,时间,大概在半年前。 半年前,有人发现圣湖边突然多了一座冰做的小屋,于是便报告了葛生的亲妈,毕竟是食邑三百的主儿,葛生的亲妈反而对此兴趣缺缺,准确来讲,自从葛生记事起,就没记得他这个亲妈什么时候兴趣满满过,一句“关我什么事”说下来,这座冰屋便不关所有人的事了,反正里面的人也很少和别人打照面,不缴税不纳粮的黑户主人家都不管,自己外人又管得了什么呢。 于是小九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葛生作为主人家的一员,别人报告的时候就在旁边,于是一番少年的冒险之后,便在冰屋里捉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萝莉——这个自称小九的女孩。 总之见面的时候由于某些原因他俩打了一架,然后葛生很遗憾地没有打过——这不丢脸,对于九岁的男孩女孩而言,女孩在战斗力方面往往可以完美压制对方。 然后或许有被打上瘾的倾向,总之葛生越来越常来这里,直到最后成为可以不被轰走的存在,这之间自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却不能在这里回忆。 因为小九算完了。 小九收起算筹,合起账册推向葛生,然后很自然地拿起那本《兰叶轶事》翻开看了起来,一点都没有我做了很厉害的事情快来快来夸奖我的觉悟,而是“嗯,我做完了。”这样的感觉。 葛生虽然知道眼前女孩的能耐,但还是姑且翻开扫了一下,小九的字是很古典的圆楷书,笔画圆润丰满,葛生知道只有那些传承深远的家族才会教导这样的字,但并没有太多惊奇——因为他自己也被亲妈教了这样的字。 既然小女孩敢推过来,那么自然没有什么毛病,葛生验收自然不能全看,简单抽查几处在心中默算,皆正确无误。 果然不愧是小九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理所当然地掠过,然后葛生目光一顿。 “小九,这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葛生摊开账册,手指着其中的一个“芷”字,这是一味胭脂的名目,唤作黛芷香,但是小九在写这个名字的时候,“芷”的偏旁和部首各少了一竖,但这并不是常用的简笔处理。 “写惯了。”小九看了一眼,摇头写道。 也许有人就是有这样的习惯,能认得出就行,葛渚这样对自己说,然后自己也加紧速度,在女孩面前不能太掉面子这样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懂的。 不过半盏茶时间,他算完了自己的部分,将那一半交给小九检查,自己也一靠椅子,翻开了自己带的另一本书。 他是清晨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过来,因为帐册必须在天黑之前清好,但是此时小九清完了,太阳也不过刚刚偏南,离正午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 既然不忙着走,那便在小九这坐上一会也不错,小九的冰屋夏天自然是乘凉的佳所,此时深秋,却有点冷了,好在葛生自幼被一位钓叟教着打了一套太平拳,在里面坐着也不觉得冷。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女孩的书页一页页翻过,日光照过窗棂的光柱一丝丝倾斜,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话,他们已经在这个冰屋里这样相对着过了半年,熟悉到已经不用说太多的话,这样一个安静的上午,安静地度过就感觉很惬意了。 葛生看过一个故事,又看过一个故事,觉得有些饿了,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日中,正午,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九看到桌上影子动了一下,合上书,抬起头,她和眼前的男孩认识半年多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轻轻写道:“吃过饭吧。” 葛生点头。 于是两盘地瓜干便被离座而出片刻即回的小九端了过来,放在桌中,葛生并没有嫌弃食物的寒酸,很认真地抽出一条慢慢咀嚼,很干,很有韧性,有一丝甜味,是很普普通通切成条然后在日头底下晒干的地瓜干,同时也是眼前小女孩的食物。 这样的食物他经常来,经常吃,所以算下来他也差不多吃了半年了,所以一点都不准备浪费,因为他知道这里这样的地瓜干只有十来盘,是她一个星期的口粮,一个星期后,她还要用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来收集。 但是她愿意和自己分享,这样的信任葛生其实很感激。 所以葛生一点都不准备浪费。 这是一个很要强的家伙,虽然葛生可以带来更多更好吃的东西给她,但是不要就是不要,无论说多少就是不要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晒干的地瓜干很有饱腹感,葛生吃过七八条,然后喝了一口从身后圣湖舀的湖水,身前的小女孩也已经吃过了,此时正在低头舔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冰蓝色的石头,带着些许半透明的质感,不大,至多不过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小,用一根绳系在她的脖子上,就好像卧薪尝胆一样,吃饭前先舔一舔苦胆。 但这不是苦胆,这也不是吃饭前。 葛生一点都不吃惊,因为这一幕在这半年他经常看到。 这块石头的名字在很多古书中都有记载,叫做盐石,上好的盐石是海中的结晶,透明纯粹可以像宝石一样雕琢。 但是女孩手中的这块只是很普通的岩盐,磨碎了拿到集市上或许可以换四五个铜板,女孩舔它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需要吃盐。 半年下来,这块石头小了很多,但是再小,也是盐。 葛生并不准备说些什么,也不准备可怜眼前的女孩,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极限还要骄傲,所以一点一点都不需要他去可怜。 所以葛生点点头,起身,拿起那本账册:“我走了。” 女孩慢慢点头,手指在空中舞动,画出了三道弯弯的短短的弧线,两条向下,一条向上,这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看懂的符号。 一个简单的笑脸∩_∩。 …… …… 第二章 每个风平浪静的清晨都在暗流涌动 葛生像往常那样沿着走惯的小路回家,深秋麦收,子露初凝,金黄色的麦茬一片一片,骄傲而不羁地刺向遥远的天空,就像无数把被拦腰劈断的利剑。 小九的冰屋离凤眠山庄并不远,步行也就几刻钟的样子,西面的白塔依然清晰地耸立在那里,所以认错方向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当葛生走到那座小山包脚下的时候,却发现了明显的不同。 山脚下有车。 车是马车,葛家的马车。 葛生自家的马车自然也算是葛家的马车,但是只有一辆,而这唯一的一辆马车也被外出的亲妈带走,短期内不可能回来。 难道是葛家来人? 葛生心想。 葛家便是兰阴葛家,在这片土地延绵四十七代,兴盛一千二百年的兰阴望族,作为前嫡系继承人,虽然葛生自出生起从来没真正回过兰阴城,但是每四年一次的兰阴祭祖,亲妈还是会将葛生送回去完成仪式,所以也算不得上一无所知。 虽然说葛生认识并且记得的人只有那个经常给他买糖的葛连表哥。 现任的葛家嫡系继承人葛连,即使葛生这种对厉害很迟钝的人,也知道他很厉害很厉害。 兰阴学院排名第一,前年以十四岁的年龄参加叶夜学院的入学考试,在全帝国一万九千名考生中最终排名三百七十一,仅差一步之遥便能迈进那座所有兰叶人心目中的圣地。 但是那时他才十四岁。 但是这样厉害的葛连表哥并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从来不嫌弃自己这个只四年才见面一次的表弟累赘,每次见面都会带自己买城里最好吃的东西,但是自己却从来不尝一口。 用亲妈的话来说,说那个孩子二十岁都有人信。 葛生想着想着,脚已经踏过了上山的最后一步台阶,山庄的大门已经出现在面前。 “少爷?”守候在门口的丫鬟梨花一身梨白色的侍女服,见到他不由惊喜地喊了一声,然后忙不迭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葛家来人……” “我看到了啊。”葛生不明就里,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梨花用力摇摇头,用很小的声音在葛生耳边说:“这次,这次不一样,少爷别进去,拖着,等夫人回来。” 葛生一时没听明白梨花的意思,便被梨花硬拉着往侧门走去,似乎连走正门被看到都是不好的事情。 正在这时,葛生听到有苍老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少爷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葛生看到梨花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扭头对门内勉强说:“哪里,是庄下的莲儿找来了,我这就送走。” 葛生正想明明那个人没看到自己,怎么就知道自己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稀奇的事情,却听到那个人柔和慈祥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贱婢就是贱婢啊,为什么喜欢说谎呢?” 葛生看向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青衣黑帽的老者,慈眉善目,表情温和。 梨花的脸更白了,抬手将葛生揽在身后,颤声道:“是梨花不好,是梨花不好,梨花掌嘴,梨花掌嘴。” 这样说着,梨花左手用力地在脸上招呼,那是用了真力,响声清脆,每一记下去瓷白的脸上都是一道肿肿的红印,但是她的右手却死死在背后抓住葛生,不让他上前一步。 葛生眼都有点发红了,梨花是自小跟随妈妈的贴身丫鬟,妈妈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别说这样打,平常连骂一句重的都少,他不顾梨花的阻拦,旋身拧开梨花抓他的手,弯腰折身来到梨花面前,一手抓住梨花的左手。 “我不准你打!”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旋体,弯腰,折身,和梨花的位置一瞬间便倒了个各,让对面的老人心中都赞叹了一声,这种灵巧,恐怕他在这个年纪都做不到。 但是这种惜才在老人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他没有看葛生,而是看向梨花:“是啊,掌嘴就可以随便说谎的话,那这天下岂不乱了套了。” “给你两个选择。”老人温和说道:“第一,自己剪了舌头,免得以后还胡言乱语。” 梨花用力咬住嘴唇,想辩解但是强行忍住,涩声说:“第二呢?” “第二嘛。”老人温和笑道:“给你一尺白绫,找个僻静屋子里用了,后事我们帮你处理,死人可不会胡言乱语的。” 葛生目眦尽裂,他用力拉了一把想选择的梨花,直直地站在老人的面前,冷冷道:“这是凤眠山庄,我们的下人,还轮不到你们来处置吧?” “你们的?”老人反问一句,然后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十一年前,安柠那个贱人从葛家不要脸地分走了这个庄子,才过了十一年,你这个小子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我说这是你们的。” “不管以前。”葛生对凤眠山庄的历史并不知道太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现在的态度和言语。 “至少此时此刻,这座庄子还是属于我的吧,所以我们的下人,你们一个指头都不准动。” “真是一个厉害的小主人呢。”老人呵呵笑道,然后轻轻瞄了梨花一眼:“看在你主人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 他的目光阴冷如毒蛇,梨花一触便不由缩了一下。 “正主来了,这下你们就没有办法推脱了吧。”老人呵呵笑着转身,向着门内走去:“跟过来吧,假如离开我身后一丈。” “那便怎样?”葛生现在对这个不认识的老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虽然听话地跟在对方身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么这座凤眠山庄,入夜之后你会发现连一只活着的猫都找不到。” 老人的声音慈祥而温柔。 趴在围墙上的那只白猫歪头轻轻喵了一声。 …… …… 当葛生走进山庄最中央的会客厅,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或者说他根本认不出这是他住了十年有余的地方。 青梨木的地板上,满是瓷器的碎片和零碎的木屑,名贵的官窑瓷器被从收藏架整排整排地推倒,价值连城的鸡翅木家具被人用利刃和大锤劈开砸碎。 这不是抢劫,而是赤裸裸地破坏。 或者说示威。 你们所视若珍宝的东西,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而在会客厅的正中央,有人坐在唯一一张完整黄花梨座椅上,面前是唯一一张完好的鸡翅木长桌。 “你还是及时赶回来了啊,葛生表弟。” 那个人温柔说道,彬彬有礼,温润如玉。 “你要是再晚一个时辰,这个人的连最后一只手都保不住了。” 这样说着,他随手将右手边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像扔一个麻袋一样扔到了葛生身边。 葛生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他是谁,因为他浑身血污,双脚和右手向着一个奇异的角度曲折着,显然是被人生生拗断的。梨花跟在葛生身后,见到这个血人不由捂住嘴微微呜咽起来。 “少爷。”那个人看清了身边的少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满是凄苦:“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拖到夫人回来,这一切就没事了。” 葛生听到声音,瞬间惊呆了。 他不可思议地蹲下身去,用衣襟擦去那个人脸上的血迹,才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他叫吴兴,是家里平日收租买办打更巡逻的长工,也是从他记忆里就跟着妈妈的老人。 葛生死死盯着坐在那里的那个人,目光简直燃得出火来。 “你想做什么!葛连!” “真没礼貌,我还叫你一句表弟呢。”葛连坐在那里歪头微笑着说,然后轻轻一拂手,一道流光飞逸而出。 葛生早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动手,随即扭腰做了个拱桥,竟然灵巧地躲过了葛连的动作,然后愤怒地望着对方:“你究竟想做什么?” 葛连对他躲过自己一击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笑着从桌的那边向着葛生这边飘过一张纸。 “那个老货说什么都不肯签下一个字,说自己没有资格,我打断了他两条腿一只手也没有办法。” “希望葛生表弟可以听话些,不要让表哥费那么多心思。” 葛生接过那张纸,只见第一行写着。 凤眠山庄赎买协议。 第三章 算数学什么的最讨厌了 是赎买,而不是购买。 葛生看向协议最底端的金额,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毕竟替凤眠山庄管过几次帐,对山庄的价值还是有个大体的估算的。 年收入500金叶草,一口价便是9000金叶草。 赎买的数字写在那里,反而让葛生有点吃惊。 一万两千金叶草。 这超出了葛生的心理预期。 对方那么强势,那么势在必得,明明可以压一个更低的价格,可是相反,他们竟然给出了一个相当高的溢价。 葛生回头看了一眼吴叔和梨花,吴叔是早看过那份协议的内容,但是他拒绝签字,而梨花看到葛生看向她,自己轻微地转动螓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不要的意思却非常明确。 但是为什么梨花那么害怕,吴叔哪怕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也不愿在上面签上一个字? 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价值在这座山庄?还是。葛生沉默想着,脑海中掠过那个青色的影子。 还是说?妈妈在临走之前对他们有过交代? 否则他们不会抱着——只要夫人回来一切就没事了这样的心思在一味地拖延。 可是再怎么绞尽脑汁,葛生也想不到妈妈回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们同时拥有道义,力量与财富上的绝对优势。 葛生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梨花和吴叔,虽然他们都比自己大得多,但是此时此刻,只有他能站出来抗下这份责任。 所以葛生开口的时候并不像一个十岁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反而非常的冷静。 非常非常的冷静就像是冬日里结冰的圣湖。 “现款交付?完成交易之后我们迁住哪里?” “葛生表弟真是个明白人。”葛连在长桌的那头欣慰笑道,他从怀中慢慢悠悠地取出一把青铜的钥匙和一张发黄的桑纸。 “这枚钥匙,是兰阴城青木巷最大的那处宅邸。” “这张纸。”他轻轻摩挲着笑道:“是那处宅邸的房契。” “交易完成的时候,你们便可以前往那里,不用再在这穷乡僻壤和一堆泥腿子住在一起。” “这是交易附赠的,所以。”葛连英俊的面孔轻描淡写地说道:“免费赠予。” 葛生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除此之外。“葛连接着说道:“葛家将给你一个推荐名额,让你免试进入兰阴学院,要知道,这样的名额整个葛家也不过有五个罢了。” 连吴兴都不由抬头露出诧异的神色,梨花更是瞪大了眼睛。 很显然,这些附加的条件之前并没有给他们说过。 一万两千金叶草的现款,一处地段上好的宅邸,一个通往全兰阴郡最好学院的免试名额。 葛生听明白了他的条件,无比优渥。 大棒加萝卜的交易策略,简单,而有效。 用无与伦比的强势与力量打压你的锐气,让你的心理期望降到最低,然后再用你所没有料想过的超优厚条件来提出交易,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只能感恩戴德地接受。 所以,他们对这次的交易势在必得。 所以,其实凤眠山庄有着自己所不曾考虑过的额外价值。 但是,自己这边并不希望完成这笔交易。 葛生在脑海中飞快地理清这一切,然后开口:“我同意签字。” “少……”身边的吴兴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刚想劝阻,却被葛生轻轻按下。 “果然是葛生表弟。”葛连欣慰点头:“请……” 但是葛生的话还没有说完。 葛生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瓷片,用力在右手手掌一划,一道白线慢慢浮现,随即鲜血渗出。梨花差点惊叫一声,看到葛连身后那个在阴影处站着的慈祥老人,硬生生吞下了尖叫。 他向着葛连亮出道划在掌心的血线,声音平静而坚定。 “但在此之前,葛生向葛连表哥发出挑战。” “咦?”葛连饶有兴趣地站起,抬指向着桌面竖直一划,就好像有无形的利刃切过,那最后一张完好的鸡翅木从中平滑地坍塌,他慢慢走在自己划出的那条线上,来到葛连的面前:“真是让表哥意外,比什么好呢?” “我只用一根小指,站在这里不动可以吗?” “不用。”葛生平静摇头,认真看着已经走到自己一尺之外的葛连。 “我要比的,可不仅仅是战斗。” 他歪头,用很腼腆的神色轻轻说道。 “我要比的,是帝誓。” 帝誓。 百一十年前有大帝起,号曰元泰,建兰叶帝国。 百五十年前有大帝起,号曰殊华,建奥斯帝国。 四百七十四年前有大帝起,号曰初始,建斯特帝国。 初始大帝久矣,故无缘与世人见。元泰殊华二帝,相并而起,所以在元泰帝建成兰叶帝国,扩张之时,便面临着和另外两大帝国争雄的风险。 在帝国的东面,元泰帝兵至偃师而退,不曾入斯特寸土。 而在帝国的南方,他与那位当时尚且健在殊华大帝相约于叶塔之上,以帝誓裁定了两国的边界。 但是帝誓并不是誓,或者说不完全是誓。 它是斗。 之所以是帝誓而不是另一个叫法,实在是那一个实在不好听。 帝誓结束后,两国边境便被固定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一百一十年春秋无犯。 如誓言般。 “少爷。”慈祥的老人在身后慢慢开口,似乎不想节外生枝。 葛连听到帝誓这两个字,不知为何,原本好看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恶毒,但是随即消失。 葛连没有回头,向着身后的老人轻轻抬起一只手,老人便后退一步,不做任何阻拦。 “我接受。”葛连点头:“小誓。” 帝誓分大与小,大者较七,小者比三。 因为帝誓流传下来之后,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能力完成较七,所以在实际应用上往往只用小誓,比三即可。 文,武,玉。 “我若胜之。”葛生认真说道:“交易取消,你们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回去,并留下医治吴叔的药物。” “我若胜之。”葛连轻笑道:“交易完成,你在那里签字,从此以后,凤眠山庄与你们再无瓜葛。” “誓成。”葛生说。 “誓成。”葛连道。 既然帝誓已成,那么第一誓文比便开始了。 “请吧,表弟。”葛连站在那里,风淡云轻道。 葛生没有一丝犹豫,开口说道:“闻圣人潇有良田美池桑竹泉眼,一池可养三田四竹,一泉可养九田七池,今知田与池与竹与泉,共万数。问田几?池几?竹几?泉几?” 第四章 哥哥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教训弟弟的吗? 会客厅中,一片寂静,等葛生说完最后一个字,依然死寂。 那个慈祥的老人脸色有些发青,显然这个题目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梨花满脸欢喜,显然为葛生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想出如此有难度的题目而兴奋,至于吴叔他躺在血泊中,虽然眼睛被血污住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耳朵还是听得到的。 所以他在咧嘴,在无声地笑。 葛生说的很平,但说的很快。 帝誓的第一誓,文并不是指文赋才华,而是指数学奥义。 你出一题,我解之,我出一题,你亦然,直到某人的题难无可解,这第一誓才算结束。 众所周知,在一百一十年前的帝誓中,那两位大帝第一誓便用了三天三夜,最后殊华帝以半题之差惜败。 但这三天三夜,自然是由易到难,循序渐进。 可葛生此时不是,他从口中说出的题目,已经是他所能掌握的一个最难的题目。 名曰四元不定题。 葛连听过一遍,微微颦起了眉,好看的眉毛凝成一条难看的青蚕。 他又想了一遍,眉头展开,可嘴角露出了冷笑:“葛生表弟真人不露相啊。” 梨花看到他慢慢蹲下,心中一突。 这样说着,他抬手刷刷刷地在地上书写,只见青梨木的地板上木屑飞溅,一排排文字犹如铁划银钩地浮现在那里。 “闻圣人潇有良田美池桑竹泉眼,一池可养三田四竹,一泉可养九田七池,今知田与池与竹与泉,共万数。问田几?池几?竹几?泉几?” 这样写毕,他抬头看了葛生一眼:“可对?” 他只听了一遍,便全部记住,但是这对武者来说也是最基本的素养,并没有什么出奇。 但他那样轻描淡写地用手指在木质地板上刻字,犹如刀剑,这份功力已经到骇人听闻的地步——毕竟他只有十六岁。 葛生点头。 “初看以为四元,然四元繁杂无解。”葛连就这样在下面接着写道:“故拆田与池与竹,再化三元。” “为七元不定式。” 葛生紧紧咬住嘴唇,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连当初被小九痛揍一顿悠悠转醒的时候看着小九那张毫不认错的脸都没有如此难看过。 是的,这一道题是自己摸索出来最难的一道题,表面上只有四个未知解,但实际上题中暗藏的是七个。 并且即使你知道这些,你也解不出最后的答案,因为。 这道题并没有唯一解。 可是说,帝誓的题目最后只能说出一个答案,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葛生不免对眼前的表哥终于心生敬畏起来。 他不曾习武技,也不曾学魔法,安柠在他十一年的生命中其实只教了他寥寥几样东西。 数术,家务,做菜。 是的,你们想笑就笑个够吧,但是葛生其实就只会这三样东西。 但是学的少便定然学得精,否则安柠也不会将凤眠山庄的账目交给他来,只是他不擅长速算心算,所以才求助小九。 而不是说他一个人便做不到。 可是眼前,葛生已经知道葛连在魔剑士的路上走了很远,远到自己拼命也望不到背影的地步,这便意味着他在其他方面便少了许多的时间。 比如数学。 葛生其实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在帝誓上战胜葛连,因为对方要大他五岁,只是,帝誓很费时间。 比如那一场最出名的帝誓,从头到尾便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 拖着,拖到安柠回来。 虽然葛生并不认为妈妈回来就会有转机,但是有希望至少要比没希望好。 这个男孩看起来那么热血地对葛连提出了帝誓的邀战,但是他的心却冷静如冰雪。 第一誓的文誓,他有八成把握,所以才会在有先机的前提下,出手便是王牌。 只要第一誓赢了,第二誓他也想好了对策,至于第三誓,只有他知道,安柠曾在家中藏着的那块玉有多么珍贵,他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但以上这些有一个前提。 第一誓他要赢下来才行。 否则非但不能拖延时间,也捱不到第三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客厅内静地可怕,只有葛连手指在地板上凌厉如刀剑的切割声。 “有三十六个解。”葛连缓缓说道。 在他的面前,是用手指刻下如每字如拇指大小的文字,这些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布,占地五尺方圆。 此时,他已经写出了最后一个解。 “我用了多长时间?”葛连回头问老人。 慈祥的老人回答道:“少爷用了半个时辰。” “真是一道有意思的题。”葛连看向葛生:“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题了。” 葛生心中发寒,他印象里的葛连远远没有此时的可怕,或者说葛连一直一直都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虽然说,三十六个解都算是正确的答案。”葛连微微笑,“但是答案很可惜只有一个。” 这样说着,他抬指在地上写下了最后的答案。 泉四。 池一千二百四十五。 田三千七百七十一。 竹四千九百八十。 “对么?”他问。 葛生缓缓咽下一口口水,声音依然干涩无比:“为什么你知道这是正确的?” “是啊,三十六个答案中找出正确的那个,想要靠蒙实在是太难。” “但是天下人都知道,整个望海郡只有四处泉眼,这四处泉眼在潇出生那天同时喷涌,高达十丈,在潇陨落之后悉数枯竭,至今仍为死水。” “东西南北四方。” 葛连说到那位死去的圣人,声音平静如常。 葛生咬住嘴唇:“第一誓你过了,请出题。” 他无能为力,因为对方远远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即使是用自己最强的中等马来赛他最弱的下等马,也无能为力。 “既然表弟这么热情,那么我也不能有失礼数。”葛连轻声笑道:“请接题。” “侠游于北冥,得见息壤,此物高一丈,时时加增,侠测之得每日增一倍,每时辰增十二分之一,每刻钟增一百二十分之一,每秒钟增八万六千分之一,以此类推至细不可分。 问,第二日,息壤最高为几何?” 第五章 谁说女孩数学就一定不好了? 葛生听着题目,脑中不断心算着,但他越算,脸上的神色越差,待到葛连说到最后一个字,葛生的脸已经如死灰一般。 这次的题目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难,梨花想了想马上开心道:“这太简单了,不就是两丈嘛。” 会客厅里一片寂静,慈祥的老人微笑着看向梨花:“你看看你家少爷吧。“ 梨花听言,不由望了葛生一眼,却见葛生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痛苦蹲在地上,梨花又惊又怕,急忙上前将葛生扶起,取出手帕帮葛生擦拭。 葛生没有说话,他的呼吸都有点难以维持,吐过血后喘息了一会,才死死盯住葛连。 “你从哪找到的这个算题?” 方才葛生在心中口算,初算倒不觉得什么,越算越感觉绝望,越算心中越是悲苦,直到最后心神激荡,还想勉强算下去的时候,一口心血喷出,让他无以为继。 息壤乃天地神物,无时无刻不加增。 一日增一倍,第二日便是两丈,只需算一次即可。 一日中每时辰增十二分之一,这便要算十一次。 一日中每刻钟增一百二十分之一,这是一百一十九次。 一日中每秒钟增八万六千四百分之一,这要算八万六千三百九十九次。 这已经是让人无比绝望的一个数字了,但是远远还没结束。 一秒钟可以有六个弹指,一个弹指有二十个刹那,一刹那有二十个瞬间,一瞬间有二十个生灭。 那么假如以生灭为单位的话,这又要算多少次。 如果换算以更细微的时间单位呢? 又该计算怎样的天文数字? 葛生只在算八万六千四百分之一的时候便无以为继,只能吐血终止,但是这个数字离最终要抵达的目标还要差很远很远。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穷究天人的算题,单纯运算的话,集天下人之力算千万年,也未必可以算出这个算题的答案。 “你没有必要知道。”葛连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要不要算。” 葛生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最后一丝鲜血,倔强地笑了笑:“当然要算。” 他仅仅心算这道算题便吐出一口心血,若是真正算下去,又要吐出多少口心血,会不会直接呕血而死,没有人知道。 可是葛生没有一丝犹豫,仍然说:“当然要算。”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退了就输了。 这样说着,他蹲坐下来,他没有能在地板上轻易刻字的能力,所以只能从怀中取出一支墨笔,同样在地板上默默写下算题。 “侠游于北冥,得见息壤,此物高一丈,时时加增,侠测之得每日增一倍,每时辰增十二分之一,每刻钟增一百二十分之一,每秒钟增八万六千分之一,以此类推至细不可分。 问,第二日,息壤最高为几何?” 待写完最后一字,葛生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他还是在写的时候尝试着强算了一下,但是这次强算的结果依然是一口鲜血,吐在了“侠游于北冥”的侠字上了。 梨花又心痛又愤怒,她上前扶起有点站不稳的葛生:“你们这算什么,第一誓我们认输还不行。” “不……不能认输。”葛生勉强抬起一只手,制止梨花。 第一誓输了整个帝誓便输了,他没有对眼前的梨花说明,但是他心中明白。 葛连冷眼旁观,他胜券在握,所以并不在意这些插曲,只想等待葛生坚持不住认输的那一刻。 不过在此之前,能够看着这个人苦苦挣扎的样子也蛮好的。 正在这时,门开了。 葛生回头,梨花回头,葛连抬眼望去,老人面目慈祥。 这扇门是会客厅的大门,在葛生走进的时候便关上了,此时有人在门外把它打开,让午后的日光暖暖照射进来。 像是发亮的汞柱,灰尘在汞柱中飞舞。 蓝发的女孩站在汞柱的那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带着些许关切。 她推开了那扇门。 “你是谁?”葛连在日光的尽头发问,他的身体隐藏在黑暗。 女孩低下头,默默摇了摇,然后沿着那条阳光铺就的小岛静静走了过来。 在这一片狼藉的会客厅里,鲜血,木屑,瓷片,是人与物的残骸,但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这样平静地踩在沾染着鲜血的木屑上走到了葛生身边。 “笨蛋!”她盯着葛生嘴角的血,抬起手指在空中慢慢写道。 这个时候老人动了。 他凤眠山庄进来一只活着的苍蝇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也抬手,划出了一道风。 无色无臭的清风却有着割裂空气的极速,尖锐的破空声传出,笔直划向女孩白生生的脖颈,可是女孩却似乎没有看到,她看向站在黑暗里的葛连。 轻轻写下文字:“我来可以吗?” 她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那道风离她已经不过半丈,等她第二个字写完,有个人站在了她的身前,像赶蚊子一样抬手赶掉那道风,嘴上骂骂咧咧:“知道我在你后面就躲也不躲?” 葛连没有看女孩,而是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那是一个金发的男子,高而单薄,看外貌年龄介于二十与四十之间。 然后葛连踏足。 踏足便是动,动之后葛生只看到一个残影慢慢消散。 那是一道笔直的残影,葛连之前从未动,但是动之后没有谁知道他会有这么快,这道残影飞去,第二道人影飞出,葛生只看到他在那个男人面前停留了一瞬,两个人或许拆了一两招,或许没拆。 总之,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打飞了出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在门旁边的墙壁上,让整个会客厅都轻微摇晃了一下。 看是还没有结束,葛连他已经随着那道人影飞出,在他撞上墙壁的同时,抬手抓住了他的喉咙。 时间刚刚过去了一秒钟。 葛生瞪大眼睛看着明显比对方低半个头的葛连将那个男人凌空按在墙壁上,淡淡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挣扎,就那样被钳制在墙上,很难想像他这个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微笑。 他真的生的很好看,只是眉眼间有看不出年龄的沧桑,他伸手从腰间取下那个盛酒的羊皮囊,晃了晃里面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一个过路的醉酒大叔,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嘛!” “哦。”葛生哦了一声,松手,夺过羊皮囊,男人沿着墙壁滑坐下来,他拧开瓶塞闻了一口。 “这是人喝的酒吗?”他淡淡说道,然后手腕一翻,多半囊酒液沿着囊口倾斜,然后落在那个男人金色的头发上。 酒液沿着头发下淌,三分之一沿着后颈滑入后背,溚湿黑色的布衣,还有三分之一在额头上滴滴沥沥,剩下的三分之一,落入了男人的口中。 那个男人竟然仰起头,张嘴接葛连倒下来的酒水,直到一滴都倒不出来之后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没办法啊,什么人喝什么酒,真没什么喝马尿也得喝对吧。” 葛连回头,转身走开,冷冷抛下一句:“真是一条狗。” 他来的极快,走得却很慢,老人刚想动手料理掉那个男人,他再挥了挥手。 “我需要几个观众,否则太没意思了。” 然后他面向女孩,似乎刚才他什么都没有做。 “我缺一个侍女,如果你输了就跟我走吧。” 蓝发的女孩点头,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葛连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你参与的话,就要拿自己当赌注。 当这个女孩轻轻蹲下来,伸出一根白如葱玉的食指,然后一簇苍蓝的烟苗蹴地冒出。 她就用这簇火焰,在葛生方才用墨笔写下的试题那里,像一个刻碑的匠人沿着墨线拿着斧凿雕琢,一个个筋骨清峻的刻字在她的指尖浮现。 “冰蓝之烛。”葛连颇为惊讶地说出女孩所用出的魔法。 她没有念咒,心念至而造化生,这样的天赋造诣,即使纵观整个兰叶帝国,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这么简单的题。”女孩刻写完题目,然后看向葛连,挑衅般笑着写道:“需要算吗?” 这样说着,她抬指在下面写下了一个简单的数字。 第六章 见到有女王气场的女孩一定要抱紧大腿 需要算吗?这个女孩如是说。 她写的那样自然毫不矫揉造作,似乎这个题目并没有将葛渚难得两度吐血。 她低头写下一个“二”字。 在葛连刚刚说出这道题目的时候,梨花也说出了这个简单的数字,然后葛渚吐了口血,这个答案也被证明了它的愚蠢。 但此时不一样。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这个二字的后面,有一个圆圆的实心小点挂在中间。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葛连,他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是啊,你什么意思,连算都没算就写了一个二字,难道以为这真的是答案了? “天地初开之数。”女孩轻轻在空中写道,她侧头,蓝色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你需要后面几位,需要几位我写几位。” 这个女孩就这样在空中慢慢写下冰蓝色的文字,可是充满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骄傲,似乎——质疑她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葛生看向女孩,他猜到了一点东西,想看小九承认。 小九看到葛生的目光,原本无比骄傲的小女孩露出一丝腼腆,轻轻写道:“是的,我知道答案,也知道算法,只是算法写出来实在太蠢,因为答案记得太熟。” 然后她面向葛连;“这是一个向无限小处无限延伸之数,可是却有一个无法超越之数拦在它的面前,你需要我写多少位?” 这个女孩面对葛生的时候还有的腼腆转向葛连时荡然无存,只有赤裸裸的骄傲与自信,骄傲自信到咄咄逼人。 “五位?十位?百位?话说在前面。” 她就这样在其他人死寂的前提下,肆无忌惮地写着:“超过三百位就只能瞎蒙了,因为我只记到这里。 葛连浑身颤抖,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事情——这个被那条狗一样的男人陪同的女孩,并不是随他拿捏的普通女孩,甚至可以轻松冠以她可怕的前缀。 “算了,你既然不说话。”女孩要摇头写道:“我就先写百位意思意思吧。” 这样说着,她的手指重新开始移动。 二-七一八二八一八二八四…… 她彻底掌握住了局势,会客厅里的所有人只能看她以一个女王的姿态,以一种狂飙的速度在地板上写下一列长达百位的数字。 你以为自己不过是放进了一条待人宰割白嫩嫩的小绵羊——却不知道她是独一无二如假包换的小女王。 她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挑起好看的蓝眉:“可对?” 葛连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很少有让他无言以对的人,更何况还是女人。 可是在这个女孩面前,他真的无言以对。 即使是葛连,他也必须用一段时间才能消化这个事实,所以他开口已经是十四息之后:“表弟,你还真是认识一位了不起的贵人啊。” 他这样说道,然后耸肩:“你赢了一题,下面该你出题了。” “不过。”这个男孩微微冷笑,那一瞬间所有的温文儒雅全然无存,只剩下像是冰碴一样的阴冷锋利:“我的下一题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哦。”小九点点头,轻轻写了一个哦字。 然后她让开一步,直接在地板上写她的第三题。 “圣者月佚有一至宝,可为魔导具充能,如海灌泥洼,不见衰减。圣人乐善好施,欲广天下,宣称他为天下所有不为自己魔导具充能的个人充能。 问:圣者月佚是否该为自己的魔导具充能?” 她这样一字一句地写下,明明是算题,但是整个题中没有一个数字,甚至答案只在是否两个间抉择。 梨花看完题,脱口而出:“不该啊,因为他只给不给自己充能的人充能。” 这句话说完,梨花默默捂住了嘴。 但他假如不给自己充能了,那么他就属于该为自己充能的那类人了。 葛生同样看向这道题,然后自嘲地摇摇头,望向对面的葛连。 葛连不再平静自若,他的额头上凝结出豆大的汗珠,这个看起来简单到极点的问题,却让他再次一个字都说不出。 二十息之后,他才干涩地开口:“你究竟是谁?” “这是百一十年前帝誓元泰帝给殊华帝的最后一题。”女孩侧头写道:“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 那位一百一十年前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帝王都无法回答的算题,自然不是眼前这个不过十六岁的男孩可以回答的问题。 “顺便说一句——这个题的答案我也没有。”小九理所当然地接着写道:“只是,帝誓并没有规定,你不能出自己也不会解的题。” “好吧。”葛连耸肩:“你赢了。” 你赢了。他轻轻巧巧地说。 梨花紧紧捂住嘴,简直要喜极而泣。葛生原本已经算是沉稳的性格,但毕竟是一个孩子,他这次真的没有忍住,站起来直接紧紧抱住了小九。 在方才的那一刻,他几乎绝望,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过山车般的心灵旅途。 “呐。”小九被葛生紧紧抱在怀里,试着挣扎了一下对方并没有松手,想了一下便放弃了。 这是她这个时候张口发出了简单的音节,这个自从见面起,从来没有说过半个字像是哑巴一样的女孩竟然开口,声线清亮糯软得不可思议——葛生看向她的手指。 女孩有点无辜又有点好笑地写道:“这才是第一誓。” 搞得好像你已经赢了帝誓一样。 葛生完全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但是他一副我知道啊这样的感觉。 “总之,我谢谢你就对了。” “总之。”葛连输掉一局,却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第二誓开始了。” “你们派谁出战?” “你?”他看向还抱着小九的葛生。 “你?”有点无奈的小九。 “还是你?”他的目光移向那个还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男人。 “不,都不是。”葛生这个时候微笑开口。 “第二誓,我认输。” 葛生的话语异常平静,似乎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 第七章 没事拆玉玺的人应该游街一百天 我认输。 葛生说得理所当然。 以上等马对中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 至于下等马对上等马,不赛也罢。 所以葛生才会执着于第一誓的胜利,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容迎接下面的比试。 至于真的和葛连武斗,在葛连方才出手之前葛生就没有这个预案,在他出手之后葛生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真是干脆。”葛连轻轻鼓掌:“让我留点记号的机会都没有,那么,就是第三誓了?” “如是。”葛生点头。 在一百一十年前的那场帝誓中,武斗是第四誓,胜者为殊华大帝。只是那一场战斗是长达七个时辰旷日持久的对决。 而此时,耗时不过几息。 葛生午时过四刻回凤眠山庄,至此已经是下午至多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黑,毕竟深秋夜长。 无论如何,他还是用这样那样的手段,为这座山庄拖了足够多的时间。 第三誓是玉斗。 兰叶帝国古来尚玉,号称天下玉有十分,八分皆在兰叶,故斗玉之风,自古便盛行于世,一个大世家,如果没有一块传家宝玉镇压气运,便会被人认为底蕴不行,而这块玉的优劣,更是决定这个家族的实力和地位。 所以斗玉这种风俗,在这个帝国自古便有得天独厚的生存土壤。 “玉斗吗?”葛连淡笑:“我来的匆忙,并没有带什么好玉,只有随身一块玉玨,到时献丑还望表弟海涵。” 葛连摇头:“我的玉还藏在庄中,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去取来。” “好的,但是,这里的其他人都不能离开。”葛连说道。 于是葛生走出会客厅,自葛连来之后,整个山庄都寂寥无人,只有那只不知从何而来定居的白猫趴在围墙上懒懒地望了他一眼。 他拐了几个角,径直走进了安柠的房间,这里是深闺重地,寻常不容外人入内,但是他自然例外。拧开桌上左侧的第三方镇纸,那方黄花梨木桌中央缓缓升起一个暗槽,暗槽里是一个包着红绸的小锦盒。 葛生解开红绸,打开锦盒,只见一串紫色的葡萄安静地卧在那里。 那不是葡萄,是玉。 硬玉中最名贵的紫罗兰翡翠雕琢成的紫玉葡萄,安柠唯一的嫁妆。 如果真的要以金钱来换算的话,这串葡萄可以买下半座兰阴城。 所以葛生才会对玉斗如此自信,因为自开始起,他就对这块玉有着绝对的自信,葛家的家传宝玉是一柄碎冰玉如意,他每次祭祖都能见到,虽然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玉,但是和这串紫玉葡萄相差远矣。 更况且,家传宝玉是不会被葛连这个小辈拿来玉斗的。 葛生带了锦盒,匆匆忙赶了回去,时间刚刚过去半刻,葛连看到葛生手中的锦盒,眉头挑起,“带来了?” 葛生点头。 “看来表弟很自信。”葛连轻笑道。 自然自信,葛生从没有这么自信过,他按住锦盒,望向葛连:“谁先来?” “我怕我拿出玉之后表哥就没有示玉的勇气。”葛生第一次用了表哥这个称呼,也第一次这么骄傲:“所以,表哥先请吧。” “这么自信啊。”葛连摇摇头:“真的好怕。” 这样说着,他从腰间随意解下一块玉玨,抬手扔给葛生:“这就是我的玉。” 葛生抬手接过,定睛一看。 白玉,这是一个白玉琢成的玉玨,用一条青色的丝带简单系着,认真观察的话,可以看到玉玨的一面还有着刻字的痕迹,却不明显,就好像是用一块原本刻字的大玉拆成玉玨,但是拆玉的师傅却没有拆好的样子。 论材质,这块玉是顶尖的羊脂白玉,白腻无暇,温润晶莹,这样一块玉玨可以轻松买下兰阴城的半条街,用这样的玉来斗,自然是有恃无恐。 但是论雕工的话,玉玨尚圆润朴实,这块玉玨只是简单的磨圆抛光,整块玉上没有半点纹饰雕工,所以在这上面,是加不了半点的分。 所以,葛生心中愈加笃定,葛连这次绝对要栽大跟头——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凤眠山庄厉害还藏有紫玉葡萄这种稀世宝玉。 这样想着,葛生点头将玉放在地上——这是玩玉的规矩,来去不经人手,以免发生意外责任难分,不过这间房里已经没有半张完好的桌椅了。虽然葛生给玉的时候是抛,说明这块玉并不怎么放在他的心上,但是葛生还的时候,还是要照规矩来做。 这样想着,葛生慢慢解开锦盒外的红绸,便要取出自己的王牌。 葛连一伸手,那块玉便从平地上弹起落入他的手中,他翻转着玉玨,看葛生动作,微笑道:“表弟先等等,这块玉还有个来历,且听我讲上一讲。” 葛生不由停手,旁边的小九眉头皱了一皱。 方才她看这块玉的时候,表情并没有葛生那么轻松。 葛生即使不想听,也必须把葛连的话听完,因为在这间屋子里,能做主的人并不是他。葛连把玩手中看似平淡无奇的羊脂玉玨,道:“这块玉是我在兰阴的坊市里九个金叶草淘换来的小玩意。” 葛生瞪大眼睛:“但是它起码值一千金叶草。” “是的,至少千金。”葛连没想到葛生竟然如此识货,不由得意说道:“那个卖家太精明了,他感觉这块玉成色太新,刻字古朴苍劲足有千年的韵味,但是看研磨把玩的功夫,这块玉至多不过有百十载的年头,玉太新,字太老,可是玉料又太好,他就心生疑惑,再请几个行家来看,行家和他的看法相若,都认为大概是故意做旧的小玩意,又没什么雕工,都怕玉料恐怕有问题。所以卖家出了百金的价位,被我生生砍去九成。” 葛连说的很得意,葛生也明白他的得意,这样的极品软玉,恐怕天下间也没有多少块,所以见的人都不相信它真的会是那样极品的材质,所以他捡了个漏,赚了百倍的利润,这样的事,任谁都会得意, 可是,这样的得意,恐怕还没有完。 “是的,我很得意。”葛连微笑着说:“我把这块玉买回去之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拿不准,碰巧那年我去叶夜城考试,便把这块玉请学院的大人物看了,那个大人物告诉我了这块玉的惊天来历。” “它是传国玉玺的残片。” 第八章 不是每块石头都能用来舔的 传国玉玺的残片? 葛生浑然不觉地打了个冷战。 “准确来讲,这是上古青翼帝国传国玉玺的残片。”葛连补充道。 “青翼帝国传承七百四十九年屹立不倒,是这片天地传承最为久远的大帝国之一,即使四百年前初始大帝西征,兵锋所指,血海浮舟,青翼帝国迁都一千四百里避其锋芒,但终归没有被那头战争怪兽所摧毁。” “直到一百七十年前,天地间有大帝出。”一个人的声音突然传出,所有人不由望了过去,却见那个男人靠在墙角幽幽笑道:“其号殊华,出世不过一十九年,苟延残喘的七国土崩瓦解作鸟兽散。” 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狼狈,酒液此时已经不在他的身上流淌,但是干涸的酒精黏在发丝与肌肤与衣料间,那种黏糊糊脏兮兮的触感,只是看着就感觉不舒服到了极点。 可是他就坐在那里继续开口道:“七国覆灭之后,殊华帝剖七国玉玺,解为二十八片玉玨,其中以青翼帝国玉玺材质最好,故殊华帝随身携带三片。” “后殊华帝遇刺驾崩,三片玉玨便不翼而飞,流落天下,今天竟然可以看到一片,实乃生平之幸。”他朗声笑道。 “还算你有几分见识。”葛连冷冷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不想他居然对自己手中的玉玨来历了如指掌,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忌惮。 葛生再看他手中的那块玉时,全身不由微微颤抖——如果用玉石行当的术语来说的话,这块玉应该被称为帝玉。 为帝王所持,为帝王把玩,有帝王渊源,携帝王气运。 但凡玉石,只要是帝玉,其价值便不可估量,然而葛连手中的玉玨,按照来历的话,更是帝玉中的无上的珍品。 当今三大帝国之一奥斯帝国的开国大帝所佩戴的玉饰,材质乃是凝聚青翼帝国七百年国运气脉的玉玺剖解所制,这样的玉石,其价值早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葛生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锦盒——紫翡翠原本就是天下罕有的玉种,如此大的体积,如此精美的雕工,这件紫玉葡萄已经是常规领域玉石的巅峰。 可是,对方手中的那块玉,已经早不在常规领域了,那块原本是国之重器曾镇压一国气运的玉玨,寻常豪门根本没有收藏的资格,只有最顶级的贵族和三大帝国的皇族,才有资格拥有这等来历非凡的宝玉。 “该你了。”葛连柔声笑道:“表哥我很想看看表弟拿出的宝玉。” 葛生没有动。 根本就没有比的价值啊,和对方的帝玉比起来,哪怕自己手中的紫玉葡萄材质再珍贵十倍,雕工再精美十倍,依然有着千万倍不可逾越的差距。 即使葛生回忆自己在典籍中读到过的所有宝玉,能胜过它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种,但无不是几大皇族镇压气运的神物。 葛连见葛生不动,温柔地笑了笑,他本是很英俊的男子,所以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既然表弟不愿拿出来,那么就认输好了。” 可是葛生一点都不觉得春风扑面,只觉得寒冷彻骨。 他见过这个表哥如何将吴叔四肢生生拗断的,他的微笑背后隐藏的残忍冷酷,即使是最恶毒的毒蛇也不过如此。 葛生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这个近乎废墟的厅堂中,吴叔还在脚下,却强忍着不发出一声冷哼,梨花站在不远处,听到那块玉的来历嘴张大地合不拢。 小九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冷冷清清像是一朵将绽未绽水色兰花,她如白瓷般精致的面孔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歪着头,手摸着自己胸口那块冰蓝色的盐石,凝重地不像个少女。 这块盐石不过小半个手掌大小,或许原本还要更大一点,但是这个小女孩成年累月的舔~舐之下,明显体积已经缩水许多,隐约可以看到那条青色丝带系的边角有一抹绿的耀眼的青色。 除此之外,便是还在墙角的不知名男子,和站在葛连身后不说话便感觉不到存在的慈祥老人。 “呐~”葛生缓缓呼出一口气。 葛连有些惊讶地望向葛生,却看到他随手将那个锦盒扔向了远处,撞在地面上一个弹跳滑到了墙角。 看到葛生自暴自弃,葛连侧头:“认输了?” “没有。”葛生摇摇头。 “既然表哥拿出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葛生这个时候完全进入了一个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冷静状态。 “那么我也不能出丑。” 这样说着,他径直走向站在那里的小九:“喂。” 小九侧头,水蓝色的眼睛微眨。 “我需要赢。”葛生这样对她说。 小九点头。 然后葛生抬手,抓住了她脖颈上那块冰蓝色的盐石,对她道歉道:“我想赌一把。” 小九回头看了那个墙角的男人一眼,似乎想要询问他的意见,但是回到一半,她就生生别回小脑袋。 这个万年不笑的冷漠女孩嘴角突然绽开一种促狭刁钻的笑,似乎独自做出了某个决定——就是这种痞痞的坏笑,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女孩得意的笑容。 她抬手,轻轻写道:“如果,你不被吓到的话。” 这样写完,小九低头,任由葛生把那块盐石从她白嫩的脖颈上取下。 然后葛生回头,看向葛连,手中是那块冰蓝色的盐石:“这就是我用来赌斗的玉。”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葛连捧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表弟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这样一块破石头,拿三五个铜子上坊市能买一大堆,你就用这样的货色来比吗?” 梨花怯生生地看着葛生:“少爷,你……” 梨花虽然不说,但是也很明显认为葛生这样做有失心疯的嫌疑。 “我和你赌玉。”葛生眼中清明如镜。 “这是一块玉胚,我要和你在这里解玉,解出来的玉就是我第三誓的玉石。” 那个坐在墙角的男人也在听着葛生说的话,似乎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低头呵呵独自笑了起来。 第九章 未亡人的韵味有多少人懂呢? 兰阴城葛家 在兰阴城最高的那座楼下,少女正在抬头呼喊:“喂,去不去啊!” 少女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秀美,体型娇小玲珑就像是一个做工精良的人偶娃娃,才是深秋,她便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毛大氅,显出她不俗的身世。 楼上的那个人听到少女呼喊,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和她约过今天去赏枫叶谷的秋枫,但他还是摇摇头,带着歉意对下面的少女开口:“纸衣,今天我心中有事,去了恐怕都不愉快,改天好吗?” 这个男子温文尔雅,即使拒绝,也是进退有度,下面的少女听他这样说,知道他的性格,便不再强求,转身离开:“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不过。”少女嫣然回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你要欠我个人情哦。” “葛连。” 看着少女走远,葛连才摇摇头,他从早上就一直在这里,站在这座兰阴城最高的楼上,望着东面的那座小山丘,从兰阴城望去,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点。 “不知道,葛渚表弟有没有事。”他有些担心地说。 “事肯定有,但是不会大。”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衣的高瘦老人如是开口。 葛连张开嘴唇,顿了顿,最后还是问道:“早上见我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老人重复了一下,然后微微苦笑:“大概是低头看一眼,便能让葛家从这个世界消失的身份吧。” 葛连不由打了个冷战,沉声道:“那我们就把葛生一家这么放弃掉吗?” “如果他们当初要的是你的命。”老人望了望天空,苦涩说道:“我们除了拱手送上,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看着葛连越发铁灰的脸,他老脸上的周围突然绽开一些:“但是,安柠那个贱人在啊。” 这个老人毫不迟疑地用贱人来称呼那个作为葛生母亲的女子。 “贱人?”葛连迟疑,重复。 “是的,贱人。”老人呵呵笑着,笑容里有着快然和讽刺的意味。 “整个葛家,见过她,认识她的人,都会叫她贱人,毕竟她让葛家出了立族以来最大的一个丑,丑到有一半的长老和管事这辈子都没脸提起这个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某个禁忌的存在,葛连自己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在他的记忆力——葛生的妈妈,似乎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不存在的人。 即使葛连已经是很平易淡漠的性格,也不由开口:“能,给我讲一下吗?” “讲一下?从哪里开口?”老人呵呵笑着,然后再望了一眼东面的那座小山:“就从葛秋少主去世的那天讲起吧。” …… …… 初春,晨雾,有露。 在写着“葛府”牌匾的屋檐,一只白如晨雾的纤手按在了朱红色的大门上,古铜的铆钉上挂着的露水润湿了她的手指。 “铛……” 她的手指按下,细密的音波便像是一圈无色的蝙蝠被惊起,向着四周飞散而去,她身后的枣红马受惊不由高高扬起前蹄,刚要长嘶而出,却被她拉着缰绳生生按下。 她站在枣红马前安静地等待,在轻薄的晨雾笼罩下,听着那扇朱门后的躁动与喧哗。 直到那扇门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望向她:“安柠,少爷呢?” 安柠回头,手指撩开枣红马所拉马车的车帘,老人只看了一眼,如遭雷击地瘫倒在地,手臂颤抖着再也举不起来。 在车帘之后,一个清秀的男子静静端坐在那里,仿佛熟睡一般安详。 “我送他回祖宅归灵。” 安柠静静说道。 …… …… 那个清晨过后,整个葛府便挂满了白色的条幅和垂幔,少族身死于外,这是仅次于现任族长去世的大丧,只是那些披着白麻的男人们,有很多看向那跪在葛秋灵前的少女时,眼睛里并没有悲伤而是充满了炽热。 葛家,兰阴城千年望族,但是一千年来,从来没有比葛秋更加耀眼的存在——十四岁便进入了叶夜学院,待到二十二岁从那座千塔之园归来的时候,连族长都不曾在他手下撑过五招。 所有葛家的老人都将他视为葛家崛起的希望,所以迫不及待地宣布他为葛家的下一任族长,并且谋划着给他迎娶一位兰姓的妻子,直到他不声不响地从外面带回了安柠。 有七位长老在那场洗尘宴上摔了碗筷,葛秋的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喝令他放弃这个出身卑微的孤女,虽然兰叶帝国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写着不允许贵族与平民联姻,但是这样一位无父无母的孤女无法给葛家带来任何荣耀和利益,除了,无尽的耻辱。 向来温润的葛秋在这件事上罕见的固执,最终那场晚宴不欢而散,葛秋带着安柠连夜离开了兰阴城,从此只在每年年底回葛家暂住几日。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固执的长老终于开始慢慢试着接受这个少夫人,然而就在这个初春,安柠独自牵着马车踏着清晨的薄雾走来,车上载着葛秋的尸体。 归来的还有第三个人——安柠的腹中已经有了葛秋的遗腹子。 哪怕他所作所为并不为家族所喜,但是他毕竟是葛家的少族,除了权力之外,手中更掌握着这个千年望族所积累的巨量财富。 葛秋死了,那些财富的保管权别无选择地留给了他的妻子,那个至今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少女的安柠。 在往日那些蜻蜓点水般在葛家居住的日子里,她总是沉默地跟在葛秋的身后,温婉可人,娇俏明媚,葛家人只知道她来自于湖中的帝都,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除此之外,既无实力,也无身份。 “果然少爷还是喜欢小鸟依人的小女孩啊,无论是身边还是床上都别有风味。”所以在私底下,很多喜欢嚼舌根子的葛家闲汉都会带着暧昧的笑容这样议论安柠。 安柠生的极美,所以在许多葛家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凭借色相俘获了自家少主的狐媚子,更是驻颜有术嫁入葛家七年来容貌竟然没有改变。 不过葛家的男人每次喝完酒后,嘴里骂骂咧咧的都是永远都是安柠——能够和少主的妻子在口头上发生某些亲密的关系,都会给他们心理和生理上极大的满足。 但是,也仅仅如此,一个兰阴城注定容不下葛秋,他的妻子,也不是葛家普通的族人可以染指的。 然而,葛秋死了。 死去的继承人就不再是继承人。 无父无母的安柠,也只能以遗孀的身份暂住在葛家。 所以,在葛秋头七的那几天里,一身缟素的安柠走在葛家的青石小道上,一路上有无数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她,恨不得能看穿她那身孝衣下光滑如缎的肌肤。 年少寡居,势必要改嫁。 既然要改嫁,那么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安柠是葛秋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如果能娶到她,便能够继承那一大笔做梦都能笑醒的财富。 而她腹中更是还有葛秋的孩子,一个未来的葛家家主,现任家主已老,而小家主年幼不能理事,成为他继父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将成为葛家的代理家主。 即使只考虑以上两点,即使安柠是一头母猪,也会有成百上千的葛家人欢天喜地地把这只母猪赶进房中,忙不迭地和母猪洞房成亲。 更何况,安柠竟然还是一个玉肤雪肌美貌无双的少女,无数葛家人都曾经憧憬过的葛家少奶奶。 倘若这个少奶奶有一个家世恐怖的娘家——比如这个少奶奶姓兰,那么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但是这个少奶奶只是葛秋在外面遇到的狐媚子孤女,怀着身孕在一个无依无靠的陌生豪门里,她顶多只能选择最顺眼的一个葛家公子嫁了。 所以,几乎整个葛家都怀着这种赤裸裸的恶意,围观这个少奶奶将会花落谁家,在葛秋的尸体运到葛家的第一天里,便有超过十份丰厚的聘礼清单送到了这位新寡的少奶奶面前。 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安柠只能选择搬进了葛秋的灵堂居住,以免有人铤而走险想要在深夜闯入她的房中。 直到最后,安柠终于公开宣布,她决定接受其中一人的婚约,而具体是谁,将会在头七结束时告诉他们。 所以,那个时候请所有对她有想法的葛家人都到葛秋的灵堂,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得到她的青睐。 这个消息爆出之后,有些老人叹息,但是更多的年轻人则是一片狂喜——这个妮子除了屈服之外,天下之大,又哪有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他们那几天对葛秋的灵位祭拜地格外恭敬。 汝妻子我养之。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感谢自己这位少族长的离奇死去。 第十章 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 所以当那一天真正到来,葛秋的灵堂占满了人。 除了负责主持的三个葛家长老,其他满满的都是葛家的未婚青年——当然,已婚的也不在少数。 安柠便站在葛渚的棺柩之前,向着所有葛家人微微行了个礼,然后轻笑道:“你们都想娶我吗?” 在一片口哨和哄笑声中,面红耳赤的长老大声喝止,他们也未曾想到,自家少族长的葬礼,竟然被安柠变成了相亲的闹剧。 虽然说到底打的是葛家自己的脸,可是那些兴奋的年轻人都不在乎,甚至有很多长老都在鼓励自己的后辈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安柠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淡淡说:“既然这样,夫妻应当坦诚相待。” 这样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青叶的胸章,平淡地戴在胸前。 这样的胸章,在场的人都认识,因为葛秋便有一枚同样的胸章。 这是叶夜学院的结业证明,证明你最终在那里完成了学业。 灵堂里的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被葛秋从外面带来的少女,竟然是葛秋在叶夜学院的同学。 “现在,还有多少人想要娶我呢?”安柠环视四周,接着温软问道,声音甜媚如丝。 在场的年轻人此时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敢稀稀拉拉地应答。 毕竟,一个出身叶夜学院的天才,葛家这个小庙已经不太能容下了。 “哦。”安柠点了点头,她取下胸章,从衣袖中抽出一套淡紫色的长袍,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慢慢褪下身上的白麻孝衣。 在场所有人那一瞬间无不屛住了呼吸。 白布麻衣下安柠的身体白如羊脂,莹如玉石,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堪堪遮住关键位置的小衣,所以身体的曲线在所有人面前展露无疑。 那是一具近乎完美的躯体,纤细柔软,丰盈挺拔,有着可以迷倒天下男子的妖娆风情。 但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安柠便披上了那件淡紫色长袍,青叶的胸章戴上,这个少女没有丝毫的羞涩,落落大方地问在场所有人:“现在还有谁想要娶我呢?” 那是一件宽大的紫色长袍,描金的腰带简单收腰勾勒出她女性的线条,可是在场的很多人还是认出了那是什么长袍。 那是一件标准的制式魔法师长袍。 而且,是紫袍法师的长袍。 换言之,这标志着安柠至少是一个魔导师级别的存在,一个几乎站在魔法最顶端的至强者。 这样的强者,只要一个便足够毁掉整个兰阴城。 有些人在颤抖,有些人冷汗直冒,还有些人向后移动着想离开这个灵堂。 但是还有些人认为这个少女只是在装腔作势,便壮着胆子上前说我想要。 安柠点头,于是再从袖中取出一片胸章挂在左胸。 那是一枚紫金三星的盾章,这枚盾章刚一拿出,便有半数青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盾章,是佣兵行会的身份证明,而紫金三星,则意味着它的主人是最高的天级佣兵中最尊贵的那一类人。 这样的人整个世界找不到百个。 “够了……”主持的长老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他原本的职责是让自家的青年不要太过放肆,然而此时,他只能哀求安柠停止。 安柠一个接着一个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这些身份一个比一个恐怖,他不知道这些身份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但是此时的身份,就足够抹杀掉整个葛家而不受任何惩罚。 而这样的人,在之前的七天里,却被整个葛家用那样的方式羞辱对待。 “只有这些就够了吗?”安柠轻轻询问。 “够了,够了。”长老苦苦哀求。 “哦。”安柠轻轻一甩袖子,一袖子叮叮当当的胸章互相碰撞着滚落在地,每一枚胸章都无比沉重而华丽:“那这些,我就不戴了。” 而在她甩袖的同时,整个灵堂的所有人,包括长老都整个跪了下来,头死死磕在石地上,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他们不敢再看那些胸章,不敢再知道眼前少女的恐怖身份,害怕只再知道一点就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而安柠就在这一地叩下的头颅之前,在葛秋的灵柩之后,安静侧头,淡紫色长袍的少女笑容贵不可言。 “现在,还有谁想要娶我吗?” ………… ………… 银亮的刻刀在冰蓝色的盐石上移动,细白的盐屑簌簌落下,像是缤纷落下的雪。 解玉是一件非常精细的活,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粗糙的玉衣下是一块怎样的玉石,所以每一刀都需要千万倍的小心。 负责解玉的人便是葛生。 除了不会修炼,葛生不会的事情真的很少,而这块玉胚至关重要,葛生自然不能放心由葛连来执刀。 刀是精钢刻刀,手是少年的手。葛生的手一直都很稳,此时更是稳到一丝颤抖都不曾发生,所以随着刻刀的移动,一块玉的雏形慢慢显露出来——可以看出是扁平的一块。 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解玉是玉石行当中赌博性质最大的游戏,往往一刀下去,就有万两黄金在手边流淌而过。 然后,葛生的手停住了。 因为刀刃卷了。 在距离玉石只剩下一层蝉翼的时候,刀刃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只能徒劳地在那层胞衣前折损。 葛生伸手,梨花马上换上了第二把刻刀,但是这柄刀同样没有在最后的玉衣前坚持一秒。 葛生求助地望向小九,小九正侧着头看着他的洋相,眉眼间好不得意,见他望来,只好收敛了表情,抬起葱玉般的小手,做了一个猫一样的慵懒动作。 她静静握起小小的粉拳,伸出粉嫩的香舌舔了舔手背。 这是一个哑谜一样的动作,但是葛生第一时间便明白了。 他放下刻刀,把玉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好咸…… 这是葛生的第一感觉。 然后葛生看到他舌头舔过的地方,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霜衣被舔开,露出了里面青翠欲滴的玉质。 这是一块青碧如叶的美玉,透过葛生的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这块玉表面清晰明朗的叶脉。 葛生正惊讶间,墙角的那个男子低笑着站了起来:“真是不走运,竟然提前出世了。” 葛生还不明白他话语的含义,只觉得手中有清凉如水的光华淌过,一道翠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刺破了会客厅的屋顶。 这是一道纯粹的绿光,直冲云霄而出,千里之内皆清晰可见。 …… …… 兰阴城最高的那座楼上,老人叹息道:“那一天之后,你就成了新的少族长。” 葛连沉默。 “那一天之后,安柠向兰阴学院无偿捐献了葛秋所有的财产,那笔捐赠数目巨大到甚至可以让兰阴学院为她改名,但是葛家整个家族却没有谁敢出来说半个不字。” “她随手点下了圣湖畔的那座庄园,随手写下那座庄园的新名字,带着她腹中还没出生的孩子,便定居在了那里。” “原本那个孩子应该成为少族长,但是她没有说,所以没有人敢擅自给那个孩子安上任何的身份。” “这样的女子。”葛连靠着栏杆望了望东方的天空,莫名笑道:“真是让人心醉啊,我的那位堂叔,究竟是怎样的家伙,才能得到她的青睐。” 正在这时,一道翠绿色的光束在那座小山丘上冲天而起。 …… …… 安柠抬起头来,看那束直冲云霄的碧绿光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旧年的记忆,然后定睛望向眼前的黑袍男子:“你们做的?” 黑袍男子平静摇头。 “即使是你们也不会承认的,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不会探出头去接触阳光。”安柠讥讽道,然后站起身:“我家里出事了,所以会谈到此结束。” “恭送夫人。”黑袍男子没有一丝送的意思。 安柠在原地踏出了一步,便仿佛踏出了千万步,她的身形瞬间在那里消失。 “局里的人有点多啊。”黑袍男子看着安柠的消失,没有一丝惊讶,然后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天空:“真想知道那群老家伙能不能把这盘棋下好。” 第十一章 论弗拉格这种东西 …… …… 天地异象。 但凡有至宝出,天地当有异象起。 虽然这样说,可是能够引起天地异象的宝物,在所有文字的记载中,尚且不过双手之数。 梨花不由双手捂住嘴巴,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 赢了,一个引动天地异象的宝玉,毫无疑问已经赢了。 葛连死死盯着那道绿光,脸上先是狂喜,然后是震惊,他的目光在小九的身上游离,露出贪婪和残忍的目光,但是随即全身颤抖起来,惊恐交加地望向那个先前被他羞辱的男子。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他已经明白那块玉究竟是什么,他也明白自己眼前站的两个人究竟是谁。 “你你你你你……”这个男孩第一次语无伦次起来,安静站在那里的小九脸上带着讽刺和促狭的笑意,他又看看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不知名男子,后退了三步,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慈祥的老人同样看着那块绿光冲天的碧玉,慈祥的脸上狰狞一片:“你们……” “不是你们。”那个男子抬手嗅了嗅手上的残酒:“是我和她。” “她就在这里,你们的眼前。”男子笑眯眯地开口对葛连说:“动手啊,还迟疑什么?” 小九听着那个男子莫名奇妙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默默后退了三步,来到离男子最近的边角。 葛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竟然顾不上帝誓,轻轻咬了咬嘴唇:“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欧夜今天认栽了,我走。” 他用另外一个名字来称呼了自己。 “曾经的杀手榜排名第一,摘星者欧夜。”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今天在目标面前竟然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道心挫折,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继续干这行。” “是啊。”这个时候有一个温软优雅的女声款款响起。 “你们千里迢迢来我家,怎么能不见主人就走呢?” 葛生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喜神色,他望向门口,一个高挑的少女正站在门口款款走来。 是的,少女。 这个青发的少女温婉美丽地惊人,只是说如缎的青发被盘成典雅的发髻垂在脑后,才显出她已嫁为人妇的身份。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了进来,低头捡起那张飘落在地的协议。 《凤眠山庄赎买协议》。 “你们就是要这个的对吧。”少女巧笑倩兮,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一支墨笔,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安柠。 安柠抬手在那张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一只手将它递给欧夜。 欧夜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诡异少女,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去接。 他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在下一瞬间,他便伸手要接过来。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接到。 安柠笑咪咪地抽回伸出的手,就像是拿一根骨头逗弄了一下脚边的小狗,然后将那张桑纸轻飘飘地折起,放在脸侧晃了晃:“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这样说着,她双手一分,当着欧夜的面,刺啦一声将那张协议撕成了两半。 欧夜怎能容忍这种挑衅,他怒吼一声,欺身上前一掌向安柠轰去,可以清晰看到那只手上有着纯粹的青色斗气。 但是安柠侧头,微笑:“你连他都不敢出手,谁给你的勇气对我动手?” 她的笑容冷冷清清,然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看到欧夜瞬间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会客厅正中的壁画上。 慈祥的老人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他也没有看清刚才安柠是怎么反击的,所以只能谦卑地询问:“您是?” “我是安柠。”安柠如是清爽回答。 她顿了一下:“至于安柠是谁,只能请你们青翼的那七个老不死的都过来,才能慢慢给你们划下道来。” 老人苦笑,慈祥的脸皱成一团:“那请安柠小姐划下道来,我们怎么才能离开?” 安柠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吴叔,抬头笑了笑。 欧夜看到她的笑容,心中不由突了一下。 “你过去把他的四条腿都折断了,就可以带他走了。” ……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铜炉下燃烧着赤红的木炭,铜炉里咕噜着热气腾腾的豆腐,安柠围着围裙,一碗碗将里面的米线,生菜,豆腐条,粉丝,香菇捞出来,熟练地端给围坐在这里的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美貌少女竟然是葛渚的亲妈,而这个亲妈在不久之前硬生生逼着那个老人打断了欧夜四条腿,才勉强将他带走。 所以虽然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下筷。 其中最最想问些什么,但是又强忍着不开口的就是葛渚了。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安柠没有看葛渚,而是看向小九。 “对么?丫头。”她这样对着小九说道,然后侧头:“你们不吃,难道要让我一碗碗塞进你们的嘴里?” 葛渚和小九顿时端起了碗,扒起了第一口豆腐。 好烫! …… …… 那个神秘的男子在安柠出现时就悄然离去,只把小九撇在这里,安柠顺势留了小九吃饭,然后留她过夜。 小九并不愿意,所以这个少女妈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小九便同意了。 而在给小九临时安置的客房里,安柠走进的第一句话,便安静而不可抗拒。 “你应当尽快回到兰蓝。” “你知道了?”小九回头,清丽稚嫩的面孔上女孩轻轻咬住嘴唇,她看过窗外那株落叶的梅树,抬指静静写道。 “这个世界太多太多人不知道。”安柠说:“我家渚儿不知道,三里外那家卖肉饼的店家也不知道。” “但是该知道的人没有一个糊涂的,若是常时您这样胡闹也就罢了,但是黑暗的影子正在这片湖边盘旋。”安柠静静说道,语调平静,她知道自己面前的女孩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依然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一个月前,有一家拍卖会以万镒黄金的价格卖出了一张纸。” “然后那张纸上写着。”安柠轻轻吐出四个字:“公主在湖。” 小九窒息,她白净的面容瞬间裹上一层极薄的红霞,那是血气上涌,那是怒气在燃烧,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是颤抖的手指在空中留下文字:“究竟是谁?” “不知道。”安柠说:“那家拍卖从不会公布拍卖者的信息,哪怕那个人只是为了传递这样一个消息。” “如果你继续呆着那座湖边。”安柠语调平静,但是语言并不平静:“你会被杀死在那座湖边,所以请不要继续胡闹,尽快回到兰蓝城中。” “连你也认为我是在胡闹!”小九明显动了怒,笔画用力许多。 “若是兰芷姐姐在世,也定然认为叶青你在胡闹。”安柠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在兰芷姐姐的怀中,小脸皱得像个核桃。” “所以当初听到你离开兰蓝来到这里,结起那座冰庐,明明只相距九里的路程,我从未下去看过你一次,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位女儿,我一定十分欣慰,但是此时此刻,这里已非久居之地。” “葛家自然不敢收回这个被我抢下来的宅子,但是有人想要。” “因为这里是离您最近的地方,是最合适的暗杀营地。” 安柠看着眼前蓝发白衣的女孩,她美得就像是小时候的自己:“而想要进行这个暗杀的人,自然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家族,而是那些真正强大的暗影,他们在蠢蠢欲动,他们在择人而噬,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住下,唯独你不能。” “作为这片大地上最尊贵的女儿,你不应该在这里冒险。” 小九冷笑,这个女孩冷笑的时候像个公主:“这世间有谁敢杀我。” 第十二章 趁天黑烧人房子算什么世道 她写这句话的时候,手丝毫未抖,明明是嚣张到极点的话,在她手下却好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有当写这句话,这个原本偏冷漠,偏古怪,又偏羞涩与精灵的绝色女孩,展露出无与伦比的骄傲。 “这世间有能力杀你的人有很多。”安柠摇头,看着她说道:“但是敢杀你的却很少,只是看要承担多少代价。” “有多少人有资格承担这个代价?”小九写在空中问道。 “全部算上的话。”安柠淡淡说道:“有十四家,但是有理由也有勇气做这件事的,至多也只有三家。” “还不算很多。”小九写道。 “是不算很多。”安柠回答:“所以你还想坚持?” “有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小九写道:“我不认识他,但是我想相信他。” 她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她已经做出了回答。 安柠看着她写下的文字,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游说,安柠叹了口悠长的吐息:“你不会说话多久了?” “不知道。”小九看着衣服上的褶皱,也决定放弃方才的话题,眼神飘忽写道:“葛生找到我时便说不出话来,那时他抢了千叶流碧,被我打了顿。” 小九写这句“打了顿”的时候非常自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面前就是那个被自己打了顿的孩子的母亲。 安柠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微微笑着说:“是啊,那天他回来就告诉我说在湖边认识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精魅,然后对我说以后可不可以找那位妹妹玩。” 小九听了大皱其眉,她来到湖边最讨厌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件事自己能穿的裙子越来越少,第二件就是那个白痴最初把她当做精魅,她咬着牙放弃这个话题,摇头写道:“他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妹妹?” “他说因为你还没他高,又很可怜。”安柠笑道:“虽然按年岁来看他确实要长你半岁。” 小九皱着眉头不说话,即使是她,被人认定为妹妹的时候也感觉相当不爽。 “我告诉他你是个大人物,一个很大很大的人物,不过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份究竟有多大。”安柠继续说道:“但是他说不管你是谁,只要他喜欢,那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只要喜欢,就一定会保护你。 无论你是谁。 小九听着这样不讲道理的话,暗暗想道,真是个大白痴,他若是真的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大言不惭。 不过心里很温暖。 安柠笑了笑,继续说道: “今晚你就留在这里,你身边的那个人,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虽然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保护者,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是唯一能够护你周全的人。” 这位强大的母亲静静走出房门,似乎已经说完了想说的全部话。 然而在离开之前,最后一句话静静飘至。 很简单,简单之余有着令人心悸的自信。 “还有,最危险的时候请回来这座山庄。” …… …… 第二天天气很好,深秋的太阳并不喜欢太早冒头,所以深秋的露水很多凝结为霜。 在这样遍地白霜的时间,小九默默地起床,梳洗,穿上安柠为她准备的干净衣物,然后离开。 没有告诉葛生,也不想告诉。 当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现状的时候,她并不想让那个说过只要喜欢,就一定会保护你的白痴,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因为或许真的会死。 因为她真的不能离开。 第二天葛生起床的时候小九已经离开,这个小男孩只能看着那张柔软大床上一个小小的蜷曲痕迹发呆,只是那个时候,小九也同样在发呆。 她站在那片浩大的蓝色的湖前,太阳清凉的光辉缓缓从远方的大地撒在她的身上。 但她没有动,因为也不想动,既然是发呆,那么自然不会动。 因为她的面前是一片焦土。 焦土是黑色的,是被火焰灼烧后发硬的土地,焦土前是空地,还有昨天那个男人生火留下的余烬,焦土后是那片湖,浩渺无际飞鸟盘旋。 只是说焦土上本应还有一座冰屋。 现在冰屋早已经烧熔为水,水再沸腾为水雾,水雾自然融入那片湖的好大雾气中。 所以说那原本是极炽热的火焰,即使没有木材,即使没有燃料,依然足够将整座冰屋化为乌有。 所以眼前什么也没有。 “昨天夜里,有人远距离用了火系魔法。”黑衣的男人懒洋洋躺在她身后的高坡上,淡淡说道:“由于你不在里面,所以我也就没管。” “知道是谁吗?”小九写道。 “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他数着秋天的云,嘴里咀嚼着随手拔来的草根,草根是最肥美的甘草根,所以嚼来回味无穷,便不会腻:“你不回兰蓝,那么知道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小九问。 “杀人有很多好处。”他悠闲,但是认真说道:“或许是为了谋财,或许是为了夺势。有人在闹市中踩了你一脚,怒上心头也会把他杀了。有古人曾经为两个桃子杀人,不过像你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这个突如其来的守护者躺在草地上让阳光一点点漫过他的身体,所以身体由黑暗向着光亮偏移。 “你究竟是谁?”直到此时,小九才冷冷写了下来这段文字。 她其实并不知道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谁?这个男人也未曾告诉过她,只说过他受人委托要来保护她一段时间。 “你是一枚棋子,不过委托我的人不希望你做这枚棋子。” “你的身后有一张王牌,只是说那个人不想那么快现身,所以委托我作为代行者。” 他一句一句说道,说得漫不经心。 “如果你愿意耐得住这种恐惧,便可以留在这里,等待你身后那张无敌的王牌翻开,那个时候通吃一切。” “如果不愿意,便请回兰蓝帝都,在那里这世间同样无人敢动你丝毫。” 小九沉默,脚尖踩着黑色泥土:“为什么我不知道那张王牌。” “你见过那张王牌,只是你不认得。”男人如是说道。 小九沉默许久,看了看那个湖,湖中心有一座隐约的城市。 “那么我等待这张王牌。” 第十三章 孤独是一只白色的狐 葛生提着一个晃悠悠的油纸包走下山包,向着小九的冰屋走去。 纸包里是两斤上好的素纱米,安柠妈妈亲手包好让他给小九送去,昨天那场波澜诡谲的帝誓,经历时度秒如年,但是当安柠轻轻踏进会客厅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 他不知道小九为什么会这么早下山去,但是并不妨碍他也下山去找她,安柠妈妈只把这两斤米交给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和往常一样的道路,但是道路的终点,却没有那个熟悉的小冰屋。 他只看到了简陋的地基,和在那个地基上蠕动的白色小人。 来不及想冰屋为何消失,便要上去帮忙,却看到那个白色的小人回头看到了他,不由撇撇嘴,她正抱着一块四四方方约莫二十来斤的冰砖,这个时候头一歪,有着说不出的可爱感觉。 葛生向着她外头的方向一看,昨天那个和小九一起出现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向着他招了招手。 葛生只好走了过去,却看到最近盘踞在自家的那只白猫也在这里,那个男人手边正摆着一溜的小鱼,一边喂猫,一边看着小九盖屋。 葛生也坐在那里,伸手将白猫揽在怀中抱住,看着小九再次凝神从湖中凝出一块冰砖出来,不由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用冰呢?” 是啊,为什么要用冰呢?冷梆梆的,而且光是在夏天保持冰屋不化,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就像这只猫为什么叫做沨滢一样。”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伸手递给那猫一条巴掌长的鲜鱼,白猫双爪一并抓住,叼着鱼头跳出葛生怀中。“就像她不要我们帮忙一样,就像她不吃鱼一样,道理很简单,只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这个金发的护卫者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小九抹去冰砖上的冰碴,一点点让它光滑平整如鲤鱼细密的鳞片,然后再分毫不差地堆叠在那一堵已经颇具规模的墙胚上,让流水在冰缝中冻结,乃至最后牢固如同一体。 这明明不是眼前这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应该会做的事情,但是小九做得一丝不苟,与其说是劳动,倒不如认为这是一种仪式。 一个只能由她独自一人完成的仪式。 葛生看着小九沉默地用她细嫩光滑的小手搬起沉重冰冷的砖块,仔细比着堆上去,由于冰墙渐高,小九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光洁的额头上可以看到细密的汗珠沁出。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葛生迟疑着,最后问出了自己想问但是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还记得吗?”男人答非所问:“她昨天写某个字的时候,少了笔划。” 葛生突然沉默。 “简笔,避讳。”男人微微笑道:“当亲人死去,这个规矩更多是用来缅怀,强迫自己不要忘记。” “如果要说的话。”男人淡淡说道:“这还是起源于你们兰叶的古老习俗,只是由于过于古老,所以反而现在罕见地就像三种颜色的公猫,虽然每个人都觉得很可敬,但是到自己时,却又往往不愿意去做。” “所以这样一种本来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已经近百年无人再用,本来以为要被送进历史之***人参拜景仰,但是有个小丫头偏偏自己要用。不知是太傻,还是太聪明了。” 葛生突然隐隐明白小九究竟是在做什么,可是他不想承认那种可能。 因为正如男人说的,这种东西虽然值得大书特书,如果见到这样的人恨不能录之以史,表率于天下,但是没有人想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人真正想去做这件事情。 “冰庐守孝。”男人吐出四枚钉子般冰冷坚硬的字眼:“按照你们兰叶的古礼,凡是家中有至亲之人死去,那么长子应当结冰庐于墓前,守孝三年,孝期不得衣鲜艳锦绸,不得食荤腥重味,不得擅杀生灵,不得婚嫁姻娶。” “试问世间有几人愿意三年终岁守在父母灵前,住在这样寒冷古旧的冰室之内,只为一尽孝道,原本便是强人所能极尽折磨之能事,所以被人刻意遗忘也是必然。” “但是就有这个傻瓜,想独自做这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葛生在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安柠留她吃饭的时候,居然只做了最简单的青菜豆腐。 原来她早就知道小九在做什么,所以默默在礼节的范围之内为她做出了最美味的食物。 葛生咬住嘴唇:“她家难道只有她一个孩子?就算真有人该这样做,也应当是长子。” 而不是这样一个甚至说比他自己还要小的女孩来承担这样残酷的礼法。 “是也非也。”男人看白猫已经将那尾鱼吃得只剩几片鱼骨,摇摇头又扔过去一尾,脸上满是痛惜。 然后他回头又看了眼依旧在那里搭建冰舍的小九,说道:“她的家中并未有过这样的筹备,或者说,那一场葬礼根本与这个女孩无关。” “半年前,许多人都看到那束在兰蓝升起的光芒,他们从那道光中看出了许多东西,但是最终却都保持了沉默。” “在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个女孩独自离开了她的家一路溯游来到这里,默默地搭建起那座现在已被焚毁的冰屋,独自住了下来,独自想要承担根本不需要她来承担的责任。” 在这句话之后葛生又问了男人许多,男人也回答了葛生许多,但是直到最后,男孩还是不知道小九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守在这里。 但他明白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那天与他相遇,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那块青碧色的叶状美玉,为什么她愿意和自己玩耍,又为什么要开口向自己借那本《兰叶简史》。 有时候孤独就像一只白色的狐,沉默地潜行在你的周围就好像白色微凉的薄雾,你发觉不了它的存在,就好像你发觉不了孤独本身。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然盘踞在你的胸口,尖锐的牙齿已咬开你的手腕,贪婪地吮吸着滚烫鲜红的血液,你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有越来越多的寒冷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 葛生突然有点不敢想,这个女孩究竟是怎样度过了那死寂的半年时光,独自一人,形单影只。 为什么她不会说话,不是不会,而是。 忘记了。 这样没有道理的解释,其实没有道理到冷酷。 葛生这样想着,然后站了起来。 “喂——” 他用力喊了一声,还是孩童的声线,所以多少有点清脆。 但是已经够了,小九有点不懂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虽然五官精致,但是眉眼依然凝在一起像是未琢磨开的美玉,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很清澈干净的水蓝,所以很有一种安静的感觉。 葛生看着小九回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想开口,却找不到想说的话,他这个时候才恨自己嘴笨,明明有千万句话想对她说,想鼓励,想安慰,想说自己很佩服她。 可是话到嘴边。 “你真好看!”葛生大声地说,男孩几乎歇斯底里地在那里喊,张着嘴开口,咬着嘴唇说完。 小九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不过她突然感觉心中很温暖很温暖,堆砌冰屋的那种沉重与悲伤,被人暗杀的愤怒与恐惧,压在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头上,就好像一座冰冷死寂的山。 现在山依然沉重而死寂,但是她突然不再感觉有那么冷了。 连小九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已经听到了那句回答从她的嘴里吐出。 安静,清脆,就好像幽谷泉响的泠泠少女声音。 “谢谢。” 小九笑着回答说。 第十四章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温柔懵懂的孩子 在那个时候葛渚还只是个在安柠的庇护下唯唯诺诺的小孩,有一点自己的聪明,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但是更多时候还是充当那个乖小孩的角色。 在那个时候庆历四年春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少年,鲜衣怒马,年少轻狂,那个时候这个世界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还只是那个时候。 在那个时候小九只是一个安静的,不会说话的,古怪的,冷漠的女孩,骄傲如公主,卑微如草芥。 在这个时间的节点,葛生坐在庆历四年春的身边,白猫发出轻微的幸福呜呜声吞咽着鲜美的鱼肉,女孩站在那里默默地盖着冰庐,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接近蔚蓝的湖水。 后来的很多时候,三个人在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场合下都回忆过这一幕。 人类对回不去的时光总有或多或少的美化与憧憬,所以三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忘记和补充了一点东西。 在这或多或少之中,真实的过去被记忆逐渐扭曲,然而对葛生来说。 那个沉默的,安静的蓝发女孩,独自一人,一块一块用手将冰砖抱起,一座简陋到有些粗鄙的冰屋从无到有逐渐成形。 这不是很美的画面,但是见过这副画面的人再也不能忘记。 所以在生命中的许多次选择中,这个男孩都选择默默站在小九的身后。 因为葛生多记了那句谢谢。 那个温暖安静像是哭泣又像是解脱的笑颜。 …… …… 哔哔啵啵的红色火苗裹挟着浅青色的烟,那是潮湿的未燃尽的碳,因为临时捡来的柴有些还残留着昨夜霜寒的露水。 葛生看着那个男人被火光映照的脸,微微然有些恍惚。 他在那场帝誓中突然出现,但是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开场便被那个易容为葛连的家伙重创羞辱。 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到这个事情,在帝誓的进行中,越来越多的是展现他不可思议的学识,而在最后欧夜猜到他的身份的时候,竟然颤抖着不敢出手。 但是他究竟是谁,葛生并不知道。 然后今天来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平淡地招呼他过去,然后给他讲了一些关于小九的事情。 但仅此而已,连小九对他,也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名为信任的情绪,更多的是对待陌生人的姿态。 可是依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火光下的他面孔的轮廓,有着男子最迷人的冷峻,就像是一座万年玄冰凝铸的山,但是隐约又有一种属于男孩的柔软,葛生猜他至多不会超过二十岁,而且真的长得非常好看。 不过中午,小九便搭好了冰屋,然后便到了午饭时间,但是小九自己本周的存粮都在冰屋里放着,所以她只好从熟悉的觅食地点现挖了几块地瓜,在湖边洗好,给两位客人拿了过来。 只是说有位客人并不想这样解决午餐。 湖底柔软湿润的淤泥包裹上赭红色的地瓜,深秋的旷野有大把的干柴,搓起一小团金色的火焰,便能够点燃一堆茂盛的篝火。 待到篝火的火焰由浅青变为赤红,就可以投入已经稍稍干硬的泥块,那个突如其来的男子看着骤然升起的那团碎金般的火星,那是泥块将燃烧的炭星翻起:“都秋天了,还这样生吃对自己的胃到底有多大的自信?若是等到冬日,小妮子难不成要抱着雪球来啃?” “要你管!”小九悻悻写道,倒不是她对生食情有独钟,而是她完全生不起火。 早些时候倒尝试过钻木什么的,但是小九很快认识到书里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最少对她而言不是真的。女孩的手腕力度和耐久,几乎注定她无法在十岁的年龄做到这件事情。 她倒也曾经采过火种,然后试着保存,但是保存途中不幸烧掉了她出来带的三条裙子中的一条,她终于发誓火这种东西,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碰。 顺便提一下,第二条裙子就是被葛生毁掉的,所以她那时会毫不犹豫地掠夺战利品,并且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当这个陌生的家伙提到这个让她忌讳的事情,她完全没有好感。 葛生看着在火光前忙碌的金发男子,心中原本那种对方神秘无比的大高手形象突然有些松动,不由开口发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名字什么。”金发男子看着火势抽出一根柴火,轻轻说道:“萍水相逢,那就叫我庆历四年春好了。” 葛生黑线。 葛生自然知道庆历乃是斯特帝国当今年号,不过倘若以今日作假名,那么叫做庆历三年秋才对,哪有这么胡乱来的,连给个化名都没有丝毫诚意。 “斯特人?”小九写下文字询问。 庆历四年春不置可否,看着眼前火红的篝火,自言自语般说道:“其实烤地瓜看似简单,大至钟鼎之家,小于街头乞儿,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吃法。” “寻常烤地瓜不过置于炭灰之中,用余热焖熟,此法常熟不透,吃着夹生引人不耐。”庆历四年春说起来竟如数家珍一般:“也有人就地掘穴,置地瓜于其中,取炭火在上面烘烤,火尽则掘开取食,色泽金黄糯软香甜,更有泥土芬芳在其中,可谓佳绝。” “若是大方之间,倒也可以取梨木炭,熟铜炉,炭内瓜外,以银铲夹取,也可做家中消遣,只是终归吃相不雅,难以登堂入室。” 葛生听得入迷,连小九也不禁心有所动,吃一个烤地瓜都能如此侃侃道来,有种将一生所求都放在吃之一字上的感觉,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惹人厌烦。 “至于我这倒是独门绝技。”庆历四年春说着自夸起来:“我在奥斯北方吃那里的叫花子鸡,却是用荷叶包裹,然后涂上几层湿泥。这本是叫花子用的伎俩,只因偷来家鸡无灶无锅,难以烹调,只能寻此方便法。倒是鸡肉鲜嫩无比,引人食指大动,后来我自己烤地瓜的时候想起此法来,便如法炮制,居然别有风味,令人爱不释手。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不是遇到你,我也没有这等口福。” 小九心中一惊,暗道:这庆历四年春必是斯特人氏,却现在兰叶腹地,刚才谈论见识,似又是在奥斯住过一段时间,看他年纪不过二十,这般游历见识,纵然不知道他真实实力为何,但是恐怕绝对非同小可。 而庆历四年春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便用沙土灭了火头,被炙烤如同焦炭一般的泥团被他毫不介意地赤手拈出,轻轻捏碎坚硬的泥壳,然后用叶子包了一一递给葛生小九:“请用。” 葛生接过,只觉得浓香扑鼻,简直要馋死人不偿命,但是小九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叶子,没有伸手,但是抬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清浅而笑,伸出手掌手心朝上,只见一团金色的火焰骤然在那里升起,跃动纠结着化为一枚金色徽章,然后递了过去:“想必你认得这个。” 那是一枚由火焰凝结出的徽章,但却可以抓在掌心,只有暖玉般的触感却一点也不烫手。 徽章只在中央斜画着一柄金色的剑,简约而干净。 但是小九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抬头,水蓝色的眼睛凝重起来,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任性娇憨的女童:“侠?” 她抬手写下那个简单的字符,笔画钩角凌厉,蕴满金石的剑气。 这个字符原本不应该这样强大,只是小九知道他是谁,又该如何写这个强大的字。 “不是。”庆历四年春摇头:“在下并不是那位圣人的门徒,只是那位圣人的招牌很好用,而恰巧我曾经见过那位圣人,那位圣人也教过一点东西给我。” “有人委托我前来作你的护卫,仅此而已。”他微微笑,笑容让人很安心:“仅此而已。” 第十五章 白雪公主真的一点都不美妙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护卫者,即使对他所护卫的内容感到质疑。 小九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拒绝。 像往常那样,葛生会在小九这里玩上半天,待到夕阳西斜之际,才会动身返回凤眠山庄,而那个护卫者就站在一旁,既不参与,也不远离。 葛生看着他将那金灿灿的瓜肉撕成一条条在秋风的冷意中变得凉爽,然后喂入白马的口中。 那匹白马与他同来,极其骏美,线条流畅有如天际而来,只是却没有鞍鞯马具。 他站在湖边喂马,身后是那面阔大的蓝色湖水,即使看着,就感觉很美。 原本这样一天会这样平凡的过去,即使说有了些许意外,但是总归没有太过意外的事情发生,反而有幸吃到了很好吃的东西。 但是有时候,那些认为会平凡的一天,其实永远都不会平凡。 所以那个蓝头发的小女孩,就在这个静谧的时刻,慢慢向后仰倒下去,手里拿着的烤地瓜慢慢从手指间滑落跌滚在泥土上。 她在葛生的面前倒下,毫无征兆,在那个庆历四年春刚刚告知了自己一部分的身份,在她对自己的安全初步有了些许信心的时候。 葛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本能,他便要上去将小九扶起。 突发性昏厥,平置,顺气,掐人中。 这是医术里最简单的处理办法,葛生很自然的想起,然后便想要去做。 但是他连抬手都做不到,好像全身被无形的坚固锁链所捆绑。 “她中毒了。”对面的庆历四年春只抬手做了一个印,葛生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然后他看着葛生怀疑的目光,淡淡摇头:“不是我,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她中了毒,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道能够如何传播。” “但是能够瞒过我神识的毒物,无不是这个世间最强大恐怖的毒,我还不想让安柠找我麻烦,所以我还不想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去。” 庆历四年春即使面对的是葛生这个年幼的男孩,还是很耐心地讲给葛生听,没有丝毫轻视:“不要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已经有事了好不! 葛生在心中怒吼,但是连张嘴都做不到。 “虽然我知道你是很讲道理的孩子,但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间。”庆历四年春指了指小九的胸口,那块玉葛生借用过之后自然还给了她,现在那枚青叶一般的美玉正在那里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看到葛生看到了,他点了点头:“那是千叶流碧,风与水之魄,世间最珍贵的玉石,可解天下万毒,所以这毒并不是给她预留的。” “而是我。” 这样说着,他解开了葛生的束缚。 “究竟是谁?”葛生问。 “你昨天才刚见过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庆历四年春淡淡笑道:“天下最狠辣决绝的刺客组织,一群为复国而不惜一切的疯子。” “青翼之锋。”他接着说出了那个对葛生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我马上去找妈妈!”葛生立即想到他唯一能够找到的办法。 庆历四年春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安柠?那位夫人素来是只管凤眠山庄里发生的事情,外面洪水滔天也和她无关紧要。” 看着葛生想反驳的样子,他笑道:“虽然说,只要把这个丫头抬进山庄了,即使是青翼,也要好好考虑是否和那位夫人发生冲突,但是我并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这里才是棋局所在。”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有无数大人物在看着这片湖,而我也不过是这张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安柠不想入局,所以即使她最好朋友的女儿危在旦夕,她也不愿意涉身入局。” “至于你。”庆历四年春看向他:“只不过是一枚在棋盘边上的苹果,是下棋人口渴时的零食,连走上棋盘的资格都未曾有过。” 苹果也是有苹果的尊严,葛生拼命忍住了这句烂话。 如果说之前的那场对凤眠山庄的收购只是这场阴谋微不足道的前奏,那么仅仅在前奏中便无比绝望窒息,苦闷于自身渺小的葛生,在这场阴谋全面展开的时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回家去吧。”庆历四年春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听过关于葛秋的事情,也大致明白安柠的决定,虽然很抱歉你最终还是遇到了自己世界之外的事情,但是这一切还来得及你回去。” 他一指点上葛生眉心,带着允诺的味道:“我想你保证,当明天的太阳在这里升起,你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叶小九坐在这里等你过来。” “一切都将过去,一切从未发生。” 葛生从他的话语里感到了真挚,所以只能点头,他带着不甘看了一眼平静躺在那里的小九,她似乎在熟睡,皮肤白得像冬天的雪,头发蓝地像泉水深处的蓝水晶,那样安静,那样令人不安。 “她究竟是谁?” “她?”庆历四年春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向湖中的城池。 “兰叶帝国最小的公主殿下,你们传统意义上的九公主。” “所以。”庆历四年春微微笑道:“她叫自己小九,并没有什么错。” …… …… 但是葛生并没有回家,因为不想,也因为不愿。 家是无比安全的港湾,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但是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妈妈确实是很厉害的存在,厉害到只要他回到家中,外面哪怕洪水滔天,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不想和不愿。 虽然无数次猜想过小九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但是在男孩的想象中,极限也不过是一位兰姓贵族的私生女,兰叶帝国的九公主什么的,是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 但她真的是,并且已经卷入一场针对她的巨大阴谋中,这一切,另葛生无法同那个自己认识已经半年多,沉默孤僻却又优雅温柔的女孩联系起来。 葛生真的真的很想帮她,但是却又无从下手,他第一次悔恨自己的渺小与无力,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力量,但是没有一份属于自己。 所以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这座大湖行走,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却不想在原地停下来。 这不是葛生第一次在这个湖边闲逛,在之前的某次闲逛中,她找到了小九的冰屋,而更多的,则是遇到一位在湖边垂钓的老人。 他从冰屋而来,并无自然是遇不到的,而那位时常遇到的老人,却也没有遇到,如果可以的话,葛生还真想在他身边好好再看一次他钓鱼。 但是没有遇到。 相反,葛生遇到了一个少女。 第十六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湖边行走,手上是沿途顺手掐下的花枝草茎,用指甲一节节切开在手指上留下青绿色的汁痕与微涩的草木气息,昭示着它的主人心不在焉。 这真的是一座很大的湖,如果仅仅依靠步行,那么恐怕走一个月也未必可以将它环绕,这座湖向来是兰叶人心中的圣地,无数文明与城邦曾在这片湖边诞生繁衍,征战讨伐。 而湖中还有一座城。 这座城便是兰蓝圣城。帝之下都。 出于战略与传统上的考虑,兰叶帝国建立后,以圣湖为方圆十里的土地不允许建造任何房屋,也不允许耕种,而小九作为神奇的钉子户却没有受到任何制裁而让葛生认定这是只精魅的最初原因。 当然,这片湖自然更不允许有人下湖游泳。 毕竟不是什么湖都有作为恒河水的自觉。 然后葛生突然停下脚步,忘掉了自己的回忆。 在那抹阔大的蓝色边缘,有一个银白如月光的少女坐在湖边,银色的长发仿佛倾泻的水银,在秋季的枯草上割裂出银色的棋盘。 她的背影将葛生震撼,但是任葛生用力搜索自己的记忆,也未曾想起自己曾在附近见过这样的少女。 她似乎觉察到了葛生的到来,也似乎没有,直到葛生试探着“喂”了一声,她才缓缓回头。 白色的绷带,金色的瞳仁,银色的面纱,红色的血。 少女的眼睛是极璀璨的金色,但是却平静如死寂的湖泊,银色的面纱下葛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葛生却看到了她的右臂。 她的右臂被打上石膏,然后缠绕上一层层的绷带,一圈细长的绷带从她细长的脖颈上绕过将右臂固定在胸前,大片大片的暗红的血渍从石膏的缝隙中渗出,将一半的绷带染成血红。 好重的伤!葛生心中震惊,哪怕他对医术只是略通,也看得出这是粉碎性的外伤骨折造成的。 这种伤势可以让最硬的铁汉抽搐着蜷缩成一团,但是在这个少女的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痛苦和柔弱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葛生一眼,然后用完好的左手撑着身体向右微微挪动了一下。 葛生这才看到她正将白嫩纤长的双足浸泡在冰凉的湖水中,身旁是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鞋袜。 难道是以为我也是来泡脚的?葛生顿时感觉认知世界有崩溃的征兆。 但是这样想着,葛生还是顺从着坐了下来,脱去鞋袜,将双脚浸泡入湖水中。 湖水很冰,像润湿的羽毛一样轻轻漫过脚踝,凉沁沁的触感就好像是有鱼在轻轻舔舐足底,那一瞬间的惬意与舒适,让少年几乎要呻吟出来了。 “每当不开心的时候。”葛生听到了冰冷安静的声音。 “像这样泡一下脚,就会感觉安心许多。” 那个少女望着前方,但是说话的对象,明显是葛生自己。 葛生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很不开心?” “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以及你思维的波动。”少女的声音单调而冰冷:“这一切都可以反应你的情绪。” 葛生不由皱眉,这样的洞察力未免太过惊人,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碰到了什么冰凉滑腻仿佛蛇一样的东西,不由低头望去,却看到少女的双足正在有节奏地随着水流摆动,在不经意间踢到了自己的脚背。 葛生瞬间脸红了,不由看向少女,想看到她的反应。 “不是害怕。”少女没抬头,平静道:“似乎可以归类于害羞的情绪,但你为什么害羞?是因为我吗?” 她的声音干净清澈,好听地很,但冰冷却如今天清晨的薄霜。 葛生不敢抬头,只好低头看她的脚。 那是一双盈盈不足一握的玉足,小巧而精致,轻轻撩拨着浅碧色的湖水,白而且嫩,就如同新做好的奶豆腐一般,颤悠悠地让人感觉舔上一口就要化掉一样。 所以只看了一会葛生感觉更不好意思了,只好视线上移。 上移之后看到的是一对莹润洁白的小腿,紧绷的线条弧度优美。 只好再往上移,玉石般光洁的大腿只手堪握。 葛生用力摇摇头,再往上看,终于看到被鲜血染透的石膏手臂才缓过神来:“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少女歪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思考:“这是禁止说明的事项。” 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没有看向葛生:“害怕吗?” 葛生用力摇头。 这个重伤的,冰冷的,美丽的,神秘的少女,偏偏和可怕一点边都沾不上。 “其实我很可怕。”少女平静地说。 这样的自我表述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不好!葛生心中用力吐槽。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葛生看了看小九所在的方向,然后摇摇头。 “我和你一起等可以吗?” …… …… 等待从来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就像尾生抱着桥柱淹死在水中。 但是两个人的等待并不一样。 他并不知道这个自称很可怕的少女究竟是谁,但是再怎么可怕,会独自在湖边泡泡脚的美丽少女,终究不会太可怕。 她受着那样重的伤,却独自来到这里等人,所以等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像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很重要的人其实并不需要猜太多。 比如私奔的少女幽会心中的情郎,比如初恋的情侣约定赏今夜的明月。 总之关乎爱情与甜蜜,总之关乎青涩与美好。 无论是湖与月,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很柔软温暖的东西,柔软温暖到想不到任何坚硬锋利的事情。 葛生如何想也只在这个范围打转,转了好久他索性便坐在那里陪着她说话,天南海北说了好多话,比如他在湖边也认识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比如那个庆历四年春亲手烤制的地瓜,总之一个人说话是自言自语,总显得有些蠢气,两个人的话,就算是自言自语,也总算有个听众。 虽然这个听众并没有插一句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湖边泡着脚,嘴里轻轻哼着很简单的歌谣,歌词葛生完全听不懂,但是曲调很好听,便宛如一条宁静流淌的溪流,你不懂它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你很喜欢听它的声音。 两个人一个在讲故事,一个在哼歌,讲故事的人也在听着哼歌人的歌,哼歌人不知听没有听讲故事人的故事,不过两不相厌,时间便过得很快。 所以很快便看到那轮红色的太阳缓缓沉入湖中,染红一大片湖水。 第十七章 滴血的苹果慢慢沉入湖中 那一夜有人一把火烧了冰庐,那白天有人再将冰庐筑起。 好像会成一个不断循环的故事,不过如果真有这样无聊的故事,编这个故事的人早已经饿死,所以我们也便听不到这个故事。 只是现实总是比故事要无趣许多。 她睁开眼睛,头顶是白色的冰质的天花板。 全身肌肉沿着神经网络不断传来一阵一阵酸疼的电流,她皱着眉咬了咬嘴唇。 真是一次无聊的暗杀。 在女孩之前的理解中,在那些传奇的故事里,刺杀是很优雅很艺术的行为。 就算说烧在昨天夜里的那把火,也暗合了好大一棚烟火的帝王风度。 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被人刺杀的时候,恐惧之余,她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来杀自己。 在她所读过的那些传奇故事中,大抵绝世的剑客更喜欢担当这一类的工作,潜伏在她的周围,仔细分析她的饮食规律,行动路线,然后在最平常的一个午后或者清晨,从最不可能想到的角度和位置一剑刺来。 然后平静地用她身上的白裙擦拭剑上的血迹,平静地和护卫不及的庆历四年春打一声招呼,然后从容离开,淡雅平静像一朵墨绘的菊。 所以在女孩的心中,即使真的要被人杀死,也总是希望死在有故事的人手上。 但是事实上,杀手只是一块赭红色的地瓜。 赭红色便是将粘土炙烤之后的红砖的颜色,普通到即使你踩着它走过,也不会真正低头看上一眼。 所以小九也不会以为这样的颜色属于一个杀手。 在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中,有位公主为了逃避后母的追杀躲进了小矮人的木屋,那位巫婆敲开了公主的门扉,用一颗半红半青的苹果几乎成功杀死了那位公主。 这样的童话并不美好,或者说真实地有点恐怖,因为这个世界上死于投毒的王子公主多到让童话都感到自惭形秽。 所以小九没有等来巫婆,但是苹果真的悄无声息地被送到了她的桌上。 “醒了?”有男人干净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然后一声轻微的滑动,男人站起挡住了从窗**来的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径直走了出去。 小九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便强撑着坐起,摸了摸胸口的玉石,然后看到男人用手推着滑到自己面前的东西,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碗热气腾腾的素纱粥摆在那里,不由让饥肠辘辘地小女孩食欲大开,她用手摸了一下碗壁,温热的触感暗示着粥的温度。 “真是会照顾人的家伙。”小九苦笑了一下,凑过脸去一点一点呷了起来。 依靠着那碗热粥,小九终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扶着墙壁晃悠悠地走出冰屋时,那个护卫者正坐在她专属的屋顶,全身被余晖染成金红色。 小九向西方望去,那轮红日正缓缓从湖中落下,洇染出一大片绯色的霞与湖水。在虚弱的小九眼中,那好像一枚浸满鲜血的苹果,滴落的血水染红了一大片湖。 “是不是感觉有点土。”庆历四年春没有低头,看着红日说。 “土爆了!”小九蔫蔫地写道,本来女孩想表示地义愤填膺,但是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份毒抽离,写出来的字都有些歪歪扭扭,尝试了几次发现无法依靠自己爬上屋顶,便低下头,红着脸向着庆历四年春伸出了手。 庆历四年春忍着笑将这个骄傲又傲娇的女孩拉上了冰屋,看着她原本都很白的脸此刻变得如新裁的画纸一般,说道:“怎么,害怕了?” “不怕!”小九咬着嘴唇写道:“我还没死,不是吗?” “即使你有千叶流碧这种风水之精可解天下万毒。”庆历四年春侧头微微笑了笑:“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毒是七夕紫蓂。” 男人慢悠悠地说出这个名字,让听到的女孩不由战栗了一下。 这种毒太过有名,有名到从来没有谁可以在这种毒下存活。 “为什么我还活着?”女孩问。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株毒花。”庆历四年春认真说道:“所以只是残余的几片叶子。” “几片叶子就有这么厉害吗?” “毕竟那株花毒杀了一位大帝。”庆历四年春冷笑着说道。 “真没技术。”小九别着脸写道。 “在你眼中,杀手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庆历四年春微微笑,笑容里是越来越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夕阳下的少年镀上那层血色的光,一言一笑透着浅淡的血腥味道。 小九沉默,她出身尊贵,所以对这种浸染在血水中的职业一无所知。 庆历四年春挑眉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聊天杀杀时间也好。” “所谓杀手,所谓刺客,所谓以杀人为职业的人。”他冷冷笑道:“其实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卑微的一群人。” “这是一种古老到无法追溯起源的职业,所以弄清起源并没有多少意思。”庆历四年春声音清晰而平静,他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这种天赋可以归在口才,也可以划入领导才干的范畴,总之,他擅长于把很枯燥的事情讲得很有汁水:“在有记载的最初,这样的人很多还被称之为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一恩一仇,唯生死可许。那位壮士从袖底拿出八十斤的铁锥,这位剑侠从图卷里抽出见血封喉的匕首,烤鱼的肚皮里是削铁的短剑,断臂单执的短矛可杀世间的勇士。” 小九眼睛不眨地专注听着,她还是听故事的年龄,所以不知道的事情听再多也不会厌烦,蓝发的女孩眼睛中映着落日的光,所以有点赏心悦目的美。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点点小九的光滑额头,小九想了想没有躲避,庆历四年春抚掌大笑,继续对托着额的小九讲道:“那是侠客的时代,但是那个时代很短暂,因为杀人这件事是很务实的东西,因为无论什么方法,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人杀死。” “人是很脆弱的动物,能够杀死他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铁锥可以将人砸死,利剑可以将人刺死,哪怕是最普通的拳头,同样一拳拳砸下去,还是可以砸死人。”他说着杀人的学问,津津有味说得像是在讲述做菜的道理:“不喝水,不吃饭,很多人都会死,天气太冷,冻死也不是不可能,孔雀的胆汁掺入水中,服下三刻之后就会浑身发热而死,如果没有趁手的材料,找一根针揉进包子里喂给别人吃,只要卡进喉咙,也还是会死人的。” “所以只追求刀剑的杀法,时至今日也不大常用,因为很多人都是很难用刀剑杀死的,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先前我们都说过的那位殊华大帝。”只有当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庆历四年春的眼中才隐隐闪出一丝兴奋的光:“奥斯帝国,所谓永恒之国的创立者,在诸神都远离这片土地的数万年后,一己之力创造的皇之一族,一位被誉为第四圣人的至强者,最终也不过死于鸩毒之下。” “但是能够毒杀这样一位惊艳天下的开国之君,虽然不曾留名于世,但却可凭此无愧于生,最强的刺客并不是我先前说过的任何一位,因为他们都死在所刺杀的目标身前,活下来的刺客才是最强的刺客,所以最强的刺客并不需要用剑。” “那么。”小九迟疑着写道:“当今最强的刺客又是谁?” “如果说五年之前。”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那么最强的刺客你已经见过了。” 看到小九闪烁的眼睛,他冷冷点了点头:“摘星者欧夜,易容之术独步天下,二十一岁那年便成功刺杀巅峰魔导师‘星辰咏叹’,所以被称为摘星者。” 二十一岁便能够刺杀得到称号的魔导师,这份天赋技艺自然配得上天下第一。 但是庆历四年春的前置是五年前。 “那五年后呢?”小九写道。 “三年前,有人横空出世,夺走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头,摘星者位列第二。” “是你么?”小九问。 “不是。”庆历四年春摇摇头。 “那你昨天还那么嚣张的挑衅,之前他虐你还不够吗!”小九撇嘴写道。 “这个。”庆历四年春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又过了一年,我出道之后,他便成了第三。” 第十八章 花好月圆杀人夜 说到这里的时候,太阳终于完全沉入那片湖中,远方有冰蓝色的月垂落,湖光月色相映成趣。 小九远望着那轮弯月,低头笑了笑:“真没有想到。” 她斟酌着慢慢写道:“保护我的人是天下第一的杀手。” “不是第一。”庆历四年春没有一丝惭愧地摇摇手指:“我只是第二。” “好吧好吧。”小九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看着月光静静写道:“白天他们送来了带毒的苹果,但是我没有死去。” “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对于杀手来说,一击毙命当即远遁是行业的典范。”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但是这是过高的要求,任何一个杀手学的第一门课就是,如何在失败之后接着完成目标。” “而且您是一位过于高端的目标,价值也极为庞大,一旦开始行动,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之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兰叶帝国的怒火就会弥漫这块平原。” 小九听明白了。 “今晚还会有第二步行动?” 庆历四年春微笑着点头:“花好月圆杀人夜,棋盘已经在这里摆好,旗子也悉数就位,你是王,我是将。” “棋手在棋盘外冷眼旁观,而棋盘的边缘,正在蜂拥而来黑色的杀棋。” 小九沉默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写道:“真不舒服。” 是的,真不舒服。 以她的身份,却如棋子一样任人摆布,生死悬于一线。 这样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环目四望,想看到黑色的杀棋。 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月色很好,弯如冰皮的月饼,被咬上几口之后更有引动食欲的样子。 花开很妙,是金黄色的矢车菊,在月光下灿烂烂地开满整个原野,是野花,是秋天的野花,但并不妨碍野花开得很美。 只是杀人夜并不美。 “不要看了。”庆历四年春微微笑道:“即使我们坐在这里,在杀机涌动之前,连一只飞鸟都不会被惊起。” “毕竟是这个世间三大暗杀组织之一的存在,杀死那位帝王的组织。” 小九直盯盯地看着他,他还在笑,除了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小九突然想起来,自从她见过这个人起,无论是被欧夜羞辱,还是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他真的除了平静之外,唯一的表情就是笑。 微笑,冷笑,淡笑,讽刺的笑,干净的笑,张扬的笑。 他用笑容来表达所有的情绪。 他是一个笑面人。 一个永远笑着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因为他将自己的一切情绪都隐藏在微笑与平静之后。 “你也是旗子。”看着他发呆了很久,小九才慢慢地动手写道。 “我甘之如饴。”庆历四年春微笑说道。 然后他低低笑出声来:“似乎开始了。” 庆历三年的深秋,冰月初升,露水未凝,深紫色的葡萄藤明早将结上浅白微凉的霜。 小九望去,只见开满矢车菊的黑暗旷野上,突然燃起一个星点。 星点是灯火,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摆在一张朱红色的圆桌之上,圆桌后坐着一个人。 小九不知道自己明明在仔细的观察周围,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而且是以一副等待已久的姿态出现。 油灯照亮他的脸,但是小九并不认得他是谁。 他只是一个长得有一点秀气的人,可是相貌却平凡到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值得你留意的地方,常人的身材,常人的面孔,还偏偏有一点近于女性的秀气,这样的人,就算有人指着告诉小九说是一个杀手,小九都未必会相信。 他坐在桌子前数金币,金灿灿的圆形硬币堆满了整张桌子,他一枚一枚拿起,堆成互相叠压宝塔,当他出现的时候,他刚好数完了最后一枚硬币,在他面前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山,然后他才抬头,认真说:“感不感觉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那是能够让无数人如痴如醉沉入地狱的色彩,黄腾腾地堆满整张圆桌,那盏小小的油灯亮着豆点大小的火苗,在金币的环绕下也如同黄金的火焰。 庆历四年春点了点头:“没有人会觉得金子不好看。” 这两位杀手在这个领域的见解达到了惊人的一致,虽然庆历四年春来到并不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介意回答。 “摘星者欧夜,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庆历四年春回头向小九讲解道:“虽然你昨天刚刚见过,但是那只是一张脸皮。” “五年前,他从青翼作为珍藏的利剑出鞘,第一张单子便接了号称奥斯帝国天境之下第一人的魔导师“星辰咏叹”西帕德,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和跟了自己十九年的助手做一个魔纹测试,却被一柄三寸两分的遂银匕首刺进了第三节脊椎,直接切断了中枢神经。” “只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助手突然背叛自己。” “真不愧是暗星排行第二的杀手。”摘星者的声音和昨天全然不同,更加中性和优雅,和昨天那个阴鸷强大的少年完全是两个人的存在。“拿到的资料竟然如此详尽。” 他昨天被自己的随从亲手拗断了四肢,但是今天依然毫发无伤地站在了这里,如果不是庆历四年春亲自介绍,小九怎么也不会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似乎感觉到了小九的震惊,庆历四年春接着介绍道:“没有谁能凭空扮演别人扮演的惟妙惟肖,他的脑子里装着上百人的身份经历与相匹配的性格,只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才能和他的易容能力相匹配,否则青翼也不会花大工夫培养出他来。” “但即使如此,半道出家的你还是这么快进了不可接触的名单里。”欧夜听着他的话,却丝毫不怒,冷冷清清地接着说道,如果按照昨天“葛连”那个骄傲阴鸷的性格,恐怕早已被撩地出火,但是他却如死寂的枯叶坐在那里。“我原本不相信除了那件兵器,还有谁有资格得到这个评价。” “但是当我知道那个醉醺醺的落魄男子就是你的时候,我相信我真的不该去惹你。” “多谢夸奖。”庆历四年春颔首,没有丝毫谦虚。 欧夜慢慢抬头,看着庆历四年春金液般流淌的眼眸,他的面前是黄金的宝塔。 “我们之前说过,没有不爱钱的杀手,我大概是最爱的那个。” “所以当有人答应我,只要我坐在这里,这座金塔就会是我的。” 他平凡无奇的眼睛骤然发出狂热的光:“你为什么这么值钱呢?” “皇子殿下。” 小九怔怔地看着坐在那堆金币后的男人,他是那样的普通,可是当这一刻他抬起眼睛,就好像毒蛇向着你吐出猩红的信子。 第十九章 一剑出,黄金流泻 幽远的旷野中有寒蝉凄切的鸣声,冰蓝的月光之下,有一点微弱的灯火。 灯火的两面,黑衣的男人隔灯相望。 在摘星者说出那句咄咄逼人的话语,凝滞的空气让小九在那一瞬间以为战斗一触即发。 但是没有,庆历四年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挑衅,淡淡微笑着说道:“我本来就那么值钱。” 他说得理直气壮。 然后这个男人接着说道:“原本我们天南海北不相见,我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休假顺便接点外快,你去继续追着奥斯家的那个小孩满世界跑。” “不过青翼不在你们的南方继续你们的复国大业,来兰叶搞什么鬼。” “因为这里出了名为‘某种可能’的拍品。”欧夜淡淡回答道。 “但是‘某种可能’很烫手。”庆历四年春认真端详了一下身边的蓝发小女孩,笑眯眯地说道:“那座学院离这里这么近,湖中的皇者离这里也这么近。” “很多人都在看着她,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动手。” 那座学院便是那座学院,湖中的皇者就是湖中的皇者,他没有说明白,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所说的是什么。 “虽然说她是很鲜美可口的饵食。”他微笑着说道:“但第一个动手的人死得最惨,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 “我们自然懂,所以并不准备第一个动手,这里是青翼所陌生的国度,所以我们第一步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基地。” 庆历四年春捂住额头,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然后你们找到了一个错误的目标,果然是人生地不熟,安柠已经安宁成那样了,还被你们打上门去。” “我们也没有想到那位夫人竟然会隐居在这里。”欧夜点头道:“并且公主殿下也亲自驾到。” “我们提前暴露,而在这场棋局中,暴露便意味着出局。” “所以在出局之前。”欧夜颔首低语:“我们只能最后一搏。” 这样说着,他悄无声息地站起,一柄银色的长剑从他的手腕慢慢探出:“我只是开胃菜,也自觉不是皇子的对手。” 庆历四年春见他出剑,不由绷直了身体,纵然他一直对这个被他挤到天下第三的刺客揶揄不断,但是当对方拔剑的那一刻,他还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我们是杀手,相遇之后必然只能活下一人。”他冷冷说道。 欧夜单手执剑,躬身行礼,那一刻极尽优雅与雍容:“皇子您身怀隐族之力,又是侠的适格者之一,欧夜再怎么自信,也不敢言能胜过皇子。” “但是还好。”欧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在下的任务是。” “接您一剑。” 庆历四年春右手如展翼般张开,一缕纯粹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手心像是生长的芽胚一样蜷曲着探出。 小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身为兰叶最年幼的公主,她的见识已经天下少有。 但是她从未看过,有人能将斗气运用地精妙如斯。 金色的芽胚慢慢抽芽,更多的金色丝线探出,纠缠着围绕芽胚生长,那些都是斗气,是这个世间最锋利也最炽热的光。 然而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存在。 从他抬手的顷刻之间,那束芽胚便与之后的丝线凝结成一柄金色的长剑,面对欧夜的出剑,他选择用斗气凝结的长剑作为自己的兵刃。 然而在小九的眼中,这样的斗气长剑已然近乎神迹。 “如阁下所言。” 他的声音与身形齐至。 流星,夜幕,灯火。 小九觉得自己只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流星。 火焰的流星充斥着金与火的味道。 然后流星静止在欧夜的面前。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庆历四年春动身,出剑,前掠中斩下,然后静止。 或许来不及蜂鸟眨动一下眼睛。 他手中的长剑如同燃烧着的金色火炬,不断有最纯粹的斗气从剑身迸溅而出。 那张堆满金币的圆桌缓缓倾斜倒下,一道整齐的剑痕出现在桌面上,那道剑痕自上及下最终将整张圆桌从中切开,圆桌失去了支力点,沿着那道剑痕向着中央倒下。 那盏油灯倒下,然后灯油流出引燃更多的火焰,黑夜反而更加的明亮。 那成百上千的金币也随之溅落,彼此撞击着,发出金属的鸣声落下地面,仿佛黄金的瀑流在火焰中流淌。 那样快的剑,以至于当他穿过之后,圆桌才慢慢倒塌。 欧夜脸色苍白,但是却映着金色与银色的光,就好像元宵节转动的金银花灯。 但现在不是元宵,也没有人在这里点燃花灯。 他最终还是挡住了那一剑,虽然他被一剑斩退了十七步。 小九看着出剑的庆历四年春,心中激涌。 她是兰叶帝国的九公主,这片大地最尊贵的女主人之一。 如果不是她那时的行为,她甚至有资格称自己脚下的数万万人为子民。 原本她也应当拥有这个世间最广博的见识,但是也因为那个原因,她没有。 她不是葛渚,那个懵懵懂懂的男孩,安柠未曾告诉他这个世界背后的真实,她得到过一个帝国所能给予的最好教育,在力量体系上也曾得到系统的教导。 她不由想起在那之前她与教导自己的那位老人发生的一段对话。 “在那位圣人之前,力量体系是孤立的,三大主要修炼派别,武者,魔法师,以及相对较少的魔剑士,他们各自使用自己的力量划分等级。如武者修习斗气之前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以及修炼斗气之后的大剑师,作为划分斗气运用阶段的红铜,雪银,紫金三阶,还有诸境之上的剑圣之境。”当她问及等级划分的时候,那位老者这样回答。 “对于魔法师而言,学习固定构型魔法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再到自构魔法的大法师,其上是在魔法构型领域登峰造极,熟练构建魔法,并能使用禁咒的魔导师,再到走在规则道路上探索的大魔导师,比之武者的繁琐,魔法师越到后来,划分反而越加笼统。” “那魔剑士呢?” “至于魔剑士,则是在武者与魔法师被逐渐发掘演化最初就诞生的一种职业,毕竟魔武双修的梦想有过的人太多太多。但是随着发展由于越来越多吃螃蟹者毒死在路上,这条道路也被逐渐钉死,魔剑士慢慢固化为以魔法辅助的剑士,其武器也变成了标志性的精金细剑来传导魔力。作为上辈子折翼天使的职业,这一道路如有天赋,修行是最快的,往往能够远超同龄的其他修炼者。只是越到后来,修习之路也就越窄。以至于魔剑士的划分是最为神奇的,他们只有类比武者魔法师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之分,再往上的分水岭只有可以融会使用二者的大魔剑士,至于再往上的神妙境界,反而魔剑士圈对此一筹莫展,往往这个境界之后的强者都会放弃这条路,选择专修一门,毕竟能同时走进两条河流的强人至今还没有诞生。”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嘴角有着难以抑制的笑意: “由于这种分级的混乱,所以本职业的人互相见了,还能通报一下等级大致掂量下水准,而魔法师与武者见面,通报等级则八成没用,可以参考的战例太多太多,大剑师刺杀魔导师的大有人在,但是魔导师强行抹杀紫金剑士的案例也未尝没有。” “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隔行如隔山未必,但是战斗方式的巨大差异,让不同职阶的战斗充满了不可测性是公认的事实。” “所以到了那位圣人建立学院之后,他第一次构建了完整的能力体系,并终于为世人所接受。当然必须承认很大程度上是那位圣人威望太大。” “那位圣人叫什么名字?” “月佚。”老者简短回答,似乎不要进行任何的解释:“最初这种分级制度只在叶夜学院推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案例证明这种制度的可靠性,也逐渐被世界所接受,虽然这整个过程长达百年,但总归是而今最规范的等级制度。” “由于高境界的极大不可测性,那位圣人反而使用了最规范的评测标准,他厘定成年普通男子战力为一级,再根据持有为武器与否,精良与否,训练程度,斗志等诸多因素,划出第一阶,按西方七宿定为白阶七级。” “而在修习了武技魔法之后,根据实战水准,白阶之上再分七级,以东方七宿为界,定为青阶七级。” “前两阶被归为人境,即后天终可到达之境。这两阶大致包括了以上三派系的初境界,也便是武者大剑师之前,魔法师大法师之前的境界。” “之后由于大剑师之后初步使用斗气,大法师之后开始重构魔法,所以这个层次之于前者乃是质变的优势,所以又在南方七宿上厘定出七级,以实战水准测定,这一阶大致是武者的大剑师,红铜剑士,至于法师则是大法师的水准。” “再往上斗气的运用逐渐登峰造极,化形于物,拟态飞行这样的能力被开发运用之后,武者的实力有着质的飞升,而魔法师终于走出了固有构型的束缚,开始组建魔法形态,使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来构建魔法,这便是魔导师的境界,这一境界又难分伯仲,所以便是新的玄阶七级,以北方七宿厘定。此二阶被划为地境,是依靠绝对的天赋与悟性到达的境界。” “那上面还有吗?”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世界之大,能人辈出,总有寥寥数人破开地境的桎梏,站在崭新的领域之内,这便是武者之剑圣,魔法师中的大魔导师,圣人以天野三垣为界,划定最后三境,便是第一境之天市,第二境之紫薇,第三境之太微,这三天境已经近乎传说,即使纵世间万万之才,达到三天境之人依然寥寥可数,何止百万无一。天境与地境的差别,何止判若云泥。” “所以在一般的说辞中,人们往往把这种分级统称为三十一级,因为似乎更加直观,但是十四级与十五级的差距,二十八级与二十九级的差距,其中的鸿沟往往让人绝望。” “那上面还有吗?” “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没有,三圣之前,这世间天境之人都是寥寥,往往同时存在的天境强者不超过十指之数,待三圣出世,各自都收有弟子,月佚圣者更是创办了叶夜学院,自此之后,世间的天境强者方逐渐多了起来,但饶是如此,我想当今之世,天境存在也不过百人吧,其中大半更是被困于天市境。” “那么,老师您的境界呢?” 那位老人眯眼微笑,说道:“我不告诉你。” 第二十章 下棋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 欧夜脚下是两道深深的沟壑,他所擅长的是易容暗杀,正面交锋并非所长。 但同样是地境的巅峰,标准等级二十八级的存在,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一招便能分出如此的高下。 他白净的脸上是不健康的血色,在这一剑之下他的血气翻腾,内脏几乎扭曲。 但他还是挡下了。 欧夜看着庆历四年春一剑之后慢慢退回小九身边,因为她不能没有保护,而他自己也开始后退,不顾那张跌倒的圆桌,后退到身后无尽的黑暗中。 “我试过了,接下来就没有我的事了。” 他淡淡说道。 小九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走去,看着极慢,但是很快便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而在这时,漆黑的夜中响起桀桀的笑声,那笑声尖锐如同铁器摩擦,刺耳至极。笑声里,小九不自觉地靠近了身后的白马。 白马不动,庆历四念春也未动,只是有光逐渐从四面八方亮起。 在那轮冰蓝的月轮之下,早有人悄无声息地将这里包围。 只是此刻才有光逐渐升起。 很多点星光。便好像夜幕初降时一颗颗隐现的星辰。 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当你发现原本死寂黑暗的旷野没有一处不隐藏着自己的敌人。 所以小九再靠近,手轻轻牵住了庆历四年春的衣角。 只一牵住,小九便立刻发现了不对——庆历四年春全身在极轻微但频率又极快的颤抖。 这不是恐惧,小九也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恐惧,所以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方才那雷霆的一击,看似轻松,实际上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 一击将排名仅在自己之下的杀手重创逼退,同时向隐藏的敌人展示自己的实力,以便形成威慑。 这是完美的构思,但是敌人并没有被这样的实力所震慑。 庆历四年春全身还在轻微而剧烈的颤抖,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安静淡然:“青翼竟然倾巢出动?太看得起在下了。“ 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手里端执着一盏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烛,他面容古朴,只是在青灰色的脸上有着几道刀剑的疤痕:“皇子如星辰般崛起,出道不过一年便做出那样几件惊天的事情,即使在您之前有兵器那般天赐的存在,也没有人怀疑您已经成为暗星手下的第二号人物。” “青焰侯爵,你数十年未曾下那琅玡山。”庆历四年春颤抖还在继续,小九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彻何德何能,得劳烦你的大驾。” 小九听到他自称为彻,心中暗暗记下,心想这原来才是他的真名。 “皇子何必自谦。”又有一个柔软清媚的女声慢慢从黑暗中传来,她袅袅娜娜地在黑暗中无声走出,却是一身鲜艳如火的赤色衣衫,美目留恋顾盼,虽一言便有万种风情,只是她的容貌依然在黑暗中隐藏,不过这种若隐若现的风姿反而更引人遐想:“如若您真的有兵器那般的境界与能力,天下之大,也万万不敢有人对你动手。” 庆历四年春终于有些色变,他看着那抹红衣,笑了笑言道:“久闻青翼之中有七位天境强者,今天竟有两位下得山来,赤焰罗姬,早就听闻你容貌堪比天仙,来此却不赏颜一见,彻实在深感遗憾。” “皇子嘴竟然这般甜。”罗姬轻笑道,但是容貌始终未曾外露:“再美也美不过那位倾国之人,在意这劳什子只是有碍道心罢了。” “不过皇子有一言却是说错了。”有尖锐如铁器摩擦的声音桀桀响起,原来最初的笑声便是出自他口,只见他从黑暗中走出,却是藏青色的法师长袍,只在那领宽大的法师帽中窥见两点鬼火般的冷光:“这次下山的人却是有三位。” 庆历四年春居然有空轻轻揉了揉鼻子,转向小九:“这下三位天境强者齐至,小九你说该如何办好?” 小九咬着嘴唇写道:“我既然愿意跟你出来,那么自然一切听你便是。” 庆历四年春乃是地境的巅峰,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踏出最后的那一步,如何可以应对超出他一个境界的强者,更何况还有三个之多。 “听闻皇子七岁修习武道,九岁破开白阶,十一岁破开青阶,十五岁便站在朱阶的门槛之外,今年不过二十弱冠,便可跻身二十八级巅峰的行列。”青焰侯爵缓缓说道:“如此天赋,实在令老夫喟然自叹,青翼除了欧夜之外,锋儿也算是世所罕见的天才,我们也曾潜心培养,可是待到他二十八级之时已经三十四岁,并且今生恐怕也无缘觑见天境的风景,相比之下实在令人感慨万千。老夫顿生惜才之心,如若皇子肯改弦易张,那么老夫答应,暗星给予皇子的条件。青翼可以双倍奉上。” 他的这般话,软硬兼施,在绝对实力的压倒之下,又将温情款款叙来,小九自己听着都不由感觉十分受用。 “如若我愿意效忠青翼,条件真的可以双倍奉上?” 庆历四年春反而微微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促狭。 但是这话出口,青焰侯纵然岁数绵长老谋深算,一时竟也没听出什么毛病,思虑几遍深感眼前此人前途无量,再加之他的身份背景,如若真的趁此机会将其网罗至麾下,竟然要比之前培养的摘星者要强出千万倍,便从容开口道:“老夫纵然不才,这点承诺还是做得出的。” 庆历四年春低笑两声,说道:“在下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真的有能让几位下山的资格,想来也是为了这位公主而来,我想知道,如若在下归顺青翼,那么这位公主殿下又该被如何处置?” 小九听得他这句话,只觉得有几束目光灼灼投在自己身上,不由浑身不舒服,可是她依然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写字,只紧紧靠着身后的白马。 这白马似乎也颇通人性,虽然在强敌环伺之下,居然丝毫没有慌乱之感,平静站在原处,偶尔抬首望一望那轮弯月。 黑夜之下,青焰侯爵还未说话,反而是最后说话的那个藏青法袍的男人桀桀道:“公主殿下是珍贵的筹码,是多少人想要掌握而不可得的礼物,自然要好好利用。如若皇子真的愿意归顺,那么公主自然交由我们,这份礼物将得到最充分的使用,来发挥她的最大价值。” “这片湖边已经聚集了太多太多的势力,只是说最终第一个动手的还是最激进的青翼。”庆历四年春大笑道:“你们真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不然呢?”青焰侯冷冷道,他已从庆历四年春的言语机锋看到了一点东西,只是不想承认。 “青翼在被那位殊华大帝灭掉故国之后,矢志复国,所以起点最低,但是行事却一向最为高调,殊华之死一向被认为是你们所为,只是你们却从未承认,真相如何也只有最高层的那些人知晓。” “所以当这位公主现身圣湖之畔的信息通过某种渠道传开之后,青翼是行动最为激进的势力,虽然我不曾想到你们真如暗星所传达的那样出动了三位天境强者,可是你们的目的却只有一个,杀死这位公主,将这个责任转嫁给西城或者说是暗星,乃至推脱给斯特与奥斯皇族,你们所希望的永远是天下大乱,这位公主虽然只是大势中微不足道的浪花,可是你们却希望她可以成为这场乱局最初与最后的祭品,青翼与天下人为敌已久,自然不在乎真的被那座湖中的皇者发觉。”庆历四年春看着青焰侯一点一点说道:“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在你们动手之前,昨天夜里这个湖边曾经燃起过一把火。” “锋儿向我报告过了,不过是某个小势力铤而走险的动作。”青焰侯淡淡说道,不过他越说越感觉不对,终于皱了一下眉。 “是的。有什么小势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样的动作。“庆历四年春带着魔鬼的微笑说道:“是的,这么做的是西城,那座学院的倒影,他们以最特殊的方式无声给这位公主提出了警告,希望维持秩序与规则的西城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青焰侯的眉头越发紧皱,这场局参与的势力太多也太大,正如庆历四年春之前说的那样,最先动手的人死得也便最惨。 即使说这次青翼出动了近半的力量来进行这场跨国的行动,只是面对另外两尊庞然大物,青翼根本没有稳操的胜券。 “你能不能想到,暗星是如何处理在这次局中的位置。” 庆历四年春微微冷笑,这个男人即使处于绝对的劣势,依然有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青焰侯终于明白了暗星的策略,在这一刻。 第二十一章 四百年后的黄金十字 在被群星包围之下,庆历四年春依然保持着最初的自信。 这种自信虽然在那三位不可知境界的强者次第出现之时有过轻微的动摇,但是随即稳固如初。 “这位公主自然是无比珍贵的筹码,但是这里是兰叶帝国的腹地,那座学院的毗邻,为了这个筹码不远万里而来,出动青翼近半数的天境强者,殊为不智。” “在下自然也是奇货可居,但是扪心自问,也没有这个价值。” “但是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才会让你们如此疯狂到失去理智。” “那便是奥斯帝国。” “以永恒为名建立,殊华大帝覆灭你们的故国,在废墟上建立的伟大国度。” “虽然殊华最终死于你们的刺杀,但是他的国未灭,你们的国未兴。” “青翼之火不灭,你们的心不死。”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公主也不过是你们的借口,真正的目标,依然是那家人的孩子对吧。” “奥斯家族不属隐族,但血脉之力犹有胜之,但是他们的血脉传承,却必须依靠与另一族的联姻来完成,因此殊华帝以降,奥斯家族血脉依然稀薄,斩断奥斯家族的血脉传承,是比引发诸帝国征战更加简单的办法。” “然而那个孩子自从两年前最后一次在青安城现身之后,便如同蒸发一般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们既然借兰叶公主这个契机出动如此人手,所冒风险必须要与回报相匹配,一个九公主自然不够,但是加上那个孩子自然够了。” “也便是说,那个孩子其实也来了兰叶,并且在这段时间将会来到这座湖边。” “对么?侯爵阁下。” 庆历四年春侃侃而谈,明明是那么长的废话,但是持烛的老人没有开口制止,其他人便只能听着他讲述。 青焰侯爵,他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号,便是因为他在成为天境强者之前,先是青翼帝国的侯爵大人,青翼亡国之后,他更是作为最初的骨干组建了青翼之锋这个复国组织。而这一次,便是他作为总负责人来指挥这场跨国的行动。 简而言之,他是青翼高层中的高层。 但是此时,他终于保持不住淡定的神色。 “为什么?”他只能压抑着惊骇与恐惧,问出这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你能知道? 这是暗星查证出来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 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却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有着生死存亡的关系。 “足够的情报便可以换来真实,只要你获得的情报也同样是真实的。”庆历四年春幽幽说道:“暗星给我的情报只有你们的势力调动,这是隐瞒不了他们的,但是这看似不合理的调动必然隐藏着内在的合理,我直到你们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确认了这一点。” 然后他看了看身后的小九,不由揉了揉眉心,竟然不顾此时的气氛,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发觉了一件对他极为有趣的事情。 “三皇齐聚,真没想到,三位大帝次第出世,又各自隐没在历史长河的百年后,终于第一次出现这前所未有的盛况,虽然不知道那位奥斯家的小鬼躲在哪里看这场风景,总之还是很有趣的事情。” 这样说着,他看向面前持烛的老人:“抱歉,我拒绝你的提议。” 从青焰侯爵提出招揽的建议开始,他突然扯开话题,用一个自己刚刚发现的秘密,拖延了将近两刻的时间。 然后,平平淡淡地拒绝了老人的邀请。 就好像他方才确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但是他拖延的方式,是青焰侯爵无法拒绝的。 但是既然他已经拒绝了,便说明谈判已经破裂了。 而且他还坦然承认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推断,尚未报告给暗星。 青焰侯爵叹了口气,他面容古朴,衣着庄重而典雅,只有传承最久的贵族才由他这样的仪态与底蕴。 他并无愤怒,只是平淡带着惋惜开口:“既然皇子无意归顺,那么,还请恕弑君之罪。” 他是侯爵出身的大魔导师,即使真要动手,也要以古礼自命君臣身份,表明自己此行为弑君之举。 这样说着,他掌中青烛火焰扑闪了一下。 庆历四年春摇头笑道:“既然我拖延到现在,自然是有恃无恐。” “你们的牌出尽了,我的牌才刚刚要出。” “虽然是棋子,但是我一直都很没有棋子的自觉,真是抱歉啊。” 这样说着,他赶在青焰侯爵出手之前,高举一只手臂过头顶,侧头微笑,笑容充满期待:“黄金十字四百年未曾现于世间,今日现,恐怕要让很多人脑袋疼了。” 一束纯粹的金光从他手中射出,直冲云霄。 那是犹如黄金般璀璨的光束,如同太阳的光芒从地平面升起,然后在距离大地九十九丈处分叉,就好像骤然张开翅膀的金色大鹏鸟,在黑暗的天幕画出一个巨大的黄金十字。 这个十字贯穿天地,巍然不动,充满着古老宏伟的味道。 而庆历四年春就站在这座黄金十字下,微笑看着不得不停下手脸上充满震惊与恐惧的青焰侯爵,接着说道: “四百年前,这样的黄金十字布满整个大陆。” “每一座黄金十字升起,便会有一座‘永不陷落之城’沦陷。” “他们从塞纳湖畔杀起,杀过偃师,在圣湖畔饮马,在碎星湖畔洗甲,无数大好头颅滚落刀下,尸山血海中他们一路杀过。” “等到杀到青翼帝国的时候,你们早已经吓破了胆,只一座黄金十字在你们的国都立起,三天之内,青翼皇族狼狈逃窜,只留下一座空城给初始大帝,连抵抗的念头都未生出。” “现在,黄金十字再次立起,青焰侯爵有什么想说的吗?” 青焰侯爵看着未曾亲眼看过,只在父辈与典籍中读过的标志,不由感慨万千。 无论他们的史书有过多少粉饰,所以读过那段历史的人,都不难看出当时的狼狈与窘迫。 百万大军尚在千里之外,不知谁在青翼国都立下这个十字,数十万大军一直崩溃,直溃败千里才开始停下打听斯特帝国军队到了哪里。 而那个时候,斯特帝国才刚刚开始动身。 如今三大帝国鼎立,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初始大帝出世时横扫天下的无敌风采,再没有人会在这一座十字下崩溃逃窜。 而在当时,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 这样的十字立起,便是碾压与屠杀的开始。 “你们都叫我皇子,这是我的代号,但是代号自然有它的含义,就像兵器为什么代号兵器一样。” “我当棋子太久了,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场当一下棋手,很多人自然不愿意,所以我只好让不愿意的人闭嘴。” 庆历四年春悠悠说道。 “所以,第一张牌打出来。” “炽焰军团,冲锋!” 黄金的十字燃烧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炬。 这样的十字标志在斯特帝国军队中只有一个含义。 冲锋。 击溃沿途的所有敌人,集结在十字之下。 小九听到远方有隆隆的雷声。 那不是雷声,那是马蹄奔腾的声音。 小九看向远方,看到了一片蒸腾的光海。 “这不可能……”青焰侯爵喃喃道。 是的,这不可能,四百年后,还有谁会在黄金十字下集结? 况且,这里已经早非斯特帝国的领土。 这里是兰叶,是元泰大帝的兰叶,是一座不输于斯特帝国的伟大帝国。 怎么可能会出现斯特帝国的军队。 “本来是不可能的。”庆历四年春理解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们的名字是炽焰,是这片大陆最初也是最后的军团。” 第二十二章 可否做下来听我讲个笑话 炽焰军团。 这片大陆最初也是最后的军团。 用最简单的言语来叙述的话,他们是初始大帝的近卫军团,也是那位帝王唯一的直属军团。 说他是最初,因为他是初始大帝建立的第一支军团。 说他是最后,因为他不败。 战争可以失败,战役可以失败。 但炽焰军团不败。 不败的军团自然是最后的军团。 这是一支诞生最早,早到在战争史上已经被神话了的军团,在世人已经认为他已经成为传说的时候,他出现在了这里。 就像早已经消失四百年的黄金十字出现在这里一样。 “即使是天境强者,也无法在炽焰军团的正面冲锋下存活。”庆历四年春微微笑着看向青焰侯爵:“这是无数次历史证明过的事情。” “这张牌够不够分量?” 青焰侯爵不用回头,便能够感受到身后正在冲锋而来的军团所拥有的强大战力。 但是他也没有回头:“迎战!” 他身后的星光开始迅速地排列成整齐的战阵,长枪与弓弩竖起,重盾插入泥土。 青翼之锋是世间三大暗杀组织之一,但在此之前,他更是一个复国组织,他的每个成员都是未来建国的军队预备者。 所以他们都有军人的素养与意志。 然后青焰侯爵望向庆历四年春:“很有分量,但还不够。” “皇子逼着我速战速决。” 庆历四年春侧头微笑,然后他一步踏下冰屋,手持长剑,慢慢向着青焰侯爵走去:“我只怕侯爵做不到。” 小九看着向前走去,知道他想远离自己不被战火波及,也知道只要他能撑到炽焰军团冲破敌阵,便能够迎来转机。 但是,他可以吗? 看到了这么多东西,如果还猜不到庆历四年春的真名与身份,那么小九真的就是个笨蛋了。 他名为曦彻。 皇子是他的代号,但是也代表了一定的真实。 三皇齐聚。 世间三皇,便是那三位帝王的后裔。 斯特初始大帝之斯特皇族,曦之一姓。 兰叶元泰大帝之兰叶皇族,叶之一姓。 以及奥斯殊华大帝之奥斯皇族,奥斯一姓。 这三个姓氏代表着尘世之中最高贵的血脉。斯特乃是古语,意为征伐。只因为那位初始大帝的一生皆括于此二字之间,而曦则是初始大帝的本姓。 兰叶则是上古对这片东方之土的旧称,元泰建国之后沿袭而成,叶姓同样是元泰大帝本姓。 而殊华大帝,则是在那场七国之乱中崛起的人杰,征伐起家,灭六国在那片亘古破碎之土建起的恢弘帝国,奥斯古语意为永恒,象征那位帝王希望建立起永不破碎永不陷落之国的野心。所以他的后代以国为姓,建立起前所未有的奥斯一脉。 只是讽刺的是,这位列三帝的伟大帝王,最后却死于复国者的刺杀。 而庆历四年春口中所说的三皇齐聚,便是指她,代表的兰叶皇族。 庆历四年春自己,身负曦姓,代表的斯特皇族。 以及他虽未言明但一切却又在不言之中的奥斯皇族,也有人来到了这片湖边。 青焰侯看着掌中的青烛,说道:“皇子未至天境,没有做不到之说。” 他终于出手。 在他说话的同时,小九看到了青色的火焰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那是一片片如同青鸟一般游动的火焰,向着四周肆意飞去,占据天空,浅眠夜色。 那一片片的青鸟自他手中的青烛四散飞逸,只在顷刻之间,小九目之所及,尽是那无尽浮动的青焰。 她所在的整个时空,便好像置身于青焰侯所执的那盏青烛的焰心之中。 这是怎样的力量,小九简直目为之眩。 “这便是天境与地境的差别。”庆历四年春居然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地境之人再如何强大,强大的终究还只是己身,斗气修为再深,魔法领悟再强,遇到这等化天地为一烛的境界之人,终究只是井底之蛙。” 小九看着那个此时此刻还能笑出来的男人,不知为何,竟然有点相信他能够逃出生天。 青焰侯没有动作,以他的境界,一切攻击以心念便可达成,而眼前便是他的领域,领域之内的一切能量,皆由他支配流动。 这便是天与地的区别,所谓判若云泥,便是此刻。 庆历四年春身处别人的世界,所以,与他为敌的便是整个世界。 那无数火焰的青鸟飞掠而起,如同无数冲向太阳的飞鸟,向着庆历四年春而去,它们每一只的温度都足以融化最坚硬的金属,可是眼前青鸟的数量,为无数。 没有心慈手软,他是寿命悠长的侯爵,所经何止百战,一旦出手,便是全力施为。 哪怕对方要落他整整一个境界。 庆历四年春已然出剑,剑出便有雷霆日光,雷霆为声,日光为色,他用的乃是斗气所凝的金色长剑,所以雷霆随剑而起,日光因剑而生。 他以剑为障,竟然生生从对方的领域中开辟出自己的世界,无数的青鸟真如扑向灼热的太阳,那样庞大的数量,居然难以越近他身周一尺。 只是何等可怕的境界,青焰侯都不得为之动容,他当真站在地境的最巅峰,天境的门槛之外,他化剑气为世界的手段已经触及了天境的门槛,所以竟然在他的攻击之下还能堪堪撑住。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天境强者的力量来自于天地之间,所以运转永无枯竭之日地境哪怕再如何境界高妙,这一道鸿沟的差距便是永恒。 就绝对的攻击力而言,其实天境与地境之间其实有时候可以被弥补,但是天境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是地境强者依靠数量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他心中已然明白庆历四年春必死,如今所为,只是苟延寿命罢了。 只要速战速决就好。 所以他侧头道:“罗姬,去请兰叶公主过来,她不能死在此地。” 炽焰军团将至,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杀掉庆历四年春,埋葬掉他发现的秘密,然后带走兰叶公主,发掘出足够的价值。 再离开。 红衣罗姬微微点头,她同样是天境强者,只是说此刻对付庆历四年春只需一人便已足够,她看着同样困在青焰之中的小九与她身后的逐影,轻轻抬手,便见有一道红霞如影似电地从她的袖中流出,飞向小九。 小九看着那道红霞,微微咬住嘴唇,一直紧握在胸前的右手越发用力,那块玉闪出清冷的光辉。 她一直未曾动用这块玉,因为这是她自保的最后底牌,但是此刻,却不得不用。 青色的光幕如绽开的莲花花瓣以少女为中心张开,那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光幕就好像守护娇嫩的莲蕊一般,瞬间凝结而成,将小九严严包裹在内,红霞触及光幕便立刻弹开丝毫不能寸进。 “千叶流碧?”罗姬又惊又奇,一语叫出那块玉的名字。 那是最清澈的光幕,流动着液态的灵光,虽然同是青色,但是外面的火焰便如燃烛,而它则是绽放于火焰中的青色水莲。 这个时候从那个被剑光包裹的世界中淡淡传来男子戏谑的语气:“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庆历四年春直到此刻还没有丝毫的慌乱:“你说过要给我双倍的条件,其实,我当初加入暗星的条件只有一个。” “那便是允许我能有机会得到命令那件兵器的权限。” 在场之人同时色变。 “现在,兵器已至。”庆历四年春在青焰的世界中幽幽说道:“我的第二张牌打出来了。” “诸位要作何打算。且速速想来。” 小九不由抬头上望,差点惊呼出声。 在那片夜空,冰蓝的弯月之中,有两个人影的存在。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手舞足蹈地向着另一个身影解释着什么。 而另一个人影凝立于圆月之中,金色的明眸带着淡淡的寒雾,她的右臂被缠上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可是并不妨碍她她静静伸出一根白如葱玉的手指,冷冷注视着她脚下的众人。 第二十三章 我叫你一声蝼蚁你可敢答应 葛生站在虚空之中无所凭依,他原本不应该站在那里,但是既然身边站着那一位少女。 那么一切的不应该不合理都将会被抹除。 他一眼便看到了位于青焰之中的那朵莲花,看到了宁静伫立在白马之畔的小九,心安些许,一面向那少女道着谢,一面就想让她把自己放下去。 白天的时候,这位少女当向葛生提出要等人时,葛生欣然答应,等人并不是愉快的事情,但是两个人一起等就不一样了。 所以等到黄昏,少女没有开口,葛生便只好在这里等了下去。 然后天黑了,弯月升起。 弯月升起之后,远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黄金十字。 直到这时,少女才停住哼唱,侧头对葛生说可以走了的时候,葛生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竟然陪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葛生站起身,刚要迈步,却被少女静静握住他的右手。 少女的手冰凉而细腻,带着一点点坚硬的质感,葛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少女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说:“那跟我来。” 然后葛生发现自己竟然凭空飞了起来。 他们飞翔在这片开满矢车菊的深秋旷野,远处是起伏的星辰月色,葛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飞的这一天,但是当少女轻轻握住他的手时,他便感觉失去了全部的重量。 然后他们来到了黄金十字之前。 …… …… 当少女站在天空时,无数人抬头上望,看到少女被绷带包裹的右臂,然后想起某个不可接触者的传说,然后战栗起来。 在炽焰军团的冲锋面前,他们能够组织起井然有序的防御,并且不畏惧对方无敌的威名,在保证撤退的前提下准备应战。 但是在这个重伤的,孤零零的少女面前,他们似乎开始胆怯退缩。 因为少女安安静静地向他们伸出了一根手指。 她脚下那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的敌人,但是这时,如同粘稠的黑暗被火焰烹煮所沸腾,那些黑影扰动着,惊惧着,不住后退,但是没有谁敢向着她发动任何的进攻。 葛生被她此时的气势所慑,竟然不敢继续说出放他下去的话。 她的目光清冷如最严酷冬日里自天空澈下的光,带着毋庸置疑的审判意味。 然后她静静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青焰侯撤去了领域,秉烛望着天空中的少女,沉声道:“妄退者死。” 这道声音带着莫名的威严发出,只在瞬间便传导到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黑影在这道声音的鼓励下终于镇定下来,可是他们都紧紧看着自己的脚下,没有一人敢抬头上望,似乎只要目光触及那个凝立空中的少女,便是触及了死亡。 少女终于弹出了第三根手指。 然后她一步一步从虚空之中踏着无形的阶梯走下。 她的表情依旧和她在湖边泡脚时别无二致,带着某种专注的意味,纯金色的瞳如同冰封一般,带着绝对君临的气息,她一道走下,一道随手划出,就好像是拿着一张无形的纸片如稚子般在虚空中切割。 她的右臂受伤,所以只能使用左手,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妨碍。 因为她的动作简单到了极点。 而葛生在天空看到了他今生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随着少女信手划出的动作,他看到脚下那片黑暗在被印上一道道银色的霜痕,就好像在冬日里水晶窗棂上逐渐结出的冰晶,那些霜痕纵横交错,便好像一道人为划出的森罗棋盘,当霜痕开始扩散时,黑暗便如如同沙雕的城堡一样瓦解,无数闪着微光的沙粒滚落一地。 而在小九的眼中,这一切更加真实与恐怖。 她只看到走下的少女那一个个简单的切割动作,自己周围那些埋伏在此的人群中便不停出现一道道白色的线。 那道白线有的出现在手臂,有的出现在胸口,有的出现在脖颈,有的出现在脚踝。 那些白线极直,就好像有人用尺子比着画出来一样。 那些白线极细,细到肉眼几乎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 小九并没有看清那一条条的白线,可是她看到了白线所触及的一切,都开始沿着那道线平滑地分开,切面是如同镜面一般的冰。 于是手臂平滑掉落,于是胸口平滑切开,于是脖颈齐根斩断,于是脚踝无声截断。没有血,因为所有的创口已凝结为冰。 然后冰开始粉碎为极细小的沙粒。 那是冰屑,是无法阻挡的白色瘟疫,瘟疫在人群中蔓延,无数人破碎凋零为冰雪的碎屑。 这是何等优雅的死法,没有一滴血,没有一根骨,无数白色的幽灵如飞鸟降下,收割亡魂。 小九不由捂住了嘴。 她知道那些黑暗是什么,也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女究竟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那样专注,没有一点嗜杀喋血的味道,干净如琉璃一般,可是在她的手下,那一条条白线纵横而出,所触及的一切,都开始被切割,然后冰冻,然后粉碎为沙粒。 这又是怎样的修为与境界,小九简直不敢想象。 她没有使用魔法,亦未曾使用斗气,只是如同稚子一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一道的线,那一道一道的线便能带来无尽的死亡。 这就是所谓的兵器吗? 小九哪怕隐约明白这个人是来救自己的,可是看着她的动作,依然从心底产生恐惧。 这样的杀法,就如同用磨得最快的镰刀来收割春天最嫩的青草。 “为什么不让他们逃呢?”庆历四年春对着青焰侯说道,哪怕他方才那么神乎其技,但是此刻身上黑衣被青焰几乎烧尽,露出了藏在黑衣之下的金色软甲:“兵器不杀逃跑之人,在这样级别的战斗中,他们毫无用处。” “天境之下皆蝼蚁。”青焰侯淡淡说道:“无论死再多,终归可以得到补充,青翼不会允许临阵而逃之人还留在这个世上。” “你有没有想过。”庆历四年春幽幽说道:“在她的心目中,天境之人亦是蝼蚁。” “她在地境便能越境斩杀天境强者,如今自己也已经跨入天境,青焰侯爵,你纵然声名胜于四海,但是五十年来困于天市境不得寸进,否则我也不可能撑过这最后的几刻。” “至于现在。”庆历四年春在无尽的青鸟之焰中幽幽笑道:“侯爵还不快逃?” 第二十四章 坠落的青鸟像是青色的雨 小九看着那一步步从虚空中走下的面纱少女,她白色的长发如一丝丝铰出的白银般光耀夺目,纯金色的瞳仁流淌着熔融的金液,她全身都透着某种绝对无暇的气质,但是她举手投足,却如修剪花草一样专注地进行她“干净”的屠戮。 这样一个还吊着手臂的重伤少女,竟然没有一点对自己伤势的自觉——她的敌人是数百名青翼的精英,甚至包括三位天境的强者。 可她理所当然地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都算得上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可是小九看着她,除了对她力量隐隐的恐惧,竟然没有多少厌恶之心。 因为,她的专注就好像是在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 不带有任何情绪,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着应该执行的命令。 小九在那一刻真实地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将她称为兵器。 她真的不像一个杀人者,而只像杀人者手中的那柄杀人的匕首。 青焰侯看着一步步走下的兵器少女,默默抬起了他手中的青烛。 在庆历四年春说出那句“侯爵还不快逃”的那一瞬间,这位古国侯爵产生过一瞬间的犹豫。 对于这件在许多方面都超乎想象的兵器,青翼自然对她做过多方面的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不可接触者”。 在有文字佐证的战例中,那位圣者的标准等级已经被证明了极高的普适性,在绝大多数被记载的战斗中,高等级者往往能够轻易取胜低等级者,只有在斗志,策略,战意这些辅助条件的作用下,才会有少量越级而战的个例发生。 即使这样,能够做到越级而战的人往往被奉为战斗的天才,那些战例也会被在各种学院的实战课堂上反复分析钻研。 然而越级而战之上是越阶而战,比如白阶战胜青阶,朱阶战胜玄阶,即使是七级对八级,二十一级对二十二级的胜利,难度也要远远大于一级战胜七级,十五级战胜二十一级。因为后者只是量上的差距,便好像赤手空拳的大汉趁其不备击倒一个全副武装的帝国军人,而前者则是质上的差距,就好像泥塑的长剑与钢刀相触。 青阶之于白阶,差距是内息与魔法的初步使用,虽然有些拙劣的武士法师有时也会被划入白阶之列,但是青阶的准入标准便是完善的运用内息与魔法协助战斗。 朱阶之于玄阶,差距则是力量的运用途径,朱阶斗气外放,可以化锋伤敌,玄阶则可拟气为实,造化万物。这样的绝对压制让越阶而战几乎成为神话,即使有寥寥个例,但是几乎没有人会对它进行太多的研究,因为没有任何的实战价值。 然而在理论上,还有越境而战的存在,比如人境之于地境,地境之于天境。地境强者面对人境时对力量压倒性的理解差距,天境强者对于地境强者而言近乎无穷的力量与领域的运用,更让天境强者成为可以毁灭一国的存在。 越境而战的实例,在这件兵器之前,记载为零。 在她之后,这项纪录前被缀上了她的名字。 她是史上第一位越境而战,并战而胜之的人,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青焰侯爵明白自己在她面前毫无胜算,即使山上的那个人亲至,也未必可以胜过眼前的这位兵器,但是他还是向着兵器少女伸出了右手,青烛再次飞逸出无数的火焰。 “罗姬,阴骨。”他暴喝出声,同时将领域张开到了极致。 无数的青鸟从那盏小小的烛中飞射而出,在清冷的夜空回旋飞荡,而这无数飞鸟盘旋的中心,便是那个银发的兵器少女。 那一道道白色的线开始被青鸟撞击啄咬,虽然说不断有青鸟在触及那一条条白线时被冻结粉碎,可是有更多的青鸟无所畏惧地冲上,将那白线咬断吞噬。 白色的线是最纯粹的规则,由那个兵器少女所掌控的规则。 而青鸟则是游弋在天与地之间最精纯的能量。 这些能量被青焰侯召唤聚拢,然后强行冲击她的规则,强行将其破坏。 直到少女再抬手时,她划出的白线刚刚凝结,便被那些青色的火鸟吞噬,她没有说话,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抬起眼静静望了那手持青烛的老者一眼,伸手轻轻一点。 她素白的手指点在虚空中,虚空却有如湖水般泛起一圈透明的涟漪,一滴清之又清的液珠在她点出的指尖出现,划破虚空如箭一般向着青焰侯爵射出。 那是一滴露珠,只是露珠中蕴含的是规则。 不断有青鸟试图阻拦这滴露珠,但是在触及之前便冻结为冰冷的雕塑,簌簌粉碎为冰屑落地。 这样的青鸟有很多,多到不可胜数。 所以便有不可胜数的火焰凝结为冰,粉碎为雪。 兵器少女与青焰侯之间距离为十丈。 那十丈之内,便铺满了厚厚的霜雪。 露珠未曾迟缓一瞬,却有无数青鸟坠地凋零。 青焰侯避无可避,也未曾想避,他端执青烛,以烛焰接下了那滴清如水的露珠。 兵器看着她点出的露珠被那个老人接下,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然后漫天的青鸟开始坠地,尽数。 那些黑衣人看着原本守护着他们的青鸟纷纷下坠,那是最炽热的火焰,所以当落到身上时,连燃烧的过程都未曾有过,便如同烙铁陷入冰雪之中,一只只青鸟下坠,在大地上留下一个个深邃的幽穴,如果碰到人体,那么便毫无阻碍地穿过,在这样绝对的温度下,穿着铁甲与布衣之间,青鸟一视同仁。 这样漫天坠下的青鸟原本应当是最恐怖的无差别攻击,可是有两个肥皂泡在这样的青鸟之雨中缓缓张开。 一个是淡淡的绯红,赤焰罗姬看着食指指尖上微小的气泡,微微叹了口气。 她张开了自己的领域,在夜空中就好像是在晚霞升起,青鸟下坠入她的领域之中,便随即便无声扼杀扑灭。 另一个则是惨淡的白色,藏青法袍的阴骨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有惨白色的肥皂泡缓缓张开,那是一个无比寂灭的领域,同样在青鸟之雨中为他们的部下撑起一片天空,青鸟坠入那片白色便逐渐腐蚀衰弱,直到彻底消失无踪。 “久闻青焰侯爵的千鸟之域在同境界中近乎无敌。”庆历四年春终于脱离了青焰侯爵的压制,后退到小九身边,千叶流碧的结界为他们守住了一片天空。 他看着青焰侯爵手中那盏逐渐冻结的青烛,带着叹惋的语气:“罗姬你的霞之域,阴骨法师的寂灭之域还想去尝试一下兵器之锋吗?” 第二十五章 我来自千里之外,但幸不辱命 青焰侯爵手中的青烛之上的焰苗已不再飘动,冻结如同深冬林中的潭水。 那盏青烛便是他的本命,是他领域的具化所在。 大凡迈入天境之人,或多或少都会选择一物来寄托自己的感悟与力量,来作为自己领域的具化物。 这种具化有着诸多妙处,非但让自己凭空多出一件威能无限的宝物,更让领域的使用更加得心应手,这种本命物几乎是天境的象征,同时,也一贯被认为是天境强者最不可击破的防御。 所以青焰侯才会选择用他的本命物来硬抗兵器少女的攻击。 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最稳妥而万无一失的方案,即使再让他重复选择千百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可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一击便冰冻了他的本命物,一击便破碎掉了他的领域。 这样的攻击模式,从未曾见,从未曾听。 可是那个银发的少女并没有因此有过一丝的得意,她眸中永远是那种无悲无喜的冰冷意味,一击便破碎掉青焰侯爵的千鸟之域并没有让她的动作有丝毫迟缓,她再轻轻划过手掌,便有一道白如月色的波光笔直划出。 那道波光如露如电,迅疾有如深秋第一缕风。 当它还是一道线的时候,便足以斩切世间万物,封冻世间万物,粉碎世界万物。 当它凝结为波时。 原本不应有任何人可以接下。 原本应该直接攻击眼前的老人。 罗姬在少女抬手的那一瞬间便动身,待到她划出那一记的时候,这位红衣的绝色女子已经站在了那位老者之前,指尖的那个绯色的气泡微微颤动着,绯色的领域以她为中心,像在黑夜之中绽开一抹深红的霞光。 霞之域开启。 那是一片粘稠温软的空间,波光切割而入,便如最快最炽热的餐刀切入黄油之中。 便如弓箭射入湖水。 银发少女看着自己的攻击眼看就要贯穿那个看似脆弱无比的绯色领域,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道波已经消失无踪,就好像冰刀融化于沸水。 沸水不会阻碍冰刀一丝一毫,但是却会抓紧每时每刻将刀融化殆尽。 “罗姬的霞之域是辅助弱化形的领域。”庆历四年春站在所有人之外直接对着兵器开口:“你的规则之线纵然再如何犀利,面对这样可以在领域之内分解吞噬一切能量的领域类型,并不是你所擅长的对手。” “皇子似乎对我们所有人的领域都颇为了解?”阴骨回头,法师帽下的幽幽冷光透出寒彻入骨的气息。 此时在这片大地之上,在兵器少女的第一波攻击之下,青翼的死伤已几近半数,这些纵然按照青焰侯爵的说法,只是可以被补充的存在,但是作为从大本营中带过来的精锐部队,每损失一点,即使说对他们这些最高的掌权者而言并不在意,可是对于整体实力还是极为明显的削弱。 之后的那场青鸟之雨,由于罗姬和阴骨的及时出手,反而未曾造成太大的损失,只是说有一个结局已经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一个照面,攻击能力最强的青焰侯爵便被兵器少女击碎了领域,虽然不至于跌落出天境,但是对其实力依然是极大的削弱,至少来说他如果想要再强行催动领域,便会消耗一些最本源的生命力。 即使说罗姬可以抵挡住少女的攻击,但是抵挡毕竟不是击败,如果无法正面战胜她的话,一切计划依然无从说起。 更令人胆寒的是,据他们的情报,这个少女早在两年之前便已经突破了地境,进入天境之域,可是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使用属于天境的领域之力,纯粹在用地境所能到达的力量来维持战斗。 这是如何令人无法相信乃至绝望的事实。 庆历四年春看了看手腕上的烧伤痕迹,淡淡说道:“要知道暗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暗杀组织,像天境强者这种凤毛麟角的存在,我们自然不会放弃搜寻他们的情报,除非说你在突破天境之后从未战斗,否则的话分析领域特性及大致实力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如果不是暗星。”青焰侯爵微微喘息着开口:“这世间又有谁可以制造出这样可怕的兵器,我们棋差一招,没有想到皇子竟然有命令这件兵器的能力,在本来的认知中,我们没有人认为你可以指使实力与地位都在你之上的存在。” “但是你们已经错了。”庆历四年春幽幽道:“既然我已经知道这里将会有三位天境,那么炽焰军团并不足以将我救下,只能将同样重伤休养的兵器召唤过来。” “一个月前,‘司夜祭司’的城堡被夷为平地,祭司本人也随之失踪。现在看来。”青焰侯爵脸色苍白地望着少女重伤的右手:“他已经成为第四位被你杀死的天境强者,同时也是第一位紫薇境的存在。” “这也是过于强大的后果,她的身体排斥一切魔法与药物的治疗,所以任何伤势只能依靠自己身体自行治愈。”青焰侯爵顿了顿沉声说道:“纵然她能够将我们压制,但是同样重伤的她只能发挥七成的实力。” “况且在皇子的预案中,也不存在将我等灭杀于此的境况吧。” 庆历四年春点头:“你说的对。” “没有谁想逼着三位天境强者同时发疯。” “所以,到此结束如何?我们签订契约。” “作为诚意,星曦,你可以说话了。”庆历四年春抬头对兵器少女带着些许命令口吻说道。 虚空之上,那个银发的少女冷清终于开口,声音宁澈如泉:“可以做到。” “如果愿意付出一点代价的话。” 小九在旁边听得心中大凛——如果付出一点代价的话,她就可以将这里的三位强者尽数杀死。 就好像她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杀死了那位“司夜祭司”。 而在天空之中,葛生并未随着兵器少女一同降下。 地面并不安全,所以少女将他留在了更安全的空中——拥有更好视野的空中。 也便是说,他旁观了少女登场之后开始的全部战斗,此时,他看着四方已然成为废土的战场,只觉得双手双脚颤个不停。 他处于兵器少女的保护之下,所以一切的战斗余波都与他无关,但是这样的战斗,哪怕纵及这个少年的想象,他也无法想到这样的战斗场面。 在他的心目中,那些武者法师彼此催动斗气,施放魔法,会有山石崩裂,会有湖水冻结,这样的战斗已经接近他想象中强者战斗的极限。 可是眼前之人在世界之中划出一片作为自己的世界,幻天地于无数飞鸟之中。 这样的境界,任如何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出。 至于兵器少女那几乎游戏一般地横切竖划,那些常规意义上的强者便如刍狗般任其杀戮的景象,更让他心为之颤,无法自已。 而青焰侯爵点头,似乎让这位兵器少女开口说话便是极大的诚意,轻轻咳嗽着说道:“青翼承认自己的失败,无条件撤出兰叶帝国。” “我等三人,三十年内不再踏出奥斯帝国半步。” 这是单方面的无条件投降,但是他别无选择,炽焰军团至多再有半刻便能冲锋而至,原本用来预定击杀这位皇子的时间,却有这个足够斩杀他们三人的兵器惊鸿般出现。 除了承认失败,别无他法。 庆历四年春当即拿出魔法契约,似乎这个结局也是棋局的一部分,毫不避嫌地走到青焰侯爵面前,与他们三人开始签订这份契约。 他并不担心三人趁机发难,因为他已经为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如果他们不抓住的话,送回奥斯的只可能是几百具尸体。 “真是遗憾。”庆历四年春看了看三个人烙印上灵魂印记的契约,叹了口气:“没有机会请出第三张牌了。” 这样说着,他抬起手腕轻轻一转,燃烧的黄金十字停息下来。 炽焰军团停止进攻。 小九看着那片自从黄金十字燃起便开始冲锋的蒸腾光海,在火焰停息的那一瞬间如同时间静止般停下——从目测来看,他们离这里至多不过十里,半刻钟的路程。 而在光海之上,一骑脱离部队飞奔而来。 之前的冲锋,虽然也是极快,但是要保证冲锋战阵的整齐,所以并未提到极速。 然而此时,那一骑完全幻化成了金色的幻影,直冲过野花烂漫的旷野,穿过星光灿烂的黑暗军团,直到骏马长嘶,他遏止座驾,翻身下马,摘下头盔在在庆历四年春身前,三位天境强者身后十步单膝下跪。 “炽焰军团右统领曦焰拜见殿下。” “自得殿下令,曦焰率三千骑自斯特帝国星夜赶来,驰骋三千一百里,一昼夜未曾歇息。” “幸不辱命。” 第二十六章 请不要靠近我只因为我很可怕 幸不辱命,星夜兼程,一昼夜行三千一百里。 葛生在天空中看着那匹从远方而来的骏马,通体赤红,披挂金甲,四蹄燃烧着绯红的火焰,不由想起了那段在书中近乎寓言故事的记载。 上古有帝王极爱名马,邀天下大材作《天驹录》,排尽天下名马坐次。 天驹录并非只录最顶级的宝马,而是所有能被人寻觅到的马种都会排列测试比较,所以工程浩大,历时十一年《天驹录》方成。 书成之日,大帝于奥登帝都举办了天马大会,天驹录收录的所有马种尽皆在此,共有七百二十九匹骏马,大帝为其一一排定坐次,实乃千古之未有盛况。 其中,产自兰叶的银骨马排名第三,此马多为白色,剖其骨色如纯银,一昼夜可行两千五百里。 碧血马排名第二,此马表面上与常马无异,但是取其血静置于银盆,三日之后赤血为碧,一昼夜可行三千里。 而排名第一的,名为赤焰马,通体赤红,踏火而行,一昼夜行三千六百里而不流滴汗,故号为天马。 天下第一的军团,自然要配天下第一的好马,所以炽焰军团是这世间唯一装配有这种神驹的骑兵军团,掌握着独一份的育种训练资料。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之所以说这是一个近乎寓言的故事,因为它还没有结束。 当点评到第一的时候,台下有狂人哈哈大笑,大声笑道:“这种驽马,给洒家拉车担粪都尚显不足,妄称天马,岂不让天下人俯首拾牙。” 若是寻常帝王,自然随口便斩了这狂徒,但是这位帝王却让人把他叫到身前,问何为天下第一的天马。 “天马者,当御风而行,日行万里,如此迅疾者,追光犹可得,其柰敌寇何?”狂人如此答曰。 大帝震怒:如此神骏之马,天下未曾有之。 狂人遂献天马于帝,果如其言,日行万里而有余,帝大悦,赐马名为逐影,追逐日光的阴影,以至于可以追上逝去的时光。 这一篇故事名叫《天马篇》,而作为故事主角的帝王,其号为初始,便是初始大帝。 葛生看着那只在书中提到过的赤焰宝马,消失三百余年的炽焰军团,又看了看那个神态自若的庆历四年春,想到他斯特皇子的身份。 于是目光移向了那匹随他而来的白马。 那匹白马从开始起便立在屋顶,立在小九的身后,无论发生怎样的动静,这匹白马始终没有丝毫躁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匹马便是上面那个故事里的逐影,号称能够追上时光的天下第一神驹。 葛生看了看水蓝色长发的小九,那个原本平易的庆历四年春是帝国的皇子,刚才认识的少女是近乎无敌的杀手,暗杀的集团匍匐在脚下,传说中的军团停驻在十里外的旷野。 这是一个无比虚幻的故事,但是站在那里的葛生感受得到它的真实。 那一瞬间,葛生感觉这个世界距离自己无比的遥远。 协议已经达成,炽焰军团为青翼让开了离去的道路,兵器少女收敛了气息,从天空中带着葛生慢慢降下,然后独自默默走到庆历四年春的身后,并不曾对他说出半句话。 青翼退走,炽焰军团便没有在这里停留的价值,他们在今夜闹出了浩大的声势,所以这里也不能久留。 于是这片旷野来来去去,最终还是只剩下这四个人。 葛生看着银发的少女。 她不曾对他说话,但是葛生却忍不住要说话。 她刚才大发神威,强大到非人的领域。 但是她安静下来,却依然看起来像重伤病弱的少女,她的脸色更为苍白,她的骨骼纤细而柔弱,安静静默,像是邻家那个多病单薄的姐姐。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便仿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葛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不问原因后果地随意杀人,而在方才,这个少女杀掉的人比葛生这是十一年来认识的人还要多。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这个问题问得忒无道理,就像那个时候小九问庆历四年春杀她有什么好处,这都是很没有道理的提问,当时庆历四年春似乎做出了很有道理的回答,只是此时此刻,这位兵器少女却沉默不语。 所以庆历四年春帮她开口:“杀人是她存在的证明。” “是她唯一擅长的事情。” “也是她唯一的价值所在。” 他说得平静而不容置疑,但是这平静与不容置疑的话语却是无比绝望与冷酷的事实。 而葛生并不能接受这种冷酷。 他不曾忘记刚才的她,但是他也无法忘记初见时的她。 那个独自吊着右臂坐在湖边泡着脚的少女,安静而孤独,她会陪着你哼很好听的歌,会听你讲述很无聊的事,让你在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宁静温暖起来。 “不许你这么说她。”葛生低着头慢慢说道:“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 在他的眼中,这个少女只是一件冷冰冰的兵器对吧,没有感情,只要有命令就可以杀尽天下人的兵器。 她说:“其实我很可怕。” 当时不懂,但是现在却觉得悲凉的可怕。 “我了解的事情要比你了解多太多。”这个时候的庆历四年春,冷笑时有种可怖的狰狞味道,就好像突然被葛生触及自己的逆鳞,之前从未变过的淡然被掩盖。 小九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她走出庆历四年春的身后,站在了葛生旁边:“你怎么了?” 她问庆历四年春。 庆历四年春微微笑,狰狞隐没变为戏谑:“她刚才保护了你,你又见了她那副可怜人的样子便心生怜惜对吧。” “但是。”庆历四年春淡淡开口:“星曦,杀了他吧。” 葛生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却见她默默点头,抬头望向自己,金眸中冰冷如霜。 那根白如初雪的丝线静静在她指尖浮现,然后划出,在空气中冻裂出冰冷的轨痕。葛生在那一瞬间明白——她是真的要杀自己。 但是无法躲避,葛生也不知道如何躲避。 可是白线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落在了青色的莲花花瓣上。 莲花颤抖,龟裂,青色的碎片落下然后消散在空气。 但是,莲花没有破碎。 葛生回头,看到小九脸色严肃地握着胸口的青玉,莲花从那里绽放,千钧一发之际将他包裹。 葛生刚才已经看过了青莲的防御与白线的攻击,就好像是矛与盾。 然而矛与盾相遇,最终还是矛更加锋利一些。 “你在做什么?”她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左手连笔写在空中质问那个男人。 但是那个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向曦的指尖。银发的少女望着葛生侧头,但是并没有因为没有攻破而惊讶,这是试探,远远不是最强的攻击,所以她再次伸出一根手指,那滴清之又清的露珠重新在指尖凝结。 那滴露珠只要发出,青莲便会在如同被利箭射向的白纸一样被洞穿,青莲中的人都会死去。 葛生不由闭上了眼睛,却听到了庆历四年春带着冰冷与促狭笑意的话语。 “我收回刚才的命令。” 星曦眼中的寒霜瞬间消散,指尖滴溜溜的露珠慢慢弥散在空气中。 葛生全身全是冷汗,刚才他毫不怀疑星曦是真的想杀了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要死去,但是庆历四年春还是用一句话救了他。 “你是安柠的孩子,死在这里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庆历四年春慢条斯理地向他解释,然后微微笑着看向葛生:“看到没有,她就是这样一柄淡漠薄情的兵器,只要有命令的话,无论是谁她都会杀给你看。” 庆历四年春的表情并没有得意,而是疲惫与无力。 “我知道我刚才的状态很不对劲,但是很抱歉你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以至于我对你起了杀意。” “我奉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她已经杀掉了所有和她有联系的亲人与朋友,并不多你一个。” 葛生望向星曦,她重新收敛了自己的杀气,但是看向自己时,金色的眼眸冷冷清清。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看着葛生,冷冷清清地说出了这句话。 第二十七章 风淡云轻的夜色里有潇潇雪落 其实我很可怕。 葛生第二次听到她说同样的话。 第一次时只有一种莫名的萌感,感觉她好无厘头说出没有依据的话。 知道方才,他以为自己理解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然而当她再次向他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理解错了。 她说自己很可怕。 并不是指她可以残酷无情地杀人。 而是指她可以淡漠安静地杀死她认识的,并不讨厌的人。 甚至包括她很喜欢,和她很亲近的人。 只要有命令就足够了。 葛生并不伤心,只觉得很悲伤。 她一定杀死过很多和自己很亲密的人,所以才会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她一定再也不想和任何一个人保持超过陌生人的关系,因为杀死的时候她会悲伤。 所以她也很孤单,孤单到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泡脚。 所以当自己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那些认识她,了解她的人,还有谁愿意坐在她身边呢?无论你和她有多么好的关系,无论你们分享了多少秘密。 到最后她亲手杀你的时候,是你更悲伤?还是她更悲伤? 葛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毕竟你只能被杀死一次,她却要杀很多个你。 葛生摇摇头,认真对她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变得你杀不掉,这样我就可以做你的朋友了。” 庆历四年春微笑看着面无表情的星曦:“恭喜你又认识一个不怕你的人,希望你没有在杀不掉之前把他杀掉。” 星曦摇摇头,然后说:“有人在看这里。” 她说,有人在看这里。 小九疑惑地望向庆历四年春,想从他那里知道今夜的棋局究竟有没有结束。 青翼露面,底牌尽出,然后被庆历四年春近乎绝地翻盘地彻底击败,已经踏上了回归奥斯的道路。 原本应该结束,但是现在还没有结束。 “你记得我说过,你身后有一张王牌。”庆历四年春微笑着说道。 小九默默点头。 “今夜原本我只打出那一张牌就够了,但是由于我私人的一些原因,我并不想用那张牌。” “现在,我完成了委托,所以那位雇主来验收成果也是应当的。” 庆历四年春如是说道。 “你还是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小九写道。 “但是你马上就看到了。”庆历四年春仰头看向天空。 小九望向四周。 她看到了大雪飘落。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小九看着慢慢在面前飘落的雪花,突然感到有点熟悉。 那是满眼的闪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无数白色的星辰坠落。 此时不过是十月天气,深秋时节,原本不应当有雪,可是眼前却明明出现这纷纷扬扬玉树琼华之景,不由让人错愕万千。 正在这时,远远有清亮的鸣声响起。 那是一头白色的巨鸟在天空中破开大雪向着地面急降,明明前一眼还在天边,下一刻已然落到了地面。那速度简直不像飞行,而是生生破开了空间。 葛生看着已经站在所有人中间的白色大鸟,只见如巨雕一般展翼足有数丈,即使立在面前也有一丈之高。那鸟姿态优雅,举止雍容,即使说葛生是第一眼看到这鸟,也不由为眼前巨鸟的优美容姿而心生喜爱。 庆历四年春此时多少恢复了常态,低声笑道:“公主好大排场,即使代步,也要用这等太微境的雪鸢。” “只是唤白代步罢了。”鸟后是很清脆很淡然的女声,再听得一声轻响,竟是那女子从白鸟身上跃下,然后她拍拍白鸟的羽毛,笑道:“小家伙你说话客气点,白要是对你动手,你以为你这三脚猫能撑几刻。” 那声音很安静,但是无来由地让人有亲切之感,只见她噙着笑转过身来,却是抱着一只白猫:“小囡啊,好久不见。” 葛生看着她,竟然在那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位怎样美丽的女子,海蓝色的长发下海蓝色的眼睛明亮如最耀眼的星辰,一袭华美典雅的纯白法师袍下是一具高挑修长的妖娆身躯,她平静望着你就像望着一片浩瀚的湖,眼神中一分好奇三分戏谑外加上六分的漫不经心,一种莫名的气场将她包裹,让任何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为她着迷。 这是一种无视性别的美,连小九这个同样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都在那一眼下忘记了任何动作。 那女子圆润洁白的耳垂下是叮当作响的蓝宝石耳坠,剔透精美的耳坠在被怀中的白猫饶有兴趣地撩拨着。 那只猫葛生很熟悉,因为它就是那只最近突然搬进葛生家的那只白猫。 换句话说,从最近开始,葛生家就被这个女子所关注。 “就像这只猫为什么叫做沨滢一样。”葛生无来由地想起了那句话。 庆历四年春微微一笑,右手抚上左肩,弯腰折身行拜见礼:“拜见公主。” 公主。 这个称呼世界上能当得上的人并不多。 小九看着那庆历四年春对着从大鸟身上下来的女子这样恭敬行礼,这样称呼,终于在脑海中找到了她的名字。 你身后有张无敌的王牌,只要翻开,通吃一切。 小九回想起那时庆历四年春说的话,咬了咬嘴唇,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庆历四年春对着眼前这位海蓝色眼睛的女子优雅折身,庄重行礼之后,淡笑道:“公主似乎很不开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位公主,她不具有任何一支皇室的血脉,但是全天下的人见她都要行一份折身礼。 即使你是真正的皇室成员,或者说已达天境的绝世强者。 那么她的名字已经昭然若揭。 海之公主--潇。 那位出生时有四座泉水喷涌的圣人。 只是在世间的文字与口头上,这位圣人早已死去,就像那四座枯竭的泉眼。 对于她的称呼,在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比如圣人,比如大贤者,比如传奇法师,再比如说公主。 对于她个人而言,更喜欢公主这样让她感觉年轻的称呼。 三圣之一,与那位创立叶夜学院的月佚圣者齐名。 对于她而言介绍只需要一句便好,那就是人类有史以来天赋最强者。 十五岁破天境,三十一岁便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者,护佑望海州百年之久的人类最强者,甚至在传统的观念中,是可与神祗相媲美的人物。 小九伸出手指写道:“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是你。” 第二十八章 那座城升起过一束光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她是你。 小九默默写出了这句话。 葛生看着这句话也猜到了一些东西。 她们曾经相遇过,或者更直白地说,潇曾经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接触了这位九公主。 潇笑吟吟地看着落雪中的蓝发女孩,手指熟练地在白猫头顶的旋毛划着圈道:“现在看到了,有没有追悔莫及,我这辈子除了你那位祖母,可是连个挂名徒弟都没的。” 这位圣人说话异常平易,丝毫没有大高手的隔阂,她生得极美,一举一动便有倾国倾城之感,小九不知当初她在世间行走时迷倒过多少王孙公子才俊少年,只知道据记载她终生未婚。 潇这话一出口,庆历四年春是知道这件事,倒不说什么,葛生不由瞪大眼睛,听得此言都不由为之一震。 圣人收徒,这是何等之事,除了那位月佚圣者创立学院广收门徒之外,另外两位圣人行走世间长达百年,也未曾听闻收下半个徒弟,便说当今兰叶开国大帝元泰,其前身也不过是月佚圣者最得意的三位高徒之一。 由此可见,能有幸成为圣人门徒是多么大的机缘造化。 青焰侯也算天纵之才,才有幸以侯爵之身跨入天境,方有机会在亡国之后成为青翼的创始人之一,这样人物实乃一代枭雄,可是依旧困在天境第一境百余年年之久,若是有幸得圣人一句指点,或许便有机会突破天市境,但是这样的机会万金难觅,圣人早已超脱物外,根本不是他能够寻觅的。 但是眼前竟然有人面对着天大的机缘拒而不纳,莫说你是这个帝国的公主,纵然说是兰叶帝国的现任帝王,见圣人也要屈身行礼。青焰侯这般年纪,也恨不能取小九而代之,大道之境,如逆水之舟,越往后则行之越难,有这样一位圣人师傅,自然天境唾手可得,再往上修行也有人指点,这等造化真真纵然给个公主都不换。 如今圣人凋零,早已百年不现世间,除却那位素来行踪难觅的侠,月佚早已死于兰历元年,在世俗之中这位公主也被记载死于望海州,虽然这尘世的最高层多多少少知道些隐秘,明白这位公主还在人世,但是究竟在何处,又在行何事便不为他们所知了。 毕竟按照历史推算,这位眼前的公主早已超过300岁高龄,可是她依然保持着那天下无双的少女容姿。 也只有要来的人是传说中的那人,纵然骄傲如庆历四年春,也要恭敬行礼。 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圣人早已经超脱一切,不受拘束,也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存在。 正如兵器少女说的那句:有人在看着这里。 那么我出手没有任何的意义。 即使强大如那位少女,在发现她的存在之后也只能平静束手,连出手的尝试都不愿进行。 小九看着怀抱白猫的圣人,只见她与白猫耳鬓厮磨,亲昵耳语,哪里像个天下第一的传说,反而像是一个爱猫的绝色少女,小九丝毫无视周围的目光,坦然写道:“即使说你现在要收我为徒,我还是会拒绝。” 这下连庆历四年春都要微微叹息,打诨道:“公主你还有收徒的指标吗?洒家拼着这身修为不要,也要圆个当魔法师的梦想。” “不要撩拨我想杀你的那颗心。”潇淡淡笑道,笑容浅微如莲但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认真:“侠告诉我说要相信你,我还是倾向于杀了干净。” 小九看潇语气竟然有几分认真,不由慌了,她纵然方才维护葛生的时候有些恼庆历四年春,但这男子一路来对她保护照顾颇多,也不想眼前这位圣人为何会口出此语,便伸左手护住庆历四年春,抬手对潇写道:“为什么!” 庆历四年春面对圣人的威胁反而笑了:“您如果能杀我的话,第一眼也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圣人不得干涉尘世,否则您也无需托我来亲自护卫。” 这样说着,他点了点自己额头:“您送我的预言,在下还记得呢。” 潇似乎猜得到他的反应,摇摇头笑了不应,回头看向小九:“还是那时候的解释?” 小九沉默点头。 那个时候她们相遇,那个时候潇便要收小九为途。 那个时候小九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但是她用一番言辞来拒绝。 如今已经知道她身份的小九,还是选择了用那个时候的解释。 不愿接受。 潇笑了笑道:“知道我和那个人为何如此看重你吗?” 小九摇头。 她怎么会知道,她是一国之公主,论身份早已经高到不能再高,可是在圣人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又如何能得这般青睐。 不仅要收她为徒,更出面托人来保护她,此刻更亲自现身。 这等殊荣,小九丝毫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被如此对待。 潇看着她,又回了头望了那夜色中远方的岛屿,以及岛屿中的那座城:“半年前,那座城里升起了一束光。” “半年前我就在兰蓝。”小九平静写道:“并未看到你说的光。” 潇海蓝色的眼睛透着不可见的戏谑道:“但是那道光就在那里。” “而你就是那道光的起源。” “我和他原本看清了所谓的未来,但是直到你这束光的升起,我们所看到的未来被全然打碎,重新拼起的碎片支离不全。”潇并没有指明她口中的他是谁,但是其实并不难猜。 “不得不相信,你便是那个改变未来的人。” 你就是那个改变未来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忒大气。 大气到小九皱一下眉头,写道:“我从来不认为我有那么伟大。” 潇不置可否道:“未来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况且我们所看到的未来,也未必是那未曾到来的现实。”这位圣人语调自如,但是所诉说的事情,却说不出的晦涩。 “就像今天这共同所设的局,你会不会死去,虽然已经看到了结局,但我还是想留在这里为这场局作结。”她静静说着:“你本不会在今日死去,可是今日却存在你死亡的可能。所以我拜托了他来守护,无论我是否出现,你都会活着。” “我加强了这道未来,将它变成,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高于我的干涉额度,你都不会死去。这是我施加干涉的未来,可以让未来更加稳定地沿着我所看到的方向前进。” 庆历四年春不动声色地听着,便是兵器少女,也似乎在专注聆听着潇的话。 这是圣人讲道,虽然无关力量,但是关乎未来。 在世间最巅峰的那群人中,流传着圣人不干涉尘世的话。 但是圣人也曾行走世间,也曾在历史中产生过不可逆转的影响,这句话似乎不对,可是在绝大多数时候圣人的存在又可以被忽略不计。 但是真的让圣人在你面前讲述这些关于未来与干涉的规则,又有几人能有幸听得。 “原本我们都未曾看到你的离宫出逃,这原本是极不可测的个人行为,可偏偏就是这种个人行为,让我们所看到的未来产生了不可逆的偏差,这是更正过的未来,由你一人引发。”潇继续说道,说正事的时候,这位绝色的圣人无悲无喜。“所以认为你改变了未来并无错误,相比而言我更希望那个未来可以产生,所以我选择了维护。” 第二十九章 保护公主的酬劳是一首好听的曲子 我选择维护。 她如是说道,那种淡然与潇洒背后的实力令人心生恐惧。 但是随即,这位圣人转向庆历四年春:“从今日起,你将真如你所说,不再会是一枚旗子,有资格坐在棋盘的边缘。” 可以在天境全力之威下保命的实力,自由驱使三千炽焰军,甚至暴露了对兵器的指挥权,这样的实力,自然有资格坐在棋盘的边缘观棋,而不需要置身其中。 就像安柠所做的那样。 庆历四年春点头:“如公主言。” “天数之道,多说也是无益。”潇看了眼兵器道:“今日青翼受这女孩之挫,是灾祸亦是幸事。” 这样说着,她望向不可见的远方,轻轻嗤笑一声。 “不愿离去吗?且送一程。” 这样说着,她平淡谦和的声音瞬间弥漫了整个旷野。 圣人不干涉尘世,但是圣人却可以对已经出现的结果进行维护。 “尔等为瞬之后裔而来,却折于玄音之后。” 她这样说着,风雪弥漫而出,向着远方席卷而出,葛生的面前,瞬间出现了一条风雪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葛生看到了一片星光,那是青翼留下来的部队,他们虽然囿于契约,但是依然留下了一批部队继续完成对那位奥斯家孩子的扑杀。 “今夜过后,青翼当撤归奥斯,尔三人今生不得踏足兰叶之土。” 相隔数十里外,这位圣人连抬手都未曾,便用风与雪将他们包裹。 然后她只一挥手,那四周弥漫的雪花骤然一盛,那星光便被彻底残余裹住,便见风雪愈疾,再一卷如白幕一般降下将其裹住,清光流动,只一瞬便扩散开来。 小九却见远方,旷野已然空空荡荡,方才在那里的星光已然消失无踪,不由轻轻捂住嘴,不可思议。 这算是圣人立威,但便是立威,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一点,小九想道。 如果是空间传送的话,不刻阵,不施法,不念咒,风雪一裹一散,四十里外的施为,便将那般庞大数目之人送往千里之外,这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揣测的地步。 “听闻公主法则乃是神域。”庆历四年春见过圣人手段,并无惊讶,反而赞道:“百闻还是不如一见。” 潇不理会庆历四年春,看向兵器少女,只见她依然站在雪中,身上积雪积了一指之深,却纹丝未动,叹了声:“星曦你出世时我也见了,也是可怜可叹之人,今日我许你一愿。” 今日我许你一愿。 圣人开口何其之重。 兵器摇头,有星星点点雪花从她身上跌落,就好像松树被风垂落树梢上的积雪:“无愿。” 潇轻叹一声,竟未再问,复转向庆历四年春:“你的报酬在这里完成如何?” 一个月前,有人在那个拍卖会上以万镒黄金拍卖了名为“某种可能”的拍品,然后风云与暗影尽皆汇聚在这个湖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公主找到了在这附近的庆历四年春,雇佣他对小九进行保护。 一位圣人所能提供的报酬,绝对是天下很少有人能够想到的。 简单来说,只要你能够提的愿望,便能够帮你满足。 哪怕给你摘下一颗星辰。 庆历四年春点头,然后他挥动手,四面白雪皆在潇的面前汇聚,铺成一张无比简陋而洁净的素毯,屈身行礼:“请公主上座。” 在此之前,这位神秘的金发男子不乏行礼之举,但那都是自矜身份的尊者礼,唯有这次,他安静屈身,施礼标准而优雅。 潇并不推辞,上前跪坐于雪上,她的身体轻盈仿佛羽毛,没有在松软的白雪上留下任何痕迹。 纯白的衣袂如白莲盛开。 潇原本便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此刻如此优雅的姿势,更有着一种令人愧于直视的唯美与圣洁。 小九愕然,然后慢慢写道:“一个人竟可以美到这般境界。” 庆历四年春望着雪上之人,道:“海之公主风华绝代,在她在世间活动的那一百年间,无数帝王才俊为之倾倒,但她从未对任何一人稍降辞色。” “这位人类有记载以来有着最惊艳天赋与美貌的女子一直保持着十八岁的容颜,直到死去。” “但倘若说她便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却未免差之毫厘,贻笑于大方。” “一百八十年前,那位一顾倾三国的女子,才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葛生惊讶,低声道:“倾国之战的传说是真的?” 庆历四年春笑道:“虽然是传着说的,但那位女子确实存在在这个世间,只是她来头太大,又在那事后彻底隐世,方被许多人认为不存在。” 三人交谈用的声音很低,但也不要指望那位雪上之人听不到,只是她置若罔闻,只是张开十指。 如冰玉一般修长的十指,美得极不真实。 小九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白嫩却又些肉乎乎的小手,不由有些沮丧。 海蓝色的水波在潇面前汇聚,仿佛,一张水之琴。 “终于看到了,苍蓝之羽,潇的专属用琴。”庆历四年春向往道。“真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琴声响起。 似乎世间所有美妙的声音都可以形容,或以词汇:悠扬,动听,婉转,清越。或以典故: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或以比喻:珠落玉盘,玉响泉音。 此时,葛生才明白,这并不是真的。 耳边萦绕着那样的琴声,但自己穷极脑海,却想不到任何来描述的句子。 他不能说他听到了什么,但他可以说自己看了什么。 他看到了修竹茂林,他看到了碧水青山,他看到了云天雪霁,他看到了海阔天空。 修竹茂林中气息清新如兰,碧水青山下流水清澈甘甜,云天雪霁后阳光温暖耀眼,海阔天空时鱼鸟踊跃翱翔。 目中有景,鼻间有嗅,舌上有味,耳际有声,甚至指尖皮肤,也有着或粗粝或细腻真切触感。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葛生便如那条水中游鱼,独自品味用声音搭建起的真如幻境,境界之妙,可神会而无可言表。 渐至后来,景色愈加瑰丽奇雄,山则高耸峭立,水则幽深冥永,木则古朴厚重,林则碧涛翻腾,一个人一生中难以领略十一的美景,在眼前一一浮现,有若亲历。 “音乐之妙,至化境则类幻术吗?” 琴声骤止。 葛生望向打断琴声的那句话来源的位置,却被四周的景色吓呆了。 飞鸟野禽,彩羽朱翎,目之所及,视野所尽。 皆是茫茫一片不可胜数的各类飞鸟,或盘旋于空,或游憩于湖,或停驻于野,或栖息于树,小若幼儿拳头,大如蔽日之鹰,红则若火,白则胜雪,青则如碧,黑则宛夜,无数飞鸟齐聚于此,共同聆听琴音。 见此刻音止,它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某处,眼中浮现出某种危险的意味。 第三十章 一曲终了人将散 那些鸟类的目光无不锋锐而愤怒,若不是星曦默默站在了庆历四年春的身前,像是一株落满雪的树停在了那里。 那些鸟早已经飞扑而来。 即使是庆历四年春,在那千万鸟儿仇视的目光下也很难保持镇静,更别提其中还有数道让他也感觉忌惮不已的强大气息。勉强笑道:“公主,借刀杀人也是犯规的说。” 潇安静起身,答道:“汝言不差,以一音创世,招凰之曲确实近乎幻术,而你能在我曲终之前强行挣脱招凰,这份意志天赋,令潇佩服。” 庆历四年春感受着周身越来越不善的目光,苦笑道:“公主你再不帮忙,我就要拔刀了。” 我就要拔刀了,庆历四年春如是说。 琴音又起。 这次只是一串轻快安静的音符,带着极强的安抚意味,此音一出,无数飞鸟因音而振翅,转身离去,须臾之内,在场只余下最初四人与三只异常巨大的飞鸟。 “古书有言,招凰曲出便可驭使天下禽类。”庆历四年春摸着下巴沉思:“没想到公主竟这般大手笔。” “三只太微天境的坐骑,您的排场也未免太大了吧。” 潇骑乘雪鸢而来,这种位于魔兽巅峰的太微境存在,一只现身于尘世,便可以轻易覆灭一个帝国。 然而此刻,这里除了雪鸢,还有另外两只不弱于它的存在。 它们不知从何而来,但闻琴音而至,或许来处千万里之遥。 为中的巨大黑鸟口吐人言:“卑微的人类,吾等应招凰而来,并无主仆之约契,若再胡言乱语,吾不介意唤汝归于黑暗之拥。” 庆历四年春微笑与那黑鸟对视,答道:“幽影之主,我若说你做不到,你信与不信。” “北幽,吾在其体内感受到了那把魔物的力量。”雪鸢是最先与庆历四年春相见,所以此刻第一个开口道,“这个人类确实有击伤我等之力,不可小觑。” 为右的青色巨鸟继言道:“原来是那个男人的后裔,隐藏自己血脉中的力量至斯,令风语佩服。” 庆历四年春见三鸟一一开口,不由心中一松,道:“幽影之主脾气暴戾素来有闻,如非必要,与你们为敌绝非明智,但也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尊严。” “你身后家族的尊严,有资格让吾等尊敬。”幽影之主瓮声瓮气道,随即转向潇:“不知公主唤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潇已然收琴,转身面向三鸟,笑道:“我答应某人若他完成委托,便为他弹奏一曲《招凰》,仅此而已。” 三鸟略带疑惑地相顾一眼,正欲开口之时,小九怀中白猫突然挣脱跳出,施施然来到三鸟面前,昂首骄傲喵了一声。 三鸟同时后退一步。 女子略带嗔意地弯腰抱起白猫,玉指毫不留情的扭住其颈皮,回头笑道:“这猫跟我有些日子了,故狐假虎威多少沾了些威仪。” 幽影之主不由有些讪讪,毕竟这曲《招凰》是因他而起,所以因他而终也是常理,自己所言确实不妥。 但是幽影之主何等骄傲,也不愿道歉,望向潇:“若公主无其他吩咐,尔等告退。” 见潇略一挥手,它便齐齐向后振翅飞去,那一青鸟见状,随即展翅跟随,那两鸟去得极快,展翅近十丈的庞大身影,仿佛撕裂空间一般的向前闪现,只一个呼吸,便在遥远天际消失无踪。 直至此刻,青葛二人才真正明白这三只看似美丽尊贵的大鸟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 一曲作罢,曲终人将散。 潇叹了口气:“人生喜聚不喜离,奈何聚少离别急。最后再交代一些事情吧。” “安柠不教你魔法,真真是暴殄天物,回去告诉那小妮,便说潇托她教你魔法。” “还有曦彻,暗夜将至,你的时代即将到来,在此之前,千劫尽数教给这小鬼。” “你不教也有别人会教,多一份因果百无一害。” “白猫送你,印记若在,十年之后归还。” 小九看了看左手手心,那里有一圈血色的纹路慢慢在她手心浮现,却是一个一笔画就的七瓣雪花。 “我也要学千劫!” 葛生不懂什么是千劫,但是小九知道,所以她向着潇倔强写道。 潇此时已经重新站在了雪鸢白的颈后,闻言淡淡点头,然后洒然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庆历四年春沉痛捂住额头,“公主,您知不知道这是狠话的一种,用在你先跑路以后再找回场子的时候才会说。” 潇不以为意:“至少在二百年前,这句话还是很流行的辞别雅语。” “您完美诠释了活化石的含义。”金发少年沉痛叹息:“您慢走。” 小九温柔侧头,想了一下认真写道:“前路珍重。” 潇怔了一下,身形一晃从鸟背上消失,出现在小九面前,道:“丫头,给你一个忠告吧,来自一位从未做过母亲却喜欢孩子的女子。” “没有人可以否认你那才华横溢的天赋,但这是祝福的同时也是诅咒,你的一生美得令人心悸,所有人多渴望度过像你这样的人生,只有你才知道你被迫做了最不喜欢的自己,所以请坚信自己的选择,不要回头去看来时的风景。” 小九安静听着,听罢微笑写道:“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倔小孩,天才什么的,根本不是我。” “向我们透露你所看到的未来,这样逆天改命的事情,对公主这样淡漠薄情的人,又有什么益处呢?”庆历四年春平静问道。 “淡漠薄情。”潇笑道。“太久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了。” “我看到的是一个太过悲伤的故事,无法阻止的我只好给你们埋下种子,期待一些令人欣喜的改变。” “小九。”潇从耳际取下一只蓝宝石耳环,“这个送给你。” 小九摇头:“我没有耳洞,也不准备打。” “谁说没有耳洞就带不了耳环了。”潇骄傲笑道。“我家耳环都是粘上去的。” 第三十一章 当你得到些什么的时候 当雪花散去,云去月来,这片夜色下的旷野重新剩下两个人来。 地面干爽无比,哪里还有半点雪花的痕迹。 一切宛如梦幻,除却那张被斩开的圆桌和堆满一地的金币。 那些金币有近三分之一被从中斩成两片,庆历四年春那一剑自十丈之外而来,只剑风扫中了那面圆桌,便将上面的金塔并圆桌一分为二。 自称爱财如命的摘星者并未将金币带走,青焰候未曾,曦焰也未曾。 而海之公主也将它们撇在此地,只有在此地的人才能收取。 星曦平静站在那里,月光下就好像是银色的雕塑。 那个庆历四年春此时毫不在意地正坐在地上,正一枚一枚将金币装入袋中。 金币很多,多到可以堆成一座金塔,之所以是一枚枚而不是一把把,是因为带来的乐趣不同。 就好像欧夜当初一枚枚堆起金塔来杀时间的乐趣一样。 小九和葛生原本也有金币的所有权,但是那位公主殿下代表男孩拒绝之后,只能庆历四年春便独自撑着口袋,数着金币,快然自足。 他并不缺钱,但是数着金币装袋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月光下,数钱的皇子与静立的杀手,本身就是一副很神奇但是又有趣的画面。 …… …… 在无边的黑暗中,那位蓝发的少女足尖轻掠过尤带露水的狭长草叶,牵着男孩的手走在星空下的荒野,仿佛这个世界自诞生起,便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因为是深秋,荒野中还有流萤飞舞,蝉鸣不绝,野花烂漫,月光依微。 从白日的毒杀为始,到暗夜中的飘雪为结。 这一天是两个孩子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然而此时,他们终于活着经历了这一切,活着牵着手走在这片荒野。 女孩默不作声地穿行,细腻微凉的小手在男孩手中微微颤抖,男孩觉察到了这个,不由发问:“怎么了?” 女孩在黑暗中留下一个微笑的轮廓,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速度。 两个人开始在旷野中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男孩在这样的奔跑中触摸到指尖处那位蓝发女孩此刻细密繁复的心弦,那种真切温暖的情绪自指尖传来直达他的心底。 “你很开心,是吧!”奔跑中的男孩用了肯定的语气。 女孩在空中重重点了一下头,一种算你聪明的感觉。 只是男孩看不到,女孩脸上真挚纯粹如清晨曦光般透明温暖的笑颜。 那时的他们不会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姿态在这片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跑那么久,久到贯穿他们生命的始终。 相遇,这两个字本身就有着不可方物的美丽。 但这一切与此时的男孩女孩无关。 他们只是在奔跑。 女孩带着男孩在奔跑。 在生命中唯一可以无视性别身份的时光中,携手奔跑在星光下的旷野。 …… …… 最危险时,请回来这座山庄。 那位母亲这样对小九说过。 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最危险的情况来了,但是小九并不能过来。 然而此时,这个蓝发的小女孩隐藏在建筑阴影中,默默看着气喘吁吁的男孩。 她送了一路,终于到了终点。 然后便是别离。所以她有点沉默。 互相望着沉默了许久,男孩终于开口。 “认识了这么久,你只告诉我过叫你小九。” “虽然知道你就是九公主,我还知道你姓叶。” “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次女孩并未沉默,一个极脆而清的音符自那从未开启过的素唇吐出,仿佛凝珠坠地,玉响泉音。 “青。” 自从相遇到现在,这个女孩只开口过两次。 一次是冰屋前的谢谢,第二次便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说完的叶青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指在虚空中写下。 “明天见,好梦。” 待好梦二字的最后一笔勾出,葛生听到身后清晰的跫音。 回头时发现正是家中打更的吴叔,一身白麻布衣,手上提着一个大红灯笼,只是伤处还缠着雪白的绷带,只是看起来已经不妨碍行走,见到葛生好不惊喜:“少爷,你回来了,夫人英明,果然少爷会自己回来的。” 葛生一边应着,一边偷眼望向方才女孩伫立的角落,只得到空空如也的黑暗,连那行在地上写下的字也消失不见。 吴叔用力嗅着后院微微润湿的空气,疑惑:“明明没有什么花开啊,为什么会这么香呢?” 葛生心中一突,手拉住吴叔衣袖:“吴叔,带我去见妈妈吧,她一定急死了。” “好好。”吴叔一道应着一道慢慢向内厅走去。 而在后院的围墙外,蓝发少女安静伫立在夜幕中,目光凝住在那只与少年相牵的手上,摇头笑了一下,转身向山下漂浮而去。 在凤眠山庄的内厅,安柠等待在那里。 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是没有睡。 青发的少女看起来那么美,却美得憔悴而疲惫。 “你怪我吗?”安柠看着吴叔将葛生引进,然后关上房门离开,突然开口问葛生。 这个母亲平时是那么的温婉迷人,但是此时却有些锋利的味道,锋利到葛生有点陌生。 葛生慢慢摇了摇头。 今夜的危险,简直超乎了葛生的想象,但是他从别人的话里猜出了一些东西,所以沉默,所以理解。 “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直到我明白其实我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所以我给你起名为葛生,只是希望你可以生活下去。快乐与健康便可。” “所以我教你的东西,都是可以帮你开心活下去的东西。” 安柠教了葛生数术百科,足以自己探究这个世界。 安柠教了葛生家务厨艺,足以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 在安柠的设想中,葛生是可以自己活下去,无论做账房,还是做大厨。 他可以料理好自己的生活,物质与精神。 只要这样,一生无憾。 安柠为葛生创造了这座孤岛,与世界割裂的孤岛。 即使是青翼,在得知这位夫人的真正身份之后也只能退避三舍。 但是她并不能阻止葛生出去,接触自己的人生。 “但是说每个男孩都会有长大的那一天。”安柠微笑着说道,看着自己的儿子:“生儿长大了呢。” “我并不欣慰,但是我很开心。”安柠慢慢说道,俯下身来温柔揉了揉葛渚的头发:“嗨,葛生,你知道吗?想到得到什么,就要先学会放弃什么,放弃的越多,得到的也会越多。” 这位母亲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愿意放弃的话,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如何获得力量。” 葛渚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妈妈,但是此时的安柠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感伤与认真。 “放弃什么?”葛生试探着问。 安柠轻轻笑了:“在你得到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愿意吗?葛生。” 她还是没有用生儿这个温暖的称呼。 第三十二章 世间有劫 “公主在湖。” 这简单的四个字价值万金,名为某种可能。 看似晦涩的四个字在明眼人面前并没有什么秘密。 因为这个世间的公主并不多,而值万镒黄金的公主更少。 再联系一些并不是什么大秘密的情报,便会有很多人明白,那位公主殿下私自逃离了自家宫殿,来到了某座湖边。 一位没有任何防护的公主殿下自然是珍贵的礼物,但还是不值万金。 所以,那家拍卖行将其定名为某种可能。 若是有位农夫在湖边无意间救济了这位公主,待公主回宫之后闲暇想起,随手赐出点东西,便有十金之资。 若是一位公子在湖边邂逅了那位公主,春风一度,美人缱绻,那份可能价值百金。 若是有人故意接近这位公主,获得她的信任与倚重,并牵上兰叶皇族这条贵不可言的线,从此便可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价值何止千金。 然而青翼看到的价值更加珍贵,他们想要在这个湖边制造一个公主的死亡,没有一个帝王不会为自己的女儿之死而震怒,假若利用妥善,便可以掀起一场帝国间的战争,这样的战争往往会孕育一个新帝国的成长。这份价值,可远远不止万金。 可是潇也站在湖边旁观这场棋局,在她看来,这位公主的生存关系到一个未来的重大转折,所以她愿意维护这位公主在那个夜晚的存在,一个未来的重量为无价。 但是这一切,对葛生来说。 有位公主在湖边,然后他们相识。 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因为葛生从未想过从这位公主身上获取利益,他的世界那么小,小到只有半座兰阴城和一座凤眠山庄。 但是因为他与这位公主的相识,他的世界瞬间变得有天这么大。 这也是某种可能。 所以在那个夜晚,这个男孩第一次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是决定继续呆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迈出一步,去看看外面的天空。 “我。” 葛生想了很久,低着头轻轻回答道。 “想等等。” …… …… 圣湖畔,冰屋旁。 再也没有剧毒的地瓜,再也没有环饲的刺客。 潇在最后的出场,虽然并没有太多人看到,但是能够看到的人,都默默选择了退出。 当你背后的王牌翻开,通吃一切。庆历四年春那个时候说的话,现在想来正确得令人咬牙切齿。 星曦早已经离开,她是暗星最锋利的兵器,伤势稍复,便被组织召唤离开。 所以这片湖边回复到了那个时候的状态。 一个青年,一个少年,与一个少女,陪着一只猫,在一座冰湖旁。 按理说庆历四年春也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但是其实他有一个。 因为潇在离开前,拜托他教葛生千劫。 并且告诉他这是一份因果。 由于某个小女孩的坚持,所以学生从一变成了二。 所以这个时候,庆历四年春,曦彻皇子殿下正在进行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授课,教的却是这个世界最尖端的东西。 因为,千劫是侠的武技。 “世间有劫,尘劫~情劫生死劫无常劫。” “吾生多劫,因悟天道,或思世人无劫不立,无劫不变,劫者,难而变者也。” “故吾创此术,修习艰难如历千千劫,故名曰千劫,非心志坚毅者不可修习。” “修此术者,当今生以侠义为念。” “侠者养气,养身,养念,养剑。” “气成而直,身成而坚,念成而执,剑成而扫天下六合。” “非此四者,劫不成,气不足,身不利,念不坚,剑断而死劫。” 庆历四年春淡淡笑着讲出千劫开宗明义的总纲,当初那位圣人怎么教他,他便如何教还给面前的这两个少年,并无隐瞒。 “劫有千般,身劫,目劫,臂劫,指劫,足劫,意劫,心劫,念劫,如此诸般,为三十六尘劫。” “尘劫之上,为一百单八情劫。” “情劫之上,有三百二十四生死劫。” “生死劫上,有九百七十二无常劫。” “共计一千四百四十劫,故称千劫。” “世间未有人可历经千劫,吾身亦然。” “然世间如此诸劫皆可为汝臂助,亦属此术妙处。” “至于深处,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已。” 小九听罢不由黑线写道:“会练死人吧……” “三十六尘劫是基础,所有修习者都必须研习。”庆历四年春淡淡摇头:“至于之后诸劫,遇一个便要痛不欲生,还是不遇为妙。” 小九如何机敏,立刻听出端倪:“你后面修了几劫?” “七情劫,二生死劫,一无常劫。”庆历四年春淡淡道:“总之,这些是距离你太遥远的事情,能够修习完尘劫的人,这个世间尚且不过双手之数。”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来娴熟地做起了示范,尘劫乃是千劫之基,而身劫则是尘劫的基础,所以修齐身劫是必须的基础。 身劫共三十六个不同的姿势,或单手抱肩跨步进拳,或跳步踢腿至与身平齐扭身九十度,又或者盘膝扭胯起跳转身等等诸如此类,这些动作无不古怪至极,唯一的共同点是尽量调用身体上尽可能多的肌肉,而拉伸额度始终保持在极限往下一点的程度,所以只需要做一个动作,便能够调动全身的骨骼肌肉,让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热起来。 小九基础自然没的说,她照着第一个动作单手抱肩跨步进拳,随着这个动作的准确做出,她只觉得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在这个动作的调动下被舒展到了极致,待一拳打出,全身就好像长跑几里地一样舒泰异常,全身瞬间热了起来。 小九皱着眉头又比着庆历四年春做第二个动作,盘膝扭胯起跳转身,只是这个动作做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呼吸在起跳的一瞬间停顿,全身肌肉僵硬成一团,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庆历四年春停下淡淡笑道:“你真的以为千劫那么容易,最初的练习地点却不是这里。” “那是哪里?”小九问道。 庆历四年春默默指了指身后的那片大湖。 小九瞬间明白,然后望向葛生,瞬间挪不开了眼睛。 那个男孩还在那里练习着,明明庆历四年春只示范了两招,但是他却顺着庆历四年春的招式做了下来,动作均怪异非常,但是男孩却做得娴熟异常。 小九瞬间感觉自己简直逊爆了,自己拼命才只能做到第二招,可是他却能自发演绎出那么多的版本。 不。 小九突然明白了,没有人能够自行演绎千劫的身劫,除非。 她望向庆历四年春,只见那个男人也在饶有兴趣地望着葛生。 “一份因果。” “你不教,也有别人会教。” 他默默重复着那个时候潇说的话,之前的一切瞬间联系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第三适格者。” 他淡淡说出了这句小九完全听不懂的话。 第三十三章 忆那时竹马青梅(上) 葛生也很奇怪。 虽然庆历四年春前面的话又晦涩又难懂,但是记住便可以了,只是说当庆历四年春开始示范动作的时候,他怎么看都感觉那么的熟悉。 这不是太平拳吗! 那个在湖边钓鱼的老人看自己在旁边看了那么长时间,在钓鱼的闲暇时候教给他的那套健身的拳法吗? 那个时候自己学完问老人这套拳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很正经地告诉他说,名字叫做三十六路太平拳。 不过这套拳法自己也练了有几年了,除了练完以后再没生过病,身手也更加敏捷有力之外,既没有帮自己修炼出内息,更和魔法沾不上半点关系,所以当最初的那点小期许化为泡影之后,就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一套很普通的拳法自己每天早上都要打上一套。 “确定这是那个在湖边钓鱼的老人教给你的吗?”庆历四年春问道。 葛生点头。 “那么有一点我是可以确认的。”他捂着额头说道:“你是这世间第一个看着侠钓了几年的鱼而不知道的人。” …… …… 冰屋内,叶青慢慢褪下了自己纯白的长裙,露出了莹白如玉的少女身躯,水蓝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拂全身,如同一袭华美的长袍。 她的面前是一件薄如蝉翼的泳衣,有位母亲嘱托葛生带来的东西。 虽然很惊讶葛生早在几年前就见过侠,并且被传授了一点千劫的皮毛,但是想到自己其实也很早之前就和潇见过面,并且拒绝了她收徒的请求,那份羡慕嫉妒恨便不由淡了几分,况且这个世界还真没几个值得她嫉妒的人。 不过既然修炼千劫,水中是身劫的最好修炼场所,所以葛生对安柠提及之后,第二天安柠便为两人亲情缝制了两套泳衣。 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啊,每次见到安柠的时候叶青总是忍不住这样的想法。 “让我等了好长时间。”葛生望着冰屋抱怨道,他正穿着那件薄薄的丝质连体泳衣,在十月的风中瑟瑟发抖,“我突然感觉这个季节来游泳是很愚蠢的想法。” 额,葛生突然看到小九正站在冰屋屋顶对着他微笑招手,无声无息。 还别说,穿上泳衣的小九体态玲珑,虽然由于年龄缘故小九的女童身材稍显瘦弱,但依旧有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可爱。及踝的水蓝长发在身后披拂,更显得高贵神秘,如,一株将绽未绽的水蓝色莲花花蕾。 葛生连忙跃上屋顶,在他到达的同时,小九对着她微微一笑,背对着圣湖以一个标准的跳水动作背跃入身后无边的宁静。 葛生来到房檐,看到小九正在那里舒适的踩着水,身后长发如裙裾般散开,这下,真成海藻了。 看到葛生,小九安静向他招手,示意他下来。 葛生也算自小在圣湖长大,只是,兰叶帝国素有法律,不允许任何个人私有耕种圣湖周边五里的土地,所以真正敢说住在圣湖边的人,这个世界大概只有我们的小九姑娘了。 为什么没有来赶她走呢?所以这是葛生最大的疑惑之一。 上面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要说明一件事:葛生同学的水性并不是极好的。 葛生之前看水只淹到小九的肩膀,便天真的以为水真的不深,待他“扑通”一声跳下水后,才发觉脚下虚虚浮浮的根本探不到底。 在水中拼命挣扎几度呛水,眼看就要沉底之际,一块冰撞上了他的胸口,葛生有如遇见救命稻草紧紧抱住,勉强浮在水面,才看到小九正默默看着他。 素白的指尖在水面轻点滑动,在水纹上留下痕迹,然后有冰蓝色的波光泛起,将那层冰面冻结,小九微笑着单手抓起那面纤薄如纸的薄冰,上面是冰蓝色的字迹:“笨蛋。” “哎,小九。”葛生气闷,“你不帮我还说风凉话。” “我帮了。”小九抓起第二块冰板,指了指他怀里的冰块,颇有理直气壮之感。 正在此时,葛生面前飘过一个白色的不明物体。 “这个是……”葛生忘记了抱怨,满怀好奇的问小九。 小九依样抓起冰板:“沨滢。” 这个这个,葛生感觉大脑有点短路:“猫,会游泳的猫?” 雪白的不明漂浮物仰起头,骄傲地喵了一声。 “好吧!”葛生投降,他试探着问小九:“这水有多深?” 小九侧头想了一下,一低头钻了下去,葛生看着空蒙蒙的湖面鼻间是淡淡的水汽清香,却看不到那个蓝发的小女孩,正想也下去一探究竟,只见蓝色的水藻兀地冒了出来,小九伸手一把抹干脸上的水渍,认真地举起一块冰板。 “三个葛。” 三个我那么深吗?葛生有点小无力,这是小九又一低头钻了下去,出来时已经到了葛生面前。 笑靥如花。 “先教你游泳吧。” 葛生看着小九的笑容不觉心里有点发毛,连连摆手。 “别了,小九。” 小九认真摇头。“那怎么行呢。” 然后她微笑着举起冰板。 “喝水先。” 这样说着,这个小女孩一低头钻进了湖中。 然后,葛生一脸惊恐地被小九拽住脚踝拖向湖底………… …… 平心而论,圣湖的水很好喝,冰凉甘甜。 当然,这是建立在这水不会把你淹死的前提之下。 三天,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葛生就从被小九往水里拖演变成他们两个人互拖,由此可见小九的特训是卓有成效的。 虽然葛生不喜欢。 对了,小九的脚踝很细,握起来很是舒服。 他们一直在修练千劫,在水里做那些动作确实要艰难许多,动作凝滞的厉害,虽然不用担心被摔,但要像之前那样标准却要难出许多。 小九延续了她一如既往的天才,三天便练到了第十二式,让葛生回想起来自己当初有点情何以堪,值得一提的是,水下的锻炼效果确实要好出岸上许多。 按照千劫中的说法,岸上并不是如所见的那样虚无透明,而是存在着一种比水更轻更柔的事物,当它动起来就会成风,而利用风向判敌和追踪则是千劫最基本的技巧,故而初学者先在水中练习熟悉水流的动向。 也因此,小九和葛生在圣湖下展开了漫长的捉迷藏征途。 水下葛生的视野受影响很大,约莫只有一丈左右,而且在水中泡时间长了眼睛更会隐隐作痛,小九虽然没有说,但葛生知道她花招层出不穷,肯定不会受到那么大的限制。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身劫第三式和第六式都很适合在水中使用,可以带来接近三倍的速度提升,要不是依靠这个,葛生早就被小九抓到几十次了。 前三天的战绩,一胜二十七负。 小九很享受胜利的过程。 但葛生一点都不爱被她从背后一把抓住肩的感觉。 葛生越来越确定小九对恶作剧的狂热程度,越来越怀念最初见面时那个面无表情的请他吃地瓜的那个小九,虽然有些冷冰冰的感觉,但,还是很温暖。 只是,这个小九也不讨厌吧。 虽然不知道,哪个小九才是真正的小九。 提到吃,除了安柠每次让葛生带来的点心,他们的餐桌上又多了各种水藻……这些都是我们在捉迷藏时意外收获,当葛生向安柠形容小九生吃海带时的好玩样子时,安柠下次让葛生带了一个很小巧的炉子。 因为,小九同学不会生火。 这一点之前葛生已经领略过了。 小九还是不吃肉,任何,包括各种鱼肉。 葛生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明白了。 每天只吃地瓜,若果,海藻,坚果和一点点点心的小九,总给人,很心疼的感觉。 呃,还是有一点,把她当成自己妹妹。虽然安柠说过,她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总感觉她是和自己一样的孩子,骄傲而坚强,喜欢隐藏自己无处不在的孤独,但很温柔。 很,喜欢她。 第三十四章 忆那时竹马青梅(中) 那个夜晚,叶青看向自己的手指。 千劫当真是极神奇的体术,果然不愧是那个人的两大绝学之一。 葛生竟然能有如此机缘,真让自己颇有些嫉妒呢。 太微之外,是为神境。 这句潦草记在笔记末尾的话,让那时的我炫目失神良久,所谓天境便是足以无视国家的存在,那么那些尘世的神祗,又拥有着怎样的力量。 不知道啊。 哪怕血管中流动着那样的血液,但对我而言,他们只看得到我身后的家族与姓氏,我是谁,又在做些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那样渺小无比的我却依旧那样被他们重视,只因为我的血脉来自那位帝王。在许多人看来,我就是那个白衣长裙的蓝发公主,任性顽劣无法无天。 然而我知道,我只是我,我只是在圣湖畔结庐而居的小女孩,平凡如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冰霙。 公主什么的,从来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叶青闭上眼睛,不再思考这些沉重的问题。 …… …… 之后的两个月,是极其安静平和的一段光阴。 天气越来越冷,11月时便飘落了这一年的第一片雪花,小九脱下了从春穿到冬的白色长裙,换上了安柠托葛生给她带的冬装,毛茸茸的倒也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圣湖在落雪前便已经结冰,小九异常可敬的凿开冰层,日日不倦地联系千劫,当然,葛生也要一起的。 好在修练千劫之后,身体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虽说不至于刀枪不入,但寒暑不侵到能勉强称得上。 叶青的千劫在第一个月便都练完了三十六身劫,说是练完,其实只能说是练到了第三十六式,因为身劫做为千劫之基,是需要日日勤习不怠的。 而剩下的一个月,二人开始修炼余下诸劫。 第三劫为目劫,即眼力的锻炼,庆历四年春倒是也提供了数套方案,小九和葛生权衡之后选择了冰柱流光的方法。 所谓冰柱流光,解释开来倒也简单。 千劫中这样介绍:取玄冰之柱,辅以文火,定于斗室之中,有珠坠而击之。 解释开来就是把几根冰柱定在天花板上,加热让它到刚好流下水珠的地步,然后你在下面一滴滴全部把落下的水珠击碎便可以了。 而二人对此做出了改进,即在针叶林中圈出一小片林地,二人分别给树枝黏上冰柱,由于树木为障碍物,是为一举两得。而后来更演变出了合作和对抗两个版本,合作就是两个人共同应付十四根冰柱,而对抗则是每人七根相邻而立,在保证自己不漏掉水珠的前提下给对方制造出额外的水珠。 值得一提的是,二人合作经格外有默契,除了最初几次会撞到一起之外,后来竟保持了十七场零失误的记录,在对抗方面,小九依然技高一筹,以十九胜七负完胜葛生。 目劫两人只用了十七天便有所小成,或者说,都已经到了望一棵树便可以告诉你这棵树第几片叶子要掉了的地步。 第四劫为手劫是对手腕手指灵活度的锻炼,对此,安柠为二人提供了两面七弦琴…… 是的,千劫对手劫的锻炼方法,就是弹奏琴曲。 庆历四年春倾情手录了了四套曲谱,说是由易到难,实际上是绝对的妖孽至极,或七弦齐奏如珠玉落盘,或弦弦紧扣似雨打芭蕉,或缓急并进转调奇诡,最绝的是第四套名为《招凰》的古曲,竟用了九音七觞,根本就不是七弦琴所能弹奏出来的音调。 现在葛生才明白为什么庆历四年春为什么会期待潇弹奏那首曲子,因为当初练习千劫时绝对被这首曲子虐得惨无人道最后还不能弹。 那二十天是异常欢乐的练琴时间,小九家学渊博,七音皆习,初一上手便能弹得有模有样,而可怜了葛生,虽然幼时安柠曾经教过他些许音律,但此刻面对如此变态艰难的曲谱,葛生弹得连砸琴的心都有。 小九虽然也不能完全弹出第一首曲子,但弹些片段倒还是有几分余音绕梁的感觉,而葛生拼尽全力,也只是些零零散散的音符,便如同一位气息奄奄的老人惹得小九抿嘴窃笑不已。 练琴时间庆历四年春经常会来串门,来时总要抱怨某人弹琴扰民,然后自觉坐下找出水果点心边吃边为二人点评琴技,葛生看过千劫就能想到庆历四年春定然是精通音律,但是没想过他竟然是乐道大家,连小九的每个指法都评论的头头是道,贬低的一无是处,说的小九小脸一青一白,恨不得站起来拿琴弦勒死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败类。 “这处商调指法是哪个白痴教你的?你能连到下一节我送你把刀把我抹了。”庆历四年春微微笑道。 “丫头我知道你老师必然是当代大家,所以必然是你的天资存在问题。”然后他沉痛叹息了一句:“果然这种高雅的艺术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不知为何,庆历四年春对葛生完全不成曲调的糟糕琴艺视而不见,反而在小九这个硬壳蓝皮小鸡蛋里专心致志的挑起了骨头,但最令小九火大的是他的骨头偏偏挑的货真价实,让她完全无法反驳。 整整二十天两个人都窝在房中练琴,也不过是葛生磕磕绊绊地弹完了第一首曲子,反而是小九这个基础绝佳的倒霉孩子毫无长进,二十天后小九终于忍无可忍,拉上葛生准备跳过手劫直接开动下一劫意劫。 所以这一天庆历四年春再次轻车熟路的来到冰屋前,却发现盘旋于此二十天的琴声消失不见,待他来到门口,却看到那俩孩子正专心致志地做着冰雕,这位皇子殿下微笑走开,完全不准备打搅。 “你也在这了?”庆历四年春出门之后,才看到某位青发盘髻的少女正坐在冰屋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撇了撇嘴说道。 在这段相对轻松的时间里,表面上只有他日日挑骨头,事实上安柠也基本在场,只是从未出现。 “叫学姐!”安柠冷冷清清回道。 庆历四年春瞬间苦着脸:“夫人您离校的时候咱家还没入校,这也算?” “三殿下和卡罗特斯算不算呢?”安柠反问。 庆历四年春捂住额头,勉为其难地叫了声学姐,然后看着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调戏你们的小公主这么久她才反应过来,真是笨蛋的说。” 安柠似笑非笑:“某位皇子殿下学千劫的时候,这一劫用了多久?” 庆历四年春打肿脸道:“三个月啊,有什么问题?你又不修习千劫,怎么知道我当初孜孜不倦练琴时候那无尽的享受以至于根本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所以你上个月死皮赖脸求潇给你弹了首《召凰》?”安柠平素在葛生面前是极温婉的母亲,不过这位看外貌只是少女的夫人,和她聊天真的很痛苦。 尤其是喜欢占便宜和揭短这一点。 “但是本公子的琴艺冠绝四海。”庆历四年春打了个哈哈道:“话说那年在叶夜学院,我一首《凤求凰》你知道拉了多少票吗?还都是貌美如花丰~乳~肥~臀的狂蜂浪蝶们。” “有胆量的话你去当面对那些狂蜂浪蝶去说。”安柠莞尔笑道,庆历四年春不寒而栗。 是啊,就算是狂蜂浪蝶,也是叶夜学院的狂蜂浪蝶们,现在哪怕她们也都大多结业,婚假姻娶尚且不知,但是给十个胆子庆历四年春也不敢这么说啊。 再重复一遍,那些都是叶夜学院的狂蜂浪蝶啊,浪起来世界都要抖三抖的说。 “她们都是性情高洁的冰清玉女,我以人格担保。“庆历四年春遇敌转进如风。 安柠看庆历四年春吃瘪,终于满足地开口: “不过那个人将手劫放于意劫之前,总让人火大。” 庆历四年春并不奇怪安柠对千劫的了解如此之深,哪怕安柠真的一点千劫都不会。 但是她死去的丈夫会。 “劫者,难而变者也。”庆历四年春正色道:“应劫之时,若全无变通,唯有死劫而已。”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他们二人只用了二十天便想通了这一点。” “为这一点,我可是屈尊挑了那位公主二十天的骨头。” “我看你很乐在其中呢。” “彼此彼此。”庆历四年春抓抓鬓角道。“不想她一次也没发飙,实在大出我意料。” “那孩子虽然很倔,但他很愿意讲道理。“安柠道:“只要我们说的不错,即使再怎么不高兴,她也还是会听的。” “这样的性格,很可爱不是吗?” 冰屋之内。 手劫迟迟得不到进展,小九怒而弃之直奔下一劫,只是当看到这一意劫,二人还是愣了好半天。 意劫,意以形万物,意者,心之音也,意为先,身为后,方可成哉。 而修炼的方法,则简单的令人发指,当然,也或许,难得令人发指——以意凝物。 小九无限腹诽那个创下千劫的老人。 因为这并不是武士的手段,而是来自魔法师最基本的技巧,用心念控制元素的流向。 千劫提供了数种修炼方法,具体可分为控火控水控风控土控万物。 或许许多人都对那个控万物很感兴趣,但小九仔细看完只想对那个老人说一句话:“滚。” 在知道那个老人的身份的前提下。 因为控万物后面有注:“精神力达到大魔导师以上。” 顺便说一句,大魔导师最基本也是天境,二十九级。 而我们的小九同学,九级…… 所以在前四者中,小九选择了水,不知为何,葛生也同样选择了这个。 第三十五章 忆那时竹马青梅(下) 水,无相无形,不器之物。 这是小九家中那本笔记上的话,所谓不器,便是不能用合适的器皿承装,亦可以说,可以用任何器皿承装,因为它无相无形,故而那本笔记上又说:君子不器。 一方面,君子者,须跳出一切戒律框架,做到不受外在物束缚,而与此同时,又能妥善的遵从任何规矩,换言之,便是从心所欲而无矩。 所以在那本笔记中,君子是一个极高的标准,而君子之上还有一个。 圣人。 冰屋之上,金发金眸的男子立在虚空中微笑:“所谓圣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安柠摇头道:“不知道。” “上古三圣,月佚圣者最为人所知。”庆历四年春望湖道:“他的境界,大概是大道无形,万法空相。” 女子认真望着那位雕塑般俊美的男子:“继续。” “海之公主潇。”男子笑道:“据史书记载,潇于二百年前自祭于奥州幻灭广场,我游历世间之时曾到过那里,那座公主以血相祭的海神雕像令人永生难忘,出于好奇,我曾在深夜潜入雕像顶端,海之公主的遗蜕仍封于冰中,相貌宛若生人,足以倾覆天下。” “那么,她又是怎样的存在,虽然我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显然她并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样风华绝代。” “我虽然猜不出那位公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显然现在的她境界大损,以至于只是勉强停留在神境,全然没有据记载那个最强圣人的实力。” 安柠淡淡耸肩笑道:“既然她敢在你面前现身,那么就不怕你知道这些,反正就算是现在的潇,打十个林夕尚且不在话下。” “要是你这种水准,保守估计她一指头能干掉二十个。” 庆历四年春满不在乎地摊手,“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她又不杀我,一指头干掉多少个关我什么事。” “至于侠,他悟的是天道,无私无畏,代天行罚,这是他的境界。” “只是他们三人同称为圣,境界方向却截然不同,实在捉摸不透。” “那么,我想知道,他们所谓的神境之上,又是怎样的风景。” 女子目光流转,望着面前大湖。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吗?” “你似乎忘了我的姓氏。” “他们不但相信,而且更亲眼见过。”安柠冷冷说道,但笑容中说不尽的淡然:“甚至亲手弑杀了一位神祗的化身。” 冰屋内的二人并不知晓在他们上方,正在讨论着怎样惊天的隐秘。 小九闭上眼睛,努力在脑中模拟若果的样子,而在她面前的水盆中清澈的湖水也随着她的心念如一团有型有质的橡皮泥般,被无形的手拍揉搓捻,不断的改变着自身的形状。 小九觉得若果形态已大致成形,便在心中默念:结。 睁开蓝宝石般的双眸。 清澈如水晶般的湖水原本已浮在空中聚作果形,随着小九心中那一字的念出,湖水瞬间变作冰蓝,并逐渐凝聚出一层冰蓝色的外壳,小九面露喜色,一方面竭力保持精神力的输出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加快了对她凝结的操纵。 如水晶碎裂般的清脆响声。 冰晶若果在即将完成的那一瞬间片片碎裂开来,在空中重新融化为水珠回到盆中。 小九无奈地盯着水盆中的圈圈涟漪,微咬下唇,又失败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三个时辰内的第四次失败,从千叶流碧到沨滢小猫再到迷你松树,到最后这退而再求次的冰晶若果,这四连碎让小九几乎抓狂,而旁边的葛生则由浅入深,从沙盘死物练起,到现在三成一碎,与小九反差鲜明。 四连碎带来的巨额精神力损耗让小九脸色有些苍白,她握紧胸前的千叶流碧,认真吸纳从中如泉水般流淌的精纯魔力,冰凉而舒缓。 待她觉得自己识海中的亏损基本得到弥补,便立即重新盘坐在水盆前。 “小九休息一下吧!”身边葛生刚刚完成了第四件成品,扭头看到小九倔强的动作,不由关切劝阻。 小九咬着下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识海空荡荡的有点难受,虽然经过了千叶流碧的滋养,不过由于时间过短,只是杯水车薪。 用力在脑中模拟冰晶若果的雏形,脑中传来阵阵刺痛,仿佛,针扎一般。 小九暗暗叹息:果然啊,我不是什么天才。 只是,一个比较用功又好运气的笨小孩罢了。 只是,只是,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家伙。 她一咬牙抽干了识海中所能调用全部精神力,一股脑投入模拟凝物中。 眼前的黑暗中闪过闪光的碎片,那是一位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青色的发丝如同绸缎般丝滑,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温柔。 “妈妈。”小九低吟。 女子身上发着青色的光,在黑暗中她来到小九面前,爱怜的望着女童,没有任何言语。 “妈妈!”小九冲上前想去抱住对方,却在触手的一瞬间女子如消融的冰雪在逐渐顷刻消散,飞泻的流光充盈在视野中弥漫浮动,小九瘫坐在地上无助喃喃:“妈妈,你,不要小九了吗?” 视野中的景象再度变换,方才那位青发的女子卧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青发散落在枕间,失去光泽仿佛败革,水蓝色长发的女童跪在桌前手持汤匙给女子喂着深棕色的药汁,口中温暖的说着什么,而女子微笑听着,伸手抚上女童的头,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距离咳嗽起来,深棕色的药汁混合着鲜血从口中咳出,在雪白的缎被上勾染出一朵极尽残忍的曼珠沙华。 “孩子啊,请记得坚强下去,你在这个世界的旅行才刚刚开始,没有遇到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与事,请原谅妈妈不能陪伴你走下去,但总会有别人和你一起走完这场漫长的旅途。” 小九蜷缩在黑暗中,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仿佛见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没有人要小九了。” “小九就是又刁又坏的臭小孩。” “妈妈,带我走好吗?” “你想要的那个人,我等不到了。” “也,不想等了。” “小九,不想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住下去了。” 这样说着,这样想着,蓝发的女童在黑暗中抱着膝越坠越深,仿佛在一个无底的深渊中坠落。 “再见了,世界。” “喂,小九。”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谁啊。 “喂,小九。” 是在叫我吗? 女孩睁开眼睛,看到了金色的发与眼。 小九迟疑着揉揉眼睛,发现一个黑发玄瞳的少年身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正站在黑暗中向她伸出右手。 小九望着他,不记得他是谁。“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男孩没有说话,黑色的眸眼柔软如湖。 “这样哦。”小九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越。 她抽出莹白如玉的左手,轻轻搭在少年的手上。 小九睁开眼睛,发觉冰晶若果正悬在空中,冰蓝晶莹完美无缺。 小九下意识地望向左手,果然,握在那个黑发玄瞳的男孩手里。 “小九,你成功了呢。”男孩兴奋的告诉她,纯黑的眸眼有着清澈如泉水般的东西。 亮闪闪的。 “是啊。”小九开口说道,纯白如玉的脸上绽开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暖笑容,大而灿烂。“谢谢你,哥。” “你在,说什么啊?”男孩疑惑。 小九张开双手环抱住黑发玄瞳的男孩,冰晶若果失去控制落入下方的水盆。 “叮咚。” 伴着溅出的水花发出的声音清脆好听。 女孩在男孩耳边轻语,吐出的气息冰凉芬芳: “我是说,你,做我哥好吗?” 第三十六章 神境的风景雪落三千丈 冰屋之上,安柠微笑道:“想不到你也会做着滥好人。” 庆历四年春淡淡道:“若救人便是好人,杀人便是恶人,那么一个人既救人又杀人,那他又算是什么。” “我们称这种人为君,不是君子的君,而是君王的君。” 庆历四年春不置可否,道:“她一夕破两劫,倒也令人佩服。” “一百单八情劫中的离别劫与三百二十四生死劫中的意死劫。”安柠道:“谁能力料想一个帝国的公主,也会有如此深刻的哀怨悲伤,不过如此一来,尘劫前十劫便难不倒她。” “可是,你破耗元气用念力在她的识海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让生儿的念力得以进去,她却完全不知晓你的救命之恩,不感觉有几分遗憾?”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庆历四年春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湖:“况且倘若事事都要望人报答,那么这人生也太过于无趣了吧。” “这样的人生,确实很无趣。”有人慢慢说道。 二人齐齐回头,以他们的境界,竟然没有觉察到有第三个人。 那个蓝发的圣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没事八卦别人可是不好的。” 庆历四年春默默转身:“你们两位聊,你们两位聊。” “如果你现在走了。”潇淡淡说道:“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比你没听我的《招凰》还要后悔。” 小九这次的说话能力也只维持了一会。 方才是葛渚见小九的神情有异,便放下手头工作,握住她手用心度过念力来帮助她凝物,并未看到小九的那个关于他的幻像,也因他的缘故,在最后关头助小九精心凝物,竟也险之又险地完成了那个若果。 只是在于小九心念相通之时,女童脑中的记忆碎片也涌入了他的脑中,那些悲伤的记忆与情感在一瞬间如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唯一与小九不同的是葛渚拥有着另外一套属于自己的温暖回忆,放在最后关头收束心神,并成功将小九唤醒。 葛渚这时才知晓这位与他相处两年的美丽女童,她的过往自己实在知道的太少太少,他无法想象这位如今如此轻灵可爱的女孩会有这般悲伤的往事,随即想起初见面时那位沉默安静的少女,觉得有些懂了那时她的内心。 由于小九念力衰竭,无法再继续承担意劫的消耗,于是便转而重修手劫。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顺利地一塌糊涂,往常凝滞或接不上的地方,此时却如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一往无前,清澈灵动的琴声如盘旋起舞的蝶在冰屋中暗香栖落。 葛渚不觉停下了手,闭目聆听。 小九也曾弹过这支曲子的一些片段,却都零碎不成章节,今日一旦连贯起来,竟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 便如同一条大河。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葛渚在琴声中仿佛听到浊浪滔天,惊涛拍岸,大河奔流不息。 而河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海,江流入海,海天一色,浮云飞鸟,相谐成趣。 这首曲子由激昂壮阔转为宁静舒缓,明明如此大的反差,但转折之处却给人无限惊叹的和谐自然。 真的很好听。 潇伫立在门外聆听,赞叹道:“刚过意劫便能弹奏得出这首《江海云天》,当真称得上是天才。” 一曲终了。 小九从琴前立起,看不出喜怒。 葛渚此刻方从琴声中醒来,由衷赞叹道:“小九,你弹得真好。” 而小九正凝目于自己双手之上,依旧莹白,带着一点点孩童肉乎乎的感觉,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骤然出手。 小九以漂浮术浮起,长裙飘起有若鼓翅的白色蝴蝶,没有往常代表冰冻效果的蓝光,只是一只白嫩如笋的素手向葛渚攻去。 被千劫锤炼过的身体敏捷的不可思议,葛渚下意识地用左手封挡,右手蓄势不发。 但葛渚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之快,小九的右手如翩飞的白鸽瞬息在他的左手上连续啄压三次,皆中穴位,顿时葛渚左手酸麻无力,动弹不得。 迫不得已,蓄势的右手如出洞蛟龙以雷电之势捉向那只白鸽。 白鸽略微一侧以毫厘之差躲过蛟龙,并迅速进袭分花拂柳般在手臂上一路封住四处穴位,最终停留在葛渚的额头。 葛渚此刻双手皆酸麻不已,全让活动不得,而小九也已点到为止,收身重新伫立琴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好厉害。”葛渚由衷赞道,与小九来回切磋那么多次,胜负之心倒也淡了许多,见小九骤然变强,葛渚是真心高兴:“这就是手劫?” 小九沉默点头。 正在这时,潇淡淡开口:“出来吧,两位。” 言罢潇转身走出冰屋,小九扯了扯仍呆立不动的葛渚,和他一道跟了出来。 屋外是大片的雪原,漫无边际,而冰屋后则是以被冰封的庞大圣湖。 看到二人跟出,潇张开了自己的领域,原本初日的雪原冬晴之景须臾改变,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如纷纷的白色柳絮。 却并不寒冷。 “我在这里帮你们开一扇窗。” 她淡淡说道。 “让你们看一眼神境。” 潇立在缤纷落雪中,身着纯白盛装的她美丽仿佛冰雪中的神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伸手向圣湖一指。 随着那素白纤长的手指轻飘飘的点出,两个人同时忘记了呼吸。 被坚冰覆盖的月余冰厚超过一尺的浩大圣湖,在女子一点之下顷刻溶解,重化作浩淼微茫的烟波大湖。 若有风起。 旋风。 圣湖中央开始升起巨大的涡旋,涡旋向上升起如凭空筑起的巨大白塔,连贯天地。 小九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奇迹,看那从湖中升起的方圆数十丈的螺旋水柱,在须臾间到达视野中天空的尽头,甚至可以明显看到圣湖水位下降将近一丈,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乌黑的湖泥。 湖水重新开始结冰,只是与之前不同,这次很快。 快到当葛渚发觉时,眼前的巨大湖泊已经化作水晶的囚笼。 是的,水晶的囚笼,这次是绝对的封冻,葛诸可以透过完全透明的水晶般的冰层看到湖中无数斑斓的游鱼,他们被牢牢禁锢在冰层中,再也无法移动丝毫。 而震中吸引他的是那座湖中之塔,它也在一瞬间被完全冻结,凝成一座连接天与地的无与伦比的接天之塔。 那是纯粹的冰,里面没有鱼没有虾没有水草没有气泡。 干净透明的仿佛最纯净的琉璃。 但这个世界绝对没有如此巨大的琉璃。 所以它只能是冰。 青葛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无以复加的震惊。 这,便是神境? 没有咒语,没有持印,只是轻描淡写如一指点开窗扉,这个世界便应念而变,生出如此之多的不可思议的大变化。 神境之威,竟至于斯。 圣湖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岛屿,其上筑有城池名曰兰蓝,一百一十年前元泰大帝定都于此,建立兰叶帝国,自那时起,这座美丽的湖中之城便成为兰叶的中心。 而此时,兰蓝城北的湖边,另一位青发的老人正坐在湖边闭目养神,古老的藤椅便是一盏饮了一半的残茶,原本正在闭目休憩的老人突然睁开眼睛,望向湖的那一端,目光所不能抵达之地,开口道了一个字:“潇?” 但还没有结束,这位被称为海之公主的女子安静收回手指。 在他收回的那一瞬间,方才还稳固无比的通天之塔出现了无数的龟裂,并迅速的彼此连贯蔓延,逐渐吞噬着整座巨塔。 葛渚凛然望着这座塔,心想若任它塌落下来,那么恐怕这方圆十里都将片瓦不存。 然后潇轻启檀口,道了一个字:“破。” 在魔法咒语中,“破”是一个很奇怪的音节,单音咒。 你放冰锥,可以直说一个破。你放火球,亦可道一个破。乃至在传说中那些天境的大修为者,在释放禁咒之时,也无妨在咒尾加上一个破字。 在月佚笔记中,它被解释为“带有攻击意向的单音咒。” 那么,一个神境之人所说的“破”呢。 通天之塔瞬息粉碎,无声。 小九望着那直达天际的冰雪巨塔在女子的一个字下化作盘旋回环的钻石星尘,喃喃道:“真是寂寞啊!” “是啊,他们的力量已经不能为这个尘世所容,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进入了诸神的领域,却因为种种的原因滞留在这个凡世。然而他们的天赋与机遇却注定他们此生孤独——便如同日月,太过于强大而带来的孤独。” 小九身边响起平静好听的男声。“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话,比想象的还要好听。” 相处日久,小九对这位庆历四年春不再由最初的厌恶,甚至有了隐约的好感,此时便未分辨或者斥责什么。 只是仰起了头。 看风景。 是的,看风景。 那座冰之塔粉碎为千千万万兆兆亿亿的细小冰晶,在空中化作一座更大而恢宏的白塔。 便仿佛天使在云端抖落羽毛。 很快,整个视野便都充盈着这无比晶莹璀璨的雪之尘埃,他们又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飞舞在湖的上方。 雪落三千丈。 “不得不说。”庆历四年春微笑道:“每一位大魔法师都是独一无二的烟花大师。” “当然,公主您特为尤甚。” 兰历109年,庆历三年冬。 圣湖现白塔,须臾而崩,万里可见,世人皆以为祥瑞。 葛生叶青,终于知道所谓神境,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而潇最后的那句话,则更是风景之上的风景。 “终有一日,你们也要面对这样的力量。” “所以先看一眼,总不会错。” 第三十七章 关于某公主的摆摊纪实 兰叶帝国,兰阴城街道 小九面无表情的轻轻拉拽着左耳垂上的蓝宝石耳坠。 触手冰凉莹润就好像在溪底久沁的玉石。 确实是粘上去的,潇没有骗她。 但潇却没有告诉她粘上去就拿不下来了。 在此无视某个圣人轻松摘下之后热情帮她戴上这个事实。 平心而论,这一只耳环造型典雅,被精心切割的蓝宝石用邃银链结,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让小九这个正牌皇室为之折服,那个庆历四年春插嘴道要是论首饰衣服的精致华美,千年来这位海之公主都是傲视群雌的存在,因为她自己就是当世已知最好的冶金者与宝石大师,女红之妙更是独步天下,只可惜这位公主殿下一向自产自销,很让人气闷。 可是,倘若你只戴了一只这样的耳环,难免会有不搭调的感觉。 小九看向面前,是一块水蓝色的绸布,上面错落摆放着二十来个冰蓝色的冰雕,而她手边是一溜自制的小木牌,再旁边是那只正舒适地蜷成一个毛团呼呼大睡的白猫。 是的,小九正在摆摊。 今天是兰历一百一十年元月十五日,据雪落那日已有一个多月了,新年刚过不久。 这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或许什麽都没有发生。 千劫的基础教程庆历四年春已经教完了,在新年之前便离开了圣湖,不知所踪,连共度除夕的兴趣都不曾产生。 那一夜之后,安柠终于开始教葛生魔法,虽然安柠之前从未教过葛生魔法,但是这位夫人的魔法造诣从未被人怀疑过,况且,葛生还是冰火融合体质。 是的,葛生第一次从自己亲妈口中听到这个体质的名字,而且被确认这是一个相当强悍和稀有的体质。 对于魔法师来说,修习魔法的系别除了兴趣之外,体质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其中以光暗两系对体质的要求最为苛刻,但是除此之外的四系只有相冲不习的旧习。 风与地相冲,水与火相冲。 而冰火融合体质就是指可以同时修习水与火两系的魔法没有任何阻碍,并且冥想的效率是常人速度的三倍以上。 那个时候安柠眯眼笑着说:“你是不是很疑惑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教你魔法对吧?” 葛生点头。 安柠淡淡摇头,带着些许惆怅:“因为你未曾继承我的天赋。” 经过几个简单的魔法仪式,再加上千劫的底子,葛生便拥有了青阶的实力,毕竟。 回头想来葛生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天境强者的子女。 一直一直都没有这个感觉的好不。 之所以会在兰阴城,因为葛家送来了请帖,邀请葛生入城观灯。 因为按照习俗,今天是上元灯节,兰阴城作为全大陆最负盛名的花灯之都,将会举行盛大的花灯盛宴。 往常这样的邀请并不会递过来,因为葛家并不愿意主动和这位夫人产生联系,但是今年由于年前的那场风波,尽管是转嫁危机,但是葛家需要释放一些善意来弥补裂痕。 安柠退回了请帖,但是没有拒绝邀请,因为两个孩子很难抗拒那种未知的诱惑。 但是原本只是看灯会,怎么会和摆摊联系上呢?这又要扯上意劫的大量副产品了。 之所以会在这里做这个营生,是因为小九和葛生练习千劫生产出了大量的冰质工艺品,小九便突发奇想:“要不我们把它们给卖了吧。” 葛生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玩的想法,回家问妈妈的时候更被安柠妈妈友情提供了那块蓝绸布和一个装有四十个铜子和二十块银角的钱袋作为启动资金。 依照小九长期的竞争节奏,她坚持两个人分开来卖,最后比较利润,葛生极度质疑到今天仍无法正常说话的小九能否完成比赛。 小九微笑写道:“本姑娘自有妙计。” …… …… 小九此刻身在兰阴城的北角,兰阴者,兰水之南也,这座繁华的古城始建于千年之前,自那时起便是兰阴郡的主城,靠着水利之便,北通南达,使整个兰叶帝国数得着的富饶之城。 也因此,兰阴城很大,东南西北共十二座城门,东西距达三千四百丈,从主道自西往东要走上一个时辰。 与之相较之下,那座作为湖中之城的陪都叶夜就像一座精致小巧的掌上之城。 而这座城市的主人,便是葛生父亲所在的家族,他们盘踞在兰阴同样长达千年之久,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名门望族,吮吸着巨大的财富像将整座城池环绕的巨蟒,会毫不留情的攻击任何敢于冒犯他们利益的敌人。 但这一切早已与葛生无关,虽然葛生已经知道假如母亲没有退出族中,他将在这个家族拥有第三代继承人的身份,因为葛生的父亲生前就是葛家预定的少族长。说这些时,男孩的神情淡然而平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失去的那些。 安柠对他的教导最为卓有成效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要后悔已经做过的事情。 不过这也与此时的小九无关。 生意很好,或许是那身素雅白裙的小九粉雕玉琢的样子招人喜爱,才不过两个时辰,小九便卖出大小不等的十一座冰雕,得钱四块银角,七十个铜子。 当然,需要注意的是零成本这个很尴尬的要素。 这个,我知道你也很想知道这个不言不语的小丫头是怎样完成交易的。 这时一个劲装青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蓝绸布上的冰雕,在四顾无人之后方确认绸布后那个神情淡漠面容却异常精致的蓝发小女孩就是摊主,便指着其中一个雪鸢雕像问:“小姑娘,这个多少钱。” 小九面无表情地举起其中一个木牌:“一个银角。” “可以便宜一点吗?”青年讨价还价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买它是想要作分岁礼送给我的未婚妻,我们是一起结伴的佣兵,一直以来同生共死,我很喜欢你的冰雕,但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小九侧头想了一下,换了一个木牌:“十个铜子。” 青年有些发愣:这也可以? 兰叶帝国以铸币作为标准货币使用,共有金银铜三级,而兑换标准按照帝国牌价是一金兑20银兑2000铜,铜以下还有作为辅币的铁毫。而具体的黑市价格,则又会根据三类贵金属的市价有所波动。 简而言之,小九一口气降低了九成的价格。 虽然一个银角的礼品对一个冒险者来说确实有些奢侈,毕竟这可是他们接近一个月的零用,但那青年方才所指的雪鸢雕塑,由于是以意凝物制成,细微之处也纤维毕现,极其传神,虽然材质为冰,但触手冰凉温润,这是意劫完成时在其表面凝出的冰玉,可有效防止冰雕遇热融化。 单就冰玉这一点来说,正常都是大魔法师方能制作的材料,更别提雕塑内容还是当日潇离去时乘坐的那只白色大鸟,这种高踞于魔兽顶端的美丽大鸟虽然极少人有幸一睹其颜,但其优雅与尊贵气质却是无从掩饰,若作为艺术品收藏,即使不用兰叶九公主亲手制作这样的金字招牌,遇上赏识的大手笔卖上一个金叶草也不是没可能的。 青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微红着脸道谢道:“谢谢小姑娘,实在抱歉,这是四十个铜子,我叫穆星,记住姑娘了。” 小九淡漠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钱袋,也不清点便左手一拂,那雪鸢雕塑便浮起停在青年面前任由他道谢后带走。 这是耳边响起一个慵懒戏谑的声音,“小姑娘,这个怎么卖?” 小九头也不抬,当机立断地抄起一个精致的金色木牌。 “一个金叶草。” 第三十八章 四有青年的一个上午 …… …… 于此同时,葛生也正在面对着那张蓝色的绸布,上面整齐地摆着各色的冰雕。 这些冰雕乃是练习千劫的副产品,就像那日庆历四年春随手用火焰凝结出的那个徽章,虽然表面上来看更像是魔法师的手段,但是千劫中的意劫便恰恰是凝铸无形之物为实体,相对来说自然是水凝为冰最为简单一点。如果想要做到庆历四年春那日凝火为实的水准,葛生估摸还要加入一点斗气作为中和才能做到--不过那就不是玄阶以下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而另一面,葛生的生意则要相对惨淡许多,毕竟他没有小九同学那么养眼的卖相,同是早早起床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来到这里,两个时辰也只卖出了五个,毕竟葛生同学也是第一次作这陶朱之事,虽然言辞无碍,但是叫卖吆喝的技能点葛生还是没有机会点的。 此时葛生正跪坐在蓝绸布之后,望着街对面那处残雪,等待生意上门,此刻已经接近了中午,可以看到那轮清亮耀眼的太阳正缓缓移向最高点,葛生不觉有点饿了,便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烙得焦香的面饼慢慢啃着,安柠在面饼里夹了腌渍了一冬的酱油,筋道多汁的肉粒在麦香中更加觉得格外鲜美。 街面是由齐整的青石板砌成,雪落而化后洗出的青石有很让人舒服的干净清爽,行人来往,车水马龙,不时有人朝他这里望上一眼,但驻足停留的始终是少数。 葛生咬着面饼微微叹息,心想果然自己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工作,心想还是甘拜那位女孩下风好了。 街上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所谓天下熙熙嚷嚷,皆为利来利往。葛生想着古书中的句子,一边略略自嘲着,因为自己此时也不外乎他们中的一员。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黑衣的法师静静向他走来。 他逆着人群而来,低着头,气质中带着些许的黑色味道,沉默而冰冷。 之所以认为他是一个法师,是因为那个人穿的是正统的黑色法师长袍,大的几乎能当风衣穿的长袍将那人严严包裹,连面容都隐藏在黑色的风帽之下。 不对,葛生在心中纠正自己,是她。 因为随着她的走近,出于角度的优势葛生看到了那位法师在风帽下有一张惊为天人的下巴。 那是一个少女,身材娇小,宽大的黑色法师袍将她的身体包裹,黑色的法师帽下可以看到她隐约的面容--如火焰般的红色短发微微勾住光滑如玉的小巧下颏,便如同火焰的莲花花瓣簇拥着雪白的莲蓬。 少女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缺乏必要的兴趣,不顾不盼地停在了葛生的面前,静静注视着那些冰雕,就像在注视一片湖。 “你想要哪个?”葛生见生意上门,也顾不得这是个美女法师,毕竟对于他此刻的角色而言,面前的家伙定义为客户比定义为美少女靠谱得多。 少女似乎惊了一下,抬头望向葛生。 火焰色的光亮柔软短发,小而挺翘的精致玉鼻,嘴唇很薄,带着淡淡的血色。 她有着一双如火焰般清澈透亮的明眸,是耀眼的红色,在那张白如冰雪的脸上,简直就像是个倾国倾城的假人。 这让葛生这个见识过美女的男孩都不由呆上了一呆。 开玩笑,小九那个漂亮的小人暂且不提,安柠妈妈自己就是明丽可人的大美女,还有那位都蒙上脸来比天下第一的美腿姐姐星曦,再往上还有圣人级别的妖孽潇。 就一个男孩所能达到的阅历来讲,葛生已经笑傲天下所有花间情圣。 可是竟然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人。 她美到了极致,让你看着有说不出的舒服,除了脸上全无表情这个瑕疵之外,眼前就是一个怎么看都看不厌的人。 少女发觉葛生的发呆,侧了侧头没有说话,只是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一截白如玉石的手指向一个小巧的若果冰雕,依旧沉默。 葛生尚且沉浸在她的容貌中无法自拔,竟然一时忘记招呼眼前这个超美少女法师。 她见葛生不动,竟然丝毫都不生分地单膝跪下,法师袍下的右手探出轻轻张开,只见一个金灿灿的硬币叮当一声落在了蓝布上。 然后葛生看到自己放在蓝布中央的那枚冰晶若果已然消失无踪。 “不用找。” 十分温润好听的声音,便仿佛一潭冥永的泉。 葛生惊了一呆,还没等他消化这个展开,少女法师便已经转身,静静向前离开。 这是什么展开,葛生看着眼前的这枚金币,在那个夜晚他见了很多,好像恶龙的宝藏般杂乱堆在一起,可是当真正一枚放在眼前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它的美妙。 这是一枚兰叶建立后铸造的金币,最突出的特征便是印在正面半绽兰花的浮雕,一滴露水正在花瓣上即将坠下。 葛生此刻才回过神来,望向那个已经走出几步的法师,苦笑喊道:“喂,等等。” 少女法师止步,微微侧头,露出半边惊为天人的绝美面孔:“不用找。”说完便继续离开。 葛生突然有点冷汗涌出,感觉无法理解这个家伙的思维,无奈一把抓起那枚金币,跳过摊位快步追上那个已走出一丈有余的少女,修炼了千劫的身体何等敏捷,一探手就要抓住少女的肩膀。 可是抓空。 葛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右手,自从修练千劫之后,自己的速度与力量有了成倍的飞跃,可以用手指轻易击碎同时下坠的九滴水珠,水珠如此,肩膀何堪? 可明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葛生感觉自己抓到了一团烟雾,手轻易地穿过了少女的身体,那黑色的法师袍似乎没有一点实感。 就仿佛在那一瞬间,少女的身体离开了这个世界。 少女止步回头,再次开口:“不用找。” 葛生头皮发炸,只好一闪身拦在少女面前,挠挠头道:“你给的多太多了,我根本没法找。” “这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银角的东西,你给这么多我也找不开好吧。”这样说着葛生伸手将那枚金叶草递出:“算了,反正是自己做的,送给你好了。” 女孩似乎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静静看着男孩摊开手掌上的那枚金叶草,唯美的面容没有表情。 两人对视着,女孩明如火焰的双眸与男孩幽深如夜色的瞳。 “不用找。”女孩固执,或者笨拙的开口,语调居然没有一丝的起伏。 葛生有点急哭了,自己明明准备白送了,哪有这么固执的要当冤大头的人。 然后葛生凭着男孩的率性,一把伸出想要抓住女孩的手臂,好将金币重新拍回她的手掌。 再次抓空。同样在接触前的那一刹那消失,后一刹那重现。 “你是,幽灵?”葛生有些惊呆了,幽灵怎么可以拿走若果,又付出一枚光亮闪闪的金币。 女孩仍然没有表情,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闭上了眼睛。 看着在自己面前突然翕合双目的少女,葛生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人。 “额--”这个时候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葛连站在一群人中间有些惊喜地看着葛生:“你怎么在这?” 第三十九章 扮猪吃老虎什么的真是误会 葛生回过头去,见葛连正快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而跟他同行的几人都有些惊讶地站在原处,似乎没有想到葛连竟然认识路边的小摊贩。 葛连是什么身份,兰阴学院近十年涌现出的第一天才,只以毫厘之差与叶夜学院擦肩而过,现在如果报考的话绝对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况且他出身葛家,已经是明面上葛家的未来家主,无论资质身份还是地位,都是整个兰阴城年轻一代翘楚中的翘楚,又如何会亲自问候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小摊贩。 正在他们想的时候,葛连已经来到了葛生的面前,带着一点关切和愧疚:“那一天没事吧?” 葛生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只是隐约知道那天的事情,详情并不了解,所以抬头报以轻松的微笑:“没什么大事,妈妈回来就没事了。” 关于青翼,关于欧夜,关于那位公主殿下。 纵然以葛连的身份,也是距离他太遥远的事情。 并不同于那日欧夜所扮葛连的阴鸷桀骜,面前的葛连才是葛生熟悉的表哥模样,温柔而干净,绝不盛气凌人的骄傲带着平易。 葛生挠挠头,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一眼扫到葛连,竟然自己后退了一步,和葛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葛连自然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魔法师,心中微惊一分,她所穿的法师袍,赫然已是大魔法师的规格,黑袍衣袖领口绣着暗金的描边。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兰阴城有这样年轻的大魔法师,唯一的结论便是这个少女是从别的城市旅行过来的天才,只是这个天才为什么会和葛生纠缠起来,他虽然想问但还是强压住了好奇。 所以葛连索性抛开那个少女,拉着葛生让出一步,带着轻微的歉意:“因为你母亲的关系,家族里并不想和凤眠山庄有太多联系,那日后安柠亲自写来书信,吓得大长老拆了两次都手抖着没把信封拆开,不过安柠在信中只写了‘凤眠山庄安好,葛家安好。’这几个简单的字眼。” “我在家中虽然有些分量,但毕竟只是少族,所以只能忍住不去问你的情况,碰巧今天灯会,我便以家族的名义邀请你来聚一下。” “不过。”葛连有点好奇地看了看那堆冰雕:“凤眠山庄进项虽然不大,但是绝对绰绰有余,葛生你为何要在这里摆摊?” 葛生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不拖出叶小九来,便随口编了个关于兴趣的答案,葛连听出他言语有些闪躲,不过不以为意,向着那边轻轻一招手:“喂,不过来看看吗?” 他自然看出了葛生这里的生意冷清,不管什么理由,见面了照顾一下生意总是人之常情。 “好漂亮的冰雕啊!” “这些都是你做的?” “什么价钱?” 这些千劫的副产品工艺自然顶尖,葛连那些同伴大多是兰阴学院的同学,身家富裕,见识也是广博,葛连看过冰雕自然知道自己身后这些人才是他的最大顾客,所以当即替他招揽起了生意。 “这位是我表弟,也是摊主。”葛连如是介绍道:“照顾一下生意,优惠什么的好说。” 葛连点明了这层关系之后更没有谁敢轻视葛生,毕竟是兰阴望族出身,或许只是他的古怪癖好也说不定。 况且这些冰雕看起来确实很棒的说。 葛连的同伴有男有女,关系彼此间都相当不错,此时碰到这样好的礼品,男生假如有意自然不会放过献殷勤的机会,所以一来二去,几个男生便包下了十来个冰雕,有送人的,也有自己收藏的,毕竟以他们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些冰雕的不凡。 这些冰雕葛生大方地给出了八折的优惠,虽然少赚了一点,但是葛生这个人一向对金钱概念不足,假如再加上那个零成本的尴尬问题,即使八折也是一本万里的大买卖。 看周围人买的差不多了,葛连抬起头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那个黑衣的少女法师还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 “她是谁?”葛连即使不想问,也必须要开口。 葛生回头一看,几乎就要叫出安柠的名字来,只见那个少女法师竟然还站在那里,他们方才在这又是看货又是讲价,明明聒噪了好一段时间,再回头时,以那个法师为参照物的话,竟然感觉时间从未移动。 葛生感觉有点冒汗,便赶紧再次走到那个少女法师面前,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没走呢?” 回头一想,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还拿着这家伙的一枚金叶草,明明说好了送的,却最后没还过去,葛生瞬间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会等在这里。 于是忙不迭地拿出那枚一直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金叶草递给她:“抱歉啊,差点忘记了的说。” 这时候葛连那边才看清葛生拿出给那魔法师的东西,虽然似乎是方才的情景重现,可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注意到葛生手中钱币的面额。 “抢劫吗?”其中一人呆呆看着葛生手中的那枚钱币,这已经是帝国最大面额的钱币了,一枚便足够支付兰阴学院一个学期的学费,他们纵然家世不凡,但是每月的零用钱也不过十个银角。 哪有说找钱找一个金叶草的说法,唯一比较贴近的假设只剩下保护费这种比较神奇的存在。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很容易达成共识,本着眼前葛生是自己人的想法,又刚刚占了人家便宜,由于某种帮助弱者或者说个人英雄主义的作祟,他们其中一人施施然走了上去,带着明显偏帮的语气:“喂喂,这是干什么的这。” 葛生有点哭笑不得,他甚至怀疑自己解释也未必能解释清楚,这时葛连凑了过来,向着少女轻轻弯了弯腰,安静说道:“我是葛连,兰阴学院第四级学生。” 这样说着他从怀中露出一块小巧的银质徽章,上面是蜿蜒的溪流悬浮着一株兰草的纹饰。 “敢问姑娘身份?” 葛连这一手不卑不亢,他去过叶夜学院,见识过许多深藏不露的高人,眼前这个少女神秘莫测,他并不愿意贸然得罪。 所以他用了最取巧的方法,利用兰阴学院的身份来压服。 如果用葛家少族的身份,仗势欺人的意味未免浓重,况且外乡人未必认葛家的招牌,但是学院不然,自叶夜学院已降,各地学院已经成了一股公开的势力,他们彼此抱团,在任何地方都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那个黑衣法师略迟疑了一下,葛连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 然后那只欺霜赛雪的少女柔荑从袍底伸出。 然后葛连感觉自己身后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就好像面前骤然跳来一只巨龙。 巨龙自然是没有的。 葛连看着少女伸出的手,手中同样有一枚徽章。 这是一枚金质的徽章,上面镂刻有一道银色的狭叶纹饰。 葛连看了看徽章,这样的徽章他在那年见过很多次,不由回头捂脸看向葛生:“叶夜学院?” 第四十章 见到贵族漏出胸部是基本的礼仪 城的另一角,那位金发金眸的男子色气满满地挠挠鼻子:“这么不给熟人面子?” 站在小九面前的男人,赫然就是那个庆历四年春。 原本所约定的保护时间仅仅是一个月,事实上当潇现身的时候,一切保护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没有势力再想过要动这个被圣人庇护的公主。 但是由于接下来理所应当的原因,这位斯特帝国的皇子殿下,暗星的最强杀手又留在这座湖边,按照他的休假之说,呆了一个多月。 用这段时间,他教给了小九和葛渚千劫。 可是自从他将千劫的基础教完之后,这个男人便从那两个孩子的世界消失,即使说新年将临时,小九特意想去找下他,却一无所获。 至此已经又有快一个月了。 小九对这个突然失踪的挂名师傅兼前任保护者心中颇有点小气,于是好看地撇嘴,写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挂念丫头你了。”庆历四年春油嘴滑舌道。 小九一字一顿写道:“请注意你的道德下限。” “那东西早就丢掉不要了。”庆历四年春笑道:“如果你有幸见识过绯心道馆的话,就该知道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丢的。” “不过。”这个男人,或者这个时候该称他为杀手:“公主殿下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到这座城中呢?入夜之前,请尽快离开,这是警告。” 他的声音轻而冷,不像那个曾经搭柴烤薯的温柔男子,而用一个杀手的语气。 小九瞳孔微微一缩,刚想再问,却看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笑了笑:“那家伙过来了,公主有兴趣的话可以和她攀攀交情。” 这样说着,他的身体骤然虚化,凭空从小九的面前消失。 这是空间魔法,小九不知道作为武士的他如何会用这种魔法,但是这已经是事实了。 在他消失的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九抬头望去。 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葛生的姐姐。 黑亮如漆的及腰长发被简单束成一个马尾,却透露出凌厉如剑的味道,一身白到耀眼的武士劲装,如圣湖畔最洁净的雪,面前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黑色的眼睛明亮如暗夜中的星辰。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非常非常漂亮,一种带着英气的美让所有人过目而不忘。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反而看到了小九这个摊子,不由眼前微微一亮,“哎,阿囡,这个怎么卖。” 声音轻快好听,是很标准的兰叶语,只是标准的有点过了。 小九定睛看了一眼她所指的事物,微笑举牌:“一个银角。” 那马尾少女眼中几乎要冒出星星:“阿囡阿囡你好可爱啊,做我妹妹好吗?” 小九微笑摇头,反而对这个少女多出几分好感,抬指写道:“我有姐姐了。” 马尾少女不以为意,又指了一个:“一共两个银角是吧?”言罢低头翻找钱包。 直到马尾少女几乎把她的武士服翻遍,她也一无所获,猛一拍头才似乎想起来那个尴尬的事情,只好无奈地向小九吐舌笑道:“抱歉啊,我的钱包又丢了。” “乡下来的穷鬼。”旁边传来一个轻蔑的女声,“没钱学别人买什么东西!” 马尾少女回头,见到一个衣着华贵如哥特娃娃般的青发少女,柔顺的青发被梳成一个复杂的发髻,昭示着她贵族的身份,很漂亮的少女,眉眼精致,皮肤白皙,是一位非常典范的贵族女孩。 只是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仿佛和他们在一起需要自己付出极大的忍耐。 这里是兰阴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那个青发少女身上有着浓郁的香气,即使在她对面的小九也能清楚嗅到。 “喂,庶民,这些我都要了。” 这样说着,她随手扔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划着弧线落在冰雕之中,翻转中那枚金币正面是半绽的兰花,犹有露珠,背面是一丛蔷薇草,这便是兰叶的最高级货币,金叶草。 “全部包好。”她带着命令的语气对小九说。 小九笑了笑,没有动作。 反而是马尾少女轻轻嗅着空气,若有所思道:“你汀兰喷多了吧,那东西不适合小孩子的。” 哥特少女脸上一红,随即轻蔑道:“庶民竟然听过汀兰的名字,不过这也是你的极限了吧,虽然我对你这样的庶民还是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这话刚出,她低低尖叫一声,捂脸后退:“你,你,你,做什么?” 马尾少女方才如风一般欺身向前,指尖轻滑过那少女面颊,此刻她伸出小巧粉嫩的丁香之舌舔了舔手指,咂嘴道:“三成龙舌兰,一成夜蔷薇,还有江汀花的味道,这种勾兑风格是昆卡的专利,有皇室贡品的调调,但被人兑了水,黑货。” 哥特少女初为惊怒,随即越听越惊,这汀兰确实是有人讨好她父亲在黑市上华大价钱买的,介绍时说是昆卡向诸皇族朝贡的礼物,可眼前这庶民竟然只舔了一口便可以知道这么多。她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你的味道不错。”马尾少女舔着手指笑道:“根本没必要喷这劳什子的。” 哥特少女涨红了脸,羞怒道:“放,放肆,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尾少女转过身来,认真问小九:“你认识她吗?” 小九想到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小地方的人,于是果断摇头。 马尾少女回望哥特少女,道:“抱歉,我们俩都不认识你,能给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哥特少女自出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待遇,她用手撑住胸口的家族徽记,那是一把缠绕着荆棘的利剑,语无伦次,似乎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 “看到这个没有,给我跪下,庶民。“ 马尾少女仔细端详,认真摇头道:“抱歉,真的不认识。” 然后她翻开武士服的衣领,笑道:“不过我也有啊。” 只见衣领之后绣着一朵淡金色的滴血兰花,用金线织就,典雅至极。 第四十一章 遇见可爱的少女一定要抱回家 小九不由捂住脸,此时此刻,这位公主都被眼前的单马尾少女给吓到了。 兰姓家徽!这个少女,她姓兰? 如果说整个兰叶帝国最尊贵的姓氏是叶,那么,兰便是这个帝国最可怕与强大的姓氏。 因为叶姓代表兰叶皇族,代表着帝国的威严,然而不幸的是,拥有这个姓氏的人并不多,因为兰叶奉行一夫一妻制,这个并不古老的帝王血脉整个世界拥有的人也不超过百人。 然而兰姓不然,兰叶开国大帝元泰帝征服之际恩威并施,那些臣服的名门贵族乃至小国王族中,他挑选了最精锐与强大的一批赐姓为兰,在这个姓氏下聚集着整个兰叶最可怕的一群精英,他们掌握着帝国的命脉,手中权力之大即使是兰叶之皇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顺便说一句,代表兰叶最高权力拥有对君王否决权的十人议会,有五个人姓兰,而帝国议会中千名议员中,兰姓同样达到了恐怖的三分之一。 简言之,拥有这个姓氏的人并不是高高在上头戴冠冕的遥远神祗,而是执掌生杀的君王。 即使是小九,也要对兰姓之人保持应有的尊敬。 哥特少女她看到那个徽记,脸色瞬间煞白,她站在那里颤抖着,这位贵族少女自然知道那个姓氏之后的强大。 小九没有参与,这个时候也没有她参与的余地,她只是冷眼旁观。 哥特少女心中复杂交战,小九正想看她下一步动作,却看到她缓缓跪了下来。 小九微微咬了咬嘴唇,即使她身处在贵族的最高阶层,也未曾料想一个姓氏便可以让另一个贵族当众屈膝。 而且是这样一位方才还那么骄傲的少女。 哥特少女跪在地上身体还有微微的颤抖,她声音苦涩,似乎极为不甘却同样不得不开口:“大人,请原谅我的冒犯。” 马尾少女脸色微变,但是却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习惯这个举动,淡淡道:“恕你无罪,退下吧。” 听到这句话,哥特少女颤抖着站起,恭敬的向马尾少女行礼,然后快速离开。 待她消失在视野中,马尾少女方拍拍胸口,好奇地问小九:“你不害怕吗?” “只是惊奇,”小九安静写道。“你真的是兰姓之人?” “不是。”马尾少女干净利落地否决。“上清园中偷来的衣服。” 小九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连掩饰都没有一点兴趣地坦白,虽然知道上清园是兰叶之南的一座属于兰姓贵族巨大庄园,可还是不由撑住额头:“冒充兰姓贵族可是会被判处火刑的,你太乱来了。” “真没想到阿囡这般镇静。”马尾少女笑道:“有个小前提是,被发现了的话。” 这样说着,这位明丽的少女骄傲笑道:“在下傲雪华,请阿囡多多关照。”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兰叶的贵族阶级真是死板的要命,大一级就压死人,刚才那女孩看起来至少是伯爵子嗣,结果一吓就成了那样。” 小九低头捡起那枚金叶草,将它递给傲雪华,因为还记得她的钱包被偷了,写道:“你的战利品,以后不要随便这样,会死人的。” 傲雪华没有一点犹豫地一把夺过,揣入怀中心安理得地侧头微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囡,就冲你这块金叶草,姐姐我罩你了。” 小九心道这个世界能把自己怎么样的人屈指可数,即便真遇到了危险,也不是眼前这古怪的姐姐所能罩得住的,但她还是安静点头,写道:“谢谢了。” 傲雪华大乐,跳了进去盘腿挨着小九坐下,顺手抄起那只酣睡的白猫:“我来帮你好吗?看起来很有意思的说,阿囡你这只猫手感好好耶,送给我怎么样?” 小九安静写道:“好吵!” …… …… 在小九正在和那位名为傲雪华的神奇女孩纠缠的时候,葛生同样在为一枚金叶草和另一个女孩进行顽强的抗争。 在那个少女异常彪悍地无意识打脸之后,葛连默默捂着被打肿的脸退了下来,但是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魔法师没有在收保护费。 因为她是学院学生。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学院,比如兰阴学院,比如兰蓝学院,比如这些那些,事实上,在兰叶帝国建立之后,大大小小的城市中都建立起了这名为学院的教学机构,一改之前学徒制的教学传统。 但是这些学院没有一个学院能与它相比,那些学院的学生,也无法被简单地称呼为:学院学生。 所以这座学院的学生被无理由地相信了许多事情,比如在眼前,葛连众人同时认定眼前的这个魔法师不会是依仗魔法收保护费的恶棍。 这与实力无关,只与背景有关。 学院学生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这样一句没有道理的话被所有人没有道理地相信之后,便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可以认定为真理。 所以他们向着那个魔法师静静行了一礼,对葛生道声别,便没有丝毫顾虑地离开。 因为他们相信那座学院。 而葛生看着眼前的神秘少女,刚想将金币再次送还,却见少女静静伸出右手,向他示出一张纸来。 纸上印有典雅的狭叶纹饰,纸色淡青,上有字迹。 葛生接过,看上面写的是: 叶夜学院课业完成证明书 尊敬的先生女士,假如我们的学生曾给您提供过帮助,并且足够使您远赴碎星湖上来表达您的谢意,那么便请您收下它,并在当年三月七日前送至叶夜学院本部,我们将为您的无私表示感谢并赠送纪念品。“ 葛生有些头大,他迟疑地望向少女,“你是说,你帮了我?所以要我收下它?” 少女点头,说:“嗯。”虽然点头的幅度在毫微之间。 葛生苦笑道:“不至于吧。” 少女眨眨红莲般的双眸,开口道:“抱歉。”伸手想要取回那张纸。 葛生突然感到有些愧疚,抽回拿纸的右手,开口:“呃,让我想想,要不,要不……” 苦思冥想的少年突然灵光一闪,“要不,你帮我看摊,我给你担保,好不?” 少女点头,竟然没有一丝迟疑,说:“嗯。”然后穿过葛生径直走到摊位后面坐下,就像葛生之前做的那样。 这样也行?葛生看着如冰雕般端坐一动不动的少女无奈想道。 第四十二章 上元节看灯身边一定要有妹子 在兰阴的城墙之外,庆历四年春远望着暮色中的城市,笑了笑:“真像一座坟墓啊。” 在他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一块黑色的石板,竖直漂浮在空中,石板中传来冷冽的男声:“它不是坟墓,而是一个复兴的希望。” “是你们的希望,而不是我的。”庆历四年春淡淡笑道:“所给的情报确认真实吗?” “你没有资格质疑。”又一块石板从虚空中浮起,干枯如朽木的声音嘶哑响起:“皇子你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荒谬。”庆历四年春长身大笑,笑罢才道:“我又不是那柄兵器,和我说服从什么的没有半点用处,我只想问,情报是否属实。” 第三面黑色的石板浮现,石板后是淡然的女声:“如若情报有一分不实,皇子可放弃任务,兵器的指挥权仍然交给你。” “不过如果任务失败。”女声骤然冰冷:“皇子你知道后果的。” “明白。”庆历四年春淡淡点头,没有理会接下来的威胁:“至少目前为止,我的任务还没失败过呢,三长老。” …… …… 暮色垂临之时,行人愈稀,眼看着不断有人家将花灯挂在房檐,葛生才蓦然想起,今天是元宵花灯之日。 这个原本在兰叶历史中甚为悠久的节日,只是说葛生从小便生活在凤眠山庄,安柠也似乎从没有想过带他进城这个问题,所以,兰阴城的花灯,葛生竟从未看过。 他想了想,叠起蓝布,拍拍手笑道:“你晚上有事没?今晚有灯会,要不要一起看?” 那个冰雕一般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站起,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的开口:“嗯。” 托这个少女吉祥物版的福,余下的冰雕卖得异常顺利,算起来共得钱十一个银角一百七十个铜子,由于是建立在商品零成本的前提下,这样的高收入足以让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羡慕。 摆摊期间葛生也询问过少女一些事情,毕竟叶夜学生在普通兰叶国民眼中,是极其遥远高不可攀的存在,那个由前代圣者创立的兰叶最高学府,每年至多从上万名求学者中挑选四百人,甚至有一年仅有一百余人入校,而相应的,这座学院走出的学生,九成九可以迈入地境,成为真正的人上,他们都是无与伦比的精英,每年从这座学院走出的学生无一例外地受着各大势力的疯狂追逐。 而葛生的问题如下。 “你多大了?” “……” “你叫什么名字?” “抱歉。” “你最喜欢吃什么?” “……” “你讨厌我吗?” “……” 这四个问题是葛生在买卖间隙逐一提出的,结果那个少女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闭口不言,只在第二个问题说了一个抱歉,第四个问题上摇了一下头。 小九的冷漠安静和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葛生腹诽道。 既然打定主意说想留在兰阴看一夜灯,葛生便央求魔法师说能不能陪他找一个人,那名少女法师虽然看似冷漠木讷,但是性子却似乎随和地很,答应一声嗯,便跟着葛生去找小九。 可是到了小九摆摊的地方,葛生原本还想用今天的战绩和那位小丫头一决高下,却看到只有一处空空如也的石地。 小九放了他鸽子,无论有什么原因,但是此刻小九没有呆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葛生回头,看到那个黑衣魔法师安静站在他身后,心中有点不快,但是依然笑道:“她不在,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 …… 夜晚的兰阴城很美,不愧是一座富饶之城,尤其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灯会,偌大的古城中人来人往,彩灯高悬,种类繁多。 葛生与那少女并肩走在人流中,话说这也是葛生第一次来兰阴城看灯,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看了一会便兴奋不已,有些大呼小叫起来,一路上流光溢彩,花灯精彩纷呈,更有摊贩艺人,叫卖零嘴,当众献艺,真真目不暇接,怎么都看不够。 再逛了一会,葛生突见前面有一座十几丈的九宝莲灯,精巧异常,上面画有飞鸟浮云,山川河流,并且这九宝莲灯上下九层,每层各自旋转,转速不一,端的精巧异常,让人赞叹制作者的巧夺天工,在远处看来金碧辉煌,光芒耀眼。 葛生欢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少女的手,拉着她向前跑去。 少女迟疑了一下,随即乖乖地让男孩抓住手,她的手很凉,软若无骨,皮肤细腻如最温润的羊脂玉石,摸起来很舒服,前方愈来愈挤,葛生仗着身量狭小,又修有千劫,在间隙中左钻右突,而那少女的身体则虚浮起来,除了那只被男孩牵着的手,她在人群中仿佛烟雾一般穿梭,没有谁可以触碰她的身体,但是如此诡异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在花灯的盛会,满目的人流中,牵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即使什么都不做,本身,就是一种需要感谢世界的幸福。 就这样,葛生带着少女顺利挤到了最前面,那里有红铜的栅栏,围着那座庞大的九宝莲灯,直到站在脚下,葛生才看到眼前的莲灯竟如高塔一般,站在灯前竟然需要抬头仰望,灯中各色玲珑物件,皆精美无比,引人叹为观止。而灯周的红铜栅栏之内,又有一圈正在不住谈笑的人群,栅栏入口有卫兵把守。 葛生来到入口处,见那道门旁边有一字牌,葛生看去。 只见最上端是五个大字 “九宝会远朋。” 葛生再细细看那上面文字,只见写道: “城主大人与民同乐,特令工匠赶制九宝莲灯一座,灯分九层,每层皆有灯谜,以猜灯谜为胜负之手,胜者登楼一层,先至第九层者为优胜,城主亲赐兰犀花灯一盏,金叶草十枚。 附:九宝莲灯容量有限,欲参加者需缴纳银角一枚方可入场,每层限时一炷香,时间到即为失败。” 葛生这才明白,原来这么大一座花灯,竟然只是一座灯谜塔,不由心中一痒,看向黑衣少女:“一起进去吧。” 看黑衣少女点头,葛生便从怀中掏出了两枚银角,拉着那少女走了进去,看的周围人目瞪口呆,心想哪来的贵族少年,竟这般阔绰。 殊不知葛生自小在凤眠山庄长大,对金钱重要全无概念,若非如此,寻常人先前遇到少女这样的冤大头,不宰上一笔便是他宅心仁厚,哪有像他这样的大头鬼金币不要商品免费赠送。 其实,葛生更害怕少女掏钱,否则又是一枚金叶草砸将出来,再加上那句高大上的不用找,那他怀疑即使这少女再厉害十倍,也会在这个众目睽睽的地方被团团围住。 走进之后,里面人变少了许多,毕竟能掏得出一个银角来奢侈的人并不多。 呃,至少有一个,葛生讷讷地看着对面,招手叫道:“小九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便来了这里?” 第四十三章 烟火暗涌的夜晚有积雪被吹落 只是没有雷鸣,只有簌簌的轻响,就好像积雪的松木被吹落一冬的荣装。 只是这里是兰阴城内,没有那样的松树,只有一个人形的冰雕,正在缓缓碎裂为冰雪的尘埃。 “第十三个清除目标,达成。”星曦收敛指尖的冰线,木然说道。 方才化为冰雕,粉碎为沙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是什么实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对她而言那只是一个被下令杀死的目标,然后她便出手一招杀了。 仅此而已。 庆历四年春一身干练的黑色武士服,站在围墙之上,他没有看向身下,因为那个人不需要他操半分心。 他在看城中央的那座巨大的花灯,即使说在城市的边缘,它依然耀眼夺目就像是巨大的灯塔。现在正是花灯时节,这座城市的人们还在沉浸在节日之中,全然不知道这夜色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魔兽。 “九宝莲灯吗?”庆历四年春望着那座灯淡淡笑着自言自语,然后骤然抬头,目光冷冽如刃:“零三,二二。” 没有人知道这两串数字的含义,但是她不是没有人之列。 她的影子还残留在原地,身体依然脱弦而出,在那场黑夜中的屠杀中,这件兵器并没有刻意展示她的速度--但是不刻意并不意味着没有。 她直接穿过了那道青石垒成的围墙,早有笔直的线在她之前划出将石墙切开,在她的身体到达之前,那里已经化为碎石,碎石如山崩垮塌,但她依然不管不顾,在第一块碎石落地之前,她的手已经扼上了另一个人的咽喉。 他刚想反抗,便听庆历四年春冷冷说道:“她是兵器。” 这两个字仿佛最可怕的魔咒,那个人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竟然在那一瞬间放弃了抵抗,淡淡说道:“那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今天你赏脸买了那位公主一块冰雕。”庆历四年春悠悠说道:“穆星冒险者,不知道你那位未婚妻是否曾来这座城。” 黑暗中辨不清那人的面目,但是庆历四年春已然道出了他的身份,穆星摊手,兵器就笔直站在他的面前,右手扼在他喉咙之上,原本这件兵器杀人并不需费如此周章,但是庆历四年春没有说出“杀”这个字眼。 所以她选择擒获。 “西城想知道暗星的动向,你们太过危险。”穆星没有等庆历四年春询问。 “但是你们此刻没有和我谈判的筹码。”庆历四年春微笑:“除了西城,所有的钉子我们都拔掉了,出于对你们的尊敬,我只杀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请你回去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部撤离,并告诉山主,有时候。”这位金发的杀手微笑如虎:“好奇心有时候还是少一点为妙。” 穆星点头:“了解。” 他没有试图做任何辩解,任何反抗,因为他知道面前两个人的身份。 随着兵器松开她的手,穆星静静消失在夜色中,他必须尽快通知自己的弟兄,撤离这座被那颗星辰笼罩的城市。 暗星清场,这个情报意味着什么以他的级别还是无法想象,但是这与他无关。 他只需要带着西城在这里的棋子全部离开,因为那个庞然大物真的第一次露出了獠牙。 庆历四年春看着穆星走远,莫名微笑,对着星曦淡淡开口:“接下来便是猜谜时间了,公主殿下。” …… …… 小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大快朵颐的黑发单马尾少女,她终于满足地放下海碗,少女的素白嘴角还沾着辣椒的红油,拍着胸口:“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小九倒没有点什么东西,她还在守孝期,荤腥重味皆碰不得,出来时安柠做了包点心让她带着,便要了份蜂蜜甜汤,陪着点心稍微吃了顿,倒是傲雪华俨然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要了一大份泼油汤面,全然不顾自己多么清丽脱俗的女剑士形象,就在大堂吃得津津有味。 小九又看了看天色,见夜色将沉,写道:“该回去了,我哥要过来了。” 虽然这位女孩从未在葛生面前用过这个称呼,但是由于安柠,由于种种的关系,此时她非常自然地在外人面前,用这个称呼称呼了那个男孩。 然而当她们回到那处空地等候,直到花灯盏盏升起,那个男孩依然没有来。 “或许是不会来了。”傲雪华非常随意地说,她抱着那只白猫,安静站在灯火之下,极高挑美丽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极美的雕塑,她和小九不过萍水相逢,却异常自来熟,先是缠着她一起去兰阴最大的酒馆要了一碗最廉价的泼油汤面,这样极掉价的行为这个女孩居然做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连小九都心中敬佩不已。 “不。”小九摇头,写道,她还记得白天时那个男人的警告,惦记着要在入夜前和葛生一起回去。 于是又过了很久,远处那座巨大的九宝莲灯缓缓燃起。 葛生还是没有来。 葛生不知道她来的时候,小九刚好离开。 小九也不知道,她等的时候,葛生已经来过又走了。 所以等的人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所以直到初春入夜的冷气冻僵了小九的手指,小女孩舔舔有些发紫的嘴唇,回头看了看傲雪华。 傲雪华从头到尾只说了那一句,然后便很安静地在那里等着,彷佛一起等待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那么理所应当。 小九扯了扯傲雪华的衣袖,因为这位姐姐真的要比她高出一头还多。 冰蓝的字迹在空中缓缓凝结,微微落寞的表情如烟火一般。 “算了,我们去看灯好吗?” (人生中有些错过便是错过,其实双方都未必有什么错。 最后那个等待,或许以后我会写得更好,可是现在写得我很喜欢。 傲雪华是个很迷人的家伙,就算她真的在最贵的酒楼点上一笼最便宜的素包子,依然不会有丝毫尴尬。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很不幸这个女孩就是这样的人。) 第四十四章 三殿下与魔之子 所以当葛生叫出小九名字时,这位蓝发的女孩先是一喜,正想上去问一下究竟,便又看到葛生正牵着一个黑衣法师的手。 小九微微色变,将白猫一把塞到傲雪华怀中,径直冲上去拽住葛生的手,没有写字,也不想写字,回头便要将他拖回来。 但是拖不动,因为葛生不动。 虽然男孩并不知道她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并不意味着要顺从,葛生看着将他左手拉起的女孩,虽然有点隐约的不快,但是还是想开口介绍一下:“小九……” 但是刚一开口便被打断,小九冷冷望了葛生一眼,那一瞬间蓝色的眼睛中似乎隐藏着苍蓝的巨兽,巨兽凝望着葛生,冰冷的气息瞬间让葛生脑海中空白了一下。 所以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行动便是解释,而小九并不想听他言语的解释。 她只是重新看向那个黑衣的法师,写道:“你是谁?”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小九的眼睛苍蓝如月,冷彻如寒潭,那是皇的眼睛,来自血脉的威压,那是来自那位帝王血脉中的力量,此刻她毫无保留地第一次展示。 因为,很生气。 黑衣的法师抬起头,光影落下,法师帽下惊艳的容颜让小九在那一瞬目为之眩,她平静与小九对视,深红的眼眸平静如湖。 葛生挣开小九的手,有点恼怒地开口道:“小九,你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小九再次写道,冰蓝的文字如刀剑的斫痕,她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敌意,因为也不想掩饰。 “小九!”葛生怒道:“不要胡闹!” 黑衣的法师好像明白点什么,顿了顿开口,声音平静而无波澜:“抱歉。” 白玉般的纤手瞬间从葛生手中滑出,她安静转身,便要从出口离开。 全无留恋。 “等等。”葛生快步追上,再次抓向她的手。 仿佛抓住了一团烟雾,手从其中直接穿过。 葛生无法,只好冲到她的面前,张开双手拦住。“等等,是我邀请你来的,留下来,好吗?我,我求你了。” 黑衣的法师摇头,伸手指了一下在那里冷眼望着的小九,再次开口:“抱歉。” 然后便要离开。 这个时候,有一个温和戏谑的声音响起。 “学姐,既然来了,与何必那么着急走呢?” 少女淡漠的望向声音出处,凝固般的冰雕面孔闪过一丝疑惑,迟疑开口:“会长?” 葛生循声望去,看到一位金发金眸的男子,或者,是葛生与小九的很熟悉的人--庆历四年春。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穿他在湖边时那套随意到极点的装束,而是夜色的武士服,将他挺拔的身材显露无遗,武士服的右胸口则绣着一枚晦暗的星辰。 而在他的身边,伫立着那位少女,蒙面,有着银色的长发垂及脚踝。 葛生同样刻骨铭心的一个人。 “离开学院之后。”庆历四年春带着他的微笑看着那位黑衣的法师:“能再次相见,真是荣幸。三殿下。” “闭嘴,你这个败类!” 葛生尚且不明就里,只觉一道银色的旋风从他身边一旋而过,他只隐约看到了一束黑色的马尾在他眼前一晃。 傲雪华身形在那一刻快到了极致,在所有人反应未及之前,这个白衣的剑士便已经怒气冲冲地站在庆历四年春面前:“大败类,偷钱包的事该算一算了” 庆历四年春耸肩,面容还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别偷啊偷的多不好听,我只是借了一下。“ 然后他斜眼瞟向身边的少女,道:“而且我现在也不太方便。“ 傲雪华望向他身边的少女,眼神凛然一变,锋利如剑。 如之前所说,这是一位银发及踝的少女,身量不高,只能到庆历四年春的鼻际。她身着一袭绣满银色星辰的披风,纯银色的长发披拂有如流泻的水银,面部带有面纱以至于看不到庐山真容,但双眸却是璀璨如金仿佛淌满熔融的金液一般,没有丝毫的情感在里面。皮肤白皙如玉,有着近乎虚幻的透明感。 在这样的灯火之夜,这位兵器看起来比那夜更美。 “暗星!“傲雪华低低惊呼出声,她压低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真让我吃惊啊。”庆历四年春微笑,“但我对你的身份没有兴趣,这里不欢迎你们,所以还是离开为好。” “否则,即使你真的是那家人,但是不小心被碾碎在这里,我只会感到惋惜。” 傲雪华摸摸鼻子笑了笑:“魔之子们,我同样对你们的计划没有丝毫兴趣,但倘若你们伤害到我身边的人,也请你们不要后悔。” “真是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庆历四年春看着马尾少女:“那祝你好运。” 这些对话被极细的气流承载传递在二人之间,这样高深的武技二人似乎都颇为得心应手,所以这段晦涩的谈话完成时,傲雪华已经拿着她失而复得的钱包笑容可掬地走了回来,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 黑衣的法师终于止步,或许是庆历四年春的话起了作用,葛生一边向她解释着什么,她介与听与不听之间,只是似乎已经不打算离开。 只是傲雪华带着笑容回到小九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这位白衣的剑士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冽,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我带你离开。” 小九神情一变,眼前的人说得这般正经,回想起那个男人警告过她的话,心中反而一定,手指在傲雪华的手心写道:“我不走。” “你又是谁?” 傲雪华摇摇头:“不走你会死的。” “如果你不会死,那么我也不会。”小九静静写道。 傲雪华微微叹息,然后静静抬起右手,指节轻易便扣住了小九细腻的咽喉。 “那抱歉了。” 她拥抱着小九,外人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但是她的手指冰冷而坚硬,叶青毫不怀疑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够扭断自己的咽喉。 第四十五章 那灯那人那事 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城池中央,那座巨大的莲灯如同灯塔一般耸立在那里,对于绝大多数兰阴人来说,这座莲灯本身就是神迹,没有人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会在这一天出现。 因为这座莲灯已经有超过百年的历史,即使让最长寿的老人来回忆,他也记得在儿时曾围着这座花灯跑过跳过欢呼过。 而在九宝莲灯之下,傲雪华依然拥着小九,外人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出手如电,那种速度如鬼如魅,即使小九同样修炼了千劫,也没有办法提前做出判断。 黑发的少女在她耳边轻笑,笑声说不出的冰冷:“如果我现在要杀你的话,不过举手之劳,但是今天夜里,恐怕连我都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全。” “你不会杀我。”小九只觉得傲雪华的手冰凉滑腻就好像是褪了皮的蛇,盘在自己的脖子上,随时都有可能吐出信子,不过她的手还是在她手心写下:“正如我不会死那样。” 傲雪华微微叹息了一声,松开了右手:“你的声带没有问题,只是失语症。” “挺好,我知道你练过千劫,那么,三十六尘劫定然已经看完了,第八劫音劫你还记得吗?” 小九此刻才明白这位偶然遇到的少女的不凡,还没等待她回答。 “听好,只要想一下第八劫,练一点皮毛。便可以轻易说话。” “千劫传人这世间也就那么几个,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今夜我们一起前行。” 说过这句话,傲雪华一把揽住小九脖子,似乎刚才那个冷静肃杀的少女根本不是她,大大咧咧道:“那个负心汉就让他和那个冰娃娃在一起好了,来,我们组队,在这九宝莲灯上将那对奸夫****杀的落花流水。” 在一旁听得真切的葛生跳脚道:“喂,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傲雪华将小九护在身后,玄眸中透着极促狭的味道,说道:“若不是你和那个冰娃娃手牵手在一起戚戚我我,郎情妾意,我家小九哪里会这么生气,你这个杀千刀的花心萝卜,再和我说话剪了你的舌头。” 连小九也觉得她说的太过,又感觉这个姐姐实在厉害,微捂了额头,无奈写道:“姐姐你为什么成语用的那么好。” 马尾少女昂首,丝毫没有羞愧道:“那是自然,我来之前特意专攻了兰叶语,骂人用的俚语肯定要优先学的,这是常识。” 小九的三观有点被眼前的姐姐改变了:“虽然你这一骂我很解气,但是考虑一下年龄也是常识吧。” 傲雪华丝毫没有悔改地摸摸鼻子,不怀好意:“这个,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小九正经写道。 “难道是禁忌的兄妹不伦之恋,我支持你们。”马尾少女两眼放光,“然后哥哥良心发现企图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而妹妹却沉溺于爱情中无法自拔,这个桥段太棒了。” 小九眼角跳了一下,认真写道:“你让我想杀人。” 傲雪华哈哈大笑,抬手将小九本来就不怎么顺滑的头发再揉上一揉:“所以说,有时候这才是最好的方法,没有那么不开心了吧。” 小九沉默,确实,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忘掉了和葛生方才的不快,看了看眼前白色的姐姐,点点头写道:“谢谢,你真是一个好姐姐呢。” 庆历四年春看着她们两人,试着抬手去摸星曦的额头,却被对方静静退后一步避开,他只好讪讪地看着葛生与那位黑衣法师那边:“学姐有没有兴趣一起?” 葛生好奇看向黑衣法师,只见她似乎又是思考了一下,点头,轻微的声音:“嗯。” 就在此时,场地中的司仪看了看场地中的人数,核对了一下时间,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开口道:“比赛开始之前,我重申一遍规则。” “第一,每组参赛队伍由两人组成,一人负责解密,一人负责寻找谜底。” “第二,九宝莲灯共分九层,每层分别有八十一,七十二,六十三,四十五等以九为倍数的谜语,每个谜语下有方块凹槽,只有找到对应的谜底方块,嵌入凹槽后方可取得进入下一层之凭依。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自第六层开始,每层仅余四,三,二,一个谜语,以确保不会有过多队伍参与最后的角逐。” “第六层之后每层都会给予参赛者奖品,价值不低于一个金叶草。“ “第三,每层限时一炷香,超时即为淘汰,故请诸参赛者珍惜时间。” “相信大家都各自带着同伴前来,倘若孤身前来,与路人结成团队难免有失默契,所以希望单身朋友尽快呼唤在外面的同伴,与此同时,我将向诸位出示这次大赛的优胜奖品。” 听的司仪这句话,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因为外面的告示并未提起要两人组队报名,所以呼朋唤友只剩连成一片,又少不了一群人付出一个银角来到场内,好在铜栅栏圈出的土地颇大,除却中央那扇门扉紧闭的九宝莲灯,余下空地站上数百人也绰绰有余。 不得不说,这座兰阴城有闲钱的富人还是挺多的。 …… …… “开始了吗?”面容阴鸷的男人看着窗外的人群,他坐在黑暗之中,仿佛融入了黑暗本身。 那盏巨大的九宝莲灯就矗立在窗外,灯光隐隐映在他的脸上。 “是的,如城主所料。”他面前的人郑重回答道。“共有六百二十三支队伍进入,一切布置完毕,不过属下依然担心,城主这样使用九宝莲灯,未免有些不妥。” “兰阴城百余年的传统,又岂可一朝而废。”城主摇摇头:“此灯护佑兰阴城百年,自然会继续护佑下去的。” 然后他顿了一下:“衣儿怎么样了?” 那人道:“小姐自回来后便有些失落,问她话怎么也不答。” 城主沉吟一声,叹了口气:“带衣儿出来,我亲自来问。” 第四十六章 兰溪花灯的解密时间 眼前是一盏木制的花灯,却不是整木雕刻,小巧玲珑的一盏可以提在手上,但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是由千万片细小的木楪拼积而成,每一片木楪都不尽相同,浮刻着精致的纹路。 当那成千上万的木楪被拼接在一起,便聚拢成一朵将绽未绽的兰花,有光从花心缓缓透出,光色柔和清亮。 此灯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唏嘘感慨之声,饶是小九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由为之感慨其做工之精,心思之妙。 “这盏花灯名为兰犀花灯,乃是木大师晚年的得意之作,只因城主与大师有旧,故木大师赠此花灯来贺元宵佳节。” 木大师三字出口,四下里更是嗡嗡一片,小九探头写道:“木大师是谁?” 傲雪华有点不敢相信小九竟然不知道这个人,皱了皱眉头说道:“兰阴城的花灯堪称天下一绝,每年元宵灯节都会引来四方来宾,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来这里凑这个热闹了。” “而那位木大师,却是号称天下第一的花灯匠人,否则又怎么当得起大师二字。不过如今他年岁已高,早已退隐多年,昔时的那些作品无不被各大名家收藏,纵然重金也未必得其割爱,原本我这趟来,一个目的便是想求一盏带回去。”傲雪华说得坦荡:“前日我登门拜访,说明来意,他却告罪说手头正做着一盏,颇费心力,恐怕难以如愿。” “现在看来,这位城主面子真心大地很,这盏花灯大概便是前日那位大师所做之物。” 小九虽然不知道这位傲雪华究竟是什么背景,可是她明显同样修有千劫,潜入那戒备森严的兰姓禁脔之地上清园如履平地,这样的人物又如何会平凡? 如果是她都慕名而来,却求之不得,侧面证明这花灯该有多珍贵不凡。 台上的司仪小心转动了一下花灯,却见那朵原本只是含苞未绽的花灯竟然慢慢绽放开来,如同活物,这时小九才看清,那朵花灯中竟无烛火,却有光从花蕊中缓缓溢出,流转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如同梦幻一般。 这下连庆历四年春都赞叹一声:“木工机巧之术,至此大概尽绝。” 司仪听到这句赞语,不由饶有兴趣,止住介绍问向庆历四年春:“外乡人,你倒说说这灯技巧精妙在何处。” 庆历四年春也不藏私,看着那盏灯讲道:“这灯有三处绝妙,第一处绝妙在于选材,青梨木质轻而韧,更有清幽香气,用青梨木为材,搭构此灯可谓天造之合,这是第一处绝妙。” “但是青梨木香气轻浮,久炙则香气消散,木纹朽败,本不该做花灯之料,木大师磨犀角为涂料,绘制出这道耀光魔纹,无灯烛而自明,这便是第二处绝妙。” “但是这两处绝妙,与第三处绝妙相比又不值一提,木大师胸中沟壑,一片片雕出这青梨木楪,然后在木楪上绘制魔纹片段,待拼接完成,魔纹方告启动,又可转动为花开百态,一转即为一日,这等块垒心思,木大师晚年更有进益,实在令人感慨。” 周围人看他细细讲出这盏花灯妙处,不由怔了,连司仪都目瞪口呆,他从城主那里拿的资料,但是竟然不如这个只远远看了一眼的男子讲得详尽,不由快步走下,语带恭敬:“不知阁下与木大师有何渊源?”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看了眼面前高耸的九宝莲灯:“半师半友,不谈也罢,不过花灯看过,正事也要提了才对。” 经他提醒司仪才发觉有点失态,连忙告罪,扬声道:“今年的九宝会远朋,现在开始。” 他这话出口,只见那座巨大的莲灯缓缓开启出一道门扉出来,里面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丝毫看不到里面情形。 庆历四年春耸了耸肩,回头看了小九与葛生一眼,第一个踏步走了进去,而星曦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地接了上去。 看过这盏花灯,小九心中竟然也有了几分期待,不过傲雪华明显速度更快,拉了小九便第二个跃进门扉之中。 葛生看了看手边的黑衣法师,虽然小九的事闹得不太开心,但是看着有那两个人带头,越来越多人走了进去,不由对她说道:“我们也进去吧。” 黑衣法师慢慢点头。 葛生瞅着人进了一半,忙拉着她也迈了进去。 刚一迈入,葛生便感觉身体陡然一轻一沉,再四下望时,不由目瞪口呆,惊道:“这是哪里啊!” 明明刚才进的是一座灯塔,可是迈进去之后,踏足却是白玉般的石地,周围广阔空旷竟然看不到尽头,明明之前有那么多人进去了,可是此刻却只看到他和黑衣法师两人站在这里,一盏巨大的旋转花灯立在石地中央。 四周白茫茫如浓雾一般,看不到尽头,根本不知道远方有多远,葛生想了想放弃去探一下边界的想法,因为他还记得当时司仪说的话。 第一层只有八十一个名额可以上去。 葛生凑近花灯,只见里面有一团跳跃的红色火光,将玉石般的灯柱映得通红,灯柱上是娟秀工整的笔迹,却是一个灯谜。 只见上面写道: “不是风来不是雨,偏能迷眼湿衣。 坠入似九天梦境,眼见有触却无。” 葛生挠挠头,竟然是个诗谜,他此时才看到那诗下有一个凹槽,而在灯柱的顶端,却有着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嵌在那里,赫然写着各种谜底,葛生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说这个非要两个人合作。 这竟是分着两步,猜谜是一个人的工作,但是找到谜底的所在又是另一个人的工作,必须合作才有可能完成。 葛生又看了眼谜语,心中多少猜出了答案,心中颇有些得意,便问道黑衣法师:“你看这个谜底是什么。” 黑衣法师一声不响,只是沉默地伸出左手来,葛生看着她慢慢张开右手,一个白色的方块赫然在手心握着。 是的,就是这个谜语的谜底。 葛生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找过的,但是那个方块已经在她的手中了。 谜底是:“雾。” 第四十七章 我们都是死小孩 苍蓝色的月光下湖面粼粼,有位垂钓的老人抬眼望了一眼远方,夜色下的远方只是一线混沌的黑色,就好像一只泼墨的大狗伏在那里。 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他看了一眼,继续看向鱼钩,说: “似乎开始了。” “自然是开始了。”他的身后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平静如湖:“既然已经看见了,那么自然会开始。” 她说,看见了,那么自然会开始。 很简单的一句话,其中的含义却令人感到恐怖。 “如果说我们不让开始开始,那么所看到的便会化为虚妄。”垂钓的老人说。 “试过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女子冷冷地说:“第二个人也要到了吧,这片湖,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切繁华终将凋零,盛宴之后,狼藉满地。”老人说:“如果总思虑着那之后的事情,一切红粉骷髅,一切镜花水月,未免太过寂寞,我们是旧时代的孑遗,那天也不过是条黑色的狗,孩子的事,便是尚未到来的事情,既未到来,看到终未必来到。” “你选择的第三个孩子。”她没有接口,反而换了个话题:“那日见了。也没有什么出奇。” “有些事情。”老人微笑,有白色的牙齿露出:“没有什么出奇才是出奇的事情。” …… …… “真是奇妙。”庆历四年春四处打量着,走进莲灯之后,他与星曦皆被转移到了这处一场空旷的所在,白色的迷雾在远处隔绝着视线的探查。 “有多大?”他问,无头无尾,但是自然有人回答。 银发的少女目光微微扫了四周一眼,便如无平仄地说道:“百丈方圆,已经找到了壁垒的所在,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击穿破出。” 庆历四年春抬头看天顶上巨大的浮绘,却是一副清平喜宴图,画工精良,流水浮云如流动一般:“情报属实吗?” “确认是一件灵器。”星曦说道:“空间系灵器,五品地境以上。” “五品么?”庆历四年春微笑:“真是意想不到的大鱼呢,这位城主真真大方。” “不过只有五品的话,这可不够看呢。”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想要获取更多情报,需要再上几层。”星曦平静说道。 “那就上几层便是了。”庆历四年春款款笑道:“暗星大概也教了猜谜吧,你来试试。” 星曦全无推脱之意,她淡淡扫了一眼花灯上谜语,素手轻轻一招,便有一块方块从花灯顶弹出落在她的手上。 庆历四年春挠挠鼻子:“好吧,果然教了。” 待到星曦将那个方块拍入凹槽之中,只见周围景色顿时虚幻起来,无数点七彩的光芒在眼前电光般地闪过,身体再一轻,当四周景色再为凝实的时候,庆历四年春早早招了手:“真是惭愧啊,青姑娘。” 此时赫然已经到了第二层,却仍然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错落立着数十盏旋转的花灯,但是人却只有零星的几位,而傲雪华与小九二人赫然在那几位之中。 “被两个小鬼抢先,真是没面子。”庆历四年春看着星曦叹息道,看到这位银发少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知道奚落她的难度系数远高于对牛弹琴,只好再打声招呼:“马尾妹子真是迅速啊。” 傲雪华不善地回头:“你取外号速度倒是不慢,金毛殿下。” “在下庆历四年春。”庆历四年春把假名说得正气凛然:“敢问姑娘。” 傲雪华叹了口气,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傲雪华是也。” “傲立雪中的芳华。”庆历四年春似笑非笑:“好名字,至少比我的好,介不介意下了灯塔,我请姑娘用下兰阴城的夜宵。” 傲雪华看了星曦一眼,眯眼笑了声:“带了女伴就不要勾搭了。” 她语调起伏,说不出的促狭:“禽兽殿下。” 言罢也没再理会庆历四年春,看向小九:“给个答案了,小九。” 小九看向面前,却是另一个诗谜,写道: “蓬莱宫中寻常见,帝王阁内未曾逢。 几度风来浮幻境,一番风雨一番晴。” 她揉着鬓角略一思索,轻轻写出一个字出来,傲雪华看了略略在上方扫了一眼,目光如炬一般,只一眼便锁定了目标,抬手摘了下来,却是一个云字。 傲雪华将方块嵌入凹槽,却见那座花灯旋转几下,竟然缓缓打开,内中火焰骤然一盛,再一瞬化作一扇火焰之门出来。 “四品地境。”星曦看了一眼,淡淡发出声来。 “真是有趣。”庆历四年春看了看她俩面前的火焰门扉,“第一层给所有人单独开辟出来空间,答对之后直接晋级,第二层却是所有人都在一处,答对却是单独给出登楼之阶,此中深意,小九你知道吗?” 小九想了想,摇摇头,抬指正想写点什么,突然手上一停。 傲雪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葛生面前也骤然燃起一团火来,火焰的门扉缓缓成形,而那位黑衣的法师直直立在那里,竟然与星曦有几分神似。 “喂喂。”傲雪华素手搭起喇叭,冲着葛生大喊道:“萝卜萝卜,冰脆脆的萝卜。” 这般地界,就这么几个人,葛生回头,却见傲雪华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明明说傲雪华要比葛生长出数岁来,可是这个鬼脸却做得异常自然:“冰脆脆的萝卜不如花心的萝卜好吃,你说是也不是。” 小九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刚想拉拉傲雪华的衣角让她别再逗葛生玩了,却看葛生笑了笑:“脆萝卜好吃一点,不过先上再说吧。” 傲雪华鬼脸僵在那里,只好揉了揉脸将面部调整一下:“真是个死小孩。” 小九笑了笑:“所以再怎么死小孩,也是我哥的。” 写罢小九看着那边,葛生见她望来,想打招呼却又中途停下,很尴尬的样子。 原本那样好的关系,但是在今夜却出了一点裂痕。 明明自己被她放了鸽子,但她却一点自觉都没有。 还用那样无理蛮横的行为对待自己。 “一起加油了。”小九写道。 葛生感觉心头柔软了一下,这个女孩其实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孩子啊。 小九写完,拉了拉傲雪华,头也不回走进了火焰之中。 第四十八章 云落不因春雨 葛生见小九写下的那五个字,心中宽慰许多,又多看了庆历四年春并星曦一眼,拉着黑衣法师的手走进了火焰门扉之内。 只是与之前感觉不同的是,这次登楼却似乎平稳地多,七色的光点并未出现,身体骤然轻盈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已经变幻过了。 第三层到。 葛生看向四周,却看到小九正正站在不远处和傲雪华一起,再四周张望,整个第三层广场竟然找不出第三队人来。 第三层其实与第二层相若,除了四周的旋转花灯似乎少了一点之外,同样是一个白玉般的广场,四周被迷雾包裹,看不到界限,也分不清方向位置,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一般。 正这样想着,葛生看到眼前骤然燃起一团鲜红火光出来,只一瞬便消失,庆历四年春和星曦便在火光处浮现出来。 好快! 葛生心中有点惊呆了的感觉。 他能如此之快的原因大半都要归功于手边这位黑衣法师,原本这个游戏猜与寻同样重要,缺一不可,但是在这位黑衣法师的面前,只要葛生说出一个答案,她便能慢条斯理地摊开手掌,葛生所说的谜底方块便会静静躺在她莹白的手心中。 葛生根本没见她看向灯顶,唯一的解释,葛生心想道:大概,她是一位空间魔法使吧。 安柠在终于教了葛生系统的魔法的同时,也给他补充了关于魔法的系统知识。而所有魔法师中,光系与暗系自然是最为稀少的存在,但是在光暗之上,还有着一支特殊的存在。 那便是空间魔法使。 这种魔法师独立于常规魔法师之外,连冥想练习都与常规魔法师截然不同,安柠对于这种存在并未给葛生过多介绍,只是说,假如今后万一见了,千万不要逞强战斗,能避则避,不能避便逃。 说这个时,那个温婉的母亲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促狭笑意:“如果说有哪个魔法师能被看出来是空间魔法使的话,那么渚儿你多半也逃不掉吧,想办法保命就是了。” 而现在面前的黑衣法师连动都未曾一动,谜底方块却一个一个在她手中出现,除了空间魔法使之外,葛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这便是叶夜学院的学生吗?葛生不由有点失神--究竟是怎样不可思议的地方,随随便便见上一位,便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 葛生正想着,突然看到周围又有几朵火焰绽开,心中明白是又有人过了测试,便不再想这个有点伤自尊的问题,认真看向面前的题目: “云落不因春雨,吹残岂藉东风? 结成一朵自然红,费劲功夫怎种? 有蕊难藏粉蝶,生花不惹游蝶。 夜阑人静画堂中,曾伴玉人香梦。” 葛生不由皱了皱眉,居然有点猜不出的感觉。 从谜面上来看,似花而非花,又似乎是家中应该有的事物,葛生仔细一点一点想着,但是却觉得脑中纷乱如麻,如何也理不出头绪出来。 这样想着,他试着看向黑衣法师,见她静静站在身边,不言不语,冰玉般的面孔隐藏在风帽之下,丝毫没有波动。 “猜得出吗?”葛生试着询问了一下,抱着寻找心理平衡的小心思。 黑衣法师静默地点了下头,白玉般的素手伸出,一块银色的方块赫然在那,葛生见她伸手便感觉不妙,连忙扭过头去不看,心中早已叫苦一片,哪有这么无意识打击人的人。 不过既然扭过头去不看答案,那么本来便有点纷乱的思绪被这一打岔就更加找不到北了,葛生一遍遍盯着那两行字,越看越觉得不知所谓。 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轻轻按住自己的肩膀,耳边有凉凉柔柔的东西擦过。 下意识地扭头,不看不要紧,一看几乎窒息的心都有了。 他面前近在咫尺便是小九那张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脸庞,原来便是她按住自己的肩膀,凑过头来去看自己的谜底,那凉凉柔柔的东西除了是她海藻般的水蓝头发擦过自己耳尖之外,还能是什么。 葛生心中激涌万千,不过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小九便已经将谜面看完,然后回头看了看他,笑了笑,抬指写道:“笨蛋,我家就有。” 葛生被这句“笨蛋”说得几乎醉了,却看小九早已一声不响地撇开了他,回去跟上傲雪华去了。 经过这个提醒,葛生再怎么愚笨也知道那谜底究竟是什么了,小九那冰屋里面家什少得可怜,能让她得意地说出“我家就有”这样大言不惭的骄傲话来,那再猜不出就真的没脸了。 葛生这样想着,不由又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东西自己家里还真没。 “是油灯吧。”葛生对黑衣法师说道。 黑衣法师点了下头,摊开手来,果然那个银色方块上写着油灯二字。 傲雪华听着身后葛生道了声谢,不由有点恨铁不成钢:“阿囡你这也忒好心了吧,这种萝卜该欺负的时候就不要手软。” 小九摇了摇头,笑着写道:“我没有啊。” “虽然今天的事是有点不开心。” “但是。” 小九如同雏鸟般微微侧头,表情说不出的温软:“我说了。” “他是我哥。” …… …… 九宝莲灯之外,黑衣的城主叹了口气:“衣儿你若还是在这样娇纵,那么我又怎么放心将这座城市交给你呢。” 他的对面站着一位衣着精致的少女,微微咬着嘴唇:“那个贱人竟敢骗我!” “骗与不骗。”城主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要再找那个人的麻烦了,她不像一般人。” “她那般欺辱于我。”少女近乎咬着牙齿:“爹爹你还袒护!” 城主叹息,不想再和女儿争论这个问题:“今年九宝莲灯,我特意求木大师给你做了兰灯,算是你后日的分岁之礼,今夜你若不去,那让他人赢了去,我也不会再去求第二盏了。” 少女微微一窒,她深知那盏花灯的不凡,明白想要一盏有多么不易,于是低下了头:“好吧,那我去便是。” “我好久没做这等事情了。”城主回头看了眼莲灯,苦笑了一声。“最后一层的谜语你费些心吧。” 第四十九章 有个叫做九公主的孩子 九宝莲灯中。 接下来的几层乏善可陈起来,葛生有黑衣法师相助,只要说不是真正被题目难倒,那么速度是完全可以保证的,毕竟葛生也是安柠教出来的孩子,除了魔法武技之前从未涉猎之外,其他的杂学安柠倒是从未吝啬。 比如猜谜。 小九这边她和傲雪华通力合作,小九似乎在谜语这个领域有着独特的造诣,至今尚未遇到难得住自己的谜题。在找答案领域,傲雪华除了略逊那位黑衣法师半筹之外,其实速度竟然不比那位星曦慢。 庆历四年春这里则一切由星曦一人包办,这个银纱蒙面的少女不知道究竟受的是何等教育,竟然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所有谜题,一个人的速度便不弱于另外两方的合作。 这三队自然是最快的三支队伍了,早在其他人还困在三四层挣扎的时候,他们已经全数到达了第六层。 正如之前所说的,在第六层,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里只有四座花灯。 只是当葛生轻轻说出一个答案的时候,那位黑衣法师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摊开手掌。 她低着头,轻轻开口:“抱歉。” 葛生不明就里,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抱歉,心中隐约泛起她是否魔力耗尽的飘渺想法,便要自己抬头去找,却被另一个声音制止。 “葛生同学不要白费心力了。”庆历四年春看着这里微笑说道:“学姐不善言辞,还是我替她说明好了。” 这位金发的男子轻轻看了一眼葛生面前的花灯:“由于有一个保送名额的存在,所以这里的四盏花灯之中,只有三个有着自己的答案,所以学姐抱歉的意思是,这里根本没有答案的存在,所以抱歉。” “我说的对吗?三殿下。” 这话一出口,小九那边也看向这里,傲雪华微微挑眉:“真是位清明神武的城主大人啊。” 黑衣法师没有答话,但是没有答话便是默认。葛生不想纠缠,便轻拉了她的手,来到第四处花灯之前,果如其然,这一次刚刚开口,黑衣法师便将方块示出。 不过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急着离开,虽然说各自面前的花灯都化为传送的火焰。 “下一层,只剩下三个答案了对吧。”傲雪华率先开口道。 也不能算是率先开口,在场的六个人中,不会说话的那个家伙反而要比两个会说话的家伙活跃很多。 “也就是说。”庆历四年春微微笑:“下一场实力在人品面前也要败退,与其说能不能解开谜题,倒不如说能不能顺利碰到有着答案的花灯,不能不说我们遇见了一位讨人喜欢的城主大人。” “那么的话定个规矩怎么样。”虽然葛生在能开口的三个人中似乎年龄最小,但是似乎其他两个人也并不怎么在乎年龄:“从下一层开始,如果任何一组选中了无答案花灯,那么这一组便进入待机状态,除非有人确定无法解密,才能接替。” “虽然似乎有点不公平,但这样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了。”葛生挠了挠头补充道,还没等其他人表态,莲灯中突然响起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九宝莲灯隔音效果极佳,自从说进入之后,他们便从未听到过外面的杂声,但是此时此刻,伴随着一片欢呼声,赫然有第四个人的声音响起。 只能说是有人故意的行为。 那个声音其实他们都还记得,属于那位司仪。 “女士们,先生们,稍安勿躁。”司仪的声音洪亮清晰。被刻意传入九宝莲灯之中后,也能在这片白玉广场上回荡。“想必大家一直对城主的千金抱有足够的好奇,那么今天,这位小公主也要来参见今天的莲灯盛会。” “尽管我们谨慎地告知她早有队伍到了第六层,这样大的劣势之下即使九公主殿下亲至也难有回天的把握,但是这位小公主依然决定坚持。” 庆历四年春听到“九公主”不由笑了一声,让小九死死盯了他一眼。 倒是傲雪华饶有兴趣地接口:“你们的九公主吗?” 然后这位白衣的女剑士认真地补了一句:“那位公主在我们那也很出名的啊。” 小九已经撑住了额头,被带节奏带得有点受不了,刚想写点什么,不料这个时候葛生也促狭开口:“听说九公主从小便聪慧无双,也不知道怎么个聪明法。” 小九这一刻真的连死的心都隐约有了。 傲雪华全然不知,其实她个人对那位九公主还是很有兴趣的,一提起来便不由开口道:“谜语公主的名号可是白送的,七岁在兰蓝宫苑一个人堵住了三位亲王,三问三答让那三位王爷根本下不来台,后来听说那三位以后听说公主在宫苑玩耍就宁愿绕远路也不敢去见。” 庆历四年春全然不顾小九近乎抓狂的心情,点头补充道:“九岁她居然进了帝国议会厅,不进还罢,一进竟然进了一整年,后来那群老家伙受不了,竟然不顾脸面提出议题要将九公主逐出议会厅。” 傲雪华哈哈大笑,显然这段往事也极对她的胃口:“然后便是那场联席答辩,堂堂整个帝国议会竟然被那位小公主一个人说得还不了口,最后居然高票否决了之前的议题,要不是真人真事,真的会以为只是杜撰出来的。” 葛生虽然曾听过九公主的名号,也知道这位小公主以聪慧闻名于天下,可是内幕他却知道得不多,听着那两个人在说,正听得心驰神往,却瞄见小九脸色有点不好,想再问却又微微有点顾忌。 这个时候傲雪华又说道:“不过自从清芷皇后殁后,我听闻……”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庆历四年春骤然打断:“保送人要说话了。” 这话一出口,傲雪华也不由止住,只听有甜美清丽的声音慢慢响起:“大家好,其实,我也没有多少信心的。” 小九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却看傲雪华却噢了一声,似乎听出了一位熟人的声音。 却听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但是既然来了,不试一下,总归会给自己留下遗憾。” “记得元泰大帝面对神祗的勇气,那么我这一点点的勇敢,也不算什么吧。” “请大家给我加油,我会以最好的表现回报你们。” “就是这些。” 第五十章 宁静美好的夜晚有百鬼夜宴 在第七层,庆历四年春看着葛生与小九相继伴随着火焰消失,笑了笑,倚着柱子抬头望向天顶--这座莲灯每一层的壁画都各不相同,而此时在眼前的,则是一副狰狞可怖的百鬼夜宴图:“确认了吗?” 星曦点头:“二品天境灵器,空间系宫殿类。” 便是庆历四年春,听这银发女孩如此平静地说出最后的判定时,呼吸仍不免有几分急促。 所谓灵器,在最初不过是指魔法物品,只要被写上魔纹,具有特定的功效,那么便皆可归入灵器之列。但是随着魔法文明的发展,灵器的划定也越来越精细与严谨,众多以往被认定为灵器的物品也纷纷被重新划归为魔法物品,灵器也由之越发珍贵与稀少。 其中灵器的分级,最为普遍的便是九品三境的划分,一二三品为天境,四五六品为地境,七八九品则称为人境,至于再往下,不入流者简单称之为魔法物品即可。 而只要是灵器,则必然具有如下三重属性:坚固,认主,功效。 坚固是灵器的基础属性,便是不易破坏,体现在材质的优越性上,而绝大多数的魔法物品无法被列为灵器,便是由于其材质等级不够。 认主则是灵器的核心属性,灵器之所以为灵器,便是由于注灵的存在,完成注灵之后灵器方可随主人心念操纵,平常时候融入主人体内。 至于功效,则是灵器的最终属性,前两重属性皆是为这第三重属性所服务,一般而言,功效由灵器在制造时便已描绘镌刻好的铭纹决定。 庆历四年春抬头继续远望那只正啃噬人骨的恶鬼来平复心情,淡淡道:“现在可以向我解释,为什么这样平凡的兰阴城主,会拥有如此珍贵的灵器。” 这样平凡。 这位皇子兼杀手毫无迟疑地说出了这样的评价,兰阴城论规模可以排得上兰叶帝国前十,更是兰阴郡的首府,但是在他看来,与这件天境灵器相比,方才的前缀只能算得上平凡。 “只是确定他拥有。”星曦的回答介于解释与不解释之间。“任务进入完成阶段,我将提供一切必要之援助。” “那你能够屏蔽吗?”金发的男子微笑:“天境灵器,宫殿类,空间系,任何一个前缀都是极度珍贵与不凡的存在。” 星曦没有说话,而是平静地伸出了手,无数纯白的丝线从她的右手向着四面八方激涌而出,几乎在瞬间便在整个第七层结出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蛛网。 “侵蚀开始。” …… …… 第八层 庆历四年春非常不幸地在第七层被迫突然死亡,傲雪华与葛生都没有太多的怀疑,毕竟是三分之一的概率问题,不过当站在第八层的广场之上,看着仅剩的两座旋转着的精致花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葛生看着少女黑亮而纤长的竖直马尾,开口:“谁先选呢?” 傲雪华骄傲地笑了笑:“绅士风度,你说呢,萝卜同学。” 葛生不由叹了口气:“说了多久我叫葛生呢,好吧,你先选,剩下的归我们。” 正在这时,那个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第四层的灯光熄灭了,天哪,不敢相信,小公主她竟然这么快就突破了四层。” 傲雪华听了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了句:“真是位用心良苦的父亲呢。”这样说着,她随手指了其中一盏:“小九,来吧。” 半刻钟后。 “第五层。似乎我们的谜语根本无法阻拦这位小公主,真不愧是城主的女儿,其聪慧机敏令人叹为观止。“ 小九听着被刻意从四周透过来的声音,静静写道:“谜底是风筝,找不到吗?” 傲雪华吐了吐舌头,她虽然只草草看了上方一眼:“抱歉啊,无解。” 小九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对面又是一团火焰升起。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先前想写的话,抬指再准备写的时候,却看到葛生走了过来。 黑发的男孩笑容干净浅微:“不过是运气罢了,我问过她了,如果愿意的话,这一次你们先上。” 他顿了顿:“毕竟说,若不是小九,第三层我便要难在那里。” 小九看了看眼前微笑的男孩,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黑衣法师,再看了眼那道燃烧的火焰门扉,没有思考,只是摇头,写道:“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 葛生回头又看了眼门:“那么一起在这里等如何,第九层必然只有一座花灯,如果没有答案的话,即使说解出谜语,也没有半点用处。” “我拒绝。”小九想了想刚想再写,身边的傲雪华却已然开口,黑发玄瞳的白衣女剑士微笑,笑容里骄傲展露无疑:“是你的就必然是你的,抢也抢不去。” “还有,我想我大概认识那位公主殿下,留在这里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她抬手摸了摸小九一直抱在怀中的白猫,轻松自如:“这其中有两种可能,第一自然是我们希望的,第九层为了公平起见没有隐藏谜底,否则反之,但是无论哪种可能,我都希望你可以上去。” “为了夺取公平。” “虽然从开始起,这就是一次有悖公平的游戏,那位城主特意每层隐藏一个谜底,来保送他这位亲爱的女儿,即使说抱着培养继承人的心思想要她闪亮登场,可是公平这两个字被打破之后,我只能说。” 傲雪华眯眼笑,笑容危险:“我不高兴。” 说这句话时,这个黑发的女剑士没有一点之前的那种活泼率性的感觉,而像一只骄傲的白虎眯着她的眼睛说出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但是我并介意在不公平中寻找公平的存在,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便是进入第九层,试着用萝卜的大脑破开最后的灯谜,至于说答案究竟在与否,这不是你所需要考虑的问题。” 葛生被眼前的傲雪华气势所慑,这种感觉他曾经在星曦,在小九的身上都感受过,但是星曦那个时候是绝对干净凛冽的杀意,小九则是莫名让人畏惧的感觉,而在这位白衣的女剑士身上,则是一种浩然的威严。 “至于我所要做的事情,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在第九层等待烟火散尽之后出现的那个人。”傲雪华这样说道,笑容突然甜美如新榨的蜜糖,变脸之快让葛生叹为观止:“所以,我和小九就在这候那位公主殿下大驾光临。” 第五十一章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 九宝莲灯第九层 葛生看着眼前浮动的文字,最后的那盏花灯竟然大得惊人,耀眼的红色火光几乎照耀着整座广场。 这是最后一座广场,第九层的广场顶端的壁画是永恒天国。 头顶上是无尽的恢弘殿宇,有雷电与雪花在殿宇中激扬,这是凡人所想象的天国之景,但是当你抬头看到那延绵百丈的宽广壁画时,也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葛生最终还是成为第一个踏上第九层的人,不过,比起头顶上的壁画,眼前的题目更让他不知所措。 并不像诗,而更像是几句歌词。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 轻盈如天际悬浮之羽,沉重似玄龟所负苍穹。 失它者虽生犹死,得它者纵死犹生。” …… …… 九宝莲灯第六层。 棘纸衣环顾四周,果然,偌大的广场早已空无一人。 因为一炷香的时候早已过了,虽然还有许多人曾经到过这里,但是他们都对最后一座花灯束手无策,所以唯一的下场便是被九宝莲灯强行传送出去。 她对这座九宝莲灯了解并不多,但是她知道这是一件威力无穷的灵器,并且已经护佑了兰阴城百年之久,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若干年后,这座莲灯就会传到她的手中。 这样想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并未停留,她从口袋中拣出第六个方块,轻轻按进最后的那座莲灯之中,然后退后一步,看着最后那盏花灯化为火焰。 这样的方块她的口袋里还有两块。 随着她走入那朵赤红色的火焰,只见身形转瞬消失,而在消失的那一瞬间,无数的白色丝线如同蛰伏已久的白蛇从四面八方蔓延生长出来。 某个少女对这座莲灯的侵蚀速度,远远要比很多人想象的极限还要快。 棘纸衣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柔和白光,然后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 “又见面了,公主殿下。” 棘纸衣吃了一惊,她四顾了一下,惊讶发觉这似乎是第八层,也便是说,她似乎被直接从第六层直接跳跃传送到了第八层,这样低级的错误九宝莲灯本来不应该会犯的。 但是此时此刻却真的犯了这个低级的错误。 不过更因她注意的则是面前的那两个少女,很熟悉,因为在白天刚刚见过。 傲雪华看着棘纸衣被盘成典雅发髻的柔顺青发,笑了笑:“公主殿下这次打算跪下吗?” 棘纸衣脸色微微苍白了一下,然后咬住素白的嘴唇:“贱人,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冒充兰姓贵族。” 小九看着这个骄傲而单薄的贵族女孩,居然隐约看到了自己以往的影子,她不由想到,曾经那个戴着小巧金色冠冕的自己,神情会不会也像她这样桀骜与不屑。 “似乎被发现了呢。”傲雪华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这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笑了笑,摊手道:“即使我不是兰姓,但是既然可以拿到这个徽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以做到的,我有一个提议,你愿意听吗?” 虽然说着你愿意听吗,但是事实上傲雪华没有一点停顿:“关于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并且愿意作出补偿,而你不要揭发这件事,可以吗?” 傲雪华看着对方说出这句话,然后等待回答。 棘纸衣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她刚想一口否决,不过随即转念,居高临下道:“如果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小九不动声色,不能说话是一方面的原因,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她想知道傲雪华会如何应对,正在这时,对面的少女轻轻说出了冰冷恶毒的条件。 “跪下来舔我脚下的地板,那么,一切都还可以商量。” “白痴。”即使是小九,也在心中不由说出了这句话。 傲雪华看着她摇头,叹息:“愚蠢。” 话音未落,小九看到了白色的身影化成一叠重影。 她一直知道傲雪华同样修有千劫,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有那么高的造诣。 棘纸衣什么都没有,便感觉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抓住了她的脖颈。 傲雪华面无表情地将棘纸衣轻易用单手扼紧咽喉将她提离地面,这位身量颇高的女剑士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在自己手上的女孩是这座城市未来的女主人,单手提起就好像抓起一个精致的哥特玩偶。 棘纸衣刚想再骂一句,却看到了对方深邃如夜色的纯黑眼眸,傲雪华带着莫名的感触,声音如风吹薄冰:“你所骄傲矜持着的贵族尊严,在死亡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棘纸衣被这句冰冷的话语直接封冻住到嘴边的谩骂,她咬住嘴唇,刚想再辩驳一句,脖颈上的手骤然抓紧。 “所谓贵族,并非是依靠践踏弱者臣服强者而存在的东西。”傲雪华一点一点收紧自己的右手,看着手上的少女脸色越来越白,她是修炼千劫的武士,对于力道的掌控天下无双:“权力与责任永远是统一的,无拘束的权力只会迎来毁灭。” 棘纸衣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她原本便无助的挣扎此刻更加无力,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剑士真的敢在这里将她杀掉。 但就是在这种窒息的痛苦中,傲雪华所说的每一个字依然一个一个印在她的意识里,似乎并不需要“听”,便可以听到这些话。 “什么才是强大呢?依靠一两个徽章,依靠一点点血脉,这样的存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不过是纸片搭建的城堡。你可以骄傲,但是骄傲并非是依靠蔑视他人而存在的东西。” 傲雪华神情淡漠而威严,似乎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小九看着傲雪华,若有所思,但是没有言语。 “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走你的性命,你所骄傲所矜持的东西我可以一并毁去。你有没有真正想抓住的东西,即使说被我这样对待依然不愿放弃的东西。不要沉湎于自己的幻境,直到被我这样的人一次次粉碎才算结束。” “请考虑一下吧,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太多你需要学习的东西。” 说完最后一句,傲雪华才将棘纸衣放下,她方才真的将对方几乎单手扼死,但是当放下的时候,依然没有太多的情绪:“你有一位不错的父亲,否则我也没必要费这么多的唇舌。” 棘纸衣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喘息,原本精致的少女容妆此刻一片狼藉,她没有抬头,居然在地上隐约笑了起来:“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父亲确实说的对。我叫棘纸衣,谢谢你给我上这场从没有人给我上过的课。” 这样说着,她坐在地上向着傲雪华伸出了手,手上是一个精致的红色方块:“第八层的钥匙,我想你需要它,刚才我也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所以不上也罢,” 傲雪华抬头看了一眼壁画,莫名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低估你了呢。” “这座城市或许会有一个不错的女主人,就这样毁灭掉,真的有点不太甘心呢。” 这样说着,傲雪华抬手在脑后一抓,顿时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如同夜色的瀑布。 紫色的缎带在她的手上垂落,白衣的女剑士微笑:“那么等价交换,我为你守护这座城市。” 第五十二章 这个世界对你最重要的东西 九宝莲灯第七层 银亮的白色丝线在这个楼层纵横交织,火焰不时从某处的缝隙流窜而出。 毕竟是天境的灵器,即使说从内部强行侵蚀控制,也难以做到真正的完美无缺。 星曦右手缠绕的白色丝线早已切断,但是她似乎依然保持着对那些丝线的控制能力,而他们的面前,一个残破的镜面漂浮着,镜面中的景象,正是傲雪华向着棘纸衣伸出垂落着缎带的右手。 庆历四年春微笑,笑容耐人寻味:“真不愧是那家人的孩子啊,才这般年纪就如此令人心悸的强大。” 星曦面无表情,但是认真地询问:“需要清理吗?” 她并不介意对方的身份,只在意这个目标有没有被抹除的必要。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否决,正是因为充满着变数,这个世界才会如此有趣。”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头顶那副早已经被流窜的火焰灼烧的面目全非的百鬼夜宴图:“我们又不是青翼那群疯子,相较之下,兰叶皇族的怒火我倒是更愿意品尝一下。” “毕竟他们的孩子稍微多一点。” “接受否决。”星曦闭上眼睛:“已经控制九宝莲灯七成机能,虽然催动起来或许会对灵器本身造成损坏,但是若再加侵蚀,将会引起主人的警觉。” 庆历四年春微笑:“这已经够了,天国之门已经打开,接下来,不过是欣赏时间罢了。” …… …… 九宝莲灯第九层。 当傲雪华伴随着火焰出现在这个广场时,葛生还在看着那几句歌词发呆。而这一次,连那位黑衣法师也极其难得地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嗨。”傲雪华轻松地跟葛生打着招呼:“萝卜似乎没有解开对吧。” 葛生回头,看到跟随在傲雪华身后沉默的小九,刚想问一下方才的事情,却被傲雪华一马当先地截住解释了一番。 在傲雪华的解释后,她自然是用脉脉的温情,和精辟的说教感化了那位“公主殿下”,在得到她的理解和信任之后,感激涕零送出了第八层的钥匙。 葛生看着黑发披散两肩的傲雪华对她的说辞持了保留态度,然后侧头点了一下那座花灯:“既然说答案就在这里,那么我没有解开,你们要不要尝试一下。” “当仁不让!”傲雪华自信地拍了拍小九的肩:“交给你了。” 小九摸了摸鼻子,皱眉写道:“才不要你交给。”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 轻盈如天际悬浮之羽,沉重似玄龟所负苍穹。 失它者虽生犹死,得它者纵死犹生。” 半刻钟后。 “抱歉,我想起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傲雪华开心笑道:“由于似乎你先上了第九层,所以说一炷香的时间你要比我们先费完。” “虽然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方式,但是。”白衣的女剑士笑靥如花:“胜利即正义。” 葛生看着披散长发之后更显飘逸的傲雪华,不由反唇相讥:“你不是同样也没猜出来,顶多是平手。” 傲雪华得意洋洋,更加开心:“但是问题是你是提前丧失了资格,所以说我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 “总之萝卜同学你没希望了。” 葛生不再答话,这三句歌词晦涩得简直不像谜语,因为可以有的解释千千万万,但是按照之前的经验,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这一个有几分故弄玄虚的句子,解释开来不过是在诉说命运的无常。 轻盈如天际悬浮之羽,沉重若玄龟所负苍穹。这一句大概是隐语,不过这世间真的存在着言重则重若山岳苍穹,言轻则轻如一片鸿羽的东西吗?这一句葛生就算看得懂意思,又怎能找到如此玄乎的存在。 失它者虽生犹死,得它者纵死犹生。这三句葛生甚至有点腹诽说大概调换顺序意思也解释地通。 “真是不死心,说你没希望了,你还不信。”傲雪华摸摸鼻子:“真是死小孩。” 葛生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题目,冷不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呃……雪华姐姐。” 傲雪华听他叫自己,非常果断地答应了下来:“终于放弃了?” 葛生摇头,认真问道:“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傲雪华没有想到葛生竟然会突然提出这个关乎三观的问题,不过她笑了笑,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思考。 “我所看重的东西吗?”她轻轻吐出了两个字的答案: “自由。” 葛生点头,又转头面向小九:“你呢?” 小九认真想了一下,抬手:“守护,一切所珍视的东西。” 葛生点点头,正要转向黑衣法师,却见那位少女早已经在那里注视着他。 风帽下火红如晶的眼眸闭合了那么一瞬,当睁开的时候,葛生突然感觉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无物的混沌感觉,而是仿佛一泓斜照夕阳的泉水,充满了生机与情感。 她看了眼谜题,摇头,然后开口:“大概,是希望吧。”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闭上眼睛,待睁开时,烈焰般的双眸重新死寂无物。 葛生心中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印证,回头扫了灯柱一眼,抬手摘下了其中的一枚,笑了笑:“我想我解出答案了。” 这样说着,葛生抬手将那枚方块嵌了进去。 方块刚一嵌入,便看到那盏巨大的花灯骤然旋转起来,整个花灯彷佛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如合拢的莲花花瓣错落绽开,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事物。 清淡的兰芷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这种属于青梨木的特殊香气任谁都不会闻错。 果然那盏精妙绝伦的兰犀花灯就静静放在那朵绽开的莲花中央,作为最后的奖品等待着它的主人。 哪怕之前早已见过,但是此刻近距离观看,才真正领略到那位木大师的精湛技艺,葛生提起花灯,学着当初那司仪的样子,微微一转,便看到兰犀花灯果然绽开一分,光色也由最初的浅青逐渐加深为湛蓝。 而那一片片的木楪上雕刻的花纹皆如生一般,花绽之际,似有蝶舞翩迁。 葛生不由赞叹一声,再环顾了一下其他三人,只见黑衣法师依然似乎与世无争地站在那里,而傲雪华与小九皆望着花灯露出惊艳神色。 天下第一灯,某种意义上确实名不虚传。 葛生未曾多想,向着黑衣法师探出提灯的右手:“谢谢姐姐的一路照顾,这花灯我拿着倒也奇怪,送你好了。” 第五十三章 谁都有过无解的少年情愫 那是完全用木楪搭建起来的花灯,无烛火而自明。 黑衣的法师看着在葛生手中还在微微旋转的兰犀花灯,那从花蕊溢出沿着花萼向四周散射的柔和的紫光--这盏花灯随着花瓣的逐渐展开,连灯光颜色都在进行着细微的改变。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衣袖轻动,便要抬手接过,而早有一道人影比她更快,早早闪在她面前横着手拦住。 葛生愣了下神,看着冷冷站在面前的小九,刚想说话,那个蓝发的女孩已经冷冰冰地右手疾书写出了冰蓝的文字:“我要这个灯,不许你送给她。” 傲雪华看着一路上来都很平和的小九在这一刻站在葛生与黑衣法师之间,微叹了口气,抱起刚才被小九放下的白猫,什么也没有说。 葛生被迫将伸出的手收回,看着小九水蓝色的清澈眸眼,心中微微不快,但是还是说道:“小九,你在做什么。” 蓝发的女孩绷着脸,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也不想露出什么表情,她只是站在那里,固执地重新再将那句话写了一遍。 “不许送给她,我要这个灯。” 葛生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胀,他强行压住心头的怒意,咬牙说道:“小九,不要无理取闹。” 叶青咬了咬素白的嘴唇,抬指,轻轻写下了一个单字。 “哥。” 葛生看着那个冰蓝色的“哥”字在小九面前浮动,慢慢淡化消失,心头软了许多,于是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九,告诉我理由。” 叶青咬着嘴唇用力摇头,强硬写道:“我讨厌她,所以讨厌你送给她任何东西。” 葛生墨色的眉梢微微颤动,就像是被狂风卷动的柳条,说:“那么说的话这盏灯我应该送给你才对。” 叶青听出了葛生这句话中极大的不满,但是仍然没有后退一步,点头,伸手:“给我。” 葛生看着眼前的水蓝色长发的女孩,她身上穿着安柠亲手做的白色冬装,依旧精灵可爱地逼人,但是此刻葛生觉得眼前的她那般可恶。 “小九。”葛生看着眼前女孩陌生的眉眼:“不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很喜欢你,一直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 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平静地全身微微发抖:“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你很讨厌。” 叶青微微笑了起来,女孩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笑的,但是她就是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带着浓浓的自嘲,然后她上前一步,迅速抬起手掌,然后素白的手狠力挥下。 葛生看着小九抬起手掌,他能看清,也能避开,但是不想看清,也不想避开。 所以小九就在他的面前挥出右手。 傲雪华纯黑的瞳仁骤然聚焦,她没有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是一切已经发生。 “抱歉。” 有女子清越安静的声音轻轻在广场中响起,她低着头,站在葛生与叶青之间。 她低着头,并不妨碍她探出自己的手。 少女洁白如玉的手臂从宽大的黑色法师袍中探出,握住叶青挥出的手腕。 她方才还站在叶青的身后,似乎面前发生的争执皆与她无关,然而就在此刻,她平静出现在两个人之间,接下了叶青扇出的耳光。 没有人看清她如何消失,又如何出现,但是你只能相信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黑衣法师的手柔软温暖,小九并没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握紧,但是修炼了千劫的身体在她面前却如同婴儿般虚弱无力,无论多么用力挣脱。 都完完全全动不了。 她,是,谁? 叶青看着面前低垂的黑色风帽,心中惊讶而愤怒,却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抱住了自己。 傲雪华终于动了,她在背后拥住傲雪华,看着眼前的黑衣法师:“阁下可以放手了。” 黑衣法师静静松开了手,叶青顿时感觉全身近乎脱力的酸软,整个人瘫倒在傲雪华的怀中,但是目光死死盯着黑衣法师身后的葛生。 葛生脑中烦乱如麻,他看着傲雪华怀中的小九,欲言又止。 “大白痴。”傲雪华看着他冰脆脆地吐出三个字,然后搀扶其小九,便要转身。 叶青挣脱了一下,顽强支撑着站起,她抬手掩住檀口轻轻咳嗽了一声,有殷红的血咳在手心之中,然后静静将手背向身后。 音劫,她还是选择在此时强练。 只为想亲口说出最后的话。 她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但是在葛生的面前,她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 或者说,曾经是妹妹。 “哥。”叶青开口,声音微微有点嘶哑和颤声,并不如在那日的冰湖之畔的那句谢谢那样清悦好听,但是她还是说出了这个单音字。 面无表情。 “再见。” 这全部的三个字说完,她在傲雪华的搀扶下,头也不回走进了那朵已经绽开多时的火焰之中。 葛生看着那朵正在熄灭的火焰花朵,心乱如麻,头痛欲裂,他在这一瞬间有点忘记了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莫名的绞痛感,他看了眼手中那盏精致的兰犀花灯,连想都未曾想过片刻,他骤然抬手,便要将这盏天下第一的花灯掼到地上摔个粉碎。 似乎不这样做,心中那种难言的愤懑便无从发泄。 但是手在抬起到最高点便静止下来。 不是葛生不愿,而是不能。 黑衣法师回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抬手将他手中的兰犀花灯摘了下来,素手握住尚带有男孩体温的青梨木灯柄,注视了一下,抬头认真看着葛生的脸,火焰般的眼眸中有莫名的星火燃起。 “谢谢。” …… …… 九宝莲灯第七层。 庆历四年春看着黑衣法师拿下九宝莲灯,静静说出那两个似乎平凡的字眼,颇为感慨地笑了:“能听到三殿下亲口说出这句谢谢,真是三生有幸。” “她是谁?”星曦第一次提问,显然对这位黑衣法师感到些许好奇。 “或许是一个有资格杀你的人呢。”庆历四年春看着黑衣法师的身影说道:“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副主席,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人。” 星曦对庆历四年春这似是而非的回答没有丝毫不满,而是说道:“有人似乎觉察了这里的动静,正在试图驱逐九宝莲灯内的一切存在。” 庆历四年春微笑:“那抱歉有点晚了,棘厉城主,盛宴即将开席,不知有多少人有资格坐在这里品尝佳肴美酒。” “开始吧,妹妹。” 这样说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在空间中逐渐虚化,而周围的空间之中,密布着苍白的丝网。 第五十四章 盛宴开席 这是一座木制的高台,方圆四丈,高有十丈,搭建在那座流光溢彩的九宝莲灯不过十余丈处,脚下可以看到密集的人头如潮水般涌动。 在最初的计划中,这里是观景的高台。 同时也是宣布九宝莲灯优胜者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这里则是整座兰阴城的制高点,目之所及,灯光璀璨无比,这座古老的城市仿佛传说中千眼的巨兽,在黑暗中眨着千百双明亮幽深的眼睛。 傲雪华静静望着眼前的黑衣的男子,他衣着并不华贵,但是气度却给人望而生畏的感觉,她不言不语,怀中是虚弱的小九,白猫则趴在小九的胸前。 她俩方才刚踏入那朵绽开的火焰之花,原本以为会被传送至灯塔之外,毕竟九宝会远朋已经决出最后的胜者,也没有在那里呆下去的必要。 但是她没有想到,当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傲雪华回头看了身后的九宝莲灯一眼,微微笑了:“发现九宝莲灯出问题了?不过现在大概有点晚了吧。” 黑衣的城主看了看丝毫不惊的傲雪华,叹了口气:“姑娘好见识,也好本领,这座莲灯确实出了大~麻烦,兹事重大,棘某还望得知姑娘身份。”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翻开衣领,那朵滴血的兰花还在那里怒放:“我想我不需要过多解释。” 棘厉叹息说道:“兰姓本家之中,并没有姑娘的存在,假如姑娘不如实相告,便还请恕棘某不敬。” 傲雪华摇了摇头,笑容依然灿烂:“那就马马虎虎把我当外室好了。” …… …… 当九宝莲灯内的空间开始动荡时,葛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黑衣法师便静静握住他的手。 在下一瞬间,他们便已经传送了出去。 葛生眨眨眼睛,只觉得周围昏暗无比,与九宝莲灯中那四处光亮截然不同,于是好奇地看向黑暗中的法师:“这是哪里?” 黑衣的法师静静做了个噤声的手指,然后指向外面。 葛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与黑衣法师竟然在一处隔间之中,室内昏暗无比,但偏偏有一处窗口开向外面,那里正有一座耀眼的七色莲灯。 不,葛生惊呼出声,他看到了一座高台伫立在更近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清高台上的一切。 “发现九宝莲灯出问题了?……”那位傲雪华的声音正在徐徐传来。 而小九却正在她的怀中,而在她们的周围,一名带头的黑衣男子身后,正井然站着数十位全副武装的武士。 葛生不由大惊,试着想要探出窗口让小九快逃,但是头刚刚伸出,便在窗口处撞上了透明的壁垒。 葛生试着伸手去摸,却惊异发现,这扇窗口上,竟然有着一道透明如晶石的物质。 …… …… 庆历四年春站在更高处,高到望向身下时只能看到那座灯塔微渺如豆粒的光火,星曦平静站在他的身侧,永远那么安然如同不动的雕塑。 “似乎已经开始了。”他看着身下的万家灯火,笑容有着天鹅的温柔与狼的残忍。“不过,学姐和那个小孩似乎失踪了,你探查地到吗?” 星曦摇头,没有一丝羞愧或者说沮丧的情绪:“位面之外,无法探查。” 然后她顿了顿回答出下一个问题。 “已经开始。”少女的声音殊无平仄:“永夜之城计划,正式启动。” …… …… 傲雪华摇了摇头,笑容依然灿烂:“那就马马虎虎把我当外室好了。” 小九不由撑住额头,对于此时傲雪华的突然脱线表示无法理解:“兰姓外室在外展示家徽者,将会被逐出的。” “那看来我是要被揭穿了。”傲雪华吃吃笑道,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你会烧死我吗?城主大人。” 棘厉身材挺拔,面容也颇为英俊硬朗,如果再年轻三十岁也定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刻痕,显然长期的城主生涯在一定程度上摧残了他的健康,他看了看傲雪华,摇头说道:“衣儿刚才向我提起过你,担保说你绝对与破坏者无关,我并不知道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但是一面之词终究是一面之词,阁下想必不是兰叶人,如果没有一个切实的身份,在下无法排除您的嫌疑。” “城主大人还算明白事理。”傲雪华笑了笑,反而说出另一番话来:“这一次对你那盏莲灯动手的人已经强大到即使这座城市向其反抗也不过是螳臂挡车的地步,现在想必一切已经开始了,城主您需要做的,并不是抵抗,而是尽快逃离。” “我想除了整个兰叶帝国与那座学院,这片辽阔之土上,或许还没有他们忌惮的东西。” 棘厉听她说出这般话来,突然有点明白什么,正要再开口时。 白光缓缓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他们再也顾不得交谈,齐齐回头望向那座巨大的九宝莲灯。 这座流光溢彩的巨大花灯已经悄然停止了旋转,有白光从花灯中缓缓放射出来,那些外在的华彩装饰,开始纷纷从莲灯上脱落下来。 就好像是一朵纯白的莲正在慢慢从沉重的莲衣中缓缓绽开一样。 棘厉呆呆地望着莲灯,绝望开口:“不。” 那些悬挂的花灯彩饰,那些精致的木石雕刻,那一层层雍容华贵的涂彩与剪纸,纷纷从莲灯中脱落下来,露出它原本的灯身来。 那是一座纯粹有若玉石的白莲灯塔,高数丈的笔直塔身伫立在兰阴城的最中央。 灯下那些观灯的游客豪商看着九宝莲灯生出如此异变,纷纷嘻嘻哈哈,讨论着今年城主又想出了什么新奇花样来,究竟最终夺得兰犀花灯的又是哪位青年才俊。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城主,正站在那里,面如死灰,近乎绝望地看着脱胎换骨的九宝莲灯来。 “大隐隐于市中。”傲雪华喟然叹道:“如果不是如此多的异象,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件世所罕见的瑰丽灵器,竟然摆放在闹市街头,任人抚摸嬉戏,那位异人的奇巧心思固然值得钦佩,但是说看破这一切伪装的存在更让人感觉恐怖。” 棘厉望着灯塔下嬉笑玩乐如常的游客豪商们,竟然再也顾不得形象,目眦尽裂,冲着塔下歇斯底里喊道:“快逃!” 这一句“快逃”隆隆如雷霆一般,在兰阴城的上方轰然响起,嘶哑绝望有如厉鬼的嚎哭。 塔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齐齐怔住,他们被这一声响遍半座古城的雷霆所震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猜到,这句警告竟来自自己那位平日温文尔雅不苟言笑的城主大人。 所以他们只是停住了手头的事情,望向那处传来声音的高台,希望听到城主的声音。 但是已经没有然后了。 在棘厉发出这声警告的同时,那座九宝莲灯已经有无数洁白如牛乳的细小光柱缓缓萌发开来。 就好像是无数即将弹射出利箭的机弩。 只有棘厉明白,那些光柱并不是所谓机弩能够媲美的东西,在它们面前,最强大的床弩也不过是小孩的玩具。 但是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看着那无数光柱看似缓慢,实则迅如闪电般成形,然后向着下方如同群蚁般蠕动的人群,发动如疾风骤雨般的利箭攒射。 也没有谁会想到,这座号称护佑兰阴城上百岁月的莲灯,终于在这个花灯之夜,向着这座城市挥动起最锋利的屠刀。 第五十五章 这个世界我唯独不知道泪为何物 棘厉知道自己无能无力,那样的攻击,在强度上已经达到了二十二级玄阶以上,莫说是那些平凡的市民,即使是自己,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抵挡。 他深谋远虑,他处事平静,所以即使说明白九宝莲灯出了大事,但是仍然想在这里盘问傲雪华的来历,想要一切从长计议。 但是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屠刀便已经挥下。 所以他第一句快逃出口,第二句便是赤红着双眼看向傲雪华:“你做了什么。” …… …… 在那风与云的虚空之上,庆历四年春神色陡然一边,冷然回望身后的银发少女,他右手虚握向后背,似乎想要从中拔出一柄无形的利刃,几乎凝聚成实质的粘稠杀意以他为中心潮水般散开,惊起数群北归的鸟群四散而逃。 这位年轻的皇子与杀手,一扫之前慵懒戏谑胜券在握的姿态,认真看向星曦:“你做了什么?” 星曦平静开口,无喜无怒:“计划改变,这是永夜之城血祭的一部分。” 庆历四年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对这位银发的杀手知之甚详,所以在她开口后的第一瞬间,便明白了之中的变化:“那些老家伙亲自来了吗?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能力吗?” 银发少女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若有所知地望向身下。 有烟花升起,平静而迅疾。 平静是因为它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迅疾则是它在区区几个刹那,便已经攀升上了数百丈的高空。 当烟火愈近时,你才会发现,那升起的红色火光不是烟火,而是纯粹的焰。 焰是赤焰,赤焰便是可以烧熔一切的魔法之焰。 赤焰升起,便如烟火升空,但是烟火是为了装饰,眼前的赤焰则是为了攻击某个位于天空的敌人。 庆历四年春同样看着升上来的火焰,没有动手,也不需要动手,因为那火焰的目标并不是他。 星曦静静看着赤焰接近,目光平静就好像看着一朵寻常的烟火,她任由那朵赤焰在接近的那一刹那分散成上百束细小的焰苗,呈包抄围剿之势从四面八方向着星曦合拢。 合拢便是无孔不入。 星曦仍未动颜,但是那些焰苗已经近乎逼近她银色的披风。 她未曾动颜,但已动手。 时间彷佛在那一刻静止,她那样安详地平平在身前划切,哪怕那数百焰苗在下一眨眼就要燃上她的身体。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间隙,她已然平平划出了三记。 她的动作看起来那般缓慢,但是速度却快到了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 所以有三道极细的线纠缠着散开。 就好像轻轻抖落三个线轴,只是那数百的焰苗已经悄然凝固,熄灭,化作数百冰蓝的晶体,然后在她的身周碎裂成更细小的冰晶,再粉碎为肉眼所无法直视的冰蓝烟尘。 “是学姐。”庆历四年春看着被烟雾笼罩的星曦:“我说过的,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杀人。” “但是她没有你说的那么强。”星曦看着眼前缓缓消散的冰屑,毫无平仄地回答道。 “你看下面。” …… …… 葛生呆呆地看着窗外,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九宝莲灯萌发出无数白色的嫩芽,看到嫩芽慢慢吐出花蕊,看着那乳白色的花蕊激射而出,向着灯塔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然后他看到了无数面盾牌在空中凝结。 那如利剑一般的白色花蕊有上千之多,那么盾牌的数目,刚好与花蕊相等。 虽然称呼那些为盾牌并不严谨,在葛生的眼中,那更像是无数透明的半棱镜,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每一根花蕊的必经之路上,那乳白色的花蕊刺在上面,无声消失在那片棱镜之内。 葛生雀跃,指着窗外向着黑衣法师喊道:“太不可思议了。” 却看到那位某种意义上真正绝色的黑衣少女,正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指向窗外,然后再轻轻一勾。 葛生看到那无数的棱镜再一旋转,从四面八方向着九宝莲灯聚拢而去,只一个瞬间,那些棱镜便以独特的角度彼此连接,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鸟笼,将九宝莲灯束缚在内。 葛生这个时候才真切感受到,这位叶夜学院的高材生,其实力究竟可怕到什么地步。 正这样想着,他看到黑衣法师脱力一般向前倾倒,像是一具被抽取灵魂的木偶,就那样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 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竟然介于半透明之间,葛生甚至可以清晰看到窗外光线笔直从她的身体中透过,打在她身下的地板,就像穿过一团黑色的烟雾。 葛生讶然向前,想要将她扶起,但是颤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她的肩膀,葛生只能抽回双手,无助地看着她。 直到这时葛生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无限神秘的叶夜学生,她半卧着倒在地板上,脸色却平静地出奇,看不出痛苦,但是也看不出任何欢喜,柔柔的红色短发从风帽上沿落下斜斜盖住半边近乎倾城的绝色面容,火红如晶的眼眸望着不可知的虚空。 不知为何,葛生会有,眼前的人就是一个人偶的错觉,即将溃散,即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喂。”葛生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哪怕自己方才亲手送过她一盏天下第一的花灯,葛生只听过庆历四年春叫过她学姐,但是这个称呼显然不是他能叫的。 “振作一点。”葛生只能这样说。 …… …… 虚空之上,银发少女感应着下方的景象,不由默然。 “我没有必要和你这样一件兵器生气。”庆历四年春看了眼身下,冷笑道:“但也请你转告那群老家伙,倘若再瞒着我做这些手脚,那么会发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真的发生。”星曦面容平静,语调更加平静,似乎在述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我会杀了你的。” “真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兵器。”庆历四年春依然冷笑,笑中带着讽刺:“那么,亲爱的搭档,你在杀我的时候,能为我掉一滴眼泪吗?” “眼泪?”银发的少女语气轻而平静。 “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生亦我所欲 看着那一面面半透明的棱镜盾牌旋转着抵挡下所有的攻击,并且随即聚拢为巨大的牢笼将正中的九宝莲灯完全禁锢其中,高台上的众人方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能够做到这个的人究竟是何种境界的高人,但是这位高人显然不希望这座城市染上不该染上的血腥。 棘厉终于压抑住几乎要发狂的心,重新望向傲雪华,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已经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傲雪华杀死。 不需要理由,只是泄愤而已。 “刚才,能给我解释吗?” 傲雪华松开一直合拢的双手,她其实也在一直防备这位随时可能失控的城主发动的攻击,但是还没有等她开口,便有人冷冷在上方笑道:“城主何必为难小辈,今日兰阴城已入瓮中,垂死挣扎颇无趣味,如若尽早归顺,在下可保城主一家周全。” 傲雪华抬头,方才即使是她,也没有察觉到近在矩尺的位置竟然隐藏着敌人。 那是一位银发披肩的中年人,穿着与星曦相似的银色披风,面容萧然,他虚立在空中,看着棘厉:“在下暗星十三长老,不知够不够资格接管这座城市。” 棘厉终于听到了自己心中最害怕的那个可能,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咬着牙低声质问:“这里是兰叶地界,纵然暗星强大无匹,难道你们真的要挑战这里的皇者。” 十三长老带着讽刺的笑意:“如果兰叶之皇亲至,倒有资格与在下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城主倒有点看得起自己。” 棘厉全身颤抖,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与颤抖,身居他这样的高位,又如何不会知晓那两个文字下所蕴含的血腥与力量,在抬出兰叶之皇无果之后,他只能苦涩地开口:“为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十三长老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回望了一眼仍被“鸟笼”拘禁的九宝莲灯:“城主何德何能?能够持有如此至宝。” 棘厉无法,低头大声开口:“那棘某愿献出此宝,并奉上一切关于此宝的资料典籍,只求暗星离开此地,不要遗祸兰阴之民,今日之事因棘某一人而起,亦应有棘某一人承担。” 傲雪华点头,不由对这位棘厉城主多出几分钦佩,但是又隐隐叹息:今日之事,又岂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件天境灵器引发,暗星再过嚣张无忌,也不会为仅仅为此与整个兰叶皇族彻底反目。 十三长老仰天狂笑,笑地肆无忌惮:“城主大人何必装糊涂,暗星既然现身于此,又怎么会简单为夺宝而来?今日兰阴将会为永夜之城,尔等皆将为城中子民,万载不灭。” “不过。”十三长老低头看向这座城市的主人:“你若速速献城投降,却可保一家平安。” “投降吗?”棘厉喃喃自语,原本这个荒唐的念头自然不可能在这位城主脑中出现,但是今夜的连番变故,暗星成了压倒他心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目光迷离地扫视了四周一眼,身后的心腹跪倒在地:“一切全凭城主裁决。” 棘厉哈哈苦笑两声,惨然说道:“一生英明,毁于一旦,一生英明,毁于一旦,棘某……” 他的话语生生截断,因为有人从高台的旋梯处出现,那人一身华丽精致的贵族服装,却绑着两个简单的青色马尾,她显然一路奔跑而上,此时犹微微喘息,但是一登上高台,便向着棘厉开口:“爹爹,将三十二翼守的指挥权暂且交给我。” 来人正是那位清丽的少女棘纸衣。 却见她一如之前装饰,但却散掉了那个原本精致复杂的发髻,转而用傲雪华给她的紫色丝带绑出两个很是平常的马尾,虽然失去了之前那种刻意营造的高贵与威仪,但是隐隐中多出了几分娇俏可爱的感觉。 棘厉无法想到这个时候棘纸衣突然出现,心中大乱,不由问道:“衣儿不是告诉过你尽快离城吗?” 棘纸衣见高台情形,心知或许又有大变,但是依然看着棘厉镇定开口:“爹爹,台下早已大乱,却无人维持秩序,如若不尽快疏散,恐酿成大祸,爹爹纵然有事不得分身,且将三十二翼守暂且交给衣儿,由衣儿下去疏散人群。” 傲雪华不由望向台下,果如其然,虽然说十三长老他未曾放大音量将他所言传到下方,但是之前的莲灯异变,那句“快逃”之后高台之上再无动静,早已如惊弓之鸟,从高台向下望去,更如同一团即将炸窝的蚁群一般。 一旦人群失控溃逃,那么这样拥挤的闹市中心,死伤必然也会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数字。 棘厉不由打了个激灵,彷佛被从催眠的幻境中拉出,他的眼睛恢复清明,看着棘纸衣的眼神露出赞许,他不再望向十三长老,而是对着身后众卫开口道:“从今日起,小姐之命,便如我亲令。” 他身后的护卫知道自己的城主终于下定决心,这番话甚至有托孤的意味,但是忠诚让他们再一俯首,一声齐如雷霆的“明白”轰然响起。 “那还不快快随小姐下台。”棘厉洒然说道,待他下定决心,反而神态愈加洒脱。 众护卫闻言纷纷起身,他们都是棘厉耗费心神培养起的真正精锐,当棘厉下令之后,没有一丝迟疑地穿过高台,走下旋梯,反而是棘厉意味深长地看了棘纸衣一眼,似乎一眼便要将这位女儿深深印入脑海之中:“衣儿还不快去。” 棘纸衣点头,正要转身,却被另一人叫住。 “这个样子。”傲雪华隔着半个高台对着棘纸衣的双马尾笑道:“真的很好看。” “我给你的那个承诺,我还记得。”她露出极度骄傲的神情:“所以,还不快去。” 棘纸衣看着曾给过自己刻骨教训的女孩,重重点头,然后消失在旋梯之中。 十三长老一直默默听着,他甚至没有出声阻止,知道棘纸衣终于消失,才微微冷笑:“想必城主还是决定了。” 棘厉看着十三长老露出解脱的微笑:“自然决定了。” “那么去死的觉悟。”十三长老伸出一根手指,手指上有银色的火焰升起,那是极度奇特而强大的力量在其中跃动,强大到棘厉有种跪下的冲动。 十三长老看着棘厉冷笑,冷笑着挥动手指将银焰点下。 “城主想必也有了。” 第五十七章 九是九公主的九 那一点银焰轻飘飘地从十三长老的手中飞逸而出,便像一朵轻盈飘下的柳絮。 只是这个世间没有下落如此迅疾的柳絮。 棘厉终于下定决心,所以出手反而更加果断,他看着那朵银焰,抬手从背后抽出银亮的长剑:“好久没有再用过它,久到有点忘记了该如何去用。” 那是一柄清凉如水的长剑,没有任何纹饰,除了锋利似乎找不到任何的优点。 但是对于一个剑客而言,除了锋利之外,对自己手中的剑并没有第二个要求。 所以棘厉挥剑,信手如同极精雕工的大师傅在豆腐上斩下绣花的第一刀。 他并没有在绣花,但是有一朵柳絮已经无声在他的剑锋之前被斩开。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缓缓响起,在这个早已空旷无比的高台上分外响亮。 傲雪华旁若无人地大声鼓掌,大声叫好:“真没有想到,棘厉城主居于如此高位,竟然还有这般修为造诣,傲雪华叹服。” 棘厉一剑斩落柳絮,并未倨傲之情,反而露出淡淡的落寞之色:“棘某前半生修习剑道,后半生劳于政务,今日看来,分心于二,则二者皆废。” 傲雪华微笑:“也未必如此,便如同令嫒,在今夜之前,我也不过以为那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庸俗贵女,但是每个人都有我们所看不到的一面,无关善恶。” 然后她看向上方的十三长老开口:“我答应过一个人,想要在今夜保下这座城市,不知道十三长老肯不肯赏此薄面。” 十三长老微微冷笑着看向傲雪华:“那就看姑娘有什么薄面了。” “这个么。”傲雪华似乎有些伤脑筋地挠挠头:“总要让人看东西什么的真是不讨人喜欢。” 这样说着,她微微后退一步,让开小九,双手伸出并拢,然后右手从左手虎口中缓缓拔出一柄剑来。 小九看着傲雪华,目光微微聚焦,只见她的双手之间缓缓透出一道极为纯粹的白光,便仿佛她的右手便是一个无形的剑鞘,一截光耀夺目的剑器迟迟抽出。 小九看着她慢慢抽出那柄剑,带着略微有点促狭的笑意看向上方的十三长老:“虽然这东西这世间很多人都不认得,但是想必十三长老不会看走眼吧。” “梦境!”十三长老看到那剑,即使再如何老成持重,也不由心中急跳了一下,态度立刻软化下来:“不知奥斯殿下到此,老朽失敬。” 奥斯殿下! 小九听十三长老口中说出这四个字来,脑中如雷鸣炸响。 小九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因为丢失钱包和她相识相遇的少女,竟然会是那家人。 同时,她便是先前青翼不惜代价前来兰叶的真正原因,反而差点置小九自己于死地的那个人。 奥斯皇族,她便是而今奥斯帝国唯一的公主,也便是未来的奥斯帝君。 为什么可以那样干净利落地撇清自己的兰姓身份,为什么可以在九宝莲灯之上轻描淡写地说出那样威严安静的话语,如今当这个身份最终揭开,这一切都变得如此理所应当。 棘厉没有说话,他也感到了先前逼问这位公主身份的行为有多么愚蠢,他只是收剑,向着傲雪华恭敬行了一礼:“拜见殿下。” 因为尊卑有别。 “所以说一切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傲雪华揉揉鼻子:“暗星不是青翼,也没有那么多想杀我的心思,奥斯帝国的面子,不知道暗星诸位长老愿不愿给。” 她站在这里,她的身后便是那个帝国。 毋庸置疑,也无可辩驳。 十三长老不由窒息,这个情报,已经出乎了他们的计算范围之内。 …… …… “我想知道皇子究竟还隐瞒了我们多少情报。”轰鸣的雷霆之音在城市的上空低低响起,震地不远处的云层嗡嗡作响,那是一面黑色的石板,凭空出现并悬浮在庆历四年春的身后。 “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隐瞒了我多少情报。”庆历四年春不为所动,冷冷回答。 又一面石板,石板中的声音是那个淡然的女声:“皇子身份特殊,但并不意味着皇子可以为所欲为。” “你们交给我的任务是夺取九宝莲灯,并清除一切多余势力。”庆历四年春淡淡回答:“请问我可曾失败?” “但是皇子你隐瞒了奥斯殿下身在兰阴的事实。”第三面石板浮现,干枯的男声嘶哑响起:“组织已经准备同时接受学院与兰叶帝国的怒火,但是并不愿在此时再与奥斯帝国交恶。” 庆历四年春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安静的银发少女,关于傲雪华身份的猜测,他只告诉过她,毫无疑问,这个或多或少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报,已经从这件兵器的口中被整个暗星组织知晓。 “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第二面石板的女声依然淡然如泉:“皇子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背叛。” “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的话。”庆历四年春冷冷回答,然后他诡秘一笑:“如果你们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多告诉一个消息。” “请说。” 庆历四年春带着极度的快然,看了星曦一眼:“这个情报兵器同样知道,但是她同样没有向你们汇报。” “那便是。”庆历四年春微笑:“兰叶的九公主同样在这座城市。” 九面雕刻有银色星辰的纯黑石板同时在庆历四年春周围浮现,那一共十二面石板将他牢牢围成一圈,那些近乎神话的大人物同时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惊,现身而出。 “还等什么。”庆历四年春带着讥讽的笑容:“在十三长老说出那句愚蠢的台词之前,快阻止他啊,尊贵的星轨长老会。” …… ……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看着十三长老,等待着他的回答。 十三长老心中权衡着一切的利弊,最终下定决心,谦卑说道:“在这里我代表暗星向贵家族致以尊敬,暗星将保证殿下在这座城市的全部安全。” 这话说得漂亮,但是含义却并不漂亮。 傲雪华冷笑:“也便是说,暗星即使要与奥斯帝国交恶,也不愿在今夜让出这座城市?” 十三长老别无选择,缓缓点头:“如果奥斯皇族能够在三天之内派遣来五位天境强者,那么暗星才会愿意考虑殿下的建议。” 傲雪华笑道:“这是欺负我们没有能耐在短期内向这座城市投放足够的力量吗?” 十三长老没有回答,没有回答便是默认。 “喂,喂。”微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叶青站在那里,安静开口,修炼千劫让她的嗓音暂时并不是那么好听,但是这并不是问题。 她看着天空的十三长老:“你似乎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这位十岁的女童有着粉雕玉琢般的精致面容,但是她此刻很认真地向着十三长老说出这句话。 很滑稽,但是又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诡异。 十三长老看着突然开口的青发女孩,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泛起,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叶青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头对着棘厉道了声歉:“抱歉了城主大人,您似乎要跪上一跪。” 然后抱着白猫的女童轻轻取出挂在颈间的青色玉石,她抬头看着十三长老,像是看着脚下的蝼蚁。 “我乃元泰之裔。” “炎武帝之孙。” “当朝兰叶之皇幼女。” “兰叶帝国册封四公主。” “当然。”叶青看着他轻轻说道。 “你也可以叫我叶小九。” “九是九公主的九。” 第五十八章 夜色下的城市如同沉睡的巨兽 巨大的九宝莲灯伫立在城市的中央,透明的鸟笼将其严严笼罩,这原本被视为兰阴象征的吉物,似乎在昭示着某种不是那么令人安心的异变。 棘纸衣在冬夜的风中哈出白色的暖雾,她站在人流的高处,一道道冷静的命令从她的口中发出,被那些黑衣的汉子精准的执行,惊慌的人群在这位城主女儿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有序的撤离这个拥挤而危险的中心。 棘纸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进入这个她远远还没有准备好的工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因此退缩。 “喂。”一声突兀的叫声,棘纸衣回头,却看到自己很熟悉的一个男子正逆着人流向这里走来,葛连脸上透着隐约的焦虑,看向这位衣着精致的少女:“我们想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城主大人又在哪里?” 棘纸衣知道他说的我们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的问题她却无法回答,她落寞地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笑:“我想说,其实我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只想做我现在能做的事情。” “但是代我通知葛家家主。”棘纸衣知道她此刻的身份,并不是那个苍白的城主女儿。 在她的父亲还在那里生死未卜的时刻,她事实上要当这个城主真正的主人,所以面对这个熟悉的朋友,她的语气来自一位城主:“如果可以的话,通知家主先撤离这座城市,方便的话,提供一支足够精锐的卫队给我。” 葛连看着这个与印象中全然不同的朋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会有如此的改变,但是口中却不由自主做出了回答。 “明白。” 正在这时,那座高台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就好像有人在那里点燃了最盛大的烟火。 一股极强的威压从高台向着四周扩散开来,那是一种极度凛然的气息。 近乎帝王。 原本喧闹的广场瞬间寂静下来,棘纸衣被那股气息压迫地胸中沉闷地近乎窒息,几乎要忍不住跪倒在地,她骤然抬起右手,贝齿在手腕处生生咬下。 鲜红的血珠从她的嘴角流下,靠着痛觉她维持住心中清明,因为她知道那处高台此时并没有分出胜负。 因为,她不再想随随便便向他人屈膝。 葛连被第一波威压便压地跪倒在地,他极目望去,目之所及的人们黑压压地跪成一片,就好像一片黑色的海洋,而那个熟悉的少女独自立在人群之中,分外显眼。 而此时,高台的白光扭曲了一下,瞬间构形成一个几丈高的白色人影,葛连定睛望去,看到那隐约是一个长发及踝的稚龄女童,她平静开口,声音清脆但是充满了睥睨的威严。 “你们好,我的子民,我是叶青,你们的九公主。” 她的声音那样安静,但是却毫无阻碍地传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方才的变故,来自帝国敌人的阴谋,而此刻,帝国的力量已经重新夺回了这座城市。” “但是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这座城市也即将沦为战场,叶青恳求你们尽快离开这座城池。我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家园,离乡之痛是每个兰叶国民都不愿承受的痛楚。” “但,我希望你们可以暂时这样做。” “九天,请给我九天的时间,九天之后,我便将这座城市重新还给你们。” …… …… 葛生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庞大的白色光影呆立不语,虽然说那个影子并不是叶青的真实样子,但是在这之前,高台上的种种变故,他是最近的观众。 黑发的男孩看着不远处站在那里的叶青,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妹妹的小九,感觉陌生遥远到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 “真是厉害啊。”他这样说,语气中的苦涩如浸入胆汁的沙土。 黑衣的法师安静站在他的身边,方才那种让人近乎绝望的情形只持续了片刻,却给人彷佛有千年之久,但是重新恢复的她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站在那里安静开口: “不要哭。” “原来,是我想哭啊。”葛生仰起头来,嘴唇轻轻咬起:“怪不得,会这么难受。” 男孩轻轻开口,声音疲倦: “哎,我想回家,带我回去好吗?” …… …… 在叶青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十三长老再也无法保持他的强势,兰叶公主在这座城市,便意味着帝国将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最强大的军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估计,所以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此刻在兰阴城的城门处,灯火通明,燃烧着油脂的火柱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将半边城墙照的如同白昼。 在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人戒备下,一列长龙正在缓缓出城,他们是这座城市最底层的平民,在棘厉保证维持他们的住所财产安全的前提下,每人将得到十个银角的临时安置费,目的地则是最近的知业城。 毕竟这是一座拥有二十万常住人口的庞大主城,如何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撤离干净,况且连夜背井离乡,在危险尚未明了的前提下,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尝试,也只有不动产较少的平民乃至于客居于此的商户流民,才会响应这位城主的号召--这还是在那位公主现身的前提下。 “你真的不离开?”傲雪华站在城门口看着面前的青发中年人,这位某种程度上令人尊敬的兰阴城主:“明日正午之前,兰叶皇族便将入驻,学院的动作也不会太慢,那个时候无论暗星再有什么意图,这里都已经不是你所能左右的地方了。” 棘厉笑了笑,回头看了看依然笼罩的灯火但是却隐隐有几分阴郁的城市:“殿下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在这座城里度过了五十年的时光,久到我已经忘记了究竟如何去一个新的城市,如何离开熟悉的一切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我确实不知道今夜之后这座城市会发生什么,我也曾差点便做了错事,但是此时此刻,我想我有责任看着这座城市。” 他看着奥斯的公主:“毕竟,我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没有父亲离开自己的子女。” 叶青沉默后开口:“那么,你还有什么请求。” 棘厉挠挠头,笑道:“我又未必真的会死在这里,公主不要这么说话。”然后他顿了顿,认真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公主担保,让衣儿接替我的位置。” 第五十九章 永夜之城 在这个夜晚,有许多人应该留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夜晚,也有许多人应该离开这座城市。 叶青坐在驶离兰阴城的马车上,而奥斯的公主殿下则坐在她的对面,饶有兴趣地逗弄着怀中那只白色的猫。 所以说叶青想了想决定放弃告诉她这只猫是某位圣人宠物这件事情。 毕竟小九其实也很少在意,对于一只猫而言优雅有礼,讲究卫生,再配上手感舒适这一必要条件便算得上一只合格的宠物,更何况这只圣人调教出的猫在同类中算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 出于各种各样的安全考虑,叶青必须被优先撤离,傲雪华自然也不能例外,因为她某种意义上和小九是同一个品种的吉祥物,顶多这位剑士女孩爪子稍微锋利一点。 毕竟在接下来的博弈中,她们自身的力量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有帝国的血与火才是真正的力量体现。 “真没想到。”傲雪华挑起眼角,这位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终于有机会对眼前这位邻国公主开口:“兰叶的九公主竟是这般模样。” “那是幻觉。”小九安静回答,修炼音劫让她重新获得语言能力,但是语言习惯并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当语言被文字代替时,述说者会出于种种目的将内容简化,就好像刻在竹简上的文字注定会言简意赅。 小九虽然没有在竹简上写字的决心,但是习惯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我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我很有名。” “想象中大概是个趾高气扬的公主殿下,一个人闹翻整个帝国议会厅的存在值得景仰。”傲雪华微笑说道:“但还是百闻不如一见。” 由于兰阴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而今的发展已经是预料中的最好情形,所以终于勉强打起精神说一点闲话。 只是说当傲雪华拉开马车上印有荆棘花的丝绸窗帘,看了眼窗外的夜空,不由皱眉道:“好黑,明明是正月十五的。” …… …… 如墨的夜空之下,一颗星辰都看不到踪迹。 那层层叠叠的黑暗像是云层的隐匿,但是若说是有人用泼墨的手法画出层层的烟峦,恐怕也未曾不可。 星曦独自站在那处败落的高台,这样的变故产生后,这座城市的中心,早已空无一人。 她一袭银色的长衫,面前是那座被那无数棱镜封印着的九宝莲灯,她皱眉,然后抬手。 皱眉是认为这座透明的鸟笼不和她心意,抬手自然是要毁去这道人为的禁锢。 所以当她抬手时,便有白色的丝线在指尖凝聚,然后划出。 那原本是可以斩切世间万物的利刃,但是触及那一片片的棱镜之时,却无声无息地隐没。 她不动声色,但是已然交折双手,有浅白如月的光辉逐渐沁出。 …… …… 整座兰阴城已经处在彻底的战争状态,城墙上灯火通明,所有的兵士都被动员起来,城中的每一座瞭望塔里都驻满了哨兵,虽然说只要等待到明天中午便万事大吉,但是棘厉仍然选择以最高的战备状态来迎接这次挑战。 城门依然大开,撤离的车队如同黑色的长龙,更多的居民呆在家中,守候着炉火不敢入眠,明天正午便是一切的结束,但是没有人知道结束之前又会发生什么,所以宁愿等待,也无法用睡眠来躲避恐惧。 棘厉便站在城墙之上,与冬日的冷风一同守候。他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城中的九宝莲灯,出于种种的考虑,那里已经撤出了所有的人员,所以那座洁白的莲灯便独自伫立在那里,被那座透明的鸟笼所禁锢。 原本那里已经不是应该考虑的地带,彻底失去控制的九宝莲灯就好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危险物,但是作为曾经的主人,棘厉仍然忍不住。 也正因为他正望着那里,所以他看到了这一生都未曾想象的景象。 水银泄地。 他看到如同水银般清亮的光芒在那座莲灯周围缓缓绽放,转瞬便笼罩了整个中心区。 他心呼不妙,没有任何犹豫地飞掠而起,精纯的斗气虚幻成双翼,在这一刻他没有任何保留,向着城中心飞驰而去。 九宝莲灯绝不能出事! …… …… 便仿佛月光自天空中沿着云翳的裂缝澈下,笼罩了这处城市的中央。 星曦便平静立在月光之中,身周是流泻的纯白光芒,她螓首微抬。 纯金的眼眸清冷如月。 当她不使用领域之力的时候,这位少女便足以击杀天境强者,那么当她真正踏入这个领域之时,那么一切的攻击便只凭心念便可以支配。 所以她静静看了那座鸟笼一眼。 鸟笼支离破碎。 玻璃般的碎片在她宁静的视界中被倾泻的光芒所抹杀,那座洁白的莲灯终于重新展现在天地之间。 “可以开始了。”看到那个禁锢的存在终于被毁灭,她身后的男人眼中露出隐隐的疯狂味道,彷佛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无数岁月。 有银色的刻痕逐渐从九宝莲灯之下浮现,那些刻痕用最锋利的锋刃斫下,在这个巨大的广场中,清澈的灵光开始在其中流动蜿蜒。 有海量的灵力从这位银发少女的身体中流出,然后倾注入她脚下这个巨大无比的法阵之中。 那就好像从天空中澈下的银河在倾注入一座汪洋之中。 随着灵力的不断涌入,天空开始了隐约的动荡,就好像是有狂风来袭,如同墨色绸缎般的乌云开始被一丝丝铰碎。 而在那露出的缝隙之后,有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辉落下。 “真是神迹,真是永夜之城。”她身后的男人看着这无比壮美的景象,手舞足蹈就像是一个癫狂的孩子。 那星星点点的光辉飘落在地面,地面便被染成了纯粹的银色,然而天空中的异变仍在持续,所以便有更多的云翳被撕开,所以便有更多的星辉落下。 那是最为纯粹的星火,每一颗的坠落都会溅起一片银色的辉迹。 所以,整座城市都在天空的动荡之中,被落下的星辉一点点染成璀璨的银色。 …… …… 棘厉看着自己身周落下的银辉,每一片落下便在皮肤上染出一块触目惊心的银斑。而在视野所及之处,便如同雪花飘落,银辉以光的形态存在,却以雪的姿容落下,那纷纷扬扬的银色光辉,便如同自天空降下的无穷银雪。 棘厉只感觉每一片银辉落在身上,便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是他别无他法,似乎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阻止它们粘在身上,哪怕心中隐约不安,但是他只能用更快的速度前往市中心。 只有到了那里,才有机会找出一切的缘由。 “喂。城主大人。”有人拦在他的面前,白银的雪花在他身周飘落,却没有一朵落在他的身上。 庆历四年春看着有些狼狈的棘厉,微笑:“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 第六十章 沦陷的城市其色如银 整个城市都在沦陷。 庆历四年春独自站在城西的建筑顶端,天空是令人为之震颤的极黑。 那不是被乌云遮蔽的夜空,有着隐约的层次感,此时的夜空,就好像是一整块浑然的墨玉,镶嵌在这座城市的上方。 黑到你一眼望去,都要忍不住将目光移开,因为你会感觉自己的目光在无限地滑入那片夜色,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无法触及。 而脚下是一片莹白。 在某种程度上,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冬雪初霁的城市,深夜落下又停止的雪让这座城市无比寂静与唯美。 寂静是绝对的,在庆历四年春的耳中,连冬日里的无法躲避的沙沙风声,在此时都完全听不到。 唯美是相对的,要看审美观的差异,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的审美中,当目之所及的一切建筑,街道,乃至于那一排排支楞光秃秃的枝桠刺向天空的行道树,都化为最纯粹无暇的银色时,这毫无疑问是近乎天国的景象。 庆历四年春脚下的这座城市,便在极黑的天幕下,化身为一座无比恢弘的白银之城,如果这里有某位虔诚的信徒,他一定会跪倒在地亲吻着银色的地面,向他信奉的神灵表达自己无限的崇敬与震撼。 但是庆历四年春并不是这个信徒,他只是站在这里,在等待着什么。 事实上并不需要等待太久,当第一面石板在他的面前缓缓出现,这位皇子平静看着那面石板上银色的星辰:“雷霆之势,在下大开眼界。” “暗星只是一只隐藏在夜色里的黑狐。”那面石板轻轻说道:“而星澈一族则是将会吞噬世界的野兽。” “这便是永夜之城?”庆历四年春问。 “是。”石板回答说:“也不是。” “它只是永夜之城的最初形态,虽然即使这个形态,便足以抗衡太微境的强者。”石板补充说:“而今唯一需要的东西便是时间,这最为廉价亦最为珍贵的宝物。” “强行抓住这个近乎不存在的空隙,在兰叶帝国真正掌控这座城市之前启动永夜之城。”庆历四年春说:“但是学院与帝国又如何会容忍这个挑衅?大长老既然不能亲身而至,凭借这座半成品,大长老有把握得到那份宝物吗?” “原本没有。”石板轻轻说道:“但是现在有了。” “愿闻其详。”庆历四年春说。 正在这时,有第二面石板出现:“拜见大长老,在讨论这件事之前。”在这句话说完之后,第三面石板凭空浮现,紧接着说道:“审判皇子殿下才是当务之急。” 第四面石板,嘶哑干枯的男声:“隐瞒情报。” 第五面石板:“质疑命令。” 第六面石板:“染指兵器。” 第七面石板:“居心叵测。” “即使拥有星主与大长老的宠爱。”第八面石板缓缓说道:“皇子殿下今日所作所为,已经超乎了所能容忍的极限。” “放逐。”第九面石板。 “囚禁。”第十面石板。 “废黜。”第十一面石板。 第十二面石板平静开口:“请大长老裁决。” 那十二面石板逐一在庆历四年春的周围浮现,每一面石板都带着一个斩钉截铁的词汇,庆历四年春嘴角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大长老,你的意见呢?” “我们应该给予这位皇子更多的信任。”第一面石板缓缓说道:“驳回。” “多谢大长老。”庆历四年春深深俯身行礼,那么接下来,又需要曦彻做些什么。“ 第一面石板沉默,第四面石板已然开口:“明日入夜之前。” “将叶青殿下带到这里。” 庆历四年春微笑,点头:“接受命令。” …… …… 葛生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洁白的墙壁与硕大华丽的水晶吊灯。 吊灯中没有火烛,熟悉的魔法纹路在其中纹刻,显然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魔纹灯具,便如同那盏精妙绝伦的兰犀花灯。 “这是哪里?”葛生下意识地问,也没有指望可以得到答案,因为在他身边,只有那位仍然穿着宽大黑袍的黑衣法师。 在片刻之前他还在兰阴城中,黯然悲伤的男孩对着她开口: “带我回家,好吗?” 然而就在黑衣法师微微点下螓首的瞬间,他周围的景象已经转瞬变幻。 不同于之前在九宝莲灯中的经历,这一次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乃至于连那种身体一轻一重的奇特感觉都未曾出现,葛生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幻境。 似乎是一座城堡。 葛生不由这样想到,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空旷地吓人的房间。 空旷是因为很大,也是因为家具很少,便仿佛一处雪窟一般,葛生纵目之所及,也只看到在房间的那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长桌与一把椅子。 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品的存在,在葛生的印象中,简陋到如此地步的房间也只有小九的冰屋可以与之较量一二。但是葛生清楚地告诉自己,单单头顶上的那座精致的水晶吊灯,便足以在兰阴城买下一座不错的别墅,里面摆满红木的家具,温暖的壁炉熊熊燃烧。 这简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叶夜。”黑衣法师面无表情地开口回答,然后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文字:“我,家。” 这两个字断地很开,口气生硬地像是在单独棒读。 葛生看着面前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黑衣法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有点凌乱了。 这是叶夜? 这是她的家? 葛生似乎有点明白她的逻辑了。 自己说,带我回家。 所以说她便将自己带到了她自己的家中。 这是怎样强大的逻辑啊。葛生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切。 很大的一间屋子,似乎是客厅的样子,可以看到尽头有旋转的楼梯,所以说明这间屋子甚至有两层以上的结构,葛生数了数自己可以看到的门。 七扇。 葛生告诉自己。 “等。”黑衣法师看着他说,然后转身向着内室走去。 第六十一章 少女之家 葛生正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真的不知道这位黑衣法师走进去究竟要做什么。 如何猜得出啊,就好像家里梅树上的斑雀归巢,必然噙着喂食雏鸟的幼虫,无论如何总有轨迹可循。对于这个黑衣法师,葛生在想正常逻辑下她做过什么事情。 好像没有吧。 正在这种无来由的揣测中,她从内室走过,手上拿着喂食的幼虫。 不不不,葛生用力摇头打碎自己这个古怪的幻想,看着提着一个精致紫红色茶壶的黑衣法师,目光奇异。 她看了看葛生,发现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茶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因为很可爱所以买了下来。” 虽然是面无表情,语气冰冷,毫无波动,但,毕竟是一句极长而且私人的话语。 葛生并不知道在那座被推崇备至的学院中眼前的法师有多少虔诚的信徒,这一幕被他们看到又会如何痛哭流涕,恨不能揪下葛生换自己上去。 葛生只是突然想到,之前买自己的那个冰雕,是不是也是基于“很可爱”这个原因。 不过,她一个人住?葛生刚想到这个同样很重要的问题时,黑衣法师已经将那个紫砂小茶壶端端正正放在空中,没有任何凭依的情况下悬浮着。 葛生瞪大眼睛,虽然说眼前这个家伙一直以来都在刷新葛生的认知上限,但是葛生必须承认即使到现在他的认知上限还在不断刷新中。 黑衣法师并没有注意到她对葛生三观的摧残,平静伸出素手平展在茶壶下面,一簇鲜艳的红色火焰从掌心冒出,不知是紫砂壶的质量绝佳散热均匀还是这位少女手掌火焰温度骇人听闻,总之茶壶里的水几乎顷刻沸腾,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茶香四溢开来,沁人心脾,葛生不由夸赞道: “你很会泡茶啊。” “不。”黑衣法师静静摇头:“第一次。” “不过,我隐约记得该怎么做。”她面无表情,声音平静而无波动:“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记得有客来访要奉茶,便这样做了。” 尽管她的声音温和安静,音质清澈,但是干巴巴的语气就彷佛在口述魔法文献的笔记。 知道你一个人住了。葛生看向眼前,桌子是贵族家宴使用的长桌,大而华贵,呈长条形足可以供应二十人同时用餐,但却,只有一张简单的紫垫靠背椅孤零零地放在长桌的尽头。 怎么,这么不搭调啊姐姐。 黑衣法师将茶壶放下,手一招便有两个茶杯无声出现在桌上。 然后倒茶。 少女的动作十分优雅,便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的茶师,让葛生不由质疑她方才所说的真实与否。 两杯浅碧色的茶水摆在桌上,少女看着呆立不动的葛生,微微侧头,隐约有种让人近乎心醉的可爱:“坐啊。” 葛生异常佩服她这个将问句说的毫无平仄的能力,然后开口:“只有一张椅子,还是主位,自然是由你来坐。” 黑衣法师面色平静,她移步上前,伸手搬起椅子,然后轻轻把它放在旁边的客位,开口:“坐。” 姐姐你这个时候怎么不展现你神乎其神的空间能力,而是屈尊亲手去搬,是想展示自己那无与伦比的娴静优雅,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感觉这样更可爱?葛生忍不住心中吐槽,然后乖乖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茶杯是上好的白瓷,上面绘有精致的兰草,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显然价值不菲,但是经历了不用找事件之后,即使在她身上再发生什么,葛生也已经全然麻木了。 为什么我会写茶杯呢? 葛生放下茶杯,开口赞道:“好!” 却看到黑衣法师正端起茶杯,檀口已经凑近了杯沿,不由伸手,绝望喊道:“别!” 黑衣法师平静低头,将口中的茶水重新吐回茶杯,道:“好苦。” …… …… 让我们暂且忘掉这个很好玩的插曲,葛生早上临行之时便得到了安柠的准许,若时辰晚了便不必回家睡觉,只要和小九在一起她便放心了。 直到此时,葛生才明白安柠为什么会放心。 和一位帝国的公主在一起,无论是哪里,都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葛生心中便滞地有点发痛。 他们还一起吃了夜宵,想不到少女竟然凭空又给葛生变出了一张一摸一样的靠背椅,葛生疑惑追问时少女平静回答:“回学院寝室取得。” 喂喂喂喂喂,葛生不由无语,这样挪用公物真的大丈夫吗姐姐? 夜宵很简单,但当神秘少女将烤红的龙虾放到葛生面前时葛生才真正惊讶:“你你你你你,居然会做这个?” 少女平静摇头:“从西市买来的成品,绯心道馆制品,只要加热之后就可以吃,很美味。” 果然意外的美味。 葛生撕开龙虾壳品尝着里面清甜而鲜嫩的虾肉时感慨,而对面的少女面前已经摆了八只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大龙虾。 然后神秘少女抬头看到葛生几乎惊呆了的神色,歪头:“不好吃吗?” 葛生连连摇头,缺乏与少女交流经验的男孩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不会胖吗?” 神秘少女低下头咬下一口雪白的虾肉,平静中带着一丝迷茫道:“抱歉,我,也不知道。” 已是深夜,神秘少女的这间房子是双层别墅型建筑,大小十余个房间,然而除了方才的客厅和她的卧室,其余房间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虽然令人意外的干净,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对此,神秘少女的解释是:我会打扫。 此时葛生便在神秘少女的卧室,虽然他在小九的那间“闺房”浪迹数年,但真正进入一个少女的房间,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仔细算来,他们相识不足一天,十二个时辰。 一如客厅的简洁朴素,这间不算小的卧房同样异常空旷,仔细算来,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灯。 灯是壁灯,很典雅的素馨花型,魔纹灯具,同样价值不菲。 床是白色的大床,流线型的造型简洁优美,上面有精致的白色锦帐,桌则是兰叶不常见的异国款式,高脚流肩,而椅则同样是兰叶传统的软垫靠背椅。 很干净,纤尘不染。 然后神秘少女开始旁若无人地脱去外面宽大的黑色法师袍,葛生看她动作,一时间呆住了。 “呃,我睡哪里?” 果然,法师袍下是很纤瘦的少女身躯,红色的短发微微勾住下颏,那颜色光亮纯粹如同真正的火焰。 里面穿的是白色的紧身绸衣,可以清晰看到纤细的骨节仿佛玉雕的美人。 葛生早已窘迫地脸都红了,这位少女的身材其实很少料,除却她惊为天人的脸庞,其他方面只能说是青涩的少女身材,但是就是这种青涩,某种程度上对一个男孩有更大的杀伤力。 她闻言安静回头,如深潭般清澈双眸红如傍晚霞光。 “我只有一张床,自然一起睡。” 平淡的语调,似乎理所当然。 葛生看着眼前虽然年少但绝对倾城绝色的面孔,绸衣在她胸前勾出浅浅的胸线,在淡白色的温柔灯光下。 这个少女,无论看多少次,都感觉她美得全不真实。 “不好吧。” 葛生呻吟。 兰叶礼教严格,十四岁以上男女如非订婚关系,则决不允许当众牵手,而即使是订婚的未婚男女,也只能行指吻礼,当众亲吻被视为罪恶。 葛生年龄不大,但是聪明这一点上,即使小九也没有办法反驳。 他很直觉地明白这样很不妥。 少女平静摇头:“没关系。” ~ 葛生躺在那张大床上,无法入眠。 少女家的大床很是松软,葛生也没有择床之癖。 当然,也不是因为近在咫尺鼻息可闻的美丽少女,虽然少女的鼻息安静均匀就像安眠的猫咪,葛生只要抬起手就能抚上她光亮柔软的红色发丝。 只是,睡不着。 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葛生心中叹道:一直认为我足够了解小九,今天才明白,自开始起我就错了。 自开始起,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兰叶的九公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那个安静又活泼好强又谦逊的家伙。 可这已经是事实。 他自以为知道了她的身份,便不会有这种感觉。 直到看到整座兰阴城的人向着她跪拜。 那种巨大的疏离感,让他无所适从。 少女虽然熄了灯,但房间里仍有淡淡的白色荧光,葛生便这样张着眼,看着上方的白色锦帐,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情绪。 很,难受。 “睡不着吗?”在白色的荧光中少女安静开口:“你现在,很悲伤吗?” 葛生没有回答,看着上方的白色,发呆。 “抱歉。”少女平静开口。“我不知道悲伤的感觉。” 葛生开口:“就好像心被人揪紧,一点点握下去,胸口仿佛溺水一样,感觉被充满了一种名为悲伤的粘稠的冰冷的液体,并不很痛,却感觉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情。” 少女安静地伸过一只手,指尖穿过黑色的发丝,女孩的手温暖而柔软,抚在男孩的额头有着母亲的温度。 “冰。”少女吐出这个字,但语调依然没有平仄。“不要紧吗?” 葛生摇头,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你这里,有纸笔吗?” 第六十二章 悲伤是两个人的事情 圣湖畔,晨。 小九抱着白猫,依旧坐在冰屋的房檐。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事实上一切已经发生了。 昨天的夜里,男孩与女孩的决裂。 昨天的夜里,那个在黑夜中说出诺言与祈愿的公主。 昨天的夜里,那位奥斯帝国的公主和她呆在这间简陋的冰屋中度过了一夜。 然后第二天的清晨,她像往常那样坐在了冰屋的房檐。 发呆,以及等人。 在某种意义上,昨天夜里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她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帝国公主的身份。即使在一年前,她以自己的名义放弃了这个身份,但是一年后的昨夜,她选择重拾那个身份,因为需要。 傲雪华早在天亮之前便向她告别,在那个夜晚呆在兰阴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傲雪华不应该,也不想涉险,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想要在天亮之后再去探查一番。 毕竟,只要中午帝国的军队正式进驻,那么一切便尘埃落定。 叶青没有去,因为对她而言,自己先是小九,然后才是那个背负有沉重姓氏的帝国公主,她并不希望见到那些会对她跪拜的军人,也因为她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她已经做了将近一年,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要呆在这座湖边两年的时间。 准确来讲,她坐在这里,更多的是为了等人。 她的背后是那抹阔大的湖水,碧蓝而浩瀚,她坐在晨曦之中,按照往常的经验,不多时那个男孩就会从那面走来。 向她招着手,叫她小九。 所以说虽然在昨夜重新获得了语言能力,但是却没有合适的交流对象,如果真算的话,她的怀中有那只纯白的猫咪。 小九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喂,沨滢。你说,如果他过来的话,我该原谅他吗?” “明明我们认识了那么长时间,明明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是为什么,他愿意为一个刚刚认识的家伙,说我讨厌。” “怎么能够原谅那个笨蛋呢?除非,安柠妈妈出面,我才会勉为其难地接受他的道歉。” 白猫轻轻喵了一声。 “所以说是个大白痴一点也不假。”小九说:“他为什么看不出,我只是不高兴罢了,那盏花灯虽然好看,但是我又怎么会多么稀罕。” 是啊,她是整个帝国的公主殿下,脚下的所有土地都是她的,她又如何,会看得上那盏兰犀的花灯。 “如果真的要送给别人的话,为什么,不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小九咬着嘴唇:“难道真的以为我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家伙。” “明明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她喃喃自语般地开口:“为什么,只一会不见,他就可以拉住另外一个女孩的手。” 小九看了看那片平静的冬原,自然没有那个男孩的身影。 她低头,泪水静静滑下。 带着轻微鼻音,说出了最后五个字: “最讨厌你了!” 白猫看着自少女脸颊上流下的水珠,好奇地凑上去舔了一口,然后发觉那亮晶晶的东西一点都不可口,带着咸咸的味道。 正在这时,白猫突然警觉,利爪探出,毛发竖起,在少女的怀中畏惧地后缩,发出轻微略带威吓的呜呜声。 有人来了! 小九惊喜抬头,脸上还有着浅青色的泪痕,但是笑容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凝滞,她咬紧牙,冷冷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是一道黑色的人影,宽大的法师兜帽下是纯粹鲜亮的发与眼,如凝固的火焰。 小九已经见识过她绝世的容颜,但是一点一点好感都没有。 黑衣法师静静抬手,递出一张折起来的雪白纸笺。 小九不明就里,但好奇心驱使着她伸手接过。 打开,白色的信纸上是黑色的文字,那熟悉的字迹小九绝对绝对不会认错。 是葛生。 小九迫不及待地扫过第一行文字,然后神情瞬间愣住。 黑衣法师不动声色看着,看着小九那双水蓝色眼睛中逐渐盈起的泪光,看着第一颗晶亮的泪珠沿着下颏坠下。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小九看到最后一字,口中不住地重复着两个同样的字眼,直到语气由呢喃变为怒骂再变为无力地重复,她双手将那张白纸撕得粉碎,握在手心冻成冰冷的雪块,然后再也无法抑制地双手掩住面颊,低低的啜泣声从这位公主的喉咙中发出。 黑衣法师看着在自己面前那样失态的少女,夕阳秋水般的双瞳看不出任何情感。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小九用力别过脸去,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前哭,所以她狼狈地跳下屋檐,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粗糙的沙石之上,一粒石子刺进她的膝盖,顿时有血汩汩涌出。 那样真实的刺痛感,小九简直忘记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 但她咬着嘴唇,抹去眼泪,伸手拔去那颗石子,然后念动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咒语。 那个曾经对她那么简单的漂浮术,如今做起来却那么艰难。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离开,想逃跑。 最少,不想在那个人面前哭。 …… …… 葛生站在那里,看着黑衣法师平静将自己写下的信交给了小九。 听着那个少女连珠炮一般说出的那无数个白痴。 看着她捂脸哭泣。 看着她仓皇而逃。 葛生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好像亲手毁掉了曾经所珍视的一切。 他站在黑衣法师为他营造的壁垒中,在这里,没有谁可以看得到他,但是他却可以听到看到外面的一切。 所以当葛生看到小九跌倒在地,白裙染上血迹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想要冲出去。 但是那道壁垒同样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联系。 “我做错了吗?”葛生问,当那个黑衣法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她很悲伤。” 葛生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在昨天的夜晚,他向身边的女孩要了纸笔,在那张素白的纸上,写出了自己的告别。 …… …… “小九,或者,叶青,公主殿下。 第一次见面后,妈妈就告诉过我,你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是那样的身份。 或许,许多人会高兴,高兴认识你这样厉害的人。 但我不。 我所认识的小九,是那个如雏鸟般侧头微笑对我举起沙盘说:“玩笑话,莫当真。”的孩子。 我所认识的小九,是那个在水面上巧笑倩兮地举起冰板说:“喝水先。那然后便抓住我的脚腕往下拽的人。 我所认识的小九,是那个会张开双臂将我环抱,在我耳边呢喃:“我是说,你做我哥好吗?”的妹妹。 我很喜欢你,我记得我这样说过。 我很多次想过,我希望可以守护你的笑颜。 一直到死。 直到,昨天。 我至今仍然不能理解你那时的行为,那样毫不讲理的任性蛮横,最后那句不负责任的话,让我非常非常不开心。 然后,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看到整个兰阴城最尊贵的男人恭敬的跪在你的面前,我看到整个兰阴城的人们向你跪拜好像黑色的海洋。 那时我才明白,我与你的距离,遥远到无法想象。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经常发呆,又为何几乎无所不知。 我们身处不同的世界,偶尔交集,是幸运,也是悲哀。 谢谢你,和你在一起,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 也仅此而已。 一个公主不可能拥有一位平民哥哥,而同样,我也不可能有一个身为公主的妹妹。 再见了,小九。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 …… 第六十三章 你,不害怕我吗? 葛生看自己手的时候,黑衣法师静静看向了远方。 当葛生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时,不由向着她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不由全身战栗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魔之瞳。”少女静静说道,没有丝毫感情的成分:“他们想屠灭那座城。” 明明是白天,远方的天空却出现了纯粹如夜的黑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巨大黑洞浮现在那片天际,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枚巨大的瞳眼,冷冷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而眼瞳的方向,葛生已经看清,那里应该是兰阴城。 …… …… 这个时候,叶青正在湖边走着。 她的双足赤~裸,所以偶尔足尖擦落前夜落下的冬雪,很凉,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在意。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在那个人面前哭。 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并没有快过声音。 “嗨。公主殿下。”有人在她身前开口:“不高兴吗?” 叶青抬头,看着庆历四年春那张英俊的面孔,水蓝色的双眸露出危险而冰冷的光:“不要惹我。”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淡淡说道:“其实,最不开心最不想和人在一起的时候,恰恰最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 “想必是葛生那个小鬼吧。”杀手微笑:“需要心理辅导吗?” 叶青咬住嘴唇,洁白如玉的小脸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尖。 斩钉截铁:“要!” …… …… 星曦正在湖边浣足。 浣足便是洗脚,她将双脚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望着冰封千里的湖面。 湖原本结冰,但是这个世间没有她切不开的冰,所以她划了三道线,便出现一个几何感的三角形冰窟,在那个极具线条感的冰窟里,她泡着洁白如莲的双脚。 湖水很冰,如果细心看的话,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脚踝处已经凝结出了浅薄的冰凌,但她恍惚未觉,似乎以为在这个冬日泡脚与盛夏之中并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有两个人站在她的身后,她还是没有回头。 “那到底是什么?”葛生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片冻结为冰的巨大冰湖,看着这个银发少女安静的背影,看着她面前那个小小的,用来泡脚的冰窟。 没有指代。 但是“那”似乎也不需要说明。 …… …… 不知为何,这白马背上特别平稳。 叶青横坐在白马背上,怀中抱着那只柔软的白猫。他们在空中,却毫无颠簸之感。 那个寂静的秋夜。那位皇子邀请她赴一场夜宴,去了之后,果然是一场盛大无比的宴会。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夜晚,所以脚下也不再是那片金黄海蓝的矢车菊海洋,这里是数百丈之上的天空,伸手可以抓到浮动的云霞。 风声呼啸,小九望向身下,只见圣湖浩淼如烟,农田星罗棋布,又有圣水的支流穿插其间,犹若水晶的长链在翠玉田中蜿蜒。 哪怕还是一月,冬季刚刚过去,春雪未融。 但是这个庞大的国度已经展露出了勃勃的生机。 “真是一个美丽的帝国。”那个男人轻轻说道,像是对着叶青,又像是对着自己:“倘若有一天我回到这里,青同学你又会如何待我?” 叶青摇摇头,眼前的人说话的语气不是那个熟悉的故人,所以她也便不是那个熟悉的小九:“如果是朋友的话,我会邀你在这片湖上泛舟,共饮三大白。” 然后她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如果不是,那么这片土地会流尽最后一滴血。” 庆历四年春哈哈大笑,在空中抚掌:“真是一位合格的公主殿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我在听。”叶青抱着白猫轻轻说道。 “在六年之前,有一个男孩离开了他的故国,当然,那个时候他还能被称为男孩。”庆历四年春看着脚下的土地:“当然,说离开是不准确的,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私逃。” 他眯眼笑:“就像某位同样私逃出宫的公主。” 看着叶青别住脸,他笑了笑:“总之他逃了出来,逃出来的第一年,他去了叶夜学院。那位圣人创立的那家学院,真的是一个很适合度过少年时光的地方,他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也非常享受在那里的生活。但是不久之后,他的故国传来了消息,一场政变在那里发生,那个帝国换了新的主人。” “于是他认为那所学院再也教不了他想学的东西,于是他选择离开了那座学院。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返回自己的国家,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在那场政变中被杀死。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开始追寻力量,他用一年的时间在游历天下,寻找一切可以让他变得更强的存在,然后当他认为单纯的学习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时候,他选择走进了晖亡之林。” 小九沉默,她自然听过那座森林的名字。 “在那里他呆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一匹白色的飞马,遇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于是当他出来的时候,他选择加入了暗星,代号为皇子。” 小九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这个世间最好的学院,最危险的绝地,最强大而神秘的情报暗杀组织,在他口中,是那样的寻常。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小九问:“在潇委托你之前。” 庆历四年春说:“他杀了一年的人,本来就是很无趣的事情,杀上一年便更加无趣,因为那件兵器的缘故,便越加心灰意冷,而这个时候,他天境将破,便选择辞去普通任务,想在这座湖边寻找破境的契机。然后那位圣人找到了他。” 小九愈加沉默,对于他用时间而不是数量作为杀人的量词,她强迫着自己忘记这个问题,因为里面的血腥味道刺得她有点喘不过起来:“那么说,他十九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地境二十八级巅峰?” 这是一个令人极度恐惧的一个数字组合。 这个记录已经远远超出了所谓天才的范畴。 庆历四年春自嘲地笑了笑:“我认识的那个孩子,她十六岁便迈进了天境的门槛,当她十八岁时,已经站在了紫薇境的门内。” “如果真要说的话,她又是怎样的怪物。” 小九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因为不可能猜错。 庆历四年春这样说着露出讽刺的笑意:“那个只作为兵器存在的女孩,我亲爱的妹妹。” …… …… 星曦听着那个男孩的问话,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反问出另一个问题。 “你,不害怕我吗?” 第六十四章 有个叫做三殿下的孩子 “你,不害怕我吗?” 这样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这位少女在第一次与葛生见面的时候便已经说过。 那个时候这位少女同样在湖边泡着脚,和葛生并着肩,葛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便脸红心跳了好久,她那么美,又那么安静,即使害怕天下间的所有人,也未必会害怕她。 但是在那一夜,这位美到不行,安静到不行的少女在虚空中慢慢走下,裁纸一般在黑色的大地上划下白色的线。 她那一夜所杀的人,甚至要比葛生出生以来遇见过的人还要多。 所以,葛生已经无法坦然地说出那句不害怕。 葛生低头:“我很害怕你,我承认。”男孩的眉轻轻抖动,他的唇微微颤抖,然后他说:“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因为那天你对我哼了一下午的歌。” 在那个暖日西垂的秋日午后,有个男孩在讲着他的故事,有个女孩在哼着她的歌。 所以葛生忘不掉那个夜晚杀人的她,也忘不掉那个下午泡着脚,晒着太阳,哼着歌的安静女孩。 这并不矛盾。 …… …… 小九听他带着莫名的讽刺说出那句话,感觉气氛微微有些沉闷,便试着岔开话题:“那个红头发的女孩,也是叶夜学院的吗?” 庆历四年春闻言立刻兴奋起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镇院之宝!我们的三殿下。” 在他们脚下的远方,站在葛生与星曦身后那位裹着黑袍的少女法师不由回头,看了那片天空一眼,哪怕肉眼望去那片天空什么也没有。 “三殿下?”小九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由疑惑:“她也是公主吗?” “非也非也。”庆历四年春耐心解释,这个时候眼前这个人和杀手的称呼沾不上半点边:“当面一般叫她学姐,私下里称她为三殿下,并不矛盾。” “因为她是叶夜学院绝色榜排名第三的人。” “绝色榜?”小九微微撇嘴:“好无聊的榜单,我对叶夜学院的期望值降低了。” “你还小,公主殿下。”庆历四年春微微笑道:“绝色榜是由绯心道馆制作维护发行的精品校园榜单之一,原则上只排前一百位,但是真正知名的还要数前十。” “既然每年都制作的话……”小九不由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三殿下已经蝉联绝色榜第三好多年了,具体多少年要查绯心道馆记录,三大常青树之一就是三殿下。出于尊敬,三大常青树的排名固定,并且能够照顾新生情绪,刻意空出第一名出来。”庆历四年春即使早已离开那座学院,但是对其中情报依然如数家珍。 “绯心道馆是什么东西?”小九不由对这个连续出现的奇怪名词产生兴趣:“好奇怪的名字。” “前身叶夜学院学生自治委员会情报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于一百七十年前独立。”庆历四年春在白马上扼腕叹息:“学生自治会有史以来的三大叛徒,那位分裂出去的情报部部长稳居第三位。” 小九在马背上捂脸,虽然说她心情依然不太好,但是这段关于叶夜学院的内部爆料还是提起了她的兴趣:“这样罪大恶极的分裂叛徒居然还只能排第三?第一第二难道通敌叛国?你们学生自治会到底多衰啊喂喂喂?” 庆历四年春沉痛叹息:“所谓排名,自然是比较出来的。排名第二那位,他当时任学生自治会风纪部部长,这个部名太怀柔太腹黑,事实上风纪部是学生自治会最大的暴力机关,他领导风纪部脱离学生自治会,改名葬雪社,从此学生自治会手中再也没有大棒,只剩下萝卜可以挥舞了。” 小九深刻体会到了庆历四年春的绝望,领导军部叛变,这样的叛徒居然只能屈居第二?小九不由问道:“那第一呢?难道他把整个学生自治会卖了?” “第一是我们亲爱的卡罗特斯学长,如果你有机会去叶夜,大概能够瞻仰到他的音容笑貌。”庆历四年春苦笑说道:“他的事迹罄竹难书,具体还是自己了解吧,我们跑题太久了,三殿下才是正题。” “关于三殿下,是各种不可考。”庆历四年春回想着那个女孩的样子,微微笑:“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不要说她的真实年龄,甚至说,绝大多数叶夜学生,不知道这个学姐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叶夜学院。” 小九轻轻捂住嘴。 “我曾经专门偷看过她的学~生~档~案,却发现竟然被院长列为绝密。但是打开之后,里面的所有填格都是空白。”庆历四年春说:“目前为止,关于她的一切情报,都来自于绯心道馆的私人订制,在绯心道馆中,有专门的三殿下研究部门,一切关于她的情报,只要被证实,都可以获得一大笔蒂纳作为酬劳,其中她的姓名更是被悬赏以十万蒂纳。” “结果呢?”小九好奇问。 庆历四年春歪头:“宿舍艾塔三十三层,但是留宿率不高。叶夜城中拥有一座独门别墅,但是叶夜宅禁太严,至今没有谁有幸进去看过。” 正在听着星曦讲述的葛生不由打了个轻微的喷嚏。 “对于可爱的事物有时会出现轻微的执着,但是她对于可爱的评价基准至今为谜。经权威人士鉴定,她是个吃货的概率高达九十四个百分点,同时天然呆概率同样在六十个百分点朝上。”庆历四年春似乎对某些人的无能痛心疾首:“大把的蒂纳雪片般撒出去,最后的回报产出比例小的让人发指。” “蒂纳到底是什么啊!”小九决定打断庆历四年春的碎碎念。 庆历四年春才猛然想起这个女孩真的对叶夜学院一无所知:“一种你可以认为是货币的神奇存在,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庆历四年春摊手:“我们俗称它为人品值。” “由于说学院内不流通金属货币,所以为了有交换的凭依,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创造了蒂纳这个概念,灵感据说来自某种鸟的叫声。”庆历四年春继续摊手:“总之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它某种意义上可以被认为是对学院全体的贡献值,蒂纳越高,就说明你在学院的受欢迎程度也就越高,也就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这方面,三殿下作为镇院之宝,已经没有傻瓜试图挑战她蒂纳始终全院第一的地位。” 小九突然感觉自己对那个家伙起了兴趣:“可是她从来不说话对吧。” “说,怎么不说。”庆历四年春板起手指:“嗯,抱歉,不用找。” “她灵活使用这六字真言运用于所有社交场合,情商之高某种程度上让人无法直视,在昨天晚上之前,还没有人听过她说出这六字之外的任何一字。”庆历四年春认真说道:“在兰叶学院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如果你在西市摆摊昼夜不停超过一年的话,就有机会看到那个家伙叮当一声丢下一枚金叶草,脆生生说一句‘不用找’给你。” “但是。”庆历四年春顿了顿:“传说之所以为传说,就是很难成真的意思。” “但是她叫你会长!”小九突然想起来这个细节。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庆历四年春抚额:“我在叶夜期间,可是学生自治会主席的。” “简称,学生会长!” 第六十五章 那匹追光的马 叶青痛苦捂住脸:“好吧。我真的没有看出来。” “没有看出来才是正常的。”庆历四年春微笑:“总之我的任期只有不到一年而已,而在我那个短暂的任期中,最有成就的杰作,就是教会三殿下称呼我为会长。” 叶青撇嘴:“不感觉你很没出息吗?” “从未。”庆历四年春看了眼脚下的湖:“她是常驻的学生自治会副主席,毕竟学生自治会是万恶的民主选举制,而她人气之高非但无与伦比,而且空前绝后。” “如果不是出于限制,她不能出任主席,那么学院的那群牲口绝对会让她的连任记录到一个令人恐惧的境界,但即使如此,她出任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的届数同样在逼近不可考三个字。”庆历四年春说:“所以这一成就的达成,所要付出的努力你是无法理解的,首先要偷换她的称呼概念,让她逐渐认识到会长这个词汇才是你的正确称呼。而且哪怕最后成功,这个词语也是被她划归为死语言的行列,不会在对你称呼以外的任何时候使用。” 叶青听着眼前这个家伙对这种事情令人难以置信的执着和钻研,突然一怔,回想起了那个画面。 那个时候,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黑衣的法师安静地望着自己,夕阳秋水般的双瞳全无感情。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但是此刻,叶青突然感受到了那个少女安静的心弦。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叶青口中轻轻重复着这句话。 庆历四年春回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没来由的句子,却看到叶青向着他认真点头:“我想自己错怪了她。” 她的孤独不失用于玩赏的存在,而是,一抹刻入灵魂的伤。 叶青突然明白,那个女孩的孤独甚至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哪怕自己曾经历过的孤独也无法与她相比。 “我想要向她道歉了。”叶青说道,带着淡淡的自嘲:“我真是个傻瓜。” “如果能够认识这样的人,那么我想一定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得多。” 庆历四年春摇头:“不是我打击你,这样想过的人足够编成一个整编军团,而且每个人编号上都标注着叶夜学院出产,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成功,包括我。” 他回想起那个相似的少女,说道:“她似乎没有感情的意识,只有最基本的善恶观念,更可怕的是,她自身没有与外人交流的任何意愿。” 就好像是一个坚固而自闭的核桃公主。庆历四年春心中补充道,看起来相似,却和那件兵器截然不同。 不!她有的。叶青心中纠正,她默念着那个少女最后说的话,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罢了。 就像那个时候的自己。 叶青的脚下是流动的云霞,那座巨大的湖正处在它的冰封期中,所以在天空之上只能看到微白如霜的镜面,但是叶青知道在那层冰面之下,是更多柔软的湖水。 “谢谢你。”叶小九感受着迎着脸颊吹来的凉风:“我心情好多了。” 然后她笑着补充了句:“真是羡慕她呢,那个有幸能够嫁给你的人。” 庆历四年春没有看叶青,他在看着远方:“那青同学呢?” “倘若我能够年长十岁,那么我相信自己大概会爱上你吧。”叶小九笑道:“可惜我才刚刚十岁。” “如果那样的话,葛生又该怎么办?”庆历四年春带着略微的促狭。 “他是我哥啊。”小九皱眉强调道:“为什么要这样奇怪的话。” 庆历四年春哑然失笑,轻叹了口气:“最后的心理辅导,你要听吗?” “我在听。” “青同学你是作为公主诞生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在分享的领域,你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启蒙。在你的世界里,是你的,就一定只是你的,而绝不可能是别人的。不仅对物,对人更是如此。在你的心目中,葛生只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你对他那么好,他便应当全身心地对你。所以当那位三殿下出现,让你产生了他要被人抢走,或者说不完整的错觉。然后你便要不顾一切地抢他回来,出于本能地排斥那个夺走他的人。” “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任性愚蠢的做法。” “虽然并没有什么错。” 叶青微微咬住嘴唇:“但是听起来很丑陋。” “每个人内心都有或多或少的丑陋,公主和我比起来,就像是纯粹到极点的琉璃。”庆历四年春静静笑道:“葛生从来不是只属于你的东西,他是很好的男孩,身上的潜力让我都有些看不透,但也因此,他会遇到许许多多有趣的人。” “所以说他可以永远是你哥,却不可能,永远只认识你一个人。” 叶青认真听着,发出轻微的叹息:“好吧,应该道歉的那个人似乎真的应该是我,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 “喂!”叶小九回头认真看向那个金发的男子:“为了表示感谢,我唱只歌给你听。要听吗?” “求之不得。”庆历四年春眨着纯金的眼眸,那里面原本锋锐的光此刻真诚无比。 “我一直在想。”叶小九安静说道:“假如哪天我能够正常说话了,那么就一定要唱首歌给他听,只是没有想到,当我想唱的时候,身边却只有你。” “我自己作的词与曲,若有稚嫩可笑之处,还请见谅。” 少女的声音骤然在九天之上响起,伴随着流云和风浮动。 她坐在这个世间最快的马上,其名为逐影,在那些传说中,这种马生来便在追逐日光的阴影,一刻不停,直到追赶上逝去的时光。 只是小九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传说永远是传说,再快的马,也带不了她回到这个瞬间。 “我出生在湖边那座城, 城里有空荡荡的殿宇无尽的风。 我姓叶别人说我是兰叶的皇, 皇有小孩的苦恼忧伤。 我排行第四是九公主名青, 青色的发与眼青色的精灵。 我就是我, 一个不乖巧的小孩爱吃若果。 ~ 曾在御花园的假山上放过烟火, 也曾在议会厅的茶水里加过私货。 月佚的笔记也曾翻过, 大大小小闯过许多祸。 我从不是一个乖乖女柔柔弱弱, 我就是叶小九这点没错。 ~ 飞鸟的翅膀能否借我, 天空对我是永远的诱惑。 愿我能飞过猎人的网罗, 飞到海边看潮起潮落。 赤足在海边拾起海螺, 附耳在其中留下此生承诺。 不求许多, 只为告诉你我曾来过。” 她的声音清脆利落如雨打珠帘,字与字之间充满了跳跃的动感,诚如她所言,她自己写下的这首歌略显稚嫩,但是从她的口中唱出,却有着别样的感染与风情。 在这人力所不能及的九天之上,只有一个歌者,只有一个听众。 多么静谧美好的事情,静谧美好到只要想象,就感觉很美。 “比我想象中要好听许多。“庆历四年春笑道:“你的音质好得出奇,音劫之后,不需要变声便能唱得出这样的歌,怎么想都让人嫉妒。” 还没有等她回答,庆历四年春看向身下,说:“目的地到了。” 小九一眼望去,目光骤然聚焦。 她的脚下是一座城。 一座她非常熟悉的城。 第六十六章 为什么? …… …… 圣湖边尚且吹着很轻很冷的春风。 但是再轻再冷的春风也比不上从那个银发女孩素唇中吐出的那些语言更轻更冷。 葛生先是震惊,再是恐惧,直到最后变为无助的绝望时,那个女孩终于说完了她要说的话。 虽然她的话很少,但是每一个字都有着千钧的重量。 “就是这样。” 葛生早已经被这个真相彻底击倒,以至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所以当那个银发女孩说出那句结语的时候,反而开口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如此大规模的屠灭,会被制裁。”黑衣的法师安静说道。虽然语气没有波动,但是语言中有爱憎。 “如果存在这样的制裁者的话。”星曦淡淡说道,然后轻轻撑起身体,便凭空在那眼湖面上的冰泉上站起,足尖点在冰澈的湖水之上。“有人在召唤我,我要走了。” “为什么?”葛生咬着嘴唇道。 为什么?这样穷究其源的做法只有孩子会做吧,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这个为什么。 所以说星曦的回答简单而冰冷:“没有为什么。” “只是需要这样做。” 她转身就要离开,离开前却突然回头,纯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的迷茫,但是并不妨碍她开口:“不要来兰阴城,七天之内,我会杀掉一切活着进入兰阴城的东西。” “这是命令。”她平静补充道。 …… …… 那样巨大的黑暗之瞳停驻在那里,是任何人都不会忽略的恐怖景象。 兰叶第一军团自然包括在这任何人之内。 兰叶第一军团,直属于兰蓝圣城,整编三十四万人,是这个大陆上最令人敬畏的军团之一,负责圣城周边的所有防御。 他们被下令在正午之前必须开赴兰阴城,控制那里的局势,但是此时他们却停在距离兰阴城一百七十里的地方。 “为什么不走了!”兰海看着前方的队伍不再涌动,冷着脸在马上拔剑,交给随从的副官:“你去前面,停步不前者一律杀之,无论军衔,无关功绩。” 他是兰叶帝国的军队高层,自然知道兰阴城出了怎样的状况,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也要将自己这十万军队开赴兰阴城内。 副官很快赶回,但是宝剑上并无血迹。 兰海愤怒,从身边骑兵上面拔出佩刀,冷冷看着副官:“你可以说三句话。” 你可以说三句话,三句话不能让自己满意,就只能去死。 而副官只说了一句话。 “敌人在前面,是炽焰军团。” 兰海手中的佩刀不由落地,他咬了咬牙:“让我去看看。” 金色的战阵停驻在前往兰阴城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就好像是一片蒸腾的光海,高耸的火焰战旗飘扬在那里。 “他们有多少人?”兰海问副官。 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自然看得出。 但是他还要问。 “至多不过三千骑。”副官答曰。 “为什么我们十万人要被这三千人挡在这里?”兰海冷冷问道。 “因为他们是炽焰军团。”副官回答道。 曦焰站在战阵的最前面,厚重的头盔下金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感情。 他松开了握在手中的长枪。 这不是威慑,在方才,整个炽焰军团已经准备迎接他们的冲锋,两位大帝手中的王牌当年未曾相遇,此时相遇却未曾相战。 他望着距离自己不过百丈的庞大军团,心中冷笑:“真不愧是兰叶帝国。” 若不是兰叶帝国,又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调集十万的整编军队来稳定兰阴的局势,哪怕兰阴城距离兰蓝只有三百余里。 但是,即使是兰叶第一军团,他们敢冲锋炽焰军团吗? 不敢,也从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过,这样做过的军队早已经被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点血肉的残渣。 “皇子殿下。”他微笑着对自己说。 “您君临天下之日,炽焰之火当重新燃遍整个世界。” …… …… 而在湖水的另一面,小九看着身下,摇头:“我不要回去。” 在他们的身下,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城池,城墙是冰质的透明色泽,依稀有金色的纹路在其中隐现。 城墙之内,可以看到那连绵的白色宫殿。 小九对这座城无比的熟悉,因为这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 兰叶帝国的首都,兰蓝圣城,帝之下都。 “就在昨天的夜里,暗星下达了生擒你的命令。”庆历四年春认真说道:“而命令的执行人便是我,恰若那只最馋嘴的猫咪守护最鲜美的鱼,只是不知道为何,我确实没有下嘴去吃的想法。” 小九沉默,然后开口:“即使青翼想要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离开。” “但是青翼只是一位癫狂的复国者。”庆历四年春说道:“暗星则是想要重新君临这片土地的旧日王者,只有回到这座城中,回到那个人的身边,那么即使是圣人,也不敢对公主轻举妄动。” “暗星没有杀我的理由。”小九说道。 “没有谁愿意平白无故承受兰叶皇族的怒火。”庆历四年春慢条斯理地笑道:“暗星如果想要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那么便不能彻底激怒兰叶皇族,这之中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而公主就在这平衡之内。” 这个二十岁的皇子殿下眼睛冰冷安静地出奇,他看了看脚下:“那座兰阴城内已经布下了策划百年的大局,但是那座学院与兰叶帝国却不会任由暗星为所欲为。这个时候,如果你是暗星,又会想要做些什么?” 小九咬住嘴唇,她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十岁孩童,自出生起她就伴随着兰叶九公主这样的身份,当庆历四年春向她提出这个假设,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结症所在。 “是的。”庆历四年春看她表情,明白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笑了笑。带着轻微的讽刺意味:“王牌,暗星也需要一张王牌,足够在任何情况下同时威慑住学院和帝国,保证矛盾不再激化,也保证可以从容实施自己的计划。” “所以没有比我更好用的王牌了对吧。”小九咬着嘴唇冷冷说道。 “这个世界大概找不出比公主更好的了。”庆历四年春点头。 小九无法保持沉默,因为当她听懂庆历四年春语言背后的含义之后,即使是她这样倔强的女孩,也只能问出下一个问题:“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眼前的男子是暗星最为炙手可热的新一代领军人物,身份高到甚至可以拥有兵器的指挥权,小九自然猜得到以他的身份足以接触暗星最高层的情报,否则也不会告诉她方才的话。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这是最明目张胆的背叛,也是不会被原谅的背叛。 更何况说,他背叛的是世间最强大而神秘的情报暗杀组织。 “是啊,很遗憾。”这个好看的金发大男孩微笑,笑容淡淡如一朵墨绘的菊花:“我叛了。” 他这样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自己即将被千万人追杀生不如死的觉悟,似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还比不上叶夜学院的一个蒂纳,他看到叶青不可思议的震惊神色,笑了笑补充道:“那种地方呆久了会气闷,又怎么可能呆上太久。” “你打算怎么做?”小九不由询问。“我回兰蓝之后,暗星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看重的只是利益罢了。”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只要你证明杀你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放弃的。” 但是此刻,一个悠悠的声音慢慢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响起:“敢问皇子,杀掉您需要多少的代价?” 叶青回头,脸色瞬间像是连续吃下了三块带毒的地瓜。 那个人她认识,虽然只是昨夜刚刚认识。 暗星十三长老一袭银色的星辰披风站在虚空之上,冷冷望着庆历四年春与他座下的白马,带着讽刺的笑容继续说道:“哪怕无论多么接近天空,地境的强者终究只是蝼蚁。” “皇子立刻将叶青公主带过来,那么方才皇子所说的话,本座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庆历四年春冷冷回头,右手虚虚张开,金色的辉芒生长,一柄金色的长剑缓缓在手中凝结,然后他没有一丝犹豫,甩手将长剑掷向面前的天境强者。 金色的利剑由斗气所凝,一旦掷出,便有雷霆之威。 那是金色的雷电脱手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的轨痕。 十三长老带着怜悯的笑容看着庆历四年春发动的攻击,轻轻抬起一根手指,一点星辉散落:“虽然本座承认皇子是比您妹妹还要杰出的天才。” 星辉轻飘飘地落在闪电之上,只见银色的火焰骤然升起,长剑焚为金色的烟雾飘散。 “但未入天境,皇子终究是可悲的蝼蚁。” 叶青看着那束燃烧的闪电,咬住嘴唇,抓紧身后男子的衣襟。 十三长老残忍微笑:“您是那样高贵的血脉,初始大帝的血液流淌在您的身上,如果真要跪在本座的面前乞求我放你一条生路,恐怕那个时候对谁都不好受吧。” 第六十七章 越境而战者 在兰蓝城的边缘,这样的双方对峙着。 这里是辽阔的天空与湖泊,也没有人可以仰头看得到这里的风景。 小九蜷缩在庆历四年春的怀中,不言不语。 即使说,庆历四年春这个时候真的把她交给暗星,她也不会有丝毫责难之心。 眼前是无法战胜的敌人,如果说在那个夜晚,同样被天境强者包围的庆历四年春还有兵器这最后的底牌。 那么眼前的他除了自己,谁都无法依靠。 连小九都找不出他拒绝的理由。 十三长老冷冷等待着庆历四年春的回答,他不相信那个男人会拒绝,因为真的也无从拒绝。 庆历四年春微微笑,在白马上抬手,第二柄金色长剑缓缓凝结舒展就好像是一支金色的莲花从他的手心缓缓生长而出,他认真看着十三长老,笑容干净而真挚:“总是蝼蚁蝼蚁的,长老您感不感觉自己很烦?” 十三长老冷笑,无数星辰光影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展开。 那是无数缭乱璀璨的星辰,整个天空瞬间被夜色所包裹,小九曾经见过青焰侯爵那笼罩天地的青鸟世界,但是这样的星空领域,小九连听都未曾听过。 简直只要看着,就让人不由窒息。 那个银发的暗星长老冷笑伫立在星空的中央,宛若神祗。 “愚蠢的东西,本来还想过给你机会的。” 那像浓墨一样粘稠的夜色如潮水般漫过小九与庆历四年春的身体,小九看着在自己的皮肤上如同丝绸一样滑过的黑影,只觉得冰凉就好像是寒夜里的雪水。 他们顷刻被黑夜所笼罩,就好像无比庞大的巨兽将其吞入腹中。 庆历四年春任由那雪水漫过身体,竟然还有闲暇低头问自己怀中的小九:“嗨,公主殿下你害怕吗?” 小九认真端详庆历四年春的脸,想从那张好看干净的少年面孔上找出一丝不安与恐惧,但是没有做到。 眼前的男子笑容平静,眼睛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让她无法移目,即使无法知晓他从何而来的这份自信,但是小九突然想无条件地相信他。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相信。 所以她沉默地摇头,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净得出奇,就好像是春雨后的寒池。 “我似乎和公主殿下说过,我杀人讲究良辰美景,与美人相伴。”庆历四年春快然大笑:“公主可曾愿意与我一道。” 小九坐在黑夜中白马上,认真点头,微笑如莲:“当然愿意。” 庆历四年春一手揽住小九,一手持剑看向星空中的那位男子,大笑道:“十三长老,可曾准备受死?” 黑衣的皇子骑在展翼的白马之上,手持金色的长剑,背后是无尽的黑夜,这大抵是很绝望的场景。 比如孤军奋战,比如一战赴死。 但是他的表情,却像是君王在检阅他的军队,准备屠城。 那匹逐影天马彷佛明白主人的心意,于是开始向前奔跑。 这是冲锋,也便是战斗。 他一人冲锋,便好像身后跟随着万千铁骑,蹄声如雷。 十三长老像是在看一只长出翅膀的蚂蚁在冲向炽热的太阳,纵然勇气可嘉,但是只是有着赴死的勇气。 于是他挥动右手,便有无边的星辉如银河般涌出,向着飞驰的白马涌去。 小九看着那近乎接天的浩大银河,不敢想象这会是属于一个人的攻击,她只是揪紧了庆历四年春的衣襟,然后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她虽然不相信庆历四年春会赢,但是却不想闭眼等待他的失败。 这是属于她的骄傲,所以她愿意坚持。 所以小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十三长老讽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庆历四年春眼中凌厉如剑,气势凌厉如剑,所以他手中的剑,自然天下凌厉无双。 他飞马踏来,冲入银河之中。 然后银河开始片片破碎。 他冲入星辰的海洋,利剑劈开无数的星辰,飞马踏碎无数的星辰,在星辰幽蓝月白的光影中,他们穿行而过,身后是一条粉碎成光带的星辰残轨。 只一个弹指,或许可以眨两下眼睛。 庆历四年春踏马而过,来到了十三长老的身前,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笑容残忍而温柔:“忘了告诉你,你的级别还不够。” “能够越境而战的人,除了兵器,我也是。” 他在对方面前冰冷开口,然后挥剑斩下。 金色的长剑斩落,便有一层薄薄的光幕升起,十三长老面带惊恐,但是并不妨碍他用最后的力量为他防护。 那是最精纯的星芒,所以长剑斩入一寸,便不得寸进。 庆历四年春看着面前十三长老惊恐的脸,温柔开口:“爆!” 长剑寸寸爆裂开来,金色的斗气溅射如烟花,银幕瞬间瓦解。 庆历四年春在光幕初散的那一瞬间,右手穿过斗气与星芒,黑色的衣袖被切割烧灼,但是他素白纤长的手已经扼上了十三长老的喉咙。 黑夜瞬间消散,蓝色的天空重新显现。 “真是遗憾呢。”庆历四年春看着双手无力抓向自己右手的天境强者,他并不急于直接将他杀死,因为有人冒犯了狮子,狮子便不会急于咬断冒犯者的喉咙。“为什么长老您这么急着邀功呢?明明更多人还在静观其变呢,倘若我真的没有自保之力,那么便不会在暗星活至今日。” “亲手杀掉一位暗星长老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呢。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十三长老。” 这样说着,他扣紧手指,便要捏碎眼前人的喉结。 这个时候在空气中出现了一道线。 一道苍白色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线。 没有人看清这条线何时而来,当看到时,那根白线已经穿透了庆历四年春的肩胛。 似乎经过了某种精密的计算,这根白线搅碎了他右臂所有关联的骨骼,鲜血如喷泉涌出,溅在小九白玉般的脸上。 就好像最锋利的剑刺穿一层白纸。 庆历四年春浑然不觉,右臂已经全然无法用力,但是他仍然在那一瞬间在手腕上用力,仍想要提前捏碎他的喉结。 所以便有第二道白线划出,精准洞穿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再动的话,我会加上粉碎的规则。”清冷的女声淡淡响起,银发的少女静静出现在视野之中。 十三长老脱困之后,惊魂未定地向后急掠出十数丈才停下。 而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甚至小九尚未来得及启动千叶流碧,她便被人从马背上抱起,手足已经被未知的冰冷力量束缚,她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了银色的面纱,金色的瞳仁。然后意识在那一瞬间消失。 庆历四年春在瞬间被废掉了整条右臂,但他没有丝毫的惊慌,望向那个突然出现的银发少女:“星轨是什么意思?” “带回九公主叶青,并赦免你的一切行为。”银色的光将白衣的公主团团包裹,直到最终结成一个银色的光茧,公主在茧中沉睡,星曦在茧后轻语:“不要试图拔刀,即使那样,你也无法将她从我手中夺回。” “停下!”十三长老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快杀了他,他方才大逆不道竟敢犯上!“ 第六十八章 城主,父亲,酒徒。 庆历四年春捂着右臂,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那个歇斯底里的暗星长老。 星曦安静回头,面无表情:“你的权限不足,拒绝执行。” 这样说着,她与那个银茧同时消失在空中。 十三长老恨恨看着那个在空中被废掉一臂的庆历四年春--哪怕他此刻已经身受重创,但是他仍然无法鼓起勇气去攻击。 方才那个强大得不可理喻的男子已经击溃了他全部的自信与尊严,所以哪怕看起来自己稳操胜券,但是他仍不敢前进一步。 “快滚。”金发的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屑语言平静:“我心情不好。” 十三长老张口想要反驳,但是却绝望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敢在他的面前接口,他只能咬牙,然后凭空消失在空中。 庆历四年春悠长吐息,即使是他,也没有理清楚为什么暗星会在兰蓝城的上空对他进行拦截,也不知道方才明明那么大的动静,兰蓝城的守军却没有丝毫反应。 所以他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抹令人心醉的蓝色,然后尚且完好的左手抬起,指尖轻轻划出一道。 那是一道极浅的金色,却像是一把裁纸的剪刀,将眼前蓝色的天空分割开来。 蓝色的背后,他看到了极深的夜色,以及夜色上点缀的银色星辰。 明明是白天,但是那层蓝色却像是一层虚假的幕布,而之后那纯粹的黑色才是真实的背景。 “须弥镜啊,须弥镜。”庆历四年春低低冷笑:“果然还是信不过我呢,早就从星主的手中拿到这种可怕的一品天境灵器来以防万一,真是干净利落的警告啊。” 当他说出这句话,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如镜面般破碎,破碎之后,他看到了那座银色的城池。 这是兰阴城畔。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将那位叶青公主送入了这座城中。 那高大宏伟的青石城墙,如今已经化作了近乎梦幻的莹白色,在视野中幽幽闪着微弱的白光,而天空则是纯粹的黑暗镶嵌着无数银钻一般的星辰,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幕布,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伤,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瓶银色的药剂,牙齿熟练地咬开瓶塞倒入口中,正在这时,下方有风声传出。 庆历四年春低头,只见一个白影直冲而上,黑色的单马尾摇摆如墨色的蛇。 傲雪华怀中抱着一个昏厥过去的青发女孩,从下方飞上与庆历四年春平齐,然后站在那里目光泠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略带惊讶:“你居然受伤了?谁干的?” “你去了兰阴城?”庆历四年春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她怀中的少女,皱眉。 那个青发的少女,赫然便是棘纸衣。 “兰阴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交谈就像是池塘里跳跃的青蛙,但是并不妨碍一只青蛙理解另一只青蛙所说的话:“所有人都不见了,连一个活物都找不到,整个城市都被那该死的黑天笼罩,既然你是暗星成员,能不能向我解释这一切。” “永夜之城。”庆历四年春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无法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但是我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给你解释。” “星澈那群疯子想要将这座城市炼成一件战争神器。” 傲雪华听到了那个禁忌的名字,直接忽略了他话里其他的词汇,不可思议地喃喃:“怎么可能?为什么你可以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这里早已经不是主位面了。”庆历四年春笑容冰冷:“这里现在是星界的一部分,所以那些神言早已经无力干涉我们了。” 傲雪华这个时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早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她不由颤抖:“也就是说这次行动不是以暗星的名义,而是星澈一族的意志?” “敢于屠灭一城生灵作为血祭的存在。”庆历四年春看向傲雪华,眼神带着讽刺:“暗星又如何有这个魄力。” 傲雪华直接想到的是更加重要的问题:“既然星澈不惮于挑起新的百族之战,那么学院与兰叶皇族又如何能够容忍?其他隐族也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星澈又不是青翼那种没有理智的疯子,况且隐族数万年的底蕴也非这些卑微的亡国贵族可比。”庆历四年春幽幽说道:“所以星澈并不准备与学院以及兰叶皇族发生直接的冲突,而是想要将这种矛盾克制在可以接受的摩擦中。” 傲雪华咬住嘴唇,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如果星澈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又如何能让帝国与学院保持理智?” “原本是不可能的。”庆历四年春意味深长地微笑:“但是说他们得到了一个价值等同于一座主城的公主,那么这个筹码便可以让帝国与学院愤怒的头脑冷静下来。” 傲雪华如何猜不出他的指代,瞬间咬紧嘴唇:“所以你将叶青送给了那个种族作为礼物?” “我没有。”庆历四年春摊开左手,右臂的血已经止住,但是骨骼却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复原:“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原本是打算阻止的。” “不要拿我当三岁的小孩。”傲雪华冷冷看着他:“曦彻皇子殿下,初始大帝黄金血脉的后裔,曦光一族的尘世行者,我想不到你这样做的理由。” “是啊。”庆历四年春微微笑:“我也想不到自己这样做的理由,甚至当我去找那位公主殿下的时候,真的是想将她带到兰阴城,而这也是我本来的任务。” “但是昨天夜里,你怀中女孩的父亲自刎在我的面前,他的血又多又红,流在手上实在太烫。” “为什么他要在你面前自刎?” “因为我向他借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自己的人头。” “为什么他愿意给你?” “因为我答应了他三句话。” “哪三句话?” 庆历四年春看了看黑色的天空,回想起那个银絮纷飞的子夜。 在那个夜里,早已接近油尽灯枯的棘厉看着他,眼神平静而认真: “第一句话,如果这场劫难过去,城中的百姓还有幸存者,那么代我告罪,他们未曾拥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城主,无法庇护他应当庇护的子民。” “第二句话,如果这场劫难之后,你能够见到我的女儿,代我向她道歉,我不能给她一个可以陪她长大的母亲,连一个看着她穿上红衣的父亲都要夺走。” “第三句话。” 这位城主平静抽出那柄绣花的剑,认真说道:“我欠城中如意楼三个金叶草的酒钱,此去再无归还之日,还望阁下帮我还了。” 然后他手腕像以前无数次动作那样精准地移动。 有血柱涌起,头颅滚下。 “拜托了。”语音方落。 傲雪华沉默,她看了看怀中女孩安静的素颜,想象着她穿上红衣出嫁的那天该有多么美丽。 然后开口:“我相信你。” 第六十九章 很可靠的地瓜 葛生走在那条有着十九株秋槿的路上,只是这次是回家。 黑衣法师拒绝了他想去一看究竟的想法,独自离开。毕竟,那个少女留下了那样的告诫。 虽然对兰阴城有些放心不下,但又无可奈何。葛生回头一想,自己已经离家了一天一夜。在记忆中,他从未有过这么长的离家历史。 也,该回去了吧。 反正,小九作为兰叶公主,一定是没事的。葛生这样想着,走在那条远离湖水的路上。 这条由风眠山庄去小九冰屋的阡陌小径,本已走得极熟,但此刻,却颇有些陌生的感觉。葛生低着头,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是平静地想着:以后,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吧。 葛生这样问自己。 “喂。打搅一下。”耳边传来声音:“请问这里离圣湖还有多远?” 温润如玉的男声,给人极舒服的感觉。 葛生定睛望去,却是一位黑发玄瞳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衣袍,背后背着一柄大得出奇的双手冰蓝色重剑,却步履如常,看起来很是亲切平易。 他长得极为俊逸,眉纤如描黛,眼黑似点漆,鼻纤而挺,唇素而薄,面色是带着微微苍白的浅麦色,有这一点病弱的感觉,长发微微过肩,温润谦和如同一块美玉。 至少除了庆历四年春,葛生所认识的男子中,要数他最好看。 “步行的话,一刻钟就到。”葛生想了想开口说:“不过你若是从兰阴来的,请千万不要回去,我家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倒有些干净客房,若是一时找不到住处,不嫌弃的话到可以来歇息。” 即使是这个时候,葛生还惦记着面前人的安全。 少年微笑,编贝般的牙齿白而整齐,那笑容明亮真挚让葛生都不由心生喜爱:“若有机会的话,以后定前去拜访,我叫陌小京,多谢指点。“ 二人相逢也只寥寥数语,随后便各自离开,那名为陌小京的少年倒搁下不提,且说葛生又行不过半刻,便瞧见远方扬起高高的尘土,如尘暴即将来临一般。 “野猪吗?”葛生寻思:“好像还不止一头呢。” 不过,从小到大,没听说过这里有野猪出没啊。 “喂,给我站住。”远远地传来大喊,中气十足分外精神。 葛生看到一袭白影极快的向他驰来,那速度好像是贴着地面飞翔的大鸟,黑色的马尾被风拉成一条直线就好像在风中飘扬的一面旗帜,而之前看到的尘土,竟是那个人一人飞速奔跑而扬起来的。 只一眨眼功夫,马尾少女便神定气完的站在他的面前,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才一路狂奔疾行如风的人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哎,怎么是你。”马尾少女叹了口气:“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算了,你一定不认识,没你什么事了,我走了。” 傲雪华语速极快,方才那一长串虽有停顿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似乎极为匆忙不愿浪费时间在葛生身上,然后她转身正要继续飞奔,突然一怔。 回头。 “其实和你有关,小九被昨晚那伙人带走了,现在应该在兰阴城,你是她哥,总得告诉你一声。” 说这些时,傲雪华语速慢了下来,她一点都没有敷衍的语气,只是很认真地告诉面前的男孩这个消息。 葛生一怔,强作不关心道:“她是兰叶九公主,又有谁能够伤害到他,我已经给她说过了,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葛生的声音安静而清冷,傲雪华听不出他的情绪,但是这并不妨碍傲雪华自己情绪的变化。 “所以,我并不是她的什么哥哥。” “啪!” 黑发的奥斯公主抬手。 葛生被傲雪华一个速度极快的耳光打的几乎倒飞出去,后退,跌倒在地。 那样大的力量,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是出自面前的白衣女剑士。 傲雪华走到他的面前,低头,冷冷道:“公主是什么狗屁东西。” 她轻蔑地下完这个定义,然后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小九何时认识,有一起玩了多久,我只知道小九绝对绝对不会随便遇到一个男孩就叫他作哥。“ 然后她静静蹲下在葛生面前,认真说道:“抱歉我刚才打了你,但我确实很生气,我不知道你究竟给小九她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做了一件极蠢的事情。” 葛生脸上火辣辣的生疼,他看着傲雪华洁白无瑕的美丽面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知道她总有一天要离开。那时她回她的宫殿作公主殿下,我难道能随她同去?那是相知越深,则伤心越重,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我便只当这两年是幻梦一场。” 葛生的声音冷静到几乎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 傲雪华不由一窒,一直以来,她从未真正重视过这个男孩,但是此刻这个男孩的表现,让她无法想象,刮目相看。 于是奥斯帝国的公主叹息:“明明是一个孩子,却想的这般长远。” “不错,她确实无法永远留在那间小冰屋,兰叶贵族制度那般森严,若她真回兰蓝作她的九公主,那么你们今生确实再无相见之日。” 这样说着,她话锋一转,抬手揉乱葛生的黑发。 “只是,你也忒小瞧这个叫你哥的兰叶九公主,你和她认识了快一年,她的性情你还不明了吗?她能放下兰叶九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与锦衣玉食的生活来到这里忍饥受冻,你真的认为,她会抛下你,这个她亲口叫作哥的人独自离开。” 葛生怔了一下,他想起他俩刚见面不久,小九带着她去找食物时的情景,那时他强烈抗议小九将地瓜作为第一捕食对象,小九摇摇头,蹲下用手指在泥土上认真写道:“它很可靠。”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位如此尊贵的公主殿下写出这样四个字,那时小九平静表情下,又涌动着怎样刻骨铭心的回忆,这又如何,是那时的他所能明白的。 “可是,昨晚……”傲雪华微微叹息:“是了,昨夜一连串地发生事件,也难怪,虽然我时间不多,但也要与你讲清楚。” “我昨夜对你说了这么一句‘大白痴,你根本完全不懂女孩心。’” “请你试想一下,假如你是小九,相隔一天不到,便见对方牵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漂亮女孩的手,你会是什么感觉?” “将花灯送给那个冰娃娃时,小九也在旁边,或许你认为她一路上对你照顾颇多,但你就不会征求一下小九的意见!” “你们都是死小孩,倔的那般可恶,本来这过几天就差不多好了,可谁料想接下来会发生那种事情。” “小九刚刚对你放过狠话,然后她就在所有人面前表明身份,你本就心情低落,再被这么一激,做出什么也不稀奇了。” 黑发的公主殿下蹲在葛生的面前,安静而认真地一句一句说出质问与指责。 非常认真,认真到让你不忍心打断她所说的话。 傲雪华盯着葛生纯黑的眼眸,直到最后一句结束,悠长吐息,然后等待葛生将要说出的话。 葛生在这一刻才突然感觉,这个往往给人那样活力四射元气十足的少女,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出色的姐姐。 “这,便是我要说的全部,你若对那记耳光不满意,随时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还手。” 她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是同样很认真。 哪怕葛生昨夜亲耳听到了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葛生还是无法想象,她便是奥斯帝国唯一的公主殿下。 “但我向你保证,小九从未有过离开你的打算,也从未真正讨厌过你,倘若我说了错,那么我打也要将那个家伙打的回心转意。” 葛生看着这个认真坚毅的女孩:“谢谢,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和冰娃娃看起来很熟,可以的话,叫她今夜子时之前赶赴兰阴城,我们在那里将有大动作来营救叶青。” 傲雪华转身:“我还要找救公主的王子呢,回见。” 第七十章 我站在天平前抉择 凤眠山庄,近午。 葛渚踏入朱红色的大门,虽然离家不过一天一夜,但对他而言,却仿佛经年之久。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一天一夜之中,竟然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虽然说傲雪华要他帮忙去找那个黑衣法师,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虽然说表面上他和那个少女关系似乎已经很亲密了。 但是他依然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她。 尤其是当她自己提出要去兰阴城再探索一下的时候。 没有遇到那个神秘少女,自然无法告知她那些事情。很简单的逻辑,但是简单得让他并不是那么的舒服。 虽然知道小九现在很危险,却全然无法去救,星曦已经告诉了他兰阴城的现况,葛渚明白自己真的无计可施。非常无助的挫败感,就好像说你亲眼看着一只幼猫即将被飞驰的马车碾压而过,但是你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小猫化为肉酱--如果你动了,那么只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这样的感觉,简直比昨天还要难受。葛渚咬着嘴唇,暗暗想道:极度的担心焦虑,却只能等他人的行动。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渚儿,又是不开心吗?”温和的女声,青色长发的安柠一身素裙,似乎在门口等了葛渚很久,但是那张恬静美丽的面孔却丝毫没有焦急,看到葛渚,她平静开口问道。 葛渚沉默。 那个十岁的男孩还是咬着嘴唇,想了想,决定对妈妈说实话:“小九被人带走了,或许会有危险,可,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安柠看起来并不大吃惊,她静静将眉梢碎发撩起,微笑道:“小九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你还没吃饭吧?你等一会,我让梨花把饭菜端来。” 转身的安柠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用力极轻,就好像是绒毛松鼠轻轻握住坚果的力度。 安柠叹了口气,回头。 葛渚平静地咬着下唇,低着头,右手轻轻伸出用拇指和食指牵住安柠的衣袂:“我不想吃。” 男孩低低重复着,但是很坚定的语气。 甚至连安柠,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可以有这么坚韧的表情。 “我很想去救她,但我知道我去的话是只是白白送死。” 安柠怔了一下,然后释然微笑。 这是一位极美丽的母亲,所以当她微笑的时候显得更美--就好像是一株将绽未绽的白色兰草。 “你决定了?” 你决定了?这位母亲这样说。 在那个夜晚,这位母亲说可以教他获得真正的力量。 只是作为交换,得到多少东西,就要放弃多少东西,因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那个时候葛生很迟疑,到了最后,他也不愿意做那个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然后现在,葛生很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救那个人。 而不是徒劳在旁边绝望地围观。 “是的。” 这个男孩低着头,这样说。 “我想要获得那些力量。” ~ 兰阴城外,将夜。 那座古老的城市依旧被无边的夜色笼罩,原本青灰色的高大城墙由于那个强大的魔法仪式被变为银白色,庄严肃穆有若神祗的城池,但是庄严肃穆的背后透着深深的诡异。 那个金发男子独自坐在夜色的边缘,所以就像是一尊守望的雕塑。 雕塑是不会动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动。 那里是一处小山坡,坡上原有些顽强的冬草,此刻也散发着浅白的荧光。 在与星界交叠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能用常理度之。 “败类你好早。”傲雪华一身白色劲装,英姿飒爽地站着山坡下大喊。 “他来了么?”庆历四年春微微皱起眉头。 “这便是永夜之城?”一个平静而爽朗的男声响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庆历四年春的身旁,他有着一个颇高的纤瘦少年体型,背负一柄狭长的剑器,剑身以黑色的破布包裹,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火红如血的深邃双瞳。“还真是壮观啊。” 庆历四年春看着他火焰色的红发,微怔了一下:“霓凰族人?” 红发男子侧头,因为面巾看不清表情:“这并不重要,请求共享情报。” “呃。”庆历四年春笑道。“真是不像雪华小姐。” 傲雪华如展翅的白色大鸟纵身上跃,来到一丈来高的庆历四年春身旁:“败类的意思是说我很啰嗦?” 红发男子摇头:“注意场合。” 不知为何,傲雪华似乎颇为听从他的话,哪怕她自己的身份已经高贵到无以复加。闻言立即乖巧地站在一旁,庆历四年春不由好奇地多望了他两眼,然后出手如电,想要抓下他蒙面的黑巾。 虽然庆历四年春平日颇为玩世,但毕竟是已窥见天境的绝顶人物,更同样修炼有千劫,这一抓快如幻影。 但是落空。 红发男子抬手,后发而先至,两人双手在一瞬间进退几合,竟未分胜负。 “千劫传人?”庆历四年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千劫这么烂大街了。” “有这么害怕我看你的脸吗?难不成是个姑娘?” 红发男子侧头,似乎微笑:“你猜呢。” 这个软钉子碰的庆历四年春毫无脾气,不过,多少探明对方实力,一会分工也有依据,他微笑道:“我先告知永夜之城。” 傲雪华不由屏住了呼吸。 在之前的交换情报中。这位斯特皇子拒绝告知关于永夜之城更多的情报。 因为他对傲雪华能力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出于很多理由,比如他们不同的立场,比如他们之间的罅隙。 但是最重要的,始终是实力。 所以才会有这个子夜之约,奥斯帝国的公主殿下答应为他找到了一个实力不逊色于天境强者的搭档。 当这个搭档到达之后,庆历四年春才会选择继续履行与她订下的临时盟约。 而现在,自然就是真正交换情报的时间。 傲雪华很期待,因为对于永夜之城,她一无所知。 而在她的面前,那个黑发的男子正在慢慢走来。 第七十一章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在这座银色的城市边缘,在这个黑色的天空之下。 庆历四年春笑容中带着冷澈的寒意:“永夜之城,一种原本只存在于星澈一族古籍中的禁忌魔法,即使说长达万年的百族之战期间,这个魔法也仅仅成功过一次。” “而那一次星澈一族被十六支种族联合围攻,最终永夜之城被破坏。”金发的男子轻轻说道:“作为代价,有十三支种族被彻底从历史中抹去。” 傲雪华沉默点头。 这样的背景,透着极重的血腥味道。 “这种魔法需要一件天境空间类灵器作为媒介,将一个极大范围的地域与星界重叠,其内的所有生物都将因位面之力而陷入沉睡。”庆历四年春看着眼前银色的城市:“最终整个地域将和那件空间类灵器融为一体,制造一个移动的星界位面,可以随时展开和关闭。” “而这个时候,这个崭新诞生的灵器。”庆历四年春笑了笑:“在那个时候,被称为战争神器。” 那个蒙面的红发男子这个时候才插嘴进来:“关于神器的情报。” “一个随时展开关闭的庞大星界,相当于重新构建一个笼罩方圆数百里的增益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主人可以得到无限接近于圣人的力量。”庆历四年春幽幽:“而另一方面,在神器铸造期间,那些被吞噬在内的人类,灵魂将被抽离实化,脱离身体而存在。这种不死不灭的灵魂战士,则是这个神器的战争属性。” “同时在这片领域所有被杀死的存在,都同样会被抽离灵魂,炼化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我想我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十三支种族被磨灭在永夜之城中。”傲雪华淡淡叹息:“谁给星澈的这个勇气,隐族虽然不允许干涉凡世的禁规虽然已经被废除,但是这样大的动作,其他六族与学院三皇,又怎么可能会允许?” “这是将会打破平衡的存在。” “正是因为害怕这种可能,叶青才会被作为人质来威慑兰叶与学院。而对更多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永夜之城的存在。”庆历四年春望了望头顶的漆黑天幕:“而斯特皇族与暗星的合作,曦光一族与星澈一族的合作,便注定了,当我需要力量协助的时候,只能向你这位奥斯的公主伸出手掌。” “好吧。”傲雪华苦笑:“我们在这里讨论没问题吗?互爆之类的,被听到会很害羞的对吧。” “公主的措辞更有意思。”庆历四年春耸了耸肩:“这里是两界的交汇,力量最不稳固的所在,对于拥有须弥镜的他们来说,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傲雪华自然听说过那件东西的威名,不由苦笑:“那不是众星之主的灵器吗?他要在的话,我们就不必进去了。” “星主还在闭关,况且圣人也不会干涉尘世。使用须弥镜的另有他人。“庆历四年春淡淡答道:“这个铸造过程将持续十天,但第七天后,城内居民便将因身体衰竭而死去,灵魂则会被储存在那盏九宝莲灯中作为兵器使用,所以说这座城市剩下的寿数已经可以用手指数清。” “这么重要的情报这个时候才说。”傲雪华微微懊恼:“学院方面信誓旦旦声称他们为此派出了一支军队,但是目前连影子都没见。” “军队的话。”庆历四年春揉着头发:“可以不用考虑,林夕老师那个老狐狸,我猜他派的就是学姐。“ 傲雪华虽然只听他叫过一次,但马上反应过来是谁:“冰娃娃?为什么会是她?” “我们伟大的副会长,自然十分的强。”庆历四年春皱眉道:“但学姐非常的不靠谱。就像现在,我们也找不到她。” 傲雪华点头,然后她神情复杂的望着这个金发的英俊男子:“我听说斯特七皇子十五岁去国远游,那个人想必就是你吧,斯特皇族与星澈我也隐约听说,既然如此,这件事符合双方的利益,你又为何要出手干涉?” “这样的话,你所享有的双重庇护便将荡然无存。” “至于我,且不说我答应过别人,就说从奥斯的利益来讲,我便不会任由这个永夜之城存在下去。” 庆历四年春嘴角划出干净温暖的弧:“我只忠于自己。” “这是一个极端自私的自白,但同样很有效。”他金色眼眸深不见底:“我加入暗星之时便对星主说过,当我在这个组织感到无趣时便会离开。如果害怕我这样做,那么只能当场杀了我。” “该说你好厉害吗?”傲雪华摸摸雪白鼻尖。 “岚之子嗣,星辰让你来到这里,自然会指引你离开。” 庆历四年春淡淡重复着这句话:“这是当初那位众星之主见我时对我说过的话。至于斯特,去国远游是比较好听的措辞,真正的解释是青春期叛逆带来的私逃。” “当我离开斯特时对他们说过,当我归来,即是天境。在此之前,我的姓氏将尘封于此,我所为一切的一切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与这个家族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说着轻轻耸肩: “所以,我只是庆历四年春,一个被从怀中夺去友人的男人去取回失去的东西。“ “萝莉控!”傲雪华小声说道:“变态。” “谁是萝莉控!”庆历四年春表示无法接受。 “小九才十岁。”傲雪华淡定重复:“这你都下的了手,不是变态萝莉控是什么?” “你很破坏气氛的。”庆历四年春慵懒答道:“我们暂时是战友了,告诉我你为何会来到这里,不要告诉我是郊游。” 傲雪华伸了个懒腰:“不是去学院求学嘛?既然还没入学就在附近逛逛,谁知道运气竟这么好。” 庆历四年春揉揉鼻子:“这年头很流行吗?需要推荐信嘛?本人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前会长。” “这个。”傲雪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拿的是悲夜学长的推荐信。” 庆历四年春第一次被呛到了,不由低头咳嗽起来。 第七十二章 我们面前是一座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太阳微微偏过最高点,开始向着西方缓慢偏移。 初春的土地,前几天夜里刚刚落过一场春雪,所以当葛生走在冰皮未解的白色大地上时,呼吸尚且带着白色微寒的雾。 当安柠向他说出那个选择时,他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人总是会恐惧未知的事物,尤其是当你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失去什么的时候。 然后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蓝头发的小女孩,那个温柔而倔强,骄傲而谦卑的家伙。 她现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状况。自己真的想救她吗?或者说,自己真的愿意放弃自己珍贵的东西,去换取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想要的东西吗? 然后他响起了那个清晨的湖边,那个独自堆砌着冰屋的瘦弱女孩。 “你真好看。”葛生不由轻轻重复出声。 看到安柠微微惊诧的表情,葛生摇摇头,轻轻笑了笑,小手放入安柠温暖纤细的手掌中。 “我想要那份力量。安柠妈妈。” 所以那位母亲微笑地眯起双眼:“真是很不开心啊,渚儿。” “但是儿女们的抉择权力,终究还是在自己的身上。” 她指了指远方那座浩渺的湖:“你向着那座湖走过去,一直走到湖边,然后沿着湖走,不需要介意自己走向哪里?当你需要停下来的时候,便自然会停下来的。” “然后呢?”葛生问。 “没有然后了。”安柠抬手揉乱葛生的头发:“当你停下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 …… 那位白衣的单薄的少年背着那柄巨大无双的冰蓝双手巨剑,平静站在湖边,看了眼冰封的湖边,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愿意。” 既然说话,那么自然有说话的对象。 少年的对面,是一位垂钓的老者。 老人很老,老到似乎看不出年龄。 他的头发早已经如雪一样白,长发微微束成一道,但是却丝毫没有衰败之感,就好像一束顺滑的芦草,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光泽。 “为什么呢?”老者并不感到惊讶,但还是看着一动不动的鱼杆,淡淡问道。 他的声音就好像是青铜的斧钺交鸣,节奏感之余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是啊,为什么呢?”白衣的少年轻轻重复着,他仰着头微笑:“明明是这个世间最珍贵的机会之一,但是我却偏偏不是那么想珍惜。” 他有着温和的纯黑双目,浅麦色的皮肤透着苍白有着一点病弱的感觉,普通的白色衣袍穿在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干净得体。他摇了摇头,看向老人:“或许我还放不下,便像那位皇子殿下一样。” 老人点头:“虽然知道答案,但是还想亲耳听一下。兰阴城那边,你要去吗?” 在他们的视野之中,那个方向依然悬浮着那个巨大幽深的魔之瞳,带着近乎毁灭的苍凉气息。 “我不会去。”少年继续摇头:“去了的话就会遇到不想见的人。” “所以入夏之后,你会去那座城?”老人问。 少年点了点头:“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去那座城。” “那么,如果有缘再见吧。”老人隐约露出欣慰的笑意:“第三个人也要来了。” “还有第三个适格者?”少年发问。 “自然是有的。”老人轻笑:“你看,他这不就来了。” …… …… “如你所见,如今这座城市已经被彻底拉入星界,星澈一族在此战斗实力会有小幅增加,不过暗星虽由星澈一族建立,但外围成员皆是普通人类,否则我也不会邀请你们。” “暗星势力第一批由我带队,除了那件兵器,还有四十七人,他们中有四个联络人员,战斗力可以忽略,余下四十三人,皆为地境,朱阶十人,玄阶三十三人,其中有三位二十八级巅峰。” 傲雪华小声嘀咕:“卖的一手好队友。”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道:“我们原本就是临时利益凑成的团队,就如同此时的我们。今日之后,我们下次相见估计也会在战场之上,你也应该明白吧。蝶英公主殿下。” 傲雪华撇嘴:“我讨厌这个封号,所以不要再说了。” 红发男子微笑:“最少此时,我们依然是亲密的战友,曦彻皇子。“ 庆历四年春,或者说曦彻微笑:“确实如此。” “第二批由八长老和十三长老带队,八长老是紫薇天境,十三长老是炮灰,天市境。” “天市境的炮灰,亏你说得出口。”傲雪华努嘴道。 “星澈一族有名为星轨的长老会,共有十三星位,前十二星位皆在紫薇之上,不易变动,唯有这十三星位,为天市境,更换最繁。”庆历四年春淡淡解释道。“先前若不是那件兵器,我便已将他扼杀。” “有没有你很霸气的感觉。”傲雪华细声嘀咕。 “这一批并非精英,就战斗任务而言,他们更多是为了测试永夜之城而来,共三百一十七人,二百二十人未入地境,余下人等,共有五位二十八级巅峰。” “若以职业划分,我们要面对的主要战力有十二位魔导师,两位二十八级巅峰,其余二十六至二十七不等,十八位紫金剑士,分别为……” “不用说了。”红发男子微揉着双手:“相当于一个中等国家的战力,又或者说一整只皇族近卫团,若不是天境强者只有两个……” “是三个,”庆历四年春有些腹黑的纠正:“我说过有件兵器的。” 傲雪华瞪大眼睛:“你们俩这还准备进去?” “人生总是充满挑战。”红发男子眯眼道:“我感觉我热血爆了。“ 庆历四年春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然后他耸肩:“我一向对送死这项运动不太热衷,当然,也有好情报的,永夜之城需要主持,这次是测试,更加强了对稳定性的维持,所以至少需要一百个地境以上存在镇守各处阵眼,主枢纽更需要一个天境存在。“ “怎么样,我用一段话就把我们的敌人减少了三分之二还多,开不开心?“ “我只是有种想抽你的冲动。”傲雪华认真说道:“付出如此代价的永夜之城,可不是为了让天黑下来好看烟花的。” “永夜之城与范围内人数呈正比,好在昨夜之后,你们速度还算快,在我们彻底控制永夜之前兰阴居民被你们撤离了七万之巨,如今城中约有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平均一每十人为单位创造一个灵体战士,该战士不会被物理或者魔法攻击伤害,只有能够伤害到灵魂的攻击才对他们有效,至于实力,由凝结他们的人自身的灵魂强度与永夜之城持续时间决定,之所以选择今日子夜,因为此时便是星界的正午,这是他们最弱的时刻。” “大概七阶左右的实力,但按照典籍,他们都拥有无视重力的漂浮能力,这会加成。” “也就是说,一万五千名精锐正规军级别的战力,而且还打不死?”红发男子隔着面巾揉着鼻子:“这怎么能忍,要不要联系其他五族灭了这厮。” “最后,永夜之城枢纽位于兰阴城的中央,那座九宝莲灯之处。不出意外的话,小九也被囚禁在那里。” 傲雪华挠着头:“我们这边情况也不好,兰叶方面看到魔之瞳之后第一时间出动了兰叶第一军团和法师军队,但先是炽焰军团阻拦,之后暗星放出了叶青被囚禁的影像,前二者被迫待命。” “而学院方面,信誓旦旦地宣称他们派出了相当于一支军队的战力,但除了那个据你说非常不靠谱的三殿下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 “但很遗憾,三殿下也失踪了。” “所以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面前是一座城。” “要进去吗?” 第七十三章 白夜的幽灵如同森林般生长 这是一座曾经繁荣的城市,街道宽广,屋舍井然,青石的路面细腻光滑。 但她此刻已经死去多时。 在星光的照耀下,整座城市都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没有丝毫的声响回荡,死寂就仿佛一座亡灵之城。 而在城市的中央,一个巨大而繁复的法阵描绘在那里,近百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时向法阵提供者自己的魔力与神识。而在法阵最中央,则是那座洁白无瑕的九宝莲灯,无数银色的星光从九宝莲灯顶端向外喷泄有如银色的喷泉。 在九宝莲灯的顶端,一位银发的青年静静看着眼前悬浮着的巨大水晶球--这是主持这个永夜之城的枢纽。同时,可以监视永夜之城的一切动向。 而那位安静的银发女子就平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后,白色的面纱凝固不动,悄无声息仿佛一具银色的雕像。 这个时候,银发的青年微微挑起眉梢:“真不愧是皇子,他居然还敢回来。” 在那个水晶球的中央,金发的皇子正和那个红发男子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随着这位长老目光的注视,他静静抬起头,对着虚空冷然微笑,轻轻比出一个中指。 是的,他仿佛知道自己被监视的处境。 “竟然在叛逃之前抢先杀死棘厉,释放他的灵魂。”银发青年看着球中的男子冷冷自语:“让我们失去九宝莲灯原主人宝贵的灵魂来直接启动永夜之城,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 “又想趁着这个永夜之城最脆弱的时刻前来干扰我们计划。”那个十三长老正站在那座法阵的中央,闻言不由恼怒接道:“我们真是培养了一只出色的狼王,为什么星主会对他那么偏爱有加。” “如此危险的存在不能控制,直接抹杀掉才是最好的选择。”银发的青年轻笑道,显然他才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而之前受伤的十三长老,此刻正规规矩矩地立在法阵中央作那名维持的天境强者。“若不是他们身份过于特殊,真应该此时便让他们化作星辰的粉末,不过,还是先拖延一下吧。” 这样说着,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既然这样,就用他们来测试一下这座永夜之城的战力吧。 “十三,出动幽灵。” …… …… 在入城不远的街道处,红发男子蹲下用指节叩击青石,听跫音清亮仿佛乐音:“真是有够古老的城啊,看这么美好的事物被毁灭,不得不说是一种邪恶的享受。” 此刻的街道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头顶是星空灿烂。 金发男子懒懒望着前方,开口:“来了。” 红发抬头,看到数只身着甲胄的白色人形,他们漂浮在半空中,不带起半点风声。 他们手上执有银色的兵刃,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头盔内的面孔是浑浊的白色,铠甲下是雾气朦胧的白色虚影看不到下肢。 “真是不讨喜的造型啊。”红发笑道,声音还在原处,人已经瞬息消失闪现在了灵体之前,只见他娴熟地屈肘,一拳便贯穿为首灵体的白色甲胄,在那群灵体的应变之前,身体重新虚化转瞬回到了原地。 “甲胄存在防御能力,性能在锁甲与轻甲之间。”这个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方才击穿甲胄的右手,然后他皱着眉头看到灵体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被击穿的甲胄缓慢弥合,就好像烟雾重新聚拢。“你的情报属实,物理攻击对他们无效。” “那这样呢?”他口上说着,身形已经再次消失,随即出现在为右灵体的身边,迅如闪电地抬手执住它的手腕,力度精巧地引着灵体手中长剑向着居中灵体的头颅斩下。 那灵魂凝聚而成的银色长剑似乎有着极为神异的锋利,一路斩下如削腐竹般将居中灵体斩为两半,庆历四年春看着它的残躯向着两侧倒下,化作乳白色的雾气缓慢散开。 红发重新回到金发男子身侧,手上提着刚才从灵体手中夺来的银色长剑:淡淡道:“灵体的攻击对灵体有效,但与之接触时会遭到轻微的腐蚀。” “而且这种攻击只能暂时毁灭灵体的身体,并无法阻止他们在某个时间重新凝聚成新的战士。”然后他看着手中长剑缓慢消散,补充道:“灵体武器只能短暂使用,该死。” 庆历四年春看着这个在片刻之内便做出这些分析和判断的红发男子,赞许道:“非常出色的情报收集能力,即使在暗星也不多见。” “给他们起个代号吧。”红发似乎听不到庆历四年春的称赞,他望着散发着淡白色荧光的古城街道与那些白色的灵体:“就叫白夜幽灵了。” “有没有必要这么文艺?这年头文艺青年死得早。”庆历四年春苦笑道:“你不用告诉我你的称呼?要不我也帮你取个代号?” “叫我阡陌好了。”红发淡淡答道,这个代号似乎同样可信度不大,不过对他们而言,也就只需要一个代号罢了:“虽然现在他们对你我都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假如数量累计,你我只能夺路而逃。” “战略撤退好听一点。”庆历四年春微笑:“目标城中心,要快。” “走了!” 待最后两字爆出,庆历四年春向前疾冲如金色的雄狮。 他的双手瞬间泛起淡金色的雾气,拦在他身前的三具白夜幽灵只来得及举起手中兵刃,便被这个可怕的男子赤手拦腰斩开。 那淡金色的雾气似乎对灵体有着特殊的净化之力,被斩断的灵体残躯上都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 “非常暴力的方式。”阡陌在他身边静静评价:“你这样的攻击,恐怕这些灵魂本身也会受损吧。” “我虽然不介意杀人,但却没有杀人的癖好。只是将她们的灵魂燃烧到必须沉睡的程度。“庆历四年春看了看四周,微笑中没有一丝畏惧:“我想,我们麻烦大了。” 阡陌认真点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说得对。” 无数白色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城市中就如同白色的森林迎风而长。 这些幽灵的数目似乎无穷无尽,但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中甚至有手持乳白色弓箭的远程攻击者。 第七十四章 少年,公主,少年 空荡的街景,却找不到人放感情。 傲雪华同样行走在银白色的街道上,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她的手上是那柄曾从她的掌心缓缓抽出的梦境长剑,此刻上面正燃烧着慑人的银白色火焰。 一品天境灵器。这柄梦境长剑作为这世间最顶尖的剑器之一并不为太多人所知。 但是那些最高处的大人物们,却都知道这柄长剑乃是奥斯皇族的收藏品之一,只有最尊贵的殿下才有资格持有。 而傲雪华自然包括在那几位尊贵的殿下之中。 虽然这位奥斯的公主出于许多种原因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她是奥斯帝国第一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要称她为陛下。 所以她不应当涉险,也没有理由涉险。 但是,当她真的站在这死去的城市之中,一切反对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有些事情,也只能由她来完成。 那束黑色的单马尾由一条紫色的丝带牢牢系住,长而笔直,就像是一柄黑色的利剑。她看着前方,淡淡微笑,侧身,躲过了一击瞄准精准的白色箭矢,然后摇头道:“真是女孩子最讨厌的敌人。” 然后她开始踏步,持剑而行,没有人可以想象这位帝国公主可以有这么快的速度。 但是她真的有那么快的速度,她如风一般前行,如风一般逼近那些在暗处偷袭她的敌人。 在远处,七只银白色的箭矢刺破凝滞的空气,在那一瞬间甚至有刺耳的风声传出。 那样快的箭,甚至已经超出了弩所能抵达的速度。 这七只箭错落而行,在一瞬间锁死了她所有的躲闪位置。 傲雪华冷笑,然后足尖轻轻点起。 白色的武士服瞬间鼓满了空气,就好像是一只振翅将飞的白色大鸟。 公主殿下自然不会是大鸟,但是并不妨碍她的背后,似乎有折叠的羽翼优雅安然地舒展开来,那是无比宽大蓬勃的羽翼。 让人无来由地联想起天鹅,联想起展翼的白鹤。 那对白色的双翼在她身后骤然张开,黑发的少女临空而起,在迅疾灵动飞翔中躲过所有的射击,然后挥剑。 白色的风掠穿了她的敌人。 那七具木然立在那里的持弓幽灵,开始沿着一个平滑的斜面被切开,无数星星点点洁白如雪的火焰在它们的创面燃起,无数蝶一般细碎的光华升起盘旋,在夜空中飞散而去。 就好像是往生的灵魂。 她只一剑,便斩落了七具事实上并不在一条直线上的敌人。 “梦境想不到还有这样好的用途。”傲雪华看着手中雪白的长剑,揉揉挺翘尖鼻赞道:“原以为刻上往生咒是这柄梦境的最大败笔呢。” 正在这时,她骤然回身,望向身后的高楼。 当她回身之时,一个清凉的声音脆脆响起,安静好听:“这对羽翼想必是大师的杰作吧。” “真是令人羡慕呢。” 傲雪华看向那座高楼的屋顶,只见一位银发银眸的俊美少年正饶有兴趣地坐在高高的屋顶边缘,托着腮静静望着她,眼睛中是温和恬静的光。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有着几乎可以与女子媲美的精致外貌,纯白的皮肤有如牛乳一般细滑,眼眸是流淌着的白银色泽。 “星泽。”少年起身,口述自己的名字,站在高台的星光之下,向着傲雪华优雅施礼。“星澈一族,参见蝶英公主。” 这个男孩身穿这简单的白色礼服,银色的短发一丝不苟,给人无法抑制的干净优雅之感,他在高台上施礼,就好像骑士参见公主。 “哎哎。”傲雪华在空中叫道:“我不喜欢这个封号的。” 然后这位公主殿下非常擅长抓住正题:“对了,你在这要等我打架吗?” “星泽自然不会是公主敌手。”星泽微笑道,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示弱,语气优雅平和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只是看到公主英姿一时心痒便想出来相见而已。” “这个。”傲雪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收起手中长剑,飞翔而上,羽翼合拢立在星泽身前,认真的公主殿下有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痞子气:“即使我是来砸场子的。” “星澈一族并非皆是暗星成员。”星泽摇头说道:“在下只是听闻永夜之城将在这里被开启,想看一下这个传说中的战争神器究竟是什么样子,便一路尾随来到了这里。” “除此之外,星泽与这次行动没有任何瓜葛。” “呃。”傲雪华迟疑,“那我继续砸场子你会不会管?” 星泽从屋顶站起,足尖浮起三寸来到傲雪华面前,屈身做了一个标准的管家礼:“倘若公主殿下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当您的导砸员。” …… …… 在兰阴城的中央,那座洁白的九宝莲灯之内,某处封闭的空间中。 有着一个银色的光茧。 光茧中那只白色的猫鼻息温柔,蜷缩在那个蓝发的公主怀中,湛蓝的眼睛微翕,分不清究竟是在沉睡还是在假寐。 叶青便沉睡在这个银色的茧中,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知道有人曾经用她阻挡了兰叶的百万大军。 所以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已经独自走到了那座湖边。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那位曾经的护卫者正在这座死亡之城中浴血拼杀。 所以她不知道,那位黑发的姐姐独自走进了这座城中,与那个银发的男孩相遇。 这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但是她一件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沉睡,在梦中回忆着一些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想做的事情。 所以在睡梦中,这位蓝发的女孩坐在那里哭出了眼泪,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温柔的青发女子。 那是一位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青色的发丝如同绸缎般丝滑,她一袭纯白的衣裙,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温柔。 小九看着她,只是不停地流泪,久到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 然后这个小女孩站起,低着头扑进了女子的怀中,带着鼻音的哭腔,没有一点当初在那座高台上的威严高傲。 只有属于一位十岁孩童的委屈与难过。 所以说哭腔中带着糯软的女童声音。 “妈妈--” 第七十五章 身体里寄居着魔物的王 红色的火焰在白色的森林游弋,就好像红色的火鸟在林中穿行,所到之处,无不燃起耀眼的红色火光。 白色的森林便是幽灵的战阵,那些或持兵刃,或挽弓箭的白色敌人,哪怕死亡便在面前,也不会后退一步。 因为它们本身,就没有畏惧这种情绪的存在。 火鸟便是那位红发的剑士,身后用破布缠绕的长剑依然未曾出鞘,但是他的身体表面,却已经燃起了红色清亮如霞光的火焰。 阡陌便站在火焰的中央,面对几乎无穷无尽的白夜幽灵。 这个男人平静而缓慢地走在青石的街道,不断有弓箭攒射,不断有利刃交加。但是这些纯白色的弓矢长剑,却在触及那圈火焰的同时开始燃烧。直到消失为无物。 任何灵魂的攻击都无法穿透他体表燃烧着的赤炎,就好像说那层赤焰的燃料便是纯白的灵魂。 而相对的,任何幽灵与他接触,同样会被那火焰燃为灰烬。 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拥有着燃烧灵魂的力量。 庆历四年春立在几成废墟的街道之上,他周围淌满了无数流动的白色雾气,就好像是白色的海洋在脚下氤氲。 他独立于灵魂之海,表情微微落寞,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那个唯一有目击资格的男人正在进行着他的杀戮。 那些都是最精纯的魂魄,却被他以最简单的方式生生打散,化为灵魂之海在地面上再也凝聚不成实体。 这位斯特帝国的七皇子,似乎永远能做到你无法相信的任何事情。 他平静望向自己盟友的方向,话语安然: “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你呢?” 这句话穿破夜色,抵达那个男人的耳际。 红色的火焰在森林中站定,他完全无视那随之而来的箭矢兵刃,静静开口: “这样哦。‘红莲’。” 随着这个单词缓缓从他的口中吐出,他身周的赤炎瞬间开始纠结膨胀。 那层赤焰纠结颤抖着,逐渐向着外部舒展开薄如蝉翼的火苗,就好像一朵清澈透亮的火焰莲花正在以他为中心缓缓绽开。 那是完全由火焰构成的花朵,一层层绽开的血色花瓣有着销金熔铁的温度,那些有灵魂形成的攻击在触及花瓣的一瞬间如冰雪消融化为乌有,而后继者则毫不畏惧的继续向前。 他们是没有意识的战士,不死不灭,无私无畏,所以假如在战场之上,这些白夜幽灵将是任何军队的噩梦。 但此次此刻,这一切都无法成立。 这朵精致的火焰莲花所拥有着的燃烧灵魂的力量,并不是之前庆历四年春那种净化式的燃烧,而是纯粹以灵魂为柴,越多灵体扑上,莲花则越发开的鲜艳动人。 看着红莲一点点由花蕾绽开到极致,仿佛背后操纵灵体的人终于感到心痛,蜂拥而上的白夜幽灵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朵火焰的莲花尽态极妍地绽放在街道的中央。 “霓凰一族特有的赤炎竟然能被你开发出如此强悍的大杀器,实在令在下佩服。”庆历四年春望着莲花道,语调平静若有所思:“这朵莲花很有意思,可以考虑转手吗?” “不了,我家有位大师的,她一向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还准备留着送礼呢。”红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不过眨眼之间阡陌便显出身形,他手上托着那朵玲珑剔透的赤色莲花,精致仿佛用最纯粹的赤晶雕刻而成。“竟然在那样多的时间里燃烧了数千人的魂魄,真是令人心动的力量。” 言罢他凝神在莲花上轻轻一点,无数流光如萤火一般四散开来,升入天空。之后他才打下封印,将莲花收入虚空之中:“算是意外收获,不是吗?” “还真是仁慈,放掉那些灵魂之核,这朵火莲的威能最少要损益一半。”庆历四年春不置可否:“何苦呢?” “虽然这样杀人没有什么罪恶感,但是杀人的本质并不会改变。”阡陌摇摇头,平静答道。 “若是一般地境强者到此,这些幽灵真的可以轻易堆死数十个地境巅峰,然而我们都有克制他们的手段,我现在很想知道,接下来我们要面对些什么。”庆历四年春微笑:“恐怕八长老已经在着手调集人手来灭掉我们了,他必须要镇守中央,十三长老也要维护法阵,我真的很期待,他会不会把那件兵器给派出来。” …… …… 兰阴城中心 那位被称为八长老的银发青年看着水晶球中那无限流淌的白银河流,微微冷笑:“曦彻皇子真心好手段,若不是星主有令,那么本尊绝对要将你碎尸万段。” 然后他沉思片刻,对着身后银发女子道:“你带队去监视他们,记住,在皇子拔刀之前绝对不可以出手,至于拔刀之后,便如同之前星轨下达的那样。” “他是那样骄傲的皇子殿下,但是却有你这个绝对克制他的妹妹,真是讽刺啊。” 星曦领命,无声消散在空中。 然后八长老静静开口:“所有阵眼成员,全部向主干道集结,狙击那两位入侵者,当然,允许击杀。” 在城市的无数角落,开始陆续传来低低的听令之声,他俊美的青年面孔露出了一抹快意的微笑。 这个时候,他身后另一位银色斗篷的暗星成员上前,附耳低声劝诫道:“八长老,若我们付出如此的损失只为除掉皇子,星主必然不喜。” 八长老微笑:“其实我感觉,作为那位皇子葬礼上的生祭,那些地境的蝼蚁真的有些失格。” “他至今仍然享受着星主与大长老无上的宠爱,如若不献上一些祭品,那又怎么好意思杀掉这样一位伟大的天才。” “死了就死了,反正天境之下,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那个人迟疑着,仍然想要劝谏。 八长老望向黑色的天空,摇头:“不过,那么杰出的天才,竟然会在一件兵器上费上如此大的心思,实在令本尊惋惜。” 说着他望天狂笑,近乎失态:“让自己的妹妹亲手为其阖上那双金色的眼眸,真是无比赏心悦目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 …… 星泽张手拦住傲雪华,而在他们面前,有黑影闪过。 “这是?”傲雪华疑惑:“他们不是要镇守阵眼的吗?” 星泽微笑:“恐怕星遮终于想要除掉曦彻哥哥了,星主对曦彻哥哥过于宠溺,纵然星轨,也无法真正置他于死地。但是,倘若曦彻哥哥真的屠杀掉那么多的暗星成员,那么接下来的清理,便顺理成章了。” 眼前的男孩带着顺理成章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傲雪华并不感觉这样会是顺理成章: “那个败类可以做到吗?他只是二十八级巅峰罢了。” 那个银发的男孩模糊微笑:“若是其他人,自然无法做到。” 然后他看向那个远方的角落,眼中露出无与伦比的狂热: “但是他可是斯特的七皇子,身体内寄居着魔物的王。” 傲雪华看着他的神色,不由震撼到无以复加,于是这位公主决定转移话题,开口问道:“那么,叶青究竟囚禁在哪里?你知道吗?” 第七十六章 这是一场设计圣人的赌局 “我如果说不知道。”星泽露出奇妙的表情,幽幽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您相信吗?” “自然不信。”傲雪华摇头。 “那位九公主殿下就在这座城的中央,但是知道,并不意味着可以救她出来。”星泽闲步在雪原般的街道上,回头:“今天的这场局,蝶英公主究竟知道多少?” 他看外貌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是言语却冷静睿智得不可思议。 这不像是故作的老成,而是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傲雪华摇头:“星澈一族发动永夜之城,并且挟持了那位公主作为王牌,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 星泽苦笑:“公主殿下不像是会说谎的人,那么看来曦彻哥哥并没有对你说出他掌握的全部情报。” 傲雪华骤然警觉,她原本便对那位皇子缺乏足够的信任,却看到眼前银发的男孩对着她摇头,否决她的想法:“不要多想,曦彻哥哥他只是不想说出那些节外生枝的无关情报,哪怕这些情报对全局关系重大。” 这样说着,他轻轻问出一个问题:“在你看来,这场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傲雪华沉默。 在表面看来,这场永夜之城的布局,自然是前天夜里发动,然后以雷霆之势掌控全局。 甚至说不留给任何势力反应的时间。 但是这场布局,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使是她所拥有的奥斯帝国顶级的情报网络,也对这场布局一无所知。 就好像。 当这场布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顺理成章地安排在了那里。 “在庆历三年的秋天,那家拍卖会作为压轴,拍卖出了一张桑纸,这个消息,想必公主不会不知道吧。”星泽轻轻说。 傲雪华点头,无论是那家拍卖会的名头,还是说这件拍品本身的震撼程度,早已经让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那些高层的耳朵。 “那么。”星泽问:“桑纸里面写的字,公主定然不会忘记吧。” “公主在湖。”傲雪华脱口而出,她是这世间最为卓绝的少女,终于在这一刹那感到隐隐的不安。 “你发觉了,对吧,公主殿下。”星泽微微笑:“你知道,究竟是哪家势力拍卖了这件宝贵的拍品,又是哪家势力用万镒的黄金将其拍下?” 傲雪华再次沉默。 “是的。都是暗星。”星泽慢慢给出了答案,一个似乎理所当然,又显得极为怪异的答案。“在那个秋天,名为暗星的组织,亲手将这件拍品交给了那家拍卖会,又亲手将自己的拍品拿下。” 傲雪华继续沉默。 “最后那件拍品,成交的价格为黄金万镒,拍卖会抽取5%的佣金,也就是说,实际成本为五百镒黄金。”星泽说道:“作为这五百镒黄金投入的回报,这个世间所有的大势力都得到了这四个字的情报,公主在湖。” “那位独居湖边的九公主殿下,就这样成为了博弈的筹码。” “为什么要这样做?”傲雪华只能追问,这与她的地位与智慧无关,只与那些势力的态度与追求有关,所以她不会知道。 “对于绝大多数势力而言,那位公主象征着一个无比宝贵的机会,一个接触兰叶皇族,一个凭借那位公主获得巨大利益的机会。”星泽微笑。“但是当初,这件拍品的介绍为,某种可能。” “所以说,并不仅仅是这些。” “对于青翼而言,这个公主可以挑起帝国之间的纷争,甚至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只要运用得到,便有机会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战乱,为青翼的复国,提供合适的土壤。”星泽轻轻说道:“但是以这个目的为遮掩,他们调动了远远超过需求的力量,想要在这个国度对公主殿下进行狙杀。” “对于西城而言,他们倾向于维持秩序的平衡,所以他们在尽全力协调,并且警戒一切可能发生的异常事态。” “那么。”星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作为一切始作俑者的暗星,又想要做些什么呢。” 傲雪华听到这里如何会不明白,深深叹息:“原来那个时候,永夜之城就开始布置了。” “是,也不是。”星泽说:“事实上,永夜之城这个构想,早在十五年前便有人提出,只是说那件作为核心的空间类天境灵器一直没有着落,所以说,当兰阴城这件九宝莲灯暴露的时候,这一切才开始谋划,暗星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调动足够支持永夜之城行动的人手,那么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无法容忍的未知威胁。” “所以需要搅乱这场局的水,当所有的势力都开始调动谋划的时候,暗星便隐藏在幕后,安静如同假寐的巨蛇。” “但是你们算漏了青翼。”傲雪华冷冷说道:“你们也未曾料想我会来到这里,所以说谋划出现了纰漏。” “不是你们。”星泽微微笑:“而是暗星。是的,他们未曾料想青翼会出动那样恐怖的力量,这是会搅动平衡的一颗棋局上的苹果,所以说,这个时候,需要将青翼彻底清除出局。” 傲雪华揉揉太阳穴,这样精密的谋划,即使她这样久处在权力核心的公主也会感到疲惫:“但是你们没有资格号令那位圣人,即使这个世界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不是你们。”星泽固执地重复她这个语病:“但是那位圣人不希望九公主殿下成为那枚筹码,所以她选择了委托曦彻哥哥作为她的代行者。” “这原本与暗星无关,因为曦彻哥哥的行动,一向游离与暗星体系之外,只是松散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可是并不妨碍暗星可以利用这位圣人,做出某种限度内的干涉。” “所以在这场圣人的设局中,暗星选择成为了棋盘,不断给予青翼便利的条件,刺激他们的神经,为他们刺杀那位公主制造一个一个便利,其中一个便是收买那座在安柠手下的凤眠山庄,便是想探寻那位夫人的意见。” “所以在最后,暗星终于如愿以偿地推动青翼展开刺杀,并且引诱他们一举吃下曦彻哥哥,让这口袋不大不小地张开,有选择地清除掉青翼的存在。”星泽淡淡说道:“那位海之公主哪怕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也没有能力展开干涉,因为暗星的行动,事实上是在推动她借助他人保护那位公主殿下的局。” “虽然在那场圣人棋局的结尾,圣人出面,保下了九公主殿下,一切势力不得不化为鸟兽散,青翼作为出头鸟被逐出兰叶帝国,三位天境强者被勒令今生不得踏足兰叶。” 星泽这个时候慢慢给出了总结:“同时,暗星已经完成了人员的调动与布置,清除了意外的可能,只等待这个元月十五的元宵灯会。这个时候,即使说公主殿下与九公主同时现身兰阴,又如何可以让筹划十五年,用了这样一场弥天棋局来掩盖的行动,悄无声息地被放弃呢?” 傲雪华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当时真的轻视了这座永夜之城,她看了眼黑暗的天空密布的星辰,疲倦说道:“真是群疯子。” 第七十七章 双线而行的世界 苍白色的城市中,那两个男人并肩站在一处。 他们本应该向着前方前进。 但是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停下,因为有人并不希望他们这样做。 庆历四年春摇头叹道:“真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你。” 他的对面,是一个背负着双手巨剑的金发彪形巨汉,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当做杀手,因为他太过显眼,无论在哪里,接近一丈的身材都会被第一时间认出。 但是他也不是杀手。 他是暗星的仲裁者,负责管理杀手的人--通俗来说,就是处理杀手的人。 巨汉摇头:“我也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会这样来到皇子面前。” 庆历四年春带着苦笑说道:“我初到暗星,所结识的第一人便是你。” “但我没有想到,当我叛出暗星,所要杀的第一个人还是你。” “古松前辈” 在庆历四年春的对面,那位名为古松的巨汉闻言抚掌大笑:“皇子何必过谦,暗星待皇子素来不薄。若皇子迷途知返,长老会定然会既往不咎。” 在这样说着,这位看似粗线条的大汉单手拔出背后的巨剑,握紧,然后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挡住上方的视线。 在视线被遮挡的前提下,他的左手灵巧变化着,灵巧的程度甚至让人不敢相信出自那五根粗短有力的手指。 那是一个简洁有力的手语,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得到特定的解。 那是暗星的手语,它的含义更是简单到了极致:“快逃。” “若你们将叶青交还,我自然立即离开。”庆历四年春恍若未见他的那个提示,依然淡淡答道:“重归暗星也未尝不可。” “今日暗星深入腹地,面对兰叶与学院的双重压力,若无叶青公主作保,兰叶大军必将踏平此城。”古松正色答道没有一点偏私。“待此方事了,叶青公主定当送还,并赔付重礼与公主压惊。” 他的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但是他的左手,却又转了一个手势。 他们明面上在进行着语言的交谈,事实上真正的交流在于被隐藏的手势。 这个手势的含义同样简单。 “兵器。” 庆历四年春看着他灵活的左手,放声长笑:“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他高歌而起,手中金色的辉芒缓缓生长:“干戈相见,还请见谅。” 阡陌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他无法离开,但是也不打算干涉。 但是这个时候,一位窈窕的红衣女子在另一侧寂然闪现,向着阡陌伸出一只手轻轻摇摆,带着魅惑的笑容:“这位小哥,就让妾身陪你玩上一玩吧。“ …… …… 傲雪华扇动着背后洁白双翼,与银发少年在这座永夜之城的上空飞行。 只是当那个少年与她相伴开始,她就不再需要顾忌那些白夜幽灵的攻击。 因为站在她的角度,那原本无处不在不死不灭的亡魂军队,已经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 针对这座永夜之城的探险,除了那两位作为主攻的存在,还有她作为协调者的意义。 所以协调者,便是尽量破坏掉这座永夜之城用来稳固的所有阵眼。 也便是砸场子。 可是那个银发少年,对于砸场子这件事同样保持了极高的热忱。 她背后的双翼确实是傲雪华家中那位大师的手笔,乃是根据风系九段魔法风翼天翔制成的独特灵器。 虽然只有三阶,但作为独一无二的飞行辅助灵器,大师作品,天下独此一家,绝无分号。这件灵器制造的最初,原本是本色的青色双翼,傲雪华并不喜欢,便软磨硬泡着让那位大师帮她改成了白色。 然后他们在飞行中落下在某处高宅的屋顶,其中的院子里有几株枝叶繁茂的雪松。 “就是这里了。”星泽平静抬手,指向其中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 傲雪华没有迟疑,拔剑挥出斩下,她只是那样寻常地出手,便有一道雪白清亮的半月剑刃向着那株雪松划去--那是剑气。 随着那道剑刃的飞快掠穿,雪松的表面骤然展开一层极薄的银色波光,这层波光似乎直接对应着天空的银色星辰,微微一荡,便将那道剑刃轻松抵挡。 傲雪华摇头,一甩手将长剑当飞剑掷了出去。 那座雪松上似乎被施加着强力的防护,但是掷出的长剑名为梦境。 这柄名为梦境的灵器长剑具有贯穿一切结界的特性,所以只见白色的灵光划出长虹,瞬间穿透那道屏障,就好像利剑刺破白纸,直接钉在大树的树干之上。 星泽看着那株雪松在剑锋之下如冰雪一般缓慢融化,那是往生咒直接净化了那株雪松本身。 他望着无数雪白光华如蝶一般四散开来,不由开口赞道:“梦境名不虚传,奥斯皇族底蕴深厚,真令星泽慕艳。“ 傲雪华一招手,梦境长剑便如有灵一般重新飞入她手中:“看你摸样,星澈一族血脉精纯,不知为何要助我毁他阵眼。” “公主有所不知。”星泽笑道:“虽然星澈一族一心想恢复往日荣光,然以这十五万生魂为祭,族中并未全然赞同,我虽碍于同族无法亲手破坏,但是指点一二却还是可以的。” “你们不是前任魔之眷属吗?竟有如此心肠。”傲雪华好奇道:“暗星行事速来不择手段,又怎么会有这般妇人之仁。” “暗星并不是星澈。”星泽淡然答曰:“魔之眷属也只是魔之眷属,而不是无恶不作的恶魔。” “当代魔之眷属乃是霓凰一族,奥斯与霓凰世代通婚,怎会有如此偏见。” “我妈妈怎么会和你们一样。”傲雪华怒道,然后她揉揉俏鼻,有点泄气地开口道:“好了好了,我错了。” 星泽笑了笑道:“公主谦逊。我说过星澈一族并非皆是暗星成员。而暗星成员也未必是星澈一族。” 傲雪华终于释然,抬手抚上星泽光滑柔软的银发,出乎意料的没有被拒绝:“温和派吗?不过你如此年纪,却知晓如此多的秘辛,想必出身不凡吧。” “哪里哪里。”星泽在傲雪华玉手下似乎颇为惬意,谦虚笑道: “只是他们都叫我少主罢了” 第七十八章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白夜的城中,庆历四年春看向拔剑在手的古松,提剑踏步上前,一记轻描淡写的三连斩击,将古松轻松逼退一丈,然后淡淡道:“你我虽皆是二十八级巅峰,但我修有千劫,你又如何能胜我?” 这样说着,这位金发的杀手右手下勾,在同样被遮蔽的在暗处,做出转折的手势回应 单指勾起回折,第一个手势:“我。” 第二个手指,回指点心:“心意。” 第三个手势,握拳轻锤。“决定。” 这三个手势是那样的迅疾,乃是只有他们才懂得特殊手语,但是一旦使用,简直要比开口说话还要流畅简介。 这几个单词合起来,便是心意已决。 “我心意已决。” 古松长声大笑,声音震落远处树梢的积雪:“皇子莫骄,古松入此境二十余年,纵然战力不如皇子,但是经验却远在皇子之上。” 这样说着,他的手势还在继续:“思考。” “请。” “王。” “责任。” 请思考王的责任。 这样单字的手势被飞快拼接成语言,干净而隐蔽,即使是在激烈的交战之中,他们的交流依然有条不紊。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事情。”庆历四年春微笑,看着对面的故人。“一种是要做的事情,一种是想做的事情。” “今天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情,那么要做的事情自然可以搁在一旁。”这样说着这个骄傲的皇子提剑上前,大声笑道:“请战而胜之。” 这一次,他没有用任何暗语。 二人瞬间战成一团,他们武道境界本在伯仲之间,此时近身相斗,绝大多数武技皆弃之不用,只是单纯凭借战士本能的劈砍削砍刺闪,便如走马灯一般地战成一团光影,任何人都插手不得。 唯见到那紫金斗气不时外泄而出,就好像一道道锋锐的钢刀,在坚愈钢铁的青石路面上留下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斫痕。 而另一面,那个红衣女子正选浮在空中双手结印高声吟唱咒文,而那边阡陌则毫不在意的等待她完成魔法,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威胁。 “火焰的精灵,以赤鸢之名诏令尔等齐聚于此,请遵从昔日奥法火焰使的律令,燃尽一切阻挡于身前之敌。” 随着咒文的吟唱,数头合抱粗细的红色火龙盘旋站在虚空中探出狰狞的火焰头颅,盘旋在女子身畔,探头望着下方的红发男子。 然后赤鸢纤指一点,它们便呼啸着冲向下方黑巾蒙面的阡陌。 那是足以焚毁世间一切的火焰之龙。 阡陌闲庭信步般移动着,右手燃烧起薄薄的赤焰,那些胆敢冲到他面前的火龙,他不紧不慢地用那只手将其一一抓住撕碎,仿佛那些火龙并不是威力强大的终极魔法召唤物,而只是小孩无趣的玩具。 然后他向着天空温和开口道:“想要对付我,最少也要用炎斩剑。霓凰族的赤炎虽然没有吞噬火焰的特性,但是在它们燃尽之前,我也不会受到任何其他火焰的伤害。” 红衣女子闻言,摇头冷笑,重新结印,开始吟唱新的咒文。 只是这次,才刚刚吟唱数字,她便突然娇吟一声,晕了过去。 阡陌在她身后静静收回手刀,方才在一瞬间,他使用空间的神术来到了女子的背后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把女子剩余的咒语打回腹中,然后飞快的在她眉心扎下一个头发丝粗细的纤长金针,方才放松开口笑道:“不要随便相信男人所说的话,即使这个男人还很小。“ 言罢他一甩手将那女子掷入黑暗之中,果然在黑暗里有人将她接住,没有重物落地的声响。 一个银发男子从黑暗里静静浮现,开口:“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封住了她的精神罢了,于身体无碍。”阡陌静静解释道:“毕竟是一位魔导师的对手,还是很危险的敌人。只要她醒之后不要再凝神持咒,那么这枚金针六个时辰后便自行溶解,大师出品,值得信赖。” 听到阡陌的解释,银发男子安心许多,他揖手作礼道:“虽然阵营敌对,仍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暗星已将你二人包围,若非顾忌你们身份特殊,早已下死手灭杀,之所以为此,是想让二位知难而退,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你们擒来兰叶九公主,便不怕伤了与兰叶的和气?”阡陌望着对方轻笑道:“用十五万生魂为祭只为测试一个魔法,就这个份狠辣无情我们便难以为伍,阁下有何高招,还请不吝赐教。” 银发男子苦笑:“既然如此,星仪告罪了。” 与此同时,庆历四年春那柄用斗气凝结而成的金色长剑再也经受不住对方兵器的接连打击,竟碎裂开来。 庆历四年春一惊,抽身便退,而古松自然大喜,逆转剑刃,便切为拍,只想把庆历四年春一击拍飞,虽不至于伤筋动骨股,但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输一招也便是输了。 电光火石之间,庆历四年春脚步变幻如蝴蝶翩飞,不退反进地欺身撞入古松怀中。双手快如疾电地在一瞬间轰出七记,分别击中他的双肩小腹及左右胸口,在他身形一软的刹那,抬臂切向他持剑的双手。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正中关节,将他双臂打的生生折断,古松再也握不住那把沉重的巨剑,任它从双手甩出轰塌一间民宅。 然后庆历四年春抽身叹道:“若都不下杀手,不出此下策我还真的奈何不了你,对修练千劫之人来说,最灵巧的武器永远是双手,希望你记住。” “快走。” “时间。” “不多。” 庆历四年春微笑着折手作礼,手势快如疾电地一一打出。 “你快走,时间不多了。” 古松双臂被废,深受重创,但虽忍受断臂之痛,这个男人依旧没有呼痛半声,他脸色苍白的开口:“望皇子珍重。” 然后他慢慢后退,转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庆历四年春望向四周,放声笑道:“暗星无人邪?” 莹白色的城市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无数的身形,他们在各自的黑暗中冷冷注视这那个独立街头的金发男子。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庆历四年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无处不在的阴影,微笑道。 第七十九章 毁灭世界的永远是妹控 “你这个星澈少主该不会是扮猪吃虎来又骗我这个无知少女的吧。”傲雪华扇动双翼,侧头问道,这一路上他们俩大大小小摧毁了十数个阵眼,竟没遇到半个守阵之人,连那随处可见的白夜幽灵也未曾攻击过他们。 “公主高估星泽了。”星泽微笑:“星泽今年周岁十三岁,较公主还要小上一载,而具有史可查的典籍中,能在这个年纪扮猪吃您这只老虎的,只有曾经霓凰族的那一对孪生兄妹,其他人哪怕是星曦姐姐,在这个年纪也比您强的有限。” “霓凰族的那对孪生兄妹?”傲雪华好奇,三皇族虽然地位不低于隐族,但是毕竟没有后者长达万年的历史,所以对这些隐族秘辛反而知之不多。而且,还是关于她的母族的事情:“很强吗?” “那是七大隐族的噩梦。”星泽苦笑道:“那个哥哥十七岁便击败了他的父亲,成为了隐族万年历史上最年轻的族长。” 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来以一己之力将当时的魔之眷属幽影一族几乎整族夷灭,面对神罚更是直接杀上诸神之地,亲面死神接三招而不退。从而死神口中求得神谕,然后一人加冕整个霓凰族为新任魔之眷属。” “在当时诸族皆以为他将一统七族,结束百族时代后由诸神决定的格局,他却突然沉寂下去,之后数百年再也没有走出遗忘之城。” 傲雪华愕然,自己母族出过这样一位逆天到极致的怪物,自己却全然不知,真是赧颜,然后她开口道:“不是孪生兄妹吗?那妹妹呢?” “很多人传说那个妹妹其实比她的兄长更加强大,但是事实上所有人包括我们隐族,也只听闻她一共出现在这个世间两次。一次是在幽影一族的禁地,她与自己兄长联手将那里彻底化为不可再分的微茫尘埃。第二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惊鸿一瞥,便引发了三个大王国的混战,一顾倾三国之人,便是指的她。而在那之后她便彻底隐世不出,但据传她身患不治之症,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死去了。” “呃?”傲雪华惊讶到了极致:“我只知道那个一顾倾三国的女子确实存在,只是居然还是霓凰族人?哎,她叫什么名字,我回去翻一下家谱看我有没有她的血统?” “不知道。”星泽回答的干净利落,“只知道哥哥叫做夕天。至于妹妹,你或许只有问那个哥哥才知道。那个哥哥倒还活着,至今还是霓凰族长,哪天你若回霓凰族,大可求见相问。” 傲雪华低下了头,淡淡遗憾:“我从来没有回过母族,虽然先祖与霓凰族有过预定,但来往确实不多。” “也是,七大隐族除了创立暗星的星澈一族与出世为皇的曦光一族,其余各族与外界联系极少,若不是在这永夜之城,连说出隐族之名便要承受神罚。”星泽点头:“至于方才我们未遇见敌人,你没看到曦彻哥哥都在那里打成什么样子了。估计现在能动弹的都到那里狙击他去了,星遮长老做事一向雷厉,不做则已,做则不留半点余地。” 正在这样说着,这位银发的少年眉头一皱,豆大的汗珠流下。 傲雪华望向城市的远端,只见一抹妖异到极致的红光正自远方扩散开来,在白银的世界中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猩红伤口。 傲雪华感受着那强大到令她战栗的强大力量,皱眉开口:“那是什么?” 星泽苦笑:“曦彻哥哥终于不愿意再忍耐下去了,他拔刀了。” 傲雪华一滞,呆呆道:“幻灭么?” 星泽撑住额头,以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道:“你说呢。” 就在此时,另一道光芒冲天而起,金色中略带紫色的光柱直刺天宇,竟在漆黑天幕上撕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庞大空洞。 这次轮到星泽发呆了:“不是吧。” “我也希望如此。”傲雪华苦笑份额用完了,只能干笑:“皇天出世。” …… …… 永夜之城中央,星遮看着那里的两束全然不同但又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光芒,感受这里面澎湃的力量,不由向天狂笑,笑声恣意狂放:“真是诱人到极致的演出,我都有点兴奋来到了这里。” “世间存世的两件半神器尽皆现身于此,这样千载难逢的景象,能够看到实在值得欣慰、” 正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在他淡淡响起:“能够看到皇天幻灭同时出世,确实三生有幸。” 星遮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永夜之城中央的那个青衣人,一眼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即使是他的身份,也对面前的青衣人感到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 ……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先前庆历四年春所在的地方早已化作半圆形的空洞,仿佛方才在这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爆炸,方圆数十丈的土地与建筑在一瞬间蒸发为气体,耀眼夺目的红色火焰笼罩了方圆百丈的空地。 而在火焰的中央,那个身穿黑衣的金发男子半跪在那里,身上衣衫被划破多处,露出了贴身的金色软甲。而他的右手中,只看得到一个绯红色的刀柄握在那里其余全部插入了烧融又凝固的暗黑色岩浆之中。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料到他能在那一瞬间拔刀,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可以拔刀。 然而他还是拔了出来,在那一瞬间爆出的火焰蒸发掉了身周的一切。 自然包括了敌人。 “这就是幻灭啊。”一个声音静静传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超越天境,以人之力创造的的诛神之器,威力竟至于斯。” 庆历四年春抬头,却见那个红发少年懒洋洋的在火焰中向他走来,那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似乎对他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他看起来也极为狼狈,全身的夜行衣被打的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的白皙皮肤--那里本应该有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却不知为何都自行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愈合,连伤疤都未留下,蒙面的面巾被人打掉,他却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个白色的鬼怪面具, 他的手中是一柄剑。 一柄当你看到它时便忘记了一切的剑。 那是一柄修长古朴的金色长剑,紫色的剑刃看起来极为诡异,剑身上刻有复杂精密到有些凌乱的魔纹,带给人一种既内敛的骄傲的感觉。 庆历四年春看着这柄长剑,心中一动:开口“皇天古剑?” 阡陌踏着火焰走来,青石的街道向晚,身周是红色的火焰燃烧犹如修罗归来。 庆历四年春也静静站起,将长刀从凝固的岩浆中拔出,那是一柄一臂来长的绯红色长刀,诡异的色泽带隐约透明的质感,无数火焰的灰烬在刀刃上升腾湮灭,这是一把被称作灭世之刃的神器,当初铸造他的人带着它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 “皇天幻灭初次相见,没必要像传奇小说里那样,刀剑相击双双断裂,弄不好还掉出两套武功秘籍,这样未免也太殉情了点吧。”阡陌笑道:“被囚禁的公主还等着去救呢,不知道你情况如何,反正使用皇天对我负担很大。” “其实我很想知道殊华大帝用自己鲜血注灵的神剑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庆历四年春同样笑道:“但最少在此时此刻,我们是战友。” 刀与剑在空中相交,鸣声清越有如玉响。 第八十章 那一指划下切开湖水 在那片幽深的湖边,放眼望去是折射着白茫茫月光的湖面。 葛生坐在湖边,看人钓鱼。 湖水原本是结冰的,但是并不妨碍有人凿出一个不大不小缺口,将青竹的钓竿与纤细的钓线垂入湖水。 青竹的钓竿握在一双苍老的手上,那只手有着细密的皱纹,但是泛白的苍老皮肤下,筋肉骨骼却饱满如同最健壮的少年。 葛生在这个湖边看了很久,准确来说。 从他在下午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这里看。 直到现在,深夜的明月即将绕过他的头顶,他依然没有停止看那个老人钓鱼。 那并不是很美的画面,这个世间有很多美丽的画面,比如倒影相生的圣湖,比如巧笑倩兮的少女,比如那位慈爱揉乱你头发的母亲,比如那位英姿飒爽的公主。 但是唯独不包括眼前这个钓鱼的老头。 葛生静静看着他不动的杆捎,一动不动,是自己,也是老人。 他原本是那么的焦急,但是现在,却似乎什么都忘记了。 因为好像在这个湖边,他便忘记了一切。 虽然这么久地观望,这位看来极为擅长钓鱼的老人,没有钓起一尾鱼来。 正在这时,老人突然抬手,手感,那根纤细的钓线被荡到老人手中,老人认真地去饵摘钩。 葛生开口:“没有钩。” 老人笑了笑,开口说道:“你认为有,那么就有。” 这样说着,他在自己那空无一物的钓线尖端,认真地摘下那并不存在的被咬掉一般的鱼饵,小心地取下那弯曲闪亮的鱼钩。 他是那样的专注,专注到你无法怀疑他的手中真的没有他想去掉的东西。 葛生看着他摘钩,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正在这时,老人摘完钩抬头,笑了笑,问道:“你是谁?” 葛生想了想,说:“我姓葛名生。” 老人大笑:“那你从哪里来?” 葛生回头看了一眼夜空:“我从那边凤眠山庄来。” 老人击掌:“那你又要往哪里去?” 葛生想了想,说:“我要去兰阴城救人。” 老人笑了笑,又似乎没有笑,说:“那你现在不在来处,也不在去处,在这里耽搁作甚?” 葛生认真说道:“我在路上。” 老人复大笑,他是那样老的老人,但是笑起来却像是一头狮子:“往哪里的路?” 葛生点头:“往前方的路。” 老人持杆,向着葛生额头敲了一记,笑道:“孺子不可教也。” 葛生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老人在葛生身后笑道:“往哪里去?” 葛生回道:“往去处去。” 老人说:“你去了只是徒徒送命,为何要去?” 葛生回头,认真道:“不去怎么知道?” 老人大笑:“知不可为之而为之,非智也。” 葛生认真说道:“知不可为而为,非智也。然为之,勇也。” 老人抚掌大笑,几乎有晶亮的泪珠从那双灰色的眼珠中挤出,他哈哈大笑,笑着向着那座冰湖随手一划。 简单而随意就好像是摘下一朵昨夜的莲花。 “你且学我划上一记。” 葛生看向面前。 他看到整座湖开始向着两侧分开。 随着这个老人手指的划下,整座圣湖都沿着他的手指笔直分开,中间是宽四丈深无数丈的裂缝,根本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湖水的回涌。 月光照过裂缝,下滑到目之所不能及的最深处。 …… …… 兰阴城内,子夜。 这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城此刻被无边的夜色笼罩着,星光朗耀,在白色的荧光下这座古城透着深深的诡异,明明会是很美的一座城市,假如在现实中有这么一座静谧的银白之城,那么必然会成为大陆盛景。 但是此时此刻,还在城中的三人,没有一个真正有闲暇欣赏这座永夜之城的美丽。 因为这是一座死亡之城,寂静无声。 游荡在这里的,除了那些白色的幽灵,只余下了清冷的星光。 这里,并不欢迎活人的到来。 ~ 庆历四年春身周的火焰被缩小至一丈方圆,否则这座城市将很快被他燃烧为一片白地,在之前他更只用了短短一瞬,便在这座千年古城留下了方圆百丈的巨大真空。 “幻灭所附带的毁灭领域真是有够无赖的。”阡陌在一旁手持着那柄皇天古剑边走边道:“拥有燃烧他人领域的特性也就罢了,但能与自身领域相叠加这一点初始大帝是怎么做到。” 二人正向城中心推进,方才一战,他们或者说主要是庆历四年春,近乎屠杀的灭掉百余名围攻的地境精英,让暗星再也无力组织有力的阻击,但虽然如此,他们的速度依然很慢,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兰叶公主的安危。 因为,真正强大的敌人,至今还未出现。 “要不咱俩换着用下?”庆历四年春热情建议道:“皇天转化任何魔法攻击与领域之力的特性我也很喜欢。” “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灵魂烙印怎么办?”阡陌认真回答,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皇天在你手里一定会产生反噬,而你确定我拿了幻灭不会走火入魔?” “相比于一个人拥有过两柄当世神器,这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庆历四年春兴致勃勃的满口胡言: “傲雪华那丫头究竟给你说了什么,能让你这般人物出生入死来救那位公主?” “有位美貌倾城的公主殿下被邪恶的女巫抓走,正被关在古老危险的城堡里等待救她的王子。”阡陌一本正经地回道:“救她的人将得到公主殿下真挚的爱情和她的整个王国。” “真是个优美的童话故事。”庆历四年春赞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公主殿下其实才十岁连胸部都没有。” “其实就算告诉我他也会向我解释,那是女巫邪恶魔法的缘故,只要抱着公主殿下真情一吻,她就会变成十八岁的绝色少女。” “童话发烧友吗?”庆历四年春苦笑:“她有没有幻想过有位金发的英俊王子骑着一匹俊美的白色飞马接她去参加盛大的舞会?” “女孩的心思很奇妙的。”阡陌耸肩:“这个有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微笑:“我会告诉你,女巫已经来迎接王子了吗?” 第八十一章 这个世界总有些妖孽的少女 夜空中凝立这一个银发蒙面的少女,即使相隔甚远,也看得到她眼眸仿佛流淌着熔融的金液。她身穿那袭绣有无数星辰的银色披风,目光清冷地注视着下方二人,一根冰玉般纤长白皙的食指伸出,指向天空。 “她是说我们两个要自相残杀,只能活下来一个吗?”阡陌微笑说。 “不是。”庆历四年春温柔地望着空中的少女:“兵器不杀逃跑之人,在她杀人之前,她会认真数到三,然后才进行攻击。” “听起来很萌不是吗?”阡陌看着她伸出第二根手指,非常认真建议道:“要不要跑路?”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他们二人皆无动作,静静等待着第三根手指的伸出。 “我是绅士,所以不会先于女士攻击,况且还是这样养眼激萌的少女。”阡陌认真道:“你为什么不趁她数数的时候来偷袭呢?” 此时空中少女已经将食中无名三指伸出,然后向着二人如同游戏一般划了个半弧。 银色的流光自少女三指流淌而出,便如同一道被拉长的弧月。 因为是光,所以拥有光的速度。 但是不中。 阡陌身形骤然消失,然后在二十五步后隐出,看着身边同样在第一时间避开的庆历四年春,眉宇皱紧:“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攻击。” 那方他们之前站立的青石,已被波光毫无阻碍地刻入。 先是一道狭长而深不见底的刻痕,但随即,刻痕周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霜,只一刹那冰霜便笼罩了方圆数丈的土地,然后冰雪覆盖的路面开始粉碎,便好像在那一瞬间度过了千万年的风沙剥蚀,那处刻痕开始凹陷出一个方圆三丈的平滑圆坑,坑内是细如滑石粉般的青色粉末。 “切割,冰冻,粉碎。”庆历四年春是这个世间寥寥拥有过对她指挥权的人,自然对她了解深刻:“她的所有攻击,只要她愿意,都将附带这三重规则,否则。” 庆历四年春微笑:“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兵器。” 阡陌皱眉,然后消失。 消失便会出现,他出现的位置是在她的身后。 远程攻击者必然害怕近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皇天斩下,在少女咫尺之遥。 术是空间的神术,剑是世间最为闻名的神器,然而她却连回头的兴趣都欠奉,左手再轻划出一道银光向着庆历四年春,同时右手在肩上似乎拨动了某个不可见的琴弦。 阡陌原本便小心翼翼,却见有三道苍白色的丝线同时向他裹去,收剑格挡与扭身闪避的同时,身形再次消失。 黑衣的衣带碎为冰屑,那是白线擦到了他的外衣。 庆历四年春没有看在自己身后闪现出的阡陌:“感觉如何?是不是被她迷到了?” “简直爱死了,她还能再萌一点吗?如果同归于尽的话,其实可以考虑一二的。”阡陌看着断开两截的衣带,依然戏谑。 “三岁开始被作为最强兵器培养的人,任何偷袭暗杀都对她无效。”庆历四年春看着天空中的少女:“想要击败她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比她更强的力量,换命什么的,她自身存在感很低,杀死目标的优先值总是高于保护自身,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尝试。” “妖孽。”阡陌苦笑,看着天空中的少女再次划出银光,虚化消失后看着身边同样躲避点满的庆历四年春:“她真的以为只用这种攻击就能解决你我?”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妖孽的少女,存在即合理。”庆历四年春笑笑:“这是威慑攻击,假如我们不退,她将逐渐加大攻击力度,直到我们死掉。” 阡陌望向银发少女,看着她在空中如游戏般只要抬指轻划便将他二人逼得狼狈不堪,不由挑起眉,握紧剑。 剑是皇天古剑,历时三十年方成器的帝王之剑,自诞生起便被冠以天下第一剑之名。 甚至不属于灵器的范畴。 而被称为半神器--由人类铸造但是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兵器。 庆历四年春平静的注视着阡陌的动作,皇天古剑声威之盛,甚至还在幻灭之上,这柄剑由奥斯开国大帝殊华所铸,据说是来自来自神界的图纸,以世外之石为材,入北冥取苍龙之心,下南泽得青鸟之血,往东岛易朱木之实,潜西墟夺金乌之灵,于天限山眼下邀地火上集天光共铸,前后数次失败历三十年而成器,剑成之日殊华帝更以金匕解腕以己血浇铸为其注灵,剑身则镌有天象裂解魔纹,故有天下第一剑之名。 银光如月光澈下,紫色的剑刃与之相触。 只见淡淡金芒一闪而逝,银光便如冰雪消融一般不见踪影。 阡陌撤开持剑的左手,一个浑圆的银色光球自手心浮起。 “真不愧是天象裂解。”庆历四年春看着他手心的银球:“星辰之力,星澈一族的特有的能力之一,当然,由于这里是星界,所以这种力量对她而言更加充沛乃至无穷无尽。” “以这种力量为载体来承载规则。”红发男子叹道:“为什么这世间存在这样的天才。” 然后他掂掂左手将那光球轻巧掷还少女:“我又不能用,还是还给你好了。” 银发少女任由光球袭来,但却在她身前一丈撞击上无形的壁垒,她看到阡陌成功挡下了她的攻击,但是表情丝毫未变。 但她停止了攻击。 她旁若无人地在空中微微垂首,双手交折,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自你出现到现在,我一直都未出手。”庆历四年春低低叹道:“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出手,你我今日必有一人将死在此处。” “但是,你真的要不死不休吗?” 阡陌看着在空中凝立不动的少女,迟疑:“领域?” “她不会浪费时间在无用的攻击,而你已经证明了她攻击的无用。”庆历四年春耸肩:“作为量化杀人的兵器,浪费力气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阡陌吃力捂住脸,就好像他去红袖招点了二十个最贵的姑娘准备消夜,却被告知她们出身清白,卖艺不卖身。双方理解上的巨大差距让他无地自容:“这个,似乎施法有延迟,不需要打断吗?” 庆历四年春微笑:“你不是说自己是绅士吗?再说打断的话你的能力似乎更合适。” “但是我奉劝你不要。”他紧接着开口:“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但是我在意你的战力。兵器之所以为兵器,便是因为她没有弱点,你永远不知道她给出的是破绽还是陷阱,所以请保持冷静。” 阡陌苦笑:“我只是想说她如果上战场一个人足以灭掉一支军队。还是个冰丫头,从开打到现在咱俩吐槽了这么多句她都不会接上一句活跃气氛,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你见过一件兵器杀你的时候还会陪你聊天打屁卖萌吐槽的话。”庆历四年春冷冷说道:“虽然她平时话就很少,但是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吐出半字。” 这样说着,庆历四年春一手抖出那柄绯红色的长刀,一道妖异的弧线在空气中划出:“她的领域极端强大,和我联手,否则你我撑不过十个呼吸。” 如水银般的光芒已经流淌开来,带着无比圣洁完美的气息,银发的少女站在光芒的中央,低垂的螓首抬起。 金眸清冷如月。 第八十二章 她站在云端斩落 古城的一角已经彻底被那巨大的银色光芒所包裹,身处其中的阡陌抬头,看到了一轮清亮无比的巨大满月,心中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传说:“月光领域?” 银发少女背后展开光华的双翼,洁白如雪,冰冷似霜,她站在满月之前,眼中是宁静而死寂的月光。 那是一种位于天国的审判意味。 于是她轻轻看了阡陌一眼。 阡陌身周瞬间升起赤色的火焰,那是霓凰族的本命之焰,也是他们最后所依仗的防护。 因为攻击来自四面八方。 来自那无孔不入的细碎月光,而每一片月光,都足以穿透他最坚硬的骨骼。 更大的红色火焰绽放开来,直接将阡陌的火焰吞噬。庆历四年春手持那柄幻灭之刃,毁灭领域没有丝毫藏私地全力展开。 “她的月光领域甚至比传说中的更加强大,除了无所不至的饱和攻击,同时兼具她所掌握的三重规则,并且,还会对他人的领域进行不可逆的侵蚀。”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虽然说你的皇天对我的毁灭领域免疫,因为殊华帝在铸造之时的假想敌便是幻灭,但我想面对这种原本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领域,天象裂解的功效不能完全发挥吧,但只要你无法从容吸收转化她的领域之力,那么即使十一威能,也足以让你风化碎裂。” 阡陌在毁灭领域中感到轻松许多,他痛苦道:“我同意,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妖孽的少女,和她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我真是抱歉。虽然她们还没有放弃我,但是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不要吐槽。”庆历四年春制止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该如何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阡陌叹息:“有弱点吗?既然你曾是她的上司。” “记住这个曾字,姑娘们的前男友都是上辈子的仇敌。”庆历四年春在这样的时刻居然还能有白烂话出炉:“没有弱点,无法被击败,只能被杀死的兵器指的就是她。” 阡陌叹了口气:“我现在更想杀掉那个把她做成兵器的人。” “当我第一眼和她见面就这样想了。”庆历四年春如是说:“但是现在她更想和她的前男友坦诚交流一下。” 空中背负银白双翼的少女看着下方那团可怖的赤色火焰,平静交织十指,这是她的动作,更是她的心念。 于是领域之中,凭空凝结出数面银色的光之罗网,在四面八方包裹住幻灭所造就的毁灭领域。 她并不想进入庆历四年春的领域,但是不介意将其毁灭。 原本少女的领域便大得恐怖,几乎笼罩了四分之一的城市,而幻灭的火焰相比之下便如同冰雪中的焰苗,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但是此刻那些银色光网将火焰层层包裹,便仿佛贪婪的狼蛛正在捆绑它无助挣扎的猎物。 庆历四年春平静看着火焰之外无处不在的光网,毁灭领域在它们的挤压下不断地破碎变形,彷佛只要极短的时间,这个由初始大帝打造的毁灭领域便将彻底消失在世间。 “若是有人知道毁灭领域竟被人压制成这个样子,那么我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他冷笑:“所以,准备好了吗?阡陌同学。” 阡陌点头。 赤红色的毁灭领域骤然一盛,层层罗织的光网瞬间被挣裂寸断成银色的碎片,它如同展翼的火焰凤凰,直冲而上,逼近空中那位近乎不可战胜的少女。 只要将其吞噬入自己的领域之中,那么一切还有翻盘的余地。 银发少女神情不变,看着向她逼近的巨大光焰,安静伸出了右手。 银白而纯粹的星辰之光从她的手心倾泻而出,便好像银河流淌而下。 那是一柄长达数十丈的银色巨剑,而剑柄握在她的手中,少女面无表情地挥动那把星光之剑,向着火焰斩落。 她站在云端,斩落腾飞的火凤。 身材娇小的银发少女手握那把声势浩大至极的星辰之剑,原本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在她手中,有种绝对的理所当然。 相见欢。 银河火凤相见欢。 她挥剑斩落,江河入烛火,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刀入腐竹,毁灭领域不断崩溃瓦解,长剑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力量层次上的本质差距,无可弥补。 然后剑止。 在火焰的底端,庆历四年春手中的绯红色长刀瞬间暴涨,那柄火焰之刃在最后的关头,死死封住了那柄剑。 作为代价,庆历四年春已被长剑砸落地面,双足踏裂青石。 但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已经不在毁灭领域之中。 阡陌宁静闪现在少女的身后,相距三尺七分。 金身紫刃的皇天古剑凌厉斩下。 在庆历四年春封住对方行动的那一瞬间,皇天又是世上无双的神剑。 又有谁能在这样的攻击下存活? 少女微微侧身,没有丝毫犹豫,她安静伸出左手,赤手抓向皇天的剑刃。 然后,皇天古剑静止在她的手中。 并不是少女的身体坚逾钢铁,事实上,这个时间皇天斩不开的事物屈指可数,甚至天境下的灵器都无法阻拦这柄神界之剑一瞬,或者说,它就是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剑。 而能挡下皇天锋芒的事物中,自然不包括少女那白嫩冰凉的柔荑。 但阻拦这柄剑的是光。 少女的手心展开一团纯粹的金色光芒,就好像第二个太阳握在她的手中。 这颗太阳此刻死死锁住了皇天古剑,任阡陌在如何用力,皇天也无法斩下或者抽出一丝一毫。 这是怎样的奇景,这位背生纯白双翼的银发女子伫立在空中,右手执星辰之剑,将幻灭之刃一寸寸下压。而左手握着一轮太阳,死死锁住皇天古剑。 世间最强的两把兵刃同时现身人间,却被同一个人用两只素手将其完美压制,这无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足以夸耀一生的逆天战绩,只可惜,她是那样一位冷漠如冰的少女。 她殊无喜色。 此刻她同样双手受制,无法发动更强的攻击。 但,也没有这个必要。 月光领域下毁灭领域已经溃散殆尽,只余下庆历四年春所在的一隅之地。而阡陌则暴露在月光领域之下,纵然有霓凰赤炎暂作维持,但是本命之火又如何能抵御月光领域的侵蚀,只要赤炎破损的下一个瞬间阡陌便将被月光切割粉碎。即使赤炎不破,本命之火枯竭阡陌也自然会死去。 是愿意本命之火枯竭,灵魂衰竭而死,还是愿意赤炎被破,肉身毁灭而死。 唯二的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时间只有几个呼吸而已。 第八十三章 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 该死,阡陌望着少女手中那轮耀眼夺目的金色日轮,辨认出了那是曦光一族的日阳之力,乃是依靠本族血脉才能使用的力量,但是右手中又分明是星澈一族的星辰之力。 阡陌在这一刻才想到,之前少女只使用过右手的力量,出于有意无意,她只用一半的力量迎敌。 那么逼迫出她的全部底牌,是不是该欣慰呢?阡陌不由这么想。他白色鬼怪面具下的面孔丝毫看不出表情,但是红色的眼眸深处却异常平静。 他在等待。 庆历四年春在他的火焰中微笑,然后左手向着银发少女用力掷出一块青碧物件。 如果说这是暗器的话,那么它连月光领域都无法突破,将在离开火焰的一瞬被切割为碎片。 但是没有,它毫发无伤。 因为有人主持领域,对它进行了豁免。 银发少女右手下沉,星芒暴涨,庆历四年春被彻底压入地面之下,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左手张开,日轮瞬间爆炸,金色的辉芒炸裂四散,皇天被巨力带离手腕滑向远方,阡陌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如柳絮般被冲击波震开在空中翻腾,赤焰彻底溃散。 当她决定结束战斗的时候,其实也只需要一瞬。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她还是留有绝对压倒的余力。 然后她抓住了那块青碧物件。 因为,两手已空。 那是一块小巧的单勾玉佩,青碧灵动材质不凡,但不算绝品,充其量不过是大富之家的玩赏之物。但是就是这样一件玉佩,她单手捧玉,就在战场中间发起呆来。 月光领域骤然静息,就好像狂暴的海洋瞬间风平浪静。 所以那两个失去一切防护的男人,没有被第一时间灭杀。 就在少女发呆的那一瞬,阡陌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原计划中,应该还有那把剑,但是剑已失,所以他手中那那朵晶莹流转的赤色莲花,却是那朵曾以数千生魂为柴所凝,阡陌声称要带回给家中那位神秘大师作礼的赤焰莲花。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所以不需要犹豫。阡陌推手送出莲花,瞄准少女手中的玉佩。 然后转瞬虚化逃离。 少女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变故,方才冷静缜密的兵器脸上竟然出现彷徨无措的表情,她近乎本能,背转了身体,将玉佩牢牢护在怀中。 背后的双翼完全打开,合拢将她包裹在内。 在这个时刻,这件兵器笨拙地像个孩子,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所拥有的强大力量,而选择用身体硬抗这记攻击。 庆历四年春在深深的凹穴中站起,周围是早已化为齑粉的青石,他看着背转身体的少女,似乎看到了曾经那个银发金眸的女童。 那个女童在他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但是他还一直记得这块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单勾玉佩,只是忘记了为什么自己会保存这样一块不起眼的东西。 直到在那个森林重新与她相遇,看到她视若珍宝的另一块相配的玉石,才隐约想起了当初的一切,关于那场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选拔仪式。 曾经,有个叫做星曦的女孩,站出来为懦弱的自己顶替那个名额,只因他们关系很好,好到可以交换一些孩童间的礼物。 所以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星曦,多了一件名为兵器的工具。 就好像人生被交换了一样。 她忘记了太多东西,到最后也忘记了这块玉佩究竟是谁给的,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给她命令的话,她可以杀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所以他愿意荒废整整一年的时间,进入暗星,以皇子为代号,以杀戮为职业,只想弄清关于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以“有机会获得兵器指挥权”这一条件加入的他,当真正达成的时候,越接近结果,就越感觉绝望。 那个只记得那块玉本身很重要的少女,就好像是在原有躯壳上诞生的魔鬼,你无法承认这就是曾经的那个叫自己哥哥的女孩,也无法承认她不是。 “如果当时你没有这么做。”庆历四年春轻轻说:“那么,如今在这里被杀死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他挥动长刀,绯红色的刀芒一闪而逝,贯穿那朵赤焰莲花之后直击空中的少女。 “再见了。” 红莲花开,夜空如血。 笼罩半个城市的白色月光顷刻消失。 …… …… 在那座冰冷的巨大的湖边,葛生看向那个白发的垂钓老者。 “你就是侠?” “我是与不是。”老人淡淡笑道:“与你何干。” 老人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会挑中我。”葛生望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腼腆笑了笑:“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孩子罢了。”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为什么。”老人轻轻说:“至少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既然你能够划出那一道,那么就说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葛生沉默。 他的灵台从未有过如此清明:“那么,我会成为你的徒弟?” “是,也不是。”老人笑道:“你我只有这一夜的师徒之缘,你尘世纠葛甚多,恐怕百年之内都撇不干净。如果百年之后,你还能在这个湖边等我,那么我才会承认有你这样一个弟子。” 葛生摇头问道:“这么说,像我这样的弟子不止一个?” 老人点头:“有两个,你是一个,另外一个叫做瞬。” 葛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所以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是他在这个世间留下的名字,叫做殊华。”老人接着说。 葛生瞬间如同被一个加大号的棒槌敲中脑袋,不时有金星冒起。 如果说这个名字,他还不认识的话,那么就真的是荒唐到了极点。 殊华,殊华大帝,那个被鸩杀的开国之君,奥斯帝国唯一公主傲雪华的先祖。 这样一个无比虚幻遥远的名字,突然有一天来到自己的面前,甚至说,和自己扯上了师兄弟的关系。 葛生反而会觉得更加虚幻与不真实。 “所以说整个奥斯家族都会和你扯上那么一点关系。”老人慢悠悠说道,似乎并不认为这个名字很是特殊:“瞬他当年被我逐出师门,建立起那个帝国,并非我本意,但是我也并未阻止。” 葛生沉默,因为无法接口。 “在必要的时候,整个奥斯家族都会给予你帮助,这也并非我本意,但是这是注定的事实。”老人轻轻说道:“天道剑,千劫,整个奥斯家族的隐形支持,以及这柄剑,就是我所能交给你的东西。” 葛生点头。 “但是,我不会亲自出面打乱这个世界的秩序,所以你的一切安危,我都不会干涉。”老人说:“你可曾知晓。” 葛生点头。 “那个女孩在那里等你。”老人淡淡说道:“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去找她。” “那座城市也在等待着你。” 葛生点头。 …… …… 在那座寂静的简陋的冰屋屋顶。 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独自坐在月光之下,纯黑色的法师袍下,是那张惊为天人的少女面孔,纯红的瞳仁璀璨如晶。 她平静看着在眼前旋转的七色花灯,平静到似乎只是在看这盏精巧的兰犀花灯。 直到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来到她的面前,在屋顶下抬头望着她。 她方放下手中的灯,淡淡开口到:“准备好了吗?” 第八十四章 有种名为宿敌的知己 笼罩城市的白色月光顷刻消失。 天空中是巨大火焰之花,尽态极妍反而像一朵尽情舒展的火红色曼珠沙华,无数焰舌倾吐,须臾绽放凋零的华美壮丽令人无法想象。而花朵的温度之高甚至在百丈之外的庆历四年春也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热力,没有谁可以在那么近的爆炸中心生存。 除非,她是圣人。 庆历四年春一仰头躺在青石的粉末中荡起尘埃的雾气,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事实上,方才银发少女在将他压入青石街道之时,强横的力量几乎震裂了他全部的肺腑。这样的伤势,若是常人早已死去多时,若非他是地境巅峰的强者,又意志极度坚强,此刻也已经要昏迷不醒。 阡陌寂然闪现在他的身边,手中是那柄从废墟中找回的皇天古剑,他平静地看着庆历四年春,咳嗽着微笑:“不知道你我谁伤的更重一点?” “或者,有没有机会在这里杀掉你呢?曦彻皇子。” 阡陌的话语很温和,语气也很正经,没有一点点开玩笑的意思。 庆历四年春同样微笑:“你不感觉假如我真的死在这里,那么这个世界会失去许多意思。” 阡陌大笑:“似乎是个很诱人的提议呢。“ 然后他向着庆历四年春递过一只水晶的药剂瓶,里面的液体鲜红夺目:“喝了它吧。” “这是什么?”饶是庆历四年春也没有一眼看出来这究竟是什么药剂,便拔开软木的瓶塞微微一嗅,淡淡血腥气扑鼻而来:“血?” “恩,我的血。”阡陌坦然承认:“你的全身肺腑尽裂,若不及时医治的话会很麻烦,不过这里去哪里给你找会大治愈术的高阶光系法师。” “霓凰之血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疗伤圣药,虽然身为男子无法使用易血之术,但是我的血统在那里摆着,血液的功效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庆历四年春毫不推辞,微微倾斜瓶身让血液缓缓滑入口中。他是暗星最出色的杀手,对血的味道这世界上很少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品尝霓凰族人的血液,而且是温热的似乎刚从对方血管里流淌出来一般,非常美味。 对任何正常人来说血液都不是什么美味的琼浆玉露,然而对他不同,对于这位曾经深入晖亡之林的斯特皇子,直接饮用魔兽鲜血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甚至他经常比较哪种魔兽的鲜血更加美味,可以更快恢复体力,像如何防止血凝之类的储存问题他更是能给你如数家珍的告诉你常规的方法有多少种。 但是他从来没有尝到过霓凰族人的血液,这个被称为魔之眷属的隐族,隐于世间已经太久太久。或许只有和他们签有契约的奥斯皇族,可以找到并进入那座恢弘的遗忘之城,看到那群红发血瞳的强大种族。 这种血液入口时淡如清水,然后有淡淡的血腥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只是当吞咽入腹之后会有酒一般的温热在腹中升起,然后回荡全身。那股血液有着惊人的治愈之力,几乎在瞬间就渗入胃中随血液流荡全身,修复一切途径的损伤,果然不愧被称为是世上最好的疗伤圣药。 庆历四年春感受着几乎立竿见影的治愈之力,开口笑道:“却也难怪殊华大帝会找一个霓凰族的大祭司来作为自己的皇后,原来是随身携带了续命的良药,霓凰一族与生俱来的强大自愈能力与赤炎的使用,能成为魔之眷属也并非完全依靠那位逆天的族长。” “不过。”庆历四年春微笑道:“假如你是个女子,我也不介意让你成为我的皇后。” 阡陌耸肩:“那让你失望了。” “不过,你就不害怕我暗算于你吗?毕竟我们只要出了这里,终究还是此生的大敌。” “能和你这样的家伙并肩作战,是我今生的荣幸。”庆历四年春大笑,“管他死敌不死敌,至少在这里,我们是抵背的战友,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彼此。” “虽然我此生从不反感背叛,因为我自己就曾经无数次背叛过别人,但是,但我从未在彼此合作结束之间背叛。哪怕结束的那一瞬间我便将成为他们的敌人,但在那之前我会对战友保持绝对的忠诚。”庆历四年春微笑,笑容强大而骄傲:“是的,我们注定会是此生的敌人,但是在我们拿起刀剑让彼此的鲜血满足兵刃嗜血的欲望之前,在这里我愿意与你击缶为歌。” 阡陌莫名微笑:“你这样的家伙,真是令人羡慕与恐惧。” 然后他上前伸出右手,重重与那个金发的男子交击手掌。 响声清越--在这个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古城废墟中久久回响。 二人皆受重创,直接前去九宝莲灯处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在各自调息的时候未免会说一些闲话。 开口的是阡陌。因为方才近乎奇迹的作战中,他有着最多的不解:“为何兵器见到那块玉佩会突然那般作为?以身护玉是正常人都不会做的事情,更何况像她那样严谨完美的兵器。” “而无论是她左手的星辰之力还是右手的日阳之力,都拥有在一瞬间破开红莲的力量。” “但是倘若那样她手中的玉佩必然遭毁。“庆历四年春道。”对她而言,那是唯一能让她牵挂的身外之物。” 阡陌想起先前庆历四年春在毁灭领域中传音对他说的话。 “她虽然没有弱点,却并非无敌。虽攻击精妙,应敌经验丰富,但是兵器之心注定她会用最简洁高效的方式来完成战斗,凭借这个,你我可与之一战。” “马上我将全力攻击,她必能将我压制。那时你用空间之术近身攻击,但依然不足以伤到她,这时你我将陷入必死的困局。然而千万不可放松,她虽然不会因此而心神懈怠,但仍会因为那样高效地输出能量而略有倦意。那时我将扰乱她的心神,或许效果只有一个弹指,但那时,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全力攻击,用自己最强的手段,方有可能将她杀死。” “否则,你我必然葬身于此。“ 阡陌静静望着庆历四年春:“你似乎对她的举动了然于胸,她明明留有余力,为何不一举将你我二人灭杀?” “正因为她是兵器。”庆历四年春淡淡道:“所以她不会感情用事,她只会使用恰好能够杀死一个人的力量而不会多出一丝一毫,而剩余的余力则用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你没有体会过一日之内连续与超过十位并且和自己相当的敌人作战的感觉,自然不会明白。” “对他们这种动物而言,力量是维持生存的唯一依仗。所以尽可能的节约这种依仗开支,对他们而言几乎是本能的事情。” “所以我才能够算到她接下来的行为。”这个强大的杀手与兄长表情冷漠。 “原本幻灭的攻击她便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身后的皇天古剑是一切施法者的克星。但即使如此,对她而言只是略感吃力。然而之后我扔出的那块玉佩,将会迫使她将力量提到极限,强行将你我逼退重伤。” “但亢龙有悔,她最强的时刻,恰恰是她最弱的时刻。” 阡陌沉默了许久,说道:“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有着那块能让她如此珍重待之的玉佩,她却仍还要下杀手置你于死地。” 第八十五章 这个世界总有人愿意替你下地狱 叶青安眠在星光之中,她水蓝色的长发就像是缠绕全身的海藻。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沉入这样舒适温暖的梦中,或者说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她经常在噩梦中惊醒,然后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惊醒她的是同一个噩梦,那个噩梦有着真实的前缀。 所以很难有过这样的梦境,梦里有着温暖的日光泉水一般流下,高亢的蝉鸣声在浓密的树林阴翳下此起彼伏。 她穿着洁白的真丝制成的精致长裙,扬起那张纯白的小脸,水蓝色的眼睛透着欢喜问眼前的女子:“妈妈,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 她还清晰记得那个夏天,她刚刚度过六岁的生日不久,还是那个骄傲顽劣的公主殿下,一句言语便可以掌握她无数侍女的生死,一声哭泣便会让整个帝都为她惊惶。 那个时候的公主殿下已经听厌了自己身边伴读的侍女讲的那些简单的童话,灰姑娘最终嫁给的王子,睡美人长眠等待的真心,又或者说是丑小鸭看向天鹅的野望,小女孩划动火柴点燃的梦幻。 即使说有后来的宫女为她编织了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后偶遇白雪公主,并同七个小矮人一起大战王后,最终救出睡美人并且一起送给小女孩一顿丰盛的晚餐作为结局这样充满奇幻色彩的后现代童话故事,可是当原材料有限的前提下,试过几次后便被她发觉。 所以当浑身解数施尽的众宫女看着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小公主无计可施的时候,只有那位青色的皇后可以走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儿。 她向叶青允诺送给她一个世界。 那个时候的叶青,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母亲允诺的那个世界是什么东西。 直到那位母亲将她带到那扇紫檀雕花的门扉之前,让幼小的公主看着那扇门上沉重而精致的金饰。 “小九,试着推开看看。” 当稚龄的女童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扉,夏日清亮的日光如剔透的汞柱投入,在汞柱中散漫的尘埃飞舞,一股陈旧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蓝发的公主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发呆,然后母亲微笑: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世界。” 那是一间高达十丈的楼阁,拱顶是七色的琉璃,高大如桦木的书架像是擎天的巨柱,一排排环绕为城堡,回旋的阶梯在书架之前像是缠绕的鸟巢,一本本厚重烫金的典籍沉睡在那一圈桦木的森林。 这是兰叶皇族的藏书阁,在那一天,在那位皇后的坚持下。 为这位六岁的公主打开了沉重的门扉。 …… …… 在银色的废墟中,两个人坐在那里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庆历四年春微黯然,当开口时,却是另一般说辞:“二十年前,有位星澈族人入斯特游玩,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我斯特的一位公主。二人情投意合下竟不顾隐族禁令,私定终身,只想只要不生儿育女,寻一冷僻去处,坐那神仙眷侣倒也只慕鸳鸯。谁料一时不慎,那斯特公主仍有了身孕。” 阡陌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惊异:“莫非她就是那个婴儿?怎么可能?两族联姻之所以成为忌讳,便是血脉之力不容。” 然后他补充道:“若是平常倒也罢了,一旦有孕,非但婴儿骨肉为灰,连其母也必受焚身之苦而死。” 庆历四年春摇了摇头:“这其中倒另有一番机缘,那公主乃是斯特长公主,拥有一件天境灵器曰九玄冰镜。而星澈族人也是星澈一族极尊贵的一脉,同样有着一件天境灵器曰碧星杖。这两件天境灵器皆性温凉主调和,竟被二人置入那公主体内以求得一线生机。” “那时我太祖母尚在,她素来疼爱那位公主。听闻此事,护孙心切,更取出一颗九转日阳珠让她收下护持。这九转日阳珠在万年之前便是百族重宝,此刻用来护持,自然再好不过。” “如此诸般护持下婴儿险险降生,却不料出生之时引动神罚。那对情侣拼死相护,终于保得婴儿周全,但男子却当场因重伤不治死去。那位斯特长公主在将婴儿交付于我太祖母之后,便随之殉情,只留下这女婴在斯特宫中。”庆历四年春看着头顶的星光,淡淡说道。 “而那公主算来是我的一位姑姑,所以她却是我的表妹。” 这等逆天改命之事,阡陌也听得有点入神,然后疑道:“这样说来她应该在斯特,为何最后归于暗星?” “这又是另外一番变化,十五年前,曦光星澈两大出世隐族密约结盟,星澈一族提出了一个兵器计划,要求曦光协助提供王族纯血幼儿。”庆历四年春回忆着往事:“而斯特皇族子嗣众多,自然不会在意那些只有三四岁的幼儿。是时太祖母因那长公主之事忧伤成疾早已去世,但那婴儿的存在依旧是绝密。” “那时曦光提供的名单上,有着我的名字,那时我才4岁,被选上只感觉好玩。” “但是这个世界,总有人愿意替你下地狱。”这位皇子莫名笑了一下:“在那个夏天,有人代替我走进了地狱的大门。” “然后出了一连串变故,则是那个孩子自己不慎走出深宫被暗星之人看到,以其形貌为奇。待知其身世,遂花出大代价并五个幼儿的名额将她写入了名单之中。”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待我十五岁那年,偷阅族中案典,才知那几日曦光高层知道她身份特殊,早已设法将她软禁不出。却不料那个只有三岁的幼儿却已可驱使两族神通,更兼那三件天境之物皆在她体内,被她融会贯通,竟凭一己之力破开禁制,走出了软禁她的房间。” 阡陌喟叹不已。 庆历四年春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我翻开那份案典,在那份古老的书卷上,关于这一段的叙述,简单到有些讽刺。” “星澈一族的来人那个时候拦住了她,并认真询问她的身份来历,要去做些什么。”这位兄长淡淡说道:“而在案宗中记载,她的回答让那个时候看的我无地自容。” “星曦举玉笑言。”他背诵着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的文字: “余知尔等所求为何,可愿以余代之” 那位兄长,便是送给她这块玉的曦彻皇子。 第八十六章 那柄被铸造的兵器 阡陌低头捏碎了手中的砖块。 庆历四年春接着讲道:“之后我叛出家门,不能说没有她的因素,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下落。” “后来,更因为那场发生在奥登帝都的政变,让我更没有闲暇思考她的事情。” “然而在晖亡之林修行之时,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在记忆中已经近乎消失的女子,银发金眸的体征,这世间只有她一人罢了。”庆历四年春笑了笑:“但那时她早已是这般摸样,冷冷冰冰,除了服从命令,认不得任何人。所以我随她返回暗星,并随之加入,最初与最后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可以和她更多相处,然后得到足够命令她的权限。” “也就是那时,我了解了兵器计划的始末。”庆历四年春冷冷说出那四个字来。 “当初所挑选的皆是幼儿,总计有二十七人,资质皆为两族之最。他们自幼被封闭教导,服从一切命令,不得流露出半点感情,每日只能修炼。待到六岁之时,一切之前记忆皆已抹去。这时,再将她们带去绝境,时时与猛兽相搏,历时两年之久。”庆历四年春淡淡总结道:“这是模铸剑胚。” “两年之后,尚余二十一人,此时不过八岁,便被各自教习领去,教以种种杀人技巧,兼之百科博物之学,然学员只能听受,不得开口询问任何问题。”庆历四年春继续说道:“这是锤炼剑体。” “这要花费四年,四年之后,这二十一人修为皆入地境,学识贯通,放之何处都是第一流的才俊少年,此时,他们会得到命令。” “刺杀自己的教习。” “这些教习皆是二十二级玄阶初级的存在,或者说高层在让他们教导之时就策划好了这个命令。这些教习学识功力皆远在自己的学生之上,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们性情的人。”庆历四年春冷笑:“这一道步骤,是祭剑。” 阡陌叹息。 “原本这样的刺杀绝对不会成功,但是,这个命令只对那些孩子下达。” “通过这关的只剩下了九人,然后他们被送入被暗星控制的孤岛,暗星每十日向孤岛输送九名在大陆上捕获的地境强者,告知他们只要杀掉任意一个孩子便可以出去。” “而对那些孤儿来说,这些地境强者则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因为暗星提前除去了孤岛上所有可食用的一切兽类植株,只给那九个地境高手每人二十天的食物淡水。”庆历四年春漠然:“这一步,是砺剑。” “这一过程持续了两年,两年后,还剩下七个人生存。” “然后他们被引入族中,由族中天境长老教导熟悉适应领域之力与更高深的魔法武技。”庆历四年春冷然道:“此则为温养剑体。” “一年后,他们被全数派往晖亡之林,限定一年之内,取得一枚天境魔兽晶核的方可视为通过。”庆历四年春笑了笑:“原本来说,这是最后一道步骤,便是试剑。” “但这是唯一一次的全员回归。”这位男子说着这个结果,表情却微微有些狰狞:“后来我才知晓,便是因此,才让高层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那七人皆资质超绝甚至不下于你我,但没有皇天幻灭这等神器,又如何能越境以战之。所以高层原本以为能通过三人便是极好的成绩,可以当做最锐利的剑横扫天下。” “再一询问,星曦承认自己一人猎取了六头天境魔兽将晶核赠与他们。” 阡陌惊怒交加:“她是白痴吗?” “不是白痴,却是兵器。”庆历四年春叹道:“她没有欲望,没有感情,语言对她而言只是用于汇报与告知的工具。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说谎?” “兵器哪怕拥有极微弱的情感,也非他们所愿,即使这份情感是对同样出生入死的同伴产生。” “所以在最后,高层额外加了一层命令,让七人进入密室互相搏杀,只能有一人走出密室。”庆历四年春哈哈大笑,笑声回荡:“所以既然是稀世神兵,只需要一柄便足够,那么其他的废品,就应该由这把宝剑亲手来斩断。”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情形。”他止住笑声:“只知道那场战斗不过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她一指划开那道精金封锁的密室大门,平静从里面走出。衣衫若常纤尘不染,全然没有打斗痕迹。” “然后有人试着去清理密室,却发现那里面没有一滴血,她的其他六个同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铺满一地的碎雪随着外面的风而微微荡起,冰雪没踝。” “至此兵器方祭炼成功,十二年来未接触半点风尘琐事,也未产生一丝情感牵挂。”庆历四年春冷笑道:“唯一曾与自己相伴十二年的战友伙伴最后都死在了自己手下,彻底断绝了一切尘世羁绊,这才是史上最强兵器。” “十六岁入天境,十八岁探紫薇,结成月光领域,对上一般太微强者也不落下风,多么完美,便如一柄斩切一切的绝世利刃。” “虽然惋惜,但这或许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吧。”阡陌叹息:“但是,那块玉佩你依然没有说明。” “说来奇怪,她虽然早已记不得我,但却对我早年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念念不忘,一直带在身边。那玉佩恰好是一对,我的那一块却也随身带着。便想撞撞运气。”庆历四年春故作轻松地笑道。 风声骤起,那是拳头激起的风压。 幻影叠生,那是高速运动的铁拳。 庆历四年春被一拳正中门面,后脑被打入青石的粉末中凹陷了进去。 阡陌收手,冷冷望着他:“利用她心中最后潜藏着的情感牵挂,竟还是关于你的。虽然因为你我才活了下去,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容忍你这种残酷冷血。” 庆历四年春静静吐出口中淤血:“你儿时最好的玩伴,代替你下地狱的人变成了这般摸样,你又将如何。” “她完完全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只剩下了对那块玉佩的珍视,你又将如何?“ “不这样做你我皆会死去,就算这样做了,心中最痛苦愧疚的人也不会是你。” “你又能怎样。” 庆历四年春几乎歇斯底里,他一句一句的你又能如何重复着,让阡陌沉默着无法反驳。 正在这时,他们两个同时止住声音,回头。 “不,我尚且记得你。”空中传来安静淡漠的言语。 “曦彻哥哥。” 第八十七章 这个时候的傲娇一点都不可爱 虽然平日里庆历四年春对那少女唤妹妹唤得亲热,但是他自己也明白,对那个女子来说:这声妹妹和叫她兵器本质上并无区别,也从未真正应过一声。 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不,我尚且记得你。” “曦彻哥哥。” 所以这样的一句平静话语,却是庆历四年春与她重逢之后破天荒的头一遭。 庆历四年春有史以来第一次神色大变,他带着极度复杂的神情望向空中,果然,那个名为星曦的银发少女毫发无伤站在远处。 而在之前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庆历四年春与阡陌二人,都没有感受到那里有生命存在的波动。 当然说她是毫发无伤并不准确。此时的星曦,全身的衣物尽皆化为灰烬,连那对光翼也被火莲彻底毁灭。然而此刻的她,却将星光凝结成实质,以星光为衣平静立在空中与二人对视。 由于面纱被毁,她的容貌第一次被阡陌瞧见。 这位同时具备星澈与曦光两族血统的混血女子,竟然美得不可思议。 银发似雪垂落,眼眸却是纯粹的金色。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莹白有如牛的初乳,面容精致美丽之处甚至比起黑衣法师也不遑多让,至于和小九想比,则更是要比那位年幼的公主殿下美出一筹不止。 阡陌对着空中大声赞道:“果然混血儿就是漂亮,傲雪华那丫头如此。没想到你也是如此。” 这样骄傲强大的男子,即使明白假若对方未死,那么已经重伤的他们已经毫无生理,可是他还是站在这里骄傲地夸赞对方面纱下的美丽。 庆历四年春却没有丝毫被她的容貌打动。这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斯特皇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怒,就好像被触及逆鳞的暴君--那位星澈的长老有一件事没有说错,星曦是他唯一的死穴。 也是唯一能够让他方寸大乱的存在。 “你这是一个傀儡罢了,你永远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叫我这个称呼。“ “我那个叫做星曦的妹妹早已经死在了那里,请你不要亵渎我的妹妹。用你那具肮脏冷血的灵魂占据了这副纯白的躯体还不满足吗?垃圾!”这位方才还微笑款款的斯特殿下愤怒地几乎全身颤抖。 然后他低头捂面而笑,笑声充满嘲弄:“真没想到我这种人还会做那样的蠢事。竟然会想陪你一年看看你还能记得多少过去的事情,看看我唯一在意的妹妹究竟是不是一个只会杀戮的木偶。” “你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啊,暗星完美的兵器,亲手杀死我的妹妹埋葬在你的身体里的贱人。” 然后名为曦彻的皇子抬头,这位兄长手持幻灭之刃,绯红色的长刀上再次升腾起毁灭的火焰灰烬:“没死是吧,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曦彻哥哥,请不要逞强。” 空中的少女安静说道,声音冷清如泉水下澈。 她在空中闭目,淡淡补充道:“虽然月光领域已被击溃,星曦受到重创。但是,你们二人的伤要远远重于星曦。如果逞强动手,这场战斗只需要三个呼吸便可以结束。” 庆历四年春冷笑:“那你动手试试啊。” “我并不想杀你,曦彻哥哥。”空中的少女平静说道:“过去的事情,先前只是冥冥中有一点影子。但见到这块玉佩,我突然无来由地想起了更多事情。” “我不愿与继续你们战斗,所以希望你们可以罢手。” 然后她摊开手掌,白玉般洁白的掌心,那勾青碧色的玉佩完好无缺地躺在掌心。 方才是那样剧烈的爆炸,她的领域破碎,她的衣衫尽毁,就连身体也受到了无法当即治愈的创伤。 但是她将这片玉佩握在掌心,抱在胸前,所以最终没有受到一点的损伤。 “呐~。”她迟疑着,轻轻开口说道:“这块玉佩,曦彻哥哥下次不要这么用好吗?” 这位永远不会恳求的兵器,此刻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祈求之意。 阡陌看着站立在空中的银发少女,她长发飘扬,纤足如玉,低着头带着微微的落寞说出这句话时,就好像恳求自己哥哥的温柔小妹。 而不是这柄斩切天下的兵器。 他无法接口,便只好去看那位兄长。 曦彻微微颤抖着,冷冷望向空中:“你以为你这样装可怜就会被原谅吗?” 星曦摇头,手轻轻挥动,那块玉佩骤然在自己手中消失,转瞬浮现在曦彻的面前--这是那般神奇的空间神术,凭空转移物质,但是在她手中是那么微不足道:“既然如此,这块玉还给哥哥。如果有下次的话,希望哥哥可以不要让星曦还活着。” 曦彻抬手接过,重新冷漠地放入怀中:“你是要再战吗?” 阡陌一头冷汗,差点就向着曦彻爆出粗口。 他是多么高贵的隐族血统,又是皇天古剑的持有者,这样没品的事情自然是忌讳莫深。 他原来还以为星曦被曦彻打动恢复记忆,下个节奏就是反水叛变,带他们回去大杀四方横扫天下。到了最后却是下次杀你时记着杀干净这样神奇的展开。 他原本还想要吐槽这是一件怎样奇葩的兵器。 但是随即又看到那位哥哥傲娇无比地挑衅道:“你是要再战吗?” 喂喂喂,看下场合好不好?傲娇虽然是个很萌的属性,但是这样没脑子的送死一点都不萌好不好。 所以阡陌权衡再三,决定打圆场:“嗨嗨,星曦公主殿下,刚才我骨头断了一半,你哥内脏都差点碎完。” 他决定先打苦情牌,虽然知道就算真的骨头断一半,内脏碎完,该是杀胚的永远都是杀胚,但是该卖的可怜卖点总没错:“虽然你看起来活蹦乱跳,再杀我们一两次不成问题的样子,但是也是内伤不轻对吧。” 阡陌看到星曦神情不动,感觉有戏,马上趁热打铁:“干脆我们暂时休战,两不相干。反正你拦截任务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对吧?” 星曦寂然摇头,看着阡陌冷然说道:“原本命令急切,任务命令是杀掉你们二人。但此刻九宝莲灯遭到强敌攻击,八长老抵挡不住,被迫唤我回去支援。” 阡陌对这个玉石娃娃大皱眉头,然后陷入沉思:九宝莲灯竟然遭到攻击? 难道除了他们之外,兰叶还另有力量插手? 而此时这样说着,星曦的身形便逐渐消失,显然是要回去迎战。 然后星光包裹中的少女身体重新凝实起来。 “你是谁?”她平静开口。“为什么要阻止我的传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是你的对手。”另一个毫无平仄的声音缓缓响起,如泉水般轻灵平静。“你不必走了。” 透明的空间涟漪静静泛起,黑色的斗篷出现在银色的夜空,黑衣的法师一手拿着那盏七色的兰犀花灯,另一手牵着那个青衣的男孩。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暗夜下的城市,然后低头对下方的两人开口道: “抱歉,我来迟了。” 第八十八章 你是寂寞的吧 葛生出现在这片银色的天地之间,他只轻执着那位黑衣法师的手。 只一眨眼便穿越了层层的空间断层,来到了这处星界与凡世的罅隙中。 他环顾四周,只看得到那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极黑天幕,冷冷镶嵌着银色的斑斓宝石,脚下是一片已经被化为废墟的战场。 就在前天,他和小九还在这里摊开蓝布,摆开冰雕,待价而沽,游人如织。 仅仅两天不见,这里变成了诸神的狩猎场。 星辰遍目,死寂冰冷,目之所及找不到半个活人的存在,只有至强者在这里拼斗厮杀。 他无法言语,所以只能叹息。 但是又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在他之前响起,星曦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开口:“你还是来了。” “我必须来。”葛生看着那个凝立在空中,全身被光包裹有如神魔般强大的少女,右手食指中指悄然并起,低头说道:“小九在这里。” “我会杀了你的。”星曦淡淡说道,然后回头看向阡陌曦彻:“你们的援军到了。” 是的,援军到了。 叶夜学院唯一的派遣物,号称一个人抵得上一个军队的存在。 终于到来。 “我素来知晓学姐很不靠谱。”庆历四年春本笑了笑,这位三殿下的到来让他恢复了正常:“但是等到刚刚把这件兵器打残您才来,这也忒让人伤心了。” “倒也不算太迟。”黑衣法师安静答曰。“那位公主才是此行关键,这里接下来由我来应对。” 葛生从空中一跃而下,脚步虚虚浮起,他一把抓住了曦彻与阡陌的手:“时间不多了,快去九宝莲灯那里救小九出来,这里交给她就可以了。” 曦彻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有些失神,他原本已经极度高估了这位湖边少年的潜力,但是此刻他的冷静缜密仍然让他为之一惊。 这里早已经化为死地,天境满地走,地境不如狗。星曦这件屠杀天境犹如切瓜斩菜的兵器暂且不提,三殿下也是深不可测的混沌天才,所在地是即将化为战争神器的异次元裂缝,前方是执掌神器的隐族天境长老。 这样地狱难度的副本,即使说他和身边这位阡陌,各自手持神器的真正逆天之人,都做得战战兢兢,方才更是险些团灭于此。 他们都是可以越境而战的绝世天才,但是目前却偏偏出现了这位身穿白装等级为零的男孩。他平静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他们解决了最关紧的问题,就好像说他才是最后的主角,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虽然说曦彻从他的气息中,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男孩不过还是白阶七级的水准。 可是他的平静,已然近妖。 阡陌看着这个本来应该从未见面的男孩,白色面具下的红色眼睛露出赞许,然后收起长剑笑了笑:“那就走吧。” 那就走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是决定。曦彻点头,绯红色的长刀消失在腕间,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那在空中对峙的两个少女一眼。 阡陌葛生紧随其后。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将城中暗星精英屠戮殆尽,然后只在等待星曦的出现。 尽管曦彻已经知道了星遮的计划,但是由于保存着某种能让他战胜星曦的底牌,所以执意提前交战,而不是刻意避开星曦一路推进到九宝莲灯。如果那样的话,同时面对的将会是三位天境强者与那座九宝莲灯,并且那张底牌也会失去原有的功效。 曦彻或许有心理准备,但是阡陌从来没有想过,星曦竟然比他想象的极限还要强大。 此刻星光璀璨,三人同时在白色的街道上奔驰,毫无阻拦。正行间,庆历四年春突然停下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二人惊异不已。 “不是不是。”庆历四年春边大笑边解释:“我只是想到那两个娃娃相见究竟是何种情形,之间又会说些什么。但任我如何推演假想都推演不出,又觉得非常好笑。” 二人一听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不免也有些莞尔。 那是同样冷清淡漠到极点的一对少女,同样强大到不可思议,同样沉默寡言到一种吝啬的地步。 她们一样似乎永远冷冷冰冰,没有表情,没有感情,也没有复杂的话语。 但是却又让人分明感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么两个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绝色少女,当她们相遇独处之时,又会进行什么样的对话? 即使是神也会好奇的吧。 若不是小九事急,他们甚至想要回去看一下究竟。 这却是如今情形大好,神秘少女是可以匹敌星曦的存在。暗星其他强者被他俩杀尽,而剩余的那两位天境强者却在中心被未知的强援压制,以至于要被迫召回星曦。自从永夜之城入城以来,处处遭人算计始终都在监视之中,险象环生。直到此时才时来运转,让人无限感慨。 …… …… 那处被毁灭的城中废墟之上,黑衣法师与星曦静静在空中对望。 良久。 黑衣法师悬浮在空中,突然开口:“你不出手?” 毫无平仄与感情,就如同溪流漫淌,浮冰其上。 星曦安静答曰:“你也未出手。” 平静如湖清冷如冰。 “我只是要拦你,你既不动,我自不出手。”黑衣法师言曰。 “我出手未必能伤你,你拦我我也未必能走得脱,为何出手。”星曦回答。 然后二人安静伫立在星光之下,仿佛两尊唯美的少女雕塑。 一尊是黑曜石与红玉。 一尊是白银与黄金。 又是良久。 星曦低头,开口,道:“谢谢。“ 这样无厘头的对话绝对能让绝大多数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三无少女似乎总有相通之处,黑衣法师安然接受了她的感谢:“抱歉,我能做的不多。” 再过良久。 这次是黑衣法师先开口:“寂寞是什么东西。” 星曦摇头:“不知道。” “有人告诉过我,连寂寞都不知道是何物的人才是最寂寞的。”黑衣法师静静开口说道:“想必,你是寂寞的吧。” 星曦望向少女:“可惜我并不知道寂寞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黑衣法师平静。 “或许,这种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本身就是寂寞吧。” 第八十九章 挥百万师战万乘国 叶青还在沉睡,只是她的梦境已经离开了回环着桦木与鸟巢的藏书之阁,来到了那处冰冷恢弘的纯白殿堂。 她站在殿堂的中央,白衣如雪,长发似海,水蓝色的眼睛平静注视着上方。 此时的这个女童已经有了八岁,所以眉眼中多了几分锋利与桀骜,充满着一个属于孩童无理由的骄傲。 况且她也有骄傲的资本。 在她的周围,是无数的大人,他们层层坐在大殿环形的红木座椅上,一圈一圈就好像一圈圈红木的年轮,他们身穿着最正式的礼服,从职责上来讲,他们是无数参与审判的法官。 这个无数,准确来讲,是一千零一人。 这一千零一个议员联名要将她驱逐出这座神圣的殿堂,只是这个八岁的女童并不愿意被这样驱逐,她选择反抗,并且选择了似乎是最愚蠢的反抗方式。 她要求进行联席答辩,但是这个答辩最终的判决权。 还是掌握在那无数的大人手中。 作为被正式投票通过的议题,那么只有联席答辩才能够将这个通过的议题驳回。 这个因果被套用在这里,所以这个少女选择了最激烈与不妥协的手段。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环视一周。 水蓝色的眼睛里苍蓝的巨兽隐没。 然后她静静开口,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 那是稚嫩无比的童声,却有着极度的骄傲。 “哎,我开始了。” “我的讲演题目是。” “《论兰叶公民之自由权力》。” 这位八岁的女童,在大殿的中央平静开口说道。 兰历108年的夏天,那位九公主在兰叶帝国议会厅一字一字完成了自己的独立演讲。 作为回报,整个帝国议会为这位公主收回了自己的决定。 在三天之前,那个关于将九公主驱逐出帝国议会厅的议题以一个极高比例的高票通过。 三天之后,相同的议题,被一个更高比例的票数否决。 做这两个投票的是同一群人。 只是说,有一个八岁的女童在这两次投票之间,做了一次联席答辩。 兰叶帝国建国以来,这样的联席答辩一共有五十四次,其中,只有七次答辩被顺利通过。 这位兰叶的九公主成为了第七个通过答辩的人。 而她,只有八岁。 然而九岁的她独自离开了自己的宫殿,来到了那个湖边,独自搭起了那座冰屋。 独自生活,直到这个曾经在那座殿堂上舌灿莲花的公主,忘记了该如何去说话。 …… …… 在那两位沉默的三无少女正在拼命地找话题聊天的同时,那队三人组已经顺利穿过了这座城市最后的关隘,在无人把守的前提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中央。 然后葛生一眼望向那里,马上回头看向曦彻阡陌。 只见那两个强大的男子,眼神中也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早已经有人在这里战斗。 在那座广场的中心,洁白的九宝莲灯矗立在那里。 但是这不是关键。 九宝莲灯上此刻浮出一个暗银色的光罩,银色的光芒还在如同喷泉一般自灯顶不断涌出。广场大地上是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暗星法阵,而那些主持者早已经退回了九宝莲灯的顶端,隔空与敌人对峙着。 但是这也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他们的对面,对面的敌人。 敌人只有一个。 葛生极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儒雅青衣的中年人,发色纯青长发及肩,一根洁白的玉贯穿发髻。他怡然站在虚空之中,与九宝莲灯上的暗星众人隔空而望。 他的相貌俊逸非凡,却并不是像曦彻阡陌那样一眼望去就会被迷住的青年才俊之美,而是让你由心底感到舒服的温文尔雅之美。 他衣着并不华贵,连头上装饰的玉簪也是极普通的白玉,可是他带给葛生的威慑却要远远高出对面,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错觉。 这一夜是葛生精神气最为圆满之时,所以他敏锐地觉察到了那个男人虽然收敛但是仍在不经意间流露的气机--只觉得浩大无比,无边无际。 他看着对面,没有望向葛生这边一眼。 虽然葛生明白他一定知道自己这边来了,但是不望本身就是一种望。 “小女顽劣,所幸蒙长老照顾。既然阁下斗法以败,何不归还小女,以止干戈。”他朗朗说道,声音不高却均匀地扩散在整个广场,那是温润如玉的谦和声音。 葛生纵然再如何淡然自守,听到这句话也终于无法镇定。 他是。 小九的父亲。 兰叶帝国的当今陛下。 这座恢弘帝国真正的主人。 曦彻与阡陌二人,呼吸同时急促起来,以他们的身份,也无法在这句话之后保持平静。 他,竟然是兰叶之皇亲至。 在这个夜晚,这位无与伦比的帝王,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单独来到了这里。 莲灯之上,那名银衣的俊美青年笑道:“若不是永夜之城阵眼被破,纵然陛下持月佚圣者遗物,也未必能击败星某。” 他顿了一下:“只是九公主殿下事关重大,若我等交还定难生离此地。” “朕可以向长老保证,交还小女之后。”兰叶之皇平静回答:“兰叶帝国将会宽恕尔等所有罪行。” “罪行?”俊美青年冷笑一声:“罪与罚由强者界定,陛下尚且没有资格为我等定罪。” 然后他冷笑着说道:“若陛下可以退避,那么再需三日,待我等测试结束所有数据。我等将如约退去,只取走这件九宝莲灯,九公主原样交还,并赔付重礼与公主殿下压惊。至于九宝莲灯中所囚禁灵魂,我等也丝毫不取,任其回归肉身。” 这位暗星长老先示之以强,再出言避让,这等高妙的谈判造诣被他不动声色地使用,好像被人破去大阵,逼入九宝莲灯保护的人并不是他们。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兰叶之皇平静笑了笑,接口答道:“此言差矣,兰阴乃帝国之土,岂能由尔等胡作非为?” 他同样示之以强,并不在意自己是孤身以万金之躯出现在这座危险的城市:“吾以兰叶之名再次保证,交还青儿之后定保诸位周全。永夜之城开启未久,尚未有所杀伤,今日所为,吾等可既往不咎。” 他使用了吾等,而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兰叶帝国,然后淡淡补充了一句:“若阁下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那时引动两族干戈,恐怕星主不喜。” 俊美青年毫不在意,冷冷笑道:“陛下此言也未必中听。要知道我等不远千里而来,若空手而归,恐怕星主也不会答应。” 他深知此刻若再示弱,那么谈判的结果将向一个危险的方向偏移:“若陛下不肯应允,那我等便将此处生魂尽数带走,九公主殿下也暂随我等前往星城做客。” 他有些残忍地微笑:“只是那时我想知道陛下还会不会不远万里御驾亲征,为了这十五万魂魄与那位年幼的殿下。不惜百万军人的性命与十位以上天境强者的陨落来讨伐众星之城。” 他叹了口气,似乎深感遗憾:“只是那时,一旦皇族打破与隐族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么我想诸多隐族也不会坐以旁观。恐怕那时兰叶帝国便将有亡国之祸,希望陛下三思。” 他说完那句威胁,方回转语气:“相比之下,我等在此盘亘数日,待一切事了之后将此城并九公主原样送回,岂不皆大欢喜?” 兰叶之皇仰天长笑,他是那样温润的帝王,所以当长笑的时候也有着别样的风采,待笑过之后他才望着对面,双瞳中苍蓝色的巨兽睁开了眼睛:“阁下舌灿莲花,令叶霄好不佩服。” “只是,你在同一位帝王,以他的子民为筹码进行谈判。” “这是很愚蠢的事情,不知道阁下知不知道。” 这位帝王温润说道,温润的语言下是流淌的坚硬冰河:“一位帝王,可为一位国民之生死,挥百万师战万乘国。” “况且阁下是以十五万国民之生死,足以让整个帝国为他们倾覆热血。” “众星之城又有何如?当挥鞭指下,朕愿为之与天下一战。” 第九十章 那一剑天地乖离 这位青衣的帝王就像在说着世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语气确实不容驳斥的坚定,他淡然举起手中的纯白法杖,轻轻吐出四个字:“绝对零度。” 绝对零度。 在这个青衣的帝王口中,这是如此轻飘飘的四个字。 但是这四个字出口,天与地却给予他了无与伦比的回应。 在顷刻之间,以这位兰叶之皇为中心的一切,转瞬冰冻。 这里的一切,指的是原本游离的空气。 它们凝固为冰蓝色的晶体,在空中漂浮着。 那是绝对零度,是连空气都将凝结成冰的极寒。 那放眼望去有如鱼鳞一般的冷暗冰晶,其尖锐坚固可与最锋利的刀剑媲美。 然后那千千万万的冷暗冰晶,向着九宝莲灯如同裹挟着刀片的狂风,席卷而去。 巨大的旋风在广场中形成,那是暴风,掀起了无数尘埃瓦砾。 它们盘旋着向着中央飞去,就好像无数放飞的白鸽。 葛生感受着那来自风的拉力,那股想将他拉入广场的意志让他脚步微微虚浮,不由诧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绝对零度。”那位红发的剑士平静回答道:“水系禁咒,极寒之域。” “其实很少有人可以有幸或者看完一个禁咒。”曦彻慵懒笑着说道:“而这个绝对零度即使在所有的攻击性禁咒中,杀伤力也是佼佼者。” “这是绝对的极寒领域,没有任何东西还能在那个领域保持气态。”阡陌和他的联合解说非常融洽:“只有坚固冷硬的冰才能存在。而当一切气体都被凝结为冰的时刻,那么就会形成可怖的真空,贪婪地向外界索取一切能够填补它的东西,所以这个旋风就是吞噬的巨口。” “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阡陌平静背诵着典籍上的句子,望着那个在虚空中的青色身影:“一代人皇果然名不虚传,不需要一个字的咒语,便可以使用这等恐怖的禁咒,何等深不可测的实力。” “那倒未必。”曦彻摇头反驳:“那位圣者的恒天杖在他的手中。圣人遗物所拥有的威能,早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窥探的领域。但即使如此,这位兰叶之皇也是紫薇境的至强者,兰叶皇族底蕴之深,有时让人惊叹不已,不可思议。” 那无数的冰晶打在银幕之上,那是九宝莲灯的防护。 此刻却被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星遮看着那即将溃散的银幕,终于微微色变:“圣者手段,果然深不可测。既然陛下决议要战,那么星澈在星城之内恭候陛下挥师而来。” 他言罢挥手,九宝莲灯之下开始闪动出奇异的法阵光芒。 几乎在顷刻,那座巨大的白色莲灯便缓缓虚化开来,就要在那里消失。 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法驾。 谁又能拦他? 曦彻阡陌皆沉默不语,唯有葛生上前,想要阻止。 却看到那位兰叶之皇神色淡淡地看了虚化的莲灯一眼,口中默默念出数字。 又是简单地数字念出,便看到这片银色的天地有半透明的锁链从虚空中缓缓透出。 那是连贯天地的锁链,一半隐没在虚空,一半暴露在星界之内,它们彼此连贯着将整个广场牢牢锁住,即使说是星遮,也不知晓这位兰叶之皇何时将这条锁链缠绕满了整个广场,从而封锁住了这里的全部空间。 “那位圣者留下来的空间之锁。”青衣的帝王淡淡说道,抬眼看向远方的长老:“不知道入不入得长老法眼。” 星遮全然无视那已经锁住所有空间的透明锁链,狂笑着望着对面的帝王:“可笑之极,可笑之极,一位死去的圣人又能够做的了什么?” “你们叶家亲手弑杀了那位叶夜的圣者,自己拆毁了守护你们的长城。”星遮笑得歇斯底里,近乎疯狂:“现在又剽窃那位圣人的遗产来作为守护你们无耻之国的至宝,痴人说梦,坐井观天。” 青衣的帝王对他所诉说的指控并未反驳,好像那些本来就是无从反驳的事实。 他只是平静看着那个银发的青年,淡淡说道:“请君出瓮。” 请君入瓮,请君出瓮。 他用这个笼罩天地的锁链,将这片广场化为了一个大瓮。 瓮中之鳖,又如何破瓮而出? 他不言一字,便用这不言之言来回击。 星遮狂笑着继续开口:“陛下真的以为,我等会毫无准备地来到这里?” “至于现在,星遮更想知道,究竟是留在世间的星主更强,还是那位早已死去的圣者更胜一筹。” 他冰冷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兰叶之皇。” 九宝莲灯下方法阵光华骤然一绽,盛大犹如银色的昙花一闪而逝。 那透明的空间锁链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并在下一瞬间寸寸断裂。 无数锁链的断节散落一地,在冰冷的夜色里缓缓蒸发出白色的雾气。 那位圣者留下的空间之锁,最终还是只一击,便被从这个世间彻底毁去。 第二重光华重新展开,那是传送法阵的光芒。 眼见他们即将破空传送而去,兰叶之皇从未紧蹙的眉终于微微皱起。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当对方身后有那位圣人的存在,一切准备都如同儿戏一般。 圣人不干涉尘世,但是并不意味着圣人可以对尘世提供他所期待的帮助。 他无法可施,即使是兰叶之皇,紫薇境的强者,他也没有把握一击破开有着同样紫薇境强者主持的天境灵器所凝屏障。 曦彻低头,他在方才已经估计了毁灭领域的最强一击所能造成的伤害上限。 不要说他重伤未愈,即使毫发无伤的全盛状态,他也没有把握一击破开九宝莲灯的防护,更别提直接击破那道传送的魔纹。 然后他想起了那件兵器,轻轻叹了口气。 假如是她的话,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阡陌也在沉默,他想过使用空间之术直接近身,皇天古剑强行分解九宝莲灯的防护能量,但是那座九宝莲灯之后可是有着紫薇境的强者,况且天象裂解的分解吸收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他也无计可施。 他们三个某种意义上世间最强大的男人都在沉默,这个时候却有一个男孩出手。 兰叶之皇抬头。 曦彻抬头。 阡陌抬头。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能量波动的痕迹。 但是当发现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一柄星光的巨剑。 巨剑凌空斩下,带着劈开一切的意志。 光幕一分为二。 破碎为光之尘埃。 九宝莲灯一分为二。 斩切为平滑的两片。 法阵一分为二。 破碎为黯淡的条纹。 这是极致的斩切意志,一剑斩下。 天地乖离,为之辟易。 葛生平静站在那里,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并起。 他划出了那一道。 天道剑。 第九十一章 世间有一剑 那是如此平平淡淡的一划,并起手指从上而下笔直切下。 在那一划之下,天地之间有无穷的星光向着其中汇聚,竟在刹那之间凝结成一柄长达 百余丈的星空巨剑,然后却纤薄如纸片一般。 在不久之前,那位兵器少女也曾经下垂手掌,然后银河溅落,化为长剑。 但是那柄星辰之剑与方才一闪而逝的星空巨剑相比,就好像雏鸟在仰望苍鹰。 纯白色的九宝莲灯在那一划之下被平滑切开,就好像这件珍贵无比的空间宫殿类天境灵器犹如纸糊一般。 当莲灯被自上而下劈裂开来,无数纯白的流光从中纷纷飞逸而出,就好像打开一扇牢笼放飞无数白色的蝴蝶。 但是那不是蝴蝶,那些都是被囚禁的灵魂,那些灵魂飞逸着回归各自原本的居所,一时间天空都被白色的流光所笼罩。 而九宝莲灯被劈开之后,原本数十丈高的塔身飞快地缩小,待跌落地面之时,仅剩下手指粗细的塔身。 然而却有着一个银白色的光罩漂浮在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蓝发的少女安眠其中。 所有人都望向这个发出如此惊天一击的男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兰叶之皇撤去了绝对领域的极寒之地,只见无数冰晶从中坠下,仿佛无数冰雹落下,在银色的地面上转瞬铺出厚达一丈的冰层,然后在几个弹指的时间里迅速升华,消散于无形。青衣的帝王叹道:“今生能目睹天道剑,实乃生平幸事。” “不想你竟是圣人门徒,小九果然没有所托非人。” 庆历四年春和阡陌同时望着身边这原本平凡至极的黑发男孩,那个红发的剑士苦笑道:“搞了半天,原来你才是救公主的王子啊。” 星遮漂浮在空中,他的身后是惊魂未定的暗星众人。 他们原本首当其冲,在光罩破碎之后首先被星空巨剑劈中,可是当脚下那座天境的灵器都碎裂为两片之后,他们却毫发无伤。 这才是天道剑的神妙之处,它乃是由那位三圣之一的侠参悟天道所创,只以一点心念引动天地元气伤敌,从而无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心念所致,相隔千里,亦可瞬息杀人。 但正由于这天道剑乃是心念牵引,故而纵然天地元气透体而过,只要施术者心念未至,那么天道剑则不会有伤人体丝毫。 这是真正的天地之剑,侠的天道便是代天行罚。 所以他的剑,才有资格被称为天道剑。 星遮此刻才终于失去了常态。 他之前大笑,讥讽,胁迫,皆是由于身下的九宝莲灯,与那座星主亲制的传送法阵,故而有恃无恐。 但是方才当传送法阵破开空间锁链之后,却没有当即传送而出。 随即便有天道剑斩落,斩开莲灯,毁掉法阵。 当他最后的凭依被彻底打破之后,这个看似年轻的银发青年方不再狂笑。 他的狂笑只是他的掩饰,所以此刻他银色的眼眸死寂冰冷。 这是非同一般的威胁,他身后的圣人降下了那座可以粉碎一切的法阵。 但是那位名为侠的圣人,却向这里派遣出了一位可以施展天道剑的弟子。 他毕竟是暗星的八长老,识断机警,在他看到莲灯破碎,灵魂飞逸的那一瞬间,便已然伸手,那朵禁锢叶青的银色光罩便浮起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子休要妄动。”这位银发的长老冷冷说道:“否则九公主将要葬身于此。” 他原本是紫薇天境的星澈八长老,即使是兰叶之皇也难以将他击杀。但是方才与叶霄一战,他有伤在先,身后又有数十个真正的暗星骨干需要保护。 天道剑那般诡异难测,即使是他,在有防备之下也没有把握将其拦下。 面对这样的死亡威胁,他不得不放下大高手的身段,直接用叶青作为威胁。 所有人都不怀疑他能够在葛生抬指的那一瞬间将小九击杀,别说小九此刻正在昏迷之中,即使小九可以苏醒,开启千叶流碧,以她修为也短短无法阻挡这位长老一瞬。 想要在紫薇天境强者手下,用那块玉佩生还,无异于痴人说梦。 青衣的帝王不由后退一步,表明态度,他知道星遮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阁下切勿焦急,朕不欲有伤阁下。但若公主真死于此地,那两族便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星遮此时已经输光了所有底牌,所以反而冷冷道:“你暗中携圣人门徒到此,难道不是想要一击灭杀我等。” “吾成就紫薇天境,论身份较这公主只高不低。”他淡淡说道,这样换命的买卖,这位星澈长老做起来一点都不显得生疏:“一命抵一命倒也公平,我数三声,若你们不速速退去。” “那么我立杀此公主,玉石俱焚也未尝不可。” 曦彻与阡陌静静望着天空,不言不语。 不是他们不想言语,而是不能。此刻的局势,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力所能解决的了,如果说真的是一场乱战,那么他们并不介意再放下身段大杀一场。 但是此刻当那位暗星长老赤裸裸地用那位公主的姓名作为要挟,既然那位兰叶之皇已在此地,就没有他们插嘴的半点余地。 葛生被星遮用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早已连动上一动都不敢,天道剑纵然神妙,但是却有那一划的功夫,而这个时间早已经够他将叶青杀死数十个来回。 兰叶之皇明白星遮已经输光了一切,性命当前,自己的任何解释都再无作用,现在的暗星长老无论做什么都不夸张,只得再退一步,连劝解之言都无法说出。 正在这时,又有清越声音传来。 “星遮放肆,兰叶之皇亲至,永夜之城遭破,你又以如此手段要挟众人,即使返族,星主也定然将你贬落。” 众人齐齐望去,却是一个白衣展翼少女拉着一个银发少年的手从空中姗姗来迟,而开口说话的则正是那个银发的少年:“若你立刻放下公主,我倒可在星主面前为你求情,并可保证你在此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危。” 星遮看到那个俊美非常的奇异少年,心头一阵急火上涌,方知道为何有人可以将永夜之城所有阵眼在他的监视下无声无息地尽数破去。 如非这样,他也不会在最初的对决中惨败于叶霄。 但即使如此,这个少年却极受星主宠爱,否则也不会被立为星澈少主,即使这件事被星主知晓,也对他不会有任何惩罚。 星遮心中气恼,但是他的身份却不如眼前的男孩高,无可奈何之下他微微发狠,抬手打开了银罩禁制,开口冷冷说道:“九公主殿下?你该醒了对吧。” 这样说着,那个蓝发的女童,在这座夜色城市下,幽幽睁开了眼睛。 第九十二章 惹毛一位公主 叶青跪倒在那架青木鎏金的大床之前,手中的青瓷药碗里是深棕色的药汁。 那位曾经将她带到那扇紫檀雕花门扉之前的母亲,此刻正躺在这张大床上,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光泽顺滑如同绸缎的精致长发此刻干枯衰败犹如破革,散落地落在枕间。 那位青发的女童小心地凑近母亲,她的眼圈上有着非常难以察觉的淡红,就像是桃花的汁痕被顽皮的侍女洒落在眼上。她是那样认真地舀起一匙温热的药汁,小心地喂入母亲的口中,口中温暖地安慰着什么。 而那位女子微笑听着,抬手抚上女童水蓝色的发丝,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那深棕色的药汁混合着鲜红的血被咳出,在那张雪白的缎被上尽情勾染出一朵散开的花。 花是曼珠沙华,一丝丝棕色鲜红的花瓣尽态极妍地舒展,极致的美丽。 极致的残忍。 女童紧紧咬住嘴唇,想要忍住泪水,但是晶莹的泪珠还是无法抑制地从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中不断滚落。 六岁的时候,这双眼睛看到了那环绕的桦木森林。 八岁的时候,这双眼睛面对着满厅的议员隐藏着苍蓝的野兽。 但是这个时候,这双水蓝色的眼睛是极致的悲伤。 一种几乎绝望的悲伤。 她已经在这里守候了整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她寸步未离,亲奉汤药,很难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毅力。 但是她已经做到了。 她亲手给那位母亲熬药,学着煮一些滋补的粥,陪着她说一些温暖坚强的话,在她身边努力唱一些好听的歌。 她一个月未曾换过衣服,直到那件白裙隐隐透出酸腐的味道,晚上累了便趴在母亲的身上歇一小会。等到母亲睡着,她才会自己去旁边的屋子里,小声地哭上一场,然后用冰来敷好哭肿的眼睛,害怕会让母亲看出来。 所以才会有桃花般的洇痕停留在眼圈,再也无法散去。 那位青发的母亲看着没有一点哭声,在那里静静流泪的女儿。 看着她的眼泪那样安静地滚落白玉般的脸颊,她反而微微笑了。 久病的身体是那样的朽败,乃至于这位母亲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颤音。 但是并不妨碍她那样温柔安静地开口,没有一点悲伤的味道:“孩子啊,请记得坚强下去。” 她笑着这样说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旅行才刚刚开始,还没有遇到生命中那样重要的人与事。” 蓝发的女童止住泪水,带着属于孩童的倔强:“我想和你一起。” 母亲摇摇头:“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不是想要一起就可以一起的。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这是妈妈教给你的最后一课。” “请原谅一位母亲,无法陪伴你走过接下来的道路。”她平静说道:“但是,你总会遇到那些重要的人,陪伴你走完这场漫长但并不美好的旅途。” 女童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位母亲打断。 “我很幸福。”那位母亲微笑但是斩钉截铁地说,她那样干净地挡住了女童接下来要说的话:“我遇到了一个我爱的并且恰好爱我的人,这原本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幸福,然后我有几个非常出色的孩子,然后我在自己最美的年华死去。” “一切都很美好,我没有什么遗憾。” 那位重病的国母躺在床上安静地说出了上面的这番话。 兰历109年三月一日夜,清芷皇后薨。 那位兰叶的九公主,生日是兰历三月初三。 直到最后,那位母亲也没有看到自己最年幼的女儿度过她九岁的生日。 这位女童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她最不愿意回首的一段记忆,但是这场沉睡,最终还是将她的思绪引向了这里。 她在黑暗中无助地蜷在那里,直到有光澈入。 那道声音带着魅惑而来,直抵心灵,将她唤醒。 “九公主殿下?你该醒了对吧。” 她试着张开了眼睛,看到了极黑的天幕,璀璨的银色星辰。 已经化为废墟的银色城市,满目荒凉的广场。 那位青衣的男人,那个金发的守护者。 还有那个黑发玄瞳的,哥哥。 他们站在自己的对面,却不敢靠近。 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身后站着那群银发的法师,这个时候最近的那个青年冷冷开口道:“九公主殿下,原本我等邀请你至此,不过是暂住几日,未曾亏待你丝毫。” “却不料你爹爹仗势欺人,毁我法器杀我族人,却也连累你有性命之忧。” 他是卓绝的暗星长老,即使此时,他依然将自己的言辞修饰到完美无缺。 他没有说一句假话,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尽真实。 “如果公主殿下尚且想要活命的话,还不快快喊住你爹爹。我只数三声,三声之后便会动手。” 他顿了顿:“否则,本尊一时不慎,纵然公主有千叶流碧护体,本尊也保证让公主骨肉分离。” 叶青一字一句仔细听着,她的眼神由混沌逐渐转为清明。 她终于分清了方才的幻梦和此时的真实,哪怕眼前的这些更接近于梦境。 于是她回头轻轻看了那位暗星长老一眼,苍蓝色的巨兽在眼中隐没。 她抱住怀中的白猫,讥讽地笑了笑:“喂,怎么?” 这位十岁的女童眉眼中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凛然:“想听我说,父皇救命,青儿还不想死吗?” 这位女童的话语平静到了极点,甚至一点都不隐藏语言中的讥讽味道。 星遮瞬间心中一乱,才发觉这位十岁的公主根本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存在,他急忙重新转动法力,想要让这位公主重新昏迷过去。 但是那清灵的流光将这位蓝发的公主包裹,她握着那片青色的美玉,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可能的应对。 她似笑非笑地回头,认真端详着那位俊美的青年,然后认真地破颜为笑,笑得星澈这等紫薇境强者都有些心里发毛。 “你长得很美哦。”兰叶的九公主认真赞道。 “我数三声,你便将我放了如何?”她认真地提出建议。 这是无比荒诞的建议,但是这位公主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都透着认真。 “否则,我便杀你。”她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信与不信?” 第九十三章 那一指划下切开冰玉 我数三声,你将我放了。 否则,我便杀你,你信与不信。 这位蓝发的公主这样在银色的光茧中说道。 八长老盯着这个向他发出威胁的蓝发女孩,怒极反笑:“九公主或许尚未明白事态,今日你性命系在我手中,生死一线之间。” 他停顿一下:“不要以为,本尊真的不敢杀你。” “当然相信长老有杀青的能力。”叶青淡淡回道,没有丝毫惶恐。 这个十岁的公主殿下,此刻展示的威严安静,竟然让人有一点窒息的感觉:“但是青也有杀死长老的能力,这一点长老也不应该否决。” 她平静示出那块青色的美玉,天然成叶形,青光流转:“这块玉被世人称为千叶流碧,又有别名曰玉魄。” 她似乎是在款款介绍手中的玉,不急不慢:“这块玉乃是风精水魂所凝,最初的持有者为那位圣人潇的半个弟子--幽夜公主,而她同时也是青的曾祖母,元泰帝的皇后。当元泰帝退位之时,那位幽夜公主便将此玉传给了下一任皇后。” “原本它是作为皇后的信物被在这个帝国的国母中传递着,但是很遗憾我有一位早逝的母亲,她留下遗嘱,将这块玉交给了我。” 星遮不明就里,这块千叶流碧有着玉魄之名,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玉器。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物品。但是对他们这些尘世中的最高层而言,这种稀世的异宝,来源去脉皆了如指掌。 所以方才叶青所言,他都尽然知晓。 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明白这个绝色的女童究竟想说些什么。 “此乃先天之物,所以无法注灵成为灵器。融于己身,自行护主。”叶青还在讲述着,带着绝对而凛然的自信:“但是其玄妙之处,犹胜于绝大多数的天境灵器。它与我心神相系,相当于一件体外的灵器,所以它的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公主终于微微冷笑,她孩童甜美精致的面孔出现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酷:“假如,我将这块玉自爆开来。” 在远处的兰叶之皇一直在静静听着,当他听到叶青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不由震惊。 目眦欲裂。 而叶青还在悠悠讲述着:“那么其中的风水之力,将会再无禁锢地释放开来。这等元素密度在我们周围狭小的空间富集叠加。” 这位公主深情款款地向暗星的长老作着介绍:“虽然很难计算,但我想大概相当于七个绝对零度和十二个风之爱恋相叠加,在你我之间。” 叶青说出了定语,然后冷酷地笑了笑:“如此威能,或许那些神境的圣人依靠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可以勉力生还,至于你。” 她静静望着他纯银的眼眸:“如果长老能有一片碎肉残留在这个世界,那么我愿意将脚下的整个帝国送给阁下。” 所有在场之人不由闻言大骇:这女童看似平静温和,粉雕玉琢得甚是惹人爱怜,然出口之言,却极尽冷酷肃杀。 在场之人,唯一足够了解千叶流碧底细的人,只有兰叶之皇。他远远望着自己的女儿,知道她所言非虚,又明白自己的这位最年幼的公主,看似那么平淡,事实上偏执激烈到极点的性情。 换言之,他明白对这个兰叶帝国的九公主而言,同归于尽真的不是什么很难完成的命题。 叶霄再也无法沉默,只能开口,声音如同雷霆响起:“青儿不可。” 星遮闻言不由后退半步,他再度审视面前的公主,发现她正在以那块千叶流碧护住心脉与灵智。若不下杀手,倒也当真奈她不得,但若要真下杀手,那么千叶流碧假若阻他一瞬。 千叶流碧便将如言破碎,那么他自己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谁能料想到,一位公主竟可以凶顽到这个地步。 可以反过来威胁绑架者的人质,恐怕横跨那数万年的漫长绑架史,这也会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只是这种奇景,永远没有哪个绑架者乐意看到。 他勉强稳定心神,强颜笑道:“公主乃帝室之胄,金玉之躯。若今日生还,大好光景自当无量,又怎么会同我这把老骨头同归于尽。” 兰叶的九公主淡淡微笑,看着银发的长老:“你认为我不敢吗?” 然后她笑了笑,静静指向自己脸,对着那位长老认真询问道:“你看,我长得还算漂亮吧。” 这位帝国的公主虽然年幼,但面目精致五官纤巧,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所以即使只有十岁,她也明艳清丽得让人一幕难忘。 星遮虽不知道这位公主何出此言,可此情此景之下,他只能开口敷衍:“公主之容自然世间少有,美妙不可方物。” 然后星遮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让一位天境强者彻底失态的存在。 那么这样的存在一定少之又少。 可是此时,这位寿数长达数百年的紫薇境强者,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有什么可以让他如此失态? 其实很简单。 他看到一点蓝色冰屑自上而下凌厉划过。 没有一丝颤抖,也没有一丝的迟疑。 那张洁白如玉的晶莹面孔,瞬间上出现了一道刺目的伤痕。 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从血管中涌出,随即被冰雪所封冻,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冰,粘附在脸上。 阡陌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庆历四年春长叹。 兰叶之皇不由抬起法杖。 葛生下意识地抬手,如果不是随即想到对方会比他更快,那么下一道天道剑已经划出。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那位蓝发的公主,指尖尚且燃烧着一小簇冰蓝的火焰--那是冰蓝之烛,一种入门级别的水系法术,但是足以切割金属,冰冻万物。 而在方才,这位公主平静地释放了冰蓝之烛,毫不眷恋地用那根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下。 那张冰玉般晶莹的面颊上,那道伤口狰狞地停留在左脸颊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现在,你又信与不信。”她指尖燃烧着冰焰,她笑着问面前暗星的长老。 那样割肉剔骨的剧痛,让这位十岁的公主面部抽搐,几乎无法抑制。 但她仍咬牙微笑,哪怕说这样的微笑,带着那道伤痕拉扯出来时,有着某种可笑的丑陋。 但是这一刻,没有人感觉这个微笑很丑。 因为有着无上的凛然,虽千万人吾往矣。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直最恨的,就是别人拿我作为要挟。” “但是又很幸运,我手中握着这件名为千叶流碧的美玉。” 她看着星遮那张已然苍白震惊的脸,看着他浑身颤抖的身体,难看地笑了笑:“我数三声,你若不放我,那时生死,却不由你我决定了。” 这样说着,她数出第一个数:“一。” 第九十四章 我站在天下人面前 “一。”这位蓝发的公主安安静静开口。 星遮面色微微扭曲。 有谁会能够想到,这个看似柔弱只能等待他人救援的公主殿下,一旦苏醒,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意志与力量。 阡陌看着空中那个光茧中的少女,不由揉了揉眉心笑道:“真是迷人的公主殿下,不得不承认我被公主迷到了。” 庆历四年春同样看着,那位曾同他一起遨游在九天之上的女童,带着莫名的笑意:“大概,我终于懂得了星主当时对我说的话。” 星遮看着小九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威胁这个冷静乃至于疯狂的公主。 他心知大势已去,不由叹道:“罢了罢了,公主去吧。” 然后这位银发的长老一甩袖,将小九的光罩拖曳着向着兰叶之皇飞去,而自己运起神通,一点星光散开,裹住身后诸人,便要从此离开。 至此,暗星算是彻底败了。 而这边兰叶之皇抬手施法,将小九身体停在面前除去光罩,却被傲雪华急忙上前一把抱入怀中。这位九公主直到脸颊贴上傲雪华顺滑芳香的武士服,才微微显露出疲态,无力笑了笑:“看,我不用你们帮。” 而另一边的葛生,他心中之火早已压抑不住。 假若不是星遮在用叶青作为威胁,他早已经一指划上,而此刻既然叶青脱困,那他又哪里会有顾忌。 食中二指再次并起,抬高。 一点点星辉在指尖一闪而逝,随即划下。 无数星光再度汇聚,在这片银色的天地之间凝聚出那柄薄如纸片的星辰巨剑。 看起来是那样的缓慢,但当真正划落。 却好像最迅疾的流星坠下,由天际之外落入尘世之中,尚且容不得眨上一次眼睛。 这是天道剑,剑落便是代天行罚。 而在上一次,这位男孩对准的是九宝莲灯并那座传送的法阵。 一剑斩落,贵为天境的空间灵器一分为二,圣人降下的法阵破碎毁灭。 但是这一剑对准的却是暗星众人,这次元气贯体,可不会像之前那样有惊无险。 星遮见葛生抬手,任他是天境强者,也不由惊得魂飞魄散。 这天道剑乃是圣人手段,代天行罚,而不用己身之力。全赖指引天地元气的攻击,故哪怕是葛生这样的稚童,亦可斩却天境强者,端的是神妙无双。 无法可避,只能全力一战。 星遮连连挥手,也有无数星光汇聚在面前。他是紫薇境的强者,星辰领域也自然出神入化。 哪怕之前和兰叶之皇的斗法受了伤,但是在弹指之间结成以星光结成盾牌,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是星辰之盾,同样超乎了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然后星剑斩落。 庆历四年春微微冷笑,阡陌也望着那张盾牌露出讥讽神色。 这天地间天道剑有幸见过的人屈指可数。 可是这两个人却是那极少对天道剑有过了解的人。 纸片般纤薄的星剑其速犹如闪电。 然后星辰之盾如纸裁一般,触之即溃。 星剑下落。 正因为猜得到结局,所以那两个男人才会冷笑讥讽。 因为处于这永夜之城中,星辰之力汇聚犹如海洋,故而天道剑所引天地元气,也只有这无穷无尽的星光,威力早已经比之外界大了一倍不止。 星遮原本全力施为,未必挡不下这道星剑。但是他先受重伤,又仓促防御,更何况二者剑盾本出同源。 星辰之盾又远远不及星剑精纯,在这柄携带圣人剑意的长剑之前,竟然连一瞬都未撑下。 曦彻带着不掩饰的恶意望着那里,那位八长老素来与他不睦,这一次暗星针对他的袭杀,也是出于这位长老的授意。 那么,一位暗星长老在这座永夜之城,被一位不过十一岁的少年一剑斩杀。 这样逆天的战绩,恐怕会震惊世界吧。 他带着这样的恶在等待着那一幕的发生。 星遮出手,星盾转瞬被破。 他身后的暗星众人也不由面露绝望之色。 这一刻没有人认为他们能在这柄星剑之下存活。 然而一点金芒在他们的面前骤然绽开。 那是金色的火焰,金色的光。 金乌闪耀而出,腾风而起,耀眼无比,迎向那柄圣人之剑。 金乌便是金色的乌鸦,是三足的火鸟,是太阳,是太阳在这个银色夜空升起。 星剑破碎,金乌贯穿那柄圣人之剑的剑体。 完整的剑身被碎裂为千万星光的粉末,在夜空中向上飞舞,就好像无数的萤火虫被在那一瞬间放飞。 葛生睁大眼睛,他不敢相信有人可以拦住这柄剑。 阡陌皱眉,看着那团骤然升起的金光。 兰叶之皇怔怔望着金光,在心中暗暗估计自己能否一招破开圣人之剑。 唯有曦彻,冷笑着,不屑地开口:“你还是来了?木偶妹妹。” 那是一个银发金眸的少女,她寂然出现在那狼狈不堪的暗星众人面前。 那是星曦,那个方才还在与黑衣法师对峙的兵器。 她全身仍然包裹着星光的礼服,因为她的披风早在与曦彻阡陌战斗的时候被彻底化为灰烬。 但是此刻,她面色冰冷而淡漠,单手向上,与在场的所有人平静对视。 就在方才,她左手上举,这只金乌从她的手中升起。 日阳之力,她使用了曦光一族的日阳之力,在手上再次结出一轮太阳,一只手。 一只素手,挡下了天道剑一击。 她素白的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但声音依然安静:“长老请退,此处由星曦断后。” 她淡然说出这句话,而她的面前。 是圣人的传人,兰叶的陛下,星澈的少主,皇天与幻灭的主人。 哪怕说那位能和她分庭抗礼的三殿下不在这里,但是这里的阵容,也足以让天下人为之震颤。 她还是开口。 此处由星曦断后。 她是暗星的兵器,所以会为那个种族斩切一切。 星遮点头,没有出一言抚恤,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对面前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是他身后的众人,有些尚未完全明了这位兵器的存在,反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星遮一言不发地带着身后诸人,腾空而起,便要离开永夜之城。 无论如何,今夜便是他们的惨败,如若再留下来,那边会是全军覆没。 星澈一族向着这座城市露出了獠牙,那么兰叶皇族绝不会惮于将这对獠牙折断。 曦彻冷眼看着她说道:“你重伤未愈,便敢接下天道剑。这里的人,一个你都难以拦下,真的以为自己是神吗?” 星曦摇头,面无表情,所以冷漠,所以淡然:“不敢。” 冷漠如冰,淡漠则如风。 这位如冰如风的少女,站在天下人的面前,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葛生看着她,他看到过那个少女安静慵懒的娇憨模样。 也曾看过她战斗时候的铁血杀戮。 但是他也从未看到过这样一位知不可为之而为之的少女,她那样平静,却让每一个人为之震颤。 让每一个人都不禁会想。 假如这样的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为自己守护,该是如何美好的一件事情。 在她死之前,没有人可以踏过半步。 她这样说,她便可以这样做。 即使说她守护的是真正的邪恶。 但是并不妨碍你对这个水晶般清澈的人产生好感。 “星曦无法阻拦诸位,但是诸位无法在星曦这里前进一步。” “我将会杀死迈过这里的第一个人,这是星曦唯一的自信。” 这个少女这样说。 第九十五章 星主显圣 这是怎样的情景? 这位依然重伤的兵器面前,是这个世界所能想象出的最强阵容,但是这个最强阵容,却在这柄重伤的兵器面前止步。 是的,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也没有人怀疑她说的那句话。 正在这时,夜空中涟漪泛起,黑色的法师袍静静从涟漪中透出,这位绝色的叶夜学院三殿下用她深邃的红色眸子望向对面的银发少女:“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说得轻轻巧巧,也没有任何的压力。 但是她说得理所当然,自己的态度也表露无疑。 你不应该在那里。 这位三殿下的意思那样明白。 在今夜的永夜之城中,她并未出手,但是所有人都默认她是这里最强的人。 包括那位站在天下人面前的兵器。 星曦摇头,说:“我应该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在这之前,在那个雕塑般的漫长对峙中,这两位三无少女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是协议的结果,让星曦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帮助暗星挡下了最致命的攻击。 然后亲自断后,让那个可怕的隐族带着最后的败军离开。 而这之间,这位三殿下似乎故意拖延了脚步,进行了等待之后,出现在了这里。 可是即使是她,也没有料想到星曦仍然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兰叶之皇此时心中已经明了这位银发少女的身份,见她重伤在身仍然能够接下来天道剑一击,不由心中大凛。 他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此刻向着这位少女拱手,虽然是帝王气度,但是也显示出了他对星曦的敬重:“今日永夜之城已破,公主亦安然归还,朕本不欲与暗星引动纷争,故来请姑娘出手撤去永夜之城,还此地朗朗乾坤。” 星曦没有答话,但是她也已经不需要答话。 因为在广场的中央,有一颗星辰缓缓浮现而出。 阡陌看着那颗星辰苦笑,侧头看了看曦彻,曦彻也正要望他,然后干涩地笑了笑:“真是荣幸,星主驾到。” 星澈一族的圣人,众星之主,选择在尘埃落定的时刻,显圣而出。 那是一颗硕大的星辰,分芒七彩,耀眼夺目。 有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星辰中吐出: “此地之事,我已知之。族人冥顽,引动杀劫,更连累尘世众生,所憾甚多。幸得诸方相助,方化灾于无形。” 兰叶之皇屈身行礼。 三殿下眨了眨火晶般的眼睛,低头优雅半曲了膝。 星曦,星泽皆右手交折胸前,深深躬身。 至于阡陌,曦彻,傲雪华三人,与星主地位差得更多,只能行了半跪礼。 唯二没有行礼的,只有小九葛生二人,只因年幼,不明来者身份。 众星之主乃是星澈一族贵为魔之眷属时的族长,乃是神境圣人,若论资历较之人族三圣还要多出数百年以上。至于那场大劫发生后,星澈一族遭到神祗贬落,实力大损,但是作为族长的星主仍然保持了神境的修为。 只是那时起他便隐居于星澈一族圣地不再外出半步,更不问凡尘俗世,可是若论身份地位,即使贵为一国之君的兰叶之皇,在他化身面前行见面之礼,只因尊卑有序,不得僭越。 而当圣人传言,在场不敢有第二人发音。 “今日,霓凰一族,星澈一族,曦光一族,并虚之一族四族齐聚。” 话音刚落,只见虚空中一阵扭动,现出一个婀娜女子的身形,却也是黑巾蒙面,不辨面目。她面对着星辰道了声罪,对着星辰行了稽首:“不敢隐瞒圣人,虚之一族离华,奉长老之命来助那位公主。” 此言一出,连曦彻阡陌都露出惊容,以他们只能,也未曾想到这里竟然还隐藏着最后一个势力。 虚之一族,最神秘的一支隐族竟然在这里现身。 星主为这位突然出现的隐族之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讲道:“奥斯皇族,兰叶皇族,斯特皇族三皇共临。” “圣人传人现身于此,学院门下亦插足其中,是为天数,而非人力所能变迁。” “然究其根源,却只因兰叶公主一人所起,令人感慨万千。” “鄙人虽不问世事久矣,然族人闹出如此事端,不得不现出身来收拾残局,真是惭愧。” 在场人皆不言语。 虽然这位圣人语出谦逊,梳理前因后果。 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圣言,都是圣人裁决,不得出一言违抗。 便如那日潇裁决青翼三位天境强者,终生不得踏足兰叶帝国,那么在潇死前,这三位天境强者,便将无缘这个帝国半步。 似乎是没有道理的判决,却不容违抗。 大星似乎面向叶霄,因为这里他是最终的主事者。 “兰叶之皇,吾族以兰阴为祭,多有杀戮。那么以今日为限,十日之后,吾族当赔付黄金千镒,明珠百颗,并纯净晶石三百块,地境灵器十件。”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圣人竟然如此裁决。 这是示弱,也是承认失败,或许赔偿的财物在那个隐族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就姿态而言,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致歉了。 这对有着圣人执掌的隐族而言简直不可想象。 但是那位圣人的话还没有终止:“吾将送予兰阴城主三张卷轴,并代替吾族许下承诺,百年之内,若兰阴城再有灭顶之灾,吾族将为兰阴城挡灾一次。” 圣人出言,言出即无复回。 他许下的承诺,近乎梦幻的条件。 后面的条件之下前面的物质补偿又不值一提了,三张足以牵动天下的圣人卷轴,出自圣人之口的一个承诺。 何止价值万金--它近乎无价。 兰叶之皇心中激涌,却不明白为何星主如此宽厚,心中原本不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却听星主问道:“如此何如?” 还未等叶霄回答,一个清清静静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凤鸣泉响:“你这老家伙,这次处事还算公允,姑娘我便不给你捣乱了。” 这位自称姑娘的人影骤然浮现在诸人的面前,只见眉目如画,容貌无双,海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拂。 不是那位海之公主潇,又是何人? 第九十六章 王不见王 王不见王。 虽然在尘世之中,没有足够明确的认知。 但是事实上,很少有两位圣人同时现身在一个地方。 这之中,既是因为圣人之间极难当面分出高下,也是因为。 两位圣人相见,一旦意见相悖,那么他们所认知的未来都会被彻底搅碎。 这一种后果,他们彼此都无法承担。 故而两位立场不同的圣人,在记载之中,从未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过。 而眼前,大概是第一次。 这位名为潇的圣人清清爽爽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绝色的十八岁少女,但是没有人会这么想,也没有人敢这么想。 她是这个天地最强大的女子,甚至更有人怀疑,她就是这个天地最强的人。 葛生垂首施礼,“见过圣人。” 这一次,反而是他第一个行礼。 然后是叶青,她之前受了潇的庇护,又承蒙了赠猫之情,连此刻左耳的耳坠都来自这位公主的馈赠,所以第二个屈身行礼。 然后是兰叶之皇,曦彻,阡陌,待到三殿下都再次半曲了膝盖,这位蓝发的圣人回头,海蓝色的眸眼中神采无双,她侧头看向星辰,笑道:“数百年不问世事,没想到今日星澈一族行事还是这般杀伐果断,将一城生灵献祭,就算是在远古之时也极为罕见。” 这是圣人对话,所以在场之人皆屏住呼吸。 他们原本已经身处这个世界的最顶层,但是在这里对话的二人,已经是神这一范畴的存在。 “鄙人同样不问世事多年,不想公主竟会因那个孩子而选择施加自己的干涉。”星辰淡然答曰:“此时族中的事物,大多由那群孩子打理,我的诸多灵器也已作为礼物相赠。今日之事,倒与星某人干系不大。” 这两位圣人之间,罕见地以平辈相称呼。 然后这位圣人稍微顿了一下,似乎星辰那端的男子微微勾起嘴唇:“只是,关于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我想你也看到风暴来临之前升腾起的黑色水雾了吧,公主。孩子们做一点准备也是应该的。” 潇不置可否,她似乎已经从那位圣人的回答中得到了她全部想要得到的答案,只是单手微微上指,天地间便有无数星辰在她的指尖汇聚。 这里是星界的缝隙,所以星辰之力无穷无尽。 当这位圣人伸手,只见一轮明月般的银色光球已经在她的指尖汇聚,那样的速度,莫说是掌握星辰之力的星曦,哪怕说使用天道剑的葛生都不如她的迅疾:“呐。” 这位公主笑着发出了一个拟声词:“老家伙,借你星光一用何如?” 星主淡淡答曰:“公主慈悲,还请用吧。” 却见潇将手指微微一抖,那光球便散发出无尽辉芒将整个兰阴城包裹在内,众人心有所感,皆望向四周。 这是怎样神奇的景象,先前因为他们几人在此斗法,整个兰阴城几乎化为废墟。 庆历四年春幻灭之刃一出,便几乎瞬间毁掉了一条街道,而之后与星曦的战斗,更是将四分之一的城市化作瓦砾焦土。 而城市的中央,这片最为繁华的广场,更因为之前兰叶之皇与八长老的天境之战而几乎夷为平地。 这样一座繁华的古老城市早已经因为这场战斗而千疮百孔,即使说能够撤去永夜之城,这座城市遭受的损失,重建的花费要远远大于修复。 但是此刻,随着那银色光芒的照射,目之所及,只见朽屋重构,断桥新浦。 无数断壁残垣碎砖烂瓦皆在空中飞舞,自动拼合寻找着自己原本的位置,就连早已成为粉末的青砖,也都重新聚合化作坚硬的青石板重新铺在路上。 这是怎样的神迹,就好像时光倒流,又如同有人在用无形的手抚平着一切的伤痕。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这座城市就像可以呼吸的巨人,在飞快地自我修复着。 不过数个弹指,原本面目全非的古城变重新焕发了生机。 而那被葛生一分为二的九宝莲灯,也在星光的照耀下重新恢复原状,游动着淡淡灵光。 潇一抬指,那座白色的莲灯便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当初做这盏灯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引出这般祸端。” 这样说着,她毫不在意将这件珍贵的天境灵器扔给傲雪华:“瞬与我有旧,就送你了,小娃。” 兰叶之皇大叹,躬身向潇谢曰:“叶霄多谢公主援手。” 而潇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走向小九,这位蓝发的圣人抬手便修复了整座城市,却丝毫未显疲态,此刻看着小九不由叹道:“你的容貌已经毁了。” 小九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还被坚冰包裹,但是血肉已经全然破开,甚至隐隐看得到面部之下雪白的颊骨,但是这位女童摇摇头:“我不后悔。” 她说,我不后悔。 潇叹了口气:“你不后悔,我倒是有点心痛。” 说着她手上最后一点星光,就要往小九脸上飞去。 小九退了一步,摇头道:“当初青划下之时,并未想过可以复原。”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因我一人之危难,连累如此多人身陷死境,几近身陨。至今想来仍后怕不已,倒不如留下这伤疤,算作对小九的警醒。” 这位十岁的公主,说得非常认真。 潇含笑点头:“你这小妮,素来多自主见,便依你言。” 然后星光一动,便没入小九脸上,小九只觉得脸上一阵清凉酥麻。 却见断肌重生,皮肤弥合,只一瞬间,伤口便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条一指长的淡淡红痕,笔直如尺划,可见当时小九有多么凛然无惧。 只是这样的伤痕,虽然现在还看得出,不过假若数年之后恐怕连半点踪影都没了。 小九轻抚着面颊,道:“伤痕太浅。” 潇笑道:“大不了便被人笑说我医术不精,好了好了,此方事了,我先去吧。” 然后轻抚了小九怀中白猫一下,又回头看了那突然出现的虚之一族离华一眼:“多谢贵族方才阻拦星澈传送法阵之功,我这里有些小礼物,还请笑纳。” 离华躬身:“一切都是长老之命。” 潇笑了笑:“我二人皆是体外化身,不宜当礼。虚之一族现身不易,替我谢过那位长老,今日相见自然是缘分,这件小玩意送你算作一点见面之礼。”这样说着,她侧头将硕果仅存的那只蓝宝石耳环取下抛给离华。 待离华接住,她回头看了星辰一眼:“这里似乎没我事了。” 这样说着,这个女子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星辰光芒微耀,也从夜空中消失不见,然后是那位名为离华的虚之一族,见状也身形也缓缓消散在空中。 第九十七章 我在诸方见证下认你为兄长 这个夜色下的城市,从未有过如此宁静。 那两位突然出现,又随即离开的圣人,虚之一族的女子。 他们在这里解决了最后的问题,星主代表星澈一族对这次的永夜之城做出了最后的交代,潇亲自出手修复了这座原本已经被破坏殆尽的城市。 那位不知原因目的的虚之一族,出手在那个时候封锁了星遮传送的道路,让葛生完成了那一记天道,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何那么快离开。 虚之一族,历来便是以神秘晦涩著称的隐族之中,最为神秘的所在,如果真要推论的话,也只能推测是这次的永夜之城惊动了附近的虚族强者,故而施加了属于他们的干涉。 却说方才葛生天道剑出,星曦金乌闪耀。 星主城中显圣,潇公主笼星光为月。 其中环环相扣,任谁也无暇顾及其他。此刻在场诸人,却是兰叶之皇,庆历四年春,阡陌,并小九,葛生,星泽,傲雪华,星曦和那黑衣少女三殿下,却是刚好九人。 却说葛生此刻才急忙冲上前去查看小九伤势,却是因为着实担心这个先前被囚禁的公主。反而不顾了二人先前的间隙,自己留书给小九写的那些离别话语,不由分说地一把捧住小九白玉般的小脸细细查看。 这张原本极为出色的少女面孔上,那一道红线笔直印在那里,看得清晰但是似乎只要时间就可以抹平,葛生看着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却不料那位蓝发的公主毫不答话,看了一眼葛生眼睛,低头便咬在了葛生放在自己嘴边的手腕上,细小晶莹的贝齿死死合住,竟是用了真力。 却说二人初识之时,小九这一口银牙贝齿就曾立下大功劳,那场在冰屋中的厮打,虽然奠定胜局的乃是她惊天的头槌,但是为她确定优势的仍是那毫不犹豫的一咬。 虽然说身为公主殿下用这样的打架手段实在难以启齿,但那是在她自家闺房,从未让任何人瞧见。 然而这一次却是当着诸人之面,她似乎完全没有顾忌自己公主的形象,葛生只当她心中对自己怨恨,纵然疼痛难忍也不想在如此多人面前呼痛,也不好挣扎,只好化作木石模样让小九咬着。 阡陌见二人情形,虽仍是黑天,却不由开口调笑道:“原来这便是公主的真情一吻,果然不要也罢。” 小九听得如此,方才松了口,却已经是两排血淋淋的牙印印在葛生的手腕上,看的阡陌颇为胆寒,心想这公主还真下得去口。 然而却只见小九静静抹去嘴上血迹,径直走到了那青衣人的面前,开口道:“爹爹,我认个哥哥,你答不答应?” 此言一出,方是石破天惊。 阡陌,庆历四年春,傲雪华,星泽皆不约而同的望向兰叶之皇,想看他如何应对。 葛生捂着手腕,看向傲雪华问道:“小九这是?” 傲雪华恨恨看了叶青一眼,低声解释道:“她想认你做血亲兄长,方才咬你那一口,便是古代巫人仪式,生食其血意为血脉相容。如果那位皇帝点头的话,你便是兰叶皇族的旁系,地位尊贵无比。” 葛生看着手上伤口,一时间竟脑海中一片空白。 任他今夜再如何头脑清明,也不曾料想,从光茧中脱困而出的公主殿下竟然这般决绝。 “你们俩之前的关系,那位九公主私下叫叫还好,就像你说的,终究她会离开,那个时候再无干系。”傲雪华叹道:“我说过这个家伙不是那种一般的公主,但是她还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葛生讷然,他看向那个站在青衣人面前等待回答的女儿,骄傲的嘴角还带着他手腕上的鲜血。 那一瞬间,他终于感觉自己这一路的付出没有白费。 自己认识的这位小九,终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九。 叶霄沉默,微微扫过来葛生一眼,毕竟是一国之君,随即朗声笑道:“一人之兄长,一人之幼妹,在场之人皆为见证,天下皆不可违。青儿你意下如何?” 这算是和稀泥的功夫,那四人同时心中笑道。知小九性情执拗,你依她如此,不依她还是如此,倒不如作这顺水人情,当面承认葛生身份。 一人之兄长,一人之幼妹。 兰叶皇族将会承认葛生作为叶青哥哥的身份,但是不会承认他作为兰叶皇族的身份。 这是一个父亲和一个帝王所能做出的最好决断。 小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葛生,轻轻说道:“哎,我认你做我哥哥,你愿不愿意。” 我认你做我的哥哥,你愿不愿意。 这位公主轻轻说道。 葛生看着眼前蓝发的女孩,脑海中彼此的点点滴滴纷飞而过,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苍白着脸,疲倦地说:“哥。”“再见。”的白衣女童上。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可以拒绝的话,那绝对不是眼前的葛生。 当葛生轻轻点头,叶青已经来到了葛生面前,葱玉般的手腕抬起,轻轻笑了笑:“该你咬我了。” 在场之人大凛,心想这九公主当真敢作敢为,毫无遮掩。 这是彻底的诸人见证,这里的任何一人都有着这个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是最高规格的见证人。 而此刻这个公主让他们作为见证,便意味着这个决定在无法更改。 哪怕这般的坦荡,对于一个帝国公主来说,真的没关系吗? 葛生哪有她那般凌厉果断,又怎么咬得下去,况且还是要咬出血来。 小九见他神情,知他不忍,却用指甲划开手腕静脉,看着暗红色的鲜血汩汩流出,然后递到葛生嘴边,葛生无法,只得低头饮了一口,只觉得血腥之味甚淡,却有淡淡的清甜,不知道是不是叶姓血脉的缘故。 至此巫人仪式达成,两位幼童生食了对方的血,彼此的血液在对方的身体里流动,所以彼此的关系也超越了血亲。 叶青轻轻拉了葛生的手,彼此手腕的伤口交叠,向着四方见礼:“诸位见证。” 待到所有人都点头之后,她方放开了葛生的手,笑了笑:“哥,这下,小九再也离不开你了。” 第九十八章 永夜之后的日出 永夜之城终于接近了尾声。 暗星已经尽数撤离了这座城市,九宝莲灯也已经被收回,所有的兰阴居民原本是被集中在后方的民居中,因为在灵魂没有完全养成之前,躯体的死亡会对那些白夜幽灵造成相应的毁灭。 现在反而因为星澈一族对于那些居民的保护,让这场永夜之城人员上的死伤,被减弱到了极点。 虽然是意外之喜,但是意外得让人心安。 只要等永夜之城撤去,那么兰叶帝国军队入驻之后,余下的安整工作简直轻而易举。 毕竟在潇的手下,这座城市已经被修复如新,顶多只是那些恢复过来的居民,有些会身体虚弱一段时间罢了。 当然,前提是永夜之城撤去。 叶霄看向曦彻,带着咨询的目光:“皇子,多谢之前相助小女之恩,只是请问,这永夜之城该如何撤去?” 是的,该如何撤去? 九宝莲灯已经被击毁,可是这座城市依然被笼罩在夜色之下。 曦彻低头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因为有能力解除它的人,在我们之中就有一个。” 正当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星泽身上时,这位星澈少主无奈摊手道:“有是有,但是当真不是我。” 曦彻径直走向星曦,在那个安静的银发少女面前开口:“现在,你所谓的阻击断后任务,已经完成了吧。” 星曦没有迟疑地安静点头,虽然说这个任务在星主出现之后就失去了意义。 然后曦彻摆出特别宽容的姿态:“所幸皆无伤亡,汝先前之所为,皆既往不咎。” 阡陌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星泽看着此时相当没正形的斯特皇子,摇头苦笑:“曦彻哥哥你追究的起星曦姐姐的责任?” 葛生看了看那个沉默的银发少女,是的,或许她才是这个世间沾染血腥最多的人类。 但是很多时候,自己都忘掉了她才是这一切的凶手,只因她拥有的灵魂干净剔透得让人不敢相信。 那个曾在湖边安静浣足的慵懒翘家少女,永远让人不能忘记。 这个世间,除了之前阡陌与曦彻二人配合皇天幻灭这等当世神器,扰乱她心神之后完成的斩首一击,也被她最终以重伤的代价挡下,那么让人怀疑除了圣人,这个世间究竟还有没有足以杀死她的力量。 而那个站在天下人面前守护邪恶的少女,更让人神为之夺。 她的责任,究竟谁有资格追究?又有谁有资格判罚,这或许是一个永久不知道解的谜题。 却听曦彻看着她淡淡说道:“我的权限还在吧。” 星泽捂脸咳嗽起来。 阡陌看着曦彻,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葛生只好再次求助性地看向傲雪华,只见这位公主殿下也是满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银发的少女无视周围的动静,只是点下螓首以示确认。 星泽捂着脸无法直视:“星轨长老会在此之前一直保留着曦彻哥哥回归的念想,所以没有剥夺他对星曦姐姐的权限,只因为星曦身上有更高的权限命令。” “但是现在,八长老星遮已去,留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阻击。星主更是没有一字命令,所以说星曦姐姐现在是待机状态。” 傲雪华自然听明白了,看着那个在自己妹妹面前理所当然的皇子殿下,一脸痛心疾首:“现在这个方才还差点杀了他的妹妹,似乎又重新受他的指挥?在更高权限命令下来之前?” 星曦仔细推理了一下关系,确认道:“现在叛逃者皇子,是唯一直系命令者,我将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 曦彻无视周围几乎要掉下来一圈的下巴,挠挠鼻尖确认道:“有时候,兵器这点还是很让人喜欢的,对吧妹妹。” 然后他继续开口道:“那么下一个命令,请你解除永夜之城。” 星曦点头,说:“可。” 这样说着,这个星辉裹体的绝色少女,向着天空斜四十五度静静伸出了白玉般的手臂,轻轻摇摆着。 在场之人都感应到在那条手臂摇摆中天地间给予的回应,那是潮汐般涌动的力量。 黑暗的夜色被一丝丝地搅碎,湛蓝色的天空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 原本因为九宝莲灯的被破坏,这个永夜之城已经出于崩溃的边缘。 而此时星曦做的,就好像亲手将这座城市从星界的裂缝中重新打捞出来一样。 那幕布般的天空开始不断碎裂,荧光的大地也有星光升起,飞入天空,这个过程那样壮阔,以至于整座城市都有无数的星点升上夜空。 叶青看向东方,微微捂住了嘴巴。 她看到了一轮耀眼的红日,正在城市的曦光中缓缓升起。 那是第二天的太阳,终于在这个被黑夜笼罩两天两夜的城市再次升起。 永夜之城,宣告破灭。 兰叶之皇看着红日感慨:“到此结束了,帝国将会在中午前派出足够的军队参与驻防。” 叶青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喂,爹爹。” 她轻轻说道:“我不会回去的。” 叶霄点头,等待下文。 蓝发的公主微微仰起头,看着那轮太阳,清晨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母亲的事,青儿今日仍然心有不忿,虽然现在多少想通了一点,可是我还是想陪妈妈更久一点。” “多谢爹爹这次不顾万金之躯前来救我这个不肖的女儿,三年期满,青儿自会回宫,向爹爹亲自谢罪。” 这个十岁的女儿平静说道,但是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这似乎也是叶霄早已预料到的答案,笑了笑:“总之,阿芷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儿。” 他没有挽留,似乎也不愿意挽留,笑了笑,身形淡淡虚无开来,转瞬而去。 兰叶之皇见到永夜之城破除,他也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叶青送走父亲,方回头看向众人:“谢谢大家。” 自然是不用谢的,但是叶青根本不等众人寒暄,直接走向黑衣法师:“抱歉。” 她只说了抱歉两个字,但是也只需要这两个字就够了。 三殿下轻轻摇头,说:“恩。” 叶青看着她纯粹的红色眼睛,惊艳到极点的容貌,明白这个寒暄对她而言反而是真正的情绪,不由笑了笑,张开怀抱,当着众人面不由分说将这个黑衣法师熊抱了个满怀。 “真是好喜欢你,突然发现。”叶青搂着她的身体,蹭了蹭她的法师帽,认真说道。 黑衣法师一动不动,火红如晶的双目中映射着初生的太阳,只是眼中有着细微的变化。 庆历四年春看着这对相拥的少女,不由调笑道:“还是羡慕女孩啊,想抱就能随便抱。” 傲雪华笑了笑,目光略带挑衅:“败类的话,你也可以试试啊。” 曦彻环顾四周,确认眼前星曦与傲雪华都不是易与之辈,于是看向阡陌,勾了勾手指:“要不你我抱抱?” 傲雪华默默摸了摸鼻子,确认没有鼻血喷涌而出。 阡陌一扶脸上的白色鬼怪面具,淡淡笑道:“才不与你厮混。” 却说叶青抱着三殿下,突然开口:“呐?再过几天是我生日,你们要不要来?” 她语气平淡,你们,自然指的是在场所有人。 这话说得突然,反而就算是庆历四年春都没有反应过来。 却看这个蓝发的公主放开了三殿下,抬手一一点上:“你。” 她点上葛生。 “你。” 三殿下。 “你。” 阡陌。 “你。” 傲雪华。 “你。” 星泽。 “你。” 曦彻。 “还有你。” 她的手指在星曦身上定格。 然后这个连续点住所有人的嚣张女孩瞬间安静下来:“我的生日在五天之后,来捧场怎么样。” 带着些许的恳求的公主温柔到爆。 但是只有那一瞬间。 她随即在那轮初升的红日中,轻轻扒了眼皮对着所有人扮了个大大的鬼脸,表情温软俏皮:“一定要来哦。” “否则,死刑!” 这位公主挥舞着那块青色的美玉。 第九十九章 哥哥,白痴 兰历一月十九日中午,百无聊赖的葛生被关在了自家家门之外。 他早已经放弃了叫门的打算,如果强行翻越围墙,估计会是更惨痛的后果。 虽然说一代圣人门徒被自家人关在门外面很丢面子,但是葛生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将他关在门外的是那位公主殿下。 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葛生看着朱红的大门痛苦地陷入了沉思。 五天之后是那位公主殿下的生日? 当这个问题葛生亲口问道的时候叶小九非常果断地摇头说道:“叶青的生日是三月初十啊,五天后不过是一月廿二罢了,又怎么会是我的生日?” 还没等葛生再开口,这个蓝发的女孩笑了笑:“那位公主殿下的生日自然是三月初十不算做假,但是站在你面前这个人叫做叶小九,她的生日是一月二十二也没有什么的错的啊,因为是我定下的生日啊。” 葛生苦笑着接受了这个少女的说法。 为何定在五月之后,这也是有着颇多思量,虽然在场诸人看起来都康健无碍,但是事实上或多或少都受着暗伤。 傲雪华一路破阵,消耗甚大但是却是在场几人中受伤最轻的,兰叶之皇与星遮一战,虽然重伤对方,但是自己也不能说全无内伤。 至于说曦彻阡陌这两个人最惨,和星曦那惊天一战,两个人一个几乎折断了所有骨头,一个人则是被震破了一半的内脏,如果命稍微软一点就不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是受伤最重的人,却不是上面所说的任何一人。 而是星曦,那个看起来是最强的人。 她与曦彻阡陌一战,最后月光领域受创破碎,身体也受了那记火莲直接一击,如果她不是名为星曦的兵器,那么她早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死去。 然后在葛生面前,她又抬手接下了天道一击,看似轻描淡写,但是早已经逼近了她的极限。 至于最后天下人之前的殿后,她只是靠着那一口气在撑着,虽然是强弓之末,但是威势气度却让所有人不敢踏出一步。 而最后解除的永夜之城,当天地之间的星光散开,无处飞逸的星辰之力最终重新被她所吸收,才算是缓解了她的伤势,这便是曦彻为何坚持由她来解除永夜之城的原因。 相对来说,只有这个处于风暴中心的公主,自己在面上划下的那一道才是最轻的。 这五天一方面是给那些人养伤调整状态用的,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给这位小公主一点缓冲的时间。 既然是说要办生日聚会,那么果品,点心,酒水,菜肴,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 怎奈身为叶小九的家伙自己一穷二白的,那间冰屋的储量葛生和她两个小孩都能经常吃个底朝天,总不能到时候一个个摆出九盘地瓜出来? 这个时候即使小九有这心思,她也决计做不出来这等事事情出来。 至于供应出九人份的大餐,则是接近天方夜谭的事情了。 而已兰叶的习俗,每个人生日的时候,都要转送给与会者分岁之礼,以感谢在过去一年对自己的照顾,这九份也应该由分岁之人承担。 这之中,如果叶青是以九公主的身份来办这个,那么所有的一切自然不用她来操心,她只需要草拟聚会名单就够了。但是当面前这个人是叶小九的时候,礼物什么的只能由她自己来张罗。 对于此,这位九公主的计划非常按部就班。 五天的时间,第一天她就亲自上了凤眠山庄找了安柠妈妈,这位神秘的母亲故友,也是葛生的亲生母亲,而她的目的,则是请求安柠来教她一些点心的制法,以及说简单的菜肴烹调方法。 虽然君子远庖厨,虽然公主殿下不应该参与这些粗鄙的活计,但是当她提出请求的时候,那位安柠妈妈也不会拒绝。 所以说锅碗瓢盆,所以说油盐酱醋,所以说白糖蜂蜜,所以说面稻米麦。 这三天来这位原本连生火都会困难的九公主,学会了掌握火候,学会了如何调制面粉。虽然说她亲手烧了锅砸了碗摔了瓢,虽然说她也呆萌地焦了油多了盐忘了酱吃了醋。 虽然说她弄撒了白糖,也偷吃了蜂蜜,虽然说她脸抹了面麦,脚硌了米稻,总之经历了一位初学者可能经历的所有糗事,但是她还是顽强的坚持了下来。 至于葛生,在热心地发现这个蓝发小丫头满脸白面的窘态并且没有及时回避出声调笑之后,他便被小九在作业时间里锁在了大门之外,防火防盗防师兄--一向是师妹的金玉良言。 而葛生,恰好是安柠厨艺的首席大弟子。 虽然那个时候葛生还不会明白女孩的一些小心思,比如说有些很微妙的囧事,天知地知,梨花知柳叶知,她知安柠知,但是总归还是不想让自己在乎的那个人知道。 所以说当葛生正在门口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时候,朱红色的大门豁然洞开。 葛生回头望去,看到那个蓝发的小丫头满脸土灰,黑着脸望着葛生:“喂,过来。” 由于连番的失败,让这个家伙连哥这样的措辞都懒得加上。 葛生好奇走了过去,却看到她从背后递过来一盘卖相还算不错的糕饼,轻轻别过头去,挺翘的白嫩鼻尖沾着些许煤灰:“才不是故意拿来给你吃的,安柠妈妈让我送过来的。” 葛生看着那盘白腻的雪蓉糕,心想这么简单的糕点安柠妈妈已经好久没做过了,便好奇拿过一块,放入口中,只觉得口感滑而不腻,清甜缓慢在口中漾开,刚想夸赞一声,转眼便看到这个丫头期待的眼神。 葛生只是讷,但是从来不笨。 况且某种意义上调笑妹子是男孩子必点的天赋技能之一。 所以葛生认真提了口气:“味道嘛,倒是不错。” 他看着叶青的小脸接着微笑着说道:“就是这么简单的糕点,妈妈怎么做了这么长时间?” 叶青劈手夺过点心盘,然后一把拽下葛生手里咬了一半的点心,转身就要关门。 小九再傻也知道是眼前的家伙故意调笑她。 却听到背后的男孩认真接口道:“谢谢做给我吃,小九。” “很棒。” 那一瞬间女孩瞬间两颊飞红窜起,回头劈脸蹦出一句:“大白痴。” 然后一把将整个点心盘塞入葛生手中:“好吃就都吃掉,哥哥你个大白痴!” (我已经走上卖萌的道路无法自拔了,勿念。) 第一百章 我与你为誓言 如果时间总是这样平静而光滑地流淌着,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有更多的平静,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时间这条河流上总会被人打上人为的结。 而此时的这个结,便是那位公主定下的五天的期限。 在第四天里,小九匆匆结束了在凤眠山庄上的突击学习,和葛生一道,在四天之后再次回到了这座名为兰阴的城市。 在那一场名为永夜之城的浩劫中,由于作为白夜幽灵的灵体大量参战,所以此刻的兰阴城里还有几分萧索,因为有大量的居民因为灵魂受损严重还在卧床不起。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种卧床终究还是暂时性的,当初参与对幽灵作战的人都刻意的手下留情。 除了白夜幽灵对居民心灵造成的创伤,那场永夜之城带来更加毁灭性的物理破坏都在那位圣人的手下得到了修复,所以虽然经此大难,兰阴城终究没有伤及根本。 兰阴城主棘厉在那个夜晚的战死被曦彻转述之后得到了确认,她的女儿棘纸衣被兰叶之皇亲自任命为兰阴城的下一任城主,而傲雪华则亲手将那盏九宝莲灯重新还给了她。 庆历四年春去那家酒楼替棘厉还了酒钱,又将那两句话转告给棘纸衣,那个散开发髻用紫色丝带绑作双马尾的少女城主,一夜之间长大了无数岁月。 面对这个真正的杀父仇人,她显示了耐人寻味的沉默,最后当面向曦彻表示了感谢,并表示他将是自己这一生复仇的对象之一。 面对这样的指控,那位皇子长身大笑,认真回复道:“这个世界,有资格向我提出复仇的人,我记下你的名字,希望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得到足够的力量。” 而小九来到兰阴城,除了在这里采购那场即将到来的生日宴会所需要的食材之外,更多的则是亲自与棘纸衣见了面。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们还在兰阴城的街道上,彼此之间隔着那张纯蓝的绸布。 一个是微服出游的城主之女,一个是隐姓埋名的帝国公主。 在故事的最后她们还是没有得到彼此的身份,傲雪华的乱入让这场相逢化作了对她单方面的羞辱。 然而在几天之后的再次见面,那个骄横而华贵的女孩成了沉默而冷静的少女城主,那个安静促狭的女童则在某个范围内恢复了公主的身份。 小九亲自向棘纸衣发出了邀请,关于在明天将会举行的关于自己的生日聚会,棘纸衣听过之后沉默,问那个皇子会不会也参加。 当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咬了咬嘴唇:“真是无奈呢,有时候这个人生。” 最终,小九的生日宴会参与人员还是固定在九人的数目,曾经那个父亲的名额,被她人为剔除填写上了棘纸衣的名字。 在兰阴城的采购也不过耗费了半天的时间,转过一圈两个人重新回了那小九冰屋,诸般布置,准备各类物品,两个孩子忙了个昏天黑地。 待到这一切结束,竟然已经有月亮在远方微微升起。 由于安柠知道葛生明天的安排,所以准了这个圣人门徒的小假,小九便挽留他留宿在这个湖边,由于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葛生便也同意。 自从那场发生在九宝莲灯的决裂之后,这对名义上的兄妹除了永夜之城的和好之外,其实并没有过太多的交流,一来是忙。 二来那个时候叶小九正在防火防盗防师兄。 时值冬末春初,是夜天空晴朗。虽然有乌云蔽于远方,却并不妨碍二人观星赏月。 这时二人却皆躺在冰屋屋顶之上,璀璨星空之下,互相枕了手臂,共同眺望星空。 长夜漫漫,注定要说些话来消夜。 所以说最先开口的还是葛生。 “那一夜,我真的以为要失去你了呢。”葛生枕着小九绵软的手臂,只觉手臂上小九蓝发如丝绸一般顺滑,清凉似水,甚是舒服。有清冷的香气扑鼻,却是小九身上的淡淡体香。“却不料当一切兜兜转转一圈,到了最后我竟还是你哥,真像梦幻一般。” “大,白,痴。”小九望着星空一字一字吐出,就好像一颗颗冰珠滚落玉盘,清亮悦耳:“哥,你不相信小九呢。” 小九未等葛生回答,继续说道:“是了,小九也有不是,你是我哥,却不是,我的什么东西。” “哎。”葛生叹道:“我终究不是你,终究无法知道你心中所想。” 叶青侧头,认真与葛生对视,水蓝色的眼睛透着朦胧的水汽:“兰叶之女叶青,在妈妈面前发誓,今生今世,我绝不会欺骗眼前之人,如有违背,则死于万箭之下。” 冰屋下蜷首掩面的白猫睁了眼,眨了眨那双湛蓝的妖异双瞳,复又闭上。 葛生怎知道小九竟如此平淡地立下这般毒誓,不由惊道:“小九?”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开口道:“今生今世,葛生不会对眼前之人有任何谎言,如有违背,必受天罚。” 在这一夜里,这对以巫人之礼结为兄妹的人,对着彼此许下了最难实现的誓言。 作为见证的,除了天地星辰,只剩下那只假寐的白猫。 这是一个无比凛然的誓言,发起于那个蓝发的公主,结束于黑发玄瞳的少年。 当这个誓言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确认无悔,然后都叹了口气。 直到小九停顿了好久,才说出下一句话。 当然这句话也是一个石破天惊的问句。 这位公主望着天空,问出一句本来不应该问的话。 她问道:“喂,哥,你又是如何。” 她停顿了一下:“习得天道剑的?” 蓝发的少女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的迟疑,她直接问了对于葛生几乎最重要的问题。 而这也几乎是无法被正面回答的问题。 因为那一夜他和那位钓鱼的老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许也只有他和那位老人两个人知道。 葛生明白小九问这句话的用意。 用意很简单。 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 所谓誓言,是逐渐约束的力量,在它刚刚达成的时候力量最为微薄,而随着时间推移将会嵌入彼此的血脉。 葛生笑了笑,说:“看一眼。” 第一卷后记 三皇七隐一学院,三帝三圣一公主。 天境三十一。 白青朱玄,天市紫薇太微。 这是我给出的世界,也是我想写好的世界。 你们可以这样以为,整个第一卷就是一个卖设定的过程,只是我将整个设定拉长到了整整一卷。 我想讲一个好看好听的故事,仅此而已。 然后说一说角色。 只是初见礼,这个时候所有出场的角色都是他们最初的色调,我们会看到他们的改变,但不是现在。 关于葛生,我的男主,他的核心词是柔韧。 这不是一个常规热血男主应该具有的性格,但这就是他的性格特质,从天赋而言他不弱于这个天下任何一人,但是他始终抱着谦虚安静的心。这样的角色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别人的喜欢,但是很让我喜欢。他会做很多出格与不出格的事情,他是一个能做英雄而不愿意做英雄的那个人。 他很温柔,而且喜欢妥协,由于自幼和母亲长大的关系,他太过安静在一个团队中总是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出风头。所以当第二卷开始之后,你会时常忘记他其实才是真正的男主,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始终有着无可取代的价值。 而叶青,我的关键字是偏执。 我最喜欢的女主角,没有之一。叶小九,她最打动我的不是那一夜她带着葛生在旷野上奔跑,也不是她沉默着一块一块搬起冰砖筑起冰屋。她最打动我的是当她被人挟持之时在自己脸上划下的那一记伤痕,真的很美。 美到窒息,以至于惊心动魄。 叶青从来都是一个偏执到极点的女子,一直一直以来都是,所以她才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是叶青,是九公主,但同时,也是那个安静的叶小九,两者之间并无矛盾。 庆历四年春,我的关键词是强大。 曦彻皇子殿下。这是我最想对他铺垫的地方,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无与伦比的强大,这个关键词将会伴随这个角色一生。 会让你感觉到他不可战胜。 他在第一卷无数次身处险境,但是他最终都是那个胜利者,当他愿意用自己妹妹的死亡获取自己生存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了弱点。一个如此年轻的天境强者,一个从心理到力量上都无懈可击的帝王,这是我想给这个角色写下的标签。 还有星曦,她的关键词是无暇。 是的,我说过,这个角色是我最初不喜欢,但是越来越喜欢的角色。她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她是手刃自己恩师同伴的女魔头,她杀过的人比绝大多数人见过的人还多。 但是她纯净而无垢。 所以我愿意写她泡脚的那个片段,唱歌的那个片段,所以我愿意让她在那场最后的决战中近乎死去。 那场死去,是对这个人物的升华。 我始终这样感觉。 当然,还有三殿下,还有傲雪华,还有棘纸衣。 还有阡陌。 这些角色更多在此时只是一个影子,他们的特性在未来。 我在这里写到他们,只是意味着--他们是真正的主角。 仅此而已。 第二卷发生两年之后,叶青守孝期满。 卷名为--《冰雪学院》 敬请期待。 提前声明 这一卷是《皇子请三思》的第一卷,讲述的是苏子叶与星曦幼年时的经历。 由于这本书的金手指设定已经成了废设,并且在《幕后大佬竟是我》第一卷也是直接承接了第一卷的结局。 因为无论是皇子请三思,还是幕后大佬竟是我,其实都是承载了一个不太现实的野望。 那就是从头把夏殿青葛石重新写一遍。 因为当初想就算为爱发电,也可以把这个故事重新写一下。 但是最终失败了。 所以现在大佬这本书,实质上是前三卷是夏殿前传,第四卷永夜之城是夏殿第一卷,第五卷长干行是皇子请三思第一卷。 后面的所有章节都会是夏殿的故事。 所以最终我还是实现了自己的那个诺言。 就是在男人的承诺还能称为承诺的前提下,写完每一个故事。 需要提醒的是,长干行这一卷,金手指已经被废弃,万界玲珑珠可以认为不存在,但是故事大体的脉络,是正史。 以及,因为写作时间不同,部分设定不同的缘故,三本书的一些细节上会有冲突和BUG。 这里可以统一说明一下,如果有任何冲突的地方,以夏殿叙述为准。 只有一点除外。 那就是柳如确实被正式设定为了女性,并且是未来的女丞相。 这一点是唯独和夏殿不同的设定。 以上。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夏殿是我最初也是最喜欢的故事。 毕竟谁不喜欢自己最早讲的那个故事呢? 以及我现在看夏殿,虽然稚嫩,但是依旧非常好看。 非常值得一看。 这三本书同一个世界观,同背景,同人物,所以也是我这次把它们拉在一起的原因。 第二章 即使转生异界也逃不了内卷的命运 “瞧不起人不是!”苏星尺站在原地没好气地说道,不过鉴于自己只有三岁的事实,对方确实有瞧不起自己的资格。 苏星尺,今年三岁,是斯特帝国的七皇子,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曦彻。 他前世的名字便是苏星尺,是一个勤勤恳恳996的程序员,在一次熬夜写代码的时候电脑出现了一些故障,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以婴儿的姿态出现在了这座皇宫之中。 如果这是一种转生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苏星尺就是从地狱模式一下子变成了口含金汤匙出生的简单模式。 但是很快,苏星尺发现即使转生成为皇子,生活依旧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原因无他。 只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卷了。 所有人都在疯狂内卷,以至于苏星尺即使想要老老实实做米虫都非常的困难。 而作为内卷重要标志的存在,便是那所谓的皇族序列。 皇族序列最初由出身决定,但是也会随着个人的天赋,成绩而获得后天的提升,而皇族序列最终,则会决定你未来的发展与在家族中的地位。 就拿苏星尺自己举例,他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所以说出生就拥有第二序列的位置,如果今后无功无过的话,那么今后最多只能拥有一个闲散的职位和封爵,就这样度过一生。 如果想要争夺皇位的话,那么就需要表现出来优秀的天赋与实力,进入第一序列,那才是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位置,即使没有成功继承,也有机会获封王爵,照样也可以轻松走上人生巅峰。 而事实上,第二序列也不安稳,毕竟第二序列之下还有所谓的第三序列,第三序列便是皇族边缘,如果成年之后还停留在这个序列,那么就会丧失皇族身份,成为普通族人,所以有大把的第三序列想要削尖脑袋往苏星尺自己目前所在的第二序列挤。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家都在卷,我不卷我不就落后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苏星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金手指,毕竟也真的很好找,右手手掌这个透明的米粒珠子过于显眼,简直就是和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大杀器,并且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它的第一个能力——超强的鉴定。 只要是苏星尺触摸到的物体,就能够自动浮现其具体的属性资料与价值,可以说单凭这个技能,苏星尺就可以去当一个专职的鉴定师来养家糊口。 但是苏星尺更想要一个能够帮助自己修炼的技能,所以在进一步的研究之后,苏星尺便来到了这个白玉广场。 这里除了悬浮在头顶的那座巨大神殿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周围伫立的乳白色光柱,并且在白玉广场的中央,苏星尺更是找到了一座翻开的玉石书。 在那玉石书的书页上,是林林总总不计其数的兑换物品,只要苏星尺能够想到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不过苏星尺最终一样都没有兑换。 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他没有钱。 这座玉石书上面的所有选项都需要所谓的功勋来兑换,但是获得功勋只能去完成发布的任务,这些一个个的白色光柱,就是一个个的任务入口。 但是怎奈,即使是最简单的学徒探索任务,都拒绝让苏星尺这个三岁的小孩去进入。 什么时候主神空间变得这么讲武德了? 苏星尺会忍不住这样想,然后想到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个白玉广场的主人在哪里呢? 自己来到了这个广场,按照具体流程,不是应该有人给他发任务让他去完成吗?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他可以随随便便在这个广场待上好几天都没有人来鸟他。 难不成——自己就是这座白玉广场的主人? 一时间,即使两世为人,苏星尺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总之,如果他是这个白玉广场的主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比他更憋屈的主神了。 毕竟,那鲜红的大字似乎在无时无刻地嘲讽着自己——“学徒级探索任务。” “目前该任务对于你来说太过危险,请增强实力之后再来尝试。” 如果苏星尺想要去完成任务,那么就先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但是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最快的方法肯定是去完成那些任务获得功勋去白玉书那里兑换修炼资源。 这是不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这一瞬间苏星尺前所未有地想要长大,但是很快就意识到,如果长大一点,他就失去了赢在起跑线的机会。 既然大家都要酣畅淋漓地卷起来,那么肯定是赢在起跑线才是最关键的要素。 就这样的纠结中,苏星尺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点点长大,每长大一点,就感觉自己已经多输了别人一点。 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感觉,大概就是坐拥一整座花枝招展的后宫,但是偏偏自己却是个公公。 苏星尺现在就是这样,明明他拥有一座应有尽有的王之宝库,但是偏偏没有开这个宝库的钥匙。 每每想到这个,苏星尺就瞬间忧郁了许多。 男孩在白玉广场走了又走,确定这一次还是没有办法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只能再在白玉广场上一拍脑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急速地下坠,转眼间就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里是正经皇子的房间,所以说无论是装潢还是空间都无可指摘,但是唯独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作为一个刚刚三岁的小孩子,苏星尺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修炼的资格,又谈何成长变强?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温柔的女声:“彻儿吃饭了!” “知道了。”苏星尺这样答应着,看了看手心的透明米粒,走出了房间。 “对了老妈。”苏星尺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老妈,她今年才刚刚二十岁出头,正是最美丽青春的时候,却已经早早被锁在了这深宫之中,虽然说母因子贵,但是自己的这个老妈,有点太过于与世无争了一点。 “什么事情?”曦静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我给你讲讲甄嬛传吧。”苏星尺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六章 一滴都没有了 能修炼多久就修炼多久。 听着老妈这样的话,曦彻不由就想到了之前二皇子所说的那些话,确实,引阳境作为引阳入体打磨基础的境界,如果能够打好基础,厚积薄发,那定然是极好的。 不过自己真的有这个时间吗? 曦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是独属于他的天地,回到房间之后,曦彻再伸出右手,看着右手中的那颗神秘珠子,有时候他也会不由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那定然和这颗珠子脱不了干系,是不是有一个至高的存在正在注视着自己,或者说这单纯就是一场无聊的游戏,这一切的答案,并没有给曦彻以回答,所以他只能一声长叹。 这大概会和生命的意义这样虚无缥缈的问题一样,伴随曦彻一生。 有过上次老妈指点的经验,这次曦彻慢慢轻车熟路起来,他先是自己将那块金色的日晶放在手中,闭上眼睛,果然就感受到一丝一缕的温暖的光芒正慢慢从日晶中流泻而出,然后慢慢被身体一点点吸收,曦彻再凝神一观,却突然发现,自己右手中的那颗神秘珠子正在一点点地吸收着这金色的光芒。 哈? 曦彻骤然睁开眼睛:“你不会一会给我钻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吧?” 虽然说如果真有随身老爷爷的话,曦彻可能也不会拒绝,虽然这样的展开非常的老套,但是老爷爷多好啊,又能陪自己唠嗑,又能给自己解闷,关键是免费赠送一大堆的修炼功法武器丹药什么的,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说,至少非常的好用。 但事实上,这一切终究是没有发生,虽然说曦彻已经想好了自己会从一介天才最终堕落为废柴,然后在族中的序列大典上伸手一拍,就出现斗之气三段的字样。 “不过这样会不会减慢我的修炼速度啊。”曦彻随即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不过自己暂时没有一个量化的标准,不知道这个神秘珠子吸纳日阳之力的行为到底是给自己有益还是有害。 “算了,不想了。”曦彻摇摇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静心丹,小心地将外面包装解开,看到了其中通体白色的小巧药丸。 “还是不太想吃药啊。”曦彻这样说着,最终还是一抬手,将静心丹一口闷入了嘴中。 和曦彻预想中的不一样,这枚静心丹一点都不苦,反而有一些蜂蜜的甘甜,并没有入口即化,却刚好可以含在口中,用津液一点点解开其中蕴含的药力。 几乎在一瞬间,曦彻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空灵起来,整个身体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少年看着自己面前的金色日晶,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将握在了手中,然后闭上眼睛。 这一次与之前的吸纳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之前需要曦彻竭尽全力,才能够从日晶中拉扯出来一丝丝的金色光芒然后吸进体内,但是这一次,曦彻感觉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全神贯注起来,几乎刚刚动念,就感到有手指粗细的金色光芒从日晶中流泻而出,然后在空中飞舞着最终灌注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曦彻终于感觉到之前在老妈那里体会到的全身暖洋洋的如同泡澡一样的感觉,并且似乎感觉永远都不会累,可以专心致志地从这日晶中像是抽水一样,彻底将其中抽干为止。 这一抽,就整整抽了两个小时。 当曦彻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手心中已经化作了金色细沙的日晶。 是的——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随即他就感到了全身有些黏糊糊地,并且也很有些难闻的味道。 他扯了扯衣袖,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流出了淡黄色的粘稠汗液,这些汗液不仅闻起来很臭,更让自己的肌肤和衣服紧紧地黏在了一起,可以说是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这就是日阳之力的洗髓伐毛的效果?曦彻心中有了些明悟,并且对比了服用静心丹之前和之后的效果,不由有种果然嗑药才是修炼正途的暴论。 但是很遗憾,这一周的份额已经没了,要想再领一颗静心丹,就要等下周了,并且自己好像没有日晶的配给,这一块还是老妈给的,不知道如果没有日晶,应该怎样修炼。 带着这样的思绪,曦彻好好去冲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身上的秽物,然后再换上干净的新衣,而这个时候,刚好老妈又叫自己吃饭了,曦彻也就不再过多思索,很快就来到了饭桌前。 “修炼地怎么样了?”在饭桌前,曦静开口温和问道。 “把静心丹吃了,效果果然很好。”曦彻老老实实说道:“老妈你给我的那块日晶已经碎掉了。” “碎掉了?”曦静吃了一惊:“怎么碎了?” 曦彻看着曦静,突然意识到可能日晶使用后碎掉并不是一个普遍现象。 原来那东西是可充电电池,而不是一次性电池的说? “碎成沙子了。”曦彻老老实实说道,这样说着,曦彻伸手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了曦静。 这里面就是之前碎掉的日晶所形成的金色沙子,因为想着还有点用,所以说曦彻也就没有随手扔掉。 曦静打开锦囊,看着里面的金色细沙,整个人一时间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怎么可能?”她喃喃说道。 “很少见吗?”曦彻在一旁开口问道。 “不是很少见,是几乎就不可能发生。”曦静看着曦彻认真说道:“日晶是由初阳境以上的强者自己灌注在空白晶石中制作而成的修炼物品,在里面的日阳之力用完之后,只会重新变成空白晶石,可以再次灌输使用,不过缺点就是如果多次灌输,那么日晶的储存效果会越来越差,但是绝对不会发生碎掉的情况,从你的这块日晶来看,似乎是里面的构造被一同破坏了,就好像被彻彻底底抽干了所有的水分的沙土。” 曦彻明白了。 就好像只要有水作为粘着剂,那么沙土就能够黏在一起,但是如果水分彻底被抽干的话,那么肯定会变成一捧干砂。 所以说自己是将日晶给抽干了吗? 真的一滴都没剩吗? “问题很严重吗?”曦彻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严重。”曦静看着曦彻认真说道。 “因为,空白的晶石很贵。” 第八章 万界玲珑珠 曦彻已经重新站在了那道白色光柱的面前,依旧有些不甘心地伸出手去触摸。 入手的触感就好像前方是一堵坚硬的墙壁,不能推动丝毫,光柱之上,那无情的嘲讽话语依然浮现在那里。 很显然,即使自己成功引阳入体,光柱还是不认可自己的努力。 难不成非得要自己修炼到和老妈一样的初阳境这光柱才会网开一面? 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真正能够让这个主神空间发挥作用岂不是要到十岁以后? 这样一步慢步步慢的情况是曦彻完全不能忍受的。 但是如果像老妈所说的那样,找到一根足够粗的大腿,那么能不能让自己进入第一个任务呢? 这毫无疑问需要考虑一下。 如果这样的话,首先自己需要克服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对方要绝对可靠,毕竟这神秘珠子关系重大,其真实价值难以估量,一旦泄密,肯定会有无数人来抢夺,自己如三岁孩童怀金过闹市,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当然,曦彻现在确实是三岁小孩,但是他所拥有的东西却要比黄金珍贵地多。 第二个问题则是关键问题,那就是他如何能够将大腿带到这里。 毕竟大腿满世界都是,能够抱到大腿才是最实际的事情,如果说大腿不能帮忙,那大腿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目前为止,这白玉广场并没有什么使用说明书,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曦彻自己慢慢去摩挲,这一点真的是非常的不开心了。 至于第三个问题,相对来说就没有那么紧迫了,那就是他如何断定大腿是大腿。 曦彻不由盘坐在白玉广场的地面上,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外界要慢上许多,用来思考问题的话再好不过。 首先第一个问题,自己目前所认识的人不少,但是相对可靠的其实不外乎是两个人,一个是老妈曦静,一个就是老祖宗,但是敢不敢向她们暴露自己身怀这个白玉广场的秘密,曦彻认为是不敢的,不过这样一来,可靠就彻底没有一个人入选了。 第二个问题,如何将对方带进这个白玉广场,这个问题曦彻倒是没有那么的担心,因为从这个白玉广场的构造来看,很明显是可以同时供很多人使用的建造设计,包括但不限于这周围的许多光柱,以及中央用来进行兑换的玉书册,虽然不知道这个白玉广场为什么会荒废,又为什么会到自己的手中,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白玉广场肯定不会排斥其他人的进入,就是看如何进入罢了。 而第三个问题,如何判断对方的实力确实是一个难点,目前曦彻可以依靠这颗神秘珠子判断出来一个死物的材质功用以及价值,这样来说的话,判断一个活人的修为境界等级应该也不是问题,但是目前为止,曦彻并没有触发这个功能,这同样需要曦彻进一步研究这个神秘珠子。 这样想过之后,曦彻站了起来,在这个白玉广场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中央玉书册的面前。 这个白玉广场其实曦彻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毕竟白玉柱不让进,上面的巨大宫殿也进不去,只能在广场上走走停停的样子,所以几乎每一寸地面曦彻都研究过了。 目前为止,最复杂也最有价值的便是中央的玉书册了,这个玉书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触摸屏一样,这些庞大的兑换项目可以通过一个个诸如丹药功法兵器挂件之类的子分类,一点点找到自己需要的物品,只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兑换物品价格极其昂贵,让曦彻根本就没有欲望看下去,不过这一次,曦彻再翻阅这个玉书册的时候,突然发现玉书册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金色标识,男孩好奇地点向那个标识,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标识的含义。 管理者目录。 那一瞬间,这个玉书册上面的内容全部变幻,随后出现在曦彻面前的是非常简洁的几行文字。 这些文字并不属于曦彻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但是他却不知为何,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些文字的含义。 “尊敬的管理者,欢迎您进入万界玲珑珠的系统界面。” “按照惯例,下面将为您介绍万界玲珑珠的职能。” “万界玲珑珠乃是七位至高者所制造,其根本目的是为了维持万界的稳定,梳理混乱的秩序,寻找新世界,维持旧世界,消解死世界,让整个宇宙不至于被深渊所彻底吞噬。” “为此,万界玲珑珠需要不断从外界招募合适的执行者来完成既定与未定的平衡任务,来维持世界的运转。” 这段文字停留在曦彻的眼前,让这个男孩一时间有些在风中凌乱。 难不成真的有拯救世界的庞大使命摆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单纯只是想找个金手指变强而已,这样伟大而崇高的使命自己真的没有兴趣啊。 这样想着,他开口说道:“我能问问题吗?” 这样开口之后,曦彻不由感觉有些蠢,不过这个玉书册根本就没有输入键盘之类的设备,倒是不如开口说话来的简单。 而随即,曦彻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玉书册上的文字变幻,最终凝结出来了一行简单的文字。 “可以。” “请问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管理者目录?”曦彻直接问道。 “因为之前管理者并没有为万界玲珑珠注入启动能量。”玉书册回答说道。 所以说之前那颗日晶也算是这颗万界玲珑珠在吸收吗?曦彻不由想道,随即他问出来了下一个问题。 “七位至高者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禁止事项。” 玉书册的回答无比简洁而决绝。 曦彻不由叹了口气:“我能帮你编一下程吗?” 出于程序员的自觉,曦彻总感觉眼前的这个玉书册出了程序BUG。 “无法理解的事项。”玉书册的文字平静而无波澜。 “好吧好吧,问一个你能回答的事项吧。”曦彻看着眼前。 “我是第几个管理者?” 第十章 一口 其实早上按照习惯来到讲经堂的时候,星曦还没有来。 而曦彻刚好这两天正在为万界玲珑珠的事情烦心劳神,所以说就有些失神。 随后被过来的星曦看到,就摇了摇曦彻的肩膀。 然后,然后曦彻就被吓到了。 这可是三个问号啊! 三个问号是什么概念? 曦彻看老妈的时候,都能够看到老妈的境界是法相境——万界玲珑珠给的境界与老妈给的境界并不相同,只能大概类推——也就是说老妈刚好比阳动境的自己高两个境界,所以说还能够看出来实力。 但是眼前的星曦,怎么是三个问号啊! 三个问号那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把自己吊起来打的水平? 曦彻一瞬间就想起来前两天去地牢救出星曦的场景。 是的,那个时候星曦说她一进开着的牢笼,牢笼的门就自动关上了。 当时曦彻还感觉是牢笼本身就坏了,所以有故障。 但是现在看来,牢笼是感应到了星曦本身就是一头绝世凶兽,所以才尽职尽责地把星曦给关起来了。 “那个。”曦彻讷讷看着星曦:“你是什么境界啊。” 男孩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 毕竟两个人的境界差距,差不多到了星曦吹口气就能把曦彻给吹飞的程度。 “什么什么境界?”星曦歪头,完全无法理解曦彻的意思。 小女孩的银发垂落,黄金般的眼眸一眨一眨,是完全的懵懂无知。 “我的意思是,老祖宗教你修行了吗?”曦彻果断换了个说法。 “教我修行?”星曦想了想,回答说道:“没有。” 是的,就像这次老祖宗开恩给所有的皇族成员发放修炼资源,但是星曦却是没有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星曦还没有满三岁,不符合要求,但是星曦就算满三岁也没有用,因为她并不属于皇族序列。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女孩,在万界玲珑珠的探知之眼中竟然会是三个问号? 曦彻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说,我梦寐以求的大腿,真的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他看向星曦的眼光瞬间热切了起来。 星曦才是那种完美的大腿啊! 首先大家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说话大人是不当一回事的,况且他和星曦的关系又那么好,他让星曦为他保守秘密恐怕也不成问题。 你想啊,如果星曦从三岁就开始接触主神空间,那么她肯定会将主神空间当成这个世界约定俗成人人都有的寻常玩意,这才叫真正的大隐隐于市啊。 当然,如果真说问题的话,那么问题也是有的,那就是修为境界并不等同于战力,就算说曦彻能够成功给星曦种上玲珑印记,把星曦带进万界玲珑珠里面,并且能够通过实力检测。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星曦只是一个快三岁的小女孩,之前曦彻从来没有见过星曦展现过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要不是万界玲珑珠,曦彻也不知道和自己天天玩在一起的小女孩竟然是一头盖世凶兽。 如果星曦不能打,那么也当不成大腿。 那一瞬间,曦彻就做出来了一个决定。 “对了星曦,等上完课,你能来我家玩吗?”曦彻认真问道。 星曦瞬间兴奋起来:“好啊好啊!” …… …… 星曦超想出去玩的,况且一直都没有机会到曦彻那边去。 所以上完了今天的课程之后,曦彻就一路拉着星曦出了万寿宫,来到了他的房间。 “给,你试试,能不能引出来里面的能量。”曦彻拿出来了一块金灿灿的日晶。 这块日晶是他从玉书册那里兑换的,一块只卖两个功勋点,按照之前老妈说的比例,一块日晶可以换五颗静心丹,那么万界玲珑珠的比例显然更加喜人一点,大概是因为日晶本质上是可充电电池,而静心丹则是消耗品的缘故吧。 不过曦彻目前的问题是万界玲珑珠可以用功勋点兑换物资,但是却没有办法用物资兑换功勋点,否则的话,曦彻就真的可以当一个万界倒爷,瞬间薅羊毛薅成一代巨富。 星曦接过日晶,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好有趣的东西。” “你试一下能不能吸出来里面的能量。”曦彻引导说道。 如果能够吸出来,那么就说明星曦已经是引阳境了。 “怎么吸?”星曦问道。 她是真不知道。 曦彻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怎么吸,总不能真用嘴去吸吧? 但是曦彻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星曦就真的把日晶靠近嘴巴,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 在下一瞬间,就在曦彻的面前,那日晶之中的金色能量瞬间狂暴了起来。 它们争相恐后地在这日晶晶格之中来回地激荡,就好像无数在水中游弋的金色蝌蚪,突然有那么一个刹那,它们挣破了日晶的束缚,随后真的就被星曦一口气给吸了出来。 这些金色的光芒沿着星曦的小口瞬间进入了她的身体之中,这快得就仿佛狂风骤雨一般,随后,曦彻听到了让他心碎的声音。 是的,日晶碎了。 就在星曦的手中,瞬间崩碎为一地金色的碎砂。 曦彻瞬间就体会到了之前老妈心痛的感觉,怎么说呢——这是一种会呼吸的痛,活在身上的所有角落。 “怎么了,曦彻哥哥。”星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按照曦彻的要求,吸了日晶一口罢了。 “没,没什么。”曦彻总不能因此责怪星曦吧,反而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 甚至比老妈当时还要震撼。 因为这一切是真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要竭尽全力配合静心丹也要吸两个小时才能够吸干的日晶。 竟然被星曦真的一口就吸干了。 你是什么小妖精啊大小姐。 “那个。”曦彻感觉总要说点什么的吧。 他看着星曦:“那个,味道怎么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星曦眨了眨眼睛:“嗯。” 银发的小女孩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挺好吃的,谢谢曦彻哥哥。” 第十一章 关冲剑 这一瞬间,曦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像呼吸一样简单。 是的,修行对于星曦而言,或许真的就是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所以,你还想吃吗?”曦彻看着星曦问道。 星曦重重点了点头。 因为确实很好吃。 这些能量在进入体内之中瞬间就被吸纳在身体之中,就好像一滴水落入了干涸的沙漠上。 “那么我带你去一个能够找到这些东西的地方可以吗?”曦彻看着星曦说道,感觉自己就像是用一根棒棒糖去诱拐无知小萝莉的怪蜀黍。 “好啊。”星曦对于曦彻这样说意味着什么都有些懵懂无知。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曦彻微微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这件事会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主动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就算是老祖宗也是一样。” “婆婆也不行吗?”星曦有些诧异地问道。 “老祖宗也不行。”曦彻点头确认。 星曦想了一下:“那我不会主动给婆婆说,但是如果婆婆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该说真不愧是你吗? 曦彻叹了口气:“这样也行吧,不过老祖宗应该不会问孩子的事情的。” 这样说着,曦彻向着星曦伸出了小拇指头。 “来,拉钩吧。” 星曦点了点头,伸出小拇指和曦彻牵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 给星曦种下玲珑标记的过程,比曦彻想象中还要简单。 虽然说之前玉书册说过,超过管理者实力太多的危险者无法种下玲珑标记。 不过这句话的重点究竟是在超出太多还是危险者,曦彻并不清楚。 但目前看来,在自己的视野中完全是三个问号境界的星曦,最终却能够成功种下玲珑标记,只需要将右手握住对方,然后在心念微动之后,万界玲珑珠就会分出一缕力量进入星曦的体内,最终在她体内凝结出来一颗七彩虚幻的珠子出来。 仔细想来,应该原因是星曦完全信任自己,所以说根本就没有想过反抗的缘故吧。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曦彻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当种下玲珑标记之后,接下来曦彻进入白玉广场的时候,就可以清晰看到云雾之下,有星曦这样一个光点的存在,所以说只要稍微想那么一下,就可以看到这枚光点腾空而起,破空而来,几乎在一瞬间,星曦这个小女孩就出现在曦彻的面前,白玉广场之上。 “哇!”星曦看向四周,不由发出了惊讶的呼喊。 因为这里,真的很大,并且相当地震撼。 这四周耸立的接天连地的白色光柱,脚下浑然没有缝隙的白玉广场,包括头顶上凭空漂浮的巨大宫殿,这一切的一切,都堪称是无比伟大的造物,可以说如果可以参观的话,曦彻就收个门票钱,都可以轻松地赚一个盆满钵满。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曦彻伸手摸了摸星曦的脑袋:“喜欢吗?” “喜欢,曦彻哥哥好厉害!”星曦的这个年纪是真的很容易星星眼的:“怪不得曦彻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真的好大好厉害!” 获得了星曦的称赞并没有让曦彻感到很开心,因为哄骗无知小女孩的罪恶感还是很强的。 但是随即,曦彻就想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虽然说已经证明了星曦无论是境界还是天赋,都确实是妖孽到无与伦比的程度,但是看到小女孩这张白瓷一般人畜无害的小脸,真的是没有任何的伤害力啊。 难不成星曦还能真的把别人给萌死吗? “你,你会打架吗?”曦彻看着星曦有些忐忑地问道。 “为什么要打架?”星曦反问道:“有人欺负曦彻哥哥了吗?” 看来是不会了。 曦彻叹了口气。 所谓的战力,境界修为当然重要,但是经验战法同样缺一不可,虽然说一力破万巧,但是倘若你的王八拳根本打不到对手,那么就算你每一拳都有千百斤的力气,也没有半点用处。 更况且,看星曦的状态,打王八拳对她而言都很勉强。 “你跟我来一下。”曦彻拉着星曦的手,来到了玉书册前。 原本曦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但是因为之前启动了万界玲珑珠,得到了一百功勋的奖励,这一百功勋其中九十功勋拿来兑换了探知之眼,剩下的十功勋曦彻用两功勋兑换了一块日晶本来是打算赔老妈的,结果被星曦一口气就给洗干净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八点功勋。 曦彻在战技武功这边的子分类搜索,很快就刷了一脸完全没听说过的各式战技,关键是不知道具体的功效如何,而曦彻自己这边又是彻底的囊中羞涩,只有八个功勋,所以说连最便宜的战技都买不起。 但是随即,曦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威猛掌力,霸道异常,致知境武学,兑换所需一百功勋。 瞬间曦彻就很想学,但是随即一看价格,少年的心就是拔凉拔凉的。 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不过既然有金系武学,那么自然就有别的了,曦彻继续在其中翻找,甚至动用了索引功能,很快就找到了玉书册中所拥有的金系武学。 降龙十八掌。 六脉神剑。 凌波微步。 神行百变。 …… 竟然一眼都望不到头,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曦彻又搜索了一下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不过很意外,这两门绝世武功玉书册居然没有收录。 好想学! 这是曦彻内心的唯一想法。 但是这些功法后面或许并不高昂但是对如今的曦彻而言而堪称天文数字的功勋值,又让他望而止步。 “能不能只学一招啊!”曦彻痛苦说道。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点进了六脉神剑这项武学。 六脉神剑,化气为剑,凌厉无双,致知境武学,兑换所需一百五十功勋。 “只学一招可以吗?”曦彻小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面前的图像一番变化,出现了新的一页。 六脉神剑·关冲剑(残)。 右手无名指-手少阳三焦经-关冲剑,特点以拙滞古朴取胜,兑换所需八功勋。 曦彻愣住了:“这都可以?” “那么有分期付款吗?零首付的那种?” 第十二章 曦彻哥哥 曦彻的碎碎念并没有得到答复,但是至少,他确实找到了一个姑且可以练的武技,最关键还真买得起。 几乎没有太多考虑,曦彻就决定兑换了这六脉神剑。 毕竟可供选择的不多,而六脉神剑的背书又确实真的很强。 缴纳了自己最后仅剩的八点功勋,随后就看到玉书册的书页上缓缓浮现出来一个白色的珠子出来,珠子不过豌豆大小,仔细看的时候,上面似乎镌刻着无数奇特的字符与纹路。 “怎么使用?”曦彻不由问向玉书册。 “外敷内服。”玉书册的回答言简意赅。 曦彻半信半疑地拿起来那颗白色的珠子,心想可能颜色代表着这武技的等级? 万万没有想到堪称修仙级武学的六脉神剑,在万界玲珑珠中几乎是最低级的武技。 “那个。”曦彻转身看向在旁边等待许久的星曦。 事实上,星曦刚才就好像在看哥哥玩电脑游戏的妹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专心致志的样子。 他伸手拿出来那颗白色珠子:“吃下去试试。” 星曦看着那颗珠子,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拿起来就放在嘴中,像是咽糖豆一样咽了下去。 曦彻看得心中一阵感慨——老妹你这样迟早会被人骗得妈妈都不认识的。 “有什么感觉?”曦彻无不关心地问道。 “感觉好像脑子里面多了一点东西。”星曦缓缓说道。 这样说着,她静静伸出右手,小小的手掌白净细嫩。 在下一瞬间,她的无名指尖瞬间冒出一缕金色的火光。 那缕火光就好像划破黑暗的星火,在闪烁了那一瞬间之后就顷刻熄灭,但是下一刻,一道笔直的金色光芒从星曦的无名指中呼啸而出,延伸长达两米有余,粗细不过手指,光芒外溢,不断有火星从这金色光柱中向外跳出。 曦彻有些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展开? 一瞬间就学会了吗? 虽然说星曦的修炼天赋已经证明了的举世无双,而这白色珠子也是万界玲珑珠科技力的展现。 这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这两份喜悦,又会带来许许多多的喜悦。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你能控制这东西吗?”曦彻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说呢,如果你看到自己两岁的妹妹刷的一下就抽出来一把两米多长的大刀,你怕不怕。 你怕不怕妹妹一个转身,自己就被这两米的大刀给切成了两半。 “我试试。”星曦低声说道。 她这样说着,那金色的光剑嗖的一声瞬间从她的手指尖端消失,再下一瞬间,又重新冒了出来,女孩歪头抬手,手臂平平划过,只见那一道光刃瞬间划过空气,几乎要将无形无质的空气都凭空切开。 女孩的动作娴静自如,就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动作一样,她回头,手指的光剑在那一瞬间就收回了体内。 “没问题。”星曦看着曦彻点头说道。 啊,妹妹你怎么感觉那么陌生啊。 我怎么感觉不认识你了啊妹妹。 曦彻在心中嘶吼道。 当然,妹妹还是那个妹妹,还是那个信赖自己的好妹妹。 不过哥哥的心态似乎有点变了。 之前玉书册是怎么说的,不要将强出自己太多的危险者带进这里。 现在自己是不是已经积重难返,大错特错! 这就是六脉神剑的关冲剑吗? 我想就算段誉跑过来,恐怕也比不上自己妹妹的一根手指头吧。 曦彻感觉自己有点慌了。 带着这样的妹妹去参加轮回任务真的好吗? 妹妹会不会变成是杀人狂魔啊。 不过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曦彻只能叹了口气,伸手拉住星曦的手:“接下来,可能需要你来保护哥哥我了。” 星曦看了看曦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点了点头:“没问题。” 你不要答应地这么爽快好不好,这会让哥哥感觉很没有面子的。 但是决定已经做出了,现在说什么都有点太晚了。 曦彻带着星曦一步一步来到之前拒绝他的白色光柱面前,这个光柱是曦彻已经侦查好了的,几乎是这所有光柱之中要求最低的一根了。 但是即使是要求最低的光柱,最终还是把曦彻拒绝了无数次。 不过这一次,可能就有那么一点不同了。 他一只手拉着星曦,另外一只手则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慢慢抵在了白色光柱之上。 而这一次,白色光柱上并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红色的拒绝字样。 相反,光柱开始慢慢闪烁。 “学徒级探索任务,申请人:曦彻,格物初境。 申请人:星曦,洞玄上境。” “实力通过检测,可以进入完成任务。” “是或者否?” 就好像是电脑运行程序一样的感觉,曦彻在心中说道。 箭在弦上,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隔壁老王已经搬了进来。 曦彻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无穷无尽的白光所包裹,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 …… “曦彻哥哥,曦彻哥哥。” 耳边似乎传来这样的声音。 “曦彻哥哥,曦彻哥哥。” 这样的声音还在重复。 脑袋稍微有一点疼,更多的是身体上的困倦。 好想再继续睡下去啊。 “曦彻哥哥,曦彻哥哥。” 这个声音还在重复,感觉,稍微有点烦啊。 曦彻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 蓝色的天空之上,有一道黑影迅速地下掠,黑影逐渐变大,曦彻也逐渐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只黑色的苍鹰。 它从天空掠下,目标直指自己。 曦彻下意识地就感到恐惧,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 但是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光芒在他的面前横跨而过,几乎割开了半个天幕。 苍鹰被像白纸一样裁成两半,带着鲜血坠落。 曦彻撑起身来,看到这里是一片草原。 自己的身边坠落着不知多少黑色的苍鹰,红色的血将绿色的草原染成了红色。 星曦小小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前,她的无名指尖端,依旧在一点点地绽放着金色的火星。 她望着天空,没有回头看向自己。 但是小女孩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曦彻哥哥,你醒了?” 第十四章 开心的食物 老鹰是鸟,鸡也是鸟。 鸡烤起来很好吃,老鹰烤起来味道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曦彻捡了三只老鹰的尸体在这漫漫草原上行走着,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条横亘在这片草原上的溪流。 这条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其下鹅卵石错落,并没有看到小鱼。 用清澈冰冽的溪水清洗这些鹰尸身上的血污秽物,然后涂上在河边挖出来的淤泥,草原上缺乏薪柴,但是偏偏星曦就是一轮太阳。 是的,虽然说探知之眼没有办法知晓星曦的具体境界,但是之前进入这个任务的时候,光柱还是尽职尽责地判断了星曦此时的具体境界。 洞玄上境,类比的话,相当于之前老妈所说的日耀境。 进入传说之前的最后一道境界。 如果想想老妈天赋之高,修行时间也不短,但是依旧只是初阳境,但是星曦只有区区两三岁的年纪,就算在娘胎里开始修行,也不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吧。 临时抱佛脚的关冲剑只是解决了星曦没有战斗手段的问题,但是单纯就星曦的境界而言,只要她能够理解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么至少烤一只老鹰问题不大。 只要将老鹰包进泥壳里面,然后让星曦文火慢炖,不消多时,三只香喷喷的叫花鹰就新鲜出炉了。 “给。”就像之前说的,曦彻递给了星曦一个烤好的鹰腿。 相比于鸡腿而言,鹰腿要柴很多,又没有太多的油水,更没有盐巴佐料。 但是星曦依旧吃得很开心,狼吞虎咽的样子放在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真的是可爱炸了。 有那么好吃吗?抱着这样的想法,曦彻自己也拿起一根鹰腿啃了一口。 是的,又干又柴,口感要比鸡腿差很多,关键白肉的味道非常的寡淡。 当然,肚子饿的时候,还是勉强可以果腹的。 “很好吃吗?”曦彻咬了一口,不由问道。 星曦用力点头:“很好吃!” “但是明明不好吃啊。”曦彻轻轻说道:“星曦你在万寿宫肯定吃过比这好吃一万倍的东西吧。” 一万倍不敢说,但是好吃几百倍的东西肯定是很多的。 “这是我保护曦彻哥哥打下来的鹰,我们一起走了这么远来到这里。”星曦望着曦彻,手里拿着鹰腿。 小女孩的眼中深邃好像一个金色的海洋。 “我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么大的草原,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很是喜欢。” “能够和曦彻哥哥在这里一起吃这些东西,所有的所有,都让我非常开心。” 星曦的声音糯糯软软,却又非常地认真:“这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吃起来能让自己开心的食物,那么一定是好吃的食物。” 曦彻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话才好。 相比于星曦的单纯,曦彻的目的毫无疑问就复杂很多。 在他的眼中,星曦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你看,那样的强,又那样的乖。 她是一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好孩子,偏偏这个好孩子又非常喜欢信赖着自己。 而曦彻则想要通过星曦来帮助自己通过这些目前单单凭借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的任务,欺骗她说这是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此时听着星曦说出这样的话,曦彻一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呐,星曦。”曦彻静静望着对方:“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你知道吗?” “但是曦彻哥哥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啊。”星曦笑着侧头说道。 女孩的笑温暖并且甜美。 这一切让曦彻相信,对方真的是很开心。 很开心和自己一起来到这里,很开心有这样多不同于以往的体验。 曦彻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来到溪水旁,看着在溪水映照下的自己。 水面倒映下的自己是一个相当平凡的小孩,如果说不是有万界玲珑珠的加持,如果说不是认识这样一个强大到妖孽的妹妹,即使有两世为人的经验,他依旧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就像老妈所说的,从来不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什么伟大的人。 能做一个平凡的人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真的甘愿平凡的? 他带着星曦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不甘平凡的表现。 可是星曦的表现,却又让他内心感到隐约的不安,以及对于自己的厌恶。 而正在这个时候,曦彻的面前,突然闪过一片不同寻常的光芒。 就好像是溪水底有一片镜面,而这片镜面反射了太阳的光芒。 那一瞬间甚至说有些目眩。 曦彻一瞬间跳下了溪水。 “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一旁的星曦不由站了起来,扔下鹰腿,右手无名指的金色火星开始向外一点点冒出。 “什么都没有。”曦彻赶忙说道。 他在冰凉的溪水中站定身子,望着岸上的星曦:“我一定会把你好好地带回去的。” 星曦看着如同落汤鸡一样全身都滴沥着水珠的男孩,点头:“我知道曦彻哥哥会带我回去的,因为曦彻哥哥是很厉害的。”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曦彻在水中摇头说道。 他静静举起了右手,给星曦看:“但是,我至少要知道,自己要努力变得厉害一点,更厉害一点,这样才能够让那些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星曦静静望去,只见曦彻的手中拿着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上面有着不少的簇状晶体生长在那里,也就是它们,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这是什么?”星曦不由问道。 “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吗?”曦彻在水中欢畅笑道:“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矿脉矿石,它们被溪水冲刷下来,然后再一路流淌。” “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沿着溪水向上,至少就能够很快找到一处矿脉,那样,就拥有了可以完成任务的保底奖励。” 曦彻望着对方,轻轻。 “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成功顺利地完成这次的任务,然后一次次变得更加强大。” 第十五章 溪流的尽头 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曦彻二人接下来的行动的话,那么当之无愧就是这一句。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事实上,这条溪流比曦彻想象中的要长一些。 虽然说曦彻和星曦的年纪都比较小,但是星曦暂且不说,就算是曦彻,成功引阳入体之后,他的体质也不能与普通的孩童等量齐观。 但是二人确实往上走了很长的时间。 星曦从来都是完全相信曦彻的,所以即使走了很远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她依然没有一句怨言,依旧沉默地跟在曦彻的身后,打算继续履行她那个保护的职责。 这一路上还算平静,因为这片草原比曦彻所想象中的更平静,之前盘旋在天空之上的苍鹰可以说是唯一的威胁,但是现在它们一半变成了腹中食,另外一半也开始逡巡不敢前。 但是这样的平静,让曦彻隐约感到了一些不安。 最终,在溪流的尽头,曦彻还是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他看到了一座小山。 这是一座小小的山丘,就在溪流的左侧,看起来不过几十米高,水流冲击着山壁,可以看到光芒在山壁上闪烁。 “好像就是那里了。”曦彻轻轻说道。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尚且不足十二个小时,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任务或许顺利的超乎自己的想象。 “嗯。”星曦在曦彻的身后点了点头。 两个人已经走了很久,所以说也不介意再往前走上那么一点点。 靠近山体,才发现因为溪流的冲刷,这座山体内部已经凹陷了许多,可以看到无数的结晶正在那里熠熠生辉。 曦彻抬起了右手,看向那里虚幻的珠子:“这里就是需要标记的矿脉位点吗?” 珠子迅速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那一瞬间,曦彻放下心来。 “应该如何标记?”曦彻问道。 “鉴定取样之后即可标记。”珠子的答复言简意赅。 曦彻点了点头。 鉴定他熟。 事实上之前吃鹰的时候就已经鉴定过,鉴定的结果是这种老鹰只是普通的野兽,可以食用的那种。 至于眼前的矿石。 曦彻想了想,将右手覆盖在一块岩壁上的晶石上。 几乎在一瞬间,曦彻的眼前就浮现出来了一行字样。 【辉光晶石原矿:蕴含强大能量的辉光晶石,可以用于多种阵法与魔导器的构建,矿石纯度为14%,评级:价值极高。】 【正在标记位点,请维持稳定】 完成了吗?曦彻的心中欣喜。 而在下一瞬间,他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在震动的同时,耳边传来了星曦焦急的喊声:“曦彻哥哥,小心!” 曦彻骤然向前看,只见前方的岩壁突然动了起来,下一瞬间就向着自己如同推金山倒玉柱撞了过来。 曦彻还来不及移动,就看到星曦已经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右手的无名指不由分说地激射出来一道耀眼的金色光刃,向着眼前的岩壁横斩而去。 但是之前几乎无往不利的锋利光刃,这一次并没有斩开这坚硬的岩壁,光刃滑刀,在岩壁上划出一溜的火光,但是终究没有将对方穿透,相反,冲到前面的星曦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银发的小女孩被岩壁直接撞击,随即远远向后飞去,落入了远处的溪水中,溅起一串水花。 而曦彻则趁着这个机会,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出这个小小的凹陷山洞,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找被击飞的星曦,还好溪水尚浅,远远看到在水中载沉载浮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银发女孩,曦彻赶紧在岸上奔跑,待靠近之后,冲入水中,将星曦一把捞在怀里。 女孩紧闭着双眸,俨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曦彻在水中抬起头,看到那座小山下,缓缓走出来一只庞然大物。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蜥蜴,头上生长着两根如同角一般的晶簇,四肢爬行的情况下都有五六米高,身上原本覆盖鳞片的地方,此时布满着各种五颜六色辉光晶石原矿,这些原矿构成了它最坚不可摧的甲胄,以至于连星曦都没有办法贯穿它的护甲。 “这个是什么东西?”曦彻喃喃说道。 为什么学徒级别的副本会出现这种可怕的怪兽,并且还隐藏在任务的地点。 这样想着,下一时间,曦彻就抬起手,对着这个蜥蜴使用了探知之眼。 【辉光晶蝾螈:在晶石矿脉上偶尔伴生的魔兽,以吞噬晶石为生,寿命越长,实力就越发强大。】 【境界:法相初境】 “曦彻哥哥。”正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怀中传出来虚弱的声音。 曦彻低头一看,发现星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抱歉。”星曦低声道歉道。“我好像打不过它。”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曦彻一瞬间感觉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如果打不过对方就要道歉的话,自己这个将星曦带到这般险地的罪魁祸首,又该是什么罪责? 眼下怎么办,自己这边明显惊扰到了这只辉光晶蝾螈,对方已经走出了它所栖息的矿脉,正要解决自己这些闯入者。 连星曦的关冲剑都无法划开它的盔甲,自己两个三岁小孩,凭什么和这种庞然大物相抗衡? “我们逃走吧。”曦彻低声说道。“你往左跑,我往右跑,我负责引开它,你负责跑得越远越好,我们一起在这条小溪的下游汇合。” “不好。”星曦摇头说道。 女孩的脸色惨白。 “曦彻哥哥,我的右手好像断了。”她看着曦彻平静说道:“但是我还有一只左手,我在这里挡住它,曦彻哥哥你跑掉就可以了。” 说这些的时候,星曦的表情平静到了极点。 曦彻想不到往日娇憨的女孩,为什么能够说出如此冷静又决绝的话。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这样你会死的,在这个世界死了,你是真的会死的。”曦彻尝试告诉星曦,这并不是一场游戏。 星曦看着曦彻,笑了笑。 女孩的笑容依旧那样的甜美。 “曦彻哥哥,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知道吗?” “即使我拼命想做一个好孩子,但是我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孩子。” 这样说着,星曦从曦彻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她的整条右臂都软趴趴地垂在那里,就像她所说的,因为刚才的撞击,手臂已经断掉了。 但是她的左手还在。 星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的无名指瞬间迸射出纯洁的银白光芒,下一瞬间,一道银色的光刃,瞬间在她的指尖延展而出。 星曦回头,看着曦彻:“曦彻哥哥,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呢。” 女孩的表情带着轻松的笑容。 第十六章 像我这样没用的人 就在曦彻的面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星曦轻轻一跃,就已经跃出了溪水,左手的银色光剑笔直划出,下一刻,就已经斩在了尽在矩尺的辉光晶蝾螈的头上。 那一根足有合抱粗细的晶簇之角在星曦的剑下被一剑斩断,晶蝾螈仰天长啸,似乎愤怒疼痛兼有之。 它张开大口向着星曦一口咬去,但是早有准备的星曦却已经趁势避开,随即又是一剑斩在了这晶蝾螈的身体上,但是这一次却未能够成功奏效。 很明显,对方角的强度和身体甲胄的强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而曦彻依旧站在溪水中,一动都没有动。 这个时候他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转身就跑。 但是男孩又明白,如果这个时候逃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是不跑又能怎么样呢? 星曦说,她比曦彻所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但是如此强大的星曦,依旧不是眼前这晶蝾螈的对手。 那么如此弱小的曦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处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那么曦彻肯定想吃一颗,那就是从开始起,就不要去尝试接这个学徒级的探索任务。 仔细想来,那个红色的字样是在保护自己啊。 自己确实不应该过早地尝试这些高难度的任务。 哪怕说是看起来最简单的任务。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后悔药。 在眼前,星曦正在用生命给自己拖延逃跑的时间,如果自己不逃跑的话,就是亵渎了星曦的这份心意。 但是如果逃跑的话,那么这辈子,曦彻能够原谅自己吗?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就可以横行无忌,凡事都可以想到就做。 但是真的当抉择放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比弱小的普通人。 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他让星曦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想让星曦当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星曦会这么快就死在这里。 在眼前,星曦依旧尝试着辗转腾挪闪避晶蝾螈的攻击,万幸的是,晶蝾螈的攻击手段相当地单一,它的速度并不快,之前在洞穴中的那次撞击,主要是因为洞穴的环境狭窄,一时间避无可避,但是外面的草原可是十足的空旷地形,所以说这次星曦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地败下阵来。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晶蝾螈最可怕的地方是它庞大的体积与坚硬的外部甲胄,庞大的体积注定其磕着即死,沾着即亡,而坚硬的甲胄则像是刀枪不入的坦克一般,就算说星曦已经开始尝试攻击这晶蝾螈的眼睛,却发现对方连眼睛都是坚不可摧的晶石所化。 这几乎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战斗。 但即使这样,星曦还没有没有丝毫的后退。 她战意旺盛,始终纠缠着晶蝾螈,像是一只小小的跳蚤,寸步不离地让它始终没有办法解决自己,这另一方面,就是保护了曦彻自己的安全。 但是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对方这样保护自己呢? 曦彻其实对于星曦的了解并不算多,就像他不知道星曦为什么会有这样强大的修为境界,也不知道星曦为什么会说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坏最坏的孩子。 他只知道现在星曦正在为他而战,并且情况非常的危险。 那么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做到的呢? 曦彻站在原地,不由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说他有什么优势的话,那么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两世为人,经验见识要比普通的小孩强出许多。 但是他总不能像吕秀才那样用三寸不烂之舌活生生将这晶蝾螈给说死吧。 或者说,这晶蝾螈在它看似完美无缺的外表之下,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 曦彻陷入了沉思,而在下一瞬间,他突然灵光一闪。 是的,有办法了,或许,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他从溪流中走出,向着星曦战斗的方向奔跑。 星曦毕竟年幼,在这样的战斗中已经显得有些左支右拙,蝾螈的爪子在胡乱挥舞中沾到了星曦的衣角,少女瞬间被拍飞了数十米之远。 但是她迅速地爬起,依旧尝试重新投入战斗。 “星曦!”曦彻大声向着星曦喊道。 星曦在激战中回头,看向并没有逃走的曦彻,眼中流露出些许的迷茫。 “我打不过它!”星曦在空中大声说道,同时躲避了晶蝾螈的下一次进攻:“你快跑吧。” “不,它是有弱点的!”曦彻望着星曦大声说道:“有一个办法,一定可以杀死它。” “只要你相信我!” 星曦有些疑惑地看着曦彻,不知道曦彻究竟想出来了什么办法。 不过星曦是绝对相信曦彻的。 而在下一瞬间,曦彻已经从身后取出一块石头,用尽全力向着庞大的巨兽投掷而去。 小小的石块打在晶蝾螈的头上,这点攻击当然对它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但是至少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来啊!”曦彻继续大喊道,同时向着对方投掷出来第二块石头。 而这一次,晶蝾螈精准地张开了大口,将那块石头一口吞入了腹中。 “你看到了吗?”曦彻大声对星曦说道:“它坚硬的只是体表,在它的身体内部,是没有任何的防御的。” “而它偏偏又非常嗜食这些蕴含着能量的晶石。” “所以击败它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趁它进食的时候,进入它的嘴巴,尝试从内到外的攻击。” 曦彻一边用力地给这晶蝾螈投喂着从河里捡来的辉光晶块,一边大声地对星曦说道。 这对于旁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接受的任务。 就算你知道可以从内而外地攻击晶蝾螈给它造成伤害,但是又有几个人敢真的自己钻进对方的嘴巴里面,给它这样的致命一击? 而星曦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好的。”她大声说道。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 下一刻,这个小女孩就开始在草原上奔跑。 一边奔跑,一边加速。 她等待着曦彻下一颗投喂的辉光晶块,看着晶蝾螈已经张开的大口,在自己选定的那一刻,纵身一跃。 银发的女孩手握着银色的剑刃,与辉光晶块一起,跃进了晶蝾螈的大口之中。 晶蝾螈轰然闭合了大嘴。 第十七章 如果是你希望的事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曦彻远望着那头巨大的辉光晶蝾螈,看着它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嘴巴,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星曦并没有如同曦彻所想象的那样从它的体内划破那坚固的皮囊破体而出。 相反,如果说这头晶蝾螈在将星曦吞入体内的时候稍微嚼上那么一下,那么一切可能就彻底结束了。 男孩站在原地,远处的夕阳正在缓缓落下,将草原上的一切都覆盖上了血红色的余晖。 “星曦。”曦彻低低念着星曦的名字。 “星曦!”曦彻大声向着前方喊道:“这里不是你应该死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曦彻的眼前,突然有一道刺目的银光自下而上贯穿而出,在夕阳笼罩的草原之中,这道银光就好像是一座白银铸就的墓碑。 而墓碑的基座,正是那头闭上了嘴巴的辉光晶蝾螈。 这道银光从它的背部贯穿而出,直冲天幕而去,辉光晶蝾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出来两步,随即便重重倒在地上。 曦彻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地飞奔上前,而直到上前才发现,整个辉光晶蝾螈竟然已经化作了一块巨大的冰雕,而此时,就在他的面前,这块冰雕正如同一堆沙砾一般慢慢地剥蚀粉碎。 在那堆雪白的冰雪砂砾剥落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星曦安详地睡在这堆白色的冰雪之中,紧闭着双眸,就好像一个精疲力尽的洋娃娃一般。 曦彻一步步穿过砂砾向前,伸手将星曦揽在怀中。 怀中的女孩全身凉如冰雪。 曦彻紧紧咬着嘴唇:“现在可以回归吗?” 在他开口的同时,一道光柱凭空落下,将他与星曦包裹在其中。 …… …… 在下一瞬间,曦彻与星曦便重新出现在了那片空旷的白玉广场上,在曦彻的面前,一道柔和的光柱将怀中的星曦包裹,然后少女便在光柱之中升上了半空中,大概正在进行着治疗。 毕竟方才那一战,几乎整场划水的曦彻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星曦却毫无疑问地几乎独挑大梁,最终完成了不可思议地击杀。 就算说曦彻给出了战斗方案,但事实上,这个战斗方案的凶险依旧超出了曦彻自己的预料,如果不是最终星曦那爆发出来的力量,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能够活下来。 【学徒级探索任务,标记矿石矿脉任务完成进度33%】 【任务完成过程中出现突发情况,辉光晶蝾螈并不在任务目标之列】 【重新拟定任务等级为精英级消灭任务】 【任务完成状况:成功击杀辉光晶蝾螈】 【任务总结:星曦任务评级为良好,于不利情形下爆发潜力,挽救任务,故额外获得一百功勋作为奖励,并且获得一次抽签资格。】 【任务总结:曦彻任务评级为普通,无特殊表现,无特别奖励。】 【任务奖励:因为任务内容变化,调整学徒级任务为精英级任务,故提高基础奖励。】 【成功标记一处辉光晶矿脉,各奖励功勋十五点。】 【成功击杀辉光晶蝾螈,各奖励功勋七十点。】 【星曦任务评级为良好,奖励功勋一百点,抽签资格一次。】 【该任务暂时关闭】 曦彻看着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与文字,不由轻轻咬了咬嘴唇。 是的——最终万界玲珑珠判定辉光晶蝾螈的乱入导致这次学徒级的任务难度直接升到了精英级,并且从探索任务直接变成了消灭任务。 或许当初再询问万界玲珑珠的时候,就能够得到任务变更的提示,不过当时情况过于紧张,即使是曦彻也没有想到。 毕竟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原本自己还在有些懒洋洋地按照要求,将这处矿脉标记下来,但是随即,这只在矿脉中睡大觉的晶蝾螈就不由分说地顶破了岩壁冲了出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曦彻不由目光望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星曦,只见她已经慢慢从光柱中落了下来,同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曦彻哥哥,这里是哪里?”睁开眼睛之后的星曦看起来有些迷茫。 “我们成功完成任务回来了。”曦彻看着星曦解释说道:“你应该也已经得到了任务提示了。” 星曦抿着嘴唇停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嗯,我也收到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曦是真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包括这突如其来的战斗升级,以及现在莫名其妙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曦彻看着星曦,说这番话的时候,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兴高采烈。 “我们可以在这里按照他们的要求完成这样那样的任务,并且因此得到奖励和功勋。” “利用这些奖励和功勋,我们可以换取资源来进行修行,这里也有很多我们在外界很难获取的修炼资源,以此来提升我们的竞争优势。”曦彻慢慢给星曦解释道。 另一方面,也是在说服着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本以为像是郊游一样的学徒级探索任务会这样的危险,并且动不动就会有这样的暴雷。 当然,危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这次任务最终的奖励也超乎了曦彻最初的预料,两个人一共获得了两百七十点的功勋,并且星曦还获得了一次并不知道用途的抽签机会, “所以说,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你还会过来吗?”曦彻看着星曦:“你也可以看到,只要完成任务,那么即使受再重的伤,在这里都会得到治疗。” “但是如果在任务中死去的话,却同样也是真的会死。” 星曦点了点头。 她环顾四周,这位银发的小女孩在之前的任务中,几乎一个人力挽狂澜,所展示出来的实力与意志,可以让这个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感到自惭形秽。 但是此刻的她,脸上有些轻微的迷茫。 星曦回头,望向曦彻。 “这是曦彻哥哥想要我做的事情吗?” 她开口说道。 “如果是曦彻哥哥想要我做的事情。” “那么我会很开心,可以帮到曦彻哥哥的。” 第十八章 不该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希望的事情吗? 曦彻一时间陷入了踟蹰之中。 如果单纯说希望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曦彻是希望星曦能够陪他一路走下去的。 谁不希望呢? 星曦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让人爱不释手的工具。 她那样强大,又那样听话,以至于当你面临绝望的时候,她依旧能有奋力一搏的力量和勇气。 有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队友,作为自己的后盾。 又有谁不希望呢? 但是星曦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说,她可以帮自己殿后,让自己逃走。 她告诉自己说,她即使拼命努力,也做不了什么好孩子。 她天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孩子。 她明明那么小,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手握长剑站在晶蝾螈的面前的时候,她可能真的就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来。 她似乎心甘情愿认为如果自己死掉了而曦彻能够活下来,这对她是非常乐意接受的事情。 这简直是非常极端的自毁倾向。 但是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自己希望的事情,对她而言真的是好的事情吗? 这一次的任务,事实上对于曦彻的打击是很大的。 因为他已经发现,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 “星曦。”曦彻望着眼前的小女孩,轻轻将她拥抱在怀中。 “怎么了?”星曦在曦彻的怀中稍微有些不安。 怀中的女孩小小的,精致而温暖,就好像抱着一只小小的猫。 他和对方的最初相遇只是偶然,但是现在,当星曦这样信任他喜欢他的时候,曦彻先是有些错愕,然后意识到。 在星曦的世界里,似乎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能够让她信任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你会是这个样子?”曦彻开口问道。 “什么什么样子?”星曦在曦彻的怀中回答。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但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地不普通,为什么你会说自己是个坏孩子?明明你没有做任何的坏事,为什么你那么想要去死呢?”曦彻轻声问道。 “你这样问,让我很难一个个回答啊。”星曦抿着嘴唇:“我是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我出生已经给许多人带来了痛苦,虽然我努力想要讨好所有人,但是大家终究都不喜欢我啊。” “如果我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的,但是如果白白死掉的话,又会有人为我伤心的。” “你看,我是多么的自私,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有人替我掉眼泪,也希望自己可以死得稍微有价值一点。” “如果我的死能够帮到别人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就感觉很好了。” “你在说什么呢?”曦彻有些惊呆了。 “你还这么小,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你应该什么都不记得才对,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记得啊。” 星曦在曦彻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对方,女孩的表情非常地温柔:“就是因为我从出生起就开始记得一切的事情,所以说,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坏的孩子。” “曦彻哥哥是真的喜欢我的人,所以,我要努力变得更加有用,才能够配得上曦彻哥哥的喜欢。” “所以说,即使我让你做一些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也会为了讨我的喜欢而去做对不对?”曦彻认真地说道。 毫无意外。 星曦静静点了点头。 曦彻重重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为别人去活,你知道吗?” “即使你再喜欢我,我也不是你的全部世界,人生是非常漫长的,即使是我,也有可能离开你,只有自己可以一直陪伴着自己。” “如果你说我希望的话,那么我希望的事情,就是你可以开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一起经历更多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让星曦你变得更加的强大,同时自己也会努力变强,好不再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们会找到新的朋友,会有新的冒险,会得到更强的力量,会更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然,我也会努力,不会再让你轻易地进入这样那样的危险之中,我会更加地谨慎,更加地多多提前准备和思考。” “留在这里的话,同样缺点就是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像方才那样可能会死掉的危险。” “是去是留,这一切应该让你来决定,而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情。” 星曦的回答比曦彻想象中的要更快。 “那我希望和曦彻哥哥一起留在这里。” “可以吗?” 女孩带着祈求一般的问句说道。 …… …… 星曦回到了万寿宫。 在曦彻的陪同之下。 她是不能够自由外出的,但是有曦彻的陪同除外。 万寿宫还是那样大。 老祖宗还是那样的忙。 星曦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相比于曦彻的房间,她的房间更大,布置地也更加地精致与温馨。 因为这一切都是老祖宗亲自过问完成的。 那位婆婆几乎给了星曦最多的宠爱,如果女孩不是女儿身的话,甚至有人怀疑星曦会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毕竟真正能够确定斯特帝国皇位人选的,其实只有老祖宗一个人。 但是所有人又都明白,星曦是不可能的人选,不仅因为她是女儿身,更因为她体内那不纯净的血脉。 斯特皇族世代族内通婚,就是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混血是天生的鄙视链底端,所以说星曦走出万寿宫,随便来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把她嘲笑愚弄,因为本质上,她在这座巨大的皇城之中,本身就是最低贱污秽的存在。 如果没有老祖宗的宠爱的话。 但是为什么老祖宗会如此宠爱这样一个孩子呢? 这大概是只有老祖宗一个人能够知道的事情了。 星曦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柔软的金色的床铺,里面塞满了最轻最柔的天鹅绒。 然后她捂住胸口,吐出来了第一口鲜红的血液。 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她似乎有吐不尽的血,直到将这个金色的大床彻底染成了红色。 直到将全身的血都快吐尽的时候,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女孩望着金色的天花板,那里描绘着最华美精致的穹顶画。 “抱歉呢,曦彻哥哥。”星曦自言自语道。 “我真的快要死了呢。” 第十九章 祖孙之间 当一切重归于平静的时候,这个寂静的房间只剩下了星曦一个人轻微的喘息声。 她睡在自己的血泊中,望着天花板,身体内的疼痛慢慢远去,但是女孩觉得这个身体宛如并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侧过头来,看到了那个灰白头发的老妇人。 老祖宗穿着深棕色的长裙,原本金灿灿的长发已经被岁月慢慢夺取了色彩,但是唯独眼眸还是悠远的金色。 她站在星曦的床边,眼神中带着深沉的怜悯。 “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她开口问道。 “嗯。”星曦静静点了点头:“抱歉,我弄脏了婆婆给我的床。” “你的性命和我给你的床之间,哪个更贵重一点?”老祖宗寂静问道。 星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以在你的心目中,自己的性命还比不上这区区一张床吗?”老祖宗叹息说道,这样说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从她干枯的指尖,一点金色的火星跳跃着落下,落在了那张金色的大床上,瞬间升腾起温暖的火焰。 那金色的火焰将整个大床包裹,当然也将星曦本人给包裹。 但是这些火焰却并没有点燃这丝绸与鹅绒制成的精美大床,相反,这些遍布的血迹开始迅速地燃烧起来。 当最终火焰熄灭的时候,所有的血都消失在星曦的眼前。 她重新坐在了这张干净又柔软的大床之上。 “婆婆好厉害。”星曦轻轻说道。 婆婆可以轻易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当然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老祖宗叹了口气:“我这样厉害,却依然没有办法让你像一个正常的孩子生活,所以我一点都不厉害。” 这样说着,老祖宗伸出了食指,身体前探,静静抵住了星曦的眉心。 只一瞬间,她脸上的皱纹就深刻了许多。 “为什么你还是选择了修行,选择了动用你体内的力量?”老祖宗带着深沉的叹息:“我不是告诉过你,天下间谁都可以修行,唯独你不可以。” 老祖宗这样说着,静静望着星曦的眼睛:“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星曦张了张嘴,但是最终却没有从口中说出任何的话。 “不能说的事情吗?”老祖宗望着星曦问道。 星曦点了点头,轻轻说道:“秘密。” 老祖宗那一瞬间不由笑了起来:“没有想到,你这样的孩子竟然会拥有自己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的话,那么我就不问了。” “但是你身体的情况,你应该知道的。” “当初你能够侥幸不死,已经是多方努力的结果与幸运女神的眷顾。” “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也知道你很强大。” “你或许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也是最强大的孩子。” “但是你更应该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 “我当初答应过夏儿,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并不希望你成为谁,只希望你能在我的羽翼下长大就够了。” 老祖宗看着星曦,眼中满是叹息的味道。 “疼吗?”她问道。 星曦看着对方,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疼呢?”老祖宗望着她:“那两股力量已经在你的体内交战了无数次,将你的内脏骨骼肌肉彻底撕碎,这是比千刀万剐痛无数倍的刑罚,如果不是你体质特殊,一直在不断地修复着自己的身体,那么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早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如今这两股力量重新在你体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是这个平衡却又无比地脆弱,我所能够做的只是帮助你重新封印这力量,但是你毕竟已经迈出了那永远不该迈出的那一步。” “我知道我快死了。”星曦低着头轻轻说道。 “婆婆您为了让我活下去已经费尽了心力,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婆婆您的衰弱,我这样的孩子并不值得您那样去做,即使您和妈妈有过约定,但是妈妈也没有想过,让我活下去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情。” “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或许还没有等我长大,婆婆您自己就……” 老祖宗打断了星曦的话,她轻轻笑了笑:“你也太低估婆婆我了吧。” “还有。”星曦继续低着头说道:“有人需要我的这些力量,我也想要用这个力量来帮他。” “如果我一定会死掉的话,那么我希望在死掉之前,多少可以帮他那么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那个人是曦彻对吧。”老祖宗望着星曦,平静说道:“他在我的眼中,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可以马上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星曦抬起头,望着老祖宗,小女孩笑了笑。 她真的笑了一下。 “婆婆您说出口的事情,反而没有威胁了。” “我很喜欢曦彻哥哥,婆婆您也知道我很喜欢曦彻哥哥,他是这里唯一从心底瞧得起我的人,如果婆婆您杀了他的话,反而会让我更快地死掉。” “还有,虽然那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是曦彻哥哥真的很厉害,未来可能会变得更厉害,说不定会变得比婆婆还厉害呢。” 老祖宗静静望着星曦。 “你确定?” 她问的是会比婆婆还厉害这件事情。 星曦是知道她究竟在几层楼上。 但是星曦还是说出来了这样的话。 星曦望着老祖宗的眼睛,轻轻说道:“我确定。” “真有趣啊。”老祖宗笑了起来。 她看着星曦:“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想死,但是你却害怕因为自己的死给我们添麻烦。” “你这样的孩子,总是让我们这些老东西看到都感觉心痛。” “所以我们反而会千方百计想要从你将死神那里夺回来。” 这样说着,老祖宗叹了口气。 “即使那一天真的到了,我也有办法让你活下去,虽然你未必会喜欢这样的办法,但是我却很喜欢这样的办法。” “婆婆。”星曦望着老祖宗,不可思议的开口道。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死,就像老婆子我什么都不做,依然可以感受到死神在一步步向我靠近。”老祖宗轻轻说道:“既然你真的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么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也终于可以看看,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这样说着,老祖宗伸手给星曦拉上了被子。 “睡吧。”她的声音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星曦瞬间就感受到了无穷的困意涌了上来。 沉沉睡去。 第二十章 曦彻的总结 在这个洁白无瑕的白玉广场之上,此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玉书桌。 曦彻就坐在书桌之上。 他伸出一只小小的白嫩的手,虚虚一握,手中就出现了一支造型朴素的钢笔。 曦彻看了看手中的钢笔,然后再伸手往空白的桌面上轻轻一拂,手掌过处,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就出现在了那里。 曦彻叹了口气。 在成为这个万界玲珑珠的管理者之后,他逐渐发现了在这里许许多多新奇的玩法。 比如说眼下的虚空造物。 这里好像出于虚幻与真实之间,这样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根据自己的喜好改变这个白玉广场的形态,当然,也能够像现在这样,凭空制造书桌,笔,以及本子。 男孩在书桌前歪了歪头,至少目前为止,这里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算得上是绝对的安全。 并且在这里时间的流逝速度也会变慢,拿来发呆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现在曦彻并没有发呆,相反,他在思考。 思考片刻之后,曦彻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现在的状况与当务之急。” 这样写完之后,男孩侧头咬了咬笔头,继续写道:“就第一次任务而言,虽然说自己犯了很多低级错误,甚至说这条命都是星曦给的,但是从结果来看,第一次任务要比想象中的回报还要丰厚许多。” “我们一共获得了二百七十点功勋,并且星曦的功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我支配使用,再加上一次抽签的机会,就修炼资源来说,已经是非常地丰厚。” “一点功勋就可以兑换一颗静心丹,两点功勋可以兑换一块日晶,两百七十功勋几乎相当于我五年才能够积累到的修炼资源,但是同时,之所以一颗静心丹是一点功勋,那是因为没有比一点功勋更少的计量单位。” “同样是一点功勋,还可以兑换到其他价值更高的消耗品,或者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以瓶为单位的静心丹,一瓶十二颗却只需要五个功勋,而就我目前来说,静心丹的修炼效果已经是完全足够了。” “另外星曦的强悍战力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她最初所体现出来的是单纯的洞玄或者法相境的境界,只是没有合适的法门来趋势她体内的力量,选择关冲剑确实是很适合她的招数,目前所有的二百七十功勋,我个人想法是优先给她兑换全本的六脉神剑,相信威力一定会大增。”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星曦在右手受伤之后,左手所使出来的关冲剑,并不是属于日阳之力的金色剑气,相反,是一种属性偏于阴寒的银色剑气,并且事实上当星曦主动跳进辉光晶蝾螈嘴巴之后,事实上第一时间她并没有如同我想象中那样在晶蝾螈的腹中将其刨开,但是随即,她似乎爆发出来了更加强大而恐怖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瞬间贯穿了晶蝾螈的身体,并且余波直接冲向了天空,目测高度超过了五百米。” “同时,晶蝾螈的身体早遭受到了极致的破坏,最初体现为冰冻,随后整个就彻底垮塌粉碎下来,否则我没有那么容易就找到星曦的身体。” “可以说,星曦所隐藏的秘密,可能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大。” “其中最直观的秘密就是,星曦明明那样强大,目前来看,将整个斯特皇族的年青一代捆在一起,或许都打不过星曦一个人,但是为什么老祖宗不给她修行呢?” “难道说连老祖宗都没有看出来星曦的潜力?” 曦彻写到这里,在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即继续写道:“这是不可能的,老祖宗已经三百岁了,是斯特帝国建立初始就存在的人物,她的实力定然深不可测,说她看不出星曦的问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反而能够解释为什么老祖宗为什么偏偏这样宠爱星曦,这是因为老祖宗知道星曦体内的巨大力量,对她的宠爱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既然如此,老祖宗为什么不给星曦修炼呢?” “是因为星曦存在巨大的隐患吗?” “这一点姑且存疑。” “不过万界玲珑珠已经给星曦进行了治疗,不知道能不能弥补这种隐患,不过即使有隐患,在拥有万界玲珑珠的治疗能力之后,这一切应该不再是问题了吧?” 尽管曦彻努力想从最好的方面去想,但是最后那个问号依然代表了他心中的不确定性。 “但是总之,目前就开局来说,我现在的开局已经是天胡了。” “有星曦在,基本上所有的任务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难度,而目前来看,虽然说万界玲珑珠的规则有些周扒皮,但是奖励平心而论还算丰厚,尤其是可以兑换的资源之丰富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目前的当务之急,肯定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给星曦以配套的功法。” “有了几乎无限量的丹药和日晶,我的修为境界提升速度有了很大的保证,三个月之后的序列修订,自己肯定能够有不错的发挥。” “更重要的是尽快将星曦的配套武技给配满,提升星曦的实力才是对小队的最大提升。” “目前在自己实力达不到之前,暂且不考虑增加新的测试者,因为确实危险性很大。” 曦彻写到这里,心中已经逐渐明晰。 “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快将手中的功勋兑换成资源,然后将资源转化成实力,争取用三个月的时间,提升自己。” “下次任务的时间,因为我是管理者,应该可以自行调整吧。”曦彻想到这里,不由伸手按住书桌,开口发问道:“请问完成一次任务之后,下次参与任务有时间间隔吗?” 男孩谨慎问道。 随即脑海中就响起玉书册的声音:“每次任务之间有最低一个月的冷却期。” 也就是说下一次任务至少也要等一个月吗? 曦彻考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么可以一直不去完成任务吗?” “如果不去,会不会被抹杀?” 玉书册的回答速度很快:“完成任务与否,全凭测试者自愿。” 曦彻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十二章 凌波微步 六脉神剑,全本兑换价值一百五十功勋。 凌波微步,兑换价值九十功勋。 曦彻看着手中两颗小小的白色珠子,内心心疼不已。 如果是秘籍该多好啊,如果是秘籍的话,自己就还能够蹭一下星曦的好处,多少也练一下。 但是偏偏万界玲珑珠似乎已经预见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兑换获得的秘籍形式都是这样一颗可以内服外敷的珠子。 仅限一人使用,用完就没了,甚至你想向别人传授都几乎没有可能。 “给。”曦彻伸手将这两颗珠子递给了星曦。 他们此时都站在这个宽阔的白玉广场之上。 “我想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星曦没有接,而是认真看着曦彻说道:“不如就让曦彻哥哥自己使用吧。” “我也想使用,但是我得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啊。”曦彻苦笑着说道。 这两门武技并不是说得到之后就立刻给你充值上十成十的功力,相反,这些白色珠子中所记载的只是发力运气的技巧和规律,专门就是为那些腰缠万贯但是却没有花钱本事的人准备的。 而像是曦彻这样的穷光蛋,就算有了花钱的门路,也不过只是让自己再破产一次罢了,没有任何的益处。 当然,也不能够这样绝对,至少说如果曦彻现在学了六脉神剑,然后一点点练习温养,或许过个两三年,就能够像星曦那样随手就能够挥舞出两米长的剑气。 或许两三年还不够。 但是如果给星曦的话,这个少女能够瞬间发出来其百分之百的威力,这样的一门生意,其实算起来相当的简单。 “好吧。”星曦被曦彻给说服了。 确实,从性价比上来说,确实应该让星曦自己修炼,曦彻现在所需要的并不是什么高深强大的武技,而是单纯的打好地基,毕竟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时候,最好别先去尝试跑步。 一颗,两颗。 星曦将两个白色的珠子像是吃糖果一样纳入口中,曦彻看着星曦的脸,看着她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曦彻问道。 星曦点了点头:“感觉很好。” 这样说着,这个小女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拳,然后依次伸出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以及小指,只见每伸出一根手指,就有一道金色的剑气从指尖激射而出,当五个手指都伸出来之后,一时间星曦看起来像是长出来了五根比例夸张的金色指甲。 曦彻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不会累吗?” 同时维持这样五道金色剑气,星曦依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在她体内沉睡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啊。 “稍微。”星曦点了点,这样说着,她重新将拳头握起,那五道剑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可以根据实际的需要,使用不同的剑,也可以像是这样。” 星曦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根手指轻轻攒起,下一瞬间,一道无比明亮炽热的金色光柱瞬间出现在了星曦的手中。 即使是曦彻,也可以清晰感觉到这道光柱所蕴含的力量与之前的单一光柱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说星曦这么快就开发出来了全新的玩法吗? “这是?”曦彻问道。 “将六道经脉同时使用之后,就可以融合为一剑。”星曦看着曦彻淡淡说道,似乎这是非常轻松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好像会更强一点。” 所以说我把六脉神剑交给你真的是找了一个完美的传人啊,曦彻在心中忍不住吐槽道:“那凌波微步呢?” “凌波微步?”星曦微微侧头。 在她侧头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影突然在曦彻的面前消失,然后在男孩的面前,一瞬间似乎出现了无数的星曦。 这个穿着小巧白衣的银发女孩,瞬间站满了整个广场,数百个或者更多的星曦站在那里,然后一同向着曦彻微笑,从那样多的星曦口中,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像是这样?” 所以说妹妹你才是那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对吧,如来神掌你需要吗?我看能不能给你搞来一本。 曦彻感觉自己有些无力吐槽起来。 “所以,你来学更合适对吧。”曦彻看着眼前星曦说道。 那无数个星曦一起向着曦彻点头,随后这些幻影慢慢一个个消失,最终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星曦出现在曦彻的面前,她叹了口气,看着曦彻:“其实,我更想看到曦彻哥哥变得越来越厉害。” “我也想啊,不过我真的还需要时间。”曦彻叹了口气,毕竟他不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的,也没有星曦那样妖孽的天赋。 老实说曦彻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星曦的天赋了。 这种肯定是封弊者对吧,被GM抓到铁定会封号的对不对? 但是这样的BUG就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感到无比不真实的虚幻。 当然,另一方面,星曦又向曦彻展示了万界玲珑珠的强大。 就算星曦的天赋再高,能够瞬间掌握这些高超的武技,也多亏了万界玲珑珠强悍的科技力,就像星曦能够做到的一样,未来的曦彻,当然也有机会可以做到这一点。 毕竟曦彻其实才三岁。 在不久之前,曦彻还在担心自己会输在起跑线上。 但是现在,毫无疑问,他已经抢跑了。 “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了。”星曦看着曦彻淡淡说道。 “希望下一次的任务可以快点到来。” “还是先别了,我先用剩下的功勋兑换资源自己先修炼一段时间。”曦彻看着星曦讨饶道:“其实我感觉自己的天赋还是可以的,只要不跟你比的话。” “当然,有句话叫做,富贵不还乡,如同衣锦夜行。” “现在星曦你变得这么厉害,虽然说不能够让婆婆他们知道,但是我们却可以在任务重大展身手,相信凭你现在的实力,再遇到那只大蜥蜴,我们就不会被打的那么狼狈了。” 之前面对晶蝾螈的时候,最大的问题是当时星曦还比较稚嫩,不仅攻击力稍微欠缺,最重要的是轻身腾挪的闪避功法方面完全为零,连缠斗都很难做到。 所以说曦彻才会不遗余力地下如此血本,给星曦增强实力。 就像之前曦彻自己所总结的那样。 尽可能地提升星曦的实力,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 “那我很期待那一天呢。”星曦笑着对曦彻说道。 “曦彻哥哥。” 第二十三章 第二次任务 曦彻缓缓睁开眼睛。 手中的日晶已经慢慢碎裂成砂。 其实他已经很小心了。 但是一旦服用了静心丹入定之后,吸收日阳之力的速度一时间就有些没有办法控制了,就好像婴儿在吮吸乳汁一样,那可真的是用了吃奶的力气。 当然,两点功勋值一块的日晶,对于曦彻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在花费大价钱给星曦补足了功法短板之后,剩下的功勋就是曦彻的修炼资源了,他首先兑换了一瓶十二颗的静心丹,只需要五点功勋,随后再加上十块日晶,这仅仅是他打算一个月用完的修炼配额,但事实上,已经比二皇子的修炼资源更加地丰厚了。 虽然说曦彻的修炼天赋和星曦完全没得比,但是只要资源跟得上,风口上猪都能飞,更何况是曦彻呢? 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几乎将引阳境修炼到了大成,感觉到那充盈的日阳之力游遍全身,每天都是神采奕奕的,就算说连续两三天不睡觉几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曦彻也慢慢明白,为什么老妈将引阳境称作走向非人的第一步。 确实,修行之前和修行之后,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而随着修行之路的愈走愈远,你体内的人性也会随之愈加淡薄,神性则会与日俱增。 如果可以的话,曦彻现在就可以尝试正式进入阳动境,让体内的日阳之力破体而出,勉强达到像是星曦凝聚六脉神剑那样的效果。 但是男孩并没有那么着急。 因为就像老妈所说的,引阳境修炼的时间能有多久就最好有多久,也像是二皇子所说的,引阳境本身就是水磨工夫的慢慢打磨。 虽然说现在曦彻体内的日阳之力已经逐渐充盈,但是他已经慢慢发现,他似乎可以将这些日阳之力在体内一寸寸地压缩,每一次压缩,就意味着身体可以容纳更多的日阳之力,也可以接受更彻底的洗髓伐毛,仅仅这份诱惑,就让曦彻感觉是真的欲罢不能。 换句话说,修行是真的有毒。 修行之时,感受着体内充盈着那些温暖的力量,体会着身体被一丝丝改变,会有着一种由衷的快乐,但是一旦停下,就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空虚之感,他曾经就此问过曦静,老妈的回答则显得有些含蓄。 “这就是我们俗称的焦渴状态,只有克服焦渴,才能够在修行之路上更上一层楼。” 面对这个回答,曦彻就显得有些无奈。 自从第一次进入任务开始,时间也差不多走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曦彻就是用剩下来的那些资源勤奋修炼,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原则上来说,像是正常的三岁小孩,每周只有一颗静心丹,如果说没有日晶的辅助,那么就只能在日光或者月光下尝试引阳入体,无论难度还是日阳之力的精纯程度都要相差许多。 但是作为第二序列的幌子,曦彻起步价就是静心丹加日晶的组合拳,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原则上来说,在其他的时间,曦彻还是要尝试在太阳下面曝晒。 只是曦彻并不在原则之列。 有万界玲珑珠,就有接近无穷的修炼资源,而在这些资源的供给下,曦彻的修为也同样是在突飞猛进。 而这一天,曦彻与星曦再次来到了白玉广场,之前做完学徒任务的冷却时间已过,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要重新开启任务。 虽然说曦彻与星曦迫切想要开启任务的需求并不完全相同。 “这次选择什么任务呢?”曦彻看着星曦问道。 “和上次一样就好了。”星曦谨慎说道:“曦彻哥哥的修炼速度很快,但是暂时学徒任务的奖励就足够曦彻哥哥修炼了。” 星曦说的没错,暂时星曦已经没有什么额外需求了,上次意外的精英任务一共给两个人带来了两百七十点功勋的收获,而给星曦兑换凌波微步与六脉神剑全本,则一共消耗了二百三十二点功勋——因为之前星曦已经学过了关冲剑,所以关冲剑相关的功勋被免除。 曦彻只能够用剩下来的三十八点功勋进行修炼,但即使这样,一个月的时间,男孩开足马力,也不过用了差不多二十点功勋,但就是这二十点功勋,让曦彻的修炼进度已经像打了鸡血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而即使是一次学徒任务,从上次的经验来看,就可以获得将近一百点的功勋,这个月收入已经非常的恐怖,根本就不需要尝试更高等级的任务。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曦彻点头说道。 “在这一个月来我也查询了许多其他的资料,所以说之前剩下的二十个功勋我兑换了这个。” 这样说着,曦彻递给了星曦一个小小的黑色皮质口袋。 “这个是?”星曦侧头问道。 “纳袋,二十个贡献点一个,差不多有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可以用来收纳必要的物资,也可以用来携带补给,这样的话,我们上次什么都没带就冒冒失失地闯进去的错误就不会再重演,我向老妈要了一些伤药,也带了一些食物水点心换洗衣物什么的,也不过用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空间,这个纳袋就交给你来保管,等进了任务里面,我们也可以尝试收纳一下任务场景里面珍贵的物资,比如说上次那些辉光晶的原矿,如果能够带回来,可能也有不错的报酬。”曦彻向星曦慢慢解释道。 这一个月来,曦彻当然不是除了修炼什么都没干,他仔细总结了上次任务的经验和不足,然后针对上次遇到的情况,进行了先行的准备。 “曦彻哥哥好厉害。”星曦有点两眼放光地接过这个皮口袋,将手放入其中,瞬间就理解了它的用法。 虽然说星曦确实是曦彻的小迷妹,但是另一方面,曦彻的表现,也是真的很可靠的那种。 “好了,准备迎接下一次任务了,希望星曦你能带着我大杀四方。”曦彻笑着摸了摸星曦的头,然后将她拉到了上次那个白玉柱的面前。 没办法。 就这个白玉柱的要求最低。 【学徒级击杀任务】 【请问是否接受?】 白玉柱发出了问询。 曦彻点了点头,拉着星曦的手。 “接受。” 白光瞬间落下,将曦彻与星曦两个人包裹其中。 第二十四章 草药与猿 这一次曦彻并没有直接昏过去。 可能是因为他实力的增强,也可能单纯只是因为第二次,所以身体慢慢适应了下来。 总之,当传送的时候还有意识,那么这一切似乎就变得有些漫长了。 比如说全身轻飘飘不断失重超重的触感,比如说眼前那变化无端的色彩,当一切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自己手中牵着的女孩。 星曦依然在他的手边。 而眼前已经是一片森林。 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一片没有阳光的森林。 口鼻间是有些陈腐的腐叶的气息,或许其中还有更多菌类的孢子。 曦彻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虚幻珠子。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他轻声询问道。 几乎是随即,万界玲珑珠便给予了曦彻回应。 【学徒级击杀任务。】 【任务地点:森林。】 【任务介绍:这片森林是重要的药材基地,但是现在却闯进了一批凶悍的猿猴,请在任务期间尽量地杀死这些猿猴,以保护珍贵的药材。】 【任务目标:杀死那些吞食药材的猿猴。】 【任务奖励:每杀死一只猿猴,可以获得一点功勋值,猿猴吞食一颗药材,则扣除一点功勋值。】 【任务补充:这些猿猴之中似乎有猴王的存在,如果能够杀死或者驯服猴王,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曦彻静静看完这些介绍,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什么?”星曦在一旁好奇问道。 “果然我们都是打工人啊,学徒级任务基本上都是搬砖任务,但是不得不说,这次的任务奖励和波动要比上次大得多。”曦彻看着星曦解释说道。 “是啊。”星曦点了点头说道。 星曦只是有点憨,但是憨并不意味着傻。 上次的标记矿脉的任务,明码标价三处矿脉,一处三十点功勋,统共是九十功勋值,而这次杀死猿猴的任务,并没有说有多少猿猴,反正你杀就是了,一只一点功勋。 当然,或许是为了防止奖励爆棚,竟然出现了负反馈机制,即如果猿猴吃掉了一株药材,那么倒扣一点功勋。 想必这个倒扣不会扣成负数,但是毫无疑问会严重影响任务评级。 而正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头顶突然出来一声挑衅一般的吱吱声。 曦彻抬头一看,正看到一只赤红色的猿猴正在上面对着自己做着鬼脸,说时迟那时快,曦彻只看到了一串白色的残影,只见星曦如同踏空一般拾阶而上,身后留下无数白色的残影,几乎在须臾之间,就将自己和这只猿猴的距离拉近到了几乎矩尺之间。 火红猿猴也万万没想到星曦的速度会快到这个地步。 毕竟区区人类幼崽什么的。 但事实上,星曦手中的金色剑气更快。 再接近猿猴的那一刹那,小女孩已然出手,只手臂轻轻一抬,一截金色光芒已经在刹那间将这只赤红猿猴贯穿,随后星曦的身影再一个闪现,瞬间出现在了火红猿猴的身后,随后少女抓起猿猴的一只手腕,随即就直接从高高的树梢上面跳了下来。 曦彻在下面几乎已经看呆了。 但是星曦已经带给了曦彻足够的震惊,所以说男孩震惊着震惊着就差不多习惯了。 看着星曦平安落地,手上抓着一个比她要大两号的火红猿猴,表情是淡淡的邀功意味的笑容。 “曦彻哥哥,这个能卖钱吗?” 曦彻看着星曦手中的火红猿猴,伸出右手轻轻触碰。 一瞬间,万界玲珑珠就给了自己的鉴定结果。 【赤松猿,颇具灵性的野兽,通常境界为格物境,少数有致知境的案例,喜食松果黄精等各种果实药草。】 所以说没有什么价值了?曦彻稍微有些失望。 弱也是挺弱的,级别只是普通野兽,也就是毛皮血肉骨骼都没有什么价值,或许烤一下味道会不错,但是这次两个人过来带了干粮,真就没有必要再取食这些野味了。 况且这赤松猿虽然比较可恶,可怎么说也是人模人样,吃起来也稍微有些膈应。 而与此同时,万界玲珑珠已经传来了任务简报。 【杀死一只赤松猿,获得一点功勋值】 一点功勋值就相当于一颗乃至于两静心丹,但事实上,如果在原本的世界,这样一只野兽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价值。 想到这里,曦彻不由面露喜色:“星曦,我们或许要发财了。” 这么大的森林,到底有多少赤松猿,看星曦刚才的手段,抓到并且杀死这些赤松猿真的不比探囊取物困难。 那自己究竟这次任务能够搞到多少功勋值? 一百点?两百点? 或者干脆定一个小目标。 一千点怎么样? 就在曦彻满心喜悦的时候,万界玲珑珠瞬间传来了新的任务简报。 【通知,一株草药被赤松猿吃掉,功勋值减一。】 【通知,一株草药被赤松猿吃掉,功勋值减一。】 【通知,一株草药被赤松猿吃掉,功勋值减一。】 【通知,一株草药被赤松猿吃掉,功勋值减一。】 怎么说呢,就好像瞬间被打爆的通信录一样,这样的讯号如同雪花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还好,正如同曦彻所想的那样,功勋值没有办法被扣成负数,也没有办法扣除自己之前获得的功勋——当然,即使能扣,这次进来其实曦彻已经把他们花了个七七八八。 “该死,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曦彻轻声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就根本没有办法赚到功勋了?”星曦开口问道。 “并不是,现在的功勋值狂减,是因为这座森林现存的赤松猿数目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如果削减赤松猿的数量到一定数目,让它们吞食草药的速度减慢,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积累功勋了。”曦彻冷静向星曦解释道:“但是同样的,那个时候,或许我们之前所杀的成百上千只赤松猿将会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能只有最后所杀的一两百只才能够获得功勋。” 综合来说,可能最终的收获会和上次的矿石任务差不多。 毕竟万界玲珑珠也不是傻子。 “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曦彻继续说道。 第二十五章 正确的治猿姿势 虽然说曦彻确定自己会想办法的,但是毫无疑问办法没有那么好想。 非但不好想,在万界玲珑珠的任务结算界面里,那个-1-1依旧在刷屏,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赤松猿正在这个森林的个个角落大快朵颐着那些生长在此处的珍贵药材,但是曦彻这边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诚然,这些赤松猿的实力不强,不要说星曦能够轻松对付,就连三岁的曦彻一对一单挑,此时的曦彻都未必会输。 但是另一方面,这些遍布在整个森林的赤松猿,依靠这座森林上下错落的复杂地形,非常容易逃脱和躲闪。 这一方面,曦彻就完全没有像星曦这样的追逐与击杀手段,想要杀死一只都难如登天。 但是整座森林这样的赤松猿又有多少只?这真的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从危险性上来说,这次的任务确实是学徒级,这些赤松猿很难对曦彻二人造成威胁,但是从任务的完成难度上来说,却毫无疑问是一个难如登天一般的任务。 “曦彻哥哥该怎么办呢?”星曦望着曦彻轻轻说道。 这个女孩已经把那个赤松猿给扔下,也不需要另行埋葬,尸体在这座森林很快就会消失,然后成为其他部分的养料。 曦彻看着星曦,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假如给他二十个星曦,那么别说区区一座森林的赤松猿,就算统一世界又有何难? 但是问题是这个世界并没有二十个星曦,连十个都没有,或许连两个都没有。 唯一的一个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曦彻抬起手掌,看着手掌中的虚幻珠子:“请问,能不能向我展示这座森林中所有赤松猿的位置?” 【不能。】 虚幻珠子给予回复。 曦彻丝毫不感觉意外:“那么能不能展示这座森林,我们需要保护的草药的位置?” 这一次,虚幻珠子很快就在曦彻的面前呈现出来一幅图像。 那是一幅地图,森林的地图。 在这座地图之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这些光点无论是这座森林自行生长,还是说万界玲珑珠人工种植,这些草药的数量,都堪称庞大到了一个数量级。 曦彻瞬间笑了起来。 他看着星曦。 “我想出来一个办法。” …… …… 不知道何时,这座寂静的森林迁移过来了第一只赤松猿。 它们发现这里并没有天敌的存在,相反,这里的食物充沛,水草丰美,最重要的是——它在这里找到了许多赤松猿非常喜爱的药材。 这些药材清心明目,强身健体,富有营养,又随处可得,在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下,赤松猿在这里很快就繁衍昌盛起来,又源源不断从外面迁徙而来的赤松猿种群,又有自行生育成长的新生代,这些赤松猿很快就成了这里无可争议的王者。 而现在,一只通体红色的赤松猿,正慢慢在树梢上游荡着,最终停留在一朵紫色的灵芝面前。 这朵紫色的灵芝大如海碗,颜色在深紫之中透着一丝金色,上面隐隐约约有灵光在上流动,这样品相的灵芝,至少生长百年以上,但是在这样的一座森林中,这样的灵芝不能说是俯拾皆是,但是绝非稀有。 赤松猿顿时欢喜起来,它一把揪住灵芝的伞柄,然后用力将这座灵芝拽了下来,张开大嘴就是一口,就好像是普通人吃苹果一样,这朵灵芝伞页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赤松猿在口中大嚼着这朵灵芝,大有牛嚼玫瑰的感觉,不过这朵灵芝的味道显然不错,否则它脸上也不会出现这样幸福的神色。 如果这能够称之为幸福的话。 而在下一刻,这只赤松猿突然松开了紧抓着树干的脚掌。 他手握着灵芝径直从高高的空中坠落,就好像是一只自由落体的石头。 最终这块石头落在了那些深厚陈腐的落叶之上,这些绵软的毯子很好地吸收了坠落的冲击。 只是这只赤松猿并没有从落叶堆上爬起来。 只有那株缺了一口的灵芝,慢慢从它的手中滑落。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静静踏着这些腐叶走了过来,并没有望向那只已经倒地不起的赤松猿,而是拿起来那株缺口的灵芝。 【紫扇灵芝,珍品药材,年份超过百年,可以入多种名贵丹药,建议收集保存。】 【另:此灵芝有破损之处,品相下跌,并且被人涂以剧毒,在清除毒素之前无使用价值。】 “如果我将这株紫扇灵芝带回白玉广场,有没有奖励?”曦彻开口问道。 【无。】 万界玲珑珠机械回答道。 “真是糟糕啊。”男孩摇头笑了笑:“所以说测试还是成功了。” 在曦彻的身后,星曦悄然走出,然后静静点了点头。 是的,测试成功了。 想要杀死这些赤松猿,逐个捕杀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并且性价比极低的事情。 这件事情最关键的还是,你所捕杀的赤松猿所获得的奖励又很快会被新的啃食惩罚给抵消了。 但是曦彻却敏锐地找到了这个规则的一个漏洞。 比如说现在,两条消息同时出现在了任务的提示界面里面。 【你杀死了一只赤松猿,奖励一点功勋值。】 【提醒,一只赤松猿吞食了一株草药,扣除一点功勋值。】 是的,用毒药杀死赤松猿,当然也算是自己杀死的。 但是你只需要安静地下毒,愿者自来上钩。 寻找草药可要比寻找赤松猿简单地多,毕竟草药没有长脚也不会跑。 在将整座森林的草药涂上毒药之前,不需要去捕杀任何一只赤松猿,所有的奖励和惩罚都会抵消,而在之后的捕杀之中,每一只死去的赤松猿,都会诚实地贡献自己的那一份贡献值。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星曦不由问道。 虽然她是那么的聪明,但是她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去杀死它们。 “你见过没有打农药的青菜吗?”曦彻看着星曦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有机食品除外。”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 男孩微微笑。 “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毒药。” 第二十六章 完美的评级 对啊,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曦彻这边。 有这么多的毒药吗? 要知道,可是有那么多的草药的话。 哪里找来那么多的毒药? 在星曦略带崇拜的目光下,曦彻从纳袋中取出两个轻质的大水囊出来,然后在附近找到溪水打满了水,做完这一切之后,曦彻又取出两颗丑模丑样的黝黑丹药,当着星曦的面放进了这两个水囊之中。 “这是废丹,也是炼药时候的残渣,我去药膳房讨来的,因为数量很多也不值什么钱。” “这些废丹之中含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毒素,对人百害而无一益,但是用来下毒的话,也会因为毒性驳杂互相冲突,所以说效用也不太好。”曦彻看着星曦慢慢说道:“比如说给你下毒的话,这种废丹就完全不够格。”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那些赤松猿实在是太弱了。” “这样一颗废丹,溶解于一百升的水中,依旧只需要一滴就可以置这些赤松猿于死地,刚才我们已经见识过了。”曦彻摇头说道:“毒素就是这一点最令人恐怖,关于最低致死剂量什么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星曦看着曦彻轻声问道。 “很简单啊,下毒。”曦彻将一个装满了毒水的皮囊拖给了星曦:“背着这个皮囊,去找那些已经被标识了的药材,然后只需要一滴。” 这样说着,曦彻递给了星曦一个滴管。 “或者说稍微喷上那么一喷。” 男孩又递给了星曦一个喷壶。 “都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星曦认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曦彻身后的那个皮囊。 女孩满怀好意地看着曦彻:“曦彻哥哥你行吗?” 曦彻用力压住星曦的肩膀:“我要给你上一课了。” “这辈子,请千万不要问一个男人你行不行了。” “否则,就算不行,他也会说行的。” “当然。”曦彻背上了皮囊,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引阳境已经大成的曦彻无所畏惧。 “我是行的。”曦彻这样说道。 …… ……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那样简单且枯燥。 寻找不会动的草药当然要比找会动会跑还会冲你做鬼脸的赤松猿简单。 找到草药之后,如果是单独的一株,那就滴管在上面滴上一滴。 如果是一丛一簇,那么就小喷壶解决。 虽然说曦彻信誓旦旦自己也背的动那沉重的毒水囊,但是毫无疑问——星曦依旧是那个做得更快的那个。 她不仅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拥有凌波微步这样的轻身功法,所以说她所到之处,那些标识的红点很快就暗淡了下来——这是因为这些草药暂时已经不适合采摘。 不过这相反也成了确定是否喷毒的重要依据。 这样的工作枯燥而漫长,但是相对于追杀赤松猿,却是真的简单许多,用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两个人终于让整个森林的红点全部暗淡下来,那么接下来,也就到了收网的阶段。 这些天那些不停弹出的任务通知或许就是一种激励,但是那一加一减的平衡,却让人有些不那么开心。 不过苟的日子终于要过去,收割即将来临。 收割人,当然毫无例外是星曦。 这个小女孩又用了七天的时间,对整个森林进行了第二波的大规模收割,有些身体强健并没有被第一时间毒死的赤松猿,反而也成了曦彻捡漏的猎物。 总之三天又七天,统共十天的时间,两个人可谓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好累啊,但是想到收获,瞬间就感觉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就是不知道最终的任务评价会怎么样。”曦彻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任务评价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一个环节,原本的任务介绍之中,任务目标是杀死这些偷吃草药的赤松猿,但是杀死是不是指杀完呢?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商榷的问题。 很明显,从正常的手段,以正常的小队而言,根本就没有办法杀完这些赤松猿,相对而言这个任务可能就是长期的练兵场。 毕竟这样复杂的地形,面对的是赤松猿这样伸手矫健的敌人。 或许功勋值的奖励反而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培养战斗的经验与直觉。 有谁能够想到区区一个小队,就能够解决一座森林的赤松猿? 那么现在,曦彻可以站出来,说他做到了。 “任务结束吧,选择返回。”少年成竹在胸地说道。 白色的光柱降下,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 …… 当重新回到了白玉广场之上,万界玲珑珠很快再次发来了这次任务的总结简报。 【学徒级击杀任务,击杀森林赤松猿任务完成进度15000%】 【任务完成状况:成功击杀并且毁灭赤松猿族群】 【任务总结:曦彻任务评级为完美,超额完成任务,低于预定时间毁灭赤松猿族群,保护森林药材,完美终结该任务,故奖励功勋值五百点,抽签机会三次。】 【任务总结:星曦任务评级为良好,积极配合曦彻行动,大量击杀赤松猿,额外奖励功勋值一百点,抽签机会一次。】 【任务奖励:共击杀赤松猿四千七百八十二只,奖励功勋值四千七百八十二点。】 【任务奖励:被啃食草药总数为四千一百二十三株,扣除功勋值奖励四千一百二十三点。】 【小队总体奖励:任务完成奖励六百五十九点。】 【个人奖励:曦彻获得五百点功勋值奖励,抽签机会三次。】 【个人奖励:星曦获得一百点功勋值奖励,抽签机会一次。】 曦彻静静望着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数字,长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百分之一万五千的完成率?” “所以说,原本只要差不多杀掉三四十只就能够完成任务的吗?” “我似乎,做的有点过了头?” 而星曦则是真的两眼放光地望着曦彻:“曦彻哥哥好厉害啊。” “我也感觉自己很厉害。”曦彻叹了口气:“不过这么多功勋值该怎么花呢?” “真是有钱的烦恼啊。” 第三十一章 应对之法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曦彻的心中是百味陈杂的。 这一切星曦都不曾告诉过自己。 她是那样小的一个小孩,不像自己,虽然很小,但却是两世为人。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会低估小孩的智力。 虽然在自己小的时候一心认为自己很聪明,大人好笨。 但是等到自己长大之后,却依然会一如既往地轻视那些孩子。 如果说星曦真的是如同她所说,自从她出生起就拥有这一切的记忆,那么她或许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明和懂事。 曦彻放下笔,看着自己眼前所写下的文字,沉默片刻,继续写道:“倘若说这一切的推断是真的,那么我该怎么办?” “如果星曦真的因为自己身体的状况有生命危险,那么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首先,就是让星曦停止动用自己的力量,便是停止任务。” “这或许能够有效减缓星曦状况的恶化。” “但是问题是,我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出于猜测。” “当然,如果对方是星曦的话,如果我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她,她八成不会再继续隐瞒。” “那么继续,凡事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 “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星曦吗?” “星曦是由老祖宗照顾的,如果连老祖宗都没有办法照顾好她,那么我又有什么办法的吗?” “当然,我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我有这个万界玲珑珠,万界玲珑珠毫无疑问可以创造奇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星曦明确进行了免费的身体修复,如果体内有隐患的话,万界玲珑珠没有反应吗?” “这方面的可能有两个。” “一个是超出万界玲珑珠的修复范围,另一个则是因为,星曦目前的隐患并不是属于伤势或者疾病的范畴,即不在医保范围之内,所以万界玲珑珠并没有给她治疗。” “这样的话,我可以找到星曦,让万界玲珑珠专门给她做一次全面的检查?以消除隐患为目的的检查?” “这样或许会消耗一些功勋值,但是就我目前而言,消耗一点功勋值是完全可以考虑的。” 曦彻写完这些,揉了揉太阳穴:“那么就做决定了,下次见到星曦,就对她说这些,然后借助万界玲珑珠来修复星曦的隐患。” 当想到这一层之后,曦彻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自己现在手中有差不多一千五百的功勋值,这可是相当于十五次学徒级任务的奖励,是毫无疑问的一笔巨款,以至于现在曦彻单纯的修炼消耗是完全吃不动这笔功勋。 所以说即使把这些功勋全部用来支付给星曦治疗,曦彻也是心甘情愿的。 还是那句话,自己的这条命都是星曦给的,何况这些资源呢? 随后,曦彻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笔。 “毫无疑问,星曦的问题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但是除此之外,最需要关心的还是老祖宗的大寿。” “按照老祖宗的说法,大寿之前重排序列,然后序列前二十可以获得前往众星之城的机会,虽然说目前的自己有了万界玲珑珠,并不太需要这些额外的资源,但是或许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好处。” “毕竟强如斯特帝国,也需要和这个众星之城进行合作,那么合作的内容想必会相当的优厚。” “而目前自己的修炼速度,在剩下的一个半月之内,想要进入阳动境应该轻而易举,就算不进入阳动境,那么单纯地在引阳境积累,也会是不错的选择,这样的话,我可以尝试兑换能够在引阳境加深感悟的功法,好给自己更好地打下基础。” “对了,还有这些物品的处理。”曦彻这样写着,看了看横在案头上的这三件物品。 “栖霞剑品级最低,几乎为零,星曦现在有六脉神剑,暂时不需要武器,而栖霞剑可以融入己身的设定非常适合用来防身,所以说我携带最好不过了。” “接下来是日光戒指,日光戒指,可以防止一定的负面状态,也可以给人加BUFF,但是另一方面,也会给自己造成负面影响,让人变得不再冷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可以考虑在需要的时候再戴上它,应该会有奇效。” “然后是这个。”曦彻看着那个灰扑扑的圆球。 “火之珠,价值五万功勋,对自己而言完全是一笔巨款,但是遗憾的是,唯一有机会能够使用它的星曦和其格格不入,我又没有使用它的手段,这样几乎是捧着金饭碗要饭,真的是好吃亏啊。” 这样想着,曦彻再次将手握住那颗火之珠,一样的,火之珠瞬间点燃,并且资料再一次在曦彻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火之珠:封印一缕火焰规则的特殊球体,可用于晋级天境的本源之物,辅助修炼,或者为灵器注灵。】 “万界玲珑珠给出了这个火之珠的三种用法,作为晋升天境的本源之物,辅助修炼,或者说为灵器注灵,我晋级天境谁知道是猴年马月,况且这所谓的本源之物,肯定也不是随随便便捡到什么算什么的,星曦可能用得到,但是却完全没有反应。” “接下来是辅助修炼,既然说里面封印了一缕火焰规则,那么或许可以将其当做无限使用的火属性的日晶,并且长期使用估计还能够领悟关于火焰的规则,这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但是我们修炼的是日阳之力,又和这火属性驴唇不对马嘴,我现在有点明白抽到自己也用不了的东西的痛苦了。” “而第三个功用是给灵器注灵,灵器我暂时还没有资格拥有,但是从日光戒指来看,恐怕品级越高的灵器,所需要的注灵物品等级也就越高。” “而眼下这颗火之珠价值五万功勋,又是可以当做备用的本源之物。” “那肯定是最高等级的注灵物品。” 这样想着,曦彻不由将目光再转向栖霞剑。 伸手握住剑柄。 【栖霞剑:长剑,灵器雏形,未完成品,可寄居体内,价值一百五十功勋。】 “火之珠能给栖霞剑注灵吗?” 曦彻瞬间就想到了这个事情。 第三十二章 预存的医药费 一个是价值一百五十功勋的白板长剑。 一个是价值五万功勋可以让人晋升到传说境界的本源之物。 如果说这两个能够结合在一起,总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话。 比如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比如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比如说癞蛤蟆想要吃那天鹅肉。 所以说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在曦彻的心中升起,就有着巨大的违和感。 但是仔细想想,却又似乎非常的合理。 因为暂时这颗火之珠在曦彻这边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未来可能会有用处,因为无论如何,这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传说级别物品,甚至说放在老祖宗面前都会让她稍微心动那么一下。 要么曦彻就这样一直等着,等到一个可以让火之珠真正产生价值的机会。 要么就当机立断,不断则乱,现在追求让自己的战力最大化。 这两种选择都无可厚非,因为选择本身就是一种互有利弊的事情。 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曦彻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白色宫殿,然后开口说道:“火之珠能否帮助栖霞剑注灵?” 在成为这个万界玲珑珠的管理者之后,事实上只要曦彻身在万界玲珑珠之中,就可以和这颗珠子的意志相交谈。 事实上现在想来,可能这万界玲珑珠本身也是一件灵器,不过它的层级可能要超乎曦彻的想象。 而万界玲珑珠的回答很快。 【可以。】 “需要我支付什么吗?”曦彻继续问道。 【一千点功勋,可以帮你注灵。】 【或者自行寻找注灵的方法。】 曦彻倒抽一口冷气。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为这价值区区一百五十功勋的栖霞剑找五万功勋的火之珠,甚至说连加工费都高达一千功勋。 曦彻瞬间犹豫了。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陪同我的那个女孩,星曦,她的身体是不是存在隐患?” 【这不在咨询范围之内。】 万界玲珑珠的回答是如此的简洁。 曦彻点了点头:“那么万界玲珑珠是不是也提供额外的治疗服务?” 【提供。】 得到万界玲珑珠的肯定答复,曦彻不由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暂时就不考虑把火之珠用掉了,毕竟光加工费就要一千功勋。”他自言自语说道,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笔。 “先保留功勋作为星曦的预留医疗费吧,下次见到星曦就尝试给她治疗。”曦彻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然后伸手,一一将日光戒指,栖霞剑,以及火之珠收起。 …… …… 讲经堂之中,曦彻和星曦又听过了一轮讲课,为了彼此唯一的同窗兼同桌,曦彻其实是很希望两个人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当讲课老师离开之后,曦彻又拥有了和星曦独处的时间,他看着对方:“我们聊一下可以吗?” “聊一下?”星曦侧头看着曦彻:“可以啊。” “这里不行,我们去秘密基地吧。”曦彻一本正经地说道。 现在并不是去完成任务的周期,但是曦彻这样说了,星曦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进入万界玲珑珠之后的时间会有一定的停滞,但是出于稳妥起见,曦彻还是将星曦带到了自己的家中,这些天来星曦隔三差五都会来一趟,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的默认了。 而两人重新出现在白玉广场上之后,曦彻就毫不犹豫地开门见山说道:“星曦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星曦没有想到曦彻会直接问道这个,她看着对方:“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没有否认,只是想要知道曦彻是怎么知道的。 “最近你一直怪怪的,我就感觉有问题。”曦彻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毕竟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很难猜,我也不是那么能猜明白的。” “但是昨天我们抽签的时候,那颗银月之晶中蕴含的能量是那样地与日阳之力格格不入,以至于可以在一瞬间就可以封冻我的右手,但是你却能够轻轻松松地将它像是普通的日晶一样吸干。” “再回想起来第一次任务的时候,你可以凭空制造一柄银色的阴寒剑气,那么我大概可以猜测,你体内应该有两种不同的力量。” “仅仅是一种日阳之力就如此强大,但是偏偏你体内的第二种阴寒之力却可以不分伯仲平分秋色,我不知道这两种截然相反水火不容的力量如何是同时出现在你的体内,但是想必很不轻松吧。”曦彻看着星曦缓缓说道。 星曦低着头,没有看曦彻。 “曦彻哥哥好聪明啊。”她轻轻说道。 这样说,就等同于默认了。 “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后果?”曦彻问道。 曦彻的意思是指星曦第一次吸取日晶,以及第一次开始操纵关冲剑的时候。 一旦调用体内的力量,就会打破星曦体内的平衡,调用越多,打破地就越剧烈。 这会对星曦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那么问题来了,星曦是早就知道,还是说懵懂无知误入歧途? 星曦点了点头。 “为什么?”曦彻看着对方问道。 如果星曦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后果,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 “因为曦彻哥哥需要我啊。”星曦抬起头,双眼明亮地望着曦彻,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是个很没用,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坏孩子,也天天给曦彻哥哥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如果我能够帮到曦彻哥哥的忙,我会非常非常地开心。” “所以没有什么犹豫就这样做了。” 曦彻有些沉默地望着对方。 事实上,星曦所说的话,是曦彻大概能够猜测到的回答。 她其实——一直都很自卑。 一直一直都非常地自卑与自责。 曦彻并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他确定那些事情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吗?”曦彻看着星曦缓缓说道。 他那一瞬间,很想知道。 如果这一切都是星曦的心魔的话,那么只有知道心魔的所在,才能够开解。 星曦看着曦彻。 摇了摇头:“我不想说。” 曦彻点了点头:“那就等想说的时候再说。” “至于现在,我要找到解决你问题的方法。” 这样说着,曦彻抬头望向天空。 “我申请,对星曦的身体进行全面的检查。” 第三十三章 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申请对星曦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随着曦彻的声音落下,一道白色的光芒自天空而降,将星曦转瞬包裹在其中。 那是一道柔和的白光,星曦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当然,她也没有与之对抗,而是任其渗透入自己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片刻之后,这道白光便重新消失在两个人的面前。 “结果呢?”曦彻开口询问道。 【测试者身体没有任何隐患。】 万界玲珑珠给出了令人不敢相信的答案。 曦彻没有开口,果然,对方的话还没有结束。 【测试者无法协调体内能量,对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此为修炼的障碍,而非身体的病患。】 果然如此,曦彻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说万界玲珑珠并没有在任务结束例行修复的时候没有得到治疗,因为这并不是属于身体方面的问题。 “那么有办法解决吗?”曦彻问道。 【可以,但需要支付费用。】万界玲珑珠的回答永远是那样的简介。 “没有问题,现在就进行治疗。”曦彻还是用了治疗这个说法。 但是万界玲珑珠的回复却依旧迅速。 【无法提供解决方案所需的费用,故调整无法进行。】 “什么?”曦彻吃了一惊。 他可是整整留出来了超过一千五百点的功勋来替星曦进行治疗,居然会不够? “那么需要多少治疗费用?”曦彻随即问道。 万界玲珑珠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又似乎没有。 但是无论如何,回答还是如约而至。 【一百万功勋值。】 星曦一直都默默站在旁边,听着曦彻与那个无形之人的交谈。 而直到此时,她才终于开口,轻轻叫了一声曦彻哥哥。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但是曦彻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想让自己学会放弃。 曦彻站在原地,那一瞬间脑海中如同轰雷炸响。 这个数字是不是有点开玩笑? 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夸张了? 之前曦彻还在为一件价值五万功勋的火之珠而欣喜若狂,但是现在却为着一百万的功勋值而面如死灰。 他站在原地,声音稍微有些发颤:“为什么会这么高?” 【测试者体内的能量巨大,蕴含规则,需要以极高的境界进行梳理调整,应将其视作一次增强,而非治疗。】 万界玲珑珠耐心地给曦彻解释道。 【无论是增强之后的潜力,还是说增强过程中所需要消耗的力量,都接近本系统所能够提供的最高限度,故需要一百万功勋值。】 蕴含规则吗? 曦彻不由笑了出来。 是的,一颗火之珠因为蕴含规则,就可以价值五万功勋值。 那么如果星曦自己体内就蕴含规则,而这些蕴含规则的力量也是能够置她于死地的双刃剑。 这样的话,如果能够将这些规则梳理到能够让星曦可以自由修行成长,一百万的功勋,或许真的不多。 因为万界玲珑珠说的很清楚——这不是一次治疗,而是一次强化。 就好像高价兑换什么血统什么能力一样,都是属于强化的范畴。 而很明显,星曦的这项兑换,非常地昂贵而可怕。 “可以稍微商量一下吗?”曦彻缓缓说道:“比如说,只是单纯地治疗这些副作用,而不提供那些强化?” 就好像六脉神剑可以拆开只卖关冲剑一样。 【二者一体共生,如果拆分,消耗更巨。】万界玲珑珠的铁面无私让曦彻有些抓狂。 “曦彻哥哥。”在一旁,星曦再次开口叫着曦彻的名字。 曦彻低下头,并没有去看星曦的脸。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的。”曦彻轻轻说道。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给你希望再打破更残酷的事情了。 一百万点功勋值,对于曦彻来说是根本就达不到的数字。 究竟要为这颗鬼珠子工作多久,才能够获得一百万功勋值的贡献? 如果说星曦真的可以活那么长的时间的话,那么自己还用想要靠这个东西逆天改命吗? “不用了,曦彻哥哥。”星曦望着对方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已经大概做好了准备,所以。” 女孩的笑容灿烂。 “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 …… “接下来,任务暂停可以吗?”曦彻与星曦坐在广场的边缘,男孩静静说道。 “其实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的。”星曦对曦彻笑着说道。 “暂时的功勋值已经够用了,反倒是你,最好不要再动用自己的力量,我会尝试找一下能够稳定你目前状况的药物,不过这样的药物可能不太好找。”曦彻并没有理会星曦的意见。 想要依靠万界玲珑珠的想法破灭之后,现在的曦彻,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和星曦还是太小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当命运的风波来到面前的时候,除了接受之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办法。 “曦彻哥哥。”星曦轻轻说道。 “我快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但是在我死之前,我还是能够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曦彻哥哥想要不再进行任务,那么我连最后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女孩的言语静静,金色的眸子满是坚持。 “这样我反而会更加的不开心。” “所以说你根本不怕死对吧。”曦彻问道。 “不知道。”星曦摇了摇头:“应该是怕的,但是一直都是这样怕着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绞尽脑汁,倾其所有,我活着并无法带给他们快乐,只会连累着彼此一起受罪。” “所以有时候会想,自己如果早早死掉或许也是不错的结果。” “但是我之所以没有死的原因,就是因为如果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死掉,可能会让更多的人为我伤心。” 星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回头看着曦彻。 “曦彻哥哥,你说。” “如果我从来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那该多好啊。” 曦彻看着眼前银发的女孩,她笑容平静地说着这样消极的话,让他那一瞬间心如刀绞。 “每个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都有着自己的意义。”曦彻缓缓说道。 “当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发出第一声啼哭,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很伟大了。” “所以,我还是会想办法,让你能够活下去的。” 男孩的眼中带着某种觉悟。 “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十四章 当你长大之后你是否还会记得 曦彻将星曦送了回去。 这一次检查的结果,非常地不乐观。 原本万界玲珑珠就是曦彻的外挂,是曦彻最后的倚仗。 但是当最后的底牌都没有用的时候,男孩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在饭桌前,曦静看着曦彻开口说道。 所以说我不开心的样子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曦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老妈:“妈妈,我很想长大。” 曦静不由笑了起来:“每个孩子都想要快快长大,但是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每个人都需要一点点长大,但是随着长大,最初的期待,最后会变成惶恐与不舍。” 曦静的话语淡淡,她看着曦彻,也看着曦彻的身后,更看着远方:“而当真正长大的时候,反而会怀念孩童时候的时光,只是有些东西,回不去就是真的回不去了。” 曦彻没有说话。 因为——他真的是长大了之后,又变成了孩童。 他也曾经为重活一世而欣喜雀跃,尤其是当发现自己还是带着万界玲珑珠来的时候,那种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感觉就连曦彻自己都无法免俗。 起初他并没有真正把星曦当做和自己平等的人看待。 只有自己是特殊的世界才是最可爱的世界。 他选择让星曦来进入万界玲珑珠,来当他的搭档,其实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这个好心肠的女孩。 但是那个时候,曦彻并不知道,他其实是在送对方去死。 偏偏对方还心甘情愿。 这让曦彻无法接受。 最初的时候,曦彻想通过万界玲珑珠,也可以让星曦获得诸多裨益,这样各得其所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利用不是吗? 但是当如今,一切演变为星曦单纯的个人牺牲的时候,曦彻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了。 就算在未来,自己长大之后,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 是的,即使没有万界玲珑珠,曦彻也有把握在这个世界占据一席之地,更何况他还是有外挂的。 但是未来变得更强很强的自己,能够忘记在自己最弱小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女孩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性命扶自己走过最初最难的那段岁月吗? 【万界玲珑珠不参与生命领域的尝试。】 曦彻还记得这句话,是当初他问如果自己不幸死了,万界玲珑珠会不会把自己复活这件事情。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复活,那么显然星曦更没有复活的可能。 我现在能够做些什么? 我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星曦慢慢死去,而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尽量延长星曦那短暂的性命,或者说像星曦所说,趁她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多地使用她。 很不开心。 曦彻看着曦静:“妈妈,我遇到了一个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可以求助大人啊,对你们这些小孩来说的难题,很多对于大人来说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曦静笑着说道。 “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大人。”曦彻点了点头说道:“妈妈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小孩也都有一些小孩之间的秘密,如果告诉大人的话,这些秘密就不会成为秘密了。” “所以你害怕大人会抢走你的秘密吗?”曦静笑着说道。 她不认为一个三岁的小孩,会有什么珍贵的秘密。 但是曦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告诉妈妈。”曦静看着曦彻说道:“我保证会好好保守你的秘密,顺便和你一起想办法。” 曦彻相信曦静说的是真的。 甚至说即使曦彻真的告诉了曦静万界玲珑珠的存在,老妈也未必会起贪婪觊觎之心。 首先想转移万界玲珑珠的所有权就很困难,况且自己真的是老妈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以老妈那冲淡谦和的性格,估计是真的可以信任。 但是曦彻摇了摇头。 他看着曦静:“我想告诉的大人,是老祖宗。” 他的话语异常的平静。 而曦静明显吃了一惊:“老祖宗?” 老祖宗才是整个斯特帝国地位最高的人,只要她一日不死,这个帝国其实不过是她的囊中之物,每一位斯特帝国的皇帝都要对这位老妇人奉上最真诚的尊敬,并且大事上都需要得到她的首肯。 其实很多时候曦彻都不明白为什么老祖宗的地位会这么高。 是因为老祖宗很强吗? 又或者说老祖宗是如今几乎所有皇族的祖先。 但是这一切又似乎没有办法完全解释。 而曦静则望着曦彻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告诉老祖宗?” “因为我想能够解决我的问题的人,大概只有她了。”曦彻老老实实说道。 这确实是曦彻内心的真实想法。 以老祖宗的实力与资源,如果整个斯特帝国有人能够解决星曦的问题,那么恐怕就只有她了。 但是偏偏老祖宗就是星曦的监护人,并且对于星曦的状态是一清二楚的,自己这样贸然过去,恐怕会帮倒忙。 可除了这样做,即使是曦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曦静叹了口气:“我知道,在你心中,老祖宗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确实她大多数时候真的是这样。” “但是同时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也最可怕的女人之一,或者没有之一。” “即使是你的父皇,在她面前也要毕恭毕敬地请安,不敢触怒她丝毫。” “我知道因为星曦的关系,你能够轻易地见到老祖宗。” “但是她不会关心那些小孩的秘密,甚至如果你惹怒了她,会带来一些很可怕的后果。” 曦彻叹了口气。 确实,这位老祖宗,在孩子与大人的心中,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面目。 她能够以女子之身牢牢掌握这个帝国数百年的时间,如果没有雷霆手腕的话,怎么说都不会让人相信。 但正因为如此,曦彻才相信,如果有人能够帮助自己,那么就真的只有这位老祖宗了。 所以就是最后的问题。 怎样打动老祖宗? 曦彻如果想向老祖宗求助,那么万界玲珑珠的存在根本就隐藏不住。 老妈可以信任,但是老祖宗可以信任吗? 毫无疑问,是没有办法信任的。 哪怕目前她对自己挺好的。 但是那个挺好是看在星曦的份上。 “我想。”曦彻看着老妈金色的长发,轻轻开口道。 “试一试。” 第三十五章 真是聪明啊 曦彻独自一人来到了万寿宫。 事实上,这些天他已经轻车熟路。 因为年龄的缘故,他可以畅行万寿宫而无阻。 但是仅限于见到星曦,想要见到老祖宗,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也并不是绝无可能。 “我想见老祖宗。”曦彻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样一个三岁的小孩想要见这个帝国的最高掌权者,说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滑稽,不过其实曦彻本身也是这位老祖宗的子嗣,所以这一切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当值的女官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看着曦彻:“老祖宗日理万机,忙得很,恐怕是没有时间见你的。” 她这话刚刚说完,瞬间表情凝滞了一下,再看向曦彻的时候,脸上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老祖宗。”她这话说得有些呆滞。 “答应见你。” “请随我来。” …… …… 曦彻跟着这位万寿宫的女官,在这座庞大的宫殿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个朴素的小房间中,女官站在门口:“老祖宗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对于为什么自己刚刚走到万寿宫的门口那位老祖宗就知道自己来了,曦彻并不惊讶,对于他们这种强者而言,对于自己周边领域的掌控,是一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能力。 但是一直走到这里,曦彻才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以至于站在门口的他那第一步始终没有迈出去。 于是房间里面传出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来都来了,却不敢进,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曦彻听着这样的声音,瞬间镇定下来,他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同样开口说道:“老祖宗我并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只是一个小孩。” 这样说着,他已经走进了房间,看到老祖宗正坐在一张宽大松软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脸颊等待着他的到来,而她的对面,赫然有着一张小一号的椅子。 “坐吧。”老祖宗轻轻说道。 “不敢。”曦彻轻轻说道。 是真的不敢。 他还没有和老祖宗平起平坐的资格。 不过看情况,似乎老祖宗在等他? 这又怎么可能呢? 曦彻脑海中有些空白。 但这又怎么解释这张椅子呢? “坐吧。”老祖宗笑着说道。 她的金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点威严与缱绻,是那种苍老中带着睿智的感觉。 曦彻看着对方,最终乖乖坐在了老祖宗的对面。 就好像谈判的双方,某种意义上又像是被审问的一方。 “为什么会有两张椅子?”曦彻坐在椅子上问向对方。 “你是想问这张椅子是不是给你准备的?”老祖宗笑着说道。 “是的。”曦彻点头承认。 “那当然不是了。”老祖宗淡淡说道:“不过我确实是在等人,不过我等的正主还没有来,你却先到了。” “敢问老祖宗究竟在等什么人?”曦彻问道。 其实他或许是不该问的,不过能够有进入正题之前的寒暄,其实对于曦彻来说也是缓解紧张的很好方式。 “可能过会你就知道了。”老祖宗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给人整体的感觉就是老祖宗非常的放松。 确实,对于小孩而言,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可怕的人,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又很慈祥的老妇人罢了。 “不过倒是你,专程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老祖宗继续问道。 曦彻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直直望着对面老祖宗的眼睛。 “我是为了星曦的事情而来的。” “咦?”老祖宗发出了向上升的音调,她望着曦彻:“星曦好好的,你为什么要为她而来,况且你为她而来就直接找她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老祖宗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慵懒的疲倦,就好像将睡未睡的样子。 曦彻继续望着老祖宗的眼睛,开口说道:“我不相信老祖宗您不知道星曦身上的隐患。” 他接近开门地逼问。 “那我倒是想要知道,星曦身上究竟有什么隐患。”老祖宗悠悠说道。 曦彻知道,老祖宗想要确认自己究竟掌握了什么程度的情报,因为关于星曦身上的事情,完全不会是自己这个三岁小孩能够发现的存在。 所以曦彻深深吸了一口气:“星曦的身上,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这些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却水火不容,甚至会彼此攻击,将星曦的身体作为战场,如果星曦什么都不做,那么她就会延缓自己的身体慢慢崩溃的时间。” “但是如果星曦调用这种力量,又或者说是尝试修行,就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从而加速这种崩溃。” 曦彻望着老祖宗的眼睛:“老祖宗您说我的对不对?” 老祖宗微微笑着看着曦彻,但是曦彻却从对方的眼中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味道。 “你说的对。”老祖宗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件事情,在曦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者说论断之后。 “星曦说你是很聪明很了不起的人,我一直都相信那个孩子的判断,不过她对你的判断,我一直都感觉很高,但是现在看来,或许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 老祖宗望着曦彻,表情平静中带着一点点的威压。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要说吗?”曦彻反问道。 老祖宗点头:“当然要说,因为,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复杂。” 曦彻点了点头:“我偶然得到了一块叫做银月之晶的晶石,和我们的日晶一样,可以从中抽取能量修行,但是一旦我做出这样的尝试,我体内的日阳之力就与银月之晶中蕴含的力量彼此剧烈地冲突。” “而星曦却可以毫无阻碍地吸收这种力量,而不是凭借她原本拥有的强横力量压服对方。” “而再往前,我曾经见过星曦施展过一种我见所未见的力量,属性阴寒,色泽为银,像极了银月之晶中的能量。” “并且最近星曦的态度一直有些奇怪,带着某种的悲观和觉悟,让我感到非常的不安,我综合了各种因素,最终在种种不可能中得到唯一的结论。” “那就是星曦并不像我观察的那样强大,甚至说她脆弱到了极点。” 曦彻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 而老祖宗则望着面前的男孩,由衷赞叹道:“真是聪明的孩子啊。” 第三十六章 你会超越我吗? 面对老祖宗的夸奖,曦彻低下头:“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老祖宗看着面前的子嗣。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做曦彻吗?”老祖宗问道。 曦彻摇了摇头。 “真的吗?我不信。”老祖宗带着平静的笑意。 “我还记得当初曦静生下了你之后,因为她并不是受宠的妃子,所以说你生下来一个月的时候,还没有给你正式的名字。” “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如同开窍一般,那终日的啼哭不再萦绕在你的房中,相反,你开始以很快的速度慢慢学会走路,慢慢学会开口说话,即使是以斯特皇族的标准,你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等级。” 曦彻没有说话,因为那个时候就是他重生在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的父亲给你命名为彻,取晓明通彻之意。”老祖宗继续说道。 曦彻有些意外。 他并不知道这层含义。 他只知道因为母亲并不受宠,所以说自己和便宜老爸见面的时间真的很少,并且见面之后彼此也都很拘谨,可以说曦彻对老爸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毕竟没有怎么生活过,老爸又有那么多的妃子,那么多的儿女,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这个时候就感受到了独生子女的可贵了。 “我不知道。”曦彻开口说道:“我只知道父皇并不怎么喜欢我。” “父亲的爱往往都比较含蓄和内敛。”老祖宗笑着说道:“总之,你的名字是他亲自取的,再后来,听说你要找一个讲师来教授你启蒙学识的时候,刚巧我这里也有这样一个孩子,所以说,我就决定让你们一起搭个伙。” 老祖宗望着曦彻的脸:“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曦彻摇头:“我并不明白。” 老祖宗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是一个生而知之者?” 曦彻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背后有些发凉。 他其实有过隐藏自己,但是并没有好好地隐藏。 因为他认为展示一些不同之处,可以给自己带来某种收益。 事实上确实如此,如果不是他所展示出来的聪慧与不凡,他也不会有机会和星曦一起在一个讲经堂中长大,彼此结识。 “我不明白老祖宗您说的什么意思。”曦彻开口说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老祖宗笑了笑:“不要那么惊慌,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星曦自己,就是一个生而知之者。” “在人类之中,有一些最为强大的存在,或者因为血脉极其特殊,或者说天赋卓绝到举世无双之人,他们自从诞生开启,就拥有着不会被阻碍的记忆,就好像星曦拥有着自己出生之后的所有记忆,所以她才会那样的自责与忧伤。” “这些生而知之者会更快地接触和学习这个世界,并且展现出来一些不可思议的天赋,再比如说星曦,倘若说她身上没有那种限制的话,她应该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天赋能够排在前三的可怕存在,因为她生来就是规则的雏形。” 曦彻注意到,这位老祖宗说的是有史以来的天赋前三。 而不是当今天下的天赋前三。 这个概念,着实有些恐怖了。 “但是。”老祖宗看着曦彻:“同样身为生而知之者,你实在是太过于平凡了。” “你的天赋还不错,当然,仅仅是不错罢了。” “你展现出来了远超自己年龄的稳重与成熟,但是也仅此而已。” “如果说星曦是那颗浮云之上的星辰,那么你顶多是一颗树上尚未成熟的果实。” “其实很久以来,我都在想,为什么你会是一个生而知之者。” “但是现在,我大概有些明白了,那是因为,你身上有着一些连我都没有看透的潜力。” “并且,确实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的聪明。” 这样说着,老祖宗笑了笑:“其实当我第一次发现星曦身上的改变与你有关的时候,我是想要杀了你以绝后患的,因为在我的心中,星曦要比你重要千万倍。” “这并不是星曦身上所代表的那种可能,仅仅是因为我的一个承诺。” “但是星曦她说服了我。” 老祖宗看着曦彻:“你想知道星曦是怎么说服我的吗?” 曦彻轻轻咬住嘴唇,然后开口道:“不知道。” 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样多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她说你很了不起,很了不起很了不起,并且,未来甚至说可能要比我还要了不起。”老祖宗悠悠说道:“那么曦彻,你知道我有多么了不起吗?” 曦彻摇头。 老祖宗当然很了不起。 但是老祖宗到底有多么了不起,或者说老祖宗究竟有几层楼高,这是曦彻现在无论如何都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探知之眼放在老祖宗身上,那也是一连串充满警告意味的问号。 虽然说一把枪和一发导弹都是可以瞬间打死人的,但是打死人之间,他们还是有所区别的。 老祖宗笑了笑:“我活着你可能不会知道我有多了不起,等我死了,你大概就会知道了。” 曦彻看着对方,本能说道:“老祖宗是不会死的。” “连圣人都会死,我这个不是圣人的老婆子怎么又可能不死呢?”老祖宗笑着说道。 “但是。”老祖宗看着曦彻:“我且问你。” “在未来,你可能比我更厉害吗?” 曦彻刚想回答,老祖宗就望着曦彻打断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要仔细想好再回答,你的这次回答,很重要。” 曦彻瞬间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进去。 是的,曦彻本能就要说,我怎么可能超得过老祖宗。 老祖宗可是当今世界无与伦比站最顶点的传奇之一,可以说存在的本身就是历史。 但是老祖宗让曦彻好好想,曦彻就只能强迫自己,说出最坦诚的话语。 自己有万界玲珑珠的存在,如果自己有幸不死的话,当然可以通过万界玲珑珠不断强化自己,如果再在其中发掘出更多的力量,那么在未来,他有没有可能超越眼前的老人? 曦彻默默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老祖宗。 “如果未来的话,我有把握超越您。” 老祖宗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比曦彻想象中地更好听。 “真是有趣,你竟然没有说谎。”她这样笑着说道,然后向着曦彻伸出了手:“站起来吧。” 曦彻站了起来。 “请来到我的身后。”老祖宗继续说道。 “不要出声,就这样静静站在我的身后,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在等什么人。” 第三十七章 代行者 看着老祖宗在自己面前伸出来的手,曦彻第一时间是有着一些错愕的。 但是随即,他还是握住了老祖宗的手。 这并不是一双普通老人的手,并不干枯坚硬而粗糙。 相反,老祖宗的手竟然像是一双少女的手,温暖而柔软。 这也是曦彻第一次与这位老人有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他被老人拉到了她的座椅之后,让他完全被自己的椅子给挡住。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说话。”老祖宗再次叮嘱道。 这有一些掩耳盗铃的味道,怎么可能仅仅是站在椅子后面就能够让别人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如果说这些的是老祖宗的话,曦彻不由地相信这一切又是真实的。 他选择乖巧地站在了老祖宗的身后,看着老祖宗垂下来的淡金色长发,那些长发柔软而富有光泽,只是因为年老的原因金色慢慢淡去,透着某种晶莹的白。 老祖宗的身上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好闻香气,不属于曦彻所知的任何香料,真要说的话,这大概像是一种不知道名字的花香。 而在曦彻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前面的老祖宗已经淡淡开口:“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曦彻下意识地将头探出了老祖宗的座椅之后——老祖宗只是不让他说话,并没有不让他看。 但是这一眼之下,曦彻整个人有些惊呆了。 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圆形门户,门户四周散发着淡淡的银色星光,随后,一只脚从这个银色的门户之中塌了出来。 “曦溪大人该不会以为星主大人会亲自来一趟吧。”开口的声音带着某种明显的稚气。 就在曦彻惊讶的同时,这个人已经走出了这扇门户,然后坐在了老祖宗的对面。 出现在曦彻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孩子。 当然——看起来比自己要大上那么一点,差不多有八九岁的样子,他身量不高,但是面容精致,穿着考究华美的黑色长衣,上面刺绣着无数银色的星辰图案,显得整个人静谧而悠远。 但这并不是让曦彻吃惊的原因。 他吃惊的是对方的发色。 他有着一头纯银的短发,修剪地整整齐齐,银发之下长着一对纯银的眼眸,这眼眸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狡黠与笑意。 他竟然看起来与星曦有那么六七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富有金属光泽的银色短发。 “告诉我你的名字。”老祖宗静静望着他,然后缓缓说道。 “真是遗憾啊。”对方笑了笑,望着面前的老人:“确实,只是初次见面,不过,星主告诉我,和您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能够亲自直面传奇,对于每个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无上的荣耀。”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某种宠辱不惊的味道,尤其是那份举重若亲,更是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 “当然,对于曦溪大人的命令,在下当然是会遵从的。” “我的名字叫做星泽。” “是这个时代星主的代行者。” “新的代行者吗?”曦溪露出了有些讽刺的笑意。 “那么前任代行者已经被你吃掉了吗?” “我很想告诉您答案是肯定的,这样您一定会安心许多。”星泽微微笑道:“但是很遗憾,并没有,因为他已经被污染了,吃掉他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只是稍微问上那么一问。”曦溪摇头道:“但是我不会允许他出现在占戈城的范围内,如果他出现的话,我不介意帮助你们清理这个污染。” “您有资格决定您的领域之内的事情。”星泽望着曦溪开口道:“但是同样,我们领域的事情,也希望曦溪大人能够给出最终的答复。” “星主大人告诉我,星曦已经快要死了。” “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也不愿意将她交给我们吗?” 曦彻听着对方明确提到了星曦的名字,不由全身一震。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老祖宗说关于星曦的事情要比他想象中的复杂。 以及——这个星泽口中的星主,似乎有把握将星曦救回来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对方又是不是可以合作的潜在对象? 曦彻用力摇了摇脑袋,将这个想法用力驱逐了出去。 与老祖宗谈论这件事情,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冒险,如果要和这群来历不明的强大存在做交易,那才是真正与虎谋皮的事情。 而面对星泽的质问,曦溪的态度要平静许多。 “我已经给出了交换的条件,你们也已经答应了,为什么又要出尔反尔?”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星泽望着曦溪说道:“原本星曦至少还有三年的寿命,三年间还会发生许多的事情。” “但是现在,星主告诉我,她将会在三个月内就死去。”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保管这件珍贵的艺术品的,但是毫无疑问,您作为保管者,已经失格了。” 对方是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但是却又可以这样平静自若地坐在老祖宗面前说着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 曦彻甚至有些恍惚。 以至于有些没有听清对方所说的话。 或者说不想听清。 是的,自己才是这一切变数的始作俑者。 而在曦彻的面前,曦溪看着对方笑了出来。 带着某种任性的感觉。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呢?想从我这个失格的保管者中夺走她吗?”她望着对方,笑容平静中带着某种冰冷的意味。 “不敢。”星泽低低说道。 “但是,众星之城不会坐视带着我们一半珍宝的存在就这样死去,距离您的寿诞还剩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使团将会在七天之后到达,我们要求见到星曦,确认她的状态,如果您没有办法像您之前允诺地那样让她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么我们就会接管您未完成的承诺。” “请记住。”星泽稍微前倾身体,这个小男孩望着眼前的老妇人。 “星曦当然是曦夏的女儿。” “但是同样,她也是我们星澈一族的瑰宝。” 随着星泽最后一句话的出口,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瞬间升起一团金色的火焰,将他团团包裹在其中。 那样炽热的火焰,以至于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有些灼烫。 曦彻感觉自己每一口呼吸都在吞下烧红的炭。 而站在火焰的中央,星泽的笑容依然平静。 “如果她真的死了。” “您就是在犯罪。” 第三十八章 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曦溪望着那团燃烧在星泽身上的火焰,最终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向着对方指去,那团火焰瞬间就被这位老妇人伸出的指尖吸引,就如同长鲸吸水一般,所有的火焰最终都吸纳进了曦溪的指尖。 她望着对方:“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您要知道,星主也不过是再找下一个代行者罢了。” “您说的没错呢。”星泽点了点头,由衷赞同曦溪的说法:“但是如果代行者换来换去的话,就算是星主也会很苦恼的不是吗?” “那么就请不要随随便便说出尔族的真名。”曦溪看着对方冰冷说道:“或许我可以认为你这是一种挑衅。” “不要或许了,因为我本来就是在挑衅。”星泽微笑说道:“您看,我挑衅了您,您还要帮我灭火,您心中一定很想杀了我吧。” “但是很遗憾,代行者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死掉的东西,取回星曦是星主的旨意,那便是我们一族的意志所在。” “您还活着的时候,是可以庇护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孩子。” “不过您已经快要死掉了,当然就算是垂死的狮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这个小小的孩子撕得粉碎。” “但是呢。”星泽双手伸出用力将自己的嘴角上拉,最终拉出了一个幅度极大讽刺意味更大的笑容。 “您能杀了我吗?” 面对对方毫不留情的挑衅与嘲讽,曦溪反而笑了起来:“所以说星主派你过来,就是因为你很擅长气人?” 星泽看向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很擅长气人。” “如果能够将您活活气死就更好了,不过您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 “星曦还在我的保护之下,我为什么要生气?”曦溪看着星泽,带着一丝的笑意说道。 “您说的也是。”星泽点了点头:“但是我这次来的意思我想您已经明白了,那就是我们无法容忍星曦就这样死去。” “如果您无法保护她,那么就由我们来代替您保护。” “那么我已经明白了。”曦溪点头说道。 “还有,众星之城的使团将会在七日之后到达。”星泽继续说道。 曦溪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便是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便是逐客。 星泽看着无话可说的曦溪,笑了笑:“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一面。” “但现在你该回去了。”曦溪看着他说道。 “如果您希望的话。”星泽站起身来,向着曦溪单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整个人瞬间被银色的光芒所包裹,在下一瞬间慢慢缩小,最后彻底在这个房间中消失。 曦溪看着星泽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后,才开口说道:“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在曦溪座椅后的曦彻缓缓点了点头:“这一切,确实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星主究竟是什么人?”曦彻问道。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叫做星主的存在,似乎就是问题的关键,甚至说这个星主隐隐之间还能够压了老祖宗一头,即使说他派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作为自己的使者,居然能够这样挑衅老祖宗最终还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 当然,对方那么跳,曦彻是很想要将他的腿打断的。 能不能打断是一回事,想不想打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非常古老的家伙。”曦溪回头看着曦彻淡淡说道:“当然,他和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大概也快死了。” “老祖宗您真的寿元将尽吗?”曦彻不可思议的说道。 他原本以为老祖宗这样说只是自谦,就好像老不死的东西其实真的可能老不死一样。 但是从曦溪自己的态度以及星泽所说的话中可以看出来,老祖宗可能真的快要死了。 “也就是十年之内,多两年少两年的区别。”曦溪淡淡说道:“不过生命原本就是薪火相传,一节一节燃烧传递下去,并不值得太过于在意。” 这样说着,曦溪望着曦彻的眼睛:“我让你看了一场精彩的演出,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又知道了什么吗?” 曦彻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曦溪:“老祖宗,是不是那个名字不能够随随便便说出口?” 曦彻指的是星澈一族这个名字。 当星泽说出这个名字的之后,曦溪直言他这样做是挑衅。 并且事实上,星泽说出这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受到了惩罚,那从他身上不知何处燃起的炙热火焰,其实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如果不是老祖宗出手的话,甚至说星泽会被这霸道的火焰所伤。 “是的。”曦溪点了点头:“在天境之前,那几个名字顶多在脑海中想一想就是极限,如果不慎出口的话,倘若身边没有天境以上的存在,那几乎是必死无疑。” “这是为什么呢?”曦彻不由问道。 “这是我接下来会告诉你的事情。”曦溪笑了笑:“你只用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了什么?” “星曦很抢手。”曦彻看着曦溪说道。 “老祖宗您并不打算利用星曦身上的潜力,但是众星之城的那些家伙并不这样认为,甚至说那个星主有能力解除星曦身上的限制,让她脱离死亡的威胁,以至于可以全然发挥自己的潜力。”曦彻继续说道。 这一瞬间他有些纠结。 是的,现在来看,想救星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星曦交给那些人,这样星曦就可以活下去。 但是代价就是,可能曦彻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对方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说曦彻也跟着一起去众星之城,反正不是有一个什么留学深造的计划吗? “继续。”曦溪看着曦彻说道。 “星曦身上力量的来源我现在也已经弄清楚了,她便是我们与他们那一族的混血,因此,她有着两个种族的体貌特征,并且可以同时使用两个种族的力量。”曦彻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曦彻叹了口气。 “那就是如果两个种族的力量真的水火不容。” “那么星曦在最初的时候,就不可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对吗?” 第三十九章 纪元 是的,曦彻说出来了一个很根本的问题。、 星曦是混血,现在曦彻更是知道,她是之前那星澈一族的族人与自己这边的斯特皇族所产生的的混血,所以星曦自从诞生起,就拥有掌握两种不同力量的权柄。 但是另一方面,星曦确实是在诞生之前就应该毁灭的存在。 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要远比现在更加地脆弱。 但是偏偏星曦又这样真的活了下来。 “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曦彻问道。 曦溪笑了笑:“那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了。” “在这片天地诞生的最初。” “并没有人类的存在,这里是一片荒蛮虚无的土地,无数的生命在这片土地诞生,又有无数的生命寂灭凋零。” “而那个时候,有着一些先天就无比强大的生灵逐渐成长并且支配了这个世界。” “祂们掌握了这个世界最初的规则,建立了这个世界最初的秩序。” “哪怕这是混乱不堪的秩序,但是最坏的秩序,也要比最好的混沌强上千百倍。” “那群生命,现在的我们通常将其称之为古神。” “几乎可以这样认为,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所有力量,所有的修炼方式,其实都起源于那批古神。” “当然,那些古神并不是人类,祂们非但不是人类,甚至说其存在介于生命与规则之间。” “那是一群无可名状而又强大无比的存在,祂们所存在的时代便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时代。” “通常我们将其称为黑宙。” “也便是所谓的最初纪元。” “后来,这些古神陷入了彼此之间的争斗,一些强大的古神死去,还有一些选择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前往了虚无的深空彼岸,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古神的势力经过这番变故,慢慢衰落下来,而与此同时,一些强大的神话生物则趁此崛起。” “它们通过吞噬死去的古神获得力量,并且进而尝试占据那些古神的位置。” “这是一场漫长而此消彼长的争斗,巨龙,泰坦,各种洪荒的怪兽与神话生物,它们共同构成了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而人类也便是从这个纪元诞生的存在,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不过是这其中渺小的配角。” “随着最终这场神战尘埃落定之后,这个世界的主人也开始更易。” “大多数的神话生物它们通过吞噬古神的残骸而从中获得权柄,并且最终战胜了那些混乱不堪无可名状的古神,从而开始自称为神灵。” “祂们联合起来,一起共建了彼岸世界,并且将其建立结界封闭。” “这里后来被称之为神域。” “这也意味着第二纪元的结束,我们将其称为神话纪元。” “在此纪元的结尾,古神几乎被消灭吞噬殆尽,为了防止古神的命运在自己身上重演,这些新神不在选择与众生共存。” 曦彻静静听着曦溪的讲述,这些涉及到了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历史,并且除了曦溪之外,或许再也不会有人对曦彻讲述这些东西。 所以他听得很入神。 “第三个纪元,便是黄金纪元。” “随着新神离开这片大地,权力出现了巨大的真空,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人类与剩余的洪荒魔兽共存竞争,并且逐渐取得了优势,建立了自己的文明。” “在那个时代,虽然说古神几乎已经尽数死去,但是祂们的残存依旧遍布这片土地,同时,新神虽然离开,但是却在此地传播祂们的信仰,从而通过信徒的祈祷带来力量,并最终壮大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最终变得强大起来,甚至慢慢开始重新触摸那些神灵曾经达到的领域。” “而神灵则开始担忧和恐慌,担忧某一天,这些原本脆弱的生命会像祂们曾经做的那样,将矛头指向自己。” “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也为了先发制人,这些神灵开始在这片土地散播混乱与灾难,通过自己的教会与信徒,掀起一场又一场的神战,让其在这无休止的内斗中消耗宝贵的实力。” “这场漫长的神战持续了超过千年,以至于所有人都为此感到了疲倦,而最终,有人揭开了那些神灵的画皮,确定制造这个世界的幕后黑手便是原本那些被顶礼膜拜的高尚者们。” “所以,在黄金纪元的末尾,人类开始选择泅渡彼岸,前往那片属于神的领域,展开最后的神战。” “而就像你所知道的,这次的胜利者是人类。” “获胜的人类选择效仿新神,同样吞噬了那些古神的残留从而获得权柄,但是他们并不自称为神,而是自号为黄金人类。” “因为厌恶当初那些新神的做法,所以说这次的获胜者选择在这片大地上彻底扫清了古神的残余与新神的信仰,甚至抹去了这片大地上所有的文明遗迹,希望新生的人类可以不受干扰地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 “黄金纪元就此结束,从此进入了第四纪元。” “也便是黑暗纪元。” “所以说我们现在便是在黑暗纪元吗?”曦彻开口问道。 当然,他还想问一下,黄金人类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果存在的话,那些黄金人类或许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神灵。 而曦溪则静静摇了摇头。 “接下来在黑暗纪元所发生的事情,就涉及到了我们现在所涉及到的问题。” “黄金人类离去的时候,将这个世界打扫地无比干净,但是他们并没有带走所有的人类,或者说,他们最终只带走了一小部分的人类,而剩下的人类,则需要在这片废墟中继续挣扎着求生。”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最终,黑暗纪元中诞生了所谓的血脉之力。” “可能是来源于某种洪荒魔兽,也或许是新神旧神的残留,又或者是黄金人类的馈赠,总之,有些人获得了新的超凡力量,并且可能通过生育将这种超凡力量传承下来。” 曦彻听得有些出神。 而曦溪则笑了笑:“而这就是接下来的百族之战,而我们,则是这场百族之战的获胜者。” 她看着曦彻,顿了顿。 “或者说是幸存者。” 第四十章 隐族 曦溪看着曦彻,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踏入了修行之路,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庞大。” 曦彻点了点头。 这一点老妈也说过,修行就是从凡人迈向神灵的过程。 “所以,这就是黑暗时代的基调。”曦溪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人获得了可以传承的血脉之力,并且通过这些血脉之力,可以更快地造就超凡者的出现,而这些超凡者以族群的形式存在,并且开始奴役或者羁縻普通人作为自己的臣属,最终便形成了一个个的大族。” “这些大族最初在这权力的真空地带中肆意地扩张,但是最终,当彼此的领土接壤之后,接下来就是残酷的战争。” “这是一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彼此之间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而无所不用其极地合纵连横,尔虞我诈。” “无数的族群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以至于最后,只剩下七个族群还在彼此对峙,但是一时间却无法奈何对方。” “在这种情况下,远在彼岸的黄金人类终于选择出手调停,而祂们调停的方式,就是让这七族成为隐族。” “所谓隐族,便是隐藏于这个世界暗面的种族。” “所有的隐族需要放弃继续干涉世界,也需要释放自己的全部附庸,从此安心与世隔绝地生活。” 曦彻听着曦溪所说的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也答应吗?” “没有办法。”曦溪笑了笑:“因为那些黄金人类实在太过于强大了,我听说当时彼岸只来了一位黄金人类,但是却可以轻易碾压当时七族的联手,这种程度的差距已经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但是同时,这位黄金人类给出条件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什么条件?”曦彻忍不住问道。 “成为神眷。”曦溪看着曦彻说道。 “神眷?”曦彻没有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 “便是字面的意思,成为黄金人类的眷属。”曦溪向曦彻解释道。 “七族的族长将会获得神恩,从此拥有永生的寿命。” “而七族的族人,则同样可以获得一块与世隔绝的栖息之地,可以与世无争地生活。” “黄金人类也会直接从七族之中挑选合适的战士,作为自己军队的补充。” 曦彻听到这一点不由有些吃惊:“黄金人类还需要战争吗?” 曦溪点了点头:“祂们在防御来自星空的敌人。” 星空? 曦彻不由想起来了什么,瞬间意识到了祂们在防御什么。 “是那些曾经前往星空的古神吗?” 曦溪有些意外地看着曦彻,没有想到他能这样有效地举一反三。 “是,也不完全是。”曦溪看着曦彻:“那些已经离开的古神都是最为强大的那一批次,祂们的回归当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 “但是星空之外的敌人却并不止祂们。” “在星空之外,有着更多的文明,有着更多的世界。” “我们无法判断它们究竟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但是选择抵御并且消灭,毫无疑问是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曦彻听着曦溪所说的话,心中不由为之一动。 自己所拥有的万界玲珑珠,也宣称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而制造的,并且,很明显,万界玲珑珠就算单纯地顾名思义,也可以判断出来,这颗看似其貌不扬的珠子,其实连通着无数的世界。 虽然说目前曦彻还没有在这些世界中看到其他的人类,但是看不到,并不意味着没有。 只是意味着曦彻的级别可能特别的低。 而与此同时,万界玲珑珠目前这个养成的戏码,又和黄金人类选择这七个隐族作为自己的战士来源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或者说,万界玲珑珠便是由黄金人类这个级别的伟大存在制造出来的,不过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自己的手中。 曦彻一时间浮想联翩的时候,曦溪则继续着她的讲述:“随着七大隐族同时避世,世界便又回归了平静,那些凡人继续一点点地修炼成长,建立起来自己的文明与城市,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那么一切可能会再次开启一次轮回。” 所以一定会有意外发生不是吗? 曦彻看着曦溪,等待着对方继续讲下去。 因为一切似乎已经到了要揭晓答案的时刻了。 “这一切的起因,其实是一件非同小可的至宝。”曦溪看着曦彻淡淡说道,声音中带着隐约的忧伤:“而这一切的结果,则是至宝之主最终易位,而我们则失去了自己的族长。” 曦彻摇了摇脑袋,有点不敢相信曦溪所说的话。 失去了一位族长? 不是之前说过,隐族成为隐族的条件,那便是族长获得神恩,从而不死不灭吗? 但是现在,却有一位族长死去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曦溪看着曦彻说道:“在那位曾经护佑过我们万年之久的族长死去之后,新任的族长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选择。” “那就是退出隐族之列,放弃神眷。” 曦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那些老族长而言,他们乐享其成地维持现状,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位新的继承者出现,那么恐怕也永远不会有人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毕竟,虽然老族长死了,但是这位继任的新族长,同样可以获得神恩,从而获得永生不是吗? “总之,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之后,最终他成功了。”曦溪看着曦彻说道。 “他带领着我们这一族获得了出世的权力,沧海桑田,一经回首便是万年。” “他带领我们重新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并且建立起来了这个帝国,在帝国鼎盛的时代,我们几乎统治了日光下的所有土地。” “当然,你也应该听过了他的名字,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三位最伟大的帝王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就是初始大帝,也是我们的族长。” “曦岚。” “但是唯独有一点是最为致命的东西。”曦溪看着曦彻,微微笑了笑。 带着某种释然。 “失去神恩之后,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去。” “他也不例外。” “他死之后,帝国分崩离析。” 第四十一章 隐族三大定律 曦彻不由想起来曦溪之前说的那句略带嘲讽的话。 “即使是圣人也会死去。” 这位曦岚族长可以冲破隐族的禁锢带领全族出世,乃至于建立起来这个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的大帝国。 那么同样的,他也要受到生老病死的困扰,以至于在功业将成的最后一刻身死道陨,一切功败垂成,毁于一旦。 “接下来呢?”曦彻问道。 “接下来斯特帝国分崩离析,我想你已经学过接下来的那段历史了。”曦溪望着曦彻静静说道。 曦彻点头,确实,他已经学过了。 曦溪从最古老的纪元讲起,一直讲到了曦彻所知的历史。 是的,接下来的事情他知道。 接下来,就是斯特帝国内部的百王之战。 说是百王,当然有些夸张,但是随着初始大帝数百年的征战之中,斯特帝国的铁蹄几乎踏遍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功臣名将,无数子孙后代纷纷封疆裂土,为候为王。 而随着初始大帝的突然死去,为了争夺这个至高的皇位,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有数支势力纷纷起兵拥立自己所支持的继承者,更有无数浑水摸鱼的野心家藏匿其中,斯特帝国瞬间陷入了一场残酷至极的骨肉血亲自相残杀的内战之中。 因为有一件事情非常的真实。 那就是至少所有人都认同,只有初始大帝的血脉才有资格继承这个皇位,那么很明显,一切希望问鼎帝位之人,自己所有的兄弟都是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 而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偏偏初始大帝生下了许许多多的子嗣,这场无休止的竞争与屠杀,似乎只有剩下唯一的胜利者之后才会终止。 但是最终百王之战的结局,却偏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站在曦彻面前的这位老人,就是百王之战最终的胜利者。 她终结了百王之战,安抚或者说镇压了所有的反对者,最终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新的斯特之皇。 哪怕说那个时候,斯特帝国距离初始大帝时期的全盛已经衰落了许多,但她依然是这个世界近万年来最为庞大的帝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这位老妇人的执掌下,斯特帝国终于停住了数百年来侵略征服的步伐,转而开始缓慢地休养生息,发展国力。 而基于之前对于百王之战的恐惧,在斯特皇族的内部,序列之争最终被确定,只有足够优秀的孩子才能够获得更高的序列,成为皇位的候选,再经过这位老妇人的确定之后,他才会成为新的斯特之皇。 这一切的系统,已经平稳地运行了接近两百年,而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一切秩序的定海神针。 所以曦溪才会说——当她死了的时候,才能够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有多么地了不起。 “但是这一切又和星曦有什么关系呢?”曦彻开口发问道。 这一切又和星曦有什么关系呢? 曦溪之前的这番话几乎从三皇五帝开始讲起,曦彻现在能够明白地就是目前这个世界站在最顶点的就是彼岸的那群黄金人类,不过那群黄金人类似乎没有那么坏,相对来说还挺好说话的,对于自己这边完全是一种不管不顾地放养状态,只有到了真正无法收拾的时候才勉强过来主持一下大局的感觉。 “当然有关系,其中最有关系的便是隐族。”曦溪看着曦彻叹息说道:“首先,你已经明白了所谓隐族的概念,最初的时候,隐族只是传承着特殊力量的血脉族裔,而在百族之战的最后,七支存活到最后的隐族放弃了在尘世的权力和地位,成为了黄金人类的眷属。” “但是在百族之战时期,在彼此之间的战斗之中,我们也总结出来了几乎可以通用的隐族定律。” “隐族第一定律:不同隐族之间无法通婚,即无法产生后代。” “隐族第二定律:隐族如果与凡人通婚,那么血脉之力会淡薄乃至于消失。” “隐族第三定律:隐族血脉越纯净,则诞生的后代实力越强。” 曦溪看着曦彻:“从这三条定律,你就可以知道,为什么百族之战最终会打到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 曦彻点了点头。 他听到这三条定律就瞬间明白了。 第一定律很好理解,那就是即使不像星曦这样极端的例子,即使是两个相对温和的隐族如果通婚,其血脉之力也会冲突,因为在长期的演变下,每一种血脉之力本质上已经是纯粹相斥的了。 那样的话,不同隐族之间看待彼此几乎就像看待异类一样,几乎永远不会有和解的可能。 而第二定律则判定了隐族与凡人之间的区别,首先,虽然隐族可以和凡人通婚,但是通婚会削弱自己的血脉力量,乃至于会让这种血脉之力消失。 那样的话,会产生两个后果,第一个后果就是所有的隐族都会极力避免自己的族人和凡人通婚,而将自己视作地上神灵的人上人。 而第二个后果,那就是如果有一个隐族在战争中战败,他们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肉体消灭或许会比较残忍。 但是强迫他们和凡人通婚诞下后代,就可以一劳永逸地从根本上抹杀掉这个隐族的存在。 也就是为什么百族之战的最后,一个个隐族在战败之后,就会在历史上彻底抹去。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所有人都是背水一战,那肯定打的连脑花子都出来了,如果黄金人类不加以调停的话,那么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至于第三定律,则会导致族群之内也会出现一定的分级,血统更高的会倾向于和同样高血统的人繁育后代,而那些血统相对较低的存在,也可以依靠那微乎其微地概率,来通过让上帝掷骰子来改变自己后代的血统之力。 这大概也是斯特皇族序列存在的雏形。 而自己作为正经的斯特皇族,其血脉之力肯定是有保证的,就算不是最高的那一级别,也会是次高的。 而曦彻很快就想到了下一层。 他看向曦溪:“这样说的话,星曦她违反了隐族第一定律。” 第四十二章 七大隐族 曦溪面对曦彻的质问,平静点了点头:“所以说她是那个特殊的,不该诞生的存在。” “这一切在百族之战的时候不会发生。” “在隐族各自圈地自守与世无争的阶段也不会发生。”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一切却又是可能发生的。” “首先,我会告诉你如今那七个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隐族真名。” “你可以记住但不能口诵。” “一旦口诵,那由黄金人类所设下的神罚就会启动,无差别地消灭你的肉体。” 曦彻面对曦溪的警告,小心说道:“那我能不知道吗?” 那只要不小心出口就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名字,真的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以,但是这是非常宝贵的知识,每一个隐族成员在成年之后都会由相应的引导者告诉他们这些,鉴于你的情况,我认为你可以提前知道。”曦溪向曦彻解释道。 这是在拱火吗? 曦彻这一瞬间下意识地反应。 但是既然曦溪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看着对方:“那么倘若我并没有说出来这个名字,只是写出来也会遭遇神罚吗?” 这其实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写出隐族真名让别人念什么的,倒还真的是绝地翻盘的大绝招。 “单纯只是写出来并不会。”曦溪平静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隐族并不会真正隐藏下来啊。”曦彻下意识地说道。 既然写下来可以传播的话。 “但是如果你实力够强,即使真的说出了隐族真名,同样也不会被这神罚的力量所杀,而单单是这禁言的力量,就可以阻隔隐族之名在这个世界的流传,毕竟你要知道,这可是单纯说出来就会无差别抹杀的禁忌词汇,又有谁会热衷于传播它们?”曦溪看着曦彻,淡淡说道。 曦彻只能点头承认老祖宗说得对。 隐族真名本身就是危险到连说都不能说的存在,除了想要害人或者真的需要,又有谁会大胆到去说这些名字。 “那么我准备了。”曦彻看着老祖宗开口说道。 老祖宗笑了笑:“那么我就一口气全部告诉你好了。” “首先,是我们自己所处的隐族,之前出于省事的考虑,我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一族真名为曦光一族,司掌太阳之力,也是目前唯一真正出世的隐族,在外面,我们自称为斯特的皇族,也是唯一能够光明正大走在太阳之下的族群。” 当老祖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身上那一瞬间就裹上了一层苍白的霜冻雾气,但是这位老人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这层雾气只是刚刚出现,就瞬间消失无踪。 曦彻莫名打了一个冷战。 老祖宗看着他,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星泽,他隶属于星澈一族,星澈一族的历史有些曲折,在隐族之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原本隐族放弃神恩之后,其族长会从原本的境界跌落下来,从而失去不老不死的能力,但是这一支例外,他们的星主依旧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点的可怕存在,只是还好,他虽然勉强维持住了境界不曾跌落,但是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几乎不再离开众星之城。” “同样,我之前说过,七大隐族之中只有我们曦光一族算是唯一出世的隐族,但是同样,星澈一族也在尝试出世,只是由于慢了一步,如今他们只能以另类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阴影之中,而也就是因此,他们才会迫切需要星曦的力量。” “除了这两个与我们关系密切的隐族之外,还有两个隐族需要你特别记住。” “当初七大隐族全数解除神眷之后,唯有两族例外,这两族一个便是我要说的归剑一族,这一族是七大隐族公认实力最强的一族,但是同样,也是隐世最彻底的一支隐族,所以说他们被黄金人类中的一派挽留,成为了新的神之选民。” “保留了之前的地位与恩典,但是同样,也失去了干涉世间的权力。” “而另外一支获得恩典的,则是之前就说过的星澈一族,只是他们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最终失去了神眷,这个资格兜兜转转,落到了一支原本平平无奇的族群身上,不过他们的族长,却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间最强,这一族的名字叫做霓凰。” “除却这四支族群之外,还有擅长光与水之力的雪瞳一族,避世不出的幽影一族,以及最为神秘也最没有存在感的虚之一族。” “这七族,便是而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七大隐族。” 曦溪每说出一个名字,在她的身上就会有雷鸣火焰,霜冻暗涌,这些来自于整个世界的恶意似乎想要将这个老人吞噬,但是她却能够轻描淡写地将其化解。 曦彻看着曦溪身上的变化,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同时,他也控制着自己,在不出口的前提下,默念着这七个名字。 自己所属的曦光一族。 尝试出世的星澈一族。 神之选民的归剑一族。 族长最强的霓凰一族。 光水之力的雪瞳一族。 宅家不出的幽影一族。 阿卡林系的虚之一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自己已经无敌了,但是出了门才知道,像自己这么吊的还有六个。 那一瞬间满腔的雄心壮志都几乎被打碎的感觉。 而曦溪则紧盯着曦彻,似乎随时准备着拯救这个孩子:“这七个名字,你可以将其记下,但是千万不能颂念,如果是寻常孩子,我定然不会告诉你,但是如果你是特殊的,那么你就有资格知道这些名字。” “在知道这些之后,你才有资格知道在星曦身上发生的事情。” “以及我们要面临的选择。” 曦溪这样说着,然后叹了口气:“因为曦光一族已经彻底出世,所以说你们这些孩子并不满足于在这个小小的皇城打转,经常会有人外出游历,也经常有和凡人通婚联姻的事情发生,这在隐族时代是禁忌,但是对于现在子嗣繁盛又相对安全的我们而言,即使和凡人通婚,生下子嗣,也不过是移除序列的惩罚罢了,很多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 “但是她不一样。”曦溪看着曦彻,叹了口气。 “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也是那一代最有天赋的人,如果她是一个男孩的话,或许就不是她的哥哥曦策继承这个皇位,但是这一切没有如果。” “总之,在皇位确定之前,她就选择了外出云游,但是告诉我的就是——老祖宗我想出去走走,等我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但是当她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带有身孕。” PS:其实我很久都没有写这个PS了,因为其实这个皇子请三思到现在为止写的还是挺闷的,没有到我能向你们嘚瑟的地步。 当然,也因此,这本小说的成绩也相当不妙,以至于编辑大大又向我示警了。 但是这一次,我完全不在怕的。 骄傲脸。 就像许多人知道的,这次的这本书,是重启的夏殿青葛石,因为即使是我现在再回头看那个故事,那依然是一个很好看的故事。 而现在的我,似乎有能力将其写的更好看。 当然,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皇子请三思的设定背景的庞大,前后势力关系的复杂,是我之前所写的《明日》和《刺客》根本无法比拟的。 所以在明日和刺客的时候,能够做到的相对写一些精巧有趣的故事,到了皇子这边,就变得非常地艰难。 但是我依然相信,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人都会非常地有趣。 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故事写下来。 就好像曦彻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星曦一样。 以上,我会接下去写这个故事,并且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真的很好看。 我保证! 第四十三章 星曦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很糟糕的失足少女的故事。 品学兼优的天之娇女高岭之花兴致满满地要出去体验生活,但是回来的时候却已经被渣男搞大了肚子。 但是如果意识到这个女子就是星曦的母亲,那么嘴上还是要留一点口德的。 所以说曦彻看着曦溪,没有说话。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有一些意外。”曦溪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出去了三年,但是对我们这样的存在而言,三年真的是很短的时间,这三年间我也听说了她的一些消息,但是总之都是一些不错的事迹,以她的性格和能力,就算真的在外面结婚生子,也不会轻易回归,毕竟与异族生子是要面临惩罚的。”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曦溪不由低声叹了口气:“因为事情确实到了她没有办法解决的地步。” “并且,她的丈夫也陪她一同归来。” “为什么会回来?”曦彻不由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要去男方家里吗? 哪有回婆家的道理? “因为这是唯一的解法。”曦溪看着曦彻说道:“隐族如今确实可以行走于世间,但是因为种种限制和惯例,行走于世间的隐族成员,大多数要隐藏自己的隐族特征,使自己与凡人无异。” “这一点上,每个隐族都有自己各自的途经。” “所以说这两个人最初相遇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彼此都是隐族。” 曦彻不由叹了口气。 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 两个隐族成员在外面偶遇的概率究竟有多低? 互相喜欢上的可能又有多低? 但是偏偏这一切又发生在了眼前。 “年轻男女,结伴同游,互生情愫,双宿双栖。”曦溪望着前方平静说道:“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在发生,所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要说这件事有多么离奇,其实也并没有太过离奇,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互相吸引并不奇怪。” “但是唯独在意识到自己怀孕之后,按照惯例,两个人要么就此忍痛分开,要么就迅速堕胎,然后做好措施不再怀孕,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曦溪继续说道:“这样的事情,其实各大隐族都有经验,毕竟虽然隐族定律在那里摆着,但是总会有人尝试禁忌。” “而这两个人,最终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当然就是星曦。 “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吧。”曦彻看着曦溪问道。 “当然是很困难的事情,否则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回来找我。”曦溪叹了口气:“无论是曦夏也好,无论是星洛也罢。” “他们两个人在各自族中都身份尊贵,天赋卓绝,所以即使外出,都会有相应的珍宝灵器护体。” “隐族混血的胎儿,所需要的经历的第一大关,就是两种血脉之力的纠缠厮杀,往往胎儿会在这个阶段就会直接崩溃死去,并且会给母亲带来难以言喻的伤害。” “但是两个人却利用彼此族中赠予的珍贵灵器,将其让渡到了曦夏的体内,并且最终以这两种灵器为引,分别在星曦的体内吸引聚集着这两种血脉之力,让其避开了最初的残酷厮杀,让胎儿可以顺利地成长。” “也因此,两个人才能够勉强回到占戈城,回到我的身边寻求庇护。” “这就又回到最初那个话题了,为什么不是回众星之城,而是要回到我这里?” “因为曦夏更相信我,而星洛则没有把握说服族人。” “又或者说,隐族混血的胎儿危险主要集中在母亲身上,一旦胎儿出现任何的闪失,母亲必死无疑,但是父亲却可以安然无恙。” “总之。”曦溪看着曦彻:“他们找到了我。” “这个时候局势已经非常地危险,即使两个人最终取出的都是天阶一品的珍贵灵器,但是在这种几乎无穷无尽地汲取之下,两件灵器所蕴含的力量几乎都已经要满溢出来,迫于无奈,我拿出来了一颗九转日阳珠,让其作为核心纳入了星曦的体内。”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积重难返,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言。” “所以只能等待十月怀胎,呱呱坠地的那一天。” “原本我想着,只要悉心照料,再加上我的护持,那么隐族有史以来第一个混血婴儿的诞生或许没有那么艰难。”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当星曦诞生的那天,竟然引来了雷罚。” 雷罚?曦彻有些吃惊。 难不成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天道? 不过仔细想想,既然口诵隐族真名就会引来神罚,那么如果过于强大的生命诞生,引来雷罚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雷罚是我没有办法参与的。”曦溪叹息说道:“阻止雷罚会沾染因果和污秽,后患无穷,但即使这样,我当时依然想要尝试一二,不过最终站出来的却是星洛。” “他选择了冒险破境,以此获得与雷罚暂时抗衡的力量,但是最终,他依然被雷罚所击倒,因果沾染,生命垂危。”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才是真正让我铭记一生的事情。”曦溪看着曦彻,笑了笑:“你猜最后是谁站了出来?” 连老祖宗都忌惮的雷罚,那位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父亲用性命也没有办法挡住的天罚,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够站出来呢? 曦彻那一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了答案。 “星曦吗?”他说道。 “对,就是星曦。”曦溪叹了口气:“即使只是初生的婴儿,但是她出生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咬断了脐带,跃上天空,然后用身体承受了雷罚。”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认为自己是应该死去的孩子。” “毕竟,那个时候她其实是知道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知道父母都将要因她而死。” “但是她最终却没有死。” “雷罚彻底粉碎了她体内的三件天阶一品的灵器,三件灵器皆注满了力量,本身又各自蕴含着彼此的规则,而在这一刻,三种规则遍布她的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游走诸身,她本应该出生就应当死去,但是她最终并没有死。” “相反,她在那无尽的死亡中重塑了身体,自身变成了规则的雏形。” “寻常人修行,需要一点点地引阳入体,阳动出窍,初阳成型,日耀当空,随后才有机会踏出那一步点燃神火,成就传说。” “但是她不一样,她出生就站在成神的门槛之外,只需要踏前一步,就能够掌握领域,点燃神火,凝结本源,而成为真正可怕的大人物。” 曦溪静静说着,曦彻脑海中全是震惊。 他已经知道星曦非常地特殊,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可以这样特殊。 这样的绝无仅有。 “但是同样的,这个世界收获与代价同样巨大。”曦溪继续说道:“星曦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她出生之后便失去了宁愿逆天而行也要保护她诞生的父母,和自己那具虽然强大,但是同样也脆弱不堪的身体。” “我知道星曦一旦开始修行,那她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破境成神,但是同样,她一旦开始修行,那么就是在走向死亡之路。” 曦彻幽幽叹息,然后看着曦溪:“所以这一切她自己都知道对吧。” “是的,她都知道。”曦溪点头:“她是生而知之者,出生之前就知道父母正在为了她而孤军奋战,生死难料,最终以双亲死去的代价换取了她短暂的生存。” “她要么选择平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在五六岁的时候因为抑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力量而死去。” “要么就选择使用自己体内那强大的力量,但是这会加速她的死亡。” 星曦当然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选择用她最后的生命来稍微帮助一下曦彻。 但是曦彻一点都不想接受这种帮助。 曦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星曦一直说自己是坏孩子的原因。 毕竟她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害死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 记忆会被时间所冲淡,而逐渐遗忘,但是偏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小孩,以至于她连忘却都做不到。 “这就是她叫做星曦的原因吗?”曦彻不由问道。 曦姓是斯特皇族的姓氏,现在曦彻明白,这个姓氏更多地是与曦光一族这个隐族有关。 而星姓则是星澈一族的姓氏,星曦的父亲是星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拥有了星这个姓。 然后她单名一个曦字,因为她的母亲来自于曦光一族,这样的命名几乎锚定了她的身份和来历,也几乎注定了她的命运。 比如说——她现在正在被星澈一族所追逐的命运。 毕竟在这场事故中,星澈一族同样失去了一个拥有顶尖血脉和天赋的族人和一件一品天阶灵器,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认为自己拥有星曦至少一半的所有权。 “是的。”曦溪点了点头:“其实那个时候曦夏还没有死去,她希望我可以代替她照顾星曦一点点长大。” “我告诉她,她其实还有机会活下去。” “但是曦夏反问我,那星洛呢?” “我在沉默的那一瞬间,曦夏就知道了一切的结果。” “她说,如果您救下了我,我会恨您一辈子的,但是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您可以满足我。” 曦彻静静听着,这个时候没有办法插上一句话。 “我告诉她当然可以。” “然后她说出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愿望。” “她想要抱一抱她的孩子。” “而当我将星曦放在她的怀中时,她已经失去了呼吸。” 曦溪看着曦彻:“这就是关于星曦的全部故事。” 曦彻点了点头:“谢谢您。” “先不要谢我。”曦溪看着曦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讲给你这个故事吗?” 曦彻摇了摇头。 曦溪看着他:“因为这个故事,我如果不讲给你的话,大概再也没有谁能够听到这个故事,因为即使是你的父亲,对此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而你现在,终于知道了星曦的一切,那么你做好准备,成为她的保护者了吗?” “保护者?”曦彻吃了一惊。 我?保护者? 星曦保护我还差不多。 怎么可能轮到我来保护星曦? “是的,你。”曦溪确认道:“现在保护星曦的人是我,但是可能很快就不是了,被星主盯上的目标,几乎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要么就这样拱手将星曦交出去,要么就以我的方法做一次了断。” “难道,就不能这样将星曦交出去吗?”曦彻不由开口问道。 如果说星主才是那个唯一能够拯救星曦的人的话。 曦溪笑了笑:“很抱歉,不能。” “星主是这个世界最古老者之一,他的手段与力量,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我曾经以二十个曦光一族血脉能力最优秀的孩子来代替星曦,原本他们已经答应了,但是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数。” 当曦溪说到这个的时候,曦彻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不就是所谓的三百年寿辰的恩惠吗? 而曦溪没有理会曦彻的小心思:“如果将星曦这个好孩子交给星主,星主会想办法用他的方式榨干星曦身上的所有价值,那个时候,或许她已经不再会是她了。” “但是现在,我或许还有最后的办法来尝试一下。” “什么办法?”曦彻下意识地说道。 “现在还不能说,这是最后阶段的最后办法。”曦溪看着曦彻微笑说道。 “不过,你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多陪陪我家星曦了,她是真的一个好孩子,像她这样的好孩子,应该拥有更多美好的日子。” 曦彻轻轻抿住嘴唇。 “对了,老祖宗。”曦彻看着对方。 “嗯?”老祖宗嗯了一声。 “其实,我是有一个大秘密的。”曦彻开口说道。 在听过了这个故事之后,他愿意相信,老祖宗是真的值得相信的人。 而且,如果老祖宗知道万界玲珑珠的存在之后,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次的事情。 但是老祖宗看着他,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堵住了曦彻的嘴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作为大人,最基本的准则就是。” “不要去觊觎孩子们的秘密。” “好好保守好自己的秘密,然后,试着变得比如今的我更强吧。” “只有你超越如今的我,才有机会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和那些最不可思议的伟大存在对话。” “才有机会,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PS:今天只有这一章。 第四十四章 注灵 火之珠,黯淡无光的黑色球体,握住之后就会显现出来奇异的赤红色,就好像那一瞬间灰烬被点燃。 栖霞剑,纯白接近透明的长剑,除了坚硬与锋利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这就是一把白板的长剑,虽然说对于一把剑而言,能够做到坚硬与锋利,你本身就不应该对它有更多的苛责要求。 “开始吧。”曦彻轻轻说道。 他话音方落,就只见白色的天空降下了一道光芒,瞬间落在了火之珠上,那光芒似乎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这颗珠子瞬间被点燃,然后粉碎成渣滓。 只有一团炽热的火漂浮在空中,这团火在空中不住地变换着形体,火焰的鸟,燃烧的龙,爆裂的星辰,燎原的野火,几乎在一瞬间,这团火就像曦彻展示了火焰的无数种存在的形式,让曦彻终于开始慢慢相信,这颗珠子原本封印着火焰的一缕规则。 但是很快,这团火焰就似乎被无形的手给扼住了咽喉,在空中挣扎变形着的同时,就被活生生地塞进了栖霞剑之中,这柄原本纯白如玉的长剑,顷刻之间就被炙烤地通红。 这下长剑也开始剧烈地颤抖,并且剑身上开始产生无数的龟裂,似乎无法承受这股巨大的力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曦彻看着这柄挣扎的栖霞剑陷入了沉思,如果说这样一缕规则的破坏力就可以恐怖如斯,那么当初星曦又是怎么同时容纳三种不同的规则在体内的? 或者说,星曦的身体,甚至说要比眼前的这柄剑更加的坚韧。 不过,进行这一切的是万界玲珑珠本身,曦彻只是提供了一千功勋的加工费,栖霞剑上的龟裂产生又弥合,颤抖也开始逐渐停歇。 到了最后,一切都终于平静下来,栖霞剑的剑身也变成了有些妖艳的绯红色。 曦彻抬头看向天空,开口问道:“现在已经好了吗?” 【注灵已经完成。】万界玲珑珠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曦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右手,握住了栖霞剑的剑柄。 而这一次,给他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他感觉自己好像握住了一个活着的东西。 【栖霞剑,天阶三品灵器,容纳了一丝火焰规则的长剑,可以帮助持有者理解并释放火焰之威能。】 【负面作用:使用时会有时时刻刻被火焰灼烧的痛感。】 是的,在手中的这柄栖霞剑似乎在跃动着,并且下一瞬间,曦彻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虚幻的火焰所包裹,并且开始感受全身上下被火焰灼烧的可怕痛觉。 就好像美人鱼在获得了可以行走在陆地上的双足之后,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一样。 而这柄栖霞剑虽然可以帮助持有者获得跃升一般的强大力量,但是同样会给其带来时时刻刻的痛苦。 “传火吗?”曦彻握着栖霞剑轻声说道:“这个真的传不了。” 这样说着,他心念微动,这柄绯红色的剑器瞬间就化作红色的水流,没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从现在开始,我也算是小有一点自保之力的人了。”曦彻这样轻轻自嘲说道:“哪怕说代价就是时时刻刻要有当烤人干的觉悟。” 在和老祖宗的那番交谈之后,曦彻对于现在所处的局势以及星曦的状况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尤其是对于自己能做什么这方面的事情。 简单来说,这次的棋局本身就远远超于了曦彻的想象,所以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就好像站在轨道旁的小男孩,远处的火车在隆隆驶来,轨道上绑着的小女孩马上要被飞驰而过的火车碾压,但是要么自己选择和对方一起被碾死,要么就选择静静观看,什么都不去做。 当然——转身不看也是选择之一。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是曦彻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老祖宗给他打开了过于高远的天地,以至于他一眼就可以看到了自己的渺小。 即使能够借助万界玲珑珠,他想要达到自己允诺过的超越老祖宗的地步,依旧是一件虚无缥缈而无限遥远的事情。 所以说,回来之后曦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选择给栖霞剑注灵,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火之珠配合栖霞剑,最终所形成的不过是三品的天阶灵器,而星曦的体内却曾经破碎过三件天阶一品的灵器,这之中的差距,真的让人有些绝望啊。”曦彻看着自己的右手喃喃自语说道:“但是无论如何,哪怕假借外物,我现在至少不算是一无是处了。” 这样想着,他在这个白玉的广场抬头望了望天空,整个人瞬间就开始飞速地下坠,转瞬之间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按照之前星泽所说的,众星之城的使团会在几天就会来到,名义上他们是为了庆祝老祖宗的寿辰,但是实质上却是为了带走星曦而来的。” 曦彻在房间中喃喃自语道:“老祖宗自然有她的对策,但是我同样,也要想一些办法不是吗?” 这样说着,曦彻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只白皙光滑的小孩的手。 但是下一瞬间,这只小孩的手瞬间裹上了一层如同金粉一样蒙蒙光芒。 曦彻看着自己的右手,伸手握住书桌上那块沉重的黄金狮子镇纸,只需要轻轻用力,那块黄金就在他的手中扭曲变形,就好像是一块任其揉捏的橡皮泥一样. “这就是阳动境吗?果然有着一些完全不同的体验。” 曦彻静静说道。 他摇了摇手,将那层金粉轻轻甩脱,然后大踏步走出了房间:“妈妈,我去万寿宫听课去了。” 曦静望着走出房间的儿子,总感觉他似乎已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的样子。 天佑十二年,曦彻成功进阶阳动境。 此时距离他第一次开始修行,其实不过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 “曦彻哥哥似乎变强了一点呢。”在讲经堂中,星曦笑着对曦彻说道。 曦彻看着这个依旧带着笑脸的温柔女孩,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我会努力变得更强一点。” 第四十五章 银舟 在不可知的远方,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的森林。 这座森林有着极高的树木,但是有更高的黑色雾气笼罩着这座森林。 这些雾气吸纳着一切的阳光,然后留下巨大的阴影。 在黑色雾气覆盖的阴影地界中,有着一团扭曲的光。 这些扭曲的光包裹着一座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城市,而所谓的众星之城,便在此处。 而现在,这些扭曲的光幕中骤然飞出一条银色的巨舟,如同利箭刺破了黑暗的苍穹。 “要牢牢记住此行的使命,不要给族群丢脸。”在银色巨舟之内,冰冷的声音在其中响起。 “那些金头发的家伙不过是一群生长在温室之中的孬种和软蛋,就算我们之中最弱的,也绝对不会输给他们好吧。”在那群银发的孩子之中,其中一人轻蔑地说道。 “星鬼!”大人有些恼怒地叫出了这个贸然开口的孩子的名字。 “大人,星鬼在。”星鬼在孩子中站定,斜眼望着这个有些愤怒的男子:“请大人放心,不会给族群丢脸的。” 被对方这样抢白,他先是惊愕,然后瞬间就想给这个家伙一点点颜色看看,直到眼角瞥到孩子群中另外一个人的表情,那一瞬间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入腹中。 “知道自己的使命就好。” 星泽也乖巧地坐在这群孩子中间,或者说他原本就也是个孩子,所以坐在孩子中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除了他有些鹤立鸡群的平静与温润之外,其他与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一眼非常骄傲的星鬼,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异样,然后他继续望向银舟窗外那黑色的夜幕,只见原本透明的舷窗之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黑如墨汁的鬼脸。 鬼脸一闪而逝。 星泽依旧看着窗外。 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 ……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并没有了例行的万界玲珑珠任务。 虽然真的说起来,任务不过才进行过两次罢了。 但是两次的收获,已经可以让曦彻好好挥霍很长时间了。 他这些天,就是单纯地修炼,上课,试着练习和掌握栖霞剑的力量。 当然,这份掌握并不顺利,因为使用栖霞剑的过程非常地痛苦。 栖霞剑的负面效果是使用时会全身被灼烧,但是你真正握住这柄剑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种灼烧是一种逐步加深的过程,并且并不局限于精神领域,甚至会直接反映到人体的层面上。 所以说现在曦彻的练习基本上都是在白玉广场上进行的,只因为白玉广场上有万界玲珑珠随时会提供的医疗服务。 虽然会花钱,但是这样单纯的烧伤倒是花不了太多的钱。 并且经过这样的测试,曦彻进一步判断出来,白玉广场上也并非完全的虚幻空间,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无限接近真实的,就好像万界玲珑珠的介绍:这里的一切都是构建在空间的罅隙之中,而进入这里,则正是如同进入了空间的罅隙。 “对了,曦彻哥哥。”又听过了一堂课,旁边的星曦突然开口对曦彻说道。 这些天曦彻基本上都是在陪星曦度过,在了解到了星曦的过去之后,对于这个女孩,曦彻更多的是心疼与怜惜,况且现在星曦的情况真的很差,可以说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什么事?”曦彻看着星曦笑着问道。 “我或许有段时间会见不到曦彻哥哥了。”星曦看着曦彻小声说道。 曦彻心中明了,这是因为老祖宗因为星澈一族那边的使团快要到了,所以说老祖宗大概会将星曦彻底地藏起来一段时间。 至于星曦能不能自己扛过这段时间,这一切还要基于老祖宗自己的判断。 “是老祖宗的安排?”曦彻明知故问地说道。 星曦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相信老祖宗吗?”曦彻看着星曦问道。 “嗯。”星曦再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既然相信的话,那么就一切按照老祖宗的安排去做就好了。”曦彻笑着摸了摸星曦的头:“毕竟,我们的星曦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孩子了。” 星曦轻轻低下头,接受着曦彻的抚摸。 “如果见不到星曦,曦彻哥哥会感到寂寞吗?”星曦问道。 “不会啊,因为我知道,我们始终还是会见面的。”曦彻认真地哄着星曦。 “但是。”星曦轻轻往曦彻的怀里拱了拱。 “如果是我感到寂寞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曦彻那一瞬间愣住了。 …… …… 白玉广场。 “万界玲珑珠威能的极限应该远远不止于此吧。”曦彻看着头顶上的白色宫殿说道。 【无法理解。】 “那就说简单一点,我有没有办法隔空给人施加玲珑标记?”曦彻问道。 这应该才是主神空间的正确表现形式吧,如果都需要自己近距离接触施加玲珑标记才能够带进万界玲珑珠,那自己恐怕不是要活活累死。 【可,但需要支付相应代价。】万界玲珑珠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 “既然这样的话,已经拥有万界玲珑珠标记的人,我是不是可以直接远距离将他拉入这里?”曦彻继续问道。 【可,仍需要支付相应代价。】 “原来如此。”曦彻点了点头。 “那么我现在是否可以远距离召唤星曦来到这里?”曦彻问道。 【可,请支付代价。】 “多少代价?”财大气粗的曦彻现在对于这种问题几乎不带犹豫的。 【远距离随即施加玲珑标记,一次一百功勋。】 【远距离精准施加玲珑标记,一次三百功勋。】 【远距离召唤玲珑标记持有者进入万界玲珑珠,一次五十功勋。】 万界玲珑珠精准报出菜单。 “一次五十吗?”曦彻现在明白为什么万界玲珑珠鼓励他从身边拉工具人。 果然是远距离拉会很贵。 但是同时,也证明万界玲珑珠的威能确实很强。 千金博一笑,烽火戏诸侯吗? 曦彻看着眼前,挠了挠头。 “就决定是你了,星曦!” 在下一瞬间,他的面前白光闪动。 银发金眸的女孩慢慢出现在面前。 曦彻微笑:“你看,如果我想你的话,我随时可以见到你哦。” 星曦有些茫然地看着曦彻。 “所以,并不会寂寞。”曦彻看着对方,继续确定说道。 PS:因为还在旅游,所以更新不会太稳定,可以保证不会断更。 当然,我写的还是蛮开心的。 第四十六章 他们都很坏 用五十功勋换星曦的一笑,不知道究竟值不值得。 但是至少曦彻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从这次相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星曦。 她几乎在那之后就从整个皇城之中彻底消失,或许除了老祖宗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而很快,星澈一族的使团就来到了皇城。 他们是最早到来祝寿的使团,没有人能够忽视他们的到来,就像没有人能够忽视那悬停在城市上空的巨大银色方舟。 “那个是什么东西?”曦彻指着银色的方舟问老妈曦静。 老祖宗说过,每一个曦光一族成员成年之后,就会得知隐族的存在。 而很明显,老妈属于成年的大人之列。 “众星之城的方舟。”曦静淡淡说道。 “我们有这样的方舟吗?”曦彻问道。 能够飞在空中的巨大战争要塞,如果说这就是百族之战之时诸多隐族所动用的战争手段的话,那么对于这些隐族的战力评估,很明显要再提升一两个档次。 “或许有吧,但是我不知道。”曦静摸着曦彻的头说道:“还有,如果见到那些银头发的人,不要去招惹他们。” “为什么?”曦彻忍不住问道。 明明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什么叫做不要去招惹他们。 “因为,他们都很坏。”曦静正经地看着曦彻,认真解释说道。 …… …… 很快,曦彻就知道为什么说他们都很坏了。 因为在银色方舟抵达皇城的第一个小时之后,就有一个皇族小孩被打断了右腿。 这一切发生地如同风一样快。 或者说比风还要快。 “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因为是他先动的手。”凶手永远是这样的理直气壮。 “那你为什么要动手?” 断腿的小孩哪怕被止痛续接了断肢,但是眼角的泪水依然有点止不住:“因为他先骂人。” “你是怎么骂人的?” “我没有骂人,我只说了实话。” “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了你们的这些孩子为什么会那么弱小,将来恐怕只有给别人做奴隶的份儿。”还没有等断腿的小孩回答,行凶者便神态自若地说道。 “然后他就想要收拾我,我本身以为他会很强,所以就用了八成的力气。” “但是他太弱了,所以腿断了。” “事实证明我说的对。” “所以我没有骂人,我说了实话,并且差点被你们的人给打了。” 他银色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大人。 “如果我不够强的话。” 四下里一瞬间有种鸦雀无声的寂静。 质问的大人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星池。”星池笑着说出了他的名字:“顺便说一下,来到这里的孩子之中,我是最弱的那个。” “我不知道他在你们这边究竟有多强,但是至少,最弱的我要比你们之中最弱的那个还要强。” 被他打伤的孩子并不是最弱的那个,相反,有胆量和自信向远道而来不知底细的客人出手的人,其实力一点都不弱。 “那我是不是可以将你视作一种挑衅?”大人望着眼前这个冷静的小孩,他原本不太理解为什么星澈一族这次的使团带了一大堆小孩子过来是要做什么。 但是想到之前老祖宗和对方所签订的那个协定,要将二十个资质最优的孩子送到众星之城接受教育和训练,以培养出更加优秀的继承者。 那么现在,对方就是带着自己族群中的精锐,前来示威罢了。 “大人您当然可以这样认为。”星池看着大人说道:“不过对我而言,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斯特帝国的皇子们,究竟有没有踏入我众星之城的资格。” “是不是有人教了你说这样的话?”大人皱着眉头问道。 星池抬头看着对方金色的眸子,笑了笑。 “是不是别人教的,有区别吗大人?” 大人不由感觉自己头上有些青筋暴跳。 是的,是不是有人教有区别吗? 对方敢出手就打断自己这边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一条腿,这本身就是肆无忌惮的挑衅姿态,并且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很清楚,那就是自己这边先出手反而不敌,对方完全属于正当防卫。 毕竟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我骂你你就可以打我的道理。 对骂才是人间公平。 而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那么如果我打赢了你,你是不是也是废物?” 这个声音轻轻脆脆,利落好听,所有人不由向着声音的起处望去,却看到一个金发的女孩正站在那里,她金色的长发自由披散到了腰间,表情全然是带着凛冽味道的冰冷笑容,她望着星池:“我们俩年纪差不多,你既然能够赢了曦哲,那么和我打一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大人望向这个女孩,眼神微变:“三皇女殿下,您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这可不叫什么一般见识。”三皇女看着眼前的大人笑道:“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如果不给一点颜色回敬,那岂不是太有违待客之道了。” “殿下……”大人依然有些苦苦哀求的味道。 毕竟真打赢了倒还罢了,但是如果打输了呢? “敢打架,那当然有输有赢。”三皇女这样说着,走到了星池的面前。 “我叫曦冰,第一序列,学艺不精,还请赐教。” 星池点了点头:“有意思,或许你们还是有些有意思的人。” 这样说着,他伸出右手,轻轻招了招。 “你来吧。”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曦冰下一瞬间化作一道淡金色的闪电,径直向他冲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曦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随即就向着地面狠狠暴扣而下。 这一切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之间。 眼看对方的脑袋就要和坚硬的石面来一个亲密的接触,以此检验脑袋和石头究竟谁更硬一点的瞬间,曦冰突然发觉自己按不动了。 哪怕说对方的脑袋距离石头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但是她就是按不动了。 所以她松手,后退了两步,轻蔑地看着星池的身后。 “就这?” 第四十七章 擂台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曦彻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星澈一族来者不善,这是曦彻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不善到这种程度,还是多少出了他的意料。 那个星池的手段,在曦彻看来并不算高明,他自己就有把握收拾对方。 但是自己的这位三姐姐,手段就有趣地多了。 这位三姐姐,明明只是引阳境,但是展示出来的战力,却相当地可怕。 她利用日阳之力极大地洗练了自己的身体,刚才的那速度与力量,都委实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而面对曦冰的嘲讽,在星澈一族的使团中懒懒站出来了一个银发的男孩,正是他伸出手指指着前方,让曦冰没有办法真的把星池的头给结结实实地按下去。 而曦冰的嘲讽对象,当然也是他。 说好的两人之间的战斗,却有人凭空插手,不嘲讽简直没有天理。 “皇女殿下您如果只是想击败他,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您想杀了他,那真不会是一个合算的买卖。”这个银发的男孩手指微微上挑,曦冰瞬间感觉手掌之下有着无穷巨力生出,她不由踉跄后退了数步,她一脸惊讶地望向对方。 “初阳境?” “按照你们的分法,确实叫做初阳境,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男孩斜眼看着曦冰:“皇女殿下能够越境制敌,委实令人惊叹,但是境界的碾压依然存在,如果不相信的话,皇女殿下可以和我打上一场,看看分晓。” 曦冰面色凝重地望向对方:“你又叫什么名字?你们真的有办法这么快就突破阳动境吗?” “在下星鬼。”星鬼静静做着自我介绍:“修行一路,原本就有千途万径,你们认为根基扎实才能够建起万丈楼阁,那也要允许别家乘风而上,扶摇万里。” “够了!”正在此时,有人急冲冲地快步走来:“老祖宗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当老祖宗三个字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期待下文的神情。 “老祖宗说了,既然你们想打的话,那么就打个够吧。”那人继续说道:“来万寿宫,她已经为你们设下了擂台。” …… …… 万寿宫中。 并没有万丈高楼平地起,但是所谓擂台,是真的已经在这里建成。 宫殿之中最不缺乏的便是空地。 而现在,最大的那片空地出现了交织的金色线条。 这些线条密集成圆成方,共同构成了中央巨大的暗金色擂台。 这些线条弯曲而蛇形,便构成了四周的座椅与等候区。 这是一次近乎奢侈的力量展示。 因为这几乎是在几分钟之内完成的。 而现在制作这一切的人正站在那里,微笑着望着前来的众人。 “如果想打,就打个够,打个分晓吧。” 老祖宗站在那里平静说道。 曦彻也站在人群之中,当然,他也看到了这个擂台。 这座擂台没有用一块砖一块瓦,也没有用木材泥土乃至各种金属。 这是一座纯粹用日光构建成的擂台,这些金色的线条,便是一缕又一缕的日光。 它们如同丝线一般被人编制成型,然后再堆积成山,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老祖宗所为,那么,她确实是在炫耀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而周围的所有人也同样陷入了这方面的震撼之中。 毕竟创造永远比毁灭要艰难千万倍。 能够保持这些日光的稳定成型,能够构建出来如此巨大的擂台空间,这位平素慈祥温和的老妇人,很少有人能够见到她如此可怕的手笔。 “还愣着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如果有人愿意上台的话,那就快点打起来。”曦溪站在那里望向所有人,她穿着素色的长衣,淡金泛白的长发垂落,她笑容平静,但是话语却带着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先来吧。”打破这个寂静的是曦冰。 她向着曦溪静静行礼,然后笑了笑:“老祖宗,不介意我来打头阵吧。” “如此甚好。”曦溪点头答允。 于是曦冰就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步踩在那些金色的日光所构成的明亮线条上,最终来到了擂台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的族群。 “你们呢?” 她开口问道。 在那里,星池不死心地想要上前,之前被这个三皇女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击败,到现在还让他耿耿于怀,如果有洗刷耻辱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是有人拦住了他。 星鬼斜眼看着他:“你确定?” “刚才只是疏忽大意,我认真起来,她根本就不会是我的对手。”星池恨恨说道:“她根本连化星都做不到,只不过是偷袭取胜罢了。”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么我也就不拦你。”星鬼看着星池,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倘若你再输了,你知道后果的。” 当听到后果二字的时候,星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但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最终咬了咬牙:“我自愿承担后果。” “那还等什么呢?去吧,人家皇女殿下已经等了很久了。” 星池点了点头,也同样在擂台的另一边缓缓上前。 他脚踏在那些金色的线条之上,心中是微微的颤抖。 对于这些斯特皇族而言,这些金色线条是最坚实的后盾和依仗。 但是对于他而言,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这些线条拆分开来,每一条线就足够将在场之人全数屠戮干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正在远处冷眼旁观着此地。 “我来了。”星池已经站在了曦冰的对面,表情微微有些发颤。 “这一次,我不会留手,当然,有你家那个老妇人在这里,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死,所以庆幸吧。” 这样说着,星池骤然抬起了右手,远远向着曦冰指去。 只见下一瞬间,他的手指中凝聚出来一点纯粹的银色光芒,这道光芒冰冷而凛冽,在下一刻,就划过两个人之间的漫长距离,向着曦冰的胸口毫不留情地飞去。 第四十八章 失败的命运 在这由金色丝线构成的擂台之下,曦彻看得分明。 那银色的星辰,正是之前星曦所使用的力量。 正如同曦溪所说,隐族的力量源自于血脉,所以说他们的修炼途径也与这个世间的绝大多数人迥异。 这所谓的星辰之力,冰冷而纯粹,尤其是凝聚在一点之后,无论是穿透力还是破坏性都不可小觑。 但是擂台之上,曦冰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她面对如同流星一般来袭的攻击,左腿后撤半步,在下一瞬间,便迎着流星冲了过去。 在下方不少人发出了惊呼,而曦彻则仅仅盯着擂台之上。 关于这位三姐姐的名声,他之前已经有过不少的耳闻,毕竟对方的天赋即使是在斯特皇族之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不过一来年幼,二来也是因为身为女子,所以说即使身为第一序列,但是基本上没有皇位方面的威胁。 而此时,曦彻更加佩服她的心性。 就在流星触体的那一瞬间,曦冰的身体如同蛇一样扭曲,就好像全身上下没有骨骼的存在一般,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弯曲成弓,完全避开了那几乎无法躲避的攻击,而在下一刻,她已经冲到了星池的面前。 星池大惊失色,两个人之前确实存在着境界的差距,虽然说不同隐族之间的境界划分均有不同,所修行的领域不同,具体的分级也有差异。 但是总体而言,如果单纯锤炼自身的话,能不能将力量外放,是一个重要的评价机制。 就好像星池就能够将自己的星辰之力凝聚在指尖然后发射出去,无论威力还是速度,都要远远超出正常的攻击。 而曦冰则并没有达到这个阶段,她依旧只是在利用日阳之力锤炼自身,让自己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就像之前所说的,每个人在修行路上都有自己的选择,无法轻易判断彼此的对错。 但是此时此刻,当曦冰能够凭借自己的敏捷和速度避开自己的第一击的那一瞬间,星池就明白,自己大概已经输了。 不过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认的失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咬紧嘴唇,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在最短的时间里,颤抖着再次从指尖发出下一颗银色的流星。 “一颗打不中的话,其他都不会打中哦。”曦冰轻轻笑着,那一瞬间在擂台上奔跑了起来。 流星被她轻盈甩在了身后,无声湮灭在那金色丝线所构成的擂台上,而曦冰自己,已经成功近身到了星池的面前。 “再来一次。”她这样说着,同时已经毫不留情地伸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那一瞬间星池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脆弱的洋娃娃,只要被对方近身,就只有被任意揉捏的份。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封堵在喉咙间,曦冰抓住他的脖子向前奔跑,然后再次将他的身体重重砸在了擂台之上。 四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曦冰站起来,环顾四周,笑了笑,金发的女孩笑容灿烂:“幸不辱命。” 而在她的身后,倒在地上的星池颤颤巍巍地再次抬起右手,银色的光芒在他指尖缓缓汇聚。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曦冰身上,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倒在地上的失败者的动作。 他的嘴角不由勾勒出来有些疯狂而快意的笑容。 他选择应战本身就是下了军令状,如果失败那么回去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提前收一点利息回去。 这个女孩确实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强,正如同曦光一族能够真的在这个天地之间建立如此庞大的基业,他们当然不会是一群废物。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银色的光芒汇聚,然后射出,星池紧紧盯着曦冰的后背,想象着她被直接穿胸而过的血腥场面,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但是随即,就在他的面前,那些原本方方正正的金色丝线突然开始扭曲起来,如同活过来一般,它们彼此颤动交织,瞬间在曦冰与星池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网罗,星池所发射出去的星光就如同雪水中的烛火,顷刻之间消融熄灭。 星池不由全身颤抖起来——他忘记了,这里是由一位至强者所制造的擂台,所以说擂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当然也有自己铤而走险的预案在内。 “对不起。”星池望着前方的金色光网,忍不住颤声道歉。 而曦冰则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也折断你的一条腿,不过主人家不应该这么残忍。” 这样说着,她回头望向众星之城那边,开口道:“还有下一个吗?” 星池颤抖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却感觉手足都乏力,刚刚想要支撑就瘫软了下去,而当他再次撑起身体的时候,却看到眼前已经多了一双脚。 “感觉到自己的丢人现眼了吗?”那人冷冰冰说道。 星池紧紧咬住嘴唇:“败军之将,无话可说。” “知道无话可说就好,星狱等着你呢,或者你可以提前自我了断。”星鬼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提,星池的身体就凭空升起,再轻轻一招,他就径直从擂台之上被高高抛起,然后滚落了下去。 虽然说星鬼将他扔向了众星之城众人的方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接他,只能让他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而星池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让皇女殿下见笑了。”星鬼做完这一切,然后才回头望向曦冰。 “他不是你们的同伴吗?”曦冰看着星鬼问道。 “曾经是,但是现在不是了。”星鬼毫不掩饰地说道。 曦冰仔细望着眼前银发的少年,最终笑了笑:“我大概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了,我听说你们想要我们的孩子,大概也是想派上这样的用场吧。” “这并不是皇女殿下应该考虑的事情,这是那些大人的工作。”星鬼看着曦冰,冷冰冰说道。 “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打一架,然后分出胜负高低。” 曦冰点了点头,望着对方:“如果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呢?” 第四十九章 境界的碾压 如果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呢? 曦冰望着星鬼,坦然说道。 星鬼多少有些意外:“皇女殿下携新胜之威,在下以为殿下多少会再硬气一点。” “再怎么硬气也抵不过境界上的差距。”曦冰望着星鬼淡然说道,她表情带着轻微的笑意。 “所以皇女殿下要直接认输?”星鬼反问道:“我并不是不能接受。” “一场凭空得来的胜利,当然没有人会拒绝。”曦冰望着星鬼:“但是我多少以为你会替同伴出气。” “我们不做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星鬼平静说道。 “还真是理性派啊。”曦冰看着星鬼,有些揶揄地说道,然后她回头看向曦溪:“老祖宗,别让我输地太难看好吗?” 看到曦溪几乎不可见幅度的点头,曦冰耸了耸肩,然后看向星鬼:“那么还请赐教了。” “明知会输还要打吗?”星鬼问道。 “这种事情我们一般称之为头铁。”曦冰微笑地同时,身体在下一瞬间如同箭一样射出。 其实曦冰的战斗方式之前已经暴露地差不多了,她的境界固定在引阳境,所以说就没有办法使用阳动境那花里胡哨的攻击手段,所以目前而言,她的攻击方式朴实而有效,那就是以快速的移动,高超的身体掌控能力,以及强悍的瞬间爆发力打一个几乎无敌的近战输出。 就像星池虽然境界高于曦冰,但是只要曦冰能够成功闪避他的攻击并且顺利近身,那么胜负在一瞬间就几乎落下了帷幕。 而此时面对星鬼这个境界更高的对手,哪怕知道自己完全不足为敌,但是曦冰还是选择了相同的战法。 或者说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战法。 星鬼静静望着曦冰的前进,而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下一瞬间,曦冰已然一拳向他砸了过来,风声烈烈。 星鬼依旧一动不动,但是曦冰的拳头却似乎砸在了一堵完全看不见的墙壁上。 哪怕说那一瞬间的空气有了轻微的扭曲,但是毫无疑问,这堵坚硬的空气墙轻松挡住了曦冰的进攻。 金发的女孩后撤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殷红的血从指节中流出,因为力的作用毕竟是相互的。 “有趣的防御。”曦冰静静评价道。 “远远不止有趣那么简单。”星鬼看着曦冰,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就像你们的初阳境一样,这个境界是效仿天地而自成威能的境界,算得上是修行路上最重要的瓶颈之一,皇女殿下虽然天赋杰出,但是如此大的境界差距,让我只要出手,那么皇女殿下所面临的就是真正的溃败。”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您的仁慈?”曦冰笑着说道。 “如果皇女殿下想要感谢的话,那么我欣然接受。”星鬼望着曦冰说道。 “那么我偏不感谢。”曦冰这样说着,瞬间身形从原地再次消失,下一刻已经一记鞭腿打在了那堵看不见的墙壁之上。 同样的,沉重的攻击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颤抖,但是身处风暴中央的星鬼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要开始进攻了哦。”他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进攻宣告。 “有谁没有让你进攻吗?”曦冰大声说道,同时再一脚踹了上去。 此时的曦冰每一拳一脚,都有着几千斤的气力,但是偏偏却奈何不了星鬼身周这无形的屏障。 明明两个人年龄差不了太多,但是境界上的差距,真心让人绝望。 而这一次,曦冰的飞踹突破了这道空气的墙壁。 但是曦冰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喜悦。 因为,这一次她的脚没有触及到任何的实体。 她一脚踹了过去,而原本所想象中的墙壁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星鬼已经紧紧握住了曦冰的脚踝。 曦冰紧紧咬住嘴唇,在空中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让自己在空中坐了起来。 坐起来是为了挥拳。 挥拳指向的是星鬼的面门。 “皇女殿下何必那么大脾气呢?”星鬼微微笑道。 面对曦冰这几乎绝地反攻的一拳,他只是轻轻伸出了一根手指。 只一根手指,便抵住了曦冰的拳头。 纹丝不能进。 “结束了呢,皇女殿下。”星鬼望着眼前那张俏丽的女子面容,吐息冰冷。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松开了曦冰的脚踝,并且伸出的手指轻轻一弹。 他好像拉动了弹弓。 或者说扣动了扳机。 但是弹弓中的弹丸,或者说长枪中的子弹,却是曦冰本人。 曦冰整个人瞬间向后激射而出,而与此同时,那些金色的死线再次缠绕扭曲起来,从擂台之上蜿蜒而出,将飞出去的曦冰团团包裹,化解速度与惯性,再缓缓将她放了下来。 星鬼有些羡慕地看着曦冰的待遇,然后望向曦溪:“护国者大人,您可以宣布结果了,还有,我既然上台了,请为我多多安排几个对手,让我领教一下斯特皇族的风采。” 他的声音淡淡,但是其中的骄傲与矜持却不言而喻。 曦溪面对对方的挑衅,没有一丝的动怒。 因为星鬼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在他这个年纪就能够到初阳境,并且在初阳境中也算是佼佼者的存在,真不知道星澈一族是怎么教出来的。 “这次较量,当然是阁下赢了。”曦溪开口温和说道:“眼下,斯特帝国最杰出的孩子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你们之中,还有谁想和这位较量一二?” 是的,这次擂台的周边,几乎所有的斯特皇族的孩子都聚集在了这里,不过此时,平日里异常骄傲的他们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因为方才的这场战斗,这样极致的碾压,让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信心上去自取其辱。 就算说有老祖宗的保护,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但是又有谁平素有这样的受虐倾向? 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的丢人现眼。 而曦彻同样站在人群之中,没有半点出去的意思。 他从来没有当出头鸟的觉悟。 “既然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那么我就点兵点将了。”曦溪笑着看向那群孩子。 “曦彻,你准备好了么?” 曦彻那一瞬间不由回头望向这位老祖宗:老祖宗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第五十章 一招 当老祖宗叫到曦彻的名字的时候,曦彻是迷茫的。 但是同时更迷茫的是这里的所有人。 是的——曦彻是谁? 他很厉害吗?为什么老祖宗会挑中他? 既然他很厉害,那么我们为什么都会不认识他呢? 在这种情绪下,只见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越众而出,望着远处的曦溪:“老祖宗为什么偏偏要挑我?” 当他这样开口之后,众人都几乎惊呆了。 虽然说这次众星之城来的使团主要成员基本都是小孩,但是这些小孩大多数也是在六到十岁,就好像现在站在擂台上几乎作为最强的星鬼,他的年龄正是八岁,与七岁半的曦冰旗鼓相当。 至于这样的安排,当时是为了造势,向斯特帝国这边证明众星之城对于新生代的培养远远胜过他们。 但是现在,老祖宗竟然点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 这究竟是有多么看不起对方。 “你可以拒绝。”老祖宗含笑看着曦彻。 曦彻叹了口气:“我也很想拒绝啊。” 他当然有理由拒绝。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老祖宗想给他创造一个合适的舞台,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场机会。 不过——不知道老祖宗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毕竟星鬼真的是和曦静老妈同级别的强者,想想就让人感到可怕。 这样说着,曦彻一步一步走上了这个由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擂台,站在了那个银发的少年面前。 “难道你们斯特帝国是真的找不来人了吗?”星鬼看着曦彻,略带嘲讽地说道:“先前的皇女殿下,虽然说弱了点,但是至少有自己的亮点。” “现在让你这个三岁小孩上台,是要自取其辱吗?” 曦彻望着对方,金色的眸子中一片淡漠:“我名叫曦彻,是斯特之皇的第七子,应老祖宗的挑选,来到这里。” “请问,你能让我先出招吗?”曦彻认真问道。 “你先出招?”星鬼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好啊,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能出什么招式出来。” “这样啊,那就多谢了。”曦彻望着对方认真点头:“我只出一招,所以请你看好了。” 这样说着,曦彻伸出右手,向着前方虚握成剑,然后轻轻一推。 那一瞬间,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照耀了天际。 而曦彻已经转身,选择慢慢走下擂台。 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目光仿佛呆滞。 因为在曦彻的背后,星鬼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狭长深邃的创口,通体赤红,就好像烧红的木炭或者黑铁。 是的,方才曦彻只出了一招。 一招快到根本就看不清的招数,这一招彻底粉碎了星鬼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好整以暇的防御,然后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星鬼的身体。 他的一切力量在这一招面前,就好像纸糊的一般而不堪一击。 “这是什么?”星鬼望着前方,颤抖着发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会这一招。”曦彻回头笑了笑:“但是我赢了不是吗?” 星鬼沉默望着曦彻,最终点头:“你赢了。” 他清楚明白,方才曦彻想要杀他,那么一瞬间也就杀了。 因为这里是老祖宗所布下的擂台,更是大庭广众之所,所以说杀人是万万不行的事情。 因此他才能够活下来。 “好厉害。”星鬼由衷赞叹道:“为什么斯特帝国有你这样厉害的家伙。” “我的厉害当然是有原因的。”曦彻看着对方淡淡说道:“但是愿意肯定是不能告诉你。” 另外我还认识一个比我厉害千百倍的家伙,只是不能够介绍给你罢了。 正在曦彻要走下擂台的时候,在众星之城那边的阵营,突然穿出来一个声音:“等等,我也想要试一试。” 在这样说着的同时,又有一个银发的俊美少年越众而出,不得不说众星之城这边是真的生产银发美少年,无论是星池也好,星鬼也罢,包括眼前又出现了的银发少年,都是属于那种美到近乎虚幻的存在。 “星泽少主?”星鬼望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星泽,一时间不由惊讶出口。 而星泽饶有兴趣地望着星鬼胸口的红色伤口,然后伸手轻轻一拂,伤口顷刻之间就自行愈合。 “我在下面看得清楚,这个男孩子很有意思,所以失败也不是你的错,你先下去吧。” 星泽俨然一副管事人的样子,他吩咐过星鬼之后,望着已经走了一半的曦彻:“你叫曦彻对吧,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如果我不想聊呢?”别人不知道,曦彻可是亲眼见过这个家伙在老祖宗面前气人的,他可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对方说半句话。 “只要我想聊,那么我们就应该聊一聊。”星泽笑着说道,这样说着,他的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曦彻的面前。 曦彻的眼神骤然聚焦,他回头不由看向老祖宗,但是却发现老祖宗那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是幽明。”星泽站在曦彻的面前看着他轻轻说道:“同样是天阶一品的灵器,足够在曦溪这样的太微境强者面前掩盖天机。” “所以,我们可以单独聊上一聊。” 幽明? 天阶一品灵器? 什么时候天阶一品灵器这么不值钱了啊。 曦彻看着眼前的星泽,不由地感到了恐惧。 “不要那么怕我嘛。”星泽望着曦彻悠悠笑道:“我看得到你的未来,你注定要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大人物呢,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在你面前唯唯诺诺的就是我了。” “但是那是未来的事情,未来也并不是完全靠谱的东西。” “我现在来和你聊聊,主要是问你两件事情。” 他的笑容平静。 “第一件事情,是你刚才所使用的的那件灵器,似乎不在斯特帝国的宝库之中,况且我也不认为曦溪会将这样可怕的武器赠送给如此年幼的你。” “第二件事情。” 他望着曦彻,似乎银色的眼眸能够望穿曦彻的灵魂。 “你认识星曦吗?” 第五十一章 未来 曦彻与星泽都站在这个擂台之上,但是似乎所有人都一时间对于擂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觉察。 在星泽口中这件名为幽明的天阶灵器,似乎真的能够将他们与外界隔离,这几乎是自开了一个天地。 或者说,一件类似于万界玲珑珠的存在。 眼前的银发少年话语淡然而慵懒,带着掌控一切的味道,曦彻看着对方,不由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星曦。”星泽看着曦彻:“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或许你觉察不到,但是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事情。” “除此之外,我也很好奇你的那件攻击性灵器究竟是什么。” 这样说着,星泽不由将手指向了曦彻。 那一瞬间,曦彻感觉对方的手指有巨大的吸力出现,原本安静呆在自己体内的栖霞剑这一刻甚至有一种要跳出来的冲动。 “你不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吗?”曦彻一边用力控制体内的栖霞剑,一边对星泽说道。 “并不是感觉,因为我就是在欺负人。”星泽微笑说道。 但是他的笑容随之凝固下来,因为有第三个声音低低响起。 “够了。” 随着这声低沉的断喝,那一瞬间,原本将曦彻与星泽包裹的无色无形的屏障在那一瞬间彻底消失,星泽不由耸耸肩:“曦溪大人不要那么生气吗,我只是想找一个独处的空间罢了。” 这样说着,他快速地转身,飞也似地跳下了擂台,异常地决绝和果断。 “我输了。” …… …… 在星泽之后,再也没有人尝试再来挑战。 星鬼原本就是这次众星之城使团中最强的孩子了,而星泽更是破格级别的存在,现在这两位都已经在曦彻面前败下阵来,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上场的理由了。 只是曦彻回想起来,依然感觉有些心有余悸。 或者说对于星泽的力量与胆量,都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他一眼就看出来自己与星曦存在某种关联,他所说的味道,本质上可能是某种因果的沾染。 而他出于对栖霞剑的兴趣,甚至有能力直接将曦彻体内的栖霞剑直接抽取出来。 按照之前的说法,这个男孩便是星主的代行者,所谓代行者,毫无疑问掌握着一定星主的力量。 这仅仅是一鳞半爪的力量就强大恐怖至斯,那么星主又是怎样的存在? 真的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你似乎还在想之前的事情。”在曦彻的面前,曦溪微笑说道。 在结束了这场开始有些突兀,结束也很草率的决斗之后,曦溪便重新拆解了擂台,并且让所有人各回各家。 只有曦彻除外。 他再次获得了老祖宗的公开召见,以表彰他在这次擂台比赛上的优异表现。 “是的。”曦彻认真点了点头:“老祖宗为什么偏偏要选我?” 曦溪笑了笑:“那么我且问你,除了你之外,在场的人,还有谁能够胜过那个鬼崽子?” 曦彻沉默片刻,才说道:“星曦可以。” 也只有星曦可以,星鬼的境界太高,并且所掌握的能力也很强,根本就是BUG级别的存在,就算是曦彻自己,也很难与对方相抗衡。 所以他的对策就是利用栖霞剑的那一缕火焰规则,直接先发制人出一招就走人。 即使是星鬼,也无法对抗那一瞬间可以焚尽万物的可怕力量。 唯一所要考虑的就是要注意不要把星鬼给搞死了。 “你是不是很想问星曦现在在哪里?”曦溪看着曦彻说道。 被曦溪说穿了自己内心的小心思,曦彻一点都不感觉意外,他只是看着曦溪:“老祖宗似乎不想让我韬光养晦下去。” “韬光养晦也要看时候,在斯特帝国,最重要的就是展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只有这样,你才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待遇,才能够在这场修行之争中取得先机。”曦溪望着曦彻说道:“当然,从今天之后,你的名字就会在整个皇城之内响彻,七皇子的天才之名会被所有人传颂。” 那么我能不能小声说一句我并不缺资源啊。 曦彻看着老祖宗有些委屈。 老祖宗让他保守好自己的秘密,但是这样的话,自己不缺资源这件事情就很难给老祖宗解释了。 “老祖宗似乎很想让我出名?”曦彻问道。 “是的,因为有时候,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曦溪看着曦彻解释道:“还有,当时星泽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使用了名为幽明的灵器,因此隔断了老祖宗的感知。”曦彻老老实实说道:“然后他问我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我赖以击败星鬼的武器究竟是什么。” “另一件则是问我认不认识星曦。” “你怎么回答了?”曦溪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他知道我与星曦的关系。”曦彻看着老祖宗说道,并且希望能够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他接着想要从我的身体中抽出那件东西,正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老祖宗您发觉了异常,并且打破了他的屏障,因此他也就直接认输,不再尝试与我接触。” 老祖宗叹了口气:“那么是我有点失算了,不过这未必完全是坏事。” “现在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星泽如果找不到星曦的话,可能会把你当做突破口。” 这样说着,老祖宗看着曦彻:“你考不考虑在他们离开之前,暂时都住在我这里?” 曦彻心中一动,这代表着老祖宗将会对自己施加保护。 “老祖宗担心他们会对我下手?”曦彻问道。 老祖宗认真点了点头:“是的。” “是非常担心。” …… …… 众星之城使团所居住的宫殿之中,星泽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真不愧是传说级别的人物啊,连幽明都能够看透。”他喃喃自语道。 “那个曦彻,现在在哪里休息?” “依旧在那个老女人的宫中,还没有出来。”黑暗中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真是谨慎啊。”星泽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兴趣试试他呢?” “你不怕我一不小心把他杀了?”黑暗中的声音反问道。 星泽笑了起来:“我能够看到他的未来。” “你,杀不了他。” 第五十二章 夜刺 曦彻同样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曦溪的建议,就决定睡在万寿宫中。 这里是整个皇城距离老祖宗最近的地方,也同样,是几乎最安全的地方。 之所以答应曦溪的建议,除了相信这位老祖宗的判断之外,曦彻对于星泽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也非常地心有余悸。 老实说,星泽并没有展现出来什么可怕的战力,他真正可怕的是他的境界。 无论是他能够看到自己身上的因果,还是说他自称能够看到自己的未来,尝试强行取出栖霞剑的行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可怕的破坏力,但是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就是修行到高远处的感觉吗? 曦彻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只是尝试着一点一点理解对方的存在,但是越思考,就越感觉细思恐极。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出现了一个纯黑色如同墨汁绘制而成的鬼脸。 “在想什么呢?”鬼脸发出了声音。 曦彻瞬间为之一惊,他伸手握住了枕头边的一块黄色的晶石,然后毫不犹豫地捏碎。 这块晶石是老祖宗交给他的,告诉他只要捏碎这块晶石,她就会立刻赶到。 但是晶石被捏碎成粉末之后,这个空旷的房间依然平静。 老祖宗没有如约赶来,那么就说明有人已经截断了曦彻的求救。 而这个鬼脸则静静端详着曦彻的动作,然后裂开了大大的笑容:“好像没有用呢。” 看到自己的后手被制,曦彻反而镇定下来:“你究竟是谁?” “星染。”对方毫不犹豫地自我介绍道,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与疯狂的意味。 当听到他的姓氏,曦彻瞬间明白了他就是星澈一族的成员,并且在深夜潜入万寿宫中找到自己,那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要杀了我吗?”曦彻问道。 因为对方还没有出手,所以说曦彻还有一点点嘴遁的机会。 或者说嘴遁的机会是绝对不存在的,只是只要还在聊天,那么曦彻就能够拖延到自己想要的转机。 “或许吧。”面前黑色的鬼脸吃吃笑道:“不过有人告诉我说,你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间被杀死的,因为你还有未来。” “我很好奇,那个老东西究竟判断准不准确,或者说,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是不是就证明那个老东西已经腐朽昏庸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曦彻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老东西究竟是谁,他只是在飞快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虽然说已经做了预先的预防措施,但是依旧被对方所轻易得手,难道非要自己睡在老祖宗的怀里才算安全吗? 这个自称星染的家伙,实力也是同样的深不可测,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和对方周旋的能力。 真是毫无生还机会的死地啊。 曦彻心中叹息说道,但是表面上的情绪依然非常的稳定。 “这是幽明吗?” 在白天的时候,星泽自称用一件叫做幽明的灵器隔绝了老祖宗的感知。 而现在,这个星染同样封锁了曦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是不是可以认为,星染也使用了同样的灵器。 毕竟他和星泽出自同族,联系自然非常地深刻。 “是的。”星染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非常好用的暗杀灵器,也可以创造一个幽静的独处空间,所以你尽管哭吧叫吧哀嚎吧。” “即使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真的是说出了非常糟糕的台词。”曦彻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是视野之中,除了头顶那个墨汁绘制一般的鬼脸之外,他没有看到任何的人。 “我很好奇。”曦彻看着他静静说道:“为什么你还没有动手。” “因为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单纯为了杀你而来。”星染笑着说道:“如果你死了,不过是我来找你的副产品罢了。” “你也是为了星曦而来吗?”曦彻心中一动。 “算是吧,那个老东西对这个小女孩很感兴趣,不过曦溪却将她隐藏了起来,我们找不到她回去就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能够找到还是需要找到的好。”星染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说着的同时,头顶上的墨汁慢慢开始滴落下来,它们在地板上汇聚,最终成了一滩粘稠的黑色的液体。 曦彻看着这滩液体,看着它们逐渐隆起成型,最终出现在曦彻面前的,是一个身量很高的银发男子。 出乎曦彻的意料,他并不是像星泽那样的少年形象,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一样银色的头发,但是他那张原本俊美的脸,现在却被一道斜切而过横贯整个面部的伤口所占据,这个伤口狰狞而可怕,但是却似乎已经年代久远。 他张开口笑了起来:“你似乎并没有很怕我。” “是的。”曦彻点了点头。 “我听说星泽是星主的代行者。”他看着对方。 “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听说的,但是答案是肯定的。”星染饶有兴趣地望着坐在床上的曦彻。 “也有人提到过,星泽并不是第一个代行者,而星泽则说那个代行者被污染了,所以并没有被他吃掉。”曦彻望着眼前的星染,静静说着可能很危险的话。 “你就是那个被污染的代行者对吧?” 星染这一次真的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你真是一个有趣……”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曦彻已经从床上弹跳起来,他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瞬间撞在了已经凝聚出形体的星染怀中,一截赤红色的剑刃从星染的背后透出。 曦彻在下一瞬间迅速抽剑,然后如同猿猴一般迅速向着门外逃去,男孩将逃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以至于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外。 而在房间之中,星染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烧红的创口。 这不同于之前曦彻刺中星鬼的那次,那次只能算是牛刀小试,而这一次,他选择将栖霞剑的力量全部释放,然后贯穿对方的胸口。 那一瞬间的火焰几乎能够焚烧掉一座森林。 但是如今只是将星染的胸口刺出一个大洞。 这是一个贯穿的大洞,创口处不停地向外流出黑色的液体,就好像一个不断向外喷涌黑色岩浆的火山口。 而星染则站在原地,脸上是完全止不住的笑容。 “真是有趣,星泽你怎么能够找到这么有趣的人呢。” 这样说着,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溃散,然后重新溶解为一滩看不到底的黑色液体,然后缓缓渗入了地板之中。 第五十三章 就决定是你了 曦彻几乎在手足并用地在走廊上狂奔。 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虽然说现在已经是深夜,但是万寿宫中自然有长明不灭的火烛,这些或者是真实的火焰,或者是不可思议的光芒造物,总之,在万寿宫中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但是现在,这似乎与往常无异的宫殿空无一人,无论曦彻怎样逃跑,呼救,这里都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更可以看到这个世界无处不弥漫着淡淡的黑色丝线,这些无形无质的黑色丝线将整个世界包裹,让它似乎出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所以越是逃跑,曦彻就越感觉心中一片冰凉。 他根本就没有奢望自己那一剑就可以把对方刺死,他们的境界远远超出了曦彻的想象,就算是星鬼很强大,但是在探知之眼中,星鬼也是有明确的境界等级的,但是星泽也好,星染也罢,他们在探知之眼中都是可怕的问号,这让曦彻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和对方对敌的意思。 所以说曦彻一剑捅出去之后连看都不敢看,转身就拼命逃跑,只希望能够像之前那样,能够惊动老祖宗才能够给他一线生机。 如果不是星染已经挑明了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要审讯自己得到星曦的下落,并且毫不在意他的死活,曦彻也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而现在好了,这样刺出一剑之后,可以说两个人已经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的余地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曦彻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黑色的线条。 这些线条如同绳索一般出现,瞬间自上而下地缠绕住了曦彻的双手双脚,将他直接悬挂在了空中。 而在他的面前,那摊黑色的液体也从地上慢慢渗透出来,随后化作人形,正是星染。 方才曦彻的攻击没有给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真是狠人啊,才三岁就敢这样捅别人腰子,用的还是带有规则之力的武器。”星染望着悬挂在空中的曦彻啧啧称赞道,言语中并没有愤怒,反而有些许的赞赏。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击中的?”曦彻反问道。 就算是突然袭击,以对方的境界实力,他也没有一点可能击中对方。 只有一种存在的可能,那就是星染已经预判了他的攻击,并且确定这个攻击对他造不成伤害,所以说才敢如此地肆意放水。 “没有想到让你发现了呢。”星染看着曦彻冷清笑道:“那是很有趣的武器,并且你的运用也很熟练,很难想象曦光一族会给你这样的孩子配备这样的东西,或者说是曦溪的偏爱?” 星染毫无顾忌地说出了曦光一族的真名,而曦彻则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的身体。 吐露隐族真名会直接遭受神罚,就算对方非常的自信,但是这也会给他创造万分之一的机会。 毕竟骄傲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而星染则看着曦彻那副期待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你想看我沾染神罚吗?那么很遗憾让你失望了,幽明所创造的世界,出于真实与虚幻的罅隙之间,所以说,在这里,那些黄金人类的言灵干涉不到。” 他这样给曦彻解释道,而曦彻总感觉他的这幅说辞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是的,曦彻想起来了。 万界玲珑珠也同样是存在于这个位置。 “好了,现在你应该彻底逃不掉了。”星染看着曦彻继续说道:“先告诉我星曦的下落吧,如果你乖乖说出来的话,我或许不会对你动刑。” “我这折磨人很有一手的,我希望你不要领教这些。” 曦彻静静闭上嘴巴。 这一刻的人生是如此绝望。 他只有三岁,却被如此可怕的存在盯上,并且专门为他设置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以便没有打搅地慢慢折磨自己。 之前那记栖霞剑的刺击已经是自己能够想出来的最大反击手段,但是却没有伤到对方丝毫。 “为什么你们会对星曦这样穷追不舍?我听说过一些她的故事,似乎是你们星澈一族也拥有她的部分所有权,但是现在你们所做出的动作,有些超出界限了吧。”曦彻尝试着和对方继续交流。 没有办法,现在除了交流曦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就不是我所清楚的事情了。”星染看着曦彻淡淡说道:“我所得到的命令只是找到那个女孩,然后测试一下她现在的潜力,能否配得上我们将要给她提供的路径。” “所以说,你也是在给星主做事了?”曦彻问道。 “整个星澈一族都在给那个老东西做事,如果我彻底没有价值了,那个老东西也不会饶过我的。”星染看着曦彻:“所以说,我姑且要体现一点自己的价值出来。” “我似乎听过老祖宗警告星泽,让他不要把你带进来。”曦彻望着星染。 “听起来你似乎就在一旁听着呢?”星染侧头挠了挠耳朵,然后百无聊赖地将手指放进嘴巴中开始咀嚼,一直把右手的五指嚼得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知道我疯了,连我自己都知道我疯了,但是正是因为疯掉了,所以我才方便做更多的事情。” “如果说曦溪真的能够在这里把我杀掉,那么恐怕是老东西都乐意看到的事情。” 这样说着,他抽出右手,血肉模糊的右手重新化作黑色的雾气,纠缠着变化,最终形成了完好无缺的右手。 “但是我会努力不会那样轻易被杀掉的。” “真的么?”曦彻反问道。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叹息。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大声喊道。 “就决定是你了,星曦!” 男孩的话音刚落,就看到空气中瞬间有蓝色的电光激荡而出,将这个有些昏暗的庭院照射地如同白昼。 电光之中,银发的女孩回头,一挥手将曦彻身上的四条黑色锁链尽数斩断,让曦彻可以跌落在地上。 而星染则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变化,然后不由哈哈大笑出来:“你是不是也疯了?” “明明知道我在找她,还亲自把她送上门来!” “你说错了。”星曦望着眼前的银发男子,开口说道。 “是我苦苦央求,曦彻哥哥才把我放出来的。” 女孩话音未落,已然向前一剑斩出。 金色的长剑贯穿夜空,将星染瞬间切成了两半。 第五十四章 找到你了,怪物 星曦的这次出手,直接就动用了自己最强的力量,右手五指的剑气汇聚合一,那一瞬间聚集起来的金色光剑耀耀如大日初升。 星染直接被这道光剑拦腰斩断。 并且这还不算完,女孩做完这一切之后丝毫没有松懈,左手同样伸出,纯银的光芒在手中绽放伸长,瞬间第二道光剑也在星曦的手中成型。 接下来便是金银两道光芒所形成的罗网,如同群蛇乱舞,那一道道的光束在天地之间纵横,也同时将空中的星染残缺彻底切割粉碎到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程度。 曦彻站在星曦的背后静静看着这个女孩的表演,心中说不震撼是假的。 毕竟,星曦也无比清楚眼前的状况,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全力出手,那么接下来,两个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星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的原因,当然是万界玲珑珠。 之前曦彻已经尝试过,在万界玲珑珠中远距离直接将星曦拉过来,只需要支付五十点功勋值就够了。 同样,在万界玲珑珠之中,可以通过那些传送光柱,到达极其遥远的地方去执行任务。 那么问题来,曦彻有没有办法把星曦直接拉到自己的面前? 答案是可以的,只要曦彻先将星曦拉到万界玲珑珠里面,他就可以再通过万界玲珑珠将星曦召唤到自己的面前。 毕竟万界玲珑珠的本体就在曦彻的手中。 这其中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就是曦彻自己的选择。 就像之前星染所说的那样,曦彻选择召唤星曦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选择,等于说是自投罗网,或者说是亲手将星曦拱手送给了星染。 暂且不说星曦是不是星染的对手,单单就星曦的状态而言,这个女孩如果全力释放自己体内的力量,就等于真正的自寻死路。 那还是星曦能够击败星染的最好结果,但是如果星曦不是星染的对手,那么曦彻就是将星曦从老祖宗的保护下偷出来,然后再双手送给了对方。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非常愚蠢的选择。 但是曦彻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因为最终决定他的判断的东西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如果自己没有叫星曦出来,那么自己会不会死。 答案是绝对会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而在曦彻的眼前,星曦已经一顿狂暴的输出,将眼前的星染彻底轰杀至渣,而做完这一切之后,银发的女孩微微垂下身子,开始有些吃力地喘息起来,曦彻看着对方,轻声道:“还没有结束。” 星曦嗯了一声。 而随即,那些已经被星曦切碎了的黑色碎片慢慢从四面八方开始汇聚过来,星曦看着那满地滚动的黑色液珠,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剑刺出,但是这一次,一面黑色的盾牌出现在了星曦的金色光剑面前。 她没有刺穿。 而星染的声音则从这个声音的四处弥漫升起:“是不是有些后悔了?我的小男孩。” “为什么你们会有能够将我击败这种错觉?” “还是说因为我们的境界差距过于巨大,导致你们不能正确认识到彼此之间的距离,而产生了这样那样的误判?” 曦彻看着前方,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而星曦则抽回右手,下一瞬间,左手的银色光剑再次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 同样有黑色的盾牌出现在光剑之前,但是这一次,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银色的光剑直接穿透了这个黝黑的盾牌,将其后面保护着的黑色碎片再次切开,然后搅碎。 星曦做到这一切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踏步上前,那一瞬间,银发的女孩身后拖出无数个残影,那些残影同时举剑然后落下,追杀着那些企图重新融合汇聚的黑色碎片。 “真的是好厉害啊。”星染的声音依旧在这个空间回荡:“你真的只有三岁吗?” “说你三十岁都有人信哦。”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老东西想要得到你了,确实,如果你能够活下去的话,或许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呢。” 星曦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她一边毫不留情地挥剑整个世界追杀那些逃窜的黑色碎片,一边开口。 她的话语简洁,准确来说只有两个字。 “闭嘴!” “好的,那么我就闭上了。”星染这样说的同时,那些黑色的碎片瞬间全数无声蒸发,化作了虚无缥缈的雾气。 星曦不由停住了手。 因为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攻击的对象。 而在下一刻,有人在她的身后突然将她抱住。 星染出现在了星曦的身后,黑色的高瘦人形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小小的白色的影子,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星曦雪白的脖颈,表情带着快意与蛊惑的味道。 “我抓到你了哦。” “快放开她!”曦彻在远处大声喊道,同时也同样抽出了自己的剑。 栖霞剑的剑身赤红修长,在那一瞬间暴涨数丈之长,瞬间刺穿了星染的头颅,同时栖霞剑中喷涌而出的火焰力量瞬间缠绕了星染的全身。 但是星染依旧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他只是硬生生扭转头颅,哪怕说脑袋已经被曦彻直接爆头,即使如此他依旧可以带着那巨大的伤口勾出一个残酷的笑容:“你知道吗?见到心爱的猎物之后,哪怕是死,都不能放手呢。” “那么你就去死吧!”曦彻大声说道。 然后他朝向天空大喊:“老祖宗!”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星染笑着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天空之上突然落下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此时正是深夜。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处于真实的世界之中。 为什么会有这道光芒落下? 星染心中第一次升起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空之上,有越来越多的金色光芒落了下来,就好像是日光投过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纸盒子。 那些金色的光芒在这个世界纵横交织着,星染一时间停住了自己所有的动作。 然后,世界之外,传来了平静的笑声。 “找到你了,怪物。” 第五十五章 灭杀 星染听着那从天空之上世界之外传来的声音,即使是他,这一瞬间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抱住了星曦。 在被抱住的那一瞬间,星曦就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 这原本就只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戏耍,游刃有余的黑猫在极力测试小白鼠能力的极限。 虽然说小白鼠给了这只黑猫无限的惊喜。 但是惊喜始终不是惊吓。 惊是为喜服务的。 但是现在。 星染受到了惊吓。 所以他开始逃跑,带着星曦一起。 他化作了黑色的雾气,连带着星曦一起,身形瞬间在这个已经快要被金色光芒占据世界中消失。 但是下一瞬间,有金色的长矛自天空之上坠落,然后笔直如同闪电地射在了地面上。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他怀抱着女孩,拼命地挣扎,但是那支金色的长矛刺穿了他的大腿,将他活活钉在了那里,即使是他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挣脱。 “我说过了,我找到你了,怪物。” 天空之上的声音继续响起,随即那些之前就落下的光芒逐渐凝聚,最终在倒地的星染面前,一头金发的曦溪出现在了那里。 曦彻远远望着老祖宗,内心反而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此时出现的曦溪,年纪要比平常所见地更加的年轻,平日里的老祖宗是一个虽然依旧美丽,但是完全无法掩盖她已经年老的事实,但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却看来分明只有二十岁上下,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星染,淡淡笑了笑:“所以,你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个男孩对吧。” 这样说着,她蹲下身去,将手笔直插入星染那介于虚幻与真实的身体之中,再抽出来的时候,即使是星染也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 在曦溪的手抓住了一个手腕。 一个雪白的手腕。 再用力抽出的时候,星曦被曦溪从星染那近乎混沌的身体之中整个抽离了出来。 女孩睁开了金色的眼睛望着曦溪,开口轻轻说了声婆婆,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曦溪静静说道,然后看向星染:“你是不是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对吧。” 星染全身抽搐着,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可怕的女人竟然可以用这种方式从他的身体中将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的星曦重新抽离出来。 这种抽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乃至于超过了他所经历过的任何酷刑。 “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小鬼召唤出来星曦,并不是为了对抗我的。”他倒在地上颤抖地说道:“他召唤出来星曦,只是为了打破这个封闭的空间,好让你觉察到这里的异常。” “只是他将自己的意图隐藏地实在太好了,直到你出现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一切不对在哪里。” “不愧是星主的代行者啊,有着那位圣人智慧的遗留。”曦溪轻轻称赞着对方,然后笑了笑:“所以,你敢来到我的领域,有没有做好相应的觉悟呢?” “我曾经对星泽说过,如果他敢让你过来,那么我就会在这里将你彻底毁灭。” “只是我的警告似乎没有被他记在心上。” “因为毕竟是我失误了,如果我没有那么贪玩,他没有任何机会的。”星染倒在地上笑着说道。 “只是曦溪,你不要以为,就凭你可以真的将我杀死。” “是么?”曦溪这样轻轻说道。 在下一瞬间,天空之上坠落下无数金色的星辰,这些星辰连成了线,化成了雨,然后笔直地砸落下来。 每一颗星辰都有着各自的轨迹,但是每一颗星辰最终的落点都是在星染的身上。 这些星辰之中有着纯粹的规则与力量,每一颗几乎都带着让星染形神俱灭的力量,星染虽然奋力想要逃脱躲闪,但是曦溪最初所落下的那根金色长矛所锁死了他的一切行动。 曦彻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曦溪对星染的处刑,没有什么比这一瞬间更能体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变化了。 他对于老祖宗的强大,终于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星曦所做的,其实就是在那番狂乱的攻击中,尝试破坏这个世界的内壁,让其出现裂缝,以便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其实已经在监视整个万寿宫的老祖宗。 但是老祖宗能够用这么快的速度就彻底撕开这个封闭的世界,然后再在其中抓住之前让曦彻和星曦都感到绝望的星染,这样的力量,便是传说级别的存在吗? 曦彻再回想起来自己承诺过的要超越老祖宗的誓言。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厚颜无耻的话。 当最后一颗星辰落下的时候,被金色长矛刺中的人形已经彻底湮灭,曦溪上前,伸手握住那杆金色的长矛,然后其瞬间化作流水进入了曦溪的体内。 曦彻这才明白,这金色的长矛并不是老祖宗的什么招数,而是真实存在的武器。 并且是非常强大而可怕的武器。 “这是什么枪?”曦彻不由问道。 “圣枪。”曦溪言简意赅地说道:“是曦岚族长曾经的武器,是可以锁住灵魂的灵器,最适合对付这种已经彻底抛弃形体的怪物了。” “所以说他已经死了吗?”曦彻问道。 星染的能力可怕而诡异,乃至于说他自己都像是一个疯子的行事。 这样的家伙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让人由衷感到不安。 “可以说死了,也可以说没死。”曦溪摇头说道:“我确实杀死了这个星染,但是这只是他分裂出来的一个形体,真正的星染依旧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想要杀死他,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曦彻沉默地点了点头,或许只有疯子才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吧,不过至少说之前给自己带来惊吓的星染真的死了。 这一点还是弥足欣慰的。 “星曦呢?”曦彻接着问道。 然后他顿了顿:“抱歉。” 关于将星曦召唤到这个世界,来协助自己破开封锁,并不是他和老祖宗商量好的事情。 曦溪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曦彻的嘴。 “不要胡思乱想,你做得对。” “如果等星染挖出来你的所有秘密,那么这一切将会变得更加糟糕。” 这样说着,曦溪回头看向已经熟睡的星曦。 “现在,我们只用关心这个问题就够了。” 第五十六章 等价交换 关于星曦的问题,几乎永远都是大问题。 随着这个虚幻的世界逐渐破碎,曦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幽明呢?” 幽明这样强大的灵器,如果可以作为战利品夺走,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那是星主的东西,他还活着,就没有人敢觊觎他的灵器。”曦溪淡淡说道:“况且,幽明也并不在星染的身上。” 这样说着,曦溪抱着熟睡的星曦静静向前走去,而曦彻则紧紧跟在了这个给他无限安全的老妇人身后。 渐行渐远。 …… …… 星泽在看着窗外的天空。 银发的少年俊美异常。 而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他不由咦了一声,随即,在他的身后,慢慢冒出来了一股黑色的雾气。 这黑色的雾气粘稠如同浆糊,但是在成型之前,它先是化作一根尖锐的长矛,悄无声息地刺向星泽的后心。 星泽没有回头,但是他全身上下瞬间迸射出银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如同实质一般,如同真正的白银将星泽包裹,然后黑色长矛才姗姗来迟,刺中了那厚重的白银之上。 纹丝不能进。 “何必呢?”星泽看着窗外轻轻说道。 “你带来的我已经死了。”黑雾望着星泽冷冷说道,说的同时,他不死心地再刺了一下。 但是并没有办法突破星泽的防御。 “曦溪杀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星泽不动声色地熟练甩锅。 “分身死的太多,对我本体也有影响。”黑影继续说道:“原本维持理智已经是一件越来越难的事情,你们还要把我的分身这样毫不珍惜地使用。” “我纠正说一点,那就是对你而言,活下来的才是主身,所有死掉的都是分身。”星泽看着窗外:“说不定死掉的其实是你的主身才对。” 黑影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星泽纠缠,因为这个少年向来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偷换概念。 “总之,那个我死了,任务便等同于失败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向那个老东西交代了。” “交代?”星泽轻轻笑了笑:“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依旧在忠实地履行着星主的意志,作为星主在大地之上的代行者。” 这样说着,他回过头来:“你信不信,我还是会带着星曦回到众星之城,因为她命中注定,就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是最优秀的武器。” 说完之后,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黑雾:“相比之下,你是再拙劣不过的失败品了。” 黑雾没有回答,他只是在无穷远处静静凝视着这个银发的少年:“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榨干所有价值之后,像是被榨干的柠檬皮一样被扔掉。” “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创造新的价值。” “我会带着星曦离开,然后注视着她成为这个时代最锋利的兵器,为我们披荆斩棘,扫荡面前的一切之敌。”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待着。”黑雾轻轻说道,与此同时,这团不知何升起的雾气也开始慢慢地消散,一直到归于虚无。 星泽的房间瞬间空空荡荡起来,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抬头望着月光,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 …… 曦彻在看着星曦。 但是星曦却没有看着曦彻。 因为星曦还闭着眼睛,陷入了熟睡之中,睡去的女孩表情娇憨又甜美,无法想象她与星染对敌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凶悍与凌厉。 “她什么时候会醒?”曦彻问道。 “或许下一秒就会醒,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曦溪静静说道。 曦彻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这位老妇人:“连您都不知道吗?” 这次被曦溪从绝地之中拯救之后,他对于曦溪的实力有了一个完全飞跃性地认识,明白了所谓的地上传奇究竟是什么水准。 但是为什么现在她会说连自己都不知道。 “你对她体内的情况了解多少?”曦溪看向曦彻,开口问道。 曦彻摇了摇头:“除了知道她体内有两种力量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曦溪点了点头,笑道:“你相信吗?其实我和你的了解其实差不多。” 曦彻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感到不可思议?”曦溪伸手抚摸着星曦的额头:“当初我选择将九转日阳珠放置在她体内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她能够活下来。” “隐族的血统冲突是比神罚更可怕的定则,数万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例外。” “但是偏偏她活下来了,除了种种机缘巧合之外,我想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想要活下来。” 这样说着,曦溪叹了口气:“你知道怎样才能救她吗?” 其实曦彻知道,万界玲珑珠曾经提到过,治疗星曦的方法是对她体内的规则与能量进行梳理和调整。 这种梳理和调整必须是细致入微的,所以说必须也要对星曦体内的状况了如指掌。 但是偏偏——现在曦溪却说她对星曦体内的情况不够了解。 看到沉默的曦彻,曦溪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这也就是星主的倚仗所在。” “只要凭借圣人的力量,一点点将星曦体内的力量规整有序,让它们彼此不再相互冲突,反而可以为星曦所用,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脱胎换骨,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存在。”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拒绝星主的这个提议吗?”曦溪问道。 曦彻摇头。 “因为这个世界上一切都需要相应的代价。”曦溪看着曦彻说道:“星主的状态并不好,他愿意亲自出手,给星曦调理,那么就意味着在他眼中,星曦要为他创造更大的价值,才能够弥补他的损失。”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天下哪里有给人白打工的道理。 “所以说,将星曦交给星主的话,那就等于让她的人生彻底改变,我不是圣人,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至少明白,她将会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老祖宗您的普通人真的有点随意了啊。 曦彻在心中吐槽道。 然后他望着曦溪:“所以说,我们现在有其他的办法吗?” 第五十七章 分开的玉佩与到来的人 “没有。”曦溪坦然望着曦彻:“如果我有办法的话,那么就不会等到现在。” 星曦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现在才找上门来的。 事实上这是从她出生起伴随的问题,如果那个时候曦溪有办法解决的话,也不用等到星曦体内的问题一点点放大发酵,以至于到了现在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让我选择,我会选择活下去,即使活下去的人可能不再是自己。”曦彻望着老祖宗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曦溪看着曦彻笑了笑:“所以说,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这样说着,她伸手摸出来一块圆形的玉佩,递给了曦彻:“你看这是什么?” 曦彻看向曦溪递过来的玉佩,这是一块温润碧绿的美玉,由两块类似于阴阳鱼的钩玉组合而成,看起来玉质很好,价值不菲。 但也仅此而已了。 相对于曦溪所拥有的其他不可思议的武器与灵器,这件玉佩显得那么平平无奇。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成为斯特帝国的老祖吗?”曦溪看着曦彻继续说道,表情带着有些讽刺的笑容:“以至于我的子女能够成为这个帝国继承皇位的族裔。” 曦彻看着老祖宗,不由摇了摇头。 按照自己所知的历史,这是因为老祖宗成为了那百王之战最后的胜利者,所以有资格享用一切的胜利果实。 但是按照老祖宗的话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 曦溪看着曦彻笑了笑:“那么现在你就要知道了。” 这样说着,曦溪从曦彻的手中拿过那块玉佩,然后轻轻巧巧地将其从中掰开。 两块原本相连的碧绿色钩玉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拆开。 但是仅此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曦彻知道,老祖宗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更何况,眼下也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在下一刻,曦彻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男孩惊讶回头,却发现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万寿宫,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更是老祖宗自己的寝宫,无论是从私密程度还是说安全级别,都是几乎这个世界最高的领域。 但是这个人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里。 在老祖宗掰开了玉佩之后。 所以曦彻不由地多打量了这个人两眼。 他是个老人。 披着如同黑雾一般的黑色斗篷,以至于看不清他身体的其他细节。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就如同一个死神一般。 “为什么?”就在曦彻打量他的时候,这个老人静静开口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说不出的好听。 “这不是我有资格决定的事情吗?”曦溪望着眼前的老人,有些轻蔑地反问道。 于是这个黑衣的老人继续叹息道:“何必呢?” 他看向躺在床上的星曦:“让这个孩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让她徒劳受苦罢了。” “那么你所看到的未来,她活下来并且受苦。”曦溪紧紧盯着老人说道:“对吧。” 你所看到的未来。 曦彻听到了这句话,看向老人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敬畏。 之前从每个人的话语中,或多或少都可以知道,看到未来几乎是圣人的专属。 那些已经完全超越人类领域的存在,能够看清万事万物的因果,进而能够知晓一切事物的发源与结局。 但是正因为如此,这些圣人才遭受到了更大的禁锢,以至于几乎全然从尘世中剥离了出来。 “是的。”老人点了点头,毫不隐晦地说道。 这样说着,他回头看了曦彻一眼:“你怎么把他带在身边啊。” 他的声音多少带了点嫌弃。 被嫌弃的曦彻就有点不开心,但是不开心又怎样。 老祖宗说自己有自己的办法,自己也有自己的对策。 所以说不用真的仰星主的鼻息。 但是曦彻万万没有想到,老祖宗真的能够叫来一个圣人级别的存在。 这种圣人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一个几乎勉强维持境界的星主,就能够让整个星澈一族全族以他的意志行事,为他服务。 而眼前的这个老人,究竟是一个全盛的圣人,还是像星主那样勉强维持境界的圣人? 曦彻已经全然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重生在这个曦光一族,真的是几乎重生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顶端。 “怎么,你知道关于他的更多事情?”曦溪看着这个老人问道。 “他是个祸害。”老人毫不留情地给曦彻做了评价:“你知道的,祸害可是遗千年。” “如果能够遗千年的话,我想有很多人都不介意做这个祸害。”曦溪看着老人平静说道:“我叫你来做什么,我想我不用说你就已经清楚了吧。” “或者说,你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毕竟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够彻底摆脱和这个尘世之间的纠葛。” “如果可以的话。”老人低低笑了笑:“我希望你能够多活一段时间,而不是把最后的寿命浪费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吗?”曦溪看着老人:“圣人也会死,但是你还依然活着。” “那些圣人曾经活过了数万年的光阴,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几乎都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比那些隐族的圣人更加强大,但是换句话说,你也比他们更加地懦弱。” “我不知道你们成圣之后究竟看了怎样的风景,以至于个个都畏畏缩缩变成了这个样子。”曦溪看着老人,继续说道:“但是对我而言,生命就像火。” 她这样说着,伸出手指,指尖立刻窜出来一朵小小的金色火苗。 “这个世界没有永生不灭的火。” “但是却可以用一朵火去点燃另一朵火。” 曦溪将手指的火焰静静伸向了沉睡的星曦那边,火焰跳起,然后落在了星曦的身上,在她身上燃烧,然后静静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身体之中。 “所以说她就是你所选择的火?”老人望着曦溪问道。 “我以为圣人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切问题的答案。”曦溪看着老人说道。 老人笑了笑,伸手取下了黑色的斗篷。 斗篷下,老人的容颜苍老但俊美,淡金色的长发垂在脑后,就像是一束干枯的芦苇。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即使是圣人,也做不到这个。” 第五十八章 侠 曦彻看着眼前这个淡金色长发的老人,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冷漠的曦溪,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两个人的关系。 很明显,曦溪和这个老人有着很深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拥有这块可以随时随地将老人召唤过来的玉佩。 而曦溪之前对曦彻所说的,是让他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为斯特帝国的祖宗。 那么很明显,这个老人或许才是曦溪背后最大的倚仗。 正如同星主作为圣人,可以让整个隐族秉承他的意志前进一样。 如果曦溪身后也有着这样一位圣人,那么整个曦光一族当然也要唯曦溪的意志行事。 那么这个老人究竟是谁呢? 曦彻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是他依旧闭口不言。 因为对方很明显不太喜欢他,并且眼下也不需要自己开口。 而曦溪这边则望着老人,然后静静退了一步:“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清冷,有着说不出的隔阂与淡漠。 相对于平日里与曦彻这些后辈相处时候的慈祥与仁爱此时半分都没有给眼前的老人展示,冷冰冰地近乎一块石头。 所以老人在原地稍微愣了片刻之后,不由笑了起来:“好的,如你所愿。” 这样说着,他上前,仔细端详着已经陷入沉睡的星曦的脸,再回过头来,望着曦溪:“你确定吗?” “我很少后悔。”曦溪看着老人淡淡道。 “这样么,不愧是你。”老人笑了笑,然后伸出手,静静将星曦盖在被子下的手腕拉了出来,然后握住。 他坐在了星曦的床边,方有闲暇回望站着的二人。 “曦溪,好久不见,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请求你的原谅,但是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然我也一样。” “你看结果来说,这个未来是那无数未来中最好的一个。”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怨恨你。”曦溪望着坐在床上的人,表情平静:“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尝试找过你,就当你已经死掉了。” “他们也畏惧我和你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才纷纷推举我作为族群的代族长,其实不过是想要从你那里或许某种许诺或者恩惠罢了。” “当然,他们猜得对,我确实和你还有这样的联系,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使哪一天族群有覆灭之灾,我恐怕也不会去寻求你的帮助。” “但是你现在已经这样做了。”老人看着曦溪说道。 “是啊,我这样做了。”曦溪看着老人,平静点头应道:“但是我感觉这才是它应有的归宿。” 老人低低笑了起来,然后他回头看向曦彻:“那么,曦彻你呢?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事情吗?” 曦彻从来没有见过他。 老人也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起过他的名字。 但是这个老人一开口,就直接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过曦彻没有任何的意外。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曦彻问道。 “你可以叫我侠。”老人看着曦彻简单说道。 侠吗? 曦彻咀嚼着这个名字:“您是圣人吗?” “如果你说的是圣人这个境界的话,那么我确实是。”侠点头说道。 “那么,我也是您的子嗣吗?”曦彻继续问道。 侠有些意外地看着曦彻,最终点了点头:“如果你是曦策的儿子的话,那么你确实是我的子嗣。” “只不过,现在的我与曦光一族已经没有任何的联系了。” 这样说着,侠回头看了曦溪一眼。 补充道:“她除外。” 曦彻看着曦溪,发现这位老人的脸上居然微妙地有那么一红。 “未来是怎么样的?”曦彻已经搞清楚了这位侠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没有必要彻底地挑明,他转而开始问自己最关心的那些问题。 “未来是过去与现在的延伸,所有的未来都已经在过去确定。”侠看着曦彻说道:“但是同样,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地不会改变,但是改变未来毫无意外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即使对于我们而言,也堪称巨大的代价。” “我了解了,但那是建立在你们已经看到未来的前提下,未来被改变这件事情才能够成立。”曦彻看着侠:“如果我根本就不知道未来,那么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未来的计算之内?” “原则上是这样的,但是细致操作上又有些不同,而你偏偏又是非常之人,所以说常理在你这里做不得准的。” 曦彻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对方:“冒昧问一句,我怎么就是非常之人了?” 我一个三岁小孩,手无缚鸡之力,你一个高高大大的圣人,面对我一口一个祸害,一口一个非常之人。 侠静静望着曦彻:“你真的想要我说出来吗?” 曦彻瞬间怂了。 这不能不怂啊。 对面可是货真价实的圣人之身,如果不是老祖宗的缘故,他这辈子能不能见到这样的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 难道自己还真能够求锤得锤让他说出来自己哪里是特殊的? 比如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重生而来,比如说自己体内万界玲珑珠的事情。 这原本曦彻认为可能是天衣无缝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现在看来,这一切在圣人面前根本就不靠谱。 唯一的幸运就是,这位圣人似乎对于这一切,并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否则无论自己是域外天魔,又或者说身怀异宝,对方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曦溪看着曦彻的表情,不由笑出来了:“你从来都是吓孩子有一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也一样。”侠望着曦彻淡淡说道:“我说你是个祸害,是因为你在未来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乃至于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但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尊重这个世界的选择。” “成为圣人,很大意义上就将彻底成为一个旁观者,我之前说过,你们的所作所为,几乎都在世界的预测之中,但是我们不一样。”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将给这个世界固定的未来带来巨大的改变。” “多说便是多错,不说便是不错。” 曦彻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她呢?” 曦彻看向星曦。 如今毫无疑问,侠亲自出手,要抱住星曦的性命。 星曦的命是保住了,但是然后呢? 代价呢?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侠嘴角勾出笑意。 这样说着,他向着曦溪伸出了一只手。 “我要走了。” 第五十九章 天将明 面对侠的告别,曦溪深深望了对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那么再也不见了。” 侠看着对方,他的手伸了出来,但是曦溪却并没有将其握住。 而是发出了冰冷的告别。 他不由叹了口气。 在下一瞬间,这个黑衣的老人身体慢慢虚无,转瞬从曦彻的眼前彻底消失。 曦彻有点看得呆了。 这就走了? 当然,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侠是被曦溪赶走的。 但是这么快来了又走,不知怎么,曦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就走了?”曦彻开口问道。 不过更重要的问题依然是星曦那边:“星曦怎么样了?” 仔细想来,侠过来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对吧。 他先是和曦溪聊了两句,然后走过来用手握住了星曦的手腕,转身开始和曦彻和曦溪聊天。 聊完天之后告别,告别之后跑路。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他没有说,想必是已经好了。”曦溪看着曦彻淡淡道:“还有,我现在有一件只有你能帮忙的事情,你能帮我去做吗?” “什么事情?”曦彻问道。 “把你父亲叫过来。”曦溪简单回答。 …… …… 接过曦溪给的信物,曦彻一路小跑走在这黑夜的路上。 原本刚刚经历过星染的这次夜中截杀,正常人几乎很难再敢走夜路了。 但是曦彻并不是正常人。 万寿宫距离斯特之皇曦策所居住的大明宫并不远,况且沿途也都有守卫和火炬,曦彻很快就来到了大明宫的门口,毫无意外,他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这么晚了,你乱跑什么!”守卫呵斥道。 曦彻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拿出了老祖宗交给他的信物。 这是一根黄金的发簪。 黄金对于帝王之家并不稀罕,即使是纯金所铸造,价值其实也就那样。 但是这根发簪不一样——它是曦溪平常佩戴的发簪。 守卫立刻跪了下来。 “老祖宗有什么旨意?” “我要见父皇。”曦彻的回答言简意赅。 天已经这么晚了,曦策当然早已经睡了。 就算没有睡,那也肯定是在某个妃子的寝宫之中。 只要不是在老妈的寝宫里面,曦彻其实都不怎么关心。 总之,他带着曦溪的发簪来到了这里,就可以见到他想要见的所有人。 于是,他很快就见到了曦策。 这个男人依然高大而冷峻,作为帝王,他想必是一个合格乃至优秀的皇帝,否则曦溪也不会选择他来继承帝位。 但是此时,曦策并没有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的寒暄:“老祖宗什么意思?” 曦策开口就这样问道。 曦彻看着对方:“她想见你。” 曦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那我们走吧。” …… …… 这一切比曦彻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他带着曦策回到了万寿宫,这里夜间即使是斯特之皇都不能够擅闯,但是有曦彻的带路就不一样了。 曦溪已经离开了星曦所在的房间,回到了她正式的寝宫,曦彻将老爹带到门口,然后就得到了他要在门口等候的消息。 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超乎了曦彻的想象,他此时只能够乖乖当一个工具人。 老祖宗与曦策在她的寝宫中大概聊了快两个小时,等曦策出来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已经有些泛白。 天都快要亮了。 而这个时候,曦策也终于推开了门。 曦彻用力观察着对方,却从对方的表情里感受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 “老祖宗要见你。”曦策看着自己的儿子简单说道,然后自己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走去。 曦彻稍微有些意外,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确实,曦溪就等在里面。 不过刚刚进去,曦彻就有些惊呆了。 只几个小时不见,曦溪的样貌,就发生了几乎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原本那泛白的金色长发,此时已经全部化作了雪花一样的白色,不过老人的神态依旧是祥和平静。 她望着曦彻,笑了笑:“是不是很意外。” “老祖宗。”曦彻轻轻叫道。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口。 “你是那样聪明的孩子,所以应该不难猜到吧。”曦溪看着曦彻:“我确实快要死了。” 曦彻能够猜到,无论是今天老祖宗的态度,包括对侠所说的那句再也不见,甚至说让他去叫曦策的命令,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位老人已经是时日无多。 在之前,老祖宗也一直在暗示这一点。 但是曦彻一直以为,这个时间或许会更长久一点。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我的力量一直都在维持延缓肉体的衰老,因为帝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掌舵人来镇压一切宵小。” “有了星曦之后,我的力量还要分出来帮助她延缓身体的恶化,这更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的存在。” “今天与星染的这场战斗,虽然是我的全盛,但是同样需要消耗极大的气力。” “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我才在最后的时间,想用这个任性的理由再见他最后一面,只是果然,见了面也只是无谓的争吵罢了。” 曦溪看着曦彻笑着说道:“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就算同样是太微境的强者,有三百岁寿元的也为数不多,除非他们做了特别的防腐措施。” 这位老人轻盈地开了个玩笑。 曦彻轻轻咬住嘴唇,看着对方:“但是如果您死了的,帝国又会怎么样呢?” 老祖宗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等到她死了的时候,所有人才会知道她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曦彻当时其实不太懂。 但是他现在已经有点懂得了。 最简单来说,单单一个星澈一族,来自星主的压力只有老祖宗能够堪堪抗住——那么如果老祖宗死了,曦策能够应对星主吗? 老祖宗维持着帝国的稳定,让每一代皇位的传承,都和平有序,她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镇压宵小。 但是如果她死了呢? 她死后的帝国,将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存在。 曦彻很想说,让她再坚持活一段时间。 但是看着眼前苍老又疲惫的老人,他却不知道为何,说不出这句话。 “帝国当然不会毁灭。”曦溪看着曦彻笑了笑:“我诞生之前帝国就已经存在,我死去之后帝国也不会崩溃。” “那星曦呢?”曦彻忍不住开口说道。 第六十章 逝去 曦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星曦。 如果不是曦溪执意要保护她的话,她也不必要过多地消耗那原本用来维持寿命的力量。 但是现在,老祖宗如果真的快要死了的话,而星曦也真的被侠消除体内的隐患的话。 星主难道就会因此放弃星曦这块珍贵的璞玉吗? 到了那个时候,星曦难道不还是会被星主带走吗? 那样的话,曦溪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曦溪看着曦彻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依然轻轻笑了一下:“我且问你。” “我是不是像我承诺的那样,用自己的方法救了她?” 曦彻点了点头。 没有依靠星主的力量,曦溪自己找办法调理弥合的星曦的身体。 “但是这件事情让星主来做有什么区别呢?”曦彻反问道。 “因果。”曦溪看着曦彻,轻轻说了两个字。 “我不希望星曦和那个家伙扯上太多的因果,所以即使我不能阻止这一切,但是最重要的事情依然应该由我这边来完成。” “我在她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所以并不想让她从此真正地失去自我,我希望给她的体内埋下一颗种子,在合适的时候生根发芽。” 曦溪坐在那里笑着说道。 曦彻轻轻咬了咬嘴唇:“那么我又该做什么呢?” 曦彻已经明白了曦溪的意思。 是的,如果曦溪还活着,那么或许还有办法与星主相周旋。 但是如果曦溪死了的话,斯特帝国内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地去管星曦呢? 况且整个斯特帝国之中,除了这位老祖宗之外,还有谁在意这个混血的女孩。 既然她父亲家族那边想要将她要回去,那么做一个顺水人情岂不美哉? 也就是说——如果曦溪死去的话,那么星曦将会不可避免地被送到众星之城。 “就像你说过的。”曦溪看着曦彻:“你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已经堪称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那批人,就算是远在彼岸的那些黄金人类,都要对他保留足够的尊敬。” “因为本质上,他们是同层次的生命。” “但是他却因为洞察了这个世界的过往,而变得消极避世,圣人不干涉尘世,就好像我们不会关心脚边蚂蚁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星曦告诉我你会是很了不起的人。” “你告诉我你有信心在未来超越我。” “他说你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祸害。”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我想要见到的可能。” “因为毫无疑问,你是这个世界未来的大人物,将会一手掌控整个世界的命运与走向。” “所以你要去做的事情,就是确保自己不停地变强,不停地变强。” “强到可以不用去无力地等待结果,而是可以自己用手拨动命运的天平,让这一切未来微妙地发生偏移。” 曦溪看着曦彻,白发的老人目光疲惫中带着温暖。 她用了大半生来维持这个帝国的稳定,堪称鞠躬尽瘁,但是在她临死的时候,她却教导这个孩子学会将这个世界折腾地天翻地覆。 曦彻静静听着,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而这个时候,曦溪却突然抬起手,用她干枯的手指在曦彻的眉心轻轻一点。 曦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在那温暖的指尖点中了他的额头眉心的那一瞬间,曦彻感受到了有一连串的影像灌输进了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些影像过于繁杂精妙,以至于现在的他根本无暇去一个个查看检验。 “这是什么东西?”曦彻忍不住说道。 “千劫。”曦溪看着曦彻淡淡说道,语气中不包含任何的情绪:“是侠的根本武学,他当初将这套千劫交给了我,想要让我帮他找一个继承人。” “但是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意的,以至于我都快要死了,这套武学还留在我这里。” “当然,我知道他并不喜欢你,也可能对你并不满意。” “但是反而正因为如此,我很高兴将这套千劫交给你,希望你可以好好练习,好好使用。” 曦溪的表情中带着一点点恶作剧的味道。 曦彻知道眼前的老人和那位圣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所以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有那么一丝的无奈。 “我明白了。”曦彻重重点头道。 “让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话没有给你交代道。”曦溪看着曦彻的身后笑了笑说道:“你要知道,人快要死的时候,注意力就会容易不集中。” “不过,还有这个,你拿着吧。”曦溪这样说着,向着曦彻伸出了手。 曦彻看着曦溪的手心,看着她摊开手掌,里面是两块分开的钩玉。 他记得这两块钩玉。 记得这是原本连在一起的玉佩,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掰开的那一瞬间,就从不可知处召唤来了侠。 但是很明显这是一次性的用品,如今已经被分开了,可以说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价值。 看着曦彻惊讶的神色,曦溪笑了笑:“现在这已经是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了,但是可以给你和星曦留个纪念。” 换句话说——这是曦溪交给曦彻与星曦的遗物。 曦彻看着对方,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接过这两块温润的玉佩。 “你走吧。”曦溪看着曦彻接过玉佩,淡淡说道:“我有些困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曦彻看着对方,他清楚老祖宗现在的状态。 如果睡去了,那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话。”曦溪看着曦彻,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道。 哪怕说曦彻本来就是小孩子。 曦彻静静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捏着那两块玉佩,慢慢离开了这个高大空旷的寝宫。 曦溪看着曦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 “祸害吗?” “但是他真的也是个好孩子呢。” 这样说着,曦溪自己躺回了床上,看着头顶上高大华丽的天花板,看了又看。 自己一生的经历几乎在头顶轮转着,最终定格到了现在。 “真是漫长又疲惫的一生呢。” 曦溪笑着说道。 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一章 再也没有人能保护你了 曦彻看着眼前的星曦。 这个银发的女孩依然没有苏醒。 虽然她呼吸平稳,看上去和睡着了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是侠亲自出手,确保排除了她体内的一切隐患,理顺了她体内的力量。 从万界玲珑珠的角度,这个强化价值一百万功勋点。 是曦彻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是如今星曦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或许她还会再睡下去。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老祖宗也睡下了。 并且永远不会再苏醒的那种。 那天曦溪让曦彻离开之后,她自己也就在寝宫之中安然入眠,而等到第二天侍奉的女官来查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执掌了斯特帝国近两百年的老妇人已经在睡梦中安然离去。 三百岁的高龄即使在这个世界也算得上是高寿,更况且在睡梦中逝去,也称得上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这当然也是毫无疑问的喜丧。 但即使如此,整个皇城依旧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悲伤之中。 毕竟在前一天这个老人还显得神采奕奕,仅仅一夜过去,就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无论对于谁,都是难以接受的巨大悲怆。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在这个老人的羽翼下按部就班地生活,皇位有序地阶梯,国家大事上虽然她不直接干涉,但是每一任斯特之皇都会咨询并且尊重这位老妇人的意见。 原本帝国在这个机制下已经稳定运作了快两百年,漫长的休养生息中,让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帝国慢慢地恢复着曾经千疮百孔的机体。 但是一觉醒来,这个帝国的掌舵人已经离开,这要比帝皇驾崩更让人感到愕然与恐惧。 不过,还好当今的斯特之皇曦策早有准备。 对于他这位皇帝而言,老祖宗的逝去,同样是头顶上紧箍咒的摘下,他有条不紊地发布着一条条命令,来稳定局势和人心。 不过,对于曦彻而言,反而很奇怪的一点就是——没有人管他。 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他仍旧可以自由地在万寿宫进出,哪怕说曦溪的葬礼时间已经确定,他依旧可以在这里守着仍在沉睡之中的星曦。 整件事情对于外界最大的影响,莫过于这位老祖原本的三百年寿诞,瞬间变成了三百岁的冥诞。 不过之前需要邀请参加的宾客此时连名单都不用换,不过就是无限引人唏嘘罢了。 “如果你还不醒来的话,那么你连老祖宗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曦彻看着星曦继续说道。 女孩依旧在沉睡,连长长的睫毛都一动不动。 曦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星曦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迅速上升到了九天之上,那个弥漫着白雾的白玉广场。 “支付五十点功勋,将星曦召唤到这里。”曦彻此时对于自己的功勋没有任何的吝啬。 下一瞬间,星曦的身体就出现在了曦彻的面前,不过即使召唤到了这里,她依旧在沉睡之中。 因为现在最疲惫的反而不是她的肉体,而是她的精神。 不过对于这一点,曦彻早有准备,他看着眼前依旧在沉睡的少女,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抱着星曦的曦彻一步步来到一个白玉柱面前。 任务的冷却时间早已经转好了,只是因为之前星曦身体的缘故,所以说被曦彻暂时给延迟了。 而现在,曦彻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光柱之上。 从天而降的白光瞬间将曦彻与星曦整个包裹了起来。 …… …… 在经历了片刻的失重与混乱之后,曦彻终于重新站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头顶上是一片绚烂的星空。 “真不愧是千劫。”曦彻喃喃说道。 在等待星曦苏醒的这段日子了,曦彻刚好有时间将老祖宗最后传授给他的千劫给修习了一下。 其实所谓千劫,不过是一些呼吸吐纳配合一些修炼动作的结合,整体说起来有点像瑜伽或者说武术的感觉。 但是配合日阳之力修炼之后,曦彻才感受到了这套功法的博大精深。 因为它其实一直在做的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体内的所有经脉肌肉包括骨骼一次次地锻炼到极致,乃至于撕裂粉碎,再重新生长重塑。 这要比单纯的洗髓伐毛要霸道无数倍,因为这样的撕裂与重组是永无止息的。 因此它才是千劫,修炼它就意味着要经历无穷的解难。 但是仅仅修炼了这几天的功夫,配合着辅助疗伤的丹药,现在的曦彻,已经可以轻松地接受学徒级任务的鉴定,并且带着星曦安全地进入,甚至说连传送时候的副作用与眩晕都可以避免。 而那个男人则是修炼这套功法修炼了三百年吗? 曦彻在心中喃喃自语。 而在他的怀中,星曦稍微挣扎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星曦开口问道:“我没有死吗?” “没有。”曦彻回答道。 之所以选择将星曦带进任务之中,是因为万界玲珑珠在进入任务的时候有一个附带的免费唤醒功能,并且绝对地安全。 毕竟不能够让星曦继续无休止地睡下去了。 “那婆婆呢?”星曦继续问道。 “老祖宗已经走了。”曦彻看着头顶上的星空,平静说道。 星曦有点愣住了。 其实这是她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她依旧非常地错愕以至于无法接受。 “是因为我吗?”星曦问道。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说是因为你,也可以说不是。”曦彻回答说道。 “根本原因是老祖宗已经很累了,所以她想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而你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骗人。”星曦静静说道。 “无论我有没有骗人,至少老祖宗真的走了。”曦彻轻轻咬着嘴唇说道:“我来这里唤醒你,就是想让你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当然,对于你而言,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曦彻看着星空,静静说道。 “什么事情?”星曦问道。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了。”曦彻缓缓说道。 他依然握着星曦的手,但是却说着无比悲伤的话。 第六十二章 哪怕未来无比艰辛残酷 星曦抬头看了看曦彻的脸。 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悲伤而平静。 那么能够保护我的不是还有你吗? 这句话只在星曦的脑海中闪过一瞬间,但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那么只有我来保护自己了。” 星曦这样说道。 曦彻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吗?” 星曦摇头。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这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的认知与观察之外,所以她当然一无所知。 于是曦彻慢慢地将隐族的存在,星主的觊觎,老祖宗的保护,以及现在最终的局面,都一一告诉了星曦。 “老祖宗死后,斯特帝国已经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了,所以你必须要跟着星澈一族的人离开。” 曦彻做了最终的总结。 星曦点了点头。 事实上,曦彻在此之前做过非常多的可能与推演。 其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星曦逃出去,但是星曦现在只是一个三岁不到的孩童,就算逃,她又能够逃到哪里? 她的力量确实足够强大,但是却完全不足以自保,最多是将星曦托付给其他人来收养。 但是问题来了,如果要找人收养的话,这个世界还有斯特皇族更靠谱的收养人吗? 当初星曦的妈妈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再在生产之前回到了娘家并且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曦溪。 况且还有一个最可怕的事情在于——星曦现在已经接受着星主的注视。 这次为什么星澈一族要强行过来接收星曦,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星曦因为自己的缘故寿命大幅度地缩减,导致星主不能接受星曦提前死亡的后果。 但是问题来了——星曦这边距离星主相隔万里,况且星曦一直都是出于老祖宗的保护之下,导致星曦寿命受损的原因在于万界玲珑珠,那么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星主依旧可以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并且派星泽过来逼宫质问。 或许这就是圣人吧。 就好像侠所说的,未来是过去与现在所有因果的集合。 星主即使相隔万里也能够看到星曦未来的改变,确定星曦的状态,那么曦彻就算将星曦转移到什么地方,可以逃避星主的注视呢? 或许真的有这个地方,那就是万界玲珑珠本身。 平常的时候,万界玲珑珠只提供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由于时间的流逝速度差异,在你进行任务的时候可能真实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中。 就好像现在曦彻将沉睡的星曦拉进了任务里面让她受到刺激苏醒,但是现实中的星曦依旧还在沉睡,只要曦彻带着星曦回到现实,星曦就会被立刻唤醒。 那么存不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星曦直接被彻底拉进万界玲珑珠里面,就好像之前曦彻通过万界玲珑珠直接将星曦召唤到自己面前,这里就是直接召唤星曦的实体。 也就是说,万界玲珑珠是拥有将人远距离传送转移的能力的。 那么通过万界玲珑珠将星曦彻底送到别的世界去躲开星主的注视,可不可以呢? 或许真的可以。 但是曦彻不由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侠是可以明确知道自己是重生而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并且拥有万界玲珑珠。 这一切的秘密,对于他这样的圣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哪怕说万界玲珑珠,都激不起侠的兴趣罢了。 那么星主呢? 现在自己离星主那么远,星主或许看不真切。 如果自己真的让星曦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么星主的注视可能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样的危险,曦彻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那我就过去吧。”星曦简单说道。 “呐。”女孩看着曦彻:“不过我会想念曦彻哥哥的。” 所以兜兜转转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星曦依旧会跟着星澈一族离开,然后接受那一族的最好的培养和教导,以开发出她那妖孽天赋背后的所有潜力。 “你有没有想过。”曦彻看着星曦:“如果到了那里,你就不再会是自己了。” 星曦记得从出生起到现在所有的事情。 对于平常的孩子而言,三岁的时候把你报过去养大,等你长大之后就会什么都不记得,将自己的养父母就可以毫无障碍地视作亲生父母。 但是星曦不一样,她记得所有的事情,记得曦彻,记得老祖宗,记得过去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付出巨大牺牲的所有人。 而星主对于这一切就也同样一无所知吗? “星主可能会抹去你过去所有的记忆,可能会给你植入虚假的记忆,可能会让你变得不记得我,甚至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会对我拔刀相向。”曦彻看着星曦慢慢说道。 他已经考虑过所有最坏的可能。 唯一的考虑就是——星主会不会发现并且抹除他在星曦身上种下的玲珑标记。 通过玲珑标记,即使相隔万里,他依旧有办法将星曦拉进万界玲珑珠里面,这样即使在这个世界上分开,他们依旧随时可以见面。 但是如果星曦去了众星之城,就彻底将他遗忘怎么办? 那个时候,他拉进来一个被星澈一族掌握着的陌生人,那么对自己来说,反而是灭顶之灾。 星曦陷入了沉默。 她想到这个,瞬间连要脱口而出的我不会打曦彻哥哥这句话都咽了下去。 星主的可怕是建立在一切概念之上的存在。 如果自己去了众星之城之后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等于说是彻底死去了。 “我……”星曦看着头顶上的星空,轻轻说道:“我会让自己忘记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努力把最重要的事情记住。” “请相信我,曦彻哥哥。” 这样说着,星曦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偏偏要让我活下去呢?” “明明,我明明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活下去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曦彻看着星曦,用手轻轻覆盖上她的脑袋。 “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真的没有办法挽救的话,那么我就会主动将你送给星泽,哪怕你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是这样也好过我眼睁睁看你死去。” “而老祖宗并不这样认为。” “她选择用自己的办法让你活下去。” “哪怕她死去之后你依然无法保证自己命运的走向。” “但是她说。”曦彻看着星曦:“她在你的体内埋下了一颗种子,来确保你始终都是自己。” “我不知道老祖宗说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老祖宗的手段对于星主有没有作用,但是老祖宗她还是这样做了。” “她说生命就像是火,从点燃到熄灭便是一个人的一生,但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火去点燃新的火焰。” “而老祖宗将自己的火给了你。” “哪怕因为这个,你就不能轻易地从这个世界死去。” “哪怕未来无比地艰辛与残酷。” “我们都要活下去。” 男孩轻轻说道。 星曦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银发的女孩眼中倒映着星光。 (第一卷,长干行结束) 长干行总结 写在最前面.2024.1.5. 其实现在回头看,这一卷其实故事讲的还马马虎虎,确实将自己最初所想的那个故事讲了出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现在无论如何也是圆了这篇后记里的许多。 《皇子请三思》《幕后大佬竟是我》《夏殿青葛石》,这三本书连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而我最起码,还是将这个故事给连起来了。 以上。 这一卷之后,接下来的内容就都是夏殿第二卷的内容了,以庆历四年春,苏星尺,苏子叶,曦彻——他真的是有好多名字啊——当上斯特之皇作为开始。 下面是原本的后记。 这本书的成绩相当地差——虽然说要比天维入侵要强上一点。 我总是擅长写这样烂炸了的故事啊,笑。 当然,成绩这样差的原因我是清楚的。 因为故事的导向不同。 刺客是我目前成绩最好的作品,而刺客的创作初衷是非常明确的,慎勇流的无敌男主,虽然我很强但是我选择苟的行事风格,外加轻快的文风和武侠气质,从最初的叙事开始,都讲究着流畅轻快。 这样的叙事,毫无疑问要更受读者的喜欢。 并且也证明,我是可以写出来这样轻快有趣的故事的。 但是回到皇子请三思,事情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个故事过于笨重了。 并且笨重地让我很难去改变。 最简单来说,我为什么要选择故事从苏星尺三岁的时候开始讲起? 最起码不得十三十四岁? 老实说,十三四岁的苏星尺已经是个怪物了,并且他是我目前所有作品中最强大的怪物,因为他本身就是当做夏殿青葛石的终极反派所设置的角色,而皇子请三思则是将苏同学扶正,写关于他的正传故事。 因为三岁是初设里面,他和星曦被迫分别的时间。 原本两个三岁就分开的小孩,彼此之间谁还记得谁啊。 但是偏偏这两个人又是生而知之者,所以真的就在自己的记忆中给对方留下了那么一点角落。 并且我也很想写一下曦溪这个老祖宗,就是她保护着星曦度过了最脆弱又最艰难的三年,并且在她死后,星曦才会被星澈一族带走,并且斯特帝国也开始陷入了种种混乱。 所以这个故事开始就注定是笨重的,两个三岁的孩子能够翻得起什么浪花来,他们面对的都是比自己强大千百倍的怪物,就算曦彻已经拥有了成年人的成熟与思考方式,但是面对这种降维打击,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到。 这个起源的故事注定是憋屈的,就好像开头所设置的那个情节一样。 苏星尺独自一人穿梭在又深又黑的地牢之中,寻找着被困在其中的星曦。 这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穿越的少年唯一的目标。 并且,真的是非常孤独又绝望的追寻。 我想过很多次,要不要放弃这个起源的故事,从曦彻变得强大开始写起——这毕竟是苏星尺同学这一生中最憋屈的日子了,或者说,每个人的孩童阶段,都是这么憋屈过来的。 但是最后我还是将这个起源写下来了,因为我想写写强大又温柔的老祖宗,这位侠的妻子用了整个后半生来扶起斯特帝国这座将倾的大厦。 我也想写写星曦,毕竟之后的星曦,真的就像前面说过的,旧的人在这个躯壳中死去,新生的存在彻底否定了自己的过去。 那件冰冷可怖的兵器,曾经也是这样软萌又娇憨的女孩。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固执地写下了这个笨重的开局。 所有的固执都会收到应有的惩罚。 但是我还是想要将这个故事写下去。 这是一个残酷而温暖的好故事,当初十八岁的我这样想的,现在的我,依然这么觉得。 所以我选择将这个故事向前写下去。 第1章 荆棘王座 初春,樱花飘落。 绯色的花瓣在奥登城中飞舞,金发的男子骑着白色的马行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身后是金色的骑兵队列,甲胄光亮如金海。 没有意想中的万众欢呼的景象,但是他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与这座城市一别就是六年,六年中物是人非谁都不是谁最初的模样。 原本无论是谁,能够重新召集号令初始大帝驾崩之后便不服从任何人命令的炽焰军团,都将是无与伦比的功劳,将会受到夹道欢迎三十里的待遇。 但是他不同,因为他是曦彻。 斯特帝国的前任皇帝唯一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子嗣。 四年前那位前任皇帝无声无息地死在皇宫里,他的弟弟拿出了他的遗诏在一片质疑声中继承了王位,而帝国的年号也从天谕改为庆历。 然后,那位皇帝留下的皇子公主们开始纷纷突发各种各样的恶疾死去,无论是近在奥登城中,还是远在斯特之外。 然而有一个例外,他是曦彻。 他走的时候无声无息,但那个时候他的父皇还坐在那张荆棘王座上,垂首给他的目光冰冷而骄傲。 他回来的时候昭告了整个斯特帝国,但是他那位骄傲而强大的父皇已经沉睡在冰冷的陵寝中等待腐朽。 他带着这个帝国历史上最精锐的军团回归,即使是那位新皇,也不得不下诏封他为赤焰亲王,以表彰他的功绩。 但是在他带着炽焰军团回归接受册封的路上,却被强行迁走了所有居民,似乎只要被人看到他这位前代皇子的样子都是某种不可恕的大罪。 他默默前行在黑石的道路上,逐影的马蹄悄无声息,在这令人发疯的死寂中,他来到了皇城的门前。 “炽焰军团不得入内!”无数重弩在城墙上架起,锋利的弩箭后一张张严阵以待的军人面孔之中那位铁甲的将军如是说道。 “善。”曦彻淡淡回答,抬起一只手臂,身后的铁骑肃马而立。 “请皇子下马。” “善。”曦彻点头,翻身下马。 “请皇子除兵器。” “善。”曦彻答曰,解下佩刀随手扔在地上。 “请皇子入城。” 曦彻在群弩的环视下,走入了刀枪林立的皇城。 一路上同样是飘飞的樱花,脚下是长长的红毯,红如鲜血,松软如膏腴。 而庆历皇帝正坐在红毯的尽头等待,金色的帝袍华丽雍容。 “你还是回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苍老,反而透着某种锋锐的味道。 “侄儿回来了。” 曦彻点头,站在下首如是回答。 “朕派了那么多人去杀你,最终只有你这个被追杀的人活着回来。”庆历皇帝撑着额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脚下:“是朕派去的人太没用?还是你这个侄儿太能干?” “或许都有。”曦彻淡淡回答道。 “那么这次你回来,还有没有想过可以活着离开?” “这倒没有。”曦彻抬头认真回答。 “那么死的觉悟,侄儿想必是有了。” 庆历皇帝微微冷笑着,抬手扔下一片赤金色的铁符。 铁符溅落在高高的台阶上,一路滚下停在曦彻的脚下。 “捡起来叩首,从此你便是赤焰亲王,过去之罪,既往不咎。” 曦彻微微摇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庆历皇帝:“陛下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 庆历皇帝看着曦彻纯金的眸子,其中冰冷的寒气似乎要外溢出来。 他感到了无穷的恐惧,这种恐惧只在他看着自己哥哥绝望而怨恨的金色眼睛时才感受过。 他开始站起,试着后退,试着召集护卫斩杀眼前的男子。 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曦彻的身形化为虚影,在空中前掠中右手从左肩抽出一柄绯红色的长刀。 “彻既然回来了,就从未想过离开。” 他的肩膀撞入站立的庆历皇帝怀中,庆历皇帝向后跌倒,华丽雍容的金色帝袍背后透出绯红带血的刀刃。 他虽然不是天境,但是也已经站在地境的极境,他没有想过,竟然真的有人敢在皇城之内,十多位天境存在的环伺下,公然刺杀自己。 而曦彻,实在太快了,也太果断了。 “弑君杀父!”有黑影在曦彻的面前浮现,望着他的金色眼眸冰冷至极:“你愧为人子。” 曦彻抽刀,庆历皇帝翻滚着在高高的阶梯上滑下,留下长长的血迹。 “你错了,四长老。” 曦彻歪头,向天空举起那柄绯红色的长刀。 “初始大帝有喻,幻灭持有者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皇者。” “我只是杀掉冒牌的皇帝罢了。” “倒是你们这群老家伙竟然允许这样一个废物坐在这里统治这个帝国,才是真正的愧为人子。” 黑影摇摇头:“帝国只需要一位稳定的统治者,而不能重蹈当时的内乱。” “只要有人有资格继承这个帝国,并且有能力统治这个帝国,我们都将承认并维护。” “那么为什么我不可以?”曦彻冷冷反问。 “除了那三千只服从于幻灭之刃的炽焰军团,你无法控制这个帝国的军队。” “而掌控这个帝国命脉的官僚们,你更得不到他们的效忠。” “而且,在我们面前杀掉一位皇帝,你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曦彻摇头,微微笑:“那我只好一一证明给你们看了。” 金色的光芒从他手中升起,在天空九十九丈的高处展翼。 黄金十字,重新燃烧在奥登帝都的上空。 有灰衣的男子从宫殿的拐角走出,双手给曦彻奉上厚厚的卷宗。 “四成官员向陛下宣誓效忠,这里是他们的名单。” 皇城之外,三千炽焰军开始向着黄金十字下冲锋,有士卒头目想要喝令放弩,却被那位铁甲的将军一刀砍翻在脚下。 “帝王回归,当血海漂橹为庆。” 那位将军看着从自己脚下一骑骑冲入皇城的金色骑兵,微笑看着黄金十字说道。 “至于我死不死的问题。” 曦彻抬头微笑。 四面八方有金色的死士向他袭来,他们是守护皇帝的亲卫,身经百战,精锐中的精锐。 但是天空中有一道道银色的利剑划下,将他们一个个钉死在洁白的大地上,尸体瞬间化为冰雕,悬浮在空中。 星曦慢慢从空中浮现,冷冷旁观这个皇城的一切。 “如果长老们还想试着杀我,尽管尝试。”曦彻淡淡说道。 “我们承认你的地位,但是那些亲王不会,而且,帝都的局势你还无法掌控。”黑影漠然,但是已经开始了让步。 “对于此。”曦彻抬头看着那道巨大的黄金十字,抬手开始在上面书写文字。 “还请诸位长老作壁上观。” 黄金十字上,一个个字符开始浮现,那是他一个个描画上去的。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草民生死皆如物,贵人骄奢天恩眷。 如此天下非人世,逆天而行应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徒手劳? 不忠之人,杀! 不孝之人,杀! 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千年沧桑大梦还。 王臣将相皆如土,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三军众,破城不须封刀匕。 三军之中树此碑—— 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这是?”黑影看着一个个狰狞的杀字,即使是他,也不由后退一步。 “今日城破,当屠灭三日。”曦彻微笑着在那张荆棘王座上坐了下来,这张王座由纯金铸造,但是整个王座上却铸造满横生的荆刺,这样刻意让人坐着不舒服的设计,恰恰源自于初始大帝本身的设计——一位皇者不应该舒服地坐着。 “死人是不会闹事的。” 黑影沉默,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真的已经具备成为这个帝国帝王的一切条件,他们已经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服从。 “敢问陛下新的年号是什么?” 那个灰衣的官员在曦彻面前下跪问道。 “年号天启。” 曦彻回答道。 第2章 论帝国议会之构成 这一年是兰历一百一十二年,仲夏时节。 兰叶帝国。 这是一个并不古老的强大帝国,兰历以元泰帝定国号为兰叶为兰历元年算起,至今才不过寥寥一百一十二年,但没有谁可以否认,这是世间最令人敬畏的三个帝国之一。 兰叶帝国雄踞于大陆的北端,三面环海,只有南方与其他国家有着漫长的国境线,若以面积而言,三大帝国大致相当,一同瓜分了两块大陆八成以上的土地,但同时,它也失去了扩张的机会--当你面对与自己相若的庞然大物之时,无论是谁,都会选择三思而后行。 简而言之,自百年前那位亲手击败神祗的伟大帝王招降了拥有学院的叶夜古城,这个帝国已经享受了长达一百一十年的和平。这个庞大而强盛的北方帝国自建立起,就再也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依仗便利的水利交通和肥沃的土地,在此生活了千百年的人们迎来了他们最好的一段时光。 现在,让我们策马而行,就从那圣湖畔小巧的冰屋出发,沿着湖岸驰行百里,途中踏过无数繁花盛草落英飞叶暂且不顾,在一处断裂的冰桥之前,请止住你高傲的脚步。 这是一条硕大无朋的冰晶巨蟒,它将身体插入湖中,只留下一截尾巴就像巨大的断桥。 这便是冰晶甬道,世间唯二的神之造物,它完全由薄如蝉翼的冰片搭建,甚至没有用上任何金属与魔法装置,就是这样一条不可思议的水下甬道,在数十丈之下的圣湖湖底开辟出一条冰雪路径。据传说,它与碎星湖中那条雪衣甬道一样,皆出自那位叶夜圣人之手,且不提那薄冰如何能承载数十丈的水压而安然无恙,只说这建成超过两百年的古老存在,至今仍历久弥新这一点,便足以让凡人为之感慨惊叹。 这条冰晶甬道是兰蓝帝都与外界相连的唯一生命脐带,每天都有上千辆沉重的马车在它之中传送往来,给这座伟大的湖中之城运输布匹粮食茶叶瓷器,而满载回沉重的银角。并不是说兰蓝没有自己的水利交通,而是由于圣湖之内行船的资格极难取得。 其难度,大致相当于让一个平民去取得伯爵的爵位。 而若遭遇战时,则冰晶甬道封闭,作为内陆湖的圣湖便没有任何其他帝国的战舰可以驶入。而在坐拥天险的同时,这个湖中还驻扎着被誉为世界最强的水军--一直曾在元泰帝手中击败神祗的无敌舰队:流霜之翼。故而兰蓝又被称为永不陷落之城。 在圣湖湖底,你跟随着那些商客旅人在斑斓游鱼中穿行,若你好奇触碰那将你与外界水域相隔开的薄冰,微微凉沁仿佛只是在触碰初春溪底的卵石。至于硬度,曾有叶夜学生在院中发现了当年圣者用剩下的冰片一时好奇便以此而课题进行研究,在后来凭此称为叶夜学院终身教授的他在当年的论文中这样描述这种材料:“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这种冰片只是更加坚硬的冰罢了,但是,又可以承受熔铜的火焰炙烤一刻钟而不融化的冰吗?又凭借只比纱纸略厚的程度去承载重锤多达十一记敲击而毫发无伤的冰吗?私以为,圣者运用了最简单纯粹的水,创造了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新材料。” 而在这座不落之城的中央,有着重重高檐宽拱的恢弘宫殿,这里边是兰叶皇族所居住的地方,而在宫殿之侧,却是一座有着洁白拱顶的石柱大殿。 对许多兰叶人而言,这个帝国最神圣与不可侵犯的地方,并不是那座皇族的宫殿,而是宫殿之旁的石柱大殿。 因为它的名字是:帝国议会厅。 这座高达二十余丈的华贵大理石殿堂,享有着对整个帝国的最高统治权。那位兰叶的开国大帝以不可思议的开明与远见,以法典的形式赋予这座大理石厅堂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它的面前即使是最骄傲的兰叶帝王,也必须谦卑地低下他的额头。 兰叶帝国议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准确来讲,它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十人议会,兰叶议院与皇族。 十人议会自然只有十个人,他们一般被认为是这个帝国最为强大的十个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诚然这十个人中绝大多数都有着天境以上的实力,但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却与他们的实力无关。简言之,他们中有兰叶最大的佣兵团团长,最有权势的商会会长,两位城主,两位将军,一位前任内阁首相和两位亲王,还有一位院长。自然毫无疑问,这位院长来自叶夜学院。 他们共同掌握着这个帝国的命脉,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他们是无可争议的王者。 兰叶议院共计一千零一人,多出那一人为议长,他们来自于这个帝国的所有的田野湖泊之中,被按照比例选拔代表了整个帝国人民的意志,而事实上,他们也拥着三者之中最大的权力--法律的修订权与内阁审核检查权。 第三者为皇族,一般只有皇帝与皇后才出席这里,皆是特殊情况,议会厅中的皇族存在也不得超过4人--这同样是那位开国大帝的限令,皇族拥有着对其余两方的单方否决权,而国家的正常治理与任命地方官员的权力同样由皇族属下的内阁与七部负责。 帝国议会七日一开席,会期持续四个时辰,而今天,则正是议会开席的日子。 只是没有人知道,早在昨夜,有人便来到这里,为这座兰叶最尊贵无比的建筑上留下了一些很私人的东西。 或者说,这个人此时就藏在帝国议会厅中,她并不急着现身,因为她知道,假如她真的出现在那些人面前,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虽然她还很小,虽然她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说很难有人在第一眼就讨厌她,但是她对这个帝国议会而言,却是挥之不去的蓝色梦魇。 请记住她的名字。 叶青。 第3章 久别重逢的公主殿下 跟随着那些高贵的议员进入议会厅高大的白色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圈圈如树木年轮般的朱红色座椅,上面坐满了正襟危坐的议员们。 而殿堂上首,是一排并列的黑曜石座椅,那是十人议会的位置。 由于种种的原因,这十个位置很难同时坐齐,但是就在那零零散散的三四个人在那个上首,依然无法掩饰那个方位,无与伦比的强势地位。 而皇族的位置,则是位于十人议会之上,那是一排只有四个的金色座椅。 是的,按照帝国宪法规定,参政皇族进入兰叶帝国议会厅的名额,为四个。 而此时最上首的,便是那位金色的帝王,兰叶之皇。 殿堂中央是圆形的雪色莱茵石空地,整个殿堂的所有视线都可以集中在那里。 而这里便是用来供议员演讲的场地。 而此刻,正有一位穿着黑色正式礼服的中年人站在那里,激情澎湃地进行着自己的演讲: “尊敬的各位同僚议员们,我来自帝国东部的偃师郡,那里与奥斯帝国毗邻,想必你们定然知晓。”他顿了顿,看了一下四周的反应,确认所有人都在听他的话,方继续说了下去。 “奥斯的那位天启帝于今年二月登基,然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对内战争来镇压他的反对者。” “且不说那场惊动大陆的宫廷政变,那一夜斯特皇族的血淌满了整个皇宫。” “也不说那场令人窒息的清洗活动,接近三分之一的官吏被处死在绞刑架上。” 他说着众所周知的事实,排比用得慷慨激昂:“那位强大的,年轻的帝王,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所完成的战役战报我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渠道来了解掌握。” 他环视四周,声音带着颤抖:“即使刨除那些最接近天方夜谭的的渲染,那位手持幻灭的新皇帝依然强大到接近我们想象的极限。” “他在四月之内以十一万的军队,陆续击溃总数超过七十万的靖难军队,我不认为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人能够做到。除了我们伟大的军神大人,或许,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大帝才能与他相提并论。” 然后这个议员摇摇头,似乎在驱赶自己心中的恐惧: “但是,他只有二十一岁。” “我不认为,这位以武力登上皇位,鲜血淌满皇冠的男人,会用接下来至少二百年的光阴去郊游打猎,或者沉溺于庞大的后宫恣意享乐。”这位议员用词雍容而华贵,充满了煽动与危险的味道: “他是依靠弑杀自己的叔父与兄弟登上的帝位,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充分的野心。”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话语如滔滔江河涌出:“斯特帝国的边境已经接近了极限。” “他们既不可向东在海洋上求取土地。” “那无法向南染指那群精灵的大陆。” “向西则是那片曾经阻挡初始大帝的恐怖森林。”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脚下:“只有在北方,才是那把幻灭之刃指向的地方。” 周围一圈惊叹与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他很满意所有人的反应,然后接着开口: “无论这种设想是杞人忧天还是即将到来的灾难,我想我们都应该对此做出恰当的反应,如果那位帝王真的想用我们的土地来扩充他的版图,那么我们并不介意用手中的长剑与魔杖告诉他什么才是敬畏。” 他的声音带着雷霆般低沉的韵律: “所以,我提议想驻扎在偃师郡的兰叶第三军团再增加五万人的常备兵力,直接从各地抽调最精锐的战士。而抽出的缺口则由地方军队自行招募新兵训练补足,至于相应的军饷粮草军械支持,我想也是必不可少的。” “请各位为该提议表决。“ 待中年人的话音结束,厅中响起一片细若蚊鸣的交谈声,那些坐在年轮般的朱红座椅上的议员纷纷与自己的临侧交谈,讨论这种可能的多少。而此时,最上方的金色座椅之后,一位水蓝色长发的女孩微微蹙起眉头,开口:“爹爹,他们所言有几分可信?” 这是一个相当年幼的少女,静静坐在那张纯金的座椅上,座椅的边缘镶嵌着名贵而珍稀的宝石。 她似乎很熟悉这个位置,所以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是处之泰然。 而在她之前,是那道淡金色的帷帐。 帝王不蔽于目。所以在她从那道帷帐走出之前,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几位皇族来到了这里。 那位金色冠冕的帝王爱怜的看着身边久别的女儿:“那位皇帝当真强大的令人恐惧,没有谁可以保证他会永远呆在他那片广阔的国土。其实我甚至想将第二军团也放在那里,假如这样便可以遏制他那颗年轻而强大的心的话。” 水蓝色长发的女孩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很快厅内便开始了表决,兰叶议院最终以八百一十二票赞成,一百二十五票反对六十四票齐全的结果通过了这项决议,在十人议会和皇族均未提出否决的前提下交由皇族内阁实施,并由兰叶议院监督成效。 此时议会厅正事已毕,在休息时间不断有侍女入内为议员们补充茶点之时,从那皇族座椅之后,那位水蓝色长发的少女轻飘飘的从上面走下。 一位头发雪白的议员正坐在那张黑曜石的座椅上安静低头品尝香茗,偶然一抬头看到了那个水蓝色的影子,不由叹息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居然会看到那个小煞星回来,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正在此时,议会厅中这种清脆的响声连成一片仿佛有人在演奏盛大的乐曲。 一时间议会厅中茶香四溢,一人垂涎不已。 那位头发雪白的议员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再次抬头,发现那个影子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加清晰,那个摸样清丽可人的水蓝色长发少女饶有兴趣的望着他:“林夕爷爷,小九向你问好了。” 那位名为林夕的老人手上终于一颤,茶杯脱手而出,滚烫的香茶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撩起一串水泡的同时茶杯滚落,随之最后一声清脆的响声,宣告着这个大厅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茶杯。 第4章 仲夏之雪簌簌落下 这位蓝发的少女一步步走下台阶,轻飘飘地就好像没有重量的幽灵。 最初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幽灵的存在,但是沉默的瘟疫逐渐在这个议会厅中蔓延。 因为总有人抬头,因为总有人会看到她。 看到她的人会沉默,沉默的人会被身边的人觉察。 所以会跟着看,所以会看到她。 所以端着茶杯的手会颤抖,所以他们的心中会惊恐。 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茶杯,惊恐的心再也无法继续他们的闲谈。 于是沉默蔓延,于是茶杯坠落。 那是无比清脆悦耳的交响乐,在这个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中奏响。 这位蓝发的公主便在这一片茶杯碎裂的起伏鸣声中走下,每一个步点都踩在一处裂声。 直到她最终走下,这个大厅才终于重新静了下来。 因为没有人说话,也因为,没有刻意被打碎的茶杯。 林夕全然不顾手上的烫伤,只见这位强大的大魔导师口中简短蹦出几个字符,便有无色的透明光罩升起将整个议会厅罩住。 而水蓝色长发的少女被分割在她的平台,显然被视为最危险的存在。 “风紧,扯呼,大家先撤。” 这位老人中气十足地站起,挥舞着手臂,大声疾呼,充满着号召力--就好像是土匪头子在下令群匪撤退。 这不是玩笑。 原本应该是玩笑,但是没有人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此言一出,议会厅中一片骚动,座椅摩擦地面的嘈杂声如海浪涌起,那些刚才还正襟危坐的高贵议员此刻纷纷起身,就要向着那个象征着重生的入口奔去。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座椅一步。 “给我停下!”水蓝色长发的少女侧头微笑,声音在那个平台被人为地扩散在每一个角落。 她那样小的年纪,声音却充满了威严。 她顿了顿,毫不迟疑地继续威胁道: “你们真的以为逃出去就没事了?整个帝国议会的名单都在我手里,如果需要的话,我亲自去拜访诸位大人你们会不会感觉蓬荜生辉呢?” 这位少女语言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促狭。 少女看到所有人都一脸惊魂未定地坐下,不由满意地摸摸鼻子:“这才对嘛,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们的。” 林夕一脸复杂地向少女赔笑道:“九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也不先知会老朽一声。” “你这个痞~子老师。”少女气冲冲地瞪着他:“要是给你说了,今天我来这里铁定连一个人都逮不到。” “公主英明。”林夕老脸全无羞愧:“老朽我近日风寒复发,腹痛体虚,想就此离席,还请公主海涵。” “不,准,走。”少女一脸鄙夷,刮着白嫩的面皮羞他:“太微境的强者,还用这种理由,真真不知羞。” 林夕身旁的青发男子笑道:“老师素来为老不尊惯了,还请公主习惯。” 少女摇头撇嘴,这才看向那个温润的青发男子笑道:“还是兰木大叔好。” “三年不见,林夕老师还是那么土匪气。” “风紧扯呼,大家先撤。”少女认真地再次羞了羞林夕:“亏他一个高贵的大魔导师能说出这种痞的话。” “年轻是一种心态。”林夕老脸丝毫不烫,骄傲回答:“老朽今年虽然三百七十岁了,但是无时无刻不回想那策马扬鞭,剪径抢劫的少年生活。 “在我漫长的生命中,当魔法师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想当年我们哥几个也是号称叶夜三杰……“ “爷爷不用向炫耀你那风华逝去的过往了,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少女笑着打断,然后转向众人:“小九回来了,大家有没有想过我啊?” 高台上的兰木看着噤若寒蝉的众议员,不由好看地笑了笑,替他们回答道:“忘是绝对忘不掉,至于想,大概谁都不愿意回想那段帝国议会有史以来最凄惨的日子。” 少女撇嘴,手指放在鼻子下面认真说道:“兰木大叔真够坦白,我想我也没做什么吧。” 然后她就在那里认真地板起手指:“无非茶水里加点料,无非椅子上涂点胶,无非糕点里抹点药,无非偶尔把桌子腿锯掉。” 她总结道:“又不是说扰乱你们正常的工作秩序,伤害到你们强大的肉体……” “我们没有与之匹配的强大心灵。”兰木微笑道,这位眉目温和的俊俏大叔脸上似乎总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九公主殿下对我们造成的心灵创伤恐怕今生也弥补不了了。” “那么,就说一声再见吧。”她清清爽爽地突然说道,少女清丽面容上绽开难以言喻的灿烂微笑:“其实我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想要继续我那些幼稚的恶作剧的。” 说着少女微微侧头,恬淡而笑:“叶青在此给大家为之前的一切恶作剧道歉,那些青稚时的玩笑,虽然无伤大雅,但也定然给大家带来了诸多困扰。” “但这些都已经过去,青不再是那个娇小顽劣无法无天的女孩,尽管远远还没有长大,但是却也不是那个只会捉弄人的小丫头。今天青来到这里,除了这些话,还带了一件自己做的小礼物,还请大家笑纳。” 然后议会厅内开始飘落白色的雪花。 林夕用清瘦的手掌承接了一片雪花,看那片六角的冰晶缓慢消融,布满皱纹的老脸满是微笑:“真不愧是九公主啊,做得很出色呢。” “这议会厅内设有禁魔领域,公主又不是天境,如何能做出这场雪的?”青发白衣的大叔立在雪中笑语。 “这不是魔法啊。”林夕笑道:“是笔记中提到过的一种装置,想必公主昨夜来过了,然后把它装在了这上面。” 兰木抬头,他是十人议会的成员,自然一眼便看到了那些卡在烛台上白色盒子。” “利用万物之理,而不是魔法来改变存在的轨迹,那位圣者为我们指出的另外一条道路,没想到竟然让这样一个小丫头找到。”林夕微眯着眼睛,被称为老师的老者此刻笑容模糊:”不过公主用这种知识让我们在这里看这场仲夏之雪。“ “真的,是很有爱的孩子啊。” 金色的王座上兰叶之皇微笑着看着雪中的大厅,那个在落雪中清丽逼人的蓝发少女。 真的,很美。 他不由看着自己的女儿喃喃自语:“阿芷,假如你也看到这一幕,相比,也会和现在的我一样高兴吧。” “以梦还梦,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叶青低着头轻轻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然后抬头,看了看那张黑曜石座椅上的林夕,认真说道:“呐,林夕老师,入夏之后的叶夜三试,我也会去报考,还请老师多多关照。” 兰木微笑着看着笑容僵在老脸上林夕,耸肩笑道:“能收到这样一个出色的学生,兰木我还真是羡慕啊。” 第5章 少女阿澈 天启二年五月,兰历112年的夏天。 那位公主回到了帝国议会厅,完成了她的最后一场恶作剧。 以梦还梦,仅此而已。 在此忽略几位因此患上感冒的老议员们。 而与此同时,葛生正在一身轻便的的青色劲装,跟随着人流走入那条壮观的冰雪长廊。 这里是碎星湖畔,叶夜三大湖之一,而那座被人交口传诵的叶夜古城,便同样坐落于这座浩淼的大湖中央。 四天前葛生辞别了安柠妈妈,带着随身的衣物盘缠,只身踏上了前往这座城市的道路。 虽然葛生也已经快要十三岁了,但是,不得不说安柠对他还真是放心。 这是他与小九的约定,不久之前,小九守孝期满,在离开之前,邀请他和自己在叶夜学院重逢。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约定,仅仅是重逢罢了,但是许诺的双方都很郑重。 因为这是他们可以继续以兄妹在一起的唯一途径。 这样想着,葛生低头挠挠怀中白猫的额头--叶青临别前将这只白猫郑重其事地交到他的手中。 这位公主便随着的威胁是: “你要是敢到时候没有将沨滢还我。”那位公主的微笑甜美如新榨的蜜糖:“会死的哦,哥。” 不过,葛生低头确认了一下沨滢,白猫毛皮光滑柔顺,就绒毛玩具领域,是笑傲一切的存在。 怪不得会受到女孩那么疯狂的迷恋。 “好可爱的小猫哦。”耳边传来清亮的笑语,如环佩交鸣:“能让我抱一下吗?” 葛生抬头,看到了一位身穿银色法师袍的少女双眼眯成月牙,很是甜美精致的一张面孔:“我是阿澈,准备去叶夜学院应试,你呢?” 葛生不自觉地将白猫交了过去,只因为少女目光过于干净让人无法拒绝:“我是葛生,青葛蔓生,江渚芳草,也准备去叶夜学院应试。” 黑发的少女梳着两个长长的马尾,柔软而俏皮,却是与那兰阴城中的少女城主棘纸衣有几分相似,她小心地接过异常温顺的白猫,爱不释手的抱在怀中爱抚,然后抬头道:“这是你养的猫吗?真的好喜欢,虽然不好意思,但是送给我好吗?” 他是不是叶小九那丫头乔装打扮的?这时葛生的第一反应。 都是第一次见面,葛生还记得那时的叶小九异常固执地向潇伸手要这只实际只是作为绒毛玩具的白猫沨滢时的理直气壮。 葛生摇头,假若这样便把这只拱手送出,那叶小九绝对不会因为叫着他哥而有半点心慈手软,一定会把他抽筋帕皮挫骨扬灰。 毕竟他可没有那么小巧玲珑还有那么好的手感。葛生心中告诉自己。 所以只能拒绝,这个时候美人计是最不应该中的诡计:“是我妹妹托我照顾的,到城里就要还给她。” “这样哦。”阿澈遗憾摇头,她有着一双明亮清澈有如猫眼碧绿眼睛,澄亮犹如秋水,看起来格外富有感情:“那真是好羡慕你的妹妹呢,先让我抱着好吗?” 葛生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由于二人都是单身前来,又都是去叶夜学院应试的学生,自然结伴而行。 那条由月佚圣者亲手建造的雪衣甬道修筑在碎星湖最狭窄之处,却也足足是十里的长道。葛生修炼有千劫,将三十六尘劫全部练完的他自然不觉得太累,但是那个名为阿澈的少女也不过是十三四的年纪,徒步走了这么远,竟然没有任何累的表示,这让他不由颇为惊讶。 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谈倒也扯了不少闲话,葛生只告诉她自己住在圣湖之畔,未曾上过魔法学校,只是跟随妈妈学习了一些魔法,现在是火风水三系中级魔法师,标准等级青阶六级。 是的,很遗憾说明的一点便是,虽然顶着圣人门徒的头衔,但是葛生同学由于导师的匮乏和自身出色的魔法资质,安柠倾力将他培养成了魔法师。 而不是一个武者。 不足十三岁的三系中级魔法师,这对很多人而言已经属于天才的范畴了。 而阿澈反而不大惊奇,抱着白猫笑道:“水火融合体质,真的很少见哦,阿澈是光系,单系高级魔法师,先前在兰蓝魔法学院学习。” 她认真说道,语气没有一点敷衍的味道:“标准等级没测过。” 这位甜美的少女认真想了想敲了敲额头吐出粉舌:“只是光系前期的那点攻击力,即使测了,也只是会自己伤脑筋罢了。” “还有,阿澈刚过十四岁分岁,你呢?” 十四岁的光系高级魔法师,葛生心中叹道,真的算的上是一个天才呢。 要知道六系比例,水火风地光暗的修习人数大概是100:100:80:70:5:5,光暗两系由于在体质上的先天限制,修习者甚少,能够修习至高深境界的自然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虽然说光系体质较葛生的冰火融合体质稀有程度略逊一筹。 但小小年纪将这一冷僻光系修习到如此境界,虽比不上当年的傲雪华,但是也相差无几了。 当然就魔法师而言,最最稀有的还是以三殿下为代表的空间魔法使,由于空间过于神秘莫测,仅仅是练习时就可能产生巨大危险而将自己抛入异次元裂缝之中生不如死,可谓是连修炼都会意外致死的神奇属性。 所以很多人,即使拥有空间系天赋也不敢修习这一门魔法,况且一般情况下你想找到一个合格的空间系老师更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值得一提的是,葛生和叶小九现在都是看得过去的初级空间魔法使。这要归功于当时曦彻塞给小九的那卷月佚笔记,虽然月佚笔记浩繁达数千万字,曦彻给他们的不过是一本手抄的三四万字的小册子,但就是这样的一本小册子,却详细记载了月佚在空间魔法上由浅入深的体会和那段关于万物之理的构思与阐述。 换言之,曦彻给他们的,几乎是月佚笔记中最值得一观的精华部分。 依靠这卷笔记,葛生和叶小九虽然无法做到三殿下甚至阡陌那样熟练强大的空间移动,但是使用异次元空间包裹储存物品,或者说凝神之下的定点移动却还是可以的。 虽然距离只有十几丈远。 “喂,问你呢。”阿澈见葛生发呆,便轻轻唤了一句。 葛生回过神来,说:“十三岁分岁未过,算起来该叫你一声姐姐。” “姐姐就不必了。”阿澈拍手笑道:“就把白猫留在我身边当见面礼好了。” 看到葛生一脸窘迫,阿澈轻笑道:“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第6章 冰雪之城 葛生和阿澈在湖底行走。 葛生看着头顶幽深的湖水,原本明亮的阳光此刻只余下一点幽暗的光谱在甬道的拱顶浮动,可以看到摇曳的水草在那层冰晶之外顾盼生姿,不时有鱼群从头顶游过,就好像是飞鸟掠穿头顶。 这是湖底的世界,真实到近乎幻境。 阿澈看着简直移不开眼睛的葛生,摸摸鼻子问道:“第一次来么?” 葛生木讷点头,然后突然觉醒:“阿澈你不也是第一次来叶夜城吗?” “是啊。”阿澈认真点头:“但是我不是第一次去兰蓝帝都啊,雪衣甬道和冰晶甬道皆是出自圣人之手,倒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那。”葛生不由发问:“为什么不是筑桥?” 是啊?为什么不是筑桥? 这样的湖底甬道,耗资之大,建造之难,简直已经近乎神迹。 那为什么不干脆建一座桥出来,再怎么难也不可能难过这条建造在湖底的水晶长廊? “不是不能。”阿澈回头看了葛生一眼,轻轻摇头:“是不可能。” 她指了指头顶上的湖水:“你知道?在这上面究竟建过多少座桥吗?十座?二十座?三十座?” 她抱着白猫笑了笑给出了答案:“事实上自记载以来,这座湖上一共建造了七十四座跨湖大桥,至于保留下来的数量,为零。” “这片土地经历的战乱多到繁星,或许没有人能够真正数清围绕这两座湖中之城发生过多少场惨绝人寰的战役。”阿澈目光清得出奇,她原本是那样娇俏可人的少女,此时认真地像是一个执笔记下历史的史官:“一旦发生围城,一旦出现战乱,原本就是以这座大湖为天堑的湖中之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拆除跨湖桥,来隔绝一切陆地上的进攻。而当围城发生的时候,外敌又往往选择围困,围困的前提,自然也是断绝这座城市与外界的一切通道。所以,他们也会选择拆桥。” “在这样的情况下,到了最后,这座城市最终选择了自封,只依靠有限的渡船来进行物资人员的交流。”阿澈慢慢说着,然后手指在甬道的尽头虚虚一指:“然后,那位圣人出世。” “月佚圣者,叶夜学院创始人,他留下的传奇已经太多了一点,所以知道脚下的这座甬道也是出自他手就对了。”阿澈带着某种憧憬诉说着那个已经成为传说的人:“所以,叶夜城成了叶夜城。” …… ……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说这两人在甬道中步行了半个时辰,方看到一个光亮的出口在前方出现。 “总算到了。”阿澈欣喜,她侧头看了看四周冰晶的墙壁与墙壁之外俶尔远逝的流水游鱼,话语轻快:“我先走了。” 言罢梳着双马尾的青发少女蹦蹦跳跳地冲了上去,抱着白猫。 葛生牵挂沨滢--呃,真是质朴--也连忙紧跟其上。 原本二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穿行,阿澈便如同一只脱笼的百灵,脚步快而敏捷,让身后紧随的葛生乍舌不已。 正想间,前方少女蓦地站住,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哇!” “啊!”葛生躲闪不及,虽然修有千劫,但是距离实在太近,身体不由分说地撞了上去。 “驭风。”葛生口中轻而快地吐出这两个字符,一股轻柔的气流在二人即将摔成滚地葫芦的时候将他们托起,葛生抬头正想说点什么,却不由也呆住了。 他终于明白方才阿澈为何会做出那副惊呆了的动作。 面前是一座冰雪的城池。 城墙是平滑如镜的透明冰块,高达二十余丈,厚度则不低于五丈,冰内镌刻着复杂晦涩的魔纹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如密布的罗网蔓延在整座城墙之内。 这是一整块冰,没有任何雕凿修饰,也没有任何堆砌研磨,便仿佛有位神灵将整个碎星湖冻结为冰,然后以无上大神通挖取出可以将一整座城池环绕的庞大冰山,然后切割为整齐的城墙再嵌入金线构成强大的魔纹。 事实上,这座城墙确实是这样铸成的,在一夜之间。 城墙下是宽达五丈流转不息的雪白湍流,那不是普通的护城河,而是完完全全由流转的寒冰碎屑形成的可怖杀器,有冰寒的雾气在这道冰雪长涧上浮动,好像永不消散的雾气。 虽然说此时河边有着防护的栅栏,但是葛生能够猜想到,即使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千人队,一旦跃下这冰雪深涧,也会被瞬间绞碎为血肉的粉末然后冻结为冰。 “这样可怕的城池。”葛生讷讷道:“元泰大帝究竟是如何攻破的。” “据史书记载,元泰大帝围城长达十七年,共组织起超过十万人以上的规模的攻城战三十次以上,直到月佚圣者病逝,这场以一个城市对抗整个国家的漫长战争才算宣告终结。”阿澈摇摇头,驱赶心中一点不快:“那位陛下真是有着可怕的毅力与耐心,就像一头安静等待猎物死去的狮子。” 葛生看着眼前这座恢弘的冰雪之城,回想着一百年前在这座城池前对峙的那位帝王与圣人。 所谓风云际会,所谓巅峰对决,莫过于此了。 一位是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人类历史的圣人,一位是凭空缔造出那个辉煌兰叶帝国的开国大帝。 在一百年前,他们围绕着这座城市展开了长达十七年的战争,最终以一位圣人的死去作为战争的终点,也作为一个时代的逝去。 那一年,是兰历前一年。 那一年之后,元泰大帝定都兰蓝圣城,以叶夜城为陪都,国号兰叶,定历法为兰历,自那时起,兰叶帝国才算真正成立。 所以说,整个兰叶帝国便是踩在圣人尸骸上建立起的国度。 葛生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望了一眼即使经历那样的战争仍然固若金汤的城池,这样用神迹建成的存在,大概也只有同等的神迹才能够毁灭吧。 葛生不由在心中叹道。 第7章 逃婚是很流行的事吗? 葛生的思绪最终很快被第二个人打断。 并不是阿澈,而是不远处的守卫。 “喂,你们两个小家伙,要进城就赶快。”城门处看守的守卫望着他们笑道,这个银甲的大叔有着一张憨厚的脸庞:“也是来报考学院的?承惠一个银角。” 搞得像我们是你的顾客一样,葛生一边掏钱一边心中吐槽。 交过一个银角入城的葛生才想起肉疼这个很重要的事情:“吃人啊这是,兰阴城才收一个铜子,这里干脆翻了一百倍。” 在后来,葛生与叶青进入兰阴城不断的采购和“摆摊”,对金钱概念明晰了的葛生一方面对那时候三殿下英姿飒爽的行为更加敬佩,也同样开始养成了节俭意识。 “等成了学院学生,这点入城费也便不用交了。”将白猫放在肩头上的阿澈笑道,她是从一个小巧的紫色丝囊中取出的银角--这说明她的家世相当不错:“叶夜城太过喜静,而想来拜访这座传说之城的人有未免太多,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好方法。” 他们二人此刻正在叶夜城中,才一入城,便看到数座雪白高塔直插云霄,从远处看来异常雄伟壮观。而脚下却是雪白的莱茵石,这种名贵的石料几乎能与白银等价,平日只是那些大贵族才有资格在自己的庄园别馆使用,在这里竟然是普通的铺路之石,不知道该感慨这座叶夜古城财大气粗还是暴殄天物。 而与之对应的,这如此华贵的宽阔街道中行人异常稀少,甚至说放眼望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二人。 街道两侧倒是两排典雅精致的路灯,魔纹灯具,灯型为展翼将飞天鹅之形,再向两边是风格各异呈别墅式的房舍,但是无一例外地都门户紧闭,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原本就只有这些,但是却不止这些。 兰澈愣了愣,看到了那个似乎在城门等待很久的人。 “阿澈,你果然在这里!”那个人带着微微的笑意开口,似乎非常满意这样的结果:“真是让我一顿好找,真是太不乖巧了。” 然后阿澈直接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了葛生手臂,虽然葛生小朋友还要比他小上一岁,但是此刻的双马尾少女显然是遭到了某种惊吓。 葛生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青衣男子安静站在二人面前,似乎是守株待兔了好久,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身形颇为健壮,面容英俊,身上是做工精细的丝绸便服并不惹眼。 但是却挡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骄傲,他优雅向着葛生施礼,表现出十足的贵族风范:“鄙人姓兰名竹,乃是兰姓第四家三代子弟,阁下身后那位是我的未婚妻,因一些矛盾我们走散,请将她交还于我。” 若是常人,听到这一个兰字身上都酥了一半。 要知道,曾经那位骄傲无比的城主之女,也因为那一个兰姓家徽而被迫屈膝。 这是某种程度上比兰叶皇族还要可怕的姓氏,因为他背后的含义与力量,皆要比虚无缥缈的皇权真实。 但这个人是葛生,他曾经和兰叶九公主耳鬓厮磨,也曾和斯特皇子同灶而食,更曾和上古圣人抢过鱼片,拜过师门。 若是论见世面这个领域,世上也很少有人能和葛生小朋友比肩。 葛生一把将阿澈揽入身后:“兰竹公子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呢?” 兰竹正惊讶他不软不硬地亮出身份,又给足台阶,就算这里是叶夜城中,也绝少有人敢这样公然对一个兰姓之人提出质疑。 所以兰姓的公子眉头微皱,心中微恼,正要开口,却见阿澈从葛生身后探出头来:“兰竹,我父亲又未答应,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兰竹微笑:“兰逸大人自然会答应的,只是小姐从家中私跑出来,总是不合规矩吧。” 阿澈跺脚道:“难道就让你家仗势欺人,我又不喜欢你。” 葛生总算搞清楚了,简单来讲就是这兰竹在某种情形之下向阿澈家逼婚,阿澈父亲碍于某种很重要的原因,无法直接回绝。 但是阿澈也不想就这样从了,于是就跑出来想躲进叶夜学院,毕竟这座学院地位特殊到可以无视皇权,自然可以轻易避开那位兰竹的逼婚,而阿澈家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用小姐现在不在家中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推脱。 看来即使豪门大族,也多有一些自家的委屈难为之事。 兰竹胸有成竹:“阿澈不要以为躲进学院便可以平安无事,你家里的难处你想必也已经知道,若无我们第四家的救济与帮助,恐怕帝都之中,三年之内将再无你家的容身之处。” 兰澈微微涨红了脸,怒道:“你,你,你不要逼人太甚。” 兰竹不急不缓:“阿澈此言差矣,你我自幼相识,我兰某对小姐心意小姐自然也已经见过了,况且这只是订婚,而非强迫性的政治联姻,难道为了家族,小姐连这点小小的牺牲都不愿意吗?” 葛生完全陷入了路灯状态。 这种情况他又该如何开口?他又不是叶小九,伸手便可以从怀中掏出那块居家旅行防身同归之大杀器千叶流碧,开口便是:“兰叶九公主在此,速速废去尔等之婚约,钦此。” 他只是葛生,一个既无身份又无背景--当然你强行算上兰阴城的葛家那也可以--的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夹杂在这种豪门间的争斗,怎么看都是路人甲的角色吧。 阿澈缩立在他的背后,愁容满面却又无法言语。 葛生看了看那不复最初精灵可爱的阿澈,又看看面前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兰竹。 他应该犹豫的,他没有资格不犹豫。 但是此刻的男孩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平静伸手后遮住阿澈,微微咬住了嘴唇。 他话语平静,但是内容却不平静。 反而很坚决。 不因为他是叶青的哥哥,也不因为他是圣人的门徒。 只因为他是葛生,仅此而已。 所以他说: “她不会跟你走的。” 第8章 风中的三百七十一把剪刀 当葛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兰竹没有笑。 他是至高无上的兰姓贵族,如果因此而讥笑会显得很没有风度。 风度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 所以他轻蔑地微微挑起眉毛,带着十六年的贵族气质即使生气也将其化为了对庶民无知产生的优雅无奈。 葛生感觉自己很熟悉这样的人--有个叫做葛秋的表哥同样这样彬彬有礼地优雅,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骄傲。 “你打算趟这趟浑水吗?庶民。”他像在云端俯视着蝼蚁,轻轻说道。 没有威胁,因为理所当然的。 “是。”葛生只说了一个字作为回复。 他记起庆历四年春的那句话--关于想做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 这件事自然不是要做的事情。 但是他是想做的事情,葛生笑了笑告诉自己。 或许事后他会后悔。 虽然连叶小九都说过,兰姓即使是她都不愿意招惹。 但最少,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 兰竹无奈摊手:“总有泥腿子想要攀附天鹅,只是那些书文里的东西,都只是同样穷酸的泥腿子写出来的东西罢了。” “也罢也罢,给你上一课也好。” 言罢他轻轻舞动手指,没有任何咒语的吟唱。 所以便有五朵火焰在空气中悄然燃起,随着空气漂浮。 “兰竹!”阿澈看他动作,不由微怒,后发而先至地张开右手,一咒文飞快地在口中念出,葛生看着自己周围缓慢结成的乳白色光幕,心中微凛:哪怕方才的女孩那么谦虚,开始这一手接近顺发的光系结界,可不是谦虚可以说得过去的。 阿澈那双猫眼绿的眼睛非常平静地望着前方逼来的火球,语气平平淡淡:“抱歉将你卷进来,请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谢谢了。” 请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谢谢了。 葛生听着她这样平淡地感谢与撇清,突然笑了。 “我突然感觉。”葛生看着阿澈那两个柔软的浅褐色马尾,这是贵族很少使用的发式,因为显得随意而平凡,可是在她的身上,却感觉非常温柔:“我比刚开始更喜欢你了。” “我想做的事情。”葛生轻轻说:“我自然有做的把握。” “有些事情,不试试你永远不会知道结果。”这位帝国公主的哥哥摇头笑了笑,回想着那个时候傲雪华一巴掌把他打翻之后揪着他衣领说的话:“你也应该相信我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要相信一些人。” 那五个火球次第撞击上光幕,回荡的清光洒在葛生那张平静的脸上。 阿澈的光之结界稳固得不可思议,被这样直接攻击都没有破裂的征兆。 然后葛生径直走出了光幕,阿澈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 “什么才是兰姓贵族呢?”葛生看着对面的兰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兰姓贵族。”兰竹没有思考,理所当然地给出了回答:“就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杀了你都不会受到惩罚的人。” 葛生摇头,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所以开口:“那么你可以尝试。” 他足下用力,足尖轻点莱茵石的地面。 然后便化为了一道流光。 阿澈在他身后不由微微捂住嘴巴。 这便是千劫。 虽然曾经被庆历四年春嘲讽过快要烂大街了,但是目前为止,它的使用者还是能用两只手数出来。 这套千劫被侠所创立,传给了三个人,分别是殊华帝,曦彻,与葛生。 在第三代传人中,殊华帝将这套功法作为家传功法,最后传到了傲雪华与阡陌的手中,同时经潇的代话,叶青从庆历四年春处习得了一部分千劫。 如此算来,这个世间学会千劫的人最终只有七个。 葛生则是那七个人之一。 这种功法乃是侠的独创,由古武技为起始精研到极致的一套功法,并不锤炼魔法与内息,唯独会赋予修炼者数倍乃至数十倍于常人的力量,速度,与敏捷。 这种提升是全面本质的提升,因为作为基础的三十六尘劫,便是锤炼了修习者全身的每一处肌肉,教导修习者该如何更好地使用它们,从而在身体上达到一种近乎完美的和谐境界。 十岁时候的葛生,修习过三十六尘劫之后便有把握击败号称天才的葛秋。 那么两年之后,已经将三十六尘劫接近大成的他呢? 所以他化身流光而去。 兰竹面色不变,但心生警惕。 他拥有着这个国度最强大的姓氏,是最尊贵的贵族,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废物。 作为与阿澈联姻的候选人,这本身就是他身后家族对他实力的认可。 所以他结印,手飞快翻腾反转。 风系,外手印。 风系法印是将十指交织寓意为风之乱絮,本身没有力量,却可以帮助施术者稳定心神。 若交织的十指朝内,则是内手印,司防御。 若是指尖朝外,则被称为外手印,司进攻。 这种手印是作为辅助的手段,更好体会元素真谛,以及,内心倾向。 所以此时兰竹的内心倾向便是--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没有顾虑地将你杀死。 这是一个属于贵族的骄傲。 所以有三百七十一道淡青色的风之利刃瞬间凝结。 像是三月的春风剪刀,想要把葛生当成任它裁剪的柳叶。 兰竹露出讥讽的笑意,在战斗中这个贵族才会露出一点不属于他身份的表情,因为这样的战斗,对一位兰姓贵族而言本身就是亵渎。 你不是认为自己很快吗? 那么,就请比风再快一点把。 那是风的速度,但是没有风的柔和,它们会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将葛生像剪开一个布偶一样撕扯地粉碎。 这是一个杀人的魔法,而兰竹也没有隐藏他的杀意。 一个兰姓贵族应该具有的骄傲就是--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无顾虑地杀人。 葛生看着迎上的风刃摇头,虽然那是三百七十一道散落在风中的刀片。 “有谁告诉你?”葛生在风中开口,他不是骄傲的男子,但是此刻他想践踏对方的骄傲。 “我不可以比风更快。” 第9章 跪下,庶民 葛生还在向着兰竹而去,没有丝毫停歇。 风中的三百七十一叶刀片向着他从三百七十一个角度切割而来,于是他张开了手臂。 没有念咒,却有苍蓝的光自手臂泛起,然后有苍蓝色的冰刃在手臂上延伸。 葛生虽然有自己的武器,但是他并不认为需要动用那柄武器。 他是货真价实的中级魔法师,只是他的战斗方式依然是近身战斗。 虽然近战法师说起来很害羞的样子,假如有用并且很好用的话没有人会拒绝。 那是最纯粹的冰,来自于魔法,用之于战斗,理所当然,所以不需要解释。 葛生的魔法是为他的战斗服务,如此简单,也不需要解释。 于是他上前,开始旋转。 抬臂斩下的右手切开最前的风刃,然后旋转着将更多的青色利刃搅成碎片。 旋转中跳跃,更多的风刃在他的皮肤之上,发丝之旁划过,虽然说哪怕偏之一毫便会像铰开一个人偶一样将他剪碎,但是他说不会,那么就真的不会。 于是他切开了七十四叶风刃,挡下三十九叶风刃,还有二百六十道风刃在他身体之外划过。 所以毫发无伤。 那是精准犹如机械的动作,矫健迅疾超过了最灵敏的猎豹。阿澈在他的身后,看清楚了他的所有动作,最后沉默,然后喃喃:“好强。” 葛生没有听到这些,他也不需要听到。 他在瞬息之间破掉了风刃之舞,穿过了三百七十一叶风刃,然后来到了兰竹的面前。 兰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孩,毫无畏惧,面露讥讽。 因为有一道青色的护壁横亘在他与他的面前,就好像一道天堑横亘。 兰竹握着手中小巧的玉器,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轻轻开口:“庶民,如果跪下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那是灵器的防御,来自于灵器,构成于灵器。 “我们之间天然就有着贵贱之分。”兰竹带着怜悯开口:“我所拥有的东西,是你永远无法想象企及的,庶民。” 只有兰姓,才有资格人手一件珍贵异常的防御灵器,只有兰姓,才有机会得到最好的培养和教导。 “或许你不知道。”兰竹看着那层青色护壁之外的葛生:“这是一件地境五品的灵器。” 葛生笑了,就在他的面前。 兰竹看到葛生的笑,那一瞬间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他应该惊慌与绝望才对,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平静而人畜无害的笑在他的脸上。 “哎。”葛生带着那样人畜无害的无辜笑容,开口说道:“你是说?你很安全吗?” 这样说着,这个男孩平静握拳,右臂后拉。 蓄力,挥拳。 在两年之前,那座贵为天境空间系宫殿类灵器的九宝莲灯,在这个平凡而无辜的少年手下被划成两半。 两年之后,他平静挥拳。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地一拳砸在那面青色的壁垒。 然后毫无悬念地直接一拳砸穿。 兰竹看着自己倚为泰山的风之护壁被一拳贯穿,龟裂,如肥皂泡般破碎,如蛋壳般的轻响荡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这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但是他也没有时间思考发生了什么。 葛生迈步,一拳正中他的胸口,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击飞一丈之外。 “抱歉。”葛生低头:“你输了。” “怎么可能?”阿澈有些不能理解方才电光火石的战斗。 一方是青阶七级随时都会迈入地境的兰姓贵族,拥有最好的教导,最珍贵的灵器。 一方是青阶六级的平民,平淡无奇,普普通通。 本来应该是无比悬殊的较量,应该在一瞬间分出了胜负。 事实上确实是一瞬间分出的胜负,只是胜者是那个应该被瞬间击败的人。 然后阿澈捂脸:“你没资格说自己是魔法师。” 她回想着葛生毫不讲理的那一拳,然后露出微笑:“真是够野蛮的家伙,用拳头打碎魔法护壁什么的……” 她仔细回想着方才的过程,摇头笑道:其实还是兰竹自己过于轻敌。 他是抱着随手就将葛生杀死的心态进行的战斗,而葛生却是以战胜他为目标。 原本来说,兰竹自己有家族的培养,天赋也相当杰出,同龄人中尚且自觉无几人能与之一战,更何况这个明显比自己要小的穷酸少年。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这个少年事实上只比他低出一级,并且,拥有如此强大而不讲道理的战斗能力。 阿澈看着狼狈倒在地上的兰竹,丝毫没有对方是自己将来未婚夫的自觉:“假如你那个瞬发中级魔法的机会不用那个花哨好看的风刃之舞,你虽然未必会赢,但那是不会输得如此之快。” “不。”葛生摇头说道:“他太相信了那道七级的风之守护。” “你以为自己赢了吗?”兰竹捂着胸口,反而像是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狂笑起来:“唔哈哈哈哈……” 阿澈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咬住了樱桃色的嘴唇。 葛生看向狂笑的兰竹,想知道下句话他会说些什么。 “给我跪下。”兰竹坐在地上说道。 他用的是毋庸置疑的命令语气:“然后舔着你面前的地板,亲手砍断你那条打我的手。” 阿澈微微别过头去,慢慢向着他们走去,因为她意识到兰竹想做什么。 “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葛生看着他认真说道。 “没有嘛?”兰竹微笑:“你有父母吗?你有亲人吗?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需要在你身上知道,我只会向你保证,如果今天你没有跪下来这么做,那么我便会找到他们。” “你的家族会因为你而败落,你的父亲会因为你而死去。” “你的兄弟姐妹将会成为奴隶和***你的母亲我会亲自享用。” 兰竹将最污秽不堪的字眼说地平静而骄傲,即使此时,他也是兰姓的贵族。 “所以,跪下吧。”兰竹带着讥讽,“舔你面前的地板,然后砍断自己那条亵渎我的手,如果你想要你的家人平安的话。” 葛生没有跪下,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平静骄傲的贵族。 然后微笑。 兰竹不知道这个古怪而强大的男孩为什么会笑。 但是葛生已经上前。 “不!”阿澈在他身后大声警告。 在她的颤音中,葛生再次挥拳。 那个拳头直接穿过空气,重重击中了兰竹的侧脸。 那是千劫的一击,所以兰竹被一拳打得飞起,在空中翻腾着滚出两丈之远。 葛生沉默着,走了过去。 他不介意再补第二拳,第三拳。 第10章 打得你满脸桃花朵朵开 葛生面无表情地向着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兰竹走去,然后停下了脚步。 因为有人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但是那个人他无法让开或者打倒。 箭步上前的阿澈张开双手拦在那里,微微低头,神情复杂:“不要打了,你真的明白你打的是什么人吗?” “兰姓贵族。”葛生平静回道,愤怒没有让这个男孩丝毫失去理智。“兰叶帝国实际权力的控制者们。” 阿澈看着面前的男孩,轻轻咬住素色的嘴唇:“抱歉,你不要打了好吗?” 她猫眼绿的眼睛扑闪着,语气快而急促:“他的家族确实拥有在这个国度将任何一个城市抹去的能力,即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整个事件因我而起,我很抱歉,但这件事情到此而至,我以兰澈之名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动你的家人,也没有人敢动他……” 然后兰澈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拨弦声。 悠扬而清脆,但很熟悉,她也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那只白色的猫从她的肩头一跃而下,因为感受到了慑人的杀气。 她闭上了猫眼绿的眼睛,面前的男孩捂着小腹,慢慢倒下。 有一道耀眼纯粹如牛乳般洁白的光从她右手缓慢探出,跃动着颤抖着凝结成一把灿烂耀眼的光华长剑,她没有回头,静静道:“我不愿意对你动手,那是家族不允许我这样做。” 说这个的时候,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安静忧伤,没有一点点惶恐,也没有一点点最初的俏皮可爱,猫眼绿的纯净双瞳冷冽如冰水一般。 她寂然转身,走向身后的兰竹:“一个男孩都拥有的勇气,真是令阿澈汗颜呢。” 兰竹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未婚妻”,她陌生到让自己全然不识,就像这个躯壳瞬间换了一个灵魂,整个人都散发着淡黑色寒雾般的感觉。 于是他抬手,再次有机簧声轻微地荡起,一道淡如薄雾的影子像是飞扑的寒影射出。 兰澈平静地后发先至,抬手一挥,便有耀眼的火星一绽,一截断箭叮叮当当地落在石地上。 “天机弩。”兰澈笑了笑,抬手从袖中掰下一个圆筒冷冷扔在地上:“这种东西我也有,你真的天真地认为对我有用吗?” 兰竹看着手持光剑的褐发少女,她突然展现的强大实力让他无法想象,他撑着手后退,惊惧喃喃:“为什么……” “天机弩,兰姓家族内部配备的防身袖弩,只有三发,却足以在近距离射击的情况下伤到玄阶强者。使用麻剂为七旋花,目前共有一百七十二支正在使用,造价为七十二金叶草。”兰澈淡淡说道:“你还有最后一发弩箭,想要再试一下吗?” 兰竹瞪大眼睛看着兰澈,这一瞬间他真的明白了什么是恐惧,原来恐惧的时候手心会不住地冒出冷汗--对方是真正了解他的人,所以不会畏惧他的任何威胁。 而一剑斩断那根天机弩的能力,已经接近了梦幻,她不需要任何咒语,便凭空召唤出了那把光剑。 其名为华光,光系九段魔法。 这种实力强到让人窒息。 “不继续了吗?”阿澈甜美微笑,甜美的笑容中是说不尽的冰冷肃杀:“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到呢?这个杀了你的方法真是一劳永逸。” 正在此时。 “住手!” 他们的上方传来清亮的高亢女声。 兰澈抬头望去,兰竹见机不由抬手,第三发袖弩激射而出,却被兰澈看都不看地直接抬手又是一剑斩断:“你很烦呢。” 她抬手看着从天空中直坠而下的白色人影,口中冷漠着淡淡说道。 可以隐约看到那个影子急速变大,长长的漆黑马尾在疾风中摇摆着。 然后落下。 她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从不可知的高空一跃而下,却像是从自家的秋千上跳下来一样,别说她自己,连脚下的莱茵石地板也毫发无伤。 “你是?”兰澈淡淡问道。 “葬雪社社长傲雪华,请姑娘住手。”这个少女右手扯住左臂上的雪花袖章,上面是一个古体的葬字:“请告知事态。” 兰澈耸肩,顺从地撤掉手上的光剑,指了指对面的兰竹:“他先用弩箭伤了我的朋友,这只是正当防卫。” 这样说着,她欺身而上,因为她撤去光剑而放松警惕的兰竹被她一拳干净利落地打翻。 她是那样小巧无害的粉拳,但是威力让人不寒而栗--她选择了一个非常毒的刁钻角度,不像葛生那样砸他的左右脸颊,而是一拳正中鼻梁,然后一拳打塌。 傲雪华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负手而立:“新生吗?真是好手法。” “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葬雪社?” “不了。”兰澈一边安静回答,一边手上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意思,秀美粉拳拳拳精准落在只会呼痛翻转的兰竹脸上。 傲雪华看着那个可怜的挨揍者,善意地提醒道:“已经全肿了?还要继续?” “帮我看一下朋友,他中了七旋花的毒,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先将弩箭拔出来止血比较好,这种弩箭没有倒刺,还算是好处理。”兰澈一边回答者,一边找着还能下拳的重重砸下,桃花一朵朵开在兰竹那张原本还算好看的脸上,格外鲜艳:“我再打一会,好久没打这么开心了。” 傲雪华哦了一声,然后好奇地瞄向那个地上的男孩,觉得好生熟悉。 傲雪华好奇瞄了一眼地上的男孩,觉得好生熟悉。 阿澈打了七八拳,感觉有点乏了,便回头望去。 却见那个高挑的马尾少女正蹲下身去轻轻拍着葛生的脸:“喂,萝卜,真的假的?” “喂。”阿澈黑线出声制止:“你干吗?说了是我朋友的。” “抱歉。”傲雪华毫无歉意地笑道:“碰巧他也是我的熟人。”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块赤色水晶,点了一下开口:“喂,死小京吗?限你在十个弹指之内帮我接三殿下。” (社长大人登场,这才是社长的完全体) 第11章 社长与三殿下 在这座沉静的冰雪之城中,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的四个人。 一个是站在那里对着赤色水晶自言自语的单马尾少女,一个是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看着对方的双马尾猫眼绿女孩。 还有两个都昏迷不醒的男生。 兰澈看着对方手里的赤色晶石,轻轻按住嘴唇上沿,低声自语:“传讯水晶吗?真是罕见。” 却看到傲雪华皱着眉头听完对面所说的话,眉头挑起:“什么?后果?后果就是三殿下发飙拆了你的办公室。” 大概只过了四个弹指,也就是将食指从拇指指腹弹出四倍的时间。 那块绯色水晶中传出安静而无平仄的声音,就像是宁静的溪流淌出:“是我。” “呃,学姐。“傲雪华微笑着对那边的人开口:“捕捉到野生葛生一只,现在昏迷不醒。” “位置。”那边的人说话极为简短。 “青华路中段。”傲雪华干脆利落地开口。 兰澈心神一动,不由看向旁边的一处空地。 只见傲雪华话音未落,那里的空气中便开始泛起奇妙的波动。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虚空中缓慢浮现,兰澈看到了一袭朴素而优雅的古典黑色裙装。 火焰色的明亮双眸,火焰色的光洁短发,她的皮肤如最细腻的白瓷,少女,身着那身看起来普通但是并不普通的黑裙。 阿澈沉默,然后低头。 她自认为已经是很美的女孩,但是始终没有想到。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漂亮的少女? 精致到几乎无暇的面孔。 虚空中浮现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来到昏迷的葛生面前,蹲下身去将手覆盖上他的额头。 她仔细闭上眼睛,感觉着他的体温和血脉的流动。 阿澈没有说话,因为她感觉这个少女一出现,开口就是一种打破沉默的亵渎。 但只有一瞬间,少女随即悄无声息的站起,开口:“没有事。” 傲雪华叹了口气:“我没说他有事啊学姐。” 阿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时,这个少女已不见了方才的凌厉,猫眼绿的眼睛重新温顺迷人如小鹿般的感觉。 她拉拉傲雪华的衣袖:“姐姐,她是谁?” 傲雪华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反差巨大的阿澈,答道:“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姓名不详,见面学姐,不见面三殿下。“ 其实这句话并没有在三殿下面前刻意掩饰。 “带回我家。”三殿下安静看着傲雪华,似乎在征求意见。 马尾少女摊手,侧首指了指兰澈:“学姐别看我,她才是苦主。” 神秘少女侧头,似乎带着千分之一的好奇和千分之二的恳求看了一眼阿澈,然后开口:“可以吗?“ 在神秘少女清澈明亮的火焰色双眸凝视下,阿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葛生。 他很平静,但是阿澈突然相信眼前的人是能给他更好治疗的人:“你能帮我照顾好他吗?“ 神秘少女点头:“恩。” 话音刚落,她抬手按上了葛生的手臂。 然后没有任何魔法的波动,凭空之间,瞬息之内。 她和葛生同时消失在空气中。 阿澈微微捂住嘴巴,她已经很高估了眼前的少女,但是依然没有预料到她竟然有如此高的空间造诣。 傲雪华摇摇头,抬头刚想对阿澈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住向前,身形如电地来到拦住面前,对着那个鼻子被打破已是满脸血污的男子微笑:“乖哦,不要耍什么花样。” 她微笑甜美,她出手狠厉,一记手刀切在了男子的右手手腕上。 伴随着一声声穿透云霄的惨叫,傲雪华如行云流水般的卸掉了他四肢上的所有关节,然后扔下一滩烂泥般的然后从地上拾起一个白色小晶块饶有兴趣地面向阿澈:“这个,传讯水晶?”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傲雪华毫不留情地用了家伙和东西两个定义词。 阿澈正瞪大眼睛,心想着那个葬雪社是不是顾名思义是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黑暗组织,直到被提问方回答:“是的,他是兰姓第四家三代子嗣,姓兰名竹。” 傲雪华笑道:“兰姓吗?那你们真的惹到了不起的大家伙了呢。” 她平平淡淡地说惹到了不起的大家伙,但是语气就好像中午吃了一碗面一样自然。 阿澈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睛有如猫眼:“我也姓兰,兰姓第二家,名澈,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指了指昏倒在地上的兰竹,眨了眨眼睛:“他是我的未婚夫。” “呃,定义为谋杀亲夫吗?”傲雪华挠挠黑色的长发:“好复杂,虽然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我以葬雪社的名义逮捕你们,罪名是故意伤害。” 兰澈伸出两根手指看了看傲雪华问道:“第一,葬雪社是什么东西,第二,这家伙已经被你打晕了,要怎么逮捕?” “葬雪社是叶夜学生自行组建的被学院议会承认的学生团体,负责管理全城治安,享有命令警告,制止,拘留的权力,并保留在紧急事态下的自卫权。以上。“傲雪华以宣读公文的口气微笑着背诵道,然后右手食中二指插入口中打了个长长的口哨。 那是极高亢清亮的哨音,直破云霄而去。 所以有风声骤起,一只巨大的足有一人来高的大鸟从天空中俯冲而下降落在两人面前。 阿澈仔细打量着这只羽毛带着微微黛蓝色的大鸟,它灰蓝色的眼睛有着透着某种好奇的味道。 “这是。”阿澈回想着关于叶夜城的传说:“角鹰兽?” “苏苏辛苦了。”傲雪华拍着硕大的鸟首,笑道:“我们有交通工具的。” “是的,角鹰兽。”傲雪华认真点头:“由精灵族亲自传授的驯养技术。” “请跟我走一趟吧。” 这样说着,傲雪华一手抓住兰竹的衣领,像扔一团烂泥一样将他扔上了角鹰兽的背上,丝毫没有体现对兰姓贵族的尊敬:“苏苏,带他去灵塔,我步行过去。” 看着极为通灵的角鹰兽重新腾空而起,傲雪华才看向阿澈:“边走边说吧,我对方才的事情,很感兴趣。” 第12章 蒸发的叶夜院长与留下的试题 我这是在哪里? 葛生挣开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上,有着一张吹弹可破的洁白面孔。 散乱柔软的红色发丝,修长纤细的火红睫毛,小巧玲珑的挺巧玉鼻,素白纤薄的少女樱唇。 轻微的吐息吹在脸上,微凉而湿润就像羽毛划过。 真是可爱到令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的迷人睡姿,葛生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脸。 细腻,温暖,柔软,富有弹性,像打磨好的玉石,太阳下白猫的肚皮。 沉睡中的少女睁开眼,火亮如晶的瞳,没有一丝情感。 “醒了?”她这样问道。 葛生眨眨眼睛,无数片段刹那间在脑海中闪过。 双马尾的碧眼女孩,旋转来袭的风刃之舞,一击而碎鸣声清越的薄壁,及张开双臂阻拦在前的少女与猝不及防快如闪电的袖箭。 他想起来了。 然后葛生发觉自己正躺在神秘少女家中那唯一的床上,时隔两年之后再次与她同床而眠。 这个,虽然半年的时光没有给这位迷一般的少女留下任何的痕迹,还是那样的身高面容,隆起度可以忽略不计的胸部。 但是葛生不然,半年前他是十二岁的小男孩,论个头还要低这少女半头,而如今却已俨然与她海拔相若。更别提葛生依有了一些羞于启齿的生理发育,自然不能与那时等量齐观。 葛生低头发现自己并未脱衣--是她懒得帮自己脱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个概念--只是小腹处的血迹破洞都不翼而飞,用手按上去也没有丝毫的疼痛。 “是你救了我吧。”葛生微笑,用手抚上她柔软的红发,没有躲避,仿佛是在抚摸鸟的羽毛,光滑而舒适。 这个世界,或许葛生是和她最亲近的人,没有原因,似乎自那一刻起就是结果。 “谢谢你。” 三殿下低着头,平静接受葛生的抚摸。 “啪!” 房门被粗暴的打开。 傲雪华,叶青,兰澈三个人以几乎要跌进来的姿态一起挤进了卧室中。 葛生有些惊呆了,她们,她们怎么来了? 连手都忘记了放下。 “我就说嘛,他们一定在这里。”傲雪华自信微笑道,然后挠挠鼻子:“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个促狭的社长大人看着正伸手在三殿下头上的葛生。 却没有哪怕一丁点要走的意思。 叶青冲到床边,大叫:“死小渚,快把爪子给我放下来。” ~ 神秘少女住所,客厅。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傲雪华一口将面前香茗饮尽,结束了她的发言。 值得一提的是尊敬的三殿下在这位马尾妹子的监督和鼓励下,茶艺有了长足的进步,简言之,嗅觉与味觉达成了一致。 “没关系吗?”兰澈微微有些不安:“他毕竟是兰姓一族,就这样囚禁在学院里,让他家主领人吗?” “我倒记得我来的时候某人正在狠揍这个可怜的家伙。”傲雪华眯眼笑道,这位奥斯的公主现在总给人一种强大的自信,英气十足到你往往会忘记她的性别:“敢在叶夜城撒野的人,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当然假若这个当众行凶的人是这个孩子。”傲雪华抬手执了一下叶青:“那或许真的要三思而后行了。” “哎。”小九气恼道:“雪华姐你是不是认定我就一定会来这里撒野捣乱?” 傲雪华拍拍额头笑道:“我说了吗?小九你不要不打自招好吗?” 在场诸人大笑。 神秘少女家较上次葛生来时要有人情味多了,至少,此刻在这间宽敞的客厅,不再只是最初那一张的椅子,而是整齐地摆放了十来张那种简约舒适的靠背椅,而桌上则是摆了几样简单菜肴充当早餐。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小菜却是由尊敬的叶青九公主殿下用神秘少女在这里的食材灶具亲手烹调,继承自安柠妈妈的厨艺值得信赖,凉拌海带丝,清炒西芹,蛋煎的金黄流油,珍珠雪贝粥熬得清香四溢,又不得不让人食欲大开。 傲雪华一边抢着海带一边叹息为何自己厨艺如此低劣,兰澈也不拘谨,持箸夹了一根西芹,尝过之后微笑称赞,葛生更不用提,冰屋中的伙食供应原本就是他两人负责的,对于小九厨艺心知肚明的葛生大快朵颐不提,而主人神秘少女则是每样各夹了几箸,然后低头喝粥。 碗是白瓷印花,却也是很小的式样,再怎么量小的女孩和这样一碗粥都是绰绰有余,却见神秘少女很快喝完,安静站起拿着碗就要径直往厨房走去。 “姐姐饱了?”叶青对着背影好奇道,明明这位神秘姐姐饭量很大的说。 少女转身,火亮如晶的的眼睛平静如湖:“盛粥了。” 待众人用过早餐,一起帮着少女收拾餐桌,清洗餐具,待一切做完,又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却见傲雪华此刻终于正色: “下面,该说我来到这里的正事。” “今年的叶夜三试,不出意外的话,难度将创下纪录。“ “要解释的话,两年前我接受的那场兰叶三试难度定为100的话,这一次则是300。” “而那次入校的人数便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237人,而通过初元之试的人数则是2930人。“ “我不知道院长为什么会用如此难的题目,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的入校人数将会是三百年建校史上最少的一次,可能只会有五十人。” 看着神色凝重的傲雪华,葛生开口道:“雪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很可能通不过?” 傲雪华点头:“若是像兰流会那样的打擂台,我倒相信你们有机会,但是兰叶三试一向很是匪夷所思,并不是说实力强就可以进,即使是我那一次,再考一次我也没有十成把握。“ “雪华姐你上次的成绩。”叶青开口问道。 “三试满分入校,总成绩三十二分。”傲雪华全无羞愧之色:“叶夜校史第七人。” “当我没问,可以吗姐姐?”叶青黑着脸回答。 傲雪华大笑:“小九被打击了呢,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据死小京的内部情报,自从前天院长从兰蓝城赶回来之后便紧急开了三次长老会议,仿佛叶夜即将陆沉一般充满了末日的气息。” 第13章 两千九百五十人身上的苹果 叶青揉揉眉心,不甘心地嘟囔道:“我有那么魔鬼吗?” “目前来看是的。”傲雪华认真点头,然后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语重心长:“节哀顺变吧孩子,如果你能够在今年入学的话,将会打破冰王子在二百一十年前留下的记录。” “冰王子?”葛生不由接口道。 “是的,冰王子艾斯,史上除了潇之外最强大的水系大魔导师,他进入这所学院的时候,年仅十二岁零九个月加三天。”傲雪华解释道:“严格来说,他是那位圣人的亲传弟子。” 她顿了顿,接出下一句话:“在一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死去。” 没有人问一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是哪场战争,因为他们都明白只有一个候选的答案。 “超越传奇的机会听起来感觉很好。”叶青摇摇头笑道:“也就是说明年就没这个机会对吧。” “好像每个人都会感觉自己会成为历史那个唯一。”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带着淡淡的讽刺说道:“可是唯一的意思就是,只有一个罢了。” “所以需要加油了,只是鼓励罢了!”傲雪华巧妙地避开了叶青感慨的话题。 “加油就给一些实质的东西。”叶青也感觉自己方才太过悲观,马上转移了态度:“所以你就让我在超过3000的精英中争取那可能只有五十个的名额!” 叶青显得义愤填膺:“不要给我只要踩倒六十个人就可以上位了,实质上。” 叶青找了一个合适的比喻:“是我和其他四十九个人踩在二千九百五十人上面够到苹果好不!姐姐。” 然后叶青摸摸鼻子,很是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地盯着盯着傲雪华:“求泄题。” “第一试是初元之试,所有年龄在二十二岁以下,实力在中级魔法师以上的学员可以通过。”傲雪华一本正经回答道:“其余的我无可奉告。” “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兰澈在一旁淡淡插嘴道,此时的女孩柔软好像是碧绿的柳条,但是切入的时机刚好在一个话题截止,下一个话题尚未开启的时候,充满了一种名为贵族的优雅矜持:“自叶夜学院创立的三百年来,第一试就从来没有变化过吧。” “阿澈真是聪明啊!”傲雪华理所当然地赞道。 然后葬雪社长看着三人几乎想杀人的目光,终于缩了缩摊手耸肩:“不要那么凶吗,葬雪社虽然是三大社团之一,但是学院也没有必要把这等机密告诉我。” 然后她仔细想了想:“恐怕这次连绯心道馆都得不到有效的情报,唯一可以透漏的是第二试是一个大型测试,连三大社团都要派出大量人手参与。” “算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叶青微笑:“雪姐姐一路走好。” “黑心小丫头。”傲雪华丝毫不以为忤,眯起眼睛笑道:“还有最后一个消息,要不要听呢?” 见三人没有拒绝,傲雪华静静开口: “虚中之虚,幻中之幻,镜花水月,大梦醒来你又身在何方?” “这个?”葛生疑惑。 “这是第二试的钥匙。”傲雪华微微笑道:“所以不要说我不厚道了,题已经泄了,只是能不能研究出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虽然这是你们终会知道的,但却是我唯一能给你们的帮助。”傲雪华看着他们三个认真说道: “我在学院艾塔三十三,等待你们。” …… …… 这句话之后,社长大人便很快告辞离开,据她所说,因为她是趁早上的时间翘课出来的,回去的话还要再赶一节课。 这位葬雪社的社长大人,似乎翘课这种事对她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看着她骑着那头巨大的青色角鹰兽离开,叶青感慨:“叶夜学院豢养着这样珍贵的魔兽作为脚力,真是奢侈与强大。” 阿澈似乎对叶夜学院有着极深的了解,淡淡接口道:“毕竟学院是人类世界唯一可以饲养训练这些魔兽的地方。” “毕竟这是来自精灵族的角鹰兽幼雏与配套的饲养方法,即使是兰姓家族,也无法安然训练出可供骑乘的坐骑。”阿澈从别墅的窗口看天空中回环的黑色影子:“不过,用这些美丽的大鸟来作为维护叶夜学院的常规巡逻坐骑,即使听说了好多次,仍然感觉。” 阿澈抬手抚摸着天空,向往着说道:“美到不可思议。” 叶青抬头仰望着那片湛蓝的叶夜天空,低头莫名微笑:“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选择来到这里,这座曾经居住过圣人的城市。” 是的,这座奇妙的冰雪之城,在世界上都拥有着非常神奇的地位。 它向叶夜皇室屈服承认皇族的地位,但同时却拥有在自己城市极大的自主权。这座城市自行掌控税赋与军队,甚至说学院本身就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一只军事力量。然而帝国又对此视而不见,这座原本极度危险的城市,位于在兰叶帝都兰蓝圣城不过数百里的碎星湖上。 只要这座学院想的话,在一夜之间,它就可以给兰蓝圣城造成一次毁灭性的攻击。 在历史上,这两座城市曾经是彻彻底底的死敌。 那位开国的君主,元泰大帝曾以兰蓝城为凭依,向着叶夜发动了长达近二十年的战争。 最终那位圣人在漫长的消耗战中病逝,叶夜城向着那位帝王屈膝投降。 那位帝王征服了这座城市,但同时却又给予他无与伦比的独立性与自主权,叶夜的院长位列十人议会之中,作为其中最强大的男人。一切显得左右矛盾,又扑朔迷离。 或许拨开这座城市在历史文字上那些朦胧的迷雾,可以得到更多的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 一些即使是自己的身份,也无从得知的真相。叶青不由这样想。 那位圣人的死去象征着圣人纪元的终结。 从此圣人凋零,不再行走世间。 这座叶夜学院是圣人在尘世中留下的最后印记。 潇,侠,与月佚。 这三个一向被并列提及的圣人 最终分道扬镳。 叶青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叶夜学院会向兰叶帝国臣服,而兰叶帝国又为什么愿意接受那么苛刻的投降条件。 叶青揉揉眼角,虽然知道,做出这一切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先祖,可是依然无法明白最终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于是她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转而面向葛生:“喂。” 葛生回头,看到这个蓝发的公主殿下向着他握起了拳头:“我们一定一定不会失败的,对吧,哥。” 第14章 名为西市的菜市口 留在三殿下家中的三个人,很快发现这里也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因为主人很快走了。 在傲雪华离开不多时,三殿下也一句“上课”便自行在家中消失,竟完全不在意留三个外人在自己家是否会引起一些未知的安全问题。 “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姐姐糟糕的安全观念了。”叶青盯着神秘少女消失的地方,认真说道。 恐怕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偷了她的东西还有机会逃出这作叶夜城吧,葛生心中能够如是想道。 他们与这位神秘的少女相识也已经两年了,也只见过她真正出手了一次。 兰阴城的灯火之夜,她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人之力出手封住了九宝莲灯的全部攻击,然后将其封印。 这份宛如神迹的力量任谁都无法忘怀,但是葛生更无法忘怀的是,她完成之后那个虚弱憔悴的样子。 除此之外,虽然她有过与星曦的对峙良久迫她无法回援的战绩,但毕竟是没有动手。 至于平时,她只是消失来消失去的,虽然所有人都惊叹她于那不可思议的空间天赋,以空间神术代步的奢侈行为绝对需要打土豪分田地来取得心理平衡。 只是却并不能说明许多,任何一个空间系的大法师都可以做到这个,不过无法像她那样熟练罢了。 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啊。 葛生有些失望的叹息。 葛生想的时候,叶青已然在三殿下家中转了一圈,果然除了有人住的房子之外,其他房间空荡荡地像个棺材。 所以回来的时候,这位蓝发的公主认真看着其他两个人。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六月六日吧。”叶青突然笑道。 “是啊。”葛生点头:“叶夜入学考试在六月七日,也就是明天。” “对啊对啊。”叶青挑起眉毛在原地飞快的转了个圈,水蓝色的长发飘扬有如蓝色的旋风:“难道你们想什么都不敢就在这里呆上一天吗?傻瓜才会这样呢,叶夜东西市啊,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运气好的话甚至据说可以买到龙蛋呢。” 龙蛋的话那就算了,葛生想道:难道有沨滢你还不满足吗,这种手感一级棒的绒毛玩具可是潇出品的,这才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吧。 “阿澈姐姐,要一起去吗?”叶青转头征求抱着白猫的黑发双马尾少女。 “可以啊,青儿邀请的话阿澈求之不得。”兰澈侧头,猫眼绿的双眼眯成月牙微笑回答。 “那就走吧!”叶青拨弄了一下蓝色长发,在门口笑道:“去玩了可就买不到好东西了呢。” “请问。”葛生一阵无力感袭来:“你没问过我的意见对吧小九。” “难道你不去吗?哥。”叶青这声哥叫得既轻又快:“那就在这里看家好了,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挺好的。” 多么怀念那个安静淡漠的小九啊。葛生再一次禁不住想道。 他,叶青,兰澈,正走在前往西市的路上,与昨天相似,宽阔精致犹如艺术品的街道上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竟空空如也。 葛生自然不会真的如小九所言一个人待在家里“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毕竟初来乍到,在这座在整个兰叶帝国都被奉为圣地的古城,说不好奇那才是真的胡说八道。 昨天葛生同学什么都没有看到,便莫名其妙地卷入兰姓家族的内部纠纷,更被人莫名其妙地一箭射晕,论霉运的话当真是如日中天。 “由于叶夜是湖中之城,更明白地说,是寒冰壁垒无法扩展,所以叶夜城内的住房已经接近百年没有什么新建了,而这些原有的房舍无不历史悠久且以别墅风格为主,更不乏实力超绝的天境强者居住,故拥有一座位于叶夜城中的房舍,才是真正身份地位的象征。”阿澈看着周围的建筑,她是最年长者,自己担当了介绍者的职位,而她对叶夜的了解似乎也相当透彻。 “我家在这的房子我其实可以去的,只是那里太过敏感也好久没住过人了,所以还是不去为妙。”叶小九这样微笑着补充道。 在葛生知道她所说的我家就是叶姓皇族的大前提下,好吧,原来皇族在这里也有私产的啊。 “是啊。三年前有兰蓝城有场大型拍卖会中就出现了一份叶夜城内的地契,结果拍出了十七万金叶草的天价。”兰澈笑着摸摸鼻子道:“毕竟叶夜城内房屋数量有限,更绝大多数在那些隐居养老的前辈或者是大势力手中,想流出一套实在是难上加难。” “所以说现在这整条街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叶青微微有些气鼓鼓地叉腰道:“那群宅在家里的老男人老女人们难道不怕长蘑菇吗?” 小九你还真是活力十足啊!葛生叹息,虽然整座叶夜城的人都不太习惯上街,冷冷清清的确实有点不好,但你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好不好…… “这个,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位红发的副会长会在这里有房子,而且还一个人住。”兰澈接口道:“她看起来那么小,怎么说也不像是继承的遗产。” “假如你知道我和那位姐姐认识了两年半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或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叶青叹息:“那位姐姐全身上下除了那身衣服被雪华姐确认是叶夜校服之外,全部都是写着绝密的黑色牛皮纸信封,存在即合理,这是对她的唯一态度。” “而且刨除这些,这个姐姐真的意外的可爱,而且人也好的没话说呢!” 说到这里,叶青停了下来。 因为西市到了。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雪色莱茵石的古典门牌,高愈六丈,雕刻着流云花草之形于其上,其上书古体大字:“西市”二字,笔法倒也苍劲有力。 一层庞大的三色光幕在面前就像一个倒扣的巨蛋,将眼前的巨大建筑包裹在里面。 “禁空,静音,弱化。”叶青望着面前的巨大光幕认真分析其中的气息:“真是大手笔啊,三道如此大范围的魔纹,就算是皇宫防御也不过如此了。” “但这是一座菜市场。”兰澈开口道。 “说明是一座很神奇的菜市场?”葛生侧头看了看光幕,天道剑的话,在这里他一剑未必能击穿这道光幕。 “这并不能改变这是一座菜市场的事实。”叶青叹了口气:“真的到了面前,暴殄天物之感总是挥之不去,太遗憾了。” 第15章 七个夏天 “毕竟是叶夜城获取圣湖必需品和交换魔法商品的主要途径。”兰澈笑道,这位兰姓的贵族少女非但没有一点架子,反而所知甚为渊博:“静音是为了不打搅城中的静谧,禁空和弱化则是防止暴力冲突,也是必须的。” “就算知道也会感觉很头疼的情况啊。”叶青摇摇头,拉着葛生的手一马当先地冲进了那个闪着微光的入口。 在入口之外,是那座沉寂冷静的冰雪之城,街道空旷,寂静无人。 而在入口之内,辛香热辣的烤肉香气扑面而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在耳边骤然炸响。 似乎只有在这里,夏季的热力才向人们展露无疑。 叶青站在西市的入口,望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呆住了。 这是何等喧闹繁荣的市场,眼前是一片大得有些夸张的空地,此刻井然排列着着数百家摊位。 在最外围的摊位上,出售的是瓜果蔬菜,海鲜鸟禽,这些食材与时令水果,它们皆被封在冰块中,摆放在那三层货架上,摊主在货架后大声吆喝着炫耀般地夸大自己商品的新鲜美味。 稍远之则是兵器甲胄的摊位,还有摆放在一起经过粗制的魔兽原核,它们被简单地清洗之后装在乔木的盒中,等待着有识货的人将其挑选。又有魔兽的毛皮和麟角,大多经过简单的硝制,一片片的兽鳞被人叠放在紫筱木的盒子里,是制作铠甲的良好选择。 而在甲胄的旁边是成排的葱绿草药,棕褐色的根须尚且沾着初夏的泥块,肥大的块茎被晾干之后切成薄片出售。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叶青看着眼前看似杂乱的市场,眼尖的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些摊位下极细的白色线条。 这些精密的线条为每一类摊位规划了属于他们的位置,而虽然说每组摊位上都连接在一起没有什么空隙,但排与排之间供行人走动挑选的过道则极为通畅。 叶青以一位公主的眼光来看的时候,对这个市场的管理者,感到了由衷的敬佩。 然后身为叶小九的蓝发小女孩回头,白净的小脸因为兴奋透出红晕,握紧拳头挥舞:“好棒!” “我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了!” 外围有固定的摊位出售饮料小吃,葛生自觉地给两个女孩买了冰镇鲜果汁和冰糖连脯。叶青自然接过不提,兰澈本想推辞,但是看到葛生清澈黑亮的眼睛,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拿过低头道谢。 冰糖连脯是将新鲜的水果切块然后用冰糖蘸汁,比较好玩的是由于水果的搭配不同,所以你很难吃到完全相同的口味。很便宜,仅售一个铜子。 叶青很快便给自己买了五斤新鲜的若果,而这个动用的却是她自己的小金库--虽然叶小九没有九公主叶青那么强大的财力,但是作为在兰阴城中孜孜不倦摆摊两年的吉祥物叶小九,本身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小富婆。 虽然不多,可是由于零成本的尴尬因素,七八个金叶草这样的身价叶青还是有的。自己劳动所得,自然问心无愧。 当然,付钱的人是她,但提若果的人自然不是她。 虽然葛生打包票,同样修炼有千劫的叶小九提五百斤若果都毫无压力,但是小九一句:“这是哥哥陪妹妹逛街最基本的义务!”便打回了葛生个一切抗议。 “这样的义务真是幸福呢。”兰澈微笑着给出评价。 叶青一会又逛到了兵器杂物摊位,时而拿起镶有宝石的长剑作力劈泰山,时而探出小手摸摸雪纹狮光亮柔顺犹如绸缎的毛坯--需要说明的是,白猫沨滢还在她的肩上,不屑地舔了舔爪子。 只是当这个小女孩好奇地舔舔那被切成薄片的冰须参参片时,粉嫩的舌头被辛辣的口感蛰得眼泪直冒,不顾摊主得意扬扬夸耀自己的货真价实,头也不回地泪奔而去。 自然是不买的,对于这一点叶青深得购物之精髓。 在这样的奔跑中,叶青一头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所以叶青连忙推开那人,正想道歉,突然愣住了。 因为对方有着红色的发与眼,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 正当葛生和兰澈小跑着跟过来时,叶青,后退小半步,吃惊讷讷道: “阡陌?” 怎么可能? “好漂亮的小姑娘啊。”那人盯着叶青冰雕雪琢般的面孔微笑道:“有人追你吗?” 他有着火红色的过肩长发与火红如晶的眼睛,这个男子仿佛是那位三殿下的嫡亲兄长一般,有着相似的发色和眸眼。 准确来讲,是和两年前在永夜之城神秘出现之后就消失无踪的阡陌极像。 他长得很好看,叶青眼上端详,心中说道。 眉目俊俏温和,鼻高而挺,唇纤而薄,再加上白如满月的肤色和若有若无的谦和微笑,真的能迷倒天下间的怀春少女。 看起来真的很像那个阡陌。 叶青再倒退两步,实在感觉这个人像在哪里见过:“请问,你是阡陌吗?” 说着她自顾自的抬手盖住他鼻子之下的面部,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红色眼睛。 因为这是当初阡陌留给她的唯一样子。 那是一双淡漠温和,平静而好奇的眼睛,透着血琥珀一样透亮的光。 和那个阡陌并不像。 “抱歉。”叶青失望摇摇头,快速道:“我认错人了,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个红发的男子微笑:“和我很像吗?那我倒是当真很感兴趣。” “敝人七夏,七个夏天,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叶青摸摸鼻子,重复道:“七夏?” “是《七个夏天》吗?”兰澈在一旁开口说道,然后背诵起那段广为流传的诗句: “第一个夏天我遇到了你,那是你我还小,画眉鸟轻啄我的眉梢。” “第二个夏天我认识了你,那时你含着笑,绿柳条拂过你的眼角。” “第三个夏天我爱上了你,那时我还骄傲,抱着小鹿不让它蹦蹦跳。” 叶青侧头,脱口而出的诗句朗朗悦耳:“第四个夏天我亲吻了你,那时天色正好,太阳暖暖忘不了你的味道。“ “第五个夏天我离开了你,那时心情很糟,有风有雨唯独没有你的拥抱。“ 七夏轻轻接口继续念到,眉目温暖:“第六个夏天我忘记了你,那时月光皎皎,他跪在我的脚前要陪我到天荒地老。: “第七个夏天我找到了你,那时青葛正茂,在你的墓前我轻轻放上一捧兰草。” 第16章 绯心道馆,馆主七夏 这是一首在兰叶广为流传的一首古诗,以至于不仅叶青和七夏都能很熟练背诵出来,连葛生和兰澈也不例外。 它讲述了一对少男少女的相遇,相知,相爱,然后男孩患病而死,女孩嫁为人妇,在又一个男孩忌日给他祭奠的故事。 “多么美的一首诗。”七夏笑道。 “我不喜欢它,太悲伤了。”叶青如是说道:“若我是她,便一定要在那个人墓前守护一生一世。” “若是这样才是真正的悲伤。”七夏笑道,似乎他的微笑源源不断:“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这个看似谦和的家伙每一句话似乎都充满着哲思,引人思考。 叶青沉默,然后开口:“我是葛青,青葛正茂,草木青青。准备报考学院。” “今年的题会很难的哦!”七夏笑着提醒道,他脸上是面具般的笑容,温暖谦和但是看不出一点笑的感觉,所以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消散,然后他目光移向叶青身后:“你交的朋友很棒哦!” “你认识我?”葛生没想到身为小透明的自己竟然会被人认出来,不由惊讶道。 “如果不认识你的话,才是失职吧。”七夏摇摇头,微笑着看着葛生:“今天《绯心日记》的头条:《无名少年街头激战兰姓贵族,社长大人亲自救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了。” “听起来似乎和真的一样!我能辩解一句吗?”葛生拍拍脑袋苦笑:“雪华姐来的时候我已经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不重要。”七夏假面般的微笑那样谦和,葛生在那一瞬间突然厌恶起了他的假面笑容,他轻轻扳着手指给葛生点数:“无名,少年,激战,少女,街头,兰姓,贵族。这些燃爆了的新闻要素一应俱全,再加上葬雪社社长这一完美注脚的引爆,这才是彻彻底底诠释头版头条这一荣耀位置的分量。” “至于你晕没晕,这从来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绯心道馆向来只担保八成的信息真实性。” 看着葛生露出败给你的神情时,七夏笑了笑继续说:“其实第二版的头条也是你哦--《三殿下首度外出搭救无名少年,冰颜初释究为哪般?》。” 说着七夏叹了口气:“所以请节哀顺变,现在学院里嫉妒到想把你五马分尸的人编出一个纵队。” 叶青默默地捂住脸,兰澈突然也感觉有点不忍直视。 葛生有气无力:“还有什么消息呢?” “有啊。”七夏斩钉截铁地兴奋说道:“刚刚你给了写追踪报告的灵感--《无名少年苏醒后口呼社长芳名,并自称社长失散多年幼弟》。” “如果这一条消息被发出去的话,现在估计买你手足的人已经把西城门口挤爆了。” 叶青看了看天空寂静飞过的乌鸦:“假新闻发出去就是诽谤!” 葛生有点抓狂:“我哪有!” 七夏认真问道:“要不要当面对质?” “对质?”葛生疑惑,当着自己这个苦主面前造谣者还敢当面对质,这怎么都摆脱不了自取灭亡的即视感:“怎么个对质法?” 七夏没有回答,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当时有没有晕过去?” 葛生点头,毕竟是真相。 “那我说苏醒有没有错?”七夏笑吟吟地问道。 葛生一讷。 七夏看葛生反应,继续微笑如吞噬人灵魂的甜美魔鬼:“第二,方才你叫了社长大人的名字雪华,没有加姓氏对吧。” 葛生没有办法摇头,只好点头。 “这属于很亲密的叫法了。”七夏微笑着摸摸鼻子:“所以是直呼社长芳名。” 葛生只能继续点头。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雪华的后面还有一个姐字。”七夏发出会心一击。 葛生心底一抽,瞬间捂心口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从正常人的思维来讲,我推测你是她的幼弟这也没什么吧。“七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上,对峙结束。” “《无名少年苏醒后口呼社长芳名,并自称社长失散多年幼弟》。”七夏以宣言般的语气大声重复着这个标题名:“或许,我可以在后面加一个无印良品?” 葛生有种几乎要死的感觉:“是的,单独每一条你都有理有据,但是合起来和现实差距多大你知道吗?” “我们不需要知道。”七夏微笑:“有爆点就可以了。” “我感觉你的节操都要掉光了。”叶青揉着眉头听完两个人的对话:“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绯心道馆的前线间谍吧。” “非也非也。”七夏眯眼笑道。 叶青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虽然从种种渠道知道那个东西很没品,但是假如真没品到你这个程度真是要悲家门不幸。” 七夏叹了口气,以悲家门不幸的口气说道:“敝人绯心道馆现任馆主。“ “我有种你要出个报道的预感。”叶青满头黑线。“标题就是《无名少年现身西市,身携两绝色少女大肆采购》。” “葛青姑娘有兴趣加入我们吗?”七夏满脸赞赏,甚是欣慰:“你有做我们这一行的潜质,是个顶尖的好苗子。” “去死。”叶青从嘴中挤出这两个字。 七夏好奇问道:“假如我这样做了,你会如何做呢?” “去拆了你家道馆!”叶青认真回答道。 说这句话时,叶青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一点需要质疑的地方。 七夏在西市街头大声鼓掌:“真不愧是社长大人看重的学员,在下也对你深感兴趣。” 然后他耸耸肩:“刚才的标题都是我一个人瞎编的,不要在意。” 这样说着他进行了解释:“虽然我们绯心道馆的下限早已经掉进地窖再也捡不回来了,但是《绯心日记》只能编辑校园八卦这条禁令我们一直遵从。” “除了。”这位红发的男子微笑道:“我确实是绯心道馆的大当家的。” “好吧。”叶青叹息:“大当家的,今年入校题目怎么卖。” “不要侮辱我的职业道德。”七夏正气凛然:“我们不会侵犯学院的利益。” 兰澈在一旁静静开口:“实质上是你们也不知道吧。” 七夏微笑,优雅如同死神门前的侍者:“我们没有必要和社长大人共享情报。” 第17章 叶夜三试 和那位绯心道馆馆主七夏的偶遇也并非全无意义,那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家伙总给人一种中年大叔的错觉,他最后还是从怀中交给叶青两个用火漆密封着的卷轴,微笑说这是他送给叶青的一点小礼物,并期待在叶夜学院与她的再次相见。 “话说三大社团,葬雪社社长是雪华姐,绯心道馆馆主今天也见了,那么最后一个学生自治会的主席是谁?”在神秘少女家中的餐桌上,叶青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时已是傍晚,与七夏辞别后,他们又在西市逛了一个下午,想不到那些摊位之后却是成排的店铺,这之中既有像镀金玫瑰,冰色花纹这几家大陆最驰名的魔法装备店。又有以百草轩,冰封烈焰为代表的药剂店。这些即使在外行的人听到名字都如雷贯耳的行业龙头,皆无例外地在这里开设着分店。 而大陆上最大的四家商会:闪金商会,夜色商会,迁云商会,玄月商会更是齐齐将兰叶分部设立在这个城市,这之中已经不是重视两个字可以形容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接近尊敬与畏惧之间的态度。 而就利润方面,虽说叶夜居民普遍都比较家里蹲,但是每月出产的名贵药剂,珍稀装备,首饰家具,奇珍异兽虽然数量上一直很是羞涩,但是质量在整个大陆上也几乎是独此一家绝无分号。 毕竟,能在这座城市占下一席之地的人,毫无例外都有着可以傲视一方的一技之长。 葛生回想着今天的见闻,然后看了看在对面一动不动盯着茶壶看的三殿下,不由好奇:“你有什么特长呢?” 三殿下略略歪头,紫砂的茶杯在手上纹丝不动。 “泡茶?” 晚上当然又是叶青掌勺,三殿下原本依靠那些加热即食的叶夜式快餐苟延度日,现在叶青住了进来,三殿下告别得毫无眷恋。 毕竟再怎么好吃,一直吃味道不变的东西总会有些腻味对吧。 而在餐桌上叶青终于有机会提出了上面那个问题。 傲雪华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来,葛生猜她大概是在准备明天的考试吧,毕竟她是葬雪社社长,这种大事当前脱不开是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桌边的只有叶青,葛生,兰澈,三殿下四个人。 “陌小京。”三殿下静静吐出这个名字,然后低头吃饭。 “陌小京。”叶青重复,他回忆起傲雪华曾经在交谈中出现过死小京三个字,然后眼前浮现出那个金发金眸的男子身影,莫名笑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啊。” 葛生总感觉自己隐隐听过这个名字,却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餐桌上自然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待四人吃完,收拾残局后重新坐在桌前,然后叶青开始拆封那两个卷轴。 两个由火漆密封,保存完好的红色卷轴。 来自绯心道馆馆主七夏。 叶青麻利地用火烤化火漆,然后将卷轴打开平铺在桌上。 却是一张地图。 “这是?”叶青看着地图,是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蝇头小字,质地是某种兽皮,却鞣制的非常柔顺光滑,坚韧轻薄。 三殿下扫了一眼,静静道:“叶夜学院地图。“ 葛生定睛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分割相当严谨的六芒星布局的学校,竟好像是那位神奇的圣者在湖中生生拉起一块土地建造的这座学院坐落在叶夜城的最北端。 这座学院紧靠着碎星湖,准确来说,就好像嵌在叶夜城北段的一颗星辰,可以随时欣赏最美妙的湖景。这颗星有六角,三面环湖,如果以中轴线划分,则依次是最靠前的冰霙广场,叶夜校门,日月星三塔,叶夜叶湖叶塔,与最后作为教职工宿舍的十三英塔--简言之,这座学院是真正的千塔之园,所有的教学建筑与住宿点都是白如冰雪的石塔,而且,很高。 即使是兰澈也没有第一时间明白那位绯心道馆馆主的意思:“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个?“ 难不成是要我们到时候背地图? 叶青想了一下还是毫无头绪,便索性打开了第二个卷轴。 这次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第一试,初元之试。” “第二试,镜月花影:Ⅰ巨龙之境Ⅱ三塔谜园Ⅲ永眠空间” “第三试:千渡。” 小九将卷轴翻来覆去看了数次,又担心其中另有玄机,便将卷轴水浸火烤了一番,却除了将卷轴摧残地不成样子之外一无所获。 叶青垂头丧气的将卷轴扔在摊开的地图上,分外无力道: “三条线索。” “雪华姐的钥匙:虚中之虚,幻中之幻,镜月花影,大梦醒来你又身在何方。” “叶夜学院的地图。” “不知是真是假的题目名字。” 然后小九几乎抓狂:“这是玩谁啊这是,我宁愿不知道这些,故弄玄虚打哑谜什么的最讨厌了。“ “貌似这一向都是你的强项。”葛生微笑道:“至少三大社团中的两个boos都出手帮了我们,而我们身边更坐着学生会自治会的副主席,要是这等豪华的阵容都通不过的话,那只能说明我们太笨了对吧。” “雪华姐我倒不怎么担心,可是那个叫做七夏的男人为什么要帮只是萍水相逢的我们,还给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叶青皱眉道。 她想不通这些。 “有用的。”沉默的三殿下突然开口:“需要帮助吗?我也可以。” 虽然一直以来曾经的庆历四年春,曦彻七皇子殿下,而今世间最强大帝国的皇帝信誓旦旦地宣称过学姐非常不靠谱。 但是事实证明,只要学姐出手,无论是上千道致命的光束,又或者是同样强大与三无的兵器少女,都要在她的面前乖乖止步。 叶青却突然展开了微笑:“不用啦!姐姐。” “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考试,假如一定要找人帮忙的话,我又何须来到这里。” “我只是被月佚圣者留下的题目给吓到罢了,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通过。” “虽然我不是什么天才,但是我相信,区区一道圣者的试题,绝绝对对难不倒我。” “帮助什么的,只有笨蛋才需要呢!” 说着叶青将地图与题目重新卷好,转身望向葛生兰澈:“哥,兰澈姐姐,虽然很抱歉,但你们愿意同我一道吗?” “我才不要当笨蛋呢。”兰澈笑道:“阿澈不才,但是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陪你胡闹太多了。”葛生侧头,微笑,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再多一次也无妨啊。” “既然如此。”叶青将手中卷轴递给了三殿下:“帮我保管哦姐姐。” “休息吧,明天,一定要大干一场哦!” 第18章 大梦醒来你又身在何方 值得庆贺的是,三殿下家中终于有了多余客房,不仅小九阿澈各得到一间,连葛生也终于不用和三殿下同床而眠。 虽然葛生个人来说并不反感这件事情。 这位来自圣湖之畔的少年安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不着。 要仔细算来的话,这是他第三次住进这里,永夜之城事件结束后,他也曾随学姐去过一次叶夜学院帮她完成课业证明,但是那次一来一回来半天都不到,自然无缘入住三殿下的香阁。 第一次时他同样失眠,但那时面临与小九只见庞大的距离而产生的彷徨不适,至于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明天的考试而焦虑。 只是毫无倦意。 昨夜他中了七旋花的麻醉毒素,昏睡了几乎一天一夜,而今天,见到了三殿下,见到了傲雪华,有认识了兰澈,重逢了叶小九。 果然公主殿下一点一点都没变呢。 任性妄为的丫头总是那样活力四射。 还是很喜欢的不是吗? 是的,还是,很期待和这位公主一起长大的。很期待今后的日子呢。 葛生挣开黑色的眼睛,月色很好,透过窗棂射入仿佛清亮的汞柱在空气中流动。 葛生欣然起身,着衣,用漂浮术浮起,手攀著窗沿一跃而出。 浅黛色的夜空中钩月半悬,星光朗耀,有清凉的风习习吹过,当真是极好的月色呢。 葛生的第二眼,便看到了那个少女。 她安静地坐在屋脊之上,水蓝色的柔软长发如同第二件长袍披在身上,赤足,小巧的足尖光洁纤巧就好像两朵盛开的白莲花。 兰叶的九公主就在这样的月色中抱着膝,宁静的独自眺望夜空,清冷的月色罩下,少女水蓝色的秋水深潭般的双眸冥永清澈。 然后叶青微微侧头,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开口:“哥。” “你来了呢。” 明明没有对葛生有过任何邀请或者暗示,但是此时的小九,却似乎在这里等待了葛生很久。 到了夜晚,白天里活力值爆满的九公主安静有如夜色,便当真好像一个帝国的公主。 “嗯。”葛生同样来到了叶青身边,坐下:“今晚的天气很好呢。” “是啊。”叶青向着天空伸出手,好像要抓取那无尽的星光: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夜晚,凉丝丝的,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柔软时光。” “以前在圣湖边时,每到夜晚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房檐上眺望那片夜空,因为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以做。” “真的很美,当星光月影与圣湖上的倒影交织,我仿佛就在星空中央。” “然后,就找不到自己了。” “永夜之城开启时我已经陷入了沉睡,待睁开眼时,便看到自己被困在光罩之中,而你们都在对面望着我,眼神是那么的焦急不安。”叶青继续开口时,内容却是半年前的那件事情。 “明明是那么美的夜晚,我却感觉,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恐惧。” “不是恐惧我自己会被杀死,而是恐惧,看到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 “我曾经亲眼看着妈妈在我的面前死去,所以,再也不希望亲手去触摸死亡。”叶青撑住膝盖站了起来,光脚在滑溜溜的屋脊上站定。 “所以那时的我,做出了即使现在想来都有些疯狂的举动,或许也是必然吧。” 然后叶青微笑,对着钩月,骄傲而强大的自信笑容美得让葛生失神:“所以我想要得到力量,得到足以保护所有我所珍视的人的力量,而不再是无助地在光罩中眺望那片让我恐惧的星空。” “你也把,雪华姐也罢,父亲也罢,那个坏心眼的曦彻也罢,我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也不想,体会那种弱小无助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这座沉睡着圣者的城市与学院。” “明天。” “无论有什么挡在我的面前,即使是神,我也要试着杀一下看看。” 葛生被这样的少女摄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执掌着另一位圣人之力的自己,都无法说出这样骄傲的话语,这样的女孩,真的,有着难以言喻的强大魅力。 然后,有着水蓝色长发的少女脚下一滑,低低尖叫一声摔了下去。 我说过的,屋脊很滑嘛。 葛生看着倒在自己怀中冰雪偶人般的精致少女,方才在危急关头他挺身而出,一把将失去平衡的叶青拽了回来:“喂,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的,哥。”叶青躺在葛生的怀中也懒得起身。“我只是想到,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幻梦,那么,梦醒之后,你们又会在哪里?” 葛生看着叶青粉雕玉琢的面孔,想都没想地微笑回道:“我想会这样坐在你的身边,等你醒来。” …… …… 在那弦巨大的清冷钩月之下,这对并无血缘的兄妹安静坐在一起眺望着远方的夜空,无比静谧与美好。 而如果将视野拉高,你会看到这座神奇的冰雪之城上空,即使是深夜也有着近百只青色的大鸟翱翔,那些有精灵族方法驯养出的角鹰兽在人的驾驭下无时无刻不在守护这座城市。 这样珍贵的魔兽当然不可能以这样的数量日夜不息的巡逻在城市的上空,唯一的解释是,为了明天的叶夜三试,这座可以让整个世界都要为之战栗的伟大学院付出了巨大的精力。 然而在井然的街道尽头,那座庞大的白色学院里,数十座高耸无比的白塔伫立,便好像无数巨大的圆滑白色石柱自天地诞生起就伫立在那里,那些高塔中最高的几乎直接天际,连角鹰兽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在塔身上盘旋回环,好像是绕着精灵族的那颗盛大壮美到人类想象极限的永恒之树飞翔。 这座叶塔高达三百三十三丈,是这个大陆最高的建筑,之所以不建的更高,只是因为那位圣者感觉没有这个必要。 而此时在叶塔的顶端,一位白发白髯的老者,同样望着天空中的那弦钩月--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那弦月大的不可思议--喃喃自语:“真是期待那位公主明天的表现啊,还有,侠的传人。” 第19章 曜塔上的三巨头 兰历一百一十二年六月七日,叶夜魔法武技交流学院入学式开始。 这几乎是叶夜每年最大的盛事之一,如果真要比较的话,那大概只有十月的兰流会可以相较一二。 由于叶夜学院素来是所有兰叶学子的最高梦想,所以每到六月,只要能够达到初元之试标准的学子们都会不远万里地从兰叶各地赶赴这里,来迎接这场或许会改变他们一生的考试。 有教无类是那位叶夜圣者流传下来的重要教学理念之一,所以叶夜学院招收学员,一切门第身份皆为浮云,只要你能够来到这里,你便有机会和资格进入这所学院的入学试。 不收考试费。 当然你可以把考试费用算到之前那枚入城所交的亮闪闪的银角上面。 不过,入院测试很难就是了。 若是这些求学者知道由于某位少女的缘故,这次的叶夜三试会采用那位伟大的圣者生前亲手编出的题目,不知道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恐怕我们亲爱的也小九同学要被口水活活淹死了吧。 ~ 如果有一天你走进叶夜学院,那么你的第一反应大概是:真他~妈~的~高。 这句脏话可不是我说的,它被编写在叶夜新生入学手册上,下面标有出处--绯心道馆三百年问卷调查权威结果。 而叶夜学院之所以被许多人称为千塔之园,很简单,因为这里除了塔,真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叶塔要建的这么高。”几乎在云端的高度,那个男子温和笑道,黑发而玄瞳。 倘若葛生在这,或许他会认出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因为这个人就是两年前曾经在圣湖畔向葛生问路的那个少年。 陌小京。 在他们的正前方,有着一座几乎看不到顶端的接天白塔,洁白有如冰雪铸成。 “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三殿下为何不在?”坐在一边脚背相钩,悠然翻阅着手中淡蓝封皮书籍的红发男子闲闲答道,他有着同样火红的眼眸,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三殿下表示今天有课,就不陪你们这两个混蛋胡闹了。”笔直的单马尾修长有若刀裁,傲雪华安静立在塔沿,脚下是那座美丽的学院与无尽的游云。 在一百一十一丈高的日塔之上,下方的一切都精致有若玩具一般。 “听说七夏你给了她这次测试的题目?”傲雪华淡淡看着脚下问道。 “究竟你是情报头子还是我是情报头子,社长大人。”绯心道馆馆主七夏挖着耳朵漫不经心地答道:“只是题目而已,圣者留下的试题哪里有那么简单。” “那个孩子很不一般。”傲雪华望着塔下浮云,淡淡道:“若是她和我一样大,我没有信心说我一定会比她强。” “能够得到社长大人这样的评价,要是我一定会撒花三天三夜以示庆祝。”七夏脸上是职业的微笑。“会长呢?” “个人而言更喜欢听主席。”黑发的男子静静坐在那张冰制的座椅上,双手交叉搭在颏下:“我没有见过她,只是那个葛生,我很看好。” “请问,可以将方才您的话刊登发表吗?一定可以上头条的。题目就是《冰山会长终动凡心,一顾倾心究为哪般》!”七夏以职业的狂热兴奋接口:“副标题我也想好,就是《痛苦的内心独白,庄严的爱之宣告》。” 然后七夏一声叹息,继续以职业的由衷惋惜说道:“《绯心日记》好久没有这么劲爆的料可爆了。” “全力支持。”傲雪华回头认真道:“我会提供独家证言,不介意的话可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迪拿我只拿六成。” 七夏大喜:“成交!” 学生自治会主席不动声色:“请不要偏离话题,两位,我邀请你们来曜塔可并不是编排我的绯闻八卦性取向的吧。” 闻得此言,七夏收敛了那副职业的让人发狂的笑容:“今年新生或许会不足五十之数,偏偏今年又结业了那么多的骨干,确实很难办呢。我需要七名新人,并希望获得那位葛青。” “十二位,指名葛青兰澈,还有这个人,石枫。”傲雪华淡淡接口。 “前提是他们能通过的话。”黑发男子淡淡道:“我对兰澈也很感兴趣,但是葛生我一定要拿到。” 七夏捂脸,用难以想象的沉痛语气幽怨开口:“为什么呢,京,我哪里比不过那个细皮嫩肉的小鬼,是我不够温柔,还是说,你更喜欢吃一些嫩草?” 傲雪华强忍住身上竖起的汗毛,“喂,七夏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陌小京苦笑:“虽然这里没什么外人,但我还是不喜欢这个玩笑七夏。” 红发的男子将捂脸的手摘下之后,依然是职业到令人发指的微笑,果然演技也是他职业操守的一部分:“其实断定会长大人的性取向是我们绯心道馆一直以来最大的努力之一,仅次于对三殿下身份的探究。” “否则,为什么你会放过我们英气无双并且和你如此般配的社长大人。” 陌小京侧头轻轻望了傲雪华一眼,语气终于微微认真起来:“疯丫头?再合作一次?” 傲雪华转身颔首,笑容可掬:“死小京终于说了一句有营养的话。” 七夏乖乖地举手投降:“别了两位,上次因为你们俩我们的绯心日记整整滞销了两个仓库。” 陌小京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若有所知的回身望去,开口道:“开始了。” 只看见远方叶夜学院周围开始逐渐凝结出一层淡蓝色的光幕,便仿佛有巨大的水蓝色瀑布从天际悬下,将整个叶夜学院与这座古城分割开来。 塔上三人皆向着光幕庄重颔首致礼,以表示对那位创造者的尊敬。 直到光幕彻底凝结,三人礼毕。 陌小京方语带钦佩地开口:“无论看多少次,都不得不佩服那位圣者的手段。能够如此大范围的甄别参加者的年龄与修为的魔法,其神妙令人惊叹。“ 初元之试,其实就是指这道瀑布般的光幕,这道由那位圣人亲手布下的魔法结界一旦开启,便将自动剔除修为不到中级魔法师及年龄超过二十二岁的鱼目混珠者,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一例误判。 叶夜三试,正式开始。 第20章 镜月花影 叶夜学院冰霙广场。叶夜三试测试地点。 葛生和小九站在人群之中,兰澈默默站在这对兄妹之后。测试即将开始,可是连一个接待人员都没有出现。 给出的信息是,在这个广场等待。 人声骤然沸腾起来,看着那从一点绽开的纯蓝光幕,有着压抑的低低惊呼声传出。 “这便是第一试?”葛生拉着叶青绵软的小手,看向从学院中心向着四周推进的广大蓝色天幕。 初元之试。 关于最初与本源的测试。 叶青没有答话,紧紧抿着嘴唇,但是她握着葛生的手却沁出微微湿润的冷汗。 天幕推进,便如水波一般掠过广场上的人群,葛生感觉自己就好像穿过了一层微凉的肥皂泡,有人在自己的心底轻语--“通过”。 所以便通过。 而更多的人则是被光幕自动地排开,只退出一步,然后轻微的波动泛起,那些人便从原地消失--然后在数十丈之外出现。 即为淘汰。 不到中级魔法师及年龄超过二十二岁的人。 这也是圣人裁决,即使是死去的圣人,依然有着无可争辩的权威。 葛生只觉得周围景色同样变化了一下,只觉手上冰凉滑腻的触感消失,他吃惊地看了看右手--这只手方才还牵着小九,但只一瞬间,那个公主便从自己的手边消失。 所以叶夜三试正式开始了吗?葛生在心中自问。 于是望向四周,只见一个如雪般洁白的空旷广场。 没有人了。 方才拥挤不堪的冰霙广场,在那一刹那间被人为排空,就好像有人用手,一把抹去了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只留下了葛生这个孤零零的苹果。 红彤彤得有些刺眼的苹果 “这是?”葛生低低自语:“空间魔法?” 然后葛生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判断的理由很简单。 没有这样做的必要,空间魔法就像是擀面杖,而自己这群人就像是耳孔,掏耳孔的永远应该是手指,而不该是擀面杖。 而手指应该是?葛生笑了笑,自己给了自己答复--幻境魔法。 有人构建了这个幻境,每个人都会拥有这样一个单独的幻境,但是所有的幻境都是一样的,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如何可以容纳这么多的人单独完成测试。 因为是单独,所以沟通与交流都是不允许的,这是作弊,作弊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真是自己应付不了的敌人啊。”葛生看了看自己平淡无奇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 但天道剑除外。 虽然对方将自己毫无征兆地摄入这个幻境之中,那么从各种角度来看,对方都要比自己强出数筹不止。 可是天道剑除外。 那一夜的那位老人传给了他天道剑,所以他开始被称为圣人门徒,虽然这个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不必要去给更多人解释,侠在给予他教导之后随即将他逐出门下。 因为会了天道剑便是事实。 在那一夜,葛生划出了三划。 一划给了圣湖,便有目之所及的湖水被无止境地分开。 第二划给了九宝莲灯,于是天境灵器被毁,圣人法阵被破除。 至于第三划,给了星遮,最终由星曦接下,但却使那个神魔般强大的少女受伤。 做到这一切的,只是这个不过十岁,境界低下的男孩。 天道之威,可想而知。 这时候空中传来悦耳的女声,:“各位考生,很高兴能够指引你们,这里是第二试。” 葛生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单独是对他的指引,但是葛生知道,这个指引也是针对所有通过第一试的人。 “题目很简单。”女声安静叙述题目的内容:“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方法。” 她淡淡在不可知处开口:“只要你能够在正午之前穿过日月星三塔,来到叶塔之下,便算通过了第二试。” “按照惯例,下面,我将公布这一试的钥匙。” 葛生眉头一皱,在女声说出口之前自顾自地说出了那段话,那段钥匙。 “虚中之虚,幻中之幻,镜花水月,大梦醒来你又身在何方?” “虚中之虚,幻中之幻,镜花水月,大梦醒来你又身在何方?” 两道声音同时在这个广阔的空间响起,葛生不由想起那个骄傲强大的傲雪华,果然。 他不由笑出声来:这位所谓的社长大人还真是泄了题的。 即使说泄的题目没什么价值罢了。 至于测试的题目,他也知道。 出自七夏那里,绯心道馆馆主。 镜月花影。 真是惭愧自己被大人物关照了呢。葛生淡淡自嘲着,然后向前独自走去。 虽然不知道第二试究竟难在何处,但是既然是圣者出品,那么就绝对不可能如字面那般简单。 然后他沉默着向前走去,叶夜学院古典的门楼大开,葛生自然没有犹豫地走进。 背后突然响起尖锐的风声,葛生骤然回头,却发现那雕刻着白色兰花与银色草叶的雪银木制成的大门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紧闭。 他被人关进了这座学院?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警告,警告,叶夜入学试终止,警告,警告,叶夜入学试终止。” 苍老急促的声音在天空之中如鸣雷炸响,威严到几乎震颤到心灵的声音。 “这不是测试。”老人在不可知的地方重复着。 “叶夜学院遭到了攻击,敌人极其强大,学院已经无法保证诸位的安全,学院的大门已经关闭,所有结界开启。未进入学院者请尽快离开学院范围,返回城中进入任意宅居中避难。”老人吐字清晰,语言却相当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空中传出,直接打入内心。 测试终止?葛生有点发愣了。 但是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若已在校内,请自行寻找掩体,注意自身安全。” “学院已经派遣葬雪社隐翼,奈落,飞羽三组搜寻,并带领你们进入安全区域。” “再重复一遍,这不是测试,请不要试图对抗面前的敌人,否则你的愚蠢将葬送你的生命。” 第21章 毁灭!龙族来袭 究竟是什么袭击让学院如此失去控制。 是七大隐族联合进攻? 是兰叶帝国单方面撕毁盟约企图接管学院? 还是说因为叶青来了? 葛生自己腿微微有些发抖,因为未知,因为恐惧。但是他还是自嘲般想到了最后一个可能。 假如是那样的话,九公主殿下的面子未免太大了一点。 然后葛生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瞬间消失。 现在是上午四时三刻,葛生记得时间,他想来记时间记得很准。 可是自己的影子消失了。 他突然不敢抬头,有点害怕假如抬头就会看到一个巨大的滴血的人脸遮蔽了日光。 是啊,虽然是圣人门徒,虽然是冷静严谨的务实派男孩,可是真要说最怕什么,还要数灵异事件之类的最能引起他恐惧的共鸣。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准确来说,是一群声音。 那声音如同雷霆一般滚滚从远方涌来,就好像五千头巨大的禽鸟结成空中的纵队,扑翼而来。 而那些声音,则是它们的速度突破音速而引发的音爆。 “光之速远大于音,故而雷霆之下,光先至而音接踵。”葛生突然低声默念起了这个句子。 出自《月佚笔记》,庆历四年春留给他们的部分。 天黑了,雷霆般的扑翼声。 学院的警报,还有终止的测试。 这些信息电光火石般地在他稚嫩的头脑中闪过,然后联系在一起,便成了最终的答案。 葛生无力地抵住学院白色的雪银木大门,上面浮雕的花纹在背上有着真切的触感。 “如果这是玩笑的话。”男孩自嘲地喃喃:“那么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一点吧。” 此刻是清晨,而影子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天黑。 但是天黑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乌云。 葛生抬头,第一次看那片叶夜的天空。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当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有着一种令人惊悚的恐惧感。 他看着视界中那遮蔽了天空存在,不由想起了一个安柠在小的时候给他讲过的故事。 一群出海远洋的人,在某个孤僻的小岛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白房子,没有门也没有窗,他们好奇极了,大声呼喊却没有人应答,仔细寻找也找不到暗门。 于是他们壮着胆子用随身的铁锤想砸出门看看里面藏匿的宝藏,房子的墙壁又坚韧又光滑,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凿开一个缺口,却看到里面竟然装满带着腥味的粘稠液体。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只蛋。 一只神鹰的蛋。 在恐慌中他们逃上了船,试着逃离那座岛屿,但是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同样不是乌云,而是一只有如山峦的大鸟飞来,一爪将那艘船从中间拍成两截,为那些冒犯者带来毁灭。 在故事的结尾,安柠妈妈这样总结:有时候过度的勇敢和好奇心会带来毁灭。 葛生突然感觉自己就是那个不小心砸开神鹰蛋的人,正被困在那艘注定要被毁灭的船上。 因为天空中的存在,是比神鹰还要可怕千万倍的东西。 龙! 那是只有最古老的兰叶神话中才存在的强大生物,已经数百年没有人亲眼目睹的可怕存在。 此刻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有如飞蝗。 当这个词语用来形容这一种几乎是这个世间最骄傲强大的物种的时候。 非亲历者,很难体会其中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恐惧。 “啊--”一声尖叫从葛生的左侧传来,葛生看到一个惊恐的华服少女正在拼命捂着嘴巴想要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那绝望尖利的叫声却无法阻挡地从喉咙中发出。 而在她的周围,更多服色不一的学员瘫坐在那里,被面前的一切吓得浑身瘫软。 幻境解除了! 葛生皱着眉头做出判断--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此时,葛生还在质疑所看到东西的真假。 开什么玩笑! “怎么会这样?”那个尖叫的少女脸色吓得惨白,原本精致美丽的面容布满惊恐,她或许出身高贵,或许天资绝佳,但是此刻无助地望向四周:“怎么会这样?我还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葛生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是那个想当英雄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有当这个英雄的能力。 “大家跟我走。”他低着头,淡淡说道。 周围依旧嘈杂一片,所有人都在绝望中尖叫,哭泣,等待死亡。这座原本应该是这个大陆最高贵的殿堂此刻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没有人理会他。 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这里似乎是最年幼的存在,最需要保护的存在。 当所有人都得不到保护的时候,又有谁会关注这个男孩。 但是他会得到关注的。 “大家跟我走。”葛生淡淡重复。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却弥漫了整个空间,直接抵达所有人的心底。 这依然是千劫赋予的能力,意劫的附属品,就像当初傲雪华用手捏住棘纸衣稚嫩的脖颈,然后用意念将自己的话一字一句打入对方的识海中一样。 社长大人与葛生虽然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但是他们都是千劫使用者。 那个尖叫的贵族少女慢慢止住叫声,看向那个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她穿着翠绿色的百褶裙,一旦停下哭声,可以看到她确实长得很美。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方才的公告,我们应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葛生看着所有人慢慢向他望来,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保持相对镇静的人:“葬雪社的三个组已经被派遣出来了,我们应该找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而不是在这里等死。” “啪啪啪--”清脆的掌击声从上方传来,一个人天空直跃而下,然后在即将落地的时候一圈风散开将她托起减缓了速度:“这批新生中似乎有不错的苗子,他说得对,学院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葛生看向从天而降的来人,那是一个女孩。 一个有着淡紫色头发的少女,眼眸是温柔的鸽子灰:“在下葬雪社飞羽组组长紫泉,奉命疏散并且安置你们。” 她看了看葛生:“多谢你的讲解,虽然测试取消了,但是我看好你哦。” 正在这时,更大的尖叫从四周同时传出。 葛生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双黑色混沌的龙眼。 第23章 论叶夜的道德下限 此时的叶夜天空依然彻底混乱,那些隐居在这里的世外高人纷纷升起,各自迎击上空中的巨龙,而四周那些高耸入云的白塔,此刻塔尖上都盘旋着无数颜色各异的繁杂魔纹,不时有强大堪比禁咒的波动传出,化作七色的恐怖攻击,轰击向空中似乎无穷无尽的巨龙。 或许,叶夜真的将在今天毁灭。 …… …… 无数火光在叶夜学院的上空交织绽放,不时有巨龙从空中坠落划出死亡的弧线然后撞击在地面上砸碎一地的大理石雕塑与娇嫩的花草,或者说一个个身上闪烁夺目光芒的人形被巨龙在空中捕捉然后撕成粉碎。 这是人类与龙族的战争,在开始起就注定结局的残酷。 当兰澈看着那天空中遮天蔽日的巨龙与无数闪动着光芒的人影--那些都是当之无愧的人类强者,地境玄阶乃至是天境的存在,此刻却如同消耗品一样在空中不断湮灭生的光芒。 毕竟敌人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生物。 这时兰澈微微一惊,原本温柔清澈的碧绿色双眸立刻冰冷起来,有冰冷的光翼在她背后展开,带着她向后急急滑推出十丈之远--在她的面前,有一座白塔被巨龙拦腰摧毁,无数的白色巨石从空中砸落。 巨大的落石砸在地上,随着惊天的声响,整个叶夜学院彻底陷入一片狼藉之中。 叶夜历史上,第一次,有敌人摧毁了作为象征的白塔。 只是这位黑褐色双马尾的少女看着这样的景象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差点就被骗了呢。” …… …… 云端之上。 在那座洁白的曜塔塔顶。 “何时我能够如此英勇的单挑一头天境巨龙?”红发馆主望着远方正在与一头红龙缠斗英勇无比的自己:“连我自己都感觉这次学院牛皮吹得有点大。” “已经斩落了两颗龙头的人微笑表示巨龙啥的都是渣渣。”傲雪华一脸兴奋的盯着那个手持雪白长剑穿梭在龙群之中如入无龙之境的另一个马尾飞扬的少女:“简直太有代入感了。” 黑发少年静静握着手中热气蒸腾的红茶,吹开浮沫浅呷了一口:“学生自治会宣称副主席为这场屠龙事件负责。” 然后他将茶杯放在桌边,看着在一旁兴奋的红发馆主:“不过到现在三殿下已经干掉了超过十头飞龙,你们绯心道馆那群人渣可别玩脱了。” 七夏仔细想了想,然后摊手:“放心,这次幻境构建由学院主导,我们三方倾力合作,超过四百位资深幻术师主持的镜月花影真实系数爆表。” “你感觉很真实吗?”黑发少年指了指远方正在酝酿大招的某生物:“这货在我们之中存在吗?” “既然说好了每人战斗力翻倍……”七夏不好意思得耸肩,然后转移话题:“三殿下的彪悍,应该都有心理准备的吧。” 然后他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为了设计三殿下的攻击方式与动作,我们可是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参考了大量的空间系典籍,才为三殿下设计了完整的攻击方式和施法动作,简直酷炫!” “我知道你们绯心道馆集体控三无,不用再给我解释什么了。”傲雪华面无表情地指着远方那个背生红莲双翼的火焰人形,他就是刚才那个在蓄大招的某生物。 那个不明物体已经强大到了极致,此时正在疯狂虐杀一只体长超过六丈的强大黑龙,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哀鸣,他赤手撕下了黑龙宽厚的肉翼痛饮从中流出的鲜红龙血就像在痛饮美酒。社长大人白净的面孔微微抽搐:“这货是什么东西?” “呃,我亲手点的菜。”七夏毫无愧疚地解释:“我的红莲暴走模式,设定是体内的恶魔之血被激发,会变得极度嗜血狂暴,战斗力直追太微天境强者。” “居然还有设定?”傲雪华坚强的心在抽搐:“你们当没当这是入学测试?我怎么感觉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角色扮演游戏!” “社长大人此言差矣。”七夏认真道:“平凡的角色扮演游戏怎么能够和我们伟大的艺术结晶相媲美呢?这是艺术,是一幕关于人类存亡的壮丽史诗。” “那……”陌小京默默地在心中捂脸,不好的预感在积累:“为什么龙族入侵了,学院毁灭了,我还没有出场。” “因为您是BOSS!--”七夏用夸张的语调拉长了BOSS这个词汇:“所有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而主席大人则是攫取学院最高权力的堕落使徒,私通龙族的邪恶学生会会长陌小京。” “这样令人震颤的戏剧性展开,是不是充满了颠覆感!” “颠覆感你妹!”傲雪华冷冷嘲讽。 “出于对社长大人的尊敬,我们为您的设定是光荣的六翼炽天使,象征着人类的最后希望,在最后迎战邪恶的中心,堕落使徒陌小京。”七夏毫无羞耻心地向着当事人叙说着耻度爆表的剧本设定。 陌小京苦笑:“我已经明白我在你们道馆的人气已经低成渣了,不要再向我强调了,看来当初你卖力拦下这个剧本的编写权果然又没安好心。” 然后他看了一眼战火纷飞的塔外:“但是这样的神展开下去我们的测试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当这是幻境史诗剧看到剧终,然后我们出来对他们抱歉说道:不好意思,打开的姿势不太正确,请再进来一次。” “这个自然想好了,一会龙皇就会出现,他会将堕落使徒吞噬掉,从而融合那股黑暗的力量使用禁忌的奥义大招:浩劫轮回破,将整个学院轰成碎渣,淘汰掉此时还没有脱出的全部学生。”七夏毫无怜悯之心地如是说道。 “我一直感觉你们绯心道馆的下限在地窖里已经够低了,今天才知道你们的地窖原来是分层的。”傲雪华痛苦的按住了额头:“还好圣者走得早,否则他绝对会被在活活气死一次。” “为什么你们都无视掉我被龙皇吃掉来放大招这件事。”陌小京静静吐槽道:“难道这件事本身没有槽点吗?” “完全没有。”傲雪华重重点头。“我已经以六翼炽天使的名义宣判了你的罪行,你却没有迷途知返跪下来向我求饶认错反而继续勾结龙皇企图毁灭学院称霸世界,然后因为受伤虚弱而被龙皇认定没有合作的价值然后转而将你吞噬吸收,这是很正常的反派剧情有什么好吐槽的。” “我可以说脏话吗?“陌小京一本正经地开口。 “可以,但是我会全程录音。”七夏微笑。 “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陌小京耸肩道,然后他瞥了一眼中央的水晶球,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有人快要通关了,我要去准备当水果贩子了。” 第24章 您究竟是什么境界 发布于 2017-02-10 15:00 | VIP章节 有人通过测试了? 二人同时惊奇,凑过头来看中央的那个透明水晶球。 密布于整个学院的巫师之眼透过这个水晶球向持有者传递影像,而此时的水晶球中,正弥漫着朦胧的雾气。 在那淡淡的白色雾气中,一个水蓝色长发的少女正闭着眼睛,白色的棉布长裙下摆一点点荡起。 她似乎完全看不到上方发生的一切,只是静静走向不远处的叶塔。 巨龙也好,战斗也好,她全然未觉,也全然不顾。 “她封闭了五感。”黑发少年静静解释:“所以即使在环境之中有巨龙向她攻击,我们的幻术师模拟她的感观她也感受不到。” 七夏不由捂脸:“这家伙似乎根本就不打算按部就班地进入三塔谜园来破境。” “以拙破巧。”傲雪华淡淡总结:“足够野蛮,但是足够聪明,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 “是啊,很了不起的丫头。”陌小京微笑点头道。 “所以你要去当水果贩子了?”七夏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陌小京没有点头,没有答话,而是一步步来到塔沿。 他身后是千仞的绝壁,但是他笑得温暖而模糊:“总之先再见了两位。” “臭牛逼者死全家。”七夏淡淡嘲讽。 “果然不是友好的告别。”陌小京叹了口气,水平张开双臂,将大半个身子探出高塔的护栏,看向傲雪华:“社长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能出意外的话真的要山呼万岁撒花庆祝。”傲雪华默默诅咒。 “果然一句中听的告别都捞不到。”陌小京叹了口气,在塔沿彻底后仰,然后坠下。 如同一个虔诚的殉道者一般,直落下百丈高的曜塔。 “开屏的孔雀总是想要向雌性展示自己美丽的羽毛。”七夏挪揄地看着傲雪华:“这里唯一的雌性社长大人。” 傲雪华冷冷看着那坠下之后张开双倍,如飞鸟般轻捷滑向远方的学生自治会主席,突然开口:“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您又是什么境界?”七夏没有回答,抱着肩,微笑着问向社长大人。 傲雪华回头,看向七夏笑容甜美:“那你又是什么境界?七夏馆主。” 两个人看着对方,沉默。 没有人想要回答。 所以七夏随即抬手旋转水晶球打断了之间的寂静,所以景象变幻:“好吧,例行公事的无奖竞猜活动--什么水果。” 什么水果?这样无厘头的问题,但是傲雪华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若果!”葬雪社长斩钉截铁。 “我猜社长是对的。”七夏无耻地附和。 “切!”傲雪华好看地撇嘴,英气十足的素白嘴唇挑出不屑:“还算你知道她是我闺蜜!” …… …… 风声渐止。 有水的声音激荡。 五千七百步最后一步走完,叶青摇摇头,开启了五感。 当她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有如纯黑的曜石。 “哥?”叶青迟疑开口,然后发现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虽然,同样是黑色的发与眼。 “陌小京。”来人静静开口,笑容温暖干净有若曦光:“现任学生自治会主席。” “欢迎通过第二试镜月花影的第一位学生,请问,你喜欢什么水果?” 叶青眨眨眼睛,问道:“请问,这是第三试的题目吗?” 陌小京笑道:“假如是的话。” 他顿了一下苦着脸回答:“这题目也就就太难了。” “好像确实很难。”叶青认真点头。 “只是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陌小京解释道:“按照惯例,第一个通过第二试的人将为接下来的所有学生挑选奖励水果。” “虽然没有任何分数上的加成。”陌小京点头微笑,“但是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水果。” “感觉好棒!”叶青双手握拳欢呼,好像说能够挑选水果要比加分吸引力强上百倍。 “果然馋嘴的学妹才是最萌的!”陌小京笑着评价:“请挑选水果。” “这样哦。”水蓝色长发的小女孩摸摸鼻尖:“那还用问?当然是若果了。” …… …… 白塔,叶夜白塔,叶夜学院叶湖之上的白色叶塔。 叶塔之下,是那潭闻名天下的叶湖。 叶湖上,是三座白色的石拱桥。 石拱桥的桥头上,是两尊白色的大理石雕塑--展翼的白狮即将振翅而飞。 两只素娟鞋被一左一右随意地踢在雕塑之旁,两只雪白纤巧的脚踝搭在虚空,陌小京默默看着对方莹白如莲的双足,腹诽这家公主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穿的是白裙子这个残酷的事实。 “湿木头啊湿木头!”叶青爬上飞翼白狮的头顶之后毫不矜持地甩脚将鞋子踢下,手中的若果被捏开了灰色的硬壳,嫩绿色的果肉被一口咬下,溅出了甘甜蜜润的汁水。叶青吃着手中的若果毫不掩饰地其他若果大加鞭挞:“我在西市买的那些简直就是湿木头啊。” “你需要给全世界的若果道歉!”陌小京居然吐出一句白烂的吐槽,他坐在另一座白狮的头顶,身后是那座高达三百三十三丈的叶塔:“圣湖畔的冰晶若果,昆卡的兰朵若果,斯特的青霞若果,奥斯的碧落若果。”他扳着手指给叶青细细数来:“这四家号称四绝,自然是别的若果比不上的。” “那这个是?”叶青虽然是个比较高端的吃货,但是对于食物的品鉴等级一直令人尴尬的不怎么高:“冰晶?” “非也非也。”陌小京摇头:“冰晶若果目前据统计只有十七株果树,其中十株在兰蓝城中为皇族所有,另外七株分布在圣湖之周,由于那几个众所周知的帝国法令,无人有权拥有采摘,所以产量之稀少简直骇人听闻。” 叶青默默地画圈圈--她真没想到自己和葛生吃了三年的那几株若果树竟然名贵到这个地步。 然后陌小京看了看手中的若果:“而这乃是奥斯的碧落若果,上个月刚刚从昆卡运过来,走了东市拍卖的路子,而在下素来也好这口若果,便动用了学生会的储备金买下了一半。” “结果被我截了胡?”叶青喜上眉梢。 陌小京苦着脸点头:“姑娘好口福。” “不要姑娘姑娘的,在下葛青。”叶青将若果的最后一块果肉小心地吮下,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珍稀品种,而余下的果核被她握在手中旋即冻为冰屑随手洒落犹如落雪:“你也可以叫我阿青或者小九。” 第25章 曦光下的女孩 “恭敬不如从命。”陌小京抬手咬下一块若果:“小九,在下很感兴趣,你究竟是如何从那个巨龙之境脱困而出的?” “那只是一个幻境罢了。”叶青坐在雕像的头顶,目光悠悠,一针见血:“当你认清这一点之后,无论它多么强调自己的真实,都只是为了掩盖它的虚弱。” “继续。”陌小京接道。 “入门向北行五千七百步。”叶青又拿起了一颗:“这便是第二试的答案。” “看来我们编的史诗级角色扮演情景剧您完完全全没看。”陌小京回头看了看远方的曜塔,知道那边正在窥探自己这里:“七夏同学估计要哭死了。”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自己英勇无敌的红莲暴走模式没有被这位可爱的学妹看到,陌小京在心中默默碎碎念:另一方面则是邪恶的学生会长机关算尽被黑吃黑干掉的经典镜头没有被欣赏。 “既然是假的。”叶青在雕塑上轻语,她将双脚提起放在身前,轻轻抱住两膝:“再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意义。” 然后这位公主殿下幽幽开口:“假如我是你们,那么我肯定会安排个全灭结局来踢人。” “事实上。”陌小京幽幽回答:“我们就是这么干的。” 叶青点了点头,她将白裙从纤巧的膝盖拉了上去,阳光下每一根线条都那么优雅健康,每一寸肌肤都莹白如玉,她完美诠释了骨肉匀停的意义,就好像一尊玉雕的美人在曦光中承光远望。 陌小京知道她拉上白裙的用意,并不是要展示肌肤,只是要避免走光,折合的白裙在白净莹润的大腿叠合,牢牢形成了少女的绝对领域,让她可以从容在雕塑上做出这个抱膝的动作。 “我敢打包票绯心道馆那群人渣会对您痛心疾首的。”陌小京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对面抱膝远望的公主殿下:“您完美破坏了低空领域这个意境。不过,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陌小京回头看向还没有一个人走来的成功之路:“从校门口到这里虽然有石径相通,但是却没有直道。” “但是封闭五感之后的小九同学,还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这里。” “我知道低空领域指的是什么。”叶青侧头笑了笑说道,吐了吐舌头:“所以破坏掉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的眼睛盯着远方的三塔,似乎在等什么人:“如果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我的记性很好。” “而同时。”她淡淡补充道:“我看过,学院的地图。” 曜塔上七夏默默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傲雪华鄙夷地看着他:“事实证明,你对她的舞弊行为提供了最直观的帮助。” “这就是圣人的题目吗?”叶塔之前的叶青轻轻咬住素白的嘴唇:“并没有感觉很难啊。” “这是小九你作弊了。”陌小京摇头解释:“原本的计划中,并不存在从第一幻境脱离的备案,所以你的脱出其实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外的。” 看到叶青惊诧地挑起眉头,似乎这个家伙认为自己的答案应该是完美无缺的,陌小京接着补充道:“所以说,只有在第二幻境破境而出才是正解。” “为什么?”叶青问。 陌小京将若果转了个面,解释道: “一般而言,任何一个发现自己坠入幻境的人,都不会尝试在幻境中与幻术师直接对抗,因为这无异与在对方的梦境挑战其本尊或者说在神祗的领域挑战神祗。”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利用冥想改变自己的思维节奏,打乱对方的控制,这也是魔法协会十大经典不对抗战斗案例中非常提倡的案例之一。” “而在第二境三塔谜园,才是这第二境的主题。” “至于第三境永眠空间,则是一个坑,谁跳谁死。” “在听。”叶青说。 “如果说第一境只是视觉幻境。”陌小京指了指远方,那里的巨龙之宴还在继续。“这是一个单纯的视觉游戏,伴随着少许的听觉和极少的痛觉,所以在这一境中,你所能受到的最大伤害级别就是惊吓。” “至于第二境。”陌小京看了看那三座塔之间的广场:“它则是空间环境。” “交叠的空间被重复在一起将测试者困在其中,这才是这次测试的核心。” “那第三境呢?”叶青是个出色的聆听者。 “时间幻境。”陌小京平静说:“一刹那一须臾,一昼夜一春秋。” “这个幻境非常简单,只是唯一困难的地方在于,它的时间推进被人为地加快。” “假如你认为第二境也是一个无法破除的幻境,而不断尝试脱离的话,当你尝试到一定程度你就会被这个幻境吞噬。” “在进入的下一瞬间,你就会感觉自己清醒无比。”陌小京笑了笑指了指晨光明媚的校园:“然后你会看到满天的星斗。” 叶青在那一瞬间就听懂了,默默地捂脸:“好腹黑。” “是的,在那一瞬间你度过了一天的时间。”陌小京点头,承认叶青对他们的指控:“因为已经到晚上了,考试结束了。” “那么说的话我的运气真的很好呢。”叶青淡笑道:“第二境的内容,可以讲给我听吗?” “小九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自己作弊的成绩被取消?真是让小京惊讶。”陌小京微笑。 “无论做没作弊,我已经在这里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叶青笑道:“所以我通过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她笑着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骄傲。 这种自信与骄傲属于一个公主,但是此时此刻只属于这个女孩。 “好棒的丫头。”陌小京赞道:“相比于已经被我们玩坏的不成样子的第一境,第二境则完全遵照了圣者的原意,这一境的范围在日月星三塔之间的广场,故称作三塔谜园。” “详细。”叶青说。 “简单来说。”陌小京言听计从:“不同的空间交叠在那一个拥有长宽高之外第四维的空间,只有走出这片广场,你才算宣告破境。” 叶青微微惊讶:“第四维?你也看过月佚笔记?” 你也看过《月佚笔记》?叶青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26章 信任是一种令人开心的情感 “历任学生自治会主席都拥有的特权。”陌小京看了看那座塔,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解释。 “那位圣人凭借着惊人的寿命和近乎神灵的强大与睿智,以一人之力在魔法之外研究了一个国家几个世纪都未必可以完成的庞大体系。”陌小京说着那位圣人,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那是与现代魔法文明完全平行的另一套力量体系,充满着不可思议的精密与严谨。” “但是没有什么用。”叶青打断,她所看的《月佚笔记》完全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人,兰叶皇族在藏书阁的几片手抄的残卷与庆历四年春在离开之前给她的手抄本摘要,只帮助她完成了空间魔法的入门修行,和万物之理的基础构建,至于更多更精深的东西,她无从得知,也无从理解。 某种意义上,叶青之所以对叶夜学院抱有憧憬,事实上是对那份她没有看过的《月佚笔记》心怀期许。 那是一个圣人毕生的研究笔记,不夸张地说,你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是的,并没有什么用。”陌小京点头:“那位圣人给我们揭示出了另外一种可能,但是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精力沿这条可能走下去。不过我们偏题了,小九同学。” “在月佚的笔记中,他将世界以维度划分,第一维的长,第二维的宽,第三维的高与统率前三者的第四维时间,这条第四维将无数空间交叠在一起而构成了我们的世界。”陌小京认真地讲着丝毫不够科普的东西,偏偏对方听得很认真。 “就好像把一串珠子串起来的线。”叶青点头:“可是在我看的笔记结尾,那位圣人似乎否决了这个想法。” “是的,他在晚年给出了似是而非的否决。”陌小京摇摇头,有点痛苦地揉揉眉心;“不过那里的叙述过于潦草,太笨了没有看懂真是抱歉,但是目前而言,第四维是时间这个说法最为简易好懂。” “而这就是镜月花影。”陌小京总结说道。“这是一个学者一个修行者求学求知的过程。” “任何一门学问,假如你只在远处观望,那么都会有一种不知所云敬而远之的感觉,便如同巨龙的盛宴,你以为他们是在讨论人肉的鲜美程度,事实上他们只是在打玻璃球玩。所以巨龙之境的用意,是逼你们沉进去,而不是退出来。” “只有沉入其中,揣摩其奥妙,探求其本质。”陌小京解释道。 “就好像说搞清楚那群龙只是在玩玻璃球对吗?”叶青非常有闲暇地吐槽。 因为她是从那群狂欢的巨龙之中径直走了过去,连停下脚步的功夫都欠奉。 “是的。”陌小京竟然接的下去,让远方看着他们的那两位BOSS敬佩不已:“当你弄清楚那群龙只是在玩玻璃球,那么你就可以进入第二境了。” “一粒沙中窥探大千世界,一滴水中探究万物之理,这是一个求知求学的态度,可是依然是一个充满着魅惑与恐惧的世界。一花一叶,其中奥妙需要终其一生,一啄一饮,便需要三生三世来领会参悟。” “哲人会长你好,哲人会长再见。”叶青只能用白烂话来蒙混过关,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简单来说。”陌小京摊手:“几辈子都搞不清楚的东西你还要去做,脑子抽了吧。” “所以是三塔迷园,每一寸空间都被交叠,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向哪里,假如你想探究出这片空间的奥妙,那么这个空间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你发疯的。” “所以沉进去还有走出来。”叶青点头,若有所思。 “真是一点就透的丫头。”陌小京对叶青的称呼越来越不正式,但是他们都没有发觉这个问题:“如果脱不出来,那就是万年为一瞬的永眠空间。只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态度,能入能出,方为至人。” “虽然不明白,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叶青托着腮帮点头:“可惜我已经到了这里,便没有打算回去尝试一下了。” “不过小九似乎还有朋友在那里吧?看你一直在望。”陌小京看到叶青又抬眼望了那边的三塔。 正说着,陌小京突然皱着眉头从怀中取出一块赤色的锥形晶石,那块晶莹剔透的赤晶石放在他的指尖指尖,却听见里面传出来傲雪华清亮元气的声音:“特别号外,死小京,你刚刚被龙皇吃掉了。” “没有必要专程告诉我这个消息吧。”陌小京扶额。 “因为那垂死之前的挣扎,和绝望的惨叫,恐惧的表情太令人回味无穷了。”对面的傲雪华显然对方才自己所看的非常满意,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找当事人分享一下。 “这是把自己的快乐构建在别人的痛苦上吧!”陌小京明白这个时候假如过多表示只能提升对方的快乐等级。 “我想,第一境真的已经被你们玩坏掉了。”叶青单手握拳,放在耳际微微侧头,很是玲珑可爱的感觉:“喂,雪华姐,我是小九,我哥和兰澈姐姐呢?” “小九真的很快。”晶体那边马上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姐姐语调,先是夸赞了一声:“巨龙之境直接刷掉了五分之四的人,当然那两位不在其中,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千塔谜园,需要远程协助吗?” “谢了。”叶青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他们不需要。” 陌小京看起来饶有兴趣:“这么有自信?” “不是自信。”叶青看了看手中的若果,这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一枚,她并不打算享用,而准备留给葛生:“而是信任。” “信任真是很让人愉快的一种情感。”傲雪华在对面微笑:“如果能被别人信任的话。” “不过。”叶青看着陌小京收起晶石: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陌小京耸肩,黑色的眼睛中表情无辜:“我曾经和你口中的哥哥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我们长得有点像吧。” “对我而言,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葛青同学。” 第27章 学长周易 葛生睁开眼睛,果然,眼前是安静祥和的校园图画。 漫天飞舞的巨龙,陷入混战的昏暗天空,浮动光柱的高塔,亲手屠龙的三殿下,之前的一切皆消失不见。 就连之前还在自己身边的紫泉,也突然消失了踪影。 只有那三座高不见其顶的巨大白塔呈品字形伫立在眼前,塔与塔之间相隔约有百丈,而更远处,则是一座插入云霄的巨塔,犹如通向天国的阶梯。 那便是叶塔,人类所修建的最接近天空的建筑。 同时,也是第二试的终点。 葛生向前,朝着叶塔慢慢走去。 之所以判断方才的景象是幻境,原因很简单--三殿下。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场幻境做的真实无比,但是,那里面的神秘少女却不是葛生所认识的那位。 因为很遗憾,设计幻境的人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有人认识他们编制在其中的角色,就会发现眼前自己看到一切都只是一幕注定了开始与结局的木偶剧。 很不幸葛生与三殿下非但认识,关系还相当不错--不错的程度大致可以睡一张床。 三殿下没有和他相见,也没有出声示警这本来就已经不合逻辑,但是更不合逻辑的,是三殿下强大的攻击手段。 葛生相信那个少女有这样强大的能力,但是他不太相信她会这么做。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三殿下主动攻击过任何人,而那种直接将对手抛入空间乱流任其被撕成碎片的残酷手段,也绝对不会是真正的三殿下所为。 所以他看向紫泉,认真问那个紫发的组长:“这也是幻境吧!” 所以是顺理成章地冥想,切换思维节奏,然后脱出了那个幻境。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便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不! 葛生停住了脚步,静静捂脸:这不是正常的世界。 他此时正站在那三座高塔所围成的广场中央,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呢?或许很正常。 蓝天白云,绿树碧草,三座高塔之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但当你迈出一步,你会发现周围的景色瞬间改变,塔的位置,太阳的高度,甚至连广场中点缀其中的绿树都忽远忽近。 每迈出一步,便仿佛转动了一下魔方,而自己便好像魔方中微不足道的一片。 一个魔方只有一个最初的正确的解,但当被打乱之后,却有千千万万种错误的形态,哪怕你在之后永不停息的转动,也或许永远回不到最初。 但问题是,手持魔方的你,或许在知道了正确的解法之后,可以很快的完成一个解。 但当你身处魔法之中,无法了解自己所在的真实位置,也全然不知道这副魔方的正确公式。 你。 又该何去何从? 前进一步,倒退一步,左移一步,右挪一步,周围的景象都会有如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的石子打散,但当倒影在十分之一弹指之后聚合,你会发现它全然不是你方才认识的样子。 当你第一步的时候你就打乱了一切的平衡,然后,你又想凭借什么,将这个以空间万物为卡片的魔方恢复原状。 葛生试了数次,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漏洞。 这是一个绝对完美而怪诞的空间,它不符合你的一切空间常识,却又真实的不可思议。 最少,这次没有一个假冒的三殿下来帮他解开迷题。 若是小九,她身陷这种情况,又会怎么办呢?葛生不由思索起来。 “喂,这位兄台。”耳边传来可怜兮兮的声音:“你先别动。” 葛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年忽远忽近地向他跑来,明明已经跑到了眼前,在下一步却又跑回了三丈之外,在最后明明还有一丈之远,一只手便突兀的抓住了葛生的衣袖。 葛生全神戒备下条件反射,快如疾电地将那只手捉住。 翻腕。 反扭。 回折。 在作出这种标准的擒拿动作的同时顺势将那人一拉,将他完美压在身下,这是很浅显的擒拿动作,但是在修练千劫的葛生手下,威力何止倍增。 “啊--!”一声惨嚎响彻云霄。 “放手!”来人在葛生的身下挣扎了一下,马上停下动作。 “我的手要断了!”停下动作之后声音更加洪亮。 “快放手啊!” 葛生定睛望去,却发现身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青发碧眼颇为好看。 他的身上穿的是款式和三殿下有些相似的青色法师袍,只是此刻被制,痛得五官都挤在一起像拧成的麻花,显得有些好笑。 葛生连忙放手。 那人从地上爬起,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嘟哝:“今年的新生真是野蛮,难道就没有鲜活可爱的小学妹吗?” 葛生看着他,呆呆开口:“你是学院学生?” ~ 叶夜学院曜塔。 傲雪华优雅地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因为是监督总览工作,所以悠闲的同时,又要保持对整个学院的监视。 那个水晶球不断变幻着场景,可以随心所欲地切换到任何自己想看的地方,而你又在云端之上俯瞰众生,那一瞬间权与力似乎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真的很好。 然后傲雪华突然想起来什么,微微转动了一下水晶球。 然后刚刚含入口中的滚烫红茶毫无风度地从这位葬雪社社长兼奥斯帝国首席公主殿下嘴中喷了出来。 “天哪!”傲雪华望着水晶球语无伦次,欲哭无泪:“周晹学长怎么跑进去了?” “大概是想诱拐学妹吧。”七夏懒懒回答,同时宠辱不惊地抹掉脸上被波及的水花:“学长的空间初探和幻境入门两门基础课都是丁下,不会给考生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 “我是想问他是怎么跑进去的?巨龙之境是全员都可以进去的,因为要考虑看史诗剧时的气氛问题,但是三塔谜园明明是设有禁制的。”傲雪华顿首。 七夏慢条斯理:“你别忘了,周晹学长可是叶夜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七。” “原来如此。”傲雪华终于明白了点什么,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他凭借比任何应试学生都像应试学生的能力,又同时是学院在校学生,所以才能混进三塔谜园而且让幻境出了漏洞和别人进入同一个幻境。” “是的。”七夏回道:“虽然有点不甘心承认,但是这一点你我都做不到。” “关键是就算能做到,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傲雪华嘴角抽动了一下,苦笑着说。 第28章 逐暗与破境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你也出不去?”葛生看着眼前自称周晹的学院学长,无奈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他遇到的学院学生都是天才与变态的代名词,无论是三殿下,庆历四年春,现在的傲雪华,那个神秘的七夏,那个不是金光闪耀实力值爆表,有哪里会想到,其实学院里还有这样的人。 “没事的。”周晹虽然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一张娃娃脸长得格外青稚:“到了正午就能出去了,不会耽误午餐的,听说今天有群芳榜排名第六的依晨学妹亲手下厨玉手调羹,一定要抢来一份吃。” “抱歉,我在考试。”葛生看着几乎要流下口水的花痴学长,叹了口气:“你到正午就可以去吃饭,我到正午出不去就要打道回府,我和别人约定了,今天一定要通过三试。” “那抱歉了,我的空间初探和幻境入门都是丁下,大概相当于地下室的级别。”周晹看着四周诡异的景象全无愧色:“今年的题目这么难,通过不了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你不是才十二岁吗?以后机会还多的是。” “而且你的朋友也不一定能进啊,搞不好他连你都不如,在方才的史诗剧里面就被淘汰了。”周晹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开导葛生:“像我这样的天才已经很少见了。” 葛生疑问:“天才?” 周晹带着神秘的微笑:“你知道学长我是什么时候进入学院的吗?” “不知道。”葛生干净利落。 “兰历106年。”周晹回答的骄傲异常 “也就是说你入校的时候是十三岁?”葛生不可思议。 “准确来讲是十三岁零一个月加两天,在下是叶夜校史第二年轻的入校生。”周晹骄傲的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葛生沉默良久,然后开口:“也就是说学长你用了六年的时间还是中级魔法师?” 开屏的孔雀被毫不留情地捅了菊花,周晹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那时我不愿意展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葛生不再理会这位奇葩的学长,平伸出右手,一柄手掌长短的迷你金色小剑出现在掌心,散发着金色的微光。 是的,葛生同样有着自己的灵器,那天夜里侠临走之前将这枚小剑随手打入他的体内说此物虽然此行没有什么用处,但多少算是为师的见面礼。 而这柄小剑的来历反而不详,侠甚至没有向他有过任何解释,只是说这是他友人的遗物,感觉很适合他。 一般而言,普通灵器都可以依天地人三境划入九阶之中,而另一些更加强大的灵器虽然由人类制造,但是其威能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则会被称为半神器,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由初始大帝铸造的皇天和由殊华大帝铸造的幻灭,持之甚至可以越境而战,可见其锋芒之锐。 但是这柄被侠称作是逐暗的小剑,却无法被划入正确的品阶。 “若说灵器,一般而言分级是九阶三境,即广泛为人所接受的天地人三境,这种由人类制造的强大器具之所以被称为灵器,除了材质要远胜同类之外,更是因为有了灵的存在,这种灵并非指生命,而是一种特异的灵性,最普遍的表现是会自行选择主人,示警和自行激发护主,具体的功效更是千差万别,难以累述。而九阶之上那些极为特殊的灵器由于拥有媲美神器的力量所以被称之为半神器,当然目前存世的两件你都见过了。“这是当时他向傲雪华提问时那位奥斯公主的回答。 “至于注灵,我家那位大师就是当世仅存的几位能够制造灵器的存在,哪天她来这里我会让她给你讲的,当然她愿不愿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越强大的器皿注灵也就越为艰难,像小九的千叶流碧虽然极其特殊,但是这个世间恐怕连圣人都无法为之注灵,而像存世的半神器,幻灭怎么做到的我还不了解,但是皇天却是用4种世间最珍贵的灵物配合殊华帝的鲜血才最终完成注灵,而且是半成品--所以皇天古剑永远不能像普通灵器那样收入体内。” “从材质上来看,这柄逐暗使用的是邃暗之金,掺杂了彩虹精金和影银作为调剂的魔法金属,这些皆是天境灵器才会用到的珍贵材料,但是从魔纹来看,它表面的魔纹不知道被如何人为地彻底毁去,这对绝大多数灵器而言都会是灭顶之灾,但是这柄逐暗依然可以融入你的体内,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而论锋利程度而言,它与我的梦境不相上下,就已知的资料,这个事件只有那两柄半神器有机会将它斩断,若要我说的话,即使被毁去魔纹,它也勉强够得上七阶天境的门槛。” “但是唯一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侠会珍藏并且交给你这个,要知道对这些圣人而言寻常九阶灵器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况且你还是他的第二个学生,可惜还是大师不在,否则的话,以她的学识,大概数的清它的来历吧。” 说到这里时傲雪华微微黯然,虽然她作为奥斯帝国的蝶英公主,论博学程度,这个世间少有同龄人可与之相提并论,但是此刻已然完全瞧不出这柄剑器的来历。 周晹看着葛生蹲下,试着要用手中的小剑在白石铺就的广场地面上刺下去,不由劝道:“不要白费……” 然后力气两个字被他活活拖入腹中。 周晹等大双眼,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这是可雪色莱茵石,难道说,这是灵器?” 葛生来不及理会,金色的小剑逐暗没柄而入,如入朽土,果然,锋利程度堪比梦境的灵器不是说着玩的。 葛生小剑仍然没入石板之中,周晹则在一旁碎碎念:“你死定了,你一定死定了,这样破坏学院公共财产社长大人不会饶你的,虽然说这里不会罚款也不会关你禁闭,但是社长大人的惩罚游戏可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存在的。” 葛生后退一步,带着小剑一起,挪动着步子。 小剑在石板上留下一道刻痕。 葛生看着在自己面前瞬间犹如幽灵般消失的葛生,不由叫道:“喂。别丢下我啊,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我害怕!” 这样说着,他拔腿向着前方追去。 只跑出了一步,膝盖便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便向前摔了一个滚地葫芦。 然后周晹听到了畅快淋漓的笑声。 周晹抬头,看到葛生正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脑子被撞坏了吗?”周晹想到:“明明给了他一膝盖他还这么高兴。” “喂,谢谢你了,周晹学长。“葛生继续拉着逐暗来到他的身边,开心的拔出小剑。“我明白了!” “今天中午我会让小九给你做午餐,绝对会比你说的那个依晨好吃一千万倍。” “完了完了。一定是我把他的脑袋踢坏掉了。”周晹忐忑不安的想到。 然后他看到了小剑在石板上留下的轨痕,不知为何只有一小截,便好奇地伸手去摸。 切口光滑,果然是很锋利的剑呢。 “啊!”周晹发出一声惨叫--他他的手指到了轨痕的尽头,再向前伸的时候,手指消失了。 没有痛觉。 不,等等。周晹回拉手指,看到那根食指完好无所的出现在眼前。 而且,轨痕的触觉没有随着手指的消失而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周晹不可思议的喃喃。 葛生大笑:“很简单,我们都被这个鬼东西给骗了。” “那里是什么空间转换的高级幻境,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视觉把戏,让我们每一眼看到的景物都不同,但是事实上我们的身体该在哪里就在那里。” 周晹似乎懂了:“那么说的话……” “是的!”葛生用力拍了拍周晹的肩,明明双方年龄差距那么大,但是此刻却好像葛生在夸奖周晹:“所以我说多谢啦,周晹学长。如果不是你向着我跑来的时候情况诡异,我也绝对想不到这个幻境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搞清楚了,一直走就对了。”葛生微笑。 第29章 午间有光悠悠落下 叶塔之下 “哇,那个男生长得真好看,也是今年新生?” “是啊是啊,看起来又温柔又帅气,你去问一下他的名字吧。” “啊……啊……他向我们看过来了,快侧头,好害羞,都怪你,讲的那么大声。” 叶青微笑着望着陌小京:“你很受女生欢迎呢。” 陌小京优雅地像方才谈论自己的那两个女生做了个礼:“在下叶夜学院学生自治会主席,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陌小京。” “如果你们可以顺利通过这最后一试,我很高兴作为你们的学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由于叶湖之畔渐渐来了人,陌小京也便从那座黑色飞翼雕塑上下来站在了叶青身边,而只有叶青还怡然自得地高踞在雕像头顶,穿着素纱长裙蜷腿抱膝而坐,便仿佛学院附赠的小号蜡像。 看着她们受惊一般跳起如小鹿般逃离自己的视线,周围传来: “怎么可能?” “这么小的学生会会长?骗人的吧。” “真不愧是叶夜学院啊,真是天才辈出。”…… 这样的窃窃私语,陌小京毫不在意地耸肩,望向叶青微笑:“其实不用太在意的,对于拥有三殿下的我们而言,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太多值得惊奇的事。” “不过说实话,你才是真正吓到他们的人。” 此言非虚,除了带着周晹学长的葛生同学只和小九打了招呼接了若果,没有过多惊讶之外,后来陆续来到叶湖边的通关者都是迎头一个力道把握精准的若果,然后叶小九巧笑倩兮地侧头对着对方说道:“我是葛青,请多多关照。”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美到冒泡的小女孩是学院附属的水果女侍,然后都不约而同的感慨叶夜学院果真荒淫无道,能找来这么正的小姑娘来拉拢人心,然后陌小京总是不厌其烦的优雅向他们介绍:“这是本次考试第二试第一位到达的学生,由她为你们挑选并分发水果。” 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皆自命不凡的天才人物,都会不约而同的瞪向叶青,下巴低到可以塞进一个若果,然后神情沮丧的各自散去,一同哀叹道:自古叶夜多变态,天才都是大白菜。 “不知道那位傲丫头有没有告诉你,你若今年就能够入院,那么你将会是叶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入校生。”陌小京笑道。 “那种虚名不需要在乎吧。”叶青笑道:“而且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入校生我也刚刚见过了。” 陌小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个,周晹学长是个美丽的意外。” ~ “阿嚏。”周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又是谁提到我了。” 然后他回头掐住葛生的脖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你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啊,这不公平!” ~ 云端之上。 “为什么会长可以与新生见面交流培养好感度,而我只能在这里陪你这个暴力狂看风景。”七夏哀嚎道:“这不公平,新鲜的学妹是群芳榜最需要的血液。” “虽然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今年的榜名实在过于烂俗。”傲雪华恶狠狠地说着:“不要给我提历史上还有众艳榜百美榜这样更恶俗的名字,我只想告诉你今年不换个好名字还敢放我上去的话我一个人便挑了你们道馆。” 七夏想着这个英姿飒爽的白衣葬雪社长一人一剑来到绯心道馆砸场子的情景,不由心驰而神往之,然后果断转移话题: “第二试通关人数137人,还是很不错的数字啊。” “第一名的葛青,第二名的葛生,第三名的石枫,和第七名的兰澈,你感兴趣的人都进了而且名次非常棒,实在令人惊讶。” “毕竟只是打着空间系噱头的视觉游戏,一旦被看穿就是一个笑话。”傲雪华淡淡道:“不过,因为周晹学长的乱入让葛生明白的如此迅速,我在考虑要不要取消他的成绩。” “社长多虑。”七夏笑道。“虽然学长无意中帮了他的大忙,但这也是机缘的一部分吧,不要故意兑我话头,我还没有当那种反派的觉悟。” 傲雪华微笑:“那多谢馆主了,第二试是排位赛,要和我继续打赌吗?” “不了。”七夏回道。“这一试变数太大,我没有兴趣。” ~ 日至塔尖。 周晹手上不停地夹取菜肴,口中含糊不清的赞道:“这不科学,怎么可能有姑娘长得好看还做得这么一手好菜,一定是幻觉,幻觉!” 葛生微笑,刚想说些什么,眼前又递来一副碗筷,抬头是小九乖巧甜美的笑容:“反正食材很多,我做了好几人份的,哥,慢慢吃哦,我先过去了。” 看着小九玲珑单薄的身影渐渐走远,周晹方狠盯着葛生:“凭什么你能有这么好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叶夜学院十大不可饶恕之罪中当众晒妹可是要判处死刑的,而且这种高质量的晒更是会遭到天谴的。” 然后周晹极小声的补了一句:“还好是亲兄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由于向周晹许过出去让小九给他做好吃一千万倍午餐的诺言,中午时葛生便去拜托小九,在讲明前因后果之后叶青虽然有些气鼓鼓地说不要随便拿她许诺,但还是问了陌小京叶夜餐厅的位置。 在得知叶夜餐厅中的所有炊具食材都可以免费使用之后,他便去了最近的叶塔玉手调羹,做了几样小菜配了饭给众人端来。 却是自己,葛生,周晹,兰澈还有陌小京一共五份,陌小京陌主席也不推辞,持箸赞了一声便接过吃了,却看的周围男学生一片垂涎,女学生一圈慕艳。 而对其他人而言,学院用餐车给他们也送来了饭菜,虽然是简餐,但也有米食面类,各式菜肴不下十种供人挑选可见学院日常食谱之丰富。 更关键的是,全部免费。 “你们这里吃饭都免费?”小九望着四周聚而食之的学生们,颇有些好奇:“不会破产吗?” “事实上不是的。”陌小京笑而答曰:“想要知道其中奥妙,还请小九进来细究。” 正在这时,原本颇有些嘈杂的聚餐场面几乎在瞬间安静下来。 便仿佛有天使降临到这片湖边,交谈的,打闹的,嬉笑的,玩乐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忘记了说下一句话。 湖边安静得犹如有如最静谧的夜晚。 一朵墨色的莲花在人群中绽开,红色的花蕊光亮柔软。 第30章 一顾倾人城 这是一位少女,一位身穿这宽大黑色法师袍的少女悄无声息的从空气之中浮现,黑色的莲花是她如夜般的法衣,火红的莲蕊则是她火焰色的柔软发丝。 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偶然瞥见她的身影,然后便呆立不同如同中了魅惑之术的人偶,这些人偶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于是便随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所以这种魅惑的力量便如某种传播的瘟疫,只顷刻之前,这个原本喧闹的湖边白天便成为了夜晚。 因为安静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破坏了这种宝贵的静谧。 少女似乎看不到周围因她而发生的一切,沉默而安静地行走在人群之中,似乎他们都不存在,或者说根本勾不起她的一丝兴趣,然后这位少女来到餐车之前,平静的点了菜肴,然后同样安静地犹如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移动着,穿过人群来到一个没有人的湖边,坐下,对着湖水开始用餐。 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为她的美貌而窒息,那是仿佛不属于人类的相貌,完美而精致的就好像诸神共同打造的雕塑。 用葛生的话来说,就是无论看多少次,都感觉她美得全然不真实。 “三殿下啊!”陌小京叹息:“不是所有人都对你有免疫力的,今天学院有外人来,麻烦您戴上帽子。” 少女静静抬头,用全无感情的火晶般瞳仁望了陌小京一眼,低头,抬手将风帽拉下。 “为何以前见面时没有感觉她竟然有这么美?”小九压低声音到极限说道:“恐怕就算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也不过如此了。” 陌小京同样低声道:“因为人多,当所有人都看着她看到彻底失神的时候,潜意识里你就会认为她美得颠倒众生,而且三殿下本来也就有那个资本。” “还有,在这里吃午餐是我们掌握的她的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无论下雨下雪刮风下冰雹,她都会来。” “所以其实正常情况下每天这里都有一大波想要近距离接触三殿下的叶夜学生,所以三殿下也就习以为常了。” 待少女重新戴上了法师帽遮住了面容,魅惑的咒语终于被解除,周围的人陆续回过神来,重新开始继续刚才正在做的事情,但由于佳人在侧,无论男女都不敢大声议论,只能纷纷低声猜测她的真实身份,毕竟方才的那一幕,实在太过于震撼了。 只一眼,便让所有人彻底眩晕失神,还是在对方根本没有抬起眼睛与你对视的前提下。 传说中一顾倾人国的美貌,也不过如此了吧。 “为什么你见到我们的三殿下那么平淡?”周晹低声说道:“她可是全学院最神秘同时也是人气最高的人啊。” 葛生该怎么回答呢?作为和这位三殿下拉过小手摸过额头,有事没事喝杯香茗,间或偶尔同床而暝的罪大恶极之人,难道他能以实相告说自己在昨天早上其实还和这位姑娘在一张床上睡着而且感觉好玩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并且表示手感非常之好…………对于这一点,当年庆历四年春如是评价:“虽然我很羡慕你的运气,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假如让学院人知道你和她的关系,火刑是必须的。” “呃,我和她认识。”葛生含糊其辞答道:“以前她做课业时我做过她的证明人。” “什……”周晹刚开口到一半,瞬间停住了:“学姐好。” 因为此刻,那位倾国倾城的未成年红发少女学姐正直挺挺地站在他们两人面前,右手稳如泰山的端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是莲子素米粥,加了少许蜜糖--依仗身高优势一眼看到的周晹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直接从湖边瞬移而来的学姐对着周晹点了一下头表示见过,然后面向葛生:“在这里考试?” 不要表现出这么亲密的态度好吗?葛生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绝对可以感觉到周晹杀人的目光。 “这是--认识?”周晹咬牙切齿地揪住葛生的衣角:“认识会专程过来问你在这里考试?” 你们发展到什么关系了啊啊啊啊!这是周晹在心中咆哮的话。 全学院都没人有让三殿下为他专程过来的殊荣啊。 葛生囧到极点,这位神奇的三殿下,竟然,不知道这种事,只好点头:“嗯。” 或许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三殿下在两人面前,安静捧碗将粥一口气喝完,瞬移,来到餐车前将碗放回了那里,再瞬移,来到了陌小京面前。 平淡而无表情的绝美面容隐藏在风貌之下,淡然:“下午魔法奥义课我请假。”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旷掉所有的课,也没有谁会去责怪你的。陌小京心道,但是口中依然平静有礼:“学姐放心,小京知道了。” 一本正经请过假的三殿下再次瞬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这是?”叶青好奇:“又去哪里了?” “或许只是简单地隐去身形,也或许瞬移到了某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陌小京笑道:“反正就是在这里旁观,这一点可以肯定,你的那个哥哥,真的很厉害呢,能让三殿下对他这么看重。” “只是运气好罢了。”叶青有点不开心地垂下了眼,不过随即振作起来:“第三试什么的开始?” 陌小京抬起手指微微比了一下日影,微笑:“该不该告诉你就是现在呢?葛青同学。” 周晹终于决定自我失忆放弃那个问题,转而沉浸另一个无比巨大的幸福眩晕中:“三殿下对我点头了,三殿下对我点头了……”却被葛生拉了一下衣角:”那个人是谁?“ 周晹虽然不高兴但仍抬头望去:“是执事长老秋声,同时教奥术精研和自然神秘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老人家今年百八十岁了,还精神的跟刚喂过的牲口一般,是学院少数出面管事的长老之一,简单来说人还算好。” 那是一个粗布麻衣的老者,白发白髯,虽说精瘦,但是高大的身躯依然给人不怒自威之感,他环视四周,朗声--声音大到几乎有点震耳朵的地步--说道:“想不到秋某人有生之年还能在主持一次三试,实在幸哉幸哉,来自五湖四海的孩子们,很高兴可以看到你们来到这里。” “下面,我将公布第三试的题目。”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之前的第二试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被学院那群无良的学长们玩弄的死去活来之后,他们都不对第三试的难度抱太大期望。 然后秋声微笑着说出了下面的话。 “在日落之前,渡过这个湖。” 第31章 叶湖千渡 “在日落之前,渡过这个湖。” 此言一出,众生一片哗然。 开什么玩笑,方才的那个第二试幻境把人玩的死去活来,此刻却突然出来一个简单到诡异的题目,这是在赤裸裸的打脸吗? 然后一个双马尾的女子静静从人群中走出,却是兰澈,这位正牌兰姓贵族永远有着让人无法忘却的优雅矜持:“请问长老,有什么限制的要求吗?” 秋声朗声大笑,完全不像是一个祖爷爷辈的人所能发出的宏亮笑声:“只有三个。” “第一,渡湖者不得****衣物。” “第二,每位渡湖者不得采用与前行者相同的方法。” “第三,日落之前完成。” 兰澈微皱眉头:“如此说来,假如在场的所有人都通过测试,那么的话我们就要想出一百种以上的渡湖方法?” 秋声大笑道:“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通过,但是我想绝对不会超过百人吧。” 然后他转身而行,大踏步走上石桥,回头时苍老的面孔满是恶作剧达成的笑意:“抱歉了,同学们,第一种方法被我用了。” 第一种方法,从桥上走过去。 周围人纷纷目瞪口呆到极致。 葛生无奈地捂住脸:“这也行?” 周晹一副善解人意的面孔拍拍他的肩:“在学院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淡定,这算是好的了,前年的那位主持长老根本就没出现,把所有应试考生撇在这里,结果直接促生了学院史上第六个和第七个满分成绩。” “前年?”葛生心念一转便发现正是傲雪华入学的那一年:“一个我知道,是葬雪社社长傲雪华,那另一个人是谁?” 周晹朝着叶青那边努努嘴:“自然是这位入院第二年就高票当选学生自治会主席的陌小京陌会长,别看他俩长得那么般配,其实是势同水火明争暗斗多了,偏偏葬雪社和学生自治会也是旷日持久的死对头。” 葛生总感觉陌小京这个名字在哪里隐约听过,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在何处,便略过说:“那他们又是怎么拿到满分的?明明是根本无法完成的试题。” “那一年的题目叫做无题,寓意为人生即为无题之试,一切选择,一切行动,皆在自身,而社长大人则径直登叶塔。”周晹朝眼前的接天白塔怒了努嘴:“这座高三百三十三丈共三百层的大陆最高建筑,她没有选择上风梯,只沿着旋转楼梯,一刻不停地攀爬了一个时辰而登上叶塔顶端,然后在顶上一直呆到了天黑。” “那陌小京呢?”葛生不由发问。 周晹回头看了看远方的城墙:“而陌小京则折身而回,出院而南行,坐于冰刃高崖之上,望湖景古城,霞光日影,日落而归。” 周晹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院长评曰:以足登高,会凌绝顶,尽千里目,是为人生:所以,社长大人第三试满分。” “以身为城,望海观日,护一方世界,佑十万黎民,亦为人生。所以,人渣陌小京满分。” “二者之为,皆入妙境。”他复述了那位院长的最终评价。 葛生不由展开一幅画面:在这座接天入云的高塔之上,那位白袍黑发的女子独立在云端之上,静望云海翻腾,劲风掠穿发梢,衣袂飘扬有若轻羽,又是如何动人的情景。 ~ 而在曜塔之上,七夏微笑着看着傲雪华:“社长大人那一场三试,真的很美。” “熟归熟,再这样骚扰我照样饶不了你。”傲雪华随手拨了一下头发,白塔上的风拂乱黑色的发丝:“那一年说白了就是行为艺术,谁更艺术谁的分数就高。” 傲雪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看面前有座塔,那有什么行为艺术比一步步登上这座大陆最高塔,然后在上面拽爆了的吹风看风景艺术。” 然后她笑了笑总结:“满分只是个意外,你懂的。” “我不懂。”七夏微笑,红发的男子笑容模糊:“那个时候我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我们看着你在那遥远的高塔,独自坐在塔沿那万仞的高空之上,双腿搭在三百三十三丈的高空之上,有风吹起你的马尾有如旗帜飘扬。” “而你却勾着头静静望着天空,明明是那么英气十足活力四射的家伙,那时候却给人那样的孤独与冷清,非常美非常美。” 七夏看着傲雪华不善的眯起眼睛,连忙解释道:“这只是个意外,意外,你知道当时我们几个也是像这样在曜塔看考生情况,你一个人上了叶塔,自然会关注你的。” 这样说着他语调不由柔和下来:“当时我们几个还打了赌,看谁能在一年内追你到手,因为那时你真的美爆了。” “虽然后来展示出来那么多的恶劣性格。”七夏笑了笑说:“我还是忘不了,那时你的寂寞。” 傲雪华出乎意料的没有发飙,也没有选择回答,而是静静走到塔边,看着下面犹如玩具般的建筑,已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寂寞吗?” ~ 这时周晹突然出声:“有人开始了。” 这第三试,很明显是先渡者易,后渡者难,但是对于那些已经通过了第二试镜月花影的才俊而言,这第三试更多的是排位性质,先渡者固然易通过,然而分数却必然受到影响,所以方才沉默的那一段时间,却是众人思索如何尽可能多的准备渡湖的方法,以从容应对。 而此刻这位选择率先渡湖的人是一个青发少年,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便向湖面走去,穿着青绒小快靴的足尖刚刚踏上境般水面,下方便应念而生出坚硬的晶莹冰层,而他神态自若,一路踏水为冰,叶湖并不深宽广,五丈之距不过数个弹指,他便来到了对岸。 秋声长老正站在对面眯着眼睛笑迎,见他到来向着后面一指:“恭喜,将你的名字写在这里,并为自己打上感觉合适的分数,满分八分。” 那少年也不拘谨,上前一看,只见叶塔塔壁这一面正有晶莹石壁,高四丈,宽八尺,灵光流转,显然材质不凡。 少年试着以指相触,发现指下随即出现了冰蓝色轨痕,便不再迟疑,“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与分数。 “东方止,五分。” 这时却见蓝字之下又有蓝字闪烁。 “五分。” 随即一排字迹消失,而在那堵石壁的最顶端,出现了: “东方止,二十六分” 第一个学员通过了测试。 (好吧,你可以理解为这堵石壁就是一个简单的触摸屏,虽然很大,而且只支持读写服务。我说过这个世界的魔法文明发展非常高的。 第32章 冰雪般的男孩 “这是什么?“葛生好奇问道。 “心音壁,平时是绯心道馆发布榜单悬赏与最新情报用的,三试时则是临时成绩单。”周晹指指那映出字迹的塔身道:“叶夜三试满分为三十二分,其中通过第一试第二试各获得八分,第三试自评分八分,由长老会议评分八分,总分二十二分以上者通过。” “但是自评分并不是说越多越好,自评分与议评分相差在两分之内,则相加计算,两分之外,则自评分作废,只计算议评分,而且议评分打在自评分之后,所以说你的自评分对其存在干扰,所以千万马虎不得。” “也就是说假如你自恋的给自己满分的话很可能会引起长老反感而被取消成绩?”葛生若有所悟。 “是啊,这才是分辨骄傲与傲娇的时刻,只有自信道满分舍我其谁,才敢在这上面写下八分这个拽到不行的成绩,所以三百余年来叶夜只有七个满分的存在。”周晹心有戚戚焉道:“当年我就是在关键时刻没挺住。” “那么说您不仅是史上第二年轻的入校生,而且是潜力到不行的第六任满分竞争者?“葛生肃然起敬。 周晹摇头:“不是,本来我想写五分的,最后被我改成了四分,果然我的议评分只有二分,要是真的挺住了,那么你估计就见不到我了,而史上第二年轻的入校生殊荣也就轮不到我的头上了。” “我明白了,您是二十二分的吊车尾。”葛生叹息道:“学长您实在辛苦了。” 二人说话间,众生又有十数人通过了测试,所用方法皆有不同,风系者御空而行,土系者重铸石桥,水系者凝水为冰乘冰船而过,火系者压缩火焰利用空气反推一跃而过,又有技巧者一苇渡江,力大者掷人而过,也有人织布为纸鸢,借风而行,或有人取长竿撑杆纵跃,如此种种,不一一而足。 而显然这里的考生都知道规则,每人的自评分皆把握分寸,最高不过六分,显然害怕一失足而遗恨。 陌小京望着叶青,对方仍抱着白猫在雕塑上装死假寐,全无欲下场一试的迹象。“越靠后就越难,难道小九你如此胸有成竹?” 叶青回头,巧笑倩兮:“假如我告诉你我还没想好渡湖的方法,你信与不信?” “不要相信姑娘的话。”陌小京同样微笑:“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过我,越漂亮的姑娘越会骗人。“ 叶青回转身子望向渡湖众人,右手捏住白猫手掌上的那个圆乎乎的肉球熟练地按出冰雪般的钩爪在指尖轻挠:“不信就算了。” 渡湖仍在继续,诚如之前所言,这第三试开始简单,越往后越难,当有超过二十个人用不同的方法渡过湖后,后来者渡湖的频率越来越慢,甚至有了失败的先例。 越来越多的人坐在湖边冥思苦想,先前热闹一时的考场顿时冷清下来。 叶青见人群中一阵骚动,便好奇地往那里看了一眼。 然后未及豆蔻的十二岁少女有些羞红了面颊,扭着头挠着白猫下巴:“光天化日,没羞没躁。” 陌小京也看到了那里,不以为意的笑道:“万法通玄,至少勇气可嘉。” 原来那是一人问过秋声长老之后,便绕到侧面解下衣物,举着衣服赤身游过了叶湖,而叶青之前所看到的正是那人举起衣服渡湖的样子。 “太勇敢了,我敢打赌绯心道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素材。”周晹兴奋评道:“题目就叫《叶湖之前惊现脱衣人,情债还是孽缘,纵身跃湖究为哪般?“ 葛生队这个绯心道馆的新闻标题早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由打了个寒战,正想向周晹出声抗议,却见了另外一人,不由咽下了口中将要说出口的话,静静望着他。 这个人,很强。 至少,要比他和小九加起来还强出数倍。 当然是不用天道剑的大前提。 那是一位有着淡金色长发的俊美少年,神情冷漠如同雪山上千万年不变的冰雪,他身穿素白的法师袍,约莫十五六岁大小,此刻他静静从人群中走出,就好像一把剑从鞘中缓缓拔出。 寒光耀眼。 然后他来到了湖边。 “他是谁?”叶青也注意到了他,感受着他身上危险的气息,询问陌小京:“那么冷的气息,让人不得不注意。” “石枫,北方冰风郡石氏一族走出的天才,现年十五岁零七个月,大魔法师上位朱阶六级,风水双系,但是据传闻他拥有越阶战胜一位魔导师的战绩。”陌小京当即流利回答,显然这个人的资料对他而言很是熟悉:”事实上,他自从七岁起便在圣雪山中的冰风谷内修行,在那个举世闻名冰雪绝地独自生活到现在,是石氏一族铸造出来的剑,要我说的话,他一个人就能杀尽这里的所有学生,如果没有长老出手制止的话。” “你呢,我承认我打不过他。”叶青问。 “两成把握。” 叶青轻轻捂住嘴巴--眼前的陌小京已经是学院最强的学生之一,连他都给出这么低的胜算?那,对方究竟该有多强? 陌小京笑道。 “我有两成把握在不杀他的前提下将他击败。” “大喘气会死人的拜托。”叶青承认被这个家伙调戏了:“你是我见过第二自恋的人。” “这是自信。”陌小京正色纠正道,笑容淡淡:“持剑者若无必胜之心,则将必败。” 叶青又想起了那个骄傲与强大皆无与伦比的金发男子,庆历四年春,身为斯特皇子的叶夜学院前学生会会长,暗星最强杀手,以及,如今无与伦比的世间最强帝王,不由失神微笑:“是啊。” 而在湖边,那个名为石枫的少年静默地平伸出一只手掌,道了一个字:“开。” 昔时潇在圣湖之畔,同样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便有接天冰塔升起,只一个字,然后便有漫天大雪飘落,这是圣人的无上大修为,葛生叶青当时虽然惊讶但是能够接受。 但眼前这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的一只手,一个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有无形的风刃划过,有如利剑斩落。 眼前的湖被他轻而易举地分开,露出了湖底光滑洁净的卵石。 没有咒语,没有结印,只伸出了一只手,只说出了一个字。 场上陷入了可怖的沉寂。 第33章 风已过光何过 “妙极妙极!”秋声连连开口赞道,这个男孩的表现即使在他这位挑剔的强者看来依旧非常不凡:“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令吾辈愧然。” 周晹呆望着那位白衣少年身边被分开有如镜面般光滑的湖面,看着它慢慢结上淡蓝色的冰凌,看着湖面平滑小巧的卵石,看着他踩着雪白的靴子踏上卵石一步步走过,看得牙痛,看的腮帮子更痛。 牙痛自然是因为酸的,至于腮帮子痛,则是他自己捏的。 “居然不是幻觉。”周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痛心疾首到了极点:“前两年陌小京来就罢了,毕竟自古叶夜多变态,可是才过了两年啊,便有来了这么拉风又帅气的学弟,这让我们这些学长情何以堪。” 白衣少年沉默地从湖中心走过,在他的身后,坚冰熔解,湖水漫过,一点点填补他身后所留下的空隙,但没有一滴水能够进入他周身一丈,他的步子很稳,也很慢,踩在有些湿滑的卵石上,却没有一丝的滑动。他就这样走在湖水为他分开的的峡谷中,平静地就好像原本就应是这个样子。 但是,问题是原本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一只手分开一个湖,然后湖还不会闭合,这是公然蔑视物理法则对吧。 全场一片近乎荒凉的沉默,沉默的看着他一步步从湖中走出,衣衫光洁如新,碧湖平复如初。看着他走过秋声,走过那群已然通过测试的学生,看着那些学生自动给他让出了道路,看着他将名字铁画银钩般写在那面石壁上。 他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什么犹豫。 他抬手,字迹便被写下。 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写下了自己的分数,理所当然,毋庸置疑。 “石枫,八分。” 周围一片死寂,他是第一个敢给自己打八分满分的考生,这是极度的自信与嚣张。 但是与之对应的是这么自信与嚣张的考生,看起来却那么的安静,他展示了无与伦比的实力,但是在他展示这些之前,没有人意识到他竟然有这么的强大。 那个淡青色的名字浮现在那里,第一试的八分,第二试八分,第三试自评的八分在那里浮现。 他交出了几乎完美的答卷。 之所以是近乎完美,是因为在那座叶塔之内的长老们,还没有给出他们的议评分。 会是满分吗?很多人都在近乎焦急地等待着那座石壁的回应。 假如是的话,他将会是学院史上第九个达成满分入校成就的人。 这是无与伦比的荣耀,拥有这个荣耀的人注定是学院最耀眼的存在,比如陌小京,比如傲雪华,这两个已经近乎成为传说的人物,入校不过两年便分别成为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的最高领导者,这与他们身上存在的这层光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没有人质疑他是否有资格得到这个荣耀,至少说,方才他交出了一份非常杰出的答卷。 他展现了最简洁最直接的方法--走过去。 将湖水分开走过去。 这其中展示的境界与心境,皆强大无比。 这次的评议时间较之之前要长出许多,似乎里面的大人物们也在考虑究竟该给他什么分数。 直到那道蓝光再次闪过,石枫的名字之后,出现了最新的分数。 “七分。” 他身后的绝大多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希望见证传奇,但是没有人希望传奇是踩在自己的身上建立的。 然后所有人看到,那个淡青色的名字开始上升,上升,超越他之前一个一个的参赛者,一直升到最高最高无法再高的地方停下,俯视着下方的所有。 “石枫,三十一分。” 最终,他还是只离满分差了一分。 但这个淡金发色的男孩却连抬头都未曾,似乎对此同样缺乏兴趣,他安静地靠着塔壁,闭上淡金色的眼睛,低下头时淡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眼睛,仿佛就这样在那里睡着了。 很难想象一个男孩能够睡得让人感觉很美。 叶青侧头微笑:“意外的可爱呢,他和我认识的另外一件兵器很不一样。” “石氏一族又不是什么兰姓这种庞然大物,培养一件全无感情的兵器非但资源有几分不足,更不容易驾驭。”陌小京看着他淡淡道:“他只是不善于别人交流罢了。” “很伤脑筋呢。”叶青笑道:“我还是想不出呢。” “笑眯眯的告诉我这个。”陌小京挠挠鼻子:“有没有感觉自己很假?” …… …… “上啊!揍翻他啊。”周晹显出一派热血男儿的漠样:“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耍帅装可爱了,葛生,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要知道你可是第二试的第二名啊!” 葛生终于对这位学长习以为常:“我可打不过他,渡湖的方法我倒也有一个现成的,但是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样帅,我做不到他的那一点,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场上一时间冷了下来,在石枫以那般拉风的方式走了过去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出场。 直到。 兰澈终于走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湖边。 “双马尾!双马尾!……”周晹双眼顿时直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发型了,人也长得好正,一定要追到手,一定一定要追到手!” 葛生决定不对他说自己不久之前刚刚痛揍过她的未婚夫一顿了,不过,更应该想的不是这个,葛生微微咬住嘴唇:“阿澈她可是纯光系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过去啊。” “什么?她是纯光系的?”周晹一听,即使以他的魔法修养也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声哀嚎起来:“天要亡我吗?天要亡我吗?我最爱的双马尾啊。” 周围听到周晹这破锣般的一声,都不由惋惜的望向那个站在湖边的褐发女孩。 这一试,风能过水能过,火能过,土能过,法师能过,战士而同样能过,甚至同样稀少与强大的暗系法师都有可能通过,但是唯独,这个光系不能。 第34章 风已过光亦过 光系一向是高大上的魔法属性,不仅修习者甚少,光系魔法师由于其魔法的治疗,探知以及强大的杀伤能力,一向被视为一个帝国最珍贵的战略资源之一。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这个系在普遍认知中的废柴地位。 因为这个系确实很废 假如你有幸可以翻开由魔法协会编写的《魔法初探》,你的指尖拂在泛黄书页上快速掠过那厚重繁杂的四系魔法讲解,来到光系的篇章时,你会很诧异地发觉,它竟是如此之薄。 事实上,对于光系中级魔法师而言,他所能使用掌握的只有四个魔法。 是的,不多不少,只有四个。 分别是心灯,雷电术,治愈术和明目术。 可顾名思义的治愈术和明目术我们暂且不提,先说前两个。 心灯,俗称小太阳,而作用,也是小太阳……司照明和取暖。这是野外宿营时光系见习魔法师经常被称为灯泡的根本原因--他们的存在价值,就是发挥自己的光与热。 而名字拉风霸气至极的雷电术其实也不常叫,它的俗名是,电火花。 电火花的含义么--即施术者从双手释放出高压的电弧,射程,很短,半丈左右。 是的,看到这里你就明白这个系前期到底有多废。 当初兰澈对着葛生不好意思地敲敲脑袋吐吐舌头,说光系那点攻击力,假如测标准等级大概只会自己伤脑筋。 是的--绝大多数光系魔法师前期都是对等级制度深恶痛绝的。 所以虽然伟大的圣者月佚便是靠光系起家,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光系大魔导师。但是平心而论,在修习的前期,光系是六系中最弱的职业,废柴到只能沦为治愈师,而没有丝毫的战斗能力。 但是又有多少有光系才能的人可以修炼到高深境界呢?这个问题--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哈。 所以光系一直都是冷门中的冷门。当你到了高级魔法师的境界,倒有机会掌握许多强大的魔法,比如被公认为六系之剑中最强的华光剑,又或者威力强大速度极快的暴雷术,这时光系法师的优越性便体现出来,甚至可以完虐任何同级法师。 但是,你依然没有办法渡过这个湖。 关于这个,解释倒是出自于那位伟大的圣者月佚之口:“光乃纯能量所构,无法承载物质之凭依。” 这一句是圣者亲自编写的光系入门教材中,开篇名义的第一句。 兰澈回过头来对着周晹微微一笑,周晹顿时魂飞魄散,然后少女轻轻摇头:“葛生不需要为我担心。” 然后这位兰姓的贵族少女望向前方:“呃,抱歉。” 她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就是可以。” 说着,在叶湖之前,这位褐发双马尾的少女静静从地面上浮了起来。 她浮了起来。 周围一片死寂。 周晹摇摇葛生的肩膀:“喂喂,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在场几乎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 光系乃纯能量所构,无法承载物质之凭依。 这是圣人的话,圣人的话便是真理。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女孩颠覆了真理的存在。 对面的秋声长老再也镇定不住,面对这种近乎颠覆的现象,他直接抬手一挥,一道细不可见的波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是波光,是领域,是排斥的力量。 他选择排斥了领域之内所有的风。 在场的所有风系法师都感觉自己被人彻底切断了风的联系。 可是这位碧眼的女孩依然漂浮在空中,背后缓缓张开巨大的白色光翼,无数米粒大小的淡淡光点在她的身体上浮现。 美得动人心魄。 叶青伸出指尖,发现原本应随念而生的细小气旋没有出现,正与确认兰澈没有借用一点点风的力量,不由侧头微笑道:“真是惊人呢,让一位天境的大修为者来当主考官,叶夜学院还真是奢侈。” 陌小京皱眉道:“真的是光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连这个学生自治会会长,也无法理解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但是真的看到了。 在场诸人皆目瞪口呆,如果说方才的石枫只是以实力压倒,那么这次便是彻底的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世间最强的光系法师,月佚圣者所下的论断,竟被人当众以事实推翻,这样的震惊,不亚于得知兰叶之皇昨夜与叶夜院长在兰蓝城大街上赤身果体地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唱着民歌。 “看来,即使是圣者,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啊。”叶青是在场中最能保持冷静的人。 兰澈并没有扇动身后的光翼,只在光粒的包裹下便静静飞过叶湖,侧头微笑:“秋声长老,算通过吗?” 秋声即使以天境之身,同样震惊到了极点,但是通过测试的事实不容改变,他略一挥手:“自然通过,姑娘去吧。” 湖的对岸鸦雀无声,只有叶青大声叫道:“兰澈姐姐,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刚才那手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是修习光系的。” 葛生不由捂脸--叶青这话说得大言不惭。 她确实是光系,风水光三系魔法师,但是,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位公主殿下光系目前还是见习魔法师渣渣水平。 相比于她的水风天赋,叶青的光系天赋同样是地下室产物。 兰澈摊手道:“青儿我教东西很笨的,假如你不怕的话。” 然后兰澈径直上前来到石壁前,笑道:“该写几分好呢?” 该写几分好呢?她这样笑着轻语,然后抬手写下。 “兰澈,八分。” 她第二个写下了八分的成绩,但是同样没有人对她质疑。 她已经做到了近乎梦幻的事情,那么便应该给予她同样梦幻的回报。 只是这一次,塔内的长老们没有太多迟疑,他们缓缓在那座塔中给予了回应。 蓝光闪过,“七分。” “果然还不够打动你们呢。”兰澈毫不在意地摸摸鼻子,似乎没有拿到满分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与此同时,那个冰蓝色的名字同样已经开始上升,穿越所有的名字而去,最终停留在第二的位置。 所谓后来居上,所谓先来后到,虽然说很难说明兰澈和那个石枫谁更加惊艳一点,但是显然学院用了更简单的先来后到原则。 当所有人看到兰澈石枫两人的名字高踞在石壁顶端,方终于有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却又见那位麻衣白发的老人竟向着兰澈施礼欠身,全然不见之前的风淡云轻:“姑娘高明,秋某人今天大开眼界。” 无论在如何震惊,三试也不会终止,只是接下来便有些乏善可陈,在场的考生又陆陆续续过去了十多人,也有人苦思冥想而得不到方法的情况下掉头就走,似乎已经放弃了这次三试。 第35章 我突然想站在路边为别人鼓掌 在这样的等待中,不过有学员走过,不断有学员放弃。 日光将白塔的影子逐渐拉长,周晹看着自己身边的待定学弟:“你不会真的想不出吧?” “想出了。”葛生淡淡回答,然后摇摇头:“但是还不能用。” 想出了,但还不能用。周晹无法理解这个神奇学弟的想法,所以便开解地拍拍他的肩:“想不出就别逞强了,虽然说所有的主角都是最后登场的,但是这一次偏偏是从见习关卡到噩梦难度的转变,出名要趁早,通过也要趁早啊。” 葛生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想出了,但是不能用。 这真的是大实话,很大很大的实话。 时间还在推移,湖这边的学员也越来越少,有能力的人早已经早早通过,没能力的人更多权衡再三之后选择了放弃。 小九还是坐在那座高高的飞翼雕像顶端,不动声色地装死假寐。 说来奇怪,第二试第一和第二个通过的人,在这个第三试都选择了等待,或者说沉默。 当日影开始倾斜的时候,葛生叹了口气,终于从盘坐的草地上站了起来,来到了叶青的面前。 “你好,葛生同学。”陌小京看着面前的男孩,淡淡笑道:“两年前的兰历一月,圣湖前短暂一逢,真是荣幸。” 原来是你--葛生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好看的问路男孩。 是该说这个世界好小,还是该说原来陌小京记性如此之好,就因为如此。反而葛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陌小京点了一下头,便面向叶青:“小九你打算什么时候渡湖?” “哥你先过吧,我自有办法。”叶青淡淡道。 葛生点了点头。 他等待了这么久,只过来问了叶青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然后便转身离开。 开始渡湖。 他是这里最年轻的学生之一,又是第二个通过第二试的人,所以虽然有石枫兰澈珠玉在前,但是当他开始走过的时候,整个考场所有的视线都向他聚焦。 葛生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来到湖边,很多人都看着他,但是他并不是怕很多人看着的人。 他从未希望成为英雄,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成为英雄。 他从未想过出风头什么的,但是并不介意展示自己的方法。 所以他一步踏出,直接踩在了水面上。 没有冰,也没有风。 没有桥,也没有船。 甚至没有一丝魔法的波动,葛生一步踏出,踩在了水面上。 然后他白鹿皮的短靴悬停在水面之上,可以看到下方的水波似镜,波纹如细雨微微。 陌小京看着葛生,叹了口气,反不惊奇:“很高明的万物之理,或许能够拿满分呢。” 叶青淡淡笑道:“陌主席真是好眼力,令小九佩服。” “不是。”陌小京淡淡解释道:“那一篇《月佚笔记》,我也曾翻阅过。” 正在二人安静交谈之际,场上早已经炸翻了天。 先前石枫兰澈还好,最少用的都是魔法,可是这次葛生,所有人都没见他念咒持印,甚至没有魔法元素的波动。 这意味着他没有借用魔法的力量。 他只是那样平平常常的走了过去,然后便平平常常的停在了湖面之上。 “以前的一个家伙,经常喜欢这样耍帅的站在湖面上玩。”叶青坐在雕塑上伸了个写意的懒腰。“后来我们看了,便都学了一下,他方才之所以来问我,或者说我们之所以要等待,便是因为要等对方先过去。” “以免与彼此重复,而导致对方的失败。” 以免与彼此重复,而导致对方的失败。 叶青这样说。 想出了,但是还不能用。葛生这样解释。 “真是羡慕你们呢,这样为对方着想。”陌小京莫名笑道,然后极快的转换了话题:“圣者手笔,果然非同凡响。” “喂!喂!”叶青面皮微红,大声辩解道:“才不是呢,只是我哥罢了。” “意外的可爱呢。”陌小京笑道,故意停顿,语调转折清越:“葛青,小,丫,头。” 葛生并没有理会周围的一切声音,只是平静的向前移动,而在他的足下,是一个庞大而纤细乃至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冰晶网络,它们彼此连接的覆盖在水面上,而那些原本便细小到极致的冰节在末端犹如雪花般分叉,最终几乎密密麻麻的遍及了葛生方圆两丈的每一寸水面,从而将他托起。 是的,这确实不是魔法的力量,而是。 万物之理。 月佚笔记中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水之张力。 只是或许那位圣者也不会想到,在百年之后,竟会有人用他的方法来破他出的试题。 当葛生最终停在了湖的对面,看到了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大笑道:“精彩之极,精彩之极,原本以为自从那小子走了之后,叶夜学院便再也不会有人玩这手了,想不到老朽真是老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然后他大手一挥:“去吧,相信自己。” 当葛生最终来到了那面石壁面前,伸出手指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葛生。” 给自己打几分好呢?之前的石枫阿澈打的都是八分,那他呢? 葛生回头,看了叶青一眼,却见那丫头正笑嘻嘻地也盯着他。 葛生浮现出释然的微笑,抬指写下: “七分。” 他为自己打出了七分的成绩。 但是随即,那道蓝光闪过。 塔内的长老们给出了他们的答复。 “八分” 而这之后,葛生的名字赫然也出现石壁的最顶端, “葛生,三十一分” 与兰澈石枫紧挨在一起,三个近乎高高在上的名字俯视着下方的学生。 议评分八分,也就是说。 葛生其实已经能够作为第八个满分入院生的身份进入叶夜学院。 待葛生来到已经渡湖的考生所在的空地,兰澈马上蹦跳着过来:“葛生你为什么不打八分呢?明明是可以满分的呀!” 葛生看着此时份外精灵可爱的碧眼女孩,回头望了一下还在雕塑上的叶青,笑了笑:“在方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坐在路边为别人鼓掌。” 第36章 你弃权,我允许 在湖的对岸,陌小京歪头看着叶青:“看来,他对你寄予厚望啊。” 叶青抬手拍拍爬上自己肩头的白猫,不再像之前那样含糊其辞:“他有的时候很傻的。” 语调低缓而温暖。 “看来小九已经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陌小京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过去了。” “如果还要藏私的话。”这位黑发的学生会长眨了眨眼睛:“小心被卡住哦。” “倒要看看会长如何过湖。”叶青轻轻托住雪白的腮帮,饶有兴趣地歪头,水蓝色的长发垂下有如披散的海藻:“不用担心小九的。” 陌小京摸摸鼻子微笑,然后单手向后拔出那柄宽厚的双手冰蓝巨剑。 “是把好剑。”叶青点头说道。 “不错,确实是把好剑。”陌小京确认,然后将那剑平平在空中一放,巨剑竟然悬浮在空中。 “这是?”叶青好奇。 “御剑飞行是也。”陌小京认真地回应:“剑仙才会用的神奇技艺。” “剑仙的话。”叶青无奈地托住额头,真的很难想到这个学生会长也会有这么脱线的一面:“你就别用斗气维持好不?据说有仙灵气的存在哦。” “所以这是山寨产品。”陌小京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然后轻轻一跃便弹起了半人来高,站在了冰蓝巨剑的剑身。 正在此时,前方的石桥上突然传来大喊:“喂!主席你不要抢风头好吗?” 叶青看了看立在巨剑之上的陌小京,又望了望正在石桥上走到一半大喊大叫的周晹,破颜微笑:“他耍宝也就算了,你也胡闹作甚?” 陌小京耸肩笑道:“小九不感觉这种在全体学生面前展示学生自治会精神面貌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我只感觉你突然秀逗了。”叶青用力吐槽。 “所以说,展现面貌和秀逗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陌小京回答,然后长声大笑:“走也!” 长虹划过。 蓝色的长虹。 划过了镜一般的画面,只在一瞬间。 展现面貌与秀逗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叶青看着那道蓝色的长虹出了神。 他说得对。 很秀逗的事情,让一个不准备秀逗的人来做,依旧可以做得很潇洒。 叶青从来没有看过那样快的速度,当他在这边开始启程的时候,在下一瞬间便达到了彼岸的终点。 那个黑发的谦和大男孩微微笑着从冰蓝长剑上跃下,丝毫不为周围或惊艳或警惕的目光所动颜,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秋声长老:“这一手,能拿几分呢?” “哗众取宠,有违体面。”秋声冷哼了一声。“扣你十个学分先。” “公报私仇。”陌小京苦笑着调侃:“上次打赌我不小心输给了傲雪华那个疯丫头,偷了您的千珍百果酿给她,这事揭过就揭过了,有必要那么念念不忘吗?” “哼~”秋声冷哼一声:“一瓶?” “您要明白,给她喝那是浪费对吧,小京一向也对长老的佳酿垂涎欲滴,偷一瓶是偷,偷两瓶也是偷对吧。”陌小京竟然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得理所当然义正言辞,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天赋。 在场众人看着这位公然败坏学院风气的学生自治会会长,不由愕然,却看到秋声长老摇摇头:“好吧,今年的自然神秘学你给我拿三个甲上出来,我就既往不咎。” “听令。”陌小京点头应下,似乎并不感觉是很困难的事情。 葛生看着对着那个陌小京异常消沉的周晹学长,不由好奇:“很简单对吧。” “不要和我这个平均绩点在丙中的废柴说话。”周晹显然沉浸入了某种深度打击的状态。“毕竟全学院能在自然神秘学上拿到甲上的人只有三个半,那个败类就是其中之一。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互相调侃打趣,不由皆是大笑,只有石枫在墙边抬起头来,望了陌小京一眼。 除了先前那个来历不明的三殿下这个现任的学生会主席带给他了最多的危机感,这个看似写意轻松的御剑飞行,石枫清楚明白,能够达到那样的速度,至少,要比他强。 日影愈斜,湖的对岸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但是叶青依然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即将坠下的火红色太阳将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青儿这是怎么了?”兰澈有些担忧地问道:“就算是说要等到最后一个过,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我也不知道。”葛生望着对面那个犹如雕塑一般的蓝发少女:“不过,小九虽然爱玩,但是一向很有分寸。” 正在这时,在落日余晖中那位长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叶夜学院第三试到此……” “没有!”葛生一惊之下大声打断:“对面还有人,而且太阳还没有彻底落下。” “我想应该还没有结束吧。”陌小京也出面帮腔:“规定时间是太阳落下之前对吧。” “是的,太阳落下之前。”秋声点头,然后看了看湖的对岸:“在日落之前的任何时间,我都有权力结束三试,对于这一点,同样没有错误吧。” 陌小京显然知道这一点,缓缓点头。 葛生咬紧嘴唇,向前站了出来,声音发涩:“为什么不是太阳落山的那一刻。” 他轻轻并起了食中二指。 “因为对岸已经没有尝试通过的学员。”秋声回答:“还有,测试已经结束了。” 葛生猛然回头,看到了那个寂寞的白色影子沉在落日的霞光里。 她还是没有动! 秋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兰叶三试正式结束,未过湖者皆已被淘汰。” “下面,我将公布这次兰叶三试的通过名单。” 葛生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 小九明明还没有过来。 她明明,说过自己另有方法的。 但是那个白色的影子依然寂寞得坐在那座高耸的飞翼雕塑上,一动不动。 仿佛说那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葛生咬咬嘴唇,抬手:“我弃权。”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大,他的语气一点都不迟疑。 秋声回头,这个经历了上百年岁月的老人此刻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弃权。”葛生重复:“我放弃三试资格。” 周围哗然! 他为什么放弃,有什么理由放弃? 他是这次三试表现最耀眼的学员之一,并列在三试总分第一,就年龄而论,他要比年龄第二小的兰澈小出一岁还多。 只有用无可限量才能形容他的前途。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即将升起的新星,在这里宣布他在通过三试之后退出三试。 放弃叶夜学院的入学名额。 “你疯了!”周晹不可思议地喃喃,兰澈看了看还在湖对岸的叶青,沉默不语。 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吗?这位兰姓的贵族少女在心中轻轻自问。 “我允许。” 秋声在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回答非常简洁。 第37章 你以为我是谁啊! 葛生点头,然后便向着湖的那边走了过去。 他费了那么大劲儿才走到了这里,却如此轻易地选择离开。 因为这里没有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便没有在这里的意义吧。 兰澈轻轻咬住嘴唇,她想开口,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和表情去劝阻。 “喂!笨蛋!”有清清脆脆的声音在葛生的身后炸响,异常熟悉,异常嚣张。 “你以为我是谁啊!”葛生猛然回头,看到那个水蓝色长发的少女赫然站在他的面前,湖的对岸:“这个小东西拦得住我?” “我可是说过的。”面前的少女骄傲笑道:“即使面前阻拦着我的人是神,我也要试着杀杀看。” 什么时候?葛生不由问自己。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样想着葛生不由望向前方,然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落日的余晖中,那个白色的影子依然在雕塑的上方。 也就是说,同时出现了两个叶青吗?葛生不由再回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叶青,修习千劫的他感知如何敏锐,在下一刻便发觉了端倪。 叶青看葛生神色有异,不由摸摸鼻子笑了笑:“讷,果然还是会被看出来呢。” 然后她转身看向秋声长老:“喂,我过来了,是不是算过关呢?” “很抱歉,葛青姑娘。”秋声摇头:“对于老朽来说,无法承认一个用光影构建出的人形可以充当姑娘,三试……” 叶青没有等他说完便骤然打断,丝毫不给对方作为天境强者的面子:“君不见,我就在这里。” 这一句清脆响亮的宣言从她口中骤然爆出,充满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信。 在夕阳的落日余晖中,那个和叶青全然一样的影子微笑,对岸遥遥传来清晰的声音,在夕阳的昏红色镶边中她打断了秋声: “见与不见,一叶可障。” “在与不在,凭己一心。” “何诘远人,毫微细末。” “愿君三思,莫离本意。” 所有的学员都没有预料到在这个即将结束的时刻,还会出现如此变故,不由瞩目那个站在自己中央的蓝发女孩,和那个在湖对岸的另一个家伙。 然后等待秋声的回应。 “好!好!好!”陌小京用力纵情击掌,掌声清越悠扬:“好一个凭己一心,好一个何诘远人,葛青同学你还是让小京大开眼界,实在佩服,佩服。” 叶青没有一点得意的神色,她转向秋声:“那么现在的话,秋声长老,我交出的答卷您是否满意?是否算作通过?” 秋声愣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叹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或许真的到了天才辈出的时代,我们这些老人终究要被时代淹没,姑娘此举哲理深奥,老朽冒犯,还请见谅。” “也就是说通过了?”叶青寻求确认。 “如果说不通过的话。”秋声大笑:“老朽就真的是老眼昏花,老得糊涂得厉害了。还请姑娘本体过湖,写下自己的分数。” “哈欠~!”那个白色的影子后仰伸手打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回头打了个响指。 只见那个白色的影子在曦光中开始缓缓消散。 “多谢多谢。”叶青蹦蹦跳跳地从那个影子里蹦了出来:“我还真害怕老爷爷不听我胡说八道呢。” 兰澈不由笑了出来--刚才叶青对秋声的称呼从英气逼人的秋声长老瞬间变成了卖萌求包养的老爷爷,这家伙转变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吧。 反而是不远处的石枫,抬头静静又看了叶青一眼。 他已经确认,方才停留在这里的叶青绝对是一个幻影,但是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有空间的波动泛起,那个湖边雕塑上的女孩直接用空间的神术将自己的幻影取而代之。 这样精妙的设计与操作,令人叹为观止。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精熟的空间神术了。”秋声拈须微笑:“看来姑娘的资质可不在陌小京之下啊。” “喂。”葛生身边的周晹可怜巴巴地拉了拉葛生的衣角:“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感觉那么不明觉厉?求学弟科普。” 葛生深深叹息。 这个学长,实在,实在令人无话可说。 让葛生不由怀疑他当初是怎样通过的兰叶三试,究竟该是如何逆天的运气啊。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耐心地给周晹解释道:“从一开始,葛青她投了一个幻影在这里,想要以这个方式得到秋声长老的认同,然后被秋声长老拒绝了。” “而之后葛青那段话,才是点睛。” “你看见,或者看不见我,一片叶子便能够改变一切。” “那么我在这里,或者不在这里,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本心判断。” “不要反复盘问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这些毫微细末的问题。” “叶夜学院三试的目的是为了挑选更加优秀的学生,请您三思,不要远离这个本意。” 周晹挠挠头:“又是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最讨厌了,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 是啊,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葛生有点共鸣地点头。 就好像那株江南的梅花,每年都开得又香又美。 但是假如你住在遥远的北方,永远都无缘目睹。 那么在你的世界中,你便可以认为,这株梅花根本不存在。 小九就用这样的方式,挑战了存在这个概念。 她将一个具有声音,意识,以及外貌的幻影投放在这里,既然这个幻影具有可以替代她的一切存在,那么就可以认为,这个幻影就是她存在的体现。 总之,果然是玄之又玄的问题,不要去想就好了。 正在这时,雷鸣般的掌声与潮水般的惊叹声响起,葛生不由回头,看到叶青站在石壁的面前,向他隔空招手。 在她的身后,那面洁白的墙壁顶端,终于出现了葛青的名字。 她高踞在最顶端不能再高的位置,那里是她的存在。 “葛青,三十二分。” 兰叶建校史上第九个三试满分成绩终于诞生,同时兰叶建校史上最年轻的入学学员同样诞生在这里。 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你做到了呢。葛生对着自己轻轻说。 “是的,我做到了呢,哥。”叶青已经从石壁前走下,在扑鼻的清冷香气中那个蓝发的女孩与他四目相对,她的手指又冰凉又柔软,水蓝色的眼眸像是一片湖。 她做到了那样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表情依然是淡淡的,方才那个诘问秋声的强大公主瞬间在这个女孩身上消失,存留着的只剩下这个柔软安静的妹妹。 “恭喜了,葛青同学。”陌小京轻拍着手掌走来:“叶夜历史上第九个满分成绩获得者,和三百余年来最年轻的入院生,这样的双重荣誉,恐怕再过一千年也不会被打破吧。” 叶青摇头:“我只在意这所学院,那样的虚名,没有什么用吧。” “所以说还是个头脑很好用的呆丫头!”清亮的声音悄然响起,这个声音有着让人可以想象到主人的英姿飒然。 傲雪华一袭纯白的剑士服,帅气到让绝大多数男子都汗颜的身姿站在桥头,她从远方的曜塔赶来,在这个最后的时刻站在了这里,遥遥看着叶青,说道。 第38章 有种传奇叫做三大叛徒之首 傲雪华站在白石的桥头,一身英姿飒爽的剑士服灿若白雪。 数百的白衣人沉默地浮现,默默站立在她的身后,彷佛她一声令下,这些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的身后是整齐的军阵,而她是唯一的统帅。 “葬雪社社长傲雪华。”她看着所有的新生,单手握心,向着所有惊讶的入院新生优雅施礼:“先前第二试的巨龙之境中,我们负责人员的疏散与撤离,我想你们应该有一点印象。” 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啊,葛生默默地吐槽,当巨龙如飞蝗袭来,整个学院化为战场的时候,所有人唯一的期望都是你们好不好。 不过,葛生又看了那个站在军阵之前的葬雪社长,即使知道她奥斯帝国唯一的公主殿下,即使知道她是帅气起来绝大多数男子都要黯然神伤的女子。 但是当她英气凛然地站在那里,那种属于女王气场真的不是说说玩的。 这样想着,葛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她的身后,竟然真的看到了那个在巨龙之境和他有过接触的紫泉。 那个自称飞羽组组长的女孩果然站在傲雪华身后的最前一排,看到葛生在望他,竟然有点调皮地向他眨了一下鸽子灰的柔软眼睛。 那个自称看好他的女孩,站在有如军队的阵营前列作为直系的指挥官,明明威严到无法言喻,可是这一眨眼却又可爱到爆。 明明不搭调极致的感觉,不过葛生却感觉瞬间被她萌到了。 “葬雪社,没有全称,葬雪社就是葬雪社。”傲雪华看着所有新生说道:“叶夜学院三大社团之一,司职巡逻,缉捕,全城护卫,享有高度自卫权与管辖权的叶夜城直接管理组织。” 她的声音高而清亮,清晰而不容置疑:“在这里向全体入院新生招新。” 你确认这是招新而不是抢劫吗?葛生捂脸,看到叶青竟然也默默地捂了下脸。 “呐。”陌小京默默地咳嗽了一声:“疯丫头你真是喜欢先声夺人啊。下面该我了对吧。” 这样说着他平静站在湖的对岸单举右手:“学生自治会主席陌小京,在之前已经和大家见过了,在这里,代表学生自治会向全员新生纳新。” 那抹黑色的身影转眼浮现在了他的身后,三殿下沉默地出现,果然是作为吉祥物的存在,不需要说话,只用“我在这里”来表明存在感就好。 接着在另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短发女子走了过来,向着所有人微笑鞠躬,她有着浅棕色的发色和引人注目的淡紫色眼睛,面容清丽难言惊艳,但只是看着就有一种精炼的感觉:“在下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北栾,北方天空,栾木青茂。” 葛生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原来学生自治会有两个副主席的说,果然三殿下果然是吉祥物啊吉祥物。 越来越多的黑色在陌小京的身后汇聚,他举起的右手好像是无声的召集号角。 学生自治会的阵营并不如葬雪社那样井然,但是依然有着清晰的层次感。 “学生自治会,全称叶夜学院学生自治委员会。叶夜学院三大社团之二。”陌小京带着微笑介绍道:“简单来说,我们就是整个叶夜城的直接管理机构,和那边的暴力组织是不一样的存在,司职内政,你们所有的衣食住行调配都由我们安排,说是保姆也未尝不可。” “但是我们是整个叶夜城的内阁。”北栾轻轻补充道:“相比之下,葬雪社更接近军部一样的存在。” 葛生看看了犹如白色海洋一般的葬雪社阵营,又回头看了看黑色的学生自治会,怪不得周晹吐槽过他们水火不容,看来连颜色都这么泾渭分明。 然后有低沉的咳嗽声响起,很轻,但是瞬间弥漫全场。 葛生不由向着咳嗽声望去。却看到七夏一袭风骚到爆的红衣,不知何时站在了桥的另一边。 “在下绯心道馆馆主,紫微帝星七夏,在此向全体学妹,顺便向全体学弟问好。” 这该是多么坦诚的色狼啊!葛生不由看向周晹,想期待他吐出个给力的槽。 却看到周晹双手抱胸,一脸陶醉道:“真不愧是老大,连装逼都这么有水准。” 葛生痛心疾首:“你究竟是哪边的?” “咳咳!”周晹展平衣服上的褶皱,郑重向葛生介绍道:“绯心道馆第四星,破矶谜星。” 果然是迷一样的星。葛生默默地想,我突然感觉绯心道馆真的废了。 同样有火焰一样的红色在七夏的身后汇聚,不过人数明显少于之前的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站位也是松松散散地一团--摆出来我站在这里就是给你面子的感觉。 然后葛生默默地多看了几个穿着睡衣的哥们一眼,他们睡眼惺忪显然还没有睡醒。 这究竟是怎样的社团啊!不应该像前面葬雪社或者学生自治会一样摆出一副高大上的阵容,彷佛加入我们就能踏上人生巅峰一样。 摆出一副我们就是废柴集中营的架势究竟是闹怎样啊! 然后其中一个睡衣哥们竟然从后面走了上来,径直走到了七夏的身后。 陌小京看到那个人的出现,不由吃了一惊,然后默默地躬身行了半礼:“小京见过卡罗特斯学长。” “小京啊。”那个睡衣哥们竟然非常宽宏大量地挥挥手,仿佛向他打招呼的并不是学生自治会的现任会长,而只是一个初出茅虎的无名后辈:“见过了。” 当葛生看到陌小京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个睡衣哥们的挥手,不由感觉世界颠覆了。 却看到周晹已经看直了眼,呆呆说道:“他,他怎么会出来!” “他是谁?”葛生按捺不住好奇心。 “卡罗特斯学长啊。”周晹说得理所当然,似乎不认识这个哥们显然是对智商的侮辱。 “卡罗特斯学长又是谁?”葛生只能表示思维回路不一致。 “叶夜历史上三大叛徒之首。”周晹叹了口气,一副传奇就在眼前,我却无法随传奇而去的惋惜:“叶夜学生自治会前主席,叶夜学院葬雪社前代社长,叶夜学院绯心道馆现第六星叠溪尘星,卡罗特斯学长。” 第39章 抉择 听周晹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葛生终于回想起了传说中的叶夜学院三大叛徒。 那个排名第三的叛徒率领学生会情报部集体反水,最终改组为绯心道馆。 那个排名第二的叛徒,领导着学生自治会风纪委员整体脱离,最终演化为葬雪社。 而排名第一的叛徒,就是眼前这个穿着浅红色睡衣睡眼惺忪的半中年大叔,一举一动都充满着销魂的靡靡颓废的味道。 这究竟是闹怎样啊。 叶夜学生自治会前主席,叶夜学院葬雪社前代社长,叶夜学院绯心道馆现第六星叠溪尘星,卡罗特斯学长。 明明听前面概括的前缀定义词,怎么想也应该是个暗黑大BOSS的形象,像这样的颓废大叔出场真的没关系吗?葛生默默地想,然后再仔细看向那个卡罗特斯学长。 这该是多么不修边幅的大叔啊。葛生叹了口气。 那张原本似乎很有味道的脸上油光可鉴,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拉碴的胡须就好像疯长的野草也不知道打理,在这样一个庄重的场合,带头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红色睡衣出场,脚上是一双棉绒拖鞋。 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好不好。 但是对于更多的新生而言,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胡子拉碴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并不关注这样一个一点都没有亮点的人。 反而是傲雪华看了看绯心道馆这边:“这次绯心道馆由学长和七夏作为代表吗?”这样说着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凌伊前辈不出场吗?” 当获得确认之后,她转身看向陌小京:“喂,死小京。” 对于这位葬雪社长来说,陌小京的专属称呼已经被定格为死小京:“可以开始了吧。” “开始什么?”下面的葛生拉了拉周晹。 周晹叹了口气:“这是一个高大上的话题,但是也是例行公事,一般俗称分赃大会,好听一点就是纳新。” 然后周晹看了看各自站在自己阵营前面的三位BOSS:“当然说是分赃,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前几轮的签,去年结业三大社团都走了一大批骨干,急需新血来补充,相对应的就是这次三试非同一般的难,你看现在正式通过的不过五十多个,这个分赃就显得尤为重要。” 葛生一瞬间就听懂了:“也就是说所有的学生在进入学院之前,先要拜码头分阵营?” “真是通俗易懂。”周晹翘起大拇指:“当然可以拒绝,但是加入三大社团都有着相匹配的一大套福利,而且社团还有学分的配给,如果不是自己情况过于特殊,挂靠一个社团要远远比自己独自求学轻松,所以即使说有人最初选择放弃了三大社团的纳新,往往也会在下一学年开始的时候寻求登基加入,但是这样的话就往往浪费了一年的上升期。” 这样说着,周晹心有戚戚焉地看了看自己:“要不是我抓紧机会,哪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怎么做到的?”葛生不由问道,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周晹可是绯心道馆第四星,也就是四把手的位置。 “不迟到,不早退,交给你的任务专心完成,完不成坦诚写检查,按时填表,按时作息。”周晹说着说着眉飞色舞:“关键是要写出一手花团锦簇的好文章,俗话说得好,文能提笔控萝莉,武能床上定人妻,近可欺身压正太,退可提臀迎众基。” “做到以上四点,然后像我这样兢兢业业不犯错误熬上七年。”周晹昂首挺胸:“也不是那么难对吧。” 我已经明白绯心道馆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了。葛生发现自己进入叶夜学院之后捂脸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平均水准的四倍。 “呐。”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叶青突然插嘴:“那个,我算萝莉吗?” “咳咳。”周晹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糟糕的话题,在别人哥哥面前讨论这个话题是会危及生命的:“这个,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分赃其实很简单,三大社团各两只顺位签,可以邀请任何欣赏的新生,以这种形式邀请的人一般都会委以重任,也就是俗称的种子学员。” “种子学员之后,才是学生自由加入的环……”周晹突然停下了。 “没事的,周晹学长,你继续讲解,我在听。”不知何时站在三人面前的傲雪华微笑款款。 周晹虽然天然呆,但是这个时候那不明白傲雪华的意思:“社,社长大人,您不会是?” “就是这样。”傲雪华轻轻笑道,转身看向叶青:“我以葬雪社的名义,向葛青同学发出邀请。” “以顺位签的资格,特别邀约。”这个英姿飒然的社长大人看着蓝发的女孩开口:“加入之后,你将会直接成为第二组奈落组的组长。” “组长……”周晹口齿有点不清:“一个刚刚入院的新生?” 叶青轻轻看着傲雪华,不动声色。 “社长大人果然神速,我刚刚接洽了兰澈同学,没想到这边你已经捷足先登。”七夏飘然而至,微笑着摸了摸鼻尖:“在考虑社长大人的意见之前,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以顺位签的资格,特别邀约。”七夏看了脸色淡淡的傲雪华一眼,继续说道:“加入之后,你将会成为绯心道馆璇玑第七星莫离寂星。” “喂!”周晹可怜巴巴地插嘴,想了想没有说出一句话。 葛生不由回想起他七年的奋斗史,不由一阵悲凉油然而生。 “这是明目张胆地的抢人吗?”傲雪华挑衅地看了七夏一眼:“要打架吗?” “在下自然是打不过社长大人的。”七夏自动避让:“但是学院也有规定,允许同一顺位的顺位签在一个学员身上叠加,不过决定权最终不在我们身上。” 葛生不由望向叶青那张纯白的面孔,想看出一点倾向出来。 虽然或许他是这里唯一确定她最终会去哪里的人,但是这样优厚的条件,甚至是傲雪华的亲自邀约,葛生突然有点不确定,她会不会动摇。 “奈落组是很好听的名字。”叶青微笑着开口,表情轻松:“莫离寂星有些悲伤,但是同样很好听。” 然后她转身,看向那个在不远处观望的陌小京:“社长大人,您是否要对小九提出邀请呢?” (状态不好,还请见谅) 第40章 我拒绝 从开始起,陌小京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走近,也不远离。 他作为最初叶青的引导者,原本是最有资格邀请叶青加入的人,假如不考虑叶青和傲雪华两个人私交的话。 葬雪社和绯心道馆都开出了是个人都会心动的丰厚条件,他却一点都不焦急,淡淡得像是一个看戏的人。 直到叶青望向他,对他说出:“会长大人,您是否要对小九提出邀请呢?” 他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耸耸肩向着叶青这边走来。 傲雪华勾起嘴唇清冷微笑,等着陌小京的下一句话。 他们已经提前做好了约定,在这场分配,或者说分赃之中,陌小京已经失去了争夺叶青的权力。 这不是开始,而是结局。 所以说,叶青只能在她和七夏之间选择,那么,叶青的选择便是可以预知的。 “特别邀请,以顺位签资格。”陌小京慢悠悠地开口,但是语气认真。 他向着葛生伸出了手:“在下以学生自治会主席身份,向葛生同学发出邀请,加入之后,你将成为学生自治会外交部部长,作为历练。请认真考虑。” 葛生一瞬间失神。 为什么会邀请他? 虽然他知道自己也是这次三试名义上的第二,并且展示了足够的能力和潜力。 可是明明前面有个更加金光闪闪的第九个满分兼第一年轻入校的叶青同学,就好像放着旁边那个香喷喷软绵绵的蛋糕不去吃,而来迁就自己这块明明不是那么美味的饼干。 “为什么不是我?”叶青咬了咬嘴唇,有些失望:“难道我做的不够好?” “非也非也。”陌小京摇着手指:“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葛青姑娘这样美味的蛋糕,但是我更青睐饼干一点。” “我拒绝!”葛生突然开口,引得陌小京三人同时侧目。 毕竟这位葛生同学方才刚刚一句我弃权,在所有的学生中几乎引起骚动。 这个时候,他又说出了我拒绝。 “我知道这是顺位签,是珍贵但是不应拒绝的机会。”葛生摇摇头,看向叶青:“但是我认为有时候这样的机会应该给更加需要他的人。” 然后这个固执的男孩回头看向傲雪华:“在下葛生,兰历112年入校生,申请加入叶夜学院葬雪社,希望社长大人批准。” “哪!哪!”傲雪华没有想到葛生真的是这样一枚棋盘上横冲直撞的苹果,不由笑了笑发出了两个拟声的叹词,然后一伸手握住了葛生的手。 社长大人的手冰凉而柔软,就像是一条刚刚蜕皮的白蛇,那样女生的手,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一双握着灵器梦境的手,也完全想象不到,会是将会掌握一个帝国权柄的手。 “我们的棋局被苹果打乱了呢。”傲雪华一点都不失望地如是说道,然后回应葛生:“你的申请被通过,并不以顺位签资格,我有个很好的飞羽组组长,但是她缺少一个副组长,你来当这个副组长好吗?” 叶青有点失望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葛生用自己给她蛮不讲理地撞出一条道路,所以说这个时候假如不利用,那就是太笨了对吧。 叶青一直自认不是那个最笨的家伙。 所以她开口。 “抱歉呢,我也拒绝。”她如是说道:“七夏馆主与雪华姐姐。” 然后她伸手轻轻握住葛生的另一只手,看向了陌小京。 “真是笨呢,除了邀请,应该还有申请这一条路走吧。”叶青如是开口:“早在半年前,小九便已经决定了,假如将来有一天来到这里,会加入何处。” 这个帝国的公主骄傲地望着陌小京黑色的眸眼:“在下葛青,兰历112年入校生,申请加入叶夜学院学生自治委员会,望主席批准。” “真是一枚出色的苹果呢。”陌小京微笑着说:“葛青姑娘你要想好了呢。” “学生自治会家小业贫,所以囊中羞涩,实在没有太好的条件来供养姑娘,所以加入之后,只能从最底层做起哦。”陌小京着重强调了最底层。 叶青微微笑,眼神坚定而温和,就好像盯着坚硬坚果的金丝松鼠,想象着坚硬表壳之内香酥的果实:“那,好像。” 她的断句模糊而温暖;“很有趣的样子。” “所以就这样决定了?”七夏歪头,看着各有意外收获的那两人。 “不这样的话,还能怎么结束呢?”陌小京摊手微笑回应。 “所以我要去追寻新的绯心道馆吉祥物了。”七夏斗志满满的握拳:“可爱的萝莉吉祥物角色永远是绯心道馆不可或缺的元素。” “所以说。”他向着那个有着猫眼绿的双马尾少女认真招手,她正被一大堆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的人围着,七夏馆主大声招呼,大幅度招手,丝毫没有一个社团首脑的姿态,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推销人员:“先别答应,先别答应,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我们绝对是最优厚的。” 正在这时,一声淡淡的冰冷声音在场地中弥漫开来。 “我拒绝。” 葛生循声望去,感觉这三个字突然流行了起来。 却看到那个冰雪般的男孩石枫,看着围绕他的白色,那是葬雪社的人员。 冰冷地做出了他的回应。 “这个。”傲雪华腹黑地摸了摸鼻子:“调教小正太什么的,我最拿手了,小九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那就拿他出气吧。” 陌小京一脸不忍直视:“请疯丫头轻虐,人家还是第一次。” “真是糟糕的对话。”傲雪华竟然直接吐槽陌小京的用词,然后转向葛生和叶青:“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看看塔顶,现在寝塔分配出来了,看下吧,有幸我是你的室友小九。” “现在是正太调教时间,没有你们的什么事了,去吃个饭聊个天调个情什么的。”傲雪华毫不害臊地对着叶青葛生说出糟糕的台词,然后英姿勃发的社长大人瞬间温柔下来:”今天这一天,你们两个都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葛生看着瞬间柔软下来的社长大人,突然感觉有时候这个强大的公主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然后这位合格地姐姐回头望向那个冰雪般的男孩,清亮的声音瞬间穿透全场。 “葬雪社社长傲雪华,向新生石枫提出挑战邀请。” 这声音被她刻意控制,所以每个角落都听得到,听得见。 一片哗然。 身为叶夜学院最强的几个人之一,整个学院最有权力的女子。 竟然屈尊或者说不顾身份地向一个新生提出挑战,怎么想都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吧。 傲雪华很满意所有人的反应,接着补充道。 “同等级限制对战。” 所有人才开始有一点点释然。 同等级限制对战,也就是说傲雪华将保持在同一标准等级进行战斗。 这样才是比较公平的对战吧。 这个时候白色的社长大人笑了笑说出最后一个条件。 “我将在三招之内将你击溃,否则,算我被击败。” 周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这是何等的自信与狂妄。 “是否接受?” 远方靠着叶塔的男孩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点头,说:“好啊。” 第41章 家的味道 “叶夜学院本年度招生录取名单 葛青三十二分分配寝塔艾塔三十三层 葛生三十一分分配寝塔羽塔三十三层 石枫三十一分分配寝塔羽塔三十三层 兰澈三十一分分配寝塔羽塔三十三层 …… ……” 黑色的字迹在洁白的石塔上浮现,完全不需要质疑的权威。 葛生看了看那个接受了挑战的石枫,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会和他一起住,不由有些头疼该如何和这个冰男孩相处。 但是身边的叶青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呐,我饿了,去吃饭吧。” 这是身为妹妹的请求,所以不会被拒绝。 那边的兰澈最终还是没有被七夏拉动,同时也没有加入三大社团中的任何一个,最终将以自由人的身份继续她在这个学院的学习。 而相对的,石枫拒绝了葬雪社的邀请,但是随即被社长大人邀战,虽然是同等级对战,可是也不由让人揣测他的前途。 虽然这个冰男孩在第三试展现了惊为天人的实力。 但是傲雪华是谁啊。 她可是十四岁就敢一个人闯入永夜之城,最后以一己之力破掉全部阵眼的剽悍存在。 这个剽悍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的公主身份。 此时暮色早已四合,二人便原路折回,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与他们擦肩而过,却没有谁真正注视过他们一眼。 这是一种视为同类的态度。 同类的话,就不需要太多关注,需要的话,随时就可以交流。 这对兄妹悄悄地从三试的会场溜出,出来之后没有任何围观和注视。 虽然说,当你的名字写在那座高塔的时候,你已经属于这座学院,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但是你走在这座学院,所有人都将你视为同类的时候。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由于叶青中午的时候曾经去过学院餐厅,此刻便轻车熟路地带着葛生先去吃晚饭。 每一座塔的第一层都是餐厅--这是陌小京告诉叶青的原话,随即便被证实。 他们随意走进一座白塔,就在第一层看到了接待的工作人员。 “今年的新生真是年轻啊,盛惠盛惠。两位想要吃点什么?”那个中年大叔搓着满是粗茧的大手,颇为健谈:“这里的招牌菜是红烧狮子头,我今天刚好有做,介不介意尝上一盘?” “刚好有做是什么意思?”叶青好奇:“不是应该点什么给什么吗?” “非也非也!”中年师傅大摇其头:“那是叶塔的规矩,日月星三塔也做不到点什么给什么,至于我们这种小塔,则是客随主便,我们做什么,学生挑着吃点什么。” “那倒是很有家的味道。”葛生不由点头。 是啊,家的味道。 在外面吃饭永远是想吃什么点什么,在家里永远是做什么吃什么。 当你在外面的时候,永远是看着菜单,说一句来个什么什么。 当你在家里的时候,永远是对着厨房,说今天吃什么。 葛生独自勉强笑了笑,想起了安柠。 思乡果然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无法阻挡,一旦涌起便是铺天盖地的潮水。 “那就要个狮子头好了。”叶青点头,她看出了葛生心绪的涌动,所以代替葛生点道:“来一盘新麦馒头,茄瓜近来长得很好,我在西市见了,想必这里也有,清炒一盘再好不过。” “两个人两盘菜,再来两碗素纱米粥,加半颗蜜糖。” 中年师傅大点其头,显然对叶青所点颇为满意:“小囡想必在家里也是做饭的吧,竟然点得这般精到。” “略作一点。”叶青含蓄撇过。 很快几样简单的菜肴摆上,狮子头显然是早已经做好在锅里闷着,茄瓜倒是从冰块里新拿出来的,切好炒上,两碗素米粥之外,大叔自作主张给两人拿了瓶果酒摆在桌头。 “不要钱吗?”叶青寻求确认。 “想掏钱吗?”大叔哈哈大笑:“想掏也没地方掏,这里有钱你也花不出去,假如过半年小囡攒点蒂纳过来,我倒可以专程为阿囡做上一桌全席。” “不过假如你们真要谢谢叔叔的话,明天填报表的时候有学武技打算的话,大叔的武技探研可是个热门学科,千万不要错过。” 大叔的武技探研可是个热门学科,千万不要错过。 不要错过。 错过。 过。 叶青叫了出来:“你是老师?” “老师不可以吗!”大叔愤愤不平:“老师就不能做菜吃了!” “可可可可……”叶青语无伦次。 “北方东西又硬又干,哪怕来了这么久都一直吃不惯。”大叔哈哈大笑:“若不是自己做点解馋,又哪能呆得了这么长时间?大叔我名叫落平,记得来上我的课就行!” “真是奇葩的学院。”叶青摇摇头,抬手插中一个狮子头。 果然是地道的南方菜,那位落平大叔真的没有自吹自擂。 三年守孝期满,叶青也终于不用遵守那个茹素的规矩,所以她很开心地亮出皓齿咬下一口鲜红的团子,有爽滑的肉筋从里面弹力十足地蹦了出来。 女孩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好好吃!” “那是必须的!”远方的门里传来中气十足的自豪确认。 …… …… 男孩与女孩的约会,往往要包含吃饭这个重要的活动。 但是有种男孩女孩的关系,由于天天都在一起,所以吃饭反而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那便是兄妹。 葛生持箸尝了一口茄瓜,只觉得入口清淡,没有妈妈做得鲜美,但是胜在爽口嫩滑,果然是南方的手艺,余味悠长,不由赞了声好。 然后葛生方看向叶青,开口说道:“今天,你好厉害呢。” “厉害吧!”叶青眯着眼毫不客气地接受夸奖,一副我本来就好厉害,你怎么夸我我都不会开心的感觉。 可是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微笑就是出卖了她。 葛生微笑着看着这个便宜妹妹,叹道:“最后一招好厉害,隐藏了那么深的大杀招,白白让我为你担心了那么久。” “所以你是大笨蛋。”叶青叹了口,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说你要弃权的时候,我在那边,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所以谢谢你。哥。”叶青轻轻叫了声哥,然后独自笑了笑。 她全然没有了之前在秋声面前的自信与强大:“其实,我差点就输了呢。” 葛生手中的竹筷掉在了桌上。 响声清亮。 叶青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神中是说不出的落幕。 “其实本来。”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本来的方法,是和你。” “一样的。” 叶青如是说道。 “哥。” 第42章 那个在湖边的诺言 由于是比较偏远的小塔,所以这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没有其他的学生造访。 名为落平的老师大厨在上完菜之后便很自觉得离开为葛生和叶青创造了私人空间。 但是当叶青说完那句话,空气骤然凝滞。 葛生咬着嘴唇,缓缓地。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叶青刚想开口。 “那。”葛生打断:“借口吗?” 这个那么安静的男孩此刻锋芒毕露,就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他逼视着叶青的眼睛,方才还安静的兄长眼中的夜色弥漫出来。 叶青很少看到葛生有这样可怕的表情,他平日里又安静又腼腆,用一个比喻的话就是一只海豹般的动物,温顺而无害,无论是谁看到都愿意与他亲近。 但是此刻他被一句话所激怒,激怒之后爪牙怒张。 “你。”葛生直接问出了最后一句问话:“欺骗我吗?” 你欺骗我吗? 叶青看着葛生的神情,那么认真。 在两年前的那座冰屋屋顶,他们互相应许了那个诺言,永不欺骗,永不背叛。 许下那个诺言之后,两个人交换了彼此最深处的秘密,从此之后这个诺言从未被打破。 直到两年后的今日,两年后的此时。 “兰叶之女叶青,在妈妈面前发誓,今生今世,我绝不会欺骗眼前之人,如有违背,则死于万箭之下。”叶青轻轻重复着那个时候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错误。 “如果我说我没有骗你,哥。”叶青模糊地叫出了这个单音词,笑容淡淡:“你愿意相信我吗?” 葛生沉默,然后点头。 “那就讲一段故事吧,哥。”叶青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果酒,轻轻摇晃,然后推给葛生:“关于那个时候,湖边的我的故事。” “在这场三试开始的最初,我只有一种方法,那源自《月佚笔记》里的那个关于万物之理的方法。” “这是最稳妥而万无一失的方法,天下之大,看过《月佚笔记》的人却屈指可数,并且,可以取得可以预见的成绩。” 叶青也给自己倒了杯果酒,轻轻润湿浅樱色的嘴唇:“但是不可以,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会这个方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绝对也会。” “所以陆陆续续的,我想了另外三个方法作为备用。”叶青看了看对面的哥哥:“我想你也是这么做的吧。” 葛生沉默点头,他之所以等待,除了要等叶青先走之外,也是在准备备用的方法。 “但是就在这种等待中,我们浪费了彼此的机会。”叶青摇摇头笑道:“在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你大概只剩下这一种方法了,而我这边。” 叶青轻轻伸出两根手指:“我还有两种。” “所以在你问我过不过湖的时候,我说我自有办法。”叶青咬了咬樱桃色的嘴唇,留下清晰的齿痕:“我没有骗你。” “可是由于你的通过太过于耀眼,那个最接近满分的成绩点爆了全场,以至于很少有人记得,在你之后有一个沉默的学生也过了湖,几乎是紧随其后。” “他的方法很土,分数也很低,不过是二十五分的成绩罢了。”叶青轻轻说道:“不过是踩着高跷一步步走过去的古怪方法罢了。” 葛生不说话。 “是的,这个又土又没用的方法。”叶青轻轻微笑:“就是。” “我想的第四个方法。”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啊。”叶青伸手捂住嘴,有点难看地笑了笑:“我并不想着要多么耀眼地通过,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我其实本来想的,只是顺顺利利地通过罢了。三十二分也好,二十五分也好,对我来说我并不是那么看重的啊。” “我只是,想要通过罢了。” “但是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了。”叶青总结道。 “如果说那个时候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大概只有势了。”叶青轻轻说道:“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就好像我这个最年轻入校生和第九个满分成绩一样,原本并不能代表什么,甚至说哥哥你事实上只比我大出半岁,只要你想的话,你也会是满分三十二分。但是就是这个毫厘的差距,所有人对我的重视和期待都会远大于哥哥你啊。” “这就是势。” “那个时候我是第二试第一个完成的人,甚至远远把第二名甩出了一个多时辰。所以只要我坐在那里不动,就没有谁。”叶青笑了笑:“敢认为这场三试会这么结束。” “但是在你过湖之后呢,我备用的那种方法被人用了,陌小京也过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里。”叶青轻轻搅拌加着蜂蜜的素粥:“或许连哥哥你都认为我只是想最后一个通过出出风头,因为很多时候我确实是很喜欢搞怪引人注目的笨蛋。” “但其实。”叶青低头轻呷了一口粥,抬头笑道:“那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只是在发呆罢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完了。”叶青回想着那个时候绝望地坐在雕像上的少女,轻轻微笑:“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坠下,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你没希望了。” “那个时候也会有轻微的恨意,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软弱善良。”叶青看着对面的葛生,笑了笑:“恨自己为什么会让你先过,我明明,我明明早就可以过了啊!” “那个三十一分乃至三十二分满分的成绩。”叶青水蓝色的眼睛静谧如湖,她说着那样黑暗冰冷的心思,却不想对面前的人一点隐瞒:“原本,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一点一点等死,一点一点等着被人嘲笑,看那个高傲的家伙,原来那么没用,就会装腔作势,结果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样想着,就越来越不想动,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叶青回忆着不过是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过去了好久:“差一点我就撑不住了,我是那么想跳下来逃走,头也不回地逃走,而不想面对最后被冰冷淘汰的结局。” “弃权和被淘汰,终究是不一样的对吧。”叶青看着葛生:“那个时候我一直在这样想。” “我终究不是可以靠自己创造奇迹的天才,只是一个稍微有点聪明,又足够勤奋的笨小孩罢了。” “天才什么的,永永远远不应该是我这种家伙的。”叶青笑着说道。 第43章 回响在尘埃之中 叶青的声音独自回响在尘埃中。 葛生看着她纯白的面孔,他已经知道了结局,所以想知道过程。 “然后呢?” “然后呢?”叶青勾头轻轻笑了笑,重复葛生的话。 然后她给出了答案:“三殿下。” 这个答案似乎理所当然,但又非常神奇。 “三殿下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静静望着我的眼睛。” “你知道她,她从来都是那副又呆又木的样子,可是,在远处,你的身边,却有着第二个三殿下的存在。” “在我面前的她看着我,说:可以帮你么?”叶青微微笑:“果然只有三殿下这种思维直线的天才能一眼就看出我已经山穷水尽。” “我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她:哪个才是真的呢?” “是我面前的她?还是远处你面前的她?” “她静静看着你,你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 “然后我看到夕阳浅绯色的光直接投过了三殿下的身体,直接投在了她身后的石地。” “然后她摇摇头,说:其实我并不在这里。” 叶青眯眼疲倦地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这个方法。” “然后我拒绝了她,只是向她道谢。” “光与影重构的冰棱,使光线曲折的冰,使光线反射的镜。”叶青一根一根扳起葱玉般纤细的手指:“同样是月佚笔记里提到的东西,只是相对来说,更加难用了一点。” 夕阳坠下的湖上,那个抱着纤巧双膝的蓝发女孩摆弄冰与水,构建出合适的棱与镜。 将光影曲折,将影像重构,只是想想就很美的画面。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终于胜券在握。”叶青侧头微笑:“所以那个时候我只需要等待太阳再低一点,给我更加合适的光线,向外一点一点投射出我需要的冰棱,小心地做出可以将我的影子投到对面的冰棱组。” “所以当最后,秋声长老说测试终止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在等待着那一刻。” 叶青故作轻松地拢了一下水蓝色的长发:“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拼赢了。” 葛生低着头,看着叶青安静的讲述她的故事,待她说完方开口:“不知道,应说些什么。“ “我不想说谢谢,也不想说抱歉。”葛生盯着叶青水蓝色的眼睛,猎豹重新隐没:”你总是想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总是想一个人迎来最好的结局。” 他静静说着,男孩少有的严肃:“若是有了好的结果,那就当做一个惊险故事来讲给我听,若是反之,你就会一个人承当一切的罪与罚。而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叶青!”葛生极少见的直呼了她的名字。“不要,总是一个人逞强好吗?” 叶青警惕地观望四周,见无人才放下心来:“不要在这里叫我的名字,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葛生瞬间再次暴怒起来,右手直接穿过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总是那样平淡自若波澜不惊,爱吵闹爱玩笑,有什么心事也从不表露,你会让人担心的你懂吗?” 葛生的声音低了下来:“若是你在那时没有想出这个方法,又或者说秋声长老不承认你的方法,你又该如何,我有该如何?” 葛生看着自己的手:“我会因为用了我们都知晓的方法,像一个懦夫那样独自通过了三试,而将你撇在后面。” “我该有多么愧疚自责,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不愿意先过湖去。”叶青的语调温柔。 葛生站起,他的右手握着叶青纤细的手腕,然后挥动左手。 “啪!” 这个哥哥毫不犹豫地一记耳光打在叶青的脸上。 很重,所以响声清越,所以有红印浮起。 “我无法原谅。”葛生看着单手捂住右脸的叶青:“我无法原谅这样任性妄为的你。” 叶青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修炼千劫并不能带给她那样强大的肉体,但是她还是轻轻笑了出来:“呐,连我父亲都没有打过我呢。” 葛生看着平淡说出这句俏皮话的叶青,选择了沉默。 “像你说的那样,过去和你商量,用抽签的方法来选出谁用那个绝对高分的方法,然后剩下的那个人苦思冥想在那里吗?” 叶青轻轻说道:“或者说,我们一起退出,就好像说只有一张可以离开的船票,那么我们就选择双双死在孤岛?” “那不是我呢。”叶青微微笑,这个女孩笑得那么迷人:“或者说,会那样做的家伙不是我呢,哥。” “假如我这样做了,那个叫做叶青的无法无天的任性妄为的顽劣嚣张的家伙,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了呢,哥。” “所以说。”叶青微微笑:“在之前我最绝望的时候,我问自己,假如知道是这种绝望的境地,那么你会不会还是选择这样做?” “然后我告诉自己,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这样做的。” 叶青眯眼,笑得见牙不见眼:“谁让我是名为叶青的笨蛋呢?” 葛生沉默,然后轻轻掰开叶青脸上的手:“抱歉,我是喜欢这样的你呢。” “对啊。”叶青轻轻蹭了蹭葛生的手,就像是雏鸟用头蹭手指一样温软:“所以说我才是叶青呢。” “我想守护,而不是被守护。” 叶青说出了这句宣言,然后看向葛生黑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错了。” 葛生看着表情真挚的蓝发少女,听到这位好强到极点的家伙亲口说出的道歉,松开了右手,坐下,静默地重新吃饭。 过了一会。 那个男孩轻轻问对面的女孩: “难道,我就不害怕失去你吗?” (兰叶三试篇完结。 总之这是两个倔小孩就对了。 叶青的偏执,温柔与坚强,我都很喜欢,这是很高尚的性格,你未必会喜欢,也未必会想要拥有,但是看到会感觉很宝贵,这就够了。 叶青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天才,她认为自己付出了远远超过天才的努力,而不应该用天才这两个字去抹杀她全部的努力。 但是事实上,这个白痴确实是个很出色的天才呢。 虽然她的实力增长一直很渣2333 还有呢,我看了吊带袜天使,突然很想写了一个令人着迷的碧池,不过已有的角色没有这样特性的女子呢,好头痛。) 第44章 绯心日记 葛生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洁白的天花板。 此时的他正在羽塔第三十三层,他所被分配的寝室之中。 其实,这不是重点。 “葛生同学,新生课表今晚才会做好,所以今天一整天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校园里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就好。”这个声音温润平和,瑾然有礼,就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般赏心悦目。 这个声音的主人更是俊朗到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乐意向自己的女性朋友介绍的人,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多次,那位学生自治会现任主席,陌小京正穿着白色绣有轻松熊的睡衣在他的背后开口,纯黑的及肩长发柔如绸缎。 葛生突然感觉轻松熊其实有着意外的萌点。 “原则上如果你不要求,那么他们自治会将给你排出最科学均衡的课表,并根据你在三试中的表现为你提议主修的学科,就这一点而言,那群家伙还是很可靠的。”另一个人躺在床上懒懒开口,似乎起床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负担:“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排,排好之后讲给他们,由他们负责更改导师的下辖学生名单。” 至于这个人,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他在这里,但这却是事实——绯心道馆馆主七夏。 当昨夜葛生摸回羽塔,乘着风梯来到了第三十三层,推开门时正看到那两位叶夜学院最大的学生boss正含情脉脉地坐在一起,头勾着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看着什么。 当时葛生怀着不小心撞破了叶夜院长与街上流浪狗间的禁断之恋的恐惧心理以有生以来的最快速度关上了门,回到了风梯,飞快的按下了第一层的按钮。 然后他身后响起了温和平静的声音:“葛生同学,这么晚了,你又要到哪里去?” 葛生咽下一口口水,以视死如归的语气开口:“突然想起今夜星光很好,便想出去看看。” 因为他的身后,那个无所不能的学生自治会会长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陌小京微微笑,点头应许,然后热情建议:“其实塔顶就是观星台,葛生同学不妨陪小京一起吧。” 然后葛生就异常乖巧与无奈地和这位会长大人一起在这座六十六丈高的的羽塔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看星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是最浪漫在于陪你看星星的人。 这羽塔第三十三层本有四个床位,葛生,陌小京,七夏,还有一个就是同样在第三试大出风头的金发冷少年石枫,不过他沉默的很,到现在还没有和其他人说上半句话。 “你床头的衣柜里你可以找到前辈们留下的衣服,可以当做校服随便穿,都是已经洗烫好的,脏了的话可以自己洗也可以送入浣纱房,尽量不要损坏,否则学生会可能会要求你支付一定的赔偿,因为学生会对所有财产都有造册备案。”七夏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半裸的身体线条分明,真看不出他竟然能有这么好的身材 简直是让人可以舔上一口的玻璃锁骨甚至是勾人犯罪。 假如无视这位馆主大人下限之低已经击穿黄泉,那么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人:“虽然你现在隶属葬雪社,但是我还是很乐意提供一切帮助。“ 说着七夏飞过来一叠淡青色的纸片,力道精巧地直指葛生面目,葛生伸手接下来一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纸片上印着“绯心“两个斜体苍蓝色大字,然后下面是加粗字体的头条:《史上最年轻满分入校生,鲜活萝莉直指群芳榜》。 葛生放弃了先吐槽为什么绯心会是蓝色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且慢,萝莉是什么东西?” “萝莉者,loli也。”七夏慢条斯理的解释:“精灵语中少女一词发音的音译,在这里属于常识性词汇。” “如果要在加以补充的话,那么就是指在十四岁以下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未成年少女。“ 陌小京在一边无奈耸肩。 葛诸正再仔细阅读这份《绯心日记》,简单来讲,它主要是回顾了昨天三试的过程,其中浓墨重彩地刻画了第二试中《巨龙之境》的种种狗血剧情,然后轻描淡写地略过三塔谜园,对千渡开始大书特书,其中那位怒游叶湖的仁兄被详加描写,并附以独家采访,咦,等等。 “为什么周晹学长会是这篇的作者?” “这个。”七夏职业性的微笑露了出来:“他是我们的高层干部,璇玑七星第四星破矶谜星。” 我已经知道了——葛生无奈捂脸。 “不要对此表示惊讶,你应该明白,只要不犯错误,你在我们道馆连续呆上六年地位同样也会很高。” 葛生表示理解,那位史上第二,呃,现在成了第三年轻的废柴学长或许别的不行,但是若要论起资历,恐怕除了三殿下之外的所有人都要乖乖的叫上一声学长。 然后便是简要介绍了他,石枫,兰澈三个人的渡湖前后,在投票选举中——鬼才知道绯心道馆何时发起的投票——石枫被评为最帅气,兰澈荣膺最优美,而他被誉为最淡然,然后是一张几乎贴了半个版面的配图——兰澈身边聚拢着光点飞起的瞬间,背后有巨大的光翼舒展,神圣美丽有若光之女神的全彩像。 葛生自己在旁边看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兰澈有这么美。 “这个是怎么做到的。”葛生不得不虚心求教。 “某位道馆前辈的发明,先利用影像水晶记录下影像,然后在暗室中利用感光的影纱投出相片,方便快捷真实度也同样值得称赞,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当年被诟病许久的真实性问题。”七夏解释道:“昨天我们可是派出了九位精英级别的特派员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实时捕捉拍摄,否则哪里能够得到这么完美的影像照片。” 节操不见了对吧!葛生心中咆哮——为什么偏偏是兰澈被九个精英级别的特派员不同角度实时拍摄?最专业的狗仔也不应该是这个程度吧。 为什么是针对女孩有这么高的优待? “继续往后翻,精彩的在后面。”七夏施施然笑道。 葛生闻言翻到了下一页,然后,他感觉自己的下巴有脱臼的危险。 因为他看到了满页的叶小九。 第45章 那个自称笨蛋的天才 是的,满页的叶小九。 这个十二岁的蓝发少女,或高踞于飞翼雕塑之上,抱着如雪的白猫蜷首小憩,有晨光打在她纯白的裙裾之上,阴影打在光洁的脚踝。 或巧笑倩兮,侧头抛掷水灵新鲜的若果给那些后来的学院,带着一点点促狭的笑容美不胜收。 或与黑发学生会长陌小京微笑交谈,或双手提着朱木食盒步履轻健地走在湖边。 或者白色的身影在夕阳坠下的湖边沉静,或者双重的幻象站在秋声长老之前淡淡说出那句平淡威严的宣告。 简而言之,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叶小九栩栩如生的在纸页上齐齐望着他。 这些图片无不抓拍精准,每一幅都恰到好处的利用了光与影的融合,让图片中的叶小九不仅灵动活泼而且美轮美奂。 简单来说,葛生认为自己绝对不认识图片上的这个人。 在这样的图片轰炸下,葛生看向了下面的配文。 “葛青,来自于圣湖湖畔的精灵,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入院生。” “其容貌如晓兰初绽,其姿态若风舞轻羽。” “其笑似雪霁云天,其语犹冰解泉音。” “其姓为葛,意为坚韧不屈之生命。” “其名为青,意为青空之蓝澄澈无暇……” 葛生强忍住身上竖起的汗毛,果断截住不敢再看。 再看智商一定会降低。“喂,不要吹得太厉害好吗?” “没有啊,现在几乎所有叶夜学生,都对这位十二岁零四个月便以满分入院的学妹充满了好奇。”七夏摇着手指微笑,馆主大人永远有着职业新闻从业者的职业操守:“而她应试过程中皆举重若轻,尤其是面对有史以来最难的三试,一直微笑等待到最后一刻才从容以满分破关。” “她又长得那么可爱,又萌又燃的妹子现在最流行了,倘若我们把她贬的一文不名。”七夏微笑着顿了一下:“那么相信愤怒的校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砸我们的馆子,毕竟是已经被许多人认定,她是超越了陌小京傲雪华这种百年一遇级别的天才。” “超级天才的人物。”七夏微笑着下了判词。 “她若是听到这段话一定会笑翻在地上你拉也拉不起来。”葛生慢慢道,小九只对他一个人提到过的。 在千渡时她的彷徨与无助。 “她最反感的,就是被别人称之为天才。” “但是人们习惯将自己无法抵达的彼岸一律以天才贯之。”七夏淡淡道,这个馆主大人认真的时候竟然那么好看:“即使叶夜这个被认为是天才集中营的地方也不能免俗。” “我倒是挺乐意不在被别人拿我和那个疯丫头说事。”陌小京温和笑道:“有这样一个后辈,我会很高兴后继有人的。” 这时陌小京突然感觉怀中又是一阵灼痛,不由皱着眉头取出那块正在发热的菱形赤晶,轻点之后一个嘹亮到直破苍穹的清越女声响了起来:“死小京,还在寝室是吧。” 还没等陌小京回话,那边便有气冲冲地开口:“变态七夏又裸睡,把赤晶给他。” 陌小京做出无奈的笑容,一抬手将赤晶抛给仍然在床上不准备起来的七夏:只见那位红发的馆主一抬手接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就摆出了职业的微笑: “社长大人您好,在下不能够认同您的高论,睡眠乃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与重要的事情之一,自然不能够接受任何外在的束缚,若社长此刻在足下面前,变态一词倒可以勉强笑纳……” 对面静静传来声音,打断了七夏的话:“葛青,七夏馆主你好。” 葛生清楚地看到七夏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关于今天的《绯心日记》我也看了,请问,所有刊物是否发送完毕,若没有,我希望删改关于我的篇幅。”叶青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还有一种在不经意间流露的威严。 “抱歉。”七夏正色,由于对方言辞过于正式,他也摆出了绯心道馆馆主的姿态道:“所有《绯心日记》都是在当天凌晨一时印制完成,并沿着校内渠道投送到所有寝室之中,所以,决无可能召回重新印刷,作为补偿……” 葛生好奇地看向陌小京:“既然凌晨才会印刷完成,那么昨天晚上你们看的又是什么?” 陌小京耸肩道:“原稿。” 葛生决定不对小九说他其实有机会阻止这件事…… 否则或许会死的对吧。 而此时对面安静的截断了他的话语:“葛青明白,可以告诉你,现在我很生气。” 七夏听到对面少女平静开口说出毫无平仄的“现在我很生气”,一种来自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连忙开口道:”喂,小九,听我解释,一切……” 空气中开始出现异样的波动。 白色冰雾如同水蒸气一样骤然弥漫开来,在冰雾中央,一个小巧精致的冰蓝色刺球精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葛生,陌小京甚至包括原本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发呆的石枫,都在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后跃翻滚到了墙角。 动作何其之矫健,足见平日里的身体功底。 冰球砰然爆开,冰蓝色的烟雾弥漫在整个寝室。 那是正宗的冰晶烟雾,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是真的很冷。 学院另一角,艾塔三十三。 那个白衣蓝发的叶青侧头听着从指尖赤晶中传出来的怒骂: “丫头你够狠啊!阿嚏!好冷——为什么三殿下会帮她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她纯白的面孔露出了恶作剧达成的满意微笑。 然后叶青转头向那个红发的绝色娇小少女说道:“非常感谢,三殿下姐姐。” 红发的三殿下没有任何表情的端着热气升腾的茶杯,平静低头抿了一口。 “第一天就捉弄了全校第一大恶霸流氓,果然是大快人心。”傲雪华击掌笑道:“其实不要太在意啦,《绯心日记》什么的,绯心道馆那帮人素来以无节操无下限著称,我和死小京那家伙一起被他们编排了无数次,淡定就好,真的。“ 叶青无奈摇头,将一张纸片递给傲雪华:“我的课程规划表,雪姐姐帮我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 傲雪华接过课表,第一眼便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然后这位葬雪社社长眨了眨黑亮犹如星辰的眼睛,笑道:“真不愧是小九呢。” (叶青小丫头的恶作剧天赋是点满的——认真的表情) 第46章 我来给你指个路 叶夜学院,林间石径。 “小九你被录到哪里了?”葛生问道。 “学生自治会外交部普通部员,陌小京那家伙还真是实话实话。”叶青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在落满白色花朵的石径上,水蓝色的长发一抖一抖:“最底层成员,不过好消息是暂时没有任务,哥,你呢?” “葬雪社第四行动小组飞羽组副组长,族长是一个三年级的学姐,叫做紫泉。”葛生笑道:“石枫也是我的室友,不过看情况他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打算。” 小九也自然对这个石枫印象深刻:“那家伙确实很强,认识一下应该会很有趣。” 葛生坦白道:“很难,他的沉默和三殿下有的一拼,到现在我还没有和他说上一句……” 葛生停住了,和叶青一起望向前方,那个淡金色发丝的俊美少年正站在二人之前,肤色的近乎冰雪的白。 冰雪般的男孩,有种近乎中性的美。 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同是叶夜三试中最耀眼的几个人之一,自然不可能不认得。 只是当他开口的时候,葛生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木讷,显然不擅长与人交流:“演武场怎么走?” 葛生终于回想起了——在昨天,傲雪华似乎邀请他与自己决斗。 那么显然说,他这是要去赴约? 可是却不识路? 这该是怎样荒唐的展开呢? “呐。”叶青笑吟吟地站了出来:“演武场是吧?” 这样说着,这个女孩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泥地上刷刷几道线条划出,虽然简单,但是分明是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过来!”这个女孩招呼得理所当然。 石枫顿了一下,然后跟了过来。 “叶夜学院始建于兰历前268年,由月佚圣者主持建造。”叶青看着那个六芒星,悠然说道,她身为兰叶皇族,对于自己境内最强大的势力自然有过相应的了解研究,然后她在六芒星的上首轻轻点下一个点:“这里是叶夜最标志的建筑,也就是叶塔。” 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近乎接近天空的建筑,继续说道:“作为叶夜学院主体建筑的叶塔,历时二十年方才建成,高三百三十三丈,乃是这座大陆迄今为止最高的建筑。” “其主要职能是图书馆,其中藏书号称森罗万象。”叶青侃侃而谈,丝毫不介意自己所说的事情和对方想要知道的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有人传说,月佚圣者用毕生心血写就的《月佚笔记》原本也藏在这里。” “而叶塔塔顶则为观星台,同样是整个大陆最好的观星台。” “我想知道。”石枫淡淡问道,这个冰男孩居然出奇得有礼貌:“这和我的问题有联系吗?” 葛生心中撑住额头:“小九你别玩了。” “当然有!”叶青正气凛然回答道:“叶塔位于学院中轴线稍上的位置,但事实上这里是真正的中心。所以问路的话,应该以这座叶塔为唯一参照物。” “值得一提的是。”叶青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她点下的那个点:“这座叶塔严格遵守了黄金分割的比例,将学院这条中轴线分成了零点六一八的完美比例。” 叶青这样说着,心中突然恍惚了一下。 不,不止这些。 就她所知,这座叶夜学院其实便是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法阵,而这座叶塔则是这座法阵的枢纽所在。 “不要不耐烦啊!”叶青自来熟地拍了拍石枫的肩,由于她是又萌又燃可爱到爆的少女,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种族天赋,所以说这样没大小的行为用卖萌来形容再好不过。“我这是给你讲整个学院的地图呢,这样可以确保你去了之后还能回来好不!” “这是何等无耻的言论。”葛生看着兴致勃勃胡说八道的叶青:“分明只是你想多让他在这里呆一会罢了。” 当然,葛生只敢在心中如是说道。 “其次是著名的叶夜三塔。”叶青在中轴线下方再次点出三个点,呈品字形:“这是三座呈品字形。沿着中轴线分部的建筑,其高为一百一十一丈,分别名为日月星三塔。” “而根据占星术语,又将其称为曜灵幽三塔,其职能主要为教学。”叶青微微笑,讲解地分外细致:“三座塔的塔顶则也是被辟为观星台。” 然后她顿了顿用着重强调说道:“而三大社团,同样分布与此。” 她点了点最上首的日塔:“学生自治会占据曜塔。” 然后是左手边的月塔:“葬雪社居于灵塔。” 这个少女微微冷笑了一声,显然对之前被绯心道馆算计怀恨在心:“绯心道馆,则蜗居幽塔。” “这三座塔上,有着他们各自的本部与办公场所。” “可以快一点吗?”石枫的耐心终于快要消耗殆尽,葛生不由庆幸这个男孩的耐心真的很好。 “当然可以。”叶青微笑点头,然后语速骤然加快,由于滚珠一样跳脱而出的长段滔滔不绝:“叶夜学院为六芒星布局,三面环湖,下两角各建有高塔十三座,高六十六丈,分号艾英,为男女生寝塔之用。” “上面两角为室外场地,左角为演武场,并有大场七座,小场四十九座,供学生进行魔法武技切磋,日常室外教学和自创魔法武技的测试工作,而右角为箭术场,主修弓术。” “上角为十三英塔,为教职工居所,下角为冰霙广场,同时也是叶夜学院的入口,供学生日常集会使用。” 叶青果然这一段说下来连喘气都不带。 你果然有说相声的天赋,葛生叹了口气。 不过石枫竟然一下便听出了其中他需要的信息:“演武场在左角吗?” 叶青叹了口气,终于有点佩服他了。 本来自己把这个信息揉在这段话里是故意刁难他的,不料他还是一遍就听出了自己想要隐藏的信息。 “从此西北行千二百步。”叶青是背过地图的强大存在,既然对方已经通过了自己的刁难,再搪塞就不近人情了,所以回答得既快又准。 石枫点头,连道谢都未曾,便要转身离开。 叶青伸手拦住,微笑:“至少也要说声谢谢吧。” 石枫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葛生,又看看一脸平静笑意的叶青,踌躇了一下,有些生涩的开口:“谢谢。” “不用谢啦!我是葛青。”叶青微笑着扒了扒眼皮,做了个搞怪的鬼脸:“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看着石枫逐渐走远,葛生有些恍惚。 这个家伙,明明那么强,但是接近之后,竟然感觉他那么的木讷。 就好像那个人一样。 叶青悠悠望着前方的白塔,对着身边的葛生感触问道:“你还记得那位星曦吗?” 怎么可能会忘?葛生苦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说他的生命中将所有认识的人以深刻为前提排个次序,那么这位少女绝对牢牢占据前五的席位。 那位摘下面纱之后容貌倾城的银发少女,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但事实上,她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兵器。 虽然葛生不曾见过她如何以一己之力将曦彻阡陌二人逼入了绝境,但是在他的面前,那个安静的兵器,空手接下他天道一击,金乌升起,星光破碎。 她是那个顷刻之间解除永夜之城的紫薇天境强者,任谁也忘她不去。 葛生点头,然后摇头:“很像,但不是。” “是啊。”叶青看向他走过的花草落叶,微笑:“真的是很有趣的家伙呢,如果认识会更好吧。” “所以你故意把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情给他扯了那么远。”葛生苦笑。 “是也不是。”叶青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毕竟他过去就要被雪姐姐虐掉,于心不忍,能晚一点就晚一点吧。” 然后叶青微微笑:“但是,我真的。” 这个帝国的公主想着那个木讷的金发冰男孩,露出了含糊的微笑:“我也不希望,他成为第二个星曦。” 第47章 永恒天国 “要过去看下结果吗?”葛生突然问道。 看什么的结果?这个不需要说。 傲雪华开学第一天便约战本届三试以最强实力过关的新学员石枫,那个黑发单马尾的姐姐果然不惮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吸引眼球。 尤其是同等级对战的前提下,三招击败的规则。 “需要看吗?”叶青反问。 “我想。”葛生摇摇头,肯定了叶青的意见:“真的不需要。”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而且假如身为新生的石枫真的能够掀翻号称学院最强者之一的葬雪社社长,那么绝对是无比劲爆的大新闻。 可是偏偏不是啊,葛生痛苦摇摇头,叶夜学院满分入校者,叶夜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葬雪社长,傲雪华这些明面上的光环暂且不提。 但是她可是奥斯帝国的继承人啊,千劫的使用者,世间最强灵器长剑之一梦境的持有者,这样的身份,假如输了。 或许她可以考虑比武招亲以身相许。 葛生在心中提出这样的建议。 “假如输了雪姐姐可以考虑嫁了算了。”叶青兴致勃勃地说出了葛生不敢说的话。 …… …… 既然两个人都决定了不去看那场万众瞩目的比赛,而选择用这个宝贵的时间去参观整个叶夜学院,那么叶塔自然是两个人不能放过的地方。 也就是他们完成第三试的地方。 在这个叶夜学院的六芒星的中央,两条人工开挖溪流从碎星湖中引来清凉的水流在这个学院中蜿蜒而行,最终在叶塔之前汇聚为那座刚刚被一千零一种方法渡过去的叶湖,然后重新流淌重新注入碎星湖中。 故这两条溪流被称为星叶溪,上面筑有多座精美石桥供交通之用。 “是一座很厉害的法阵呢。”葛生再次站到了叶湖之前,三殿下不在湖边用餐感觉有种莫名的空旷感。 “是啊。”叶青并不惊讶葛生能够看出来这座法阵,他是天道剑的传人,对于气息流动的敏锐已经凌驾于这个世间绝大多数人:“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座架构天然近乎完美的园林式学院,但事实上这是一座世间最强的法阵。” “名字呢?”葛生不由问道。 “恒天。”叶青微微笑着给出了答案:“恒天之阵,永恒天国,以所有白塔为枢纽的至强法阵,一旦发动,每座白塔都是堪比天境存在的守护者,而那个时候。” 这位公主看过关于恒天之阵的介绍,所以印象深刻:“镇守在叶塔阵眼的人,他甚至可以弑杀神祗。” 叶塔共有三百层,每层都几乎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当葛生和叶青问到这座叶塔前一百八十层的书籍任君索取,而再往上则需要导师推荐信,至于最后的二十层,则只有少数长老才有资格进入。 虽然两个人对这座塔里前180层的书很感兴趣,不过怎奈春宵苦短,又不可能乖巧地进去看上一天的书。 那样的话还不如去看雪姐姐打架的吧。 所以两个人问了两句便离开,过了星叶溪,沿道向东北折行,一路上奇花异卉珍禽异兽数不胜数,让叶青这个素来见惯大场面的兰叶公主也不由为之乍舌。 然后二人逛到了传说中的箭术场。 “这是什么?“葛生望着前方呆呆问道。 “不知道。”叶青果断摇头,咬牙切齿道:“我从未听任何人说过叶夜还有这么大一座古怪的森林。” 二人面前是一片流动的翠绿色泽,浓绿的绿色遮蔽了眼前的一切空间,数不清的高大树木在这里生长,却不是在叶夜随处可见的针叶树,而是有着肥厚叶片并且枝叶繁密异常的陌生树种。 最少博学如二人皆完全认识不得。 这座森林就好像一个异类,那样安静地坐落在这个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岛屿。 恍惚就在这个狭小的森林中,有人将整个南方的雨水与阳光从千里之外搬运而来。 “要进去吗?”葛生微笑问道。 …… …… 叶夜学院,演武厅。 傲雪华一袭干净利落的纯白武士服,站在比武场的中央,回头看向远方骤然洞开的大门,那个沉默走近的冰男孩。 她不由绽开灿烂的微笑:“真是守信的男孩哦,令人感到开心。” 在她的周围,葬雪社白色的方阵沉默地停在那里,就像是一块白色的冰。 “咳咳。”七夏轻轻咳嗽两声:“鉴于学生会和葬雪社的关系,所以这次决斗由绯心道馆来主持公证。” 他站在高处看向门口的石枫:“不要担心我们蛇鼠一窝什么的,最少说社长大人向来是个光明正大的女子。” “所谓我的女朋友长得没你好看就算了,为什么连我都没你长得帅,说的就是社长大人这样人神共愤的存在。”这位绯心道馆馆主孜孜不倦地作死,竟然能够活到现在真是神奇。 “说规则吧,七夏。”傲雪华抬头,对于那个家伙所有的白烂话都已经接近了免疫:“蛇鼠一窝这个成语用的太过糟糕。” “遵命。”七夏微笑款款:“三招,同等级地境朱阶十五级对战。” “三招之内,社长大人未能取胜,社长大人判负。” “三招之内,使用力量级别突破十五级者判负。” “三招之内,石枫同学击败社长大人,算作获胜。” “如是而已。”七夏摸摸下巴:“所有装备都必须使用学院制式装备,不允许使用灵器,以及独有的魔法物品。” “假如没有疑问的话。” 红色的绯心道馆馆主手臂从中斩下: “可以开始了。” 那个沉默的冰男孩安静上前,他没有使用为他配发的制式魔杖,而是空手。 就像他在入学式时做的那样,然后抬手半执法印。 水系法印。 没有念咒,所以是默发。 所以有冰与雪弥漫整个战场,刀刃般风雪旋转着扩散开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可以默发这样强大的魔法。 九段魔法——冰风暴。 这个白色的冰雪旋风瞬间将那个骄傲的葬雪会长包裹,然后即将撕碎。 或许真的不需要三招,一招就够了。 所有人经不住这样想。 第48章 无路赛无路赛无路赛! 在那座雨林的入口,两个少年并肩而立。 “要进去吗?”葛生这样问。 “那是自然。”叶青眯眼笑,拉住葛生的手将他拖入了那片绿色的领域之中。 好热! 刚一迈入,葛生便感觉到一种仿佛黏在身上的湿热感,就好像层层粘稠的水雾裹在身上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感觉。 虽然此时正值兰叶的夏季,但是这个名为兰叶的帝国地处高纬,夏季并不炎热。 然而此刻,那逼人的热力夹杂着潮湿的水汽,让葛生不由有种身处蒸笼的异样感觉。 葛生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热得几乎让人发疯。 “轻灵之光。”叶青清亮的声音响起,随着淡淡的蓝光一闪而逝。 葛生回头,却看到那个丫头笑吟吟地执了个水系法印,口中喃喃了几个字符,便有水蓝色的光涌出将两个人包裹。 那是冰凉的气流,瞬间将他们裹紧了一个独立的气流循环制之中。 “还不错吧,我琢磨出的降温小把戏,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叶青微吐粉舌,得意笑道。 “轻灵之光吗?”葛生看了看身边萦绕的蓝色气流,不由抚了抚额,看了看叶青一脸来夸奖我吧的表情:“你还是这么喜欢做这种改善生活的小魔法。” “因为比较实用啊!”公主殿下理所当然地点头确认。 这座森林中原本道路湿滑泥泞,但是却有早已人工筑好的石径,引导着来者走向森林的深处。 这座森林所有的树木与动物葛生与叶青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大感惊奇,每每沿途驻足,顾盼留恋,有巴掌大小的蓝色蝴蝶翩然飞舞,从二人面前飞过,让叶青不由惊喜低低尖叫一声,连怀中的白猫都抬起尊首,饶有兴趣地喵了一声。 “喵~~”这声拖长的猫叫还未终止,却听得有人在森林深处悠悠回应。 “不曾料想百年之后,又见沨滢,实为幸哉。” 女声。 淡然优雅的女声。 她的声音宛如月光映泉一般空灵响起,让听者一瞬间失神。 葛生感官最为敏锐,抬首望去声音来处。 却看到一袭宽大松软的洁白长袍静静伫立在一截只有手指粗细的树梢上。 那个人似乎没有重量,她站在那里,连树梢都不曾压弯一丝一毫。 “咦。”那个人略微惊奇:“学生吗?今天并没有弓术课,二位请回吧。” 青葛二人没有回答,只有那只白色的猫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原来如此。”那个女子竟然从这一声喵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轻飘飘地从树梢上跃下,就好像一片羽毛飘落地面,站在了二人面前:“既然是潇的故人,那么不妨随我在此一游,以尽地主之宜。” 叶青硬生生地移过去了目光:“请问您就是那位弓术老师艾恩露吗?” 为何方才二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为什么叶青又要生生移开目光。 那是因为,这位突兀出现的女子,其容貌之美,竟然在潇和三殿下之上。 三殿下固然单论容貌已然美极,但是毕竟年岁尚小,眉目尚未完全化开青涩,故论美貌尚且及不上潇。 而潇之姿容神韵,皆停留在一个女子最美的十八岁,原本无懈可击,应该算得上当世最美之人。 但是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叶青所见的那位圣人,在精神气质上有着隐约可查着残缺感,往常尚不易察觉,但眼前这位女子无论容貌气质还是意境神韵都臻于完美,相较之下自然高下立判。 当日与潇初见之日,还是孩子的二人便为其容貌所摄发呆良久,况且现在是少年时候,对方又比潇有过而无不及。 白猫又喵了一声。 彷佛有风铃在两人的耳边响起,一瞬间惊醒。 那位女子释然开口:“在下便是艾恩露,敢问二位名姓。” 葛生突然回过神来,再看她时虽然仍感觉清丽无双,却没有了最初颠倒众生之感,此时才注意到她身背一张造型简约的银色长弓,青碧色长发不收不束披散在两肩,双眸则是淡淡的银色,这不是最引人瞩目的。 她有着一双又长又尖的耳朵,几乎探出了青色的发际。 精灵族? 葛生回想起兰叶关于精灵的传说:这个优雅的种族信奉月神,居住在极南大陆的他们拥有着其他任何种族所无法比拟的美貌的同时,寿命悠长可轻松超过千年,热爱自然的他们与万物为友,崇尚自由与艺术,同时极高的魔法造诣与箭术确保了他们可以击退任何入侵者的来袭。 不过,几乎没有人曾经亲眼见过他们,只能在古老的典籍中可以找到关于精灵族的零星记载。 又有谁能料想,在叶夜学院的深处,竟然居住着一只活生生的精灵。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虽然在这纬度极高的地方生长着这样一片热带雨林本身也是非常值得吐槽的地方。 “我是葛青,他是我的兄长,叫做葛生。”在葛生发呆的时候,叶青安静介绍道。 “你姓葛?”艾恩露颇感兴趣:“那为什么身上会有叶玄音的血脉?” …… …… 演武厅中。 那白色的风暴已经将那个社长完全包裹,但是里面的人却纹丝不动,彷佛放弃了战斗。 石枫皱眉,然后再次抬手。 他向着一边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骤然一拳打出。 那是魔法师的一拳,所以一拳所牵引的是意志,而不是气流。 那是攻击的意志。 所以有冰蓝色的弧光以流线向着那处虚空汇聚。 “末雪之日。”七夏俨然是一个出色的解说。 “竟然是末雪之日,石枫同学向我们展示了他近乎不可思议的魔法天赋,这样九段的高阶水系攻击魔法,他连续默发了两个之多,这样的术法造诣,恐怕在场的你们中,能够超过他的也不会超过三个吧。” “吵死了!”那处虚空的光线微微扭曲,那是末雪之日极寒的气流折射了光。 傲雪华骤然出现在拿出虚空之中,然后兴趣满满地看着向她袭来的冰冷弧光,竟然还有兴趣冲着上方的七夏大喊,然后她拔剑。 那是普通的制式长剑,未曾开刃,只是用来练习之用。 此刻这位葬雪社长挥动长剑,于是有剑气涌出。 “用足够锋利的剑气来破掉冰与水的气流。”傲雪华微微笑,侧头看着那个冰男孩:“是不是很应景啊,很厉害吗,看出来了那只是个假身。” 她说话,然后剑气与弧光相遇。 相见欢。 所以有冰蓝的花火迸溅,然后互相偏折,斜飞打在了上方的结界以上,泛起了轻微的涟漪。 “所以说,用个厉害点的东西吧。”傲雪华认真看着石枫:“小东西是对我没用的。” 石枫点头,开始吟唱。 “九落玄冰呢。”七夏在上方吃吃笑道:“社长大人不要越级哦,九落玄冰可是十五级以内哦。” “所以说你吵死了。”傲雪华毫不在意地看着石枫吟唱,抬头向着七夏冷冷抱怨。 (无路赛无路赛。 以此向夏娜致敬。 虽然说社长大人的原型更加接近炮姐一点,但是更喜欢夏娜怎么破啊。) 第49章 我总是依赖着别人的善意生活 “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叶玄音的血脉?”那个名为艾恩露的弓术老师如是问道。 葛生不知道叶玄音是谁,但是他知道叶青是谁。 所以他直接就明白了那绝对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叶青后退一步,有点不可思议地重新打量了眼前的这个精灵老师。 她未免太可怕了吧,竟然一眼看出了她所具有的血统。 “不瞒老师。”叶青是如何明快的少女,既然被看出来就不再死撑:“叶青,元泰帝直系四代孙。” 葛生捂脸。 叶玄音,瞬。 虽然不知道初始大帝真名叫什么,但是似乎对于他们这种boss级别的家伙,对于三帝都是直呼其名的。 这是多么有身份涵养的称呼啊,暴发户什么的,果然学不来的对吧。 就像葛生,就算给他开个无限天道剑的模式,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可是也不能高贵冷艳举重若轻地说一句:“你身上似乎有叶玄音的血脉?” 葛生默默记在了小本子上,元泰帝真名叶玄音,也就是说叶青的曾祖父名字就是叶玄音。 “应如是。”艾恩露点头确认,然后她淡雅微笑:“那我叫你青儿好了,既然来了,是否愿意陪我在这里游览一二?” 有谁可以拒绝呢? 大概没有吧。 …… …… 演武厅 九落玄冰是复杂的终极魔法,即使以石枫的实力,他也必须念出那七十二字的咒语。 这已经压缩到了极致,几乎很难有人再对这个咒语进行压缩简化,除非玄阶魔导师进行模板重构,才能够做到瞬发这个强大的水系魔法。 而一旦使用成功,至少在十五级这个力量级别,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接下的。 所以他在冷静地吟唱,同时做好了一切准备。 假如傲雪华突然爆起发难,他也同时想好了三种对策来应对。 他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少年,所以实战经验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多。 但是,在他念到第六十五字的时候,他被迫停止了吟唱。 全场一片哗然。 七夏有点口吃:“社长大人,我明明刚才赞扬过你是个光明正大的奇女子,怎么这么快就打我的脸,这不合适吧社长。” 傲雪华一挑手中的长剑:“战斗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对吧馆主,还有奇女子三个字建议你吞回去,否则我会给你好看。” “还有。”傲雪华看向面前这个冰雪般的男孩:“一招,便赢了你,感觉如何?” 傲雪华此刻站在石枫的面前四尺一寸。 她的手臂展开是一尺五寸,她手中的剑长二尺六寸。 所以她展开手臂,她的剑刚刚好点在了石枫冰玉一般光滑的额头。 所以石枫停止了吟唱。 “是的。”这个男孩开口:“你从没有向我保证过你不会出招打断,我也没有认为你不会出招打断。” “但是你没有想象到我可以这么快。”傲雪华淡淡说道。 “是的。”石枫点头:“你比我想象的极限还要快。” 在石枫念到第六十五字的时候,那个白衣的葬雪社长站在石枫三丈九尺之外。 然后在下一瞬间,她来到了四尺一寸的地方。 空间神术,傲雪华从来没有刻意展示过,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不会。 相反,她的空间神术简直出神入化。 “一招。”傲雪华看着对面的男孩:“是否心服口服。” 说好了三招,但是我只用了一招便将你击败。 十五级之内的较量。 “心服口服。”石枫点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我输了。” 他一步步走出,傲雪华看着他走出,直到他最终即将走出那道大门,这位葬雪社长才幽幽开口:“你难道不想赢我吗?” 石枫回头,淡淡说道,理所当然:“我现在赢不了你。” “那么你需要一个离我比较近的位置。”傲雪华微笑,向着他隔空伸出了手:“葬雪社欢迎你的加入。” 石枫看了看那个微笑的社长,然后自嘲笑了一下,然后向着傲雪华走出一步。 “我加入。” …… …… 这片雨林面积颇广,只有一进一出两条石道通往林中一片用于修习弓箭的空地。 二人陪着艾恩露穿过了那片空地,再往前深入时,原本面前已经没有了任何道路。 叶青看着那几乎将整个空间充斥了的枝条叶片,讷讷:“还要走吗?” 艾恩露微笑,然后一步踏出。 随着这位精灵老师的一步,那层层叠叠的绿色雨林仿佛活过来一般,纷纷蠕动着深绿色的藤蔓枝条,为他们让出来一条翠绿色的甬道。 “天哪!”葛生看着那整个森林为他们让出的道路,不由惊叹。 “自然魔法。”艾恩露轻轻说道:“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们。” 复向前行,便见了一株大得出奇的榕树。 那株直径超过了十丈的庞然大物独自盘踞在一眼碧绿色深泉之上,泉水汩汩流出,带着诱人的果香,葛生竟然只是闻着就有点醉去的感觉。 艾恩露看了葛生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走上了榕树粗大的根茎。 这株榕树的根系庞大无比,竟然在这眼深泉上形成了天然的桥梁,青葛二人随着艾恩露沿根而上,走到近旁时,葛生才发现这株榕树的里面,竟是空的。 其内俨然是一个小天地,天然生出了数个腔室,好像构成了天然的房间分割。 叶青葛生走进榕树,终于明白这是一间精巧之至的树屋,里面的任何座椅卧床窗口摆设,竟然都是这座榕树天然生长出来的,让人惊叹不已。 待二人在屋内做坐好,口鼻间满是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不由大感新奇,而艾恩露则取出了几盒二人从未见过的新奇瓜果招待他们,又盛了四杯碧绿色的饮料,却是连白猫的份都有。 这种饮料入口清甜,又有令人惊奇的淡淡酒香,明明尝着没有多少酒味,但一杯下肚,便感觉昏昏然有些醉了,当白猫正悠然的舔着面前的碧绿饮料之时,艾恩露静静开口: “有没有兴趣报我的弓术课?” 葛生尚不觉得什么,叶青大惊:“雪华姐说您最近学生已经收满了啊。” “收满了?”葛生好奇问道。 “是啊!”叶青点头:“艾恩露老师的弓术课可是全学院最抢手的课程啊,我问雪华姐的时候她说只有提前两个学期预约才有可能排到的。” “是啊。”艾恩露微笑:“但是我是导师。” 这位绝色的精灵老师露出了微微促狭的笑意:“对于满这个定义,应该是由老师本人来下的对吧。” “那多谢了!”叶青没等葛生回应,马上感谢便出口了。 艾恩露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窗外,悠悠问道:“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吧。” “简直像是世外桃源。”叶青点头。 “那么不介意的话。”这位精灵老师回头微笑:“欢迎经常来这里看我,虽然这个树屋很简陋,但是招待的果品饮料,我可是保证绝对是超一流的。” 叶青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为什么?” “因为你们让我感觉很熟悉。”名为艾恩露的精灵老师如是回答。 只是当这位精灵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青与葛生并不明白,眼前这个绝色的精灵,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我总是依赖着别人的善意生活。”在后来的时候,叶青回想往事的时候,如是感慨,然后微笑。 第50章 看心情 你们好,我是葛生,出身于兰阴城中的葛家。 只是如你们所知的,因家父早逝,我和妈妈安柠一同迁入圣湖湖畔的凤眠山庄,自那时起,便和族中没有了联系。 我知道你们或许并不关心这个,更在意的,八成是那个整天吵吵闹闹恶作剧满筐又古灵精怪的叶小九。 或者说,我的妹妹葛青。 只是很遗憾,我也已经快连着一个月没有和小九说上一句话了。 用七夏的话来说就是:“青姑娘现在处于疯魔状态。” 呃,她很好,只是,好得让人有点担心。 现在是兰历七月九日,据我们来到这所学院,差不多刚好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正题开始之前,先说一些题外话。 首先是石枫已经加入了葬雪社,现任葬雪社第二行动小组奈落组组长。 关于他为何会加入雪姐姐的葬雪社,倒是一件很好玩的故事。 那一天的战斗,因为已经预先知道了结局,所以我和小九并没有亲自去看。 所以在我和小九去艾恩露老师那里做客的时候,他和雪姐姐完成了那场约战。在七夏的复述中,他向我这样介绍。 整个战斗简单而华丽。 “石枫瞬发冰风暴,瞬发末雪之日,吟唱九落玄冰,傲雪华避开冰风暴,以剑气强破末雪之日,在九落玄冰吟唱至第六十五字时,用练习长剑的钝尖点破石枫眉头,石枫认输。”七夏眯眼笑着对我这样说。 而七夏的点评是:“是小鬼的法术衔接近乎完美,同时瞬发一个九段复合魔法,一个九段奥义魔法,然后立即尝试使用九落玄冰这个全范围终极魔法来结束战斗,就这一点而言,他的标准等级已经在十九级以上。” 然后七夏怜惜地摇摇头:“但很显然社长大人并不怜惜帅小孩,以一柄钝刃长剑用内息沿气机震偏末雪之日的攻击面,然后心无杂念的一剑而出,结束战斗。” “当真不愧是葬雪社长的实力。”陌小京在一旁耸肩微笑,据说傲雪华那场战斗偏偏没有邀请他出席:“今年兰流会女子组自由技击冠军恐怕又非她莫属。” 对战之后,石枫一言不发便要离开,雪姐姐在他身后微笑说道:“想打败我吗?那么你需要一个离对手更近的位置,葬雪社欢迎你的加入。” 然后石枫回头,开口加入葬雪社。 至于寝室方面另外两位boss,虽然陌小京是小九的顶头上司,但是假如他不说明,你决计无法将他和叶夜学院最大实权组织学生自治会主席联系起来。 这个永远挂着若有若无微笑的英俊少年,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温润如玉是对他的最好概括,无论是谁都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当然雪姐姐除外。 然后是七夏,原本我一直在怀疑这两大boss同在一个屋檐下究竟该如何和睦相处,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七夏一心七窍八面玲珑,其圆滑老到之处我至今仍未认识一个人可与他相提并论。 馆主,团座,老大,总舵主,社长,主席,议长,大都督,就一个月来我就见他走马灯般地换了这么多个头衔,绯心道馆虽然在学院里实权最小,但是他一手掌握者全院所有的巫师之眼与传音装置,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在那里出售或购买情报,而每日发行的《绯心日记》更是每个叶夜学生起床必看的权威读物。 甚至据说叶塔里面有整整一层的《绯心日记》,这是何等让人心醉的数据啊。 不同于学生自治会的全院竞选,也异于葬雪社的社长推荐制,绯心道馆实行的是贡献值制度,对道馆贡献值最高的那个人便自然是下年度的馆主。 所以说七夏已经连任了三届。 如果说不佩服的话真是在说谎吧。 我现在还在葬雪社第四小组任副组长,组长是那一个英姿飒爽的紫头发漂亮学姐,三年级生,名为紫泉。 她是一个十八级的魔剑士,或许因为入学的时候对我印象很好吧,对我很是照顾。 葬雪社前身是学生自治会保卫部,稍后于绯心道馆分裂出来,由于学生自治会主管内政,而葬雪社则负责治安外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事实上两个社团素来不睦。 这是因为外务内政多有交叉,特别是叶夜学院收入中占最大份额的东西市税收,由二者分成,因为学生自治会制定两市规范,税收比例,而葬雪社负责日常巡逻,维护治安。 简单来讲就是政府与城管的区别,两市商人均得罪不起,所以十抽一的税赋通常由两个社团三七分成,对此,学生自治会一直认为葬雪社不应该抢占这个份额,而应交由学生会统一调整分配,但是葬雪社亦坚持绝对不能受制于人,一直谋求得到更加公平的五五分成,相持不下只能勉强维持现状,但由于这个矛盾两社团间一直交恶。 而近两年来,更因为傲雪华和陌小京这两个号称百年一遇天才的出现将矛盾彻底激化,据说原本傲雪华也在谋求学生会职务,却不料被陌小京捷足先登,傲雪华便转而加入葬雪社,并几乎与陌小京同时在第二年便成为了各自社团的首脑。 他们二人几乎在公务上事事针锋相对,互相算计拆台,但因为实力接近,彼此之间均奈何不了对方。 这被绯心道馆评为百年来最般配的主席社长,并殷切期盼双方尽快缔结相爱相杀的神圣盟约。 这个,我该说什么好呢? 不作死就不会死吗? 后果非常严重。 这直接促成了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近三十年来的第一次合作,学生自治会当即宣布下调绯心道馆70%的预算支出,而葬雪社则声称由于未知的安全性问题,暂时性查封《绯心日记》的流通网络…… 暂时性,暂时是多久呢? 葬雪社官方声明是三个字:看心情。 众所周知,看心情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让我心情好,那么你的心情永远不会好。 第51章 那位前葬雪社长 然后说些什么呢?让我想想。 那就简单介绍一下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吧。 就人员而言,学生自治会满建制共计361人,葬雪社210人,绯心道馆136人。 故而学生自治会是名至实归的第一大社团,但是由于葬雪社集中了全院十八级以上的精英的百分之四十,并且全员皆为地境的实力,单论战斗力却要轻松甩开学生自治会几条街。 而绯心道馆,按照七夏的说法: “我们是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记的渣渣,请两位怜惜一点。” 请原谅我突然想起了那位亲爱的周晹学长,作为绯心道馆的第四把交椅的主人。 在课程方面,我选修了魔法基础,魔法奥义,奥术要义三驾马车,同时数筹,文学赏析,魔药学这七夏亲自向我推荐的学科我也没有落下。而与此同时,兰叶历史,兰叶地理概述则是小九鼓励我选的,最后作为自己的兴趣我又挑了武技进阶,弓术,内息指导和军事纪要一共十二门课程,一周共上三十六节课,每节时间不等。 其中魔法的三驾马车是每个来到叶夜的魔法师都不应该错过的黄金课程,这据说是直接采用圣者亲编的教材,内容精湛字字珠玑,教学质量绝对是全大陆首屈一指。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奥术老师竟然是全院最负盛名的天才少女兰雅心。 关于对她的介绍,用周晹学长的话来说,只一句话就够了。 叶夜学院群芳榜里,三大常青树中,第三的位置永远属于三殿下。 而她同样是三大常青树之一,排名第七,所以昵称是七七老师。 她是入院以来就一直被称为天才少女的存在,十七岁进阶魔导师的门槛,目前在魔法史上排名第七,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绯心道馆在给她排名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七这个数字。 二十九岁的叶夜学院终身教授,高贵无比的兰姓贵族——关于兰姓贵族的头衔,据七夏所说,她原本应该是兰姓第一家的第一继承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放弃继承权,甚至放弃回归家族,转而选择了留校任教。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她是卸任的前葬雪社社长。 但是这些光环之下的兰老师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的感觉,最少说和同为葬雪社社长的傲雪华相比,她更加亲切平易,或者。 我想了想,大概更接近兰澈一样的感觉吧。 课讲得超棒!这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 好吧,离题万里。 其实说来,这里也没有什么无聊的课程,之所以选择数筹,文学赏析和魔药,则是七夏说明,这三门只要混到中等水平每年便会有三个学分入账,单凭这三科就能应对学院每年五个学分的消耗。 然后七夏补充说我原本还想向你推荐占星术这个老少咸宜每年四个学分的优质混分科目,毕竟我们的周晹学长就是此中的杰出代言人,只可惜陌小京那废柴不争气,两年下来一分没捞到反而被倒扣五分,让我实在脸上无光以后再也不向别人推荐了。 当我很好奇地看向那位天才学生会长的时候,陌小京很无辜的耸肩笑道:“那真是抱歉了,对于这门科目我素来绝缘,大火东移参宿南迁什么的,鬼才知道它们是否象征着战乱饥荒洪福霉运。” 那为什么还在学呢?我不由问。 七夏斜眼微笑:“因为枯明长老认定会长大人玩弄了他的情感,所以死活不让会长大人退课,声称既然玩弄了,那么就负责到底。” 对了,叶夜学院实行的是学分制度,其中完成一个科目,做出感悟论文,便可以得到一到四个学分不等。 而除此之外,三大社团也分别有一个对于社内成员干部的评价机制,在年终的时候给与社员一到三分。 还有三殿下曾做过的课业,也会根据贡献大小的一到五分奖励。 最后就是每年一度的兰流会,全称是兰叶帝国魔法武技交流研究会,每个项目的八强也会有相应的学分奖励。 这四项是叶夜学生获取学分的主要途径,总体看来,第一条似乎最容易,而且回报丰富,而事实上,后三项基本上就是打零工性质,耗时短不说且稳赚不赔。 但学科学分则不然,陌小京陌主席就是反面典型,有谁敢说这个三十二分满分入校的家伙不够天才?但是仍然被占星术吃得死死的,每年被扣两分半的学生会会长你情何以堪?你做出的感悟论文好倒罢了,若是不好,像陌小京这样被倒扣学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在《占星观微》书尾的词汇详解中闭着眼睛画了个叉,然后将碰到的词汇打乱顺序按照语法写了出来,抄的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对于书法我个人还是有点自信的,然后那一次我得到了全校最高分,枯明老师特意给了我一个额外学分作为奖励。”陌小京是以讲笑话的态度对他们说的事情始末。“后来他发觉不对,我写的每次他都看不懂,但是我是那届的满分入校生,他只能当我是绝世天才,便又特意找了林夕校长这个占星领域的绝对权威一起研究,两个岁数加起来超过五百岁的老头研究了三个晚上,只觉得我写的高深莫测,精妙异常,自愧不如之下红着眼圈连夜将我请上叶塔当面讲给他们听。” “我哪里讲得出啊,索性心一横,让他们把《占星观微》找出来,说:‘这就是我的灵感来源。’” ”一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在洞房花烛夜,正含羞带怯地等新郎掀她的盖头,心中小鹿乱撞喜不自胜,却听得那如意郎君咯咯娇笑道:‘妾身失礼了。’”七夏微笑地说出了这个比喻。 “当时他俩的表情,精彩的就好像我刚刚干掉了他们五代单传的独生儿子。”陌小京表情无辜。“自从那之后,我的占星笔记就再也没被批过。” 这个关于陌小京的笑话也仅仅限于寝室内部传播,连七夏都没有想过将它登上《绯心日记》——毕竟倘若人人都这么干,那所有的占星课都不用教了。 在叶夜学院,只要能够修满八十一个学分,那么就可以结业离校,而对应的,若学分为负便将被强制离校,至于学分如何为负,其实,很简单。 每年都会自动扣除的五个学分暂且不提,叶夜学院其实校规繁多,如若违反,便有可能被扣掉学分,向学生私下斗殴,损坏学院财务之类的,都会扣分——所以我当时刻地板的行为已经被警告了,还好当时不属于叶夜学生,所以侥幸没扣。 更别提所有拥有加分权限的导师都有着相应的扣分权限。 不过,这些都是离我有些遥远的事情吧。 该说正题了。 叶小九。 第52章 关于发条鸟的一天 正式开学之后,我连着一个星期不曾见过小九的影子,问雪姐姐时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张纸。 青色的精装纸,黑色的印刷字。 这张纸的内容很少。 但是,又真的很多。 准确来讲,这是一份课程表。 让我说一下内容吧。 魔法基础。 魔法奥义。 奥术要义。 占星术。 水系精要。 风系精要。 数筹。 文学赏析。 草药简识。 魔药学。 兰叶古历史。 奥斯简史。 斯特简史。 兰叶地理概述。 魔兽图谱学。 武技进阶。 灵器入门。 空间初探。 弓术。 呃这么多?不是,还没完,我只是喘口气。 接下来还有膳食营养学。 军事纪要。 战术指挥。 丹青画卷。 琴艺精研。 一共二十四门课程。 现在横向对照,陌小京,同样满分入校,共选修十三门,包括那门彻底废掉了的占星术,而像傲雪华略多,亦不过十五门。 至于这妖孽的二十四门,据七夏言,叶夜三百年历史前无古人。 下面是我现在的日常作息时间:每天晨三时起床,在艾塔二层用过早餐,三时六刻有第一节课,至午六时,共有课三节。 下午七时至九时复三节,夜十时有一节夜习,可选择上与不上。 正常十二时入睡。 而据阿澈说,小九的第一天是这样的。 “发条小鸟每天晚上上两个半时辰的发条,晨三时整的早课,只带瓶素粥,一张薄芝麻面饼卷西芹,三时七刻赶魔法基础公共课,四时一刻再飞到星塔七十四层上水系精要,四时七刻是文学赏析,五时一刻魔兽图谱,五时七刻丹青画卷,午六时回寝室,边吃饭边解决两份学习笔记,午六时十一刻出门,咿咿呀呀飞下窗户,七时有武技进阶的室外课,八时弓术课,就是在塔下解决晚餐,九时六刻有草药简识的晚课,十时四刻则是营养膳食,十一时三刻回寝,写笔记到十二时六刻,再继续躺下上发条。“ 虽然我听起来都感觉累的要命,但是。 “如果说是偶尔一天也就罢了,但事实上青儿已经这样一整个月了,我和雪华姐都很好奇是不是我们的物质组成不一样。”阿澈歪着头仔细对我说,满脸无奈。 葛生一边回想着,一边坐下,将随身的硬笔记本排在桌上。 奥术要义,全校最受欢迎的课之一,特别是当兰雅心老师执教时。 “哥,你怎么来了?”身旁的蓝发少女抬起头,颇为惊讶的望了葛生一眼。 葛生仔细打量着叶青,一头长及腿弯坐下便已经委地的柔软蓝色长发,由于多日缺乏打理多少显得有些蓬乱,原本便尖削的下巴更有些瘦了,不过那双蓝色的眼睛依然亮闪闪的看不到疲惫。 “这节课本来说就是我们的公共课,我来又有什么奇怪的?”葛生笑道。 叶青不好一色的挠挠头:“呃,最近太忙了,我都忘记了。” “为什么要选这么多课?”葛生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喜欢啊,一直想要知道了解的东西,终于发现了一个几乎应有尽有地方,说不兴奋那一定是骗人的吧。”叶青歪头微笑,回答的理所当然。 “所以便选了这么多课?”葛生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停住。 正在这时,那位穿着浅银色长袍的奥术老师笑眯眯地望了过来——她方才从讲台上泛着微光的传送阵中走出:“好了,一天不见很是思念,这里是奥术课堂,我是兰雅心。” 叶青和葛生不由都停了下来,望着那位年轻的老师。 真的是一个令人一目难忘的美人,青发碧眼,皓齿丹唇,青发披拂两肩,眉角笑意温暖。 就像极少有人能想象到这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大美女曾是葬雪社社长,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选择留在这所学院,但是在绯心道馆的投票中,这位奥术老师已经连续八年成为最受欢迎的叶夜导师。 还有,需要说明的是,能够当上葬雪社社长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花瓶。 “下面继续昨天的课程,请将《奥术魔法》翻到第一百一十七页……” 这位兰老师声音清晰悦耳,讲解也颇有独到之处,抽丝拨茧般将那原本深奥晦涩的原理剖析开来,深入浅出,即使是最平庸的学生也能有所感悟。 也难怪兰雅心的奥术课素来都是最抢手的,他俩之所以能够成为这教室内一百余人中的一员,大概也有那个陌小京帮忙的缘故吧。 然后葛生侧头一瞥,几乎笑出声来。 蓝发少女叶小九不知何时,竟听着兰雅心有如天籁般的讲课声睡着了,圆润光洁的少女脸庞枕在膝间,安静得犹如一只羽翼未全的雏鸟,长而黑的睫毛以一个柔软的弧度投下细微的阴影,宁静而安逸到让葛生不自觉地有种想在她脸上涂鸦一番的冲动。 “这孩子,也真是累坏了。”轻而柔的声音在葛生耳边响起,葛生侧头,竟发现兰雅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微笑着开口。 葛生大惊之下便想赶紧叫小九起来,却见兰雅心安静将手指竖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个二十九岁的美女老师那一瞬间有着少女的温软调皮。 “没关系,让她睡吧。” 兰雅心说完便轻身走开,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魔法之理,化万物为己用,奥术者……” 随着日影偏移,叶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若大的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两个人——葛生微笑着坐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的醒来。 看到那双黑色的清澈眸子,叶青瞬间弹了起来,少女的声音冲天而起: “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 “五时一刻,你只睡了一个时辰。”葛生看着她回答道:“兰老师不要我打搅你,并让替你准了下节课的假。” 叶青白净的小脸顿时如苹果般红了起来,微微别过脸去,这个丫头总是用这个动作来掩饰害羞,同时向着葛生伸出手:“拿来。“ “什么?”葛生明知故问。 “这节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叶青咬牙小声说道。 葛生看到耳根都有些发红的叶青,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不给。”所以说每个男孩都将调~戏女生的天赋点满。 “不给拉……”叶青气呼呼地站起来,一手抓起自己的笔记,顺手翻开,不由怔住了。 帝国公主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然后轻轻咬住嘴唇低下了蓝色的头:“谢谢,哥。” 在那份笔记本上,工整秀气的笔迹,密密麻麻停留在那里,就像排列严谨的迷宫。 葛生的字迹。 (其实有时候真的感觉遇到个葛生就嫁了吧、、、、、、、、 或者说最感觉安全的地方是在自己最信赖人的身旁。 我看了看睡着的小九,果然睡着的女孩安静的侧脸好迷人。) 第53章 某公主的第一次实习作业 叶夜星塔二层,餐厅。 “两位要点什么?” “一杯冰饮,一杯茶。” 当两个人从灵塔走下,既然请了假,所以就现在餐厅坐了下来。 由于灵塔属于规格比较高的学生餐厅,所以有着二十四小时的执勤人员,所以可以很轻松地在任何时间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那个蓝发的女孩搅拌着杯中漂浮着冰块的果饮,然后侧头有点在意地开口:“今天只是意外啦,一定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会睡着的。” 葛生微笑:“你的意思是我一来你就犯困?” “才不是呢!”叶青扭头,红脸嗔道:“再笑我我可要收拾你了。” 葛生摆手求饶,然后说道:“你的会长托我转告你,你的学生会例行任务再不去接,那么本学年就要扣你的考勤分。” “奇了怪了。”叶青笑道:“学生自治会的事却让你这个葬雪社成员来通知,小京那家伙还真是洒脱。” “你不是连着没日没夜的学了一个多月,怎么还有空去了解学生会和葬雪社的恩恩怨怨?”葛生奇道。 “别忘了我寝室里同样有着傲大社长和副会长大人,不知道才是奇怪。”叶青一口气喝完果饮,站起身来,笑道:“那还等什么呢?走吧,去学生会总部。” “那你的课怎么办?” “自然是全部翘掉了!”叶青回头开心地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这尚是这一个月来,这位少女所做出的第一个笑颜,清丽温暖犹如夏日的午荷。 …… …… 学生自治会总部位于日塔第一百一十层,即,日塔的最顶层。 在这里四面有着落地的巨大窗口,可以轻易便览全院的风景,由于窗口处设置着息风魔纹,所以虽然位置高绝,但吹进来的风依然凉爽舒适好像初春三月的微风。 而此时坐在最后面的人却不是陌小京,当然,也不是沉默的学姐三殿下。 “学生自治会外交部部员葛青,前来领取例行任务。” 那张做工精细又宽大的白色雪茵木办公桌后,是一位干练清秀的短发女子,浅棕色的发丝下是一双淡紫色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 她就是北栾,学生自治会的另一位副会长。 事实上因为某位副会长彻底不管事,所以事实上她与陌小京的关系更像左右会长的样子。 北栾静静看了叶青一眼,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低头从桌屉中抽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信封,当着叶青葛生的面展示,然后从桌角取出一个火折吹燃烤化:“如你所见,一切合乎规矩,小京那家伙似乎对你寄予厚望,所以。” 北栾纤长的手指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素白的纸递给叶青。 “抱歉了青同学,这是会长特意留给你的任务,似乎非常信任你的能力。”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任务并不容易完成。”紫眼睛的副主席顿了顿,看着她眯起眼睛:“在你之前,我们的两位部长都铩羽而归,所以两个星期前会长就把它封在了这里,交代我说如果葛青同学来领取任务,那么就把这个给她。” 葛生不由开口:“可是会长是今天才通知我说小九需要做任务的。” 北栾侧头微笑,她的相貌原本并不美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五官清秀的样子,但是此时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果然能够在这种大组织当首脑的都不是什么花瓶——那是一种令人侧目的自信与淡然:“大概,那位会长有着自己的原因吧。” “对了,葛青同学,相对应的,学生自治会赋予你临时特派员的身份,允许你便宜行事。” “以上。” 叶青好奇地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叶夜西市具体管理条例草案》。” …… …… 《叶夜西市具体管理条例草案》 “首先,确DX市税赋不得低于8%,鼓励维持在11%,警告不得超过13%。” “其次,与葬雪社纠纷为内部事务,拒绝与此相关的任何价码。” “以此上两条为基础与西市负责人达成协议。确定下一个西市五年规划。” 在日塔餐厅,叶青对着葛生缓缓复述道。 “听起来,你的权限似乎很大。”葛生认真说道:“似乎没有那么难吧,为什么会连续失败两位部长。” 叶青叹了口气,从空间包裹中取出另外一叠纸放在桌上,然后翻找了一下,抽出其中一张递给葛生:“关键是这个,陌小京附加的条款。” 葛生接过纸片向着叶青所指看了过去,却见上面写的是: “关于违禁物品的具体处理办法。” “这个是……”葛生迟疑,由于身份的缘故,叶青拿到的文件都是具有相当保密级别的机密文件,所以为了避嫌他并没有拿过来看,所以这个时候反而一见三不知。 叶青早知道葛生的反应,笑了笑解释道:“西市号称是全大陆最繁荣的自由市场,每天的平均交易量超过了十万金叶草,这样大的金额进出自然不能单靠那些水果药材来完成。” 然后这位公主殿下板起手指:“除了价值不菲的魔法装备,珍贵药剂和晶核晶石的交易之外。”她露出了含糊的微笑:“那些违禁物品的交易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一环。” 过目不忘的公主殿下一根根板起手指数起了她从资料中得到的信息:“比如说被严格限制的军用手弩,爆裂晶这样的非对称杀伤性武器。” “或者说带有麻醉和致幻效果使用不慎便将严重依赖的迷叶,紫婴花。” “以及来路不正的装备,药剂。” 叶青疲倦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兄长:“这些被大多数国家限制流通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公开出售的商品,在西市你都可以买得到。” “为什么呢?”葛生有点惊奇,毕竟叶夜是强大无比的独立学院城市,帝国法律的触手都很难触及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反而,会有这样大的黑暗面。 叶青说出了答案:“因为,西市在叶夜城中。” “这座被誉为自由与知识之城的冰雪城市,任何国家和势力都要在她的面前止步并且低下高贵的头颅表示尊敬。” “即使是天境强者,来到这里你也必须服从叶夜城的规则,否则这座城市并不介意将你的尸体高悬于城楼之上。作为曾经拥有一位圣人的强大所在,它的底蕴不输给任何一个隐族。” “这原本是便利的条件,但同样,给这些黑暗的滋生,提供了天然的土壤。” 第54章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因为秩序的存在,所以西市成了那类交易品天然的庇护所。”叶青讲到这里打趣了一下:“当然,也因此入城费的意义体现了出来。” “之前的历届学生自治会都对这块灰色区域视而不见,不仅因为极难管理,更是无法在官方场合承认对它的许可。”叶青说着看了一眼窗外的白色城市。 “它们都是黑暗下的影子,见不得一点光的存在,而且叶夜城的地下势力强大到你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步,这也让学生自治会无法轻易改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 “但是为什么会改变呢?”葛生问。 叶青揉揉眼角,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她用了相当多的时间来翻阅记忆提供给她的资料:“直到不久之前。” “准确来讲,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我们来到叶夜城的一个月前。” “或许你会好奇,为什么雪姐姐身为葬雪社长会亲自外出巡逻,然后遇到了你。”叶青看着葛生:“事实上,在这之前,叶夜城内发生了一场恶性连环凶杀案。” “叶夜城?”葛生不由惊讶。 “是的,叶夜城。”叶青给予确认:“某位不知名的地境玄阶强者,三天之内在叶夜城中连续截杀十一人,都是一剑毙命。” “当尸体被检查的时候,被发现伤口平滑得不可思议,显然是用剑的大行家所为。”叶青回忆着那份档案:“而死者身旁,都有用血写成的‘血债血偿’四字。” “仇杀吗?”葛生若有所思。 “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调查过那些死者的身份之后,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西市的坊人。” “要知道叶夜城早已经数十年没有发生过命案,当时整个学院为之震惊。”叶青低头咬了咬吸管,放松一下心情:“所以学院长老会给了葬雪社极大的压力。” “为此,傲雪华亲自前往长老会,当着所有长老的面立下了契约,担保绝对会在十天内,缉拿真凶。” 在这个时候,叶青没有使用雪姐姐这个常用的称呼,而是用了全称傲雪华。 这是一种别样的尊敬。 “这之间,那位葬雪社长展示了令人恐惧的耐心与智慧,最终用了九天,成功引诱出了真凶。” “然后是一场一人一剑的搏杀。” “在战斗的最后,傲雪华战而胜之,并且将其生擒,押送往叶夜学院囚禁。”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但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葬雪社长在最需要她的时刻,展示了她无与伦比的能力。” “但是没有结束?”葛生是一个出色的听众。 “是的。”叶青点头,“没有结束。” “那名凶手的名字,叫做顾秋凌。” 葛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什么!” “是的。”叶青叹息地点了点头:“又有谁能想到,那位被誉为一代天才的秋水剑客,三十二岁进阶雪银剑士的二十四级地阶强者,同时以侠义之名驰骋半个兰叶的青年豪侠,竟会孤身潜入叶夜城中,一个一个进行精准而高效的谋杀。” “为什么?”葛生不由问道,他是孤陋寡闻的男孩,但是再孤陋寡闻,也曾经多次听说过这个青年豪侠的名字。 “是的,为什么。”叶青咬了咬吸管,抬头看了看葛生,声音平静:“他在两个月前,被人杀死了新婚三年的妻子和两岁的儿子。” 葛生没有插嘴,等待叶青继续讲述。 “三个月前,由于他要去赴一个至交好友的婚宴,所以无法跟随妻儿回娘家省亲,为了稳妥起见,他拜托了一家相熟的商会,让家眷跟随他们的商队一同上路。” “这原本是一个很妥当的选择,但是在商队出发的第四天,在好友婚宴上的他被那位好友告知,那只商队出了意外。” “大为惊怒的他甚至来不及换下喜庆的礼服,连夜赶往据传出事的地点,只看到了被草草掩埋的一干尸体与被洗劫一空车队。” “所以狂怒的他携重金进了暗星分部,这个以情报与暗杀著称的地下组织,你我都很熟悉。”叶青平静说出了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组织名字:“只有同样的黑暗组织,才能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在那里,他用重金换得了一份邀星令。” “一份以洗劫这支商队作为目标临时募集同伴的邀星令。” “然后便是一场三昼夜奔袭的千里刺杀,他亲手割下了那名贼首的头。”叶青说着这样惨烈的事实,语调依然保持惊人的平静:“但是复仇之心仍然没有止歇,他发誓要杀掉每一个沾染自己妻子鲜血的仇人。” “但是那是一群散盗,一招即来,一拍即散,贼首的姓名反而容易得到,但是如何一个一个去杀死那些原本便分散的仇敌?” “西市吗?”葛生若有所思。 “是的,西市。”叶青点头:“那批货物乃是镀金玫瑰生产的制式法师装备,每一套都有专门的暗码编号,所以注定那是一批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出手的东西,而西市,则是这附近最大,也是最安全的销赃地点。” “他还有时间,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所以他转而来到了西市。” “简单地说,他在这里用了二十三天,找到并确认了十三位凶手的身份,生活规律与行动路线,然后以雷霆之势在一个昼夜内将其全部杀死,他是行事严谨的剑侠,所以作为杀手的时候同样专业,藏匿的尸体即使是葬雪社,也要用三天的时间来搜索。”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一旦那些仇人脱手,然后离开叶夜,那么天下之大再也无处可寻。” “为什么他没有离开?”葛生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 “叶夜城全城戒严。”叶青皱眉,说出的话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或许他还有剩余的仇人没有发现。” 葛生点头:“总之最后他被雪姐姐引诱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呢?”叶青苦笑着摇摇头:“杀人者偿命,这是叶夜一直坚持的铁律,可是假如说杀的是有偿命之责的仇人呢?” “所以一场争执在长老会中展开,最终也没有妥协,直到那位葬雪社长站出来担保,并且质问所有在场者之后,终于暂时有了结论。” “对外而言,凶手被宣布处死。”叶青回头抬手指向远方的英塔:“同时,那名秋水剑客被囚禁在了那里,期限是五十年。” 葛生沉默着不说话,因为这个话题多少有点沉重。 “以此为契机。”叶青叹息:“傲雪华在长老会上弹劾陌小京以及学生自治会,弹劾内容是放任恶性黑市行为在西市蔓延。” 葛生看向那叠文件,若有所思:“所以才会有这个条例草案?” “是的。”叶青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做些什么?” 叶青站起身来,将那堆文件重新收入空间包裹,淡淡微笑:“一起去拜访一下那位西市的龙头吧。” 第55章 东西两市总有些神奇 从叶夜学院进出并不严格,只要你持有证明自己学生身份的玉牌就可以了,所以青葛二人很顺利的便从那座雪色莱茵木的门扉中走了出来。 说来好玩,不知道是否傲雪华和陌小京通过气了,总之葛生的例行任务也下来了。 很尴尬的一个任务,让葛生不由看着挠了挠头——西市的例行巡逻。 真的不是一般的顺路。 所以二人顺理成章的继续结伴而行。 由于在前往西市的路上还有些时间,所以二人也聊了一些别的东西。 正如之前陌小京而言,叶夜学院内的一切消费,无论食宿,衣物还是书籍学费都是全部免费,甚至在学院内无法流通外界的金属货币,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存在。 但事实上,是叶夜整座城市的税收在供养这座伟大的学院。 而其中,占了最大比重的,自然是东西两市的税收。 东市是叶夜的官方市场,其内商品包罗千万,分门别类明码标价,完全谢绝还价。整个市场位于那座占地超过百丈方圆的九层城堡中,其内没有摊主,所有人都可以自行入内挑选货物,然后一起在门口结账。 不要妄想在这里行窃,因为不仅有那一个银角的必要入城投入,这里的所有商品上都附有微量魔法元素,以暗码的形式排列,只能在出口处由专业的魔法师负责消除。 当然这也只限于普通的食品,装备,常服,以及杂物,对于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商品,则以每月一次的拍卖形式售出。 比如,曾经由叶小九分发过的奥斯帝国出产之碧落若果,便是由陌小京使用学生自治会财产拍卖所得。 是的,整个叶夜学院也只有那三家社团拥有可观的现金储备,一直以来都提到过的学生自治会负责内务,这个内务,自然不仅仅是填个课表分配个老师什么的,例如,每日里叶夜学院所消耗的所有食材,均来自于由学员直接控制的东市,由于要保证东市的运营,所以即使是学生会,也必须以市价购入。 而对与葬雪社而言,享有东西两市三成税收的绝对武装团体,又不用承担内务负担,它的收入主要用于对社内成员的培训,装备的维护更新,以及对角鹰兽的饲养作业,就像傲大社长初登场的那样,高机动性的角鹰兽是葬雪社赖以巡逻全城的基础,这种据传来自精灵族的猛禽是这个世间飞得最快的鸟类之一,而叶夜则是唯一能够驯服它们的人类城市。 至于绯心道馆,则是接受学生会经费,主要支出为所谓的情报费用,当然不容忽视的是每天《绯心日记》的印刷费用。 之所以说明这些,自然是因为,看似完全与这座城市搭调的东西两市,其实是叶夜学院真正的命脉。 一路随着叶青的进一步介绍,葛生也终于明白学生会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西市五年规划。 因为,这是甚至是关系到学院正常维护的大问题。 当二人再次来到西施古朴的大门前,看着不时有人进出的淡白色光幕,叶青笑道:“西市不同于东市的地方便是,这里是完全的自由市场,在没有东市那种相对死板的垄断格局之下这里明显要更为繁荣,货物交易量自然大于东市。“ “我曾经讲过的那个关于龙蛋的笑话,搞不好真能在这里买到哦。“ 葛生安静评价: “那一定是违禁物品。” …… …… 在那一处光线昏暗的室内,一个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好像两条蜷起的墨蚕:“真是有趣,陌小京的底牌吗?”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浑浊的灰色水晶球,流动着铅灰色的沉重云翳,就像是狂风撕扯着云絮的天空。 而在面对着他的那一侧,那浮现出清晰的影像——正是立在西市门口的青葛二人。 “山主,这个小姑娘如何值得您动用云梦泽?”黑暗中一个女声静静响起:”连续失败了两次,他仍不愿与山主相见,却又派出了这个小女孩。”| “不。”被称为山主的男人微微咧开抿成一线的唇,隐约有笑——他的牙齿白如冰雪,“这个小丫头,和她身边那个男孩,都很有意思。” 然后他侧头看了看上首,淡淡开口:“花子,把这两个家伙接进来。” “是。”沉默的青年开口,然后将那道昏暗的门推出一道光明的线。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山主看着眼前铅灰色的水晶球:“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位公主殿下了。” …… …… 葛生和叶青并未进入西市,因为,在他们走进之前,便有一个劲装青年不卑不亢地将两人拦住,口称有人邀请一见。 由于这里是叶夜古城,所以叶青很放心的相信了那个人的话。 他们随着那个人一路绕过西市,来到了西市的背面,然后停住。 葛生望了望四周,只见这里真真是西市的背面,除了面前那高耸的白色墙壁——那是西市的库房——这里什么都没有。 二人并未询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劲装青年。 青年笑了笑,说:“两位院生,接下来你们见到的一切,请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我无法保证。”叶青耸耸肩,身为公主殿下的叶夜学生平静开口:“无论你让我们看的是什么,这座城市知道它的人也不会在少数,所以,这样的请求毫无意义。” 青年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那位会长大人派来的人还是很有水准的。” 然后他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一口洁白如贝的牙齿:“那么这样的话,两位同样可以大饱眼福。” 这样说着,他抬起了右手用了按上了眼前洁白的墙壁。 葛生看着他在墙壁的某一处略一拨动,然后回头微笑:“两位请随我来。” 这样说着,他径直穿过了白如皑雪的石墙。 葛生看着凭空从墙壁中穿过的青年,向着叶青伸出了手。 叶青抬起头,骄傲地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放进葛生的手中,然后这对兄妹平静地踏入那层光幕之中。 他们一起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56章 影市 这是。 葛生有些艰难地呼吸着空气。 在他的眼前,是一间庞大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厅室,无数硕大的宝石吊灯悬挂在高高的金色拱顶,燃烧着熊熊的魔法火焰,照射出的光芒灼热而耀眼。 整座厅堂亮如白昼,但是它却深埋在地下。 厅堂之中,各色头戴面具,身着等身斗篷的蒙面人在其中穿梭,空气中充满着某种热辣辛香的气味,只是嗅着便让人有飘飘然之感。 “龙舌兰?”叶青静静开口。 青年耸肩:“对,只是用于烘托气氛用的,没有夹杂四水花粉,所以不会有制幻的功效,在这里只是当做香料使用,姑娘当真好见识。” 用这种价比黄金的致幻剂来作为普通香料使用,叶青心中多了几分忌惮,这座地下影市,真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此时厅中有人看到了他们,毕竟在这种几乎人人都遮蔽面目的场所,他们三个分外显眼。 “花子,你又带新人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突然拍上了青年的肩头,那是一个满脸虬须的黑脸大汉:“这么小,难道是新来的***见鬼,山主不是早就下令禁止这个买卖了吗?作为山主的亲信你胆子真不小啊。” 言罢他肆无忌惮的盯着二人打量,就像是在打量待售的赤身裸体的牲畜,啧啧称赞:“货色当真不错呢,还都是练有魔法的胚子,还是两个没调教过的雏儿,真的难得,出手了记得请老哥我喝上一杯。” 葛生尚未发作,叶青已经静静抬头,平静地与那个黑脸大汉直视。 她的眼睛明如秋水,清澈而宁静。 但是此刻有苍蓝色的巨兽从中隐没而出。 目光冰寒彻骨。 那目光冰冷如雪水,直直漫过对方的身体,即使那人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亡命之徒,在这种目光下仍然生出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刻骨的恐惧,一种几乎要跪下的慑服感。 那双水蓝色的清澈眸子,此刻仿佛不属于一个稚龄的少女,而是在一个洪荒魔兽的身上。 他瞬间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那个劲装青年的名号异常秀气,但是被叫的时候却没有丝毫不悦,淡淡开口:“两个院生,李毛子你最好收敛一点,这是山主点名要见的人。” “院生”二字出口,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却都已听到,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此处,无形中交织出一道密集的罗网。 叶青在这样的网中微有不适,便静静抬头,一一回视那些目光。 这位少女公主的目光淡漠而冰冷,就像千万年的冰雪,有着不可名状的威严。每个和她目光相触的人都好像看到了一只洪荒巨兽在冷漠的注视他们,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在这样的环视之下,所有人被迫重新做回原本的工作,而那个虬须大汉打了个哈哈:“这个女娃子究竟是谁?竟然有这样的眼神。” 花子并不解释,回头说了句:“继续跟着。” 然后就向着前方走去。 “这是什么魔法?”葛生边走边淡淡问道,他用的是风系四段的传音魔法。 “不是魔法,笨蛋。”叶青面如冰雪,在这个地方她无法嬉皮笑脸地解释,每个人都是择人而噬的凶兽,想要保护自己只能把自己伪装得更加强大。“这是元泰帝在自己血脉中留下的威压,只有嫡系后裔才都使用的威慑之眸,莫说是这一群连玄阶都没有的家伙,就算是普通的天境强者,也不敢和我对视。” “那个叫花子的家伙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他是想事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叶青补充道。 “不过没事,有我在就没事的,哥。” 虽然有种吃软饭的嫌疑,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葛生并不反感叶青的这种强势,因为这样的小九,总给人莫名的信心与勇气。 这里的路面竟然都是用最坚硬的生铁浇铸,没有一丝的缝隙气泡,恐怕即使在这里轰下几个终极的火系魔法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偌大的大厅内有着接近千个摊位,这些摊位并不像西市那样井然排列,杂乱无章有如丛生的菌类。 葛生扫了两眼,便看到了成捆的带血的冰色毛皮,犹有火光闪烁的红色晶石,乃至成排的黑色弩箭,都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地堆放在那些摊位上。 这些货物无不昂贵而强大,假如在外面公然贩卖这些东西,一旦被发现极有可能有牢狱之灾。 但是在这里竟然被堂而皇之地售卖。 而这只是在他们一路走来时遇到的摊位。 那位名为花子的青年在这里颇有名声,他一道走着,一道左手微抬不断翻转做着意义难明的复杂手势,像是在与前方的某些人做着无声的交流。 而他前方的那些人同样以手势答之,那一只只或纤巧或粗大的手就像是一只只起舞的鸟儿,用着自己的舞蹈交流着。 而不断有人向着两边自动向他们让开,就像那个花子用手势在海水中分开了一条坦荡的通途。 “这是黑道的手语。”葛生静静道。“我曾经见过庆历四年春用过。” “果然,这里才称得上真正的西市。” 花子静静转身,他看着自己身前的两个少女,一边旁若无人地倒行一边开口:“此言差矣,这里正在西市的地下,与其说是真正的西市,倒不如说这是镜面下的倒影,正如东市的镜面下是那座恢弘的秘宝之厅,而西市的镜后,则是这座地下影市。” 然后他停下,二人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了漫长的市场,面前是西市的尽头——却是一排低矮的黑石小屋。 花子静静侧身为两人让开了道路:“山主就在里面,二位请。” 有谁能够想到,在那样强大铁血的市场尽头,竟然是如此不起眼的建筑。 而那个地下的城主,就居住在这样寒酸的地方。 “真是惊讶呢。”叶青轻轻开口:“曜晶石如今已经近乎绝迹,山主还能够用这种材料为自己构建居所。” “因为他名为山主。”花子回答道,然后再一躬身:“请。” 青葛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走进了那间光线昏暗的矮小房间。 门在叶青走进的那一瞬间自行紧闭。 第57章 山主易岚山 昏暗的室内灯光骤亮。 一个长发披肩容貌俊美的白衣人站在两人面前,身后站着两个沉默的灰衣铁面男子。 “葛青姑娘,在下易岚山,算是此方主人,不知道姑娘是否为那份约契而来。” 叶青认真打量这位自称主人的男子,只见金发碧眼,眉宇间自信骄傲得如同一柄剑器:“你便是山主?” “姑娘孤身前来此地,竟丝毫不在意自身安危,这份胆识令易某人佩服。”易岚山没有回答叶青的问题,而是直接道:“难道你真的以为院生的身份,可以在这里保护自己?” “从未。”叶青坦然答道:“既然山主知道我所来何事,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要求与看法,提出来都可以商议,这是长老会的意思,希望山主明白。” 易岚山朗声笑道:“西市与长老会相邻而居数百年,彼此尊敬,此影市也存世数百年,从未变动,今一朝而易,恐大不易。” 说着他轻轻拍手,身后一人便立刻进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盒:“请姑娘打开。” 叶青接过,递给葛生,葛生打开一看,却见其中是一个红色的绳结,由一根极细的红色丝线缠绕而成,密密麻麻团成一个结,足有拳头大小,无头无尾。 “此结名为千密之谜,自诞生以来尚且无一人能够打开,若姑娘能将它解开,则一切依姑娘言。” “实不相瞒,影市之事便如同这个绳结,其中无头无尾,内里乾坤何止千万,不要妄动,这个死结才是唯一的解。” 葛生重新将绳结递给叶青,叶青看着手中绳结,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山主一诺,自无妄言。” 叶青喜而笑:“请恕青儿失礼。” 言罢并指为剑,有冰蓝色的屑芒自指尖吞吐而出。 一划而下。 有若冰雪之刃没入红莲之焰,叶青抿着嘴唇,手指在绳结最密处切下。 便如同一片春风点开花朵,绳结瞬时断作作千百段如火红的花瓣般错落散开。 绳结立解。 易岚山木然不语,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正要开口。 叶青将手伸向易岚山身后的一位灰衣人,笑道:“影市之事便如同这个绳结,之所以迟迟未解,只是无人能想如此般雷厉风行。” “山主意下何如?” 易岚山脸色数变,最终回头望向那个灰衣铁面人,单膝下跪:“夜歌办事不力,请山主责罚。” 那铁面人微微摆手:“你们下去吧,我想单独与这两位谈谈。” 那两人依声退去,闭紧门扉,然后铁面人若有笑意:“九公主好眼力。” 青葛二人同时大惊。 叶青虚握胸前,冷然道:“你如何知我身份?” 山主不动神色:“三年前公主离宫,是否在那湖畔冰屋前五十步处掘出七个地瓜,其中五大二小,一个上面有着银币大小的霉斑?” “两年前,永夜之城开启前夕,公主在兰阴城摆摊之时,临侧有一对泥偶的小情侣,公主是否曾赠送过他们一块连理枝冰雕?” “一个月前,公主来西市,与七夏馆主之前,是否曾经买过五斤若果,并被摊主送了一捧珍珠果。” 青葛震惊到了极点,葛生并指,暗运天道剑意,抬指于脸侧,问道:“你究竟是谁?” “葛生,当代圣者传人,习千劫,亦得授天道剑。”山主平静道,每一字都仿佛直击二人心脏:“但你此时心念不执,纵然划下此记,也伤不得我。” 叶青有种在他面前被剥光衣服的错觉,深吸一口气:“易岚山,请不要再继续激怒我。” 铁面人望向叶青,铁面后的眼眸是淡淡的紫色,有种无法言说的妖异:“请公主放心,在下对公主并无恶意,甚至因与曦彻有旧,反而对公主有几分关爱。” “至于之前对公主的跟随与监视,只是为了确保一位兰叶皇族的安全。” “叶夜的地下城主,黑暗世界的国王,竟然口口声声说想要保护一位兰叶皇族?”叶青冷笑道:“你若不好好解释清楚,那么一切后果都不可预料。” “我很讨厌,被人当作棋子般摆弄的感觉。” 易岚山静静道:“公主不要太过高估自己,你的力量其实在我们眼中一文不值。” “当然公主也不要太低估自己,可以将公主当做棋子摆弄的人,恐怕只有在那方彼岸的众神,那两位圣人同时降临圣湖,除了对公主您的兴趣,更多的,则是向我们这些黑夜中的影子传达适可而止的信息。” “除了暗星这个庞然大物之外,对公主产生兴趣的组织大有人在。” “但在圣者到来之前,公主您之所以那么安逸,除了两位影卫的守护,我们的羽翼亦曾将您包裹。” “至于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很简单。” “我们需要秩序的平衡,一位任性出走的公主或许只是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但是这位公主的死亡却会引起颠覆方舟的海啸,有人渴望这种混乱的到来,虽然没有谁敢于承担皇族的怒火。” “至于在下,只是一介闲散之人,既非城主,也非国王,只想在这个世界安静走过,带走几片落木枯英。” 这位黑暗的主人侃侃而谈,语调轻松而悠然,但是所谈及的内容,却无不是这个世界的隐秘。 但是他却说的那样平常而自然。 叶青神色稍缓,开口道:“山主过谦,青也知道自己那时太过顽劣乖张。” “我想知道,山主当面揭穿我的身份,又透露给我这样多的秘辛,究竟所为何事?” “我想,并不仅仅是为我带来的这份约契吧。” 真正的易岚山并未正面回答:“两年前的兰阴城中,为何公主到最后都不曾见过我们的身影?” “答案很简单,暗星派出了那柄锋刃无双的兵器,驱逐了兰阴城中所有的黑影。” 然后他指向叶青的右手,示意她打开。 里面是那个被一指划成无数截的绳结。 然后叶青顺着她的目光打开了那个木盒,却看到了一柄刃光清冷的匕首。 “既然公主已经来到了叶夜,那么我希望达成与您的友谊。” “足以一剑斩开一切枝蔓谜团的利刃,同样是我们需要的东西。” “作为回报,我将给予公主一切力所能及的协助。” “蠢蠢欲动的暗星即将成为笼罩这个世界的阴影。” 这位山主露出凌厉的笑容。 “我希望,公主能陪我一起将它撕开。” 第58章 将夜 看到那位城主那样锋利的表情,叶青不动声色。 她是这个帝国最年幼的公主殿下,即使是在这座深埋地下的曜晶石之屋,这个身份依然不会被改变。 所以帝国的公主轻轻摇动水蓝色的长发,安静就像是海藻在摆动:“山主你不感觉太过高估青了,莫说是那位银发金眸的姐姐,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玄阶强者在青面前,青就得束手就擒。” 铁面人自然知道那位银发金眸的姐姐究竟是谁,也知道叶青突然开始使用自己的名作为自称的原因,但是他依然沉静如同自己面上冰冷的铁面。 “这个世界上能强过那柄兵器的存在,恐怕只有那么寥寥数人。”铁面人静静答道:“在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世界的力量,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武力,而公主你的力量,就在于你身后的家族与那两位圣人的偏爱。” “圣人不干涉尘世。”叶青冷冷回答。 “是的,圣人不干涉尘世,并且说,圣人都已经数百年不理世事。”易岚山模糊笑道:“但是他们还在那里,便没有谁敢于无视他们的存在。” 然后易岚山抬手一拂,一个浅灰色的水晶球浮现而出,停在半空之中,随着烟云的浮现,水晶球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云雾下隐藏的景色。无数的云絮在水晶球中翻腾,也使里面的景色动荡不安。 “真没想到,云梦泽竟然在山主手中。”叶青看到那枚看似平凡的水晶球,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但是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能够掌握这种不可思议宝物的存在,所以轻轻叹道:“虽然青出身不凡,但是面对这种几乎成为神话的九阶天境灵器,山主竟然如此自信在青面前展露?任何皇族乃至于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隐族,都愿意为这件宝物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 铁面人似乎微笑:“那我愿意给予公主这份廉价但是珍贵的信任。” 叶青神色缓和,继续道:“听闻云梦泽可知千里之事,明过去未来,不知是真是假。” “谬赞而已。”易岚山淡淡答道:“此物有颇多限制之处,远不及传说中的神妙。” “之所以取出它来,是想让公主看一点东西。” 这样说着,水晶球中的景色终于稳定下来,却是一处山水奇峻的野外。 叶青眼神一变:“曦彻哥哥?” 是的,曦彻哥哥。 在那枚水晶球中,那位强大的金发男子此刻正身着耀眼的银色轻薄战甲,背后是金色的披风,白马逐影安静在他的胯下停留,就好像一位即将赴宴的王子。 但他的身后,叶青止住呼吸。 那是一望无际的金甲骑兵,有如燃烧着的金色海洋在蒸腾着光焰。 影像中的男子正与周围几位将领模样的军人在马上交谈着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来。 纯金色的眼眸,冰冷而淡漠地望过那层层叠叠的时空,静静与叶青对视。 然后云雾瞬间绞碎开来,散作最沉重的铅灰色,就像是有人强行搅碎了铅与铁,重新遮蔽了这一切。 易岚山感慨地收回了云梦泽:“很了不起对吧,竟然能够察觉到云梦泽对他千里之外的窥探,并且强行破坏这种并无恶意的窥探。” 西城之主顿了顿评价:“这位陛下的强大,已经远远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 “他在做什么?”叶青冷冷问道:“他不是已经成了斯特之皇,还需要动用这样强大的军队?” “这位陛下正在征讨自己的另一位兄弟,四皇子曦原殿下。”易岚山缓缓道:“他在血与火中拾起的荆棘皇冠,这个世界有太多人想要这件东西。” 说到这里,易岚山话题一转,说向另一个话题:“十九岁入天境的人,自古及今我们只知晓三个人,但毫无疑问,面前这位陛下是其中最危险的一位。” “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庆历四年春。”叶青淡淡道,那个庆历四年春依然是停留在她记忆中那个安静强大的男孩,尽管她明白他的危险,但是明白危险与视作仇敌是两件事情:“先前山主曾说过你和他有过交情,为什么此刻对他如此警惕。” “这个世界有三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还有一种,叫做皇帝。”易岚山淡淡道:“他在叶夜时,常来我这里蹭酒。” “即使后来他加入暗星,我也曾送过他人情。” “待他重返斯特,发动宫廷政变弑杀他的叔父时,我同样派人飞驰千里交给他斯特宫廷的情报。” “你只不过在进行一场谋国的赌局。”叶青冷冷回答。 “是的,谋国的赌局,我在那位强大的皇子殿下身上下注,直到他成为至高无上的陛下。”易岚山款款微笑:“但是当他自立为帝,执掌那个东方帝国的权柄,我便在也未曾与他有过任何联系。” “他欠我很大的人情,我与他有很大的交情。”易岚山看着并不在眼前的那位年轻的皇帝:“当哪天他被废黜流亡,来到了这里,我会和他痛饮三天三夜,一起笑着骂着说那些过去的往事。这是我们的交情。” “至于人情,等到哪天我流落到天下之大无立锥之地的时候,我会去他那里求个一官半职,寸许容身之地。”易岚山紫色的眼睛深邃而平静。 “但只要他还是斯特的天启帝,那么我就只是叶夜城的山主,一东一西,一明一暗,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叶青问。 “是的,为什么。”易岚山似乎在接口,也似乎在自言自语:“因为他是一位过于年轻的皇帝,又拥有着世间最好战与最强大的帝国。” “初始大帝的功亏一篑是所有斯特帝王心中最刻骨的遗憾,而在那些斯特国民的心中,而今的三大帝国都曾经是他们初始大帝踏在马蹄下的土地。也便是,他们曾经拥有然后被夺走的土地。” “对于征服这个词汇,没有谁比那个民族拥有更多荣耀的记忆。” “但他不会真的对我们开战,三大帝国鼎足而立的局面已经持续了百年,也会继续持续下去。”叶青脸色微有些苍白,沉静反驳道。不久之前,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针对那位皇帝的帝国会议,这个噩梦般的命题一直盘旋在这位公主的心头。 “同时向两个庞大帝国宣战,即使是初始大帝重生,也只会有失败一途,他一向明智,绝对不会这样胡来。” 这样说着,她不由回忆起那时的往事。 她坐在九天之上,与那位未来的皇帝同游。 那位皇帝问她: “多么美的国度。” “倘若有一天我回到这里,青同学你会如何待我。” 那个时候,什么也不知道的叶青这样回答他: “倘若是朋友,我会邀请你一起共游圣湖,不醉不归。” “假若是敌人,那么我们不死不休,在这片土地上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这是两年前这对王子公主间的对话,那时的叶青,其实并未真正想过这种局面的发生,因为那时候的曦彻只不过是一位去国的皇子,对于拥有数十位皇子公主的斯特帝国而言,他登上皇位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那时的叶青并不知晓,在这个男人体内,有着一柄被誉为灭世之刃的长刀。 其名为幻灭。 “若是常人,这确实是阻止他这样做的理由。”易岚山道:“但是很不幸,他足够骄傲,骄傲到视完成不可能完成之事为无上的乐趣。” “不知道公主是否知晓,他在兰历106年入学,仅仅六个月便成为了当届学生自治会主席,为叶夜史上第一。” “参加当年兰流会时,他一人包揽九个项目的冠军,为叶夜史上第一。” 易岚山轻轻说着那个皇帝曾经留下的传奇,但是语气没有波动:“而他的结业方式,则更是叶夜史上独一无二。”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在远方的帝国死去,他被逼着要离开这座城市。” “并没有谁去逼迫他,逼迫他的是他自己,这座城市能够给予他很多东西,但惟独给予不了他最想要的,足够他复仇的力量,所以,他必须离开。” “但是他找到林夕院长,说出的理由,却是他不需要在这个学院学任何东西,故申请可以提前特别离校。” “然后他在他选修的十三门课程上,分别以辩难的形式,驳倒十三位当年学科的最优秀的学院,所以林夕不再阻拦,任他离校而出。” “然后他独自踏上了那条追寻力量的道路,直到十九岁那年,那道金色的光撕开了天空,他回到父亲的帝国,拿回了属于他的皇位。” 易岚山看着沉默的叶青,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三个十九岁前进入天境的人。” “一个是潇,那位和你渊源颇深的海之公主,但是她拥有着可以媲美神祗的身体,所以可以毫无阻碍地一路破境,十七岁那年便踏入天境的门内。” “另一位是那件兵器,星曦公主殿下。”易岚山微笑着说出了公主殿下这个定语,然后又毫不介意地说出了隐族的族名,有电光与火花在他的身体上跃动,然后被黑暗包裹湮灭:“她是曦光一族与星澈一族皇族血脉的完美继承者,其体内又破碎了三件天境的灵器,所以自她诞生起,那三种灵器的规则便是她的手足,所以她想进入天境同样没有任何的难度,因为自出生起,她就在天境的门槛中徘徊。” “但是这位皇子殿下不是,他拥有着曦光一族的血脉,但是这远远不够,他的天赋比之前面两个怪胎简直判若云泥,所以他只能追求极限。” “他所追求的,是极限的进阶速度。”易岚山笑了笑,有点感慨:“那位皇子殿下一路都追求着极限的力量,所以追寻一切可以让他更加强大的存在,他游历天下,亦曾追寻天下一切对他有帮助的神物,然后成功,然后进阶。” “所以,他最强大的反而不是他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也不是他那柄被初始大帝铸造的灭世之刃。”易岚山微笑看着叶青:“那位陛下,最强大的是他的心智与毅力,他永远懂得取舍,懂得放下与得到,这样的人,一旦成为皇帝,将会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 “我曾经期待着他成为那个帝国的皇帝,但是当他成为的时候,我反而会感到恐惧。” “你认为呢?”山主看向对面的公主:“叶青公主殿下。” 第59章 那位肆意妄为的天才 当白衣的公主沉默,那位铁面下的城主仰起头,带着怀念的神情。 “所以他是这个世界最肆意妄为的天才。”易岚山带着感慨:“就像当初他的三试分数。” “多少?”叶青不由好奇起来——明明已经知道那个家伙有多么不可思议,但是在入学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他留下的传奇。 作为满分入院者,叶青确实很想知道曦彻当时的三试成绩。 “二十二分。”易岚山说出了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数字,看着叶青不可思议挑起的眉梢,微笑解释:“如果他真的想要的话,三十二分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但是。”这位山主顿了一下:“他认为既然有人已经拿过满分了,自己再拿就没什么意思了,第一是他很喜欢的名次,但是假如拿不到,那么倒数第一他也不会反对。” “所以他肆意而妄为。” “视规则为无物吗?”葛生轻轻开口,他与那位庆历四年春有着同门之谊,也一同在那个湖边分享过那个喷香松软的地瓜,那个沉默堆砌冰屋的公主面前,作为见证的人也是这对未来的同门师兄弟。 事实上,假如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葛生承认他自己都会喜欢那个强大的男子。 “是的,视规则如粪土。”易岚山冰冷微笑:“所以他是这个世间年轻一代中最可怕的人。” “而按照目前的发展,或许再也无人能够遏制他的锋芒,不知道公主你听未听说过他在东方的战报。”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军事天才,自去年四月起的第一战,以四万步兵击溃二皇子的十五万精锐部队算起,之后的大小十七场战役他做到了全胜,并且保持了让人惊愕的伤亡比。” “为什么?”叶青迟疑,她曾经多次听过那位陛下神一般的战争艺术,但是她始终无法相信。 因为那个人为了追求自身力量的极限,已经付出了太多的时间,怎么可能还有闲暇去研究相对鸡肋的军事。 “因为他是那位大人的弟子。”易岚山用了那位大人这个含糊的指代,似乎只要说出那个大人的名字就是不敬:“虽然在下并不知道,那位大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告诉我吗?”叶青皱起了眉头。 易岚山伸手轻轻在虚空中一划,便有一颗墨色的星辰缓缓浮现:“当然还有。” “暗星。”叶青看着那颗星辰,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是的,暗星。”易岚山赞许地点点头:“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种族,作为初代魔之眷属,拥有过太多太多的荣光与力量,但数百年前遭到废黜的他们,同样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复兴,暗星就是因此而被建立起来的。” 易岚山看着那颗星辰,看着它逐渐从墨色变为耀眼的红色,然后燃烧为火焰,然后在空气中蒸腾起舞:“一旦二者结合,则将诞生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战争机器,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将会被轻易撕碎焚为灰烬,无论是城市还是国家,都将一视同仁。” 叶青没有言语,她静静伸手试着触摸一下那个水晶球,但中途便颓然放下,兰叶的九公主静静闭上眼睛,微咬住纤薄的素色嘴唇:“我不会愚蠢到用两年前他与暗星的冲突去反驳什么,我知道只有要充足的利益,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联合可以放下一切的仇怨,更何况他已经成为了斯特的帝王。” 她眼神凌厉而坚强,看着对面的黑暗城主,没有一丝软弱:“青并不否认这种可能的存在,假若哪一天真的到来,青自将为守护这片国土流尽身为皇族的最后一滴血。但当他真正成为帝国的敌人之前,我仍然将他视为我的朋友,一个我愿意不惜一切维护的朋友,不会因为他是一位皇帝而改变。” 她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应该知道,青的父亲同样是一位千万人之上的帝王。” 易岚山没有任何失望或者惊异,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的波动,他是骄傲的上位者,所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他的用词依然谦卑而平易:“在下明白,我并没有建议公主与曦彻为敌,因为现在的公主在他面前脆弱犹如襁褓中的婴儿。” 他看着蓝发的公主:“在下只是在预示某种可能的未来。” “作为在下与公主合作的开始,在下送给公主一份别致的礼物。” 叶青不由松了一口气。 “愿闻其详。” “秋水剑客顾秋凌。”易岚山缓缓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继续。”叶青看着对方,这个名字勾起了他的兴趣。 “一位不过二十四级的地境玄阶之人。”易岚山微微笑,笑容冰冷:“纵然他剑术高深,名震兰叶,但是终究,不是可以在这座城市连杀十数人而不被发现的恐怖强者?” 叶青终于颦起了眉头。 葛生“呀”了一声。 是的,这一点他们都忽略掉了,这个核心的问题。 凭什么?他可以那样轻易的杀掉那么多人之后才被发现? 之前他们都是以他已经轻易杀掉那么多人然后隐藏了一段时间才被发现为前提思考的问题。 易岚山很满意那两个少年的反应:“很简单,他身上有着一层黑色的纱。” 这位黑暗的城主目光深远幽暗:“对我而言,这位秋水剑客不过是暗星投石问路的一枚石子,虽然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位剑客的复仇心切与一腔热血,但毫无疑问他只是一枚棋子。” “证据。”叶青冷冰冰地说道。 “邀星令。”易岚山回答。 “那份酿成血案的邀星令,便是通过暗星发出的。” “但是按照规矩,暗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些顾客的情报,即使新的顾客给出的价码更加诱人。”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誉的问题。” “暗星是我们这一行中权威的权威,它是黑暗的帝王,本来他是最不应该这样做的组织,可是偏偏。” 易岚山紫色的眼睛锋锐如刀:“他还是这样做了。” 第60章 礼物 “山主的解释呢?”叶青真的很想知道眼前的人所推断出的真相,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领域,所以她暂时也不打算班门弄斧。 “我的解释吗?”易岚山再次抬手,这次黑暗的雾气在他们之间重新凝结,转瞬化为一座迷你的城市。 “四月二十一日,秋水剑客进入了这座城市。”易岚山看着眼前雾气凝结的城市,轻轻说道:“四月三十日,秋水剑客完成了对仇家的情报收集。” “五月二日这位剑客动手,五月十三日,葬雪社长将他击败生擒。” 这位黑暗的城主一个一个说出那些关键的时间点,就彷佛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旁观。 “假如我们换一个假设,一切就说得通了。”易岚山手指轻轻一勾,在城市的上方,那颗墨色的星辰重新浮现。 “这个世界,假如说有一个地方没有暗星的触角,那么或许就是我们头上的这座城市。所以投石问路,秋水剑客就是那枚与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却异常好用的石子。” 叶青惊讶于眼前这个男人几乎神迹的推理能力,沉默片刻,开口:“愿闻其详。” “一场设计好的仇杀,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顾秋凌不得不在叶夜城内杀人。”易岚山前面说出事情的表象,接下来微笑吐露事情背后的真实:“是因为有人想让他杀人,所以不仅要方便他杀,而且还要逼迫他不得不在这里去杀。” “没有谁会想承受那座学院的怒火,就算是葬雪社。”易岚山铁面下的嘴唇露出了含糊地微笑:“这个黑暗组织般的学生社团,一旦发起疯来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不怕的。” “顾秋凌自然不想被葬雪社发现,逮捕,然后杀死,哪怕说囚禁五十年,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一击毙命,远遁千里,这是杀手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但是我们这位见习杀手,熟练的剑客,却生生在这座城市耽搁了接近十天的时间。”易岚山缓缓说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听他叙说的事实,却在一步步推向事情背后的真实:“因为,有人不想让他离开。” 叶青皱眉,她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推测:“想要测试叶夜的应变速度?” 是的,应变速度,这次惨案发生之后,葬雪社被迫将警戒级别提到最高,日夜高强度的巡逻,高效率的盘查与封锁叶夜进出道路,那位葬雪社长如此雷厉风行,简直让人错愕她的性别。 “这是一方面。”易岚山点头:“以及想试探我们的态度与实力。” 易岚山的声音永远平静,无喜无怒,仿佛永远都是那位智珠在握的贤者,天下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傲雪华在历代葬雪社社长中,能力亦可以轻松排上前三,在不借助我们的力量的前提下便找到并生擒那位顾剑客,委实令人佩服。” “之间的联系呢?”叶青问,她还没有理清楚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那颗黑色的星辰陆续向我的仓库输送了大量的炸药和爆裂晶,所使用的渠道都是影市的常规进出网路,这是他们借着顾秋凌大侠摸清楚的东西。” “同时,他们掌握了整个叶夜城的常规巡逻路线,时间表,盘查方式,抽检规则。”易岚山轻轻推了推脸上的铁面:“换句话说,只要严格按照他们设定好的计划,他们可以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叶夜城畅行无碍。” “然后。”叶青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不能肯定。 “是的。”易岚山摊手承认:“如果他们的原计划不变的话,明天夜里的子时,会有相当于十二石的火药在我的仓库里冒出火花来。” 他轻轻一指面前的暗夜之城,只见西市所在的位置骤然冒出耀眼的花火,尘埃弥漫的同时,那里升腾起了一个小型的蘑菇云。 “就像这样,‘砰’的一声,我可爱的影市会同西市一起化为灰烬,伴随着一个直径超过一百九十丈的大坑,超过三千人会葬身在这里。” 易岚山带着讽刺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城市:“学院的那群老头子们会突然发现自己豢养的那条黑狗竟然那么危险,最后连自己老巢都被炸掉了,真是一群废物什么的。” 这位城主大人平静说出这么可怕的话,他的平静反而是最可怕的东西:“所以震怒的长老会自然将我们彻底抹除。” 叶青凛然望着面前这个冷静到极致的男人,真是冷静睿智到让人感觉恐怖。 “所以,交易吧。”易岚山微微笑着看着水蓝色长发的公主:“作为我的第一个礼物。” “我将在未来十年内向公主提供一切情报支援,必要的人手协助,公主可以认为这是在下在您身上赌下的筹码,就像曾经我在曦彻身上做的那样。” “我知道公主是个不怎么相信陌生人的人,所以这是见面礼。” 易岚山的语言带着某种魅惑的味道,可是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这场行动被暗星命名为‘焰城’,所以在下将为公主提供关于‘焰城’所有详细的情报,公主所要做的只是将这份情报转交给陌小京与傲雪华,他们会代表学院出面解决。” “所以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对吧。”叶青不动声色:“果然是一份贵重的礼物。” “所以我在这里等待公主给出的答复。”易岚山折身行礼,竟然有着兰姓贵族级别的优雅。 叶青轻轻咬了咬薄荷般透亮的嘴唇,然后笑了笑:“根本不需要犹豫对吧。” “我不喜欢暗星那群家伙,只需要认清这个就够了。”帝国的公主骄傲笑道:“接受山主的交易。” “只是。”叶青轻蔑笑道:“这次暗星的行动真是够拙劣的。” “因为并不是每一次行动都会是永夜之城,亲爱的公主殿下。”易岚山大声击掌,大声笑道,似乎对叶青的回应相当满意:“这次只是那位长老企图挽回自己地位的一次垂死挣扎,但是,他似乎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 然后这位带着铁面的灰衣男子抬起手臂,从那个木盒中拿出匕首,他的手纤长莹白,宛若女子般秀美。 那只手上是一柄寒光闪烁的纯白色匕首,有若冰雪。 “这是那位陛下曾赠与我的礼物,可以破除几乎一切所有人类已知结界的匕首,并且锋利度也很赏心悦目,今日转赠公主作为我合作的一点点订金,还请笑纳。” 叶青何等明快,自然不会假意推辞,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只感觉入手沉重,冰凉如水,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叶青突然抬头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流霜。”山主答道,然后继续开口。“至于我们。” “其名为西城。” ~ 在那遥远的东方帝国,那处人迹罕至风景奇秀的山林之中,那位金发银甲的帝王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眺望着如碧的天空,口中呢喃:“原来是易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庆帅。”身边的将领看到这位帝王突然停住话头抬头望向天空,不由奇道:“莫非是天气有变。” 金发的男子笑道:“是啊,将有风雨起。” 然后他重新望向天空,回忆着那在眼前一闪而逸的水蓝色眼睛,那是他逆着那束窥探之力回溯得到的影像:“是九公主啊,那只牙尖嘴利的小猫,很期待呢,和你下次的相见。” 第61章 三巨头那点不得不说的破事 兰叶帝国叶夜学院曜塔 辞别易岚山之后,青葛二人并未逗留,而是选择直接返回学院向三巨头报告情况——很不幸,虽然名义上长老会拥有着叶夜的最高权力,但是那群老头子极少管事,所以日常事务都交由三大社团处理。 这也是之所以易岚山会说——陌小京和傲雪华会处理这件事的原因。 “小九。”葛生看着面前精雕细刻的浅金色金属墙壁,他们此刻正在风梯之中,只有这种使用风力驱动的升降装置才能让人快捷地穿梭往来在这高达百丈的叶夜三塔:“你如何知晓那第一个易岚山并不是本尊。” “我承认很像了,长得又帅,气质又好,既骄傲又有风度,实力深不可测,完全符合我心目中那些黑暗势力头目的形象。”叶青摇摇头,终于离开那间曜晶之室的公主殿下几乎瞬间褪下了那层凛然高贵的外衣,不好意思地吐舌笑道:“可是就是不是啊,怎么可能那么像呢?” 然后小九伸出一根手指摸摸鼻子:“一个太过骄傲的人,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一个组织,但是外界却近乎完全不知的。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我才会怀疑。” 葛生点头,他是那个不愿意做英雄的男孩,所以即使说最后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进了那间曜晶之室,可是在与那位山主的交谈中,这位圣人的弟子保持了不可思议的沉默寡言。 因为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因为是小九自己的事情。 既然她可以处理,那么葛生并不会强行参与进去。 只有这个时候,这个男孩才点头:“你一指切开那个绳结,所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是的。”叶青得意笑道:“他并非真正的山主,所以无法第一时间回答我的疑惑,当他回头看那一眼,这个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然后叶青耸肩,极其无辜的笑道:“其实就算猜错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对吧,我那么小他们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对吧,只不过是把手臂移那么一下下。” 公主殿下一个一个对吧清脆糯软得让人都有点酥了,这样说着她侧头:“然后道个歉就好了对吧。” 葛生默然,小九总是有本事把看起来很厉害的事情说的异常轻描淡写,这也是一种天赋不是吗? “其实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山主,他手长得甚至比我都好看,却戴了那么一个丑的要命的铁面具,真想摘下来看看。”叶青微微跺脚道:“还有那个死阡陌,自从那天分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人影,我也好想看一下他长什么样子。” 葛生看着微微有些花痴的九公主殿下,叹了口气:“你不感觉那个山主非常可怕,在他面前,我甚至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西城的主人,自然不是什么三脚猫货色。”叶青正色道:“在我们所见的人中,除了那几位圣人,没有谁比他更深不可测。” “我在家中看过,云梦泽已经三百年未曾现身世间,谁料想竟在他的手中。” 然后叶小九再度跺脚,有些气急败坏:“一想到我被他监视了整整三年我就来气。” 葛生明智地没有选择接这个话头,因为无论怎么接都不是令人开心的事情:“明明是可以一举摧毁整个西城根基的巨大阴谋,他却如此笑谈,甚至一步步暗中纵容对方布置好一切,这份自信,总让人不寒而栗。” 叶青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身体一轻,两页轻薄的金属门扉发出了悦耳悠长的轻响打开。 原来曜塔一百一十层已到。 这间学生自治会最顶层的办公室并不像中午来的时候那样空落,反而,坐了不少人。 葛生一个一个望去,发现大多数人他都很熟悉。 白衣的学生自治会主席陌小京。 黑色法师服的副主席三殿下。 糯青色便服的副主席北栾。 白衣如雪的葬雪社社长傲雪华。 一身耀眼红衣的绯心道馆馆主七夏。 还有两个人分别坐在傲雪华和七夏身边,葛生认得一个是葬雪社副社长四顾,至于另外一个,葛生真的很想说不认识。 但是事实上那人已经和他熟络的打起了招呼:“喂,葛生,好久不见,我都想死你了!。” 我猜你其实想的是小九的那顿饭吧。葛生不由在心中腹诽道。 如今的史上第三年轻的叶夜入校生,万年吊车尾周晹学长,此时正坐在客用的椅子上,大声开口。 “欢迎两位回来,相信必然有了重要情报了吧。”陌小京坐在他的那张雪茵木办公桌后,微笑开口,笑容灿烂就好像一只早有预谋的狐狸终于得逞之后的满足。 “狐小狸你好。”叶青没好气的开口,这次外出真的不大开心,尤其是在这种很明显被人当刀使的情况:“看来我想说的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非也非也。”永远人畜无害的笑容挂在陌小京那张温和如玉的脸上让叶青很想上去踩上两脚:“小京并不知道青同学得到了什么消息,只是七夏馆主说那位主人已经亲自与葛青同学相见,心想必有重要之事,所以将几位可能的相关的人邀请至此,小九无需多虑。” 叶青非常怀疑这个陌小京是否知晓自己的公主身份,但是她还是强行压住质询的欲望,这位学生会长同样不知深浅,和他较量自己多半也不是对手,于是与葛生一同将易岚山提供的情报复述给众人,当然,关于自己身份与曦彻的事情自然只字未提。 待讲完,叶青将一个封好的信封上前交给陌小京,这是山主最后交给她的,只说是这次行动的具体情报,到时候直接交给会长就好。 陌小京纤长的手指闪过极淡的银光,信封上的火漆瞬间溶解,然后学生会长抽出其中的信纸展开细细读过,所有人看着他全无变化的表情,丝毫猜不到信中的内容。 陌小京看毕,将信递给身旁的北栾,微笑:“给大家说一下情报,北栾。” 第62章 吃白食是永远令人开心的事情 北栾接过信只看了两眼,淡紫色的眼眸中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但她毕竟是身为副主席的角色,也就那么一瞬间便随即消失,待看毕最后一个字,这位紫眼睛的副会长将信纸重新折好,平静递给傲雪华,因为对方也是绝对有资格看到这份第一手情报的人。 然后她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所有人都露出期待的神情,自嘲地笑了笑,平静开口:“紧急事件。” 这位学生自治会副主席那样镇静地用了这四个字作为总体的概括,然后抬手从桌边抽出了叶夜地图摊开,对着地图详细讲解:“这是暗星针对叶夜全城的行动,具体目标是西市。” 她伸手在西市的位置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代号为焰城。” 傲雪华已经看过了递给她的信纸,然后不动声色地递给身边的四顾,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有资格得到这份情报的人,做完这个葬雪社长看着那个浅棕色短发的副主席:“对方的人员配置也由副座说明吧。” 这位葬雪社长在面对北栾的时候,称呼竟然相当尊敬,真是令人意外。 北栾轻轻点头,然后抬笔在地图边角标注着说明:“这次代号焰城的行动,根据西城的情报,暗星共出动人员为九十七人。” “皆为地境。” 这样说着,短发的女孩凌厉在地图上写下线条硬朗的数字。 “七十四。”她这样写下,然后在后面标注出一个“朱”字。 “朱阶七十四人。” “二十二。”第二行数字,然后是等级——“玄”。 “玄阶二十二人。” “我们需要具体的高阶资料。”七夏接过四顾递给他的信纸,只扫了一眼,便将信纸递给了周晹学长:“请副座详解。” 葛生不由多看了北栾一眼。 这份情报在传递的过程中,似乎理所当然地略过了另一位副主席三殿下,不过依三殿下那淡漠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去看吧。 但是另一方面,无论是傲雪华还是七夏,这两位绝对强大的首脑,在面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副主席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尊敬真的令人很惊讶。 北栾对这种尊敬处之泰然,她再次颔首,在“玄”字之后标注了一个“九”。 “玄阶魔导师三人,紫金剑士六人,行动负责人其名为星路,二十八级巅峰魔导师。” “仅就人员构成来说,这次暗星派出的战力是足以轻易横扫一个小国。”七夏看着地图上标注简略的数字,略有所思:“而在战场上,则可以灭掉一只精锐的万人队。” 陌小京点头,然后补充:“好消息是,由于他们顾忌学院的强力干涉,所以遵照了学院的规矩,没有派遣天境的强者。” 傲雪华不屑撇嘴,心中暗道那是你没见过永夜之城的阵仗。 三位天境强者,其中两位更是紫薇天境,那真可谓天境满地走,地境不如狗,再加上那个战争神器永夜之城的话,相比之下简直天上地下,这个焰城实在太小儿科了。 “那位主人在信中说他将向我们提供一切情报支持,但是西城的力量不会直接出面,所以一切正面战斗的主力都由我们提供。”七夏看傲雪华并未接口,摇摇头看了看正拿着信不知道交给谁的周晹学长:“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是否将这件事汇报给我们伟大的长老会,回报的话,又该是以什么级别?” 陌小京点头:“按照老规矩,还是三个级别。” “普通级别,仅知会长老会,一切由我们自行解决,为白案。” “危险级别,知会长老会,请求得到导师协力,为红案。” “高危级别,一切由长老会主导,我们负责协助,为紫案。” 学生会主席环视四周:“拥有表决权的人都在这里了,现在投票。” 然后他静静举起右手: “陌小京代表学生自治会,选择以红案形式。” 七夏看了看沉默的傲雪华,同样举手:“红案。” 白衣的社长大人看了看眼前两个一致的选择,侧头笑了笑,然后看向葛生与叶青。 这位奥斯帝国的公主殿下似乎刚刚从沉思中醒来,黑色的眼睛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你们两个真是惹事精啊,每次遇见都能惹到大事情的说。” 然后她微笑着举手,从剑士服中露出的手臂纤细晶莹,如同玉石的雕塑。 “红案。” …… …… “协力对象呢?” “武技探研导师落平。” “第一位通过,你呢,七夏馆主?” “冰果。” “水系精研导师冰果,理由呢?” “因为是个很温柔的大美女。” “通过,敢问社长大人?”北栾轻轻咬了咬笔尖,看向白衣的傲雪华。 傲雪华接过北栾手中的笔,在表格的最后一个位置写下了一个名字。 “奥术导师兰雅心。” “真是意外呢。”七夏看到那个名字:“想不到社长大人也喜欢美女老师。” “我写下的名字可不是什么花瓶。”傲雪华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湛蓝一片:“她是葬雪社前任社长,一位真正懂得战斗的人。” 由于焰城的时间是明夜子时,所以这份报告在三位boss的共同监督下进度飞快,很快就以书面形式定稿,三人共同目送着它消失在专用的联络通道,这份就此尘埃落定。 叶青有幸目睹三大社团共同应对红案的直接处理过程,不曾料想虽然平时三大社团互相扯皮严重,不过到了正事的时候,行动效率竟然惊人的高,不由叹息了一声,拉了拉葛生,便要告辞。 他们的任务便到此为止,能够有资格见证具体的处理过程已经是极大的优待。 “呐。”陌小京看了看已经转身的葛生和叶青:“葛青同学,这次你还没有结束任务呢的说。” 看着叶青转身挑起的眉头,主席笑了笑:“鉴于你在这次的关键位置,学生自治会决策组邀请葛青同学加入,意下如何?” “还有吗?”叶青看出陌小京还有未说完的话。 “我请在场诸位共进晚餐,不知肯不肯赏赐薄面?”陌小京笑容温润如玉:“算是壮行酒吧。” “死小京却之不恭。”第一个回答的竟然是社长大人,只见傲雪华神采飞扬,一把拉住叶青便要下楼:“那还不赶快。” “很难得吗?”叶青看着如此兴高采烈的傲雪华。 “能吃白餐永远是让人开心的事。”这位单马尾的少女在那一瞬间褪去了社长大人的威严,让叶青莫名想起了初见面的那个少女。 那位在兰阴城最贵的酒楼点下最便宜的汤面并且吃得酣畅淋漓的公主殿下。 所以叶青点头,回头拽住葛生的手,然后走上风梯:“吃白食确实永远是很开心的事情。” 她如是回应。 第63章 有种鸟的叫声是蒂娜哦 叶夜学院曜塔二层,学院餐厅。 雪白的桌布铺上红木的餐桌,白瓷的盘碟端来精美的菜肴,叶青看着一样样做工精细芳香扑鼻的佳肴被从那间深藏在曜塔深处的厨房中端出,不由摸摸鼻子:“我一直以为叶夜学院没有办法吃到大餐呢。” “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七夏看着跃跃欲试的蓝发公主殿下,毫不掩饰地露出吃货萝莉是他的菜这样赤裸裸的表情:“在这座学院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又有什么代价。”叶青满不在乎地揉揉晶莹的鼻子:“反正都是免费的对吧。” “不要以为吃白食就是集体吃白食。”傲雪华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头,这位与叶青葛生渊源都颇深的奥斯公主,似乎有着摸所有人头都不会被拒绝的种族天赋:“如果说不是可以坑到某人,我会这么高兴!” “听到这话。”陌小京坐在主人的位置,这既是因为在学生自治会主管的曜塔,更是因为他是这场聚餐的金主:“我可不是那么开心。” “需要付出什么吗?”葛生不由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七夏点头,然后看向陌小京:“会长大人确实出了血,这席菜肴要出超过5000蒂纳吧。” “准确来讲,是5200蒂纳。”陌小京耸了耸肩,一副我就是有钱的样子。 “这似乎是社长大人半个月的收入吧。”傲雪华这次竟然用了社长大人这样的敬称,哪怕不怀好意。 “要你管!”陌小京被一言戳中痛处,没好气地笑道。 “蒂纳吗?”叶青若有所思。 “对啊。”七夏点头,拥有高度职业素养的馆主手指一扫桌上精美的菜肴:“正如青同学所见,正常的学院学生日常的衣食住行,都会由学院提供,不需要学生自己付出任何金钱。” “然而,这座学院有着奢侈税的存在。”馆主大人微笑:“一切超出正常需求的支出,学院都会附加蒂纳的消耗,像这样高规格的宴请,除了要求会长大人那5200蒂纳的实际支出,更会要求蒂纳总值超过支出总值十倍以上。” “简单而言。” “整座学院有能力请出这一席的人不会超过五十人,其中还要除去大批即将结业的学长。” “蒂纳啊。”叶青越想越熟悉,然后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庆历四年春对她的介绍。 【“蒂纳到底是什么啊!”小九决定打断庆历四年春的碎碎念。 庆历四年春才猛然想起这个女孩真的对叶夜学院一无所知:“一种你可以认为是货币的神奇存在,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庆历四年春摊手:“我们俗称它为人品值。” “由于说学院内不流通金属货币,所以为了有交换的凭依,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创造了蒂纳这个概念,灵感据说来自某种鸟的叫声。”庆历四年春继续摊手:“总之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它某种意义上可以被认为是对学院全体的贡献值,蒂纳越高,就说明你在学院的受欢迎程度也就越高,也就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这方面,三殿下作为镇院之宝,已经没有傻瓜试图挑战她蒂纳始终全院第一的地位。”】 这个时候回想起那个曾经给自己那样温暖怀抱的男子,再想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彼此八成已经成了敌人。 这样想着,叶青的心情突然有点不好了起来。 七夏看着突然低下头的叶青,颇感兴趣地开口:“该不会青同学不知道自己的蒂纳值吧?” 这句问语让叶青生生止住思索,有点无措地开口:“呐,呐,怎么查!” 这一瞬间踌躇的呆萌感简直让人醉了。 七夏痛心疾首:“青同学你可是千叶榜上升势头最猛的超级新星啊!竟然身为本人全然不知!这绝对是我们的工作的失职,绝对是失职啊!” 我感觉你们工作永远失职才是最好的现实。叶青默默腹诽,她至今还对绯心道馆非常不满。 “怎么才能获得蒂纳呢?”葛生看出叶青稍微不开心,所以接替她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七夏点头,然后大手一挥指向周晹:“周晹学长来说明一下。” “我吗?”白衣的大男孩正在看着菜肴一样一样端上,垂涎欲滴准备大快朵颐,看到七夏指他不由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发现这是自己的强项,马上兴高采烈:“蒂纳嘛!” “这可是用来享受的好东西啊,虽然我自己不多,但是怎么弄蒂纳的方法我可是搞的很清楚,毕竟我可是入院年限站在学院巅峰的男人!” “学院巅峰?”葛生马上领会精神。 “是的,学院巅峰。”傲雪华强忍笑意:“蒂纳值首先会有个基本收入,这个收入就是根据入院年限来定的,周晹学长作为此中翘楚,所以每个月都能白白获得一大笔蒂纳。” “其他方法呢?”葛生没有任何考虑,就直接问向傲雪华,显然对这个途径不做过多考虑。 “其他方法吗?”傲雪华好看地皱起眉头:“基础收入会和你在三大社团的职务直接挂钩,因为蒂纳系统就是由三大社团管理的,所以像死小京这种败类也能忝居蒂纳值第一集团里,除此之外,社团任务也是同时可以赚取蒂纳值和学分的好途径。” “当然每年的兰流会也是一场赚取蒂纳的大头,只要参赛,即使不能够进入八强,也会有很大一笔基础奖励,而八强之后的奖金池更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存在。”傲雪华摇着手指讲解,然后将手指指向那个安静的黑衣:“当然,最方便获取蒂纳的途径,还要数我们这位学生自治会副主席。” “高踞千叶榜榜首不可动摇的存在!” 当所有人望向那位三殿下的时候,却发现这位美到了极致的红发少女,已经自顾自地拿起了筷子。 然后无视所有人,安静而优雅,箸尖不间断地快捷啄下,就好像是啄食鲜果的百灵鸟。 飞快地啄取桌上的菜肴。 这是何等没有礼貌的行为啊,在所有人都没有动筷之前自己便开始享用。 但假如对方是个倾城的少女,并且动作娴静优雅充满美感的时候。 魂淡谁还在意她或许提前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啊。 三殿下静静转头,箸尖在空中停滞,鲜亮的红色发丝下是那双宁静清澈的红色眼睛。 这位倾城绝世的少女微微歪头,就好像雏鸟般天真无辜,可是那张纯白的面孔却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与平仄:“还不可以吃吗?” 七夏捂住胸口,喃喃:“谁来救救我,我刚才接受了高萌量打击,再不及时施救会死的啊。” “好想带回家。”傲雪华默默地说出评价,然后掏出雪白的手绢帮三殿下擦去嘴角沾上的鲜红酱汁:“比如我们的三殿下,她的蒂纳值高达50W之巨,但是本人从来没有意识到。” 第64章 我的社长怎么可能这么可爱 借故公务仍留在顶层的北栾,需要尽快返回灵塔选择合适战力的四顾,这两位副座大人都因为相似的原因没有在场,此时的席间,分别是陌小京,傲雪华,七夏,葛生,三殿下,叶青,周晹共七人。 所以当三殿下很认真地问出不可以吃吗这样的问题时,也没有人有资格指责这个迟钝的吃货少女。 所以主人家陌小京看着自己的副主席,苦笑中带着宠溺:“吃吧,学姐,想吃多少都可以。” 三殿下很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投入与满桌珍馐的艰苦战斗中。 七夏叹了口气:“迪拿值每年末清零一次,具体管理权在绯心道馆,总额限定及收支管理在学生会,而检察权则在葬雪社手中。” “所以说又是圣人经典的三分制衡理论吗?”叶青若有所思。 “是的,三分制衡理论。”七夏点头:“将一件事情的职能具体划分为三方面,彼此之间可以独立运行,但是说三者又缺一不可,有效避免垄断行为的发生。” 然后七夏笑道:“蒂纳除了就餐之外,也可以向学生会换取额外衣物的使用权,或者向绯心道馆购买自己需要的情报,这个我保证,假如你给出的蒂纳足够多的话,就算是要期末测试的题目,我们照样可以给你搞出来。” “感觉很糟糕的样子。”叶青默默说。 “但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大买家啊。”七夏耸肩,很不甘心的说,可以想象到他们究竟开出了怎样的天价:“但是蒂纳最主要的用途还是赠送,每人每月最多可以赠送自己迪拿值的十分之一。” 然后这位馆主大人看了一眼那个安静就餐但是动作飞快地三殿下:“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学姐大人的蒂纳值高居全院榜首了吧。” 所以说是镇院之宝的吉祥物对吧。葛生也看了一眼对发生在耳边关于自己的对话全无反应的三殿下,有时候真的佩服她的迟钝和木讷啊。 “这是攒人品!”陌小京点头赞同:“毕竟三殿下是学院七大不可思议之谜排行第三的存在。” “那么年尾清零之后就没用了对吧。”叶青总是可以关注一些重点,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有很高的蒂纳。 “这个问题问得好。”七夏眉飞色舞:“到年末的时候,千叶榜前十我们都会以绯心道馆的名义精心制作神秘礼物,以示鼓励!” “你还敢说!”傲雪华冷冷开口,很不开心的样子。 七夏恍惚未觉:“对了社长,去年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使我们全体馆员最满意的一件,不知道您如何处理了。” “剪碎了!”傲雪华冷冷回应。 “不是吧。”七夏瞬间悲痛欲绝:“我们全馆上下苦思冥想三天三夜,最后投票表决才为社长大人选好的绝佳礼物,您为什么如此狠心。” 这位绯心道馆馆主看起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显然是伤心之至。 “这么对待人家的礼物不好吧。”这次连叶青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虽然说绯心道馆绝大多数时候都很烦人,但是说好心好意送礼物却被人剪碎这个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没有剪碎。”清清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说话人,只见三殿下静静抬起头,终于插进来了一句话。 简直石破天惊。 “还在寝塔。” “原来是个傲娇啊!”七夏拍拍胸口:“想必社长大人私下里也偷偷拿出来穿过对吧,这种美景,只想想都有种心驰神往看上一眼此生无憾啊。” “吵……吵死了。”傲雪华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先别说别的。”七夏压低声音,认真地问了一句:“合身不。” 葛生在这一瞬间,看到傲雪华那张永远帅气凛然的精致面孔瞬间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霞。 她!她竟然脸红了! 葛生从来没用想象过英气逼人到可以让你忽略她的性别的傲大社长也会有害羞脸红的时刻。 但是此刻,傲雪华那洁白如玉的俏丽面孔上如黛山笼霞,微微的血气上涌在那张平日里帅气到极点的白净容颜上,竟然有着无法想象的娇羞之态。 葛生彻底看呆了。 连叶青都看着这个突然脸红的雪姐姐,有点不能适应。 但是很多人都没有看呆。 陌小京端起面前的茶杯,默默推着椅子后退了一步:“这次不****事。” 而七夏则如脱兔一般起身,仿佛见了这个世间最恐怖的事情,连连后退出三步,双手齐摆:“社长大人我错了,在下只是开个玩笑,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陌小京确定已经保持了安全距离,所以神态悠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茗:“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不做死就不会死,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而且我要出手,社长大人铁定不介意连我一起揍。” 傲雪华脸上残红未退,看起来格外娇羞可人,原本傲雪华便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美女,只是平日里太过英姿飒然,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够在意她的性别,但此时如此神态,估计只要是个男子就铁定会心动旌摇,恨不得跪倒在社长大人的武士袍下。 比如葛生就已经看呆了。 但是,从七夏陌小京噤如寒蝉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傲雪华轻轻开口,声音温软清媚:“七夏哥哥您言重了,来,雪华给您赔个不是。” 葛生彻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言语音调,这样的神态表情,怎么看都是出自一位倾城绝世的乱世佳人,又怎么可能是来自这位相识未久的傲大社长。是的,傲社长的这句话清媚到了骨子里面,配合傲雪华那张出色的面孔,相信是个男人都要酥掉一半的骨头。 然后葛生看到了眼前白影一闪而逝。 之后一声沉闷的重拳入肉的声响才传入耳中。 傲大社长一袭白衣如雪,被快速移动而产生的劲风带起,飞扬有若白鹰之翼。 她一步迈出,便掠穿了三丈,这样的速度与力量,才是这葬雪社长的真实实力。 在她面前,七夏向后直直飘出一丈。 傲雪华只出了一拳,一拳便让对面的七夏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拳,然后整个人被打飞出一丈之远。 七夏揉着自己因正面挡下傲雪华一拳而暗痛不已的右手,刚想说上两句,看到傲雪华静静向他继续走来,果断吞下想说出口的话转身就逃。 傲雪华如风一般的快速追上,一追一逃二人迅速在所有人视野中消失。 看得葛生与叶青心惊胆战。 “两位休惊。”陌小京慢条斯理地说,这位学生会主席刚才表现了充分置身事外的姿态,直到那两位消失不见才开口:“虽然在下私以为社长大人害羞的时候确实可爱到爆,但是每次害羞之后她都会像方才那样发飙,实在令人苦恼。” 葛生回想着傲雪华方才诱人到极致的美妙姿态,心想若是雪姐姐一直这样,那一定是另一般风情,然后开口:“究竟七夏送了雪姐姐什么礼物?” “一件衣服。”三殿下火红如晶的眼睛眨都不眨,安静回答。 陌小京微笑补充道:“学姐所言不差,确实是一件衣服。” “只不过社长大人从来没有穿过罢了。” 然后陌小京难以自抑地笑了一声,强忍着接下来的笑意说道:“再说清楚一点,那是一件来自于奥斯帝国的古老传统服装。” “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朴素典雅又不失华丽,庄重正式又不失俏皮……” 葛生听着陌小京的介绍,一点都不感觉这件衣服有让傲雪华发飙的理由。 “简单来讲,那是一件女仆装。”久未开口的周晹插嘴总结道。 “噗——”叶青极没有公主风度地将口中茶水喷了出来。 第65章 那位天下第一的老人 叶夜学院叶塔顶层 叶塔有三百层,每层三丈三尺。 所以三层便是三百三十三丈。 所以在三百三十三丈的天空之上,便是叶塔的顶层。 那个粗布白衣的老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本来这里并不应该有太多人来到,因为有权力来到这里的人,整个学院都不会超过十个。 但是他可以,如果他不可以,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来到这里。 叶夜学院院长,兰叶帝国十人议会议长,世界上最强的大魔导师,月佚圣者的亲传弟子。 林夕院长。 但是这么多极有力量而尊贵的前缀,并不能带给这个老人贵族的风度。 因为,他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个贵族。 永远都不会是。 “什么时候你这个无赖想起来。”这位叶夜学院院长吹着雪白的胡子,平静了很久,终于瞪着对方怒气冲冲的开口:“看我这个老不死的?” 他的对面,是一个站立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人,身着深灰色的长袍,高而瘦。 他的全身都裹在那袭灰色的长袍之下,连面容都被一个冷硬的生铁面具所包裹。 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不会感觉你的面前有一丝气息。 因为他是这座城市的黑暗之王,西城城主易岚山。 原本这两个人不应该见面的,因为一个是光明强大的院长,一个是黑暗隐晦的夜之主人。 但是他们已经在这里见面。 而且易岚山所说出的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 “老师息怒。” 易岚山这个时候在叶青面前时那样深不可测,这位黑暗城主在林夕面前,显得平易而谦卑。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会这样称呼那位院长。 “西城公务繁忙,学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林夕咧开嘴笑了。 他是寿数长达数百年的强者,所以露出的牙齿甚至不像是一个老人,白而晶莹,没有一点老人的暗黄萎缩。 他这样笑着,没有回答,干枯瘦弱的手指轻轻探出。 然后弱不禁风地向着对面自己的学生点出。 那一指毫无力道,好像连一层薄纸都点不穿。 但是那一指是被誉为世间最强大魔导师点出的,所以点不穿薄纸,并不意味着什么都点不穿。 所以瞬息之间,这所封闭的石室之内,便生出可令天地变色的可怕威能。 这里是叶夜学院的叶塔顶层,是整个叶夜学院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但同时也是最为坚固而不可摧毁的堡垒。 因为这里便是校长室,是掌控整座叶夜学院的真正枢纽所在。 但是此刻在如此重要的石室中,却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变化。 室内的空气瞬间粘稠起来,像熬了千万遍的透明浆糊,连一丝风都被无法泛起,因为空气瞬间沉重了千万倍。 而无数道纤细的青色风刃在这样粘稠的空气中浮起,它们细小就如同柳絮的纤维,在一个月前,那个兰姓的贵族曾经在大街上划出三百七十一道柳叶,但是那三百七十一道柳叶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丝柳絮所蕴含的力量。 柳絮在这粘稠的空气中游弋,像灵动的银鲤,它们留下的一道道透明的轨迹,轨迹的尽头带着一抹极暗的缝隙——那一抹缝隙暗到了极点,暗到没有色彩与亮度,那是空间的裂缝,是空间被割裂的征兆。 又有冰蓝色的寒流一条条浮现,萦绕盘旋着,就像无比华美精致的丝带,那一条条蓝色的丝带,边缘是一滴滴细碎的液珠,很多人不知道这液珠是什么,但那是空气被冰冻之后凝结出的水滴。 它们每一条都足以冰冻一条大河,可是眼前是七百三十四条。 当然还有光,极亮而又纯粹,那是洁白光束,细小有若最微缈的尘埃,这些光束一缕缕簇在一起,编制成出一朵朵精巧的光之焰苗,在那个灰色的地下城主周围,须臾绽放凋零,极尽真实与唯美。 那是光水风三系演化的极致,所有大魔导师梦寐以求的境界,却被这个没有丝毫贵族风度的老人,一指便点出一个世界。 这些力量一旦释放开来,整个叶塔都会被彻底毁灭,但是这个老人毫不在意,就这样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点开了这个恐怖的世界。 “扯皮耍赖什么的,是本院长的老本行,你还敢在班门弄斧。”这位世间最强的大魔导师如是看着被自己力量包围的学生说道。 易岚山铁面下的嘴唇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西城的城主被迫从灰色的长袍中伸出一只有些苍白但是纤细有若女子的手,他轻执左手,略作了半个印。 这只是半个印,暗系的手印,因为只是半个,所以那只苍白有若女子的手虚虚握在胸前。 灰暗的尘埃瞬间散开。 那是弥漫的沙尘,那是不散的阴云。 阴云不散,只因那尘埃的主人站在那里。 那位黑暗的城主,单薄的灰色长袍勾住他纤瘦的身躯,他的脸上是那张古朴而阴冷的假面。 这层层叠叠的灰暗烟雾便已经弥漫开来,与那风水光三系领域交叠。 那是无声的战争,互相碰撞,互相吞噬。 那无尽的暗影与尘埃是它们共同的敌人,但是敌人却无穷无尽。 所以银色鲤鱼被斩断吞噬,所以蓝色的丝带被撕裂扯碎,所以白色的花朵最终凋零不再开放。 这场战争似乎极为漫长,然而实则仅仅在瞬息之间。 当那灰雾将三系的领域吞噬殆尽,这位城主才静静开口,声音谦卑而冷冽:“五十年不见,老师依然如此精神矍铄,实在令学生欣慰。” “你离太微还有多远?”林夕看着自己这位五十年未曾见面的学生,哪怕他们两个人或许都已经在这同一座城市五十年之久。 你离太微还有多远? 这一句话简直足以震惊天下。 “隐约看得到门槛,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迈出那一步。”易岚山淡淡回答:“老师呢?” 林夕平静伸出一只手指,指尖便凝结出一个不规则的圆球。 方才这位老得好像风一刮就会散掉的老者,抬指便在这个房间布下了风水光的三重领域。 这一手便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大魔导师羞愧到自杀谢罪。 但是此刻,与他手中的这个圆球相比,便似乎连提一下都感觉欠奉。 那是一个混沌的圆球,圆球中有电闪雷鸣,有风卷雨击。 又隐约看得到岩浆涌动,暗红色犹如血脉流淌。 又有光与暗在其中相生相灭,一瞬间彷佛轮回了千百世之多。 这个小小的圆球,似乎装下了大千的世界。 又或者说,这个老人竟将六系领域,完美地融合在这方寸之地之中。 这是怎样的境界? 这个世界恐怕没有谁能够解答吧。 (所谓天下第一,是指圣人境下第一,不要误会。 林夕的道是六系合一为混沌,成就圣人境,但是这最后一步很难迈出去。) 第66章 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差一步便是差了千万步。”白衣的老人摇摇头散去手指上的混沌,语带叹息。 “老师曾经言曰,万法通玄,但又有谁知道,自己的法究竟要走多远?” “老师以六系融合入神境,如若成功,自然即使在圣人境中应当也是佼佼者。”易岚山缓缓说道,他口中的老师,与林夕口中的老师自然不是同一个人。 有资格做那位老人老师的人,从来只会有一个。 那位属于叶夜学院的圣人。 叶夜圣者,月佚。 “但是弟子愚顽。”这样说着,易岚山也摇了摇头,他是智谋足以令天下变色的山主,但是此刻却用愚顽来评价自己,即使是谦辞,但是面对那个至今尚且没有第四个人登上的神境,再怎么谦卑都不为过。 “所以不敢妄加评论。”这样说着,这位铁面下的男子洒然笑了笑:“但是即使迈了出去那一步,成就圣人之身,亦难逃寂灭。” 林夕听着易岚山所说出的话,不由默然开口:“我们有幸生在一个存在着圣人的年代,因此可以窥见更远方的风景,但那些圣人所见到的未来,又有着几分真实?” “是啊,又有几分的真实。”这个世界有资格做这样高度对话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只差一步便踏入太微境的山主,与只差一步便可以破开天地人三境进入崭新领域的林夕,如果说资格两个字,没有比他们更适合。易岚山看着林夕身后的座椅,是平淡无奇的古朴藤椅,但是他却知道,这张藤椅究竟在这里摆了多长的时间。 “当初那位圣人,也便是坐在这里吧。”易岚山带着莫名的缅怀,语气轻而淡:“易岚山没有机缘可以目睹那位圣人的神采,真是遗憾,月佚圣者应劫而陨,以他之能,尚且不愿意破开那星辰的轨迹。” 生铁面具下紫色的眼睛骤然锋利:“是害怕改变之后的混沌,还是说,他除了未来,另外见过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老师不曾说过,我们便永远不会知道。”林夕叹道:“但是老师最后走的时候并没有遗憾。” “悲哉圣人。”易岚山击掌大笑,这个素来以智者形象示人的西城城主,此刻举止近乎癫狂:“其识也广,其命亦长。” 悲哉圣人,其识也广,其命亦长。 这位山主大声说出这样的话。 圣人是何其的悲哀啊,他们的见识与智慧无边无际。 假如他们想的话,他们的寿命也近乎无穷无尽。 但是那位死去的圣人,明明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却不去试图改变这种轨迹。 而还活在这个世间的两位圣人,则选择在尘世中彻底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不去干涉,不去扰动。 他们拥有着颠覆世界的力量,但是反而更加循规蹈矩,反而无为。 所以圣人无为。 “圣人无为,而无所不为。”林夕缓缓说道:“圣人无私,而故能成其私。” 易岚山顿首:“受老师教诲。” 林夕摇摇头道:“五十年前我就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五十年后我更没有资格教你什么。圣人悲不悲哉,我们这些仍在命运之中的凡夫俗子倒无权评价。” 然后他的目光骤然清亮起来:“只是岚山,五十年不见,你今日之来,所为何事?” “暗星。”易岚山平静地说出了两个字。 “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林夕自然知道暗星的事情,但是老人笑了笑:“也值得你亲自过来。” “虽然只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易岚山不动声色,他在叶青与葛生面前智珠在握,但是此刻却显得谨小慎微:“但是那颗暗夜星辰的能量,没有谁敢真正无视。” “嗯?”林夕猜到了什么,轻轻抬起了头。 “是的。”易岚山点头:“明天夜里,在下想使用云梦泽,以备不测。” “所以,请老师担待一下。” 云梦泽。 林夕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睁开。 “没有想到你这么在意那位九公主殿下。”但是这位老人依然神色淡淡道:“云梦泽三百余年未曾现世,若明日一朝而出,恐怕生乱。” 易岚山注视着自己的老师:“老师的意思是说您另有安排?” 林夕摊手:“没有啊,只是说这次作战的指挥,我交给了那个老东西。” 铁面人瞬间哑然。 哪怕他是西城的城主。 但是此刻依旧没有猜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这位铁面人只用微微的咳嗽来掩饰自己的震惊。 因为他无法不震惊:“您居然把他请来。” “干这种事。” 然后他苦笑着补充了最后一句:“那位大人居然也愿意?” “闲了一百多年,老骨头都快生锈了,又怎么都死不了。”林夕摇摇头,满不在乎那位易岚山口中的大人:“还不如放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饶是易岚山,此时也不得不干咳连连。 他瞬间放弃了使用云梦泽的打算,因为这位院长所请出的那个人,比云梦泽要可怕出千百倍。 “院长,我真的很想知道,暗星他们招你惹你了。” 林夕回头看了看西方:“学院太久没有展示自己的力量,那群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所以。” 老人露出贱兮兮的笑容,这丝毫不符合这位绝世强者的风度。 但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贵族。 准确来讲。 在三百年前这位老人遇到那位圣人的时候。 他只是一个在叶夜街头流窜的少年流氓而已。 他的名字是林夕。 林并不是他的姓氏,夕也并不是他的名字。 他原本是卑贱到连名姓都不曾有的人。 但是他以身后的山林为姓,以面前的夕阳为名。 所以他便是林夕。 他便是叶夜学院的第二任院长。 “小孩子不听话,是需要大人来打打屁股的。” (叶夜三杰林夕的出身是最卑微的那一个人。 所以直到他生命的尽头,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贵族。 哪怕他已经成为可以牵动一个帝国命运的大人物。 “我成为一个魔法师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这是这位老人的口头禅。 林夕,叶青的启蒙老师。 一个天生的叛逆者。) 第67章 祝你有天下无敌的好运 兰历112年七月十五日,夜。 葛生身着夜行衣盘坐在阴影中闭目养神。 这里是灵塔,葬雪社规定的集合地点。 他的身边同样盘坐着十数位和他装扮相同的黑衣人,只有呼吸声在彼此之间起伏。 这里是葬雪社第四行动小组,飞羽组的潜伏场地。 原本即使葛生身为第四小组副组长,但是实力的限制,仅仅在十四级的他,是不会被允许参加这种危险任务的,多亏了傲雪华的特别批准,他才得以坐在这里。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去上课,而是在灵塔接受葬雪社的临时特训。 由于他是新人,又仅仅出过两次常规巡逻的任务,所以竟然是社长大人亲自出马,一对一地特别训导简直可以让这个学院的绝大多数人把他列入人生赢家的行列。 可是葛生摇摇头,那真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 葬雪社的简单手语暗号,常用的配合模式。 救援规则。 纪律条例。 优先判定级别等等。 这些专业素养极高的行动模式被那位单马尾的社长大人一字一句地交给,并且要求他每个字都不能忘记,葛生立刻明白。 这个听起来像黑恶势力团伙的学生社团。 其实真的就是不折不扣的专业暴力组织。 因为葛生清楚地听到了傲雪华向他强调的一点——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可以优先放弃一切——经历过那场噩梦般的永夜之城,葛生清楚地明白这个放弃代表着什么。 比如那些被八长老星遮作为诱饵放弃,然后被曦彻与阡陌屠杀掉的那些暗星外围精英们。 傲雪华看到微微失神的葛生,轻轻笑了小,伸出冰凉的手指点点葛生的额头。 在葛生的面前,这位葬雪社长其实一直习惯的都是姐姐的角色,嘴角坏坏的笑意:“其实啊,葛小鬼,葬雪社里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哦。” 话又说回来,这位傲大社长虽然说仅仅入社两年,又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入院生。 但是这些基本性的规则条例,她却一丝不苟地掌握,标准而正确,无所遗漏。 让葛生不得不感慨,这个看似大条的社长。其实真的是非常严谨并且精密的家伙。 然后葛生不知为何开始联想,傲雪华穿上女仆装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么高傲的社长大人,会不会红着脸,对着自己叫出“主人”这个词汇。 由于这个联想实在太过犯规,葛生指向了那么一下,便忍不住在脑补中笑了出来。 明明对方是公主啊,可是想到这一幕那一刻的心动简直抑制不住。 即使是葛生,也不得不同意,绯心道馆这个礼物送得一级棒。 “喂。”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吐气如兰。 “你傻笑什么?”开口的是飞羽组的组长,紫泉。 这位有着罕见的淡紫色头发的女孩,在入学试上曾经一把将葛生拉到地上,然后当面说出了对他的欣赏。 也因为这个原因,傲雪华在接收葛生的时候,干脆将葛生放进了她的小组。不过接触之后才发觉,这位飞羽组组长,表面上性格活泼,但是私底下温柔得很,几乎对每一个组员都了如指掌,相貌又是一等一的漂亮,所以自从去年开始就是绯心道馆评价出的最想让她当自己组长的人。 “嘻~”这位紫泉看到了葛生的傻笑,不由俯下身来,用气声低低开口,她的身上是一种和小九清冷香气完全不同的味道,暖暖的就好像是极淡的樱花巷。“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女孩缘。” “哪有。”葛生睁开眼睛,低低辩解。 “一个那么好看又体贴的妹妹。”紫泉促狭的伸出手指给她数着:“连三殿下,也愿意主动对你开口。” “而那个在新生中人气高得爆棚,连我们这些老人都被惊动的【光天使】兰澈,有好多次被人看到你们俩在一起交换笔记对吧。” 葛生捂脸——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组长竟然还会这么八卦。 “之前的特训,原本应该是由我来承担的。”紫泉摇着手指接着说,伸出的手指已经高达四个:“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啊,但是社长却主动抢了过来。” 然后她说着不由笑出声来:“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社长大人竟然会对一个男孩这么热心。” 这里,葛生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傲雪华这么做的理由,她亲口对自己解释过。 那个时候社长大人手把手地教他手语,她的手冰凉柔软,但是她的声音却冷冽平静。 “萝卜,不要对我家紫泉动什么歪心思哦,我的这么多组长,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这位社长轻笑着,但是语气认真:“否则,不要怪我不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喂喂!”葛生刚想抗议,傲雪华轻轻扣住他的手指反扳,虽然葛生也是千劫使用者,论辈分更比眼前这个家伙高出无数,但是怎奈对面练千劫的时候,葛生还在玩泥巴。“痛痛~” “我是不会给你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的。”傲雪华看到葛生住口,非常满意:“连三殿下你都能拿下,你这个萝卜的危险评级,早已经突破天际了。” 不知道为何,葛生竟然有点享受紫泉的误会,全无向她解释的想法。 “不过现在想起来,你的入院三试果然一如我所料得棒呢。”紫泉看了看时辰,发现还有时间,索性轻轻坐了下来:“我有一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小。每年回家的时候,都嚷着说自己也要来这儿。” “我还总笑他,说等长大些吧,还没我高呢都,现在看来。”这位紫头发的组长说着,轻吐粉舌:“也不是不可以哦。” 葛生赧颜,挠头道:“哪有啊,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紫泉笑道:“小葛生害羞了哦,很可爱的。” 然后这位淡紫色短发的少女组长侧头。 她原本蹲坐在葛生身旁,昏暗的光线下水盈盈的眼睛闪着微光,那是一种如鸽子羽翼下柔软的灰色,让人舒适的光泽。淡紫色的短发柔顺地在脸侧垂下,像是毫无阻碍地流淌的紫色泉水。 真的好美。 “你眼睛真美。”葛生由衷赞叹道。 “是吗?”紫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显然对葛生的赞美不太自信:“我一直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好看呢。” 说完紫泉得意地眨眨眼睛:“怎么样小葛,轻松多了吧。” 然后她回想着说道:“我第一次出红案的时候,紧张得要命,因为虽然社里每次的准备都很充足,但还是会有一些伤亡。” 甚至又一次落了十七片雪,我那一次运气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会,死人吗?”葛生惊讶。 “是啊,又一次甚至落了十七片雪。”紫泉低声说着,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出任务时,说这些字眼是被忌讳的,社长没有对你说过吗?” “所以,只能用落雪代替。”她这样解释,然后宽慰道:“放心吧,上次落雪已经是十年前了,所以这一次,也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完这些,紫发女孩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在黑暗中微笑,尽管葛生看不清,但是轻不可闻的声音依然从这个紫发女孩的口中呢喃而出:“即使有,也不会是我的组员。” 然后她的声音骤然清亮起来:“送你,个礼物吧!” 有如溪谷泉响。 还没有等葛生反应,一点湿润柔软的触感,便在葛生的额头漾开。 葛生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却见少女正笑着收起手指:“这可是天下无敌的好运哦,所以说小葛这次一定会非常非常顺利。” 葛生看着她的手指,突然脸有点红了。 这是兰叶所特有的指吻礼,先亲吻手指,然后将手指与对方相触。 若是用在额头上,是亲人或者挚友间的问候。 若双方同时亲吻手指,然后指尖相触,则是订婚男女之间才能使用的礼仪。 第68章 那位大人 叶夜学院,曜塔。 第九十四层。 陌小京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搓了搓手上的三叠白纸:“确定就是这个了对吧。” 当四下里再无人提出异议,他转身将那三叠白纸送进了那个闪着微光的传送法阵。 “学生自治会对今夜的计划预案,请长老会审议。”这位学生会主席对着传送法阵平静开口,那个法阵会将这三份计划与他的声音一起,送到有资格看到他们的地方。 “这算是例行公事?”只有叶青敢在这个时候发问。 这位公主殿下由于在之前获取情报时的重要作用,也是陌小京接受山主人情的同时,将叶青也吸收进了学生自治会临时决策组,这个组别因为不直接参与战斗,不具备危险性,可以保护这位公主殿下。 一旦说计划顺利进行,在这个决策组,哪怕只是占着一个名额,也能给这位公主提供一份完美的实习报告和开局惊艳的履历。 叶青哪怕知道这些,但是也没有办法拒绝这种好意。 不过事实上,叶青的专业素养并不逊色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毕竟是过目不忘冰雪聪明八岁便能通过帝国议会联席答辩的天才少女,在计划的制定中,叶青多次提出的反例,迫使决策组不得不修改对策,到最后三份开局相同,但是敌人不同应对而造成最终差别巨大的预案便是如此出炉。 连陌小京都认为这次的计划书交出去,不会受到任何刁难。 所谓的审议,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但是这一次的审议,却要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快。 当那份报告递交之后的第十四个弹指,叶青的提问还没有人回答的时候。 那个闪着微光的传送法阵再次闪动,一张薄薄的白纸被从不可知地传送了过来。 陌小京侧头笑了笑,知道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否则的话,应该是那三叠白纸被传送回来,在计划的末尾,被写上执事长老的名字,作为通过的标示。 所以当陌小京拿起那张纸扫过一眼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转身面向众人:“很抱歉,计划被否决了。” 场下一片哗然,那群绝对精英的参谋团有几个人已经骂出声来。 “长老会是什么意思?”北栾带着质询的目光:“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一份新的计划,况且再作出的计划,也无法担保就要比方才交出去的那份要出色。” 陌小京伸手,平伸。 这位平日里那样随和乃至于有点“好欺负”的学生会长,当他向着所有人伸出手臂,整个房间沸腾的声音瞬间被压下。 就好像是强行盖住了沸炉的炉盖。 这份绝对的威信,让身在其中的叶青,都突然感觉,自己大概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学生会长。 “长老会的意思。”陌小京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张纸用手指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就是不需要任何计划。” “他们疯了吗?”只有叶青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没有。”陌小京干净利落地回答。 “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位指挥官。”陌小京补充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和那位指挥官见面,告知我们的情况,并熟悉他的指挥风格?”北栾静静开口,她是这里的副座,而另一位副座是只擅长战斗的吉祥物,所以她必须为在场所有人问出他们想要知道的问题。 “不需要。”陌小京微笑回答:“我们不需要和那位指挥官见面,只需要服从那位指挥官的一切命令。” “远程指挥?”北栾不可思议,即使是她,也不敢相信,长老会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是的,远程指挥。”陌小京点头:“长老会方才将全部权限都交给了他,即使他的下一个命令是转身炸掉我们身后的叶塔,我们也要没有一点犹豫的执行。” 陌小京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他的口气是他随时都会转身去找爆裂晶炸叶塔的口气。 “如何遥控?”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冷静口气的人,只剩下北栾与陌小京。 有时候真的感觉,他们果然是天生的搭档。叶青自己都有点气炸了。 明明付出了一天的努力,而眼前的两个人更是听取了每一条意见,对任何可能都思考讨论过最终才定下预案的首脑。 可是当这个预案被否决的时候,本来最应该愤怒的他们,竟然冷静如斯。 陌小京转身,看着那个传送法阵,果然,随即“叮~”的一声,一枚洁白的晶石从那个传送法阵中冒出,他一把将那个晶石握在手心,向着所有人展示:“单向指挥,我们不需要向他报告任何情报,也不能提出任何异议。” “就当自己不存在大脑这个器官。”陌小京认真建议:“做好四肢的本职工作。” “我不同意!”叶青大声抗议,这里果然只有她一个人敢抗议:“他以为他是谁啊!连面都不让见,还只有一颗单向传递的传讯水晶,就算他是帝国公主,也不至于这么娇贵吧。” 对于自黑这一件事情,叶青从来都不在意。 “大家以为呢?”陌小京无视叶青的抗议,面向所有人,认真询问。 “主席不会是想接受这样的条件吧。”有人在场下震惊开口:“这怎么可以。” “这真的可以。”陌小京认真点头,然后回头对着传送法阵,当着所有人的面。 “学生自治会接受长老会安排。” “你这是强行代表!”叶青冲了上来,刚想开口,然后停住。 陌小京静静抬手,这个温润如玉的大男孩,此刻抬手便是那柄冰蓝的巨剑。 那柄巨剑平平抵在叶青的额头:“葛青同学,你僭越了。” 僭越。 叶青咬了咬嘴唇,沉默退了下来。 是的,她僭越了。 她以一个临时决策组成员的身份,三番两次抗议,陌小京都已经无视,可是这次强行冲上来斥责一个首脑的决定,那是绝对的僭越。 做出超越自己本分与职责的事情,就是僭越。 “我也同意。”北栾突然开口,看着陌小京静静抬手将巨剑重新插回背后。 方才没有人能够想到,他能够那么快地拔剑。 那柄巨剑在他的手上,简直就像没有重量一样。 “我想我猜到那位大人的身份了。”北栾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了笑这样表示。 第69章 盛宴开席之前 “真不愧是北栾。”陌小京开口赞道。 “那真是荣幸。”北栾看陌小京这样说,知道他们想到了一个相同的人选,不由叹道:“倘若真的有幸被他亲自指挥一次,真的是足以回味一生的事情。” 叶青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想到。 既然那个人可以让整个长老给予他那么大的权力,又用这样苛刻的指挥方法。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被这样对待。 场下终于有人也隐隐联想到了某个学院传说,不由大声叫了出来。 “不是吧,天哪!” “在这个远离传奇的时代。”陌小京带着笑意:“还能够看到传奇留下的剪影,真是令人欣慰啊。” “他是谁。”叶青望着上方的学生会长,张开干涩的嘴问道。 在方才那个瞬间,她联想了无数的答案,然后又否决了无数的答案,最终还是没有猜到那个人的身份。 北栾看了看陌小京,见他没有明确的制止,于是点点头,轻轻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当这个名字被吐出。 整个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力量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那些隐约猜到的人,都无法相信地颤抖起来。 叶青是完全没有猜到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听过那个人的名字。 “他还活着?”叶青终于明白陌小京的反应。 假如自己第一时间猜到可能是那个人出手的话,即使再苛刻百倍的条件也应该接受。 也应该信赖。 “我们也都认为他或许已经不在了。”陌小京点头:“可是看起来,这位大人的精力还不错。” “青同学虽然初来乍到。”北栾笑着打圆场:“但是相比知道,兰叶帝国许许多多高绝的人物,最终都选择了这座叶夜城作为他们的养老归隐之敌,而学院许多杂七杂八的课程,实在有一部分是那些不甘寂寞的老前辈所开。” “方才所说的那位,他开有一门战术指挥的课程,但是这门课并不在我们的调配课表上,甚至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上过他的课,但是他的传说一直都在这里。” “不过是古董收藏馆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叶青捂着胸口,刚才自己的表现现在想起来都有点脸红。 不过也是因为她实在没有猜到竟然是那个人的缘故。 “那可是连元泰帝都敢用鞭子抽的大人啊。”陌小京带着缅怀的神情,然后笑道,彷佛那个刚刚用手中巨剑抵住叶青额头的人并不是他:“青姑娘就不怕被他听到,吊起来打?‘ 叶青无奈。 她只能装傻,当做没有听到。 这个时间上,能这样做的人并不少,但是敢这样做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而那位大人,真的是货真价实可以做得到的。 “很期待呢。”陌小京望着远方夜幕将临的叶夜学院。 无数白塔在夕晖中沉浮,有若幻境。 华灯初上。 “不知道那位军神大人。” “今晚将会带给我们怎样的盛宴。” …… …… 七夏站在那扇门前,轻轻敲动。 他作为绯心道馆的馆主,其实很少敲过别人的门了。 但是眼前的这扇门,他必须亲手去敲。 “糊了!”门内声音有点古怪,那声安静的“糊了”显然出自一个女子的声音。 只是这个女子对绝大多数叶夜的学生都很熟悉。 “小七来了,快去开门。”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慵懒而颓废。 那扇门吱吱打开,废柴学长周晹站在门边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抱歉啊,馆主,太专注了没有听到。” 七夏没有回应周晹的道歉,而是认真看向屋里的那三个人。 “见过卡罗特斯学长,今夜的红案,我恳请您可以到场。” “为什么。”屋里坐在首位的那个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上面印着黄色的轻松熊,但是下巴青色的胡茬横生,头上油垢简直光可鉴人。 可是当这个男人开口的时候,却好像睡狮初醒,平静而安然。 “那位大人已经出手,我即使到场,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 七夏摇头:“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非常强烈的不安,今夜恐怕会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 “所以。”男子伸手抓出一张骨牌,方才他们正在这个房间里打着麻雀牌,而说出“糊了”的那个女子,正坐在男子的左边,叹了口气,开口。 她的声音清而冷,没有往日站在讲台上那样循循善诱,温柔可人。 “真的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这个女子并没有穿往日里那身深蓝色的学院导师服,而是一身利落的白色战斗法师装扮,这样的装备是最适合魔法师战斗的服装。 所以她是随时准备战斗。 兰雅心坐在这里,坐在那个卡罗特斯学长的上首。 她今夜就将作为学院协力导师,参与这场红案,但是在出发之前,她却在一个学生的寝室里,和分别留级长达十年与六年的吊车尾学生一起打麻雀牌。 而在她的下首,则是一个淡青色法师长袍的女子,面容温婉清丽,她抬头望向七夏:“很严重吗?” 绯心道馆第二星,溯望后星。 凌伊。 “我不知道有多严重。”七夏回答:“但是我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让我非常不安。” “既然这样的话。”卡罗特斯苦笑着将手中的牌摊开:“果然牌运还是七七天下无敌,再打恐怕连裤子都要输掉了。” 他平静站起,然后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上的胡茬:“一起去吧,好久没看过七七出手了,希望不会退步。” “不过在此之前。”他转身走向洗漱室:“让我先把胡子刮了,头洗一下。” “学长!”周晹只有在他面前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叫学长:“别~” 已经晚了,这位胡子拉碴的青年大叔学长被脚下的睡衣一绊,直接摔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向前滚了出去。 七夏捂脸,看到周晹正手足无措,欲哭无泪:“上局他刚刚输掉,椅子被罚没了,蹲了整整一轮,腿早麻了。” 第70章 天览 叶夜 在一处冷清的宅落,房间的最深处点着一盏灯。 星路坐在通体雪白的琅玕木椅之上,带着某种期盼与渴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那张巨大的地图。 这是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高与宽均超过了一丈,洁白如雪,却有暗色的线条纤维毕现地展露出整座叶夜城的所有街道建筑。 这是天览,一种往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法物品。 使用在天境魔兽中都极为罕见的雪影兽毛皮,经过精心的特殊处理,然后让最出色的符文大师在上面描绘上专属的魔纹阵列,再配合上事先埋设好的感应装置。 它将化身为巨大的幽灵,彻底将这座古老的城市笼罩。 所谓天览。 则意为在它的面前,你便如同站在那高高的天穹之上,俯瞰一切。 明察而秋毫。 而此刻,在这张地图上,除了那些标注详细的街道建筑,更有数以千记的细小光点,这些光点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大多如米粒大小。 它们如同无数的白蚁,化作蚁群的涡流,在这座城市中移动,偶尔分作支流,然后汇聚。 便仿佛,这些光点都是有活生生的人化身而成。 事实上正是如此。 除却为了防止暴露,而无法监视天境强者者外,这件奇特的灵器堪称完美无缺。 星路皱眉看着城市上方的那片黑暗——那里是叶夜学院,在这个几乎点亮全称的地图上,只有那里是一篇令人生畏的黑暗。 他的人手尚且没有能力,将触角探及那个地方。 即使有这个能力,出于对那座学院发自心底的敬畏,他也不会选择这样做。 明明暗星是这个世界最最恐怖的组织,但是面对这座学院,暗星依然要予以足够的尊敬。 明明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爆裂晶与炸药早已被放入了西市的库房,一切的准备都没有被发觉的迹象。 他早已胜券在握,只等待今晚一过,便可以英雄的姿态回归。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心中却有着巨大的不安。 太顺利了,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 他来自那个连名字都不能在外界说出的种族,即使在那里,三十一岁晋入二十八级的他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而待他加入暗星之后,更是得到了十三长老的赏识,亲自收他为徒,在那位资深的天境强者指点之下,在有生之年晋入天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随着暗星内部的一些变化,自己的那位老师在暗星中的处境越来越不容乐观,无奈之下老师只好派出了他——作为最出色的弟子帮他完成这件足以成为颠覆一切不利的计划,作为维护自己地位的王牌。 于是带着老师的信任,他和这件天览一起至此,暗中筹划毁掉近百年来一直与暗星隐隐作对的西城组织。 生性谨慎的他在小心侦查了叶夜的地形之后,为了测试叶夜学院的防卫机制,他甚至设计了那位秋水剑客,用这样一枚天衣无缝的棋子一举洞察叶夜的所有应急及巡逻体系。 然后便是分批从不同渠道运入炸药和爆裂晶,由于西市每天都有大量这样的违禁物品的进出口,他的动作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这里是暗星安置在这里数百年的一所古宅,价值超过了十万金叶草,而在叶夜,擅闯民宅的惩罚极重。 所以,在这里极其安全。 而只要到了子夜,那时他一声令下,在欣赏那无比壮美瑰丽的焰火表演之后,回归时他将得到英雄的身份——如此干净利落地借学院之手彻底摧毁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在暗星的历史上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只要等到今夜子时。 他看了看自己临时写在墙上的魔力刻钟——那是很简单的一个小魔法,以银屑为盘,然后滴上一滴血最上角,在特定规则的驱动下血滴就会沿着银屑之盘边缘均匀流动,一周恰好是一天十二个时辰。 至于现在,子时差一刻。 时间悄无声息的推移着,星路平静地等待着,在这座冰冷肃穆的冰雪之城,此刻安静得好像一座陵墓。 当然,等待这一刻的人,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他们都像是装死假寐的千丈巨蛇,盘踞在那里闭合上狭长的碧绿色眼睛,只等在猎物经过的那一刻用箭的速度扑上将猎物吞噬,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继续它的安眠。 只有猎物逐渐化为腐烂的草绿色粘液。 星路看着表盘上的血滴最终重新流过了起点,如长蛇般地留下鲜红的轨迹首尾相衔,然后一圈银色的火焰燃起之后熄灭的那一刹那。 星路的指尖同样燃起一束奇特的光,有如汞银之柱长达一尺,在黑暗中像是妖艳的火柱。 而在这座城市的许多角落,那些蛰伏于此的银衣人,看着自己指尖同样燃起的银色火焰,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狰狞笑意。 暗星的焰城行动,正式开始。 天览上暗星成员的光点已经被特别地标示,那是一滴滴璀璨的银色液珠,迅疾地在雪白的地图上滚动。 他们都是毋庸置疑的精英,是足以颠覆一只小国政权的存在。 行动成员共分为三组,甲组负责潜入炸药储藏地起爆,乙组负责警戒全城,在天览的配合下狙击一切的敌人,而丁组待命,作为后备军应付突发的情况。 他们是真正的黑暗之影,拥有吞噬一切的贪婪与力量。 星路看着天览上表示甲组的银珠来到了西市的门口,那里他们早已经设好了乱流魔纹,可以暂时性的撕开西市的魔纹防护而不惊起任何警报。 是的,一切正常,天览之上只有他们这一束银色的溪流在上面流淌,其余的光点都在循规蹈矩地龟缩在一个个建筑之内,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一个刻钟后,这里即将燃起或许是有史以来最炫丽的烟火表演。 “报告,这里是甲组,一起正常,属下随后将切断与上座的联系,任务完成后于指定位置上汇合。”被安置在桌上的银色晶石发出了冷静的声音。 “了解,祝君一切顺利,用掌中之剑博取我们的星空。”星路接口道,他是一切的总指挥,并不需要亲自上阵。 “是的,上座,用掌中之剑博取我们的星空。“银色晶石随即答道,正要接着说些什么,突然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上座……” 第71章 背后的狮子 星路心中的不安爆发,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询问。 他是行动的首脑,是将军,是核心。 即使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他也不能有丝毫迟疑与畏惧。 因为他是所有人的信心。 “有人埋伏,”晶石之后是急促的短句,显然那位组长正在试着用最简短的话来告知自己面临的情况。 “是束缚魔纹!我们遭遇了加强的束缚魔纹。” “束缚魔纹?”星路皱眉。 他抬起银色的头,望向墙上的天览。 那件明察秋毫的灵器,此刻平静如同波澜不惊的湖。 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那里是空白的一切。 除了甲组所形成的银色液珠之外,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这位暗星的指挥者低低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狰狞的痛苦。 在这一瞬间,数十个各色光点从西市中骤然出现。 就好像是突然点燃的星火,扑向了那已被束缚魔纹禁锢所静止不动的甲组。 就好像——他们沉默隐藏着,在需要出现的那一刻才出现。 这是,事先知道天览存在的隐蔽处理?星路心中一凉。 “上座,突袭。”即使是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甲组的负责人依然冷静。 他是暗星走出的精英,即使那里已经有破空声从“噼噼剥剥”地传来,显然已经同他们交上了手。 “四十人左右。” “皆为地境之上。” “我方受束缚魔纹影响,不敌。” 他的语句冷硬而短促,然后星路听到他声音一顿,然后是尖锐的风声从晶石那面传了过来。 然后是一声沉闷地交击,但是星路这个时候,反而沉默下来。 他可以大声质问发生了什么,也可以试着对他下达各种命令,比如誓死抵抗,比如玉石俱焚。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选择等待。 “申请突围。”那位负责人果然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在晶石那边冷静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批准!”星路没有迟疑,选择了允许。 他相信自己的部下,相信没有亲自看到现场的自己,没有同等资格的判断能力。 怎么回事,这个银发的魔导师又惊又怒。 这一瞬间逆转的情况,让他的不安彻底爆发出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蒙住了天览的眼睛,有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动了如此完美犀利的反突袭。 但是此刻,不是想这些的事情。 星路取出了第二块晶石:“乙组。” “在。” “甲组遇袭。” “了解。” “极速救援,西市门口。” “甲组失败?” “是的。”星路下了这样的判断:“不惜一切代价,带回甲组。” “任务优先级推后。”星路冷冷开口:“我们。” “已经暴露了。” “了解,马上执行。” 第三块晶石。 “丙组。” “在。” “接替乙组位置,向西市靠拢。” “明白。” “不要相信天览,以肉眼确认为准。” 对方没有问星路为什么会下这个判断,而是冷静地接受了这个判断。 “赌上我们的荣耀。”星路叹息:“以掌中之剑,搏取属于我们的星空。” “啪!挞!噼里~” 三声短促几乎连成一道的声音骤然响起。 来自第一块晶石。 星路回头。 然后是炒豆般连绵响起的脆响。 那是快到极致的身体交锋。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星路等待着结果。 他必须相信自己的部下,那是一位杰出的地境玄阶的武士,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近战交锋,同阶堪称不败。 但是晶石随即响起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平静而温和。 有着玉石般的质感。 属于一个少年的嗓音。 “上座大人。”那个少年如是说道。 “学生自治会会长,陌小京向你请安。” “你的部下很强,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但是这里已经被我们彻底控制,上座大人。”对面的少年温文尔雅,似乎刚才那个与负责人激烈战斗的人并不是他:“这块传送水晶质量很赞,在下代表学生自治会多谢上座大人的馈赠。” “去死。”星路低语。 他是星澈一族的贵族,涵养之好,那位曾经与傲雪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主星泽便是此中杰出的榜样。 但是此刻,他一把抓起那块透亮的晶石。 用力摔出。 晶石撞击在远处的墙角,有清脆的声音在那里迸溅,然后晶石弹起,然后落下。 在空荡的房间内,清脆的涟漪泛开,那是音波的回荡。 “报告上座。” 第二个声音响起。 “正在前往西市。” “无法联系甲组。” “请指示。” “迅速接近。”星路咬牙,发出指令。 “不要靠近,那里存在魔纹埋伏。” “救援失败。” “甲组已被全歼。” “侧向迂回,接替完成任务。” 失去了一支整编的精锐行动组,那样的损失并不是他回去之后很可能会被严厉惩罚。 只有完成任务,这一切才会成为。 为了计划,作出的必要牺牲。 他静静扫了一眼天览,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看到这一幕,还是微微一凉。 代表甲组的三十余个银色液珠,已经全部消失。 与那些突然出现的各色光点一起,消失无踪。 半刻钟后。 “报告上座。” “已到达西市。” “未发现异样。” “请求指示。” 请求指示。 星路不由在心中问自己。 要怎么做? 是冒着重蹈覆辙的危险,再次钻入敌人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还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思,暂时撤退? 那位敌人的指挥官,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他明明拥有着,可掌握全城动向的强大灵器。 他明明,制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 他明明,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可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的背后正被一头巨大的狮子宁静地注视着。 所以当下定决心的时候,反而非常简单。 你一定猜我会鱼死网破吧,将军。 星路对着那位不可知的对手轻语。 “计划放弃。” 他的声音轻捷而冷静。 “全员撤回。” “放弃原定返回道路。” “化整为零分散。” “突围。” “待明日,于城外指定地点集合。” 星路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行动,宣布失败。” 你又该如何做呢?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但是当一个人不想赢的时候。 反而他就不会输。 天览之中,这座冰雪的古城无限宁静。 然而在星路的眼中,它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冰雪的坟墓。 即使承担失败的责任,他也一定,要将能带走的队员,全部带走。 他是他们所有人的指挥官。 第三块晶石,他下达最后的命令:“丙组,待命结束,全员撤退。” 那边是可怖的宁静。 “奥~~~啊——”对面传来了悠长轻松的吐息。 “上座大人,只用在,明白这样的词汇真的好枯燥啊。” 对面明明是清脆糯软的少年声音,但是却有着中年大叔的风骚****。 “您终于想起我们来了,实在不胜感激欣慰闻声涕零啊。” 不仅是中年大叔,而且还是典型的刚睡醒的猥琐大叔,边挖鼻孔边对着晶石开口的语气。 果然某位传奇般的学长对这个道馆施加了不可逆的衰退光环。 “特别向你推荐,绯心道馆特制的九转迷魂香。”对面的少年带着职业的推销口气,好想假如星路决定买下一瓶,他绝对不介意附赠一瓶可以让公牛发情三天三夜的****:“无色无味,用料纯正,绝无毒副作用。” “一闻就倒,一倒就睡。” “实为失眠人士之无上福音,执子之手与子共适。” 第72章 有烟火升起,照耀满城 这一次,星路反而一点都不愤怒。 只是单纯的恐惧。 他放下那块晶石,默默切断了与它之间的魔力链接。 究竟是什么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就像是下棋一般,调动着手中的棋子。 然后,为自己安排向前走出的每一步路。 他感觉衣衫已经冰冷湿滑一片,那是汗。 那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冷汗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冒出,仿佛汗腺已经彻底失灵。 “上座。”第二块晶石这个时候传来绝望的报告。 “无法突围。” “明白。”这位暗星的指挥官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他已经彻底被击垮。 那个未曾见面的敌人,已经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会在那个人的算计之外。 “放,弃。”星路一字一顿地说道:“焰城行动负责人,星路,放弃指挥权,乙组指挥权移交给你。” “一切决定由你来定夺。” “了解。” 说完这些,他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喘息,就好像是一只缺氧的鱼。 全身的冷汗已经彻底将衣物浸透,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有如无数条毒蛇用他们冰冷的身躯将他缠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最后一次看向天览。 却见到那最后的数十点银芒,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化整为零的乙组,在每一个路口,都会像受到某种未知的阻击,而被迫折回。 却没有谁敢升空逃离——除了叶夜的角鹰兽,这里的天空是所有人的禁地。 大量的隐世强者在这个城市居住的另一个体现就是,他们都在自己屋顶装了不计其数的禁空禁制,其可怕程度,恐怕就算是天境强者,都不愿意轻易试其锋芒。 两刻钟后,乙组依然被囚禁在这座城市中在每一个路口疲于奔命。就好像是被囚禁在鸟隆重无处逃离的影魅。 他们是暗星绝对的精锐,此刻却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看清,被连续击退。 “上座。”水晶沉默着发出最后的声音:“属下。” “决定投降。” “祝上座武运昌盛。” 星路叹息,悠长地叹息。 这种被人压制,几乎要疯掉了的感觉,真的让他已经崩溃掉了。 无论做什么样的努力,无论做什么样的应对,对面的那个人,永远都是。 我在这里等你的超然姿态。 “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星路甚至有些解脱般地瘫坐在椅上。 这里是叶夜城的民宅,没有谁会怀疑到这里的。 但是没有谁这个人或许真的存在。 “抱歉。”清越的女声在门口响起:“没有谁也这样想。” 星路不可思议地回头。 兰雅心一袭干练的魔法师战斗短袍,平静立在他的门口,月光打在这位曾经的天才少女,如今的美女导师身后,为她拉出淡淡的阴影。 “但这是在您前往学院一坐的前提之下,否则。”兰雅心侧头温柔眨了眨眼睛,这个如今已经脱离少女范畴的女子,一举一动仍然让人有种错愕的感觉。 哪怕你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二十九岁了,但是接近十年的执教生涯,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痕迹,其容貌依然宛如少女。 “一切还没有结束。” 她的身旁,是两个不大的白衣人。 一个有着一头惹眼的淡紫色短发,而另外一人,则是一个黑发玄瞳的孩子。 星路冷笑。 他从椅上强撑着站起,左手微微张开,一柄小巧的银**杖从虚空中缓缓探出,然后被他的手轻轻握住。 哪怕在战术上被那个未知的敌人完败,但是他依然愿意,用一场战斗,来结束自己这次失败的计划。 这位二十八级地境巅峰的魔导师,带着讽刺的笑意开口:“大言不惭,一位二十五级的卑微存在也敢在我面前这么开口?” …… …… 叶夜西市 在那栋高耸的白石牌坊之前,暗星的被俘人员已经交给了负责交接的导师。 所以当陌小京看着在掌心悠悠旋转的银色晶石时,不由微微叹息,带着感慨:“真不愧是军神大人。” “【书写结局之人】。” 叶青撇着嘴,虽然少女在之前的会议上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是叶青就是那么明快的家伙,所以干净利落地道过歉赔过不是之后,这位公主殿下依然站在了这里,作为前线的基层指挥官。 虽然知道这也会在自己的履历上大写一笔,但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嘟囔道:“好吧。” “我承认,那个家伙比我们厉害得多。” 然后叶青嘟着嘴小声说道:“只是,那么聪明真的不会死吗? “我想。”她小声补充了一句。 北栾捂嘴,巧笑倩兮:“连那位大人都敢说烂话,葛青同学真是率性。” 叶青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反正他是单向指挥的,我在这里说什么他也听不到。” 是啊,听不到,听不到。 听…… 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人老了耳朵可没有聋。” 银色晶石悠悠传来声音。 这是根本听不出年龄的沧桑声音,仿佛来自战场,那掠穿无数断剑残戈的苍凉风声。 “说老东西坏话的人,隔多远都听得到。” 叶青大惊,后跳一步:“喂喂喂,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不要往心里去,军神老大人?” 在那位存在面前,一向跳脱的叶青,也只能用军神老大人来称呼。 即使她恢复公主的身份,在他面前同样不敢丝毫造次。 那个人,是与元泰大帝同时代的存在,是开国的元勋。 是军神。 是不败的神话。 北栾强忍笑意,淡紫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忍直视的神情:“这个,军神大人听不到的。” 叶青脸瞬间全黑:“那他怎么趁我说话后就马上回答了?” 陌小京耸肩:“因为他是军神大人。” 这个家伙指指脑袋,微笑:“虽然听不到。” “但是猜,还是可以猜到的。“ 叶青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天空中突然传出巨大的响声。 那是火焰的爆声。 有淡淡的硝烟味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叶青骤然回头,看向天空。 然后呆住了。 是烟火。 是无数的烟火。 是无数无数的烟火,次第在身后的西市升起,绽放。 那无数无数的烟火在这座冰雪之城的天空,如同花朵般绽开。 盛大而美丽,仿佛天国在此刻降临尘世。 轰鸣的爆声伴随着如同白昼的花火,似乎是有人在西市那里,燃放了数以千记的烟火。 “好美。”叶青喃喃。 她是天下无双的公主,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安静促狭少女心有点泛滥的死小孩。 “真的好美。” 北栾同样望着西市,看着那上方不断升起的火光,天空中辉芒闪烁,点头微笑道:“在这样的夜晚看烟火,真的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她勾起纤长的脖颈,侧着头,用淡紫色的眼睛瞄着那个身边的男孩。 这个时候这个严谨缜密的副社长大人,一瞬间风情绝世:“对吧,陌小京陌社长。” “那是自然。”陌小京用波澜不惊的微笑接下,他抬指对着地平线比了一下烟火的高度,然后摸摸鼻子:“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孩。” “其实我感到幸福的,是能陪两位姑娘一起看这场烟火。”他微笑着说,然后补充道:“虽然说这两位姑娘都不喜欢我。” “北栾很喜欢会长的哦。”北栾轻轻否认。 陌小京在烟火中回头,帅气温润的面孔满是模糊的笑意。 这个笑容,即使许多年后仍然留在这两个女孩的记忆之中,无法抹去。 因为很美。 因为看不懂。 “我所说的喜欢,不是你说的喜欢哦。” 陌小京这样在烟火中说道。 第73章 烟火下的战斗 叶夜城中,夜。 风在吹,夏天夜晚的风,凉爽而舒缓。 风最好的地方在高处,看风景最好的地方也在高处。 七夏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俯瞰着脚下冰雪的城市,天空中是不断绽放凋零的烟火,不自觉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真是物尽其用呢。”他这样说道:“将对方送来的炸药和爆裂晶,选择在今天取出,做成烟火来尽数燃放,虽然知道是在讨那位公主殿下的欢心,不过,山主真是偏爱各种幽默呢。” “所以说山主很有魅力。”另一个人隐藏的屋顶的暗处,静静开口。 他的声音此刻并不慵懒。 非但不慵懒,反而认真而闲适。 卡罗特斯站在阴影中,他第一次没有穿那套几乎不怎么脱下来的睡袍,而是换上了干练的武士服:“易岚山真的是非常非常特殊的一个人,但是真的很容易让人为他着迷。” “其实对我个人来说。”凌伊侧头,她站在对面的屋脊,闻言轻笑道:“倒是对他面具下的相貌更感兴趣。” “其实我倒是对西城的福利很感兴趣。”周晹骑坐在屋脊上,老老实实就好像一直不小心爬到高处却下不来的猫:“不知道,他们收不收绯心道馆的四把手。” 卡罗特斯微笑道:“小周的话,易岚山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周晹捂脸。 这位学长其实很少捂脸的,脸皮之厚他已经登峰造极。 但是此刻必须捂一下:“卡罗特斯学长,求求你别再压我的资历了。” 周晹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全学院除了你和三殿下,没有几个比我老字号了。” “那倒不一定哦,小周。”凌伊在对面有点促狭地微微耸肩,笑道。 七夏扭头:“三位学长不要秀资历了。” 这里这位绯心道馆的馆主,反而是资历最低的一个人:“今晚,似乎会有很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顿了一下,皱紧眉头:“否则我也不会请你和凌伊学姐来坐镇一下了。” 周晹老老实实地看着烟火:“没有吧,我们似乎是大胜了啊,九转迷魂香效果大大的好,我都想带回去两瓶自己用了。” 卡罗特斯伸手像揉面一样揉揉自己的脸:“我对除了美女之外的任何生物,都不感兴趣,所以我来这只是想看一下风景。” 唯有那位名为凌伊的女子最为正经,淡淡道:“七夏你一向直觉很准,不过这次,究竟会是什么呢?” 红发的男子,在烟火的巨大轰鸣声中苦笑,低低道:“假如七夏知道的话,七夏也就不会请你们两位来这里了。” …… …… 暗星指挥部 两个法师在战斗。 一个是二十八级巅峰下一步将要迈进天境的巅峰人物,隐族血脉让他强大无比。 而另一个则是天才的少女,二十四岁进阶魔导师排名魔法史上第七的女子。 但是后者,至今不过是二十五级的水准,高达三级的战力差距,从单纯的魔力量上来说,星路在兰雅心的八倍以上。 但是战斗的情形,却不像数据显示的那样直观。 兰雅心微笑着,轻轻抬指,一划而出。 没有念咒,数道冰刃便旋转着飞向了星路。 这是魔导师境界的重构魔法,一切基础的魔法排列,都可以打乱重新组合,制作出最适合自己的排列模型。 所以她只要一抬手指,便会有天地的变化应念而生。 星路皱着眉头,伸出手掌。 无数道星芒随着他的手掌倾泻而出,他是星澈一族的族人,星辰之力才是他力量的源泉。 所以他的魔法,便是星辰魔法,以星辰之力为本源,与现行魔法基础全然不同的领域。 那些星芒便是最凌厉的光。 它们无声而出,无声将那数道兵刃搅碎,然后旋转着散开,扑向白衣的导师。 兰雅心一动不动,但是却有变化在她身边生出。 葛生看到那四散的星光,刚想高声提醒,却看到那些星光已经凝固。 是的,星光凝固。 那些星光在空气中竟然凭空冻结,就像是无数银色的星火被镶嵌的那里。 然后熄灭陨落,就好像是无数烟火的凋谢。 “多么美丽,就像烟火一样。”兰雅心永远带着平易近人的温暖笑意,款款对他说道。 仿佛这是来自于兰姓贵族与生俱来的天赋,优雅而惹人亲近,兰雅心看着身畔凋零的星火:“阁下再做这些困兽之斗,真的不是白费力气吗?” 而在窗外,无数烟火在次第绽放。 它们将夜空彻底点缀成为绚烂的帷幕,就好像无数画师,在同时毫无顾忌地挥毫作画。 仿佛仙境。 兰雅心自然知道那些烟火的原料来自哪里,她也知道星路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不感觉在这样的氛围中战斗,对阁下的心境损害很大。” 星路咬牙,他不甘。 对方明明,不过是一个刚刚踏入魔导师境界,二十五级地境玄阶的存在。 但是此刻,给他的压力却完全比他所对战过的任何二十八级巅峰还要大。 他是族内悉心培养的天才,经历战斗不可胜数。 但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战斗,任何对她的攻击,她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化解。 仿佛,只是抬手拂掉花瓣上的露珠。 虽然说她没有使用什么太过强大的攻击,但是总感觉,她仿佛是在戏耍自己一般。 一个二十五级的存在,戏耍二十八级巅峰之人,这,开什么玩笑! 星路知道对方说的对,之前计划的失败,自己的锐气已经耗尽,是在靠一股哀兵之气在战斗。 但是那无数的烟火升起,则是击溃自己最后的心理防线。 可是他,不能败。 至少不能这样被不明不白地击败,被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对手。 还是一个女人。 暗星在此地的最高首脑终于决定了。 他骤然抬指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涌出,他平静将指尖的鲜血抹在在额头,快速描画出一颗血色的星辰。 然后一点银芒升起,瞬间点燃了那颗星辰。 他的气息瞬间暴涨。 即使动用秘术,他也要正面击败眼前的女子,即使最后也无法活着出去,但是强者的尊严,永远不能放弃。 星路抬起右手,有无数星芒在那里汇聚,就好像一颗银色的月,被他握在手中。 “永远不要小瞧隐族的力量,愚蠢的女人。” 第74章 书写结局之人 叶夜学院,英塔第一座,三十三层。 其实,很少有人能够来到这里。 在叶夜学院中,艾塔是女生寝塔,共计十三座。 羽塔是男生寝塔,共计十三层。 而在最北面的英塔,同样是十三座。 但是它们是导师们住的地方。 所以英塔第一座,最高层,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导师住的地方,比如说那位林夕院长。 但是林夕院长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叶塔之上。 所以说对于羽塔三十三的猜测,自从这里的第一位住户搬进来为止就没有停住过。 然而此刻,这个房间的门却打开着。 既然打开,那么一定有人在里面。 平缓如线的呼吸声在里面起伏着,这个几乎是叶夜学院最神秘的房间,其实简陋到了极点。 圆润的花生米,被爆炒得金黄流油,撒上一点点刚刚炒好尚且微热的椒盐,便足以成为下酒的小菜。 但无论做得再怎么精致,终究是简陋的酒食,但就是这样的简陋的酒食,却被装在一个翠绿色的玉盘中。 玉盘质地细腻莹润,这样大的一块玉,被雕琢成的盘子,本应该是只供玩赏的雅物。 但这件价值连城的雅物,却被人毫不珍惜地用来装下酒的小菜。 小罐,一个陶土的小罐。小罐旁边是一个同样质地的陶碗,尚有残酒。 是最普通的陶罐,没有上釉,所以是土的颜色,丑模丑样,拿到集市上或许连一个铜子都未必有人肯出。 但是这样的一个陶罐里,却装着清澈如水,香气四溢的美酒。 那是最好的蒸馏酒,过滤得没有一丝杂质,不加任何香料,没有任何辅佐。 真正的酒,就应该是这样纯粹的。 老人坐在那里。 他白发白髯,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 他的左边,是那个翠玉的盘,他的右边是那个陶土的罐。 他坐在一张不知有多少年月,已经泛黄的竹椅之上。 他的面前,是一堵洁白如雪的墙壁。 这个世界上,知道他在这里的人不超过十个。 这个世界上,知道今夜他会在这里的人,原本不超过三个。 但是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看着眼前的白墙,仿佛上面有万物生化,有风雨兴起,他看了很久,久到从他做到这里到现在,他都从未起身。 但是从开始到结尾,这堵白色的墙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很白,很白,白到除了白色你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色彩。 而便是这样一位老人,看着这样一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指挥了那场他看不到的战斗。 他只是不时伸出左手,抓出几颗焦黄酥脆的花生米,放入口中嚼碎。 他这样老了,但是牙齿依然雪白坚硬。 又不时伸出右手,端起陶碗,抿一口辛辣绵长的白酒。 他这样老了,但是半罐的最烈的白酒下去,连一点红晕都没有泛起。 他只是闭目,品味花生炸过之后的香脆质感,他只是咂嘴,咂出白酒的醇厚甘甜。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在这个夜里饮酒,然后指挥战斗。 从开始到最后,没有任何人向他汇报过什么,他也没有试图了解过什么。 他只是在特定的时间,下达应该下达的命令。 那位看不到他的暗星指挥官,即使到最后,也没有想到他的对手究竟是谁。 但是假如他真的知道,他会明白,自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曾有过。 他拥有着最好的灵器,拥有着最完备的计划。 他准备了整整三个月,一点点确定没有一点纰漏。 但是这个老人,直到昨天夜里,才答应接下这份差事,然后拿过了一份那位山主准备的资料。 但是偏偏这位老人他是已经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世界留给他的称号是。 【书写结局之人】。 但是对于兰叶帝国的臣民而言,对于这位开国的元帅,更加亲切的称呼,则是【军神】大人。 十三岁参军,十九岁拜入圣者月佚门下。 四十七岁跟随元泰帝出征。 然后大小三百九十四场战役。 未曾一败。 他总是在战役开始的时候,为这场战役设定出最后的结局。 很多敌人称呼他为魔鬼,因为他算计人心就好像看一颗透明的琉璃。 这位老人应该已经被埋葬在传说与历史之***后人缅怀和憧憬。 但是他偏偏还活着,偏偏还在这里。 偏偏,还出手指挥了这场战斗。 他没有灵器,也没有准备,他甚至没有一张叶夜城的地图。 但是一切都在他的心中。 所以他看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 所以,他选择在合适的时间下达命令,然后让那些合适的执行者去执行。 他不需要回馈,不需要有人反驳,也不需要有人违抗。 他只是需要一些合格的四肢,将他的想法执行出去。 所以他下令。 所以他们执行。 事实上这样的命令很少。 子时三分:“启动束缚魔纹。” “静数三个弹指,向魔纹区域叠加释放十五个范围昏睡咒。” “十个削弱之痕。” “突袭。” “三分内结束战斗。” “同时完成战场清理。” 子时四分: “绯心道馆使用迷香。” 子时六分: “葬雪社于以下路口设卡。” “甲四。” “甲一。” “乙七。” “丙六……” “前三卡强配,遇敌施用天火燎原。” “之后吟咒,施用热涌,耀光叠加爆裂火焰。” “外观效果,叠加等同天火燎原。” “三刻钟后,接受投降。” 子时二刻: “飞羽组行动,生擒星路。” 当这位老人,对着晶石安静说出那最后一句话,他听不到对面那位公主诺诺的回答,只是回想起了她的那位曾祖母风华绝代的样子。 他也是旧时代的老人,所以记忆中的那些友人,都已经老去,或者死去。 他慢慢起身,缓缓走到窗前。 望万家灯火,星斗阑干。 在那极北方的天空,有着一颗闪烁着紫芒的光亮星辰。 那是紫微帝星,那是北方天空,最亮的主星。 司帝王征伐。 “真不知道该不该期待你呢,我最得意的学生,尊敬的陛下。” 老人如是开口。 这时有烟火升起,照耀满城。 第75章 猩红的巨口 星路与兰雅心的战斗还在继续。 但是那个应当占据上风,乃至于杀死对方的人,依然没有对付另一个人的方法。 星路大口喘息着,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他手上的星光似乎已经溃散开来,他身上的衣衫,已然被几乎划成了布条,可谓是狼狈至极。 他惊恐对方至今仍深不见底的实力,他愤怒自己明明展示出来的力量远远要比她强大,但是每一次交锋都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为什么。”在下一次交锋来临之前,星路主动停下,恨恨望向兰雅心:“你会这么强?” “我从来都这么强。”兰雅心微笑着说道,这个面容有如少女的绝色佳人,认真向他说明这个问题。 “你只需要记住两个事情。” 兰雅心轻轻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永远不要小瞧葬雪社长。”兰雅心认真强调:“葬雪社长,永远会是葬雪社中最强的那个人。” “第二。”兰雅心带着戏谑的笑容,方才的战斗,她依然游刃有余:“永远不要小瞧女人。” “因为,其实很多女人比你想象中要强得多。”这位奥术导师,带着细不可见的恬淡微笑,认真伸着手指以在课堂上教书育人的语气缓缓说道。 她的身周,浅蓝色的冰雪雾气萦回不绝。 这是水系的七段奥术魔法:雪之纱衣,而在她的手下,方才几乎封冻住了星路的所有进攻。 “顺便附赠一点。”她看着对方:“很抱歉,你这个点燃血脉什么的招数,只是单纯地增强了力量,二十八级巅峰增强之后,还是二十八级巅峰。” 这样说着她眨眼微笑:“对我这个,只有二十五级的小魔导师来说,其实区别真的不大。” 当最后一句时,这位前葬雪社长在说“小魔导师”很配合地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那是一种很迷人腹黑的范儿,平日里以温和严谨待人的奥术老师,这样眨动眼睛的此刻,简直有种让人瞬间爱上她的别样魅力。 虽然说,旁观的葛生与紫泉,并不知道她其实刚刚从麻将桌前赶过来,参加这场红案。 二十九岁的导师,给人的感觉却永远是十八岁的少女。 天才少女兰雅心之名,即使到了她二十九岁的时候,依然当之无愧。 在一旁观战的葛生,实在忍不住了吐槽的欲望——他们是兰雅心的辅助人员,但事实上。 这个辅助人员,已经演变成了单纯的近距离前排看戏角色:“这个,兰老师真的好强好强,还有。” 葛生认真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兰老师也会嘴贫。” 嘴贫的少女导师果然是这个世间最萌的物种之一。 紫泉偷笑道:“所以说,能娶兰老师当老婆的家伙,一定是上辈子攒了好多好多的福气没有用对吧。” 葛生除了点头,再也想不出其他好的动作。 兰雅心丝毫不在意这两个小鬼的鬼话,继续微笑看着星路,这位前葬雪社长的微笑安静而危险:“阁下若不束手就擒,那就不要怪雅心让你吃一点苦头了。” 星路冷笑,他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伤到她一丝一毫,却不相信她可以使用她孱弱的攻击将自己击败:“假如可以的话你尽可以尝试。” 白衣导师摇摇手指,跳动的指尖在她的胸前结出水系法印。 这是她第一次结印,结印之后便有数道冰蓝色的尖锥次第出现,向着星路突刺而去。 冰锥术,水系三段魔法,一个在高等级战斗中几乎不会被使用的法术。 但是兰雅心已经用。 星路毕竟是二十八级的巅峰强者,他哪怕不屑,也要相信眼前敌人的实力,所以抬手一拂,便有一道银色的光幕降下,将自己严严包裹。 那是星光的帷幕,所以无可穿透。 冰锥撞上银色光幕,果然如同利箭刺入钢铁的墙,只没入一寸便不得寸进。 星路面容稍缓。 兰雅心微笑开口。 “爆。” 单音字。 单音咒。 冰锥瞬间爆裂开来,那是动荡的波纹,嵌入银幕之中的炸裂,从内部将其彻底瓦解。 然而还没有结束。 冰锥爆裂,却没有粉碎。 它分散成无数细如牛毛的冰针,如风卷雨击一般袭向星路。 二段攻击。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饱和攻击,星路防不胜防。 之前兰雅心的防御近乎无解,但是攻击却乏善可陈,所以给星路的印象是,她也根本没有办法突破自己的防御,只是此刻。 一层银光骤然凝结,星路身体颤抖,汗珠涌出。 他动用了最本源的力量,强行瞬发了最后一道防御。 然后穿透。 那道银色的光被直接穿透,有若无人之境。 所以暴雨梨花,所以冰雪笼罩。 星路在那一瞬间被冰蓝的雾气淹没。 “啊——”星路痛极而呼,然后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声音。 他恼羞成怒。 他认为兰雅心根本伤不到自己,结果那个葬雪社长直接一个最简单的冰锥术,便穿破了她所有的防御。 星路颤抖着,终于决定要用一个绝对禁忌的招数来让她知道天高地厚,知道等级的差距无可跨越。 但是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细碎的梨花冰针,在入体的那一瞬间,封冻了他所有的神经脉络。 全身麻痹。 “抱歉了,其实还有一点忘说了。”兰雅心不好意思地吐出舌头。 “在下奥术老师,所以擅长的领域也在奥术。” “方才的冰锥,同时内嵌入了坚固,穿透,爆裂,冰冻四重规则。”她骄傲笑着,似乎越级而战这种事情是随手都可以做到的事情:“阁下是否输的心服口服?” 星路此刻已经全身都失去了掌控,除了还有眼神可以移动之外,他近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冰雕。 但是此刻,这位暗星的指挥者反而眼神中露出了深刻的讥讽。 与疯狂。 他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也说不出来,但是他银色的眼眸,开始慢慢变得灰暗起来。 兰雅心神情大变,以她的学识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她颤抖发声:“你疯了?” 然后回头,抬手,这位方才宠辱不惊的奥术导师声音清凉高亢: “你们快退。“ 第一句话是对星路所说,而第二句话的对象却是对葛生与紫泉。 她说话,然后抬手。 抬手之后,空气开始凝固。 只在瞬息之间,一堵厚达两丈的冰墙瞬间凝结,带着冰寒的气息,阻挡在她和星路之间。 只有在此刻,这位奥术老师才毫无顾忌地显示了她的真实实力。 同时她抽身急退。 即使是她,也不愿意在此刻的星路面前停留。 紫泉是葬雪社的资深社员,又是组长,反应何其之快。 在她听到兰雅心所说的第一个字,便感觉不对,伸手拉住葛生的手掌,飞身向着屋外掠去。 葛生被紫泉拉扯而出,但是,他却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那是如同野兽咀嚼骨骼般的可怖声响。 “咯崩,咯崩,咯崩,咯崩……” 下意识的,似乎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召唤,葛生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到了一双灰暗有如铅云的眼睛。 那双眼睛,透过一堵被熔出一个巨大空洞的冰墙,与他对视。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他的全身被无形的力量彻底麻痹,连意识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他失去了任何知觉。 但是这个时候,葛生感觉,有人拼命将他甩开,其力度之大让葛生在地上如同石像一般翻滚了几个圆圈,撞得他鼻青脸肿,葛生这个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顾全身的剧痛,拼命从地上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一幕。 那个紫发的少女,正凝固在空中。 她保持着一个用力甩手的姿势,停留在那里,鸽子灰的眼睛双目彻底黯淡,空洞而无神,仿佛已经被人抽取了魂魄。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个火红色的洞穴。 就像一头狰狞的巨兽,凭空在这个世界张开了自己猩红的巨口。 葛生咬牙,他全身都在疼痛,方才那双眼睛对他的压制,脑海中更是如同针扎一般。 但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奋力上前,想要向她伸出手去。 想要将她。 拉出那个洞穴。 “别——!”兰雅心她在远离,但是她也在关注这里。 当她看到这一幕,第一次彻底失态,高声警告。 葛生不闻不问,尽管兰雅心的警告预示了这个行为的绝对危险。 但是这个少年完全无视。 在两年之前,那个冰一样的女孩告诉他,不要进入那座城,否则她会将他杀死。 但是最后,他还是带着那个圣人的力量走进了那座城中。 所以此刻,他仍然无视了警告,伸出了少年的纤细的手,前探,用力握住了那个紫头发少女的手。 很柔软温暖的手掌。 用力拉回。 但是,葛生发现,以自己的力量,却丝毫不能移动她。 不,是纹丝不动。 突然之间,一股巨大到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从洞穴中传出,那是来自远古的力量,生来就不曾遭到违抗。 猩红的巨口张开,然后吞下了在它面前的两个饵食。 仿佛得到了合适的祭品,那个未知的巨兽,满意地闭合了摄食的巨口。 猩红的洞穴凭空消失。 一切了然无痕。 有若梦幻。 除了那同样凭空消失的两个人。 …… …… 那是一股轻如微风的波动在蔓延。 在这座城市中蔓延。 陌小京望向那个方向,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怎么回事。” 他的面色铁青:“怎么有人,敢在这里开启通往异世的门户。” 叶青并没有陌小京那样惊人的敏锐,她不能察觉那股微风,所以不明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陌小京摇头苦笑,他哪怕猜到最可怕的可能,也不能对眼前的人坦诚相告:“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事吧。” 他自我宽慰般得摇摇头:“毕竟,那个入口只开启了一瞬间。” 第76章 那道轻如蝉翼的风 那道轻微的风在扩散。 它从星路所在的宅院出发,飘荡着穿越一层层墙壁与树木,它穿过石质的墙壁,就好像是微风穿过茂密的森林。 毫无阻碍。 有很多人察觉到了这道风,然后望向风飘来的方向,然后感应到风的终止,紧绷的嘴唇放松下来。 而在那个城市的高处,七夏同样被那道风拂过。 他低下头去,紧紧捂住嘴,平日里有点赖赖感觉的面孔微微扭曲——那是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黑暗中的影子也感受到了那道风,平静说道:“是异界之门。” “是通往其他位面的道路。” “为什么呢?”凌伊皱眉:“明明,没有天境强者的参与。” 她的声音带着质疑:“怎么有人,可以强行开启这种东西?” 黑暗中人似乎带着笑意:“谁说不可以的。” 他顿了顿:“最少,我就知道有两个种族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而偏偏。”卡罗特丝无奈笑了笑:“这次的一方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对自己狠一点,便可以做到这种逆天的事情。” 周晹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明白?” 七夏松开捂在嘴上的右手,看着掌心中殷红的鲜血,然后若无其事地抬头。 看向学生自治会所在的西市,疲倦笑了笑:“学长你没听明白最好。” “这次。”他淡淡开口:“出大事了。” …… ……~叶夜英塔 那道风继续飘散,直到来到这座学院的最北端。 那个老人原本已经在收拾自己的碗碟,战斗已经结束,他伸手捻起一颗余生的花生米,笑了笑,就要将它放入口中。 这个时候,那道风穿过了这里。老人手中的花生瞬间粉碎。 然后继续碎裂,化为最细小的尘埃。 这位强大的老人在这一刻没有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力量。 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泛出苦涩的味道。“竟然……” …… …… 兰雅心痛苦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下来。 这位方才还安静优雅,谈笑自若的前葬雪社长不复之前的平静。 她是离那道风最近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 兰雅心随即站起,望着那个被禁锢的暗星指挥官,一步一步走近。 那个已经被她完全禁锢行动的星路,这位方才开启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异界之门的暗星指挥官,此刻双眸彻底黯淡下来,再也没有之前的可怕。 在使用了那样强大的瞳术之后,他已经彻底瞎了。 “你可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在他的面前,兰雅心冷然开口。 “哈哈哈……”星路近乎癫狂地长笑道: “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拉圣者传人同行,实在……” “啊————”星路的声音被他自己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截断。 兰雅心探出右手,她纤细的右手四指毫无征兆地伸长出四根锋锐纤长的冰针。 然后这位葬雪社长毫无怜悯地直接将四根冰针刻入他的胸口,打断他要说出的话:“葬雪社虽然不是什么传说中最强的情报暗杀组织。” 兰雅心冷冷望着他:“但是用刑,我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说出他们被放逐的位面,我赐你速死。” 说这些时,那位平日温婉可人的叶夜奥术导师,冰冷得像来自地狱的幽灵。 “你以为我会说吗?”星路讥讽地笑道。 这位暗星在此地的首脑,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用一双眼睛换取的宝贵战果吗,又怎么会轻易拱手相让。” “冥顽不灵。”兰雅心冷笑。 她是奥术导师,是将魔法奥义研究到极致成为奥术的探知者。 所以她平伸五指,她的每个指尖都钻出一条指头粗细的细小冰蛇,那些冰蛇透明有若琉璃,可是五官却清晰可见。 它们在空气中游动着,跃出手掌,飞快地钻入星路的脖颈。 那五条冰蛇随即便争相咬开他颈部血管,贪婪嗜血到了极点,它们沿着血管,在血液中逆行,给受刑人带来生不如死的恐怖疼痛。 有谁有能想到,这位温婉可人的导师,竟然掌握着如此残忍的魔法。星路全身肌肉开始不规则的抽搐,那是神经的电流已经全然紊乱。 他五官更是被扭曲成了诡异的形态——仿佛有强风迎面,他的面容如橡皮泥般,蠕动变形着。 在这样绝对的酷刑之下,即使是星路,再也坚持不住,不由出声讨饶道:“让……让……让他们停下来。 “待兰雅心停止,星路方如释重负:“这种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兰雅心冷哼一声,便要继续。 “兰老师,他真的不知道。” 空气中开始泛起平静的波纹,一个裹着宽大黑斗篷的少女无声浮现,黑色的风帽下双瞳火红如晶。 “星澈一族的放逐施术者,刻意不去选择位面。”三殿下淡淡开口,语气平静而无波澜。 这位强大的学姐,毫无征兆地出现,然后直接口吐出星澈一族这一禁忌的名字。 在那间曜晶之室,易岚山也曾经口述过这些禁忌的名字,然后便有电光火花涌出,想要将他吞噬,然后被他以更强大的力量压服。 但是这位学姐,开口说出这些名字之后,却没有任何的不祥发生。 “所以。”三殿下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他们也不知道被放逐的人究竟到了哪里。” “这原本就是,用来非对称毁灭的神术,又怎么会留下这个漏洞。” 兰雅心不由相信了她的话,然后不由开口:“那学姐,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留在他身上的坐标。”三殿下指向他们消失的地方:“在这个位面上彻底消失。” “然后我感应到了位面扰动的风。”她这样说:“所以立刻赶来,不过,似乎还是迟了。” 星路听到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随意说出的名字,不由震惊到极点。 这个少女虽然曾在永夜之城现身,但是那个时候,整座城市几乎已经绝灭。 她的级别实在太高,高到即使是星路,都无法得知,她曾经在永夜之城现身的情报。 “你究竟是谁,在这里口吐隐族之名,却没有神罚降临。” “那种东西。”三殿下低头,淡淡开口,所谓神罚,在她面前好像一文不值:“对我无效。” 然后她顿了顿,原本她没有必要回答那么多问题,可是她还是认真向着他解释:“至于我是谁。” 她目光没有丝毫变化,所以没有说谎:“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第77章 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 如果是平常时候,或许兰雅心还会在意那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句话。 但是此时此刻,这并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与七夏陌小京乃至于那位大人所担心忧虑的问题并不一样,他们是因为那位圣人门徒可能被抛入异界的信息,以及这个信息可能带来的一系列变动而担忧。 毕竟,葛生是侠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代言者。 他的死去,可能是对那位圣人所做出观测的颠覆,也会逼迫那位圣人重新打乱自己看到的未来。 以及说,葛生的身份。 他那位神秘的母亲,也绝对不会希望他死在这里,就算说是他那位并无血缘的妹妹,也会为他的死愤怒到极点。 这些,兰雅心都不关心,在她看来,这一切其实微不足道。 她所愤怒,她所绝望,她不顾一切折磨星路,她不惜一切想要救出那两个孩子。 其实原因对她来说简单而纯粹。 她是那两个人的直系导师,又是葬雪社的前任社长。 所以说那两个人既是她的学生,也是她在社团的后辈,更是,自己这次红案的直接下属。 她不在意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也不在意葛生的死会让世界产生怎样的动荡。 她只是因为两个在自己面前被杀死的学生而愤怒,这种愤怒并不高尚,但是绝对纯粹而有力。 至于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在她拒绝成为兰姓第三家下一任家主继承人的时候,她就很少再去考虑那些事情了。 所以她开口的时候,冷静而急切,所询问的问题也是自己唯一关心的问题: “学姐,你能救他们出来吗?” 这之中有一个很微妙的辈分问题。 三殿下对兰雅心的称呼是兰老师,是因为她是学生。 而兰雅心对三殿下的称呼,却是学姐。 这是一个相当混乱的称呼问题,可是没有一点的错误。因为,当兰雅心还是学生的时候,三殿下便是她的学姐。 而当兰雅心成为导师的时候,她成了三殿下的导师。 所以她们都没有错。 所以,这一切都是时辰的错。 “不知道。”红发少女的声音平静。 她缓慢开口,似乎在仔细斟酌用词。 “但,我会尽力。” 言罢,这位黑衣红发的少女,这位不知道年龄与名字,乃至于身份背景的存在,再次凭空消失。 兰雅心轻轻捂住了嘴——那道轻如蝉翼的风再次泛起,只是要比方才轻微许多。 这个少女,她竟然这一次消失,直接割裂了位面之间的裂缝。 她直接前往了其他的位面。 想要去救那两个人。 “疯子!真是个疯子。”失明的星路感受着空气中残余的波动,不由仰天狂笑。 “即使是神,即使是神,也不敢妄言,可以穿行所有位面无碍。”他肆意地笑着,对自己的杰作甘之如饴,所以狂喜而兴奋:“她区区,一个下位种族,即使有些天赋。”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找到那两个人。” “你可以闭嘴。”兰雅心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体内的五条冰蛇重新逆行起来,看着他再次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方停下了对他的折磨。 对于这位二十八级巅峰的暗星指挥官,这位导师此刻没有一点尊敬:“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 “所以不要胡言乱语。”她冷冷道:“否则,那五条冰蛇会一起嚼碎你的心脏。” 星路立即闭嘴。 然后空间扭曲,那道轻微的风重新泛起。 黑衣少女浮现兰雅心的面前。 对兰雅心而言,方才不过是数个弹指的时间。 然而重新出现的三殿下,她往日纤尘不染的黑色斗篷,此刻竟然布满了灰色的尘埃。 她的神情疲惫,但是依然面无表情,看着兰雅的心目光平静如湖,开口:“第一个位面排除。” 然后她顿了顿,提问:“我去了多久?” 兰雅心皱眉,她突然明白遇到的情况,顿时不安到了极点,但是她必须给予她正确的回答:“不到三息。” “不同位面的时间流逝,存在差异。”三殿下点头,作出了结论,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我在那里搜索了整整一个时辰。” 兰雅心沉默,她明白三殿下说这句话的意思,这个位面她搜索了一个时辰,但是这个主位面,却只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但是下一个位面,假如时间流逝慢于这个主位面,她的一个小时搜索,就可能要耗费三个小时,三天,乃至于三个月。 兰雅心刚想开口,让这位学姐停下来,因为需要从长计议。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那葛生与紫泉消失的位面,其时间流逝,究竟是快于这个主位面,还是慢于主位面。 所以她咬牙,吞下了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哪怕让三殿下承担这个风险,但是这位学姐,至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自保。 三殿下显然也想到了这问题,她顿了一下,轻轻开口:“等我。” 这一次的风没有泛起,但是她再次消失。 这位少女的身体在虚幻的空间暗流中穿梭,然后出现。 她来到了西市,陌小京与叶青的面前。 陌小京显然知道她一定会到来,所以神色有些坦然,只有叶青,由于在同一个寝室朝夕相处,对这个神秘的学姐没有了太多的隔阂,但是反而更不知道她来到自己面前的原因。 三殿下没有说话,她不善言辞,也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短时间内让眼前的人明白状况。 所以她只是伸手,轻轻牵住了两个人的衣袖。 然后空间扭曲,陌小京与叶青和她一起消失在原地。 然后出现在星路的宅邸,兰雅心的面前,但是还没有结束。 她松开手,再次消失。 叶青从来没有经历过三殿下那种完美的空间传送,当她凭空被移动到这里,反而是新奇而兴奋的。 然后她看到了白色劲装的兰雅心,与那个形状可怖的星路,终于觉察到这里有点不对劲。 三殿下再次出现,她的身边,又多了两个人。 白衣的傲雪华带着一点点惊异,红衣的七夏看了看四周,默默叹了口气。 三殿下似乎很满意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选,所以点头,看向兰雅心。 “给他们解释。” 她这样说道。 然后消失,位面扰动的风再次泛起。 而她的下一次出现,已经在三个时辰之后。 第78章 如果有下次,请不要再拉我的手 某未知位面。 “喂!醒醒,快醒醒。”耳边是焦急而绝望的声音,有点熟悉的女声,但是既不是叶青,也不是傲雪华。 可是为什么会熟悉呢?葛生在潜意识里问着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 他感觉得到周围很热很热,也能嗅到刺鼻的硫磺味道。 他的头剧痛无比,这反而更不想让他睁开眼睛。 或许是潜意识的保护机制,他的潜意识认为,这个时候,闭上眼睛要比睁开眼晴更加安全。 有细微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热,那个熟悉的绝望的焦急的女声还在耳边。 “我求求你,醒来好吗?” 葛生伸手,摸摸了脸上的水珠,果然是温热的液体。 然后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遍布泪痕的少女面孔。 淡紫色的短发与鸽子灰的眼睛。 葛生望向那张面孔的旁边。 果然梦里嗅到的气味是真实的,葛生感受着空气中几乎让人窒息的硫磺味道,和几乎能够将人生生炙熟的惊人热度。 那原本是冰凉的泪珠,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都已经温热起来。 而天空。 葛生不可思议地望着天空。 那是火红色天空,他不曾在自己记忆中见过这样的天空。 就好像是火烧云弥漫了整个视野,整个视野都是,布满暗红色暮霭的无尽天空。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葛生坐起,发现身下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有些滚烫,但是还在能够容忍的界限之内。 他纵目望去,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赤红色岩浆。 它们翻腾着,不时有粘稠的红色的气泡泛起。 这是岩浆之海,而目之所及的地方,有零零星星的黑色岛屿点缀在这赤红色的炙热海洋上。 怪不得,会这么热。 葛生不由告诉自己,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叫醒自己的女孩: “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紫泉咬着嘴唇如是回答。 她满脸土灰,脏兮兮地有点滑稽,眼泪的痕迹在土灰上打出湿润的划痕——似乎也在这里晕倒了一段时间。 葛生想到自己,知道自己的样子大概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我醒来时已经到了这里。”紫泉本来早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所以方才会那样绝望地呼唤葛生。 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可怕的世界,如果不恐惧绝望,那才是骗人的吧。 但是当葛生问她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孩和自己一样无助而孤独。 所以反而笑了笑,那种惊恐的情绪从这个女孩心中被强行驱逐了出去。她稳定了一下心神,对着葛生开口,语调有点强作轻松,但是反而不慌张了:“或许,是另一个位面吧。” 她看了看四周:“还好,我们落到了这块巨石上。” 葛生看了看周围炽热的红色岩浆,不由点头。 “否则,早已经死了好久好久了。”紫泉这样说道,然后抬手摸了摸葛生的头。 这个紫头发的少女,不自觉地充当了姐姐的角色,然后她摸了摸腰间,取下一个银色水壶。 葬雪社的制式标配装备之一,每个人出任务的时候都要携带一份。 所以很幸运这次即使被抛入异界,这些救命的东西也能带在身边。 “给。”紫泉递了过去。 她知道葛生的身上也有这样一个水壶,不仅有这样一个水壶,还有葬雪社为每个人配备的干粮。 在此刻她才想到,如果在葛生昏迷的时候将葛生杀死,她将会得到双份的食物与饮水。 不,不仅是昏迷的时候,就算是现在,也可以这样做。 然后她笑了笑打消这种想法——即使世界上有一百个会这样做的人,她也很不幸,是那第一百零一个。 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将自己的水分给葛生——是分享,而不是指指葛生的腰间,示意他可以喝自己的水。 自己生来就是这么温柔的笨蛋吧。紫泉不由微微自嘲起来。 葛生反而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嘴干得厉害,喉咙微微有些发烫,他接过水,拧开壶盖,又看了看周围的岩浆之海,虽然口渴得很,但只是轻轻润湿了一下喉咙,呷了小半口水。 紫泉突然脸红了。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任务开始之前,刚刚用这个水壶喝过水吧。 或许上面的口水还没有干吧。 她用力摇摇头,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微红着脸低着头伸手接过葛生还过来的水壶,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好喝不?” 说完紫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好……”葛生刚回答一个好字,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他是冰雪聪明的男孩,只是稍微有些木讷,当终于发现好喝不好喝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由抽眼看了看紫泉虽然有些干涩但是依旧很诱人的嘴唇。 说不好喝也不对是吧。 “谢谢。”葛生终于决定放弃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低声道谢。 “应该,是我说谢谢你才对。”紫泉低头轻轻开口,她很感谢葛生直接忽略她的问题,但是她的感谢并不关于这个。 谢谢你可以让我不是那么绝望。紫泉轻轻对自己说。 “回不去了吧?”葛生沉默着,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然后他低头:“抱歉,我连累了你。” 紫泉抬头,做出一个温柔的笑,这个紫头发的女孩,原本就有着让人心悸的温柔:“哪有的事,没能救你是我的错才对。” 然后紫泉回想着当时情景,突然开口道:“难道,那时候我没有甩你出去?” 那个时候。 葛生回想着那个时候将自己甩出危险地区的紫发女孩。 然后他咬住嘴唇,低声道:“不是的。” 他低声解释着:“后来,我又拉了你。” 紫泉神情骤然凝固。 她望向葛生,面色变化着,然后走上前一步。 “啪!——” 这个紫头发的女孩,抬手一记耳光扇在了葛生的脸上,用力至极。 这样打了下去的同时,她口中连声痛骂着: “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到了最后,她慢慢蹲了下去,抱着头在地上痛哭起来:“我拼了命不要的救你。” 她的声音绝望而不甘:“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送死。” 葛生捂着脸,无言以对。 良久。 这两个人停留在那里良久。 直到紫泉从哭泣中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满满:“喂,你答应我个事好吗?” “什么事?”葛生在那一瞬间,感觉就算让自己在她面前死去都不会有一丝拒绝。 然后这个紫头发的少女轻轻开口。 “如果有下次。” 她这样带着落寞到极点的神情开口: “请你。” 她轻轻说出接下来的话 “不要拉我的手,好吗?” 第79章 七月十六日的清晨 兰历112年,七月十六日清晨 叶夜 那对许多人都很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叶夜城的清晨像以往一样,无比静谧。 当朝阳升起,浅金色的光线如同无数的绒球,滚满这座冰雪之城的每一个角落,宣告着一座城市的复苏。 但即使这样,这座城市静谧得仍像一座死亡之城。 因为街道上寂静无人。 昨夜里,整座叶夜古城经历了有史以来也非常少见的烟火盛宴,也有不少修为深厚的隐士高人,从自家屋顶窗口探出一张张白发苍苍的脸庞去欣赏那盛大的烟火。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谁试图出门,参与这场似乎是极为热闹的盛会。他们只是在坏坏地猜测,会不会有人狗急跳墙,选择浮空逃窜。 这样的话,费了好大劲儿在自己屋顶上设下的禁空陷阱,肯定会非常赏心悦目。 遗憾的是,这个期待并没有成真。 虽然暗星成员近乎绝望,但是他们还是没有选择这个貌似诱人无比的想法。 因为,从历史来看,选择浮空而起的家伙下场都是从无例外的惨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 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些无所事事的高人们,把大把时间花在自家屋顶上是很无聊与变态的行为。但是就是这样无聊与变态的行为,为叶夜古城增添了一道匪夷所思,但是绝对恐怖的防线。 昨夜的行动大获成功,几乎毫发无损地全歼掉了焰城行动的所有暗星成员。 这样的惨败,在整个暗星的历史上或许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简单而言,就算不提那件珍贵到极点的天境灵器天览。 单单就说那近百人的装备,便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巨大收入。要知道暗星可不是什么穷酸的小组织,世间最强大恐怖的情报暗杀组织,真的不是说说玩的。 而这一批焰城行动的执行者,又是当之无愧的精英队伍。 几乎每一个人身上的装备,其价值都超过了三百金叶草——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无疑是一座座移动着的金库。 叶夜学院对此含笑接纳,自然不会封存起来待日后归还失主。 但是最可贵的,却不是这些价值不菲的装备。 装备是死的,可是最珍贵的却不是这些死物。 而是人。 准确来说,是那些生俘的暗星精英们。 暗星培养人才即使是在七大隐族中,也是值得称道的,其中最杰出的作品,自然是那位年方二十已经站在世界最顶端的兵器。 如果要说明一样东西某人做得很好,自然要说出代表作。 而星曦便是他们中最杰出的代表。 这批被俘的精英,都是由暗星培养出的绝对精锐,更有超过三分之二拥有着隐族的血统。 就像之前所说的,这批战力,足以轻易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 这种奇货,无论说是作为与暗星谈判的筹码还是说自己使用,都是非常好用的。 精英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精英。 至于如何使用,这个世界上却有着灵魂契约这种东西。 这是一种流传在隐族中的灵魂契约,但很不幸,这种契约在叶夜学院也有人会,并且。 会的人还很多。 由于上古之时,百族大战。 他们彼此征战厮杀长达万年之久,无数种族被夷灭,也有无数种族被吞并融合,到最后只有七支最强的种族存留下来,并接受了诸神的约誓。隐世不出。 神罚就是在那个时候确立的,七个隐族的本名,被以语言的形式划为禁忌,说出隐族族名之人,会受到神罚。 便是依靠这种简单而强力的手段,七族之名遂从人世间消失。 所以这七只种族被并成为隐族。 而在百族大战时期,他们彼此俘获甚多。 杀掉战俘自然是很愚蠢的行为,至于交换,则往往要等待战争结束,否则的话,等于为对方增添战斗的生力军。 所以那些当时的大陆主宰们,纷纷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那便是灵魂契约。 这种灵魂约契,限定契约者需要无偿为其服务固定的时限。契约结束之后便恢复其自由之身任其回归本族——打归打,但是战争总有打完的那一天。 种族之间,利益总是放在第一位,而屠杀对方族人这种冤冤相报的事情,此消彼长之下逐渐绝迹。 只是待各大隐族被诸神禁制,不得干涉凡世。这样的契约却流传下来,成为了对待战俘的通用模式。当然,唯一不好用的地方是,你不方便将这些战俘用来与他们之前的战友作战。 自然,这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战争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不好意思做的事。 而是说,灵魂契约的效用并不严苛。这种几乎侮辱性的使用,往往会导致契约者临阵倒戈。那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管怎么说,近百地境之上,甚至不乏玄阶的精英,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屠灭一个小国在翻手之间。 虽然叶夜学院倒不至于惊喜若狂,但是总归是一笔收益极大的行动。 简单来讲,这次针对焰城行动的反制,取得了全面完胜。 付出的损失,仅仅是两名负责协助的学生。 没有谁不会对这样的结果不满。 但是事实上不是的。 …… …… 那间原本属于星路的宅邸。 “你们,谁能给我讲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兰叶的九公主精致的面孔上平静如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她的眼神中却有着一丝让人为之惊惧的执着与惶恐:“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们两个人?” 这里是昨夜最后的战场,那处原本属于暗星的巨大宅府。 只是当这里暴露之后,学院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将其纳为己用。地契什么的,重做一份实在太小意思了。 但是此刻在场的众人,却均是老相识了。 陌小京,七夏,傲雪华,兰雅心,叶青。 当叶青发问之际,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陌小京。 事实上,他们几人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一个夜晚。 他们沉默看着三殿下不停地穿梭于不同的位面,看着那个永不疲惫的强大红发少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憔悴。 她永不沾染尘埃的黑色斗篷上面开始逐渐起皱,逐渐出现不详的裂纹。 她冰雪般干净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丝丝看起来惊心动魄的裂痕。 却没有人敢于出言劝阻。 这个少女,她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任何事情。 但是,当她开始主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 但是,没有结果。 从午夜一时开始的搜寻到现在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三殿下整整搜寻了四个位面,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她须臾出现,问清楚在这个主位面流逝的时间,然后告知在场的人自己又排除了哪些位面,好在陌小京也是很出色的空间魔法使,由他来负责记录那些位面,然后通告给学院上层。 而这个少女自己独自继续穿梭在空间的断层之中。 只为救一个自己不想失去的人。 所以当叶青终于止不住自己心中的庞大不安,开口询问的时候,这个学生自治会会长微笑耸肩。 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微笑,但是这个学生会长的笑,只给你一种安心的感觉。他看了四周一眼,揉揉眉心:“其实,这个事情,讲起来真的很麻烦。” 这样说着,他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叠干净的白纸。 “但是,假如做比喻的话,就要简单许多。” 第80章 那些缠绕漂浮的泡泡 “但是,假如做比喻的话,就要简单许多。” 陌小京这样说着,将那叠白纸白纸放在彼此面前的桌上。 微笑款款: “在场的诸位,肯定自然都接触过空间之术,那么。”陌小京手指在白纸上摩挲着:“对空间魔法中,最为常见的瞬息移动与异次元空间,又了解多少呢?” 没有等待众人的回答,因为不需要,这只是引言,他从最浅显的地方说起,来让在场的人了解这次事故的缘由。 所以他随即说道: “是的,我想你们对它们的了解并不比我少上多少。” 陌小京这样说着,执笔在那张白纸上点下两个点:“所谓瞬息移动,除却近乎神迹的超远距离传送之外。” 他在两个点上连出一条直线:“我们经常做的,只是在视距内的定点传送。” “而异次元空间。”他在白纸大的另一个角落轻轻划出一个圆:“这个被我们使用为空间包裹的实用储物空间,它可以在我们认知领域中,任何的时间与地点开启。” 他抬手将那个圆“刺啦——”一声撕了下来,将那片纸捻在指尖向着周围人展示:“事实上,这个空间,不过是寻找了一个较为稳固的异次元碎片罢了。” “所以说,我们的异次元空间,便可以近似地视作。”他耸耸肩膀:“一个异位面。” “那瞬息移动呢?”叶青静静发问。 “而瞬息移动。“陌小京点点头,抬手将那张划着两个点的纸折叠起来,两个原本被直线连接的点重合在了一起:“我们则是,利用这些空间的断层,直接走了最简短的距离。” “在某种意义上。”他轻笑着:“这就是位面旅行。”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叶青皱眉:“这我能够理解。” “但是这个世界上复杂的事情永远是简单事情的堆积。”陌小京将那张纸展平,向着所有人展示:“我们的空间之术,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空间断层穿梭于我们位面的一个术。” “这样的空间断层,就像一个个细小的蠕洞,连接在两个点之间。”他指指那两个被画好的点:“这就是瞬息移动的基本原理。” “而所谓的位面……”陌小京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 他伸手将一张新的白纸覆盖了上去,然后又覆盖上另外一层,他就这样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动作,一层一层将新的白纸盖在那里,直到那叠白纸像一本书那样厚。 所有人沉默着,看着他的动作。 陌小京伸手从中间随意抽出一张,抽到一半:“假若说,这一张纸就是我们所在的位面,那么说的话,我们就是被这些位面夹在之中的一张,微不足道的,薄薄一层。” 他接着从其中再随意抽出另外一张纸,同样抽出来一半:“而葛生与紫泉。” 他顿了顿:“便好像,从我们的这一层纸上,被塞进了其他的纸层中。” 叶青轻轻咬紧了嘴唇,然后发问:“那么说的话,我们又应该怎样救他们呢?” 此时的公主殿下,选择只关心最核心的问题。 “很简单。”陌小京如是回答,他伸手将那张纸完全抽出,捻在手指上:“找到他们所在的位面,然后带他们出来。” “有这么简单吗?”叶青明知故问。 “是的,并没有。”陌小京点头:“放逐是非常强大的非对称打击魔法,它在之前漫长的使用历史中,往往用来偷袭防备不足的天境强者,其击杀概率更是达到一个惊人的层次。” “还有。”陌小京回头抬指,他的指尖激射出银色的剑气,他挥动手指,将那叠白纸在一瞬间斩成无数片。“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模型,没有人能真正知道我们的空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在圣人的笔记中,它被描述为无数漂浮在液体中的肥皂泡。” “它与不同的世界,在一个无穷大的无穷稀薄的空间中浮动。” “彼此碰撞,交融,与远离。” “我们无法估测那些泡泡远离的时间,就像我们在进行位面旅行的时候,总是无法正确地估计时间。” “说到底。”陌小京叹了口气:“瞬息移动也好,异次元空间也好,这些被普通人视为神迹的空间魔法,只是使用一些空间的碎片与残骸,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那么说的话。”叶青的嘴唇从未放松,洁白的牙齿在上面留下清晰的齿痕:“我们的时间很少。” “是非常少。”陌小京否决:“越快越好,现在他们既然能被放逐到那个未知的位面,就说明我们之间的位面,其实相隔得很近。” “既然可以相隔很近,那么便会重新远离,一旦远离,即使是专精于空间的圣人出手,恐怕也无法让他们平安归来。” “你的意思,我们很有机会将他们两个人救出来?”叶青的眼睛中闪动着莫名的光。 陌小京摇头:“位面穿梭不是度假。” “况且,可疑的位面有十数个之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十数个无限广大的位面中,寻找两个生死不知的人类。” “就我而言,我不会付出任何精力去搜寻他们。” “啪!”叶青毫不犹豫。 她抬手,一掌扇在那个面无表情说出我不会搜寻他们的学生会长脸上。 “因为没有任何的意义。”陌小京一点都不生气,他微笑着看着叶青,似乎刚才对方没有扇出那记耳光。“只有太微乃至神境的强者,才有资格进行位面的穿梭。” “但是,那要付出的危险,不亚于让他们去与龙族战斗。” “如果,付出这样的风险,只是为了救两个微不足道的学生。” “那么,这样的风险完全不值得付出。” “而且,两个如此弱小的学生被抛入异次元位面,能不能生存超过三个时辰都是一个问题。”陌小京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去搜寻他们,最终最有可能的结果,只是得到两具尸体。” “这样的事情,恐怕再愚蠢的人都不会去做。” 叶青咬紧下唇,理智告诉她,此时的学生会长对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 但是情感却告诉她,不要去听对方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救他们出去。”叶青盯着陌小京冷冷开口。 陌小京脸上是永远不变的温暖微笑:“那加油吧。” 叶青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这时她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陌小京的声音。 “正是令人意外的孩子,兰英元帅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还有,林夕院长此时也在这座学院、” “我很喜欢葛生,所以,希望可以再和他见面。” 叶青愣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直到那个蓝头发的公主殿下消失在他们的视野,方才那些保持沉默的人才终于有人开口。 傲雪华在之前的交谈中,反常地保持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沉默,直到此时,她才第一个开口。 单马尾的葬雪社长耸肩,她是这次失踪人员的直接上级,本来应该是最担心他们的人。 但是此刻,她神情黯然地开口:“你有必要惹她那么生气吗。” 原本她是帝国的公主,将来的女皇,只是这件事情,她明白,自己真的无能为力:“毕竟。” 傲雪华一夜未眠,但是这个时候的黑发公主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柔:“一直以来,你都对葛生那么在意。” 陌小京摇摇头,那层微笑假面终于瓦解,露出了疲倦的神色:“这次的事,情已经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 他看了那眼空地:“除了,祈求三殿下的努力。” “唯一的变数,就在这位神奇的公主殿下身上了。” 他这样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方才被叶青打了的脸颊,反而笑了笑: “我,很看好这位迷人的公主殿下。” 第81章 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在那块黑色的岛屿上,一朵火焰在平静地燃烧着。 这是纯粹的火焰,呈现出一种鲜亮的红色,你可以认为它的温度不够高,所以呈现的光谱的红色附近游离,但是你无法否认,它的纯粹。 因为它是凭空产生,凭空维持、 不需要一丁点的燃料。 火焰的上方,炙烤着肉干,肉干被切成长条,撒上调料,并被涂上少许蜂蜜。 肉干中的油脂被炙烤地一点点溢出来,滴落在火焰中,然后在火焰中燃烧着炸裂。 香气四溢。 葛生伸出手,取下一片肉干,撕下一片放入口齿中咀嚼,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递给紫泉:“吃一点吧。” 紫泉全身被一道奇异的蓝光包裹着,萦绕在她的周围,她点点头,摘下蒙在口鼻上的湿纱布,伸手接过,放入口中一点点嚼碎,吞咽了下去。 这里没有日月的交替,葛生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生物钟很难适应这里的时间,但是总归还是会疲倦。 两个人交替着休息,假如按照一次休息时间为两个时辰计算,那么时间大概过去了十二个时辰。 也就是一天。 没有人来。 或者说,连有生命的存在都不曾在这个岩浆世界中寻觅到。 这个世界的地表似乎是被这岩浆之海笼罩着,火元素充沛到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水元素稀薄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存,其实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首先他需要充足的空气,可以维持生命存在的基础环境,比如温度,湿度,以及不会影响生命活动的毒素。 这个岩浆世界虽然条件很恶劣,但是还勉强拥有这些条件。 很神奇的是,这个世界的空气确实可以维持呼吸,但是与之相对应的是,空气中又有着大量的硫蒸汽——这种元素被一向认为是低毒,但是由于对气管有着相当程度的刺激,并且大量吸入会导致昏迷,所以紫泉和葛生都用纱布润湿之后裹在口鼻上,来过滤这种气体。 除了空气,另外需要关注的便是温度,按照紫泉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地表温度接近水的沸点,而空气温度则保持在盛夏两倍以上,原本这是无法维持生命的温度,仅仅脱水就会让一个人很快陷入昏迷。 这个时候葛生拿出了一个很有用的魔法。 轻灵之光。 一个很简单,但是很有用的小魔法,出自那位九公主殿下之手。 她编制这个魔法的初衷,是很简单的——避免夏天高温带来的轻微烦躁,后来在艾恩露的雨林中,也让两个少年舒适度大增。 可是此时,这个魔法展示了自己神奇的功效。 这个魔法的基本原理是,在一个小范围构建独立的气体循环,最大限度地保持这个范围的温度在一个低水平线上,支付魔力来维持这种循环。 叶青的魔力量其实并不太好,但是她手握着千叶流碧,所以魔力的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原本设计初衷与此大相径庭的魔法,在使用之后成功将酷热隔绝在了身外,除了一定量的魔力支出之外,堪称完美。 只是由于水元素的稀缺,二人不得不在所剩不多的淡水中抽出一部分来完成这个魔法。 这便是萦绕在紫泉身上那道蓝光的缘由。 当这些可以维持生命基础生存的东西解决之后,接下来限制存活时间的条件,不外乎是食物和饮水。 葛生与紫泉都是携带着葬雪社标准任务配置进来的,也就是说每个人有三天分量的淡水和食物。 在食物方面,葬雪社配备的是肉干,新鲜的榨菜,盐,一小瓶蜂蜜,以及两盒坚果,初衷是在任务完成中补充营养,并且保持旺盛的精力,而在这里,两个人则清点了各自的储备,分成了十天的分量。 很简单,就是三天的食物,分成十天吃完。 这也是两个人为自己制定的极限生存时间。 虽然说不会天真地期待会有人穿越外面的壁垒来到这里救他们出去,但是依靠现有条件活下去,则是每个人的本能。 两个人想过移动,移到更大的岛屿上,或者说接近陆地的岛屿,那个是或许可以得到补充的食物,或者说可以寻求智慧生物的帮助,但是很遗憾,这里的风元素虽然大量存在,但是成分驳杂,很难驱使,漂浮术几乎无法维持。 至于更高级的飞行术乃至于风翼天翔,他们没有尝试。 不是感觉没必要,而是他们不会。 葛生是一介写作法师读作剑士的中级魔法师,飞行术这种七段魔法暂时不打算涉猎,漂浮术感觉就很味美价廉非常可口的样子。 紫泉是货真价实的魔剑士,而且还是相当天才的那一种,出于魔剑士本身就是天才的理论,走进叶夜学院的魔剑士自然是魔剑士群中的翘楚。 但是很不幸,不会就是不会。 虽然紫泉自己站在大魔剑士的顶端,开始考虑魔法和武技哪条河流更适合自己的问题,但是开始考虑并不意味着开始涉足。 紫泉擅长于水系魔法,风系略有涉猎,但是出于魔剑士的战斗属性,这些魔法大多是辅助性质和少许快捷的攻击魔法。 风系的飞行法术。 这个——魔剑士大多表示,漂浮术就够用了。 所以寸步难离。 这是一个岩浆的世界,抬眼便是赤红色布满云翳的天空,翘首只见一望无际的翻腾岩浆。 唯一的声音便是岩浆汩汩的暗流声,与压缩的气泡在岩浆底部炸裂传到表面的闷响。 但是,当确定要活下去之后,紫泉和葛生还是做了一些事情。 由于热源是来自地底而不是天空,所以两个人用手中的兵器切开凝固的岩石,刨成砖块,在岩石上搭建出一个厚厚的石堡。 当铺上厚厚的玄武石砖块之后,地底的热便很难涌出,当这些砖块在岛屿上搭建成一个卵形的地堡时,狂热的气流便很难涌入。 两个人保存体力,用最少的动作最快的时间完成这个简陋的工事,然后便缩进了这个地堡,就好像是寄居蟹锁紧了它的海螺壳。 由于这里火元素的充裕,所以葛生轻易便燃起了一朵火焰,放置在地堡的中央,照明的同时,还能够用来加热一些食物。 这便是他们手中的所有依仗。 紫泉看了看对面沉默的葛生,他们在这漫长的一天中,自从工事完成之后,彼此之间便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谁都不想说。 请你不要再…… 但是,这个再字便是两个人永远无法奢望的事情。 死亡似乎是必然要面临的事情,现在所作的一切只是推迟了死亡来临的步伐。 这种大恐惧的面前,两个人没有崩溃,但是却没有心情谈论其他的事情。 转过身便在对方的不远处解手,羞耻两个字已经被极度淡化,然后将尿液用魔法的力量熬干,纯粹的水元素被重新补充进自己的轻灵之光中。 紫泉咀嚼着嘴里的肉干,即使这样,面前的那个男孩出于本能地将其料理得相当美味。 可是,这样的苟延并没有意义。 紫泉这样想着,然后走了过去。 这个地堡并不小,只比当初小九的冰屋小出一号,所以从紫泉的左边走到葛生的右边,要走出五步。 葛生觉察到了紫泉的脚步,回头,看到那双温柔的鸽子灰眼睛。 那双眼睛原本在这一天里都是很暗淡无力的,但是这个时候,却熠熠发光。 “呐。”紫泉看了看葛生黑色的眼睛,伸手揉了揉他有点乱糟糟的黑发,上面有很多土灰,但是没有时间打理。 “给我讲个故事好吗?”紫泉带着期待的神色,这样对葛生说道。 第82章 白玉研磨可入长生药 兰历112年七月十七日 清晨。 叶青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曜塔走出,在晨曦中,蓝发的女孩憔悴得像是一只孤独流浪三天三夜的家猫。 曜塔是学生自治会总部,同时也是,临时营救小组所在地。 对于这次学生在任务中失踪的事件,学院给予了相当的重视,或者说,由于叶青使用她公主的身份对各方施加了她所能施加的最强压力。所以,没有人敢于怠慢这场关于两个学生的营救行动。 这个曾经站在帝国议会厅仰着骄傲脸庞的清丽少女,此刻偏执得近乎疯狂。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努力。 一天前,兰叶皇族派出了一支属于帝国的精锐法师团,来到叶夜探查,并提出要求协助,那是全帝国除了学院之外最顶尖的魔法力量,但是由林夕院长出面,给予了回绝。 他给出的话是:“如果你们做好进入异位面的准备的话,我不介意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扔进去。” 能够完成异位面旅行,并且进行搜索的强者,即使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的,因为太微天境,那掌控规则的最巅峰存在们才能够做到。 人海战术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临时营救小组所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因为参与营救的人只有一个。 三殿下。 他们负责将可能生存的位面列成表,然后在三殿下探查排除之后将其勾去,只是奇怪的是,当这张表送入长老会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长老会都会额外勾除一个位面。 意思是,提醒三殿下不需要重复探查。 但这是他们仅能做的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但是救援并没有任何进展。 或者说,唯一的进展就是排除掉的七个位面。 探索位面的过程危险而不可揣测,三殿下第一个位面她只用了几个呼吸,但是第二个位面却消耗了二个多时辰,事实上,这一天两夜以来,没有睡觉的人,除了叶青之外。 这个神秘的学生会副主席也是其中之一。 叶青走出曜塔之后,并没有转身走向自己的寝塔,她对陌小京的托词是回去休息一下,陌小京知道眼前的女孩绝对睡不着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 叶青自然是睡不着的,她也不想去睡。 她径直北行,穿过那两条在晨光中微微发光的星叶溪,头也不回地走过叶塔,然后走到了那座高耸的白塔面前。 她谁都没有告诉,自己会来这里。 这里是英塔,绝大多数导师的居住地。 而她面前的这座,那位大人便住在这里。 三十三层,一百丈,一千尺。 叶青没有选择那座精致的银色风梯,而是走上了旋转的楼梯,在两年之前,傲雪华在三试上独自攀登上了叶塔,而此时,叶青她也选择一步步走上最高层。 她很累,很疲惫,因为她一天两夜没有合上眼睛。 她更虚弱,因为一天两夜以来,她只喝了一点水,半片傲雪华递给她的雪蓉糕。 但是因为她想去见的那个人,需要她积攒足够的气势。 她想要去做的事,也需要她去积攒足够的气势。 所以她一步一步走上。 所以当英塔三十三层的那个房间里,第一声尖锐刺耳有如裂帛一样的响声在这个清晨传出的事情,她反而感觉理所当然。 “见过九公主殿下。”那个老人平静站在那里,躬身行礼。 老人很老,老到能够拥有纯白到没有一丝杂色的胡须与长发。 老人很瘦,瘦到可以从他那件材质普通的宽大亚麻长袍下看出他粗大的骨架。 这是一个虽然衰老,但是依然高大的老人,他冰蓝色的眼睛肿,有着让人不可直视的锋锐光芒。 叶青站在那里,她的脚下是一地翠绿色的碎玉。 就好像一地散落的绿叶。 叶青在方才,平静地走进这个房间,虚弱的公主殿下眼睛冷得发寒,她没有理会站在那里的老人,直接走到房间里的书桌,拿起那个珍贵乃至于天下仅此一个翠玉盘,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掼在了地上。 所以玉盘粉碎在他的脚下。 “我很生气。”叶青冷冰冰地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生气过。” 她用怒和寒来维持她的勇气和力量,怒是她的行动,寒则是她的语言。 她必须要做一些事情,不做的话她感觉会被自己的绝望逼疯。 老人没有说话,因为也不需要他说话。 “然后是正事。”叶青进门一句话不说便摔了眼前这个老人屋子里最珍贵的玉盘,然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当老人沉默之后,她继续说了第二句话。 “为什么要派他去?” 为什么要派他去? 她自己被安排在大后方,那个所谓前线的地方,被锻炼,被培养。 而葛生却被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直接站在了收捕星路的战场边缘。 叶青知道是他亲自做出的决定,所以选择来到这里亲口问他这句话。 “因为他最合适。”老人这次没有沉默,选择平静回答。 他的平静像是他身后的那座大湖,波澜不惊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在这座学院学习的时候,侠便是我的导师,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善千劫,所以我学的是最原始的千劫,也便一直用到了现在。”老人继续开口,但是所说的事情与叶青问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是那位圣人的门徒,虽然那三位圣人都曾经教过我一些东西。”老人接着说道:“后来我听说那位圣人在瞬之后,又收了第二名弟子,然后他在那座黑夜的城里,划出了那柄星辰的剑。” “所以,我有些好奇。”老人的语调很诚恳,也很真实,他是那样老的老人,老到你下意识得就会以为他不会说任何欺骗你的话。“我很好奇那个弟子最终会走多远,也很好奇,那个圣人为什么会挑选他。” “但是我很喜欢,也很期待这个孩子。” 叶青听那个老人说出这样平淡真挚的话,没有说话,而是很平静地拿起桌上白玉的镇纸,然后继续砸在了地上。 她的力气很大,大到不像是这样年少的一个女子,所以她抬手,挥下的时候镇纸便碎成白玉的粉末,几乎不需要研磨便可入长生的神药。 “我不想听废话,也不喜欢听。”兰叶的九公主冷冷开口。 “所以我只想做一点事情,让你的废话住口。” 她对面前老人这样说道,即使知道他是帝国的军神,独一无二的传说。 第83章 指尖滴落的鲜血 在那间百丈高的房间里,蓝发的少女平静又不平静地站在那里。 平静是因为她站得笔直,安静地像是一具雕塑。 不平静是因为,这位公主方才像是乡下的泼妇,刁蛮而干脆地摔碎了那位元帅房间里两件最珍贵的物件。 我不喜欢听废话。 她用行动告诉了眼前的老人这句话。 老人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闪动,即使这位公主在她面前一件件摔碎他珍爱的收藏,他也丝毫没有动颜。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接近了崩溃,所以即使是他,也刻意不去激怒一个女子。 “最精锐的部队自然要放在最危险的位置。”老人于是乎这样开口:“是王牌,就要在最合适的时间翻开。” “他是圣人挑选的弟子,拥有着大气运,兰雅心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奥术法师,观摩她的战斗,无论是对武者还是魔法师都有莫大的进益。” “而且,作为主力的兰雅心,可以轻易击败星路,在我的预测中,这是一场没有危险的战斗。”老人接着说道:“在原本的计划中,那个男孩应该平安归来,并且带着荣誉与增益。” “所以。”老人目不转睛:“发生这样的事故,即使是我也深感遗憾。” “但是,无论从来多少次。”老人安静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我都会做这样的安排。” “因为,这是最接近答案的解。” 老人的回答完美无缺。 他先阐述了自己与那个男孩的渊源,和对他隐约的好感。 所以在这次行动中,他确实刻意,调动了男孩的位置,初衷和叶青受到的待遇一样,让他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在这次行动中得到最大的收益。 但是出了事故。 他承认是自己的失策,但是不认为这样做是错的。 所以他的回答完美而无缺。 “我。”帝国的公主不屑摇头,她的眼神冰冷得像是圣湖畔融化的雪水,她知道眼前老人的逻辑没有疏漏,但是她并不需要疏漏。 她只是倔强到蛮不讲理地继续开口:“不管!” “我只知道,他消失在那里,及时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向我保证,说他可以活着回来。” “我只知道。”叶青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你的命令,让他最终消失在那里。” “我只知道。”她在那里用冰冷如雪的声音重复着偏执的话语。 她来到这里,就不是为了讲道理而来。 她是为了宣泄而来的。 宣泄自己的绝望与歇斯底里。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去死。” “假如。”老人平静开口:“假如那个男孩真的死在不可触及的远方呢?” “那么,我便让这座城市为他殉葬!”叶青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公主做得到吗?”老人质问。 叶青抬手,指向东方。 “那里有一个帝王。”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冰冷。“他强大而不羁。” “如果这里真的埋葬了我的兄长。”叶青冷笑:“那么,我会引来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倾覆掉这个冰雪之城。” 叶青没有挑明,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绝对疯狂的想法,即使说出,便是大逆不道。 “公主不会这么做。”老人说。 “我会的。”叶青回答。 “这是叛国。”老人挑起纤白的眉,冰蓝色的眼睛中有锋芒溢出。 叶青咬紧嘴唇。 是的,假如她真的这样做了,她真的会成为这个帝国的罪人,万劫不复。 但是她笑了笑,这样开口:“如果这样做了之后。” “你们会后悔曾经在这里埋葬了一个少年。” “我便甘之如饴。” 老人看着叶青冷静的脸庞,但是她所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极尽疯狂与乖张。 “我知道殿下与那位陛下关系匪浅,也不否认这种可能的发生。”老人斟酌着字句开口。 但是接下来的话锋芒毕露。 他是历史中的传奇,也是活着的传奇,他的锋芒一出,剑气纵横。 “那一天到来之前,老朽会亲手处死殿下。” 叶青被他凛然的杀气一窒。 这位军神大人,他是亲手弑杀过无数国王的传奇。 他是元泰大帝手中最受信赖的剑,在那个城邦并起的年代里,率领他的军队冲破无数雄城沃土,投降者生,抵抗者杀无赦。 他手中的利剑,斩落过多少帝王的头颅。 他脚下的泥土,滴落了多少王孙公主的鲜血。 所以当他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有疯狂的血腥味向着叶青涌来。 但是叶青摇了摇头,在这铺面的血腥味中淡然微笑,笑容就像是泛着冰凌的湖:“你敢在这里杀我吗?” 他们的话题,被无限引入到极度危险的境地。 但是老人平淡笑了笑,露出了锋锐雪白的牙齿:“倘若公主放下手中的千叶流碧,老朽倒不介意试一下。” 叶青一怔,她确实暗中握着那块玉魄,说出这句挑衅的话语时,随时准备破碎掉这块风水之精,但是当对方挑明之后,一切准备反而显得蠢笨,所以她放下了手。 “我说这些,是在葛生死在这座城市的前提下。” 当眼前的军神大人为她留下台阶,她终于选择退出一步。 “所以请不要让他死在这里,否则,我会做出我们都会后悔一生的事情。” 这样说着,她伸手拿起那个不起眼的陶罐。 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原本,是不会入她的眼,但是偏偏这个陶罐离她最近。 在那一瞬间,老人突然瞪大眼睛。 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真的敢拿起这个陶罐,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真的不认识这个陶罐。 否则的话,叶青即使再怎么歇斯底里,也不会选择这个陶罐来泄愤。 但是叶青真的不认识。 “别……”老人第一次失控开口,但是这次开口被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 叶青回头,看着几乎要惊呼的老人,她无法想象这个老人为什么会这么失态。 她进门的时候,摔碎的两件玉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是这件陶罐,却是那样拙劣,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怠慢这个军神大人。 叶青感到手上有些刺痛,她收手一看,却看到鲜红的血汩汩从手指上流出,滴落的血珠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血渍,陶罐已经碎落一地,但是一片陶片弹起,直接划破了她的手指。 “啪!”叶青倒退一步,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老人。 那位老人没有想到她真的敢摔这个陶罐,所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原本能够拦下的他,只来得及说一声“别”。 但是,随即他穿过了两个人之间三丈的距离,抬手扇在叶青的脸上。 即使是眼前的公主说自己要毁掉这座城的时候,老人都没有这么失态。 “滚!”老人看着几乎跌倒在地的叶青,冷冷说出了这句话。 在最初,他还保持着对叶青礼貌上的尊敬。 但是此刻,他的怒意,简直要将叶青格杀当场。 叶青看着自己手指上一点点滴落的血,脸上麻木一片失去了知觉。 老人动了真怒,所以虽然没有下杀手,但是这记耳光却没有给她一个公主的面子。 叶青低着头,终于忍不住,冷冷问道:“为什么?” 第84章 时间埋葬的过往 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到眼前的少女冷冷问出那句为什么,不由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向她解释为什么。 这个陶罐对于这个少女实在太过古老,古老到她根本不曾有机会了解它之于自己的渊源。 他可以告诉这位少女,她所摔碎的那个翠玉盘,是在开国大殿上,元泰帝赐予他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然而被他用来承装一些下酒的小菜。 他也可以告诉这位少女,她掼在地上的那个白玉的镇纸,曾经是北面那个最强大的王国,国王最心爱的桌头玩物,他挥师灭了那个王国,然后在王国的王宫里找到了它,然后一时心喜,便放在了自己的桌头。 这一放便是一百二十年。 但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向少女解释,这个伴随他二百一十九年的陶罐,与他之间的关系,与少女之间的渊源。 这是一段已经被埋葬了许久,属于老人一个人的记忆。 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已经被迈入了黄土,二百一十九年前,老人曾经嘲笑过那个亲手做出这个陶罐的女子,做的丑模丑样,即使拿到最大的市集,也绝计卖不出去,然后吃到了那个女子一个冷冷的白眼。 即使是现在,霜华已经彻底沾染了老人的青丝,但是他还是可以清楚回忆到那个少女那时娇俏的表情。 那个少女名为幽夜。 二百一十九年前,他们曾经在这所学院中学习。 和他们一起的人,还有一个没有名姓的少年,他因为没有名姓,所以自己给自己取名为林夕。 还有一个姓叶的少年,其名为玄音。 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少年。 那个少女最终被历史称为幽夜公主,然后才是那个幽夜皇后的封号。 林夕最终接过了圣人的衣钵,成为这所学院的院长。 至于叶玄音,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他的名字被元泰两个字取代,后面多了大帝的后缀。 而他自己,成了一个时代的军神,纵横天下,未尝一败。 他帮助那个女子的丈夫,登上了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宝座,然后在兰叶帝国的开国大典上,平静驰马从千里之外的东方赶来,一记马鞭抽在了那位大帝的身上。 转身,他摘下了帝国元帅的头衔,走进了这座学院,从此一百一十二年未曾走出过这里。 这是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历史, 这一切,又该如何给眼前的少女讲清楚?他嘲笑这个陶罐,所以那个少女气呼呼地说,再不济可以用来承酒,于是他用这个陶罐盛了二百一十九年的酒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用这个陶罐饮过多少次酒。 女子大婚时,这个陶罐曾经倒满苦酒,斟给那位帝国的女主人。 九十四年前,那个不再年轻的女子敲开这间陋室的房门,他们曾在这个方寸之地用这个陶罐痛饮名为过往的酒液。 五十二年前,他听闻那个女子的死讯,最终也没有走出叶夜学院,只是用这个陶罐向着东方临湖酾酒,明白自己的时代已经慢慢被时间所埋葬。 所以,当少女问这句为什么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最终慢慢开口。 语气莫名的安静忧伤:“做这个陶罐的人,她是你怀中千叶流碧的第一任主人。” 叶青愣住了。 她想过无数的可能,也猜测了这个陶罐的不凡。 但是这个答案,她最终还是没有猜到。 她在两年前的永夜之城,曾经向着所有人这样描述自己手中的玉魄。 “这块玉乃是风精水魂所凝,最初的持有者为那位圣人潇的半个弟子——幽夜公主,而她同时也是青的曾祖母,元泰帝的皇后。当元泰帝退位之时,那位幽夜公主便将此玉传给了下一任皇后。” “原本它是作为皇后的信物被在这个帝国的国母中传递着,但是很遗憾我有一位早逝的母亲,她留下遗嘱,将这块玉交给了我。” 也便是说,她方才,亲手摔碎了自己曾祖母送给这位军神大人的礼物。 甚至说,这件礼物的诞生日,远远在这两位历史的缔造者成名岁月之前。 也就是说,这个陶罐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私谊的产物。 否则,一位帝国国母决计不会给帝国最无与伦比的元帅赠送这样的拙劣的礼物。 它只可能是属于两个少年少女之间的礼物。 她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揣测这两位大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八卦情节。 她看着自己手指滴落的鲜血,直到此时她还没有机会来包扎止血。 或许,自己真的摔碎了永远都不该摔碎的东西。 所以叶青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默默蹲了下来,用自己带血的手,平静地将那四散的陶片,一片片重新拾了起来、 这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老人静静望着她,一片片在地面上搜索者陶罐的残片,没有上前,也没有阻止。 所以当叶青将最后一片沾血的陶片收进自己的空间包裹,她低着头冷冷开口:“这是我的错,所以我会自己承担。” 公主平静转身,便要离开这个叶夜学院最神秘的房间。 “十天之后,无论葛生如何,我会将这个陶罐拼好,重新还给你。” 老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缓慢开口。 “慢着。” 叶青转身,面色冰冷,想要知道这个老人还要说什么话。 “当时,与那处空间可能相连的位面共有二十一个。”老人这样说道:“其中,四个绝对不可能有人生存,那位少女,目前为止搜索了五个位面,林夕院长,亲自出手,搜索了两个位面。” 叶青屏住呼吸,她终于猜到了这个老人想说的话。 老人平静说道:“老朽不才。” “但是穿越两个位面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不行!”叶青脱口而出。 她这一刻没有思索,下一句话直接蹦了出来。 “您怎么能去!” 是的,您怎么能去。 纵然您也是太微境的至强者,纵然您真的有穿越位面的能力。 但是您毕竟是不擅长空间掌控的武者,毕竟您已经衰老到这个地步。 没有人可以逼迫一个太微境的至强者做这件事情,因为关及生死。 即使是叶青,她也不曾想过让这个老人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他是帝国的军神,是曾经与元泰大帝并肩作战,开疆拓土的传说。 方才这位公主,面对这个传说,硬下心肠放下了今生所说过最狠的话。 可是当她在这里知道,这个值得所有兰叶人终生尊敬敬仰的元帅大人,竟然决定要以身犯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冰雪封冻的容颜,一朝瓦解。 兰叶的九公主慢慢跪倒在这个房间冰冷的地面,低下头。 有蓝色的发丝盖住她的面容。 有透明的水珠滴落,打湿地面。 兰叶的九公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她无助地喃喃开口,带着哭腔。 这个坚强到不可思议的女孩,终于没有用坚硬的外壳伪装到最后一刻。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我真的不知道。” “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第85章 那一场少年的故事 讲故事。 其实对葛生来说,这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安柠是一个出色的母亲,所以说在讲故事的领域,也是相当的出类拔萃。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需要的却不是睡前故事这样温馨美妙的童话。 葛生想了想,开口对紫泉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那簇魔法的火焰静静在两个人之间燃烧,他们之外是无尽的熔岩海洋,在这个黑岩的孤岛上,一对少年围着这簇火焰在听故事与讲故事。 葛生在那一刹那,回想起了在那座湖边,与那个银色的少女相遇的事情。 于是这段故事也便从那个湖边开始。 他与叶青的初识。 紫泉此时才知道,这两个不同发色的兄妹,果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理兄妹,不过她只是挑了挑眉,安静眨着鸽子灰的眼睛,继续听了下去。 那次在湖边,探险的男孩摸到了空无一人的冰屋,然后探索一圈之后,除了那块千叶流碧之外一无所获。 所以男孩带着千叶流碧意兴阑珊地想要同战利品一起回家。 结果门口出现了一位赤脚白裙的蓝发女童。 总之是一场不堪入目的少年厮打,那个女童不由分说地冲上去将葛生推倒在床上,然后便要去夺他手中的叶玉。 总之本来是很尴尬的事情,但是葛生却讲得很认真,因为这是和那个家伙的初遇,在这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世界里,这样的初遇回忆,葛生即使是在讲述,也一点一点地珍惜着讲述。 紫泉也听得很认真,所以淡紫色的睫毛微微扑闪着,鸽子灰的眼睛里是柔软的光芒。 总之按倒葛生的人是叶青。 先扯对方头发的人是葛生。 先动嘴咬人的家伙是叶青。 反嘴去咬的人是葛生。 最后动用头槌去决一胜负的人是叶青。 所以当男孩苏醒的时候,面前是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微黄的油灯旁边,是那位冷着脸写下我拒绝道歉的蓝发女童。 然后是那场在夏末秋初的夜晚,那场肆意的奔跑,无数露珠被打碎,无数萤火虫被激起,他们手牵着手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道路的尽头。 紫泉微微笑着侧头,不说一句话。 她听得很入神,也很喜欢这样的少年故事。 然后是漫长的少年相处,直到两个月后,那位突如其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庆历四年春,站在光与暗的交汇处,说出了那句:“你马上要死了,公主殿下。” 葛生便又讲那个好看而强大的少年,讲他们一同回归凤眠山庄时那场小小的风波,以及次日,那个沉默悲伤的女孩,独自从圣湖中凝结出冰砖,独自用双手将冰砖搬起,独自重新搭建起那个简陋的冰屋。 那是很有画面感的故事,所以当葛生讲述的时候,紫泉也不由联想到了那个安静的画面,然后又想起了现在那个骄傲又率性的新生第一。 那个站在秋声面前又骄傲又傲娇地说出“见与不见”宣言的女孩。 突然感觉,真的是个很迷人的家伙。 不久之后,葛生再去冰屋的时候,发现了中毒昏迷的叶青,他得到了庆历四年春的承诺,便留下粥米,抬脚离开了冰屋,然后在湖边,遇到了那个银色的少女。 葛生很详细地讲述那个正在泡脚少女的安静与优雅,还有那说话时一点点的娇憨,让人不由怀疑她是哪家翘家的小姐。 他认真地给紫泉说那个名为星曦的家伙,双腿又纤细又雪白,小巧的脚踝,还有颤巍巍得像是奶豆腐一样白嫩的玉足。 他那样安静地讲述那些,不带一点猥亵的意味。 他只是认为这样很美,所以就讲了出来。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真的很需要这些很美的回忆,支持他们在这个绝望的境地活下去。 紫泉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听到这样的讲述,不由也认为那真的是很美的事情。 她不至于撕开紧绷的绑腿,让葛生比较一下自己的纤足比起那个星曦来差之多少,但是她笑着点头,说出真希望见一眼那个有着那样美丽双腿的女孩。 在那个湖边,他听那个女孩唱了一下午的歌,女孩听他,讲了一下午自己的事。 然后当黄昏时候,他们一起回到湖边空无一人的冰屋。 然后女孩带他飞起,走向那点夜空旷野中的星火。 葛生平静讲了那场由女孩发动的屠杀。 那一道道有如森罗般密布的线散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化为冰雪的雕塑被切割冰冻粉碎。 天境的强者在她面前有若刍狗,她一路杀戮,直到停下,说出那个人在看着。 紫泉屏住呼吸,她是叶夜学院的学生,葬雪社四大行动组的组长,在这一刻,她也猜到了,让那样的人物说出有人在看着的存在究竟是什么级别。 然后那场大雪飘落,潇乘着雪鸢自天际而来。 圣人裁决,青翼三强者被终生逐出兰叶境内。 她应许庆历四年春的约定,然后问叶青是否愿意拜她为师。 葛生讲述叶青的拒绝,然后潇又让庆历四年春传他千劫,让他回去告诉安柠,教自己魔法。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结束,紫泉自始至终都没有转移过注意力。 这是何等不寻常的经历,一个修为几乎为零的少年,与那位有史以来最强的兵器并肩而行,目睹了那场兵器的杀戮,然后又与圣人相见,经历圣人裁决。 “果然就好像故事一样呢。”紫泉笑着评价,然后期待着看着葛生:“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葛生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与叶青在庆历四年春的监督下修习千劫,安柠也开始教授他魔法。 他讲述庆历四年春那层出不穷的烹调方法,这个暗星的杀手,在厨艺领域的造诣竟然也惊人得高,把地瓜做出十二种吃法的家伙,天下即使可有与之比肩者,恐怕也超不出三个。 他又讲和叶青的修炼,由于千劫的最初练习要在水中进行,他们便在圣湖中穿着安柠赠与的泳衣。由于双方水性的差异,口口声声要教葛生游泳的叶青,促狭地举起冰板,上面是干干净净的“喝水先!”三个无比腹黑的讲解要领。 这是很温馨的往事,葛生也讲得很舒缓。 直到他们开始修炼意劫,叶青凝结冰雕不断的失败。 当那个冰制的若果掉落在冰盆里发出叮咚的水声。 从意识的黑洞中挣脱出来的叶青,安静拥抱住,握着她的手,将她唤醒的男孩。 “呐。”那个女孩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着。 “我是说。” “你做我哥好吗?” (这一段其实是第一卷的葛生视角,中间补全了几个在剧情上没有讲出来的地方。 比如说千劫的修炼,中间本来是有几个情节的,后来为了情节的紧凑就删掉了。 这里提及一下。 尤其是那句。 “呐。” “我是说” “你做我哥好吗?”当时写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青简直软萌的要死QAQ) 第86章 自己的人生 葛生那样安静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就好像讲着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这条溪流有清澈见底的卵石沙滩,也有激流涌荡的乱石穿空。 葛生十岁前的故事,并没有提案多值得一说的地方,但是直到他与那位公主相遇,他的命运就好像生生从一条平缓的河床送入了奇耸的险滩。 知道这个时候葛生才有点意识到,在那个永夜之城的前夕,安柠站在他的面前,带着认真而悲伤的表情,说。 “当你得到一点什么,就会失去一些什么。” 所以现在想来,从他和叶青相遇那一刻起,他便彻底告别了平静的日常生活。 而当选择走向那座湖边,成为那位圣人挑选的弟子时,他拥有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强大力量,即使天境强者,也要顾忌他随手画出的一剑。 但同时,他也无法再那样默默无闻地走下去。 他之所以选择来这座学院,其根本原因不过是,叶青会来这座学院。 他不想与那位妹妹分离,而叶青也不想这么做,那么在这个圣人留下的学院里共同学习,恐怕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自然也不会被困进这个熔岩世界,接受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命运。 他失去了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选择了充满无限未知的未来,而就是这种无限未知,将他送进来这里。 “喂。”他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开口:“后悔吗?” 这是自言自语,但是对面的那个女孩却已经听到。 葛生的故事太长了,长到假如详细来讲的话,一天一夜恐怕也讲不完,两个人又都要足够的休息来保持精力,所以这些故事只能趁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来讲。 好在葛生的故事还算引人入胜,虽然这一段的故事稍稍讲完,但是紫泉还挂念着在那个即将举行花灯盛会的城市里,葛生和那位三殿下相遇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是孽缘的说。” 回想起那时,当紫泉听到三殿下“叮当”一声剩下一枚金叶草的时候,这个紫头发的组长不由掩住嘴笑着开口:“孽缘啊孽缘。” 看到葛生一愣,她笑着解释:“在学院传说中,确实有着假如你在西市孜孜不倦摆摊超过一年的话,就会有天下最美的女孩子亲自来到你的面前,叮当一声扔下一块金叶草,然后平静说一声不用找。” “但之所以是学院传说,那么自然只有非常少的人有机会遇到,才能被称为传说。”紫泉轻轻摇着手指,显然这段故事让她培养起不少的精神。 食物虽然紧缺,但是两个人都吃的很仔细,所以暂时也没有被营养不足所困扰。 “而你就是被学院传说所宠幸的家伙啊。” 本来紫泉已经准备睡了,当听到葛生这句自言自语,微笑着抬起头,认真回答道:“不后悔啊。” 葛生不由轻轻问道:“为什么不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啊?”紫泉这样继续接道,她轻轻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我的思维指引下做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于我的本意,但是很多事情,我并不知道做它们的后果。” “即使说,有些很可怕的后果是由我引发的,自己,或者别人,因为这种后果而遭到可怕的命运,但是我只会努力去挽回,努力去拯救。” “为什么会后悔呢?”这个紫头发的女孩鸽子灰的眼睛里是闪闪发光的安静光芒:“自怨自艾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所造成的后果,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承担。” “当他们发生的时候,自己要想的是,如何承担这个责任,然后尽自己所能的解决它,而不是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因为。” “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自己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出于各住各样的原因和想法作出的事情,假如不能正视自己这些自私和虚伪做出的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那么,你所经历的一切。” “就不是你这个人做的了啊。” “这个人生是自己选择的,所以,只有自己有资格承担。” “有资格走下去啊。” 紫泉这样温柔笑着,说出这番干净而有力的长篇大论,然后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触,抬手便按上葛生的额头。 那样柔软,略带湿润的触感,在葛生的额头一点点漾开。 “睡前赠礼。”她点点头这样确认:“所以,不管是你和我,都不要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 “晚安。” “男孩。” …… …… 林夕在混沌的灰色虚空中抬手,无数的空间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幻灭重生。 他有点狼狈,苍老的额头有极细如同水雾的汗珠涌出。 但是他依然强大无匹。 当他手落下的时候,那处灰色的混沌虚空骤然被撕开一个七色的空洞,之所以是七色,因为那里的光无限驳杂。 他的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那个空洞之中。 叶夜学院,叶塔顶端。 当这个老人气喘吁吁地从虚空中跌落下来,不顾身份地抬手抓过在院长桌上放了良久的冷茶,一口气灌下大半,方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回不来了。” “老师遭遇了什么?”易岚山依然戴着那具生铁的面具,站在房间的上首,安静提问。 “时空乱流。”林夕没好气地吐出四个字:“看来是有位面破碎之后在那里形成的乱流,位面旅行本来就不是那么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当初只有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做一下,这样高强度的旅行真是要人命。” “但是。”易岚山看着喋喋抱怨丝毫不休的世界最强者,能够从世界破碎的时空乱流中,近乎毫发无伤的脱离,这份修为,丝毫不会因为他毫无风度地抱怨而降低丝毫。 果然是号称即使世界毁灭还能存在的太微境强者。 易岚山接着说出了下面的话:“您为什么要参与这场位面搜索?” 是的。 您为什么要参与这场位面搜索。 纵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大魔导师,对于空间领域的造诣,也堪称世界第一。 但是为什么? “我的学生陷落进了那里。”林夕没好气地说道:“而有能力救他们的人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寥寥几人。” “老师有很多学生。”易岚山轻轻说道。 “我有很多学生,但是只有两个被人为放逐。”林夕强调了只有两个。 “我很喜欢紫泉那个丫头,虽然有点死脑筋。”林夕接着这样说道:“我见过许多个飞羽组组长,但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做到像她那样。” “她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傻瓜,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看着她长大。” “傻瓜?”即使是易岚山,也没有在这一刻理解自己老师突然蹦出来的傻瓜两个字。 林夕摇了摇头,空间的扰乱给大脑带来的眩晕感终于有点缓解,他回头看了看在自己桌边那只白色的猫:“是的。” “一个以前很多人都认识的傻瓜。” “幽夜。” 第87章 言灵 那只白色的猫平静地趴在林夕的院长桌上,听到那个老人说出幽夜这两个字,终于摇了摇白色的尾巴,优雅地耸着背站了起来。 它旁若无人地探过头去,在那杯被林夕喝过大半的冷茶上轻轻舔了两口,然后回头露出一个嫌弃的神色:“林夕你饮茶的品味还是低的令人发指。” 这只白猫的声音温润而平和,就像是一位度过悠长寿命的智者。 但这是一只很令人熟悉的白猫,曾经无数次在叶青的怀里安静打着轻微的呼噜。 圣人潇的前宠物,沨滢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个桌上,此时才悠然开口。 “你被潇在那位公主身上重新编写了契约。”林夕望着它不怀好意:“虽然现在那位公主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今天清晨她在兰英房中做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知道。” “假如那个男孩真的死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那么她真的会做一些疯狂的事。” “我们未曾看见他的生。”白猫坐在那里用爪子轻轻梳理脸上的毛发,同时没有开口,便有音波在这个房间里回荡:“但是也同样未曾看见他的死。” 林夕皱眉。 易岚山慢慢开口:“这个意思是?” “名为葛生的男孩,正在生与死的叠加态中。”白猫慢慢说道:“甚至让人不敢贸然对他进行观测。” “圣人也不可以?”易岚山发问。 “圣人对未来的观望,本身就是对未来的扰动。”沨滢如是解释。 它眨了眨湛蓝色的诡异双瞳,在桌面上轻轻舒展了纤长的白色身躯:“空间并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 “所以说,即使那个男孩真的死在那里。” “那位公主在日后或许会知道,我是她身边少数有能力进行营救的存在之一,并或许会因为我的不作为而震怒。” “但是。”白猫轻轻做出了否定的回答。“我不可能,或者说,即使那两位还活着的圣人亲至,也未必可以比那个少女做得更好。” “那假如月佚圣者还在呢?”易岚山问道。 “倘若月佚复生。”白猫沉吟:“那位圣者或许还有机会一试。” “否则的话,尘世之间,没有谁可以妄言,一定就可以将那两个孩子救出来。” “至少你可以尝试。”易岚山看着那只置身事外的白猫。 “是的。”白猫点头:“我可以穿梭于位面之间而无碍。” “但是我不可能提前现身。” “我的存在星辰的轨迹之中,所以不会贸然打乱,已经在所有人的观测中的棋局。” 它的猫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位圣人已经尝试过了一次,所以他最终死在了这里。” 说到这里,白猫突然停口。 它宁静地注视了面前的虚空一眼,重新蜷起身子,蒙头大睡起来。 几乎在下一瞬间,那位红发黑袍的少女在那里浮现而出。 三殿下。 她这一次现身,直接出现在了这个院长的办公室。 从前天夜里一直搜索到今天下午,这位少女不眠不休,不饮不食。 她唯美若梦的绝世容颜此刻苍白如新晒的素纸,仿佛即将消融的冰雪一般,会在接触阳光的下一瞬,便将全然融化。 即使在场的不是这些已经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物,也可以看出,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少女,已经虚弱憔悴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她不再选择在曜塔现身,因为她知道那里的人一定会对她劝阻。 而她不需要这些劝阻。 她依旧,没有选择放弃。 “院长,找到了吗?”这个少女看着白发的老人,安静发问,声音像是月光下的泉水。 她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所面临的大恐惧。 在得到林夕否定的回答之后,她同样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她只是沉默。 她穿越了数个大位面,体力与意志都已消耗无几,可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所以她突然抬起头,黑色法师帽下绝美的面容上可以看清一丝丝轻微的黑色裂缝,突兀地开口,询问面前的院长:“我。” 林夕瞪大眼睛,在这一瞬间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 三殿下接下来的声音随之而至。 “叫什么名字?” 易岚山铁面下的眉微微皱起,林夕面色坦然地回答:“不知道。” 少女并未因为林夕的回答而有所迟疑,她继续顽强地开口,追问: “告诉我。” 林夕额头上汗珠终于涌出,老人似乎面临着一个一个终极的选择。 但是随即,老人头摇得像个破浪鼓,表情真挚得全然像个不明真相的群众。 “这个真的不知道。” 三殿下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她静静望着老人,正要开口。 一个平静而温润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突兀的响起。 一个单音字被说出。 “影。” 那只白猫安详地睁开眼睛,没有开口,可是它给予了少女她想要的答案。 “这就是你的名字。” 红发的少女点头,安静向那只白猫道谢。 林夕骤然大怒,老人抖动着白发,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他冷冷望向那只猫:“你真的想害死她吗?” 白猫淡然摇头,平静如同只是抖落了胡须上的牛奶:“我只是,突然,很想开口。” 易岚山听到这个单音字,想到了一些仅存在于某些禁忌典籍中记载的事情,然后他不可以思议地看向那个站在房间最中央的少女。 奇特的阴影如同水的波纹,在这个房间里骤然泛起,然后以超越一切的速度以此为中心,向着世界蔓延开去。 波纹的中心,黑袍红发的少女低着头。 她的双手静静合拢,火红如晶的眼眸闭合,素白如同白莲花瓣的嘴唇微微翕张,一个个字符从中吐出。 “影。” 林夕看着波纹中心的少女,叹了口气,再也不说一句话。 “能够。” 少女彷佛在说一段神奇的咒文,但是咒文的内容,却无比简单。 “找到。” 波纹一圈圈散开,在近处还可以看到波纹清晰的轮廓,但是稍远便纤细如同微尘,这样的波纹随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散开,一直到不可知的远方。 “葛生。” 作为眼的“葛生”二字发出的那一瞬间。 少女的身体骤然龟裂开来。 那是被巨力敲击的白玉雕塑,无数簌簌的碎屑掉落,光洁如玉的面孔,顿时裂出无数幽深的纹路。 少女的表情无喜无怒,但是她的气息在那一刻,衰弱到了极致。 “够了。”林夕冷冷喝道。 但是少女不为所动,她坚持着,白荷的唇瓣上是暗影的斑纹,可是最后两个字还是从那里发出。 “活着。”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发出,少女的身体彻底溃散开来。 就好像一滴墨汁,轻轻落入了清水之中,氤氲开一般。 少女的身体就像一团脆弱的烟雾,被凭空撕碎,在空气中弥漫扩散成一团黑色的雾气。 如果没有人指认,或者即使有人指认,也不会有人相信这团雾气曾经是一个绝美的少女。 “她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杰作。”白猫沨滢看着那团雾气幽幽叹道: “以一人之言改变整个世界的运转,连猫都惊叹了。” 这样说着,白猫悠然抬起了自己的左爪,冰玉般的勾爪弹出,然后在空中微微拂动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林夕与易岚山同时感应到了,自己失去了对周遭空间的掌控。 有大境界在他们的身边展开! 无形的丝线在这个空间中开始延伸舒展,在千分之一弹指的刹那间,连接上那些破碎的阴影。 这些丝线纠缠着,拉扯着,促使着她们,重新拼合凝聚起来。 所以在下一刻,那个红发的少女便重新站在了那里,她对着白猫低下了美丽的头,再次开口:“多谢相助。” 白猫没有接受少女的言谢,淡淡道:“我只是帮你加快了身体的复原速度,无需言谢。” 三殿下点头,对这样的回答表示满意。 轻如蝉翼的风再次散开,刚刚恢复形体的她,再次在虚空中彻底消失。 “明明没有心灵,没有记忆。”白猫看着她消失之后留下的轻微幻影,感叹道:“她还是能够如此执着的去守护,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易岚山在角落静静开口,在之前的对话中他保持了彻底的沉默,这个铁面的男子在他不开口的时候,几乎没有谁能注意他的存在:“你和你的主人都是淡漠薄情之徒,不要再像我们强调这一点。” 白猫的猫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 “我不否认。” 第88章 你是我的组员 葛生从未想过,自己会给除了安柠和叶青之外的第三个人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 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如果那位三殿下愿意听的话,他也不会介意讲给她听。 因为讲故事是安静的事情。 但是讲自己的故事,除却安静,更多是私人。 你将自己的过往坦露给别人,就好像自己解开了身上一切的铠甲与武装。 人与人之间,原本是无法相互理解的,语言这种存在为这种理解提供了纽带。 而对于过往的讲述,则为这种理解增添了更多的含义。 葛生给紫泉讲了很多很多,甚至包括在圣湖畔与圣人的那番对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葛生虽然暂时不知道自己的生死,但是眼前的女孩,却用自己的行动解开了葛生全部的心防。 紫泉听得也很认真,她没有插太多的话,但是她是一个温柔而优秀的听众。 她随着葛生的情感波动,或者颦眉,或者微笑,得意处击掌,叹惋处抚胸。 当那位九公主殿下站在所有人面前,对着她的父亲说要认葛生为兄长的时候,这个女孩握起拳头轻轻敲敲额头,回想着那个蓝发的后辈,然后感慨笑道: “你能够认识那位公主,才是不知道几生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看着葛生默认,她抬手将烤好的肉干递给葛生,鸽子灰的眼睛含着模糊的笑意,开口:“讷。” “我也讲一个故事吧。” “我来自圣水之北的秋梧郡,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市民家庭,母亲温柔但是有点琐碎,父亲脾气稍微暴躁一点,可是大是大非上从不糊涂。” “我有一个给你讲过的弟弟,小你半岁,名叫紫河。” “我的童年相比来说,就要无趣的多了,像一个最平凡的小女孩那样长大,直到七岁测试魔法属性的时候,我的父母被告知我是一个天才。” “总之成为天才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紫泉促狭着笑,微微耸肩:“你需要用更多的努力,来确保自己天才的地位,否则就会被人说成空有天赋不知道利用。” “七岁那年我便进了秋梧学院,从那年起我就一直是秋梧学院的第一。” “父母亲都很为我骄傲,但是我从来不感觉很了不起。” “因为我私下里要付出很多的练习,所以其实没有太多可以玩乐的时间。” “等到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告诉我,秋梧学院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教我的东西,假如想再进一步,那只能去叶夜。” “叶夜学院,所有兰叶人心中的最高圣土。” “其实我并不太想去啊,但是所有人都期待着我去,因为秋梧学院假如拥有一个十三岁就通过叶夜三试的天才是很光彩的事情。” “是啊,自从我被发现天赋之后,我的身上就有着太多太多我本来不想背负的期待。”紫泉揉着眉心,很疲倦地说道。 “于是我就去了,然后很侥幸地以一个不高不低的成绩通过,不过因为年龄还算小,也受到了很多照顾。” “等到了叶夜学院,就再也没有什么人称我为天才了,因为周围都是一些很怪物的家伙。”她笑着板起手指:“像是傲大社长啊,像是陌小京会长啊,就算是后辈,也有像你这样的家伙,九公主那样的天才。” “我就变得不是那么显眼了,反而。”紫泉得意眨了眨眼睛:“我更习惯这样的生活。” “怪不得你会成为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葛生听着紫泉讲着关于自己的故事,不由笑着说道。 “谁说的!”紫泉摇摇头:“温柔什么的我还是差远了,对啊,这个故事我也想讲一下。” “关于我的第一次红案。” “进了叶夜学院之后,由于被一个家伙抓住,所以就不小心成了葬雪社的飞羽组组员。”紫泉提到一个家伙的时候,眉眼微微黯淡了一下:“然后就在那一年,也就是我加入葬雪社的第二年,我们接到了一份红案。” “红案的内容是——协助封印一批逃逸的魅魔。” “本来假如是红案的话,有导师的协力,有情报分析,有战术制定,只要按部就班走下来的话,本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所以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引诱。” “刻印。” “收服。” “一步步走下来,都没有什么意外,但是在最后的收服时,因为魅魔狂暴,疯狂冲击封印。” 紫泉表情淡淡地讲述着:“然后,我慌了。” “那个时候我不过十四岁,比现在的你大出半岁,虽然修为不错,但是实战经验终归少得可怜,在计划中。” 她叹了口气:“没有魅魔狂暴这一环。” “所以,我后退了一步。” “然后封印松动。” “那只魅魔从松动的封印那里向我扑来,但是我已经吓傻了,看着那个丑陋的紫色怪物,如何都挪不动一步。” “再然后,我被那个家伙推了出去。” “是的,那个家伙。”她这样带着回忆的神情:“那个把我骗进葬雪社,然后再骗进飞羽组的家伙,当时。” “他是飞羽组的组长。” “然后,他被刻下了魅魔的诅咒刻印。” 葛生听说过关于魅魔的资料。 这是一种介于灵体与实物之间的魔兽,擅长吸取人类的精气,物理与魔法都有着极高的抗性,最好的对付办法是封印之后镇压。 而魅魔最招牌的技能,就是诅咒刻印。 “他今后再也无法修习任何魔法武技。” “那样的家伙,原本骄傲得像是一个王子,在诊断结果出来之后,异常平静地提出了退院申请。” 紫泉抱着她的精金细剑,鸽子灰的眼睛透着微微的雾气:“很多人都挽留他,也有导师告诉他,他可以在这里选择一些纯粹理论的课程进行研究。” “但是他是那样安静而又坚决地谢绝了一切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千塔之园。” 紫泉顿了顿,接着讲道:“在他离开的时候,我拼尽一切找到他。” 紫发的女孩带着莫名的神色,回忆着那个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刚好是黄昏,太阳打在他的身上是淡淡的绯红,我站在他的对面,红着脸说。” 紫泉轻轻咬了咬嘴唇,复述了当时自己说出的话:“等我长大。” “我就嫁给你。”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勇敢,或者说,勇敢本来就是每个女孩的一种隐藏的天赋。”紫泉轻轻评价。 “然后呢?”葛生不由追问。 “没有然后。”紫泉自顾自地笑了一笑:“他抬手揉乱我的头发,就好像他以前无数次那样做的一样。” “然后耸肩嘲笑道:傻丫头。” “你难看死了,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丑丫头的。”紫泉说着那个时候男孩说出的话,表情是说不出的悲伤:“你看你的眼睛,灰不溜秋的,谁会喜欢啊。” 她自然不会是因为那个男孩嘲笑她的相貌而悲伤,只是单纯的感到很悲伤。 她一点一点都不难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这个时候男孩的拒绝,反而让人感到心里很悲伤。 葛生不说话。 紫泉接着说:“那我问他。” “你为什么会救我?” “他说。” “你是我的组员。” 紫泉轻轻说着这句话,眼睛中是微微的光亮:“身为组长,最大的耻辱,就是让自己的同伴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伤害。懂吗?我的小丫头。” “他就这样,笑着离开。” “而我至今,再也没有见过那张笑脸。” 葛生看着眼前的组长,不知道为何,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揉乱了她一头紫色的短发。 紫泉皱了皱眉,不服输地伸手也将葛生的头发揉乱,然后笑了笑,女孩的笑容锋利而骄傲。 “在那之后,我申请成为了飞羽组的组长。” “身为组长,最大的耻辱,就是让自己的同伴在面前受到伤害。” “那时,我便发誓。” “在我离开之前,我永永远远,都会是葬雪社第四行动小组,飞羽组的组长。” “代替那个不负责任溜走的家伙,代替他守护好每一个人。” 第89章 死战为生 一横一竖。 横是细剑斩下的斫痕。 竖是阔剑切出的剑伤。 由于没有计量时间的工具,所以作为替代,两个人每次轮换休息的时候,都会用自己的兵器在身边的石地上刻下这样的痕迹。 紫泉用的是她随身携带的精金细剑,这种武器是魔剑士最适合使用的武器,紫泉作为葬雪社的组长,所配备的自然是这种武器的佼佼者。 而葛生用的则是那柄逐暗,由侠的相见的最后赠与的那柄小剑,作为不明品阶的灵器,它可以自由地调节大小,此刻则被葛生恢复成正常使用的大小,便是足有一臂来长的阔剑。 所谓灵器,都是有材质不凡的器物铭文注灵而成。 比如皇天幻灭这两柄世上仅有的半神器,皇天乃是八方长剑,宁折不弯。而幻灭却是马上弯刀,迎风劈斩锋芒无双。 而傲雪华所使用的梦境长剑,则是没有剑鞘也没有剑格的白色长剑,所以平日里以身为鞘,出剑则一往无前。 至于陌小京那柄从未出鞘的双手冰蓝巨剑湛蓝,正是一丝不苟的巨剑造型。 而现在,七横六竖,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七天左右。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休息的频率很高,因为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中,保持清醒是最大的痛苦。但是随着两个人故事的讲述,求生的欲望逐渐提高,休息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所以综合来算,两个人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加上最初的那一天,已经接近了九天。 也就是说,临近了两个人预计的最大生存时间。 葛生晃了晃自己的银色水壶,里面还有隐约的水声,他转手递给了身边的少女,声音带着嘶哑——由于对饮用水的珍惜,两个人这九天来的饮用量都很少,毕竟这是他们原本三天的份额:“我这里还有一点水。” “不了。”紫泉安静摇摇头:“等到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喝吧。” “大概过去了多久?”葛生皱着眉头,他检查了彼此的食物,确认只剩下一块肉干。 “正常时间的话。”紫泉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七横六竖的刻痕:“八天之上,九天未满。” 葛生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的极限吗?” 正在这时,刚想回答的紫泉止住了声音:“你听到什么了吗?” 葛生点头。 这声音突然而起,并不巨大,但是很清晰。 那是涛声。 “为什么?”葛生不由问。 他未曾见过大海,但是自幼生长在那个大湖之畔,每逢傍晚清晨,都会有湖水的涨落。 而这对居住于碎星湖畔的他们来说,更是耳濡目染的现象。 可那是凡世的湖水,有潮水涨落乃是常理。 这里是熔岩的世界,外面是熔岩之海。 熔岩之海又如何会有潮汐涌动? “去看一下吧。”紫泉静静说,她鸽子灰的眼睛是淡淡的坦然:“来到这里之后,最初的时候太过恐惧,后来就在这个堡垒中从未出去,这个世界的海洋,尚且没有领略。” 这样说着,她拔起插在地上的细剑,只两记挥斩,面前的砖石便被平滑切开。 在建造的最初,这座堡垒并没有设计通往外界的门户。 但是在弹尽粮绝的此刻,迎接死亡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区别。 “那就看一下吧。”葛生洒然点头,他同样从手臂中抽出那柄逐暗阔剑,跟随着紫泉重新回到了岩浆环绕的岛屿上。 异界的旅行,无比危险与恐惧,但是说,这样的旅行,又有多少人有机会领略。 就像是这岩浆的海洋,如果视作危险的源泉,那么是恐惧的深渊。 但假如作为欣赏的景色,除了他们,这世间又有谁有机会见识与观赏。 紫泉走出相对舒适的堡垒,外界带着强烈硫蒸汽的热风便汹涌而至,她裹了裹脸上的湿纱,回头看向葛生:“你看。” 葛生望去,一瞬间震惊到无以复加。 是的,涨潮。 这个岩浆之海竟然在涨潮。 岩石边的赤红岩浆正在冒着粘稠的气泡在那里上涌,一波波打在岩石上形成沉闷的涛声。 而在远方,那一波一波的浪正在涌动,一层高过一层的岩浆之浪。 “或许真的要命绝于此了。”紫泉摇着头淡淡说道。 “我还不想死在这里。”葛生点头。 说不想死,但是点头。 说要命绝于此,但是摇头。 点头的人承认的是命运。 摇头的人否认的是命运。 无论承认还是否认,他们都不想屈服。 “但是很漂亮。”紫泉看着正在涨潮的炽热之海。 这一句话,她不曾在进来的时候说过。 因为那个时候这个世界是恐惧的噩梦,代表着死亡与隔绝。 “是的。”葛生微笑回应:“很漂亮。” “这么漂亮的地方。”紫泉揉揉脑袋,那道蓝色的光还在她的身边盘旋:“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是啊。”葛生点头,他手中的逐暗轻轻划出一道弧线。“我说过了,我也不想。” “多活一分一秒也是活着。”紫泉这样说着,抬手将一块岩石从身边割裂,然后剑刃一挑,让它挡在了面前的边缘:“那就让我们拼命活下去吧。” “好提议。”葛生同意,所以他同样挥动阔剑,那把圣人赠与的灵器,此刻发出淡金色的光,就好像是一柄燃烧的火柱。 一块方正的岩石被切下,挡在了面前。 这是一个环形的堡垒,只为了填高这座岛屿。 他们是在死战,但是不是为了赴死。 而是求生。 用尽一切的一切求生。 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鸣声戳破耳膜。 紫泉看着远方突然跃起的火团,轻轻捂住了嘴。 “不。” 葛生也看到了,他喃喃低语: “这不是涨潮。” 那从岩浆之海中跃起的火团,有着清晰的四肢。 那是活着的存在。 “是兽群。”紫泉咬紧有点干裂的嘴唇,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那是这个世界,火焰的兽群。” “他们泅渡着岩浆的海洋,向我们涌来。” (短了。 不过接下来是这一卷最后的高潮了。 我会尽力写好。 还有——提高每日更新量也是当务之急啊。) 第90章 我真的很骄傲 淡金色的细剑在空中挥舞,有细细的风被割裂。 割裂的不仅是风,还有熔岩。 紫泉轻轻收剑,面前的熔岩兽被她精准的分割为九块,然后溅落在黑色的岩石上如同烧红的铁汁,流淌开来之后,却像是火焰的河流。 她是高达十九级的魔剑士,这种攻击力强大的职业,对于这些形似猿猴的熔岩兽来说简直是碾压的实力。 “果然是一种奇特的存在。”紫泉看着细剑上凝固的岩浆,轻轻抖落,低语着评价。 是的,非但奇特,甚至说,颠覆了他们两个人的认知。 不是魔兽! 相对来说,这更像是一种纯粹而原始的元素生命,它的全身都是由流淌的岩浆构成,所以当你将它用利刃分割,它就会四散分解,化成纯粹的岩浆。 但是如果你对它置之不理,那么它就是行动如风的火猿,在烁铁熔金的岩浆中穿行自如,敏捷得让人叹为观止。 葛生与紫泉,甚至无法确认它们对自己是否存在恶意,但是这些家伙只要敢近身,就会被他和紫泉毫不留情地彻底灭杀——很不幸,虽然这些熔岩兽没有什么直接的攻击行为,但是,和它们的任何直接身体接触,对人类而言都意味着毁灭。 因为这与跳进岩浆中洗澡无异——而根据两个人的观察,它们之间确实有互相拥抱问候的习惯。 而他们的面前,这样火猿的数目为。 无穷无尽。 便是这无穷无尽的火猿,推动着岩浆,形成了上涨的岩浆之潮。 “它们。”葛生想起了那些春来秋去的候鸟们,沉默了片刻,苍白着脸开口。 “是在迁徙。” 是的,这是一支族群的迁徙,数以万计的迁徙。 而他们,却位于对方迁徙的必经之路上。 想要从这种境地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们迁徙的轨迹。 但是唯一远离的方法就是飞行。 根据之前他们做出的尝试,飞行术这种风系魔法极不稳定,漂浮术自然不用提,连七段的飞行术都搞不定的东西只有四段的漂浮术可以办到才有鬼。 而一旦飞行术失灵,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坠入那滚烫的岩浆之中。 一定会是毕生难忘的体验。 若是想在这种混乱的岩浆世界顺利使用风系魔法飞行,恐怕是九段的风翼天翔才可以做到。 问题是无论是葛生还是紫泉,他们都不会。 紫泉是十九级的魔剑士,换算成普通的魔法师等级已经是魔导士的水准,这个水准的魔导士怎么说也要掌握几个终极魔法才算是马马虎虎。 可是紫泉就是不会。 魔剑士是一种很偏激的职业,它的偏激之处就在于,这个职业拥有最快的成长轨迹与最强大的前期攻击力。 但是越往后提升,这个特性就越加不明显。魔剑士可以同时使用出色的近身剑技,也有很强的远程攻击力,使用描画魔纹为重要攻击手段的他们,是最疯狂的越级专业户。 越阶战斗这个疯狂的想法,在魔剑士身上简直就是属性一般的存在。 但是相应的,在战斗方面的巨大优势所牺牲的就是在辅助魔法方面,十九级的魔剑士一般只掌握六段以内的增幅魔法作为战斗的补充。 紫泉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攻击力强大的十九级魔剑士。 虽然她只有十六岁,即使在叶夜学院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但是就算是天才也要屈服于规则。 不会,就是不会。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守,在这条迁徙的火焰之河中筑起一座坚固的堡垒。 事实上他们已经这样做了。 葛生与紫泉开始尝试着用手中锋利的兵器切割坚硬的黑色岩石,并且搬运着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孤岛上垒砌出一个岩石城堡,这样的工作虽然枯燥但是作为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执行。 很快一个厚达三尺高一丈的环形城堡便在他们身周成型,甚至二人还在岩石下面挖出了一个只能供二人平躺的地下洞穴作为万不得已之际的藏身之所,看着越聚越多的火猿开始绕着他们的城堡前行,二人这是真的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虽然知道他们其实没有任何可以挽回自己生命的办法,但是就是这样多活下去几天甚至几个时辰的办法,仍然可以带来发自内心的欣喜。 生存是生物的第一需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猿的数量开始越聚越多,甚至放眼望去甚至可以轻易突破十万只。 一望无际无穷无际的岩浆之猿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二人就在这样的火焰之潮中载沉载浮。 “要不要喝一口呢?”葛生站在炽热的风中,看着那个温柔的紫发女孩,她的嘴唇已经干裂枯涸,身体也已经憔悴到了极点。 作为葬雪社的标配,他们的清水储备是密封在一个嵌有一小块冰晶石的金属小瓶中,由于使用了特有的空间魔纹。所以只有竹筒粗细的银色小瓶,足足储存着十升之多的淡水。 不得不感慨叶夜学院确实拥有高出外界数筹的技术物资储备。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未来技术,也要在这个世界屈服。 葛生有着极其罕见的空间造诣,也有着自己的异次元空间。 可是没有用啊,这里是最为诡异的异次元,葛生的空间能力就好像萤火之于皓月。 他是圣人门徒,手掌天道剑,一指划下可灭杀数千火猿。 可是眼前的火猿无穷无尽。 “我不甘心。”紫泉摇摇头,拒绝了葛生的提议。 她已经数次拒绝了,那最后的一点清水,宁可作为可望不可即的画饼,她也不愿消耗。 “我也不甘心。”葛生点头。 “不甘心死在这里吗?”紫泉满脸疲惫的面孔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意。“是不是还想,见一下那位公主殿下。” “在我眼中她从来不是什么公主。”葛生点头又摇头。 他看了一眼目之所及涌动的岩浆之潮,淡然笑了笑,这个男孩这个时候有着哥哥的温柔:“她只是我的妹妹。” 然后男孩沉默了一下,咬了咬惨白的嘴唇,说道: “她是那样傻的一个家伙,假如我真的死在这里,我不知道,她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而且,我还没有亲口告诉过她。”葛生的表情模糊而疲倦,他的妹妹是那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公主殿下,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他都没有机会告诉她。 “我真的很骄傲,可以做她的哥哥。” 第91章 不要害怕,没有事的 他们在火焰的环绕中安眠。 本来应该死去,本来注定死去。 但是,他们还活着。 葛生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之处,无不是这种在岩浆中载沉载浮的岩浆火猿。 他们只是单纯地向前游动,似乎对葛生紫泉没有任何的兴趣。甚至二人试着将靠近自己的火猿直接杀死,也没有任何同类向这里望上一眼。 仿佛,在它们眼中,葛生与紫泉根本就不存在在那里。 “他们的眼睛构造或许与我们不同。”紫泉挽了一个干净漂亮的剑花将身前的火猿打散为流淌的岩浆:“或许因为我们不够热,所以就看不到我们。” 葛生点头,紫泉的分析完全符合这种情况,虽然这种似乎是隐形的优势可以带来巨大的便利,但是事实上那些火猿也不需要看到他们。 只要沾上一点,那些炽热的岩浆便可以将他们化为焦炭。 “可这样下去……”葛生停住了将要说出的话。 巨大的扰动在这片天地中产生,那是元素的波动,让感官敏锐的葛生近乎窒息,那想说出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 其实不用感觉,因为已经有异变在他们的面前发生。 是漩涡,巨大的漩涡。 巨大到可以轻易吞下一头巨龙的岩浆漩涡,正在他们不远处慢慢生成。 这是一个无形的巨口,足有数百丈方圆,它在岩浆之中旋转,旋转便是吞噬。 葛生和紫泉呆呆望着,望着数以千计的火猿被悄无声息地卷入那个漩涡。 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是在捕食!”紫泉惊恐地低低喊出声来,他们已经坚持了太长时间,本来以为不会有能够刺激到他们神经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存在,未免太恐怖了。 只潜伏在岩浆的深处,便能够轻易捕食上万的熔岩兽作为自己的口粮。 “就好像狮子,在斑马迁徙的必经之路上进行的伏击。”葛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一点。 火猿躁动开来。 那些火猿看不到紫泉和葛生,面对这个凸起的小岛,显然绕过比爬上要节省力气。 纵然说有不长眼的火猿敢于涉险,紫泉和葛生的单体战斗力依然要强出它们许多。 但是看不到人类,并不意味着看不到自己的天地。 斑马会对在自己身边游弋没有攻击意向的狮子无动于衷,可是不会对一只正在捕食的狂狮闲庭信步。 只有被献祭的牲口才会在屠刀下无动于衷,但是他们不是。 “汩汩——” 奇特声音,在这片几乎无穷无尽的岩浆海洋中回响着,而它们的声源,赫然来自那些火红色的猿猴。 四散奔逃。 随着这股声音的发出。 这些火猿立刻四散着奔逃开来。 原本平静的火焰之河,瞬间化作汹涌的怒江狂涛。 岩石的堡垒直接暴露在这样的怒涛之中,就算只是水流也恐怕要被撕成碎片。 可是这是岩浆的洪流。 葛生并起手指,虽然他知道无济于事,但是只要发出一记,那么便意味着一分的生存。 身前岩石已经开始了晃动,几乎在下一瞬间,原本厚达三尺的岩石屏障被立刻撕开! 火红色的岩浆洪流似乎完全看不到眼前的两个人类,它们直接,径直涌了上来! 那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葛生感觉头皮发麻。 是的,他还有天道剑,这种来自圣人的至高剑术可是瞬息之间杀死数以千计的火猿。 可是他们的面前可是超过数万火猿的海洋。 葛生无力低垂下自己沉重的头。 果然啊,还是。 活不下去的对吧。 有时候,想要活着都是奢侈的事情。 然后有一只素白的纤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一点都不冰凉,反而这个环境下有些燥热和湿腻的手。 葛生惊讶抬头,在眼前的,是紫色的发丝与鸽子灰的眼睛。 飞羽组的组长微笑着,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这样说着。 “不要害怕,没有事的。” 而她的另外一只手,则向前伸出,撑起了一片浅青色的盾牌。 “锵锵锵——”一阵金属碰撞的浑浊杂音泛起,可见那些发狂的火猿身体有多么炽热沉重。 但就是这面看似脆弱异常的风之盾,在这样的岩浆之流中如同一块坚固的礁石。 它牢牢耸立在那里,分开了无数的激流,不断有奔腾的火猿撞击在这面盾牌之上,在引起一串的波动之后,同时向着两侧滑开。 她,居然做到了。 葛生刚想兴奋地欢呼,然后看到了紫泉的脸。 那张原本干净清丽的面孔,此刻紫色的发丝与汗水粘结在一起。 她的面色是死一般的惨白——一个不过是十九级的魔剑士,又怎么可能维持住这个盾牌接受着如潮水般的冲击。 葛生突然后怕地想到。 没有可能了。 是魔力本源。 葛生不敢动一丝一毫,他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女孩所面临的境地,他生怕自己只要动一下不小心触碰到她,她便会像个破碎的木偶散落一地。 她燃烧了自己的魔力本源。 那是一个魔法师的力量之源,也是一个凡人可以成为魔法师赖以生存的所在。 她被称为天才,便是因为她的魔力本源生来便强大无匹,所以无论做什么便事半功倍。 当燃烧起来的话,也是事半功倍。 即使说,葛生心里清楚,即使说他们真的可以活着出去,即使说,他能够立刻帮她找到潇,那个有史以来最强的传奇法师,也无法让她重新修习魔法。 而魔力本源崩溃的另一后果,就是她的寿命很可能无法超过三十岁。 “为什么!”葛生压抑着愤怒低声质问。 为什么? 我们无亲无故。 我们才不过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你不是叶青,如果真的让我为你送命,我恐怕是不愿意的。 纵然说,在堡垒中的那几天生死与共,分享了过往的记忆与美好,但是无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得选择啊。 你比我要强,对吧。 明明你更有可能活下去对吧。 你这样做的话,即使真的活下去,也是个废人了你明白吗? 葛生有一千万句想要咆哮而出的话,有一千万句想要痛骂她的话,但是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 因为在前一瞬间,这个女孩还在对自己微笑,说。 “不要害怕,没有事的。” 紫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为什么。 他的为什么中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紫泉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回答。 所以她只是,勉力地勾出了一个恬淡的微笑,仿佛自己只是做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放心了,你……”她这样轻轻说,声音虚弱不堪的同时,眼睛骤然聚焦。 那是惊恐到极点的表情。 葛生的敏锐感官,意识到了她轻轻向着左侧移动了一毫,即使她没有魔法能力,她也是足够将修炼千劫的葛生生生拉到地面的强大剑士。 可是她又突然停住。 在那一瞬间,温热的涌泉溅在了葛生的脸上。 那是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在葛生的视界中一闪而逝。 原本那是那样快如闪电的光芒,但是在葛生的眼中却被无限慢放。 看着它一点点穿透紫泉的胸膛,葬雪社洁白的社服被如薄纸一样被刺破,然后贯穿。 动脉的血管直接被轰穿,所以紫泉的血如涌泉般喷到葛生的脸上。 第92章 再见了 这不是普通的元素攻击! 就算别人不知道,葛生也绝对不会不知道。 那道光芒直接贯穿了紫泉的胸膛,然后凭空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空洞。但是还没有结束,它继续向前,刺入坚硬的黑岩,直到钻入地底,有岩浆在那个空洞里蒸腾上浮。 那是规则的攻击。 与当初星曦的攻击模式如出一辙的规则攻击,而这道光芒中所附加的规则,就是无穷无尽的灼烧意志。 所以它灼烧了所触碰的一切,但是超出范围的存在,它没有一丝一毫浪费自己的力量。 这是天境,是超越凡人的力量。 葛生猛然回头,在那一瞬间,这位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男孩为之窒息。 他看到了一个头颅。 一个巨大的头颅出现在了漩涡之上,那是一个赤红色流淌着岩浆的头,根本称不上是人类的头颅,只能勉强从上面分辨出五官的痕迹。 葛生明白了,它是这个世界的强者,倘若说那些火猿还因为感官的原因无法看到他们,但是说,燃烧了魔力本源的紫泉,就好像在漆黑的夜中一点在它面前闪动的萤火。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手段,那么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毁灭。 葛生看到它正望着自己这里,那个恐怖的头颅上,恍惚有冷酷的笑意。 与此同时,葛生才发觉到,紫泉耗尽全身魔力发动的那个淡青色的风之盾,也已经被那道附加规则的光灼烧出一个空洞。 魔力的循环被破坏,所以风之盾也在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 葛生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一个女孩耗尽自己所能牺牲的全部铸造的防线,却无法抵挡眼前存在随手的一击。 他不顾一切地抬起右手,带着不可阻挡的盛怒斩下。 天道剑出。 自从两年之前的永夜之城后,再也没有出过手的天道剑再次站出。 头颅露出了一瞬间的愕然。 然后被劈斩为二。 不只是它,而是葛生面前的一切,都被劈斩为二。 盛怒的葛生已经忘却了一切,这一记天道剑承载着他绝对的意志,要斩切他面前的一切。 所以黑色的石岩被切开,所以满目的火猿被切开。 所以那无穷无尽的岩浆之海,被分开一道无限延伸的裂隙。 所以那个在熔岩之中的头颅,被一分为二。 在这个灼热的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线。 葛生没有那个时候侠亲自为他温养的精神气,长达九天九夜的异界苦旅,早已经让这个男孩同样虚弱,他萎靡坐在了地上,再也做不出任何的动作。 这是我能做到的一切了。葛生带着绝望看着面前,果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葛生不可思议地喃喃。 那个被他切开的头颅,开始缓缓蠕动着愈合。 这是什么样的生物?被从中切开头颅,都对它毫发无伤? 葛生从那个庞然大物的眼神中读到了深深的戏谑,与此同时,彷佛被它的戏谑所鞭策,无穷无尽的火猿似乎不甘愿地,从新开始了奔跑。 它们没有办法觉察到面前的人类,但是它们刚刚目睹了一次无与伦比的攻击。 这原本可以威慑,但是身后的存在,强迫它们重新奔袭。 连出手都不愿意吗? 葛生冷笑,让这些火猿践踏灼烧而死吗? 他强撑着并起手指,想要划出第二记天道剑,但是脑海中的剧痛如同割裂一般,停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终究只有一记天道剑,是威慑用的无上存在。 “嚓!——” 利物破纸的轻响。 葛生看到自己的面前,被人全力插上了一柄精金的细剑。 魔力的波动再次展开,以那把细剑为中心,一面崭新的盾牌铺展。 在它形成的下一刻,无数熔岩大军汹涌而上,然后再次被礁石分开。 葛生惊愕回头,带着隐隐的期待。 然后这份期待在回头的下一瞬间化为乌有。 紫泉没有倒下,她的胸口被贯穿那样的伤,她依然没有倒下。 她燃烧了魔力本源,就等于燃烧了自己全部的潜力与未来,在这一瞬间她在纯粹的力量上已经达到了二十八级巅峰,只限于对力量的领悟不足,只有二十一级朱阶的层次。 所以在这样的伤势下,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昏迷。 她目睹了葛生惊世的一击,终于见识到了所谓天道剑的威力。 但是她也看到了那个头颅戏谑的眼神,看到了重新奔腾的岩浆洪流。 她将自己仅存的全部魔力灌注入自己的兵器,然后在兵器中编写那个咒文。 所以当细剑插下,咒文自动启动,新的防护便不需要主持者顺利地展开。她是叶夜学院的精英,即使到最后一刻,她也证明了自己是当之无愧的精英。 然后在葛生期待的眼神中,她便如同被抽取灵魂的木偶一样倒下,她能够站立在那里依仗的是燃烧获得的魔力,当魔力离体,她便只是一个即将朽败的木偶。 葛生看着她缓缓跌落在地上,由于体内血压的降低,或者说,是那道光灼烧封闭了她绝大多数的血管,鲜血只是缓缓的从她的身下溢出。 “不。”葛生自己强行催动第二记天道剑,所受到的反噬已经让他的识海震荡不已,但是他还是挪到她的身边,试着用手去按住伤口。 这个伤口位置在右胸,直接灼烧了一半的右肺叶与三分之一的肝脏,如果紫泉没有那记躲闪,那么它若按照原本的位置刺穿心脏,即使紫泉真的获得二十八级巅峰的实力,也决计当即毙命。 这是拳头大小的贯穿伤,只依靠双手怎么可能捂住? 滚烫的鲜血流淌在葛生的手上,烫得好像是灼烧的火焰。 “噗嗤~” 葛生的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轻笑声,但是这一声笑却气若游丝。 一半的肺叶被夺去,想要开口都是极难的事情,紫泉却轻轻笑着,张开原本是因为缺水,但是现在却因为缺血而苍白的嘴唇:“我都快死了。” 这个女孩这样轻轻说道。 “你还没忘记占我的便宜,没这个道理吧。” 是的,葛生双手正按在她的胸口上,如果留意的话,可以感受到手上羽毛般光滑的皮肤。 但是葛生笑不出来,他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在紫泉被血染红的胸口上。 紫泉微微颦眉:“为什么要哭呢?” 这个女孩明知故问地说道: “难道,我这个笑话不好笑?” “你,你一直看着那里。”葛生抬头,晶莹的泪水一滴滴打落在紫泉苍白的脸上。 “明明可以来得及躲呢,为什么不躲?” 紫头发的少女皱皱眉,感到脸上麻酥酥的感觉,她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泪水,轻轻咧了咧嘴:“哎,咸死了。” “我才不要喝呢。”女孩轻轻说道,此时她也没有办法大声说话。 “所以不要哭了。” “为什么?”葛生拼命止住泪水,但是却丝毫止不住,他只能这样倔强地问那个之前都问过的问题。 “若是我躲了,那么盾就一定没了,你我还是要死。”紫泉这样轻轻回答,带着满不在乎的神色。“况且,我是组长哦。而你,是我的组员。” 这样长的话对这个女孩是极大的负担,她不由感到窒息。 于是紫泉试着张口吸气,却无助地发现,无论如何用力,平日里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随着她这一连串的话,早已经严重衰竭的肺彻底失去了功能。 她还在笑着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静静地抬起手指,轻轻摇头。 那是一截锋利的青色风刃,那是她仅剩的残余力量。 风刃在她素白指尖探出,她一边微笑着,向葛生比出口型。 一边将那根手指,向着自己光洁的脖颈上斩去。 是的,斩去。 由于胸口剧烈的疼痛,由于窒息的痛苦。 这位少女想要直接斩下自己的头颅。 因为,真的很痛很痛。 葛生看清了她的口型,非常简单。 “再见了。” (只有一更吧,这么温柔的女孩,虽然这一幕是她出场的时候就设计好的结局,但是写下来自己还是很心痛。 总之,我心软了,她不会死的。) 第93章 我在世界的中心呼唤你 葬雪社以任务的完成为最高优先级,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允许一切的牺牲与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葛生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傲雪华对他特训时说的话。 紫泉不是这样的人啊。葛生默默地想。 在她的心目中,组员永远是在最优先级考虑的存在。 “其实啊,葛小鬼,葬雪社里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哦。” 所以,傲雪华随即便给他补充了第二句话。 但是真的好喜欢这样的组长。葛生这样想着。 因为这个女孩,有时真的给人感觉,好美。 当葛生这样想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如同闪电般伸出,直接抓向那根缠绕着青色风刃的手指。 那是风的利刃,可以无视质地切割世间绝大多数的金属。 葛生的皮肤被瞬间划破,鲜血涌出滴落。 他的血肉被刺穿,锋利的刀刃让切开的血肉白得有些透明,因为血还来不及渗出。 灼痛的穿刺感火辣辣地传来。 他的眉角没有一丝皱起,这个男孩此时决绝地像是一个已经长大的男人。 风刃消散。 紫泉的手无力低垂,她在神智近乎消失的弥留,还是选择解除了用来自我了断的魔法。 她还是不愿意在自己的面前看到组员受伤。 葛生没有丝毫犹豫地低下身去将紫泉环抱,恍惚不知道假如眼前这个女孩没有解除她的魔法,自己的手指便将在那一瞬间齐根而断。 这个白衣的男孩在岩浆的海洋将垂死的少女环抱,然后向着世界低语。 “不要死。” 这个女孩曾经在空中击着掌轻轻跃下,有风散开将她托起减缓她的速度。 “这批新生中似乎有不错的苗子,他说得对,学院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将会成为罩着自己的组长吧。 那个有着淡紫色头发的少女,眼眸是温柔的鸽子灰。 “在下葬雪社飞羽组组长,奉命疏散并且安置你们。” “多谢你的讲解,虽然测试取消了,但是我看好你哦。” 在那个巨龙之境的闹剧之中,唯有她依然安静而严肃,哪怕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还是那么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所以。 “不要死。”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到了三试通过三大社团纳新。 她站在傲雪华身后的最前一排,在那有如军队般严整的白色方阵中,向他眨了眨鸽子灰的柔软眼睛。 自称看好他的女孩,作为直系的指挥官,明明威严到无法言喻,可是这一眨眼却可爱到爆。 “我有个很好的飞羽组组长,但是她缺少一个副组长,你来当这个副组长好吗?” 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偶然,构成了他们的真正相遇。 “不要死。” 之后是漫长而琐碎的光阴,他对这个年轻但活力四射的组长大人很有好感,紫泉对他也有着颇多照顾,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对吧。 他顶多会在叶青问的时候,短短提到这个组长几句,虽然不乏溢美之词,但是他们的关系也仅此而已吧。 只不过是前辈与后辈的关系。 所以真正留在印象里的,还是不久前的那一记温暖的指吻吧。 那个促狭着一根根伸出手指数他身边女孩的紫发组长,身上有着极淡的暖暖樱花香。 一点点说着琐碎的事情,让第一次出红案的葛生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她蹲坐在葛生的身旁,昏暗的光线下水盈盈的眼睛闪着微光,那是一种鸽子羽翼下柔软的灰色,令人感到舒适的光泽。她轻轻侧头,淡紫色的短发便柔顺地在脸侧垂下,像是毫无阻碍流淌的紫色泉水。 那个时候只是感觉这个组长好美对吧。 所以当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额头,那一点点温柔湿润的触感漾开时,她说出送给你天下无敌的好运的时候。 虽然在之前没有过太多的想法。 但是在那一刻,是个男孩都会心动的对吧。 所以。 “不要死。” 好吗? 你明明没有我强大,我一记天道剑出,连天境强者都要在我面前辟易。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强,说什么,要保护自己的组员? 是啊,你做到了。 那么弱小的你保护了那么强大的我。 你遍体鳞伤,重伤到承受宁愿自裁也不愿苟活的疼痛。 而强大的我真的毫发无伤地站在你的身后。 究竟是强大的我太过于弱小,还是。 弱小的你太过于强大? 既然这样,我承认我的无能。 “不要死。” “好吗?” 葛生心中有千万想说的话,脑海中与这个女孩相见的片段在回环激荡。 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只有一句一句的不要死。 他低着头,所以没有抬头。 所以没有看到,这个天地之间有风生出。 这是熔岩的天地,所以空气中激荡的只有炽热的炎风,它们一路向着天空狂飙,然后撞进铅灰色的沉重霭云中消失。 但是此刻有清亮的风生出,回旋着扑向四海。 他成了世界的中心。 那火红色的彤云,被风撕裂开一道深不见尽头的裂缝。 随着风的四散,这个熔岩位面发生了即使是圣人也无法解释的奇异变化。 有数以千记的红色光芒,从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缓缓升起,伴随着风,划出一道道绚烂的火红轨迹,向着世界的中心飞来。 这个男孩彷佛这个世界的主人,他贪婪地向整个世界索取一切能够给予他的力量。 但是这个世界给予他回应。 说来漫长,但是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 那个恐怖的头颅在第一刹那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下一刹那,它便看到了从这个世界汇聚来的光芒在它的面前聚拢。 那是一个火红色的蛋,将之前冒犯它的那两个蝼蚁包裹在内。 便彷佛由凤凰产下的火焰之卵。 那些火猿感受着其中让他们震颤臣服的力量,竟然无视头颅的恐怖,停止了四散奔逃。 它们在岩浆中竖起上身,向着这个火焰之卵跪拜,以示臣服。 就好像这个世界在对他臣服。 头颅愤怒起来,所以岩浆之海开始激荡。 它慢慢从身下无尽的海洋中拔出身体,一截一截,似乎永无尽头。 那是一个岩浆的巨人,只半边身体,便高达三十余丈,它那样巨大,但是动作却那样敏捷,好像是红色的闪电。 所以它挥动山岳般巨大的岩浆手臂,泰山压顶般地向着火猿砸去,就好像是一个巨锤砸向一个鸡卵。 火猿“吱吱”地向它发出不满的叫声,所以它在砸下的同时,向着四周冷冷扫视了一眼。 无尽的火焰焚起。 那是它的领域,它可以灼烧自己领域的一切。 所以无数火猿在他的扫视下燃烧。 然后相击。 卵中的葛生没有抬头,甚至他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赤红色的火焰开始从那个细小的卵处燃起,并像是深秋的野火,向着岩浆手臂蔓延而去。 那是无数缠绕爬行的火蛇,它们贪婪地攫取手臂的岩浆,那庞大如山峦的手臂,开始如同风化的碎石,慢慢凝结,然后片片剥落瓦解。 巨人脸上露出恐惧无措的神色,但是它的举动却不像它的脸色那样无措,在那条手臂的风化尚未蔓延全身之前,那条手臂自行从它的身躯解落,落入岩浆之海,激起了如山般的巨浪将周围的一切淹没。 而巨人在原地停顿片刻,便见他的岩浆身体上迅速生长出一条新的手臂,那是它身体的延伸,所以大小形态与之前全然不差。 不过这次,巨人并未继续攻击,而是木然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卵从逐渐退潮的岩浆中浮出海面。 它开始了等待,似乎在等待着卵的孵化。 第94章 复活 在这枚火卵之中,葛生全然没有发觉外面的惊变,在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位重伤垂死的紫发女孩。 她已经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但是葛生并不认为她死了。 其实在很多意义上,这位胸口被贯穿出那样可怖的创口,血液流失超过人体的六成,早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与心跳的女子。 早已经不能算作一个活人。 这个男孩只是固执地低语了最后一遍。 “不要死。” 随着这咒语般的字符,最后一次吐出。 葛生被骤然从她的身体弹开,后背重重撞击在赤红的晶壁上。 但是葛生甚至来不及回头,因为他的面前,发生了要比他回头要重要千万倍的事情。 那早已流淌满紫泉身下岩石,染作赤红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不仅是血液,那只余下紫黑色污痕的血斑,也开始慢慢与岩石剥离开来。 葛生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这一幕只在两年前的永夜之城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但是不理解不意味着没有发生。 那些血液慢慢回复鲜红的色泽,然后重新倒流入紫泉干瘪的血管。 就好像,无数被异术招引的血蛇,重新汇入她的血管中一样。 葛生不可思议地看着,紫泉胸口那个巨大而可怖的伤口,开始蠕动着,重新愈合。连那被灼烧破损的内脏,都开始在他眼前缓慢地生长修复。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迹,连葛生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是超越魔法的神迹,即使是最强的大圣言术,也无法让已经死去的人产生这样的变化。 更何况是彷佛时间倒流的百川汇海。 但是这一切真的发生。 待伤口终于愈合,葛生看到她新生的皮肤,白嫩细腻有若凝脂。 当真的重新听到,那均匀轻微的呼吸声,从眼前紫头发的女孩鼻中生出,葛生才明白自己做到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这一瞬间,几乎瞬间虚脱了的男孩放心地伏在了紫泉的胸口,他贪婪而殷切地聆听着那静谧美好的心跳声,体会着那种真切的幸福感。 然而在下一刻,葛生便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 假若你也同样伏在这样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胸口,口鼻间是如兰似麝的处子幽香。更要命的是,少女的胸衣上有着一个被攻击而留下的破洞,而正将头埋在那里的葛生,可以毫无阻碍的感受到,下方如羽毛般光滑柔顺的温暖皮肤。 如果这样你还没有反应,那么只能怀疑你的性别和性取向了。 葛生强迫着让自己把眼睛,从少女白瓷般的胸口移开。 从他刚才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紫泉小半边如乳鸽般精致娇小的少女花蕾,然后这位绅士到极点的男孩,红着脸脱下了自己葬雪社的风衣,将其反罩在紫泉身上。 直到此时,葛生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一切。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环形的晶壁包围。 他试着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火红的晶壁,只觉得晶壁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手指牢牢黏住。 便放佛有暖洋洋的水流,正从他的手指慢慢流入。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则缓慢地弹出红色的焰芒。 那焰芒纯粹而强大,光耀夺目有如太阳在他手上生成。 葛生看着在手中缓慢延伸犹如长剑般地焰芒,只觉的有种莫名的冲动在身体中奔腾,促使着他将这个力量释放出去。 于是他试着,轻轻向着前方的晶壁挥舞了一下。 那是一道迅如疾电的光芒。 在一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宇。 葛生没有看清任何关于它的模样,但是并不意味着,葛生看不到它所造成的模样。 葛生曾用过数道天道剑,那引动天地元气的攻击足以媲美太微境强者。 但是,和这一剑比起来,那简直就像一个稚童,在剑圣面前般拙劣可笑。 葛生没有看到这一剑的轨迹。 但他却看到。 那火红晶壁在他面前破开一个半弧,就好像一个蛋壳被从内打开一个缺口。 而葛生这个站在蛋壳的人望向世界,他看到了。 那个被拦腰斩断的庞大熔岩巨人。 它没有任何防备,被直接割裂开了身体,庞大如山峦的身体倾泻着倒入岩浆之海。 他看到了。 那火红的晶壁慢慢碎裂无数耀眼的碎屑,就好像是无数樱花的花瓣,在他的视界中飘扬,然后如三千丈永不凋零的雪花在这个天地间飘落飘落。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 呈现在他的面前,天空中的那道幽深黑暗的伤口。 那一剑切开了那层层的铅灰色云霭,直接在目不可及的苍穹上,刻下一道狭长的伤痕。 葛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剑,甚至那位名为侠的圣人都不曾展示过这样高深到近乎不可超越的境界。 这一剑穿破了位面的隔海,直接刺入了时空的乱流。 葛生不会知道,也没有看到。 在他目不可及的远方,有着在虚空中穿梭着的面无表情的少女,突然惊愕地停下,看向那一剑来的方向。 他终于向世界之外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但是葛生不知道。 他只是看着自己随手发出了能够将天空斩开的一剑,怎么想,这都恐怖到了无以复加。 结束了吗?葛生不由自问,他低头望向那个披着自己风衣安详入眠的紫发女子。 心力交瘁。 那一瞬间,葛生失去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已经做了太多超出自己能力极限的事情。 他只是感觉,真的好累好累。 还好,我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他这样想着,慢慢跪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巨响在他身后传来。 “吼~~————!!” 那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音爆激荡起的声波在岩浆之海中泛起滔天巨浪。 葛生在这样的声波之浪中,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葛生不由回头望去。 他瞬间站起,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是方才挥出那一剑的手。 但是此刻,上面什么都没有。 而他的面前,那只身受重创已被腰斩的熔岩巨人仰天长啸,而它的下身,则迅速重新拼出完整的躯体。 它究竟怎样才能够杀死? 葛生不由心道。 但是巨人没有给任何葛生思考的时间,他巨大有如山岳的身躯挥动着岩浆的巨拳,向着葛生猛然挥去。 (两章吧,确保紫泉的复活篇。 复活的原理,明天会讲清楚,第二卷也在明天完结。 其实个人还是很喜欢这一卷的。) 第95章 来,我们回家 葛生下意识地再度挥剑。 但是这次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柄一剑便足以划开天空的火焰之剑,已经在慢慢溃散,根本没有像上次那样划出那道剑芒。 方才那近乎毁灭的一击,看来已经耗尽了它残余的力量。 视野中越来越大的熔岩巨拳在逼近,葛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将其接下来的力量了。 但是可以躲开。 只要向后纵出三丈来到岛屿的边缘,他便可以躲开巨拳的攻击范围。 但是不可以躲开。 葛生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那位紫头发的女孩正在自己的身后安眠。 “真的很幸运。”所以男孩这样说着,再次抬起了右手:“可以保护你一次。组长。” 他没有天道剑,也没有那柄神迹一般的火焰之剑,但是他还有自己的剑。 右手中泛起金色的辉芒,那柄阔剑逐暗,开始从手中慢慢伸长而出。 在三年前的圣湖之畔,那位老人问葛生说:“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殆矣。” 那时葛生这样回答。 “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然勇也。” 因为这句话,侠决定了将他作为自己的门徒。 此时此刻,在这个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候,这个少年依旧选择了最不明智但是最勇敢的举动。 没有天道剑。 是的,没有天道剑,因为方才那向着整个位面发出的呼唤,就是葛生有史以来使用的最为彻底与强大的天道剑。 但是他只有这一记。 金色的长剑升腾着的金色火焰,几乎灼痛了他的手掌,他不顾一切地将其催动到极致,即使说魔纹磨灭,但是这柄剑依然是天境的灵器。 他挥动,然后斩去。 向着熔岩的巨拳。 虽然知道不敌,但是不可以不战。 葛生心中这样说,他拼尽一切才将那个女孩从死神的怀抱中拉出,又怎能什么都不做地将她送回去。 正在这时,周遭的空间瞬间粘稠起来,好像透明的沉重的浆糊灌输进了整个世界。 葛生感觉自己的动作慢下来了十倍不止。 但是这也让他看清了许多的东西。 比如那个黑色的影子。 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浮现在二者之间。 一个全无平仄感情的声音静静响起。 宁静如流动的泉水。 “我来了。” 随着这三个字,葛生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那是一头耀眼光亮的火红色短发,她穿着宽大的布满灰尘的纯黑色法师袍。 还有那深邃清澈的红色眼睛。 火红晶莹如同最珍贵的晶石。 三殿下微微侧头,全无平仄地认真开口。 葛生看到,她唯美的面孔此刻布满了极细的裂缝,裂痕深处是不见底的黑暗,就好像即将碎裂的白瓷,只要用手轻轻一触就会瓦解碎裂。 但是,依然那样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时,会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三殿下这样回头,轻轻对葛生说道。 然后她点头道谢,表情真挚而认真。 “谢谢你还活着。” 虽然动作被缓慢下来,但是那个熔岩巨拳依旧有着惊人的速度,只在片刻之内,便来到了三殿下的面前。 所以三殿下回头。 她轻轻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 她火红如晶的眼睛平静如浩瀚的夕阳湖水。 随着这一眼,她面前的空间瞬间完全碎裂。就好像被击得粉碎的镜子,无数的碎片向着四周飞散,碎片上折射出无数的光影,那些光影就是熔岩巨拳本身。 因为,这位少女在空间的层面上进行了切割。 碎裂的不是纸上的画,而是画纸本身。 所以熔岩的巨拳,粉碎如沙。 那位熔岩的巨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它本能地开始下沉。 它终于想要逃离,逃离面前那个深不可测让它感到危险的恐怖少女。 三殿下摇头。 摇头便是不想让它逃。 所以她抬手。 她平静抬起一根手指,一只白净细嫩,有如刚刚剥下葱白的手指。 然后上挑。 葛生第一次知道这位少女究竟有多么强大。 因为,那如一座白塔般巨大的熔岩巨人,在少女的一挑之下,整个身体被直接从岩浆中提了起来。 从它身上掉落的火红色岩浆,每一块都有巨象大小,激起无数岩浆的浪花。 这是山岳般大小的巨人,却被眼前这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轻轻用一根手指挑起,它想挣扎,但是它的全身纹丝不动。 然后三殿下平静抬指横切。 就好像那位名为星曦的兵器曾经做过的那样。 无形的罗网凝结,然后向前推动。 只一刹那。 被三殿下轻松提起在空中熔岩巨人破碎有如积木坍塌。 然后坍塌的积木被进一步切割。 当葛生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积木已经化为了有如红色雪华般的漫天火星。 那位少女直接将其分割为了最无害的火焰尘埃。 这一切仅仅用时一个弹指。 做完这一切的少女身体已经接近了透明,她静静回头,没有一丝的感情,也没有对自己方才的一点得意与欣喜。 平平常常就好像之前三年时间的每一个清晨与午后。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体已经接近了透明。 她穿越了无数的时空,只为寻找一个曾经送给她花灯的男孩。 她对于这个男孩,没有丝毫的爱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是,她却不喜欢看他死去。 葛生并不知道,她为了能够来到自己面前,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葛生也不知道,这个举手抬足便轻易虐杀那个天境怪物的女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些,都不重要。 对此时在场的两个人来说。 “见到你。”葛生看着那个熔岩巨兽化成的火星的视界中飘散,看着在那无穷红色落雪中伫立的黑衣女孩。 他确实对这个家伙知之甚少,甚至有时候也会想她究竟从哪里来,又究竟要往那里去?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女孩的好感。 “我也感到很开心。” 三殿下点头表示知道,她看了看葛生身后盖着葛生风衣的紫发女孩,面无表情的绝美面孔露出一丝释然。 她这样说出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来,我们回家。” 第96章 本源之体 葛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正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正轻轻削着一个鲜红的苹果,一圈圈鲜艳的果皮丝毫不断地在他手里延伸。 “你是?”葛生不由问,他真的不认识眼前的人。 “林夕。”老人轻轻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告诉自己的孙子自己的名字。 葛生想起不起来这个名字,但是他开始努力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葛生不由问:“现在又是什么时间?” “这里是叶塔,我的办公室。”老人轻轻回答,他手中的苹果终于削好,那圈果皮最终还是丝毫未断,他伸手将削好的白生生的苹果递给葛生,然后回答了下一个问题:“兰历121年,7月19日。” “下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下。 “还记得你是谁?”他继续问,看着葛生接过苹果:“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淡紫色的短发,鸽子灰的眼睛。 胸口被贯穿的少女,巨大到无与伦比的岩浆巨人。 几个剪影在他眼前闪过,他不由啊了一声,急切开口:“紫泉呢?紫泉她在哪里?” “还认得那个丫头。”老人点头赞许,然后回头微笑:“看,我就和你打赌,他第一个想起的人肯定是你。” 葛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紫头发的女孩正靠坐在白色的床沿,双手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看他目光看过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放下茶杯开口:“谁和你打赌了,葛生小家伙,我就说我是不会死的好不。” 葛生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接下来想要问的人:“叶……我妹妹呢?” “葛青同学的话。”老人捻须微笑:“她倒是第一时间就守在你床前,知道你快醒了就提前回去了,还叮嘱我说绝对绝对不要告诉你她来过,至于现在,估计正在头痛怎么粘好一个几百年前的古董陶罐。” 葛生皱了皱眉,这个家伙,连面都不露,算什么事。 “那。”葛生试探着问:“三殿下呢?” “她送你回来之后就回家了。”老人道:“这一次营救,全靠她出力了,消耗太大,恐怕几个月都没有办法恢复。” 葛生已经慢慢整理出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然后回想起林夕这个名字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然后灵光一闪,葛生手中的苹果不由掉在了床上。 “你……你……” 葛生指着眼前的老头语无伦次。 “你什么你!”老人微微瞪眼:“叫我老师。” 是的,葛生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自称林夕的老人身份了。 【最接近神的那个人】,叶夜学院院长林夕。 “三个圣人你都见了两个。”林夕吹着胡子笑道:“还怕见我这个老得不行的老头。”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夕微笑问道。 面对这位只在传说中和叶小九口中存在着的叶夜院长,在一瞬间的失措之后,葛生保持了足够的镇静。 还是那句话,在见世面的领域,葛生小同学保持着惊人的优势。 “没有什么大碍了。”葛生老老实实回答。 “什么没有大碍。”林夕摇头:“你强行催动了两记天道剑,又做了那样不要命的事情,现在能醒都是意外的事,回去之后好好静养两个星期,否则大道将亏。” 既然对面是林夕,葛生只能点头。 “三天三夜,九天九夜。”林夕重复着两个时间,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床上的紫泉:“承蒙你们盛惠,我的办公室临时成了伤情观察室,飞羽组组长,你感觉如何?” “紫泉感觉很好。”紫泉抬头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微笑回答:“在我的记忆中,明明已经死掉了,其实紫泉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好好地坐在这里。” “状态不好才怪。”林夕叹了口气,然后苍老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道火焰径直撞向了紫泉。 那是太微巅峰强者划出的火焰,每一丝焰苗有着足以焚尽一片森林的力量。 火焰犹如流星而逝,在葛生和紫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撞在了紫泉的胸口,没有燃烧她穿的薄衬衣,而是直接消失无踪。 紫泉看着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方才,明明感觉到了那道火焰中强大令人战栗的力量。 “火源之体。”老人轻轻说出了四个字:“在古籍中一般被记载为本源之体,但是在更多的研究者口中,这被称为,半神之躯。” 紫泉和葛生同时沉默。 这位院长不像是在说谎,但是就是因为不像是在说谎,所以二人才会沉默。 半神之躯?哪跟哪啊。 林夕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打算,而是再次抬手,这一次是直上直下地一划,在两个人的面前,一个火焰之海凭空凝结。 “这是一个小型的火焰领域。”林夕这样解释:“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模拟的熔岩位面。” “你们的那个位面,本身是认为不可能生存的极端位面。” 葛生紫泉点头。 是的,那样的世界,想象就觉得恐怖。 林夕平静道:“在那个世界,你用了天道剑的剑意。” “向整个世界疯狂地索求力量,索求足以起死回生的力量。” 他们面前的那个火焰之海中心出现了一个点,然后整个火焰之海都开始升起极小的结晶,向着那个点汇聚。 “然后你成功了。” “那个世界。”林夕看着他模拟出的火焰领域:“是一个能量聚集度极大的特异位面,而且,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高智慧生物。” “所以当你开始召唤的时候,那个世界默认你为神。” “所以,事实上你召唤来的东西,都是规则。” “那个世界的规则,再具体一点,就是火的规则。” “你用火焰的规则,重新构筑了紫泉的身体,从而创造出了一副无限接近神灵的躯体,我说过的,在古籍中这样的身体被称为本源之体,而紫泉所具有的便是火源之体。” “在此之前,紫泉完全自行燃烧破坏了自己的魔法本源,从而让这规则寄居在她的体内,形成了新的本源。” “也就是说。”紫泉若有所思:“今后我再也无法使用以前的风水两系魔法了对吧。” “是的。”林夕点头:“但是你却拥有神的躯体。”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火焰可以将你灼伤。” “你的身体便是火焰的规则,你可以自由吸纳一切的火焰来作为自己力量的补品,所以你拥有近乎无止境的进步空间。而且,由于你自身就是规则,所以,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天境,只要你力量达到。” “这样的存在,在历史的记载中,只有四个,而加上你,则是四个半。” “为什么是四个半?”葛生神情古怪。 “后天的本源之体。”林夕叹道:“终究不是完美的存在。” “由于是后天铸就,所以你的火源之体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你无法使用在典籍中记载的最强天赋。” “本源领域。” 说到这里时林夕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那可是一旦开启,就可以直面神祗的伟大存在。真遗憾,我没有机会见到。“ 紫泉这时才真正的吃惊,她低头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真的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同?” 林夕微笑:“因为太强了所以你才会发觉不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亲自指导你如何使用本源之体的力量,虽然你随时可以迈入天境,但是我却不建议你这么做。” “因为你迈入天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吞噬火焰之力,但是在你的灵魂强度达不到之前,这样做只会提前摧毁你的神智。” “下面是正事。”林夕看着紫泉,微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愿不愿意成为学院守护者呢?” 第97章 夏天的末尾 “第七顺位。”林夕轻轻做出了补充。 紫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葛渚一脸平静。 这和宠辱不惊无关,也和见过大世面无关。 葛渚平静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学院守护者。 “不!” 紫泉马上惶恐地开口,这位紫发的少女,自然明白那五个字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学院的最高权力所在。 叶夜学院的权力分布很复杂,也很简单。 三部分。 第一部分,由学生势力组成的三大社团,这三大社团拥有着叶夜学院九成的管理权力。 第二部分,便是学院长老议会,这是一个松散的长老组织,里面成员无一例外都是天境,他们负责对重大事务的决断。 三大社团的全部权力都由学院长老议会赋予,当然,随时可以收回。 这也就是傲雪华在追捕秋水剑客的时候,为何会在长老会面前立下军令状的原因。 然后是第三部分,学院守护者。 凌驾。 学院守护者凌驾于前两者之上。 学院守护者究竟有几个这个问题一直在被人争论不休,但是第一第二还是没有疑问的,林夕院长是众所周知的第二守护者,至于第一。 很简单了,圣者月佚。 叶夜圣者,月佚是永久守护者。 然后从林夕方才的话上来看,所以至少有五个。 也就是,有五个以上的太微天境级别的至强者属于这座学院。 若不是因此,叶夜学院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三皇七隐一学院。 学院守护者的每一个,都拥有凌驾于尘世的权力,在没有高于其顺位的命令制约前提下,学院守护者有权决定关于叶夜学院的一切事情。 甚至,包括。 选择重新与兰叶帝国再度开战。 然后紫泉静静摇头:“我拒绝。” 林夕赞赏地看着她:“学院守护者好不好。”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好不。” 紫泉认真继续摇头:“你们看中了我身上的潜力,但是这个潜力真正被发掘之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叶夜学生。” “我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资格得到这个头衔。”少女的声音安静而平静。 “那么为你保留。”林夕点头。 “这个位置随时为你而留,当你感觉自己可以胜任的时候。“ 紫泉慢慢点头。 这时葛渚才有机会开口:“对了,院长。” 在葛渚的身边发生这样足以震惊世界的问答,葛渚依然保持了淡定。 在葛渚身边发生的拒绝实在太多了一点,远的不说,近的就有叶青亲口拒绝潇的收徒请求。 都习惯了好不好。 所以葛渚想要问的问题,才是他真正想要在最后问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在最后的关头找到我们。” 她没有说是谁,也不需要说。 林夕笑了笑,道:“你的那一剑划开了那个世界。” “你的呐喊冲出了那个世界。” “然后终于被她听到了,仅此而已。” 三刻之后 当紫泉与葛渚最终离开这间院长室,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在那里出现。 易岚山依旧带着这张生铁面具,隐约有笑:“真是完美的结局,一个火源之体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天的馈赠。“ 林夕静静道:“这个世界没有上天的存在,那个少女,真的做到了了不起的事情。“ 易岚山明白他说的是谁,沉默了一下。 “老师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那个言灵。” 林夕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判断言灵是否奏效的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星辰的终点。” …… …… 夏日的尾声。 我是葛渚,现在在等人。 面前是青木的桌椅,隐约有夏天末尾的味道。 现在,距上次葬雪社任务,已经过了一个月。 因为那件事之后,我果然在寝室整整休息了一个星期,反而是明明伤的更重的紫泉一点事都没。 在我能够活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向三殿下道歉,但是说当我和叶青来到她家的时候,却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那个我们曾经进过住过好多次的别墅。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害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她。 在那之后整整二十天,我们都没有再见过她,直到那个清晨,她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点头,然后开口。 “我回来了。” 问她时,她淡淡解释了说,为了好好的修养,她选择封闭了那里的空间。 至于现在,我说过了,我是在等人。 窗外的夕阳正好,课后休息时间,我第一个到。 呃,那个绑着修长单马尾,英气逼人的家伙拉开了我对面的椅子,果然是比你的女朋友好看又比男朋友帅气的家伙。 她没好气地冲我比了个轻轻的鬼脸,轻轻坐下之后,从桌中熟练地抽出她上次没看完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是的,这位自然是傲雪华傲社长。 还有并排着走进的两个帅气的男生,红发与黑发,来自学生自治会与绯心道馆两大巨头。 七夏与陌小京。 兰澈看我在看她,微笑着对着我扮了一个鬼脸,石枫那个冰男孩坐在墙角的阳光下歪着头睡觉,有着别样的中性静谧感。 还有三殿下,她正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烹茶,诱人的芬芳弥漫,而周晹学长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 恩,来了。 水蓝色的长发垂及腿弯,眼睛如蓝水晶一般的女孩,我们的九公主,叶青殿下。 还有正热心给每个人打着招呼的紫头发女孩,紫泉。 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我们在哪里,又要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们现在在叶夜学院弓术训练场的下面,这里有一间小巧的木屋。 在做什么呢? 这大概是下次要说的东西了吧。 唯一要说的是,这里是夏末友人社。社长叶小九阁下。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因为是在这个夏天的末尾成立的。”团长大人这样解释。 第二卷《冰雪之城》完 ps: 卷尾说些话。 第二卷才是真正的揭幕之卷。第一卷一直感觉更偏外传性质,因为那一卷里面将所有等级,所有主要人物都拉出来了,然后用最好看的可能发展到了结束。 然后便与这一卷相隔了两年半的时间。 这一卷里葛渚牢牢把握住了男主角的地位,然后叶小九同学有向侧室发展的倾向。 其实这一卷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用来引人物。 用来介绍在叶夜学院需要被知道的那些角色。 最后,这里公布一下夏末友人社的名单。 社长葛青 副社长傲雪华陌小京 社员七夏葛渚兰澈周晹三殿下石枫紫泉 吉祥物沨滢 指导老师艾恩露 下一卷。 兰流盛会,敬请期待。 在此之前,我想要好好休息一天。 番外(上)一朝我饮酒醉 (预定中的番外篇,今日补足,内容是曦彻一人到星澈祖地与星澈一族重结盟约,并赎回星曦。时间大致在本卷末尾,具体时间是在见下卷所提及) 众星之城清晨 这里是隐族的城池,位居于中海之畔,晖亡之林的南方,由于晖亡之林结界的影响,这里的黑夜格外漫长,只有在正午时分,有三个时辰左右的微弱日光。 所谓隐族,便是隐世的族群,他们因为与诸神的盟约,在获得力量与漫长寿命的同时,也失去了干涉外界的能力,然而随着曦光一族的反抗,最终神约被废除,但是在那之后的数百年里,星澈一族依然贵为魔之眷属,在享受着比原本更加隆重的神眷同时,这座众星之城依然与世隔绝。 直到那一场入侵摧毁了这一切,丢失了对诸神而言也是珍贵宝物的他们,被降下雷霆怒火,最终罢黜其魔之眷属的地位,也便失去了即使在隐族之中,仍首屈一指可与归剑一族并列的霸主地位。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就是衰败腐朽的开始。 失去恩眷的他们依然强大无匹,更获得了干涉世间的权力,在短短数十年间,以星澈一族为依托的暗星组织建立,并迅速成长为了黑暗世界里说一不二的帝王,借助暗星组织的资源与情报,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比之作为魔之眷属的星澈一族,要更加的强大。 而众星之城便是星澈一族的大本营,也便是所谓的祖地,早在数万年前,星澈一族便在这里繁衍生息,更在百族之战时期,借助逐渐壮大的族群之力,向外扩张到一个近乎帝国的程度,不过这一切都随着诸神盟约而终结,舍弃掉附庸眷属的星澈一族回归祖地,开始享受近乎无尽的寿命与强大力量带来的优越生活。 然而此时,这座近万年来罕有外来者的古老城池,再一次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相对于众星之城逾万年的历史,它的城墙反而显得有些简陋,白色的天马从天际而来,破开了众星之城外用于伪装的幻形结界,轻盈降落在那银色的城墙之前,骑手从天马上跳下,随手将背负在天马背上那尊巨大的酒红葫芦单手提了下来,落地时沉重的分量让地面微微震颤。 天马微微嘶鸣了一声,似乎在担忧他的安全,金发的骑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然后转身拖着葫芦而去,再没有回头望上一眼,只剩下那匹白色的天马独自留守在原地。 在他的面前,那扇巨大的银色金属城门轰然洞开。 从开始到此时,金发的骑手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只是站在城门前,这座隐族的城门就为他打开,于是他便继续拖着酒葫芦向前走去,沉重之极的葫芦在如金似玉的路面上留下了一条一指深的拖痕。 在城外,这座城市一片寂寥,但当你走进城之后,才会发现这里和普通的凡世城池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那白玉般的街道上,有行人,有商户,有老人,有稚童,更有青年俊逸,也有少女温婉。 如果说真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发色与瞳眼,皆是如白银一般洁净纯粹的银白色。他们看着这位从城门缓缓走来的金发青年,看着他拖在身后足有一人之高的巨大葫芦,一时间纷纷愣住,整个街道一瞬间寂寥无声。 并不同于那些行走于黑暗之中的暗星精锐,也异于星澈一族那令天下震颤的强横军队,对于一个族群来说,更多的,也更重要的,正是这些普通的平民,也正是他们,铸就了整个族群延续的根基。 所以无论是那些化身黑暗以血为妆的暗星成员,还是拱卫在众星之城震慑宵小的星澈军队,其本身都是为了让这些平民可以安乐自由生活着而存在的。 对他们而言,非但一生都未曾出过这众星之城,就连外来的人类,都几乎未曾相见。 然而此时此刻,有一个容貌奇特的金发青年堂而皇之地从城门走入,并且是以这样的姿态,浑然不亚于一个男子走入女儿国中。 金发的骑手并不意外周围人的反应,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必须裹着严严的斗篷,在黑夜的掩护下进入了城中,而这一次则截然不同。 他笑了笑,低头向着四周行礼:“在下曦光一族曦彻,代表族人前来与贵族结盟,因族中穷酸匮乏,无以为赠,只好带来些酒水,以飨诸位。” 当曦彻说出曦光一族名号的时候,周围才传来恍然大悟的惊叹声与了然声。 是的,星澈一族绝大多数族人从未走出过众星之城,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 当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无所知。 因为隐族长期尊崇地位带来的优越感,大多数隐族都不关注那些凡人的存在,他们建立了什么帝国,他们创造了什么文明,他们出过什么绝世的强者,又或者他们的音乐绘画文学与美食有什么独到精华之处,这些隐族都不会在意。 在他们的基础教育中,所有的隐族孩子只需要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上一共只有七支隐族,而他们便是其中之一就够了。 而他们所学的历史,绝大多数也是百族之战至今的历史,从那些蛮荒时代的艰苦开拓,再到百族之战时期的血腥兼并,再到而今被誉为诸神下荣光的光荣时代,这就是绝大多数隐族的历史观。 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叶小九,说自己是兰叶皇族的叶青,代表兰叶帝国与星澈一族结盟,那么她迎来绝对不是恍然大悟与了然于胸,而是茫然与鄙夷的目光。 这甚至连歧视都算不上,因为在这里这是一种绝对的理所当然。 也便是同为隐族,并且是和星澈一族毗邻历史上经常有过交流和摩擦的曦光一族,曦彻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曦彻看到周围人了然的神态,有些已经挪开目光开始重新忙碌自己手边的事情,他露出一抹微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碗来探到身后的葫芦嘴处,便见那里潺潺的流出香气扑鼻,果香四溢的酒水。 那样馨香弥漫的美酒响起瞬间弥漫了整个街道,连在远处守望他的星澈士兵闻到都不由有些喉头攒动。 曦彻手微微一扬,手中美酒便稳稳飞出,落在一位老人的面前,老人须发皆白,但显然年轻时候很见过世面,他看了看一滴酒水都未曾洒出的碧玉琉璃碗,伸手端起来举向金发的青年:“敬曦彻公子!” 曦彻长声大笑,再为自己倒出一碗,举向那位老人:“敬长者。” 举碗一饮而尽。 老人饮尽,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好酒!好酒!” 曦彻环视街道,大笑道:“还有谁愿与余共饮一碗,请举手。” 在下一刻,整个街道独臂如林。 曦彻右手伸出,便有一碗,便有酒水倾倒,右手甩出,酒水便遥遥飘向一人,再伸手,便又复一碗,碗无穷尽,酒水无穷尽,气息无穷尽。 这位斯特帝王,曦光族长,在一息之内,手下如奔雷疾电,一息之后,在场所有人等,无分老少,无论男女,皆有一碗美酒在侧。 曦彻手中倒出最后一碗,放在手中,长笑道:“可敢与余共饮?” 所有人还未开口之际,有一妙龄少女走出人群,手上执着那碗青碧酒水,只见她银发银眸,纤眉樱唇,身材高挑妖娆,容姿艳色足以倾城。 她笑着走近,来到曦彻面前,静静望着对方如斧琢刀凿的硬朗面容,伸手将碗中酒饮下一半,然后将碗递出,眉目中略带玩味与挑衅。 “可敢与我共饮一杯?” 曦彻听着少女那清脆傲然的话语,不由再次长笑,伸手将自己碗中酒亦饮之半,伸手递向对方:“有何不敢?” 街道众人轰然大笑,如同雷鸣。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曦彻,与少女,与千万星澈族人,共饮杯酒以醉。 番外(下)来,我带你回家 星狱,无关昼夜 星曦全身浸泡在乳白色的液体之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这里是星狱,是星澈一族关押处罚重犯的场所,但是星曦却对这里毫不陌生。 作为兵器计划的一环,所有的成员都在这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学习人体的结构,解剖忍受不了刑罚死去的罪犯,以及,对同伴尝试使用那些残忍至极的酷刑。 而在那之后,如果训练不达标,又或者任务完成不完美,兵器计划的成员常常有再度光临的机会,以便培养他们对任务的积极性。 星曦是这里的常客,不过她往往并不是作为受罚的那一方,而是因为出色的完成度,作为担任处刑者的角色。 当然这一次例外。 由于之前被曦彻带走并在其命令下协助了整个宫廷政变,并且还在一段时间内负责了曦彻的安全工作,虽然这一切都是在曦彻具有对自身的合理命令权前提下完成的,但是星轨长老会依然裁决她犯有损害本族利益之罪责,被判处三年的星狱刑期,在刑期之内,除却每次出任务以及严重伤势必须临时修养的情况,她只能呆在这座星狱之内,接受刑罚。 比如此时浸透全身的乳液,它的来源是幽冥白蛇的毒涎,除了轻微的腐蚀性之外,最大的用途便是刺激感官,将身体的敏感性放大到十倍以上,除此之外,终日将身体浸泡在这粘稠的乳液之中,原本就是一种加强的水刑。 而对于星曦来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接受正常额度的刑罚。 由于自身接近极限的锤炼,她的身体很早就排斥了绝大多数魔法与药物的作用,尽管说之前暗星在她身上所使用的限制成长的药物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效果,但那种药物的来源本身就属于禁忌的一部分。而对于更多的,无论是伤害还是增益,无论是毒物还是良药,她的身体早已经自发抵制所有的这一切,相应的,她获得了真正近乎兵器的抗性,以至于在她受伤需要治疗的时候,甚至只能依靠自身的自愈能力。 那怕这种自愈能力同样要强过普通人类许多。 然而,正因为如此,她接受惩罚的时候,同样要接受更多的前置措施。 比如此时在白蛇毒涎中的浸泡。 “多久了?”有阴沉冰冷的男子声音在她的身边冷冷响起,星曦淡漠抬头,安静答复:“四十八个时辰。”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伸手用他又尖又长沾满肮脏血垢的指甲轻轻戳向少女的胸口。 是的,在这座星域里,所有囚犯都没有穿着衣物的权力。 男人的指甲锋利程度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刀剑,或者说更多的时候,他是用他的爪与牙来完成血与肉的切割,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的指甲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女孩此刻近乎透明的纤薄皮肤,进入血肉之中。 “你的身体比之前更坚韧了一些。”男子抽出指甲,看着从那里流出的嫣红血滴,淡淡评价。 “因为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星曦回答道,被刺穿胸口的痛楚对她来说好像微不足道。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不介意天天在你身上进行我的艺术,毕竟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好的素材。”男子端详着星曦那绝对能让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疯狂的精致肉体,表情却像是在端详砧板上横躺的五花肉:“但即使是我这样人人厌恶的疯子,也认为仅仅作为我的试验台,太过于暴殄天物,你又为何还会如此愚蠢,再一次回到这里。” “你明明已经记不得他了。但为什么还会愿意替他做那么多事?” 星曦面无表情:“我只是遵循命令行事。” “如果不是遵循命令的话,你也不会有机会泡在这摊毒水里了。”男子冷冷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近乎涂鸦般,伸手在少女细若凝脂的胴体上信手划下,留下数道足有一寸深的狰狞伤口,然后,就在男子的视界之内,这些伤口开始蠕动着试图慢慢愈合。 这已经是被放大十倍的痛苦,可是少女的表情依然安之若素,她并没有低头看自己的伤口,而是平静看着眼前这个衣着破旧肮脏的落魄男子:“你比平常多话。” 男子笑了笑,伸手抓住星曦那头柔软光亮的银白长发,拉起然后重重砸向她她脑后的金属板,黯哑的撞击声沉沉响起,少女的后脑处慢慢流出涌动的血液,顺着身体流入身下乳白的毒液之中。 “需要你多嘴吗?” 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星曦那副淡漠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她低头,在幽冥白蛇毒液的影响下,这样的重击让她脑中回荡起杂乱的嗡鸣,可她的话语依然没有停顿迟疑。 “抱歉。” “我始终不懂,也不愿去分辨人的情感。” 那个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的极为狰狞与恐怖,可以看到他原本称得上俊美的面孔仿佛被人用刀生生劈成两半,又用拙劣的针线潦草缝合起来,所以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与其说是一个人在笑,倒不如说是一个拼凑的吓人玩偶在嘶嘶地狞笑。 星曦看着他,淡淡开口:“第一次。” 男人彻底笑出声来,伤口颤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绽开,将他的头颅分成两半,那嘶哑的笑声像是铁器的嘶鸣,又像是乌鸦垂死的哀泣。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的笑容止住,笑声也止住。 “你的那个好哥哥已经来到了这里。” 星曦不动声色,连身体的颤动都不曾产生丝毫。 “他见过你在这里受刑的模样,所以知晓你被召回之后会遭受怎样的刑罚,所以那位陛下不惜颜面与我族重修旧好,并且愿意履行之前签下的一切协议,因此,他才被获准亲自前来这里商讨协议的细节。” “他肯定会试图赎回你的使用权,但是我不认为他会成功,因为我们都知道星轨长老会对你有多么视若禁脔。” “但是,我愿意陪你打一个赌,如果他真的愿意卑躬屈膝,以一个帝皇之尊所能付出的全部来将你从这里释放出去,那么。” “我愿意跟他离开,与你一道。” 正在这时,这间紧闭的的牢房外部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男人站住然后平静转身,看着那扇足有两尺厚的金属隔门上慢慢透出一个绯红色的刀尖。 然后在下一刻,以那个刀尖为圆心,合金的大门被熔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空洞,鲜红发亮的钢水滴滴沥沥地流淌一地。 男子淡漠森然的声音从门后慢慢响起:”抱歉,你这个怪物我真的不稀罕。“ 这样说着,绯红的长刀从孔洞中拔出,只一个简单的切削动作,那原本坚不可摧大门便沦为一地的金属废料,金发的君王从金属块上踏足而过,连看都没看落魄的男子一眼,静静望向在房间正中大池中浸泡的赤裸少女。 ”以星轨之名。“曦彻平静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巧的星状宝石,高举过头,然后右手后拉径直掷向少女胸口。 ”关于星曦之监禁决定,立时解除。“ 就在星状宝石触及星曦胸口的那一瞬间,少女淡漠地抬起来头颅,有银色的羽翼慢慢从背后张开,身周那粘稠沉重的毒涎瞬间沸腾,然后飞散着冲击向四方,并在下一瞬间被冻结为冰晶。 就在这放射性地在整个房间中蔓延的冰晶森林之中,星曦安然漂浮而出,全身的伤势在星光的滋补下飞快地愈合。 ”看来我赌输了呢。“男子在一旁,不明喜怒地开口。 曦彻笑了笑,伸手指向那个落魄丑陋的男子:”第一个命令,把他杀了。“ 星曦淡漠点头,洁白的月光开始慢慢充盈整个房间。 落魄的男子再次嘶哑大笑,笑得慢慢咳嗽起来:”真不愧是曾经的皇子殿下,而今的斯特帝皇,也只有您有这种恶作剧的心情。“ “我虽然几百年没和人动过手,也确实打不过现在这个小丫头,但是小丫头也杀不掉我这个怪物也是千真万确的。” 这样说着,他的身体慢慢虚化,只有声音还在原地回响。 ”不管怎么说,愿赌服输,我会择日离开众星之城,以合适的方式为你效力,虽然你尚且没有约束我的手段,但是假以时日,我相信这个小丫头终究会有杀死我的能力,在她能杀死我之前,我都会为您尽职尽责地服务,您意下如何?” 曦彻头也不回:“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会第一时间让她拆了你这个怪物,不让你有逃走的机会。” 男子的声音带着疯狂迷乱的笑意。 “我期待着。” 待那个怪异最终完全消失,曦彻才看向整个人包裹在月光中的少女,嘴角第一次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好了。“ ”我终于可以站在你的面前,有资格说出那句话。“ ”来,我带你回家。“ 第1章 夏末友人社 叶夜魔法武技交流研究学院。 叶夜学院的全称。 这个当初由那位圣者亲自提出的院名,已经越来越少出现在世人的口中。事实上,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带着敬畏的神色,叫它,学院。 叶夜学院是凭借一座城市便能够对抗一个帝国的典范。所以,许多人将它评价为独立于三大帝国之外的世界第四极,虽然说这个第四极名义上在兰叶帝国境内,并且承认兰叶帝国的领导权,但是帝国的力量,在这座城市行动虚构。 或者说,兰蓝城的那些大人物,对这个毗邻的湖上之岛,有着令人惊讶的耐心与包容。 于是,在这座冰雪城市之中,一切门阀地位都形同虚设。一切的规则,由叶夜学院负责制定。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规则都很公平。 叶夜学院,碎星湖畔。 葛生撑着额头,一脸要死的表情。 这个男孩此时坐在青木靠椅上,这种木料在被砍伐切割之后仍然有着惊人的活力,不需要油漆便能形成一层薄薄的绿色树脂,可以说是制作家具的极品木材,于是那位艾恩露导师热心地帮她森林里的几株青木削枝,作为礼物送了过来。 很舒服,但是葛生的焦虑远远不是这个很舒服的椅子所能消除的。 他的面前是一个空白的笔记本,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笔记本上填上字。 他的奥术作业,由七七老师,奥术导师兰雅心热心布置。 为了挖掘他这个水火双生体质的剩余价值,兰雅心充分体现了一个学者的狂热,所以针对他布置了额外的作业——论水系与火系施法之差异。 “呐。”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叶青伸手在葛生面前放下青瓷的盘子,上面是三个小巧的蛋黄酥。“你的。” 公主殿下表示分配合理。 “啊。”葛生轻轻答应了一声,目不转睛,然后突然被一根手指点住额头。 少女的手指冰凉滑腻,由于指甲修剪很好,所以并没有坚硬尖锐的触感。 虽然说被女孩子直接点住额头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但是面前的女孩子毕竟不是不同的女孩子,叶青晃动着水蓝色的长发,在葛生的面前语气轻快而果断。 “喂!”叶青看着他面前的笔记本:“都一个时辰了,才写了半页纸,你糊弄谁呢?” 妹妹点着哥哥的额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盛气凌人却不惹人讨厌:“夏末友人社的存在意义,可不是让你来发呆混日子的。” “要不小九你来试试?”葛生揉着眼睛,“兰老师成心为难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水火融合体质原本就很是稀少,可供查阅的资料少得可怜。兰老师她还限定了摘抄的篇幅,4000字的真金白银那里是说写就写的。” 周晹听的二人说话,便放下手上热气蒸腾的茶杯,初秋的节气,天气微凉,没有什么比手里捧着被热茶更让人感觉温暖的事情了,尤其是这杯茶还是三殿下亲手烹制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周晹学长竟然肯凑过头来,就更是让人感动的事情了,他看了一眼葛生写在书眉的题目,不由轻轻拍了拍胸口:“乖乖,差不多是魔导士级别的论文了。” 身为资深学长外加绯心道馆狗仔之王,周晹学长的称呼充分显示了曾经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配那位老师搓麻的境界:“七七还真是老实不客气。” 七七自然就是兰雅心,绯心道馆对那三位群芳榜常青树都有自己的独特称呼。 学姐三殿下,排名第三,由于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三殿下便渐渐成为她唯一的称呼。 至于七七,就像曾经说过的,天才少女兰雅心排名群芳榜第七,主要是为了致敬这位史上第七年轻的少女魔导师,七七的昵称在学生私下流传甚广。 至于三大常青树的最后一个人,其实很快葛生就知道了,然后感慨名不虚传。 三大常青树第二,弓术导师艾恩露,身为神秘的精灵射手,容貌之美和人类相比实在是有点持强凌弱,所以她私下的昵称一般是艾儿导师。 “两个学分啊!”葛生哀嚎:“兰老师说假如做的好的话。” “可是你连怎么写都不知道对吧。”每年都在退学边缘挣扎的周晹学长落井下石。 “需要援助吗?”清清淡淡的女声传来,带着骄傲的自信。 傲雪华一口将盘中的蛋黄酥塞入口中,相信会有大批痴男在这一刻高喊我就是那个蛋黄酥。 她轻轻将视线从自己面前厚厚的精装书上移开,《兰叶帝国史》的烫金大字闪闪发光。 毕竟是并称为百年不遇天才的女学霸,葬雪社长目光微微,看着自己的后辈兼下属:“请我吃海鲜的话,本姑娘可以考虑帮你,如何,萝卜。” 萝卜好破坏气场的好不。 葛生静静在心中吐槽,这个家伙自从永夜之城之后对自己的称呼都是在萝卜这个植物上定格。 “难不成社长大人会写?”兰澈怀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白猫沨滢,果然是夏末友人社最珍贵的吉祥物,所以说手感自然一级棒。 双马尾的光系魔法师侧头问道。 “事实上。”陌小京抱着茶杯,笑眯眯得像是一只微笑的猫:“疯丫头也算是水火融合体质。” “只是。”果然所有的学生会长都是腹黑,转折天赋自动点满:“只是程度太次,一直不好意思表现。” “哪有那么差劲!”傲雪华回头,黑色的目光像是刀剑的锋:“死小京你想死吗?” “噗!~”有个紫头发的女孩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不由笑出声来:“一直感觉,社长主席好配的说。” 傲雪华脸上微微一红。 “红了哦。”紫泉微笑着促狭着。 傲雪华平静推开眼前的烫金精装大书,风声又起。 毕竟是葬雪社长,几个起落白衣的社长便站在紫泉身后,虽然紫头发的是天才的魔剑士,但怎奈社长大人近战无敌,只三个回合,紫泉便被制于爪下,被社长大人抚弄调戏。 “投降!”紫泉娇喘连连,举手休战。 傲雪华听到紫泉讨饶,才意犹未尽地将魔爪从紫发女孩的两肋下移开,从背后抱着她,用光洁的下巴轻轻抵住紫泉的后颈:“紫泉小丫头,要乖哦,再贫嘴的话,我可一定饶不了你哦!” 然后傲雪华抬头,微笑款款,目光柔柔,冲着在场诸位几乎已经看呆了的众男孩轻轻笑道:“看什么看?讨打吗?” 这个时候的讨打,是真的讨打。 虽然说,这两个漂亮的女孩在面前粘糊糊的确实很好看。但是说当着社长大人的面,还敢说好看的就不存在了。 “呵呵。”这个时候还敢作死的人大概只有一个了吧,七夏微笑款款,职业的风度展露无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真谛被融会贯通:“社长大人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吧。” 七夏抽丝剥茧引导思维:“莫非其中,真的另有隐情。可否告知我们,让我等参详一二。” 这样说着,红发的男子无辜的举起双手。 因为傲雪华笑了笑,亮出了自己的拳头。 白净纤巧,骨节分明,绝对是美少女的拳头,但是同样是一只握剑的手。 对于七夏这个真正承受过它的人,这确实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小巧可爱。所以见风使舵也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社长大人,不要和小生一般见识对吧。” 在场诸人皆笑。 葛生望了望墙角,那位淡金色的美少年神情淡漠的抬头望了一眼,旋即低头闭目养神。 他还是不爱说话,即使别人玩得再热闹,这个被叶青强拉进来的成员永远是淡淡的荣辱不惊置身事外的样子。 而那袭宽大的法师袍依然如同夜色,三殿下火色的短发像是凝固的火焰。 她刚刚为所有人泡好一盏茶,但是安静下来依然像是一个装饰品,红眼睛的少女坐在晨光的角落,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葛生看过封皮,名字叫做《七月七日》,散文集。 夏末友人社,今天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第2章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葛生看着眼前,不由回忆起这个神奇的社团建立时的经过。 果然是匪夷所思的叶小九式社团。 焰城行动结束后,在寝室趴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葛生第一脚走出寝塔,便被那个守候多时的叶小九一把抓住。 当然不可能是一个星期没见,因为这个家伙虽然当时不好意思,但是事后用妹妹探望受伤哥哥这样的理由,混进男生寝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葛生不由想起来,哥哥探望受伤妹妹这样的理由,能不能混进女生寝室? 不可以吧——葛生苦笑着摇摇头。 那个时候水蓝头发的少女一本正经地抓住葛生的手,大声地告诉葛生: “我要建一个社团!” 社团? 明明你已经是学生自治会成员了,这样挑旗单干不好吧。 “和你一起!”叶青认真补充。 “那做什么呢?” “不知道!”叶小九这种话竟然可以说的理直气壮。 “在哪里建?” “没想好!”叶青三个字三个字蹦地特别有感觉。 “都有谁?” “正在找!”水蓝色头发的女孩笑靥如花。 如此理直气壮的无厘头回答。 如此不堪入目的三问三答。 葛生微微笑,点头说: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 …… 答应了,便要去做。 然后便是琐碎的建社事宜。 由于叶青怎么说也是学生自治会正式成员,而所有社团的审批和管理都掌握在学生自治会手中。 在此斜着眼睛看一眼独立成军的葬雪社和寄人篱下的绯心道馆。 “五名社员!”葛生翻着眼前的册子嘀咕道。 由于建社下限的宽松,叶夜学院长期存在着一些千奇百怪的社团,诸如凤凰魔法结社,拜三殿下社,人形自走社,今天中午睡觉社,天天步行社,吃货鉴赏社,我们就是要穿睡衣社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葛生翻着社团等级目录,不敢想象这个被万民敬仰的第一学院竟然还有这些不可名状的产物。 “因为要让人望文生义才能招来社员啊。”叶小九痛心疾首,她了解过叶夜学院的社团大致是什么情况,但是真正看到自然是又一种情况。 果然望文生义,葛生点头同意。 “学生可以自由参见多个社团活动不受限制,只要自己的日程不冲突便好。”叶青补充道:“长期低于五人的话,会遭到废社处理。” 那么无人员无宗旨无地点的三无社团会遭到什么处理呢? 葛生心中默默地想。 社员的存在本身是现成的。 叶青环顾自己的寝室,傲雪华,三殿下,兰澈,再加上自己,四个了。 再加上某葛生,五个就凑齐了。 于是当拿着这个名单去报批的时候,很不幸身边站了一个眉眼温润如玉的家伙。 “好像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啊。”陌小京翻看着叶青写的登记表。 叶小九鼓着脸不说话。 “我也加入可以吗?” “不可以!”笑面狐狸什么的最讨厌了。 眯眯眼都是怪物的说。 “不加入的话。”陌小京望了望天空,虽然天空什么都没有。 “在某个人卸任之前,我想这个社团大概不会被批准吧。” 叶青冷着脸将一只笔递给他。 “做什么?”陌小京明知故问。 “填上自己的名字!”叶青咬牙切齿。 于是,副社长陌小京到位。 随着陌小京的被填入,不甘寂寞的某馆主便通过葛生找了过来。 叶青看着他职业的笑脸,刚想拒绝。 “《绯心道馆》在我的任期之内,不会披露任何友人社的情报。”七夏微笑开口。 叶青默默地递过了纸笔。 由于葛生看到自己寝室里的三个人都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入了社,便神使鬼差地递给了石枫一张入社申请书。 然后冰男孩神使鬼差地填好了交给葛生。 然后神使鬼差地叶青同意了这个申请。 在葬雪社例行训练的时候,紫泉问葛生最近在忙什么,葛生捂着脸对组长大人进行了说明。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紫泉眯眼笑:“我加入可以吗?” 怎么怎么会不同意! 原本到此便是终结。 “我要平衡这里的男女比例!”周晹学长在叶青面前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是啊,平衡男女比例。 但是这里的妹子质量怎么那么高啊。周晹学长心中默默地想。 “不需要平衡。”叶青道。 “不平衡便是给人开后宫的机会!”周晹眼中怒火直烧。 “后宫什么的,最喜欢了!”叶青笑靥如花地说道。 但是经过旷日持久的软磨硬泡,叶青终于明白能当上绯心道馆第四星的人果然在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比如脸皮厚度。 夏末友人社第十人get! 然后是社址选定。 按照惯例,学生社团会得到日月星三塔之中的一座挂靠,得到一间活动室,这一点在叶青面前更是容易。 不过弓术导师艾恩露看着在她面前喝着果饮的叶青说着此事,不由侧头微笑。 “我有一间不错的空房子,需要吗?” 这是一间在弓术训练场之外的一间木屋,恰好在碎星湖的东岸,依林傍湖,又承泽那片雨林的福荫,四季如春,风景更是完胜于三塔。 于是指导老师的位置被填上了艾恩露的名字。 最后确定的,竟然是社团的名字。 “友人社啊友人社!”叶青坚持说道:“名字什么的,不要太在意对吧。” 当被所有人说不可以这么随便之后。 叶青顺口说道:“那就叫夏末友人社吧。” 这个女孩微笑如蔷薇: “因为是在夏天的末尾成立的。” 于是便叫做夏末友人社。 在最终递交给学生自治会建社申请上是这样写的。 夏末友人社 社长叶青 副社长傲雪华陌小京 社员三殿下七夏葛生石枫紫泉兰澈周晹 指导老师艾恩露 吉祥物沨滢 (夏末友人社。 是一个很温暖的东西,也是个承载很多的东西。 其实我很想说的是。 当叶青在葛生面前说出 “不知道!” “没想好!” “正在找!”这九个字的时候。 微笑说出:“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的葛生。 真是一位迷人的哥哥。 ) 第3章 假如那一天 所以说夏末友人社就这样成立了。 其实说,就算是叶青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办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友人社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这一点从她自己亲自拟定的友人社章程中便可以见一斑。 这个章程很短,也很简单。 “夏末友人社,一个不明原因不明目的的组织。 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来做什么,不过既然建起来了,就把能想到的说一下吧。” 章程的前言是一如既往的叶小九风格,简约而随心所欲。 “宗旨就是友人社,一个可以和朋友在一起的社团。 星期日至星期五,每天八时至九时为活动时间,全体社员需要在活动室进行作业。 星耀日全天,如无特殊情况,则全体社员都应该在活动室。 以上,便是全部。 违者,判处死刑!” 葛渚看着叶青小姑娘露着雪白的小虎牙写出这最后一句,再画出一个重重的感叹号,不由微微捂脸:“小九你该不会当真吧。” 眯眼笑的叶小九见牙不见眼:“不信的话。”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促狭。 “哥你可以试试啊。” 所以当第一天试运行的时候,几个人打扫了房间,清理了灰尘,这间小木屋说是简陋,但是相比起某姑娘的冰屋来说,等同于豪华别墅。 两个分开的地下室被用于存放食材,隔间还有一所小小的厨房,木屋一进一出两个房间,大的那个被分作活动室,摆上桌椅板凳,和个人喜欢的装饰,清水洗去经年的尘垢,当焕然一新之后看着窗外蔚蓝的大湖,端得赏心悦目。 小的那个暂时是杂物间,虽然暂时还没有放什么东西,但是据叶青的说法,如果有感兴趣但是不方便存放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这里。 在剩下的时间里,陌小京掏出了他从曜塔带下来的公文,身为学生自治会主席,牺牲了自己的办公时间,自然是要在其他地方补足的,所以对他而言只是办公地点的更改罢了。 让人怀疑他为什么会加入这个奇奇怪怪的社团。 傲雪华身为女学霸,葬雪社又不是学生自治会那样冗杂的组织,所以她经常是带着各种小说,和厚部头的大书攻读。 葛渚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的这位社长大人究竟钟情于什么样的小说。 七夏馆主倒是随心所欲,绯心道馆的事务大多比较不方便公之于众,所以目前他的爱好是和周晹下棋,前提是这个时间周晹学长没有因为——“因为今天劳累了一天,所以患上了不在椅子趴桌子睡觉就会死的病,万幸我看到了一个非常适合我的椅子,千万不要拦着我,我要和他在梦中大战五百回合。” 兰澈,小九和我,都是一年级新生,每天都要应付繁重的作业,而紫泉学姐同样很重视文化课的学习,所以这段时间对我们而言大多是赶作业吧。 至于石枫,即使加入了社团,但是存在感一直都是刷一个负值,他选修的科目很少,文化类科目几乎为零,而作为一年级生,其实力在课余测试中已经得到了——“他的实战能力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那个导师可以给出更好的教导。”这样的极端评价。 他不算是一个平易的人,可是假如不冒犯他的话,同样彬彬有礼,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发呆的时候像是一个小孩的样子。 虽然我大概没有这个资格评价他吧。 对了,还有三殿下。 据陌小京讲,三殿下也会做课余作业,但是她没有学分档案,所以说做再多的作业,或者不做作业,都不会有相应学分的加减,之所以做的原因,大概是别人都做了,但是我没做会感觉另类吧。 所以很好奇的时候,我向她试着要了作业,她犹豫了一下便交给了我,竟然是很漂亮的古体楷书,简单来说内容绝对是超优等的存在。这反而让我好奇为什么三殿下似乎在这里很久了,不仅所有人都适应了她的存在,连她没有学分记录这样的事情就习以为常。 周晹淡淡地告诉我,所以她是学院七大不可思议之谜之一。 在他刚入学的时候,三殿下便是他的学姐。 然后他问过那一年最老资历的学长,那位学长说,他刚入学的时候三殿下便是他的学姐,而他问最老资历的学长时,那位学长的回答也是这样。 总之,这个学院很少有人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三殿下出现在了这里,又如何成为了叶夜学院的学生。 只不过习以为常之后,三殿下便被认为,是存在即合理的代表。 否则三殿下大概也不会被称为镇院之宝了吧。 三殿下习惯在活动室里看书,她那样安静的性格,其实大概很适合看书吧。 除此之外,叶青会负责全体社员的点心制作,如果心血来潮的话,她还会做一些精致的小菜出来,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这个公主有点太不务正业了一点。 真的好多时候都会忘记她是一个公主啊。 三殿下则负责所有人的茶水烹制,虽然说没人要求她这么做,但是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所以反而没有谁舍得去阻止。 好在她烧的茶真的越来越好喝,所以偶尔她自己茶水喝完了会给自己额外烧一壶,然后这个时候我总不由自主想起来她面无表情地将那口茶轻轻吐回茶杯说 “好苦。”时候的样子。 这个时候回想起来真的很好看的样子。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当所有人离开的时候,叶青在最后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便跟着她留了下来。 那个时候已然夕阳在湖,橘黄色的温暖太阳半沉入湖水中洇染出一大片绯色的霞与湖水。 远处是大群大群白色的飞鸟在湖中盘旋着飞舞,夕阳的光中,湖边上被投下一片片凌乱的阴影,天空是诱人的浅蓝色,那种让人看到就有种舔一口冲动的糖果般的奇妙色泽,那些飞鸟在天空与晚霞中穿梭,有清亮的鸣叫声悠悠传来。 很清,很脆,很悦耳。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小九要留我做什么,所以陪着她一起向着湖边走去,湖上有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与莫名的水草芬芳,清爽迷人地就好像是冰镇的果酒。 走到湖滩的时候,我顿了一下,却看到小九轻轻弯下腰,白色的长裙摇曳的时候,她在我面前踢掉了鞋子,然后双手褪下了白色的棉袜,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白嫩的双足踩在湿润的湖滩上,有浅浅的水漫过她纤细的脚背。 她没有说话,我便也没有说,也一起跟着脱下了鞋袜,跟着她继续向前。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水,烟波浩渺而虚无。 而脚下则是松软细腻如棉絮一样的湖沙,凉沁沁的踩在脚底,就像踩在冰凉的绸缎上陷下,凉丝丝的湖水漫过足背,就像是湿润的羽毛轻拂而过。 这样我们沉默着向前走去,直到湖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叶青的声音。 她面朝着夕阳,背对着我,轻轻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淹没在湖水的潮声之中。 “哥。” 她没有看我,却轻轻地叫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这个莫名其妙的友人社吗?”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是一方面,但是我知道,她也不需要我开口回答。 她还是没有回头,水蓝色的长发在我的面前被湖风拉起飘散。 “以前我想。” 她慢慢地说。 “只要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想的话,可以随时看得到对方,就很满足了。” “所以,我邀请你来了这座学院。” “这座沉睡者圣人的冰雪之城。” 她的声音那样安静而轻盈,和拉着我办这个社团时候兴致勃勃精力旺盛的样子判若两人。 “然后,我发现我错了。” 叶青在我面前,我看不到表情的地方轻轻开口继续说道。 “当你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当我真的发觉要失去你的时候。” “当我回想一切的时候,却发现,在之前的一个月里,除了最后的那几天,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任何话,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哦。” “我曾经以为,我们的未来,有无限的时光可以共度,所以暂时可以挥霍一些,在未来有数不清的微笑与悲伤等待着我们。” “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实我无论多么执着地想抓住一些什么,但是真正能抓住的,只有此时,和此刻。” “友人社,我很喜欢的这个名字。” “一群友人聚在一起的社团。” “在我们都还存在的此下,一起玩乐,一起欢笑,捉弄,与被捉弄。” “玩笑,与被玩笑。” “所以说。”我听到了叶青“嗤~”的笑声, 在我面前勉强微笑的女孩背对着我继续说道。 “即使有一天,我们之中,有谁离开了。” “我们依然可以对他,和对自己说。” “我们给彼此留下了最棒最棒的回忆,即使再来一千一万一亿次,我们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所以说。” 我听到了叶青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鼻音。 “没有遗憾了对吧。” 这样说着,我看到叶青在我面前静静回头,水蓝色的长发在她白色的面孔上被拉起,但是晶莹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滚落。 她在夕阳晚照中,她在湖光碧影中,用力向我微笑,但是泪水簌簌地滚落,就好像是深天的寒雨滴下。 “假如哪一天。” 她在我面前流着泪微笑着说。 “青儿死掉了。” “哥你一定要告诉自己,我们有过最好的回忆,所以。” “一点一点都不会后悔。” 她看着我,问我。 “好吗?” ( 我就是要用第一人称! 这一段只有第一人称才最有感觉啊QAQ。 ) (夏末友人社,是我一直一直很想写的东西,现在需要说的一句是,进入夏末友人社的人都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线角色,进不了的都是二线....。。 当然,这个夏末友人社的原型自然是伟大的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简称是sos团,叶青之后的性格会有很浓重的团长大人的影子,只是说九公主虽然是公主,却不是团长大人那样的神,所以周围人对待她的态度和团长大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但是这个夏末友人社真的很美,一个与所有友人共度的社团,一个个懒洋洋的陪伴在一起的慵懒午后与一米清澈温暖的阳光。 只是想着就让人有个好心情。 夏末友人社目前为止是全书最重要的组织,没有之一。 第三卷的开始,可以看到这里的朋友希望给我一些支持,对您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第4章 有朋自远方来 斯特帝国 叛国首都 柳如快步走在鎏金的地板上,镶有铁钉的靴子在上面划出一道道金色的伤痕。 如果说这个地板的原主人看到这个,他一定会大骂着让这个逆贼拖出去五马分尸,然后将残尸搅碎扔入他的豹房。 但是那个原主人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柳如在半年前,还是一个在中书省兢兢业业的小吏,埋头卷帙堆中看不到发簪,但是今日的柳如已经成为这个帝国的丞相,掌管着这个庞大帝国所有的大小内务。 一个丞相不应该出现在叛国的首都,一个丞相也不应该穿着带铁钉的靴子。 因为这是战靴,马上可以踢刺纵腾,陆上可以步步为营,即使说再不济肉搏之时,冷不丁地一脚,便可以在敌人的身上戳出几个血口。 这是新军的战靴,一个帝国的丞相穿着新军的战靴,快步走在逆王的皇宫,只因他要去见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 所以当那扇门被他推开的时候,还没等他开口,里面的那个金发的帝王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结束了?” “结束了。”柳如言简意赅地回答,丝毫没有一个小吏的局促,半年前,这个小吏在政变的最后一刻站出,作为眼前帝王埋下的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在那场鲜血淌满皇城的政变中成为逆转的小卒。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结束,但是随即,他被那个帝王任命为他第一任丞相。 事实证明,在这个国家,很难找到比这个小吏更出色的丞相了。 “韩王要求亲自见您。”柳如补充道:“但是按照陛下的吩咐,他被鸩酒赐死,现在尸体已经收敛好,随时可以下葬或者火化。” “以亲王礼葬之。”那位陛下淡淡说道:“毕竟是与我有着血亲的兄长,对了。” 他淡淡笑着:“那位哥哥最后骂了我什么?我很感兴趣。” “还是那些老话。”柳如同样淡淡回答。 这对君臣之间没有太多的敬畏,却有着足够的模切,默契到他们都不用将话全部说出,对方便能够知道他的全部意思。 “没有新鲜的骂名真是无聊。”他揉揉眉头,似乎有点倦了:“韩王的家产清抄,战士的赏赐,还有那几位将军的封赏,都交给你了。” 面对这样的职责分配,柳如没有丝毫的惶恐,他只是突然问:”陛下要出去多久?“ 那位陛下只是说了交给他的事务,这位丞相便直接问这位陛下的行程。 这是揣测圣意,但是这位陛下并不介意被他猜中。 “两个月。”陛下微笑回复自己的丞相:“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柳如如是回答:“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需要了。”金发的陛下回答。“我要去一趟星城,然后会去叶夜。” 他说出的这两个地方,一个是隐族的城市,而另一个是圣人曾经的居所,但是他轻轻巧巧说出了出来,他的丞相也轻轻巧巧地接下。 “明白。”柳如屈膝承命:“战事会暂时歇止,在陛下回归之前,寸土有失,请斩柳如。” 金发的陛下抬起头来,微笑,他竟然年轻地惊人,同样英俊地惊人,金色的眸子像是流淌着熔融的金液。 “兰流会马上要开了,我的妹妹也好久不见。” 他这样说着,慢慢从黄金的座位上站起。 而那张纯金的王座之下,淌满了鲜红的血,有若赤色的血河流淌。 在三个时辰前,他走进了这个内室,然后杀掉了所有的人。 这位陛下烧掉了所有的尸首,但是唯独没有处理这些鲜血,这个时候鲜血才慢慢流淌,润湿了柳如垂下的衣角。 庆历四年春,不,这个时候应该叫他曦彻陛下。 “在血腥味里呆了太久太久。”曦彻这样说道。 “出去散散心也好。” …… …… 三天后。 在西方的某处密林之中,一位银衣的中年人正在仓皇逃窜。 他的身周正涌动着有如潮汐般起伏的银色星光,故而即使前方是苍天的古木,他也视若无睹毫不畏惧地迎头撞上。 那原本是巨熊都会被弹回的苍天之木,但是在他面前却好像是纸糊的窗棂。 那古木在顷刻之间,就被银色的星光绞碎为极细小的尘埃,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阻碍。 明明是一位强大无比的天境强者。 但是他却在逃。 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这样一位世所罕见的天境高手如此惊恐地逃窜?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身后有着更可怕的猎手。 中年人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虚空中的某处惶恐道:“我已经向大长老辞去了十三长老的身份,这样的代价,来弥补一次行动失败的过失,即使是以族法惩处想不也不过如此。为何你要如此相逼。“ 空气中泛起奇异的波纹,一袭干净耀眼的银衣浮现而出,素纱蒙面的星曦,闭合她璀璨如金的双眸,平静摇头。 爽落的笑声静静响起,在这片密林中显得多少有些空旷: “十三长老何时学会向一件兵器求饶?” 随着声音,那个金色冠冕的英俊男子平静从虚空之中走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微笑:“上次想杀你的时候,被这件兵器所阻。” “而这次,想要杀你的人却变成了兵器。” 曦彻带着叹惋的语气说道:“命运真是一位偏爱黑色幽默的女神,但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对她这么爱不释手。” 十三长老见这位男子现身,终于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在半年前的兰阴城上,他曾与这个男子一战,原本必胜的战斗却被顷刻逆转。 然而此刻,这位男子已经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帝国的皇者,在回头看这个曾经冒犯他的蝼蚁,就好像苍鹰的俯瞰。 他不由颤抖,因为死亡的空军,但是语气却终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什么族中对我那般绝情,甚至不惜牺牲掉一个天境存在,来作为那次行动的代价。“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曦彻微笑,笑容残酷有如冰原上的雪狼咧开白森森的牙齿:“是的,你还不是彻底的白痴对吧。” “我想要你的命,所以他们就得乖乖地把你驱逐出去,就像给高台上的神祗,送上丰盛的贡品。” “半年前得罪过我,你就该明白,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片大陆。” “可是你却组织了那场愚蠢到极点的【焰城】,作为自己垂死挣扎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暗星会近百年来都默认西城的存在,而不去试图毁灭这个竞争的对手?只是顾忌学院的存在吗?” 世界上最强大的帝王,微微垂下了自己璀璨的金色眼眸,平静注视面前的暗星长老:“不不不,这只是因为,暗星还没有能力彻底将西城抹去。” “你这样愚蠢的冲上去,只是给我一个干净利落彻底杀掉你的机会。” 十三长老面如死灰地喃喃:“即使我不这样做,你依然会杀掉我的。” “你已经完全限制了我在暗星的所有权力。”他浑身发抖着说,就好像癫痫的患者:“这样的一个傀儡般的存在,没有谁愿意去做。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长老愿意同你这头饿狼为伍?“ “是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直想杀掉我。”曦彻点头。 “但是理由很简单。”这位陛下微笑答道:“各取所需罢了。” “我手中的筹码,足够让那些老家伙摇着着尾巴在我身边绕圈圈。懂吗?我尊敬的十三长老。” “在利益面前,我们是永远的朋友,讨好一位斯特的帝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讨好我。” “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十三长老冷笑道,“总有一天当你们二者失去了合作的资本,另外一方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吞噬,我很想知道最后谁会落得这个下场。“ 曦彻不为所动:“但是你看不到了,十三长老。” 十三长老平静地低下了头,屈膝在曦彻面前跪下。 “我愿意在为陛下效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要陛下让我活着看到那一天到来。为此,我愿意签下与陛下的主仆契约。“ 曦彻饶有兴趣:“一个天境强者级别的奴仆,似乎很有意思的说。” 十三长老浑浊的眼睛中露出一丝光亮,但是随即熄灭。 然后这位帝王抬眼笑道:“只是,我还不稀罕。”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惜你实在太蠢。” 十三长老终于露出了绝望的惶恐,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天境的实力,只要愿意归降,那么绝对不会被拒绝。 但是,此刻这位皇帝却拒绝了他。 然后曦彻回头,留下了冰冷的短句。 “交给你了,妹妹。” 十三长老看到星曦重新睁开那澄澈的黄金眼眸,对这个少女的极度恐惧让他大喝一声,全身的星空凝聚为实质,在下一瞬间化作银色的长河向着星曦扑去。 而他却抽身急退,根本没有认为这样的攻击可以伤到对方,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 有一道轻薄的银色光刃一闪而逝,快如疾电。 银色长河被瞬间划开作两条,而光刃在之中破浪而行。 那位银衣的女子只是抬起了自己冰玉般的手掌轻划,然后便有无数冰雪消融,然后便有银色长河溅落。 十三长老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自己便被拦腰斩开,却没有一滴鲜血飞溅——在星曦的属性规则攻击下,冰霜飞快的蔓延十三长老的全身,两节身体被冰雪覆盖之后旋即粉碎为晶莹的星光粉末。 曦彻看着这样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天境强者就这样迎来了自己的最后归宿,不由也是感慨:“一直知道你很强,但是却不料半年不见,你竟然能够强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你,恐怕能够在十招之内杀掉我吧。” 星曦静静摇头:“模拟天道剑的攻击无法持久,并且它完全没有防御。” “按照我的推算,假如我们战斗,我只能在第一百三十四招之后才能将你击败杀死。” “真是老实不客气的姑娘。”曦彻平静微笑,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中对他这个斯特帝王的冒犯。 “任务完成,请求下一步指令。” 曦彻洒然耸肩,很是潇洒好看:“前面有一个很棒的温泉,要不要一起去泡一下。” 星曦转动螓首,语无平仄的认真询问道:“是命令吗?” 曦彻败下阵来:“开玩笑而已。” 第5章 我已经替你们报好了 叶夜学院兰历112年九月 在没有任何突发事件的情况下的校园生活,总是平静如冰霙广场上游荡的白鸽,平静而迅疾。 整个八月的生活都乏善可陈,当然也是相对来说,葛生在傲雪华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论文,得到了兰雅心两个学分的奖励,而傲大社长也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一顿海鲜大餐。 叶青每天依旧忙碌,但是她还是抽出时间来参加友人社的活动,虽然每次都抱着作业,或者干脆在活动室里补觉,但是无可否认,她顽强遵守了自己制定的友人社规定。 或许是叶青制定的惩罚措施过于严苛,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一个月来虽然这个友人社从未举行过任何特别活动,但是也从未有谁缺席过任何一天的日常,虽然进来之后看书的看书,写作业的写作业,补觉的补觉,聊天的聊天,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这里在整个叶夜学院也要首屈一指,但是,也没有谁抱怨过无聊。 一个风景优美气候温和的地方,即使只是发发呆,也是很有意思的呆,不是吗?和友人一起。 所以这里是夏末友人社。 直到有一天。 葛生像往常那样趴在桌前认真做着作业笔记——作为新生,又挑选了大量以书面作业为提交方式的学科,埋首其中大概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吧。 门轰然打开,力道之大葛生甚至有些怀疑木屋会不会因此而被震散,然后水蓝色长发的少女在屋顶飘飞的灰尘中朝气蓬勃的闯了进来,大声质问所有人:“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告诉我兰流会在一起星期后就要举行了?“ “因为团长您好久没有翻过我们的《绯心日记》了。”七夏慢条斯理的回应道:“可怜我们连着出了一个星期的专题结果就被您这样华丽丽的无视掉了。” 关于团长这个称呼,则是由于叫社长和傲雪华高度重合,在七夏同学的提倡下,团长变成了叶青社长的代称。叶青本人也曾考虑过是否要改名字叫做夏末友人团这个很终极的命题,但是考虑到不好听便果断作罢,至于为什么明明是社为啥要叫做团长。 这种事情才没有人在意呢。 对吧,七夏大当家的。 “学生会也有相应的布置的。”陌小京接着答道,然后悲伤地捂住脸:“我忘记团长大人已经好久没来给我签过到了,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您的考评分呢?” 这个,自从上次处理完西市管理条例之后——话说由于焰城事件,易岚山痛快的做出了让步,让叶青异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这在功绩考核给她记了一大功,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能升任外交部副部长——叶青便再度埋首于她那令人崩溃的二十四门课程,全然忘掉了其实每星期还有例行点卯这件事。 “哎,哎。”叶小九愤怒叫道:“那这么多天天天见面你们没有一个人给我提过是什么意思,欺瞒团长是死刑懂吗?死刑!” 傲雪华强忍笑意开口:“呃,小九小九,我们谁能想到你消息竟如此闭塞,这么大的事情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吧。” 兰流会,全称为兰叶帝国魔法武技运用技巧交流会,距今已经有三百余年的历史。 这是兰叶帝国每年一度的超级盛会,每年九月,都有数以万计的人们从帝国的各地乃至其他国家赶来一赴此会。 而会址,则正是叶夜城中。 兰流会举办的最初目的,只是单纯的学术性质的经验交流演示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成了面向年青一代的竞技性观赏盛会。 毕竟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们,又怎么拉地下脸亲自下台打生打死,所以每年至此时,兰叶境内的知名学院都会派出自己的得意学生来这里一试身手,搏一个好名次,所以,无形之间,兰流会也成了各大学院之间排座次的重要依据之一。 然而对于东道主叶夜学院来说,考虑更多的则是限制本院的参赛人数,以免打击众参赛学院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针对这个,叶夜学院首先严格规定,所有的个人项目,本院报名人数不得超过36人,而三大社团更是被额外规定,所出人数综合总和不得超过18人。至于群体项目,全院不得超过九支队五,而三大社团各自仅限报一支。 然而即使如此处心积虑,谋划深沉,在兰流会的历史上,也经常发生一不小心包揽八强的尴尬局面。 所以叶夜学院只好痛下杀手,继而设下分区制度。每个项目皆分天地玄黄四区,叶夜学院的参赛选手一律分在天黄二区,这样即使客队再弱,八强之中也可以占到四个席位。 而这四席,也被人称之为叶外四强。值得吐槽的是,对于这个决定,各大学院不约而同的没有抱怨过,叶夜学院即使人手再渣,也能够毫无疑问的八强占四…… 再次回到兰流会,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兰流会已经从单纯的学术交流会演变为了七个大项,二十九个小项,七十四个具体比赛项目历时长达十九天的大型综合性盛会。这其中既有像魔法实战,武技探研,自由技击这样比较个人的竞技赛事。也有像魔法艺术,剑舞表演这样的休闲感官类表演赛事。除此之外,像冰壶,水上波动球,冰封球之类的集体合作项目也是必不缺少的一环,即使说理论魔法,奥术探研这种纯学术型的项目,也有它们的名额。 简而言之,无论你擅长什么,大致都能在兰流会中找到发挥的地方。 前提是,你真的擅长它。 “莫非团长你也要报项目?”七夏不怀好意又颇带欣慰地开口:“不好意思,今天是全部报名截止的日子。” “是啊!”叶青兴高采烈地从怀中取出一叠蓝色的纸片,环行全场给自己配着“嗒嗒嗒哒”的音手把手给所有人一一分发:“还好本团长有先见之明,提前替你们都给报了。” 葛生拿起纸片,是很精美的硬质卡片白底蓝纹,上面有“水球”的花体字样,表明这是该比赛项目的参赛凭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姓名一栏里,赫然以娟秀的笔迹书写着葛生的名字。 葛生撑住额头,这家伙,一个人替我们把所有的名字都给填上了吗? 但是屋内撑住额头的远远不止葛生一个人。 三声悠长哀怨的叹息齐齐响起。 陌小京,傲雪华,七夏三个人同时撑住额头,脸上都是如同便秘一般的痛苦神情。 “我们不该偷懒的。”傲雪华说道。 “为什么当时不顺手写下自己的名字。”陌小京说。 “下次谁再给我说身为总舵主不应该出去抛头露面有伤馆体我一定要让他****着绕着学院跑上十圈……”七夏。 兰澈戳戳紫泉:“他们三个人是怎么了?” 紫泉强忍笑意,锤锤胸口调整了一下情绪:“你知道的,这种集体项目三大社团都会派出队伍参赛,但是他们三位由于作为各自的首脑,自然不方便亲自出场,所以只会在幕后统筹,挑选参赛人员,可是有谁知道小九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将他们以夏末友人社的名义报了上去。” “请你想象一下,假如按照这样的发展,日后参赛之日,若葬雪社看到自己的社长站在对面的队伍里,又该会做出怎样哭笑不得的表情。” 兰澈哑然,这真的,是不大好笑的事情。 叶青的神色黯淡下来,“抱歉,大家,是我没有考虑。” 失意的蓝发少女转身,低声道:“我这就去取消。” 然后就要迈步离开。 “喂。”背后传来声音,叶青转身,却看到七夏火焰般的眼睛睁温和的望着她:“我想,即使参赛也没有什么吧。” “教训一下自己不成器的手下,似乎是很好玩的事情。”傲雪华的黑眼睛亮如星辰。 “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了,小京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陌小京微笑道。 叶青立刻做出大而温暖的笑容,速度快得让人有种方才都是伪装的错觉。 “最喜欢你们了。” “阿里哈悠。①” ①精灵语中“谢谢”的发音 第6章 更衣室.avi 当那一声幽幽的话语在夏末友人社的地下室中响起。 “我有点后悔答应我们美丽的团长大人了。” 七夏带着莫名的忧伤如是说道。 “是谁一见团长秀忧伤,装可怜,马上就同情心泛滥地答应了下来。”陌小京冷着脸,但是这位会长大人平日里总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挂在脸上, 但是,假如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恐怕你除了大笑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 常日里的会长大人,除学生会的黑衣制服之外,穿得最多的不过是一袭宽松舒适的白色剑士服,所以白衣会长之名广泛流传于叶夜学院一众少女心中。 只是此时此刻,丰润如玉的会长大人一袭勒出身体线条的纯白紧身衣,阴沉的脸色几乎滴出水来:“我明天就责令执行部,去修改水上波动球规则,穿成这个样子去比赛。” 会长大人虎躯一震:“成何体统!” 更好玩的是,那柄几乎一人来高的冰蓝色双手巨剑仍然稳稳地挂在他的身后,当葛生劝他说先把剑解下来的时候,会长大人一本正经笑着回答:“剑在人在。” “那剑亡呢?”周晹学长马上追问。 “我还没想好。”陌小京重新微笑,眯着眼回答道。 而七夏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陌小京在紧身衣下线条分明的身体微笑——这位体型略显单薄的学生会长全身肌肉线条流畅,给人一种雕塑般的的质感。 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位虽然同样在全院女生中有着极高人气的却至今单身的绯心道馆馆主性取向真的有问题的时候,他才满怀期待地开口道:“会长大人,给我授权吧!” “什么授权?”即使是和他一个寝室相处数载的陌小京,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搞清楚这家伙的幺蛾子。 “写真授权!”七夏两眼放光:“假如你给我授权,拍一套关于你的写真,那么绯心日记的销量绝对能够翻上三番。” “有谁会去专门买一份男生的写真?”葛生吐槽。 “哪、哪、哪。”馆主大人摇着手指:“你太不了解小女生的狂热了,眼前这个败类不知道是学院多少少女的男神大人,假如真的出了,三番是保底估计。” “为什么是三番呢?”葛生不由问道。 “一份收藏,一份欣赏,一份传教。”周晹学长作为绯心道馆高层管理层,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这才是对心爱之物最好的处理办法。” “拜托你们不要再秀下限可以吗?”陌小京耸肩苦笑:“毕竟你们两个和我穿的一样。” “请问可以选择退出吗?”一个冷静清晰地男声响起,漂亮的金发男孩倚着墙壁,闭着眼睛淡淡开口。 陌小京感激涕零:“终于有个正常点的同伴了!” 然后学生自治会主席继续沉思着,开口道:“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反抗我们这位可爱的团长大人。” “毕竟,一个整天把死刑挂在嘴角的女孩是很可怕的。“ 而七夏终于注意到了冰男孩石枫,这位秀气俊美的有若女子的金发男孩同样换上了丝质的紧身衣,接近中性的美有着别样的魅力。 这位葬雪社的奈落组组长,在葬雪社内部有着特殊的代号——雪童,毕竟是由社长亲自邀请加入作为填补组长空缺的天才少年,初加入便担任主力行动组组长的职务,真实实力堪比魔导师的存在。 然而他在友人社的存在感,却一直在与三殿下竞争倒数第一的位置。毕竟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椅子上倚着墙发呆或者睡觉。 他们五个人此时正在友人社的木屋下的地下室里,这里被临时辟为更衣室,而女孩们,则在隔壁。 今天是兰历九月三日,便是在昨天,叶青兴冲冲的向他们宣布了以友人社名义报名参加了兰流会上历史悠久的集体项目——“水上波动球。” 谁知才过了一天,团长大人便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比赛用服交给他们,并且责令他们以最快速度穿好练习。 不管怎么说,当这五个大男孩小男生不情不愿地回到木屋之中的时候,却发现那群女生竟然一个都没上来。 鉴于那里有着傲大社长坐镇,即使是七夏如此强大的绯心道馆馆主,也没有勇气公然叩门。 有谁胆敢打搅一群正在换衣服的女生呢?敢这样做的人灵魂恐怕早已经在冥界回荡许久了吧。 更何况此时里面的女生何止彪悍两个字可以形容。 三殿下和傲社长都在里面的说。 所以众男生决定等待。 一刻钟之后,隔壁的地下室木质隔板轻轻打开,一个紫色的脑袋冒了上来,紫泉似乎很无奈的开口:“抱歉,诸位,参赛服的设计有一点问题,所以……” 直到此刻,紫泉方才看清了眼前众人的穿着。 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紫泉姐姐用力按住樱口,然后迅速深深将头埋下在黑暗之中。 从一耸一耸的紫色发梢来看,毫无疑问她是在拼命压制自己的笑声。 男生们面面相觑,陌小京苦笑道:“难道我们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好玩嘛?” 其实,平心而论诸男生的装束并不十分好笑,相反那些紧身衣无论是质地做工还是款式都是一等一的精品,而且穿的人就算加上周晹这个平均分杀手依旧有种良好的整体形象,简单来说就是还是很好看的。 但是问题是,当穿上这些事的平日正襟危坐的学生会会长和绯心道馆馆主,身子还有冰山美少年石枫和我们亲爱的葛生小朋友,那么无形之间就会酿造出一种极具笑果的氛围。 关键,在于反差。 话音刚落,那里齐刷刷的冒出另外的三个人头——叶青,傲雪华,兰澈。她们共同朝着这里望了一眼,然后纷纷效法紫泉低下头去,但是这么多人同时压抑笑声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快悦耳的清脆笑声便不受控制地从狭小的地下室中扩散开来,有如无数串风铃乱响。 葛生皱着眉头听着地下室的笑声,听动静他甚至怀疑有姑娘已经笑翻在地了。 当众男孩不知所措的时候,有奇异的波纹慢慢散开。 三殿下火红耀眼的短发静静出现在地下室的入口,如晶石般清澈的红色眼睛眨也不眨:“她们让我转告,这些很适合你们。” 语无平仄的声音 然后再次消失。 葛生在三殿下出现之后,其实很害怕,她也会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当看到后者平静地将这样一段话说完之后消失的时候,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淡淡遗憾: “真的,很想看到。” “这位表情永远没有变化的少女,可以生气,或者,微笑那么一刹那。” 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面对如此尴尬窘迫的场面,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人,自然只有来自绯心道馆的二妖孽。 七夏对着地下室朗声笑道:“姑娘们别笑,有本事你们谁会咱出来让我们看看。” 地下室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叶青的声音清亮传出:“出来可以,只是大当家的有什么好处给?” 好在没有谁知道叶小九的身份,否则身为一个帝国公主对着别人问有什么好处给,恐怕能够羞死半座叶夜城的人。 但是放在小九身上却很恰当。葛生心想。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啊,一个最不像公主的公主,而一旦像起来你会发觉她无比的陌生。 “团长你也知道孤一穷二白的。”七夏温和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上次的红案道馆倒也缴获了一对上好的邃银戒指,若团长出来,那么孤就将它送给团长。” 第7章 为人民服务 邃银。 邃银戒指。 邃银是一种珍贵的魔法金属,既然被称为魔法金属,那么便有着它独特的魔法特性。 而邃银的魔法特性是记忆。 当用邃银打造成戒指的时候,只要你向着其中编写出任意一个魔法的构型,这种金属便可以将其牢牢记忆,只要用足够精纯的魔力引导,那么你可以轻易瞬发这个魔法。 但是它不是卷轴。相比于一经使用便告报废的魔法卷轴,邃银除了使用次数近乎无限之外,同一个魔法在一个邃银戒指中使用过越多次数,这个魔法就会越加精熟与强大。 这是无数魔法师疯狂追捧的魔法用品之一,但是由于邃银的珍贵与稀少,也只有极少数身家丰厚的魔法师才有机会拥有。 很不幸,星澈一族所有的魔法师都是身家丰厚的存在。 “真的?”叶青在地下室中问道。 “寡人怎么敢和团长说谎呢?”七夏的自称依然强大而混乱。 所以一阵风从地下室中穿出,蓝发的公主从中一跃而上。 本来是很困难的事情,不依靠梯子从狭小的窖门跃出,但是对于修炼过千劫的九公主殿下而言,配合风系魔法之后简直像呼吸一样容易。 然后葛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周围一圈抽气的声音,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只史前巨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叶青自然不是史前巨兽,但是她的衣服是。 陌小京撑起额头,语气沉重得好像好像在宣布国王的噩耗:“我承认。” 学生自治会的主席大人如是开口说道:“它出自一位很棒的设计师。” “但是。”但是之前说的所有话都可以忽略不计,陌小京深谙此道:“我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允许这件衣服作为参赛服。” 葛生讷讷看着小九。 她此刻穿着一件连体的泳衣。是的,泳衣。 因为水球顾名思义是水上运动,所以穿泳衣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葛生和他们现在所穿的,就是很正统的男式泳衣。 但是不正常的是,这件泳衣的格式。 蓝白色调,连体而紧身。主体的白色搭配蓝色的调剂色,大方而舒缓。正面纹饰是舒展的狭叶兰草,这是叶夜学院的徽章,没有才是怪事,背面则是浮云围绕的白塔,也是叶夜学院的代表建筑。 到此为止,这是一件很正统的,可以代表叶夜学院参赛的泳衣。 葛生眉头不由抖了抖。 那个被陌小京称之为很棒的设计师,在这件正统的校园参赛泳衣上,使用了大量的镂空设计。 所谓镂空,就是挑去多余的丝与线。 这个原本用于雕刻的工艺,但是用在服装上的时候就有着其他的含义。 此时正面那株舒展的狭叶兰草,它的边缘就被精致地进行了镂空处理,所以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叶青光滑平坦的小腹,骨肉匀停的双腿上白如玉色的肌肤。 当然,既然这位设计师节操已经掉到这个地步了,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泳衣的重点。 叶青的锁骨向下,自然是镂空的重点,那里“恰巧”吐出几蕊繁复的花丝,所以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仔细看的话什么都看得到。 细思恐极。 叶青的胸前一马平川,果然某公主的发育问题让很多人扼腕叹息不已。 所以只能看到锁骨下白净纤细的骨骼脉络。 “有什么好看的。”叶青挑挑眉,不屑说道。 七夏默默走了上去,摸了摸叶青的背。 “小心我告你骚扰。”叶小九洋洋大方地向着七夏伸出手:“我们也在怀疑后面到底有没有衣料,但是事实上还是有的。” 说着叶青侧过身子,让面前众人看了看她的后背。 “果然年龄小是有优势的。”周晹痛哭流涕:“我是正常人,不要当萝莉控!” 后背一片雪白。 不是衣料的白,而是皮肤的白。 “双丝面料。”七夏点点头:“当初那个家伙向我保证过,用这种面料在后背,绝对有着非凡的视觉体验。” “事实证明他说得对。” “七夏!”陌小京冷冷开口。 “在,会长。”七夏点头哈腰,热情洋溢:“两层纱面叠成的布料,透气又防水,是最顶尖的服装材料之一,虽然看似无物,但是坚韧程度相当于三层葛布。” “七夏!”陌小京压抑着怒火,再次重复了一下某馆主的名字。 “造型优美,款式新颖,我们充分发挥了绯心道馆的科技优势和人力优势,遵从会长大人您的号召,为本次兰流会提供了足以被称为艺术品的参赛服装。”七夏似乎丝毫感受不到陌小京的怒意,滔滔不绝:“会长大人您有什么不满吗?” “除了满足某些萝莉控的变态偷窥欲望之外。”陌小京面对眼前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终于无话可说:“这么多造价不菲性能优良的纺织物,究竟对比赛有什么帮助?” “当然有啊!”七夏回答得斩钉截铁:“会长难道不感觉会极大满足观赛学生的视觉体验和心理期待,我们绯心道馆一向信奉以人为本,为广大人民群众谋福祉创福利是我们永远不曾懈怠的终极追求。” “这就是你们向我要那么多的社团经费作为预算的原因?”陌小京终于回到了正题。 “不胜荣幸,我的会长,我的老板。”七夏深深鞠躬。 叶青撇撇嘴,伸手抓过七夏淡定取出银色戒指戴在食指上,作为勇敢伟大的试穿人员,叶青把这件犯规的参赛服穿出了可爱精致感觉也是天赋异禀。 所以她促狭地笑了笑:“馆主大人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癖好的吗?” “绝不!”七夏看着水蓝色长发的公主殿下,果然即使介于女童与少女之间的身材,也是可以纤细匀停的:“这是我们绯心道馆那群牲口的共同愿望!” 葛生默默地回过头去。 一朵冰焰火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七夏的背面绽开,将馆主大人半个身子冻成了冰雕。 叶青伸出在背后默默做出手印的左手,扬了扬笑靥如花地看着眼前的馆主大人。 “雪华姐姐特意叮嘱我要做的事情。” 第8章 参赛名单 “我还没有看过规则。”葛生披着白色的风衣,看着对面的人。 “真是遗憾。”兰澈点了点头,她也是白色的风衣如雪。“我也没有。” “连规则都不知道就要参加比赛。”葛生摇摇头:“某个人实在是胡闹太过了。” “可是这个胡闹的人没有被制止。”叶青回过头来,微微做了个鬼脸,不算娇小的少女同样披着白色的风衣。 鉴于时间紧迫,叶青无法领到额外的参赛服,因为最近的比赛,只需要六天就要开始,再如何愤怒的陌小京都无力改变这个事实,所以某位团长大人也无力。 学生自治会掌握着绯心道馆的财政大权,但是学生自治会没有对绯心道馆指手画脚的能力,这种能力以前是有的,直到数百年前有位情报部部长彻底脱离了学生会领导。 整个叶夜学院,偏偏只有绯心道馆有能力,并且有资源来进行参赛服的设计,事实证明,这些参赛服绝大多数都物超所值。可是偏偏,总有一些例外,伟大的设计师都是疯狂的天才,这位设计师够不够疯狂不知道,但是他确实设计出了一个值得很多人叫好的奇葩。 傲大社长自然不会穿着那些羞耻的衣服参赛,但是叶大团长也不希望不战而降。 作为某种妥协的产物,傲雪华动用了私权,从葬雪社的装备部中,抽取了一批风衣。 白如雪的风衣,原本应该属于那些埋葬雪花的战士,但是如果不介意行动受到一些阻隔,它与那些不知廉耻的参赛服是完美的搭配。 某些人虽然不愿意,比如七夏。 但是某些人也不敢表示不满,因为她是傲雪华。 所以当所有人站在碎星湖的碧波之上,他们都被白色的风衣严严包裹。 “规则并不复杂。”陌小京站在中央,指尖旋转着白色的皮球,没有人想到这位学生自治会会长竟然可以控制这个皮球在指尖像是系在他手指上的气球。“操纵这个皮球,然后把它送进对方的球门。” “可以送进自己的球门吗?” “可以,那样你会送给对面一分。” “如何控制?” “只要你不选择用双手抱住它,你可以用旋转的气流,也可以用自己灵巧的身体,魔法可以,内息外放的斗气也可以,控制它在自己身周三尺,但是三尺之外,超越这个距离对球的干扰都会被认为违反了规则。” “很麻烦的样子。” “是的,很麻烦。”陌小京点了点头,轻轻放下皮球,看着它坠落,然后骤然升起,淡淡的银色气息包裹着皮球,皮球围绕着他凭空飞行着,好像是围绕他的白色飞鸟:“每一支队伍都有着对这个皮球独特的控制技巧,尤其是以三大社团的队伍为甚,我们前途渺茫。” “否则我为什么要你们来这里训练。”叶青正在用足尖颠着一个白色的皮球,比赛的规则她自己是全部看过的,对于修炼千劫的公主来说,控制一个皮球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回过头去,看着陌小京:“但是我们会赢的。” “但愿如此。”陌小京微笑回答。 水球是一个复杂的团体项目。当葛生看完全部的介绍之后如是对自己说道。 即使是自信如叶小九同学,她也终于承认如果不加紧训练的话,自己绝对会小组倒数匆匆一轮。 场地并不容易获得,但是也很简单。 只要找到一处足够大的水面,然后在水面下一尺,凝结出厚度为一尺的冰层。八十丈长,三十丈宽的场地,便是水球的赛场。 参赛人数为九人,葛生想这大概就是叶青看上这个项目的原因。 某位公主殿下从来没有考虑过替补这个很严肃的问题。 规则的复杂,也可以向陌小京解释的那样简单,这个项目有着较高的参赛门槛,因为至少你也要有在水面上自由移动不下沉的能力。 但是实力的上限也是有着限制,你不能离开水面太多,飞行是不允许的,对皮球的控制,超过身体三尺就是犯规,三尺之外,你唯一的朋友就是惯性。 葛生看了看手上柔软的皮革球,叶夜学院工艺,保证它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漏气。 “看来我是替补了。”安静而无平仄的声音,三殿下火红的眼睛静静盯着葛生手中的皮球。 葛生点点头。 严禁使用一切空间神术。 在规则中明文说明的东西,但是某位殿下在空间领域实在过于登峰造极。 “我们不会胜利。”葛生苦笑着告诉自己。 即使有一位有着强烈好胜心的团长大人。 这是一个考验技巧,策略,团队配合的大型综合竞技项目,也是兰流会中分量最重的团队项目之一,出类拔萃的个人境界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磨合与经验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东西。 对此,三大社团都是绝对王牌的王牌,他们有着磨合超过两年以上的精英队伍,他们在这个项目的参赛历史最少的一个也有一百三十年。 原本葛生应该站在傲雪华的身后为葬雪社的雪夜队祝福就好,可是现在必须面对这三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想想就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那三位巨头会不会选择亲手击败自己的队伍尚且另当别论,只说如果真的那三支队伍被这只临时拼凑,训练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的鱼腩球队击败。 葛生不想去考虑这个概率又有多少。 不过夏末友人社终于有了活动。 水球又是很好玩的运动。 葛生挺喜欢这样的,每天下午都会在夕阳的陪伴下在湖面上同那些以前不熟悉,现在闭上眼睛都听得出声音的家伙一起踢球。 即使知道是失败的结局,但是努力的过程足够有趣。 葛生认为就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有意义的事情很快迎来了终结。 因为有了比赛。 这个比赛连叶青都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为我们找了一只友谊赛队伍。”七夏满脸职业的微笑如是说道。 “你们好,我是落落,冰精灵球队的队长。” 夏末友人队成员。 总教练:葛青。 前锋:四号葛生,十一号傲雪华,九号葛青。 中锋:十号陌小京,六号紫泉。 后卫:五号石枫,一号周晹。 自由人:七号七夏。 守门员:二号兰澈。 替补:三号三殿下。 “那就开始吧。”叶青皱着眉头写下最后一个名字,微笑说道。 第9章 初赛 当那个有着浅青色发丝的温柔女孩走进夏末友人社的木屋时,几乎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惊奇的目光。 “葛青。”叶青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社长。” 她有着浅麦色的光滑皮肤,带着些许巧克力的色泽,显然是经常在阳光下运动留下的痕迹。 “落落。”她这样介绍自己。 “冰精灵球队的队长,我们同样报名参加了这届兰流会。七夏馆主告诉我,你们想要和我的球队进行一次友谊赛,是这样吗?” 女孩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求之不得。”叶青点头应道。 …… …… “今年兰流会的第一场友谊赛。”七夏微笑着说道:“定然会万众瞩目。” “为什么是第一场?”叶青问。 “因为我们的场馆才刚刚建造完毕。”陌小京苦笑着说道。 鉴于兰流会所需要的巨大场地,与叶夜城作为岛城的空间限制,历届兰流会的场馆都会建筑在碎星湖上。 这是一座冰雪的城堡,每年都会有一座,但是每年都不会相同。 兰流冰堡的建造由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负责,而设计则交由绯心道馆,材料是冰,所以取之不尽,每年兰流会结束,这座巨大的冰山会停留在湖上整整一个冬季,直到春天来临它才会慢慢融化。 完整的兰流冰堡规模过于庞大,无法保养和维护,但是作为存在过的证明,每一届兰流冰堡都会制作一个精巧的模型,署上设计者的名字,保存在叶塔之中。 这样的模型在叶塔中超过了三百个,每一个都保证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很出色。”当叶青走到湖边,看到那在天际漂浮的堡垒,十二条冰桥从叶夜学院的十二个湖滩延伸而出,将那座堡垒牢牢固定在那里。 “如果知道我会登上其中的一座。”七夏微笑着说道:“它们一定比现在还要出色两倍。” 由于事先已经宣传过了,所以当葛生跟着所有人来到水球的场馆时,七瓣冰雪的莲瓣上,已经坐满了观众。 “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观众。”叶青苦笑着看着葛生。 “因为你组建了一只噱头太大的队伍。”陌小京耸肩说道。 是的,兰流会场馆是在水面上漂浮的冰堡群,它们彼此用凝结在水面下的冰链接,而在冰堡之上,则是一座座冰雪的拱桥。而水球的场馆,被设计成了三朵白色的莲花。 莲蓬是赛场,莲瓣是看台。 而细如发丝的莲蕊向上伸展,解说席的高台位在所有人的上空。 那里有最好的视野,所以可以做出最好的解说。 “很荣幸。”当那个安静的声音在莲蕊的高台响起,音波在莲瓣之中回响,最终传遍赛场的每一个角落。“我能够解说这样一场特殊的比赛。” “北方天空,栾木青茂。”她一身天蓝色的法师服,不再是那袭黑色的学生会会服:“我是北栾,很高兴与大家见面。” “为什么会是她?”叶青看向陌小京。 毕竟是学生自治会的副主席,为什么会是这场比赛的解说? “为什么不会呢?”陌小京微笑耸肩:“北栾她去年就是兰流会解说。” 然后他斜眼看了白色风衣的傲雪华一眼:“假如我记得没错的话,去年疯丫头也是解说吧。”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用正式比赛的排场?”叶青挑眉。 “友谊赛就不是正式比赛了?”七夏微笑反问:“对于我们而言,这场友谊赛是测试一下训练成果,对三大社团而言,学生会检验后勤和策划,葬雪社排练安保,绯心道馆则……” “抓一些赛前新闻。”周晹笑眯眯地接过口。 “所以皆大欢喜?”叶青看了看对面那群女孩:“那她们呢?” “我挑选的。”七夏看着对面说道:“冰精灵球队是唯一一只纯女子的球队,并且建队超过了七十年,在前年的兰流会亚军获得者,无论是从新闻角度,还是从练兵层面,都是完美的对手。” “那我要感谢馆主的煞费苦心。”叶青认真点头:“我们两只猴子在这朵莲花上蹿下跳?你们这些大人物在上面俯瞰众生?” “很抱歉我作为猴子的一条后腿。”七夏一脸真诚的歉意:“拖累了猴头。” 兰澈吃吃笑出声来。 “为什么是她们?”叶青再次询问。 “我如果不说可以吗?”绯心道馆馆主重新微笑回答。 “那就算了。”叶青拉紧自己身上的白色风衣,走向了前方。 她是比赛的前锋。 比赛即将开始。 “下面有请我介绍左边的队伍。”北栾安静的女声回响整个赛场,很难想象那个穿黑衣的副主席,竟然会穿着天蓝色的法师袍坐在解说席的位置,但是她看来同样熟悉这个位置。 “夏末友人队,一支无比年轻的新队。” “队长是今年声名大噪的新生葛青,叶夜史上最年轻的入校生,同时是第八个叶夜三试满分获得者。” “原本她会在九歌队谋求一个合适的位置,但是这个小姑娘选择了自己组建新队。” “真正的强者永远不会畏惧,只会期待。” “我代表九歌队这样说。” “学生自治会主席陌小京,葬雪社长傲雪华,绯心道馆紫薇帝星七夏,我相信有太多的人是为这三个名字而来。” 北栾在高台上轻笑出声:“真不敢相信,她是怎么办到这种神奇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今年的兰流会一定会留在我们记忆之中。” “而在我的右边,则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冰精灵队。” “许多老生都会对她们印象深刻,不仅因为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女孩,更因为她们所拥有的实力,在前年的兰流会中,那群勇敢的女孩,在决赛场上与雪夜队鏖战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惜败之后,相信很多人都记得那群女孩的眼泪。” “如今那群勇敢的女孩大多已经离开,但是还有一个仍在这里,她的名字叫做落落,冰精灵球队现任的队长。” “同时也是我个人的闺中密友。” “落落队长本人对葛青同学有着很高的评价,并称自己很期待这场作为预热的比赛。” “那么,哨声即将响起,让我们准备,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呐喊助威。” 北栾听着穿透全场的哨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永无败者。” 第10章 流光之羽 “开球!” 北栾高声直播着场上现状,学生会副主席此时俨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实时解说。 “九号葛青将球传给了四号葛生。” “是的,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 北栾声音微顿。 ”据道馆消息,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的兄妹。” “呵~。”少女发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声:“相信许多人,一定会追问我他们的发色问题。” “但是。”北栾在解说席上吃吃笑道:“就像我们的社长大人和主席,明明那么般配,却没有任何关系,反而一见面就往往水火不容的。” 北栾轻轻发出最后的判断:“不是更加没道理吗?” 当看台上的观众们纷纷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的时候,第二个声音在赛场上响起。 由于声音的同步,两个声音被合成一道音线。 “北栾!”傲雪华和陌小京的声音:“你给我等着!” 赛场上,正在严阵以待的紫泉回头,看了看正掩嘴窃笑的兰澈:“我就说嘛。” 紫发的飞羽组组长促狭而玩味:“看他们多般配。” 北栾微笑,回头看向身边的老人:“秋声长老。” 她的声音依然传遍整个赛场:“选手在场上公然威胁解说。” 笑容甜美:“这算是什么情节?” 秋声红光满面,正如同当时周晹介绍的那样——足够当你祖爷爷的年龄,却要比你还要精神。 这位长老大声笑道:“视情节而定。” 说着老人眨了眨青色的眼睛:“最高可以直接驱逐出场。” 正在带球的葛生听着高处的声音,不由在跑动中捂脸。 长老裁判,解说,选手,在比赛中这样互相调侃打趣,恐怕整个大陆,也只能在叶夜城中找到了。 冰蓝色的影子在他眼前浮现,然后消失。 葛生回头,发现自己控制的球已经消失在足下。 “比赛的时候不要分神哦。” 那个落落糯软温柔的声音轻轻飘落。 “落落持球!”北栾在高处断然喝道。 “她是冰精灵球队的队长,本人则是十九级的冰系专精大魔法师,球风细腻极富有攻击性。” “她是当前我们所知最好的进攻球员之一,个人对冰雾的良好理解和使用,让她可以轻易突破往往不可能突破的防线。而在两年前的那场半决赛上,就是她亲手用一粒进球和一次助攻,将自己的球队送进了决赛。” “而那便是她参加的第一届兰流会,赛后,她因为这场比赛,被评为该届兰流会最佳新人。” “带球突进!” “六号紫泉上前拦截。” “出现了,冰之舞。”北栾不断使用着短句来描述着比赛。 “那是落落最得意的技巧之一,那是寒冰的雾气,可以隐藏其中的一切。” “紫泉与雾气相接触,她使用了火炎之乱,试图将其蒸发,但是很遗憾,落落的速度要比她想象得快,水球的接触和拦截都在一瞬间结束,没有时间使用更多的魔法。” “突破!” “紫泉是我们学院最富有天赋的魔剑士之一,但是在这个崭新的领域,她并没有足够的经验和练习。” “七夏补位,红色的道馆之主,他是全学院最神秘的人之一,因为他知道的事情最多,但是我们知道他的事情最少。” “由于他之前从未参加过类似的比赛,所以我们对他的情报同样严重不足。” “噢,落落传球!” “她将球横切给了随她突进的艾米。” “如果是以前,想必她一定会试图强行突破,我们看过太多次她勇往直前的身影,但是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队员,当成为队长的时候,一次充满挑战的冒险与一次稳重谨慎的推进之间,她终于放弃了前者。” “这是一个高质量的传球,艾米稳稳……” 北栾的声音戛然而止。 场上突然爆发出惊呼! “抢断!” “周晹学长完成了抢断!” “天哪!不可思议!”北栾平复着心情,这位副主席第一次在解说中使用了天哪这种感叹词,所以必须平复一下心情。 “周晹学长完成了抢断。” 周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向着四周臭美地招手鞠躬,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一个大脚将球塞给了七夏。 然后北栾不好意思地看向秋声:“长老,请您说明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某只水老鼠完成了抢断。”秋声微笑着解释道,作为天境的强者,没有人可以指望在这个赛场发生的任何事情可以瞒过他的双眼。 “一个潜伏在水下的队员,一个天然具有不可视属性的学生。”秋声接着解释道:“当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时候,就是他最好的伪装。” “希望。”北栾马上听明白了秋声的解释,苦笑着圆场:“冰精灵可以多多注意一下脚下。” “现在攻守转换。” “七夏将球传给了葛青。” “队长,九号葛青。”北栾轻轻强调了一下这个名字:“她正在用灵活的漂浮术在水面上滑行,白色的风衣像是滑翔的海鸥。” “似乎出于某种时尚的考虑。”北栾微笑着调侃:“夏末友人队的全员,都选择在参赛服上加上了一套白风衣。” “认为这种程度的装束根本阻碍不了他们的行动?但是很好看却是真的。” 只是别无选择而已。 葛生苦笑着说道。 “接球!”然后他听到了叶青高亮的叫声。 葛生回头,发现白色的皮球正向他飞来。 “夏末重新突破了半场。” “葛氏兄妹如同尖刀插入。” “葛生再次传球,将球交给了葛青,早有准备的冰精灵展开了拦截。” “不!”北栾看着下方轻轻捂住了嘴。 “大回旋!”北栾轻轻说出了葛青所用的招式。 “最简单又最困难的突破技巧之一,依靠速度和灵巧在方寸之地的回环绕过防守,但是葛青太快了,快到让人感觉她骑着一匹白色的飞马。” “虽然我们知道她是风系法师,在速度上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这样迅疾的动作,简直不敢相信出自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女之手。” “葛青继续冲锋,一骑绝尘。” “她想一个人穿越整个半场射门吗?”北栾不可思议:“这太疯狂了!” “叶夜历史上,虽然不乏这样天才的疯子。” “但是今天,我们会见识到吗?”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在方才的几个弹指,她已经来到了距对面球门不足十丈的禁区了,这个距离上,已经是射门的稳妥距离。” “她前方最后两名防守队员,已经开始向球门靠拢。看来刚才葛青那样简洁高效的过人,给她们印象深刻。” “抬脚!葛青打门!她使用了风系加速,球就像离弦之箭……” 北栾目光紧缩。 “什么,球消失了?” “就在我们的面前。”这位解说目光在场上搜索着:“那个皮球,在空中凭空消失了。” “呃不!”当北栾看到球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迟了片刻。 “葛生!开脚射门!” “冰精灵球队全队梦游中,但是那颗皮球,到达了它应该到达的地方。” “球进了!!!!!” 当那粒白色的进球从冰精灵的球门中滚落,第一片红色的羽毛从冰莲的花蕊飘落。 北栾看着眼前的那片红色羽毛,轻轻开口:“流光之羽。” “秋声老师为我们点燃了流光之羽,这炫目的魔法之羽,作为本场比赛第一粒进球的庆祝。” 然后北栾摊手,在越来越多五彩缤纷的羽毛从秋声伸出的苍老食指中飞出的同时,她开口。 “讲解吧,秋声长老。” 第11章 千山暮雪 其实这不一定是北栾真的未曾看到一切发生的经过。 但她是实时解说,即使发现了一些端倪,也没必要在比赛中扫了绝大多数人兴地先行告知。 她只能遵从更多人的眼睛,告诉他们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至于自己眼睛所看不到却真实发生的事情,很幸运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天境的裁判。 “幻镜之术。”秋声点了点头,补充说道。 老人的声音强健而舒缓:“还记得不久之前的那次兰流会,这个丫头就是用同样的伎俩过的第三试,不过有些时日没见,显然她没有疏于练习。” “在她射门的那一瞬间,冰晶在她身周形成,球的线路被偏移,而在我们的眼中,那颗球确实冲向了球门。” “虽然只是视觉的迷惑,但是说,当这个偏移轨道的球迷惑了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眼前的守门员,那就是一个高明的对策了。” 北栾点头应允:“位置更好的葛生用最简洁的动作完成了这次进攻,虽然说这多亏葛青的迷惑,但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便能够完成这次配合。” 副主席微笑款款:“真是羡慕兄妹之间那种温柔的默契啊。” “好了好了。”她只是一带而止:“真不敢相信葛青同学还没有进入地境,并且接触这项运动尚且不足两个月。” “或许她就是真正的天才吧,我这样想。” 但是比赛还在进行,并不为一粒进球而结束。 一方得分之后,球权转换,皮球重新回到了中场。 “精彩的比赛,在短短一刻钟之内,攻守互易数次,最终由夏末友人先下一城。” “初出茅庐的新人球队,如此漂亮的进球,如此短暂的时间,想必冰精灵一定会有些急躁。” “但是我想夏末友人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角色,也不仅仅准备小组赛一轮游,不俗的实力我们已经有目共睹,我想,冰精灵应该拿出更加认真的心态来迎接这样一场不一般的友谊赛。” “落落开球,皮球被传给了六号。” “六号触球即传,将球重新交给了落落,落落带球向前。” “噢,夏末友人社的十号上前,陌小京陌会长亲自拦截。” “面对本院的最大实权人物,北栾的顶头上司,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平静了吧。”北栾毫不在意地继续调侃,虽然在工作上她是非常出色的助手,但是现在不属于工作的范畴。 换言之,这是两个人都在工作之外打零工的状态,所以副主席大人也没必要太多的客套。 “某主席的真实实力,一直不为人所知。”北栾笑着说道:“因为我们的会长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展露过真正的实力,不过他终于报名参加了本届兰流会分量最重的自由技击比赛。” 北栾毫不在意地爆出猛料,惹起现场一阵惊呼。 “那么,就让会长亲自,向我们揭开关于自己的这个秘密吧。” “落落果断传球。 “哦!” “漂亮!” “经典的四连倒脚。”北栾是经验丰富的解说员,所以对一些经典的配合捻熟于心:“球重新回到了落落脚下,这就是老牌球队的优势所在。” “即使个人实力在对手面前略有不及,她们也可以依靠精妙的配合来战胜对手。” “冰精灵球队已经很好的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落落终于进入了射门区域,他们通过配合轻易撕开了夏末友人队的防线。” “现场开始飘落洁白的雪花,要出现了吗?冰精灵队赖以成名的绝技。” “千山暮雪?”北栾略有期待地轻语。 “正如我们所知的,冰精灵球队作为闻名遐迩的纯女子球队,之所以能够长久地在本院诸强中占据着一席之地,这招千山暮雪可谓是功不可没。” 北栾轻轻介绍者:“作为融合幻术风格的风水双系复合技,这招被绯心道馆问卷调查评为水球史上最美射门之一,无数杰出的守门员都曾经在这一招下无奈饮恨,很多名宿在回忆评价这招千山暮雪的时候都曾经表示,对付它的最好方法,就是压缩对方的使用空间,让冰精灵的攻击手找不到使用它的空隙。” “什么?”正在介绍的北栾突然顿住,自己打断了介绍。 “明明夏末的一号周晹和五号石枫距离落落不过两丈之远,但是他们却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她的声音饶有兴趣。 “难道夏末友人社真的有自信可以应对这一招吗?” 北栾轻轻按住额头回忆着说:“他们的守门员是今年的新生兰澈。” “是的。”对于这个姓氏,北栾还是额外给予尊重:“她有一个值得她骄傲的姓氏。” “七七老师也曾经称赞过她,说比之当年的自己,她甚至略有胜之。并且她在入学试上,叶湖千渡上她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们都已经在绯心日记上看过了这个女孩飞起的那一幕,北栾当时在场下,在那一瞬间感觉有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只是,她同样才刚刚接触这项运动,这份自信又是从何而来的?” “看,雪花开始向着落落汇聚。” “对,这是魔法的雪花,由魔力汇聚而成。” “这招千山暮雪的灵感来自于冬日的大雪,而名字则是取自《描金词》。” “‘千山暮雪送君去,万里遥遥终不忆。’”北栾说着随口背诵出这句诗,但她并不在意,接着讲述道: “千山暮雪最大的弱点,就是准备时间的缓慢。需要接近两息的准备时间,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这显得尤为致命。” “但是夏末友人没有阻止。” “完成了,千山暮雪。”北栾看着身下的场景,努力着描述眼前的景象。 “我们看到了雪白的冰风暴,它从落落的身上发出,向着夏末友人社脆弱的球门席卷而去。” “而白色的皮球就隐藏在白色的风暴之中,相信此时此刻,或许落落本人都不知道皮球的确切位置了吧。” “然后分开。”北栾对这招异常熟悉,显然她说过与落落是闺中密友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在它逐渐接近球门的过程中,这个冰风暴碎裂成了十七个硕大的雪球,在各个角度向着球门攻去。” “一个合格的千山暮雪,应该能够分裂出九个以上的雪球来进行迷惑攻击,而落落的十七个,显然这招已经烂熟于心。” “不是不能更多,而是这个数量她能够最灵巧地操纵。” “而这些雪球中,只有一个里面有着真正的皮球,最为制胜的筹码。只是我们的兰澈,能够找到吗?” “我们看到这位留着娇俏双马尾的碧眼女孩平伸右手。” “哦,她居然眯眼一笑,似乎完全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即使是北栾,这一刻也微微笑道:“这个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我都忍不住要说一句社长的口头禅:太可爱了,跟我回家好吗?” “用来防守的三块冰板开始飞快地滑动。” “这是守门员赖以防守的关键,只依靠双手是无法阻拦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只有依靠心念控制的冰,才能够随心所欲。” “它们移动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的肉眼已经逐渐看不清它们的轨迹。” “真是狂妄的自信啊!”北栾轻轻惊叹:“兰澈竟然想要,无差别地挡下所有雪球。”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她竟然做到了,那十七颗飞速移动的雪球,就好像撞上了一扇不断旋转着的锋利刀页。” “它们在前进。” “但是同时,它们在被削成纷飞美丽的钻石星尘。” “但是,没有球,没有看到皮球的击飞出去。” “什么!”北栾轻轻惊呼:“一道白虹从落落的脚下发出,直刺向球门。” “有如天外飞仙的刺杀。”北栾轻轻评价。 “花费这么多准备的千山暮雪,落落竟然只是为了当做进攻的幌子。” “这个,难道是受了方才葛青的启发了吗?” “天啊,圣者在上,不敢相信。” “球没有进!” “兰澈拦下了!”北栾的声音透着难言的激动和不可思议。 “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自近在咫尺距离的刺杀进攻。” “她挡下了。” “她只有十四岁。” “光系魔法师。” “这个十四岁的光系魔法女孩,为我们奉献出了一场精妙的演出。” “因为,抓住那个皮球的,是兰澈自己的手。” “听到这如同沧海潮汐般起伏的掌声了吗?全场观众已经自发性质的起立鼓掌,我们见证了绝对精彩的一幕。” “兰澈将凭借这次的表现跻身本阶兰流会最优秀的守门员行列,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选手还可以走出多远。” “是的。她才十四岁。” 第12章 一人之军 随着比赛的进行,双方互有攻防。但是冰精灵球队始终没有机会在兰澈身上破门。 北栾的解说自然还在继续。 “比赛还在继续,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场。” “在上半场中,夏末友人队共组织起了四次有威胁的进攻,最终由4号葛生和9号叶青各下一球,冰精灵方面则是射门六次,但是均被兰澈轻松挡下予以没收。” “现在带球的是夏末友人社的十一号傲雪华,葬雪社强大而美丽的社长大人。” “前段时间,绯心道馆在评选葬雪社历代社长排名的时候,这位社长名列第七。” “要知道,作为一个尚未卸任的葬雪社长,这样的荣誉可谓是前所未有,不过就从没有太多人质疑这一点来看,所有人都认定她将会在葬雪社历史上写下自己的一页。” “但是,在日常中,这位社长的性格却是十分的爽朗大方。”北栾笑眯眯地介绍着:“总有种假如姐姐大人是她的话该有多好的错觉。” “顺便,爆一点料吧。”北栾继续说道:“不要看社长大人比男生都要洒脱帅气,但是如果有谁能够让她害羞脸红的话。” 北栾顿了顿,当全场人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话的时候,她噗嗤一下: “那么,她会可爱到连她自己都会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抱回家去,好好把玩一番。” 之前讲过的,解说的声音穿透全场。 “北栾,你想试试吗?” 傲雪华直呼上方某副主席的名字。 她在带球飞奔中气息不乱地开口,同时侧移,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精湛假动作晃开了冰精灵球队的一名队员。 作为比葛生叶青更加纯熟的千劫修炼者,她对身体的控制早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想象的极限,所以即使从来没有亲自尝试过这项运动,但开始之后,她依旧要强过绝大多数人。 “社长大人万万岁!”北栾噤若寒蝉,马上山呼万岁,同时迅速转移话题:“我们看到她在侧身做出那个复杂的闪避动作的同时,还不忘向我打招呼,社长大人真是太客套了。” “刚才我有说过什么吗?大家?” “一定没有对吧,假如你真的听到了一些什么不该听到的话,就赶快忘掉吧,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哦。” “傲雪华继续突进,皮球在她的身边灵活的就好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北栾马上用最富有褒义的形容词加之某位社长。 “陌小京向她招手。”北栾看了看场上,突然说道。 “这是示意她向自己传球。” “是的,会长的位置显然更加有利。” “不出意外的,社长拒绝了。”北栾促狭地笑着说道。 “她带球继续向前,将会长晾在那里。” “雪白的风衣迎风掠起,乌黑如漆的单马尾飘扬。” “社长大人帅呆了!”北栾摸摸额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么漂亮!一定是男孩子!” “咳咳~我想我又说错了什么……大家忘记好吗?” “继续回来关注比赛,社长大人已经要形成单刀了,难道她准备单枪匹马一个人挑战对面整只队伍吗?” “虽然之前她正在这样做。” 傲雪华单薄的身影不为所动,飞驰有若掠地的白色苍鹰。 这位葬雪社长永远永远都是那样的骄傲强大,骄傲强大到可以一个人独自挑战整个世界。 北栾在高空之上看着这样的一位少女,即使之前大多数时间都在打趣,但是此刻还是微微有些失神。 她真的是骄傲强大到,可以拥有无视性别的诱惑力。 场上早已经沸腾,欢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那位白衣的社长刚刚一个人撕碎了对方一支球队的防线,但是她还不满足。 她想要一个人将其击溃。 “傲雪华单刀直入。”北栾声音不再促狭,而是正经地解说着场上的比赛。 “冰精灵的最后两名防守队员,硬着头皮上前。”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几乎无法战胜的对手。” “乍分骤合,白色的幻影瞬息消失在空气之中。” “离合斩!”北栾轻轻说出傲雪华使用的武技名字。 “七阶武技,高速的移动制造一闪而逝的残影,一个瞬息便能斩敌于前。” “当然,也能够在一个瞬息绕开敌人。” “虽然看起来容易,但是整个学院能够做到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她出现在了防守队员的身后,没有回头,继续前进。” “这是一个团队的比赛,但是个人实力的强大,依然可以决定比赛的胜负。” “现在,她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扇单薄的门。” “傲雪华足尖点在水面上,然后以水面为支点跃起,就好像是天鹅从湖中腾起。“ “她的身形在空中停滞,但没有选择射门。” “一个轻捷如燕的翻转,勾起的足尖丝毫不讲道理地球径直压入水中。” “没有任何的魔法加速。” “没有任何的斗气辅助。” “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白色的皮球划出一道一闪而逝的残影。” “没有水花的溅起,就像最快的箭刺入白色的薄纸。” “然后腾起!” “皮球上浮而激射,就像是在水中蛰伏的虬龙,一朝脱水。” “与水底冰面的碰撞,与水面的两次相接,皮球的路线被三次改变,但是依然射向了它应该到达的地方。” “这是绝对力量的展示,同样也是无比精巧的计算与操纵,这样的射门前所未有,相信即使知道原理,也决计没有几个人能够模仿。” “守门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这太难为她了,她面对的是葬雪社最强的那个人,而且那个人似乎没有隐藏任何的实力。” “球进了。” “三比零。” “压倒性的优势,胜利在望。” 当傲雪华独自一人回到夏末友人的阵地,当看台上的观众还在为方才她一人的华丽演出而惊艳震撼的时候,七夏抬头看了看傲雪华一眼:“为什么?” 他没有说明,但是傲雪华知道他指的什么。 “帮某个人的忙了。”社长大人淡淡说道。 七夏摇头,笑了笑。 “多谢了。” 第13章 有种叫做傲娇的属性 …… …… “虽然夏末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比分优势,但冰精灵队却丝毫没有泄气。” “她们仍然在顽强地寻找一切可以扳回比分的时机。” “她们有那样杰出的配合,我想只需要一点运气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 “时间继续推移,比分逐渐稳定在三比零上。”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冰精灵依然没有选择放弃。” “作为有着悠久历史的老牌劲旅,虽然在前年的辉煌之后,她们的主力队员相继因为学业原因离队。但处于重组期低谷的她们,仍然顽强地向我们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队伍。” “或许我们技不如人,或许我们今非昔比。” “面对强大的对手,顽强坚持到比赛的最后一刻,团结一心,永不放弃。” “哪怕即使失败,我们依旧可以扪心而言:我尽自己全力完成了一场比赛,无论结果如何,我无怨无悔。” …… …… “秋声长老释放了寂静之声,在漫天飘舞的洁白花瓣之中我宣布这次比赛的结束。” “让我们恭喜夏末友人,这支成立不足一个星期的婴儿般的球队,却拥有者令人刮目相看的强大实力。” “这场友谊赛只是一个开始,希望他们能在本届兰流会上走的更远。” “然后,我邀请了落落,冰精灵队的队长,来为我们发表一下赛后感言。” 莲花高台之上,那位青发的温柔女孩显然没有了赛场之上的狡黠与逼人的气势。 浅麦服色的少女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之前的挥洒自如,然后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落落,冰精灵球队的队长。” “一年前我从前辈的手中接过了队长的袖标,那时的我向前辈保证,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带领冰精灵队走的更远。” “然而正如大家所见,我们是一支纯女子球队,在人员招收上有着先天的劣势,所以球队的发展一直很是艰难。” “在前年,我们曾拿到过亚军的成绩。” “那时我还是青稚的小女孩,多多承蒙前辈们的照顾。” “今天当我自己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前辈时,我才明白前辈这两个字的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重得多。” “很遗憾,我或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队长。随着前辈们的陆续离开,我们的成绩一落千丈。” “在此我要感谢七夏馆主,感谢他为我们提供这次展示的机会。” “能够在这给大家带来这样一场比赛,我很开心,也很遗憾。” “今年大概是我的球队最弱的一年吧。这场比赛相信会让许多支持我们的同学失望。”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输了,就是输了。作为队长,我难辞其咎。” “但是与我的球员无关。我们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今年,或许小组赛出线都成了奢望。但既然今天我站在了这里。” “那么,我想向大家说一些话。” “如果你是和我一样热爱这项运动的女孩。” “如果你想要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水域尽情奔跑。” “如果你想要胜利!” “如果你想要证明自己!” “那么我邀请你加入我们。”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项运动。” “我真的,很想,很想,带领我的队伍走向胜利。” “所以,我们需要你。” “如果说有人问我,这个世界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那么,我的回答就是,我很高兴与你相遇,冰精灵。” “最后,衷心祝福夏末友人对可以走得更远。” “你们队员的个人实力强的不可思议,但是配合却很不尽人意。” “如果遇到真正的强队,我想那一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谢谢大家观赏这场比赛,我是落落,冰精灵球队的队长。” …… …… 叶青远望着高台上的青发女孩,水蓝色长发的公主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的服装——那是一件洁白如雪的棉布长裙,可以清晰看到裙下少女纤细的脚踝。 “真没想到。”叶青终于明白了最初七夏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七夏还是这样的一个好人。” 七夏脸上是职业的微笑。 他没有摆手,但是很明显,脸上是不****事的表情:“团长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七夏的声音满是轻松:“在下之所以要和冰精灵进行这场比赛,只是因为她们有足够的噱头。” “一只养眼的美女球队,又是前年的亚军队伍。” “实力比之巅峰有着明显的下滑。” “这样比起来好看,又有把握战胜的对手,为什么要拒绝呢?” 陌小京在一边摇摇头,沉默如金的会长大人淡淡开口: “难道某个家伙真的没有动过心思,知道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在今年的兰流会上取胜。” “但是一只球队的知名度是他们招收新人的重要筹码,如果不是这场友谊赛,一个同样有着足够噱头的新人队伍。”陌小京看了看远处的落落:“很好的宣传,相信会有着不错的结果。” “绝对没有!”七夏摇头否认。 叶青撇嘴,叶青自己方才猜到的事情,却被七夏否认,心里相当不快:“你这家伙真是的,一点好事都不揽。” 公主殿下斜着眼睛:“喂!当个好人有那么难吗?” 七夏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公主殿下:“是的,好人卡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团长一定要给我发的话。”七夏满脸无辜:“我是会很困扰的。” 陌小京笑道:“傲娇?” “傲娇?”兰澈疑惑开口问道。 陌小京的傲娇,是在指认某个馆主,而这位兰姓贵族,显然没有对这个词汇有着任何印象。 “就是表面上骄傲得不得了,总是拒人千里的姿态。”紫泉拍了拍兰澈的头,眨着眼睛解释道:“实质上,细腻敏感得很,对于某些特定的人,性格又粘糊糊的,爱撒娇又爱害羞。” “后来,引申为所有口是心非不坦率的行为,都可以称之为傲娇。”紫泉耸肩指了指傲雪华傲大社长:“这位,便是典型的大傲娇一枚。” 傲雪华嘴角一抽一抽:“紫泉,背叛组织可是死路一条,你知道吗?” 紫泉笑着跑开:“啊~——,社长你先抓到我再说!” 第14章 一点有关无关的闲话(上) 叶夜学院,叶塔第二层 在楼层布局方面,叶夜学院充分体现了食为先的先进理念。 每座白塔的第二层,命中注定是餐厅的配置,这一点也充分证明了,叶夜学院吃货占据着压倒性的地位。 并且由于完全免费进餐的特性,所以即使闲逛到了专供叶夜导师住宿的英塔,也大可以施施然地坐下,点上几道他们拿手的好菜而绝对不会受到一丝的怠慢。 说来好玩,这个拥有大大小小三十多所餐厅的学院,各个餐厅之间是相互独立的,各有特色。 由学生自治会每日清晨给各个餐厅配发当日的食材,并回收昨日剩余食材送回东市继续销售。 而餐厅厨师则是由很热衷此道的前辈导师以及诸多学长兼任,纯属义工但是却意外地很受欢迎。任何学生同样也可以使用餐厅的炊具食材,就如叶青在入学式上做的那样。 现在这位水蓝色头发的小女孩正撑着两腮,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青碧色的羹汤看。 “这是?”叶青鼓着腮问,因为确实没有看到过这种菜样。 “青丝莲藕碧玉汤。”陌小京笑眯眯地做出了解答:“在兰叶是很少见,不过保证绝对好喝。” “为什么呢?”兰澈探出汤匙轻轻一舀,只见一个碧玉般的滚球在雪白的素米中颤悠悠着摇晃着,兰姓的少女微微惊疑:“这是?” “藕粉勾兑米粉做成的汤圆。”陌小京这样说道:“莲叶和莲花熬成的清汤,莲藕调出的甜味,而汤圆的馅料,则是用莲子仁,黑芝麻和蜜糖制作。” “在我们的南方,由于用作食材的莲藕处处可寻,所以倒算得上一道家常美味,不过在这苦寒的北方,想要吃上一顿地道的青丝莲藕碧玉汤真算得上比登天还难。”傲雪华插嘴说道。 是的,在兰叶的绝大多数土地上,都不适合生长莲藕这种柔弱的温带植物。 葛生抬起汤匙舀了一匙放入口中,浅呷一口,莲藕的清香不紧不慢地在口腔中散开,恰到好处的甘甜来自切成细丝的藕片,米是上好的素纱米,配上熬的糯软香甜的新鲜莲子,嚼在口中有着别样的质感与美味。 “好好吃哦!~~~”叶青一口咬开汤圆的皮,黑色的馅料流泻出来好像黑金一般,少女一口吮住然后就势吞下,不由满足地闭上她水蓝色的眼睛,长长的蓝色睫毛眨动着,现出一片幸福的感觉。 就好像是得到心爱糖果的小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超级可爱。 “这是刚刚从奥斯帝国运抵叶夜城的一批莲花,昨天我看到清单上有,就顺手买了一批。”陌小京微笑,依旧是那样招牌的社长式微笑,温润如玉但又拒人千里:“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做好,团长能够喜欢还真是荣幸。” 白瓷的汤匙舀出碧绿的汤圆,傲雪华轻启贝齿,一口咬下——这位葬雪社长便出身那个古老而强大的奥斯帝国,能够在异乡品尝到地道的家乡美味,此中感受外人所不能知。 反正一定很美妙就是了。 “死小京,虽然很不想说。”傲雪华含着汤匙,口中含糊不清但也不能保证她是故意这样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害羞。葬雪社的社长轻轻别过头:“但,谢谢了。” 此时那场与冰精灵的友谊赛刚刚过去了一个时辰,友人社众人继续在兰流冰堡游荡许久,听过七夏和周晹的作为设计的东道主针对各个设施的介绍之后,在日将西沉的时候,他们才选择返回学院,就近在叶塔用餐。 由于没必要再消耗迪拿点餐,众人就纷纷各自点了两样菜肴,摆在一起就算是一场小型的庆功宴。 倒是点汤的时候,叶青看到了这个原本很少见的粥品,在陌小京的倾力推荐下便每人点了一份。 结果自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今天雪华姐的表现实在太棒了。”叶青毫不犹豫的夸赞道,举杯:“雪姐姐,敬你一杯。” 酒是叶夜所特产的果酿,味美而不醉人,否则葛生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丫头来喝。 葛生果然是个合格的哥哥啊~ 傲大社长自然不会推辞,举杯与叶青相碰:“小九的那招幻镜攻门同样很赞的说。” 众人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互相吹捧,不由都是捂脸。 陌小京开口道:“两位不要玩得太过火,团长倒还罢了,疯丫头你还不知道轻重。”陌小京在疯丫头上微微一停顿:“在一场友谊赛上,便把自己最拿手的射门给用了出来,知不知道‘隐藏实力’四字该如何书写。” “我高兴!”傲雪华轻轻笑着开口,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但是也没有谁可以强迫她:“你管我!” 然后社长顿了顿,才开口:“我们的任务是尽量踢得精彩罢了。” 陌小京皱着眉头刚想开口,七夏笑了笑抢先圆场:“其实这次我邀请冰精灵队来进行这场友谊赛,其主要目的便是想要测试一下我们的真实水准。” 七夏笑眯眯地下了结论:“所以社长大人此举倒不算出格。” “那结果呢?”叶青马上问道。 七夏笑眯眯道:“这个自然会说的,为了方便理解,下面,我将以灵器九阶来评判我们的队员。” 周晹立刻弱弱地插嘴:“那个,老大,咱能不能不提我。” 七夏是多好的人啊,自然有求必应:“好的。” “下面我以通俗易懂的战斗力来进行评判,单位为周,首先自然是说我们的团长大人,团长大人身手不凡,起码得二十周吧。” 周晹捂脸,说:“算了,咱们还是说灵器的事吧。” 众人齐齐叹息,对于七夏的腹黑评级无疑在心中又提高了一级。 此时七夏看了看周围,开始一一介绍。 “一号周晹,地境四阶,没有擅长就是最大的擅长,没有弱点就是最大的弱点。” 周晹平静地静静开口:“我想吐槽我为什么不是人境一级。“ “为了不拉平均分的后腿。”七夏真诚的微笑:“其实我个人一直想给学长划一个特别等级。“ 周晹苦着脸道:“咱能不能含蓄一点。” 七夏微笑继续:“二号兰澈,天境七阶,擅长魔法控制,弱点是,魔力总量不足。“ “四号葛生,地境六阶,速度身法皆属上乘,不过唯一的劣势是年龄。” “五号石枫,天境七阶,擅长组织进攻与阵地防御,冷静缜密没有明显弱点。” “六号紫泉,地境六阶,弱点是经验不足。” “至于九号葛青团长,地境六阶,情况与葛生相似,虽然有着出色的素质但是年龄是最大硬伤。” “至于十一号傲雪华,天境八阶,全能选手,没有任何明显弱点。” “十号陌小京,天境八阶,会长不解释。” “七号七夏。天境七阶,在下能力不足,还请见谅。“ 七夏不顾其他人对他的撇嘴,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同为三大社团领袖的尊严继续道:“现在横向对比。” “三大社团。”七夏淡淡说出了将要面对的最大敌人。 “他们队员的平均实力都在地境六级,但是同样存在着七阶乃至八阶的精英。” “但是。”七夏笑了笑:“他们却有着我们所不具有的纪律性和组织性。” 傲雪华轻咬着汤匙,带着有点坏坏的表情:“虽然说他们三大社团感觉怪怪的,但是就目前来看,对上我们手下的任何一支队伍恐怕都是赢不的吧。” 陌小京笑着接口道:“对上我们手下的任何一支队伍,怎么听都感觉那么喜感。” 然后腹黑的会长接着补刀道:“谁让我们友人社就是一个松散到不行的空壳社团,除了给我们提供一个风景优美的自习室,午休室和办公室之外,她真的彻底一点用处都没。“ 几乎跳起来的语气接口,叶青迅速反驳:“喂喂喂,你们三个一个一个说着丧气话是什么意思!” 叶青敲着桌子:“既然上了我的船!就要无怨无悔的跟着船长起航,流浪到天底下的任一个角落!” 然后看到周围人奇异的目光,叶青的气势不由软了下来:“我的友人社,就是用来自习!午休!办公的!” 公主殿下睥睨群雄:“怎么,不服么?” 第15章 一点有关无关的闲话(下) “看来上了贼船就跑不了了。”七夏摊手笑道:“船长大人,属下听从您的吩咐。” 倒是紫泉沉吟着开口:“按照赛程,我们将先与本院其余七支队伍分在天黄二祖。” “以小组循环赛的方式,每队需比赛三场。每个分区的前一二名进入淘汰赛。”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三大社团被分在一个区,那么另外一区将迎来最好的出线形势。最坏的情况则是进入三大社团的包围圈。”然后这位紫头发的少女自顾自的笑了一下:“不过看着三位大佬被自己手下欺负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哦。” 傲雪华执箸夹了一箸西芹放入口中:“飞羽组长,貌似你也是我们伟大的圣战组织的一员,在社长面前谨言慎行是很重要的。” 看着紫泉乖乖的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兰澈接口道:“那么馆主,我们的实力定位大概是怎样的,对上你们的三大社团胜率又是怎样。” 兰姓的贵族温文尔雅:“我知道这些都是绯心道馆的本业,希望馆主可以为我解答。” “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可以走的更远。” “真不愧是兰姓一族。”七夏赞道:“和七七老师一样有着难以模仿的冷静优雅。” “喂!”叶青毫不留情地打断:“你是在说阿澈有贵族气质来讥讽我没修养没礼貌吗?” “哪里哪里。”七夏职业的微笑,:“团长假如想的话,一定是我们这里最有修养气度的人,足以参加任何帝国间的会议。” “哪有!”叶青微有些慌乱地撇清,闪身到兰澈的身后,双手轻扯着兰澈那凝脂般的脸颊让她做出好笑的鬼脸,兰澈亦一动不动的坐着微笑承受:“我就是我啦,葛青啊。” 叶青捏着兰澈的脸,想了想补充道:“任性,搞怪,喜欢恶作剧的普通家伙了啦!” 在场众人中,明确知道叶青九公主身份的人是葛生,傲雪华,兰澈,三殿下,紫泉。 前两位自然不用说,兰澈是刚认识时叶青就亲口坦白的,紫泉则是在那个熔岩位面听葛生讲故事时听到的。 这几位小九都亲自要求不要对外人表明她的身份,因为叶氏一族自建国起就不乏有到学院进修的皇室成员,因为这之前学院与叶姓皇族有过协定——叶姓拥有免试入学的权利。 但是相应的,他们必须隐瞒身份。“ 而叶青则是叶夜历史上第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照顾的情况下,通过兰叶三试的人。 所以事实上她并不需要隐去她的姓氏,但也没有谁规定她不能这样做。 于是名为叶小九的女孩,依然像在湖畔冰屋中的那样,将隐去姓氏作为了第一要务。 事实上,这位叶小九叶公主绝大多数时候的表现,确确实实和公主一点边都沾不上。 “在下只是回想起了当时团长在叶湖千渡时展现的冷静优雅,特别是和秋声长老最后的对话,简直就像一位帝国公主的威严优雅。”七夏此时脸上的笑容让小九特想揍他:“虽然接触多了发现团长有着不输于社长率性活泼,但是那一幕至今仍然难以忘怀。“ 叶小九捂脸,很是无力,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家伙暗指的事情:“这么说,我想隐藏的身份这里的人都知道了?” 七夏耸肩,看了看陌小京:“我想没有谁不知道吧。” 陌小京折身,拱手,贵族礼:“给公主殿下请安。“ 周晹惶恐不安,“公主?九公主?”脱线的学长惊恐地指着葛生:“那……那……那你就是王子了吗?” 周晹皱紧眉头思索着合适的称呼:“二皇子大人?” 石枫抬头,冰雪般的男孩摇头:“我并不知道。” 七夏笑意满溢:“好吧,不明真相的群众还是存在的。” “馆主。“叶青清冷开口,语气沉静拥有着不容驳斥的威严,宛如公主的气息:“你要为方才的话语付出代价。”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从小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凛冽的杀意。 这位身着白色裙装的蓝发少女此时此刻仿佛真的是一位头戴黄金冠冕身披华裳的帝国公主,正对她的子民宣布不容更改的判决。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一串笑声,清脆有如铃响莺鸣。 方才还面如冰霜的少女扑到了傲雪华的怀中大笑不已,若不是有着社长大人扶着它早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待笑足笑够之后,叶青方才微笑抬头,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快感:“怎么样,本公主的演技还是可以的吧!” “真可惜七夏你看不到自己方才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 葛生心中苦笑道:“小九,连我都当真了怎么算。” “好了。现在是战前誓师的时间了,我先来!”叶青随即转移了话题,借着方才的公主气场,中气十足的宣布:“我们的口号是。” “不论前面拦的是谁,即使是神,也先杀了再说。” “下面由友人社成员发表一下前景展望,我先。” 叶小九握紧拳头:“横扫三社团,抱得冠军还!” 然后叶青一手指向陌小京。 陌小京一脸无辜地接口:“希望可以出线。” 傲雪华强忍笑意,第二个说道:“希望可以出线。” 七夏点头对前两位楼上表示赞许:“后面的保持阵型,希望可以出线!“ 周晹:“谨遵上座指示,希望可以出线。” 紫泉笑眯眯的歪头:“希望可以出线,社长大人万岁!” 石枫认真想了想,用再不能认真的语气:“希望可以退出。” 叶青大怒:“你们都要死啊!” 愤怒的团长手舞足蹈着:“死刑判决书马上发给你们!” “我亲自签字盖章,绝对有效!” 然后叶青看向青发的温柔女孩,一脸期待:“阿澈,给他们做个榜样。” 兰澈手指点点眉梢想了想,笑道:“推翻三社团,从推翻团长做起。” 葛生苦笑着接口:“希望,小九不要生气。” “你感觉希望能成立吗?”叶青义愤填膺,环顾四周,然后口气不由温柔下来:“好吧好吧,学姐,该你了。” 沉默至今的三殿下歪头想了一下,然后她看了一眼眼前干干净净的白瓷碗。 火红如晶的清澈眼睛。 “希望,可以天天喝到青丝莲藕碧玉汤!” 众皆绝倒。 但是有一圈极淡的黑色波纹蔓延向了世界。 第16章 青鸾之血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叶青抱着头在夏末友人社活动室发出痛苦的哀嚎。 葛生看着眼前已经抓狂的青发小女孩,不明就里:“明明兰流会马上要开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就是因为要开始了我才要抓狂的好不!”叶青露出一个看傻瓜的眼神。 “因为你突然发觉自己没准备好比赛,赛前焦虑?”葛生试探着问。 “鬼才会赛前焦虑!” “那是担心考试旷课太多,以后课程补不上?” “偶尔翘下课,神清气爽!”叶青果断回答。 “那是……”葛生迟疑着,说出最后一个可能的答案:“该不会是小九你终于来那个了吧……” 叶青嫩白的小脸瞬间绯红,折身,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直冲葛生门面,白色的长裙荡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安全裤。 作为一个常常有暴力行为的淑女,又酷爱穿长裙的家伙,安全裤简直已经成了自己的着装标配。 葛生后退一步卸开叶青表示愤怒的一脚,然后终于放弃猜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青哭丧着脸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我姐要来啊!” …… …… 我姐要来啊! 这五个字对一般女孩而言,远远没有大姨妈的造访要惹人烦恼。 但是联系到叶青的特殊身份,这个“我姐要来啊!”就有着更多的含义。 叶青只有一个姐姐。 那位姐姐也只有一个妹妹。 公主的姐姐,自然,也是公主。 正当葛生还在消化这五个字的时候,只听得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有人在吗?” 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好像黄鹂鸣叫。 正当葛生想要回答的时候,却听到旁边传来怯生生的回答:“在……在……” 叶青一副老鼠见猫的表情,完全不复之前活力四射的神态,葛生正在好奇,却见那扇木门已经轰然打开! “砰!” 在晨光的照耀下,一个青发的少女满脸温柔的笑容站在门外,简单朴素的棉布长裙,纤眉大眼,青色的发丝上别着一个淡蓝色的飞鸟发饰。 虽然算不上绝色无双,但是绝对是一个清丽无比的美少女。 “哪!哪!哪!哪!”那个少女看到畏畏缩缩蹲在葛生身后的叶青,不由微微一笑,快步上前,一把将叶青揪了出来。 果然是老鼠见猫的感觉,葛生看着叶青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眼前这个美少女摆布,完全没有夏末友人社社长的风姿。 “回家都不见我是吧!”美少女用指尖挑着叶青粉嫩光滑的下巴,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以为躲到这里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对吧,青青小姑娘。” 葛生这个时候怎么还猜不出眼前美少女的身份,不由惊了个呆,马上自觉后退一步,远离两个少女的战场。 “姐……姐……”叶青居然也有满脸堆笑的这一天,葛生看着大加感慨。 “我上次就回来那几天,忙……忙得很,这……这……不忘记了。”叶青飞速地编织谎言,她上次回兰蓝,冰庐守孝期满,确实只呆了几天。 这几天见了见父亲,又和大哥二哥都见了面,唯独偏偏没有见自己唯一的这个姐姐。 这真的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忘记了?”美少女笑眯眯地看着叶青:“所有人都见了,唯独不去看我?这是忘记了。” 叶青看着姐姐满脸甜美的笑容,终于一咬牙:“好吧好吧,青儿不敢见你就是了。” 美少女点点头,收住笑容,放开勾住叶青下巴的魔爪:“为什么不敢见我呢?” 她突然正正经经地说话,声音突然有些落寞。 “我走的时候,你把我骂成那个样子。”叶青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我害怕你生我的气啊。” 美少女叹了口气,说:“我当时,为什么要骂你?” 叶青点头:“因为你不想让我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你还是做了对吧。” “因为除了它,我无事可做。”叶青低着头回答。 此时的木屋中,原本只有葛生和叶青两人,因为今天是九月初九,也就是兰流会的开幕日,由于各种繁杂的准备工作,那三巨头都早早离开,只有请过假只等兰流会开幕的叶青和葛生有闲情呆在活动室。 所以当葛生看着叶青低着头安安静静回答面前美少女的时候,终于明白叶青回答的是什么事,那个美少女又是问的什么事。 “所以不后悔?” “无怨无悔。”叶青回答。 那个青发的美少女突然轻轻笑了一下,上前轻轻俯下身去。 相比于还不到十三岁的叶青,她的身量要高出许多,所以只能俯下身去,才能轻轻抱住自己的妹妹。 她突然张开双手将呆若木鸡的叶青环抱,然后葛生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在叶青的耳边蠕动了一下。 然后她随即抽离身体,歪头向着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葛生打了个招呼。 “嗨,我是叶鸾。” 名为叶鸾的美少女淡淡对着葛生说出自己的姓名。 “我的妹妹承蒙你的关照了。” 她站在门边,清丽的面孔在阳光中几乎要融化的感觉:“再见了。” 当她终于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界,葛生看着还呆在原地的叶青,笑了笑终于开口: “你家人。”名为葛生的男孩轻轻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都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叶青摇摇头,终于从方才的不正常状态中恢复过来。 水蓝色长发的少女发丝摇曳,薄荷般的唇瓣轻启:“她不一样。” 叶青笑了笑,接着说道:“她是青鸾之血,兰叶三公主。” “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我们傲雪华社长相提并论的公主殿下。” (终于还是决定改了叶鸾的设定。 果然我还是喜欢强大的公主殿下。 兰叶三公主,叶青唯一的姐姐。 她作为兰叶皇族的代表,出席兰流会开幕式,但是在开幕式开始之前,独自来到木屋见叶青一面。 也只是想见一面罢了。) 第17章 那位陛下 兰叶三公主,叶鸾。 所有人都知道,兰叶现在有两位公主,只是这两位公主之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九公主自然是名声赫赫,虽然皇室公开的说法是九岁之后这位公主开始在深宫中修习,自此再也不曾有人听说过她在兰蓝帝都的消息。 但是九岁之前,这位混世魔王毕竟是闯下赫赫杀威的魔头。 可三公主叶鸾不然。 她是青鸾之血,同时,也是【贤公主】。 才能出众为贤。 理财通神为贤。 貌美性善为贤。 这位兰芷皇后梦青鸟入怀而孕的公主,出生时馨香满室如兰似麝,皇帝见之大喜,取名为鸾。 六岁,她拜入林夕门下。 九岁,她展露了名为青鸾之血的天赐血统,一朝惊于天下。 十三岁被正式册封为三公主,从此掌公主印信,握亲王权柄。 在兰叶坊中甚至有传言说,或许她将会在未来成为兰叶的第一任女帝。 叶青自然知道这只是传言,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为叶碑的兄长。 但是叶青也知道,她虽然从未正式进过叶夜学院,但是她从来出入这座学院如无人之境,因为她是院长的亲传弟子。 叶青还知道,当今皇族内阁有三分之一的奏章都由她来批阅审核,每年帝国所拟定计划的五分之一,都有她的参与。 虽然她只有十七岁,但是她绝对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子。 她还是叶青的姐姐。 血浓如水的亲姐姐。 当这个姐姐站在远方的高台时,这种熟悉与陌生的感觉交叠在一起,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兰流会已然开幕。 作为兰叶帝国一年一度的顶级盛会,兰叶皇族自然不能缺席这个场合。而既不失礼,又在国民之中有着崇高声誉的三公主叶鸾出席,自然是所有能够挑选的人中最优的解。 葛生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站在那里,发现她竟然和穿过半个学院来到友人社活动室门前一样的打扮,不由皱眉。 这样隆重的场合,这位公主殿下一身素色的棉裙,全身唯一的首饰竟然只有头上的飞鸟发饰,如此布裙荆钗,可是所有人却都感觉那么自然。 她给人的感觉是,只要她站在那里,无论她穿着什么,她都是一位无与伦比的公主殿下。 “很高兴。”她的声音平静响起,相比于在活动室里的利落洒脱,此时的叶鸾一字一句说得轻松而庄重:“可以在这里看到你们。” “我是叶鸾,来自与这里一水之隔的兰蓝。” 还是那句简简单单的我是叶鸾。 不是我是三公主,也不是我是你们的公主。 她只说。 我是叶鸾。 这位女子的声音在广大的会场静静回荡,清晰悦耳。 “气度真好。”乖乖坐在座位上的葛生拉了拉叶青的衣角,感叹道。 “她刚才过来调戏我的时候气度也不错呢。”叶青别着脸说道。 顿了顿,叶青接着说:“好吧,已经介绍过了,她是我姐。” “大我四岁,和我关系最好的姐姐,也是最能收拾我的姐姐。”叶青老老实实说出了葛生已经看到了的事实。 “你到底有几个哥哥姐姐?”葛生来了兴趣。 “三个。”叶青伸出三个指头。 “叶碑,大我十岁的大哥。” “前学生自治会会长。”叶青苦着脸做出了这个补充。 “也就是说,我们曾经的学长。去年结业,所以准确一点,他是陌小京的前任。” “为人方正而严厉,对我很好,但是那年我和他吵过一架之后就再也没理过他。”叶青眨着眼睛说道:“想想都觉得抱歉。” “叶落,大我六岁的二哥,一个你绝对猜不到会是我哥哥的哥哥。”叶青歪着头想了想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一个没有哥哥架子的哥哥。”叶青补充道:“所以说当初我离宫的时候,唯一支持我的人只有他一个。” 叶青掰着指头给葛生一一道来,话语安静坦诚全然没有任何隐瞒。 说完她微扮了一个鬼脸:“怎么样,听九公主亲口给你介绍她的家庭成员,感觉如何?” “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恩。”葛生笑着回答:“明明是一群王子公主的,听你说来,就好像是家人一样。” “本来就是家人啊!”蓝发的小公主含糊笑着,说不出的依恋柔软。 这位帝国的公主轻轻伸手揽住葛生的腰,动作亲切自然就好像是真正的兄妹,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少说一个,葛生,大我六个月,除了是我哥之外一无是处的大笨蛋。” “哎哎哎——”三声拖长的叹音响起。 “兄妹秀恩爱不要在这里秀,还好我不是绯心道馆的职业狗仔,否则明天的头条就暂时预定了。”调笑十足的声音。 叶青侧头一看,默默捂脸。 白衣如雪的某社长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旁。 “喂喂喂!你来干什么!”叶小九又羞又气:“开幕式葬雪社社长要致辞的好不!” “这儿又没人,有什么不可以来的。”傲雪华伸腰打了个英气十足的哈欠,然后转头轻笑询问:“是吧?学姐!” 叶青扭头,只见葛生身旁原本空无一人的座位上黑色的影子骤然浮现。 三殿下见叶青望来,歪头,火焰色的瞳仁眨也不眨,认真解释:“这里,人少。” 叶青举手投降,将怀中白猫送到了三殿下的怀中,三殿下面无表情的接受,在怀中静静抚摸着沨滢柔顺如缎的雪白毛皮。 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由于比较烦这类的活动!”傲雪华理所当然地接着解释道:“所以便交给了副社长四顾!” 然后她望了望台上,笑了笑:“青鸾之血?” 同为名满天下的公主,或许真的没有见过对方,但是也绝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对方。 “不知道和青狮悲夜比之何如?”傲雪华接着淡淡开口。 “和大哥各有千秋。”叶青想了想,说道。 然后叶青才惊觉:“你认识他?” “他去年才结业。”傲雪华笑道:“不认识才是奇怪吧。刚入校的时候,受过他的不少照顾,也曾向我打听过你的事情。” 叶青点头,突然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呐。”少女自觉地撇开话题:“蝶英公主遇上青鸾之血,有几成胜算?” “真是一个不想回答的问题。”傲雪华摊手说道:“第二不想听到的事情,就是有人在我面前叫这个封号。” “明明是很优雅帅气的封号呢。”叶青耸耸肩。“兰叶只有排名没有封号,真的很无趣呢。” “我不喜欢蝴蝶。”傲雪华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叫九公主。” 葛生在一旁沉痛叹息:“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秀出身炫高贵了!” 葛生此刻熟练吐槽道:“为什么我这个普通的臭小孩,怎么能认识你们这一大堆。” “哥,请注意言辞。”叶青甜美微笑,目光中坏坏的狡黠:“我想,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事情。” “莫过于,当这两个公主的面说她们的坏话。” 葛生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叶青方转向傲雪华,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叶青始终没有亲口问过的问题,终于决定开口。 “你,对那位陛下是什么看法。” 第18章 刺 那位陛下。 当今世上能够称为陛下的人只有三个,傲雪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个。 “父亲知道我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傲雪华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而是用父亲二字作为话语的起始。 “所以,在他归国,登上那座荆棘王座之后,父亲曾特意给我写信,问了和你相同的问题。” “你对那位陛下是什么看法。”傲雪华此时说不出的严肃。 “那么,我现在的回答,是和当初我给父亲的回答一样。” “他,是我所见过这世间最危险的人。”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财富,显赫无比的声望,至高无上的地位,倾城绝世的美人,天下无敌的修为。” “对他而言,都如同探囊取物,触手可及。” “但是,他却又对这一切,那么的漫不经心。” 傲雪华轻轻说出了八个字的结论: “随意取之,随意弃之。” “虽然说,无欲则刚。” “但是,让这样一个强大的帝王,如此游戏人间。” “没有谁知道,他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灾祸。”傲雪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他们在看台的最边角,像三殿下说的那样,这里人少。 所以只有在“这里人少”的此处,傲雪华才能一字一字地复述她当初写给那位奥斯之皇的亲笔信。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傲雪华叹了口气:“你们的国家,便将兵戎相见。” “那时,小九能否舍弃旧日情谊,将对你的帝国意义重大。” “若到了那时,奥斯同样将举倾国之力相助。”然后傲雪华的下一句话,并不是以朋友的名义,而是以公主的名义。 “没有谁,乐意看到那位初始大帝所建立起的古老帝国,再次,统一这个世界。” 叶青黯然不语。 傲雪华说的太过诚恳,也太过真实。 所以少女只能微微咬住下唇,贝齿在素白的嘴唇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为什么?” 叶青喃喃说道:“你们都这样说。” “我当初,好不容易,才慢慢愿意相信他。” “开始,视他为我可以依赖信任的人。” “为什么,转眼之间他就成了最大的敌人。” “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傲雪华淡淡回答。 说这个时,这位葬雪社长神色冷冷,看不出丝毫表情:“倘若有哪一天,奥斯诞生了一位年轻而强大的皇帝。” “你们同样会联手遏制。” 然后傲雪华叹了口气,对那个人用了最初的名字: “无可否认,当曦彻在还是庆历四年春的时候。” “他是一位值得倾心相待的良师益友。” “但是当他最终握上了一个帝国的权柄,已经没有谁能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叶青不甘心地再次开口,声音微颤:“假如他此刻来到了你面前,你又将如何待他?” “若来的是庆历四年春,那么我不介意邀他共游碎星湖上,畅饮三大白以叙离别之情。”傲雪华微笑,这是公主的笑容,骄傲而残酷。“若是天启帝亲至。” 公主的牙齿展露,白如冰雪:“那么,这座城市并不介意背上弑君之名。” 叶青神色微变,正要再次开口,突然若有所感,抬头望向了中央的高台。 其实不止她一个人,葛生,傲雪华,乃至一直在旁边平静抚摸猫咪的三殿下,都将视线投向了那里。 兰叶三公主叶鸾正在那里,进行着她的欢迎演说。 这时天际有云雾散。 云雾散,便是有风。 是清风。 是最轻最清的风。 那是一道轻薄如寒霜的薄刃,长不足一臂,薄如纤纸。 它从不可知的远方而来,恰若长风。 它没有惊起一只飞鸟,但是它切碎了无数流云。 所以,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轨痕。 这座城中的许多人都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神色各有不同。 但是那道薄刃的速度何其之快! 自从那棉花般的云絮散开到银色的薄刃能够出现眼前。 之间距离何止百里!但是,尚且来不及眨上一下眼睛。 它径直而前,无私而无畏。 当葛生抬起眼的时候,他不由惊讶到了极点。 因为,太过熟悉。 他看到那道薄刃径直撞上了叶夜学院那层不可见的结界。 然后不可见的肥皂泡触之即溃,无数正常人无法看到的魔力碎屑如同落雪一样散落一地。 他看着那道薄刃继续向前,直冲向那座远方的高台。 那里有很多人,可是葛生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它的目标究竟是谁。 因为不可能有别人。 青鸾之血,三公主叶鸾殿下。 葛生想动,但是他只能看到,却来不及动。 叶青也能觉察,但是她也来不及动。 那道薄刃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一般人想象的极限,学院守护的结界在它面前就好像是稚童吹出的肥皂泡。 然后,葛生看到了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薄刃断开。 方向改变。 那道风掠过了葛生的发际,有细不可闻的响声从脑后传出。 时间过了多久? 你可以想象,一只蜂鸟扇动了一下翅膀。 又或者,一滴水坠落地面,水滴碎裂为水花。 眨眼之间,顷刻之内。 一切便已经开始,一切都已经结束。 在不远处的那处密林,青发的女子静静将手指从她闪亮的弓弦处移开,长长的耳朵探出发梢。 会场之内,叶鸾身后,须发皆白的老者松开了他紧扣的手指。 然而对更多的人来说,他们只是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银光,犹如梦幻。 然后,巨大的,青碧色的大会拱顶碎裂开来,雪白的冰屑从高空飘落,有如大雪飞扬。 会场背面,那座由绯心道馆精心制作的冰雕,被刻出了两道狭长的巨大伤口,然后仿佛有巨锤从顶敲击,冰雕簌簌粉碎,转瞬便化作雪白的冰晶粉末,巨大有如白色的山峦。 而造就着一切的,仅仅是那一道银色的光芒。 葛生没有回头,但是落雪在他的身边飞舞。 现在不是冬季,落雪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那座冰雕在他身后碎裂,然后被风带起的白雪飞起。 如果那道断开的薄刃再偏移一丝一毫,就会轻易斩断葛生的脖颈。 那是刺杀,那是突如其来的刺杀。 葛生在下一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在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或许是在湖的对岸,抬手划出了那道薄刃。 那道薄刃带起风,搅碎云,一击穿透结界,一击破碎大会冰雪的拱顶,只为刺杀站在高台中央的公主。 但是没有成功,有人赶在它接触叶鸾之前,强行将其斩断,改变了它的轨迹,迫使它的断刃向上斜飞,击破了葛生背后的冰雕,消失在无法触及的远方。 “是。”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葛生也不包括在没有人之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令他不敢相信的三个字。 “天道剑!” 第19章 涌动的黑暗 碎星湖上。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水,烟波浩瀚,无所凭依。 向左向右,向前向后,都是水。 但是水上,却有人。 那是一个银衫的少女,面上蒙着银色的面纱。 她右手微执,平伸向右。 就是这样一只少女的柔荑,刚才,轻轻地在自己的胸前划出一道横线。 “得手了么?”她的身边有人轻轻发问。 她只是兵器,只要有人握着她的剑柄,她就可以帮那个人杀尽天下人。 “没有。”少女冷冷清清回答,没有失望,也没有沮丧。 她带着必杀的信念发出那一击,但是成功与否她并不关心。 “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在里面,就好像他刚刚拈弓向着天边飞过的一只青鸟射出一根利箭,如果射落了他不介意摘下一根翎羽做帽上的装饰,但是假如没有斩获,也不会影响今天的晚餐。 “今天中午吃麻辣火锅。”他这样告诉身边的少女。 …… …… 兰流冰堡。 原本发生刺杀的现场,应该充满了惊叫,怒骂,呵斥,与绝望。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叶鸾看了看远方倒塌的冰雕,又抬头看了看身后那刺穿拱顶的空洞。 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轻轻挑起眉,回头看了看林夕,笑道:“老师安排的惊喜好没创意。” 当最重要的那个人没有惊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情况有多么危险。。 而在那处偏僻的高台,傲雪华听到葛生的判断,点头,又摇头。 “是天道剑。”葬雪社长同意了葛生的看法,但是随即笑了笑:“只有当初你那一记的三成剑意,但是其中的力量却要胜出你当时不少。” 这样说着,傲雪华回身看向在葛生身边的黑衣少女,她还是那样平静地坐在那里,白猫蜷缩在她的怀中。 “是谁?”傲雪华这样问她。 很多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傲雪华自然不包括在那“很多人”之中。 她直接问向最关键的人。 因为是她方才切开了那道薄刃。 比风还要快的刃,只有在空间罅隙的折跃,才有机会挡下。 “她来了。” 红发的少女如是开口,没有波动的语调,诱人的红唇有着樱桃色的光泽。 三殿下说出了她,但是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这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身份。 而同时,她认为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事实上,三殿下的情商真的某种意义上高的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她只用了三个字,就告诉了在场几人庞大的信息量。 “谢谢!”叶青通红着脸,在方才那一刻,她的心几乎已经停跳。 对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在自己的眼前被人在这样的场合刺杀,这样的恐怖让她简直无法思考。 直到薄刃被劈开,直到身后有大雪飘落。 她才有机会看着眼前红发的黑衣法师,不停地,几乎崩溃地说; “谢谢。”这两个她唯一能够说出的话语。 三殿下什么都没有说,她并不擅长应对别人的感谢,她同时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任何人感谢。 因为她只是在自己的角度,做自己认为需要做的事情。 远方的高台上,已经临时宣布了开幕式的取消,叶鸾已经在林夕的陪同下,正在离开这个会场。 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学生开始在葬雪社的指引下,沿着应急通道离开,虽然他们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时间的急迫,让他们只能听从着来自别人的安排。 三殿下安静坐在那里,怀中是白色的猫。 她的左手轻轻抚着白猫的额头,她的右手则背在身后。 她没有动,既是没有人要求她动,也是因为她不能动。 背在身后的右手是一只光洁如玉的少女手掌,但是掌心,沿着那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细掌纹,是一道笔直的裂口。 彷佛被最锋利的刀剑直接划破手掌,那道裂口贯穿整个掌心,几乎将她的手掌笔直切开。 她!还是受伤了! 她赤手将那道薄刃挡下,然后斩断,可是作为代价,她用来格挡的右手被几乎切断。 她没有向眼前的几个人告知她的伤势,哪怕眼前这几个人或许是这个世界最关心她的人。 因为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道笔直的,深邃的裂口之下,那层薄薄的如同玉石的莹润皮肤被切开之后,却没有哪怕一滴的鲜血流出。 伤口之下,是无尽的黑暗。 有如混沌的幽深,黑暗到不可见底的雾气,在这个少女那个裂开的伤口中,氤氲着,暗涌着。 …… …… 早上的刺杀,到中午的时候,叶夜城某处精致的宅邸传出轻轻的敲门声。 既然有敲门,只要里面有主人,只要客人还不算被主人讨厌,那么开门是必然的。 只是当门打开的时候,客人的脸色却并不好。 主人围着白色的围裙,一脸热情地将客人迎入宅邸:“老师来的真是时候,知道学生家今天吃麻辣火锅。” 这个客人很快被迎入正厅,厅中是一炉熊熊燃烧的炭火,炭火上是一个正汩汩冒着热气的红铜小锅。 小锅里是正沸的浓汁,色泽鲜红,芳香扑鼻,而在小锅边的桌上,一色摆着切成薄片的毛肚、牛肝、牛腰、瘦肉;另一边是鲜嫩的青菜、大葱,青蒜苗。一个个小碟摆开,分别是芝麻油、味精、辣椒粉,姜末,花椒,精盐,豆鼓。 又有莴笋、鲜蘑、菠菜、葱白四样辅料的野味。 而那位主人尚围着围裙进进出出,不断从里间的厨房端出豆腐片,土豆粉之类的新材料出来。 客人坐下之后,直接夹起一叠粉红的鲜肉放入火锅中轻轻一涮,待薄薄的肉片浸满鲜红的汤汁,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刻地提起,不由分说地放入嘴中咀嚼。 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少女平静地递过杯盏,为他斟满一杯,客人对她微微一笑,抬手一饮而尽。 主人端来最后一份配菜,坐下看着那个只吃了一片肉,饮了一杯酒便不再动手的客人,微微一笑:“学生做的不合老师胃口?” 客人端起酒杯,饮了第二杯酒:“如果陛下能不光临本城,老朽宁愿不吃陛下亲手烹制的这顿美餐。” 林夕看着眼前的金发男子,幽幽说道:“不知道在他国的境内,谋杀一位该国的公主,算是什么罪名。” 他身边那位平静的少女抬起眼,金色的眸子犹如熔融的金液。 这位少女方才为他斟满一杯美酒,之后又补上了第二杯。 但是此刻她静静站起,有白色的丝线在她的指尖凝结。 第20章 我从未来到这里 少女静静站起,她的手指间是可以斩切一切的规则。 老人大笑着,抬手端起第三杯酒递与这位少女:“老朽敬星曦公主一杯。” 她是这个世间最强的兵器,老人却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男人,所以老人谈笑自若,举杯相敬。 星曦金色的瞳光一动不动,她是兵器,所以不应该擅作主张。 但是她的左手的丝线没有散去,她的右手接过了那杯酒。 “一百二十七年前在这个院子里埋下的琥珀酒。”她这样冷冷清清地说道,然后一饮而尽。 “是啊,琥珀酒。”林夕点头:“一百二十七年前,这里曾经是斯特皇族的官邸,我与老师和那位圣人一起,共同埋下了这坛酒。” 琥珀,是沉淀的树脂,最初不过是最平凡卑微的存在,只有时间这种神物,才能让它变化为足以与最珍贵宝石媲美的瑰宝。 琥珀酒便是如此,它被埋下的时候,是一坛苦涩不堪的劣酒,只有时间让它慢慢发酵,慢慢升华,才能最终成为世间最珍贵的美酒之一。 只有拥有漫长生命的存在,才有闲暇发掘这种酒的潜力,而这个世间唯一有酿造它能力的种族,便是这位主人身后的族群。 “一百二十七年过去。”主人笑着说道:“一位圣人死去,另一位圣人出世,一个老人越来越老,一个当时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站在这里启出了这瓶酒酿。” 一百二十七年,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超越一生的跨度,但是老人颔首沉吟:“是啊,一百二十七年前,帝国未立,圣人行走世间,一百二十七年之后的我,已经不太属于这个世界了。” “但是老师还在这里。”主人这样说道。 “既然有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活在这个世上。”林夕看着眼前陌生的学生,他离开的时候不过是一个骄傲的孤独的少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帝王的冠冕。 “那么他就要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有些怀念这里,所以便想回来看看。”曦彻淡淡回答。 “回来看看不需要试图杀死一个帝国的公主。”林夕蹙眉,老人的眉雪白,桌前火锅蒸腾的白雾同样雪白。 “她又不会死。”曦彻说道。 林夕淡淡回道:“她若死了,明日偃师城的铁蹄将会踏出边境。” “那样我需要多挖好多的坑。”曦彻笑着回答:“这里是叶夜,纵然她用的是天道剑,但是也不可能在这里将那位公主杀死。” “但是你在挑衅一个帝国,你在试图发起一场战争。” “在下并无兴趣。”曦彻还是在笑,只是此时这个男人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属于帝王的装饰:“你们都认为我会发起的那场战争,在下并无兴趣。” “如若不信,老师可以在这里斩杀学生。” “您未成圣,自然没有圣人那么多的可为不可为。”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容易去死。”林夕笑了笑,他是寿命悠长的强者,但是不是高贵优雅的贵族,所以他没有试着和面前的学生尔虞我诈,而是直接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你手中有幻灭,你自己是天境,你的身边有这柄兵器,而且你身后有一个帝国。” “如果我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在这里杀了你,那么我就不会敲门走入这个房间。” “既然我不能,那么我只能敲门走进,喝杯酒吃点肉,然后问问你想要什么。”林夕说的异常坦诚。 “林夕老师的风格真是让人喜欢。”曦彻脸上的笑容难以捉摸:“由于斯特皇宫实在呆着令人乏味,又恰恰值兰流盛会,在下一时心痒,便忍不住想要来这儿凑上一凑热闹。” 他说了许多话,但是其实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林夕点头:“我知道了。” 这位院长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对奇特的兄妹。 “你没有试图刺杀叶鸾,我也没有来到这里看你。”林夕说道。 “我们给予你尊重,但是,你要给我们和这种尊重相对应的克制。” 曦彻点头:“学生明白。” “火锅很好吃,如果你不当这个皇帝,一定是一个顶尖的名厨。”林夕这样说道,随即这位叶夜学院的现任院长身形便在空气中虚化开来,转瞬消失不见。 “怎么样?我的妹妹。”曦彻平静道。 “他能杀我。”星曦收敛指尖的丝线,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是自然,月佚圣者的亲传弟子,被公认为这个世界最接近神的男人。” “没有谁,可以质疑他的强大。”曦彻安静说道。“这个世界上,我不得不敬畏的五个人中,他就是其中之一。” 星曦若有所悟,不动声色的点头,然后开口:“但有我在,所以,你不会死。” 曦彻大笑,面对这个冰雪般的女孩时,这个男人竟是比在任何人面前都容易失态地大笑。 等他酣畅淋漓地笑完,方冷眼斜视这位淡漠的兵器女孩: “你还没那么容易死,我亲爱的妹妹。”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最少,在我死之前,你还是会好好活着的。” 这位帝国的皇帝,此刻平静地像一个圣徒:“你欠我的东西太多,我欠你的东西也同样太多。” “在我们把这一切还干净之前。” “在我们之间的羁绊斩断之前。” “我们谁都不可以死。” “明白吗?这是命令!” …… …… 当那个老人消失在斯特皇族旧日行宫的下一瞬间,他重新出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 “老师回来了?” 有人在暗处平静说道。 “见过他了?” 那个人没有等待林夕的回答,而是径直继续说。 “有什么收获?” 只有第三个问句,才是真正需要回答的话。 可是老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向那个黑暗中戴着生铁面具的男子,说道: “你告诉我,给你六个时辰的时间,便能够分析出星曦如何能使用天道剑。” 这位老人竟然直接来到了西城的最深处,面对着眼前这个他最不为人所知的学生。 林夕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但是却对答案相当急切。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第21章 人生总是各种苦 如果说没有那个名叫星曦的少女。 如果说那个名为星曦的少女不曾掌握这种天下最高绝的剑技。 在之前的那场谈判中,林夕就不会做出那么多的让步。 正是因为这样,那位帝王才敢于公然展示自己的力量,迫使学院接受他的存在,并且,忽视他。 所以此时此刻,林夕最想知道的便是,明明这个世间只有两个人会用的天道剑,如何还有第三个人能够掌握。 “法门自悟。”易岚山说道。 他这样简单说出四个字,顿了顿,接着说:“得意而忘形,同样是天道剑的宗旨。” “千劫是天道剑的钥匙。”林夕反口说道。 “是的,在世间那几个掌握千劫的人中,不包括这件兵器。”易岚山缓缓说道:“可倘若这件兵器亲手接下一记天道剑,并且拥有最适合天道剑的体质呢?” 在半年前的兰阴城内,那个少女的手中燃起的太阳接下了葛生的天道一击。 这是在场两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要看上一眼,无论是谁,都有机会习得天道剑。”易岚山说道:“可是就是因为这么低的门槛,反而让这种剑技绝于天下间,千劫是一道门槛,但并不是唯一的门槛。” “她看了一眼,接了一记。” “她习惯于利用天地间的规则进行攻击,她的斩切可以分开天下万物。” “如果说她不是离天道剑最近的那个人,那么,又有谁有资格说自己是呢?” 林夕听着易岚山一步一步的解释,终于沉默。 “真是羡慕呢!”老人感叹着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易岚山接口:“真是羡慕啊。” “这样完美的兵器,在锻造成功之后还能够不断磨砺自己的锋刃,换言之,她本身可以学习天下间所有的武技,只是她只愿意学习对自己有用的。” “那个种族。”易岚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名,因为即使是天境强者,也不想随意挑动神罚:“不知道原本计划制造的兵器是什么样子。” “但是如今的样子。” “我想,一定要比他们原本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强大十倍。” 林夕笑了笑,老人的皱纹中充满了苦涩。 他用了数百年光阴所达到的境界,如今却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窥见,哪怕这个少女现在还远远不能对他构成危险,但是他已经无法随手将这个少女杀死。 这样的想法,已经到了不想去想的地步。 所以林夕换了一个话题。 “他要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林夕亲口问过那位陛下,但是那位陛下的回答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只有再问眼前的人。 “叶夜城中,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易岚山开口:“否则四年前他不会离开。” “如今他的情报已经越来越难收集,所以他的目的,也越来越难分析。” 林夕听着学生的话,反口问道:“可是,你不去见他?” “流霜我已经送给了那个公主。”易岚山说出了一件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他知道我这儿该怎么走,想来见我随时都可以。” 西城的主人语气温润而平淡。 “人生总是各种苦。做与不做,并不由心。” “我们相交一场,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见面的时机了。” 人生总是各种苦。 这位西城的城主在那位陛下身上下了重注,关系甚笃,在那个男人最不被看好的时候依然保持了绝对的支持,直到最终看着他登上了荆棘王座。 但是之后,他们却断绝了一切的联系。 那个男人送给他了一柄可以刺穿这世间所有结界的匕首,但是却刺不穿他们之间已经出现的隔阂。 这位聪明的城主选择了不见。 即使说那个人已经重新来到了他的城市,他依然不准备相见。 “他选择用那一划来宣告他的到来。” “这是力量的展示,来换取我们对他的足够尊重。” “但同时,他选择暴露了自己,说明没有隐藏身份的打算,同时是用最无声的宣言告诉我们。” “他没有阴谋。” “至少说,没有必须瞒着我们进行的阴谋。” 易岚山继续说道。 “我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我们可以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所以说。”林夕说道。 “是的。”易岚山接口。 “本届的兰流会。” “一定会很有意思。” …… …… 夏末友人社活动木屋 这里是叶夜学院的东角,弓术训练场的最边缘。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兰流会开幕式匆匆结束。 院长的致辞,学生自治会,葬雪社以及绯心道馆各自的讲话也被临时取消,全部学生紧急疏散。 疏散的理由,是建筑质量发生了难以置信的问题。 事实上,这样的理由真的让人感觉很难以置信。 但是被相信了。 事后,叶夜学院长老会对于这个自从叶夜学院建校以来都极度罕见的恶性事件,展现了耐人寻味的沉默。首先林夕院长以院长的身份代表长老会发言,以斩钉截铁的语气直接宣布了调查结果——这只是建筑本身的质量问题,和任何个人与团体都无关。学院对此深表遗憾并且以后严加监督对于建筑质量决不妥协。 而事件的当事人,叶鸾公主也公开出现表示信任,并且支持学院的结论。然后声明,并未感觉自己的安全受过一丝一毫的威胁。 毕竟在当时,真正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少之又少。 而真正有资格和实力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人,他们除了附之苦笑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又有谁,可以惩罚一位不属于自己国家的皇帝? 而在木屋之中,兰澈正小心翼翼的看着叶青,问道:“这个,这个……” 褐色头发的双马尾少女鼓足勇气:“你这样生气下去,会不会爆掉呢?” 叶青扭过头去不开口说话。 自从兰流会会场回来之后的三个时辰中,叶青便气势汹汹的坐在木屋里属于她的那个位置,无论谁开口都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好像按一下就会出水的样子。、 没有谁见过叶青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包括和她已经相处三年的葛生。 自从友人社建立以来,这间木屋第一次了如此耐人寻味的沉默,方才兰澈试着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但最终证明是徒劳无功。 叶小九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但是除了生气好像还有许多许多的情绪在里面。 她不说就没有一个人知道。 连葛生都不知道。 这时陌小京望着头顶泛绿的天花板,轻声开口:“喂,我们出去走走吧。” 第22章 很高兴遇到你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是冷漠得出奇——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无法无天大大咧咧的叶小九。 陌小京站起,来到了叶青面前,半蹲下来直视叶青水蓝色有如宝石般的澄澈双眸——他的眼睛同葛渚一样,是纯粹的黑,幽深犹如夜色。 “其实,当你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恰好最最需要有人陪着。”黑发的学生会长嘴角的微笑柔软温暖让人很是舒服:“我们都是夏末友人社的一员,对吧,我的团长大人。” 叶青感觉对方的眼神中有着让她莫名熟悉的东西,不由心中一动,开口: “好。” …… …… 木屋后是一片浩大的湖。 又是黄昏,火色的夕阳低垂在那水天相接之处,瑟瑟波光如同千万片鱼鳞闪烁着逼人的光,盛大的火烧云汇聚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座瑰丽的玫瑰色的天空之城。 沙滩细软凉滑,是纯白的湖滩,就好像是一片盛大的雪原。 夏末友人社一行十人便一同行走在这片湖滩之上。 鞋袜自然早早除去了,赤足踩在细滑的沙滩上,凉沁沁的湖水漫过足脊,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惬意。 他们彼此之间并未牵手并肩什么的,每个人相隔不近不远的一尺距离,傲雪华质疑了陌小京的这个建议,但是叶小九却说,感觉这样很好。 于是建议被采纳。 在最初的行走过程中,没有谁开口说话,大家只是安静地行走。 安静的呼吸湖边的空气,安静地看傍晚美丽的湖景。 待十个人大小不一的足迹覆盖满沙滩,待所有人重新站在了最开始的湖边,陌小京方看似漫不经心地来到叶青面前,开口: “今天的事,你生气吗?” 你生气吗? 早晨发生的事情,到傍晚时似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连事件的真正当事人都决定让它不曾发生的事情。 可是另外一个当事人如何能够当做没有发生。 所以她低着头,轻轻回答,声音就像是耳边的风:“生气。” “那么,伤心吗?”这位会长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用最简单的问句来提问,询问最简单的情绪,因为最简单,所以最难被拒绝。 “伤心。”小九低声回答。 “害怕吗?”陌小京接着问。 “害怕。”小九低声回答。 为什么不会害怕呢? 自己的姐姐,在自己的面前,被自己信赖的人所刺杀,并且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不会害怕呢? “想忘记吗?”陌小京带着蛊惑的意味,轻轻问道。 想忘记吗? 所有人都想把它忘记,当做“不曾发生的事情。” 但是总有人不想。 “不想。”小九低声回答。 陌小京微笑。 这位神秘的会长就这样在叶小九的面前微笑,温暖得让人感到信赖。 他轻轻张开双臂,将叶青彻底环抱。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拥抱,这是足够的快。 快到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在这里特指傲雪华。 陌小京微笑着,拥抱着那个倔强的少女,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 “呐。”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仿佛咒语一般。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叶青从他的怀中滑落下来,就好像在这一瞬间被人抽取了所有的骨骼。 她那样无力地坐在沙滩上,不断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脸颊,在那一瞬间让人感觉她美得惊心动魄。 叶青喃喃低语着,说出了她今天一直不愿说出的话。 因为太过软弱,而这个女孩最憎恨的就是软弱这种情绪。 “我真的。” “真的好难受。” 陌小京后退一步,向着所有人摊手:“解决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这个学生会长浑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向周围人这样说道。 葛渚沉默着,上前轻轻摸了摸叶青毛茸茸的头:“你总是将一切埋在心底。” 傲雪华看了看陌小京,有些欣慰,但是又有些生气地撇嘴:“我知道逗小姑娘哭是你的专长,不要再向我强调了。” 叶青在葛渚的怀中抬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做出一个微笑:“谢谢你,陌小京。” 然后这个女孩点头认真说出了一句话。 “假如,你有个妹妹的话。” 叶青这样确认道:“那么她还真是幸福。” 陌小京得意微笑,目指傲雪华:“听到了吗?疯丫头。” 傲雪华脸色微红,想发作又强行忍了下来,黑着脸扭过头去:“真高兴,你没有妹妹。” 叶青还在哭,她其实最初的时候就想哭,但是强忍到了现在。 其实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一场哭泣。 所以说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社长这样坐在沙滩上默默地哭泣,没有谁离开,也没有人上前。 如果说,有共同回忆这个东西的存在,那么这一天会成为他们所有人的共同回忆。 当夕阳的光辉一步步敛缩,叶青终于从地上摇晃了一下站起,哭泣是很花力气的事情,所以摇晃着站起的女孩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不由分说地还给了陌小京一个拥抱。 然后她退后,看着曾经被她称之为狐小京的学生会长,带着眼泪笑了笑: “谢谢你,我的会长大人。” 然后她回头,一个熊抱抱住了傲雪华。 “谢谢你,雪华姐。” 叶青这样重复着和在场的人拥抱着,一个拥抱和一句谢谢。 这个时候即使是周晹,也没有力量和心情说出白烂的吐槽,他同样笑着沉默着,接受了这个公主兼团长大人的拥抱与感谢。 当叶青离开三殿下平静的身体,重新面对众人,轻轻咬住嘴唇,眼角的泪痕依微。 “谢谢大家,能够遇到你们,真的非常开心。” 这样说着,她转身看向湖水。 那是盛大的晚霞,火红的恍若天国的景色。 葛渚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站在晚霞中身影几乎要融化。 他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向着整个湖大声的,开心的,同时又拼尽全力的。 “夏!末!友!人!社!” 她大声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自己社团的名字,吐出胸中的浊气,继续大声喊着。 “很高兴!” “认识你。” 葛渚点头,轻轻扫视了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像是发疯的小女孩的呐喊,但那是所有人脸上都是轻松的宠溺。 他笑了笑,告诉自己。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呢。” 第23章 不忍心打搅的说 在各方的刻意掩饰下,开幕式上的风波被一带而过。 虽然说傲雪华抱怨着葬雪社的常规巡逻任务,被上面强行增加了将近一倍。但是从表面看来,整个叶夜城一片安乐祥和。 是的,从表面上看。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是突然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战战,那么兰流会就要照常进行。 而兰流会与夏末友人社最大的关系点,就是水球。 所以顺理成章地抽签分组,叶青团长振奋精神亲自出马,但是当那只签被抓在手里的时候,所有人不由发出了或欣喜或哀叹的声音。 天地玄黄四组,夏末友人对被分在了黄组。 然后,同在一组的除了那只叫做九歌的队伍,还有一只叫做绯客剑心。 当和三大社团中的两个被分在同一组之后,再联系上一组的出现名额只有两个,有些人喜上眉梢,一些人一个头两个大。 当然,这是团队赛,个人赛方面,夏末友人社自然不可能没有人参加。 三巨头作为各自社团的精神领袖,无论如何都要上一项个人赛来振奋精神,于是傲雪华挑选了女子武技探研,这是一个纯武技的切磋组别,含金量十足。 而陌小京则是报选了男子自由技击,这一个项目重要程度比之女子武技探研只高不低。女子武技探研的冠军,只能证明你在年轻一代的女子中武技绝伦。 而男子自由技击,则是包括任何职业,任何战斗方式,绝对实力的第一。 至于七夏,他异常小家子气地报选了男子魔法实战,这个以魔法实力见真章的单人决斗项目,虽然说冠军同样算得上该领域的第一人,可是历来的传统看法中,自由技击重于武技探研,而武技探研又比魔法实战重要。 所以相对而言,七夏选择避了陌小京的锋芒,挑选了最稳妥的项目。 原本傲雪华也应该报选女子自由技击,毕竟这才是女子组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只是葬雪社有第二个人选择了它,作为社长她选择了避让 如果是别人,傲雪华或许还不会这么谦让,但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紫泉。 这是夏末友人社个人项目的四个参赛者,而除了他们四个,剩下的六个人中。 除了三殿下实力——那个,呵呵,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纯属欺负人之外。 周晹学长很自觉地以“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和新生竞争宝贵的出名机会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我是老人老人就是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的理由拒绝参加任何个人赛。 至于叶青和葛生,如果说有低年龄组的比赛,我想这对兄妹或许不会拒绝,但是说既然没有。 叶小九总不能拿着千叶流碧上台,撑出个淡蓝色的蛋壳说:打啊打啊,你打破我就认输。 葛生要是在台上并起手指,义正言辞地严厉警告对手说:快投降吧,这个是圣者亲传的天道剑。 单单想象这个画面就感觉有无穷的槽点,所以两个人都自觉没有上场。 有一战之力的大概还有我们的兰姓双马尾兰澈小姐,但是她笑了笑说:“才第一年,就去自虐,太不应该了吧。”这样的话拒绝了参加。 至于石枫,这个神秘的冰男孩据七夏馆主评估不出意外有魔法实战八强的实力。但是他在开学之初,曾惨败于傲雪华的手下。 在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之前,这位冰男孩也不准备参赛。 由于水球的第一场比赛,在开幕后第三天才开始。而兰流会期间,各导师皆放宽了请假限制,并对参赛学院给予了不点名计分的特权,所以引得一大批原本不准备参赛的懒虫天才蜂拥而上抢占了不少名额。 而叶青也终于放下了她那排得满满的二十四门课程,带领着广大社员,对四位奋战在第一线的壮士女侠进行亲切慰问。 个人赛赛场同样在这个兰流冰堡之中,这是利用整块凝结的坚冰制成的高台,再加上镂刻的花纹用于防滑,这样造价低廉又实用的场地极受学生会的欢迎——毕竟整个兰流会资源的依然是由这个学院的最大实权组织进行调配的。 在每个拐角,都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售卖各种各样的零嘴小吃,因为某位会长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叶夜特色。 因为同样的叶夜特色,这些小吃自然是供需予求,全部免费,唯一的限制不过是假如你想要拿超过一人的份额,就要支付额外的蒂纳罢了。 叶青左手捏着一块流淌着****的盐水若果,右手紧紧拉着葛生的手,他们穿梭在着人来人往的兰流冰堡中,身边还有那个几乎已经石化了的石枫同学。 三殿下自然没有跟在人流中,四个参赛成员也在忙各自的比赛,所以只有兰澈背着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周晹以“学长的身份”在前面负责带路。 如果参考叶夜三试中周晹学长冲入三塔迷园的路痴行径,让他来带入无疑是比跟随帝国奸细更危险和不靠谱的事情,毕竟帝国的奸细顶多把你带入包围圈中,但是跟着一个路痴的话,他往往会把你带到比异次元空间还要恐怖的地方。 幸运的是,虽然周晹本人路痴一枚,但是他却有着非同凡响的知名度。 作为写作才俊读作废柴的史上最神奇学长,所有对他问路的学生会成员都异常热情洋溢,一脸和传奇说话与有荣焉的感觉。 即使是这样,周晹学长还是不耻下问了三次,才千辛万苦地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男子自由技击场地。 周晹回头刚想夸耀一下自己人脉资源的丰富,结果那个蓝头发的公主殿下乖巧又促狭地一口咬下手上最后一块鲜嫩多汁的果肉,轻轻让带着她口水的松木签落入道旁的垃圾箱中,一边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手指一边眯眼笑道:“周晹学长,为什么不问我呢?” “你知道路?”周晹如何相信,毕竟方才这位公主沉默地像个睡过头的鹌鹑。 “入门行300步。”叶小九舔干净手指,施施然说道。 “左转200步。” “左转500步。” “然后右转,复前行500步。”公主殿下精确地像个人形地图,葛生对她秀记忆力的行为早已经麻木了。“周晹学长没必要每到一个路口就要问别人吧。” 葛生心中叹息,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位姑娘,当时入院的时候,只看了一遍叶夜学院的地图,就能闭着眼就走到叶塔。 真是路痴此生最痛恨的一种人啊。 真的是闭着眼。 周晹气急败坏:“团长你怎么能这样!” 学长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行径,不由捂脸:“你就这样看我傻乎乎的问了那么多的人?” 小九憨厚地微笑道:“因为感觉你很勤奋啊。” “所以。”公主殿下腼腆说道:“不忍心打搅的说。” 兰澈背过身去捂嘴笑…… 第24章 好想被他玩弄一下 此段暂且略过不提,五个人很快就上了看台找了空位坐下。 兰流会所有的场次都不收门票,只要在开场前进入就好。 此处,又是叶夜一个银角入城费刷存在感的时间了。 除了学院的学生天然免票之外,外来人等的那一个银角的入城费,便包下了在这座城市的所有门票费用。 既然来到这里,那么自然有要看的比赛。 男子自由技击,这里是天组的预选场地。 “怎么有这么多人!”叶青看着上下左右排满的人头,不由嘟着嘴抱怨道。 即使是开幕式都没有这么多人好吧。 “因为是陌小京的比赛。”周晹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这只是预选赛,原本不应该受到这么多的关注,但是假如说是学生自治会现任会长的预选赛,那么引起多少的关注都是不应该惊讶的。 “陌大会长的场子。” “这又是他第一年参加兰流会。” 周晹慢条斯理地说道:“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学生会主席之一,他的真实实力一直都是一个谜。” “不同于同样满分入院的傲雪华社长,身为葬雪社长的她需要经常出手。因为葬雪社一直保持着最强之人担任社长的不成文规矩。”周晹毕竟是狗仔道馆四把手,对于这些事如数家珍:“她而作为学院最大黑恶势力的头子,没有几斤几两的实力展示……” “黑恶势力头子。”叶青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容甜美有如新榨的苹果糖一般:“这话我记下了。” “喂,喂。”周晹冷汗直冒有如泉涌:“不要啊!” 周晹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如果叶青不嫌弃的话他肯定当即抱着叶青大腿摇啊摇啊摇:“团长大人,留小人一条命,给您尽忠吧。” 叶青很满意周晹的切口,回手轻点自己的眉心:“刚才我说了什么来着?年纪一大就是记性不好,周晹你继续吧。” “您老今年才12岁,你让我们情何以堪?”葛渚捂面痛苦道。 死里逃生的周晹松了一口气,平日里负责调戏社长的都是馆主,只有七夏这种重量级的人物才有资格在摸完老虎屁股后还能全身而退,顶多被老虎挠上那么一两下。 他就不一样了,虽然身为绯心道馆的四当家的,但纯粹是考混资历上位的孩子伤不起。 如果说这件事被那老虎知道,哪怕只是温柔的舔他两下,那他铁定连渣都不剩下了。 “陌小京的武技实战,武技奥义,魔法奥义及技击指导这四门科目都是甲上,也就是是全校的最高的哪一层次,但是,却没有谁知道他的真正极限在哪里。” “因为所有的课上的切磋,他都能在在三息之内解决战斗。”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那柄随身形影不离的冰蓝巨剑,但是,却没有谁见过那柄剑真正出鞘。” 周晹慢慢说着陌小京的八卦,然后叹了口气:“或许除了傲大社长之外,这个学院能够逼出他真正实力的人,就只剩下了那有数的几位前辈。” “但是怎奈那几个家伙早就不关心这种事了。” 然后周晹语气瞬间愤慨起来:“其实,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全院人气榜单上,这位社长已经在牛郎榜上一年零七个月了。” “在六个月前的全院普及问卷调查中,我们所有男生最关注的那个榜单——‘你最想嫁的男人。’这个家伙排名第一。” “而在三个月前,我们拿到了巨龙之境的剧本编写权,全馆齐心协力,为他精心安排了反面又无耻的卧底角色——潜伏在学院内部以玩弄女性为乐,暗中勾结邪恶的龙皇企图称霸世界的黑暗堕天使,最后更被老龙黑吃黑的完美结局。” “然后当问卷收回来之后,你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写了些什么?”兰澈饶有兴趣地问道。 周晹板起一根指头:“最爱黑暗王子,不愧是我家的小京学弟。” “来自某不知名的妙龄学姐。” “我家小京好帅好帅,真想自己也被他玩弄一下。” “来自某不知名抖M花痴女。” “大爱黑暗会长,真想嫁给他啊!” “来自某不知名嫁人狂。” 兰澈抽了抽嘴角,望了望天:“天。” “是的,天哪!”周晹痛心疾首:“我们不敢相信我们这所有着悠久历史,妹子素质傲视全国的顶级学院,竟然隐藏着这样大的一批花痴分子,不敢相信她们是怎么混进我们高贵的知识殿堂,更为痛心疾首的是,我们还要负责为这些花痴言论整理分类,这是怎样的煎熬。” “那几天里,我们馆内的呕吐袋严重脱销,一天下来都不怎么敢吃饭,生怕一吃饭就轮到自己来整理那些调查卷。” “那种感觉。”周晹露出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有个体重高达二百八十斤的肥婆压在你的身上一百零一遍,你还要高喊‘噢,我还要。’一样。” “对此我深表同情。”葛渚深表戚戚焉:“那什么是牛郎榜?” “原名羽落榜,与群芳榜齐名的男色榜单!”周晹随口答道:“自从那个人渣登顶之后,经过我们馆内一致投票,改为牛郎榜。” “你们也是真正的人渣。”小九撑住额头有气无力的开口:“我终于明白场上男女比例为什么会那么失调。 诚然,明明是热血到爆的格斗比赛,看台上的男女比例却达到了妖孽的2:8。 正在这时,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与喝彩。 小九皱着小鼻子轻轻捂住莹润的耳朵:“她们要死啊!” 陌小京站上了寒冰擂台的一角。 虽然平日里和这位会长相处日久,但是叶青还是第一次从这么远的位置看他。 陌小京本来就是很好看的男孩,一袭宽松的纯白色剑士服,身后湛蓝色的双手巨剑从不离身。 他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并不在意看台上雷鸣般的欢呼,而是认真看向对面,躬身行礼 。 “越人歌学长,想不到第一战就遇上了你,小九不胜惊惶。” 对面是一位身材壮硕异常的巨汉,他闻言大笑,声如雷霆:“我就不喜欢小京你这软绵绵的调调,来吧,手底下见真章。” 看台上,小九不由重复对手的名字:“越人歌?真真是个好名字的说,称呼起来太占便宜了,是吧,哥。” 而周晹在一旁讲解道:“越人歌是五年级生,却从未加入过三大社团,不过不要因此就小瞧他的实力。” “作为一名二十一级的红铜剑士,一旦结业而出,从军则拜裨将,入朝则为供奉,朱阶巅峰的剑士,即使放眼世界也不过三千之数。” “况且他一心沉醉于武学之中,性格耿直却不鲁莽,前代馆主曾称赞他说若将学院学生排个位次,那么越人歌当上前三十。” 葛渚点头道:“他确实很强。” 第25章 公平公正公开的解说 比武台上,陌小京掂了掂配发给自己的无锋钝剑,心中估测了一下它的重量。 四斤七两。 然后他才抬头,开口笑道:“越大哥素来不喜承让。” 虽然他是学生会长,但是眼前的人是他货真价实的学长,陌小京也就没有揣什么架子,平平淡淡说道: “那么,小京先出手了。” 言罢,黑发的少年周身升腾起红蒙蒙的雾气,他形如鬼魅的快步欺身上前,一剑横扫而出。 这时,解说的声音方姗姗来迟地响起:“抱歉,诸位。” 清亮高亢到极点的女声,带着一点点骄傲的味道。 同时熟悉到了极点。 “雪华赶场来迟,还望见谅。” 在解说席上,白衣黑发的社长大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坐下,便匆匆告罪。 兰澈叶青面面相觑——在原本的计划中,因为那两个家伙的比赛时间重合,所以原本还引起了一番讨论,最后却终结在社长大人——“去看那个死小京的吧,我的没必要看。”这样的论断下。 如此看来,似乎社长大人早有先见之明。 但是兰澈可没有,她轻轻按住小脑袋,困惑看着眼前小九:“她怎么跑到哪儿去了?” 诚然,此刻端坐在解说席上的女子,黑发玄瞳,秀美绝伦。一束笔直黑亮的马尾如同利剑一般垂在脑后,如此英姿飒爽的妹子,全天下除了社长大人别无分号了吧。 “在理论上。”周晹叹了口气。“假如你能够在几个呼吸内解决自己的对手。” “然后再用几个呼吸来到别人的赛场。” “再假如你已经申请过了解说的资格。” “同时你又和担任这个项目原解说的人认识。” 周晹一个一个说出理论上的条件:“那么,社长大人出现在那里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事实上,在离男子自由技击场地不过五十丈的女子武技探研预赛场上,那个熟悉的女声促狭地回响在会场。 “我知道在这里的许多男同学都是为了观赏社长大人的比赛,但是我们美丽尊贵的社长大人却如此不给面子地秒杀对手,然后匆忙离去。” “其中隐情,欲知后世者,请移步男子自由技击场地。” 然后北栾在解说席上眯眼微笑道:“主席社长相爱想杀什么的,一向都是最萌的对吧。” “即使是北栾我,也很难抑制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但是可贵的敬业精神告诉我,在这里坚持到比赛的最后一刻同样重要。” 傲雪华在解说席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向着旁边站起的白衣少年做了个万事顺利的手势。 原男子自由技击解说,葬雪社第一小组隐翼组组长光涯轻轻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社长如此罕见的少女行径感到了莫名的悲痛。 傲雪华激情洋溢的声音随即回荡全场: “闲话少说,比赛已经开始。” “陌小京挥剑横扫而去!” “毫无疑问,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难得到我们越人歌学长!作为资深的红铜剑士,侥幸上位的学生会长一定不堪一击。” “恰到好处的格挡!越人歌学长深得剑技三味!” “然后是干净利落的三连斩流利施展,不愧是钻研武技的武痴!” “陌小京被迫后退,他别无他法。” “越学长快步上前,他跟上了,对!就是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时刻到了。” 葛渚看着解说席上越说越兴奋的傲雪华傲社长,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在她的手下做事:“真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解说啊!” 但是社长大人的解说还在继续,她似乎飞快解决战斗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看着陌小京同学狼狈出局的一幕。 即使不可以,亲口解说让他颜面扫地的一局也是十分地合她的心意。 “陌小京负隅顽抗,挽剑强挡越学长的攻击!” “两剑交击,火花四溅!” “陌小京又怎么可能支撑得住!看!果然,他撤手了!” “长剑落地,鸣声清越!” “陌小京败局已定。”傲雪华的声音为之一畅,就好像盛夏天突然喝上一大口冰镇的薄荷水一般。 “让我们共同庆祝越人歌学长的胜利!” 然后她酝酿了一下感情,继续开口: “跳梁小丑的表演到此结束!浪得虚名者终究经不住实战的考验!” “实在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 “大……” 傲雪华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场上的变化并没有因为她一个接一个的大快人心而结束。 她突然停住,然后随即声音再度爆发:“死小京你搞什么!” 她终于放弃了陌小京的叫法,回归死小京的专属称谓。 “快被越人歌学长用剑背敲中头部滚下台来啊!” “越人歌学长加油!”她简直要在解说席上手舞足蹈起来:“斩除这个奸佞小人的艰巨任务,就交给您了!” “抱歉了,社长大人。”直到此时,陌小京的声音才不急不缓地从场上响起来。 温润如玉。 他原本在台上捉襟见肘,狼狈不堪。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越人歌击败下场。 但是此刻,他却在躲闪中,平静地开口说话,吐字清晰,丝毫没有气息混乱的感觉。 看台上瞬间欢呼如雷。 准确来讲,是女生欢呼如雷。 之前傲大社长一个劲地打压,让那些喜爱会长的女粉心中愤懑。但是社长大人气场如何强大,而场上陌小京的局面确实不容乐观,所以即使想嘘声都很难。 可是这个时候眼看即将战败离场的陌小京这样游刃有余地开口,怎能不给她们一个爆发的契机! “在下看您远道而来不容易。”陌小京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不给您一点发挥空间,那岂不是太不厚道了!” “他俩究竟是该有多大仇。”葛渚默默捂住了脸。 台上的陌小京虽然已经撤剑离手,但是他依然没有被击中。 依靠着灵活的闪躲,白衣的会长在越人歌严谨方正,细密如织的剑光中平静穿行。 明明险象环生,但是他却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越人歌见久攻不下,却丝毫不急。这位被称为武痴的学院学长,剑光丝丝不乱,一点一点结成罗网之形,却不伤他的要害,势要逼迫陌小京自行认输投降。 反倒是看台上陌小京那些数量庞大的粉丝团,与擂台上的会长大人心神相系。陌小京的每一次精妙绝伦的躲闪,都换来了她们如同海啸般的尖叫与欢呼。 “喂,只躲不打算什么大丈夫。”傲雪华见陌小京丝毫不露败象,不由在解说席上大怒:”消极比赛是会判负的!” 第26章 一起喝粥吧 而看台上陌小京粉丝团倒是第一次对社长报以一片的嘘声:“没剑怎么打。” “哦。” 反倒是陌小京正经地回应了社长的请求,他突然站定,笑着面对越人歌的一记斩击变削的攻击,慢悠悠地开口:”学长,我要出手了。” 在下一刻,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因为剑停下来了。 那柄曾经在越人歌的手中,宛如游龙板灵动游弋的长剑,此刻在陌小京面前静止。 自然不是越人歌想要它停,而是不得不停。 手指夹住了剑脊。 那是有如冰玉般的修长手指,陌小京只用两根手指,便让长剑在他的手中停下。 全场在寂静之后沸腾,欢呼声几乎要掀掉冰雪的屋顶。 葛生叶青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千劫!” 若非千劫,又有谁能够拥有如此精巧的判断力与执行力, 若非千劫,又有谁可以拥有如此完美的敏捷与力量。 越人歌凝神运剑,全力要将长剑从陌小京的手中拔出,在他全力出手下,陌小京逐渐开始控制不住。 即使是千劫,在原本品阶相近的情况下也很难单凭两个手指便能够压制对方的武技。 于是一幕神奇的景色出现了,陌小京就好像轻飘飘的纸人一般,黏在剑尖上,人随剑走,丝毫不离。 此刻反倒是越人歌心中叫苦不迭,在外人看来自己好像全然不费力。但事实上,在陌小京的刻意牵制下,这柄普通的精钢长剑何止有千斤之重。 正在这时,越人歌手上有灼痛传来,一股烤肉般的焦糊泛起,,几乎下意识地,越人歌撤剑抽身后跃,直接离开了陌小京的攻击范围。 而陌小京笑着将手中夺来的长剑随手掷下台去。 只见长剑被抛下冰面,立刻升腾起大片大片的白雾,就好像那是一柄在炭火中早已烧红的烙铁一般。 事实上,它就是。 方才陌小京在伸手持剑的同时,他的手指向剑中灌注了火的元素。 那是精纯的火系能量,当它被投入了剑中,精钢的长剑瞬间红热。 越人歌再怎么大条,也断然不会再握着这样一柄烧红的烙铁。 二人终于又再次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然后越人歌站在对面,平静摊手,然后转身,右手高举。 越人歌认负。 这是认负的标准手势。 越人歌自行认输? 在完全没有露出败象的时候,便弃权认输?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尽管不情愿,但是毕竟不能扭曲最基本的事实,傲雪华最后的解说声音响起:”越人歌弃权认输,陌小京获胜。” “多谢学长承让。”陌小京在台上淡淡微笑着说道。 他总是这样笑着,开始与结束都是同样的笑容。 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懒洋洋的笑容总给人巨大的温暖与舒适。 而此刻在完成了如此惊人的逆转之后,这个笑容对看台上的众女生杀伤力自然倍增。 “什么承让不承让。”越人歌朗声大笑,没有丝毫的遗憾:“若是我先失剑,定然做不到如你那般扳回局面,,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学生会长果然是学生会长,悲夜会长,余年会长,再加上你,都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越某人甘拜下风。” …… …… 一个时辰之后,叶塔二层。 “啊!想不到今天还是青丝莲藕碧玉汤。”傲雪华七分惊喜三分满足地笑道。 “与其说今天。”叶青笑眯眯地拿起汤勺:“明明这几天都是好不好。” 此刻却是正午,上午的比赛中友人社成员全部顺利取胜。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这三位巨头一位组长的阵容,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毕竟除了陌小京的战斗稍有难度,其他人只是预选。 但是叶青还是要求了所有人前来聚餐。 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这种聚餐就是友人社目前为止所提供的最棒活动。 “没想到还是碧玉汤。”陌小京笑道,但是笑容中有点别的什么。 然而眼尖的叶青一眼便发现这位会长是用左手持箸,当即快速发问:“喂,小京。” 原本只是无意地一句,因为叶青用的是小京这个称呼:“让我看一下你的右手。” “你要看我就给你看,那岂不是很没面子。”陌小京笑道,这样说着,他将右手伸到了三殿下的面前,道:“学姐,什么都没有是吧。” 三殿下平静看着陌小京的右手。 是烫伤。 在被陌小京用身体和手掌挡住的视线之后,呈现在三殿下面前的右手,食中二指上仿佛被烈焰****一般,皮肤肌肉深深凹陷下去,是焦黑一片。 这是必然的结果,以那两根手指作为介质投入了火焰的元素,毫无防护的手指自然将受到最直接的灼伤。 只是在当时,没有人在谈笑自若的陌小京身上发现这一点。 在这样的烧伤下面不改色的说着平淡而优雅的话,只能说,陌小京不愧是陌小京。 三殿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手指,火红色的眼睛清澈如同火焰的深潭。 然后。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他们今生都不会奢望看到的景象。 有着赤红色光亮的短发绝美少女,自然而然的前倾身体。 张开素色的唇,静静含住了那两只受伤的手指。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要疯魔的感觉。 “烧死烧死一定要烧死他们。”受伤最重的周晹痛苦喃喃。 便仿佛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兄长向妹妹展示被划破了的手指,妹妹爱怜且心痛地吮吸哥哥的手指帮助其止血。 明明是极其温馨动人的一幕,却因为人的不同产生了不可逆的偏差。 又有谁能够想到,平日里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殿下,会毫无征兆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恐怕连“暧昧”这个暧昧到极点的名词,都无法概括此时的景象了吧。 所以虽然这一幕中,无论无论是倾城绝色的三殿下,还是温润如玉的陌小京,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珠联璧合。 但是在他们看来依旧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有一瞬,当三殿下再次张口松开了手指,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傲雪华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三殿下,将那个还是木木的绝色少女揽在身后,面色不善地开口:“喂,陌小京,你对我家学姐做了什么?” “是啊!”七夏微笑:“不解释清楚的话,明天这一幕就会被登到绯心日记的头条。” “虽然说没有来得及用影纱记录,但是我和周晹学长。” 七夏这样确认道:“都很擅长速写的。” 陌小京不说话,他静静抽回右手查看,果然,和方才的触感完全一样。 三殿下的口腔温暖柔软,但是并不湿润,所以抽回之后,竟然没有一滴唾液。 这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最关键的是,方才的那个伤口,已经消失了。 那是火焰的烫伤,并且是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的伤势,然后就在方才的几个呼吸中,它已经完全愈合。 仿佛腐肉新生,彷佛时间倒流。 陌小京自顾自笑了笑,抬头平静说道:“方才,是我和学姐之间的一点小秘密,是吧?学姐。” 三殿下脸上的神色,从开始就没有任何的改变。 如果强究的话,其实即使在她做出那个动作时,她的表情依然如同止水。 此刻少女闻言,静静低下光滑的螓首,开口应道:“恩。” 然后她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指,一碗青丝莲藕碧玉汤便凭空消失,继而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这位红发的少女,安静地细语。 “一起喝粥吧,” 仿佛是恳求的语气。 “好吗?” 第27章 言灵 “谢谢你。”温润平和的男声,陌小京站在高高的窗前,静静开口。 窗口外是满园的风景,有无数的风掠穿白色的石塔,带来沙沙如同海浪的乐声。 他此刻身在日塔之上,在这座高达一百三十三丈的高塔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教室。 如果再准确一点,那就是九十九间。 当这些空着的教室不被使用的时候,那么这里就是最好的自习室。 而在陌小京的背后,是那抹耀眼的红色绸缎般的光洁短发。 三殿下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开口,黑色的身影隐藏在在夕阳的落幕中。 她开口,声音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恩。” 陌小京转身,认真的望着对面的女孩:“你在这所学院已经整整呆了四十七年。” 陌小京淡淡说出了眼前看似不过十四岁的少女,在这个学院所停留的岁月。 然后他继续说道:“学生自治会副主席,也做了四十六年。” “抱歉。”少女轻轻摇头,虽然不需要致歉但是她还是轻轻表示了歉意。 “我对时间,没有太多的概念。” 因为,四十六年的时间,没有在这个少女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是的。”陌小京点头:“三殿下,绯心道馆女子榜单排名第三者,这个位置你也已经存在了四十六年。” “在四十七年前,你来到的时候,便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而在四十七年之后,你的容貌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宛如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容姿倾城,但是却引不起任何人多余的欲望。” 陌小京停顿了一下:“有时即使是我,也会想,你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类。” “这。”三殿下淡淡回答:“是我也无法知道的事情。” “幻化成人类外形的强大天境魔兽。”陌小京在夕阳的窗口伸出一根手指。 “又或者某种超越人类的精魅。” “你无视时间的琢磨,又掌握着空间的本源,即使说你是神灵的化身,或许也不为过吧。” 三殿下摇头:“但我应该不是。” “又有谁知道呢?”陌小京摇头说道:“在学院的档案记载中,你的那张是完全的空白,连姓名,年龄,性别这样最基础的信息都不存在。” “而就是这样一个学生,林夕院长却允许你像一个最正常的学生一样,学习,生活。” “明明,你才是这座叶夜学院中最神秘的人。” “可是偏偏,几乎所有人都对你的神秘习以为常。” 少女沉默,然后开口:“我没有任何的恶意,对所有人。” “我自然不会怀疑你有什么邪恶的企图。”陌小京笑着看眼前纯黑如墨莲的黑衣少女。 “你就仿佛是一块透明的琉璃,根本藏不住任何的污秽与阴影。” “就好像之前,你明明只需要说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便可以为我掩盖那个事实。”陌小京叹了口气:“但你却最终选择,用了那样的方法帮我疗伤。” 说着他微笑起来:“在那一刻,连我都忍不住,对殿下您动心了呢。” 少女唯美的面孔轻轻摇动,所以火焰色的短发轻摆:“我不会说谎。” 她静静说出这个事实,然后接着说道 “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陌小京侧头,笑得像一个孩子,英俊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所以说,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虽然知道,在下有一点点女生缘。但假如殿下也喜欢我的话,那一定会非常非常困扰的。” 然后,这位黑发的学生会长看着三殿下洁白无瑕的面孔:“半年之前的你,虽然身处于这个世界,但是与它的联系却少之又少。” “不用找。” “抱歉。” “恩。” “这六字真言被所有的叶夜人津津乐道。” “但是,自从你在半年前的那次课业中归来。虽然淡漠安静如初,却开始用更多的词汇回答别人。” “开始与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联系,开始试着和这个世界交汇。”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可喜的转变,,但,我不希望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了。” 说这个时,这位总是温和笑着的会长黑色的眼睛凌厉起来:“一个月前,那场焰城行动。”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你在最后的那连续三天三夜的位面搜索。” “连圣人都很难做到的事情,被你那样拼了命地完成。” “我不知道这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想,这绝对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三殿下沉默不语,黑色的斗篷像墨色的乌云。 陌小京继续说道:“或许,我对你而言,只是这四十六年来,那许许多多的学生会长中,普普通通的一位。” “但是对于我来说,你确实我非常关心在意的一个友人。” “请允许,我用友人这个称呼来叫你,哪怕你并不这样以为。” “虽然我期待着你有更多更大的改变,但是我却不想,让你因此走向毁灭。” 三殿下默然,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清澈如泉:“虽然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会轻易就死去的。” 陌小京冷笑,然后开口,他的声音骤然宁静,骤然轻柔。 彷佛在那个瞬间变成了第二个人的声音,一个宁澈如泉的声音。 “希望,可以天天喝到青丝莲藕碧玉汤。” 这是那个时候眼前的少女说过的话,此时被这个男孩连语调神态都完全地模仿。 三殿下的神色轻微一动,陌小京恢复了原本的语调接着说道: “这原本,不过是作为玩笑的一个戏语。” “在你口中,却变成了令人恐惧的真实。” “自那天之后,我们接连喝到了一个星期的青丝莲藕碧玉汤。” “因此,我特意问过这几天的厨师。” “但是。”陌小京微微颦起眉头:“原本已经要用完的材料,每次都会及时得到有效的补充,即使说这个汤样的原料来自千里之外的奥斯帝国。” “假如,本打算改做别的粥样,但是每次,大厨们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临时改变了想法。” 陌小京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到了最后,他们真的想要换做其他的菜肴时,却有了超过二十个以上的学生,提前预约这道原本很冷门的汤羹。”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陌小京轻轻说道:“前者,过于虚幻。” “后者的话,又有谁可以调动如此多的力量,用这么复杂的方式。” “来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三殿下继续沉默。 陌小京点点头:“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你做到了这一切。” “而这种能力,在古籍中被称为。” “言灵。” 第28章 我是空的 “即语言能够成为现实的能力。” “从表面来看,这是一种梦幻般的能力。” “心想事成,梦想成真,”陌小京回头,看着远方的昏黄天空。 “在古籍记载中,这样的人被誉为灵力汇集的焦点。” “世界的中心。” “尊崇之人。” “又或者说,天命者。”陌小京一个一个数出那些尊贵到极点的称谓,但是表情冷漠如冰。 “而在我看来,它是噩梦的代名词。” “在《月佚笔记》中,圣者月佚对言灵的解释是。” “用自己的灵力,对这个世界的运转加以引导。从而改变命运的轨迹,得到自己最终想要的结果。” “绝大多数言灵者,都是先天获得的能力。当然也有些人,可以后天通过学习获得。” “其实,只要想的话。所有的圣人都能够拥有这种化语言为现实的力量,但事实上,没有谁这么做。” 陌小京说着,不由轻轻冷笑:“那些先天便拥有言灵之力的人,无一例外是天资艳绝的天才,刚出生时,他们便往往拥有,可以媲美巅峰大魔导师的灵力。” “然而。”陌小京轻轻吐出了转折词。 黑发的会长眼神冰冷:“他们没有谁,可以活过二十岁。” “死因只有一个,灵力枯竭而死。” 三殿下继续沉默,似乎是在聆听,也似乎是在思考。 “因为没有谁可以抗拒这种神一般的能力。当你拥有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王者,一句话便可以让这个世界为你倒转。” “但是,使用言灵所需要的灵力,却要依靠施术者自己去支付。” “所以,所有的言灵使用者,他们最终的结局,都是早夭。” 陌小京淡淡说道,转身直视着三殿下火焰色的清澈双眸:“我不知道,你如何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你来此的原因与目的。” “甚至,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或者说,你的种族与身份。” “但。”这个学生会长轻轻说出这个单音词。 学生会长向她伸出了右手,单膝下跪,这是骑士向公主的行礼:“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希望看着你平静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跟随着我们,卷入大大小小的事件,从而有意无意地使用你那恍如神迹的能力。” 陌小京抬起眼继续和她火焰色的双眸对视。 “所以,我希望你,从今天起退出夏末友人社。” “不要担心那个孩子。”他诚恳说道:“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她。” 他看着眼前之人,说出了最后的承诺。 “你所关心的人,由我来代替你守护,你只需要像之前那样。” 陌小京轻轻说: “平静地旁观,注视这一切就好。” 三殿下轻眨火焰的双眸,她火红如晶的眼睛,平静中带着一丝异样: “果然,你是特殊的存在。” 这个少女看着单膝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她身量并不高,所以即使眼前的男孩跪下,也能到她的肩头。 “但抱歉。”这个少女如是这样回答。 她平静摇头:“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自从认识了他们。”少女仔细斟酌着字词,想要从自己并不擅长的言辞中,解释给眼前的人听: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在此之前,我便仿佛一只游荡在这个世界边缘的幽灵。”她努力在自己的词汇中寻找最合适的词:“我看得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看得到我。” “但是,我与世界之间,却似乎相隔着厚厚的帷帐。” “触手可及,又相隔千里。” “就好像被冰封千年的凤凰,被青铜的长矛刺穿万丈的冰层。”陌小京轻笑着,从地面站起,口中吟唱着歌谣般的句子:“又彷佛,被囚禁幽阁的女皇,被黄金的钥匙打开了白银的拱顶。” “第一片羽毛舒展出冰雪的光泽,第一缕日光滑入带着温暖的色调。” “仿佛,新生。” “彷佛,醒来。”陌小京似乎是在沉吟古老的歌谣,语调优美而顿挫:“是么?三殿下?” 三殿下低头,红色的发丝垂下像火焰燃烧遮住了眼睛。“或许。” “之前的岁月我都好像是在沉睡,直到那个男孩递给了我银色的花灯。” “我开口说出了自从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谢谢,似乎灵魂都在那一刻苏醒,心眼张开,我真正成为了我。” 然后三殿下抬头,火红色的眼睛中是坚硬如琉璃的意味:”所以,我拒绝回去。” “回到之前的状态。” “哪怕在下一刻我便会消散。”这个看似没有任何感情的绝美少女在男孩面前这样坚强地说道: “至少,在此时此刻,我生活在这里。” 她轻轻确认:“所以,不会后悔。” 极轻的笑声,带着善意的嘲弄。 陌小京的笑声。 他单手插入黑色发际,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他笑得莫名,但是笑得欣慰:“我果然,是喜欢殿下你的。” 男孩轻轻说道:“若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你不是那个种族,我或许真的会认错。” “霓凰吗?”少女轻语。 她再次口述那禁忌的名字,可是这个世界对她熟视无睹:“我有着那个种族的体征,却不具有那个种族的任何力量。” 她迟疑着:“我也很好奇,我究竟是谁?” “你没有父母吗?”陌小京诧异:“你拥有的某些知识,恐怕那些隐族都很难知晓,你真的不曾接受过父母的教导吗?还是说,你是在学院得到的这些知识的?” “一部分是现在阅读的书籍。”少女认真解释道:“但更多的,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记得的东西。” “我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中没有一件是关于我自己的。”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何而来。” “又要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做些什么。” 然后红发的少女,学生会副主席,平静总结道:“我无法思考自己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因为毫无头绪。” 说完这些,这位绝美的少女抬头,目光坚定:“还有。” “我要让你看一些东西。” 说着,这位身着黑色法师袍的少女平伸左臂。 她平伸左臂,纤细的左臂带着宽大的黑色衣袖抬起,少女的表情带着一点点的惶恐,但是更多的是坚定。 然后是黑色的烟雾。 溃散的烟雾。 就在陌小京的面前,那条抬起的左臂慢慢溃散,虚化,就好像燃烧潮湿的木炭所散发出的那种浓浓的黑雾,凝聚成了手臂的形状。 但还没有结束,烟雾继续溃散,直到虚化成极淡的影子,影子的另一端连接着这个绝美少女的身体。 明明是诡异的极点的情景,甚至多少有几分恐怖。 她的手臂就这样消失,但是失去一条手臂的少女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她看都没看那条消失的手臂一眼,而是认真看着他:“我明明,和你们一样。” “可以吃新鲜的食物,可以呼吸身边的空气。” “但是,我的身体内部,却没有一点点你们所具有的血肉。” “我可以呼吸,也可以不呼吸。” “我可以吃东西,也可以不吃。” 三殿下带着一点困惑和更多的坦然:“我破坏过自己的身体,但是在这层皮肤下。” 少女这样开口: “我是空的。” 第29章 约定 陌小京听着眼前左手手臂已经完全失去的女孩所平静说出的话,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除了淡淡的感激之外,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自然不是平常的少年,但是即使是他,也从未看到过有人可以这样斩去自己的一臂,并且告诉自己。 “我是空的”这样的话。 但是陌小京却知道眼前的少女告诉自己这样的真相,要有多大的勇气。 她原本有更好的人选,可是最终却选择了他。 只因为。 他在她的心目中。 也是“特殊的存在”。 少女很满意眼前男孩的表现,如果是葛生的话,他大概也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未必会思考更多的东西。 “自己的身体。”三殿下这样淡淡说着:“就好像一个空空如也的皮囊。” “大概,我真的并不是一个人类。” 陌小京蹙起了眉,略带沉思地开口。 “真是奇妙!”他这样称赞,然后不由地说出了一个禁忌的名词。 “幽影……” 他的声音停止,但与声音停止的同时,他身周的空气开始结出冰蓝色的霜。 那是空气的液化与冰冻,那是神罚在攻击。 随念而发的红色内息自身体中涌出,但在此之前,三殿下已经向着他点出了尚且完好的右手。 白如葱玉的少女手指,轻轻地点出。 然后便有无数的空间,如同镜面般破碎,每一块碎片中都封印着无数的冰霜。 然后弥合。 在这样的干扰下,那原本要将陌小京吞没的惊人神罚,已经消失无踪。 陌小京并不惊讶眼前的女孩可以轻易帮自己解除神罚的攻击,因为他知道如果对方做不动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所以他继续开口,终于避开了那个种族的名字。 “化身阴影的能力,倒与他们有些相似。” 陌小京回忆着那个种族的历史。 “数百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他们已经彻底隐世,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身在何处。” “如果找到他们,或许可以追查到关于你的身份。” 三殿下默默点头,她的记忆中自然有关于那一族的资料,所以不由默认了陌小京的说法,然后侧头,那淡淡的影子重新聚合为黑雾,再合拢为带着衣袖的纤细手臂。 她有些在意地问:“不害怕吗?” “我这个样子。” 陌小京叹了口气:“学姐你这么好看又可爱,如果害怕了那岂不是太过于不解风情了对吧。化身阴影什么的这个能力其实超酷的好不,假如可以学的话小京绝对要拜学姐为师才对。“ 她不相信地眨眼,这个时候的少女,比最初那个平静握着冰雕的黑衣法师,明显多了更多属于人的情绪。 “谢谢你。”她还是这样说。 “我一直担心。”三殿下有些低声地说:“担心自己假如是一个异类的话,大家,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待我。” 她是那样强大的少女,原本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是她却会注意,不去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陌小京不由稍微心疼了一下,然后马上笑着说道: “疯丫头我倒不敢保证,但是她绝对是比我接受能力强十倍的家伙。” “叶小九那个丫头以她的好奇心,倒反而会让学姐变着给她看。” “葛小鬼和你关系那么好,就算他知道,下次你邀请的话他肯定不会放弃蹭你床的机会。” “至于七夏,那家伙看起来牙尖嘴利,刁钻又下贱,但是其实内心多愁善感就像朵积雨云,所以不用担心。” “紫泉和兰澈他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而周晹学长是个超级三无控,学姐您是最合他胃口的万年萝莉,千万要明白这个事实。” “对了对了,还有个冰男孩石枫,你和他相性那么好,他又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陌小京用轻松的语气这样快速地将夏末友人社的所有成员列举一遍,然后才长舒一口气:“所以说。” “在下以一半的寿命担保!绝对没有问题。” 黑衣的少女点头表示相信了眼前少年的话,然后想了想:“我仍然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 带着一点点恳求的语气:“你,可以帮我吗?” 然后红发的少女低头,声音中夹杂万分之一的柔软与千分之一的羞愧:“我不会说谎。” “所以,请你帮我。” 陌小京大乐,然后黑发的少年再次单膝下跪。 他单膝跪在少女的面前,抬起头望着对方的眼睛,向着她伸出了右手:“这次可是认真的。” 他这样确认。 “如果不嫌弃的话。” “我希望可以做您的骑士。” 陌小京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宣誓誓词。 “我确保,这个秘密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作为交换,请殿下不要像之前那样滥用自己的力量。”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切的事件由我们自行解决。” “以上。”陌小京这样确认。 三殿下沉默,然后低下头去。 她浅樱色的嘴唇轻轻触碰陌小京伸出的手指,火红色的眼睛中是纯粹柔软的光。 “我答应你。” 陌小京点头,提出了第一个请求。 “请您取消那个青丝莲藕碧玉汤的言灵,它至今还在奏效。” 三殿下默然,然后颔首低语: “往昔之愿,皆如云散。” “今日之言,当做恒远。” 这是十六字的言灵,终结尚未完结的言灵。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不可见黑色的丝线向着世界蔓延,伴随着蔓延的丝线,有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灵力沿着丝线回溯而来。 那是用已经发出的灵力,并且还在起效的灵力。 那是庞大有如潮汐的涌动,陌小京站在潮汐的中央,不由感慨:“果然是接近神的力量,小京大开眼界。” 这个时候,看似结束的红发女孩突然说出了下一句话,黑色的丝线再次蔓延开来。 “明天会是青丝莲藕碧玉汤!” 陌小京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苦笑着:“学姐,明天我来保证绝对是青丝莲藕碧玉汤,所以说就别用言灵了。” “只一天!”少女低头,轻声说道。 似乎是分辨,但是假如理解成小孩子的赖皮也未尝不可。 反正很萌就是了。 陌小京默默捂脸,会长大人捂脸的时候有着异样的萌感:“明天的明天还是明天好不好,给我取消!” 三殿下依样改口,这个时候听话的黑衣少女,竟然有着说不出的乖巧。 然后这位黑斗篷的绝美少女,抬起螓首望向夕阳下的叶夜学院。 在湖那边坠下的血色残阳前,在这个少女红色的瞳仁中,有着无数被拉长的巨大阴影——那是塔的影子。 白塔的影子在她的眼中倒映,她没有看陌小京,但还是轻轻说道。 “有人告诉我,影是我的名字。” “我告诉了你。”少女这样轻轻地说道。 “希望。” “你也可以为我保管它。” 第30章 那人戴着白银的面具 兰历112年九月十三日的清晨,日塔第二层。 按照约定,作为早餐的甜点是青碧色的汤圆,三殿下纯白的面孔映在汤面似乎有着欣慰的笑容。 果然会长大人是很靠得住的雄性。 水球的小组赛,在昨天刚刚比过了一场,不过似乎值得开心的是,虽然说被分在了死亡小组里,但是第一场却没有碰上硬骨头。 和夏末友人较量的同样是一支自行组队的草根球队,如果说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话,夏末友人还是有着傲视群雄的资本。 四比零,干净利落地赢下了这一场,拿到了三个积分和四个净胜球,从开局来说,简直算是完美。 只是不完美的事情是,接下来的两场比赛都是很令人失落的赛程。 九月十四日,对阵九歌队。 九月十六日,对阵绯客剑心队。 不过在第一场比赛过去的今天,最引人回味的比赛却不是大比分获胜的黑马球队夏末友人,而是刚刚较量了一场的九歌队和绯客剑心队。 王者之战。 被提前的决赛。 在《绯心日记》上,这样的形容简直比比皆是。 隶属学生自治会的九歌队,在兰流会的水球历史上,曾经拿到过一百七十四次冠军。 而绯客剑心队,则是四十五次。 不要被这个相当大的获胜比例所迷惑,兰流会至今已经举办了三百余届,前一百四十届,是学生自治会这个庞然大物的一家独大。 但是随着学生自治会的两次分裂,兰流会的格局才被终于改变。 这么说的意思是,绯客剑心队的四十五次冠军,是在从学生自治会中分裂之后取得的成绩 所以说,在叶夜众生的认知中。这个项目之前的小组赛啊淘汰赛啊什么的,都不过是走过场。真正的冠军终究只是在这三家上绕圈圈,就像是前年风头无二的冰精灵队在半决赛上力斩绯客剑心队,但是最后还是被击败在雪夜队面前。 只有当这三家进行碰撞时,才是引人兴奋的重头戏。 值得一观,并决定最终冠军的归属。 这次由于调皮的分组,绯心道馆与学生自治会同归于黄组。 这在许多人眼中,这不仅仅只是决定了黄组中的出线顺序,更隐隐有冠亚之争的味道。 至少,也是三甲排位次的程度。 当七夏这样给叶青解释的时候,我们的公主殿下大怒:“我们堂堂夏末友人队,同时拥有学生会长,葬雪社长和绯心馆主,史无前例的超级强队,怎么说也得是个夺冠大热门才对啊!” 陌小京苦笑:“我承认我们的队伍组成确实比较奇葩。” “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奇葩就能解决的。” 七夏微笑接口:“我们就是这样一只,一无经验,二无历史,三无组织,的三无球队,也只能欺负一下同为杂鱼,同病相怜的酱油队。” 葛生有些好奇的开口:“什么是酱油队?” 周晹耐心解释:“这是叶夜学院的一个典故。” “某年某日,绯心道馆外出,分发问卷调查时遇见了一位行色匆匆的老者。” “当我们绯心道馆勤劳的特派员,热情地询问他说对近来西市租位价格上涨有什么看法的时候,他极不耐烦地甩手道:‘我只是出来打个酱油而已,关我什么事。’” “在经过绯心道馆的倾力报道之后,他遂一言成名,酱油体风靡叶夜数十年,经久不衰。遂成为常用术语,表示与自己全然无关,完全不感兴趣的意思。” 然后周晹最后补刀般地做出了总结:“当用做酱油队的时候,则主要说明只是纯粹用于凑数的,对结果不产生任何影响。” 然后周晹看着面色不善的叶小九,连忙摆手道:“都是他说的,不****事。” 说着祸水东引转向了陌小京。 陌小京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承担小九的怒火,飞快地转移话题说:“其实你们这次也未必会输。” 陌小京马上热情地和七夏谈论起了战术问题,毕竟之前的那场王者之争,他们两个才是其中的主角。 “你们只是没有抓住机会罢了!”陌小京叹了口气:“明面上的牌,我们相差并不大。” 七夏洒然耸肩,姿态轻松之极:“输了就是输了,又何来抓住抓不住之说。” 他斜眼看了看陌小京:“我们可没有像你这样的战术大师。打不过死撑什么的,实在不是我们的风格。” “不过说到水球。”七夏继续在这个被刻意带偏的话题上越走越远。 “今年的客队中,出现了一支队伍。” “很厉害?”周晹好奇问。 “不是很厉害。”七夏微微苦笑了一下:“是非常厉害。” 所谓客队,是相对主队而言。 对于兰流会这场赛事而言,只要不是叶夜学院的队伍,都一律被称为客队。但是由于叶夜学院历来的强势地位,客队才是真正的酱油队伍,能够进入四强多半都要依靠神一般的抽签。 可是这一次,绯心馆主的神色并没有轻松。 “愿闻其详。”陌小京认真接口。 “地组,冥火。”七夏说出了他们的组别与名字:“昨天他们也刚刚进行了第一场比赛,比分是。” “九比零。” 周晹吃吃起来:“九……假赛对吧,那些客队实力再弱,也是各大学院的精英好不,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不仅是九比零。”七夏继续说道:“而且是轮换着每人各进一球的方式,似乎参加这样比赛,对他们来说娱乐的意味更大一点。” 陌小京终于凝重起来,虽然他看似满不在乎,但是就在去年,他初次执掌的九歌队在决赛场上击败了雪夜队拿到冠军,而今年第一场战胜了大敌绯客剑心队,可谓是卫冕势在必得。 突然出了这样一个情报,他不得不慎重:“哪个学院的?” “境外参赛队。”傲雪华接口道,她是负责全城治安的葬雪社社长,这样一支耀眼的球队,她没有理由不调查情报。” 然后她顿了一下,神情微妙:“奥斯帝国。” 这样微妙的神情,自然是因为她是那个帝国唯一的公主。 葬雪社的雪夜队,按照周晹的说法,由于是暴力组织,所以个人实力极度彪悍。 “拥有着黑暗势力般的组织与纪律。”这句出自周晹的原话,是对雪夜队的最好形容,雪夜队的实力,就算在三大社团中也素来是只强不弱。只可惜上次由于智商捉急,三连冠的成就功败垂成,才去年惜败于九歌队。而这也是傲雪华对陌小京火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还没有遇到对吧。”陌小京最后还是笑了出来,他很期待地开口:“那么今年的水球,一定很有意思。” “喂!喂!不许无视我们夏末友人!”叶小九大声叫嚷道:“我们才是最强的。” “是,是。”七夏有气无力地说:“下一场我们的对手,就是万恶不赦的九歌队。” “请团长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伸张大义,报仇雪恨!” “在下不胜惶恐。”陌小京非常配合的笑道,笑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就是欠揍:“请团长到时手下留情。” 叶青大怒:“你们两个再吊儿郎当的,我可就要认真了!” 她认真想了想:“惹我生气的人最后都会后悔的。” 第31章 阡陌 “哈哈,小九被欺负了!”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叶青,这样说道。 叶青自然感觉到她是谁,不由挣扎了一下,不过傲雪华微笑着用她光滑的下巴轻轻磨着小九毛茸茸的蓝发,简直就像一位对其爱不释手的姐姐: “放心了小九,看淘汰赛,姐姐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鼓励,但是其实有很大的槽点。 周晹咳咳了一声:“社长,你的潜台词是不是。” 鉴于同被分在黄组的糟糕命运,再鉴于分在天组的雪夜队要同时教训另外两个出言不逊调戏小九的家伙。 再联系到一个小组只能出线两支球队,那么可以猜想到结局就是。 “默认我们小组赛不可能出线吧。” 傲雪华不好意思地摆手道: “这个,好像吧?” 她笑靥如花:“小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你们都是死刑。”叶小九面色不善地一字一顿。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的摊手苦笑,傲雪华揉了揉鼻子,很是俏皮的动作社长大人做起来都是英气十足: “都怪小九太可爱了,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好了,你们俩也别玩了,说正事吧。” 七夏听到傲雪华这最后一句正经话方脸色凝重起来:“这次,九歌队击败了我们绯客剑心队,小组赛出线几乎已成定局。” “我们这支夏末友人,自然远远比不上在会长手中的那支堪称史上最强的九歌队。第二场也很危险。” “第三场,则要对阵我的绯客剑心。” “平心而论,我也不认为他会输。 七夏接着认真说道: “简单来说,只要下局获胜,那么两胜在手的夏末友人,只要第三局打平,就可以稳稳出线。” “但倘若下一场战败,那么最后一局,就必须胜利才能够出线。” “总之说。”叶青听到正事,才打起精神:“必须做掉你和陌小京之间的一个了?” “话是这么说。”七夏点头:“但是关系到小组赛的出线名额,想要放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就做掉好了!”叶青点头说道,信心十足。 “明天的盘口是一比十七。”七夏幽幽说道。 “什么盘口?” “九歌队和夏末友人的盘口。” “蒂纳?” “回答正确。” “你们的节操呢?” “那东西早就有多少掉多少了。”七夏笑容温暖真挚。 “一万蒂纳!”叶青冷冷开口:“记得我有很多对吧。” 七夏连连点头,兴高采烈,然后沉思一下,向着陌小京轻轻搓搓手指:“来一起做个庄好不?” 陌小京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要多少?” “八万。” “成交!” 叶青看着瞬间就给自己的一万蒂纳凑出赌注的两位无良巨头,眉头微微抖动:“你们!”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哦。”傲雪华看着在爆发边缘的公主殿下,终于忍不住要凑过来调戏一下,乌黑的马尾低垂下来:“我下十七万的注。” “雪姐姐!”叶青双眼显出朦胧的泪光,果然还是有挺自己的好姐妹的啊。 身为葬雪社长兼素馨榜排名第一,傲雪华自然也是身家丰厚,但是七夏看到有如此重注下来,竟丝毫不慌,反而越加兴奋:“给夏末友人?” 自然是稳吃的姿态。 “你当我是白痴啊!”傲雪华一脸惊讶,伸手一指那个人畜无害的陌小京:“自然是九歌队。” 当所有人哄堂大笑的时候,叶小九不由气愤地狠拍桌子,这个娇小的蓝发公主几乎要炸毛的感觉:“你们这群笨蛋!败类!人渣!白痴!” “都给我滚出去!” 兰澈对着紫泉吃吃笑道:“这调戏团长的节奏……” 贵族少女不由无奈猜测道:“他们来加入夏末友人社,该不会就是奔着小九来的吧……” 紫泉手指勾住紫色的头发,在指腹微微绕了几圈,笑颜恬静:“这。” “真心说不准。” 但是这样发飙的叶小九殿下,却被七夏用一张图片安抚下来。 和一句话。 “这个人,你认识吗?” 有点想揍眼前人的叶小九抬眼看向那张递到她面前的纸片,当看到里面的人时,突然愣住了。 “怎么是他?”叶青喃喃道,然后转向傲雪华:“他怎么会来?” “什么他怎么会来?”傲雪华嘴上说着,也侧头看了一眼那张纸片。 然后社长大人不由也微微愣住。 “怎么回事?”她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葛生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张纸片。 那是一张绯心道馆常用的相片,影像水晶记录下的光影,影纱投出的相片。 但是相片上的那个人,葛生自己也认识。 带着银色面具的纤瘦男子,耀眼的红色发丝,深邃如同红宝石的双瞳。 这样奇异的体征和装束,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都很难会忘记。 但是他们都见过。 “阡陌。”葛生轻轻喊出他的名字,然后像叶青那样望向傲雪华,因为只有她才是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来历的人。 那个在永夜之城突然出现,与曦彻分庭抗礼不落下风的人。 然后,在永夜之城结束后,只在叶青的分岁日上惊鸿一现,随即便再不见踪影的人。 那个叶青曾把七夏误认为的那个人。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会被绯心道馆的人得到了影像? 只能望向傲雪华寻求她的答案。 但是傲雪华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七夏。 七夏点头:“果然你们都认识,我想不认识才是奇怪的事。” “他是这次男子自由技击玄组的参赛者,以二十一级的顶尖实力,连续击败十二位参赛者,提前晋级淘汰赛。” “果然是冲着你来的啊。”傲雪华似笑非笑地望着陌小京,淡淡说道。 “果然社长大人不愿意我就这么轻易拿到冠军啊。”陌小京摊手苦笑道。 “我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情。”傲雪华摇头说道:“所以这件事我不知情。” “无论知不知情,他已经参赛了。”七夏眯眼笑道。 “直接投降好了。”傲雪华斜眼看向陌小京:“你这只三脚猫就别再他面前丢人显眼了。” “我也很想啊。”陌小京继续苦笑:“但是最少也要混到最靠前的名次对吧。” “你。”叶青看了看满脸苦笑的学生会长。 虽然他很强,强到不知道究竟有多强。 但是那个阡陌,可是和曾经的曦彻,如今的奥斯之皇并肩而战不落下风的存在。 “不会是他的对手。” 叶青干脆地下了结论,这是好心的劝阻。 “还是想试一下。”陌小京看了看隐隐关心的叶青:“多谢团长大人。” “还有。”陌小京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抱歉。” “不要抱歉了。”叶青看他这样的神情,知道没有办法阻拦了。 毕竟每个男孩都有自己骄傲坚持的东西。 所以她回手,从三殿下面前端过紫砂的茶壶。 一一倒茶。 公主殿下这个时候乖巧得让人不敢相信。 “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的。”七夏陶醉地端起陶土的茶杯,嗅了一下迷人的芳香。 三殿下的茶由九公主一一倒上,这世间又有谁可以有这样的待遇。 所以喝下。 一瞬间,七夏的表情皱缩,然后指着叶青的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小九异常好奇,把自己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关切问道:“没事啊。” 几乎下意识地,所有人都端起了小九刚才倒在自己面前的香茗,轻轻喝了一口。 在这一瞬间,在所有人的面前,两道清泉喷涌而出。 叶青捂嘴狂笑不止,一副恶作剧达成的快感。 “小恶魔团长啊。”紫泉吃吃笑道。 “小恶魔团长啊。”兰澈点头同意。 葛生看着同时将自己杯中茶水吐出的傲雪华与陌小京,默默捂脸。 作为和叶青耳濡目染耳鬓厮磨那么久的青梅竹马,他怎么不知道叶青的手法。 她既然喧宾夺主地抢过三殿下倒茶的差事,那么自然会有所选择地加以佐料。 十个人,十杯茶。 下料的却只有方才欺负过她的三大巨头。 七夏自然尝出了茶水不对,但是他那个时候更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坡下驴的叶青随即喝自己的茶水诱使所有人效仿,从而让另外两个人中招。 毕竟是在帝国议会厅钻研了一年的小恶魔,下毒技能早已经点满的存在。 “我就说。”叶青握着拳头向那三个人宣称:“所有敢欺负本团长的人。” “都不得好死!” 第32章 门前的抉择 “是酸草汁!”七夏拿着牙刷咕噜咕噜地漱口,口齿不清地念叨着那个丫头给自己加的料。“但为什么一点气味都没有!” 如果有气味的话还怎么下到别人茶里啊。葛生默默吐槽,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拿着牙刷运转如飞的会长大人。 如果说七夏当时还能忍住不吐出来,陌小京就恕难遵从了,因为叶青在他的茶杯里投入的是火椒——据草药课上的老师介绍,这样的植物果实,只需要一粒就能让一只成年猛犸为之战栗。 葛生诚惶诚恐地代自己的妹妹道歉:“虽然猜到那家伙一定会报复的,但是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没有一点君子之风!”七夏仰起头最后咕噜咕噜漱了一遍,终于可以口齿清晰地大声批判:“虽然说她这辈子都当不上君子。” “但是成为一个淑女对一个公主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往别人的茶杯里放东西什么的,虽然知道是她的成名技之一。”陌小京苦笑着开口:“但是未免也太痞了吧!” 葛生无言以对,心想果然是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啊,只好转向七夏:“馆主,明天的比赛,能赢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红衣的馆主大人眯眼笑得像个坏人。 葛生毫不犹豫。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绯心道馆那群牲口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下限就变得越来越低,就连陌小京这种温文君子都往往脱线。 “假话!” 七夏闻言大为振作,斩钉截铁地握紧拳头。 “夏末友人必胜。” …… …… “北方天空,栾木青茂。”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冰莲的场地,夏末友人的第二场小组赛拉开了帷幕。“我是北栾,请多多关照。” “很好的天气,很值得期待的比赛。很高兴与大家想见,很荣幸解说这一场比赛。” “这场比赛对阵的双方,左手边是卫冕冠军九歌队,右手边则是夏末友人。” “众所周知,九歌队是本届比赛最大的夺冠热门,绯心道馆所开盘口夺冠赔率最低的球队。” “而夏末友人以超豪华的球员阵容所著称,并在表演赛上有过上佳表现。” “在之前进行的一场比赛中,他们各自战胜了自己的对手,这一场的胜者,可以稳稳拿到一个出线名额,所以相信两边都会全力以赴。” “现在,双方球员列队入场,夏末友人全员依然是宽大的白色风衣,似乎真的不考虑这种装束在行动上带来的不适。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既然如此强劲,不全力以赴有点不好吧。” “都怪某人受了骗。”场上的傲雪华皱着鼻子碎碎念:“明明其他款式的参赛服,但是偏偏挑中了最不该出现的一款。” “不不不不。”七夏笑眯眯地回头,认真向社长大人解释:“由于这款风衣造价过于高昂,所以连夜赶工最后只完成了十二套。” “而团长大人声称要的是最好的参赛服。”七夏看着水蓝色长发的公主,确认道:“是不是这样?” 叶青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假如社长大人脱下外面那层累赘的风衣。”七夏转而对傲雪华殷勤说道:“我们道馆绝对会瞬间晕倒几个纯情的少年,毕竟这是他们一针一线缝纫出来的宝物,穿在最适合的人身上。” “我!才!不!要!”傲雪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北栾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队的队长,此刻在场地中央握手致意。” ”其实说起来是多么的好玩,明明是学生自治会组建的最强队伍,但我们亲爱的会长大人却站在对面的位置。” “而两位副会长一位在这里解说,另一位却坐在对面的替补席上,北栾真心感到惭愧。” 随着北栾这个善意的玩笑,尤其是她把自己和三殿下都一同说了进去,瞬间冲淡了许多人对学生会长站在了自己队伍的对立面,这个千古难见奇景所产生的不适感。 不得不说,北栾是永远善解人意,长于调剂气氛。 “好了,发令声响。” “夏末友人队率先开球!” “九号葛青干脆地将球倒过后场,将球交给了馆主七夏。” “七夏触球,红发如火的绯心道馆总舵主果断带球前突,九歌队的四号上前拦截。” “令人眼花缭乱的倒球动作,皮球悄无声息的滑入水中,在七夏越过防守队员之后凭借着惯性,皮球从水中浮起,再次回到了他的脚下。” “真不愧是神秘而强大的馆主,明明是很浅显易学的技巧,对手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在他的手中,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他还在前进,,九歌队派出了两名队员包夹,是传球呢?还是寻求继续突破。”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我都相信这位馆主大人的眼光。” “馆主选择了传球,由于他方才的拉扯,九歌队的防线已经略显单薄,九号葛青的位置很有利。” “葛青持球,继续前压。” “九歌队有条不紊,七号连城果断防御。” “葛青故技重施,身形有如离弦之箭骤然加速成一道虚影,风系法师的速度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九歌队的七号如影随形的跟上。” “是的,这位七号同样是一位风系法师,并且是卓绝的大魔法师,他的名字是连城,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 “追上了,二人错身而过,他能够从夏末友人的队长手中抢过象征一次机会的皮球吗?” “答案是否定的,葛青的身影犹如烟雾一般消散。” “那个蓝发的女孩重新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完美的幻影之舞!” “正如我们所知的,在入学式上这个女孩便用这种近乎梦幻的方法拿到了满分的成绩,在第一场友谊赛中,更是凭此,送出了一记精彩绝伦的助攻。” “绯心道馆将这一招式命名为幻影之舞,原理是制造细小的冰棱镜,用扭曲光线的方法,制造出可以以假乱真的光学幻象。” “九号葛青并没有停止,在九歌队最后的三名防守队员同时拦截之时,她将球平塞给了位置更好的陌小京。” “会长持球,真不敢相信,即使身在对立面,听到了吗?那全场有如海啸一般的助威呐喊。” “真不愧是主席,不过,此时主席的位置非常的好。” “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防守队员,他会射门吗?” “面对这支自己一手缔造的王者之师,亲手打入第一粒进球?” “在之前的比赛中,十号陌小京从未亲自操刀射门。他更习惯作为一个助攻手的角色,而这一次,他会有什么选择呢?”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守门员,九歌的防守队员尚且来不及赶来,没有谁能够拥有比他更好的位置。” “只看他愿不愿意攻入这一粒进球。” 第33章 以上 北栾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作为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同时又是本届最受器重的王牌解说,她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但是当陌小京,这个学生自治会真正的领袖持球站在对立面时,即使是她,也有一点不知所措。 所以她选择了绕开这个话题。 “依碧。”北栾说出了那个名字。 “上届兰流会最有价值球员,九歌队队长,站在陌小京的对面。” “虽然她的美貌可以为她挡下不少的进球,但是她的能力才是真正令人敬畏的地方,三年的老将,两年的队长,自从她站在那里之后,只有4个人曾经在她面前破门得分。” “如果说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么她就是这只九歌队的灵魂。” 陌小京站在最有利的位置,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 那个黑色长发的清丽少女站在他的对面,她的背后是冰雪的球网,只要皮球滚入,便会为夏末友人队送上一分。 “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陌小京冷冷清清地开口。 “真没想到。”依碧点头回答。 这个少女的表情复杂,但是声音却还是干净清脆。她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所以素馨榜自然不会把她落下。 素馨榜排名第六,九歌队队长依碧。 “所以说。”陌小京淡淡笑着,慢慢转过身去。 “陌小京放弃了射门!”解说席上北栾吃惊地说道。 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吧。 依碧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然后陌小京左脚轻轻迈出,然后轻轻落下。 他的脚跟精巧而准确地落在了水面上的皮球。 在那一瞬间,皮球被风带起,化为流光。 笔直向前,穿过了在那一瞬间放松失神的依碧,然后贯穿球网! “得分。”北栾轻轻捂住嘴,但是还是宣布了这个结果。 “一比零。夏末友人队领先。” “依碧还站在那里,她有点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这里没有朋友。”陌小京冷冷清清地侧头,对着咬着嘴唇的少女如是说道:“所以你输了,队长。” 之前他和依碧的交谈,他只是轻声如友人间的问候,但是这句话,虽然音调很低,却弥漫了整个赛场。 全场瞬间哗然。 但是赛场上的秩序却没有恢复,夏末友人全员迅速聚集上来,而九歌队则沉默站在后场。 这一粒进球太过于——卑鄙,所以他们都在等待裁判的裁决。 “夏末友人队先得一分。”秋声苍老的声音慢慢响起:“只是方法不值得提倡。” 陌小京淡淡点头,正要走回中场,却看到傲雪华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冰雪般的社长大人沉默看着他,然后问道:“何苦?” “因为没有把握。”陌小京耸肩,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就利用他们对你的尊敬与信任!”带着怒意的质问,却并不是由傲雪华说出,叶青从后赶来,直接逼到陌小京的面前。 就在方才,是她最后将球传给陌小京的。 “我们的关系是敌对。”陌小京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蓝发小女孩,声音温柔,笑容温润如玉。 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可以做任何事情都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让叶青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另外一个类似的人。 “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夺取最终的胜利。”陌小京接着解释道:“这便是战斗,何错之有?” 叶青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是她却还是回答了。 用动作! 少女抬手,白净纤细的手掌如玉石的雕塑,但是挥起的时候却撕裂了风声。 她是千劫的使用者,所以只要她想,她比猎豹还要迅敏,比雄狮还要有力。 可是没有像她所想地那样打中陌小京那张微笑的面颊。 陌小京抬手,后发而先至,但是却死死在空中捉住了叶青的右手。 他握着叶青纤细的手腕,只轻轻用力,便让叶青右手完全失去了控制。 叶青看着他的脸,不顾自己的右手受制,冷冷骂道:“冷血!” “小京素来如此。”陌小京点头微笑应道:“只是团长没有发现罢了。” 是的,没有发现罢了,那次葛生受困于异界,也是眼前的人最先放弃了救援。叶青冷冷想着,然后挥动自由的左手。 她现在只想狠狠扇对方一记耳光。 扇在那张还在温润笑着的脸上。 但是做不到,叶青绝望着看着自己的动作,明明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可还是轻易被眼前的人抓住手腕。 “可以冷静一点吗?”陌小京死死钳住叶青的双手,然后淡淡说道。 叶青没有回答,但是她身后有人冷冷开口。 “陌小京,够了!” 傲雪华的声音,这位社长没有用惯常的“死小京。” 叶青用力挣扎着想从他的双手中解放出来,但是平日里虽然不可以展示其实却颇引以为傲的力量此刻却如蚍蜉撼树,一点一点都动弹不得。 她素白的小脸因为愤怒和窘迫涨得通红,终于被迫带着些许鼻音轻喊道:“放手啊!” 陌小京点头,放开了双手。叶青后退两步,认真看向眼前的会长。 “陌小京。” 少女的声音冷清而凛冽,她同样直呼了眼前人的名字。 “葛青在此宣布,我退出学生自治会。” 葛生闻言大惊,但是还是强迫着自己不上前去。 “相应的。”叶青接着说道:“我请你脱离夏末友人社。” “明白。”陌小京点头,应道。 “以上。”叶青刚刚说出结语,马上补充道。 “我不希望再次见到你。” “以上。” 叶青说完这句话,转身,刚想离开,然后看到周围才意识到这里是在赛场上,所以站定,说了下一句话。 “本场比赛,夏末友人队认负。” “以上。” 她这样冷冷清清毫无表情地说完,在那一瞬间葛生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圣湖畔面无表情的小九。 她径直从出口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任何人。 “快追上去!”紫泉在身后推了推葛生,葛生点头,沉默跟了过去。 七夏一直站在旁边,观看了事情的全经过,直到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我想,这次你玩大了。” 陌小京淡漠地摇头:“我不这样感觉。” 这样说着,他再向前离开了夏末友人队的阵营,然后轻轻举起了右手。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眼前的所有九歌队成员已经在他的右手前列队。 傲雪华看着九歌队井然有序地鱼贯跟随者陌小京离开,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水上场地。 看台上观众的观众呆若木鸡,解说席上,北栾也被这神一般的展开所震惊,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好像,事情真有些不可收拾的感觉了呢。” 葬雪社长眼神飘渺道。 “是啊!”兰澈从球门那里走来,方才这位兰姓的贵族也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感觉今天会长怪怪的。” “他是个白痴。”傲雪华淡淡说道:“用那个笨蛋最受不了的方式来刺激她。” 七夏摊手微笑:“这次是不是轮到我来救场了,本来以为被团长突发奇想拉来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比赛,不情不愿的总是想糊弄过去才好。” “不过现在看来,万一真的不比了,反而会有点舍不得吧!” “那就拜托你了,馆主大人。”傲雪华淡淡道:“小九这次生了真气,恐怕一时半会救不过来。” 七夏侧目,幽幽说道:“社长大人和她的私谊那么好,为什么不亲自去劝?” 葬雪社长带着莫名的眼神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有着她的故国。 “我不适合。”这位公主这样说道。 第34章 我自然与你一道 叶夜学院,东侧,湖边。 水蓝色长发的女孩蜷坐在湖边最高的礁石上,黑色的礁石上蓝色的长发被湖风拉起。 礁石无声,风无声,少女无声。 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长风衣,抱着膝盖,除了坐在那里,没有做任何的事情。 这位帝国的公主,并没有更换比赛的服装。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心情做这些事情。 她只是一个人来到了人最少的地方,准备一个人,呆上那么一会。 但是值得开心或者说值得遗憾的是,她并不是一个人。 葛生站在礁石的下面,叶青的风衣有时擦过他的额头,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自然也没有做什么。 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兄长,或者说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男孩。所以他知道,此刻自己陪在这里,就是他所能做的最好事情。 白色的风衣在湖风中舒展,就好像是两只白色的蝴蝶。 这里有风声,也有涛声,只是唯独没有人声。 他们一起在那里,都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陪着对方,倚石听潮,涛声起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哎~“叶青终于抬起头来,静静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干涩:“哥,你说我这样做好吗?” “不知道。”葛生这样回答,他没有抬头看上面的女孩,只是看着眼前的青碧色的湖水:“陌小京这次自然做的不够好,只是小九你也没做好。” 葛生回答了叶青问题之外的东西,不过女孩并没有介意。 她摇摇头,苦笑着说:“总以为自己长大了很多。” “但是果然还是一点就炸的孩子脾气啊。” 少女纯白的面孔上有着斑斑的泪痕,她借着潮声与风,在这里默默哭了那么久,却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果然还是不争气呢。”她侧头轻轻说道:“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明明没有后悔的。” “但是说过之后,真的好难受。” 葛生没有说话,但是叶青手指在风中轻轻点着,似乎在试图缠绕风青色的发丝。 总有几个瞬间感觉那么魂淡的男孩,可是却真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很讨人喜欢。 他总是温润谦和地笑着,宛如美玉。 “欢迎通过第二试镜月花影的第一位学生,请问,你喜欢什么水果?” 初遇时那个家伙笑得干净而温暖,清晨的光与风。 严谨缜密帅气优雅的学生会长,私下里,也经常脱线,也不介意开一些不过火的玩笑。 十分会安慰人的家伙,一句话就可以卸掉你全部的武装,让你轻松哭出来的家伙。 “呐。”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你这样回答过:“假如你有个妹妹的话,那她还真是幸福的人呢。” 可是——“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以上。” 湖风轻掠过湖边,带着潮湿的水汽打在叶青张开的樱桃色的唇上。 “为什么他会是那个样子呢?” 叶青开口问道。 明明是原本很信赖喜欢的一个人啊。 葛生沉默着,没有回答。 因为没有正确的答案。 这不是一个数学命题,可以有精确完美的解答。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没有正确的解,而这些问题中,对一个人的定性远远不是非黑即白就可以解决的。 但是葛生还是回答了,其实叶青的哭的时候,他在想一些事情。 叶青哭够了,他也差不多想完了。 所以葛生说:“他和平常的陌小京不一样对吧。” 叶青点头,突然有些惊觉。她是聪明绝顶的小丫头,虽然生气导致智商直线下降,但是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不对。 “为什么?”所以她慢慢说道。 恢复冷静的小女孩水蓝色的眸子清亮如水,葛生欣慰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他之前思考的事情。 “小组赛,刚开场,他选择用那种方式先下一分。”葛生一点点说出问题的关键。 他是一个安静的男孩,一个不喜欢成为英雄的人,但是他是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门徒。 “那么多人面前,即使阴谋家也要顾及一下公众影响,但是他还是做了。” “你被激怒,满场哗然,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夏末友人队的获胜?还是他预料到你一定会弃权认负?” “这一切的原因,不妨向前推演。”葛生说。 叶青沉吟不说话。 “三公主叶鸾遇刺,天启帝君临叶夜。”葛生用陌生的称呼说着熟悉的人。 “那支不明身份的冥火队,以及连傲雪华都不清楚动向的阡陌。” “然后。”叶青简单说出两个字,表示她在听。 “好多人来到了这里,曦彻手中握着那柄灭世的红刃,阡陌手中的剑,你还记得吗?” “皇天。”叶青点头,声音冷冽如冰水。 “天下第一剑,剑之皇者。”葛生叹了口气说道:“它也是信物。” “奥斯太子信物。”葛生一点点将复杂的关系抽丝剥茧,他有这个天赋,但是不太喜欢用罢了。“原本这柄剑应该属于傲雪华,因为她是奥斯帝国皇位第一继承人,但是现在拥有它的人是阡陌。” “那一族的族人。”葛生隐去了族名:“联系奥斯与那一族的契约,阡陌将会和傲雪华缔结婚约,所以傲雪华将皇天交由他保管,他也会在未来成为奥斯之皇。” “所以是站队时间。”葛生苦笑了一下,他是安静腼腆的少年,但并不平庸。如果他不曾过早死去,那么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陌小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刺伤叶青,那么葛生只能默默站起来做那面盾牌。 “两个世间最杰出的少年,分别继承了自己的皇位。” “天启帝已经那样强大,如果再出现一个锋芒毕露的奥斯帝君,未来就彻底看不清方向了。” 叶青沉默了一下开口:“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复述了那个时候傲雪华说过的话。 而下一句是。 “倘若有一天奥斯诞生了年轻而强大的君王,你们同样会联手遏制。” “不知道啊。”葛生缓缓说道,他抬眼望了一眼远方那插入云霄的白塔。 “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不知道皇天和幻灭,哪一柄有机会插在叶塔的顶端。” 叶青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突然强大起来的兄长,一直以来,葛生都和强大沾不上来边。 或者说——只有需要他强大起来的时候,他才愿意这样做。 “你呢?”叶青问。 葛生笑了笑,轻轻伸手握住叶青冰凉纤细的小手。 他的声音坦然而平静。 “我自然与你一道。” 第35章 有些事情 湖边的风流动不绝,黑色礁石上的女孩低头望着自己的兄长。 他倚着礁石站在那里,黑色的短发下眉眼黑如墨石。 果然到最后唯一信任的人只能是眼前这个家伙了。叶青默默地想。 “真是残忍。”她咬住嘴唇,这样低声说道。 “王位与家国的战争,从来没有软弱。”葛生慢慢说:“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夺取最终的胜利。这便是战斗,何错之有?” 葛生重复了那个男孩说过的话。 “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在你的面前用了一次这种胜利的方法。”葛生接着说:“尽管你那样厌恶抗拒,但是他真的奏效了。” “就算那个家伙在警告我。”叶青这样重复:“真是残忍。” 公主纤细的牙齿在樱色的嘴唇上留下白色的印痕。 “这次是一场比赛。”葛生摇头说道:“下次便是一场战争,一个帝国。” “是啊,一场战争,一个帝国。” 有人接口。 葛生抬头,有风在他的指尖汇聚。 叶青抬头,水蓝色的眸子瞬间化作海一样的苍蓝,有洪荒的巨兽在她眸中隐藏。 他们之前,都没有发现有第三个人在这里。 黑衣,红发,白银的面具。 阡陌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站在湖水之上,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分明感到他在笑:“不要这样好吗?毕竟有交情的。”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了?”葛生问。 “不算很久。”阡陌这样回答:“但是该听到的应该没落下。” 叶青眼中的苍蓝涌动:“你是谁?” 叶青问了一个最简单,但是又最难回答的问题。 “阡陌。”所以对面的男人回答地毫无漏洞。 “葛生同学分析能力深藏不漏,所以他说的那些我感觉都要认账,但是必须说明的是我和那丫头并没有那个羞死人的关系。”阡陌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他负手站在波涛之上:“在下对奥斯的皇位没有半个铜板的兴趣,皇帝之类的对我也没有什么吸引力,所以。” “我不会成为第二个他。”阡陌这样说道。 “那位老朋友是这个世间最冷血薄情的男人,所以他会是最强大的君主。” “我没有他强大,所以我便不想和他争。” 阡陌解释。 “陌小京呢?”葛生开口。 “我不知道他是谁。”阡陌耸肩坦然说道:“因为我查不到。” “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恶意,所以独自想要教公主殿下一点东西,只是公主殿下不喜欢罢了。” “这是很有用的东西。”阡陌承认道:“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但是并不排除在未来我们会是敌人。”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刀剑相向。”他坦然望向叶青:“那么请公主不要手下留情。“ 叶青摇摇头:“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 阡陌托住下巴认真思考着:“对啊对啊,但是也没有否决我的理由吧。“ 然后这位堪比天境强者的少年满是调戏的笑意:“还是说,我帮那家伙洗白,小九同学很害羞的说?” “毕竟,一个时辰前,你刚刚给他放过狠话的说。“ “你……“叶青语塞,不由恼羞成怒:“你一个大男人卖什么萌。“ 阡陌一本正经,没有丝毫调笑语气:“卖萌是什么,可以吃吗?“ 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最不正经的话,葛生开始对这位阡陌同学有了一点兴趣。 而叶青怒急:“你丫的把面具给摘了,我敢打赌你就是七夏。“ 因为这种本事是七夏同学的专长。 、 “摘面具什么的,人家最害羞了。“阡陌温和笑道,依旧是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不正经的话:“其实我就是陌小京,公主殿下你信吗?“ 叶青转向葛生。 “哥,划他一道。“ “杀人灭口了的说。“阡陌侧头认真说道。 葛生皱眉,打圆场:“半年未见,阡陌你不要学七夏学长那么没节操好吧。”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你当初还是很酷的黑衣剑客对吧。” 阡陌作委屈状,虽然说他带着面具,但是丝毫不妨碍他的表达:“两年多没见,第一次再出山接业务,就赶上公主殿下被惹毛的重大事件,你当我这个小业务员容易啊我!” “要不及时逗公主开心起来,回去的话,我家公主一定拖欠人家薪水。“ 叶青整个黑了脸,怒气开口:“阡陌你够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识相的话赶快把脸上的面具给我摘了,我放你一条生路。“ “保持神秘感是维持人气的不二法门。“阡陌面具下的红眼微微眯起:“公主看起来好多了,那么我的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 然后他微笑道:“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 叶青何等人也,直接没有思考:“你到底是谁。“ 阡陌笑眯眯地回答:“陌小京。“ 叶青几乎抓狂:“你丫够了!” 她果断换个问法:“你在不在我身边。“ 阡陌微笑:“我也在学院。“ “哪个社团的?“叶青咬牙切齿。 阡陌耸肩:“公主该行查户口了吗?“ 叶青伸手重重按著额头:“哥,我无法与他正常沟通。“ 阡陌露出了最后的微笑:“那么就再见了,公主殿下。“ 这位红发的男子在叶青的面前抬手,慢慢摘下了白银的面具。 自从叶青自己也练完千劫之后,其实就不试图通过面具下可以看到的特征来判断他的身份,因为这些都是千劫可以隐藏的东西。 但是叶青也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摘面具。 他将面具下拉,直到露出了那双火焰色的纯粹双眸。 但是叶青还是看不出他究竟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人。 第一次完完全全正经的语气与内容,沉稳而安静属于一个男子: “至于我的身份,公主总有一天你会知晓。“ 他这样说出最后的话: “但可以向公主确认的是,我对公主没有恶意。“ 然后他的身影在两人面前慢慢消失。 ~ 一个时辰前。 叶夜学院九歌队训练场地 “抱歉,诸位。“陌小京平静向着队员拱手:“先前还请见谅。“ 依碧皱眉道:“会长,真的不向我们解释吗?“ 陌小京平静摇头:“与你们无关,只是我的一个尝试。” “之所以不向你们事先说明,是因为将没有预想中的效果。“ 依碧疑惑:“为什么呢?” “会长这样做,明明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徒徒让那个葛青姑娘对你疏远厌恶。” “我们倒还好,只是那位葛青姑娘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陌小京望着远方的蔚蓝天空,浅淡的微笑:“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希望发生就不会发生。”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第36章 你先道歉 叶夜学院叶塔,学生会会长办公室 陌小京安静坐在那张白色的会长桌之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两位既然来了,又何妨出面相见?” 那扇雕花细纹的雪白色木质门扉无声滑开,葛生摊开双手无奈地走进。 陌小京似笑非笑,微微托住下巴:“呃,葛青同学呢?” “我在这里。”葛生身后传来闷声闷气的回答,兰叶的九公主抵着葛生的背倒退着走了进来:“我说过不会再和你见面,所以一定要遵守诺言。” 学生会长在那张造价昂贵甚至要让绝大多数皇族咋舌的木桌后,带着淡淡的调笑口吻:“不见面就可以说话了吗?公主殿下。” “你要死啊。”叶青瞬间脸红,在葛生的背后大叫道。 然后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我刚刚对你说过那样的话,才没过多久就没羞没臊的回来了。”女孩微咬着嘴唇:“你能不能留点口德。” “我已经够害羞了好不好!” 陌小京微笑,饶有兴趣:“原本以为要有段时间见不到公主了呢,看来有别人在背后帮忙了吧。” “要你管。”叶青抵在葛生的背后望着眼前的木门全然没有好气:“早上的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优雅的学生会长带着模糊的笑意,眼神中有着锋锐的光:“小京可能就是那种淡漠冷血之人,毕竟葛青同学对我知之甚少。” “你不是。”叶青倔强反驳。 没有任何的根据,但是叶青就是想反驳。 陌小京笑道:“大概吧。” “那么葛青同学来到这里,又有什么事情要做?” “我要你给我道歉。”叶青气势汹汹的说完这句话声音马上软了下来,脸红的几乎要滴的出血来,声音细若蚊鸣:“你先道歉,然后我在给你道歉。” 陌小京忍俊不禁,便从木桌之后起身,想要绕到葛生的背后,也就是叶青的面前。 “喂!喂!喂!”叶青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声音惊慌到了极点,双手后抱住葛生的腰。 葛生无奈地让那两只小手抓住,然后发现那两只手开始操纵着他的身体开始旋转着躲避陌小京,身后的声音又羞又气:“你要做什么!” “道歉自然是要当面道歉才有诚意对吧。”陌小京慢条斯理温文尔雅道,同时不屈不饶地陪着小九开始绕圈。 叶小九看躲避不过,只得转身将头深深埋进了葛生的背里,然后闷声闷气道:“这样总行了吧。” 公主殿下将脸捂在葛生背上,执着于“我不再见你”这样的话,但是随即而来的命令从她口中传来:“道歉!” 陌小京见此也不强逼,他就站在那里,微微躬身,单膝下跪。 身为公主的叶青自然承受地住这个屈膝礼,但是陌小京的姿态平静而恭谨,所以显得雍容而优雅:“在下陌小京,为今晨之事向葛青真挚道歉。”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并向葛青保证。” “今后,类似之事绝对不会发生。” 叶青慢慢转身,白玉般的洁白面孔眼圈微微泛红,她盯着陌小京:“叫什么葛青,叫我团长!” 说完这句话,叶青一头扑入陌小京的怀中,带着哭腔开口:“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有多不负责任你知道吗?” “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你知道吗?” 陌小京看这在他怀中哭成一团的兰叶九公主,眼中是莫名的歉意,然后微笑:“喂,团长,不要再往我的衣服上蹭眼泪鼻涕了,虽然说不贵,但是洗着很麻烦的。” 叶青在她怀中抬头,随着年岁渐长粉雕玉琢的面孔已经逐渐化开,少女今天微微哭的有点多,双眼已经略有红肿。 她带着些许赌气的神色,冷哼一声:“我帮你洗,总可以了吧!” 说完这位公主殿下报复般地低头用陌小京的衣襟重重抿了鼻涕。 陌小京看着叶青微笑,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此刻看起来颇有些欠揍:“那真的求之不得。” 一刻钟之后。 终于哭够了的叶青抬头,红着脸退出了陌小京的怀中,看着陌小京那张好看的脸:“最后一个问题,但是很重要,你是阡陌吗?” 陌小京一怔,似乎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阡陌?” 葛生大窘,心道小九还真是够对阡陌的真实身份耿耿于怀,乃至于连对方开玩笑的话都要认真确认。 陌小京随即便想起了那个傲雪华和叶青都曾经提到过的名字,不由微笑:“在下与阡陌素未谋面,团长何出此言。” “就是你们从未见过面我才会怀疑。”叶青理直气壮道。 陌小京微微无奈:“那么在下就是阡陌好了,在与他见面之前。” 叶青不由大怒:“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陌小京苦笑耸肩:“团长你还要怎样,难道说要我找出那个阡陌然后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亲口对你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着陌小京解下了外袍折好递给了叶青:“团长,说好了的,帮我洗了。” 叶夜学院艾塔,第三十三层 这里是六十六丈之上的天空,傲雪华坐在窗沿看着下面的风景,然后回头。 三殿下不在,在这间简约中带着淡雅的室内,兰澈正伏案写着些什么,叶青则正在翻找东西。 在方才叶青讲述了之前的一切,除了与葛生间的那些谈话剩下的都,而这位帅气迷人的社长此刻微微皱着眉头:“也就是说除了你要洗一件衣服之外,陌小京那败类什么罪都不用受,小九你实在太便宜他了。” “没啊。”叶青正将那袭白色的剑士袍浸入大盆之中,她方才就是在找这个杉木制成的盆子。然后公主回头眨眼道:“他做这件,本来对他便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假如我不原谅他的话,不仅他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我要是因为此事迁怒他的话,只要我想和他作对,学生会的工作肯定会很难做的。” 然后叶青微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还要去做,真的是君子之行。” 傲雪华双手微微搭住脑后在夕光中笑道:“这么说的话,小九你似乎已经全然原谅他了。” “算是吧。”叶青将洗涤用的香精投入水中,看着那浅蓝色的粉末逐渐化开:“具体还要看他的认错态度。” “嘴硬心软。”傲雪华撇撇嘴,然后在窗口舒展身体,勾着头说道:“假如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的话,这个陌小京确实非常的有魅力,是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合格的君子。” 然后这位单马尾的社长蹙眉道:“但是,我却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 “他是真正的谜团,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帮你,自己又有着什么目的。” “他的实力隐藏非常的深,连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强大,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在这个世上,真是非常有趣的存在。” “干脆。”叶青微笑着提出了她的建议:“你们俩去结婚好吗?” 傲雪华毫不客气地将双手探入了叶青的肋下开始手段高妙的细数她的肋骨,叶青支持不住低声讨饶:“呵……哈……呵,对不起,姐姐我错了,兰姐姐,快来救救小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兰澈凑过头来,看到在傲雪华手下无助扭动呻吟的九公主,轻吐粉舌说不出的俏皮:“抱歉哦,小九,我可不敢帮你。” 傲雪华感觉差不多了方收了魔爪:“不要总是把我和那个家伙扯在一起,我会感觉很丢人的。” “社长主席很般配的说。”兰澈站得远远的大声笑道。 “真的么?”傲雪华微微有些失神:“为什么,我从老没有过这种感觉。” 叶青终于缓过劲来,侧头微笑:“或许是离得太近,所以才会感觉不到吧。” 还没等傲雪华回答,叶青马上紧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 “阡陌到底是谁。” 傲雪华一怔。 然后随即微笑:“是一个小九想不到的人。” 第37章 南笙 女子自由技击玄组场地第七比赛日 “击破!” 南笙低下头,接受胜利的呐喊,腰间的小石牌如风铃般响个不停。 要一直,一直赢下去!就算是玄组又怎么样,我也一定要打上去。 她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否则,我就辜负大家的期待了。 已经七连胜,只要再赢三个人,就可以保留挑战权。南笙咬咬嘴唇:这样的话,入围八强也算是有最低的保证了。 “继续挑战!”她面向裁判。 “北条歌。” 裁判宣读了她下一个对手的名字。 “是否继续应战?” “应战。”她低声答应,然后望向从台下慢慢走上的对手,突然怔住了。 一道刀疤! 她看到了一道刀疤。 那张原本白净美丽的面容上,一道不算醒目但却显眼的刀疤被刻在眼角下。 “很惊讶?”对手看到她诧异的神色,摇摇头:“所以你要输了,小女孩。” 明明是和她接近的年纪,但是对方却理所当然地叫她小女孩。南笙不想接受这个称呼,但是她却无法反驳。 不知道为何,她开口问:“痛吗?” “刚砍下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因为那个时候你满脑子只是想把那个杂种杀掉”北条歌全身是干练的黑色紧身皮衣,她听到对手的询问,摇摇头做出了回答:“之后疼了三个星期,但是那个家伙连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南笙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这么平静的回答。 差点致命的伤势,已经毁容的伤疤,她一点都不在意。 兰流会女子自由技击的年龄上限是二十四岁。 但是她看起来绝对没有超过十八岁。 “但是我要赢!”南笙咬咬牙,开口,然后冲了过去。 兰流会自由技击项目是少数开放个人报名的比赛,按照惯例,兰流会小组赛被分为天地玄黄四组,自由技击的个人报名窗口,便被设置在玄组。 身为天澜学院被挑选中的天才,她原本应该代表天澜学院在地组比赛,可是到叶夜城之后,她的参赛凭证竟然不见了!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去找叶夜学院申请补办,却被告知如果没有学院提供的参赛凭证,那么只能进入玄组参赛。 玄组是外来天才厮杀拼搏的地方,一向有地狱之组的称号,甚至叶夜学院的精英,也经常被玄组杀出的天才击败。 兰流会自由技击冠军并没有太多的珍宝奖励,但是历来参加者趋之若鹜,因为这是无上的荣誉,几乎每届的兰流会自由技击冠军,都会被认为是当年最强的青年一代。 南笙自然不奢望能赢得冠军,但是她绝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所以她还是咬了咬牙,报名进入了玄组。 所以必须赢下去! 虽然玄组只有两个晋级名额,但是十连胜之后选择休息,便能在最后保留挑战权力。 她是魔剑士,自由技击项目最强大的职业,没有之一。 手中的细剑舞动,魔纹在跑动中已经逐渐浮现,那是火焰的纹路,在她跑动中升腾,逐渐燃烧。她知道这次的对手棘手,所以直接用了最强技! 火焰郁金香! 北条歌看着向她冲来的女孩,她凌空挥剑,便有四道鲜艳的火束缠绕着飞出,结成郁金香的花形而出。 这便是魔剑士,咒语被压缩到了极致,魔法的使用依靠细剑挥就的魔纹来共鸣引动,所以拥有无与伦比的施法速度和强大的攻击能力。 但是北条歌低头笑了笑。 最不怕的就是傻瓜一样的魔剑士了。 她侧身,两道火焰避过,然后裹着黑色护臂的双手如落雁般写意挥下,鲜艳的火苗在她的双臂前消散。 南笙看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用赤手斩碎她的火焰。 “不是空手哦。”北条歌看到对面女孩惊呆的表情,微微耸肩,手腕轻轻一翻,两柄薄如蝉翼的短匕从手臂上如同飞鸟翻出,南笙甚至看不清她怎么变出这两柄匕首的。 “能被看到的武器,一点都不可怕。”北条歌这样淡淡说道:“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 她这样冷峻的女子,说出让对手认输的话,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因为眼前的女孩,虽然实力不俗,但是性情温柔得像一只猫。一只她原本有机会成为的猫。所以她不想亲手掐死这只猫,便吓走好了。 南笙看了看她重新收好根本看不到在哪的匕首,然后重新握紧剑,便要再挥。 她如何能放弃。 但是她的剑挥到一半便放下。 “我说了,让你认输。”北条歌冷冷说道。 她已经来到了南笙面前。那样快的突袭,那样娴熟的拆档,在南笙从脑中绞尽脑汁想出平时练习的拆招之前,她轻轻指在了南笙白嫩水滑的脖颈。 南笙感受得到她指尖隐藏的金属锋芒——那像是一根针。 南笙刚想开口,便听到裁判的制止:“不行,你不能上去。” 她不由侧头,发现竟然有第三个人走上了擂台。 那个人信手点开了擂台的结界,然后走了进来,歪头平淡说道:“她不能认输。” 那是一个娇小的少女,身着宽大的银色披风,上面绣满璀璨的星辰。 “为什么?”北条歌定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银发,面纱,只有一双金色的令人生寒的眼眸露在外面。 她无视裁判的警告,一指便点开了原本用来革除干扰的结界,走了进来。 “有人告诉我,她不能输。”少女这样平平淡淡说道。 南笙告诉自己,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一目难忘的女孩。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裁判在台下怒喝道:“擂台比赛期间只允许两个人在台上!” “两个人哦?”南笙听到眼前这个少女若有所思,虽然像是疑问但更像是解答的语气。 南笙脖子上冷锐的触感瞬间消失,她望向面前的时候,发现那个少女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北条歌已经软倒在地,她那样快的速度,刚才却连动一下手指都来不及。 “现在只剩两个人了。”少女对裁判这样说道,然后轻轻蹲下,素白的手指轻轻摸到北条歌的腰间。 南笙看到了,她的手指点到的是一打厚厚的白色小石牌,南笙七连胜,所以她有八个。 可是眼前的数目,绝对不止五十个。 然后她看到那些石牌在少女的指尖静静粉碎,化为冰屑散落一地。 她惊呆了:“你,你在做什么?” “也是有人要我这么做。”少女抬头,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他拿了你的东西,然后发现没有用,于是让我帮你进入八强。” 她的声音毫无平仄,叙述的事情南笙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少女已经轻轻点上了她的腰间。 南笙不由后退一步,紧紧捂住那里,却捂到一手的冰屑,不由怒道:“你……” 少女平静点头:“玄组参赛者,星。” 她那样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的怒意当作了询问。 她平静转身,银色的长发摇曳如瀑。 “你只要带上自己原本的那个就够了。” 南笙下意识的看向腰间,原本有一串石牌的位置现在只有空荡荡的一个。 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玄组参赛者,南笙。” 第38章 星曦 南笙还在玄组的比赛场地,这座巨大的冰堡现在已经不再能让她迷路。 但是她也没有上场比赛。 因为场上永远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但是那个人拒绝和她战斗。 “你不能输。”当她问的时候,那个人永远是这个简单的答案。 但是她也没有输。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厌倦了这个突然出现,然后站在那里的少女,她在玄组小组赛的最后一天才出战,然后就一直站在了那里。 因为不败,因为她坚持战斗,所以没有人能让她下去。 可是没有人能在她面前坚持一个呼吸。 “十五级的自由职业者。”有人在南笙耳边说,南笙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却发现是那个之前让自己认输的北条歌。 她在一个瞬间被那个人击败,然后被她毁去了所有的参赛石牌,自然也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资格。 “呐……”南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抱歉啊。” 南笙说抱歉,自然是因为她的缘故,北条歌才失去了资格。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北条歌毫不在意地说:“我打不过她,但是我绝对不会下场。” “所以,只要她上场我就会输。”北条歌笑了笑:“倒是你,真是幸运啊。” “幸运?”南笙睁大眼睛:“她也把我辛辛苦苦才抢来的石牌都毁掉了好不,哪里幸运了!” 北条歌轻嗤了一声,然后突然说道:“这次兰流会的八强,已经有你的一个席位,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兰流会八强?”南笙吓了一跳,即使纵观天澜学院的历史,也只有三个人曾经入围兰流会的八强,至今他们的名字还被刻在学院的走廊里:“别开玩笑了。”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北条歌摇摇头:“你这个好运气的傻瓜,如果你在地组,那么可以拼一下前八的名次,但是入围八强全无可能,至于玄组,你只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肥羊!”南笙鼓起嘴巴:“我不胖好不好!” “所以是天真的肥羊。”北条歌淡淡说道:“你有实力,可以击败很多人。” “但是你又没有实力,会被很少人击败。” “所以我们往往不会过早挑选你这样的对手,因为牲畜养肥了才能杀。” “你帮我们夺取石牌,我们在最后在击败你这样的对手,你的嫁衣永远是为他人而就,所以我才会让你认输。” “像你这样的人,很多?”南笙回想起她在擂台上时的英姿,不由心中黯然。 “自然不多,因为我是独狼。”北条歌说:“但是这次玄组的狼中,原本我有信心战胜她们中最强的那个。” 见南笙露出不太相信的眼神,她不由苦笑:“你连赢了七场,最后拿到了八面石牌,对吧。” “对。” “但是我在和你战斗之前,只打了两场,但是我手中有五十四面石牌。”北条歌淡淡说道,看到南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满意点了点头:“这两个人,一个是和你一样被养起来的肥羊,另一个则是吃羊的狼。我既吃羊又吃狼,所以我比狼和羊都肥。” “那你要那么多石牌做什么?”南笙相信了她的话:“十连胜就可以保留挑战权了。” “这次玄组参加的人一共有三百七十二个。”北条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所以说石牌共有三百七十二张。” “待到比赛截止的时候,石牌数最多的两个人会作为八强预备者,而十连胜以上的选手假如不在这两个人之列,可以选择挑战其中之一。”北条歌然后笑了一下:“但是我本来的打算是,一个人收下所有的石牌。” 南笙不由抖了一下。 “这样的话,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出围,八强便成了七强。”北条歌说着她原本的设想,声音平淡。 “但是我输了,我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有狮子也来参赛。”北条歌看了一眼没有对手独自站在那里的少女:“所以,这次八强的席位有你一个。” “啊?”南笙还是没有听懂。 “她想做的事情和我不太一样,但是本质还是差不多的。”北条歌说:“她胜利,然后她毁坏。” “她毁掉了所有赢来的石牌,当所有人都被她打败的时候,哪怕她手中只有一面石牌,但是这面石牌已经是唯一的参赛凭证了。” 南笙终于明白了北条歌的意思,她震惊看向腰间——那个少女给她留下了一面石牌。 “是的,你终于猜到了。”北条歌耸了耸肩:“现在会有两面石牌剩下,所以说,会有两个人晋级八强。” 南笙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微微呼了一口气:“她究竟该有多强?” 是啊,她究竟该有多强? 北条歌的方法,虽然狂妄,但是给自己保留着底线。 她战胜最强的对手,养精蓄锐,即使说最后没有达成全部石牌的收集,但是仍然保证八强的出战名额。 但是她不一样。 她自己只保留一面石牌,所以只要有一个人拥有两面石牌,她就会不可避免地失去资格。 她在最后一天才上场,然后霸占了擂台,她需要付出一天的战斗,然后用全胜来铺垫自己的晋级之路。 这是一条不可思议的道路,但是她丝毫不觉得难。 “我说过了,十五级自由职业者。”北条歌重复。 “十五级?自由职业者?”南笙喃喃。 她自己都有十七级的实力。 “是的。”北条歌这样说:“我原本也不相信,但是看了这么久,她所发挥出的战力,始终保持在十五级的巅峰。” “没有波动。”北条歌这样补充。 “为什么?”南笙问,她不敢相信,自己和那么多被她击败的人,最终是败在这个只保持着玄组入门级别的实力上。 “因为。”北条歌仰头望了望天:“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这里最会战斗的人了。” “没想到她才是。” “所以提前祝贺你,女孩。”北条歌轻轻说: “你真是好运!” …… …… 星曦站在冰雪的擂台上,已经很久没有人上来了。 或者说,已经没有人拥有挑战的资格了。 她站在那里,然后战斗。 她原本不想参加这个比赛,但是有人让他参加,她便不能拒绝。 就像那个人为她设置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规则一样。 遵照这些规则,然后胜利,她也不介意。 因为她是兵器,她是星曦。 第39章 大叔恒久远 叶夜学院夏末友人社木屋。清晨。 “真的很高兴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亲爱的会长大人。”七夏脸上的微笑职业到让人想抽他。 陌小京耸肩,笑容真挚而无辜:“多亏团长大仁大义,不和在下计较,否则小京真心回不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傲雪华好看地撇起玫瑰色的嘴唇:”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九歌队在净负一球的情况下神奇获胜,否则第三局我们和道观打一场温情满满的友谊赛,铁定能将你们玩死在小组里面。“ “那将会是本届兰流会最大的黑幕。”陌小京一本正经。 “十分抱歉。”七夏笑的灿烂如花:“在叶夜学院,黑幕一直以来的小名就是绯心道馆。” “你们三个说相声的别闹了。”叶青一脸郁闷的在旁边开口:“我还想出线呢,这要赢道馆几个球?” 七夏微笑道:“其实,只要赢就可以了。目前黄组中九歌队两战全胜排在第一,夏末友人社与绯客剑心队均一胜一负,所以两者中的胜者必然出现。就是这样。” “呃。”叶青挠头,这位蓝发的女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感觉我们胜率怎么样。” 虽然说问对方boss这个问题很不合时宜。 但是很庆幸这位boss是七夏。 七夏沉思,然后笑道:“这个,那要看那群牲口想不想赢。” ~ 兰流冰堡,水球比赛场地。 由于轮排的原因,担任本场解说的并不是老相识北栾,而是一位很特殊的嘉宾。 来自绯心道馆的第六星,叠溪尘星卡罗特斯。 然后当那个听起来很是温和好听的声音在赛场中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姑娘们你们下午好,我是卡罗特斯。” “有人一定会问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我说怎么可能,在我的眼中可爱的男孩子一样可以当女孩子看待,其代表自然就是葬雪社那位萌到不行的冰男孩石枫小姑娘。” “至于不可爱的男孩子,我的眼中从来不太能停留那种生物。” 赛场之上,叶青不由捂住脸,不忍直视的表情:“这家伙是在群嘲吗?我在想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卡罗特斯学长可是我辈的神之楷模。”七夏望着台上那个有着淡金眸色与发丝但是又有胡茬微微露出的男人笑道:“曾经的羽落榜第一名,同样的前学生自治会会长,两界兰流会自由技击男子组冠军,现在的绯心道馆第六星叠溪尘星,本来以他的资历,绯心道馆馆主之职非他莫属,但是他自己却对第六星的位置情有独钟,便呆在了那里。” “只是由于在道馆蹲的时间太长了,所以稍微年轻一点的同学都认他不得,只能说岁月这把杀猪刀下。”说着七夏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那位卡罗特斯稀疏的淡金色胡茬:“只有大叔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叶青睁大了眼睛,显然对这位传说级别的家伙非常有兴趣:“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学长,你怎么不早说,让他加入我们友人社怎么样?” 七夏挑眉:“估计没指望,首先他是真正妖孽级别的前辈,和他比起来我们亲爱的周晹学长就是皮光肉滑的青稚菜鸟,入校最少十余年但是坚持不结业,最近八年来一直都窝在绯心道馆,认识他的人估计除了绯心道馆的少数人之外也就那些教授导师了,除了固定的上几届冷门课以保证学分不掉之外,他似乎只对女孩子感兴趣。” “那有什么。”叶青自信满满的拍着胸口:“我们夏末友人社可爱的女孩子难道很少吗?” “是吧,傲雪华姐姐。” 傲雪华痛苦的咳嗽,对于这个问题社长大人真的不想回答,有时候叶青确实和她不是一个电波的。“才不要,我已经受够他们了,再来一个大叔什么的,我会疯的。” 而七夏不紧不慢地接口道:“社长放心,夏末刚成立的时候我就曾经向他提到过,他只是笑着回答说让我加油,然后自嘲说自己老了,年轻人的事只有年轻人才能去做。” 叶青不满开口:“这样一位保持着对女孩子炽热之心的大叔会老吗?” 而这个时候场上的解说声还没有停止。 “下面介绍场上队伍。”大叔的声音宠辱不惊、 “首先是十九届水球冠军得主,我们强大的绯客剑心队。” “介绍略。” 葛生眼角微微跳动:“好强大。” 陌小京和善微笑道:‘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前辈啊。“ 傲雪华无奈道:“能把自己的主队用介绍略这三个字来完全概括的人,实乃神人。“ 然后解说不顾看台上的巨大嘘声,面带微笑:“节省下来的宝贵时间,请让我交给最心爱的夏末友人队。“ 兰澈捂脸,连高贵优雅的兰姓贵族都无法抵御他那股毫无羞愧的强大:“这么快就叛变的真的大丈夫?“ “十号陌小京,会长什么的最不感兴趣了,略。“ 陌小京耸肩:“果然只有会长才有资格无视会长。“ “七号七夏,馆主是什么,可以吃吗?略。” 七夏侧头,大声回复道:“去掉头就可以吃,鸡肉味,嘎嘣脆。” 然后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绯心道馆常用切口之一,不要在意。” 紫泉捂住心口:“我们真的不想在意。” “一号周晹,吊车尾什么的最有爱了,略。” 周晹虔诚地望着那个目光迷离胡须稀疏的大叔:“偶像的存在就是用来被瞻仰的。“ “四号葛生,抱歉略。” “五号石枫,堪比美少女的角色男孩,本年度入学试排名第二,无论是帅气还是实力都强到爆表的冰男孩,让我们期待他的精彩表现。“ 赛场之上,夏末友人社众人面如止水,心如刀割。 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位解说呢?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还是一切都是世界的错误与罪责? 叶青沉头叹息:“我想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第40章 一颗永流传 解说席上那位金发的大叔仍在再继续着他的讲述: “下面自然是重要角色,11号傲雪华,史上最年轻的天才葬雪社长,美貌与英气同时爆表的少女害羞起来特别的可爱。” 傲雪华不带善意地揉动双手,真无法想象那双看起来纤细白净的少女手掌如何发出可怕的“咯崩”声:“他想死一次试试吗、” 可惜社长的威胁并没有有效传达,卡罗特斯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六号紫泉,温柔美丽的葬雪社飞羽组组长,有着守护组员不惜一切的想法。略带紫色的短发迷人之至,鸽子灰的眼睛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这位是二号兰澈,有一位兰姓贵族的到来,黑褐色的光亮双马尾下有着海洋色的明眸,猫一样的眼睛既狡黠又****一举一动充满着帝国最高贵族的优雅与矜持,这是一位迷人之至的小姐,同时,在这里又是一位卓绝的守门员。” “九号葛青,谜一般到来的史上最年轻入校生,其入院试上的表现已经被评上了叶夜入院史上十大经典镜头,年仅十二岁的她来自湖边的古城,海蓝色的双眸中充满着梦想与希望,我代表这座城市欢迎你,假如我年轻十岁,在下一定会屈身在你面前,跪拜求收养。” 叶青正色的望着七夏,以交涉的语气:“馆主,你们的节操呢?” 七夏职业微笑,然后耸肩,帅气的红发男孩异常诚恳:“表示在下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两支队伍间宿命般的对决即将展开,面对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大家不感觉应该做些什么吗?” 卡罗特色的声音热情洋溢起来。 “为此,我代表绯心道馆特意开通了夏绯之战梦幻对决盘,目前的赔率为一比九,欢迎诸位踊跃下注。” 面对全场上再次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嘘声,卡罗特斯四号不以为意: “好了,我表示废话到此结束,进入正题。“ “下面,由夏末友人队率先开球,九号葛青将球就交给了四号葛生,是的,这是一对很罕见的兄妹队员。” “衷心祝愿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啊。” 即使是在高速带球之中,葛生依然有向前晕倒冲动,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葛生带球冲锋,前方很快有人拦截。” “现在葛生同学有三个选择,第一,放下球,人走。” “第二,放下人,球走。” “第三,人和球一起走。” “哦!” “葛生同学表示球什么的他才不喜欢呢,自己拿着还不如送给别人。” “于是乎,皮球飞出,直接迎向七夏,七夏稳定控球,带球冲锋。” “呃,接下来出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纯洁如在下,实在不忍向大家如实讲述发生了什么。” “请大家发挥想象,七夏就像一位误入男澡堂的绝色美女如花似玉活色生香,然后,以下省略一千字。” 七夏在场上已经是勃然大怒,近乎咆哮:“凭什么我一带球你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往上冲?前锋呢?后卫呢?一共九个人除了队长连守门员都上来抢球知不知道尊敬首长,战术呢?我交给你们的战术呢?我让你们八个人包夹一个了吗?” “尊敬的七夏殿下失去了他应有的风度,绯心道馆的馆主,面对自己最其中的部下,惨遭凌辱的场面,实在,实在。” 卡罗特斯深吸一口气:“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 “不过刚才在混乱之中皮球飞出,由于忙着解说,一声忘记了皮球的位置,且让我慢慢给大家找回。” “哦。皮球此刻在一位不知名选手的脚下,它的名字我实在记不住,且容我叫他龙桃甲吧。” “这是一个古老而富有深意的名字,龙桃甲试图突破紫泉的防守,但是很不幸,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又怎么能匹敌我大组长的神威。” “呃,很不幸,战五渣龙桃甲用了一个拙劣无比的‘马修斯回旋’,堪堪避开了组长,这不归是组长法外开恩,因为她要给后面的姐妹们一活动筋骨的机会。” “龙桃甲将皮球交给了他的队友,名字,名字就叫鲁仁义吧。” “请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符号。” “鲁仁义带球冲锋。” “每次只要当我说出带球冲锋这四个字的咒语,我就会发现持有者就会很不幸的……” “算了,我收回这个弗拉格,鲁仁义同学用了一个伪劣无比的‘二十一门’甩开了试图拦截的会长,直冲球门,” “射门了。” “皮球瞬间被绯红色的光霞包裹,就好像一团蘸了血的棉花糖。” “刚才我似乎又说了一个糟糕的比喻,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守门员是兰澈。” “正如大家经常看到的那样,皮球一分为九,向着九个不同的位置袭去。” “九曜之灵,多亏我还记得这个名字,我们绯心道馆最……” 卡罗特斯的声音陡然一变:“最不可思议为强大的绝学,但是现在,它被一个更加完美且无懈可击的美女轻松拦下,那就轮红日竟然同时撞上了一面坚固的幕墙,八轮消失,但仍然有一轮停在那里,被冰壁弹开。” “再次射门,完成这记攻击的是绯客剑心的某不知名选手,暂定名为,萧冰冰。” 那是一个容貌堪称绝色的少女,她在第一时间来到球的落点,然后毫不犹豫地射门。 她展露了无人能及的判断力和敏捷,可是台上那个大叔解说并不在意这个细节。 “这是一记出色的补刀,角度刁钻,威力十足。” “但是补刀失败,兰澈小姐冷静拦下。” “还没有结束,绯心道馆接上,继续射门。” “射门人,老规矩,暂定名,群重鼎。” “补刀继续失败中,夏末友人队诸位是不是掉线了,怎么不去阻止这个疯狂杀戮的节奏?” “因为想要配合学长您的解说。”陌小京在场上朗朗笑答,截断球路接球在手的他一记干净利落的直塞,将球交往前线:“拜托你了,团长大人。” 第41章 风蝶凌伊 夏末友人队和绯客剑心队的比赛还在继续。 卡罗特斯作为资深到妖孽的前会长,自然不会在意陌小京的调侃,继续着他独特风格的解说。 “随着我们陌某某的一声怒喝,皮球飞出直落在了葛青的脚下。”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方才那一连串的射门,绯客剑心所有球员都已经压制进了夏末友人队的半场,除了守门员之外。” “所以,当葛青同学带球冲锋之时,面前已经没有能够给她造成威胁的存在了。” “我知道,我们优雅知性的副会长北栾,对葛青的速度从来都是赞不绝口。” “事实上,作为一名风系法师来说,葛青的速度也是其中佼佼,大家可以看到,蓝发美少女已经在几个呼吸间穿破了半场,向着球门而去。” “果然有着炽热好胜之心的女孩子才是最可爱的。” “是的,就在我说话间,葛青同学已经来到了球门之前,没有丝毫犹豫,起脚打门。” “又是幻影之舞吗?” “这已经被作为招牌的葛青绝技?” “我们需要时间来检验。” “皮球向着右上方的死角飞去,守门员成枪舞笑而不语。”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语没语,但我没有听到那就是不语对吧。” 看台上观众的嘘声再度突破天际——到此为止他没有说出一个绯心道馆队员的真名。 但是卡罗特斯你认为他会在意吗?答案是必然的吧。 “果然,皮球消失,重新出现在左下的死角。” “葛青选择了直接射门,这是很少见的,但是成枪舞作为绯客剑心队的王牌守门员,手底下自然有硬功夫,皮球被轻易弹飞,进攻瓦解。” “葛生飞身接球。” “兄妹的组合,抬脚打门!又要重演方才的那一幕吗?” “成枪舞非常平静的迎接着挑战。” “皮球依然指向着右上角的位置。” “皮球消失了,第二个幻影之舞,皮球被传给了葛青。” “葛青没有丝毫犹豫,抬脚打门,皮球直接向着成枪雾的脸上飞速掠去。” “这是谋杀吗?” “不!”卡罗特斯的声音游刃有余。 他一步一步说着场上的情形,但是当“肉眼”所看到的情景发生改变的时候,他总是不慌不忙地说出最新的变化。 他不提前说任何看不到的信息,但是他却不会说与你看到相违的解说。 “又是幻影,皮球已经还给了葛生。” 这令人眼花缭乱,叶青与葛生之间同时使用幻影之舞造就的倒球,他似乎完全不受干扰,总是在第一时间指出了球的位置。 “这对兄妹在搞什么啊,秀默契吗?” 他在解说席上吼道:“我会嫉妒的你们知道吗?” “眼睛都要花了,你们快射门吧,照顾一下前辈是新生应该具有的素养。” 当然无法直视的还有卡罗特斯语速快而清晰的垃圾话。 “感谢之至,愿圣者保佑你们,葛生同学射门了。” “皮球……” “呃,好吧。” “我表示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皮球入网!” “夏末友人队先下一城。一比零获得的领先。” “下面,由我来重构一下方才的情景。” 他依然淡然地做出了最后的解说——因为他真的是叶夜学院史上的三大叛徒之首。 “葛青拿球后,那个直击向门面的射门是幻影。” “这并不假。” “但是,那个同时传给葛生的球,同样并不是真的。” “方才的那个瞬间,葛青同学投出了两个幻影,一个射门,一个传球。” “但真正的皮球,却被她轻轻压在了脚下。“ “这之中,最神奇的是,葛生同学表现地全无察觉,他以幻影为目标发动了一场空空如也的射门,而同时,被忽视的叶青完成了她的攻门。” “有时候,兄妹间秀秀默契,果然是很好玩的事情。”卡罗特斯笑着补充道。 赛场之上,叶青听着卡罗特斯似乎后知后觉的解说,脸色古怪,然后低语:“好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呢,真的,好强。” 七夏平静答曰:“卡罗特斯学长久不出手,但他早在十年之前,就是全叶夜学院最强大的那个学生。” 卡罗特斯依然没有身为十年前学生会会长,最强大学生的觉悟。 “众望所归!众望所归!” “夏末友人社攻进了打破僵局的一球,现在,由绯客剑心开球。“ 虽然,身为绯心道馆第六星的卡罗特斯学长,怎么说,都不该说“众望所归”这四个字。 “龙桃甲开球,传球群重鼎,葛青拦截,是一个拙劣无比的‘凯尔之歌’,葛青表示了应有的风度,出于对动作的欣赏,放他过去了。” 赛场之上,叶青看着幻影般掠过的对手,微微捂住胸口:“怎么可能?” 是的,太快了。 彷佛之前的对决,对方是在放水一样。 “表示应有的风度,出于对动作的欣赏。”事实上,葛青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阻拦。 “群重鼎再传萧冰冰,萧冰冰以一个精妙绝伦的二十一门避开了七夏,真是完美的演出。” 为什么卡罗特斯会突然不惜溢美之词呢?答案只有一个。 “萧冰冰其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对吧,等到这场比赛结束后,我们就去结婚好吗?” 赛场之上,冷淡清晰的女声静静传出:“学长不要立一些奇怪的FLAG,凌伊会当真的。” 这样说着,被称为萧冰冰继续快速带球向前,动作流畅而优雅,犹如在水面滑翔的天鹅,。 她是凌伊,曾经只因为没有出现在叶夜三试就被傲雪华特意询问的女子。 她也是这场比赛中绯客剑心队唯一的女选手,绯心道馆璇玑第二星。 溯望后星,风蝶凌伊。 那位无良学长起顺口之后,随口给她起了萧冰冰这个谐音为小兵丙的龙套名字。 她不曾在意,但是不曾在意的她依然是这只绯客剑心队的队长。 她只想,赢下这场比赛。 (绯心道馆里这些家伙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第42章 我只负责追平 “萧冰冰一骑当千,其英姿不在傲雪华社长之下。” “冰男孩石枫上前拦截,有风刃翔起,有冰纹扩散。”卡罗特斯慵懒闲适的声音适时响起。 “石枫同学终于认真起来,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子。” 突然文艺起来的学长,顿时有了风花雪月落魄大叔的风范。 石枫平静望着眼前疾驰而来的青发女子,脚下的水面已经开始凝结为冰。 无数的风刃有如群蝶自花田中升起,扑向了这位优雅的女子。 在水球项目上,并不限制使用魔法来防御,唯一的要求只是不得刻意伤人,不得使用七段以上的魔法。 柔软的金色长发在风中扬起,这个沉默的淡金色瞳孔的男孩单手平伸。 或许对大多数人而言,在这样节奏极快的比赛中,法术的吟唱与定位是最大的敌人,但是对他而言,便见如同在曦光微凉的清晨,你轻轻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是石枫。 凌伊看着扑面而来的风刃群,平静的扬起嘴角,那是欣赏的微笑。 在水面上滑行而来的她同样抬手,后发先至般地极细微的默念起咒文。 无数优雅的青色蝴蝶从她的身周腾起,蹁跹起舞有若活物,然后向着石枫所发的风刃而去。 捉对厮杀,双双湮灭。 叶青在前方看着那以魔法对战的双方咋舌,方才他被对方一个难度极高的凯尔之歌搞得狼狈不堪:“这位姐姐好强,为什么你们那群人渣中会有这样一只天鹅。”这句话自然是对着身边的七夏说的。 七夏摊手苦笑,远方的战斗在外行人看来精彩之至异彩纷呈,但是到了他这样的水准自然一眼就看出来凌伊根本就是以教学的心态指点石枫。 要知道即使是当初傲雪华与石枫对战,也没有能力说用指点的姿态应对石枫的攻击,只是说用全力的快攻在几个呼吸间将对方闪电击败罢了。 换言之。这个凌伊的实力甚至远在身为葬雪社长的傲雪华之上。 “凌伊学姐可同样是前辈中的前辈,假若第一场她便上场的话,九歌队绝对无法战胜我的绯心道馆,只是说这位学姐资历太老我根本差使不动,至于这一场比赛她突然提出参赛,整个绯心道馆都找不到可以拒绝她的人。”七夏说着耸肩:‘她是当年素心榜排名第四的人,“风蝶凌伊”在当年绝对不再七七之下,绝对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冰美人,后来突然加入绯心道馆,虽然她从未说明过原因。“ 七夏说着笑了笑:“但是我猜是因为卡罗特斯学长。“ 叶青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不是吧,你感觉会有人喜欢那种猥琐大叔?那个卡罗特斯只是给人很特别的感觉,喜欢什么的不至于吧。“ 七夏在场地上望着那边微笑:“她没有亲口说过原因,所以不能够确定。“ “但是当年卡罗特斯学长在学院之中情场纵横无敌,但是从未真正倾心任何人,据传闻说兰雅心导师便是因为他而放弃了继承家族而留校执教,而凌伊前辈则与他同时加入绯心道馆,早能够离开却迟迟不结业,只能作此推测只得做此推测。” 叶青摇头,语气带着迷惑与怅惘:“你是说因为那位臭大叔,这位姐姐便陪他留在你们绯心道馆。” “凌伊学姐我第一次见不好说,但兰雅心导师绝对是能够迷倒天下男子的美人,我若是男子绝对不惜一切代价娶她为妻,那个卡罗特斯的眼光难不成真差到这个地步?” “为了一个男子真的需要这个地步吗?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像兰雅心这样的女子绝对配得上天下所有的王子,又为何要苦苦等待一个人的施舍?” 七夏沉默摇头,这位馆主第一次没有附和这位公主说的话:“卡罗特斯学长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和你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说过的,他是曾经的学生自治会主席,早在十年前他就可以轻易结业,实力绝对不在今日的陌小京之下,这样的人可谓是无须加冕的王子。” “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留在了学院,并且如同隐形一般呆在了绯心道馆销声匿迹,那两位学姐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见内情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叶青低头,想反驳再也找不出更有力的词汇“|好吧,真的,很羡慕那位大叔的说。” 与此同时,凌伊与石枫的对决早已经结束,出于对后辈的欣赏凌伊游刃有余地逼出了石枫的所有手段,待那无数的风刃冰刺被她的风蝶轻易地全部搅碎而自己毫发无伤之后与石枫擦肩而过:“很棒的孩子,很期待,你成长到可以打败我的那一天。” 随后,凌伊直接洞穿了兰澈把守的球门,得分。 事实上,兰澈早已经操纵着冰壁挡下了那记射门。 但是伴随着皮球飞舞地青色风蝶在下一瞬间将整个冰壁彻底切割,让皮球毫无阻碍的到达最后的球网、 黑褐色发丝的兰姓贵族不可思议,凌伊望着她微笑:“我必须承认,你非常非常的杰出。” “但是杰出并不意味这全部,挡下进攻也不是全部,进攻的全部意义在于取得胜利,所以一切粉碎壁垒所应具有的手段也是进攻者必须学习的要义。” 然后青碧色的学姐转身:“这个运动有着许许多多的神奇,你还年轻,有着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然后她站定在陌小京面前,似笑非笑:“会长大人,这几届的学生会主席都优秀的让人恐怖,当然您也是。” 陌小京摊手苦笑:“凌伊前辈,咱不提这个,你不感觉自己上场太欺负人了吗?” “十年前的九歌队的冠军队长,学生自治会资深副主席。” “我的参赛符合所有的规定。”凌伊平静回答,而在这之前,她以一人之力撕开了整个夏末友人社的防线,“陌主席无须在意,凌伊只负责追平比分。” “你这是欺负人。”一旁的紫泉挠挠头:“信不信我们请三殿下出来。” “请便。”凌伊这样说着转身返回了己方场地。 “额。”紫泉泄气地望了一眼替补席上那个沉默的黑斗篷少女:“假若三殿下上场的话估计没开打就要被罚死了。” ~ 比赛仍在继续,但是在场面上夏末友人队却处在绝对的劣势,毕竟对方不仅训练有素,配合严谨精妙,而且几乎每个队友都有着当初七夏评定的七阶水准,真正全力发挥的话夏末友人社真心是一群乌合之众,好在凌伊一如她所言并未再度发起射门,所以依靠兰澈mvp级别的完美发挥,夏末友人社看看维持住比分没有被反超。 叶青此刻才明白当初为何七夏他们都不看好自己这只临时拼凑起来的球队。 因为他们手下都有着真正强大的队伍,在限制了高阶魔法武技的赛场上,强大的实力其实并带来不了太大的帮助,正如同她依靠风系的加速和千劫的力量与敏捷所发挥的实力甚至堪堪与陌小京相当的,但是真正可以主宰比赛进程的,只有像凌伊这种在实力,经验,比赛理解上全部爆表的九阶强者。 而叶青面对那群对这个运动理解到牲口级别的存在,往往一个假动作就能把她骗到云里雾里…… 虽然说在那位卡罗特丝学长口中,这些拙劣的,幼稚的,不堪一击的动作都是被他们宽宏大量地故意放水掉的。 叶青负责任地说自己已经拼尽全力。 她终于理解比赛之前七夏说的那句话。 “这要看那群牲口想不想赢。” 他们,真心,是一群牲口。 更别提还有那位能够一个人单挑他们全队的凌伊前辈! 第43章 决胜之道 在水球活动场的休息室里,有点抓狂的叶青抓了抓本来就有点乱糟糟的蓝发,额头上满是半场奔驰流下的汗珠,有些无奈和沮丧:“这,怎么可能赢啊!” 上半场维持了一比一的比分,但是,夏末友人社再也没有抓住可以破门得分的机会。 因为很多时候,许多招数只能使用一次。 而在中场休息时间,夏末友人社的休息室里面正在进行着紧急的应急会议。 所以当这位公主抱怨过之后,首先环视四周,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率先开口:“诸位,我想赢。” 陌小京摊手,一如既往的温润微笑:“有凌伊前辈,这根本不可能的,就算说没有她的存在,想要战胜绯客剑心队也是极其不易的事情。” “我知道。”叶青咬着嘴唇倔强回到:“但是我想赢。” 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与训练,没有谁想随随便便止步在第一轮的比赛。 傲雪华沉思道:“虽然说平素看不上道馆那群人渣,但是平心而论那群人渣确实是人渣中的精英,还有极其杰出的整体配合,相反这是我们最大的硬伤,顶多就是小九和萝卜打一个小配合罢了。” “那社长大人咱俩配合吧。”七夏认真开口,红色的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朕一定会满足你的。” 然后有劲风在室内生成,七夏惨叫一声被社长一拳轻松轰出一丈开外,傲雪华没好气地揉着拳头:“顶正常的事情为什么你能够说得那么恶心。” 叶青认真注视着在场的人:“我是认真的,大家,怎么样才能赢。” 我不想,不想因为自己上次的任性,葬送原本可以把握的机会。 她没有说,但是她的眼睛里流露着这样的光。 兰澈看着叶青:“他们的经验要远比我们丰富,这不能快速提高。” 紫泉摸摸鼻子:“技术太好打不过怎么破。“ 葛生看着这位紫发的少女组长,在比赛中作为后卫的魔剑士被各种玩弄蹂躏惨不忍睹,这不是他前锋所能体会的。 周晹想了想,认真道:“他们太年轻了,体力好。“ 众人捂脸。 因为虽然说在场有着三boss的存在,但是其实傲雪华和陌小京都是史上最年轻的boss存在所以只有17岁,面对已经有21岁高龄的周晹学长,只有他自己有资格说对方年龄小。“ 葛生突然开口:“速度。” “我们速度不行,一直没有被在意的速度问题这次被显露了,我们不够灵活、” 叶青完全没有犹豫:“那就把风衣脱了不就行了。” 傲雪华前仰几乎晕倒,她没有想到居然最后想到这个问题上了,立即否决:“绝对,绝对不行。” 七夏微笑着,狐狸般的善良微笑:“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紫泉小心抱头:“这不太好吧。” 陌小京此刻与七夏统一战线:“好像有点用的哦。” 兰澈大怒,一针见血:“你们几个是想看我们穿那套泳衣的样子吧。” 周晹义正言辞的反驳:“阿澈你不要那么直接好不好,我们是那种人嘛?只为追求胜利的男人你们是不懂的。” 叶青环视四周,侧头:“那么,投票表决怎么样。” 然后这位蓝发的公主率先举起了右手:“右手为赞同,左手为否决,夏末友人队队长葛青,赞同提议。” 傲雪华义不容辞地举起了左手:“夏末友人队副队长傲雪华,否决提议。” 陌小京在傲雪华几乎要杀人的逼视下轻轻举起右手:“夏末友人队副队长陌小京,赞同提议。” 兰澈笑眯眯地举起左手:“否决!” 七夏左手紧紧握住右手举起:“不是我想举的,是寡人的右手突然得了不上举就会死掉的病。” 紫泉撇嘴:“馆主低头把节操捡一下吧,碎了一地的说,紫泉否决。” 周晹高举右手:“我想你们要输了,周晹赞同。” 此时此刻,身为女子的公主殿下率先赞同,所以此刻已经是四比三的绝对优势,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孩是三殿下,但是她是不用参赛的。 所以,原则上来说,胜利在望。 “石枫否决。”冰男孩睁开眼睛安静举起了左手。 周晹痛心疾首:‘为什么,阿枫,你知道你会错过什么吗?“ 石枫平静摇头:“我不喜欢那个解说。“ 也没有谁会喜欢一个不停对自己说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的家伙吧。 众人尴尬至极,七夏咳嗽着终止话题:“这个,我可以确定卡罗特斯学长没有那种奇怪的嗜好,三殿下您呢?“ 红发的黑斗篷少女平静蜷缩在那袭宽大的黑色雾气之中,绝美的面孔平静轻摇:“我不上场,所以弃权。“ “四比四,这个时候果然需要我们的主角决定。“七夏笑道:“决定吧,葛生裁判长。” 众人同时望向这个黑发的男孩,傲雪华目光不善:“萝卜要对自己的权利负责哦。” 葛生微笑:“在下很期待社长穿泳衣的样子哦。” 说着举起了右手。 休息室内风烟俱静。 陌小京看着当男孩举起手来之后骤然安静的空气,不由微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一手顺心意,我们在场恐怕没有比葛生同学高妙的了。” 周晹欣喜若狂:“葛生小友万岁,不畏***真……”这样说着的周晹看到葬雪社长不善的面色,马上改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夜冰堡比赛场地 卡罗特斯学长热情洋溢的声音依然毫不疲惫的回荡在冰莲花的水球场地上。 “姑娘们你们好,一很高兴和你们又见面了。” “下半场即将开始,绯客剑心队队员已经陆续出场,但是夏末友人队却迟迟没有动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即使是在下也很想知道。” “当绯客剑心队已经全数站在了球场中央的时候,夏末友人社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的露面,难道,是要弃权了吗?” 在夏末友人队的入场口上,傲雪华撑住额头:“第一次不敢出去见人怎么破。” 第44章 我们的追求是 紫泉微笑:“社长身材超级好的说,又有什么不敢出去见人的。” 此时的傲雪华,身着的那身暴露与华美的特款泳衣,脸色却是直逼冬季布满霜雪的积雨云。 她站在休息室的入口,挺拔地像一棵松树,但是从来没有一棵松树有她这样秀美纤长,而像是一株莲花。 平日里的她永远像一把藏锋的剑,只有此时的她,介于一颗松与一株莲之间。 松的刚毅与莲的清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此时融合在她的身上。 如紫泉所说,修炼千劫的傲雪华身材极好,全身线条柔和优美,腰细腿长,乌黑光亮的马尾笔直如剑。 因为平时社长大人习惯穿宽松的剑士服,根本看不出乳量,今日才知道这位英姿帅气不输给任何男子的社长大人胸前挺秀玲珑,即使隔着泳衣也可以轻易看出其内在的饱满精致。 葛生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从来没有见过社长大人有过这么女子力的打扮,现在一见哪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由按讷不住蓬勃的少男之心。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要人命的是泳衣的设计者大量使用了镂空设计,在小腹在双腿的倒也罢了,除了让人赞叹一下社长的小腹光滑平坦皮肤细腻如绢,双腿修长白皙性感十足之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在锁骨处的镂空却正在胸前隆起的上沿,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里细滑粉嫩的雪白皮肤…… 葛生看了一眼默默移开眼睛。额,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咳咳。“七夏咳嗽着开口:”社长大人,平日里多有冒犯在这里向您道歉,求交往,求暖床。“ 傲雪华忍受不了周围男孩的目光,一把抢过风衣重新披上:“我就知道会是这后果,你们都看过了吧,比赛的时候我还是披着风衣吧。“ “为什么呢?“叶青歪头笑道:”雪姐姐就是一个大衣架,穿什么都好看,小九倒是很羡慕的说呢。“ 叶青穿的是最小号的风衣,身材正处于女童与少女之间,额,标准的搓衣板身材。 “小九也很可爱的哦。“兰澈笑道:”社长身材确实好,阿澈也很好生羡慕。“ 出身兰姓的贵族女孩,此刻也穿着特款泳衣,兰澈虽然年龄较傲雪华要小出两岁多点,但是却只比高挑的社长只矮出四指,这位留着深褐色双马尾的碧眼女孩同样身材绝佳,全身纤瘦凝练没有半点多余的脂肪。 “阿彻比想象中还要瘦呢。“紫泉笑道:“平日里也有体能锻炼吗?” “家中有一些古武术的残卷,先祖留过遗训要求每个子孙都要勤学不怠,阿澈自然也不能例外。”兰澈笑着回答:“倒是紫泉姐姐,身材可是完全不输给社长的哦。” 兰澈此话不假,紫泉不仅身量颇高,纤腰长腿,肤色有雪白犹若凝脂,给人英气而不乏柔美之感。 周晹感极而泣:“入社这么长时间,今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 七夏赞同着点头:“除了小九,其余每一个都能当我们的封面女孩。” 叶青不满道:“为啥除了我,不就是小了点吗?” 七夏微笑:“虽然团长也很可爱,但是恋童是一种病,得治。” 然后馆主看着裹着风衣的傲雪华:“社长大人不要磨蹭了。” “还有,把风衣脱了。”、 ~ 夏末友人队第三场,以5比一战胜绯客剑心队,顺利晋级八强。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180度的转折,原因很简单。 当夏末友人社终于全员出现在了场地之上,整个赛场瞬间寂静。 只余下了风声。 试想一下,在碧蓝色的水上赛场上,一直以白色风衣蔽体的超明星队伍,在下半场的时候突然齐齐脱去了那身伴随他们两场再加半场比赛的泳衣,原本就是令人欢呼雀跃的事情。 这还是在他们的泳衣是正常款式的前提下。 可是,可是她们的泳衣是加料的。 身为叶夜学院学生,哪个人没有一两手远视的小把戏,更何况在遥远的看台上,这种方便近距离观摩的小魔法小武技原本就是人手必备的,可是这一瞬间,有超过百人默默地捂住了鼻子,一道鲜红的痕迹慢慢涌出。 为人民服务,绯心道馆的苦心孤诣终究没有白费。 卡罗特斯学长对此的解释是—— “解说暂停,在这样幸福的时刻,我想我需要动用自己的全部感官来欣赏。” 而在寂静之后全场气氛瞬间引爆,尖叫声口哨声叫好声响破云天。 尖叫声自然来自于那些痴迷于陌小京七夏的花痴女孩,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终于脱去了拉风的风衣,史无前例的直接展示自己健硕俊美的身姿,不发出一两声尖叫怎么对得起自己那萌动起伏的春心。 而男孩则要直接得多,面对傲大社长,群芳榜排名第一的超级大美女兼葬雪社主人,平日里只能远远慕艳的传说级别人物,此刻诱人之至的装束和好到爆表的身材,在以前是连做梦都未必敢想象的事情,此时此刻口哨声是他们兴奋的唯一发泄。 七夏看了看几乎马上要夺路而逃的傲大社长,在全场人的集体注目下,这位平日里骄傲飒爽的葬雪社主人满脸绯红,双手僵硬的竖在身侧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放,很理智的没有惹她。 反而是叶青看着对面率先开口:“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七夏看着对面几乎已经全部瘫软了的对手,一个个双目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敌人陷入了无限遐想状态,而凌伊学姐正转身走向替补席,笑道:‘比赛之前他们就说了,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逼我们把风衣脱了,为了万无一失,卡罗特斯前辈特意请出了凌伊学姐。“ “所以说。”七夏摊手,现在一本满足了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 叶青甜美微笑,笑容真挚像是葡萄诱人的酒浆:“一切你都知情吧,七夏馆主。“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叶青笑眯眯地走向傲雪华:“雪姐姐,有点事儿想给你说一下。“ 第45章 你弃权吧,紫泉 叶夜学院,叶塔第二层 水球小组赛至此已全部结束,然后在队长叶青的代表下,小组顺利出线的夏末友人队抽得了一支上签。 除了绯客剑心队遇冷不幸被淘汰之外,雪夜队和九歌队均以小组第一的身份出线,而在最新的抽签分组中,雪夜队和九歌队与那个非常热门的冥火队同分一组,而夏末友人队则与另一支学院球队分在了一组,至于冰精灵球队则很遗憾的因为实力断档的真空期止步于小组赛。 个人赛方面,夏末友人社参赛四人全部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八强决赛圈。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与绯客剑心队一战之后,第二天的《绯心日记》销量暴涨三倍,真应了七夏曾经那句一份收藏一份欣赏一份传教的经典评价,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绯心日记》以三分之二的版面刊登了夏末友人队全员的泳装造型,特别是傲雪华,兰澈,紫泉三人更是得到了单幅超大写真绝对优厚待遇。 由于是事先同意的事情,登上绯心日记也是能够意想到的必然,故而傲雪华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像那天在赛场上再度向七夏出手。 而此时夏末友人队再次全员召集,自然是为了接下来的比赛。 七夏依旧负责了情报总长的职务,因为这是他的老本行。 “我们接下来的比赛皆不足为虑。”七夏双手搭在桌面上笑道:“倒是社长,雪夜队下场要面对的是冥火,请务必认真待之。” 由于是正事,傲雪华自然没必要给七夏脸色,含着银质的叉子点头:“那是自然,他们小组赛三战全胜,一球未失净胜二十七球,皆游刃有余,是值得重视的对手。“ 然后社长大人抽出叉子:“葬雪者,以狮搏兔亦当全力赴之。“ 周晹弱弱插嘴:“社长大人虽然台词很帅,但是拿着叉子是不是感觉太弱气了。“ 傲雪华晃着叉子,这个女孩帅气的时候帅到没边,但是调笑的时候十足一个痞痞的不良少女,轻松笑道笑道:“没有啊。这代表大餐到来之前的兴奋。“ 七夏摇头,抽出一张纸片,那是绯心道馆特有的影纸,可以复制上之前采集的影像。 单手在桌面上按住,红发的馆主正色:“下一件事才是更紧迫的。“ “紫泉的下一战,我希望她可以弃权。“ 傲雪华侧头:“理由。”社长大人说话越简洁就说明她真的在认真。 紫泉微笑:“为什么?” “因为下场是你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七夏翻开了纸片,“虽然说组长你未必不认识,但是团长他们可是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纸片翻开,是一副比赛的剪影。 在冰雪般的擂台上,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银发如流淌的月光。 “立刻弃权。“葛生只看了一眼马上斩钉截铁地开口,这位素来安静的少年少有的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 傲雪华闭上了黑色的眼睛:“不属于葬雪社长的命令,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弃权。“ 叶青只看了一眼便微微咬住下唇,轻轻但是疲惫地说道:“弃权吧,会死的,和她战斗的话。“ 红发的绝美少女裹在黑色斗篷下的火焰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纸片上那个带着银色面纱的银发女子,平静开口:“附上。“ 连三殿下都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七夏轻轻叩击着指节道:“她在玄组之中报名参赛,最后以击败所有选手销毁全部参赛石牌的方式进入了决赛圈八强之中。“ “事实上,最后入围决赛的却有两个人,每人只持有一面参赛石牌。“ “听起来很神奇,但是一点都不神奇,因为整个玄组还完好的石牌只剩下两面了。” 叶青咬着嘴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参赛,但是她被公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手,十六岁便已经突破了天境的人早已经不能用天才二字来形容,至于。“ 叶青顿了一下调整情绪。 “至于之前那场针对我姐姐的刺杀,她就是那柄负责刺出的剑。“ 葛生最后开口:“半年前,她便被认为即使对上太微强者也可以不落下风,半年之后她习得了天道剑,我相信即使是在这座城市,可以战胜她的人也不会超过五个。“ 紫泉回想起在那个燃烧灼热的熔岩界面葛生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些故事,联想到那个在葛生的描述中在黑夜中召唤月光的绝美少女,终于明白为何他们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 然后这位紫色头发的少女微笑:“但是说,这一次,她的对手没有一个被杀死的吧。“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顺利晋级。“ 七夏沉默点头:“她似乎限制了实力,也没有取走任何一人的性命。“ 但即使这样,这也是一场无比危险而不可能战胜的比赛。 弃权才是最好的选择。 紫泉摇头:“那么说的话,我拒绝弃权。“ 可是她还是这样说了。 傲雪华抬头望着对方鸽子灰的眼睛:“为什么。“ 傲雪华是她的直系领导者,这种领导关系要比夏末友人社的松散约束强上十倍,所以这个时候她有资格第一个开口。 紫泉腼腆笑道:“因为,我很想,亲眼看看那个少女,那个你们那样敬畏却始终生不起厌恶之心的人。“ 傲雪华沉默,转身看了看叶青。 青发的小女孩同时也是自己的社长,此时她的眼睛中还是充满了担心,是的,其实这个女孩才是友人社中最坚强而又最怯弱的孩子。 所以这个小女孩轻轻咬著嘴唇:“即使,可能会死。“ 紫泉点头,声音说不出的安静洒脱:“是的,但是我们总会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奇心的,如果失去这次的机会,我想我今后再也不会有可能和这样的人战斗了吧。“ 她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我也是一位战士的,总希望,可以和更强的对手战斗。“ 陌小京终于开口:“答应她吧。“ “没有人能够否决一个战士的请求,我想。”学生会长微笑着说道。 第46章 星泉舞步 叶夜学院兰流冰堡女子自由技击场地 这是一片广阔的冰雪花园,场地的设计者匠心独运将擂台放在了场地的凹处,周围是无数巨大摇曳的冰雪之花。 这些冰雪之花便构成了一个个的座位,彼此错落为每一个观众提供了最好的观看视角。 而紫泉安静地站在冰雪的高台上,微笑看着对面,鸽子灰的眼睛微微闪亮:“在比赛开始之前,可以陪我说两句话吗?” 她的对面是那袭冰冷的银色披风,星曦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下,她平静摇头:“我并不擅长与人交流。” 紫泉微笑:“但是,如果我输了的话,你会不会杀我?” 他们是在完全隔音的擂台之上,没有谁可以听到她们的交谈,也没有谁的声音可以传进这座冰雪高台。 银发的少女虽然要较之紫泉大出许多,但她却只有16岁少女的娇小体型,此刻她继续摇头:“不会。” 紫泉饶有兴趣:“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之前的比赛你似乎未尽全力,那么这一场,你又会使用多少的力量。” 星曦平静开口,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十五级,我会限制在十五级的力量。” 紫泉颇有些惊讶,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位少女会竟然会这么坦诚,又看了她一眼道:“真是令人舒适地回答,无论站在怎样的立场,我很喜欢你哦,星曦殿下,我是紫泉,祝我们有一场愉快的战斗。”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星曦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殿下,她的身上流着斯特皇族与星澈王族的双重血脉。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只是说,所有人都只记得她是兵器。 并不曾记得其实她也是高贵无比的公主。 只是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这样以为。 紫泉缓慢抽出了比赛专用的细剑,飞快地在空中划动勾勒出火红的轨迹,这是一个繁复的魔纹,同样也是魔剑士最强大的攻击方式,依靠它们魔剑士被称为越级专业户。 只要让他们将魔纹完成,一瞬间他们可以轻易爆发出远远超越品级的攻击。 但是星曦却不动神色地旁观,平静开口:“你,似乎很特殊。” 在这句话出口的同时,星曦身形开始移动。 跟随着音波一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个少女可以拥有那样的速度。 如同风一般。 或者说比风更快。 几乎在瞬息之间,星曦如一道流光来到了远远没有完成魔纹的紫泉面前。 紫泉微微叹息:“真的,好快。” 然后这位飞羽组的组长没有任何迟疑,放弃了即将完成的魔纹,收剑。 格挡。 兵器果然是兵器。 她开口说话,却在说话的那一瞬间攻击。 她等待对方完成魔纹,却在即将完成的前夕去破坏。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精妙的舞步之上,一步步带你走向死亡。 星曦已经在紫泉的面前,两手空空。 她的对面是手持利剑的对手。 银发的少女平静一指点出,正中紫泉格挡的剑身。 这个世间有些人,天生就不需要武器。 因为他们自己便是武器。 “锵”然脆响。 细剑在星曦一指之下断裂。 星曦与紫泉同时因为反冲后荡出两步。 但是星曦的攻击远远没有结束。 在她触地的那一瞬间,足尖轻点雕刻着细纹的冰面,再次冲了上来。 时间刚刚过去了三个弹指。 紫泉身形后掠,后掠的同时手腕一翻,一柄火焰的长剑在手中瞬息凝结而出,然后挥剑横扫。 星曦面无表情,右手浮现出极淡的银光。 这位身形前掠的少女在空中直接伸手抓向火焰的长剑。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 没有谁预料才开场不过几个呼吸,双方便产生如此激烈的战斗。 “真不愧是兵器。”陌小京叹息。 傲雪华淡淡道:“她没有使用全力吧,目前为止,她的力量波动最高也没有突破十五级。” “但是她却保持十五级的巅峰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七夏看着台上银发少女。 夏末友人社对于这场八进四的淘汰赛给予了无与伦比的关注,简单来说,全员到齐。 叶青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么,紫泉有机会赢吗?她可是二十一级的魔剑士。” “我不知道。”葛生盯着台上答道:“真的不知道。” 紫泉微微咬住嘴唇,在少女一把抓住她的长剑那一瞬间,心念涌动之间火焰碎裂开来,在那团火焰吞噬一切的同时毫无风度地俯身就地翻滚而出。 有时候最难看的动作就是最实用的动作。 在紫泉翻滚离开的同时,一道银色的光芒从火焰中破出划断了她紫色的短发。 那位银发的少女面对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爆炸,神色没有丝毫的动摇,她只是平静地用一只手拨开眼前的火焰,用另一只手点出那记原本可以将对方击晕的气息。 在一击没有奏效之后,她的手指在火焰中急点而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追随着紫泉的身形几乎在同时发出。 那样灼热的火焰,似乎对她毫无用处。 紫泉在翻滚的同时结印,她是魔剑士,魔剑士并不等同于魔武双修,但是他们却可以使用相当数量的纯魔法。 比如在眼前。 紫泉从来没有如此快捷地结出这个火系的法印,也从来没有如此快捷地吟唱完那段古老的咒言。 此时此刻,她就是火焰本身。 主人使用仆从的力量从来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耀眼的红色火焰如同升腾起的凤凰,银光被毫无征兆的彻底吞噬,紫泉在火焰中弹身而起,左手微张,便有火焰的花朵次第绽开。 那是一朵朵开自黄泉的花朵,曼珠沙华。 星曦望向对面,终于停止了她一旦开始就没有停息地暴雨式进攻,依旧没有波动地开口:“这是,火源之体?“ 紫泉看着在自己指尖跳动的火焰,摇头,此刻的少女身处在火焰的包围之中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的灼伤:“大概吧,你们都这样叫我就这样以为吧。” “这是属于神域的力量。”星曦望着对面那团赤色的火焰,紫泉便立在火焰之中:“但是你似乎没有成神的觉悟。” 紫泉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神,我……” 紫泉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47章 如果在战场上相见 因为星曦已经重新发动了进攻。 这个银发的女子只是抬眼与紫泉注视,然后再次上前意图近身。 紫泉丝毫不敢怠慢,左右微扬,那数朵斗大的火焰花朵散开然后迎击敌人。 银发的少女踩在冰雪的地面,有银色的光从她的手上溢出,她的眼中是恒永的冰霜,不带有任何的情感,那一朵朵鲜艳如血的曼珠沙华是传说中的火焰,在地狱中焚尽一切罪孽的红莲业火。 但是她却一指一指点出精准地刺中火莲的焰心,彷佛在吹熄一朵朵蜡烛的火焰。 紫泉终于真正了解到这个不可思议少女的真实实力,是的,即使到现在,她使用的力量依然没有超过十五级,但是她却轻易化解了紫泉那早已是二十五级左右的攻击。 就像那个时候兰雅心做的那样。 凭借自己对规则的领悟与透析,可以轻易做到压制境界远远高于自己的对手,就像方才星曦一指一指点在火莲最脆弱的核心上。 但是,紫泉微笑看着即将到达面前的少女。 还没有结束。 十数条火焰的赤色巨龙同时从她的身后腾起盘旋翻滚着迎向星曦。 这是她真正的杀招,远远超越火系九段魔法烈焰巨龙的变种魔法。 或许可以叫做魔火群龙。 这是她的默发魔法、 场上所有观众看着那一朵朵火莲被轻易摧毁,星曦向着紫泉顺利接近之时,都不由以为胜局已定,但是随即,看着这漫天的火焰长龙呼啸而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再度爆起。 这样精彩的比赛,没有谁可以想象到。 甚至说在这样一场八进四的淘汰赛上,双方展示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往届的决赛。 尤其是这样精彩的翻盘默发魔法,即使没有成功,也可以载上叶夜学院校史被人永久回忆,但是怎么可能不会成功,成功诱敌到那样的距离,然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可以媲美二十六级巅峰的攻击。 恐怕连二十六七级的对手都有可能被击倒吧。 星曦看着四面八方同时向她探头涌来的火焰之龙,停步。 低头。 交折双手。 仿佛月下祈祷的少女,宁静优雅到了极致。 有银色的光芒溢出。 然后十数条火龙同时被凝固为蓝色的冰雕再也无法移动丝毫,随即粉碎成一地的冰蓝烟尘,少女便站在那冰屑升腾的白色雾气之中,侧头:“只有这些吗?” “这也是十五级的实力?”叶青回头问道,满脸不可思议。 “是的。“葛生沉重回答,身为圣者传人的他其见识在某方面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位公主殿下。”但是夹杂了天境的规则与感悟,方才那是她的三重属性攻击。“ 傲雪华微笑地看着台上:“真是了不起啊,紫泉,竟然能够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你,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输了吧,陌小京。“ 学生会长微笑:“那可不一定哦。“ 但是星曦的声音无法传到外界,他们的交谈里面的人自然也无从知晓,紫泉听到少女近乎嘲讽的话语,微笑:“就是这些了,不满意吗?“ 星曦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却起了微妙的波澜。 她是独一无二近乎无敌的人形兵器,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自我封印在十五级的实力还能够毫无顾忌地凌虐一个二十五级以上的对手——虽然说紫泉的真实实力只有二十一级,但是当她开启了火源之体,所展示的实力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尤其是连续维持在十五级的最巅峰,方才还动用了天境的规则。 即使是她,也决计难言轻松。 但是她是兵器,所以她开口,说:“只有这些吗?“ 这是谎言,但是有用的谎言,依靠这句谎言星曦可以为自己争取到调息的时间,也可以让对手惊疑恐惧。 可以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对手,一个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女孩,却可以轻易承认自己的力量极限,一个在战斗中依然可以微笑着的女孩,这让她无法理解。 所以她开口:“如果我想要杀你,那么即使是现在的力量,你也已经死了。“ 紫泉侧头微笑,鸽子灰的眼睛微微闪光:“但是我们这次不是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我们只是在荣耀之下的比赛,展示自己最强的实力完成自己最满意的战斗,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乐趣而言。“ 星曦面无表情:“战斗的乐趣?“ “一种竭尽全力战胜对手之后的满足。“紫泉回答道:”一种在水平相近间的对手以战术,谋略,技巧取胜之后那种难以比喻的充实感。“ “这便是比赛的乐趣。“ 星曦开口:“但是即将胜利的人是我。“ 紫泉绽放出温暖的笑容:“我不在乎啊。“ “我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但是你比我强,这是事实罢了。“ 然后紫泉上前,踏着冰龙尚未散去的朦胧雾气。 那一连串的魔法攻击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魔力,失去魔力的魔剑士就好像是没有带剑的骑士。 虽然说要比魔法师要强,但是实在强的有限。 星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只一个照面,紫泉就被当场击晕。 战斗结束。 场上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这场比赛的精彩程度已经超越了任何人的预期。 从开始到最后一刻结束,几乎没有人能够猜测到最终的结果,每一刻都是惊心动魄的全力交战,即是说偶尔有片刻的宁静但随即被证明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其中的战术谋略,连续的魔法使用更让场面华丽到了极致。 叶青看着场上,即是说最后输了也不由感慨:“紫泉姐姐真的好强。” 七夏望着星曦开口:“无论是魔法武技,还是远攻近战,这件兵器都几臻完美,从头到尾都在进行着最强的战斗,真的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成长的,有传言说她二十七级便曾越境而战斩杀天境强者,如今看来,此言非妄。” 陌小京沉静道:“近身战中,紫泉或许还抱有战胜的想法,但是事实上,大概没有谁能够在这方胜过她吧,之所以几乎没有谁知道,只是因为太少人能够活着接近她。” 傲雪华叹息:“无论她有多么的强大,总让人对她恨不起来,这才是她最了不起的地方吧。” 而在场上,星曦平静将带着银光的手指放上了紫泉的额头。 然后紫头发的少女缓缓睁开鸽子灰的眼睛。 “真是遗憾呢,最后还是输了呢。”少女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沮丧,柔软而温和。 星曦平静望着温和笑意的女孩,轻启双唇,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下场。 紫泉嘴角噙笑,喃喃自语:“看来,你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感情呢。” “如果下次在战场上相见,请在我数到三之前离开。” 第48章 雪夜之败 叶夜学院叶塔第二层 兰流会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陌小京每天要批阅大量的相关公文,傲雪华要对层出不穷治安事件忙的焦头烂额,七夏则为那波澜起伏的比赛八卦奔走繁忙。 简单来说,大家都有事情做。 女子自由技击紫泉很遗憾的止步八强,虽然说紫泉绝对拥有夺冠级别的实力,只是她的对手已经站在了整个人类世界的最顶端。而毫无意外的,三大boss顺利战胜了各自的对手,晋级进入四强。 最大的冷门发生在水球,夏末友人队成功击败了来自其他学院的对手,这就是又到了那个名为叶夜学院四强这个笑话的时间了。 从叶夜学院内试修罗场杀出来的存在,拿到外面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所谓的史上最地狱级别难度预选赛,莫过于此了。 作为地狱预选赛的佼佼者,学生自治会的九歌队作为卫冕冠军,也轻松以四比零的大比分获胜。 但是,葬雪社败了。 上届亚军,只以毫厘之差惜败九歌队的雪夜队,被以三比一击败,并且对手并非叶夜学院球队。 只是当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夏末友人社众人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有沉甸甸的不祥预感慢慢浮起。 因为对手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个在预选赛同样屠杀掉所有参赛者的冥火队。 但止步八强,这是近十年来葬雪社的最糟糕成绩。 对于这次比赛的结果,葬雪社的主人却并没有平时那么易怒,她只是平静开口:“他们使用了规则之外的手段获取了我们所不具有的优势,我的队员已经尽力了,我也为他们感到骄傲。” 说这个时,这位单马尾的葬雪社长神情异常认真。陌小京平静追问:“具体来说。” “在技巧上,他们的实力甚至不亚于绯客剑心队,但是即使这样我们依然有把握取得胜利。”傲雪华解释道:“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使用了一种黑色的火焰。” “那是一种夹杂着安息力量的火焰,灼烧的同时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他们在比赛中同时使用这种力量进行防御与攻击,我的队员对此根本束手无策。没有谁可以队完全陌生的力量第一时间做出完美的应对。” 然后这位社长微微咬住嘴唇,她很少做出这种脆弱的表情:“在以往的比赛中,魔法只是被作为一种辅助手段而不是直接用于攻击,真正的较量在于对皮球的控制与对敌人防线的突破,但是他们却将其演变为纯粹的战斗。比赛结束后,我的队员全部严重烧伤,甚至有些必须依靠服用药剂来进行治疗。更为不可接受的是……” 傲雪华眼神复杂:“因为当时我正在进行比赛,他们拒绝将其演变为战斗所以没有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击,否则的话,这个世界还没有谁可以将我的葬雪社欺负到这个地步。” 七夏平静伸出手掌,没有念咒便有一团赤红色的火焰从中跃出,静静漂浮在他的手掌之上。 随后火焰的颜色逐渐变暗,就好像鲜红的染料被一点点兑入墨汁,黑色扩散开来,逐渐将火焰染做漆黑:“是这样么?社长。” 傲雪华并未好奇为什么七夏会使用暗系的魔法,虽然说这种属性的魔法师极其稀少,但是这位绯心道馆的现任馆主所拥有的力量也一直不为人所知,表面上他只是一个二十二级的火系魔导师,但事实上他却拥有着可以接下傲雪华一击的体术,而即使现在他突然展示了暗系的神通,也只给人:“哦,原来他会暗系”的感觉。 傲雪华静静抬手,用指尖试着触碰那团黑色的火焰,在触及的一瞬间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向着她的手指整个扑去,那粘稠的黑色也随之聚拢,似乎想要彻底吞噬掉那根手指。 傲雪华不为所动,指尖静静溢出银色的光,这不是那位少女曾经使用的星辰之力,而是正经外放的内息,只见她手指轻轻抖动便将整朵火焰彻底搅碎,皱眉道:“你的火焰攻击型似乎更强,但是与他们的有所不同。” 七夏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那么大概就是这个了。” 说着这位红发的男子指尖连弹,一连串弹珠大小的黑色火球瞬息浮现然后接连向着傲雪华射出,傲雪华不动声色的抬手,一道银色的光壁在她的面前形成,火球撞击在上面无声湮灭,但是黑色却渗透其中在银壁上留下了刺目的黑色斑点。 “恭喜社长晋入雪银之境。”陌小京静静赞道。 “怎么,死小京你羡慕了?”傲雪华微笑,然后皱着眉看着银壁上的黑色斑点:“就是这样,能够污染腐蚀其他能量的暗系之力。” “那么雪夜之败也就不足为奇了。”绯心道馆馆主淡淡道:“虽然这种力量看似平淡,但实际上是九阶复合魔法冥焰的一个变种,暗系体质原本便极度稀少,他们却能够凑齐九个修炼到如此境界的火暗双系魔法师,我想即使是叶夜学院,也很难拼凑出九个这样的人。” 陌小京全然没有紧张之感:“有破解之法吗?” “没有。”七夏直接开口:“掌握这种力量的队伍,在同阶之中根本没有谁可以与之抗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冥火队下一站的对手就是九歌吧。” “我个人建议,弃权。” “小京恕难从命。”陌小京微笑,社长大人笑的时候总是那么自信温暖:“上次与夏末友人的比试无果而终,依碧他们一直念念不忘要和我们在决赛上再赛一场,不打赢这支冥火队,又如何可以在决赛上重逢?” “这样才对嘛!”叶青神采飞扬:“这才是我们学生会会长的风度气质。” 七夏微笑:“好吧,那就不多劝什么了。” “但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会长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吧。” 然后七夏微笑着掏出了最新的对战表:“您的下一场比赛。“ “那个神秘的红发面具男在等着您。“ 第49章 久违的帝王 兰流冰堡,男子自由技击半决赛场地 这一场比赛,夏末友人社全员都来到了这个盛大的冰剑场地,不同于之前女子场地冰谷幽兰的设计理念,。男子场地的核心是剑与征服,所以决赛的高台是被无数剑簇包裹的祭坛,周围是无数的战车残骸与巨龙的骨架,所以虽然说绯心道馆经常会搞出一点幺蛾子,但是其真实水准也是非常之高的。 他们愿意奉献的话。 。依靠某位会长的权力,夏末友人社全员到场,而且都得到了前排的最好位置。 陌小京一袭如常的雪白剑士服,身背那柄从不离身的冰蓝巨剑,黑发披肩,面如冠玉,目如点漆,越发气度不凡风流俊逸,引得场上女生一片尖叫不绝。 但是他的对手却没有来。 叶青在台下蹙眉:“雪姐姐,他不来了吗?” 傲雪华苦笑:“这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场等待的人都多少开始有点焦急,而裁判长老望了望那在远方悬浮着的巨大冰钟,高声宣布:“由于参赛者未在指定时间到达,现在我……” “且慢。”一个温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抱歉,实在抱歉,一点私事耽误了时间。” 这样说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凭空在场上浮现而出,他戴着银质的面具,红发如燃烧的火焰,面具下清澈的血红瞳仁就像最纯粹的红色宝石。 裁判长老凝神望了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洪亮开口:“既然参赛者已到,那么比赛照常进行。” “下面,我宣布,比赛开始。” 随着这一句的出口,透明的结界升起将剑刃祭坛彻底笼罩。 当外界与其中的声音被彻底隔绝,陌小京方微笑着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为什么不会来?”银面人同样淡淡开口。 “那么说你是阡陌?”陌小京突然问道。 “那么说你是陌小京?”银面人同样反问道。 二人相视,同时大笑不止。 “你为什么笑。”银面人停住笑声,望着对面的男子。 “我在笑你所笑的东西。“陌小京道。 银面人上前一步抬手,有红色的火焰从他的手心升起:“我们的比试,还用不用进行?“ “下面人都看着呢,如果不打的话是不是很没面子。“ “那么谁先出手。“银面人笑着提问。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陌小京认真点头。 “要不我们就这么聊着天?” “很具有建设性的提议。”陌小京认真点头。 “那么。”银面之人笑道:“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陌小京笑答:”现任学生自治会主席,你说呢?“ “虽然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银面人似乎很认真的说。 “那你呢?“陌小京微笑道。 “我现在很厉害很厉害你不会不知道吧。“ 陌小京干笑:“想不知道很难。“ “如果有人知道我们两个在这里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一世英明就毁了吧。“银面人伸手托住面具:”你要好好活着,否则人生就太没乐趣了。“ “我感觉有你的这句话我的人生终于毁了一半。”陌小京认真道。 银面之人微笑:“我们既然这么默契,那去结婚好吗?” 陌小京歪头笑道:“你和谁都很默契对吧。” “这是吃醋吗?”银面之人似笑非笑的调笑语气。 “你可以这样自恋的以为。” 银面人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直接开口:“我们究竟还打是不打。” 陌小京侧头笑道:“我想还是不打比较好,毕竟我打不过你。” “那谁弃权比较好呢?” “划拳怎么样。”陌小京说着高高举起右手,转身,向着台下走去。 这是弃权的标志,似乎陌小京的上场,只是为了和对方说这些话。 然后便弃权认输。 正在这时,场上传来了蛋壳碎裂的轻响。 静音保护的屏障被人为地击碎,蓝发的女孩跃上了冰雪的祭坛,站在两个人的面前,冷冷发出自己的疑问。 一直在前排旁观的叶青,在静静看着两个人在擂台上的默剧,直到确认,那个用着阡陌以往装扮的男子,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时,终于按捺不住冲了上去。 “你不是阡陌,你,究竟是谁。” 随着这句话,她闯过了破碎的结界。 当她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拦住她。 从这个人出现开始,就被默认为了是那一夜前来援助的男子,并且随着不久前的那场湖边的开导被加固了这种可能。 但是这一切,在叶青判断出这个人并不是阡陌的时候被打碎。 他是谁,为什么要冒以阡陌的名义? 这是叶青想知道的事情。 海藻般柔顺的蓝发披覆垂及腿弯,兰叶的九公主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雪白匕首,平静发问,方才的她,便是利用这柄匕首,一击便贯穿高台的结界。 这是流霜,一柄可以无视任何魔法结界进行破坏的匕首,由西城山主作为合作的礼物交给了她。 “流霜。”银面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然后正色:“需要我做些什么。” “把面具摘下来。”叶青冷冷道。 陌小京惊怒交加:“小九住口!”然后回头大喝:“你不能摘,你知道后果的。”说着折身,飞身上前就要夺去叶青手中的匕首。 “抱歉。”银面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小九既然已经提出了她的要求,那么除了遵从我别无他法。” 这样说着他右手张开,有金色的光芒瞬间绽放,这样的光好像是第二颗太阳,在叶青与陌小京之间隔出一道金色的幕墙。 同时,他慢慢伸出手臂,摘下了脸上的白银面具。 陌小京当机立断,终于拔出了身后的冰蓝巨剑,一剑便有如同碧海的蓝色剑芒划出,将整个金幕撕开,但却见叶青双目无神的盯着已经摘下面具的对方,口中无助喃喃。 “为什么,会是你。” 那个人平静微笑:“为什么不是我,我亲爱的小猫,半年不见,你漂亮了许多。” 摘下了那个银色的面具之后,他的发色与双眸同时改变,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璀璨耀眼的金色长发飘逸柔顺,双眸仿佛熔融的金液流转,来人的双眉纤细而长,却没有丝毫纤秀之感,反而平添了几分难抑的英气。 世间最古老的帝国中最年轻的帝王,此刻终于出现在了这座同样古老的城市。 第50章 如果你足够强 “庆历会长,欢迎回来。”陌小京收剑,对着曦彻屈身行礼。 曦彻并不介意接下陌小京这个台阶来下,他转身面向在场众人,朗声大笑道:“四年不见,重回故地不知谁还会记得我?” 谁还会记的四年前的会长大人呢?当然是同样有过四年历史的老人。 比如。 “天。”周晹学长在台上捂脸:“庆历喂喂,上次说走就走欠我的那两顿饭该怎么算。” 庆历四年春在台上微笑道:“肯定要请了,我什么时候欠过学长人情。” “不是什么时候欠过,而是每时每刻都在欠。”周晹毫不客气。“临走之前借我的三个金叶草还没还的吧。” 庆历四年春一拍头:“这没有吧。” 周晹按捺不住就要冲上前去:“你还想赖账!” 七夏在一旁微笑着制止神情激愤的学长:“这个,学长您知道他是谁吗?“ “不就是会长吗?我们当年一个寝室他睡觉起几次夜我都知道。“周晹满不在乎。”还是个风流种子,全学院不知道多少美女被他占过便宜最后自己就拍拍屁股跑路了。“ 七夏饶有兴趣:“我想学长你还没有明白他究竟是谁。“ 然后七夏附耳说了一句话。 周晹噤若寒蝉:“不是吧。“ 庆历四年春在台上微笑:“欠账的事情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而此刻全场早已一片沸腾,向周晹这样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毕竟当年的曦彻可是在入校第一年便出任学生自治会主席,这样前无古人的壮举至今尚未有人超越,期间的丰采俊逸更不在今日陌小京之下,不知道多少人曾为这位前会长的突然离开而黯然神伤,此刻再见不由皆是又惊又喜,就算是那些原本不认识这位前会长的人一见曦彻摘下面具后那张英俊面容,在听那些学长述说这位会长的种种丰功伟绩,不由心驰而神往之,对这位会长好感度大增。 毕竟其实很少有人能看到,两位会长可以站在一起。 至于这位庆历四年春的另外一个身份。 又有多少人能够亲眼见过一位异国的皇帝呢? …… …… 叶夜学院东侧,碎星湖畔 在那种难言的混乱中叶青独自一人离开了那里,连葛生都没有告诉,便悄悄地来到了湖的边缘。 没有做任何的事情,只是独自望着湖发呆。 “半年不见,我以为你会有更好的重逢方式呢。“ 一个声音静静响起,曦彻懒洋洋地倚着礁石:“九公主安好。“ 叶青头也不回,冷冷开口,声音就如同浮在水面上的冰凌,轻薄冷冽: “不知道,我是该叫你陛下,还是该叫你大叔。” 曦彻微笑:“可以有好一点的称呼吗?比如,曦彻哥哥?” 叶青回头,眼中是复杂到极点的光:“为什么。” “给一个差点杀了我家人的人吗?‘ “给一个正在威胁我的国家的人吗?“ “给一个恶魔。“ “给一个冷血的屠夫。“ 叶青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承认我曾经很喜欢你。但是,那只是曾经。” “我请你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会试着杀掉你。” “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强到除了圣人没有谁再可以将你遏制。” 叶青望着异国的帝王:“但是我依旧会选择尝试。“ 曦彻微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欣慰:“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的坚强,就好像是带刺的风中蔷薇,美丽而坚韧,倘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等你长大,那时我会亲手给你戴上黄金的冠冕让你做我独一无二的皇后。“ “到了那时,我们的帝国将史无前例的强大。” 然后这位年轻的皇帝低吟,声音好像魔鬼的呓语:“你总想守护所有人,但你忘掉了,有些人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守护,还有一些人,却会毁掉你所想守护的东西。” “这个世界并不围绕着你来旋转,你也并非神灵。” “你所能做的,只是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做一些改变,而不要妄图去改变这些规则。” 叶青低声回答:“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并不打算像你说的那样做。” “守护的力量,我会全力去获取,在这个世界我或许会因此而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但只要我还坚信着它的正确,那便至死不渝。” 曦彻大笑,笑声爽朗清亮:“真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孩子,骄傲倔强的让人爱不释手。” “方才的都是一些玩笑话,看来你对我已经有了极深的成见,我一直认为自己还是和半年前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开怀畅饮,又或者睡在马背上让马带着我浪迹天涯,我从来只是我,不会因为我是不是一个皇帝而改变。” 叶青回头,眼神冰冷话语平静:“半年前你回国之后,在皇城之内公然刺杀了自己的叔父,你父亲的弟弟,随后屠灭了整个皇城,那一夜的血水流淌了整座皇宫,不服从你的一切人都死在了那里。“ “在随后因为皇帝被谋逆的你杀死,而导致几乎分裂整个国家的内战中,你陆续击败了所有敢于起兵反抗你的兄弟,将他们滚烫的鲜血浇灌在你的荆棘王座之下,哪怕他们在你的面前痛哭流涕苦苦求饶。“ “在我的周围,你被描述为一个杀兄弑亲的暴君,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为了维持你高昂的战争开销,你将税赋提高三倍之后,又公开将象征着国家权力的官爵用以官买卖来搜刮钱财,你的重甲玄骑踏平过无数古老的城市,你又纵容劫掠,兵甲所致寸草不生。“ “我又有什么理由来相信你,亲爱的斯特帝王。“ 这位十二岁的少女所说的话语安静冷冽,此时她是以一位公主的身份与之交谈,而不是曾经在他怀中因为和葛生的矛盾而痛苦哭泣的女童。 她所说的一切都无法质疑其真实性,因为她的信息渠道直接与兰叶帝国的情报网络相挂钩。 所以曦彻的回答平静而淡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你澄清一些事实,也不知道你会相信我多少,我甚至自己也不确定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有几分真实。“ “所以,请让我给你讲一些我不会说谎的事情。“ “要听吗?亲爱的公主殿下。“ 第54章 那些年我们错过的隐族 第一团黑雾在场上弥漫,然后是第二团,第三团。 所有的冥火队员都消失在赛场上,或许用消失并不准确,但是他们确实不见了,只留下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在原地。 在暗系的魔法中,黑暗结界,幽深黑暗术都能营造出类似的结果,但是过程上,前两者更类似于你扔出个烟雾弹,或者说打一把大黑伞这样的效果。 但是直接把自己像是烟雾一样扩散开来,这在常规魔法领域,是闻所未闻的存在。 除了葛生,他不由望向了一直在那里默默旁观的三殿下。 在他认知中,只有那个少女,有过类似的举动。 虽然相比之下,三殿下每次的烟雾化,都更倾向于被动。 傲雪华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望着场上那一团团雾气,脸色冷峻如冰目光凌厉如剑。 陌小京摇头苦笑:“果然,果然不该逼他们的。” 七夏转身望向那个红发的绝色少女:“我们不方便说出他们的身份,请您代劳吧。” 三殿下慢慢点头,轻轻开口:“幽影一族。” “什……”好奇宝宝周晹刚开口问出一个字,便被葛生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 否则假如这位学长重复了那个族名,以他的实力遭受的神罚或许连三殿下出手都要受一点小伤,更况且他们还在比赛的看台上。 “不要说那个名字。”拼命压制住周晹的葛生摇摇头说道,这个男孩捂着大自己快一轮学长的嘴心安理得,安静轻语:“一个不能被提及本名的种族。” 看到周晹点头,葛生才回头看向傲雪华:“又是一个种族便能够对抗一个帝国的恐怖存在,只是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便是我们猜测的事情。”傲雪华看着场上的雾气轻轻摇了摇头:“两百年前便被几乎整族夷灭的隐族,第二代魔之眷属,曾经的诸魔代言。” 葬雪社长冷冷地说出她所知道的情报,整整两百年不曾现身的隐族突然在叶夜学院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即使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只冥火队,也猜测了他们的身份,但是,始终没有谁出面,所有人都在旁观,静观其变。 直到他们此时决定堂而皇之地不再隐匿自己的存在。 陌小京将赤色的晶石贴紧嘴唇,声音冷静到可怕,这原本就是在他预案中的一部分,所以当猜测成真,他也没有失措。 “依原计划,立刻弃权。” 在赛场上,九歌队的最深处,依碧听着自己指尖晶石传来的声音,轻轻侧起了头。 她是场上最悠闲的存在,自开场以来,从未有人接近她五丈之内,但是她又是场上最忙碌的角色,因为她是这支九歌队的队长。 一切命令,进攻筹划,包括战术的开启与反制,虽说最初的命令来自于看台上的陌小京,但是将其实行与具现化的却是这个温柔清丽的少女。 而在此时,她望着远处黑色的雾气,侧起了脸,然后微微摇了起来。 “我拒绝执行,陌小京社长。” “放弃了的话,比赛就结束了。” 晶石中陌小京的声音平静而坚硬:“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但是,帝王并无权命令战场上的将军。”依碧微微笑道,一点都没有忤逆命令的味道,反而带着一丝小女生的俏皮。 可是她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温柔俏皮。 “很荣幸,可以给他们造成那样大的麻烦,但是仅仅是这些远远不够。” “我并不喜欢不战而逃的感觉,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给会感觉很失败对吧。” “所以,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呢?就像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的我。” “所以很遗憾,很遗憾不能再次和葛青同学光明正大地交一次手,除非。” “我们先干掉眼前的家伙。” “以上。” 陌小京手中的晶石回响着那个女孩的声音,然后,一声清脆的滴答声作为结尾。 在赛场的那一段,有着青蓝色长发的女孩一指头按灭了赤晶石闪烁的光芒。 “要开始了呢。” 依碧低着头轻轻告诉自己,然后抬起了手腕。 她手上系着一圈绑着红色小珠子的手链,只是简单的饰品,没有任何的魔法波动,但是她却将手腕凑近自己的嘴唇,张口露出了两排洁白如贝的牙齿。 她咬住了手链的一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就是隐族吗,谁怕谁啊!” 然后她轻松扯断了那一条手链,红色的珠子向下溅射,沉入脚下的湖水。 湖水映倒的侧影,那一袭青蓝色的长发开始从末梢缓慢变成雪一样的白色,就好像被霜华侵染的桦树。 只在那一瞬间,第一颗链珠尚且没有沉入冰制的底板,她的及腰长发已经化作了晶莹的雪色,浅麦色的皮肤变为了近乎透明的白。 依碧平静地抬起头,望着对面的黑雾,声音安静而冷冽。 “不是么?比赛才刚刚开始。” 双眸清澈如血。 葛生望着场上的动静,不由不可思议地望向陌小京。 这是? 第二支隐族? 陌小京苦笑:“早就听闻很多隐族族人隐藏身份来叶夜求学,行走世间,但是真没想到我手下就隐藏着一位。” “你们别多想,正常隐族是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的族名的,她又戴着那么高端的隐匿道具,三殿下。”陌小京转向三殿下:“方便说一下依碧学妹的族名吗?” “雪瞳一族。”三殿下清清冷冷地吐出四个字,然后似乎想了想,补充道:“隐居在南方森林中的隐世种族,水与光之子。” “隐族中最喜爱宁静的种族,所以隐族约誓破除之后也没有丝毫出世的打算。”傲雪华点头接道:“对冰雪的极高掌控力,光系天赋卓绝到每个族人都是天生的高级魔法师,白发血瞳是他们最鲜明的体征,其飘逸俊美甚至不在精灵族之下。” “真没想到异族的奸细真是无处不在。”七夏苦恼地扶额:“我们的工作实在太差劲了,这种奸细竟然混进了学生自治会而不是被发配到我们绯心道馆简直是太令人痛心了。” “你吐槽的重点不对吧。”叶青冷冷回复,然后指了指场上:“现在我想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55章 光与暗 当看到远方的对手站定在那里,发色与眼眸改变,清新如薄荷与蔷薇混杂的气息缓缓弥漫在自己周围,场对面的第一团黑雾缓缓凝聚,冥火队队长有些厌恶地捂住鼻子,似乎非常讨厌那种夹杂着光与水的味道。 但是他终于不再轻视眼前的对手。 “全员后撤。”依碧安静开口,声音回荡整个赛场:“战略防守至比赛结束。” 即使是学院,被广泛认为凡世中最为强大的地方,隐族仍然贵为隐族,曾经针对七隐族真名的言灵,简单而有效地锁住了那七个名字在凡世中的传播。 所以当身后的队长改变了自己的外貌特征,连力量层次与气息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时,九歌队的队员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无私者无惧,不知者亦无惧。 隐藏体征的魔法物品在叶夜学院并不少见,隐藏实力什么的,在这个天才集中营更是家常便饭,所以没有谁去询问什么,况且这是至关重要的比赛,身后是能够托付一切的队长。 这!就够了! 所有人后撤,就像千百次演练过的阵型切换一样。 他们也并不明白眼前的对手为什么都诡异地扩散为烟雾,虽然之前社长曾经给他们透过风——这场比赛要抱着必败的打算来打。 可是听从队长的命令,这样简单的事情只要说就会做到的。 就像依碧说过的那样,在这里,她的命令要比陌小京的管用十倍。 看台之上,陌小京看着没有动静的红色晶石,疲倦地摇了摇头:“即使这样,依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 “那个种族毕竟曾经登临万族的巅峰,即使被从云端打落,依然不是我们这些尘埃中的存在所能撼动的。”七夏笑眯眯地开口,看不出焦急,但是也不见戏谑:“九歌队长潜力非凡,身份也非凡,但是如何以一敌九?” “喂喂喂!”小九努力想打乱一下气氛:“什么以一敌九?敌我干吗!” 但是这样的笑话确实不好笑。 对手是被迫遁世两百余年的隐族,没有谁知道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唯一肯定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哪怕是为了立威,哪怕是只是为了让别人记住,他们只会胜而不会败。 第二,为这个目的而出现在这里的九个人,绝对是那个种族年轻一代中最为佼佼者。 赛场之上,九歌队彻底放弃了进攻,全员龟缩后场,只等待比赛的结束。 毕竟,他们手中握着三比零的巨大优势。 “这样就够了吗?”冥火队长冷笑着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阵型,“你们应该知道,胜利的条件并不是只有比分领先时间结束这一条。” 这样说着,他的身影瞬间虚化,化成雾气向着九歌队半场而去。 然后有一道光划过,刺穿了那团黑雾,他扩散到一半的身影骤然凝实,后跌两步才站稳身体,带着一点不可思议与愤怒:“你敢伤我?” 依碧静静收回伸出的手指,那束光便来自她的指尖。 “你的族类不可说,我的族类不可说。” 依碧这样安静地开口,声音微软而冷清:“我伤了你,又如何?” “冥火队队员放出了黑雾将自己包裹,果然是罕见的暗系法师啊,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来学院参加兰流会呢?北栾我也很好奇。” “他们的黑雾看起来很像暗系五段魔法黑暗结界,可以完全吸收掉范围内的所有光线,九歌队队员开始用水球试探接触黑雾,却好像里面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一样,无论如何都会直接穿透。” “只是这样的话,连北栾我也无法分辨出球究竟在哪里,很困扰的说。” 即使此时,北栾依然努力着想要解说清楚场上发生的一切,哪怕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一些很不妙的变化,但是她此时此地需要做的还是要做好。 “无法攻击吗?”依碧看着黑雾轻轻侧起了头,右臂向着前方抬起:“这样呢?诸位?” 有纯粹的光从她的指缝溢出,像是水珠一样滴落,就好像滴落一颗太阳。 整个会场瞬间被温暖纯净的光芒所包裹。 “天光朗耀!光系终极魔法,拥有治愈,净化,灼烧等多重魔法属性,根据施法者的意图不同,侧重点也不同。” “但是。”北栾的声音带着一点问询:“依碧队长在赛场上使用了终极魔法,虽然是选择了净化属性,但是这样已经超出了水球竞赛的魔法上限。” “但是,为什么没有警告或者判罚?” 北栾是何其聪慧的女子,否则她也不会是学生自治会的副手。 但是此时她作为解说,不应该偏袒比赛的任何一方,哪怕自己最好的朋友就在下面并且遭遇了很不妙的事情。 但是她依然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来帮助她。 这场比赛从冥火队使用冥焰开始就走上了不正常的轨迹,但是却没有人制止,场中的魔法限制早已形同虚设,可是学院里的大人物们却熟视无睹。 所以当依碧公然使用了远远超过限制的魔法时,她第一时间就完整介绍这个魔法的效果,并且强调了它的违规性。 这是她自己在此时所坐的位置能够给予的帮助,她并不吝惜。 所以场上开始有嗡嗡的议论声时,一个隆隆的声音从不可知处响起,回荡在莲花的赛场上。 那是温和沉静的老人声音,葛生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的声音。 是林夕的声音! 果然这个学院的院长在默默地注视这场比赛,并且注视这场比赛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规则更改!” 他这样说道。 “魔法等级限制临时取消,允许使用一切手段进行比赛。” “唯一的规则,场内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死亡。” “如是。” 林夕的话简短而干脆,甚至没有打算做任何的解释。 当然他也不需要解释,这里便是他的国度。 “明白。”依碧淡淡开口。 “了解。”冥火队长如是点头。 看台之上,叶青锤了一下前面靠椅:“为什么不直接取消比赛!” 七夏回头,心疼地看了看自己那凹下去的靠垫,眯眼微笑:“这是兰流会几百届以来第一次场上临时更改规则,谁让我们有个不讲道理的院长呢。” “不过同时也说明,这场比赛的意义远比我们看到的要重要。” 在天光朗耀的辉芒下,那虚无的黑雾边缘开始了缓慢的融化,它们开始退却,重新聚集在了冥火队长的身后,他摇摇头,低头摘下帽子露出了纯黑的短发。 黑色的眼眸幽深有如夜色。 “这么急着去死吗?”他同样抬起右手,侧头微笑,笑容诡异邪魅:“虽然,并不能死掉。” 有纯粹的阴影从他的手中涌出,就好像神鹰在天空伸出的庞大羽翼,就好像在清水中滴下一滴最黑最浓的墨汁。 “如你所愿。女孩。” 第57章 叶夜最强社团 九歌队与冥火队的半决赛,以三比零的结果,冥火队获胜晋级。 这是本届兰流会第二次,比分占优的队伍反而失败。 虽然在往常的规则里,比分是胜负的唯一标准,但是倘若一方在比赛途中自行认输。 或者说,一方在比赛里全员失去了行动能力。 九歌队所面临的情况是后者。 当那潮水般的黑暗涌来,冥火队不再放任双方队长的单独对决的时候,场面依然崩溃形成单方面的碾压。 但是即使如此,九歌队的全员,依然选择将自己的神识与力量,投入了依碧那残存的光明中,硬生生坚持了半刻钟之多才宣告落败。 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但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当那抹光明再也无法维持的时候,九歌队全员都识海受损,陷入了重度昏迷。 故而,冥火队晋级决赛,卫冕冠军九歌队遭到淘汰。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九歌队的成员反而都是因为神识过于劳累而引发的保护性昏厥,竟然除了只需要静养数日之外,不需要任何特别看护。 伤势最严重的却是依碧,她正面接受了所有冲击,透支性的战斗让她的本源有亏,必须静养一个月并且接受配套的治疗才能免除后遗症。 但是这一切与葛生叶青暂时关系不大,他们反而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隐族公然出现在叶夜城中,学院的腹地,这一切都需要解释和应对,但是这一切,很多有资格知道的人都没有责任告诉他们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有一个人可以。 西城城主,易岚山。 毕竟,叶青和他还有一笔期限为十年的交易,那柄流霜匕首带来的些许麻烦,叶青也很想和他好好谈谈。 但是当他们两个人轻车熟路地来到西市的背面进入地下影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次两人都戴了头套风帽,一路来到那排看似简陋实则奢侈无比的黑石小屋时。 门并没有关。 非但门没有关,当他们走进的时候,那个黑衣铁面的男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你知道我要来?”叶青怎么可能有好脾气,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几乎在他的耳目之下。 关键自己还没有办法,除非自己也修行到了庆历四年春那个地步,可以凭借实力掩盖它的窥探。 “在下总是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易岚山带着一丝笑意说道,铁面冷硬但是紫眸淡然:“所以有时自己也会感到困扰。” “为什么他们会来叶夜?”叶青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因为叶夜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城池。” “你的意思是……”叶青沉吟。 “那个隐族是唯一被迫遁世的种族,两百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他们不得不切断外界的一切联系,韬光养晦试图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直到今天,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触手去重新接触了解那个在他们心目中已经面目全非的世间。”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叶夜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城池,如果你想了解关于而今世界的一切,没有比叶夜更好的窗口。” “你可以通过这种接触,了解如今世界最顶尖的势力如今所具有的实力和底蕴,从而定位自己出世之后的姿态和地位。” 叶青撇嘴:“那么蛮横的试探,真以为是三帝国建立之前的战国年代。” “隐族的超然与强势,这个世间没有多少人比公主更加了解的吧。”易岚山微微笑道。 星澈一族隐世千年,一朝出便以一城生灵为活祭,囚一国公主,拒十万雄师,这样的姿态与凛然,确实没有比置身事中的叶青自己体会更深的了。 看到叶青一窒,易岚山颔首道:“相比之下,他们仅仅派出一支后辈,已是姿态放低到极致,体现了对叶夜的尊敬。” “也就是说。”叶青无不揶揄之意:“在你们眼中,只要不派来一打天境强者,都是对你们的尊敬?” “公主可以这样理解。”易岚山不紧不慢:“一个最顶尖的地境之人,至多不过摧毁一座城市,然而天境的存在,任其施为却可以毁灭一个国家。”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他,随手便可以拔出那柄灭世的长刀。” 听到易岚山提到那个人,叶青定了定神,侧身从小腿那里拔出那柄绑在那里的流霜短匕,寒光流转。 “你不说我倒也忘了。”虽然并不是真的忘了,但是毕竟是一个由头,叶青把玩着手中匕首,语言中带着冷意:“那你把它给我又是什么意思?” 最初只是作为合作的礼物赠与,叶青接受也不过是因为是那个人曾经亲手使用的兵器,况且又颇为不凡。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柄匕首其实隐藏着那样大的秘密。 “说过的。”易岚山丝毫不惊,依然慢条斯理:“只是礼物,只有在公主的手中才能发挥它的真正作用。” “比如说让他摘下面具?”叶青不由臭着脸冷冷发问,这是她自己办的囧事,可是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把匕首有那样大的能量。 “假如让在下说的话。”易岚山微微笑道:“这是一个不错的要求。” 他丝毫没有调侃的语气,接着慢慢说道:“这柄流霜并不是万能的,虽然曦彻再送给我的时候,意思是它会是一个能够实现任意三个愿望的万能许愿机。” “其实不然,我可以凭借这柄匕首成为斯特帝国世袭罔替的公爵,传百代基业,虽然这一般意义上是只有开国功勋才能获得的殊荣,但是那位陛下并不会吝啬这些东西。” “因为他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些,他是这些权力与财富的给予者,所以自然可以随时收回。” “毕竟。”易岚山微笑:“他从来不是什么重信守诺之人。” “这个世界上,在下做不到的事情已经很少了,而做不到的那些,那位陛下也会帮助在下。” 叶青微微咬住下唇:“我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叶青回想着湖边的那场问答,开局糟糕但是结尾并不糟糕的谈话。 “我想,他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 “他也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易岚山摇头笑道:“你还太小,不懂得如何拨开语言的迷雾,即使公主可以为他挡下一切指责与非难,但是有一点公主依然不得不承认。” “那位陛下足够危险。” 一直沉默的葛生终于开口,这个关于曦彻的话题已经在预计之外,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将话题拨回正轨。 “山主不需要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庆历学长此刻也身在叶夜,并不是无法求证之人。” “我们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刚刚重新出世的印祖,林夕院长,给与了他们那么多的优渥与特权,甚至可以纵容他们在比赛场上击伤九歌队的队员。” “非也非也。”易岚山否认:“他们遵从了院长的规定,并没有直接攻击任何一个队员,一切都是战斗的余波造成,也没有不可挽回的情况发生。” “他们为试探这个世界的力量而来,那么,相应的,他们也要展示,与自己相匹配的力量。” “那么多的观众,那么多的旁观者,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展示。” “这是一个双向的试探,没有谁希望有新的势力介入这个本身已经接近稳定的天平,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就不具备入局的资格。” “那么。”葛生开口:“他们下一场对手就是我们。” “难道,你和林夕院长都认为我们要比那支隐族队伍更加强大?” “很不幸。”易岚山露出一个若有若无但是充满着肯定意味的笑意:“这恰恰是事实。” “你便是圣人门徒,天道剑出,天境强者也要为之退避。” “公主殿下的身份地位咱不多说,天资才情世间少有。” “更别提当今叶夜学院最可怕的那群人有超过半数都在公主殿下的夏末友人社,堪称这座学院建校以来出现过的最恐怖的学生社团,干掉个把隐族的试探队伍,实在是不在话下。” 叶青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眼前的男人说了这么多并没有一个字有用的情报,这些都是他们已经知晓的了。 “陌小京,七夏。”叶青直接询问了自己最介意的人,关于夏末友人社,其他人的根脚她大致都已经清楚,只有这两个人莫测高深,连目的都不知道便混在夏末友人社中。 “我记得公主一向都很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易岚山摇头道:“在下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很遗憾不会告诉公主。” “毕竟,他们与在下也有着深切的利益关系,而且这对公主而言不是必需的情报。” “山主的意思是。”葛生发挥了自己善于抓住重点的优点:“接下来的那场决赛,我们必胜?” 我不这样认为。葛生的意思很明显。 “很遗憾。”易岚山微微笑道:“这将会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这样说着,西城的城主敲了敲面前空空如也的方桌。 “说了这么久,两位想喝点什么?” 第58章 两句真言 由于山主下了逐客令,大致的情报也已经掌握,所以自然没有在那里多待的理由。 这番影市之行并未取得太多的收获,那位神秘的主人依然点到为止,不会透露出超出他想告诉你的情报范围之外任何信息,虽然常规意义上这些确实已经够了,但是却会逼死好奇的猫。 陌小京还是陌小京,七夏自然还是七夏,那个神神鬼鬼的冥火队只是隐藏在暗地里的隐族小队,庆历四年春仍然消失在茫茫人海。 但是知道的情报还是很多,比如那个种族来此的目的,为何林夕会选择对他们那样纵容,那把流霜的真正价值所在,以及夏末友人社究竟是如何强大的存在。 “我就从来没有感觉到我们有多么了不起。”叶青在回来的路上嘟嘴说道:“雪华姐不过是个大傲娇。” “陌小京笨蛋而已。” “七夏十足的痞子。” “周晹学长只有废柴领域登峰造极。” “只会发光的阿澈,除了温柔百无一用的紫泉。” “有块名为石枫的石头,多加一株叫做三殿下的盆栽。” 白石的路面上积满细小的银白落叶,毕竟秋至风凉,在脚下窸窸窣窣的响声中,叶青挨个把夏末友人社的成员挖苦了一遍。 “我呢?”葛生饶有兴趣。 “榆木疙瘩大呆瓜!”叶青斩钉截铁。 “要不要这么损?”葛生毫不生气,因为叶青的毒舌是天赋属性。 其实如果适应了也会感觉很萌的。 “你就不怕他们听到?” “反正这里只有两双耳朵。”叶青开心说道,促狭满满。 “抱歉。”空气中传来温和戏谑的声音,两个人都很熟悉的声音:“这里的耳朵并不仅仅只有两双。” “准确来讲。”第二个声音郎朗发出:“应该是十双俱在,听团长大人指点江山。” “看错你了小九!”傲雪华的声音接踵而至,清亮中夹杂着痛心疾首:“亏姐姐这么疼你,还背地里说姐姐坏话。” “只是意外收获。”七夏接着说道:“孤本来只是想找下两位,毕竟约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们还没有来到社团。” “不过,团长终于发现了在下的实质,朕不胜荣幸,感激涕零。” 痞子的本质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青心中腹诽,同时终于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学院为了这次兰流会加装的安全监视设备,你们竟然用来搞偷窥窃听?” “难道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偷窥窃听的吗?”七夏振振有词问心无愧,居然说的好有道理,让葛生无言以对。 那块青色的晶石被固定在灌木丛的树荫中,同时有着隐匿和弱化的魔纹,若非不断有声音从那里传出,很难发现这里有着同时可以双向传输影像和声音的监视设备。 叶青也根本不打算和那位痞子馆主多费口舌,伸手便抓住了那块冰凉小巧的晶石。 在夏末友人社木屋里的三大BOSS看着遮蔽住整个视野的白净大手,七夏耸了耸肩:“似乎生气了。” “她也有资格生气?”傲雪华握紧拳头。 作为英姿飒爽帅气逼人的社长大人,傲娇这个定语对她来说确实属于禁语范畴。 然后所有人看到那个视界被厚厚的冰雪所包裹,闪烁了两下,便断掉了传输。 瞬间花屏。 花屏的同时,那位公主殿下发出的最后通告冷冷传来。 清脆冷冽。 “哼!” 陌小京眯眼微笑:“好了好了,总之团长快回来就是了。” …… …… 叶夜学院叶塔第二层 由于叶塔距离兰流冰堡路程最近,掌勺师傅又大多是谙熟于此道的导师,饭菜味道差不多居于学院翘楚。 综合以上种种,夏末友人社最近的聚会都安排在这里进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夏末友人社从上到下,无论是九公主还是三殿下,傲小姐还是陌公子,大抵上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吃货。 所以,当青葛二人乘坐风梯来到第二层的时候,夏末友人社其他成员正坐在那张只剩下两个空位的圆桌旁边,看着那两位慢慢走过来。 叶青没好气地甩手,那枚被坚冰包裹的晶石劈头盖脸掷向七夏,后者若无其事的抬手抓下,笑吟吟说道:“私自拆卸学院安保装置,可是要扣三个学分的团长。” “那也比用来偷窥窃听好上一万倍!”小九鼓起脸颊,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怒气冲冲一点:“大痞子痞子痞子!” 傲雪华抬手夹了一片切片芙萝果,摇头笑道:“扯平吧小九,否则我也有贴己话对你说呢。” “山主怎么说?” 社长大人的威严还是有的,叶青便与葛生坐下,一道喝茶,一道将易岚山所言复述给大家,也请格外强调了那句——“你的夏末友人社大概是叶夜学院建校以来最恐怖的学生社团。”这句中心语。 “你们。”小九斜眼望向陌小京与七夏。 “什么的干活!” “良民,大大的良民。”七夏用力把胸口拍得山响,信誓旦旦。 “在下陌小京。”会长眨了眨黑夜般幽深的眼睛,真挚但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来自西方的一座古城。” “不要给我说这种废话!”叶青发怒。 “奥斯帝国名门,不仅与青翼有所勾结,还与斯特帝国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傲雪华慢悠悠地说道:“陌小京不过是个假名,真实身份是隐藏的未来家主,在叶夜学院的目的不外乎想要找一些可靠的预备盟友。” 叶青看傲雪华说的笃定,不由信了几分,看向七夏:“他呢?” “四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叶夜的应试学生,三试三十一分入学,没有可知的亲属与师承。”傲雪华挠挠鼻尖,说不出的促狭:“必须小心提防的神秘人物,幕后黑手的有力竞争者。” “饶了我吧。”傲雪华说得轻松,周围人也态度轻松,七夏躬身讨饶。 有些话不会在此时的场合说出,说出的话也不会有太多的真实,所以其实即使叶青,也没有信上太多。 傲雪华轻轻吐了吐舌头,一瞬间娇憨可爱:“我上面说的话至少都有两句是真的,叶小九仅供参考。” “剩下的都是编的?”叶青捂了捂胸口。 “这要看公主殿下自己来判断了。”陌小京轻笑道,然后正色:“吃吧,吃完我准备去看望一下依碧,有谁要一起来吗?” 叶青一口抿干杯中茶水,高举白如葱藕的手臂,完全不容置疑地语气。 “那还用问!当然一起看了!” 第59章 城中的帝王 叶夜城中那座幽深的庄园,那位金发的陛下闲闲翻阅着已经整理成册的情报。 他是斯特的陛下,即使这里是兰叶的故国,他依然可以轻易得到任何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或者说,他足不出户,便可以了解叶夜城中每一只苍蝇的性别。 在他的下首,那位银发的少女静如雕像地伫立,这些情报并非由她亲自搜集,但是每一份情报她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那每一张纸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脑中,所以不需要再去看一眼。 这里是斯特帝国在数百年前便购置下的豪宅,在某种意义上是斯特帝王在异国的行宫,其奢华壮阔,在整个叶夜城也是首屈一指,但是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却只有曦姓一族最核心的族人。 曦彻看了几页,随手放下,淡淡开口:“二十一人?” “二十一人。”星曦点头,语调冰冷清晰:“平均年龄二十一岁,实力最低为朱阶六级,最高为玄阶巅峰。” “目的呢?” “与之前预测相符。”星曦的体表有电弧与冰雪闪现消弭,但她恍然未觉:“幽影一族欲以此次兰流会为契机,重新接触外界,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宣布回归,此次主要任务为测试当今大陆最顶尖的年青一代实力,以估测而今世界的力量。” 她说出那些禁忌的词语,有神灵在不可知处降下神罚,但是那些神罚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便归于寂灭。 “该怎么关照他们呢?”曦彻打着节拍,带着笑意沉吟:“一个休养两百余年的隐族想要重新对这个世界亮出白森森的爪牙,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星曦用词古板而拘谨:“星轨的指令,是不留痕迹地阻止他们。” 曦彻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但星主给了你高于整个星轨长老会的权限,对于星曦而言,会优先执行你的命令。” “真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兵器。”曦彻脸色平易,轻轻赞道。 他在四年前的那座森林与她重逢,从此命运便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一年的朝夕相处,贵不可言的斯特皇子为她打理行程,规划任务,从最卑微的工作做起,直到最终成为暗星中年轻一代中仅次于兵器的二号人物,并且用一定的代价换取了兵器的指挥权限。 自那时起,他才真正理解这个权限的意义。 只要命令的话,她什么都会做。 一切的一切,最肮脏,最痛苦,最卑劣,最龌龊,只要你能想到的事情,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地帮你完成。 他知道了关于她的所有经历,然后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哪里。 加入暗星自然是符合他计划的一环,他是拥有着斯特第一顺位继承权的皇子,因为他父亲所诞下的子女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如此可居的奇货,暗星自然宁杀错勿放过。 但是这一年来,相比于经营势力,埋下暗子,为回归政变夺位的努力,他更多的是陪伴那个少女,想要看清她是否在隐藏什么,是否用那副铁面做自己的伪装。 或者说,能不能在她身上,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女孩的影子。 然而没有。 所以他在破境在即的时刻选择暂时辞去暗星的事物,来到湖边静修时反而接到了那位圣人的委托,所以便有黄金十字绽放在圣湖之畔,三千炽焰军秋夜冲锋的盛景。 再然后,永夜之城开启,他作为主负责人,与那个少女一道,清洗兰阴城,夺取九宝莲灯,然后,开启永夜之城。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他便可以获取暗星的全力支持,帮助他回国夺位,这包括超过五万的精锐隐族军队,与七位以上的天境强者。 但是最后,他背叛了这个任务,在最后关头抢先杀死棘厉,随后试图将那位小公主送往兰蓝,这样只要他撤回炽焰军团,兰叶兵锋便将碾碎那座城市。 这一切并不在他最初的计划中,他也为此葬送了自己在暗星所做的几乎全部努力,就像他说的,这不是要做的事情,而是想做的事情,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自己的心想要做的事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一切没有超过他的底线。 所以之后的发展还大体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如最初设想的那样行险击败星曦,随后圣人出面,永夜之城圆满解决,随着他的正式破境,回国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依靠那柄灭世之刃背后的皇权力量,他拉拢了两成的军队,在斯特宫廷的布置,给他带来了三成的文官力量。 这原本并不足以支持他完成一场政变,可是他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在处理好一切之后,他选择独自一人进皇城觐见。 他是先帝留下的唯一骨血,庆历皇帝欲杀之而后快的皇子,孤身觐见等于羊入虎口,但是他却没有抱必死之心,因为他会在那里亲手弑杀那位皇帝。 当皇帝驾崩,皇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他拥有着幻灭之刃,在大义上便站在所有人的制高点,先帝唯一嫡子的身份,更为他的法理继位提供最有利的保证。 这个时候只要说服族内长老,对内血腥清洗一切党羽,对外严酷镇压所有叛乱,斯特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这说起来很容易,但是没有谁能够做到。 他做到了。 在世人的眼光中,他一步步登临这个世间权力的顶峰,强大而决绝,横扫六合而无一面之敌。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一步步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死无葬身之地。 但甘之如饴。 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到更多风景。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所以他才会是而今的天启帝曦彻,而不是那个落难的皇子,孤独的杀手,单薄的院生。 不为棋子,便为棋手,如是而已。 “我亲爱的妹妹。”曦彻清冷笑道,笑意中寒意如冬日朔风:“你在我身边时,究竟是那柄兵器?还是那个女孩?” 第60章 除了她我一无所有 “你的命令是。”星曦面无表情地复述:“在你的身边,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星曦可以无视任何命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星曦璀璨的金眸平静如湖:“这是以命令为前提下达的指令,实际操作中,星曦只能假装无视任何命令。” 她是不知其谎言,不屑于谎言的兵器,所以只要你问道,她便会坦诚回答一切的问题。 如果你有这样的妹妹,你会是欣喜还是愤怒? “还有。”星曦认真看向曦彻,语气带着安静坦然如初雪般的味道:“除了命令,我一无所有。” “所以,请不要轻易剥夺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她说的很难懂,但曦彻还是能够听懂她的话。 无视对错,无关好恶。 服从便可以活着,违抗便只有死去。 这是暗星教给她的东西,然后她活到了现在。 有命令让她杀掉自己的老师,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有命令让她杀掉自己的同伴,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有命令让她杀掉需要杀的任何人,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然后她活到了现在。 在那个漆黑恐怖没有一线光明的世界里,服从命令就是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锁链,握住它,你会遭受莫大的痛苦。 但是松开它,你就已经死掉了。 而她是在那无边黑暗里,唯一一个握紧那条锁链活到最后的孩子,哪怕而今她的身边出现了很多很多看起来更加牢固舒适的锁链让她可以握上,但是她只愿意相信最刺骨恐怖的那条,因为只有那条真正让她活到了现在。 而不是其他的锁链。 “这样的话。”曦彻沉默然后疲倦地说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你只要记住,至少在我身边,你是安全的。” “你认识的那个人。”星曦望向金发的男子,语调轻而冰冷,就好像用锥子用力凿开他用来欺骗自己的铁幕幻想:“她已经死了。” “我只是在她腐朽的躯壳里重生的厉鬼。” “所以,你称呼我为妹妹,并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回答,也只是对于命令者的尊敬。” “我不承诺任何东西,因为我自己没有承诺的资格。” “所以不要对我报任何的期望,因为我自己没有被期望的价值。” 曦彻看着语调清冷而沉静的少女,她的血管里流淌着这个世界与他最亲近的血液,但是她的心却与他有千万里之遥。 “但是总有一天。”曦彻反而微笑:“我会让你在这副躯壳里死去。”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星曦没有丝毫不满,点头应道:“星曦不胜感激。” “但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 “你对我所说的任何话语,我都有可能转述。” “你吩咐的任何事情,我都有可能背叛。” “我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杀你。” 星曦一字一字清晰地诉说,她不屑于谎言,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现实。 “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怎样与你无关!”曦彻被抓住痛脚有些恼怒,没有帝王风度地急吼吼道:“反正与你无关。” 然后曦彻猛然醒悟,望向星曦突然长笑。 星曦看着他坐在那里无来由地长笑,不动声色地伫立,直到曦彻止住笑声,望向她:“你,害怕了吗?” “这是你我重逢的四年来,第一次,你主动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是的,你的这些话都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是以你的冷漠,又何须亲口对我说出这些?” “除非,你害怕对我产生感情,然后却在某一日不得不将我杀死。” “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星曦平静应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样子。”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曦彻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做出了类似的回答。 “我只记得,你的妹妹心中所残留的关于你的模糊影像。” “但,我并不是你的妹妹。” “我和你印象中的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们曾经共享着同样一具身体,但是她在这里死去,我在这里诞生。” “请你认清楚这一点。” 曦彻沉默,然后笑道:“是这样么?” “星曦公主殿下。” 她是这个世间所能存在的最高贵的公主,哪怕是叶青与傲雪华,在她的血脉与家谱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因为她的血脉来自于斯特帝国,也来自于曦光一族,更来自于星澈一族,她同时拥有着这三方的皇族地位,即使纵观历史,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但是她却从幼时开始,被作为这世间最强的兵器培养,因为除她之外,这世间也未曾有过如此血脉天赋之人。 所以她才不是星曦公主殿下,而是暗星的兵器。 这个时候曦彻叫出了本该属于她却已经与她无缘的称呼,然后问道。 “你为什么会戴着面纱?” 你为什么会戴着面纱? 大凡女子,戴面纱者除了想要营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更多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面容。 但是兵器又为何戴着面纱?诚然她是天下少有的绝色,可是有缘目睹她还能活着的人又有几个? “摘下之时,有目眩神迷之效,在绝境之际,可用来制造偷袭的契机。”星曦认真回答。 “真不愧是永不说谎的兵器。”曦彻点头赞道:“所以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 “我这里还有第二个答案,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星曦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曦彻已经开始了讲述:“我曾经给年幼的妹妹讲过这样的鬼故事,大凡被杀之人,都会在最后一眼记住杀他之人的长相,以便之后化作冤魂索命。” “当时那个妹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然后含着泪眼认真问我,有什么可以防备的方法。” “我便告诉她,只有用面纱帽子之类的遮住面部,不让死人看到,厉鬼也会找不到你,自行投胎去了。” “这自然是我那个时候胡诌用来吓唬她的把戏,哄得时候也没有耐心,不过是胡言乱语一番。”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我在晖亡之林遇到了你时,并没有带着这副面纱。” “然而出去任务的时候,无论何时你都会戴着它,或许你自己都忘记了最初戴着它的心情,可是你却熟悉了这种感觉。” “有形与物,可伤我者,皆可杀之。” “死嘴硬。”曦彻此时完全把握住了主动权,轻笑着说了第二件事。 “那么,你我相见之时,我被追杀逃入了你的领地。” “却从来没有想到,你作为晖亡之林的一方领主,拥有着那般广阔的领地并且拒绝一切天境魔兽的擅闯。” “可是你的领地之内,却有着那么多弱小的寻常魔兽,只受着最低额度的捕杀威胁。” “因为在你的领地,任何敢于超出食欲猎杀的魔兽,都会遭到你的斩杀。” 曦彻带着深意笑道:“一个在人类世界亲手无理由残杀自己同类数以万计的屠夫,然而却要庇护那些弱小的魔兽,禁止了所有无理由的猎杀。” “万物有理,因循而导。”星曦不动声色地回答:“那是我结成领域的地方,所以维持了那里的天道。” “好好好,你永远有堂而皇之的理由。” 曦彻摇头笑道:“那次见面,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并不会救人。”星曦回答。 “是的是的,你并不会救人。”曦彻回想着那个时候那个少女安静的神态。 “只是,比较想杀它而还不想杀我。” “现在想来。”曦彻哈哈大笑:“也是非常令人害羞的可爱回答。” 星曦沉默。 曦彻平静在座椅上伸手,抚摸住了少女月见草一般柔软的银发。 “不要再自作聪明了,认为我只是怀念那个为自己而消失的妹妹。” “我很怀念她,但是,同样很喜欢你。” “杀人不眨眼只服从命令的冰冷兵器。” “你认为她死了,但是我始终认为她还活着。” “哪怕变得不像我印象中的她,但是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说。” 曦彻一伸手将毫无防备的星曦张手拥住,并不防备那个少女会在这样近的距离将他刺杀。 他是骨架已成的高大青年,而星曦却被药物控制了身体,体型保持在兵器练成的十五岁,所以他张手便可以轻易将她整个抱住。 少女的身躯本应该是柔软而芬芳,但是星曦笔直站定在那里,即使被环抱身体也没有一丝的弯曲,就像是将一具沉重的雕塑揽入怀中。 “既然你不小心占用了我妹妹的身体。”曦彻在她的耳边轻语:“那么就乖乖地叫我哥哥吧。” “是的,这次。”曦彻带着笑意与决绝。 “是命令。” (好吧,星曦这个角色用了不少绫波女神的桥段,比如开场的吊手绷带,比如此时的一无所有。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 还有,星曦最终不是女神的复制品,她只是自己。) 第61章 病房中的少女 阳光很好。 清凉如水的金色日光穿透白石的窗棂,被水晶折射之后洒在雪白的病床上,晒得人暖暖的很舒服。 依碧便是这样想的。 在她昏迷的那一刹那,那条赤色的链条便重新在手腕上浮现,雪白的长发随之回复青碧,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她没有因此受到任何责问,反而被第一时间送往了由学生自治会主导的特护病房。 日塔的第七十二层。 她已经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后遗症还很严重,至少还要卧床十天再加上二十天的调养才能复原,所以此时脸色依然苍白如新裁的画纸,而不是恢复血脉是那种晶莹透明的雪白。 只是由于刚苏醒不久,她的身体尚且困乏得很,所以便只勉力立在床头坐了起来,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书,只看了一眼便不由露出笑意——布置这个病房的人似乎非常了解她的喜好。 散文集,《花落有声》。 不过,只靠在床头看了一刻,房门便传来哒哒的敲门声,得到她的应允之后,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温润亲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丫头,想要吃点什么?” “刚烤好的松子饼干。”依碧头也不抬,视线没有离开书页,但是语调认真地接着补充道:“松子一定要整粒的,必须用炭火烤得又松又脆不许磕牙!” “饮料呢?” “就今年的新叶茶吧,不用太好,云隐山的就行。”依碧表示自己很随和,不挑食。 “丫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啊。”陌小京从房门处背着手慢慢走进,笑容温暖干净就好像是窗外的阳光:“看来精神不错,一见面就知道管我要吃要喝。” “小女子是重伤员哦。”依碧看着书理直气壮开口,然后抬头,勾着头带着笑意目视陌小京,一点温软俏皮的促狭味道:“还是工伤哦,会长大人。” 陌小京被那一瞬间萌了一脸血,正打算咳嗽一下调节气氛,依碧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别闹了,快拿出来我正饿着呢。” 陌小京无可奈何:“丫头你真是狗鼻子,不服不行。” 这样说着,他右手从背后伸出,果然那个白银的托盘一直藏在那里,他一躬身将托盘放在床头桌子上:“请用,依碧队长。” 托盘中是六块喷香四溢的金灿灿圆饼,和一盏白瓷茶壶并几个青瓷茶杯,圆饼上是大粒大粒的焦香松子,茶壶中的香气沁人心鼻,竟然与之前依碧所说丝毫不差。 陌小京微笑看着依碧恬静地给自己倒茶,轻巧咬一口饼干,低头呷一口茶水,看她吃过两片,才慢慢开口:“我还带了其他人来看你,不嫌吵闹的话能让他们进来么?” “没关系啊,又不是什么大伤。”依碧点头,然后面向门口:“社长你们进来吧。” 随着这声招呼,夏末友人社众人鱼贯走入,小九更是毫不避嫌地坐到了依碧的床头,兴奋地连珠发问:“姐姐你不知道自己白头发的时候好漂亮的说,能不能再变一次给我看啊。” 依碧略一沉默,转头看向陌小京:“这里有多少人知道隐族的事情?” 陌小京想都没想:“我想都知道吧。” “那就坐吧。”依碧侧头微笑,然后伸手在空中凭空一拂:“听我讲个故事好吗?” 原本这间病房中并没有多余的座椅,却看到依碧只轻轻一拂,十个冰质的高背座椅便缓缓在空中凝结而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地面上。 这一手神乎其神地造物神通,与千劫的意劫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相较之下,各有千秋。 但无论如何,这一手足以技惊四座。 看到众人惊叹的目光,她低头腼腆笑了笑:“坐吧,我们这一族也就这几个小把戏了。” 这样说着,她看着夏末友人社众人纷纷坐下,靠在床头轻轻微笑,手指在空中轻动,便有雪白的字迹在空中浮现凝固。 “上古之时,有七大隐族,其名分别为:” “归剑。”她写下第一个隐族的名字,然后慢慢介绍道:“守护一族,被称为神之选民,为诸神在凡世的代言者,实力一向被列为七隐族之首。” “霓凰。” “现任遗忘一族,被称为魔之眷属,为诸魔于人世的媒介,实力同样非凡。” “以上两者,合称为神魔之族,是隐族中毋庸置疑的最强两族。” “在此两族之下。” “星澈。” “初代遗忘一族,因守护一物不力而被诸魔贬落,但因为该族族长实力超凡,在失去神眷之后自身实力依然在神境,故而整体被认为是第三强族,并在尘世中有着具现体——暗星组织。” “曦光。” “一个集皇族隐族于一身的种族,也是他们率先对诸神所规定的隐族约誓不满,方使七族不得干涉尘世的禁令被打破,从皆受神眷千年不朽变为了而今神魔各自挑选眷属的模式,但也使得其他五族可以入世。” “幽影。” “第二代遗忘一族,原本实力极强,极受诸魔青睐故而在前任被贬之后继任魔之眷属,然而随即爆发了与现任之间的战争。那一场战争短暂但极其惨烈,夕天在那一战一跃成为大陆最强者,前者族长战死,精英损失惨重,万年祖地几为灰烬,整族被迫退入地下炸毁通道,遂与世隔绝。” “雪瞳。” “便是我所属的种族,最为安静不喜****,自万年前起便纷争较少,但因为整体凝聚力与实力皆属上乘,故而存留至今。” “虚。” “此族往往被称为第七族,人数极其稀少,定居地至今不明,行动神秘,传承方法也不明晰,但是个体实力却是七族中最为可观的。” “隐族之间虽然有强弱之分,但是总归相差不大,除却那位不世出的族长,没有任何隐族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完全战胜另一隐族。” “但是,拥不拥有一位神境的圣人,是衡量一个隐族实力的重要标准,当今之下,七支隐族只有神魔二族与星澈一族拥有圣人,是稳居前三的族群。” “以上。” 依碧条理明晰地讲述了关于隐族的大致情报,只有她这样身份不低的隐族中人,才能对其他的存在有着高屋建瓴的了解与分析。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呢?” 第62章 三皇七隐一学院 依碧系统而简略地对七大隐族做了整体的描述,然后停住,等待他们下一步的询问。 所以开口的是叶青,她不再露出娇憨任性的神情,目光微微皱缩,认真问道:“七隐族的入门实力大概是怎样的?” “隐族繁衍万年,但族群数量一直保持在较低的水准,往往族内通婚,受神言约束不与外界交通,因此,其强大体现在个体实力上。” 依碧沉吟道:“经过那千余年的百族之战,互相吞噬搏杀的上古种族,最终只有七支保存下来,接受诸神调停,在从那时起,整体实力便处于一个相对凝固的状态。” “而今一个隐族的存在,便代表着二十五位以上的天境强者,三千名地境以上的精英与超过一万五千个十四级巅峰的精锐战士,虽然在数量上要远远落后于凡世王国,但是与外界七级便为精锐正规军的标准相比,在局部作战中往往可以轻易碾压对方。” “这也是当初初始大帝为何从东方起兵,横扫世界而无一合之敌的主要原因,他的精锐部队,便是以那只隐族嫡系为核心建立起来的。” “但是由于平凡人类中数万年来第一次诞生自己的圣人,并且一生二,二生三,三位人族圣人虽然经历性情皆不相同,但却因月佚圣者之故齐聚于叶夜,共同建立了叶夜学院,教化千万,彻底粉碎了黑暗年代中师徒相授的传承方式。人族天境开始呈涌泉之式爆发,自此单一隐族便可以横扫天下的局面不复存在。” “这是其一,由于月佚圣者教导出了元泰大帝,侠指点出了殊华大帝,两位大帝相继而起,以各自的方式吞并统一了那两片亘古破碎之土,从此凡世中也终于凝聚起了足够与隐族分庭抗礼的力量。” “故而今日世界的力量格局大致形成。” “三皇七隐一学院。” “表面上,三大帝国鼎足而立,互相忌惮,维持现状,又因殊华帝与元泰帝年幼相识,素有私谊,故而在百年之前以帝誓约定边界。” “而斯特帝国方面,初始大帝于第三次西征途中病故,王位纷争不休,百王并起,兄弟阋墙,幻灭之刃不翼而飞,炽焰军团拥兵自立。星空下最强帝国内耗惨重,名存实亡,虽然在经过一番血腥搏杀之后,勉强稳定住了局势,却被元泰大帝抢占了偃师城,扼住斯特帝国门户,从此无法向西动弹一步。” “所以出于有意无意,当今局势已经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现状,任何想要打破这种平衡的存在都会受到无情的遏制与打压,正如两年前发生在兰阴城的那场惊天之变,纵然暗星算尽人心,欺瞒圣人,但终究不过一场幻梦破灭。” 依碧淡淡说出了永夜之城事件,因为它便是如今局面的最好例证。 三皇族明面上互相牵制,背地里又有各自的隐族支持,曦光一族本身便是斯特皇族,又与星澈一族眉来眼去。奥斯皇族世代与魔之眷属,明面上的第二隐族霓凰一族通婚,血脉交融,纵然后者因为诸神约誓不能太过相助,但是威慑力摆在那里。 唯一与隐族干系不大的便是兰叶皇族,但是兰叶皇族境内有着叶夜学院,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尽管残酷却终将叶夜学院明面上绑在了自家战车上,不惧与任何一族正面冲突。 至于其他隐族,归剑一族超然于物,不曾参与尘世事物,雪瞳一族隐居避世,即使没有约束也不愿与外界交通,虚之一族人口稀少,行踪诡秘,难以结盟,这三族基本上只保持着最低的存在感,虽然不畏惧任何外力,但是亦不会主动招惹他人。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曾经的魔之眷属,幽影一族。 曾经被选为魔之眷属,可证明该族曾经的强大,正如星澈一族,虽然被贬,但依然稳稳占据着七族实力第三的位置。 但是由于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幽影一族损失过于惨重,实力一度低落到七隐族垫底,为免族灭之厄,才遁世蜗居,而今重新出现,自然是有一定依仗,同时,对外界资源需求最为渴望。 所以,而今局势最大的变子不外乎这支曾经的魔之眷属,所以才会受到那样大的围观与默许。 “不过也仅此而已,隐族虽强,但归根结底,除却出世为皇的曦姓一族与创立暗星的那一族,其他隐族而今对外界渴望并不大,干涉也可以忽略不计。” “但即使这样,也未曾有隐族故步自封,与世隔绝,就算是最为安静保守的吾族,也有人出世外出历练行走,不带护法,只留命灯,隐藏隐族体征行走天下,如若有意,只要族中没有召唤甚至可以终生不归。” “你们可以和外人结婚吗?”周晹目光炯炯地发问,这位学长似乎对这个问题垂涎已久。 “这个。”依碧沉吟少许,看着周晹神情从期待转为失落,才微笑道:“当然可以。” 还没等学长大声欢呼,她摇摇头落寞地补充道:“隐族之血皆不强势,如若不族内通婚,与外人联姻会使隐族之力断绝,即使混血后代再次联姻试图重现远祖,也不过形似而神非,故而族内不反对,但是会讲明利害,如若通婚便形同脱离。” “相比于百族之战时已经开明许多了。”傲雪华摇摇头笑道。 “又何尝不是。”依碧点头,然后看向社长大人:“这世间能够弥合隐族之血的例子只有奥斯一族,真可谓神迹。” “血脉之力不够强势是隐族离群索居的重要原因,而血脉之力无法兼容,则是上古百族之战的缘由。”依碧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那一段不可抹去的岁月,然后有些离神道:“隐族与常人通婚无碍,但如若隐族之间互相通婚,则会引发湮灭之祸,胎儿与孕者万死无生,纵然横跨万年可考的历史也只有一例侥幸生还,但所付代价即使是隐族也肉疼不已。” 葛生知道她说的那一例孤证究竟是什么,那位名为兵器的少女,便是万年来唯一存活下来的混血隐族,但作为代价,三件最为顶级的一品天境灵器在她体内破碎,两位天境纯血隐族为之殉难,才最终留下来她的性命。 所以那位城主才会说,她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在天境的门槛徘徊。 七夏待她说完,才淡淡发问:“那么,对于这次的冥火队,你又有什么看法?” 这才是戏肉,之前的那些背景讲述,只是稍微有些长的铺垫罢了。 依碧小口咬下一块松饼,松子在贝齿间愉快地咔嚓粉碎,香酥盈满唇齿,然后方抿一小口茶混合着松饼咽下之后,哈出一口满足的吐息,侧头微笑道:“如那位西城城主。” “他们想要重新出世,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会因此变化,但是,并没有谁会喜欢这个变化的产生。” “分蛋糕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院长之所以会选择任由那一族肆意展现力量,一方面自然是表现对隐族应有的尊敬,而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叶青撇嘴:“现在的情况是,姐姐你躺在床上,而他们好端端的在那里趾高气扬。” “第一,我并不是院长计划中给他们教训的人。”依碧眯眼微笑着说道。 然后她睁眼,青碧色的眼眸一瞬间骄傲凌厉如那时候白发血瞳的少女独自站在一片光明之下。 “第二,我赢了。” 她的语气干净而轻松,但是这种语调之下的骄傲与凛然让人不由侧目。 是的,她赢了,哪怕最终她被黑暗吞没,识海受创必须休养一个月,但是她并没有因此付出实质的代价,不可挽回的暗伤。 相反,她在一对一的前提下击败了对方的队长,直到对方九人联手,方才失败,这份战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谈不上丢人,甚至当得上荣耀。 她指尖流泻的光明照亮了半边的天空,她手中推出的冰雪席卷了天地。 她胜了,足矣。 道心无悔。 不过周晹敏感地听出了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你不是给他们教训的人,那么……” “是啊。”依碧收敛锋芒,就好像是爪牙毕张的灵猫温驯地重新舔起了毛茸茸的爪背:“给他们教训的人,自然是你们啊。” “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周晹瞬间炸毛:“我突然感觉肚子好痛,能不能上替补!” “对于这个。”依碧碧色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低头喝一杯茶。 “依碧可不这样认为。” 第63章 决赛开始 兰流会的比赛还在继续,不过绝大多数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 个人赛方面,基本已经决出了最后的冠军,一年一度的学分发放大会也宣告结束,七夏有惊无险地维护了他绯心道馆馆主的荣耀,男子组魔法实战冠军,五个学分收入囊中。 不得不说这位平日里腹黑吐槽八卦神经刀的馆主大人,真实实力确实委实不容小觑,在决赛中仅仅依靠火系魔法,二十一级的水准表现,在被属性克制的前提下从容击败了那位二十一级的风水双系魔导师,要知道,他还有着不低于幽影一族同龄天才的暗系造诣没有施展。 武技探研方面,女子组取得冠军的是我们尊敬的天才社长傲雪华,毕竟十六岁零十个月便能够晋入雪银剑士,标准等级二十一级的新一代天才少女,引领着新一代叶夜天才指标的妹子。 一路横扫,从未有一合之敌,社长大人五个学分拿的心安理得。 紫泉作为夏末友人社的第三位参赛选手,原本有着角逐冠军的实力,但是由于在四分之一决赛上就遭遇了兵器少女星曦,苦战落败被挡在了四强之外,收获了一个学分的安慰奖励,而后者自然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女子自由技击冠军,由于并非学院学生,学院对其颁发了奖金以及纪念奖章。 而对于第四位参赛选手陌小京来说,面对伪装成阡陌的庆历学长,他放弃了与之交锋从而止步四强,季军战中理所当然的获胜,季军学分三个。 当叶青揶揄他连个季军都这么上心实在是太没出息的时候,他认真回答道这是要填占星课的亏空,一点都马虎不得。 当然,庆历四年春收获了他的第二个自由技击冠军,不提。 所以随着兰流会的进行,代表着个人最高水准的个人赛大多结束,表演性质的观赏赛事也基本告终,简而言之,被放在最后压轴的,只剩下几个集体竞技项目。 当然,水球是其中之一。 水球决赛,夏末友人队与冥火队的对决,终于展开。 叶夜学院兰流冰堡。 “很高兴再次和大家见面,北方天空,栾木青茂。” “我是北栾。” “今天我有幸为大家解说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相比你们也是期待已久。” “兰流会有史以来,这是第一次两支之前从未参赛的黑马球队一鸣惊人地会师决赛无论是哪一只球队获胜,都将创造历史。” “这之中,来自叶夜学院的夏末友人队是我们比较熟悉的,这只写作草根读作土豪的新星球队,以其无比豪华的阵容和平均线上的颜值水准备受瞩目,更有着绯心道馆特制泳衣为其比赛助兴壮行。” 北栾极轻微地窃笑一声之后接着说道。 “除了连克强敌,比赛战绩可圈可点之外,他们还保持着一项几乎不可能被超越的纪录,那便是即使在小组赛时负过一场,但是在本届兰流会上,他们是唯一一支仅失一球的球队,兰澈同学毫无疑问是这一纪录的头号功臣,但这并不是这项纪录的核心,更为重要的是,那场丢球的比赛,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 “至于夏末友人队的队员,都是当之无愧的校园传说,我就不给大家多做介绍了。” “另一方,是神秘而强大的冥火队,他们在之前的半决赛上经过一番血战击败了卫冕冠军九歌队,作为历届九歌队中实力可以排上前三的王者之师,能够击败他们显示了出恐怖的实力,虽然在比赛的最后,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想必看过上场比赛的同学,都对那光明与黑暗主宰天空的一幕印象深刻。” “随着九歌队的战败,冥火队已经连续击败了两支来自三大社团的强队,在可靠历史上,达成这一成就的球队无不例外地赢得了最终的冠军,不知道冥火队能不能够延续这个记录。” “好了,我想大家已经听厌了我的闲话,下面,我们步入正题。” “两队球员已经出场。” “呃。” “我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呢?” “虽然你们的尖叫和叫好声已经淹没了我的声音。” “但是我还是要说!” 北栾清亮干净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穿透全场。 “会长你这么帅真的好吗?” “十年之后,你若未娶,我尚未嫁。” “那干脆,我嫁了你好吗?” “副座。”陌小京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就算调戏在下,也请说一下实际的好吧。” “比如今晚。”陌小京微笑说道:“可否让这么帅的在下蹭顿饭吃。” “这个自然可以啊。”北栾轻笑答道:“在场的妹子们。” 她笑眯眯地说道:“有人一起来请会长吃饭吗?” “有!” 女同胞们尖叫呐喊简直如雷鸣海啸。 赛场之上,周晹学长痛心疾首地画圈圈:“我为什么要和这个男性公敌生在同一个时代。” 画着圈圈的周晹学长赫然已经脱去了那袭白色的风衣,露出了清瘦单薄的身板,由于缺乏锻炼,学长微微有些弱不经风的弱气味道。 既然周晹学长已经脱下了风衣,那么其他人的装束我想你也可以猜到了。 是的,正如你所想,这便是方才尖叫叫好的源头。 否则,鬼才嚎给你看。 且容我们将视线散开。 第一个映入眼帘,抓眼球抓到不行的,自然是我们身材好的不行容貌也好看到不行但偏偏气质又帅气到不行的傲大社长,纤腰盈握,玉腿纤长,视线下移,双足小巧玲珑,静脉蜿蜒,白玉雕成,指甲圆润粉嫩诱人。 为什么只能看到一截腿和脚趾呢?退票啊! 因为银色的斗气犹如火焰升腾,自小腿以上的部位都是没办法描写的部位啊。 所以盯着社长大人那对玉腿美足的孩子即使不惮于背负上足控狂魔恋足达人这样毁一生的绰号,如果不小心和社长大人对上了视线,便不得不只因我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而不幸入院。 当然这其实还是很不容易的,毕竟第二次登场的公主殿下,虽然表现比起初次好了很多,不再手足无措全身发僵地站在那里,但是银色的斗气笼罩下,真正的恋足狂人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趾不曾抬头。 虽然怎么想帅气的社长大人都不可能这么害羞,但是假如是事实的话你除了接受这个萌点还能做什么呢? 然后第二抢眼的便是紫泉,葬雪社的飞羽组长,年方十六正值妙龄的她并没有如社长那样羞涩,虽然身上的泳衣确实可以归入令人害羞的那一类服装,但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镇定自若的高挑少女腰肢纤细,丝滑的泳衣将身上弧线体现的玲离尽致,雪白的肌肤细嫩光滑犹若凝脂,在蓝白泳衣中勾勒出的花纹中若隐若现,更给人神秘撩人之感。 值得强调的是,绯心道馆的特制泳衣壮行的作用尚且没有体现,但是助兴之用简直突破天际。 第64章 光之焰 其次自然是兰澈同学,作为刚刚入校不足半年的粉嫩新生,【光天使】之名已经在整个学院如雷贯耳,人气在一年级新生中与【见与不见】葛青并称双璧,神秘而强大的天才光系大法师,出身高贵的兰姓贵族,再加上优雅矜持却又不乏活泼俏皮的个性,可爱迷人的清秀外貌配上萌死人不偿命的双马尾造型。 任意一点便足以构成她广受欢迎的理由。 然而这位妹子一应俱全。 这次的兰流会,虽然她没有参加个人赛,但是仅仅依靠在夏末友人社作为守门员的出色发挥,就给她赚够了足够多的关注度。 不过美中不足的自然是我们的兰大小姐年方十四,身体尚未长开,难以给广大校友更多的福利。 不过,叶夜学院的萝莉控数量不敢说,密度绝对是天下首屈一指,所以没有谁对兰澈吝惜自己的掌声。 最后才提到我们的团长大人,实在是罪过罪过,不过如果说兰澈只是初过豆蔻,身材青稚,喜欢她的人可以归于萝莉控的范畴,但是假如对团长起心思,那么只有恋童才能拯救你卖给路西法的灵魂。 毕竟团长大人是正正经经的十二岁女童,距离少女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圣人有言,差一步便是差千万步。 所以叶小九此时是最为昂首挺胸地穿着她那件缩小版泳衣站在最前面的人,娇小可爱的身材介于女童与少女之间,充满着活力和动感,只是并没有多少人敢冒着犯罪的风险盯着她看个不停。 并没有多少人的含义是,还是有的。 葛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青的胸口。 大家自然不要误会,葛公子当然不是登徒浪子衣冠禽兽,叶小九也没有童颜****之类的天赋异禀。 但是她平坦的胸口前确实有一块不太起眼的凸起,隐藏在白色的泳衣之下,一块青叶的形状。 葛生拉住叶青的手向外走出两步,淡淡开口:“你想要在这里暴露身份?” 是的,她随身带了那块千叶流碧,这里可并不是兰阴城外的圣湖,太多人不认得这块天下第一的宝玉,更何况那个时候这块玉还被封印在盐石的壳里。 这里是叶夜,世间最不容忽视的土地,她在这里展露这块玉石,就好像是对着全天下宣告她的存在。 而这是她最初就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当然不想。”这个刚才还夸奖身材娇小可爱玲珑的少女此时开口并不可爱,而是认真中带着严肃。 有些女孩生来就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生活。 比如那件兵器,她在死境中求生,从而天下再无可致她于死者。 比如傲大社长,出生便背负着一个帝国的存亡与命运,所以无论她有多么抗拒,但是最终还是英姿飒爽到天下男子无人可及的地步。 再比如说她,原本是最任性顽劣的公主殿下,却在最相信自己无所不能的岁月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自那个时候起,她在一夜之间审视自己,不再能做回最初的那个女童。 所以不要说无法做到,只是你还没有经历。 “但是我们的对手却不这样想。”她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叶青淡淡说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话。 “现在的我并没有守护你们的力量,所以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不需要你们来守护。”她淡然而骄傲地说道:“所以,相比之下,暴露身份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葛生对这个女孩何其了解,不由叹了口气,做了让步:“千万珍重,不要勉强。” 葛生虽然也是队伍里最弱的人之一,但是他有天道剑,真正的扮猪吃虎专用利器,没有谁敢轻视于他。 叶青点头,声音糯软安静:“我答应你。” “哥。” …… …… 比赛开始。 依然是北栾的解说。 “夏末友人社率先发球,队长葛青开球,传给了陌小京,陌小京带球上前。” “出现了,拦截的冥火队员身上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火焰,陌小京又该如何面对?” “天!不可思议,纯白色的火焰从他的手中升起,然后不带任何烟火气息地与黑焰相接触。” “仿佛曙光刺破黑暗,黑色的火焰如汤沃雪般瞬间败退消散。” “是的,你们没有猜错,这是圣焰,光系终极魔法,光的具现化形态,净化一切的光焰,将一切接触的事物分解为最初的光与水。” “这是只有光系魔导师才有机会掌握的终极魔法,其复杂玄奥,至今仍然是最罕见的光魔法之一,然而在那位会长的手上,就如同臂使。” “我们从未知道,一向以武者身份示人的学生会长,还有这样令人费解的光系造诣。” “当然我们可以猜测,上一场的比赛,把这位会长大人惹出了真火,所以他才决定在这里展露自己的真实战力。” 陌小京手上浮动着那团纯白的光焰,闲庭信步般行走的如镜的水面上,皮球在他的脚下,但是却没有第二个人敢上前争夺。 毕竟那是圣焰,虽然说上一场比赛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魔法限制,但是圣焰这种无限接近禁咒威力的单体大杀器被他堂而皇之地使用,誰也不想做出头的羔羊。 “虽然在下很不情愿将这项优雅而古老的运动变得这样粗鲁不堪。”陌小京行走在水上,笑容谦和但是目光锋锐:“但是既然你们乐衷于此,为了宾主尽欢,在下只好奉陪赐教了。” 陌小京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整个赛场都可以听到这位学生会长的声音。 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代表叶夜学院。 那么此时,他所说的话不亚于宣战。 连最基本的伪装都不屑于使用。 冥火队的队长冷然笑道:“大言不惭。” 他站在对面,黑色的斗篷下看不到表情:“一朵圣焰,便想要压制我们,阁下未免太过于看轻了吧。” “怎敢怎敢。”陌小京低头笑道,他一人走出,一人便要单挑整个冥火队,虽然皮球在他的脚下,但是他从未有过传带的意向。 然后他微笑着抬头,笑容温润如玉:“至少也要一人一朵对吧。”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九朵洁白如雪的火苗开始在他的身周燃起,遇风则长,转瞬化作九朵硕大华丽的火焰之花,围绕着他有如风车般旋转。 第65章 圣焰如花 九朵圣焰围绕着他旋转,整个赛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猜测过这位学生会长的真实实力,但是最夸张的猜测,也不如此时眼前见到的事实。 暂且不提这位会长一直以来都是以武道示人,并且境界高妙未曾完全展露。此时,他表现出的魔法造诣,已经无限接近了二十八级巅峰,只余下一道线便可以冲击天境。 即使想相信,也不敢相信,但是在怎么不敢相信,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连北栾都忘记了解说,她甚至无法想出适当的圆场,陌小京太过于肆无忌惮,肆无忌惮到嚣张的地步,和平日里温润内敛的会长大人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不得不说,他嚣张也有嚣张的资本。 十七岁的二十八级巅峰,放眼天下纵目古今,又有几人曾经达到? 所以全场在那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瞬间达到了沸腾。 毕竟这是他们的会长,在上一场被憋屈压制之后,所有人心里都藏着一股气,想要在这一场挽回颜面,但是谁知道才刚刚开场,会长大人就给所有人手心里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所谓善解人意,所谓贴心暖男,莫过于此。 “喂……”叶青同样看呆了,哪怕她是了解部分真相的群众,离陌小京同学也那么近,可是从气息上判断丝毫做不得假的啊。 当然因为一个陌小京便吸引了整个冥火队的注意,其他的队员分外轻松,所以她才不由问向不远处的傲雪华,毕竟社长大人和她同为前锋,位置。 “那个家伙从来没有报过和光系有关的任何课程,魔法学科只是为了蹭七七的课报了门奥术要义。”傲雪华毫不客气地抖着陌小京的料,语带讽刺:“所以他能搞出一朵圣焰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贴身戴了十来件光系物件,十朵把他自己点着了也不够零头。” “那……”叶青大致明白了。 “那个阴险家伙自己搞得猫腻呗,看他自己收场。”傲雪华神定气闲。 “陌上花开,香飘满京。”北栾终于接上了合适的圆场,不过显然是无从下口之后的扯家常式圆场:“第一次和他碰面的时候问过他名字的含义,他便是这样回答我。” “只是不知今天,他能不能带给我们新的奇迹。” 场上,身边围绕着九朵白焰的陌小京良善开口,有种莫名的传销大师即视感:“朋友,你想试一下?” 冥火队长被震住了。 怎么能不被震住了,天境之下谁敢不被镇住,如果天境存在没有防备,这样的攻击上限也足以击伤他们。 若动用全力,自然一朵是有把握的。他心中默默盘算。 两朵便要受伤,三朵重伤。 四朵在劫难逃。 十朵的话,还是自我了断比较痛快一点。 这样想着,他的额头沁出了冰冷的汗珠——这是离族以来,第一次让他感到有生死之上的威胁。 “看来朋友很感兴趣嘛!”陌小京兴奋点头:“也是,十朵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样说着,他手上那朵雪白的火焰花朵向着冥火队长如离弦之箭急速扑去。 这明明是没有把握的沉默静思,那里是成竹在胸了! 冥火队长简直要破口大骂,但是眼前的圣焰强迫他必须先要接下这一击才有开口的机会。 他是暗系专精的法师,这朵圣焰若打在身上,必然被净化地渣都不剩。 黑色的雾气自他的身体弥漫开来,转瞬化作一只黑色的大手向着圣焰抓去。 大手凝实声势颇大,但是陌小京似笑非笑地控制着圣焰不躲不避,迎着大手撞去。 火焰与黑雾大手相遇,连在空中相持一刻都不曾,圣焰如同烧红的快刀切入黄油,不费丝毫之力地穿透大手,徒留它在身后慢慢消散,仍然冲向冥火队长。 冥火队长此时终于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这圣焰之强甚至超出了普通的水准,全然不是徒具气息的银样镴枪头,眼前的男子竟然真的有地境巅峰的实力,在境界上稳稳压制着自己。 因为那只大手混合着幽影一族的幽暗之力,较之普通的黑暗之手强横数倍,也只有圣焰这种可以与禁咒媲美的单体魔法可以在属性上克制从而轻易压制。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叶夜学生。他心中已然断定。 不过十七岁的地境巅峰,即使在隐族中也是千年一遇级别的天才,况且他并没有隐族的天赋血脉。这定然是伪装成普通学生的学院强者,只是为了遏制他们的计划。 如此思考只是电光火石间,毕竟圣焰已经逼近面颊,他身形略退一步,快速吟唱晦涩的咒文,瞬间有沉重黏稠有若铁幕的黑暗在他身后升起,三支幽深不见尽头的箭矢从铁幕内缓缓射出,首尾相衔,看似极慢,但转瞬间已经刺入了那团圣焰之中。 第一支暗之箭矢刺入之后便开始不断融化,就像是刺入浓酸中的铁剑,散发着极黑的雾气飞快消融于无形。 然而第二箭已至。 第二箭刺入一半,眼看圣焰已经开始摇曳停止前进,第二箭也终于半入火焰停止不动。 然而还有第三箭。 第三箭衔尾而上,便如贪婪吞噬的蝮蛇,一路吞噬着第二箭的残体而来,在精神气壮大到最圆满的那一瞬间,骤然加速向前,在那一瞬间如利刃破纸般刺破整个圣焰,向着遥遥旁观的陌小京而去。 果然不愧是幽影一族的精英,这般情况竟还有余力反击。 白色的圣焰被贯穿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创口,不断有精纯的光焰从中流失,转瞬消失在空气中,而那一箭已然到了陌小京面前。 “首尾三箭相衔接,虽各自为战,却最终却可以互相吞噬统一。”陌小京不以为意地从身后拈出一朵圣焰摆在面前,任由黑箭撞上,缓慢消散:“这份叹为观止的暗系领悟与造化,小京自叹不如。” “既然这样的话。”陌小京笑吟吟地话锋一转:“九朵自然也不在话下吧。” 第66章 只是忽悠对吧 陌小京全然不讲道理,非但不讲道理,而且还不讲规矩。 这并不是生死相搏的战场,纵然说由竞技的球赛变为了竞技的战斗,但是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做什么从光明正大论,都让讲个礼尚往来,比如过完一招,大可以互相讨论一下方才的精要得失,点评一下对方招式之类的。 再不济也要等对面缓口气之类的,做一下必要的客套。 然而陌小京什么都没有。 他点评了对方的招式,但是那是在他接招之前。 他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 那是他发招之后。 总之此时此刻,陌小京就是一副趁你病要你命的姿态,九朵圣焰绕着一个不存在的圆心旋转着笔直向冥火队长而去。 冥火队长并不存在的脸色也不由瞬间黑了。 即使是他先前的估计,那也是一朵一朵来的情况,车轮战消耗自己的精力和意志。 九朵何曾谈起。 毕竟对方是前辈,德高望重虽然说此时假扮学生,但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一朵一朵来可以作为指点后辈,后面排九朵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是一起来是什么鬼?单纯依靠实力境界碾压是什么鬼?还要不要面皮了? 人生大事,莫过于生死。 生死当头,冥火队长反而当机立断。 既然对方敢在这里杀人,还是杀身为隐族的自己,自然是有着足够的把握和支持。所以他咬破手指,指尖破损的创口有氤氲的黑色雾气升腾。 以虚空为纸。 以掌指为笔。 以玄血为墨。 画魔纹阵列。 那不是任何繁复而强大的魔纹,因为时间只在瞬息之内。 有时候最简单的反而是最强大的。 所以他只画出了笔直的六道线,两个等边的三角形。 但是两个等边的三角形相叠加,便是六芒星法阵。 六芒星法阵是近乎万能的法阵,因为它可以兼容六系任何魔法,也是魔纹阵列组成的基本符号之一,因为它主导的魔力流向可以灵活转化为阵列服务。 然而此时,他画这个法阵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阵盘。 一枚深邃如夜色的纯黑晶石从他的手中拿出,然后刻不容缓地嵌入六芒星的中央,只在那一瞬间,晶石缓慢碎裂,流淌的夜色瞬间盈满了整个六芒星,化作一面纯黑的盾牌然后向着四面流淌延伸,直到将他的整个身体如卵一般包裹。 这是无法言喻的大能,从六芒星画成,到晶石碎裂,延伸为卵,只在一个刹那,凭借外力做到的如此迅疾的全面防护,其价值不可估量。 随即,九朵圣焰齐齐而来。 然后不曾接触墨卵丝毫,便被其表面残余的气息撕碎消散。 “我想。”傲雪华站在夏末友人队的第二梯队,捂脸对着叶青说道:“那家伙摊上大事了。” 叶青也看明白了这一切,点头:“我要是对面那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杀他十年。” 此时,一切真相自然大白。 无论陌小京用的什么手段来隐藏掩饰,但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那九朵气势汹汹的圣焰,其破坏力只相当于一段魔法的火球。 毕竟,即使墨卵再怎么不凡与强大,毕竟是以防御为主的结界,怎么可能只依靠一点气息参与就能将媲美禁咒的圣焰生生湮灭。 当黑卵终于破碎,冥火队长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原地,满脸愤怒地望着上方裁判:“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在这里遭到了你们的公然谋杀,动用等同禁咒的秘法。” “我的族群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首先,要交出谋杀者送往我的族内审判。” 冥火队长义愤填膺,声音洪亮地抗议,他有足够的底气,并且也有足够的理由。 作为自从离族以来一路碾压视外界天才如粪土的幽影精英,却在这里被人隐藏身份公然暗杀,这如何不令他恐惧愤怒? 幽影一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休养两百年才有重新出世的勇气,但是并不意味着两百年来幽影一族故步自封,依然是七族最弱的实力,敢于这样挑衅,没有誓言约束的幽影一族有足够的理由挑起一场战争。 可是,冥火队长感受到了他身后的沉默。 这不正常。 毕竟他作为领导者遭到谋杀,身后的族人都是得到绝对信任的精英族人,没有理由不声援他,也没有理由不聚拢保护他的安全。 但是都没有。 他不由疑惑地回头望去。 离他最近的那位族人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笑出来,毕竟这一切在旁观完全程之后还能保持镇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圣焰为假,渊祭为真。” 族人的话言简意赅,需要说的东西都说到了。 冥火队长不由脸涨得通红,自己的族人自然没有理由说谎,只是假如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叶夜学生会有地境巅峰的实力。 为什么他敢肆无忌惮地在这里谋杀自己而不担心任何报复。 “可是第一朵绝对是真的。”他望向陌小京,咬牙切齿道。 “第一朵当然是真的,我请人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封印起来的。”陌小京庄重点头,确认他的判断:“只是凝聚一朵都要那位学妹耗费心力,我也只能勉强在她帮助下控制一朵。” “那为什么第二朵可以抗下我的暗榫?”冥火队长冷冷反问。 “因为。”陌小京表情理所当然的无辜:“在我手上自然可以挡住。”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冥火队长言语中充满杀意。 “只是要教你们这些白痴一点东西。”陌小京理所当然地开口,此时的他表情淡然而冷冽:“在地底钻了两百年,你们已经忘掉了什么是计谋识断,所以才会被人当成傻子来玩,把你们当成傻子的不止我一个,马上你们会看到更多。” “只是你只是损失了一块能够挡住紫薇一击的深渊祭礼,你们将要损失的,会更多更多,因为现在的世界,并不欢迎你们的到来。” 陌小京此时开口的身份,并不仅仅是学生自治会主席,代表着学院的立场。 更多的,是代表他身后的,他从属的势力。 “大言不惭。”冥火队长强心压住心中失去护身之物的痛楚,冷冷开口:“既然如此,我们便要看看,而今世界,究竟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一二。” “你只是假装使用了禁咒,那么假如我们在这里用了真正的禁咒,会不会有人来阻止呢?” 冥火队长势若癫狂,高高抬起右手,开始了他晦涩艰深的吟唱。 “比黑夜更黑的暗影。” “如鲜血般澄澈的黎明。” “比寒冰还要冷的刀锋,像风翼一样纤薄的利刃。” “应我的召唤而来的你们,黑暗的夜将笼罩天地,自由的声音将响彻云端。” “毁灭吧,撕碎吧,痛苦吧,绝望吧。” “夜刃黎明。” (致敬于秀逗魔导师的龙破斩咒文,虽然中二程度爆表。 这本书里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咒语了,因为当初自己写的那些中二程度同样不低。 虽然我过了看秀逗魔导师动画的年代,但是还好,我是火女的忠实fans。) 第67章 禁咒之禁 陌小京看着九位幽影一族的族人力量再次诡异地链接,汇聚在他们的队长身上,漆黑的夜幕在视野的尽头一闪,瞬间便来到了面前。 与此同时,整个赛场的上空,瞬间被不可见的透明琉璃覆盖,就好像有大能者挥袖将整个赛场包裹,从而不让任何力量溢出这个赛场。 “林夕老师还是想让这场比赛进行到底啊。”陌小京望着那层透明琉璃轻轻笑了笑,然后低头叹了口气,喃喃道:“禁咒。” 禁咒。 通常而言,是指正常魔法最高等级的咒语。 限制使用,限制取得,限制传授。 方为禁。 就魔法协会所规定而言,九段常规魔法为该系大魔法师所必须掌握的魔法等级,可根据兴趣掌握一个以上终极魔法,作为杀手锏使用。 再回到标准等级,地境魔法师的准入门槛为重构魔法,大魔法师作为地境的入门等级,其施术者可以自由缩减九段魔法的咒语字节,构建默发公式进行激发型瞬发构造,使其在常规战斗中突破吟唱的限制,自由选择战斗方式。 但这只是大魔法师的特征之一,特征之二,便是所谓的终极魔法。 终极魔法大多直指本心,只有勘透元素,才能够有希望掌握一个自己了解过的终极魔法,正如之前陌小京所借用的圣焰,这个魔法直指光的净化属性,凝结为火焰的具体形态,无论是威力还是说难度,都直追禁咒,即使在终极魔法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与常规魔法不同,终极魔法大多没有固定咒语,而且一般是依靠瞬发构型使用,所以只有深刻理解魔法内涵,突破原本禁锢的地境魔法师才能够使用,因此作为划分大魔法师的依据,顺便成为了地境的标杆。 因此终极魔法的种类原本近乎无穷,因为几乎没有任意两个大魔法师掌握一门完全相同的终极魔法,但实质上,终极魔法的种类并不多。 因为元素的属性有限。 终极魔法直指本心,所构造出的魔法大多只包含单一纯粹的属性,因此虽然形态千万,但是效果在预料之中,威力也可以想象,所以往往被分为一类。 举例的话,便还是圣焰,从光系的净化,治愈,灼烧属性中抽取净化,以净化为本质,灼烧效果为表象,方表现为火焰,方分解世间万物为光与水。 这便是终极魔法。 终极魔法之上,方是禁咒。 从魔法等级来说,只有魔导师之上才能够使用禁咒,当然包括魔导师。 但对于绝大魔导师来说,对于禁咒,并非不是不能使用,而是不会使用。 禁咒需要极大的魔力量,往往可以抽干三个正常水准的中阶魔导师,但是作为魔导师哪个又没有备用的魔力手段,所以这仅仅是限制他们的禁咒使用条件罢了。 然而他们的瓶颈是不会。 与终极魔法的得意忘形不同,只要你等级达到,又堪悟元素属性,那么只需要原理,只用尝试若干次便可以得到稳定的只属于自己的终极魔法,但禁咒不然,他是魔法规则的叠加与调和,拥有着极复杂的操纵方式与构架条件。 换言之,掌握禁咒多少,才是衡量一个顶级魔法师最终战力的重要指标。 这便是魔法协会对禁咒所下的三个限制用意所在。 限制使用,无理由使用禁咒者会被追捕,与滥用魔法罪等同。 限制取得,因为禁咒是经过无数大魔导师用大量的时间与生命堆积才编制完善的产物,所以只有传承深远的顶级势力才有底蕴拥有,所以能够得到他们信赖的魔法师才有资格被传授禁咒。 限制传授,因为禁咒资源的稀缺性,拥有禁咒的个人往往都会被立下魔法契约,限制其禁咒的次级传授。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限制,是因为禁咒本身就是魔法发展的极端产物。 它们是魔法师试图自证为神灵的工具,所以极度扭曲了魔法的初衷,一切只为破坏与威力服务,而从不考虑控制的无差别大规模杀伤性。 就比如说曾经在永夜之城中,当代兰叶之皇所使用的水系禁咒绝对零度。 绝对零度是经过月佚圣者改良的战争禁咒,蕴含冰冻,撕裂,虚无三重规则,具现为绝对零点的极低温,冻结为冰的空气尖锐如利剑在控制下搅碎一切,同时禁咒范围内接近于无的真空。 在兰叶之皇的控制下,这个绝对零度的范围相对很小,只覆盖了中心广场的范围,更没有无差别的范围攻击,而被集中在了面前的九宝莲灯上,从而极大地节约了魔力量并增强了攻击能力,保留极寒与真空两个杀伤力巨大的范围属性,又不削弱禁咒本身具有的高破坏力,因此是如今攻击性禁咒中最为强大的所在之一。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前提,那便是经过月佚圣者改良后的战争禁咒。 战争禁咒的优点便体现在上面描述中。 部分可控,保留范围伤害性,提高局部威力,减少魔力消耗量,减少反噬。 而“夜刃黎明”,不是战争禁咒,只是禁咒。 是幽影一族自身传承的禁咒魔法。 但即使是这样,同样是禁咒,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大范围攻击能力和毁灭性的攻击力。 陌小京便退,他走上前时无比写意与嚣张,但是退回去的时候闲庭信步,却毫不犹豫,没有一点逞个人英雄主义的范儿。 “两位,禁咒啊。”他认真对一直冷眼旁观天空的那两位低声说道,好像惹出这一切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叶青默默上前,右手握紧了胸前的玉魄。 凭借千叶流碧的防御结界,一个禁咒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这样的话,暴露是必然的事情。 “想多了,小九。”傲雪华没有回头便似乎看到了叶青的举动,她低低笑道:“禁咒而已,虽然死小京自己玩脱了,但是还在预料范围之中。” 禁咒而已,亏这位姐姐说得出,叶青不由撇了撇嘴,然后却看到葛生默默地并起手指。 她顿时叹了口气:“禁咒而已。” 自己这边还有一划天道剑,对面魔导师级别的禁咒,确实完全不够看的,只是怕会吓到了观众。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相信易岚山所说的叶夜最强社团的含义了。 当他们真正站在场上的时候,面对禁咒骑脸的巨大劣势,竟然都有这怎么够看,怎么会输的错觉。 “不用你们小孩上场,你们那些都是见不得光的。”傲雪华轻笑道,然后侧头,无尽的黑暗临头,她淡然微笑,无尽的飒然与傲骨:“我愿出第一剑为敬。” “不在战场之上,梦境不出。”她低语着,然后右手缓缓探出一束银白色的光芒,瞬间凝结为剑。 斗气化剑,当初庆历四年春用过的手段,此时傲雪华用来,竟然也丝毫不见生疏。 所以便有流光一剑划出,悄无声息恍如一缕秋风。 然而在下一刻,整个被黑暗蒙蔽的天空,直直透出一线亮如月色的光明。 “蔽我眼者,当斩之。” 第68章 蝶英公主 傲雪华斗气化剑,一剑划下。 然后便有一线光明出现在那漆黑的天幕。 那是禁咒的天幕,漆黑如墨足以侵蚀一切的物质与能量,然后同化消融。 这是暗系腐蚀的规则。 天幕中有极细的锋刃在舞动,就好像千万丝春风中的柳絮在飘动,只是那些柳絮任意一丝都能切开精钢的甲胄。 这是切割的规则,共通规则。 在黑暗与锋刃之后,是极深如黎明第一缕击破夜色的曙光般纯粹的血红,只是那并不是什么光明强大的力量。 那是吞噬的规则,同样属于暗系。 切割,腐蚀,然后吸收。 你可以想象它是一只庞大无比的巨兽,张开巨口便能够吞天食地,牙齿切碎,胃液消化,肚肠吸收,连一点点渣滓都不会留下。 这便是禁咒,三重规则构成可以接触神祗领域的禁忌魔法。 虽然它并不受操纵,只会依照施术者最初的意志向前,直到有人阻止,或者说在行到足够远处自行消散。 这是隐族上万年传承所留下的魔法,足够让魔导师使用却能够毁灭一座城池的禁忌。 足够强大,所以足够用来让这些最大不足二十五岁的天才后辈来展示属于他们的骄傲与力量。 这——便是绝对的力量展示,用来交换在尘世中对等的地位。 毕竟拥有作为中端力量的魔导师便可以使用毁灭性禁咒,便如同星澈一族以剧烈反噬的放逐瞳术,是足以扭转战场的杀手锏存在一样的存在。 然而,就这样虽然有着原始禁咒的缺点,但绝对足够强大的禁咒,在这位白衣马尾少女的一剑之下,缓缓从那一线光明处碎裂消散,就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透出的日光一点点透过浓黑如墨的云翳。 “这是……”冥火队长这一次真的震惊了。 这一剑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之前哪怕与依碧遭遇,对方作为隐族,施展了足够强大的魔法,乃至与他分庭抗礼,甚至一度压过,但是那始终在他的理解范围内,而且他拥有着足够的底牌所以可以无所谓地让对方拼尽全力然后轻松将其击败。 可是这次,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强大的少女,抬手随意斩出一记并不怎么强大的斩击。 可是自己集全员之力施展的货真价实的暗系禁咒便在这一剑之下瓦解,连一丝一毫的反转余地都没有。 在幽夜一族长达万年的历史中,也未曾见过这样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甚至你都察觉不到它的强大的一剑。 然后有人认得这一剑。 因为认识的人他也会类似的一剑。 “天道剑。”葛生默默地叹了口气,望向傲雪华:“想不到社长也学会了。” 傲雪华淡淡摇摇头,没有一点骄傲自得的神色。 “看了三剑,我又有千劫打底,中间又有两年多的时间。”她笑了笑,淡如莲花毫无桀骜:“如果还不想被这个世界追赶上,只能自己多下一点功夫了。” “有太多人在看着这里,所以并不仅仅是他们。”傲雪华的声音有几分落寞与疲惫:“一切不想被赶上的势力,都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葛生明白了傲雪华话语中的含义。 她背后的势力,自然便是奥斯帝国,那横卧在大陆南方,与霓凰一族藕断丝连的庞大帝国。 有皇天古剑镇压气运,有霓凰一族作为背后支柱,原本不应该有着太多的危机感。 但事实上,奥斯帝国国内有着青翼之锋始终藏在暗处觊觎,各大贵族纷争不休,虽然君权尊贵,较之兰叶的议会政体更有权势。 但正因如此,奥斯帝国永远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帝王来镇压诸多魑魅魍魉。这同时,也便是而今奥斯帝国所遭遇的最大危机。 当今奥斯之皇雄才伟略,四顾天下无敢触其锋芒者,即使青翼之锋也只能行险在兰叶境内行事。 但是,这位皇帝已经四十二岁了。 这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忧虑的年龄,因为即使不加修炼,常人也有八十岁的寿元,若入天境,更动辄便有两百年朝上的寿数,尚且不动用层出不穷的秘术。 然而奥斯家族不然,这个家族之所以子嗣稀少,乃至于到了傲雪华这一代,竟然必须立她为皇储,便是因为她是奥斯家族这一代唯一的嫡系后代。 当初殊华大帝所中的奇毒,已经延伸到了他的血脉之中,只要流淌着他血液的后代,都将与七夕紫蓂相伴一生。 如若不是在殊华大帝觉察之后,与霓凰一族签订了通婚的契约,依靠霓凰之血的强大生命力抑制七夕紫蓂的毒性,奥斯帝国早已二代而亡,于极胜之时分崩离析,便如曾经的斯特帝国。 但即使是如此,奥斯家族每一代必须与霓凰一族通婚,才能诞下可以存活的后代,并且随着七夕紫蓂在体内的根深蒂固不断恶化,奥斯家族的成员必须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实力,才能与死亡竞赛,一点点延伸生命。 这种延伸,到天境为止。 历代奥斯帝王,除了初代殊华大帝,没有谁活到五十岁之后。 即使他们都已经站在了紫薇境之内,眺望太微的门槛。 傲雪华能够从奥斯帝国走出,来到这座学院求学,已经不知道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与努力,才能够无所拘束地度过一段少年时光。 然而她终究要回去,在二十五岁之前与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霓凰族人成婚,无关爱情,无关喜好,只是因为只有他才能给自己一个活着的后代。 二十五岁之前要生下两个以上的孩子,然后在自己活着的时间看着他们成长,在自己死去的时候让他们继位,重蹈自己的轨迹。 对于这个世界其他的人来说,这个著名而强大的家族更像是一群浮游,朝生而暮死,普通人的一生,就可以看着他们几代几代地逝去,而对于那些强者来说,更是能够看尽他们的十代繁华如过眼云烟。 正如傲雪华自己的封号,蝶英公主,于极尽艰难之地破茧为蝶,芳华美丽不可方物,但终究只绽放短短一段岁月。 对这个家族而言,继承人的强大便意味着一切。 所以,此时此地,傲雪华便以叶夜学生的身份,向着关注这里的所有人以那一记天道剑宣告,她足够强大,足够护佑奥斯帝国接下来的三十年。 第69章 对不起了三殿下 所以她并不喜欢蝴蝶,更加不喜欢蝶英公主这个身份。 葛生叹息,想安慰但是发现自己没有安慰的资格。 这是承载一个家族与一个帝国的厚重,尤其是当这个家族将自己的生命与帝国联系在一起之后,更是沉重到生命不可担负。 傲雪华天道剑出,漆黑天幕沿着那一线光明缓缓粉碎,连冥火队都看呆了,更何况看台上的观众。 上一场半决赛已经算是不可思议,声势大到了极致。 但是这一场刚刚开始,便以十朵圣焰为起始,再到那虽然波动微小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凡的渊祭。 再往后便是逼得学院大能出手屏蔽的暗系禁咒,随后被自家的葬雪社张一剑斩落,便如划开纸片一般轻松写意。 但这才刚刚开始。 “在下墨染。”冥火队长低头,第一次自报姓名,因为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知这一剑阁下能够出几剑。” “两剑。”傲雪华毫不掩饰地答道。 “如阁下者天下有几人?”墨染认真问道。 “天下之大,不可计数。”傲雪华答道。 “在下不信。”墨染摇头。 “那接下来一试便知。”傲雪华微笑,然后后退一步:“这一场,我不再出手,何如。” “如此最好。”墨染点头,然后望向不远处的陌小京:“下场吧,机谋者。” 陌小京苦笑着点头:“认真了?那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 葛生听着他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然后望向陌小京,瞳孔骤然一缩。 什么时候! 葛生仔细回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陌小京的胸口插着一根长半尺细如牛毛的黑色长针。 “黑夜之中,隐匿为天然的存在。”墨染缓缓说道:“虽然诚如阁下所言,两百年间我们忘却了太多的阴谋与筹划,但是黑暗之中,有些东西依然是我们血脉中的本能。” “隐藏在‘夜刃黎明’中的玄冥刺。”墨染有些虚弱地说道,禁咒被破的反噬,哪怕是他们九人共同承担,但是依然不轻松。 “狂怒恣睢之下隐藏的杀意。”陌小京点头,没有太多的惊讶:“确实有几分意料之外。” 叶青已然第一个奔跑过去,手中的玉魄便要放出青光,却被傲雪华制止:“玄冥刺是暗系终极魔法,乃诅咒属性的具现,风与水属性的治疗并不契合。” “果真见多识广。”墨染低低赞道,而今他对这位白衣的少女已然真正心服口服。 “还请三殿下相助。”傲雪华对着虚空低低说道,便看到空气中凭空升起涟漪。 黑色的法师袍下火红的短发,平静唯美的面容有若梦幻,只是清澈如泉的红色眼眸没有一丝的波动。 “我来试试。”她如是说道,白嫩如笋尖的食指毫无花哨地轻轻点上黑针的尾端。 那是轻如微风扶柳的颤动,在整个黑针中引发,在下一瞬间,黑针齐齐断裂粉碎,再没有丝毫的存留。 而在同时,一缕亮红色的火焰顺着黑针的创口流入,在那一刹那游走了陌小京的身体,只见一缕缕黑气在他的体表浮现,然后蒸腾无形。 先用空间的震荡之力来粉碎掉黑针的实体,然后以控制到精妙的火焰净化之力净化掉陌小京体内每一段的诅咒。 这份精巧的技艺简直骇人听闻,但是三殿下自然不会有得意之色。 “你需要休息。”她毫无平仄地淡淡开口,对刚一消除诅咒便有些想要软倒强行撑住的陌小京道。 “你替补吗?”陌小京摇头苦笑着反问。 看到三殿下火红的发丝下白净的额头轻轻点下,他重申了一遍规则:“水球赛场上禁止使用空间神术。” “嗯。”三殿下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了解,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做守门员。” “我们有守门员了。”陌小京还想顽抗。 “抱歉。”三殿下的六字真言还是显示了她超高的情商:“她同意了。” 于是,水球决赛开场不过半刻,学生自治会会长陌小京受伤离场。 由三殿下替补。 “上场的话。”七夏认真看着黑色斗篷的三殿下,一本正经的话语下掩盖不住阴险的用心:“您需要换参赛服。” “噗~”葛生听到这句话差点鼻血喷涌而出。 三殿下,换衣服。 是的,既然是绯心道馆出品,怎么可能没有三殿下的专属参赛服,只是三殿下先是替补,然后一直从未上场,那件参赛服也就一直放在那里,毕竟也没有人能够强迫那个少女穿第二件不同的衣服。 当然此刻也一样,三殿下即使决定参赛,以她镇院之宝的身份,深不可测的实力,再加上高到爆棚的人气与在叶夜学院超然的地位,真的没有谁能够强迫她穿什么衣服替补比赛。 但是,三殿下本人并没有这个常识。 葛生的手伸出了一半,嘴张开了一半。 他真的很想提醒三殿下这一切。 但是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伸不出手。 因为,因为他自己这次也真的很想看啊。 对不起了,三殿下。 他这样真切忏悔的同时,三殿下已经点头,简简单单毫无平仄地回答:“我知道。” 这样说着,她的身影在空气中微微虚化,然后瞬间重新浮现在那里。 然后她低头,摘下了那个大大的斗篷,露出一头火红色的晶莹短发,转身脱下黑色的法师袍。 她的动作那样平静而舒缓,没有羞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就是这份没有羞涩也没有多余情绪的动作,有时候能给人带来更多的感触。 直到她最终脱下那件几乎已经成为自身标志的黑色法师袍,看着它慢慢消失在虚空之中,赛场上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三殿下有一丝疑惑地侧头望向发出这声惨叫的周晹,看着他正狠狠拧着自己的大腿。 然后这位学长一脸幸福陶醉的表情:“竟然不是梦!” 是的,此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三殿下,第一次不再穿那件几乎永不离身的宽大黑色法师袍,而是那套绯心道馆特制夏末友人队参赛服。 虽然这个世间,只有葛生曾经看过这位殿下脱下法师袍的模样,那件纤薄的真丝内衣下,这个少女纤细而玲珑精致的身体。 但是他同样没有见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她穿这套泳衣时的摸样。 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骨节纤细剔透。 她就那样平平常常地站在那里,火焰色的短发柔顺飘逸如盛开的红莲,肌肤是玉质的白色,细腻光滑如最精致的陶瓷。 所有人都相信她长大之后定然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因为她此时的面容便精致美丽如诸神的造物。 但并没有谁见过她长大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泳衣勾勒出她身材的曲线,胸部有着轻微的隆起,勾勒的叶片透出那里白如月光的肌肤。 但是仅此而已,她站在那里,却好像和你隔着千万重世界,让你有种今生今世都无法和她接近的错觉,就好像是一个尘世中的剪影。 在远处,墨染看到她的样子,在那一瞬间震惊到无以复加:为什么感觉,对她有着深入骨髓的熟悉与臣服感。 但是在这千万重目光的中心,三殿下轻轻侧头,安静开口:“不比了吗?” 与之相对的,是整个赛场整个看台,死寂如盛雪下的林海。 没有人能够在此时说出一句话。 第70章 对弈 叶夜学院,日塔第七十二层。 阳光依旧很好,柔柔地透过窗棂。 “其实我也不愿意来这的,毕竟我们的两位副会长都在那。”陌小京微笑着躺在雪白的病榻之上,脸色有些苍白地解释道:“三殿下的那套泳衣杀伤力一定很大,没有亲眼去看肯定要抱憾终身。” “我只是在想。”第二个人淡淡说道:“学生自治会什么时候只剩下一个病房了。” 她翻看着手中的书页,头也不抬:“男女混寝什么的!” “最讨厌了。” “我只是感觉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陌小京微笑道,他的微笑似乎永远无穷无尽,就好像这副帅气温暖的皮囊里被微笑塞满。 “况且,我还带了慰问品给你。”他这样说道,然后摇了摇手指,“狗鼻子,猜猜是什么?” 依碧轻轻扇动鼻翼,轻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息。 这间特护病房只是看护之用,并不需要施用消毒药剂,所以任何突兀的气味在这里都无所遁形。 虽然这位嗅觉灵敏的知性美女俏鼻玲珑白净有若玉砌,但是并没有丝毫奇异之处,但是她还是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鲜奶油的甜香气味,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的鲜度。” “软糕点,还有水果的芳香味。” “水果应该是樱桃,因为气味有一丁点的酸甜,但是恰到好处。” “发酵粉的味道,烤熟的面粉的味道。” “就是它了!樱桃奶油蛋糕!” 依碧一点点说出自己分辨出的气味,然后一步步推向真相,那个认真的样子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陌小京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碧小巧的鼻子:“还真是狗鼻子啊!” 假如任由我们脑补的话,那么会长大人和依碧队长自然是并躺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甜蜜蜜的依偎在那里,以秀死天下单身狗的姿态互相亲昵地手把手喂对方香甜的蛋糕。 但是,双人的病床,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常见。 樱桃奶油蛋糕便摆在两张病床之间,雪白松软的奶油上点缀着鲜红娇艳的樱桃,白瓷的托盘,银质的刀叉,蛋糕被平均地切成尖尖的圆底三角,色彩搭配赏心悦目令看着就不由食欲大开。 依碧托着一个尖角蛋糕,用银刀小心地切下一块叉起送入口中,显然很满意蛋糕的风味,然后端起茶杯用清香的茶水冲淡口中蛋糕的甜腻,微笑着说道:“会长有喜欢的人吗?这么好的手艺,奴家都有了自荐枕席的冲动了。” “我是不是太过于良善了。”陌小京耸肩无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那么喜欢调-戏我?” “因为会长作为男子很迷人啊。”依碧一口吞下剩下的大半块蛋糕,雪白的奶油残留在嘴角。 “那不是用力去追吗?”陌小京微笑道:“而不是就是这样一直暗示挑逗的,在下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好不。” “因为会长是不会喜欢我们的啊。”依碧摇头笑道:“聪明的女孩都有一点自己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会长在等某一个人。” “所以,聪明的女孩并不希望,可以陪伴会长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依碧伸出手指擦掉嘴角残余的奶油,然后伸出粉红色的丁香小舌,一点点舔着手指上的奶油,声音慵懒带着些许魅惑:“所以有时候,聪明的女孩只想要吃会长一口便离开罢了。” “把手指转着舔一下。” 依碧依言照做,舔了两下方觉出不对,一瞬间俏脸微红,娇嗔道:“会长你怎么这样?” 陌小京哈哈大笑,用力击掌,在病房中回荡。 …… …… 兰流冰堡。 诚如三殿下所说,比赛并不会因为她的下场而终止,哪怕身穿泳衣的少女杀伤力已经到了相当惊人的地步。 只是对于冥火队员来说,他们反而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境地。 何为绝望? 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的黑暗便是绝望,而是希望就在自己的面前,却连一步都走不上去,一根指头都摸不到。 夏末友人队全员,在陌小京离场之后,便近乎自发地离开了各自的防守位置,放任冥火队占领全场。 没有防御,自然没有摩擦,自然没有较量。 那么摆在冥火队员眼前的自然只有一道没有其他人防守的球门,无限制的射门时间,与零比零的比分。 虽然射门的时间近乎无限,但是比赛的时间有限,所以哪怕只要在比赛结束之前进上一个球,便稳稳拿到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况且对面中还站着那位白衣少女,贸然冲突依然讨不到好。 所以虽然唯一拦在他们面前的神秘少女对他们有着隐隐的发自内心的压制感,但是既然希望摆在如此近的地方,那么自然不能放弃尝试。 但是尝试的结果为无望。 冥火队九人,轮番在无人防守的前提下疯狂射门。 可是,又有谁能够在那个少女的防守下进球呢? 如果真要想的话,或许只有那件名为兵器的少女了吧。 三殿下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火红的短发摇曳,光亮如晚霞的双眸注视前方,三块薄薄的冰板在她的身边寂寞地悬浮,但是她并未尝试那为了增强守门员的防守能力而赋予的工具。 她只用了一只素白纤细的左手,便轻易拦下了所有的来球。 并且,没有使用空间神术。 看,那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翼划过了天际,“嗖——”的破空声好像是大鹏在低空掠穿。 三殿下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抬在左上角,足尖升起一尺,皮球安静地在那只素手前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旋转,任由她随意地放下手臂一扬手腕将球还给了对方。 这不是挑衅,因为她根本没有嘲讽的味道,平平淡淡地就是那种我接下了球,还给你们的感觉。 这个少女似乎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这项运动的具体规则,她所做的只是一个守门员应该做的事情。 拦下球。 交出去。 在这两件事上,她做得一丝不苟。 看,那蓝色的火焰弥漫全场,狂飙的热度甚至让水面沸腾升起水雾,皮球在火焰的加持包裹下,以焚尽万物的姿态而来。 “哗——” 三殿下还是那样缓慢地抬起手,平平伸向右边,火焰熄灭,空气重归凉爽,她放下手臂,轻轻一扬手腕,把球交还给了对面。 她的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可就是这样缓慢的动作,却赶上了比风还要迅疾的皮球。 看,那黑暗笼罩了视野,寂寥无声的雾气裹挟着皮球上前。 黑暗掩盖了一切,侵蚀了一切,但是她平平向前伸出了手,便见一个皮球从黑暗的尽头而来,出现在了她的素手之上,黑暗片片破碎消融。 墨染看着面前神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动如水般平静的绝美少女,感受着对方身体内散发着几乎让自己膜拜的无上气息,心中拼命思索着她可能的身份,但是却无法在族中的任何一号人物中与她对应。 这样想着,他回头看了一下队员。 那些族中派出的精英,此时无一不气喘吁吁,额头有汗冒出。 这不仅仅是疲惫,虽然这样竭力无限射门确实很耗费心力,但是更多的,是被这个少女的气息所压制,紊乱了心神和意志。 “你究竟是谁?” 墨染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发问道。 这个少女连气息都未曾紊乱丝毫,她侧头看着墨染,安静回答: “抱歉。” “我也不知道。” “不过。”她仔细斟酌着用词:“该。” “我们了吧。” …… …… 日塔七十二层。 “他明明伤不到你的。”依碧放下嘴边的银叉,好奇问道:“我又不是没有和他交过手。” “气息隐藏的太好了。”陌小京摇头笑道。 “但你是不是我。”依碧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 “我已经受伤了,这是事实。”陌小京索性耍赖,扬起双手示意对方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姿态。 只是这位青碧色长发的少女不说话,就是死死盯着陌小京看,目光中满是促狭的味道。 “好吧。”陌小京受不了她的目光,摊手告饶:“故意的行了吧。” 然后他并不等依碧询问,就静静开口:“因为,有人会来的。” “那位陛下?”依碧随即联想到了合适的人选,虽然是询问但是语气肯定。 “还有一件兵器。”陌小京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阡陌也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因为这是展示力量的场合。” “所以。”陌小京苦笑着说道:“无论是谁,此时的我都不想和他们见面,你懂得。” 依碧笑了笑点头,然后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石棋盒。 “既然如此,会长不妨陪妾身对弈一局吧。” 第71章 我们是外援 三殿下那样平静地交出皮球,然后转身,跨出了边线,缓慢而确定地走向选手休息室。 似乎她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这些事情。 下场替代陌小京,一个人拦住对面全队的射门,然后。 退场离开。 叶青尚且没有来得及开口,却看到皮球安静地落在了那个人面前,那个人安静侧头,那一瞬间雍容尊贵到让人无法直视。 因为他是庆历四年春,是曦彻,是天启帝。 是这个世间而今最令人恐惧的帝王。 反而是此时,学院的反应才出奇的快,数道人影次第出现在场地,其中一人只抬了下手,便看到红色的符文便密布了整个赛场的天空。 这是紧急情况的措施,意味着,比赛临时终止。 出现在这里的人影都是长老,也只有天境的长老们,才有资格站在这个人面前。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是如临大敌地望着这个金发常服的男子,眼中充满着严肃与敬畏。 在不久之前,这个男子还在这个学院,称得上他们的学生,但是数年之后的今日,面对这个男人,他们必须数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才敢面对他。 因为他是而今史上最年轻的天境,最强大的帝王,放眼天下而无一人可与他争锋,想杀他之人不计其数,他所能杀之人不计其数,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他出现在了他最不应该出现的天下人面前。 “所为何事?”虽然对方曾经是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但是此时秋声还是冷冷问出了他的问题。 “别紧张吗,秋声老师。”反而是曦彻出奇地若无其事,他恭恭敬敬地向着秋声长老行礼,然后足尖挑起了在他面前漂浮的足球,微笑:“踢球啊。” 他说的理直气壮,让人丝毫找不到反驳的道理,这里是正进行决赛的现场,他能够在此时来到现场,自然是为了踢球。 可是! 可是! 秋声长老愤怒地咆哮:“你这家伙都结业多少年了?现在才想起来过来!哪有这个道理的?谁给你的这个资格?” “这个。”曦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出一只手:“资格嘛,自然是有的。” 他伸出的手中,是一张纸,纸上是印刷好的表单。 《夏末友人队临时增补队员同意书》 中间是洋洋洒洒简明易懂的理由,并不需要太多关注,需要关注的是最后的署名。 学生自治会主席:庆历。 学生自治会的公章就盖在庆历的名字上。 秋声长老瞬间愣住了,他寿数悠长,但是再怎么寿数悠长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他瞬间无话可说。 这个权力学生自治会会长自然是有的,甚至说这个学院除却被葬学社和绯心道馆瓜分的权柄之外,其余的一应职权都归属于学生会长。 所以说,这份同意书从任何角度上来说都有着绝对的效力,只是一份增添队员的普通同意书罢了。 但是假如这位会长是四年前就已经卸任的前会长,而他本人此时已经是天境强者兼帝国皇帝,早非一介平凡的叶夜学生,那么这份同意书,就真的需要商榷一二了。 “偷走了几份表单?”秋声认真询问眼前的帝王。他自然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偷什么的难听死了。”曦彻摇摇头认真说道:“自家东西怎么能算偷呢?顶多算窃。” 看到秋声长老的脸有点青,他才缓缓回答道:“十来份儿而已,又做不了什么大事,别太在意别太在意。” 看到秋声长老还想说些什么,他看了一眼天空,笑了笑说:“林夕老师都没有说什么,几位老师就不要掺和了对吧。” 秋声心中一凛,而且曦彻给足了他们面子和台阶下,他退了一步,便想要离开。 “这就走了。”曦彻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再一摩挲那张纸,只见轻轻擦出第二页出来:“我把我妹妹也算进来了,几位老师要不要核实一下。” 看到那抹银色的影子缓缓浮现,秋声数人怎么没有意识到来的是哪位,当即一个个踉跄着倒退消散离开。 红色的符文消散,比赛继续进行。 这些变动说慢也快,当几位长老离开,曦彻才面向叶青等人,代身边的兵器少女一起,笑了笑点头道。 “前叶夜学生庆历,并院外人员星曦,作为替补临时加入夏末友人社,请队长核实。” 有什么要核实的啊,几位长老都核实过了。 不过此时,叶青看着不请自来的这两位熟人,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易岚山会说,这一场比赛必胜。 如果说,预先知道这两位远远超越普通天境存在的兄妹也会加入的话。 “葬雪社临时增派外援,阡陌报道。” 正在叶青心里自以为明白的时候,却看到旁边第三个影子缓缓浮现,他们使用空间神术就好像穿衣吃饭一样轻松写意。 阡陌手上拿着由葬雪社长亲自担保推荐的同意书,效力丝毫不在四年前的学生会长之下。 叶青不由回头望向沉默至今的社长大人本人,却看到傲雪华有些讪讪地挠了挠鼻尖:“以防万一了,我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好吧,好吧。 叶青绝望地望了望天空。 我们,确实是叶夜有史以来最强社团。 而在对面,墨染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半刻钟内,发生了怎么惊天动地的情势逆转。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还勉强算是势均力敌,三殿下登场之后好像天平的一端被大象轻轻踩了一脚。 那么现在,简直就是天平早已经断了好吧。 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就算是幽影一族倾巢出动,这边的阵容也差不多足以七进七出杀得人头滚滚热血满腔。 “你们是谁?这是换人吗?”不明就里的小白兔墨染丝毫没有即将被大灰熊擦屁股的觉悟,在那里平静地发问。 “他不认识你?”阡陌好奇地望向曦彻。 “他真的不认识你啊。”叶青叹了口气,捂住胸口说道。 曦彻点点头,然后笑容可掬地看着墨染,躬身行礼:“我们是外援。” 第72章 汝意下如何 叶夜学院的外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当。 首先原则上你必须要是叶夜学院的在校学生,同时事先拥有和队长的交流与三大社团之一签署的外援资格证明。 三殿下的上场并没有谁说过什么,因为她本身就是夏末友人队的唯一替补,只是因为对空间神术的限制所以一直雪藏罢了。 但是庆历四年春不然。 他是四年前的叶夜学生,哪怕是前学生自治会会长,但是光从非现任学生这一点上,他便没有资格参赛。 然而事情皆有例外。 他拿出了一张自己签署的会长级同意书,解决了非叶夜学院学生的参赛资格问题。 但是因为身份的敏感性,叶夜学院的高层是不会允许他在此时光明正大地现身。 可恰恰是因为他敏感的身份,让他可以同这个学院做许多交易。 正如此时林夕院长对他的默许。 如果这还不够,那么他身边现身的兵器则是他的最后一块筹码。 绝对的以力破巧,即使是叶夜学院,也拦不住他和那件兵器的联手,所以他说出的任何话,作出的任何事情,这个学院都必须要给予相当高的尊敬。 他先在法理意义上解决了自己的参赛问题,给了叶夜学院足够的台阶下。 而另一方面,又在博弈的角度,给了叶夜学院足够的压力让他们找不到拒绝自己的理由。 所以这样一件初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操作起来很麻烦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他轻而易举的办成了。 至于阡陌,他反而更加特殊。 因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的上场,介乎叶夜学院的一念之间。 因为他与葛青二人的交情,再加上傲雪华的关系可以轻易获得的葬雪社同意书,他唯一的阻力便是学院的态度。 或者说,是他所隐藏的身份给学院带来的收益与损害在天平上衡量之后的结果。 不过事实上,学院对他的态度是无声的承认。 …… …… “人到齐了吧?”依碧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放下棋盘,像是和对面的人说话,但更多接近于自言自语。 对面无言,只是一枚黑色的旗子缓缓落入盘中。 依碧看着盘中纠缠的局势,不由低低笑出声来,然后望了望北方的天空。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大好之局。” 她这样笑着一指点中天元。 这是一步似乎毫不相干的闲棋,但是随着这一子的点下,黑子纠缠的大龙依然被全然截断,只余下束手被宰割的命运。 “能在这里下棋还真是好运气。” 慢慢悠悠的男声响起:“哪怕棋手涉局,也不如棋局外的旁观者轻松写意。” “不是吗?” …… …… 守门员,随着三殿下的离去,守门员自然被平静出现的星曦顶上。 本来因为庆历四年春与阡陌的出现,夏末友人队还需要替换两名队员,但是很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是在三殿下独自守门的时候,七夏与周晹学长已经悄然离开,似乎七夏学长已经从自己的渠道中得到消息,所以拉着周晹为他们腾出了位置。 依然九对九,但是局势已然天壤之别。 “两年之后,很高兴还可以并肩作战一次。”阡陌望向前方的水面,淡淡说道。 “同感,不过两年来,我已然强大许多,但你似乎还在原地。”庆历四年春没有丝毫调笑的意味。 “没有合适的突破契机罢了。”阡陌轻描淡写地撇过:“况且一直以来也没有突破的必要。” “那我只好在前面默默地等你了。”庆历四年春如是说道,然后看向了叶青:“今天的局你此时看明白了吧。” “很遗憾我每次都是最后才明白的那个人。”叶青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很多人给过你暗示,但是你是棋盘中的人,告诉你真相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庆历四年春摇摇头说道:“不过身为棋手的我都愿意下场来帮你个忙,怎么不感谢一下?” 看到叶青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笑了笑,环视四周。 “很棒对吧,能够找到这些有趣的家伙做朋友?” “是啊,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更棒的事情了。”叶青咬着嘴唇回答:“但很遗憾我来晚了,这里并不能找到你。” “但。”叶青深深呼出一口,看向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你能来到这里,以这种姿态和我说话。” “我已然非常开心。” 庆历四年春淡淡点头,并没有回答什么,当他重新面向对面的时候,金眸瞬间凌厉冷清下来。 那是帝王的眼神,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我先出手的话,就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 他淡淡低语,最后质询身边的人,而此时能当他这句话的人也只有阡陌了。 “陛下您先请。”阡陌微笑款款,丝毫不以为意:“在下总能找到合适的切入机会,不用替在下操心。” “既然这样的话。”曦彻点头,开口。 他的声音弥漫整个赛场。 “我在这里代表学院。” “但同时,也代表我身后的帝国。” “我们并不欢迎你们的到来,所以,请继续蜗居在你们的避难所,直到这个世界有容下你们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安静而淡漠,却充满着绝对不容反驳的意味。 一言出,可决天下。 尽管在场的观众有相当部分都不明就里,但是绝大多数都认出了这个人是曾经在男子组自由技击出场过的前学生自治会会长,所以对他说自己能够代表学院还是表示认可的。 然后他面前的墨染,则是能够真正理解他所说意义的人。 “阁下有何资格?” 他冷冷说道。 “两百年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今日因阁下一言而退让,徒留天下人笑耳?” 曦彻微笑:“或许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有资格了。” 这样说着,他抬手,在赛场中自左即右,划出一道线。 瞬间,一道金色的长线在整个赛场的中央浮起,将赛场分割为两半。 墨染感受着那道金线蕴含着的熟悉而强大的力量,眉头皱紧:“你究竟是?” “在下曦彻。” “寡人曦彻。” “朕曦彻。” 曦彻平静地接连说出三个称呼,每一个称呼说下,他的威势便放大一分,直到朕曦彻三字出口,整个赛场都被他无形的气场所包裹。 “斯特帝国当世之皇,那个不可说之族当代之主。” 全场死寂。 连叶青都不可思议地望向前方那个金色的男人。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在这里公开宣告自己的身份。 “我愿以斯特帝国九郡之地为赌注在此与诸位赌约,汝胜之则封疆裂土,为星空下第四帝国。” “汝败之,百年之内休再启复出之念?” “汝意下如何?” 第73章 帝王的赌约 汝意下如何? 曦彻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自己的身份,所对话的对象,自然不仅仅是面前的墨染。 他们是那个种族对外界所探出的触手,但是触手的眼睛却不只是他们。 “未曾料想曦岚大帝的子嗣竟然可以如此年轻便达到如此惊人的成就。”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墨染的身上响起。 他们族中的大能者在墨染的身上布置下了自己的眼和耳,此时,便在不可知的远方与这位年轻的帝王对话。 “陛下提出的条件如此诱人,但是失败的代价又颇为苛刻。”远方的大能者缓缓说道:“还请陛下说出赌约的内容,且让老朽思虑一二。” 曦彻点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有丝毫畏惧,微笑着垂眼看了身下那一条线,淡淡说道:“赌约的内容便是,尔等九人在比赛结束之前,有一人可以跨过这条线,我便割让一个郡的土地与贵族。” “限制条件呢?” 曦彻扫视了一下四方:“只有身处场上,拥有参赛资格的人才能出手,若有第三方插手,赌约便宣告作废。” “百年太久,二十年如何?”幽影大能似乎接受了曦彻的条件,转而开始试图商议赌约的内容。 曦彻所提出的条件自然是优渥之极,况且一处在阳光下的土地,是幽影而今最为缺乏的东西,九郡之地,相当于斯特帝国三分之一的版图,即使是最为贫瘠恶劣之土,也足以让幽影一族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乃至真正成为世界一极。 “朕看不到阁下的诚意。”曦彻淡淡回答。 “陛下对吾等行踪了如指掌,俨然弈棋之人,所以此赌约,再如何自信之人,也要做未战先败的打算。”幽影大能虽然身在千万里之外,但是对叶夜城的现状显然已经有了初步了解,所以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一点都不为此时的境地担忧:“作为让步,老朽可以多答应一个失败的附庸条件。” 曦彻笑了笑,伸手向着墨染几人一指,似乎很随意道:“既然阁下如此了然已身在局中,那么,如若尔等失败,便跟随朕左右,以灵魂契约侍奉朕二十年,可否?” 幽影大能的回答简单明了:“善。” 他们的回答兔起枭落,所言者那是改变世界格局有着莫大干系的事情,但是彼此之间却没有太多的停顿与思考,只在几句话间,就谈妥了一切的条件。若说原因,其实在于曦彻所提条件的极度优越,与他对对方底线的把握恰到好处。 然而此时赛场上依然寂静无声。 没有人能够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届兰流会纵然开幕式上就发生了疑似刺杀的事件,但是终究没有得手,之后的赛程也是紧张而平静地度过,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澜。 如果真说要有的话,那么便是这支异军突起连克强敌的冥火队与他们挑起的风波。 可是这样的事,说小不小,但要说大,真的沾不上边。 原本以为兰流会会想以前的几百届那样,平平淡淡地结束,可是在闭幕式之前的水球赛场上,当今最具传奇色彩的斯特之皇现身在这里,随即,与一个不可知的强大存在约定了影响世界的赌约。 皆为见证。 原本这样的事情,应该高高在上,只有极少数的大人物才有资格知晓的事情,可是这位帝王就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公然让所有的观众作为这次赌约的见证,如若获胜还好,失败的话,他便需要割让三分之一的国土,违约便是在天下人之前失信。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帝王,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可思议地望着在场上平静如水的金色男子。 先前他曾经易容参加过男子组自由技击,并在与现任学生自治会会长陌小京的比赛中去除了伪装,被不少叶夜老生认出了他前学生自治会会长的身份。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讶,毕竟那位化名庆历的前学生会主席虽然任期短暂,但是绝对惊艳无比,如今重现让许多人有亲历传奇之感。 可是在此时,他再次登场,却抛出了更加令人窒息的情报。 他就是两年前在斯特帝国以朝见之名刺杀自己叔父的皇子,随即率领炽焰军团血洗了奥登帝都,六个远封在外的亲王同时以诛逆平叛之名起兵,向帝都进逼而来,却在两年的时间里被他以不足三万的部队迎战,到如今已经击败了三个反王,军队发展到近百万的规模。 这样的传奇经历甚至已经不亚于三大帝国的开国之君,并且他才不过二十二岁,便已经是天境强者,这在人类所知的领域中乃是最为年轻的所在。 而今,这样的传奇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宣告了他的存在,与不可知的存在约定赌注。 赛场之上,北栾自然早早识趣地停止了解说,从三殿下出场开始,剧情便向超自然魔幻领域发展,而当曦彻现身的时候,场上一切甚至连叶夜学院本身都没有办法控制力。 “可以开始了吗?”墨染带着战意开口。 这是第一次,对方让他完完全全地兴奋起来。 他在此之前自然了解过关于这位陛下的情报,但是却从未看过他的真实面目。他自然明白自己完全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因为即使在隐族历史中,也从未有过像他这般年轻的天境存在。 可是,假如不正面对敌,只是穿过这条长达十丈的金线的话。 纵然对方在如何强大,在不伤人的前提下,又如何拦得住他们九个? 除了那个完全不知深浅的少女,即使是展露天道剑意的傲雪华,亦不可能做到这个,况且傲雪华已经承诺不再出手。 所以当曦彻淡漠点头,然后背过身子的时候,九个人影化作九团烟雾,在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以比风还要快的速度,向着金线掠去。 无视物理与魔法攻击的烟雾特性,如果只是要穿过一道线,那么便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方式了。 在球场的尽头,那个银发金眸的少女安静抬起戴着面纱的螓首,金眸清冷如月。 所以,便有月光落下,在金线之上。 那是连绵的月光,点缀以星辰,便如涛涛银河自九天之上飞流直下,沿着金线铸就一道坚不可摧的月光帷幕。 这是怎样的境界与实力?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第74章 一球而已 曦彻平静地背转身子,束手在后,同样未曾再出手丝毫。 但是也不需要出手,因为有人已经隔绝了天幕。 幽影一族的烟雾撞击在那道月光的帷幕上,便有迷离的寒雾升起,仿佛连雾气都要冻结一般,九道烟雾无不如遭雷击地后退,显出身形,厚重的黑色斗篷裹着厚厚的寒霜。 “这是什么!”墨染震惊道。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能力,也从未见识过这种可以封冻灵魂的温度。 或许这是天境?但是他却没有看到领域的展开,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横跨在他们面前,纸的前面和后面,都是空无一物的所在。 即使族中那些大能者们,也从未展示过如此神乎其神前无所闻的能力。 “集中一点,攻击!”墨染冷冷开口。 既然对方全部都在被动防御,那么只要能够在如此大的薄纸上,撕开一道小口子,就像用最锋利的钻头刺穿一张薄薄的铁皮,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所以有黑色的利箭在他们身后凝聚,然后向着墨染前方的一点汇聚。 九道利箭融合为一,然后刺下。 但是没有然后了。 有极轻如月光般的丝线抖出,然后黑色的利箭被切开,然后粉碎为冰的碎末,墨色的冰沫在水面蒸腾起黑色的水雾。 似乎这个面上的每一个点,都可以进行单独的攻击和防御。 光幕的对面,红发的阡陌是这个时候唯一敢与曦彻平等对话的人,其他人纵然是叶青,在与他进行最初的交谈之后,此时也已经默默和其他人站在了边角,因为这已经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 “真不愧是兵器。”他轻轻赞叹:“有这样的妹妹,而且还不杀自己,我要是你做梦都能笑醒呢。” 而且还不杀自己,阡陌拎出了一个奇怪的逻辑,但是这个逻辑一点都不奇怪。 “喜欢吗?”曦彻微笑道,在他的面前,他并不用那个帝王的自称:“如果你能够放下那个丫头来我这里,我不介意将她许配给你。” “喜欢,但是我介意。”阡陌摇摇头,望了一眼那个面无表情地少女:“就算你不嫉妒地把我杀了,我也没有信心让她不来杀我。” “那么我只好杀你了。”曦彻清冷而认真的说道。 “你现在是比较强,但是你现在还不能杀我。”阡陌的面具下看不到笑容:“不是么?陛下。” 阡陌随即放弃了这个危险的玩笑,望了一眼对面:“我一向擅长的就是见缝插针,所以我的时间到了。” 墨染终于意识到对方最强大的其实并不是眼前的帝王,而是从未彰显过存在感的第二人。 当她显露自己的存在,那么便无比她更耀眼之人。 “只有尝试禁咒了。”墨染苦笑着说道。 没有人反对,因为常规的方法没有一项能够在她的面前生效,哪怕她只是平静在远方垂下一道帷幕,没有一点攻击的意向。 这个时候,月光的帷幕下竟然缓缓走出一个人。 仿佛月光的流瀑,银白的月色流淌,却没有丝毫润湿,光华飞溅,星辉满身的同时,那个黑衣红发的蒙面一步步从月光后走出。 他的气息与体征毫无意外地指向那个不可说的种族,让墨染不由握紧了拳头。 所谓血海深仇,所谓灭族之恨,莫过于此。 那场劫难之中,霓凰一族近乎将幽影整族夷灭,如果说如今七族中存在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的话,那么便只可能存在于幽影与霓凰之间。 看着墨染眼中毫不掩饰的仇恨,阡陌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别和我提两百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怎么算都算不到我头上,有机会你还是去找族长大人说理去吧。” “当吾等回归,自然会去遗忘之城问候夕天族长。”幽影大能冷笑着说道:“逆天改命之人,终将不得善终。” “总之和我无关就是了。”阡陌耸肩道:“我来收尾如何?天境之下的手段,一息之内解决战斗,你们感觉如何?” “那便让我看一下你们新一代族人有哪些本事了。”幽影大能冷冷答道。 却见阡陌摇摇头,伸手推了推脸上的白银面具。 “一息已过。” 墨染摇晃了一下双手,没有感到丝毫不适,不由嗤笑道:“你们如今只会虚张声势了吗?” “刚才果然太快了。”阡陌叹了口气。 “这次慢一点可以吧。” 他的身体随着声音而消失。 墨染看到他如烟雾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像自己那样虚化为烟雾然后凝实,而是瞬间从自己的面前凝结出实体。 他缓缓伸出纤长素白的手点上自己的眉心,自己明明看得到动作,可是却来不及动一根手指。 他已经在眼前消失,在下一刹那重新回到了原地。 “空间神术并不是你们的天赋。”幽影大能自然看清楚了一切,但是他只是眼与耳,并不具备投影干涉的能力。“既然诸方设局,这次,是我们输了。” 阡陌摇头:“我并不是这里正主,两族恩怨也与我无关。” “我只是要证明我的存在,以及,你们还远远不具有自己所认为的力量。” “以上。” 阡陌这样说着,身形虚化开来,瞬间消失。 “可以结束了吧?” 他这样问。 声音弥漫。 “当然。”曦彻回答,然后望向墨染:“赌约确认了吧。” 幽影大能并无太多沮丧之意,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如陛下言。” 曦彻点头,回头,那个三殿下交给他被他一直放在身边的皮球被足尖挑起,在上升到他胸口的时候,手掌轻轻拍下。 以手触球自然是犯规,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 皮球瞬间激起一圈音爆,向着星曦的球门而去。 笔直如箭。 “结束了。” 曦彻这样说道。 星曦点头,然后笔直伸出一只素手,虚握成拳,食指扣上了拇指。 曦彻轻轻一拍便超越了音速的皮球只在三分之一的弹指的时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劲风将她的银色长发向后吹开。 然后她平静弹出了手指。 原本这样的力度,那个普通的皮球没有任何的侥幸存在,因为这一指足以弾碎一个精钢的球,况且此时皮球已经超越了音速。 但是没有。 一层极薄的银色光芒将皮球包裹,然后皮球飞出。 只在一瞬间。 冰莲破碎出了一个缺口,纷飞的雪屑飘扬。 那样快的速度,几乎没有人看得到过程,只能看到结果。 结果便是一道笔直的轨痕出现在少女与对方球门之间,空气中残留着雪白的湍流,那是极度扰乱的风。 结果便是沿途的水被风所卷起,在球场上凝结出一条贯穿整个赛场的水晶甬道,那是球的轨迹。 然后便是球的尽头,曾经存在在那里的球门早已经不见,空白的边线。 再向前,作为整个赛场的冰雪莲花的一瓣莲花被粉碎,雪屑飘扬整个赛场。 没有人看到那个球究竟到了那里。 因为它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一球而已。 星曦站在球门前,安静摇了摇头,转身走下。 仿佛并不是她弹出了那一根指头。 第75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事情皆已过去,可说者唯有结果。 水球决赛,夏末友人队最终以一比零战胜冥火队,获得了本届兰流会的水球冠军。 但是这场比赛中所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是这个简单的一比零所能概括的事情呢? 那悄然绽放的洁白圣焰,直面禁咒之危,开场之初便黯然伤退离场的会长陌小京。 葬雪社长第一次展示她的真正实力,一剑便斩开一线天空,破碎禁咒。 横空出现的三殿下所带来的巨大惊喜,泳衣形态的绝色少女直接给整个赛场施加了大范围的高阶眩晕咒。 真正的绝对防御,一人便可以完美对抗一队处于不败之地的实力。 但以上这些,终究只是正餐端上之前的开胃小菜。 当斯特之皇以替补的身份踏上赛场,随后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场决赛便注定将要载入整个大陆的历史。 他在天下人面前与不可知的族群定下契约,赌注便是自己的半壁江山,这个世界第一次近距离目睹了那位以前只存在于传说与故事中的年轻帝皇有多么骄傲强大,放肆不羁。 然后他向着天下人展示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他在赛场上划下一道线,过线一人便价值一郡之地。 这不是对决,乃至连赐教都不算,他与面前的对手同龄,却以宗师指点初学者的姿态,让他们做一件最简单的事来证明自己的潜力。 只是他面前同龄的对手,已经是不可知族群中年轻一辈真正的精英。 仔细想来,只令人恐惧。 然而假如从象征的意义来分析他的行为,则更引人深思。 划线,便是则,以刀刻于铜器之上,为天下约法。 他为那个族群划出一道线,如果他们跨过了这道线,便会得到回报,试图跨越但是没有成功,就会遭到惩罚。 屈服的话,就要受到约束。 这是规则的雏形,也是秩序的雏形。 他在这个所有人关注的场合,代表整个世界为幽影一族立约法,因为这符合了世界的利益,所以整个世界都会认同这道约法。 以一人为天下法,若以帝王论之,便是霸。 若是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他同样宣告了自己未来想要获得的东西。 那便是为天下约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样的宣言,自然可以减轻许多人的忧虑与恐惧。 至于之后,无论是阡陌在一息之内击败对方九人,还是星曦那自天河落下的月光,都是维持霸的力量,他也向所有人展示了这个力量。 这样算来,只有最后那一球多余。 然而并不多余,因为那一球是真正脱离秩序的一击,破碎一切,一往直前。 秩序下他可以安分守己,化为维护秩序约法的铁幕,并且对违抗者施加制裁。 但是秩序崩溃,他会是第一个冲破一切的存在。 他这样向世界宣告。 他是新登上帝位的年轻帝皇,外界对他存在着太多的质疑与恐惧,关于他的威胁论层出不穷,他对外界释放的一切善意都会被认为是掩盖谎言与阴谋的烟雾。 毕竟他是以秩序的破坏者的姿态登上了这个高位者的世界,同时国内战乱频繁,內忧外患形势严峻。 所以他便用最含蓄与无法抗拒的方式,让这个世界接纳他的存在。 用最无可置疑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容忍他的存在。 此方为帝王。 …… …… 然而此时,这个正让世界为之震惊的年轻帝皇,却正围着白色的围裙,握惯幻灭之刃的手掌中此时是银亮细长的餐刀,一丝不苟地片着刚刚剥去笋衣的白嫩新笋,乳白的笋片堆在桌案一旁,约莫有半指厚度,但是贵在每一片都如尺矩精量,分毫不差。 “陌小京会长。”他抬头眯眼微笑,丝毫看不到那个冷傲帝君的模样,只是一个温柔的居家大男孩:“椒盐!” “前会长大人。”陌小京戴着高高的厨师帽,好将他的长发完全裹在里面,此时的会长大人正拿着搅蛋器均匀打着瓷碗中的蛋液,显然驾轻就熟:“你在片笋吧,要椒盐作甚?” “椒盐。” 正在两位会长因为手头工作互相扯皮推诿的时候,一个白色的瓷碟平平伸到了曦彻的面前,上面是一小摊略带褐色粉末的白色颗粒。 那个声音平静而淡然,因为说出这两个字的少女有着亮白如银的长发,听到曦彻的需求,马上便将需要之物递了上来。 “看看,看看。”曦彻眉开眼笑,伸手接过带着炫耀的神色看向陌小京:“这种妹妹你有吗?” “晒妹者按照道馆章程,一律十循永不解禁。”七夏在火炉旁任劳任怨地拉着风箱,同时阴测测地开口,显然由于在某些事情上的天赋原因,同样杰出而强大的馆主大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时导致怨念迭生。 “还有你是怎么分辨得出椒盐青盐的?” 星曦淡漠转身,银纱蒙面,但是眼神中透着认真:“椒盐需要混杂花椒粒炒制,所以颗粒较小,有辛香气味,青盐为磨制品,颗粒较大,气味淡薄。” 这个面无表情解释这些琐碎调料的兵器少女竟然有着说不出的烟火气,可是这种烟火气和她本身那种与世无争的淡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萌度,让人不经侧目。 “我只是吐槽罢了,你不用这么认真。”七夏看着她宁静的双眸,不由摸了摸鼻子,但是语气却没有他人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的畏惧拘谨:“被你吓到了,我保证。” 她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出来的最强兵器,拥有远远超出自己本身境界的战斗力,死在她手下的人类已经不计其数,而且她还只是刚刚开始自己的兵器人生。 但即使她明明危险又强大到了极致,但是当这个女孩真的站在了你的面前,你却又很难对她产生厌恶或者畏惧的情感。 由于星澈一族的药物,她的身体被永远禁锢在了兵器铸成的十六岁,可是这样纤瘦单薄的身体,却有着令所有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力量。 可是七夏说着吓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吓到了的表情,哪怕眼前的少女确实可以在举手间轻易将他杀死。 “你为我们的三无信仰事业提供了另一个可供开发的方向,就这一点我们绯心道馆就将终生赞颂你的名。”七夏看着她有如流淌着熔融金液的璀璨双眸,眯眼说了句她绝对不会感兴趣的纯白烂。 “无论你有多么可怕。”七夏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凝神烹制茶水的三殿下,微笑而诚恳地淡淡说道:“总有不害怕你的人对吧。” 第76章 归者无途 而与此同时,三殿下还在凝神注视眼前袅袅的水雾,火焰色的清澈眸子未曾眨动。 她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茶水的烹制任务,并且同时选择了七种不同的茶叶用各自专属的茶具来烹煮,所以七个款式和材质皆不同的茶壶正漂浮在她的面前,七朵小小的红色火焰停留在下方。 而傲大社长则负责所有食材的刀工环节,只是她与曦彻陛下还是有区别的。 曦彻陛下是大厨,可以选择负责他想要做的菜的所有环节,而傲大社长只是小工,只能处理交给她的食材,不得有半点逾越。 这里,是有梗的。 关于夏末友人社内部的厨艺水准,其实是有着鲜明的分界线。 位于第一梯队的成员,自然是得到安柠妈妈亲传,三年艰苦不懈的叶青同学与同门师兄葛生同学,另外出乎意料的是陌小京本人也有着相当杰出的料理才能。 然后是第二梯队,他们是馆主七夏同学,冰男孩石枫同学和紫泉三人,紫泉家境一般,尽管有天才之名,但是在家也要经常帮助父母做菜,所以厨艺属于水准线之上,但只会做一些家常菜。石枫擅长对于野味的简单处理,对于没有充足调料和厨具的料理得心应手,但是他做出来的菜多数只有营养无毒这一个标准,至于味道什么的,他不会做太多考虑。 第三梯队则是在普通人之下的料理白痴,以周晹学长,三殿下和兰澈三人领衔,周晹学长蹭饭水准一流,但是提及做菜,则是以假如我学会做饭那么就不会有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可怜我给我做菜吃这样无可反驳的理论说服了所有人。三殿下则是方便食品的代言人,四十多年来靠着绯心道馆提供的多种速食即热食品度日,只能掌握加热技巧的镇院之宝虽然是奇怪的萌点,但是不得不可怜一下三殿下那孱弱的胃。至于兰澈,虽然是温柔迷人的平易贵族女孩,但是作为兰姓贵族从来没有接触过料理的制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虽然她本人是一个相当资历的美食家。 对,说了这么多,还是漏了一个人,她独自领衔地狱梯队。 是的,傲雪华傲大社长殿下。 关于做菜,其实一点不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半桶水的精通加极度的偏执。 傲雪华自己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美食家,作为奥斯公主殿下没有她尝不到的美食,自身又有超灵敏的味觉和嗅觉,对于美食的鉴赏绝对有资格登上任何料理比赛的裁判席。 但是这和做菜并没有什么关系。 出于对味道和气味的敏感,傲雪华在做料理的时候会固执地启用一些奇怪的食材,比如魔兽的血液,草药的花粉,这些大概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那么为了软化肉质得到入口即化的效果傲雪华同学便尝试使用稀释的硫酸处理是什么鬼? 就算信誓旦旦地证明稀释的硫酸对人体副作用极小,但是真的不能找替代品吗? 然后为了制造浓郁的口感,淀粉,生铁和醋的混合添加剂是什么东西? 从最初的出发点来看,傲雪华社长的初衷都是好的,确实是想要做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超美味菜肴,但是在追求新的食材和调料与处理方法的路上社长大人一路狂飙,将愚蠢的人类们远远抛在身后。 然后由于之前的那些创新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傲雪华同学便成功制作出来一种全新的黑暗料理。 “拥有让人在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神奇体验,可谓是黑暗料理历史上不可多得的佳作。”七夏曾经有幸品尝过一份试作品,如是评价道:“假如您能够负责叶夜全城的料理供应,那么您将会是历史上最接近完美灭绝叶夜城的那个人。” 鉴于此,傲雪华被禁止在这里触碰任何调料,参与烹制环节,心有不甘的她只能徒劳用自己的剑技为所有需要的食材切块切片切丝。 忽略掉幽怨难已的葬雪社长,紫泉正在准备宴会用的饮料,除了茶酒之外,果汁也是不错的饮品,除此之外,由于部分菜肴也要使用果汁调味,所以水果的榨汁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至于兰澈,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要她来做菜确实为难了许多,不过在女孩的坚持下,外包工作还是可以进行一些的。 所以周晹看着双马尾的少女立在水槽边认真清洗着果蔬,一瞬间爆表的人妻属性简直萌到爆炸,就在准备摩拳擦掌冲上前去,大手一挥男子风度尽显地包揽少女的所有工作顺便赢取少女芳心的时刻。 淡金色发丝的男孩一言不发地将她身前堆积如山的果蔬分成两堆。 冰男孩石枫表情淡淡:“我帮你一点。” 只剩下学长看着脸上还带着晶莹水珠的猫眼绿眼眸少女露出欣慰的解脱笑容,一瞬间心痛如绞,无语凝噎中。 今天是兰历121年九月二十六日,水球决赛结束后第一天,本届兰流会的最后一天。 当然暂且不提因为水球决赛绯心道馆卖爆了的《绯心日记》,鉴于本届兰流会,夏末友人社以仅有十名社员的迷你规模,却获得三枚金牌一枚铜牌的剽悍成绩,可谓前无古人。 特此,叶青公主殿下作为夏末友人社的名义最高领导者,似乎理所当然地提议要大肆庆祝一番。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对于叶小九来说,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想要再一起聚一下罢了。 上一次的类似相聚,距今已经快要三年了,在那个圣湖畔相聚的那些人,或许在今后也永远无法再聚在一起,所以,这个可以抓住的第二个机会,叶小九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 关于夏末友人社全员,与曦彻和星曦的聚餐。 当然,作为一个厨艺出色的女孩,面对这样的一次聚餐,自然不愿意假以人手。 所以九公主殿下无偿征用了夏末友人社全员,与星曦曦彻一道,浩浩荡荡杀入了叶塔第三层。 因为这里才拥有整个叶夜学院最完善的厨房设施。 而对于尊贵的曦彻陛下,叶小九其实并没有给予应有的尊重,说好的重逢大餐,我来请你,等到陛下真人到来的时候,才真挚不安地向他道歉:“帮厨不够,能否来跑个龙套?” 如此欺君之罪,如此混淆圣听,如此大逆不道,如此欺上媚下。 庆历四年春耸耸肩,换上了白色的厨师装。 于是乎,史上身份最高的帮厨就这样华丽丽地诞生。 所有料理的最终价值体现,都只在于端上餐桌的那一瞬间。 而此时此刻,整个叶塔第二层,只有夏末友人社与曦彻星曦坐在那里,因为哪怕叶青多么想无视掩盖这个事实,但是斯特之皇如今亲临叶夜,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 所以哪怕叶青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他赴宴,但是最终,依然没有任何人敢成为第十三个旁观者。 所以上菜。 第一道菜自然是冷拼,却见陌小京端上来一盘七色莲花上来,花瓣花萼莲蓬清晰可见。 叶青好奇便夹过一箸放入口中,只觉冰凉酥脆,带着一股清甜,才恍然大悟,这竟然是用莲藕雕出的莲花之形,雕工之绝,简直叹为观止。 “在此,我要感谢社长大人精妙的刀工。”陌小京笑吟吟说道,恨得傲雪华牙痒痒。“菜名,冰心雪莲。” 葛生对莲蓬更有兴趣,夹过来一整个,用筷头轻轻一碰便见散开,露出了里面的莲子来,却是用酒冰酿过,清脆可口,酒香逼人。 这一手无论是创意,刀工,还是食材都首屈一指,周围自然一圈赞赏,每人下过一箸,才等下一道。 第二道还是凉拼,则是曦彻陛下的手笔,端上来看时,只见一座丘峦起伏的青翠山峰上,梯田棋布,野花绽放。 叶青看向曦彻,待他解释,但是吾皇陛下并不说话,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青下箸,山峰一片应箸而起,却发现正是先前曦彻片好的笋片,然后巧妙堆叠成峰峦。 “那这花呢?”葛生说着再夹起一片,带着一朵朱花而起,凑近来看,却发现朱花竟然是用丹果雕刻而成,丹果多汁松脆,用来雕刻简直难如登天,可是这位陛下却能够一粒粒雕好,让人错愕。 “自然不是在下。”曦彻笑着摇头,望了星曦一眼,然后报了菜名:“花开阡陌。” 这算是代那位不到场的家伙做的?叶青挠头,然后所有人一一尝过,下一道! 第三道则是面食,叶青端上来一盘金黄色的春卷。 “我才不搞那么多花哨,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安柠妈妈教的家常菜肴,葛生心里有底,便第一个夹了一箸,只见酥脆金黄,飘香四溢。 “赤金璎珞。”叶青丝毫不废话地报出菜名:“面浆调和精猪肉放在酱料中腌制三天,再用生米皮裹好入油锅炸制,难点是火候和酱料的调配,以上。” “当然,假如考虑到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能够做出这么复杂的菜肴确实应该加分。”傲雪华调笑着夹过一个:“如果再考虑身份的话恐怕直接就加满分了。” 然后傲雪华看着咬了一半的春卷,顿了一下:“好吧,香酥滑嫩,赞。” 第四道菜,糕点。 “都看得出来吧,九果雪蓉糕。” 叶青端过来那盘糕点,直接报出了名字。 雪蓉糕是兰叶的传统糕点,而九果雪蓉糕则是更加考究的一种制法,几乎不同地域就是完全不同风味的糕点。 叶青的九果雪蓉糕自然是出自安柠妈妈的亲传。 “米粉调和蜂蜜,素纱糖,掺和水揉成团,然后取模具压缩,入笼蒸熟。”叶青的介绍言简意赅。 “配心呢?”紫泉尝过一个,她自己也帮家里做过,但是明显风味不同,便问道。 雪蓉糕的配心指的是用来调和的水之中香料的比例,这是控制雪蓉糕味道最核心的地方。 “玫瑰,百合,蜂蜜与薄荷。”叶青言简意赅。 糕点是叶青最擅长的项目,自然得心应手。 “哪九果呢?”曦彻笑眯眯地问。 九果其实是泛指,在兰叶文化中,作为十进制计数法中最大的单数,这个数字一般被指代极大。 但是另一方面,则因为九是排行最末的数字,所以也被用来形容最小的孩子。 因此,某位公主才会被叫做小九和九公主。 “自己猜!”叶青撇嘴促狭笑道。 “糖酥的核桃,干制的葡萄,熬煮的瓜子,晒干的红枣。”葛生笑着开口道:“然后是炒熟的松果,烤熟的花生,碾碎的芝麻,还有蜜饯的梅干。” “咳咳。”叶青大声咳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能够全部吃出来她用的九果,那么那个人就只能是眼前的这个人了吧。 “还少一种对吧?”兰澈一直在数。 “若果啊。”葛生摊手笑道:“这个都不用猜。” 第五道菜,汤羹。 “别看我,你们都不愿意做,只能我来了。” 叶青一碗碗给所有人盛好端上,一点都不像一位公主。 “白玉团圆羹了。”叶青回到自己座位,摊手说道:“本来还是挺新奇的式样,不过我们吃了那么多天的青丝莲藕碧玉汤,也没有太多的惊喜了。” “是啊。”陌小京看了看碗中清如水的汤汁,几个龙眼大小的圆球莹润如玉。 “米粉裹蜜饯滚成的,保证好吃,但不保证惊艳。”叶青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三殿下点点头,汤匙舀起一个,稍微吹凉一点,然后咬开白玉般的汤圆,尝了一下味道,然后一口吞下。 “好吃。” 接下来便如之前一样,菜肴一道道端上,然后所有人举箸共试。 一共是十二道菜,因为恰巧十二个人。 叶青东道主,四道。 陌小京次之,两道。 曦彻同样两道。 然后葛生,七夏,石枫,紫泉,各出一道。 叶青虽然最多,但是她也讨巧,一道糕点,一道汤羹,所以算下来需要费心的只有两道罢了。 所以一道道端来赢得众口称赞,终于到了压轴的菜。 “归者无途。” 曦彻言简意赅,直接道出菜名。 所谓压轴的菜,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分量,因为一顿饭下来,如果有人没吃饱,这便是最伤主人家体面的事情了,所以最后一道菜其实好吃还在其次,最重要是量足。 所以曦彻直接端上了一个一半方圆的盘子,银色的餐盘盖几乎有半人高。 “这是?”叶青好奇发问。 “归者无途。”曦彻重复了一遍菜名,然后掀开。 热气升腾。 所有人看着餐盘里的料理,几乎惊呆了。 烤肉,全部是烤肉。 全部是炭火烤制地焦香四溢的上好烤肉,被切成一条条肉块,在餐盘中堆叠着,竟然有半人来高。 如果说实惠分量的话,这菜未免也太实惠分量了。 “山猪肉,野马肉,飞雉肉,鲷鱼肉。”陌小京反而看着这层肉山出神了。 他从最底层开始数,每一层都报出了肉的种类。 这层烤肉山共三十一层,所以便是三十一种不同的山珍海味组成。 飞禽走兽,角翅鳞羽。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全部选取最好最细嫩的部位,然后找最好的师傅烤制而成。 此时都刚刚烤好,还可以看得到不断沁出的金黄油脂。 “菜做成了吗?” 陌小京问。 “当然没有。”曦彻笑着回答道。 这样说着,他在烤肉的顶端,浇上了一瓢正沸腾的滚水。 滚水从顶端的第一层烤肉开始向下,混合着肉的油脂和香味,不断渗透,不断下降,滚烫的烤肉遭遇上沸腾的开水,无可言喻的芳香在弥漫,滋溜溜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似乎滚水已经渗透到了最底层的烤肉,曦彻才点头,说好了。 这样说着,他手握餐刀在烤肉底端平平一划然后在中间停下,用一柄纤细的餐刀将整个烤肉山抬起,随手放入了空间的包裹中。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看到了烤肉山的下面还有东西。 那是一张烙饼,又大又厚,铺满了整个餐盘,显然是精心制作,面饼里揉着芝麻,青椒和小葱,烙得金晃晃的,焦香四溢。 但这不是全部。 刚才浇下去的那一瓢滚水,到达底端的时候只剩下纯粹的油脂。 三十一层不同肉类的油脂被混合在一起,最终渗透入这张金黄的烙饼中。 曦彻餐刀一切一划,几个起落,整张烙饼便被平均分成十二份,恰如时辰。 “如果吃不完,可以带走。” 斯特的帝王这样补充道。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叶青发问。 曦彻笑了笑,淡淡回答道。 “因为太多的时候,离开的人回头会看到太多太多的东西,却始终找不到他真正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归者无途。” 第77章 寂曲 无论如何,这顿大餐吃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席间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去说任何会坏胃口的话题,趣事,美食,佳酿,好友。 一席之地所需之物,不外乎此四者。 茶水是三殿下亲手烹制,酒酿来自于元泰大帝的私酿。 入席的是斯特的帝王,品酒的是奥斯的公主。 侠的门徒端酒送菜,皇族的幼女喜迎宾客。 所谓奢华靡靡,这该不能超出其右了。 但是再好的宴席,终究有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的时候,酒罢席散,夜幕终至,故事便也到了结尾的地方。 所以当夜月如钩,清冷挂在苍蓝色的天空之上时,有位少女正独自蜷坐在叶湖畔的飞翼雕像之上。 已经是子夜了,白天叶夜学院刚刚举行了兰流会的闭幕式,到了夜晚精疲力尽的人们早早便爬上了柔软的床铺。 纵然葬雪社还应该有巡逻的角鹰兽,但是此时真的没有。 叶夜学院的夜晚格外静谧,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月光下映出她清丽的倒影。 如果白天的时候有多热闹,那么此时便有多么冷清。 曦彻的身影慢慢浮现在虚空之中,看着全然不知道他到来的少女,微笑着摇摇头,一步步悄无声息的走近。 女孩正在那里低声哼着歌。 一个人等的无聊了,自然会哼一些歌,但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也自然不会哼比较欢快的歌。 曦彻摒住呼吸,仔细听了下去,才发觉又是这个女孩自己编的歌,不由停住了脚步,等待她唱完最后一句歌词。 “ 我独自离开温暖的巢 那里刚刚结束晚宴容颜未老 明明很开心很是骄傲 有那么多爱我的家伙还没死掉 但心中空荡荡像死去的巢 抓不住的悲伤肆意奔逃 为什么没有永恒的美好 一个人的夜路很不美妙 为什么没有永恒的美好 一个人的夜路很不美妙 月光皎皎 冰冷我的眉梢眼角 波光耀耀 揉碎无数失落飘摇 喜欢你喜欢到天涯海角 讨厌你讨厌到地动山摇 喜欢的讨厌的都会死掉 就像我墓前青青的艾草” 叶青的声音清冷安静,就好像是月光洒在冬日结霜的石地上,每一个字都透着空灵的颤音。 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歌,白天那样热闹的丫头,当一个人静下来之后,所写出来的,大抵都是这些悲伤的东西。 “什么名字?”曦彻开口问道。 “寂曲。”叶青淡淡回答,并不惊讶曦彻的出现。 “很悲伤的歌。”曦彻点头。 “其实并不是那么悲伤。”叶青笑了笑摇摇头:“我还能唱出来便不悲伤。” “曦彻陛下。”叶青叫出了他的敬称:“您邀请我在这里等你,不会只是要听我唱歌的吧?” “自然不是。”曦彻摇了摇头,年轻的帝皇锋利如剑,但是却雍容似久卧的雄狮:“只是想要带公主去见识一点东西。” “为什么是我?”叶青问道。 “因为。”曦彻笑得像个孩子:“在下喜欢你啊。” 这样说着,曦彻的身体浮了起来。 他是世间第三年轻的天境强者,浮空这点小事朱阶武者便可以做到,但是向他那样毫无烟火气地浮起,顺便带着小九一起,便是彰显功力的时刻了。 他们在叶塔的脚下,浮起便是围绕着叶塔上升。 这座高三百三十三丈的白塔是大陆已知的最高建筑,通体用坚固巨大的白石砌成,表面却贴上了秘银银箔。 这种世间最轻盈却又最坚固的魔法金属,原本是制造各种武器甲胄的珍贵材料,但是对于这所学院来说,更看重的还是它轻盈的质地与对抗风化腐蚀的高抗性。 “这些高塔之内无不描绘有无数魔纹,它们依靠秘银来掩盖波动,同时也依靠秘银来传输魔力。”曦彻微微笑道:“那位圣人留下的学院,其最终想要对抗的假想敌早已经不是这个大陆的敌人,而是彼岸的那些神灵们。” 看到叶青不说话,他不由多调笑了一句:“背着葛生来找我,是不是有和情郎深夜幽会的刺激感觉?” “我和他说过了。”叶青的回答言简意赅,不过随即反击:“还是我不喜欢年龄大我太多的大叔。” 曦彻不由咳嗽了两声,然后身形停住:“到了。” “到了?”叶青不由疑惑,却看到曦彻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高塔墙壁上的秘银银箔上。 然后,叶青看到那块银箔发亮起来。 就好像是曦彻的手指燃烧着火苗,在点亮了一盏蜡烛。 他们此时在叶塔的半腰,平素不会有人来到这里,那位圣人的设计之下,叶夜学院的高塔平素极少清洗,所以这里是真正的人迹罕至。 曦彻的手指在半腰处浮动着:“我只给你示范一次,以后想进来的话,只有靠你自己了。” 曦彻的手指按着某种轨迹在移动,点亮的秘银银箔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字符。 叶青认真记忆着这里的位置和曦彻的动作,然后迟疑道:“这是?一扇门?” “是的,一扇门。”曦彻点头,然后一只手握住了叶青的手,另一只手拍在了字符的中央。 完美的空间传送,空间的碎片在四周流泻,但是没有一点眩晕和失重,就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但是当叶青看向四周的时候,惊呆了。 她是当世的兰叶公主,又见过几个大场面,本来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惊呆的景象。 但是眼前呈现在她面前的,除了震撼之外,她联系不到任何其他的情感。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在叶塔中腰的“门”那里,她直接传送到了一间石室之内。 很大的石室,呈圆形,半径便接近了十丈,高度更是有三丈以上。 石室非常朴素,全部是打磨好的白色原石,和一排排高大的木制货架。 而引起叶青震撼的,就是货架上的货物。 黄金! 叶青怎么可能没有看过黄金?帝皇之家,富有天下,哪里会让一点黄金震撼到? 但是,假如是很多的黄金呢? 叶青出现在石室的中央,四周全部是两丈高的庞大货架,需要用很长的梯子才能爬上货架的顶端。 而货架上堆积的,就是赤金色的大块金砖,每一块都超过了一尺长,七寸宽,四寸厚,这样的每一块金砖,都超过了四百斤。 这样的金砖,根本就没有流通的意义!只能够作为购买力的抵押。 但是,这里有多少黄金? 整个石室都堆满了这样大规格的金砖! “大约八万斤黄金。”曦彻直接说出了答案。 “兰叶帝国一年的税收是多少?”叶青没有避讳,直接问他。 “大约两百万金叶草,折合成黄金,便是二十万斤。”曦彻慢条斯理地回答,这些资料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绝密,对于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叶青来说也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对他而言不然。 倘若说他是寻常的帝王倒也罢了,但他偏偏是曦彻。 “但是哪有用黄金支付全部税收的帝国,白银和实物要占税收的大头。”曦彻接着说:“可是这里便是超过兰叶帝国三分之一税收的黄金。” “这里究竟是哪里?”叶青问。 “你猜这是哪里?”曦彻反问。 叶青沉默:“学院秘库?” 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是的,学院秘库。”曦彻点头。 “为什么学院秘库的入口会在那样堂而皇之的地方?”叶青有点炸了。 “那里当然不是学院秘库的入口。”曦彻摇摇头:“那里是后门罢了。” “谁开的暗门?” “有能力开暗门的人。” 叶青再次沉默。 她意识到是谁了。 这座叶夜学院是那位圣人亲手绘下的图纸,集三位圣人之力历时百年才最终建成,这已经不可能是修建的工匠自己贪心给后人留下的富贵,因为这样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三位圣人。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曦彻淡淡说道:“你可以理解为叶夜学院最大的机缘之一,也确实是最顶尖的隐秘所在,原本只在学生会长之中传承,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知道这个暗门的人同一时间线有三个人。” “你来这里是为了它们?”尽管知道不是,叶青还是要问一下。 “假如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曦彻耸耸肩:“但是假如我做了林夕老师会追到斯特逼我吃多少吐多少出来。况且我也没有足够把握将它带走。” 叶青叹了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多?” 是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叶夜学院确实收入不菲,拥有整个叶夜城的税收。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叶夜学院的开支叶青也是了解过的,简直是熔金窟一般的存在,叶夜学院每年都要消耗海量的魔法材料,培育学生所提供的资源几乎按需供给,可是叶夜学院的学生却不需要为学院付一个铜子。 所以,一座叶夜城能够维持这样一座学院已经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可是,叶夜学院如何还能够有这样惊人的财富? “否则的话?叶夜学院如何能被称为世界第四极?”曦彻笑道。 “如果你在未来也做了学生会长,你就会知道易岚山的影市每年会上交一笔怎样庞大的财富。” “叶夜学院在叶夜城外所拥有的产业,哪怕有些并不冠以学院的名义,可是依然在学院的庇护之下。” “你不会知道叶夜学院拥有多少条私属的稀有矿脉,也不会知道叶夜学院掌握者多少条魔法物品的交流渠道。” “叶夜学院掌握者那样庞大的天境联盟,哪怕约束松散,但是每位强者都会或多或少向它捐献或交换一些珍贵的收藏。而像林夕老师这样的存在,整个学院都接近于他的私产,而他的所有收藏,自然也属于学院所有。” “那你来到这里做什么?”叶青听明白了,然后问道。 黄金不能拿,又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有不能拿的,但是自然有可拿的。”曦彻道。 “这里是叶塔的地下,三百三十三丈的叶塔,所挖地基便有九十九丈之多,乃是抽空了近半的地下水,然后将地基固定在岩层之上而成。” “这九十九丈共三十三层的地下塔层,便是传说中的学院秘库。” 一路上,叶青见识到了不计其数的珍奇异宝,像之前的黄金储藏室,整个叶塔地下还有两层,再往下,有不计其数的珍贵晶石堆成的金字塔,也有玲琅满目的灵器收藏室,只要你能想到的人类所能收集的珍贵宝物,都可以在这里寻觅到他们的存在。 在刚刚穿过了足够装备数十个天境存在的灵器展览室,他们终于到了学院秘库的最底层。 然而与之前震撼相比,这一层却简单到了极点。 因为在这一层,只有书的存在。 不过说是书,其实这个定语并不恰当,叶塔最底层反而是一个相当小的房间,不过三丈左右,房间中央是一张紫檀的圆桌,而圆桌的四周,则是一排排的书架。 书架是暗金色的,上面整齐排放着黑色封皮没有书名的本子。 这一层的布置,反而像一间小小的书房。 可是叶青猜到了这里究竟保存着什么。 这里,才是整个叶夜学院最珍贵的宝物所在。 《月佚笔记》的原本。 “时光魔金打制的书架,这种魔法金属蕴含着时光的法则,只要在普通灵器中融入拇指大小的一块,便足够拥有足够的时光特性,成为稀世的兵刃。” “至于笔记的封皮,则是太古黑龙腹部最柔软的龙皮,斩杀一头一头接近神境的巨龙,只为给自己的笔记包上合适的书皮。” “这是在外界只要出现一鳞半爪就会引起腥风血雨的稀世珍宝,可是在这里,只是为了守护它们所保存的东西。” “无论多少岁月过去,这些笔记所记载的东西,都会像当初月佚圣者写下它们的时候一样。” “墨迹未干。” “你给我的那份抄件便是来自这里?”叶青明白了。 早在四年前,曦彻当选学生会主席之后便进入了这里,然后开始研究这里的笔记,并抄出了自己认为最有用片段的副本。 “自然。”曦彻点头道:“没有谁能够将它从这里带走,但是并不意味着不能带走抄本,一百年前,叶夜皇族抄出了这世间唯一一份完整的抄本带入兰蓝圣城,成为镇压气运的宝物,而月佚笔记的原件,一直都静静躺在这里。 “当然,这也是我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想要听一些那位圣人的故事吗?我可以担保我所说的大多都是独家秘辛。” 第78章 生而为圣 “世间三圣,尽管说他们的名字还回荡在我们的耳中,但是却已经百年未曾现于这个世间。” “海之公主潇自从望海州自祭之后,在凡世中便等于死去。” “也便是说,二百三十年前,圣人潇避世。” “至于侠,作为数万年来人类的第一位圣人,他出世最早,但是他出世与遁世无异。倘若潇在行走世间时尚且有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举动,侠则是自从他成圣之后,只闻其名,而未闻其事迹。” “所以侠可以说始终都在避世。” “而唯一自始至终都对人世间施加莫大影响,乃至于天下辟易都决其一言的圣人,只有我们眼前的这一位。” “叶夜圣者月佚。” “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人族圣人,三圣之首。” “但论实力,潇自然冠绝天下。” “若说神秘莫测,却是侠首屈一指。” “唯有月佚,无论风云如何改变,他始终是三圣之首,非最强,而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如果回来远望他的一生,竟让人感觉如此平淡,如此水到渠成。” “但是他却代表着人类的真正成圣之道。” “潇十二岁,而成魔导师。” “十七岁,跨入天境。” “三十九岁,神境强者。” “九十五岁自祭,为圣无比短暂。” “他是叶夜城的贵族公子,魔法天赋不可思议,在传统的魔法教育体系中独自一人突飞猛进,二十九岁迈入了天境。” “但是,他的老师尚且不是天境。” “那个时候三圣未出,隐族蛰伏,世间天境寥寥无几,他未曾知道世间是否有比他更厉害的存在,但是他很想知道有没有。” “所以月佚三十岁去国远游,游历大陆四十年之久,可谓在家万卷书,出行万里路。” “一去四十年,归来已为圣。” “他指点了潇成圣的门径,又遇到了独自蛰居于沧浪迷殿的侠,因为他,三圣才终于聚首,为这个世界拉开了圣人时代的帷幕。” “这个时代其实很短暂,但却很迷人。” “那个时候兰叶帝国远未建立,这片土地上城邦林立,战乱不休,月佚圣者降下十大天罚,一夜之内夷灭十城,天下镇其严酷,争先自缚请降。” “由此,他建立冰晶甬道,联系湖之内外,兰蓝叶夜终成天子圣城,遥遥受万邦膜拜,自此纷争停歇,万民修养。” “这是圣人时代开始的标志,一个圣人,不建帝国,牧养庶民,然而天下皆听之一言,虽无为,却无所不为。” “而圣人时代的最巅峰造物,便自然是我们脚下的叶夜学院。” “那个时候三圣齐聚于叶夜城中,合三人之力,耗时五十年,几经重建删改,叶夜学院方最终建成。” “在这之间,月佚收下了三个弟子,史称叶夜三杰。” “侠在远游时遇一异子,奇之,故带回叶夜,收为弟子。” “至于潇,她自己天赋无双,本最不耐教书育人之事,却有一个少女闯入她的眼中,大爱之,故收为记名弟子。” “此五人,便是那个时代的少年。” “叶夜学院建成之后,侠的那位弟子辞行,愿行走天下,侠应允,瞬便从叶夜出发,一路南下,恰逢倾国之乱,七国纷争,他便机缘巧合之下拉出一支义军,连战连捷,竟在那纷乱之地挣下一份相当不错的基业。” “但因事务繁杂,手下无人他疲于奔命,便星夜赶回叶夜,欲从旧友中邀请几人与他成事,另外四人自然在邀请之列。” “这一切本来顺理成章,但是他遭到了那两位圣人的反对。” “月佚所要的,是无为的邦国,护佑一方,不兴徭役兵祸即可。” “他所想维护的是原始的秩序。” “然而瞬却目睹战乱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惨状,欲要建立一崭新帝国终结这一切。” “这是要破坏旧的秩序。” “这是根本的理念之争。” “至于其余两圣,侠顺应天道,本不会过问此事,但他却与瞬彻夜长谈,之后将其逐出了师门,自此,瞬与侠无瓜葛,与叶夜学院无干系,独自在南方土地上白手起家,建立了那个恢宏的大帝国。” “而潇对此有些心灰意冷,她是望海州的州牧,原本属于旧秩序的一部分,但是师生反目,故友离散并非所愿。” “于是她辞别而去,在望海州建起了海神祭坛,随后在海神雕像顶自祭冰封,成为第一位隐没在历史中的圣人。” “而同时,叶玄音虽年长于瞬,但是同窗十数年,同为圣人门徒,关系非比寻常,他本极赞同瞬的理念,但却遭到了月佚的一力弹压,所以在这之后,与兰英,幽夜一道,离开了叶夜学院,开始了自己的王朝之路。” “与瞬不同,叶玄音本就是大贵族出身,叶家便是叶夜城第一望族,他带走了叶夜学院三分之一的学生并七千军马,开始兼并三湖之畔的数百城邦。” “原本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功业,但是他以叶夜城的名义,所到之处并无违抗者,然而奇怪的是,月佚圣者本人对此显示出一种奇怪的态度。” “他公开宣布叶玄音本人为学院弃徒,天下可围而攻之,但是圣人自己却没有出面。” “他自己是秩序的建立者,但是当秩序遭到破坏的时候,他却让秩序自己去对抗这个破坏的力量。” “所以在之后的七年里,在他的高高俯视下,叶玄音与兰英一道合纵连横,兰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终成军神之名,待最后成功劝降兰蓝城城主,七百城邦皆归入他的旗下,对叶夜城形成包围之势。” “这一围,便是二十年。” “叶夜学院停止招生二十年。” “二十年间,超过十万人的大规模攻城战二十七次,击碎叶夜城冰刃之崖六次,冲入叶夜内城两次。” “踏入叶夜学院零次。” “在这漫长的围城战中,叶玄音也没有停下其他的步伐,在东面占领重建了荒废的偃师城,扼住了斯特帝国西进的咽喉,南面摧毁了一切抵抗的小国,最终在与奥斯帝国的对面遥遥停住。” “然后在兰历前一年四月七日,月佚圣者病逝于叶夜城中,时年三百一十四岁。” “圣人时代自他降下神罚开始,自他死去落幕,宣告终结。” “天罚者。” “禁咒编织者。” “奇迹制造者。” “叶夜圣者。” “圣人月佚。” “不同于潇,他显圣于世间,虽然慈悲爱民,但是万民并不爱他。” “他从未自命帝王,也从未行帝王之事,而今看来他更像是一位勤奋的学者,终其一生,所留下的事物不外乎其二。” “一则叶夜学院。” “一则月佚笔记。” “但是历史沉淀之下,更多人记忆中只剩下他残酷降下的那十大天罚。” “只剩下他以一人之力,举手抬足间覆灭了百万雄师,碎星湖底沉满战士的兵甲与遗骸。” “他初衷想要万民在没有约束的天空下生活,但是最终在万民的欢呼声中他寂寞地死去,而欢呼的万民头上被扣上了沉重的帝国枷锁。” “守城二十年,释放禁咒三百七十二次。” “包括光系与暗系在内,禁咒种类共三十一种。” “皆战争禁咒。” “这对常人来说恐怖至极实力悬殊的战争,在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碾压的游戏,或者说一个指导学生,展示所学的舞台。” “他将他亲手编写架构的战争禁咒一个一个施用在最合适的舞台,就好像一个心满意足的发明者看着自己的发明展现成果。” “他创造了一个个战争史上的奇迹,但是这些奇迹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 “在圣人年代的最后,所有人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圣人最克制的情况下可以做到的事情,从而成功激起了所有人对圣人的恐惧与厌恶。” “那些不老不死的家伙,高高在上的家伙,哪怕只是随意下望一眼,其目光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在以往的岁月里普通人对这个事实并不直观,直到那位圣人独自一次一次摧毁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强联军。” “所以到了最后,欺师灭祖的叶玄音成了代表人类向圣人反抗的象征。” “而守护他们数百年的月佚则变成了阴沉恐怖的魔头。” “所以当月佚最终死去,哪怕林夕拥有着太微天境的恐怖实力,依然有着天下第一强者的头衔,也只能在一次试探的反击之后,向着叶玄音屈膝,承认兰蓝城的地位,归顺兰叶帝国的领导。” “这便是我们的历史。” “正义的往往变成邪恶的,邪恶的往往变成正义的。” “因为对历史而言,正义与邪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叶玄音联合了这个世间唯一可以对抗圣人的力量,然后杀死了那位圣人,于是成为了最后一位开国的帝王。” “我们叫他元泰帝。” “而那个力量名为时间。” 曦彻未曾停顿,叶青未曾开口。 他洋洋洒洒地讲述了一个时代,一个自月佚出生到死去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名字便以圣人本身为命名。 他亲手培养的那些学生,最终做了他那个时代的掘墓人。 只剩下他的学院,他的笔记,独自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元泰帝登基之后,反而对叶夜城极为优渥,林夕成为了十人议会的议长,叶夜城作为兰叶帝国的陪都,外交,税收,军队都自行掌握,只在名义上承认兰叶帝国的地位即可。” “这样的作为在最初被视为软弱的象征,与这个帝王之前无比的强硬和韧性对比鲜明。” “但是随着历史的推进,这位帝王的先见之明逐渐显现出来。” “月佚圣人的死去,自然对这个学院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打击和削弱,如果想要压制学院,这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作为一个横亘大陆的帝国,兰叶帝国的底蕴不足。” “斯特帝国有隐族身份,与其他隐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奥斯帝国本身皇族血脉便极为不凡,又与隐族通婚,有着铁打般的盟友关系。” “但是兰叶帝国本身,皇族只能依靠他留下的一点馈赠压制,内无股肱之臣,外有狼虎之军,本身是不长久之国。” “但是留下叶夜学院,便可以和叶夜学院互为唇齿,历史不会倒退,千城之湖的时代不会重现,所以叶夜学院本身没有对世界太大的野心。” “然而一个帝国能给叶夜学院的条件,再也没有兰叶帝国本身更好的了,所以逐渐淡化的仇恨之下,两大势力最终联合在一起,成为了维持世界平衡的一部分。” 曦彻言简意赅地总结:“于是,世界成了世界。” 叶青叹息。 这其中的一切隐秘,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如同曦彻这样抽丝剥茧,将历史中的一个个事件联系起来的能力,她未曾有过,也未曾想过。 “那么。”叶青问出了她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你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想要带走月佚笔记?” “公主太抬举朕了。”曦彻耸肩笑道:“外面那些金子我都带不走,更何况这比金子贵重千万倍的东西。” “虽然不能写,但是可以抄。” 是的,可以抄。 就像曦彻曾经塞给叶青的手抄本,就像叶青家中藏着那一整套月佚笔记的抄件。 “抄一份月佚笔记的抄本?”叶青疑惑:“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自然没有,况且这里并不好进。”曦彻笑着说:“要不是昨天的那点事的交换,这里林夕老师也未必乐意让我进。” “对那一族的压制和立威,向世界宣告你的意图。” “一份当时自己没用但是现在有用的月佚笔记抄件。”叶青沉吟着:“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是也不是。”曦彻淡淡回答,语气认真:“这是公事,可是私事也很重要。” “我来到这里,是想为自己在参加一次兰流会。” “我来到这里,也是想见一下你这位有意思的公主殿下。” “我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想让我家妹子看一下一个和她的少年时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来到这里,想看一眼这个时代的少年。” 曦彻说的平静而淡然,可是听不出一个字的虚假。 “那么。”叶青顿了一下:“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因为你太弱了啊。”曦彻带着一点怜悯的意味高高在上说道。 此时的他不是庆历四年春,而是那个一言决天下的帝王。 他的怜悯自天上高高垂下:“看着你笨拙地在棋局里挣扎,我很可怜你啊。” “这次比赛的结果,这次比赛中将要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人都知道,太多太多人都在棋盘外围观。” “而你却要笨拙地在棋盘里跳舞,取悦那些看着你的人,我很可怜你,所以带着你来到了这里。” “你太弱小了啊,愚蠢的公主殿下。”曦彻站在环绕的圣人笔记中央,语气温柔如天鹅,但是眼神中是狼的残忍。 “我说过,你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遏制我的贪婪和野心。” “但是这样弱小的你,什么都做不到啊。” “所以我愿意垂下我的怜悯,带你来到这里,我最初获得力量的地方,期待你有一天可以和我平视。” “这些,便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事情。” 叶青静静听着,听着他的嘲讽,怜悯,残忍,与温柔。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不激动,也不恐惧。 她只是点点头,不是以那个看似强大但是纸片一般的公主身份,而是以自己的身份,叶青的身份点头。 然后轻轻开口。 “谢谢。” …… …… “给你的。”曦彻静静走过花园的石径,随手递给身边跟随的星曦一本册子。 星曦淡淡点头接过,并没有问这是什么。 “冰心诀的有情部分,当初你速成之时只修炼了无情部分,留有隐患。”曦彻低声解释道。 星曦点头。 “必须修习!” 星曦点头。 “冰心诀天下只剩下月佚笔记中还有残余记载,我修炼了一部分,确认无错。”曦彻并不放心,继续解释道:“可以帮你修补之前的漏洞,有望进入太微天境。” 星曦点头。 “你究竟在不在听!”曦彻强行压抑他心中的愤怒。 他不远万里自斯特帝国赶来,弃军国大事于不顾,置万金之躯于危墙之下。 哪怕他计谋周全,并且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但是这始终是行险,并且是完全不必要做的事情。 况且为了将星曦从暗星中带出,他以斯特帝王的身份,给出了无数的条件与承诺。 然而在之前向叶青解释的那么多原因中,他唯独没有提过这一条。 因为这一条才是唯一让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也是他唯独不愿意让世界知道的理由。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女,依然是他唯一的弱点,让他可以因为只是偶然找到了那部功法的下落,便不惜一切代价不顾后果地赶来。 星曦沉默许久,才淡淡冷清开口。 “你无需。” “这样对我。” 第1章 风雪少女 这是一片浩大的雪原。 所谓浩大,便是无边无际。 所谓雪原,便是布满白雪的荒原。 目之所及之处,风与雪交织在一起,连接一片,与天与地与人,皆化为一色。 这便是朔方的冬日,倘若说圣湖畔的冬季像是银装素裹的清冷丽人,那么这里便是赤膊兽衣的荒野部落。 这里是兰叶帝国最东最北的地方,有着这个世界最广阔的寒冰荒原。 在这样的季节,在这样的天气,即使是最为老道的佣兵头子都会缩在温暖的土培墙里抱着窑姐喝酒去了,即使你开再大的价钱,他们也不会那自己别在裤腰上的性命同你开玩笑。 可是就在这样的天气中,却有人在风雪中赶路。 原本不该有任何行人,但是偏偏她在那里。 雪原上留着小小的足迹,逐渐被风雪掩埋,但是这行足迹在雪地里一路蔓延,始终没有停下。 那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始终再向前走着。 风再大,雪再紧,始终与她无关的样子。 尽管说这片雪原的每一个冬季都无比严酷,但即使是最年老的雪狼,也没有经历过比此时更恶劣的寒冬。 雪狼们都被迫蜷缩在温暖的巢穴,撕咬着埋入雪中变得僵硬的冻肉,而她却在风雪中安静行走,平稳而轻快。 如果这个时候天空中有一只冬燕逆着风雪降下,就会发现这个小小的女孩,甚至没有穿太多的御寒衣物。 一袭白色的风衣罢了。 原本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太多的关系,她只要前进就是了,但即使是最严酷的环境,都有为生存而存在的冒险者。 所以当前方的那一团白雪骤然跳起,迎着面门而来,就好像冬日里划过的一道闪电时,她方在风帽之下吐出冰凉的叹息。 “烦人。” 这样说着,她的右手从风衣下探出。 原来她一直都握着一柄匕首,从未松开哪怕一刻。 那是一柄寒光流转的短匕,逆着白雪而上,就好像带着锯齿的毒蛇,一寸寸咬碎那道闪电。 当探及闪电的尽头,有一丝鲜红绽出,白色的小鼠拖着殷红的血迹,发出一声短疾的叫声,向着雪原深处逃去。 它在雪原中隐藏,直到猎物接近的一瞬间凝结冰锥而上,只求一击毙命。 然而它没有想到,这片雪原中突然来了这样的人物。 “你该杀了它的。”一个清冷的男声静静响起,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么大的风雪,它还出来觅食,想必已然饿极。”少女收匕,哪怕刺伤了对方,匕首上却没有一丝血迹残留。 因为实在太锋利了。 “任何生命都有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义务。”少女吐息出一片白色的暖雾:“但是却没有肆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 “它受了伤,你放它走不异于杀了它。”男子在不可见的地方说道。 “它袭击我,自卫是我的权力。”少女摇头:“我放了它,是我尊重它的生命。” “至于它能否在这个残酷的雪原活下去,我给予了它希望,能否抓住却不是我的事情。” “就在这吧。”少女停步,望向四周:“我累了。” 这样说着,没有咒语的吟唱,只有一个简单的手印,四周的冰雪被魔法的力量汇聚,然后冻结为坚固的冰砖,冰砖被无形的力量抬起,互相堆砌,最终拼合成一座小小的拱形冰屋。 少女一屈身,从冰屋的小小入口钻进,在这间不过一丈方圆的狭小空间内,却终于没有了风雪的肆虐。 可是虽然没有冰雪,但是屋子里依然寒冷。 少女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火红色的菱形晶石,稍稍注入一点魔力,便有一小簇红色的火焰升起,松手时它便停留在空中,化为一堆在空中燃烧的旺盛篝火。 “真不愧是大师手笔。”少女赞道,摘下了宽大的白色风帽,露出一头柔软光洁的水蓝色长发,一只白猫感觉到温暖,从她的风衣领口钻出,立在了她的肩头上。 少女已然在双手张开让有些僵硬的身体暖和暖和,而在她的身边,光线开始扭曲起来,另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身形缓缓在空中浮现,他淡漠地摘下风帽,露出一头浅金色的短发,眼眸是带着冰质的淡金色:“按照现在的速度,明天就能走出这片荒原了。” “还算快的对吧。”少女看着篝火扯了一句废话,然后歪头说道:“明天和我一起走怎么样?石枫。” 当少女戴着风帽在风雪中前行的时候,她无比冷静与肃穆,但是当站在火堆旁摘下风帽之后,整个人瞬间就变萌化起来。 “我劝过你。”石枫淡漠摇头,并未考虑她充满建设性的建议。 “很无聊好不!”少女鼓起了嘴:“漂浮术,幻境术,和风守护的三叠加态是很好用,躺着就过去了,但是我应付不来好不!而且真的很无聊好不!” “冬季本来就很无聊。”石枫淡淡答道:“而且冰雪并不喜欢生命。” “我说过的,可以帮你。”沉默而精致的金发男孩这样安静说道:“但是你拒绝了。” “呃。”叶青有点吃瘪,她确实不擅长对付这种性格的家伙,所以只要葛生不在身边,她很难肆无忌惮地调戏对方。 “呐,呐。”叶青连发出两个语气叹词:“路上没有人说话一直赶路真的很无聊啊,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玩着赶路而已啊。” 非要我说明是吧呆头鹅! 石枫摇摇头:“抱歉。” “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可以学啊!”叶青瞬间来了精神:“不怕不会,就怕不学。” “听我的,休息好了出发的时候,我们一起走!” “团长的命令!” 石枫看了看那团燃烧着的篝火,再看了看篝火映照下脸颊通红的少女。 她一脸兴奋,看不出一点旅途的劳累和阴翳。 只要看着她就感觉充满活力的样子。 如果有这么一个团长的话,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啊。 所以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第2章 夏末佣兵团 是的,以团长的命令。 葛青,夏末佣兵团团长。 不要小瞧这个神奇的展开,因为叶青同学本身就是很神奇的存在。 现在是兰历121年十二月,叶夜学院冬季假期。 作为从十二月初开始,到二月末结束的唯一长假,对于叶夜学生来说,是一个很值得分配的假期时间。 当然在假期之前,学生自治会进行了换届选举,自然没有什么例外,陌小京顺利连任,两位副主席也保持着原本的配置,叶青也按部就班地升任学生自治会外交部副部长。 成为勉强算长官的存在了——虽然这个长官对于考勤之类的从来不热衷就是了。 葬雪社属于强权组织,社长只要不主动离任,那么原则上当到死都可以,全社大权总揽一身,傲雪华嘴里抱怨着辛苦,但是身体却很老实地接受这个设定。 至于绯心道馆,凭借资历和贡献上位的组织腐朽而陈旧,所以七夏的紫薇帝星不可动摇,周晹学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仍然留在破矶谜星,然后就是第二星溯望后星凌伊前辈与第六星叠溪尘星卡罗特斯学长。 随着一个学期的结束,绯心道馆的新一期榜单也随之出炉,最受瞩目的兰黛榜——是的,新名字——也发放了出来,傲雪华卫冕榜首,评语如下: “我们伟大而美丽的社长大人完美解决了初夏那场危险的城内连环杀人事件,不仅巩固了她作为史上最年轻葬雪社长的位置,更为我们展现了她无与伦比的组织应变能力。焰城行动中她所领导的葬雪社表现出色,关键的斩首任务也由葬雪社协助完成。 而在刚刚结束的兰流会上,一举斩获女子武技探研桂冠,成为严格意义上的兰叶第一人。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废话,在社长大人在水上波动球项目两度大放异彩之后,假如我们不把她放在这个位置,那么愤怒的群众肯定会用抗议信塞满我们的会馆。” 配图:决赛场上社长大人挥出那一剑时的飒爽英姿。 这么冗长而无聊的评语自然出自周晹学长之后,但是在七夏的保护下,他终于侥幸避免了被傲雪华活撕的下场。 不过以傲雪华本人口嫌体正直的体质,或许心中也有那么一丝开心不是么? 然后是顺理成章的,第二位,弓术导师艾恩露。 第三位,学姐三殿下。 反倒是第四位,授予了新生代兰澈,她在入学试上大放异彩之后,原本便有极高的关注度,兰流会中她的表现同样惊艳。鉴于鼓励新生的姿态,绯心道馆提高了她的排位。 原本这里自然要有凌伊前辈一个位置,但是鉴于她本人在绯心道馆的地位,所以本榜单一向是把她忽略掉的。 接下来便是奥术导师兰雅心,照例排行第七,七七老师不是盖的。 值得注意的是,叶青本人也作为新生代表荣登榜单,排名第九。 虽然叶青本身还是挺喜欢七夏特意为她留的名次的——“但是你以为给我个喜欢的名次就能收买我了吗?笨蛋七夏!” 某位公主殿下亲口说道。 然后牛郎榜——咳咳,是的,还是没改名字。 陌小京排名第一,无可争议。 本来排位同样相当高的七夏被暗箱操作,只在第七名的地方挂着。 然后第二名反而相当令人惊喜,冰男孩石枫或许由于卡罗特斯学长的钦点,荣登榜眼。 接下来唯一令葛生哭笑不得的是,他自己也被排了上去,吊车尾第十。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这个牛郎榜与实力无关,它所能唯一代表的,便是男色程度! 到这里,你大概会明白陌小京和傲雪华的官配指数为何会那么高了吧。 不过,绯心道馆不排实力榜——理由是这种榜单好无聊啊,我们不排你就骂我们,排了以后你们就说我们这个排名是假的,根本没有这种排名,是特技,是加了特技的排名。 七夏馆主如是说。 当然,还有一个重头榜单。 蒂纳榜。 遥遥领先的三殿下位居榜首是公开的事实,毕竟投食三殿下是光荣神圣的传统。傲雪华本年度表现惊艳,几度斩获万千眼球,所以高居第二并不是令人惊讶的事情。 但是,还是有黑马涌现。 在这个以年份为基础的榜单上,叶小九同学异军突起,哪怕在之前的赌局中输掉了一万,但还是拿到了第九的名次。 “你玩我不是!七夏!”叶小九如是说。 当然,蒂纳榜之所以重头的原因是它代表着学院中的人气排名,以及独一份的前十精美礼包。 虽然有了去年傲雪华女仆装的前车之鉴,几乎没有人抱太多的期待。 但是事实上。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夏末友人社几乎内部包揽了蒂纳榜前十。 第一:三殿下。 第二:傲雪华。 第三:陌小京。 第四:七夏。 …… 第九:葛青。 第十:周晹。 所以本来就没有的颁奖仪式,在奖品寄到各自寝室之后就爆发了。 “把这些泳衣塞给我们是什么鬼啊!七夏你给我说个清楚魂淡。” 某公主义愤填膺语。 以上这些概括了该说的事情,然后便是为何叶小九同学会独自旅行雪原的事情。 大大小小的活动最终结束之后,夏末友人社原定计划休社,但是后来叶青同学发现所有社员都没有回家的预案,而是均选择完成课业。 所以九公主殿下提议——是的,除了她还有谁会提议。 夏末友人社原班人马再建一个佣兵团,以佣兵团形式完成课业。 过程自然是曲折的,但是结局是美好的,叶青最终取得了所有人全数赞成。 一切不服从团长命令者,判处死刑,以上。 说反对的吱一声。 没有,这就对了嘛。 然后很顺利地通过了。 夏末佣兵团全员配置。 夏末佣兵团团长:葛青。 副团长:傲雪华,陌小京。 吉祥物:沨滢。 担保人:艾恩露。 团员:七夏,葛生,兰澈,紫泉,三殿下,周晹,石枫。 以上。 …… …… 雪花。 飘落的雪花。 他呆呆望着上方的天空,铁灰色的暗淡苍穹遮蔽了视野。 他能感受到胸口的刺痛,仿佛有青铜的长矛贯穿了心脏,但是身体却一丝一毫不能移动,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 他用最后的力气环顾四周,是暗淡没有面目的人影,而在人影之外,则是蜂拥如潮水的魔兽在咆哮嘶吼! 我要死了。 为什么我会死? 为什么我会死在这地方? 七夏将头从铅灰色的水晶球中拔出,点点头:“就是这个幻像。” “你所看到的幻象,永远指代着未来。”易岚山缓缓说道:“按照这个预言,你会死在一个满是雪的旷野中,应该就是这个冬季,只是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 “为什么我会看到自己的死亡?”七夏并不恐惧,也没有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开口。 “或许来自未来的讯息足够强烈,希望你可以改变这个未来。”易岚山道:“应对之法自然有三策。” “上策自然是留在叶夜城中,没有谁可以将你带走,所以预言便不能构成。” “中策是往南,到没有雪的地方。” “至于下策,只能什么也不做,看未来如何形成,在中间的一环将其切断。” “以危险程度递增。” “原本以我的性格,自然会呆在叶夜城以求万无一失。”七夏摇摇头:“但是这次我突然想出去走走,给我个南边的任务吧,山主。” “如是。”易岚山淡淡回答。 …… …… 兰蓝圣城,城主官邸。 兰蓝城乃是帝之下都,可是城内所有事物的管理,并非来自于皇族,而是那位城主负责。 兰蓝城主兰木,兰姓第二家家主,十人议会成员,这个世界最尊贵的那群人中的一位。 然而此时,他正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那个小姑娘坐在他的椅子上吸着果汁。 “大叔怎么想起来叫我过来了?”叶青歪头问道。 她和兰木是老交情了,准确来说,她和所有身在兰蓝城中的大人物们都是老交情了,所以在他们面前并没有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尊贵矜持。 “我还很忙的好不,明天就要出去做课业了,您用魔法传讯这么急着叫我,到底是什么事。” “自然是雪中送炭的事了。”兰木笑吟吟地说道,他不过六十岁出头,便已然是天境强者,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笑便有陌小京笑的时候人畜无害的味道。 他说着抽出一封被火漆封住的信笺。 “天澜城,给城主任秋客的信。” “为什么?”叶青自然要问一下为什么。 天澜城她自然是知道的,兰叶帝国最北端的大城,圣雪山脉之西,北荒雪原之东。 它之所以建立在那里,是因为那里有着整个大陆最大也是最好的玉石产地流光川。 他之所以重要,重要到天澜城主历代都是十人议会的成员,则是因为天澜城的背后就是兰叶皇族的皇陵——怀玉谷。 所以通常意义上,天澜城被认为是兰叶皇族的守陵人。 第三个原因,则是历代的天澜城主都强的吓人。 “从入冬起,北荒雪原便有大风雪,交通断绝,魔法联络失效,我们同天澜城失去了联系。” “哪怕往年也有过类似的事情,但是从未同时发生这么多。”兰木指着墙上的兰叶帝国全图说道。 “我为此派了三支信使,都没有传回来消息。” “所以您想要我来送信?”叶青不可思议:“一位公主信使的报酬很高的好不!” “我还以为公主殿下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兰木苦笑了一下:“危险谈不上,公主有诸多护身之物,非天境不可伤,而北荒雪原只是被报告魔兽活动有些异常罢了。” “为什么是我?” “我如果说只是想要资助公主一点,顺便让公主去看一眼圣雪山脉的偌大风景自然不会被相信。”兰木微微笑道:“当然公主定然会说这是不错的旅行。” “希望公主去的关键是任秋客城主,他是百年来最有希望踏入太微天境的存在之一,我们对那位陛下未来的动向都不明晰,唯一知道的是,倘若偃师城告破,那么东方的千里沃野将无险可守,唯一可以凭借的力量便是这位天澜城主。” “他若按兵不动,没有谁会去试图攻打一个强大的边缘高山城池,即使兰叶帝国被灭,他依然会是一方诸侯。” “但是他若肯下山,那么东方的战场就会有一个强大的支点,为我们赢得宝贵的时机。” “所以在下希望公主可以趁这个机会,与那位城主保持相对的私谊,您是兰叶帝国的公主,没有谁不想要您的友谊。” “对我。”谈到正事,叶青放下果汁,笑了笑:“有这么大的期望,真是担待不起。” 她的声音安静而清晰:“那位陛下在叶夜城的宣言,吓到了你们对吧。” “是的。”兰木点头:“不仅是我们,还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我们都想过他很强,但是当他真正站在了那里,才发现还是比我们想象的极限还要强上那么一些。” “帝国议会内部主战和主和的争锋已经白热化了,所以公主这次的行动,会是重要的战争筹码。” “那么兰木大叔你呢?主战还是主和?” “十人议会不大理事。”兰木笑了笑推手:“可是对兰木个人来说,还在骑墙观望中。” “好吧。”叶青点头,然后拿起果汁一口吸干。 她拍上了盖着火漆的信封。 “我答应了。” …… …… “她就这样走了?”黑暗中有人淡淡开口。 “公主一向是明快的女子。”兰木笑了笑对着黑影说道。 “你这样大费周章地让她离开圣城周边,难道真的认为她能够影响接下来的决议?”黑影冷冷道。 “在下并不是你们阵营中的存在。”兰木微笑着说道:“支走公主只是不希望她再次犯傻。” “要知道,历史上曾经影响过决议的人中,偏偏就有公主殿下这么一个另类的存在。” “在下很喜欢这位公主,所以并不希望她过早地卷入这场漩涡中,她还很小,小到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那么。”黑影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冷冷笑道:“我只想知道,当叶鸾戴上斯特帝国的后冠时,你口中的公主殿下会不会恨你恨得发狂。” “我很乐意。”兰木笑着说道。 第3章 前行之前 在临行之前,行走外界的基本准备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陌小京和傲雪华两人都有着天阶冒险者的徽章,哪怕只是紫金一星,但这种高等冒险者所创办的佣兵团本身就有着相当高的权限,再加上叶夜学院的背书,叶夜城的佣兵行会本身又是权限极高的分部,所以此时也没有吝惜直接给出了三阶的评级,可谓初建立便站在了高起跑线上。 顺便的,夏末佣兵团几乎全员都得到了标准等级证明。 因为行走在外,能靠名声解决的事情,总归要比动手好上许多,一个经过测试得来的标准等级证明,毫无疑问可以吓退绝大多数不怀好意者。 这之中,三殿下自然是不会考的,但是由于她的特殊身份,一个二十五级的魔导师等级不考便拿的到手,三巨头也都有超过二十级的明面等级,所以需要考的其实不过是叶青,葛生,兰澈,石枫四人。 紫泉出身葬雪社,早在年前就有十九级的标准等级,现在只高不低,她自然不用去特意提升。 周晹学长则是另一个极端,一直卡在十四级的人境瓶颈不得寸进,走在外面自然是一代精英俊杰,但是他可是出身叶夜学院,前史上第二年轻的入院者,这点实力就差在脑门子上写上废柴两字了。 石枫的硬实力自然不消多说,否则也不会初入葬雪社便与紫泉平起平坐,他按部就班地考到十八级,点到为止,一点没有天才应有的骄傲。 兰澈入学试上自称是十四级巅峰,但不过短短半年,她这次就理所当然地考上了十五级挂在地境的尾巴上,优雅安定。 地境门槛在于斗气外放和魔法重构,葛生在修行路上一向高屋建瓴,这点瓶颈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过他一向低调,一个十五级的标准等级也是可以接受的。 最后,当然轮到叶青,叶公主的时间。 讲天资,论悟性,公主殿下可以自夸这个世界并不输给谁,但是提到年龄,公主殿下必须低头装怂,君不见强如陌小京傲雪华,也不过是由于年龄缘故,被曦彻压在头上连翻身都做不到,有时候修行年龄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只有年龄可以比拼的时候,反而代表一切。 平心而论,公主殿下的实力很渣,渣到或许连周晹学长都摆不平,但是假如她运用势力,一个地境的评级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但是公主殿下没有。 她心安理得地去证明了个十四级的评级,因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能是她这个兰叶公主冲上前去打生打死,不过,即使如此,葛生还是隐隐约约感觉还是太低了,低到无法想象入院的这半年来,这位公主究竟做了什么进步。 当然,比较是相对的,实力是绝对的。 如果不使用标准等级这个相对量化的评级,那么夏末友人队明面上的实力如是。 三殿下:火系魔导师。 陌小京:雪银剑士。 傲雪华:雪银剑士。 七夏:火系魔导师。 紫泉:大魔剑士兼大魔法师(魔剑士之后主修魔法路线) 兰澈:光系大魔法师。 石枫:风水双系大魔法师。 葛生:风水火三系大魔法师兼大剑士。 葛青:风水光三系高级魔法师。 周晹:高级魔法师。 这样看的话,这支佣兵团已然妖孽到无法直视。 哪怕圣人出世,教化千万,这样高端的战力在三皇七隐一学院之外仍然算得上凤毛麟角。 所以在叶夜学院内部看很一般的一份清单,拉到外面就是耸人听闻。 不过由于三阶佣兵团不过在人级的顶位,所能接到的任务等级自然不会太高,鉴于此,公主殿下特地提出了分组方案。 十人五组,同时完成五个任务,自然是最保证效率的举措,当然对于叶青来说,做好的结果自然是和葛生一组。 但是为了公平起见,最终还是使用了抽签这个神奇的方式。 闲话少说,直接结果。 第一组:紫泉,兰澈。 第二组:石枫,葛青。 第三组:七夏,周晹。 第四组:葛生,三殿下。 第五组…… 咳咳,是的,简单的排除法神奇的第五组便跃然纸上。 傲雪华陌小京第五组。 学生自治会长和葬雪社长的最强组合,几乎是所有排列组合中最富戏剧性的结果。 傲雪华自然是坚决要求重新抽签誓死不要和那个无耻变态呆在一起,然而却被五个掩嘴窃笑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坚决抵制。 衷心祝愿这对欢喜冤家最强组合精诚合作,其利断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好像说什么奇怪的话。 当作看不到就可以了对吧。 所以顺便否则了傲雪华宣称自己实力绝对可以单独完成任务不需要和任何人搭档的补救方案。 相爱相杀的戏码一向是最萌的对吧,五个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团结。 当然,由于是分头行动,自然要做一些安全上的预防措施,夏末友人社这群人,隐藏身份的就不说了,明面上就有两个公主,一个圣人门徒,外加一个本源之体,死一个都是捅破天的事情,所以傲雪华除了将夏末友人社标配的装备分发之外,更是给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私人珍藏的物资。 那位大师出品。 隐居于奥斯帝国服务于奥斯皇族的神秘大魔导师,以大师之名扬于天下,当今世上活着还能制造灵器的唯一之人,奠定了她在魔法造物上的第一人地位。 不过就叶青的认知来说,这位大魔导师的稀奇古怪造物明显要更多一点。 就像傲雪华那件装饰大于实用意义的灵器翅膀,虽然不可否认熟练之后这件翅膀的机动性远高于雪银剑士本身的飞行能力。 这一次,叶青所用的用来取暖的赤晶石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每组一块的传讯晶石。 不同于在叶夜广泛使用的普通货色,大师亲自制作的传讯晶石通讯范围几乎可以跨越整个大陆,并且消耗相当之低,只可惜工序复杂,只有大师自己可以制作。 而这枚晶石,便是联系这五组之间的唯一生命线。 …… …… “呃。”周晹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忐忑不安地开口:“头儿?” 七夏转身。 “万一,我是说万一。”周晹看了看窗外的黄沙:“真的有贼人来抢劫怎么办?” “不是我说。”七夏叹了口气:“学长你是第一个当着保镖怕贼来的吧,要知道一个人头可是有两个金叶草的提成啊。” “有命拿的才叫钱好不!”周晹呼天抢地:“我这身板,一阵风都吹散了。” “放心,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便尽显于外。”七夏安抚道:“小贼自当下马纳头便拜,从此效犬马之劳。” “真的?”周晹顿时活了心思:“这不就是小说主角的待遇吗?” “嗯。”七夏点头:“我看的小说里也都是这么写的。” 绯心道馆二人组此时正坐在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虽然周晹非常不满这对唯一的男男组合,明明夏末友人社拥有着完美的男女比例,但是由于再抽一次便无法保持那对神奇的第五组,况且他们两人本来都是坚决拥护“为了成全伟大的阶级爱情”这一原则的生力军,为此周晹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绯心道馆组所接的任务是护送商队,由于叶夜学院的金字招牌,更是因为七夏二十级大魔法师的顶级证明,他们轻松击败了数个竞争者,获得了商会头领的青睐,得到了这个报酬丰厚的任务。 这个商队属于中型商会沃米尔,其总部位于商业联邦的首府昆卡,这一趟路程几乎跨越了整个兰叶帝国,将昆卡的瓷器与香料运往与斯特帝国毗邻的偃师郡,虽然这一来一回的利润几乎有三倍之多,可是跨越帝国的长途旅程风险同样惊人,好在商队不大,又有叶夜学院的牌子罩着,等闲匪盗并不敢打他的主意。 因此,报酬也主要集中在叶夜学院的招牌上,只负责单程的夏末友人团可以获得30个金叶草的报酬,如遇战斗,一场加五个,斩获人头,一个顶两个金叶草。 “反正我是没有主角命。”周晹顿时哭丧了脸:“我这设定放哪里都是死龙套,在必要的时候挂掉负责给主角加怒气值放大招。” “嗯嗯。”七夏点头认同:“而且我估计你一个怒气槽未必会满,得多加两个龙套才能勉强加满。” 听到七夏的真情安慰周晹悲从中来:“如果这部小说有主角的话,那么肯定是男性公敌陌小京那个死混蛋。” “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在颠簸的马车上反正没有其他的事情,索性就慢慢侃开了说:“主角只是用来发展剧情的木偶,只有配角才是有血有肉让人去爱的。” 七夏一脸诚恳,深情开导:“学长你就算不是废柴型主角,也必然是隐藏的潜力型配角,一定能够赢得大把的美人芳心,修炼无上修为。” “况且最近风行的是废柴型主角,道馆里就有好几个文豪在创作,里面大多都是拿学长当原型的,超年轻入学精英学院的天才少年,却由于种种原因失去了进步的空间,被人嘲笑和讽刺。” “天才少年在各种被人鄙视被人踩之后,马上获得奇遇,揭开无法进步的真相,从而一飞冲天,各种嚣张各种浪,横推天下妹子,萝莉御姐人妻打包票全收,举个现实例子来说,元气傲娇小御姐傲雪华社长,温柔调皮贵族少女兰阿澈同学,神秘强大三无公主三殿下,坚强柔韧紫色精灵紫泉儿小姐,清新萝莉妹妹团长葛小九公主,一切收入囊中,温香软玉在怀肆意拨弄揉捏自然不必多提。” 周晹缓慢地咽下一口口水,喉结涌动,神情严肃:“馆主,附近有悬崖吗?” “对人生绝望要重头再来吗?” “怎么可能!”周晹握紧拳头,眼中精光一闪:“从我通读万千小说来看,一个悬崖是取得奇遇的必要条件,我人生的所有不如意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奇遇做的铺垫。” “想到她们,我一定要成为这篇小说的主角。” “哦。”七夏点头,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周晹的肩:“说了这么久,你有没有发觉我们的马车不动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周晹神情一震:“有人静止了我们这里的空间时间,马上会有仙女脚踩七色祥云揭开我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 “虽然,我也很想这样。”七夏卷起袖子:“但是醒醒吧,事实上是我们的马车陷到坑里了,下去一起推车吧。” “嗯。” …… …… “该接哪个任务好呢?”紫泉将纤细的食指放在俏鼻下的浅沟,有些为难地看着面板开口。 紫泉与兰澈一组,也便是五组中唯一的女女组,她们此时刚刚完成了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碰巧来到了兰阴城中,所以便进了兰阴佣兵工会,想要接一些合适的任务。 所谓课业者,便是无偿为需要帮助者提供帮助是也,所以除了三殿下这种守株待兔者,更多的院生选择是通过佣兵与冒险任务,放弃酬劳而得到课业完成的机会。 兰阴城的佣兵大厅,自然是与叶夜城的佣兵大厅不同的,作为权柄极重的叶夜分会,整座大厅完全采用雪色莱茵石建造堪称工艺品的拱形大厅,却只有三三两辆的佣兵在那里交接任务,显得格外空旷。 作为城镇居民平均武力值最高的叶夜城,佣兵任务的使用率自然低地出奇——那是一种我要你办的事情你又办不好,还不如我自己去办的尴尬局面。 但即使如此,由于叶夜城的特殊地位,佣兵工会作为大陆上明面最强大的工会组织之一,必须要驻扎足够强力的代表,同时叶夜城情报发达,高阶物资时有涌现,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势力都不会放弃在这里延伸一下触须。 但是兰阴城不同,它是处于平原内陆的商业城市,适宜的气候与水利带来殷实的农业,相对富足的群体促生发达的商业,所以更加富裕的居民,会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和娱乐,他们手中有钱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佣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这间木石结构的佣兵大厅中塞满了人,汗水的腥味中夹杂着残酒的遗臭,三教九流的呼吸回荡在着同一个天顶之下,那些认识的佣兵互相打着简单的招呼,有着恩怨的仇家彼此提一下武器。 如果让一个刚刚走出家门的院生来看,这里毫无疑问是最标准的江湖。 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恶棍与流氓,侠客与战士。 但是,女性很少。 第4章 霜枫草 事实上,女性佣兵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尴尬,内息的修炼在力量和敏捷上女性的不足被弥补,而更好的耐心与相对细腻的性格,让她们在魔法领域获得冥想和元素操纵上的优势。 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在叶夜学院,男女院生的数量基本持平。 但那是就高级武力而言,按照月佚圣者的标准等级,这个世界八成的佣兵实力都在白阶四级到七级之间,这个等级让他们可以凭借抱团优势,完成绝大多数任务。 不要认为这个等级很低,毕竟精锐正规军的平均等级不过七级,连隐族的精锐军队同样没有迈过地境的门槛。 对于这种战士而言,虽然没有军队的纪律和战阵作为弥补,但是相对的,更好的敏捷与力量配合丰富的对敌经验,其实同阶对抗军人并不是佣兵的对手。 而只有等级进入青阶,女子方在有斗气辅助的情况下与男子分庭抗礼。 但是在佣兵行业发达,人人都可以来淘一桶金的兰阴城佣兵大厅里,青阶以上的战士实在是凤毛麟角。 所以紫泉和兰澈二人在佣兵大厅的存在变的极为显眼。 显眼到那些粗俗的佣兵非但没有谁敢对她俩动手动脚,甚至自动挤着周围人,给她们让开了一尺的空间。 出于种种审美上的需求,兰澈紫泉并没有穿着通常的佣兵装束,坚固的重马靴可以提供良好的足部防御,粗布的绑腿可以提高敏捷,并且作为应急的包扎绷带,厚实耐用的皮裤在翻滚摩擦中表现不俗,连环铜扣的锁甲背心可以提供主要的防御能力,亚麻背心透气又耐磨,再罩上一件毛绒绒的黑熊皮外套,一个标准的佣兵便走了出来。 这套装备之所以风行,主要是由于性价比上的极大优越,良好的防御力并提供高行动力的前提下,只有那件显摆的熊皮外套需要掏一下腰包。 但是又有谁知道,你这件黑色的皮袄究竟用的是北方山林中凶猛的黑熊,还是普通的兔毛染色处理而成的呢? 可是这些并不在两位女生的考虑范围之内。 紫泉挂着十九级魔剑士的徽章,造价不菲的精金细剑是葬雪社标配,一把剑便足够买上十套佣兵行头,所以此时她身着紫色镶边的魔剑士服,大魔剑士的名头就差点写在衣服上了。 但是衣服上没写,却并不意味着不挂,银底两星的五级冒险者勋章,紫色镶金的大魔剑士徽章,再加上红底五星的十九级标准等级勋章,这样的一溜挂在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高耸的胸前,哪怕这个少女有着一头耀眼的淡紫色短发,清丽可人的模样让许多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点贪婪的欲望。 但这种欲望的火苗刚一升起,就会被理智的冰水毫不留情的浇灭。 这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地境天才魔剑士,天下之大拥有这种天才的实力屈指可数,无论是哪一个毁灭自己都不需要低下头看一眼。 兰澈穿着光洁流畅的白色大魔法师长袍,这是光系法师的标配,只是她人小小的,反而在宽大的长袍长袍下有点滑稽,浅褐色的俏皮双马尾一抖一抖,猫眼绿的眼睛闪着善解人意的温柔光芒。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毕竟她右手正握着一个水晶的圆球。不了解魔法师的人或许不明白,但是那个小巧的水晶球后面还连着半臂长的杖身,这是熟练魔法师的技巧之一,只要发起战斗,藏在袖口的魔杖便会滑到手心,随时可以增幅释放各种强大的魔法。 法师袍的胸前是邃银制成的的大魔法师徽章,然后是红底三星的十七级徽章,当然,假如有人有幸翻开她法师袍的衣领,露出那朵用金线织成的滴血兰花,那么恐怕整个佣兵大厅会跪满一地。 这就是兰姓贵族。 但这并不是全部,至少不是所有人为她们让出一尺的全部。 一片狭长的银色草叶印在她们徽章的上方,未曾结业,所以不曾有叶夜学院的徽章,但是这片草叶,却是在校院生的标志。 叶夜学院在大陆上的超然地位自然不用多提,但这里是兰叶帝国本土,叶夜学院便多着一重含义。 国之精魄。 所以对于这两个似乎全然不属于这里的两个少女佣兵,这里所有人,三教九流,忠奸善恶,对她们的态度,除了畏惧,更多的是尊敬。 只是由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连一个上来搭讪的人都未曾有。 只是这个时候,原本有些喧哗的大厅中,瞬间变的安静起来。 紫泉眼睛不由离开了任务栏,望向大厅的深处。 那里的门原本禁闭,此时已经安静地打开,一个黑衣的精瘦男子慢慢从门后走出,大厅因他而寂静。 他向前走着,没有动作与语言,便有人自动为他让开道路,就好像自动分开的潮水。 就这样他已经来到了任务栏前,随手撕下一张已经报废的任务告示,伸手贴上了一张新的。 紫泉看着这个脸上有这一道剑痕的男子,他的黑衣上没有任何的标志,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危险。 相反,他让紫泉真切地感受到,危险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贴完了告示,扭头看着紫泉,咧嘴笑了。 不是微笑,也不是轻笑,更不是狂笑,他就毫无征兆地扭头,毫不掩饰地对着紫泉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不到恶意,但是却感受不到善意。 “好一个院生。”他缓缓说道。 “葬雪?绯心?自治?”他这样问。 “飞羽族长紫泉。”紫泉回答:“学长?” “弃徒。”他带着怀念的神色缓缓开口:“做一下任务吧,飞羽组长,你会喜欢的。” 紫泉不由看向那张他新贴下来的任务告示。 “霜枫草。 城主身体不适,经良医诊断开出药方,遍寻府库,缺一味霜枫草。 若有意者,为城主取得此药,必奉上金叶草十五,并答允对方一个力所能及的请求。 时限:三日内。” 霜枫草,水系灵药,四阶上品,虽然珍贵,但是倒不算价值连城,叶夜学院内库并三大学生社团都有一定的储备,只是一来一回所用时间却超过了三日的期限。 紫泉思定,抬头望向黑衣人:“敢问阁下姓名,附近哪些地方有霜枫草的消息?” “姓名早已忘却,只有黑鸦这个代号罢了。”黑衣人摇摇头说道,然后不由笑了笑看向紫泉:“霜枫草的消息有倒是有。” 这样说着他熟练地用拇指摩挲着食中二指指腹。 紫泉瞬间头大。 这货不会是绯心道馆出来的吧,怎么节操掉的这么快。 恐怕学院弃徒也是假的,只是分被扣完了没有正常结业的家伙吧。 这样近乎崩溃地想着,但是对方玄阶的实力实在做不得假,这是调戏对吧,是赤裸裸的调戏对吧。 然而一只素手已经伸出,兰澈平平伸着手掌,笑容温婉:“给。” 她的手心中赫然放着一枚金闪闪的金叶草。 “这位?”黑鸦方注意到这个一直隐藏在紫泉气场下的家伙。 “不用找。”兰澈笑容款款。 对了暗号,黑鸦伸手看似要接过金叶草,却只用无名指在兰澈光洁柔软的掌心轻轻搔了两下,让好脾气的阿澈都不由挑起了眉:“果然是绯心道馆的败类。” 黑鸦笑了笑,收回了手,那股贱兮兮的气质终于消失:“只是看到两位想起了那段时光罢了。” 绯心道馆一向提倡点到为止,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高级调戏手法,所以又有注孤生的评价。 不过此时,黑鸦反而正经起来:“枫叶谷中一向盛产药材,霜枫草便是其中的特产之一,据此地不过百里。” 紫泉沉默,知道必有下文。 “四年半前,枫叶谷中开始出现魔兽,开始之时零零星星地出现,越到后来越加严重,直到最终放弃了那里,霜枫草从此失去了产出。” “为什么?”紫泉问。 “没有人知道,传言说那里出现了空间裂缝,但是毕竟只是传言,没有人真实见过,不过霜枫草的产地比较靠里,所以任务有一定的危险性。” “空间裂缝?”紫泉沉吟:“有没有天境魔兽?” “这个黑鸦并不知道详细,不过黑鸦倒是认识一个人,她经常前往那里采药,据说很了解其中的地形,两位要是有兴趣,那么可以找她询问。” “好的。”紫泉点头。 “问过之后我再做决定。” 随着紫泉的同意,两个人便跟随着黑鸦离开了佣兵大厅,穿过那扇门走入了佣兵行会内部的幽暗走廊,直到几个回转之后,终于停在一扇门外。 “那个孩子就在里面,她也是城主指定的引路人。” “在下就不进去了。” 紫泉兰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却看到灯光下一个穿着绿色粗布短装的少女正用一块白色的头巾包头,安静低着头坐在那里。 “请问……” 紫泉刚刚开口,便看到那个少女慢慢抬起头来。 竟然是一张很美的少女面容,只是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有点黝黑粗糙,但是大大的眼睛像是青色的宝石,纤鼻细口,笑脸盈盈,看着就让人喜欢。 “两位佣兵大人,奴家纸衣。” …… …… 葛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蜷坐在软垫上抱膝安眠的少女。 她本不需要休息,自然也不需要在马车中颠簸,但是葛生需要,她便顺从地呆在了这里。 所以此时,纤细修长的红色睫毛下垂遮住了往日清澈如晶的火红眼睛,在白玉般光洁的脸颊上投下稀疏的阴影。 就好像秋月下的石潭,月光透过泉水在潭底留下稀疏的浅色阴影。 无论看过多少次,这个少女总给人一种极度静谧,虚幻到不真实的美感。 你会无来由的相信,她会在任何一个瞬间无来由地在你眼前消失,从此便是永别。 不过,在此之前。 真的很美。 红发的少女并没有戴上她宽大的黑色斗篷,所以柔柔的短发像是柳丝一样披拂,她侧头枕在自己的膝上,而她睡在马车的软榻中。 佣兵任务——随团护送。 准确来讲,是护送一位未知姓名的大人物前往偃师城。 这里又要感慨一下叶夜学院招牌的好用了。 葛生只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毛头小子,但是展示了十五级双修实力之后,特别是拿出了叶夜学院的证明之后,连三殿下的面都没露,就轻松获得了这个护送任务,报酬十个金叶草。 秋梧郡到偃师郡,路程不近,但是护送贵人远比护送货物轻松,而最重要的是,这次护送乃是协同护送,十个金叶草便显得物美价廉。 不过假如他们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用斗篷遮住脸的小魔法师就是叶夜学院的镇院之宝的话,或许这个价码可以轻松提上十倍吧。 葛生正在想,却看到眼前的少女安静地睁开眼睛,刚想询问,便听到她淡淡地开口: “有人来了。” 葛生自己的灵觉之内,没有觉察到任何外人的动向,可是眼前的她,偏偏值得无条件去信任。 “还有多远?” “三千五百丈。”少女的声音毫无平仄。 “多少人?” “一百四十一骑。” 葛生沉默。 这次任务的金主财力极雄,一举招募了四家名声实力均在上佳的佣兵团,仅仅护送人员就达到两百人之多。 然后要护送的货物却仅仅是贵人的一辆马车,不由让人对这个贵人的身份浮想联翩。 但正因如此,一支不过一百四十一骑的小股部队,就敢打自己这支装备精良的护送队主意,其中三味,值得思考。 绝不是寻常盗贼团。 这样思定,他对着三殿下叮嘱一声,右手便掀开了车帘。 这是一支长长的车队,他和三殿下的马车同贵人的随行物品在下端,多少出于保护叶夜学生的心思。再往前看,便是这个贵人朴素的马车在那里缓缓前行。 说到贵人,这么久了,葛生从未见过所谓的贵人一面,因为哪怕车队停下宿营休整,他都未曾下过车,甚至连饮食都不用送去,若非有时看头领恭敬在马车外问询,简直让人怀疑里面根本是空车。 至于前方,真正的精锐绝大多数都集中在那里,方便遇敌冲杀突围。 至于自己,美其名曰殿后,其实还是保护的意味居多,更多的价值在于叶夜学院这个招牌上。 不过此时,想要通告,必须要赶往前方找到这次护送的头领。 这样想着,葛生已经踏上了车辕。 空气荡起一圈轻微的涟漪,那是他的动作惊起了风声。 风声未散,葛生的身体便腾起,若旱地拔葱般升起四丈。 这是纯粹的身体素质,千劫锤炼的体质不可小觑,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注意这个少年,葛生已经在空中右手随意一拨。 他未曾使用漂浮术,因为对他而言漂浮术实在太慢,这一拨指间缠绕着风,拨出去便如同鲲鹏展翼,整个身体瞬间向着前方疾驰而去,留下一道白色的空气湍流。 这个时候便有人注意到上方有人在飞,不由起了轻微的喧哗,甚至有人拿起了弓弩,只要一声令下,便要激射来人。 此时葛生已经来到了贵人的马车上空,在那一瞬间,他不由有种生死被锁定的感觉。 不过也只有那一瞬,他并没有在空中停留,左手再一拨,纯粹将风的力量作为前进的推力,像一只大雁在空中翱翔,依靠身体的柔韧掌握平衡,这样神乎其技的表现天下都少有,但是他安之若素。 只两拨,他便从车队上空从队尾来到了队前。 这次的头领戈哲早已经看到了这个男孩,抬手制止了随从抬起的弓箭,看着他平稳地降落在自己面前,带着些许的敌意:“院生,何故如此?” 葛生立在车队前方,刚才的行为并没有让他的呼吸有一丝的紊乱。 “敌袭。” 少年安静轻语。 第5章 这就是学院 如果是常人,戈哲定然不会理会,他是大剑佣兵团的副团长,十九级的地境战士,虽然出于成本考虑没有配备高处警戒的风系魔法师,但是队伍里精英级别的斥候已经早早在一里之外散开。 可是眼前示警的人偏偏是这次联合护送团员最少却又最特殊的夏末佣兵团,哪怕团员实力并不出众,但是有着叶夜学院的金字招牌,任谁都不会轻视他们。 所以他张口没有呵斥,刚才这个男孩的一番表现也给了他不错的印象:“我的斥候并没有察觉。” 葛生听得出对方的不以为然,但还是轻轻躬身:“在下的同伴擅长于感知,她告诉我六里之外正有一队百人骑兵正在逼近,请团长重视。” 戈哲皱眉,那个永远笼着黑袍的神秘法师自己这边没有谁看得穿她的底细,假如是她示警的话,倒需要彻查一番。 于是他点头,在马上举起一面黄旗,不多时,便见到一骑风尘仆仆地从前方赶来,期间车队并未停下,葛生便步行着跟随者戈哲。 那是一个精瘦的男子,用一张肮脏的黑布蒙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银色的发丝,他勒马在戈哲面前,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副团长。 戈哲并没有让葛生说话,而是自己复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男子点头,在马背上直直站起,望向远方。 葛生看着这个骑术精湛的男子,想起来他叫做萨姆,一个经验丰富的盗贼,每次夜晚升起篝火的时候他都会端着啤酒杯一个个找生人打赌,看他能不能在自己的匕首上叠上十枚银角。 当然,他从来没有输过一次。 这时已经是深冬,虽然没有落雪,但是天幕阴沉沉的,刚才葛生在空中看过,并没有什么骑兵跑动的烟尘,他只是单纯地相信三殿下的能力。 只是此时的戈哲眉头反而慢慢皱了起来,他眼睛眯起,低头看向自己的头儿:“让车队停下。” 戈哲随即从腰间拔出一面红旗,轻轻摇了一摇,便见所有斥候的向着车队聚拢起来,正在前行的马匹车辆随即停下,训练极其有素。 萨姆悄无声息地从马背上跳下,整个人平躺在布满灰尘的冰冷地面上,将耳朵贴近了僵硬的冻土上。 所有人见到这副情景都不由屏息驻足,等待他听地的结果。、 说来缓慢,但时间不过短短几息,待到萨姆站起,脸上挂着死一样难看的苦笑:“头儿,假如过了今天我们都还活着,那真的应该给这位小哥敬杯大酒。” 戈哲脸色一变。 敬杯大酒乃是佣兵行当里的行话。 大酒不大,但是酒中却必须滴血。 喝了这杯带血的酒,眼前的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今后如有需要,则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葛生自然是不懂的,却听到萨姆接着望向远方:“极精锐的骑兵,堪比急行军的速度,但是无论是烟尘还是蹄声,都在一个低到恐怖的水准。” “我不知道兰叶帝国究竟有没有这样恐怖的军队。”他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斯特帝国一定有。” 炽焰军团。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到了。 “驻足!”戈哲整个脸色都灰了,他骑马环行一周,向着车队的所有人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 “结阵!” 在这样的旷野中,没有车队可以经受骑兵百人队的正面冲锋,假如这只百人队还有堪比炽焰军团的精锐程度的话。 好在参与护送的佣兵团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马匹被从马车上卸下,载货的班车停在最外圈,再紧接着是载人的马车,一个松散的环行车阵被极快地布置出来,一圈闪烁着银光的拒马被从最后面的车上取出,安置在最前方。 好在他们并不知道对手的真实实力,所以才可以从容而快速地安排着一切。 在这个阻拦冲锋的车阵中心,只有寥寥三四辆车子停留在那里,除了那位贵人的马车,三殿下所在的马车也赫然在列。 毕竟在这些佣兵的心中,这些来自叶夜学院的学生,是贵宾的成分多过了同伴。 因为,所有的兰叶人都坚信着,学院是自己无上的骄傲。 哪怕百年前由叶夜学院为中心所建立的城邦王国被元泰大帝所终结,那位圣人死在了千塔之城中,可是这份骄傲从未改变。 因为帝国本身,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这种骄傲。 兰叶帝国的建国元勋中,有近半在叶夜学院的学习经历,帝国的皇帝,皇后,元帅,都是学院建立以来最杰出的精英,叶夜城被授予了陪都的地位,叶夜学院依然是天下的第四极。 更重要的是,这种荣耀的根本维护者,不是学院,不是帝国,而是叶夜院生本身。 他们承载着这无上的荣光进入了被广泛认为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学院,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成了自己领域中最优秀的精英。 那个学院带着某种神秘的特质,或者说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洗脑性,用一个局外人的说法,那就是——“你跟他们接触久了,就会感觉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普遍都对金钱有着极低的占有欲——如果你在一个靠人品值就能活下去的地方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话。 他们对荣誉和权势的渴求度都很低——如果说你在一个被绯心道馆的反权威传统中洗脑生存下来的话。 他们有着极强的八卦精神,极强的自律性,却又有着极强的组织度——这要看你主要是在哪个社团服务。 他们本身对学院的荣誉并不看重,但是对叶夜学院院生这个身份的认同感极强——因为这就是学院。 叶夜学院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学者。 叶夜学院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 叶夜学院在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叶夜学院培养着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 原本这是很没有理由的骄傲,因为上面的四条其实都很没有理由。 但是当所有的兰叶人都将其视为真理的时候,这就成了毋庸置疑的骄傲。 他们有理由维护这种骄傲,就像是充满着荣耀感的父亲维护自己杰出的子女。 他们也有责任维护这种骄傲,就像是满怀着信念的子辈在维护自己伟大的祖先。 往后看,叶夜学院是祖辈铸就的荣光。 向前看,叶夜学院是子孙迈向的未来。 哪怕他们终生都或许很难和学院发生实际的交集,但是只要学院不倒,这份信念便不灭。 所以这就是学院。 葛生站在被兰叶人围拢的安全港内,突然无来由地,对自己叶夜学院的身份充满了难以言明的认同感。 在车队的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之后,戈哲从贵人的马车旁骑了过来。 他刚刚请示了那位贵人的指令,然而就算再这样的危局中,贵人依然没有下车的打算,不过,那位贵人命令他打开了自己随身的马车车厢。 当戈哲打开车厢的时候,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他,也不由为车厢中的货物所震惊。 因为车厢中堆放的物品恰恰适合此时的情况。 弩机。 无论在任何时候,高效而残酷的杀戮机械都是战争所追求的,即使在魔法与斗气的力量盛行的大陆,弩机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依靠复杂的机械所换取的是简易的操作和瞄准,弩机一向是严格管制的军用装备,违禁程度之高,与爆裂晶火药等同。 但因此,它不需要太多的练习就可以掌握与超远的射程威力,在步骑对抗中一向是重要的筹码。 此时被这位贵人放置在自己身后车厢中的弩机,虽然都是轻型弩,可无不是构造精良的军管品,在这样百人规模的战斗中,五十具弩机足够形成碾压的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戈哲也有点忍不住想要质问一下这位贵人的身份,因为他似乎预见到了这次截杀的发生,并且还准备了相应的兵器。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当初交给他这个任务的大哥给他的吩咐是,将这次的任务当最后一次任务来做,无论发生什么,一切听从那位贵人的指示。 随着一部部弩机被发放到了防守佣兵的手中,这些平均等级都达到了十四级的精英佣兵们,看到手中的弩机也不由两眼发直。 哪怕他们都熟练地掌握了斗气的使用,但是在中远距离上,面对这样的弩机只有死路一条,此时这样的弩机被成套地配发给他们,简直是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果没有任何后果的话,他们真敢豪言,就算眼前是兰叶帝国的正规骑兵,他们也可以打退敌人三次以上的集团冲锋。 就在这样的严阵以待中,葛生看着依然沉默的贵人马车,突然抬起了头。 他这次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机,因为他们似乎因为进入了视野的可见范围,放弃了隐藏自己的行踪。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葛生站了起来,全身隐隐冒出一层冷汗。 这不可能! 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再看,对方依然行进在视野的尽头,缓慢,但是一往无前。 而更近的那些防守的佣兵们,刚才的豪言壮志都一扫而空,他们一个个战栗着,狐疑的望着戈哲,自己的领导者,想从对方的神情中问询眼前出现的是不是自己的敌人。 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如三殿下所言,如萨姆所言,是骑兵。 然而不仅是骑兵,而且还是重装骑兵。 这是人与马皆全身披甲的重装骑兵,每一骑的装备成本都足以让一个男爵倾家荡产,这样奢侈的军队除了贵族自行购置装备组建的骑士军团,只有鼎盛的大帝国才有资格维持。 这样的重装骑兵冲锋的时候甚至不惧弩箭,因为他们穿着的都是最好的魔法铠甲,除非有破甲破魔属性的箭矢才有可能穿透。 而这并不是葛生震惊的原因,因为他看到的比那些佣兵们还多。 出色的目力配合一些小魔法,让他看清楚了对方排头骑士的妆容。 银的发亮的铠甲之上,那个骑士胸口用刀锋镌刻着一朵兰花。 一朵葛生极其熟悉的兰花,典雅简洁,犹正滴血。 但这与葛生之前所熟悉的兰花都不同,因为那些兰花都低调地刺在领内和袖口,从来不公然示人。 这朵兰花是唯一用刀刻在胸前铠甲上的兰花,因为他们是兰姓家族中最特殊的一支。 兰姓有六家。 第一家为兰英元帅的家族,以开国之功赐兰姓,根植于兰叶军队,可谓是军武世家。 第二家为兰木城主所在的家族,他们世代为兰蓝城主,兰叶帝国开国时以献兰蓝城之功,享居兰蓝第二家,把控兰蓝城。 第三家便是兰澈所在的家族,他们此前为活跃在各大城邦的祭司家族,地位尊崇,在开国之战中期倒向了元泰帝,获封兰姓,位居第三家,家族主管占卜与祭祀众神。 第四家则是兰竹所在的家族,为兰叶家族建国之前最大城邦王族,地位尊崇,在开国之战末期导向元泰帝,被剥夺了王位与军队,但是保留了他们的财富,获封兰姓,位居第四家。 第五家来源最广,所有赐姓的功臣与臣服的小王族,最终通过元泰帝的调和与联姻,结成了兰姓的第五家,本着抱团取暖的初衷,最终成了这支凝聚力极强的草根贵族,乃是兰叶帝国内阁与帝国议会成员中的最大群体。 然后便是第六家。 俗称,兰叶皇家骑士团。 这里要注意,只是俗称,在官方层面上,从来没有这个称呼。 帝国方面称他们为,近卫军团。 这里同样有一个八卦性质的称呼,叫做兰叶零之军团。 其实结合这些俗称与官方称呼,这个第六家的历史便可以大致梳理出脉络。 他们的最前身是元泰帝的近卫军,只负责贴身保护元泰帝而存在的军团。但是由于他们的骨干都来自于叶夜学院,不可能将这支精锐如斯的部队摆着来看,所以他们负责护卫的时间只有正面参与战斗的一半。 可是由于兰叶帝国军队自确立起,就以军团为最高划分单位,几乎所有军队都可以分配入自己所属的军团,然而——这支近卫军团除外,因为他直属于元泰帝。可是由于这支军队极其彪悍的战斗力,所以被戏称为兰叶零之军团。 便是看似不存在,其实就是用来打仗而且特别彪悍的军团。 在这个层面上,这支军团的建立与炽焰军团有些相似。 他们都是由一位大帝最初建立的军团,不属于任何编制自己直接指挥,人员精锐,战斗力强大无匹。 但是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后备力量。 炽焰军团乃是用曦光一族的精锐组建,补充几乎源源不断,只要编制不太过于恐怖,总可以及时满编。 但是近卫军团不然,他们的骨干是跟随元泰帝出走的叶夜学生,这样精锐的力量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这里的普通战士放在其他军团都是等同于千夫长的战斗力,你很难去抽调一个有着丰富指挥经验的将军来补充近卫军团。 所以元泰帝对于近卫军团的态度也很简单。 永不补充。 简单来说,自元泰帝起兵,到兰叶帝国建国,近卫军团满编两千人,经历战役四十八场,未有败绩,余四百一十七人。 从最初的步兵军团,到逐渐装备出的轻骑兵军团,再到建国时全员的重装骑兵配备,这支军队见证了帝国军队的全部历史。 然而,这并不是他们被称为兰叶皇家骑士团的原因。 铸成这个称谓的关键是龙。 第6章 一箭西来 兰历十七年,有恶龙起于山北,吞噬牲畜村民无数,掠夺财宝千万。 元泰帝率近卫军团讨之,屠龙于天限山巅。 收龙鳞,龙皮,龙骨,龙牙,龙筋,龙血无数。 龙鳞着良匠铸甲,龙皮令佳人鞣衣。龙骨皆制为长枪,龙牙雕刻为短刀。 龙筋化为长弓,龙血调配药剂。 自圣人时代以降,龙族最后一次出没于大陆之上,为元泰帝所屠,所得皆赐予近卫军团,戏称曰皇家骑士团。 ——《兰叶军史*近卫军团》 兰叶近卫军团或许在战史上比不过炽焰军团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征服气概,四百的建制更不能与三千炽焰军相提并论。 但是在世人心中,假若说有一支军队可以与炽焰军团正面交锋,那么便只有这一支兰叶近卫军团。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着这个世间最奢华的龙字号装备,更因为,他们的组成者们,是千万平凡人类中最接近隐族的天才们,放弃了自己所谓的荣耀,愿为砥石而筑就的雄师。 但是,这样一支军团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真正的国之重器,不同于初始大帝驾崩之后便割据自立的炽焰军团,兰叶近卫军团的指挥权一直牢牢掌控在皇族中。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支军团一直保持着鼎盛时期的战斗力。 兰姓第六家也是兰姓贵族中最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并不以宗族的形式存在,这是四百个独立的家庭,他们唯一的纽带,便是至今仍刻在他们家门上的军徽。 兰叶近卫军团。 四百个家庭,以百年为期限,培养出四百个能够进入叶夜学院的英才,而这些英才未来的归宿,便是重新加入兰叶近卫军团,为这支人类最强军团奉献自己的那份力量。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忘却自己曾经背负的使命,逐渐被兰姓贵族奢华旖旎的生活所腐化,但是在建国仅仅百年的今天,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那些传统。 不沾酒酿,不御车驾,禁于游猎,不参朝政。 在某种意义上,这支年龄跨度接近百岁的近卫军团中,无论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还是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们所过的生活,更接近苦行僧的清苦。 如果忽视掉他们所获得的与兰姓贵族相匹配的地位与礼遇,他们反而像是一群最清贫的军人。 “兰叶近卫军团。”葛生轻微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气势与压迫感的军队,他的记忆中只有炽焰军团有过。 全员超过二十级,拥有着顶级龙系装备的重装骑士团,即使最低潮时候也有着三位天境强者的零之军团。 这堪称帝国最强抑制力的存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哪怕他们只有寥寥一百四十骑,但假如结阵冲锋,哪怕眼前是万人单位的重步兵军阵,他们也可以像烧红的刀子切割黄油一样贯穿。 但是自己这里只是一队普通的车队,和几个勉强算得上精英的佣兵团。 毫不夸张地说,只需要一次集群冲锋,莫要说这用木车构建的简陋防御,也不要提他们手中严阵以待的弩机。 只要他们想的话,眼前就算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城,一百四十一支龙骨长枪在冲锋中全力投掷,便足以轰垮超过三丈的青石城墙。 葛生不愿意与兰叶近卫军团作对,哪怕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那个车厢中的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招来这样的阵仗。 只要里面的人不是叶小九,葛生已经打算置身事外。 在场的佣兵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哪怕那些银甲的骑兵已经在两百步之外,可以用肉眼看得清他们胸前的滴血兰花。 可是他们手中的弩机连一只都没有放出去。 非但没有放出去,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卸下了机簧,以免一时紧张酿成大祸。 两百步之外,为首的骑士停下了。 他们排着整齐的方阵,七骑为一列,纵目望去二十行。 哪怕隐匿前行,奔驰而来,到而今为首的骑士停下,他们也随之次第停下,这之间的队列间隔,丝毫没有紊乱。 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难言的震撼,这不是阅兵时候千万次演练的结果,而是自不可知的远处一路袭来,到此时此地不知期间多少路程,这种近乎化为本能的素养保持着。 为首的骑兵在马上停住,掀开了重骑兵用来覆面的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得出奇的脸庞,算不上十分英俊,但是五官硬朗清秀让人看着就感觉舒服。 但是他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让人舒服。 “在下,兰云生。” “帝国骑士耻于杀戮同胞,还请诸位不要抵抗,自行撤离。” 戈哲是佣兵中仅有的几个保留着理智的人,哪怕是冬日,他脸上滚落着大粒的汗珠,眼前的人完全可以驱师将自己屠戮殆尽,非但自己无法给他们造成任何损失,连这份屠戮帝国平民的罪责本身,都不会有人追究。 连普通的兰姓贵族都有抹去兰叶地图上任何一城的觉悟,而他们是兰叶零之军团。 可是他还记得临行时大哥对他的嘱托,所以强作镇定地开口:“我们需要留下什么?” “你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以及马车中的那个人。”兰云生没有丝毫犹豫,淡淡回答道。 “他是我们雇主!”戈哲咬着牙艰难说道。 “他更是我们的贵宾。”兰云生轻轻接道。 “我没有太多的耐心,死在这里,或活着离开,很简单的选择题。” “我以兰叶近卫军团的荣耀向你们担保,你们离开之后,我们不会伤害那位贵宾一丝一毫。” “但是,假若拒绝。” “即使日后的在下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蒙羞一生,在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在你们的尸骸与鲜血之上,带走那位尊贵的客人。” 兰云生是地境巅峰的强者,同样距离那道天堑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楚地弥漫在这个旷野的所有角落。 没有人回答,但是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却终于有声音响起。 “我拒绝。” 葛生惊讶回头,看着那辆从开始运送就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 有人在马车中冷冷清清地开口,骄傲而淡然。 这样说着,机簧声响,在沉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悠长而清越。 这不是普通的机簧,和葛生之前看到的那些普通弩机截然不同。 它的声音极轻,极脆,极快。 然而比声音更轻,更脆,更快的是射出的弩箭。 一箭西来,天外飞仙。 葛生看不清楚那一箭,他只能看得到一道残影。 一道青色的残影绞碎了贵人马车的车帘,向着前方而去。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反应,因为没有人看过比它更快的箭。 兰云生秘银的头盔在那一箭之下粉碎开来。 …… …… 兰叶帝国,秋梧郡野外。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密林,经常有魔兽出没,或许有灵草生长,但终究因为价值不高,所以并不受许多冒险者的青睐。 在一处银光闪烁的溪流旁,一只白色的小鹿正在垂首啜饮溪水,它似乎渴坏了,尖尖的鹿耳在轻微抖动着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但是嘴唇始终没有离开溪水。 正在这时有一枚黑色的石子被迅疾掷出,如闪电般打在了小鹿的脖颈,小鹿如受雷击,整个身体骤然僵直,然后缓缓在溪边倒了下来。 “真不愧是社长大人。”陌小京平静在树梢上跳了下来到白鹿的身边,一边用手压住小鹿脖颈上查看伤势,同时平静开口。 它陷入了昏迷,但是口鼻间依然有着轻微的吐息,心跳与脉搏皆保持正常,也便是说,刚才的那记石子,力度和位置都刚好保持在恰恰让它昏迷的限度上。 敖雪华摇了摇头;“抱歉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了。” 帝国的公主并没有多少自得,她看着已经站在白鹿边上的陌小京,从怀中取出一把银亮的匕首扔了过去。 她的力度不大,但是速度却很快,白银的匕首在空中掷出,金属的光泽闪烁。 “死小京!接着!” 陌小京抬手,稳稳握住旋转的银柄,然后才微笑道:“社长大人你涉险谋杀了。” “扎死了才好呢。”少女这样轻快回答。 她是白衣的剑士,黑色的单马尾长而笔直,如刀裁的浓墨。 白银的匕首割开白鹿的后腿,白色的毛皮绽开露出粉红色的肌肉,静脉被割破,便有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涌出,陌小京点头,水晶的瓶颈已经接在了下面。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割鹿取血的事情,但是他比一个浸淫此道多年的猎手还要熟练。 四阶魔兽白梅雪鹿的鹿血一瓶,任务奖励五个金叶草,佣兵积分300分。 一个报酬丰厚的五阶任务,对于他们两个七阶冒险者来说自然手到擒来,只是某少女素来喜爱白鹿,便顺手接了下来。 一瓶鹿血便价值五个金叶草,那么这只白鹿又价值几何?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算术题,只有傻瓜才会只遵照任务要求接一瓶鹿血。 这里就有两个傻瓜。 白鹿已经昏迷,它在奔跑中被飞石击中了脖颈,血液阻断,大脑缺氧。 少女掷出了那枚石子,然后才走了上来,躬身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青色药丸,刚想放入白鹿口中,却突然颇带玩味地抬起了头。 有人来了。 来人还在很远的地方,肉眼所不能察觉的地方,但是少女的名字叫做傲雪华。 当那队人进入视野的时候,傲雪华抬头望去,不由笑了笑。 冒险者小队。 标准的冒险者小队,剑士,盗贼,弓兵,法师。 这一带是白梅雪鹿的常见出没地域,但是若非有任务在身,同样很少有人会专程来到这里。傲雪华偷眼看了看脚下还在昏迷的白鹿,叹了口气。 真是荣幸。 然后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孩,低语:“拜托当个道具。” 当男孩点头,她一闪身退到陌小京身后,低低惊叫一声:“喂……喂……你们是谁?” 不叫倒还罢了,这一叫原本还在谨慎接近的冒险小队许多人眼睛亮了。 在远方望去,那个白衣的女孩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跳着躲在男子的身后,质问的声音连羞带怯,绵软清媚,就算看不清模样,也猜得到是个贵族的小姐。 他们不由开始加快脚步接近,眼看不过百步的时候,另一个白衣的少年咬着嘴唇,哆嗦着望着他们,想逃却又迈不开步子的样子让他们啼笑皆非,所以当他们站在这两个人面前的时候,正心中暗笑这两个雏儿连跑都没有勇气跑的时候,白衣的少年抖着手亮出那柄白银的匕首,筛糠般的手伴着战战兢兢的话语:“不要过来,否则……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当说出“不要过来”的时候,往往是别人想要过来的时候。 为首的队长自然早早看到了那只横躺在两人面前的白鹿,却对陌小京伸出的匕首不屑一顾。 白银质软,作为兵器没有任何的使用价值。白银匕首用来祭祀放血,只因其性本洁,见血不污,虽然价值不菲,可是最普通的铁剑就能在它的匕刃上砍出缺口。 “你的鹿?”剑士看着只有后腿有一处伤痕的白鹿问道。 男孩看起来胆气一壮,昂首回答道:“我的鹿!” “多少钱?”剑士直接问道。 他没有问卖不卖,而是直接问多少钱。 他身后是五个全副武装的冒险者,他面前是躲在男孩背后的女孩。 漆黑的脑袋从陌小京肩头冒出,她秀美绝伦的面孔带着恐惧:“五……个……不不不……十个金叶草!” 俊俏的小男生带着绝色的贵族少女,两个人穿着见习的白色剑士服,站在荒郊野外一只晕倒的白鹿后面。 总是不自觉的想起私奔之类的情节。 剑士摇摇头,从腰间解下沉甸甸的钱袋,连清点都未曾便递出:“五十个金叶草。” 看到陌小京想上前,他斜了斜眼睛,陌小京便不觉后退一步:“你可以走了。” 然后他面向傲雪华:“你来拿。” 女孩略带嫌弃地看了眼畏畏缩缩的男孩,鼓起勇气一步步走了上来,剑士大喜,刚想趁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伸出的手却什么都没摸到。 傲雪华巧之又巧地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假意吃痛,便在地上抱着腿嘤嘤哭泣起来。 好一番柔弱美少女娇泣图,眼前六人不觉心中打动,剑士觉得已经探出两个人的虚实,回头冷冽说道:“男的杀掉,女孩留下。” 陌小京正在蹲下安慰坐在地上哭泣的少女,听到这话不由握紧匕首:“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想要做些什么? 剑士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这般天真的少年。 却见那个柔弱可人的贵族少女正蹲在地上抹着眼泪,一边恨恨望向自己这边:“京哥哥,他们想要欺辱我,你去把他们的眼睛都挖来给我。” 第7章 少女与心情 陌小京抬头看了看剑士,又看看哭泣的女孩,脸上惶恐但是有细不可闻的音线发出。 “吓得屎尿齐流这种高级表演不想牺牲怎么办?” 抹泪的女孩嘤嘤哭泣,但是回答还是静静传出: “所以要看死小京你的演技了。” 男孩当机立断,一把丢下傲雪华,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惶恐说道:“她留给你们了,放我走好吗?好吗?” 他一步步退到十步之外,然后转身飞逃。 剑士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弓兵,弓兵会意,拈弓搭箭,一箭向着逃跑的男孩后心射出。 箭如疾电,但是奔跑的男孩被脚下一绊,一个踉跄之后擦着发稍而过。弓兵啐了一口,没有再射出第二只箭。 傲雪华带着怨毒和快然看着男孩绊倒又爬起,然后颤巍巍地抱着双肩,在地上羞怯地开口:“我不想死,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们。” 面前四个男人大点其头,深为这个小美女的善解人意欣慰。所以为首剑士便不再管那个逃跑的男孩,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反正你的小情郎也不管你了,不知道小美人喜欢婉约路线,还是想要豪放风格?” “什么是婉约路线?”傲雪华嘤嘤哭泣着,不过这个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又是豪放风格?” “婉约风格就是。”剑士身后的盗贼慢慢给她解释道:“小美人你一件一件把自己衣服脱了,来服侍我们哥几个。服侍得我们高兴了,我们就放你走。” “豪放风格就是。”弓兵放下弓说道:“小美人你现在开始跑,我们开始抓你,抓到一次撕碎你一件衣服,等到你身上没有衣服了,我们就一起来服侍你。” 为首剑士很满意身后部下的对答,而那个法师已经默默转身拉开了距离,看来他虽然不愿意和同伴为伍,但是同样不准备因为这个女孩和同伴反目。 “你意下如何呢?小美人。” 傲雪华默默地在地上捂住额头。 出生这么久,真高兴终于有人敢这么赤裸裸地调戏她了。 所以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捂着螓首冷冷清清问道:“谁先来呢?” 如果这个时候有幸看到这一幕的是七夏学长,那么他一定会为此时傲雪华这一刻清丽如莲的发问所倾倒。 她白衣如雪,她长发如墨,她噙着清冷的笑,她低头捂着有些困扰又有一点兴奋的头。 所有知道她底细的存在都明白此时她有多么危险和恐怖,但是很不幸,眼前的这些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 所以他们看着眼前的小美人站了起来,带着一点点严肃发出问句,并没有一丁点的杀意,反而让人觉得欲拒还休,犹抱琵琶,那一瞬的风情胜过平日千万。 所以黑衣的盗贼忍耐不住地咂咂嘴:“换风格了?” 这样说着,他悄无声息地上前,他就在傲雪华的面前移动,但是身形却飘忽不定,不惊起一点声响,正当你感觉他还在你身前一丈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悄然来到你的背后。 冒险者小队的队员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盗贼的行动,知道他的底细,也清楚他想要做些什么,所以都等着好戏开场。 是的,好戏开场,盗贼右手腕的匕首如吐信的毒舌,在傲雪华的白色剑士服自上而下划出,以他的技巧,他可以确保这一匕首可以精准割破这个小美女背后的所有衣物,露出洁白如玉的胴体,却不会伤到一丝的肌肤。 傲雪华左手捂着额头,连腾手的尝试都未曾,她在对手将要得手,微笑都浮上脸颊的那一瞬间,侧身,空余的右手如箭般射出,扣住盗贼的手腕然后下压,盗贼一个踉跄的同时她膝盖上提,方才盗贼心中意淫过的美足轻磕在他脑后,将他敲晕。 剑士不由后退一步,但是傲雪华已经踩在盗贼的脑袋上前掠,剑士下意识挥剑格挡,女孩侧头右脚踢在剑背上将那柄双手大剑踢飞,剑士被大力向后横扫,直到撞在身后的树干才停止,黄叶枯枝落下将他包裹。 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少女竟然有如此纯粹强大的肉体力量,但是少女却在此时停下,然后侧头。 箭至。 弓兵终于发现眼前的小美女不是任他们揉捏的货色,拈弓而射,距离不足一丈。 这是有效射程超过150丈的强弓,在这样的近距离可以射穿铁甲。 侧头的美少女饶有兴趣,伸出手指。 素白如葱玉的手指包裹上了白银的剑气,然后点在飞来的尖锐箭头上。 没有可比性的对决,所以没有可比性的发展。 精钢的箭头在银色的剑气前一寸寸崩碎,然后是竹制的箭杆,旋转的箭杆被手指的剑气切开,但是少女停下。 因为箭已尽,她信手捻住箭尾的白色鹰羽,看着弓兵婷婷笑道:“要再来一发吗?” 但是弓兵已经说不出下一句话,陌小京无声浮现在他身后将他敲晕,然后无奈耸肩:“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少女?” 在这个溪边的密林中,没有人意识到这场兔起鹘落的战斗已经结束。 但是真的结束了。 第一个出手盗贼被傲雪华用脚跟磕晕。 第二个剑士被一脚踢飞撞在树干上失去了知觉。 弓箭手被一指点碎了精钢的长箭,然后陌小京出手将他敲晕。 至于那个魔法师,出于他并未实质参与的份上,陌小京只是随手封掉了他的行动。 “因为我本来就是少女!”傲雪华认真回道。 “少女少女。”陌小京无奈重复着她的话,然后抛去一个褐色的果子:“劳军之物,在法师空间袋里找到的。” 傲雪华捏开果壳,轻轻咬上一口:“才这点东西就像收买我忘掉你刚才临危而退,果断卖掉和你私奔的未婚妻雪儿这样忘恩负义的勾当?” “你怎么知道京哥哥和雪儿是未婚夫妻?” 傲雪华理所当然:“我临时加的设定,不可以吗?” “我的设定怎么是。”陌小京沉吟道:“京哥哥诱拐贵族少女财色双收,遭遇危难弃车保帅金蝉脱壳?” “你想死一次试试吗?” 陌小京温柔笑道:“不知道我的死法分不分婉约路线和豪放风格?” 傲雪华默默捏碎了手中的果实。 “不许提这件事!” …… …… 屋外的暴风雪越来越大。 那是雪粒击打在冰屋墙壁上弥漫的沙沙声,呼啸的风撕裂着空气颤动着发出的声音则更佳尖锐高昂,就好像无数黄泉下的恶鬼在凄厉的哭泣着。 但是在这间小小的冰屋中,却像是一处绝对安全的避风港,温暖,干燥,柔软。 温暖是因为燃烧在冰屋中央的火焰,干燥是因为除湿术这个三段的水系魔法。 至于柔软——叶小九的皇家收藏中,自然少不了各种填充着长绒棉花的丝质床垫,天鹅绒的抱枕,以及蓬松柔软的名贵毛皮制成的褥子。 所以别看平时这位公主殿下邋里邋遢的,但是真要论起生活品质,这个世间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空间包裹这个简单魔法的应用。 所以当公主殿下陷在松软的床铺里左右打滚欢呼还是这种床铺最舒服的时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火苗的石枫开口:“今天大概没有办法赶路了。” “胡说!”叶小九信誓旦旦:“等我小憩一两个时辰,我们就走,一点暴风雪而已。” “石枫你不是自幼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吗?怎么连我这个娇生惯养的 公主都比不了呢?”叶青揶揄道。 石枫一点都没有被她的激将所影响,淡金色带着冰质的眼睛映着橙黄色的火光:“我可以,但是你不行。” “少瞧不起人!”叶青一挽袖子,露出两截白洁光滑的小臂:“要不要比一比?” “你太弱了。”石枫冷清开口,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这位公主殿下:“这样的天气想要无损地前行,必须要支出足够的魔力损耗,而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叶青一窒,这个男孩直接点中了她的七寸。 是的,她论见识,论理解,论博学,论门道,都远远高出了她所在的等级,但是唯一能卡住她的便是真实的等级。 她的魔力总量太小,恢复速度也太慢,这是真正需要时间来积累的东西,可是她原本就欠缺时间,可是她偏偏努力的重心不在这上面。 风雪中的前行,必须抵消暴风雪的影响,之前她选择暴露身形在雪原上就是想要省去隐匿术这个持续法术的消耗,可是此时风雪更大,她的状态却比不上最初。 哪怕嘴再硬,她都要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坚持在风雪中高效前行。 所以叶青摇了摇头:“我是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有着许许多多神奇的法宝可以用啊。” 这样说着,她在松软的床铺上握住了藏在风衣下的玉佩,一个青色的莲花雏形缓缓张开。 “这样呢?石枫同学?”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 石枫感受着那个莲花所蕴含的力量,不由正色,淡淡点头:“足够了。” 这是中午的小憩,两个人分别用了些干粮,然后休息了半个时辰,便重新走出了冰屋。 风雪更大了,在冰屋里听外面的声音是一回事,真正走出来则是另外一回事。 叶青右手轻轻拂动,一点一点“抹去”两个人方才寄居的冰屋,明明刚过正午,但是天空却昏暗犹如黄昏一般。 叶青从未见过有如此恶劣的冰雪天气。 大块大块的冰凌与雪块被狂风卷起,在视野中像是无数的利刃在空中飞舞,她撑着那个小巧的青莲,青莲的花瓣不断被那些利刃撞击,看着那些利刃粉碎为冰与雪的碎屑,但是同时,青莲表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哪怕肉眼不可见,可是心神却可以感受到。 那个淡金色发丝的少年也站在风雪中,但是他的周身却萦绕着冰与雪的碎片。 那些碎片来自于周围,但是却被他俘虏作为自己的家臣,为他驱逐其他侵袭的风雪,身周一尺的风与雪都被细细的绞碎,融入他身周的循环。 说到原理好像和自己的轻灵之影有点相似,叶青看着若有所思,都是在身周建立独立循环,来保持稳定的自创魔法,但是说到难度,那就不可道里计了。 毕竟轻灵之影只适用于在闷热的天气降温,对于外界的气流都有着很高的要求,这样在暴风雪中维持的独立循环,编织难度绝对在七段魔法以上。 不过表面上来看,是石枫要略胜一筹,但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人,还是叶青。 这是很明白的事实啊,虽然叶青的青莲不断有着轻微破损,再不断弥合,这是因为叶青根本没有怎么驱动千叶流碧,而相对于千叶流碧内蕴含的惊人灵力,这点消耗就是九牛之一毛,大海之一勺,天地间之一泥丸也。 但是看似轻描淡写高深莫测的石枫,最终驱动这些风雪的还是自己的精神力。 千叶流碧的灵力无穷无尽,石枫的精神力却在无时无刻不在衰减,这样一比较,高下立判。 所以在风雪中,叶青淡淡开口,声音穿透青莲,在风雪中抵达石枫的耳边:“你这样能够维持多久?” 石枫沉默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坦诚的数字:“二十个时辰。” 叶青暗自一惊,二十个时辰,超过一天半的时间,这样的精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石枫的标准等级,达到了中阶魔导师的水准。 不过在下一刻,叶青已经不老实地伸出了手臂。 她在青莲中伸手,修炼千劫的身体敏捷迅疾,所以她向前一倾,在身体接近石枫的一瞬间,张手就要抓住石枫的手腕。 这是纯粹的公主脾气,带着一点点团长霸道味道。 你既然需要消耗才能在风雪中维持,那么不如进来一起走吧。 她没有说,但是意思很明白。 能和一位公主在风雪中擎着一把青莲小伞共同走过千里雪原,哪怕这位公主只有区区十三岁,也是无数人所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这无数人中,很明显不包括石枫同学。 他淡淡掠身,出乎意料地非常敏捷,只在毫厘之差避开了叶青的手,然后开口道:“别胡闹,这层风雪足够绞断你的手。” 叶青侧头,眯眼笑的公主殿下在风与雪的赞歌中格外温柔俏皮:“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这样说着,她出手如电,直接将素手探入了石枫护身的风雪中。 那层风雪如石枫所言,足够剪碎精钢的刀剑,但是有一层淡淡的清光包裹在她的手上,风雪切割的步伐在清光面前敬畏地停止。 就在石枫诧异的一瞬间,叶青抓住了石枫的手腕。 纤细,冰凉,坚硬,有一点女孩的味道。 叶青心里嘀咕着触感,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石枫带着她身周的风雪一起,拉进了自己的青色莲花中。 尽管对方是那么天才而强大的十五岁风水双系大魔法师,但是他的身体,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单薄脆弱,没有了以往习惯的魔法力量,叶青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就让他的风雪被阻隔在青莲之外。 但是石枫的眼神瞬间变了。 原本淡漠的金色眼眸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抹锐利而妖异的红光,他转身向着青莲之外冲去,仿佛青莲里是死寂而恐怖的地狱,而外面的风雪世界才是天堂。 但是他纹丝不动。 失去了魔法的加持,他的力量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男孩,手腕被握在少女的手中,完全无法挣脱,怎么挣扎都纹丝没有动弹。 叶青没有多余的想法,哪怕眼前这个男孩比她要大,但是她还是纯粹以我是为你好的想法,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并且为对方这个时候青涩而单纯的动作感到有点好笑,也有点喜欢。 但是这个时候,石枫回头了。 他平静望着叶青,眼神中带着绝对的杀戮意志,叶青从他的眼神中清楚地读出了——“我要杀了你”这个毫不掩饰的信息。 第8章 枫叶谷 青莲之内,他与外界的交通被断绝。 一个魔法师之所以强大,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勾连天地,运用自身。 没有人能够凭空制造一朵火焰,也没有人可以从无中凝结雪花。 能够做到这个的被称之为神,虽然魔法师是自命神祗的职业,但终究能够到达那个境界的寥寥无几。 无法与外界的元素沟通,无数强大的魔法便无从说起,无论是瞬发的咒语,默发的魔法,还是吟唱的咒文,都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习惯了在自己力量环绕下的石枫,此刻便如同被拔去利齿和獠牙的雪狼,被关在坚固的囚笼之中。 叶青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却并不恐惧,她静静与石枫对视,刚要开启樱桃色的素唇。 石枫右手微扬,食指伸出,一根绯红色的冰针从他的指尖探出,毫不犹豫地划出一个弧线,向着叶青的心口插去。 他原本无法动用魔法,他也确实无法动用魔法。 但是他终究是石枫,并不会因为失去与外天地的联系而失去战斗的能力。 如果放弃与外界元素的共鸣,只调动内天地的力量,那么尽管受到削弱,但是依然可以爆发出足够的战斗力。 所以鲜血作为水元素的具现,刺破了食指的血管,然后在指尖凝结为冰针。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以这一切都出于石枫的本能,战斗的本能。 真的和那件兵器一样,有着令人窒息,近乎野兽的强大战斗本能。 叶青幽幽叹息着。 但是她的眼睛依然泠泠望着对方,没有畏惧,也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单纯名为信任的情感。 “是我。不要怕。” 她明确地将石枫这样激烈的反应,归结在“怕”这个简单的情绪上。 石枫没有回应。 绯红色的冰针笔直刺向叶青的心口,然而这里是千叶流碧的领域,它不会任由别人伤害自己的主人。 所以有青色的光幕升起,挡在了冰针之前。 但是那冰针却有着恐怖的硬度和锐利,青色的幕光竟在冰针前一层层瓦解,丝毫不能阻碍冰针的前进。 哪怕这是因为千叶流碧乃是自行护主,没有叶青的催动。 但是依然昭示着石枫在绝境中爆发出来战斗力的恐怖。 叶青仿佛看不到这一切,她依旧没有松开握住对方手腕的右手,也没有选择主动催动千叶流碧来进行防御。 她在对方的面前,咫尺之遥的面前,无视在心口上的冰针,安静质问:“你。” “真的想要杀死我吗?” 石枫没有停止,冰针便没有停下。 他突破了最后一层幕光,刺破了质地柔韧的白色风衣,如闪电一般没入了叶青的胸口。 叶青叹息,叹息的同时一口鲜血被咳出。 心脏受迫,血管崩裂,有血液进入了她的气管。 石枫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已经受了足以致命的伤,与外界的元素联系被切断之后,他的一切行动都接近于本能的指示。 他的左手依然没有被松开,所以他选择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他的右手向后虚虚张开,冰针被切断在食指,他的血液被奇异的力量引导,从掌心的皮肤中的毛细血管中向外渗透,并逐渐凝结成一个有着无数棱刺的血色冰球。 这是他全身魔力的汇聚,以血液为载体,不是魔法,但是却没有比它更加纯粹的魔法。 “够了。”叶青的声音幽幽响起。 蓝发的少女上前,拥住了金发的男孩。 她的胸口逐渐渗出鲜红的血渍,但是她并没有在意,任由自己的血染红了对方的胸口。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石枫的身体骤然僵住。 这个男孩的身体单薄而显瘦,抱在怀中可以清晰感觉到他骨节的坚硬。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他并不仅仅是强大而天才的十五岁大魔法师,拥有着魔导师级别战斗力的怪物。 他也是和一个自己年龄相符的普通少年。 叶青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所以青色的长发便柔柔地抵在石枫的面前,兰花般的清冷香气弥漫着,柔软的少女身躯紧贴着他,温暖,而充实。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足够让你相信的人吗?” 叶青轻语着。 石枫顿住,在那一瞬间,一个淡金色的剪影在他面前闪现。 “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那句温暖而淡然的话语在他的心底回响。 “姐姐。”石枫喃喃地叫出这个称呼,身体停住了。 那个足够摧毁一座小丘的冰球在空中弥漫着散开,他的眼神恢复了焦距。 “这里是哪里?我又在做些什么?” 他迟疑着自问,然后感觉到了手腕上的压迫力和胸口的柔软。 由于不适应这样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他试着想要将对方推开。 然后没有做到,虚弱到极点的叶青唯一做的就是将他抱得更紧。 “欢迎回来。”叶青抬头,虚弱地笑了笑。 她莹白的面孔此刻苍白如纸,嘴角有着隐约的血痕。 “你差点杀掉一个公主呢。” “大笨蛋。” 这样说着,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叶青松开了手,整个人倒在了白雪的荒原上。 千叶流碧的结界还在运行,石枫迟疑着看着眼前的公主,慢慢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迅速地蹲下,想要脱去叶青的外衣,检查她的伤势。 但是这个时候却有第二个声音响起。 “果然是傻瓜啊。”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十三岁的便宜也要占,果然萝莉控的蔓延速度越来越快了。” 石枫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望向那只白色的猫。 在刚才发生的冲突中,沨潆平静地蜷缩在叶青的怀中,仿佛这一切都与它无关。 然而当叶青昏迷,它才施施然地从叶青的风衣下钻出,冷静而讽刺地开口,话语温润而淡漠。 石枫自然记得这只与叶青形影不离的白猫,但是他从未在这只白猫身上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直到此时,这只白猫开始用通用的语言开口说话。 “她的伤势你不需要管。”沨潆淡漠而绝对地说道:“只是我欠缺一点药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去将它找来。” …… …… “为什么我们这一路辣么顺利!”周晹哭丧着脸接过此行的报酬。 十五枚金叶草在皮质的口袋里叮当作响。 “是谁在路上提心吊胆唯恐有人劫道?”七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学长:“到了目的地才开始抱怨没有什么风波。” “你懂什么!”周晹破天荒地顶了自家老大一句,然后望了望天:“所谓主角,哪怕是去酒馆喝杯酒水,也会有三五大汉为主,倾国佳人相逢。” “要是敢像我们这样的越过半个兰叶帝国,那路上不遇到几个歹徒恶贼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哪有一路平平安安,出过最大的力便是下去帮忙抬起来陷下去的车轮。”周晹一脸沮丧:“可见,我们真的没有主角命。” “也侧面印证我们的生活确实不是小说。”七夏拍了拍周晹的肩,馆主大人也不在意破矶星主的顶撞:“然后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真的被炽焰军团三千人马团团围住,到最后打生打死的人也不是学长您,而是在下这百十斤的身子。”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还是不出什么意外比较好。” 周晹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七夏老大果然不愧是老大,考虑的比自己多太多了。 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七夏老大应付不来,那么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周晹释怀开来:“还是不当主角的好,那么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做些什么?” 两个人此时站在佣兵行会的门口,人来人往,没有人向这两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年佣兵瞄上一眼。 这里是偃师城,兰叶帝国最东面的城市,直接与斯特帝国毗邻,所以驻扎着帝国专门负责对外征战的第四军团,哪怕精锐程度比不上守卫京畿的第一军团,但是从规模和战力上来看,第四军团当之无愧是兰叶帝国最令人生畏的军团。 七夏微微笑,红色的眼睛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自然是做一点正常佣兵会做的事情了。” “我们先去找个最大的酒馆喝上几杯,然后再去找个最豪华的赌场摇那么一摇。” “这些可都是叶夜城里没有的东西,不知学长有没有兴趣?” 周晹听的眼睛都直了,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那么,老大。” “保留节目一定也是有的吧。” 七夏露出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神色,豪爽地挥了挥手。 “只要赢了钱,我们就去逛最大的胡同。” 路上没有人关注他俩,就好像看着两个最普通的少年佣兵,出生入死赚下第一桶金,然后迫不及待地扔进酒盅和女人的被窝里那样。 所以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七夏低下头时,轻轻低语的叹息。 “偃师城啊。” …… …… 兰阴郡,枫叶谷。 落满枫叶的山径中,三个少女相伴而行。 紫泉手提着自己惯用的符文精金细剑,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虽然魔剑士并不是严格的近战职业,但是此刻,毫无疑问紫泉要担当这个角色。 作为向导的采药少女纸衣走在中间,作为并未修习过魔法武技的寻常农家少女,向导的身份自然要受到最优先的保护。 兰澈握着水晶的魔杖,步履轻松地走在最后,她是光系的大魔法师,兰姓贵族的身份让她有着更多的底牌来面对突发的情况,站在最后,不仅是殿后,也是给队伍及时提供最好的魔法支援。 在之前和纸衣的交谈中,紫泉了解到枫叶谷中并没有出现太过于强力的魔兽,冒险小队进入谷中所遭遇的最强魔兽,也不过十七八级的样子。 所以处于锻炼的目的,确定没有太大的危险,她们接下来这个寻药任务。 枫叶谷据兰阴城并不远,不过四十余里,紫泉若全力赶路,半个时辰便可以跑个来回。可是假若带上纸衣这个向导,速度便毫无疑问放缓下来。权衡之下,她们租用了两匹快马,紫泉作为魔剑士,骑术的练习是必可缺少的项目,而对于兰澈这个正派贵族来讲,如果不会骑马的话,将会是很大的礼仪耻辱。 三人原计划是清晨出发,若顺利的话,便在天黑之前赶回,若不顺利,则做好在外宿营一晚,第二天赶回的准备。 所以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赶路,兰澈载着纸衣三人来到了枫叶谷口,只见到一块巨大的青石上被人为地用斧凿刻出了枫叶谷这三个涂满朱砂的大字,紫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枫叶谷在被魔兽占据之前,八成是一处重要的产业。 才一询问,纸衣便告诉两人,枫叶谷原本盛产各种药材,是兰阴城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数百药农在枫叶谷外围种植草药,间或进入谷中采摘珍稀灵草,原本他们都算得上兰阴城中的富裕人家,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四年之前,枫叶谷中突然开始有魔兽出没,咬伤了入谷采药的药农,迫使大多数药农放弃了这里的产业。 遭遇这样的变故,城主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领兵数次清剿谷中的魔兽,前几次还算顺利,可是每次清理,便会有新的魔兽从谷中冒出,而且越清理,谷中的魔兽反而会更加强大和密集,无奈之下,前任城主被迫放弃了这个药材重地。 而纸衣家中世代便依靠这里的草药维生,如今枫叶谷被魔兽占据,生路断绝,境遇自然窘迫,无奈之下,纸衣的父母冒险进入谷中希望寻觅一点珍稀药材来筹集本钱转行做药材买卖,不料天有不测风雨,此一去便再无音讯,留下当时只有十二岁的纸衣卖身进入城主府为奴婢,才免除流落街头之困。 三人将马系在谷口,一同入谷而来,枫叶谷谷如其名,山崖两壁的石缝中长满了清奇峻傲的枫树,此时虽然已是隆冬,但是枫叶不败,赤红如火焰一般连成海洋,有若连绵的火烧云霞。 紫泉和兰澈生平从未见此胜景,不由驻足玩赏了一番,不过此行目的并不在此,所以两人便跟随着纸衣向山谷深处走去。 进入谷中,树木丛生,虽然这里枫树仍然占着相当大的比例,但在也不是独此一家的样子。 在一路上,紫泉和兰澈终于明白了盛产药材这个评语对枫叶谷究竟是什么意义。 这里是低地山谷,云雾缭绕,气候湿润,四季温和,灵气汇聚,原本就极适合草药生长,所以才会有大量药农在这里种植。 然而更可贵的是,枫叶谷中自有涌泉溪流,纵横交织,且土壤土质特殊,灵气蕴含,才行不过几里地,便在纸衣的指点下采摘了数株价值在一个金叶草以上的珍贵草药。 要知道,这里才是外围,不过因为四年来魔兽肆虐,人迹罕至才让灵草逐渐滋生。 然而同时,三人也遭遇了魔兽。 第9章 少女与狮子 魔兽之于野兽的区别,自然在魔法的魔字上。 魔法的魔,而不是魔鬼的魔。 之所以是这个叫法,是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魔兽是一种危险而珍稀的资源,却并不是恐怖的魔鬼。 说到魔兽的起源,大概连最渊博的学者都不能从故纸堆中找到正确的答案,魔兽图谱学中给予的解释也是当今最广为被接受的年代。 早在黑暗年代之前。 早在黄金人类诞生之前。 早在巨龙统治这片大陆之前。 魔兽便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与那些虚无缥缈荒诞不堪的古神一道,主宰着这片荒芜的大地。 古神沉睡涅槃。 巨龙远走他乡。 黄金人类泅渡彼岸。 黑暗年代混沌无知。 这无数的岁月过去,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无数的伟大英雄绝世强者来来去去,这片土地上的魔兽仍然繁衍不息。 但这也只是相对的。 比之曾经与古神争锋的洪荒魔兽,又或者可与巨龙媲美的远古存在。 而今依然繁衍在这个世界的魔兽们,较之他们的先祖已经弱了太多太多,就好像人类也再也触摸不到曾经黄金人类创造的荣光。 黑暗年代人类与魔兽彼此挣扎撕咬在那个广阔的大陆长达万年之久,最终使得人类的一个个氏族强大起来,依靠血脉中传承的力量一点点将自己族中领地中的魔兽驱逐出去,当氏族的领地扩大,与其他的氏族接壤,人类的战争便再度开始了。 这便是隐没在历史中的百族之战时代。 当彼岸的黄金人类以神之名干涉这段历史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七支种族最终成为了隐族。 但即使这样,在与人类的战争中,魔兽们早已败下阵来。 它们被从平原驱逐。 因为那里适宜种植作物。 它们被从溪谷驱逐。 因为那里适宜人类居住。 它们被从无数的矿区,被从无数的林场,被从无数无数人类所需要的土地中驱逐出去,直到人类终于想将它们赶尽杀绝。 然而这个时候终于世界对人类说了不。 北方极寒的荒原,经过了进化对严寒有着极强适应能力的魔兽们站住跟脚,人类的冒险队伍损失惨重。 在丛林深处的密林,无法大规模行动的人类同样受到了狙击,疾病,毒素,与魔兽共同阻拦了人类的脚步。 还有广袤的海洋。 还有高耸的山脉。 当人类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世界否决了人类的议题。 而今的魔兽,与人类相比毫无疑问是弱势的,但是它们依然顽强生存在所有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地,并且固执地对人类说不。 于是,这便形成了对于人类世界而言,流传数千年之久的三大人类禁区的说法。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晖亡之林。 日光隐没的森林。 没有人知道这片森林何时存在,但自从人类记载它便存在那里,巨大的结界笼罩了整个森林,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半个王国的土地。 而它在历史上留下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便是在初始大帝西征之时,作为唯一阻挡大帝兵锋的所在,迫使大帝更改了他的进军道路。 那是人类无法解释原理的强大结界,易进而难出。 那里栖息了许多自黑暗年代以来外界往往被认为灭绝了的强大魔兽,天境存在比比皆是,若不是结界的缘故,那么这座森林中隐藏的力量或许才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 然而,难出并不是不可以出。 所以在人类不懈的研究和尝试之下,终于在小范围内掌握了进出晖亡之林的方法,因此晖亡之林开始变成了部分大势力的修炼场,比如——星澈一族。 他们的兵器计划原本的最终成果验收,便是让所有兵器进入晖亡之林猎取天境魔兽晶核一枚。 虽然最终因为星曦的破坏兵器计划以另一种方式收尾,但是在那些大势力眼中,晖亡之林无疑已经成为了一种宝贵的资源。 然而在更多人的眼中,晖亡之林依然代表着恐怖到无以复加的梦魇存在。 所以,当紫泉从纸衣的口中,得知最终那位前城主最终的估测是这里存在着空间的裂缝,裂缝的另一端直接连同晖亡之林的时候,整个人陷入了不可抑止的震惊中。 她们一路上也见了一些小型的低阶魔兽,自然由紫泉同学一手解决,魔剑士职业的强大攻击力和紫泉本人的高阶实力,自然是切瓜斩菜般的碾压姿态。 所遭遇的每个魔兽,紫泉都善意地保留了它们完整的皮毛,并逐一剖开了它们的胸腔,从心脏隔膜,或者说从眉心硬骨下取出拇指大小的微亮晶核。 这些晶核都是硬通的消耗品,无论是研磨制作药剂,还是整粒打磨制作魔法物品,都是供不应求的商品。 魔兽的皮毛更不用说,君不见还有大把的佣兵还穿着染色兔皮制作的大氅否? 这个紫头发的女孩丝毫不在意满手的鲜血,她****的素手轻松地剥离最后一只猎物的皮毛,然后和之前的一起扎捆放入皮袋中,和装着晶核的小袋放在一起,递给了那个有点好奇看她动作的少女纸衣。 这原本是每一个佣兵都熟练掌握的技能,每一场战斗都需要获取相应的收获,否则便是赔本的买卖。 所以与人战斗可以剥取死者的衣物和装备,与魔兽战斗自然要打魔兽的皮毛与晶核的主意,碰上白梅雪鹿这种血液可以入药的珍贵魔兽,自然是一滴血都不会给尸体剩下。 但是紫泉不然。 她根本不是佣兵啊,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学院学生,根本没有对金钱的急迫感。 之所以了解各种魔兽的晶核位置,是因为她选修的科目有魔兽图谱学这门课程。 之所以能够熟练地剥取魔兽的皮毛,是因为她是魔剑士,最初的剑法练习中有过类似的练习。 然而更根本的,是因为紫泉的父亲是一个猎人。 不同于夏末友人社的其他人,她的履历简单地可以在一张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出身秋梧学院的天才学生,十四岁通过三试考入了叶夜学院,成了一个受万人景仰的院生。 但是在十四岁之前,她先是自己那对平凡父母的长女。 家境平凡的她因为要进秋梧学院,家中为她支付了一笔很大的学费,所以原本便清苦的生活便雪上加霜,所以她的童年,除了在学院中辛苦地学习和修炼之外,更多的记忆便是和父亲一起,在寒冷的冬日漂浮着冰凌的溪水便,用小小的刀子一点点剥离猎物的皮毛,仔细地给肉切块和称量。 所以对兰澈来说,对于纸衣的遭遇只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同情,而对紫泉来说,感同身受四字莫过于此。 她有过敏感坚强的少女时代,所以并不想主动用金钱来救济这个女孩。 她更加倾向——用“战利品”这种形式,来作为自己对纸衣的一点点心意。 无论是沿途的草药,还是收获的晶核,或者毛皮。 “你的。”温柔的紫发女孩微笑着说,鸽子灰的眼睛闪着微微发亮的光。 “谢……”纸衣咬着嘴唇接下,声音微微颤抖:“谢谢。” 所以在接下来的路上,紫泉不由地好奇地询问。 为什么这里有着这样丰富的灵草资源,还有低阶魔兽活动,可是却没有冒险者团队来这里作长时间驻扎。 “有过。”纸衣背上的背囊鼓鼓的,装满了“战利品”的女孩低头轻轻说:“但是后来就没有了。” “他们呢?”兰澈问。 “连尸体都没有发现。”纸衣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情。 “后来城主大人说,这里大概和晖亡之林是连通着的。” 她的话语刚刚落下,兰澈便亮出了手中的魔杖。 “在之前的描述中,你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这个温柔的双马尾女孩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寒意。 紫泉并没有见过另一个形象的兰澈,但是她还是隐隐感到一些不安,所以她开口圆场,但是语气也硬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 “城主吩咐。”纸衣背着包低着头说道,青色的发丝在头巾下滑落。 她看起来很慌张:“城主说不要告诉你们太多的细节,找到霜枫草之后马上返回,虽然说裂缝的喷发并没有什么规律,但是总体频率还是很低的,只要是采一次药的话,是不太可能出现意外的。” “城主怕你们知道了,就不敢过来了。”纸衣接着补充了一句。 兰澈微微笑了一下,笑得雍容典雅:“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见见你们这位城主大人呢。” 她是兰姓的贵族,第三家家主的女儿,当你真的激怒她,那么所谓的见上一见,就远远不止见上一见那么简单。 紫泉自然明白这一点,平日里的兰澈温柔婉约,几乎没有谁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学妹,所以也几乎没有见这个实质上可怕的兰姓贵族愤怒时的样子。 可是有一点确定,也没有谁想见一个愤怒的兰姓贵族。 在兰叶人民口口相传的兰姓贵族中有无数的可怕传说,紫泉听到过许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亲眼见识任何一种,所以她轻轻拉了拉兰澈,然后淡淡开口:“既然是同伴,那么即使不要求事事坦诚待之,最基本的情报共享也是必须的。” “这样的事我们只允许发生一次,假若再有,那么便不要怪我们放弃任务。” 纸衣正在点头的时候,紫泉却转过了头。 她们此时已经相当接近了枫叶谷的深处,可是一直都没有高阶魔兽的出没,原本紫泉还视为正常,毕竟这里情报说言的高阶魔兽相当稀少。 但是假若说这里有着空间裂缝喷涌,甚至高阶魔兽有时候会流窜到外围伤人掠食,那么这里根本不可能没有高阶魔兽的出没。 只可能是并未发现。 或者说正在隐藏。 紫泉看了一眼兰澈。 她原本是风水双系的魔剑士,焰城行动之后彻底转为了火系魔剑士,所以原本掌握的风系探知魔法,此时一个都施展不出来。 所以她只能求助于身边的光系魔法师。 兰澈点头。 她熟练地念动咒文,便有一圈极轻微有若水波的光环自魔杖的顶端发出,然后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在光环隐没入丛林的那一刹那,兰澈的神色骤然一变:“准备战斗。” 在兰澈开口的那一瞬间,紫泉持剑在前的那一刻钟,左边的灌木已经被撕碎,一只庞大的朱红色蝎狮凌空向着紫泉扑来。 蝎狮,远古魔兽,成年即二十级。 它一直在隐匿中跟随着队伍,由于不确定队伍的实力一直隐忍不发。 紫泉在这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她方才被纸衣点醒之后会有一种被窥探的错觉。 当这只蝎狮发觉被魔法反馈到之后,当机立断地发动了攻击,恰如它的特性。 魔兽图谱学中对蝎狮的介绍是这样的:一向被认为是最古老的魔兽之一,不过而今已经很难寻觅到它们的踪迹,只有在一些古老的遗迹和魔法森林中才能找到他们的残余种群。 危险程度:高。 天境潜力:相当高。 体征:狮身,蝠翼,蝎尾。 性情:凶残狡诈,善于隐匿,长于突袭,不耐久战。 而眼前这只,紫泉已经来不及试图具体分辨眼前敌人的等级,因为攻击已经到了眼前,腥风扑面,隐藏在翅膀下的蝎尾像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长枪。 倘若是寻常佣兵,那么这样一只身高八尺,体长超过一丈的庞然大物从灌木丛中扑面而来的时候,八成的人都会吓得手足无措,还有一成会瘫软在地上。 但是她终究不是平常的佣兵,她是紫泉。 叶夜学院走出的高材生,葬雪社年轻的飞羽组组长,甚至有过身陷异位面直面强大而诡异的熔岩巨兽,所出任务多如牛毛不可胜数。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能够吓到这位少女的东西实在已经不多了。 她淡定地立在原处,手中细剑巧妙地挽了个剑花,一截细小的魔纹正在描画。 她不敢肯定这记魔纹一定会给它重创,但是绝对可以让它印象深刻。 然而蝎狮在接近紫泉的那一瞬间,蝠翼扇动,竟然直接让过了紫泉,向着她身后扑去。 竟然是虚招,这只蝎狮的智慧竟然如此之高。 手持利刃的紫泉明显是近战职业,并且一看便是队伍里的实力最强者,倘若不明就里的魔兽,自然是攻击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可是这种佯攻紫泉,实则剑指身后的行为,已经接近了计谋的程度。 紫泉的身后,是兰澈和纸衣。 兰澈是魔法师,远程施法者,自然是最优先攻击对象,然而蝎狮不管不顾,直接冲向了纸衣。 草药少女已经站呆在那里,看着蝎狮向她扑来,竟然连挪动脚步都做不到。 是的,假如说这里有普通人存在的话,那么她便是其中之一。 兰澈低头。 嘴唇露出清冷的笑意。 真是高明的猎手,就好像捕食的雄狮永远最先扑向牛群中的牛犊,不仅简单,而且有效。 这样简单而高效的逻辑,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如果是人类,那么还会分析带一个反常的弱者进入危险的地方,一定有着特别的用意。 那么对蝎狮来说,只是因为——最弱是最好杀死的。 即使只是受伤,也会给队伍带来累赘,拖累行进的速度。 紫泉回头,但是她的动作却无法更快,离纸衣更近的只有兰澈,能够救下纸衣的也只有兰澈。 但是兰澈一动都没有动。 纸衣此时也忘记了呼救,看着巨大的蝎狮慢慢向她逼近,冷酷的狮脸上带着杀戮的光。 紫泉气急,她望着兰澈,可是连呼喊都来不及,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转身。 眼见蝎狮即将扑倒纸衣。 兰澈终于动了,她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事情,淡淡挪动脚步,伸手将纸衣像扯动一个人偶一样将她拉向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伸出握着魔杖的右手似乎要格挡蝎狮的扑击。 这一切原本是来不及的,因为她是一个孱弱的魔法师,因为她距离纸衣比蝎狮还要远上那么一点。 但是她只挪动一下脚步,就来到了纸衣的身边,只抬起手,便撑起了一个浅浅的光圈。 紫泉看到了她的眼睛,淡漠冰冷如深泉的潭水。 蝎狮带着弯钩的蝎尾重重打在了浅浅的光圈之上,却好像一片落叶落在了冥永的深潭表面,轻轻泛起一圈涟漪。 然后兰澈轻轻再一抬手,蝎狮便向后倒飞了出去,翅膀在空中急扇了数十下才稳住身形。 蝎狮惊疑未定地望着眼前的猎物,似乎在它漫长的捕猎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古怪的猎物。 “紫泉姐姐。”兰澈带着笑淡淡开口,但是话语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交给你了,这个鬼丫头我来保护。” 第10章 少女城主 此时的兰澈,冰冷,果决,没有一点女孩的柔软纤细,只有强大与锐利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周围。 紫泉是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兰澈,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有这样的兰澈的存在。 因为对夏末友人社成员来说,兰澈在特殊情况下会转变性格增强能力是公开的秘密,公开的就好像虽然包的很严实但同样人尽皆知的叶小九的公主身份。 但是没有必要为了观看的目的而让兰澈转变一下性格啊,先不说兰澈本人是否会答应,虽然说以她原本那么温婉软萌的性格八成不会拒绝,但是假如社内投票的话肯定会被高票否决。 不过这一次紫泉和兰澈两人组队做任务,除了事先了解之外,兰澈本人也给紫泉打了预防。 “或许你会见到很不像我的我。”那个女孩那个时候笑容浅微地如是说道:“你只要知道,那个我也是我就行了。” 不过方才,兰澈只挪动一下脚步便近乎瞬移地移动一丈,只抬起手就能够瞬间撑起朱阶顶尖的结界防御。 这体现的战斗力飞跃真的不是一星半点的。 不过现在是战斗时刻,紫泉也根本没有思考一点多余的东西。 她方才描画了魔纹,但是并没有派上用场,但并不意味着,这个魔纹就失效了。 她飞快地补上了魔纹的最后几笔,然后看着火焰在绯红色的纹路中蔓延燃烧,随即三支火焰长矛从魔纹中缓缓探出,向着在空地上刚刚站定的蝎狮激射而去。 蝎狮琥珀色的眼睛中露出凝重与残忍的光,它在这片孱弱的土地生存了许久,离开了晖亡之林那个充满杀戮与恐怖的地方,这里对它而言不亚于天堂。 无数可供虐杀的猎物,温和适宜的气候,清澈的泉水,还有各种珍稀的药物,不用担心随时随地会被抹杀的大恐怖,自由自在地觅食和成长。 如果给它时间,在五十年内,它必然毫无阻碍地跨入天境,这是种族使然,也是资源使然。 但是此刻,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人类踏足的地方,此时会出现三个如此年轻的人类幼崽,可是拥有的力量,让自己这个原本便站在魔兽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也感到棘手不已。 它朱红色的皮毛缓缓直立起来,然后紧贴着身体硬化,它终于放弃了突袭的打算,决定正面与眼前的敌人交锋。 因为——它除了蝎的刺杀,蝠的隐匿,更加重要的是狮的强大。 说来缓慢,但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火色的长毛毫无花哨的击打在蝎狮的背上,在硬化的皮毛上,只留下三个小小的焦黑斑点。 “嗷吼——!” 蝎狮低头吸气然后发出兴奋的咆哮,眼前的敌人很强,但是又刚好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 它原本就是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的魔兽,所以没有比势均力敌的对手更让它兴奋了。 “真不愧是远古存留至今的魔兽。”紫泉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头发,看了兰澈一眼。 兰澈淡漠地将纸衣护在身后,并没有一丁点出手的打算。 这之中,大概有这样的敌人不值得她出手,也有看你的表现了这样的意味。 紫泉心中明了,然后等待蝎狮的出手。 她和对方等级相近,虽然先出手意味着先机,但是同样也意味着破绽。 蝎狮的防御力强大,蝎尾更能够几乎从任何角度攻击破绽,它的剧毒更能够在瞬间麻痹和它同阶的强大魔兽,所以和蝎狮对战,以逸待劳往往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除非你拥有远超它的实力,或者说卓越的远程攻击能力。 紫泉试着给了它一记远的,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 蝎狮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思考,它的智力很高,但是并没有逻辑方面的辩证。 眼前三个敌人,最弱的被最可怕的保护着,看起来最强的在自己面前,逃跑或者战斗,这个简单的选择题它并不陌生。 它似乎在试探着向紫泉慢慢走去,紫泉也持剑注视着它的眼睛,直到它来到紫泉三丈之地。 蝎狮眼看要扑过来,却在那一瞬间转身,向着远方离去。 紫泉丝毫没有放松,而兰澈在远方淡淡开口:“蝎尾。” 蝎狮并不掌握人类的语言,所以它的战斗完全凭乎本能。 相对于魔法属性,蝎狮强大在于抗魔力,物理抗性,力量与敏捷加成的飞行能力。 所以说,蝎狮在战斗中更多的凭借的是身体的能力。 兰澈似乎对这一点比紫泉了解的更加清楚,在紫泉全力戒备的时候,她直接说出了需要防备的要点。 而此时蝎狮已经进攻。 它的身体已经转了过去,让再有战斗经验的猎人来看,这也是猎物在衡量实力之后放弃的结果。 但是在它将身体缓慢转过的那一刻,它长长的蝎尾划出了一道弧线。 你无法想象,它的身体移动的那么缓慢,但是那条尾巴,却可以那样迅速。 简直如流星一般,带着弯钩的蝎刺向着紫泉骤然刺来。 这是一个非常接近荒谬的画面,一只正在缓步远离的巨大蝎狮蝠翼微合,步履舒展,似乎全身肌肉都放松一般的闲庭信步,但是它的蝎尾却在那一瞬间达到了最大的速度,向着身后的敌人如标枪一般刺去。 如若没有与蝎狮对敌的经验,谁又能想到这种庞大的生物竟然会有如此阴险的攻击方式。 可是又有多少敌人可以看到这种攻击行为还能活着?这又是一个要打上问号的事情。 紫泉哪怕全神贯注,但是也没有料想到它竟然会有如此迅疾的进攻,所以只来得及将细剑回收,格挡在自己的身前。 “铛!” 葬雪社标配的武器质量还是值得信赖的,这样大力的重击,哪怕紫泉被击退了一丈有余,手中细剑瞬间弯曲然后战栗不止,但是终究没有断裂。 而在这一刻,紫泉终于进攻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合适的进攻机会,但是在猎人眼中,这才是最合适的进攻机会。 哪怕你刚刚格挡下敌人的进攻,气息尚未调匀,但是敌人同样在收招的瞬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更别提这只蝎狮为了隐藏这一击,非但主动露出了破绽,而且心神都凝聚在蝎尾之上。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紫泉没有描画任何符文,她只是简单地向着精金细剑贯注了魔力,然后笔直地向着蝎狮的尾部掷出。 她收剑格挡,被击退一丈。 蝎狮收尾,正欲转头扑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紫泉直接掷出了细剑,而蝎狮的长尾仅仅收回了一半。 “刺啦!” 蝎狮看着细剑近身,辗转腾挪,但是终究慢了一步,细剑被它屈身避开了尾部要害,却刺在了原本坚如钢铁的蝠翼上。 原本细剑是刺不透那对蝠翼的,因为它的坚固甚至超过了蝎狮的骨骼,和硬化的皮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所以蝎狮才会避开要害,毫不在意让蝠翼承受攻击。 但是结果是恐怖的。 蝠翼和细剑接触的那一个点,瞬间透出一星红到刺眼的火花。 然后熔解。细剑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穿透了蝠翼,向着远方而去,在那里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灼孔。 蝎狮吃痛,愤怒的咆哮起来,震动着周围的树木簌簌飘落枯叶。 这是真正的剧痛,十指连心,它的翅膀的血管与神经更是多到不可胜数,这样的疼痛直接让它失去了理智。 它决定了,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死在这里,也要给这个失去武器的人类幼崽永生难忘的纪念。 然而此时,清清冷冷的声音慢慢响起。 “将灼烧的意志附加在长剑上,真是犀利到恐怖的攻击。” “那么就冒昧让我来结束战斗吧。” 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兰澈手持法杖淡淡开口。 “以兰澈之名,引导光明之力在世间荡漾。” “愿污垢与阴影远离,愿光明与正义常在。” “愿以吾身,审判诸界生灵。” “有罪者为光,无罪者化土。” “圣光裁决。” 她的吟唱一字一句,听起来并不快,但是结束却无比迅疾。 从第一句闲谈般的评价开始,到最后圣光裁决的魔法名吐出,不过几个弹指,便有光的十字划出。 那道光之十字以她的身体为起始点燃,然后向着折翼的蝎狮而去。 这一切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攻击的是光。 所以,攻击的速度是光的速度。 蝎狮怒吼,想要不顾一切地进攻紫泉,这个时候兰澈刚刚吐出第一个字。 蝎狮习惯性的拍动翅膀,向着失去武器的紫泉冲锋,兰澈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符。 然后结束了。 光之十字划出,贯穿朱红色的如同小象一般的蝎狮。 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甚至不存在惊恐与愤怒。 在蝎狮被打中的那一瞬间,它从内到外都开始燃烧起纯白的光焰,也便是说。 它的每一滴血液,每一节骨骼,每一条肌肉,每一根毛发,都同时燃烧,不存在蔓延与升温,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便燃烧到了极致,然后在下一瞬间升华为光。 所以你甚至来不及眨一下眼睛,甚至不需要明白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光之十字便已经消散,只留下一个鸡蛋大小的青色晶核留在原地。 紫泉有些惊讶地站在那里,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掩盖不住惊讶。 她自然是有失去武器的后手,也不惧蝎狮愤怒之后的猛攻,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之前一直没有出手迹象的兰澈会在此时出手,并且出手便是如此不讲道理的终极魔法。 净化,燃烧的光之属性,在这个终极魔法体现到了淋漓尽致。 “非常抱歉。”兰澈口中淡淡说着抱歉,但是其实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并不是不相信紫泉姐姐没有击杀它的能力,但是很明显我来做更加适合和简单。” 紫泉凛然——这个兰澈的目的简单而纯粹。 杀死敌人,用最简单的方式最无懈可击地杀死敌人。 所以开始的时候她没有进攻,因为那个时候即使她也要费一些周章。 但是在蝎狮愤怒到忽视旁人的时候,她反而得到了最好最不容浪费的机会。 她从来就没有过——对手不值得自己出手这个意识。 所以紫泉开口的时候并没有责难:“圣光裁决支持得住吧。” 兰澈自己本身是十五级的大魔法师,刚刚够上终极魔法的门槛,但是这样随随便便就甩出去一个威力与圣焰相比都不相伯仲的终极魔法,说她是十五级人畜无害的大魔法师真的没人相信。 只看消耗多少。 兰澈自然明白紫泉的意思,但是敌人已经被击杀,她依然没有切换性格的倾向,而是淡淡笑了笑,笑容冷的像散发着黑雾的冰:“兰澈生来便不同常人,魔力充沛。” “但是,这并不是当务之急。” 她依然留着那对俏皮的褐色双马尾,一弹一弹看起来充满了弹性,但是她转身的时候,青碧色的明亮双眸却看不到丝毫柔软。 她甜美微笑,可明明甜美到了极点,却让人丝毫放松不下来。 “你究竟是谁?” 她看着自己身后自战斗开始就没有挪动一步的采药少女。 “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纸衣喏喏后退,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声音发颤带着些许哭音:“姐…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紫泉并不知道兰澈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在这个战斗之后,她终于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 兰澈微微笑着抬起一根纤长的指尖,看着在自己面前不住后退的少女。 “我从来不喜欢杀人,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 这样说着,她的指尖缓慢升起一朵纯白的光焰。 那是魔法火焰,是光的火焰。 当然有一个更加简单的称呼。 圣焰。 最强大复杂也是最负盛名的光系终极魔法,一直以来都是光系魔法的代表。 紫泉看着她手指中飘出的圣焰,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不同于她之前圣光裁决那绵长的咒文,她的这朵圣焰,没有任何持咒。 也便是默发,乃至于瞬发。 这意味着兰澈将圣焰的魔法构型,已经完全拆解,作为了她大魔法师的进阶基础。 这是怎样的天赋与力量,紫泉哪怕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馈赠之一,也不由为之震惊。 这个永远和善微笑着的温柔俏皮女孩,兰姓第三家的未来家主,所隐藏的秘密,真的大到不可想象。 那一朵圣焰飘出,兰澈连下一步的质问都未曾,便淡淡弯曲手指。 圣焰如陨星一般划出,向着纸衣而去。 纯粹的净化属性,将一切物质分解为最初的光与水的光之火焰。 然而,湮灭无痕。 圣焰在纸衣的面前静静湮灭,没有激起一片水花。 紫泉望着那个安静伫立在那里的少女,那个原本自己怜惜爱护的采药女孩,此时她一点都没有保护的欲望。 相反,失去武器的飞羽组组长,放松全身,张开了双手。 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表面,在那袭白色的魔剑士服之外,升腾起纯粹了的蓝白色火焰。 那是真正炽热的火焰,可以轻易融化这世间绝大多数的金属,但是却焚不掉她自己简单的白衣。 这就是本源之体,火焰规则的具化存在,她真正的依仗所在。 兰澈似乎早有预料,又有数朵白色的圣焰缓缓浮起,在她的身边回环。 当初陌小京便是在她的帮助下拥有了操纵圣焰的能力,现在她自己来做,只会更加的简单。 这个名为纸衣的平凡少女,连抬手都未曾便轻易抵挡了圣焰,她摇了摇头,淡淡开口,带着叹息。 “真不愧是那座学院的学生。” “但纸衣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她这样说着,有莲灯的虚影缓缓在她的周身幻化出来,洁白如玉的青莲花灯将她笼罩在其中。 “在下棘纸衣,兰阴城城主,你们这次任务的直接委托人。” 第11章 来自西城的恶意 雪落枫谷,有鸟雀惊起。 这里已经是枫叶谷的深处,刚才的战斗动静已经让绝大多数魔兽远离这片战场,只有蝎狮的晶核留在原处无人收取。 棘纸衣独自站在那里,她在三角形的顶点,三角形的另外两个角,便是周身环绕圣焰的兰澈与开启了本源之体的紫泉。 在场的三个人并不知道,其实她们之间有着那样深的渊源,原本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永夜之城事件其实紫泉和兰澈都是有所耳闻的,相对来说,那个时候身在兰蓝作为兰姓第三家贵族的兰澈,还知道更多的细节。 但她并不知道棘纸衣这个少女城主。 棘纸衣在那次事件中的地位,说无关紧要也行,说影响了进程也不错。 她与傲雪华完成的等价交换,让傲雪华决定以奥斯帝国的身份参与这次的事件,而不是简单地置身事外。 而她自己,也在那次的事件中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却得到了无比的声望与叶青的亲口允诺,傲雪华将修复后的九宝莲灯交给了她,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帝国建立以来最年轻的城主大人,主掌一个郡的繁杂事务。 在圣湖畔由叶青举办的那场私宴,她更是参与者之一。 星澈一族欠她一份承诺,曦彻也欠她一个交代。 在永夜之城事件之前,她只是一个骄傲而虚荣的肤浅贵族女孩,但是那一夜之后,她成为了这个帝国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但是,这些她们都不知道。 雪悄无声息地在这个时候沙沙落下,冰冷的空气就好像此时她们之间的氛围。 原本有着良好的开端,但是信任却在一点点磨灭,最终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她们终于公开决裂,棘纸衣所隐藏的身份,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花在紫泉的周身飘落,却没有一片能够落在她的身上,那看起来温和光亮的火焰,在接触的一瞬便将雪蒸腾为缥缈的雾气。 “你如何能让我们相信你?”紫泉听到她所说的话,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棘纸衣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低头小心地撕掉了脸上易容的面皮,露出那张精致美丽的少女面容,她摇了摇头,平静看着眼前两个将自己视为敌人的叶夜学生:“你我素未平生,纸衣何德何能,可以让你们完全相信我。” 两年前,这个女孩还是普通而骄纵的城主之女,自矜却不平易,不会隐藏自己的好恶,喜欢自己喜欢的,讨厌自己讨厌的,敬畏自己敬畏的,践踏自己践踏的。 然而现在,她平平淡淡站在那里,一点没有被揭穿的局促,两年的城主生活让她成长了许多,甚至超过了原本许多人对她最高的期许。 “但换言之。”棘纸衣接着说道,她不去辩解太多无用的东西,她只说毋庸置疑的东西。 “此时此刻,你们是佣兵。”她的手指在两个少女身上扫过,然后指向自己。“而我是你们的雇主,只要我付出足够的报酬,你们便有义务陪我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她不说隐情,不言欺骗,只说了最根本的关系。 她与紫泉兰澈间,最简单的契约关系还在持续,并没有因为她的隐瞒而解除。 兰澈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以至于有点刮目相看,白色的圣焰在她纤长的指尖带着些许威慑缠绕着:“如此说来,兰阴城主病重,需要霜枫草治疗什么的,都是谎言了。” “谎言是女孩的天赋技巧之一。”棘纸衣淡淡地开了个玩笑,然后点头。 “是的。” “这是公开的说法,我需要借这个机会避不见客,方能来到这里。” “为什么?”紫泉疑惑问道。 她是地位尊贵的城主大人,为何会屈尊降贵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棘纸衣自嘲笑了笑,手指扫过四周:“当然是因为这里,这座草药密地,枫叶谷。” 她的声音骤然强大起来。 “我想重新拿回它,而不是被那样一群魔兽所盘踞肆虐。” “就凭你?”兰澈讥讽的笑了,这个状态的她强大之余冷静与腹黑属于并驾齐驱的状态。 两个人当然看得出,即使此时的棘纸衣,其实力也并不高,只是掌握着某种强大的防御灵器,所以可以有恃无恐地在这里和她们对话。 棘纸衣并不生气:“就凭这样的我。” 兰澈止住了笑容,回忆起了关于永夜之城最后的细节。 九宝莲灯被毁,由奥斯帝国收取。 星澈一族撤退,向兰叶帝国赔偿作为道歉。 赔偿的内容,是黄金美玉,一个承诺,与三个卷轴。 承诺是百年之内,兰澈一族将为兰阴城挡下一次灭顶之灾。 卷轴则是由星主本人制作的禁咒级别的卷轴。 兰澈神色一变——这些赔偿的对应实体,实际上应该是兰阴城,那么掌握这些的人,便是现在的兰阴城主。 那么现在眼前的棘纸衣,不仅熟练使用着九宝莲灯,手中更是有着三个不知功效的圣人卷轴。 这恐怕可以抹杀掉一个天境强者了,她说“就凭这样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当紫泉开口的时候,声音无比凝重:“禁咒卷轴?” “看来妹妹倒是毕竟了解我的底细。”棘纸衣被说破一点都不慌张,她被说破身份之后,堂而皇之地叫兰澈妹妹,毕竟今年她已经十七岁了,确实要长出兰澈一点,和紫泉倒差不多同龄。 “既然如此。”紫泉对这一切了解不多,所以反而更加坦然。 葛生是对她讲过故事,但是棘纸衣与他的交集实在不多,在故事中根本算不上重点,所以紫泉也无法准确将故事中隐约存在的那个人和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她淡淡问了问题的核心:“为什么是我们?” “黑鸦向我推荐了你们。”棘纸衣一点都不隐瞒,淡淡开口道。 看到两个人疑惑的神色,她笑了笑:“黑鸦为我服务,但是并不是我的人,他属于西城,和我只是合作关系。” 紫泉顿时牙疼起来。 话说回来,绯心道馆向西城的输血当真不少,每一代道馆馆主都和那位山主之间不清不白的,黑鸦出身绯心道馆,那么和西城有关系也不足为奇。 那么以西城的情报能力,掌握她们两个人的行踪和大致能力,也不足为奇了。 所以才会推荐! “我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强力的佣兵小队,由黑鸦带队护送我到枫叶谷的深处,可是黑鸦最终向我推荐了你们,并且保证你们的实力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并且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我信任他,所以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现在看来。”棘纸衣的笑容带着耐人寻味的味道。 “他向我推荐的两个人,似乎厉害的有点过头了。” 紫泉摇了摇头。 西城对她们情报的掌握程度,她并无法估测。 对于本源之体的掌握,自从焰城行动之后便一直在进行,学院方面对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甚至林夕院长本人都有专门的单独授课。 平辈相交,而并不是师徒的关系,似乎在那位院长的心中,她推辞掉的学院守护者身份,已经为她量身定做在那里。 因此,她个人其实进展极大,假如需要的话,她真的可以在一个月内突破至天境,超越那位陛下成为这世间第三年轻的天境强者。 但是她不能,这样做的后遗症极大,大到在目前所知的资料中也没有补救的办法,如果进阶,她将会更加接近元素生命,甚至丧失自己的部分意识,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条通往力量的捷径。 所以此时的她其实反而相比于兰澈,有着更多的不可估测性。 但是有一点,西城确实没有说错。 即使在夏末友人社的分组中,她们这一小组的实力表面上只稍稍强于带着拖油瓶的叶青小队,但是假如真正展开生死之战的话,恐怕除了三殿下这样的BUG存在,其他人她们都可以拼命换掉。 然而此时,拥有着这样潜力的二人,却被西城以引诱的方式带到了这个山谷,去完成这个原本以为很简单,但是一层层揭开答案之后变得危险而未知的任务。 她只能猜测——那位山主大人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但是这种用意究竟是善是恶,她并不知道。 所以紫泉慢慢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对我们事先说明这些。” 既然黑鸦已经提前告知了你那么多的情报。 “说又如何,不说又怎样?”棘纸衣吃吃笑了笑,然后抬眼望了望下着雪的铅灰色天幕,语气微妙:“我需要的只是有人将我带到这个山谷的深处,接下来便是纸衣自己的事情。” “无论是黑鸦也好,计划中的精锐小队也罢。”棘纸衣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这对神秘的叶夜学生在内,都只是载我前往彼岸的舟船。” “只要到了对岸,舟船便要返回,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与你们有关。” “如若不是我天资本就不高,又早已分不出心力来苦修魔法。”棘纸衣语气并无遗憾,只是平淡的叙述事实:“原本这些舟船也是不需要的。” “你有几成把握?”兰澈淡淡问道。 “如果舟船可靠的话。”棘纸衣笑了笑:“那么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紫泉沉吟:“这座枫叶谷并不是城主的私产,而是属于许许多多的药农所有,你即使真的能够封闭掉那道裂缝,依旧无法带来太多的利益。” 棘纸衣点头,然后摇头:“无法给我带来许多,却可以给我的人民带来许多。” 这个少女,安静而确定地使用了我的人民这样的字眼。 “这是我的父亲想做但是做不到的事情,这也是我想做并且终于能做的事情。” “这是我的人民希望看到但是无力去改变的事情,这也是我曾经期许但是一直以为与我无关的事情。” “那些惨死在这里的无辜药农,当时的我并不知晓他们的模样和经历,之后流徙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我只是轻蔑而厌恶地称呼她们为贱民,无力改变自己的现状,只能祈求他人帮助的弱者。” 棘纸衣不带一点情绪地讲述这些,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可是现实让她坐在了一个原本不该她做到的位置上,所以她被迫成长到以前的自己仰望不到的地步。 “直到当我成为这样的弱者,我才明白那种不甘心的程度到底有多么的刻骨。” “直到我站在他们所祈求者的位置,才明白我的双肩究竟担负着怎样的期望。” “我不是太过于高尚的人,我也有很多自己的小心思。”棘纸衣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终于坐在了我的父亲希望我坐在的地方,除了不想太过辜负于他,更多不想辜负我自己。” “我答应过我的那位小婢女,这次回去一定亲自带着她来这里散步,因为她就是我故事中的那个主角。”棘纸衣侧头笑了笑,笑得温暖而心安:“我又偏偏不想让她失望,仅此而已。” “讲了不错的故事呢。”兰澈笑了笑,低头,然后抬起,目光中的锋利已经消失无踪,猫眼绿的眼睛透着小鹿的灵动。“你的故事打动了我。” 如果说棘纸衣之前的那个故事,让有类似经历的紫泉为之怜惜,那么此时的这个故事,兰澈反而能够体会更多。 她是许许多多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兰姓贵族,更是最接近第三家家主的孩子。 原本她这样的人生应该完美,应该无忧无虑,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承载着家族怎样的期望,又是怎样的期望才让她以如此幼小的年纪获得了这样可怕的力量和截然相反的近乎割裂的两个性格。 在兰姓贵族内部的争斗中,原本执掌祭祀的第三家已经走在了悬崖的边缘,或者选择屈服,依附其中一家获得喘息的机会,或者,培养出一个绝对强大的接班人,在拖延足够多的时间后,重新遏制所有人的野心。 高傲的祭司后人选择了后者,选择了兰澈。 所以她才会踏入叶夜学院,逃避第四家王族的逼迫,她不欠缺任何的资源与教导,唯独欠缺时间。 所以这个关于身不由几,关于责任,关于自由的故事,是最能打动她的理由。 “是很好的故事呢。”紫泉点头:“我突然有点愿意陪你过去了。” “不需要。”棘纸衣淡淡摇头:“我有面对天境仍能自保的觉悟,但是你们并没有。” “只要将我送到附近就可以了。” 紫泉还没有说话,兰澈反而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察你的异常吗?” 棘纸衣愣了愣,然后慢慢摇头:“纸衣自认为隐藏的完美无缺。” 兰澈笑了笑:“太过完美便是你的问题。” “那只蝎狮是我故意放给你的,可是你明明看起来那么害怕,眼神却一点都不慌张,我不打算让你暴露同时应对两个敌人,所以才保护你暂时不去揭穿。” 棘纸衣听出了意图:“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兰澈微笑,笑容甜美诚挚:“我们总有意想不到的价值的,城主大人。” 棘纸衣困扰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解下了包头的白布,这是最普通的平民打扮,但是她将这个打扮进行地熟练而逼真,便又是另外的一番境界。 “好吧。”棘纸衣松了口。 她在两个人的面前熟练地取出一截有点老旧的紫色丝带,动作快捷而优雅地绑出两个娇俏可人的马尾:“果然还是熟悉这个啊。” 这个少女毫不在意自己和某位兰姓贵族发型撞车,向着两个人平伸出了手掌。 在那只白净纤细的少女手掌上,一条柔软的紫色丝带轻盈地在掌上滑落。 “如你们所愿,和我同行,无论此行纸衣是生是死,你们都可以凭借这个信物,在城主府领到相应的报酬。” 兰澈看着那条丝带,没有接,反而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紫泉慢慢地捂住了脸,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棘纸衣有点奇怪:“你们这是?” 紫泉用力捂住脸无力说道:“这条丝带是不是一个看起来很无赖可是偏偏你又觉得无比值得信赖的家伙给你的?” 棘纸衣微微怔住了:“你们的意思是?” 兰澈苦笑:“我们的意思是现在很想去找那位山主大人见上一面。” “城主大人。”紫泉仔细斟酌着用词,慢慢开口:“两位公主殿下现在都是我们各种意义上的顶头上司,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一点?” 第12章 偷窥孔 当这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开,原本残余在三人之间的芥蒂也烟消云散。 她们决定一同前往枫叶谷深处的裂缝,去共同完成对其的封印。 不过也有不太好的消息,来自于兰澈。 她通过转换性格获得的力量并不稳固,而她在之前为了强势表现,更是将外现的等级停留在了资深魔导师的水平,也便是相当于二十五级魔导师的水准。 这一切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虽然反噬并不难缠,但是她已经成了事实上战力削弱的成员,尽管这位兰姓贵族表示自己还有余力,但还是被紫泉不由分说地下了不能再动用终极魔法的死命令。 接下来的旅途并不艰难,因为原本便相距不算太远,蝎狮的阵亡让这里出现了领地的真空,而那些同为朱阶乃至玄阶的高阶魔兽,也不愿来再试这个小队的锋芒。 所以一路上虽然也解决了几只大家伙,但是始终没有遇到真正可以让她们挠头的存在。 枫叶谷的景色确实很美,幽林如涛,灵瀑似绢,有溪流蜿蜒如珠链,有芳草缱绻似茵毯。 只是现在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欣赏到枫叶谷深处的美景,因为除却美景,更有危险的魔兽盘踞在这里。 随着行程的增加,她们终于看到了那扇门。 一扇开在枫叶谷深处的悬崖上的门。 当然,与其说那是一扇门,更加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扇窗。 一扇连接着两个世界的窗口。 紫泉远远望去,看着那道闪着微亮光芒的狭长裂缝,不过一丈余宽,三丈余高,蝎狮这样体型的魔兽通过已经是极限,所以绝大多数的天境魔兽,都因为大小的限制很难自由通行。 “就像一个眼睛啊!”兰澈看着那道裂缝淡淡开口。 是的,那道裂缝就像一个狭长的眼睛,裂缝的边缘蔓延着复杂而奇特的纹路,这些纹路中弥漫着混沌的能量,以保持这道裂纹的延续。 而在纹路之外,则是更多细密而深邃的光亮裂纹,就好像是破碎的镜子产生的裂痕,密密麻麻地将那个眼睛包裹。 “像是。”这样看着,兰澈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人为的裂缝。” 紫泉望向裂缝的那一端,只能看到幽暗的丛林中一丛丛茂密的灌木,看起来无比的静谧,一点都不危险的样子。 可是紫泉越这样看着,就越感到那一端的恐怖。 果然,当亲眼看到你才能相信,这道裂缝真的通往晖亡之林,那座至今依然神秘而恐怖的幽深密林。 “事不宜迟。”兰澈淡淡说道,移开了目光。 那道裂缝带着些许魅惑的意味,让人看着看着就有点移不开眼睛。 “开始吧,城主大人。” “我们或许在坏某些大人物的事,所以还是快一点的比较好。” 棘纸衣咬着嘴唇点头。 她等待这一天等待了许久,但是真的在眼前的时候,她反而并不是那么的兴奋。 她平伸双手,手上开始流淌出清澈的星光,就像是冰凉的溪水在她的双手之间流泻。 这是圣人交给她的卷轴,以她的身体为容器,只有在她意志之下,才可以激发和使用,从最大限度上杜绝了有人想要夺取这些卷轴的意图。 紫泉感受着棘纸衣此时此刻令人战栗的力量,不由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谎,此时她身上的气息,已经轻松超越了天市境这个天境的初入门槛,达到了紫薇境的巅峰。 真不愧是圣人手笔,只三道封印的卷轴,竟可以将一个不过青阶的少女在短时间内提升到紫薇天境的水准。 那些站在尘世巅峰的圣人们,所拥有的手段真不是圣人之下的存在所能揣测的。 “永恒星芒。” 棘纸衣慢慢说出了这张禁咒卷轴的魔法名。 “司封印。” 她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魔法名与用途,没有念一个多余的咒语,这些咒语都被圣人印在了她的身体上,所以并不需要她一个字的吟唱。 以她为中心,庞大的星光流泻下来,就好像夜幕突然落下,然后银河倒流在她的身上。 紫泉和兰澈默默站在旁边观摩,这样的圣人手段,任何一个修行者能够亲眼看到都是莫大的机缘与荣幸。 棘纸衣并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仔细体会这一刻紫薇天境的体验,她只是淡淡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向着那道裂缝点了一下。 一道纯粹的星光便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像是一点翩飞的萤火,飘摇着飞向那道空间的裂缝,只在须臾,萤火便与裂缝相接触,然后星光骤然加大,从裂缝的最上端开始,像是一根缝补的银针,一点点开始弭平那么空间的波动,缝合那道已经翘曲的空间。 可以做到! 紫泉大喜,看向棘纸衣时,那个心中原本忐忑的少女嘴角也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然而兰澈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在三人之中灵觉最强,所以感知到了更多的东西。 她感知到了,那道裂缝之后,有着一个莫名的存在。 “真的有人来试图修补这道裂缝,那个丫头竟然没有说错。”跳脱而迅疾的男童声音在裂缝的那一端骤然响起,就好像是一颗石子点入湖心叮咚的余音。 这样说着,紫泉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兽爪慢悠悠地从裂缝的那一端伸出,然后向着虚空微微一拍。 它只是那样轻描淡写地拍动了一下,棘纸衣却如受重击,踉跄地跪倒在地,嘴角沁出殷红的血迹,那道萤火的星光受到它的干扰,骤然断裂开来。 它只是探出一只爪子,便轻易重创了棘纸衣,强行终结了永恒星光的修补。 紫泉重重叹了口气——她们终究还是遭遇到了所能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 有天境的魔兽蜷居在裂缝的那一面,在守护着这道裂缝的存在。 当知道这道裂缝是人为形成之后,这种可能便写在了她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只是她们谁都没有开口点出这个最恐怖的可能。 那是天境的魔兽,远远非之前遇到的半吊子蝎狮可以相比。 它们拥有着广袤的智慧,悠长的寿命,人类的语言只是它们所了解掌握的外语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你面对它们,就像面对一个真正的人类天境强者。 反而这个时候,第一个开口的竟是棘纸衣。 那个被一击重伤倒地吐血的棘纸衣。 “敢问阁下,究竟是谁让您镇守这处裂缝?”少女强作镇定地开口,永恒星芒的效果远远没有消散,所以她的伤在飞快恢复着。 那个跳脱的男童声音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从那端慢悠悠地开口:“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面的那只天境魔兽性格竟然如同它的声音,简直就像一个孩童,令裂缝这边的紫泉三人有点目瞪口呆。 难道说晖亡之林有这般恐怖,连年轻的魔兽都有机会跨过那道天人界限,成为无与伦比的天境强者? “有什么条件可以交换吗?”棘纸衣没有灰心,她接着说道。 不要有任何轻视之心,对方终究是天境的强者,寿命远在自己这边三人相加之上,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迷惑。 从它刚才的话来看,它似乎是受人所托,那么这样的话,就一定有条件可谈。 “你们过来,我就同意你们封闭裂缝。”对面的魔兽竟然有着惊人的恶趣味,带着一点笑嘻嘻的味道开口。 棘纸衣再怎么想封闭裂缝,也不会答应这样愚蠢的条件。 刚才这只魔兽透过了裂缝传达了力量,但是它能否自由穿越裂缝还是一个疑问,如果她们三人,哪怕其中的一个穿越了裂缝,都要直接面对一只天境魔兽,这种危险没有谁会接受的。 紫泉叹了口气:“我过去可以吗?” 这样说着,这个紫发的女孩身体慢慢浮起,有赤红色的火炎之翼在她的背后张开,红如炭火般细碎的火粉在她的身周弥漫聚合,就好像有着自己生命的火焰。 自看到这道裂缝起,紫泉就做着战斗的准备,这种准备甚至以天境的敌人作为假想敌。 所以此刻,她第一个站了出来,淡淡开口。 可是这一次,兰澈还没有开口劝阻,裂缝的对面便急不可耐地开口,就像是馋嘴的孩童嗅到了蜜糖的香甜气味。 有一个毛茸茸的火红脑袋从裂缝的那一头穿了过来,火焰色的眸子像盯着大餐一样看着全身围绕着火焰的紫泉,声音充满了兴奋的味道。 “本源之体!” 紫泉神色一变的同时,那只天境存在竟然慢慢从裂缝的那一端缓缓走了过来。 它行走在虚空之中,四足,火焰色的皮毛,体型看起来竟相当地小巧,就好像是狮子的幼兽。 这样的大小,甚至只有方才探出来的那只兽爪的一半大小,令人无形中错愕万分。 但是没有人对这只看起来并不可怕甚至有点可爱的小巧幼兽掉以轻心,反而从心底产生恐惧的感觉。 它竟然能够毫无阻碍地穿越裂缝? 它只踏出了半边的身体,便有无边的火海向着周围蔓延,那是毫无疑问的领域,火焰的领域,燃烧的领域。 棘纸衣身周的莲灯虚影骤然凝实,将兰澈拉入了她的守护范围之内,只是紫泉却已经振翅向上而起,向着踏出半个身子的幼兽义无反顾地冲去。 她的周身红宝石碎屑般飘摇的火粉像是点燃一样光华耀眼,她侵入了幼兽的火焰领域,却好像是游鱼扑入了海洋之中,没有一星火焰可以对她造成伤害,她却可以逆着潮汐而上,直冲向眼前的敌人。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畏惧,对方天境的身份。 火红色的幼兽在火海中央不屑的歪了歪头,跳脱的孩童声音再次响起:“你该不会认为你打的过我吧?本源之体。” 这样说着,它慢慢悠悠地抬起一只小巧的爪子,在虚空中向着冲上来的紫泉轻轻拍落。 它的动作就好像是一只玩耍的猫咪拍下一只向它飞来的蝴蝶。 但是效果,却如同一个巨大的蒲扇拍飞一只萤火。 明明紫泉根本没有和它的兽爪相接触,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表达了“拍飞”这个意向。 紫泉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极速向着地面跌落,以流星的速度砸在了枫叶谷松软的落叶林地中,她身周的火焰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将落叶燃起,与落叶上的积雪相遇,偌大的水雾蒸腾而起。 所以在那一瞬间,巨大的陷坑在落叶林地出现,火焰燃起,水雾升腾,紫泉深陷在泥土之中,全身剧痛感觉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断了。 这就是天境与地境的差距,对方只是轻蔑地表达一个攻击的意向,你的全部努力都像一只被拍飞的萤火一样消失无踪。 幼兽终于将完全走出了裂缝,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狮子,毛茸茸地可爱到了极点,但是在它面前的三个女孩,一点都没有生出可爱的感觉。 他们属于不同的种族,彼此之间都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无论怎样相杀,都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的产生。 但是此时此刻,这只幼兽看向眼前三人的目光,只有一种看待玩具的目光。 “好不结实啊,竟然还是个本源之体。”幼兽惋惜地说道:“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地玩上一下呢。” 紫泉挣扎着从坑洞中站起,全身粘满了枯叶的灰烬,紫色的短发乱糟糟的,但是鸽子灰的眼睛依然明亮而耀眼。 “但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谁会脑子秀逗杀一个本源之体?”幼兽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眼光看着紫泉:“我还不想放出一个古神来秒杀我。” 这个幼兽非常简单地使用了我作为自称,似乎在他的语言体系中,并没有那些复杂的称谓。 “只是我很感兴趣。”这个幼兽的兴趣真如同一个人类的孩子。 “本源之体到底有多么的好玩。” 兰澈静静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咬紧了嘴唇。 她在棘纸衣的莲灯中,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安全。 她们盲目乐观地来到了这个枫叶谷的深处,以为只是一次看似危险但实则轻松的任务,哪怕做了这样坏的打算,但是没有谁真的想要面对一只天境的魔兽。 然而此时,这只天境魔兽不仅轻易地阻止了封印裂缝的禁咒,更直接穿过了原本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屏障的空间裂缝,此时展现出来的实力,更强大到令人窒息。 在场的三人都从各种途径接触过天境的存在,但除却紫泉,她们都没有这种,没有任何保护直面天境强者的经历。 所以从来没有正确估计一个天境的可怕程度。 然而一个天境存在对在其下的生物而言,简单来说就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一言决其生死,谈笑操纵命运。 “我一直以为自己有着某种觉悟。”兰澈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娇小幼兽:“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没有。” “兵器什么的,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我也是啊。” 这个女孩淡淡开口,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冰冷起来。 在飘落着雪花的天空中,突然有一道洁白耀眼的光柱自天空落下。 光柱的落点,便在兰澈的身上。 兰澈走出一步,棘纸衣便惊讶发现,她已经走出了九宝莲灯的庇护,站在了外面的天空之下。 那道光落在了兰澈身上,兰澈的周身,便开始一点点生出奇妙的变化。 幼兽有点好奇地看着兰澈身上的变化,感受着兰澈气势的急速上升,高兴地挠了挠胡子:“你们人类真是好玩,总是能够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它一眼便看穿了在兰澈身上发生的变化。 紫泉回头,看向笼罩在光柱下的女孩,她的背后缓缓张开那对光华的翅膀,就像她在三试中曾经张开过的那样。 但是紫泉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想说什么,但是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兰澈竟然在慢慢地张开领域。 张开一个属于天境的领域。 这怎么可能?兰澈的真实等级只在十五级,也就是站在地境的门槛上,距离玄阶还有十万八千里,更别说等同于陆地神仙的天境。 即使她通过种种秘术,让自己的等级可以在短时间内跃升,乃至达到玄阶的水准,虽然很神奇很强大,但是终究在可以理解的地步。 可是眼前,她慢慢展露出只有天境才有资格拥有的领域,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紫泉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这样想着,洁白的光域已经以兰澈为中心慢慢张开,直到与幼兽的火焰领域相接,边缘摩擦出生灭的火花。 第13章 人造领域 何谓天境? 初步掌握天地间的规则,弱水三千取一瓢饮汇聚成自己的世界。 这个世界,通常被称为领域。 比如青焰侯爵的千鸟之域,便属于天市境中领域的佼佼者。千鸟之域以火焰规则为主导,炽热与燃烧为主要表现形式,以青鸟为外现,所以虽然在领域之内,却可以凭借主导者的心念,自由控制攻击的目标与强度,无论单打群攻,都是不可多得的上佳领域。 相比之下,赤焰罗姬的霞之域,就要弱许多。 霞之域是罕见的水火领域,取火的炙烤与水的吸收规则,所以在领域中的敌人,都会被逐渐吸收和削弱力量,属于辅助性的领域,攻击性并不出众。 至于阴骨法师的寂灭领域,则更是简陋的单规则领域,以生命魔法中亡灵系的枯萎属性为核心,抽取领域内一切的生命力来补充主导者,虽然是极适合亡灵法师的领域,但是应用范围狭窄,攻击力更是不强,尽管碾压弱者近乎神灵,但是与同阶战斗往往不是一合之敌。 所以对于天境而言,自己的领域才是自己真正的杀手锏,如果对战之前,自己的领域特性,长处与弱点都被人知晓,可谓是未战先输一半。 而同境界的天境强者战斗,领域的强弱才是真正的强弱之分。 目前所知的最强领域,莫过于星曦的月光领域。 她之所以在能够轻易虐杀同阶存在,乃至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敌人都能稳撑不败,除却她自身的强大,很大一部分也归结于她领域的强大。 她的月光领域以三重规则构成,并且几乎都是共同规则。 切割的规则,无视质地的贯穿属性。 冰冻的规则,在攻击触及表面的瞬间停止物质的律动。 粉碎的规则,在物质的构成基础单位上对其进行分解,从未瓦解物质的形体。 这些规则来自于在她体内破碎的灵器,但是随着她的成长,最终成为她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月光领域以无所不在无所不及的月光为承载物,只要心念所制,可以轻易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除非对方有着能够瓦解规则承载物的方式。 所以这便是为何顶尖实力都以是否出动天境为判断事件等级的根本依据,叶夜学院之所以强势,就是因为它有任何天境强者都不得擅闯叶夜城内,如若发现,视为侵犯的规矩。 因为,天境强者的破坏力太过于恐怖。 最强的地境存在,拼尽全力,也不过能够在几天几夜内不眠不休摧毁一座城市,然而对天境强者来说,如果没有人阻拦,只要领域张开,那么半个时辰便能够将一个城市化为灰烬,一天之内便能屠尽一个小国。 并且,对于天境存在本身来说,这样做的消耗一点都不大,因为动用领域,归根结底,使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天地的力量。 为何当初庆历四年春明明站在天境的门槛上,却迟迟不去突破,也便是因为他要完善自己的领域。 玄关无悔,一旦领域结成,几乎今生都没有更换的余地,所以直到他最终结束了永夜之城事件,大致厘清了自己未来的道路,方无悔破境,凝结领域。 那么,此时此刻,兰澈所张开的领域,又究竟是什么领域呢? 她根本没有时间掌控规则,凝结领域。 火红色的幼兽在火海之中安详地站立着,紫泉已经被那纯白的领域包裹,看着双方的领域互相碰撞。 幼兽一点都不焦急,似乎很享受此时的战斗,所以它就等待在那里,看着兰澈一点点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极致。 紫泉感受着兰澈领域的性质——那是纯粹的光,在兰澈的领域中,充盈着洁白而透亮的光,将整个世界包裹在光的怀抱之中。 可是,却从中感受不到丝毫的规则。 仿佛这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领域,还没有入住属于自己的房客。 但是,没有规则,也就没有力量。 紫泉刚想出声提醒,却见兰澈笑着抬起了手指。 “贯穿,灼烧,净化。” 这个猫眼绿的女孩带着盈盈的笑意,但是目光却冷得几乎弥漫出雾气。 她开口便是三个简单的词汇,一个词汇便对应一重规则 仿佛她便是至高无上的造物者,在充盈着光的世界开口。 说。 “要有光。” 然而当她的声音落下,她张开的领域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原本纯粹无暇的光,开始一点点折射出锋锐的光芒,在与幼兽的火焰领域相接的时候,开始一道道直接划破了领域刺入了对方的世界。 幼兽的火焰也在慢慢消弭,就好像存在着某种能够将火焰融化的神奇力量,所以它的领域在一丝丝地后退,在肉眼中清晰可见。 紫泉咬了咬嘴唇,仔细回想自己这半年来恶补的天境知识,以及好几个天境强者亲自陪自己适应领域时所展现的特质。 她终于回想起,兰澈这个领域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这是人造领域。 这种技术的产生甚至远在百族之战时期,那个时候为了快速制造天境强者,很多濒临绝境的种族开发出了许许多多残酷而有效的方法试图亡命求生。 而人造领域无疑就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副作用最小,成功率最高,制造的领域成长性最大,并且很速成。 最后一个优点无疑是最大的优点。 然而,研发出这个技术的种族最终也没有逃脱亡族之祸。 因为这种技术也有着最为致命的缺点——代价过于高昂。 完成一个人造领域,即使不计失败,所要付出的材料也接近了那个时候一个种族三分之一的积累,更何况有些珍贵的材料根本是无法量产的。 在百族之战时代过去,这种技术也慢慢消失在历史中,偶尔听说有学者从古老的遗迹中发掘到类似的记载,但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真的再现这种近乎神话的东西。 直到圣人时代的来临。 即使是百族之战时期,高端的战力也停留在天境这个瓶颈,只有在彼岸的黄金人类出现协调的时候,授予的神眷才造就了这片大地数万年来的第一批圣人级别的存在。 所以那个时候研究这些技术的只是一些天境的强者。 然而此时,那位叶夜圣者,在偶然之间找到了这种技术。 然后顺理成章地,他修补和完善了这种技术,使之更加简洁,也更加有效。 当然,也有这位圣人一直以来都没有抛弃的优点——廉价。 即使是相对的。 但对这位圣人而言,这项技术也仅仅是他个人感兴趣罢了,所以他找到,他改善,他记录,然后,便束之高阁。 就像他的笔记中那许许多多被世人视为珍宝的诸多造物一样。 当那位圣人死去,叶夜城被攻破,叶姓皇族抄录了一份月佚笔记然后带往了兰蓝帝都,可是这种技术也再也没有重新出世。 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是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也是很容易猜到的。 即使是以元泰帝月佚亲传弟子的能力,他也无力再现自己老师曾经达到的荣光。 所以这种技术最后还是化为传说,原本也应该继续传说下去。 可是而今,紫泉亲眼看到,在兰澈的身上,出现了这种“人造领域”的特征。 只有一个编织领域的主体属性,不试图添加任何规则。 依附在一个素体身上,可以由素体操纵其展开与关闭。 素体本身的境界没有到达天境。 就像紫泉曾经猜想的那样,兰姓贵族真的隐藏着许许多多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巨大秘密。 紫泉看到兰澈毫不顾忌地在她的面前展现出如此大的秘密,心中有着一点点被信任的感动,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悲伤与愤怒。 紫泉是那样温和的女子,很难真的为某个人,某件事动怒。 也正因为她是那样温和的女子,所以会更加敏感地注意到许多人不会留意的东西。 然后被这些往往被人忽略的东西所激怒。 就像她自己是这个世间最珍贵而强大的本源之体,这种体质远远超越所谓的人造领域,不仅可以随时随地踏入天境,更能够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神境的通途。 外人都会惊艳她的奇遇,感慨她的命运。 然后想,为什么不是我拥有这样恐怖的机缘。 但是紫泉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 在那个炙热污浊的熔岩位面中,她和葛生都已经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只是凭借着活下去的本能在苟延残喘。 在这样的绝望中,她在最后燃烧了自己的魔法本源,在完成自己的诺言的同时,彻底堵死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哪怕真的在最后关头获救,她也永远无缘剑与魔法,只能终生与床榻为伍。 所以抱着这样的觉悟,她决定自裁在那里。 然而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葛生为她召唤了那个世界的所有力量,一切听从他呼唤的力量都来到了这里,然后发现了她这具残缺的空空如也的却又充满着活力的身体。 所以那些力量联合起来修复了她的身体,并将她的身体作为载体,希望和她一起成长。 所以被规则重新修复身体的她,失去的魔法本源被那些规则的聚合体所取代,因此,她获得了本源之体。 如果你认为这是结束,那么你就错了。 其实事情才刚刚开始。 就像刚才那只幼兽淡然而坦诚的那句话。 “我还不想放出一个古神来秒杀我。” 是的,一个古神正孕育在她的体内。 哪怕是残缺的,不完全的古神,但终究是世界规则的聚合体,曾经最为恐怖也最为荒诞不堪的存在。 在她还活着的岁月里,这只古神只会潜伏在她的体内,和她一起成长。 如果她的理智不足以驾驭她的力量,那么古神就会将她同化,成为半人半神的元素生物。 如果她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去,那么古神就会吞噬她的尸骸,在她的灰烬中诞生,再次君临整个世界。 因为古神这种存在,便是在天地初开就存在的生物,她体内的古神来自于那个混沌的熔岩位面,尚未诞生自己的古神,因为葛生的召唤,那些规则的聚合体进入了她的体内,以她的身体作为成长的温床。 这就是本源之体的真相,无比残酷而现实。 然而紫泉从来没有为这一切所后悔。 她原本就应该在那个世界死去,然而有人为她延续了生命,并且赠予了她无与伦比的珍宝。 无论是谁,都应该感谢而不是怨恨。 所以自从得知这个真相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积极寻找补救的办法,以及延缓这种趋势的措施。 尽管说在历史上,有着本源之体被古神吞噬的先例,但是随即,彼岸的黄金人类便出现,并且收回了古神。 因为对那些弑神成功掌握神格的存在来说,这些古神无一不是宝贵的资源。 但紫泉并不希望看到古神在自己死后暴走,然后被那群顶着神魔光环的存在所窥探,然后嘲笑着离开。 因为自身对这种东西有着深刻的理解,她才能从更高远的地方看待此刻的兰澈。 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才以这样年幼的身体获得了这样的力量。 人造领域需要在孩童时便在身体上一点点刻下魔纹,作为领域展开的节点,更要修习特殊而强大的功法来适应这种人造领域的产生。 这又是怎样的人生? 兰澈拥有那样纯粹而强大的光系本源,这应该是天生并且被作为素体的重要筹码。 所以她的童年更多的就是一遍遍被在肉体上刻下符印,忍受着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疼痛,为家族的使命做出这样那样的牺牲。 然后再接受光系能量的灌输,一点点把这个刻印的“池塘”给填满光的能量。 在多达九次的预演之后,她的身体会变得与光系共鸣度高到不可思议,同时可以容纳对常人而言无法想象的海量能量。 这个时候,便可以尝试着在她的身体中构建领域。 大概,便是在这无边的孤寂与痛苦中,她才会诞生出另外一个冰冷而强大的人格,来代替自己承担那份责任与疼痛。 “兵器什么的,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我也是啊。” 她是这样说的,她始终都明白。 表面上她是第三家的未来家主,然而实质上,她不过是第三家用来绝地翻盘的兵器。 只要给她时间,她将在未来毫无阻碍地进入天境。 那个时候,她可以自由给她的领域架构规则,从而轻易得到足够强大的领域。 然而这只是开始。 足够年轻地踏入天境,拥有精心架构的领域,这样她就可以更加快速而无阻碍地破开天市境,进入紫薇境这个对绝大多数天境来说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就像那件兵器。 其实人造领域和那件兵器有着一曲同工之妙。 都是自幼儿时期便在天境的门槛上徘徊,在破天境之后可以迅速地百尺竿头更上一步。 当然,不同的便是人造领域并不如兵器计划那样残酷与非人。 但也因此,人造领域的战斗力也不可能比得上兵器计划制造出的存在。 但这就足够了。 星澈一族无论兵器计划也好,试图制造战争神器的永夜之城也罢,都是为了重新出世,成为阳光下的第四帝国做出的准备,而兰姓第三家并不需要这些。 他们只需要存活与强盛。 如果不出意外,兰澈能够在二十岁左右顺理成章地步入天境,并且在三十岁进入紫薇天境。 那么无论她最终能不能踏入太微天境这个高不可攀的门槛,兰姓第三家都将成为兰叶帝国最为强大的贵族。 毕竟拥有着这样一位战力超绝的紫薇境族长,没有谁敢对她稍降辞色。 所以,这个孩子的童年,无论多么痛苦,无论多么灰暗,无论忍受多少非人的待遇,她是兰姓第三家的大小姐,生来便将要为这个家族奉献一生。 只要她成功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天境力量。”幼兽笑眯眯地看着兰澈已经展开到了极致的领域,带着一点点评意味的孩童声音欢欣鼓舞。 它并不在意自己的领域在最初的碰撞交锋中已经落在了下风,这不仅意味着它自身也不过天市境的水准,并且算不上最巅峰的存在。 而且,对方的领域规则之复杂强大,如果架构完成,将会对自己造成碾压的姿态。 天境强者的战斗,一旦领域遭到碾压,那么一切阴谋诡计都无从谈起。 兰澈慢慢抬起头,眸眼中的光锋锐而冰冷。 “您既然逼我到了这一步,那么杀死您也不会受到惩罚吧。” “杀死我?”幼兽听着兰澈认真的话语,仿佛听到这个世界最好玩的笑话。 它就那样在空中翻腾着,就好像被这个笑话逗得乐不可支。 兰澈皱眉,心念展开。 洁白的光束上涌,全力向着幼兽的火焰世界倾泻而去。 那是何等强大而纯粹的光,净化一切,灼烧一切,目之所及,便毁灭一切。 兰澈对自己的领域,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即使她还站在地境,强行构架领域的时候,她依然找到并掌握了合适的规则来填充在其中。 幼兽看着自己的领域节节败退,终于止住了笑声。 它淡淡望着远方光柱中的少女,声音第一次带着冰冷与不耐的味道。 “愚蠢的人类,还要让我教你天境战斗的规则。” “不是拥有领域便是天境。” “只有拥有自己的领域,才是天境。” 孩童的声音依然清脆而响亮,但是其中的杀意与不屑却在弥漫。 这样说着,它的领域骤然张开,将兰澈的领域完全吞噬。 但这只是表面的吞噬,因为那无所不在无所不破的光依然在火焰中交织着,随时都将把火焰撕成碎片。 然而,幼兽要的也仅仅是这些。 火焰触及兰澈头顶光柱的那一瞬间。 幼兽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朝那道光柱望上了一眼。 一眼之下,那道洁白无暇犹若汞液的巨大光柱,被红色的火海绞得粉碎。 光的领域瞬间破碎。 第14章 人生只看舍得 原本强横无匹将火焰领域压迫的摇摇欲坠的光之世界,在幼兽一眼之下支离破碎。 兰澈不由跪了下来,双手无力地撑住了地面。 方才幼兽的那一眼,彻底切断了她与领域的联系,失去控制的领域规则失控,瞬间崩溃。 而领域崩溃带来的反噬,却由她分毫不差地接受, 所以此时,识海剧痛,全身脱力的兰澈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地面淡淡问道:“这就是天境?” “这就是天境。”幼兽慢悠悠地点头说道。 刚才轻蔑而震怒的强者似乎与它无关,它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小巧萌物。 “然后呢?”兰澈接着问道。 “你要将我们怎样?” 要将我们怎样? 这里的三个女孩在人类世界都有着顶尖级别的身份,但是在这只天境魔兽面前,什么都不是。 假如说对方同是人类,至少说对人类身份有着基本的认同,那么就算是太微境的强者,多半也要卖一点面子,毕竟这三位身上,其实都有着大人情。 但是它不是。 它是身处晖亡之林的恐怖存在,假如不是这一道裂缝的出现,这三个女孩终生都与它没有任何交集。 也因此,它在这里杀掉这三个少女,人类世界也做不出任何回应。 因为它身处的世界,是人类完全没有影响力的地方。 “似乎杀掉是唯一的选择了吧。”幼兽晃晃脑袋,悠悠而认真地带着商量的口吻。 “我在这里出现了,没有道理放着你们或者离开。” “或者。”幼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 “我其实很少遇到人类的,我不杀你们,也不吃你们。” “是否愿意跟我进来,我保证里面不会有东西可以伤害到你们的。” 兰澈讥讽地笑了笑。 这个东西,从开始起就是这样的态度。 面对玩具,而不是仇敌的态度。 它对人类有着基础的了解,没有善意,但是也不带基本的恶意。这本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像它这么能讲道理的天境魔兽其实并没有多少。。 “多久?”棘纸衣冷冷清清地发问。 她一直都呆在九宝莲灯的保护中,这件天境灵器中,其实一个天市境的领域并不足以威胁到她。 但是她还是问了。 对方不是每个月必须要吃一个年轻处子解馋的邪恶巨龙,换言之。 她们三人在人类女子中已经相当出色的美貌在这个当玩具的选项中,加分并不多。 当然对于几乎所有生物来说,毛皮光滑,皮肤细腻,没有明显的病症与伤势,都是审美的重要取决因素。 虽然有点接近于挑选宠物或者家畜的标准,但是这绝对是共通的标准。 所以在这只幼兽的玩具选项中,她们三个人还是占着比较重的筹码的。 “让我回忆一下你们的时间单位。”幼兽煞有介事地接受了棘纸衣这个设定:“三年,不,五年怎么样,即使以你们的寿命来说,也是不长的片段。” “搞不好以你们的资质,五年时间真的可以跨过天地之界,轻松把我干掉也说不定啊。” 这个带着些许孩童声音的幼兽,总感觉有点欠揍的味道。 “不过,你们真的愿意吗?” 幼兽笑眯眯地说道:“在里面,你们只要呆在我的巢穴就好,我负责你们的食物,我见识过人类的烹饪技巧,如果你们掌握的话最好,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烤肉来吃。” 这个东西竟然一本正经地展望未来五年的美女与野兽的幸福生活。 兰澈一瞬间有点牙抽抽。 河伯娶妻? 还是蚕茧里的牛? 为什么这样的妖怪抓美女的即视感总是挥之不去。 “让她离开告诉这里的情况。” “我选择跟随。”棘纸衣已经接下来了它的脑洞,平淡接道。 无论之前那两个女孩有多么抢风头,但是她手中都带着自己是这次任务的领导者这样的姿态。 所以她直接决定了事情的走向。 只有一个事情没有确定。 我选择跟随。 我确定。 但是她是谁? 她是单数。 “你似乎并不怕我?”幼兽冷笑着看向在花灯虚影中的棘纸衣。 “我真的不怕你。”棘纸衣点头承认。 “我只是在你的身上浪费机会罢了。” 跪在地上的兰澈眯起了眼睛。 她想到了。 棘纸衣她真的有恃无恐。 她只是不想浪费机会。 那位圣人给了她三张卷轴,那么按照征护封的原则。 应该是一张司攻击。 一张司防御。 最后一张司封印。 她只使用了封印的卷轴,并且力量还在她的身体里没有得到释放。 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时将眼前的幼兽封印进虚无的空间。 只是她不愿意。 她还想留着卷轴来封印裂缝。 同样道理,她也可以用攻击卷轴来秒杀这只无比嚣张欠揍的家伙,然后用封印卷轴来完成任务。 但是她还不愿意。 因为这是可以击杀紫薇天境,威胁太微天境的底牌。 两年的城主生涯虽然没有让她的实力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增长,但是其他方面的成长简直不可道里计。 她有九宝莲灯守护,幼兽一时间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所以她才有足够的筹码与幼兽讨价还价。 只看自己舍不舍得。 那一瞬间兰澈突然之间有种沉重的无力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拥有实质意义上的天境实力,即使天下之大也没有不可去之地。 但是当遭遇真正的天境强者,哪怕对方的实力还稍逊于自己,但是一旦看穿自己领域的弱点,那么简直不是一合之敌。 而眼前依靠圣人赠物的女孩,却可以保持着那样低的存在感,然而却可以把握最终事情的走向。 这就是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才能具备的潜质? 兰澈不由自嘲地想。 不过——底牌的话,自己这边真的没有吗? 紫泉身上有着傲雪华叮嘱交付的传讯水晶,凭借那个水晶可以联系到三殿下。 而对于三殿下来说——你声音能到她那里。 她人就能到你这里。 如果三殿下能够来到这里,谁把谁当玩具就说不准了。 可是,紫泉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动静。 “纸衣。”紫泉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 她一直在旁观兰澈与幼兽的战斗,然而原本稳占优势的战局一瞬间风云突变,她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种转变,棘纸衣便兔起鹘落敲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你说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我吧。” 在场四个人之前都没有指明那个简单的她究竟是谁。 但是她们心里都清如明镜。 “你打不过我,我又不敢杀你。”幼兽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求着我带你进去我都不大敢。” 它对本源之体感兴趣,只是建立在宿主看起来比较弱而且很可口的前提下。 兰澈能够制造天境领域的东西它也感觉很好玩。 至于棘纸衣,对方有一个看起来就很有意思的大玩具,它也不想错过。 但是它最感兴趣的,也恰恰是它最惧怕的,所以它没有理由将紫泉也带走。 “如果我一个人都不让你带走的话,你会怎么做?” 紫泉笑着开口。 “那我只好除了你都杀掉了。”幼兽笑眯眯地回答。 “那么我们的性命与你的性命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讲道理是我的比较重。”幼兽不假思索。 “那么你换不换呢?”紫泉抬头温柔笑道。 “你敢带她们走,我现在就晋升天境。” 鸽子灰色眸眼的女孩语调安然。 “不知道我与古神的天境,和你的天境孰强孰弱?” 古神的天境。 紫泉说的模糊,但是幼兽听得明白。 紫泉的体内沉睡着古神,如何释放古神也是一门学问。 最简单的释放就是把古神当作蓄电池,可以拥有能力限度内无穷无尽的魔力储备,相当于小范围的永动机。 这当然也是最低级的,比如最简单的体现就是紫泉可以轰几天几夜的烈焰爆龙不带喘气,这和勾动天地无关,只和电池的输出量有关。 当然紫泉对着这只幼兽轰一万年的烈焰暴龙也破不了它的领域,所以这自然是没用的。 按部就班科学规范地利用古神力量,其实就和利用核能一个原理,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果能够和平利用自然利国利民。 林夕为何这么重视紫泉,想要和平利用共同发展也是很重要的项目之一。 最常规来讲,紫泉一点点抽取感悟体内规则,可以毫无阻碍地晋级天境,然后只需要努力和时间的积累,就能慢慢走到天境的顶点,如何安全无害地突破神境而不释放古神是她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这之中作梗的反派是时间。 这条路跨度至少在百年左右,当然进天境比较快,可是天境之后的旅行步履维艰。 最极端的释放古神方法自然是破坏载体。 也便是直接杀掉紫泉。 可是需要清楚的是,紫泉身上并不是古神的投影印记,而是古神的本体寄生在她的体内,所以杀掉紫泉会引起古神的第一时间暴走。 古神是最初的存在体,其具体等级不明,但是至少也在圣人的水准。 虽然没有理智,荒诞不堪,但是紫泉给它一个杀戮的信息还是不难的。 这样说吧,如果紫泉在这里自杀,那么释放出来的古神可以瞬间将这只欠揍的幼兽烧成灰灰,但是同样,兰澈和棘纸衣有着一万张底牌和筹码,也同样撑不过几个瞬间,三殿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卵用,除非提前等待可以救走几个人。 在这个大陆唯一可以阻止古神的只有人类两个不死非活的圣人,和隐族那几个老鬼圣人,但是最终决定的,依然是彼岸的那群黄金人类。 最乐观的结果,就是古神出世,然后第一时间有一位圣人赶到,来纠缠住这位古神不让它逃离肆意破坏,因为古神的神智混乱不堪,毫无理智可言,所以能够只要不引诱它,那么它很可能不会有“离开”这个想法。 当然古神毫无顾忌的破坏至少说整个兰阴郡都会毁灭,隐藏在兰阴郡的可能天境除非第一时间离开,也避免不了陨落之灾,但毕竟只是局限在一地。 毕竟以圣人的能力,灭亡人类并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而古神则是破坏力量的最直接体现。 最终只看黄金人类的到来时间。 当然即使是最悲观估计,黄金人类也会在古神出世的十二个时辰内到达,这片世界能够吸引他们眼光的东西寥寥无几,古神则是其中不可多得的瑰宝。 接下来就只能看黄金人类收拾残局。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大陆的人类对这群神魔并没有什么膜拜行为,他们也不需要人类的信仰之力,所以之间的祭祀少之又少。 至今为止,黄金人类在前往彼岸之后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终结百族之战,确立隐族,下达神罚。 第二次就是在百族之战前,黑暗年代中处理另外一起古神暴走事件。 这两起事件,虽然都有着人类即将灭绝这样大前提,但是黄金人类更看重——自己得到的利益。 即使是百族之战的终结,看似秉承公正裁决的他们,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古神暴走是最恐怖的后果,也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后果。 无论人类,还是有理智的魔兽们。 对于黄金人类来说,他们或许很欣喜古神的诞生,毕竟是珍贵不可多得的果实。 但是他们并不提前促进古神的成熟,对他们来说,万年时间亦如过眼云烟。 而处于这两种方法之间的,还有看似两种,其实是一种的方法。 便是紫泉自己说的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突破肉身,让古神部分吞噬自己的身体,理智和古神融合。 主动就是诱使古神破壳,然后和古神的规则融合。 被动则是努力汲取超过自己掌控的力量,然后突破时力量暴走,古神部分外溢。 结果是相似的,但是初衷不同。 后者是摆在紫泉面前的一个月突破天境之道,如果不是林夕指导有方,紫泉可能已经无意识这么干了。当然这种自我意识存留的会比较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古神抹平,成为古神的食量。 好在这个时间也是以百年衡量的。 而紫泉自己所说的,则是第二种。 古神暴走是不可逆的。 溢出也是不可逆的 只是不同的是,暴走可不会管你想守护什么东西,毁灭什么东西,只会帮你把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毁掉。 溢出的时候还存留着自己的意识,可以半神半人的形态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做很多很多事情。 当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自己实质上已经死了。 只看活着的是古神,还是自己意识的残余。 现在紫泉暗示的自然是第一种,这种副作用更大,意识存留时间更短。 可是,见效快。 幼兽吓到了,兽类的直觉是敏锐的,它一眼便看出这个女孩有这么干的觉悟,如果它对这个女孩了解更深一点的话,它会明白这个女孩甚至有干这种事情的前科。 紫泉如果真如她所言蜕变,那么古神的天境是一种混沌的天境,不在人类划分的三天境之中,简单来说,就是上限极高,下限也很低。 不过只要舍得,那么便可以直达上限。 那个时候救下这两个女孩不在话下,进晖亡之林追杀自己三千里也便是不可以做到的事情。 “有话,好好说嘛。”幼兽瞬间萌了起来,眼神温柔地望向紫泉。 第15章 你的就是我的 “别。” 紫泉还没有开口,棘纸衣便开口说道。 “我并不太清楚你想做什么事情。” 这个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我知道是很不好的事情。” “原本我以为是我的事情,所以没有太考虑你们。” 棘纸衣站在花灯的虚影中,她的脚下是被焚烧为焦土的林地,但她开口,依然不急不缓。 “我来解决这件事情,只是事后,尽管因我而起,但我仍要你们欠我一个大人情。” 幼兽眯起了眼睛。 它在这个一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我刚才的意思是,我跟你走,让这边这位离开。”棘纸衣淡淡望了兰澈一眼。 “可是既然有人不愿意,那么我换个说法。” 棘纸衣在莲灯中竖起一根手指。 “你这就走,我不追究,如何?” 她的手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星光。 幼兽看到那点星光,全身毛发瞬间炸了起来。 它慢慢倒退一步,在那点微微的星光中,它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大恐怖。 “无论是什么武器,拿在手中的时候才是最有威力的时候。”棘纸衣看着手中的那点星光,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并不想用,但是您不要逼小女子用。” 幼兽看似嚣张而欠揍,但是理智与逻辑皆超过了普通的人类水准,和它的孩童声音丝毫不能等同。 所以它讥讽地笑了笑:“你们……” 这样说着,它转身,慢慢向着身后的裂缝走去,竟是没有一丝犹豫。 它这样慢悠悠平静地走来,再这样走过去,看似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这个山谷的腹地已经毁了一半。 “喂。”它的身后响起了女孩促狭的声音。 “我吓吓你而已。”紫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 她刚才带着绝对地凛然与觉悟开口,所以这只幼兽被她一句话便吓到了,此时棘纸衣再加上一重筹码,让它这个天境存在于此地再无一点优势可言。 尽管常规手段上她们三人完全拿它没有半点办法,反噬最小的兰澈亮出了底牌,接过被只撑过了一个照面。 但是假如加上非常规的底牌,那么这三个人就有点恐怖了。 棘纸衣有着用一城生灵换来的圣人立言,这是她维持自己地位的最终凭依。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选择这一生都不会动用。 可是当她做出动用这个决定的话,这只幼兽就没有太多的筹码可以讨价还价。 至于紫泉,她怀抱的可是不开心了我要陪这个世界毁灭的一次这样的大杀器。 再不济,她也可用出这是你逼我的,我不当人了这样看起来有点二流,但终究好用的一笔。 要知道叶小九公主当年也玩过类似的人肉炸弹,现在还时不时能够敞开衣襟,不不不,是拿出炸药包,错了错了,是掏出千叶流碧,来个和你同归于尽的戏码。 紫泉这可是第一,你等着瞧,过五十年我来找你的上上之选。第二来来来,不是要打吗?看我变个身我们再来比划比划的中策。 以及第三,这个世界针对我,我要陪这个世界死一死的下策。 三种不同的贴心服务附加各种优惠套餐,简直吓得人不要不要的。 不过此时此刻,当幼兽终于放弃了组织三人的封印,紫泉却再次开口,令人有点摸不找头脑。 “我怕了。”幼兽毫不回头。 “打个赌如何?”紫泉看着它的背影继续说道。 幼兽止住脚步:“我没有筹码,你也有没有赌金,如何来赌?” “你的筹码是告诉我你的名字,与让你守护这道裂缝的人的身份。” 紫泉淡淡说道。 “我的赌金则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月来接触了解本源之体。” 幼兽慢慢转过头来。 “很有意思,那个家伙并没有告诉过我不能泄露她的名字,你的赌金我也很感兴趣。” “那么,赌约的内容呢?” “我在刚才想到,我其实可以凭借现在的实力战胜你,只是没有找对方法而已。” “你想越境而战?” “本源之体为什么不能越境而战?” “你不后悔?” “你害怕了?” 幼兽认真看着这个刚才被它轻轻一巴掌拍到地面砸出大坑的女孩,“作为补偿,我的名字是炽灵。” 它提前告诉了自己的名字,似乎认定假如紫泉愿意陪它一个月的话,这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样说着,它已经“看”向了紫泉。 对于天境而言,这种“看”便象征着一种攻击。 就像方才,它“看”碎了兰澈的领域。 但是此时,紫泉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迎着它的目光腼腆而温柔的微笑。 炽灵疑惑了,即使它是根基深厚的天境强者,依然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紫泉是本源之体,所以和火有关的攻击与规则都对她无效,所以它不需要,也不想用领域的力量绞杀她。 但是这凭借天境本身的攻击意念,同阶或许不够伤敌,但是跨境绝对碾压的攻击,她为什么可以无视? 明明方才她还被自己类似的一招直接打的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很好奇?”紫泉笑眯眯地说。 “刚才我说那些话,除了吓吓你之外,也是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这样说着,紫泉伸手挠了挠鼻尖:“出来吧,我的领域。” 这样说着,紫泉身周弥漫的火炭粉末般的火星沿着四周扩散开来,瞬间充盈了视野中的空间。 这些火粉带着明显的意志引导,在空间中浮动,带着生命般的律动。 炽灵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发出的意念攻击原本是通过领域传达的,但是在紫泉的周围,立刻石沉大海。 这说明这个女孩用同样的领域将它的攻击抵消。 这是领域,当之无愧的领域。 虽然不清楚领域的具体规则与属性,但是带着这样鲜明个人印记的空间,和充盈着火系力量的世界,绝对是毫无疑问的领域。 兰澈感到有一股轻柔的力量托动着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棘纸衣的旁边,棘纸衣立刻张开了九宝莲灯将它接纳。 炽灵的眼光慢慢犀利起来:“你……” “是的。”紫泉站立在火的世界,笑眯眯地点头:“我偷了你的领域。” 紫泉立在沉浮的火焰汪洋中,她的火焰是带着纯粹色彩的火粉构建而成的世界,所以看起来更加虚幻与细腻。 她巧笑倩兮,但是炽灵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领域中自己所熟悉的力量。 正如她所说,在刚才双方互相博弈威慑的时候,这个少女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触手探及炽灵的火焰领域,与之沟通,同化,然后夺取。 能够做到这一切源于紫泉的火源之体,这种规则的聚合体对于这简单的火焰领域而言并不亚于神祗。 所以最初火焰领域无法对她造成丝毫的伤害。 但是反过来以无上的权柄来奴役这些力量,这就展示了紫泉对力量的高超理解。 与兰澈不同,兰澈是力量高于理解,所以她驾驭自己的人造领域就好像钻在巨兽中的幼鼠,虽然可以操纵巨兽伤人,但是一旦剥夺了与巨兽之间的联系,她就脆弱如婴儿。 紫泉的瓶颈在于力量限制了她对规则的领悟。 她无法使用超出自己能力的力量,因为她的体内沉睡着远远超乎理解范围的古神,内在强大而外壳脆弱,这是紫泉所面临的难题。 对此,紫泉在这样的危机中,最终选择了自己的第四条路。 盗取别人的领域作为自己的国度,就好像替换国君的王国。 对于这个领域,她不保留,不吸纳,但却维持着绝对的掌控权。 她与领域之间并无实质上的交互,但是领域却可以为她所用。 这好像是临时性的人造领域,但是紫泉所操纵的领域,联系更加紧密,也更不容易切断。 因为——她就是切断了别人的联系从而控制窃取的领域。 炽灵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对天境强者最大的挑衅之一。 操纵窃取对方的领域,再没有比这更加直观的侮辱,也只有绝对的力量凌驾,才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紫泉只有相对的力量凌驾,但是她确实做到了这件事情。 炽灵身周的火焰开始起伏着熄灭,就好像是一盏盏被吹灭的灯火。 它在觉察到这一切的第一时间,便关闭了自己的领域。 此时此刻,它的领域并不是它最可靠的助力,二是最危险的源头。 “我不会杀你。”炽灵在虚空中眯眼笑道,孩童的声音清脆而冷冽。 它第一次流露出愤怒的情绪。 “但是我希望教育你什么是尊敬。” 这样说着,红色的影子瞬间在那里消失。 兰澈轻轻咬住了嘴唇。 那不是消失——那是快到无与伦比的速度让肉眼无法捕捉它的位置。 炽灵放弃了领域的加持,也便是放弃了天境强者最大的尊严。 但是相应的,它选择用最直接而严酷的方式来与紫泉战斗。 肉体的战斗。 炽灵贵为火系的天境魔兽,但是它并不享有火系的完全豁免,所以从原则上来说,紫泉窃取自它的领域有能力阻止并伤害它。 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比。 紫泉的领域被“撕”开了。 这个撕是相对而言,因为完整的领域开始出现了极清晰而纤细的断层,而这些断层还在彼此联结着增加,你却看不到这些断层的始作俑者。 紫泉笑了笑。 她自然看得清那是怎么产生的。 炽灵以肉身撕裂了源自它的领域,单纯的规则攻击并不足以伤到它已经炽热的躯体。 它放弃了领域的加持选择纯粹的肉体力量,从而让这种力量达到了天市境强者所能抵达的极限。 速度,力量,坚韧,与敏捷。 它的身体在领域中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在飞速掠穿,每一次扑击都几乎要撕裂整个领域,这样的攻击原本只要擦到紫泉的一点边角,便足以击碎她的半边身体。 只是,很遗憾这个领域是紫泉的世界。 她在她的世界中辗转腾挪,速度几乎与炽灵不相上下,虽然单纯的躲避并不足以让她赢得战斗,却足以让她在战斗中坚持下去。 兰澈与棘纸衣看着那片火海中两个已经看不清人影的交战者,眼中的焦急与惊叹在交织着。 原本已经得到了相对圆满的结果,为什么紫泉还要紧逼一步? 然而,这个方才一个照面便被惨不忍睹地击败的少女,此时却爆发出如此凛然的战斗力。 “死亡之诗奏响。” 在这样错杂的战场中,紫泉的声音突然清清冷冷从火海中传出。 她依然在躲避着炽灵无所不至的攻击,但是她还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兰澈呼吸一窒,难掩惊讶神色。 “难道说?” 紫泉的声音随即发出。 “南方的王子骑着北国的马。” 她说出这样好无厘头的一句话,就好像一句没头没尾的诗篇。 然而,这句诗篇在现实中得到了具现。 那片交织的破碎火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匹匹燃烧着烈焰的骏马,它们的身上无不端坐着手持长枪身着重铠的火焰骑士。 原本即将崩溃的领域在这句话开口的瞬间凝实起来,炽灵的身形在领域中被逼出。 它感受到了领域之中无所不在无所不至的的杀意,这种杀意分割了领域,让它再不能肆无忌惮地破坏与扑击。 然后,那无数的火焰骑士向着它冲锋而去。 炽灵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它之前能够在紫泉的领域中如入无人之境,是因为领域的新主人并不熟悉它的领域,也无法组织起高效有力的攻击。 当然在紫泉的这句话开口之时,它自己的领域突然起了连它都前所未见的变化。 那些火焰自发地构架出最为强大的人形,以规则为纽带,以火焰为实体,每一尊骑士都拥有玄阶顶端的力量,并且结成最精锐的战阵。 这样的一句话便能够组建出一只火焰的军团,炽灵为紫泉这种神奇的力量所惊叹,但是也为她的愚蠢所讥讽。 这些骑士源于领域,所以也无法离开领域,就好像鱼永远离不开水。 它不知道紫泉如何构建这些骑士,但是它可以肯定做到这些绝对不会轻松。 所以它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这个原本就不再巨大的领域。 “又是谁,打翻了王裁缝家的酱缸?” 紫泉的身影也在火焰领域中凝实,她出现在了骑士的包围之中。 她轻轻巧巧出口,说出的依然是无厘头,也无头无尾的吟唱。 但是,她的火焰瞬间粘稠起来。 “粘稠”是一个很具体,但是放在火焰上又感觉很虚幻的形容词。 然而对于炽灵来说,它发现自己身处的领域瞬间变成了一片粘稠有如酱汁般的海洋。 全身都被那原本属于自己而今却无比陌生的领域粘附着,让它的行动无端地迟缓万分。 它看着向自己奔来的骑士,感受着身体的迟缓。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位年轻的天境魔兽这样愤怒地想着。 第16章 即兴悼亡曲 几乎在顷刻之间,紫泉突然爆发出这样压倒性的战斗力。 这个战斗力不仅包括了对规则的绝对理解,也包括了力量层次上的压制,甚至在战斗技巧上,也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造诣。 可以这样理解。 这个在半年前还只是一个只能以出色作为前缀的十九级魔剑士,在半年之后已经拥有了可以媲美甚至压制天境强者的能力。 哪怕她的真实等级依然只有二十级的水准。 哪怕这种压制有着极大的限制,换上任何一个其他属性的天境存在,或者小心地不让她多长时间地接触火系的领域,再或者说对方不仅仅只是天市境的存在。 紫泉所拥有的一切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可——存在即现实。 她展现了自己拥有着绝对不输任何一个天境存在的潜力,并且可以在特定情况下将这种潜力淋漓尽致地发挥。 如果联想到她十七岁的年纪,那么这种潜力便更加让人感到敬畏。 而在九宝莲灯之内,兰澈已经轻轻说出了紫泉正在使用的战斗技巧。 “即兴悼亡曲。” 棘纸衣并未曾听过这个陌生的名词,不由轻声询问。 兰澈看了眼仍在战斗中的一人一兽,回头望了一眼叶塔的方向,摇头笑了笑:“《月佚笔记》中记载的一种适用性极为狭窄的战斗技巧,强大却鸡肋,所以关于这种技巧的记载叶姓皇族并未太过吝啬,所有兰姓贵族都获得了这方面的资料,不过是作为触类旁通的借鉴技巧,来衍生自己对领域的理解与控制,这一方面即兴悼亡曲倒有非常不错的借鉴价值。” “如果说开的话,即兴悼亡曲是最低使用门槛为天境的强大技巧,借助领域所提供的巨大力量源泉,从而达到某种程度的言出法随。” “换言之,便是删减版的言灵。” “使用即兴悼亡曲,可以最大限度地挖掘自己领域的战斗潜力,无所不用其极地攻击其中的敌人,这是它最为令人心动的地方。” “但是随之,它也有着自己无法克服的缺陷。” “其中最大的缺陷莫过于所消耗的精神力过于巨大。” “同言灵一样,改变世界运转的原动力必须由施术者自己提供,但是又有几人拥有这样无穷无尽的精神力,使用它不异于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并且,它会对自己的领域造成很难弥补的创伤,就好像一遍遍在沙雕的城堡中雕刻繁复精致的花纹,再不断地摸去重新绘制,这样的创伤必须用足够时间的温养才能修复,可是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领域受到这样大的限制和隐患?” “当然,作为领域战斗目前最为强大的战斗技巧,它有着那样多的可取之处,所以不断被人借鉴和研究,但是从未有人试图真正学习这种技巧。” “除了。”兰澈看了看在那些火焰骑士后那个单薄的少女:“她这样已经变成半个怪物的家伙啊。” “领域是她借用别人的领域,她不需要对这个领域付出太多的心思,她所拥有的规则领悟,足够让她驾驭即兴悼亡曲发挥最大的威力,至于精神力的消耗,又有谁能够榨干一个古神的精神源泉,哪怕本体会萎靡一段时间,但是却不会对她造成额外的伤害。” “以这些换来的却是这样恐怖的战斗力,接近完美的攻击,防御,封印于一体的战斗构型,等于说在半年之内,学院便为她设计出了一整套最适合她目前状态的战斗体系,不能不说,没有谁能够低估那个曾经强大,而今也不逊色的庞然大物。” 棘纸衣在静静听着,当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才轻轻问道:“能赢吗?” 兰澈淡淡摇头:“我不熟悉天境之间的战斗,否则也不会被它一个照面重创。” “但是。”优雅的兰姓贵族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如果这样还赢不了的话,我们也便不需要这种技巧了。” 战斗中的紫泉并没有听到这些,她本人并没有那么轻松,与炽灵战斗需要消耗她极大的精力,那样快速的突击在领域的加持下她才能够勉强看清,以在领域的帮助下可以辗转,但是随即做出的进攻更要压榨出她更多的精神力,这样的消耗绝对称不上轻松。 但是——从来没有轻松的战斗,一切踏上战场的的人都要有付出一切来换取胜利的觉悟。 所以紫泉的第三句吟唱接踵而至。 “冰雪节的礼赞没有祭品。” 即兴悼亡曲,之所以成为即兴,便是因为每一句咒语都没有固定的组成。 它只在你战斗的当口,随口而出的话语中截取其中有力量的字条,来构成你领域的变化。 就像第一句的王子最终化为火焰的骑士。 以幻形这种最快构成战力的方式铸就了攻击的战阵。 第二句却在领域中施加粘稠的特性,以物理的形式限制对方的动作,来辅助攻击。 即兴悼亡曲就是这样随性而原始的战斗方式,构型于那些古老天境缓慢衍生处的战斗技巧大成之中。 所以威力在极大与极小之间徘徊,消耗却始终居高不下。 不得不说这种原始的技巧并不是最好的技巧。 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它是最无脑而恐怖的技巧。 正像此时身处领域之中的炽灵那样想的。 它身处自己的领域之中,原本熟悉地就好像自己身上每一处毛发的疏密,可是随着即兴悼亡曲的展开,这些神奇而恐怖的变化却让它一点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第三句的吟唱所包含的力量是祭品。 所以领域中瞬间加持了献祭的规则。 献祭,便是奉献什么,然后获得什么。 可是此时,被作为祭品的却是炽灵本身。 那些在身周粘稠了的火焰,开始一点点吸取它的精神,力量与情绪。 这种献祭是完全的献祭,所以物质与精神的存在都要吸收,以作为这片领域的养料。 炽灵身周的火焰终于重新升腾。 它被迫再次冒着被对方夺取的危险开启了自己的领域,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它甚至有陨落的危险。 领域开启,无边的火海再次蔓延,哪怕仍然在被对方的火焰世界所侵蚀同化,可仍在第一时间搅碎了距离它最近的火焰骑士。 炽灵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但它随即便重新合拢了领域,然后向着火焰骑士后的紫泉逼近。 “不认输吗?”紫泉的声音终于带着一点点虚弱的味道,但是却一点都不示弱。 “何败之有?”炽灵骄傲言道,然后利爪撕碎了它面前的第一个骑士。 当它熟悉了对方的攻击,并且得到喘息之后,便拥有了重新战斗的资本。 然后紫泉慢慢念出了第四句吟唱。 “冰蓝色的窗帘外,日光倾城。” 原本赤红色的火焰化为了干净而纯粹的蓝白色。 明明是看起来更冷的色调,可是身处其中的炽灵并不这么想。 蓝色与白色的火焰,较之赤红的火,反而更加炽热与凝实。 紫泉的一句吟唱,便提升了整个领域所包含的能量规模。 哪怕这样的只是暂时的,并且会对领域造成创伤,但是紫泉不会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她只要胜利,只要战而胜之。 炽灵被一位蓝色的火焰骑士高高跳起,光洁鲜艳的皮毛被刺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哪怕随即它便扑上了那位骑士的头颅,低声咆哮着将他的头盔拍碎,但是依然无法掩盖它已经受伤的事实。 然而这只是开始,更高的温度,更加粘稠难以行动的火焰世界,更加强大难以对付的幻形生物,更加无孔不入地吸收与献祭。 这些正在一起,将炽灵逼向失败的悬崖。 它已经无力再向紫泉组织新的进攻,因为独挡目前的攻势都让它捉襟见肘。 之所以不认输,只是骄傲使然,天性使然。 紫泉确实已经露出了疲态,这样大的消耗远远不是正常天境可以维持的,还好——她是不正常的天境。 所以紫泉没有看向还在负隅顽抗的炽灵,而是望向远方的棘纸衣。 “现在不做?还等什么时候?” 棘纸衣点头。 是的,现在不做,还等什么时候。 于是她的身周重新被那淡淡的星光包裹,有清澈如泉水的星芒从天空流淌而下。 之前因为炽灵的阻止而被迫中断的封印禁咒,重新开始了运作。 那道裂缝开始重新被缝合,随着星芒的一点点增加,速度也开始越来越快。 那是弥合空间乱流的波动,所消耗的力量释放出来可以轻易摧毁整个山谷,但是在棘纸衣地掌控下,它们精准无误地一点点修复着这里混乱的时空。 那位只遥遥降下化身的隐族圣人,如今通过他的一张卷轴展现的神迹仍然令人叹为观止。 炽灵在骑士的围攻下不为所动。 它输了,它自己也明白。 所以作为赌约的内容,它无权阻止对方的封印。 当然,除了无权也自然无力。 它被困在自己的领域中,可是它从未见识过自己的领域还会发生这么多恐怖而强大的变化。 所以只是为了应付这些变化它便不得不倾尽全力。 但除此之外,它还有着近乎讥讽的自信。 这种自信,源自于让它守护这道裂缝的那个人。 当然,棘纸衣与兰澈,包括身处战场的紫泉,也同样看到了它的自信。 因为——封印停止了。 原本的封印是那么的顺利,空间的波动被弥合,裂缝也在被一点点修补,波动越来越小,裂缝也逐渐消失。 可是当修复到了某个瓶颈的时候,突然中止了。 棘纸衣皱着眉头加大了力量的输出,可是裂缝依然不为所动。 现在停留在三人面前的空间裂缝只剩下最初的五分之一大小,波动更是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明明只会越做越顺利的事情,可是却突然变得无以为继下去。 棘纸衣停住了动作,望向了那个在火海中苦苦支撑的天境存在。 紫泉轻轻后退一步,火海瞬间消散。 她胜利了,裂缝正在被封闭,所以继续战斗没有任何的意义。 重新出现的红色幼兽全身布满暗红色的疤痕,那是火焰的长矛在它的身上留下的伤口愈合后的表现。 但是除此之外,这只幼兽并看不到太多的狼狈,它的神色很好,只是望着紫泉的眼睛中带着淡淡的敬畏。 “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紫泉笑了笑:“我并没有真的自信到可以杀死一个天境存在。” “但只差一步。”炽灵淡淡回答道,然后歪歪头:“很好奇?” 现在风水突变,眼前的三个人真正拥有了和它谈判的资格,所以它也不需要再摆大高人的架子。 “是很好奇。”紫泉点头。 炽灵并没有太多吊三个人的胃口,而是笑了笑开口道。 “打开这道裂缝的人是星辰之女,但是让我守护这道裂缝的人,却是湖之主。” “星辰之女?湖之主?”紫泉不明就里地重复这两个陌生的代称。 “在晖亡之林中,所有的天境以上存在都有着自己的领地和称号。”炽灵淡淡解释道。 “星辰之女是最近才崛起的人类,而湖之主却是晖亡之林共尊的主人。” “我这样说你们大概还不太明白,所以还是用她们在你们世界中的称谓吧。” 炽灵看了看那道只勉强供两个人进出的裂缝,现在它几乎已经无力承载稍微强大一点的魔兽进出。 当然,对于它这种天境存在,只有找到一道罅隙,它便有把握在之中穿梭。 “星辰之女以杀立道,从出现开始便连续斩杀了她领地附近的数位领主,被迫让我们承认她的地位,但是之后,她却突然沉寂下来。” “在你们人类世界,她似乎便是隐族的成员,你们称之为兵器的存在。” 紫泉慢慢点头,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确实有能力做到这个。 当然如果在这里的是葛生或者叶青,他们或许会联想到庆历四年春在晖亡之林与星曦的相遇,为了送庆历四年春离开,星曦亲自开启了这道崭新的门户,并且对星澈一族隐瞒了它的存在。 但是,湖之主又是谁? “湖之主的存在更加古老与伟大,因为它是传承的称号,拥有那座湖的存在便是湖之主,当然,而今的湖之主,即使在漫长的岁月中,也是最为强大的那一批人。” “在你们的世界中,她被称为圣人,称号为海之公主。” 三个少女齐齐捂住了嘴巴,不太敢相信这个魔兽所叙说的情报。 潇! 竟然是潇! 为何人类世界从来不知道她与晖亡之林的联系,更不知晓她竟然是晖亡之林这个天境魔兽金字塔中最为顶端的存在。 即使抛开这些,这位早已经在历史中死去却以某种未知的方式活着的圣人,为什么会让炽灵来守护这道裂缝? 并且亲自在这道裂缝上下了防护的措施,避免它被完全的关闭?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炽灵晃了晃身子,那些被烧焦的皮毛慢慢脱落,化为了灿烂的花火,又有新的毛发像是新生的幼苗一样摇曳地长出,只在顷刻便和初见时别无二致。 “潇让我转告你们。” “假如有朝一日,你们需要进入这座森林的时候,这道裂缝,是你们最好的门户。” 这样说着,它的身体便踏入了那混沌的裂缝之中。 第17章 赴宴的公主 兰叶帝国。 旷野官道。 一箭西来,天外飞仙。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那一箭,即使是修炼有千劫的葛生,也只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青色影子。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青年骑士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他用秘银和精钢打造的符文头盔上端,已经被那一箭整个掀掉。 射箭的那个人拥有着无限的自信,他向着兰云生的头颅射去,超越极速的那一箭最终紧紧擦着这位兰姓贵族的头皮而去,像是撕开薄纸一样撕开了坚固的头盔,划断他束发的弓弦,然后消失在不可见的远方。 兰云生雕像般的面孔没有一点愤怒与恐惧的表现,他青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起,他的声音静静响起。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一层层的阻碍,直接抵达最深处那辆金色的马车。 “这便是您的答复吗?” 兰云生这样问道。 佣兵们彻底被这一箭惊呆了,他们绷紧全身,战栗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锋。 或者说屠杀。 与死亡。 没有谁会对这样恶劣的挑衅无动于衷,况且他们是帝国最尊贵而强大的军人。 没有人想过投降,因为没有人相信他们会纳降。 可是,偏偏眼前这井然排列的骑兵方针,依然在里沉默着,无论是为首被射穿头盔的兰云生,还是他身后的骑士们。 相反,佣兵这边有了动静。 葛生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那辆金色的马车。 那位贵人所在的地方,那一箭从哪里射出,直接绞碎了马车的车帘,但是马车内依然是混沌的一片,没有人能够探知里面的情况。 有人或者没人。 活着或者死掉。 所以当那只纤细白皙的脚踝从那片混沌中踏出的时候,葛生反而失去了一切的思考。 她慢慢从马车的混沌中走出,自从她踏入这辆马车起,她原本从未走出过半步。 这辆马车为她遮掩一切的天机,直到她走出马车为止。 所以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变成了她。 她拖曳着长长的白色裙摆走出,妆容华贵而雍容,裙摆浮空一寸,在风中摇摆就好像是游动在水中的白鱼。 那是一个长发的少女,眉目清秀而温婉,但是这张面容投在葛生的眼中,却好像晴天霹雳一般。 他见过她,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白裙,金冠,水晶靴。 她款款从马车的深处走出,好像这里并不是被重军围困的荒野,而是帝王的寝宫之前。 “三公主!” 早有更多的佣兵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手中的武器坠地,然后便是低头的跪拜。 兰叶三公主叶鸾,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冠以“贤公主”的叶家女儿,青鸾之血。 不同于那一位只闻其名的九公主殿下,这位贤公主一直都活跃在这个帝国,作为皇族的代表,出席并参与了绝大多数内政的制定,如果不是兰叶早有威望甚高的皇太子,或许会有许许多多人拥立她为这个帝国的第一任女皇。 葛生也不敢相信,他站在叶鸾身后的马车中,与三殿下一道,上次相见时,这位久负盛名的贤公主衣冠简朴,但气质惊人,早给他不可磨灭的——真不愧叶小九的姐姐这样的感觉。 然而此次相见,这位贤公主穿着一位公主最正式的华装,尊贵美丽不可逼视,反而给他无限的陌生感觉。 叶鸾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容装,让她的表情隐藏在那层面具之下,只有她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让人回想起这位青鸾之血的强大与不可侵犯。 “余已出,尔等意欲何为?” 她的右手低垂,一张淡青色的手弩绑在那里,毫无疑问,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箭便出自这里。 在她的对面,兰云生翻身下马。 兰叶皇家骑士团翻身下马。 一百一十四位兰姓骑士们,同时摘下了他们包裹严密的符文头盔,露出了各自的面容。 葛生一眼之下,竟然望呆了。 这一百一十四个骑士中,有不过十七八岁出头的少女,稚气未脱,但是脸上带着刚毅与坚强:也有须发雪白的老人,皱纹爬满面颊。 他们竟然没有整齐划一的军容,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然而只有一点相同的便是,此时他们骄傲而昂扬的眼神。 兰叶皇家骑士团,没有退出,没有背叛。 生而为之,死而为此。 他们在叶鸾的对面,单手抱着头盔行骑士礼,然后在战马旁单膝下跪,低头的同时,呐喊声低低响起。 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并不高,但是一百一十四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便好像是隆隆的雷鸣,震得葛生身下的马车在微微发颤。 “兰叶近卫军团第一大队全员在此,恭迎贤公主回宫。” 此时的旷野中,原本肃杀的气氛一扫而空,反而充满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原本守卫的佣兵早在叶鸾走出马车被叫出身份之后便已经纷纷丢下兵器跪在原地,一动都不曾一动。 而眼前原本的大敌们,也同样单膝跪在对面,等待着这位公主最后给予的答复。 所以在场没有跪下的人,只有三个。 第一个自然是叶鸾,她站在原地,没有值得她下跪之人,相反这满山遍野低下的头颅都因她而起。 第二个则是三殿下,这位淡漠冷清到极点的学姐,这个世间恐怕只有圣人亲至,她才会轻轻行一个见礼。 第三个人,却是在叶鸾身后马车中的葛生。 他与叶小九玩惯,对公主什么的素来不大感冒,又不在诸人视线之下,自然不需要屈膝。 然而此时的葛生,却丝毫感不到轻松,反而心乱如麻。 是的,他绝对不会想要和兰叶皇家骑士团为敌,无论从任何角度任何利益来说。 除非,马车里面的那个人是叶小九本尊。 可是,虽然已经证实了叶小九本尊不在这里,但是叶小九的亲姐姐在这里,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青翼的锋芒下维诺恐惧的少年,他手中执掌着天道剑,在尘世中甚至可以代表那位圣人的意见。 哪怕那位圣人自己不这么认为,但是世界这样认为就足够了。 他看着那位无喜无怒的红发女孩,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帮助,可是三殿下就好像假寐一样屈膝坐在那里,并不为外界的一切分心丝毫。 葛生不由扪心自问自己。 “假如坐在这里的人,就是叶小九自己,那么那个无法无天恣睢汪洋的家伙,又会说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呢?” 在葛生拼命思考的时候,叶鸾已经淡淡开口。 在此时此地,她是唯一掌握局势的人,但是同样,她的每一句话,都身不由己。 所以她在那里安安静静,声音毫无波澜: “你们奉父皇之命而来?” 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兰叶皇家骑士团原则上只受皇族指挥,事实上只对兰叶之皇一人负责。 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原本只有这一个答案。 但是叶鸾用的是问句。 兰云生低头跪在地上,但是声音没有受到影响。 不低也不高,不卑而不亢。 “否。” “那你们是受太子之命而来?” 兰叶帝王是有任期的,自从那位元泰大帝以身作则开始,每一任兰叶皇帝无论寿命如何,只会在帝位上呆五十年的时候,所以兰叶的皇太子,本身就有着一部分的帝王权柄。 所以虽然使用皇家骑士团有僭越之嫌,但并不是完全禁止的。 兰云生低头,继续回答道。 “否。” 叶鸾神色不变,似乎对方的答案早在她的心中。 “这么说,你们应二皇子之托而来?” 奉命。 受命。 应托。 在这个场合,叶鸾说出的每一个词语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兰叶皇家骑士团外人没有丝毫权力调用,只有皇族本身可以。 所以二皇子在极端情况下,是可以动员皇家骑士团为他而战。或者说,影响皇家骑士团做一些“自主”的行动。 “否。”兰云生在对方的一个个问句都被自己否决的情况下,声音依然没有迟疑。 “既如此。”叶鸾低头安静轻语,声音弥漫荒野。 “余赦诸位擅自行动之罪,回营自领脊杖二十。” “速速退去,以免玷污骑士之名。” 兰云生依然低头,但是声音却慢慢响起。 “吾等奉本心而来,恕难从公主之命。” 叶鸾叹了口气:“何本心?” “昔日元泰大帝给予吾等三戒七恕。” 兰云生慢慢抬起了头,站起来望向对面的公主殿下。 “三戒者。” “一戒骄奢不端。” “二戒数典忘宗。” “三戒固步自封。” “七恕者。” “为家国行者恕之。” “为苍生行者恕之。” “为贫弱行者恕之。” “为方正行者恕之。” “为仁义行者恕之。” “为天下行者恕之。” “为本心行者恕之。” 叶鸾低头:“叶家世世铭记,青叶不枯,终不负汝。” 三戒七恕,是元泰帝代表整个叶姓皇族与近卫军团立下的契约,只要有一方不灭,这个契约便将永远延续。 所以此时,叶鸾也只能作为皇族一员,承认这份契约。 兰云生朗声笑道:“吾等今奉本心而来,纵有千般不是,万种非礼,非谋逆叛国,终不能罪之。” 叶鸾不再言语,慢慢抬起了右手的臂弩。 “余意已决,若不退去,余当不顾昔日之盟。” 兰云生看着叶鸾精致的面容,看不到这位看起来如此刚强美丽的少女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与内心。 但是他只是抬起手,慢慢解下了身上的龙骨甲胄,龙皮软甲。 “此衣甲不易,当予后世留置。” 葛生看着那个年轻的骑士慢慢除去了身上所有的防具,只穿着简单的白布麻衣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不由心中叹了口气。 无解之局。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其中一环微不足道的棋子。 所以他不知道这位贤公主为什么会和近卫军团互相对峙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和这些。 所以他只能看着。 而在兰云生身后,那一百一十三位兰姓贵族也纷纷低头脱去了防具,单衣立在寒风之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之中。 “愿以此身,换公主回心转意。” 叶鸾紧紧咬住嘴唇,目光软弱而又坚定,如是几次,才幽幽开口。 “一女子,两国安,如何不能为之?” 兰云生看着自己公主的面容,朗朗回答。 “一国之疆土,男儿守之方谓之安,又如何耐烦女子。” 叶鸾叹了口气:“若余归还兰蓝,又当居何处?” 兰云生理所当然地说道:“自当回归旧日宫邸。” 叶鸾接着问道:“帝国议会责之,余当如何应答?” 兰云生笑了笑,口气说不出的讥讽。 “当回之,何不嫁彼女入邻国,以其万事修好。” 叶鸾重重叹息,然后微微抬起右手:“请恕。” 她的手直直指向远方的兰云生,青色的弩箭闪烁着冰冷的光。 “求将军退,余不愿为此。” 兰云生仰天而笑,然后踏着隆冬冻结的土地,单衣向前走去,迎着叶鸾手中的弩箭。 他展露了真正的境界,缓步而出,然而却快到了不可思议。 他的身体穿过了拒马与车阵,所触之物皆化为齑粉。 在片刻之中,他便来到了车阵的中央,叶鸾的对面。 “若云生死在此地,敢望公主回心转意。” 叶鸾嘴唇发颤,但是声音却没有一丝动摇。 “余以姓氏起誓,若将军前进一步,弩箭将出。” 兰云生笑了笑:“愿如是。” 这样说着,他向前继续踏出了一步。 叶鸾扣下了手指。 那是如何可怕的弓弩,青色的弩矢在手弩上被一连串精巧的机簧激发,每一道元气波动,弓弩的威力便扩大一份,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的感觉,原本弱小的力量在弓弩中一点点激发扩大,直到最后那根黑色的弩弦“铮铮”激发的时候,乳白色的湍流在箭尾生成无数细小的漩涡。 秘银与精金打造的箭尖极轻微地颤动着,发出一串串细若蚊鸣的低吟。 然后这震动的弦律被箭尖一寸寸追赶,然后撕碎,然后向前。 这是一根绝对无声的箭。 因为它追赶上了它发出的一切声音。 碧云弩,月佚圣者在自己的机械领域中最为登峰造级的造物之一,可以由一个稚童手持,刺杀天境的强者。 作为遗物,它被月佚圣者的弟子林夕继承,然后交给了自己最小的弟子叶鸾。 原本,这样的攻击也不是不可能被躲避,但是,实在太近了。 兰云生距离叶鸾只有短短三尺,弩箭穿透他的胸膛不需要千分之一个弹指。 兰云生没有动,哪怕他是地境的巅峰,面对这样近距离的攻击,他依然还不及做任何动作。 况且他也没有准备做任何的防护。 可是,箭停下来了。 相对静止。 那道箭锋在射出碧云弩的那一瞬间,它面前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最坚固的钢铁。 箭锋与空气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锋利而坚固的箭头一寸寸向前挤压,它面前凝固的空气就好像透明的玉石相叠加,然后被一片片碾碎在那里。 没有谁知道它们会相持在那里多久,但是就在这时,一只手平静地握上了青色的箭杆。 箭杆发出一声呼痛般的哀鸣,箭尖在不停的颤动着好像在做最后的抗争,但是终究,它像是一只被收服的幼兽,在那只手中沉寂下来。 那是一只白净纤细,骨节分明的少年的手,它的主人在同时出现在这里,素白的见习法师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墨色的及肩长发,来者的眼睛清澈温和,却幽深犹如夜色。 他带着干净的笑容转身,将青色的箭矢呈给了无法相信的叶鸾。 “总会有办法的,对吧,叶鸾姐姐。” 他到最后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完全的方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局。 但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葛生的选择。 兰云生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感受着对方体内至多不过朱阶入门的魔力波动。 可是方才,他做到了许多天境强者都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究竟是谁?” “我吗?”葛生笑着自己问自己了一句,然后摇摇头:“我是葛生,不过想来你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是我是叶小九的半个哥哥,所以,面前算得上这个姐姐的半个弟弟,不知道这个回答将军是否满意?” 第18章 白骨之舞 兰叶帝国北方雪原 石枫沉默而迅疾地穿行在风雪之中,那个重伤的女孩被他留在了身后。 他是简洁而干脆的人,所以当沨滢证实了自己足够相信之后,他便坦然地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 他说到底,还是擅长执行而不擅长策划的人。 不过这样的风雪,这样的独行,以及那个在自己怀中轻盈温暖的女孩,不由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姐姐。 石枫已经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回想起她了,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上个纪元发生的事情一样。 那个狭小冰冷又坚硬的石洞里。 饥饿与寒冷,伤痛与绝望交织而成的苍白童年。 他用力摇了摇头,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按照沨滢的指示,朝这个方向走不过二十里便会找到一些很有用的药材,现在他才走了区区一半的路程。 当踏出冰风谷的时候,他曾经以为在短时间内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但是从未想过这个短时间竟然会如此之短。 这里是他自幼所熟悉的环境,更何况严酷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所以他在这里非但如鱼得水,更加轻松自如。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见识过这个世间最恐怖的风雪,眼前的这些便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和日光。 正这样想着,他听到了声音。 雪原并不是纯粹的一望无际,也有着起伏和丘陵。 但是在眼前的这座山包之后,他听到了有人轻轻的歌声在那边传了过来。 这样的暴风雪中,怎么还会有第三个人? 怎么还会有第三个人在这里唱歌? 石枫在风中有些凌乱了。 他原本便隐匿了身形,现在不过是更加小心一点,他前进一些,想要看清那被遮蔽的景色。 但是随即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即使冷静如他这样的男孩,也不由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只雪原猛犸! 这是北方雪原最凶猛强大的魔兽,成年便有朱阶的实力。 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雪原猛犸所拥有的恐怖体型可以让绝大多数的敌人放弃任何和它为敌的念头。 暴风雪?小意思的咯。 出现在石枫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只北方雪原的巨无霸生物。 身高两丈,体长两丈,棕色的长毛落满积雪,粗大而锋利的獠牙足够穿上十个成年男子在火上做串烧。 也只有这样的恐怖的巨兽,才能无视这样的风雪。 但是,真正让石枫心中一动的确实猛犸对面的存在。 它的对面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娇小的少女。 娇小尚在其次,更为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少女在这样的风雪中,竟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袍,可以从长袍下看到少女光洁小巧的双足站在雪地上。 她的长发像是在风雪中摇曳的芦苇,淡金色透着一点柔软的气息,可是风雪却无法吹动芦苇一丝一毫,只能拉扯着它在风中飞舞。 石枫所听到的歌声便来自她的口中。 她不仅在唱歌,甚至还在跳舞。 她便这样赤足在猛犸的面前跳着轻灵而简单的舞蹈,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精灵的女童在雪地上跳着格子一样。 但是石枫一眼,便感觉到了这个女孩的诡异。 并不是她在雪地中跳舞的行为,而是随着她的舞蹈而在空气中泛起的波澜。 关于死亡的波澜。 石枫随即便看到,这个少女每踩下一个步点,她身周的雪地上便兀地升起一根白惨惨的骨头,并随着她的舞蹈跳跃着协同,在风雪的冲击下发出沙沙好像欢笑一样的伴奏。 石枫在这一刻便意识到了——她是一个死灵法师。 他竟然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残酷无比的雪原上,遇到了这样幼小的死灵法师。 并且,还是真正的,死灵法师。 要知道在而今的世界上,死灵法师的稀少程度,并不亚于已经接近绝种了的空间魔法使。 空间魔法师的稀少,是因为对天赋的极高限制,与修炼过程中过于凶险的环境所决定的。 但是对于死灵法师而言,稀少的原因则更为简单而直接。 那便是法律的禁止。 没有人会真正认为摆弄死者骨骸与尸体的魔法师是容易相信的善类,而与元素为伴更令人感到神圣。 所以虽然没有绝对的赶尽杀绝,但是三大帝国都不允许死灵魔法的公开传授,想要修习死灵魔法,你必须要找到一位精通它的大师,遵从师徒相授的古老传统。 而在学院制大行其道的今天,无法在课堂上公开传授的魔法,又怎能吸引那些可以轻松学习到六系魔法的学生们的青睐?反而要在这个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歪脖子树学科上吊死。 即使退一万步,你想不开非要体会人体的无穷奥妙,吊死在这颗歪脖子树上,你也要先找到一个死灵法师。 曾几何时,死灵法师也是一个大有前途的职业,毕竟曾经公认的世界最强者罗德里格斯本人便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死灵法师,创造了诸多死灵禁咒与领域的尝试构建,在他实力的巅峰,他甚至在大陆的中部以一己之力建立了庞大的死灵之国,与所有愿意同他一道研究的死灵法师一起,生活在那个近乎神话的国度。 在那里,活人与尸体同室而居,生灵与死者朝夕为伴,甚至很多人都分辨不清,究竟对方是活着还是死去。 所以那个时候有一个风传的笑话这样讲道:在死灵之国,你永远无法确定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年的妻子是否已经死去?否则的话,为什么她迟迟不会怀孕? 但真相是,死去而不自知的人是你自己。 罗德里格斯是这个世界曾经最接近圣人的存在,即使最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但他同样是人类记载中最为长寿的强者,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发生,很多人相信他会一直活下去。 但是那场众所周知的意外的便是,在死灵之国最兴盛的时期,海之公主潇尚未成圣的岁月里,她便居住在死灵之国很长一段时间。 与嫉恶如仇,粉碎邪恶无关,最初的潇和罗德里格斯有过一段很深的交往,并且合作研究了许多项目。 这个非常容易被八卦的史实却有着众所周知的结局。 在经历了那段亦师亦友的蜜月期之后,这两个同样天才的人物最终因为理念不同而决裂,并且,他们之间最终爆发了一场旷古难遇的大战。 大战之后,潇重伤远遁,不知所踪。 罗德里格斯被证实陨落,死灵之国一夜崩溃,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 如果给这个世界近千年来发生的所有事件拍个坐次的话,罗德里格斯的陨落绝对可以列入前十。 这并不是一个低估的排名,在诸如三大帝国的建立,月佚圣者以十大天罚揭开圣人时代序幕这样的大事件面前,一个人的陨落可以被列在里面,绝对意味着这件事深远的影响。 事实上就是这样。 罗德里格斯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拥有着世界最强者这个荣耀的头衔。 死灵之国的崩溃,死灵魔法的衰落,这影响几代人范围覆盖半个大陆的剧变尚且在其次。 他的死,意味着,有一些数万年从未出现在这个大陆的存在终于诞生在了这里。 这个存在,世人称之为圣人。 月佚叫这个境界为神境。 所以哪怕在罗德里格斯死后,死灵之国的旧址依然是无数死灵魔法师心中的圣地,但是这个曾经影响深远的魔法派系,终于在诸多帝国的压制下,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下去。 这种衰落是全面的,无论是影响区域,还是修习人数,甚至是死灵魔法师最为骄傲的强者数量——由于死灵魔法是直指生命本质的魔法,所以哪怕是魔导士,都可以依靠自己的知识获得数倍于常人的生命。 都极大地衰落了下去。 所以你或许可以再奥斯帝国的腹地,死灵国度的旧址偶遇几个隐藏极深的死灵法师,但是在这个自古都与世隔绝的北方雪原,死灵魔法师绝对是比天境强者还要稀少的生命。 但是这种生命却出现在了石枫的面前。 还那么小,还挺好看的,还在唱着歌,还跳着舞。 但是这些针对人类的定义词,对于这只雪原猛犸没有任何的意义。 它布满长毛的眼眶中浑浊的瞳孔映照着蹦蹦跳跳的女孩和她身边不断起舞的白骨。 它无法理解,也不想要理解。 所以毁灭便足够了。 于是这座山峦向着前方走出了一步,低头,想要用獠牙将这个无知的雌性人类刺穿。 但是,它也只走出了一步。 “哎!——”女孩停住脚步,发出不满的嗔音,声音像她的歌一样清脆甜美。“咱家还想多跳一会呢。” 然而,猛犸再也听不到了。 在猛犸踏出那一步的同时,女孩身边的一根普普通通的白骨停住了舞蹈,然后跳了起来,刺向了踏足的猛犸。 那根白骨看起来很慢,但是却在一瞬间刺入了猛犸厚厚的棕色皮毛中。 石枫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他却可以看到那根白骨就好像刺穿白纸一样刺穿了猛犸坚韧的皮肤,顺着白骨与肌肉的缝隙,在白厚的脂肪中就好像是烧红的刀片在黄油中穿过。 在一瞬间,白骨在猛犸的背上刺穿,尖端顶出一个跳动的肉块。 它刺破并且剖出了猛犸的心脏。 女孩看了看那个呆滞在面前的巨大猛兽,低头轻轻勾一勾指尖,那根白骨便甩脱了尖端的巨大心脏,带着几滴刚才滚烫现在有些冰冷的血滴,像是忠犬一样跳跃着匍匐在女孩的膝前。 但这只是开始。 石枫看到有更多的白骨开始从猛犸的尸体中弹跳着跃起,它们一样撕开肌肉,挣脱筋脉和血管,在血肉堆中一点点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恭顺地爬出来一跳一跳地站在了这个淡金发色的女孩面前,在寒风中舞动着,发出沙沙的乐声。 石枫眼角微微抽动。 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想和死灵法师好好玩耍了。 这样直接抽出骨骼的方式,简直要比操纵骷髅战士还要打击普通人的承受底线。 正这样想着,石枫看到那个女孩微微抬头,望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金发的女孩在寒风中微微勾起了嘴角,然后带着些许的笑意。 “你看够了吧。” 石枫惊愕后退一步,却感觉脸颊碰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略带湿润的东西,他瞬间转过头去,发现刚才还在山坡地下接受白骨舞蹈的女孩已经在那一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后。 然后以逸待劳地在那里等着,轻轻亲吻了他的脸颊。 那个金发的女孩死灵魔法师,笑着悬浮在空中,她的身后张开迅疾扇动着的白骨双翼,就好像悬浮在空中的巨大蜻蜓,不带丝毫恶意,但是也没有多少善意地望着石枫,眼睛中有着促狭和期待的光芒。 “你好,我叫无忧骨,如你所见,十七岁。” “死灵法师。” 石枫看着眼前的死灵法师,脑海中飞快思索着。 她并未攻击,也没有显露明显敌意,所以石枫也没有攻击准备,但是没有放松对对方的警惕。 只操纵骨头的死灵法术,非但不罕见,并且还是死灵法术中一个具有相当影响力的派别,是因为罗德里格斯本人,就是白骨法术的集大成者。 只是石枫惊讶警惕的是,她那么小的年纪,却可以将这些高深而强大并且完全不适合女孩修习的白骨法术使用地如此纯熟而强大。 简直如臂使指。 这不仅说明她自幼便开始修习这些,并且还有着一位高深莫测的强大老师。 这样的老师你或许会在奥斯地界闯大运遇见上一俩位,但是在千万里之外的苦寒雪原,你如何能够寻觅他们的踪影? 但是这个自称无忧骨的少女并没有在电光火石之间思考这么多的东西,她只是看到这个男孩感觉很喜欢,便飞上来亲了他一下,表达了自己的喜欢。 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许多东西,她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但是石枫在意。 眼前的金发少女——尽管她看起来不像十七岁,但是尊重本人表达的年龄——背后扇动着由极纤细的骨枝所构成的薄翼,骨与骨之间生长着如蝉翼般的薄膜,她方才扇动这对翅膀,在须臾之间,便从山坡下来到了石枫的身后。 这对骨翼的速度,乃至于灵巧,都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但是这样精致到近乎艺术品的白色骨翼,绝对不可能是她随手便组合出的产物——只有某位天境的大人物,苦心孤诣之下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灵器。 无忧骨看到了石枫紧盯她的背后,不由好看的撇了撇嘴,一点点无奈加更多的俏皮。她侧转了一点身子,让石枫看到了更多的细节,带着一点炫耀的味道。 “你拿不掉的,它是我的!” 待她侧转身子,石枫才清楚看到,那对骨翼竟然直接生长在她的血肉之中,透过少女纤薄晶莹的背部,可以清楚看到骨翼的末端直接与她的脊椎相链接。 这——是怎样的造物。 已经超乎了灵器的范畴。 第19章 叶家的天下 直接生长在人类背部的白骨双翼,毫无疑问是死灵魔法的范畴。 并且是最为强大诡异的死灵魔法才能让死物与活人完美融合匹配,不产生一丝一毫的排斥。 并且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性能。 这个人究竟是那个大人物怎样对待的存在,竟然可以受到这样奢侈的照顾,掌握这样高深知识的死灵魔法师,即使是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那么这个女孩的老师又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即使是颇负盛名的阴骨法师,也离这样的境界有着相当的距离吧。 石枫已经彻底不打算和她为敌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交个朋友自然是最好的。 虽然在交朋友领域石枫真的迟钝地像块石头,但是他真的没有和大人物结仇的坏习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石枫淡淡问道。 他没有额外说这里很危险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之类的废话,因为就在他面前,这个女孩刚刚抽走了一只猛犸象的全部骨头。 “找骨头啊。”无忧骨抬了抬手指,一根巨大的猛犸肋骨飞上了她的指尖,就好像是一个瓷娃娃在举着白色的柱子。 她说的理所当然,她有着北方人的淡金发色和苍白的皮肤,你此时此刻一点都无法把她和普通女孩联系起来。 “我出门没有带太多的骨头,可是没有骨头连最基本的练习都做不了,人类的骨头大多数又太脆不顶用,所以我只好出来走走,顺便找一些合用的骨头了。”她接着解释了一下,并且旋转着手中弯曲的柱子。 “哦。”石枫点点头。 其实刚才女孩的那段话中无数的槽点供有心人吐槽,即使是葛生这种相对比较乖的男孩,也能够给你吐上一箩筐。 但是他不行,因为他是石枫。 所以他只能说哦。 反而是对面再次抢先开口:“我已经找了很多骨头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可好?” 石枫摇头。 他不想和对面为敌,但是也不愿这么简单地相信她。 他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想节外生枝。 无忧骨轻轻笑了笑。 她本来便生得很好看,这一笑更如同春花绽放,美得不可方物。 “你要往那边去对吧。” 她笑着指了指身后。 石枫点头。 “我刚刚找骨头的路上也找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其中这个最有意思,你要不要看一下?” 虽然是问句,但是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骨盒,打开时是一朵正绽放的雪原莲花。 石枫的脸瞬间有点不好看。 “现在。”无忧骨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狡黠。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 …… 在重新搭筑起的冰屋之中,叶青悠悠苏醒过来。 她身周是绽开的青莲。 在冰雪的世界中自然不可能开放真的莲花,但是千叶流碧寂寥地张开了自己的结界,将她笼罩在内,充满着生命气息的光与水在她体内慢慢流动。 叶青摸了摸身下,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的身下是雪白柔软的毛皮,虽然只保留最柔软的腹皮,叶青还是一眼看出,这些毛皮来自于之前袭击她的冰芒鼠这一族群。 所谓集腋成裘,冰芒鼠的毛皮同样十分珍贵,不过由于体积较小,想要得到一件合用的毛皮大氅往往要数百只冰芒鼠才够,石枫真的耐得住性子一只只给她抓来剥皮洗净给她做褥子吗? 或者说她已经昏迷了一个月这么久的时间? 叶青一勾头,看到那只白猫安静蜷缩在毛皮的最柔软处舒服地打着呼噜,不由伸手捉住它的颈皮:“喂!” 虽然努力想要营造出威严的气势,但是无奈手足无力,话语出口也是绵绵的。 白猫也不分辨,可怜兮兮地被她抓起,四肢自然下垂。 叶青讪讪地丢它下来。 叶青自己也知道这贼猫不是什么善类,但是一来要过来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也有点习惯它的存在,二来隐约猜到关于它的身份,也让自己不想太深究。 所以在无意间,培养成了这种得过且过的气氛,毕竟白猫的原主人对自己哪怕有千分之一的恶意,自己便不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放下白猫,她才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心口。 这一按不由痛得眼泪都几乎涌了出来。 在那场与石枫的纠斗之中,饱含力道的血针确确实实打在了她的胸口,但是好在千叶流碧为她硬生生挡下了那一击。 但千叶流碧毕竟只是玉质坚硬的宝物,不是先天的防御护甲,所以原本集中在一点的力道被分散在整块玉上,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相当于朝心口狠狠揍上了一拳。 “石枫呢?”正这样想着,便环顾四周找那个冷清少年的影子,可是这么小的空间,一点都藏不到人,所以便只好再低头问装疯卖傻的白猫。 白猫轻轻喵了一声,抬头望了一眼门口。 在下一瞬间,用来遮风的皮帘骤然被人掀开,跳着进来了一个淡金发色很是陌生的女孩。 叶青默默后挪一步,不动声色地握住胸口玉佩。 “喂!”这个女孩的用词颇有叶青本人的风范,直接看向了在青莲之中的女主人:“你就是病人?” “你才是……”叶青刚想条件反射地回她一句,却看到她身后默默回转出那个安静地男孩。 “朋友?”叶青问。 “算是了。”女孩大大咧咧地点头,然后手抚了抚胸口:“在下无忧骨,死灵法师,十七岁。” 死灵法师啊。 叶青心中默默念叨了一遍,她这些年见过的最强死灵法师便是在圣湖畔来自青翼之锋的阴骨法师,由于是敌对立场,自然对死灵法师没什么好感。 石枫摇头,然后开口:“她给你送药。” …… …… 雪原的莲花被放入陶壶中,加入雪原的老冰,下面点燃一朵温暖的火苗,不过几刻,便闻得淡淡的清香从其中飘散了出来。 叶青是何等活泼跳脱的性子,无忧骨看起来也是和她一类的人,所以除却石枫这块石头,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竟然可以在几句寒暄之后便聊得飞起,不仅初见那种局促的敌意消散一空,叶青更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妹妹我别的不敢担保,这里一亩三分地我说了算,你就放心跟我走吧,路上又不长眼的敢拦姐姐你,就让他知道这块地究竟姓什么! 当然,叶青并没有吹牛皮,这块地还真就只有一个姓。 姓叶。 …… …… 兰叶帝国偃师城 偃者,平息驻足也。 偃师,便是军队停止征战班师回京的地方。 不同于整个大陆许许多多有着万年历史的悠久古城,偃师城的存在不过数百年。 更准确来说,五百年前,这里只有几家猎户临时搭建起的窝棚。 然而五百年后的今天,这里已经成为大陆东北最举足轻重的大城,无论是繁华程度,还是武力的守备,都轻松排的上大陆的前十。 五百年前,初始大帝第一次西征,迈出天陷山的第一日便在此驻扎停军,下令就地筑城,指着还在堆砌第一层砖石的城墙笑言:“过此城者,当入吾境,偃师缓行,卸甲收兵,再无兵戈之忧。” 原本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当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位大皇帝的时候,便自然而然成了真理。 自此之后,初始大帝历次西征,皆在偃师城运输粮草,调配辎重,所以这个蛮荒小城借得这个机会,飞速发展。 初始大帝之所以选择这里建城,自然是因为它扼守着天陷山的最后一处关隘,地势险要倒在其次,偃师城外,便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再无任何天险可守。 斯特帝国手握此城,退可居高临下,凭险据守,痛击百万雄师,进则挥鞭西指,万里沃土便匍匐铁蹄之下。 事实上,历史也是这样推进的。 不过初始大帝始终没有想到,他会病逝在第四次西征的归途。 初始大帝崩于道,则百王并起,共征国柄,大斯特帝国终于一夕崩溃,那些在边远地区建立起的政权得不到帝国的支援,纷纷各为其主,脱离了斯特帝国的掌控,偃师城也因为失去了帝国门户的意义,逐渐被废弃荒置。 直到另一位帝王的出现,这种局面才宣告终结。 元泰帝在兰蓝城纳降之后,随即派遣兰英元帅带领近卫军团飞驰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这座自古以来便属于斯特帝国,但最终被荒废了的城市。 最初斯特帝国尚且不以为然,国内纷争不休,何谈重新恢复荣光,但是当他们在敌对的角度重新审视这座门户的时候,才愕然发现,偃师城也是他们的咽喉。 偃师城后,万里沃野,无论是军粮还是军队调动,都迅捷方便,斯特帝国若想进犯,必然劳师远征,在群山连绵中奔波,以疲敝之躯进攻坐拥天险坚城的守军,如果是实力悬殊的战役倒也罢了,如果面对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帝国,这样的军事行动绝对会望洋兴叹,三思而不行。 所以今日,两个帝国都在偃师城上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偃师城作为两大帝国交界的最重要门户,进出关税与商贾活动让这座城市飞速地再次繁荣起来。 但这一切,与此时的七夏并无关系,他正拉着周晹,醉醺醺地站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建筑门口,笑嘻嘻地让周晹给他认那张牌匾上的文字。 “如~意~赌~坊~”周晹大着舌头红着脸一字一顿地读出牌匾上的文字,然后笑着看向七夏:“老大,我念对不对啊?” 七夏点头,然后拉着这个废柴学长跌跌撞撞地便走了上去。 守门的护卫看他们一身常见到不能再寻常的佣兵装束,连头都不曾点一下。 这样的菜鸟佣兵,拿到第一笔佣金之后大抵不是送到女人肚皮上就是扔到赌场的桌上,他们这样喝的大醉还赶紧来的,往往半个时辰后就会被全身扒光扔出来,至于冻不冻得死,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进了正门,便看到两排执刀剑的金色雕像列在两侧,七夏看得好玩,便不由问了句:“这是纯金的吗?” 却听得有清清脆脆的女声答道:“镀金罢了,客人且随我来。” 周晹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只穿了鲜亮红菱肚兜的少女,看起来至多不过十三四岁,冷冷清清地站在两人面前做了个万福。 两个醉汉便跟着这个少女一路走到侧厅兑换了筹码,七夏一把从皮袋中抓出金叶草,数也不数,便摊在柜台上,大声让柜台给他全换了,周晹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银角,刚想拜托前台给他全换成铜筹码,便被七夏一把打开,伸手毫不讲理地从他皮袋里也掏出一把。 “给……给……我兄弟也换了。” 周晹就算醉了,也心疼得要死,他在叶夜学院靠吃低保混日子,不知道多久没和家里联系过了,私房钱一向紧得很,好不容易这次赚点外快,就被老大这么糟蹋,若是常人,必然三尸神暴跳和他拼了。 怎奈这位老大积威深重,周晹丝毫不敢起反贼之心。 前台也不见怪,麻利地将两个人的筹码换好装入提箱中,交给那个带他们来的少女,吩咐了一声,少女便提着提箱继续引路,这一路再走过一个花厅,来到挂着厚厚熊皮帘子的大厅前,少女再冷冷做了个万福,将提箱轻轻放在两个人身前的空地上:“两位爷请进,千巧就不陪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进?”七夏喷着酒气也不看地上提箱,反而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只穿一条肚兜,长腿细胳膊皆全部露在外面,端得是肤白如雪,骨肉匀停,这样的隆冬天气,虽然说赌坊里进了外厅便燃有旺火,可是如果不是训练过,也是承受不住。 可就是这样穿着的女孩,神色却始终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对客人的多少阿谀,但就是对醉酒客人的厌恶,也丝毫不能从这张脸上看过,她似乎也招待过不少酒客,知道不能一味顶撞,微微低了头表示恭顺,淡淡答道:“坊内规矩,迎宾丫头不能进内厅。” “规矩是人订的,客人想要你陪,你是能进不能?” “如果客人付额外佣金的话,自然可以。”那个少女淡淡答道:“但是千巧性子太直,一向不讨客人喜欢,所以还是不进的好。” 七夏笑了笑,大踏步上前,一伸手抓出少女柔荑,又一把金叶草从口袋中抓出,一把拍在少女掌心:“大爷有的是钱,这些够不够啊。” 大凡在这种赌场工作的女孩,除却贪图金钱又不想彻底堕落的底层女孩,还有就是家中困难征得父母同意依赖高薪补贴家用。 这两种之外,还有第三种,便是父母或者监护人积下赌债,无力偿还,被迫卖儿鬻女给赌场的。 七夏原本只是想将——粗俗的醉酒赌客这个角色演得逼真,却不料那个少女淡淡退出一步,手中金币哗哗落在地上,她便蹲身一枚一枚捡起,神情安静端庄。 “呐。”少女蹲在地上轻轻开口:“客人醉了,有些话本不当讲。” “年轻时有点力气,有点本事,便仗着胡作非为,以为天塌了的事也有高个的顶着,可是哪天天真的塌了下来砸在头上,就后悔也晚了。” “也是坊里的规矩,就算客人给再多的钱,如果迎宾自己不愿,也可以拒绝的,客人看起来也不像那些能让千巧跪下来给您做牛马的大人,所以千巧劝客人一句。” “钱财身外之物,但是家人却要靠这些身外之物养家过日子。” 第20章 无双豹子 低着头蹲在地上的少女言语微微,红菱的肚兜勾出她窈窕的身形,七夏看着她单膝跪在地上一枚一枚捡起散落的金币,不由笑了。 不是醉酒人那种略带憨气的傻笑,而是属于一个少年,或者说,属于绯心道馆馆主的淡然微笑。 他也在千巧面前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抬起了少女的下巴。 原本这是很轻佻的行为,千巧也非常厌恶的行为。 可是他做的没有丝毫烟火气,就好像路过的贵公子搀扶起跌倒的女童。 千巧的眸色是淡淡的蓝色,偃师城的居民,大多有着斯特帝国的血统,她被迫望向眼前客人的眼睛,竟然第一次注意到,这位客人的眼睛是血一样的红色。 这本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特征,可是之前的交谈相处中,千巧始终没有注意到对方这个特征。 或者说——被刻意忘掉了。 七夏看着对方清如水晶的蓝色眼睛,一点点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膝下承欢的无忧女童,学院中最引人瞩目的天才学生。 富足的家庭带给她良好的教育,虽出身平凡但独树一帜的性情带给她良好的交际。 但是这一切最终破碎为一滩水雾。 小有资产但好赌的父亲终于在一场豪赌中输干净了一切,悬梁自尽的男人身后留下只会哭泣的妻子和无助的女儿。 一纸卖身契,少女将自己的现在和未来都交给了这家赌坊,母亲在洗衣房中劳苦一生。 从对方眼中“读”出来的东西并不是过往的倒映,而更偏向于对某些关键点猜测的确认,但这些已经足够支撑起七夏的判断。 他轻轻贴近少女的脸颊,男子带着酒精气味的吐息打在少女的脸颊上,惹起一团不自然的绯红,他浑然未觉,将嘴凑近少女的耳畔。 他的声音不带一点醉意,反而有上位置居高临下的凛然。 “可否愿意穿上水晶的舞鞋,陪伴我演上一支戏曲。” 千巧微微咬住嘴唇,她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人,或许真的是她想都无法想象的大人物。 所以她反而没有太多思考,点了点头:“我愿意。” 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以生命为赌注的决意。 她没有说明,但是七夏听得出。 女孩还在少年的怀中,氤氲的酒气几乎让她迷醉,然而更令她迷醉的,反而是少年本身之下那种清新而明亮的气息。 所以或许天启一般,她在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做出了以自己未来为赌注的第一次豪赌。 七夏轻轻离开了她的身体,伸手握紧她刚刚捡起金币的素手,将那些金币轻轻握在他的手心里,口中笑嘻嘻地说出不经过大脑的醉话:“大爷赏给姑娘买酒喝,哈哈哈哈……” 但是七夏的笑声只发出一半便截然而至,因为旁边有个不甘心做照明灯具的单身狗挺身而出。 即使在酒醉之中,即使对方有着馆主的无上威仪,在这一刻,整个绯心道馆的伟大传统附身在周晹学长的身上,他一跃而起,一把将这对苦命鸳鸯拆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搂搂抱抱,人神共愤!” …… …… 在千巧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赌骰子的桌前。 骰子几乎是人类最简单的随机数制造机,而伴随着这组随机数,人类也发明了许许多多与之对应的赌博种类。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赌博的重心,依然是在最终所掷出的点数上。 这是专门用来赌骰子的内厅,也是点名要来的地方,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赌场内没有一扇窗户,只有沉闷迷醉的熏香在这里弥漫,昏天黑地,不见天日的销金窟中没有永恒的胜者,金钱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七夏淡淡望着眼前那些围着黑檀木赌桌尽情吆喝的赌客,没有丝毫客气地挤进去一只手臂,手上只抓了一个筹码。 “无双豹子,一个金。” 那些赌客自动为他让出一个空位出来。 这里只有赌客最大,赌客之中,越是重注的赌客,自然也越是尊贵。 一个金并不算太多,只代表一个金叶草的筹码,但是第一把试手气便推出来,并且还点名要压赔率最高的无双豹子, 千巧默默从一旁搬来两张椅子,她是迎宾,如果入了内厅,便是客人的专属婢女,这些杂役的招待,自然是她来做。 七夏也不谦让,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一伸手将周晹拉了进来,然后看着中央的盅子,嚷嚷道:“开摇开摇,别让大爷等着。” 这里赌的是最简单的赌法,猜骰子的点数,大小,单双。 这是一赔一的赌注。 这之上,还有无双的赌法,便是直接猜骰子的具体点数。 这如果猜中,便是三十倍的赔率。 而无双中,又有豹子的说法。豹子者,便是六六六。 这是对赌中最大的点数,一旦开出,便可以通吃一切。 如果你笃定摇出来的定然是六六六,那么大可以把全部家当压上去,如果应验,便可以得到一百八十倍的赌注翻倍。 而很显然,七夏所压下去的,便是最不可一世的无双豹子。 周围赌客看着这个醉醺醺的佣兵毫不介意地拍在那里的一个金筹码,不由稍稍离他远了一点。 赌场之上,最忌讳的除了穷鬼,第二便是酒鬼,沾了这两种人的晦气,不出意外便要大输特输。 这个暴发小子有多少身家敢来这里,不知道这里多少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狼?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趾高气扬坐在那里的七夏,冷冷这样想着。 七夏压了下去,周围客人还没有压。 这是赌场规矩,为了防止庄家作弊,所以一律在盅停之后赌客才会下注,倒是七夏这一捣乱,也没有人和他这个酒鬼讲理,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 掌蛊的荷官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一身干练打扮,她娴熟地握起骰子左右上下飞快摇动了各九次,方啪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买定离手。” 这个时候周围人才慢慢压下了自己的筹码。 待周围人压过一遍,荷官方轻轻揭开了盅盖。 七夏看过骰子,大喜过望:“大爷我果然赌运齐天,哈哈哈哈……”一道笑着,一道便去揽周围人的筹码,不料手才伸出一半,便被人生生敲了手背。 荷官冷冷望着他:“你做什么?” “大爷我收筹码啊,难不成你们赌场也要赖账?”七夏理直气壮道。 “你压的什么?” “无双豹子啊。” “下面是什么?” “无双豹子啊!” “醉的连牌面都看不清了。”荷官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望向千巧:“千巧妹子,你告诉他是几点。” 千巧叹了口气,仔细又看了三个骰子一眼。 “五六六,大,赢家收场。” “啪!” 金色的筹码压在了豹子的方格内。 “无双豹子!” 赌盅揭开,二三四,小。 筹码被收走。 “啪!”再次毫不犹豫地压在那个小小的方格。 “无双豹子!” 赌盅掀开,五五四,大。 筹码被收走。 这样的剧情不断地重演,大醉的佣兵丝毫不把口袋中的筹码当钱,一枚枚压上最不可能的选项,所以便一次次被拿走了眼前的筹码。 周晹便坐在他的旁边,馆主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自己也不清楚,还有学长是真的有点醉了,所以一个人在那里用小筹码压着大小,几轮下来,竟然还略有盈余。 只是千巧有点站不住了,她亲自陪着七夏换的筹码,所以清楚他随身带的身家,按他这个压法,那些筹码恐怕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全赔进去了。 原本侍童不应该对赌博中的客人做出必要之外的劝阻,但是千巧还是默默拉了拉七夏的袖子,淡淡道:“别赌了。” 千巧在这里做事也大半年了,对于这里的常客而言也算是熟面孔,况且她的父亲原本就是这里的老主顾,和许多赌友都有交情,所以此时,有人接了腔。 “千巧妹子你理他作甚,这个酒鬼想输就让他输好了,反正佣金已经付了,就算他把裤子输在这里,佣金一个字也不会少你的。” 千巧认得那人是偃师城几家客栈的东家,这劝阻也是善意,毕竟身为赌场的人,干扰客人赌博可是大忌。 但是她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嘴唇看着眼前双眼迷离却死死盯着牌桌的男子,样子像极了这里最常见的输红了眼的赌客,丝毫看不到那时他勾起自己下巴与之对视的神采。 她突然有些错愕,究竟那个时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说这一切也是她的伪装? “小妮子这是动了春心?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臭佣兵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对他。”站在一侧的微胖中年人嘻嘻笑道:“我和你老爸当年酒桌上有过约定,你现在愿意的话,还是可以作我七小子的媳妇儿,你老爸的债我还不了,但是你一个人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既然是酒桌上的话,那么下了酒桌就笑笑便罢了。”千巧抬头看了那人,他是偃师城的钱庄老板,真正的巨富人家。 “且不说千巧还小,上不得三媒六聘,就算千巧年纪合适,也不是烟花柳巷的卖花女子,给些金钱便能戏弄于股掌之上。四爷你与父亲有旧,父亲欠你那些账您也一直没收,这份恩千巧记得。” “但是这样调笑始终有些过了,千巧曾经是您的侄女儿,现在不过是赌场的小婢,抬举过了千巧承受不起。” 这段话从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中款款诉出,端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令在场人都不由镇了一下。 她入过学院,学识休养都是上上人等,却在最接近自由的岁月里被命运套上了脚镣,她蛰伏下来,却从未屈服,命运尚不曾将她压倒,所以她便在喘息的空当不惜一切地反击命运。 七夏抬头用醉眼看了看这个不怒而威的女孩,突然笑了笑。 这个他临时起意的计划,似乎有一个很好的主角。 所以他骤然出手,伸手将在身边的千巧揽入怀中,轻轻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同时哈哈大笑:“甜心你陪他们说这些没用的作甚,看大爷我将他们赢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少女穿的是布料极少的肚兜,所以清晰可以感觉到七夏光滑坚硬的手掌,握在她手臂上的感觉。 千巧不由脸有点微红,她正坐在七夏的腿上,正面对着所有的赌客,她来这里之前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来这里之后冷冷清清,刻意不去接一些报酬丰厚但是会被赌客拉拉扯扯的位子,所以被这样对待,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在七夏的怀中,浓郁的男子气息伴着重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她的整个身子不由有点发软,她下意识地想要发狠,推开这个登徒子。 但是不禁她纹饲推不动对方,反而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冷静男声。 “说好了要一起演一出戏剧,那么我的女孩,可曾准备好了?” 即使在很多年的以后,千巧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也从未想到过,自己那个时候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给予这个男人自己全部的信任。 毕竟他们才刚刚见面。 千巧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她温驯地像是****掌爪的小猫,依偎在七夏的怀里,生疏地抱起他的一条手臂磨蹭着,软媚道:“那就看你的了。” 七夏感受着手臂上温软丰盈的触感,心中轻轻叹道果然每个姑娘都是天生的影后,只看她们愿不愿意发掘这份天赋。 炎发灼眼的少年再次探出手臂,将金色的筹码重重压在桌上。 “无双豹子!” …… …… 原本有人以为这个突然振作起来佣兵将会真的如他所言大杀四方,但是赌桌上永远不会以你的意志作为输赢的决定性因素。 “无双豹子!”千巧淡漠看着金色的筹码被长满老茧的大手拿走。 “无双豹子!”周晹的醉眼中恋恋不舍地望着金色的筹码干瘦如柴的手取走。 “无双豹子!”七夏向着周晹蛮横伸出一只摊开的大手,学长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筹码中拣出一个银筹码给馆主大人。 “嗯?”七夏发出淡淡的鼻音。 周晹学长哭丧着脸将所有的筹码推在了他的面前。 “无双豹子!” “无双豹子!~” 在这位馆主大人孜孜不倦地作死中,他成功败掉了所兑换来的全部三十个金筹码,连周晹小胜赢的几个银筹码也输得精光,此刻手中仅仅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黄铜筹码。 哪怕他还坐在座位上,没被轰出去。 这是因为,赌场上,只要你还有一个筹码,你就有作为玩家玩下去的资格。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实乃真理。”七夏哈哈大笑着将那枚黄铜的筹码塞给了腿上的千巧。 “这一枚甜心帮我压吧。” 在少女的耳边,慢慢响起了那个男子沉稳安静地声音。 “压大。” 第21章 少女赌圣 几乎没有谁注意这个即将输光离场的赌客,千巧也只是从容用素手捻起那枚古铜色的筹码,放在了大的上面。 “压大。”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刚好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然而那个女子荷官却停住了手,意味声长地看着这个正坐在佣兵腿上的女孩。 她是赌场的员工,原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自家的赌场赌博。但如果用的是赌客的钱,却又另当别论了。 但是又很少有赌客愿意把自己的运气压在别人的身上,靠自己的“实力”搏出身,是所有赌客最大的梦想。 而且让赌场的员工帮客人赌博,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故意输钱的嫌疑。 毕竟要知道一点——此时的赌场,并不仅仅依靠抽水,也存在一些能够直接与赌场对赌的项目。 掷骰便是其中之一。 赌场作为庄家,为所有赌客掷骰,本身不参与赌博,但是所有赌客的最终对手都是赌场本身。 压大胜者可得一倍的筹码作为回报,压小胜者同样可以得到一倍的筹码,无双者可得三十倍,无双豹子一百八十倍。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筹码由你对面的赌客给你,但实质上,给你钱的是赌场本身。 赌场将输家的筹码收走,给赢家赢得的筹码,这一来一回,其中的差异便是赌场的盈亏。 但是为了避免一个人通过翻倍押注的方法豪赌翻盘,所以赌场对于每张赌桌,都有着押注上限,以及损失下限的设定。 简单来说,你压超过这个上限的赌注,赌场概不受理。 同样,一张赌桌一旦损失超过了一定数额,这张赌桌当天就会停止作业。 而这些,便是赌场本身为了压制风险所作出的调控。 也正因为这是与赌场对赌,所以大多数客人顶多会叫进来几个婢女帮他们更换筹码,端茶倒水,却很少会让婢女去帮他赌。 而且其中牵扯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输了算是你和赌场串通,那么赢了呢? 所以赌场职工不得沾赌,至少是在自家赌场不得沾赌这一块,一向是不言明的规矩。 千巧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那个荷官停下手,想给千巧思考的时间。 或者说,反悔的时间。 在这个停手的微妙空当,几乎所有赌客都将筹码放在了小的上面。 追涨杀跌是大多数人的共性,那么赌场上,随运避霉也是赌客的天性之一。 这个败家的主已经连输了三十多把,那么避免和他放在一块,也是止损盈余的好方法。 “柳河姐姐,开盅吧。” 千巧看着眼前清秀的荷官,低头轻轻道。 柳河叹了口气,揭开了赌盅。 “三四六,大。” 在一堆赌客的咒骂声中,荷官干净利落地分出筹码——两枚铜筹码推给了千巧,剩余的筹码则一律扫入中央的筹码池中——这也便是今天赌场的盈余。 所以当柳河再一次摇动赌盅,然后拍在桌面上时,千巧依旧淡淡将面前的两枚铜筹码推在了大的上面。 “压大,奥印。” 赌盅翻开。 “六六一,大。” 所以两枚铜筹码变成了四枚。 “压小,奥印。” 赌盅翻开。 “一二四,小。” 所以现在手中有了八枚筹码。 千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既不跋扈,也不冷漠,她认认真真做着眼前的事情,认真地就像是在做一件女红。 然而就在认真与安静之间,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奇特的韵味。 一种——竟然可以赌地这么好看的韵味。 她就坐在醉酒的赌客腿上,明明极为不雅与猥亵,但是她的神情却淡然而宁静,手上动作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如果有人第一次见她,一定会以为她是这里最负盛名的赌客,并且会在那一瞬间为她目为之眩。 在她的面前,黄铜的筹码很快兑换成了雪银,然后雪银不久便换成了黄金,她有条不紊,她娴静优雅,她一次次将筹码推出,再一次次将翻倍的筹码压回自己的面前。 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是在为别人赌博,她就坐在那里,俨然赌场唯一的公主。 在这之中,她只做了一件事情。 奥印。 不断地奥印。 奥印是赌场术语,形容将自己筹码全部推出,孤注一掷地行为,只有输的最神志不清的赌客才会做的搏命行为。 但是在她面前,她一次一次地奥印,然后一次一次地胜利,所以她面前的筹码,也便一次一次地翻倍。 很快,她便获得了十连胜。 随着周围的赌客一点点看出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少女竟然能够如此在赌桌上大杀四方,不由开着跟随着她下同样的赌注,当然毫无例外,他们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连胜,在贪婪面前,他们终于唤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再如何手气火热的赌客,都很难连续十次以上获胜。 况且她还是一次次奥印地搏命赌法。 哪怕她还一次都没有输。 所以在第十一次开始的时候,终于有些许赌客选择了她的对立面。 当赌盅翻开,胜利女神最终还是偏向了少女的那一边。 十一连胜。 全场看着赌盅内骰子血红的点数,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即使这个女孩今天很快就会在她疯狂的连胜中止步,她也将成为如意赌坊的传奇。 从来不会有这么疯狂的赌客,一次次奥印,然后一次次获胜, 而此时,女孩的手中,终于出现了金色的筹码。 她从一个铜筹码作为起始,用十一次酣畅淋漓的完胜,终于到达了方才那个醉酒赌客的起点。 这不由令人遐想,假如说从一开始,就是她手握这筹码,那么她如今获得的财富,将会令无数人心头猛跳。 然而,千巧似乎并没有思考这些,她淡淡将面前的一堆筹码推在了小的方格。 所有人都望着她手中的那堆筹码,等待着她的下一次君临。 在赌场上,只有胜者才是真正的皇帝,而此时的千巧,正一步步向女王迈进。 少女一点都没有犹豫,说出押注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压小,奥印。” 在之前来来回回的赌局中,大多数赌客在庄家与少女之间摇摆。 跟注少女,便意味着跟注场上赌运最盛的王牌。 但是王牌终有失效的那一刻,何时决定放弃她,便是一个赌客依靠直觉才能做出的决定。 然而到此为止,这个平日里安静而悄然的少女,保持了令人窒息的全胜。 所以当少女十一连胜,手中的筹码从一个铜筹码膨胀到一个金筹码的时候,赌客们的危机感也到达了顶峰——他们既不敢跟随,也不敢压反注。 所以当千巧第十二次奥印的时候,整个赌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下注。 这并不是没有筹码,而是说——他们不愿再参与进这场惊心动魄却要赌上全部的赌局中。 只是赌桌旁的人并没有丝毫减少,相反,人多了很多。 当你听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从一个铜筹码开始,连续奥印,连续胜利,甚至达到十一次连胜的时候,你会不会跟过去围观?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而这种局面的另一面是——千巧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遮拦,她直接和赌场本身进行较量。 女子荷官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揭开赌盅,而是轻轻摇动了她身边的金色铃铛。 这个铃铛是每个赌桌旁都有的,一旦发生了荷官无法判断和做主的事情时,她便会摇动铃铛。 在清脆的铃铛响过三声的时候,红衣的执事便步履匆匆地来到了荷官的旁边,并没有看在场的其他人一眼,而是直接望向荷官。 “柳河,发生什么了?” 柳河颔首:“如执事所见。” 红衣的执事抬头扫了一眼赌桌上的情形,便瞬间明了事情的因果,毫不在意地开口:“既然千巧愿意,那么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千巧已经连续赢了十一把。”柳河低着头如实叙述道:“开始时她只有一个铜筹码。” “摇盅的人一直是柳河。”她轻轻点出了最后一句。 红衣的执事眼睛瞬间犀利起来。 柳河是如意赌坊绝对的精英荷官,摇盅的手法经过了专业的训练,如果她愿意,可以有八成的把握摇出特定的点数,当然,同样她也可以让所有自命擅长听骰的资深赌客甘拜下风。 在这样的前提下,能够在柳河的手下,纯粹靠运气连续赢十一把,是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的事情。 除却赌场都知道也默许的听骰法,赌场之上,在掷骰这类赌局中,出千作弊的手法也有很多。 最简单也是最忌讳的便是买通荷官,依靠熟手的荷官摇出可估测的点数,通过大小来赢赌场的钱。 当然这样做也有许多的弊端,其中有两个尤为重要。 第一是不能常胜,避免引起赌场的注意,一旦发现内部人员捣鬼,赌场的反应一向是最为雷厉风行,掷骰的荷官更是核查中重点的重点。一旦被发现,无论是赌客还是荷官,都会受到毕生难忘的惩罚。 第二是不能久胜,原因同上。常胜是指在一天之内,数百场之内。而久胜则是指在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把赌场作为提款机来使用。 毕竟赌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盈利,这样公然破坏秩序的行为必然会得到严惩。 可是在柳河面前,这个理由却无法成立。 她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在如意赌场中有着相当特殊的地位,无论如何也没有必要和赌客串通,在忠诚方面,执事是可以完全相信她的。 除却这种公然的串通作弊,也有很普遍的作弊方式便是神识探知。 无论是剑士还是魔法师,都拥有五感之外探知物体的手段,魔法师的神识,元素感知,剑士的斗气附着,能量辨识都是有效的远程感知手段,可以透过普通的赌盅探知下面的骰子点数。 如果再进一步,他们甚至可以在赌盅停止之后微妙触碰骰子,得到自己想要的点数。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魔法武技飞速发展万年的大地上,对于这些手段的防范也应运而生,经历了数代的发展。 而今柳河所使用的赌盅,当合拢的时候赌盅和盅盖的魔纹自然贯通,便会形成一个精巧的魔纹回路,这个回路没有别的什么功用,甚至对隔绝神识探知效果也非常一般。 但是事实证明,这种回路是最好的回路。 再好的隔绝回路,也会被更精巧的探知手段所超越,但是假如反其道而行之,不求屏蔽,只求感知,那么这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现在赌盅上的魔纹就是异常简单的感知魔纹,一切超常力量的触碰都会让它自然示警。 它不会强求阻拦外力的干涉,只要求知道——有人在外力干涉,这就足够了。 所以当这种魔纹被普及之后,试图在赌场通过自身能力来牟利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少——这已经被发展为控制更轻微更小巧的力量,来做更多更加复杂的事这样高端的命题,而这样的命题,出题方显然比做题方有着更大的优势。 所以无论是红衣执事还是柳河,都不会认为千巧掌握着更加独特的作弊技巧。 但是同样,他们也不会相信,千巧单纯凭借自己的运气,便能轻松做到这个份上。 红衣执事沉默些许,又看了看千巧压在桌上的筹码,迟疑地点点头。 “开盅吧。” 既然拿不到对方作弊的证据,那么赌场没有理由不让赌客继续赌下去。 况且千巧手中的筹码并没有到无法接受的程度。 柳河叹息一声,抬手揭开了赌盅。 千巧默不作声地望向赌盅,这个时候柳河也静静报出了最终的结果。 在红木的赌盅之中,三枚用象牙雕琢而成的雪白骰子品字型停在那里,红色的点数简单清晰到了极点。 “一二三,小。” 千巧点头,一枚一枚点清了双倍的筹码,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淡金色的眸子望向柳河,带着毫不容置疑的淡然。 继续吧。 她没有这样说,但是柳河读得懂她没有说出的话。 在红衣执事的注视下,柳河第十三次摇动手中的赌盅,几乎刻意地,她这一次每个方向多摇晃了三次。 控制骰子点数倒不至于,她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让最终的结果更加离散不可分辨。 但是当她最终将赌盅扣在桌面上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千巧再次推出了手边的筹码。 “奥印,小。” 红衣执事神色微变。 这张赌桌不过是最普通的标准桌,单注的最大筹码为十个金叶草,也便是十个金筹码。 眼下千巧已经手握两个金筹码,那么她只要再赢两次,这张赌桌便不会再为她继续翻倍筹码。 可是需要关注的永远是眼下。 她会不会继续赢下去? 她是怎么能够这样赢下去的? 红衣执事不知道,他连想都想不到。 柳河翻开赌盅,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哪怕赌盅下的点数就像少女所预料的那样。 “三三三,小。” 赌桌旁的赌客有的发出痛心疾首地惋惜,有的不可思议地低呼,有的眼中透着贪婪,也有的冷冷注视着千巧的眼睛,希望从这个以往没有任何出奇的女孩身上找到些什么。 但是千巧依然没有关注任何人,她收回筹码,然后静静注视柳河,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 她身后的青年佣兵醉醺醺地坐在那里,能够在醉酒状态不乱动乱嚷就是极好的酒品,不过此时他的酒劲似乎上来了,就那样看起来有些迷糊地坐着,对周围的反应已经不是那么灵敏。 而他身边随他同来的伙伴看起来更是不堪,已经趴在赌桌旁呼呼睡了起来,他原本还能靠自己手中的筹码不断下注来提振精神,但是当手中筹码被老大全额拿走之后,失去提神工具的学长很快抵挡不住酒精的魔力。 所以此时此刻,原本的正主反而都陷入了醉酒的负面状态,最初酒精带来的亢奋已经消失无踪,反而陪伴他们而来的小婢女,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此时真正的主角。 她在那两位将所有赌资输得精光的情况下,凭借一枚铜筹码和逆天的强运,不过十三个回合,便将手边的赌注翻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额——相较最初的本金而言。 红衣执事眼中闪着复杂的光,然后再看了一眼千巧手中的筹码。 “继续。” 柳河摇盅,扣下。 千巧推筹码。 “押大,奥印。” 翻盅。 “四四五,大。” 柳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然后看向千巧:“千巧妹子,够了。”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命令,也不带请求。 既不给人居高临下的不适感,也没有面对祈求带来的施舍。 他只是在静静阐述一个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 适可而止吧。 他不知道千巧是依靠什么手段达到这样的境界,以至于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他都无法判断对方的深浅,不过有一点他已经确认了。 千巧绝对是在作弊。 对于无法拿出证据的出千,赌场往往会捏住鼻子认了。 但是对于不知进退,得寸进尺的赌客,赌场从来不会忌惮教会他们什么是谦卑的美德。 千巧手中的筹码已经到了八个,她还能再下注一次,执事已经确定,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赢下去。 但是这场闹剧他已经不愿继续看下去了。 当着所有赌客的面,他接着淡淡道。 “这两位赌客带来的钱,赌场全额赔付,另外再准备同样的两份,一份作为对他们的补偿,一份给千巧你。” 满场赌客皆哗然。 这是公然的认输,并且姿态放到了很低。 千巧看了看红衣执事的脸,没有太多犹豫,低头,轻轻道:“祝叔叔,抱歉。” “请执事问询坊主,看千巧能不能继续赌下去。” 红衣执事浑身有点发抖,他知道千巧的身世,所以哪怕赌场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是他们平日里对这个苦命的女孩都多有维护,可是此时,她却恍然变了个人似的,当筹码在她手上的时候,她似乎多了无穷的力量和自信。 “如果知会了坊主。”祝执事意味深长地看了千巧一眼:“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不在叔叔能力范围之内了。” 千巧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说出口。 “无妨。” 正在此时,大厅内突然传来了温和宽厚的男子声音。 “继续,并桌。” 千巧不由震惊地抬起头,红衣执事也惊讶于坊主这样的决断,即使是柳河,秀目中也不由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赌场上,超出赌桌额度的赌注其实是可以下的,但是要利用规则的漏洞。 赌场上最为注重规矩,因为规矩立起来容易,破起来却快的很,就算是坊主,也无权临时调高一个赌桌的赌注额度。 但是,却有变通的法子。 变通的法子便在于并桌。 一台赌桌的上限是十个金叶草,那么两台并起来便是二十个,四台就是四十个。 大厅内少说也有三四十台赌桌,如果再加上其他赌种的桌子,将单次筹码推上二千金绰绰有余。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坊主会这样任由千巧胡闹。 执事没有资格质疑坊主的决定,只有低下头。 “既然坊主决定了,那么便继续。” 柳河低头,看了看赌盅,却没有动手。 “柳河申请更换荷官。” 在她手下让千巧赢了这么多场,无论她再怎么值得信任,终究不适合继续执盅下去了,红衣执事无奈,上前一步。 “我亲自来吧。” 他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元老,自然拥有丰富的荷官经验,只是由于资历的提升,逐渐走上了管理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便忘却了吃饭的手艺。 他毫不犹豫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修长的手掌,指甲修剪地恰到好处,可见即使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上场,可是曾经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第十四场。 “奥印,押大。” “三四五,大。” 八个金筹码变成了十六个金筹码。 所以有一个赌桌被并入了赌局——并不是说两张赌桌便合在了一起,而是两张赌桌的赌客,都将对一个赌盅的结果押注,无形间便提高了赌池的上限。 第十五场。 “奥印,押小。” “一一三,小。” 十六个金筹码变成了三十二个金筹码。 所以四张赌桌清盘,在一个赌局中开始运作。 所有赌客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他们正在亲眼目睹一场或许永生难忘的赌局——有一个人,正在慢慢地,开始和整个赌场,整个赌场的所有赌客,进行一场让所有人刻骨铭心的无尽豪赌。 但——没有人敢跟这个少女押注。 哪怕所有人都心中认定少女一定掌握了前所未有的作弊方法,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勇气,跟随一个从一个铜筹码起家,一路奥印到现在的人。 第十六场。 六十五个筹码。 第十七场。 一百三十一个金筹码。 第十八场。 千巧毫不犹豫地将那沉重的筹码推出,此时筹码的重量以她的臂力已经感觉到有些吃力。 “押大。奥印。” 当赌盅翻开,哪怕在场所有人都有点麻木了,看到最终的点数也不由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 “六六六,豹子!” 金发的少女淡蓝色的眼睛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不是为这样的点数所动摇,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豪赌中,在漩涡的中心她反而是从始到终最为冷静平淡的那个人。 可是此时耳边的指令让她也有点动摇。 可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对方的话。 “无双豹子,奥印!” 第22章 无双坊主 千巧轻轻巧巧地说出这句话,但周围却响起了一圈倒吸冷气的声音。 赌盅尚未拿起,她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选项,这不亚于在决斗之前,自己抛下了可斩切金玉的宝剑。 而同时,周围人想起了这个赌注的第二层含义。 现在千巧手中的筹码一共是一百三十三枚,放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一笔惊人的巨款,但是若以这一百三十三枚筹码作为起始,押注无双豹子,那么假如成功的话,再翻上一百八十倍的话,恐怕足够买下整个如意赌坊。 所有的赌场都在竭力避免这种恐怖的变数,然而今天,这种可怕的未来就真的清晰摆在他们的面前。 不要说无双豹子那极低的概率,凭借方才少女展示出的惊人运道,连赢十八场的可能性不知道比无双豹子低到哪里去了。 况且——刚刚不是已经摇出了一个无双豹子了吗? 即使说再出一个,也不是太令人惊奇的事情。 哪怕说,这个少女丝毫不在意被赌场捣鬼的可能,在掷骰之前便说出了自己的投注。 仿佛一位绝世的剑客,在接连击败一个个看似无法战胜的敌人之后,没有调息,没有疗伤,带着满身的伤口直接望向那个从未战胜过的大师,坦然要求赐教。 在这之前,他更丢下了手中的宝剑。 骰子厅里的半数赌桌已经被并入这场越来越恐怖的赌局,但是所有的赌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下注。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搀和的场合了,只要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明白。 同样,祝执事也不敢抓起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红木赌盅,因为这背后所要承担的代价已然超乎了他的底限。 他还没有权力——将整个赌场的命运压在自己的这一掷上。 然而,那个许久没有开口的人终于开口了。 原本昏昏沉沉的青年佣兵,微微笑着扶了扶自己身上的少女,望着红衣的执事,带着些许看不透的神采,淡淡道:“你无法决定,那就让能够决定的人出来吧。” 在看到对方眼神的那一刹那,祝执事便明白了——究竟是谁,是这场豪赌中真正的操纵者。 千巧乖巧地坐在他的怀中,在这一连串的奇迹中,她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身下的男子,哪怕说这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危险,对方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她摆脱这次风波的后患。 不过对她个人来说,她已经满足了。 她已经在这场不过半个时辰的舞台上倾尽全力,做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不曾屈服,不曾得意,不曾恐惧,不曾贪婪。 她的一生已经注定暗淡,但是这个男子却指引着她将她自己最大的价值点燃,就好像无比绚烂的烟花,在那一刻绽放到了极致。 所以她并不在乎下一刻是不是就要熄灭死去。 她的生命,早在命运整个向她倒下的时候便枯萎了。 而这个时候,千巧却听到那个温润的男声再次慢慢响起。 “此番赌局,如意坊认输。” 一辆轮椅缓缓从大厅的深处推出,那个男人独自摇着轮椅慢慢划了过来,他干净的脸上带着极淡的笑意,可是看到深处,却有一种肃杀扑面而来。 “赔付客人十倍的筹码,今日的赌局也到此为止。” 千巧看着那个安静的身影,即使是她也无法无视对方的威压,她在七夏的腿上重重颔首,几乎水平:“千巧拜见坊主。” 红衣的执事也未曾想过一向腿脚不便的坊主竟然真的亲自出面,不由慌了手脚,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向着那个男人单膝下跪,恭敬道:“祝辅拜见坊主。” 七夏定睛望向那个自己摇着轮椅出现的男人,在那一眼下,便明白他便是自己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一个赌坊的坊主应该是什么模样? 干瘦精明的资深赌棍? 臃肿富态的大富财阀? 又或者目光如剑,精光闪闪让人望而生畏的隐藏高手? 但是迎面而来的如意坊主,却不符合所有人心目中的潜在推测。 用七夏最直观的描述而言,就好像一头巨大的海象,雍容自如地在自己的王国慢慢向他游来。 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微胖的身材,脸上干净没有太多的皱纹,金色的长发披肩,双目温和而淡漠,第一次看他的人,没有人会将他联想为偃师城最大赌场的坊主,更何况他很明显双腿有着残疾。 七夏多看了一眼他的手,优秀的赌客都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但是七夏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手,这样像玉石一样修长而优美的手长在最美的女人身上都不会感觉突兀,可是出现在这个平凡的中年人身上却让人由衷畏惧。 “千巧丫头,你下来吧。” 如意坊主淡淡说道:“你今天帮着这位客人连赢十八把,恐怕整个大陆都没有这么惊人的记录,今日之后,你的佣金可大大见涨啊。” 祝执事有些惊讶地望向坊主,然后有些急切地看向千巧,低声道:“还不快谢谢坊主。” 他们这些跟惯自家坊主的下属自然明白自己老板脾性,他看似温和,但是生气的时候整个偃师城敢在他的怒火下站立的人超不过三个。不过这个老板有一样是最好的。 他不爱说反话。 今天千巧的这件事,大了说就是背叛赌场,小了说却只是自己一时运道无双,所赢赌资毕竟没有一个子儿是自己的。 这大与小之间,便只在坊主的一念之间。 既然今天坊主不追究千巧的责任,并且主动提及对方的报酬,那么来自赌场本身的压力便荡然无存,这也是自己和柳河三番两次劝千巧罢手的最大因素。 可是这个金发的少女仍然不曾悔改,她低着头,小声但是坚定地说道:“客人的赌局还没有结束,所以请坊主见谅。” 这个时候反而是七夏微微笑了,他摇摇头,伸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短发,然后看向那个平凡但雍容的坊主。 “无双坊主,我接受您的提议。” 接着,七夏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但是在离开之前,在下要先和您单独赌上两局。” 无双坊主,七夏轻轻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无双坊主。 只要是稍微对赌界有过了解的人,都不会没有听过无双坊主的名字。 因为他在赌界中的地位,便如同三圣之于大陆强者,如同三帝之于凡世终生。 他或许不是有史以来赌技最精湛强大的人,但他绝对是而今世上最值得尊敬与畏惧的存在。 只因为他,不败。 赌场上没有常胜不败者,无双坊主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每一场赌局中都可以稳操胜券。 然而他还是不败。 无法保证每一场赌局的不败,但是保证由一场场赌局所组成的赌斗不败,便可称为不败。 可是——赌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地方,你可以赢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但是有的时候,你只要输一次,那么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恰如千巧那位原本值得尊敬的父亲。 可是,这位无双坊主就是在这个不讲理的地方讲起了道理。 他强大的地方便在于,他拥有对风险极度敏感的嗅觉,总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抽回赌注,也会在最合适的时候下最终的筹码。 所以这样的人,哪怕输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只需要赢一次,便可以成为最终的胜者。 然而后者要比前者难上千万倍。 三十七年前,便是这位坊主,在自己侍童的陪伴下,推着轮椅来到了兰蓝圣城,然后平静地在那里赌了三天三夜。 然后他输了三天三夜。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身怀重金号称北方赌界第一人的年轻人不过是徒有虚名的骗子,然而三天三夜后的那个薄雾漂浮的清晨,他赢得了他脚下的整整三条街。 那是兰蓝城的三条街,每一条街放在这片大陆都足以换一座大城。 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人敢和他一起做和赌有关的任何事情,他也便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赌过哪怕一次。 然而此时此刻,七夏却说——要和对方赌上两局。 无双坊主似乎毫不意外七夏的请求,只是微微笑着,回答道:“如此甚好。” …… …… 无双坊主在沉寂三十七年后首度和人对赌,若是传出去定然会是赌界百年一遇的盛会,但是事实上,能够有幸旁观这场赌局的人只有两个半。 千巧搀扶着醉醺醺的周晹学长,跟着七夏一道,走过了被人重重围观的大厅,在赌场的后院,穿过一条人工的溪流,进了在一座结着薄冰的小湖上的暖阁。 千巧不顾七夏的邀请,独自披着大氅,立在寒冬的夜色中,只有醉酒的周晹陪着七夏一道,来到暖阁的内部。 所以当周晹学长一到地方马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蒙头大睡的同时,无双坊主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中三枚朱红色的核桃,笑着说道。 “赌场乃俗物,来往皆财贵,不见贫弱。” “但是赌却不然,赌是术数,术数为天道。” “赌场为求财,求财为人欲。” “以天道谋人欲,便所谓天人合一。” 茶几一张,暖椅数把,榻一条,周晹在榻上,各色赌局陈列于几。 七夏坐在暖椅上,闲闲从茶几上抽出一副牌九,熟练地切着:“坊主你是赌界巨头,别和在下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赌牌九,坊主意下如何?” “主随客便。”无双坊主笑的风淡云轻,然后伸出那只近乎完美的手捻起三枚骰子,指尖微微旋转便在赌盅中掷出,滴溜溜的三枚象牙骰子在墨玉的赌盅中碰撞着翻滚,待停下时,赫然是三枚红彤彤的六点。 “你所说的豹子,我帮你掷出来了。”无双坊主一点都不为自己这惊艳的一手骄傲,只是平淡地说道。 “否则在下又怎么敢押上自己的棺材本。”七夏笑呵呵地说道,然后将洗好的骨牌整齐码在桌上,照着掷出的点数分出牌来。 牌九又称骨牌,也是最为古老的赌具之一,和骰子一起伴随着数字的诞生而产生,材料最初也都取自动物的骨骼。 而今的牌九自然不会再用兽骨来制造,比如七夏手中的骨牌,用的便是比象牙更加珍贵的白犀角,每一钱等于十倍等重的黄金。 他们所用的骨牌以白犀角为底料,铅彩混合鸽血调制的颜料,骨牌上数字从一到九共九等,再以东南西北四方,每一等画为青白朱玄四色,这便是通用的三十六张骨牌。 不过随着骨牌的发展,又创造出了三张星牌,作为星野三垣的象征,这三张星牌可以与任何牌色组合,结成可以组合出的手牌。 而在三张星牌之上,还有一张王牌,便如同掷骰中的豹子,一旦出现,便通吃一切。 不过后面四张牌往往只在娱乐玩法中出现,为了公平起见,真正的赌博中这四张牌都会被拿掉,只会有最初的三十六张参与牌组的组合。 无双坊主接过七夏交给他的那张牌,连看都未曾一看,便翻开了那张白犀角的骨牌。 红如鸽血的色彩,无双坊主直接翻开了一张最大的红九。 牌九有很多种玩法,但是他们既然没有说明,便自然是按照最普遍的玩法来玩。 每人两张牌,一张在明,一张在暗,大小的比较,在于牌型。 如果不成对,比较点数,不是想加的点数,而是满则溢的点数。 比如说你有一张八九的牌型,根据满则溢的规则,溢出八九相加十七点的十点,留下七点便是你手中点数。 但是如果成对,那么便只比对的大小。 九自然是最大的对,贵为至尊。 七夏看了看无双坊主翻开的牌,摇摇头,却没有翻开自己手中的牌。 “虽然说赌钱很俗,但是假如不赌的话真的很没意思,坊主有何赐教?” 无双坊主大笑,点头应是,然后拿起了茶几上的炒葵花籽,轻轻一拂手,便有十三枚黑漆漆的瓜子落在了七夏的面前。 “你赢了我一千三百金,那么这一颗瓜子便价值百金如何?” 七夏看着坊主那边整整一盘的瓜子:“坊主你这不公平吧。” “这。”无双坊主微微笑了笑:“就是你我之间的财富对比。” “好吧好吧。”七夏摇摇头,伸手抓起一颗价值百金的葵花子,轻轻磕入口中:“这么奢侈的事情还真不多见。” 无双坊主看着七夏把那颗瓜子咽入肚中,却一点都不阻止。 对方可以凭借这枚瓜子在离开的时候从赌场那里支取一百枚金叶草,这笔巨款足够在偃师城买下三个中等规模的杂货铺——包括房契,地契外加一整屋的货物。 但是七夏咽下它,那么便意味着他真的少了一百金叶草的收入。 七夏认同这个规则,但是他还是随随便便吃了这颗瓜子。 待吃入腹中,七夏笑着翻开自己手中的手牌。 “一百金的瓜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啊。” 他的手牌是一张黑漆漆的一。 最小最弱的手牌。 “要不要相见呢?”无双坊主意味深长地从自己的瓜子盘中捻出一颗,放在两人之间:“我想需要还等一等。” 七夏低头看了看自己剩下的十二枚瓜子,这意味着他可以下十二次赌注。 或者,可以提六个问题。 “坊主不好奇我怎么能够做到大厅里的事?” 无双坊主摇摇头。 “不好奇。” 又一枚瓜子放入了桌上。 七夏不由苦恼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无双坊主那张平淡无奇的脸。 第二枚瓜子放了上去。 “因为我和坊主是一样的人吗?” 无双坊主微微窒息了一下,即使是他,也没有想到有人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或者说,属于俩个人的最可怕的秘密。 但是他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七夏馆主是比在下更强大的人。” 第三枚瓜子放进了桌上。 七夏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对手的犀利。 “能够预知自己死亡的眼睛,反而不如坊主的眼睛好用。” 无双坊主没有笑。 第四枚瓜子轻轻放了上去。 “能够看到命运丝线最终纠缠的轨迹,相比于挣扎的虫蚁来说,始终是幸运的。” 七夏被这句话打动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是也只有一瞬。 “醉着的人比醒着的人幸福。” 无双坊主再一次摇了摇头。 第五枚瓜子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知道自己醒着的人,便永远不会醉去了。” 七夏终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真不愧是坊主。” 无双坊主并没有为他的这句话而得意,只是静静翻开了手中的第二张骨牌。 赌斗是相互的。 他给了七夏十三颗瓜子,然而在每一轮下注中,只要手中还有多余的筹码,那么每一轮只要不停止都要跟注。 七夏嗑下了一枚瓜子,然后双方互相说了十二句话。 最后一句话被七夏吞入腹中,所以此时场上便不再有继续。 无双坊主的面前,黑色的九与红色的九将相辉映。 即为至尊。 无论他们之前的谈话多么机锋暗藏,让人满头雾水。 但是有一样是不会变的,那就是无双坊主翻开的双九至尊。 牌九之中,再无比之更大的牌组了。 但是这个红发的少年认认真真地望着那红黑的双九,轻轻摇了摇头。 “我赢了。” 他淡淡说道。 陆无双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 七夏的手已经点在了那张白犀角的骨牌上,微微笑了笑,轻轻翻开。 陆无双自然看到了那张盖牌的内容,饶是他,也不由哑然失笑。 他本是那样平常的中年人,但是此时却夸张地长大了嘴巴,看动作豪气云天到了极点,但是他大张的喉咙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他明明在纵声大笑,可是你只能看出这一点,但是闭上眼睛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七夏并不惊奇,他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位无双坊主的身份,只是直到此时此刻,这位无双坊主才明白他此行的身份。 他翻开的那张盖牌,上面只有一座白色的塔。 一座白色的,伫立在湖中的巨塔。 每一幅牌九的王牌都不尽相同,有用国王,有用神祇,或者星辰大日,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但是这一副牌九中的王牌只有这一种,便是湖中之塔。 七夏有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使同为三巨头的傲雪华陌小京,也对他的底细了解不深。 但是他的秘密中有一件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算是最重要的。 那便是——他是一个预知者。 预知者,不同于先知。 他对未来会比他人有着更敏锐的洞察力,甚至有时候可以“看”到模糊的未来,所以在焰城行动中,他独自请出了卡罗特斯与凌伊这两个不是长老胜似长老的存在,来帮他在暗中压阵。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危险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展开的。 所以他不是圣人,无法从命运的湍流中超然而出,孑然独立,只能随波逐流在这浑浊的长河中,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有一双相对看得更远的眼睛。 就像他在之前那近乎奇迹的赌局中做的那样。 他只不过是“看了一眼”未来赌盅中的点数,便将大小告诉千巧知道,便让千巧成了战无不胜的女王,这比任何作弊手段都要可怕。 因为你破解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跳出他所看到的命运。 这恐怕是圣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当陆无双出现的时候,他只能选择终止赌局,然后在这场牌九的开始,用一个豹子应对他所看到的未来。 否则的话,无论赌场的人再怎么使劲浑身解数,七夏也什么都不用做,只看命运如何将一个不可能的豹子放在所有人的面前。 原本一切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七夏没有来偃师的动机,直到——他在梦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自己卷入了命运的死亡涡流中,陷入自己对自己的死亡预言,是每一个预知者——或者说神棍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为此,他去寻找了西城城主,那个真正近乎无所不知的男人。 然后易岚山让他来这里找这个人。 这个和他有着相似能力的人。 是的,陆无双之所以赌场纵横不败,原因也在于他有预知之眼。 然后发生的,就是一场无意中的相逢。 七夏随着商队飘飘荡荡不急不缓地到了偃师,然后用佣兵的身份大醉一场,顺便逛了逛这个偃师最著名的赌场。 千巧在他的计划之外,但是这个女孩在那一瞬间打动了他,所以他决定送她一个新的未来。 对他这样的命运预知者来说,这种赠予就好像一枚随意抛下的硬币——只是他明白这对接住这枚硬币的人,意味着什么。 简单来说,他如今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规避自己的死亡,顺便见一下这个能够开解自己的人。 只是这场相见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以他的身份行走在外面的世界就好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炬,很难让别人忽视他的位置与目的。而偏偏这个世界上对他感兴趣的大人物又太多了一点,所以他只能伪装自己,包裹在一层层假面下慢慢让别人判断什么才是自己的真正意图。 当他所想隐藏的东西被全部揭开的时候,他也便失去了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价值。 “我未曾想过,七夏馆主竟然和山主有这样密切的关系。”陆无双终于止住笑声,缓缓说道。 他是西城最顶端的人物之一,负责整个斯特帝国的情报事物,可是平日里有资格和他联系的人包括平级与下级,只有三个人。 如今终于多了一个。 还手持着他放在山主手中的信物。 “历代绯心道馆馆主都和山主有着不错的交情。”七夏悠悠说道:“但是像在下这样的,确实没有。” 别看绯心道馆平时掉节操全无下限就轻视那群禽兽,事实上那群死宅认真起来的战斗力绝对不输于三大社团的任一方,只是他们平日里都把兴趣放在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了。 而七夏身为绯心道馆的馆主,有绝对的资格保持自己的独立,并且前途无量,他没有理由放弃那样多的东西去寻求山主这种程度的信任。 “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情最终都有自己的理由。”七夏笑了笑,接着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陆无双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有资格相信山主对你的信任。” 之前的那些话,是他在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的情况下与七夏的交谈,真真是一句对话一百金的程度。 然而如今,陆无双反而微微笑了。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七夏在桌面上轻轻按住那张湖中之塔,无声笑了笑:“事关生死,总要确认一下才甘心。” 陆无双不由点了点头——这个人的心性,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近乎完美。 所以他问道:“你在这里还有半刻钟的安全时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还有半刻钟——无论什么情况,西城的安全交接时间永远控制在半个时辰之内,所以此时,七夏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停留的时间。 七夏闻言不由重重点头,笑了笑:“还真有一个请求。” “说。” “外面那个孩子,是一个不错的苗子吧,坊主你有没有兴趣收一个关门弟子?” 陆无双皱眉:“为什么?” 以他对七夏有限的了解都知道,对方所拥有的力量不逊色于这个世间的任何一方势力,对他而言千巧那种程度的美色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会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孩,向自己许诺如此的人情。 七夏在软椅上尽情舒展身子,手向后轻轻拍了拍那个睡的像死猪一样的周晹学长。 周晹学长一直在醉酒的半昏迷状态之中,方才七夏与陆无双的交谈每一句话都是价值千金的情报,但是七夏却毫不顾忌地让这位废柴学长呆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在昏迷。 七夏伸出一个放浪形骸的懒腰,感觉这一天一夜的辛苦终究物有所值,然后才点头笑道。 “她不会让你后悔的。” “还有。” “我喜欢她的眼睛。” 第23章 天澜城下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只有凛冽的风。 来历不明的死灵法师无忧骨收敛背后那精巧的骨翼,每一步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只留下不足一指的浅浅足迹,看起来像是漂浮多过了行走。 她的身后,白色风衣完全包裹住少女身躯的叶小九,足尖微微浮起雪地一寸,同样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而在这两个女孩的身后,石枫隐匿在虚空中,始终如影随形。 风雪小了很多。 凭借迅速和叶青培养起来的关系,无忧骨这个三无人员顺利加入了两人小队,虽然邪恶的死灵法师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普通人的欢迎,但是对于两个资深魔法师而言,她更多不过是专业古怪的同行罢了。 而且无忧骨的专业是骨科,相比于制造血肉傀儡,复活死尸之类的重口专业,无忧骨简直清新爆了有没有。 况且无忧骨本人谈吐自然质朴,完全没有死灵法师接近通病的孤芳自赏,如果聊起来也是很舒服的事情——对于这一点,叶青公主殿下给予背书。 出乎意料,无忧骨的目的地也是天澜城,但是具体的目标她总是打着哈哈遮掩过去,当这个女孩不打算告诉你什么事情的时候,你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找到她语言的漏洞。 别说石枫这个寡于言讷于言的石头,就算是装起蠢来相当专业的小九同学,也从她口中套不出什么来。 只是有一点小九可以确定——这个家伙,对自己二人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按照正常的商队前行速度,帝国东方这片荒原一个月便可以穿越,但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强行通过恐怕要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对于叶青小队来说,这道算题的答案是十天。 第三天遇到了无忧骨,第十天便来到了雪原的边界,高耸入云的连绵雪山开始在视野中清晰浮现,而那座在雪山上的巨大城池,就好像镶嵌在这座庞大山脉上的明珠。 天澜城。 圣雪山脉气候宜人的腹地,最大玉石产地流光川的入口,兰叶历代帝王的陵墓怀玉谷的门户,这三点只要有一点便足够成为建起一座城池的理由,然而倘若三点同时具备,那么天澜城便伫立在了这里。 而天澜公爵,便是十人议会的法定成员之一,虽然说他基本上不会远赴千里去参加,只是这份尊敬,是他应该得到的礼遇。 叶青见惯了兰蓝叶夜的精致华美,然而在山脚下眺望那座山城的时候,也不免为之震撼。 天澜城的核心词是壮美。 他好像是一座在山壁上凿出来的巨城,连城墙都是就地取材使用万石的巨石,环城皆山也,然而却没有一座山,能比这座城更加夺人心魄。 “多久能上去?”叶青望着那座似乎近在眼前的巨城,问身边的空气。 石枫出身于天澜城,一年前他便是从这座城中独自走下,前往温暖的叶夜古城,所以距离这种问题,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向导。 所以空气慢慢勾勒出人的形状,石枫连思考都未曾便回答道:“现在的速度,还有一天半。” “所谓望山跑死马?”无忧骨背后的骨翼骤然张开,跃跃欲试:“我飞上去可以吗?” “如果你不怕被人当鹰身女巫射下来的话。”石枫耸耸肩,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打击道。 不知道为何,潜意识里,石枫竟然感觉对这个死灵法师有着隐隐的好感。 这种好感来自于直觉,但是直觉又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所以石枫这种理性动物在痛苦挣扎之后,妥协的产物就是他虽然愿意和这个家伙说更多的话,但是极其吝啬正能量的产物。 不过对于叶青来说,这样的毒舌石枫有着一种崭新的体验在里面。 所以很开心——公主殿下表示。 不过,叶青仔细看了看那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古城,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要开结界?” 无忧骨好奇地望了望这座壮美的古城,然后再回头看了看突然自言自语的公主殿下,关于结界这东西完全专业不对口,而且无忧骨根本感觉不到有魔法的气息在周围。 石枫是实战派的杰出代表,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在叶夜的理论课全部一塌糊涂,不过就算是嗅觉灵敏如他,在听到叶青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轻微茫然。 在他的危机架构体系中,此时所处的位置仍然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阈值——即没有明显魔力波动,也没有危机直觉的产生。 叶青这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不由反思了一下自身,才不由挠了挠头,吐下舌头:“我最近专攻的就是魔纹结界,有点走火入魔了。” 这样说着,叶青抬手在雪地上给两个人画了示意图。 叶青其实就是这样永远能给你惊喜的女孩,虽然在实力上她是三人之中最弱的那个,但是在她的细致的图文说明中,两个同样不笨的人很快意识到了结界的存在。 是的,天澜城有结界的存在,但是不是激发结界,而是隐性结界。 这又牵扯到了结界学的一系列专业知识,叶青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给这两个学渣做基础普及,所以她用最简明粗暴的方式,向两个人点出了这个结界的核心铺设点,以及自己推测的功能。 “是的。”叶青微微叹了口气。 “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结界的主要目的是预警和面伤,针对的对象,大概是兽潮。” 兽潮是另外两人都不陌生的词汇,可是一路上,他们根本没有遭遇过大型的魔兽,最大的阻碍便是恶劣的天气,只有无忧骨在她的“找骨头”过程中,主动搜寻挑衅了几头大型魔兽,抽取了它们的兽骨。 对于此,无忧骨表示,这个雪原的魔兽密度低地吓人。 而此时此刻,明明一路上没有遇到,视野中也找不到魔兽的踪迹,为什么天澜城还如临大敌,主动铺设了这造价不菲的庞大结界。 因为兽潮,便意味着魔兽的异常聚集,因为食物,天灾之类的原因离开栖息地,大规模集体迁移的行动。 可是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征兆。 无忧骨敲了敲脑袋,不由笑了笑:“大概我们一直在被人看着吧,所以才会顺利放我们到这里。” 话音刚落,石枫便危险地微曲了身体,这是野兽发力的标志,放在石枫身上,则是他突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个自小在冰风谷成长的男孩,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评估,从相对安全瞬间跳到了危险的边缘。 而危险的源头,来自于雪面之下。 在熟悉的战场,应对熟悉的敌人,石枫的比在场的两个女孩都要快上无数倍,在她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他便平静地伸出一只纤细干净的右手,手心向下,有细如微尘的冰粒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滑落,在重力的引导下没入雪中。 这是那样微小的冰粒,在雪中下沉好像是雨水渗透疏松的砂石,然而叶青看着那冰粒消失的地方,不由轻轻捂住了小巧的檀口。 雪地之下,开始发出一声声轻微的爆鸣声。 就好像是嬉戏的孩童点燃了埋在雪下的小巧爆竹,这样次第连绵的爆鸣就好像一挂连响的鞭炮,但是叶青轻轻捂住了嘴巴,不想让自己的惊呼出声。 同时,也止住了在喉间轻微的呕吐感。 叶青天赋绝伦,叶青年少早熟,不论这位九公主有多么卓绝的身世与才华,但是这些综合在一起,便是九公主本人,不要说对于杀人,连对杀生的经验都乏善可陈。 这才是一个公主的正确养成方法啊,像星曦那种公主育成计划绝对是 人神共愤的。 所以当叶青意味到石枫在做什么,也看到雪下一朵朵次第绽放开的殷红花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盛满鲜血的皮囊在雪下被针刺穿无数的孔洞。 而下面的真实情况,和这个比喻相差无几。 叶青并不是见不得血,而是想不到,石枫真的可以在转瞬之间便下了雷霆杀手,那在雪下埋伏的存在无论是人是兽,都在石枫的一掌之下,沦为刀俎鱼肉。 这是无比高效而残忍的杀戮,叶青见过最高效的杀戮来自于那个执掌星与日的少女,但是那个少女杀起人来也是赏心悦目,不像石枫,一旦展开战斗,唯一的目的就是置对手于万死无生之地。 在那些冰粒潜入雪下之后,在接触到活的物体之后,第一时间和周围的冰雪融合,所以冰雪便融化再凝固出无比尖锐的冰针。 一颗冰粒便足够制造一根刺穿人体的冰针,而石枫刚才洒下的那些,数量何止万数,他在抬手之间,便将脚下的雪层化为最危险残忍的尖刺地狱,无论下面潜伏的是什么,都再也无法出来相见,它们的血与冰雪凝结在一起,化为血色的冰花。 叶青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其实对这个男孩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 反而是无忧骨赤足踩在微凉的积雪上,留下轻浅的跫印,嘻嘻笑着望石枫:“你看起来不止味道很好,连本事都有点让人佩服呢。” 她一点都不畏惧石枫如此残忍的手段,反而带着点评的语气慢慢说道:“一点精神种子便能够引动雪原的杀机,照这条路走下去,就是一条通往天境的坦途。” 石枫摇头,他不知道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即使是相随七天,他也对少女缺乏基本的信任,但是少女虽不说明,但也完全不隐藏的种种细节,都隐隐勾勒出她身后的一位强绝存在。 所以对少女一眼便看穿他的手段,并且给予这样高的评价,他并不想和对方纠缠太多。 所以他低头静静看脚下一朵朵绽开血色冰花的雪原,声音骤然低沉下来。 “与其无端横死,何不出来相见。” 他的语调古怪而低沉,偏近于野兽嘶吼的感觉,却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国度的语言。 可是奇怪的是,这句话被说出的时候,无论是无忧骨,还是叶青,都清楚地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甚至说,脚下那不知身份的伏兵也听懂了。 叶青捂住嘴巴的手还没有放下,这个时候反而下意识地捂紧了一点,以免自己因为惊讶而下意识的说出这种语言的名字。 毕竟这是一种,和精灵语同源的强大古语言。 无论叶青下意识说出的名字是古兽语,还是更指其本质的神语,都不会影响她惹不必要麻烦的结果。 因为这种语言,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这种语言大概是这个大陆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连曾经的黄金人类都将这种语言作为官方语言之一,然而时到今日,还在使用这些语言的,只剩下那些最古老而强大的魔兽。 因为这种语言,每一个音符与字节,都包含着自己独有的力量,说出这些语言的人便要支付相应的力量,对于正常人来说,甚至一句简单的古兽语就会消耗他十年的寿命。 这样的语言,又怎么会流传下来作为日常交流的语言。 而同时,古兽语缺乏复杂的字符作为搭载咒语的必要回路,所以说这种聊天扯淡都算是念咒的神奇语言,在真正的咒语应用上并没有什么超长之处,所以在人类世界,它连作为咒语载体的价值都失去了,所以失传就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但是——这种语言仍然有着一个堪称完美的优点,正因为这个优点,从而成为那些黄金人类的官方语言之一。 那就是通用。 这种通用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通用,而是极大领域的通用。 对于古兽语来说,只有双方拥有听觉器官,并且具有相应的感官与神经结构,那么,古兽语便可以作为双方交流的媒介。 你或许无法凭借古兽语和一只蚯蚓交流,但是你绝对可以和一只老鼠,或者说和一头龙进行适当的交谈,因为古兽语,传递的是复杂的情绪波动。 一切能够理解这些情绪波动的生物,都可以分解出语言中所包含的具体含义,哪怕说细节上会有混淆,但是绝不会发生翻译事故。 可这种语言也仅此而已了。 复杂,消耗力量,完全不实用的古兽语,对于叶青而言,仅仅只知道它的存在,而从未想过掌握。 与能否学会无关,只与必要与否有关。 叶青同样掌握着一门通用语,虽然通用范围比古兽语稍小一点,但是无论是逼格,还是实用程度,都完爆古兽语几条街。 这种语言便是精灵语,艾恩露导师倾情教授。 精灵语处于古老与现代的交汇点,从最古老的洪荒年代到如今传承至今,在通用领域,精灵语同样有着一系列简单的情绪传递来进行交流,然而更多的,是精灵不断精炼出的复杂词汇,在简洁优雅的前提下,表达更加复杂的情感,不依靠喷薄而出的情绪来进行交流。 简单来说,精灵语和古兽语的差距就好像是叶青本人与兽人之间的差距一样。 如果不是有特别的需要,或者说尚有选择的余地,没有人会在古兽语和精灵语之间,选择前者。 君不见,即使在叶夜学院,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精力掌握一门完整的精灵语,但是精灵语的单词早已经叶夜学院泛滥成灾。 不过,对于石枫本人而言——叶青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学会这种语言,恐怕除了别无选择之外,还有特殊需求这一层原因。 第24章 我在看着你们 石枫成长在冰风谷。 或许对许多人来说,冰风谷并不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词,与众所周知的绝地,比如晖亡之林这一等级的地方相比之下微不足道,但并不意味着,冰风谷本身便微不足道。 在某种意义上,冰风谷生存的难度更加残酷。 晖亡之林的可怕在于危险,在于无数只有在传说中才出现的魔兽栖息在那笼罩着结界的庞大森林,但是只要你能够身处一个性格温和的领主领地,比如——紫泉与兰澈遇到的炽灵。 尽管从人类的角度来说,炽灵并不是什么温和的物种,但是在与紫泉兰澈的交涉中,它所展示的理性与耐心,包括受创之后权衡的放弃,都意味着,在它的领地之下,它会有限度地保护它的食物。 虽然对它而言,领地之内的所有物种都是它的储备食物,但是食物也有优劣之分,比如它最初想要掠夺三位少女中的两位,便是作为最高等的储备食物——可以和它交谈,为它提供服务的食物,作为代价,它会保护自己食物的安全。 这便是魔兽的逻辑。 如果有不属于它领地的魔兽闯入,无关强大与否,只要没有成为它食物的觉悟便擅自猎食领地内的存在,那么便会被它视为入侵。 哪怕说对方采食的食物只是一些灌木浆果,但是对它而言,这些食物最终都将沿着一根根链条最终来到它的胃里,所以,那也是它的食物。 这也是魔兽的逻辑。 晖亡之林中领主的含义,便是拥有自己领地内所有食物的管理权,这与人类食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领主不收税,它只收取自己领民的肉。 所以说,只要你身处一个食量较小,又不滥杀的领主领地里,那么你只要安心对付和自己相若的敌人,防备比自己稍强的天敌,至于再强的存在,一切都有领主替你扛着,你所要做的只是哪天领主屈尊想要换个口味,不做太多抵抗地奉献自己鲜美的肉体。 听起来很没道理,但是你要明白,和你一样的新鲜口味有很多,但是领主的常备食谱里并没有你的名字。 这就足够了。 这就是晖亡之林,原始,残酷,但是又有着类似于黑色幽默的生存哲学,强者有强者的生存之道,弱者也有弱者喘息的避难所。 可冰风谷不同。 它原本就不是生命应该生存的地方,在这里,所谓的强者也要苟延着生存,弱者连仰望天空的机会都不曾给他留下。 终年温度都在零下二十摄氏度以下的冰谷,在最严寒的冬季,白昼只有短短的三个时辰,即使你在泥砖烧制的厚实房屋里裹上厚厚的毛皮,只要你屋子里的炭火熄灭两个时辰,你就会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冻死。 在这里,食物,燃料,衣物,原本被人们习以为常的资源,都是决定生死的物资,而且最为残酷的是,这么多必要的物资最终围绕出的是一个木桶,只要有一根木板短上那么一截,从中流淌出来的就是你冻成冰渣的血液。 石枫便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 而且,他成了冰风谷的领主。 是的,领主。 如果不是领主的话,叶青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石枫会有机会何必要学习这种强大的语言。 因为——那个掌握着古兽语的存在,无论是某种可怕的魔兽,还是苟延残喘的人类强者,都不会对一个普通的男孩起这么大的兴趣,只有他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需要使用这种工具,才会有同级的存在与他交流,并且教会他这门语言。 这就是古兽语最大的好处——你不一定会说,但是一定能听懂,所以假如真的有人要教你,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反而不是那么难学。 所以石枫只能成为冰风谷的最强存在,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领主的时候,他才有机会与冰风谷之外的强大魔**流,并且得到这种语言。 有了古兽语,对外可以和与自己同阶或者略高的魔兽接触,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对内则可以节制领地内的魔兽,在本能的限度内,指挥它们攻击或者避开某个区域。 只是——叶青想不到,石枫是怎么成为冰风谷领主的,虽然现在的石枫确实很强,并且不断展露出更强的能力,可是距离天境的领主,还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是魔兽们约定俗成的规则——天境未必是领主,但是领主绝对是天境。 但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就是,在兰叶三试中惊艳通过的石枫,随后被傲雪华在同阶战斗的规则下三招击败。 哪怕叶青也知道不是石枫弱,而是傲大社长太强了。 但是假如石枫真的在来到叶夜之前就拥有比拟天境的力量,那么说即使无法击败傲雪华,但是绝不会被那样简单地打败。 即使叶青并没有亲自到场观摩那场决斗,但是从事后七夏的描述来看,石枫展示的确实是他所在等级的巅峰能力,并没有天境规则的领悟。 这与十五级横扫整个地境无敌手的星曦公主是有本质区别的。 可是如今,石枫这手精神种子引动雪原杀机,却很明显有天境领域的影子,哪怕只是雏形,依然恐怖到了极点。 在石枫低沉说出那句古兽语之后,原本平滑洁白的雪地上,开始慢慢隆起一个个雪包,虽然有更多的同类被一声声爆鸣声杀死在冰冷的雪中,可是还是有一头头银白色的雪狼从雪下掘动着钻出,然后抖落厚厚的积雪,自然而然地将雪原中的三人分散着围住。 哪怕还没有进一步动作,可是叶青依然感受得到它们身上有如潮汐般汹涌而来的压迫力。 正如无忧骨所说的那样。 有人在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行动,从进入雪原便开始的无时无刻的注视。 在这种注视下,他们一路上遭遇到的魔兽都寥寥无几,直到他们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发现天澜城的防护结界,并且推测出天澜城所防范的对象时,才近乎游戏一样唤醒了沉睡在雪中已经近乎失去生命迹象的雪狼。 这与围杀无关,也与偷袭无关。 叶青自己也清楚,这些雪狼根本对自己这边造不成什么困扰。 对方也一定清楚。 那个人的唯一目的,好像就是在告诉他们这句简单的话。 “我在看着你们。” 然而石枫并没有思考那么多。 他或许是冰风谷的领主,但同时他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少年。 有敌人站在面前,杀掉就可以了。 在起伏的风雪中,那些银白的雪狼原本是这片雪原最可怕的猎手,他们群体行动,往往猎食比它们体型与实力都要强出数倍的猎物,由此得到的血肉才能满足在这片雪原上的消耗。 而此时,还活着从雪下钻出的雪狼,无一不是种群中最精锐的战士。 可是石枫并不在意这些。 他一步走出,下一步便来到了第一头雪狼的面前,按捺不住的巨狼俯身而起,直接扑向他的咽喉。 然后死去。 叶青看着那个有着略带金色的冰蓝眼眸的少年,平静地用一只右手插进了雪狼的颅脑。 雪狼的头骨是它全身中最坚硬的骨骼,可是石枫就好像徒手插入被烤软的面包中一样。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石枫随即抽手而出,将颅脑被贯穿的雪狼甩在一边,他的右手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所以当他的手抽出来的时候,雪狼额头那巨大的伤口已经被血液凝结为冰。 这样凶残的压倒**杀,叶青想象不到会发生在一个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温和,除了比较沉默之外相当可口的少年身上。 但是叶青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在冰风谷中成长起来的少年,所以在他的骨子里,永远是冰风谷的生存哲学。 只有强者可以生存下来。 他用最暴虐的方式杀死最强壮的雪狼,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够激起这群除了食物什么都可以不顾的野兽的恐惧。 在往常他似乎用过无数次这样的方法,然后无数次生效。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群雪狼可以违背自己的习性假寐在数米之下的雪层中,那么,就自然不会因为头领的死去而四散奔逃。 它们低低呜咽着,毫不畏惧地向着石枫微微低下了头,准备第二波冲锋。 石枫对这一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在雪狼发出第一声嚎叫的时候,他也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 冰棘花以他为中心扩散着绽放开来。 那是一圈生长着的冰刺,彼此联结着构成花朵的形状,它们简洁,优美,可是更为致命的属性是,坚硬,锋利。 这蔓延生长的花朵好像是向着四周扩散的风,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覆盖了视野中的大片雪原,那一只只雪狼毫无抵抗能力地被这些冰棘花刺穿身体,割裂皮毛,鲜血凝固在冰刺上,内脏裸露在外快速的蒙上一层白霜。 在这密密麻麻的冰棘花中,只有叶青所处的地方是唯一的港湾。 她并没有激发千叶流碧,只是固执地相信石枫。 相信他既然敢使用这个大范围的无差别魔法,那么就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女孩是很奇怪的生物,叶青本身更是女孩中也极为另类的怪胎。 所以这个青发的小女孩开心地站在那些美丽晶莹而又危险夺目的冰棘花中,笑得暖暖的。 她总是固执地将性命托付给自己认为可以相信的人,很幸运的是,她又赌赢了一次。 无忧骨腾空而起,在那圈风扩散开来的瞬间。 她比叶青强出太多,所以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石枫凛冽而无差别的杀意,所以张开骨翼来到空中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在她高空中的视野下,方圆三十丈都被那密密麻麻的冰棘花所包裹,在这个范围内敌人,自然毫无例外地全灭。 即使是她,也不由为石枫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战斗力而恐惧。 这样的力量,已经真正地近乎天境,而不是简单的接触到了天境规则的门槛。 而在这个时候,天澜城外这样大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天澜城的注意。 “是冰风谷主吗?您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有女声缓缓在天空中飘落下来。 叶青听着这个声音,不知为什么,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那个声音流畅而和谐,不过出奇地判断不出说话者的年龄,不过叶青也没有为这个困扰太久,因为有一个女子已经缓缓浮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直接跨越了虚空而来,亭亭站在了那片冰棘花海之上,轻轻点下足尖的那一刻,所有的冰棘花的每一根尖刺都不可思议地绽开一朵精致绝伦的雪花,所以在这一瞬间,原本只能叫做冰棘森林的魔法展露出了无限风华。 叶青看着自己面前这一朵朵开出晶莹雪花的冰刺,不由开心地试着用手触碰了一下。 在触碰到的那一刻,雪花便骤然粉碎,化作细小的冰晶,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整个冰棘花海都开始飞快地粉碎消散,连同雪狼的尸体一起,无声消散在空中。 石枫并不惊讶她的到来,甚至对她解除自己的冰棘森林一事也不介怀,只是淡淡望着她,在那一刻,这个原本沉默安静的男孩身上,莫名感觉到了大人物的气息。 “皓月,天澜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青这才看清那个突如其来的女子的样子。 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自己为何对她似曾相识。 因为她有着一头晶莹如雪的白色长发,并不是因为苍老而变白的发丝,而是一种充满着生命气息的白发。 倾泻的长发如同连绵的雪色,却一直垂到了脚踝。 白发并不是常见的种族体征,然而据叶青所知,拥有这个体征的两个种族她都很熟。 星澈一族的银发,与雪瞳一族的白发都可以算作白发的体征。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赫然是雪瞳一族的族人。 也便是说,与不久之前才认识的九歌队队长依碧是同一个种族。 名为皓月的雪瞳族人一招便解除了冰棘森林,然后环视四周,先在空中的无忧骨身上停留少许,然后才望向叶青,目光逐渐凝注在她的身上,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公主殿下?” 叶青看着她红如琥珀的清澈眼眸,白发下的肤色更是冰莹如雪的白色,不由叹了口气。 她的容貌自然堪称绝色,但是在凡世的地域,这样毫不顾忌地展露隐族的体征,恐怕这个天澜城,真的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不过该要回答的还是不能拉下。 “受兰木城主之托,来拜见天澜城主。” 叶青缓缓回答,那一瞬间,虽然还是简单的白衣裙,可是公主气场瞬间开满。 皓月缓缓点点头,然后带着一点寒意地抬头,望向还在空中的无忧骨:“那么背着龙翼的小丫头,你在这个时间来天澜城又要做什么?” 无忧骨缓缓打了个哈哈,一点都不被对方叫破她身后骨翼的来历而惊讶。 一路上她从未隐藏骨翼的存在,只是龙这种生物已经在大陆上绝迹,所以无论是叶青还是石枫,都猜不到她这对骨翼究竟源自何种生物。 而这个时候那个原本有些天真烂漫的少女,低下头时却是冰冷而含蓄的微笑。 她淡淡从怀中拿出一小根骨头,在皓月的眼前遥遥晃了一下。 “奉你知道的大人的命令,来天澜城杀人。” ps:这一章写的好喜欢== 第25章 注孤生的城主大人 天澜城中。 这是一座石质的高台,石料就开采于就近的流光川中,但恐怕除了那条号称流淌着玉石的冰河,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这样大的玉料。 是的,这座高台便是用未经切割和打磨的原始玉料制成,如果在遥远的未来有一天流光川的玉石储量枯竭,那么这座高台便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玉石储地。 这里便是望月台,整个天澜城最高的地方,然而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并没有资格来到它的脚下。 只是所有的天澜城住户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座遥遥伫立在远处的高台,在云雾缭绕中静如山峦,他们都知道这座高台代表的惊人财富,也便威慑于天澜城主的力量与声威。 天澜城任家把握天澜城千余年之久,虽经波折,但始终未曾衰落,所以这座自初代始祖建起的望月台,便从未有人可以有幸撬下其中的一块玉石。 天澜城已然极高,然而望月台更高,它建在距离天澜城最近的孤峰峰顶,峰下便是天澜城主的庄园。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城主府却并没有建在城里,不过放在天澜城中,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为第一位任家家主在天澜山定居的时候,还没有天澜城。 望月峰是很好的家族领地,但是并不适合建城。 那位家主建起了望月台,建造了望月山庄,然后数百年间,在任家的主导下,天澜城方在这处山间谷底陆陆续续地建成。 先有城主,后有天澜城。 这对天澜城的住民来说也是一个常识。 兰叶帝国本不应当有封疆大吏,因为她刚刚诞生过这个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三位帝王之一,并且政体的权力由帝王和议会分掌,中央的权柄极盛。 可是对于天澜城,无论是那位帝王还是后来的议会,都保持了接近于叶夜城的尊敬。 元泰帝接管偃师城的第二天,时任天澜城主的任夏声便通过使者向那位帝王传递了自己臣服的意向,当时元泰帝给出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便是举族迁往兰蓝城,天澜城交由分支代管,与此同时,天澜任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兰叶帝国的第七家兰姓。 第二个选择是继续留居天澜城,可选择是否成为第五家兰姓的成员之一。 对于这个帝国而言,兰姓是最顶级贵族的象征,他所享有的资源与优待,甚至超过了常规意义上的皇族,而成为兰姓第七家,则象征着接近全面的自主,背靠天澜城的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任何一家兰姓抗衡。 但是任夏声拒绝了。 他的回复只有八个字。 “梁园虽好,非是吾乡。” 元泰帝接道回信之后反而大笑,招来使者,如是一一吩咐,言便按此办理。 所以从此之后,天澜城主成为了十人议会中的两大城主之一。 天澜城主之位由任家世代传承,帝国予以承认并在必要时候给予扶持。 天澜城自领军队,圣雪山下三千里雪原皆天澜城领地,在众口相传的民间,天澜城主又被称为北境之王。 并非没有道理。 也是鉴于天澜城独特的历史地位,所以,兰木才会遥遥委托叶青送他的亲笔信给这位数十年不下圣雪山的天澜城主任秋客,并且希望送这份人情给叶青。 就像没有谁会嫌弃一个公主的友谊,可是同样,天澜城主的友谊也是任何人都不嫌多的。 任秋客此时便站在望月台上。 望月台极高,高到云雾起伏,群岚如烟,整个天澜城便如模型一般匍匐在脚下。 只是此时,一个人站在这样高的玉台上,不免有孤寂之感。 只是任秋客本人,便是一个孤寂的天才。 天澜任家有着最顶级的家族传承,可是任秋客即使在千余年的历史中,也是无比的耀眼。 他四岁开始修习,展露出了同样杰出的魔武潜力,若是寻常天才,恐怕会直接选择魔剑士的道路。 然而他在六岁的时候就放弃了魔法,专攻武技。 严格来说,专攻剑道。 自此,他一路绝尘。 九岁剑道初成,进级青阶,从此家中寻常武士再非稚子敌手。 十四岁剑道小成,一举突破至地境,晋级当日执剑下山,只身单剑,纵横三千里雪原,三月斩敌过千,终以血祭剑。 待到二十四岁,他便到达了二十八级巅峰,触摸到了天境的门槛上。 然而这一停,便停了三十年。 天境之路讲究玄关无悔,即使放纵恣睢如庆历四年春,十七岁便到达了二十八级,却生生压制了自己两年,即使在永夜之城中生死一线,也从未想过临阵进阶。 所以他一旦进阶,便如日出东方,第一战便于千万人环伺之下之下刺杀斯特庆历帝,自立登基奥登城中。 只是二十八级巅峰对任何一人来说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哪怕能够进阶二十八级无一不是天纵之资,可是这之中能够最终抵达天境的,往往不足十一,是以普天大陆,纵然三圣之后武道发展繁盛至万年来巅峰,可是天境之人,若不包括隐族,依然不过百数。 所以哪怕任秋客在长达三十年间号称天境之下第一人,甚至能够在天境面前保持不败,可是始终有人认为,这位天澜城主天资极尽于此。 他过于醉心剑道,以至于剑我唯一,所以打破内外隔阂,成就天境要难过常人十倍不止。 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常识就是用来打破的东西。 三十年后,五十四岁的任秋客约战兰叶帝国四位天境,独力以一敌四,于战斗中临阵进阶,单剑大破四位天境强者。 从此天澜城主之名,便真正成为了威震整个北境的绝对强者。 这件事据今不过五年,所以而今的天澜城主,年已五十九岁。 对于天境强者来说,只要有心,数百年的寿命挥之即就,对他们而言,六十岁不过相当于常人的二十岁,仅仅是人生的一个开始。 但是对于任秋客而言,他的人生已经太过漫长。 他醉心于剑,年轻时以精力不济为由拒绝娶妻,然而等到族中长老们纷纷发现他的精力永远分散不到剑以外的事物上时,他已经强大到不是族中可以支配的了。 所以他还是没有娶妻。 而今的天澜城主年已五十九,可是膝下并无子嗣,五十九年的人生,独自与剑相度,对于常人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对他来说好像天生就是如此。 他也从未因此事介怀,天境强者寿命悠长,他至少还可以在城主之位百年以上,只要过继一个子侄,便可以继承他的位置,所以并为过度忧虑。 可是头大的族中长老很快发现,他暂时连子侄都不打算过继。 理由——还是精力有限。 所以这位茕茕孑立的城主立在高台之上,他自己还不感觉什么,所有能够看到他的人,都不由想起这样六个字。 “注定孤独一生。” 然而此时,他的身后慢慢响起了声音。 “皓月,拜见城主。” 任秋客玄衣,发色苍蓝,黑眸。 他不像北地的大多数人有着斯特帝国的稀薄血脉,天澜任家原本来自于大陆中部,后来举族迁徙北上方到达天澜,又与本地居民通婚甚少,所以任家的血脉素来在整个北境独树一帜,这并不是什么异事。 相反,由于天澜任家的独特地位,天澜城地域的苍蓝染料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连可以改变眸色的黑色玉片销量也一直见涨,所以在天澜城如果作奸犯科的有苍蓝发与黑瞳的体征,提刑官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是否伪造,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就交付任家由他们自行处置。 他严格来说是很英俊的男子,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面部线条如黑岩雕刻的塑像,他闻言轻轻回身,看向单膝跪在台下的白衣女子,黑色的眸子射出的光锋锐如剑。 “我说过了。”他面带愠色,低低开口,声音好像狂风扑击松柏,声已落,意犹在。 皓月依然单膝跪地,也不抬头,淡淡回答:“皓月答应做您的影侍卫,那么自然要执上下之礼。 任秋客脸上明显不耐:“你做影侍卫不过是你自作主张,我没有反对,你就在我这里赖下来。但是你既然在这里了,那么就按照我的规矩做事。” 皓月丝毫不退,依然低着头回答:“救命之恩,唯有此报。城主的规矩,在皓月看来并不合适。” 任秋客他并不擅长和人做口舌之争,更何况是一个虽看起来通情达理,但是一心要装糊涂的女人。 所以他叹了口气:“起来吧。” “当初约定是十年的影侍卫,现在已经七年了,十年期满,可不允许续约了。” 皓月摇摇头:“影侍卫做够了,还可以做侍卫,即使城主不缺侍卫了,皓月做个城主幕僚也是绰绰有余的吧。” 任秋客不由大皱其眉:“然后还是把所有的竞争者一起打包送到我这里来?” “自然才高者胜。”皓月已经听令站起,闻言点头,认真确认。 “那你究竟怎么才愿意离开?”即使是天境强者,也不由按住了额头,苦恼问道。 皓月一窒——在她的预想中,确实没有离开这个预案。 所以下意识地,她就把心中的话一吐而出:“待到城主大婚之日,皓月自然会离开。” 这话刚一出口,这个平素温柔镇定的女子不由轻轻捂住了嘴,脸上瞬间飘起极浅的红晕,要知道雪瞳一族肤色极白,所以一点血色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她未曾想过,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竟然还是这么进退失据,哪怕已经在他身边待了七年。 任秋客强压愤怒,他在这一瞬间竟然没有意识到皓月这句话的隐意,他只是从自己的剑心中做出了直接的回答。 “某醉心剑道,恐怕今生都不会婚娶,那你难道要赖在我身边一生?” 皓月反而不惊讶这个家伙会忽略掉最重要的事情,不过此时她早已经有些大乱,所以回答更是脱口而出。 “一生一世又有何难?” 皓月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把雪瞳一族的脸都丢光了,白如脂玉的容颜烫得几乎着起火来,她已经知道谈话没有办法继续了,而且巨大的羞耻心催促着她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她马上转身,声音在这一瞬间流利清冷到了正常水准。 “皓月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可是她这已经不是退了,而是逃。 白色的身影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只留下一道冰痕缓缓消散。 任秋客看着那道缓缓消散的洁白冰痕,脸上殊无笑意。 他淡淡回身,望着远处起伏的雪海云涛,叹了口气,低语道:“情字何解。” 天澜城主再怎么木头,再怎么注孤生,剑修毁一生也不至于连女孩的这点小心思都看不懂。 可是他不得不看不懂。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不对皓月心动,就连叶青妹子,由于她长久以来男女通吃的倾向,看到皓月也是个喜欢的不得了。 皓月人品修为身份来历都是上上之选,即使配给三大帝国的任何一个皇族做正妻都是只高不低。 容貌暂且不提,二十六岁的年纪,二十八级巅峰的修为,放在凡世自然是顶级天才,即使隐族也是最精英的那群人。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身份来历。 她是隐族人,而且还是目前最无意大陆局势的雪瞳一族,一旦和她联姻,那么可以获得隐族的友谊,要知道,奥斯家族便是由于和霓凰一族世代联姻,才能稳固三大皇族的地位。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接受。 没有男子不钟情这样的女子,除非男子本身有问题。 任秋客自然是正常的男子,他不娶妻,真的就是精力不济。 这不是玩笑。 皓月这样的女子,愿意留在这里以区区影侍卫的身份呆上十年,所追求的自然不是他的实力,身份,地位,而是他的人本身。 可是这偏偏是任秋客唯一无法给予皓月的。 他知道,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城主,也能够当好一个族长,但是唯独,做不好一个丈夫和父亲。 现在皓月用影侍卫的身份才能和他保持日常的接触,而且是纯公事的层面,如果皓月真的成为他的妻子,那么自然不能让她继续担任这类的职务,那个时候,感情无疑就变质了。 他一闭关便至少月余,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极为简单,皓月所想要的感情交流,属于眷属之间的交流,是他唯一给不了的。 他剑心通明,所以看破这一切之后选择搁置这段感情,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装木头装了七年,皓月还真的忍下来了七年。 他爱恋这位骄傲且优雅的女子,所以才希望给她更好的幸福。 可是原本以为不过五年,皓月就会放弃离开,可是眼下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眼看都快九年了,皓月还打算赖下去。 他实在坐不住了。 不过这个时候,任秋客突然古怪地转过身来。 一道冰痕一闪而逝。 白衣的皓月站在台阶之下,脸上依然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任秋客实在想不到,方才这个女子说出了那样羞死人的话,按她平常的性格绝对一个月不会再来见自己。 可是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皓月低着头,白皙的手背上有着一个青紫的掐痕。 没有谁有能力和胆量这么惹一个隐族存在,但是这个掐痕是她自己留下的。 皓月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羞恼,所以声音低到细若蚊鸣:“属下失职,有客人求见城主。” 虽然很低,但是这样的声音任秋客不至于听到不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秋客突然感觉这个样子的皓月真的很好看,所以下意识的,他静静回答:“声音太轻,请重复。” 他的声音还是公事公办的古板,可是听在皓月耳中,这一刻反而说不出的可恶。 和平时的可恶完全完全不一样。 不过皓月还是把秀拳握地咯嘣咯嘣响的同时,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反而比刚才还低。 任秋客强装着冷漠,淡淡道:“说过了,声音太小。” 皓月咬紧银牙,冷冷望向台上的玄衣城主,红色的眼眸充满着羞恼和愤怒,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深吸一口气。 “城主大人,有客人求见!” 这一声反而有些石破天惊之感,皓月因为吸气过猛脸上微白了一下,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光了,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下可以了吧。” 这一声反而是最低的。 不过任秋客终于保持不住严肃的外表,不由轻笑出口,仿佛断崖生春:“可以了,可以了。” “快去让他们来见。” 待皓月转身,任秋客看着她白色的背影,不由失语喃喃道:“想不到你还能这样可爱。” 这样说着,他叹了口气:“如果三十年前遇到你,该有多好啊。” “那个时候,我还有勇气,去拥抱你。” 第26章 有何不敢 当叶青出现在任秋客面前的时候,无论是皓月还是石枫,都没有资格旁列。 这与当日易岚山的相会不同,叶青那个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而葛生作为圣人门徒也有资格参与叶青与易岚山的交易。 可是这一次不同。 任秋客的身份是天澜城主,十人议会的成员之一。 叶青则是兰叶帝国最小的皇女,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兰叶帝国的态度。 这种规格的会面,如果不是刻意允许,很难有第三个人旁听。 所以叶青简单地从空间包裹中取出那封被魔纹包裹的书信,低头略带恭敬地递给了任秋客。 “叶青,幸不辱命。” 她此时的身份是兰木私人委托的信使,哪怕信使的规格再高,可是身份的本质是不会改变。 所以她交上那封朱红色的信封的时候,所执礼简洁而谦卑。 不要被这个往日里全没正型汪洋恣睢的女孩所迷惑,她幼时所接受的教育,是属于帝室公主中也顶尖的,而且年少的公主殿下一向以学霸著称四海。 任秋客简单地接过了信笺,指尖掠过封皮,一缕剑气沿着魔纹运转一周,随即信封便被流畅地打开。 这封兰木的亲笔信看起来很短,不过一页纸的长度,但是叶青站在下首,看着任秋客足足看了半刻钟的时间。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自然不会是那高处不胜寒的望月台,在望月山庄里有的是温暖舒适的暖阁,叶青看着任秋客终于看完了那张薄薄的信纸,心中总悬着的巨石落地。 “城主,我的任务可算完成?” 兰木的这个任务报酬自然是丰厚,但是最为丰厚的其实还是这份人情。 他用自己的人情让任秋客与叶青相见,哪怕说这张纸上一个字都未写,一个帝国公主穿越偌大的北境雪原来到天澜城下,这本身就是足够厚重的礼物。 但是任秋客的回答却有些迟疑。 他是剑心通明的城主,又是境界高绝的天境,原本不该为这个简单地回答而迟疑,但是当他迟疑的时候,自然是有问题的时候。 “兰木在信的最后说,这封信应当让公主您看一遍。”任秋客的回答简短而直接。 “但是我的判断是,公主暂时不应该读这封信。” 叶青不由挑了挑淡蓝色的眉。 她微微侧头,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任性以至于桀骜的微笑,就好像在悬崖边看到危险但仍然一步步挪近的幼狮,每一步逼近,都赌上了自己的尊严。 “给我看。”叶青简单说道。 她只说了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的内容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任秋客点头,那页纸无风自起,轻盈飞到叶青的面前,叶青伸手抓住,轻轻打开,读了下去。 “任秋客城主亲启。 送信人为九公主叶青,送抵之日不晚于一月十二日,如此,此信可观之。 上述条件不符,则销毁此信。 天澜城局势大致了解,细节略有偏差,星象之说,言有惊无险。你我皆不遵天命之人,姑妄听之。 龙骨巫妖愈加活跃,但帝国尚无必胜之把握,原则之内,请纵容巫妖活动。 三公主叶鸾已秘密启程,将于一月十二日抵达偃师出境。公主当为斯特皇后,此事为皇族与帝国议会共鉴。 在下不放心九公主,故以此信送公主往你处,公主到日,一月三十日前,请城主固留公主于天澜。 将此信交予九公主亲览。” 叶青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信上的内容,明明薄薄不过一页纸的内容,叶青竟然也读了半个刻钟之多,直到她最后一次读到结尾,才冷冷抬起头来,笑道:“任秋客你敢拦我?” 任秋客哪怕早从高层的密谈中得知这位公主的真实秉性,也了解过半年前她在兰英元帅房中的所作所为。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刚才还温和谦卑的少女一瞬间咄咄逼人到了极点。 她所依仗的最终不过是九公主的身份,可是能够如此使用这个身份的人,自三大帝国建立以来也唯她一人。 兰木的这封信主要讲了四个情报,但是综合来说,是两件事。 天澜城附近魔兽异常,恐怕会有前所未见的兽潮出现,但是根据占星结果,天澜城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魔兽异常的根源怀疑是龙骨巫妖,但是帝国并不打算在短期内与龙骨巫妖翻脸,所以不要主动对龙骨巫妖采取行动。 这一件事说的是天澜城的近况,兰木亲笔写下的情报,自然不可能伪造,兽潮的起因,危害预测,以及幕后主使,包括帝国的态度尽在其中,有这份情报,任秋客就可以完全掌握先机。 然而第二件事,则是国事。 三公主叶鸾将与斯特帝王秘密联姻,并且此事得到皇族和帝国议会的共同支持。 如此一来,北境的巨大压力立刻缓解,再也不用担心那位可怕到极点的年轻帝王随时可能发动的入侵。 这两件事都是大事,而且都是好到不能再好,又事关重大的机密,即使任秋客十人议会成员的身份,有资格知晓这些情报,但是他常年居于天澜,基本不往帝都参加议会,而北荒雪原异变,魔法沟通断绝,所以他也只能从专门的信使手中,得到想要的情报。 但是第四件事,就好像从属于第三件事的尾巴,因为兰木担心九公主会在这件事上作梗——要知道,叶青也是有着雷打不动的参政皇族身份,如果不是这十几天来叶青一直在北荒雪原上艰难跋涉,得不到一点外界消息,那么只要她有心,就可以在必要的时间内赶回帝都,以她的方式彻彻底底大闹一场。 不过没有谁会把这样一位十三岁的小公主放在眼里,认为她不可能将这个已经决定下来的家国大事给推倒重来。 所以那些推动此事的人看来,这更多是给叶青置身事外的保护。 但是在这封信上来看,兰木真的认为,如果叶青还在兰蓝,那么事情的结果真的一切都说不准。 可是如此一来,兰木就是这个行为的最大输家。 他本来将叶青支出兰蓝便将这位公主殿下得罪惨了,现在又请任秋客将叶青限制在天澜城内,不仅消耗了任秋客一份大大的人情,毕竟任秋客不管以什么目的,软禁九公主哪怕皇族看在她的身份不找他的麻烦,可是把叶青却是大大地得罪了。 这个损失,自然是由兰木来补偿。 虽然说身为兰姓第二家家主,兰蓝城城主,一个皇族公主的怒火他还是可以勉强承受,但是如果考虑到这位公主非但前途无量,并且原本和他私谊甚笃,这样的行为就真的让人猜不透了。 再退一万步说,兰木完全可以将这一切放在水下进行。 天澜城情况危急,他委托九公主送信,就像最初他说服叶青的那样,这是一份回报丰厚各取所需的美差,只是在这个期间,不幸产生了关于三公主的决议。 至于之后叶青到了天澜城后受到盛情款待乐不思蜀,不知不觉到了二月,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嘛。 这才是最顺利的发展过程,各自拿各自的人情,一圈交换就成了小小的利益团伙,哪怕九公主在其中暂时还人微言轻,但毕竟是成长中的小兽。算计什么,都是偶然,兰木大叔是和和美美温柔善良的城主大人,怎么会处心积虑地算计一个公主? 可是兰木偏偏把这一切放在了水面上。 他把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包括之后的计划打算,都明明白白地讲给了叶青,然后由她决断。 所以即使是任秋客,看到兰木写在信上的最后一句话,会迟疑着说:“公主暂时不应该读这封信。” 可是此时,面对这位九公主指名道姓的质问,天澜城主轻轻笑了笑,平淡处流露出无尽自信。 “有何不敢?” 任秋客单手抓着叶青颈后衣领,就好像提着一只被制住颈皮的蓝色猫咪,他一路在望月山庄闲庭信步,然后一路上遇到的佣人婢女,都好像完全看不到这对城主皇女一样,未曾多向这里投下一缕目光。 叶青甚至有点恶意地想,即使这位城主大人就在走廊上将她先那个啥再那个啥,这群佣人也一定熟视无睹。 不过其实叶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抗。 对手可是虽然初入天境不久,但是战力惊人的剑客城主,她自忖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可是她如果真的放下公主架子撒泼,恐怕能多阻上一阻。 可是没有意义啊,如果有用的话,叶青可真不在乎公主面皮,但是没用的话何必自取其辱。 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于是任秋客便单手像提猫一样将她提起来,一步步走着将她送到了自己客房。 当石枫打开房门看到这对造型奇特的城主皇女时,即使是淡漠如他,也不由微微挑起了眉毛。 叶青伸出大拇指往后指了一下那位不动如山的城主大人,没好气地解释道:“这位城主觊觎我的美色,把我软禁了。”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石枫的话,那一定可以听到质优量大的精品吐槽,可是石枫只是哦了一声,让开了房门。 连任秋客都没有对叶青的揶揄做出任何回应,似乎这片北国盛产这种类型的木头,他只是将叶青放在了地上,淡淡说道。 “如果不是学院的那位殿下亲至,公主定然离不开天澜城。” 然后他的身形瞬间消散。 叶青看着他的还留在原地的残影,不由撇了撇嘴,明明可以当高速空邮快递使,偏偏非要做人力黄包车。 不过,叶青叹了口气。 这位天澜城主竟然还对叶夜学院颇有了解。 比如说那位殿下,知道详情的人,都不会误以为是林夕,兰英,或者说学院里某位位高权重实力惊人的大人物。 那位殿下就是那位殿下,三殿下大人。 在庆历四年春早已经荣升那位陛下的今日,叶青还是第一次知道,三殿下在这群大人物中也有着类似的代号。 那位殿下。 是的,叶青自己本身也是殿下啊,傲雪华本人也是相当高位的殿下,但是殿下与殿下之间是不同的啊。 就像天地间最强大的公主永远是那位没有任何皇室血统的潇。 而来历神秘,身份不明的三殿下,真的是叶青所知的人中,最有资格称为殿下的存在。 这位天澜城主定然知道她和那位殿下的关系,也知道她有把握将那位殿下叫到这里来。 如果三殿下亲至,暂且不说能否击败这位城主大叔,单单就想走来说,专注于剑的城主定然是拦不住的。 但是叶青暂时并不打算走。 叶青叹了口气,伸手将房门拉住,然后看了看四周:“无忧骨呢?” 无忧骨凭借那根小小的骨头和不明就里的话,没有受到任何盘查便进了天澜城,进城之后她便似乎理所当然地跟叶青一行搭伙住在一处,叶青对她不讨厌,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也便是说,此时他们所在的这处小庭院里,有三个住户。 “出去了,进城。”石枫简短回答。 叶青点头,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那位神秘的女孩不在最好。 这样想着,叶青伸出一根手指,一枚青色的菱形晶石浮现在她的指尖。 “身份验证,夏末友人社团长葛青。” “通讯对象,夏末友人社团员葛生。” 她一点点将魔力灌注入这块晶石,看着晶石内的魔纹一点点点亮,所说出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给自己一份确认罢了。 等到最后一缕魔纹被点亮,叶青停顿一下,方慢慢开口。 “抱歉,哥,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葛生的影像浮现在晶石的上方,他刚想要说话,就被叶青直接打断。 “先听我讲,之后你再说,这件事。” 叶青轻轻咬了咬嘴唇。 “很重要。” “你让三殿下过来,取我的千叶流碧离开,然后以此为信物,到兰蓝城支取一百近卫军团,不要说调动理由,你也有资格不说。” “近卫军团直接赶往偃师,他们的脚程不过一两日功夫。” “然后你们就守在大路上,所有经过的商队旅团一律设卡盘查,只要记住一件事,一切有顶有盖的东西,无论是马车还是一个罐子,都要打碎查看。” “三天之后,任务结束,你让近卫军团归队,无论你有没有找到东西,来见我就可以了。” 在此时此刻,叶青才突然发觉,葛生竟是这世界上她唯一可以无保留信任的人。 夏末友人社中的人叶青都可以给予信任,但是终究有一个阈值。 可以绝对独当一面的人,七夏,陌小京,傲雪华三个人中,七夏她根本看不透,所以就绝对不会给多出必要一丝的信任。 陌小京她可以确认并没有什么对于她的恶意,但是要托付什么的话,如果有第二个选择,叶青也铁定不会选他。 无他,讨厌耳。 接下来便是傲雪华,傲大社长是叶青最愿意依赖的一个人,因为她足够强,也足够善解人意,但是偏偏此刻,她太过强大了一点,叶青没有一点制衡她的手段,而且,说到底,傲雪华是奥斯的公主,而不是兰叶的。 这是她们之间永远不愿意挑明的一根刺。 除却他们三个人,夏末友人社还有几个特别恶劣的残障人士,首当其冲的便是周晹学长,这种事情交给他还给一条狗比较放心的说。 毕竟假如他在场的话一定会说把我和狗相提并论你实在太侮辱狗了。 三殿下也是行动力无能的大残障,你可以具体给她指明什么地点,有什么东西,她便会给你拿过来,但是如果那个东西哪怕仅仅从桌子上掉下来,就算在她的眼前,她也会熟视无睹。 在她的意识里,桌子上的和地上的,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这并不是笨,严格来说叶青真的不知道究竟谁比三殿下要聪明。 只是由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三殿下很不愿意把一件事思考到第二阶以上。 这种人你给我说委托给她任务? 石枫也是残障人士之一! 动手能力极强,喜欢依靠本能行事的根本伤不起,根本没有任何领导力这种东西的存在,遇上什么事都会本能地选择以力破巧,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发火球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不行,那就来两发是他们这种人心照不宣的人生哲学。 第27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除却这两个极端,紫泉和兰澈就是属于比较中庸的存在了。 兰澈识大体,懂时势,出身显赫,本人聪慧乖巧,只要是和帝国沾边的事情,让她出马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隐隐中,叶青对她隐藏的秘密还是有点担心,虽然她并不想探求这个秘密的真相,可是直觉告诉她,暂时让她过多插手帝国相关的事情一定会产生她永远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而且兰澈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能做这件事。 她是第三家的未来继承人,如果她和叶青纠葛过深的话,就无形中成了叶青派系下的人。 虽然假如按照党争概念,整个夏末友人社都是叶青自己的下属。 可是叶青自己才知道,这个下属有多令她咬牙切齿。 虽然说兰叶帝国皇族内部之争并不激烈,可是并不意味着,一家兰姓和一位公主保持基本的礼仪和愿意为这位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一个概念。 无论兰澈认不认为,她始终是绑在兰姓第三家的人。 可是紫泉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她出身平凡,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天分一点点进了叶夜学院,并且能够成为葬雪社的组长,这毫无疑问证明了她的能力,天赋与领导力。 但也仅此而已。 而在她获得本源之体,成为叶夜学院预定的学院守护者之后,这一切就改变了。 她成了叶夜学院近百年来最重要的学生。 不是叶青,不是傲雪华,不是陌小京,也不是曦彻。 而是紫泉。 她没有根基,没有归属,所以说最先邀请她的势力是最占优的势力,而且,身为叶夜学生,特别是葬雪社成员的叶夜学生,对叶夜学院的归属感不言而喻。 作为一个直指天境,有望神境的本源之体,古神暴走这一小概率事件虽然需要重视,但并不是什么承担不起的风险,但是她却可以护佑叶夜学院数百年之久,而且不会被其他的利益影响。 这一点,是与叶青他们不同的。 就像是曦彻,他是叶夜学院近百年来培养出来的最杰出的学生,可是他现在已经隐隐成了学院最大的威胁,虽然还不是敌人,但已经相差无几。 可紫泉不一样。 这样的紫泉,身后有着叶夜学院全无保留的支持和维护,哪怕她自己尚没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觉悟,可是学院已经给予她足够多的东西。 如果是她出面做这件事的话,凭借葬雪社做事的专业程度,绝对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至于之后帝国的震怒,她凭借自己的身份可以抗上一抗,紫泉有叶夜学院撑腰,扛一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没有葛生的话,紫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有葛生就不是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紫泉要比葛生更适合。 但是——因为葛生,叶青并不太喜欢紫泉。 这种不喜欢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平日里该和紫泉玩闹也是不会少的,偶尔打打趣这位温柔的飞羽组组长也是美不胜收的事情。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的最直接原因,那就是她是因为葛生才进的夏末友人社。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才会加入夏末友人社,叶青虽然自己不说,但她心里很清楚。 可是紫泉不一样。 葛生救过她,她也救过葛生。 葛生对她说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叶青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在拼命回忆分享一些温暖快乐的回忆,而且关于叶小九的回忆特别的多。 哪怕紫泉是很好的倾听者,而且在事后她也从未对第三个人透露过这件事情,可是她听过了就是听过了。 叶青与紫泉最大的不同是,她和葛生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并不是没有秘密,而是说,没有刻意存留的秘密。 一切与叶青有关的事情,葛生都会告诉她知道,一切与葛生有关的事情,叶青也会告诉他知道。 所以紫泉不知道,她以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回忆的东西,已经被第三个人知道了。 这种事情想想都很不爽,就好像回忆也被NTR一样的糟糕体验。 但是同样的事情,假如紫泉知道了就会安然接受,明白这是原本就属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但是叶青很难接受,即使说她明白当时的情况这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况且葛生破坏与她的约定,背叛什么的更无从谈起。 可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紫泉可以接受的事情,叶青未必可以接受。 夏末友人社中,和葛生最亲密的自然是叶青本人,这个毋庸置疑。但是叶青之下,三殿下和葛生的关系也很亲密。 最初叶青对于这件事很是吃醋,可是在永夜之城之后她便不在乎这件事情了。 因为她接触,并且了解了三殿下。 三殿下与葛生之间的情感,是相互喜欢,是很信任彼此,但是之中有一个重点。 那就是他们的基点不一样。 如果类比的话,就好像葛生非常喜欢沨滢,喜欢到每天都要抱着睡觉的地步,叶青就会嫉妒地把沨滢杀掉吗? 或许在某种可能下真的会,但绝大多数的叶青是不会的。 三殿下对于葛生的情感,更接近于寄托,她把葛生物化为一种存在,特殊的存在,她对葛生很好,并不是将葛生作为和自己同样的物种看待。 而是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三殿下并不把自己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哪怕她一直在潜意识里模仿人类,但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别人,都将她孤立于人类之中,作为一个割裂的个体看待。 葛生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一直将三殿下作为人来看待,哪怕看到她的身体消散为烟雾,哪怕见识过她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是葛生一直就把这个女孩作为和她一样的人,会痛会哭的有感情的人。 这种不刻意,从内心自然而生的认为,被三殿下觉察到了,并且感谢了他,把他视为特殊的存在。 这就是三殿下对他好感产生的真实缘由。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有了更多更多的羁绊,可是有一点从未改变过。 葛生很喜欢三殿下,三殿下也很喜欢葛生。 叶青一直都能够看到这种喜欢,但是她并不介意。 葛生与三殿下之间的这种喜欢,完全占用不了她的份额,三殿下的形象与叶青的形象完全孤立,既不覆盖,也不重叠,一点都不影响到叶青自己。 葛生可以同时喜欢叶青,也喜欢三殿下,就像我喜欢足球又喜欢读书,这之间完全可以共存。 可是紫泉不一样。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叶青和紫泉,就是如来和卿。 外面不说,夏末友人社五个妹子。 叶青自己不提,三殿下提过了,兰澈虽然是葛生先认识的,但是现在自己寝室,并且说到底和葛生的关系不过是比朋友稍微好的关系。 至于傲雪华,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这个看起来强大无匹的葬雪社长,就知道她的处境究竟是怎么样的。 唯独紫泉。 紫泉并不是容貌无双,哪怕是一向被人打击过容貌的叶青,也可以打包票说自己绝对比紫泉好看。 但是叶青也不得不承认,紫泉真的有自己无法比拟的好看地方。 然而最令叶青警惕的是,她和自己一样,同样站在亲情友情与爱情的分界线上。 叶青与葛生的关系,说到底亲情与友情并驾齐驱,爱情的成分十不足一。 他们的友情来自于圣湖畔,冰庐中的三年朝夕相处,才情相若,兴趣相仿,又共同经历了那些大事件,可谓是经历过检验的友谊。 至于亲情则是自她低头咬下葛生的手腕为起始,一直到今日的逐渐培养。 然而从那一刻起,她用亲情将自己和葛生绑在一切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将爱情排除在外。 她非常非常喜欢葛生,但是一点都不爱葛生。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会改变的。 叶青现在从未考虑过和葛生发展出更紧密的关系,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最亲密的情侣都未必能与之相比。 彼此为兄妹,彼此为最好的朋友,彼此分享一切的秘密,彼此承担一切的代价,如果说十三四岁的时候男孩女孩之间最美好的关系,莫过于此时叶青和葛生之间的关系。 但只是现在,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需要考虑喜欢第三个人,喜欢到可以与之成婚,生下孩子的情况。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叶青反而不希望这第三个人的出现,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葛生的。 但是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就可办到的。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究竟是叶青选择放开一部分葛生的手,还是说自己选择勇敢顶上,自己撕掉自己为双方打造的亲情枷锁,此时的叶青并不知道,也完完全全不想做这个选择。 她心底并不想让这个自己叫着哥哥的男孩成为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恋人,可是也不想让第二个女子以那样的姿态闯进葛生的心中,并且逐渐拥有葛生的一切。 这两种可能她都不想看到。 所以这才是她内心深处不喜欢紫泉的原因。 她和葛生的关系已经到达了极致,即使真的成为恋人,也不会比现在更加亲密,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和葛生突破为恋人。 可是她永远不能以妹妹的身份去限制葛生去爱上别人。 紫泉就是最可能成为这个别人的人,而且紫泉是这世界对叶青与葛生关系了解最深刻的人。 正因为这样,她才有机会插入两个人之间。 所以叶青怎么怎可能会喜欢她。 所以,叶青不会让不喜欢的她去做这件事情,因为假如她做了,自己就欠了她很大一份人情。 所以只能葛生来做。 葛生才是真正没有存在感的强大存在。 论后台,葛生有强大的天境老妈,又是侠的直系门徒,在低处有叶夜学院光环,九公主兄长的招牌,到了高处真的刀刀见红的时候,天境老妈和侠则是绝对强大的撕逼利器。 所以他也能担得下这份代价。 因为叶青此举真的已经近乎和整个帝国议会掀桌。 千叶流碧乃是皇后信物,以此自然可以调动兰叶近卫军团,然后凭借这份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兰叶首屈一指的军队,才有机会克服一切阻碍在偃师城拦截下出使中的叶鸾。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是先截下叶鸾之后的事情。 公然调动皇族最精锐的部队,去拦截一位皇族公主,并且企图推翻帝国议会已经达成的决议,这样的事情已经接近了谋逆,即使是叶青,也不能轻易全部承担罪责。 所以,她必须接受兰木的“好意”,待在天澜城接受软禁。 手持千叶流碧调动军队的人是葛生,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和葛生的关系,可是只要不是她亲口承认,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把罪名全部放在她头上。 所以这个行动的人,同样要有足够硬的身份。 紫泉依靠叶夜学院自然没问题,但是叶青还是选择让葛生来和她共同做这件事情。 紫泉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葛生是她最想要的选择。 叶青看着葛生在传讯水晶上的影像,没有问能不能做到,而是说,“记住了吗?” 只是对面的葛生表情很是古怪,讷讷说道:“调动近卫军团?做什么?” 叶青虽然没有在之前说明具体的目的,是因为这件事根本不需要目的,知道的事情越少,对葛生就越有好处。 葛生只知道自己去拦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所以事后扯皮的时候,葛生只是那个被蛊惑的人。 自己这个指使者,有本事的就来抓啊。 这份觉悟葛生是应该有的,可是为什么他会问做什么? 叶青皱了皱眉:“抢亲,抢那个死庆历四年春的亲。” 庆历四年春这个梗是专属于她和葛生的秘密,因为在最初,曦彻以庆历四年春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就和他们在一起,并且生活了挺长一段时间。 其实要追根溯源的话,庆历四年春甚至算得上葛生的代授恩师。 所以葛生在对面轻轻颔首,然后苦着脸。 “兰云生团长就在我这里,小九你要不要和他说话。” “兰……兰什么?”即使是叶青,在一瞬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葛生后退一步,那个英俊的青年军人便出现在了影像之中。 “在下兰云生,拜见公主。”兰云生仍然身着战甲,但是头盔已被一箭射碎,所以干脆简单地束起头发,反而看起来有别样魅力。 叶青看着单膝下跪行礼的兰云生,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这是什么鬼! “你……”叶青在这一瞬间说不过话来了。 以她的巨大脑洞,也不敢想象葛生竟然如此未卜先知,能够提前调动一支近卫军团以供备用。 不不不,他没有千叶流碧,怎么指使地动近卫军团。 叶青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要思考这么多,既然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葛生就算真的把姐姐放在她的面前,叶青也感觉自己不会太吃惊。 然而这个时候,晶石上的影像突然转变。 好像是有人将晶石拿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的感觉。 叶青吃吃看着晶石中的影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势突然就从英姿勃发敢忤逆帝国横扫大陆的大公主变成了一只蜷缩着的小猫咪。 叶鸾精致绝伦的脸出现在晶石的那一边,冷冷望着她。 “抢亲?抢谁的亲?” 第28章 送国书的公主 当任秋客看到叶鸾出现在天澜城的时候,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平静。 兰蓝的城主刚刚因为这位贤公主的事情把九公主送来天澜软禁,可是转眼之间,贤公主本人便踏上了天澜的土地。 和那位殿下一起。 不过以任秋客的城府,他自然不会询问什么,贤公主历来****贤良,并不会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所以只要她愿意暂时放下前往斯特的旅途,那么自然是有她的理由。 毕竟,这次与斯特的联姻,重要的前提便是这位贤公主的意愿。 要知道,三公主叶鸾在帝国中的地位远远不是只有虚名的叶青可比,在清芷皇后逝去之后,她事实上是这个帝国权势最大的女子,并且揽下了一些原本属于自己母亲的权柄与责任。 如非她的天才与责任,她也不会得到贤公主的称号,而不是约定俗成的三公主。 叶鸾与任秋客寒暄了几句,便从容告退,她与叶青的身份不同,所以为她安排下的宅邸是望月山庄中最好的院落,原本的用途便是兰叶帝王用来祭祀先祖时留居的离宫。 叶鸾用来遮掩行迹的佣兵团早已经一一遣散,前来拦截的兰叶近卫军团,也仅仅留下了三个骑士随行护卫公主,其他人自行返回了帝都。 毕竟当叶鸾亲自开口,并且叶夜学院传说中的那位殿下出现,所有人都没有了留在那里的理由。 而在叶青的请求下,叶鸾也终于答应前来天澜城。 不同于叶青那十几个日夜的风雪跋涉,在三殿下的引导下,一行六人只在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望月山庄的门前。 然而当叶鸾向任秋客简短解释之后,叶青连和葛生寒暄的想法都未曾有,直接和她的姐姐一道进了帝国的离宫。 在那里,才是她们姐妹的对谈。 当那盏烛光幽幽晃动的时候,偌大的房屋里只有这对姐妹的时候,叶青才叹了口气,率先开口:“你真的要嫁给曦彻?” 不是庆历四年春,这个称呼太过于私人。 也不是那位陛下,这样叫太过于敬畏。 叶青直接叫出了他的本名,这样的称呼在那个永夜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当那漫长的一夜过去,庆历四年春一路破境,回归斯特帝国登上荆棘王座之后,这个称呼便不再适合。 因为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称呼一位帝王的名讳,就像元泰,殊华,和初始那样,只有和他们同时代,甚至更加古老的强者,才敢于,并且叫得出他们的本名。 虽然那位陛下现在还没有展露出更加可怕的天赋,但是可以预知的是,后世的记载中,他要么是以他登基的年号为名称为天启帝,要么因为他创下了更大的功绩而得到一个唯一的谥号,唯独,不会流传下来他的名字。 而此时叶青口诉出那位陛下的名字,即使是以她九公主的身份,也多少有些不妥与不敬。 叶鸾义理皆通,自然听得出不妥,但是她没有纠正,真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往日里这位大叶青四岁的姐姐是叶青天生的克星,毕竟小时候就聪明伶俐调皮任性的九公主提前把卖萌天赋点满之后,偌大的皇宫再无一人敢和她作对,除了叶鸾。 很不幸,由于两位哥哥都要长出叶青较多,所以清芷皇后将约束管教叶青的责任,放在了青鸾之血的身上。 在叶青幸福美满的童年中,最最喜欢,也最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温柔可亲又凶神恶煞的姐姐大人了。 所以哪怕到了今天,叶青成为越来越特立独行的公主,可是有些从孩童时就培养的东西是最根深蒂固的印记。 可是叶青此时也少见的认真,并没有露出习惯性的可怜兮兮,而是幽幽开口:“嫁给那个刚刚想要杀你的皇帝吗?” “一位皇帝可以杀别国的公主。”叶鸾淡淡笑了笑,分辨不出情感:“但是杀自己的皇后恐怕还要多费一点心思。” 叶青紧紧咬住嘴唇:“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那群老东西会无赖到追着将你送到斯特。” 叶鸾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妹妹:“自然不是,事情的起因,源自于一封来自斯特帝国的秘密国书。” 她这样说着,目光渐渐凌厉起来:“那位天下无双的隐族公主在帝国议会开会时间,独自一人闯进了议会会场。” 天下无双的隐族公主。 叶青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存在,如今兵器的名声早已经不再是区区天下第一的杀手,随着天启帝的崛起,这个始终跟随着那位皇帝身边,以妹妹的名义行侍卫之实的隐族公主,终于让天下人领略到了她的强大。 最初她只针对那些天境的大人物,作一柄专门剪除天境的专用兵器,所以虽然在大陆高层中暗星兵器的声誉极其之高,但并不被普通的世人所知晓。 然而今日,随着她的不断出手,以及在兰流会上的大放异彩,在无聊之人津津乐道的天下高手榜中,这位隐族公主已经成为公认的太微之下第一人。 叶青自己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曾经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消息,她虽然已经半年多没进过帝国议会厅,但是参政皇族的身份还在,这样大的消息没道理她会不知晓。 只要稍微想像一下,那位银发金眸的绝色少女,平静推开那扇朱木的沉重门扉,出现在所有正襟危坐的议员面前的时候,会引发怎样的震撼。 这样的场面叶青想想就会感觉好兴奋,特别是林夕老师没有坐在那里的时候。 “她不善于言,但是敏于行。”叶鸾接着平淡说道:“或许是那位陛下给了她吩咐,所以她一路上只是简单冰封了十九位地境巅峰的阻拦者,一路杀到了帝国议会厅的演讲台前。” “只是父亲却认得她,问她来此有何事?” “她依然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封书信送上了父亲的面前,然后连回复都未曾讨要便径直离开。” 叶青咬着嘴唇,即使她没有看过那封书信的内容,但是也猜到的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那个庆历四年春又会在里面写些什么。 “那位陛下在信中,向父亲求婚,希望可以与一位公主联姻,为此他空置皇后的席位以待。” 夜月高悬,金发的帝王独自坐在高台上饮酒,白衣的宰相伫立一旁,他的身后是那位清冷如月的星曦。 “青鸾之血的车驾停下了。” 白衣的宰相慢慢说道。 曦彻点头,然后浅呷一口杯中酒,笑了笑道:“柳如你是不是很好奇,如果那位青鸾之血没有被人拦下,就这样来到了我的宫中,我会不会让她做我的皇后。” “陛下自然会的。”白衣的宰相不苟言笑,淡淡回答道。 “虽然说我的小猫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小猫毕竟太小了。”曦彻看着那轮明月道,他并没有否决宰相的话。 “青鸾之血已经是所有可能的名单中最好的那位。”柳如对自己看过的东西宛如在目诵读:“如果可能的话,蝶英公主自然是最合适的,但是她的血脉注定了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皇后。” 曦彻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傲雪华那个丫头真的很不错,但是假如我们这样做了,来找我麻烦的人要更多一点。” “其实陛下一直有一个最好的选择,可是陛下始终对着选择视而不见。”柳如不卑不亢,平淡提醒了自己的君主。 “有些选择,即使明白是最好的选择。”曦彻一口饮尽杯中酒,大笑出声:“我不想又有什么意义。” …… …… “你个王八蛋!”叶青低头轻轻骂出了一句最简明易懂的脏话。 在上次与那位陛下相遇的时候,他确实曾经说过假如你成为我的皇后这样的话。 可是谁和他当真啊,我叶小九叶公主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岁,我一个叶夜的公主殿下,怎么就突然成了斯特的皇后了呢? 所以上次曦彻这样说,她虽然没有完全当玩笑来看,但是也真的没有当真。 可是那个家伙回去之后就把求婚的国书送了过来。 无论他传授自己千劫算自己半个授业恩师也好,还是他多次相救自己,并且大是非上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自己也罢。 可是就这一手求婚国书,叶青就不由恨得那个家伙咬牙切齿。 叶青无法确认这个皇帝写下这封国书的时候究竟是认真还是玩笑,但是凭叶青对他有限的了解,可以确认两者绝对都有。 就像曦彻所说的那样,他对叶青非但不讨厌,反而真的很喜欢,只是这种喜欢更多的是看到一种珍贵艺术品般的喜欢,如果说有机会让叶青成为他的皇后,那么在可能的候选人名单里,叶青绝对名列前三。 无论是身份,才华,还是两个人之间的渊源,甚至单单就简单的相性而言,叶青都是上佳的选择。 对于此,叶青心知肚明。 皇族之间的婚姻,真的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只要对自己的联姻对象不算讨厌,就算是最大的喜事了。 但是——即使曦彻真的打算大婚为之后的立储做准备,也不是现在。 因为无论是叶青还是曦彻自己,都明白现在根本不可能。 因为叶家的女儿,即使不按照帝国二十二岁成年的传统,也至少要十五岁之后,才能够订婚。 他派出了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帝国议会厅的内厅,送上这份求婚的国书,虽然说此时的兰叶帝国有着两位公主,但是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 叶青相信——这不是自恋,只是对那个家伙的了解。 他这封国书真的是给她看的。 我皇后的位置已经给你预备在这里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来坐。 这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对他而言确实理所当然的。 对他而言,帝位终究不过是一场游戏。 他用一场危险的赌博拿到了这个游戏的使用权,所以便自然,要玩好这个高端的游戏。 这个玩好,不仅要自己玩得开心,更要让游戏的分数变得好看。 游戏的分数变得好看很好理解,他的治下,现在叛军的势力正在被逐步压缩,消灭,国内的居民安居乐业,越来越富足与自信。 这并不是他自己给出的财务报表,而是其他帝国在斯特境内的真实统计分析结果。 之所以两大帝国都忌惮这个年轻的皇帝,便是因为他真的正一步一步将那个最古老与强大的帝国带上真正的复兴之路。 这一方面他玩的很好,分数正在稳步提高之中,然而在玩的开心这一方面,他同样也作死不怠。 他用斯特皇帝的身份,拿帝国的种种特权与星澈一族做了巨大的交易,如果这些交易最终被披露出来,那么他不亚于签下了一条条斯特帝国有史以来都没有签下的辱国条约。 他在兰流会上用斯特帝国三分之一的领地与幽影一族进行了一场豪赌,然而在与星澈的交易中,他所付出的便不亚于这三分之一的国土。 然而这一切所换来的,仅仅只是一件兵器罢了。 一件兵器,接近完全的使用权。 连星澈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给予厚望的兵器,竟然以这样一种之前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贵到这个地步。 然而曦彻就这样做了,从此星曦近乎脱离了暗星,不再接受暗星的任何调派,终日跟随在曦彻的左右,仅仅在名义上还归属于星澈一族,星主手中掌握着星曦的最高权限。 但对一个圣人来说,这种掌握也仅仅在象征意义上。 这也便是曦彻用皇帝的身份,给自己的特权奖励。 哪怕代价大到了即使一个帝国都难以承担的地步。 原本一个境界达到紫薇天境,战力媲美太微天境又对所有指令言听计从的存在,让她的所有者放弃这种控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说对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或者说永夜之城前的曦彻来说不可能。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步步绝望地看着星曦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地位越来越重要,甚至以他那令人窒息的晋级速度,在面对星曦的时候仍有一种强大的无力感。 他当初加入暗星的初衷——想要获得星曦的指挥权,想要释放星曦给予她自由。 前一步他用无尽的任务做到了,但是后一步,反而离他越来越遥远。 但是作为杀手的曦彻做不到,作为皇子的曦彻做不到。 并不意味着作为皇帝的曦彻做不到。 帝国是他的大玩具,他努力把这个大玩具打磨修理地越来越光彩照人,所以他用这个大玩具来为自己谋一点私利,对他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星曦的事情如是,他放下前线如火如荼的战事,在兰流会期间以斯特帝王的身份返回叶夜也是这样。 然而此时,他风淡云轻地让星曦送去国书的行为,也是这样。 他认为这样会很好玩。 无论是各方的反应,还是最终给他带来的结果,他都很乐意看到,并且享受观看这个发酵的过程。 所以叶青才会发狠地骂出一句粗话。 这是这位公主唯一想说的话。 第29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叶青低低说出这句简单但是有力的粗俗咒骂,然后抬头望着自己的姐姐,目光灼灼是逼视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拿自己的一生来开玩笑。” 平日里威严的姐姐大人低头,似乎也不敢承受妹妹这种灼热的逼视,但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坚定。 “自然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需要付出自己的婚姻才能保证国家的利益,那么那位陛下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对象。” “奥斯帝国的皇后从不假于外人,在帝国的历史上,也没有与斯特帝国联姻的先例,但是没有先例,却不意味着没有可能。” “如果如今斯特的帝王还是那位阴鸷冷漠的庆历帝,哪怕他许下再重的承诺,我依然会考虑拒绝这份婚书,并且那位庆历皇帝并不像这位天启帝带给我们这样直观而强大的威胁。” “他已然证明他是三帝之后最有希望成为千古一帝的存在,本人又与我年龄相近,即使婚约成立,彼此间的相处也不会太过于难堪,无论是在传言还是情报中,他都是一位英俊而有魅力的君主,就这一点来说,便没有一位公主会拒绝。” 叶鸾的声音泠泠如溪流,她的语调始终没有起伏,说的每一条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是再说另一个人的事情。 叶青冷冷抬起头来,话语冰冷地简直可以掺进冰渣:“所以姐姐还相信公主必须嫁给王子的童话故事?” 对于每个普通的女孩来说,年幼时都会幻想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会有英俊风趣的王子冲破艰难险阻最终和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没有哪一篇童话故事讲过王子公主结婚之后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女孩生来就是童话里的公主。 对于叶青而言,九岁之前,她就是一个完全生长在童话里的公主,所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完全不像是对自己的姐姐。 叶鸾叹了口气,如果是平日的她,叶青断断不敢这样和她讲话,但是此时的她并不是平日的贤公主,叶青也不是跟在她身后唯唯诺诺的妹妹。 她刚想开口,叶青便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你成为斯特的皇后,毫无疑问,那个混蛋绝对不会放过送上的你。” “那么你自然可以参与斯特的国策,努力爱上那个曾经动手杀你的男人,按照兰叶的规矩,即使你远在异国,你依然拥有叶姓皇族的全部权力。这也会成为你的重要筹码。” “无论你是否生下他的孩子,只要你登上斯特的后位,兰叶一日不亡,你便一日不会从那里走下,所以斯特和兰叶结成秦晋之好,兵戈之乱不起,偃师城便不会昼夜枕戈待战。” “那位帝王自然不会放弃他扩张的野心,天下之大再无不可探索的土地,既然和兰叶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奥斯帝国也是应有之义。” “原本斯特帝国既无法通过晖亡之林笼罩的大片土地,也无法建造那样规模的舰队穿越中海进攻奥斯的本土,只要兰叶向斯特提供补给,便可以将斯特的祸水引向那个西南的大帝国。” 叶青的语速同样平静而舒缓,这对姐妹之间的对话,当涉及到世界上仅有的三个大帝国的时候,她们的身份都是兰叶的公主,所以每一个字的措辞都要仔细考虑正确妥善与否。 “是吗?” 叶青自从得知叶鸾将要前往斯特的消息之后,她就开始用手头的情报分析叶鸾的意图,如果是别人,这个十三岁的公主殿下或许还做不到这么详尽,但是如果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姐姐,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比她更加了解自己的姐姐。 叶鸾最终,默默点下了精致的螓首。 在叶鸾低头的那一瞬间,叶青伸手快速地打了自己的姐姐一个响亮的耳光。 叶青修炼千劫,哪怕本身的等级并不是很高,但是从身体的素质而言,已经不亚于普通的地境存在,她这一记耳光不仅出其不意,而且速度也快到了极致。 叶鸾觉察到了,但是竟然完全躲不过去。 她的脸上迅速浮起了五指鲜红的掌印,面对自己的姐姐,叶青的这一记耳光完全没有留情。 “九岁那年,我向你说出我的打算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打了我一个耳光。” 叶青脸上一点得意的神情都没有,只是无尽的落寞。 “你那记耳光没有打醒我,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兰蓝城。” “今天,你也要离开这个故国,我只能还给你这记耳光。” 叶青看着自己的姐姐,轻轻咬住嘴唇。 “我请姐姐。” 少女的眼眸中透着迷离的水汽,声音微微停顿。 “给叶青一次挽回的机会,好吗?” 叶鸾看着眼前凄婉欲泣的妹妹,一瞬间甚至有要出嫁远赴他乡的人是她的错觉。 叶鸾迟疑着,她是聪颖无双的贤公主,可是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自己妹妹的请求。 不过在下一瞬间,她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夜里,叶青悲伤而倔强的神情,所以她的头点下地轻盈而迅捷。 “我答应你。” 叶青在这记点头中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她不由握紧了右手,然后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姐姐扑入怀中。 叶青的身量还小,叶鸾却是高挑的惊人,所以少女只能艰难靠上姐姐的肩头,不过少女的声音却是坚定而雀跃的。 她原本也没有下定决心这么做,但是从叶鸾的点头默许下,她终于从姐姐那里汲取到了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父亲不愿意阻拦,大哥置身事外,二哥仍然在外面鬼混不知日月。” “他们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在你身上,没有反对,但是没有人支持你做什么事情。” “但是,我不一样!” “我就是无法无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笨蛋,所以有些事情,只有笨蛋才能做得出来。” “帝国议会,这次的事,我要和你再划出一次道来。” 叶鸾感受着怀中温暖而坚硬的幼小身躯,从幼儿起,这个孩子便伴随着她一起成长,她们是最血浓于水的亲人,但是直到这一刻,叶鸾才发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孩子已经成长了太多太多。 有时候,有一个无法无天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体验。 叶鸾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是这位贤公主,在做出这个决定的二十七个日夜里,第一次做出笑这个表情。 三公主叶鸾嫁往斯特帝国。 这一事件由曦彻的一纸国书而起,国书被交到了兰叶之皇的手中,此时倘若兰叶之皇一言否决,那么便没有之后的事了。 当然,如果兰叶之皇当即应允,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然而那位皇帝并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而是将国书内容在议会厅中公布。 也只有兰叶独特的政体可以出现这种情况,兰叶之皇认为这是关乎国运的决策,所以不希望一家独断,所以让帝国议会代为审议。 原本这是皇族的事情,但是皇族表示置身事外,十人议会自然也不会插手这种左右为难的浑水,所以交由帝国议会审议讨论表决之后。 很干脆的,帝国议会高票通过了曦彻的提婚。 这或许是民主制度天生的软弱性,当权力被分散地掌握在了许多人手中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集体智慧,但是无形中,为集体的利益牺牲个人的权益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三公主之贤天下皆知,但是斯特帝王同样年轻而强大,丝毫不会辱没自己这位幽夜公主以降最杰出的公主殿下。 两家联姻,结成秦晋之好,那么兵戈不起,战乱远离,兰叶的人民在数千年的混乱征伐之后,刚刚享受了百年的漫长和平,谁也不想卷入和一个帝国的战争。 在这件事情上,个人的意愿,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理所当然的,公正贤明的公主殿下也表示支持议会的决定。 如果这样,原本应该风风光光做一番盛大的宣传,然后举国欢庆一个月来庆祝公主的大婚,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高层的权衡并不会改变大多数人的感官。 近卫军团公然拦截公主车驾破坏行程的举动,只是这波巨大浪潮中翻起的浪花。 叶鸾什么都很合适,唯独年龄不合适。 她十八未满,如果放在普通人家乃至于小贵族,那么这样的年龄已经足够出嫁为人妻母,但是对于帝国公主而言并不合适。 帝国律法,女子十五岁可以订婚,二十二岁方可成婚,叶鸾若要是和曦彻只是订婚倒也罢了。 但是斯特帝国的法律更加直接。 女子十三岁订婚,十八岁可成婚,所以曦彻这封国书的意味才真正体现出来。 兰叶此时有两位未婚的嫡系公主,以斯特的逻辑来看,那么兰叶如果答应婚事,那么要么三公主叶鸾出嫁,要么四公主叶青与曦彻订婚。 这就是叶青那句王八蛋出口的深层原因。 所以摆在兰叶帝国的两条路,嫁还是不嫁,这不是一个问题。 嫁哪一个,才是问题所在。 然后曦彻令人无法抗拒的皇帝攻势才刚刚到来。 作为婚约的条件,他再次洋洋洒洒开出了一整张的堪称卖国的利益条件,作为这一切的交换,要么在冬季结束之前把三公主送过来完婚,要么和四公主订婚。 兰叶方面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大国尊严,想要以本国国情来推诿一番。 曦彻轻轻抖了抖他的卖国条约。 兰叶方面干净利落地趴下来跪舔。 当皇族放弃了主导权,以国家利益为重的时候,在国家利益面前,帝国议会谦卑地简直低到了泥土里。 十八岁的公主连订婚都未曾直接前往斯特嫁给对方的帝王,这样的消息,即使是再厚脸皮的官僚,也不好意思公告天下。 用一句最直白而诛心的话来说,那便是皇族抛弃了叶鸾,然后帝国议会转手就把叶鸾给卖了。 以家国大义的名分。 叶鸾多么聪慧的女子,她一切了然于胸,但是她无能为力。 就像那一夜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叶青面对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一样无能为力。 这便是近卫军团之所以擅自出动阻拦叶鸾的原因。 因本心而动,不愿公主如此出嫁。 所以——才会有叶青与叶鸾的那番谈话。 那么长的姐妹对谈,其实总结起来只有一句对话。 “让我帮帮你好吗?” 叶鸾最终,轻轻点下了头。 …… …… “你要回兰蓝再进行一场联席答辩?”葛生吃惊地差点把汤匙给吞到肚子里,可是叶青的表情轻轻淡淡就好像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一样。 兄妹重逢,可是刚刚一起吃了一半的饭,叶青就抛出了这么石破天惊的讯息,葛生刚刚放回胸口的大心脏差点又跳了出来。 “我姐要嫁人,我不想让她嫁。”叶青看了看安静像一株莲花的叶鸾,有条不紊地解释道:“让她嫁人的是帝国议会,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回揍帝国议会的东西就是联席答辩。” 葛生已经不是当初在圣湖畔懵懂无知的男孩了。 “联席答辩历史上进行了五十四次,只通过了七次好吗?”葛生不由说出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数据。 要知道这次还是如此重大而且倾向明显的事情。 叶青低头,轻轻喝了一口粥,然后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就是第七个人啊。” 葛生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叶青这个小混蛋,还真是第七个通过联席答辩的人。 哪怕当初只是关于是否驱逐九公主叶青的决议。 但是,这货毕竟已经通过了。 叶鸾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淡淡开口:“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当初的细节吗?” 叶青不由一缩脖子,讪讪道:“有什么好回忆的。” 叶鸾恢复正常之后,面对自己的妹妹还是呈碾压姿态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青,青色的眼睛中透着可恨的流转青光。 “那你告诉我,除了当时你字字珠玑,演讲大方,容姿得体之外,能够扳回局势的最大因素是什么?”叶鸾微笑着问道。 叶青被她笑得怯生生的,一咬嘴唇,心一横脱口而出:“我那个时候很可爱。” 原来是卖萌卖出来的第七个联席答辩胜出者。 葛生瞬间恍然大悟,然后突然有种历史观崩塌的感觉。 在此之前,叶青还真的很少给他提及这件她本人最风光伟绩的事业。 “那么现在你还有那么可爱吗?”叶鸾笑着问道。 “哪——里没有!”叶青拉长声音试图给自己打气鼓劲,然后看向葛生,眼神温柔像是受伤的小兽,声音温软糯甜:“哥,你说!” 葛生默默不去看自己这臭不要脸的妹妹。 九岁时候的叶青,那个时候真的是可爱到爆,又冷漠,又清新,偏偏心地又好,脑袋又特别聪明,穿着那件短短的小白裙,不会说话只能慢慢用手写出自己想说的话。 那种极品萝莉就算不是萝莉控看到估计也给跪了。 现在这货都十三岁了,性格一点一点成长起来,骨子里的骄傲倔强,与刻在灵魂深处的偏执属性已经彻底外露,在不认识她的人面前她还能扮扮温良贤淑,夏末友人社内部她已经是公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未成年女王。 虽然有时候葛生也会怀念那个时候在湖边初遇时候安静清新的沉默女童,感慨果然人是会变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百八十度的逆方向回转。 但是这个女孩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这样转变成长起来的啊,如果不是他的因素,让她就那样独自一人在湖边陪着一块玉与冰庐度过三年的时光,那么三年之后的叶青定然也美丽如初见时的风采。 可是这样,她会开心吗? 就像在湖边时候感受到那条盘踞在她胸口一点点吞咽她血液的名为孤独的贪婪白狐,哪怕外人以她的苦难为美欣赏那个时候的女童,可是葛生依然不答应啊。 在他的陪伴下,这个少女一点点褪去孩童的天真,开心地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最终来到了此时的眼前。 你能因为喜欢最初见面时候的那个她,就否决跟随你一起成长,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的她吗? 葛生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可爱的叶青的。 所以他最终还是回答:“不可爱,但依然很漂亮。” 叶青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哥哥的答案。 “好了,反正这次的联席答辩也不可能靠卖萌装可爱就蒙混过关了。”然后她恨恨地看了看自己白洁如玉的小手。 “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可爱了还不行嘛!” “所以你打算依靠三殿下带你绕开秋客城主回到兰蓝吗?” 葛生问出了叶青这番联席答辩重启计划至关重要的一步。 “你想多了,联席答辩走的是最官僚的程序,一般议员想要进行从申请到批准要一个月。” 叶青没好气地回答自己老哥。 然后没等葛生说话,她便接住说了下去:“当然皇族有自己的渠道,可以稍微快一点,但是即使以皇族的效率,一个星期也是最好的结果。” 葛生哦了一声点头,然后看向叶青:“你怎么一点都不恼怒?” “我有什么可恼怒的,这个时候反而要庆幸这么官僚臃肿的办事体质。”叶青摇了摇手指,叹了口气:“你看我说的那么轻松,自己又是卖萌卖出来的第七个联席答辩通过人,可是这次的成功几率简直惨绝人寰,议会厅上要拿利益交换利益,用危害来遏制危害,姐姐嫁给曦彻所能带来的利益,不亚于一战夺取斯特三个郡的土地,这样的利益面前,我就算是真的舌灿莲花,也没办法说动那群老不死的。” 葛生沉默,知道叶青定有下文。 “所以这七天的流程也是我的准备时间了,别看这七天很短,但是有用的东西七天就可以办妥,没用的材料准备半年也是徒劳无功。” 葛生看着自己那疲惫但是又充满着斗志的妹妹,突然感觉有种别样的好看。 “你有办法准备那么多有力量的东西吗?” 叶青笑了笑,然后抬头望了望天空。 “庆历四年春那个混蛋不就是想看吗?我就让你看看。” …… …… “喂,姐姐姐姐,你喜欢任秋客那个死大叔对吧。” 叶青对着低头修剪那株珍稀罕见的梅树的皓月欢欣说道,语气好像发现了大秘密的小女孩。 以皓月地境巅峰,目指天境的实力,梅树的一截长得最好的偏枝应声而落。 她来不及心疼这株梅树,回头正要怒视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却看到叶青正眉目如画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皓月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一位公主发脾气,况且她本人的脾气就好的不得了。 所以她只能淡淡回答:“哪里?” “都快写在脸上了,还说哪里。”叶青笑眯眯地说道,她是十三岁的少女,在男女问题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人会责怪十三四岁女孩对爱情先天性的敏感和好奇,也没有人会注意她们那些难以捉摸的小心思。 皓月摇头:“城主对皓月有救命之恩,仅此而已。” “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啊。”叶青点头说道:“俗话说的好,人情债肉偿啊。” 皓月差点把梅树的主干给剪下来一截。 这是什么鬼的公主,教育她的人该拉到街上游街才对。 不过皓月毕竟对这位九公主只闻其名,知之甚少,所以看着依旧清丽可爱的少女水蓝色的眼睛中清澈无暇,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这是这位公主故意的促狭揶揄。 事实上,只要和那位城主大人扯上关系,皓月的敏锐也会瞬间下降好几十个百分点。 所以这个女子微微咬了咬嘴唇,局促道:“公主,休,休要胡言乱语。” “皓月姐姐。”叶青认真地抬起头来望着对方清澈的眼睛,雪瞳一族的瞳色是极罕见的血红色,可是没有一点血腥的味道,反而觉得清亮地不可思议。 这和霓凰一族的火焰瞳孔有着根本的区别。 “其实我可以为你赐婚的说哦。”叶青把顶顶胡说八道的话说得煞有介事:“那个大叔绝对不敢抗旨的。” 皓月竟然被叶青这个小女孩逼的耳根绯红,毕竟雪瞳一族的肤色本来就白地透明,一点血色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皓月毕竟是从隐族出来游历天下的族人,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下,还是很快的稳住阵脚。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花剪,回头望向这个小女孩,血色的瞳仁包含着耐人寻味的东西。 “公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叶青叹了口气,胡搅蛮缠终究没办法解决正事,所以她眯眼望着雪发红瞳的绝美女子,说:“你喜欢任秋客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你在这里呆了七年,他却从未对你稍降辞色。” “还好。”皓月淡淡说道。 “我的姐姐要嫁人了,我不想让她嫁。”叶青的语言跳跃到了极点,但是她相信对方听得懂她的意思。 “我需要很多力量,任秋客的力量便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皓月目光流转,沉默不语。 “我还有七天的时间,我向你允诺,七天之内,你会看到任秋客的真实心意,你们既然都不愿意强行戳破这张纸,那么就让我来帮忙吧。” “作为回报,我需要任秋客的一份友谊,一份可以站在我身后的友谊。” 皓月摇摇头,轻轻冷冷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价值。” “每个人的价值在不同人的眼里是不一样的。”叶青回答道,这个时候的少女安静而从容。 “我除了是叶夜的学生,兰叶的公主,现在身上还有着一层佣兵的身份。” 叶青笑了笑,望向隐族的少女。 “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单独给我这份委托,委托我在七日之内证明任秋客的心意。” 皓月看了看这个和雪原上全然不同的少女,此刻她认真想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那种强大令人侧目。 所以隐族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银色的钱币,向着叶青伸出了手。 叶青点头,同样伸出右手看着皓月张开手掌将那枚银币落在自己的掌心。 这是佣兵的契约,达成约契的条件只有佣金本身。 皓月的佣金只是一枚银币,但是佣兵的精神不可违背,一旦佣金完成交割,那么佣兵契约便是这个大陆上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契约之一。 所以叶青点头。 “契约成立。”这样说完,叶青收回银币反复翻看,竟然发现这枚银币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一个国家。 银币的正面是浮雕的雪花,背面是隐秘的森林。 “无论任务是否完成。”皓月笑了笑,弯下身子摸了摸叶青毛茸茸的蓝色脑袋。 “你都将会得到我的友谊。” “我的公主殿下。” 第30章 夏末婚姻介绍所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叶青念念有词地埋首于经史典籍中,然后抬头望着和她一样在疯狂翻动书页的其他三人,握紧小拳头坚定道。 其余的三人,葛生作为优质劳力自然在列,石枫也被不由分说地拉了进来,另外还有自顾自凑热闹的死灵法师无忧骨——这个神奇的少女在城里逛完得知叶青的计划,便自告奋勇地坚决要求加入。 叶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便是叶青婚姻介绍所智囊团队的全部成员。 叶鸾作为外围人员恕不参与,而三殿下则是由于个人情商问题,不得不含恨弃之。 七天之后是帝国议会联席答辩,届时叶青会跟随三殿下直接前往兰蓝帝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行程。 但是这七天之间,叶青自己能做并且是最需要做的便是获得任秋客的帮助。 而这,也是兰木将她送到这里的深层原因。 一位远离朝堂的十人议会实权城主,他的支持才是在这种家国大事上举足轻重的筹码。 叶青自然需要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明利害,但是这件事上,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私谊与人情。 就像兰木可以用他的人情让任秋客不问理由后果地软禁叶青一个月,如果叶青有足够的人情,也可以让任秋客在三公主出嫁这件事上,站在自己的身后。 对于此,叶青选择的突破口是儿女私情。 秋客城主钟情于剑,半生未婚,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信息,可是他有一位绝色的隐族影侍卫,并且钟情与他的这件事情,却不是天下人可以知道的事情。 叶青其实并不知道这位城主对那位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雪瞳女子真正心意如何,所以叶青对皓月的承诺也是在七天之内,看到任秋客对她的真实心意。 这两个人就好像在跳着一支若即若离的舞蹈,彼此间保持着极度微妙的距离,而叶青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断他们这种彼此都很煎熬的舞蹈,或者说将他们带入一种新的舞蹈节奏。 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因为很惭愧,作为智囊团的成员,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有相应的感情经历,这给人做情感咨询都欠奉,更何况还要教别人撩汉子。 所以穷极无奈之下,叶青最终选择了纸上谈兵,将第一天的时间花费在了描写风花雪月的传奇故事上,希望得到些许灵感来借鉴。 “让皓月捧一百零一朵冰雪玫瑰,琴声伴奏中在湖边对那个大叔温柔说出爱的告白?”叶青揉着眉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问着其他人,作为一个少女,她隐约感觉这还算罗曼蒂克吧。 “首先你弄错了主宾关系。”叶鸾低头翻看着他们看剩下的爱情传奇,但是贤公主的声音依然平淡谦和,一针见血:“而且暂且不提皓月能不能按照你说的做,就小九自己设身处地想一下,是什么感觉?” 然后这位贤公主勾头看了看还在发愤苦读的葛生,想了想:“宾者就用那位陛下借代一下吧。” 叶青不由想象了一下她站在琴声回荡的湖边,身后波光粼粼,然后庆历四年春手捧着一大束冰蓝色的玫瑰,深情对她款款告白。 叶青不由捂住胸口,痛苦摇摇头:“形象崩坏了,算了,换一个吧。” 虽然说叶鸾本人并不参与计划制定,但是对于计划的审核她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在她言简意赅的毒蛇评论下,无数被发起者认为极具建设性的策划胎死腹中。 “这个这个!”无忧骨兴奋地举起手来:“书上说这个实行起来可以讲表白成功率提高十七个百分点。” 叶青伸手拉过亡灵法师面前翻开的书页,不由轻声念起了其中的内容。 “冷傲如冰的她被逼到了墙角,她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俊美如天神的男子已经露出了颠倒众生的魅惑微笑,他看着站在墙角无助地像是羔羊一般的她,伸出一只光洁如玉的手臂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他那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全部笼罩,摄人的男子气息几乎让她昏昏迷醉。 她连躲避的机会都不曾有,也没有躲避的余地。 他深情看着她,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里的神采绝代风华。 “嫁给我,好吗?”” 叶青不由望向自己的姐姐:“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试试怎么样?” 叶鸾面无表情地翻动面前的书页,她看的反而是一本很清新的田园爱情传奇。 “你说的那种情况俗称为“壁咚”。” 叶青眼睛闪闪发光:“我没问你俗称,我是问你怎么样?这个好有画面感啊,我好想看任秋客那个大叔被皓月姐姐逼到墙角啊。” “所以说只是你个人的恶趣味作祟罢了。”叶鸾抬头笑道:“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并且同样面临着实行困难这个关键的难题。” 叶鸾正色道:“你所要扮演的角色,并不是操纵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性格,并且有着自己坚持和骄傲的女子,所以让这样的女子用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来做这件事情,才是正确的途径。” “那样好难啊。”叶青抱头呻吟。 葛生和石枫默默装死中,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两个男生因为尴尬症发作,一直没法在发飙的两少女之中提出过于羞耻的建议。 “需要一点提示吗?” 叶鸾静静问。 这个贤公主当不涉及自己的时候,其睿智与洞察都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并未真正意义上对叶青提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但是这位公主所扮演的角色,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之所以不参与其中,是因为她感觉——这是叶青想做的事情,并且是为了拯救她而做的事情,所以她能够给予叶青最大的尊重与支持,便是置身事外不去改变事情的进程。 叶青眨着大眼睛拼命点头。 “场外求助。” 贤公主言简意赅。 场外求助。 这是叶鸾给叶青的提示。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青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在场的四个人,无论有多么天赋横溢,但是在感情问题上,经验都是负数的。 可是场外不一样。 叶青想了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一块菱形的青色晶石缓缓从指尖冒了出来。 由那位天下闻名的奥斯大师亲手制作的传讯晶石,平日里都缩在叶青空间包裹最深处的角落,可是一旦取出,那么只要在这个大陆上,没有天境以上的存在可以屏蔽,便可以与同样手持这种晶石的人通讯。 这原本是傲雪华身处异国最靠后的几张保命底牌之一,但是在这场分散的旅行中,那位公主殿下毫无保留地将它们分散给了自己的同伴。 青色的晶石看似切割出了无数的棱面,折射的火彩灿烂动人,即使把它作为最普通的宝石来出售,也可以轻松换一间繁华的店面,可是如果算上它其中用于远距离通讯的魔纹阵列中的技术结晶,那么毫无疑问可以称上无价的瑰宝,真实价格难以估量——因为以叶青的身份,她也未曾听闻过可以跨越千里通讯的小型装置,这说明这种东西只依靠那位大师的独家生产,并且只在与她关系最紧密的人群中流通。 所以此刻,叶青轻轻一指,点在了晶石的一个棱面上。 她的魔力渗透进晶石,沿着一串设定好的魔纹轨迹,最终点亮了隐藏在晶石身处的那颗淡蓝色的摇曳火苗。 当火苗燃烧,晶石的上方缓缓展开了一副光影交织的影像,影像中雾气弥漫,一个白净的男孩出现在了影像之中。 叶青恨恨地差点想把晶石给砸了。 陌小京手指上同样悬浮着一枚透明的晶石,笑眯眯的会长大人毫不惊慌,一副以逸待劳的悠然情绪:“公主殿下叫小京有什么事吗?” 叶青的脸微微涨红:“你是笨蛋吗!” 陌小京的表情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出现在影像中的样子却有大问题。 这位会长大人没穿衣服! 所以第一眼才会有那样强烈的白净之感。 当然会长大人赤身裸体出现在晶石影像中是不可能的,那样叶青说出的话就不会是笨蛋而是变态了,而且晶石早就被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可是叶青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没穿衣服。 出现在影像中的会长大人只有一个半身,湿漉漉的黑色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头上顶着蓬松柔软的白色毛巾,细碎的汗珠均匀地散布在那张温润谦和的少年脸庞上。 他纤细而单薄的锁骨清晰地展现在叶青的面前,线条流畅就好像是用玻璃仔细雕刻成的工艺品,恐怕是再美的少女,也未必可以有比他更好看的锁骨,白净而光滑的皮肤简直让人忍不住要舔上一口。 这样的学生会长半身裸像,如果能够拍出来拿到叶夜学院去拍卖绝对可以拍出天价,毕竟要拿会长大人私家密照用来欣赏收藏加传教的叶夜妹子绝对不在少数。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锁骨之下,陌小京的身体完全沉在乳白色像是玉汤一样的泉水中,根本看不到水下有什么东西。 所以在泡温泉的人身上会穿什么东西? 毛巾吗? 毛巾在他头上顶着呢。 所以叶青脸色绯红地说出笨蛋就是因为这个笨蛋竟然以这种状态和她视频通话。 陌小京眯眼微笑,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正能看到的都没什么大不了对吧。” “但是我这里还有别人!”叶青几乎咆哮出来了。 你让我姐看到我和你这样说话,她会出什么奇怪的错觉我可不知道。 陌小京刚想说话,便听到有清淡的女声慢慢响起:“会长阁下,小九确实有需要您帮忙的事情。” 饶是陌小京,这一瞬间表情也有些惊住了。 什么鬼吗! 陌小京自然是有旁边有人的觉悟的,可是有人不就是石枫吗?情况严重一点再加个葛生就到头了,毕竟他和九公主关系最好,身边又有三殿下,基本上算是一个小组的。 但是这个声音! 陌小京还偏偏记得这个声音。 所以陌小京瞬间有点哭腔,这对会长大人来说可是罕见的很。 “公主,您怎么也在。” 陌小京是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叶夜学院所有学生都不会不认得他,毕竟没有谁离了学生自治会可以在叶夜学院顺利活下去。 叶鸾并不是叶夜学院的学生。 但她是林夕的亲传弟子,这和叶青在旁边混个旁听资格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 作为叶夜院长亲传弟子的叶鸾,和叶夜学院最大实权组织的BOSS,之间自然是认识的。 在叶小九面前无意识地耍个流氓,毕竟彼此之间朝夕相处了快一年,怎么都熟透了根本不会尴尬,可是叶鸾不一样。 她是兰叶帝国如今唯一的实权公主,和陌小京虽然认识,但是彼此之间的接触都是非常正式的官方场合,所以陌小京从来不会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这样和这位公主坦诚相待。 叶鸾声音淡淡的,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年龄女子应该有的羞涩和局促:“会长和小九关系这样好,叶鸾看到其实很欣慰的,叶鸾的事情,会长不会不知道吧。” 叶青并不知道陌小京的真实身份,只能够确定他确实是来自于奥斯帝国,与傲雪华一样,可是以叶鸾的态度来看,她几乎可以笃定陌小京一定知道她和斯特帝国的联姻。 这其中关节,就耐人寻味了。 她的自称也很值得推敲。 在皇家骑士团面前,她自称为余,一个不高不低的书面自称,但是隐隐把公主的地位凸显出来,凌驾于近卫军团之上。 与小九交谈的时候,她用的是我,最常用的口语自称,毕竟小九是她血亲的妹妹。 但是在陌小京这里,她却用了自己的名字作为自称,距离不远不近,耐人寻味。 叶青来不及仔细琢磨自己姐姐所掌握的陌小京深层情报,陌小京便淡淡点头,表情殊无喜悦:“小京自然知道,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叶青看着这位刚才还有点脱线的会长瞬间郑重起来,虽然不知道他所代表的身份与角色,可是还是跟着进入了状态。 “你既然不希望,能够给我什么帮助吗?” 陌小京轻轻摇了摇头。 “在下的身份并不自由,没有资格代表我的身后做出任何承诺,不过我想,我们的疯丫头才是公主本来想要找的人。” 叶青有点讪讪。 是的,傲雪华才是她原本要找的人。 可是傲雪华和陌小京一组,晶石自然只有一块,按理说那位公主殿下定然不会将她的保命底牌交给陌小京保管,但是现在看来公主殿下身边自然有她的专线晶石,能够直接联系奥斯帝国。 “她现在在哪?”叶青不由问。 陌小京在泡温泉,他们这一组实力强横,根本没有任何顾虑,所以闲着无事找消遣享受也很正常,可是这里明显是一处露天的野外温泉,傲雪华肯定…… 叶青还在飞快分析中,便看到陌小京平淡伸出右手,往自己对面一指:“那边。” “我……”叶青一句脏话险些骂了出来,公主殿下的涵养也经不住这么挑战啊。 男女共浴啊我去。 伤风败俗啊我去。 荒淫无道啊我去。 男盗女娼啊我去。 说好的彼此之间相看两厌话不投机,恨不得视对方为此生之敌,在围观群众的殷切期盼下尽快达成相爱相杀的伟大盟约。 敢情你们俩早就奸情火热,只要围观群众不在,就急急忙忙没羞没躁地搞上了。 “喂!”正在愤怒地胡思乱想中,却听到陌小京大声吆喝起来。 “笨蛋公主有找,过来接一下。” 随即晶石中传来遥遥的冷哼。 “再说一遍。” 叶青瞬间呆住了。 你们俩找的这个温泉该有多大啊? 这是个火山湖吧亲! “那我把晶石扔过去了啊,疯丫头你找得到吧。” 对面传来不屑的遥遥回答。 “扔!” 第31章 一顾倾三国 “不要和那个死家伙一个见识。”傲雪华挠着湿漉漉的长发撇嘴说道。 社长大人黑色的长发柔顺而光滑就好像黑珍珠融化拉出的丝线,这位永远简单束着如剑般笔直单马尾的公主殿下此刻自然不可能还绑着马尾,所以流畅的黑发披散在水面,就好像海底散开的深黑色海藻。 是的,你没有猜错。 如陌小京一般,傲雪华公主殿下也在浴中。 陌小京浴中接可视电话无疑有骚扰的嫌疑,可是公主殿下同样在浴中接,就很难判断其性质了。 不过很自觉的,葛生和石枫在陌小京大呼着将晶石扔过去的时候,就一起默契地离开了房间。 他们都是傲雪华殿下的直属手下,所以都有着下属的自觉。 况且那位公主殿下的裸体,想看也得有命看才对啊。 “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将你拉到和他同一水准的智商领域,然后用他在那个领域的丰富经验击败你。” 叶青看着泉水中的傲雪华,沉默着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的公主殿下简直美的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少女。 记忆中的那个少女,虽然说并不是以中性著称的女子,但是平日里可以遮盖体征的宽大武士服与过于英姿飒然的行事风格,配合她简单而明快的装束。 虽然说你会很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女孩,并且是一个容貌与实力都位于同龄人巅峰的少女,但是你却不会对这个女孩起一点非分的情感。 还是用七夏的那句话来说吧。 平常时候的傲雪华,比你最喜欢的男孩都要帅气,但是又比你最憧憬的女子还要美丽。 这样的家伙,你下意识的就会忽视她的性别。 不是因为中性的气质,傲雪华严格意义上来说从来没有中性的气质。 而是她在男子与女子的魅力上某种程度上都达到了极致,但是她又鲜明提示着她的这两种魅力。 你被她的一种魅力所迷醉,却又会被她的另一种魅力所惊醒,所以说,整个叶夜学院,从来没有谁,真正对傲雪华产生严格意义上的爱慕。 傲雪华自从进入叶夜学院那一年起,便成为了叶夜学院女子榜单的NO.1,哪怕葛生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稍微感到震惊,因为在绝对意义上的美貌而言,哪怕不和已经成吉祥物的艾恩露导师与三殿下相比,叶夜学院也有不在少数的学生比傲雪华要美。 当然如果要算上实力和地位,那么傲雪华自然可以傲视天下。 可是——女子榜单实质上是不看这个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男子榜单是看实力和地位的,所以陌小京和七夏才能堂而皇之地高居前列。 但是,葛生的震惊也只有一瞬间。 因为仔细想想就会释然——傲雪华的美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自然而然的美,无论你是男是女,都会下意识地肯定她美这一个事实。 这与有多美,多么美无关。 她并没有美到一个极致,但是在对她的认同上来说,无疑是一种凛然而骄傲的美。 在这个意义上,整个叶夜学院没有谁是她的对手,所以她便成了毋庸置疑的第一。 从这个角度来说,绯心道馆倒不是一味追求女性柔美审美的深度私宅。 可是当这个印象深入骨髓之后,此时的傲雪华,才给叶青更大的震惊。 她失去了外在的装束,白衣,马尾,不画眉描眼的面孔,以简单而纯粹的姿态出现在叶青的面前的时候。 叶青才第一次认识到。 其实,傲雪华如果作为纯粹的美女出现的话,她同样美到不可思议。 可是连同为女子朝夕相处的叶青,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傲雪华自然知道她以单纯的女子身份出现有多美,但是她从来不用,乃至于不屑于用这种美来示人,而是以她那种故意掩盖自己柔美的装扮,用两种极端的杂糅美构建她在所有人面前的形象。 无疑那种也是极美的,但是和此时此刻她比起来,少了令人疯狂的韵味。 虽然说,从这个美到极致的少女口中说出的话来看,傲雪华依然是熟悉的公主殿下。 “一顾倾三国。” 叶青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傲雪华自然明白叶青指的是什么。 这是流传在奥斯帝国最为广泛与深刻的一个传说。 传说的核心,便是那位一顾倾三国的女子。 古国时代,现在的奥斯帝国境内有大大小小七个国家,其中青翼帝国便是其中最为强盛的一个。 而一顾倾三国的故事便发生在古国时代的末期。 有一位惊鸿出现的女子,在澜沧江心溯流而上,没有谁知道她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往哪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她于江心行走之时被两个隔江的国王同时看到。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说清当时的那个女子有多么美丽,但是在历史中,那两位国王同时爱上了那个不过惊鸿一瞥的女子。 然后便是战争。 他们都相信那个女子最终来到了对方的国度,并被对方藏匿起来。 他们都相信,如果自己得到那个女子,一定会不惜葬送自己的国家,也要将她隐藏在自己的宫廷之内。 七国之乱便这么发生了。 以两个国王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战争为起始,奥斯古国大地上的七个国家都卷入了这场漫长的征战,原本只是因为一个女子的战争,最终酿成了数个国家不共戴天的血仇。 而血仇只能以一方的覆灭而结束。 所以七国之乱后,原本的七个古国变成了四个。 在之后,有一位叫做瞬的少年从一个被覆灭的古国旧地崛起,最终统一了这七个古国。 这个叫做瞬的少年在后世被称为殊华帝,他所建立的帝国便是奥斯帝国。 如果追其根源,那么造成这一切的,便是那个不知来历,不知所去,但是却被两个国王信誓旦旦认为存在的女子所造成的。 如果说有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便能够造成一场风暴在大洋的彼岸。 那么那个神秘的女子那一瞥,或许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蝴蝶之一。 叶青说一顾倾三国。 便是在这一刻,叶青自己看来,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一顾倾三国的女子的影子。 那个女子,定然像此刻的傲雪华一样。 或许,比此刻的傲雪华更加美丽。 傲雪华没有想到自己这副原本的样子会引发叶青的如此联想,不过这位公主殿下速来拿得起放得下,在明白叶青心中所想之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过多停留,而是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她低下头,黑色的发丝垂入乳白色的泉水中,透过泉水,可以隐约看到这位如今美貌无双胸前细腻洁白的精致隆起,与尖端隐约可见的娇艳粉色。 这位平日在叶夜学院威望齐天的女子,这位在奥斯帝国最为尊贵的皇长女,如果不是她愿意,那么天下间没有谁可以看到她的这幅模样。 可是叶青却真实看到了,哪怕她也是同样的女子。 傲雪华的嘴角带着嘲弄的弧度,轻轻问道:“很美吗?” 叶青无声地点头。 在这个大陆,早有奥斯如今的蝶英公主是天下第一美女这样的传言,但是与傲雪华相见相识数年的叶青从未这样想过。 如今看来,并不是传言夸大,而是这位蝶英公主从未展示过她属于女子的那份美丽,甚至说,在刻意掩盖原本属于她的那份美丽。 只是她掩盖的手段过于高明,并不是故意的丑化,而是用另一种印象与风格,全然覆盖了自己曾经拥有的那份美丽。 “我不知道告没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喜欢的东西就是蝴蝶。”傲雪华这样低低地说道。 她的封号,便是蝶英公主。 “只有倾尽天下的美丽,却没有丝毫保护自己的手段,这样的生物,生来唯一的价值便是被制作成供人欣赏的标本,连在土腥中啜饮泥水的自由都未曾拥有。” 她并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但是叶青也已经从她的回答中读出了她的想法。 然后傲雪华慢慢挑起了头,这位浴中的公主在氤氲水汽中抬起的面容骄傲而坚强到了极点,所以哪怕她并没有平日用来遮掩和误导的妆容,可是那如剑一般凛然骄傲的神情让叶青第一时间同往常的那位葬雪社长联系了起来。 “所以,我成了我。” 你所以为的那个只依靠美貌就可以倾尽天下的人,并不是我。 叶青无言地点头。 这不过半刻钟的交谈,让她对这位以往已经极为亲密的公主殿下有了不同以往的认知,所以她这一次点头点的格外用力。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次叫我,是为青鸾之血而来的吧。”傲雪华淡淡说道。 叶青并不惊讶傲雪华会知道这个,就像叶鸾会笃定陌小京会知道它一样,傲雪华的背后是整个奥斯帝国的情报 网络,这样在高层中广泛流传的消息她定然会知道的。 知道之后,猜到叶青会来找她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她是叶青所掌握的力量中,最为强大而可靠的一份了。 叶青坦然点头:“是的。” “奥斯帝国自然不愿意看到你们与斯特的这份联姻,但是如何阻止这份联姻,帝国却有着自己的考量。” “如果冒着与兰叶交恶的危险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选择向斯特示好,用一份份稳固的盟约来避免战争的威胁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奥斯与斯特之间,并没有实质的领土交接。” 傲雪华以奥斯帝国的角度冷静分析这次的危机,兰叶帝国与斯特帝国进行皇族层次的联姻,自然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奥斯帝国天生无法完成这种级别的联姻,奥斯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必须与霓凰一族进行血脉交换,才能够诞下足够健康的后代。 但是以他国的身份,强行干涉另外两大帝国的内务,哪怕最终这场联姻真的因为奥斯帝国的威胁与抗议作罢,那么因此而深陷斯特帝国最直接战争威胁的兰叶帝国无疑会将奥斯帝国记恨为仇敌,哪怕彼此之间由于开国皇帝之间的旧谊,长久以来都保持的相当不错的皇族联系。 可是与斯特帝国交好,用盟约来交换彼此稀缺的资源,来平衡这次事件带来的外交失衡,对于奥斯帝国来说是成本更低,副作用更小的应对。 换言之,如今的大陆上,奥斯帝国与兰叶帝国都满足于如今的疆土,并且对其他两国的实力感到忌惮,彼此国内又没有足够的战争需求来发动一场会改写整个大陆格局的战争。 当最高的皇室没有意向,当民间没有矛盾,当社会基础没有需要战争与变革来重新分配资源的需求时,就不会爆发战争。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可是——斯特帝国不一样。 他正在重新组建一支曾经横扫天下的强横军队,他的国王年轻而好战,并且在不断地国内征战中展露出了几乎惊艳天下的军事天赋,并且他的对外战争有着收复国土这一堂而皇之的战争借口。 哪怕这一借口并不会被其他两国接受,因为理论上,现在两大帝国的绝大多数领土,都是斯特帝国曾经的土地,哪怕这些土地上他所建立的统治短的不过数十年。 可是对于国内而言,这是不仅合适而且会被国民拥护的战争战争借口。 这便是庆历四年春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的根本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他统治下的斯特帝国是巨大的威胁,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没有谁会愿意对未曾到来的危险大动干戈。 不与斯特接壤的奥斯帝国暂且不提,兰叶帝国哪怕在开国之初,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强的元帅与军队,面对还处于内乱没有强力帝王的斯特,都没有选择长驱直入,而是占据偃师城以在未来可能的战争中取得先机。 不要说元泰帝爱惜士兵,不愿生灵涂炭,不愿侵犯他国这样的鬼话,而是因为——即使是当时的兰叶,也没有把握可以击溃事实上为曦光一族建立的斯特帝国。 那么当时最强的兰叶没有把握,而今近卫军团凋零,四大军团百年未曾经历战事的兰叶帝国,就有把握对正在一步步崛起,铁腕镇压所有的国内反对者,自从初始大帝死后,第一位彻底掌握了炽焰军团并且一步步将曾经一盘散沙的斯特帝国重新凝聚起来的天启皇帝吗?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支经历了国内连番血战,在血与火中厮杀,连续告捷士气旺盛锐气逼人的帝国军队。 就目前的大陆而言,尚且没有第二支如此庞大而精锐的百战老兵组成的强大军队。 且不说这位天启皇帝一向口口声声宣布从未有过对外战争打算,就算他公然以战争作为筹码来威胁两大帝国让步,两大帝国也没有底气用战争来回应这位天启皇帝。 既然你想要战争,那就给你战争。 这样热血的豪言永远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对于两大帝国而言,只要这位天启皇帝尚且没有真正启动战端,那么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刺激这个从沉睡中慢慢苏醒的狮子。 作为代价,便是不断地动员与备战,用与之对等的军力来遏制这位还没有疯狂的皇帝贪婪的野心。 这也是兰叶帝国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是叶青与傲雪华都知道的事情,傲雪华重复这件事情,便是要确认。 叶青的心意。 既然联姻是符合国家利益的决定,而奥斯帝国又有对策来缓冲这个事件带来的不利影响,那么叶青为什么要阻止这件事。 又拿什么来说服奥斯帝国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提供支持的力量呢? 在这件事情上,私人的交情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与任秋客不一样,叶青与他在同一阵营,所以可以依靠自己的人情来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自己。 可是对于傲雪华来说,当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上时,一切交情都敌不过冰冷的利益与危害。 这也是她与叶青之间一直不曾说出但却心知肚明的一根刺。 在今天,这根刺终于这样鲜明地分割在两位公主的面前,刺痛着彼此的心脏。 第32章 声声泣血说救我 自己的心意。 似乎这一切都成了心意的事情。 叶青在之前,也曾用任秋客的心意作为交换,来换取皓月的协助。 她在决定做这件事情前,也特地确认了叶鸾的心意。 这看似一样,但却有截然不同。 叶鸾的心意,是让叶青不惜一切代价做这件事情的力量源泉。 无论最终做不做得到,都是她的姐姐内心深处想要她做的事情,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后悔。 当然在做这件事情前,叶青自己心里就明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对于皓月而言,看到任秋客的心意只是一个借口,她与任秋客相处那么多年,再怎么迟钝的人对对方的心意都有一个基本的把握,可是叶青打动了她,所以她才愿意让叶青为她这段看不到结果的苦恋做一场了断。 但是对于傲雪华而言,这层心意又与之前不同。 她用最正式而冠冕堂皇的公主对答来回应叶青的请求,但是在这之前,她又向叶青展现了她一向不为人知的隐藏一面。 这看似矛盾之间,又昭示着傲雪华心底的矛盾。 她是愿意帮助叶青的,但是从国家利益来说,她应该袖手旁观。 那么在取决之间,她需要叶青给她一个抉择的理由。 这个理由,她希望用叶青的心意来证明。 叶青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思考这样多的事情,在她原本的计划中,与傲雪华的这番交谈是她的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必须得到这位公主殿下的支持,她的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是由于皓月的缘故,由于叶鸾的提醒,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提前开启了这场关系重大的交谈,她也不不可能搪塞着,选择在慎重考虑之后再给予傲雪华自己的答复。 因为她们之间的友情,傲雪华才会愿意给她一个证明自己心意的机会,如果她选择放弃,那么只能用她兰叶公主的身份,以足够的利益来换取傲雪华的这次相助。 所以叶青哪怕想不到那么多,但是她还是轻轻说出了自己的答复,没有一丝迟疑。 “雪姐姐你方才讲了一只蝴蝶的故事,我也看到了一只极尽美丽的蝴蝶,她甘愿自己撞击在网中,用自己的身躯来喂饱那千万只饥饿的蜘蛛,原本这样高尚的自我牺牲没人能够指摘什么,试图解救她的人只会被认为在亵渎她的高尚。” “可是当我跪在她面前流着泪请求她告诉我能让我救她吗的时候?” “她却抬起头,用她被那些蜘蛛噬咬地千疮百孔的凄然面孔,声声泣血地说救我的时候,我就相信,无论我做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叶青说出这个比喻的时候,叶鸾就站在她的身旁,无忧骨也沉默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让这个神秘不知所来的少女离开,她便一直站在了那里,可是她足够沉默,也足够稀薄,所以在场的人也没有意识到应该让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离开避嫌。 她便静静听着关于这三位公主的事情,有些稚气的清秀面孔中看不到震惊与慌乱。 她似乎明明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是她却一点都不为这些而惊奇,似乎关于帝国的公主啊,大陆的局势呀,这些虽然遥远,可是人人都会禁不住议论一二的热点话题,不仅勾不起她的兴趣,更不会让她感到敬畏。 可是她的脸上,虽然淡漠而平静,可是却清晰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因为叶青的话,勾起了她的某些回忆。 叶鸾也在静静听着叶青与傲雪华的对话,与陌小京不同,尽管她与傲雪华同为这个大陆最负盛名的公主殿下,但是对于彼此之间的了解,也仅仅只是限于了解对方的存在这种浅薄的认知。 她们似乎都不愿意去接触对方,好像与对方相交过深,就会反过来影响自己的认知与世界一样。 所以在这些交谈之中,她始终在静静聆听,哪怕说叶青说出那个对她有着些许冒犯的比喻的时候,她也没有介入反驳。 因为——叶青是对的。 那个女孩是与她一起成长血浓于水的至亲,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没有被她用上位者那个无喜无怒的面具所遮盖表情所误导。 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挣扎与迷茫,不甘与放弃。 对于她而言,她真的无力去挣脱那一层层束缚自己的蛛网,也只能忍受那千千万万蜘蛛的无情噬咬,但是脸上,依然是那张大德高僧一般无喜无怒的解脱面容。 也只有叶青,能够让她放下一切,向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呼救。 傲雪华静静听完了叶青的话,然后叹了口气。 “真不愧是你。” 如果不是你,又有谁能够让这位贤公主放弃伪装的面具。 如果不是这位公主亲口呼救,那么哪怕三大帝国同时施压,帝国议会翻脸决议取消,天下人反目而怒视。 只要这位公主出面,说出我愿意三个字,那么天下之大,也没有人能够大过她这三个字。 因为她是青鸾之血。 因为她是兰叶三公主。 因为她是叶鸾。 叶鸾这一番心意的表露,哪怕她并不能够同样站在帝国议会厅公然说出我不愿意,只要她保持沉默,那么就没有被王牌通杀的危险。 叶青的一切计划才有施行的基础。 所以傲雪华毫不犹豫地在泉水中站了起来,乳白色的水滴从她近乎完美的少女身躯上不断滚落,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体上。 这位世间最美的公主殿下此刻毫不介意自己已然半裸的事实,哪怕她半裸的身躯可以算得上这个世界最为美丽的风景之一。 虽然在房间里能够目睹这一景象的人都是女子,可是却没有谁不被这一幕所震慑到。 因为牵动着这具可令天下男子痴狂的身躯的,是绝对的凛然与骄傲。 傲雪华就这样站立在火山湖中,蒸腾的水面堪堪淹没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奥斯的公主殿下笑着向着叶青伸出了光洁的手掌,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击掌姿势。 也便是击掌立誓的手势。 哪怕能够和她击掌的对象远在千万里之外,可是她的豪气丝毫不减。 “奥斯雪华。” 傲雪华平淡而骄傲地用了她的真名。 “在此向你立誓,奥斯帝国,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青鸾之血与天启帝曦彻的婚约,如若违誓,唯有以血洗刷耻辱。” 叶青沉默着,向着虚空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与傲雪华虚虚交击。 第33章 神启计划 叶青胸有成竹地拍着厚厚的剧本,笑得肆无忌惮。 “我这里万事俱备,只要姐姐你配合就好了。” 这个时候,七天的期限只剩下四天了。 人多力量大在某些情况下真的是不变的真理,尤其是当你身后站着整个绯心道观的时候。 那群败类告诉你——想出撩汉子的一万种姿势,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明明是一群死处男罢了,为什么会这么有经验?” 叶青看着三殿下从绯心道观那里拿过来的台本,一瞬间义愤填膺到了极点。 “分明是原本想以自己感情经验不足所以想不出精彩的表白方案作为自己其实不笨的安慰借口,结果被我家大群好男儿赤裸裸打脸之后败犬的狂吠!”七夏隔着传讯晶石嘲讽的有恃无恐。 叶青恨恨地关掉晶石,第一次被这个家伙嘲讽地无话可说。 自己是完完全全想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案,原本想以集思广益的方式,多少挽救一下,可是当这个求助到了那位馆主手中的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成了问题。 他将这个要求以悬赏的方式挂在了绯心道观的任务栏里,要求在一天之内设计出绝对新颖并且实用的表白方案,出色者将会获得【见与不见】葛青同学的一份爱心早餐。 这样一份悬赏一贴出来,便受到了强烈追捧,叶青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份手制早餐会受到那群败类的如此追捧,到了黄昏的时候,七夏便得意洋洋地让三殿下去绯心道观那里取回已经整理排版好的台本。 不过在顺便得知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要给绯心道观做整整一个月的爱心早餐,气急败坏的叶青不由口出粗鄙之语。 如果说这份台本质量一般也就罢了,可是关键就是质量太好,细节布置,人物性格贴切程度,以及灯光气氛等渲染的考虑都堪称艺术,恐怕每一份方案都可以直接拿出去排演一部短篇的话剧。 可是那群竟然为了一顿廉价的早饭,就这样糟蹋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在关掉七夏的通讯,用了一刻钟来平缓情绪之后,叶青终于再次打开了晶石,果然七夏还守在对面,一副早知如此的欠揍微笑。 “为什么?我输得特别不服!” 为什么明明都没有感情经历,凭什么他们就写得出这样出色的构思草案。 “这个嘛。”七夏微微笑着解释道。 “他们几个都是我们绯心日记的连载作者,平时公主殿下你最喜欢的那篇连载,就是方案二的作者提供的。” “我……” 叶青输的心服口服。 “对了。”七夏似乎想起了什么。 “凌伊学姐让我转告你一句。” 七夏突然认真起来。 “她说,如果所有的方案都是失败的话,那就试试她的这句话。” 叶青点点头。 七夏于是轻轻复述了那位溯望后星要求他转述的话,不顾叶青逐渐挑起来的眉毛。 …… …… 在和皓月沟通过之后,心意行动正式展开。 第四天,计划A开始实行。 ”无论是什么人,在爱情上,永远是相信神启的。“ ”如果你表白的那个夜晚,恰好有着一年最好的月光。“ ”如果你和他一起走在夜晚的石径上,一起说着平平淡淡的话,这个时候你指向天空,不经意说如果有流星就好了,于是恰好一道火焰的光芒划过。“ ”甚至是你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饭,打开的那份绯心道观秘制套餐竟然惊人地好吃。“ ”如果说当你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过得特别快乐,总是有开心的,幸运的事情发生,那么无形间,你就会相信你们之间有着天神注定的缘分。“ ”这就是我的方案。“ ”神启计划。“ 叶青看完这个排名第二的方案,不由默默摸摸鼻子。 ”真羡慕这些和自己右手关系这么好的人。“ ”最近公主殿下酸的惊人,是不是每月总有几天啊。“七夏由于要一起检验自己下属的成果,所以一直在远程连线中。 ”不过要澄清一下的是,这份方案的提交者是位妹子。“ ”你们绯心道观竟然还有妹子!“叶青表示大惊失色。 然后才反应过来问题的重点——”为什么妹子也会为一份早餐如此丧心病狂。“ “你要为自己的误解向全天下的道观道歉。”七夏仍然将重点放在前一句,然后才稍微解释了一下。 “你也有女粉的好吧。” 叶青无话可说。 所以第四天,叶青按照计划向任秋客提出了参观天澜城盛景的要求。 对于公主的请求,任秋客自然不能拒绝,非但不能拒绝,反而要亲自陪同。 有他这一位天境的大高手一道,那么自然多余的随从侍卫都不需要了,天澜城方面,最终只有两个人参与,除了城主任秋客之外,影侍卫皓月自然在内。 天澜城盛景无数,但是最负盛名的莫过于那座山顶的冰月湖。 由于最近,再加上叶青的刻意引导,任秋客便带着叶青一行人向着冰月湖而去。 天澜冰月湖之所以闻名天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冰月湖是在雪山之巅。 滴水成冰,终年覆雪的雪山之巅又如何会有一座湖? 而这座湖又为何非但没有结冰,周围竟然还有绿树芳草? 这一切原本荒诞的事实,就这样在冰月湖上发生了。 当叶青一行人来到冰月湖边时,哪怕来到这里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可是叶青也不由赞了声这里风景绝美。 群山之巅,一览而众山小。 冰雪在身,万物环月湖生。 这样一座涌泉的湖水,真真夺天地之造化,叶青在听了任秋客的介绍之后,才明白这这座冰湖的成因。 这座湖下有地热,地热融化了周围山峰的冰雪,雪水沿着山石缝隙渗下,在山腹汇聚,又因为地热的缘故,山腹中气压甚高,所以形成涌泉,在山峰凹陷处汇聚成湖水。 又因为湖水带来的热量,所以周围的土地并不寒冷,所以适合一些并不耐寒的植物生存。 这一环环相扣,地热如果温度再高一点,这里就会成为一座温泉,就像傲雪华他们找到的那座水汽弥漫的火山湖,如果地热再低一点,这里就会凝结成冰,然后封堵住地热的出口,要么在山腹中重新寻觅发泄的孔窍,要么干脆成为一潭冰水。 那里会像此时的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生机盎然的花木环绕。 然后“眼尖”的叶青不由眼前一亮,惊喜地指着湖边的那簇灌木。 “竟然是百年好合?” 任秋客顺着叶青的指尖望去,也不由吃了一惊。 真的是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是一种名贵的兰花品种,其最大的特点便是花期极度漫长,虽然说没有百年这么夸张,但是四五十年还是有的。 所以说许多种植有这种兰花的名门大族,都会算准花期,在花开时举办盛大的宴会,只为赏这数十年一开的奇花。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百年好合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兰花开花时往往 花开并蒂,并且花色一白一篮,就好像情侣相依,恋恋不舍,所以在兰叶的传统观念中,这种兰花如果开花时被情侣看到,那么将会是极好的兆头。 叶青不由将手背向身后,向着无忧骨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连她也不知道,这个神秘女孩准备的祥瑞花朵竟然是如此珍惜的百年好合,并且还是刚好开花的百年好合。 因为在具体布置上,她的行动受到监视,做什么并不自由,所以一切只能委托给葛生等人,而骨无忧似乎显得最为自信,所以便将这湖边的布置都交给了她。 现在看来,骨无忧做的简直惊艳。 “公主喜欢?”任秋客淡淡说道。 “虽然未带花匠,但是一法通而万法通。要不要任某为公主采来这株兰花?“ 你这个混蛋怎么这么破坏气氛! 叶青有些恨恨。 看到这株如此珍惜并且还有着美好寓意的兰花,你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触景生情,而是想着要不要把它当药材采下来。 原来这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对吧。 所以叶青佯装没听到,少女地回头望向任秋客:”城主大人,有船吗?我想上湖。“ 船。 自然是没有的。 这里虽然是天澜盛景,可是并不是什么游客如织的胜地,相反,由于这是望月山庄的管辖范围之内,虽然不禁止市民参观,但是想要背一艘小船来到冰月湖边泛舟,恐怕再怎么大方的城主大人都不会允许。 至于望月山庄自己,很遗憾,至今还没有哪位城主大人这么有诗情画意。 可是任秋客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湖面,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就恰好有一艘船停在那里。 究竟是哪个无聊之人把小舟扔在这里。 是的,恰好有一座无人的青木小舟停在湖边,用一根小小的麻绳系在湖边的树上,正随着波浪微微摇摆。 小舟吃水不深,显然船体很轻,可是看上面的装饰与花纹,又好像是哪位贵族花费时间订做的工艺品。 叶青已然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船头,将小舟一角微微压起,然后回头巧笑倩兮:”好像坐不下太多人的样子。“ 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无忧骨这孩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有些事情还真懂啊。 小舟不大,头尾不过一丈,宽不足四尺,显然按照那位订做的贵族心中期许,一红颜,一知己,一炉酒,一把伞,泛舟碧波之上,垂钓天地之间足矣。 所以这个小舟除却舟中的那盏可以烹酒煎鱼的小炉,满打满算不过能坐下三个人罢了。 这三个人中,还包括着一个摇橹的。 任秋客这边只有两个人,他和皓月,然而叶青这边,人却有点多。 葛生,石枫,叶鸾,三殿下,与无忧骨。 也便是说,八个人,上只能载三个人的小舟,怎么上船,是最大的问题。 说是个问题,其实一点都不是问题。 如果从严格的主客标准来说,这里的客只有两个人,那边是叶青与叶鸾,其他人哪怕是三殿下,也只能算作叶青的随从。 只能坐三个人的小舟,随从自然是不能坐的,所以最合适的坐法是显然的,叶鸾,叶青上座,任秋客为两位公主摇橹。 城主大人摇橹,却不是什么侮辱,相反,就好像你为皇帝作马夫,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得到的殊荣。 不过叶青却一伸手,笑眯眯地望向任秋客:”愿与城主共乘一舟。“ 任秋客一窒。 愿与共乘一舟,那么自然摇不得橹了,和约定俗成的不一样啊。 还有——那谁来摇橹呢? 这一定要身份够才行。 三殿下? 想想都感觉胡闹。 皓月折身行礼,请命道。 “愿为公主坐船头。” 一切如那位文学少女所预料的,变数从未有过。 当这三个人坐上小舟,皓月虽然从未尝试,但一法通而万法通地轻轻摇动橹桨小舟如飞鸟一般轻盈滑向湖心的时候,舞台终于完整搭建。 炉火初红,小舟上还有密封完好的酒坛,心知肚明的小九拍开封泥,任由任秋客检查之后,将酒坛放入炉上的沸水中烫起,然后闻着淡淡酒香弥漫出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城主婚否?” 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明知故问可是任秋客也不得不答。 所以任秋客淡淡笑道:“某醉心于剑,恐负佳人。” 好一个恐负佳人。 叶青淡淡撇嘴。 她这个角色也是方案中重点描述的,其特点是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并且将话题引向一个个关键节点。 “城主无后,偌大家业,何人可继?” 叶青还在外围磨磨蹭蹭,酝酿气氛。 任秋客嘴角含笑:“天澜城非我秋客一人之天澜,任家居于此千年,父死子继,兄死弟继,只要有我任家血脉,有兴盛天澜之心,皆可继这天澜城主之位,公主何必看不开?” 哪里是我看不开,明明是你木头疙瘩好不。 叶青只好笑了笑,然后问道:“城主半生,可曾有心仪之人?又或者天下女子,皆不入城主之眼?” 这帽子扣的有点大了,任秋客却依然如剑一般直来直去。 “天下女子,超凡卓越者不可胜数,任某自然心有戚戚,然又有几人看得上任某,任某又何曾有幸得一人共度一生?不过与剑为伴,放浪形骸罢了。” 叶青微微笑,小恶魔的心思涌上心头。 “喂,大叔。”她自然而然地转换了称呼:“青儿一向仰慕大叔的为人风采,今日一见,更觉剑气逼人,不由新生期许,又看姐姐即将被迫嫁入异国,经年不得相见,如此考虑,大叔是否愿意接纳青儿,做您的城主夫人。” 此言一出,皓月手下稍微用力,小舟便倾斜一大边,任秋客更是跟不上这位公主殿下神奇的脑洞,被窘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要知道,他刚才还说天下超凡卓越女子不可胜数,自己心有戚戚,只不过那些人大多心有所属,自己也缘浅命薄,所以才会如此愿意与剑为伴。 但是叶青不按常理出牌,马上说自己对他其实很有好感,又因为姐姐的事情有些心灰意冷,想找个自己喜欢又有地位的人。 这让任秋客怎么回答? 难道说公主殿下并非那超凡卓越的女子,我任某其实看不上公主你? 又或者在下突然大彻大悟,心中早有中意之人一直不曾想起,如今方如梦初醒,所以多谢公主厚爱,在下决定回去就摆宴席结婚。 所以城主大人剑心通明,也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叶青见报了那天被捏住脖颈的一箭之仇,方才心中大快,笑眯眯地接口道:“在下只是一时胡言乱语,城主千万别放在心上。” 然后叶青伸手一指:“这位姐姐,算不算得上超凡卓越呢?” 她伸手指的人,自然是皓月。 皓月瞬间羞得耳根飞红,轻声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蒲柳之姿,又如何当得起这般谬赞?” 任秋客反而正色:“皓月出身不凡,性情高洁,天资卓绝,底蕴深厚,天下女子之众,皓月也当为上上之属。” “既然如此。”叶青眉开眼笑道。 “城主大人何不娶了皓月姐姐呢?” 第34章 冰月泉涌 叶青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在温情脉脉的席间从烤鱼地肚皮里抽出那把寒光四射的鱼肠宝剑。 所以在这一瞬间剑拔弩张的公主殿下,着实让任秋客从一个难题进入了更大的一个难题。 也只有这位公主殿下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像不谙世事的少女那样天真烂漫地对着一队男女说你们结婚啊这样简单纯粹的话语。 哪怕这位公主并不像她年龄那样天真烂漫。 但是外表具有迷惑性,就够了! 所以这一击直刺,剑心通明的城主依然说不出话来。 不过叶青根本没有期许过这位城主大人的回答,或者说,她并不想让这位城主回答。 所以还不等皓月脸上的红霞如暖玉笼烟地泛起,她就轻描淡写地离开了这个危险而促狭的话题。 “开玩笑的啦。”叶青站在船头,雪山中的少女白裙蹁跹,精致的面容有如雕刻的瓷器,这个公主殿下永远算不上这个世间最美的那位,可是她总有无数个瞬间让你为她的美所侧目。 她站在湖心的舟上,只需要后退一步便会跌入冰冷的湖水,小舟为她微微翘起,泛起的波纹一圈一圈。 “我很开心。”叶青这样笑着开口:“虽然说,在这之前,发生了一连串并不开心与快乐的事情。” “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容易知足的孩子,为自己还被人喜欢着而欣喜。” “我来到这里,遇到了喜欢的人,看到了想看的风景,而且正在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是孩子气的事情,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的什么地方,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为这倾尽一切的力量,都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叶青有些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回头,问:“城主大人,冰月湖最好的景观是什么呢?” “自然是冰月泉涌。”任秋客平静回答:“冰月湖下地热并不稳定,当地热爆发的时候,便会有涌泉自冰月湖中升起,可谓百年一遇的奇观。” 叶青点了点头,公主殿下立在船头,勾着头回望城主:“我想说,我一会就能看到冰月泉涌,城主大人相信吗?” “公主钟天地之灵韵,乃大气运之人,得到上天眷顾,秋客并不怀疑。”任秋客认真说道。 这样烂俗的夸奖并不让叶青感到腻烦,相反,任秋客说的是大实话。 只有他这个境界甚至之上的人才能看到的事实——此时此刻的叶青,身上确实有着大气运,可以办的到许多人连想不敢的事情。 这种气运在潇的口中,甚至成了将会改变未来的存在。 所以叶青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笑了笑:“城主谬赞。“ 她回头,看向这片雪山中的湖水。 ”我想看一下,可以吗?“ 在那处不可知的空间缝隙里,红发的少女低着头,淡淡道:”我想。“ ”看一眼冰月泉涌。“ 庞大有如潮汐一般的灵力泉涌从那处空间的缝隙像是泉水一样流淌而出,然后消散在虚无的空中。 连任秋客也不由挑了挑眉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澎湃的灵力涌动。 不仅庞大,而且精纯到连他都感到望尘莫及的程度。 在下一瞬间,湖水的深处开始冒出汩汩的气泡,就好像有一只山腹中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皓月平静地摇动手中的船橹,她并不是专精此道的船夫,但是她是地境巅峰的强者,所谓一法通而万法通,所以当她划动的时候,小舟开始迅疾地周期律动,在下一刻,便如突然展翼的青鸟,在湖面上滑行一般向后急掠,然而就在这样的急掠中,小舟上的人却好像立在平地一样稳固,丝毫没有被惯性左右的窘迫。 叶青不惊讶皓月的这一手,而是认真地望着眼前。 在湖水的中央,已经有一股近乎沸腾的水柱从湖的深处顽强而快速地涌出,在带出大量的水蒸气的同时,一点点撑高眼前的水面。 这里是极寒的雪原山地,湖水的温度也不过艰难维持在冰点之上。 可是倘若突然有一股接近沸腾的水流如同利剑一样刺破重重阻碍,最终升入天空时,又该是怎样的奇观。 在叶青的认知中,与之类似的只有曾经潇在圣湖畔那仿佛推开窗棂一般的一指,便有风起,便有接天冰柱凝结。 但那是圣人那不可思议境界的无上修为造就的神迹,眼前这,只是这片大地自己的神奥。 不知道它们在那样黑暗沉重的地底,要经历多少年的积累和沉淀,才能够迎来这样一天的喷薄与爆发,极尽绚烂,但也极尽短暂。 是的,水柱在一点点升起,伴随着蒸汽冲顶壶盖一般的嘶嘶声,那不过数丈方圆的灼热之水,从千丈之下的地底而起,一朝便横跨九天。 ”我便说过。“叶青看着正一点点艰难顶出头的地底涌泉,声音淡淡:”很多人喜欢我,这便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这样说着,她伸手握紧了胸前的叶状美玉,熟悉的力量沿着旧有的脉络蔓延而上。 ”你为我祝福,我为你祈礼。“ 话音刚落,青叶的力量便注入了脚下的的湖水。 那原本还在与重重水面拉锯的涌泉便瞬间放佛得到了无穷的力量,如同冲天的鲲鹏,扶摇而上。 任秋客看着那一点点冲上天空的地底涌泉,原本淡漠的城主也不由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在笑眼前的这位公主。 却不带恶意。 原本冰月泉涌往往要持续整整一天,但是一天之中,这仿佛化蛹成蝶一般地在地底艰难上涌的过程便要占据大半,所以真正放肆激扬于天空的时刻不过短短几刻罢了。 可是叶青改变了这一切。 她原本没有这样庞大的,可以与整个大地相媲美的伟力。 但是千叶流碧有啊。 作为天地间诞生的奇物,千叶流碧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神奇,但是这些神奇存在的根本原因,便是千叶流碧所蕴含的庞大到匪夷所思的灵力。 是灵力,而不是魔力。 灵力是这个世界最本质而接近源泉的力量,与魔力相比,更加粗糙,原始,而不易掌控。 简单来说,灵力可以办到的事情,魔力大多可以办到,并且伴随着更少的消耗。 可是许多魔力可以办到的事情,灵力却办不到,这便是而今的世界为何灵力修炼者几乎绝迹的原因。 优胜劣汰,很不幸灵力便是被淘汰的一方。 然而,灵力也有一些魔力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改变世界。 也便是言灵之术。 这种改变世界运转的禁忌力量,所消耗的力量便是最本质的灵力。 而此时,叶青所支付的力量,同样是灵力,而且是异常庞大而珍贵的灵力,哪怕灵力的源泉是她手中的千叶流碧,可是千叶流碧所能供其掌握自由支配的灵力也是有限的。 可是此时此刻,叶青却将它们毫不迟疑地注入了脚下的湖水中,只为尽快帮涌泉化蛹成蝶,尽快展示那巅峰下的绝代风华。 这自然是毫无意义并且孩子气的行为。 可是任秋客便是因此而笑的。 因为做这些的是叶青,一个看似尚且年幼,但事实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并且知道意味着什么的人。 无知者的无畏并不值得尊敬,然而知之者的知其所以然而为之才让人由衷感慨。 叶青在知道自己支付了巨大的代价,并且换取的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可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她很喜欢这样做的感觉。 清醒者的疯狂更让人喜爱。 做出这一切的叶青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看着那已经冲天而起的炽热水柱,水晶般的柱身盘绕着乳白色的雾气蒸腾,足尖轻轻点起。 她就这样踏足于虚空中之中,九公主殿下的漂浮术从八岁学会开始,就是她最为招牌而擅长的魔法。 ”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这样说着,蓝发的小女孩身影翩然飞出,绕着水柱盘旋而上。 就像一个爱玩的孩子那样。 所以小舟上,便只剩下两个人。 城主与侍卫。 在某处不可知的空间缝隙之中,蓝发的女孩身影缓缓出现在那里。 这是一处不知上下,不明前后的诡异空间,身背骨翼的淡金发丝女孩无忧骨在这里,一袭青衣淡漠优雅的叶鸾贤公主也在这里。 葛生自然在这里,石枫也站在这里,然而除此之外,那个黑色斗篷下有着火焰发色与眸眼的少女,便立在所有人的中央。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三殿下才能够轻易制造出可以屏蔽天境强者感知的空间缝隙,并且从容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而当那位九公主在升入天空,炽热涌柱背面不被觉察的一角的瞬间,便有空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将她吞没,带她来到了这处并非天然,却巧夺天工的堡垒之中。 ”舞台搭建完毕,接下来的剧本,便看演员自己的发挥了。“叶青看着面前仿佛近在矩尺的小舟,明白彼此之间实际上间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毕竟是最好的舞台了。“无忧骨脸上真挚而纯粹的笑容,这个冰月湖的一切,除了依靠三殿下言灵才达成的冰月泉涌之外,剩下的都出自她的一手布置,然而最令人惊讶的看起来简单纯粹的死灵法师,竟然完成度高的匪夷所思。 ”毕竟是三大表白圣地之一了。“叶青重重点头。 三大表白圣地,这一说法自然不是叶青自封的,而是出自那位爱情专家文学少女之口。 湖上孤舟。 封闭的空间,独处的男女,暧昧的气氛,唯美的景色。 实乃表白,催债,杀人,生米煮成熟饭之宝地也。 那个文学少女如是解释道。 虽然叶青当时也很想知道其余的两大圣地分别是什么,但是强烈的自尊心最终战胜了炽热的好奇心。 然后——文学少女自己告诉了叶青剩下两大圣地。 “所谓三大表白圣地,真要说明的话,不外乎——湖上孤舟,断崖古堡,以及。“ 那一面的文学少女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金山银山是也!” 叶青仔细想了想,只觉得这个家伙说的好有道理、 冰月湖上,那雾气弥漫的白色水柱旁边,激起的一圈圈波浪中,那一叶小舟稳如磐石地停在那里,只是舟上的人,却有着说不出的局促。 此时的情景,都在叶青之前给皓月复述的剧本之中,也只有这样策划周全,后手完备又没有什么羞耻演出的计划才能获得皓月的协助。 正如此时此刻,她和任秋客被留在了这狭小的舟中,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并且由于叶青那句等我的嘱托,他们也只能彼此留在这里。 如果说往常还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那么此次此刻,在身份隔阂,年龄差距都可以被遗忘的湖中舟上,恐怕,会有说出平时想都不敢想说出的话。 “城主。”皓月抬头看着那已经看不到顶端的泉涌,它们将升上数百丈高的天空,然后再在那里凝结成冰与雪,永不回归黑暗的地底。 “没有想到,天澜城还有这般景色。” 任秋客点点头,坚硬的脸庞上露出了回忆的复杂神色。 “冰月泉涌,上次一出现的时候,我还只有七岁,父亲带着我们一起来这里观景,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船,也未曾有过如此大的规模与爆发。” 然后他回身望向那个白衣执橹的女子,眼中带着交织的关切。 “皓月你来这里七年了,一直不大开心,今朝能够目睹此景,也算不虚此行了。” “皓月。”皓月低头,咬着素白如纸的嘴唇,轻轻辩驳:“并没有不开心。” 任秋客刀刻般的面孔露出了模糊的笑意:“并不是说着没有不开心,就会真的开心下去。” 涌泉下的冰湖,湖中的小舟,小舟里身着白衣大氅的肃杀城主。 他抬头望了望那已经与周围山峰平齐的涌泉,不知多少天澜城的居民都看到了这番百年难遇的奇景。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想要的,是我唯一所给不了你的东西。” “所望者求不得之苦,乃人生大苦之一。” “你生性淡漠,但是又偏偏外冷内热,所以所思所虑之焦,又何止超出常人数倍。” 任秋客话语中不带许多情绪,但是偏偏又情真意切。 这位剑心通明的剑客城主,旁人都以为他醉心于剑,所以没有闲暇顾及世间杂务,然而却不知道,一颗通明的剑心,能够看穿多少人认为隐藏在深处的内心。 “所以你的不开心,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但是又无法让你开心起来。” “故而抱歉至今。” 这样说着,任秋客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可是并不能觉察到那个女孩的气息。 他并不惊讶,相反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尽管那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事情,但是那个孩子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这样年迈的老人竟然会因为她的到来而重新找到年轻的感觉,只因为这个我便应当感谢她了,然而她竟然能够在短短几天之内做到今天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惊奇而欣喜。” 他这样平静地说出,哪怕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细节,包括叶青是如何策划这整起事件,又如何寻求帮助,但是他却清楚明白,今天所看到的一切,缘由都来自那位看似无法无天并且境界低下的公主之手。 “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也没有足够好的时机,向你叙说这些,所以更应该感谢她,让我看到年少时曾看过并且以为永不会再见的那些景色。” 皓月看着眼前这从外貌来看不过三十岁的男人,说着百岁老人才会说出口的话。 他的语调很慢,可是每一个字都仿佛击打在皓月的心中。 皓月听着他说出口的那些话,哪怕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点到而止,可是皓月却可以从他的话中找到自己所想要知道的全部东西。 自己对他的心意。 他一直以来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不甘心的皓月紧紧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波动的碧蓝湖面,苦涩着开口。 “皓月,从七年前开始,就喜欢你呢。” 任秋客点点头,波澜不惊。 “我从七年前,就知道你喜欢我了。” 第35章 且怒且悲且狂哉 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叶青完成了自己的佣兵任务,成功在第三天便让皓月看到了任秋客的真实心意,并且任秋客在一定程度上被她所打动,所以在之后的联席答辩中站在她的身后。 紧锣密鼓进行中的后续“相亲”计划也随之终止,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 轻装简行的九公主殿下也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进这场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的联席答辩上去。 似乎是对每个人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但是她并不开心。 她是叶青。 空间缝隙之中,叶青咬着嘴唇看着那个安静悲伤地坐在船头的女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被那样直白地揭开了自己长达七年自以为还算隐蔽的暗恋,然后那个人告诉她——自己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并且,并不愿意接受这份感情。 倘若说这件事上每个人都迎了来自己可以接受的结果,那么唯一的失败者,就是皓月自己。 她那原本昭然若揭的小心情被赤裸裸地揭开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任秋客的身边,而那位城主也第一次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与态度,她便更没有理由留在任秋客的身边。 那么她只有离开,要么回到雪瞳一族的故地,从此便与自己的族人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子,安详一生,要么重新在这个大陆上隐藏自己的体征与种族,行走于天下。 总之,天澜城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叶青一直以为那位城主大人不过是块迟钝的木头,但是她这个时候才发觉,剑心通明的家伙都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存在。 有些事情,知道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局。 正像倘若没有今日这个湖上孤舟的独处,那么皓月永远不会知道任秋客的这份心意,那么她就会怀抱着那微茫的希望,执着地在天澜城中居住下去。 有时候没有人说清楚,究竟是打碎那根本不会实现的希望要好?还是保留着希望在等待中生活下去要好。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无解的单选题。 但是叶青并不开心。 一点一点都不开心。 在她最初的设想中,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那个迟钝的城主最终看到了皓月的心意,然后欲说还休地接纳这位天下间都屈指一数的女子。 正像所有的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王子和公主都会生活在一起。 但是迟钝的城主并不迟钝,当他说明自己一直都知晓皓月的心意,并且从不点明乃至隐隐抗拒这份心意的时候,皓月所期许的那些都成了镜花水月,无根之萍的时候,一点点蔓延的悲伤便将她吞噬掉了。 才刚刚开始,一切便已经结束。 即使在文学少女最坏的预算中,也不过是计划失败,双方没有一点进展,那么随后还有两三套同样精致完备的方案等在后面,可谓胸有成竹,有备无患。 可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学少女,哪怕是自诩精通人类情感的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剑心通明这种奇怪的生物存在。 哪怕是巨龙与猛犸都会缓慢萌发出爱的火花的绝妙爱恋计划。 刺激****到极致,让身体的本能来代替理智的野兽直觉计划。 还有平淡出真知,感受彼此之间互相渗透入对方生活的那分血肉相连的平淡依偎计划。 那许许多多来自于绯心道馆那群牲口看似奇思妙想深思又精妙绝伦的计划书,还没有实行便被统统宣告了死刑。 如果是平日里,叶青还会尝试着去说服皓月,将这些计划推行下去,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那个白发如雪的女子素白如纸的面容,她突然放弃了任何计划的预案。 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她更加的悲伤。 这种沉重的无力感,让叶青笑了笑,苦涩说道:“看来,到此为止了吧。” 周围没有一个人搭话。 …… …… 望月山庄别院,叶青居所。 “皓月明天就走。” 石枫推开门扉,淡淡说道。 所有人之中,只有他和皓月是真正的旧识,皓月做了任秋客七年的影侍卫,几乎接掌了一切天澜城的防务杂事,而石枫作为冰风谷的领主,掌握着那数百里冰谷所有人类与魔兽的生死,即使在天澜城中,他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当城主长达七年的影侍卫终于要辞别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位旧友的告别。 “是,我的错吗?”叶青靠着窗,看着窗外的雪与山,低头问道。 “皓月并没有责怪公主。”石枫摇摇头:“她也从未认为是公主的错。” “错只错在自己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对吧。”叶青讥讽地笑了笑,咬着嘴唇说道。 “皓月也没有这样说。”石枫回头望了望雪山上碧蓝如洗的天空:“她只说世界这么大,早该出去走走了。” “那么。”叶青淡淡道:“我能做些什么呢?” “明天城主会亲自送皓月离开,并当众与皓月结为异姓兄妹。”石枫依然语气淡淡,因为他就是这样的男孩:“公主记得到场送行就是了。” “异姓兄妹?”叶青危险地挑了挑眉头。 “隐族之名不显于世,皓月虽然是地境巅峰,但是在外难免会遇上危险。”石枫解释道:“很多时候,隐族的名头并不适合搬出来,但是天澜城主不一样。” “当全天下都知道任秋客有一位结义兄妹的时候,那么敢打她主意的人都未免三思而后行。” 叶青冷冷笑道:“仅此而已吗?” 石枫一窒:“城主不希望皓月再对他有男女之情,不希望自己耽误她的终生。” 叶青击掌大笑,这个少女击掌笑时竟有一种别样的放肆不羁:“好一个任秋客,好一个天澜城主。” ”好一个剑心通明,好一个异姓兄妹。“ 她四个好一个出口,整个人之前的悲伤黯然尽皆一扫而空。 ”皓月现在在哪?“叶青直接问道。 石枫抬头看向叶青:”还在她惯常住的地方,公主要去见她?“ 叶青抬头笑道:”如何不见?我突然多了几句话,要给这位笨蛋说一说罢了。“ 这样说着,叶青径直让过了石枫,走向门外,然后平淡回头,巧笑倩兮。 ”告诉我哥,我或许会回来很晚。“ 天启四年,一月七日。 岁在金匮,诸事皆宜。 皓月是影侍卫,所谓影者,日光所不至者也。 所以虽然皓月在长达七年的时间,事实上掌握着天澜城极大的权柄,堪称为副城主的存在,但是当她卸下这个职务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几乎没有多少人觉察到这个实质上的大事件。 她是有望天境的地境大高手,天澜城任秋客之下的第二人,但事实上,天澜任家并无法给予她相匹配的报酬,她以报恩的名义几乎无偿地协助任秋客处理政务,可以说天澜城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心血,可是当她离开的时候,天澜城却找不到一点挽留她的借口。 因恩而留,缘尽而去。 皓月在感情这件事上竟然洒脱地让人莫名心痛。 所以在雪山口上,与皓月辞别的人只有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任秋客自然在,他是真正的主角。 叶鸾也在,原本她并不需要相送,但是这位贤公主提出了,便没有谁可以拒绝。 然后是石枫,不知为何,这个还很年轻的少年似乎和皓月相识了很久,所以也站在了这里。 叶青定然在,她是促成这件事发生的关键人物,无论是出于赎罪还是见证,她都应该在这里。 所以葛生也在这里。 无忧骨也在,对于她,任秋客与皓月了解似乎还更多一点,因为她在望月山庄时,所拥有的权限与待遇都无限与叶青平齐。 如果说有认识并且不在的人,那么恐怕只有三殿下了。 她是那么淡漠的性格,皓月并不属于她所关注的范围,没有主动要求,叶青也便没有邀请,不过她人不在这里,也无法确保她并没有看着这里。 所以在雪山口边,七个人立在缓缓的风雪之中。 初见面时,皓月所穿的是剪裁得体的白衣的法师服,白发血瞳的隐族体征展露无遗,因为那时她是任秋客的影侍卫,并不需要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也不用担心自己隐族身份带来的种种麻烦。 所以装束相当正式与精致,而此时此刻,这个女子已经换上了灰色的斗篷,左耳处一个小巧的红宝石挂坠让她变成了灰发黑瞳的寻常体征。 叶青看着她背上那个灰扑扑的包裹和这寻常冒险者的装束,那超越常人的美貌也被微妙地修饰,变得虽然好看,但只是水准之上的样子,无法和初见面时那个近乎风华绝代的魔导师联系起来。 或许七年前任秋客救下她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打扮吧,从隐族走出行走天下的少女,十九岁到二十六岁,她将自己最好的一段时光都留在了这里,肆意绽放她那惊世的美貌,却隐藏在日光下,无人知晓。 或许当她从这里走出之后,会在那样大的世界里,找到另外一个值得自己倾心的男子,然后学着忘掉曾在天澜城度过的七年时光,结成自己的家庭,放弃回归自己的母族。 又或者在漫长的旅行之后,疲惫的她最终回到了血瞳一族的故地,在那里用她在外界半生的经验与见闻,帮助自己的族群在这个越来越迅疾发展的世界,在闭塞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总之,这段故事里,再也找不到任秋客的名字,而任秋客自己,或许却期望着这样的结局。 他是一个客观的悲观者,所以总是想讲别人的幸福,构建在自己的舍弃上。 “世界这么大。”皓月站在六个人的对面,笑容浅微而释然:“如果有缘,总会遇见。” 这样说着,她转过头去,向着山下慢慢走去。 不管在感情上有多么优柔寡断,但是当一切明了之后,这个明快的女子,离别时却风淡云轻。 甚至不给任秋客与她结为异性兄妹的机会。 所谓离别,没有寒暄,没有恋恋不舍。 世界这么大,有缘便再见。 若是无缘,便是永别。 她并未牵上一匹好马,因为她是地境巅峰的大魔导师,孤身前行要比最好的马还要轻松快捷。 所以当她转身,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山路之后。 只有那一排细细的脚印蔓延在眼前。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不外如是。 叶鸾看着那排寂寞的足迹,突然开口:“城主可曾后悔?” 任秋客还是那袭如雪的大氅,包裹下的城主大人像是最坚硬的黑曜石雕塑,他轻轻摇摇头,开口:“何悔之有?”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的面前,你却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但是如果那个失去的人,从不后悔呢? 叶青淡淡开口:“你不是说过,说着没有不开心,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开心。” “那么说着不后悔,就真的不后悔吗?” 这样说着,她淡淡张开了右手。 一枚白如初雪的菱形晶石在这个少女的手心慢慢浮起,她托着晶石看向任秋客,水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挑衅。 “皓月离开之前,我求她留下了这个。” “如果城主大人问心无愧的话,敢不敢看一下它。” 梦境水晶。 同样是珍贵而稀有的魔法物品。 可以存留一个人工设置的幻境,对于很多天境强者来说,它是用来承载自身修炼感悟与功法传承的最佳物品,而对更多的大势力而言,它是最高规格的书信形式。 而此时此刻叶青拿出这个,里面自然没有什么高深的功法,而很明显是皓月留下的一段影像。 或许会说一些她永远都没有勇气当面对任秋客所说的话。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任秋客自然认得梦境水晶,所以他并没有多少迟疑,略一点头便向叶青伸出了手。 即使是任秋客,他也会想知道,皓月究竟会在这颗晶石里给他留下什么话。 叶青微微一笑,甩手将梦境水晶送入了他的掌心。 那一天七夏在转交绯心道馆台案的时候,同时附送了来自于那位凌伊学姐的一句话。 一句只有在所有计划都失败了才有机会施行的话。 然而那句话其实很简单。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蠢家伙自以为掌控一切。” “你只要告诉他。” “我知道。” “我愿意。” 当叶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来由地想起了卡罗特斯。 他同时和凌伊与兰雅心两个人保持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似是而非关系,在外人看来几乎不可思议,但是这三个人,之间又有什么往事发生呢? 叶青连想都想不出来。 这块梦境水晶里。 便是皓月的“我知道,我愿意。” 第36章 隐族密辛 任秋客握住晶石,闭上眼睛,只在一瞬间,他便身处在风雪的谷底。 这是白雪的山谷,突兀而荒凉,皓月便坐在白雪之上,白发而红眸,雪般的长发覆盖在雪上,黑色的斗篷像是孤立的乌鸦。 “城主,或者说,秋客。” 皓月坐在雪地上平平淡淡开口,一点都不局促。 “您总是让我直呼您的名字,可是皓月一直做不到,只因为。” 皓月笑容微微: “如果这样做了,就会让皓月有一种,没有必要呆在这里的错觉。” “因为皓月是靠影侍卫才能留下来的,如果城主不再是城主,那么皓月又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笑容,来面对您呢?” “因为不知道,所以即使您说再多次,皓月也不会改口。” 然后皓月嘻嘻笑了起来。 “当然,现在没有必要了。” 这番简单而直率的自言自语,其中所包含的酸楚如果细细品味,几乎令人潸然泪下。 任秋客没有回答,因为也没有回答的必要,这只是皓月留下的影像,只会传递那个女子曾经在这里留下来的话语。 “九公主想让我在这里留下一些话来,我原本并没有想说的话,不过那位公主殿下坚持,我也就只好做了。” “我只希望,城主在知道这一切之后,还让这一切继续平淡地走下去,皓月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来离开,所以不希望再用更大的勇气回头。” 这样说着,皓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淡淡道:“如果皓月没有记错的话,秋客便是在这里救了皓月吧。” “您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受伤,皓月也从未向您提及这件事情,就像皓月做您的影侍卫,明明是这个世界与您相处最多的人,可从未有过工作之外的交流。” “不过您猜的没有错,皓月偶然间找到了龙骨巫妖的白骨之殿,找到了他豢养在那里的无数素体,在想摧毁那里的时候,被他发觉。” “因为他自身还有这极大的破绽,皓月又有族中赐予的保命底牌,所以才侥幸逃离出来.“ “直到我在此居住,才慢慢了解到那位紫薇巅峰的大尸巫与天澜城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想要制裁他,必须请动族中的至强者,如此代价,皓月并无力支付,故而绝了复仇之心。” “您或许会好奇,皓月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因为皓月其实,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只好从头说起了。” “皓月从小生活在血瞳一族的故地,接受着数万年前传承至今的教育,在那些对我们的存在有所知晓的人的认知中,我们隐族更像是强大无匹的太古遗族,自傲于自己的传统与强大,不屑于外界交通。” “其实不是的。” “我们曾因神眷而放弃了彼此间的征战,以漫长的寿命与强大的力量作为回报,从此各自封闭,与世隔绝。” 但数百年前初始帝与诸神终结契约,从此七大隐族事实上已经失去了神眷,还能够依赖的,只有传承的知识与血脉的力量,再加之人类圣人的出现,天境强者不再成为凤毛麟角的存在,单一隐族已经无力以一己颠覆世界。“ “所有诸多隐族,这个时候才开始选择自己的道路。” “打破枷锁的曦光一族,利用大陆势力的真空期,建立起第一个横跨两个人类大陆的庞大帝国,从此曦光一族从隐族变为了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斯特皇族。” “星澈一族作为原本的魔之眷属,依然享受神眷,依然受着契约,原本应当同归剑一族一样,世世代代镇压守护神赐之物,但是他们却遗失了那件至宝,引来彼岸神祗的震怒,从此整族被贬落尘埃。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通过暗星组织的建立,他们沟通了隐族与尘世,进可入世建立不世功勋,退则可守成旧地为万年隐族。” “至于幽影一族,他们本为第二代魔之眷属,可却遇到了那位万年不遇的族长大人,被其以一人之力近乎整族夷灭,从此遁入地底****伤口,眷属地位随之更迭,在新时代的波澜中,幽影一族是受创最重的所在。” “再者为霓凰一族,原本在七族中并不算出类拔萃的族群,神魔眷属也未曾驻足在他们身上,又不曾出世,原本是境遇与雪瞳最为相似的一族,可是怎奈他们族中出了那位不世出的族长,一举从幽影一族手中夺取了魔之眷属,从此霓凰一族成为这片大陆最为尊贵的那一族。如果只是这样也倒罢了,但是他们又与尘世中的帝国奥斯一族联姻,虽然神魔之族不允许干涉尘世,但是这样与尘世勾连,始终为所有人所忌惮。” “再其次的归剑一族,此族自古以来便是七族的最强者,奉行王者之道,所以七族破誓之时,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神之选民,地位崇高,也不参与尘世之事。” “以上五族,除却实力最强,地位超然的归剑一族,其余各族哪怕强大如霓凰,衰弱似幽影,都或多或少选择在尘世中施加自己的影响,不再满足阴影之下的永垂不朽。” “然而总有些例外,例外便是我们雪瞳一族,与那虚之一族。” “虚之一族历来是七族中最为神秘的一族,他们血脉特殊,又不曾探知其固定的祖地,然而我们却清晰地认知这一族的存在,面对这数万年一遇的大变局,他们却一如既往,无法探知到他们的任何动向,似乎失去神眷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 “可是我们雪瞳不一样。” “我们不像虚之一族那样,族人分散在整个大陆,彼此之间依靠特殊的感知来联系,雪瞳一族世代居住在那片迷雾森林里已有万年之久,天然与世隔绝的同时,出世为皇对我们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况且而今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荒凉的时代。” “我们原本希望像万年来那样继续生活下去,但是外面的变化却不由让我们心生警惕。” “自黄金人类泅渡彼岸化身神魔之后的数万年来,人类中第一次诞生了属于自己的圣人,从此之后的岁月,几度春秋便胜过了过往万古。” “圣人时代的开始与谢幕,三大帝国的相继建立,人类强者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的涌现,这一切的一切,哪怕翻遍雪瞳万年的典籍,也未曾见到。” “哪怕我们真的愿意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与世无争地再过上千百年,但是族中已经没有圣人,并且在今后也看不到可能诞生圣人希望的我们,在千百年后,终有一日,会被人撕开那紧紧包裹在外面坚硬的甲壳,看到其中最为脆弱的内在。” “那个时候再没有雪瞳一族,只有不断被人蚕食中低低嘶吼喘息的老弱巨兽。” “毕竟,雪瞳一族数万年来积聚的资源与财富,恐怕与当今任何一个帝国的积蓄也丝毫不弱。” “所以,圣子计划便应运而生。” “是的,圣子计划。” “顾名思义,为诞生新的圣人而施行计划。” “以七隐族的底蕴,万年来都未曾诞生过属于自己的圣人,唯一依靠自己力量成圣的霓凰族长,他的天资又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 “反而在无论资源还是传承都远远不如七隐族的尘世,相继诞生了三位在各自领域走向巅峰的圣人,这不得不让我们三思。” “这便是圣子计划诞生的契机。“ ”从九十年前开始,以三年为周期,雪瞳一族开始在族中选拔最优秀的适龄族人,合格之后派遣他出族,行走世间。“ ”无论是眷恋红尘,放弃隐族身份定居在外,还是说在旅行中困倦最终选择回归故地,族中并无强求,行走天下,品味红尘,最高远的目标,自然是那虚无缥缈的圣人之境,可是即使做不到,将自己在红尘中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见闻与经验传授给族人,同样是一笔珍贵的遗产,可以帮助族人与外面的世界保持足够的联系,既不骄傲自满,也不至于妄自菲薄。“ 这是一段漫长的讲述,讲述的内容,却一点都不儿女情长,温情脉脉。 皓月说自己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她便真的从头说起,所诉说的内容,连许多高层的大人物都无法全部掌握的秘辛。 至少,这里的许多东西,任秋客本人是不知道的。 这是在隐族视角的大陆格局变换,他们对大陆底层的变化天生迟钝,但是对于高端力量的改变却意外地敏感。 对于世人来说一生难以目睹一次的隐族对他们而言,是这个大陆上唯一与他们相似的族群,所以虽然未必有密切的交往,但是对于彼此的动向,都有着各自特殊的侦查渠道。 在皓月的讲述中,这一副关于七大隐族面对历史变动的画卷徐徐展开,七大隐族或遗世独立,或积极入世,也有像雪瞳这样想以自己的方式度过这场大变动的投机者。 诞生自己的圣人,何其之难,恐怕雪瞳一族的制定者也只是抱着一星的希望,这个计划,更多的还是入世。 但只是最精英的那批族人入世,而不像其他隐族那样,有着彻底出世的打算。 不过这番话如果让叶青她们听到,或联想起更多的东西。 为什么向来低调内敛的雪瞳一族,如依碧那样的顶级天才会离开故地,来到凡世的土地接受相对“普通”的教育。 这个疑问在他们的心中都有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当面询问,因为无论依碧愿不愿意如实相告,都会是很局促而尴尬的问题。 而今看来,毫无疑问依碧本人也是这个圣子计划所挑选出来的人。 “九十年的时间,每三年选出一位圣子,一位圣女,这六十位圣子圣女在族中经过层层的选拔,被授予种种秘法与至宝,奉命行走天下,而皓月,自然是这六十人中的一位。” 黑色斗篷下的女子自顾自笑了笑,抬头红色的眸眼有着一丝戏谑。 “我从未对城主说过皓月的来历,种种前因后果,您是那样安然自守的男子,我不说,您自然也不会问,但是即使不会问,您也是剑心通明的天境强者,对皓月的来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猜测。” “皓月身上自然是有着大因果,您自然也是看得出。” “皓月是圣人的种子,被寄托着成为圣人的期望,在一定程度上,言行可以代表雪瞳一族的意志。” “但也仅此而已了。” “皓月十五岁出故地,只身单剑在外旅行四年之久,方到这极北之地,然后与您相遇。” “皓月曾见过族中杰出男子无数,在外行走四年,所遇男子更无数,其中不乏天纵之资,其中不缺惊世之容。” “皓月静心自守,未曾动心分毫。” “非皓月自视甚高,冷玉冰山,也非他们朽木顽石,不可雕琢。” “感情之事,皓月自幼通读族内万卷经史,所信者,不外乎顺心意三字。” “直到皓月遇到了您。” “感情之事,通读万卷,始终不如饮水冷暖,您并不是皓月最初所幻想的那类男子,最初在雪山与您初见,也并无那种电光火石的怦然心动。” “最初的影侍卫,实为报恩。” “最后的离开,却是斩情。” “其中种种,不可分说。” “皓月唯一要告诉您的是,皓月并不爱初见时那个在风雪中将我救起的冷冽男子,真正让皓月喜欢的,是那个 平淡如水,却锋锐如剑的城主大人。” “从不求长相厮守,从不愿耳鬓厮磨,城主愿为剑,皓月便甘心作月,遥遥相望,相看两不厌。” “然而,皓月从未以寻常男子看城主,城主却以世间女子看皓月。” 这个坚强而孑立的女子抬头凄然望向任秋客。 “此皓月生平唯恨所在。” 当这句话从这个女子素白如绢的嘴唇中轻轻吐出,这个白雪谷地的幻境终于片片龟裂,最终崩坏。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对于任秋客而言有数刻的光阴,但是对于外界而言不过几个呼吸。 叶青并不知晓皓月究竟在梦境水晶里说了些什么,可是看任秋客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冷漠表情,丝毫看不到情感的波动。 “公主。”任秋客看着那块白色的晶石,淡淡发问:“如果您是皓月。” 叶青微微挑起水蓝色的眉,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任秋客认真看向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孩,表情并无轻视之意。 “您会乐意看到我追过去吗?” 叶青连想都未曾想过,便重重摇头。 “绝对绝对。” 这个少女的语气中充满着斩钉截铁的凛然味道。 “宁死都不想要!” 任秋客点点头,语气不见多少黯然。 “嗯。” “但是!” 叶青突然板不住脸,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女孩们本质都是傲娇的动物哦。” 公主殿下骄傲而凛然地雪原中豪迈宣言。 “无论你问上一千次,一万次愿不愿意让我挽留拉住你离去的手。” “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一万零一次,宁死也不想要。” “但是即使我披上红衣,走在殿堂之上,马上要与那个陌生人永结同心的那一刻,你披荆斩棘地冲进来拉住我的手,我依然,愿意陪你私奔到天涯的尽头。” 叶青低下头,笑容温婉而依微。 “因为,女孩是永远相信男孩勇气的动物。” “这并不矛盾。” 任秋客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叶青第一次看到这位城主笑,却有说不出的洒脱与豪迈。 “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可曾愿意在这里盘亘两日?” 任秋客此时不见平日里的藏锋,哈哈大笑着望向帝国的公主。 “可愿参加任某的婚宴?” 叶青一怔,随即低头大笑,公主殿下平日里极少开怀大笑,她自幼接受的教育也不曾允许她这样做,但是此时的叶小九低下头,看不到她的脸,却看的到她笑得肆意而张扬。 只笑了片刻,叶青便抬起了头,语气中满是嘲讽。 “新娘呢?” 任秋客伸手指向远方。 “正要去追。“ 第37章 北境的婚礼 皓月一步迈出,便再未回头。 或者她害怕一旦回头就没有了继续离开的勇气,也或者说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她已经居住了七年的城市。 她缓步慢行,但是足迹却已经在雪径之上蔓延如长长的游蛇。 她并未刻意加速,但是她正常的速度便比拟世界上最好的奔马。 当然,逐影除外。 可是皓月并未回头,却突然停住了。 她并不想停,但是不得不停。 “任秋客。”她的话语平平淡淡,疏离而安静,似乎之前在那个梦境水晶中呢喃低语的女孩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当她开口的时候,直呼了对方的名姓。 “皓月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便从未希望被挽留。” 任秋客便站在她的面前,身上落满了雪花,白色的大氅像是垂落的雪鹰羽翼。 他在她离开许久之后才动身,但是却在她的前方又等待了许久。 这并不是因为她太慢。 而是他太快了。 任秋客看着眼前灰衣灰发,一切容颜都隐藏在掩饰之下,看起来那样寻常的女子,七年之前他们初见面的时候,这个女子便是这副模样。 他们并肩而立,朝夕相处了七年,离开时,这个女子还是这副模样。 任秋客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向着女子伸出了一只右手,雪花落在宽大的手心却并未融化。 “在下天澜城主任秋客,敢问姑娘名姓。” 皓月瞬间愣住了。 她无法忘记这句话,因为这是任秋客第一次见她时候所说的话。 从龙骨巫妖的白骨之殿逃出的她那个时候身负重伤,被当时尚未突破天境选择在雪山静修的任秋客发现并救起时,急需治疗的她根本来不及送往天澜城静养,所以那个时候任秋客便将她带到附近的山洞中,一炉篝火,一挂药壶,孤月高悬,雪夜微茫。 她在深夜中昏昏沉沉地醒来,便看到这个像是雪山一样坚毅而沉静的男子侧头向着她伸出了手。 “在下天澜城主任秋客,敢问姑娘名姓。” 所以她望了望洞外的那抹月色,眨了眨眼睛,虚弱回答道。 “皓月。” 皓月不由咬了咬嘴唇,迈开步,便要从他的身边走过。 为什么要让她想起这个。 皓月的动作很慢,但是在这个狭小的距离却犹如奔马,她只需要三分之一个眨眼的时间便能跨过任秋客的位置,然后再有三分之一眨眼的时间她就会到十丈之外。 然而事实上,皓月连一步都没有迈出。 因为任秋客在雪中伸出了一只右臂,笔直张开,就好像一只亮翅的白鹰,封住了她的道路。 皓月抬眼望了望那个还是表情淡漠的男人,这北方的风雪似乎封冻了他一切的表情。 但是任秋客在下一刻开口,平淡简单到了极点。 ”我没有挽留你。“ 皓月不由一窒。 任秋客接着说道。 ”我只是,想让你嫁给我。“ 皓月表情瞬间凝固了。 白衣的城主在风雪中单膝下跪,向着这个孤立的灰色女子,雪鹰的翎羽低垂。 ”我向你求婚,这片雪原便是我的聘礼。” “从今以后,你便是此地目之所见土地的女主人,雪原之上凡有茅顶的猎户皆是你的臣民。” “我要你不偏私,不骄狂,任人维善,平和公正。” “你将坐在我的右侧,掌管我的家族与臣民,我信任你如同信任我的双手,只有死亡才能斩断我们的盟约。” “这是最庄重的誓言与祈求,我问你。” 任秋客的眼睛清澈如夜晚的星空。 “你愿意吗?” 城主的声音低沉而庄重,雪原上的每一片雪花都在战栗着聆听他的话语。 皓月咬着嘴唇,低下头,浑身颤抖着像是因为寒冷而打摆子。 但是当她抬起头时,瞳孔已经是血一样的鲜红。 “我怎么可能?”皓月抬手摘下灰色的斗篷,白色的长发在风雪中飞舞,猎猎作响像是燃烧的白色火焰。 “不愿意啊!” …… …… 天启四年,一月八日。 城主大婚。 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婚礼,也要提前半个月以上的筹备,如果是帝国的贵族,那么往往还要先进行同样盛大的订婚仪式。 然而对于任秋客而言,哪怕他是兰叶帝国最顶级的家族族长,但是他对于婚礼所需要的时间,只有一天。 所以没有整个北方雪原从四面八方给自己领主的献礼,也没有诸多贵族前来道贺的车队,兰叶的皇帝自然来不及下金书玉阙的诏令。 什么都没有,但是任秋客已然成婚。 天澜任家没有信奉的神祇,所以他们的婚礼不需要诸神见证,在望月山庄的旧居,在历代先祖的见证之下,皓月与任秋客彼此挽手跪拜,便宣告礼成。 既然没有广而告之,前来道贺的人便屈指可数,最终婚礼的婚宴不过摆了区区十桌,除却那些任家的长辈,叶青一行人便单独占了一桌。 两位公主的存在,或许是这里最为大牌的嘉宾。 “我敢打赌,庆历四年春和你的婚礼,绝对要比现在隆重几万倍。”叶青咬着勺子不开心地用了一个很不恰当的对照。“ 叶鸾却出奇地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回道:“天启皇帝好大喜功,如果真的举办婚礼,那么有再大的排场我也不会吃惊。” “那我搅黄您和他的婚礼,姐姐你还不生气?”叶青笑眯眯地问道。 “城主的婚礼如此简约,但是成婚的彼此却欣悦满足,我的婚礼将会是三大帝国建立以来最为盛大而隆重的庆典,但是我却不会开心。”叶鸾回答道:“这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小九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叶青点头笑道。 “明天我就走,姐姐呢?” 明天我就走,离开前往的地方,自然是那个帝王的城市。 叶鸾摇摇头:“我会在这里,等待结果。” 如果成功,那么叶鸾自然可以回归兰蓝帝都,继续做她的贤公主。 如果失败,叶鸾便会按照计划,前往斯特做他的皇后,无怨无悔。 叶青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葛生:“哥你和我一起对吧。” 葛生点头。 “你呢?石枫?”叶青问。 石枫淡漠地摇头:“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我也会在天澜等你回来。” “无忧骨呢?”叶青看着那个纤细洁净的金发少女,这几天的相处,叶青已经完全把她当作了自己人看待。 “我还要杀人呢。”无忧骨淡淡说道。 她自从进城那天,便说过她是”奉一位大人的命令,来这里杀人。“ 可是叶青在这里已经住下六天了,无忧骨到今天为止也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 她除了在城中闲逛,便是在叶青这里,沉默地听着叶青调戏石枫和葛生,并平淡地提出自己各种简单而腹黑的建议。 当然必须一提的就是她在神启计划中那无比活跃而惊艳的表现。 不过此时,叶青听她这样平淡地说”我还要杀人呢“的时候,不由心中一突。 叶青看着她冰蓝的眼睛,低头,轻轻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要你一定去杀人来解决。“ 无忧骨开启素白的嘴唇,微微颤动:”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的事情,亲爱的公主殿下。“ 第38章 大人的世界 叶青站在那层黄金的帷幕后面,告诉自己:“镇静!” 今天是一月九日,帝国议会的开席日。 同样也是约定中联席答辩的日子。 叶青才不过十三岁,一个被绝大多数人定义为少女的年纪,刚刚度过了女孩身体最突飞猛进的岁月,胸部也开始慢慢隆起,逐渐摆脱女童的青涩,努力一点一点绽放出一生中最美丽纯粹岁月的年纪。 在绝大多数人的面前,她还只是个孩子。 对于这一点,叶青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利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优势,在大人的世界里取得种种的优待与特权。 但此时此刻,她终于要彻底剥去那层孩童的面具,站在那些大人的世界里,毫不留情地撕开那些大人伪善的面具,用冰冷的利益去触碰他们,让他们痛入骨髓,欣喜若狂,以及歇斯底里。 冰雪聪明的叶小九,骄傲自信的九公主,以及冷静内敛的叶青,她们都不曾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站在大人的舞台上,不再做那个优雅而漂亮的公主殿下,去赢得他们的宠溺与玩赏的目光。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准备好了才能去做。 她此刻站在黄金的王座前,与斯特帝国的荆棘王座不同,兰叶的王座是用玉石黄金翡翠与玛瑙共同铸造的宝物,但是这把价值连城的椅子上,并没有坐着它的主人。 也便是说,兰叶之皇,她的父亲事实上并没有坐在那里。 非但她的父亲没有在这里,她的长兄,那有着“青狮”之名的兰叶皇太子也并不在这里,二皇子叶落仍然在她不知道的远方,三公主叶鸾在极北的雪山上等待她的消息,所以站在这里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以兰叶皇族的身份向帝国议会提出了联席答辩的请求,她的父亲与兄长默许了她的任性,但是作为之前对提案的支持者,必须旁观这场联席答辩的进行。 叶青深吸一口气,慢慢从黄金的帷幕后走出。 她并未戴着象征公主地位的小巧金冠,她的金冠在九岁那年被她遗弃在了圣湖冰冷的湖底,她不知道父亲是否将它取回,但是她从未打算戴回那顶用黄金和暖玉制成的兰草金冠,这条从皇族席位到大厅演讲台的道路她曾走过无数次,但是从未有过如此漫长与艰辛。 因为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目光,从未有过此刻的锐利与灼热。 这是一种毫不掩饰地敌视目光,敌视的对象,是他们自己帝国的公主。 但是叶青没有加快脚步,也未曾落后一步,她沿着记忆中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那一千零一个人的中央。 正如她八岁时候做的那样。 “大家好,我是叶青。” 叶青挑起眼,平静环视四周,水蓝色的眼睛中苍蓝的巨兽隐没,那怯怯的私语,带着情绪的逼视,在巨兽的注视下寂静无声,元泰帝没有给他的血脉留下太过于强大的力量,但恰恰给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 那便是属于皇族的气场。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必在座的诸位大人都已经知晓。” 叶青平静说道,她的声音沿着一条条被设置好的音轨向着四周发散,不需要刻意放大声音,便可以均匀地传达每一个人的耳际。 “我提议,关于帝国三公主叶鸾与斯特帝国天启皇帝的联姻计划,就此终止。” “以上。” 四周古树年轮般的座椅上,是可怕的沉默。 最可怕的沉默并不是死一样的寂静无声,而是只有着低沉的呼吸声在起伏,好像群狼在注视你等待扑出的瞬间的沉默。 在这可怕的沉默中,那位年老的长者沙哑着声音开口:“叶青公主殿下,联席答辩并不仅仅只是让您提出请求,对于这一点,您想必比老朽更加清楚。” 叶青自然清楚,因为早在五年前,她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但是面对这位帝国议会议长的提问,叶青抬头笑了笑。 大人的世界。 叶青在笑容下对自己轻语。 当我开口的事情,大人的世界就对我敞开了大门。 “以下我念到名字的议员大人,希望你们可以回应公主的请求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叶青冷冷清清开口,殊无表情。 “火哲爵士。” 一位年轻的红发议员不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 “莫斯里子爵。” 第二位议员。 叶青没有停顿,就好像叶夜学院导师偶尔心血来潮的点名,被点到的议员也只有听令直挺挺地站起来, 虽然说当整个帝国议会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就算是兰叶皇族也要为他退避,但是就个体而言,叶青依然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没有任何一个议员,可以抗拒一位公主。 叶青就这样连续念了七个名字,然后停住,像小女孩一样侧头,看着环顾她的那些大人们。 “以上七人,因为收受贿赂,违背了帝国议会的神圣盟约,在此,我以参政皇族的身份,郑重提出,剥夺他们的议员身份。” 帝国议会厅瞬间哗然,那七个站起来的议员无不脸上露着不可思议与愤怒的表情,其他更多的人则是困惑与恐慌,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交谈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像是一千只蜜蜂在展翅。 “够了!”议长低低开口。 蜂蜜翕合了翅膀。 “指控需要证据。”议长看向公主。 叶青点头,然后看向火哲:“大人你要否认吗?” 火哲愤怒地开口:“即使您体内流淌着那样高贵的血液,也无权侮辱我的忠诚,我……” 这位红发的贵族高亢激昂的辩白戛然而止,因为叶青面无表情地向他展示了一枚古朴的青铜钥匙。 他瞬间崩溃地坐在了座椅上,喃喃低语:“怎么可能?” “一栋兰蓝城郊的豪华宅邸,价值不可估量,这样的筹码,即使是给我本人。”叶青轻轻摇晃着那枚钥匙,然后弹起,在空中钥匙旋转着最终别在了火哲的衣襟。 “我也要三思而后行。” “莫斯里子爵。”叶青看向第二位被指控的议员。 莫斯里是个满头银白的老人,他望着叶青谦卑地低下了头:“在下素来清贫,也不爱财富,所有人朋友和同僚都可以证明。” “但您却有一位荒唐而奢侈的独子。”叶青叹息着开口:“他欠下了十条命都偿还不清的债务,直到有人见到您答应保他一命。” 第三位,第四位。 在叶青准确无误地说出三位议员受贿的形式与理由之后,剩下的四个议员宁愿背负不义的罪名,也不愿被这位公主殿下在所有的同僚面前如同鞭刑一般用话语抽出她的长鞭,纷纷默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以上。”叶青在确认了最后一位议员之后,看向议长:“您以为呢?” 议长深深叹息:”按照传统,他们确实应该被剥夺议员的身份,但是老朽想知道,公主如何有那样的耳目,可以知道这些?“ 叶青笑了笑,但是笑容中没有喜悦。 “我可以回答说我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以听到看到许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并没有让我隐瞒事情的真相。” “我在前行之前,贸然与那位天启皇帝的使者短暂见了一面,我问他是否可以给我一些锦上添花的帮助来修饰我们的友谊,结果那位皇帝的使者给了我这个。” 议长有些惊讶真相:“也就是说,那位皇帝自己告诉了公主自己收买的方式与对象?” “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叶青点点头,然后嘲讽地笑了笑:“我只是让你们见识一下那位皇帝有多么不可理喻。” “然后向你们确认我和那位皇帝之间,有着一些私人的友谊。” 第39章 他踏马走过山和大海 叶青站在大厅的最低处,但是骄傲高如穹顶之上的天空。 她平静承认自己与那位被整个兰叶帝国畏如狮虎的陛下有着私人的友谊,而这种友谊甚至可以让他放弃为自己效力的眼线与爪牙,只为博得这位公主的一点欢心。 “不可理喻”的陛下。 叶青这样总结,年轮上的无数议员也在心中不由重复。 “我与那位陛下相交于寒微之时,他是落难的皇子杀手,我是独居的守陵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讨论过多少家国的事情,他为我烹饪食物,教授千劫,我只能以一首自编的歌作为回报,然后用暗夜的星辰涌动,城市笼罩于永夜。” 叶青简单而平静地述说着她与那位陛下的过往,言语中并无虚假,但是却用模糊的烟雾笼罩。 这个大厅的绝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晓那位皇子的过往,关于他的去国远游,关于他的叶夜求学,关于他的流亡生涯,关于他的寄人篱下。 对于他们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那位陛下是作为斯特先皇的遗留皇子突然出现,执掌着幻灭之刃,麾下有着三千炽焰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杀庆历皇帝,自立登基,年仅十九岁便突破了天境的鸿沟,放眼天下古今再无比他更可怖之人。 叶青与他认识更早,虽然没有早到相遇那个还是叶夜学院会长的青稚男孩,却在他最耀眼绽放的前夕与他相遇。 那个惫懒的家伙,被人倒转酒囊倾倒于面,却能坦然张口吞咽的落魄杀手,又有谁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皇族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 她与他共乘逐影天马,翱翔于九天之上,她唱出自己的歌给那个人听,只有天空与流云见证。 她需要向这个高傲而古老的帝国议会展示她与那位陛下的关系,却不需要事无巨细地描述每一个细节。 “那一夜父皇亲至,三皇齐聚,四族共临,圣人交锋,我邀请他参加我的分岁宴会,而他欣然赴约,分岁礼罢,他折身东行,在我面前破镜入天,在不久之后,我便得知了他已成为斯特的皇帝。” 叶青款款说道,没有人要求她说这么多,也没有谁有权让她说出这么多。 但是她还是说了,未有一字虚假。 议会席上,有人迟疑地发问。 “公主殿下想向我们说明什么。” 炫耀你与那位陛下的亲密关系?这只会让你接下来的辩词更加虚伪与无力。 叶青抬头看着他,淡淡回答:“我想向你们说明,我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但绝对比你们在做的所有人都更了解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我从内心深处感激他。” 叶青说着这样甜腻的话语,但是语气却轻冷如冰。 “但是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会相信,并且从内心深处质疑他的真实目的。” “我有多喜欢他,就有多恐惧他的背叛。” 叶青笑了笑:“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会传进他的耳朵里,甚至会有人惟妙惟肖地模仿我的声音与语气,但是我并不在意。” “他也不会在意。” “我只是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如果叶鸾真的成为他的皇后,他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我的姐姐不但不会受到一点非难,更会如同童话与戏文中那样幸福与美满。” “他会遵从自己的所有许诺,兰叶与斯特将会亲如兄弟,兵戈不起,贸易往来。” “如果他有朝一日想要扩张自己的领土,我们将乐意向他提供一条安全的进军道路,以及足够的物资给养,让他去和那个日落之地的庞大帝国争锋夺锐。” “但仅仅是如果。” “如果他看清自己所结盟的是一个虚弱而自傲的泥足巨人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撕毁伪善的面纱,我们送他的军队度过偃师,他转身就会将那座初始大帝建立的城池据为己有,我们带他走过广袤的溪流平原,每一个谷穗,每一颗果实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当他的军队踏过了广阔的兰叶国土,最终站在了昆卡的城前,我很难相信,他身后的那片国土究竟属于哪位陛下?” 议会席上被这位公主冷静而尖锐的语气所激怒,不由响起阵阵的雷鸣。 “他不可能将自己的荣誉当儿戏。” “在别国的领土还妄想掀起战争?他如果做了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皇帝。” “他会得到背盟者的绰号,并最终钉在岁月的柱子上,每一个回首过去的孩子与老人都会记得他的名字。” 那一声声的雷鸣在议会的年轮上响起,愤怒的议员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压抑自己的声音。 是的,叶青所说的这种可能确实存在。 但是他们都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的发生。 是的,将斯特的军队引入自己帝国的腹地确实非常危险,但如果他是自己公主的丈夫便另当别论。 自有历史记载以来,尚且没有一个国王如此不重视自己的荣誉,而且孤立无援地行走在别国的土地上,所要恐惧的无非主人不愿保持宾客的礼节,在别人的厅堂谋害主人,这是天地间最不能容忍的大罪恶之一。 但是——究竟有这种可能嘛? “我所述说的,只是那无数种可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叶青耸耸肩,淡淡说道。 “我说过,他对我说过许多句话,但是我一句都不曾真正相信,然而有一句,我不喜欢,却始终铭记在心。” “在国与国之间,利益是永远的话题,在没有足够的利益的前提下,没有谁会贸然挑起战端。” “如果有一天兰叶帝国无法遏制他的贪婪与野心,而你们又寄希望于他是公主的丈夫,永远的盟友,那么他就让你们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刻骨铭心的背叛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拒绝让三公主叶鸾与他成婚。” 叶青低着头,平静重复了她最开始就说出的话。 当叶青再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她头顶的年轮掀起了怒海狂涛。 那些纷乱的言语,最终不过是一句话。 “公主殿下。”帝国议会的议长低沉地发言,在以往的岁月里,叶青对这位年迈的老人并不陌生,但是这一次,老人的目光冰冷而淡漠。 “只是您以为,您觉得。” “我想帝国的命运,不可能放在一位十三岁的女孩自己不负责任的臆想上吧。” 叶青回望着老人冰冷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位老人是帝国议会资历最老的存在,在元泰帝创立这个机构的时候,他就是其中的一员,对于帝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也没有人能用财富与地位将他引诱。 但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公然对她的质疑,才是最为致命与无解的利刃。 “所以说。”叶青低着头,耸耸肩,语调轻松而冷酷。 “我早就说过,这不是靠卖萌和嘴炮能够解决的事情。” 叶青抬头望向四周扫视,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位议长的身上。 “我之前说过,我向那位陛下讨要一点锦上添花的礼物,所以他便毫不吝啬地给予,这便意味着,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将在这里否决关于我姐姐的议题。” “我永远不希望看到女孩的臆想变为现实,为此我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 “那位陛下不惜贿赂我们高贵的议员来促成婚约的成立,不顾兰叶的习俗也要提前婚礼的进行,这是因为他并不信任时间,也不愿冒着风险等待三公主的真正成年,他需要时间,也需要雷霆的攻势,不给我们思考与喘息的时间。” “对此,我说不。” 议长低沉道:“您没有代表一个帝国说不得资格。” 叶青笑了笑,道:“很遗憾,我有。” “如果真的只有力量才能对抗力量的话,议长阁下,请您见证此刻我拥有的力量是否可以代表我们的帝国说出否决。” 这样说着,叶青伸手一划,一抹剑芒在帝国议会厅的禁魔结界中缓缓展开,白衣的剑客城主骤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悬浮在空中。 这只是一道化身,在场的许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同时,他们也意识到,那位素来不曾参加帝国议会的十人议会成员,竟然要在这里展露他的意志。 任秋客的幻影向着在座的所有人点头示意,然后淡淡说道,平和而锐利的声音像是无数的剑芒飞掠整个大厅。 “在下任秋客,天澜城主,十人议会的一席,在此向诸位宣布,关于三公主婚约一事,任某将站在四公主叶青的身后,为她献上我的剑。” 在场的无数人脸上不由抽搐起来。 十人议会在兰叶帝国的地位向来高绝,在名义上他们是协调皇族与议会的屏障,以中立著称,极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同时十人议会从来不是一个整体,它是由帝国里不同领域最强大的人所组成,代表着强者的意志,但却不是一个,而是十个。 可是而今,那个向来最沉默低调,但同时又是十人议会中世俗力量最为强大的天澜城主,公然选择支持这位少女公主的决议,这份力量,即使帝国议会也要为之驻足三思。 待任秋客的光华收敛,叶青的神色不变,缓缓取出一枚小巧的白色晶石,在所有人面前轻轻捏碎。 一位高瘦的老人在晶石的烟雾中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宽大的麻衣长袍掩盖不住他宽大的骨架,明明从雪白的须发中可以窥见他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但是你却依然无法否认只是一道幻影的老人所带给你的恐怖压迫力。 老人并未自我介绍,只是看着面前的虚空,平淡说道:“那位陛下不可信任,我不支持与他联姻。” 这次几乎没有人能够分辨出这位老人的身份,但是却被老人那恐怖的气势所威慑,无法发出质疑与责问。 唯有议长沉默着颤抖起来,他望向老人,似乎以为面对的不是一道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人:“你答应过陛下,今生不会迈出叶夜学院一步。” 老人淡淡摇头,似乎听到了议长的诘问。 ”并未。” 这样说着,在烟雾消散的同时,老人也消失在虚空中。 许多人还是不知道这位老人的身份,但是猜出来的无不震惊到了极点。 这位年方十三的公主,能够得到任秋客的支持还是能够想象的事情,可是他如何能够请动那位大人,甚至说让那位大人险些违背自己的誓言。 但是对更多人而言,这位神秘出现而又消失的老人所带来的震撼尚且不及方才的天境城主。 议长重新看向公主的目光带着重视与遗憾。 “如果只有这些的话……” “当然不只有这些。”叶青淡淡回应。 她向着天空轻轻挥动手臂,便有一串的名字从她的指缝中跳跃出来,那一个个名字似乎有着自己的生命,跳动着在虚空中悬浮,然后整齐排列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次有人无法理解这些名字的意义,纷纷询问自己身边的同僚,当蜜蜂的翅膀再次扇动,叶青开口解释:”密誓——约定的誓言。“ 有人在记忆中回忆起了这个冗长的名字,看向叶青的眼睛充满了警惕。 ”怎么会有这么多?“ 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从叶青的指缝中流淌出来的名字大小如樱桃的果核,这些果核整齐排列在所有人的面前像是一堵不可破的城墙。 约定的誓言是流传在叶夜古地的密誓,是巫术与魔法结合的产物。 你交出自己的本名,许下一个誓言,持有你的本名的人将见证你将这个誓言履行,否则你将会在命运长河中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可是,如何会有这么多的名字。 叶青再如何天才,也无法同时和这近万的存在同时缔结誓言。 “他们并不是与我缔结的誓言,也不是与这个世间的任何一人。”叶青看着那些在空中悬浮的名字淡淡说道,语气没有太多波动:“他们与这片大地缔结誓言。” 议长看着叶青的眼睛,目光凝重:“我从未听过有这种形式的密誓。”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叶青苦笑着点头。 “但是听说的时候,便有人给了我这些名字。” “他们向这片大地许下诺言,如果三公主真的要被迫远离家乡,他们将组成一支军团,作为公主的近卫,保护她在异邦也可以享有公主的权力与尊严。” 议长的语气不由带了一丝颤抖:“这些名字来源于哪里?” “七十四个近卫军团的骑士,还有八千七百位第四军团的战士。”叶青迎向对方的目光,带着讽刺的笑意,淡淡说道。 第40章 你们可以投票了 公主近卫。 这在帝国的历史上并无先例,但是如果翻阅更多的历史,那么便可以找到一些类似的情况。 大凡出身高贵的女儿出嫁,她的家族都会附赠丰厚的嫁妆,贴身的婢女,以及忠诚的侍卫。 而如果说她家族有人担忧这个女儿在陌生的夫家受人欺辱,则可自愿以守护骑士的身份作为这个女儿的陪嫁,这多是女儿婚前的情人,或者说挚爱她的血亲会做出的事情。 但倘若说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多出七个,守护骑士的名称便不能再用,取而代之的红侍这个简洁而古老的名字。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如果说女儿的家族更加庞大,她所嫁往的土地更加危险,比如在奥斯故土那上古七国之间的联姻,每每有王室级别的联姻,往往会随行数百人的私人卫队,这个卫队也被称为红侍,或者直接以公主近卫这个名称来称呼。 而此时,叶鸾的处境恰恰符合这种前提。 斯特帝国是兰叶近百年来最大的假想敌,而今战争的威胁在一步步迫近,虽然现在出现了联姻这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最好解决办法,但是叶鸾的安全与自由永远是最值得关注的核心。 更何况贤公主自从兰芷皇后离世之后,总掌帝国内务,威望与能力天下五人能出其右,可以预想,她的公主近卫的规模绝对可以创下一个可怕的纪录。 然而没有人想到,这个数字最终还是让所有人为之震惊。 九千。 一位公主的私人卫队,可以到达九千的数目。 议长看着那些名字,再也保持不住平静:“三公主是否知情?” 叶青笑了笑,淡淡回答:“她不需要知情。” “这是叛国!”议长愤怒地开口,接近咆哮:“帝国最精锐的九千战士,以这种方式拱手让给敌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在哪里?我要帝国议会给他公正的裁决!” 叶青丝毫不惊讶这位议长的反应,因为在向诸方求取力量的时候,只有这份力量让她也感觉烫得几乎抓不住手。 第四军团的九千精锐与近卫军团的七十位骑士,要知道,那位天启皇帝宫廷政变,血洗奥登帝都所依仗的根本便是炽焰军团的三千精锐。 这九千的精锐军队一旦随着叶鸾远嫁斯特帝国,且不说那位天启皇帝能不能从叶鸾的手中取得或者共享这只公主近卫的指挥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帝国将永远失去这只精锐的力量。 将这些名字交给叶青的人是易岚山与七夏,兰叶第四军团满编为二十四万,绝大多数驻扎在偃师城,而这些名字便是从这只驻扎偃师的第四军团中得到的。 而近卫军团,皇室的禁脔,这七十四个名字则来自于她的二哥,二皇子叶落。 直到那一刻,叶青才明白,究竟是谁在暗中指使了近卫军团拦截叶鸾的车驾。 当然,无论是第四军团也好,近卫军团也罢,他们离开的时候均不得携带属于各自军团的装备,近卫军团作为兰姓,更要自愿放弃继承权,所付出代价更为深刻。 可是,他们此时的名字便放在这里,也便意味着他们愿意。 议长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叶青力量的压迫。 之前的任秋客与兰英元帅,确实是帝国中极少数可以一己之力扭转走向的大人物,但终究各自有各自的局限,只能给予帝国议会决断的压力,但如果帝国议会维持决定,也不会给帝国议会带来威胁。 然而这九千公主近卫,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来自于军队,来自于那些可以影响军队的军方高层。 这不是一个叶青可以做到的地步,而是一直沉默的大人物终于借着这九千近卫发声的结果。 你要看力量,我便给你力量。 议长再看向下方那个青稚未脱的公主殿下时,突然感觉每当自己自以为看到这位公主的极限时,她就会冷冷打自己一记耳光。 “议长大可以将这九千人全部以叛国罪处罚,驱逐境外,毕竟这是他们已经选择好了的归宿。”叶青笑着但是不带笑意地开口。 曦彻可以贿赂帝国议会的一部分人来推动某项决议,但是却无法支配整个帝国议会。 关于三公主的出嫁,是帝国议会在确认利益远大于危害的前提下做出的决策,并不会因为叶青一个人的话只言片语而改变,所以叶青便只好让帝国议会看到更多的危害,并且施加更大的压力,才有机会赢得这次联席答辩。 这便是力量的展示。 叶青待所有人将这九千个名字记在脑海,方重新挥动手臂,将这些名字重新收进自己的手心,然后重新对着帝国议会微笑,笑容安静甜美。 “本来只有这些应该就够了,本来没有这些也足够了,但是我拿了两份万无一失,诸位大人要不要都看一遍。” 议会席上,不少人听到叶青的话都不由颤抖了一下。 无论是最初那份关于贿赂的名单,还是之后那位城主,那位元帅,以及整个军方的集体发声,都是这个帝国恐怖到极点的大力量,叶青能够借来这些力量,让他们站在自己的身后为自己发声,便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现在叶青说,这只是她所拥有力量的一半,如何不令人颤抖。 议长反而是在场最镇静的那个人,叶青方才三张底牌的打出,基本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投票,将震慑大多数议员让他们投出理智的一票,那么最后的这张牌并无法改变事情的结果,看与不看区别不大。 既然如此,何妨一看。 “请公主展示。”他低沉说道。 叶青笑咪咪地点头,然后轻轻后退出一步。 “有请陛下。” 这样说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在她的面前凝结。 那个影子环顾四周,看了看那些在自己上方的议员们,方轻轻开口:“原来,这就是帝国议会厅啊。” 他用的并不是兰叶的语言,可是不知道为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话语的含义。 议长望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影子,震惊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有这样震惊,之前叶青已经让他震惊多次,可是这次,却再也无法更加震惊。 因为——这个影子,并不仅仅是幻影。 他简单束发,黑衣宽松,足下踩着一双干净的布鞋,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黑发,玄瞳。 他看起来并不十分英俊,但是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十分好看,一种舒服的好看,干净的好看,就好像——就好像长大的陌小京。 议会席上鸦雀无声,再愚钝的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所以再愚钝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关于你们公主与他们皇帝的婚约,我反对。“ 那个男子这样简单开口,依然没有使用兰叶语言的自觉。 他用的是——奥斯国语。 ”婚约成立,我便认为兰叶对我宣战,一百一十年的友谊就此终结。“ ”婚约解除,奥斯帝国便将与你们携手应对那位陛下的威胁,战事若起,则当并肩。“ ”我说完了。“ 这样说着,他轻轻转身,看着身后的公主殿下。 ”怪不得小千这么喜欢你。“奥斯的帝君轻轻说道。 “你不感觉自己好看地犯规吗?”叶青望着他,浅麦色的皮肤下是病态的苍白。 “好看也要死,不好看终究也会死。”奥斯的帝君笑着说:“所以在死前,能好看一点便好看一点吧,至少有更多的人记得。” 这样说着,黑色的雾气慢慢消散,他重新消失在空中。 直到他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这个偌大的大厅中才有了第二个声音。 “奥斯帝君!” “奥斯帝君!” “奥斯帝君!” 一声声带着不同情绪的声音开始从每一个座位发出。 奥斯帝国的君主更迭如朝生暮死的浮游,每过二十年你就会看到他们的帝位上坐上一位新的帝君,但是却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些帝君的强大。 奥斯家族一直以来都有着第八族的美誉,他们子嗣稀少,但是每一代的子女,都有着世间最为恐怖的天赋与才华,几乎都能在三十岁前进入天境,进而执掌整个奥斯帝国。而眼前的这位奥斯帝君,正处于他一生中最强大的岁月中,若非如此,他也无法从千里之外的奥斯帝国瞬息来到帝国议会厅中,说出他的态度。 “现在。”叶青也是第一次与这位当今奥斯帝君相遇,并且自己内心也明白,这多半也会是最后一次。 “你们可以投票了。” “尊敬的帝国议会。” 当叶青离开厅堂的时候,投票已经落下了帷幕。 关于三公主叶鸾的婚约的联席答辩,最终以九百九十三票赞成,一票反对的极端优势通过。 这也是兰叶帝国有史以来,票数最为极端的一次投票。 只是叶青离开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 她最终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惨痛。 确实,没有议员敢于投反对票,就像当初他们支持叶鸾的婚约,将会给帝国带来巨大的利益一样,此时如果否决叶青的提议,将会让整个兰叶帝国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可是,他们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回击了这位年幼的公主。 叶青在联席答辩历史上,第一次用了赤裸裸的力量展示与威胁,来促成一项提议,所以,议员们便用一边倒的支持,来羞辱这种威胁。 这便意味着,从此帝国议会对她这位帝国最年幼的公主,再不会有一丝的偏爱与尊敬,哪怕这位公主在年幼的时候曾经和帝国议会有过可以写入歌谣的美好往事。 而与此同时,叶青借用了她所能够触及的所有力量,联席答辩的权力是她借用皇族身份获得的特权,借助皓月的关系,她方得到了任秋客的帮助,兰英元帅是她原本不曾奢望,但是最终却被答应的请求,而最大手笔的“约定的誓言”,更是包括西城,皇族,以及军方高层一起博弈而促成的结果,她只是被选择将整个结果展示出来,却要承担一切的因果。 而最最关键,也是分量最重的莫过于奥斯帝君的亲自驾临,这也是出乎叶青的预料之外的。 她只是向傲雪华寻求了帮助,并且取得了对方的承诺,而傲雪华则说动了他的父亲,让那位奥斯帝君愿意不是以一封书信,一块梦境水晶,而是亲身到来的方式,来改变这个结果。 自此之后,叶青与斯特帝王的私谊,与奥斯公主的友情,再不是她一个人的小秘密,而将成为棋盘上被亮明的筹码,在世人眼中,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安静,独居在兰蓝皇宫内刻苦修炼的天才公主,而是一位处心积虑,在暗处操纵力量的谋划者。 她被世人所瞩目的也不再会是年龄,而是她显赫的地位与手中掌握的错综复杂的力量。 总之无论是哪一样,在世人眼中,她以十三岁的年龄,以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场跨越两个帝国的联姻,拆散了或许是数万年来,最为恐怖与庞大的联盟。 毫无疑问,这个结果符合更多人的利益,但是毫无疑问,这个结果破坏了许多人的利益。 在大人的世界,利益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叶青触碰了他们的利益,获益者并不会对叶青感恩戴德,但是失利者却会对这位公主视如仇敌。 叶青也知道。 可是她别无选择。 在这之前,有无数人对她警告,她却总是固执的维护。 可是当这种危险终于来到她的身边,她却选择了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 警告与维护的,是庆历四年春这位危险的陛下。 而这种危险,却是天启皇帝那任何人都捉摸不透的可怕性格。 她无比坚定地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条件合适,时机成熟,那位陛下会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身边的皇后,将战火燃烧在广袤的兰叶国土上,而不是去进攻危险的奥斯帝国。 这里有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斯特并不与奥斯实际接壤,一切通过战争所得到的领地,最终都将处于兰叶与奥斯帝国的夹缝之中,这样的统治,对最昏庸的帝王都是显而易见的鸡肋,而天启皇帝毫无疑问是数百年来这个世界出现过的最危险的皇帝。 可是说到底,叶青只是为了一个尚未发生的未来,便截断了现在。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她有生以来最为高昂者。 可是女孩无怨无悔。 做这件事的人是公主,也只有公主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但是坚持这件事情的是女孩,也只有女孩才会坚持这件事情。 当女孩和公主成为同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叫做叶青。 “我做到了。”女孩站在休息房间的门口,轻轻说道。 葛生转过了头。 这是联席答辩最为残酷的地方,有资格登上最终的演讲席的人,最终有且只有一个。 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目之所及都是你的敌人,你却要说服他们听从你的话语,重新更正想法。 说服一个人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是同时说服一千个人? 五年前叶青做到过一次,因为她能够承担那次的失败,因为结果的微不足道,所以只需要一个足够帅气可爱的小公主,几句振振有词并且有模有样的演讲,便足够让许多议员改变想法。 但是这次不一样,叶青承担不了失败,她也不够美丽与帅气可以只靠刷脸就可以刷得那一千个议员对她亮出绿灯。 所以她选择干净利落地碾压,但是付出的代价却要比刷脸要惨痛万倍。 可是当她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的哥哥轻轻开口的时候,语调却轻松而满足。 葛生并没有笑,而是站起来,轻轻拥抱住了门口的妹妹,然后松开了手:“你总是愚蠢到在任何时候都想要坚强面对一切的事情。” 这样说着,他看向房间之内:“两位皇子难道就没有要对自己妹妹要说的话吗?” 是的,两位皇子。 坐在房间上首的是一位青发的威严男子,他的面容与那位葛生曾见过的兰叶之皇极其神似,高耸的鼻梁,冷静而温润的面容,只是与他的父亲相比,这位皇子更加年轻,也更加自信与锋锐。 葛生即使从来没有见过他,也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身份,因为这里是帝国议会厅的皇家休息室。 而他,便是当今的兰叶皇太子,叶碑。 不过葛生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却带着些许愤懑。 他们才是叶青与叶鸾最应该期待与依靠的人,血亲的兄长,掌握着最高帝国权力的皇族。 然而在这场闹剧中,这两位最应该发声的人,却一直沉默到了现在,直到叶青站在帝国议会厅发出了一位公主的最强音。 第41章 我亲爱的哥哥们啊 叶青并不惊讶自己的两位兄长也在这里。 不是像葛生那样凭借仪式与誓言结成的兄妹,而是彼此血管中流淌着相同血液的血亲兄长。 这里是兰蓝帝都,两位哥哥假如在这个时候还装聋作哑试图和她保持距离,那就不是她记忆中的兄长了。 “你做到了,小九。”叶碑坐在那里说道,不带斥责,不带鼓励,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个事实。 “我想和他打赌你能赢多少票,但是这家伙表示不赌。”另一个人轻松开口,翠绿色的长袍流动着碧绿的灵光。 他长得和叶碑一点都不像。 葛生看他的第一眼就这样想。 这个男人穿着翠绿的长袍,长袍上缀满翡翠与玉石,但他的头上却不像叶碑那样带着沉甸甸的金冠,而是披散着青色的长发。 他一点都不像一个王子,一点都不像。 葛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好像三分之一的诗人与三分之一的贵族再加三分之一的弄臣结合在一起的产物。 然而就是这个男人,是唯一在整场事件中沉默发声的男人。 他派遣了兰叶近卫军团,并且在“约定的誓言”中,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这一切都隐藏在水面之下,水面之上,兰叶帝国的二皇子仍然是那个纵情声色,金玉在外的皇室贵胄。 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皇子,所以叶碑作为帝国储君的地位从未动摇。 可是葛生从未这样以为,因为叶青谈及自己的这位二哥的时候,要比自己的大哥亲密两倍。 叶落望向门口的女孩,接着轻声笑道:“来给一个妹妹的吻?” “吻是给予而不是索求。”叶青走进房间,轻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托起腮帮:“因为你们的缘故,今天我损失惨重。” 叶碑低头没有笑,皇太子有着和他父亲相似的雍容沉静,他平淡道:“帝国有更大的损失。” “是了是了。”叶青点头并板起自己的手指:“我们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盟友,而且是最有力的一个,皇族与帝国议会出现了裂痕,而且是一百年来最严重的裂痕,还有,我狠狠羞辱了那位陛下,额,最后这个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叶碑点头:“而且从今天起,九公主再也不能在皇宫里闭门修炼了。” “那我们为她想一个好点的去处?”叶青饶有兴趣地附议,然后挑起眉毛:“我可以送她去斯特帝国给那位陛下做赔礼,并且保证陛下与公主都会相处融洽。”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叶落笑眯眯地开口:“等你成年我们就必须把九公主包在盒子里绑上丝带送给那位陛下,对了,你记得让九公主全身涂满奶油,这样一定会更可口。” “一个哥哥关心自己妹妹是否可口是非常糟糕的话题。”叶青故作生气地反驳,然后在松软的座椅上尽力舒展身体:“开玩笑的了,我连姐姐都不愿给他,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捆好送过去。” 然后叶青认真起来,望着自己对面的兄长。 “关于这次的事情,我从姐姐那里了解到了一部分,在这里我想知道更多。” 两位皇子对望了一眼,然后是叶落抢先开口:“在讲故事方面,我一向更有天赋,所以还是我来说吧。” ”某位隐族公主的到来,那位陛下亲笔的国书,这是被太多人知道的东西,所以便不用再说。“ ”随后帝国面临的,毫无疑问是抉择。“ ”父亲表示将尊重阿鸾的选择,阿鸾希望由帝国议会代她做出决定。“ ”然后帝国议会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婚约。“ ”当然,你事后证明当时帝国议会在一定程度上被那位陛下操纵,但是即使没有,那位陛下提出的条件之诚恳,恐怕你要荆棘王座他也只会忙不迭地问是要整块的还是砸碎了装箱?“ ”当帝国议会通过之后,阿鸾表示遵从议会决定,这个时候,这位陛下才开始扭曲整个婚约。“ ”不订婚,立即成婚。“ ”十七岁对于兰叶来说还太小,但是对斯特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抗议之后,那位陛下提出了新的条件。“ ”某位九公主和他订婚,那样的话,他可以等待。“ ”帝国议会继续同意,这次阿鸾不同意。“ ”所以我们又退回之前的议题,春天到来之前,要把阿鸾打包好送到斯特帝国去。“ ”那位陛下特别重申,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公主殿下本人能够到达他的宫廷。“ ”帝国议会的漫长扯皮才终于开始,由于这个婚约还处于保密阶段,所以每个议员进入会场的时候都要念保密誓言,这当然有用,不过有用的有限,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那位陛下究竟能从这场已经演变成闹剧的婚约中得到什么。“ 叶青点点头:”他能得到他所想要的全部。“ ”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我们帮他清晰地分辨了他的敌人与盟友,外界与内部。“ ”军方历来鹰派横行,所以自然是绝对反对的,反正他们手握着偃师城,一点都不怕与那位陛下在战场上相遇,但是更多的官员一直在念叨誓言的神圣,以及战争的恐怖,从表面上看,我们丧失一点尊严与荣誉,总体上最大的受益者是我们不是吗?“ ”皇族的尊严与荣誉,他们的黄金与和平。“叶青笑着开口。 ”但是我们沉默。“叶落轻轻说道,没有愤怒,也没有沮丧。 ”那个时候才意识到那位陛下有多么可恨吗?“叶青笑的格外开心。 ”我们自愿放弃了权力,那么就很难再次伸手将它拿回来。“叶落点头:”当然这一切还不是问题,问题是——阿鸾始终未曾开口。“ ”在整个事件中,她只开口过三次,第一次代表父亲将决定权交给议会,第二次同意了婚约,而在第三次,她为你否决了婚约。“ ”我们都在等待她的第四次开口,但是她始终没有。“ ”因为她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笨蛋。“叶青道。 ”也只有你有资格说青鸾之血是笨蛋了。“叶落点头:“因为你本人就是天下最大的笨蛋,而笨蛋之间一向有着共同语言。” “时间在一天一天过去,约定的期限也在逼近。” “公主承认她的婚约,但是帝国始终没有下最终的决定,就在一片纷乱之中,公主殿下失踪了。” “你不会知道当时帝国议会厅里有多么热闹,连你把挠人虫偷偷放进里面那天也比不了,霎时间所有的议题和争论都宣告终结,我们不论是嫁公主还是卖公主,始终手里要攥着一个公主才算数。” 叶青看着自己这位最不像兄长的兄长:”可是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谁叫我是你们的哥哥呢?“叶落不开心地挠了挠鼻尖:”所以妹妹们的祸都让哥哥兜着。“ ”我查了所有车马的动向,商队的行踪,以及佣兵团的流动,她私自离开,无法也不敢调动皇家与军队,单独行动自然最快,可是只有“虚妄的诺言”才能隐藏她的动向,让她不被预言和探知系的魔法找到,所以虽然很难,但是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她。“ 葛生一直在聆听,而此时话题才转到他所了解的部分:”然后你派出了近卫军团?“ ”我?“叶落大笑着摇头:”如果哪天我旁边这位兄弟死掉或者失踪了,老哥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那个时候我才能够合法地调用近卫军团,当然,做一点手段可以做到,就好像小九可以用千叶流碧强行调兵一样,可是后果很可怕的,我向你保证。“ ”我找到了老哥,结果发现他和我查到了一样的东西,然后我们共同决定先把公主拦下来,然后去找小九。“ ”可是近卫军团自称自行出动。“葛生道。 ”难道你指望他们承认是我哥和我调动的?“叶落耸肩:”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我们给了他们一个出营的命令,至于出去做什么,无论是抢劫城市还是偷袭商队都和我们无关。“ ”我们只是让他们“出营”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我哥和她在一起对吧。”叶青微笑。 “谁能想到圣人门徒,叶夜院生竟然在当佣兵?”叶落摊开双手:“然后葛生同学把她直接带到了你那里,我们之间缺乏沟通,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你已经向帝国议会提交了联席答辩的申请。” “所以我只好送一份誓言给你。” “否则。”叶青轻轻问道。 “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或许可以做到,只要你能说动你的阿鸾,让她在帝国议会厅否决婚约,那么皇族便将站在她的身后。” “这比我联席答辩还难一点。”叶青微笑着蜷起拳头,然后举起对着自己的二哥。 用力挥出。 叶落被直接击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连续翻滚,然后撞在墙壁上方才停止。 叶碑没有动。 “大哥虽然我也想对你动手。”叶青笑着看向叶夜的皇太子,然后叹了口气:“可是袭击皇储的罪名小妹我并不想背。” “姐姐在等待你们的出手,你们却要姐姐先开口。” “为什么你们看到一个自己的妹妹被吊在树上摇摇欲坠的时候,不是先将妹妹放下来而是要等待妹妹向你们呼救?” “难道说你们也以为,我们的不要就是要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假如没有我哥,那么事情会如何进展?” “青鸾之血将会在国王大道上亲手击杀兰叶近卫军团的副军团长,然后近卫军团不会任由她通过,接下来她会选择亲手杀掉所有的追击者。” “以及所有的目击者。” “再然后,她会不顾一切地孤身前往斯特帝国,身份暴露,你们如果反应快的话还有机会宣布她叛逃,将她追捕,这样的话如果她成功进入斯特,那么便会直接成为曦彻的皇后。” “如果你们想要牺牲三分之一的近卫军团,宣布三公主与斯特帝王正式联姻?这样沾满血腥的婚礼,恐怕没有谁想要看到吧?” “那个时候结成的联盟,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叶青看着两位兄长,脸上没有笑意:”我亲爱的哥哥们啊。“ 第42章 相逢与别离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真不希望有一个练了千劫的妹妹啊。”叶落在墙角大声呻吟着爬了起来,那张白净的脸上还有一个紫青色的拳印,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接着捂着脸说道:“我就说过,她绝对不敢打你的,不过为了出气,肯定会挑我下手。” 叶青微微别住脸,淡淡说道:“你不还手?” 这是葛生极少见地看到叶青当面服软,她本质上也是一个傲娇的姑娘,行事恣意妄为,哪怕事后她会低声下气地向你道歉,但是气头上绝对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可是此时这软软的一句话,让葛生真正明白,这个叫叶落的男子,在叶青心中的地位远远不止哥哥那么简单。 “如果是平日里,我绝对要打肿你的屁股。”叶落站在那里咧着嘴说道,叶青的那一记拳既重且狠,若是普通人恐怕此时早已昏迷不醒,不可能像现在只是一点淤青,然后这位二皇子淡淡垂下眼睛:“不过整件事情,我们都有错,最终有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小九的一拳还是要受的。” 他默默走近,然后看着还在盛怒中的叶青:“你所说的后果,当我得知当时情况之后也惊出一身冷汗,我向来以为了解阿鸾,认为一支近卫军团便能够安然护送她归来,却没有想到她的性子也能够决绝到这个地步,若她那一天真的杀了兰云生,事情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叶青点头,等待兄长的下文。 “但是。”叶落微笑着来到了叶青的面前,看着妹妹骄傲的神情,然后抬手一记快而准的耳光迅疾扇出。 葛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他真恨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先前叶青对叶落出手,对方是她亲哥,又不是自己亲哥,妹妹打自家亲哥一个外人掺和个什么。 那么此时亲哥打自家妹子,葛生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真开心自己的哥哥不会千劫。”叶青低头笑着说道,一点血沫从她素色的唇中涌出,那是她刚才牙齿磕破了嘴唇,“理由呢?哥哥。” “因为你的骄傲与自负。”叶落轻声说道,就好像对着一个树洞说出空洞的回音:“你还太小,却被迫承担了那么多的东西,你做的越多,就会越骄傲与膨胀,直到你面对永远都无能为力的庞然大物为止。 ”阿鸾的事不是第一次,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你得到了好的结果,但未必下一次也是。“叶落看着叶青:”只可惜,你每次都是为自己挑选的都是没有退路的那一条路。“ 叶青低头轻轻摇了摇头:“当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没有站出来而已。” “永远不会。”叶落看着自己倔强地妹妹,突然宠溺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天花板,天花板之上,才是那片广阔的天空。 “就像这次一样,你自以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但是总有一天,你才会明白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抬头揉乱了自己小妹那柔软的蓝发。 “愚蠢的妹妹啊。” …… …… 休息室的这番变化最终宣告终结,葛生这个时候才错愕发现,自己和那位尊贵的皇太子在这番交锋中,都保持了惊人的路人水平,或许只能埋怨另外两个人的活跃程度了吧。 但是当寒暄与质问告一段落之后,才是真正的重逢与别离。 三殿下带他和叶青来到了这里,是为了参加联席答辩,现在联席答辩已经结束,自然便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暴风雪依然隔绝着天澜城的通讯,叶鸾还在等待着这里的回音,待一切结束之后,葛生还是要和叶青分开,毕竟他们的组别是不同的。 不过在别离之前,还有冲锋。 葛生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三殿下。 这位绝色的神秘少女,自从入冬之后话语便开始越来越少,随时随地都会重新进入六字真言的黄金状态,还好三殿下的食欲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每餐固定吃三份正常美少女的份额,否则葛生真的会以为她也会染上某种不知名的神秘疾病。 不过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可以影响三殿下的病菌与毒素,葛生表示怀疑。 这个少女依然是那袭永不更换同时纤尘未染的黑色法师袍,摄人心魄的绝世容颜隐藏在宽大的黑色风帽之下,她无喜无怒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眼冥永的泉。 葛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搭讪的话却脱口而出:”你有兄弟姐妹吗?“ 在夏末友人社的所有人中,葛生和三殿下是众所周知的特殊。 那结缘自一盏花灯与一枚若果的奇特羁绊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存在了许久许久,无关爱情,无关亲情,亦无关友情,却又像这所有情绪的聚合体,奇妙而不可言说。 所有人中,只有葛生不用”学姐“或者”三殿下“这样的称呼来叫她。 他习惯用”你“。 一种最疏远与亲密的称呼。 三殿下静静摇头,声音波澜不惊而毫无平仄:”我不知道。“ 然后顿了一下,她似乎带着千分之一的迟疑:”好像,有吧。“ 葛生看着这个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而越发显得娇小的红发少女,虽然一直一直都是对方在保护着自己,但是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生长出了想要守护对方的意愿。 无论她是有多么强大,又有多么不可思议,但是永远给人一种——”还是孩子“的错觉。 做她的哥哥的话,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和美妙的事情——葛生不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三殿下突然抬头和他平视,液氦般清澈的眼眸有如流动的火焰,她带着一分的认真,一分的要强,与千分之一的若有若无笑意,容颜绝世的少女开口,声音清澈犹如环佩交鸣:”我比你大。“ 此时是在饯行的宴席之上,不过能有幸坐下的只有五个人。 叶落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的妹子,之前两个人那些残酷的对峙好像都烟消云散,此时哥哥正揶揄而促狭地指着那两个”外人“:”吃醋没?“ ”如果这就要吃醋的话。“叶青抬头看了看那俩,低头呷了一口清茶:”我早就泡在醋坛里酸死了。“ ”而且。“叶青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二哥,眼中满是挑衅:”要吃醋的话也是你啊,我和他相处的日子,是哥哥与我的好几倍还多。“ ”哪有哥哥吃妹夫的醋啊。“叶落侧头回道,叶青瞬间僵住,葛生也骤然侧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随后叶青认真说道:”他也是我哥。“ 叶落停住。 叶青这种最认真的表情,也是最危险的表情。 所以这位一向了解妹妹的兄长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轻轻望了望葛生:”只要你开心。“ 他凝望着葛生:“这个妹妹,辛苦你了。” 葛生这才是第一次与叶青这位二哥正面交谈,他本应该侧头再看一眼三殿下,或者说要瞄一眼叶青,但是此时他却迎上了叶落的目光。 那是一种温润戏谑却又锋利如刀的复杂目光。 “能做她的哥哥,我真的很骄傲,不是么?” 击掌声响起,却并非来自叶落。 叶碑大笑着用力击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太子殿下笑得肆意而张扬,待笑止,他才看了看叶落,轻声道:“妹妹的眼光,如何?” “无论是挑哥哥,还是挑情郎。”叶落叹了口气:“我们妹妹的眼光都是无与伦比的。” 第43章 死去的女孩 天澜城,望月山庄 石枫在练习魔法。 到了他这种程度,无论是咒语的熟练度与魔力的掌控,都很难再更进一步,魔力总量的提升依靠冥想,精神力的锤炼则更加依靠天资,所以闭门造车的修炼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风与水,石枫是风水双系的大魔法师,战力与魔导师媲美,虽然没有掌握也无法使用禁咒,但是终极魔法与高端魔法的应用,同级别的魔法师天下也找不出比他更精妙者。 但是此时,他却陷入了苦战。 因为他的对面,是那个身背骨翼的无忧骨。 石枫从未与死灵法师有过正面交锋,因为而今这种派别的魔法师过于稀少,但是,石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死灵法师可以这样强大。 不。 石枫在心中纠正自己。 不是死灵法师的强大,而是无忧骨的强大。 因为如果每个死灵法师都有这样的战斗力,这个职业根本就不可能在这片大陆濒临灭绝。 他依然不知道无忧骨的具体年龄,死灵法师也无法依靠外表来估计,可是十五级的魔力波动是骗不了人,无忧骨到目前使用的魔法,也不过是九级以内的咒言法术。 可就是这样的法术,以战斗为生的石枫,却找不到击败对手的契机。 骨盾,骨墙,骨牙,骨矛,石枫一一见识了几乎全部的白骨系死灵法术,可是在无忧骨手中,这些白骨都毫无例外地坚韧到了极点,即使用水系的逆流剑,也不过堪堪削破骨盾的一点骨屑,冰刃会被白骨斩断,狂风会被白骨截开,围绕无忧骨的碎骨护盾石枫还没有接触试探它的防御力,便被那些更外部的攻击击溃了全部。 石枫从未以自己的精神力自傲,可是他清楚地知道精神力比他更强的,同级之内整个世界屈指可数,可是眼前的少女,同时维持数个亡灵法术却游刃有余,和他从容进行魔力对耗的表现,让石枫不由回想起在雪原初遇的时候,这个少女如果对他展开攻击,那么恐怕当场就要落败。 不。 石枫轻轻反驳。 如果是生死之战,如果战场在雪原之上,那么,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一支骨矛穿透了石枫面前的冰盾,击打在环绕的冰雪护盾上,矛尖在第一时间被全数削平,但是更长的矛身却突入进来。 石枫摇头,伸手抓住了那截断矛,让他在手中冰冻粉碎,然后后退一步。 “我认输。” “你明明还没有输。”无忧骨在对面大声说道。 “相同的魔法比拼,我未曾接触到你,你却突破了我最后一层防御,在切磋的角度上,我何止输了一招。”石枫解释道,然后皱眉:“你为什么会这么强?” 无忧骨收手,无数白骨向着她聚拢,然后消失在她的身边,死灵法师眯眼微笑,背后的骨翼轻轻扇动:“我本来就这么强啊。” 然后她轻轻歪头,看着站在对面的石枫:“其实你好奇的大概是,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的问题吧。” 石枫轻轻摇头。 无忧骨咯咯笑着,但是目光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啊,你不会好奇,只是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石枫点头。 无忧骨便侧身走过,径直坐在了演武场外的长椅上,石枫愣了一下,然后跟着走近,坐在了她的身边,长椅的另一端。 无忧骨看着石枫自然而然和她保持的距离,笑得更加开心:“时至今日你还不完全信任我,我真的很开心。” 石枫没有回答。 “但是你明明不信任我。”无忧骨接着说道:“可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石枫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刚想开口,便被少女截断:“你,是喜欢我的,因为我的身上有让你喜欢的气息。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石枫诧异,然后默默地点下了头。 “我也很喜欢你啊。”无忧骨接着笑道,自然坦诚:“否则的话,在雪原上的时候你便已经成了我的骨头,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陪那位公主殿下一起做她的游戏。” “否则的话。”无忧骨的话语微微:“我恐怕已经杀过人离开了。” 石枫是沉默的男孩,但同时又是敏锐而机警的战士,所以他第一时间便从无忧骨的话中读出了她没有说出口的信息。 石枫望向少女干净清秀的面容,目光微冷:”你要杀的,是与我有关的人?“ ”是啊。“无忧骨点头承认,没有一点迟疑:”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早已经杀掉离开了。“ 石枫叹了口气:”那么你第一天便离开了山庄,去城里游荡,便是去找你的目标了吧。“ ”是啊。“无忧骨继续点头:”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便要动手了,可是想到假如我杀了他们,就无法回到这里了,你也会恨我恨到入骨,我也很喜欢你那位公主殿下,所以不想在她在的日子里动手杀人。“ 石枫从她的话语中得到越来越不妙的信息,皱起了眉:”那现在呢?“ ”现在呢?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那个强到可怕的女孩也不在这里,天澜城主暂时也不打算和我背后的大人冲突,所以他会默许我的一切行为。“无忧骨笑着,但是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在石枫的眼中就像是哭一样。 ”而且,我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石枫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忧骨回答,然后望了望天空:”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很希望和你一起离开,不再去理会那位大人的事情,可是,我做不到啊。“ 她笑着,然后有晶莹的泪水从淡金色的眸子中滚落,一路沿着面颊滑下。 石枫没有想到无忧骨竟然会突然哭出来,他一向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更对这个少女全然没有办法。 所以他只是试着伸出了手,想去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珠。 无忧骨静静承受着石枫的擦拭,然后望着对方。 ”我没有时间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但是在这里我告诉你的事情,你要全部全部记得,即使死掉也不能忘记。“ 石枫点头。 ”第一,无论我接下来做了什么,你都要知道我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拼尽全力可以阻止我的话,那么一定要在一切开始之前阻止,并且,我恳求你,找到彻底杀死我的办法。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是这个世界我最希望杀死我的人。“ ”第二,如果你杀不掉我,那么就马上离开北方,去你能去的最遥远的地方,并且永远不要回来。“ 无忧骨这样说着,然后站了起来,背后的龙骨羽翼轻盈张开,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 她的声音逐渐冰冷起来,失去了一切的生气。 ”第三,如果你杀不死我,又不愿意离开,那么,你可以选择回到冰风谷,在那里你会找到一切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会成为你一生的梦魇,并且你会用一生一世来悔恨自己的这个选择。“ 石枫看着逐渐失去生气与个性的无忧骨,终于明白,她说的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了。 ”我现在可以试吗?“石枫淡淡发问。 试一下可以杀死你么? 无忧骨的足尖轻盈离地,金色的短发芦苇般飘扬,她向着石枫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然后轻轻开口,声音轻薄如冰:”太晚了,笨蛋。“ 这样说着,她轻盈抬手,向着石枫虚虚一指。 五根雪白的肋骨从她的身周弹出,向着石枫锁去。 白骨枷锁是那样的迅疾,之前石枫与她的交锋相比之下就是小孩的游戏,石枫的脖颈,手腕与脚腕被肋骨精准地扣紧,然后将他绑在了那条木制的长椅上。 石枫试着想要催动魔力,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呼唤得不到世界的回应。 这是——魔力枷锁。 ”你究竟是什么境界!“石枫冷冷注视着眼前已经浮空的金发少女,大声问道。 无忧骨转身,向着天澜城飞去,没有理会这个男孩的问题。 第44章 悲鸣 无忧骨腾空而起,龙骨的双翼撕裂着雪山上的风。 天澜城自有结界,但是这个结界却同时守护着望月山庄与天澜城,所以她从这里离开,并没有人阻拦她。 无忧骨望着脚下如同积木一样的建筑,脸上的神情冰冷淡漠到了极点,她早已经探明了目的地所在,所以前往的时候,没有半丝迟疑。 “石府。” 当她来到天澜城内最大的那处宅院的时候,龙骨双翼已然收敛在背后,她只向着台阶踏出一步,便有卫士向她走来。 在卫兵看来,眼前的女孩虽然古怪,但是并不危险,所以他伸出手阻拦之后,沉声道:“这里是天澜石家的祖宅,姑娘要进去,请允许在下通传。” “通传?”无忧骨轻轻重复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回家还需要通传吗?” 这样说着,她再踏出一步。 卫兵便要拔剑,警告这个有些放肆的女孩,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无忧骨收回了手指,卫兵仿佛受到了巨力撞击,整个人如稻草一样飘起,狠狠撞在朱漆的大门上。 大门轰然洞开。 无忧骨继续向前走去,将卫兵抛在了身后。 当那扇大门打开,门内的景象方才尽收眼底。 石家是天澜城最为强大的家族之一,族内繁衍昌盛,所以在天澜城中的这整整一角,都是石家的土地,一间间房舍在眼前铺开,鳞次栉比。 无忧骨并无动颜,她继续向前,几根白森森的骨头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而在白骨之后,那个卫兵铁甲下的血肉已经瘫软如泥,所有的骨骼都被抽了出来。 无忧骨向前,此时还是清晨,有些人还在贪恋床褥的温暖,更多的人正在享用早餐,有人看到了这个凛然的少女,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露出任何的表情,便被一支雪白的骨矛钉在他身后的墙上。 无忧骨沿着房屋间的小道平静行走,似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她的神情淡漠,但是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及其炙热的光芒。 一种喜悦到极点的炙热光芒。 很快,她便走过了第一条小道,留下了一百七十四根骨矛,无论男女老少,她都是简单地用一根骨矛便收取了对方的性命。 也只用一根骨矛,因为无论对方实力如何,似乎都躲不过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根骨矛。 当她走到第一条路的尽头,方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自言自语:“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啊。” “我没有听到悲鸣,绝望的悲鸣,没有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听到恐惧的咒骂,这样冷冷清清的死亡,果然不够开心呢。” 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平静走上了第二条路。 这一次,她先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是那样宁静地杀戮,以至于整个石府还没有觉察到这样一场恐怖的灭顶之灾正在悄然到来,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在那一瞬间死去,没有人能够示警或者传出一丝声响,所以每个人都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如这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粉雕玉琢的样子,蓝色的眼睛水汪汪地像是蔚蓝的海洋,白净的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粉嘟嘟地就像是一只离巢的幼兽。 无忧骨在她的面前停下,然后微微蹲下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用白色的石片堆一座城堡,当无忧骨问起来的时候,她抬头开心道:“造家。” 无忧骨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那个简陋的石片城堡一把推倒,问:“现在呢?” 小女孩顿时愣住了,她看着支离破碎的城堡,原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此时更是充满了泪光,不过她并没有哭出来,而是强忍着泪水,看着无忧骨:“姐姐,阿珂惹姐姐生气了吗?” 无忧骨摇摇头:“我只是想听你哭罢了。” 这样说着,她平静站起,小女孩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离开,然后忍着泪水伸出手,想要将那些烦乱的石片重新收起,然而当她的手指接触到石片的那一瞬间。 那只白腻光滑的孩童手臂,瞬间腐朽,露出了雪白的臂骨。 女童看着自己那条突然变成白骨的手臂,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她回头,想要找到奇怪的大姐姐,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维持不住平衡倒了下来。 在她倾斜的视野中,只看到那个奇怪的大姐姐正接着向前走去,她试着高声喊道:“姐姐!救我!” 但是那个姐姐却没有回头,而是接着向前走去。 她不由气馁,然后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不受控制,她心中涌出可怕的预感,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她看到了一具骷髅。 一具小巧而精致的骷髅,连在自己的脖颈之下,那雪白的骨骼,她甚至可以查清每一根肋骨。 无忧骨迈着轻盈的步伐,听着从身后突然爆发出的高亢孩童哭声,充斥着绝望与恐惧,怨毒与憎恨的悲鸣,不由全身兴奋地战栗起来。 好开心啊。 她听着那刺耳的悲鸣,然后告诉自己。 好开心啊。 在孩童的绝望悲鸣中,她舞蹈起来,一根根雪白的骨骼从她的周围浮现,然后随着她一起迈出轻盈的舞步。 与舞步一起,白骨的旋风弥漫了整个石府。 …… …… 任秋客从静坐中惊醒。 他感到了巨大的怨气开始在天澜城中汇聚,无数死者的悲鸣在那里交织。 他站了起来,伸手握住剑柄,然后在静室中身形骤然消失。 只在一瞬间,他便来到了石府的上空,听到了那刺耳绝望的悲鸣。 然而石府却被淡淡的死亡雾气所包裹,一切声音都无法传达外界,也没有人能够从这里逃脱,他皱了皱眉,拔剑,挥出。 那是平淡无奇的一剑,然而苍白色的死亡雾气却在一剑之下被划开,然后,他看到了雾气下的少女。 背负龙翼,金发的少女抬头望向天澜的城主,脸上满是愉悦到极点的笑容。 “城主大人,你来晚了。” 任秋客单手执剑,平静答曰:“还不算太迟。” 这样说着,他的身形极速下坠,长剑划出。 第45章 活着的骸骨 任秋客无法判断眼前少女的境界,因为无论是眼睛还是感知中,她都不过地境入门的水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低”得不可思议的境界,她做到了许多天境强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阻隔了整个石府与外界的联系,直到死去的魂灵在她的灰色雾气中哀嚎悲鸣,才让任秋客以天境的感知察觉,而对于更多的普通人而言,这个清晨无比安静祥和。 她就好像收割麦田一样收割生命,石府内虽然没有天境的强者,但是地境的存在却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几位高阶的长老作为守护家族的砥柱。 可是对她而言,似乎杀死那些紫金剑士与魔导师们,与屠杀婴儿一样随意,至少任秋客没有得到那些强者的示警。 所以任秋客起手,便用了天境的手段,动用了领域。 他的领域是剑域。 无需称颂剑域的强大,因为这本来就是武者最强的领域之一。 在任秋客的面前,他的剑域是薄如蝉翼的轻纱,笼罩着他与他的剑。 他以雷霆之势降下,然后在无忧骨面前挥剑。 那个淡金发丝的少女无动于衷,看着他轻轻笑道:“我说过的,城主大人来晚了。“ 任秋客在她的面前驻足,原本便凝重的神色此刻铁青如石。 少女背后的龙翼脱离了少女的身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腾空而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急速,破开了天澜城的结界,向着雪山深处飞去。 而少女的腰间出现了一道平滑如镜的细线,然后沿着细线,骨肉分离。 无忧骨平静倒在了地上,少女的身躯被一剑腰斩。 任秋客看了看天空,低低自语:”龙骨巫妖,这一次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 …… ”死了多少人?“叶青轻轻咬着嘴唇,问她身边的女子。 她刚刚从兰蓝城赶回,便听到了这样骇人听闻的血案,并且和她联系如此紧密。 此刻只有她在这里,三殿下将她送回之后并未停留,与葛生一道回了原本的地方。 皓月面色凝重,闻言回答道:”天澜石家,除却未在本家居住的分支以及外出的族人,全族一千七百四十三人,被尽屠于天澜祖宅。“ ”任……“叶青说出了一个字,然后警觉,望向皓月,面带质询:”你们的默许?“ 皓月坚定摇头:“龙骨巫妖贵为紫薇境的大强者,即使你的帝国也要对他尊敬及让步,如果他只是想从城里带走几个无关紧要的实验材料,我们只能默许而无法追究他的责任,可是这样成族屠灭大城的居民,已经逼近了世人忍耐的极限,莫说我们不知道他的计划,即使他事先告知,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拒绝,并将警告这样会带来人类强者的真正讨伐。” “可是目前为止,龙骨巫妖与整个天澜城都有着长达百年的合作关系,天澜城内各个家族都或多或少从那位大尸巫手中获得好处,尽管天澜城对他而言不是真正的朋友,但绝对不是敌人。” 叶青把握住了关键点:“也便是说,他没有理由这样兴师动众地残酷屠杀掉整整一个家族的血脉,即使说这个家族或许没有满足他的要求。” 皓月点头:“天澜石家作为天澜第二大家族,因为任家世代有天境强者坐镇的缘故,和龙骨巫妖的联系比其他家族都要紧密,我无法想象石家敢于背叛一个紫薇境的存在,也无法想象一个云端的生灵,要垂下眼去这样残忍无差别屠尽。” 叶青抬起头,不想想想那些弥漫氤氲的血气,疲惫说道:“凶手已经确认是我们带来的那个死灵法师?” “是。”皓月面带沉吟:“也不是。” “怎讲?”叶青问道。 ”那个女孩早已经死了。“皓月淡淡说道:”至少死了一年以上,龙骨巫妖为我们送来了一具尸体,真正的灵魂是她背后的那对龙翼。“ ”借助那对龙翼,她获得了伪天境的实力,并且隐藏气息,等待万无一失的时候才突然发动袭击,完成之后,秋客亲自拦截,也只能斩断那具尸体,无法奈何龙翼,只能让它自行脱离远遁。“ 叶青回想起与无忧骨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少女浑然天成的质朴洒脱令所有与她相处过的人都难以忘怀,如今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具尸体,一个傀儡,操纵一切的是她背后的翅膀。 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摸过她的手指。“叶青咬着嘴唇轻轻呢喃:”温暖,柔软,细腻,绝对是女孩的手指,绝对是活生生的女孩手指,如今你告诉我她只是一具尸体,你让我如何可以相信?“ ”她的身体在龙翼脱离之后就开始迅速腐朽,秋客尝试过保存,但是他并非亡灵巫师,对生命法则的领域过于浅薄,最终徒劳无功。“皓月叹息着说道:”所以现在我无法让公主看她的遗体,不过她在石家留下了更加残忍而不可思议的东西,公主看过就会相信了。“ 叶青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皓月向前走了两步,揭开了一个大箱子上的罩布。 罩布下是一具透明的冰棺,冰棺里是流动着的银白色液体,弥漫着刺骨的寒意,而液体之中,叶青看到了一具奇特的骸骨。 一具女童的骸骨。 她漂浮在冰寒的溶液中,全身的血肉剥离,只剩下洁白纤细的骨骼,可是唯独她的头颅完好无损,可以看到天蓝色的眼眸还有这一点点生气。 叶青紧紧咬住嘴唇,不可思议:”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身体都只剩下枯骨,只有头颅完好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无论是感知还是眼睛,都在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是的。“皓月点头:”她还活着。“ ”她是原本石家族长最受宠的嫡亲曾孙女,而在这场浩劫中,她是唯一“活”下来的存在,只是她这样活着,比死去更加恐怖。“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一切语言,只会无尽地哭泣,无法想象这种力量与生机是从何而来的,但是她的哭声又及其刺耳,原本我们希望给她慈悲,但是她却止住了哭声,眼中只有无尽的仇恨。“ ”她不愿死去,即使以如今的身体,她也不愿死去,可是我们不懂亡灵魔法,况且这样高深诡异的亡灵魔法,无奈之下,我只能用我掌握的知识将她冰封,延缓她已经所剩无多的生命。“ 叶青抬头,咬着嘴唇,低低开口:“我今生第一次这么想杀人啊。” 第46章 天钟祸骨 皓月看着这位倔强的公主殿下悲伤的表情,轻轻说道:“城主封锁了消息。” “为什么?”叶青抬头,有些惊讶。 这并不是遮掩伤口息事宁人的时候,况且整个家族的血腥覆灭,根本就不是靠人力可以掩盖的事情。 “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天钟祸骨’的到来。” “天钟祸骨?”叶青疑惑问道,她从未听过这个奇怪的名词。 “这是天澜城流传了数百年的预言,自从那位龙骨巫妖开始与天澜城毗邻而居就诞生的预言。”皓月望着天空,低低说道:“有云,愚昧与恐惧酿造苦涩的毒酒。” “有云,侍奉死灵者唯有尸骸。“ ”有云,若将天地钟爱的生灵献祭给魔鬼,他的白骨将化为世界的灾祸。” “其名曰:天钟祸骨。” 叶青意识到一些什么,回头看向那具冰棺,与冰棺中的活着的女童骨骸,轻轻咬住嘴唇:“不……” “天澜石家侍奉那位龙骨巫妖数百年之久,而今却被龙骨巫妖以最残酷的手段族灭,而这个以白骨为身体却存活下来的女童,毫无疑问象征着预言中的天钟祸骨。”皓月淡淡说道:“按照预言,天钟祸骨将会毁灭天澜城,吞噬整个雪原,让世界都联合起来对抗他的威胁。” “现在看来。”皓月凝望着那个在生与死界限中的女童:“他应该是她了。” “只是预言罢了。”叶青倔强道:“她只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强大的存在。” “是啊,太多太多,都有些拥挤了。”皓月不由笑了笑点头:“秋客不相信预言的存在,所以他才会默许我留下这个孩子,可是,龙骨巫妖这次的行动太多于反常,并且。” 皓月停顿了一下:“无忧骨在动手之前,先制住了冰风谷主。” 叶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冰风谷主究竟是谁,然后在一瞬间反应过来:“石枫他也是石家人啊。” “是的。”皓月点头:“但是无忧骨没有丝毫伤害他,相反,告诉了他一些很重要的情报。” 叶青看着皓月:“哪些情报?” 皓月摇头:“具体冰风谷主并不愿意详谈,但是他告诉我们,无忧骨说只要他回到冰风谷,就可以得到一切的答案。” 叶青闭上眼睛,有些无力:“所以说。” “所以说。”皓月点头:“冰风谷主已经孤身前往冰风谷。” 叶青沉默许久,然后开口:”我也要去。“ 皓月摇头,语调淡然而坚定:”您不能去。“ …… …… 任秋客正襟危坐在他的静室,白色的猫优雅立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天澜城主。”白猫慵懒地开口。 这里只有他们一人一猫,而对任秋客而言,他甚至无法察觉这只白猫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白猫的身份。 “您现在是九公主的契约者。”任秋客淡淡说道:“为何要单独与某人相见。” “因为咱家需要某人的默许。”沨滢抬手舔了舔毛绒绒的前爪,然后梳理一下雪白的胡须,侧头凝视,一瞬间雍容华贵到极点:“叶青必须要独自前往冰风谷。” 任秋客低低笑了笑:“某人是否可以以为,您想要提前换一位主人。” 沨滢冰蓝色的眼眸一片淡漠:“这位公主殿下是咱家从未奢望过的奇特主人,如果可以的话,咱家甚至希望可以陪伴她到生命的终结。” “也便是说。”任秋客望着白猫:“在您的眼中,已经看到了这位公主的早夭?” “这是禁止说明的事项。”白猫蹲坐起来,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无声地摇摆:“公主殿下在我们眼中的寿命是关乎世界运转的重要问题。”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公主殿下已经改变了我们眼中的未来,并随着她的成长,未来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转变。” “比如贤公主的婚约?”任秋客带着奇特的表情询问。 “比如贤公主的婚约。”沨滢平静重复。 “那么,我默许九公主的请求,又将给未来带来什么转变呢?”任秋客问道。 “她将会制止天钟祸骨的诞生。”沨滢一字一顿。 “也便是说,您看到了天钟祸骨的诞生。”任秋客平淡说道。 沨滢露出了一丝奇特的表情:“不是咱家,而是公主。” 任秋客正色起来。 公主与公主殿下,并不代表着同一个人。 “公主曾在天澜城逗留,曾与那一代的天澜城主留下约定,然后,她留下了天钟祸骨的预言。”沨滢带着缅怀的语气说道,然后语调幽幽地重复预言的内容。 “有云,愚昧与恐惧酿造苦涩的毒酒。” “有云,侍奉死灵者唯有尸骸。“ ”有云,若将天地钟爱的生灵献祭给魔鬼,他的白骨将化为世界的灾祸。” “其名曰:天钟祸骨。” 任秋客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这个预言荒诞不堪。” “然而做出这个预言的人是一位圣人。”沨滢淡淡说道:“圣人不干涉尘世,所以公主为了留下预言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并且无法留下她的名字,当预言实现的时候,公主更无法制止。” “哪怕。”沨滢看着天澜的城主:“这个预言最初是因为公主而诞生的。” “那么。”任秋客皱眉:“若预言实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钟祸骨出世,天澜城毁灭,北方雪原尽化死灵国度,兰叶帝国举国与之开战,未曾战败,但无从胜利,林夕与之战于雪原,虽立于不败,但无法伤及对方。”沨滢淡淡描述着未来的场景,虽然未曾发生,但他仿佛历历在目。 “兰叶半壁江山被死亡占据,然林夕坐镇于圣湖之畔,天钟祸骨不得寸进,随即转而进攻斯特帝国。” “祸水东流,天启帝与其妹共战于偃师,最终击杀天钟祸骨,然星曦于此役战死,天启帝尽屠偃师全城泄愤,随即对兰叶帝国宣战。” “最终,兰叶帝国因为天钟祸骨受到的极度削弱,天启帝因血亲之死怒而举国入侵兰叶。” 沨滢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 “兰叶国灭。” 第47章 冰风谷中 风雪呼啸。 叶青便站在凛冽的风雪中,身畔青色的莲瓣安静地摇曳开合。 那寒风夹杂着碎雪,仿佛裹挟这无数寒光闪烁的匕首,可是在精致纤薄的青莲面前,还未接触便纷纷破碎,随风而散。 叶青抬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皑皑的白雪,回首远望,伫立在山腹的天澜城依旧恢宏壮美。 这里便是冰风谷。 冰风谷是圣雪山中最大的一处谷地,虽然气候依然严酷,但是有赖于谷中有两条冰流暗河与几处地热温泉,沿着暗河与温泉,零零星星分布了几处村落。 便仿佛沙漠中的人们逐水而居,这里温暖是更加重要的资源。 而正如望月山庄是天澜任家的祖地,这处冰风谷,便是天澜石家的祖地,并且是主要产业。 这并不是玩笑,而是说,冰风谷与望月山庄,是天澜城附近最重要的两处基业,凭借他们,才支撑起了天澜城的两大家族繁衍生息。 而石枫则是冰风谷主。 冰风谷的暗河源头来自于流光川,所以这里也是一处极为优良的玉石产地,沿着冰流暗河而上,在最北端的村落里,还有着一条珍贵的晶石矿脉。 玉石资源为石家带来了海量的世俗财富,而蕴含灵力,可以供魔导具使用的晶石,则为石家培养出了大批量的强者。 而这则是石家之所以长久居于天澜城家族次席的根基与底蕴所在。 所以——石家才会被称为石家。 除了石头,冰风谷还盛产极为珍贵的雪地药材,一旦拿到温暖的南方,往往价值万金,而那些活跃在冰风谷的魔兽们,虽然是危险的存在,可是同样是一头头移动的宝库。 而今石家整族覆灭,这处冰风谷,想必会引起无数贪婪者的争夺和觊觎。 不过这些和叶青无关。 她只是来这里找人,并且——寻求答案。 她也想知道,那个带着那朵雪莲花走入她的冰屋的飒爽少女,究竟和那个制造杀戮与梦魇的恶魔,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最想做的,是找到石枫。 灭族血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与那个少女相遇,然后一起享用面包和盐,他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故乡。 并且从不信任慢慢开始相信她的时候。 她选择亲手屠灭了他的全族。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天叶青看到葛生屠杀了自己的全部亲人一样错愕与疯狂。 以至于那么淡漠冷静的男孩,也会失去一切的理智,不过一切地独自来到这里,想要寻求背后的答案。 哪怕皓月向她保证过在冰风谷,石枫才是那个最安全的人,可是她并不相信。 他是比自己要大。 是比自己要强。 但是担心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叶青摊开了地图。 不知为何,原本激烈阻止她前来的皓月,最终竟然不可思议地放弃了,并且给她准备了干粮与衣物附带这张冰风谷的地图,在地图中,皓月为她详细标注了各个村落的位置,以及石枫可能在的地方。 冰风谷的地形呈葫芦形,两端是椭圆的广阔盆地,然而在盆地之间,却是一处极为狭窄险峻的陡谷,暗河便从这条陡谷中流过,而冰风谷的四周,则是陡峭的山体,被厚厚的积雪所笼罩。 所以,冰风谷又被分为内谷和外谷。 外谷便是那处被称为冰峡的陡谷以南的谷地,更加接近天澜城,气候也相对更好,冰风谷里的八个村落,有六个都分布在外谷,这里有玻璃的花园,借助温泉的热量甚至可以种植一些新鲜的蔬菜来搭配单调的肉食谷物。 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内谷,因为四分之三的玉石与全部的晶石,都产自气候更加恶劣,环境更加危险的内谷。 只是当叶青来到外谷的时候,却感到这个山谷对她并不欢迎。 否则的话,在这样幽深的盆地里,怎么会突然刮起如此凛冽的暴风雪? 带着这样的情绪,她到达了第一处村落。 与其是说是村落,这里更像城镇。 或者说要塞。 叶青看到了高高的白石城墙,高耸的箭塔,架在城墙上的床弩,以及站在城墙上裹着厚厚毛皮对她高声质询的村民。 一切都像是一处要塞,只是要塞太小了。 他的城墙高达十丈,厚度也是十丈,但是城墙内所保护的土地,竟然只有区区几百丈方圆。 哪怕这几百丈方圆里有着铁匠铺,杂货铺,肉铺,毛皮铺子,甚至包括一家小小的妓院,可是这个村落,依然还是太小了。 哪怕这个村落极其富有,但是温泉所提供的热量,并不能供养太多的人口,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这片死寂的雪谷中度过一生,所以哪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石家人,但他们所有人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入住在天澜城中的石家祖宅。 当然,这是在他们知道石家祖宅发生的事情之前。 叶青站在城楼前淡淡出示了皓月给她的令牌,在这里,九公主的身份带来不了太多的便利,反而使用天澜城给她的,更具有实质性的震慑力。 那是一块半月高悬的玉石令牌,天澜任家的信物,她此刻便代表这天澜任家,相当于城主代言人驾临这片土地。 所以被毫无疑问地放行。 她并未在第一处村落逗留,甚至拒绝了挽留她用下简餐的村民。 不过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情报。 石枫确实来过这里,并且在半天之前离开。 她过问了石枫离去的方向,并且询问了石枫在这里问过的问题,由于她的身份,这里的村长不敢有丝毫隐瞒。 石枫只问了三个问题。 魔兽有异动吗? 答案是没有。 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答案是没有。 见过从其他村落过来的人吗? 答案是没有。 从这三个问题中,叶青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叶青向着石枫的方向迅速离开,并且留下了和石枫同样的警告。 “紧闭门户,最高警戒,不放任何可疑人员入内。” “以及,准备撤离。” 不过,似乎是出于同样的默契,她和石枫一样,没有告知这里的村民在天澜城中发生的事情。 第48章 黑暗中的啜泣 黑暗之中,女孩紧紧搂着母亲的身体,怯生生地问道:“妈妈。我忘记带小妮了,可以出去吗?” 女孩看不到母亲的神情,可是她能够感受到母亲剧烈的颤抖。 妈妈,妈妈也在害怕。 母亲没有回答,所以女孩又试探着问了一下。 母亲这才意识过来女儿在问她事情,不由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与其说是安慰,更不如说是鼓励自己:“我们会没事的,欣儿,我们会没事的。” 欣儿用力点头,然后接着问道:“我们肯定没事,可是小妮在外面啊,爸爸也在外面。” “不要管他们!”母亲仿佛被刺激了一样有些癫狂地开口,吓得怀中的女儿往里面缩了又缩,然后母亲才意识过来自己了什么,将头深深埋在女儿的怀中,然后沙哑着开口:“都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可是小妮……”欣儿还是有些放不下,坚持着又问了一句。 母亲紧紧咬了咬嘴唇,泪水沿着脸庞留下,她多么希望自己也像怀中的女儿那样那样什么都不懂,在这个时候,还在挂念着自己养大的雪狐。 可是她做不到啊。 小妮一定已经死掉了。 她的丈夫也一定死掉了。 如果她和女儿被发现,一定也会死在这里。 没有人会来救她们的,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只有女儿才会以为这是又一次的游戏,所以她无论多么害怕,多么恐惧,也不想告诉女儿残酷的真相。 至少在头顶那厚厚的隔板被掀开前。 “呐。”欣儿在沉默中低低开口:“妈妈你不是告诉过我,我们终于有了领主吗?那个石家的领主哥哥会保护我们的对吧。” “所以说。”欣儿带着希望问道:“所以说,他会来救我们的对吧。” 母亲刚想说话,却感到了冰冷的尘土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有东西触动了上面的隔板。 母亲全身紧绷起来,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仔细聆听着上方的声音。 那是兽类低沉而有力的鼻息声,那是锋利的爪牙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 那是粉红色的舌头****木质隔板的粗糙响声。 那是——母亲听到了一声尖锐的狐鸣。 欣儿在那一瞬间便听出了鸣叫的来源,她兴奋地站起来,却被母亲狠狠地压在怀里。 第二声狐鸣随之到来,不过这次却是痛苦的悲鸣。 欣儿想要开口让小妮也逃进这里,可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母亲紧紧掩着她的口鼻,用让她窒息的力度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她拼尽全力的挣扎,却被母亲勒得骨骼都几乎拗断。 她全身都疼得难以自已,可是她心中却更痛。 在黑暗中,女孩的泪水簌簌下落,打在尘埃中洇湿点点纹路。 这或许是欣儿一生中最黑暗绝望的时刻,可是她从未想过,黎明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兽类受创的低低呜咽声,剧痛之下的哀嚎,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欣儿甚至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声音。 然而在下一刻,上方寂静如雪后的清晨。 “铛!铛!铛!” 有人在上面有指节轻轻叩击木质的隔板,有清亮的糯软的好听声音在上面轻轻响起。 少女的声音,欣儿这辈子听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出来吧,没有事了。” 没有魔兽会敲门,也没有魔兽会模仿人类的嗓音,如果有这样的魔兽,那么做什么抵抗都是徒劳。 欣儿感觉母亲抱着自己失声痛哭,这个时候她才清楚感觉到,妈妈是多么多么地害怕。 可是就是这样害怕的母亲,却一心只想着保护自己。 插住的木板被取下,隔板下的地窖露出了端倪,欣儿第一个爬了出来,看到了一位以往只在画里看到过的美丽姐姐。 她背着双手,像个小大人一样注视着自己,但是明显不是很大,但是真的很美。 她水蓝色的长发像是冰河下缓缓流动的蓝水,连眼睛都是潭水一样的深邃湛蓝,纤眉而大眼,素白的嘴唇含着淡淡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姐姐这样问道。 “石,石欣。”她怯生生地回答,同时滴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偷瞄四周。 “我叫葛青,青葛蔓生的葛青。”葛青笑着自我介绍,然后向着女孩掀开自己厚厚的大氅:“你在找它对吧。” 石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只小巧的白狐正蜷缩在葛青的怀中,长长的尾巴被咬出一个明显的豁口,带着些许的血迹。 白狐看到石欣,马上发出一声兴奋的鸣叫,在葛青的怀中窜起如白色的闪电,一溜烟的钻进了石欣的袖口,显然那才是它习惯呆的地方。 “多亏了这个小家伙。”葛青笑着对石欣解释道:“否则我恐怕找不到这里。” 石欣安抚着袖口里还在颤抖着的小白狐,抬头恳求道:“姐姐,求求你救救其他的人。” 葛青笑着摇头,看着石欣脸上露出的失望神情,才接着说道:“我救不了那么多,但是有人可以啊。” 石欣不由趴到窗口想从玻璃的窗台看看外面的场景,然后她咬住了下唇,低低吸出了一口冷气。 在青石的街道上,长满了白色的荆棘,那些荆棘爬满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空间,无数白色的兽类,正在荆棘中哀嚎着死去。 “你们的领主在这里。”葛青笑着说道:“拯救你们的事情,是他的职责才对。” 这个时候,母亲才爬了出来,她腿脚颤抖着,显然刚才的大悲大喜,让身体都有些控制不住。 她听到了葛青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跪了下来,向着少女叩拜:“是您将领主带回来的对吧,是您和他一起来救我们的对吧。” 葛青接受着母亲的跪拜,她自从出生以来便被无数的人礼拜,那些人中有最尊贵的贵族,也有最富有的商人,没有人比她接受过更多的跪拜与侍奉,她也从来不会为此感到局促和不安。 只有这一次,葛青觉得浑身颤抖。 她并不是为了拯救这些人而来,她只是想要知道自己认为是朋友的人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她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社员。 她只是看到了她们,然后便随手救了她们下来。 对于她所熟识的那些贵族,商人来说,她的实力和她的地位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但是对于她们而言,自己抬手便为她们解决的灾祸,和她是什么身份,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葛青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轻轻笑了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真切感到自己是个公主啊。” 当她抬起头时,反而更加的平静。 “是的,我是来拯救你们的。”叶青淡淡开口,语调殊无波动。 “我的子民。” 第49章 只有他依然如故 这是冰风谷的第三处村落,名为雪庄。 叶青在地图的第二处村落追到了石枫,因为她只需要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奋力追赶,而石枫却需要仔细探查冰风谷在他离开之后产生的种种异变。 然后他们结伴一起来到了雪庄,却发现这个村落正在遭受魔兽的侵袭。 不过从天空来看,与其说是魔兽在进攻村落,倒不如说是有人在喂食魔兽。 进攻的魔兽都是低阶的存在,原本无法翻阅高耸的城墙,但是城门却轰然洞开,守备的村民无声无息地在城墙上昏迷,那些雪狼与冰豺从城门中鱼贯而入,好像饲养的猎狗被主人驱使进了装满肥羊的羊圈,然后开始尽情享用血食。 叶青与石枫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所以石枫没有丝毫犹豫地展开了他那奇特的领域,无数冰之荆棘在整个村落生长蔓延,而叶青则在巡视中被雪狐的鸣叫所吸引,机缘巧合救下了那对母女。 但也仅此而已了。 哪怕石枫以最凌厉的手段击杀了那些肆虐的魔兽,已经被杀死的村民也不会复活,短短一个刻钟的时间里,雪庄被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生命。 所以当村民在叶青与石枫的协助下重新封闭城门,收敛尸体与处理魔兽尸骸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痛的哀伤。 “为什么?”当叶青与石枫单独相处的时候,她静静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领域,她最熟悉的战场在那阴谋与力量交织的朝堂,她可以嗅出每个人恐惧兴奋与渴望的味道,但是在这雪原上,兰叶的公主殿下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所以她只能依赖石枫,这个自小在这里成长的男孩与领主,才能获得正确的情报与判断。 “魔兽失去了自由。”石枫站在城墙上望着外面的雪原,风暴还在继续,村民们的外出变得极为艰难,所以只能龟缩在城墙之内等待风暴结束。 “我试图与它们交流,但是得到的回复是一片死寂。” “它们看起来还活着,可以进食与呼吸,但是灵魂被禁锢在体内,只能无助地哀嚎,便如同我们在天澜城外遇到的那些一样。” 叶青停住,回想起那个时候无忧骨所说的话,不寒而栗。 “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那个时候无忧骨这样说道。 然后她跟随着叶青一行入城,在一同完成神启行动之后,待所有人离开之后。 屠杀了石枫的全族,而她自己则化为一具尸骸。 现在看来,那双看着他们的眼睛,毫无疑问就是当时无忧骨的眼睛。 “龙骨巫妖操纵了它们?”叶青也说出了这个禁忌的称呼:“但是为什么呢?” “天境存在的行事,向来很难问出为什么。”石枫回答道:“自我出生起,天澜城便笼罩在那个大尸巫的阴影下,所有的魔法契约,最终指向的源头都是他,所有的供奉,也都由他享用,他就像天澜城的第二个主人,在暗影中吸吮着这座城市的血液,作为回报,他庇护并且不会主动攻击这座城市,所有向他奉上祭品的家族,每年都会获得与祭品相符的回赠,如果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他甚至会赐予一些威力强大的魔法卷轴乃至物品,帮助那些侍奉他的家族提升力量。” ”他的寿命更是几乎无穷无尽,在兰叶帝国建立之前,圣人时代尚未拉开序幕的时候,他便来到了圣雪山脉,与天澜城毗邻而居,以紫薇巅峰的实力震慑整个雪原。“ ”这样的岁月过了三百年,无数的老人死去,无数的孩子出生,无数的家族破灭,无数的血脉兴起,兰叶帝国在西方的湖中建立,天澜的城主向着那个帝王屈膝。“ ”沧海桑田,光阴荏苒。“ ”一切都物是人非,只有他依然如故。“ ”他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他是死灵法师,与死亡相伴的禁忌魔法师,数百年来未曾过问世事,以至于最初遇到无忧骨的时候,我从未将她与那个人联系起来,因为龙骨巫妖数百年来都未曾听过有太大动作,更无一个传人现世,对他的存在,只有他在那里,这一个认知。“ ”非但说普通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就连那些和他关系密切的家族,对于这位强者的态度更像是在供奉一个邪神,献祭宝贵的东西以换取需要的力量。“ ”然而三百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动作起来,以这种诡异的方法操纵魔兽。“ ”他保留冰风谷的这些村庄,目前来看不过是给他的宠物提供一个个鲜美的食堂,可是食堂总会被享用干净,那些在这些村庄都毁灭之后,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石枫目光冰冷地淡淡自问。 ”自然是外面的世界。“ 叶青叹了口气:”我只隐约听过他的名字,被广泛认为在生死界限徘徊的强者,如果他能够处理好自己的隐患,那么死灵法师有一句残酷的箴言,石枫你想必也听过。“ 石枫点了点头。 ”我们从死亡中汲取力量。“ 石枫平静说出了这句流传广泛的箴言,这句话作为死灵法师的最佳代言,也是死灵之国崩溃之后各大帝国用来围剿死灵法师的铁证之一。 他回头看了看沉浸在死亡悲痛中的村庄,目光坚毅:”无忧骨让我来这里寻求真相,虽然我还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我却看到了一切其他的东西。“ ”她曾经让我逃得越远越好,或者说试图阻止这一切,我曾经不知道究竟要阻止些什么,但现在我似乎知道了。“ 然后他看向叶青:”这里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你从这里返回,马上告诉城主,无论是龙骨巫妖还是他麾下即将到来的魔兽大军,都不是一座天澜城所能对抗的东西。“ ”我们需要援助,一切的援助,而你则是最好的信使。“ 叶青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拒绝。“ 石枫看向她:”为什么。“ 叶青轻轻笑了出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我还没有看到足够的东西,所以想要继续看下去。” “求援的话。”叶青伸手从怀中摸出晶石,淡淡笑了笑:“随时都可以进行,但是我们还没有看到全部的真相,我想继续前行,直到我看到足够多的东西为止。” “前面还有三座村子,对吧?” 叶青问。 石枫冷冷摇头:“你不能去。” 叶青微微笑:“没有公主殿下不能去的地方。” 她从怀中拉出那块青色的美玉,看着那远方的冰峡:“你说是吧,冰风谷主。” 第50章 巫妖峡谷 在龙骨巫妖的巨大压力下,叶青与石枫并不敢在雪庄过度逗留,在庄人的挽留下,他们勉强在庄里用了一些蔬菜和肉食,然后让庄人彻底封死城门,留下等待救援的命令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是他们不知道此时的冰风谷已经危在旦夕,也不是他们不想今早带这些无辜的村民撤离,而是仅仅以叶青与石枫的能力,在这样的风雪中,是做不到这种事情的。 除非有潇那样的圣人到场,亲手施展大神通将所有的村民传送回天澜城,否则他们的撤离,需要的是大量耐寒的雪橇与牲畜,他们需要与自己的祖业告别,带上最珍贵的细软,老人与孩子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一路上也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危险,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叶青与石枫所能克服的困难。 顺着冰冻的暗河,两个沉默的少年在风雪中前行,他们要去的是第四处村庄,也是外谷的最后一处村庄。 尽管他们心里都有着隐约的觉悟——按照那个人喂食的路线,前面的三个村庄应该都已经被毁灭了。 可是人是永远相信希望的动物,就像叶青,她是最最坚持要去亲眼看一下的那个人。 在去第四处村庄的路上,他们先是与那道著名的冰峡擦肩而过。 暗河在这里汇聚成一道主流,而再往上,一条穿过了冰峡在内谷中蜿蜒而上,而另一条则偏向了狭谷的东面,那里伫立着外谷的最后一座村庄。 即使之前在地图中看到过,即使之前在雪庄的城墙远远眺望过,可是当真正来到它的面前,叶青还是感到了由衷的震撼。 这种震撼来源于——冰峡本身的不可思议。 它横跨了两岸高耸陡峭的冰崖,不过三丈的宽度里厚厚的冰层下流淌着暗蓝色的流水,可是向上望去那如剑一般笔直的山崖却高达百丈。 你很难解释它的诞生与存在。 人力的挖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放在这里似乎都有一点点的合理,但是背后却是更大的荒谬与不可思议。 石枫看着叶青惊叹的眼神,目光微微游离:“我小的时候,便住在冰峡上的山洞里,那个时候,我们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冰峡,可是,每个人又都离不开它。” “关于冰峡的诞生,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同说法,按照冰风谷的住民所说,这道冰峡是山神赠予他们的礼物,所以他们更多称其为山神峡。” “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小时候那些送我们过来的大人们都说,这道冰峡是城主老爷的爷爷的爷爷一剑斩开的,所以我们小的时候都叫它城主峡。” “不过。”石枫轻轻笑了笑:“等我长大了一些,终于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让别人告诉我答案的时候,那一天我和皓月一起走在这里,我无意间对她说了这两个传说。” 男孩的笑容安静而悲伤:“结果影侍卫淡淡笑着告诉我。” “在龙骨巫妖到来之前,并没有这道冰峡。” “他从这里走了过去。” “冰峡便诞生了。” “所以。” “她称这道峡为巫妖峡。” …… …… 当石枫说出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那巨大的压迫力让他们很难再产生什么交谈的念头。 那个诞生于不可知岁月的神秘死灵法师,每每试图揭开他面纱的时候,总会受到更大的震撼。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便宣告终止。 因为他们望到了峡谷的对面。 冰峡并不很长,但也有三十丈之远,在这样的暴风雪中,想要看到三十丈之外的景象并不是区区目力可以达到的,而需要相应的感知与洞察能力。 而石枫则恰恰是此中的佼佼者。 他只虚虚向着峡谷对面望了一眼,便蓦然止住脚步,呆呆望着对面,再也无法言语。 叶青并没有他那么出众的感知,她极目望去,也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飞雪,兰叶的公主殿下轻轻咬了咬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晶石,然后在风雪中弹向了对面。 她之前说过,没有公主殿下去不了的地方。 因为公主殿下有可以在人世间任何地方穿行的身份。 与在蛮荒中压倒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奢华装备。 傲雪华公主殿下如是。 叶青公主殿下也如是。 那一枚晶石在风雪中穿行,然后弹跳着在地面滑行,直到它停下的时候,它已经来到了冰峡的另一面。 然后叶青便看到了对面的景象。 只一眼,叶青便忘记了呼吸。 她回头望去,想要找到石枫的身影,却惊讶发现就在她这枚晶石穿过冰峡的几个瞬间,石枫便向着第四处村庄的方向飞速奔驰而出,只在眨眼间便看不清了身影。 叶青咬了咬嘴唇,双足离开了地面,千叶流碧的领域展开到了极致,她全力施展了飞行术,向着石枫的方向飞驰而去。 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点。 叶青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方才将七十二个字节的“风翼天翔”的咒语压缩到了二十一个字节,这已经全然超出了她区区一个高级魔法师应该具有的水准,然而却是她独有的特色。 极为精妙的魔力掌控水准,和对咒语如鱼饮水的敏感度,与她当前那狭小的魔力总量,与迟迟得不到提升的境界感悟,便是当今这位公主殿下的全部。 所有人都承认她是一个绝对的天才。 但是这个绝对的天才却拼尽全力也无法在战力上追赶别人。 因为她想学的东西太多,想要掌握的东西太多。 真正需要时间积淀的东西,她反而投入的太少太少。 她可以在朝堂之上与那些帝国的掌控者们刀刀见血,但是她却拼尽全力也无法击败一只普通的地境魔兽。 她的力量,终究只是片面的力量。 所以此次此刻的她,只能看着石枫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将她远远抛自在了身后。 不过她没有丝毫松懈,还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那里飞奔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快一点的话,还有机会。 那枚被扔到峡谷尽头的晶石,在风雪中闪着微微的寒光。 无数的光影在白雪的反射下进入了它黝黑的内部,然后再顺着设置好的魔力渠道传到了彼端。 在峡谷的另一面,是无数的足印。 多到连暴虐的风雪都无法掩盖。 那巨大的如磨盘一般的足印,那小巧的像婴儿手掌一样的足印,那些密密麻麻将整个雪原都踩下整整三尺的足印,究竟来自于多少魔兽,是连想都不愿意想的究极命题。 那些魔兽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叶青对冰风谷存在魔兽的估计值,可是同样,也在说明着另外一个事实。 那便是真正的魔兽大军,远远没有跨越冰峡。 也便是——第四处村庄,还存在理论上的拯救可能。 叶青与石枫,便不顾一切地为这个可能而飞奔。 所以——请再快一点。 第51章 什么都没有 叶青一路前行,很快便看到了那座白色的小城。 冰风谷产玉,严寒而少雨,大理石在这里是优良的建筑材料,所以当叶青看到那依然如故的白色城墙的时候,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还来得及。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叶青随即看到了城头的血迹。 之所以不是第一时间看到,是因为那些血迹被白雪覆盖而冻结,可是那些血迹又是那么的新鲜,所以将覆盖的白雪也染了血红。 就好像白色的树林开了稀疏而夺目的红梅。 叶青不由紧紧咬住嘴唇,向前继续飞去,于是她得到了更多的细节。 她看到了城墙上那密布的齿痕爪印,那些来自于疯狂魔兽的侵袭。 城门大开,风雪覆盖了魔兽们的足迹。 可是除此之外,这个小城格外宁静。 没有魔兽的气味,踪迹,以及鸣叫。 当然,也没有人的气味,踪迹,以及呼救。 风雪冰冻了这一切,掩盖了这一切,如果不亲自进去,没有人能够知道里面的情形。 然后,叶青看到石枫慢慢从大开的城门一步步走出,两手空空。 她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带着些许的期待与希望。 “石枫,是不是幸存者太多,你一个人没有办法安置?”石枫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男孩的声音慢慢传来: “去下一个村子。” “石枫!”叶青伸手将他拦住,冷冷看着对方:“这里呢?” 石枫面无表情,淡淡向前,胸口撞开叶青的手臂。 “我说,去下一个村子。” 叶青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脸上的表情开始惶恐起来,但是她还是坚持地问道:“里面有什么?” 石枫回头,淡金色的眼睛冰冷微茫:“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叶青在心中慢慢重复了这句话,巨大的恐惧开始从心底慢慢涌来。 她不是没有体味过恐惧的味道,可是这一次的味道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她松开了石枫的手腕,然后与男孩擦肩。 她向前,想要走进那座小城。 可是这一次,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石枫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伸出一只手,精准捉到了她的右手。 男孩刻意不去看对方,或许是刻意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他的声音干涩而平静:“不要去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叶青咬着嘴唇,轻轻说道:“里面还有七百多个村民对吧,还有几十个孩子,他们生活在这里几百年了,又不是没有遭遇过魔兽,我们可以找到并打开每一个地窖,每一条暗道与密室,总会找到一些人的对吧。” 公主殿下的声音微微颤抖。 “只要能够找到一个人,我们便没有白来对吧。” 石枫死寂地重复了那句话。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叶青咬牙,振臂甩开了石枫的手,然后一路奔跑,在风雪中冲入了面前的小城。 寒风呼啸,夹杂着刺骨的雪片。 千叶流碧的护罩慢慢熄灭,叶青跪倒在那白石的街道上,泪水平静地留下,然后被寒风毫无怜悯地冻结在脸上。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鲜血。 白石的街道上是被冰冻的暗河。 鲜红色的血的暗河。 一眼望去,这座小城好像被人在鲜血中浸泡了无尽的岁月,由于寒冷的缘故,连刺鼻的血腥都被封冻在坚硬的冰中。 可是这里,除了血,又什么都没有。 没有魔兽的尸骸,没有人的遗体,只有无尽的鲜血被冰冻在街道上,冷冷映射着冬日的雪花。 叶青摇摇晃晃地从雪地上站起,然后默默地向前,推开了第一扇木质的门扉。 什么都没有,除了浸满鲜血之后又被残忍撕碎的小孩棉袄。 她沉默着继续向前。 什么都没有,只有精钢的长刀断为三截,上面残留着冰冻的血迹。 她试着推开一扇内门。 什么都没有,木质的地窖隔板上面淌满了鲜血,远处黑洞洞的窖口下只有死亡的魂灵。 叶青捂着脸,咬着嘴唇固执地拖动着身体在死亡之城中游弋,一家一家地搜索,一户一户地检查,眼泪不住地流下,在脸上凝结成一层越来越厚的冰雪面具。 可是她浑然未觉。 沉默着一家一家地找着。 沉默着,流着泪,一家一家地找着。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当石枫找到这位公主殿下的时候,蓝发的少女形如痴呆地站在街道的中央,鲜血长河的尽头,手中轻轻握着一根洇满鲜血的玉质发簪,簪头有着清晰的啃咬痕迹。 叶青望着向他走来的男孩,口中梦呓般地喃喃,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是啊。” “什么都没有呢。” …… …… 石枫看着昏迷的叶青,微微叹了口气。 当叶青说出那最后的梦呓之后,整个人便瘫软下来。 心力交瘁,魔力透支,严寒,与疲劳在那一刻向着这位公主殿下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吞噬。 他将叶青抱到了最近的山洞里,他儿时曾经居住的场所,为她铺上厚厚的毛皮,然后点燃一堆炭火,再用大石将洞口封闭,只留一道缝隙用于通风。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冰峡之上,回望了一眼伫立在身后的四座村落,一声叹息,然后一步踩空。 到头来,最终还是他一个人去追寻背后的真相。 男孩的身体在寒风中直线下降,然后生生在空中停下,就好像一片被风逼停的落叶。 但是他的表情,却第一次露出了不可思议,狂喜与震惊的神色。 一个白衣的少女似乎在那里等待了他很久,直到此时才淡淡抬起头来。 她站在冰峡的入口,长长的灰发有如苍茫的暮色。 “欢迎回来。” 少女这样开口,声音空灵宁静。 她的眼眸是灰色的云翳,肤色白如新裁的画纸。 哪怕她的相貌和记忆中的差别有如天壤,可是石枫还是在第一眼认清了她的身份。 “我亲爱的弟弟。” 第52章 少女名璃 石枫看着眼前的少女,讷讷无法言语。 素来冰冷淡漠的男孩全身颤抖,想要上前却无法挪动一步,但是随即,他重新封闭了面容,风与雪重新将他环绕。 “你是姐姐?”他望着对面的灰发少女如是说道:“还是姐姐的尸体?”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已经重新进入了战斗的状态。 他的精神与这个世界勾连,随时随地都能调动这个世界的威能。 所谓冰风谷主,便是受到冰风谷认同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这里能够比拟天境的强者,能够以少年之身成为万兽的统领。 灰发的少女面容清苦,淡淡摇头,素白如纸的樱唇开道:“有区别吗?” 风雪立止。 石枫刚才还在随时都会触发战斗的边缘,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收起了一切防御,单薄地站立在风雪之中,寒风将他的金发吹起。 “是啊。”石枫点头:“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来的是姐姐。”石枫在风雪中淡然说道,声音满是依恋与困倦。 “杀了我吧。” 他拥有天境的力量,可是在这个少女面前,却卸下了一切的武装。 只有一句——杀了我吧。 灰发的少女轻轻勾起嘴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你方才还有战意,如今却一味求死,难道就忘了我曾经告诉你的话吗?”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石枫在心中默念着那曾经作为自己生命信条的句子,淡淡摇了摇头。 “你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姐姐了,但是无论你是谁,我都无法向你出手。” 石枫望着眼前的少女,轻轻说道:“我的一切都是受您的恩惠,所以无论来的是您,还是您的尸体,我都愿意将一切重新送还给您。” 灰发的少女冷冷摇头,厌恶地开口:“真没想到,无忧骨那个贱人说的没有错。你哪怕获得了雪原的力量,依然是个废物。“ 这样说着,她抬头淡淡望了石枫一眼。 灰色的眼眸,似乎包含了吞噬一切的光。 ”既然这样,那么你就选择知道一切,然后安心去死吧。“ 她的一眼之下,石枫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是如何诡异的一望,石枫只与她那灰色的眼眸略一接触,便感觉意识都几乎融化殆尽,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开始移动,慢慢跟随在了她的身后。 无力抵抗。 哪怕石枫得到了整个雪原的加持,可是依然抵挡不住自己曾经姐姐的淡淡一望。 虽然,在石枫的记忆中,姐姐的眼眸是纯净的淡金色,夹杂着些微的浅蓝。 那样温暖和煦的目光,也与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温度,却又感受不到寒冷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 …… 记忆中的姐姐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有着璃这个单字作为名字的少女,无论性格还是灵魂,都有如琉璃一样澄澈与光亮,只要看到她,就能感到无尽的温暖与力量。 那个无论是天赋,还是性情,乃至于相貌都在远在石枫之上的嫡亲姐姐。 石璃。 他和石璃都出身与石家的嫡系分支,血脉纯净,天赋卓绝,可是由于父母在族中并不被看重,所以虽有天赋,但是却没有相应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被选入族中的试炼计划中。 试炼计划的目的,便是培养出最顶尖的天才,足够支撑石家维持目前的地位,乃至于一步登天,获得与天澜任家平齐的实力。 计划的筹备与进行,年幼的石枫并不了解,等到他逐渐成长,乃至逐步获得冰风谷认可,得到一部分雪原权柄的时候,再来追溯这整个事件,却只能得到一片迷雾。 诚然——他便是石家所期待的天才,但事实上他已经脱离了石家的控制。 在他住在冰风谷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父母离奇病逝,这彻底斩断了他与石家可能的亲情纽带,而宗族之情,就他在冰风谷的那段经历而言,想要不去痛恨石家便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当他彻底掌控了冰风谷,可以统领整个冰风谷的魔兽,个人战力更是无限逼近天境强者的时候,连天澜任家都将他视为平等的存在,承认他冰风谷主的身份,平日里和他平辈相交的,更只有影侍卫皓月一人。 可正因为如此,他对石家而言,才是更加棘手的存在。 石家本身没有任何制衡他的手段,年幼时便在冰风谷成长,对族中的认同感更是淡薄,当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长为天澜城的巨头之一的时候,对于石家来说,他并没有给族中的地位带来太多的帮助。 相反,一旦他决议将冰风谷据为己有,没有天境存在的石家根本无力抗拒他的力量,甚至说,没有他的维护,冰风谷里的石家祖业,便无法正常地展开运转。 石枫自己并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在冰风谷发出自己声音的时候,对于石家来说是如何一件惊恐交加的事情。 然而一切都过去了。 石枫以冰风谷主的身份,重新在石家归宗,名义上依然归属石家掌控,过去宗族对他的种种不公,他纷纷以德报怨,非但以个人的能力驱逐限制了冰风谷魔兽的活动范围,更是在十六虚岁那年,离开了他力量根本的冰风谷,孤身前往千里之外的叶夜学院求学,虽然说一部分原因是他被冰风谷限制了成长,但是另一方面,一个人便相当于整个家族一半战力的自己却不受家族的控制,对于家族而言是非常讽刺而危险的事实。 他的离开,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威严。 可是即使这样,当一年之后他以叶夜学生的身份重新回归天澜城的时候,他只是简单拜见了家族长,并未真正在石家祖宅住过一天。 毕竟你原谅是一回事。 亲近与信任是另一回事。 在冰风谷成长的石枫,对于亲近与信任的情绪,畏惧有如最可怕的天敌。 毕竟——在冰风谷中,他失去了自己唯一能够亲近与信任的姐姐,并在姐姐的遗愿下,学会坚强而固执地生活下去。 然后——用善意去面对曾经残酷对待自己的世界。 这便是曾经的姐姐交给他最宝贵的东西。 而不是此时此刻有着灰色长发与眸眼的陌生人,素白宁静的身影之下,肃杀的死亡气息氤氲有如海洋。 第54章 亡魂枢密 我是多么爱你的吧。 石枫看着姐姐那张绽开笑容的脸庞,默默地低下了头,痛苦地绞住双手。 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姐姐变成眼前的这个怪物。 一个开心陈述着自己弑亲罪行的怪物。 ”我改变主意了。“石枫静静说道。 ”嗯?“石璃发出轻扬的低咛。 石枫在桌前站了起来。 ”我不愿意死在这样的姐姐手下。“ ”哦。“石璃认真点了点头。 ”坐下。“ 灰色的眼眸。 石枫刻意不去看姐姐那双诡异的眼睛,可是那双眼睛却似乎直接看透了他的灵魂。 他的意识消融,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他重新乖乖地坐在了姐姐的对面,就好像是牵线的人偶。 石璃歪头笑着注视自己的杰作,然后再给自己倒满一杯,抬头一饮而尽。 ”时隔五年的重逢,我还没有把酒言欢够呢,弟弟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这样说着,她重新解开了石枫的束缚。 直到这一刻石枫才明白,他所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个阔别五年的姐姐面前,竟然什么都不是。 ”我说过,当在没有人可以杀死我的时候,我才能坐在这里。“石璃冷冷说道,然后看了看天色。”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问些问题。“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是石枫最想要过问的东西。 但是石枫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问了关于无忧骨的事情,所得到的回答的每个字都不是他期许的答案。 而对于他的姐姐,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他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如何会落到龙骨巫妖的手中,又到底经历了什么,短短五年的时间,石枫自以为成长速度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可是当面对自己的姐姐时,却感觉像在面对一个死亡的汪洋。 ”龙骨巫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最终,石枫还是问出了自己最不关心,却又不得不知道的问题。 ”龙骨巫妖啊!“石璃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弟弟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原本我还想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可是你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么只能当一个安安静的死人了。“ 石枫抬头注视姐姐的眼睛,认真而凝重:”姐姐还是会告诉枫儿的对吧。“ 石璃哈哈大笑,少女的笑声清脆而响亮,有积雪从窗外被簌簌震落。 ”是啊,谁让你是我最宠溺的弟弟呢?哪怕背叛龙骨巫妖,姐姐也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石璃止住笑声,淡淡开口:”龙骨巫妖要的是复仇。“ ”复仇?“石枫发问。 他是紫薇巅峰的大强者,即使在同境界中也极为不凡,世间还有需要他去兴师动众去复仇的存在? ”是的,复仇。“石璃轻轻重复,灰色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迷离的神色。 ”他渴望向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复仇,愿意用尽一切的代价换取对方微不足道的损伤。“ ”他爱那个人爱得痴狂,最终也恨那个人恨得彻骨。“ ”爱与恨最终将他折磨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而与怪物作伴的我,除了同样化身魔类之外,别无选择。“ 石枫沉默。 石璃的这段话才是真正的隐秘。 他停顿很久,才慢慢吐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亡魂枢密*罗德里格斯。“ 只有那个曾经的世界最强者,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死灵法师,才有资格设下这样的棋局。 也只有那个半步登上神灵位阶的存在,才有资格在五年的世间里,让石璃得到这样脱胎换骨的改变。 而他要复仇的对象,自然是那位高不可攀的圣人,世人皆以为死去,却苟活在世间的海之公主。 潇。 曾经的最强者被潇一战打落尘埃,世人同样以为他早已死去,可是他却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用残损的身体与灵魂,以龙骨巫妖的假面现身于世人面前。 他是这个世间最接近于永生的存在,在潇与他相遇之前,他便以人类之身度过了漫长岁月,而与潇决战之后,濒临死亡的他用自己的知识帮助自己获得了新生,哪怕以尸巫的方式重生,他也从未放弃过复仇的欲念,这种欲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自身的畸形,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像是陈酿的美酒一样越加芬芳与浓郁。 ”潇已经超脱为了命运长河之外的圣人存在,哪怕说罗德里格斯恢复巅峰时候的修为,也无力向她复仇。“石璃接着淡淡说道:”所以他在漫长的思考中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案,那便是制造一个能够向她复仇的工具。“ ”天钟祸骨?“石枫问。 石璃轻轻摇头:”关于天钟祸骨,是潇对这个工具的描述,却并不是罗德里格斯所想要的东西。“ ”潇所谓的天钟祸骨,是将灾难与瘟疫散播于整个世界的灾祸之源,报复与吞噬的是整个世界。“而罗德里格斯想要的,则是报复潇一个人罢了。” “我也好,无忧骨也罢,都是罗德里格斯为他最后的杰作所献上的微不足道的祭品,他以盛大的死亡为牲飨,为他无与伦比的造物提供力量的源泉,以他那卓越的灵魂为核心,给他的造物点亮第一束启迪的光芒,当那枚种子最终化蛹成蝶,整个世界都会惊叹他的不可思议,然而这个无限接近于圣人的存在诞生只有一个目的。” 石璃莫名微笑:“污秽潇的灵魂与肉体,将她一同拖入永恒的泥泞深渊之中。” “这会给罗德里格斯带来唯一的甘美,来自于无上的复仇。” 石枫叹了口气:“是石珂吗?” 那个在无忧骨的灭族惨案中唯一被刻意留下的孩子,被种以最恶毒可怕的诅咒,在无尽的哀鸣与憎恨中活着少女,作为污秽的载体,没有比她更加合适的存在了。 石璃侧头微笑,笑容不置可否:“罗德里格斯不会把自己的筹码放在别人的手中,但是有时候别人手中的筹码才是最安全的筹码。” “所以你以为呢?” 石璃看向自己的弟弟。 石枫摇摇头。 “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安静的金发男孩再次站起身来,却闭上了眼睛。 “我的问题结束了,但却不希望坐着死去。” 石璃咯咯笑着,然后站起身来,将身体倾向自己的弟弟,石枫感觉得到对方那阴暗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的吻,石璃的声音从无限远处缓缓传来。 “愚蠢的弟弟啊,我是那么的爱你,又怎么舍得亲手杀你呢?” 那个吻冷得像冰,可是气息却温暖而干净像是带露的蔷薇花瓣。 石枫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冰峡的入口,面前是呼啸的风雪与望不见尽头的魔兽足迹。 可是唯独看不到那个灰发的少女。 只能感觉到额头那个没有温度的吻。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恍如梦境。 …… …… 灰发的少女坐在靠窗的桌前,再倒满一杯烈酒,静静啜饮。 她的身体里响起隆隆的雷声,像是憎恨的恶魔在敲打着钢铁的栅栏。 “你可以去死了吧。”她的嘴唇慢慢说出冰冷的话语,灰发的少女却露出讥讽的笑容。 “我就是你啊,你怎么忍心亲手把我杀死呢?” “石璃。” “天钟祸骨。” 叶青在血色的梦中挣扎。 在梦中,有白色的猛兽往来如群蚁,她的尸骸如巨人般躺倒在冰冷的雪原,兽群竞相吞食她的血肉,红色的鲜血漫出染红白色的毛皮。 在梦中,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站在白色的城池中,看着白色的城池逐渐染上刺眼的鲜红。 在梦中,那些幽蓝的眼睛闪动着,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一座座城镇与村庄,然后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在这样血色的梦中,她只是旁观者,杀戮的形式有无数种,但是她旁观的姿态只有一种。 注视,但无法移动。 好像有无形的大网将她全身密密麻麻地覆盖,以至于每一根指头都不再听她的指挥。 无法言语。 无法呼救。 无法流泪。 无法。 杀戮。 我不甘心。 在梦中,叶青无数遍低吟好像风吹过茂密的白桦林。 我不甘心。 她这样说着,渴求着一切一切的力量。 我不甘心。 我真的,真的不甘心。 在这样一遍一遍地自白中,巨网开始晃动。 血色的世界中慢慢浮现出六道简洁而深邃的纹路,它们两两相连,最终结成六芒星的法阵,叶青站在法阵的中央,白色的巨网片片破碎,少女慢慢从被束缚的网中站立起来,背后缓缓生长出狭长的光带。 便好像翅膀,可是没有飞鸟有这样的翅膀。 黑,白,红,蓝,青,褐。 六条巨大而纤长的光带从她的背后延伸然后展开,那长达数百丈的光带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白衣的少女漠然看着脚下的众生,因为她的身体高高飞起。 城池在她的脚下碎裂,蓝发的少女伫立在白色与红色交织而成的废墟之上,辽阔的大地没有日光,只有她的翅膀在在天空投下的巨大的阴影。 那曾经将她吞噬,又吞噬了无数人类的兽群,在新生的她面前谦卑地屈膝,渴望得到她的原谅,与赐福。 但是双眼漠然的少女只是对着它们伸出了一只手,便有盛大的光芒从她的手心绽放。 然后惊醒。 叶青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陌生的拱顶。 青灰色的粗糙拱顶,有着些许烟熏的痕迹。 然后她回忆起了血,无穷无尽的鲜血。 叶青挣扎着坐起,全身都是虚弱的疼痛感,她躺倒在白色的兽皮中,不远处燃烧着温暖的篝火。 便好像之前那场昏迷后的苏醒,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受真正的伤,只是这次并没有白色的猫在她的足畔安眠。 可是,她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 这个陌生的山洞。 陌生的一切。 叶青试着走下兽皮的床榻,踩上靴子,一步步轻巧地向外走去。 洞口有着巨石遮掩,她用力推开掩口的巨石,然后看到了刺目的光芒。 寒冷的风扑面而来,让还有些虚弱的她不由缩了缩身体。 金发的少年回头,淡金色的眼睛是淡淡的忧伤。 “你醒了?” 他便坐在洞口,风雪之中整整一夜,哪怕是他那样习惯寒冷的体质,此时嘴唇也有些发紫,但是除此之外,男孩看起来很是健康。 叶青裹紧大氅,看着他慢慢开口:“我做了很可怕的梦。” 石枫闻言淡淡笑了笑:“真巧,我也做了很可怕的梦。” 叶青看了看远方那一点白色的影子,现在差不多是清晨,暴风雪小了很多,所以看得到那座小城的轮廓。 “我们去过那座城?” 石枫点了点头:“我还去过更远的城。” “他们大概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叶青问。 经过之前歇斯底里的情绪释放,以及整整一晚的恐怖梦境,少女终于恢复了冷静。 “大概是昨晚。”石枫轻轻说道:“她就是知道我要来,才故意杀这么多人给我看的。” “她?”叶青问。 “石璃。”石枫不带些许感情地说出那个名字,然后补充道:“我的亲生姐姐。” 叶青紧紧咬了咬嘴唇,然后扭头进了山洞。 “我想我们需要更多的交流,进来吧。” …… …… 在温暖的篝火旁,石枫淡淡向叶青讲述了他那个诡异的梦境。 真实而恐怖,但是结束地又无比虚幻的梦境。 讲述的内容中有那样多残酷的东西,可是这个男孩却好像在说其他人的事情。 叶青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但是当她听到关于龙骨巫妖的身份,即使是她,也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龙骨巫妖自然是可怕的存在,寿命悠长,实力深不可测,但是这个世界终究有着太多能够与他媲美的强者,以叶青的身份,且不说请动林夕这种站在人类巅峰的存在,帝国如果下定决心,自然可以抹去这个虽然强大,实则势单力孤的紫薇境强者。 尤其在知道龙骨巫妖已经极大破坏了天境强者之间的默契,甚至图谋奴役魔兽,进行死亡仪式的时候。 但当龙骨巫妖变成罗德里格斯,一切便变得全然不同了。 罗德里格斯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如果没有三圣的出世,甚至可以断言他便是数万年来最强大的人类。 他是人类所知最强大而渊博的死灵法师,所掌握的知识与力量世间数万年来再无一人可与之媲美,而在死亡的领域,就连渊博强大如月佚圣者,也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他出乎意料地与未来的圣人爆发生死大战,甚至有人认为他根本不会陨落,死灵之国如若继续存在,那么奥斯帝国也无法建立如今的版图,而亡灵魔法更不会逐渐凋零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他就是已经死去。 在一场没有人预料的战斗中死去。 可是如今石枫告诉她,罗德里格斯非但没有死去,更以龙骨巫妖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存在了数百年,如今才终于厚积薄发,试图制造出可以污染圣人的近圣存在。 这样事情的严峻程度瞬间倍增。 即使如今罗德里格斯只有紫薇巅峰的战力,可是他的见识与境界,都是太微极致的水准,真实战斗力远远超出了他的等级,更何况以他的见识谋划,如今以这种姿态横空出世,自然有多重对抗干涉的后手。 没有人想去试探他的这些后手。 叶青叹了口气。 “讲一讲石璃吧,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关于你姐姐的事情。” 第55章 活下去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久远到就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可是当转过身来,才意识到不过才十年而已。” “我说过的,石氏一族的试炼计划,我是其中的一员。” “但在那个时候,我远远不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计划的人选从石家的嫡系中挑选,但是天资最杰出的的,以及血脉最受重视的孩子都被剔除在外,最终入选的,大多是族中不受重视,但是血脉天赋又上佳的孩子。” “我与姐姐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我之所以入选,却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她的资质绝佳,修习魔法武技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仿佛有上天在嘉佑她一般,所以身为她的弟弟,一直表现平平的我才被挑选进了计划。” “最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计划的内容,我只隐约记得,父母送别时告诉我们,到了那里要好好听教官的话,家里因为我们的缘故将会得到族内的一大笔补助,所以千万不要耐不住苦之类的。” “然而当我们到了试炼场地,才被告知——根本没有所谓的教官,只有看守者。” “因为,试炼的场地就在冰风谷。” “我们被分配了简易的住房,五人一组被分为了四组,当我们问及训练的内容时,那些看守者带着怜悯的表情告诉我们。” “活下去就够了。” “在平常的日子里,看守者不会干涉我们的任何行为,他们只管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允许逃走。” “而每隔一个月,他们会让我们在冰峡处集合,在那里,我们会按照人头得到食物与木炭,以及替换的衣物。” “他们会给我们一些简单的修炼法门,根据需要选择魔法或者武技,可是能学多少,只能看自己的悟性。” “就这样,第一年平淡地过去了。” “那一年虽然艰难,但是并不困窘,我们有足够的食物,饮水,取暖与做饭的木炭,虽然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可是如果不做就会死的话,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当然,死亡自然是有的,第一个月就有孩子在照看篝火的时候睡着,结果融化的雪水将篝火浇灭,第二天发现他们的时候,五个人都活生生冻死在那里。” “寒冷是最大的敌人,但是除了寒冷之外,其他的敌人也有很多。” “第一年过去,我们没有一个人回过家,每当我们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些看守者总是用一句话来回答。” “当你们成熟的时候。” “当我们逐渐适应了冰风谷的天气时,所谓的试炼才姗姗来迟。” “我们的食物开始被削减。” “无法与那些大人讲道理,所以原本依靠分配的食物便能够活下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那些强大的魔兽我们自然没有办法,可是冰风谷中还有许多弱小的动物,雪兔,冰齿鼠,以及许许多多其他弱小温驯的动物,我们制作简易的陷阱,或者制定简单的计划将兽群驱赶到预定的地点,然后用风与水的魔法将它们杀死。” “就好像生存在蛮荒中的人类那样,我们被这样培养着,只为活下去而活下去。” “所以我们还是活下去了,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每个组都多多少少有人意外死去,等到第五年的冬天,来时的二十个孩子,到最后只有九个还活着。” “很高兴,或者很悲哀,我是那九个之一。” “我是依靠姐姐活下来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二十个孩子中最优秀的那个,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魔法进展也是所有人最快的,她带着我去领食物,带着我去偷袭那些落单的野兽,只要跟着她,就意味着有吃的,只要跟着她,就意味着不会死。” “在小时候的我眼中,姐姐就是这样一个符号。” “可是这个时候,最大的危机却到来了。” “他们开始减少对我们的木炭供应。” “说到底,那个时候我们不过是一群被圈养的动物,哪怕可以适应着活下去,但是主人一旦不再投放食物,终究还是会哀嚎着死去。” “在冰风谷中,燃料才是最重要的物资。” “冰风谷中的村庄依靠地热的温泉,可以消耗极少的燃料便能够供养数以百计的村民,可是对于居住在山腹峡谷的我们来说,每一个夜晚都需要足够的木炭来提供热量。” “被迫着,我们剩下的两组合并起来,一起小心地使用木炭资源,可是即使这样,木炭的储量也一天天的减少着。” “这个时候,看守者们告诉我们一个信息。” “所有的资源都可以换取。” “用魔兽,晶石,和药材。” “我们再也无法只为活着而活着了,取而代之的,是为活下去而拼命活下去。” “组队狩猎强大的魔兽,分散寻找宝贵的药材,在废弃的矿洞中摸索,试着寻找一些被忽视的晶石,然后送到看守者那里,换取所需要的资源。” “在这样的雪原中,个体是活不下去的,只有依偎在一起才能取暖。” “可是,这样做意味着危险。” “只不过这一次,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我。“ ”那是一次狩猎雪狼的行动,雪狼在冰风谷中算是最常见的魔兽,但是它们喜欢群体行动,所以能够找到落单的雪狼是很难得的事情,一切按照着计划进行,我们用陷阱伤到了它的前爪,然后将它逼进了绝路,在姐姐的默许下,我负责给它最后一击。“ ”可是在最后,我退缩了。“ ”我没有一击将它杀死,垂死挣扎的雪狼顶在了我的胸口上,我不知道究竟断了几根肋骨,但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胸口整个凹陷了下去。“ ”没有死,但是却比死还要可怕。“ ”在姐姐的坚持下,我被用简易雪橇拉到了基地里,而不是遗弃在原地,或者干脆给我慈悲。“ ”那只珍贵的雪狼并没有用来换取木炭和食物,而是让姐姐换了宝贵的药物,用来治疗没用的弟弟。“ ”可是我只是活了下来,仅此而已,像狗一样瘫在床上,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因此,积聚在团队中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浪费了宝贵的资源,最终只救回一个废人,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废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浪费更多的食物,却连站起来去领一份物资的价值都没有。“ ”我不知道那一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姐姐独自一人拉着雪橇将我带走,离开了那个居住六年的基地,走向了茫茫的雪原之中。“ “真正苦难的岁月才真正到来。” “姐姐带着我最终来到了这处山洞里,简单地整理之后,变成了我们未来的家。” “失去了团队的协作,资源的共享,还要喂养残废的弟弟,在这样严寒的雪谷中,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做的事情,然而姐姐就是做到了。” “她完全放弃了自己日常的修炼,早上在附近打几捆细柴,当天气暖和的时候,便独自去狩猎魔兽,她实力虽强,可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又不曾真正得到系统的教导,所以只能去偷袭一些弱小或者有伤的魔兽,如此一来,收获便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冰风谷的冬天终于到了。” “更加寒冷的气候,越来越多的魔兽开始冬眠,村庄里的居民也开始紧闭门户,依靠着储备的食物度过严寒的冬天。” “哪怕姐姐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当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们的食物只够两个人吃半个月,燃料更是匮乏到只能维持二十天。” “而冰风谷的严酷冬日,大雪封山无法外出的时间足足有漫长的三个月之久。” “所以在冰雪弥漫的日子里,我和姐姐困缩在小小的山洞里,守着篝火度日,一道道数着漏过来的日光,就好像在细数着自己生命的残烬。” “我在受伤的那一刻起,就几乎接受了命运,然而姐姐却将我从死神的怀中抢夺了出来。” “原本我的伤势在一天一天好转着,在半睡半醒的昏迷日子里,我也得到了从未想象过的其他体验,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正在一步步触摸这个雪原的意志。” “可是当冬天到来,一切戛然而止。” “我开始变得绝望,歇斯底里,咒骂姐姐,咒骂她让我活了下来。” “我开始抗拒进食,连她为我费劲千辛万苦采摘的草药都拒绝服用,那是我第一次,开始一心求死。”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死了,姐姐就可以回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姐姐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强大,没有人会拒绝她的加入。” “但是姐姐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她就那样静静坐在我的床边,哼唱着从小催我入眠的摇篮曲,我再如何抗拒,她始终温柔而温暖地对待我。” “所以我最终放弃了抵抗,重新开始进食,接受那聊胜于无的治疗,但那个时候,死亡的阴影依然盘旋在我们的头顶。” “食物极度匮乏,姐姐已经将自己的口粮压缩到了极致,可是冬天仍然漫长而无尽头。” “可是即使这样,姐姐也从未放弃希望,我开始转而诅咒那些抛弃我的同伴们,诅咒那些将我们遗弃在这里的族人,然后诅咒将我们送到这里的父母。” “然而姐姐总是微笑着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才这样做的,我们还活着,便应该感谢这个世界。” “我那个时候总是认为这样的姐姐天真而愚蠢,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如此天真愚蠢的姐姐却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那个人,她曾经拯救过我们许多人的性命,而今,我也在依靠着这样天真愚蠢的姐姐苟活着。” “在等待中,那个夜晚终于到来,食物耗尽,饥饿的姐弟彼此在冰冷的床上拥抱着安眠,火堆被刻意熄灭,这样等到第二天我们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等到冬季过去,那些看守者才会发现我们冰冷的尸体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我们并没有这样迎来结局。” “姐姐在那个夜晚悄然离开,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篝火,与篝火旁脸色苍白的姐姐。” “她就坐在篝火旁,全身都是大滩大滩的鲜血,轻轻侧头,笑着对我说道:”早上好。“ ”这样说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等待在那里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我明显看到,她的左臂从肩部折断,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挂在肩膀上,我并不知道姐姐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我却明白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所以我挣扎着滚下床去,想要制止,或者说挽留她。“ ”可是姐姐静静走过来,费力地跪下来亲吻我的额头。“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姐姐接下来对我说的话。“ ”我带来了足够一个人活过这个冬天所需要的东西,或许节省一点可以支撑两个人,但是绝对支撑不了两个废物。“ ”我总是习惯着照顾你,所以不想去体会被照顾的心情,所以我想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你。“ ”所以,请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拼命地,卑微地活下去。“ ”然后,请不要再让更多的人,如此艰难而卑微地活着吧。“ 石枫说出了石璃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不再开口。 叶青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然后回头轻轻问道:”便是这里吧。“ 石枫点头:”对。“ 叶青看了看脚下,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当年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女,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拖着一条断臂从这里走向茫茫的风雪之中,然后扭过头去,看向石枫。 ”她还活着?“ 石枫点头。 叶青叹了口气:”曾经那样的人变成现在的怪物,还真是讽刺啊。“ ”只不过。“叶青看向石枫:”你对于她,即使是现在的她,依然是特殊的存在,否则她也不会告诉你这样多的东西,如果我是你,真是开心又悲伤。“ 这样说着,叶青的目光渐渐聚焦起来。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她过来的。“ 石枫看向这个骄傲的公主殿下,她的有些特质和曾经的姐姐那么相似,有些却截然不同。 ”我们无力对抗罗德里格斯,哪怕如今他只是龙骨巫妖。“ ”更何况姐姐也拥有可以媲美天境的实力,面前还有不计其数的魔兽大军。“ 叶青点点头,然后露出骄傲的笑容。 ”我不可以。“ ”但是我们可以。“ 这样说着,她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枚青色的菱形晶石,魔力沿着固定的轨道流淌进去。 ”哥,听得到吗?“ 第56章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叶青将话语传递到远方,可是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皱起好看的纤细的眉,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魔力波动,然后淡淡开口: “罗德里格斯切断了这个山谷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这是一个看似非常疯狂的举动,可是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在天澜城中,魔法通讯便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由于雪原异变的缘故,可是在那里传讯晶石还能够勉强运作。 然而在一切异变的起源地,这种封锁更加庞大与严酷,连那位大师制作的传讯水晶,都无法将一丝一毫的信息从这里传递出去。 便好像一直手握杀手锏有恃无恐的战士,当敌人来到面前即将扑倒自己的时候,怀着绝命一击想法拿出杀手锏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攻击有如冰雪一般在对方面前融化。 石枫轻轻叹息:“我在这里监视,你马上回天澜城。” 叶青笑了笑。 “还好那位姐姐一直都在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样说着,叶青再次转动晶石,轻轻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可是在此刻却不亚于最强力的咒符。 当声音传到晶石的最深处时,那颗璀璨的微小的结晶开始不断地颤抖。 然后粉碎。 随着结晶的粉碎,外面的晶体也开始片片龟裂,然后有如风化一般,一寸寸化作晶莹的砂砾。 叶青看着手上残存的砂砾,神情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亲手毁了这世间罕见的瑰宝。 而在魔法的世界里,有波澜生起。 一股强力的魔法波动在冰雪的山谷荡漾,然后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当它们到达山谷的边缘,便好像遇到了无形的墙壁,就好像光遇到了镜子,无力地屈服着掉头而去,然后循环往复地在山谷中回荡着。 不过此时,却有几道有如利剑般的讯息激射而出,如同刺破窗纱一般洞穿那些屏蔽的壁障,传达向遥远的彼方。 叶青看着远方的风雪,笑容浅微,冰冷但骄傲: “好久,没有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做一件事情了。” …… …… 兰叶帝国,轻语平原,小镇。 葛生跟随在三殿下的身后,好像是服侍公主大人的小厮。 三殿下低眉顺眼地走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纯黑的斗篷,宽大的兜帽,非人的美貌便隐藏在这简陋的伪装之下。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就好像在三年前的冬日,她安静地来到葛生的摊位前,表示要买下一颗若果的冰雕,然而周围的一切人,似乎都对这个奇怪的少女熟视无睹。 葛生与三殿下相处日久,对她的脾性也有了多多少少的了解,对那个少女来说,她是很喜欢热闹的地方,也很喜欢奇奇怪怪的新奇物品,尤其是对可爱这个词有着自己的特殊定义,并且会注意收集那些自己认为可爱的东西。 然而,并不包括自己。 她不喜欢因为自己产生的骚动,所以在不经意间,人们会“认为”这个画风格格不入的少女理所当然地这样存在着,便不会各种大惊小怪。 葛生摇摇头,看着三殿下在一个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下。 他习以为常地看向三殿下:“要哪一个?” 葛生是绝对不会让三殿下自己出手买东西的! 因为这个丝毫没有金钱观念的殿下身上最大和最小的零钱都是一枚金叶草,这个习惯的养成大概就是由于她不喜欢骚动,所以在实践中发现,只有金叶草可以做到任何想买的东西都可以做到需要找钱的地步。 三殿下伸出一根白如脂玉的手指,点向一根普普通通的糖葫芦,似乎这个最土的零食也符合她心中“可爱”的标准。 葛生点头,刚想问摊主价钱,却感到怀中一阵灼热。 他神情骤然凝固,从怀中取出那块赤红色的菱形晶石。 叶青冷清的声音从中静静传出。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葛生轻轻苦笑,然后在下一瞬间,他一把取下那个三殿下点中的糖葫芦,然后完全没问价格,一枚金叶草便拍在了摊主的手中。 葛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用这样高大上的三个字。 “不用找。” 男孩这样温润地向摊主说完,便看向三殿下。 他手中的赤色晶石一点点粉碎,晶石的粉末簌簌落下。 三殿下淡淡点了点头,然后用两根手指拉住葛生的衣角。 在下一瞬间,两个人便消失在了繁华的街道中,连一丝风都没有惊起。 糖葫芦的摊主看着手心那枚沉甸甸的金币,回想着那个给自己金币的平凡男孩。 然后他隐隐约约想起男孩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黑衣的少女。 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回想,都无法回想到关于那个少女的任何细节。 只有自己的摊位上那个明显的空缺,和手中的金币,在述说着一个符合兰叶人风俗的精怪故事。 …… …… 兰叶帝国,兰阴郡,城主府。 兰澈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少女光滑的胴体上滑落,白皙如玉的肌肤好像刚刚凝固的奶豆腐,吹弹可破。 “这才叫课业旅行吗!”兰姓的少女骄傲而满足地发出了这样的宣言。 紫泉看着对面女孩玲珑有致的傲人身材,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有时候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叔心,看着对面女孩子好看的裸体,竟然会产生捏一捏试试手感的邪恶想法。 她们现在正在棘纸衣的城主府中修养,在枫叶谷的那一战之后,兰澈的人造领域被破,神识震荡已受了不轻的内伤,而紫泉强行夺取领域,然后与炽灵展开的那番天境之上的对决,对于她更是极重的负担。 两个人底牌尽出,又都受了远远超乎自己境界的神识之伤,虽然对彼此都是不小的机缘和体会,但是静养是刻不容缓的需求。 于是乎,两个人便顺势住在了棘纸衣的城主府中,反正这次的事件要如实上报给学院的,兰澈和紫泉串通隐瞒一些实情,但是紫泉强行攀升天境,夺取领域,又催动即兴悼亡曲的事实,却一点都不能隐瞒。 毕竟紫泉现在是整个叶夜学院的宝贝,整个学院做她的后盾为她测量推算本源之体的进程与对策,这次的事件,就算不说也隐瞒不了林夕那种级别的人物。 但也因此,课业自然是绝对超额完成,所以剩下的日子,安心享乐便是最大的任务。 恰如此时,两个女孩正泡在城主专供的露天温泉这里,安心享受着热气一点点蒸腾身体的舒畅感的时候。 有灼热刺痛感在紫泉的皮肤上穿透而出。 紫泉神情肃然地取出挂在脖子上的淡紫色晶石,叶青冷冷清清的话语从中弥漫而出。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然后再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起叹了口气。 “不是吧。” 如此紧迫的情形下,两个少女已经可以预测到下一刻将会发生的事情。 然而动作更快的则是紫泉,她是经验丰富的魔剑士出身,身体的肌肉记忆强大无比,此情此景,她足下用力,从温泉中弹射而出,但是她并没有选择整齐叠放在那里的各自衣物,而是冲向了那两张用于擦拭身体的宽大羊绒浴巾。 要知道,兰叶的冬季严酷无比,所穿的衣物更是厚重与复杂,即使再给紫泉十倍的信心,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估计的时间里完成全部衣物的穿着。 但是毛巾就很简单。 所以当两个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围上那条宽大的的浴巾之后的数个弹指间,在这个白雾弥漫的空间之内,有轻微的波动弥漫而出。 就好像一滴清水滴在了空间的镜面,有涟漪微微泛起。 三殿下与葛生便出现在了涟漪之中。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事情。 当在外完成课业的任何一组成员在遭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乃至于魔法通讯遭到封锁的时候,那么便会启动这个最终的预案。 破碎传讯水晶,以自毁的代价将讯息传达出去,这样的传达是单向的,然而每个收到传讯的水晶,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块,随之破碎将讯息传递地更远。 于此同时,三殿下则负责所有人的召集事宜,她会不断传送到每个讯息的终点坐标,然后一次次将所有的成员聚集。 从理论上讲,这个传递的链条只要在同一个位面,便几乎不会出现意外。 然而唯一的难点是,讯息可以沿着虚空中的轨迹瞬息传递万里,可是人却做不到。 但是谁让夏末友人社有三殿下呢? 当傲雪华对此询问这个少女的时候,三殿下低头认真思考了一下。 然后回答:可以。 不过此时此刻,比紫泉和兰澈更加窘迫的却是葛生。 要知道——浴巾再怎么宽大,也只是一条浴巾啊。 两个女孩虽然裹浴巾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是毫无疑问地都露出了整个香肩与骨肉匀停的大长腿。 然后只要稍微有一点联想,就能够立刻意识到对方浴巾下真的什么都没有。 葛生默默地微微转过了头,不过两个女孩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只有这两个人,竟然毫无例外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三殿下看着两个仓促的女孩,微微歪了一下头,淡淡问道:“需要等待吗?” 紫泉与兰澈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拉住彼此的手。 紫泉坦然将雪白的手臂探向三殿下。 “走吧,学姐。” 三殿下静静点头,伸出手抓住紫泉的手指。 空间的涟漪再次荡起,雾气弥漫的温泉水房中,空无一人。 …… …… 兰叶帝国,偃师郡,怡春园 七夏坐在靠窗的雅阁之中,数名清丽美艳的少女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捏肩捶背,上茶送酒,而周晹学长则一脸局促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对面含羞带怯的少女,不安地望向七夏:“喂,老大,此间妖气大盛,我们在这里有点不妥吧。” 七夏伸手,有善解人意的少女递过一颗冰镇的樱桃放入他的嘴中,绯心馆主嘴一抿吐出核儿来,然后笑眯眯地望向周晹:“学长此言差矣,我们身为学院中人,又是绯心道馆这等中流砥柱的所在,自然要踏遍龙潭虎穴,这等纸醉金迷,温香软玉的妖孽之地,如若我们不来,不知道要有多少王公贵族,才子俊杰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常言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若我们不能有这等割肉饲鹰的心肠,又怎能求探大道,扬我学院之威,道馆之贤。” 周晹听七夏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瞬间大彻大悟,心悦诚服到了极点,他恨不得对七夏纳头便拜,但是毕竟身边有这么多身价极高的清倌人,所以只连连点头,向着对面那个七夏指给他的少女点头,便要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好让自己肆意把玩。 然而这个时候,七夏却皱紧眉头,指尖浮现处那枚绯红色的菱形晶石。 那个少女的声音从中淡淡传来,冷清幽然。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七夏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学长,你期待的主角待遇来了。” 这样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金币,递给了那个递樱桃给他的少女:“雅雅,我有事要先一步了。” 被称为雅雅的少女一边点头,一边接过袋子,不过一入手便吃了一惊。 “爷。”她低着头轻声提醒道:“即使算上我们五个的打赏,这也太多了一点。” “不多不多。“七夏温和笑道,然后走向周晹,他几乎提着周晹学长来到了窗前,然后回头轻笑:“多乎哉?不多也。” 雅雅刚想说话,便听到一声巨响,与飘然而至的一句话。 “如果算上维修费的话。” 雅雅望向窗口,只见木制雕花的窗沿已经被整个撞开,呈现出一个近人形的大洞。 那个看起来温和谦逊又英俊多金的贵公子,竟然毫不讲理地直接从窗口撞了出去,哪怕说怡春园的窗口很小不过能探出头去,可是这样连开窗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的人,竟然在之前会那样安详淡定地付出大笔的赔偿。 周晹只觉得自己全身撕裂一样的剧痛,刚才老大带着他几乎超越了极速,只一个眨眼,他们便从怡春园的雅阁来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屋顶。 没有瞬移,完全是速度造成的神迹。 周晹刚想破口大骂,便看到身边有透明的涟漪泛起。 他这个时候才对自己的老大崇拜到了极点。 如果在刚才的那种情形,被夏末友人社成员抓个正着,其他就不说了,光三殿下会怎么看待他们,就是一个非常令人不安的答案。 这样想着,周晹看到七夏非常自然地等待三殿下彻底到达,没有等对方开口说一个字,便向着葛生伸出了手。 “殿下,准备接我们的王牌吧。” ………… ………… 第59章 我自远方而来,带你离开 葛生呆呆看着那个瞬间被粉碎成砂砾一般细小存在的长发少女,对于空间规则的理解被一次次颠覆,乃至于有着接近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从未见过三殿下真正的战斗,也从未见过能让她倾力战斗的存在,然而她真正开始的时候,所使用的每一种招式,都在挑战着规则的上限。 她的第一指切开了世界,便切开了一切的精神与物质。 可是对方的力量来自于遥远的彼岸,所以绝对的攻击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所以她进而选择让空间震荡,从而消弭一切的存在基础,可惜她那个时候没有接触到对方力量的本质,所以依然是对着水中的月影徒劳挥剑。 相反对方只一击便击溃了三殿下的全部防御,正如她自己所说,对方只是切断了她与远方之外的力量联系,便能够让她无力维持形体。 直到葛生的那一记天道剑划出。 虽然同样,葛生的攻击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干扰到了对方力量的运转。 因为天道剑与三殿下攻击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天道剑乃是代天行罚,牵动的是世界的气息与力量。 那一个瞬间的凝滞,便足够让一直在反抗的三殿下重新掌握力量,并且直接干扰了空间,让对方无法再自如地从远方投射力量。 原本这电光火石却又足够高妙的交锋便到此为止,三殿下哪怕付出了代价,但是依然取得了胜利。 可是真正匪夷所思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对方竟然瞬间从远方之外送来了化身。 不是徒具外形,远程接受力量的投影,而是实实在在具备行动与意识的化身存在。 对方竟然如此势在必得,不惜将战斗的级别再次提高一个档次。 然而这个时候,三殿下真正展露出了更加可怖的力量。出现在她指尖的,是一道细细的裂缝。 纯黑的,银亮的,两种感官如此差异,却同时存在的裂缝。 然后裂缝开始生长。 就好像蔓延的藤草,好像无数匍匐而出的细蛇。 这些藤草与细蛇,纯黑又银亮的裂缝,便在那一瞬间将那个与三殿下完全相仿的化身彻底吞噬。 只是与三殿下不同的是,对方的身体切割开之后,可以看到肌肉与血管,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滴与雪白的骨骼。 只是,只是三殿下切的实在太细了。 所以无论是红发,皮肤,肌肉,骨骼,还是内脏。 都在那一瞬间被切割成了比细沙还要微小千百倍的纤尘。 然后尘土飞扬。 葛生亲眼见过星曦杀人,那个时候便已经感觉到那个冷漠的少女杀人的时候残忍与干净到了极致。 可是和三殿下比起来,兵器竟然仍然相形见绌。 毕竟,粉碎的规则是从内到外地震碎的。 而三殿下,却能够如此残忍而无情地用单纯地切割,将对方化为微尘。 而做出这一切的少女,慢慢跪倒在风雪之中,对方的血肉碎屑被风刮在她的全身,红发与脸庞之上,她原本可以选择用她的火焰随即燃尽这些,可是她没有。 葛生看着她跪在雪地里轻轻捂着胸口,脸上是恶心与厌恶的神情,她似乎在微微作呕,可是却呕吐不出任何的东西。 是啊,葛生已经亲眼看过她那副身体之下是纯粹的黑暗雾气,而对方切开之后却是人的血肉与骨骼。 她是真正的赝品,可是此时身为赝品的她却亲手杀死了近乎人类的“自己”。 葛生甚至不敢设身处地去想三殿下此时的心情。 如果是自己的话。 葛生默默地想。 会崩溃吧。 可是葛生听到了那个微冷而高远的声音再度轻轻响起。 “弱得可怕啊。”黑衣红发的长发三殿下站在了她的身后,好像刚才那个被切碎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她带着绝对的憎恶神情看着对方的姿势。 “惺惺作态的傀儡,可以继续吗?” 三殿下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她似乎咬着嘴唇,带着一丝的迷惑与更多的坚定。 “我不想打了。” 她这样静静说道。 对方点头,然后看向葛生他们:“我带她走,你们有意见吗?” 葛生毫不犹豫地抬手,但是他的手指只抬起千分之一寸的那一刻。 重重倒下。 “聒噪。”长发的三殿下这样淡淡评价倒下的男孩,然后看向第二个人。 “还有谁有意见?“ 葛生俯面倒在地上,身体一丝一毫无法动弹。 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奇特体验。 他有知觉,可以听到声音,眼睛也可以看到东西,可是却无法动弹。 不是魔法禁锢造成的无法移动,而是,物理性质地无法移动。 在葛生的认知中,对这种情况最直观也最荒谬的解释就是——对方凿穿了他所有的关节。 就好像最为精致的外科手术,一点点在身体的关节关键点凿洞,就可以精准地废掉所有的功能。 可是这怎么可能?葛生完全没有觉察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动作,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站立的力量,他试着恢复平衡,却感觉到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控制力。 手指,颈椎,躯干,大关节与小关节,一切能够活动的部位完全失去了控制。 与三殿下高妙到极点的规则攻击不同,她的手段简单而精细到机制。 还有谁? 面对这样的问句,陌小京低低叹了口气,然后站了出来,他刚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唇刚刚蠕动,便如同一滩软掉的泥般倒了下来。 他还想继续开口,不过由于连下颚都无法打开,所以只能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钝音,随即只好听天由命地放弃。 ”聒噪。“ 长发三殿下如是评价,然后看向还站着的人。 ”继续?“ 三殿下想要站起来,可是刚刚动作到一半,便感觉有人轻轻点中她的眉心。 长发三殿下回头,唯美到非人的面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我换了一种方法,你试下吧。“ 叶青向前迈出一步,瘫软倒地如泥一般。 傲雪华挥剑的第一个瞬间,便身体慢慢倾倒,在无法控制丝毫。 七夏看着前面四个人的遭遇,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举起一只手。 就好像提问一样的姿态。 可是没等他嘴贱说出什么贫嘴的吐槽,就在他手伸出的那一刹那,便无可挽回地向后倾倒。 三殿下重重低下了头,向着地面大声开口:”大家!“ 她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想要说出的话。 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兰澈嘲讽地笑了笑,然后扭头挑衅一般望了长发三殿下一眼,便向后仰倒。 她提前倒下,然后在倒下的瞬间被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紫泉咬紧嘴唇,抬头望着对方,沉默中酝酿着,不过长发三殿下倒是认真看了她一眼:”古神载体?“ 紫泉沉默。 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深处那个强大到无匹的存在当对方注视她的时候,那发自内心的战栗。 连古神都不愿意面对,乃至畏惧眼前的这个人。 她连释放对方的意念都传达给了对方,可是对方没有丝毫的回应。 装死,连古神都会装死? 她惨然苦笑一声,然后迈出了一步。 倒下。 石枫沉默中与冰风谷共鸣,可是这一刻整个山谷都在对方面前沉默。 石枫轻轻吐出一口气,向后仰倒。 只有周晹还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但好像除了自己落脚之地,剩下的地方都是遍布地雷的绝境,周围四仰八叉的战友们便是前车之鉴,连提问都会被认为是挑衅行为,学长顿时感觉自己面临了人生最艰难的抉择。 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别人那么有骨气,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主角,即使死了也会有光环附体,自己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万万不可怠慢。 在沉默的等待中,他终于看到对方扭转了螓首,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了,他轻轻弯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感觉全身失去了力量。 “什么!这也算!” 最后的呐喊被生生扼杀在声带最初的颤动中。 风雪之中,洁白的雪地上夏末友人社九人全无动静地横躺在雪上。 三殿下感受得到他们的生机,这也是让她不那么焦急的原因。 可是她偏偏却什么都做不到。 方才对方使用了一种全新而诡异的封印方法,让她彻底无法动用力量,虽然维持了形体,可是真实的战斗力甚至已经及不上同龄的普通少女。 “我们走吧。”对方如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摇头罢了,即使她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力量,也无法和眼前的人抗衡,她认清了这一点,才最终放弃了抵抗。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真真正正地杀死了那个和自己相似的化身。 重新出现在面前的存在,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事实上她却是一个崭新的化身,除了比之前的那个更强,并且,会对她的能力有着更好的防范。 这意味着远方之外的那个人,其真实实力即使在圣人之中也是登峰造极的存在,她不仅可以随时制造化身跨越千万里而来,更可以亲身而至。 只要,有必要的话。 而那个人已经展示了自己的态度。 不是有没有必要,而是不惜一切代价。 三殿下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对方却停了下来。 她自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全无抵抗之力的三殿下带走,而不需要在意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可是她不仅觉察到了,而且在意了。 两个人的战斗已经结束,胜负已分,长发的少女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那家伙真的变出了很了不起的东西啊。” 这样说着,长发少女回头认真端详着笔直站在她对面的女孩,然后突然开口:“你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三殿下点头,然后轻轻摇头:“猜到一点。” “我的妹妹制造了你。”长发少女带着些许感慨说道:“她在久远之前的战斗中被伤到了本源,原本就弱到极致的身体更加的不堪重负,原本她将要死去,可是我并不想要看到这个结局。” 三殿下沉默地聆听。 “我强行挽留了她,将她沉入了似睡非睡的永恒梦境之中,生与死的罅隙中去寻觅那一线生机,几百年来便这样度过,我以为即使再过一千年,时光也是这样流淌。” “然而,你诞生了。” 长发的少女轻轻叹息。 “她不愿这样睡着,所以开始试着做梦,最初的梦境荒诞不堪,可是随着一次次的尝试,她终于做出了稳定的梦境,那个梦境中,她化为了全新的自己,忘记过往的全部,尝试新的生活与体验。” “所以,你便作为她的梦境而诞生。” “你和她共用同一个灵魂,但却是同一灵魂诞生的崭新一面,她毫无保留地将力量给予你,让你可以轻易生活在这个世界,在她看来,你就是她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所以她对你无比的慷慨与放纵,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三殿下沉默,然后开口。 “她越来越虚弱了,我感觉得到。” 长发的少女点头:“我一直知晓你的存在,但是一直默许她的这一点任性,我也曾经认为,在梦境中用全新的身份活着,对她来说也是很好的体验,四十多年来便这样过去,直到你与他们相遇。” “你开始加剧力量的消耗,而这种消耗在半年之前达到了极致,你轻易在那两天之内使用掉了连我都感到庞大的力量,而我的妹妹却丝毫没有制止的意图。” “从一次开始,我清楚地觉察到了她明显的衰弱,并且试着和她沟通,让她放弃你的存在。” “她没有答应,但允诺我会限制你的行动。” 三殿下低着头,想了一下回答:“她一直,都在隐瞒自己的存在。” “是的,你是从她的灵魂中剥离出来的碎片,但是她一直妄图让你崭新地诞生与成长,所以一直都不愿让你感受到她,平常的时候我并不会干涉。“ ”半年之前便罢了,而今你撕开空间穿行的轨迹就好像彗星银亮的尾痕,我清楚感受着她支付那些力量时所发出的轻微战栗,而今的你已经成了她最致命的寄生者,我便有责任替她剪除。” 三殿下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长发少女看了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然后望了望天空。 “直到方才,我才感觉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因为她自己的缘故,从她出生起,便不曾有过什么朋友,除了我,她甚至无法与别人交谈,她拥有着这个世间最为惊艳的天赋与力量,却是她最大的诅咒与梦魇,直到她沉睡为止,她的一生都在与之绝望地战斗着。” “大概,创造出你,用你的眼睛与耳朵去观察这个世界,体验这个世界,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事情,通过你去认识一些可靠而亲切的友人,是她最为渴望而不可触及的东西,我无论带走你,还是毁掉你,哪怕是在挽救她,可同时也是将她打入长达千万年的幽闭缝隙之中。” 少女悠悠叹了口气,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这是这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存在,第一次表现出困扰。 ”我终于确认了你是她那么用心去制造的东西,以至于愿意和你分享她的灵魂作为你的载体,但同时,她越珍视你,便意味着你越加危险,所以,我其实并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才好。“ 三殿下仔细地聆听着,思索着,然后抬头与对方对视,彼此清澈而透亮的红色眼眸中清楚映照着对方的身影。 ”带我走吧。“三殿下坦然地如是说道。 ”我很感激,您并不是我最初所恐惧的存在,我不曾有过父母,也不曾有过姐妹,我同样渴望那些普通人的感情,但是它们距离我太遥远,以至于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所以在觉察到您的到来,我近乎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攻击,完全没有想过有和解的可能,很抱歉毁掉了您的两具化身,我在这里还残留着一些事情,如果可以处理掉的话,我便跟着您走。“ 三殿下露出了一丝丝的期待神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眼看一下她的样子。“ ”虽然我是梦中的蝴蝶,但还是希望,可以看一眼做梦的人。 第60章 我是多么羡慕你啊 长发的少女刚想回答,却突然皱起了眉。 她是那样好看的女孩,所以颦眉蹙眼也让人感觉可爱又迷人。 但是她又是那样强大到恐怖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有需要为难的事情。 她清楚地认知到,第二个存在慢慢苏醒在那个红发的少女身体之内。 她所真正熟悉的存在。 “抱歉。”三殿下低着头,轻轻开口。 “抱歉。”是三殿下经常使用的词语,用于很多表示歉意的场合,可是此时此刻,长发的少女神情却越加严肃,与紧张。 三殿下抬了头,红如湖中晚霞的双眸平静而清澈。 她开口,可是语调与平日里那个少女全然不同,不是那种空灵到没有感情的复述,而是温婉谦和地陈述意见。 “我不允许。” 她这样说道。 在远方。 在目之所不能及的远方。 在远方深邃的地底。 有一具装饰精美的红玉棺柩,棺柩的深处,红发而纤眉的少女缓缓眨动了亮如红铜的睫毛。 她只是眨动了一下眼睛,额头便沁出一滴晶莹的汗珠,仿佛这样微小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无比巨大的负担。 可是,在她眨动睫毛的同时,万里之外的雪山腹地,却出现了无比宏大的盛景。 雪原之上,数千里的云与雾开始汇聚,然后盘旋着升起。 那是一道天之阶梯,上达苍穹,下方便与那个安静说出“我不允许”的少女相连。 长发的少女脸上的神情从欣喜变为愤怒,然后缓缓消弭,只剩下淡淡的落寞。 “这就是你的答复吗?阿影?”她这样平静问道。 无数精纯到极致乃至于接近液态的天地灵力从数千里的土地上向着这里汇聚,然后从天空中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将三殿下彻底包裹在内。 它们一层层冲刷着方才少女设下的禁锢,滋润三殿下不断动用禁忌而干枯衰竭的身体,那是无比庞大的力量,原本不该用来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当有人愿意的时候,便又另当别论了。 “是的。”三殿下微微笑了一下,很难想象那个平日里淡漠而冷清的少女会笑,可是当她笑的时候,你却又感觉无比的自然。 一点点羞涩,一点点腼腆,然而更多的是勇气与坚定。 她对着长发的少女,莞尔一笑,然后轻语道:“你为我做了太多,可是有些事情,生死也是小事。” “为了你,我会努力地活着,可是除了活着,我还想做一些事情,看一下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想一下都要付出代价,更何况亲手去做。” “我很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得要死,可是我始终无法像她那样可爱,始终无法向她那样决绝,她能做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而我愿意在背后,默默为她鼓掌。” 长发的少女沉默。 在面对其他人,在面对三殿下,她都是那样的强大睿智,侃侃而谈。 可是当那个人真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腼腆而安静像是守候在摇篮旁望着婴儿的姐姐。 少女顿了顿,侧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好吧,我会和她谈了谈,立个约定,不能总是这样胡闹把我拖死,好吧?” 长发的少女默默转过头去,冷冰冰地点头。 “随你。” 三殿下闻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广袤而明亮的识海中,一个人形俏生生立在那里,扬起手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这里这里!” 三殿下定目望去,她可以看到对方的每一处细节,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可是三殿下反而释然,淡淡开口,有点欣慰:“是你啊。” “是啊。”人形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有点骄傲地笑了笑:“是我啊。” 三殿下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明明有很多的事情应该问对方,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想问。 “抱歉呢。”她最终这样说道。 “抱歉的是我才对。”人形摇摇头,轻声道:“我本来该给你更加自由的天空,可是很遗憾没有做到。” 很抱歉我那病弱的身体。 她没有说,三殿下听得出。 “谢谢你喜欢我。”三殿下停了很久,才慢慢说出口。 ”谢谢你知道这一切没有讨厌我。“人形点点头,然后真诚说道。 这样说完,人形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然后锤了锤脑袋,懊恼道:”为什么要这么客套呢?我从小就是这样被规矩着长大的,所以只能想起这样木讷的话。你是那样坦诚的孩子,为什么也是这样呢?“ 三殿下没有思考,只是开口:”我只是说我最想说的话。“ 人形嘻嘻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我是多么羡慕你啊。“ 她的声音轻如纤尘。 ”我羡慕你,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一切东西,不会撑到,也不会食性冲突。“ ”我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自由地在星空下行走。“ ”我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不用背负一个民族的命运,也不用承载亲人的悲伤。“ ”我有多么地羡慕你,就有多么地喜欢你,我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也想换取的东西,你可以那样轻而易举地拥有,你是我的另一种可能,我多么开心,我曾经有机会可以变得像你一样。“ 人形落寞地垂下了眼。 然后模糊笑了笑。 ”你暂时不会回来的,阿影。“ ”你和我用一个名字吧,我很习惯,也很喜欢。“ 三殿下静静点头。 ”我现在在梦中与你相见,在梦中注视你的一切,当你回归,我们会一同俯瞰这个大地,我会在灵魂中剖出一角,作为你的居所,在遥远的未来倘若我可以苏醒,那么你便在梦中注视我的一切。“ 人形轻轻说道,字字重若千斤。 ”在此之前,我依旧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不会干涉,亦不会影响你的任何行动,提供你一切行动所需的力量,但是,一切都是有期限的。“ ”我在世界中将你构建,代价是我虚弱的灵魂,世界将你我排斥,所以你我的每一步,都要付出穿越世界壁障的代价。“ ”在凡世的理解中我的力量无有穷尽,但是在更高远的地方眺望,再伟大的神灵也有虚弱的脚踝,所以在那场漫长的位面穿梭中,我不遗余力地给予你协助,最终你我共同被世界所禁锢了一个月之久,自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力量开始逐渐枯竭。“ ”撕裂位面对你我来说就好像轻轻扯断一根琴弦,可是用这根断掉的琴弦去摆渡彼岸的生灵,可以做到,但并不轻松。“ ”如果像今天这样巡回往复地撑船摆渡,那么那位姐姐会动怒,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但是我未曾料想有这样的情况,也是我的疏忽。“ ”所以,作为那位姐姐妥协的代价,请原谅我要与你做一些约定。“ 人形遗世独立,安静而倾城。 ”好吧?“ 三殿下在心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对方,或者说另外一个自己的姿态如此之低,但是三殿下本身就不是会被这些干扰的存在。 她与对方,说是母女恐怕并不恰当,说是姐妹也不算吻合。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只能是梦蝶这样虚幻的造物。 她是对方梦中的蝴蝶,蝴蝶拥有自己的自由,对方有时也会有自己便是蝴蝶的错觉。 但是当梦醒时分,尘归尘,土归土。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当对方苏醒的那一刹那,三殿下定然灰飞烟灭,再不留任何痕迹。 三殿下从未对此恐惧,这世间,唯有生死当中有大恐惧。 可是她既未知生,又安知死。 又何惧之有。 可即使不会恐惧,三殿下终究与这个世界产生了羁绊,如果便如泡沫一般在对方苏醒的那一刹那消融,即使不会恐惧,但总会有那么一丝的不舍。 然而,对方给了她最慷慨的备选方案。 作为代价,她也必须和对方做一点约定。 她大致明白约定的内容,但是也明白,真的到了必须做一些约定的时候了。 当她在心中予以确认的时候,人形才慢慢继续开口。 “首先,作为一切的补充,我会将束影链正式转交给你,作为对你的补充。” “其次,便是我们约定的核心,今后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动用紫薇境之上的规则与力量,位面的穿梭不再被允许,包括携带其他人撕开空间之弦进行远距离摆渡的事情也将会成为禁忌。” “这一切,我希望你来为我维护它,毕竟我远不如你那样坦率,有时候,只要你索取,我就会给予,因为毕竟我是在用你的眼睛与身体在做梦。” “以及,最后,我的苏醒尚且遥遥无期,但是你已经无法长久地驻足于这个世界。” “这四十余年的消耗原本对我而言微不足道,但是当你终于和那些友人相遇之后,开始试着干涉世界之中,我所受到的约束与损耗便越加剧烈,这一切在半年之前达到了顶峰,而今的我,即使只是维持当前的消耗,也不过能够再做十年的美梦,然后便必须被迫进行沉睡来积聚力量,并且,这还是你和我不胡来的前提下。” “十年之期,这是最长远的打算,但是我啊,还是希望能够让你我更加开心一些地离开。” “所以,不知感情,不明情绪的我啊。” “当你在这个世界中留下第一抹笑颜的时候,你便明白自己离回归近了一步。” “当你终于愿意毫无顾忌地安静流泪的时候,我便在等待你的归来。” “而当有那么一天,你可以笑着流泪的时候,我想,我们便可以一起无悔地安眠了。” 三殿下沉默着开口。 “我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场面,但是。” 少女轻轻侧头。 安静轻语。 “谢谢。” “我答应。” …… …… 长发的少女跪坐在白雪之上,黑色的裙装妥帖地铺在光滑浑圆的大腿之上,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纤足。 “诸位,多有得罪,还望抱歉。” 她静静开口,语调带着些许歉意,但更多是高远的味道。 她的对面,方才被她在一瞬间击倒的那些人们,正老老实实围着她盘坐着。 并不是那些各自为战的家伙一瞬间便统一战线。 而是说,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便处在这样一种既成事实之下。 就好像他们完全没有看清对方动作便被瞬间卸掉全身行动力之后,又在一瞬间便发现自己耳聪目明,四肢健全,而刚才那个痛揍自己的元凶,正一脸温良地坐在那里和自己喝茶唠嗑。 不过,此时此刻,在穷凶极恶的人也不敢造次,毕竟方才眼前这位已经穷凶极恶到了极点。 最终,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陌小京。 “三殿下的事情解决了?” 长发的少女轻轻颔首,火红的长发光亮柔软。 “出了一点意外,所以你们才会看到我。” 这个和三殿下有着全然相同相貌的少女气质高华到不可接近,连傲雪华叶青这样的天生贵女,都不免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 当然,最主要是先被实力上碾压的缘故。 “有人为她担保,所以她只需要做一些承诺便可以继续呆在这里,我也不会干涉她的行动。” 听到这句确认,所有人都几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当面与之对抗是一回事,但是当时那种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没有人认为可以将三殿下重新夺回,直到对方终于亲口说明,那种大石落地的感觉简直如释重负。 傲雪华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您究竟是哪位圣人?又或者是彼岸的那些神祗?” 长发的少女漠然端详着傲雪华的面容,然后笑了笑。 她笑起来并不生硬,但是却拒人千里之外。 “知道了又能怎样?”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一具化身便强大如斯,真身又该恐怖到何种地步,天境便是帝国需要权衡争取的强者,天境之上更是凌驾于尘世。 而对方很明显即使在圣人中,也属于佼佼者的存在。 傲雪华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报恩谈不上,可是报复更无从说起。 “天下圣人不过六七人而已。”傲雪华摇头笑了笑,似乎并未把对方讥讽放在心上:“一个个数来都不难,不过时间法则能够参悟到您这个境界,只是让咱家比较好奇罢了。” 当傲雪华说出时间法则这四个字的时候,在场人终于明白对方如何有那样不可思议地诡异手段。 那种快又精细到不可思议地手段,假如对方真的可以掌控时间,那么这一切就完全说的过去了。 也只有这种层次的法则与领悟,才能让三殿下只试过几招便明白不敌,再加之内心的抵触而失去了战意。 “圣人?”少女轻轻重复了这个名词,然后微微冷笑道:“我可从来未曾承认这个称呼。” 然后她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开口:“我在这里嗅到了白骨的臭味,虽然说他不曾察觉我的到来,但是我也不会干涉这样污秽的存在,你们在这里,难道是对那具天钟祸骨感兴趣?” 叶青神情突然振作起来。 对方是圣人级别的存在,自然不会干涉这种层级的事情,可是——不干涉,不意味着没有倾向。 作为和诸多圣人打过交道的公主殿下,她深刻明白一个圣人的倾向能够起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对方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倾向。 抛开之前的对立,三殿下这个核心矛盾解决之后,自己与这位神秘圣人不但没有任何瓜葛,更有着天然的结交基础。 叶青看着对方,认真问道:“我想在这里狙击他,我不问未来,也不想知道未来,我只想问。” “我有多少时间?” 第61章 时光胶囊 我还有多少时间? 长发的少女不由认真望向叶青,然后目光渐渐专注了起来。 她初至的时候,眼中只有三殿下一人,其他的存在,与虫豸蝼蚁无异。 所以她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夏末友人社众人便如春天被镰刀收割的嫩草整齐地倒下。 但直到此时,她认真望向叶青的时候,她才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实力最为低微的少女。 “灵犀?”她轻轻挑起眉,说出了一个绕口的词汇,然后才露出浅微的笑意,摇摇头:“叶玄音的后裔,向别人讨要未来是很危险的事情。” 叶青点头,但是语气仍然坚定:“我不问未来,只想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长发少女轻微地点头,然后望了一眼天空。 “日光隐没,黑暗降临的时刻,天钟祸骨便会试着向着世界踏出第一步。” “在我原本的视界中,那具污秽邪恶的骸骨将会吞噬污染三分之一的世界,才会被人以最深的诅咒封印在死亡的深渊,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却看到我的未来有了轻微地松动,少女啊,你背负那样重的因果,每一步都是踩在针尖上的舞蹈,双足千疮百孔,淌满鲜血,可是你还是愿意始终如一地走下,我赞美你啊,女孩。” 长发的少女脸上是惊喜与悲悯的神色,她看着少女,一字字吐出像是预言,又像是断词的话语,然后摇了摇头。 “说了不该说的话,在此表示歉意。” 这样说着,盘坐在雪上的少女在一瞬间如轻烟一样消失无踪。 叶青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发条上紧的错觉。 当时钟的发条重新绷紧,时间才刚刚开始流动。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想找的人都在视野之中,可是。 方才那个三殿下的姐姐对她说出了那样悲伤的话语,但周围的人对她没有一点关切的目光,好像。 那些只要听一遍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言语,她平淡如常地讲出,可是同样在场的那么多人,只有她希望听到的自己,才能有资格听到。 三殿下站在最远处,若有所思地立在那里,虽然她才是那个最应该被关心的人,可是没有人去主动问她问题。 叶青望向傲雪华,轻轻咬住嘴唇:“姐姐,刚才发生的哪些是真实的?” 对方的力量超乎了想象,现在看来,叶青连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无法确信,他们九个人共同经历的,是不是相同,都无法确认。 那么叶青自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对方如果是圣人的话,叶青真的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傲雪华叹了口气。 “我有点猜到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她这样说着,苦涩笑了笑:“若是她的话,那自然都是真的,只是看她心情,有些人会经历多一点,有些人会少一点罢了。” 然后她回头望向陌小京:“死小京,你这方面的感官比我灵敏,她用了多久?” 陌小京耸耸肩,表情有点悲伤。 “方才那个大盒子,关了我们一秒钟左右。” 叶青感觉自己抓住了点什么,可是无论境界还是见识都远远比不上这两个人,只能出声询问:“什么意思?” 七夏揉了揉肩膀,似乎想找到这些看不见的孔眼,听到询问,不由干笑着说道:“那位圣人执掌时间之河,方才她截下了长河一角,单独做了一个盒子,当我们意识到她存在的时候,便已经身在盒中,当她离开的时候,盒子才终于消失。” “所以说,我们所经历的漫长时光,对于真实世界而言,这一切才刚刚过去一秒钟,这是大盒子,而在大盒子里面,她又随手做了许多小盒子,如果她对某人有兴趣,那么某人便有机会在小盒子里多呆一会。” 七夏想了想,然后看向叶青:“很难理解吧,她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废人行动的那招你能想清楚怎么回事么?” 叶青瞪大眼睛。 七夏点头:“那便是我们进小盒子转了一圈,也就是当这一招用出来的时候,社长大人才意识到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而经过社长大人点明,我才想明白。” 叶青捂住脑袋:“你们究竟是在哪里学的这么冷门的常识。” 傲雪华摸了摸叶青毛茸茸的脑袋,轻描淡写道:“和隐族有关的常识,小九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叶青看向对方,低声问道。 “她是谁?” 傲雪华摇摇头:“隐族的某位圣人,名字不可说,她既然不愿意挑明,我们也不敢擅自说出来。” “但小九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只要她对我们又千分之一的恶意,我们便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然后傲雪华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如果事情过去了,有时间的话,我会给小九仔细讲一讲那些隐族的故事,可是现在。” 傲雪华抬头看向三殿下,那个黑衣红发的少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学姐,您无法移动了吧。” 三殿下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开口:“我可以传讯。” 傲雪华摇摇头:“没有用的,或许老爸拿到坐标可以赶过来,但是他是唯独不能来的人,剩下的,即使林夕老师也无法及时赶来。” 红发的少女低下头:“抱歉。” “您是唯独不用道歉的人啊。”傲雪华抬头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紧紧将三殿下在怀中拥住。 社长是高挑修长的女子,身架早已长成,而三殿下却是发育边缘的少女体型,所以社长大人整整高出三殿下一头,抱在怀中颇有抱住一个瓷娃娃的错觉。 三殿下微微一惊。 她未曾想过对方会直接这样动作,原本的她只要依靠本能就可以瞬移,虚化,或者其他的各种方法来躲过这个拥抱。 可是或许是大战之后虚弱的缘故,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少女就这样被对方安静地抱入怀中,对方温暖柔软的触感清晰地从斗篷的另一边慢慢传来。 “我一直都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但是总以为会是下一次,总以为是最后一次,谢谢你,然后,谢谢您愿意这样帮助我们。” 三殿下低头在对方的怀中,轻轻开口。 “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谢谢的地方。” 那个安静低头犹如雏鸟般缱绻的少女,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静静地抬起右腕。 然后傲雪华看到了一串手链。 那是一串纯黑的手链,拇指大小的链珠细细地缀在一起,初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也无法探查它内部的奥妙,但从肉眼来说,它只是一串黑得过分的普通手链。 可是傲雪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束影链啊。” 三殿下静静点头,重复道。 “束影链。” 只有葛生不明就里地看着众人当听到这个名词之后脸上各自精彩的神色,因为他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葛生带着问询的目光望向叶青的时候,叶青不由苦笑一声,解释道。 “束影链。” “这世间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半神器。” 怎奈葛生自幼虽然勤奋好学,但是他勤奋与涉猎的范围都是安柠认为一个正常男孩应该涉猎的东西,像这种涉及最高秘闻的东西,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男孩应该知道的事情。 傲雪华看了看周围几个人迷惑的神色,终于宁下心神,淡淡开口解释。 “束影链出世于万年之前,百族之战时代,从它出世起,便被无数人追捧争夺,甚至有许多种族因为它的缘故被联合夷灭。” “可是,它的第一个主人却并不是那些血统高贵,天赋卓绝的隐族,而是一个出身平凡的人类。” “其号曰暗影君主。” “他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中人类最为璀璨的天骄,以一己之力维持了人类与诸多隐族之间微弱的平衡,虽然未曾迈过那道神境门槛,但依然以太微极致的修为镇压千古。” “可是人终究会死去,当暗影君主寿元枯竭的时候,他在处理一系列后事之后,单独将束影链遗赠给了他的忘年至交,并在临死之前,才给束影链刻下了第一个魔法。” “其名为束影。” “暗影君主是时与暗的掌控者,他所修习掌握的魔法奥秘艰深处远超眼下,可是当他临死之前,却用一个他独创但却没有任何攻击能力的辅助魔法作为他生命的最后印记。” “所以那条手链,从最初的无名,也被人开始称为束影链。” “束影是一个永久加持的魔法效果,它会不断地记录它身边的光影,然后储存在其中,所以每一个束影链的持有者,都将有机会观摩他的前任一生的片段,无论是修习也好,战斗也罢,束影链将会提供给他无与伦比的经验与技巧。” “所以从此之后,束影链的传承就变得有迹可循。” “并且每一次链主的更换,都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血雨腥风。” “那位忘年至交其名为琼落,暗影君主既然将束影链交给她,那么她自然有保住手链的底气。琼落出身于一个而今已经族灭,但当时却颇具实力的大族,琼落乃是记载中最为强大的风与地的大魔导师,在束影链的帮助下,她成功让他的族群威霸天下,成为那个时代最为强盛的隐族,作为暗影君主留下来的传统,她也在束影链的第二颗链珠上,刻下了自己最得意的魔法。” “古禁咒——岚。” “这是琼落从族中传承中改良并且发扬光大的防御禁咒,风与地的复合结界防御,被魔法界公认为不可击破的壁垒,但是随着她本人的离世,不可击破便成为了虚妄。”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琼落离世前并未给束影链挑选主人,所以她的手链便被族中占据,准备作为镇族之宝世代传承下去。”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琼落在世的时候,尚且凭借本人的强大横压一世,但琼落死后,她的族群被人联合围攻。” “过程不提,我们已经知道而今那只种族已经消失,但是束影链却拥有了新的主人。” “这次却是一个稍微熟悉的人物。” 傲雪华止住声音,静静望向怀中的三殿下。 三殿下静静点头,开口道。 “曦光。” 傲雪华满意点头,接着道:“那一族的族长于是成为了束影链的第三位主人,并且由于这次围攻带来的变化,彼岸的众神终于选择了干涉世间,百族之战结束,残存的七个种族接受神眷成为隐族。” “所以,那位族长便以圣人之身执掌束影链,这一执掌,便是数千年。” “原本我们连他刻下的第三个魔法的名字都不会知道,然而,即使是圣人,终究也会死的。” “即使时光暂时无法击败他,可是圣人却并非无敌的。” “比如说,有第二位圣人。” “他刻下的魔法中规中矩,但是却并不平凡,光系古禁咒——昱。” “乃是一言立世界的恐怖魔法。” “在彼岸的诸神之地,另一位圣人在公开的限制决斗中,成功击杀了第三个主人,然后束影链作为战利品,变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这第四个主人,恐怕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傲雪华带着莫名的神情轻轻说道。 然后三殿下幽幽开口。 “幽影。” “是的,而今已然凋敝的隐族,在当时却是极为强横的存在,可是恰恰是因为那位族长的死去,新任的族长得以力排众议,最终成功摆脱了神眷,在我们的世界中,我们叫那位新族长为初始。” “可是恰恰是因为这条手链,当那一族被神魔贬落之后,她的族群成功就任第二代魔之眷属,可没有人想到,这天大的荣光在那个时代竟然是最苦涩的毒药。” “因为,那位大人出世。” “在那场争夺眷属的战争中,那位至今也是唯一隐族女族长的圣人,便带着这条手链与那位天纵的人物交战,但最终苦战数日不敌,幽影一族遭受重创,整族被迫蛰伏地下。” “也便是在那场战争中,束影链的第四个魔法浮出了水面。”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魔法竟然与那位女族长所擅长的领域全然不搭。” “千羽千寻。” “风系尘封已久的古老禁咒,人类已知的最强物理攻击禁咒就这样轻率地被那位族长刻在其中。” “而当幽影一族遁入地底,束影链便随之销声匿迹,世间再不闻此链之名。” 傲雪华看着那串平淡无奇的链珠幽幽叹道。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这串万年来仅仅三次易主便搅动风云的神物,会这样轻易地出现在学姐的手上。” 第62章 梦蝶者 听着傲雪华讲述那些波澜诡谲的过往,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心中风起云涌。 来历与渊源皆无比强大与复杂的远古神器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其实内心并不是狂喜,而是怀疑与恐惧。 宝物虽好,有德者方能居之。 有德,有才,有能。 方能居之。 这样一件开天辟地便诞生的神物,在场人扪心自问,没有谁敢有资格说自己可以安然佩戴。 除非——除非没有人知道。 除非有人能够将在场的其他人杀光,方能将宝物据为己有。 就束影链的价值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值得做的买卖。 至今为止,世间有三件半神器,皇天,幻灭,与束影。 其余两件名花有主,并且其主人都站在世界的巅峰俯瞰天下,又有谁能够抵挡住这件神物的诱惑呢? 答案是——在场的所有人。 陌小京半开玩笑地开口,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真高兴这东西是在三殿下的手中。” 在场之人刚刚联手试图对抗圣人,哪怕最终无果,但是在兰流会水球之外,夏末友人社成员第一次齐心协力做了一件事情,不顾生死,这样的回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宝贵的羁绊。 可是倘若在这之后,马上有人抛出这样一件宝物来蛊惑他们。 但凡有野心,有想望的人,都很难抗拒这件神物的诱惑。 除非神物有主,并且是完全不会对其心生觊觎的主人。 三殿下便是这样的人。 周晹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串平淡无奇的手链,眼中完全是见证传奇的兴奋与热切。 “效果是什么?效果!” 虽然说周晹学长是最难产生贪婪之心的存在,可是这样纯粹是好奇心与虚荣感作祟的举动,如果对方不是三殿下的话,也很难得。 傲雪华也显得颇为平静,以她的身份,看到这个东西不动心是说不过去的——正因为她那样高绝的身份,她才有资格去想望拥有它之后的景象。 但是先前那位圣人的出现,与三殿下本身的存在,让这种景象在她脑中彻底驱逐。 “束影链。”傲雪华言语复杂地又望了那串手链一眼。 “材质不明,来历不明,制作者不明。” “如今所知的,都是它表现出来的能力。” “首当其冲的,便是它惊人的吸纳能力,它能够主动地容纳吸收能量,无论是魔力,灵力,还是斗气,它都能够以自有的途径将其吸收,然后储存起来,这反应在战斗中,便是对攻击的削弱,与对持有者的补给。” “皇天的天象裂解,最初的灵感来源便是束影链的这个能力。” “而它的第二条效果,便是与吸纳相辅相成,也是束影链最为广为人知,也是它拥有无限可能的效果。” “储存魔法。” “这是无数魔法道具都具有的功效,如果说束影链有什么特殊,那便是它的每一颗链珠在理论上都能够储存一个任意的魔法。” “但是,束影链真正强大的是,这条手链储存的魔法——没有上限。至少在我们的认知中,没有上限。” “寻常的魔法物品,储存的多是低阶的常用魔法,即使是威力强大的灵器,也往往只是固化一条终极魔法便是极限。” “然而对束影链来说,只要你掌握方法,你所知晓的任何魔法,都可以在其中铭刻,当然,现在我们所看的束影链,其中的四条魔法,都是而今已经失传的古老存在,除却束影本身,另外三个更是威力卓绝的古禁咒。” “但即使这样,束影链也并不是真正的强大,可是与第一效果配合的话,就令人生畏了。” “那便是,构筑魔法所需的魔力,束影链将自行提供。” 听到这一句,在场的人才露出真正惊艳的神色。 内中铭刻古老魔法也就算了,能够无损使用,才是真正逆天的事实。 “第三效果,则是束影链被逐渐发现的一些辅助功能,包括最基本的增幅攻击,抵抗各种负面状态,以及加强冥想修炼效果的能力,由于手链的历代持有者都是修为大成的天境巅峰乃至以上的存在,所以这些功能一向不受重视。” “没了。”傲雪华看着周围人期待灼热的目光,耸耸肩轻轻说道。 “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了。” 周晹听了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嘛,这么大的噱头,我还以为戴上就能天下无敌了呢。” 然而当周晹学长说出这个评价之后,在场之人非但无一人评价,反而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叶青摇摇头,打断自己的美好幻想:“好想要。” “如果不想要才有鬼呢。”七夏狠狠拧了拧手臂,留下一块淤青,然后方微笑地看向红发的少女。 “您为什么会突然拥有它?” 然后七夏停顿了一下,方才慢慢开口。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请拒绝,我们不会再询问的。” 三殿下轻轻摇头。 如果说他们在之前能够听到那个少女关于她来历的些许话语,就能够隐约猜出束影链究竟从何而来。 她的梦蝶者是束影链的当代持有者,那么她究竟是幽影一族的什么人,才能够以垂死之身拥有这样令人惊羡的神物? 又或者在那场大战之中又出了什么变故?束影链的归属再度转移,可是三殿下的认知中,却从来没有这一方面的记载。 能够拥有束影链,那么她的梦蝶者绝对是这个世界最顶峰的那群强者之一,可是这样的至强者,又有谁能够将她伤到那般地步,以至于必须用这样的沉睡来拖延死去的期限。 束影链的存在,已经可以将她的身份划出一个极小的圈子,只有这个圈子里面的存在,才有可能是她的梦蝶者。 以及,她与梦蝶者的那些交谈与约定,要不要告诉眼前的友人知道。 以及,关于她的离去这样最终而悲伤的话题。 少女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样平静地思索,原本是极其复杂牵扯甚广的问题,可是她却思索地平静而缜密。 然后红发的少女开口,慢慢说道:“做梦的人把它转交给了我。” “而我,是她梦中的自己。” 对于三殿下的秘密,最早知道的人是葛生。 在永夜之城事件中,他亲眼看到那个少女力竭的时候出现的轻微溃散现象。 这毫无疑问昭示着三殿下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或者说,这预示着三殿下根本不是人类。 可是葛生知道,却从来并未介意。 他是真正,将少女当作少女看待的人,他从未对别人主动提起过这件事情,自己也仿佛不记得这件事情。 而在之后的焰城行动中,三殿下为了救助葛生,反复往返于不同的位面之后,与她接触的人都清楚看到了她身上那仿佛瓷器一般的深邃裂痕。 但是三殿下本来就是常理难以解释的存在,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所有人基本都看作存在即合理的类别。 而真正接触三殿下本质的,则是陌小京。 那一场塔中的谈话,三殿下清晰地像陌小京展示了自己可以掌握的虚化,以及形体的雾化,清楚地表明自己确实与真正的人类有着明确的区别,可是那个时候,陌小京也局限在拥有特殊能力的隐族人这一推测上,而幽影一族,毫无疑问是最吻合的隐族。 但是陌小京为三殿下保守了秘密,也为她保守了名字,他答应作对方的骑士,于是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从未亵渎这道誓言。 可是直到方才,在那位圣人的刻意下,所有人清楚看到了三殿下当失去力量维持之后的真实本质。 就像那位圣人说的那样,她只是一层薄薄的画皮,那张完美到无暇的面孔之下,少女的本质只不过是一团纯黑的雾气。 可是即使这样,夏末友人社众人依然保持了对三殿下的尊敬与信任,以至于愿意进行那场毫无希望的战斗。 正因为如此,才略微打动了那位圣人,所以当三殿下背后的梦蝶者出现之后,她才会愿意让步,以许诺的方式让三殿下继续留在这里。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夏末友人社的众人都不打算追究三殿下的真实身份,一方面是少女的身份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就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另一方面,是个人就能够猜到,如果追究三殿下的真实存在,那么对少女而言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可是就在这样的残酷之中,三殿下主动向他们出示了束影链,然后,直接而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存在。 她是对方梦中的人。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往哪里去? 这哲学的三个终极命题,对三殿下显得更加迫切与真实。 其他人还可以依靠家庭,亲人,与朋友来开释这些沉重的思绪,可是生来就不知从何而生的少女,其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个疑问。 三殿下便在这样的迷茫中浑浑噩噩,依靠着最基本的本能存在着,直到在兰阴城的那次宿命中的相遇。 她无法思考自己的身份与来历,但是却从未停止过这个好奇,哪怕梦蝶者刻意向她掩盖了自己的存在,哪怕这个好奇对她来说是极其微弱的情绪。 但好奇始终在那里,不离不去。 我是别人梦中的存在。 当这个真相最终浮现在三殿下的面前时,她反而是最平静接受的那个人。 并且,她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这个真相告诉别人的人。 陌小京低头,莫名笑了笑。 “您永远是那么的了不起。” 三殿下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 “我诞生于混沌之中,自诞生来便不知晓关于自己的一切。” “我清楚地知道我与你们都不一样,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 “我记得那些许许多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可是那么多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我始终。”三殿下的声音安静平和,毫无波澜。 “对这个世界有着特殊的情感,特殊的,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我能够体会到世界对我无时无刻的排斥,一种近乎厌恶的情绪。” “可是我却无法理解这种现状的发生。” “我始终恐惧,恐惧自己是可怕的怪物,终有一天会伤害到你们。” “或者是邪恶的坐标,将会最终将这个世界拖入毁灭。” “当我知道最终的真相,反而,会有一种,接近于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的梦蝶者是很好的人,如果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这样出现在这个世界,然后与你们相遇。” “所以我感谢她的梦境,所以,我很开心。” 陌小京所说的了不起,是钦佩三殿下对自己虚无存在的坦然。 可是三殿下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分量几乎超过她一年台词量的总和,所表达的,却是欣慰与感激的情绪。 傲雪华摇摇头,轻轻用手捏了捏怀中少女的脸庞。 手感是完全的少女手感,温热,细腻,柔软而富有弹性。 看着那样完美的脸庞在自己的手下微微变形,而三殿下依然平静的神态,傲雪华不由叹了口气。 “好想把您抱回家啊,学姐。” 叶青冲了上来:“我也要抱抱!抱抱!” 这样说着,公主殿下张开双臂,给了三殿下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也要!”兰澈不甘人后,微笑着上来,轻轻将低下头将三个抱成一团的少女轻轻揽住。 七夏默默回转了头:“果然百合赛高,周晹同学,不上去吗?”、 周晹学长闻言,马上兴奋难耐地摩拳擦掌,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的时候。 傲雪华抬头,温柔笑了笑:“来啊,周晹学长。” 周晹瞬间如霜打茄子,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怎么敢呢,怎么敢呢。” 紫泉静静走了上去,侧头微笑:“我一向最喜欢学姐了。” 这样说着,紫色发丝的少女轻轻将四个人合拢抱住。 葛生看着那五个抱在一起的少女,不由感慨这样的景象恐怕真的千年一遇,同时自己慢慢走上前去。 “谢谢您,希望我可以陪伴您更多的岁月。” 三殿下静静望着他,轻轻点头:“我会尽力的。” “抱啊,快抱啊!”周晹在下面低声怂恿着。 葛生笑着摇头:“社长在的话,实在不敢啊。” 这样说着,他向着少女轻轻伸出来手掌。 三殿下眨了眨眼睛,从人堆中挤出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与葛生相握。 七夏慢慢走了上去,低头轻轻笑了笑。 “学姐,我们绯心道馆一向是脑残粉的。” 傲雪华挑起眉毛:“废话少说。” “我愿永远守护您的笑颜!”七夏斩钉截铁地开口。 三殿下转过头去,认真端详着道馆馆主,声音平静如水:“我,笑过么?” “哈——” “噗嗤!” …… 在场局面瞬间失控,挂在三殿下身上的四个女孩当即笑得几乎抽掉,连石枫都不由低头轻轻捂住嘴,周晹看着自家老大吃瘪简直心花怒放,笑声震天。陌小京用力捶着胸口,简直要吓出眼泪。葛生看着三殿下平静的眼睛,认真道:“希望可以看到您真正微笑的那一天。” 三殿下回响着那个梦蝶者对自己说的话,然后望着葛生颔首:“希望有一天。” 七夏有点尴尬地向着三殿下伸出手掌,却被眼明手快的傲雪华伸手拉住。 在场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听到了骨骼咯嘣咯嘣的脆响声。 周晹看着自家老大面色如常的脸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敬佩之情。 陌小京上前,轻轻开口:“我还会是您的骑士。” 然后他伸出手去,紫泉伸手静静拉住。 石枫平静上前,没有开口,但是手已伸出。 兰澈看着冰男孩腼腆的神色,微微一笑,伸手静静拉住。 最后站在原地的只剩下周晹学长,周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真是抱歉啊,只剩下我了。” 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然后抬头微笑,鼻尖在风雪中冻的通红。 “您只要开心就够了。” 这样说着,周晹学长静静伸出了他的手。 叶青若有所感,伸出手去,轻轻与对方相握。 第63章 迎战 哪怕是与三殿下的集体告白,依然打破不了所面临的严峻形势。 那位圣人在感官中那样漫长的到来,之于真实世界,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反而是之后夏末友人社彼此之间的问询与寒暄,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虽然如此,叶青召集所有人来到此地的初衷仍然没有改变。 那便是狙击龙骨巫妖。 或者说,狙击罗德里格斯。 “准确来说——我们在这里的战术目标,是必须从这个冰峡通过的魔兽大军。” 傲雪华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事实上,我们并不具备阻拦罗德里格斯的力量,无论是阻拦他从这里离开,还是阻拦他杀死我们,所以,我们唯一可以占据优势的敌人,便是那支庞大的魔兽大军。” “至于罗德里格斯,制造他的武器想必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而且他也不会想在我们这些蝼蚁上徒费工夫。” “当那位大尸巫真正现形的时候,便是我们撤退的时机。”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疏散身后的村落,以及联系能够真正抗衡罗德里格斯的强者,但是即使这样,天境的战场也不会是我们身下的雪原,而是天澜城。” “我们负责消耗并且尽可能地消耗魔兽的力量,这对我们而言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傲雪华在雪地上用手指大略画出了目前的形势简图,而这种战略层面的思考,并不是叶青所擅长的东西。 罗德里格斯方面,有他自身哪怕受限依然是紫薇巅峰的实力,有他那尚在制造中,尚未完工,可是足以污秽圣人的兵器,以及目前已经具有相当地位,攻击方式诡异的石璃。 此三者,都不能用常规的天境强者来衡量。 但是这些高端的战力,其实并不是最令人望而生畏的。 魔兽的军队才是。 不知道罗德里格斯用什么方式才控制了那些魔兽,但是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那些魔兽才是最残忍的军队,而制造死亡这样的工作,毫无疑问那些魔兽才是真正的主力。 按照罗德里格斯的计划,那些魔兽会长驱直入,进入人类的世界,然后尽可能多地杀戮,以制造死亡的波澜。 他的果实将会在这些死亡的余韵中茁壮地成长,并逐渐将他本人吞噬掉,以化为类圣的存在。 而那个类圣的产物,才是罗德里格斯唯一的目的。 “而我们这边,秋客城主将会是最先抵达的天境强者,他同样不是普通的天境,剑域的战斗力在境界之上,况且他身后就是先祖的基业,所以城主绝对不会后退。” “只是除此之外,北境这延绵的风雪是罗德里格斯事先就设置好的通讯屏障,常规的魔法通讯都将受到干扰,只是遗憾的是,世上天境强者虽然很多,但是能够和罗德里格斯抗衡的太微强者依然屈指可数,林夕老师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即使三殿下去通知他,林夕老师也没有办法快速赶到这里来。” “并且,我并不希望三殿下去执行这个任务,我们之中,只有三殿下有随时救援别人的能力,所以我更希望她能留下来作为战场的观测者。” 傲雪华迅速而简短地陈述着一个个当前的情报,然后咬住樱桃色的嘴唇。 “我的最终部署如下。” “战斗人员分为三组。” “第一组:陌小京,葛生。” “第二组:傲雪华,石枫。” “第三组:七夏,兰澈。” “辅助人员三组。” “观测者:三殿下。” “后备人员:叶青,周晹。” “联络者:紫泉。” “有异议者,当面提出。” 紫泉微微别过头去,开口道:“我有异议!” “你没有。”傲雪华回头看着自己的组长,面色冷清:“对吧?” 紫泉微微一窒。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对她情况最为清楚的那一个。 她目前的不稳定性太大,如果参与这种超过自己极限的对抗,紫泉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抵挡释放古神的诱惑。 并且之前在枫叶谷留下的暗伤,到现在也没有痊愈,如果强行上阵的话,她只能做到自己的纸面实力。 但是这份纸面实力,在迫在眉睫的对抗中是杯水车薪的。 况且,她的火源之体在这样的环境下,原本就受着先天的压制。 傲雪华让她进行联络,是对她的最好安排。 只是出于社长大人自己的心思,她并不想说出原因。 她也不想让紫泉逼迫她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原因。 紫泉咬着嘴唇,艰难点头:“我没有异议。” “紫泉,你马上前往天澜城,以最快速度,不惜代价通知天澜城主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有特殊的手段可以传讯帝国的强者。” 当所有人对自己的安排没有异议的时候,傲雪华才开始自己的排兵布阵。 紫泉点头:“得令。” 这样说着,她转身便向着远方飞驰而去,几个火系的增幅魔法被她飞快地加持在自己身上,速度连续飙升了几个档次。 “三殿下。”傲雪华看向学姐。 “您只要看着便好,在您感觉需要的时候,请适度协助我们。” 少女轻微点头,然后身影缓慢消散。 “战斗组。”傲雪华看向另外的五个人。 “我们需要以轮班的形式,在冰峡中正面阻击来袭的魔兽,这不仅需要足够的实力,并且还要求极高的体力,还好我们都有一点自己的强项。” “但是在战斗之前,请你们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制作合适的陷阱,威力不需要太大,但是一定要简单可靠,以在最少的时间制造最多的陷阱。” 五个人不由默默点头。 七夏想了片刻突然开口,馆主大人少见的认真正经:“陷阱的话,倒是可以做许多,但是我的手边没有合适的魔法源。” 陌小京附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能解决能源的问题,陷阱的数量还是上不去。” 傲雪华微微一笑。 “我既然说了这个提案。”公主殿下静静伸出手掌。 她洁白的手心慢慢浮现出一颗血红的晶石。 “那么肯定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慢着!”七夏默默后退了两步:“我怎么看这都是爆裂晶吧。” 傲雪华摇摇头:“非也,非也。” “大师告诉我,这个叫做人造晶石。” 人造晶石。 七夏默默地又后退了两步。 就目前而言,用来提供魔力的物品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天然晶石,各种经过打磨调制的晶石制品,消耗掉其先天蕴含的灵力,然后通过灌输魔力进行储存。 第二类则是魔兽晶核,魔兽的晶核是魔兽赖以使用魔法的核心,其中往往蕴含着丰富的狂暴魔力,而且相较于普通晶石,晶核都有着良好的自循环系统,可以自行缓慢从外界汲取魔力。 至于第三类,则是魔导器。 魔导器是魔法文明的巅峰造物,通过魔纹的链接来传导和储存魔力,从需要依靠前两者来提供源动力的早期魔导器,到而今越来越多自身便可以储存魔力的魔法物品乃至于更加强大的灵器,魔导器的发展与兴盛,是这片土地近万年来最大的文明进步。 这之中——自有矛盾。 从字面上来看,魔导器既然是最先进最文明的产物,便利,人造,并且种类丰富,而且可以无限使用人肉充电器进行充能,早就应该把原始的晶石晶核给淘汰掉了吧。 其实不然。 原因很简单——魔法师的数量太少了。 魔法师不是充能机器,相反,如果可以的话,魔法师宁愿自己当个蓄电池,可以无限量地从外界抽取魔力。 如果还有印象的话,应该还记得这个世界关于月佚圣者那个关于魔导器的悖论。 对于一个无穷无尽魔力源的追求,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不会有止息。 魔导器到目前为止,依然是大人物的玩具,造价高昂,所能储存的魔力总量也相当有限,唯有用料更加珍贵,制作极为精良的灵器,才可能拥有令人满意的魔力储存量以及缓慢的恢复能力。 而更多的,则是利用晶石晶核作为动力源的早期魔导器的改进款式。 虽然即使是这些款式,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染指的。 可是魔兽是一种稀缺而珍贵的资源,高阶魔兽的晶核无比珍贵,但是所要付出的风险是与价值成正比的,晶石矿脉的存在确实是一个雪中送炭的补充,若不是那几条从古到今都闻名遐迩的晶石矿脉源源不断地出产着优质的晶石,魔法文明也无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也到此为止了。 魔法晶石是储存灵力的水晶,这一特性注定了晶石矿脉的稀少与分布上的离散,所以哪怕晶石价格一向高昂,可是有购买力的人群与晶石总量依然不成正比,总体而言,整个人类世界这些魔法资源是紧缺的,这又是限制魔法师数量的最大瓶颈。 当然对于叶青傲雪华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她们从来没有觉得晶石这种东西算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但是——你如果让她们拿出大量的晶石出来,她们也是做不到的。 用不到是一方面,拿不出也是一方面。 所以七夏才会说如果要设置有威力的陷阱,并且要足够简便,那么只能用配合晶石的魔法陷阱,可是设置足够多能够对魔兽大军造成伤害的陷阱,那么注定没有足够的晶石。 结果傲雪华毫不犹豫地当面打脸。 人造晶石是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课题,不过如今也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课题。 虽然不至于像永动机那样臭名昭著,但是由于人造晶石的种种灾难性的后果,目前在魔法领域,人造晶石也是一个不小的禁忌。 人造晶石——顾名思义,便是人为模拟合适的环境,提供原料,让原本要万年以上才能逐渐成型的晶石,在极短的时间里被储存在晶石之中。 所以制造人造晶石的几个要点就是——高魔力环境,浓缩魔力,压迫式注入晶石。 这些都是模拟晶石形成的自然过程,但是当人为进行的时候。 只能说——爆炸就是艺术。 所以七夏看到这个怎么看都是爆裂晶的“人造晶石”,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傲雪华将绯红色的晶石轻轻抛起,然后反手飞快地抓住,笑了笑:“不错,这是用爆裂晶作为原料制造的晶石。” 七夏当听到原料这两个字的时候瞬间明白了。 “大师出品?” 傲雪华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七夏不由有点抓狂:“你们到底是怎么虐待侮辱她了,让她选择点这个科技树的。” 傲雪华轻轻咳嗽了两声:“她要做魔导炮,我们不提供给她晶石。” 七夏听到魔导炮面色瞬间有点发白:“好吧,你们是对的,然后她就自己搞了这个?” “总之当青安城畔少了座山包之后,大师就瞒不下去,被迫交出了所有爆裂晶稳定术式,这是根据大师术式批量改造出来的人造晶石中的一批,不过缺陷太大,最终还是只能军用作为临时的消耗品,毕竟初衷是被大师用来喂魔导炮的东西。” 七夏再次听到魔导炮,不由心中一震:“魔导炮你带来了么?这种大杀器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 傲雪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来叶夜是来度假的,不是炸山的好吧,那具魔导炮试做型威力过大,稳定性也不好,被父亲封存了,并且罚了大师一个月的甜点供应,她自然不敢再做第二件出来了。” “好吧。”七夏绝了念头,然后看向傲雪华:“您手中有多少这种晶石。” 傲雪华轻轻伸出一根手指。 “十块?”七夏不自信地问道,然后更改了推测:“一百块?“ 傲雪华无声摇了摇头,然后淡淡笑着开口。 ”一千。“ 七夏瞬间有点炸毛:”你是来度假的?你是来炸碉堡的对吧。“ ”我是来换钱的。“傲雪华如是开口,然后摇摇头:”本来带它们的目的是想和学院合作,不过林夕老师不太感兴趣,兰叶军方给出的条件我也不太喜欢,所以就一直带在身边,如果遇到暂时不好解决的事情也可以当一当炸逼过瘾。“ ”不过如今。“奥斯的公主殿下安静地笑着开口:”我想在这里用掉,有意见么?“ ”有。“ 傲雪华有些惊讶地看向说出这个字的人。 叶青安静凝望着她,水蓝色的眼睛深邃宁静。 ”我想要一半。“ 傲雪华诧异地挑起了黑色的眉,然后随即舒展,绽开灿烂温暖的笑容。 ”好啊。“ 第64章 我的一己之私 葛生提着一袋沉甸甸的晶石,平静行走于风雪之中。 相对于三巨头的博学,葛生在陷阱方面的造诣完全不够看的,所以只能做一点下手的工作。 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傲雪华将手中的晶石进行了快速的分配,叶青如她所愿得到了最多的五百块,傲雪华独自取走了三百块,七夏与陌小京平分剩下的两百块。 而现在,围绕这条狭窄的冰峡,大量的防御工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毕竟——攻击将会在黑暗来临的那一刻到来。 这是叶青从那位圣人口中得到的情报,绝对不会有半点虚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现在还是早晨,距离天黑,足足还有数个时辰的时间。 在葛生的身后,傲雪华便站在冰峡的另一面,站在那片凌乱的百兽足迹之上,闲庭信步地行走,每到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位置,便向下轻轻掷出一枚绯红的晶石。 她的力道看起来很轻,但是晶石却如入腐土般轻松钻入了地底,然后傲雪华足底轻轻一抹,冰雪便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那是一种非常精巧的地下爆炸装置,按照特殊的排列形成魔法网络,完成之后,制作者可以在远程与这个网络相链接,只需要一点神念,便能够引爆网络中的任何一个节点。 当然,如果有时间的话,傲雪华是不会这么浪费的。 只可惜,现在的他们,唯独欠缺的便是时间。 葛生走入冰峡,这条狭长的缝隙风雪便显得尤为猛烈,七夏与陌小京便在冰峡之中,用各自的涂料,描绘着复杂又凌乱的魔纹。 即使是他们那样的天才,此时描绘的魔纹也草率到了极点,完全不考虑稳定与持久。 只要魔力不冲突,短时间内可以运作,便验收合格。 只是即使这样,狂草乱书的魔纹始终还是魔纹,速度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而在魔纹完成之后,他们才会小心地取出一枚“人造晶石”,嵌入魔纹的魔力节点,然后用冰雪或者土石完全掩盖魔纹的痕迹。 葛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停住片刻的脚步,这些确实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不去添麻烦就是他最大的作用。 石枫与兰澈正在冰峡的出口避风处检查各项装备的情况,傲雪华在取出人造晶石之后,旋即又拿出了数件精良的内甲,皆为灵器,只是这些甲胄不需认主便能够发挥作用,所以两个魔法师正在测试调整内甲的性能参数,这些做完之后,他们还要负责峡谷出口的应急防护。 因为按照计划,在罗德里格斯真正出手之前,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一只魔兽能够从冰峡穿越。 葛生抬起头,寻找着在层层云翳之下太阳的大概位置,当回转目光的时候,他看到了三殿下。 三殿下独自坐在高高的悬崖之上,面前是万丈的深堑,双足安静停留在虚空,而她的背后倚着陡峭的冰壁,火红色的目光宁静而专注。 她忠实履行了她观测者的职责,负责了整个战场的风控。 葛生微微叹了口气,回头时看到了周晹学长。 周晹学长与叶青都是傲雪华所裁定的后备人员,事实上没有任何的作战任务。 况且,你也真的无法指望周晹学长与叶青对战场做出什么有力的贡献。 周晹学长在冰崖的避风处生了一团火,看到葛生的目光,兴奋地向着他挥手,然后被风撩起火星溅在他的长袍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有时候葛生真的很佩服周晹学长随遇而安的本事,这里面大概只有他是最不紧张的那个人,虽然考虑到他独自离开冰风谷存在一定的难度,但是他毕竟是实打实的青阶魔法师,如果真要走的话一定走的掉。 所以他最终愿意留在这里等待战斗的结果,葛生其实很感激他。 离开冰峡将近五百步之后,葛生才在风雪之中找到叶青。 她正在坚硬的冻土上,用那柄流霜匕首刻下一个一个的孔洞。 风雪扬起她的长发,皴冻她的双手,可是少女的目光依然坚定,每个动作都没有迟疑。 她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当葛生靠近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兄长的到来。 “不够吧。”葛生看着叶青,开口道。 他知道叶青在做什么,但是完全没有劝阻。 叶青轻轻点点头,手上动作没有迟缓。 “无妨,我自己还有一点储备。” 葛生点头,然后将那袋沉甸甸的晶石放了下来。 “雪姐姐告诉我自己还有一点剩余,让我把这些带来。” 叶青点头,接过袋子,让它消失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开口。 “谢谢。” 葛生没有回答,静静望着叶青慢慢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叶青挪了一个位置,测准距离,然后再次凿下一个圆滑而小巧的孔眼,然后低着头轻轻问道。 “哥。” “你害怕吗?” 你害怕吗? 害怕与那些无穷无尽魔兽的战斗。 害怕与罗德里格斯以卵击石的战斗。 害怕——死亡吗? 葛生点头:“没有人有资格说自己不害怕。” “但是我们都站在了这里。” 葛生看着风雪中的少女。 “我已经好多次面临死亡,可是没有一次有这么主动去迎接他的到来,我也从未习惯品尝死亡来临之前的苦涩味道。” “可是除了生死,世间还有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哪怕都不及生死重要,但是有些时候,人类就是这样不分轻重的奇怪动物。” “我是你的哥哥,这个时候如果我不站在你的身后,世界上还有谁愿意帮助你,傲雪华是奥斯的公主,皇太女,她有着一个帝国等待她去继承,她却愿意陪着你对抗一位传说中的强者。” “我们将未来托付于你,因为信任你,也是因为喜欢你。” “面临死的恐惧去追求生,然后拼命地活下去,无论前方迎接着的是什么。” “总要面对之后,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叶青在地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谢谢呢。” “哥。” 她平静抬头,微笑的脸庞静美如莲。 “我一直一直很抱歉,将你们拖入这场与你们无关的战斗,我一己之私的任性,我一己之私的狂妄。” “所以我想在这里许下这个荒谬又任性又狂妄的诺言。” “在我死去之前。” “你们都不会死去。” 七夏与陌小京相背而立,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片连绵的符文之海。 这些符文之海都被冰雪泥石所掩盖,但是灵觉敏锐的人只要稍加留心,就能够感受到其中汹涌着的力量。 隐藏魔纹波动确实是魔纹陷阱的必修课之一,但是很遗憾,当有人要求你在数量和质量上二选一的时候,追求最大的总威力,永远是性价比最高的行为。 七夏停下了握笔的手,他的魔力涌动产生了轻微地凝滞,这样低端的失误不应该发生在他这样顶级的魔法师身上,但是如此巨量的重复劳动,却消磨了他太多的精力与意志。 “即使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依然感觉我们是一群疯子。” 陌小京同样停下了手。 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都保持着无言的默契。 他们同步前进,彼此适应对方的节奏,不攀比,不追逐,都竭力维持最好的状态,竭力用最省力的方式做最多的事情。 所以当有一方停下的时候,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陌小京都没有理由继续。 “馆主您一向是最惜命的那个人,又何必跟着我们一起疯呢?” 七夏沉痛点头:“怎么说呢?我最开始真的是一心想开溜的那个人,可是我们的公主殿下三绕两绕,就把洒家绕了进去,等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而且。”七夏话锋一转,淡淡问道:“那您呢?您的身份如此尊贵,即使皇太女殿下可以任性到如此地步地支持那位公主,您也不应该置身其中,强大如您,也极有可能在这场疯狂的战斗中死去。” 陌小京微笑。 他黑色的发与眼勾起笑意,温柔而决绝。 “在下确实不是爱发疯的人,馆主似乎也知道许多关于在下的事情。” “可是无论馆主知道的是关于在下的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馆主绝对不知道。” 陌小京笑容越加灿烂,越加温柔。 “我可是天生的理想主义者。” “我喜欢那位卓然的公主殿下,哪怕现在的她远远没有她内心那样强大。” “她自私地将我们暂时地收拢在自己的身边,为了自己的目的去为她无私地战斗。” “但是。” 陌小京笑出声来。 “很美妙啊。” “这个世界有太多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如果永远都是那些聪明的家伙在远远观望,世界就会变的很不美妙。” “倘若说只有在下一个人的话,在下绝对会置身事外,虽然偶尔会有一点想要插手的小心思,但是肯定会刚刚探出思维触手就会被理智毫不犹豫地斩断。” “可是看到那只螳臂挡车的小螳螂回头向我说帮帮忙的时候,或许是心中那点柔软的同情心作怪,更多的反而是对她敢做自己不敢做事情的景仰。” “所以我就站出来了啊。” 七夏摇头笑道:“原来您也是天生的疯子。” 陌小京指正:“请叫我理想主义者。” 七夏正色望着陌小京:“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 陌小京没有回答,而是重重地蹙起墨色的眉。 七夏回头,哑然失笑:“真是讽刺啊。” 冰峡之外,傲雪华手中绯红色的晶石轻轻落在冰面上,白衣的公主静静摇头,然后叹息。 冰峡内的石枫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望向天空,兰澈低头笑了笑,抬起头来笑容安静:“真是好时候呢。” 葛生站在叶青的身边,凝望了一眼天空,然后向着冰峡坚定走去,突然回头,嘱托道。 “自己小心。” 叶青淡淡点头,然后张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话语。 独自在火堆旁的周晹,感受到了空气中骤然凝滞的气氛,但是他四下观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冰峡之上,三殿下缓缓抬起了白如脂玉的右手,轻轻挡在了眼前。 她的手看起来和平常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当抬起来的时候,光线微妙地穿透了整个手掌。 这意味她的身体还处于虚化的状态,处于次元的夹缝之中。 尽管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她的梦蝶者不惜代价地修补了她的身体,可是由于梦蝶者本身的虚弱,三殿下自己仍处于她自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最为脆弱与笨拙的阶段。 这种脆弱与笨拙是多方面的,不可逆的。 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她会愈加衰弱下去,永远不会重回曾经的强大。 但红发的少女并无茫然与恐惧。 在视野之中是混沌的天幕,浅灰色的云霭与漫天的风雪。 然而在三殿下的视界中,她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厚重的云雾,直接望向了云雾后的太阳。 那轮正值当午最为炙热的太阳下角,不为人知地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斑。 三殿下放下了手掌,认真想了想。 然后她伸出了手,一根冰糖葫芦莫名的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一根原本在前来的那个瞬间葛生为她买下的普普通通的冰糖葫芦,被她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世界打算慢慢享用的东西,此时被她提前拿在了手中,她脸上展露出些许的期待与兴奋的神情,然后凑到嘴边,轻轻舔了一口。 果然好甜。 她是那样简单而明快的存在,思虑敏达如电,但却又明如琉璃。 如果不是现在吃的话,那么接下来恐怕就没机会吃了。 或者说,今后永远都没有机会来尝试这种食物了。 因为——日食将近。 圣人的预言永远没有谬误,只有解读者的偏差。 当日光隐没,黑暗降临的时刻,天钟祸骨将会尝试着向这个世界踏出第一步。 所有人都以为至少会是第一个黑夜的到来,可是又有谁能曾料想,它预指的是一次日食。 黑夜欺凌大地,死亡与黑暗腐蚀世间。 如果作为行动的契机,又有什么能比日食将满的那一瞬间更有资格呢? 可是很不幸,夏末友人社中如果说真的欠缺一种人的话,那种人就是精通占星基础理论的天文人才。 时间并没有一天。 战斗就在眼下。 当所有人感受到那自天空而来的轻微扰动的时候,都清楚地明白了这个事实。 第65章 悲伤的歌与战斗的人 “当日的光被月遮蔽。” “当白的天被夜笼罩。” “当战斗开始。” “当年轻的公主与王子踏上战场。” “当一切不再如诗歌般优雅。” “那么便会有血海倾覆。” “苍凉雪白的骨交织如网。” 冰峡之上,红发的少年安静坐在悬崖之畔,幽幽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冰风吹起他的发丝像是扬起火红的火焰,七夏笑了笑,开口勾出浅浅的弧线:“有没有感觉这首歌和我们很配。” 傲雪华安静地蹲坐在冰峡的另一面,与七夏隔峡相对,她双手环抱着双膝,勾着头等待着下方的结果。 原本这样柔弱的动作并不适合我们那样骄傲的社长,可是当她做出来这个动作的时候,一切都像月光下的荷花一样自然。 只是夜幕是那样的黑暗,黑到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所以自然不会有月光。 傲雪华此时有着往日几乎看不到的安静,与忧伤。 “我不喜欢。”葬雪的社长如是开口,声音平静而低沉,全无平日里的骄傲自信。 “我一向不喜欢这样悲伤的歌。” 七夏笑了笑,接了下去:“就像您不喜欢蝴蝶一样?” “所以社长才会变得这么强?” 傲雪华摇了摇头。 “不对。” “是因为我变得这么强,才会容忍自己可以美丽下去。” “但是我们都无力对抗命运。”七夏在傲雪华看不到的地方微笑,笑容有些苦涩:“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脆弱而美丽的蝶。” “那些无形的丝线将我们彼此相连,结成巨大而绝望的网,只等我们走头无路地迎面撞上,只有圣人才有资格看到那些名为命运的丝线,看清它们的脉络与纹理,所以才有余地从容立在巨网之外静静观赏那些被包成丝茧的蝴蝶们绝望而恐惧的表情,然后注视着他们被死亡之蛛吸干体内鲜美的汁液。 ”便像此时此刻,虽然我们坐在这里,以少年之身拥有着可以让这个世界战栗的力量。“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过这个冰冷的黑夜。“ 傲雪华挑起黛色的眉,锋利的眼神像是黑暗中的利剑:”你后悔了。“ ”从未。“七夏低低的笑声从黑暗中慢慢传来。 ”只是很开心。“ ”那样自私的我,竟然也会跟着你们这群疯子发生,简直是太奇妙了。“ 兰澈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慢响起。 他们也在聆听着两位巨头的交谈,只是此时才开口。 ”他俩撑得住吗?“ 石枫安静回答道:”不是能不能撑住。“ 少年的声音永远淡然冷酷:”是必须撑住。“ 傲雪华淡淡点头。 ”是的。“ ”作为我们中最强的一组。“ ”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 …… 葛生在黑暗中战斗。 逐暗在手中已经延伸变长,化作金色的长剑,温暖的金色光芒帮他看清眼前的方丈之地。 在这死一样黑暗冰冷的雪夜,一切目之所及的事物都是敌人。 葛生并非从未与魔兽战斗。 但是他从未与如此疯狂的魔兽战斗。 不做任何防御,不理会任何攻击,一心只想将面前的敌人撕成碎块的存在。 葛生从未见到,今生也不再希望剑道。 那些疯狂的魔兽,即使被斩成凉拌,肠子与脏器像是皮囊一样随着血液从腹腔中滑脱,那尚存的意识仍会让魔兽不顾一切地用前半截身体向着你扑去,只渴望咬到哪怕微不足道的一小块肉。 天是那样的黑,逐暗的光芒又是如此的不稳定,所以在挥舞的过程中,葛生是以纯粹的风声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也是千劫修炼中的必修课。 葛生平静地收剑,然后笔直刺出,前掠的魔兽被一剑贯穿了颅脑——这样的攻击方式是最为有效的,只是时机并不那么好把握。 只是这样的刺击,会带来更多的破绽。 正如那只趁机从左侧攻击自己的雪狼所等待的那样。 葛生咬住嘴唇,长剑微转,轻轻卡住魔兽的颅脑,以便于将对方的身体固定在剑上。 然后挥剑横扫的时候,那便是一柄无可比拟的沉重战锤——如果不是千劫所带来的力量,葛生是永远无法挥舞这柄战锤的。 偷袭的雪狼被拦腰扫中,重重击飞在它身后的冰壁上,骨骼粉碎的声音就好像炒豆一般次第响起,葛生却没有丝毫可供喘息的时间。 因为第三只魔兽已然扑到面前。 葛生空余的左手缓慢浮出蓝色的光芒,那只手毫不犹豫地向着对方张开的齿牙迎去,冰冷的冻气瞬间封冻了它所有的肌肉骨骼,随后的重拳便接踵而至将对方因为严寒而变得脆弱的骨骼击得粉碎,让它散落一地,四分五裂。 只在方才的片刻,葛生便极致使用了自己的剑技,力量,与魔法,如果换了第二个和他同阶的存在,那么恐怕须臾便会被魔兽吞噬。 可是就是这样将自身潜力发掘到极致的战斗,也不过能够稍微加快一点杀戮的步伐。 葛生清楚地明白,这样消耗下去,他是无法支持到两个时辰预定时间的结束。 “不要这样战斗。”前方传来陌小京安静的话语。 明明对方是在前面,接受着魔兽要狂暴百倍的冲击,可是仍有闲暇观察葛生的战斗并且提出建议,可见这位会长的实力比他展示地要强大更多。 “所谓战斗,就是用最坚硬的拳头敲击对方最柔软的腹部,用最锋利的剑刃去切割那些疏松的间隙。” “学会像一个商人那样计算自己的每一丝力气。” “学会用最少的付出去换取最大的回报。” “学会赌博,但是更重要的是学会保护自己。” “因为战场之上,只有自己是可以依靠,并且可以无限信任的存在。” 这样说着,葛生感到自己的负担瞬间减轻了许多。 对方加大了他的防御力度,更多的魔兽被拦截在他的那里,让葛生可以根据他的建议来调整自己的战斗方式。 只是葛生始终不明白。 他是如何做到这个的。 陌小京在潮水般的进攻中如风中浮萍一般摇摆,一切的攻击都从他身边差之毫厘地划过。 他并不像一块礁石那样接受潮水的冲击,但是每一片从他身边穿过的浪花,都无可抗拒地化为支离的水花。 他并没有使用他那柄一直背在身后无比显眼的冰蓝巨剑,甚至说双手依然空空。 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正在进行无比高效的杀戮。 葛生听着前面那不断有血浆扑地的水声,无法想象前方究竟发生着什么。 当第一缕光芒慢慢在天空投射,日食带来的极夜终于过去。 魔兽在极夜到来的时刻发动了全面的进攻,这种窒息的黑暗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两刻钟。 然而在葛生的感官中,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为漫长的岁月。 无穷无尽的进攻,毫无止息的杀戮,完全看不到尽头,以至于当天再次透出曙光的时候,葛生的内心反而没有一丝的波动。 原来——天还是会亮的啊。 然后葛生望向了面前。 那一瞬间,葛生才真的止住了呼吸。 陌小京。 陌小京究竟做了什么。 冰峡之上的众人向下眺望的时候,淡漠如石枫,冷静如七夏,甚至连傲雪华都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陌小京立于尸骸之上。 他脚下是魔兽的尸体,断肢残臂塞满了整个峡谷,以至于高出了地面两丈之高,形成了一堵残酷至极的城墙。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杀死了多少魔兽,但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杀掉了所有敢于来到他身边的魔兽。 他脚下流淌的血河已经化为冰川,可是这个白衣的少年,全身却没有沾染丝毫血液,他神情淡漠,然后缓缓收起了十指。 十根无比纤细而锋锐的长线,从冰壁上迅疾抽出,带着轻微的破空声,回到了陌小京的手中。 他用了这些丝线作为自己的武器。 暂且不说他如何能够拥有这样锋利并且坚韧的丝线,也不提及他究竟如何可以如此熟练地使用这样生僻的兵刃,但从战果来看,学生会长超过了一个人想象的极致。 在黑暗中,原本最大的敌人变成了他最大的盟友。 最悍不惧死的军队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软肋。 他在黑暗中转轴拨弦,便有无数的尸骸被轻易地切割为尸块,沉重跌落冰雪之中。 正因为没有魔兽后退,所以他可以轻松继续他的屠杀。 他对葛生说的那些话,他不仅在用,而且没有人比他用的最好。 他用最合适的武器,采用最好的战略,以至于他本身的实力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脚下的尸骸便是他最好的证据。 在群山深处,慢慢传来了低沉的雷鸣。 即使罗德里格斯也没有想到,他原本只不过视为蝼蚁的存在,竟然挡住了那些魔兽的进攻,并且,造成了如此恐怖的伤害。 哪怕那些魔兽对他而言是廉价的牧羊,但是牧羊者也不会如此徒劳地送这些羔羊毫无意义地死去。 “真是抱歉呢,亡魂枢密。”陌小京望着内谷,笑着开口。 他的笑容平静,不骄傲,不张扬。 那种——我只是做了我该做事情的神态,有时候最能够让人愤怒。 “您的仆从似乎很没用。” 罗德里格斯沉默片刻,然后深沉沙哑的声音在山谷中慢慢回响,有如雷霆轰鸣:”高妙的挑衅者,你让我想要知道你们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品味人类的痛苦,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美味的事情,而让你们这样的存在痛苦而绝望,简直是世间少有的珍馐绝味,既然你们那么努力,我便给予你们拼命的价值。“ ”我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如果在那之前,你们便绝望地失败放弃,那么请允许我收下你们那充满着活力的灵魂。“ ”当期限到来之际,你们如果还能够坚持,那么你们便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尊宠。“ ”我将亲自采摘你们,让你们成为梦中都从未奢求过的强大存在。“ 傲雪华听着那位曾经的世界最强者的宣言,微妙地皱了一下眉头。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陌小京平静聆听,然后微微勾勒出一个笑意。 他在虚空中屈身,然后食指轻轻点上脚下堆积如山的尸骸。 那些被丝线杀死,然后被严寒冰冻的魔兽尸骸,氤氲着无比沉重的死亡气息。 然后,陌小京的食指慢慢透出一点明亮的星火。 那点星火慢慢犹如蒲公英般飘落,然后庞大的尸山开始有耀眼的光华升起。 就好像一星火炬点燃了庞大的柴垛。 七夏叹了口气:”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会长大人竟然可以张扬到这个地步。“ 兰澈慢慢点了点头,艰难说道:”往生咒。“ 往生咒。 古老的祭祀法术,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的实用价值,并且极其消耗本源力量,所以在它诞生之后便一直无法广泛流传,只有最渊博的学者和那些世代相传的祭祀们才会掌握这个法术。 而这个法术的原理,便是燃烧——一种超乎常理的燃烧。 它会将尸体迅速而直接地转化为最初的光和水,而由此产生的巨大能量,则是用来释放灵魂。 这样一来,便可以理解它为何会是祭祀法术了。 这个法术会通过燃烧掉死者的尸骸,解开肉体的束缚,并且直接烧掉那些直接烙印于灵魂之上的契约与魔咒。 此方为往生。 陌小京此举,不但毁掉了那么魔兽强大的肉身,甚至连飞逸的灵魂都直接完全释放,等于说是断绝了罗德里格斯控制他们的一切手段。 单从挑衅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加可恨的挑衅手段。 看着脚下的尸骸慢慢化为光蝶消散,陌小京依然微笑地望向前方。 他平静念出了最后的咒文。 ”往世往生,皆归尘土。灵魂不灭,汝自归去。“ 随着这最后的悼词捻出,陌小京的身下已经变成了一片光海,无数洁白的光片飞起,在空中翩迁回旋着上升,陌小京立在舞动的光蝶群中,平静注视远方:”即使我这样做了?“ 罗德里格斯放声大笑,笑声嘶哑。 ”即使你这样做了。“ 陌小京点头。 他抽出自己背后的冰蓝巨剑,望着那在他身前静止的魔兽大军。 ”阿西古雅。“ 第66章 战斗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当兰澈最终站在葛生面前给葛生加持生命礼赞的时候,葛生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那个瞬间,他都忘记了,还有轮班这个早已经商定好的策略。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整整战斗了两个时辰。 当永夜结束之后,陌小京的丝线就无法起到那样强大的作用,这本来就是做为奇兵的武器,当被敌人发现之后,想要破解便尤为简单。 因为那些丝线有个致命的弱点——它们只是丝线罢了。 在陌小京的控制下,那些原本绕开坚硬骨骼与爪牙的丝线是可以轻松依靠对方的惯性切开它们的肉体,但是有了防备之后,那些刻意撕扯啃噬丝线的魔兽用生命去消耗它们的时候,再多的丝线也无法发挥原有的用处。 所以,还是用剑比较快。 陌小京的湛蓝大剑似乎有着风与水的加持,每一次挥舞都会携带着割裂的风与冰冻的水,所以只要擦到魔兽的边,就会造成近乎致命的伤口,哪怕那些魔兽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也很难继续战斗下去。 而会长大人的强大这个时候才真正展现出来,那种绝对意义上的强大,并不是单单依靠取巧就能够掩盖地住的。 没有兵刃之利的陌小京依然可以接近轻松地挡下潮水般进攻的敌人,只会间或漏下一两只留给身后的葛生解决。 他是千劫使用者,又是剑术精湛的顶级剑客,斗气修炼也出神入化,作为几乎没有弱点的存在,爆发出远超等级的战斗力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依然无法掩盖他在这场接近碾压的战斗中所展现出的驾轻就熟。 他似乎,非常熟悉,并且非常适应这种以寡敌众的战斗。 而作为“被保护者”的葛生,才是真正的狼狈不堪。 他全身早已经被血污沾满,还有无数黑褐色的内脏碎片,整个人仿佛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一样。 他做到了一个出色战士应该做到的一切,但是他却无法躲避那随时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进攻,即使千劫是最适应这种战斗的功法,但是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战斗。 毕竟,战斗了太久的时间。 傲雪华所赠予的影翼甲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为葛生挡下了许多虽不致命但足以重伤的攻击,如果不是这个,葛生真不敢相信他能够站到现在。 所以当兰澈轻声告诉他结束了的时候,葛生还不太敢相信。 他回头望向陌小京,却看到了巨大的熔岩巨人从冰河上慢慢站了起来,如同金刚一般拍打着胸脯,然后咆哮着向兽群冲去。 七夏背负双手安静看着自己的宠物,看到葛生奇怪的目光回眸一下:“这才是文明人的战斗方式好吧,学着一点。” 当在傲雪华的帮助下,葛生重新坐回冰峡之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抽搐。 这并不是恐惧,也无关害怕。 只是因为——太累了。 全力劈砍,全力挥舞,全力躲避,全力冲刺。 这样拼尽全力的动作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不断地重复,哪怕是修炼过千劫的身体,也无法承担这样的负担。 他的每一条肌腱都在向他战栗着抗议,仿佛他能坚持直到此刻都是上天的眷顾。 可是葛生没有丝毫放松,在夕阳晚照中,他望向了冰峡对面。 方才将他是送到这里的傲雪华已经重新坐回了原地,整个人平静如同雕塑般抱膝坐在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人。 但是她浑身散发的那种气势,就好像虽在剑鞘之中,但是锋芒已经破鞘而出的利剑,令人望着都感觉锋锐逼人。 石枫站在她的背后。 只是很奇怪,冰男孩此刻如同雪人一般死寂,甚至如果不是肉眼能够观察到他的存在,闭上眼睛,葛生甚至会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奇怪到隐隐感觉不安。 葛生再往头顶上看,在冰峡的最高处,他看到了想看到的那个人。 三殿下坐在那里,黑色的斗篷下露出了两条纤长而白净的小腿。 她双足悬空,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观望风景,远远望去,她的神情也是平淡无波。 仿佛——这是与她无关的战斗。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那个少女,葛生那颗不安的心便冷静了许多。 然后葛生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那刺鼻的腥气,已经血污积冰之后的刺骨严寒,一时刺激之下,几乎要呕吐出来。 方才的战斗中可管不了那么多,毕竟生死一线,只要砍砍砍砍砍就是了,但是当闲置下来,那些鲜血,肉块,内脏与秽物在身上残留的痕迹,连同触感与气味一起,都是无比恶心又令人作呕的存在。 心理与生理的双重不适催促着葛生去赶快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但是肉体的困乏却让葛生连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葛生感到了走近的跫音。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陌小京站在他的面前。 与他不同,承受了更大压力的会长大人此时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连那袭白色的剑士服上都看不到什么血迹,他眉宇间除了多了几分疲惫之外,竟然与平时的陌小京没有什么不同。 葛生连感慨的时间都不曾发出,就看到了陌小京向着他伸出了手指。 “往世往生……” 陌小京的语速极快,等到葛生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己全身的光华升起,他意识到了这是陌小京曾经用过的那个咒文,但是却没有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使用。 在下一瞬间葛生才发觉,方才带给他那么多不适的秽物,竟然随着那些白色的光华一起消失无踪,他望向陌小京,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真了不起呢。”陌小京微笑着说道:“第一次上这样的沙场,便能有如此表现,实在令人惭愧。” 葛生轻轻摇头:“如果不是你……” “这个世间没有如果。”陌小京如是开口道。 之前那样残酷的战斗似乎给他的影响并不是太多。 “你才不过十四岁,或许有十四岁的天才可以有机会在正面和你抗衡,乃至于击败你,但是让他们做今天你做的事情,那么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您也不过……”葛生刚想反驳,便被陌小京轻轻打断。 “是的,我也不过十七,额,不对,大概快十八岁了。”陌小京摸着鼻子纠正自己的年龄,然后轻声笑道:“我和你不一样的,也与那一位公主殿下不一样,我被寄予了太多的东西,所以日子难免要比你们苦一点。” 这样说着,陌小京转口问道:“你感觉我们守的住吗?” 葛生不由望向身下,看着七夏正在召唤层出不穷的熔岩巨兽,岩石巨人,以及各种三大五粗的召唤物,连兰澈都被他带偏,在给两个人施加辅助法术的同时,也是召唤各种雷电球之类的东西来辅助战斗。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可是在这狭窄的地形下,那层出不穷的召唤物竟然在这方寸之地形成了人数优势,正在逐步碾压那些客场作战的魔兽们。 葛生看着都感觉有些无语:“他们俩……支持得住吗?” 陌小京也不由轻声笑了出来:“那两个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两个人没什么擅长的,就是魔力特别特别特别充沛。” 然后他继续注视着葛生,等待着他给予答案。 葛生沉默了一下。 能守得住吗? 这是一个严峻而真实的问题。 所以当葛生回答的时候,神情带着几分认真。 “我想不能。” “虽然不知道罗德里格斯为什么不愿意出手,但是他一旦出手,我们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陌小京点头:“可是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呢?“ 葛生沉默。 他隐约能够回答一点东西,但是却无法清楚地把自己心中想说的话告诉陌小京。 陌小京笑着望了望天空,开口说道。 ”因为——战斗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啊。“ ”至少。” “我们曾为之反抗过。” 七夏的战斗漫长而乏味,与陌小京葛生尽可能多的杀伤有生力量不同,七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只是要把那些魔兽堵在冰峡之外就够了。 他所召唤的熔岩巨兽,无不体型庞大,皮糙肉厚,自带的熔岩灼烧属性让任何敢于和它战斗的魔兽都要深受其害。 与此同时,七夏再给他的熔岩宝贝施加诸如石化皮肤,钢筋铁骨之类的增益状态,一门心思要把它变成牢不可破的移动堡垒,而对熔岩巨兽那可怜兮兮的近程物理攻击熟视无睹。 当然,再强的元素生物施加再多的增益魔法,依然挡不住那永无止境的魔兽大军。 只是——一只不够,还有第二只。 葛生有点无奈地看着七夏指挥着兰澈不断地调整熔岩巨兽的卡位,脚下的冰河早已经被巨兽的高温与体重生生截断,不过随即而来的大范围石化术,便重新固定了整个战场。 面对这近乎无赖的打法,葛生不由假想如果自己是罗德里格斯,那么恐怕早就急不可耐地冲出来一招秒掉七夏和他的玩具,可是那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尸巫却保持了耐人寻味的沉默,任由七夏利用地形来充分调戏她的魔兽大军。 作为第一组的战斗人员,葛生与陌小京负责了最初两个时辰的战斗,因为那是第一波的攻势,毫无疑问也是最凶猛的攻势。 因为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傲雪花在制定战术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对方会休息这个选项,一切的布置都是在对方会十二个时辰不停进攻前提下,所以战斗人员分为三组,轮班战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葛生回望身下,目光渐渐聚焦起来。 七夏还是遇到了麻烦。 那是一只深灰色的雪原熊,它并没有被魔兽裹挟着前进,而是独自慢慢爬行在那条已经千创百孔的冰河之上。 罗德里格斯的兽群中并非没有强者,只是相对而言,罗德里格斯更需要的是数量,是能够制造死亡的范围,所以,他从未刻意去寻找那些足够强大的魔兽。 不过,这只雪原熊。 葛生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它的强大。 那是一只足够苍老的巨熊,原本白色的皮毛此时看上去已经接近陈旧的灰色,它的目光浑浊不清,前爪甚至有些残缺。 但是它足够巨大,两丈高的身躯,几乎抵得上一只雪原猛犸,庞大的熔岩巨兽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岩浆兽类。 七夏在风雪中站定,看着那只独自前来的白熊,不由轻声笑道:“你为何不在会长大人站桩的时候过来,不知道你能挨得住会长几剑。” 雪原熊并不能听懂七夏的揶揄,或许它在被那位尸巫控制之前还可以,但是此时只保留着最初本能的巨兽,也只有杀死眼前敌人这唯一的意念。 所以,它不管不顾地向前再迈出一步。 熔岩巨兽大声咆哮着,毫不犹豫地上前,用它那坚若钢铁的臂膀,侧身向着雪原熊撞去。 七夏默默地捂住脸,显然不想看接下来的惨剧。 召唤来的元素生物只能接受召唤者的简单指令,而不可能精细操纵它的行动,即使有这门技艺,也不是在召唤专精的选项里,它属于更艰深的形体操纵这个学科,和死灵魔法有些渊源之处,不过对于这种消耗品,七夏自然没有形体操纵它的兴趣。 七夏可以给它下强制撤退的命令,但很不幸,这只巨兽依然是消耗品的地位,及时撤退下来,它还是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慢慢消磨殆尽。 更关键的是,熔岩巨兽是主动冲出去的。 从七夏个人的恶趣味来说,他是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场景的。 熔岩巨兽身高两丈有余,单从高度来说,和雪原熊是伯仲之间的。 只是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熔岩巨兽是猿型的直立生物,而雪原熊,是趴着的。 记住这三个字。 趴着的。 雪原熊看到冲刺而出的熔岩巨兽,它奔跑时每一步都有无数暗红色的岩浆溅落,踩在坚硬的石化冰河上,大地都在隆隆的颤抖,这样的声势,即使前面是一座山,熔岩巨兽也有着撞出一个洞穴的觉悟。 但是,雪原熊慢慢地抬起来上半身。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这只巨大的灰熊人立而起那一瞬间震撼的场面,就好像是一座横躺的山突然立起来? 又好比说原本温驯的小猫变成嗜血的狂狮一般的错觉。 灰熊人立之后足足有三四丈之高,如果葛生站在它的面前的话,抬起手也不过堪堪能够够到它的膝盖。 熔岩巨兽没有停顿,但是雪原熊已经抬起了一只宽大的残缺的熊掌。 啪! 兰澈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在她的视野中那只自不量力的熔岩巨兽身体骤然停在远处。 它的身体上还在不断流淌着灼热的熔岩,但是再往上。 什么都没有了。 巨熊一掌,便生生拍碎了它从腰部向上的全部身躯,以至于完全停止了它的全部动作。 “这是什么怪物啊。”兰澈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极地熊王。”七夏看着那只巨熊的英姿,淡淡开口说道。 “在我们如今以魔法称雄,武技决胜的时代,很难想像在这样的极寒之地,还有纯粹以肉体力量便能接近天境的恐怖魔兽,在更远古的时代,它们曾经也辉煌一时,给人类的先祖带来无比压迫的恐惧与耻辱。” “只是而今,这种生物早已经在人类的世界绝迹,罗德里格斯竟然无意间奴役这样的存在,真是令人错愕的讽刺啊。” “馆主动手?“兰澈没有接下七夏的感慨,而是淡淡问道。 只要对方是敌人。 只要对方不是罗德里格斯。 再怎么传奇,再怎么珍稀的存在。 都是敌人,都是需要讨灭的存在。 七夏耸肩:”奴家细胳膊细腿的……“ 兰澈点头,然后迈出一步:”那我来……“ 七夏慌乱起来,不顾馆主的风度伸手拦住跃跃欲试的兰姓贵族:”作为一个伟大的绅士,怎么能让尊贵的女士动手呢,我来,我来。“ 这样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平静爬来撞碎熔岩巨兽遗骸的极地熊王,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嘴唇的上沿。 ”抱歉呢,活化石先生。“ 这样说着,巨熊两侧的冰崖慢慢闪出微妙的荧光。 巨熊自然无法理解它们意味着什么,所以行动依然迟缓而平静。 在下一刻,光芒透出了掩盖地冰雪泥石。 火焰与剑气瞬间将那只庞然大物彻底吞没。 七夏回头,不再去看那只已经毫无声息的古老存在,望向兰澈,微微笑道:”现在,你知道它们是如何被近乎灭绝的吧。“ 第67章 很好的女孩 原本七夏的阻击只需要坚持三个时辰便足够了,但是这位绯心馆主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迟迟不肯向傲雪华交班。 与他的前任相比,七夏的战斗确实更加狡猾与无赖。 但是确实更加的有效。 他用熔岩巨兽堵塞道路,不求杀伤,只求自保,在狭窄的地形魔兽无法展开,在个体力量相差巨大的情况下,一只经过加持的熔岩巨兽便能支撑很久。 如果魔兽开始出动那些足够强大的个体,七夏则会有计划地激发事先埋设好的魔纹陷阱,那些他与陌小京共同制作的陷阱虽然过程草率,但是威力却毫无疑问的可以信赖。 就在这样的重复中,这位红发的男孩轻而易举地坚持了四个时辰。 或许是魔力枯竭,或许单纯是考虑实在到了换班的时间,在又一波魔兽大军的进攻被阻挡在巨兽之前,他指尖微扬,一缕红到极致的星火一闪即逝。 他终于发出了换防的信号。 与葛生的狼狈相比,七夏与兰澈显得异常神定气闲,巨大的魔法消耗看起来有些无足轻重。他们顺利地同傲雪华与石枫换班,然后撤回了冰峡上方。 只是在与白衣的公主擦肩的那一瞬间,七夏回头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慢慢滑过。 “我,不放心。” 傲雪华有些诧异,然后微笑。 “一切行动都是有风险的,对吧。” 当七夏真的回到了冰峡之上的时候,那具已经不堪重负地熔岩巨兽轰然倒下,没有神智的魔兽们沉稳而安静地向前,那样巨大可以让任何军队都为之崩溃的伤亡,它们熟视无睹。 没有再一具熔岩巨兽的站起,在魔兽们那灰色的视界中,只有一个浅色的单薄的人形平静地伫立在冰峡的正中。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剑。 魔兽向前突袭。 她便挥剑。 一剑之下,便是世间芳华。 七夏在上方遥遥观望下面闪动的刹那光华,不由摇头,哑然失笑。 “社长真是拼命。” 陌小京立在悬崖边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峡谷中那流畅而完美的力量波动,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此时已经是真正的午夜,风雪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感知与那些许的光亮来判断下面的形式,而不像七夏那一夫当关的熔岩巨兽,只要那一团暗红的光芒不曾消失,便意味着防线固若金汤。 可是眼下夏末友人社眼光最高的两个人,只是遥遥望过去一眼,便有若面睹,立刻明白下方在进行着怎样的战斗,这一方面是他们都对傲雪华的力量有着清楚的认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溢出的波动实在太过于完美。 以至于只是在远方观望,都好像在欣赏绝世的艺术品。 葛生已经在之前喝过热腾腾的肉汤,好恢复自己那已经接近枯竭的体力,此时他也遥遥望着下方的战场,只看一眼,便由衷心惊而胆战。 他看向身边的陌小京,轻声发问:“天道剑?” 是的,天道剑。 作为这个世间对于天道剑最为了解的那个人,葛生一眼便看出下方傲雪华所施展的便是天道剑。 只是天道剑只是一种意旨,一道法门,而非具体的招式,乃至于剑法。 以葛生之能,得到侠的亲授而今不过有一道半的天道剑,星曦如此强大,当日在狙杀叶鸾的时候也只能发出一道划痕。 那一天傲雪华同样展露了天道剑,一剑开天的气势一往无前,但是葛生同样不认为她能划得出第二剑。 然而此时——傲雪华在下面挥出的每一剑。 都像是天道剑。 “天道剑。”陌小京点头。 “你知道的,天道剑最重精气神,疯丫头先前宁愿让七夏替她顶缸,也要独自养气,便是为的此时此刻。但是不同的是,她虽然每一剑都是天道剑,但同样,每一剑都不是天道剑。” 葛生静静聆听,然后若有所思地开口:“剑意?” “是的,天道剑意。”陌小京笑道:“天道剑有两重精要,第一是绝对的意志,无所谓斩切,碾压,亦或是守护的意志,只有在绝对的意志引领下,剑意才能够足够凛然。第二则是与天地相勾连的状态,凭借着意志而驱动天地元气,从而形成完美的一击。” “而今疯丫头只将状态维持在第一阶段,以至于她的每一剑都附加着那种绝对的意志,但是却不勾连天地,从而精气神不泄,所以才有这样的剑锋。” 葛生默默点头,在片刻后才蓦然惊觉,望向陌小京,惊讶之极。 陌小京错愕片刻,才哑然失笑。 “原来你不知道啊。”陌小京温和笑了笑,淡淡说道:“侠当初挑选继任者,那位陛下乃是第一适格者,而你是那第三个人,很遗憾,剩下的那个人便是在下了。” 所以——我才会如此了解天道剑。 陌小京没有说明,但是葛生已经明白了。 所以他只是开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选择拒绝?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陌小京笑着说道:“但很遗憾这个为什么是有的。” “正如我所知,你最初也在迟疑,相对于你来说,当时的我与那位陛下,都有着更多的选择,侠的继任者对我们来说,是无与伦比的机遇,但同样也是庞大而沉重的枷锁。” “所以,我们都拒绝了那个圣人。” 葛生沉默。 此时的陌小京和当初的那个庆历四年春是那么的相似。 他们同样机敏睿智,博学而谦卑,如果真要找一些不同的话,只能说庆历四年春在更多的时候远比陌小京要放肆不羁。 然而此时此刻,庆历四年春已经戴上了帝王的冠冕,遥遥高居在东方的荆棘王座之上俯瞰众生,而眼前的陌小京,他身上的谜团一点都不比当初的庆历四年春要少,那么之后,葛生与他的关系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这个问题葛生并不知道。 也完全不想知道。 所以当男孩开口的时候,他反而轻轻笑了一笑。 “社长大人是很好的女孩啊。” 这几乎是葛生第一次,用女孩来称呼傲雪华。 陌小京点头,笑容温暖:“是啊,很好的女孩。” “只是,和我无关。” 冰峡之下,傲雪华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 她手中是那柄纯白的长剑,无格无鞘的梦境在黑夜中发出若有若无的月般光芒。 看起来并不如何可畏的梦境,在傲雪华的手中,面前的一切纤薄脆弱如一张薄薄的白纸。 梦境乃是一品天境灵器,并且即使在同阶的灵器中,材质属性也是佼佼者,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梦境之上所搭载的魔纹却是往生咒。 这一既不加强攻击,也不提升防御,甚至连辅助功效都少之又少的鸡肋法术,以至于傲雪华自己每次拿出梦境都会吐槽它的这点瑕疵。 要知道,梦境本身便具有破魔的顶级效果,一切魔法屏障在梦境之前几乎都是一挥即破的存在。 只是在此刻,梦境的往生咒反而成了某种意义上最为出色的魔纹。 因为傲雪华展现了足够的强大。 她的每一道剑意都如入腐土一般穿透那些魔兽的身躯,直到没入石壁才宣告止息,然后魔兽便从那些平滑如镜的创口燃烧起熊熊的火焰,那耀眼而温暖的白色火焰,便一点点带走对方仅存的生命。 如果说陌小京的战斗就好像一台人型绞肉机,沉默站在那里,便能够轻易绞碎那些所有敢于来到他身边的魔兽,而傲雪华的战斗,则更像是一座充满未来感的战争堡垒。 目之所及的敌人,都是她要进攻的对象。 在更多人看来,傲雪华的这种战法,更接近于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她的每一剑都几乎达到了她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以至于那些魔兽对她的任何一剑,连一个照面都无法接下,无法接下的后果便是被剑意斩开,随后被剑意所附带的往生咒净化。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傲雪华究竟能够斩出多少剑? 不仅站在冰峡之上远远观望的葛生他们在这样想,恐怕连那在阴影中冷漠观望的罗德里格斯都会心生些许好奇。 傲雪华究竟可以斩出多少剑。 此时的傲雪华,确实是近乎无敌的存在,至少说在这样的地形下,对面那些魔兽,她便是真正的无敌。 虽然在罗德里格斯的控制下,魔兽永远没有士气上的问题,可是即使如此,密集的集群冲锋也不复存在,只是绵绵不断的散阵魔兽缓缓向前。 但是傲雪华却来者不拒,每一剑,都如约带走对方的生命。 无论是力量,准度,还是速度,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还能支撑多久? 她已经站在那里超过了一个时辰,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能够继续地站下去。 只要她能够站在那里,便没有任何魔兽能够来到她的三丈之地。 而在她的身后,连绵的风雪所笼罩的黑暗中,石枫平静地立在那里。 就像一个雪人。 他从最初的战斗开始就这样站在那里,直到此刻,他只在最初的时候与别人有过些许的交谈。 然后更多的是平静到近乎死寂的伫立。 然而此时此刻,石枫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右手。 长时间在雪中的伫立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是他移动右手的动作,却不像那种冻僵之后失去灵敏的样子。 而是——过于沉重以至于移动吃力的感觉。 他慢慢将右手移至胸前,然后开始慢慢吟唱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如果能够听清那些咒文的内容,你会发现,他使用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更加古老的古兽语。 而他的右手手指之间,缠绕蓝色的丝带。 如果你能够观察地更仔细一些,你会发现它们并不是丝带。 它们是一些极其细微的光束与雾气,只是太过于纤微,数目有太过于巨大,一眼望去,就好像是右手间缠绕着质地最为上乘的丝带。 当他吟唱起咒文,那些丝带就开始缓慢地垂下,然后垂落在坚硬覆雪的冰面上。 然后丝线开始向前流动。 这些描述起来非常缓慢的场景,当真正进行的时候,就好像一系列快到眼花缭乱的剪影。 所以对那些冰峡之上的人来说,几乎在刹那之间,他们就感觉到了在冰峡末端突然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量。 葛生回头,看向陌小京。 陌小京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并未回答,而是问向那个红发的男子:“馆主,你知道吗?” “我们的冰男孩想要以一己之力来埋葬对方。”七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面临两个最大的问题。” “他需要时间,相对来说很多的时间。” “以及,保护,足够他完成整个术法的保护。” 葛生沉默之后开口:“但是,这些力量……” “是的,这些力量即使对普通的天境强者来说也太过于庞大了。”七夏缓缓说道:“但是我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他是冰风谷主。” “整个冰风谷的力量,都是属于他的力量。” 葛生不再发问,他开始望向冰峡。 一道蓝色的丝带,慢慢沿着冰峡向前延伸。 这是在冰峡顶端所看到的景象,那么可以预想,这条蓝色丝带的本质。 那是一条大河。 一条包裹着寒冰与光芒,和雾气风雪混杂在一起的蓝色河流。 如果真要给这条大河提个名字。 那么除了九幽,恐怕再无贴切者。 葛生看着大河奔腾着向前而去,所到之处,一片寂静。 大河沿着冰峡而去,然后便将从冰峡而出。 它的面前,便是那些近乎无穷无尽的魔兽大军。 葛生猜得到结局,也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结局。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冰冷寂灭的声音从远方慢慢传出。 “闭嘴。” 九幽冰河停止了流动。 石枫左手紧紧捂住了嘴,但是大口大口鲜红的血沫仍然从手指的缝隙中像是溪流一样涌出流下。 那道声音贯穿了他的身体,神念肆虐。 他拥有目之所及的世界,整个冰风谷在这一刻都是他的后盾。 可是对那个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纸糊的城堡,连手指轻轻一戳,就会轰然倒下。 可是对方连伸出手指都感觉多余而可笑。 他只用轻轻说出两个字,就够了。 第68章 离场的少年 并非夏末友人对石枫没有保护,相反,这种保护反而不遗余力。 他的前方是天道剑全开的傲雪华,锋芒无双,手中更握着一划完整版的天道剑。 他的上方有着三殿下保驾护航,随时随地根绝一切隐患。 这样试图全灭魔兽兽群的行为,必然会引起罗德里格斯的反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哪怕由陌小京与七夏从各自的方式去试探罗德里格斯的底线,但是毫无疑问,石枫的举动绝对是超出底线的行为。 所以这个行动,最大的赌博在于——罗德里格斯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他在试图制造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消耗性武器,并且其本身便长期处于衰弱状态,制造如此庞大的兽群,一方面自然要感慨这个最强亡灵法师的强大,另一方面,这也是他虚弱的体现。 所以,在最初的预案中,罗德里格斯来不及出手,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不过这种结果并不值得过多期待,所以更有可能的,则会是石枫的那个嫡亲的姐姐,石璃出场来制止九幽冰河的行动,这个时候,便是傲雪华的时间。 傲雪华的真正假想敌,便是那个不知深浅的神秘少女。 即使说真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罗德里格斯亲自出手,那么只能依靠三殿下硬抗他的攻击,从而争取时间,完成九幽冰河,或者退一步,保全石枫全身而退。 不过,罗德里格斯的强大已然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以及——他在精神领域的造诣,同样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三天境的划分,天市境专精于能量的规则,所谓的掌控更多在于能量的把控上。 而天市境之上的紫薇境,这种专精便上升到了物质,乃至于可以凭空造物,千劫之中的意劫,便是这种境界的粗浅体现。 而在太微境,作为成圣之前的最后一道门槛,它最大的特征便是精神。 所谓精神,便是思维,便是灵魂。 亡灵法师之所以强者层出不穷,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从他们开始学习魔法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进行着灵魂的探索,所以一旦他们到达紫薇境之后,太微境对他们而言反而不太遥远。 便如而今的罗德里格斯,尽管所有人都判断他此时只是紫薇境的实力,但是当他出手的那一刻,只两个字的发出,随之附带的却是难以想象的精神攻击。 这种层次的迅疾攻击,夏末友人社在场之人,甚至无一人能够阻拦。 就好像风穿过茂密的丛林——一切都在阻拦他,但是一切都对它而言空无一物。 冰峡之中,冰河封冻,石枫不断地咳血,痛苦地几乎要将整个心都要呕出来一样。 但是即使这样,这个少年仍然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眼神之中,那明亮的色彩冰冷而干净。 有若霜雪。 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顷刻截断了他与整个冰风谷的联系。 与此同时,那道冰冷的念力从远方而来,直接抵达到他的面前,几乎震裂了他全身的所有血管。 事实上,对方的这道念力崩碎他整个肺部的血脉,大量的鲜血倒流进入肺叶,然后顺着气管倒灌入口腔,然后被迫咳了出来。 如此一来,他自然丧失了一切语言的能力。 而那道冰冷念力的内容,更简单到了极致。 那就是闭嘴。 石枫此刻心中清醒地如同明镜,如果他不停下咒语,然后马上治愈自己的伤势,引导着血液流出肺叶或者排出体外,那么他只会将肺整个咳烂,并在同时被自己的血液窒息而死。 此时此刻,杀一个近乎天境的魔法师,与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对那个人来说,完全没有区别。 可是——石枫拒绝。 他的左手依然紧紧捂着嘴,依然在剧烈的咳嗽,血液依然不断涌出。 但是他的右手——那条仍然缠绕着丝带的右手,却缓缓动了起来。 无法发声,便无法吟唱一切的咒语。 无法联系冰峡,他便失去了力量的源泉。 但是即使这样,他依然,可以让这条已经诞生的冰河流动起来。 他的右手开始地描画一个古朴的字符。 这个符号非常简单,以至于魔法的初学者都可以认出这个符号。 “破”。 攻击性的单音咒。 石枫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除却魔法,自己的身体并不出色,乃至于孱弱,所以在肺部受损的前提下,他很难坚持太久。 但是画一个“破”字却足够了。 当破的最后一划写就,石枫慢慢放下了手。 一口炽热的鲜血,不由分说打在那个冰蓝的字符上。 这是最古老的血咒,诞生在魔法出现之前,是巫术最原始的形态。 此时此刻,也是石枫唯一可以使用的法术。 字符伴随着血液,慢慢流淌入那条封冻的冰河。 仿佛蛰伏的巨兽慢慢苏醒,石枫听到了隆隆的颤音。 冰河咆哮,那层沉重的坚冰寸寸瓦解,长河解冻,重新奔腾起来。 但是,石枫已经看不到了。 他慢慢前倾,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但是他的身体终究没有倒在冰雪之中,那个黑色的人形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前。 三殿下隐藏在风帽下的面容看不到表情,她静静支撑起那个男孩的身体,然后细微地摇了摇头。 瞬间消失。 傲雪华背后的羽翼张开,她悬浮在冰河之上,平静注视着前方。 重新奔流的冰河正在咆哮着向前涌去,失去了主持者便意味着它们失去了控制。 同样,意味着冰河再也没有弱点。 可是,冰河的尽头开始蒸腾起来。 那蓝色的雾气几乎笼罩了天地。 蒸腾便是力量的消散,便是物质的消失。 傲雪华叹了口气,望向那袭平静伫立在冰河之前的高大无比的灰色长袍。 “罗德里格斯,你最终还是没有满足你的一天之约啊。” 是的,罗德里格斯被迫现身,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那道恐怖至极的冰河。 灰色的长袍猎猎作响,老人的声音从长袍下传出,苍老而沙哑。 “你们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些伟大的奖赏。” 傲雪华淡淡耸肩,微微笑道:“很遗憾我一点都不期待。” “但是我很期待。”罗德里格斯似乎带着冷漠的笑意。 “开。” 他淡淡吐出了轻轻飘飘的一个字眼。 冰峡开始发出沉重的呻吟声,慢慢颤动起来。 在数百年前,罗德里格斯在那场旷世的决战中被击败,肉身被毁,只有灵魂潜逃回了他事先准备的后手之中,苟延残喘下来。 可是那个时候的罗德里格斯,并不敢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曾经的亡魂枢密横压一世,创立亡灵国度,自然有着无数的敌人,那些敌人在面对着身为亡魂枢密的罗德里格斯自然只能谦卑地隐藏自己的愤怒,但是当他已经成为龙骨巫妖的时候,并不足以与天下人为敌。 更何况,他得罪的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存在,并且即将成为圣人的存在。 所以他只身北渡,来到了极北之地,沉默地潜伏了下来。 在那个时候,他来到这个山谷,看到了那道横亘在面前的山脉,高傲如他,不愿意抬起脚步,所以他望着冰川,缓慢道出一个字眼。 “开。” 于是整个冰川向着他分开了道路。 于是他便平静地走了进去,从此,再也没有走出那个山谷一步。 在数百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决定重新走出这座山谷,却发现他曾经打开的那道冰峡中,正盘踞着几只小小的蝼蚁,渴望挑战他的尊严。 于是他给了那些蝼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逐渐发现那些蝼蚁竟然有着超乎蝼蚁的强大,于是他更加感兴趣了。 于是他再次说出了一个“开”字。 冰峡之上,原本夏末友人社众人正在一起进行对石枫的紧急治疗。 兰澈的圣光礼赞,以及来自奥斯皇室的顶级药剂,这样高端的治疗手段,也不过堪堪保住了石枫的生命波动,连让他从昏迷中清醒都做不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在方才那种情形下,那样短的时间里,他是如何让冰河重新动了起来,以至于逼迫地罗德里格斯不得不打破自己的诺言,亲自出面救场。 只是昏迷的男孩并无法向他们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个肺叶几乎被撕碎,作为魔法师根本的识海被重创,重度昏迷,魔力枯竭,这样重的伤势,原本已经可以判处死刑,只有夏末友人社而今的储备,才能堪堪将他从鬼门关拉回。 正当所有人正在进行下一步的应急治疗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了脚下冰峡隆隆的颤动。 被迫的,所有人升空而起,石枫被三殿下携带着,移动到最安全的侧方,葛生望向脚下,不由沉默并震惊到了极点。 冰峡在移动。 它们在继续向着两端分开。 傲雪华站在冰峡的正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不时滚落下来的山石,偶尔有能够威胁到她的石块,便平静执剑斩开。 那隆隆仿佛雷鸣的巨响从山体的内部轰轰隆隆地传来,似乎有无数的岩层被挤压,山体都为之变形。 傲雪华伫立在空中许久,直到两侧再没有一点声音,她才微微笑出声来。 “真不愧是罗德里格斯。” 她此刻站在两条巨大的山脉之中。 两条山脉相距百丈,足够一百队骑兵并排前行。 罗德里格斯站在那里,桀桀笑道:“可曾满意。” 陌小京从天空中徐徐落下,站在傲雪华的身边,微微笑道:“非常满意,多谢枢密盛惠。” 葛生看着这两个此情此景还能笑出声的人,不由摇头。 “真不愧是他们啊。” 罗德里格斯笑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究竟是继续战斗,还是快点逃走。” 陌小京摇摇头:“为什么要逃呢?” 此时已经是清晨,虽然看不到一丝的阳光,但是已经有灰暗的光从天空缓缓洒落下来,可以看到远方罗德里格斯那高大到非人的身形。 “为什么要战呢?冰峡已经不在那里了。” 陌小京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脚下。 “战与不战,峡就在这里。” “枢密您怎么就不懂呢?‘ …… …… 尽管陌小京说出了如此帅气的宣言,可是夏末友人社的情况,却是创始以来最危急的一次。 三殿下早已力竭无法发挥全力,石枫已然重伤昏迷,紫泉出走求援,三个顶级战力同时失去了参战能力,此外还要减去周晹学长与叶青这样没有实战能力的社员。 如此一来,此时能够战斗的,已只剩下傲雪华,陌小京,七夏这三个各怀心思的boss,余下的兰澈充其量只能作为辅助人员,葛生更是只有一记天道剑可以计入战力。 只是,陌小京七夏或许由于战法缘故,此时还有大半余力,但是傲雪华为了掩护石枫的行动,全力展开天道剑的后果便是后继乏力,很难想像社长还有多少可战之力。 而最关键的是,真正的主战派严格意义上只有此时实力大减的傲雪华,如果不是陌小京那句强硬的宣言,此时的夏末友人社,恐怕更多的是在讨论撤退事宜。 毕竟——罗德里格斯证明了他并不遵守誓言。 哪怕是被迫打破的誓言。 虽然仍然无法知晓罗德里格斯直至此时仍然是一种猫戏老鼠的心态来面对众人,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 但是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猫永远是猫。 老鼠永远是老鼠。 猫戏完老鼠。 永远是要吃掉的。 所以只有五人的作战会议,此时开的无比简短而迅捷。 因为会议的核心只有一个。 攻击,然后撤退。 罗德里格斯已经证明了他完全不准备守信,所以和他进行一场规则下的战斗是无比愚蠢的,但是相对的,夏末友人手中还有足够多的王牌,可以制造足够多的杀伤,如果就这样不战而逃的话,之前的那些努力便等于前功尽弃。 紫泉此时应该已经达到了天澜城中,天澜城主的支援也是可以预期的存在。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身后的那些小小的村寨,夏末友人已经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当你有所决定的时候,罗德里格斯提供的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反而稍纵即逝。 所以当战斗来临的时候,尚且能够发挥战力的五个人并排站在了一起,哪怕人数比之前增加了一倍之多,但是面对如此宽阔的战场,一切都显得杯水车薪。 只是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开始了呢.“傲雪华微微笑道。 在他们的远方,无数白色的魔兽开始奔腾起来,向前涌去好像是白色的洪流轰然而至。 傲雪华伸出白净如葱的食指,比作指枪的样子,向着魔兽的群落轻轻开出了第一枪。 便有一朵猩红的花朵慢慢在兽群中开放,便有血肉支离,鲜血飞散。 傲雪华满意地点头,然后右手开始快到极致的连点,就好像一只飞快啄击的啄木鸟。 而在她的前方,瞬间,绽放出一片血色的花海。 第69章 龙骨的手臂 在战斗开始之前,傲雪华曾在冰峡的入口点下无数的种子,所以此时此刻,那些种子终于绽开了无比绚烂的花朵。 花开以生命为养料,每一朵鲜花绽放,便有十数只魔兽被炸得粉碎。 但是当最后一朵花凋谢的时候,眼前的敌人依然无穷无尽。 并不是傲雪华的种子太少,而是因为,魔兽的总量,在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上。 之前近一天的战斗里,除却陌小京最初那段时间满负荷的杀伤,更多的时间里,魔兽的进攻更像是无尽的添油战术,因为面对七夏的时候,再多的魔兽都完全使不上力,而当傲雪华站在那里,淡漠冷酷如罗德里格斯,也不愿意将魔兽白白送上去给她杀。 但是此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进攻的门户不存在了,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不在了,万夫不当的勇士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也只有傲雪华事先埋设好的那些晶石可以有效地杀伤位置靠中的魔兽,但是对于集群冲锋的兽群,哪怕有所伤害,但不至于完全瘫痪它们的行动。 毕竟之前一天一夜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它们有多么悍不惧死,又有多么不知疲惫。 只是当魔兽正式进入冰峡分开的道路时,第二波双重奏才姗姗来迟。 有一只只纤长火红的大鸟从远方的冰壁上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着,然后下坠落向冲锋的兽群。 而在冰峡的另一面,则有剑气慢慢透出了风雪,那是一道道凌厉到极致的气息,刚刚透出,便消失在风雪中。 剑如在鞘中,则锋芒不露。 剑若出鞘,便一往无前。 在原本的预想中,这样的准备会给那些拥挤在冰峡中的魔兽群一些生命的最后记忆,只是却不曾想到,会这样让攻击继续延伸,以攻击那些在平面上的敌人。 只是虽然说时间紧迫,虽然说那两位BOSS的魔纹潦草,不讲美感。 可是——这两个家伙在制作魔纹的时候都记住了一个要点。 皮实耐操。 在战斗中永远有着一万种你想不到的意外发生,正如此时你的防御成了敌人的通途。 可是即使在冰峡分开这样的大动作下,竟然还有着五成的魔纹可以正常激活,那么皮实耐操就成了一个非常救命的属性。 所以当火焰与剑气最终在冰峡的中央汇聚,即使是如此庞大的兽群,也在这样完全不考虑后继的疯狂火力下,为之一顿。 并不是攻击的火力让他们停顿,而是前方倒下的尸体让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 而这个时候,兽群才展示出来它们真正的实力。 那些隐藏在兽群中,默不作声的魔兽们,开始纷纷站了出来。 罗德里格斯的兽群中,并非没有强者,只是对于罗德里格斯来说,对于数量的看重要远远超过个别的精英魔兽。 只是在这样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中,那些不仅有自保之力,更能够庇护周围的存在,便显得尤为珍贵。 正如那只曾经一掌拍飞半个熔岩巨兽的极地熊王。 更多的攻击被兽群中骤然停下的或巨大或瘦小原本在前进中毫不起眼的魔兽用各种手段拦截了下来,从而无法造成进一步的威胁。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有它们是一支真正军队的错觉。 不过也只有此刻,一旦它们冲出冰风谷,就会被罗德里格斯下令向整个雪原分散开来,它们会避开那些守卫森严的巨城,而像蝗虫一样吞噬吮吸掉所经过的一切土地。 而那些被迫在城市里聚集起来的难民们,则会成为罗德里格斯一个又一个精心准备等待他去打开的鲜美罐头。 但是五个人看着那些冲来的兽群,看着它们中的强者纷纷出手来阻挡进攻,却没有人后退一步,反而陌小京和七夏开始全力激发所剩的魔纹,以至于试图遥感那些有所破损但仍可释放些许力量的魔纹来辅助进攻。 尽管这些攻击已经远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奏效。 直到,罗德里格斯阴沉死寂的声音再次在这片天地回响起来。 “你……” 他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便被逼地停下了声音。 因为葛生抬起了手,然后轻盈划落。 天道剑。 那是一道轻薄如霜的细刃,没有人观测到它的形状,但是可以感受到它留下的波澜。 这个世界上,除了侠之外,已知仅有三人可用天道剑。 星曦的天道剑是毫无疑问的最强者,以至于她掌握之后可以一击瞬杀天市境的暗星长老,以至于她可以在数十里外凭借一点气机遥遥锁定,便能够刺杀兰叶的公主,并且击伤当时还处于巅峰状态的三殿下。 其次便是傲雪华的天道剑,她同样是在永夜之城观摩葛生的天道剑所悟,但是她的天道剑更加精巧与凌厉,无论是她在兰流盛会那开天的一斩,还是方才她一人守冰峡时那种千万人吾往已的天道剑模式,都在天道剑之上增加了更多自己的感悟,以至于开发出更多的用途。 但只有葛生的天道剑才是真正的天道剑——虽然他的天道剑是最笨的天道剑。 星曦也好,傲雪华也罢,她们接触天道剑的时候自己的道路都已经大成,所以所悟的天道剑都是结合自己所学施展的。 唯独葛生,他学天道剑的时候是一张完全的白纸,除了那记天道剑,他真的,什么都不会。 所以到现在为止,葛生的天道剑仍然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划。 可是,有时候,最简单的事情反而是最难的事情。 便如在那个熔岩的世界里召唤整个世界的力量。 所以,此时葛生平静地划出了那一道。 在划出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曾想,意念所至,便是斩开一切。 所以,一切被他斩开。 奔跑的魔兽骤然停止。 那不是完全的停止,因为他们的身体还在向前,只是上半部分失去了动力,一边前抛,一边下坠,形成半截完美的抛物线。 而他们的身体下半部分则继续奔跑着,直到甩脱了自己的身躯,分开的切口如水泵一样倾泻出血浆,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体残余的那点力量耗尽,才颓然倒下。 至于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的界限,在与一个男孩的高度,准确来讲。 是葛生抬起的手指的高度。 以至于有些过于庞大的魔兽,葛生划开的部位尚且只到它们的脚踝,这样的伤势虽不至死,但是庞大的体积与四足的残缺,只能徒劳地在那里绝望地哀嚎。 只在罗德里格斯开口的那一瞬间,这一切便平静的发生。 只因罗德里格斯从未知晓,这个世间还有着如此快的剑。 快到连他都只能看到。 而无法去阻挡。 夏末友人社这一套组合的进攻,最终的杀手却是葛生的天道剑。 也只有葛生有机会划出这一剑,傲雪华的那一剑或许可以有这么快,但是绝对没有如此广阔的杀伤范围。 并且,公主殿下出手的话,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她之前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境界,对面的尸巫对她的忌惮基本上是最高的态势,她的任何异动都会引发剧烈的反制,也只有葛生那人畜无害的实力,快如鬼魅的速度,以及简直无声无息的力量波动,才能做到如此的效果。 为了这一剑,夏末友人社发动了所有后招来吸引注意力,这些后招毫无疑问逃不过罗德里格斯庞大的精神力,之所以放任不管自然默认无法决定战局。 而当他所觉察的所有后招都消耗殆尽的时候,便是葛生出手的时机。 原本并没有预定葛生何时出手,理论上,当兽群逼近到身前十丈之内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罗德里格斯既然又要开口嘲讽,所以葛生就索性心无杂念地一划而出。 毕竟,这记天道剑虽强,威力也不过天市境的水准,如果被挡下,绝对不比石枫的九幽冰河更强。 这一划,便是天地清宁。 不过当一划之后,葛生慢慢低下了头。 一记天道剑划下,他尚且能够平静如初。 但是当看到目之所及的魔兽都在那一划之下齐齐分开的残酷景象时,葛生却不由微微捂住了嘴。 直到此时的这一刻,他才些许体会到三殿下在与另一个自己战斗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流露出那么厌恶的神色,以至于放弃了战斗,任由对方处置。 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一回事,但是亲手做下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自己被切碎在自己面前,血肉与骨骼的碎片随着风雪飘扬全身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战斗的质疑感庞大有如山峦。 尤其是那种——我究竟有什么资格去杀比自己更像一个人的自己的那种动摇。 这一种奇妙而悲伤的情绪葛生永生无法完全体会,只是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些。 葛生已经用过了许多次天道剑。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真正的男孩,以至于那一剑斩下的时候他的心中没有丝毫杀戮之意,第二剑倒是全力施为,不过有星曦亲自挡下一道。 所以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尽管拥有那样强大的武器,但始终没有亲手杀过人。 第三剑已经到了熔岩位面,那一记天道剑才是他有史以来最强的一记天道剑,甚至达到了圣人的境界,一剑便足以划开天幕,破开空间的罅隙,但是那一剑的敌人是异域的生灵,没有附加任何意志的攻击也对它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 他的第四剑给了不久前出现的那位圣人,由于境界上的巨大差异,这一剑是唯一没有任何伤害的天道剑,只是让三殿下借以摆脱束缚,看清了那道人形的实质。 而今的这一道是他的第五剑,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半剑。 因为以他目前的水准,只有第一剑能达到精气神最高的水准,第二剑勉力施为,无论是威力还是境界,都只有第一剑的四成左右。 然而就是这只有四成完整版威力的天道剑,让他看清了自己手中究竟掌握着怎样可怕而恐怖的武器。 便如同曾经的那个少女。 她从天空中踏着无形的阶梯走下,仅存的左手划着平直的细线,就好像捻着一张薄纸在裁剪空气。 然而在她的面前,无数森严棋盘慢慢写就,棋盘中的众生皆如凡土。 那个时候的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景象,乃至于不顾一切地去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要杀这样多的人。 可是此时的此刻,他抬手之下,便有更多的生灵被同样的方式杀死,甚至说更加残酷的方式杀死。 毕竟少女的杀戮是那样的干净,死亡者感受不到一丝的痛苦,世界上也不会留下他的一丝痕迹。 可是葛生做不到。 他只能简单地将面前的一切切开,然后任由鲜血流淌,任由无尽的哀嚎塞满天地,任由巨大的尸骸拥堵道路。 而且,这让他清楚地看清楚了一点。 眼前无论是魔兽,还是人类,下场都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只是,魔兽更强而已。 注视深渊的勇者也在被深渊注视,终有一日会变成深渊本身。 直到此时此刻,葛生才真切而悲哀的发现,自己曾经无比厌恶与恐惧的那个人,自己终究也变成了类似的存在。 所以他慢慢蜷缩身子,无力地呕吐起来,之前吃下的干粮此时已经沉入胃底,所以只有大口大口的酸水被他痛苦地呕出。 只是在葛生呕吐的同时,傲雪华已经默默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该跑了。 葛生的这一划过于霸道,尽管说能够如此成功要归功于夏末友人社的战术,但是事已至此,除了撒腿就跑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这一划虽然未必能够全灭罗德里格斯的牧羊,但是恐怕真的十去八九,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罗德里格斯的反应可想而知,再不跑的话,恐怕真要全灭在此处。 关键是,要怎么跑。 陌小京默默向前踏出了一步。 傲雪华微微一怔,然后默默点头,背后的羽翼张开,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兰澈转身,她特有的光翼也随之张开。 七夏微笑着默默倒退一步,只一步,身形便退出数丈之远。 这个时候还放什么狠话,快跑才是关键。 当葛生一击得手的瞬间,他还在怔怔地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彷徨的时候,周围的众大佬已经完全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在下一瞬间,便飞的飞,跑的跑,干脆利落地一个不剩。 原定的作战目标便是狙击魔兽,有谁要和罗德里格斯本人死磕了,要是不是看着罗德里格斯本人抽风,非要定一天一夜之期,之前只要罗德里格斯露面,哪怕试探性地攻击一下,夏末友人社全员也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之所以不逃,主要还是有应对一击的把握与逃脱追击的自信。 只是——罗德里格斯的攻击,也在这一瞬间到来。 那个灰色长袍的巨大身影,在那一刹那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个在中古时代号称最强的亡灵法师,从一开始,就有一瞬间全灭夏末友人社的能力。 在那一刻,仿佛时间都放慢下来。 所有人,哪怕没有面对着他,都不知为何清楚感知到了他的一切行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慢到了极致,以至于像是在看一帧一帧的画面。 精神领域。 展开。 他在长袍下伸出了一只巨大的前臂,那是一只非常古怪而丑陋的手臂,手臂的末端是纠结着的深紫色血肉,而在关键处,骤然变成了纯粹的骨骼。 而骨骼的形状也并非人类的手臂,相比之下,更像是一种已经销声匿迹的神话生物。 龙。 他的手臂前端,俨然是巨龙的骨骼。 在罗德里格斯的精神领域影响下,那一瞬间的时间,对于夏末友人社成员来说,漫长犹如一生。 他们清楚地“看”到罗德里格斯伸出那条巨大而恐怖的手臂,然后饶有兴趣地在五个各自做出动作的成员身上游离。 默默向前踏出一步的陌小京。 带着暂时失神的葛生展翅欲飞的傲雪华。 已经退出一步到数丈之外更打算退出十步百步的七夏。 以及看似最温柔可亲的兰澈,背后迅速张开的奇特光之翼。 他像是宣判罪责的法官,在五个人的身上缓慢地移动,似乎要挑出一个人,来执行死刑宣判。 罗德里格斯三百年未曾现世。 当他真正出现的时候,依然证明他仍是这个世间的最强者之一。 第70章 白骨之花 罗德里格斯在抉择处刑的对象。 在他面前,方才还强大无比的五个人脆弱有如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的意志被控制,神经被链接,只有一个刹那的瞬间,被生生延长到近乎永恒。 而这样的永恒,原本便是罗德里格斯处刑的一部分。 感受死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陌小京突然成为了整幅定格画中唯一的另类。 他那踏出并停留在空中的脚步,毫无征兆地继续迈了下去。 罗德里格斯长袍下的面容慢慢转向了这个少年,正在此时,另一个人也挣脱了定格的画面。 七夏。 七夏的第二步突然踏出,整个人瞬间便到了二十丈之外。 罗德里格斯笑了。 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但是在他的精神领域之内,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种冰冷而讥讽的笑意。 他向着已经向后倒退出第二步的七夏缓慢点了一下。 一根白骨的长矛,飞快地在他的指尖凝结。 凭空造物,相对于精神领域,罗德里格斯的紫薇天境显然要更加稳固。 那是一根奇特的长矛,甚至与其评价它是一根骨矛,倒不如说它是一朵花。 白骨之花。 骨矛的矛杆是一根笔直而纤长的臂骨组成,而在骨矛的末端,是一排婴儿的肋骨。 那些雪白的纤细的肋骨彼此并排在一起,就好像整齐而美妙的白骨花萼,它们彼此张合,极尽优雅。 而在肋骨的花萼包裹下,无数细小洁白的牙齿构成了这朵白骨之花的最后一片拼图,它们密密麻麻地锦簇在一起,便是最为甜美的花蕊。 当这朵精美到近乎艺术品的白骨之花出现在众人的意识之中,并且凭空摇曳开合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出现这样一个想法。 真不愧是罗德里格斯。 只有他那样的存在,才会有时间和精力打磨自己的每一个魔法,乃至于最普通的骨矛在他手中,都能升华成这样一束极尽梦幻的白骨之花。 并且,这样的梦幻并不仅仅局限于外表。 当白骨之花开到极致的那个瞬间,它终于加速,带着一连串的虚影,向着七夏激射而去。 很难描述在这样一个短暂的瞬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就是在这个时间的罅隙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如约发生。 七夏平静望着那束向他而来的白骨之花,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在此刻,黑色的人形慢慢出现。 三殿下站在了他的面前,右手平平伸出,迎向了那朵正面而来的白骨之花。 “嘶!——” 宁静的风雪之中,这样一声刺耳的长鸣骤然响起。 白骨之花撞击在三殿下的手中,黑衣的少女没有移动丝毫。 但是同时,白骨之花开始旋转起来。 那些雪白的肋骨骤然闭合,紧紧抓住了三殿下的手掌,然后细小的牙齿形成的花蕊,开始飞快地旋转着进入三殿下的手心。 罗德里格斯平静地看着那个黑衣的少女,没有一丝的惊讶。 似乎从最开始起,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个存在的出现。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那被花萼所包裹的花蕾之中,三殿下的右手被旋转的牙齿切割开一个细小的孔洞,空洞之下,那无尽的黑暗有如潮水般氤氲。 但是黑衣的少女面无表情,仍然立在那里,右手笔直地伸出,挡在七夏的面前。 那些白骨已经开始向她的身体渗透恶毒的诅咒,力量犹如泉水一般向着白骨涌出,三殿下依然不动丝毫。 只有亲身感受着这朵白骨之花力量的她,才最清楚地明白它会带来什么。 罗德里格斯感受着那从白骨之花处传达而来的纯粹力量,才真正为之动颜。 在那力量的深处,有着令他也感到有种恐惧的东西。 所以,他伸出的龙骨手臂,四根粗大尖锐的指骨轻盈地做了一个弹击的手势。 白骨之花那无数的花萼瞬间脱落,只剩下矛身与顶端细齿的骨矛速度骤增。 三殿下后退一步,白骨之花沿着那个已经被刺穿的孔洞,贯穿而去。 黑衣的少女咬着嘴唇嘤咛一声,整个身体虚幻开来。 她被迫脱离了主物质界。 白骨之花穿过了三殿下留下的烟雾般的虚影,来到了七夏的面前。 贯胸而过。 精神领域。 解除。 葛生在那感官中漫长但相对于真实世界不过一瞬的精神领域中,已经被罗德里格斯强制屏蔽了那关于力量与杀戮的无尽反思,所以当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七夏的身体正在雪地上滑行着。 他的身体被白骨之花贯穿,在白骨之花的巨大动能下,他好像被利箭射穿的枯叶一般,无力地跟随着箭的方向而去,直到利箭最终射在一块突兀地巨石上,方堪堪停下了脚步。 但是葛生在看着这一切的同时,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并不是他想这样做,而是傲雪华抓着他的衣领。 那只巨大的白鸟遁速达到了极限,只在一息之内,葛生便穿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停在了七夏的面前。 葛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红发的少年浑身浴血,白骨之花在带他来到这块巨石之前的时候,完全没有减速,以至于他的身体重重拍在了巨石之上,数条动脉崩裂,以至于全身淌满了鲜血。 而那罪魁祸首的花朵,此时只有短短的一截留在凶手,剩下的早已贯穿身体,没入石中。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形下,这个人竟然还在笑。 七夏开心地低笑着,以至于在场之人都能够清晰听到他沙哑的笑声。 然后他才望向随之而来的傲雪华,笑着说道:“天真******灰。” 白色的光芒笼罩在七夏的身上,可是那温暖而柔和的光在接触对方身体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受到了致命的污染瞬间朽败,化为腐朽的灰色。 兰澈苍白着脸,晃悠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白骨之花。”七夏这样笑着说道,然后低头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了下去:“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白骨哀歌.悼亡】,你们听说过吗?” 兰澈如遭雷击,瞬间面如死灰地咬住嘴唇。 傲雪华却早已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剂银色的药剂,面无表情地想要给他服下。 “莲隐复生剂。”七夏看着那剂药,咳嗽着笑了笑,粉红色的血泡从他的口中吐出:“社长大人给了我,您下次病发的时候自己去砸墙啊。” 傲雪华冷着脸,淡淡开口:“要你管。” “在下确实管不了。”七夏微笑:“只是这药对我没用啊。” 傲雪华冷冷将药剂放在他的嘴边:“至少能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七夏笑了笑:“在下可是想要活几百岁呢,区区几个时辰可看不上。” 兰澈低头,忍不住微微啜泣起来。 七夏的胸口被白骨之花贯穿,全身都是血管崩裂而渗出的血迹,可是偏偏白骨之花留下的伤口是惨淡的白色,非但没有血,连伤口都几乎看不到。 这支白骨的花朵,似乎是长在他的身上一样。 陌小京的一步踏出,没有回头看向身后,而是平静望着那尚且没有离开的大尸巫,淡淡开口:“罗德里格斯,你真的无所顾忌吗?” “曾经是有的。”罗德里格斯没有笑意,沙哑而冰冷地回答:“圣人出世之后,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我也离自己所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我这具旧时代的朽骨,终究无法与你们一起向前。” “当我想通这一点之后,便再无所顾忌。” 陌小京微微叹息,然后抬头莫名地笑了笑:”既然这样的话。“ 这样说着,有淡紫色的雾气,慢慢从他的身体向外渗出。 那是紫色的烟雾,如尘如丝又如霞,缓慢将陌小京的身体整个缠绕,却并不消散。 罗德里格斯第一次发现——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这些紫色的雾气,连罗德里格斯自己探出的神识都可以侵蚀腐化,他虚化的领域与雾气接触的一瞬间,就生生被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是……“罗德里格斯第一次接触到了他认知之外的东西,不由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诘问,随之狂喜起来:”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毒。“ 他的声音瞬间狂躁而激动起来:”世间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毒物,我怎么不曾知道,我怎么不曾找到,倘若我早一点找到,不要太久,只要提前几年找到,我便不需要启动这样的计划了。“ ”这是一种,真正可以杀掉圣人的毒啊!“ 陌小京在云雾中吃吃笑道,此时的社长,连精神都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 ”是啊,这本来就是一种用来杀圣人的毒,你那么早就被潇杀掉,自然不会知道的。“ 这样说着,他在云雾中上前,速度在那一刻到达到了极致,整个人甚至有些脱离了云雾的笼罩,而向着罗德里格斯迎去。 ”因为——它的名字叫做七夕紫蓂啊。“ …… …… ”白骨哀歌要一点点吸收尽我的生命力,再去完整地提取出灵魂,所以并不会很快死的。“七夏缓慢地抬起手,推开了傲雪华递到嘴边的药瓶:”而且我怎么舍得死呢?社长大人的女仆装还没亲眼看过呢,这可是会遗憾一生的事情,死也不会瞑目的啊。“ 葛生有点惊讶到这个时候七夏竟然还敢死贫白烂,不由偷眼看了一眼傲雪华的反应。 不过此时的社长大人,表情却出奇地平静。 傲雪华看着七夏那逐渐苍白的皮肤,那是一种从内到外的苍白,连红色的发丝都有点缓慢枯萎的错觉。 ”好啊,如果你能活下来,下个月我就穿给你看。“ 七夏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他继续慢慢地,用这种最不费力气的语调轻轻说道:”这是耍赖好吧,难道社长大人不应该马上拿出一套现场给我穿好,好送在下上路。“ 傲雪华立刻收好药瓶,站起身来:”你不是要死吗?请便。“ 七夏闻言大乐,用力击掌,不过只击了一下身体就只撑不过,低头重重咳嗽起来——他的胸口被固定在岩石上,怎么看都是呼吸都会痛的伤势,但是,白骨之花却又像是长在胸口上一样。 等七夏终于缓过来一点体力,看着站在面前的傲雪华,微微笑道:”这才是我喜欢的社长嘛,会长拼命了,你们还不快跑。“ 葛生回头望去,不由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 陌小京,真的正在与罗德里格斯战斗。 他全身笼罩着紫色的薄雾,手中的湛蓝巨剑平静如波,罗德里格斯已然被他近身,却不敢接他的任意一招,只能以快到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闪避,但从目前来看,陌小京真的缠住了罗德里格斯。 傲雪华没有回头,只是纯白的面孔微微抽搐一下,然后淡淡问道:”你呢?就把你留在这里?“ 七夏用力点头。 傲雪华厌恶地皱眉,张开右手,梦境长剑慢慢从手心生长出来,吓地七夏连忙摆手,虽然整个人被钉在石头上动不了,但显然求生的欲望相当强烈:”社长,社长,剑下留人,剑下留人,在下没要求慈悲,真的没要求慈悲。“ 傲雪华完全不听七夏的求饶,手起剑落,刷刷两剑下去,七夏的身体便重重从石块的人形凹痕下跌落。 葛生看着大声呼痛的馆主,不由感慨傲雪华剑术的精妙。 社长的这两剑,一剑毫厘不差地削断了白骨之花残留在七夏胸口上的花枝,另一剑弯了一个弧线,竟然神之又神地将七夏从石头里”刨“了出来。 七夏在地上慢慢地爬坐起来,苦笑着摸了摸残存在胸口里的那节花杆,红色发丝的枯萎仍在肉眼可见地进行:”您又吓我。“ 傲雪华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扯住七夏的腰带,转身便要飞起。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被不由分说地打开。 七夏淡淡望着她,目光安静而柔和。 这是第一次,绯心道馆的馆主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就像他那记同样精妙打落傲雪华手指的流火。 ”社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对吧。“七夏箕坐在雪上,笑容微凉:”很遗憾我并不想被你扯着在天上慢慢地死去,这并不符合在下的审美,我可以为你们殿后,也可以协助会长阁下那高贵的战斗,唯独在逃跑中慢慢死去这件事,实在不是在下喜欢的东西。“ ”我来送那个家伙一些礼物,算是我人生的一点遗赠。“ ”不送礼物便死掉,就好像道歉不露出胸`部一样,都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学。“ 这样说着,七夏望向不远处那处诡异的战场,平静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那边的天空。 ”我自己的魔法,落暮之星。“ ”希望你喜欢——罗德里格斯。'' 第71章 求死之人 而在战场的另一面,陌小京与罗德里格斯的战斗却显得古怪而诡异。 纵然天才如陌小京,他在此刻展现的战力也始终没有跨越地境的天堑,依然停留在地境的极致,但是哪怕已经高出陌小京一个大境界,罗德里格斯却始终在不停地躲闪腾挪,始终不愿与对方正面接触。 七夕紫蓂。 这个罗德里格斯隐世前从未听说过的名词,此时成了他最为炽热渴望的存在。 弑神之毒。 罗德里格斯哪怕没有真正与这种毒物相接触,但是他那不断被紫色的雾气所侵蚀的领域,他探出的思维触角一旦与那些雾气接触,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融化成游离的液滴。 这是一种怎样的毒啊。 罗德里格斯一边战斗,一边兴奋地颤抖。 他的身体已然死去,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但是他的灵魂之火,雀跃地好像要飞起来一般。 所以,他一时间忘记了这是他在进行惩戒的战斗,而一心埋进了对这种毒的研究与试探之中,不断用各种手段,来测试这种毒外显的种种性质。 然而在他的对面,黑发的少年表情说不出的诡异,他的表情出奇地冷冽平静,但是眼神中却充满着暴虐,面对这个不断游离躲闪的天境法师,他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对方的动作,毫不留情地进行所有角度的进攻。 …… …… 在战场的另一角,傲雪华看着正冷冷注视着远方战场的七夏,他的胸口只残留着那一小簇白骨的花束,却在汲取着生命与魔力,当七夏低低吟唱起咒文的时候,傲雪华淡淡别过头去,开口道:“我不能徒劳地死在这里,抱歉。” 葛生看着社长大人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此时却显得格外疲惫,他轻轻点头,然后又默默地摇了一下头。 傲雪华并没有看向兰澈,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位奥斯帝国的公主殿下轻轻松开了葛生的衣领,身形慢慢向着后面退出一步。 白色的羽翼缓缓扇动一下,她的身形便出现在十丈之外的空中,再然后便是眼花缭乱的一串疾闪,她便彻底消失在诸人的视野之中。 葛生低头笑了笑:真不愧是我们的社长大人啊。 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便是因为她有不死在此处的自信。 要知道,这里被罗德里格斯完全封锁了魔法的通讯,连空间的罅隙都几乎被全部弥平,除却三殿下那种论外的存在,几乎没有谁能够在这里自由地进行空间的穿梭。 但这位公主殿下终究是例外。 在她离开之前,这位公主殿下最终只对自己垂下了问询,而他的点头,是代替小九那个丫头同意她的离开,毕竟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傲雪华在这场阻击战中,都尽了自己的全力。 而他的摇头,则是拒绝让对方带着自己离开。 那位公主殿下身后的枷锁,要远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要沉重,沉重到让她根本没有随随便便送出性命的自由。 因为——她是奥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原本的作战计划中,一旦他的天道剑得手,那么夏末友人社全员都会迅速后撤,理论上是会在冰风谷的入口处暂时集合,但是倘若情况不允许,那么甚至有在叶夜城最终碰头的极端计划。 只是——罗德里格斯终究还是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强。 身处紫薇的巅峰,却依然残存着太微境的些许权柄,以至于出场的那一刻,就彻底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 若不是陌小京的那一进与七夏的一退,强行将罗德里格斯的精神领域撕开一道缝隙,那么连此时的境地都不会存在。 只是傲雪华已经不能再等,也没有再等的权力了。 她只有离开的义务。 然而这个时候,傲雪华冷冷清清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这位公主离开的是那样的迅疾,以至于她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视野,她的声音才传达到了这里。 “阡陌,你就留在这里吧。” 直到听到阡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葛生才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之前哪怕再如何艰苦的战斗中,那个神秘的存在始终没有出现,哪怕在之前的兰流会中,葛生已经知道那个曾经能与曦彻分庭抗礼的存在此时仍未突破天境门槛,可是在三年前他便能够媲美天市境巅峰强者,三年后的今天,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只会只强不弱。 但是。 葛生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战场,心中明如冰雪。 阡陌再如何强大,终究无法与眼前的这个敌人相抗衡。 否则的话,傲雪华也不会如此仓促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葛生才有听到了苍白的笑声。 七夏低着头,听着傲雪华从远方传来的声音,不由低低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然后他才抬起头,方才已经中断的咒文再也没有响起。 “葛生啊。” 葛生听到他幽幽地对自己说道。 “我们眼前的这个存在。” “真的是罗德里格斯吗?” 葛生迟疑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罗德里格斯的话,这个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死灵法师——强大到真实实力远远超出了本身境界的存在。 七夏点点头,然后那根已经收回的手指重新慢慢地点出。 ”落暮之星。“ 葛生回头望去。 那一望,再难回首。 远方那浓重的铅云突然明亮起来。 似乎有一点极亮又极灼热的火焰,缓缓在云层中燃烧而起。 然后那点火焰,在云层中飞速下坠,灼烧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庞大空轨。 所谓空轨,那便是什么都没有。 那点火焰燃尽了一切云雾风雪,以至于它的轨迹在那一瞬间,膨胀为无比稀薄而干净的真空。 然后火焰向着铅云下的人直直坠落而去。 葛生微微咬住嘴唇。 这是什么魔法? 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魔法。 那究竟是什么等级的魔法? 高阶魔法? 终极魔法? 或者干脆是禁咒? 葛生不知道。 葛生只知道,倘若七夏不用这个魔法的话,他至少还能够活整整一天。 他终于明白为何傲雪华一看他念动咒文,就那样决绝地转身离开。 求死之人,奈何予生。 七夏看着那抹下落的火焰,轻轻咧开了嘴。 他那头火焰色的长发此时已经灰败如燃尽的篝火。 ”真开心,能够拆穿你的假面啊。“ 七夏笑着开口。 在这座盛大的雪原之上,原本分隔这两片雪谷的冰峡在罗德里格斯的一字之下豁然洞开,漫天风雪之中,那一抹亮到极点的火焰,在云中划出一道清晰明亮的轨痕。 落暮之星。 只是一点极亮极热的火焰。 那一点火焰从天穹之上落下,向着罗德里格斯直坠而去。 罗德里格斯恍然未觉,他仍然醉心于对陌小京的“研究”中,对头顶那急坠的火全无应对。 或者说——不屑应对。 当落暮之星最终来到罗德里格斯头顶百丈之地的瞬间,便如同光束折射入温和的水层。 它终于进入罗德里格斯的领域之内。 对于天境强者而言,领域是最终亦是最强的手段,化天地为一域,便等于向着神祗的境界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只是大多数的天境强者,他们的领域并不是无时无刻保持着张开,只有在战斗中才会选择作为最终的手段。而像星曦这样领域极度强大的存在,更是极少遇到能够让她需要开启领域的对手。 毕竟,哪怕天境之人勾连天地,领域之内威能无穷无尽,但是领域却并非无需支付任何代价,就像葛生的天道剑,同样是借助天地之力,对自身全无消耗,但每一记天道剑至少需要间隔十二个时辰,也是此理。 只有极尽强大之人,才有机会在真实领域之外,拥有更加广阔的虚幻领域,这层领域便如呼吸一般轻松写意,终日伴随身畔也无丝毫拖累。 拥有这样领域的人,目前可以确定的至少有两个。 叶夜学院院长林夕自然算一个。 而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罗德里格斯。 毕竟,他是曾经是世界最强者。 这是只有太微境掌握精神领域之后,才有资格窥见的风景。 而在虚幻领域之上,便是唯独属于圣人的世界。 或称之为,神域。 当落暮之星接触到罗德里格斯那扩散在周围百丈的虚幻领域的瞬间,领域便自行变化应对,领域中的每一片风雪都微妙地旋转角度,然后向着那星火苗悄无声息地迎去。 只是看似普通的每一片雪花,其中都蕴含着罗德里格斯领域中的一丝精魄,与火星接触便是吞噬,更重要的是消磨掉火星原本寄托的神魂。 七夏的神魂。 七夏看着远方并看不到的景象,脸上惨淡勉强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的落暮之星,落的便是你们这些太微强者的日暮。 火星在一片片雪花的围剿中毫无征兆地熄灭,就好像被雨水打湿的灯芯。 从始至终,罗德里格斯都没有朝火星看过一眼,而在更加专注地应对陌小京的进攻。 然而就在下一个。 整个领域燃烧起来。 那一星火焰,点燃了罗德里格斯的整个虚幻领域。 这并不是蔓延,而是爆炸。 整个领域,百丈方圆的庞大世界,就在这一个瞬间,整个燃烧起来,那是惨淡的幽白火焰,充斥着视野的每一个角落,而罗德里格斯,毫无疑问便包裹在内。 于是,罗德里格斯身上那袭将全身严严包裹的宽大灰袍,便同时熊熊燃烧,便在刹那之内,燃烧殆尽。 可以想象,那看似衰弱的幽白火焰,真实温度到达了怎样令人窒息的高度。 于是始终站在罗德里格斯面前的陌小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或者说不是人的存在。 这是一具怎样的躯体,在之前陌小京他们都在罗德里格斯的精神领域之内,看清了他伸出灰袍的右臂,那样一只后臂是纠结的青紫色血肉,在关节处却诡异变为纯粹龙骨的巨大狰狞手臂,以此便可以想象在灰袍之内的躯壳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想想是一回事,真正看到确实另外一回事。 当灰袍燃尽,罗德里格斯坦诚站在陌小京的面前,他的头颅是硕大的幼龙头颅,因为这个“幼”也只是相对而言,琥珀色的龙睛平静注视着陌小京的动作,前凸的下颏满露锋利的獠牙。 这是一个勉强还算是人形的怪物,身躯是纠结的血肉被坚固的龙骨在外面禁锢着,除却头部是略有血肉的幼龙头颅,四肢的末端,都是使用龙的骸骨。 陌小京看着罗德里格斯,终于停下了攻击,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恶毒笑意:“原来。” “曾经如此骄傲尊贵的您,竟然也会变成这样丑陋的怪物。” 陌小京同样也在幽白的火焰之中,但是他周身的雾气连虚幻领域都可以腐蚀,当火苗引爆领域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退一步说,即使那些火焰真的向他逼近,也只会成为紫色雾气聊胜于无的养料。 但就是这样丑陋而恐怖的躯壳,却有着肉眼可见的强大与坚韧,在那样炽热的火焰中暴露,质地不凡的灰袍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可是这具身躯却连一点焦黄都没有出现,就好像用烛火在灼烧钨铁浇筑的雕像。 罗德里格斯没有丝毫动怒,这样的攻击对他而言连搔痒都未必算上,他虽然彻底舍弃了人类的身躯,但是崭新的躯壳同样可以算上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身体,可以算是仅凭肉身便足以跻身天境。 他琥珀色的龙睛全无感情,但是面对陌小京的讥讽,出乎意料的开口回应:“当潇毁去我原本的身体的时候,亡魂枢密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我原本就是他最卑微的恶念,才会愿意苟且在这个世界,才会愿意为一个执念,宁愿以这种形态存留在世间。” “所以我才会自称龙骨巫妖,并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承载亡魂枢密的全部因果。” 陌小京点头,然后笑着挥剑:“所以——您还是安心地去死吧。” 这样说着,湛蓝色的长剑一挥而出。 罗德里格斯平静挪移,陌小京的长剑中有着七夕紫蓂的毒雾,所以即使是罗德里格斯,也不愿意正面与之接触。 便在他挪移的那一瞬间,一抹红色的长发骤然闪现在龙骨身躯的背后,黑巾蒙面的阡陌终于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向着罗德里格斯的一条手臂斩去。 他手中是那柄名为皇天的古剑,皇天之下,无人可当其锋芒,几乎没有任何疑问。 龙骨的右臂在剑锋之下齐根而断,脱离身躯落下大地。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样一场绝境的战斗中,竟然还能够有重创罗德里格斯的机会。 然而事实便是这样。 阡陌出手,只一个照面。 罗德里格斯断却一臂。 第72章 结束,或者开始 一个照面之下,罗德里格斯那长近八尺的手臂齐肩而断,露出的切面布满淡紫色的血管筋肉与骨骼,只是这些骨骼的结构显然不属于人类已知的生物,反而更像是精心组合起来的积木。 罗德里斯这具使用坚固锋利的龙骨与充满魔力的坚韧血肉制作的身躯,似乎制造的初衷,便是想要得到一具纯粹而强大的血肉傀儡。 右臂被斩,但罗德里格斯却连愤怒的闲暇都不曾有过,这场自七夏起始,陌小京接力,并由阡陌终结的袭杀,远远还没有结束。 因为,有第四个人出现在了战场。 任秋客,天澜城主任秋客御风而行,在罗德里格斯后退之际,突入了龙骨巫妖的身侧。 按理说,罗德里格斯乃是紫薇境的巅峰,更拥有只有太微境佼佼者才有机会接触的虚幻领域,没有道理,也没有可能被压制到如此地步。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而这一切的起源,便是七夏的落暮之星。 那是一个无比强大而诡异的魔法,或许是七夏自创的,也或者是某位神秘的存在教给他的最后底牌,这种魔法的唯一目的,就是对抗太微境的最强者。 因为——它燃烧的是虚幻领域。 虚幻领域,顾名思义是非常虚幻的东西,无形无质,比神识还要虚无缥缈,如果真要比喻的话,那么只能说,它是神国的雏形。 常规的领域是规则外放,以规则为骨架,能量为砖瓦,为天境强者搭建一座能够在任何地方为其遮风避雨的屋檐,而到了太微巅峰,开始迈出成神之路的时候,那样一座屋檐就往往不能满足需求了。 虚幻领域便是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东西。 它是神国的雏形,也是灵魂的外放。 天境有三阶,从表面上来说,是能量,物质,与精神三重领域,从本质上来讲,天市境是操纵规则的境界,紫薇境是修改规则的境界,而太微境,则是创造规则的境界。 而创造规则,便已然是神祗领域的职能,到了太微境,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半步神祗,虚幻领域如呼吸一般外放在身体周围,虽然没有任何威能,但实质上却拥有一切的威能。 如果虚幻领域还存在,阡陌便无法一个闪现便能来到足够威胁罗德里格斯的距离,相反,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收到虚幻领域的注视与干扰,就好像被关在玻璃匣中的人偶。 简单来说,几乎没有办法可以伤害一个身处虚幻领域的存在。 可是七夏做到。 他燃尽了虚幻领域。 虚幻领域本质是灵魂的外放,而七夏的落寞之星,燃烧的便是灵魂。 当落寞之星进入虚幻领域,虚幻领域便自行应激,对其进行干扰,然而就在灵魂力量与之接触的一瞬间,落寞之星便如同附骨之疽般逆流蔓延,灵魂的流动速度有多快,落寞之星便能够蔓延多快。 所以——在那一刹那间,虚幻领域燃烧殆尽。 天境强者最为强大的地方反而不是他们的力量,而是未知本身。 昔年星曦之所以可以越境战而胜,除却她本身便站在天境门槛之外,更重要的是,暗星有着大量的天境强者,可以时常与其切磋,令其熟悉领域,了解天境战斗的方式。 太微天境之所以高高在上,也是如此——因为这个世间真正的太微天境实在太少,少到屈指可数。 只是——在场的许多人,都真正见识过什么是太微天境。 所以才会有傲雪华那个时候听到罗德里格斯的名字之后便凛然生畏。 所以才会有此时,当确认虚幻领域已经消失的那一刻,所有环伺在旁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全力出击。 如果有奇迹的话,奇迹只会发生在这一瞬间。 罗德里格斯急退,白衣的任秋客执剑悄无声息地临近,罗德里格斯终于举起那只仅剩的右手,无数白森森的骨骼如森林一般在整个冰雪的大地上蔓延生长。 此时此刻,罗德里格斯再也无法平静自若,他终于被迫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那个注定会留在人类魔法史上的奇幻领域。 白骨花园。 无数纠缠生长的白骨瞬间将身处战场前沿的三人分隔开来,陌小京不断挥剑,紫色的雾气侵蚀一切接触到它的白骨,阡陌释放出那鲜红的赤炎,将身体完全包裹,同时不断应对着那些白骨的威胁。 至于任秋客,虽然三人都有能够在天境领域停留的能力,毫无疑问他最为驾轻就熟,淡如雾气的剑域氤氲在他周围,只要生长到那里的白骨,毫无疑问便瞬间化为齑粉。 而他,也是唯一能够在第一时间追击罗德里格斯的存在。 在任秋客的神识视界中,罗德里格斯便是一座苍白的火炬,没有任何事物能比他还要耀眼,所以天澜城主突破无数白骨的阻拦,逆流而上,追随着罗德里格斯的背影,遥遥挥出了第一剑。 任秋客的一剑,便是一剑。 罗德里格斯被迫回头,仅剩的左臂向后平平张开,任秋客的这一剑已经不是凭借领域的自行运转便能够抵挡的存在。 无数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彼此纠结着,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堵厚达数十丈的白骨之墙。 一剑方斩落。 白骨之墙被破三十三丈五尺。 任秋客面无表情,继续随之跟上。 罗德里格斯右手抬起,轰然落下。 仿佛整个世界的天空都随之下落,无数根白骨之矛,无数朵幽魂之火自四面八方袭向追击的城主。 正在此时。 有少女轻语在他的身边。 “结束了。” 罗德里格斯诧异回头。 这是第一次,他的龙眸中清晰看到了不可思议。 那铺天盖地生长的白骨森林,就那一瞬间,轰然粉碎。 白骨花园,只盛开了十三个弹指,便宣告破碎。 黑衣红发的少女安静立在他的身后,右手平伸。 那里,是一束黑到极致的简洁手链。 “千羽千寻。” 少女轻轻念出了咒语的名字。 一个青色的绒球缓缓浮现在空中,然后仿佛有人向它吹出一口气,绒球如蒲公英一般向前飘散。 直到这时候你才看清,那个看起来毛毛糟糟的绒球,竟然是无数青色的羽毛所堆成的。 罗德里格斯狰狞的幼龙头颅第一次露出惊惧的神情,然后,那些纷飞的羽毛如一道道闪电,穿头而过。 无论巨龙的头颅是多么坚固的存在,然而,这个世间总有无视质地便能够切割万物的东西。 不是皇天或者幻灭,而是眼前这纤弱的羽毛。 其名千羽千寻。 人类有记载以来最强的攻击魔法。 束影链第四颗链珠所记载的魔法。 幼龙的头颅被彻底绞碎,连一点骨肉的残渣都没有留下。 然而,制造这一切的三殿下,脸上却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有笑声,有歇斯底里的疯狂笑声,开始回响在这座冰雪笼罩的山谷。 绝望,纯粹,而又无比欣悦的动听笑声。 三殿下看着那颗头颅被粉碎之后,在臃肿的身躯中露出的纤细面容,淡淡开口:“你,又是谁?” 无法想象,被千羽千寻贯穿的头颅还会有事物存留,然而眼前的人,却非但存留,而且连一根发丝都没有被划伤。 那个面孔有着灰色如同云翳的眼眸,长如帷帐的延绵灰发,她面容清丽但又枯败,便是她。 在那里歇斯底里地狂笑着。 “我是谁?” 当她的笑声终于止歇,她才冷漠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我便是天钟祸骨。” 第73章 我于人间全无敌 黑衣红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对她而言,连颦眉勾唇这样细微的表情都是极为新鲜的体验, 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反应。 听到对方的回答,她慢慢翻转手腕。 那自她面前激射而出穿透幼龙头颅的无数羽毛,在飞离三丈之后,轻盈打了个回旋。 方向回折,向着依然巨大的目标整个奔流而出。 灰发的不知名少女轻轻回头,看着那些青色的羽毛,毫无动作。 在下一刻,羽毛便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 静止。 三殿下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些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不知为何在虚空中骤然静止,然后便仿佛钢制的刀刃直直砍向金刚石的墙壁。 钢铁的坚硬在这个时刻变成了彻底的讽刺。 正如那些在肉体上锋利且坚硬无比的刀刃在金刚石面前卷折乃至变形,那些锋利的羽毛,慢慢在无形的虚空之中被抹去了每一个根颤动的绒毛。 这些绒羽都是无比纤细而纯粹的风,可以插入最微小的缝隙,然后用自己的震动毫不费力地将空隙扩大。 然后此刻,面前的虚空没有任何罅隙。 三殿下微微吐息,然后终于开口:“绝对领域?” 在天境诞生之后的世界里,人类对于领域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一个强横的领域,几乎是一个天境强者最大的依仗。 然而,哪怕有越来越多的领域诞生,可是有一种领域始终都只存在于假想,而从未真实出现在这个世界。 这个假想中的领域,便是绝对领域。 在设想中,这是一个排斥一切的领域,因为排斥一切的物质,精神,能量,所以没有一丝规则可以在其中逗留。 然而,正因为排斥一切,从而可以产生另外一种结果。 绝对防御。 而眼前的少女,她所使用的防御手段,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都与那个假想中的领域不谋而合。 灰发的少女回头看向三殿下,淡淡点头:“罗德里格斯也这么叫它,想来是不会错了。” 这样说着,她轻轻扭动了一下脖颈,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她的身体不过五尺,整个被包裹在那具庞大的龙骨傀儡之中,此刻当她抬起手臂的时候,便如同从厚重的盔甲中缓缓拔出利剑。 她直接在内部将傀儡身躯撕裂出一个小小的创口,将那只手臂取出,然后她似乎不满意这样做的速度,而不是因为撕裂身躯所要消耗的力量,于是便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 三殿下听到了清晰的脱节声,就好像关节脱离,就好像机括打开,那具庞大的,沉重的,坚固的躯壳整个地脱离了少女的身体,然后笔直的下坠向冰雪的大地,良久才听到那声如同地震雷鸣般的闷响。 她终于完全地现身在这个世界,不带任何的面具与枷锁。 然后她露出一个极轻的笑意,看向三殿下:“你为什么不问我,罗德里格斯到哪里去了?” 三殿下轻轻摇头:“这并不是我在意的事情。” 少女哈哈大笑,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才有那种疯狂而纯粹的凛冽意味。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不要杀掉你啊。” “所以,你便排在最后好了。”少女这样轻轻说道。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便在三殿下面前骤然消失。 任秋客,阡陌与陌小京分别悬停在空中,呈三角之势。 在方才罗德里格斯的连续逃逸之中,他最终展开了白骨花园,成功将陌小京与阡陌完全牵制,只有任秋客还稍有余力,方能展开追击并且划出一剑。 不过当任秋客最终也被暂时拦住之后,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对罗德里格斯的感应。 然而就在此时,白骨花园瞬间崩溃。 这意味着,要么有人整个破碎了领域,要么领域的主人已然死去。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远方对峙的二人。 那个时候罗德里格斯的龙头依然被粉碎,所以他们都听到了那绝望而欣悦的大笑,可是对两个人的谈话,他们却都没有听到。 这与距离无关,只与女孩的态度有关。 随即,那具尸骸整个坠落大地,留下一个小巧的灰发身影,三人不语而同都有一点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少女已然平静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见过城主。”少女看着任秋客,恭敬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不过,配合她的表情,讽刺的意味远远大过尊敬。 “虽然,我想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她白衣,赤足,灰发,灰眸,肤色是一种古怪的苍白,面容尚且清丽,但说绝美便完全搭不上边。 “你是?”任秋客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少女。 “石璃。”少女简洁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按照你们的说法,称我为天钟祸骨也没有任何错误。” 任秋客精神骤然绷紧,但是对方尚且没有攻击的意向,所以他便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请问,你和罗德里格斯究竟是什么关系。” 石璃微微侧了侧脑袋,似乎思考了那么一下:“我是房东,他是住户,不过付不起房租,现在正在住黑牢。” 她开口笑了笑,似乎满足自己的比喻:“这么说你们大概能懂了吧。” 阡陌冷冷望着她,不为所动:“你就是罗德里格斯武器的原型体吧,只是,似乎最终连罗德里格斯都没有办法控制你。” 石璃似乎精神不错,所以很愿意和他们说一些闲话,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做了:“中间有一步出了问题,所以我们争房东争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输了,不过还赖着不愿意走,我便和他打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赌。“ ”有一群蝼蚁堵在我们的门口,他如果只依靠我们的羊群便能够扫清这些蝼蚁,我便考虑让他长久住下去,但是如果做不到,那么很不幸他就要去住黑牢。“ ”不过,你们比我想象的极致还要出色,竟然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击败那个已经虚弱不堪的废物,作为奖赏,我不得不亲自来为你们送行。“ 任秋客皱眉,第二次挥剑。 敌人就在他面前,所以他挥剑然后递剑。 长剑送出一丈,任秋客前移一丈。 然后长剑在少女的面前寸寸破碎,却没有递进分毫。 石璃看着虎口被长剑反震出血的天境剑客,笑容清苦:”城主,曾经我希望您来救我,但是您没有做到。“ 这样说着,她向着任秋客伸出一只手。 她出手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周围的人只看她刚刚抬起手掌,她便已经将手平伸过胸。 白色的齿骨从虚空中浮现,然后交织。 它们穿过了任秋客那无坚不摧的剑域,然后抵达剑客的身体。 ”您。“ ”罪该万死。“ “您。” “罪该万死。” 少女的台词字面上隐藏着深刻的恨意,然而,她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却风淡云轻。 在那一瞬间,任秋客甚至有些恍惚。 她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任秋客从来没有听说过石璃这个名字,可见她在相当小的时候,便离开了石家祖宅,自己离她最近的时刻,大概是自己救下皓月的那段时间吧。 那个时候自己身处在破境的关口,如果有一个紫薇境的对手作为磨砺,临阵破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罗德里格斯那个时候还处在虚弱阶段,连皓月都可以凭借秘宝逃脱,如果自己能够破境再加上任家历代传承的灵器,纵然仍旧无法抗衡罗德里格斯,但在暗处做一些事情,却是足够的。 比如说,毁掉甚至救下罗德里格斯培养的那些素体。 但万事没有如果。 出于种种顾虑,他没有直接询问皓月的受伤的缘由,因为某种程度上心知肚明,皓月也出于自己的考虑,放弃了对那位大尸巫的报复。 况且即使他们那个时候便坦诚相待,自己愿不愿意以身犯险,终究要打一个问号。 龙骨巫妖一直在北境收集资质优异的素体,这从来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秘密,所有和他有联系的大家族,都会主动送出甚至让他挑选自家优秀的孩童,而其中最为积极的,便是天澜石家。 天澜石家那场名为培养精英实为罗德里格斯选拔素体的行动,任秋客的眼线一直有汇报,但毕竟是别人的内务,石家又在天澜地位稳固,他没有理由去干涉。 直到那场意外发生之后,石枫横空出世,再加之皓月一直在关注龙骨巫妖,便趁势接管了那些剩下的孩子,也正是因此,皓月与石枫之间才会慢慢产生一些交集。 但依然与自己无关。 没有谁会去招惹一位紫薇巅峰的恐怖存在,即使不知道他是罗德里格斯。 任秋客不由想起了潇的那个预言。 “有云,愚昧与恐惧酿造苦涩的毒酒。” ”有云,侍奉死灵者唯有尸骸。“ “有云,若将天地钟爱的生灵献祭给魔鬼,他的白骨将化做世间的灾祸。'' “其名曰:天钟祸骨。” 那个下令屠灭石氏一族的大人物,并不是罗德里格斯。 而是眼前的石璃。 她亲手屠尽了她的全部族人,只因为他们将自己抛弃在那片雪原,也因为,侍奉死灵者唯有尸骸。 按照那位白猫的预言,天钟祸骨出世之后,她会第一时间毁灭整座天澜城,自己也会顺理成章地殉城,而在之后,她将会将死亡遍布这片广袤的雪原,将其化为死灵的国度。 随后方才觉察的兰叶帝国以倾国之力与之开战,精锐尽出的前提下,虽未战败,但难言胜利,直到林夕被迫出手,亲自与天钟祸骨交战,才迫使她停下了向西扩张的步伐。 虽立于不败,但无法伤及对方。 此时兰叶半壁江山都已经被她的死亡所占据,可是她却从未有止息之心,连休整都未曾,便直接向南侵占斯特帝国。 祸水东流,天启帝被迫迎战,他们在偃师城外,再度大战。 在这场战斗中,天钟祸骨最终陨落,但作为代价,天启帝最为倚重的妹妹也一同战死。 随后,天启帝下令屠尽偃师全城泄愤,并举倾国之兵对兰叶帝国宣战。 再然后,兰叶帝国倾覆。 这样的未来,只是听那些苍白的话语就感觉冰冷彻骨,可是当时,任秋客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姑且相信。 可是当自己亲眼目睹所谓的天钟祸骨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切真的有可能,或者说,必然发生。 不仅是因为她已经全部继承了罗德里格斯的遗产,拥有了那位寿数难以估量的至强者全部的记忆,更因为她是真正被天地钟爱的人。 在她被献祭给恶魔之前,她或许会成为未来圣人的希望,但是当她被世界湮灭最后一丝希望之后,她选择了封闭一切,于是,世界再次给予她回应。 那就是绝对领域。 无人能击破她的绝对领域,甚至连圣人都渺无希望。 这样一位吞没世界来作为自身养料的天钟祸骨,只会越来越强,直到世界吞噬殆尽之日。 更绝望的是,看不到任何阻止她的希望。 强如林夕,也只能让她退回雪原,任秋客无法想象,那位东方的帝王如何可以杀死这位看不到弱点的天钟祸骨,可是他在战后仅仅只是为了泄愤,就选择毫无理由地屠尽一座大城,便可以猜想那场战斗有多么残忍冷酷。 可是——可是有位公主会阻止这一切。 那只白猫说。 任秋客原本不会相信,可是在那一瞬间,他莫名相信了白猫的话。 然后他默许了叶青前往这座雪原。 而此时此刻,他的领域被入侵,那些白色的齿骨甚至无视剑域的威压。 在死前的这一瞬间,任秋客回想了许多许多,然后才想起那一袭白发。 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意。 而在阡陌的眼中,从任秋客递出那一剑到剑身节节寸断,石璃完全不讲道理的绞杀攻击已经即将贯穿城主身体的那一瞬间,黑衣红发的少女骤然闪现。 她面无表情地抓住任秋客的肩膀,无视衣袖瞬间被齿骨切割露出了白皙纤细的手臂。 连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间隙,两个人从那一处空间彻底消失。 齿骨交叉穿梭而过。 阡陌叹了口气,看向仍被紫气包裹的陌小京:“我感觉公主让我送死不地道啊。” 无视任何攻击的防御,随手便能穿透堪称攻守皆号称顶级的剑域,这样的对手,看着都想转身跑路。 陌小京没有理会阡陌的吐槽,手腕翻转,便要尝试进攻。 阡陌却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诡异笑了一下。 在下一瞬间,他出现在了陌小京的紫雾之内。 那是怎样恐怖的毒素,罗德里格斯已经充分体会过了,可是此时,阡陌顶着那层鲜红透亮的赤炎,竟然硬顶着穿了进去,然后不由分说地一记皇天剑柄敲在陌小京的脑后,陌小京回头怒视阡陌,还来不及开口,阡陌便是毫不讲道理的第二记剑柄重重砸下。 陌小京昏厥过去。 紫雾如同一朝遇风雨,迅速回缩如陌小京的体内,阡陌单手揽住陌小京,端详着对方被毒素折磨地微微扭曲的面孔,摇头笑了笑:“我家公主让你拼命,可没让你送死啊。” 这样说着,他凌空将陌小京抛出,叫了声三殿下,便见红发少女骤然在那里闪现,双手将陌小京接住。 阡陌看着那位体型娇小的少女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抱着陌小京,不由又叹了口气:“好想手边有影纱啊。” 三殿下接稳陌小京,向着阡陌微微点了下头,身体骤然消失在原地。 情况有变。 此时的对手,全部拼命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去伤及对方,只能能跑几个算几个了。 阡陌叹息着回头,看向只对任秋客出了一招便袖手旁观的石璃,方才倾尽全力围杀罗德里格斯的四个准紫薇境的强者,只一瞬间便剩下自己一个。 “石璃小姐,能放在下一马吗?” 石璃微微侧头,似乎有那么一丝笑意:“你觉得可能吗?” 阡陌用力点头:“绝对可能。” 第74章 白骨花园 在一切发生之前,七夏放下那根指向天空的手指。 当他看着苍白的火焰燃尽远方天际的时候,不由咳嗽着笑了笑,然后转头问葛生:“为什么那个罗德里格斯面对石枫的时候不愿下杀手,而到了我就这么倒霉。” 葛生没有想到七夏竟然还会计较这样的问题,不由呆了片刻。 是的,石枫虽然伤重,但毕竟还在能抢救过来的范畴,不像馆主您,被一下手就是无法可救,葛生苦笑着勉强和这个垂死的学长闲谈:“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激怒他吧。” 七夏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哪有姐姐杀弟弟的道理啊,只可惜我没摊上这么好的亲戚。” 正在这个时候,黑衣红发的少女平静浮现在三人面前,淡淡道:“抱歉。” 葛生自然知道她抱歉的是那个时候没有帮七夏挡下那一矛,不过七夏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三殿下:“必须要走?” 三殿下静静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将手伸给了对方,同时回头看向葛生和兰澈:“抱歉我看不到结局了,不过不看到比较好,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实在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似乎他知道自己时间紧迫,话便说的格外迅速,等到最后一个字节说出口,他与三殿下便消失在旷野。 葛生看了眼兰澈,咬了咬嘴唇,刚要说话,却看到兰澈静静指了指他身后的天空。 葛生回头望去,看到了如森林随风起伏的白骨之林。 “这是?”葛生不由问道。 兰澈莫名苦笑,然后拉住了葛生的手。 “白骨花园。” 这样说,她背后的光翼再度张开,带着葛生飞速向远处滑行而去。 远离那处战场,是最正确无误的真理。 …… …… 石璃听到阡陌那样没下限的回答,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黑衣蒙面者,说:“那你为什么不尝试逃呢?” 阡陌只是反问:“您会让在下逃吗?” 石璃不由轻声笑了笑:“我真是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样说着,她的左手轻轻扬起:“其实你高估我了,就目前而言,除了绝对领域,我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 阡陌苦笑:“您这样说,是这么瞧不起白骨花园吗?” 石璃重新展开了白骨花园。 只是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白骨花园。 白骨花园的根本法则是生命法则,在罗德里格斯的手中,死亡与生命完美融合,那些象征着死亡的累累白骨,在他的领域中便好像植物一样可以自由地生长延伸,这种化死为生的法则修为,让他被称为最不可思议的紫薇境。 所以之前罗德里格斯被迫展开领域的时候,只要一眼,所有人都认定那是白骨花园,否则没有人的领域中可以有这样自行生长并随着领域缔造者的思维起舞的白骨森林。 但是,白骨森林,终究不是白骨花园。 石璃的领域再度张开的时候,这片因之前大战伤痕累累的雪原之上,开始慢慢萌发出一星一点的细小芽孢,每一朵芽孢都是精致而纤细的骨骼,它们自行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节开花,绽放到极致,然后结出新的种子。 更有一颗颗苍天的古树拔地而起,每一条垂下的枝干都是晶莹剔透的白骨,古树下芳草兮兮,那些柔软的白色细草,无一不是最纤细而柔嫩的骨膜。 更有河流缓慢在白骨的世界缓慢流淌,它们自领域的尽头而来,在广袤的土地停留便是湖泊,流动便是溪流,跌宕便是瀑布,尽头则是海洋。 而那些河流中流动着的,湖泊中积聚着的,溪流中跃动着的,瀑布中跌落着的。 皆是灰白色的骨粉,源源不懂,永无止境。 和这样精巧奇异自成世界的白骨花园相比,之前罗德里格斯张开的白骨森林简直就是一堆拙劣的积木世界。 当阡陌开口的那一瞬间,地面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根草,都不约而同地转动芽尖,默默看向阡陌。 阡陌无视那无数白骨如有生命的注视,只是稍稍感慨。 这次才是真正的白骨花园,被潇誉为虽不是圣人但犹胜圣人的绝妙领域。 能够创造打磨出这样领域的存在,罗德里格斯原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甚至说,在三圣诞生之前,他才是这片大地亘古以来所孕育出来的最杰出人物。 哪怕是潇和他最终死战一场,也只是纯粹的理念不合,无关道德上的冲突,在之后的数百年岁月里,潇虽然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及过这位曾经的世界最强者,可是私下里,她还是对那个人赞叹并且惋惜。 然而世事终究难料。 罗德里格斯的残魂终究还是逃了出来,并且在爱恨之中复仇的火焰一旦燃起便从未止歇,他通过扶持冰原上的众多家族,得到了数不清的资源与素体,他通过寄宿与转移灵魂,从而将那些杰出的素体变为一种纯粹的消耗资源,来为他延续无尽的生命,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向潇报复的手段。 然后他遇到了石璃。 当他意识到石璃拥有绝对领域潜质的时候,一直在酝酿的想法终于萌芽。 那便是将石璃打造为最为优秀的素体,激发出她最大的潜力,然后凭借这具素体的力量,来真正向潇完成他的复仇。 只是潇早在数百年前就看到了今日的景象,罗德里格斯非但无法控制石璃,甚至会反被石璃吞噬,所以她留下那样的预言,一方面是为了警告天澜城的家族们,而另一方面,未尝不是提醒罗德里格斯。 他所想要的终究不会得到,最后诞生的,只会是吞噬世界作为养料的天钟祸骨。 作为奥斯帝国出身的人,罗德里格斯曾经的同乡,阡陌也一直以为罗德里格斯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然死去,可是当真正发现这个真相,他只有无尽的感慨惋惜。 所以阡陌没有看向身下那自行起伏有如活物的白骨花园,而是望向石璃:“你恨罗德里格斯吗?” 石璃很意外听到这个问题,所以她压下了领域原本将要爆发的进攻,微微笑道:“最初只想将他一口一口吃掉,但最后真正做到的时候,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只有得到他记忆的那一刻,才会有一丝甘美的喜悦。” “某种意义上,我们还真是一样的怪物,所以那一刻真觉得与有荣焉。” “所以呢?”石璃笑眯眯地看向阡陌:“你可怜我了吗?” 阡陌笑了笑,认真说道:“在下,没有怜悯您的资格。” 然后他转身,望向南面的天空。 “公主殿下,您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死掉了。” “救命啊!” 第75章 决一死战可否 当阡陌那声穿透云霄的呼救传遍整个山谷,连正在远离战场的葛生都不由回头。 正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前方那迅速聚拢的庞大力量。 就好像洪荒的巨兽正在缓慢苏醒,抖动身躯。 战场之中,石璃有些意外地看向阡陌,眉头皱起:“你们竟然还有后手?” 阡陌讪笑道:“我也很意外,其实在下只是瞎喊的。” 石璃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不过你瞎喊都能喊出这样的东西,连我都不免有些佩服。” 这样说着,石璃巧笑倩兮:”你可以走了。“ 阡陌没有一丝犹豫,连确认对方话语的兴趣都未曾拥有,直接身形虚化,连续破空而逃。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小段时间里,石璃已经数次要直接动手。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撑下石璃的一次攻击。 石璃看着阡陌远去,果然连一点阻拦的意愿都未曾展露,她静静望向远方:”公主殿下,您如果不出手,我可以保证让你带着自己在意的人安然离开。“ ”很抱歉呢。“叶青的声音从整个雪原回荡而起,她的话语安静中带着些许的憔悴。 ”我从来,都是一个笨蛋的说呢。“ 在冰风谷的另一面,叶青经过两次的试运行,终于咬住嘴唇,让魔力彻底流淌遍整个法阵。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而复杂的法阵,每一道纹路都是由她亲手用流霜匕首刻下,连一丝一毫的谬误都不允许产生,在过去的半年里,她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在这个法阵之中,以至于她的阵法常识,在这段时间里在纸上谈兵上飙升到一个接近顶级的水准。 正如她在天澜城外,一眼便看出了天澜城所维持的法阵。 可是即使是叶青,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要这么快,便真正使用这个阵法。 当魔力在阵法中流淌,阵眼下那一颗颗由爆裂晶改造的晶石一颗颗毫无征兆地破碎,其中蕴含的力量被阵法瞬间压榨一空,只余下如白骨般苍白的晶石粉末。 便仿佛神灵苏醒,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要耗尽不可计数的牲飨。 当魔力终于运转一周的时刻,阵眼下的所有晶石尽皆粉碎,它们被抽取的魔力开始向着整个阵盘扩散,这个时候,才有更多道璀璨的光芒破空而起。 支撑这道阵法的,远远不止那五百颗人造晶石。 叶青加入了更多的东西。 那是她自兰叶秘库中带出的天境晶核。 只有这些能够自行运转犹如呼吸般牵引魔力潮汐的存在,才能够更长久地作为阵法的枢纽,让这个法阵更为持久的存在。 到此为止,这个尚且没有展露任何威力的阵法,消耗的资源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如果单纯换算的话,你可以理解为,仅在几个呼吸之内,能够维持十万大军半年的粮草,便被燃烧殆尽。 叶青终于呼出一口气,咬着牙开口:”恒天之阵,启动。“ 法阵光芒大作。 她胸口的千叶流碧绽放出璀璨绿光,向下注入了脚下法阵之中,那道在冰面上刻下的庞大法阵,骤然从冰面上升起,纹路如金玉般烨烨生光。 它向下勾连大地,向上则将无尽的光芒注入了叶青体内。 叶青咬紧嘴唇,忍受着那几乎要将全身撑爆的恐怖力量。 然后,她的背后,缓慢探出一根细小的触角。 那不是触角,而是魔力的聚合体。 叶青跪倒在法阵上,背后的触角骤然生长,然后向着天空延伸。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是一条绵长的光翼,纯粹如同鲜血般的殷红,它直接插入了天空那无尽的铅云之中,再也看不到尽头。 然后是第二条光翼,这次是如最晴朗天空的靛青色泽,它随着第一条光翼而上,再次没入无尽的烟云之后。 葛生望着那连贯天地的恐怖景象,终于叹息出口:“恒天之阵啊。” 石璃等待着阵法的彻底展开,出乎意料地没有一点干扰的兴趣,她只是淡淡开口:“何必呢?” 叶青笑了笑,此时恒天之阵尚且没有完全展开,但她身上的力量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完全超越了那个时候勾连整个冰风谷的石枫。 “我想唱首歌,您要听吗?” 这样说着,她没有顾忌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低着头,缓缓哼唱起了一首韵律奇特的歌谣。 然后,这首歌谣在整个雪谷慢慢回响。 “人们为什么要彼此伤害 刀剑与弓矢 鲜血漫出的未来。” 第三道光翼紧接着破体而出,这次是洁净而深邃的海蓝,它甫一出现,便平平向着天地尽头延伸而去,仿佛一道没有尽头的海岸。 “人们为什么要彼此伤害 莫非只有 仇恨与咒骂无法更改。” 第四道光翼,这次是朴实无华的深黄色,它向着天地的另一面延伸而去,与旷野平齐。 “人们为什么要彼此伤害 假面下的告白 无人理睬” 第五道光翼,是洁白如雪的光束,它停留在天空与海洋之间,游动不止。 叶青体内的力量终于得到了宣泄,她站起身来,五条已经展开的光翼缓缓游动,整个人便带着那个巨大的法阵浮空而起。 歌声依然没有停止。 ”谁在等待 等待战死在冰原上的男孩“ ”谁在缅怀 缅怀黄泉下幽魂模糊的神采“ 第六道光翼,漆黑如墨的死亡之翼,终于缓缓自她的身体之中抽出。 ”究竟是谁 留下这满地的尸骸“ ”又是谁 倾覆赤红的血海“ 叶青哼唱着浅吟低唱的歌,她终于和石璃平视,相距数千丈之远。 ”我站在败落的高台 看夕阳染红暮霭。“ 最初那两条连贯天地的光翼骤然向下撕裂,将整个天空的云翳搅成云絮,风雪骤止,日光从九天之上澈下,照落在身背六道光翼的叶青之上。 她脚下是那道巨大的金色法阵。 “石璃,或者无忧骨。” 叶青远远望着那个冷冽幽深的少女,平静开口:“决一死战可否?” 第76章 恒天之阵 恒天之阵。 也便是叶夜学院最为根本的守护大阵。 包括那三十七座白塔在内的所有建筑,从本质上来说,都不过是恒天之阵的一环。 毕竟,那是月佚所完成的大阵,而大针真正的假想敌,则是那群高踞在彼岸冷眼旁观的神灵们。 “因为你太弱了啊。”那个时候,庆历四年春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说出的话语始终萦绕在叶青的心头,更无力的是,那个家伙说的还是最毋庸置疑的事实。 庆历四年春在那场聚餐的结束之后,亲自带着叶青通过了由月佚亲手留下的暗门,进入了传说中的学院秘库,在秘库的最底层,叶青见到了完整的月佚笔记原本。 即使是叶姓皇族,也不过是攻取叶夜城之后,采用了诸多手段,抄录下一份完整的副本罢了,叶青虽然年幼时曾经有幸看过其中的些许章节,但终究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 真正给她带来改变的,还是庆历四年春在数年前离开冰屋之前,随手留下的那卷薄薄的手抄本,其中记载的万物之理与空间神术,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价的瑰宝。 而此时此刻,当叶青终于有机会观摩全本的月佚笔记,她也终于有机会,寻找庆历四年春所说的力量。 毕竟,这力量指的是属于自己的,无法被人夺走的力量。 九公主的力量,并不是她叶青的力量。 而在这之中,叶青选择了恒天之阵,只因为,月佚在笔记中,确确实实提出了不依靠叶夜学院固定的阵图,凭空绘制大阵的可能性。 叶青相信,并且尝试。 她用半年的时间,恶补了无数关于阵法的基础,然后辅以自己的理解,通过拆分阵法的方式,一点点复制出原本的恒天之阵,只是,恒天之阵所需要的能量源,一直是困扰她的最大难题。 最关键的主能量源,是叶青唯一不用担心的事情,千叶流碧便是这世间最合适的能量核心,没有之一。 但是接下来的副能量源,则是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毕竟叶夜三十七塔,叶塔负责的是主能量源,日月星三次塔与艾英羽三十三辅塔则承担的是副能量源的职能,叶青又能从何处去寻觅能堪堪与一座魔法塔相比的庞大能量源。 事实上,叶青最终打的是兰叶国库的主意。 她陆陆续续从国库中抽调出了一批天境魔兽的晶核,太微境的魔兽太过强大与稀有,虽然有那么一两枚,但是叶青始终没有厚住脸皮去拿,所以三颗紫薇境魔兽被她代替日月星三次塔,剩余的三十三枚天市境晶核,则被充作三十三辅塔,至于那超过五百枚的碎裂晶,被放置在各个能量节点作为润滑剂。 而事实上,这五百枚碎裂晶最终只在正式运转的几个弹指之内,便被抽干了魔力,尽数碎裂。 当今之世,恐怕也只有三大帝国才有如此底蕴完成这个恒天之阵。 但即使解决了这些,也不过是向着恒天之阵堪堪迈出了一步,但接下来,对叶青来说,反而轻松地就像呼吸一样。 她通过反复观想恒天之阵旳原阵图,并且根据月佚对简化版恒天之阵的构想,很快便构架出了属于自己的恒天之阵,不过由于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测试阵图,她只能反过来央求林夕,然后在林夕的辅助下,她最终完成了几个最关键节点的修改,进入了可以正式运行的阶段。 但是,叶青也仅仅能够做到这一步罢了,她的时间也只够她做到这一步。 况且这个恒天之阵一次试运行,便要消耗海量的普通晶石作为润滑剂,富有如叶青也败家不起。 并且,在原本的构想中,面前还有一个最后但也是最大的问题。 叶青做不了阵法掌控者。 这是最大的笑话,一个构建阵法,掌控阵法的人,却无法进入自己的法阵中进行操纵。 但这是最大的事实。 叶青的身体容纳不下那么多的能量。 别说那么多,就算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叶青依然没有这个实力。 原本叶青也并不焦急,她才十三岁,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尝试,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改进。 然而,十三岁的叶青来到了冰风谷,她别说十年,连十天的时间都没有了。 但是峰回路转,在那场最后的噩梦里,叶青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既然身体容纳不下,那么就放在外面好了。 正如许多强者,都选择领域来寄托能量,而像星曦,在展开领域之后也会另外形成光翼,来搭载多余的那份能量。 只是,没有人能够像叶青做的这样彻底罢了。 六道光翼,分割六系能量,接天连地数千丈。 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也是叶青唯一能够使用的方法。 至于威能,所有人都看到了。 风与火,两道光翼,便足以撕开漫天云霭,驱散风雪,使日光重新洒落。 战场之上,风雪骤止,云开雪霁,夏末友人社几乎所有人,在脱离了战场之后,都在远方默默旁观,等待着这场战斗的开始。 没有人会想到,最终竟然是会由叶青,作为抗衡石璃的最后希望。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石璃静静望着远方浮动的六道各色光翼,它们极长,长达数千丈,相对于长度,反而显地极细,每一道光翼在叶青背后展开的时候只有手腕粗细,如章鱼的腕足,而当延伸到极致的时候,简直纤细如芦苇的末端。 可是石璃却丝毫不怀疑,那些手腕粗细的光翼,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只是当她开口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我并不会死。” 叶青低头,背后的羽翼微微浮动,她连同自己脚下的法阵一同向着石璃急掠而去,不过几个呼吸,便来到对方的百丈之外。 在这个距离,已经是天境存在某种意义上肉搏距离。 “我并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如今的你的。”叶青抬起头说道:“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你想做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允许。” 石璃笑出声来:“公主殿下做的到吗?” 叶青点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靛青的风之翼,向后缓缓绷起,然后如一条长鞭般甩出,向着石璃急刺而去。 它进入了白骨花园,然后有白色的花朵吐出骨质的种子,庞大的古树扬起骨枝,纤细的小草随风起舞,激荡的水流喷薄出雾气。 当它进入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在抗拒它的存在。 然而,它所向披靡。 叶青的风翼穿过整个世界便切开了整个世界,直刺向位于世界之中的少女。 然后静止在少女面前。 进入白骨花园的数百丈风翼震荡着断裂开来,然后节节寸断,消融在领域之内,毫无声息。 叶青没有惊讶,只是由衷赞叹了句。 “绝对领域啊。” 每一个学习过领域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接触过绝对领域。 它只是一个猜想,但是没有人能够否定这个猜想,当然,也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个猜想。 如果说领域之于天境强者强者,就好像王冠之于国王,那么毫无疑问,绝对领域便是这顶王冠上最夺目的珠宝。 所以哪怕叶青已经知道对方拥有的是绝对领域,她依然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试一试。 虽然答案比猜想中的更加残酷。 叶青此时的真实境界,其实是非常模糊的,从纯粹的力量来说,她借助恒天之阵从这广阔天地中汲取的力量已经堪堪达到了太微天境的门槛,只是完全没有天境感悟的她,只能够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挥霍这些能量,所以真实的战力水平,大致在紫薇境上下。 便如方才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鞭,若是普通天市境,这一招便足够撕开整个领域,若是主持者硬抗这一击,甚至肉身都可能崩溃。然而便是这样的攻击,在对方面前,连绝对领域的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便自行被反震之力震碎,然后被白骨花园生生吞噬掉了一截光翼。 要知道叶青的恒天之阵虽然说单单阵眼就填充了三十六枚天境晶核,再加上核心的千叶流碧,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阵容豪华到伤风败俗。但是,境界并非是简单的一加一,天境魔兽的晶核便不意味着天境领域,它们只是负责提供原动力与转化天地灵力罢了,并不参与境界上的增幅。 叶青收回风翼,青色的光翼在空中舒展游动,便有一截新的末梢,慢慢生长出来,只是叶青自己心知肚明的是,风翼的力量确实被削弱了不少。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三殿下的千羽千寻,任秋客的握剑一刺与自己方才的那一记风翼,几乎达到了魔法与剑术杀力的巅峰,然而却连绝对领域的一分一毫都没有击破,这样恐怖到匪夷所思的防御,任何和她对敌的人都会绝望吧。 石璃看着叶青沉默下去不再攻击,终于低头笑了笑。 她是那样的爱笑,可是她的笑容总是那样宁静之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杀戮与血腥意味,以至于像阡陌那样的人,和她面对面交谈片刻都如坐针毡。 因为阡陌敏锐地知道,她看似温和实则随时都可能辣手杀人。 当她笑着抬起手时,整个白骨领域的花朵都悬浮着升上了天空。 她的手落下,一面由白骨之花织就的巨墙便开始向前推进。 叶青蹙眉,六道光翼纷纷向后微微一扬,犹如弹簧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同时激射向那面近乎毫无空隙的白骨之墙。 那些光翼来自于法阵,但无一例外都经过了叶青身体作为枢纽的转化,所以此时每一道光翼都像是她的手足。 除了更长,更快,更强。 六道光翼平平刺穿出六个孔洞,然后沿着各自的轨迹骤然搅动,就好像是打蛋机的钢丝在飞快地搅匀蛋液,同样在顷刻之间,那些白骨之花便被粉碎之后,净化为光与水。 如果到此为止的话,双方平分秋色。 叶青无法击破石璃的防御,但是,石璃同样无法真正伤及叶青。 但是很多事情都没有到此为止这个选项。 石璃欣喜地看着叶青易如反掌地绞碎了那些花朵,然后嘻嘻笑道:“罗德里格斯留给我了那么多珍贵的收藏,原以为没有机会用得上呢。” 这样说着,她单手平平拂过虚空。 便有一根根锐利的长牙慢慢在虚空中浮现。 叶青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何强如任秋客,也会被一招击穿了身周的剑域。 只因为那些都是龙牙,那个时候石璃的动作,就好像是将任秋客置于巨龙的嘴中任其咬合。 龙族不现于世间久矣,这个久矣甚至可以用万年来计算,在人类近万年的记载中,龙类从来没有以族群为单位出现在这个大陆,只有间或的巨龙会现身而出。 最近的巨龙出没在百年之前,最终为元泰大帝打造他的近卫军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叶青无法想象,罗德里格斯手中为何会有那么多巨龙的骸骨,从最初的龙翼,再到后来拼凑出来的龙骨傀儡,再到此时随手便能作为弓矢投矛使用的龙牙。 除非他发掘了龙族遗留在这片大陆上的墓地,否则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现在的情况。 叶青却没有时间思考更多的东西,因为那些匕首投矛已经向她掷来。 六道光翼毫无凝滞地舞动着去拦截,同时叶青身前的大地骤然升起,化作坚硬的城墙,为她阻拦一切。 龙牙拥有这个世间几乎最坚硬的材质,更有着极为可怕的破魔属性,叶青完全没有自信单凭魔力构成的光翼,便足以拦截下全部的龙牙。 那是数十点寒芒,速度也超乎常人想象,叶青不确定那些龙牙上是否附带规则,但是即使没有任何规则,也是恐怖的攻击。 土翼与水翼凭借足够的物理韧性,成功扫落了十数枚龙牙,但是风翼与火翼只能干涉寥寥数颗,至于最接近能量的光翼与暗翼,甚至无法接触到破魔属性极佳的龙牙。 那些被叶青用单纯的魔力召唤出来的大地虽然已经被加持了石化与坚硬的效果,可是依然无法阻挡龙牙一丝一毫,它们穿越石墙就好像热得发烫的餐刀划过凝固的黄油。 在叶青的主持下,千叶流碧缓慢激发,青色的莲花展开,将她包裹在内。 曾几何时,千叶流碧的防御是叶青最大的依仗,可是此时,叶青真的不知道它能不能防御住那些锋锐的龙牙。 顷刻之间,十数道龙牙已经来到面前。 第一枚接触之下便瞬间弹开,可是第二枚却突入了屏障半寸,叶青尚来不及反应,接二连三的龙牙已然全部“钉”在了千叶流碧的青莲之上。 叶青不由咬住嘴唇,青莲破碎。 白衣的少女肩胛染血,如冬雪绽红梅。 叶青咬牙捂住创口,血如泉涌而出,她倾力向创口汇聚光与水的魔力来修复,可是毫无作用。 在防御的最后,终于有一枚龙牙穿透了一切的阻拦,擦过了叶青的肩胛,但那枚龙骨上附带的规则是撕裂,以至于叶青完全无法修复创口。 石璃看着自己的攻击奏效,表情没有一丝得意:“我所说的话依然算数,公主殿下此时离开,我不会阻拦分毫。” 叶青低着头,被剧痛折磨地表情扭曲,更致命的是那完全止不住的鲜血一点点耗尽她的生命力,但是她听过对方的言语之后倔强的抬起头,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我说过的,你我。” “决一死战。” 这样说着,她抬起手,重重按在了左肩伤口上,寒冰迅速将鲜血与血肉一起凝固。 既然无法止血,也无法修复创口,那么一起封上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石璃终于有些诧异,在她作为无忧骨与叶青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公主还有这么决绝冷酷的一面。 “为什么?” 叶青扯着嘴唇笑道:“因为我知道,出了这个冰谷,这世间就再无阻拦你之人。” 石璃终于叹息:“既然你知道了,那只能死在这里了。” 这样说着,灰发的少女向后伸展双手。数十,数百,数千的尖锐利齿慢慢在虚空中浮现。 这么多的龙牙,罗德里格斯除了发掘龙族的墓地,再无其他的可能。 叶青看着那不可计数的龙牙,虽然不知道石璃像刚才那种水准的攻击能维持多少根,但是毫无疑问,只要保持住刚才的水准,多来几次,自己便必败无疑。 叶青垂手而立,六条光翼尽数垂落地面。 她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石璃微笑,笑容甜美而残忍:“来吧,甜蜜的死亡。” 数千龙牙,尽数倾泻而出。 叶青站在龙牙之雨中,凝立不动,没有做任何抵抗。 石璃看着龙牙倾泻而过,终于露出了最终的笑容:“真了不起啊。” 她由衷赞叹道。 叶青垂手,肩上鲜血淋漓,可是除了之前的伤势,在这密集的攻势中,她毫发无伤。 因为,一道洁白如羽的光翼,从背后刺穿了石璃的心口。 绝对领域告破。 叶青没有迟疑,那从天上垂下深入地底的光翼,一条条从石璃的身后激射而出,在空中舒展,然后精准无比地次第贯穿石璃的心口。 在外人看来,石璃简直是被那六道光翼生生悬挂在了空中。 石璃低头看了看胸口透出的光之触手,脸上的笑意更胜。 那些光翼刺破了她的心脏,更在刺穿的那一刹那将全部的魔力贯注入了她的身体,现在她除了外面那层薄薄的皮囊,其中的一切骨骼血肉与内脏,都被完全融化。 可是她依然在笑。 “聪明而愚蠢的公主殿下啊。” 石璃这样笑着开口,全无痛苦之色。 “我从一次次死亡中与这个世界久别重逢,所以再无人能将我送回死亡的深渊。” 第77章 当我枯萎殆尽之时你们称我为圣骸 第一百三十六章当我枯萎殆尽之时你们称我为圣骸 绝对领域确实是绝对的防御。 三殿下,任秋客,叶青都已经用各自的方法证实了这一点,但是却并不意味着着,绝对领域便是完美的领域。 叶青看过绝对领域的假想,知道那是排斥物质精神与能量的空白领域,那么既然是空白的领域,石璃又如何将自己的意识探出绝对领域,支配领域,发动攻击呢? 而且,在之前的战斗中,石璃已然展示了,她的攻与守是割裂的行为,只守不攻,或者,只攻不守。 叶青无法确认后一点,但她明确的知道,这虽然是绝对领域的弱点,但绝对不是致命的缺点,因为只要足够熟练地掌握之后,将绝对领域展开与关闭的频率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准,那么找出绝对领域的空当,同样是痴人说梦的幻想。 所以叶青才会说出口那句:“当你走出这座冰谷之后,便无人可以阻拦你。” 眼前的石璃,虽然强大,但同样是她最弱的时刻,刚刚摆脱罗德里格斯的禁锢,连绝对领域都没有来得及真正熟练,更别说进行死灵法师最擅长的吞噬死亡积蓄力量,如果此时无法击败她,那么之后的战斗,只会更加艰难,代价更加巨大。 而且叶青也相信,发动了恒天之阵的自己,在绝对的战力上和石璃差距并不悬殊。 诚然她处于下风,但绝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叶青将全部赌注放在了殊死一搏上。 表面上她假意放弃,收敛一切抵抗,但事实上,六道光翼已然钻入地底,绕过白骨花园的感知,在石璃攻击达到极盛的那一瞬间,尽数发动最后的攻击。 事实证明,光翼的速度果然快到难以想象。 它们在一瞬间穿越半个领域,然后将石璃贯穿心口,哪怕石璃在觉察的一瞬间就放弃了对龙牙的操纵,转而开启绝对领域,可是依然无法阻止已经突破领域的光翼,无法阻止它们将海量的魔力如滚烫的沸油一样注入自己的身体。 可是,叶青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胜利。 石璃被叶青毁去了生命存在的一切物质基础,这样的伤势放在叶青自己身上,只要百分之一,就足以让她失去一切战斗力,再多百分之一,就死的不能再死。 可是眼前的少女,胸前被贯穿六道光翼的少女,笑容疯狂而骄傲。 绝对领域终于渐渐封闭,由于被贯穿了外物,所以无法如之前一样一瞬间合拢。 被截断的光翼终于失去了活力,被少女赤手一只只从自己的胸口拔出,然后湮灭。 她的皮囊空空如也,可是石璃笑容依旧。 “公主殿下你一定很好奇,什么是天钟祸骨,那么我就让你看一眼,天钟祸骨的真正形态。” 这样说着,石璃的身体瞬间燃烧起来,她的笑容在那苍白的火焰中逐渐枯萎,可是却一点不减狂骄。 叶青看到远方的石璃,身体慢慢燃烧,然后燃成一具洁白的骷髅。 骷髅垂首,双手抱肩,双足紧紧并在一处,看不出表情,但可以清晰看得出,那是一个受难的姿势。 叶青在那一瞬间便明白了。 她是圣骸。 明明方才自己已经熔尽了她的一切骨与血,此刻为什么还能够烧出骷髅来呢? 只因为石璃早已死去,她的真实载体,不过是这样一具圣骸罢了。 几乎无法破坏,几乎与世长存的骸骨寄托上不灭的灵魂,便是石璃如今本质的形态,也便是天钟祸骨的真实存在。 这才是罗德里格斯真正想要获得的身躯。 当石璃燃烧成纯粹的骷髅之后,火焰熄灭,然后在叶青的面前,那具骷髅慢慢生长血肉,凝结皮肤,最后毛发也一点点地延伸而出,不过片刻,一个崭新的,全无伤势的石璃,重新站在了那里。 她舒展身体,抬起头颅,然后张口笑道: “可曾满意?” 叶青收回六道光翼,叹息然后咬住嘴唇:“看来为了杀你我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石璃哈哈大笑,然后骤然笑声止住。 她凝眸向叶青望去,其眸色似灰烬,深如渊海。 “您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青并没有与石璃对视,她亲耳听过石枫对这招的描述,先天便有防备,只是她依然没有想到,这一招完全不需要与人对视。 因为她注视的是灵魂。 那一眼之下,叶青迅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意识坠入深渊。 在深渊之中,叶青才再次看到了石璃。 她伫立在深渊之中,好像等待了叶青许久许久。 “我给你一个机会。”石璃这样静悄悄的说着。 此时的少女,宁静,清澈,素白如新纸,干净如清泉。 “一个可以打败我的机会,你用自己的力量与勇气换来的机会。” 叶青看着她,终于看到了某个人在她身上的剪影。 “无忧骨。”她不由喃喃。 是的,石璃的身上,第一次完完全全是属于那个曾经淡金发色少女的味道。 干净,清澈,一眼可以看到尽头。 但是一眼又看不到底。 “无忧骨。”石璃咯咯笑着地重复了这个名字,然后才轻轻用食指抹了抹嘴唇。 她原本素白的嘴唇,在接触手指的那一刹那被一点点染成了鲜艳的血红。 “是啊,那个愚蠢的贱人给了你这个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叶青静静点头。 她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石璃的精神幻境之后,在这样的世界里,自己事实上没有否决的权力。 石璃笑了笑:“你知道吗?这原本是罗德里格斯为潇准备的东西,用来污秽潇的精神的武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地没有完成,但是,依然不是身为公主殿下的您所能承受的。” “如果您经历了这些,轻则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白痴,严重的话,直接变成第二个天钟祸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青不动声色:“如今的我,有拒绝的机会吗?” “我大概明白,我将要经历的究竟是什么。” “我很害怕,但,同样很期待。” 石璃微笑着侧头,没有说一句话。 她将头侧到了九十度,然后继续向下压去,一百度,一百一十度,当弯折的角度早已经超越普通人折断颈骨的角度之后,她还是没有停止。 然后,叶青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的声响。 她失去了一切的意识。 在石璃的精神世界里。 第78章 唯独不愿被你所憎恨 我是石璃,来自天澜城的石氏一族。 是被家族派往冰风谷进行历练的孩子之一。 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历练,如果说非要找出一些愉快的地方,那便是我与弟弟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的名字是石枫,而我叫他枫儿。 这是一段非常漫长的岁月,当回首时,不过白驹过隙。 狩猎,采集,设伏,交易。 会餐,聊天,生火,唱歌。 然后。 长大。 我们一点点长大,慢慢觉得自己在被世界接纳,慢慢觉得再艰难的生活,终究要一点点携手走过。 然后,大人们终于不想让我们这样平淡地走过。 我们住在一起,枫儿受了伤。 我带着枫儿离开,学会独自生活。 我拾柴,堆火,采药,熬渣,守候,捕猎,剥皮,剔肉。 然后发呆,数雪,唱歌,哭泣。 北方的夏天总是那样短暂,冬天却如此漫长。 食物总是不够,薪柴也那样缺乏。 我可以省下自己的口粮让枫儿吃得更好一点,但是即使我一夜都在雪中度过,山洞里也不会更加温暖。 生存的期限清晰可见,可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 我清晰地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虚弱到连行走都感到艰难,脚踝早已浮肿,可是还要支撑着出去希望可以找一根干燥的柴火,或者一两只残留在雪中的兽类尸体,虽然每次出去都空手而归,但是我依然选择出去。 我不敢面对枫儿绝望的眼神,也不敢直面必死的未来。 但是最害怕的,则是害怕面对自己的欲望。 我很饿,我很想吃东西。 山洞里还有一小份存粮,但是那都是枫儿的,而不是我的。 但是。 枫儿是我的。 为什么,我不能吃掉枫儿呢? 每当我注视着在床上熟睡的弟弟,都会情不自禁地浮起这样的幻想。 我幻想枫儿是我喂养的猪猡,肥肥胖胖,鲜美可口。 洞里还有现成的篝火,无论是烧烤还是取雪水来烹煮,一定都非常美味。 虽然没有盐巴和大料,可是找一些酸涩的干果一起煮来,加两块岩盐,一定可以去除腥味,鲜美而丰腴,必然是我今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如果吃不完,剩下的还可以熏成腊肉,挂在山洞的高处,每到饥饿的时候,便可取下一块,一边回忆着枫儿,一边享用美味。 我畏惧自己那无止境的幻想,畏惧自己那丑陋而虚伪的内心,以至于我不敢看到枫儿信赖我的眼神。 你可知道,你最依赖信任的姐姐,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什么时候吃掉你吗? 可是我终究没有这样做。 我只是和枫儿在一起,一起迎来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 我们熄灭了营火,一起蜷缩在床上,等待着共同的归宿。 然而那一夜并没有过去,我做了一个非常甜美温暖的梦,在梦中我回到了已经忘记相貌的父母身边,在暖洋洋的壁炉边,享用着用整只乳猪烤制的美味。 但是那个梦并没有做完,我被凄厉的哭喊所惊醒,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枫儿畏缩在墙角,满眼恐惧地看着我,每当我向他靠近的时候,他都会绝望的哭泣,然后躲避。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右手。 那只干瘦细小的手腕,已经被人用牙齿生生撕咬掉了一块皮肉,撕掉的肉色发白,连一点血都渗不出,好像有人在那里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血液。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却摸到了满嘴的鲜血。 我踉踉跄跄地离开,独自走入风雪之中。 原来,我真的一直一直都在希望着他早点死去。 他毁了我的一切。 正常的生活,可以交谈的朋友,以及,活下去的未来。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定然可以依然作为那个最优秀的孩子活在大家的注视下,我可以帮助很多人,也可以保护很多人,未来我一定会变得非常强大,强大到可以让无数人舒适而安全地生活下去。 我是那么的虚伪,又是那么的不够无耻,以至于让他活到了现在,以至于把自己拖累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在风雪中的我慢慢转身。 山洞里还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吃掉的食物,我可以回去吃掉它。 营火的余烬大约还能燃烧一段时间,我可以点燃它。 山洞里什么东西都缺少,唯独多了一件东西。 我终于有机会减去那件多了的东西。 然后——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会告诉他们,枫儿的伤口终于化脓了,我费尽方法也没有治好他。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走回了山洞,然后。我看到了已经被风雪掩盖了的枫儿。 他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然后一路爬到雪中。 多么美妙的事情,甚至不需要我动手。 可是我却没有一点一点开心的感觉。 我冲上去将他从雪中抱起,然后拼命将他拖回到床上,用火石点燃篝火,然后煮上一锅雪水。 这时候我才看到,他的手腕上重新被用力划出了一道新的伤口,那道伤口深可见骨。 我明明想要杀他呢。 为什么看着他要死了,却会那么的伤心。 原来我一直不知道,我其实,还是爱着这个又累赘,又愚笨的弟弟啊。 无论生活有多么的艰难。 我都始终如一地爱着他呢。 这样想着,我不由流着泪在那里笑了出来。 我为我们彼此解下了衣服,仔细用身体温暖着他冻僵的躯体,直到感觉到他心脏的轻微搏动,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重新穿好了衣服,一边用热水为他清洗包扎了伤口,一边自己用热水送下了最后的干粮。 然后我走出了山洞,去了那个唯一可能救下我们的地方。 看守者营地。 在冬季里看守者营地只有一个人,当他被我的敲门惊醒时,显得非常暴躁。 但是我告诉他,如果他给我一人份的干粮和木炭的话,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他明显高兴了起来。 他重复了一遍,问我:任何事情? 我用点头来回应他。 在看守者营地里,我给了他我的第一次。 为了换取三块肉干和十斤木炭。 可是当我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叫住我。 告诉我说:木炭可以带回去,但是肉干必须在这里吃完。 我不同意,告诉他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再来一次,或者说,让更多的人来。 他摇头,表示不同意,然后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回去养着你那个姘头弟弟呢? 所以,我杀了他。 杀人并不比杀任何东西轻松,但也不比任何东西要难。 他折断了我的手臂,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伤口。 但我杀了他。 我尽力搜刮了营地里能找到的一切能够用得上的物资,然后一把火烧掉了整个营地,而自己拉着雪橇回到了山洞。 我带回来的物资或许足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但是我杀了看守者,家族知道之后一定不会饶过我的。 还有,我受了这样的伤,恐怕需要更漫长的时间和更多的药品才能治疗。 那个时候,照顾我的一定是枫儿吧。 只是,我唯独不愿,不愿他体验那种因绝望而憎恨一切的情感。 我更不想,像曾经自己憎恨他那样,被自己最爱的弟弟所憎恨。 所以在和他见过最后一面之后,我拉着空空如也的雪橇,带着它一起跃入深谷。 第79章 希望之后是更加冰冷的绝望 当我苏醒的时候,我已经身处白骨之殿。 我没有死,连身上的伤势都已经被治愈完毕。 然后,我看到了龙骨巫妖,或者说,罗德里格斯。 在天澜城流传着龙骨巫妖的传说,但从未有谁真正见过那位大尸巫,所以当我听到他自己介绍的时候,完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传说中那个比城主还要强大的存在联系起来。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金发少年,顶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披着一件很宽大的灰色外衣,虽然不苟言笑,但因为足够好看并不会让人产生畏惧或者紧张的情绪。 他自我介绍之后,平静地和我交谈,在他面前,我几乎毫无巨细地吐露了自己的一切秘密,当时只觉得他温暖地让人可以无限信任,但事后才慢慢明白,他是当之无愧操纵灵魂的大师。 他告诉我,无须担心石家的报复,也不用担心枫儿受到自己的牵连,因为我有着非常杰出的天赋,所以希望收下我作为亲传弟子,为此,我需要先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慢慢地学习更加高深与玄妙的知识。 我自然满意地答应了,只有一个附属要求。 我希望可以把枫儿接来这里。 罗德里格斯没有同意,我直到很久远的以后,才知道这是他对我唯一的善意。 他告诉我,自己这里不接受家属,甚至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去看他,只是,如果我需要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远远观望枫儿的一举一动。 这样说着,他示范着拉出几道光幕,我便立刻看到了一幕幕自己熟悉的景象。 其中有一幕,便是我们的山洞中,正在熟睡中的枫儿。 我那个时候便明白,他一直都在注视着我们,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跟随罗德里格斯学习的那段时间,平心而论,是非常快乐的,他是极其渊博的大师,无论任何修习上的疑问,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近乎完美的答案,我的修为一日千里,连他都会非常真诚地称赞一句简直能够媲美他的当年。 当然,之前在石家修习的那些粗陋的法术自然不会再用,哪怕罗德里格斯同样对元素法术登堂入室,但是他告诉我,自己的最高成就都在死灵魔法上取得,如果我要继承他衣钵的话,没有道理不修习死灵法术。 白骨之殿并非只有我们两人,相反,有着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如果再仔细区分的话,那么便是活人与死人。 在白骨之殿中,一般人很难区分活人与死人,他们皮肤都细滑温暖,心脏起搏,呼吸如旧,但是如果你修习了死灵法术,就会发现活人的胸口有这一团明亮的火焰,而死人则是一盏小小的烛火。 罗德里格斯称其为灵魂,而看到灵魂的方法,便是他亲手教给我的。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我为那些死人即将熄灭的灵魂注入燃料,让他们能够重新活动起来。 仿佛我是这座白骨之殿的第二位主人。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 我逐渐了解到,那些无论死去还是活着的人,他们都有着一个统一的称呼。 罗德里格斯称他们为素体。 因为罗德里格斯寿命已经过于悠久,他原有的身体早已经朽败,而随着灵魂的逐渐衰老,即使寄宿一具崭新的躯体,那具躯体也会很快的不堪重负,所以这些年来他更换身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对素体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只是素体最合适的年龄是十八岁,为了满足这个要求,每个超过十八岁的素体都会在生日之后被精妙地杀死,转化为活动的死人继续作为素体的储备。 所以,理所当然的,我所见的金发少年的罗德里格斯,事实上只是他一具临时使用的身体罢了。 这是我早已猜想到但是刚刚才证实的事情,虽然经过大量死灵魔法的学习,我已经能够接受这样更换身体的方式,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找到罗德里格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平静地告诉我,即使可以不断地转移灵魂,自己终究已经太老太老了,况且曾经因为一场战斗,如今的他,只有最初三分之一的灵魂。人有三魂七魄,事实上他只剩下了一魂二魄。 简单来说,他就要死了。 但是他死前仍有最后的愿望没有达成,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给自己的所学找一个继承者,很欣慰可以在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的时候,遇到了我。 而第二个愿望,则是能够击败那个让他沦落到如今地步的敌人,而这个愿望,则只能依靠我来达成。 我当时自然答应说,两个愿望,我都会为师傅达成的。 罗德里格斯哈哈大笑,直笑到咳嗽不止才终于停下,告诉我说自己的那个敌人而今哪怕是众神踏过彼岸而来,都未必能够奈何得了她,你个小丫头就算能够在五十年内达到自己曾经最巅峰的状态,也挡不住她一根手指。 问题是,我的天赋要差当时的他太远太远。 我便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赢过她吗? 他笑了笑,说:当然有。 那天之后,他教给我了灰眸。 死灵之眼,冥界呼吸,黄泉桥,灰眸有这么多奇怪的别名,然而罗德里格斯只称其为灰眸。 这是只在百族之战时期曾被使用的禁忌秘术,连罗德里格斯本人都不会使用。 虽然他不会用,但是他会教。 灰眸的本质是在双眸处汇聚海量的死亡灵气,修到极致,可以一眼看破生死幻灭,碾碎精神,操纵灵魂。 而修炼的法门,则在于死亡灵气。 在白骨之殿的日子终于开始痛苦起来,但是我从未退缩。 罗德里格斯拥有数枚死亡龙晶,他毫不吝啬地取出,每天为我布置下精妙的阵法让死亡灵气在我身边几乎凝聚呈液态,更要时时服用以巨龙枯骨与多种魔药熬制出来近似尸油的药剂。 这些我都没有拒绝,直到他要求我在那些素体上练习灰眸的时候,我拒绝了。 那是我自从来到这里起第一次见他发怒,然后带着怒气问我原因。 那个时候我已经发觉了身体的变化,在那些死亡灵气的浸染下,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死去,作为不错的死灵法师,我知道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停止修炼灰眸,可是我希望可以帮助自己的师傅,所以我并不在乎这些。 毕竟,假如没有他的话,我早就死在雪谷中了。 但是我并不希望用那些活人作为自己的练习物,我清楚地知道灰眸的威力,一点不慎,就会将对方整个抹成白痴,而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控制灰眸的力量。 所以我谨慎地请求他,先找一些魔兽来进行初步的练习。 罗德里格斯拒绝了,他平静告诉我,灰眸的修习暂告一段落,他会教我更适合我目前状态的法术。 那个法术名为血咒。 用新鲜的血咒杀同族的死灵巫术。 对于我而言,是用自己的血去咒杀自己的亲人。 罗德里格斯给了我两个选择。 要么去试着咒杀自己的父母。 要么,去亲手咒杀自己的弟弟。 第80章 这是最后的战斗 父母或者弟弟? 我选择拒绝选择。 罗德里格斯只是微笑,然后告诉我,需要选择。 我说那先杀了我吧。 这样说着,我破碎掉了自己的魔力本源。 可是我最终还是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被悬挂在空中,下意识地向下望去时,只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化为白骨。 为什么我还活着,破碎魔法本源对法师来说是最严重不可治愈的伤势,为什么我还能活下来。 并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我被罗德里格斯悬挂在白骨之殿的大厅之上,只有头颅还有血肉,拥有痛觉和触觉,余下的身体只剩下枯骨。 大厅之中那些素体来来往往,没有人看他们曾经的主人一眼。 在他们眼中,我大概只是因为触怒了老主人而被惩罚的吧。 哪怕惩罚的起因是我拒绝使用他们作为灰眸的练习者。 罗德里格斯从未抬头看,也没有主动和我交谈,他只是平静地在我的对面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钟盘,记录着我被处刑的时间。 我也没有去向他求饶。 我们就这样彼此对峙着,我不知道罗德里格斯究竟用什么术法来让我保持这种状态,但必然是极为艰深的死灵法术,我失去了我维持机能的全部系统,但我依然凭借着一个颅脑活着,虽然无法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推移,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颅正在慢慢地风干,也便是逐渐地失去水分,我不知道这种状态下罗德里格斯的术法能够让我维持多久,所以我想要等待它的极限。 到了那个极限,大概我就可以死去了吧。 记忆中那个温和清秀不苟言笑的师傅,与此时平静淡漠将我以这样方式悬置的罗德里格斯。 两个影像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起伏,重叠,然后分开。 最后我屈服了。 在罗德里格斯将我悬挂到第二十九天的时候,我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那并不算作叫住,我的嘴唇已经因为失水紧紧粘结在一起,脂肪已经消耗殆尽,所以干瘪的皮肤皱缩得像是颅骨上的一层死皮,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如蚊鸣一般的轻声呻吟。 但是我知道,罗德里格斯他听得到。 他确实听到了。 他在大厅中二十九天来第一次抬起头望向我。 我拼尽全力说出我想说的话。 “我错了。” 哪怕只是毫无含义的咿咿呀呀。 但我知道他听得懂。 我被放了下来。 他并未让我失去意识,而是直接将我的身体放入血池之中,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骨骸一点点生长血肉,发育脏器,然后血管连接,彼此搏动,当最终神经被缔结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重新活了下来。 我第一次对着他跪下,亲吻着他面前的地面告诉他:“我愿意修炼灰眸。” 罗德里格斯平静微笑,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畏惧他到了极致,看到那个笑容就只感觉不寒而栗。 他说:“先练习血咒。” 我只是跪下,徒劳地一次次将头重重叩击地面,磕地满头满脸的鲜血。 他问我:“这次不死了?“ 我只能沉默。 他说,还是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我将你的父母与弟弟一起带到这里来,你们一起悬挂在这大厅之上,他们没有你的毅力和对死灵魔法的适应性,所以很快就会先你而死去。 待到他们死后,你便可以修炼灰眸。 要么,你先练习血咒。 我说,我选择第二种。 我选择咒杀父母。 血咒并不困难,我掌握构型之后,只用了一次便咒杀成功,罗德里格斯也带着我一起观看了父母扼着咽喉窒息死去,然后慢慢化作一滩血水的时候,罗德里格斯回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是不是很想杀我? 我只能跪下叩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罗德里格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别在我的面前胡思乱想,请记住这一点。” 然后他接着补了一句:想杀我也无所谓,但是你只有把我教给你的都学会了,才能有杀掉我的可能。 在练习完血咒之后,我终于可以继续修炼灰眸。 利用这个机会,我选择了制造一个后手。 一个当我被折磨地彻底失去人性之后,还能挽救我的后手。 我选择分裂灵魂,制造第二个自己。 制造第二个自己需要容器,也需要练习,更需要瞒过罗德里格斯的意识。 契机便这样到来。 我需要修炼灰眸,我也有很多的素体。 以及,灰眸很容易失败。 所以,我制造了无忧骨,第二个自己。 分裂灵魂必须瞒着罗德里格斯进行,好在灰眸很容易失败,我可以在使用灰眸的过程中先尝试将对方的灵魂撕开,然后观察他们的反应,当第一步熟练之后,第二步便是尝试将对方撕裂之后的灵魂单独注入身体,观察能否正常运作。 然后,开始尝试着分割自己的灵魂。 灰眸是极其复杂而强大的术法,每次练习都要耗费极长的时间,罗德里格斯也在忙着自己最新的研究,所以当我顺从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我有额外的监视。 所以在最后的阶段里,表面上我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玩弄对方的灵魂,自由操纵他们的身体,偷窥他们的记忆,或者干脆制造虚假的记忆。 事实上,我将其中一个素体的灵魂彻底抹去,然后将自己分裂的灵魂倾注了进去。 为了保守秘密,以至于在罗德里格斯窥视我记忆也无法发现她的存在,我将制造她的那份记忆,全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名为无忧骨的第二个自己。 而身为石璃的我将毫不知情。 在之后的岁月里,她要以灰眸的完美实验体而存在,作为素体的一员,在我不知道的前提下隐藏起来。 并且努力地凭借自己活下去。 这是一个互相知道就算失败的游戏。 然后,我便可以全无顾忌地和罗德里格斯进行最后的战斗。 无论经历什么,无论多么恐惧与绝望,多么黑暗与彷徨。 我都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像他说的那样,学会了他教会我的一切之后,杀死他。 第81章 比翼双飞的灵魂 叶青沉默着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她伸手仔细注视着自己手掌,然后下意识地握住一根小指用力向上拗去。 钻心的疼痛,叶青的力量早已经远在常人之上,此时轻易便将自己的小指整个折断,向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蓝发的少女竟然一时露出了解脱的笑容,不过手上持续传来的剧痛,没有使用魔法来修复断骨的伤势。 似乎这样的剧痛,对她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恭喜你。”对面传来冷冷清清的话语。 叶青没有抬头,仍在感受那股疼痛带给自己的喜悦。 “我也恭喜你。”少女淡淡说道:“以及谢谢。” “你还没有疯,果然敢使用这样阵法的人本来就是疯子。”石璃在对面如是说道,灰发飘扬,灰眸死寂。 叶青还没有疯。 她在梦境中见到了石璃所经历的一切,如同身受,那是真正无法言说的大恐惧——求死不能。 在石璃分裂出无忧骨之后,灰眸也已经接近大成,罗德里格斯便开始诱导绝对领域的产生。 这才是罗德里格斯选中石璃的真正原因。 灰眸的修习条件虽然苛刻,但是罗德里格斯的那些素体中仍有两三人有把握练成灰眸。 但是绝对领域不然,罗德里格斯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人中,有机会诞生绝对领域的人至多只有两个。 石璃便是其中之一。 为此,在石璃真正作为他弟子的最初三年里,每时每刻他都在不断修改厘正诱导绝对领域的计划。 而诞生绝对领域的条件就是那么简单——对世界完全绝望。 石璃来到白骨之殿的五年里,最初的三年作为罗德里格斯的学生而存在,而在之后的两年,则是作为绝对领域的适格者而存在。 罗德里格斯让石璃彻底绝望用了两年的时间,而在罗德里格斯原本的计划中,这个时间应该是六个月。 他是玩弄灵魂的大师,对人心的把握超乎想象,对他来说,用苦痛来折磨别人是最为低级的方式,所以,在这两年里,他几乎在石璃身上尝试了自己所有能够用来摧毁信念的方法。 相比之下,被剥离肉体仅余骨骼挂在大厅上二十九天,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原本叶青是完全撑不过那两年的漫长折磨,便如石璃所说,经历那样的事情,如果有幸不疯,那么只有变为第二个天钟祸骨。 然而是无忧骨帮助了她。 在那漫长的梦境之中,最初叶青被溶去一切意识,完全相信自己便是石璃,自己正在亲身体验石璃所经历的一切。 直到无忧骨的诞生。 当灵魂被分裂之后,原本作为石璃的叶青,没有理由还有关于无忧骨的记忆,那个作为罗德里格斯之后极为受宠的近侍素体,每次在折磨自己的时候几乎都是作为罗德里格斯最为信赖的执行工具,石璃对她只有清晰的恨意罢了。 可是叶青却清楚地知道,那个对自己无所不用其极的金发少女,其实是自己用来保护自己的最后底牌。 这样清晰的矛盾,让叶青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石璃,自己现在的身体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以及——回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识破这一切都只是精神幻境之后叶青才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默默注视这场只针对石璃一人,却来自于全世界的非难。 在这之中,无忧骨只做了一件事。 这两年间,她是石璃最为痛恨的人,因为很多的时候,罗德里格斯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而是无忧骨将这个想法完善为现实,并且亲自为石璃实行。 但也因此,她也是观测石璃绝对领域进程的第一记录者。 两个源自同一灵魂却在两年时间中带着各自立场彼此折磨的少女,却在那最后的关头完成了最为默契的一次合作。 甚至没有任何的交流。 她们一起隐瞒推迟了绝对领域的临界时间。 在最后的时刻,石璃已经完成了绝对领域,完全可以凭此隔离罗德里格斯对她的一切折磨,甚至轻松逃离这个禁锢她的牢笼,她却选择了欺骗对方,并使用绝对领域完美地屏蔽了罗德里格斯的读心。 而无忧骨作为第一观测者,她清楚看到了石璃在那一瞬间绝对领域的生成,最终报告的时候,只写上了逼近临界点这样的结论。 罗德里格斯决定了转移灵魂。 因为他只有在绝对领域形成前的临界点,才有机会进入并控制石璃,然后完成绝对领域的临界。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进入的是一个完全封闭无懈可击拥有着绝对领域的素体。 当罗德里格斯彻底完成转移之后,两个灵魂在石璃的身体里展开了拼死搏杀,就好像千头千尾的巨蟒缠绕在一起互相吞噬。 罗德里格斯确实比石璃强大太多,即使是他三分之一的残魂,也足够对石璃产生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当石璃具有绝对领域的时候,这场漫长的战役最终变为了石璃的单方面蚕食。 而在这期间,无忧骨逃出了白骨之殿。 因为事情离她最初的预想要偏离太多太多,无忧骨清楚地明白,眼下的石璃,是哪怕在分裂之初就设定以自己为主的模式,但是她已经无力控制并且引领石璃走向两年前自己曾经预期的正轨,一旦和石璃重新融合,短期内自己或许还能保持意志,但是只需要一年甚至几个月,石璃便足够侵蚀和影响自己的全部,彻底融合其中。 为此,无忧骨只能不等待连罗德里格斯和石璃最终的结果,便抢先出逃。 逃得越远越好。 只是,连无忧骨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雪原之上感应到归来的石枫。 原本打算一路南下,直接入海去躲避石璃的无忧骨,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和石枫相遇,并且进入了天澜城中。 她说服自己的理由便是——她和石家还有一笔账要算。 可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石璃胜利的进度比自己预想中要快出许多倍,当石璃彻底吞噬消化掉罗德里格斯的记忆,只保留一个单纯的人格好让自己慢慢折磨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无忧骨的异常,此时的石璃已经早非当初分裂时候的她,只需很短的一段时间,她便推导出了无忧骨与自己的关系,然后,直接召唤了无忧骨的归来。 近距离被发现的无忧骨无处可逃,也不敢激怒已经超越罗德里格斯的石璃,只能在戮尽石家全族作为礼物的同时,返回冰风谷与石璃融合。 正如设想中的,她短暂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压制了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无尽黑暗欲望。 接下来便是那场在冰峡之前与石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重逢。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叶青静静问道。 第82章 如果整个世界将你遗弃 当充分体验到疼痛之后,叶青终于扶正骨骼对自己释放了治愈术。 她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女实质上是在雪原上相见的无忧骨,真正的石璃还被她压制在自己身体的深处,那么,石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留给了友人社成员足够的机会与破绽,并且被对方成功把握以至于逼出了自己的灰眸。 可是真正了解到一切之后叶青才明白,这场和石璃的对决事实上没有任何的胜算,自己能够真正杀死石璃的手段几乎没有,唯一有可能的方法却完全没有可行性。 而且眼前的还只是作为无忧骨的石璃,而不是那个真正诞生绝对领域,对世界绝望的石璃。 那么石璃现在要怎么做。 她也已经暴露了全部的底牌,甚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依然有能力杀光冰风谷的所有人,只是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叶青即使知道了这一切,依然无比地想要杀死她,可是叶青明白自己做不到。 至少此时此刻这个程度的恒天之阵做不到。 石璃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给您这样一个机会吗?” 叶青摇头。 她和石璃是真正意义上的萍水相逢,如果是因为石枫的关系,石璃放水还情有可原,但是石枫是被石璃亲手打成重伤,作为弟弟的唯一优待就是没被第一时间打死。 这样的姐姐你还能对她抱有什么希望呢? 石璃抬头望了望天空,拜叶青所赐,风雪笼罩数十日的天空此时终于放晴,日光洒落庞大雪原。 “公主殿下您还记得你与那位的对话吗?” “她问您的心意,问您为什么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助自己的姐姐。” “您做了那些回答,其中只有一句打动了我。” “当您的姐姐愿意向您呼救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又意味着什么,您都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的代价。” “所以如果当初我还在那座白骨之殿,整个家族都明知我的处境却连一个字都噤如寒蝉,我向所有能想到的人求救,罗德里格斯也向我允诺,只要有一个人为我说一个字,他便将赠予我自由。”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哪怕为我停下一步。” “是世界先将我遗弃,而不是我想要报复这个世界。“ 叶青记得,在罗德里格斯的主持下,石璃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都被请到了白骨之殿,在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石璃面前,石璃向他们允诺哀求一个字的怜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那些人是被石璃亲手用灰眸修改记忆之后送回了各自居所,所以都是无可争议的正体。 这些人中,包括天澜城主任秋客。 罗德里格斯只是报出了自己的真名,并且平静说道任秋客只要开口说出一个字,他就亲自出手毁掉天澜半个城。 当时刚刚跻身天境的任秋客哪怕是最接近开口的那个人,最终还是自己闭脉让自己昏了过去,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叶青叹了口气:”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没有叫石枫吧。“ ”那个时候石枫已经离开了冰风谷,即使是罗德里格斯,也没有办法去叶夜城把他带回来。“石璃平静说道。 叶青只是重复:”你没有叫石枫,并不是他能不能来,而是你根本没有叫。“ ”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是你始终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你害怕当石枫也在你面前沉默的时候,你会直接对世界绝望,从而无法再坚持下去。“ ”所以直到最后,你也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叶青终于笑了笑,这是她自从日食之后第一次展露笑颜。 ”我的答案,你不需要用灰眸试就已经知道了,不妨去试一下你的弟弟。“ ”如果你还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的话。“ 石璃平静微笑,这是她第一次露出无比正常而温暖的笑意,她看着叶青开口:”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是我还想亲耳听一下。“ ”如果当时我呼唤了您,您愿意帮助我吗?“ 叶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我需要听你讲完这个故事才会愿意,但是故事里的那个男孩,他不需要任何的条件。“ 石璃痛快大笑:”我还以为公主殿下会安慰我一下呢。“ 这样说着,石璃缓步走了过来。 她们之间一直便相隔数百丈,这是对于天境强者来说相对安全的战斗距离,可是当石璃从空中缓步走来,她的白骨花园逐渐崩解,石璃在短短几个弹指便来到了叶青的面前,然后向着叶青平静地伸出了手。 ”不要抬高我那个愚蠢的弟弟了,我已经看过您的灵魂了,如果可以的话,您绝望之后也会诞生绝对领域。“ ”只是在此之前,只有您这样的笨蛋才会不顾一切地站在我的面前为我开口。“ ”正如您愿意那样解救您如何蝴蝶般被网缚在蛛网上的姐姐,也愿意为了这样愚蠢的原因便站在冰峡之上与我作对,这样愚蠢的事情,只有您才干得出呢。“ 叶青无奈笑了笑,然后伸手与石璃相握。 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个原本和她极为相似的少女肌肤接触。 正如幻梦中所了解到的,少女的肌肤冰冷,全无温度,就好像死去的尸体。 ”真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夸奖啊。“ 叶青感慨道。 石璃没有回答,她的身形慢慢虚化,消失在叶青的面前。 叶青感受着右手那残留的全无温度,不由再次笑了笑。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便在空中昏厥,直直下坠。 当恒天之阵失去了掌控者,六道光翼便开始飞快地萎缩消失,青色的阵纹也缓慢黯淡无光,三十六枚价值连城的魔晶核从恒天之阵中脱离,同样坠入大地。 当叶青在空中坠落到极致的时候,千叶流碧缓缓展开了结界,让她最终轻盈地落回地面。 叶青的精神力哪怕已经远超同阶乃至高阶的魔法师,但是用来维持恒天之阵,只能支撑一刻钟的时间。 她与石璃战斗的时间,事实上早已经超越了这个限制。 叶青一直都在透支着自己来维持这场勉强势均力敌的战斗,即使从灰眸幻境中苏醒,她也不敢轻易解除恒天之阵。 已经用灰眸看透叶青的石璃自然懂,所以她便没有刻意和叶青做任何多余的寒暄,当自己需要被满足之后,便立刻离开,因为她清楚知道,她不走的话,叶青就会维持恒天之阵直到自己昏厥为止。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但却是叶青自己主动放弃了控制。 在皑皑的雪原之上,白衣的少女安静睡在松软的雪层之中。 日光洒落,她嘴角尤带笑意。 第83章 你所希望的便是我的世界 在原本冰峡的侧面,有着一座小小的山洞。 这样山石的缝隙原本在这起伏的雪山中随处可见。 然而这一处不一样。 在不久之前,有一群少年刚刚在山洞前的空地尝试对抗了一位圣人,如果将时间稍稍前移,有位公主曾在山洞里做了一场沉重的幻梦。 就此刻而言,淡金发色的少年正躺在山洞中那张简陋的石床上沉睡,面色苍白但气息悠长。 当罗德里格斯分开冰峡的那一刻,作为重伤员的石枫被三殿下优先转移,只是那位淡漠安静的少女,在安置伤者的时候更多的是直觉和率性。 正如整场战斗中,她先后将石枫,七夏,任秋客与陌小京分别带走,除了天澜城主,其余三位都处于重伤状态,急需别人的照顾,可是最终三殿下却还是将他们分开安置。 于是石枫就被放在了这座山洞里,他居住最长,也最为眷恋的地方。 这个时候石璃从洞口慢慢走进。 自从五年前她那样决绝地拖着断臂离开之后,她还未曾重新回到这里,最初是没有机会,最后却是没有意义。 现在她已经是天下最强大的死灵法师,假以时日,她甚至有机会成为天下圣人之下第二人,但是她踏着积雪走进山洞时,却有着些许的慌乱与不安。 五年前的那次离别,五年后在雪原上以无忧骨的身份相见,那个时候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轻轻亲吻这个已经长成俊朗男子的弟弟的面颊。 再之后相见,便是冰峡之外那场恒远的对视,石枫全然视她为敌人,却又甘愿放弃了一切抵抗,那个时候的她感慨又叹息。 她最初有过杀他的打算,但是最终也未曾下手,就像在冰峡之中,石枫催动整个冰风谷的力量落下冰河,原本罗德里格斯一声冷哼便足以扰乱他的精神进而震碎全身,但那是她在罗德里格斯那么多举动中唯一干扰的地方。 于是石枫的伤势变为了肺部溃烂,严重且致命,可并非无法急救的伤势,并且可以让他完全脱离战场。 看着沉睡中的弟弟,石璃忍不住伸出了手指,从他淡金的发际处落下,沿着眉心划过,一路经过挺直的鼻梁,从鼻尖落下再沿着鼻唇沟点中嘴唇。 那一瞬间,她手指如同受到了烫伤,骤然抽回。 她感受到了对方嘴唇的轻微蠕动,原本那是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喃喃细语,但是石璃终究已经不在任何人之中了。 石枫说的是“姐姐”。 从石枫记事起他们就来到了冰风谷,然后在这里几乎度过了整个童年,所以在石枫的世界里,她原本是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庇护。 直到最终她离开之中,石枫才开始学着自己生活,而且,出乎石璃预料的,石枫生活得很好。 这个弟弟终究离开了自己生活。 并且,可以不依赖自己便可以好好地活着。 她的眼眸中的死亡灵气慢慢汇聚,只一刹那,她便彻底看清了石枫的伤势。 夏末友人社的急救简洁而高效。 他的肺被第一时间用圣光礼赞修复,及时服下的药剂在他身体里汇聚了海量的生命力,只需要安安心心睡上一觉,第二天除了整个人会虚弱萎靡一点,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石璃摇了摇头——自己来到这里,并不仅仅是要和他见上一面的。 她将手掌平伸在石枫身体一尺的位置,然后轻轻向下压了一压。 如果单纯说治疗的话,这个世间除了圣人恐怕再没有人能比她精于此道了。 药剂原本游离的生命里在石璃轻描淡写的一压之下,如同被惊扰的鼠群,纷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各处的巢穴——哪怕药剂中所含的是对死亡灵气来说不亚于最强酸液的生命源力,但她还是只一压便将所有的药力逼入各自的孔窍之中,使药力几乎瞬间作用。 石枫咳嗽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石枫并不显得惊奇。 他连坐起来都未曾,只是开口:“他们都死了么?” 石璃也不惊讶石枫这样就猜出来了她的身份,因为之前在冬青酒吧的那场交谈,她说出了太多不该说出的东西,以至于连听石枫转述的叶青都猜出来了,石枫作为最了解她的人,更不会猜不出。 “我没有留手,但你的那些朋友很强。”石璃平淡说道:“除了那个毁掉罗德里格斯虚幻领域的男人恐怕只有圣人亲至才能捡回一条命,剩下的只要及时救治都无大碍,不过有个用毒的恐怕回去之后也命不久矣。” 石璃看过了叶青的记忆,自然叫得出七夏他们的姓名,只是她与石枫的对话中,她并不想再提第三个人。 石枫沉默片刻,才开口:“谢谢。” “我并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放宽一线的,所以不用谢,真正放水的的只有对你。”石璃冷冷清清说道。 石枫点头,然后继续沉默。 阔别五年,上次的交谈无比沉重又灰暗,这一次才是最接近重逢,可是最终却无话可说。 石璃也觉察到了这一点,然后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在天澜对你说过,如果你来到这里,便可以知道一切的真相,只是代价是要用一生来悔恨。” “你来了,差点死在这里,我在这里,还活着,却变成了这样一心只想复仇的怪物,如果你知道这一切。” 石璃看向他。 “你还会来吗?” 石枫笑了笑。 “你知道吗?姐姐。”他望着山洞乌黑的洞顶,笑着说道:“从小起,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如果没有你,我也便不会活下去,您在离开之前,最后的心愿是让我努力活下去,然后用自己的力量,让其他人不用那么艰难地活下去。” “所以我才会放弃与石家的仇恨,替他们看守冰风谷,我约束魔兽们,让它们不去侵袭城镇,乃至于落单的村民。当我意识到我的存在阻碍了石家的时候,我便自行离开,去叶夜城寻找更多的力量,试图去照顾更多的人。” “我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就是如此高尚,而是因为,这是您期许我做的事情。” “如果您在离开之前,希望我为您复仇,我一样会在得到冰风谷的认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杀光这里的所有的人,因为是他们让你最终落到那样地步。然后便是整个石家,是他们把我们抛弃在这里等死。” “在那个时候,您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便会努力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这样我会觉得,我在替您活接下来的人生。” “在冬青酒吧,您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所以我并不愿坐着被您杀死。” “而今我终于明白您始终是你的时候,我依然可以说当初的那句话。” “您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便会成为什么样子。” “您如果希望吞噬这个世界,我便愿意放弃一切在您身前先替您扫平它,哪怕和您的黑暗融合,也无怨无悔。” “因为,我一直坚信,我这五年来,都是替您在活着。” 石璃静静听着,没有开口插一句话。 等到石枫终于说完,她才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不在冬青酒吧对我说这些呢?如果说了,现在冰风谷中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还没等石枫开口,她便继续说道:“是啊,因为那个时候你并不完全相信我还是我,至于现在,就算你愿意,也有些晚了。” “可是。”石枫咯咯笑出声来:“现在的我,却不会永远是我啊。” “我是石璃最后一缕光所照亮的清明,但清明之下是如海洋般氤氲的黑暗,我最终也会沉沦这黑暗,然后在混沌中吞噬破坏这个世界,直到世界毁灭殆尽,或者我被人杀死。” “你说愿意陪我一同被黑暗吞噬,只是你忘记了问我。” “我愿意吗?” 石枫沉默着没有接话。 “是的。”石璃轻轻给出了答案:“我不愿意。” “最初那个女孩在绝境之中渴望找出一条逃出升天的道路,所以她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一份用来做武器,一份用来做头脑,她想让自己在绝境之中哪怕沉沦,忘却一切,否定一切的时候,也可以有一束光最终可以照亮她的心扉。” “第一点她做到了,但是第二点我却做不到。” “我无法将那个黑暗的灵魂点亮,那是无数极恶的黑泥汇聚成的大泽,只为污秽吞噬这个世界。” “我们杀死了罗德里格斯,吞噬了他的灵魂,收纳了他的记忆。” “这是我们在那最后的两年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的事情,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最终我们成功了,可是,成功之后却是无尽的迷茫。” “她要吞噬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品尝背叛自己酿造的苦果。” “可是我却不愿这么做。” “我曾经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如今依然。” “哪怕这个世界真的曾经背弃我而去。” “而在这一个月来,你们向我证实了这个世界的善意,在天澜城的那些日子,很开心。” “在雪原的那些日子里,很开心。” “所以开心的我决定给予这个世界的奖赏。” “你还记得。”石璃微微笑:“我那个时候对你说的话吗?” 石枫记起了,但是不想说。 “是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是这个世界我最希望杀死我的人。”石璃轻轻说道。 “这,是我此时最希望的事情。” 石枫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第84章 世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雪原之上,阡陌正在搜寻所有幸存下来的社员。 由于三殿下扔人的时候是分开放置的,所以重伤员阡陌一个都没有找到,只见到了相对无大碍的任秋客。 他们在脱离了中心战场之后,随即便见到了那六只撕裂天地的光翼,纯粹以魔力的无尽与精纯跻身紫薇天境的景象,任谁看一眼都不会忘记。 来到雪原之上的夏末友人社成员共有十人,其中紫泉第一个离开,前往天澜城求援,任秋客也最终及时赶到,参与了对罗德里格斯那五人合力的连环绞杀,如若对方的体内没有隐藏那具天钟祸骨,那么其实已经成功了。 然后周晹学长与叶青因为没有战斗能力被第一时间排除战场,叶青画了两天一夜的恒天之阵,终于读条完毕出来救世,却很遗憾的发现几乎无人可救,面前更是站着一个比怪物还怪物的绝对领域石璃,至于周晹学长,在最初还能看到他的人影,不过从冰峡分开之后就找不到了,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三殿下虽然也被排除在战斗组之外,但她是最为核心的观测者,负责对全体人员的救助,她亲手将重伤垂死的石枫带回冰峡之上,又在冰峡分开的时候将他带离战斗区域。连罗德里格斯盛怒之下的出手,她也在第一时间为七夏拦住,只是由于过于虚弱与那支白骨之花的特殊,才在骨矛即将刺穿身体的那一刻被迫虚化脱离。而连环绞杀中,虽然没有预谋,但她还是众望所归地进行了绝杀一击,接近成功——如果没有石璃的话。石璃出现之后,参战者只能各自逃命了,哪怕任秋客还不死心地又递了一招。除却阡陌本人,其余战斗人员基本都是被三殿下接走离开。 至于战斗组的六人,陌小京在最初大出风头,在罗德里格斯现身之后更是凭自己便撕开了精神领域的一角,七夕紫蓂释放之后更是可力战紫薇境强者。只是——七夕紫蓂并不是爆发的秘法,它只是一种毒,而且还是世间最可怕没有之一的毒。 七夏保存实力原本最为严重,但是最后却遭到了罗德里格斯近乎全力的审判一击,原本还能维持一会的生命力被他用能够燃烧虚幻领域的落寞之星消耗殆尽,如果三殿下没有将他送到圣人身边,那么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然后是傲雪华,社长大人为了掩护石枫的行动,火力全开站在冰峡当了两个时辰的定位打击炮台,冰峡之战中的消耗,没有人能比她更大的了,当战斗局势被彻底碾压之后,权衡之下她最终选择撤退,这是没有人能够指责的事情。 简而言之,中流砥柱的叶夜学院三巨头,除了社长大人战斗之后撤退没有受创,其余两个基本已残。 石枫在了解罗德里格斯背后真相的前提下,试图引动冰风谷之力一举肃清魔兽,却被一声冷哼打断,重伤而退场,是第一个战损人员。 战斗组中的六人,只有担任完全辅助角色的葛生与兰澈最终全身而退,因为实力的低微没有收到任何额外的关注。 阡陌最先找到的是陌小京。 他被三殿下最后一个带走,却是被阡陌第一个找到。 当阡陌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从昏迷中苏醒,看到那张蒙着脸的红发,别起头很没有风度地竖起一根中指。 阡陌对这个被自己亲手打晕的学生会长完全没有同情心,毕竟他主家傲雪华和对方水火不容,所以对他的中指不置可否,只是略带玩味地指了指头顶。 陌小京觉察到了什么,他不由抬头看,却看到了几乎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奇特景象。 他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下颏。 他下意识地便要挺身起来,却被对方牢牢钳制在膝上,三殿下淡漠而清晰的声音慢慢响起:“你需要休息。” 获得三殿下膝枕殊荣的陌小京全无喜色,使用过七夕紫蓂后的身体说不出的虚弱,那种身体被掏空一般的感觉落在满脸促狭的阡陌眼中,让陌小京那一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不打搅你们亲热了。”阡陌笑着转身,就要把他们抛在身后,陌小京明白三殿下不会让他轻易起身的,所以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苏醒,所以闭上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是内视自身,强行外现七夕紫蓂,哪怕自己的身体早已经被这种毒改造地面目全非,也无力对抗失去禁锢的天下第一毒。 所以他已经准备好去看那已经千创百孔破碎不堪的经脉,然而所看到的东西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没有损伤。 他的经脉血管,内脏筋膜,那些原本脆弱而精密的组织,完全没有被毒素彻底肆虐过的痕迹,让他不由再去内视体内那重新缩成一个小球的紫色毒物,清晰看到它已经壮大成长了一圈。 他确实用了七夕紫蓂,并且纵容七夕紫蓂茁壮成长。 他不由睁开眼睛开口,只是声音刚先响起一半,却被一根素白的手指抵住嘴唇。 三殿下平静止住了陌小京的质疑,开口道:“我帮了你,只是下次就没有什么用了。” 陌小京不再说话。 他抬头看了看仍然在那里的阡陌,没有好气:”你不是说了要走吗?“ 阡陌没有接话,而是反问:”你感觉我们的公主殿下能赢吗?“ 陌小京沉默了一下,然后问:”我昏迷了多久?“ 阡陌眯眼笑:”托我们三殿下的福,一个刻钟。“ 陌小京叹了口气:”那我想我们可以去替公主殿下收尸了。“ 阡陌摇头:”我和你的观点相反,我认为她赢了。“ 陌小京也摇头:”她不可能赢的。“ 阡陌刚想说话,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回头。 光芒,庞大的光芒,从他的背后升腾而起,就好像一轮白色的明月在那里缓缓诞生。 阡陌感觉嘴巴有点干,他讪讪回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陌小京沉默不语。 在场的三个人,包括一直沉默的三殿下,都明白,石璃死了。 那些光芒,是往生咒所产生的光。 那样庞大而炽热的光,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位天钟祸骨才能孕育出来。 绝对领域,罗德里格斯的全部知识与力量,圣骸,与灰眸,那个从绝望中诞生的少女,汇聚了如海洋般浩瀚的世界之恶,如果她自己不愿意死去,那么这个世间几乎没有谁能够将她彻底杀死。 然而如果她愿意一心求死,那么事情虽然不容易,但办法还是有的。 那便是用往生咒净化她的圣骸。 她不能抵抗,不能动用绝对领域,甚至连一点抗拒的力量都不能使用。 并且,净化她的那个人要拥有海量的魔力还维持对圣骸的净化。 这样苛刻的条件,和用武力强行杀死她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那一刻,阡陌与陌小京,都知道她最终找到了那个人。 阡陌也完全说不出话来,即使他对叶青抱了极高的希望,也没有想到,那个强大无匹乃至举世无敌的少女,在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之后,明明随手就可以毁灭半个世界,竟然会选择毫无抵抗地被人杀死。 他不由问向陌小京:“假如是你的话,你会这样做吗?” 陌小京笑了笑,枕在三殿下柔软而紧实的大腿上的学生会长坦然说道:“不会啊,我付出了那么多才得到的力量,什么都没有做就选择去死,这种事情再蠢的人都做不出吧。” “但是。”陌小京接着说道:“也因为如此,我们这种人也成不了她,仅从希望到绝望便能够诞生出如此恐怖的力量,那么她曾经对这个世界抱有着怎样的希望,我们是不会知道了。” 阡陌望了望天空,那些光芒几乎已经笼罩了半个雪原,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具身体,才能够燃烧出这么多灵魂的光。 ”有很多人会因为她而继续活着,比如我们。“ ”只是她死了。“三殿下突然开口,平静而无波澜。 ”是的。“阡陌点头,陌小京轻轻重复。 ”只是她死了。“ 寂静的雪原上,有少女在沉睡,有少女在燃烧。 有风吹过,有光芒慢慢升起。 世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第四卷佣兵天下完) 后记 第四卷佣兵天下完。 写下这四个字,如释重负。 在原本的预期中,应该还有一个相对轻松的结尾,就像之前那样,大家历经艰险之后,吃着火锅唱着歌,便把这章给过了。 然而最后,我还是将结尾留在了这里,有少女在沉睡,有少女在燃烧。 有光从天际澈下,有光从大地升起。 想了很久,虽然从整卷来说,虽然基调还是比较轻松的,但是相比于完全校园的第三卷,这一卷毫无疑问要沉重许多。 无论是那个终于愿意像大人一样面对世界的叶小九,还是最终在被世界背叛之后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的石璃。 她们都应该得到这个安静的卷尾。 叶小九终于成长,终于成了当之无愧的本书主角。 为了这个过程,我整整用去了一百万字。 她在朝堂上证明了自己的力量,所有的大人都要正视并且畏惧她。而在这片雪原中,她第一次直面死亡,无畏地战斗,用自己的力量让世界在这个危险的拐角慢慢转过。 就像她在战斗开始之前对葛生说过的那句。 在我死去之前,你们一个都不会死去。 她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慢慢描画着恒天之阵,直到最终那六道光翼一道道慢慢从她的背后生长。 很好看,很帅气。 在这一卷中,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成长,我也将他们的底牌尽数展露在读者面前,对我个人而言,最出人意料的那个角色是七夏。 他真的很帅气,从任何一方面都是,最后燃尽虚幻领域的落寞之星也是。 陌小京的七夕紫蓂,傲雪华的天道剑模式,继续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基本没有进步的阡陌,有着冰冷过去的石枫,孕育古神的紫泉,身刻领域的兰澈,依然不负破矶之名的周晹与身为梦中蝶的三殿下。 在这一卷中抛出的伏笔,恐怕也是目前四卷中最多的了吧。 如果说起承转合的话,以这四卷为整体的小说,它大概无愧于合这个字了吧。 如果我在这里结尾了也没有什么意外吧。 就像我原本预定的结尾剧情,其实和此时的场景有些相似。 不过话又说回来。 差不多确实要结尾了。 那在这里公布一个其实不算秘密的秘密,一个原本打算留到很后面作为彩蛋的东西。 是的,曦彻,穿越者曦彻,苏星尺,前资深程序员,一个穿越为婴儿之身十几年后连代码都不会打的废柴程序员,最终却成了这个世界所深深畏惧的帝王。 他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出乎人意料的事情。 这个时候公布他的身份,就理所当然了吧。 第五卷,我四年前的草稿没有触及的第五卷,却是我魂牵梦绕很久的第五卷。 冰湖,宁馨儿,潇,湘湘,克里斯蒂(娜),还有洛贝儿,青之幻想乡。 我构思了很久都没有机会付诸笔端的情节,我终于可以让它们在我笔下流淌出来,所以。 很开心啊。 曾经在这里暂时休憩过的朋友们啊,我祝福你们,也感谢你们。 你们做过我小小的听众,听我讲过这个温柔而热血的故事。 第1章 女仆装嘛,我穿就是了! 兰叶帝国兰阴郡圣湖之畔 蓝发少女穿着白色的长裙,站在冰屋边眺望着眼前浩瀚的大湖。 “公主你就在这里住了三年?”周晹学长表示不可思议:“您吃什么啊。” “地瓜,红薯,洋芋。”叶青扳着手指数给学长:“从夏天开始还有吃不完的若果。” 周晹学长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您活下来真是上天的造化。” 在冰风谷的苦战之后,夏末友人社一行人在天澜城休整数日之后,便踏上了回归的脚步。 原本魔兽横行的北境雪原由于罗德里格斯的缘故几乎一片死寂,所以众人穿越雪原出奇地顺利,走出雪原之后,进入官道搭上顺风的商队,夏末佣兵团便开始了第一次全团行动的佣兵任务。 可惜没有半个毛贼不长眼来凑这个热闹,真是太可惜了。 途经兰阴郡的时候,葛生想要回去看看安柠妈妈,叶青也想顺道缅怀一下自己那三年的故居,原本也只用他两人脱队便足够了,毕竟这里离学院已经很近了,想要回去并不耗费什么时间。 不过夏末友人社众人纷纷决定跟随公主一起重归故里,叶青在一堆请求之下也不胜其烦,最终勉为其难的答应,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叶青与葛生便不厌其烦地为他们导游,介绍了种种值得一看的风景与美食,停不过数日,叶青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自己的生日要到了。 九公主的生日在三月三日,还有些时日,但是叶小九的生日一月二十二却很近了,于是她索性继续留了下来,并且邀请了夏末友人社全员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 这离上次的生日聚会已经整整相隔了三年,当初来参加聚会的那些人,曦彻与星曦注定是无法到场,星澈一族少主星泽连通知都不知如何通知,不过三殿下傲雪华葛生叶青都在,阡陌央求傲雪华也不会拉下,棘纸衣便在兰阴城中,只要下了请帖那位城主大人想来也不会推辞。 这样一来,聚会的人便有了十一人之多,比起三年前只强不弱。 年年月月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是之感。 三年之后叶青的厨艺早已今非昔比,不过当初用来举办生日聚会的冰屋冰亭许久无人居住早已蒙尘,再者叶青已无守孝之责,不便再惊扰母亲安宁,于是这次聚会的地址,便放在了凤眠山庄。 夏末友人社诸人终于与安柠见面,当看到外貌仍如少女但实则为葛生母亲的安柠时,无论是谁,都生生吃了好大一惊,周晹更是拍着小胸脯暗道好险好险,在刚刚看到安柠迎在门口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当着葛生的面去和安柠搭讪,顺便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什么。 毕竟安柠妈妈这种类型一看就是他的菜啊。 当然还好没有开口葛生那句妈妈就叫了出来,否则周晹恐怕就真的要当面自刎谢罪了。 对于傲雪花陌小京来说,傲雪华早在数年前就知道了安柠的存在,只是没有当面见过,而陌小京当时来圣湖边只为见侠一面,安柠的部分来历是在葛生入学的时候他才费心查过,不过也正因为他们对这位夫人都有着基本的了解,所以对这位貌似少女的夫人非常尊敬,不过安柠虽然应对得体,却并未显露太多情绪,只有在面对紫泉和兰澈的时候,显出了分外的亲昵。 对于紫泉当然是感谢她在葬雪社对葛生的照顾,以及心照不宣的在熔岩界面的经历,安柠虽然从未离开过凤眠山庄范围,知道葛生遇险之后也完全没有搭救的意愿,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虽然自从葛生选择离开之后她几乎放弃了对这个儿子的保护,可是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在儿子死后为他做些什么。不过叶青看着安柠对紫泉的热情,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微微的酸意。 至于兰澈,则又是一层原因,兰澈的母亲和安柠是曾经叶夜学院的同学,对于这位旧友的女儿,安柠自然多了几分亲近,并且安柠似乎对兰澈身体的情况多有了解,甚至特意取出一条造型精致的蓝宝石项链送给兰澈,并劝她要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 不过最特殊的对待还是属于三殿下,虽然葛生在家信中已经告知了和三殿下的交情,不过当三殿下真的出现在安柠的面前,安柠居然还是有着微微的失神,对于这位黑衣的少女,安柠非常自然地行了晚辈礼,然后恭恭敬敬叫了声学姐 在三殿下面前,辈分这种东西真的乱的可以,葛生甚至不敢确定三殿下是否还记安柠妈妈,不过三殿下很认真地点头,然后慢慢开口说了句:“好久不见。” 叶青看着安柠对一个个女孩特殊对待,等到自己的时候牙都酸的有点痛了,却看到安柠轻轻拥住自己,然后附耳在那里轻轻说了一句话,叶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推开安柠妈妈,然后安柠一脸笑意,伸手摸了摸叶青的脑袋,问是不是要来这里过分岁。 叶青点头。 对于这个请求,安柠自然不会拒绝,有她和梨花帮忙,为聚会筹备的餐点饮料只会愈加丰盛,况且没有不食荤腥的限制,可做的菜肴也自然多了许多,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周围人次序就座,只是坐下来一圈,却最终缺了一人。 这里是凤眠山庄的内厅,颇为宽大,十个人围着那张安柠前些年新购置的朱木圆桌,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是的,十个人。 叶青是主人,自然便在,葛生是房东,也不会缺少。 傲雪华三年前就在,三年后依然还在,三殿下自然如是。 三年前的那些人,还有棘纸衣也应邀而来。 剩下的,便是三年之后的新面孔了。 紫泉与兰澈和棘纸衣已然熟悉,席间少不了提起之前那桩乌龙,笑着闹着也便算过了。 周晹与石枫自然也在,学长是幸运属性点满的天命之人,在冰风谷晃上一晃脸反而胖了一圈,至于石枫,则显得愈加安静与沉默。 没有人问过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石璃又到了哪里。没有谁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也没有谁愿意问这样的问题。 第十个人是陌小京。 他使用了那样恐怖的毒,却最终安然无恙,令人满腹生疑,但他没有主动提起,便没有人去问。 他孤身对抗罗德里格斯,掩护其他人离开,或许他释放七夕紫蓂的那一刻,甚至没有想过或者离开,无论出于任何角度,都没有人去试图了解更多隐私。 阡陌没有来。 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那个男子素来不喜人多场合,上次出席大概给了天大的面子,或者叶青干脆怀疑,他的真身就藏在着出场的十人之中,自然不能分身二用,自然也无出席的说法。 但是那个缺下来的椅子却不是阡陌,而是七夏。 七夏在冰风谷中了白骨之矛,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但是最后他却被三殿下独自带走,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没有人去询问三殿下七夏的下落,一来是信任这个淡漠的少女,另外一来何尝不是给自己一点希望。 当时的七夏无药可救,无法可医,只有圣人亲至,才有一线希望可救。 所以没有人不抱着一丝希望,便是三殿下的姐姐并未远离,三殿下成功拜托了那位境界恐怖的圣人治疗了七夏。 可是三殿下从未这样说,也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三殿下不会说谎,如果七夏没有死,以他的能耐,自然会很快追上夏末友人的队伍,所以一路上,虽然是以商队的方式前行,但又何尝不是放慢脚步。 但是那个家伙始终没有来。 直到此时此刻,叶青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那个家伙多留了一张座椅和一套碗筷。 但是他还是没有来。 十人环坐,一张椅子空空如也。 叶青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座椅,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我们不等了。“ “吃吧。” 这样说着,少女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是啊,她夸下了海口,要让一个人都不能死在她的前面。 最终,还是食言了。 死的那个,还是一向以为最不可能死掉的家伙。 那一刻,真的很不甘心,也很悲伤。 “喂。” 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口轻轻开口。 叶青抬起头来,手中的筷子不由落下了桌面。 那个红发的男子斜倚着门框站在那里,似乎站了许久许久,火红色的眼睛充满着激动的心情。 傲雪华瞬间站了起来,靠椅发出巨大的声响。 “社长大人!”七夏看到对方的动作,喜不自胜,大声喊道:“您果然还记得自己的诺言,不枉我从地狱爬了过来。” 傲雪华那一瞬间呆住,然后双颊瞬间绯红。 刚才还激动兴奋不已的公主殿下,以更快的速度抽身,箭步上前,一记干净利落地膝顶直接撞在对方的腹部,看着他如一条大虾一样痛苦地蜷曲的同时,一记干净利落的飞身侧踢踹在脑袋上将对方整个轰出门外,然后神定气闲地回头拍拍手上灰尘,若无其事地说道:“刚才出了些许幻觉,大家继续吃,继续吃。” 正在这时,满脸是血的七夏挣扎地爬了过来,一把撑住门槛,气息奄奄地开口:“公主殿下,您答应过我的。” “女仆装啊!“ 整个厅堂之内,所有人听到这三个字瞬间陷入死寂,然而只过了片刻。 死寂之后是爆发的狂欢。 周晹握拳上扬,大声欢呼:“女仆装耶!”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回望了学长一眼,学长灰溜溜地放下了手臂。 傲雪华轻轻咬了咬嘴唇,素来骄傲帅气的社长大人此刻分外女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看着满脸是血的七夏。 “欢迎回来。“ 少女的微笑凛然而欣慰。 ”女仆装嘛,我穿就是了!“ 第2章 三殿下快递为您服务 在冰风谷中,正面被白骨哀歌贯穿的七夏在临死前拒绝了傲雪华的莲隐复生剂,也便是拒绝了续命几个时辰的机会,然后笑着说没有亲眼看到社长大人的女仆装,肯定会遗憾终生死不瞑目的。 那个时候傲雪华便冷冷清清地回答道如果你能活下来,那么下个月我就穿给你看。 仿佛是一句极平常的对话,接下来七夏又如往常一样与傲雪华死贫白烂直到对方不愿忍耐的时候,他用出了落寞之星。 也便是那个时候,傲雪华下定了完全不去理会这个求死之人自行离开的决心。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生命垂危又真的耗尽一切生命力的男人还能活下来,并且如约出现在了一个月之后。 而他又真的把那句仿佛调笑一般的戏言当真要傲雪华去履行。 而傲雪华也平淡地认同了这一点,哪怕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穿那件衣服。 但是她答应过对方。 当鼻子被踢破满脸是血的七夏去洗好脸应急治疗之后立马回来,却看到傲雪华平静向他伸手:“拿来吧。” 七夏一脸窘态。 是啊,他或许很早就恢复了健康,直到今天才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傲雪华那句女仆装之约,所以傲雪华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肯定随身带着女仆装好让自己就范。 可是七夏真的没有带啊。 他作为蒂纳榜礼物送给傲雪华的那套女仆装可是集绯心道馆全馆之力倾心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套,他重伤初愈,能跨越千里雪原及时赶到凤眠山庄已经极其不易,要是要求他再去叶夜学院一趟从社长大人寝室的衣柜里取出那套被封印的禁忌物品,恐怕难如登天都不足以形容这种难度。 毕竟即使以他绯心道馆馆主的身份,也很难堂而皇之或者悄无声息地进入艾塔三十三层的那间寝室。 傲雪华见他没有回答,便点了点头:“这样就不算我违背约定了吧。” 我愿意穿,你没有带,自然不是我违约了吧。 七夏顿时满头滴汗,能有未卜先知能力的他,也没有预料到这种不好玩的情况。 一直站在一旁的梨花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插话,她是安柠的贴身侍女,也是一直都陪伴安柠的人,当叶小九的宴会开席,尽管有过邀请但是她始终不愿入席,只答应站在一旁服侍。 所以她一直在旁听着交谈:“梨花自己还有几套闲置的侍女服,我和雪华小姐身材相仿,用侍女服代替也无妨吧。” 傲雪华神色淡淡:“可以。” 七夏反而第一个叫停,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不可以,这是我用命换过来的珍贵机会,绝不能这么轻易浪费。” 这样说着,七夏连步冲到了三殿下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端坐在椅子上的红发少女面前,小声恳求地开口:“学姐帮这个忙可以吗?” 三殿下本在等待即将开席的盛宴,她正襟危坐,她严阵以待,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可以真正带给她快乐的事情,那么吃大餐肯定是其中之一,而吃好吃的大餐更是不可错过的恩典。 虽然现在已经了解她的特殊体质导致她几乎没有食量的限制,那些吃下去的食物提供给她的能量更是微乎其微,但是她只是单纯地享受味道,体会这种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可以轻易获取的快乐。 不过这个时候七夏的打断并没有让她有丝毫不适。 其实作为亲自将七夏带走的人,她对七夏的生死最为清楚,只是既然没有人问她,她便没有主动开口。当此时七夏向她恳求的时候,她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请学姐回寝室把社长的衣服带过来可以吗?顺便再去绯心道馆要那件我们最新研究出来的少女绝杀秘宝可以吧。” 三殿下歪头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再次点头:“嗯。” 傲雪华这个时候才有点慌了神。 七夏的那件女仆装送过来的时候她可是自己亲手比过的,哪怕说出于羞耻或者说其他的情绪最终也没有亲自穿上,但是那件女仆装的耻度她是清楚知道的。 而方才七夏口中说的少女绝杀秘宝什么的,虽然听名字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既然是绯心道馆搞出来的东西,那么不用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绝对不会错的。 “这不可以吧。”傲雪华终于有点可怜兮兮。 七夏不为所动,向着三殿下求神拜佛一般地双手抱拳轻轻点了两下。 三殿下点头,身形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椅子上。 与自己的圣人姐姐那一战之后,三殿下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而夏末友人社也已经达成了近乎公开的共识,那就是如非必要绝不借用这个少女的力量,所以连回归叶夜都是一行人用相对缓慢的车马代步。 这样单人从叶夜传送到兰阴郡这样的中距离传送,以前对三殿下来说根本如呼吸一般自然,现在也几乎如此,不过七夏还是很庄重地用了恳求的语气。 在三殿下离开的这点时间里,夏末友人社才终于开始问七夏这段时间的近况。 由于这涉及到关于圣人的隐私,所以问的时候都很收敛,七夏并未透露救助自己的那位圣人究竟是谁,但是天下圣人就那么几个,众人也不去深究,问题主要集中在七夏之后的时间究竟待在何处与到底如何赶过来这些其实无关紧要的琐事。 七夏也很坦白地回答,白骨哀歌造成的伤势确实不轻,他在冰风谷独自休养了十天才大致康复,回到天澜城的时候得知夏末友人社已经离开,于是他一路追赶,方在第七日看看赶上,之后刻意不出现只远远吊在后面,一方面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想要扣住时间,好好算计一下这位社长大人。 毕竟社长大人亲自穿的女仆装啊,想想都觉兴奋好吧。 这样说着,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空间泛起轻微的波澜,三殿下提着一个黑色的小巧衣服包裹,重新出现在了大厅之中。 傲雪华绝望地单手捂住了脸。 七夏伸手接过包裹,放在手心晃了晃:“史上最快快递的胜利。” 傲雪华一言不发地伸手夺过,走向了侧室。 第3章 如果有比女仆装更棒的东西 社长大人的女仆装! 众女一阵轰动,纷纷离开座位追随社长大人而去,就连一切的罪魁祸首三殿下,也迟疑了一下,身形从原地消失,想也不用想肯定也是过去了。 女生禁地男生远离,被晾在外面的友人社男生纷纷向着敢于不惧生命危险也要向**挑战的馆主大人致意,周晹肯定抱着大腿一个劲儿叫好,陌小京也面带难以掩饰的笑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葛生已经是很安静温和的男孩了,可是连他都浮想联翩傲雪华穿上女仆装究竟是什么奇妙的景象,这种奇妙的景象在刚入学得知女仆装事件的时候就在脑海环绕,直到此时才从理想变为现实。就连自从冰风谷回来愈发沉默冷清的石枫,也难得地向七夏点头致意,毕竟身为葬雪社组长,石枫是直接受到那位行事风格如暴君般说一不二的社长大人直接压迫的。 简直振奋人心。 这个时候只听侧室里传来几声难以抑制的尖叫,耳尖的葛生在其中清晰地听到了紫泉的起哄和兰澈的叫好,更有叶青轻声细语真情意切的鼓励,然后只听的里面随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不多时几个女生便灰头土脸地被傲雪华近乎用踹的方式赶了出来。 不过出来之后她们神情不带丝毫沮丧,反而兴高采烈地围住七夏,殷切赞叹那套女仆装实在太棒了,能不能给社长大人再多来几套。 不过当葛生都按捺不住好奇想向叶青询问究竟那套女仆装是怎样的,连女生旁观换装傲雪华最后都忍受不了,只有安静的三殿下可以默认地得到旁观的特权,可是让三殿下开口告密那可是比顽石点头更困难的事情啊。 不过这次叶青反而捂着嘴难掩笑意的拒绝,只说最少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侧室里依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叶青终于无奈地开口,问雪华姐你好了吗,用不用我去帮你,只听得里面传来傲雪华冷冷的声音:“你敢进来的话。” 这下即使叶青,也不由噤若寒蝉。 世间再无人敢催促傲大社长的换衣,直到陌小京笑吟吟地向着里面问道:“怎么,疯丫头敢说不敢做了。” 话音未落,只见侧室传来清晰地脚步声,傲大社长从里面轻盈走出。 早已严阵以待的周晹手中的影纱无声滑落,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记录下这意义重大的初见。 简直了! 葛生用力捂住嘴,几乎感觉鼻血都要喷涌而出了。 三殿下平静从傲雪华的身边浮现而出,点点头说:“超好看。” 连三殿下,形容词都在好看前面认真加了个超字。 果然如七夏所说,这是集绯心道馆全馆之力,倾心尽力为社长大人一人打造的定制款女仆装,以至于七夏完全不答应用近乎凑数的侍女服去代替。 因为,这完全不是一个领域东西。 此时的社长大人,简单来说,就是黑短裙,白围裙,长腿细腰,眉目如画。 可是这样简单完全形容不出来好吧。 常规的侍女服,是非常宽松的连体裙装,通常为蓝色灰色这种较重的色彩以掩盖尘埃和油渍,虽然说梨花的侍女服在用料和款式上已经是非常精品的存在,可是依然完全无法和此时的女仆装相比。 七夏的女仆装,是以奥斯帝国的贵族女仆装为蓝本改造的,由于奥斯帝国贵族使用的佣人数要普遍高于兰叶帝国,所以女仆也被分出了明确的用途,其中用于正厅的侍从女仆,其服装更是舍弃了许多实用的设计,尽力去追求精致和美感。 而社长大人的女仆装,正是在这种侍从女仆的基础上改造的。 这种女仆装广泛使用了镂刻和蕾丝的工艺,在配套上往往是使用黑底的精致长裙配合简洁舒适的白围裙构成,往往还有配套的女仆头饰,然而在绯心道馆的手中,这种设计强调到了极致。 首先,原本是长裙的黑色连衣裙被刻意地修短,短到只能堪堪盖住大腿。 要知道,社长大人原本就是有着一双极长极细极直的玉腿,要知道傲雪华可是自幼练千劫出身的公主殿下,平时又常常是一袭宽大的剑士服覆身,这种近乎完全掩盖性别曲线的衣物将原本傲雪华那种帅气到爆又容貌精致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所以常常会有人在明确认知社长大人性别的性况下忽略她的性别。 而眼前的女仆装,则将社长大人的性别特征展露到极致。 而在纯黑蕾丝的短裙之下,则是一双刚刚盖过膝盖三寸的白色极薄长袜。 葛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袜。 从外观来看,这双长袜简直比纱纸还薄,就好像用单层的丝绸制成的,但是明显看得出质地非常细腻光滑,却全然没有寻常丝绸缺乏弹性不够柔韧的缺点,它将傲雪华的小腿曲线绷地更加笔直圆润,而质地色泽又是远超皮肤的平滑细腻雪白,只看一眼便感觉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而在白丝与裙摆之间,又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截不过三寸的空隙,社长大人雪白润泽的大腿刚好露出一截,只觉得那截皮肤相比长袜的质地,柔软到心底,又比之短裙的黑色,嫩白到耀眼。 这是一种非常极致的感官体验,从社长大人的腰部以下,从直观上来说只到大腿中部的短裙暴露度必然极高,可是由于这条精致到闻所未闻的长袜,整条小腿都被白袜包裹,只在中间的空隙露出那一小段的大腿,炫目到极致,撩人到极致。 从腰部往上,那是白色的围裙覆盖在黑色的连衣裙上,在胸部形成流畅的褶皱刚好容纳社长大人那其实深藏不漏的白鸽,双臂套着黑色的长袖,双手则是白色的手套,没有一点露出度。 而在头饰上,傲雪华往日那从不拆开的单马尾被打散,用一根雪白的蕾丝发箍轻松别住,妥帖如夜色倾泻。 这便是这套女仆装的奇异之处,她的露出度极低,比之当日的特制泳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全身包裹极其严实,又很好地保护了身体线条,不至于像贴身泳衣一样纤维毕现。 可是就是如此,这套女仆装,反而出乎意料地性感,乃至于色情。 它完美体现了傲雪华身材的全部优点,只用黑白两色进行繁复而不单调的搭配,极简却又极有韵味,那种纤长高挑的身材,用长袜与短裙便如犹抱琵琶半遮面,只一点露出的肌肤便足以勾起无尽的情愫,这种若既若离之感,其实真的难以言表。 如果说傲雪华那近乎完美的身材撑起了这套原本就极富用心的女仆装的话,那么更具加分项的反而是傲雪华的动作表情。 第4章 那位陛下的生日礼物 虽然是被陌小京激将才最终鼓起勇气走出,但是傲雪华依然没有像是普通害羞女孩那样含胸低头,反而是抬着头步履安然地走出,只是社长大人即使是在熟人面前,也很难完全无视内心的那种羞恼,所以双手依然看似随意,但是非常执着地拉着两边裙摆,轻轻下拉以便少露出一点肌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真要说的话,便只有反差萌了。 平日里骄傲帅气近乎无所不能的葬雪社长突然穿着这样少女又柔软的衣服出现,脸上难以掩盖地露出那种轻微的羞涩与努力平淡的威严气质,简直——萌爆了好不好。 当然,必须提及的是傲雪华的容貌在此时也极具杀伤力。 在平日里她依靠服装和简单的修饰将容貌调整到不会被因为单纯女孩的好看而被关注的程度,但是此时这样的女仆装穿出来,当在场许多人都明白她真实身份是奥斯帝国皇太女,真正意义上的帝国继承人的时候,穿着者本身贵不可言的真实身份相比与女仆装所暗含的下位者身份指代相比,平日里骄傲自信到极点乃至于耀眼的性格与此时略带羞涩令人见之生怜的动作神态相比,那往日被修饰到接近中性却又不乏少女特点的容貌身材与现在少女力完全爆表的精致容貌与犯规身材相比。 这种极致的反差萌那一瞬间就萌翻了在场的所有人。 说超好看,说好看到爆,说简直难以置信。 事实上就是语言根本就无法形容这一刻傲雪华所具备的从视觉到心理再到气场完全压倒性的冲击力。 傲雪华在第一时间的羞涩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的公主殿下最终还是决定掌控局势。 所以她最后还是拉住衣角向着在场所有人轻轻行礼,然后淡淡开口,声音温柔轻媚。 “尊主大人们,有何吩咐。” 一句话,秒杀全场。 …… …… “雪华姐雪华姐,我嫁你好吗?”当终于落座,叶青中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大声开口道。 方才的傲雪华,简直太柔太媚太好看,以至于身为妹子的叶青都差点被完全征服。 那一刻简直有质疑自己性取向的感觉。 傲雪华不置可否,她还穿着那件其实全身只露一点大腿却色气满满的女仆装,毕竟答应七夏穿给他看,可不是只穿一下就换掉的程度,以傲雪华的敬业程度和守信程度,至少也会坚持到这顿午宴结束再说。 不过很遗憾这个时候依然有人在搞事情,看着傲雪华最终坐下,等待梨花把菜肴一盘盘上桌的时候,陌小京突然开口,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做女仆要做全套对吧,疯丫头。” 傲雪华恨恨地咬了咬牙,贝齿轻微咯嘣了一声,然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临走之前冷冷瞪了陌小京一眼:“很开心是吧。” 陌小京心安理得地点头:“很开心呢。” “而且。”陌小京认真看着她说:“确实比平常好看多了。” 傲雪华果断转身,再也不理会这个无赖的学生会长。 于是便有一个侍女一个女仆川流不息地为全场送上菜肴点心茶水果品。 葛生亲手接过傲雪华送过来的一杯香茶,那一瞬间幸福度彻底爆表,却看到周晹已经瘫倒在七夏的怀中,不断抽搐着喃喃:“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我的社长大人一定不会穿着女仆装给我上茶的,不过,好好看,真的好好看。” 葛生笑着端起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三殿下的茶。 自从三殿下逐渐掌握烹茶火候之后,她的技艺简直一日千里,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夏末友人社的专属茶道少女,而少女自己也对烹茶有着特殊的爱好,作为少数同样能给她带来幸福感的活动,每次与茶水有关的工作她都会代劳,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傲雪华,想必亲手将自己的茶送给诸位友人对她来说一定是不会错过的体验。 菜肴上毕,茶水补足,众人尽皆坐下,下箸不停地吃了起来,自然又数三殿下吃得最快,简直是一个人便扫空了一半的菜肴,不过还好三殿下极不挑食,基本也是只负责把每种菜肴的初始份额减半而已。 安柠原本必然在这个桌旁有一席之地,但是最终这位母亲还是坚决婉拒了这个请求,就像三年前她也未曾出现在叶青的分岁一样。 她始终与这个世界若即若离,不愿与世界有太多的瓜葛。 此时也是。 当最后的汤羹与酒酿上桌,这场聚餐终于接近尾声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不是自己想停,而是不得不停。 有人来了,而且是完全的不速之客。 但是在场的人又都认得这位不速之客。 银发金眸的少女平静地穿过厅堂,缓步走到已经接近尾声的朱木圆桌前,独自拿起了酒壶。 只当她在拿起酒壶的那一瞬间,所有人才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甚至包括三殿下。 这件兵器仍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长,而且暂时仍然看不到尽头。 她独自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然后端着酒杯环视四周,平静开口。 “曦彻不能亲至公主分岁宴,实在惋惜惭愧,特让令妹前来,自饮一杯作罚。” 她的声音是那个帝王的声音,分毫不差,就好像曦彻站在她的身边替她开口一样,可是叶青明白,这仅仅是曦彻在她面前说过一遍罢了。 一饮而尽。 星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向着周围众人将酒杯向下,表明已然饮尽。 叶青沉默,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以庆历四年春的性格,他不能离开便让星曦代他到来必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无论是他要做的事情,还是星曦要来传达的事情。 不过星曦下一句话依然中正平和。 “公主在冰风谷所为我已知之,深表感谢,再饮一杯致意。”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叶青叹了口气,终于开口:“第三句话呢?” 星曦继续斟满第三杯,然后注视着叶青。 “上月讨伐叛王已然结束,为表示谢意,在下愿意给公主更多的时间。” 星曦顿了顿,似乎当时庆历四年春也在这里停顿。 “我将率军亲自南下,征讨精灵一族。” 此言一出,傲雪华,叶青,陌小京,七夏,兰澈全部震惊站起,不可思议。 斯特帝国将要出征精灵族,与精灵族开战? 这是近万年来都未有过的事情。 星曦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倒转杯口。 “如若一切顺利,三年之内,公主将会得到一份连想都未曾想过的贵重礼物。” 第5章 叶青的完美地理课堂 兰叶帝国叶夜学院碎星湖畔 夏末友人社最终全员回归,无论这一个冬天发生了什么,最终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冬天死去。 斯特帝国方面庆历四年春封锁了情报,各种消息都证明他还在与最后也是最强的叛王对峙,可是从星曦亲口带来的口信中,他已经解决了对手,下一步的打算,不是休养生息,也并非兵锋东指,而选择了进攻精灵大陆。 这是无比令人震惊的事实。 葛生与叶青便在夏末友人社的木屋顶上,叶青的兰叶地理概述是甲上,而世界地理则是兰叶地理概述的一个重要前置学科,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叶青负责对葛生详细描述这个事实背后的意义。 在叶青的手指下,空气重新被划出一个清晰的蓝色轨痕,她先在上方画出一块如顶盖般的长块,然后熟练地对边角进行修饰,然后指着越来越像卧熊的物体笑了笑:“类比的话,这便是兰叶帝国,所在的土地为西陆,更标准的叫法是冰封大陆。” 这样说着,她在兰叶帝国的境内画上了一只很写意的小熊。 然后顺着兰叶帝国向下,叶青手指下勾,一路延伸然后回拐,再画出一个直立的长块,照例又是一阵修修改改,把大致细节确定之后,神情复杂地看着那片土地,淡淡说道: “相对于几乎整个盘踞北方如巨熊一般的兰叶帝国,斯特帝国的领土更接近一头直立的狮鹫。” 叶青说着在斯特帝国上画出一只萌萌的狮鹫,然后点了点狮鹫的头顶:“他头顶着兰叶帝国的东境。” “利爪一只抵住晖亡之林,另外一只抵住中海。” “位于头脑处的奥登帝都是整个帝国的枢纽与中心,然后。”叶青在奥登帝都下画出几条弯曲的长线:“沿着数条南北走向的长河延伸出去的平原,则构成了狮鹫最为核心的身躯。” 她指了指狮鹫展开的翅膀:“斯特帝国背后的双翼缓缓探出海洋张开,但是那里都是陡峭高耸的山区,居住着与世隔绝的矮人们,斯特帝国只是在法理上拥有这双翼的统治权,但是并没有设下任何的实质管辖机构。” 画出了斯特帝国的草图,叶青方沉吟着开口,身为帝国的九公主,又关系到曦彻,所以这些事情她本身就在一直关注。 “原本无论是谁,都会猜测倘若曦彻成功平定全国叛乱之后,大批支持叛乱的贵族都会被处死,空白出来的权力与财富会被新贵族们接管,从而让新皇帝获得无与伦比的权威与拥护,只是接下来,曦彻是安定地休养生息,还是用他那支百战雄狮开疆扩土,尚且是未知数。” “如果曦彻还是决定用战争喂饱他的将军们,那么庞大的兰叶帝国并不是一个易与的对手,况且兰叶帝国一直都在积极进行着战争准备。”叶青冷冷指了指上方那只压住狮鹫头顶的写意小熊,然后点了点狮鹫背后的双翼:“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挑选这样的对手,相对来说,去平复那片矮人的山沟,会是最优的选择。” 她着重在双翼上刷出了刀剑的标识:“矮人们出产大量的优质金属,锻造和冶炼技巧都是这个世界登峰造极的。” “如果可以掌握矮人王国——不需要完全征服,只需要让矮人们知道疼痛进而愿意服从管辖,那么斯特帝国就会得到一个庞大的兵工厂。” 葛生这个时候终于听明白了,他不由开口:“这本是一道二选一并且极容易选择的题目,但是曦彻却最终选择第三种方案——进攻精灵族。” 叶青点头:“大陆一直都知晓精灵族的存在,但是却从未有人试图去征服那里,至少自从百族时代起,纷争不休从未统一的人类,并没有去挑衅精灵族的资格。” 这样说着,叶青在狮鹫的足底,再画上了一块巨大的垫脚石:“精灵大陆便是斯特帝国的狮鹫双足所踏的土地。” 这样三块大陆便已经浮出水面,叶青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西面补上了最后的陆块,它上端与西陆相接,底端与精灵大陆近乎平行地靠在一起。 画出了人类已知世界的示意图,叶青才缓慢开口:“严格来说,人类所知的世界是由四块彼此拼接的大洲构成。” “它们两两相接,并在中心留下了巨大的空隙。”这样说着,叶青在四块大陆留下的空隙画上了水纹:“这便是被称为中海的广阔海洋。” 然后叶青紧接着,在四块大陆的交界处,特别是精灵大陆与东西两陆的交界处,着重画出了山峦的图示:“每个大陆的边界都是庞大高耸的山峦,就好像大陆被神灵拼接时挤出的褶皱,而其中更以精灵大陆的交界处山峦最为险峻。” 然后叶青在东西北三块大陆上又画上了行走的火柴人:“这其中三块大陆被人类占据居住,只有南方大陆因为偏南,气候湿润温暖滋生大量的雨林,为精灵族世代居所。” 她简答明了地画了尖耳朵。 葛生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反逻辑的雨林,心中若有所思。 “这样的居住范围是从黑暗年代起便流传下来的传统,也是由于气候上的关系,精灵族不愿离开他们的森林去相对干燥寒冷的北方,人类也适应不了那里潮湿贫瘠的土地,所以虽然不至于相看两相厌,但终究相安无事。” 叶青说完最后的总结,迟疑了一下,又多讲了一点东西:“详细划分的话,奥斯帝国在西方与斯特帝国隔海相望,与商业联邦一起占据了西方大陆的大部分土地,在口头上大部分人将西方大陆称为西陆,而更加学术的表达则是维斯特大陆。” “兰叶帝国占据维斯特大陆的北方边角,而更多庞大的身躯,则放在宽广无边的北陆上,学术上则称之为冰封大陆,在冰封大陆的下方,则是斯特帝国起家的东陆学术上称为日出之陆。” “而在三块陆地的南方,便是自成一派的南陆,无论是在学术上还是口头上,因为那里居住着精灵族,都被称为精灵大陆。” 第6章 睡衣也可以很好看 叶青说完四块大陆的命名,终于将斯特帝国的狮鹫向下标出了进攻的箭头。 “进攻精灵族,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不是上上之选,后勤来说,翻越那巨大的精灵山脉代价巨大,只能够采用海运的方式,虽然相对便捷,但是斯特帝国沿岸并没有合适的港口,况且如果被人袭击的话,海运每沉一艘船代价便无比巨大。” “即使解决了后勤,去气候潮湿的密林去和分散的精灵们开战很容易陷入找不到对手的窘境,如果精灵们不正面主力决战,只需要三年时间便足够耗尽斯特帝国十年的战争储备,到那个时候劳民伤财,民怨激起,撤军无果尚且不说,更容易引起士兵哗变,皇权不稳。” “就算庆历四年春真的能够克服重重困难,真的能够征服下一块土地,暂且不说他能征服半个乃至于四分之一的精灵大陆,他又能拿那些炎热潮湿的土地做什么呢?那里的土壤非常贫瘠,作物只种一季第二年就近乎绝收,还要面对精灵层出不穷的抵抗,而得不到任何实质的利益。” 叶青说完自己都自嘲的笑了笑:“当然如果他只是想要精灵美女的话算我没说,不过大量抓捕精灵族作为奴隶,估计另外两大帝国都会严词抗议,而且精灵族寿命那般悠长,圣人暂且不说,天境存在丝毫不弱于任何一个隐族,敢用精灵奴隶的贵族们真的不怕被刺杀全族吗?” 葛生沉默:“但是他永远有自己做的道理。” “是啊。”叶青沉重的点头:“和他认识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我始终不知道他终究在想什么,否则的话。” 叶青叹了口气:“我也不用那么畏惧他,以至于不顾一切也要破坏他与姐姐的婚约。” 葛生望向天空。 少男少女的私会,他们却在聊这些沉重而无趣的大事,他们的真实年龄还那么小。 真是令人叹息啊。 这样想着,葛生突然开口:“抬头,小九。” 小九如言抬头,然后看到了一抹如电如露的闪光划过。 是流星! 叶青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无论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看到流星都会是非常幸福的体验。 然而这个时候,有第二道流星接踵而至。 这不是流星了,叶青明白了。 这是流星雨。 叶青瞬间兴奋起来了:“把大家都叫起来!” 葛生便要掏出传讯晶石出来,却被叶青伸手打断:“我们亲自去叫!” 公主殿下忧郁之后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兴高采烈——当不开心的时候,总要找一些开心的事情去体验啊。 而毫无疑问,一起看流星雨绝对是最为开心的体验之一。 “我去叫陌小京他们,你去找雪华姐。”叶青说着,身体便漂浮而起。 葛生有些犹豫:“为什么是我去叫女生啊!” 叶青微微笑:“因为你妹妹是个好妹妹啊。” 这样说着,兰叶的九公主殿下浮空而出,向着西方的羽塔直飞而去。 葛生叹了口气,身形随之浮起,前往了东方的艾塔。 这一夜天气晴朗,湖水的温润水气始终萦绕着,葛生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艾塔的上空,那是一堵平滑如镜的墙壁,推开便是临时的风窗与出口。 他沉吟片刻,手便轻轻放在了墙壁之上。 他刚刚放下,便听得里面一声淡淡的质问:“谁?” 傲雪华的声音,社长大人的感官,即使在睡梦中也敏锐至斯。 葛生只能轻轻应答了一声。 于是墙壁从内轻轻划开,傲雪华的身形从窗口全然展露而出,葛生一看之下,有点害羞地别过头去:“社长。” 傲雪华摸了摸鼻子:“怎么,女仆装都看了,睡衣都受不了了。” 是的,现在已经是午夜,傲雪华已然上床,肯定是睡衣在身。 可是傲雪华毕竟是反差萌的顶级代言人啊。 如果说那天的女仆装是性感和色气的极致,那么此时的睡衣私服,对葛生毫无疑问有着更大的杀伤力。 她刚刚洗过头发,所以微微润湿的黑发长发简单地披拂在身后,并不是平日严谨又锐利的单马尾,又在床上起来,所以那种略带蓬乱的蓬松感让人觉得非常亲切与自然。 长发之下是白色的素颜,傲雪华的素颜可是少数那种比往常画的淡妆要好看的存在,毕竟傲雪华的淡妆是减少曲线,让面部显得更有棱角一些,所以素颜的社长大人乍一看真的是清新脱俗的温软美少女。 当然这只是错觉。 既然是睡衣,那么自然身上只有这么一件,傲雪华的睡衣是宽松的白色连衣长裙,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慵懒而又清新的感觉邻家到爆好吧。 葛生只好确认地点了点头:“对我来说,这套私服比女仆装杀伤力还大。” 傲雪华不由微微脸红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道:“总之经历了这么多,穿一点私服给你们看本来就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个人还是挺习惯平常的样子的,所以不打算改变。” 这样说着,傲雪华正色看向葛生:“有什么事吗?” 葛生向着屋内望去,只见三殿下无声出现在角落,身上是惯常的黑色法师服,完全没有现在是夜晚所以要穿一点福利性质的衣服出现的自觉,倒是后面的兰澈,出乎意料是非常可爱的白色小熊睡衣,头上甚至戴着一顶绒线的睡帽,毕竟是顶级的贵族出身,早早上床的少女正刚刚从床上坐起,睡眼朦胧地看着葛生,嘴角还有一点口水的痕迹,简直可爱邻家到令人发指。 这样葛生不由想起了叶青的那句临别赠语:“因为你妹妹是个好妹妹啊。” 好妹妹天生就是贡献助攻的。 葛生定了定神,然后指了指天空。 傲雪华自窗口向外看去,很给面子的,深黛色的夜空又有两颗流星划过。 傲雪华马上露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葛生点头,然后看了看还在床上远远望着他的兰澈,不由后退一步,别住面孔,生涩的男孩毕竟还是很难正面女生寝室的撩人风光:“小九心情不好,所以想请你们一起聚聚。” 葛生并没有用叶青自己找的那个看流星雨这个蹩脚的借口,毕竟身为哥哥了解叶青这点小心思也是必备的操守。 傲雪华了解的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寝室里剩下的两位. 三殿下轻微地点了下头,而兰澈听完更是直接从床上崩了下来,赤着脚穿着睡衣啪嗒啪嗒走到窗口,看到外面还在不断飞逝的流星,侧头微微笑道:“算我一个。” 葛生皱眉:“你们不用换一下衣服的吗?” 傲雪华微微笑:“反正只是聚一下而已,睡衣就不能见人的咯。” 第7章 打架挑地方的重要性 当夏末友人社十人最终都站在了木屋的屋顶时,先到的三殿下已经自行将屋内那张长桌并所有椅子带了出来,反正又不用操心她究竟如何搬上来的,只用知道已经搬上来就够了。 只是这个时候夏末友人社的着装,却非常的有意思。 是的,除了原本便在木屋没有回去的两个家伙,其他人基本都是私服出门,各种各样的睡衣便直接闪亮登场。 葛生看着只用了一个刻钟便集合在这里的夏末友人社众人,不由心生感慨。 冰风谷的那场生死相依的战斗,只一战,便彻底粘合了这个原本山头林立的夏末友人社。 至少,他们都会很自然地用平常的打扮去面对其他人,而不是维持在更多人面前那个最属于自己的形象。 十个人中,傲雪华是那套宽松的白色连衣裙,这样相当邻家相当少女的打扮和她平时极为不搭,但是联想到数年前在兰阴城的那场遇见,恐怕这样的形象才是最符合最初社长大人的形象。 而兰澈已经介绍过,她是相对来说更加幼稚的小熊睡衣配绒线睡帽,看着简直憨态可掬好吧,而紫泉恰好相反,她穿的是紧身贴合的小衣,只在外面罩上了一件风衣,毕竟对于猎户出身的少女来说,从小这样简陋的睡衣才更贴近她的习惯。 三殿下很遗憾没有再次看到她的睡衣形态,因为她平日里其实在寝塔入睡的时间只有一半,这次看到正常状态出现的三殿下也是清理之后的事情。 至于男生军团,则就养眼程度来说,远远及不上女生阵营。 陌小京相对最为正统,他也是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很朴素的白色不带任何花纹,至于一向酷爱裸睡的七夏,虽然不知道叶青赶到的时候他是什么装束,但此时反而是最正经地穿了全套过来,是正装程度唯独能与三殿下媲美的孩子。 最令人吃惊的反而是周晹,他穿的是和兰澈同款的小熊睡衣,虽然说整个绯心道馆对于我们就是要穿睡衣这个社团非常亲睐,但是毕竟女生同款的睡衣穿的人还是不多,所以可以猜想到的是周晹必然是通过他的绯心道馆消息渠道拿到了兰澈的睡衣数据,然后也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套,不过此时周晹学长目不斜视,完全不向憨态可掬蓬松可爱的兰澈看上一眼。 不过最另类的还是石枫,他由于自幼生活冰风谷的山洞中,衣物多层而厚重,更几乎没有解衣入睡的习惯,虽然这在他得到冰风谷认同以及进入叶夜学院之后有了很大好转,但是此时石枫,装束更接近于只脱掉最外衣物,保留着两层内衣的样子。 诸人到齐,三殿下奉上清茶,然后入座。 叶青并没有说来到这里有什么具体活动,但是当所有人入座之后,反而出乎意料地没有谁去询问。 一起靠着椅背,慢慢仰望星空。 初春的天气并不温暖,尤其是这样的春寒料峭的深夜,夏末友人社这次又几乎都是睡衣出阵,原本应该是一派瑟瑟缩缩的场面,不过毕竟是刚刚经历过冰风谷的严寒,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御寒的窍门和体质,所以看上去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相反,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样的时刻。 有时候这样的聚会,静谧而美好,并不需要多余的话语。 这场流星雨从叶青与葛生的完美地理课堂结束时开始,到此时正值盛时,所以天空中几乎每一秒都有耀眼的光芒带着灼烧的气息划过,坐着的人们一边心中默数着了流星的个数,一边心中默念着各种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 不过——这样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太久。 准确来说,是当中人上方的天空泛起了一丝涟漪。 天空原本不会如水面一样产生涟漪,但是结界会。 叶夜学院每时每刻都笼罩在巨大的魔力结界中,这样的结界既是防护,也是警示,既可御敌于国门之外,又可锁住一切不必要的离开。 然而此时,叶夜学院结界受到了攻击。 叶青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更多的涟漪在那层无色的结界上慢慢泛起,就好像流星尽数穿过天幕击打在结界之上。 叶青终于无法端坐,慢慢地站了起来,而早在此之前,傲雪华与陌小京早已悄无声息地站起。 叶青也没有想到,原本她无心中邀请其他人过来陪她闲坐的无聊之举,竟然真的撞上了对学院的一次攻击。 “大概是什么境界?”七夏眯着眼睛看了许久,静静询问。 结界还没有被击破,好像上方的敌人并没有把结界作为主要的攻击目标,只是攻击的余波溢出最终影响到了结界。 不过这样的话就牵扯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是谁在上面战斗,而且是怎样境界的战斗。 陌小京同样看了许久,然后迟疑着开口:“混战,彼此交战规模在十人以上,至于境界,至少都在天市境之上。” 其余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是的,之前那场课业中,夏末友人社有相当多的成员直面过天境,甚至击败过天境,而在冰风谷中,他们更是正面和纸面紫薇巅峰,境界见识皆是太微境的罗德里格斯交手。 可是这样的经历,丝毫不能排解他们对天境的畏惧,甚至由于了解的加深,纷纷加重了这种畏惧。 至于此时,十人以上最低为天境的混战,下面的人连凑热闹的心情都从未升起,叶青残余不多的勇气和好奇心都在冰风谷一战中消耗殆尽,至今还没有生产出新的份额。 并且不难想象,叶青他们之前看到的流星,事实上是他们在空中交战时所释放的攻击。 单单就一次攻击视觉效果就堪比流星来说,叶青更不想去上面搅他们的浑水了。 正在这个时候,夏末友人社几乎所有人,甚至连周晹都感觉到了有人急速向着这里下降。 这并不是神识这样比较高深的东西,而是最为直接的感官。 有风,有风向下急掠而来,就好像苍鹰在向下扑击野兔时所带来的劲风。 那不是一个人。 葛生瞬间明白过来。 他是带着自己的领域,极速从天空坠下,毫无减速,所以身在下方的友人社众人无人不感到那接近窒息的压迫感。 坠下。 所有人都看到一团最耀眼的金色光芒,直接撞击在了那个巨大而无色的结界之上。 结界被瞬间洞穿,然后金芒去势不减,就在夏末友人社众人的面前,直接坠入碧蓝的碎星湖中。 巨响,溅起的浪花翻腾数百丈,波浪涌来,汇聚成数丈高的怒涛,向着湖岸拍击而来。 葛生皱了皱眉,站了出来,平平划出一道。 他的指划出,然后细碎的光连成一线,在波浪即将涌过湖滩来到木屋的那一瞬,光连成的线缓缓推过。 不是斩,而是推。 葛生划出的这一剑就好像一堵城墙般,硬生生推着那一线数丈的波涛重新回到了湖中。 正在这时,有第二人从结界被贯穿的破口直降而下,完全没有理会不远处的众人,向着方才金光的落点追击而去。 然后骤止。 因为傲雪华划出了第二剑。 这个葬雪社长还穿着那件松松款款的白色连衣裙,但是手中已经浮现出了纯白的梦境长剑,她一剑挥去,那追击而来的第二人被迫止住身形,伸手向着那道块到极致的剑光拍去,只见剑意在一掌之下支离破碎,而第二人也不由向后连退十丈。 葬雪社长笑了笑,向前走了出去。 是的,他们都是天境强者,地位尊崇,所以在上面打架,没人敢去招惹他们。 但是这里不一样。 这里是叶夜学院。 的响声。 只一瞬间,光头强者全身的骨骼被尽数压得粉碎,若非林夕仁慈,没有碾碎他的头骨,那么此时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还要叫吗?”林夕笑呵呵地在远方问道。 这一次,对方悄无声息。 当对方再无声音发出,林夕的声音才慢慢响了起来。 “你们既然输了那场战争,那么就应该履行诺言不再踏足这片大陆,不过你们就算真的违诺,制裁与惩罚的人终究不是我。” “但是你既然进了叶夜学院,我就不管你因为什么,为了什么,天境者不邀而至的下场,整个大陆都知道,但是你们真有可能不知道,不过不要紧,我会教你们知道的。” 光头的强者听得此言,再次有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过这次只发出第一个音节,全身便又被重新碾了一遍。 “不好意思。”林夕在远方笑着开口:“你的声音太小,能再重复一遍吗?” 对面一片死寂。 林夕很满意对方的反应:“既然没有意见,那么我就继续说了。” “你想要的东西,我是不会给的,不愿意的话,大可以返族找有资格和我当面交谈的老怪物。” “至于你自己,限你在十个呼吸内离开叶夜学院的范围,如果超过的话,每一个呼吸我会破你你一道规则,如果规则破完的话,那就只好请你跌境。” “我一向便如此公平,所以从来没有人质疑我的裁决。” “现在开始。” “一。” 林夕的话音未落,刚才还如同一条肉虫一样的光头强者瞬间从沙地中弹起,方才吃足苦头的他再也不顾不得放下狠话找回场子之类的多余事情,身形如箭地从方才破开的那道结界空隙中离开,在葛生的眼中,似乎他逃走的速度比追杀进来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夏末友人社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这里是叶夜学院地界,所以别说天境,就算真的有太微强者敢以身犯险都讨不得好去。 不过这样在眼前如此轻描淡写地碾压一个至少是天市巅峰更有可能是紫薇强者的存在,林夕老师还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正这样想着,林夕的身形才缓缓浮现在湖滩之上,这个天下最强的男人此时正穿着蓬松的棉布睡衣,赤足,头戴着非常老式的灰色睡帽,揉着眼睛看向屋顶上的众人。 “老夫刚才帅不帅气。” 夏末友人社一起捂脸,甚至连三殿下都跟随着大流默默用手遮住了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为什么方才林夕那么神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是因为他刚刚在熟睡中被吵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这样一套睡衣装束实在不好意思在外族强者面前露脸。 至于为什么下手如此狠辣? 有哪个原本睡眠便不好的老人被闯入者吵醒会有一点好脸色的。 看到夏末友人社整齐划一的动作,林夕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看向方才第一束金光落下的湖面。 声音终于平和下来:“既然已经帮你打发了,可以出来了吧。” 方才湖底的人虽然没有亲眼见林夕处置追兵的手段,但是以天境的感知神识,上面发生的事情和亲眼目睹无异,所以当林夕开口,便有人缓缓从湖底一路走了上来。 葛生定睛一看,不由微微惊讶。 那是一个女人。 她一头黑色的长发,全身是和方才的光头大汉类似的繁重衣物,也一样是赤足,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怀中抱着一个金色的襁褓。 葛生的第二反应便是微微皱眉——她受的伤真重。 第8章 洛贝儿的意思就是捡来的珍宝 葛生虽然不知道这个同样是闯进叶夜学院的不速之客原本是什么境界,但是此刻从她身上散发的气息便可以判断,她的境界跌落到无以复加,这种跌落是全面的,无论是法则还是体质,都有着肉眼可见的衰落。 不过当她开口的时候,反而轻而清晰,哪怕身受重伤,可依然不卑不亢。 “谢过。” 她使用的语言,并不是葛生所了解的任何语言,不过出乎意料的,葛生听得懂她说的话。 她说的话葛生并不会说。 但是葛生听得懂。 林夕静静点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感到忤逆,他只是平静道:“我没有把握治疗你的伤势,圣人或许可以,但学院此时已经没有圣人了。” “无用。”女人摇摇头,坦然到了极点:“圣人亦不可,方才为了躲避追击,我强行撞破贵院结界,原本就受创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况且我还要护持小姐,所以启用了族中秘法,纵然圣人也不过徒劳延寿数载。” 林夕点头,他也是活过漫长岁月的至强者,见惯了生离死别,更何况对方和他萍水相逢,自不会有丝毫悲戚:“这个孩子我们不能收下。” 他连对方的请求都未曾听,便直接下了结论。 黑发的女人一窒。 “喂!”葛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回头,却发现发出声音的人已经不在身后。 叶青几个起落来到林夕身边,没好气的拉了拉对方雪白的胡须:“有没有你这样的。” 林夕固然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但很遗憾叶青和他认识了太久,所以林夕对别人的威严,对这位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用。 林夕吃痛,但是依然不好和对方发脾气,他耐心地给公主殿下解释:“这个孩子我们不能收,她关系重大,身份极其尊贵特殊,无论谁收下她都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叶青眨了眨眼睛:“再身份特殊,有我身份特殊?” 林夕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 叶青沉默:“隐族?” 林夕摇头:“不是。” 叶青被林夕惹得有点生气,所以拽胡子的力度骤然大了许多,将林夕扯了一个踉跄,叶青这才发觉不对,赶紧低头给老师赔不是,林夕自然不会生气,因为如果他会因此生气的话,叶青这个丫头坟头草都能埋人了,但是即使如此,林夕仍然不愿说明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终于愿意多解释了两句:“方才我为何让那人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并不是我存心以势压人,也不是起床气太大,当然,也有一点的因素,不过,方才那人多说出一个字,就是天大的麻烦,我多听一个字,也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必须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 林夕叹了口气:“我这样说,公主明白了吧。” 叶青思考了一下,她突然走向女人,在三步之外笑眯眯地站住,然后看向对方。 对方是非常古典的那种美人,五官端正深邃,不过方才坠入湖底,头发与衣物尽皆湿透,此时仍有些狼狈,如果再算计她深受重伤的话,那么此时的美貌就是最没有必要的点缀了。 “我能看看你家小姐吗?”叶青轻松明快地开口。 虽然林夕和她交谈的时候非常自然地使用了兰叶国语,但是叶青远远没有林夕的境界,不确定自己的语言能被对方听懂,所以这个时候用的是精灵语。 女人迟疑了一下,从方才林夕对叶青的态度,她已经知道叶青在这个国度的身份极其尊贵特殊,所以开口的时候,谨慎了许多。 她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而这个世界,她根本不知道有谁还值得自己去相信。 她曾寄希望于林夕,或者说叶夜学院,但是对方未等待她开口便拒绝了自己。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叶青,变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她依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值得自己相信。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怀中襁褓中的婴儿挣扎了一下。 惊讶万分的女人不由微微松开了手臂,却看到那原本层层叠叠有如金箔织就的花蕾一般的金色襁褓,突然慢慢向外绽开。 叶青看清楚了,那里面是一个草绿色头发的婴儿。 然后,婴儿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为透彻的碧绿色的眼眸。 她看着叶青,突然咧开嘴笑了。 女人惊讶万分,她定睛看向怀中的婴儿,虔诚地好像望着自己所信仰的神祇。 “您出来了。” 她喃喃说道。 婴儿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睛,看了女人一眼,便似乎感到了困倦,重新闭目睡去。 女人点了点头,她庄重将襁褓双手递给了叶青,待叶青伸手接过,她郑重地向着叶青屈膝,五体投地,嘴唇亲吻着脚下的沙土:“小姐拜托您了。” 叶青看着在眼前行如此大礼的女人,不由神情恍惚。 她自然接受过许多人的跪拜,可是如此礼节的,仅此一人,而且,对方并不是受她恩惠,敕封于帝国的子民。 她是彻彻底底的外来者,更曾经是天境之上的强者。 这样的跪礼,与其说是给叶青的,倒不如说是给叶青怀中的婴儿,还有——恳请叶青收养她并感谢的意味。 叶青接过婴儿,看着对方在怀中安静的睡颜,这一瞬间,原本只是看看再做打算的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林夕老师。”叶青认真望向叶夜的院长:“我收养这个婴儿,不以叶夜学院的名义,也不以兰叶帝国的名义。” “我以我的名义,以夏末友人社的名义。” “可以吗?” 白发白髯的老人被这样生生将了一军,不由咳嗽了一声,似乎就在拒绝出口的一瞬间改变了想法。 “当然可以,不过条件也有。” 林夕老师狡黠一笑:“奶粉钱要自己掏,可以吗?” 这样的话,与答应无异。 反而是女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林夕说的条件是很苛刻的条件,她望向林夕,轻轻开口,带着某种意义的觉悟:“我死之后,我的尸体愿意无偿献给学院,以此作为养育小姐的报酬。” 她孤身带着这个婴儿出逃,竟然除了自己,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次林夕还没有回答,叶青便骤然回头,断然拒绝:“我说不可以。” 还没等女人回答,叶青便自顾自地问了一句:“她有名字了吗?” 女人摇摇头:“还未。” 叶青笑了笑:“那么,作为她的养护人,我取一个可以吗?” “她从今以后,便叫洛贝儿,洛是水边,贝则是珍宝。” “她是我在水边捡到的珍宝,这个名字,可以使用吗?”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反而笑了笑:“洛贝儿,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襁褓中的婴儿睁开了眼睛,微微露出了笑颜。 从那一天夜里之后,夏末友人社便多了一个全新的成员。 对于叶青自作主张增加成员的做法,夏末友人社出乎意料的全员没有异议,除了某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说养了这样好看的女儿,终于可以知道女孩子的手究竟有多软了。 对于这种鬼父的行径,叶青与傲雪华选择了坚定不移的镇压。 送来洛贝儿的女人,当天便陷入了昏迷,虽然说她自己说要将尸体作为报酬送给叶夜学院,毕竟天境强者的身体,无论是作为傀儡,还是进行种种研究都是珍贵的素材,不过叶青当时便予以了拒绝,之后林夕也否决了这个提议,只是告诉她说那群孩子毕竟没有养过孩子,所以还是苦一点比较好。 在之后,她逐渐在昏迷中死去的时候,林夕亲自将她的身体送入了北方的冰洋,用巨石与坚冰做她的棺柩。 按照林夕的说法,这也是他们一族向来的传统。 入葬的时候,夏末友人社全员在场,叶青抱着还是婴儿的洛贝儿,目送着女人的尸体沉入无底的大洋。 直到最后,叶青也没有问,她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好像名字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很快,夏末友人社很快也迎来了自己的麻烦。 带孩子自然是有很多的麻烦的,夏末友人社全员有课,可是把洛贝儿扔在寝室毕竟不是个事,所以抱着婴儿上课变逐渐成了叶夜学院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因为毕竟不是叶青一个人抱,事实上夏末友人社十个人,连三殿下都享受了抱孩子上课这种极致的乐趣,虽然说洛贝儿作为一个婴儿乖到了不可思议,从来不会无故哭闹,以至于到了课堂上都很少有扰乱秩序的行为,而所有的导师似乎都得到了林夕院长的特别叮嘱,对这种简直儿戏的行为都大开了绿灯。 虽然抱孩子上课这一点已经引起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叶青和葛生一起上课顺便抱着洛贝儿的时候,周围学生的目光中羡慕中带着些许鄙夷,以至于叶青到最后连去解释的勇气都被那些目光给融化了。 就算真的最终鼓起最后的勇气,对方也不会听你的任何解释,毕竟说我在湖边看着星星突然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跪着求我收下这种古怪的戏码可信程度,完全比不上对方脑子里那自然而然浮现的种种违背伦常放肆恣睢的想象。 所以,最初那怜悯理解又鼓励的目光看在眼里,叶青只想第一时间自戳双目。 当然,这种情况自然不止叶青一个人遇到。 叶青和葛生抱着,自然是兄妹之间耳濡目染耳鬓厮磨日久生情,背德而禁忌的兄妹之恋最终偷尝禁果,结果诞生了这个小小的爱情结晶。 而其他人抱着,当然也有相应的效果。 陌小京与傲雪华抱上的时候,哪怕他们明明都是黑发玄瞳的相似体征,可是依然有不要命的同学上来看着婴儿绿油油的头发说你家孩子真好看啊。当然,这多发生在陌小京身上,毕竟会长大人出了名的脾气好,温和爱笑。要是让傲雪华碰上,她一般也就冷冷横你一眼,你便半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机会看到社长大人女仆装的奇妙景象。 相比于那两位BOSS,七夏抱着的时候流言蜚语就比较小了,毕竟他控制的绯心道馆是最大的狗仔队基地,而上述那些作死行为大多数也是绯心道馆成员所为,不过据说每次馆主大人抱着洛贝儿进绯心道馆,立马就会围上里三层外三层只想摸摸这个孩子那精致的手感,不过洛贝儿也真是不怕生,虽然她完全不喜欢别人捏她脸蛋这样的动作,但是她很乐意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和你握上一握。 于是每隔五天的洛贝儿殿下握手会就成了绯心道馆最近最为盛大的节日。 为啥是五天? 因为夏末友人社有两个绯心道馆成员。 除却夏末友人社已经被人组了CP的两队,其他人其实抱出去还好,三殿下别说,毕竟她自己就是比婴儿更诡异的存在,所以无论三殿下抱着婴儿上课吃饭乃至于拿着奶瓶喂奶都毫无违和感,简直就是妖孽。 石枫冷冰冰地抱着洛贝儿的时候大概是他自从来到叶夜学院之后最暖男的时刻了,减轻了不少他从冰风谷回来之后的陈郁之气。 至于兰澈和紫泉,则是多亏了有前面四个大佬帮她们挡风遮雨,所以当人们接受这个婴儿存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不过,这个时候真正的大问题才刚刚浮出水面,当它出现的时候,像之前抱小孩带来的流言蜚语真的就是苗苗雨了。 这个问题就是——这个孩子究竟吃什么! 夏末友人社没有母乳供应。 这是废话,尽管有五个雌性生物,但是这五个生物都是摆设。 在最初夏末友人社试图给孩子找一个乳母,虽然叶夜城并不大,人口素质也相当的高,可是以夏末友人社的能力,找一个合适的奶妈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然而真正麻烦的事情是——洛贝儿不吃。 是根本不吃,碰都不碰。 不吃就不吃吧,兴许是不饿呢,可是洛贝儿连续十天都不吃东西,只喝过一点温水的时候,整个夏末友人社震惊了。 更出奇的是,不吃东西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更多睡一点,连睁眼都不愿去睁,可是除此之外,用任何手段检查出来的都是洛贝儿身体无比健康,似乎她只依靠自身从母体中带来的营养,就可以轻松维持住不吃不喝的处境,当然,嗜睡与完全不生长又是另一方面。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去找了林夕,毕竟只有林夕才知道这个婴儿的真正来历,所以饲养方法也只能从林夕那里得到。 当叶青抱着洛贝儿可怜兮兮地爬上叶塔的时候,林夕并未关门谢客。 相反,他似乎早有预料,但是他的回答也是言简意赅。 兽奶。 第9章 黄金人类 既然得到了提示,夏末友人社自然展开了行动,虽然林夕说了兽奶,但是夏末友人社没有一个人天真的认为普通的兽奶就可以,与普通人奶相比,兽奶的最大区别就是富有魔力。 当然,这是指的魔兽的奶。 普通魔兽的奶就不是人类婴儿可以摄取的东西,即使是正常的成年人,饮用魔兽奶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那些奶液中游离着大量狂躁的魔力,除了摧毁你的身体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 可是——洛贝儿一看就不是正常的人类婴儿。 不过既然锁定了魔兽奶,那么用哪一种魔兽奶就是第二个问题。 按照人类的划分,魔兽同样分三阶九品,不过这样笼统的划分,上三品就有天境魔兽的出现,中下六品则囊括了相对人类青阶到玄阶的范畴,即使确定洛贝儿是不正常的人类婴儿,可是不正常到什么程度,夏末友人社依然不能确定。 为了保险起见,夏末友人社使用手中的资源,很快搞到了中下六品的十几种奶源,都是当天产出并使用加温杀菌法处理之后新鲜奶源,至于上三品的魔兽奶,由于天境魔兽过于稀少,所以最终也是依靠闪金商会弄到了一份。 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试奶环节了。 由于洛贝儿长期没有进食所以长期处于睡眠状态,身体也基本没有生长,所以试奶的时候并不能像抓周一样让她自己爬着去挑选,只能用奶瓶装好之后微微加热瓶身让奶香自然溢出,来观测洛贝儿的反应。 不过事实是残酷的。 对于下三品的奶源,洛贝儿只是鼻翼微微翕动,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中三品的奶源,洛贝儿倒是肯开尊口尝上一尝,不过只是润了润嘴唇,便摇头不肯再喝一口。 无奈之下,夏末友人社只好请动最后那份天境魔兽的奶源。 果然,只有这一次洛贝儿肯自己抱住奶瓶飞快吮吸,足足有一升的容量竟然被她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喝了一干二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夏末友人社众人。 大家一起默默看向叶青,叶青也无奈耸肩:“好吧,我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挑食。” 是的,洛贝儿竟然只肯食用天境以上魔兽的奶源。 无奈之下,夏末友人社只好和闪金商会约定,暂时将供奶的天境魔兽留在叶夜城,以确保对洛贝儿的供应。 然而闪金商会的回应让夏末友人社哭笑不得。 那就是——提供奶源的存在并非我们的奴隶,相反,她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关于这份契约,只能去和她亲自签订。 去和一头天境魔兽签订让她长期供奶的契约? 有没有这样开玩笑的! 但是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夏末友人社自己,都明白这是非常严峻的事实。 天境以上魔兽基本上都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又凭喜好会掌握需要的语言,就像那天兰澈与紫泉在枫叶谷遇见的那个炽灵,只是此时想起,兰澈和紫泉都不免有些遗憾地回忆不知道那个炽灵是雄是雌,如果是雌的,以他那么善于权衡局势能屈能伸的性格,和他签订长期供奶的契约恐怕还要更加靠谱一点。 为了洛贝儿的奶粉保证,叶青最终决定亲自去和那只魔兽好好交涉。 夏末友人社众人各自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哪怕因为冰风谷之战后无论表面上还是更深处的隔阂都已经消除,但是就这一点来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于这一点彻底摊开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之间也不例外,像叶青与葛生这样试图用誓言去分享秘密的行为,终究是少数且另类,并且多半无用的事情。 有时候尊重别人的秘密,才是交往相处的最好原则。 天境兽奶是傲雪华通过自己的渠道找闪金商会得到的东西,叶青前往交涉的时候,拜托的反而是西城,毕竟山主和她有过那样一份大交易,所以暂时对方还是值得信赖的。 叶青当然明白,之所以他值得信赖,只是自己暂时的分量还很重。 通过西城的指引,叶青独自和那只天境魔兽见上了一面。 那是一只极其漂亮的雌狮,即使以人类的标准,她也属于非常漂亮那个范畴。 叶青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卧在天鹅绒的巨大巢穴中,四只还是幼崽的小狮围在她的身下,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用足有一人高的象牙长梳在整理着光洁耀眼如黄金的毛皮。 当她看到叶青的时候,显然非常好奇,探出巨大的狮头,将旁边试图给她梳拢脖颈的少女生生推开:“你就是兰叶公主?” 她的声音温柔好听,竟然是正宗的兰叶国语。 叶青平静点了点头,心中无由地放松许多。 怕就怕对方是完全蛮不讲理的类型,如果是像眼前这样相比于魔兽更接近于人的存在,恐怕会更好交流一点。 “咱家很好奇。”雌狮侧起脑袋,若有所思:“为什么你会需要咱家的奶浆,咱家刚刚产下幼子,所以正在哺乳期,商会的仆人向咱家恳求一小份奶浆,咱家只以为高塔学院又需要一点炼金材料,便按往常的价格卖出去一份,可是不久之后,商会的仆人便重新向咱家禀告,说您希望长期供应奶浆,这就让咱家很是疑惑了。” “人类的婴儿无法使用咱家的奶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使是成人,也很难抵挡咱家奶浆中的力量,如果作为炼金材料,倒还有一些可取之处,可是这样长期稳定的供应,咱家就搞不清楚了。” 叶青点头,淡淡开口:“只因为我确实收养了一个只食用天境以上兽奶的婴儿。” 雌狮前身撑起,几只原本噙着**的幼狮被生生悬在空中,一个少女更是被迫向后踉跄跌倒,可是雌狮依然没有动颜,她第一次认真望向叶青,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惊异:“这世间没有这样的婴儿,如果有,也只在数万年前存在。” 叶青咬了咬嘴唇,瞪大眼睛:“黄金人类?” 雌狮听到这个称呼,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微微怀念地闭上了眼睛:“在咱家的传承中,他们被称为灭世者。” “他们清扫了这片大陆残余的洪荒魔兽,逼迫着它们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去一个个荒凉贫瘠的角落苟延残喘,直到目之所及再也找不到敌人,才最终选择了泅渡彼岸,去寻找那些星辰对面的对手。” “一去而不复返。” “数万年过去了,你们这些崭新却孱弱的家伙一点点成长起来,而今终于再次统治了这个世界,可是比之当初的灭世者,却连脚踝都未必触摸得到。” 叶青摇了摇头:“我对那些过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需要的东西。” 雌狮重新卧下,方才悬挂着的幼狮终于可以安稳地吃奶,不过倒下的少女却无人扶起,她只能自己强撑着站起,不顾伤势地重新服侍在雌狮的身边。 “不愿意。” 雌狮平静回答。 “为什么?” “因为咱家有自己需要养育的子女,而灭世者的幼儿极为贪婪,恐怕咱家的全部奶浆才能堪堪维持她的需要。”雌狮看了看怀中的幼狮:“但哪有父母愿意饿死自己的子女。” 叶青听到这样无懈可击的理由,依然没有沮丧,她认真望向庞大的雌狮:“可是我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雌狮歪头,冷笑:“与我何干。” “您需要什么?”叶青并没有被对方激怒,而是认真地询问。 “咱家需要很多。”雌狮似乎笑了笑:“咱家在哺乳期,十分衰弱,并不适合战斗,所以需要商会的仆人暂时提供咱家帮助。” “由于和仆人的契约,咱家并不允许自行觅食,一切食用的肉类都有仆人供给,所用消耗从咱家从仆人收取的供奉中扣除,可是除了食物之外,咱家还需要大量的人类佣人,来帮助咱家管理领地的杂物与清洁,这些人的薪水,对咱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您还在做大量的美容,仅仅保持毛发柔顺就要支出三个上等的人类女仆。叶青心中腹诽。 哪怕已经知道对方真实实力是货真价实的天境魔兽,就算气息可以作假,但是挤出来的奶是做不了假的,不过越是如此,叶青就越感觉绝望。 她或许祖祖辈辈前就和闪金商会签订了契约,虽然自称是主人,但是从契约的内容来说,闪金商会是以客卿的身份长期雇佣了她,所以事事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闪金商会也不想被人投诉说自己附近总是被不知名狮型猛兽夺去牲口,乃至于伤人性命,恐怕它最终进入叶夜城都是闪金商会向叶夜学院报备之后的结果,作为闪金商会坐镇叶夜城的天境强者,这样的魔兽身份某种程度还是一种让步的表现。 也正因为她祖祖辈辈都和闪金商会签约,所以在她身上人的气息远远多于魔兽的气息,所以像休产假啊,雇佣仆人啊这样的事情她还能理所当然地做出来,不过这样的话,叶青也终于明白她想要的东西了。 为什么她不第一时间回绝叶青,反而是通过叶夜学院希望和自己单独见上一面,为何哪怕多次在言辞上拒绝,可是始终没有下达逐客的命令。 一切原因很简单。 因为只要把她当作一个人来对待,就明白了。 她在抬高价码。 真不愧是和商人签合同的魔兽,金光闪闪的毛皮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渴望这金闪闪的金叶草。 叶青叹了口气:“您想要多少?” 经过一系列的讨价还价,叶青最终以每天十个金叶草的代价,换取她每日三分之一的奶量,这样的价格看起来不多,但是类比一下就非常可怕了。 每天十个金叶草,一年便是三千六百个金叶草,而葛生家的凤眠山庄,方面数十里的土地一年的产出不过五百金叶草,即使把整个凤眠山庄出售,按照最初欧夜给出的溢价也不过一万两千金叶草。 可是按照雌狮的说法,洛贝儿真实的食量她自己在不喂养孩子的前提下堪堪能够满足,如果洛贝儿的火力全开,一年便能够喝掉一整座凤眠山庄。 你怎么看,我也很绝望啊。 叶青终于明白为何林夕说出让自己承担奶粉钱时候那种促狭无赖的表情。 洛贝儿这个货真价实的销金兽,恐怕真的只有学院那种巨无霸的势力才能够喂养吧。 不过叶青也明白,最终达成的这个价格也不算太过于离谱,因为按照炼金材料的价格,这份奶浆至少也在二十个金叶草起。 搞清楚,这可是天境魔兽的奶啊,你能遇到多少正处在哺乳期的天境魔兽,更何况人家还心甘情愿让你挤奶的。 当然,也没有什么炼金实验室长期需要如此大量的兽奶。 怎么说呢,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洛贝儿才刚出生,食量恐怕会稍微小上那么一点,暂时应该够了吧。 叶青带着这个沉重的结果,回到了夏末友人社。 当她说出了对洛贝儿身份的推测,夏末友人社众人尚且还能表示平静,然后叶青默默说出了现在的洛贝儿一天的伙食费,夏末友人社瞬间炸锅。 “养不起啊!”周晹大声哀嚎:“她一天的喝的够我三年大鱼大肉了。” 七夏痛心疾首地敲了周晹脑袋:“没出息,十个金叶草就够你吃一年,朕一个月的伙食费而已。” 然后他想了想,可怜巴巴地对叶青说:“扔了吧。” 叶青压根就没指望从夏末友人社这俩货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建议,所以她直接向着傲雪华开口:“由于之前的缘故,我并不能从内库拿钱了。” 至于之前的缘故,则是指的恒天之阵。 叶青为了构建恒天之阵,从兰叶帝国的内库取出了海量的材料,为此她非但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配给,甚至向三位兄姐借了几乎难以偿还的负债,所以短期内,叶青是真的身无分文,而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小金库,还源自于之前在兰阴城摆摊的收入。 现在看来,那点钱还不够洛贝儿一天吃的。 第10章 拯救世界是有报酬的工作 傲雪华仔细思索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太多了。” 夏末友人社十人中,真要数起来,就是她和叶青最为富有,只源自于她们各自都能启用一部分帝国的资源。 可是叶青自己由于恒天之阵的缘故,已经一贫如洗,而联想傲雪华,她可是带着上千爆裂,额不,是人造晶石进兰叶帝国的妹子,她都指望靠贩卖军火来养家糊口了,你能指望她自己有多少活动现金。 更何况那些军火已经在冰风谷被一股脑消耗一空了。 “我手头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她静静说道,冷清而认真:“我并不爱首饰珠宝,所以随身也便没有这些容易变现的值钱东西,不过随身有大师的诸多作品,如果合适的话,我会在下次悬镜之厅的拍卖会上出售一些,至少可以换千余金叶草,可以一解燃眉之急。 叶青咬了咬牙:“我手中也有许多天境晶核,可以的话,一起拍卖一部分,至少可以凑足一年的份额。” 她没有说明,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构建恒天之阵所使用的晶核。 事实证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还是妹子最可靠。 三大社团是有着各自的活动资金,并且多是从西市直接抽取的税收,但是那些钱都是记录在册的公款,即使说三大BOSS都在场的情况下做一些瞒天过海的假账并不是不可以,但是除了七夏其他两位BOSS毕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存在,大丈夫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面前的十块金叶草,说啥——说啥也得蹲下身去捡了。 事实上,如果是一些小额的报销,三个BOSS或许还真会打自己社团资金的主意,毕竟每年的收支报表并不是盈余多就好看的,收支平衡才是最漂亮的报表。 但问题就是这每年三千六百金叶草或许还不止的金额,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 除却三大社团的活动资金,傲雪华与叶青身后的私库,夏末友人社还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金源,别说兰澈,兰澈现在的身份调用家族资源简直痴人说梦,紫泉平民出身,葛生自家的庄园卖了倒是差不多可以支付三年的消耗,但是那可是安柠的庄园,葛生可做不了主。 除非葛生肯拉下脸去告诉安柠说洛贝儿是他和叶青偷尝禁果的产物,并且保证那个冰雪聪明的妈妈不去拆穿并且心甘情愿给她的“孙女“掏奶粉钱,这一切才有可能实现。 问题是葛生只能高喊着臣妾做不到啊。 另一个有可能拿出这笔钱的是石枫。 天澜石家整族覆灭,原则上来说,作为嫡系幸存的唯一男性,石枫是最有资格继承石家祖业的人,石家在天澜城经营数百年,一年三千六百金叶草虽然伤筋动骨,但是绝对不是拿不出的。 只可惜,在天澜城的时候,石枫自己放弃了对天澜石家的继承权。 原因夏末友人社都知道。 自己的姐姐亲手覆灭了自己的家族,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去继承那些财产。 只是,最终站出来的那个人,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个人。 三殿下。 黑衣红发的少女面无表情,但已然开口:“这笔钱我可以支付。” 所有人默默看向她。 三殿下很有钱,这个是整个叶夜学院都知道的事实,毕竟她是用金叶草当零钱的大小姐。 可是三殿下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谜题,她在叶夜城拥有的单独别墅,出售的话价值不会低于十万金叶草。 在这之前叶夜学院许多人都有过相应的推测,然而推测的结果不外乎是两个,一个是有人定期给她支付这一笔数额庞大的年金,而另外一个则是她继承了一笔遗产,包括所居住的别墅在内。 可是这些推测在冰风谷被彻底粉碎。 三殿下是纯粹的梦蝶,她的存在是由远方不可之地的梦蝶者维持,世界是她的梦境,而她是别人的梦境。 她从无诞生,与世界没有丝毫瓜葛,又哪里会有遗产,又哪里会有人给她年金。 可是三殿下依然很有钱,有钱到此时可以非常平静地一个人为整个夏末友人社支付那笔一年三千六百金叶草的开支。 三殿下无视所有人的注视,平静开口:“可以么?” 叶青慢慢走了出来,四年前与这位学姐见面的时候,她不过十岁,所以那个时候她的身量要低出三殿下很多,看起三殿下来就像是一个大人。 今天的她已然十四岁,身体逐渐发育,连月经初潮都到来了许久,现在再看三殿下,两人的身高已然平齐,再过些许日子恐怕就要超过对方。 可是叶青依然觉得自己永远超越不了对方。 “我们都不希望给您添麻烦。”叶青小心地选择措辞,哪怕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是如同对陌生人的客气,然而在夏末友人社中,这却是最深沉的尊重与喜爱。 他们一起经过了在山洞之前的那场战斗,与圣人战,与不可能战,哪怕看不到希望也没有人退缩,也失败并面临与她永别的边缘,在这之前,这个单薄安静的少女无声而淡漠地做了那么多事,她在九宝莲灯前救下了无数的市民,又亲手将失去控制的九宝莲灯封印;她在那漫长的三天三夜里,不间断地穿梭于世界的罅隙,只为争取那万中无一的可能;她在兰流盛会上亲手救下了叶鸾,自己背着手安然说没有事情。 她穿行于世界之中,原本世界对她而言没有一丝的阻碍,可是因为她最终选择了向下看,所以无垢的身体终于染上了世俗的尘埃。 所以在那场战斗之后,所有人发自内心地对这个少女表白,虽然知道她并不在意,但是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看到自己对她的喜爱,以及,希望她继续并长久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期待。 所以,不给三殿下添麻烦,某种程度上就是夏末友人社最高的行为准则之一。 于是就有了叶青的我们并不希望给您添麻烦。 没有人知道,三殿下突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究竟会承担着怎样的因果。 夏末友人社也不愿意看到这份因果。 三殿下平静的摇了摇头:“没有事的,它们,很久之前就在那里了。” 很久之前就在那里。 很久之前是多久。 那里又是哪里。 三殿下的话语还是那么言简意赅,她不愿意的话甚至不会多解释一个字。 叶青刚想回答,就感觉怀中一阵灼热。 她不由取出了小巧的传讯水晶,微微皱起了眉头。 皓月的声音静静从中传来:“我们到了,还请麻烦公主派人迎接一下。” 皓月。 皓月为什么来。 此时就算是叶青也搞不清楚,因为在此之前,任秋客并未对叶青有过任何提前告知。 不过现在夏末友人社全员正在活动室进行关于洛贝儿奶粉钱的应急会议,所以这样一来连通知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召集全员抱着洛贝儿去看皓月究竟来此何事。 此时正是下午,当夏末友人社一行从活动室走出,沿着小径横穿叶夜学院经过冰霙广场,再沿着青叶大道一路来到正南的城门,正如皓月所说,她就在那里等待。 她出门在外,自然不能随意展露那副隐族相貌,所以还是戴了兜帽,以灰发灰眸的外表站在那里。 至于皓月为什么不进来,那自然不是因为一个银角的入城费的问题。 由于皓月点名要叶青派人来接,叶青便知道这不是几个人就可以应付的事情,所以干脆将夏末友人社全员带到,毕竟三巨头都在的情况下,在整个叶夜城也是可以轻松横着走的。 傲雪华看了看将皓月拦在门口的守卫,走近的时候守卫向着她庄重行了一个军礼。 由于叶夜城不设城主府,最高权力机构是叶夜学院中的长老议会,在长老议会之下,行政方面由学生自治会全权负责,治安守卫工作交由葬雪社,由于叶夜本城居民大多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强者,管辖难度极高又极低,所以相对来说,整个叶夜城是由明面上的学生自治会与葬雪社,阴影中的西城共同管辖治理,而城门的守卫工作,原则上来说是葬雪社的职权范围内。 毕竟整个叶夜城的守卫,都是从葬雪社拿的饷银。 这个角度来说,傲雪华说是他们的最高上峰,也完全不为过。 傲雪华点了点头,城门的守卫工作只是原则上属于葬雪社的职权,事实上叶夜城真正的防御力量不在于这些相对来说很精锐的士兵,也不在于自己的葬雪社,而是那群天境之上的强者。所以真正的军力设置叶夜城是极弱的,城门守卫负责的真的只是门禁与货物运输,真正负责镇压抓捕的往往是以精英叶夜学生为主力的葬雪社,对于世俗的力量,葬雪社一个社团拉出去便能够抵得住一个普通的军团,说葬雪社是黑暗组织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傲雪华也没有和城门的守卫过多寒暄,只是平静问道:“怎么回事。“ 城门守卫自然已经不是当年葛生入城时候的那位,毕竟不在一个门,头目向傲雪华行过军礼,然后一板一眼地汇报道:“来人自称天澜城主特使,奉命押运一批货物,言说这笔货物数额极其巨大,不能按照常规渠道进行关税处理,所以恳请社长与自治会主席亲自接收并清点,造单之后直接向长老汇报备。” 傲雪华听罢,让过头目走出城外,只见皓月身后是数辆制造精良的大车,用精钢与红铜制成,坚固无比,一般盗贼遇到这样的车辆,寻常刀剑重锤根本无法破坏,只能徒劳将车辆遗弃而无法带走其中的货物。 当然这样的运送车造价高昂,自重又极大,寻常商会连买下一辆都艰难,更别提找到合适的驭兽来进行牵引。 正如此时,皓月用来牵引这些大车的驭兽便不是寻常马匹,而是特产于雪原的猛犸巨象。 “为什么不使用空间装备。”傲雪华静静问道,而不是先询问这些大车里面究竟装着何种货物。 空间装备自然是非常珍贵而稀有,能够储存下这样巨额货物的空间装备更是少之又少,至少叶青和葛生自己的空间包裹只能装下一些随身的物品,只是任秋客身为天澜城主,皓月又是雪瞳一族的出世圣女,能够一举装下全部货物的空间装备或许很难拿出,但是分开用多个装备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毕竟,如果用空间装备的话就不用使用这样沉重的大车,而不需在路上耗费那样长的时间。 皓月笑了笑,侧头道:“因为秋客他说,有些东西必须装在车上,才能展示它的厚重与诚意。” “所以,当这些在天澜城清理完毕之后,我们日夜兼程,用了六十个昼夜方从天澜城下赶到此处。” “秋客亲自让我给你们转述一句话。” 皓月面向已经纷纷走出城门的夏末友人社众人,巧笑倩兮,优雅娴静。 “拯救世界是会得到报酬的。” 当这句话出口,夏末友人社除了过于迟钝的,都猜到了任秋客不远万里运送到这里的货物究竟是什么。 这位城主,真的好生大气与大方。 叶青走上前去刚想说好,便被皓月打断,她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笑着说道:“城主已经取走了应该属于他的那份,剩下的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东西。” “除此之外。”皓月顿了一顿,然后回头笑道:“珂儿,不快来见过哥哥。” 夏末友人社均是一愣,却看一个粉雕玉琢不过六七岁的女孩轻快地从大车之后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着石枫行了个见礼,然后笑着开口:“见过哥哥。” 夏末友人社的大多数人都未曾与这个女孩谋面,可是叶青却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的身份。 石珂。 那个在无忧骨屠杀天澜石家时唯一留下的活口。 当然,留下活口也未必,因为石珂当时所遭遇的已经是最恐怖的折磨。 可是当叶青亲眼目睹了石璃的记忆之后,才明白,当时的无忧骨确实是怀着最后的那一丝善意,留下了她的性命。 因为,那就是她曾经被残酷对待使用的法术。 在从冰风谷回归之后,夏末友人社在天澜城暂居的时候,石枫亲自去拜见过任秋客,然后他们带着石珂的残骨一起,去寻找到了已经被石璃彻底摧毁的白骨之殿。 原本罗德里格斯数百年积累的白骨之殿已经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之一,可是当石璃作为天钟祸骨出世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屠尽了整个白骨之殿来泄愤,白骨之殿的珍藏,她只取下了最珍贵的那一批,随后便亲手将这座白骨之殿生生击垮,率领着原本是罗德里格斯准备的魔兽大军,进入了冰风谷。 由于白骨之殿损坏的过于彻底,所以石枫和任秋客只在其中发掘到一小部分的珍藏,不过石枫来到这里的最初目标却很幸运的找到,那便是罗德里格斯曾经给石璃用来恢复身体的血池。 通过石璃在死前留给他的遗产,石枫主持了对石珂身体的重构,随后便跟着任秋客一起,返回了天澜城。 之所以恢复石珂的身体,挽回石璃所制造的罪孽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给石家找一个正统的继承人。 第11章 战利品的分配是个大问题 她只是问,那个姐姐已经死了对吧。 石枫点头,并且告诉她,石璃是他亲手所杀。 石珂又问他:“当你杀掉那个姐姐的时候,自己开心吗?” 石枫摇头。 石珂便问他:“那么你怎么会确定,当未来的某一天,我为了复仇而杀掉你的时候,我会感到开心。” 石枫愣住了。 石珂接着说;“但是,当时那个姐姐杀人的时候,真的好开心。”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我们一定与她有深仇大恨,她才会这么快乐地报仇。” “而现在你告诉我,她是你的姐姐,也便是我的堂姐。” “她那么开心地杀了我的全家,杀了你的全家,也杀了自己的全家。” “我要向她报仇的话,是不是也该杀她的全家?可是她的全家已经被她那么开心的杀掉了。” 石珂一股脑地说出这么多似乎连逻辑都不大通顺又有很多重复的话语,可是眼神却显得那么可怜又悲伤。 “如果我为了报仇所以杀了你,这个世界我所仅剩的亲人,那么杀你的时候,我是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所以。”石珂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泪流满面地开口:“她死了,我便已经报了仇,为什么,还要向着和她有关的人继续报仇。” 石枫没有想到,石珂这样幼小的孩子,用她最简单的思维竟然可以得出许多人一辈子都想不通的简单结论。 那样简单,却那样正确。 所以石枫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被我修改记忆。 既然你已经愿意放弃这段仇恨,可是为什么不忘记这段不开心的记忆。 石珂继续低着头流着泪反问他:“你杀了自己的姐姐,难道你就不感到悲伤吗?为什么不修改自己的记忆呢?” 石珂没有等石枫回答:“因为你不想忘记对吧。” “无论她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不想忘记,都想记在心里。” “那么。”石珂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扑到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怀中。 “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忘记是谁杀了我的父母亲人,而她又是如何杀掉他们,为什么杀掉他们的吗?” 石枫第一次感觉,原来以为要照顾一生的这个妹妹,能够教他的东西竟然要比他教给对方的东西还多。 但治疗石珂之后,按照原本的打算,石珂会被留在天澜城有任秋客亲自抚养,等到她足够大的时候,会试图送她来叶夜学院考试,直到她最终成年的时候,由任秋客代管的石家祖业会全部交给她。 只是石珂却一心想要和石枫一起走,这让石枫非常为难。 叶夜居,大不易。 石珂一个七岁的女孩子,他平日在叶夜学院住宿,怎么能够留石珂在身边,当时还没有洛贝儿这种先例,可是对于洛贝儿那种得到林夕默许又是婴儿可以由夏末友人社全员贴身照顾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石枫坚决否决了石珂跟她到叶夜的提议。 只是没等两天,石珂竟然就软磨硬泡地让任秋客松口捎着她一路跑到了叶夜。 这又是什么展开。 看到石枫面露不虞,皓月微微耸肩:“呐,我送妹妹过来你还不高兴。” 石枫不便发作,毕竟皓月长期对她多有照顾,只是冷着脸问:“天澜那边怎么办。” 石珂之所以被留在天澜城,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作为石家的象征,来确保石家在天澜城的位置,她这么直接跑到叶夜城,天澜怎么办。 皓月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就是留在天澜才难办,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等着她死呢。” 石枫一窒。 是的,只要石珂自己没事,就算再多的财产被人鲸吞瓜分,只要有朝一日自己回天澜城,那么吃多少就要吐多少。 可是如若石珂死在天澜城,那么自己回去不过是泄愤杀几个主事人,可是没有继承人的石家,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毕竟石家除了嫡系,还有许多分支流落在各地。 毕竟,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继承那份祖业的。 看到石枫终于吃瘪,皓月才开心了一下,她伸手抓住石珂那绒绒的金发,笑了笑:“你家哥哥的老大们都在这里,向他们求情,你哥哥绝对不敢把你送回去。” 石珂立刻转身,向着夏末友人社主人端端正正作了个礼:“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哥把我送回好吗?” 傲雪华笑着摸摸鼻子:“好啊。” 在傲雪华和陌小京的协助下,皓月送过来的货物终于不必在城门就开箱检查,而是统一送到了叶夜学院之后进行处理。 然后在那里一一打开箱子的时候,即使是傲雪华和叶青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也不由为之瞠目结舌。 拯救世界的报酬。 这是天澜城主的原话,而当那些沉重的大车最终被打开,掺杂着魔法金属的铁箱被打开的时候,流光溢彩的魔力光辉几乎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厅堂。 在冰风谷中,夏末友人社最初的阻击,击杀了海量的魔兽,而在第二天冰峡打开之后,葛生更是在其他人的协助下一记天道剑全灭魔兽大军。 不过当时战况是那么的激烈,谁有精力和时间去收取那些原本价值不菲的战利品,所以在罗德里格斯现身,夏末友人社四散而逃,到最终石璃甘愿被石枫所杀,夏末友人社退回天澜城养伤,都没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去收取这份财宝。 某种意义上,这些战利品更是被夏末友人社近乎刻意的遗忘了,那样惨烈绝望的战斗,即使回忆,都会觉是一种可怕的痛苦。 所以即使最后,夏末友人社也没有针对这些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提出过任何处理意见。 但是夏末友人社忘记了,任秋客却没有忘。 他随后派出了大量的专业人员,一方面对冰风谷内部那已经被魔兽屠戮殆尽的城寨进行了抢救性的修补善后,对遇害者遗骨的掩埋,另一方面,便是对冰峡战场的清理打扫。 由于阵亡在这一役的魔兽多是中阶的存在,过弱罗德里格斯不愿分神控制,过强罗德里格斯也不想浪费精力,所以在冰峡之战中正面交战被杀死的魔兽大多都死无全尸,往往只留下一颗晶核,而在之后魔兽冲锋中被全歼的那部分,却大多都是尸身保持完整。 由于冰峡气温极低,即使过去了十几天,当任秋客的清理队伍到达冰峡的时候,那么被天道剑斩杀的魔兽所遗下的尸体肉质尚且新鲜。 于是这便构成了任秋客送往叶夜城的货物。 最大头的自然是魔兽的晶核,这些作为魔兽体内中价值最高的部位,应用极广,甚至有些时候可以作为代币使用,任秋客将所有的魔兽晶核收取之后,按照品级分类装箱,然后自己抽取了十分之一的份额,作为他提供人力处理这海量魔兽尸体及最终提供运输的报酬。 这其中尚且不算任秋客自己在冰峡之战最后出手的代价,不过任秋客自己也没有意愿去算这一点。 除却魔兽晶核,近多半的魔兽都保留着完成的尸身,魔兽毛皮,魔兽血肉,以及骨骼内脏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源,无论是制作魔法装备,配制药剂,或者是作为炼金材料,乃至于单纯的食用,都是有着极高价值。 对于这一部分,由于总量过于巨大,任秋客自然不能全数运送过来,所以他将这一部分取出其中最优质的那一批货物,自己截留一半自用,另外一部分同样装箱运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叶夜城。 至于剩下的,任秋客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产业之中慢慢消化,但在这之前,一份登记好的详细清单已经和这份货物一起送到了这里,在这份清单中,任秋客差人以市价的八成将全部的货物折价后直接以现金玉石以及纯净晶石这样的高价值的保值物折算,同样运抵叶夜。 简单而言,任秋客送到叶夜的这批货物,其最终价值,在二十万金叶草左右。 夏末友人社听着皓月在那里一箱箱打开向着他们介绍,如入云里雾里,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夏末友人社还在为一年三千六百金叶草的开支搞的焦头烂额,到了下午,皓月便押运着价值二十万金叶草的货物来到叶夜城交割。 如果说瞌睡了送枕头,大腿不够粗了换大腿。 任秋客真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及时雨是也。 不过有一点,皓月没有提,在场的夏末友人社所有人也没有提。 那就是任秋客没有和夏末友人社商议直接自己抽取了自己感觉应得的报酬这一点。 虽然皓月在介绍的时候毫不隐讳地说明了这些,并且清楚在清单中列出了任秋客所取走的份额与种类数量,但是出于默契,双方都没有对这一点深究。 夏末友人社不乏聪明人,即使是对这方面最迟钝的人,也绝对足够聪明。 任秋客能当天澜城主,完全不在于他本人高绝的天赋,而是在于他本身,就是对为人处事极为纯熟的君子。 他在罗德里格斯压力下不敢为石璃求一个字的情,宁愿自己自闭经脉昏迷,这或许会成为他一生人格的污点,但是同样能够反应他的性格。 他无愧于君子,但绝非圣人。 石璃一人的生死,与半座天澜城的性命孰重孰轻,不言而喻。 他不愿为石璃一个人而冒那样大的风险,可是他也不愿徒劳看着石璃受折磨,所以那个时候,不看就是他最好的解决之道。 而在这件事上,倘若他一声不响全部吞下这笔绝对巨额的财富,只要他不说,那么没有人会知道,毕竟这是叶青他们从来没有争取过的东西。 当然,如果他一声不响地全部收拢整理好,然后一丝不动的该送过来的送过来,送不过来的原价折算成现金,这样的话,叶青便欠了他天大的一个人情。 并且,叶青还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她是不是应该将这些其中抽出一部分作为对任秋客的答谢,抽不抽,是一个问题,即使叶青最后抽出来了,她欠任秋客的人情还是欠下了。 然后是抽多少,这也是个学问。 毕竟两边如何高雅脱俗,谈钱就最终流于下成。 于是叶青也只能自作主张将一成的货物原样送回,还要忖度任秋客的心意。 原本一件很好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甚至会得罪人的一件事情。 而任秋客在这件事上,展现了他的君子风度。 他自行抽取一成的份额,这相较于他支出人手的投入,自然要高出一些,但是如果要算及他坦然将这笔巨额财富送还给最正确的主人,一成似乎还有点少了。 并且,这样一来,反而是任秋客欠下了叶青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而对于这份人情,对于叶青在之前皓月上面的作用,以及在之后冰风谷中最后力挽狂澜的表现,任秋客欠的心甘情愿。 只是任秋客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到,以叶青和傲雪华的身份地位,竟然会被逼到为三千六百金叶草必须变卖自己私人物品的地步,而他的这份礼物能解这样的燃眉之急,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待夏末友人社看皓月一份一份打开箱子,为他们讲解箱子中的内容,那种愉悦的感觉,简直难以言表。 是的,当初叶青他们在冰峡之上阻拦罗德里格斯的时候,从没有谁想过回报这种东西,毕竟那个时候连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要打上问号。 可是许久之后风淡云轻,连这个事都慢慢淡忘的时候,任秋客用那句“拯救世界是有报酬的。”作为回复的时候。 幸福而满足的感觉。 无以言表。 “谢谢呢。”叶青看着皓月头上细微的汗珠,由衷开心地回答道。 第12章 夏末友人社的分配方式 皓月在交割完全部货物之后便告辞了,她当然不可能连夜离开,所以暂时住在了叶夜学院客房里,天亮之后,便带着空空如也的几辆大车,驱赶着庞大的猛犸踏上了归程。 这位原本是隐族圣女的地境巅峰,竟然会心甘情愿押运着这批货物花费两个月的时间几乎贯穿了整个兰叶帝国,如果再联想到她和任秋客尚且是新婚燕尔,且不说任秋客本人在刚刚大婚便亲自赶往冰风谷,直面罗德里格斯并且几乎死在了那里,而在这之中,她便被负责押运了这批货物。 哪怕说这批货物确实重要且珍贵到了极点,可是偌大个天澜城,任秋客找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无疑是睁眼说瞎话。 哪怕说皓月本人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押运的人需要拥有极强的实力,又要详细了解这份货物的来历价值,更需要亲口向夏末友人社转述任秋客那句看似戏谑但实则认真到极点的话语,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没有比皓月更适合。况且她本人与叶青与石枫都有着很深的私谊,让她亲自押运,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到这里话又绕回来了,哪有让新婚蜜月的妻子押运大车远赴万里的事情呢? 可是皓月与任秋客都认为这理所当然。 叶青在私下里也会腹诽任秋客的死板与迂腐,可是毕竟即使是促成皓月在影像水晶中留下话语的她,也不了解皓月究竟单独给任秋客留下了什么话。 “皓月从未以寻常男子看城主,城主却以世间女子看皓月。” “此皓月生平唯恨所在。” 这样一句近乎惊心动魄的情话,最终打动了任秋客,让他愿意违背自己最初的决意,亲自拦下并在雪原上向皓月求婚。 所以从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是普通世俗夫妻的关系。 任秋客认为自己给不了皓月闺中画眉,温馨美妙的生活,所以拒绝了她。 而皓月则从不认为那是自己所想要的生活。 所以,才会有这样两月一万里这样外人看似荒唐,但是他们自己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发生。 不过当皓月走后,夏末友人社方才面临着新的问题。 经济危机自然迎刃而解,有着这样大的一笔资金,哪怕一年给洛贝儿订三分奶,也能够支撑到她成年,更何况洛贝儿不会总吃奶的。 而面临的最初问题,便是这笔财产的分配问题。 以叶青,葛生为主的意见,是十等分,平均分配。 是的,你没有听错,周晹学长也会获得一份。 叶青与葛生的理由是,周晹学长虽然没有进行战斗,但是他却始终都在战场未临阵脱逃,最终集合的时候很快便来到了集合地点,仅这愿意并肩作战的态度便值得一份战利品。 因为在冰峡的战斗中,实际完全未参战的原本是紫泉,周晹,叶青三人,只是最终计划赶不上变化,紫泉日夜兼程成功及时通知到了任秋客,让天澜城主得以及时赶到参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战斗;而原定为支援的三殿下,在战斗后期拖着衰弱之躯,简直成了最活跃的角色;至于本身最为累赘无用的叶青,反而成了夏末友人社绝境翻盘的最后希望,若不是她正面击伤石璃,并且熬过了灰眸的考验,石璃也不会最终选择死在石枫的手上。 所以虽然说正常战斗每个人的贡献不一,葛生和叶青认为只要参加战斗,都应该获得一份平等的战利品。 只是这个建议被绝大多数的人反对。 这并不是因为叶青和葛生自己在战斗中的贡献小而提出的,相反,这对伪兄妹在整场战斗中,所起到的都是至关重要的转折作用。 若不是葛生最后的那一道天道剑成功在罗德里格斯未能觉察的瞬间斩出,成功斩杀了已经进入冲锋的兽潮,夏末友人社只能被迫撤退,实行那个能杀多少杀多少的原定计划,根本逼不出罗德里格斯现身,成功将原本没有希望的无尽杀戮变为了有机会一锤定音的王对王的战斗。 倘若是没有料到罗德里格斯那具傀儡的身体里隐藏着石璃的真身,原本已经成功绞杀了这位跌境的世间最强者。 而叶青更不用说,没有最后她丧心病狂的拼命,夏末友人社十个人一个都没有机会回到这里。 只是贡献最大的两个人反而要求对他们而言对不公平的分配方式,这大概是这对兄妹的脑回路比较相似而异于常人吧。 因为叶青自然不必说,就是葛生自己,对金钱的概念也极为淡薄,若不是因为洛贝儿的奶粉钱导致的经济危机,恐怕他俩人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因为缺钱而困窘的一刻。 而兰澈与紫泉则坚持的按劳分配,也便是按照贡献来分割战利品,坚持认为这是最公平的分配方式。 至于最受影响的周晹学长,也便是两个方案对他而言最为悬殊的人选,则默默装死中,因为他无论支持哪一边,都显得非常尴尬。 不过最终,有能力一锤定音的人反而不在这五个人之中。 傲雪华不堪两个方案的争执,捂着脑袋说我来分,你们看着,行不行。 这样说着,傲雪华很快按照自己的方式分配完毕。 所有人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社长大人先和了稀泥,那便是肯定冰风谷之战夏末友人社全员都有贡献,就算周晹学长只是在饮水机旁用力挥舞毛巾,但是向周晹学长这样挥舞毛巾都无比潇洒帅气,连每一次挥舞的角度和力量都精心计算的王牌板凳选手值得尊敬,所以得到和所有人相同的一份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平均分配永远是不行的。 “比如我。”社长大人平静地指了指自己:“我以个人的金库出了上千块的人造晶石,毫无疑问失血最大,而那些晶石无论是在陷阱构架上还是帮助叶青启动恒天之阵,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我和你们平分一份,我特别不服。” 是的,傲雪华说出这句话,所有人目瞪口呆不得不服。 冰风谷之战中,财大气粗的帝国公主可不像叶青这种外强中干的伪劣货色,她不仅提供了海量用作能源的人造晶石,更亲自提供了数件无需认主的灵器甲胄帮助夏末友人社撑过了最初之战,这其中只有七夏的因为被白骨哀歌正面击穿而破损之外,灵器甲胄大多完璧归赵,但是那些人造晶石,用掉了就真的是用掉了。 所以傲雪华提出自己要多拿一份额外的,就算是最坚持平均分配的叶青和葛生,都无法提出一点意见。 然后傲雪华反问了一句:“既然我因为损失最大所以可以多拿一些作为补偿,那么为什么贡献最大的不能多拿一些呢?” 于是分配方式便这样开心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全部的战利品先被分割成了三份,第一份进行相对十等分,每人一份作为基础回报。 第二份战利品,则是按照损失,先将所有人这场战斗的损失换算成货币,然后从这一份中抽出等值的份额弥补,余下的部分,十个人继续平分。 这一部分傲雪华毫无疑问占了大头,而战斗中负伤乃至于重伤的七夏,陌小京,叶青与石枫,毫无疑问也得到了很大一部分。 至于第三份战利品,则是完全按照贡献,或者说,按照人头来分配。 那便是在冰风谷战斗中,这些战利品中哪些是你亲手斩杀的,那么毫无疑问你将会得到最大的那一份。 所以毫无疑问,一记天道剑全灭魔兽群的葛生是最大赢家,然后以埋设晶石起爆并亲自担当战斗堡垒堵住冰峡两个多时辰的傲雪华排第二,陌小京以最初一人堵在冰峡之前一往无前的战绩并自己所铺设的剑气纹路杀伤排在第三,七夏第四,辅助作战的兰澈第五,原本有可能达成全灭成就的石枫,因为被自家姐姐亲手阻止并重创,无缘这个人头榜单。 只是说来很遗憾,拿到了最大人头的叶青与石枫,都不在榜单之列,毕竟战利品不是石璃掉落的,他们没有摸宝的资格。 而真正贵重的遗产,则完全不在这次分赃会议上进入议题,甚至所有人都没有考虑过这份遗产,最有资格的叶青也没有说起过。 那就是石璃死前留下的东西。 石璃继承了罗德里格斯的全部财富,记忆,与知识,而她又单独死在石枫的面前,任再如何如愚钝的人都会明白,石璃肯定会为自己这个最宠爱又最憎恨的弟弟留下一些什么。 只是这些,始终就不会在这次会议上被讨论的东西。 傲雪华的这个分配方案一出,所有人全无异议。 因为傲雪华很奇特的提出了一个以损失大小确定分配资格的模式。 就像一支军队作战,用来进行攻坚破防的部队一定是士气最为高昂的,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可以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更意味着你有机会掠夺最肥美丰盛的那一部分战利品,这便是军队之中常说的吃肉与喝汤的区别。 而那些用来阻击别人援军,乃至于就是用来拖延敌人脚步的炮灰部队,毫无疑问是士气最为低落的部队,他们要打最艰难的战斗,要付出最大的损失,并且注定不会捞到任何的好处,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傲雪华的这种分配方法,则是针对这种情况而出现的,并且在夏末友人社这次的冰风谷之战出奇的适用。 最典型的就是石枫。 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极有希望一举毁掉整个魔兽军团,就结果而言。他什么都没做到,对于整个战斗更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作为代价,他却被重伤垂死,若不是夏末友人社极高的战地医疗水准,十个石枫也不够死的。 可是如果按照按劳分配,石枫尽管付出了许多,毫无疑问什么都得不到。 这样的分配方式是注定不公平的。 所以叶青非常好奇这样的分配方式傲雪华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完全不像是一拍脑袋就出来的方案。 傲雪华笑了笑:“兰英元帅有私人授课的,你不知道吗?” 叶青知道,但是从来没机会上过,因为那位元帅根本就不曾公开过自己的课程安排,所以想上兰英元帅的课,基本就只能靠缘分了。 只是叶青不知道的是,这原本只是为了解决这一次意外收获的分配方式,竟然在之后会被那么多次的使用,以至于在后世,这种分配模式被直接命名为夏末分配法——当然,这本来就不是叶青应该知道的事情。 不过既然分配方式已经决定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由于任秋客送来的这批货物中大头是那些已经粗略加工的魔兽晶核,剩下的是已经基本处理的优质魔兽材料,最后才是被任秋客留在天澜慢慢消化而折算出来的现金。 夏末友人社暂时也没有能力和渠道消化如此巨额的货物,所以哪怕分配了之后,这些实物也不会就地分割交由夏末友人社成员自行保管,只能集中存放在仓库里,只是划清每个人所拥有的物资数额。 于是这就是最终的分配方案。 第一份的平均分配,这总价值约20万金叶草左右的货物三分之一,便是七万金叶草,直接从任秋客带过来的现金中分配,夏末友人社每人七千金叶草,可以选择自己转存入商会获得可以自由使用的商会晶卡,或者直接存放在叶夜学院提供的库房中由自己需要时支取。 至于第二份,则包括着那些魔兽晶核与珍贵的魔兽材料,傲雪华作为最大损益人,一个人取走三成作为补偿,随后石枫叶青陌小京七夏四个人凭借半斤八两的伤势取走一成,剩下的三成,由余下五人平分。 到了第三份,鉴于葛生的那一记天道剑过于霸气,所以他一个人便轻松占据了七成,余下三成又由傲雪华当仁不让地分下一成,陌小京拿到一成,石枫与兰澈平分余下一成。 而那笔洛贝儿的奶粉钱,到了现在终于不是问题了,所以便由十个人共同分担,自然不在话下。 当夏末友人社全员都因为这一次原本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战斗通过拯救世界成为巨富之后,大多数人就要面临着新的问题。 那就是这么多的钱,应该怎么花。 第13章 一杯茶,两个人 我赚钱了赚钱了我应该怎么花。 这是摆在葛生面前的问题,也是摆在夏末友人社许多人面前的问题。 像是叶青傲雪华这样的皇室公主,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的钱太多花不出去的问题,因为只要她们想,可以有太多的方式挥霍掉这笔巨款。 可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陌小京和七夏都是属于隐藏身份的类型,不过看他们在之前的奶粉会议上那么低调的表现,可以确认平日里的活动现金也不会太多,再往下便是兰澈,身为兰姓第三家最受期望的继承人,她原本也不会缺钱,可是不缺钱与巨富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况且兰姓第三家本来就不是以家族财富而闻名的存在。 上面这五个人是夏末友人社的富豪阶级,再往下就是有钱都不会花的主了。 紫泉是平民出身,从小都几乎没有见过一个金叶草,只有在她成功进入叶夜学院之后,她原先所在的秋梧学院为了奖励也是为了鼓励后辈,给她了一大笔奖金与路费,并且每年会给她的父母支付年金。 但即使紫泉能够考入每年只有三百人能够入校的叶夜学院,秋梧学院最终所提供的那笔奖金,也不过50个金叶草,而每年提供的年金,更不过三枚金叶草。 然而现在,冰风谷一次冒险给紫泉带来的收益,其总额依然超过了万金,任凭紫泉如何想象,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在有生之年花完这笔巨款。 和她情形相似的是石枫,由于年幼时候的经历,石枫更是对金钱这种东西失去了概念,对他来说,真实可见的肉干,木炭与厚实贴身的衣物,其价值要远远超过那些冰冷无用的金属,在冰风谷的那些岁月里,他们最初每天从各个危险或者不危险的地方找到的晶石与药材,乃至于冒险或者碰巧得到的魔兽尸体,其真实价值都远远高于最终换取的那些食物。 但是对他们而言,前者一文不值,后者贵如珍宝。 所以石枫才会对石家那实际上堪称恐怖的财富弃若蔽履。 周晹学长看起来废柴,但是周晹学长毕竟是入校接近十年的超级前辈,虽然不知道他在入校之前的身份过往,但是入校之后他近十年如一日的混吃等死,在学院你只要最终不被退学,那么学院就会免费提供你的一切衣食住行。 所以周晹学长才是真正快要忘记钱有什么用的家伙 至于三殿下和葛生,这两位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物,三殿下的经济来源和消费方式都是未解之谜,就从她可以平平淡淡说出可以支付一年三千六百金叶草对自己不会产生影响来说,可以推测她事实上拥有一笔极为可怕的财富。而葛生小时候被安柠养在被自己割裂的孤岛之中,原本没有任何的忧虑烦恼,直到叶小九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他才会慢慢走出凤眠山庄,学着掌握自己的人生。 之所以将这两个人并列,便是因为事实上在对金钱的态度上,他们是最相似的两个人。 恰如初遇时候那个不用找的金叶草。 而另一方面,他俩也是经过这次战利品分配之后最为富有的人,三殿下自不用说,她本身就不知原因的拥有海量财富,而葛生则是由于一锤定音的天道剑,最终他获得的战利品价值超过了五万金叶草,是毫无疑问的最大赢家。 只是葛生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花这些钱。 对于夏末友人社绝大多数成员来说,这笔巨大的收入并没有对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在叶夜学院的生活是用不到金币银角铜子的,只有对一小部分有些影响罢了。 由于这笔突来的“横财”,让叶青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当时由于囊中羞涩,只能勉强为洛贝儿订下一份奶粉,在实际的操作中,洛贝儿对这新为她准备的奶粉非常喜爱,基本上来者不拒。要知道那位天境魔兽身材那般巨大,她虽然也在养育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可是节省出来的三分之一奶浆其重量等同于洛贝儿的体重,就算这样,洛贝儿也能意犹未尽地全部解决。那些可都是充满着魔力的奶浆啊,寻常婴儿只要吃一滴就会导致魔力失控危险的毒药,可是对于洛贝儿而言没有一点影响。 叶青看着怀里那用力吮吸着奶瓶的洛贝儿无奈地想着:“恐怕需要多给她订几份了。” 不过通过对洛贝儿进行正确的喂养,叶青也对这种疑似黄金人类的婴儿有了更多的认识。 洛贝儿的消化能力极强,同时,擅长于能量的储存与节能,如果有足够的食物,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会选择用十个时辰去不停地进食,而这十二个时辰中,无时无刻不在消化那些入肚的能量,这些表现为混乱魔力的力量会在她体内逐渐被合律协调,成为稳定而精纯的能量。 但她并不是无时无刻地消耗这些能量,只有在进食之外用来睡眠的两个时辰,那些能量才会被精细而节俭的用于身体的成长。 之所以说是精细而节俭,是因为仿佛是出于某种本能,明明身体的增长需要更多的能量,但是洛贝儿每天总是只使用所摄取能量的30%左右,剩余的能量依然被储存在体内。 而当夏末友人社无力提供食物的时候,她更多表现为沉睡,哭闹这种对于普通婴儿来说如家常便饭一样的行为你根本不会在她身上见到,似乎由于种族幼体自从出生起就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成长,所以她不仅从母体出生时就携带了巨大的能量来协助成长,并且天生就有着储蓄能量的能力,她的身体更像是一个容量上限恐怖的储能水晶,但是由于本能的调控,从来不会将这些能量用尽,而是留出七成以预防漫长的饥馑,只有三成用于自身的发育成长。 这样可怕的本能,让叶青不得不由衷感慨,黄金人类是真正将起跑线放在普通人类终点线位置的恐怖存在。 直到这个时候叶青在意识到,某种意义上,她是在养育年幼的神祗。 有相似之处。 甚至叶青可以毫不犹豫地断定,洛贝儿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但是即使如此,叶青也希望自己能够亲手把她养大。 因为她答应过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个女人。 因为洛贝儿选择了她。 叶青清楚地知道,在那个湖边的深夜,洛贝儿自行从襁褓中挣脱,然后宁静注视了她一眼,才开始恬静的笑容。 这样有灵性乃至于接近睿智的表现,可归根结底,是洛贝儿信赖喜欢她的表现。 洛贝儿寄托着极大的因果,洛贝儿的真实身份,比叶青自己还要强大和特殊。 即使是林夕,即使是叶夜学院,也不愿和洛贝儿扯上关系。 但是叶青自从那个时候接过了这个女婴,就在那一瞬间决定了愿意承担洛贝儿的全部因果。 叶青自己身上就有连圣人都惊讶怜悯且敬佩的庞大因果,所以叶青并不介意多上洛贝儿这一份。 至于对洛贝儿的来历,叶青只是去找林夕确认了一点。 林夕是人类世界境界最为高深实力最为强大战力最为恐怖的存在,只是林夕并不是一个足够坦率的老人,叶青也不奢望能从林夕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亲眼见过了罗德里格斯的手段,又通过灰眸经历了石璃的五年岁月,叶青只希望确认一点。 那就是洛贝儿是不是某个大人物的转世之身,又或者寄托着别人的灵魂之类的。 叶青唯独害怕自己最后被人欺骗的那种绝望。 林夕听到叶青的质疑之后反而不由笑了起来,完全不去回答,直到叶青有点生气了,他才止住笑声,问叶青道:“公主在冰风谷遇到了这种存在吗?” 叶青点头说罗德里格斯。 关于冰风谷夏末友人社的遭遇,林夕有无数的渠道可以了解,况且夏末友人社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林夕重点关注的人物。 但是林夕这个时候反而露出了毫不作伪的惊讶神色。 然后这个老人接着笑了笑,平静道:“虽然老朽一点都不希望公主和那个女婴扯上关系,但是老朽唯独可以向公主肯定,那个女婴是这个天地间新诞生的灵魂,她的身体绝对洁净而无垢,除非是圣人之上的存在,那么老朽可以确认这一点。” 而叶青,想要知道的也唯独只有这一点。 于是叶青便在那一刻决定再为洛贝儿多订两份奶粉。 不过这个时候,困扰叶青的反而是奶源问题。 世间天境强者,除却隐族存在不超过百人,而且叶青清楚知道最近由于星曦这个天境杀手的存在,世间天境强者可以确定少了五个以上,不过要说到天境魔兽,那么就远远不止百只了。 世界上三大魔兽聚居的禁地,晖亡之林无疑最为著名,而晖亡之林的天境魔兽,保守估计也在百只以上,至于另外两大禁地,再加上一些险峻之地散居的天境魔兽,以及无尽渊海中的那些恐怖存在,整个世界的天境魔兽仅仅粗略估计就超过了千只,如果不是诸多隐族崛起的岁月成功击溃了各自为战的魔兽,那么即使是今天,人类也只能在那些魔兽的夹缝中生存。 由于魔兽的血脉天赋,只要有充足的资源供应,血脉优异的魔兽突破天境要往往容易于人类的强者,又因为绝大多数魔兽到了天境之后无论是智慧还是知识,都远远高于普通的人类强者,所以许多大势力都有自己供奉的天境魔兽,作为人类天境强者紧缺的补充。 这些被人类势力长期雇佣的天境魔兽,叶青并不知道准确的数量,但是她知道有人知道。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易岚山。 于是稍加休整,叶青便再次趁着休息的时间,和葛生一起再去探访那位西城之主。 上次与闪金商会的魔兽妈妈谈判的时候,出于诚意,叶青并未让拥有威胁天境强者能力的葛生随行,不过假如是去会面城主,那么先不说每次都是和葛生一起去见,从心底来说,叶青也会感觉和葛生在一起会非常安心。 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过这次不再需要花子的引路,两个人轻车熟路地从西市背面进入影市之中,有了经验之后就不再用一套学院的装束去引人耳目,各自一套宽大的兜帽白风衣配合类似于阡陌的鬼怪面具,将身体的特征包裹得严严实实。 影市中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存在,不关乎敢或者不敢,所以此时葛生叶青的装束反而是最合适的装束,没有人询问或者阻拦他俩,直到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影市尽头的黑曜石之室。 叶青知道自己已经得到易岚山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这里的准许,所以也并未矫情,连敲门都未曾便走了进去,正如所想,也正如每次所见的那样,头戴铁面的易岚山正平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张质地低劣的方桌,桌上便是那件足以挑动天下的灵器云梦泽。 叶青一点都不奇怪易岚山提前知道自己的到来,不过看到方桌上还放着一壶茶的时候,还是不由挑眉:“山主这般客气?” 易岚山铁面下淡紫色瞳仁不见情绪,他淡淡解释道:“今天原本在等另外一个人,不过公主既然来了,何妨先与公主一见。” 叶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径直伸手拿过茶壶,也完全不惧易岚山在茶中下毒,便从自己的随身空间包裹里取出两个小巧的茶盅,给自己和葛生各倒一杯,然后端起茶盅看向山主:“那青失敬了。” 易岚山似乎笑了一笑:“公主大可尝上一尝,只是先说好这茶未必合公主胃口。” 葛生端起叶青拿出的小巧紫砂茶盅,明明那微微泛白如清水渗入牛乳的奇怪茶色还冒着些许热气,但是葛生清楚感知到,这杯茶事实上寒意彻骨。 他与叶青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时举杯饮尽。 叶青只一入口,便如尝胆汁,如饮沸水,飞快地将入口的茶水吐出,同时像是触摸毒蛇一般飞快将紫砂茶盅甩下,任其在地面同茶水一起摔得粉碎。 而葛生却闭着眼睛,慢慢品味着这种不知名异茶的滋味,直到茶杯破碎的声音荡起,他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第14章 我是不是在养育年幼的神祇 葛生并不怀疑易岚山下毒,除却七夕紫蓂这种以弑神为初衷的旷世奇毒,其余的毒物没有一样能伤的了身怀千叶流碧的九公主殿下。 况且即使是毒,哪有让人一入口就尝出来的低劣毒物,但凡好毒并应该都是以无色无味作为标榜吗? 最重要的是易岚山完全没有下毒的理由与动机,更没有这个必要。 在葛生口中,这茶色偏白的茶水,入口温热,但是回味却冰寒到了极致,其中蕴含着惊人的寒性灵力,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不过它们并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更是在极速修复着身体各部分觉察或者尚未觉察的隐伤,倘若某一处实在是近乎完美无瑕别无缺憾,它就会消散在那里,只余下一点微凉的余波。 只这一口葛生就明白,这白色的茶水是极为珍贵的疗伤圣药,虽然起效甚缓,但是对于绝大多数根深蒂固的顽疾旧伤,简直是无上灵药。 由于这茶水的效用甚为明晰,所以到了即将消散的时候,葛生才来得及觉察到茶水本身的滋味。 是带着一点点花香的清甜。 叶青紧紧捂住樱口,好像刚才那入口温热其性甚寒的茶水是烧炭酸液,一瞬间便灼伤了她的口腔与咽喉,她冷冷望向任秋客,良久才慢慢开口,声音略带沙哑:“这是什么!” 易岚山毫不意外:“就算我说过这茶不合公主脾胃,但公主定然还要亲自试一试才会相信,对也不对。” 他继续慢慢解释道:“这茶所用的原料,其名唤做雪色蔷薇花,乃是公主认识的那位陛下亲自送过来的,他并未言及产地,只说看有用无用。” “此茶性极寒,原本有解毒养身之效,对顽疾暗伤都有奇效,但是公主在冰风谷强开恒天之阵,整个身体都被恒天之阵的魔力充盈转化,就常人来看,公主的体内经络已经被碎成麻絮,此茶对公主而言,自然不亚于毒药。” 叶青似乎早对这点心知肚明,冷冷回道:“还不用山主挂心。” “是的,若不是公主愿意付出这样代价,此时整个冰封大陆已经陷入无尽战火。”易岚山缓缓说道:“那位陛下送雪色蔷薇花过来,何尝不是存了对公主有十之一二的疗效,若要我说的话,雪色蔷薇花确实有效,如果配合千叶流碧,十年时间可以让公主的经络与常人无异,当然,期间不能再动用公主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恒天之阵。” 叶青毫不犹豫地冷冷回复:“这不可能。” “是的,公主品尝了那样甘美的力量,自然不愿意徒劳放弃,所以自从开启恒天之阵起,公主就再也没有希望走寻常强者走过的道路。”易岚山款款说道。 葛生适时打断了叶青与易岚山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对话,对于叶青的情况,身为兄长的葛生怎么可能不知晓,叶青那种恒天之阵,基本用一次就折寿一次,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不让她继续再用下去,可是如果真再遇上如冰风谷那种极端的情况,不用就是团灭的下场,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所以葛生开口便是:“山主,这次我们是为洛贝儿而来。” 易岚山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再看了叶青一眼:“公主您真是作死不休啊。” 叶青冷着脸:“要你管!” 易岚山笑了笑:“在下确实知道怎么可以取得洛贝儿所需要的奶源,公主确定不让在下去管。” 叶青被将军地说不出话来,倒是葛生慢慢开口道:“请山主说明。” 易岚山只是稍稍调戏一下叶青,随即便正色开口:“虽然本人也不建议公主收养洛贝儿这样因果关联甚大的存在,但是既然公主一意孤行并且承担因果,那么只要公主出好价钱,在下就可以担保洛贝儿可以像她在自己的祖地一样成长,乃至于比她在祖地还要成长的更好。” 葛生与叶青沉默,等待易岚山的下文。 整个夏末友人社都不能确定洛贝儿的身份,乃至于种族,只能大略地认为是黄金人类的婴儿,但是这只是从习性上的推测,没有任何确认的证据。 林夕从反映上来看自然知道,但是他却不愿意坦白相告,甚至连养育的办法都是像牙膏一样你挤一挤才出来一截,如果易岚山在知道养育方法的前提下愿意倾囊相告,那么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如果公主殿下按照现在的喂养力度,洛贝儿会在十年之内成年,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发育水平,都相当于正常十八岁人类少女的程度,但是如果用最完美的养育方法,在下有把握让洛贝儿在三年之内成年,并且相比于十年的成长,更加完善与强大。” 叶青终于愿意放弃因为刚才的冲突所引起的不快,平静询问:“山主的意思是洛贝儿的成长周期并不固定。” 易岚山点头:“是的,想必公主已然发现了,洛贝儿她有着储存能量的倾向,这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认知中,她还处于饥馑状态,随时可能面临失去食物来源的情况,所以她会极度克制自己的成长,并尽可能地储存能量以度过更漫长的岁月,倘若公主不抚养她任由她沉睡下去的话,她甚至可以轻松沉睡千年。” “相反,公主如果提供充足的能量,让她逐步认识到自己现在处在一个食物丰富的环境下,她就会迅速地发育,很快地掌握思维与认知能力,当她可以与公主自行交谈的时候,公主就可以直接从她的口中得到她现阶段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怎么做?”叶青问。 “正如公主想的那样,首先要提高对她的食物供应,一只金焰狮远远不够,至少要达到现在三倍的水准,她才会愿意迅速发育成长。” 叶青笑了笑:“山主大人需要多少资金?” 易岚山摇头:“一切都不可能预先做出完美的预测,不过暂时来说,洛贝儿需要三只哺乳期的天境魔兽为她提供乳浆,这样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断奶并且食用一些固体食物,不过以我的推测,即使她能够食用固体食物,短期内她也不会放弃对乳类的摄取,所以暂定她需要六个月的供奶,那个时候她将会成长到正常孩子三岁的水准,拥有简单的语言能力,基本可以照顾自己,接下来,她就会自己要求需要的东西了。” 叶青不由苦笑:“山主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养一个年幼的神祗。” 是啊,如果提供足够的食物,六个月洛贝儿就能完成平常婴儿三年的发育速度,并且可以简单的说话交流,这如果还不令人震惊的话,那么这六个月洛贝儿的消耗,才真的让人恐怖。 她要同时由三只天境魔兽喂养,才能够完全满足自身的需求。 易岚山笑了笑:“从某种意义上,公主殿下说出了您这个行为的本质。” 叶青虽然早有这个猜测,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不由地捂住脸:“我这个时候反悔还来得及吗?” 易岚山点头:“浪子回头……” 叶青却不等对方说完:“至少需要多少资金。” 叶青直指了问题的本质。 那就是三年将洛贝儿养大的话,需要多少钱。 要知道按照这个进度,三年之后洛贝儿的外表年龄,事实上就高于将她一路养大的叶青本人了。 可是洛贝儿只是婴儿就有如此庞大的消耗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易岚山认真说道:“不会超过十五万金叶草。” 叶青叹了口气:“还是扔了吧。” 扔了吧。 了吧。 吧。 叶青再次没等易岚山接口,摸了摸嘴唇:“毕竟是自家孩子,砸锅卖铁也得养啊。” 葛生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明白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的动摇。 有些时候,有点动摇还能让人开心一下。 “这三份天境魔兽的奶源,山主已经有着落了?”叶青问道。 易岚山静静点了点头:“另外两份都在叶夜城之外,但是在下有把握达成协议。” “不过为了保证奶源的新鲜,其中一份倒可以通过简单灭菌,然后使用快马连夜送至叶夜城,至于另外一份,必须使用传送阵。” 叶青嘴角抽了抽:“您是说那个传送纸片信封还能保证几率,传送大件就十存七八,传送生物只能祈祷神灵的传送阵?” 易岚山点点头:“是的。” 叶青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易岚山:“可靠吗?” “没有绝对可靠的东西,但是相对可靠是足够保证的。”易岚山回答:“只是这个传送阵不能使用现有的,因此在下准备使用西市的一栋商铺作为掩护,在其内修建传送阵,在外面在下希望公主可以将天澜城主送来的那批货物交给在下,在下将会代替公主进行销售,一方面筹集养育洛贝儿所需要的资金,另一方面可以为这个传送阵掩人耳目。” “哪些金额需要我来支付?”叶青平淡询问。 “都不需要。”易岚山回答:“构建传送阵最需要的是图纸和技术,相对而言材料并不是大头,并且传送阵完成之后对西城也有很大帮助,所以这一方面,西城愿意代付。” “至于商铺本身,原本便是西城的财产,只是长期都在近乎荒废的状态,今日能给公主使用,也算是物尽其用。” 叶青点头,然后问向易岚山:“能否让我看看商铺的位置。” 易岚山点头,伸手轻轻一指云梦泽,便见上面烟雾聚集消散,不过片刻,那颗水晶球的上方便缓慢浮起一个精致的地图,叶青一眼便看出那是西市的具体地图。 易岚山所提及的那个商铺被红色标注,位于西市最靠后那批高耸建筑之中,地理位置相当绝佳,而在水晶球中,叶青清楚看到了商铺的原貌,它和镀金玫瑰与闪金商会毗邻,对面便是闻名遐迩的佣兵行会叶夜城分会。 “如何?”易岚山问道。 叶青笑了笑回答:“很好。” “既然这样的话……”易岚山的话又是才说到一半,便被叶青打断。 “但是我拒绝。” 叶青气势汹汹,坚定决绝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接着便滔滔不绝地继续开口。 仿佛在那一瞬间,易岚山激起了她的灵感。 “我来租用这个铺子,传送阵的构建,也由我来负责完成。”叶青笑着接着说道:“当然,商铺也由我来开。” “这样的话,山主意下如何。” 叶青这一番话出口,连葛生都完全没有想到。 根本没有这个预案好不好,自己在西城买个铺面,然后在里面构架传送阵来负责对洛贝儿的食粮供应,并且自己来进行经营。 我们还是学生好不好。 我们还要上课好不好。 不过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感觉似乎还很有趣的样子。 葛生苦着脸,等待易岚山的反应。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叶青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是替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不是替葛生做出的决定。 她是以夏末友人社社长的身份,代替整个夏末友人社做出的决定! 就像当初她擅自报名兰流会的水上足球一样。 即使是叶青的兄长,葛生这一刻也希望易岚山残酷无情地拒绝叶青这个突发奇想异想天开的决定。 易岚山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才慢慢开口:“公主殿下所言甚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 …… 当叶青得到所有需要的信息之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当那扇普通的木门慢慢合上的时候,终于有人发出轻微的叹息。 “真不愧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啊。” 是第二个人,或者说,是第四个人。 易岚山毫不惊讶,似乎他早就知道对方便在此处,而事实上,这个人还在叶青之前便来到了这里。 “会长阁下看来并没有不开心?”易岚山看着水晶球淡淡开口。 “有这样一位公主殿下是我们每个人的荣幸,怎么会不开心呢?”陌小京在水晶球里笑着开口,然后慢慢走出。 他直接从水晶球走出,就好像在镜子里的幻影慢慢浮现,他由小如拇指的身形逐渐变大,犹如烟雾般透明的身体也逐渐凝实,直到他最终出现在易岚山的面前时,已然是那个叶青与葛生都无限熟悉的陌小京。 叶青永远不会知道,在她来到这里之前,陌小京便先一步见到了山主,而山主之前所说的要等待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正是他。 也正因为叶青的到来,所以易岚山才会临时打断之间的交谈,将他置入自己的云梦泽之中来隐藏,所以方才叶青与易岚山的交谈,他是在场聆听的第四人。 只是易岚山完全不在意他听到了什么。 “山主大人还没有告诉在下,在下究竟还剩余着多少寿命。” 陌小京笑着开口,肤色是病态的苍白犹如垂死之人。 第15章 新时代的老人 易岚山笑了笑:“世间再无一人能比会长更加清楚,会长又何必再问在下。” 陌小京笑:“能得到多一个人确认自己的正确总是开心的事情嘛。” 易岚山终于不笑:“静养的话,两年已是极限。” 陌小京笑了笑,没有说话。 易岚山看着对方:“您早在刚刚来到叶夜城的时候,就应该来见在下。” “您没有来。” “后来您成了学生自治会的主席,那个时候按照惯例您更需要来见在下。” “您还是没有来。” “直到叶夜城那起连环城内杀人案,傲雪华社长降责与您,你被迫亲书新的西市管理条例,我原以为终于可以与您当面相见,可是您宁愿让几个部长铩羽而归,也不愿意亲身过来。” “当我以为您的耐心终于耗尽的时候,您却让公主与侠的门徒联袂来到了这里。” “当在下已经放弃了等待的时候,您却在确定自己已然垂死之际,亲身来与在下相见。” “在下很想知道,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又在想要些什么。” 陌小京静静聆听,然后才笑着开口:“是啊,我并不愿来。” “您在扶持每一位学生自治会主席,每一位都不遗余力,在下的前任可是那位强到令人窒息的陛下,所以最初我敬畏您,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前来。” “您的恩惠贵重无比,但是您没有一样东西是免费赠与的,和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态,每一个表情都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从您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最终也必须归还您一些什么东西,您是如此公正的人,所以您甚至不愿意收取多余的报酬。” “可是有些时候,等价交换对在下来说,就是不可承受之痛。” 易岚山没有回答。 “是的,现在我来了。”陌小京平静开口。 “我还想继续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我也想多活一些岁月,曾经我并不珍视它,但是此时,我还是希望,可以多一些时间,可以多看一些东西。” “这个世界多出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我真的很希望,可以把自己想看的东西看完。” 易岚山终于笑了笑:“人生很艰难的。” “既然如此艰难,我们就不必拆穿他了。”陌小京笑了笑,拿起那个曾经被葛生使用,但是却最终没有被叶青收回的紫砂茶盅,为自己斟满一杯。 他仔细端详了那淡白色的茶水,然后一饮而尽。 易岚山心中早有答案,但还是微笑开口:“可有用否?” 陌小京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拿住那个茶壶,转身离开:“多谢,但我没有太多本钱要太多的东西。” 这样说着,他带着那个茶壶推门而去。 易岚山看着陌小京离开的背影,再到空无一物的门扉。 他终于常常呼出一口气。 “是啊,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如此美妙,连您都放弃之前的诺言,想要挣扎着活着多看一点东西,在下又岂会不心痒难耐。” “九公主。” “洛贝儿。” “侠之门徒。” “曦彻陛下。” “恐怕后世回望我们这个时代,都会惊叹它的瑰丽壮美。” “只会悔恨不得生于斯,死于斯。” “我们有幸生在这个时代,有幸目睹这个时代,自己都是历史与奇迹的见证者,说不心动,真是最大的自欺欺人啊。” …… …… 林夕立在叶塔的顶端,这里是高耸入云的流云和风,他望着远方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恐怕我活不过这个时代了。” “你一向命长,为何这次这么没自信。”有人在旁边闲闲开口。 兰英倾倒那个丑模丑样的陶罐,略带着浑浊的酒浆从中倾泻而出,很快斟满了两个青玉的酒碗,他笑着将其中一碗递给林夕。 林夕没接:“我一百一十年未曾饮酒了。” “你这个流氓还能戒酒,真是笑话。”兰英笑骂着,将另外一碗一饮而尽,然后再为自己倒出一碗。“喝了吧,就当我提前给你的冥酒,喝了好快快上路。” 林夕笑了,终于伸手接过,却并不急着饮下,反而问道:“看来那家伙的手艺不错?” “手艺倒一般。”兰英摸了摸那无论是触感还是外观都和之前相差不大的陶壶:“只是心意到了。” 在大半年前,叶青亲手将这个她曾祖母手制的陶罐整个摔地粉碎,之后才慢慢后悔的叶青,亲口答应要给兰英修补好。 可是这个几百个年头老古董,叶青就算耗尽心神将它们原样一个个粘结拼好,再小心弥补缝隙,可是终究和原先不同,况且叶青当时太过生气,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粉碎成了齑粉,想要复原更是难如登天。 于是叶青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她将剩下的所有陶片都重新打碎再碾成粉末,配合当初的陶土一起,重新和水调浆,自己学习摸索着,重新烧制出来了一个几乎一摸一样的陶罐给了兰英。 毕竟,她是幽夜公主的嫡亲曾孙女,这个世间,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用原来的陶土重新烧制一个送给兰英的了。 兰英笑着接受了。 在他最初的时候并不抱希望叶青可以将陶罐复原,事实上叶青也没有做到。 但是这样一个用原来的陶土重新烧出的东西,却让兰英感慨万千。 这两个家伙,真的不愧是祖孙。 幽夜少时并不温婉迷人,反而相当活泼率性,那个自己练习时制作送给兰英的陶罐,有她自己生气打碎的,也由兰英自己不小心磕磕绊绊弄坏的,但是无论多少次,幽夜从来耐不住性子修补,都是从新碾碎了做新的给兰英。 而兰英手中的这一个,正是幽夜最后的一个作品。 哪怕说幽夜到了后来的制陶手艺已经相当精纯,可是她依然还是照着最初的那个做出最丑的模样,兰英也只认这个难看的模样。 直到幽夜最终嫁给了叶玄音,直到兰英成了兰叶帝国开国的军神。 当他们再没有机会相见,这个陶罐终于再也没有机会被打破。 直到它被幽夜的曾孙女,亲手打破为止。 林夕接过酒碗,嗅了嗅其中酒浆的气味,然后撇了撇嘴:“你还真是恋旧。” 这样说着,林夕抬手一饮而尽,然后将青玉的酒碗随意掼在地上,任其摔得粉碎。 “我死之后,你不用祭奠了。” 兰英仰头大笑,然后饮尽杯中酒,同样摔碎了手中青玉碗。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世间所有帝国岁月的老人,就在此时此刻,为各自的余生送去最后的祭奠。 第16章畏惧世界的少女 商业联邦昆卡之城 克里斯蒂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着最近的账目,目光平静,例行公事。 门骤然打开,有人走入将一件密封的白色信件轻轻放在所有账目的顶端,然后无声地弯腰行礼,没有说一句话,便重新退了出去。 克里斯蒂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拿起那封信件,割开封口的火漆,平静抽出最上面一张信纸,看了看顶格的起首语,不由叹了口气,然后调转信封,将信封尾端同样用锋利的银刀割开,然后取出了最后一张信纸,看过最后的祝颂语,默默地撑住了额头。 克里斯蒂没有再费神去看信封的内容,因为这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个男人既然提出了请求,那么闪金商会便只能不打折扣地完成委托。 所以她伸手轻轻摇动身边的金银铃铛,有白发黑衣的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等待吩咐。 克里斯蒂翻转洁白的手腕,摊开右手指向那封首尾都被打通的信封,没有说一句话。 管家点头,然后从虚空中抄起信纸,默默浏览其内容。 他看得极快,每页纸连一个弹指都未曾停留,便撤了下去,不过须臾看毕,然后书信便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成细碎的纸屑,然后燃起火焰直到成为灰烬。 这一封被那个男人通过特殊渠道送过来的请求,或者说指令,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只有那位年迈的管家看过它。 而克里斯蒂本人并没有看过信的一丝一毫,所以她不需要对信件的内容负任何责任。 克里斯蒂扬扬手,便要管家离开。 易岚山信中提到的种种,都彻底与她无关,管家去执行也罢,置之不理也罢,一切因果之线都不会与她相连。 从各种角度来说,克里斯蒂也不愿和那位西城山主有任何的因果牵连。 只是管家这次并没有随着她的手势离开,而是出乎意料地开口。 “他提到了门徒。” 克里斯蒂挑起了眉:“与我何干。” 这座原本异常静谧乃至可以称得上死寂的房间里,终于出现了些许声音。 “与您有关。”管家平静回答。 克里斯蒂自顾自地吃吃笑了起来:“怎么,门徒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 “未曾。”管家回答。 “那与我何干!”克里斯蒂冷冷开口,语气冰凉。 “山主在信中提到,希望您去看他一眼。”管家道。 克里斯蒂抬起头,微暗的紫罗兰双眸射出平静的星光;“我不去。” 她说的斩钉截铁。 “老朽也希望。”管家看着自家的主子,眼中平静而无波澜:“您可以去看门徒一眼。” 克里斯蒂有些意外,她不曾想到眼前的老人会和那位山主出现一致的判断。 她终于沉静下来,歪头指了指周围的一切。 “如你所见,这里离不开我。” 这是一间规模大到近乎恐怖的办公室,严格来说,办公室只是克里斯蒂所在的这一小部分空间,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个庞大的炼金实验室。 无数珍贵的炼金材料被井然有序地摆放在触及天顶的金属物架上,一张张滑梯在物架前的轨道上停滞,金属的坩埚,旺盛的火焰,以及在透明的水晶试管中不断起伏的五色斑斓的液柱,这些无一不在证实着,实验室的主人正在进行着她的研究与测试。 这个庞大的实验室不仅包括了克里斯蒂的办公室,连卧室,浴室,厨房,书房与客厅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只是相比于实验室的庞大,这些就好像点缀在糕点上微不足道的草莓,只是装饰性质的存在。 管家知道自家的小姐已经数年没有离开过她的实验室了,她的衣食起居都在这里完成,她就好像一位居住在自己城堡的女巫,通过着自己的水晶球与魔眼监视着她的王国,而从来不愿亲自去触碰它们。 对她而言,她的世界更多的是在这里,这片无比奇妙与瑰丽的未知领域。 管家叹了口气:“您还在畏惧这个世界吗?” 克里斯蒂目光骤然冷峻起来,她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赤足与管家对视。 她身量相当之高,足以与这位苍老却高大的男性平齐。 “再说一遍!” 克里斯蒂冷冷说道。 管家笑了笑:“您还在畏惧……” “啪!” 克里斯蒂用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管家接下来的话。 然后她转身走向门外。 “我知道了。” …… …… 虽然说叶青同学已经下了决心,以夏末友人社的名义经营一间位于西市的大型店铺。 但是当静下心来想一想的时候,却会发现有着无数的问题等待着她去解决。 夏末友人社众人的功课已经无比繁忙,原本在湖边木屋的聚会已经是抽出时间的唯一活动,自从洛贝儿的突然加入,原本还略有盈余的时间便自然更加捉襟见肘,哪有时间去经营这样一间体量颇大的店铺。 除此之外,叶青手中所有的货物不过是一些魔兽的原材料,如果按照易岚山的计划,这些原材料会在他的手中被加工成品然后统一销售,可是叶青自己有何曾拥有这些加工制作的生产能力。 只凭借着一时的突发奇想与心血来潮诞生的产物,最终要经历更多的艰难险阻才能缓慢破蛹成蝶。 然而对于此,叶青在夏末友人社的例会上,唯独提出了对这间新店铺的命名工作。 既然万事开头难,那么就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 叶青同学的处理方法无比的简洁而直率。 说到起名,绯心道馆就立刻有话说了,七夏信誓旦旦的担保,他一句话下去,明天马上就有百十号兄弟带着上千个名字前来应聘,不消公主殿下费心,不管您是想要开餐馆,还是卖药剂,不管您想从原材料卖起当个资源供应商,还是您想一步到位走高端路线卖成品盔甲武器魔法装备什么的,明天送上来的名字绝对包您满意。 叶青笑了笑:“假如馆主我都想开呢?” 七夏捂住脸,然后悠悠吐出个名字:“葛家杂货铺怎么样?” 第17章 青之幻想乡 叶青挑起了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七夏笑容款款地闭上了嘴巴。 易岚山所提供的铺面,事实上是一座三层的独幢小楼,叶夜城寸土寸金,而西市更是犹有过之,这幢小楼毫无疑问是西城本身的资产,易岚山是那样讲究因果的男人,即使易岚山愿意送,叶青也不敢要。 但是不要,并不意味着不能租。 易岚山最终还是给了个象征性的一金叶草一年的租金,叶青仔细盘算之后,终于确认倘若按照市价租用,即使现在身家不菲的她也无法安然承受,所以适当接受了山主的善意,毕竟她与山主当初的盟约还在,今后必然还有着更多的叨扰之处。 这样一间可以称得上奢华的铺面,无论是面积还是地段,都丝毫不弱于周围那些闻名天下的经典老店,不过既然初衷是用来辅助寄售那从天澜城运来的魔兽商品,所以可供选择的不外乎七夏方才所说的那些。 那些经过冷冻处理自万里之外而来的魔兽肉类,虽然品阶不算太高,但是毫无疑问都是高级料理素材,所以七夏才会说做一家餐饮店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那些魔兽血液,则是炼金药剂的核心原料之一,这次送过来的血液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任秋客从中挑选送来的毫无疑问都是上佳之品,足够配制数百支各类高级药剂。 而那些魔兽晶核,毛皮,以及质地优良的兽骨,都是魔法武器护具的上佳材料,即使不做处理,直接出售,也能够赚取丰厚的利润。 但是这些终究只是最初阶的利用加工,对于那些大师而言,这些材料倘若经过他们之手最终成品,价值往往会轻易翻上十倍,这才是真正的暴利行业。 所以七夏所说的最终可以归为四类。 最初级的原料店铺。 初步加工的餐饮铺子。 粗加工的炼金药剂。 以及门槛极高的魔法装备制成品。 当然,这些门槛也是相对来说的,对于夏末友人社众人的身份来说,说拉不来几个大师级别的铁匠,炼金师什么都是骗子。 只看愿与不愿。 可是叶青说自己都要开,那就稍微有点胡闹了。 叶青微笑着扫视了一眼众人,看着他们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于是眯着眼睛从空间包裹里取出一页图纸排在了桌上。 “呐,就是这样。” 真不愧是叶小九的作风。 葛生有点苦笑着望着自家妹妹。 是的,这张设计图纸他有参与,也提出过些许建议,不过主笔和拍板人都是叶青殿下本人。 这是一张店铺的规划图纸。 “进门的大厅,我想做成书店。”叶青指着入口处微笑着说:“做成圆形,搁几个大书架围起来,柜台便在门口。” “其实卖书与否倒在其次,我只是想开一间书店罢了。” “书店老板,我想起学姐担任,可以吗?” 三殿下抬起晶石般清澈的血红双眸,她的双膝上正放着一本厚厚的小说。 “嗯。” 叶青得到支持信心大增:“不过出于三殿下只是吉祥物的本质,所以具体事物交由葛生负责,可以吗?哥。” 葛生无奈的点头。 开头挑了两个最软柿子的叶青眯眼微笑,然后指向书店左角:“这是,我打算开一间茶室,茶室老板由学姐兼任。” “嗯!”温和清澈的声音轻轻回响。 所有人惊讶地望向三殿下,因为这是她主动的发言。 叶青还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三殿下发现自己正被环视,于是歪头仔细思考了一下措辞,然后道: “很开心。” 果然三殿下对于泡茶的喜爱已经接近于本能了。 “有时间的话,阿澈来辅助学姐可以吗?”叶青出于打破沉默,补充道。 兰澈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右边。”叶青沉吟了一下:“我打算做一个正式的餐厅,主厨是我本人。“ 哪有本人拒绝自己的道理。 “葛生做我的副手。”葛生已经捂住脸了。 完全没有他的事了。 叶青为了推进她这个想法已经不择手段了。 夏末友人社成员十人,其中属于叶青的核心圈子事实上只有三个人,便是叶青,葛生,以及兰澈。三殿下属于绝对中立,但是由于葛生的缘故,和三殿下很能说上话。 所以叶青刚才点名的负责人中,全是她个人的亲信心腹,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拒绝这种情况。 这四人以下,便是以傲雪华为首的葬雪社集团,出于叶青本人与傲雪华极好的私交,紫泉与葛生的革命友谊,再加上石枫冰风谷之旅和叶青结下的私谊,这是强有力的外援。 再往下,本来陌小京作为叶青的顶头上司,会长大人的威严并不是摆设,但是由于在兰流会期间陌小京挑衅叶青的前科摆在那里,虽然最终和解,可是关系始终无法融洽下来,所以学生自治会在夏末友人社空有三人的名额,可是陌小京是事实上的光杆司令。 陌小京就是属于那种可以团结的对象。 最后便是绯心道馆狗腿二人组了。 但是,但是。 这两个人就是绯心道馆探出夏末友人社的邪恶触手好不好啊! 尽管说七夏本身就是依靠不爆料夏末友人社内部情报的条件加入社团的,但是这位馆主和他忠诚的狗腿面前夏末友人社同样是藏不住一点秘密的好吧。 所以叶青的安排,也是严格按照这个亲疏关系来进行的,按照她的计划,她显然是想要将整个夏末友人社都拉进她这个邪恶轴心里面,但同样意味着她这肆意妄为丝毫不考虑别人想法的安排注定会遭到抵制。 “公主殿下你已经说了四个人的位置。”七夏摸着鼻子笑眯眯地开口截断叶青的话:“倘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公主还是想以夏末友人社的名义来维持这个位于西市的店铺。” “无论是在人力支援上,还是在资金注入上。” 叶青被一语直接道破心中所想,完全没有丝毫尴尬之意,她认真点头,然后侧头微笑: “这家店的名字我想叫做青之幻想乡。” “大家意下如何?” 于是,叶小九的青之幻想乡就这样被决定创立了。 葛生有时候也会想,其实整个叶夜学院里,有能力将夏末友人社十个人粘合在一起的存在,除了这位公主殿下别无第二人选。 尽管她又任性又幼稚又率性而为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感受。 但是不是这样的她,便不会有那些出于各自理由而最终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 青之幻想乡重新收纳了任秋客从万里之外运来的那笔巨额财富,算作这家店铺的启动资金,夏末友人社成员也以这笔支出入青之幻想乡的创始股份,每人各占百分之十,而对于洛贝儿的养育支出,同样由青之幻想乡作为统一负责。 对于这一点原本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最难处理的财务问题,夏末友人社之中倒是相当容易便取得一致的认同,毕竟夏末友人社只有两种人。 不会理财对巨额财富没有处理经验的人。 以及哪怕暂时处于信用危机状态但是最终还是属于富豪阶级的另一类人。 这之中,最为受益的人反而是石枫同学。 因为——他终于为石珂找到了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 出于种种原因,石珂在来到叶夜城之后并没有办法直接入住叶夜学院,她也没有洛贝儿那样的院长亲自特许的地位,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事实上是居住在三殿下的别墅里。当然,三殿下自己自然是不会在意自家多了个小姑娘,只是她本人是完全不会照顾人的存在,由于石珂的存在,她提高了自己回家的频率,并用待客的礼仪,每天为石珂烹煮美味的茶水以及。 自己那令人发指千篇一律的方便即热食品。 经历一系列变故的石珂虽然不会娇嫩到被那些口味单一的即热食品磨去胃口,可是夏末友人社内部还是为叨扰三殿下而深感不安,并以石枫最甚,不过三殿下本人还是表示自己还是蛮喜欢家里有个小孩的感觉。 而当青之幻想乡正式开张之后,石珂便可以入住店铺之中,作为常驻看板娘角色定居,不过当向石珂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石珂本人反而是最为反对的。 “因为晚上不和姐姐一起睡就会很害怕。”这样的理由,对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来说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反而出乎意料的是三殿下亲口作出了“那我每天晚上都会陪你”这样的百合宣言之后问题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实在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言归正传。 在预先决定了青之幻想乡会设置一间石珂的房间之后,这间神奇的店铺终于完整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当然,并不是一间店铺,而是六合一的葛家杂货铺。 不——是青之幻想乡。 正如叶青开始所说,这间店铺上下两层营业,第一层分别是茶室,餐厅与书店。 第二层则是硬核性质地店铺,分别为药剂店,武器装甲室,以及魔法装备展厅。 公主殿下请受小弟一拜! 这是周晹同学的第一感受。 是啊,茶室的经营者是三殿下与兰澈,两个人都对茶艺有着相当纯熟的技巧,毫无疑问可以担当这个角色。 书店更不用说,只要识字就可以办到的工作,三殿下更多是作为吉祥物的存在不说也会默认,葛生实际负责经营事物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餐厅,叶小九同学可是勉强有大厨水准的厨艺,如果加上葛生的帮厨的话,开一间餐厅也是勉力而为的事情。 这些都是低科技低附加值的服务业啊。 至于上面开的三间,被叶青刻意放在最后说的东西,那可都是代表着世界魔法文明最高结晶的产物。 无论是作为炼金术主要产出物的炼金药剂,还是魔纹学金属冶炼与铸造的武器装甲,或者说那距离灵器只差一步之遥具有各种神奇功效的魔法装备,那些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可以玩转的东西。 叶青同学够努力刻苦了吧,够博览群书了吧,够天才聪慧了吧。 她用十几天的时间就能够掌握简单的料理制作,几年就能成长为具有相当水准的大厨,茶道繁复雍容,可是叶青看几遍照样玩得转,就算是魔纹阵法这样的东西,叶青用半年的时间投机取巧外加林夕亲自指点,就能构架出自己简化恒天之阵。 可是上面说的这三样东西,叶青一个都不会。 炼金药剂的配置,不仅需要对材料属性药理的铭记于心,对各种素材之间的反应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天赋与熟练。 这是一个需要动手的工作,一切理论的推测比不上你调配出的一个小小的实验,任何一个简单的恢复药剂,都需要持之以恒的熟识和练习,才能循序渐进地成长,所以时至今日,能够熟练配置高级药剂的炼金大师依然是地位尊崇的存在。 至于武器装甲的冶炼铸造,诚然,修炼千劫的叶小九在力量上甚至不亚于终于埋首于铁锤与炉火的矮人,掌控与精细同样不在话下,可是即使如此,叶青也只能做一个合格的锤铁工,更何况百炼钢这种工时巨大的钢材早已经被淘汰数百年了,且不说矮人密不外传的魔法金属提纯冶炼技巧,就是当下最流行的高炉冶钢,叶小九也只能在那里发傻充楞。 然而冶炼出优质的金属才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的切割锤炼塑形,以及魔纹的描画,能量源的设置,这一切的一切叶小九同样两眼一抹黑。 魔法装备就更不用说了,作为魔导器这种魔法文明的巅峰造物,无论是材料还是魔纹设置,以及形状打磨融合,更完完全全不是叶青能够掌控的范围。 是的,上面这些只是拿叶青打比方,可是虽然说叶青是夏末友人社年龄最小的一位,可是论杂学程度与记忆力,叶青毫无疑问名列前三之列。 叶青完全无力的领域,就算是换上其他人,又有什么良策呢? 炼金药剂主管者:傲雪华。协力者:石枫。 武器装甲主管者:七夏。协力者:周晹。 魔法装备主管者:陌小京。协力者:紫泉。 傲雪华看了看叶青毫无妥协余地的分配名单,不由苦恼地张开虎口揉了揉太阳穴。 “小九你这个鬼精灵。” 第18章 门可罗雀然而自投罗网 葛生独自坐在书架的环绕之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是的,他在看店。 青之幻想乡的牌子已经在他面前的门上高高挂起,然而,从葛生坐到这里开始,直到现在日光慢慢滑到脚边,依然门可罗雀。 青之幻想乡的招牌在这里面绝对要背大锅的。 毕竟有谁知道这家店究竟在卖什么货物。 准确来讲,今天是青之幻想乡开业第九天。 当各个分店负责人都已经划定之后,装修事物直接由易岚山负责,西城的办事效率细思恐极,拿到叶青的规划图之后只用了三天便完成了对整个小楼的改装,顺便包括三楼给石珂同学的小小闺房与那个在约定范围内的小型传送阵。 当然,由于叶青之前的条件,整个传送阵的阵图与构架,都是叶青通过兰叶帝国方面完成的,只在最后调试上获得了西城的一部分数据。 对于这一点上,叶青则是毫不含糊,毕竟这个传送阵相当于自己内部的特洛伊木马,如果不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任谁都不会安心。 至于那批价值巨大的魔兽货物,也从叶夜库房中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这栋小楼的地下仓库,虽然说论防护程度自然无法与学院秘库相提并论,但是毕竟有西市这个外在的屏障,一般存在想要盗取的话,首先要过西城这一关。 至于货物方面,书店的书籍货源由叶青一手把控,叶青也未曾纠结古书孤本这样的文物一级的东西,所有书籍基本都是近年印刷的精品类别,利润固定,不过销量不需要太过担心,茶室则是由三殿下提交进货单,然后让兰澈进行采购,毕竟学姐直到今日还是习惯一个金叶草买遍天下的风范。 唯独餐厅这边,是最简单又最麻烦的地方。 餐厅的食材,新鲜是最重要的事情,就像叶夜学院内部,那些过了最佳食用期又没有被使用干净的食材,往往会被优先取用,或者干脆退回东市降价销售,就像茶室的茶叶,一次采购半年之内都不用考虑进货,而书店更是一次吃饱终生无忧,唯独这餐厅,虽然位于西市,毗邻东市,原料采购是最简单方面不过的事情,但同样每天都需要进行采购是非常烦人的事情。 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是最烦人的。 没有顾客的餐厅,就好像被放在日光下曝晒的青菜,一点点蒸发殆尽它的每一丝水分。 至于楼上那三家高档店面,叶青全部大权都放给了那三位负责人,自己没有丝毫干涉意向,结果到了开业那天,三巨头不负众望地通过各自的渠道紧急加工出来一批成品摆上货架装饰门面,这倒不得不佩服三巨头各自巨大的能量。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只是蜻蜓点水。 开店,顾客永远是最重要的存在,没有顾客再花团锦簇都无济于事。 葛生此时便在这间没有顾客的店里安度余生。 很不幸的,直到青之幻想乡的开张前夕,叶青才猛然醒悟到自己面临的最大难题——那便是没有时间。 他们都要上课的啊混蛋。 他们还有个洛贝儿要抱高高还要喂奶的好吧。 哪有时间整天泡在店里守着货架的道理。 果然易岚山提出的代管才是坦荡正途啊。 叶青依然不畏***或者说垂死挣扎负隅顽抗地提出了补救措施。 具体的补救措施分为三部分。 首先,是青之幻想乡使用分期营业制度,平常时候自助营业,周末两天才会正常营业。 第二,夏末友人社的集会地点增加青之幻想乡这个备选。 第三,夏末友人社抽出五个人选,在自主营业期间作为经理负责整个青之幻想乡的所有事物。 对,你没有猜错。 葛生此时担任的便是这个经理职务。 除了每天都会呆在这里的石珂同学,五位常任经理都是课程不那么紧凑,情商也能够上标准的人选。 那么剩下的四个人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紫泉作为高年级生,课程原本便没有那么繁重,况且她还有葬雪社组长的身份,可说支配时间相当自由,所以自然归入其列。 其次便是本质上是混日子的兰澈同学,她并不需要完善系统的教导,只用等待时间来缓慢成长,所以常任经理不在话下。 三殿下石枫是属于情商难辞其咎的存在,所以虽然都很闲,很不幸都被剔除其外,于是这个时候,周晹学长的存在感便空前强大。 但是哪怕这样,五位常任经理最终也才只凑够四位,叶青气不过决定牺牲自己来顶上的时候,却被七夏自告奋勇地制止。 “我很闲的,这一点全体道馆成员都可以作证。” 你们作证了,还有我的什么事呢? 不过,除了每周末在青之幻想乡的社团聚会兼正常营业,在葛生看来,青之幻想乡是毫无疑问的赔钱货。 虽然地理位置极好,西市那些名声斐然的大商会大店铺都在青之幻想乡周边,但是,相对来说的极好便是极差。 因为有些东西最怕比较,葛生再如何自信,也不敢自夸自家的药剂比得上冰封烈焰,武器装甲比得上镀金玫瑰,魔法装备能与闪金商会媲美。 叶小九自信满满地以卵击石,恐怕真的要以鸡飞蛋打为结局了。 正在这时。 “请问?”有声音从门口传出。 女声。 葛生不由抬起了头,看到一个深栗色短发的少女正平静站在门口安然发问:“有吃的吗?” 青之幻想乡开业九天来,说没有一个顾客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门可罗雀一直是常态,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客,葛生多少有些喜出望外,于是撑着膝盖从椅中站起,将书插好书签放在手边桌上,然后点头:“请问您想要用些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葛生才看清这个女客的外貌。 出乎意料的,葛生竟然无法辨别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用第一语言去形容的少女,因为你看到她的时候心中会浮现出无数个词汇,可是最终却都沉淀在那片语言之海中,无法最终泛舟出口。 一个,深栗色头发,面容姣好,干净又整洁的少女。 大概如此吧。 对方微微笑,连想都未曾多想就回道:“那就最快最简单的好了。” 葛生点头。 现在他是这个青之幻想乡的临时经理,也就是说六间店铺的的当天营业都由他来负责,无论客人想吃饭想喝茶想买书想嗑药想耍剑想持盾,葛生只能以顾客是上帝的态度真诚对待。 当然,今天这位上帝似乎是既养眼又温柔的上帝。 葛生请客人先坐,然后自己到了餐厅后厨准备最简单又美味的餐肴。 对于这个最快最简单的要求,葛生默默又附加了一个美味的前缀。 料理有烹炒煎炸煮蒸炖,要说最快,那莫过于炒。 这个客人的穿着相当奇特,她穿着一件浅棕色的羊毛夹克,没有穿裙子而是以细而直的黑色长裤代替,外面罩着一件大而长的白色大褂,布料雪白而微微闪光,上面还有着些许的微黄腐蚀,不过主人并没有替换它们的意思。 简单来说这个奇装异服年龄与傲雪华傲大社长相近的大号少女非常写意地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中意的游记,自顾自地看了起来,不过一个刻钟,客人的游记还没有翻过三页,葛生便端着餐点送上,然后转身从茶室为客人斟满一盏香茗。 客人细细端详葛生呈在自己面前的简餐,不由轻轻嗤笑了一声。 葛生不为所动,平静说请。 于是女客拿起陶瓷的圆勺,静静挖起那一块金灿灿的食物,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急着入口,而是翕动鼻翼,轻嗅了一下香气。 很意外的,没有预想中的腥气,也没有油盐的气味,只是一种很简单纯粹的食物的味道。 所以她很自然地尝下了一口。 “还有改进的空间。” 她点点头,评价道。 葛生有点尴尬,眼前的女客虽然说气质很独特,但是她的神态和语气,是完全不带丝毫客套的,就好像审视自己御花园的公主。 可是这个御花园的公主明明还在那如山的繁重课业中苦苦挣扎才对。 所以葛生没有说话,直到女客挖下第二勺子,眼中才缓缓露出一抹惊喜,然后表情却冷了下来,将圆勺轻轻放下,回头注视着葛生的眼睛:“自己怎么知道我饿了?” 葛生大囧。 哪有不饿就进餐厅的道理啊。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细细端详这个最初感觉很温柔但是接近之后才发现性格威严又古怪的少女。 她有着深栗色的短发,那是一种接近深红又充满果实光泽的色彩,皮肤白净而紧实就好像是精心烧制的白瓷,五官妥帖而精致,即使不露出任何表情,也是一个姿色出众气质逼人的美人。 可是她的表情却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是一种骄傲而拒人千里的表情。 葛生是她的临时厨师,刚刚下厨为她制作了一份快捷的餐食,因为她是顾客,葛生是店主。 但是葛生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对待仆从般的居高临下与微微的愠怒。 葛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有愠怒的情绪,那种贵族的居高临下葛生能够理解,毕竟这个世界有许多生来就高高在上无法和普通人平视的存在。 可是愠怒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猜到了她很饿所以特意给她做了分量十足的简餐的缘故? 是的,葛生为这个很饿的少女制作了一份沉甸甸的小炒,表面是厚厚一层用少量豆油高温爆炒的鸡蛋葱白,下面那层是烟熏腊肉与青豆的炒饭,如果这个少女不第二口就放下勺子露出那么怒气冲冲的表情,那么她最后还会发现在碗底葛生特意给她埋下的几个盐渍梅子。 因为再怎么注意用量,炒制的食物终究偏于油腻不利消化,再没有梅子更适合解决这个问题了。 不过出奇的是,那个少女冷冷瞪了葛生片刻之后,神情竟然突然柔软下来,低下头摇了摇头:“抱歉,我这个人很怪的,不要在意。” 这样说着,她迅速将第二勺食物塞入口中,然后迅速咽下的同时伸手抓过葛生方才为她斟满的茶水仰头灌了下去,似乎已经预料到第二口的分量十足,没有茶水辅助她很难顺利下咽。 这个少女果然是饿了。 葛生已经坐回来自己的座位,毕竟在别人面前盯着她吃饭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对方也不是叶小九同学。 少女吃的很快,尽管葛生不再注视,但是千劫的应激而动也清楚地告诉他,对方吃的相当没有风度,似乎并不顾及在他这个异性面前维持优雅这个命题,狼吞虎咽的同时不时需要茶水来帮助那被食物堵塞的咽喉。 所以,虽然是分量很足的一餐,哪怕味道鲜美,这个少女全力开动之后只用了半个刻钟便一扫而空,然后她舔了舔那方才捻住梅子的手指,有点狡黠又有点开心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对吧。” 葛生点头,心中腹诽。 凭什么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 少女似乎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于是马上接口道:“蒂娜,你叫我蒂娜就好了。” 这样说着,这个自称是蒂娜的少女从自己的座位站起,有点兴奋地张开双臂在自己的餐桌边轻轻盘旋一周,笑道:“你这里的生意这么差,果然和我没关系。” 葛生终于隐隐感觉到,这个古怪又有点神经质的少女或许真的有很了不起的来头,但是葛生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有来头这三个字了。 毕竟他身边有来头的家伙已经太多了一点。 “你是……”葛生忍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 “蒂娜。”蒂娜马上打断葛生的话,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笑了笑:“当然,因为我叫蒂娜,所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这么说也没有错。” 因为我叫蒂娜。 蒂娜和叶夜学院所使用的信用货币蒂纳的发音基本相同,葛生猜测她可能在玩这个梗。 可是这样的梗真的完全都不好玩好吧。 不过蒂娜并没有给葛生更多的吐槽时间,而是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好了好了,吃饱了就要告辞不给你添麻烦了。” 蒂娜这样说着走到了门口,就像她当初进来时候的那样。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最有钱的人,所以出门从来都没有带钱的习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付钱。” “所以有机会的话会以另外的方式付账的,敬请期待。” 葛生心中的最后一声咆哮被生生压灭在喉咙里。 蒂娜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还有,意外见到了原本不想见到的人,真是不开心呢。” 第19章 畏惧世界的女皇 葛生摇了摇头。 似乎只要开着店就会遇到许多奇怪或者不奇怪的人,这大概也是小九之所以执着于想要有一家自己店铺的原因吧。 不过这样一个奇怪到让葛生也会感到好奇的存在,确实很少见。 葛生回到最初的座位中将手中的书又翻看了两页,最终重重放下,他起身,关好大门,反正今天开到此时那个少女是唯一的客人,所以提前关店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通过交换课程的方式,今天一整天葛生都没有课,所以换言之他还有半天的空闲时间,葛生想了想,最终走出西市的大门,来到了它的背面。 葛生进入了影市。 叶夜城的影市有着很多的入口,那天花子引领他们的只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入口代表的不同的身份,也享有着不同的保密级别。 葛生唯一知道的是,这个西市北面的入口绝对是贵宾级入口。 在进入的之前,葛生很熟练地换上了葬雪社的风衣,然后取出面具给自己戴上,虽然他很少来到这里,再没有叶小九陪同的前提下来到影市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但是这一次葛生相信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那个自称蒂娜的家伙,虽然最初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最终,却是因为自己而离开的。 驾轻就熟地穿越那些如霉菌滋生的摊位,径直走向那排深处的黑石小屋,说来奇怪,明明山主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居所放在所有人的面前,可是似乎约定俗成般,几乎没有人靠近那排低矮的黑石之室。 只要隐藏了体征与相貌,影市之中便也没有人对葛生多看一眼,就这样,葛生成功来到黑曜石之前,然后推开了门扉。 那是一排小屋,每一间外表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可是无论你推开的是哪一扇门,最终都会有你想见的人等待在那里。 比如说此时此刻。 黑暗中依旧亮着那样一盏昏黄的烛火,烛火下是方形的木桌。 黑衣铁面的易岚山平静坐在对面,似乎在等待着葛生的到来。 “其实……”还没等葛生开口,易岚山反而慢慢说道,带着些许笑意:“我并没有猜到门徒会来,至少,没有猜到你会这么快地来到这里。” 葛生不动声色。 对面是整个叶夜城,乃至于整个世界最为智谋深沉而近妖的存在,在他的面前,多说未必意味着多错,但是少说绝对不会有太多的错误。 “可是您还是在这里等我。” 易岚山笑了笑:“我在等很多人,以至于有时候很多人堆在一起让我很是为难。” 葛生点了点头,然后问:“那么她是谁?” 葛生相信他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个她。 易岚山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铁面,就好像想要触摸身体的一部分来镇定精神。 “谁是她?” 葛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易岚山望向葛生:“我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和我离得这么近,没想到,门徒有时候竟然是如此诱人的饵料。” 葛生不敢猜测,但是他隐约感到,山主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判断出自己遇到了谁。 “她是谁?” 葛生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仿佛命运被牵动一般,由于修炼天道剑的缘故,葛生一直有这方面的冥冥感应。 他曾经以为叶小九恐怕是与他命运牵连最多的那个人,直到他与那个蒂娜相遇,才发现对他而言,蒂娜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漩涡将他的所有命运撕扯地粉碎。 “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恨我的人,当然也或许是这个世界最怕我的人。”易岚山沉吟着说道:“但同时又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而不幸还是这个世界最简单的人。” “克里斯蒂。”易岚山幽幽说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停顿了一下,说出了她的全名:“克里斯蒂·克劳夫特,而今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同时也是最富有的人。” 易岚山说出了那么多的定语,可是葛生依然猜不出克里斯蒂究竟是谁。 最有权势的女人,如果让葛生说的话恐怕就是傲雪华社长大人了吧,奥斯帝国的当今皇储,又有谁能比她更加尊贵。 除非,是某位女皇陛下。 可是众所周知,当今之世前推三百年,也未曾诞生过一位女皇,如果真要说的话,只有斯特帝国那位背后执掌帝国数百年的老妇人堪堪算上半个。 至于最富有,那么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恐怕就在商业联邦那群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中了吧,其中闪金商会的会长恐怕当居首位。 可是闪金商会的会长他知道的真真切切是一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大胖子好吧。 葛生这样想着,无法从思绪中找到那个少女应有的位置,所以他静静等待易岚山的进一步揭秘。 可是并未,这位山主似乎并不打算完全说出对方的身份,或者说即使是他,对于那个少女也有一点顾忌。 易岚山看着葛生的表情,淡紫色的眼睛中是平静中带着期待的波光。 “我无法说出她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我亲自邀请她从自己的城堡中走出来到这个世界之中,但是我从未料想她真的愿意走出那个坚固的堡垒。” “可是直到刚刚你来到这里,想向我询问她的来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位少女已经无声无息地瞒过了我的所有耳目来到了我这个心腹之地。” “对于她,我唯一想告诉你的是,名为克里斯蒂·克劳夫特的她现年十七,却已经是克劳夫特这个古老家族的现任当家,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便只能由门徒你去细细揣摩了。” 当葛生最终从影市走出来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易岚山的那些看似虚无缥缈但却包含着无数信息的话语。 葛生依然猜不出自称蒂娜的克里斯蒂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和来历,比如那个克劳夫特家族的现任当家,葛生究其脑海中的所有记忆,也无法找到任何关于这个家族的信息。 即使是隐族,也做不到这样程度的消声匿迹。 “喂。”有声音在葛生耳边响起,惊得他回退一步,双手自然戒备,望向发声之地。 深栗色长发的蒂娜,或者说克里斯蒂正坐在影市出口的那座石雕白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对他那过敏的反应有点被逗乐地笑出声来。 “这么心急地去查我吗?” 克里斯蒂在白马上侧头,微微笑着开口。 第20章 三圣背后的阴影 葛生满头黑线地望着那个正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看的少女。 她还是那副之前去自家店里吃饭的装束,白到发亮的宽大长褂下是相当紧身的羊毛夹克与细亚麻的长裤,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干练,配合上那张远在平均水准之上的精致面容,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十成十的大美女,虽然没有三殿下那种祸国殃民的程度,和傲雪华这个级别相比也有着半筹的差距,可这毕竟是因为比较对象过于苛刻导致。 换个比较公允而悲伤的比较对象,我们亲爱的叶小九同学,就综合素质来讲便被这位克里斯蒂轻轻松松压上一头。 可是葛生现在一点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位大美人的美貌,她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去查对方的底细,这本没有什么,只能说葛生同学谨慎稳重。 但是你刚从情报贩子那里出来就被你的调查对象堵在门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别怕别怕。”克里斯蒂一撑手轻盈从白马雕塑上跳了下来,看着有点欲哭无泪的葛生同学,笑眯眯地安慰道:“我也没说你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啊。” 葛生确认了她的态度,终于有点安心下来,于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克里斯蒂重复了一下葛生的问题,然后无奈笑了笑:“易岚山告诉你了多少东西?看来也没多少的样子啊。” “这里是他的西城,他的影市,但是西市本身的拥有者,却是我好吧。”克里斯蒂轻轻松松说出足够骇人听闻的事情,一点迟疑都不曾出现。 “所以这里不仅是他的主场,同样也是我的。” “既然如此。”克里斯蒂来到葛生的面前,端详着少年那还有些青稚的面孔:“我想要掌握你的行踪的话,很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葛生沉默。 是的,如果一切如克里斯蒂所说,那么从一开始起,自己就在她的监控之下,这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只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克里斯蒂微笑着为葛生解答。 葛生则后退一步,轻轻咬住了嘴唇。 克里斯蒂直接回答了他没有开口问出的问题。 这是为什么呢。 是对方擅长谈判交际的机巧,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可以料敌先机。 或者说,对方拥有某种意义上的读心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让人感到开心的可能。 “类比的话,大概可以归类到读心这样的能力吧。”克里斯蒂伸手摸了摸嘴唇的上沿,那里有着细微的柔软绒毛:“不过一般情况下我很忌讳暴露出来,所以易岚山也没对你说明,大概是认为假如我知道他曾经告诉你我这方面的才能,会迁怒到他的身上。” “那位山主大人,真是精明到令人恶心啊。”克里斯蒂这样平静总结道。 葛生终于放弃,深深叹了口气。 这里是影市的出口之一,这样的地方一般都人烟稀少,比较隐蔽,况且叶夜城原本就是一个冬眠家里蹲患者的聚居地,所以平常没有人出没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克里斯蒂在这样一个公开场合,甚至说还是影市的出口之一,随意轻松地连续说出几个信息量巨大并且价值同样巨大的情报,那么就非常的不正常了。 除非她确信,这个地方在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专属于她的私密空间。 “山主告诉我您是因为我而来,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是的,而不是像“因为我喜欢你”这样如此令人尴尬的原因。 “原因自然是有很多的。”克里斯蒂平静开口,慢慢解释道:“我必须承认之所以顺手追踪了一下动向是因为之前看到之后很喜欢你的原因,但是我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你,但和我对你抱着什么样的情感无关,其实最初,我甚至不了解你的存在。” “简单说明的话,那就是因为侠。” 葛生咬了咬嘴唇。 真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啊。 “克里斯蒂,是我的名字,蒂娜是亲昵的叫法,还有些人喜欢叫我克里斯蒂娜,不过我的全名是克里斯蒂·克劳夫特,而今克劳夫特家族的主事者。” “你想必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包括我的姓氏,克劳夫特是一个古老而又年幼的家族,最初他是服务于侠的忠实仆从,为那位圣人打理原属于商业联邦的大片国土,自从侠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身份过往最终成圣之后,克劳夫特家族便陷入了长久地迷茫之中,尽管他们还在忠诚执行着当初那位圣人留下的指示,牢牢控制着如今的商业联邦,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下一步的方向。”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在之后的数百年里,克劳夫特家族一直在追寻着侠的足迹,希望得到指引,帮助,或者说解脱。” “于是他们找到了侠,并协助侠与月佚圣者,海之公主一道,修建了叶夜学院,重筑了叶夜城,所以虽然而今叶夜学院在财务上已经可以自理,但是在初创立的一百年间,克劳夫特家族一直都是叶夜学院背后的最大金主。” 葛生继续沉默。 是的,克里斯蒂所说的这些,葛生闻所未闻。 在他所知道的历史里,叶夜学院鼎盛之际,世间三圣齐聚于此,教化万民,有如神迹的叶夜学院,便是由三圣直接出手修建而成。 不过在阅读这段历史的时候,葛生未尝没有过疑惑:三圣自然修为通玄,学识渊博如海,可以修建出如叶塔这样庞大精美的建筑,可是那些用于建造的石料金属木材这样的物资,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所以当初只能推到三圣如此修为,自己身家定然极为丰厚,各掏家私便可以填上学院这个无底洞般的大窟窿。 而今克里斯蒂给出了另一个解释,初看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细思却无比顺理成章。 三圣的身家,在葛生和那三位圣人都在不同程度打过交道之后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从常规角度来说,最富有的莫过于月佚圣者,他出身于叶夜的顶级贵族,起点最高,又曾经威压一世,整个叶夜学院都是他的私产,可是当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才会发现,月佚圣者本人反而是最为清贫的那一位。 因为他本人是非常纯粹的学者性格,无论是修炼还是研究乃至于治学,都是讲究一丝不苟,纯粹坦荡,无论这位圣者最终有没有留下不为人知的骨血 ,但是从公开的记录来看,月佚圣者虽有婚配,但是并未诞下子女,他的所有积蓄都无偿捐赠给了叶夜学院,叶夜学院是这位圣者的最大私产,但是这个私产最终而言也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一份公产。 因为众所周知,叶夜学院最终的所有权被完整地移交给了林夕。 至于潇,潇出身于望海州的望族,出生之时便有异象伴生,而成长的天赋之高至今尚且未有人能望其项背,成圣之后的潇虽然居住最久的地方乃是叶夜学院,但是她本人长期担任着望海州的州牧,名为州牧,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独立甚久尚未划入奥斯帝国境内的望海洲来说,就是一个不称王的国王罢了。 就算到了今日,望海州已经划入奥斯帝国境内,潇的家族依然牢牢把持着望海州的军政大权,只是在名义上承认奥斯帝国罢了。 所以事实上潇所掌握的资源尤为恐怖。 但怎奈潇本人是另一种形式的极端,作为三圣之中天赋最高,战力最强的那一位,她始终追求的是更高的境界与更远处的风景。 对于她这种程度的存在,所需要的一些资源不仅是区区一个望海州所无法满足的,换言之,那些资源即使全数交到望海州的手里面,也因为没有手段也没有境界使用而同样是一堆危害极大的垃圾。 就好像一吨提纯程度极高的铀石,对于一些国家来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对于另外一些国家来说,则是接近就会痛不欲生的毒物。 潇所需要的,这个世界除了圣人没有谁能够满足她,但是同样,她所拥有的,除却圣人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文不值。 所以潇是另类而尴尬的富有与贫穷。 至于侠,他才是最神秘的那一位。 前面两位圣人,从他们出生到死去,一切都有迹可循,而对于侠,则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存在。 出现即圣人的存在。 当然这不可能,所以便存在着另外一个可能,便是克里斯蒂所提及的那种可能。 侠是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与过往的圣人。 他曾经是历史的一部分,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将自己从历史中剥离了出来,那个剥离出来的存在一出现便是圣人,与此同时,也将自己与之前的一切都割裂开来。 便如克里斯蒂所说的克劳夫特家族,他们曾经为侠服务,甚至在暗中掌握了整个商业联邦,这样的手笔与力量,不仅恐怖,更加地惊心动魄。 但是侠却最终放弃了这一切,选择和过往彻底断绝。 或许。 葛生心中慢慢告诉自己。 正因为如此,那些知道他过往的人,才会选择侠这个字作为他的称谓吧。 第21章 玉石樱桃 按照克里斯蒂所说的,克劳夫特家族主导或者说供应了叶夜学院,乃至于叶夜城的修建,作为回报,叶夜城中最具有利润的东西两市同样被克劳夫特所控制,无论是东市的庞大市场,还是西市这些林立的摊位与商铺,背后都伫立着克劳夫特家族无所不在的身影。 只是,葛生唯独注意了克里斯蒂在说明中这样一个称呼。 “他们。” 而不是我们。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与他们不同。”克里斯蒂静悄悄地回答道。 和这个仿佛能够看透你内心一切动向的少女交谈,是非常令人不开心却又便捷的交流。 克里斯蒂平静道:“他们对于侠的效忠,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上下级又或者家族式的归属,所以当那位圣人平静应允他们自由的时候,克劳夫特家族没有丝毫的欣喜。” “参与叶夜城的修建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这原本不是一个追逐利益的行为,但是最终三圣却给予了克劳夫特家族超出付出的回报,侠应允克劳夫特家族可以自由掌控自己未来的命运,而不是继续作为他手中隐藏最深的底牌而存在,无论是继续如之前那样在阴影中掌控商业联邦,还是彻底现世整合现有资源,真正在商业联邦的土地建立起新的王国,侠都不会有丝毫的干涉,甚至愿意以可行的方式,给一些圣人的指引与帮助。” “只是出于种种的原因,他们选择了第三种道路。” “寻找新的掌控者与庇护者。” “而这样的人其实在世界上并没有太多的备选,因为他必须是侠的继承者。” “侠是圣人,圣人不干涉尘世,况且圣人的思维方式与普通人类已经完全不同,但是侠的继承者未必是圣人,或者说,侠的继承者必然不是圣人,就像人类在黑暗中摸索了数万年才不过诞生出这寥寥三位圣人一般。” 葛生止住了呼吸。 他正是那个继承者。 那一夜的圣湖之畔,侠给了他天道剑,并说他会得到一些原本不是出于自己本意但最终还是会收到的东西。 正像他与奥斯皇族那师门的渊源,也比如此时侠留下来的克劳夫特家族可能的效忠。 “想多了。”克里斯蒂咯咯笑着打断了葛生的思绪。 “那个人并不是你,而是瞬,奥斯殊华,侠的第一个学生,也很有可能是最杰出的那个学生。” “可是……”葛生欲言又止。 “是的。”克里斯蒂笑着点头:“他被侠逐出师门了,可是你不一样也被侠逐出去了,你们俩又有什么区别。” 葛生目光一冷,平静望向克里斯蒂。 这一刻,他心中隐隐生出了杀心。 这个少女,太可怕也太可恶了。 那一夜侠传授他天道剑,那一夜侠逐他出师门。 可是这件事,他只告诉过两个人。 安柠与叶小九。 对方不仅能够从他身上看透心中所想的事情,恐怕连从未想起只埋藏在心底的东西,她也能洞若观火地一眼看透。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可怕的少女。 葛生这样温和的男孩,在这一瞬间内心也冷澈如冰雪。 克里斯蒂侧头,笑容清冷温和:“你以为你的杀意我又看不到吗?” 葛生狠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点自暴自弃地开口:“你何苦这样逼我?” 葛生这话一开口便瞬间停住,他直直站住,望向克里斯蒂。 她为什么要这样。 克里斯蒂与他之间的信息是完全不对等的,对方能够看透自己几乎全部的内心想法甚至一些记忆,那么他们此时的交流,不应该是如此的艰难与痛苦,就像克里斯蒂开始说的那样。 一般情况下她很忌讳暴露出来自己的才能。 是的,又有谁会愿意和一个能够穿透自己思维的对象交涉谈判,便仿佛被扒光衣物扔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的交谈,原本应当像在青之幻想乡里那样,温和而不露机锋,暖意融融包裹下的店主与食客。 而不是此时的咄咄逼人。 为什么呢。 葛生站在克里斯蒂的面前,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一切思维都在受着对方的窥探,可是这种窥探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不适,只有当对方告诉自己她知晓自己的一切想法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正被她窥视这个事实。 她是因为自己才会离开商业联邦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 为什么是自己,因为自己是侠的传人。 瞬也是侠的传人,所以在最初,克劳夫特家族试图让瞬来作为自己未来的庇护者与掌控者。 我,不是他们。 葛生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微凉的春日空气,然后吐出。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蒂娜。” 当葛生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终生都会铭记的景象。 克里斯蒂紧紧咬着淡粉色的水嫩嘴唇,就好像用玉石的长筷轻轻挤破鲜艳而纤薄的樱桃,殷红又炫目的血液好像樱桃甜美的果汁从嘴唇下沿缓缓滑落到少女光滑的下颏。 她淡紫色的眼神中雾气蒙蒙,看不出准确的情绪,但是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白褂的衣袋之中,原本前倾的身体此时微微颤抖着,整个少女的身躯显得更加高而修长。 葛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回答究竟哪里打动了她,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 克里斯蒂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慢慢后退两步,尝试着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伸手轻轻抹了抹嘴唇,看了看指尖的鲜血,莫名其妙地自顾自笑了笑,将指尖的血痕伸出小巧的舌尖舔净。 然后她向着葛生伸出了右手,微笑,笑容安静恬淡,不同于葛生之前见过的任何时刻的克里斯蒂娜。 雍容而自信的表情,如果真要类比的话,葛生认识的人之中,安柠妈妈是与她最相似的那个人。 “克劳夫特家族现任家主,克里斯蒂·克劳夫特,很高兴见到你。” “葛生,安柠与葛秋之子,侠的当代传人。” 葛生看了看她的样子,方才她的那个表情,恐怕会和叶小九当初那个笑容一样永远刻进自己的脑海里,无法忘却。 他伸手握住了对方。 “很高兴见到你。” 葛生无法理解自己的状态。 原本因为一个举止奇怪的客人便自行关闭店面亲自面见山主求证对方身份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出奇的事情了,毕竟他是那么不爱多管闲事不想当英雄的孩子。 但是此时的自己,则更加显得不可理喻。 他不明缘由地,就信任并且亲近了这个名叫克里斯蒂却自称蒂娜的少女。 克劳夫特家的家主。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又是一种必然。 从她出现在葛生视线中的第一眼起,出于各种自觉不自觉的情绪,他就莫名关注起了这个比起自己要大出三岁的客人。 所以之后的问询查证又是一种顺理成章,当被对面抓奸在床,额不,是捉贼拿赃。 葛生内心捂脸地无力吐槽自己这种做贼心虚的用词。 克里斯蒂的狡黠,聪慧,令人不可思议的坦诚与有些近乎神经质的举止,那种独特的气质与言行,迥异于葛生曾经认识过的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些人每一个都足够出色与独特,但始终没有如同克里斯蒂这种仿佛割裂世界一般的格格不入。 让葛生莫名其妙地就对她心生出难以形容的好感与戒备。 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 一个传送阵的面前。 这里是闪金商会会址的地下三层,克里斯蒂带着他穿行在这家整个大陆最为富有的商会之中就好像蜂鸟在检阅自己的花园,不过直到来到传送阵之前,葛生才定住神停下脚步。 “你要我看的东西在叶夜城之外?” 在克劳夫特的当代家主与侠的现任门徒历史性会晤之后,克里斯蒂言简意赅的询问葛生接下来是否有特殊的安排。 擅自关店并且有着假条的葛生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之身,所以简单给了否定的答案。 “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去看一点东西,一点只有侠的继承者才有资格去看的东西,却同时对你们极为珍贵的东西。”那个时候克里斯蒂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蛊惑味道,但是表情却平静以至于有些平淡:“当然,或许会有一些风险。” 神使鬼差般的,葛生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但是葛生没有想到这竟然会是在叶夜城之外。 对于葛生,或者说对于绝大多数叶夜居民来说,叶夜城都是最为安全的地方,这一点那一夜被林夕差点碾碎全身骨头的光头可以身为例,所以像是傲雪华这种事实上背着整个青翼之锋刺杀压力的公主殿下,都可以轻松地在叶夜城中安心消遣,石枫进入叶夜学院,以罗德里格斯残魂之能,也对他无能为力。 可是这种安全也对应着它的彼端。 叶夜城之外是不安全的。 在叶夜城之内,暂且不说来自学院的多重保护,葛生所接受的最有力的保护,事实上还是来自三殿下。 他的身上有着三殿下所标记的坐标,以他和三殿下那种同床共枕肌肤之亲的关系,无论遇到任何危险三殿下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就算不展现出那一天对阵自己姐姐时候的恐怖实力境界,恐怕圣人之下,她都可以保护葛生可以安然无恙。 但这些有着一个共同的前提。 他必须身在叶夜城中。 克里斯蒂已经点明会有一些风险,现在又想让他离开叶夜城,这之中的危险不言而明。 就好像那些古老的童话故事里,男孩被言语美食或者绝色引诱出安全的庇护所,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往往是绝望又冰冷的陷阱。 葛生看着对面这个紫色眼眸的少女,她的容颜秀丽而沉静,深栗色的长发透着果实甜美的深红。 “我该相信你吗?蒂娜?” 男孩静静发问。 克里斯蒂咯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越糯软,但是表情却坦然平静。 她没有说一句话,而是默默地后退了几步,站上了传送阵的中央,向着葛生张开双臂,就好像白色的鹰张开翅膀。 没有一丝光华的产生,这个传送阵的机理古老而高效,只有空气的扭曲与空间的波动,克里斯蒂消失在了传送阵中。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非常古老的传送阵,阵法的底座是厚重而坚实的黑曜石,五根立柱则是洁白至半透明的皓石,这样极简的黑白构造,深邃而冥永,那些深刻在上面并烙下纹路的传送魔纹,每一个节点都不是葛生所知的构型。 或许这些传送阵建造于叶夜学院建造之初,克劳夫特家族在修建闪金大厦的同时,完成了这些传送阵的构架。 只是——它们究竟通往何处? 克里斯蒂连一句解释都不曾留下,便那样笑着消失在传送阵中,将选择的权力丢给了葛生自己。 “我该相信你吗?蒂娜?” 我们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面,然而到了中午便要进行这样令人厌烦的信任考验。 毫无疑问没有谁第一次见面就值得信任,友谊只有时间才能铸就。 可是克里斯蒂在这没有谁的范畴之中吗? 葛生苦苦笑着,他的身上甚至没有传讯晶石,之前分组之时的那块已经随着叶小九那蛮不讲理的全员召集尽数粉碎,以他葬雪社副组长的身份,又不够级别配置一块可以在叶夜城传递信息的晶石,和三殿下的联系又是单向的,只有对方可以找到自己,但葛生决计联络不到对方。 他这是在以身犯险,而且是第一次在明知如此的前提下还在试图玩火自焚。 不过当然。 葛生轻轻锤了锤耳际,让自己集中精神。 从克里斯蒂出现开始,葛生就处于一种非正常状态下。 而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葛生笑了笑,平静走了上去,当他在传送阵上站定之后的一瞬间,空间骤然扭曲起来。 这是葛生第一次使用传送阵,这种尚且没有在各大势力间普及的魔法装置至今还只在用于传递一些书信与小件物品,传送活物的传送阵无一不是古老的远古魔法造物,而今仿制的传送阵在这方面都有着极大的不稳定性。 就好像众神投掷的骰子,大者生,小者死,毫不讲道理。 但是克里斯蒂用行动告诉了葛生。 这个传送阵没有问题。 葛生站立不住,在传送阵上跪倒在地,双手撑住阵面,头晕目眩之余一股极强的呕吐感涌上喉间,被他生生压下。 果然,再怎么黑的远古魔法,都比不上三殿下那安稳快捷的顺风快递。 “欢迎来到万门之门。”葛生的耳边响起了克里斯蒂清清冷冷的笑声。 “看来是第一次,不过没吐出来果然不愧是侠之门徒。” 第22章 黑白之殿 万门之门。 葛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克里斯蒂巧笑盈盈地站在他的对面,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块白色包装的东西。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克里斯蒂轻轻巧巧地问道。 葛生不明就里,他旁观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此时身处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室内,莹白色的魔法光辉在目之所及的空间跳跃,以至于无法判断时间和位置。 脚下是与闪金商会那座传送阵相似的装置,同样是黑曜石与皓石的黑白组合,只是脚下的更大,结构也更加精巧。 以及,这里的传送装置更多。 葛生环顾一周,便数清了这个方圆十丈的厅堂里这样的传送阵共有七个之多。 克里斯蒂摸了摸鼻子,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葛生第一时间被这里的环境与构造所吸引,以至于忘记了回答克里斯蒂,此时才想了想回答道:“没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吧。” “这样哦。”克里斯蒂点点头,从衣袋中取出第二个小物件,当着葛生的面将两个小物件的包装打开,却是两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糖块,她隔着糖纸将两块糖压在一起,看起来只是两根手指轻轻用力,看在葛生的眼里却好像是两块糖在她手中慢慢互相融合一般。 “给。”克里斯蒂简单将两块糖压在一起之后两根手指夹住糖纸递给葛生:“蓝莓香草口味,我比较推荐第一次吃的人尝试一下这个。” 葛生接过,反问了一句:“一定要吃吗?” “当然不是一定。”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只是推荐。” 葛生点了点头,糖纸是一种质地非常细腻的纯白纸张,表面光滑而干燥,不过看起来无论是糖还是包装的糖纸,都像是自制的简陋产物,并不是杂货铺或者商会出售的那种批量生产包装精美的商品。 放入口中的那一瞬间,葛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克里斯蒂。 “这是什么东西!” “糖啊。”克里斯蒂笑眯眯地说道。 “不过准确来讲。”克里斯蒂紧接着悠悠说道:“这是克劳夫特家族独家的传送治疗剂,第一次接受空间传送的生物,由于天生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空间传送的防护,所以大多数都会产生或轻或重的排斥反应,类比的话可能更加接近晕船的感觉,不过无论是程度还是后果都要严重许多,这个治疗剂便是针对它而制作出来的。”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葛生看着一脸平静讲解的克里斯蒂,明白她是在故意装傻。 “我的意思是,怎么能够做出这么好吃的糖。” 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糖。 治疗剂什么的先放一边,当葛生将那块糖放入口中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觉,并不像是吃进了什么硬质的糖块,相反,感觉更接近是包裹着一层薄薄硬壳的蓝莓。 糖果在口中仿佛蓝莓爆浆一般炸裂开来,冰凉,清新,非常纯粹而甘美的甜味,香草的回味与蓝莓的清爽在那一瞬间充盈所有的味蕾,然后尽数滑入喉咙之中,留下一路的清爽与回味。 非常好吃倒在其次,所谓的传送治疗剂也暂且搁在一边,这种制造糖果的工艺,葛生完全无法想象。 它本质是硬质的糖果,无论是克里斯蒂用力将两块压在一起,还是葛生拿在手里的那种触感,都意味着这是一块实心的坚硬的,而且受过挤压的糖块,而不可能是口感上那种事实上包着冰凉糖浆的夹心糖果。 “为什么不可以呢?”克里斯蒂轻轻反问。 “最初的传送治疗剂确实口感非常糟糕,喝过的人大多会形容是动物的肝脏磨浆,不过事实上只要保持有效成分的配比,在辅助材料上下一点功夫,一样可以做出很好吃的东西。”克里斯蒂接着解释道。 葛生这才明白克里斯蒂做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炼金药剂。” 葛生不可思议地望着克里斯蒂:“你在用炼金药剂的制作手段,来做这个被你称为传送治疗剂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这种理解也不为错。”克里斯蒂赞许的点了点头:“但是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我更愿意解释为借鉴更多领域的知识,来制作一些能够有效提高幸福度的东西。” “很贵对吧。”葛生默默问出了口。 否则的话真的好想给小九也带一点过去,那个家伙那么喜欢零食点心,看到这个绝对会炸好吧。 然后葛生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这个世界最富有的存在。 “单纯从材料来说,并不昂贵。”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并不昂贵,只是由于许多工艺暂时无法大规模普及,所以只能由我的炼金工房生产,产量上有着先天的局限性,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带一些给你的公主妹妹。” “我身上带的这些都是加过料的传送治疗剂,虽然适量服用并没有什么副作用,但是从各种角度来说,都不是能够作为礼物的东西,回去之后,我会送一个批次的同款糖果到你们的青之幻想乡,这样如何。” 葛生默默捂住嘴。 这个家伙会读心的啊! 而且她一点都不避嫌的好吧,这样的内心活动被读出来都会很不好意思的好吧。 “这里是哪里啊?”葛生最终决定生硬转换话题。 “我说过的。”克里斯蒂笑着说道:“万门之门。” “我听过了。”葛生看着有时候反而故意装蠢以至于有些腹黑的少女。“万门之门又是哪里?” “万门之门,世间穿行的长廊,克劳夫特家族赖以镇压气运的唯一瑰宝。” “如果要比喻的话,它是这个星球所有空间通道的最高枢纽之一,但同时却又是唯一具有实用性的空间枢纽,理论上所有的传送阵的起点与终点之间,都需要在这里中转。” “凭借这道万门之门,空间传送阵的构建才能避免与神灵互掷骨骰,保证绝对的稳定性与安全性。” “我这样说的话。”克里斯蒂巧笑倩兮:“你能够听明白吗?” 万门之门。 葛生已经明白了它的含义,不过克里斯蒂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 “这里。”克里斯蒂终于忍住笑意向着葛生说明:“克劳夫特家族的至高殿堂,家族赖以安身立命之所,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们习惯简单称它为地宫,有知道它存在的那些强者也会叫它黑白之殿。” “然后正式回答你的问题。” “我们在商业联邦昆卡之东三千七百丈的地下,与外界唯一相连的门户便是这道万门之门。” 三千七百丈的地下。 葛生只听进去了这样一个定语。 叶塔何其之高,尚且不过三百三十三丈,已经是人类所知的最高的建筑。 葛生不知道这个世界最高的山峰究竟在哪里,可是已知最高的山峰是位于望海州之北的苍冥山,地处炎热的南方而终年积雪,估测有三千丈之高。 然而此时,葛生自己身处与三千七百丈的地下,却没有一点异样的不适感。 究竟是谁能够建造出这样深埋地下庞大宫殿?又为何为如此兴师动众来建造它。 葛生回头看向那七座黑白的传送阵,联想着刚才克里斯蒂称呼它们的名字,若有所思。 万门之门。 “你猜的没错。”克里斯蒂微微笑道:“黄金人类的遗迹,那些此时已成神祗的远古人类,在他们鼎盛之时这样的传送阵遍及整个大陆,然而他们同样在利用这道万门之门。” “这些远古人类在地下耕耘,利用传送阵来运出挖掘的土方并输入在地上已经制作完毕的建材,这座宫殿需要抵御高温,地震时的撕裂与挤压,排除地下水的侵扰,保证良好的通风,在而今看来近乎神迹的存在,对于那个时候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件需要用心对待谈不上如何艰难的工作。” “当黄金人类泅渡彼岸之后,原则上他们毁去自己在这边大陆上绝大多数的文明痕迹,宫殿被推倒,庙宇被夷平,文字被抹除,科技被断绝,只余下被遗弃在黑暗中的普通人类无比艰难地重塑荣光。”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以为,这样一座深埋在三千七百丈地下的宫殿不需要被毁灭,或者说这座黑白之殿即使在他们的眼中,依然有着些许不可代替的价值,在未来还会有重新归来的可能。” “然而数万年过去,沧海桑田,白云苍狗,隐族崛起于乱世,诸神干涉世间,当而今绝大多数人连隐族都不知所谓的前提下,黄金人类更是可以作为远古神话存在的飘渺传说。”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平静解释道:“而在这期间,侠引导着家族的先祖发掘出这座宫殿,并将其作为克劳夫特家族的私产世代流传下来,克劳夫特家族也便是依托着这座黑白之殿,掌握着万门之门,一步步成为了商业联邦背后的影子皇帝。” “你想让我看的便是这个?”葛生若有所思。 “并不是。”克里斯蒂笑了笑:“这个只是开胃菜。” “有没有兴趣由我带你参观这座黄金人类遗留下来的地底宫殿?” 葛生无法不点头。 这样的机会,只要稍微有一点好奇心与求知欲的人类,都不会放弃。 如克里斯蒂所说,万门之门只是这座黑白之殿的入口,在这个少女的带领下,一路打开了三道近乎完全物理隔离的沉重金属门扉,葛生终于走进了黑白之殿。 出乎意料的,走进最后一扇门之后,葛生看到了刺眼的阳光。 这是一个空旷的庭院,庭院中绿草茵茵,奇花异卉争奇斗艳,喷泉涌池,溪流石桥,如果克里斯蒂事先没有对葛生说明,葛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里是数千丈岩石与泥土之下的地底。 克里斯蒂很满意地看着葛生惊讶的表情,然后伸出手微微遮挡了上方那个耀眼的火球,笑了笑道:“远古科技,几乎没有什么复制的手段,数万年前的那群家伙,对生活环境的苛责有点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我们经过维护之后的成果了,在家族的记载中,第一次发掘到这里的时候,尚且是漆黑如墨的一片死地,他们的人造太阳熄灭了万年,如果不是依靠侠的指点,单凭当时克劳夫特家族的技术,想要修复这个太阳几乎痴人说梦。” 当时克劳夫特家族的技术。 葛生听到这句话,不由打了个激灵。 “这个宫殿里莫非有黄金人类的文字遗留?” 单凭现有实体反推其技艺原理与构造自然是痴人说梦,就好像一个看似相同的魔法,其构成内核也可能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得不到具体的图纸与描述,即使再天才的人物也无从下手。 可是假如有成体系的文明遗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按照克里斯蒂所说,这里保留着几乎完好的黄金人类遗迹,并没有经历破灭,那么直接获取黄金人类遗留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当初黄金人类的巅峰究竟有多么辉煌强大,只能凭空想象,可是人类是无法想象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所能做到的只有联想。 凭借联想所得到的东西,没有谁能保证它的真实,所以第一手的历史文本对这个几乎完全空白的历史有多么重要,任何对考古稍有常识的人都有着鲜明的认知。 葛生再一次真切认识到了所谓的克劳夫特家族所拥有的底蕴。 “有,也没有。”克里斯蒂笑笑摇了摇头:“无法破译他们的文字,并且找不到可以直接阅读的类似书籍的存在,数万年的时间,寻常的载体根本无法承受岁月的剥蚀,反而石块与金属更加可靠,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克劳夫特家族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残留,并以此为基础,慢慢进行他们文明的逆推,在这个过程中,仅仅一些次要的发现,就对克劳夫特家族影响深远。” 葛生看了看克里斯蒂。 她从不使用我们这个词汇。 她是克劳夫特家族的现任家主,无论是山主还是她本人都这样肯定,可是从她的每一处细节上来看,她都将自己和所谓的克劳夫特家族彻底割裂开来,就好像。 他们与我。 这样年轻的女性家主,这个通过一点一滴的相处已经对她的才能与见识有些惊为天人的葛生,也无法想象她是如何能够上位的。 “这个问题嘛!”克里斯蒂看了看葛生,表情耐人寻味:“你还是会知道的。” 她伸手比了比头顶上那个还在慢慢推移的硕大火球与游弋的白色云絮。 “要中午了,你请了我早餐,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吃顿便饭。” 第23章 母与女 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吃个便饭? 事实上,自从今天早上和克里斯蒂相遇起,葛生就不曾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请求。 无论是她在青之幻想乡要求的免单,还是在闪金商会里邀请他去看的风景,这许许多多,葛生都没有拒绝。 这之中并不是葛生心怀慕艾,又或者唯唯诺诺,只是因为,这个名为克里斯蒂的少女,她的每一个请求,都恰恰踩在交谈中最和谐的那个乐章上,让你感觉如果拒绝她,那便是自己莫大的唐突与冒犯。 如果这是一种天赋的话,葛生有时候也会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天赋之一了。 所以当克里斯蒂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葛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穿过那用水晶砌顶流转以日月星辰的地下庭院,打开紧闭的宅邸门扉时,葛生回头看了一眼与地上亦无二致的精巧花园,再望向前方的时候,葛生看到了两个人。 男人与女人。 他们穿着简洁修身却优雅地令人惊叹的红白家居礼服,男子着白,女子穿红,同样是深栗色的长发,盘髻与发冠不同尽显难以言述的气韵。 “见过父亲,母亲。” 克里斯蒂在葛生的身旁安静欠身,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见面礼,然后笑了笑说道:“我带了朋友回来吃饭。” 男子点头,他面容清秀而周正,有着说不出的儒雅气息,无论是脸型还是气质都与克里斯蒂有着许多一脉相传的相似,闻言笑道:“蒂娜也不先打个招呼,家里可没预备着什么好菜来做。” 而另一边的女子则是微微愠怒,冷冷瞪着克里斯蒂,似乎对她带葛生回来感到非常的不满。 当葛生看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就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产生克里斯蒂与安柠妈妈好像的错局。 因为,这个被克里斯蒂叫做母亲的女子,尽管长相与气质与安柠毫无相仿之处。 但是那种奇特的味道,或者说气韵,却与葛生朝夕相处十数年的母亲完全相同。 “妈~~”克里斯蒂缩起脖子,甜甜腻腻地近乎撒娇地叫了起来,葛生看过这个少女凛然,雍容的那一面,却没有想象到,这个女孩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时候,也和其他无数普普通通的少女一样,娇憨而任性:“我可是带了安柠阿姨的孩子回来看您,别摆脸子了好吗?” “安柠?”女子目光微微聚焦,然后笔直射向葛生,刺得他皮肤都有点微微发痛:“你是葛秋的儿子?” 葛生吃惊望向对方:“你认识我爸妈?” “何止认识……”克里斯蒂刚想说话,被女子冷冷横了一眼,便默默闭上了嘴巴,葛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异常爽快。 没有什么能够看到这个家伙吃瘪更好玩的事情了。 “叶夜同学。”女子言简意赅地陈述道,然后静静望着葛生,不过目光终于慢慢柔和下来:“你妈妈从没提过我们对吧。” 没提我们,我们又指哪些人? 在葛生的记忆力,大多数时候的安柠妈妈只是看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教他一些最普通的知识与技能,除了不曾衰老之外,和任何一个母亲相比都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她也从未提及过自己过去的朋友之类的事情,连葛秋的存在,也只有寥寥数语的解释。 直到后来,葛生才慢慢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是多么强大又厉害的一个人。 “没有。”葛生摇头。 “她是我们之中性格最高傲的一个,所以当初她会选择垂青葛秋,最初我们都不敢相信,直到时间慢慢流淌,我们才慢慢了解到她才是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那个人。”女子慢慢解释道:“我是史黛拉,史黛拉·克劳夫特,或许是你母亲学生时代,或者说她一生最好的朋友之一,只是后来她遭遇了大变故,心灰意冷之下切断了和我们的一切联系。” 即使史黛拉不说,葛生也猜得到,所谓的大变故,自然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 “不过而今。”史黛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安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侠之门徒。”史黛拉目光骤转,冷清清望向葛生,方才的温情尽皆不见。 “你是否知道,跟我的女儿来到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葛生看向一脸耐人寻味笑意在一旁注视的克里斯蒂,然后摇摇头:“并不知晓。” 史黛拉微微一愣,然后不解地望向克里斯蒂,似乎即使是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女儿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带他来这里吃一顿便饭。”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直到此时,她的态度从最初那礼貌而拘谨再到之后的娇憨温软重回了葛生最熟悉的那种有点令人咬牙切齿的温和淡然,一种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如环视国土的君主般的感觉。 一直沉默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对峙的男子此时终于发声,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克里斯蒂那头柔顺的栗色长发,将其原本顺滑的线条刻意揉乱。 “既然如此,蒂娜你来做饭吧,好久没尝过家里小甜心的手艺了。” 克里斯蒂低着头,如雏鸟般蜷缩似乎有点享受地接受着父亲的爱抚,然后笑着点点头:“父亲大人敬请期待。” 就这样,克里斯蒂独自去了厨房,只留下葛生和她的父母呆在一起,直到这个时候葛生才发现,这个巨大的有如迷宫的建筑,至少拥有上百房间的宫殿,竟然只有着克里斯蒂的父母两个人居住着。 在克里斯蒂之前的描述中,这个黑白之殿,或者说地宫是克劳夫特家族的核心资产,以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描述看,这里至少承担着整个克劳夫特家族核心成员所有的衣食住行,无论是从黑白之殿的规模还是从房间的布置摆放来说,这都是可以轻易推测出来的事实。 可是现在摆在葛生面前的事实却是——这里只有这两个人。 甚至没有一个佣人或者侍女的陪同。 宛如囚禁。 葛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像往常那样坐在店里看书发呆,转瞬一天便要过去。 然而几个时刻之后,他已经坐在了几千丈的地下,身边是安柠妈妈在叶夜学院求学时的同学。 克里斯蒂在厨房中忙活,这里是近乎宫殿的布局,厨房与餐厅之间相距甚远,和葛生所在的餐厅更是有一层之隔,当远离了那个奇特的少女之后,葛生才感觉自己脱离了她那近乎能扭曲现实的奇特领域,开始回顾半天来的反常行为。 不过,葛生更感兴趣的则是史黛拉。 她是母亲的同学。 葛生直到永夜之城之后,也不曾知道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都是这个叶夜学院曾经的学生,以至于在他最终要离开凤眠山庄前往叶夜的时候,临行之前安柠才平静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所以即使是葛生这样极能克制内心好奇的孩子,也忍不住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经是如何相识,交往的。 而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见证者。 “安柠么?”史黛拉笑了笑,露出了一个回忆的神情,克里斯蒂的父亲诺克特则平静坐在长条软椅的对面,自顾自地翻看一叠报纸,完全不打算干涉自己妻子的交谈。 史黛拉穿着的是鲜红的剪修长裙,具备家居舒适便利的同时,又兼具大方与美观,这样的衣着如果放在外面算上布料与做工恐怕会超过十个金叶草,但是当葛生了解到克劳夫特家族的底蕴之后,自然不会惊讶什么。 他惊讶的只是史黛拉本身。 她与安柠是同龄者,那么而今也有将近四十的年龄,不同于安柠那岁月完全留不下痕迹的容姿,史黛拉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年长的母亲——但这仅仅是相对而言。 葛生无法判断史黛拉的具体实力,但是即使最保守的推算,克劳夫特家族嫡系的精英,现任家主的母亲,二十八级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实,甚至攀上天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史黛拉给他的感觉,完全是安柠给他的那种感觉。 非常的平易而亲近,毫无压迫力的亲和。 “安柠是我们中最高傲的那个人,但同时,她也是最奇特与神秘的那一个人。”史黛拉笑着说道。 “尽管叶夜学院并不关注出身,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三殿下,哪怕只是认识,也要至少了解对方的家世与来历,因为,我们毕竟不可能永远都在那座千塔之园。” “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兰芷了,她年龄最大,兰姓第二家的嫡系次女,即使是当时,我们也都知道她会是下一任兰叶之皇的皇后人选,只是唯独没有猜出来叶霄竟然也离我们那么近,毕竟他虽然尚未即位,但毕竟已是太子身份还经常在叶夜城晃悠。” “其次便是兰馨予,第三家最小的幼女,那般杰出的光系天赋,然而最耀眼的反而是那个家伙本身,我们四个之所以能够不分长幼地聚在一起,真是多亏了她才能粘合起来。” “至于我,克劳夫特的身份并无法公诸于世,但并不能改变叶夜城依然与家族联系紧密的事实,我以商业联邦大公爵奥古斯都侄女的身份入学,虽然是伪造的,但是如果追查的话,一切都切实有证。” “唯独安柠她本人,没有任何的身份来历。” “有时候,没有身份来历,反而是最大的身份与来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从无中诞生的存在。” “尽管我们从未刻意追查过安柠的身份,可是无论是兰姓还是克劳夫特,在了解我们与她有交往的第一时间,都会自发地进行一番基础情报的梳理。” “然而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她的身后是一片空白。” 葛生越听越惊,不由站起身来:“怎么可能?” 史黛拉笑了笑,伸手示意葛生坐下,看到葛生坐回位置才微笑说道:“是啊,怎么可能?连我们身后的触手都在发出着相同的惊叹,可是这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从无中出现,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与想法,在她踏进叶夜学院之前,这个世界都没有她的身影,直到她出现在这里,世界之中才有了安柠这个人的存在。” 史黛拉似笑非笑地看着葛生:“这意味着什么?相信你猜的出来。” 葛生确实已经猜出来了。 或许刚刚走出凤眠山庄的葛生还猜不出来安柠的身份,但是此时的葛生却看的清晰无比。 “妈妈是隐族吗?” 葛生有些颤抖地说道。 “没错,隐族。”史黛拉微微笑着确认道:“无法确认她是否佩戴隐藏体征的事物,所以连具体种族都无法确认,但是只有她身为隐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在之后的相处中,她也没有隐瞒这一点,只是告诉我们,虽然她的族群不可说,但是她是族群的弃儿,所以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天才孤女就够了。” “事实上,她也足够的天才,准确来讲,在叶夜学院的五年里,她甚至能够一度压倒兰芷姐姐,拿到珠帘榜的第一。” 当史黛拉提到这个珠帘榜,葛生终于坐不住了:“绯心道馆那群败类一直换名字不感觉会形不成品牌认同吗?” 史黛拉在提到绯心道馆这个名字也不由忍俊不禁,看来这个名字在所有叶夜学生的心中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捂着嘴笑道:“你不知道吧,那一届的绯心道馆馆主,就是你母亲安柠。” 葛生这才是彻彻底底惊到了,这个黑料未免也太劲暴了一点吧,看看而今七夏和周晹学长的德行,葛生实在无法想象到而今天天在家种花养鸟炒菜算账的安柠妈妈,当初坐在道馆第一把手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一副样子。 如果按照七夏的画风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变态的话,葛生只感觉自己只要想一想就会亵渎自家老妈。 史黛拉看到葛生反应,不由猜到了葛生心中所想:“不不不,你猜错了。” “安柠主政绯心道馆的那两年,可是道馆有史以来最清新正直的时期了。”史黛拉回想着当时的景象若不是顾及影响,简直就要击缶而歌:“毕竟安柠是那么的高傲而下作。” 这位安柠妈妈的旧友,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下作这个不那么好看与好听的词汇。 第24章 午宴 正当葛生想要进一步了解自家老妈的黑历史时,克里斯蒂轻细的跫音慢慢从身后传来。 “聊得很开心啊。”克里斯蒂如是在背后轻轻开口说道,听不出具体的情绪,葛生回头,看到克里斯蒂正从手中的青瓷托盘上拿下黑釉的茶具。 “先来漱漱口吧。”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信手将三杯碧色的茶水放在了座上三人面前。 “我饭菜做好了。”栗色头发的少女举着托盘如是淡淡说道:“要吃吗?” “那当然了。”诺克特笑吟吟地接口,他撑住膝盖站起,伸手要接过克里斯蒂手中的托盘,被女儿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神情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累,来吃吗?” 葛生低下头,细细端详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他试着入口,只觉得清香扑鼻,温度适中,在口中回味甘甜毫无涩味,显然是上等的好茶,他自然不会忘记克里斯蒂那句“先漱口吧”的按语,但还是有种想吞入腹中的冲动。 安柠的教育中,从来没有关于饭前用茶水漱口的相关教导。 “想喝就喝吧。”克里斯蒂回头说道,然后转身走向餐厅。 客厅与餐厅之间,尚且有长长的回廊,穿过那些悬挂着各类肖像与风景画像的长廊,葛生看到了这座黑白之殿的餐厅。 正如葛生所预想的那样,这个餐厅也是家族聚餐才会使用的大型餐厅,三条长而高的鸡翅木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根据规格与尺寸,显然将孩童,女眷与男子分开,这样古老而又粗鄙的风俗已经绝迹数百年以上,葛生没有想到可能在不是很久以前,克劳夫特家族还在延续着它。 之所以有这种推测,是因为这里的摆设似乎也有着几百年没有变动过,而那些雪白的桌布上,竟然出奇的没有落下一星灰尘。 “三年前就开始不再使用了。”克里斯蒂看到葛生在注意那三排餐桌,信步走过的同时解释道:“你们先坐,我去上菜。” 看着克里斯蒂离开,葛生正在犹豫去做哪一张餐桌,便见诺克特与史黛拉已经在居中显然最为尊贵的正席入座,他们坐在主座下的左席,而将主席空了下来。 那两位主人已经坐了下来,就容不得葛生犹豫,他只好坐在主座下的右席,刚坐下不过片刻,便听得餐车滋溜溜的声音慢慢传来。 克里斯蒂只是去取餐,所以自然花费不了时间,当她来到门口,抬眼轻轻扫了一下葛生三人的座次,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意,然后用脚勾住房门,平静穿过三个人,将茶水,饮料,餐点,羹汤一样一样摆出了四份。 然后。 克里斯蒂一手推开餐车,冷漠而从容地坐上了主座的位置。 克里斯蒂高高坐在上首,她已经脱下那袭白到发亮的长褂,换上的是淡紫色的长礼服,她淡紫色的瞳仁中全无情绪,只是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葛生与自己的父母,然后嘴角慢慢洋溢出灿烂而悲伤的笑容,缓缓念出了就餐之前的悼词。 “感谢天地众神。” 葛生离开了黑白之殿,与克里斯蒂一起。 午餐非常美味,甚至超出了葛生所能理解的美味范畴,葛生此时才真正理解到了在青之幻想乡时克里斯蒂那句骄傲又自恋的改进空间。 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这一顿克里斯蒂亲手制作的午餐都是葛生从出生以来所尝到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无论是茶水,开胃的点心,所提供的菜品,还是最后的羹汤,都像克里斯蒂之前所给出的那枚“糖果”一样,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梦幻与惊喜。 但是同样,这也是葛生有生以来最为难受与困窘的一顿午餐。 他从未感受过那样悲伤而尴尬的气氛。当克里斯蒂入座之后,整个餐桌上便没有人再说出一句话,四个人都在默默品尝的面前的食物,只是哪怕任何食物都是可以让所有语言都黯然失色的绝世美味,可是却完全无法冲淡现场那种可怕而悲伤的气氛。 当葛生喝掉碗里的最后一口羹汤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克里斯蒂已经静静站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开口:“走吧。” 葛生站起身的同时,史黛拉慢慢回过头来,她与克里斯蒂酷肖的面容上表情风淡云轻:“能不能让他多留一段时间,我想和他多聊聊安柠。” 还没等葛生回答,克里斯蒂已经笑了笑,简单替葛生回答道:“不能,亲爱的妈妈。” 诺克特与史黛拉并没有起身相送,他们只是坐在座位上,一起看着葛生与克里斯蒂的背影慢慢消失。 “我们的女儿啊。”诺克特看着身影消失的房门,抬头望了望天花板,那里是坚硬而厚重的岩石内部密布着金属的罗网。 “安柠的儿子啊。”史黛拉笑了笑,看向东北方的天空,尽管这里离地面还有这数千丈。 “你知道蒂娜有这么好的手艺吗?”诺克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她怎么敢让我们知道呢?”史黛拉笑了笑,低头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声音微微颤抖:“如果你知道我们会生出这样可怕的怪物,当初你还会让她诞生下来吗?” 诺克特笑着与史黛拉注视:“你自己都有答案,为什么要问我呢?” “那头老怪物的执念最终让我们的家族诞生了我们女儿这样更加杰出与恐怖的怪物,但他也随之为其殉葬,甚至死前都不知晓自己的夙愿竟然真的成真,每每想到这个,就有着由衷的复仇甘美。” “只是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为什么她会诞生在我们的孩子里。” 诺克特这样说着,他是那样俊逸风朗的男子,只是语气却从平淡的笑意最终变成了沉痛的懊悔。 “假如我们早点发现的话。” 史黛拉看着有些情绪失控的丈夫,想了很久,才慢慢说出了一句话。 “后悔了么?” “我从未。” “一切的一切,我史黛拉·克劳夫特,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26章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好姑娘了 克里斯蒂说得轻轻巧巧。 这里是荒无人迹的海外之地,虽然说生存坏境并不恶劣,和当初落入熔岩位面相比简直美好如同天堂,可是同样没有外力协助和物资支援,葛生自己又身受重伤,能否得到良好及时的治疗避免留下严重后遗症的后遗症都是一个未知数。 然而克里斯蒂所要进行的则是一连串的神奇的壮举。 她首先要在这一穷二白的前提下基本治疗好葛生的伤势,让葛生有基本的战斗能力,标准是可以为克里斯蒂护法让她可以不受打扰地完成一个传送阵的构建,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克里斯蒂凭什么有把握说可以凭借自己一个人构建出来这几乎是而今魔法领域堪称最为顶尖的造物。 要知道,而今的传送阵已然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可是最稳定可靠的传送阵,无一不是发掘出的远古造物,若不是克劳夫特家族所掌握的万门之门,至今人类都无法完全掌握足够安全的传送技术。 简单来说,数百年来,人类的传送阵进程无一不是在模仿仿制那些远古传送阵的设计与组件,十数种核心材料与过百种中辅助材料,在无数魔法师与炼金师的共同努力下一点点分析与制造,一言以概之,传送阵是综合了材料,魔纹,阵图,锻造与魔力导流等数个领域最顶尖成果的造物。 而现在,克里斯蒂向葛生宣称她可以一个人在缺乏材料的前提下可以独自完成一个传送阵。 哪怕是临时的,葛生都不会相信。 哪怕对方是克里斯蒂。 看着葛生怀疑的目光,克里斯蒂无奈的耸耸肩:“别把我和外面的妖艳贱货混为一谈,我是德艺双馨知行合一的好女孩。” 为什么这个时候你终于愿意说一点没有营养的白烂话来充场面,这不是显得你内心没自信吗? 葛生内心痛苦的挣扎,然后抬头勉强说道:“不要着急,我的妹妹是个死兄控,只要今天晚上她找不到我,那么半个世界都会被她翻过来,我身上又有三殿下的坐标,只要通知到她,我们就会和学院取得联络。” 虽然不能让三殿下承担带我们传送回去的消耗,但是克里斯蒂和叶小九同学都是富可敌国的主,无论是就近转移到最近的传送阵还是说直接搬运过来足够的传送阵材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还在寄希望于你的三殿下啊。”克里斯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我的情报来说,虽然能够确认叶青殿下确实是个死兄控,也能相信她找你的决心,只是,如果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话。” 克里斯蒂微微笑,表情微妙离奇:“等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恐怕我们的孩子都会帮他们打酱油了。” 葛生瞬间羞得满脸通红,看着克里斯蒂那破烂的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克劳夫特家族的现任家主?商业联邦的的影子女皇? 葛生就没见过如此清新脱俗不知廉耻的女流氓! 克里斯蒂看到葛生的表情哈哈大笑,笑到心满意足才止住笑声,然后忍着笑意开口:“十四岁的男孩竟然这么青涩,真是好好玩啊!” “你也才十七岁好不!”葛生忍无可忍地反驳。 “说我比你大三岁自然很不直观。”克里斯蒂笑道:“但是如果说我比你大百分之二十,是不是瞬间就有一种立竿见影的差距。” 葛生从未想到她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明明初见面的时候雍容而贵气,带着一点古怪而神秘的味道,然后她的身份一点点揭开,果然高端大气上档次让葛生叹为观止自愧孤陋寡闻,之后无论是她所掌握的万门之门,还是那惊为天人的传送治疗剂,乃至于她母亲与自家老妈那铁打一般的闺蜜关系,这俨然是一个身份高贵各方面接近完美的天才少女模子。 可是眼前这坏坏的,痞痞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家主就是这么当的? 女皇就是这么当的? 葛生恨不得临时客串她的家长教教她什么是举止修养与矜持。 只可惜葛生此时腿脚不便,寄人篱下,只能敢怒不敢言。 克里斯蒂看着他的窘态,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你忘了我能读心吗?“ 葛生噤如寒蝉。 “好了好了。”克里斯蒂适可而止地打住。 “之所以说三殿下无法找到你,是因为坐标已经被我用掉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那是在本位面留下的坐标,我也是依靠它才能指引我们逃到这里,但也正因为如此,损耗过重,磨损掉了,你还要拜托那位学姐回去再给你一个新的坐标,这次最好更稳固一点,能多用几次的那种。” “所以说啊,倘若我们不努力试图离开这里,而傻傻在这里等待救援,少不了你耕田来我织布,哪怕最后没有在这里饿死冻死,多半找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寂寞难耐日久生情私定终身了。”克里斯蒂的笑容促狭而微妙:“所以说,乖乖听我的,先治好你的伤然后在做传送阵,准没错的。” “除非你凡心难耐真想和我在这里长相厮守,那样我可以考虑放放水,一个传送阵做上十年半载的,好让生米煮成熟饭。” 克里斯蒂说得眉飞色舞。 葛生默默捂住脸了。 为什么我曾经相信她是个正经的好姑娘。 “你!给!我!滚!” …… …… “给我开门。” 叶青看着闪金商会的牌匾轻轻开口。 此时已是深夜,寂寥的西市上空无一人,蓝发的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闪金商会的门口,语调轻而坚决。 “不知公主有何贵干。”闪金商会的门后传来低沉的女声,叶青分辨出这个声音正来自于那头闪金商会雇佣的天境魔兽之口。 “葛生今天最后出现在了这里,然后便消失了踪影,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 “侠之门徒和我们的一位贵客一起离开,至今未归,但是本尊可以向公主保证侠之门徒的安全,请公主稍安勿躁。” 叶青微微一怔,然后马上问道:“贵客,哪位贵客?他凭什么带走葛生?” “并非带走。”那头母狮在门口静静开口:“侠之门徒是自愿与贵客一同离开。” “他是谁!”叶青压抑住心中的烦躁,问句说出口的时候更接近于威胁。 “很抱歉。”母狮回答道:“那位客人身份尊贵,我们不方便告知她的名字。” “连我也不行?”叶青反问。 母狮回答得理所当然。 “是的,公主尚且没有资格知道。” 第27章 唯死而已 叶青有些抓狂。 她坐在青之幻想乡正门内的那张椅子上,先前些时候,葛生也正在这张椅子上读书看店,然后遇到了那位连名字都不能说的贵人。 夏末友人社全员召集。 当然,葛生除外。 此时已经是深夜,叶青在闪金商会门口吃了闭门羹之后,并未选择回叶夜学院,而是返回了青之幻想乡召集了所有成员,虽然说叶夜学院有着入夜不许离校的规矩,但是很不幸三大社团都有着各自的些许特权。 比如说学生自治会的工作,葬雪社的执法,以及绯心道馆的采风。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疑神疑鬼。”叶青看着眼前人说道:“葛生才失踪了一个白天,又不是像上次那样明确知晓他身在异位面生死未卜,但是这次的事情,让我更加不安和畏惧。” 叶青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这是一次针对他的行动。” “有一个被闪金商会称为连我都没有资格知道身份的人,女人,在清晨稍后的时间来到了这里,随后葛生便跟着她离开,他们一起进了闪金商会,随后便利用其中的传送阵离开了叶夜城。” “并且,直到此时也没有归来的迹象。” 七夏笑咪咪地看着焦躁不安的公主:“怎么,公主难道认为自己即将得到一顶翡翠王冠,所以兴奋难耐对吗?” 叶青认真逼视这位不分场合的道馆馆主,希望他可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七夏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说呢?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个连公主都不能知道名字的贵人究竟是谁。” 叶青看向他,七夏却摆了摆手:“虽然我知道,但是在场有比我更加了解的人,所以我还是不献丑了。” 这样说着,七夏默默指了指白衣的社长大人。 傲雪华看到七夏这样果断地将锅甩在自己身上,不由摊了摊手:“好吧,我大概猜得到那个人是谁,不过,我宁愿我猜不到她的身份。” 叶青不由好奇和严肃起来。 让傲雪华都这般重视的存在,想必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不知道小九听没听说过克劳夫特这个词。”傲雪华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完全没有。 她的涉猎范围已经非常之广,尤其是史学类的知识堪称友人社之最,可是对于这个名词,叶青真的从未听过。 看到叶青微微茫然的表情,傲雪华已经得到了答案,她苦笑了一下:“这是一个隐世的家族,某种意义上接近隐族的存在,简单来讲,这个家族曾经是侠的附庸。” “他们奉侠的命令,在商业联邦经营发展,并逐步控制了整个商业联邦的几大支柱商行,并以此为枝干,慢慢延伸出来一个不是帝国却犹如帝国的庞大产物,出于种种的原因,这个家族并不抛头露面,而热衷于扶持各种代理人和傀儡来执行他们的意志,简单来讲,而今的克劳夫特家族,是看起来貌合神离一堆散沙的商业联邦背后真正的主人。” 叶青挑起眉毛:“那么说,带走葛生的人是你说的克劳夫特家主的女儿?也就是类似公主的存在咯?” 那凭什么我都不能知道她的名字。 叶青心中气恼。 傲雪华却摇了摇头:“不,带走葛生的人,是而今克劳夫特的家主大人,而且很有可能是三百年来克劳夫特家最恐怖的一位家主。” “克里斯蒂·克劳夫特。” “克里斯蒂·克劳夫特?”叶青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反问:“家主啊,老女人对吧。” 傲雪华第一次沉痛地看着叶青:“很抱歉,她一点都不老,准确来讲,比我还要年轻一点。” 叶青忍不住跳了起来:“什么?比你还年轻?就能当家主?他们家族是不是被人灭门了?” 傲雪华看着叶青脱口而出的恶毒诅咒,明白这位公主奔波一天还要在这里接受自家老哥被一个又尊贵又年轻说不好还很漂亮的小姐姐给绑走的惨痛现实,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某种意义上,你说的对。”傲雪华惨淡笑了笑:“三年之前,克劳夫特家族发生内乱,家族四大支系,三系反叛,执掌克劳夫特家族数百年的老家主,劳尔·克劳夫特被反叛势力在祖宅联合击杀,克劳夫特家族一时间血流成河,风雨飘摇,有人强势从外介入,要一举吞并乃至摧毁整个克劳夫特。” 叶青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乌鸦嘴,不过她随即意识到傲雪华微妙的态度:“有人?那个人是谁?” 傲雪华似乎在等待叶青发出这个疑问:“公主殿下很熟悉的一个人。” “西城城主,山主易岚山。” “那位山主大人从未持公器来足私欲,然而这一次却是唯一的一次例外,西城精锐倾城而出,与克劳夫特家族的反叛势力里应外合,眼看就要完全吞并整个克劳夫特,然而我们的那位主角,此时才姗姗来迟。” 傲雪华看向叶青:“公主殿下,当时她与现在的您年纪相仿,试想一下,倘若是如今的兰叶帝国,兰姓六家反叛四家,尚且忠诚皇室的两家被在一天之内杀戮殆尽,兰叶之皇被联合刺杀,与此同时,斯特之皇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庆历四年春携百万雄师越过偃师城直抵圣湖之畔,原来一切的阴谋都源自于他的策划,兰蓝城内,帝国议会已经决议向那位皇帝屈膝投降,兰叶帝国不复存在,国土并入斯特之土。” 傲雪华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那位家主之于她的克劳夫特,便如小九之于你的兰叶帝国。” “设身处地,如果我面临这个局面,我只能独自逃离,假以时日以图后续。”傲雪华平静说出自己的选择:“那么如果是小九面临这个局面,你又能怎么做呢?” 叶青手足冰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个人上,自己手握简化恒天之阵,在个人战力上已经堪比普通紫薇境强者,如果环境适宜还有更大增幅,在影响上,她身为一国公主,结识诸多豪强,如今的自己,在一年之前连想都想不到可以做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倘若遇上这种国家倾覆的灭顶之灾,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又能做些什么呢? 沉默了许久,叶青幽幽吐息,说了清清冷冷的四个字。 “唯死而已。” 听到叶青那样冷清淡漠的最终抉择,傲雪华丝毫不感到意外。 自己还会有一点保全自己以图后续的想法,放在小九身上,就真的只有唯死而已这冰冷的四字。 因为小九终究,是不愿失去的那种人。 她看着这个方才还有点吵闹此时骤然冷清下来的女孩,叹了口气说道:“对于克里斯蒂来说,她的回答很简单。”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控制了局面,一方面以雷霆手段镇杀了家族内的几个反叛首脑,另一方面,亲自和已经胜券在握的易岚山进行谈判,硬生生逼的山主带着西城精锐原封不动地返回了叶夜,连一块地板都没能带回。” “在那之后,她一人独掌大权,修建了至今最为巨大与先进的炼金工坊作为她的崭新行宫,遥遥控制着独属于她的庞大帝国,她不再见任何一个外人,独自将自己隐藏在那座炼金工房之中用日以继夜的研究与实验来麻痹自己,她从未把自己当过一个能与其他三位皇帝平起平坐的帝国元首,而更像一个被迫坐上王座的少女,一面机械地用高效而精准的遥控来维持自己帝国的运行,而更多的时间则像是蜷缩在自己壳中的蜗牛,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的交流。”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愿意从蜗牛壳里爬出来,然后到这里拐走萝卜同学。” “你对她很熟悉吗?”叶青看向对方。 “曾经是朋友,或者说,是很好的朋友。”傲雪华莫名笑道:“克劳夫特家族和奥斯家族是长期的盟友关系,我们各自的父母也皆熟识,所以从很小起就认识,然后慢慢熟悉并且交好,小时候的她是很笨的一个人,你无法想象到她究竟有多笨,到了七岁才学会开口说话,要不是我处处护着她,她不知道要被家里那些孩子欺负成什么样。” 傲雪华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不是笨,而是怕啊。” …… …… “痛痛痛痛痛痛……”葛生一连串的呼痛被克里斯蒂一个冷眼给扫了回去。 “痛个毛线。”克里斯蒂一掌拍在葛生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葛生下意识地又想呼痛,可是这次真真切切意识到一点都不疼,只是——下意识地感觉痛而已。 葛生大腿的伤势在右腿的外侧,呈月牙形被那朵空间之芽硬生生剜去小三两的大腿肉,虽然侥幸没伤到大动脉,第一时间没有血流如注,第二时间便得到了克里斯蒂撕碎自己外褂进行的妥善包扎,没有碰到骨头和大动脉是福气,但是也并不是什么拍拍屁股就能站起来的皮肉伤。 所以最初葛生对克里斯蒂打包票说交给她两个时辰内可以恢复行动能力保持绝对怀疑,可是最终还是看在时间紧迫以及不愿在这里陪克里斯蒂生米煮熟饭的份上答应任对方摆弄,于是克里斯蒂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腿上那绑好的绷带像是扯碎布一样扯了下来,带着粘结的血肉一起撕碎下来,葛生看着就感觉痛入骨髓,可是这个大腿竟然长在自己身上却没有了一点直觉。 “明明我刚才站起来还疼呢!”葛生为自己分辩。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给你加药,否则我去勘探地形的时候你乱跑就不好找了。”克里斯蒂理所应当地说道:“你这都是一点皮肉伤,只要清除被破坏的肌肉组织,然后催生出来新的肌体就可以了。” 葛生已经领略过这个少女把不可能的事情说得理所应当的天赋,他看着自己的大腿伤处在少女那银亮的手术刀下所有破损可能沾染异物的部位都被她像是切鱼生一样刮开,到最后竟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鲜红的肌肉组织和还在微微搏动的血管,在少女将外面的一切清理干净之后,这样的伤口非但不显得恶心,然而有点赏心悦目。 克里斯蒂没有一点普通女孩对于鲜血和伤口的不适,她坐在随手搬来的石块上,坐在葛生的身前,但偏偏就像坐在最舒适正轨的靠椅上,就像是坐在一尘不染的手术台前的医生,神情专注而肃穆,这里是露天的林地,可是却没有一片落叶与飞絮能够落在少女的身边,无形的领域在她的身侧张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风障。 这是葛生第一次见到克里斯蒂这种完全认真的神态,那种完全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情的少女,看着就让人目为之眩。 不过这个时候,葛生对少女的医术有了更加鲜明的认知。 当然,不仅仅是医术,尤其是对她的刀工有了清醒的认识,毕竟她正在拿着刀处理自己的大腿。 她那样出神入化的刀工,究竟切了多少东西才能到这样的水准。 克里斯蒂抬头盯着他,淡紫色的眼睛中有着轻微的不满。 葛生明白自己又错了,不过和这种能够轻易看透你内心的家伙呆在一起,真的好吗? 那岂不是一点秘密都无法隐藏? “并不是的。”克里斯蒂看着他的眼睛,解释道:“我所看到的东西,和你理解的不一样。” 然后她低下头,并没有对葛生解释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是认真地料理最后的手术工作。 这里的医疗条件极差已经是不需要强调的事实,此时葛生正坐在一株倒掉的大树树干上,将那条伤腿和树干紧紧绑在一起,以便于少女可以得到一条相对静止不动的大腿而不是说葛生稍微一个痉挛就让大腿骨撞在了手术刀上,这样的露天手术室,暴露在热带雨林尘埃中那层出不穷的病毒与细菌之下,即使克里斯蒂再怎么向他保证手术的安全性和必要性,葛生还是心中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直到此时低下头的克里斯蒂平静将手抽出为止。 葛生此时才看到,少女那看似粗犷的手术环境和她那精妙无比的手术刀功之间,竟然有着极其微妙的配合。 这配合,就是从开始起就从少女手上张开然后彼此连接的一层细细纱网。 那层纱网薄而透明,以至于葛生最初完全没有察觉,它从手术开始起就扩散,慢慢扩散成一个不过一尺见方的圆球,整个手术就在这个圆球内进行,隔绝了外在的一切干扰,只除却光线。 而此时克里斯蒂清除掉所有的冗余,那层纱网便慢慢坍缩下来,直到严严将已经被挖成一个碗状却毫无知觉的伤口覆盖了起来。 从开始起,克里斯蒂所使用的一系列都是葛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技术,乃至于整个理论体系都超出了葛生旧日所学习的范畴,所以葛生甚至不知晓那些东西是怎么运作的。 在这个时候,葛生才真正相信,或许克里斯蒂真的是成竹在胸。 克里斯蒂看了看创口,然后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个糖块:“吃了吧。” 下意识的葛生便放入口中,毕竟谨遵医嘱是每个病人都需要保持的基础自觉。 这次感觉是硬质的糖块,可是竟然神奇的没有任何味道。 任何味道都没有。 “这是什么?”葛生问道。 克里斯蒂微微笑:“为了怕你接下来太痛,强效蒙汗药是也。” 这是葛生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28章 阿赖耶识 叶夜城中,青之幻想乡。 “三殿下,连您也找不到葛生的下落?”叶青看向红发的少女。 三殿下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我的坐标被磨除了。” 然后她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开口:“和上一次不太一样,这一次,并没有太大危险。” 傲雪华听着三殿下的用词,注意到了磨除这个不常见的词汇,开口道:“学姐的意思是,有人多次使用了您的坐标?” 三殿下点头:“是的,有人在异次元漂流中利用了我的坐标作为信标,强行回溯并最终返回了本位面。” 尽管三殿下的语言长度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有些细节问题还是需要听众充分发挥联想与推断能力。 傲雪华沉吟:“学姐您的意思是,克里斯蒂与葛生在传送中出了意外,但是最终依靠您的坐标成功自救,但是也因此失去了和您的联系,对吗?” 三殿下颔首。 叶青看向傲雪华;“也便是说,葛生他现在大概和那位女皇陛下正漂流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双宿双栖?” “错。”傲雪华摇头:“小九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看着叶青有点好奇的眼神,傲雪华微微笑:“这是将来时,而不是现在时。” 叶青差点咬碎银牙。 “安啦安啦。”傲雪华笑着安慰道,她并不是没轻没重的人,只是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开一些小小的玩笑来活跃气氛。 “不用担心,那个家伙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可以将萝卜完全托付给的存在。”葬雪社长平静说道:“而她是能够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力活下来的人,我估计,少则三五天,至多不超过两个星期,那家伙就会把你哥哥原封不动地给送回来。” “她虽然很可怕,也很不可思议,但是唯独可以相信的只有一件事。” “那个家伙本身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叶青刚想说话,却被傲雪华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掩住嘴,然后回头笑道:“散了散了,既然知道萝卜同学被谁绑走了,现在还活着,那么剩下的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接下来我和小九有一些贴己话要谈,所以请大家先散了吧。” 石枫听完,第一个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转身向着出口走去,其余人等也不再多问什么,便起身各自离开。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叶青在凌晨时分发布的召集令,在两个刻钟之内便完成了整个夏末友人社的召集,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尽管很多人在来到这里之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聆听,但是作为友人社的一员,能够在这里共享情报,并且为葛生可能存在的营救计划付出心力,本身就是凝聚力的体现。 无论如何,夏末友人社从最初那松散自由的社团,开始慢慢成为一个崭新的整体,青之幻想乡的建立便是这种变化的一个体现,但远远不是全部。 得知葛生失踪,他们不约而同地准时到来,在经过交流确认了葛生目前的状况之后,各自离开也是合格的议题。 况且傲雪华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待青之幻想乡最终只剩下那两位公主的时候,傲雪华才终于开口:“小九,你不感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吗?” “上次焰城行动中你最后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但是那次葛生确实危在旦夕,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可是这一次,你并不需要这样。” “你先是想强行闯入闪金商会,若不是斯嘉丽亲自阻拦,你恐怕真会仗着身份进闪金商会,甚至还会试图通过已经出过意外的传送阵,而在方才召集夏末友人社,这却是是你身为社长的权力之一,但是若不是我们为你揭开那个贵人的身份,你是不是想要凭借我们的力量将闪金商会掀个底儿朝天?” 叶青默不作答,因为这原本就是她的预案之一。 “确实,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公主摆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的话,就来两个公主。”傲雪华自嘲地笑了笑:“你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擅长学习,成长的速度也快得惊人,但是倘若你没有等同于圣人的绝对实力,遇到任何事情就单纯地想要用力量来碾压,终究会被碰得头破血流。” “比如此时的克里斯蒂,商业联邦是不够强大,无论是军队的数量还是天境强者的数目,都和三大帝国相差甚远,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存在,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世界而今没有一个人敢触怒那位女皇陛下,您的父亲不敢,我的父亲也不敢,就算是那个东方的陛下也定然不敢。” “这远远不仅仅是因为商业联邦富可敌国,相对独立的地位让她在三大帝国中左右逢源,任何一方都希望有一个中立的商业联邦,而不是彻底地投向某一方,商业联邦虽然是而今世界地缘政治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但是真正可怕的,是克里斯蒂这个人本身。” “我说过的,她可能是克劳夫特家族数百年最恐怖而强大的一位家主,但是我没有说过的是,克劳夫特的上任家主以暴君之名执掌克劳夫特,亲手将那个原本已经分崩离析的家族一手推向了世界最顶尖的家族之一,但是他最终被无可抑制的叛乱所杀死,而正是克里斯蒂,亲手平定了这场看起来近乎无解的全族反叛。” “对于她,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她是一人为一族的存在,其名,阿赖耶识。” 叶青并无法理解傲雪华的这句话。 什么是一人为一族,什么是阿赖耶识? 傲雪华看着叶青想要发问的神态,笑了笑说道:“你不需要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需要牢牢记住这句话,如果她这次带着葛生回来之后不钻回她的蜗牛壳,那么你很快就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傲雪华认真看向叶青:“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以前明白即使问了你也不会正面回答,但是克里斯蒂的出现,让我必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是,如何看待你这位以巫人之礼结为兄妹的哥哥的。” 你是如何看待葛生的? 叶青欲言又止。 “是的。”傲雪华自顾自地说道:“你从未以哥哥之外的眼光看葛生,葛生也一直真心视你为妹妹,这样的关系曾经也是当下,让你们彼此都非常舒适地接受对方,但未来未必。” “当初你之所以认葛生做兄长,除了真心很喜欢他,并且感激他愿意不顾一切进永夜之城来救你之外,更多的,则是为了弥补那个时候你们之间的巨大鸿沟。” “你是兰叶的公主,这片大地最尊贵的女儿,而他当时只是一个地方贵族已经没落的支系男孩,身份天壤之别,而且那个时候安柠从未想过让他重新走向世界,以至于付出那样代价为他切割了这个世间的一切纠葛,如果不是他自愿走向圣湖之畔,接受第三适格者的身份并最终成为圣人门徒,那么这个世界至今还不会认识这个名为葛生,看似普通却能够牵动世界的男孩。” “在之前的你们之间,以兄妹相称,执兄妹之礼,彼此安然舒适又缱绻,可是而今逐渐长大的你们,却不得不面对你们并非血亲兄妹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叶青咬了咬嘴唇,张口想要说话。 傲雪华抬手止住:“是的,巫人仪式之后,在法理上,你们与血亲兄妹无异,但那毕竟是古代的风俗,至今的效力并不被广泛认同,哪怕你们叶家是巫祭世家出身,家族内还有诸多巫祭之俗传承,所以你这样做,你家里是认同它的效力,但是问题是,你愿意永远维持这个并无血缘的兄妹关系吗?” 叶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马上答道:“当然愿意。” 傲雪华哑然失笑,她有点无奈地看了看叶青:“既然这样,那么葛生刚跟着克里斯蒂出去,你就吃这么大的飞醋。” 叶青一下子被将到了,气势马上萎靡下来,然后弱弱地开口:“我是担心他的安全。” “我说过克里斯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保证他安全的人,可是你一点都没有记住啊。”傲雪华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漆黑天幕:“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葛生这次回来之后喜欢上了那位女皇陛下,你又会怎么办?” “他也喜欢我的。”叶青低声说道。 “是的,他也喜欢你的。”傲雪华看着兰叶的九公主:“像喜欢妹妹那样的喜欢,但是对于克里斯蒂,那很有可能是男孩对女孩的喜欢哦。” “不同于对三殿下那种尊敬又怜惜的喜欢,也不同于对你带着保护又有点宠溺的喜欢,男孩喜欢女孩的喜欢,是那种喜欢光与水一般的喜欢,喜欢对方身上那些闪光而可爱的特质,喜欢她对待世界的态度,喜欢她的性格与选择,当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并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让她在你的世界里独一无二,再没有谁可以取代的时候,你就明白这个无法掩盖无法修正的真理。” “你喜欢上她了。” 叶青看着平静而认真地做出这番描述的傲雪华,虽然对她这样的描绘非常的动心,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成为别人世界里的这个人,却突然想到,为什么傲雪华会对男生喜欢女生的情感这么谙熟,简直是一位顶级恋爱大师。 可是残酷的事实是,这位未来的奥斯女皇陛下非但没有男朋友,甚至连初恋都未曾有过。 你这样没有经过实践的理论真的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显摆吗? 不过傲雪华同样让叶青第一次正视了这个问题。 当葛生喜欢上别的女孩时,作为妹妹的自己又该如何摆正自己的姿态。 这个时候假如自己只是普通而正统的血亲妹妹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无比简单了,帮哥哥把好关,拒绝假冒伪劣产品入内这种份内事之后,只要站在一边祝福就好。 可是自己不是啊。 自己是叶青啊,而他是葛生。 叶青真的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特别是像现在发生的,喜欢上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女孩,这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做,或者说会不会后悔,并且幻想最终和葛生成为情侣关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如果让叶青自己可以自由选择的话,她绝对是会选择两个人永远保持而今这样的关系,并且——两个人都不去喜欢各自的第三个人。 但是这样狭隘又禁锢彼此的兄妹关系,又和真正的情侣关系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真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区别就是,叶青不会愿意和葛生有肌肤之亲。 因为自己还小,对于男欢女爱尚且没有需求,也没有渴望,叶青并不能确定自己将来会不会渴求这些,尤其不确认,葛生未来会不会渴求这些。 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关系,叶青始终在拒绝面对,在葛生没有点明出来之前,叶青也只愿意装糊涂,如果真有什么表露的话,那就是叶青对于紫泉若有若无的敌意与疏远。 就像之前在叶鸾在驱车前往斯特帝国的时候,明明最合适的人选是紫泉叶青却视而不见一样,在那个时候,紫泉是叶青心中最大的假想敌,她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因为自己而来到夏末友人社的成员。 这种情绪当然不会外露,因为紫泉本身是那么好的一个可人,但也正正因为她是这样的可人,所以,才会对她疏远而戒备。 可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叶青却发现是一个从未在自己世界里出现的人,只一露面便咄咄逼人。 很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呐。”叶青轻轻开口,她抬头看向白衣的傲雪华,最终笑了出来。 “兄妹。” 十四岁的少女如是坚定而沉着地开口。 “如果真的要我在情侣与兄妹之间选择一个关系的话。” “我选择兄妹。” “只是,我有唯一的条件。” “他可以喜欢上别人,可以与别人订婚,可以和别人结婚,可以和别人生儿育女,这些我都不会干涉。”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那必须是我也喜欢的一个女孩。” 傲雪华回头看着只到她鼻尖的少女,终于笑出了声:“那我可以吗?” 叶青有点窘迫。 傲雪华伸手揉了揉叶青柔软顺滑的蓝发。 “怎么,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叶青看着社长大人有点促狭又玩味的笑意,冷冷别住脸:“那就叫小姑子啊。” 第30章 开胃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微微有些害羞的表情,不由再次笑了笑,然后向着男孩伸出了一只手。 “拉我起来吧。” 葛生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抓住克里斯蒂,然后用力将她从枯叶上的毛毯中拉起,克里斯蒂顺势而起,在空地上轻松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鼻子。 “准备好了吗?” “男孩。” 葛生并不知道准备好什么,但是克里斯蒂也没有给他这个思考的时间。 她随意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布满落叶的空地上轻轻点下。 无风而起。 葛生呆呆看着那无数的落叶盘旋升起,然后规规矩矩地向四周散去,几乎在顷刻之间,克里斯蒂面前便出现了一大块整洁的泥土空地。 这。 葛生有点抓狂。 “你说你只有九级?” 心念至而造化生,这样的手笔,怎么看都是天境的标准,哪怕没有领域具现,葛生几乎也要相信,克里斯蒂是个深藏不漏的天境强者。 “是的。”克里斯蒂点头承认,与此同时伸出的手指再往下重重一压。 在葛生的面前,那原本松软湿润的泥土立刻开始慢慢变灰,干燥,硬化,直到坚如磐石。 “那这是怎么回事!”葛生指着被她一点便打扫干净,一压便成为石地的那一圈足有三丈方圆的粗糙石地,近乎忍无可忍。 对方简直在挑衅自己对魔法的基础常识。 “不得不给你说明,你所掌握的魔法常识,原本就错漏百出。”克里斯蒂淡淡说道:“我确实只有九级,但是并不妨碍我借助外物,做到这些。” “以及。”克里斯蒂回头,给了葛生一个平静的眼神:“与其关心我这你无法用常识解释的力量,倒不如好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要保证没有任何超过一只蜂鸟大小的存在可以侵入我的这个工作台,同样,你也不能走进这里,无论我在里面发生什么,当然,如果你感觉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聊天,或许会告诉你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走入了那刚刚被她硬化成粗糙灰石的空地之上,回头看向葛生:“可以做到吗?” “你说的工作台。”葛生迟疑了一下,看着她脚下的石地:“就是指这片空地。” “是的。”克里斯蒂简短回答:“接下来,我需要保证不被打搅,特指物理性的打搅,声音光线的影响我都可以忽略不计。” 克里斯蒂回答完葛生的疑问,然后再次注视少年:“可否?” 葛生深深呼出一口气,左手张开,金色的逐暗慢慢从手心中浮现。 “好的。” 他郑重答应克里斯蒂。 “不对。” 不料此时克里斯蒂却突然伸手喊停,她侧头仔细思索:“我感觉似乎少做了什么事情,你能帮我回想起来吗?” 葛生一头雾水,手中逐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地看着克里斯蒂,却看到对方捂嘴在那里突然笑出声来。 “你个大呆瓜,你真的不饿吗?” 葛生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再仔细一想,不由默默看向石圈中的少女。 有鬼。 他正午和克里斯蒂在黑白之殿用过餐才在返回途中坠入空间回廊,并最终涉险脱离来到这里,空间回廊之中的时间并不明确,他甚至此时都无法回忆在空间回廊里的具体细节,只有大致的记忆。 在那之后,他脱离之后便受伤昏迷,清醒之后看天色,仍然是正午时分,但是这其中自然不可能是无缝衔接,从空间回廊到受伤昏迷并苏醒之间不超过半个时辰,那么合理的解释便是,此时所处的岛屿与叶夜城并不在一个经度,甚至还有着相当大的变差,不过具体的数值,这方面的地理知识并非葛生所长,克里斯蒂必然知道,但是葛生也没有必要连这都要详细询问。 在这之后,克里斯蒂马不停蹄给自己做了切除腐肉处理伤口的手术,并且让自己服药昏迷途中完成了肌体的修复,再醒来时已经接近午夜,自己醒来之后克里斯蒂便倒头就睡,自己无法只好守候她一直到天亮。 那么问题来了。 这最少也是半天一夜甚至更长时间的不曾进食,为什么葛生会一点都不觉得饿。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凝视她的目光,终于无奈摇了摇头:“是的,我给你的药封闭五感,即使现在也是在药效期间,所以你只是回复了基本的身体控制,但是对痛觉非常迟钝,饥饿感这种东西更是被直接屏蔽掉了,虽然正常来说人类三天不进食也不一定被饿死,何况还是你这种侠之门徒,不过保险起见,我建议你还是吃点东西。” 葛生现在真是满头黑线了。 克里斯蒂是完全超出他驾驭能力的存在。 葛生不知道第多少次被这个家伙刷新认知了。 正这样想着,克里斯蒂再次将手伸向了她的迷之***待拿出来的时候的时候又是一堆糖块,她向着葛生伸出手去:“时间紧迫,这里条件有限,我就不做东西给你吃了,所以还是吃糖比较好。第一块青色的,你可以理解为那块迷魂的解药,吃了之后你会感到饥饿,不过你只是饿了一天一夜,所以并不会太激烈,有点很惋惜的感觉在里面。” “剩下的五块白色的,你先吃第一块,然后感觉饿的时候再吃第二块,以此类推,足够支撑三天的干粮,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有做完,那么恐怕我们永远没有做完的机会了。” 克里斯蒂语速稍快却平静地说道。 葛生接过。他遵从医嘱,先剥开了第一块青色的糖衣,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稍稍发绿的圆球,已经对克里斯蒂心服口服的葛生已经不再顾忌是否会有毒这一点,放入口中。 淡而无味。 然而在第二瞬间,一股极强的酸味在葛生口中泛滥开来。 那是一种极致的酸味,就好像刚刚冒红的青梅磨成的汁液再配上陈酿的原醋勾兑出来的一般,一般来说,人的味觉在接触到酸到极致的味道时,会将它更接近归纳到苦这个范畴之中。 然而这颗糖不然,它是绝对的酸,疯狂刺激着葛生的口腔的每个细胞,舌苔的每个味蕾,即使葛生已经对它的奇特口味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样恐怖的味道,还是让葛生只坚持了三个弹指便支撑不住,伸手把糖吐在了手上。 克里斯蒂笑眯眯的观赏葛生的反应,看他不过坚持了五秒,不由更加乐开了花。 “现在饿了吧?葛生同学。” 是的,当那股酸味在口腔蔓延开来的时候,就好像身体的一个开关被缓缓打开,汹涌的饥饿感瞬间将葛生吞噬。 葛生苦笑着看了克里斯蒂一眼,然后乖乖地将那白色的糖果放入口中。 不知道为何,克里斯蒂似乎对糖果这个载体情有独钟,虽然她所谓的糖果,从功效与形状来说,更接近于口味极佳的硬质药丸。 不同于之前,这白色的糖果在口中没有任何古怪的味道,微甜有点像茉莉花的花蜜,但是却没有瞬间崩解爆开的表现,更没有像那颗开胃糖那样极端的味道。 唾液将糖果的表层融化,糖浆和口水一起滑入食道,葛生突然发现,原本胃部接近灼烧感的饥饿,竟然慢慢平缓下来。 他含着糖,看向那个少女,希望她能够大发慈悲给出解释。 这样便携而高效的食物,倘若可以用作军粮的话,那是怎样不可思议而伟大的造物。 只要没有特别的副作用的话。 “很抱歉。”克里斯蒂看着葛生的期待,淡淡摇了摇头:“我的所有产品,都很难大规模生产,在四大商会级别不惜成本地协作前提下,依然做不到,如果改进工艺,将它们从炼金工房制法改良为工坊制法的话,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机会,但是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办法为一点研究的副产品而大费周章。” “而且需要提醒的是。”克里斯蒂目光温和:“你所品尝的所有糖果,其造价的高昂都要超过等价的黄金,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无法普及的产物。” 克里斯蒂自然垂下了双手,不再看向葛生:“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葛生点头。 克里斯蒂张开了双手,有清而浅的微光在她身上慢慢放出。 在葛生的观感中,眼前更像是有人在张开空间的门扉。 可是细微上的波动,平滑如一指点开窗棂。 一个银白色的金属造物,慢慢被克里斯蒂从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那个方块在离开克里斯蒂身体的那一瞬间,有着肉眼可见的“拉长”感,随即便平平放在了地上,它四四方方,有着金属的光泽,上面配制着类似于卡尺与刀具的装置。 这是第一个,随后,越来越多的造物被克里斯蒂从身体里依次“抽”了出来,那些大多数都是银白色的金属造物,将克里斯蒂彻底包围。 葛生已经目眩神迷。 那些各式各样的仪器与工作台,将这位十七岁的女皇陛下围绕其中,仿佛这才是这位女皇最可靠的亲卫军。 克里斯蒂已经开始了旁若无人的工作。 她身处在这被她简单制作的空地上,周围环绕着是沉淀千万年的雨林与枯叶,可是她依然专注如同身在她自己的炼金工房之中。 葛生看着她不断从身体中“抽出”不同的金属锭,为它们熔炼,塑形,加工,制作一个个精巧而坚硬的零件,意识到了所谓的九级魔法师究竟为她提供了怎样的帮助。 所有的工序,都接近在自动的运行。 克里斯蒂在紧密高效都完成自己手头工作的同时,总是在完成到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刻离开径直去完成下一项工作,而被她搁置的工序依然在缓慢而精准地运行中,这样一件件的类推,直到总有五件以上的工序,在无人操纵的前提下静静工作。 葛生首先明白了克里斯蒂为什么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 因为,葛生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和对口的知识,葛生连一个部件的加工都无法自主完成,更何况那些涉及领域并不完全相同的数十个部件,如果葛生上去的话,或许那只能添乱了。 随后,葛生理解了,克里斯蒂为何说她的所有造物,都无法大规模生产的原因。 因为那些造物只有在克里斯蒂的手下才能完成啊! 这样精密而有序的控制,独自一人完成一个工程与实验的全部工作,这在旁人看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放在克里斯蒂的手下,却成了任何一个助手都只能成为累赘的程度。 她是一切的核心,离开了她,那些看似精密而科幻的造物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当她开始工作之后,整个工作室的所有仪器都与她呼吸相连,她的魔力触角与每一件仪器相链接,即使她本人暂时离开,可是她的精神依然在控制着仪器的继续运行。 这又是怎样庞大的精神力与控制力。 葛生一直以为自己一次次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少女,可是却一次次发现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葛生也意识到了克里斯蒂现在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她在手攀科技树。 是的,只能循序渐进而不可拔苗助长的科技树。 就像人类总是在掌握了需要温度更低,原料更易得的青铜冶炼之后,才能积累和掌握足够的经验与知识来逐步完成更加艰难地铁器冶炼,想要铸造大船,你首先要点开独木舟和木筏的科技点。 传送阵更是如此。 葛生认为克里斯蒂无法独自一人完成传送阵的建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涉及到人类而今几个重要魔法成果的汇聚结晶产物。 最简单来说,你要制作一个零部件,首先,你需要它的原料,那便是熔炼提纯好的金属,如果没有,那么你必须去取得它的矿石,这种金属的矿石如果深埋地下,那么你必须要有足够的矿井工艺,这些工艺必不可少的就是大量金属工具,必要的支撑结构,为矿井排水的设施与运输网络。 可是你即使最终完成了这一切,你会发现自己才刚刚获得了一小块制作零件的金属罢了,你还需要一整个工作台。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你本来只想得到一个很简单的产品,却发现假如追根溯源的话,你必须先具备一套更加艰深与精密的设施。而拆解那些设施,你会面临更多互相交织的困难。 这意味着,而今的世界,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人类造物,事实上都是无数人在通力合作之后的产物,一个人是无法挑战一个集团的。 可是,这样看似绝对正确的真理,却被克里斯蒂一个人在动摇着。 她不仅在挑战,而且在超越整个人类集团所创造的科技树。 第31章 玲珑心 克里斯蒂通过神识的外放,将身边那些功效各异的仪器连接在一起,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一个人能力的天花板,达到了一人即为一个集团的效果。 就像此时,她独自一人完成那些金属的熔炼,加工,淬火,与塑形,这往往是一群技艺精湛的铁匠通力合作才有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些,是怎么做到的?” 葛生看到目眩神迷,也在无法抑制好奇心地发问。 当克里斯蒂拿出她那种类繁多不可思议的糖果的时候,葛生也曾震惊于他们的口味与功效,想不通它们的制法,但是当克里斯蒂像葛生展现或许异曲同工的制作方法之后,葛生才明白自己真正所不解地东西是什么。 那就是工具。 工具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骨制工具,石质工具,金属工具,这每一种材质的变化,都需要数千乃至数万年的跨越。 而今克里斯蒂拿出来的那十数种葛生连它们具体材质都说不上来,功用也不清楚,却可以在克里斯蒂缺席操作的前提下自行完成工作的奇异仪器,或者说工具,才是克里斯蒂创造奇迹的最大倚仗。 当然,如果真要深究的话,克里斯蒂操作这些仪器的方法和她随身将仪器带在身边并携带大量原料的途径同样珍贵而隐秘,不过眼下,这些工具才是应该注意的事情。 “我自己做的啊。”虽然克里斯蒂正在专心致志地工作,但是对葛生的提问她还是轻松回答了出来,让本来就是不自觉发问完全没有指望回答的葛生惊了一下。 “我说过的,为了避免你无聊,我是可以给你答疑和讲故事的,前提是你必须保护好我的安全。”克里斯蒂平静说道,她的手下丝毫没有停止动作,似乎一边工作一边分心交谈是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准确来说,是一点一点追赶上来的。” 克里斯蒂想了一下,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因为这些仪器的雏形,都来源于那些黄金人类。” 葛生惊讶:“可是你说过,那座黑白之殿里没有黄金人类的文字或者图纸啊。” 葛生认为克里斯蒂不会骗他,那个时候也没有必要骗他。 “是的,我说过。”克里斯蒂点头:“但是我从未说过,那里没有黄金人类的遗产,整个黑白之殿到处都是,但是只有一些特殊的眼睛才能看到它们。” “而很遗憾,我就有这样的眼睛。” “反正你也很无聊,我就给你讲第一个故事好了,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玲珑心。” “很久很久以前,在黄金人类还在这片大陆繁荣昌盛的时候,他们创造了无数不可思议的文明造物,其中黑白之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座殿堂的最初目的是作为空间通道的中转站,就像你所知的,掌握运输渠道的势力即使不是最强的势力,也差之不远,所以统治这里的便是黄金人类中的一个顶级势力,我们可以称他们为黑白之殿。” “再如何辉煌的文明也会逐渐衰败腐朽,当那些黄金人类的势力膨胀到极致,连天空与海洋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毁灭的战争也终于开始。” “不了解他们的文明结构是否如同我们如今这样分为几个最强的帝国,总之,黑白之殿作为一个独立的势力,虽然极为富有,但是战力上却要略逊一筹,很快他们便丧失了陆地上的一切据点,龟缩于黑白之殿通过切断与外界交通,依靠数千丈的泥土与岩石作为最坚固的屏障。” “在这个时候,他们中的首领选择了制作绝地翻盘的秘密武器,这个武器的名称已经佚失,玲珑心是我为它取的名字。” “在构想中,它是一条拥有无限可能,直通神境的传说般的武器,凭借这个武器,黑白之殿足够杀出地底,重新在这场破灭之战中取得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的所有力量,都不容质疑地投入了这种武器的研制中,他们试制了上百种构型,一次次尝试,推翻,再尝试,再推翻,整个势力的资源投入了十之八九,但是最终制作出来的东西,都和设想中的相差甚远。” “在绝望之中,他们的首领决定试做一种完全突破常理的武器,它的核心是一个空间囊,里面可以容纳上百丈方圆的空间,以这个空间囊为基础,向其中架构各种各样的模块与部件,通过调整这些模块与部件,可以彻底改变这件武器的功效与能力。” “有了这个简直荒诞的设想,剩下的工作反而异常的通顺与快捷,在战争与毁灭的巨大压力面前,万众一心之下,第一个试作型很快完成,首领率先装备了这种武器,并且发挥出了极其恐怖的力量。” “但是可笑的是,正是因为这种武器的发明,反而加速了黑白之殿的灭亡,据他们的记载,他们的敌人在无法直接传送进入黑白之殿之后,竟然选择了最为蠢笨的方法。” “他们挖通了前往黑白之殿的隧道。” “战争展开,尽管首领获得武器之后战力卓绝,但终究不能敌过他可怕的敌人,被杀死在敌人之中,然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胜利者在体味着战争的喜悦,获得了堆积如山的财富,正要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他们却又突然离去。” “我也很费解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我找遍了所有能够看懂的资料。” “在所有可以辨识的记载中,都写着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句子。” “神欺骗了我们。” “也便是在那个时候,弥漫在整个黄金人类的世界的战争开始慢慢停息,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只得到了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而在那之后,便是所谓的泅渡彼岸事件的发生。” “他们带走了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资源,人才,知识,与力量,投入进一场不知结局未来的远征之中。” “而被遗留下来的我们的先祖,迎来了所谓的黑暗时代。” “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克里斯蒂还在完成手里的工作,可是她依然在继续着自己的讲述,似乎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关联。 时间慢慢推向中午,少女既然说她给了葛生三天份的食物,那么就真的是三天份的,那一颗看似普通的糖果下肚,葛生此时已经近两天滴水未进,却丝毫没有饥饿与焦渴。 他唯一感兴趣的便是克里斯蒂的故事。 “那场诞生于黄金人类内部的毁灭战争没有原由地开始,又毫无征兆的突然结束,黑白之殿并没有成为胜利者新的据点,他们将其中的珍贵物资搬运一空之后,简单清理之后便彻底将其封存,自此之后,数万年来,再无一人踏入这座黑白之殿。” “直到侠带领着我的先祖们再次进入其中。” “由于当时灭族在即,玲珑心的完成品虽然只有一件,但是半成品却足足还有四件之多,黑白之殿内部甚至来不及销毁它们,只能匆匆藏匿,在外族人的清理中,依靠威逼利诱与严刑逼供,他们得到了三件半成品的下落,却只有那完成度最高的一件,被成功隐瞒了下来。” “这一瞒,也是数万年。” “直到我重新破译了黄金人类遗留在黑白之殿无处不在的记载之后,才缓慢推算出了玲珑心的位置,然后,我找到了它。” “那个时候我刚刚十岁。” “出于许多原因,我无法暴露自己的天赋,所以自从出生起,我就在隐藏自己的能力,努力把自己装扮地平庸一些,胆小而怯弱,不愿与人交往,甚至足足到了六岁,我才敢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在那之前,父母一直以为我可能是天生哑语。” “原本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甚至终其一生,我都会做一个先天有些愚笨依靠后天努力缓慢成长起来的普通女孩。” “然而世界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所身处的家族看似繁荣昌盛,实则暗流涌动,人人包藏祸心,各怀鬼胎,只需要一个锲机,我的所有族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这个契机也很快地接踵而至。” “西城城主易岚山归来复仇,并且成功联合了族内的绝大多数反对力量,并开始等待一个必杀的时机。” “那个时候的我,依然是一个不被所有人注意的孩子,除了父母身世显赫之外,再无任何出奇之处,甚至父母的血脉成了我最大的笑柄,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我是对整个家族最为洞若观火的那个人。” “因为我可以看透人心,看清每个人心中最细微的想法,而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正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她的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思。” “所以从小我都置身于一个能够看透所有人慈祥面具下残忍怨毒内心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呆的越久,我的内心就越为恐惧。” “也便是在这个时候,我找到了玲珑心。” “那个时候我也明白,我终于找到了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契机。” “是战,还是逃。” “十岁到十四岁,是我逐渐展露才华的四年,所有人都在感慨我的大器晚成,也因此,我获得了族中越来越多的资源,我利用这些资源,表面上沉溺于炼金魔药与魔纹这些小道之中不可自拔,自身实力停滞不前,但是暗地里,我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凭一己之力,修复这个无限接近完成的玲珑心。” “相比于数万年前那些天才而卓绝的黑白之殿工匠们,我远远不及他们的睿智与博学,甚至他们的科技水平,也远远超越了我们而今所达到的程度,最简单来说,玲珑心制造过程中一个最细微的零件,我动用家族最好的工匠,都无法将精度达到他们的一成。” “一度我也曾经沮丧消沉,但是最终,我走上了而今你看到的这条路。” “我愿以一己之力,攀上这座看似遥不可及的高峰。” “黑白之殿中有充足的文献与图纸,甚至有着全套的技术发展脉络,我虽然处处不及那些大师,却有一个他们难以企及的优势。” “我站在他们的肩膀上。” “我利用现有的设备,一步步加工出逼近极限的零件与构造,组装之后,再利用新获得的设备,再进一步逼近我所需要获得的极限值,经过三轮设备的调整,我获得了可以制造玲珑心零件的设备。” “这看似简单的一句陈述,我用了整整三年。” “然后我用剩下的一年时间,初步完善了玲珑心,到了可以列装的程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内乱爆发了,即使我推算就在半年之内就可能会发生,但是这个时间点,依然打乱了我一切的筹划。” “无奈之下,我紧急为自己安装了玲珑心,随后,在那位老管家的协助下,平定了家族的内乱,尽管说付出了极为惨重相当于家族倒退五十年的代价,但最终,没有让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但也仅此而已了,在家族的老派与新派之间,我是最不讨喜的中间派,改良派,我的权力都构筑在那位老管家的支持下,构筑在我自身让他们想起来都彻骨生寒的手腕与能力上,但终究,我只是孤家寡人。” “没有人喜欢我,但是他们都畏惧我,而同时,他们也都承认也惊羡我的能力,与生俱来的直觉与敏感,在我的领导下,克劳夫特家族三年内取得了过去一百年年都未曾取得的辉煌进展,所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哪怕他们无比地痛恨我,却也会由衷希望我可以继续活着,为他们创造更多的财富,掌握更多的力量。” “只是。”克里斯蒂笑了笑,笑容安静凄凉:“唯独我不喜欢。” “我明白我做的一起都是无数次推演之后获得的最优解,但是当我做完这一切之后,所得到的只有众叛亲离,曾经最亲近的人都疏远我,甚至恨不得杀我而后快,但是即使这样,我仍然要坚强地活下去。” “畏惧着这个世界,注视这个世界。” “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看着这个世界死去。” “但并不是今天。” 第32章 百族之战 克里斯蒂讲完了她的第一个故事。 空间传送阵的构建也完成了第一阶段。 在黑白之殿里那些古老传送阵地基,使用的都是天然的黑曜石,那些质地坚硬抗魔属性极高的石料是传送阵最佳的载体,可是克里斯蒂此时并拿不出那么多的黑曜石。 作为代替品,她使用了纯金属的台基。 凭借着修复玲珑心打下的坚实基础,克里斯蒂很早之前就拥有一整套超越时代的加工制造体系,并且这套体系在她真正掌控了克劳夫特家族之后,还得到过一次彻底的翻新和改良,从这个角度来说,克里斯蒂有能力制造这个世界已存在的任何人类造物,只有一个前提。 她需要有足够的原料。 玲珑心内的空间除却战斗用的模块之外依然广阔无比,这些剩余的空间除却承装克里斯蒂那些种类繁多的糖果与仪器设备之外,更多是用来储备原材料。 可是世间有资格作为原材料的资源不可胜数,克里斯蒂的设想既然是构造世界,那么单单一个玲珑心,是决计装不下那么多。 所以克里斯蒂只挑选最本源的东西。 在克里斯蒂的介绍中,葛生第一次知道除了金银铜铁这四大金属之外,世界上竟然还有着那么多自己问所未闻的金属种类,然而那些金属却都被克里斯蒂提纯制作成锭,成箱成箱按照比例堆放在那里,她甚至不事先制作任何合金,一切的配比调和只在临场完成。 除却金属,克里斯蒂这里自然也不缺乏宝石与结晶,这些都是上好的能量源,很多在制作魔法药剂上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效用,可是除了那些天然的矿产提纯产物,生物方面的物资,克里斯蒂这里竟然几乎屈指可数。 “首先,生物制物的种类上限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能容忍的极限。” “第二,在各种意义上,携带制成品更加有效。” 克里斯蒂如是解释道。 是的,那种种的制成品,自然就是克里斯蒂那包罗万象的糖果。 无论是空间治疗剂,还是一块就能迷晕自己的迷魂,更不用说酸到倒牙的开胃糖和一颗就能维持好几个时辰不吃不喝的干粮糖,这四种克里斯蒂随手拿出来的糖果,所包含科技含量都远远超越了葛生的认知,克里斯蒂到底还有多少其他的糖果,这是葛生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克里斯蒂用了一天的时间,制作了总重量超过一千五百斤的金属,单单从金属的价值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还被克里斯蒂施以了超越现阶段人类认知的精加工,葛生不得不对空间传送阵的建设,投以了更大的敬畏之心。 这些金属零件大多数都是基座组件,材质倒大多是精钢合金,即使是克里斯蒂之富豪,她的存货中铁的占比仍然是大头,按照克里斯蒂的说法,那就是目前所知的金属之中,尽管性能全面超越铁的金属超过双手之数,但是就综合考量来说,钢铁依然是绝大多数造物的最优先考虑材料。 真正令葛生称奇的是,克里斯蒂就好像拼接积木一样,将那些形态各异的金属组件一个个在自己的脚下拼凑起来,他们之间不用任何的焊接与铆接,完全依靠彼此的机械组合形成一个整体,那些拼接的过程极其繁杂与沉重,连葛生都无法记忆彼此的位置,可是在少女的手中,这一切就好像拼凑积木一样轻松写意。 当然,这一切由克里斯蒂独自一人完成,葛生不被允许进入克里斯蒂的“圈”中。 直到那个方圆一丈厚度不过两寸的金属基地完整的出现在葛生的面前时,葛生还是忍不住发问:“这样多的零件有什么用吗?” 为什么不直接制造一整个金属底座,就算看起来比较困难,但是见识过克里斯蒂的加工能力之后,葛生相信这对于这个少女来说绝不是限制。 “因为你所以为的一个整体的黑曜石基座,事实上是多个模块整合之后的产物。” 克里斯蒂淡淡对葛生说明:“空间传送阵是所受到的撕扯压迫力强度极大,能够抵挡这些的材料并不多,即使是黑曜石的材质,也需要定期更换损坏的部件,金属模块的制作,事实上如果在大规模生产上应用,甚至可以让空间传送阵进行量产,只是在目前为止,我并看不到关于此的一点点曙光。” “这个金属底座,事实上金属之间的的空隙与裂缝,都是魔力将会流经的轨迹,而这些轨迹,则与空间传送阵的能量核心一起,成为了空间传送阵最重要也最尖端的技术。” “我这样说,你大致明白了吗?” 葛生默默捂脸。 克里斯蒂的专业程度,让他这个已经足够勤奋好学的男孩感到自惭形秽。 哪怕这些是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一生连接触都不会有过的知识。 所以当克里斯蒂将整个底座拼接完成之后经受审阅,克里斯蒂又从新将底座拆散了开来。 “那这个又是?” 克里斯蒂幽幽横了葛生一眼。 “我说过这些缝隙是魔力流经的渠道,那么你认为这些空气的缝隙魔力传导起来会很通畅吗?” 葛生捂住嘴不说话。 是的,他一心以为又是某个高端的命题,已经摆好小板凳准备听课了,结果对方却告诉自己了一个基本的魔法常识。 夜色以至。 葛生从未想过时间竟然会过得这么快。 他只是听克里斯蒂讲了那个玲珑心的故事,又看着克里斯蒂将一个个金属锭熔炼加工成为零件,最终又拼接在自己的面前,这回想起来明明很漫长的事情,当觉察到的时候,天空已经收敛了最后一丝日光。 “今天就到这里了是吧?” 葛生问道。 在方才的整整一天里,克里斯蒂在圈里从未出来,不曾休憩,不曾饮食,更不曾方便,她只是一直在那里,工作,工作,工作。 葛生突然又明白了克里斯蒂为什么把所有的药剂都制作成了糖果了 因为当她工作起来之后,似乎只有糖果这种形式的食物,可以为她补充能量,或者调节状态。 或许,在她还没有成功研发出这种种糖果之前,会经常因为疲劳过度营养不足而晕倒在工作现场的吧。 “不是。” 克里斯蒂笑了笑回答道:“现在是夜班时间。” 葛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 “我说的三天工期,自然是整整的三天工期,一个时辰都不会少。” 葛生咬紧了嘴唇,轻轻低下来头:“不用这样吧。”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葛生再怎么归心如箭,也不希望克里斯蒂这样拼命。 或者说,她之前那场休眠,难道说就是为了而今的三天三夜做铺垫? “你又不着急了?” 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 葛生轻轻摇头:“我可以等。” “可是你的公主殿下可等不了啊。”克里斯蒂眯眼笑道:“你要再不回去报道,她可会把我的闪金商会给拆了的。” 葛生认真看着克里斯蒂,平静说:“她也可以等。” 克里斯蒂笑出声来,然后重新打量了一下拾起哥哥威严的男孩。 然后幽幽开口:“就算你和你的公主都可以登,唯独暴风雨等不了了。” “就在三天之内,这个岛屿就会迎来一场足够恐怖的暴风雨,所以,我说三天之内,并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有些呆住的脸,微微笑:“是的,以上确认属实。” 三天之内的暴风雨。 葛生虽然觉察不到关于暴风雨的任何征兆,但是这一路下来,葛生对于克里斯蒂的信任却早已经加到了满值。 她说会有,那么暴风雨绝对不会缺席。整整一个夜晚,克里斯蒂都在持续地工作,每一件仪器都散发着各色的光芒,将她的工作场地照亮得如同白昼,这样张扬的举动确实招致了些许风险,有好几只猛兽试图接近这里一探究竟。 然而毕竟它们只是猛兽,葛生也不是普通的男孩。 所以整个夜晚春秋无犯。 这期间葛生又服下了一颗充饥的糖果,并谢绝了克里斯蒂提供的据说可以消除疲劳的另一种新型糖果。当曙光来临之际,克里斯蒂也终于完成了魔纹涂料的配置。 而且不是一种,而是足足的七种。 这些魔纹涂料大多以金属与矿物的精炼粉末作为主料,配合一些植物的汁液,根据具体配方的不同,对魔力的利用与传导也各具差异,葛生无法分辨这些涂料的具体差异,但是早已经学会了克里斯蒂认定的,那就绝对是对的无上真理。 所以当清晨来临的时候,葛生正看着克里斯蒂拿着描金细笔,一点点在那些拆解开的金属零件上描绘着魔纹。 这样在分开的组件上描绘魔纹,然后在组装之时恰好形成魔纹阵列的方式,葛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在九宝莲灯中那盏木大师亲手制作的兰犀花灯,也用的是相似的手法。 但是一个只是简单的耀光魔纹,而另一个则是代表着魔法领域巅峰的空间魔法阵图,这两样的复杂与高深程度,似乎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已经辛勤劳作了一天一夜的少女淡紫色的眼眸没有丝毫的疲倦,她一边坐在那里,慢慢地勾线,一边轻飘飘的开口:“我这里有第二个故事,你要听吗?”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阿赖耶识。” “黄金人类离开我们这片大陆之后,遗留下来的人类愚昧无知,弱小又迷茫。” “他们重新挣扎于洪荒之中,在魔兽的环伺下艰难的生存,就在这样残酷的自然选择中,那些重新退化到以古老氏族为单位集群生存的人类们,慢慢形成了一个个族群。” “他们通过自然的选择,一点点提升自己的天赋血脉,并且通过大量的族内通婚,提纯了这些血脉,并且逐渐形成了非常稳定的种族天赋,拥有这些种族天赋的族群,无论是在于魔兽的厮杀中,还是在与同类的战斗力,都取得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然,相对于这些出生便优人一等的天赋族群之外,还有更多看似一无所长的普通人,所以逐渐的,大量的普通人类依附于一个强大的天赋族群,以为其驱使作为条件,获得足够的庇护。” “这就是所谓隐族的前身。” “众所周知,已知的绝大多数隐族天赋,都可以通过同族通婚传承下来,但是相应的,纯血隐族与普通人通婚,他的血脉就会被稀释,后代再也无法重现先祖的力量。” “由于这条铁律,隐族与普通人之间,便是天生的贵族与奴隶之别,二者之间泾渭分明,绝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便是所谓的黑暗时代。” “在黑暗时代末期,各大种族都大致划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将绝大多数的魔兽屠杀或者驱逐,大量的土地被开垦,牧场,林场与矿区也都顺利地开始运作,如果一切都顺利地进行下去,他们将建立起一个个小小的城邦或者王国,” “但是历史之所以是历史,那便是有些时候,总有些不顺利的事情发生。” “拥有特权的天赋者作为当前体系的既得利益者,拒绝分享任何权力给那些卑微普通的贱民,并且不知满足,开始寻求更多的土地和更多的平民奴隶。” “这,便意味着战争。” “并且,隐族之间的战争天生就有着这样一个特征——赢家通吃,败者死无葬身之地。” “正如你所知的,两个具有不同天赋的隐族成员无法通婚,简单来说,他们无法诞下存活的后代,即使万余年后的今天,我们才见到了一个反例,过于特殊,所以不予讨论。” “但是相应的,隐族与平民通婚,虽然后代无法遗传天赋,但除此之外较之普通的平民,反而更加聪明与健壮。” “这两个已知的前提合并在一起,就解开了隐族战争的真相。” “那是一场场的灭族战争,尽管无法全数消灭敌人的肉体,却可以从根本上,湮灭他们的传承。” “据不完全统计,黑暗时代结束,百族之战的初期,拥有依附族群,自身有着突出天赋的族类数目超过了五百,或者有人甚至认为接近千数。” “而你我所知的是,而今留下来的隐族,只有区区七支。” “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明。” “一支支隐族纷争,胜利者会将失败者奴役,其中最为桀骜不驯的被杀死,最为美貌动人的会被当作高层不会生育的玩物,至于其他的那些,则会被赏赐给自己麾下的平民,称其为磨灭血统。” “没有一支隐族,会允许被自己击败的隐族再继续族内通婚,他们必须与敌人或者自己治下的平民通婚,诞生无害并且更优质的后代。” “这样的纷争与吞并,整整持续了近千年,从最初的温和结盟,试探性地接触有礼节地进行称霸战争,再到后期只要开战便不死不休的族运之战,失败便意味着失去一切,失去传统,身份与地位,成为那些原本被自己视作猪猡的平民中的一员,所以在这场愈演愈烈的残酷战争中,没有投降,只有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所以我不知道,当那些黄金人类归来之时,终结只余下七族的百族之战,确立隐族体系之时,如今这些遗世独立的隐族,内心究竟是什么想法。” “但是就我而言,终日的危如积卵,如履薄冰,在那已成为诸神的他们宣布百族之战终结的时候,心中只有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但以上这些,都不是我故事中的主角,我所要讲的,是其中一只被征服磨灭的族群,他们本来有机会成为隐族的一员,成为连名字都无法被提及的的遗世独立存在,但最终只能作为一个符号存留,其名为耶识族。” “一个曾经维持过三百年霸业,号称天下百族,耶识独尊的可悲族群。” 第34章 反叛的萌芽 克里斯蒂依然娴静优雅,宠辱不惊。 说出这些对于许多人羞于启齿,甚至会隐藏终身的隐私,她平静自若。 “你养过狗吗?我小的时候养过,那是一只纯种的克洛斯犬,终生只能长到手掌大小,脑袋是它身体上最硕大的器官,大到许多母犬在生育后代的时候会被脑袋卡住难产而死。” “但是这样的犬种,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人们现在所有的犬类中寻找最幼小的个体,然后让它们彼此之间交配产下后代,然后在它们的后代之中,再挑选一批体积体积更小的来继续交配,这样数代,数十代之后,这样幼小的体型就会作为血脉的记忆被烙印,他们的所有后代,生来便是这样的大小。” “克劳夫特家族也是这样。” “尽管说克劳夫特是那一族为了某种目的保留下来的耶识族标本,但是原生的耶识族未免太过于危险,作为折中,他们用一批平民来稀释耶识族的血脉,在经历了计划内的三代通婚之后,确认他们标本中的每一个个体只拥有八分之一的耶识族血脉,然后为标本中的每一个人登记造册,他们开始被禁止与平民通婚,以免已经很稀薄的血脉被继续稀释。”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也被限制着族内通婚,为了避免在若干次繁衍之后重新诞生血统足够纯粹的耶识族后代,一方面会定期引入新的外来平民,来参与平衡,另一方面,每个克劳夫特家族成员的内部结合,都会有专门的风险评估来审查,至于危险的二代血亲内的通婚,自然毫无疑问的被禁止。” “简单来说,那个时候耶识族就是被那一族所豢养的宠物家族。” “而这一切,就是道格拉斯·克劳夫特带领着克劳夫特家族独立之后自己所面临的局面。” “由于耶识族血脉相对稳定的传递,克劳夫特家族大多具有耶识族栗发紫眸的特征,并且智力水平大多在常人之上,在对克劳夫特家族的使用上,那一族也常常让他们重操旧业,负责商业与运输。” “这一切为克劳夫特家族而今的地位奠定了基础,可是平均八分之一混血的克劳夫特家族,是完全无法与一支真正的隐族抗争的,况且克劳夫特家族长期在那一族的控制下,被抹去了所有的族群记忆,对于他们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历史一无所知,自出生以来就是那一族的附庸。” “道格拉斯·克劳夫特想要重现隐族的荣光,那就必须需要纯血的耶识族人,但是这个世界上克劳夫特家族已经是血脉最纯的耶识族残余,更何况,他还想亲手制造出那个被传诵数千年的耶识族救世主,阿赖耶识。” “所以,进行危险的血亲圣婚,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为此,他身体力行,在族内挑选了十个血统相对最高的女子作为配偶,和她们产下了最早的初代,然后借助初代的互相通婚,在第二代,他便获得了很优异的提纯个体。” “在那个时候,他率领着克劳夫特家族凭借着与侠的合作,暗中掌控了整个商业联邦,这让他在族内的威望与地位皆无以复加,况且通过近乎洗脑的耶识族宣传,他那些被迫通婚的后代,都怀着某种对家族命运作出牺牲的使命感。”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改变,道格拉斯年轻时候是雄才伟略的一代雄主,可是他即使身为天境强者,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逝去,他也会逐渐的衰老。” “他一生致力与耶识族的重现,可是直到他的生命慢慢走向尽头,他也看不到一丝的希望,随着那些通婚,耶识族的血脉确实越来越浓郁,但是这些浓郁,却并不意味着有好的事情发生。” “血亲生婚的后代,畸形的比例开始越来越高。” “他的脾气也开始越来越暴躁,动辄打杀那些忤逆他的族人,他所追求的看不到一点希望,可是现实中的处境却开始越加恶劣。” “他逐渐放松了对克劳夫特家族常规事务的控制,一心投入了这场集合家族之力重现耶识的行动之中,可是随着那些畸形儿比例的越来越高,受测体的反抗程度也越来越高。” “因为那个时候,他与这些名义上还是他直系血亲的子孙,在事实上的血脉联系越来越淡,他慢慢开始不当这些试探体作为“人”的后代,而那些受测体,也往往不把自己这位血脉的直系先祖当作自己的亲人。“ “尤其是当受测体之中涌现出来的个体越来越优秀,以至于道格拉斯很多事物都要严重倚仗这些自己名义上子孙后代的时候。” “我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诞生出来的最优秀的两个测试体。” “他们的天赋过于优秀,优秀到连道格拉斯都不得不承认,让他们仅仅作为育种的工具太过于浪费,所以父亲从懂事起就被派往商业联邦从基层做起,慢慢打磨出一个可以执掌一个商会的顶级执行官,而母亲则被送往了叶夜学院,接受这所最初长期受克劳夫特家族资助的最高学院的教导。”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家族赋予他们的可怕梦魇,直到他们各自成年之后,都已经准备在外界寻找配偶的时候,被道格拉斯重新召回,并且强制为他们彼此举行了婚礼。” “虽然他们都接受了外界的熏陶,从内心中抵触这种古老而野蛮并且带有使命感的血亲圣婚,但是毕竟最初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并且自己结婚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讨厌,甚至是相当欣赏的类型,所以最终他们还是被迫接受了这个现状。” “只是出于某种默契,最初的他们,并不打算生下后代。” “可是道格拉斯无法容许这两个血统最高的后代不准备生育的意图,于是他强加干涉,就这样,我的姐姐诞生了。” “一个只有一手一目的畸形儿。” “我的父母近乎疯狂,可是道格拉斯亲手销毁了这个失败的实验体,然后告诉他们继续。” “所以我出生了,虽然是个痴呆,但很幸运的是,我继承着完整的耶识族血统,血统纯度相当高,虽然说笨了点,但是作为下一代育种机器还是合格的。” “就这样,我那两位亲爱的父母,踏上了义无反顾的反叛之路。” 克里斯蒂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不过里面透露的许多信息,却让葛生不得不陷入了思索。 既然克劳夫特家族的内乱的主谋是克里斯蒂自己的父母,那么她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列装玲珑心,并且赶在最后关头平定了这场内乱。 无论如何,葛生也不认为克里斯蒂会坚持认为道格拉斯的做法是正确并且应该被延续的,否则她只要在恰当时机展现天赋就可以了,而不是同时隐瞒那位先祖与自己父母两方。 以及而今,克里斯蒂的父母困居于黑白之殿的现状已经很明显了,克里斯蒂平定内乱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还是没有对自己的父母,也便是叛乱的元凶下手,而是将他们二人囚禁在几千丈深的地下。 不过这样想来,葛生终于想通了一个原本猜不出来的谜题。 那就是谁对空间传送阵做了手脚,让自己和克里斯蒂流落在了这个荒岛。 不过当这种想法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时,葛生却觉得内心越发冰凉。 克里斯蒂放下手中的零件,用细毛巾仔细擦着手,然而这仅仅是一种职业习惯罢了,雪白的羔毛毛巾上没有一星污痕,这一整天高负荷的魔纹作业,却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任何颜料的痕迹,证明她的每一笔,都稳如泰山。 “不要胡思乱想了。”克里斯蒂平静看着葛生:“你的任何疑问,都会在明天的故事里得到解答。” “不过。”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男孩:“你真的不累吗?不需要我给你一点提神的糖果?” 葛生摇了摇头。 至此已经两天一夜的不眠不休,对于葛生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是千劫本身就有针对高疲劳状态的缓解功效,况且这两天一夜,葛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坐与听故事之间度过,起身驱赶野兽的频率可谓少之又少。 相比之下,克里斯蒂这两天一夜连休息都不曾的超高负荷作业要更加显得惊为天人。 “不要为我担心。”克里斯蒂笑了笑:“且不说我之前特意睡了一觉,玲珑心对人体的加强是全方面的,这样的工作强度对我来说只是稍微加了班而已。” “玲珑心。”葛生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克里斯蒂对玲珑心有了一番相当详细的介绍,可是对于最核心的东西,她始终没有提及。 以及,所谓的列装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生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明白,只要自己想到,那么克里斯蒂就能够读出来。 果然克里斯蒂平静笑了笑:“好吧,这个问题也是明天故事里的内容,不过如果你真的好奇,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平静地伸手拉住领口,然后轻轻向下拉动。 在微茫的暮色里,葛生看到了那笔直纤细锁骨下微微隆起的细腻雪白的肌肤,而克里斯蒂的手依然在下移。 葛生忙不迭地扭头闭眼。 这是勾引对吧,这是骚扰对吧,叶小九知道后会不会打死我啊。 虽然葛生心中在混乱的近乎抓狂的吐槽,可是即使扭头闭眼,眼前还是浮现出克里斯蒂那令人难以忘怀的神情。 她衣衫早已经肮脏破旧不堪,皮肤也少有能够找到本色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虽然说以克里斯蒂的手段,她不难做出可以洗热水澡的临时浴室,可是她从掉落在这里之后,连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过,从最初的外出侦察定点,到为他疗伤确定脱离方案,寻常的大贵之家,即使是葛生认为最平易没有公主风度的叶小九,也完全做不到像她这样精密冷静到近乎机器地应对。 所以此时克里斯蒂慢慢下拉领口,明明是极具诱惑的动作,可是就像她当初从领口中取出糖果一样,充满这一种难以形容地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色情意味,但是却给人一种极简的美感。 克里斯蒂看着眼前的小处男那慌张的神情,嘴角不由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她淡淡开口:“回头睁眼,你看不到不该看的。” 近乎命令般的,葛生不自觉的遵从了她的这个指令,所以当睁开眼的时候,葛生不由愣住了。 是的,他确实没有看到不该看的,克里斯蒂将领口拉低,却还是拉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在原本左心口的地方,葛生看到了一朵正在盛开的红色曼珠沙华。 一朵似乎是纹身,但又感觉不像的红色曼珠沙华。 “玲珑心便在它的下面。”克里斯蒂没有一点羞涩,像是介绍产品一样淡淡说道:“它取代了心脏,为我的全身输送血液,也由此可以将血液灌注满魔力以供给全身的需求,所以虽然我的品级没有提高,但是魔力总量却能够达到普通天境的水准,同时无论是判断力还是压力承受,包括此时这样高负荷的工作,都有了长足的提高。” 取代了心脏。 葛生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男孩慢慢咬住了嘴唇。 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没有心了,有的只有玲珑心。 她当初究竟面临着怎样的压力,才会决定列装这样残酷,并且在她的手中只是初步完善的玲珑心。 而且,究竟是谁为她做的列装手术。 克里斯蒂的少女时代,她根本一个人都没有信任过,她的世界里永远只有自己和自己。 那么有能力为她做列装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她那一手精湛到恐怖的刀工,研发出来的一系列隔绝痛感的药物,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葛生终于懂了。 这样只是想着,葛生就觉得有点承受不住,慢慢流下泪来。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的眼泪,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哭呢?连经历这一切的我都没有哭过呢,你一个只是听我讲述的人,为什么要哭呢。” 葛生只是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克里斯蒂大自己三岁,那么三年前,大致便是与永夜之城事件大体相当的时间段,因为那一次事件,暗星与青翼都被牵扯了极大的注意力,然而西城本身,只出动了极少数的侦查力量,尽管后来易岚山解释过那是因为星曦最终清场导致,可是即使这样,西城在永夜之城行动中所布置的力量,依然少的惊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兰叶境内,是西城的主场。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易岚山本人也在利用那个时候叶小九的那个局,在取得自己的利益。 他率领着西城的绝大多数力量,没有理会已经成为一座死城的兰阴城,而是直奔向了克劳夫特家族,并且全面引爆了那场内乱。 或许在克里斯蒂最初的计划里,她还有着更多的时间,但是当一切来临的时候,她也只能孤注一掷。 克里斯蒂点了点头,看着葛生:“这一次你真的猜对了,那一天的早上,我亲手为自己列装了玲珑心,切下来的心脏被我保存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是的,如今的我,永远感受不到心痛的感觉。” “但是那一天,我的心确实很痛。” 第35章 没有名字的故事 第二个夜晚过得异常宁静。 克里斯蒂已经完成了传送阵模块的制造与魔纹架构,所以这个夜晚,克里斯蒂进行的则是最后的组装工作。 这样的组装在上一个夜晚也曾经进行,但是那个时候尚且是裸块,并没有完成魔纹的构筑,所以只是检测模块间的协调程度,而这一次的组装,则更加接近最终测试。 测试当这个魔纹阵列正式完成之后,魔力流淌与运作的情况。 当这一步成功之后,克里斯蒂才会去尝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 制作传送阵的动力核心。没有名字的故事 不同于其他魔导器往往使用魔兽的晶核或者是天然的晶石,空间传送阵的动力核心,则是一个更复杂的能量导出与循环装置,它需要将作为动力源的晶核或者晶石中的魔力诱导出来,并且使其平稳地流动运行,因为空间传送阵对于魔力的波动极为敏感,一个强弱的跳频,就有可能导致传送的最终失败。 在这一夜里,野兽的出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前一夜里葛生几乎把附近的野兽驱逐了一遍,短期内这里已经成为被“强大魔兽”盘踞的据点。 只是让葛生不安的是,克里斯蒂所说的暴风雨,真的越来越近了。 虽然他没有克里斯蒂那样渊博而精湛的知识,可以通过在海边的侦测便确定三天内暴风雨的来临,可是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场,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 哪怕是在树林之中,葛生也能感受得到四周,特别是树梢之上的风越来越迅疾,空气也逐渐开始变得潮湿与稀薄,那些自海上漂流万里而来的风,无比湿润,庞大,与暴烈。 即使没有亲眼目睹,葛生也可以推测得出,当暴风真的从海上而来的时候,那么必将会有数日不息的瓢泼大雨与足以吹倒树木的狂风,这样的环境里,克里斯蒂这样的露天作业无论如何都是完成不了的,甚至已经完成的部分都要暂时拆卸下来保存。 正因为这样,克里斯蒂才会提出,那个三天之内完成的期限吧。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穿树木的缝隙,葛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全身难以形容的困倦。 到此时为止,他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了,虽然说千劫确实有对精神强化与抗疲劳的锤炼,但是这样的高强度负荷,也终于逼近了葛生的极限。 不过与之相对的,是克里斯蒂那依然显得平静与机敏的眼神。 从外表上来看,你几乎看不到这个少女的疲惫之色。 克里斯蒂已经将空间传送阵的地盘拆解组装了两遍,连魔力的试运行都进行了十次之多,所以此时,她终于将这个耗费她整整两天两夜的底盘抛在一边,转手制作空间传送阵的“心脏”,另一种意义上的玲珑心。 只是这一次,克里斯蒂并没有马上动手。 她平静看了葛生一眼,然后伸手从胸口中取出又一枚糖果, 此时葛生已经清楚,这一切的来源都是那个被移植在她心脏的玲珑心。 “吃了吧。”克里斯蒂淡淡说道,同时手轻轻一甩扔给了葛生,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葛生没有试图辩解他现在不累这样的话,因为他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不过克里斯蒂的糖果永远都有着那样神奇的功效,葛生并不急着吃下去。 “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乳白色的糖块,呈水滴状的坚硬固体,葛生已经愿意信任克里斯蒂不会害她,但是还是愿意刨根问底。 “迷幻花的果实萃取物做成的提神糖果,确认可以强行祛除机体几乎所有的负面感觉,只是这种祛除只是掩盖,而并非真正去除,所以服用之后虽然你暂时不会困倦,但是事后还是需要长时间的休息。”克里斯蒂平静解释:“是的,迷幻花的全株都是禁止流通的高危商品,只有炼金术士可以合法的购买和使用,我的制作品虽然对人体的危害较小,但是由于口感很好,长期服用的话会形成很强的依赖性,你自己选择要不要尝试。” 葛生叹了口气,虽然疲倦感还是在侵蚀着他的全身,他还是将这枚危险的提神药物放入衣袋之内,并不着急服用。 “你讲故事吧,这个应该能让我集中精神一点。” 克里斯蒂并不惊讶葛生的选择,而是再次从玲珑心中“抽”出她的全套设备,一边专注地投入动力核心的制作,一边平静地开口。 “这第三个故事,也是最后一个故事。” “它没有名字。”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撕裂整个克劳夫特家族的最惨烈内战。” “这场内战没有胜者,包括被所有人视为这场内战最大获益者的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这场内战的所谓的赢家。” “在开始讲述这一切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一个前提,和三个秘密。” “这一个最大的前提便是,哪怕至今越来越多的知情者都开始相信,这场内乱我是隐藏在最深处的推波助澜者,甚至说是我谋划了它的爆发,我一向不屑于辩解,也没有谁值得我去辩解。” “但是我在这里向你再次确认这一点。” “我从来都不希望这场内战的爆发,并且试图推迟乃至于终止它爆发的日期。” “在这个前提下,我再来告诉你这场内战的前因后果。” “在第一时间里,所有人认为这场内战只有两方,一方是道格拉斯所代表和率领的旧派,与诺克特史黛拉作为领袖举起叛旗的新派,而在这场交锋中,以新派的绝对优势取胜。” “直到我在终局阶段的入场,强行将双方对峙变为了三足鼎立。” “但是事实上,这一场内战中下场的势力并不仅仅是三家,而是五方势力,三个阵营。” “第一方是道格拉斯本人与他的拥护者,第二方是诺克特史黛拉的叛军,这些都没有错,但是第三方,则是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山主大人,他率领的西城主力,已经足以在正面击溃克劳夫特家族的全部防御,因为正像数千年前一样,克劳夫特家族与耶识族引以为傲的从来都不是强大无比的武力。” “而当克劳夫特家族还处于内乱之中的时候,这支西城的力量,才是最举足轻重担任审判者的职务。” “正如我们后来所知的,易岚山的西城从开始起就和诺克特史黛拉暗地里进行交易,甚至说他们二人进阶天境所依赖的资源与积累,更多是来自于西城的收藏而不是克劳夫特家族本身。” “所以这个时候,我所代表的第三个阵营,才被迫在最后出现,挽回了局面。” “这第三个阵营,是我本人所代表的第四方,改革派的立场。” “与夏·让管家本人所代表的第五方,至高无上的协调者立场。” 葛生听着克里斯蒂不带任何感情的直呼自己父母的名讳,心中有着些许的不舒服,但是却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克里斯蒂自然看出了葛生心中的思绪,但她神情淡然,一星点出的意图都未曾流露。 “我知道你最感兴趣的是哪一方,那么我就从那一方开始说起了。” “史黛拉与诺克特所代表的叛党,也可以称之为新派的一方。” “事实上由于道格拉斯长期的高压统治,随着血脉因时间关系的逐渐淡薄,以及道格拉斯本人因为年老而日渐暴躁与强横的性格,反叛的火种一直在萌芽,可是由于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而始终未曾真正浮出水面。” “以史黛拉与诺克特的出现作为分野,长期被圈养的克劳夫特族人中,终于出现了可与道格拉斯分庭抗礼的存在,尤其是在他们二人相继跨入天境,并在道格拉斯的首肯下开始处理家族内外的日常事务开始,这场反叛才终于开始缓慢地酝酿力量。” “至于他们二人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叛自己的先祖,我之前曾经对你提及,这来自于我那刚出生便死去的畸形姐姐,与我这个从出生到六岁都又聋又哑形同痴呆的残疾女儿身上。” “但是在这之前,又是谁对他们种下了反叛的种子,又是谁,蛊惑他们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场注定没有胜者只会摧毁整个克劳夫特家族的反叛之中呢?” “你知道吗?” “男孩。” 克里斯蒂带着些许迷离的语调,轻轻询问道。 葛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想去猜。 “这就是我告诉你的第一个秘密。” “西城城主易岚山,究竟是什么人。” 葛生的呼吸骤然止住。 易岚山是何许人也?这在整个叶夜城,都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禁忌,同时也是一个近乎公开的谜团。 葛生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加入了西城,又何时成了西城的城主,对于见过他的人来说,那个永远戴着铁面具目光阴冷而深远的男子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恐怖与强大,但是当你事后再去回想他的时候,他又重新变成一个盘旋着的危险谜团。 算尽天人,直指人心,这两个近乎诛心的评价,对于易岚山来说,竟然再贴切不过。 只是,他究竟是谁? 究竟从何而来? 葛生完全不知道。 “易岚山。”克里斯蒂平静重复了这个名字:“他是我从出生以来,最为畏惧也最为憎恨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或许还有机会慢慢洗牌这一切,而不是被迫掀翻了牌桌,然后重起炉灶。” “最了解一个人的莫过于他的敌人,当我意识到易岚山的存在起,我就开始警惕他的一切,然后,开始搜集关于他的一切。” “然而知道的越多,我便只会更加的畏惧。” “因为他也是克劳夫特家族的一员,并且或许是最初的,不完全的阿赖耶识。” “从我出生觉醒的那一刻起,在黑白之殿之中,就有一个冥冥中的意识在警告着我,注意隐藏自己的一切,我一直不知道这个意识究竟来自哪里,直到我终于找到了他。” “首先,必须要明确的是,阿赖耶识并不是耶识族纯血的后代,而是相当高纯度的耶识血统与平民血脉在一定程度上融合而诞生出来的极罕见个体,幸运的比如我,继承了耶识族鲜明的体征,从而得到了作为育种母体的价值。” “易岚山则是另一个方向的产物。” “他虽然是克劳夫特家族高血统的族人近亲所生,但是大多数体征都是普通的所谓贱民的体征,比如皮肤与发色,就连眼瞳也是不够纯粹的紫色,所以从他出生起,就被下放到了家族的底层,而这一切,根本不是他形如家畜的父母所能控制的。”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他是不完全的阿赖耶识,只要能够活下来,那么迟早可以崭露头角,只要有一丁点的资源,便可以取得让无数人侧目的成绩。” “由于长期的近亲通婚,易岚山本人身上也有着一些原本称不上缺陷的缺陷,然而他所面临的境地与这些缺陷重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成了最大的梦魇。” “他的缺陷是男身女相。” “这在寻常之家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显贵之家,他原本清秀柔美与女子无异的面容更可以作为贵族的高贵的象征。” “但他只是作为克劳夫特家族育种失败的废品被放逐到最底层的一个男孩,那么他就成了一个**。” “阿赖耶识并不是什么适合修炼的存在,即使是我,也是依靠修复玲珑心之后,才获得了可以支配命运的力量,况且我所享有的资源,父母的地位,都远远不是那个时候易岚山所能比拟的,所以那个时候,即使他有超人的智慧与才学,但是对于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然而一切的转机,却又在不经意间发生。” “克劳夫特家族作为商业联邦幕后的主人,时常需要和四大商会以及下属的诸多组织进行公务或者私人的交往,这样的工作往往都由克劳夫特中层乃至更低的人员负责,而在一次私人的联谊上,在易岚山的主观引导下,他被作为礼物,送给了一位商会老板的公子。” “于是,他终于脱离了克劳夫特家族,随后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当离开了黑白之殿这个世间最坚固的牢房之后,他很轻松地便脱离了那位公子的控制,随后改头换面,化名进入了叶夜学院,当他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与力量之后,之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在他的引导下,西城成了可以在兰叶境内与暗星这一最古老而强大的黑暗组织分庭抗礼的存在,而他自己,也终于成了只能被尊称为山主的易岚山,他可以终日戴着那张生铁制成的面具而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对此稍稍微词,也能够一句话便废掉整个兰叶境内地下的**交易。” “这个世界原本没有值得他关注的事情,他终日所做的,除了一株株精心侍弄那些他谨慎挑选的幼苗之外,所求者不外乎平衡二字。” “但是有一件事,自从他走出那里之后便从未改变过。” “那就是摧毁克劳夫特家族。” 第37章 我们都是一本书 葛生静静聆听着克里斯蒂的讲述,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究竟讲的是什么故事。 她想讲的是那场改变了一切的克劳夫特内乱,但是这场内乱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没有一个头绪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讲不清楚的。 克里斯蒂选择拎出来的头绪便是从头讲起。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无法做到的事情,因为方才克里斯蒂所讲述的事情涉及的隐秘,恐怕全天下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数,无论是易岚山的身份来历,还是侠在成圣之前的身份过往,这都不是一般人,不,这不仅仅是一般人,这是许许多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都不会知晓的隐秘。 可是克里斯蒂却洞若观火地一丝丝将这些线索勾出,直到让葛生都不得不相信她所述说的真实性。 那么此时,葛生就对克劳夫特家族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了。 正如克里斯蒂所说,克劳夫特家族是耶识族的孑余,长期被曦光一族严密控制,直到被曦尘彻底释放出来,并且接受他的命令,开始在商业联邦缓慢开枝散叶,而黑白之殿也便是在这个时期,由曦尘探索,或许还有初始大帝背后的一些影子,总之,黑白之殿也一并交给了克劳夫特家族作为他们一切行动的基础,而这之间,担任克劳夫特家族族长的便是道格拉斯·克劳夫特。 总之,曦尘埋下了克劳夫特这枚底牌,作为他日后争夺帝位的最大倚仗,只是他永远不会想到,当他真正需要用到这张底牌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东西。 在这之后,克劳夫特家族继续野蛮发展,直到最终完全支配商业联邦,并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寻找他们曾经的主人,并终于重新见到了已经成为侠的曦尘,为叶夜学院的建造注入了最重要的一笔资金。 只是唯一存疑的是,道格拉斯试图重现纯血耶识族,乃至于制造出传说中的阿赖耶识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暗地进行,还是获得了当初曦尘的首肯。 葛生现在看来,答案多半是后者。 克里斯蒂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推出了一些不错的东西,是的,制造阿赖耶识也是当初曦尘元帅的重要计划之一,几乎与克劳夫特家族掌控商业联邦处于同等地位,以至于即使曦尘元帅主动放弃了对克劳夫特家族的控制,出于对阿赖耶识的渴望,道格拉斯依然选择寻找可靠的支持者,以及一些只存留在七大隐族之间的一些关于隐族血脉的隐秘知识。” “那么,我们就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克里斯蒂简单总结了一句,便继续她的讲述:“我所要说的第三个秘密,便是阿赖耶识的秘密。” “什么才是阿赖耶识。” “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从刚出生起,就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懂的畏惧与隐藏,可以获得易岚山在数十年前留下的警告,但这并不是阿赖耶识。” “我的记忆力与理解力远远超出常人,以至于可以一点点推进黄金人类的知识,最终凭借着他们的遗产修复玲珑心,可是,这也不是阿赖耶识。” “我能看穿人心,只需要轻轻看上一眼,便可以看出别人内心的想法与波动,这或许是别人看起来最为阿赖耶识的地方,但很遗憾,这也不是阿赖耶识。” “这些任挑出一项都令人无限慕艳的精绝能力,或许是阿赖耶识的附庸,也或许不是,但是我可以向你肯定,这些都不是阿赖耶识。” “通晓一切因果,知晓一切知识,世界因果善恶都将从他的左手接入,再从他的右手流淌而出。” “虽不为圣人,却在圣人之列。” “这是当初耶识族传说中的内容,仔细想来,或许这才是最接近的阿赖耶识。”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知过去,明因果,这六个字才是阿赖耶识。” “再简单一点评价,那就是亚圣。” “我没有那些圣人的境界,不知道所谓的跳出命运长河,看破因果之网,知过去,明未来的圣人之境究竟是怎样的风景,但我可以告诉你,所谓的亚圣,所谓的阿赖耶识,是怎样的风景。” “我可以看到万物的源起,看一颗树,我知道它在何时生根,何时发芽,又在何时经历风暴,又在何时硕果累累,只是我唯独不知道,它会在何时死去,又是如何死去。”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当我看到一个人,我可以知道他遇到过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情,如果说每个人都是在天空下坠的一滴雨水,那么我就是站在高塔顶端看雨的那个人,我看得到它们有过怎样的碰撞与交融,又最终如何义无反顾地坠入大地,我可以伸手挽留,也可以不,但是无论伸手与否,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它们的是怎样的命运,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悲哀。” “我不会受未来沉重的枷锁,所以可以义无反顾地做一些我认为对的,认为必须做的事情,而不用去恐惧那背后隐藏的猛兽,只是同样的,我每做一件事,便意味着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我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所以永远可以勇敢地去做,然后,裹住伤口不去后悔。”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语调平静而淡然。 葛生却越来越感到不安。 克里斯蒂说得太多了,多到连他都感到有些许的恐惧。 她是可以看透人心的阿赖耶识,也同样可以看破过往,那么,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多的东西,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还是讲故事的范畴,那么关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比如父母的身份,比如阿赖耶识的含义,这些都不是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事情。 反而恰恰相反,这些都是不能让他知道,而且克里斯蒂必须永远保守的秘密。 “因为我喜欢你啊。”克里斯蒂微微笑着回复了这样一句她已经说过一次的白烂话。 然后少女的神情渐渐收敛起来。 “你还不知道自己与我的一些关系,我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你这些,其实,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你,可以喜欢你喜欢到告诉你这些东西。” “但是,这些终究是想要让有些人知道的,我原本以为我不会遇到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与喜不喜欢你确实没有关系,只是,我想要公平一点,平等一点。” “如果比喻的话,你我都是一本书,只是对于我而言,你是一本翻开的书,我可以随时随地去查看每一页的内容,只要我想的话。” “但我的这本书,你只能看到书的封皮,而且能看到多少还要看我的心情。” “只是这并不公平。” “我想给你选择的权力,同样我也会保留选择的权力,你可以选择是否喜欢我,我也在考虑是否喜欢你,只是在这之前,首先,我需要让你看到我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所以,我选择给你讲这些故事。” “也因为我很喜欢你和那位公主殿下的关系,所以我想告诉你更多的东西。” 克里斯蒂微微笑着,这样说道。 笑容浅微平静,如绽开的兰花。 葛生却无法回答。 自己喜不喜欢克里斯蒂,这个问题葛生可以有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就是喜欢。 从第一眼就很喜欢,很在意,随着一步步的相处与接触,这个强大古怪骄傲又寂寞的少女,并没有让葛生感到讨厌,反而越来越喜欢这个从未在自己生命中出现的存在。 只是克里斯蒂此时所说的喜欢,却并不是葛生所能回答的喜欢。 一个能够分享一切的秘密,可以共同阅读彼此背后的那本书,却并不套上兄妹或者姐弟的伪装。 那么这个喜欢背后所暗含的意味,葛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答的。 然而克里斯蒂也并未期许他的回答。 那个被仪器环簇的少女淡淡回过头去:“我说过,我并不需要你此时的答案,相反,由于我自己还没有答案,所以更不能听到你的答案。” “但是,我们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在遥远的北方,暗星利用那位年幼的公主设下了一个弥天的大局,在那场大局之中,几乎所有的势力都不得不涉身入局,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易岚山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不被干涉的窗口。” “所以,几乎和永夜之城事件同时,克劳夫特家族的内乱爆发。” “内乱从那一天凌晨开始,史黛拉与诺克特开启了万门之门,将以易岚山为首的西城队伍放入了黑白之殿之中,随后在西城的协助下,它们一起暗中监禁并控制了半数忠于道格拉斯的族人,并在当天的早餐集会上,当众举起叛旗,要求道格拉斯辞去家主职务,并且接受审判。” “道格拉斯从未想到一直被自己视为手中的工具与傀儡的子嗣竟然会公然反叛,但是他自傲于自己的实力,傲慢而轻蔑地拒绝了两人的提议。” “于是战斗开始。” “战场便在我们走过的那个不朽庭院——众星之间。” “当时整个克劳夫特家族共拥有七位天境强者,但是其余四位都各自镇守在彼此的中枢要地,而作为家族根本的黑白之殿,名义上是三位天境存在共同守护,但也正是这三位,一起在黄金人类所建造的庭院中,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对决。” “天市境的史黛拉与诺克特联手,对阵自己的先祖紫薇巅峰的道格拉斯。” “这原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但是战斗的结果却依然没有悬念。” “道格拉斯战败身死,史黛拉与诺克特毫发未伤。” “而看不到未来的我,直到凌晨他们发起行动之时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只来得及孤身面见了夏·让管家,和他达成协议之后,独自前往密室,为自己紧急列装了玲珑心。” “而当我从修复损伤的剧痛中苏醒,拖着尚未协调的身体赶往众星之间的时候,所看到的只有道格拉斯千疮百孔的尸体。” “在那一刻我便明白,一切都晚了。” “道格拉斯一死,所谓新派旧派之间便胜负已分,甚至易岚山的西城部队也只起了一个控制战场的作用,便在诺克特正在宣布计划内对克劳夫特家族的肢解方案的时候,我站了出来。” “否决了这个方案。” “然后,当众向史黛拉与诺克特挑战,不以父母与女儿的身份,而以单纯的不同见解者的身份。” “在我出生到六岁的时候,我是一个又聋又哑智力障碍的女婴,只是父母从未因此而厌恶虐待过我,他们只是单纯地归咎于是自己的过错,一方面试着给我最好的生活,一方面埋下了反叛的种子。” “在我六岁到十岁的时候,我逐渐开始追赶上正常的孩子,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魔法亦或是武技,我都开始不输于家族内的绝大多数人,他们为我的一点点进步而欣喜,祈望我可以有一个正常而快乐的生活。” “而到了我十岁之后,我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家族之最,可以轻易掌控使用远远超过年龄限制的魔法,所有的魔纹导师所掌握的魔纹阵列加在一起,尚且不足我所学习到的一半,至于亲手绘制的成功率更是弗如远甚,药剂学的导师往往要请教我一些关于配置上的小细节,锻造导师也会找我讨要一些不在书页上记录的炼金配方,我从家族的耻辱慢慢成长为了家族最为杰出与优秀的继承者,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在为我骄傲的同时,也终于开始畏惧起了自己的女儿。” “他们真切地开始恐惧,那个被道格拉斯无数次宣扬,并以一生去追求的阿赖耶识,会这样诞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我们的关系也开始慢慢的疏远。” “因为反抗道格拉斯的根本,就在于证明自己先祖所想要创造出的阿赖耶识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而正是为了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愿望,他亲手毁掉了自己十几代子孙的一生。” “而在此时此刻,当他们潜伏十四年不惜一切去完成的事业成功的前夕,自己的女儿终于站在了自己的对面,向着所有克劳夫特的族人宣布,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阿赖耶识,并且亲口说出自己所追求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一刻,站在对立面的彼此,都已经没有了回头的道路。” “黄金人类的不朽庭院,在数万年前便是那些众神游玩比试的场所,然而直到数万年后的那一天,才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天境的对决。” “没有永恒的胜者,上一场战斗的胜利者倒在了我的面前。” “正如他们针对道格拉斯的弱点由易岚山亲自制定的战斗方案一样,远远弱于他们任何一人的我,同样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他们领域的人,远远比他们自己,也远远比协助帮他们进阶天境的易岚山,要了解许多许多。” “而虽然我比他们弱那么多,但我们终究,还勉强算是同阶的战斗。” “而在同阶的战斗之中。” 克里斯蒂没有一丝的笑意,淡漠而冰冷地说出了最后这一句话。 “我天下无敌。” 第38章 与世界相比,汤锅竟如此可爱 “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带你去见他们了吧。” 克里斯蒂笑了笑,笑容哀伤而苦涩。 葛生看向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你将他们囚禁在黑白之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是的,我们再未相见。”克里斯蒂轻轻点头。 “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特殊到可以让我可以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陌生人分为两类,一个是你,一个是其他的人。” “所以当易岚山在他的来信中提到了你,最初我是不想来的,可是夏·让却坚持认为我应该来看一下。” “于是我就来了,是的,最初我并未认出你就是你,连那位公主的铺子我最初都以为是我的产业,因为那栋小楼的产权本身就在闪金商会名下,不过易岚山有着使用权罢了。” “可是当我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易岚山为什么要一定钓我出来,因为你背后的许多东西,比我原本想象中的还要多上那么一些,而且,你确实对于我有一些私人的用途,所以,我才会邀请你前往黑白之殿。” “是的,我想借由你这个契机,与他们和谈妥协,我并不愿囚禁自己的父母一生一世,但是我更不容许我的父母亲手破坏掉我最珍视的东西,而你就是这个契机,虽然我会付出一些代价,更会冒许多风险。” “但是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葛生低下头:“但是失败了?” “是的,失败了。”克里斯蒂自嘲地笑了笑:“而且那对兄妹以自己的方式狠狠嘲弄了我,这一切我都不在意,可是他们做的却不止这些。” “在万门之门上的手脚,确实是他们做的。” 克里斯蒂平静说道,没有一丝波澜:“但是他们的目的,却从来不是为了杀死我,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这点伎俩充其量也便是像如今这样给我一点麻烦,想要杀死我除非撞了天大的运道,除了我会带你来这唯一的变数。” “最后母亲想要留下你,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当时我以为,如果接下来的意外,如果缺了一个说话的人,哪怕不是很在意,但毕竟会很无聊。” 克里斯蒂笑容浅微:“那么现在,男孩,给你一个问题。” “我的父母这样做,不是为了杀我,至少说他们知道杀不死我。”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葛生猜到了那个可能,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说出这个可能。 克里斯蒂幽幽笑了笑,笑容安静凄凉:“是啊,他们求死而已。” ”距离你最近的人才能够伤你最深。'' “相比而言,他们并不怨恨我在他们计划的最后出现以自己的方式将一切彻底破坏,也未曾因为我当众击败他们而感觉羞辱愤怒,被自己的子女所亲手击败,虽然不是最光荣的方式,但总归是一种值得欣慰的归宿。” “他们真正所悲伤绝望的是,我十四年来始终如一的隐藏与欺诈。” “虽然我是以一个聋哑女婴的初始姿态诞生,但是他们从未因此而不把我当作他们的女儿,这十四年间,无论最初与最后,我们都是所有人眼中最美好的家庭,我盲目痴愚的最初,我天赋展露的最后,外人看我的目光由讥讽耻笑到质疑惊讶再到最后的敬畏谄媚,只有他们始终如一,哪怕当我十四岁生日之时道格拉斯亲自宣布我将是家族未来的继承者,他们看我的目光也丝毫未曾改变。” “这种目光直到那一天我以他们完全陌生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为止。” “我从未后悔过自己一切的决定,隐瞒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无论是我还是史黛拉他们,在道格拉斯面前都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尽管我愿意相信他们会接受并且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但我不敢将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放在别人的身上。” “即使那个别人是我的父亲与母亲。” “是的,倘若我可以将这一切提前告知给他们,那么这场内乱或许就不会发生,我可以慢慢取得族人的信任而不是以现在这样激烈严酷的手段来震慑他们,但是如果一切失去控制,失去一切伪装与掩护的我,同样必死无疑。” “作为我个人而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葛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听着,在许多时候,男孩都是一个出色的聆听者。 克里斯蒂所述说的是这样一个无解的谜题。 她不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向父母坦白自己的身份与能力,而寄希望于在未来的某段时间里当自己可以自保之后,像如今讲这个故事一样将一切讲述给自己的父母。 但她贵为阿赖耶识,却也终究看不到未来。 随着那场内乱的突然爆发,她被迫将埋在父母与自己之间那根最深的刺狠狠拔了出来,被自己女儿破坏计划,当众击败,随后投入地底囚禁都不是让无法释怀的事情,可是唯独女儿长期以来的欺骗,是他们唯独不能原谅的。 他们视之为最重要的宝物,甚至不惜为了这件珍宝向自己的先祖发起叛乱,只是最终才被告知一切都是自己女儿精心编制的骗局,非但自己叛乱的理由都不存在,过程更是一场笑话。 那种被背叛,被否定一切的感觉。 永远无法言说。 双方都在自己的立场下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是结果却那么令人悲伤。 一方被永远囚禁在地下,一方永远得不到原谅。 他们是父母与女儿。 海岛上的风越来越大,夹杂着越来越浓重的海腥味与水汽,那预言中的暴风雨越来越近,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浓重的乌云与狭长的雷光。 克里斯蒂的传送阵也终于如约完成,甚至还比她的最初的预期要早上几个时辰,毕竟是数日数夜不眠不休的劳作。 葛生回头望了望那布满阴翳与乌云的天空。 ”为什么你的故事都是那么悲伤,没有一个有着温暖的结局?“ 克里斯蒂伸手将动力核心咔嚓装入了传送阵中,回头安静笑了笑:”大概是我看得到过去的缘故,未来一直都不曾喜欢我。“ 此时暮色早已四合,远处是狂躁喧闹的暴风雨,他们先行的使者也已来临,那无处不在如镰鼬一般呼号的风早已席卷一切,尖锐的风声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声音。 “所以,可以走了吗?男孩。” 葛生没有挪步,而是开口轻轻说了一句话。 克里斯蒂轻轻挑起了眉,淡淡回答了一句。 葛生笑了笑,踏足走上了那金属制作已经被嵌入石地的传送阵盘。 克里斯蒂看了看那已经逼近岛屿的狂风骤雨,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呼出一口浊气。 “我答应你,但在答应你之前,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克里斯蒂看着这片他们彼此相处了四天三夜的岛屿,开口说道。 “这个岛屿并没有记载在任何一张地图之上,那么我们便是最初的发现者,按照惯例,我们拥有它的命名权。” “我希望,你给它取一个名字。” 葛生想了想,回想着这四天三夜的点点滴滴,又看了看这肆虐的狂风。 “那么,就叫临风岛好了。” 叶夜城西市 小小的蓝发公主坐在闪金商会的门外,一动不动。 尽管傲雪华已经向她确保了葛生的安全,但是这位公主殿下最终还是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真实。 另一方面,则是叶青本人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所谓女皇极大的不信任。 当她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那么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规则都无法将她束缚,便如此时她可以无视学院的规定连续翘课三天三夜,如果在这之后葛生仍不出现,她依然会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直到葛生出来,或者她的耐心耗尽,自己进去。 对于任何一个商家来说,在门外坐着一个堵门讨人的小姑娘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当然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商家的名字叫做闪金商会。 叶青虽然人不在学院,但是该进行的课程也完全没有落下,就像她虽然堵在人家门口,连睡觉都不曾挪步,可是依然会捧本《联邦简史》看了又看,饮食更是因为青之幻想乡就在左近,更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闪金商会与叶青达成了一定的默契,或者说虽然葛生被人家拐跑了,但是洛贝尔的食物来源还要仰仗闪金商会,所以堵门是堵门,但是叶青也没有做除了堵门之外其他多余的事情。 在第四天的清晨,叶青从她轻浅的睡眠中慢慢苏醒,虽然冬季早已过去,但是春寒料峭,石珂小丫头送过来的毛毯正裹在身上,正当她睡眼惺忪的时候,她看到门口走出了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人。 葛生看起来一切都好,除却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着与微微消瘦的脸庞,神色困顿,但健康方面看不出有什么损伤。 然后下一眼,叶青便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不过很奇特的,那个被傲雪华形容为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女孩,第一眼的印象竟然那么的普通,或者说,不堪。 如果说葛生看起来只是有些许的疲倦与狼狈,那么相应的,这个女人就是极度的肮脏,狼狈,凌乱,与丑陋。 她全身都是难闻的泥土与树汁混合干燥又被打湿的泥浆,原本可能很漂亮的短发被泥浆纠葛在一起连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全身的衣物早已破碎成零散的布条,很多地方连皮肤都遮盖不住,可是即使裸露的皮肤,也根本看不出以前的肤色。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叶青甚至倾向于把她比作一块使用过好几年的抹布又被人随手扔进泥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不仅肮脏破旧,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有那么一瞬间,叶青甚至感觉自己之前的担忧和不安真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那一瞬间,准确来讲,是持续到对方开口之前。 “怎么样,你的公主殿下就在这等着吧。” 叶青听着那个肮脏又难闻的少女发出沉静优雅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调笑与促狭的意味。 似乎,她此时的形象对她没有丝毫的关联与影响。 叶青站了起来,后退一步,看向这个奇怪的家伙:“你是谁?” “克里斯蒂。”克里斯蒂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全名克里斯蒂·克劳夫特。” 叶青微笑,笑容中带着些许敌意:“那么你就是那位女皇陛下了。” 从没见过这么狼狈难看的女皇。 克里斯蒂笑了笑点头:“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不过你就是那位公主殿下了对吧。” 叶青只是淡淡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她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葛生的手,然后回头,话语平静:“哥,我们走。” 葛生没有反抗,他也清晰知道叶小九这么不开心的原因,所以他只是回头看了轻轻看了克里斯蒂一眼,便要跟着叶青离开。 他随着叶青走出了两步,那个少女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认真看向那个肮脏的女皇陛下。 “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克里斯蒂眯眼微笑,笑容中看不出情绪:“那真是太巧了,我也不太喜欢你呢。” 然后她看向葛生,表情淡然而安静:“好吧,我决定还是多看看这个世界。” 葛生刚想回答,便被叶青一个猛拉,便要拉着他离开,葛生与叶小九相处日久,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忤逆她的为好,况且之后还要好好讲述这三天来的遭遇,虽然希望不大,但是他会详细而无隐瞒地告诉叶青这三天来发生的事情,以及最后那天克里斯蒂出于有意无意所说出的三个秘密。 发自内心的,葛生并不希望叶小九和这位克里斯蒂发生冲突,因为只要了解过克里斯蒂的人都会明白,叶青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玩具。 克里斯蒂看着那对逐渐远去的兄妹,嘴角不带笑意,她没有回头,淡淡开口,不带丝毫命令口吻:“我要沐浴更衣。” 斯嘉丽那巨大的身形无声浮现,她闻言不动声色,只低低应了一声是。 于是整个西市每间店铺中走出一位曼妙婀娜的女子,她们不约而同地走出店铺,然后转身拆下自家店铺的木门与牌匾,间或有人随手撕下店门外横挂的条幅与丝绢,然后共同来到克里斯蒂的面前,用那些或金或木的牌匾做骨架,以店门为砖墙,以条幅丝绢为装饰,只在片刻之内,她们就在西市的街道上盖起一座奇异的建筑,又有人将店铺内巨大的铜钟倒转,整个搬入建筑之中,再从每个店铺各自端出一盆铜盆清水并一本账簿,清水倾倒入铜钟之内,账簿堆积在铜钟之下点燃,不过须臾,便见铜钟之下烈焰熊熊,其上水汽渺渺。 克里斯蒂轻轻点头:“以今日为界,之前一切我既往不咎,但之后若有作奸犯科之事,便怨不得我不近人情。” 斯嘉丽垂首应道:“家主所言极是。” 克里斯蒂微微露出一抹笑意:“你这狮子,其他倒学不会,学溜须拍马到时蛮快的。” 斯嘉丽巨大的身躯轻轻晃动:“属下是否真心实意,家主又岂会不知。” 克里斯蒂不再应答,她径直向那巨大的铜钟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繁重破旧衣物便脱落一件,等她最终来到铜钟之前,已经是不着片缕的少女身躯。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 上至天境魔兽斯嘉丽,下到那些之前搭建浴室的妙龄少女,她们都半跪在地上低垂头颅,没有谁敢去看她赤裸的身姿。 克里斯蒂不带笑意,看着那炉已经沸腾的滚水,自嘲地抿起嘴角。 “与世界相比,这一炉沸汤竟是这般可爱。” 然后轻轻跃下,不起水花。 第39章 女皇陛下慢慢拉开帷幕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商业联邦女皇第一次现身在世人面前啊。“周晹一脸兴奋地盯着葛生的脸。 ”这是什么概念你懂吗?原本被视为一盘散沙的商业联邦竟然真的有幕后操纵者,这要比什么阴谋论都紧张刺激啊。更别提那个女皇竟然只是一个还不满十七岁的小女孩,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绝对要想破几十个智囊的脑袋。“ “嗯嗯。“葛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答着,不可避免的哈欠连天。 虽然说昨天一整天基本上都在补觉,但是毕竟还要给烦躁不安的叶小九讲故事,尽管说叶青已经极度克制自己,但是还是连着对她讲了三四个时辰。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葛生非但昨天一整天都没出过房门,不知道外面早已经沸反盈天,反而自己经过一天的休息仍然没有完全缓过来劲儿。 周晹的兴致全然未减,他虽然之前在从傲雪华口中听到过克里斯蒂这个名字,但是听过名字,才会对此时的事态有着更大的兴趣和了解。 ”听说那位女皇陛下当街沐浴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周晹秉承着导管传承的八卦精神。”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的一些细节。“ 葛生默默看着周晹学长,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无辜:”当时我被小九拽着,你认为我可能回头看吗,我虽然知道后面很热闹,但是当时我连后面再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向你保证,我知道的绝对不比你多一点。“ 周晹学长半信半疑地盯着葛生,努力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谎言的痕迹:”你真不知道?当时那位女皇把整个西市所有属于她的店铺都给摘了招牌拆了大门,然后给她搭成了一间临时的浴室,镀金玫瑰那传承近千年的镇店大钟被倾倒过来做她的浴缸,这还不算什么,更过分的是她将那些店铺数百年来的账簿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用来做给她烧浴汤的木柴。“ 葛生暗暗皱眉。 克劳夫特家族自从重新崛起之后,数百年未曾现于天日之下,哪怕是在道格拉斯手中鼎盛时期,也未曾像克里斯蒂此时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这样便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世人皆知商业联邦四大商会网络遍及整个世界,财富足以敌国,也知镀金玫瑰的魔法装备制作精良,全大陆首屈一指,更不要提冰封烈焰的药剂,森罗万象的魔纹与阵盘。 但是,从来没有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只归属一个家族。 所谓的利益纷争,所谓的一盘散沙,都不过浮在水面上的表象,那么原本并不放在许多大势力眼中的商业联邦,瞬间就变得强大与可怕起来。 但相应的,由于长期隐居幕后扶持代理人的行为,以至于除了各大商会的最高层之外,连商会内部成员都不知道自己的背后站着这样一位庞大的主人。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克里斯蒂与易岚山的谈判中,关于切断克劳夫特家族的各大代理环节,从而让这些商会组织在事实上脱离克劳夫特家族控制这个议题本来就是克里斯蒂手中的筹码之一。 但是随着克里斯蒂在家族中的掌权,和在她领导下战略重心的转移,这三年来,克劳夫特家族一直在进行着由幕后转向幕前的准备,而葛生的出现,则让克里斯蒂最终下定了出世的决心。 但是下定决心是一方面,真正着手去做又是另一方面。 正如昨天克里斯蒂用来给她烧浴汤的数百本账簿,表面上她只是在向外彰显自己对这些商会的控制能力,与本人穷奢至荒唐的行事风格,但是更深层次的,则是克里斯蒂的慷慨与善意。 正如之前所说的,绝大多数商会中人并不知晓自己背后的掌控家族,那么,在实际造作之中,任何商业活动中的猫腻,都可能在西市之中发生,更何况自从易岚山率领着西城崛起之后,这个西市究竟是克劳夫特的西市,还是西城的西市,就值得更多的商榷了。 连葛生都可以猜想到,几十年来西市各大商铺的账簿之中会有多少的猫腻,克里斯蒂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她并不想立威罢了。 所以听完周晹的介绍,葛生揉了揉仍然有些发胀的脑袋,并没有说一句话。 其实当离开那座临风岛之后,隐隐的,葛生并不想和这个神奇到有点魅惑的少女牵扯上太多的联系。 越是和她接近,就越是被她吸引,况且她似乎一直在隐瞒一些事情,一些关于她为什么会那么关注自己的事情。 便如同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陌生人一共分为两类,一类是葛生,一类是其他人。 葛生很喜欢她,而且越来越确定,自己和她接触的越多,就会越喜欢她,这种喜欢不同与之前的任何一种喜欢。 但正因为如此,葛生反而会有点害怕,他清楚地知道克里斯蒂看得到他的这种害怕,但是克里斯蒂始终也没有点出来这一点。 那就是——克里斯蒂为什么这样对待他,无论是最初与最后。 葛生问过许多次,但是她最多的回答,就是那句不知真假但更多只是调侃性质的因为我喜欢你啊。 但是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憎,那么克里斯蒂为什么会对他抱有这样的情感? 难道只因为他是侠的传人。 葛生不相信,也不会相信。 “喂,这里就是那个青什么什么乡?” 正在葛生沉思之中,门口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周晹作为本日的当值经理,听到那个甜美清脆的萝莉音,瞬间就感觉骨头酥了一半,忙不迭地应答着:“是啊是啊,客人有什么想看想买的吗?” 葛生侧头望去,看到了那个发声萝莉的真容。 还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萝莉少女,如果再多两个定语的话,那就是娇俏可人,小巧玲珑,貌美声甜的极品萝莉少女。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精致而雍容的蓬松蕾丝长裙的蓝发萝莉女孩,容貌之美甚至能够生生压过萝莉时期的叶小九,此时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微笑款款: ”我只想随便看看。“ 周晹大脑都在颤抖。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色迷心窍让这个小萝莉进店。 如果非要给这个机会一个期限,他希望是一万年。 对方是个怪物啊。 虽然看起来那么可爱,声音还那么好听,软绵绵粉嫩嫩的漂亮萝莉,并且身边还没有看护人的前提下,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她的诱惑吧。 然而周晹第一次认错认的如此之快。 “你们这里的货色怎么样啊?”这是那位萝莉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每个顾客都会说上这么一句,出于职业本能的,周晹立马把胸口拍得如山响:”这哪能呢小妹妹,别的不说,我们这里的货那绝对是物美价廉,质优量足,别的咱不说,这间店里要是有什么假冒伪劣,在下一律抓一赔十。“ 那个蓝发萝莉当时款款笑着,漫不经心地回道:”抓一赔十哪能啊,如果我发现有什么错漏疏忽的商品,那就由我处置好不,大哥哥。“ 周晹当时耳朵之中只听到一句大哥哥,满脑子想的只有一句这有啥。 于是,他便坦坦荡荡地答应了。 什么都不因为,如果万事都有因果的话,周晹只能说这个萝莉实在太可爱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葛生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面,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买东西的啊,她就是来踢馆的。 一瓶上好的疗伤药剂,可以治疗绝大多数的内外伤势,将恢复周期缩短九成以上,放冰封烈焰里也能摆上十个金叶草的上佳货色,此时正滴滴沥沥地在货架上流淌。 ”我听说西兰玉露的主料西兰花采摘之后不能过长保存,必须立刻配置,不知道这瓶西兰玉露的西兰花究竟放了多久呢?大哥哥?“ ”我们这里的货,那肯定是最好的咯,这西兰花采摘下来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配置成了这瓶药剂。“ ”哦。“萝莉点了点头,伸手抓住那根药剂瓶,眯眼微笑,容装精致的面孔好像玉雕的娃娃:”那大哥哥你知不知道西兰花采摘下来的第一个时辰榨出的汁液是腥甜微酸的,但是一个时辰之后,它的味道就会慢慢变得苦涩辛辣起来,我看颜色感觉不太对,所以想尝尝看。“ 这样说着,萝莉轻轻松手,让那瓶乳白色的药剂轻盈落在货架之上,原本是没有任何危险的高度与力道,可是那管上等的水晶药瓶在触及货架的那一瞬间如砂砾一般瓦解,只剩下冰凉乳白的药剂流淌满那一层货架,萝莉笑眯眯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药液,放在舌尖上轻轻舔了一舔,回头的笑容越加甜美满足:”果然是苦的呢。“ 葛生原本不是今天的值班经理,原本打算不管周晹的,毕竟他今天精神也不太好,可是当这一出发生之后,他不由走了过来。 如果说有扮猪吃老虎这一场戏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来历不明的萝莉就是那头最大的老虎。 葛生哪怕没有用眼睛去看,也知道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这个女孩不动声色地将药剂瓶一抓一放,就把它震成了一堆粉末。 周晹虽然说看不出这个萝莉方才搞得什么名堂,也不想自己也去尝尝那乳白色的粘稠液体究竟是甜的还是苦的但是至少有一点这位靠资历熬上去的绯心道馆第四星和葛生一样明白。 这个小姑娘绝对是来踢馆的。 ”这瓶药剂确实是我们一时不察,还请姑娘见谅。“葛生走了上来,用手轻轻拉了拉本来打算发作的周晹学长,对他做了一个”危险“的暗语手势,然后忍着脑后时不时的晕眩感,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这个少女说道:”所以我们打算暂时停业整顿,以避免有更多这样的错漏商品混了进来。“ 萝莉有些受用地听着葛生的托词,然后笑眯眯地开口:”只是不小心混了进来吗?那为什么我看这满店的东西,就没一个是好好的能用的呢?难不成?你们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黑店?” 周晹已经觉察到了自己那个时候被诱惑的色令智昏,闻言大怒:“什么黑店,我们这里难道都是水货吗?” 萝莉认真点头:“大哥哥你说的真对啊,你们这里本来就是一堆充门面的水货,连一个能看上眼的东西都没有。” 葛生已经隐隐相信这个萝莉说的是真的了。 因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偌大的青之幻想乡,楼上那些看起来很高大上的货柜上,恐怕真的只是一些虚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 毕竟想想都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在叶小九殿下的威逼之下,三天之内那三位巨头从各自渠道拿出来充门面的东西。 恐怕他们当时就不认为叶小九的这间青之幻想乡能开下去。 当然,事实正在他们认为的这条道路上一路狂奔中。 可是这却是而今唯独不能承认的东西。 “你说我们这都是水货,你可有证据?”葛生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 “有啊。”萝莉点头,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自己就是证据啊。” 葛生的头都有点炸了,他认真看向这个容貌精致,服饰华美的萝莉少女:“那么这样的话,姑娘又打算怎么做呢?” “刚才那位大哥哥答应过我的。”萝莉甜甜笑道:“我有资格处理这里的一切有缺憾的商品,只要我能证明这一点。” 葛生不由看向周晹,却看到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葛生慢慢按住额头。 虽然说夏末友人社中周晹学长是年龄最大的那一位,但是貌似也是最不靠谱的那一位。 他一把抓住周晹的衣领,一边对萝莉说着让一步说话,然后把学长扯到一边,也来不及说太多寒暄:“我在这里应付着她,你马上回去把叶小九和那三位叫过来,叶小九是店主,货是那三位拿出来的,这些只有他们能负责,懂吗。” 看着周晹点了点头,他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家伙就是来砸场子的,谁在这里都一样,快点去。” 等到周晹出门,葛生才回来看向对方,笑眯眯地开口:“既然我们这里都是水货,那么还请姑娘一一品鉴。” 蓝发萝莉满意地点了点头:“痛快痛快,我有点喜欢你了。” 这样说着她伸手抓起摆在货架上的一柄金色长剑:“比如这把剑吧,这里有个结构性损伤,你看。” 她这样说着,一边用小手持着轻轻在货架上一磕,长剑顿时在那里断成两截。 葛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变。 “继续。” 萝莉微笑:“那却之不恭。” 第41章 一种材料 夏末友人社活动室,湖边木屋。 ”你疯了?“葛生看着叶青说道。 ”没有。“叶青平静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向她提出帝誓?我已经告诉过你她做过什么了。“葛生叹了口气。 ”她做了玲珑心啊,并且据你说做菜也好吃的要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便不能和她帝誓。“叶青眼睛看着远方:”或者,哥你告诉我当时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你是我的兄长,以及,我很不喜欢她。“叶青话语安然:”我不会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便输掉一切,所以哪怕知道要输,至少先做了再说。” “还有,我也不一定会输的。” 葛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简陋的糖果。 “那你先尝尝这个。” 叶青接过,打开糖纸,然后将里面白色的糖块放入口中,在下一瞬间,叶青的眼睛骤然亮了一瞬间,便黯淡下来。 “她做的?” 葛生点了点头:“是的,我本来是特意为你要了一份,但是后来感觉实在给不了你。” 叶青苦笑了一下:“好吧,好吧,哥你多久能来兰蓝看我一趟。” …… …… 帝誓有七。 曰文。 曰器。 曰茗。 曰武。 曰膳。 曰药。 曰玉。 这便是帝誓。 一百一十年前,初始大帝与殊华大帝同样在叶夜学院完成了世间的第一场帝誓,并且永远将这个名词留在了人类历史之中,而那次帝誓所决定的两大帝国边界,以及存留在两帝国之间作为缓冲的商业联邦,也已经在地图上保留了一百一十余年之久。 不过这一次,由叶青提出,克里斯蒂应允的帝誓,却有着些许不同。 这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叶青,后者说葛生曾经进行过一场帝誓。 虽然说那场在凤眠山庄进行,只完成文武玉三试的小誓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但是克里斯蒂却自然在那少数人之列。 所以克里斯蒂提出她愿意和叶青完成剩下的四誓。 也便是,器茗膳药四誓。 傲雪华推门走入,手中拿着一叠装订好的书页,平静走到桌前,放在桌面上推到叶青的面前。 “克里斯蒂已经将帝誓的计划书送过来了,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签字便告成立,如果有修改意见,那么便在这份计划书上直接修改,她会进行考虑,如果有分歧较大的项目,会约定时间协商解决。” 叶青苦笑:“她都稳赢了还要这么认真吗?” “更正你一点。”傲雪华微微笑:“她并不一定稳赢,而且,请你先看完计划书再说话。” 叶青无奈点头,伸手接过计划书开始看第一页,葛生不由在旁边开口:“社长你已经看过了?” “这是我和她协定的第一版,具体还要和小九商量一下。”傲雪华点头。 “那个家伙……”叶青没好气地用了简略的指代词,然后发出了轻微的惊叹:“什么,这次帝誓要持续四天?” “是的,下面有写。”傲雪华点头:“每天比赛结束后会公布下一誓所比赛的主题,之后你将会有一夜来进行准备,所以四天是很合适的间隔。” “主题?”叶青仔细看了看下面的介绍:“她出题吗?” “并不。”傲雪华摇头:“原则上是由裁判团商议出几个备选之后,会在当场抽签决定。” 叶青赶紧去下面找裁判团,找到之后不由发出了有点窒息的声音:“这些人她都请得到?” “如果请不到才是意外。”傲雪华淡淡说道,葛生看到叶青的表情,不由凑过头去看,当他看到那所谓的裁判团名单之后,也不由发出了近乎惊吓的声音。 “不是吧。” “结果就是这样。”傲雪华点头:“由这些人做裁判的话,比试的结果也可以得到公证,接下来还有一些其他的事项,如果方便的话小九也可以进一步确认。” 叶青终于确认这是一次非常正经的帝誓,和上次葛生在凤眠山庄那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双方的帝誓参赛者不限定人员?”叶青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有点感兴趣的条目。 “我向她多次确认了你在炼器和药剂方面都是一等一的白痴之后,她同意我附加的条款,虽然说殴打小朋友有时候会很有快感,但是如果说一条巨龙欺负一个婴儿的话,巨龙偶尔良心也会隐隐作痛。”傲雪华确认。 叶青默默撇嘴:“我能申请取消这个条款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迫不及待地想回兰蓝城度假的话。“ 叶青无奈地下翻了一页。 ”那么克里斯蒂呢?“葛生沉默发问:”克里斯蒂已经决定四项帝誓都由她亲自出战吗?“ 傲雪华点了点头:”简单来说,这四个项目里面,有两个她这个世间她是独一无二的大师,另外两个,整个世界能够超过她的也超不过五个人,你认为呢?“ 这个时候叶青也翻到了出乎自己意料的篇章:”为什么是叶夜学院与西市之间的帝誓比拼?我和她当时都使用的是私人名义吧。“ ”这次的帝誓将会公开在西市举行,并且将会进行管制,通过发放限量的票证来确定观战的人数,这个时候她已经公开了自己商业联邦掌控者的身份,难不成小九也要以兰叶九公主的身份应战?况且小九你注定无法参加所有的项目,所以我经过权衡,决定以叶夜学院的身份应战,表面上的帝誓赌注也会是西市税收的比例分成。“傲雪华淡淡回答。 叶青虽然想反驳,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傲雪华这点擅自决定非常符合她的利益。 蓝发的公主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沉默着点了点头:”真不愧是你和她,这份计划书我没有一点想要修改的地方,那么,如果我同意的话,那么帝誓就会在三天后的四月七日开始吗?“ ”如果小九没有需要修改的话。“ 叶青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抬手持笔刷刷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我不用回去度假。“ 傲雪华笑了笑。 ”如果你真诚希望的话,那还有一点机会。“ 似乎在克里斯蒂的有意操作下,关于这次帝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叶夜城,不仅叶夜学院之内,就连那些叶夜居民的茶余饭后,口中讨论的也大多是这次的帝誓。 是的,叶青虽然说不太出名,也由于她不想太公开身份,所以在公开层面上是叶夜学院与西市的帝誓,但是另一方面,克里斯蒂就大大的出名了。 这位少女自从三年前一举接管克劳夫特家族之后,她的名字便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层如雷贯耳,当然,伴随着她的阿赖耶识之名。 可是随后的三年里,这位少女便一直都深居在她的城堡之中,几乎不去与外界接触,所以很多时候,世界又将她逐渐淡忘,哪怕这三年来,她执掌家族不仅一扫内乱的阴霾,在失去了道格拉斯坐镇之后,非但没有萎缩颓败,反而在以更快的速度更深的层次在扩张,但是她本人除却有心人之外,却也逐渐在所有人的视界中慢慢淡化。 然而便如同南方有鸟,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克里斯蒂最终决定现于世间之际,她首先放逐了被自己囚禁三年的亲生父母,一方面半公开地宣布与父母的和解,而放逐的决定,更确保了她在族中依旧至高无上的权威。随后只身来到叶夜城中,用一场焚尽西市所有账薄的大火,宣告了自己对西市的绝对控制权,虽然没有完全扫除西城的影响,但是却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而在最后,她宣布将与叶夜学院进行帝誓来确定税赋比例。 并且是以一人挑战整个叶夜学院。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单纯的战力并无法决定所有的事情,除非你的战力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世间的规则。 就像一百一十余年前殊华与元泰那样,并未仅仅以单纯的武力决出胜负便确定两国的边界,而是采取了复杂又充满变数的帝誓,这所比较的,事实上是两个国家的综合实力。 而此时也是如此,尽管说出战的只是克里斯蒂一人,但是事实上所展现的则是克劳夫特家族,或者说商业联邦整体的实力。 那么就有很多人在期待,这个所谓的传说中的阿赖耶识,是否真的有一人便能扛起一个种族的能力。 而对不那么了解克里斯蒂的人来说,他们所关注的更是是这个世间唯一女皇的头衔,想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女皇陛下究竟有多么美丽与强大。 而便在这种氛围下,这次万众瞩目的帝誓终于拉开了帷幕。 按照之前的计划书,帝誓场所便在青之幻想乡门前的空地举行,所以当叶青带着夏末友人社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克里斯蒂早已在这里搭建了临时的赛场,三丈余高的木质环形座椅上下可列十排座位,而每排足足可以横列近百人,也便是说在这不过三天的时间里,克里斯蒂便赶制出了这仅仅标准座位便可以容纳千人的小型赛场。 然而这也仅仅是这标准座位所能容纳的,在临近赛场的各大店铺二楼以上,又都有专门为贵宾准备的雅间包厢,可以从容观赏帝誓的进行。 “她到底收了多少钱?”叶青站在赛场中央撇嘴:“真是无商不奸。” “这个是西市与学院合办的,所有收益也自然由两者平分,小九你多虑了。”傲雪华悠悠说道:“你看,裁判来了。” 在西市店铺区中央,被诸多店铺环绕下的这片空地里,便在青之幻想乡的门前,铺着一张看似普通的长桌,但是长桌后面的人,却一点都不普通。 这个裁判团,便是让叶青都有点窒息,葛生发出惊叹的世间最豪华裁判团。 从左手起坐在后面的人分别是卡罗特斯,叶鸾,林夕,兰英,易岚山。 如果要扩展介绍的话,那么一个是所谓叶夜学院三大叛徒之首,唯一一个历任三大社团最高首脑并且出乎意料在学院地位超高的卡罗特斯学长。 一个是兰叶帝国权柄极重威望极高的兰叶贤公主,由于其代替母亲行使了原本属于皇后权力,一般情况下会认为她兰叶帝国的地位仅次于身为皇太子的叶碑。 而第三位,则是任何多余的前缀都不需要,当今最强的人类,叶夜学院现任院长林夕。 至于第四位,则是认识的刻骨铭心,不认识的形同路人,因为他本人也是被广泛认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一个传奇。 易岚山坐在最后一个位置,额上的铁面生硬冰冷,当克里斯蒂告诉过葛生易岚山本人男身女相容貌无双之后,有意无意的,葛生总会想象易岚山铁面下的样子。 哪怕而今易岚山已经实际上已经七十有余,但是以他紫薇境的修为,恐怕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就像任秋客一样。 “我想,我们此时坐在这里的理由你们都已经知晓。”居中的林夕平静开口,声音弥漫。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 此时站在参赛台上的一共五个人。 分别代表叶夜学院的合法萝莉湘,三殿下,叶青,以及傲雪华,分别对应帝誓中的器,茗,膳,药。 而在她们的对面,只有一袭白褂的克里斯蒂一人平静立在那里。 “帝誓器的比试题目。“ 林夕从桌上的密封箱中抽出一张纸条,向左右公示之后打开,语调殊无起伏。 ”一种材料。“ ”你们将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方案,准备材料,然后在明天正午开始,于日落之前完成自己的作品,参与评比,提前完成者,将会获得一定加分。“ ”可有异议?“ 黑色精致长裙的湘平静点头,她站在台上五人中异常显眼,因为身高只到别人的肩部:”不错的题目。“ 克里斯蒂笑了笑:“真不愧是大师,明天这时候,再见分晓如何?” 湘扭头看向高自己一个脑袋加半个肩膀的少女:“好啊,阿赖耶识。” 第42章 容易开心的漫长童年 “真的不要紧吗?”葛生有点担忧地问。 虽然说第一场帝誓由贵为当今炼器第一人的“大师”对上克里斯蒂,似乎是最有赢面的帝誓,可是这位大师委实不靠谱啊,就像如此紧张危急的帝誓前夜,她却在三殿下的陪伴下饮茶吃点心,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过话又说过来,这两位同样长不大的合法萝莉,却有着出乎意料的自来熟,虽然说湘的外貌更加幼齿一点,但毫无疑问在两个人相处中,实际上更加年长的湘处于主导位置,便比如此刻她很开心地教三殿下如何烹制茶水会更加美味,并且主动分享自己从万里之外带来的珍贵点心。 “不要紧的。”傲雪华舔着湘从青安城带过来的冰质点心,口中略微有点含糊:“你管不了她的,事实上这一百多年来我们家也没怎么能管她,毕竟她辈分太大了,所以只能从克扣她甜点这方面入手,顺便限制她的研究经费,毕竟如果任她自由发挥的话,她一年能烧掉奥斯帝国四分之一的税收。” “但是不要太担心,虽然说蒂娜在炼器方面确实已经算得上大家,但是她毕竟才十七岁,真正开始接触炼器更是在十岁之后,湘哪怕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至少也有九成左右。” 葛生依然有点不放心:“但她毕竟是阿赖耶识啊。” “是的。”傲雪华点头:“传说中的阿赖耶识,不过虽然不能轻视,但也不要将她想象的无所不能,克劳夫特内乱的时候,虽然她凭借阿赖耶识的力量做到了正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同样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同样的,由于她当初全部的学习重心都围绕在玲珑心的修复上,所以她当初的学习遵循的是木桶原则,那便是确保围住玲珑心的木桶没有一块木板是过短的,于是乎,那些领域上她虽然称得上精通,但终究没有攀登上前所未有的高峰,至于她在内乱之后成为家主的三年里,虽然说她在外的筹划无懈可击,但是在自身的修行上,她走上了一条很弯的歧途,具体是什么你之后就会知道的,但是我想你肯定一点,在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她,和三年前的她相比不但没有进步,有些地方还稍稍退步了一点。” 葛生吃惊地看向傲雪花,不过没有说话。 ”奥斯家族自从殊华帝与道格拉斯时代起,就是稳固的盟友关系,这种盟友关系一方面促进了二者之间各自地位的稳固,另一方面使得许多信息的共享,人员的流动也变得非常普遍。“ ”用人话来讲,我们彼此之间都有许多双面间谍在为我们服务。“傲雪花舔着用冰屑与酸奶果汁制作的甜点,温柔但又有些锋利开口:”所以虽然这三年来我们从未见过面,我却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当然,她对我也是这样。“ ”你可以理解为在重压之下突然被释放之后的无所适从,寻找不到新的目标所以开始放松自己。也大可以认为是她面对残酷的真实,变得有些逃避世界,总之,她开始沉湎于一些你可以认为是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不愿意去再次探索世界的真实。” “我对你说这些的原因,主要是想让你知道,虽然她极其强大,但是远远与你所想象的强大并不相似。” “以及。”傲雪华吞下了最后一口甜点:“你和她的关系非常不一般,她是因为你才愿意重新回到这口世界的汤锅之中,你也成功帮助她摆脱了父母这一最大的心魔。” “所以,我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告诉你这些她注定不会告诉你的东西。” “不是不愿,而是她自己也有千手千眼却也看不到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葛生沉默了一下:“她不是阿赖耶识吗?为什么这些她会不知道?“ 傲雪华微微笑:”是的,她是阿赖耶识,但是她并非能够看透任何人的内心,看穿任何人的过往,像我这种和克劳夫特家族亲密接触的人,从小都会学习一门可以闭锁内心的技巧,至于阿赖耶识,虽然很困难,但是依然有应对的方法,我只告诉你一点,看透一个人的内心是很危险的事情,也只有她在年幼没有任何人对她防备的时候,她才可以像读书一样阅读每个人的内心,现在的她,虽然和我相见的时候我们依然是很平和的问候与寒暄,但是我们的心灵之间,早已经隔上厚厚的壁障。“ ”我这样比喻,你懂了吗?“ 葛生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黑暗的夜空:”我想我永远都成不了你们。“ 傲雪华微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微妙:”你该庆幸,你没有必要成为我们,你该知道,成为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能不能,想不想。“ ”而是你需不需要,成为我们这样的人。“ …… …… 翌日,叶夜城西市,帝誓赛场。 在这足有十丈见方的空地上,外围是克里斯蒂委托制作的环形观众席,中央则是用作当众较量的方形赛场,不知是不是出于克里斯蒂的个人品味,这个方形赛场依然是类似于她自己制作的那个空间传送阵,全部使用纯金属模块化制作,以便于通过模块的更换,在同一个赛场完成四项完全不同的项目较量。 而此时克里斯蒂便与湘便在赛场上相对而立,两个人都是在环形的工作台包围下,似乎是出于某种贴心的设计,湘这边的工作台都是儿童尺寸的。 蓝发的萝莉少女依然穿着明显很不适合这个场合的蓬松少女裙,皱着眉头掂了掂明显小一号的合金圆锤,向着对面撇嘴:”要不要我想评审团控告你搞年龄歧视。“ ”我想。“克里斯蒂在对面幽幽开口:”倘若我给大师提供正常尺寸的工具与操作台,那才是年龄歧视吧,如果大师使用顺手的话,那么帝誓结束之后不妨全部带走,便当做一点小礼物变好。“ 叶青捂脸看着瞬间有点心花怒放的萝莉大师,默默吐槽:”这都可以吗?“ ”小孩的特点就是很容易会为一点很小的方便与快乐变得非常开心。“傲雪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小九你没有童年吗?“ 叶小九认真思索了一下:”我想我的童年大概和她的不太一样吧。“ ”毕竟我没有持续快两百年的漫长童年。“ 湘闭上眼睛,轻盈地呼吸一个循环,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中的稚气便荡然无存。 作为潇的侄孙女,其实在她的记忆里,那位名动天下的姑奶并没有任何和自己生活过的痕迹,因为她出生的时候,那位圣人便已经死去,望海州四泉枯竭。 但并不意味着,她并没有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相反,从出生起,自己的唯一榜样和目标,就是那位成为圣人的姑奶。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虽然出生并无异象但是天赋才华堪堪可望潇项背的自己,最终会走上这样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湘摇摇头,伸手拿起自己准备的材料——一块黝黑的铁锭。 铁的纯粹单质并不是黑色,相反,是一种发亮的银白色,不过在正常的环境下很难保存纯铁,所以这样的黑铁反而更加稳定并容易储存。 这一次帝誓的题目是一种材料,这对于许许多多的炼器师来说,都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试题,但是对于她或者克里斯蒂这样级别的存在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一层镣铐的舞蹈罢了。 诚然,帝誓中的器并不仅仅指的是灵器,普通的魔法装备,乃至于仅仅具有物理切削性质的刀剑,都在这一器的范畴内,甚至说如果克里斯蒂能够在这里完美地再现她体内的玲珑心,这种完全不在现在人类认知范畴的造物,这依然属于器的范畴。 可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器,已经被默认为灵器,至少,也是灵器标准的魔法装备。 但对普通炼器师来说,即使真让他们挑选一种材料,他们也不会使用最为平凡而普通的铁器,要知道,灵器之所以为灵器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其精良的材质带来的几乎无法损毁的特质,而钢铁毫无疑问并不属于精良材质的范畴。 但是湘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个少女,看到她面前也是同样的一块铁锭,不由无奈地笑了笑。 有时候同样的选择真是不令人开心啊。 赛场之下,葛生不由问向傲雪华,因为在场众人,可能只有这位公主殿下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是铁呢?” 不过回答他的人却并不是社长大人,七夏笑眯眯:“因为必须是铁。” 看到葛生狐疑的目光,七夏微微耸肩:“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要知道,我可是公主殿下钦定的武器装甲店长。” 叶青吃吃笑了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的店长给了我一堆能被那个家伙随手就磕断戳破的破烂来糊弄我。” 七夏眯眼表情无辜:“公主殿下没给经费的好吧,再说了,这个世界她戳不破的盾牌,磕不断的宝剑才是凤毛麟角。”这样说着,七夏迅速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科普这点灵器常识。” “虽然说,现在使用的灵器中,主要材质是铁的灵器确实很少,大多数都是金与银配合珍稀的魔法金属制造,但是这样做的原因却非常的简单。” “因为在常规金属中,在没有比金银有更好延展性的存在。” “但是从来没有一种灵器,所使用的材质为单一的金银,因为同样它们在具体使用上,都有着各自无法弥补的缺陷,所以需要复合材料来作为补充,并且由于它们各自的性质都偏于稳定,使得很难得到优异的升华造物,所以注定了它们无法承担单一主材料的作用。” “而回到这个帝誓,帝誓的题目是一种材料,这意味着,你所制造的灵器几乎所有环节与组件都要用这一种材料来构建,但是也必须清楚一点,那就是你的灵器并不需要必须只有这一种材料。”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炼金学上的一个基础公理——纯粹的造物是神祇领域的存在,却不该我们去染指。” “既然没有谁可以确保自己制造的东西可以完全纯粹,那么固守这样一个标准毫无疑问等于作茧自缚。” “所以对于它正确的理解是。” “帝誓中制造的灵器必须由一种主材料构成,并且其他参与的杂质必须在微不足道这一个量级上。” “而当你理解到这一层次的时候,你会明白,只有铁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因为这种最普通也最廉价的金属,却同样拥有着这个世间最广泛的用途与性质,并且,有着无数种即使神灵也很难去一一历数的升华造物。” “而这,才是两位炼器师所真正比拼的地方。” “除了经验,技术,手法,与构造,对于基础的理解与尝试的扩张,丰富的想象力都缺一不可。” “并且,你还要保证你最后的造物必须是能够发挥完整功能的成熟灵器,这才是属于这个世间最顶尖炼器师比拼的领域。” 周晹点头:“虽然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并不影响我知道这很厉害的事实。” 傲雪华微笑:“既然你这么懂的话,你能告诉我她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吗?” 七夏没有丝毫羞愧的摇头:“你对一个只会嘴炮的理论王者问这样现实的话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葛生看向赛场,发现两个人此时的动作却截然不同。 虽然她们选择的都是最普通却最兼容并包的钢铁,但是现在所做的却截然不同。 克里斯蒂早已经将她的铁锭在现场烧熔成鲜红色散发着炽热光芒的铁汁,然后用临时制作的纤细模具铸造一个个完全看不出用途的细小零件,而另一边,湘则简单粗暴地将自己的那块铁锭简单加热至红热之后伸手将那足够烫穿一米脂肪的铁锭像是摆弄一团面团一样揉团拉长,如果不是清晰地知道到自己正坐在帝誓的赛场看世间最顶级的炼器师在展示她们最顶尖的绝技,那么葛生会有一种自己在看拉面师傅下面的错觉。 这也便是即使是七夏,也对这两位的最终造物一无所知的原因吧。 正在这时,湘已经熟练的用手像扯面团一样从那团炽热的铁面上扯出几块铁团暂且放在一边闲置,一边对着那块大铁团开始了最后的作业。 “公主殿下,您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她可以随便戳破我的任意一件盔甲了吧,她可是某种意义上的人型凶兽,仅依赖肉身便足以媲美天境魔兽的金刚萝莉好吧。”七夏叹息着如是说道。 第43章 被释放出来的魔鬼 “完成。” 当太阳划过四分之三的天空时,克里斯蒂终于平静举手,示意完成。 在她开口的同时,赛场的另一面,湘同样乖巧地举着小小的手掌,声音清脆响起。 “我也完成了。” 林夕坐在上首平静点头,开口说道:“那么你们各自把作品拿上来吧。” 葛生定睛望去,只见两人面前的成品都已经用木盒装上,单凭肉眼完全看不到内里乾坤,闻言两人也不含糊,虽然说她们即使不论身份只谈炼器造诣都是当世顶级的存在,但林夕更是只凭一个名字便能够震慑整个大陆的传奇,所以各自乖乖地将面前的木盒上交到裁判台上,然后乖乖地分立两侧。 林夕看到眼前制作精良的木盒并没有抬手打开,而是手指轻轻一推,两个盒子便移到了他的右边:“我们这群老家伙好东西见多了,所以有时你们这些小鬼反而更合适做这些工作。” 当然,林夕的右手边便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三公主叶鸾,与叛徒学长卡罗特斯。 “公主您先挑?”卡罗特斯此时的装束比之以前已经正式了许多,甚至破天荒的刮了胡子,那头酒红色的长发也终于彻彻底底清洗过不再油光可鉴,但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那眼神中不会散去的慵懒颓唐还是让人无法忘却。 自从与天启帝的婚约解除后,叶鸾在兰叶原本便无甚大事,每日不过照常参加帝国议会,并作为帝国内阁与议会的桥梁,直到克里斯蒂的请帖发到她的手中,她才知道自家妹妹又在叶夜城搞了这么一出,又闲暇无事,所以便乐得忙里偷闲过来清净两天。 于是当卡罗特斯开口之后,她也不推辞,伸手便选中了克里斯蒂较小的那个盒子,然后看向卡罗特斯微笑道:“一起打开?” 卡罗特斯摇摇头,自顾自地伸手掀开湘的那个盒子,只见盒子掀开之后,里面只是一根黝黑的圆筒,不过比手腕稍细,圆筒末端有着一个金属束带,显然是用于固定的用途。 卡罗特斯呆愣着看着这个丑模丑样的圆筒片刻,脸上慢慢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然后才看向湘:“武器?” 湘看着那位事实上比自己小出好几轮但看上去已经是一个落魄中年大叔的男子,平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按照惯例,该由你们来揣度它的功能才对。” 卡罗特斯闻言微笑,他伸手抓住那个圆筒拿来出来:“这件灵器,当然,现在它还称不上一件灵器,充其量只能算上一个器胚。” “胚长一尺四寸,径宽两寸一分,重七斤六两。” 这样说着,他伸手咔嚓咔嚓竟然徒手将这个圆筒分解开来,分为四个整体,然后又进一步将那四个整体一个个拆开,变成更小的零件:“该器胚由四个模块组成,共三十七个零件,构思的原理来自于一千四百年前制作的某款魔导炮,这是那一款魔导炮的迷你简化型。” 湘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向那个在上面手上动作灵敏如飞目光锋锐的男子,不由开口道:“早就听说过你,没想到你能这么厉害。” “过奖过奖。”卡罗特斯淡笑着回答:“出于某种原因,我只是对它特别熟悉罢了,不过我想这东西大概永远没有实战的可能了,或许会被收藏在叶夜学院也说不定。”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湘点头道,然后眼神中带着些许挑衅:“那么具体的参数呢?你也能看得出?” 卡罗特斯露出了某种猥琐大叔的笑容,与他之前的样子极为不搭,却又莫名其妙地和他的气质契合。 “这个嘛。”卡罗特斯伸手重新动作如飞地将那些零件组装在一起:“虽然说最初的原型和理论都来自于那一款魔导炮,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大师你的野心远不限于此,这一款迷你魔导炮使用的动力源极为广泛,除了常规的魔力水晶和能量晶核,它还能使用经过稳固处理的爆裂晶,一个常规规格的魔力水晶可以发射七十发左右的魔力弹,射程超过一百五十丈,威力则可以熔穿一寸厚的标准盾牌,只不过由于还未加装瞄准设施,所以暂时的精度堪忧。” “尤其是魔力弹的弹路并不稳定,所以也会造成目标的变差。” “虽然有着种种的局限与缺点,但是这确实是一件划时代的作品,如果能够大批量生产的话,甚至可以改变战争的形态。” “当然,最难能可贵的是,它全部使用的是铁的合金,未添加任何魔法金属增加强度,不过由于制作精度问题,目前为止只有大师您一个人可以生产,这是不得不说的遗憾。” 湘轻轻鼓掌:“厉害,厉害,只从设计与构造上便能看得出,你难道说也是这方面的宗师?” “谬论而已。”卡罗特斯摇头微笑:“我说过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我对它特别熟悉罢了。” 然后卡罗特斯伸手咔嚓一声将那个圆筒固定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向湘:“如果大师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测试一下实际效果,大师可否赏脸?” 湘笑了笑,笑容平静而自信:“但试无妨。” 卡罗特斯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切割成条状的魔力水晶,轻车熟路的装入尾端的容器内,然后将手臂伸直,管口对准湘:“不算冒犯吧,大师。” 湘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盯着圆筒黑洞洞的炮口。 也不见卡罗特斯有什么动作,却只感觉有魔力汇聚转化的迹象,葛生在远处看着那个不大的炮口突然绽放出无比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随即有一颗看起来不过鸡蛋大小的近乎液态的湛蓝色光球从炮口迸发而出。 似乎是一瞬,也似乎是永恒,那颗光球的速度似乎快到了极致,也恍惚如同羽毛的飘动,当葛生回过神的时候,只见湘轻轻伸出一根手指,便将那颗光球生生捏碎在指间。 葛生身边的傲雪华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似乎这种新奇的玩具湘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展示过。 奥斯的皇太女看了许久,终于发出了轻微的叹息:“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究竟释放了怎样的魔鬼。” 当那一颗耀眼如同星辰的光球从炮口迸射,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默默的眯住眼睛。 即使除却坐在裁判席上那五位绝对意义上的大人物,和叶青葛生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的人群中也不乏天境之上的强者,更别提隐藏在各个包厢之中的贵宾们,而湘所拿出的这个所谓的简化魔导炮其威力更是有点微不足道的意味。 先不说那颗光球被湘像按灭一颗星火一样掐灭在自己的指间,即使按照卡罗特斯的全威力介绍,也不过是一百五十丈击穿一寸钢板的水准,相同距离同等水准的杀伤武器与魔法,这个世界还可以找到许多许多。 但是唯独,这个世界并找不到如此高效并且如此简单的杀戮工具。 一颗标准规格的魔法水晶,可是击发七十次这样的攻击,并且能量的转化引导完全由固定的魔纹回路完成,并不需要使用者多么高深的境界与精良的训练,也便是可以用训练普通军队三分之一乃至于五分之一的时间来得到一支装备着这样武器的部队,具备中距离打击能力,廉价并且高效。 当然,摆在所有人面前的另一个问题便是,这件武器本身的成本问题,毕竟它的前身魔导炮便是因为过剩的威力与极度高昂的造价而被渐渐束之高阁,以至于而今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可是湘在这一点上,同样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一点——她使用的材料,几乎完全都是最廉价的钢铁,即使或许在有些地方使用了相对复杂的合金,但是可以肯定没有魔法金属的参与便能够保证强度与功能,也便是说这件武器的材料成本,可能就是一块等重的钢铁,这就让人有点疯狂了。 当然,即使再愚蠢的人也同样清楚,目前为止,这种武器只能由这位大师亲手制作,即使说大师能够如此慷慨地公开这件武器的设计图与魔纹构造,这世间能够加工它的人依然屈指可数。 不过,屈指可数并不意味着没有。 只要有需要,通过简化设计与放大精度的大规模加工,许多势力都会得到这样一批装备着这样新式武器的全新部队,廉价,高效而威力巨大。 在那一瞬间,许许多多在旁观的大人物都下定决心,将在这次帝誓结束后便第一时间去拜访这位大师的时候,湘突然回头,向着观众席平静提起裙角优雅垫脚低身行礼,她的面容是那样好看而年幼的少女,但是表情却从容而认真。 葛生在下面看着向所有人行礼的湘,突然感觉自己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天才横溢的孩子般的大师。 “这件作品,只是我认为很合适在这个场合与克里斯蒂进行比试,因为它代表在这个框架中我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而你们的眼睛都可以看到,对于魔导炮的研究确实是我最近工作的重心。” “但很遗憾,这是一件战争兵器,就像在这片大地上一百多年前那位圣人制作的许许多多类似武器一样,当世界还不需要它的时候,这样的武器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它会让杀戮变得更轻易而缺乏罪恶感。” “所以虽然我在这里展示了它,但是并不意味着我想要大规模地制造它。” “不仅包括你们,来自于奥斯之外或者之内的个人或者组织,也包括奥斯帝国本身,我承诺绝不会在我的实验室之内制作第二件类似的兵器,而在我的实验室之内,我也只会尝试进一步改良与优化它,只作为我个人的兴趣而存在,而不会用于帝国本身的军事用途。” “虽然很多时候大国的承诺仅仅是流于纸面,但是我依然会向你们确认,如果在未来有一天,会有一个,十个,一百个,乃至于一千个一万个士兵手持这样的武器参与到大国的战场,那么一定意味着世界的格局已经改变,只有当奥斯帝国的安全受到威胁,并且我认为凭借当时奥斯帝国的军备不足以在战场上为我们带来优势,我才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我的祖国。” “不过在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们所见到绝对不会是这样简陋的试作品,而是更加小巧,更加轻便,更远射程,更高精度的全新武器,并且我会为它配备一套全新可以长期使用的动力系统。” “以上。”湘微笑着结尾,笑容冰冷平静:“便是我在这里要对你们说的话。” 然后她回身,看着三位评委咯咯笑着开口:“好了,该评判克里斯蒂的作品了吧,希望不要辜负我的重视。” 站在一旁的克里斯蒂侧头轻轻微笑:“空漩叔叔还真是不放心呢,竟然让你带这样的东西过来,那么这一局我还拿什么赢?” 湘回头看着一袭白衣的克里斯蒂,浅浅做了个鬼脸:“其实对我而言,在你超过我之前,狠狠欺负你一下是最开心的。” 克里斯蒂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叶鸾也打开了克里斯蒂呈上去的木盒,不过当她打开的时候,却微微吃了一惊。 在克里斯蒂木盒里的,竟然是一对戒指。 一对黑色的,造型奇特又复杂的戒指。 叶鸾不由好奇起来,她伸手拿起其中一枚,发觉重量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上那么一些。 “这是。”叶鸾不由拿着戒指向克里斯蒂发问。 “戒指。”克里斯蒂言简意赅。 “但是你不感觉这样会很吃亏吗?”叶鸾由衷说道,她还没有去探查戒指的内部,去研究它可能的功用与价值,便直接作出了论断。 毕竟这样的论断甚至不需要任何的专业知识。 因为,这是用纯铁打造的戒指啊,丝毫不贵重,没有任何珠宝的镶嵌,可以做出的功用屈指可数不说,其价值便先天受到了影响,无论克里斯蒂技艺有多么高超,选用铁来打造这样的首饰类灵器,便先天受到了限制。 简直是输在起跑线的选择。 “因为我感觉很适合而已,我而今所擅长的东西,最适合打造的就是这样一枚戒指。”克里斯蒂不带喜怒地平静回答。 第44章 黑铁之戒 当得到克里斯蒂的确认之后,叶鸾终于决定细心确认这个戒指的功用。 从外观来看,这对戒指一式两份,大小并不完全相同,通体呈黑色,表面并没有可见铭文,不过单纯感觉来说,似乎要比纯铁要稍微重那么一点,但是较之克里斯蒂所使用的原材料的分量,却要轻出许多。 这样仔细观察之后,这位贤公主伸手拿起那枚较小的戒指套在了右手食指上,慢慢向其中倒入魔力,试图找出预设的功能,只是当魔力刚刚导入,叶鸾的神情便微微变色。 “这里面是空的?”叶鸾不由开口。 “为什么不能是空的呢?”克里斯蒂微笑回答。 叶鸾的神情越加认真起来,如果戒指的内部是中空的话,那么这样的重量,就更加的匪夷所思了,她下意识地,将魔力向一个非常罕见的方向推去,而在下一刻,她便得到了答案。 “空间装备?” 叶鸾这句话刚一开口,旁边的卡罗特斯便提起了兴趣,他伸手拿过那枚较大的戒指,却是毫不客气地套在了右手无名指上,同样将内息慢慢流入戒指之内,只一个呼吸,卡罗特斯的眼睛便亮起来了:“真不愧是阿赖耶识啊。” 克里斯蒂不动声色地看向卡罗特斯:“主席谬赞了。” “我不做主席很多年了。”卡罗特斯挠挠头,笑着说道,然后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在桌面上磕了磕,发出低哑的声音,完全不像中空的感觉:“贤公主你认为这个自带的空间包裹有多大?” “三尺见方。”叶鸾感受着其中的空洞,缓慢但坚定的开口:“不过除了联系空间碎片的部分,我感觉还有一部分的魔纹构造空余,但是那一部分的结构很陌生,我不知道它的用途。” 卡罗特斯微笑:“不知道女皇陛下是否愿意亲口向我们讲解这一部分?” 克里斯蒂宠辱不惊,站在下方平静说道:“看来前主席你多少看出来了点,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已经那样重视您,但似乎还是不够啊。” “算了,你还是叫主席好一点。”卡罗特斯摸了摸鼻子,然后抬起右手,凑近无名指上的戒指嘴唇翕动,似乎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而在他身边的叶鸾耳根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但是脸上却没有愠怒的神色,她迅速将食指上的戒指除下,就好像那是一块烧红的木炭一样飞快将它放回盒子,然后才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真是了不起啊。” 卡罗特斯哈哈大笑,似乎对叶鸾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也随之伸手摘下戒指将其放在桌面上,对着克里斯蒂,也同时是对身旁的诸位评委开口:“黑铁戒指,内里乾坤万千,还有着无数的潜能可以挖掘,只是女皇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善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枚戒指的灵感来自于女皇的玲珑心吧。” 克里斯蒂不置可否,静静看着卡罗特斯没有回答。 卡罗特斯丝毫没有尴尬,接着说道:“暂时而言,这枚黑铁戒指上只有两个功能,一个是作为核心的储存功能,如贤公主所言,这是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碎片,直接与戒指相连接,不受大多数恶劣环境的影响,而另外一个功能,则是看似鸡肋却又实用无比的通信功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的跨大陆通信物件,由于其通信功能追根溯源来自其空间属性,所以同样不受绝大多数恶劣环境的影响,就仅仅使用铁这一材质,在如此微小的体积下,能够完成如此完善而实用的灵器,女皇陛下的炼器造诣真是深不可测。” “我原本以为大师选择用那样的作品来进行帝誓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大师还是比我要了解您啊。” 克里斯蒂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不过大师还真是大师啊,本来还以为有那么一点机会呢。” 卡罗特斯伸手将这一对戒指重新装入木盒内放好,然后看向克里斯蒂:“我能否问一点私人的问题?” 克里斯蒂没有一点犹豫:“但问无妨,但是我不会回答的。” 卡罗特斯点头,指着盒子开口:“既然说你这个作品的内核是玲珑心类的围绕空间做的文章,那么为什么会偏偏选择戒指这种形式来表达,毕竟在不拘造型的前提下,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可以进行,以及,既然时间如此紧迫,只要完成这个空间功能就足够的前提下,您为什么偏偏会选择植入一个原理非常罕见的远程通信能力。” 克里斯蒂侧头,抬手勾了勾头发,然后笑道:“请恕我无可奉告。” 卡罗特斯一点都不意外,然后将两个人的作品重新装好,推到林夕的面前:“详细的功能与价值我与公主已经说明过了,我想诸位心中大致也有自己的决定了,那么可否公布结果?” 林夕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他的左手边一个是和他一样老得只剩骨架的老头,一个是戴着面具如同雕像的男人,实在不是善于言谈的类型,所以当他开口的时候便是决定。 “湘红宝石,克里斯蒂篮宝石,弃权则放弃。” 叶夜的院长如是说道,然后将面前的一个黑色釉罐推到了卡罗特斯面前,卡罗特斯嘿嘿一笑,伸手便在罐口一抹,然后再推向叶鸾,叶鸾也没有丝毫犹豫,第二颗宝石叮叮当当落入罐中,再下来是林夕,兰英,与易岚山。 不过须臾,釉罐便在五人面前转过一圈重新回到林夕面前,林夕看着台下,伸手一掌握住罐身,静静翻转:“如诸位见证,第一轮揭晓胜负。” 湘不动声色,克里斯蒂宠辱不惊,似乎在投票之前,她们心中已经有了预期结果。 红宝石,红宝石,红宝石,红宝石,红宝石。 五颗红宝石在桌面上熠熠生辉,卡罗特斯无奈地伸了个懒腰:“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啊。” 这样说着,这位学院前主席伸手抓过密封纸箱,伸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出来,他先自己看了一眼,眉毛慢慢挑起,然后想着所有人公式,表情幸灾乐祸:“帝誓第二誓,茗的题目便是这个。” “无火。” 当卡罗特斯宣布完题目,就像昨天那样,人群慢慢有序散去,有葬雪社与克劳夫特家族共同维持秩序,所以一切都没有意外发生。 关于参加这个第二誓的人选,毫无疑问便是三殿下,一个虽然无奈,但又别无选择的答案。 出于种种顾虑,不同于昨天对于湘不闻不问的态度,叶青决定对三殿下实行紧急追加补习,否则明天赛场上,这位殿下闹出什么笑话都不出奇。 “您能理解什么是无火之茗吗?”傲雪华问平静坐在那里的黑衣少女。 三殿下眨动睫毛,似乎带着一点思索的味道:“就是不用火泡的茶吗?” 旁边的叶青摇摇头:“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这么理解,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这样说着,叶青在桌面上一杯一杯排出不同的饮品,然后指着它们解释道:“虽然现在通常语境中的茗,指的是用茶叶及衍生物制作的茶水,但是帝誓中的茗却远远不止这些。” “所谓文,器,茗,武,膳,药,玉,其涵盖的范围远远不止其字面上所代表的,正如简单的器,放在湘和那个家伙这样的怪物手中,可以变成制作可以代表自己巅峰领域的作品,事实上的茗,则是指所有的饮品。” “无论是不添加任何物质仅依靠纯粹的口感取胜的清水,还是借由草木清香醒脑提神的茶水,又或者是动物香甜浓郁的奶浆,还是通过研磨植物的果实带来的种种不同风味,所有液态的可供单独饮用的饮品,都可以归到茗这个范围。” “所以帝誓之中茗的比拼,也远远不是茶水的较量,而是利用所有饮料一较高下的竞争。” “当然了,由于这样比较的范围太过于广泛,所以往往在帝誓中会规定题目,而无火之茗,则是一种很罕见,但同时非常著名的题目。” “简单来说,就是要求所制作的饮品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其最终沸腾,因为很多人坚信,沸腾的水会破坏掉原本饮料的许多风味。” “嗯。”三殿下轻轻应答。“我会记住的。” 叶青刚想说什么,便被傲雪华打断:“学姐您的宿慧之中,确实有着关于种种茶水不可思议的见解,但是在而今您手中,却有着或多或少的偏差,正如您当初最早烹制的茶水,由于过于自信总是在一瞬间让茶水沸腾以至于让所有茶叶粉碎成茶末,虽然这样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释放出了茶叶的所有香气,但同时,我们都品尝过了,其味道至今难以忘怀。” “即使时至今日,您已经可以制作出相当美味的茶水,但是较之帝誓的标准,或者更直白来说,是相对于克里斯蒂来说,这远远不够。” 傲雪华撑住下巴,认真说道:“所以,我们共同希望学姐可以试着制作一种自己记忆之中最好喝的茶水,并且符合帝誓题目的要求。” “当然,我们都明白在练习的过程中一定会产生许多的失败,所以我们现在这里陪伴学姐进行关于这种茶水的练习,提供试尝服务以及给予改进建议。” 三殿下歪头,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非常诚恳地回答:“我建议不要。” “我们无所畏惧。”周晹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陶醉与花痴地开口:“能够亲口尝到学姐手制的新款香茗,这个世间再没有比它更美好的事情,无论这其中有多么危险与艰辛,我都不会后退一步,这是我的信仰,我的坚持。” 傲雪华没好气地看了周晹学长一眼,然后想都没想:“先请学姐试着煮一壶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种茶水。” 三殿下是何其单纯的孩子,她从来都不会拒绝看起来没有恶意的建议,所以当她的左手抬起,那个曾经被她称为可爱的紫砂小茶壶便出现在手中,再右手一张,又有一包茶叶浮现,茶叶斟量放入茶壶,便有不知来处的清水倾满壶中,然后三殿下右手一扬茶叶便重新消失,再将注满清水放入茶叶的紫砂小壶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放在虚空之中,右手虚虚托在茶壶底部,一团耀眼的红色火焰从掌心生长。 就像葛生曾经见过的那样,那个茶壶几乎在一瞬间就沸腾,然后沁人心脾的迷人清香便弥漫了整个房间,只闻着这股香气,便几乎可以确认这是一杯美味至极只要喝下就口齿沁香的人间香茗。 不过在场的有些人,脸上却同时露出了不寒而栗的表情。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经一度被它支配的恐怖,还有那被违背良心肆意谄媚的那份耻辱。 不过有些人终究不包括周晹学长,周晹兴高采烈中:“学姐,原来你还有这么棒的茶,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做出来呢?难道说这次才是压箱底的功夫,一击必胜的王牌,好了没,好了没?我要迫不及待品尝一下了。” 叶青微微一笑,露出了小恶魔的表情:“既然难得学姐又做了这样的茶,那么我们还是一起品尝好了,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葛生虽然在那一瞬间想要阻止,但是他看到了叶青与傲雪华两位那一瞬间炽热的目光。 是的,我曾经掉过的坑,你们要一个不剩地都给我掉下去。 葛生哪怕不会读心,也清晰地从她们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夏末友人社十人此时倒都在场,于是三殿下便熟练地拿出了十个款式不一的杯子,再一杯一杯姿态优雅地为每个茶杯倾满茶水,周晹学长看着杯中那荡漾着波纹的青碧色茶水,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顶礼膜拜而不忍心喝下一丝一毫。 夏末友人社十人,傲雪华,叶青,葛生,周晹,七夏,三殿下,陌小京,兰澈,石枫,紫泉。 虽然有一种都很熟悉的错觉,但事实上,那一天在叶青分岁日有幸在冰庐下品尝三殿下香茗的人只有四个,更有一个是三殿下本人。 “来吧。”叶青盛情邀请,然后率先举杯:“为了明天的帝誓,这就是我们所试尝的第一份试制品,干杯。” 在九公主殿下的表率下,其余人等纷纷举杯,然后不带怀疑地举杯饮尽。 我想,从那一天起,夏末友人社的每一个人,都会回想起曾经一度被三殿下支配的恐惧。 第45章 古柯茶 次日清晨,帝誓第二天。 经过三殿下一夜的荼毒,第二天夏末友人社所有人都精神饱满地来到了赛场。 这看似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描述,但是仔细想来便会觉得那么合情合理。 毕竟三殿下的茶水虽然美味,但是试作品的味道却大多糟糕透顶,但是即使再糟糕的茶水,有一样基础的功用却不会衰减,甚至有时候还会得到些许的增强。 其名曰醒脑提神是也。 看着三殿下如往常那样面无表情地走上了赛场,葛生忐忑地问傲雪华:“社长,最后决定的那一款,应该没问题吧。” 傲雪华微微笑:“如果说是平常的对手,那么我会说有八成的胜算,但是对方假如是克里斯蒂的话,就只能祈望女皇陛下手下留情了。” 葛生不可思议:“为什么?三殿下的那种烹制手段,可是不曾在任何典籍中记载过的精妙技术,即使这样也没有胜算吗?“ 傲雪华一脸无可奈何:“你还记得我在第一天夜里给你说的话吗?今天你大概就会知道,那个家伙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究竟误入歧途到了什么地步。” 叶青回头,看向傲雪华:“难道说这一次就只能提前认输吗?” 傲雪华摇头:“那倒不是。” 看着叶青轻轻舒了一口气,傲雪华带着笑意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向上天祈祷奇迹发生。” 赛场之上,三殿下本人却没有过多的紧张,准确来说,她的表情和平日里没有任何的区别,她只是平平常常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别人的指示。 关于开始的指示。 而在对面,克里斯蒂看着对方,笑容中终于带了一点说不清的味道:“果然是您来参与帝誓啊,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是真正看到您时,还是感到非常的荣幸。” 三殿下听着对方的话语,最终只是平静地回复了一声嗯。 虽然说是公开露面的场合,但是这位少女依然如同往常的装束,宽大的法师袍遮住了全部的身材与大部分的容貌,只能透过风帽下的一角看到那抹光亮洁白的下颏与鲜艳如红莲的发色。 不过同样的,在场能够知道她存在的人大多数都不需要见证她的面容,而那些对她并无了解的人,则永远看不破那顶简单风帽之下的真实。 “虽然我并看不到未来。”克里斯蒂依然对着三殿下慢慢说道:“但是从我看到的过去来看,您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我很遗憾但是很尊敬您,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我还有许多想要问您的问题,以及一些或许只有我可以帮您解决的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们先完成这场帝誓。” 三殿下微微颔首,不明情绪地再次以一个“嗯”结尾。 而在裁判席上,林夕终于开口,话语平静:“两位可以开始了。” 而在赛场之上,三殿下身边的工作台已经和昨天湘所使用的完全不同,不仅是从尺寸的角度,连设备的种类都全然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各式各类可以协助制作饮料的装置,正如克里斯蒂最初所介绍的,这果然是可以通过更换上面的工作台而达到可以胜任四种不同帝誓的多变赛场。 不过正像昨夜所练习的那样,三殿下并没有使用那完备精良的设备,而是平静从不可知处取出一个圆形的水晶器皿与一小袋黑色包装的茶叶,简单地将茶叶放入器皿之中,注满水便不再进行任何举动。 而在另一边的克里斯蒂则取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类似有盖茶碗的东西,将一撮撮茶叶一次放入盖碗之中,当她最终完成的时候,抬头不经意地向三殿下这里望了一眼,便不由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古柯茶?” 三殿下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在台下,叶青则好奇地看向傲雪华:“她连古柯茶都认识?” 傲雪华微笑:“你该问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她不认识。” 裁判席上,叶鸾看着三殿下在将自己的黑色茶叶放入水晶器皿之后便一动不动,听到克里斯蒂说出那个茶的名字之后,不由好奇询问身边的卡罗特斯:“学姐做的不是冷泡茶吗?和古柯茶又有什么联系?” 卡罗特斯微微笑道:“因为学姐用的茶叶就是古柯茶啊。” 叶鸾轻轻捂住了嘴巴,显然她也听过这种茶的名声:“这不是一种据说剧毒的茶叶吗?必须要煮沸三天三夜才能消除毒性。” “那么为什么,学姐会在无火之茗这个题目下选择这种茶叶?” 卡罗特斯坦然笑了笑,然后回答道:“因为这种茶确实很好喝啊。” “但是这样用冷水泡着,只会让毒素越来越积聚,就算说学姐违反题目将其加热沸腾,我们的时间限制也远远不够三天三夜的毒性消除,这样说的话,只要学姐选择这种茶叶就等于说自动认输的啊。”叶鸾轻轻说道。 卡罗特斯伸手轻轻指了一下正下方辛勤劳作的克里斯蒂,让叶鸾看着对方那一头深栗色的短发与干练简洁的白色长褂:“因为对手是这位阿赖耶识啊,如果不选择这种极端的茶叶来应战,那么无论是什么美味珍稀的茶水,都不会是对方的一合之敌,我想你的妹妹她们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在这许许多多的方案中最终选择这一种来应战。” 叶鸾侧头,即使是贤公主,在这个她所陌生的领域,也不得不求助于卡罗特斯:“可是在这种规则下用这种茶叶,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卡罗特斯微笑,用手在桌子上轻轻画了一个圆,然后说道:“当然不一样,虽然同样是自杀,但就好像是自己自缢的时候,踢开垫脚的木桩同时,手中拿着一柄可以隔开布幔的匕首,虽然为求死而来,但最终却有一线生机。” 这样说着,卡罗特斯莫名其妙地继续开口:“虽然公主殿下并不是叶夜学院的正式学生,更不是三大社团的首脑人物,关于叶塔底部的秘密,按照惯例来说,您应该并不知道,但是我假如没有猜错的话,公主殿下应该已经进去过了吧。” 叶鸾抬头,认真看向这位吊儿郎当永远玩世不恭的曾经天才,然后缓缓点头:“老师带我去过。” 卡罗特斯微笑:“那么,不知道公主是否记得,《月佚笔记》第六卷第三章第一小节的内容呢?” 叶鸾闭上眼睛,仔细地回顾着,她被称为贤公主,那么自然有贤公主的道理。 当这位蓝发的公主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透出的光芒不可思议而又充满了期待。 当日光一寸寸偏移,三殿下终于将煎好的深红色茶水倒入准备好的紫砂茶壶中,正当她试着要举手的时候,另一边克里斯蒂清亮而淡定的声音响起。 “完成。”克里斯蒂如是说道。 三殿下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宁静无波的声音接着发出。 “完成。” 当两个人各自从茶水送上裁判桌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其所使用的容器也截然不同,三殿下虽然说在烹茶阶段使用了一个很独特罕见的球形水晶,但是最终还是将煎好的茶水再转入她惯常使用的小紫砂茶壶中,而克里斯蒂则完全不同,她不仅在烹茶之中使用的种种工具繁多而复杂,此时送上的茶具也完全不同于普通的茶杯,而是一个直径相当可观的银色金属圆筒,在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用途。 卡罗特斯看着两个人放在桌前一个是古朴小巧又有一种说不出可爱的紫砂茶壶,一个是看起来雍容冷艳科技感十足的巨大金属圆柱,不动声色地轻轻挑起了眉:“谁先来呢?” 话音刚落,便见三殿下平静上前,素手平平向着前方一拂,便有五个造型不一的茶壶一个个从虚空中跌落下来。 虽然这个少女没有说一个字,但是我先来这个意思已经不需要表达了。 而在台下,周晹大声呻吟:“三殿下她看没看过美食小说啊!” 叶青好奇看向这位突然神经发作的学长:“看过又如何?没看过又怎样?” 周晹一脸痛心疾首:“先上必败原则啊,这是基础的常识好不好,如果看过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先来,这基本上就是死亡弗拉格好吧。” 叶青沉吟:“但是上一场大师不也是先来的吗?最后不还是赢了吗?” 周晹沉吟道:“这又牵扯到美食小说的另一个原则,实力至大原则,当你的实力已经不需要耍任何阴谋诡计的时候,那么先上后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叶青一脸鄙夷:“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好吧。” 周晹摇头:“当然不一样好吧,现在克里斯蒂才是大魔王好吧,面对大魔王你还敢第一个上,这真的不是勇气而是愚蠢好吧。” 葛生不由插嘴:“既然说克里斯蒂是大魔王的话,那她先上后上应该没有区别才对啊。” 周晹瞬间哑口无言。 而在台上,林夕看着平静端茶倒水目无他物的红发少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当五杯深红色有如熟透果实的茶水飘着热气最终呈现在五位裁判面前的时候,三殿下平静后退一步,面无表情但是却又带着一星的期待:“敬请品尝,这是我最近所能泡出最好的茶。” 卡罗特斯愣愣地看着对面那个虽然大多数容貌隐藏在风帽下的少女,竟然出奇地失了神,他自己便曾经是学院的学生自治会主席,而那个时候三殿下已经身为副主席作为吉祥物存在了很久,也便是说卡罗特斯也是学院中和三殿下接触最多的人之一,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失去了所有动作,直到身边的叶鸾观察到他的失态,在桌下用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然后慢慢感慨了一声:“您让我回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啊,学姐。” 这样说着,卡罗特斯伸手握着茶杯,同与他一列的四位裁判一起,端起茶杯凑近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林夕只饮了一小口便放下茶杯,看着站在那里不谙喜怒毫无紧张之色的少女,叹了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易岚山拉下铁面,方才他将铁面微微上提,露出的下颏光滑洁白,没有一点胡须的痕迹,反而真如克里斯蒂所说的那样,精致完美如同美女的下颏,连嘴唇也是水润柔软的淡淡粉色,如果联想到而今他已经是七八十岁的年龄,那么甚至可以推想这位山主大人年轻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可以混淆性别的惊世面容。 不过在场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些,能看到的也都心照不宣的视而不见,对如今的易岚山来说,曾经给少年的他带来无尽苦难的异相,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易岚山第二个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却丝毫不像一个女子,是一种最平凡而温润的男声,不急不缓,淡然自守:“在下也深表遗憾。” 兰英苍老的躯体隐藏在那袭宽大的亚麻长袍之下,当他开口的时候依然锋锐有如无数腐朽的刀剑盾矢的交鸣:“殿下如此费心,老朽非常感激。” 唯有叶鸾一脸不可思议,在场她是唯一一个不明状况的人,在她口中,方才入口的茶水滋味万千,难以言表,非但说完全避免了古柯茶的苦涩与剧毒,反而将口味升华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就叶鸾一位公主的见识与阅历来说,她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茶水。 可是正因为如此,叶鸾才会感到疑惑。 为什么如此美味,甚至超过了自己认知的茶水,一个严格按照题目的要求却将一切弊端都克服的作品,却得到了那三位一致的否定评判。 虽然叶鸾明白,自己完全没有立场与资格去质疑那三位一致的答案。 这个时候卡罗特斯才慢慢开口:“他们三个这样评判,并不是因为这茶不好喝,而是因为这茶确实太好喝了,而且他们都明白此时我们学姐自身的状况,所以她能够烹制出如此的茶水更是一种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这说明学姐自己内心中,确实存在着一点想要赢的想法。” “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感觉悲伤罢了。”卡罗特斯接着说道。 这样说着,卡罗特斯伸手,将叶鸾面前的茶水端起,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克里斯蒂,笑了笑开口道:“不来尝一尝吗?” 克里斯蒂露出无奈的笑意,上前走了两步,接过茶水,然后看向叶鸾:“公主殿下不会在意吧?” 叶鸾不动声色地微笑,完全符合一个公主的优雅温柔:“如果女皇陛下不介意的话。” 克里斯蒂轻轻一笑,然后将茶杯凑近鼻端,轻轻嗅了一口茶香,然后方才小小的抿了一口,仔细品尝了一下滋味才缓缓放下杯子,看向三殿下,表情诚恳:“非常好喝,不过三殿下,很抱歉你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看着自己的作品,语调安然:“那么,该我来了对吧。” 第46章 只有药王才懂得真正的做菜 赛场之下,鸦雀无声。 叶青回头看向傲雪华:“实力相差有那么悬殊吗?” 傲雪华笑了笑:“比小九你想象的要更加悬殊。” “我之前说过唯一胜利的希望就是祈祷奇迹的发生,而事实上,所谓的奇迹,便是那五位评委出于各自的位置,对三殿下本人进行某种徇私与偏袒,这才是唯一的胜利机会。”傲雪华看向那里:“不过,看来那五位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叶青微微有些不服气:“可是学姐昨晚的茶我们都尝过了,我们不是都说从来没有尝过比这更好喝的茶。” 傲雪华侧头,静静看了一眼在远方的克里斯蒂:“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你所喝过的最好的茶,就真的能够赢那位阿赖耶识。” “我在之前和葛生说的那些,你大多都在旁边听过,那么你应该记得,我说过这三年来克里斯蒂误入歧途,虽然我并没有说明,但是大致你应该也可以猜出来。” “比方说,葛生给你带来的糖果,是不是给你一种颠覆性的感觉。” “感觉糖果竟然还能有这样口味的震撼感。” “而这,就是克里斯蒂这三年来所误入的歧途。” “她不愿再去研究那些杀戮的艺术,所以转而沉溺于感官的享受,她开始致力使用自己在魔药与炼金上近乎穷究天人的造诣,制造一些在口感与味道上颠覆前人认知的恐怖作品。” “最初,她将所有的药剂都尝试着重新制作为糖果的形式,这由液态到固体的转变,使得所有的药剂都更加容易储存与保藏,但是相应的带来的就是相对而言吸收药力速度的下降,尤其是对于昏迷者来说,块状的糖果非常难以服用,所以她开始改良那些糖果,根据其具体的用途,不断改进制造的工艺与形成的原理,其中你尝过的那种平日里坚如钢铁却能够在入口的那一瞬间近乎破碎爆裂般融化成糖水的类型便是其中的一种佼佼者。” “当取得这一个进步之后,剩下的便几乎迎刃而解,她开始无止境地利用一切的手段改良糖果的口味,这一时期她唯一的乐趣来源,便是一点点感受着自己糖果每一小步口味的改善。” “也便是与此同时,她在提取香料与纯粹口味的调料之时,她制造出了更多近乎魔物般只食用一点就会让精力旺盛忘却疲劳同时带来极大快感的糖果,只是虽然有着如此多的优势,但由于只要多次食用就会产生极强的依赖性,所以她反而严格控制了这批产物的制作,仅仅保留了几个样品以及作为应急使用的紧急药品。” “否则的话,一旦她决定让那批实际效果高出现在的迷幻叶之类的致幻植物上千倍功效的糖果通过商业联邦大量制造流出,那么即使她是阿赖耶识,三大帝国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商业联邦抹除。” “不过当她进行到这个阶段的时候,那些作为药剂品替代的糖果其潜力也已经暂时挖掘到了极致,不过在这将药剂糖果化的过程中,她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所以她开始将这种手段转而放在烹调与饮料上时,终于彻底打开了一面新世界的大门。” “而到了这个时候,常规领域的一切做法,无论再怎么美味,再怎么别出心裁,对于她来说已经一点意义都不存在,只有你能同样制作出推翻传统颠覆过往的作品,她才会挑起一点兴趣。” “但是很遗憾,没有谁能够凭空想象出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我们只会联想,却从来不会凭空想象,即使天才如阿赖耶识,她也必须在尝试了药剂固体化之后得到启发,转而在饮料与烹饪领域取得更大的突破,我们在看到她的突破之前,从来没有想象到这两个领域竟然还有着如此全新的天地,我们之前的一切经验就好像是在贝壳中钻研,而看不到外面广阔的海岸,于是在现阶段,在这几个领域,她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说到这里,傲雪华哭笑不得地感慨:“是啊,虽然我说了这么多,她也确实在这方面取得了无愧于阿赖耶识的成就,但是最悲伤的是,这些才是真正细枝末节的细枝末节。” “当今世界,以自身实力为可靠的依仗,就像克里斯蒂贵为阿赖耶识,也必须在玲珑心彻底完成之后才敢出面去结束内乱,没有实力作倚仗的一切财富与地位,都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像克里斯蒂这样由于短期内无法有效提高自身实力所以转向求助外物,虽然取得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外物玲珑心,但是终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寻常人的理解力,克里斯蒂在获得了整个克劳夫特的财富与力量之后,所要做的无非是整合自身资源,努力将自己的玲珑心再提升一个等级,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同阶之内无敌于天下,那么即使将她的玲珑心境界从天市境晋升为紫薇境,那便是天下第一的紫薇境,从而有机会让克劳夫特家族真正有机会成为与七大隐族并列的顶级势力。” “但是相反,她却选择了踌躇不前,如果她继续在炼金魔药铭文炼器这样的领域继续耕耘,那么而今哪怕还比不上湘,那么也绝对相差不远,可是相反,而今她这方面,简单言之就是和玲珑心直接关联的知识与技能,依然停留在三年前的水准,取而代之的是在追求食物的美味层次上,她一路突飞猛进而今已经真正傲视天下,独孤求败。” “你该说她是暴殄天物呢?还是应该说她为自己的天赋找到了最好的发挥途径。” 不过说到这里,傲雪华的神色突然正经起来:“虽然这么说终究有一点玩笑的意味,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暂且不说在而今的帝誓里,她的才华得到了最好的发挥以至于在她的领域里我们只能求输的体面,但是有一点,始终值得人深思。” “她是真的不务正业颓唐不前?不愿意进一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还是故意韬光养晦,因为当她携玲珑心以阿赖耶识之名出世掌控克劳夫特家族之后天下为之震惊,无数势力警惕而不安地向她凝视,就连奥斯家族内部,也有过趁她立足未稳下死手斩草除根的建议,却因为她表面上的逐渐沉沦而慢慢丧失了警惕。” 傲雪华微微笑:“对于这个问题,你即使问她本人,也很难得到真正正确的那个答案。” 赛场之上,克里斯蒂单手压在自己那个巨大的金属圆筒上,用力慢慢旋开瓶盖,叶鸾定睛望去,却看到里面却又是三个更小一点的金属圆柱,呈品字形摆在在其中。 叶鸾不由发问:“这是茶吗?” 克里斯蒂微笑:“当然是茶。”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平静将那三个圆筒从中取出,手指微微拨动,便有六个金属的小圆杯叮叮当当地从她指间跳了出来,然后她先打开第一个圆柱,只见里面是绿色的粉末,如果用心细嗅的话还能够嗅到茶的芬芳。 然后克里斯蒂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勺,在每个杯子中舀上了平平一勺粉末,再打开了第二个圆柱,这次里面倒是热气腾腾的白色如同牛乳一般的液体,不过虽然颜色是白色,但出奇地嗅不到一点味道。 这次克里斯蒂又取出一个大一些的平底木勺,再舀出六勺依次加入茶杯之中,这一次当乳白色的滚烫液体进入茶杯与茶末相遇的那一瞬间,顿时激起了一层层绿色的泡沫。这些泡沫上涌着,很快便超过了杯沿,只是说来奇怪,这些泡沫看似汹涌,只要顶出杯口就如汤沃雪一般顷刻消散,只留下至纯至香的气味弥漫空中,甚至连远在看台上的叶青等人都嗅到了近乎梦幻的气味。 不过台上的五位评委都没有动,因为还有最后一个圆柱没有打开。 克里斯蒂微微笑了一下,慢慢打开第三个圆柱,只见那个圆柱刚一打开,便见白色的雾气有如蒸笼一般向上升腾,克里斯蒂不动声色,又取出第三个勺子,拨开雾气慢慢舀出其中的东西,之间是一团碧绿色颤巍巍有如果冻一般的凝胶状物体,而无数的白雾正从它那里升腾而出。 克里斯蒂右手平稳地将第一团凝胶轻轻倒入茶杯之中,只见那方才还向上扩散泡沫的茶水瞬间平静下来,一层薄如蝉翼的细冰在水面上凝结,只一瞬间,海晏河清,呈现在诸人面前的,只有这样一杯青碧色清澈见底又被寒冰包裹没有一丝香气外泄的冷茶。 克里斯蒂并未停下,随着紧接着五块凝胶接连落下,六杯茶水都变成了一般模样。 克里斯蒂平静束手,微笑开口:“我故乡的特产,口嚼茶,请诸位评委品尝。” 叶鸾端起茶杯,或许是由于茶杯的特殊构造,虽然是导热性极佳的金属,而杯中的茶水显然是一杯结冰冷茶,可是茶杯的温度依然微凉适人,显然隔热极好。 轻轻吸了一口气,果然没有任何茶香的弥漫,带着些许的好奇,叶鸾将茶杯凑近樱口,舌尖试探着顶开那层封冻的薄冰,只觉得什么都没有碰到,连微凉的触感都不曾有过,茶水便涌入了齿间。 当茶水触及味蕾的那一刻,叶鸾克制不住自己的浑身一颤,如果不是定力极佳,恐怕这一刻这位贤公主都要克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这是怎样的茶水? 如果说方才三殿下呈上来的古柯茶可以被称为叶鸾以公主阅历有生以来尝过的最好喝的茶水,那么此时品尝的这些,彻彻底底颠覆了叶鸾对茶的这一概念。 这竟然是茶? 以及,这茶竟然是热的。 不仅是热的,而且还微微烫口却又恰到好处的热度,只是方才那杯还结着冰的冷茶? 但是,和味道比起来,这一切都有限的微不足道了。 如果真要叶鸾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杯茶水的味道,那么同样只有唯一的一个词汇。 炸裂。 仿佛这杯茶在口中炸裂一样,所有的香气所有的芬芳美味在入口的一瞬间全部充盈了所有的味蕾,以至于你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味道,而在尽皆着的一瞬,它们便全部消失无踪,仿佛幻觉一般,只有那如同天国一般的美味触感还以“残像”的形式,存留在脑海中,促使着你去喝下一口茶水。 这让叶鸾不由地联想起一个传说——那位克劳夫特的阿赖耶识,她有着能让任何东西都变成毒物的魔力。 直到此时此刻,叶鸾才真正了解了这句话。 带着极大的不甘,以极强的意志力,叶鸾颤抖着右手将那杯茶重新放回了桌面,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方才的这一瞬,甚至是叶鸾此生受到的最大考验之一。 不过当叶鸾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啼笑皆非。 她左手边的那三位,也都仅仅饮下一口便重新将茶杯放下,虽然脸上表情都带着遗憾,但是各自深厚的修为与强大的自制力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要比叶鸾简单许多,而在叶鸾的右手边,卡罗特斯学长则就不堪地多,他已经将茶杯抵在嘴唇下沿,一边轻轻啜饮极小的一口,一边仰头尽情享受那一瞬间的极乐感官体验,当体验消失的时刻又忙不迭地再补一口,那种陶醉与痴迷的表情,和吸食某种禁忌药物时候的样子别无二致。 天哪,卡罗特斯一个人就败坏了整个评审团的形象与声誉,这太可怕了。 不过当叶鸾将视线移向克里斯蒂的时候,却看到了没有想象到的一幕。 之前所提及的,克里斯蒂在制作的时候使用了六个杯子,而显然面前只有五个评委,那么第六个杯子的茶水究竟为谁准备的呢? 是的,第六杯茶的主人是三殿下。 即使是叶鸾,看到三殿下同样陶醉地那惊为天人的下颏凑近茶杯,微微倾斜杯身,却没有像卡罗特斯那样疯狂地连续啜饮,而是如同小猫一样只是伸出舌尖一点点挑动茶水来获取味道,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卡罗特斯与三殿下进行的是类似的行为,可是给人的感官却完全不同。 如果脑洞扩散的话,哪怕将卡罗特斯与三殿下此时的行为对调,这种感官也完全不会改变。 倘若不信的话,请发动自己的想象力,让卡罗特斯这个外表年龄超过三十岁的中年未谢顶大叔拿着一个小杯子疯狂伸舌头舔着茶杯的水,这种行为已经可以构成污染公共环境罪批捕了好吧。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颜值的错。 不过三殿下摆脱影响的时间却远比卡罗特斯要短,也不过数个弹指的功夫,三殿下也终于离开了茶杯,一脸平静地看向克里斯蒂,没有一点失败的沮丧:“是的,好喝到不可思议,是我输了。” 克里斯蒂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她只是平静摇头:“这并不是您真正擅长的领域,充其量也只是爱好,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却是我而今的职业,爱好与职业的差距,永远如同云泥之别。”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看向裁判桌:“虽然很抱歉,但是不是可以投票了?” 第47章 叶夜半球实验 而在裁判桌上,林夕看着面前只动了一口,此时依然被寒冰包裹的青碧色茶水,出乎意料地没有宣布投票开始,而是淡然看着克里斯蒂:“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也不急于一时,此时我所感兴趣的是,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虽然我曾经听过一些传闻,但是听到与亲眼看到与尝到,感官上的震撼是截然不同的。” 克里斯蒂微微笑:“如果院长想听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三殿下同样不该被遗忘吧,她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古柯茶进行了改良,做出了常规领域登峰造极的茶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三殿下先说明她的方法。” “那种可以在无火之茗的限制下,成功完成克服古柯茶的毒性并且将其美味释放到极致的方法。” 当林夕给予首肯的同时,三殿下却安静的摇头:“抱歉。” “我并不擅长说明的工作。” 克里斯蒂默默捂住了额头,然后无奈笑道:“果然不愧是您啊,既然这样,林夕老师能否允许我来替三殿下进行说明,如果有何具体操作不符的地方,请三殿下指明。” 当三殿下微微点下螓首的同时,克里斯蒂走下台去,当她重新回到原地的时候,三殿下留在赛场的那个奇特的空心水晶器皿便已经在她的手中。 “正如我们所知,古柯茶风味极美,味甘而意蕴悠长,又兼具凝神定心之效,可谓是茶之上品,但遗憾的是,古柯茶先天具有毒性,如果不经过煮沸处理,那么它具有麻痹心脏的急性剧毒,只是更加可惜的是,偏偏古柯茶的绝大多数风味都来自于这剧毒被长时间沸腾加热最终被破坏的二次产物,这就先天形成了悖论,所有敢于尝试古柯茶美味的食客,有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古柯茶剧毒的危险,以至于古柯茶虽然风味极美,但是却始终只在几个偏远地区的产地流行的缘故。” “而无火之茗的要求,先天便将古柯茶的一切退路封死,烹茶不得沸腾,那么古柯茶毒素永远无法破坏,虽然说诸位裁判都不会因为区区一杯古柯茶而中毒,但是拿一杯有毒的茶水参与帝释,是形同自杀的愚蠢行为。”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轻轻举起了手中的器皿:“当然,这一切都在这个工具面前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烹茶工具,并且只在很小的几个地区被使用,而它的功用便是——不断加热茶水,却始终不让茶水沸腾。” 台上裁判没有一个露出意外的神色,因为这都是事先知道的事情。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 不断加热却可以使茶水免于沸腾,在常识领域来看,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却是现实。”克里斯蒂平静说道,与此同时,她打开了空心水晶球,并且向其中注入了清水,随即关闭并在所有人面前升起一团赤色火焰在水晶球下加热。 所有人默默观察着,看着那火焰哪怕不断地加强,可是水晶球中的清水始终保持这平静无波的状态。 “正如我们所知,空气并不是无形缥缈之物,只是由于其轻盈与无色,所以大多时候我们都将它无视。” “但是这个时候,它却扮演着最为至关重要的角色。” “那便是改变水沸腾的温度点。” 克里斯蒂看着仍然被火焰加热的水晶球:“这个水晶球是特制的,虽然材质是水晶,但是坚固牢靠程度,要远远超过相同构造的钢铁,所以可以承受极大的压力,这个工具的关键也在于此。” “在将清水与茶叶都放入其中,是所有人都看到的操作,但是看不到的是,在这之后,要向水晶球注入大量的空气,将原本体积超过水晶球几倍乃至十几倍的空气注入水晶球后,水晶球内水的沸点也会相应提高,于是即使三殿下已经让水的温度超过了原本沸腾的温度点,但是水依然没有沸腾,这样的话,就成功避免了无火之茗的限制。” “与此同时,由于球内超高的气压与远超寻常沸点的温度,古柯茶毒素的破坏分解速度也是寻常的数十倍以上,而且分解得更彻底,更充分,这样的话,古柯茶本身的风味,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我说的对吗?”克里斯蒂看向那个黑衣红发的少女:“三殿下。” 三殿下缓缓点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正在这时,台下有人高声开口:“你在上面说了那么多,反正我都听不懂,我只想知道,你凭什么说现在球里的水温超过了原本的沸腾点却没有沸腾?” 克里斯蒂笑了笑:“因为我可以证明。” 那人不由反问:“你怎么证明?” 克里斯蒂微笑,左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还在水晶球下加热的火焰登时熄灭,然后她看向开口的那个人:“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又取出一个杯子,回身又舀了一勺茶末倒入杯中,然后轻轻一点空心水晶球,就见水晶球蓦然如贝壳一般张开,有一线水柱从中升腾而出然后落入茶杯之内,克里斯蒂看了一眼茶杯,右手一扬,茶杯直直飞向远方那人,被他伸手捉住:“自己看吧。” 那人看向手中茶杯,眼睛顿时直了。 只见明明脱离了火源,那茶水竟然在杯中比平日还远快出数倍的沸腾,只几个弹指便蒸腾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茶水浅浅地在杯底其色青碧。 见得此情此景,再倔强的人也不得不服,他正想将茶杯掷还克里斯蒂,却见克里斯蒂在远处平静笑道:“茶杯便送你了,你可以试试那茶,虽然没有完成,但真的别有风味。” 克里斯蒂与那人说完,方才回头,看向裁判席:“虽然说我完全了解这份古柯茶的原理,但是在三殿下使用之前,我从未想到还可以如此烹制古柯,从这一点来说,差不多可以算我输了。” “那么接下来,陛下是否可以讲解一下自己这份的奥妙?”卡罗特斯终于舔干净了自己茶杯中的最后一滴茶水,可怜兮兮地望着克里斯蒂。 克里斯蒂侧头微笑,然后回答:“当然可以。”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来到了自己的作品面前——那三个外观相同但是内里乾坤迥异的金属圆筒面前,伸手指向第一个杯子,那里面是青色的茶末。 “我开始就说过的,我这种茶的名字叫做口嚼茶,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饮茶方法,其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万年之前。” “在这里的一些人大概了解我来自克劳夫特,而那一些人中更少的一部分更知道克劳夫特的诞生与起源,那么就大致明白,这种口嚼茶究竟源自哪里。” “就像我说过的,这是一种非常古老而原始的饮茶方法,那个时候人类尚且不懂如何制作可以长期保存的茶叶,所以饮茶的方法大多是咀嚼茶树的嫩叶来获得茶的味道与功效。”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通过嚼食植物的嫩叶或者果实的方式获得提神效果的行为至今还在许多地方流行,不过这中嚼茶的方式终究过于原始,并且限制在茶树的嫩叶上,不易获得也不易保存,所以逐渐的,人类开始习得制作干燥茶叶的技术,从此之后,通过热水浸泡或者烹煮茶叶的行为变成了一种主流,方便而且有效。” “只是在这之中,有些守旧的贵族习惯于故步自封,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享乐炫耀的考虑,在干燥的茶叶基础上,研究出了这样一种口嚼茶。” “他们让未婚的美貌处女为他们实现口含着处理好的上好茶叶,用她们的体温与涎水来泡开那干燥皱缩的茶叶,并且抿去茶叶最初干涩苦辛的滋味,再将其大致舒展的茶叶放在杯中进行二次冲泡,方供主人饮用。” “这样泡出来的茶叶,滋味独美,更带着些许的处子幽香,内里韵味也引人遐思,所以长期以来,这种泡茶的方法风行于族群内部,更被作为接待贵宾的礼仪流传下来。” “只是很遗憾,那个族群最终没有存留到现在,作为他们孑余的我们,也没有资格与力量来延续这种荒淫奢侈的行为,原本这种礼仪已经将要作为过去的历史,尘封在灰烬之中的时候,克劳夫特家族自西方崛起,重新获得部分荣光的家族,哪怕还没有取得过去的地位,但是在内部,这样的礼仪却已经慢慢死灰复燃起来。” “实不相瞒,在下年幼的时候,也曾经充当过这样的茶侍,因为面对不同级别的客人,也必须配以不同身份的茶侍。” “不过,在我执掌克劳夫特之后,口嚼茶便已经再次销声匿迹,但是同时我在一个偶然情况下对口嚼茶产生了兴趣,因为它的滋味确实独特而美味,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是否可以在减去人这个要素之后,还能复制之前的口感以至于缓慢超过。”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首先我发现了人的口水中含有一些奇特的物质,可以将茶叶中的某些物质轻微分解,使得口感更加顺滑与美味,所以经过一些尝试,我成功提取出了这种物质,并且命名为茶酵素,因为它可以让茶叶产生进一步如同发酵一般的奇特反应,再经过初步试验,在掌握了合适的用法与剂量之后,最终处理的成品可以达到甚至超越用传统方法制作的口嚼茶。” 在克里斯蒂说完这句话之后,赛场内外一片沉默。 她说的那么简单,经过了一些常识,如果不是她那近乎世界顶尖的炼金与魔药功底,又有谁能从口水中提取出可以和茶叶作用的微量物质,即使这个世界上有些许满足条件的人,但是又有谁能像她这么无聊? 而在傲雪华的身边,十二岁的黑色哥特萝莉湘突然站起来一拍脑门,兴奋至极:“原来这样还可以啊,早知道的话我也能做出来啊。” 傲雪华满头黑线,一边强行将湘按回座位,一边慢慢泼着凉水:“虽然说您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是你能像她那样进行长期的技术积累?” 湘停住仔细思索了一下:“也是啊,我那么多项目,怎么可能专攻这一个没啥用的小方面。”、 正当傲雪华天真的以为自己哄住这个灾星的时候,却看到湘猛然一拍大腿,少女那粉嫩细白的大腿发出了诱人的“啪嗒”声:“我可以和克里斯蒂合作啊,我们强强联合,什么难题攻克不了?” 叶青看着被熊孩子折磨地近乎崩溃的傲雪华,虽然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却看到湘已经大声向着台上开口:“阿赖耶识,有没有兴趣和我的实验室合作啊?我们可以交流一些研究成果。” 傲雪华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这灾难性的场面。 克里斯蒂在台上竟然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微笑道:“好啊,等一会帝誓结束,我们可以签个备忘录。”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回过头来继续说明:“在获得了茶酵素之后,剩下的便顺理成章了,将茶叶放置于一个接近人体体温的水浴环境中,并且施加模拟口腔环境的搅拌与轻微研磨,在最终得到接近泡开的茶叶之后,再经过风干与研磨,便得到了这个。” 克里斯蒂指着面前的那一小桶青碧色粉末说道:“可以随时和热水冲泡口感和最初的口嚼茶相差无几的产物。” 克里斯蒂又轻轻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圆筒:“原本来说,实验进行到这一步就可以结束了,但是我在实验中慢慢发现,这种方法制作的口嚼茶,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克里斯蒂轻轻侧头,带着绝对理所当然的笑意:“所以我就开始了进一步的研究与改进,而你们所看到的另外这些,便自然就是在这一轮改进中获得的美妙产物。”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渐渐发觉,有时候自己的力量还能制作出如此美妙而跨时代的产物,可以为这种最单纯的快乐而满足。” “简单言之,这种口嚼茶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并不一定是最好喝的茶水,但却是我在此时最适合,又最想要拿出的作品。” 第48章 分子料理大师 卡罗特斯适时地打断克里斯蒂试图结束讲解的台词,带着不依不挠的精神:“是的,即使单单是这样的茶末,我相信它的口感就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可能和三殿下的古柯茶是一个水准,但是现在这种颠覆以往概念的茶水,我想更多的是与之后的两个圆筒有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更想听听下面的故事。” 克里斯蒂侧头,没有丝毫不满的微笑:“即是说下面的内容可以能涉及一些专业领域的东****您可能会有些迷糊也在所不惜?” 卡罗特斯大义凛然:“朝闻道,夕死可矣,更何况闻道一些自己不懂的,既可以增长见识,又不用杀身成仁,这样的美事又怎能错过。” 克里斯蒂笑了笑,没有理会卡罗特斯突然的口胡,而是看第二个圆筒,里面是乳白无味的温热液体。 “当我获得口嚼茶的完美替代之后,当想要进一步改善茶水的口味时,单纯从茶叶突破的潜力已然不大,所以这个时候考虑更多的,是泡茶的水种的问题。” “天下茶水,不外乎山泉水,雨露水,冰雪水,井潭水,冰川水,湖河水,沧海水之类属,但是我一一采集并逐一试验之后,感觉虽然其特性迥异,不同水源泡出来的茶水滋味也有着各自微妙的差别,但是始终还是没有到一种可以鹤立鸡群傲视群雄的感觉,所以我猜测这可能与水中的物质多寡有关,为此,我必须先得到一种不含任何物质的纯净水源,不过这个说来很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简便,只需要通过蒸馏,就可以获得相当纯净的水源,而在控制环境多次蒸馏之后,几乎就可以得到纯粹的清水。” “以蒸馏水作为基质,第二阶段实验开始展开,我开始尝试着让蒸馏水与其他水源混合,或者添加自己制作的微量物质,经过长期的测试,我终于大致取得了效果最好的配比和温度,并且以此为基准,得到了那个时间点我所能制作的最好的口嚼茶。” “当时,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将口嚼茶的潜力发掘到极致,所以就暂且将口嚼茶的研究搁置,说是搁置,其实基本上已经决定定型了。” “直到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在另一个实验中受挫严重,所以尝试了许多非常规的方案,最终取得了符合预期的成果,直到这个时候,当我回首口嚼茶的时候,突然发现我还有着许多新的领域没有尝试与展开。” “于是乎,口嚼茶最终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看向第三个圆筒,直到此时,这个圆筒上还在不断升腾着白色的雾气。 “这个是使用绝对零度处理过的空气,将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原本的空气就会液化乃至于凝固,这些对许多人来说都不是秘密,但是将这些空气的液体分离开来便可以得到不同的纯净物,这就是绝大多数人不曾了解的领域。” “这里的物质,就是原本空气中的某两种气体混合之后添加了我个人口味的一点私货进行调味与定型后的产物。” “因为当许多物质进入绝对的低温之后,就会产生一些非常有趣而神奇的变化,而是用这个,就可以很容易地不使用魔法便可以得到很极致的低温,在这个基础上,我又将之前的一切推倒重来。” “我改进了茶末的配方,再调和了新的水源,使之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会产生一些美妙的变化,你们所看到的那无数的泡沫便是其中之一,但却并不仅仅只是这些。” “通过这个变化,原本的茶水的结构会发生改变,原本那些溶解于水的茶末,会以一种神奇的形态与泡沫结合,使得口感变得非常顺滑,细腻,丰富,而富有冲击力。” “而在这个时候,我在其中放入了这勺极寒的冻泥,那么一切就都不再是之前的模样了。” “这勺冻泥在下沉的过程中会吸收极多的热量,多到可以在一瞬间冻结所有的反应,所以所有的泡沫都皱缩成类似于水的模样,蜷缩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清澈碧绿的茶水,表面更会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层,从而暂时将整杯茶置于一个相对隔离的空间。” “而这个时候,就是这杯口嚼茶的最佳饮用窗口时期。” “因为在这个时候,表面上这杯茶如同冰水一般平静无波,但是在它的内部,却无时无刻不发生着新的,缓慢,细微,却又深刻的反应,这些反应会释放大量的热,不过却又相对来说比较微量,只有当你的嘴唇,口腔与舌苔与茶水接触的那一瞬间,这个反应才会最终完成。” “由于得到了新的温度环境,所以那些细小如同一个个微观下浆果一般的泡沫球会迅速反应,释放的热量使得茶水的温度会刚刚高于口腔的温度,营造出一个微微烫口的最佳口感,与此同时,茶叶的所有味道都会随着泡沫的破碎从而以一个极其细微的尺度流淌满你的口齿之间,它们是如此的微小,以至于当你觉察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的消散,但是又因为他们是那样的微小,所以你会在一瞬间得到那一口茶以往会需要一个呼吸来回味的味道,从而形成一个炸裂的口感。” 克里斯蒂轻轻屈身行礼:“以上。” “便是全部。” 卡罗特斯无助地喃喃:“果然,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总感觉好厉害这样的感觉总是最棒的。” 而在台下,叶青默默地捂住脸:“我为什么会向这个怪物提出挑战。” 一切的恐吓与说辞都不如事实来的恐怖与真实。 虽然已经听过葛生的讲述,叶青也并没有认为葛生会夸大其词,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内心还是会蠢蠢欲动一种我能反杀的错觉。 直到你被飞龙骑脸的那一刻,绝望才会潮水向你扑来。 这才只是一杯茶而已,克里斯蒂便能够将它做到超越人类的极限,那么真的到了做菜的环节,克里斯蒂又会以怎样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方式来残杀味蕾,叶青已经连想都不敢想了。 傲雪华一脸你如此后知后觉真是无知者无畏的表情,轻轻笑了笑:“你只需要带着尊严战死就够了。” 叶青一脸生无可恋:“但是我不想死怎么办。” “那你还有求饶一条路可选。”这样说着,傲雪华突然笑了笑:“其实小九你还有一线生机,不够你不会想到,而且以你的性格,即使想到也不会用,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你只用记住,享受和她的较量就对了,像三殿下那样,毕竟这是一生都不会再体验的珍贵感受。”傲雪华接着说;“以及,在压力下,你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 看台之上,最终的投票终于完成,没有任何悬念,依然是压倒性的碾压,不过这次交换了阵营。 叶鸾看着眼前的五个蓝色的宝石,不带表情地从试题箱中抽出了下一试的题目,看了一眼之后没有一点表情变化,便向着所有人公示并且轻轻说出了题目的名字。 “第三誓膳的题目。” “百做。” “湘到哪里去了?”叶青探头探脑,自从湘正式露面之后,她都一直住在青之幻想乡里面,与石珂小姑娘毗邻而居,不过当叶青想到她的时候,却怎么要找她不着。“ “她啊。”傲雪华一声叹息:“因为白天蒂娜答应和她签一个合作备忘录,所以现在跑过去商讨具体条款了。” 叶青满头黑线:“那我是不是可以先判她个叛变资敌之罪,以儆效尤?” 傲雪华欢欣雀跃:“求之不得,只要你做得到的话,毕竟她是这个世界独一份的大师,谁不把她当宝贝供着。” 叶青捂脸:“哪有这么孩子气的大师啊,她破灭了我之前对她的所有幻想。” 傲雪华笑了笑:“其实有时候,就是因为她的孩子气,所以她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突然想起她有什么事吗?” 叶青指了指自己:“明天不就是我的比赛吗?面对那个怪物,我真的一点自信都没有,又想到她总是用那些奇奇怪怪的炼金手段来处理食材,所以想问一下大师有什么可以临时抱佛脚的地方。” 傲雪华认真端详了一下叶青,有点不可思议:“这不像你啊,小九,竟然会这么执着于求助外力。” 叶青垂头丧气:“如果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会这样的好吧,可是我仔细想了想,凭我现在的实力,赢她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好吧,还好湘提前赢了一局,现在不过是一比一,就算我这局输了也有你来保底,毕竟你是雪华姐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正可以超过你的吧,但是再想到雪华姐你和她比的是她最擅长又最精通魔药,瞬间就感觉人生失去了希望。” “而且。”叶青看着周围的摆设,青之幻想乡的一切几乎都是出自她的规划与布置,如今想不到刚刚做好就要被迫离开,真的很不甘心的感觉:“万一输了我不仅要关掉青之幻想乡,而且还要被赶回兰蓝城去,今后只能远远听闻着她和我哥戚戚我我你侬我侬的消息,想想就感觉好气。” 傲雪华目露认真:“难道叶青你输了的话你真愿意暂时放弃在学院的学业,再回到兰蓝自愿被禁足三年?” 叶青握紧拳头有些气恼:“肯定不是自愿的好吧,可是愿赌服输是基本的教养啊,我可做不出输了还赖在这里不走的事情,如果事情反过来,她输了却依然缠着我哥那我一定会将她好好嘲笑,但是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就算她一个字不说我也会感觉很不是滋味。” 傲雪华笑了笑,平静道:“那你就努力将她赢了啊,我可以告诉你,下一场,我有七成的把握赢我的那位小妹妹,这样的话,被逐出叶夜城的就是她了,说实话,和她朝夕相处给我的压力也很大的。” 叶青听到这话,不由面露揶揄:“想不到雪华姐也是这等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之人,不是记得雪华姐和她关系曾经很好吗?” 傲雪华走了两步,回头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笑容:“是的,曾经很好,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而今你我的关系,甚至我离开奥斯途径商业联邦的时候,还特意更改行程去和她见了一面,但是,有时候私人友谊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这样说着,傲雪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我到达兰叶后不久,也便是在永夜之城的那个时间段,克劳夫特家族内乱终于爆发,蒂娜趁着新旧两派火拼两败俱伤之际出现,当中击败并囚禁了她的父母,随后与易岚山相见,用一系列的条件与筹码换取了山主对她的支持,并转而利用这种支持,在克劳夫特家族站稳脚跟。” “而奥斯家族作为克劳夫特家族的长期盟友,面对自己长久的合作伙伴道格拉斯内乱被杀,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通过易岚山的支持登上家主之位,绝大多数的判断都认为克里斯蒂不过是易岚山扶上去的一个傀儡,内部有着一个相当大的声音鼓动着帝国尽快派出一支精锐力量,要么彻底推翻克里斯蒂的统治,再不济也要将克里斯蒂至于自身的保护下。” 叶青听着这样的描述,欲言又止。 傲雪华微微笑了笑:“是的,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克劳夫特家族虚弱不堪,却又控制着那样肥美诱人的膏腴之地,作为对克劳夫特了解最深,渗透最强的奥斯家族,终于得到机会可以一举吞并或者完全控制克劳夫特家族。” “父亲知道我和那位新的家族素有旧谊,所以特意写信向我询问看法,而我则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关系与底牌,努力压制住了这种声音,让父亲答应即使会错过最佳的时机,也要先观望一段时间。” “在这个空隙里,克里斯蒂一方面展示了自己天市境无敌的绝对战力,另一方面,镇守四方的几大天境强者,也纷纷宣布会对新的家主效忠,并次第返回黑白之殿面见克里斯蒂复命,与此同时,关于她是阿赖耶识的传言也慢慢流传出来,并一点点被内线所证实,就这样,克里斯蒂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刚继位最为危险的这段时间,为此,她特意写了一封亲笔信向我表示感谢。” “但是我并没有看。”傲雪华言简意赅的说道:“而是当着信使的面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并让信使将灰烬带了回去。” “为什么?”叶青问道。 “因为,在那件事上,她不仅欺骗了她的父母,而且也欺骗了我。”傲雪华平静说道:“我可以以曾经友人的身份,为她的利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同时,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她这件事。” “而且,她在内乱的处置中,许多手段过于残酷,令我无法苟同。”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地方,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她已经是克劳夫特的家主,商业联邦的影子女皇。” “就像庆历四年春成了天启帝你便永远无法和他回到曾经的关系,对于我来说也一样,更重要的是,你还只是兰叶的九公主,如果不到最不堪的情况你是与帝位无缘的,而我则不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终将成为三大帝国的第一位女帝,那个时候我们就更加难以相处了。” “在国家之间,任何试图以私人关系取得国家让步的行为都是幻想,我也不希望她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希望自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之间的友谊本来已经很脆弱了,我早已不愿去检验它了。” 叶青欲言又止,酝酿了许久的语言,终于慢慢开口:“为什么你一定也要成为皇帝呢?” 傲雪华沉默些许,才慢慢回头,下巴扬起头颅弯成一个奇妙的弧度:“并不是我想成为啊。” “是他们需要我成为。” 第49章 妖精料理 翌日,西市帝誓赛场。 叶青带着轻微的倦意站在了赛场之上,对面是依旧一袭发亮白大褂的克里斯蒂。 虽然已经看过了湘与三殿下站在这个位置,但是当自己站上去的时候,叶青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以及那种真切的无力与绝望感。 叶青甚至相信,即使要和克里斯蒂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哪怕对方有玲珑心天市境无敌,但是自己展开恒天之阵再不济也有紫薇境的破坏力,真打起来说不定还有不小的胜算。 至少说要比做菜有胜算的多。 若是以往,叶青的厨艺还是她很引以为傲的一个强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她在夏末友人社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当看到克里斯蒂的变态程度之后,叶青的自信心确实被击得粉碎。 至于叶青为什么会有点疲惫,则是因为昨夜傲雪华陪她试了一整晚的菜,虽然说葛生也想帮忙,但是他毕竟傲雪华那条神奇的舌头。 是的,虽然傲大社长自己做菜往往都是黑暗料理生化危机,但是她在美食鉴赏方面偏偏又有着独到之处,某种意义上让人不得不服。 第三誓的题目是百做,顾名思义,便是同一种概念的多种做法,这个从小了说,是一种材料的不同形式展现,往大了说,也可以使用一道菜采取更多的制作方法,只要记住,符合百做的主题便是了。 哪怕嘴上说着无能为力,内心又有多么无助绝望,但是叶青的身体还是很老实地拿出了自己目前为止所能制作出的最好的一道菜,或者说,很多道菜。 虽然内心对克里斯蒂有多么不喜欢,但是有一点必须承认,克里斯蒂的赛场筹备工作绝对是一流的水准,再次更换工具模组的赛场此时又完全成为了顶级的厨房配置,无论是灶台还是刀具,乃至于作为辅助的锅碗瓢盆,蒸笼烤架,都是叶青所接触的最顶级的品质,甚至要远远超出叶夜学院各食堂本身的配置。 至于食材本身,虽然说是由西市提供,但是想明白就会知道说白了还是出自克里斯蒂之手,有一点傲雪华说得对,克里斯蒂还没兴趣在食材这里动手脚,只要你事先列好的材料清单,第二天备齐的绝对是最顶级的货色,无论是新鲜度还是品种与外观。 叶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远处的克里斯蒂一眼,却看到她依然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总之一副很繁忙的样子,但是在她最终完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就像昨天那诡异却又异常美味颠覆的口嚼茶一样。 叶青轻轻摇了摇头,将一切的繁杂思绪都摇出脑中,认真看向面前的灶台,她熟练地将一袋雪白的面粉倒在了案板上,用手盘成陨石坑之后在坑中倒上了水和盐,以及去除蛋黄的蛋清,搅拌混合均匀之后,便开始带着节奏的揉起面团来。 赛场之下,葛生看着在上面熟练揉面的叶青,心生感慨:如果没人指明的话,有谁又相信这个正在做菜的丫头,竟然是兰叶帝国最小的公主。 “有胜算吗?”葛生问道,昨夜叶青试做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所以并不想昨天的三殿下一样,对她所做的东西有个基本的了解。 “可能有半成吧。”傲雪华仔细想了想说道:“如果蒂娜不是太过分的话,另外如果叶青能够领悟到那种不可言说的手段之后,甚至胜率可以提到五成左右,但是你家妹子是个死脑筋,即使想到恐怕也不会这样做。” 葛生慢慢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傲雪华:“对了,雪华姐,你吃过蒂娜做过的菜吗?” “吃是吃过。”傲雪华侧起头来仔细回忆:“但那是她卸去伪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做的菜虽然比我要好吃很多,但是要说有多好吃也不至于,至于她如今的水准,我的那些内线也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殊荣,只能通过一些手段猜测,不过至少我知道,就单从厨艺来说,她大概真正能够吊打全世界了。” 葛生静静听着,等到傲雪华说完,才轻轻开口:“我吃过。” 傲雪华点头:“我知道啊,你跟蒂娜回黑白之殿的时候,蒂娜亲手为你和她父母做了一份家宴,如果不排除以外的情况的话,那应该就是蒂娜最高水平的展现了,到底味道怎么样呢?我很期待,能不能分享一下。” 葛生有点惊奇:“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四个啊,你怎么也能知道?” 傲雪华一脸鄙夷:“你笨啊,就算在场只有你们四个,史黛拉阿姨和诺克特叔叔更在之后就被放逐连我都不好找到他们,但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啊,那么大的黑白之殿,你以为每天不需要打扫啊,难道你认为这三年来都是那两位天境强者负责清理房屋的吧,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还不是要依靠克劳夫特可靠的内部人员进行清洁和打理,那一天你们前脚走,后脚就被飞了,而那些可靠的内部人员清理的时候一检查痕迹,就算说没办法将你们一切活动都像蒂娜那样完全侧写出来,但是大致做了什么还都是清楚的好吧。” 现在轮到葛生一脸鄙夷和嫌弃了:“真是‘可靠’的内部人员啊,你们这样搞情报自己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傲雪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否则怎么会是一些阳光之下的东西呢?味道呢?味道究竟怎么样?” 葛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说道:“如果只是简单评价美味的话终究是敷衍了一点,但是用之前你们反复提及的颠覆概念之类的说辞,总感觉又有一点不贴切。” “这么说吧。”葛生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她做的菜,更像是一种妖精。” “一种有生命的妖精。” “可以将食材最大的美味开发出来的同时,又似乎根据你的口味,呈现出一种最贴近你想象的味道,甚至说,当你看到这种菜的时候,自己内心期待它是什么味道,尝到嘴中的时候就是什么味道,唯一不同的就是,毫无例外都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舒适与美味。” “如果真的命名的话,我更倾向于将她做的菜称之为妖精料理。” 当叶青举起手的那一瞬间,克里斯蒂的手也姗姗来迟的举起。 似乎是出于某种默契,从第一场帝誓开始,先完成的那一方都会默认地在规定时间内等待另一方的完成,最初是湘给予了这份善意,而随后,克里斯蒂便将这份善意回赠给他人。 不过这一次克里斯蒂的作品就简单很多了,并没有上一场口嚼茶那么造型奇特。 她端上的是六个金属质地的密封圆筒,不同于之前口嚼茶金属圆筒的细长,这次圆筒相对来说显得略为扁平,就好像是一个个大号一点的胭脂盒。 而叶青自己这边,则相对简单粗暴地多了,她呈上的是六个相当庞大的陶瓷托盘,上面用金属的圆顶罩盖住,显得更加隆重与正式。 不过相对来说,叶青这边确实要比克里斯蒂那边无论是体型还是分量都要大出许多。 “谁先来呢?“叶鸾看着双方的作品,平静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面前有一位是自己的妹妹而有所偏袒的意味。 叶青叹了口气,举起手来:”我先来吧,若是她先来,我恐怕就没有比较的勇气了。“ 这样说着,叶青端着盘子,一个一个呈上各位评委的面前,并且出于之前三殿下时的小小意外,这一次两边都很有默契地做了六份,多出一份让竞争对手来品尝自己的作品。 克里斯蒂看着叶青送到自己面前的托盘,平静笑了笑:”别指望我会感谢哦。“ 叶青撇了撇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好吧,只是想到一会还要吃你做的东西,如果自己太没品的话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不过我不喜欢你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克里斯蒂笑靥如花:”彼此彼此,我也一直都不喜欢公主殿下您哦。“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伸手掀开了巨大的金属罩顶,看着里面撒发出的诱人香气与弥漫白雾,嘴角露出了一抹惊奇中带着期待的笑意:”哦,原来如此。“ 叶青撇嘴:”想笑就笑个够吧,反正我没你那么变态的天赋,我倾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原本还打算自暴自弃干脆做面算了,雪华姐的劝阻之下我才勉强放弃,做出这个东西出来。“ 克里斯蒂静静摇头,笑容微茫:”不,我并没有嘲笑公主的意思,只是同三殿下一样,你们努力的样子让我很喜欢,并且感到很抱歉。“ ”这并不是嘲讽,虽然我明白确实很像,但是我是真心感到抱歉的,虽然说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带来回报,但是有时候之所以得不到回报只是因为我亵渎了你们的决心,所以感到抱歉。“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伸手拿起一根摆在托盘旁边的骨制牙签,伸手扎起一个小巧玲珑剔透晶莹的虾饺,用贝齿咬出一个小口之后伸手沾了些许托盘中央的酱汁,然后将整个虾饺放入口中,低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味道,才慢慢抬头,微笑:”很好吃啊。“ 叶青有些不开心:”只是好吃吗?“ 克里斯蒂点头:”评价食物,本来不就只有好吃与不好吃两种吗?基本没有失误地完成一道复杂的菜肴,便可以给出不错的评价,倘若说这道菜肴在平均线之上还有着许多的亮点,那么就可以评价为好吃。“ ”而你的这道菜,我之所以说是很好吃,除了味道之外,还因为公主您确实很努力。“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同时又伸手用玉箸夹出一份煎饺,同样滚上酱汁,回身放入口中,笑容更加甜美:”而且做出这么多来,水准保持还相当稳定,真的是非常棒的东西呢。“ 叶青有点不开心:”你这样夸我,是不是感觉已经赢了?“ 克里斯蒂看着叶青有点黯然的表情,不由再次轻轻笑出声来:”公主殿下果然很可爱啊,只可惜我们都不喜欢彼此,要不或许还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输赢与否,我并不确定,我之所以夸奖你,是因为这道菜真的很合我的口味,我尝了之后感觉很好吃,与其他无关,至于评价是你的菜还是我的菜更好吃,这并不是我的事情,而是裁判们需要伤脑筋的事情。“ ”我只是一个单纯的食客,碰巧吃到了好吃的东西罢了。“ 裁判席上,叶鸾笑吟吟地开口:”是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赞同女皇陛下的意见,真的很好吃,就这一点已经完全足够,况且小九你还做出了这么多都很好吃的东西。“ 叶青脸上微微红了起来,克里斯蒂夸奖再多她都可以无动于衷,只感觉对面是在嘲讽一般,但是同样的话叶鸾说出口,就截然不同了。 毕竟在叶青的记忆里,这位严厉的姐姐极少对自己说出一般以上的评价。 叶鸾看着叶青瞬间笼上红霞的面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笑的时候太无法无天,一夸奖尾巴就会翘到天上,当然不能助纣为虐啊,不过现在的小九,再怎么夸奖我想应该也承受得住吧。“ 这样说着,叶鸾接着伸手又持箸夹出一份灌汤水饺,轻轻咬开薄如蝉翼的表皮,仔细吮吸干净里面鲜美香浓的汤汁,再伸手蘸上一点食醋与辣椒,一脸满足地放入口中:”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比我做的好吃太多了。“ 这个时候卡罗特斯开口发问:”那个,女皇陛下,您做的菜看起来分量不大,这是真的吗?“ 克里斯蒂一眼便看出卡罗特斯的鬼心思,却并不拆穿,笑了笑说道:”这一次却是如同您所看到的那样,却是分量不多,您可以先敞开了吃。“ 卡罗特斯不由欢呼一声,叫了一声:”我早上变没吃饭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同时投入了对眼前着摆满整整一个托盘的饺子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是的,叶青最后选择的料理是饺子。 简单来说,便是饺子的一百种做法。 叶青作为一个矜持的女孩,最终还是选择了留白,所以只在这巨大的托盘上摆了九十九枚不同馅料,不同做工,不同烹饪手段的饺子,便如同一朵盛开的葵花,而花盘的中央,则是用等分的九份圆呈上不同口味的酱汁。 而这,便是叶青的百做。 也是她所能达到极致的百做。 第50章 一碗阳春面 如果简单命名的话,叶青的这道菜可以叫做百做饺子,但是很多时候,一个看似贴切的名称很难涵盖这道作品的全部。 至少说此时此刻便是这样。 从表面上看,叶青只不过是翻来覆去地捯饬饺子的类型,或煎或炸,或煮或蒸,乃至于火烤炭烧,并且通过更换饺子的馅料便能算作一种新的百做。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当不上克里斯蒂那句很好吃的评价,也当不上叶鸾的那句夸奖。 叶青的这道百做饺子,最宝贵的地方在于,她总是能够选出最佳的搭配来呈现出来。正如灌汤水饺要配合高汤与蟹黄,面皮要用最筋道的面粉混合蛋清,最后下沸水掐着时点煮透,才能发挥出它的最佳口味。 而制作晶莹剔透鲜美无比的虾饺时,所使用的面粉则是去除面筋的澄粉,上笼蒸熟,只有这样才能让表皮薄如蝉翼光亮纤薄,同时将虾肉的美味发挥到极致。 而在制作煎饺的时候,使用轻微发酵的面粉,最肥美丰腴的羔羊肉剁成肉糜,以切成细丝的葱花去除羔羊原本便很是轻微的膻味,只剩下极致的鲜美,再配合上那细火熬煎的松软细嫩入口即化的口感,一瞬间便能让人升上天堂。 还有那用酸奶油与鸡蛋和面,加以青盐,并佐入少许烘焙粉的异域风情,黄油在热锅中融化透出清香诱人的气息之后放入切成细丝的洋葱炒至透明之后加入土豆泥作为馅料,绝对的肥而不腻,奶香怡人。 …… 诸如此类的这些,除却借助傲雪华搜刮的各地食谱之外,叶青更是和傲雪华用了一昼夜的时间去研究每一种饺子的精确配比,哪怕知道希望渺茫,虽然叶青嘴上一万个自黑示弱,但是真正走上去的时候,叶青从来没有放弃过比赛,而是完完全全试图用自己现阶段可以做出的最好菜肴来完成于克里斯蒂的对决。 所以,克里斯蒂才会说出那句:“你们努力的样子让我很喜欢,并且感到很抱歉。” 而在裁判桌上,各位裁判也终于完成了品尝,右边的那三位老人巨头自然不用提,他们各自只挑选了三四种最对自己口味的饺子尝了之后就对这份菜肴有了一个接近整体的了解,而叶鸾因为叶青的关系,尝试地稍微多了一点,也不过十来个之多。“ 要知道,叶青可是做了九十九个几乎完全迥异的饺子在他们的面前。 唯有卡罗特斯,大力发扬了自己深如渊海的恐怖食量,一个人在裁判桌上展开了骇人听闻的饕餮,截至目前为止,他所尝试的饺子已经超过了五十种,但是这位叶夜史上最大叛徒丝毫没有停手之意。 叶青看着其他人面前几乎没动筷子的盘碟,虽然明白这是老人们的矜持,就像是昨天克里斯蒂那杯惊为天人的口嚼茶,他们也只是浅尝辄止地尝了一口,但是叶青依然对他们如此怠慢自己的努力而感到非常不快。 ”请问。“叶青没等克里斯蒂上去展示她的菜肴,就对着上面五位裁判强硬开口:”你们还要尝试吗?“ 卡罗特斯一把将嘴里的蒸饺塞进口中,同时一杯清茶下肚,语气略微有点含糊:”我,我还要打十个。“ 叶青已经对这位叛徒大人有了很完整的认识,所以并没有过多理会,而是认真看向其他四个人:”你们呢?“ 叶鸾迟疑了一下,方才代表着所有的裁判开口:”是的,我们都已经品尝完毕。“ ”这样啊。“叶青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克里斯蒂,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除了送上去的那些,我还做了点多余的,请问我可以把它们分给在场的观众吗?” 克里斯蒂笑了笑,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叶青:“爱惜粮食真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品质了,公主殿下。” 叶青摇摇头,有点自嘲:“虽然我有过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但是爱惜粮食始终很难与我关联,我之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作为一个做菜的人,很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别人浪费。” 克里斯蒂笑意更盛,真是她没有说话,而是平静地将双手抬过头顶,轻轻三击掌。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十二位少女次第跪在了这位平日里完全看不出威严的女皇陛下面前。 “将裁判桌上的食物撤下,连同公主殿下的其他完成品一起,分开承装,分给在场的所有观众。” 十二位轻纱蒙面看不清容貌但是身姿窈窕的少女齐齐应声,然后六个走上裁判桌,分别去收那六个餐盘,而另外六个则走下了赛场,去承装叶青余下的那些完成品,当然,除却被卡罗特斯霸占的那盘之外,其他人都在几个呼吸内完成了任务,然后不用克里斯蒂的进一步吩咐,便走下场去用一盘一个的小盖碟将那些各式各样的饺子分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克里斯蒂没有看自己少女的下一步行动,而是轻轻走到桌前,笑了笑:“那么,该我了吧。” 她没有等待回答,便自顾自地一个个揭开那严密封装的金属盖子,并将那类似金属食盒的器皿一个一个推到了各位裁判以及叶青的面前,并随手送上了一个小碗,玉箸,以及陶瓷的汤勺。 叶青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克里斯蒂那之前被自己吓自己都夜不能寐的最终作品,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是完成品?”叶青完全不抱希望的问。 是的,昨天的口嚼茶出场也是卖相很差,但是最终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完成了一场华美的逆袭,所以叶青丝毫不会掉以轻心。 “是的,完成品。“克里斯蒂话语轻快地回答。 叶青有点无力地托住了脑袋。 在她的面前,那个圆形的食盒里,是一碗清如白水的汤面,面条细如发丝,白亮光洁。 但是虽然卖相还不错,也终究改变不了这是一碗阳春面的事实。 她万万没有想到,克里斯蒂竟然会用这完全放水的姿态,用一碗阳春面来进行这场帝誓。 这才是真正愚蠢的自杀行为好吧。 ”不。“克里斯蒂笑着说道:”我没有放水,相反,出于对你的尊敬,我也同样拿出了我最极致的作品。“ (以下为不明真相的作者君无聊梦呓。 还好我还是删除了一部分草稿,本着随便写写的原则,随手便甩上去一个4000的大章来凑数没想到修改的限制竟然是必须不少于原稿1000的前提,好吧,作茧自缚中。 既然这样,那么便在这里顺手聊一点东西吧,否则只是再粘贴一段毫不相干的话实在是良心难安。 不过说点什么呢?自然是在帝誓篇章,那么就聊一下这个出场就气场爆棚,这种怼小女主叶青的克里斯蒂同学吧。 其实对克里斯蒂这个人物的构思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她也是作为一个重要线索人物而存在的,为什么之所以这么重要却这么晚才出现,当然是有很多原因的,一方面是第四卷完结之后作为某种程度新的开始的第五卷正式加入了大量重量级的新角色,比如那个现在还是婴儿状态所以出个场就隐形几十章的洛贝儿同学,又比如说身为合法萝莉性格又娇又傲偏偏一副小孩子脾气长期以大师在各种对话旁白中出现结果只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哥特萝莉少女。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克里斯蒂。 在最初的构想中,她是作为一个类似插班生和叶青某种程度对立的角色,所以那个时候对她最初的设定就是一个天下最有钱的千金大小姐,有世界上最富有的老爸老妈,自己大概是一头草绿色头发(绿色,守护着妮)的****少女之类的事情。 当然了,既然是这个设定,那么这个角色肯定就是偏龙套了,一般用过了第五卷之后就会处于隐形状态,更不会说是现在这个一个人基本上挑起这一卷主线某种意义上超越上一卷无忧骨的存在,之所以会发生这样惊天逆转的变化,其实来源于她的名字。 本来啊,一个配角名字,有什么好想的,我设定商业联邦是一个类似于西欧的存在,所以入乡随俗,那一带的人会拥有最接近西方的生活方式与命名习惯,所以说随手搜了一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女性,得到的答案是10年左右的数据,是沃尔玛总裁遗孀,名字叫做Christy Walton,音译便是克里斯蒂,当时就决定要不就叫这个名字吧,然后瞬间发现这个名字怎么这个熟悉,然后就发现助手的胸针赐名是克里斯蒂娜,在那一瞬间,我就决定了她的原型就是助手,是牧濑红莉栖,也便是克里斯蒂娜,所以她的名字就分成了克里斯蒂和蒂娜这个昵称叫法。 然后克里斯蒂的外形人设就基本贴照助手制作了,深栗色的中长发,棕色羊毛短装配合助手最爱的白大褂,既然有这么相对奇特的外形就要圆背景了,助手天才少女的属性自然不能少,然后她立刻就被设定为一个蜗居家中的疯狂实验少女,这个时候设定身份就不能再用巨富之女这样较LOW的设定,所以原本她是闪金商会未来继承人也就成了废设,那么她应该是属于某个古老家族,最好是百族之战非常强大但是最终被消灭的家族,这就就不用给她七大隐族的背景,于是那个最悲催当了无数次背景板的耶识族就不幸入列,到这个时候脑洞展开,继承人这样的身份很LOW啊,毕竟我这里有一堆未来NB闪闪的继承人,她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除非她就是一代家主。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克里斯蒂出场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临时给克里斯蒂加了一个最重要的属性,那就是畏惧世界。 于是之后的一切剧情就从畏惧世界这个角度展开了,她为什么畏惧世界,只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太过了解,看透人心反而被人心伤的最深,于是对她命运转折最深的克劳夫特家族内乱便顺理成章地酝酿成功,我开始以佛教近乎无所不能号称成佛真谛的第八识阿赖耶识来称呼她,因为某种意义上她的能力与真实世界的阿赖耶识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这个时候,克里斯蒂从出生到成长,包括隐藏自己直到内乱期间横空出世掌控家族的一切都已经架构完成,这个人物也基本丰满,这个时候,她便终于可以撑起来这接近一卷的剧情,并且将会在后面的剧情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及,为什么不让这个笔墨极重的角色更早出现呢? 原因很简单——她太强了啊,现在的她基本就等同于一个弱化版的易岚山,在某些领域还有加强,那么前四卷要是有她这样完全不受控制的强力外援,我想砍外挂都看不掉。 看什么看,是的,第四卷三殿下突然被砍掉外挂就是因为这个角色太强了,不砍后面都没法写的样子。 以及,可以稍微剧透,在设定中,三殿下就是一个逆成长轨迹。其他人都是越来越强,只有她是在刚出场的时候保持最巅峰状态,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弱,当然,这也与她的设定有关,无可厚非。 以上。 如果今后有空,我也会聊聊其他角色的塑造与修正。 当然,如果有空的话。) 第52章 多余的事情 第三誓就这样结束,在第一誓无可避免地输给湘之后,克里斯蒂以无人能挡的姿态连续横扫,拿下了接下来两场的胜利。 叶青坐在寝室的床前,米白色的睡衣下是一双白净如莲的纤足。 在第一天的夜里,忐忑不安的叶小九几乎整夜都守在湘的门前,可是那位大师则整夜都在与三殿下饮茶作乐,一派我就是这么叼的作风习气,当然第二天大师确实用一个近乎完美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自信。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出于种种考虑,众人围在三殿下周围帮那位学姐出谋划策,评判优劣,并且最后三殿下也确实拿出了有一战之力的古柯茶出来。 但是很遗憾,从第二誓开始,克里斯蒂才展示出自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真正实力,那一杯口嚼茶再骄傲的人也说不出半点不是。 而在第三誓里,心神不宁的叶青虽然拒绝了夏末友人社众人如同昨夜那样环聚在她周围,但还是让傲雪华陪她试了一夜的菜,在听过克里斯蒂的又一番秘闻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百做饺子调整到最佳状态。 而这一次,克里斯蒂赢得更加干脆漂亮,让叶青都不由产生她不赢才是天理难容的错觉。 而终于到了第三誓也是最重要的一誓时,当事人傲雪华反而是最为平静的那个。 她既没有让友人社帮忙来评价调整,也不像湘那样摆出有恃无恐的姿态悠然度过,相反,她只是像往常那样,按时用餐,锻炼,然后就寝。 叶小九便在她的对面。 虽然叶青很想问,但是最终叶青还是没有问出口,静静地躺回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傲雪华也没有多问,同样脱掉鞋子平躺在床上,继续着例行的呼吸吐纳。 这里是艾塔的顶楼,除却叶青与傲雪华,还有三殿下与兰澈同在这里。 当傲雪华静静吐纳一周天之后,慢慢侧转过头来,黑色的眼睛在微光下的寝室中亮如星辰:“平常这个时候已经睡了,不是吗?” 叶青蒙住脑袋,淡淡说道:“这很明显不是平常时候啊。” “明天我不会输的。”傲雪华这样确认道:“虽然不至于所能赢得多么漂亮,但是我可以确保绝对不会输掉,小九不用担心自己会真的被禁足兰蓝城。” “其实我并不是在想这个。”叶青闷声闷气地开口:“就算真输了又如何,哥他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笨小孩了,想见我的话随时能见,只是我有点不好受罢了。” “我在想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傲雪华挑起眉毛:“咦?” “她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店里,并用收回青之幻想乡的名义逼我和她正面冲突,最终诱导我主动发起帝誓。”叶青轻轻咬着嘴唇:“现在想起来,从她踏入青之幻想乡的门槛起,或者说更早一点,在湘到来的时候,她就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我原本以为你们所说的阿赖耶识只是说说罢了,当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可怕。”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不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呢?我原本以为她大概是心胸狭窄,刻意想要我好看来报复我,但是这几天慢慢接触下来,虽然我们都承认并不喜欢彼此,但是我也慢慢明白,她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你并不意味着我会做多余的事情,只是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罢了。” “她说的第一个多余的事情,大概就是指的她并不会因为不喜欢我,而去主动地刁难找我的麻烦,而第二个多余的事情,则是指因为不喜欢我,所以不会去以德报怨什么的在背后帮我什么。” “但是目前来看,这两件事她都做了。” 傲雪华无声地笑了笑:“此话怎讲?” “她主动过来激我,用幻想乡引诱我和她比一场胜负悬殊的帝誓,毫无疑问,这是属于主动地刁难我,找我的麻烦,比如说幻想乡的地产归属,定然是易岚山面对她做出了让步,主动将房产重新归还。” “如果我可以相信她的话,那么这件事定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至少说,这并不是多余的事情,而是必要的事情,只是由于某种原因,她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展开整个事件,并且会让它尽量不显得突兀。” “而我,就是不让整个事件不突兀的关键。” “简单来说,就是最初她便在利用我。” 傲雪华看着叶小九,没有说话。 叶青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总以为我还是个孩子,但是你们却总是用大人们的规则来教育我,我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就通用的规则。” “如果你想做什么事情,那么最重要的事便是让人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这还是庆历四年春教我的东西,可是我一直一直学不会,当我学会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和你们一样的大人了。” “而大人世界的另外一个规则是不看对错,只看结果。” “让我来数一下克里斯蒂能从这场帝誓中获得什么,大概就能知道了。” 叶青这样说在,在床上轻轻扳起了手指:“你说过的,她选择出世,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让世界知道她的名字,之前她选择在西市当街焚千家账簿以香沐浴便是如此,那么这一场帝誓也是如此。” “今日之后,天下人皆知她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潇的练器宗师,更在炼药魔纹上有着同等的造诣,至于她展示的关于茶道与厨艺的功底,连你都说她是不务正业,但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她在韬光养晦的同时,追寻自身道路的体现。” “她选择了玲珑心作为今后实力增进的基础,以至于常规的自身实力对她来说根本就一钱不值,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自己最宝贵的三年时间扔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玩物丧志的小道上,一方面确实是麻痹那些警惕畏惧她的人,而另一方面,这原本就是她面临的道路。” “直到她站在我对面亲口说自己只是一个愚笨的天才的时候,我才明白,对于她而言,早已经站在了前人不曾触及的领域,在没有任何帮助与指导的前提下,所有类似的经历对她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傲雪华只是静静聆听着,依然没有开口插一句话,三殿下原本就是对世界漠不关心的孩子,而兰澈则是这世间最好的听众之一,于是整个寝室中只有叶青在蒙着脸静静说着自己的推断。 “所以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虚度的光阴,因为即使她如同你所说的,将全部的精力仍然放在玲珑心的改良与增强上,失去方向的她同样会踯躅不前,所以即使是在茶与饭之间的流连,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修行。” “再回到最初。” “一场帝誓可以让所有人认识她想让别人看到的自己,强大,聪慧,睿智,以及最重要的,无害。” “这是她能获得的第一个收益。” “而与此同时,他用这场帝誓请来了五位绝对重量级的评委,卡罗特斯学长上且不说,我不了解为什么他能坐上来,但是其他的四位,一位代表学院,一位代表西城,另外一位代表皇族,最后一位则代表兰叶那些已经销声匿迹的老人们,如果她能请来其中任意一位我都不感到惊讶,但是这四位同时请来,这本身就一种极为强烈的信号,那就是她同时与西城,学院,以及兰叶帝国都保持这良好的关系,要知道,这三方面本来就是克劳夫特家族崛起所面临的三个最大阻碍,而克里斯蒂能够同时请来这四位,便意味着原本是问题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 ”这边是更加重要的第二个收益。“ “与此同时,这场帝誓还会带来另外一个受益人并不是克里斯蒂自己的收益。” “那就是青之幻想乡。” “原本虽然地理位置极好但是长期无人问津的青之幻想乡,今后注定名声大噪,暂且不说湘已经被公开她客居叶夜期间并不会入住学院而是已经在幻想乡下榻,只说目前已经在帝誓中出场的我与三殿下,尽管我们都没能赢下比赛,但是没有人会觉得我们做的不好,只是因为克里斯蒂本人过于强大罢了。” “由于两场帝誓她展示的差距都是绝对的,所以某种程度上反而提高我们这些战败者在别人心中的印象,这样一来,幻想乡的餐饮也算打开了市场。” “最重要的是,原本即使知名度提升上去店内并没有什么镇得住场的镇店之宝,可是她恰好掐在湘来叶夜的这个时间点发起帝誓,那么这唯一的弱点,也便不复存在了。” 傲雪华在一边轻轻笑了笑:“小九你还少说了一个益处。” 叶青疑惑地看了看傲雪华。 社长大人强忍着笑意;“当然是还能顺便把自己的情敌给赶出叶夜城,给她留下宝贵的私人空间啊。” 叶青瞬间有点气恼地羞红了脸:“你不是说你能赢吗?你赢了我不是就不用走了?” 傲雪华一本正经:“那只是有赢的把握好不好,有谁能在阿赖耶识面前敢说自己绝对必胜?万一输了小九你就要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叶青大声求饶;“喂喂,雪华姐,求求你了。” 傲雪华终于乐不可支地住了嘴,转而平静开口道:“是的,和克里斯蒂的最后一场帝誓,在她不放水的前提下我依然有不小的获胜把握,只是暂时不能对你详谈。” “至于小九你刚才说的那些,虽然最初我们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但是随着帝誓的进行,这也渐渐不是秘密了,她借用你发起的这场帝誓,无论是在不明真相的旁观者面前,还是那些冷眼旁观的明眼人眼中,都是一场时间与动机俱佳的顶级谋划,他从未想过从这场帝誓中获得什么,但正因为她这种什么都不需要的态度,反而让她成了这场帝誓的最大赢家,因为你即使知道这一切,也很难,或者说没有动机去阻止她。” 傲雪华平静说着,眼眸静如秋水寒潭:“对于我而言,我之所以任由这场帝誓的发生,是因为虽然我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却清楚一点,那就是克里斯蒂她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就像我那个时候知道葛生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判断他俩都会没事一样。” “当她引诱你发起帝誓的时候,我不知晓一切却不去阻止,因为我知道如果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的话,她所做的一切并无恶意。” “正如你之后所看到的,整个帝誓中,她不仅为所有人提供了最好的环境与场所,还将每一场原本会剑拔弩张的帝誓协调地非常平和,即使是真正存在冲突的你与她之间,在那一场帝誓中,也仍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简单来说,从她决定发起帝誓的那一刻起,之后每一场帝誓的结果都大致在她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她不过是按着这个定数在行走罢了。” 叶青突然开口,打断了傲雪华的话。 “我只想知道,她究竟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否则的话,她绝对不会做多余的这些的事情,尤其是为我的时候,可是事实上她确实做了这些多余的事情,在排除她自相矛盾的前提下,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做这些多余的事情的。” “而那个人应该就是我哥,就是葛生。” 叶青的语速越来越来快:“所以我想知道,克里斯蒂究竟和我哥是什么关系,可以让她做这么多不仅多余还很麻烦的事情。” 傲雪华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惆怅:“小九你不会想知道的。” 叶青咬了咬嘴唇:“我现在就要知道。” 傲雪华叹了口气,看着叶小九纯白的面孔,轻轻说出了一句话。 在那一刻,仿佛整个房间都宁静下来,就像万籁俱寂的森林中只回响着着一个声音,一直在聆听的兰澈轻轻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惊呼出口。 叶青原本还有些激动的情绪,瞬间有如被冰水冲过,顷刻冷却下来。 少女从未感到有过如此的疲惫,就好像你在努力跋涉了漫长的旅途之后,正想要迫不及待地进旅馆先洗个热水澡,却被告知已经客满了一样。 她扭头,蒙住了脸,淡淡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先睡了。” 第54章 黑暗料理大师的杀人药剂 傲雪华手上做着聊胜于无的工作,待克里斯蒂举手的时候,她才平静将手举起。 “完成。” 当两人的作品呈上去时,傲雪华所使用的还是传统的水晶药剂瓶,以乌木封口浸润,而克里斯蒂则正如葛生之前所见过的那样,依然呈上去六个小小的鎏金盒子,只要稍加联想,就知道这位少女仍然将莲隐复生剂做成了糖果的形式。 没有等其他人开口,傲雪华便洒然一笑:“还是老规矩好了,先尝尝我的。” 这样说着,傲雪华上前将其中一管药剂打开,取出六只银质的小盅,举起药剂向盅里各微微倾倒了浅浅一杯底,只见药液其色银白,其内隐隐有绿色的荧光一闪而逝。 “请诸位裁判鉴赏。”傲雪华淡然说道。 叶鸾第一个伸手接过小盅,她是兰叶皇族,莲隐复生剂虽然珍惜无比,但是以兰叶贤公主的身份,叶鸾当真已经见过了不少,甚至她自己身上就随身携带着一支,作为意外情况下保命的底牌。 不过也仅仅一支而已。 由于奥斯皇族对莲隐复生剂的极度渴求,以至于不仅在帝国内部有专门的药田来生产对应的原料,在世界范围内都以不限限量的超高价格凭借一国之力,将莲隐复生剂无论是成品还是原料的价格都抬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到了许多商会都将其中的几味主药作为一般担保物使用,因为有奥斯帝国兜底,只要帝国不灭,那么它们的价格便稳涨不跌,不仅轻便而且价值要超出黄金数百倍。 简单来说,克里斯蒂这次为帝誓所提供的药材其最终价值,甚至超过了她们身后的青之幻想乡。 不过除了原料的珍稀与昂贵,配置莲隐复生剂是更加困难的事情,它不仅是魔药宗师代表性的一种药剂,更因为其反应复杂难以控制,即使是有把握制作的魔药宗师,也要承担着不小的的失败风险,假如不是傲雪华亲手在她的面前制作,叶鸾甚至不敢相信这位帝国皇太女竟然真的有配置它的能力。 叶鸾轻轻摇了摇头,驱赶一下思绪,将左手靠近银盅,微微扇风将试剂的气味扩散到空中,然后轻轻嗅了一口。 最初感觉到的是纯粹的香气,大致在莲花与茉莉之间的香气,淡而清新,而后劲则接近酒的味道,有种醉人的幻觉。 叶鸾点了点头,但从气味来看,这位皇太女制作的莲隐复生剂,毫无疑问是极上乘的货色,色泽与外观也堪称极品,这样的话,叶鸾这样想着,伸手拿起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银针,在那一盅底的药剂上微微一点,然后将银针点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只一点下,叶鸾的脸便不由自主皱缩起来,贤公主殿下本来是很好看清秀的女孩,这样一皱脸整个面容都呈现出一个接近鬼脸的效果,她一边无可抑制地整个面孔扭曲,一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这种形象与表情,并不像吃到了味道极其难吃的东西,反而更像是所尝的药剂的味道特殊并且极具刺激性。 傲雪华的脸上微妙地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神色,她挠挠头,再伸出手的时候拿出一个有握手的陶瓷杯子,里面看起来是温热好像蜂蜜一样的粘稠黄色液体,她不好意味地将杯子递到叶鸾的面前:”抱歉,对不习惯的人来说味道确实有点冲,尝尝这个吧。“ 叶鸾此时已经有点抓救命稻草的意味了,从帝誓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状况,之前那些小姐姐做的东西,哪个不是色香味俱全,哪个不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叶鸾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位奥斯皇太女送过来的东西竟然会是这样黑暗的作品。 这种药剂的味道怎么说呢,当然不是极其恶心而反胃的口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叶鸾当然会下意识地将其吐出来,但是相反的,这东西并不是很难吃,而是很黑暗。 怎么形容呢?虽然只是用银针点上去的那一滴,点在舌尖上最初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可是随即,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初感受到的是酸,是一瞬间就能让你口水自觉分泌的超强酸味,在你还没有觉察到的时候,你的味蕾便又重新向你报告又有一只苦味大军正在汹涌而来,正当你在酸苦之中挣扎着苦苦寻求解脱的时候,当你慢慢觉得味道终于淡去,你会发觉,自己整个舌头都已经被一种近似火烧一般的辣味所包裹。 是的,这种药剂一共三个味道,充满层次感,并且味道纯粹不含杂质。 可是,假如它是昨天的膳上出现,叶鸾就算不当这个裁判也要直接判这个作品出局,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它以药剂的身份爬上了叶鸾的舌头。 如果以药剂的标准,这远远称不上魔鬼,叶鸾本人就尝过味道更加恶劣就像是腐烂的奶酪加上苍蝇卵一样口感的药剂,并且那份药剂还堪称价值连城。 但是魔鬼算不上,这份莲隐复生剂也太过黑暗了,以至于叶鸾明白自己终生都会对莲隐复生剂产生阴影,尽管她知道莲隐复生剂本来的味道是冰凉无味的。 而此时此刻,叶鸾正在那无尽的火焰地狱中徜徉,突然有人给她了一杯不可名状的液体,可是下意识的,叶鸾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如同久旱逢甘霖,如同欲女遇……好吧好吧,串词了,只一口粘稠的液体在口齿中黏糊糊地晃荡之后,叶鸾便感觉自己一片清爽,然后贤公主表情奇怪地看向傲雪华,在这一刻,这两位原本只远远相望而从不接近的公主殿下此刻似乎达成了奇怪的统一战线。 ”这东西……“ 傲雪华收回杯子,表情一副打哈哈的样子:”这个嘛,你知道的,我对处理味道一样不太擅长的,但是我想你保证,这杯蜜蜡里面绝对没有加任何奇怪的东西,我也经常喝的。“ 正在这时,旁边的卡罗特斯学长已经如同脱水暴晒的大虾,无助地倒在了裁判桌上,可怜而绝望地看着傲雪华,口中悲惨的哀鸣;”救我……“ 傲雪华看向对方,却发现自己那整整一杯底的药剂此时已经只剩下几滴银色的液滴,表情骤然也是哭笑不得:”谁让你喝光的?“ 卡罗特斯一边悲鸣着,一边有气无力地辩解:”那么贵的东西,还能免费喝,不喝完怎么对得住自己?“ 傲雪华默默捂脸,同时将自己杯中的黄色蜜蜡倒入了那个已经空了的银盅推给卡罗特斯:”再贵也是药好吧,谁没事占便宜吃药的。“ 卡罗特斯如何至宝,挣扎着一饮而尽,在那一刻,他仿佛获得了新生,不过在下一刻,傲雪华与叶鸾都不约而同地有了将他杀人灭口的冲动。 ”怎么一股尿味。“ 赛场之下,随着卡罗特斯这句穿透全场的叫声,七夏有点幸灾乐祸地捂了捂脸:”还好当初我深明大义,没有选择喝公主殿下的药。“ “那可是满满一瓶啊。”七夏说着心有余悸。 是的,在冰风谷中,面对重伤的七夏,傲雪华确实提出用她随身的莲隐复生剂来为七夏续命,但是被对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直到此刻,七夏才明白自己的拒绝是多么明智。 葛生面色奇怪:“该不会是你知道会有圣人来救你,所以才故意不去喝雪华姐的药吧。” 七夏大摇其头:“非也非也,我又不敢妄测圣人,其实那个时候确实有死的觉悟了,而且就算喝了莲隐复生剂也不过延续半天的寿命,实在非我所愿,倒是现在知道那瓶东西竟然有这么可怕,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葛生看向湘:“是不是雪华姐无法制作真正的莲隐复生剂,所以为了疗效而不得已牺牲了味道。” 湘神情奇特的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 “早在三年前,她就能做出和我一样水准的东西,不过三年之后,她逐渐改进的莲隐复生剂似乎更加可怕,果然是那丫头的逻辑,虽然很想嘲讽她,但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她。” 而在赛场之上,叶鸾和卡罗特斯终于从药剂的折磨中挣脱出来,一脸心有余悸地看向傲雪华,不过还是带着不甘心地共同开口:“真的是很棒的作品。” 傲雪华摸摸鼻尖,苦笑着说道:“除了味道是不是?” 叶鸾点头:“是的,我现在很期待女皇陛下的作品来抚慰一下我的心灵了。” 而另外三位裁判虽然同样以各自手段尝了傲雪华拿出的药剂,但是不知是出于形象考虑,还是对于这些的忍耐阈值比较高,都保持着一个相对淡定的状态,并且准备好了品鉴克里斯蒂的作品。 而与此同时,克里斯蒂默默将一个类似于棉花糖的白色软球塞入口中,看着傲雪华口齿微微有些含糊不清:“三年不见,你越发过分了。” 傲雪华摊了摊手:“没有你给我改良味道与配方是这样的啊。” 克里斯蒂挑了挑眉,不再理会这个耍无赖的家伙,走上前去先手指微弹,五个打开的盒子依次划到了五位裁判面前:“清味糖,除了消除口中味道与清洁口腔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叶鸾看着那仿佛棉花糖一样又轻又软的白色糖果,这一次几乎没有犹豫,因为克里斯蒂的信誉实在是远高于刚才那位完全不靠谱的傲雪华同学,用盒子边上的木签将软糖插入口中,只觉得就像是一泓清泉入口,入口即化,淡淡的只有一星若有或无的甜味,当你试图回味的时候,却发现嘴里已经一无所有。“ 傲雪华在一旁跳脚:”为什么没有我的!你搞歧视。“ 克里斯蒂回头微笑:”算是你骗我吃这么过分东西的报复好了。“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终于打开了自己拿过来的鎏金盒子,里面是不过葡萄大小的白色圆形糖果,没有花纹与纹饰,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躺在用软玉做内饰的盒子中央。 当然这一次,是有傲雪华的那一份。 傲雪华丝毫没有客气,伸手便将自己的那一粒拿了起来:”所以还是嘴硬心软的笨蛋对吧,多谢了。“ 当那粒糖果拿在手中,傲雪华丝毫没有手中拿着的是莲隐复生剂的感觉,从表面上来看,它重量与同等体积的冰块相若,也便是说扔在水中甚至可以轻易漂浮,闻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味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如果不是出自克里斯蒂之手,傲雪华绝对猜不到这究竟是什么。 不过,虽然看起来猜不到,但是有一样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傲雪华这样想着,伸手毫不犹豫地将糖果纳入口中。 和预想中的一样,当糖果进入口中,在口腔的温度下与口涎作用迅速反应着,产生一种类似泡沫的物质,不过这泡沫极细又极轻,如果比喻的话就像是体积上小上数千倍的鱼子,在口腔的挤压下轻易地破裂,将其中的汁液混合着气体扩散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当接触到那些液体的时候,傲雪华便立刻认定,这就是莲隐复生剂不会错的。 冰凉滑腻有如冰冻后的牛乳一样柔软又冰沁的口感,无所不在的花香与轻微的酸甜,那一瞬间充盈口中味道即使是傲雪华这一生喝过的最棒的饮料也完全无法比拟,简单来说便是只要喝过一次便会终生难忘永生回味一般的意义。 但这都不重要,至少说对傲雪华来说,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确实是莲隐复生剂。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傲雪华更熟悉莲隐复生剂,因为没有人比她喝过的更多,也没有人比她做过的更多。 她自从学习魔药之后,所做的药剂只有一种,弱水三千,她也只选择自己需要的那一瓢。 充满生命的气息从口腔处开始,在食道中一路延伸,再到胃部,以胃部为中心,向着身体四周扩散。 如果有人能够内视她的身体,就会发现在她丹田的腹地,那内息汇聚的深处,有着一个小而深邃的紫色核心,那是极致妖艳的紫色,向着四周挥动着细微而修长的纤毛,这些纤毛不仅纤细,更密如雨林,它们向着无限远处延伸,直到细不可见。 而在傲雪华每一处细胞的内部,里面同样有着一个紫色的小点,它们蜷缩像是休眠的种子,只偶尔会舒展身躯,将细胞中充满营养的汁液吸入体内,然后重新皱缩起来。 而那进入口中的莲隐复生剂,则化作无数的细流,向着四肢百骸流去,它们是一股股最为纯净的生命力量,滋养着所经过的一切组织。 而这其中,那紫色的种子好像遇到了定期的投食时间,它们竞相舒展着,截取着流经它们的每一寸力量,直到将整个身躯填满,才满足地重新回到休眠之中。 而这,就是七夕紫蓂。 第55章 依旧胜利的人 傲雪华慢慢睁开眼睛,悠悠吐出一口浊气:“绝品。” 克里斯蒂笑嘻嘻:“是不是主要指的味道?” 傲雪华轻轻别了别手,有点不耐其烦:“简单来说,品质比味道更棒。” 而在另一边,卡罗特斯一脸被感动的表情:“真心实意感谢陛下治愈了我的心灵。” 叶鸾则沉吟着开口:“入口之后泡沫化的设计,除了为口感考虑,更多的是为了让药力更好被身体吸收吗?” 克里斯蒂笑着点了点头,在这位女皇陛下眼中,似乎这场帝誓的结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只是在享受帝誓本身罢了:“如果贤公主这样以为的话也未尝不可,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则是掺半这样的吧。” “莲隐复生剂的配方自从完成以来的数百年间,几乎没有谁敢改动其中的配方与制法,但不得不说,两位各自的改动都堪称完美,具体胜负我并无主意,还希望请老师指正。”叶鸾看了看面前空空如也的玉芯金盒,这样的设计先天就是为了保存这种硬质的糖果药剂,而另一方面,傲雪华虽然还是用传统的药剂瓶承装,但是要让叶鸾承认这是平常的莲隐复生剂,这是无论多么昧着良心都无法做到的。 于是,她将最终的决定权交给了林夕。 林夕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两位或许是当今世界最杰出的两个少女,反而最终咧嘴轻轻笑了出来:”实在抱歉,你们让老朽回忆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古英,你又怎么看?“ 林夕开口的时候,并未使用如今世人皆知的兰英之名,反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却是兰英元帅真正的名字,毕竟,兰是赐姓。 兰英哈哈大笑,这位已经干枯到极点的老人如今只剩下宽大的骨架在支撑着那袭亚麻长袍,但是当他笑出声来的时候,却依旧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微微发麻:”你这混混儿,就像编排我,这个决定,老朽也是做不出的。“ 当着两位寿数超过兰叶帝国数倍的老人开口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插嘴。 当然,也不准确。 易岚山在一旁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平和:”既然是五人评判,那么既然意见不一,还是投票决定吧。“ 林夕无奈地拿起釉罐:”好吧,那再来一轮,红宝石傲雪华,蓝宝石克里斯蒂。“这样说着,林夕将手覆盖上罐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从罐内慢慢传出。 兰英伸手接过,手在罐上轻轻一拍,然后微微一扬手釉罐便滑向了易岚山。 在裁判桌上五人还在投票的时候,克里斯蒂与傲雪华的表情反而分外轻松,她们虽然没有放松到在这种时刻还要相互交谈,但是彼此的站姿与神情,似乎都完全不将结果放在心上。 而在赛场之下,葛生居然是那个最紧张的人,他偷眼看了看叶青,虽然说这是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局,关系到她能否继续留在叶夜学院,可是少女的神情,却分外的奇特。 她从来到观众席开始,就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期间除了冷言呛了葛生与兰澈之外,没有参与其他任何人的谈话,哪怕有些谈话相当劲爆而富有冲击性。 此时更是如此,她百无聊赖地托着头,根本就没有往赛场上看过一眼,葛生即使想要提醒对方,但是碍于方才的遭遇,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是直到此时此刻,葛生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而在裁判桌上,五人终于完成了投票,卡罗特斯和叶鸾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似乎方才经历了非常艰难的选择。 林夕伸手抓住釉罐,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慢慢倾倒罐身。 第一颗宝石,红宝石。 第二颗宝石,红宝石。 第三颗宝石,红宝石。 第四颗宝石,红宝石。 第五颗宝石,红宝石。 克里斯蒂看着这不可思议的结果,却丝毫没有失望或者惊讶的神情,微微耸了耸肩:”赢了啊。“ 傲雪华轻轻抹了抹鼻子,那一瞬间充满了元气少女的味道,尽管这位公主殿下已经元气不起来很久了:”怎么样,我就说以前能赢你,现在照样可以。“ 克里斯蒂微微笑道:”我虽然没法读你的心,但是分辨谎言还是做得到的,雪华姐你说这话心不虚吗?” 傲雪华回头看向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年龄也是极为相仿的曾经挚友,微微露出一个笑意:“虽然说没有太高的把握,但是我对能赢你这一点,是始终没有疑虑的,这句话是真的吧。” 克里斯蒂细不可见地撇了撇嘴,然后看向五位裁判:“虽然说我大致明白输的理由,但是还请五位裁判来讲解一下。” 叶鸾点了点头,第一个开口说道:“确实,如果从综合角度来考量的话,陛下您的药剂是要比傲雪华提交的药剂胜出一筹。” “但是很遗憾,这并不是一个综合考量的帝誓,它的题目是极尽。” “陛下您确实也做到了极尽,味之极尽,药效之极尽,以及创新之极尽,无论是作为您自身招牌的固化药剂技术,还是说针对药剂做出的口感上的极大改善,让它到达一个近乎梦幻的角度,还是说药剂本身的功效上,三点您都几乎达到了尽善尽美。” 克里斯蒂侧头微笑:“但是我输了啊。” 叶鸾郑重点头:“对,但是您输了。” “因为傲雪华的极尽,做得更加不顾一切,近乎疯狂。” “她丝毫没有考虑药剂本身的味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药剂的必须属性,她只考虑了一件事,如何用最少的材料制作出最优秀最纯净的药物,以及,如何能够将药剂制作地最为立竿见影。” “她对莲隐复生剂的一切改良,都是建立在无比实用的基础上,哪怕做出了那样噩梦一般的味道,但是我依然不得不将自己的那一票投给她,因为她真正将极尽做到了极尽。” 卡罗特斯学长适时地插话进来,这位近乎中年大叔的学院叛徒,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正经的模样:“是的,尽管陛下您的作品我相信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莲隐复生剂,但是有些时候,最棒的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最合适的。” “我承认那个味道确实很恐怖,但是她的每一个味道都有着独特的用意,正如社长大人所说的,谁没事占便宜吃药的,药剂本身,就不具备食用的价值,您将味道制作的那样迷人,这当然是一个极大的加分项,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会反对您的这种做法,尤其是在不影响药剂效果的前提下。“不得不说,这位往日里堪称学院最吊儿郎当是为周晹学长毕生楷模的存在,其认真起来迷人的韵味也是如陈酿美酒,经久不散,便像他在第一誓里那堪称惊艳的表现。 ”只不过,当最终评判药剂的时候,味道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地方,虽然我坚决反对社长大人触碰一切食材并且需要自觉远离厨房十米之外,但是这杯同样能要人性命的莲隐复生剂,在我真的到了垂死之际,我并不介意两者之间给我哪一份。“ ”但是这只是陛下您虽然有加分,但是却并不决定的一部分,可是另一点,便是您彻底输给社长大人的地方了。“ 卡罗特斯微笑款款:”请问一下,您与社长大人使用了同样数量的材料,最终您制作出了多少标准剂量的药剂。“ ”假如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份材料让普通的魔药宗师来制作的话,除去失败的几率,刚刚好是六份的剂量。“ 克里斯蒂不动声色:”我明白了,我一共制作了十一颗糖果。“ 卡罗特斯转向傲雪华:”您呢?“ 傲雪华叹了口气,微微笑了下:”真不愧是卡罗特斯学长啊,您究竟还有多少谜团没有揭开啊。“ 这样说着,傲雪华安静回答:”是的,我制作出了二十四份标准计量的药剂,只不过代价就是口感确实很差。“: 卡罗特斯微笑:”因为您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人啊,如果不是您这样的性格,也不会制作出这种惨绝人寰的用药方式。“ 卡罗特斯不堪回首地回忆着之前的口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竟然有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直接破坏口腔表皮从毛细血管溶入血液的给药方式,您这么做良心的真不会痛吗?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干脆做成针剂来使用啊,这样至少还不会经过舌头。“ 傲雪华一脸理所当然,同时被克里斯蒂万分嫌弃地看着:”因为很浪费啊,针剂制作起来更复杂,结果最重实用性还远远不如现在的口服剂,我给你讲啊,如果真到了人已经张不开嘴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直接泼身上来从皮肤吸收给药也是可行的,不过会稍微浪费一点,但是这样的话,就刚好利用了莲隐复生剂的治疗效果对吧,无论是进入时候造成的任何伤势,都会随着给药完成之后被莲隐复生剂的药力顺利治愈。“ 叶鸾都忍不住一脸嫌弃地看着傲雪华:”你不要再让我回想起我在怀疑舌头已经坏掉的时候那从深处慢慢荡漾开的治愈之力,我鉴于身份很不想说粗话,但真是有一句当讲不当讲。“ ”安啦安啦。“傲雪华苦口婆心地安慰着那瞬间搭成统一战线的几个人,却听到克里斯蒂平静的声音:”是的,这一誓,我也算输的心服口服,因为我大概永远做不出雪华姐这样的东西,因为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然后转过身来,面向所有人:”那么,帝誓就此结束,我与青之幻想乡,两胜两负达成平局,我将允许青之幻想乡继续在西市进行经营。“ 克里斯蒂这句话刚一出口,便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面面相觑。 青之幻想乡是什么东西?不是说好的这是西市与叶夜学院的帝誓吗? 当然直到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便被重新提点了这样一个真理。 尽管说克里斯蒂是全程参与了四场帝誓的参赛者,但是事实上,她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而且经历了这四场帝誓,在场之人几乎没有谁不对这位只有十七岁的商业联邦女皇心服口服,几乎每一誓她展现的都是这世间最顶级的水准,以至于在茗和膳的方面毫无疑问是天下无双独孤求败的水准。 不过真正明白真相的人却表情都有些微妙,傲雪华一脸苦笑着看着身边的少女:”你不要这个样子啊。“ 葛生站在台下不明就里,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了套着西市和学院的皮来进行这场帝誓,怎么到了最后克里斯蒂却突然变卦,却听到台上少女的声音继续平静响起:”而今天这场帝誓,除了算作为我接风洗尘之外,更作为我订婚礼的预热仪式举行。“ ”今天,整个叶夜城有身份与地位的朋友都站在这里,所以,请允许我在此宣布我的订婚对象,从今以后,我克里斯蒂·克劳夫特,不欢迎任何势力与个人再试图以我的婚约作为条件纳入谈判条款之中。“ ”以上。“ 葛生总算听明白了,克里斯蒂居然想趁这个时机宣布自己的婚约,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之举,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执掌偌大的商业联邦,之前隐于幕后倒也罢了如今是正正经经地站在了天下人面前,那她的身份与影响已经仅次于三大帝国的皇帝,这个时候,她未婚的身份变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事情。 毕竟,即使她是阿赖耶识,但是也远远没有到可凭借一己之力对这个世界说不的地步。 这样想着,葛生心中竟然有着微微的失落感。 正在这时,一直都呆呆坐在那里的叶青突然站起,转身就向着出口走去,这次完全是无意识地,葛生伸手拉住了对方。 叶青一个简练的柔手轻松挣脱了葛生的拉扯,抬起头来淡淡微笑,这是葛生第一次见这个少女有这样的表情。 平平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呐,哥,你不去接订婚戒指吗?“ 克里斯蒂的声音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克劳夫特家族的现任家主,克里斯蒂·克劳夫特。“ ”葛生,安柠与葛秋之子,侠的当代传人。“ ”在此履行百年前克劳夫特家族与侠的契约。“ ”二人在此订婚,日月不移,天地为鉴。“ 第57章 一年 当洛贝儿的乳牙基本长齐的时候,便意味她终于到了可是吃肉的年纪。 对任何家长来说,一个爱吃肉的孩子都不会是太受欢迎的孩子。 但是假如这是一个只吃肉的孩子呢? 再扩大一下,这如果是一个只吃天境魔兽以上肉的孩子呢? 我为什么当时后产生自己能够养大洛贝儿这样的错觉…… 但即使有着以上牢骚,但是洛贝尔依然在健康茁壮地成长中,毕竟青之幻想乡的顺利运营为夏末友人社提供了一笔非常宝贵的育儿基金,而在易岚山与克里斯蒂有意无意地协助下,叶青也总能拿到最新鲜优质的婴儿食品——备注,洛贝尔特供的婴儿食品。 但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帝誓之后,克里斯蒂销声匿迹,夏末友人社除了喂养洛贝儿,上课与经营青之幻想乡之外,也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事情,于是时间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六月。 最炽热的夏天,也是又一年兰叶三试开始的时间。 虽然这与上一次三试只间隔了一年,但是在葛生的印象里,这仿佛是一个世纪的漫长光阴。 因为自从他从三试开始踏入叶夜学院,他的世界便与以往截然不同,正如那个与小九相遇之后的秋冬之交里他经历了自己之前十一年光阴都没有想过种种事件,那么这过去的一年里,则是葛生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年。 从进入叶夜学院之后那严丝合缝的种种课程安排与磨人小妖精导师暂且不论,仅仅一个月后,葛生便随着一个看似普通的例行巡逻,被卷入了由三大社团合作的焰城行动反制作业中,原本只以为是一场在旁边喊六六六就可以的拉拉队活动,但是转眼自己就被送入了异世界的岩浆海洋…… 而随后休养了几个星期才爬出床榻的自己,随即便迎上了叶夜史上最高档次的一次兰流会,由于隐族幽影的介入与庆历四年春的横生枝节,最后的兰流会几乎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变成了一场歇斯底里的狂欢。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之后的冬季,在漫长的学院假期里,夏末友人社组建的夏末友人团正式开张营业,正如一次又一次的主角待遇一样,这次葛生遭遇了贤公主叶鸾,并随之卷入了涉及两大帝国国运未来的汹涌暗流中,叶小九不惜一切代价地动用了自己全部可以使用的力量,力挽狂澜生生阻止了一切,然而从没有人想过,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天钟祸骨出世,带着史上最强死灵法师罗德里格斯的庞大阴影,而叶小九则决心要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这是葛生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体验,面对完全无法匹敌的强大敌人,最终却由于对方自己的心慈手软而逃脱性命,这被称为拯救世界的一场旅途,但是在葛生回想起来,除了在冰峡前划出的那一剑之外,一切都没有实感。 而当回到了叶夜学院,克里斯蒂这个谜一样的女孩慢慢从浓雾中走出,关于她的真相也一点点揭开,但每揭开一点,都只觉得这个被称作阿赖耶识的女孩更加强大与可怖,同时有那么奇特与迷人,当克里斯蒂身上的最后一层面纱揭开的时候,葛生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女孩竟然就是从小就与自己相识的克丽丝姐姐,同时也是自己被一位圣人与一个堪比帝国的庞大家族共同定下的未婚妻。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很开心的事情,葛生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开心,甚至克里斯蒂本人也在之后未曾与他再见一面。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在这两次三试之间的短短一年之内发生。 随着三试筹备的展开,青之幻想乡所有人的日程瞬间提高了一个档次的紧密程度,毕竟除了少数废柴与吉祥物,其他人都是连轴转的各组织关键人物,如傲雪华七夏陌小京这三个负责统筹的首脑人物还好一点,而像葛生,石枫与紫泉所负责的巡逻安保工作,叶青所掌管的接洽与协调事物,都是极其耗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 不过,当六月七日这个神圣的时刻来临之后,一切筹备都到了验收的时刻。 当那象征着圣人力量的庞大光幕又一次从叶塔向着四周扩散开来的时候,曜塔之上,此时几乎已经成了夏末友人社的一次私人聚会。 是的,按照惯例,三试进行期间,作为一切行动总指挥的三大巨头都必须在曜塔之上掌控全局,而各自的副手,例如学生自治会除却三殿下之外的实权副主席,葬雪社的副社长阁下,以及绯心道馆的第二星溯望后星,都是有资格列席在这里的官方指定成员,然而此刻,曜塔之上却有着七个人。 七夏傲雪华与陌小京作为关键认为当然一个都不能少,傲雪华身边是她得力的副社长四顾,七夏身边则是久违的风蝶凌伊坐在了那里,除此之外,比较特殊的就是三殿下也同样悄无声息地端坐在角落,黑色的法师袍下容颜如静默的莲花。 只是第七个人,便稍微有点奇怪。 学生自治会外交部部长叶青同学。 是的,原本只是副部长的叶青,随着原部长在不久之前的顺利结业,作为第一替补的叶青同学也顺利坐上了部长宝座。 但是这与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无关啊。 一个部长是没有资格坐在这仅有一二把手能够列席的高层分赃会议的啊。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由于实权副主席北栾请假说自己不能来,并亲手推举叶青作为她的代替者来参加这次高塔会议,所以叶青才能够名正言顺地真正与这三位BOSS并作一席。 叶青左手抱着看起来两岁大小的洛贝儿,现在这个翠绿色头发的小丫头已经越来越讨整个叶夜学院的喜欢,除却她那惊人的食量与挑食到极致的食谱,这个小丫头真的没有一点可以挑剔之处。 尤其是卖的一手好萌这一点。 她一手从空间包裹中取出一条晒好的肉干就像喂宠物一样将一头塞到洛贝儿的手里,看着那个小丫头用自己那圆润洁白的乳齿咔嚓咔嚓像是仓鼠啃瓜子一样进食,一边平静开口: ”克里斯蒂,回来参加这次帝誓吗?“ 傲雪华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个如今正在势不可挡地去威胁三殿下学院第一吉祥物宝座的洛贝儿,然后看向抱着洛贝儿叶青:”她来了又如何,不来又如何。“ ”她今年才十七岁,虽然说相对于你我入校的年龄要大出许多,但是还远远没过叶夜学院的招生年限,再说三试的题目难别人可以,但是用来难她的话,怎么说都只是一个笑话,如果她来的话,不过就是又多一个三十二分满分罢了。“七夏冷静分析道。 陌小京打了个哈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较于刚从冰风谷归来之际陌小京的虚弱,而今的学生自治会主席而今看起来气色要好上许多:”见过挑嫂子的,来没见过你这么挑嫂子的。“ 叶青微微别住了脸:”要你管。“ ”好了好了。“傲雪华平静打了个圆场:”是的,蒂娜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这与她之前高调出世的作风完全不符,是不能排除她打算进入叶夜学院和葛生继续培养感情的可能性,毕竟她俩虽然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是七岁和四岁的青梅竹马未免也太青和竹了一点,不过她会不会参加三试,我看未必。“ ”为什么呢?“叶青心不在焉的发问,似乎若有所思,虽然说这些天高强度的学习与工作让这位公主殿下和睡眠一直不太好,但是而今的状态,很明显正在向一个更差的方向迈进。 夏末友人社十人,五个都在这里,剩下的五个,周晹一如既往地去勾搭新鲜学妹去了,毕竟割一茬长一茬的学妹,总有一茬是属于自己的,而石枫紫泉葛生三个,作为葬雪社行动组的骨干,则正在下面负责应付突发事件,唯一一个另类兰澈,她一直都保持着耐人寻味的低调,尽管论真实战力她人造领域在身,基本上就是一个低配版的克里斯蒂,但是平日里,或许是家族身份的关系,她非但没有参加三大社团,平日里除了例行参与夏末友人社活动才会活泼一点,平日里就是一朵与世无争的小百合,既不和学院其他人搭成比较亲密的关系,也从来不会刻意疏远谁,永远都是一副贵族风度却又平易近人的样子,几乎没有谁会讨厌她。 傲雪华笑了笑:”因为她不想做多余的事情啊。“ ”她来参加三试,就好像全副武装的战士去挑战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胜之也不武,况且公然当着你的面去横扫这一代的学院考生,就好像当众打你脸一样的感觉,这不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她更不会去做。“ ”况且以她的身份,进叶夜学院就像你进你家后花园一样轻松,别忘了叶家长期都享有着叶夜学院的免试名额,只不过你性子倔不想用罢了,可是克里斯蒂不过管这么多的,她只会选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而很少考虑其他的事情。“ 叶青瞬间便想到了这一层,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么多,其实她坐在这里最关心的还是克里斯蒂的问题,自从得知克里斯蒂与葛生的关系之后,从最初的心乱如麻到现在已经逐渐接受,叶青的心路历程绝对是一言难尽,不过随着克里斯蒂两个多月都没出现,这个心思最终还是慢慢淡了下来,不过当想到克里斯蒂可能会趁着兰叶三试进入叶夜学院,叶青的心中顿时有点不开心,但是当傲雪华解释过之后,她便明白是自己当局者迷,克里斯蒂想进入叶夜学院本来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以而今双方的地位势力对比,叶青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这位女皇陛下生生压了一头,更完全没有阻止她的机会了。 况且对方那么大度,事事堂堂正正,以力破巧,叶青如果只在小处使绊总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有反派特色了。 不过说真的,叶青真的很想小人一把,狠狠挫一下对方如今势不可挡的锐气,但是每每念及此处,都只是笑了笑便放下了。 ”还是看三试吧。“叶青淡淡说道:”这次相较于去年,题目要简单许多,通过初元之试的有三千五百人,那么最终进入学院的可能有五百人左右,上次入院人数过少,许多部门用人都有点捉襟见肘,这次事先分配,可要说明一点,这次种子学院的资料相信在座各位都看过了,那么我先说了。“ ”我代表学生自治会,希望获得兰鳞的优先接受权,你们可有意见?“ 当回到正事的时候,哪怕叶青只有十四岁,但是还是不会让人失望,叶青明白,北栾之所以愿意这一次托故不来,除了锻炼自己之外,更多的则是为下一届学生自治会选举为自己造声势。 北栾本人明年就要结业,按照惯例,她原本是可以继续担任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直到她结业离开,不过北栾私下里给自己说过,她个人很喜欢和看好自己,所以希望提前培养她,让她作为陌小京离任之后的下一任主席,这也将是学生自治会近六届以来第一位女性主席的再一次当选。 当私下里交谈的时候,北栾的风格与她工作时那一丝不苟的作风截然不同,甚至隐约还带着一点小女孩的俏皮味道,比如说她就抱怨说自己原本进叶夜学院的时候,本来是卯着劲想当一届学生自治会主席,结果偏偏和陌小京这个死变态一届,否则放在其他年份里,只要不和那最顶尖的一线主席撞车,自己少说也是一个中流偏上的主席。 不过说说也只是说说,叶青其实看得出北栾其实有点喜欢陌小京的,事实上整个学院喜欢陌小京的何其之多,尤其是整个学生自治会基本上女性都是陌主席的迷妹,但是即使这样,大家都一致看好陌小京与傲雪华这对CP,毕竟都那么杰出又厉害,性格也互补,尤其是相爱相杀欢喜冤家这个萌点至今让绯心道馆关于陌小京与傲雪华的私人本子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是啊,如果克里斯蒂这个人不出现该多好啊。 这样的话,这个时候她就不用为了和葛生的关系而慢慢的开始心烦意乱,可以自由自在的拥有一些自己的时间与岁月,可是克里斯蒂的出现,则将叶青逼上了不得不选择的绝路。 可是偏偏,叶青就是不想选择。 第59章 恶意的世界 除了这充满恶意的开场杀之外,几乎整个“抉择”历程中,都充满着制作者对于考生的无穷恶意,不仅里面的每一场战斗都无比真实并且大多会在你处于不利状态下开始,就连一些基本的抉择,都会是有得有失,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结果。 比如说你在选择参加自己所属帝国的军队选择报效国家,但是你要么选择变卖自己筹备来的甲胄战马来贿赂上司,要么就要接受排挤被派到后方去征收粮秣,往往富有正义感的考生都会选择后者,但是你随后便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肮脏泥潭中,比如其中一个很典型的事例,你前往一处村庄进行例行征收,由于长期的严苛税收,有一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行险去偷窃你负责押运的粮食,面对这个不过拿了十斤面粉便要被应律处死的女孩,你要么选择就地将她吊死在树上并在她稚嫩的小脸上用刀刻下她偷窃的罪名,要么选择暗地里将她放走,并给她一些钱与干粮,当初葛生就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但是当葛生在自己慢慢升迁为队长之后才从几位士兵的闲聊中得知了后续的情节,那一瞬间葛生直接挣脱了“抉择”想要找身边的七夏真人PK,哪怕馆主再三解释他只是总监督,并不具体负责抉择内一切剧情文本的设计,葛生也不想善罢甘休。 而关于小女孩的后续情节是这样的,小女孩在小心回家之后偷偷向父母展示了自己送给女孩的钱与食物,却反而被惊慌失措的父母直接选择将其送进了军营,因为按照帝国战时律法,一旦发现任何私人拥有无法合理解释的钱粮物品,不问理由一律连坐处死。 而葛生从那些士兵口中听到的,就是关于那个小女孩的滋味与野性的话题。 而在“抉择”之中,几乎每一处都充满着这样作者泛滥的恶意。 像葛生自己最终的割据立国结局,虽然荣耀地成为了一国之主,但是由于崛起过程中与另一帝国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约定,导致自己建立的国家自从诞生起就积贫积弱,在自己死后不久整个国家便分崩离析,你自己当初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但是却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将自己的故土带入了更深的苦难。 再比如说倘若有圣人级别或者林夕这样的至强者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凭借十大天罚开创圣人年代,那么最终的结局也如果现实中的月佚圣者那样,人民在圣人的庇护下最终忘却了是谁给自己这样安定和平的生活,反而开始厌倦这一成不变的死寂生活。由于你拒绝世界的变化,不希望世界重新变为你来之前纷争不休的岁月,所以人民慢慢敌视你这个高高在上不老不死的存在,最终有强者从万民中走出,你被击败死于万民的咒骂声中。 但即使这样,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抉择”反而在三大社团高层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最终以接近全票被选为了预选题目之一,并被最终抽中做压轴的第三试题目,因为它不仅考验了考生的天赋与实力,连本身的心性与三观都在考核范围之内,最终你将会随着自己的本心,以自己的能力为基础走向一个最终的结局,而这个结局就是你最后的得分。 这便是抉择。 人生的抉择。 随着“抉择”的进行,越来越多的考生被迫从水晶球中脱出,几乎没有例外的都是面色发白,精神萎靡,这并不出奇,一旦在未抵达结局之前的中途脱出,要么是最普遍的战斗失败被杀死,要么是遭受到重大打击情绪接近崩溃,拒绝继续游玩这两种可能,所以脸色自然都不会好看。 当然,他们的分数自然也是零分。 而当一个半时辰慢慢流淌而过之后,终于有一个考生面前升起一道蓝色的光芒,他身前的水晶球同样显示出蓝色的字样。 二十六分。 葛生点了点头,走近那个刚刚从水晶球中苏醒,精神还有点恍惚的青发考生:“恭喜你进入叶夜学院。” 这样说着,葛生伸手拿起他面前的水晶球,轻轻推送到他面前:“保管好它,这将作为你分数的凭证,虽然说学院内部也有记录,但是双保险总没有错。 正在这时,又有一束金光骤然升起,葛生回头望去,只见另一位考生也完成了测试,他面前的水晶球赫然是二十八分的字样,这已经算是一个精英级的分数,三大社团都会很乐意拉拢他的加入,而也有葬雪社的工作人员上前将他的水晶球推到他的面前,示意他收好。 几乎以此为标志,这近千考生虽然已经有过半已经在中途淘汰,但是剩下的也开始慢慢开始完成测试,一束束五彩光芒犹如一座座石碑拔地而起,将偌大的叶湖广场生生变为一座碑林,这其中代表刚刚通过测试的白色占了绝大多数,像是一片片摇曳的月光草田,这是二十二分到二十四分的区间,象征着普通的天才。 而蓝色像是几簇飘动的海藻,星星点缀在月光草田之中,这是二十五分到二十七分,象征着稀有的天才。 至于金色,便如同一块块伫立在原地的金色石碑,巍然不动,却极为稀少,这是二十八分到三十分,只有顶级天才能享受到这种殊荣。 至于金色之上,还有代表三十一与三十二分的橙色,只有到这个层次,才有资格成为天骄。 而葛生纵目望去,没有看到一束橙色光芒的存在,这要么说明这届考生不行,要么,便是真正有资格称为天骄的人还没有结束测试。 几乎下意识地,葛生便看向兰鳞。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兰鳞紧闭着双目,脸上有着极复杂与艰难的神色,她面前的水晶球之中好像有五彩的液体在搅动旋转着,迟迟停不下来。 这说明着她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现在没有谁可以帮她,唯一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正在葛生暗自为她担心的时候,却看到那其中的漩涡终于静止下来,一束带有特殊意味的光慢慢升起。 橙光,略带一点昏暗的凝重橙光,像是一柄利剑,插在了这无尽碑林的中央。 葛生看向她面前的水晶球,只见上面浮现出三十一分的字样。 不知为何,葛生心中有那么一丝的释然,也有一丝的失望。 却见兰鳞悠悠张开那双碧蓝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疲倦与愤怒:”真开心自己能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这就是我的世界了。“ 葛生平静扫了一眼分数下代表结局的编号,心中便有了一丝了然。 兰鳞最终得到的是仅次于国主的元帅结局,其实抉择的最终分数虽然与结局取得的地位有关,但并不是绝对,原本元帅结局不过是一个二十八分基本分优等结局,但是倘若兰鳞可以凭借着元帅的身份,在帝誓中最终领导着自己的军队彻底击败帝国,甚至入侵敌境迫使其签下屈辱的城下之盟,那么才有机会拿到三十一分的成就。 但是,之前说过这个“抉择“之中有着制作者极大的恶意,所以简单来说你取得多少的地位与力量,就要付出相应的多少代价,葛生虽然没有办法沿着兰鳞一路的经历重新体验一下,但是却可以想到兰鳞可以在那个不能带去任何身份地位的世界里以一个女子之身最终成为帝国元帅究竟付出了怎样的惨痛代价。 不过旋即,兰鳞便收敛了情绪,这对这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但是毫无疑问,方才那不过两个时辰的经历,给她的收获远远不止这个三十一分这么简单。 ”呐,侠之门徒。“兰鳞有点促狭地用了葛生最生僻有时候也最揶揄的称呼:”别愣着啊。“ 葛生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水晶球推到她的手里,顺手记录了她的分数,与此同时,还是平静地补了一句:”葬雪社非常期待你的加入。“ …… …… 当所有的考生分数都尘埃落定之后,按照惯例,三大社团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分赃大会,又或者挑选小猪的时刻了。 当傲雪华来到叶塔之前的时候,葛生已经平静又熟练地站在了紫泉之后,看着对方淡紫色的后脑勺,不由有点感慨去年的今天,他还站在那些考生的位置看着紫泉平静又微妙朝他做鬼脸,而到了此时,他却已经穿上了葬雪社的定制白衣,作为葬雪社的一员去接受傲雪华的检阅,同时开始迎新。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紫泉依然是飞羽组组长。 不同于实力强大但是资历较浅同时不爱管闲事的”雪童“石枫,紫泉可是正宗的人脉好实力强资历老的元老级人物,早在葛生加入的时候她便有机会取代有意退下的四顾作为副社长,甚至傲雪华有考虑过假如紫泉实力能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能够稳步提高不遇到瓶颈,甚至会考虑将社长之位交给她。 但是出于众所周知却又相对隐私的原因,紫泉至今依然坚守着飞羽组组长的职位,拒绝一切升迁的调令,尤其是在她获得本源之体,在葬雪社内部的实力排位直逼底牌无数的皇太女傲雪华殿下之后,更是依靠她自己的强烈意愿,才避免了傲雪华的”霸王硬上弓“。由此带来的另外一个尴尬的结果就是葛生也彻底没有在体制内的升迁机会,毕竟有军队里面的话就是葛生是兰澈带出的组员,假如可以的话整个葬雪社生涯,葛生都不会选择调任其他小组作为组长以谋后续。 而在葬雪社阵营的白色阵营之外,学生自治会在庄重场合下的黑色校服也是极为显眼的一片海洋,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此时站在陌小京身边的并不是惯例的副主席北栾,而是身为外交部部长的叶青。 葛生不由叹了口气:”北栾姐姐还真是太喜欢这个后辈了吧。“ 由于北栾的叶夜生涯已经接近尾声,而她的学生自治会履历又和陌小京严重重合,这种极强的既生瑜何生亮的既视感,使得北栾三年来一直作为陌小京的副手工作至今,尽管其能力与性格都得到了整个学院的一致好评,甚至说有时候傲雪华不理陌小京也会卖北栾三分薄面,但是怎奈陌小京更要出色一筹。 而今虽然陌小京自己也离任在即,少则半年,再多也不过一年半就要离开学院,可是北栾同样也没有时间了,虽然北栾自己也早就断了成为学生会自治会主席的想法,但是却偏偏让她遇到了叶青。 怎么说呢,虽然表面上北栾对叶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但是背地里,叶青从各种渠道都得知了对方对她实在是赞不绝口,非但在学生自治会内部多次提名叶青早日就任外交部部长,甚至陌小京在私下里也隐晦提过,她不止一次和陌小京商议自己提前退下,让叶青接任她这个实权副主席的想法。 因为尽管名义上来说学生自治会主席的职务是可以由学院任何一个人在赢得全院投票之后便可以担任,但事实上,这个名额只限定于学生自治会内部。 因为毕竟整个叶夜学院不是几枚金叶草就能买下选票的金元民主,任何一个人想要竞选学生自治会主席,首先你要有足够的声誉与地位,特别是你在学生自治会的框架下做成了什么事情,像是叶夜学院每年的两大公开活动,叶夜三试与兰流会便是你展示自身能力的最好场合。 如果你空有名声但是并没有做出任何实事,用膝盖想也不会有人会投你的票让你当选。 当然,三殿下作为特殊存在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另外虽然绯心道馆与葬雪社理论上也可以参选学生自治会,因为在这两个社团同样可以证明能力,提高声望,但是由于长期的传统,这两个社团如果参选很可能会被内部人员视为笑柄,其中最突出的典型莫过于三姓家奴最大叛徒卡罗特斯学长,他是绝无仅有的先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随后因故辞去主席职务,转而到葬雪社暂代了半年的社长,并在之后转入绯心道馆以叠溪尘星的身份养老等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也成了他三大叛徒的最大铁证之一。 第60章 陛下的友谊 尽管说确实存在卡罗特斯这个史上最大叛徒的特例存在,但特例毕竟是特例,叶夜建校数百年来,也只不过出了他这样一个特例。 不同于葬雪社接近黑幕的由上任社长指定继承人,然后再由继承人组建属于自己的各队长班底,也迥异于绯心道馆内部有一个特殊的综合评价机制,依靠你在上一年的表现直接决定你下一年的地位,学生会的就任机制属于差额选举,虽然名义上任何院生都可以报名参选,但是自从葬雪社与绯心道馆自学生自治会分裂之后,这项条款已经形同虚设,早些年还有不少院生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报名,但是在一次次毫无希望的尝试之后,而今这样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简单来说,在所有报名参选的候选人中,由学生自治会内部投票,选出三到十个正式候选人出来,再由整个叶夜学院实行普遍投票来决定最终的学生自治会主席,副主席这三个名额的归属,而现任主席则还有一个几乎不会使用但是确实存在的权力。 那便是一票否决权。 现任主席可以强行否决掉当前选举票数最高的候选者,由其次席补充,但是由于这一项权力冒着极大的声望风险,虽然制定出来已经过了数百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任主席曾经使用过。 而当讲解完这些之后,便可以大致讲解一下北栾的意图了。 原本按照正常轨迹,下一届学生自治会选举,在现任主席没有较大过错又没有自行放弃参选的前提下,基本上都会延续任期,而北栾这个劳苦功高的副主席在学院同样声望与威信都属于佼佼者,所以下一届的学生自治会名单中,依然会是陌小京搭配北栾再加上三殿下这个吉祥物的铁三角。 可是北栾并没有这样打算,她希望通过自己放弃参选,让叶小九直接参选副主席,以积累经验与威望,在次年陌小京结业的时候,顺利继任下一届主席。 而相较于年底十二月的全校选举,北栾的准备则从现在开始。 她会以副主席的身份,在陌小京的默许下,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权柄慢慢下放到叶小九的手中让对方锻炼磨砺,比如之前让叶青代替她参加三大社团高层会议,以及而今在全院学生面前以陌小京副手的身份出现。 “葬雪社社长傲雪华。”社长大人平静而优雅地单手握拳,向着所有人缓缓施礼:“向诸位新生问好。” “葬雪社,没有任何简称,葬雪社就是葬雪社。”傲雪华依然用她独有的简洁明快宣言着:“叶夜学院三大社团之一,司职巡逻,缉捕,全城守卫,享有高度自卫权与管辖权的叶夜城直接管理组织。” 少女的声音高而清亮,却丝毫不容置疑:“在此,向全体新生纳新。” 果然还是社长大人的风格。 葛生默默叹了口气:从去年便是这样,今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学生自治会。”陌小京平静地接着在对面开口,不知道为何,明明实际地位学生自治会要略高于葬雪社,但是几乎每次纳新都是葬雪社先发言。 难道是因为拳头大所以声音便大的缘故吗? “在下学生自治会主席陌小京,再次代表学生自治会向全体新生纳新。” 这样说着,陌小京便平静退后一步,给身边的人发言的空间。 他身边的人便是叶青。 此时的叶青一袭纯黑的学生自治会工作长袍,只露出那一头的蓝发长发,笑容安然,容貌清雅,葛生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叶小九最熟悉又最陌生的状态。 一种,近乎工作的状态。 ”学生自治会。“叶青笑了笑侧头说道,她的声音清晰向着四周弥漫:“全称叶夜学院学生自治委员会,叶夜三大社团之二。” “我们负责叶夜城的总体内政,简单来说你们进入学院之后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我们来包揽,相对于葬雪社的强势存在,我们则要隐形许多,但是只要你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当你进入学院支护,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最终都要通过学生自治会来处理。” “如果你对这一切有兴趣,请加入我们。” 叶青这样平静介绍着,态度不卑不亢,但是总体来说,只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表现。 正在这时,葛生听到了旁边传来轻微的骚动,葛生不由循声望去,那一瞬间,连他几乎都有点看呆了。 在绯心道馆那一片零散的红树林中,站着一个特殊的存在,只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便仿佛压住了所有声音。 克里斯蒂。 一袭红衣的克里斯蒂站在那里,深栗色的短发像是熟透的果实。 怎么可能? 葛生心中发问着,他完全没有想到,已经两个月没有音讯的克里斯蒂,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是出现在了绯心道馆的阵营中,这甚至说明她已经加入了绯心道馆。 这究竟是什么事情嘛这是,在这之前周晹学长可能并不知晓真相,但是七夏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可是他愣是装傻充愣地隐瞒着,直到克里斯蒂堂而皇之地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克里斯蒂的身边,则正是一脸大义凛然的七夏,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所以表情多少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你们好,我是克里斯蒂。“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七夏甚至没有以绯心道馆馆主的身份先开口,毕竟就连被北栾与陌小京联合力捧的叶青,也不过是在陌小京之后做了更多的补充发言。 ”你们或许有些人知道我的身份,当然更多的人并不知道,但这都不是问题。“ 克里斯蒂微笑款款,话语平静安然:”因为学院本来就是能够抛开外界身份的得方,你们在这里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下面容许我自我介绍,在下绯心道馆第六星莫离寂星,之前负责了第三试‘抉择’的主要设计与调试工作,但由于时间紧迫,依然有许多不足,还请诸位见谅。” “前面两个社团已经大致告知过自己的职能了,那么还请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绯心道馆自身的定位。” “叶夜三大社团之三,绯心道馆,其职能为:监察。”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克里斯蒂便突然进入了叶夜学院,加入绯心道馆并且担任了莫离寂星。 由于这个信息背后的含义过于劲爆,葛生以至于连接下来的新生应招都无暇关注,便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寝室,发现七夏正坐在寝室的桌前等待着自己,满头的红发像是飘动的火焰:“是不是很惊喜啊?葛生同学。” 葛生苦笑了一下:“惊喜的不能再惊喜了,蒂娜究竟答应了你什么条件,才让你可以天衣无缝地隐瞒我们两个月之久。” 七夏微微摇动手指:“其实没有两个月那么多的,女皇陛下第一次与我接触,不过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她便提出想要加入绯心道馆。” “你答应了么?”葛生虽然知道明知故问,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其实没有。”七夏熟练地从桌边抽出一瓶樱桃酒,给自己斟满一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酒酿,笑容平静:“那个时候我告诉女皇陛下,绯心道馆要到六月三试的时候才会招新,那个时候女皇陛下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参加,相信以女皇的实力,叶夜学院的第十个满分入院者便是您了。” 葛生摇摇手拒绝了七夏劝酒的请求,开口道:“她既然会提前与你接触,那么自然不会考虑正常的入院途径。” 七夏点点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女皇陛下告诉鄙人,她进入学院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只要她有这个意愿,便没有谁可以拒绝她,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相比之下,她更想提前加入绯心道馆,不过这样的话,在下的首肯便是必须获得的东西。” 葛生轻轻点头,这些信息是只要稍微推理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所以他并不是十分在意:“我想问的是,蒂娜究竟允诺你了什么,才会让你答应替她瞒天过海。” 七夏似乎被酒呛到了,放下酒杯掩面低低咳嗽,有酒渍渗出指缝散发出樱桃与酒的甜香:“葛生同学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究根问底了?” 葛生摇摇头:“我们被一个自己信任的人给欺骗了,那么最少知道欺骗我们的报酬是什么,才会感到心理稍微平衡一点对吧。” 几乎没有思考,葛生使用了欺骗这个词语,而不是背叛。 七夏苦笑着摆手:“罢了罢了,你也终于慢慢长大了,再不是刚来时那个随便糊弄的小男孩了,这么说吧,女皇陛下给了我三样礼物,第一件你们之前哦度见过了,她答应为我,也是为绯心道馆制作一个与之前所有的三试都不同的三试环节,而这就是最终诞生的抉择,相信你也看到了,优秀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之后的三试都会选用这种方式,只要女皇陛下愿意给我们关于“抉择”的全部设计图稿。” “那第二呢?”葛生问道。 七夏摇摇头:“很抱歉,第二件礼物是涉及到我个人隐秘的东西,所以并能开诚布公地告诉葛生同学,如果女皇陛下愿意亲口对你讲述,那就另当别论。” 葛生点了点头,这种涉及他人隐私的东西,自己确实没有理由强求,毕竟和七夏远远没有到需要强迫他的地步,而他愿意等候在这里与自己详谈,本身就是一种诚意的体现。 “至于第三件。”七夏轻轻摇晃着杯中酒,笑着开口:“倒是可以与葛生同学分享。” “女皇陛下带来一份情报,一份关于那位陛下的情报。” 葛生眯起了眼睛。 那位陛下只有一位指代,而他们都知道。 “那位陛下确实如他让兵器带话时说的那样,几乎是在我们知道消息的同时,他便已经率领着先头的十万大军通过海运越过极东洋,正式进入了精灵大陆,而几个月过去了,由于严格的消息封锁,外界甚至都以为那位陛下依然在奥登帝都积蓄力量选择下一个对手,而即使是消息最灵通的暗星情报网络那里,也只知道天启帝已经进入精灵大陆,至于战况如何,进展如何,这些由于数万里的关山阻隔以及天启帝良好的控制力,几乎没有任何消息能够从那里传出来。” “但是在两个多月前,也便是在女皇陛下愿意走出城堡与面对世界的前几天里,女皇陛下告诉我,天启帝让兵器采取一切手段在两天内赶了这万里的路程,来到了她的面前交给她了一份亲笔信。” “而这亲笔信的内容,第一部分讲了斯特帝国在精灵大陆的战况,他们刚刚在沿海开辟出一个登陆点,并随即在那里筹备建设港口,似乎是天启帝之前就很早派人侦查好了地形,那里是一处极佳的天然良港,然后以这处港湾为基础,天启帝以一半的人手负责新港口的修建以及放火焚毁了一大片雨林用于耕种作物,似乎抱定了在精灵大陆长期经营的打算,而并不只是一场单纯的劫掠战争。” “当然,由于他焚烧森林的举动,同时也惊动了周围几个精灵部落,他们出面与那位陛下交涉,而陛下也通过了极为诡异的谈判手段,与精灵暂时达成协议,简单来说,虽然天启帝已经是事实上侵犯了精灵大陆,但是由于那些精灵至今对于领土意识还不强烈,只是单纯地抗议了天启帝焚烧森林的行为,而天启帝也就此给出了他们能够接受的条件,双方不但并未开战,而且还达成了相对良好的关系,并展开了有限度的贸易。” “至于第二部分,则是相对匪夷所思的一部分了,天启帝向女皇陛下着重咨询了一种空气肥料的制法,据介绍似乎是可以从空气中凭空提取肥料然后用于农作物的种植,以确保农作物的稳定丰收。” “这是信件中篇幅最长的一部分,那位陛下在信中提出了种种看法与方案,似乎是与女皇陛下平等讨论学术问题一般,并请求女皇陛下能够尽快就该问题给他回信。” “似乎,早在很久之前,这两位而今已经是这片大陆最高统治者的陛下,在彼此都未登上巅峰之前,就已经非常熟识。” “然后是第三部分。” “是最短的一部分。” “那位陛下郑重向女皇陛下求婚。” 第61章 喜欢与不喜欢的存在 庆历四年春到底是不是种马嘛! 当葛生与叶青共享情报时,叶青恨恨地想。 他当皇帝才几年的事情,便几乎将整个世界和他身份相当的适龄少女求了一遍婚。 如果不是傲雪华身份特殊,血脉有伤的话,叶青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测着:那么这位陛下很可能达成前无古人的向所有适龄公主求婚并且遭到拒绝的惊人成就。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怪不得曦彻,毕竟他一个未婚的帝国皇帝,虽然有几位妃子,但从身份背景来说,尚且没有一位有资格提为皇后,而纵观世界,和他门当户对的适龄少女也就那么几个,原本最合适的肯定是叶鸾啊,结果被叶小九生生搅黄了,所以他再转而向克里斯蒂求婚。 这之间有矛盾吗? 没有矛盾好吧。 当然,这才过了几天,克里斯蒂就公然向全天下宣布自己的婚约,这未免打脸有点太狠了吧。 “总之,你未婚妻已经来学院了,怎么,不去见一下吗?”叶青揶揄道。 如果说这世界上比妹妹(女儿)的男朋友更可恶的生物的话,那么某种程度上很不喜欢的嫂子也是可以匹敌的吧。 葛生摇了摇头:“这么久她都没有来找我,她那聪明的人,自然有她的道理。” 叶青挖苦道:“是啊是啊,天底下最聪明的未婚妻,哎,我也好想有啊。” 葛生佯怒:“你有完没完啊。” 叶青咯咯笑着,并不回答。 其实,能够开口调笑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最好的结果之一。 要知道,原本的叶青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某种不对劲的状态,也只有时光才能慢慢抹平这些。 “是啊,之所以这么久才来见你,确实是之前确实不太方便见面。”门口传来克里斯蒂慢慢悠悠的声音。 叶青叹了口气,并没有生气或者其他多余的情绪,就是感觉很无力:“进来吧。” 门慢慢推开,克里斯蒂一袭如同往日的白色大褂平静走入,深栗色的短发闪耀着火焰的光芒:“好久不见,葛生,以及叶青公主殿下。” 叶青笑了笑:“我还是比较喜欢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时,克里斯蒂刚刚带着葛生从临风岛上归来,几乎整整三天三夜都浸泡在泥水里的少女几乎是她一生中最狼狈最不堪的片段了。 偏偏就这个片段里,她以自己最卑微最丑陋的姿态与叶青相见,然而即使到了最后,她从来没有过一丝的自卑与羞愧。 叶青所指的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其实并不是指那个满身泥浆衣衫破败的少女,而是她那外表完全掩盖不住的耀眼灵魂。 克里斯蒂不动声色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并不希望那样刺激公主殿下,就好像在下并不愿意太早出现在你们面前,而让公主殿下调整不过来心情。” “这样的话,即使是我,也会很困扰的。” 叶青嗤笑了一声:“我并不以为你会很在意我的感受。” 克里斯蒂轻轻摇头:“但是很抱歉,我确实很在意公主殿下的感受。” “你没有学过掩盖内心的法门,所以观察你的想法太过于容易,以至于有时候会有一些偷窥的罪恶感。” “但正因如此,如果从公主殿下心中读到那些隐藏的悲伤,我也不会感到开心。” 叶青有点恼羞成怒,伸手抓起书桌上的笔记向着克里斯蒂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谁感到悲伤了。” 克里斯蒂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些飞在空中的书就好像时空静止一样停在原地,再压低手指画一个半圆,那些笔记便纷纷重归原味:“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对吧。” 葛生闭嘴不想说一句话。 在两个女生面前太危险了好吧,之前在傲雪华与叶青面前就感受过了,而今换成克里斯蒂危险指数也是呈指数上升啊混蛋。 叶青不再扔书,咬了咬嘴唇:“天境很了不起嘛!” 克里斯蒂笑笑:“公主殿下也是天境啊,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一样的对吧。” 叶青别起脸:“要不要让你看看我身体的样子,吓哭你信不信。” 克里斯蒂歪头微笑:“在下也没有心了啊,彼此彼此对吧。” 那一瞬间,葛生清晰的感到这对少女的相性之高,有点难以想象。 克里斯蒂侧头认真看了葛生一眼,葛生一手按头,一手轻摆,只能做出这一切与我无关的表达。 克里斯蒂不由笑出声来,然后看着有点疑惑地叶小九,平静解释道:“确实没什么,他只是感觉我们某种意义上很搭罢了。” 叶青狠狠瞪了葛生一眼:“有吗?” 葛生平静地,点了一下头。 叶青欲哭无泪。 克里斯蒂定住神色,方才看向叶青:“其实之前许多,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连对你哥的想法都没有确定下来,又何苦为难我和自己。” 叶青不说话。 克里斯蒂接着望了望一瞬间很没有存在感的葛生同学:“我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向你宣誓一下主权。” “葛生可以是你的哥哥,这我并不准备干涉,但是他却是我的未婚夫,请你尊重这一点。” 叶青继续不说话。 克里斯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说过的,公主殿下没有隐藏自己想法的能力,所以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的秘密。” “是的,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突然出现试图完全抢走葛生的人,并且太过强势,以及太过完美,几乎便是你理想中自己的样子。” “因为这样,所以你反而非常厌恶我的存在。” “我不会向你解释我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因为这样的话已经对葛生说过一遍,你虽然听过,但是始终未能记住。” “你只能看到现在的我,却无法理解曾经的我。” “虽然我看不到未来,但是我坚信总有一天,你会成长为比我更耀眼的存在,直到那个时候你回首过去,才不会产生一切被我盖过而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是同样,那个时候仰望你的那些人们,也不会想到你会有在我面前这样感到绝望的心情。” “我并不是在与现在的你交谈,而是在与未来的你交谈,我要大你三岁,所以我超出你的一切,你都有三年的时间去追逐。” “以及超越。” 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感慨:“我只知道你确实很喜欢我,但从未想过能够喜欢到这个地步。” 喜欢到可以认为自己能够超越她的地步。 如今的克里斯蒂,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个少女,即使是潇,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远远不及而今克里斯蒂所拥有的地位与力量,以及那些近乎学究天人的知识。 而那些知识一直以来都是克里斯蒂最可怕的地方。 正因为面对的是克里斯蒂这样的敌人,所以叶青才会感到如此的绝望。 绝望到她真的以为,即使自己能够明确对葛生的感情,出手光明正大地和克里斯蒂“争”一下葛生,自己也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所谓竞争,不外乎比较双方的优劣之处。 可是对叶青而言,自己所有的优点,几乎都被对方完全碾压而过。 一直以来,叶青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天赋,无论是过目不忘的天赋,还是举一反三的天赋,而这份天赋在修行上的最大的体现,就是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主要是财力——完成了简化版恒天之阵,一举将自己的战力直接推向了夏末友人社最强席。 当然,作为代价就是自己全身经脉被那充沛的魔力像是在羊肠小道通行过无数的猛犸巨象,彻底被践踏地一片泥泞几成烂絮,要不是靠着千劫的底子撑着和千叶流碧的日日温养,恐怕叶青现在连站起来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凭借自身的修行一步步攀升了。 在这一方面,克里斯蒂和叶青几乎在同时选择了同样的道路。 她们都借助外物让自己的实力膨胀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地步,但是在同时,也断绝了自己沿着正常轨迹成为强者的希望,不过比较而言,克里斯蒂的玲珑心当然是更加精妙与不凡,甚至在黄金人类的记载中,这个宝物最终是可以直抵神境的存在。 而恒天之阵则不然,叶青如今的简化版本便已经是依靠月佚的构想所能到达的极致,几乎没有多少改进的余地,况且极其受环境和时机的制约,与克里斯蒂那种实际上的天市最强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现在让她俩打一架八成是小出三岁的叶青获胜,毕竟一力降十会,恒天之阵的破坏力太过蛮横。 可是即使让叶青自己来说,她也不得不承认克里斯蒂的玲珑心要比她的恒天之阵高明太多。 是的,论身份,叶青是兰叶九公主,原本近乎天下无敌的拼爹资历,但是怎奈碰上了自己直接做陛下的克里斯蒂,那就完全没得比了,虽然克里斯蒂之前地位最高的时候也不过是道格拉斯选定的未来继承人,但是算下来她不过是第三代,毕竟前面还有一个太上皇道格拉斯和两个真正的主事人史黛拉与诺克特。 论实力,两个人某种意义上在伯仲之间,但是玲珑心的潜力之大瞬间就把恒天之阵爆出一万条街来。 再说学识,叶青原本依靠自己的过目不忘几乎做到了博览群书,所选修的叶夜课程更是创造了历史,但是和这位身为半圣的阿赖耶识相比,对面知世间万物缘起,这又怎么比的好吧。 甚至比叶青还小有信心,号称公主届厨艺最好的,厨艺界身份最高的人,在遭遇克里斯蒂之后更是被一路碾压而过。 再没什么可比之后就比容貌好了,原本便清秀可人的叶小九虽然在夏末友人神排不上前列,但毕竟也算是顶级的美人胚子,只不过夏末友人社竞争过于激烈罢了。 可是即使是容貌,克里斯蒂也与叶青在伯仲之间,更因为气质的完爆而显得要胜出一筹。 叶青还能比什么?吹拉弹唱?念唱作打?琴棋书画?柴米油盐? 统统一败涂地好吧。 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与葛生这朝夕相处情同兄妹的四年生活。 而这,却是叶青唯独不愿意放在筹码桌上去比较的东西。 然而直到今天,叶青才亲耳从对方口中听到:她一直相信并期待着自己可以超越她。 这可是骄傲自负如叶青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克里斯蒂温柔笑了笑:“是的,因为我看得到你的过去,所以才会这么喜欢你,但同样,我和你一样,完完全全不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葛生,而你也喜欢他。” “感情从来都是最不讲道理的战场,所以无论我有多么喜欢你,也不会改变当你作为我的情敌时,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个事实。” “是的,我知道你尚未明确自己对葛生的情感,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究竟会沉淀为永恒的亲情还是蜕变为爱情,但是这与我无关。” “当你喜欢着葛生并且厌恶着我的时候,我们便是天然的敌人。” “我并不会做出什么,但是我会做些什么。” “葛生是我的未婚夫,是由侠与道格拉斯在一百二十年前决定,并在今日履行的契约,无论我原本是否喜欢这个契约,但是既然我最终选择了接受,那么我便有资格与义务维护我的未婚夫,况且直到我想看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未婚夫非但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并且随着时间的流淌慢慢成长为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我很庆幸世界愿意给予我这个善意,并且在它变为恶意之前,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它。” 克里斯蒂长篇阔论,但是神奇的是无论是葛生还是叶青,都没有开口打断。 叶青叹了口气,神情疲倦:“哪有你这样的人啊!” 喜欢别人还亲自跑到对方的义理妹妹前这样近乎挑衅地宣战。 这种不过大脑的行为简直不是克里斯蒂这种聪明绝顶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是某种意义上又是只有克里斯蒂能做到的事情。 她最擅长的,永远是阳谋而不是阴谋,因为易岚山有一点说的很明白。 虽然她看得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但是她永远会去选择最简单而单纯的抉择,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的本心,并希望可以让事情在最简单的轨迹下流动。 她有一万种可以排挤打压叶青的手段,也有一万种可以让叶青与葛生慢慢反目成仇的方法。 但是她都不想使用,也不屑使用。 这不仅因为她其实很喜欢叶青。 也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克里斯蒂,独一无二的阿赖耶识。 第62章 克里斯蒂的支配 当两个人都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才有第三个声音慢慢响起。 葛生平静走到两个人之间,有点疲倦地开口:“虽然我知道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表态,但是和我关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听我说两句吧。” 叶青撇撇嘴,后退一步以示洗耳恭听,而克里斯蒂微微笑了一下,身体微微后倾,她身后刚好有一张课桌,她便毫不介意地坐在了桌子上,双足微微悬空,那一瞬间产生了轻微的痞气,不知为何又莫名地很搭她的气质。 葛生看着两个人的举动,轻轻叹了口气。 “小九,克丽丝姐姐。” “与你们相反,我并不讨厌你们任何一个人,并且都很喜欢你们。” 葛生微微笑,眉目模糊:“如果真要比较一下更喜欢谁一点,克丽丝姐姐你也知道啊。” “当然是叶小九了。” “我和她相处了那么久,又那么地了解彼此,虽然曾经也生过气,吵过架,但是最终我们还是以兄妹的关系走到了现在,我从来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从小就很希望有一个类似的孩子陪我一起玩,那个时候克里斯姐姐来了,虽然只有一个月,虽然我已经记不清那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记得真得很开心。” “我知道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我是谁,但是我并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莫名地感觉很熟悉,也很喜欢。” “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才慢慢明白,或许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即使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即使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一眼望去就感觉很喜欢你这种感觉是不会变的。” “所以再往后,我很感谢你啊,克丽丝姐姐,感谢你也很喜欢并不是很出色的我,感谢你最终告诉我你刻意接近我并没有怀有怎样的恶意,以及你竟然没有对我说一句谎言。” 葛生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语淡淡,一点都不激动,只是很平静,很认真。 当这一段说完,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了看叶小九。 ”小九,我真心劝你不要太过于冲动地决定什么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是的,许多人都对我说过,也或许对你说过,我们并不是血亲的兄妹,换句话说,即使真是血亲的兄妹也并不是问题,比如克丽丝姐姐的父母彼此便是亲兄妹。“ ”但是,我们必须明确一点,我们需要的是眷侣还是亲情?或者再简单说一点,那么就是究竟怎样的关系让我们之间会感到更舒适。“ ”至少就目前而言,兄妹对我们彼此都是最适合的关系,我还无法想象我抱着你时候的样子,也相信小九你同样如此。“ ”我明白蒂娜的出现对你是很大的刺激,有些逼迫你尽快做出选择的意味在里面。“ ”但是我以为,选择是一定要做出的,但绝对不是此时,更不是此刻。“ ”我们都还远远没有到需要谈论婚姻的地步,即使说蒂娜与我之间确实有着长辈们事先订下的婚约。“ ”但是我们还小,履行的期限还有着相对于我们经过的岁月比较漫长的一段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如果你或者我,认为我们最终不适合以兄妹的关系继续相处,我们便去废除你所定下的巫人之礼,如果你认为我们更应该,或者说更适合结婚,那么即使说圣人所订下的婚约,那同样可以用某种方式去解除。“ 葛生这么说着,回头看向静静聆听一言不发的克里斯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婚约原本的履行者,应该是殊华帝吧,但是他最终拒绝并与那一族的女儿成婚,创下了奥斯家族。“ ”倘若的真有那一天,需要我去不惜一切代价的解除婚约,那么我想,如果我愿意放弃天道剑,那么侠也一定愿意帮忙吧。“ 克里斯蒂微微笑,并未见多少情绪:”葛生你这么说,我真的会伤心呢。“ ”是的,假如你真的愿意舍弃侠之门徒这一身份的话,这份婚约就会自动作废,直到第三对适格者的出现。“ ”但是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了你必须这样选择的地步,那么我希望你不要鲁莽着自己行动,我确实很喜欢你,并且认为你是我非常合适的婚约对象,但是这并意味着我必须痴情你一人。“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笑意更浓:”如今我与叶青殿下是情场上的敌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妥协与退让,这是最基本的原则问题,并且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也喜欢着我的同时,对叶青殿下并无男女之情这一点上,我生平最不喜欢那些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之人,倘若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不喜欢你了,婚约不用你来操心,我自己有办法去解除。“ ”或者说有一天,叶青殿下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你厮守终生,你喜欢着我却又放不下叶青殿下,那么还请葛生弟弟做一个抉择,齐人之福大可不必设想,我与她终究难成姐妹之情。“ 克里斯蒂这样说着,连对面的叶青都不由自主地轻轻颔首,葛生不由感觉这俩人果然相性真高,所以才会同性相斥对吗? 克里斯蒂微微一笑,手一撑从桌子上落下,走到葛生面前,用手指轻点对方的额头:”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做不出选择,那么便由我来帮你做,不过我的手段,真用起来多少会感觉有点生不如死。“ ”可以吗?“ 克里斯蒂收回手指,平静问道。 ”当然可以。“叶青直接说道。 ”虽然我还是很不喜欢你,但是我终于承认了安柠妈妈信中说的一点。“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葛生:”你真的是这个世界能够代替安柠妈妈照顾这个家伙的人,而我完全做不到。“ ”所以呢?“克里斯蒂笑了笑问。 叶青别住头去:”你都追到叶夜了,我想不承认行吗?从今天起,我承认你和他的婚约,并且做好一个妹妹的本分。“ 克里斯蒂拍手笑:”真是讲道理的小姑娘啊。“ 葛生看了一眼叶青,然后认真望向克里斯蒂:”我也正式在你面前接受婚约,并且向你保证,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需要我做出抉择,我一定会做的干干净净,不需要你来帮忙。“ 克里斯蒂点了点头:”果然这个时候才有葛生小朋友长大的错觉。“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伸出食中二指并拢,放在唇际轻轻一吻,然后伸向葛生,侧头微笑。 葛生点了点头,同样伸出食中二指,吻过后轻轻抬起。 四指相接。 叶青叹了口气:”不要在我面前喂我狗粮了好吧。“ 这样说着,叶青伸手打开两人的手指,定了定神,乖乖看向他俩。 ”哥。“ ”还有,嫂子。“ 当克里斯蒂入主绯心道馆已成定局的时候,其实学院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至于克里斯蒂进入叶夜学院带来的其他一些问题,比如她离开了克劳夫特家族的腹地,她自己的安全问题如何解决,而对克劳夫特家族的掌控也定然大不如前。 这是这些都不是葛生所需要替这位陛下考虑的东西,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这些表面上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融入了叶夜学院之中,甚至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成为了绯心道馆的馆主。 在这一点上,七夏与卡罗特斯做的比陌小京与北栾过分一千万倍。 克里斯蒂进入绯心道馆直接成为第六星莫离寂星是由于她制作成功“抉择”为绯心道馆做出巨大贡献的缘故,但是之后她直接以莫离寂星的身份实际成为绯心道馆馆主的行为,就只能用令人发指来形容了。 先不说绯心道馆的排资论辈的腐朽风气是三大社团中最严重的,严重到周晹学长都能靠资历混到破矶迷星,单从排位来说,莫离寂星只能在绯心道馆上排到第六位,而偏偏它后面那位叠溪尘星却是叶夜学院最大幕后黑手的卡罗特斯学长,前面第三星承华帅星与第四星破矶迷星暂且不论,毕竟一个是废柴学长,另外一个虽然实力高强,但是基本不理会道馆事物。 但是剩下的三颗星可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好吧,七夏的紫微帝星自然不用说,排位第一,实权最大,按照传统这颗帝星也一向是绯心道馆馆主的担当者,溯望后星则是前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的凌伊学姐,作风强硬,虽然在外面以七夏马首是瞻,但是内部的权力与七夏不相上下,毕竟她从卡罗特斯进入绯心道馆开始就一直担任着溯望后星,其资历与地位根本不可撼动,至于第五星澜若护星,虽然她在外面比较低调,但是作为《绯心日记》的主编,在绯心道馆的话语权也是稳居第三的。 只是,明明有这么多的理论上的障碍,但是在实行上,克里斯蒂一路畅通无阻。 因为克里斯蒂的指令一旦发出,整个学院都听不到能够阻止她的声音。 自从六月份克里斯蒂作为莫离寂星上位之后,在七月初,她就成功将绯心道馆的每日出勤率从之前的百分之二十瞬间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八,顺便说一下,那百分之二的迟到率,主要由周晹学长和卡罗特斯学长两个人联袂贡献,因为他们俩是我们就是要穿睡衣社的铁杆社员,又各自早就处于混吃等死的终极状态,所以每天睡到自然醒是基本的生理需求,如果遇上需要庆祝的节日,那么作为欢庆仪式,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将睡眠时间延伸到正午之后。 至于克里斯蒂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其实很简单。 她在绯心道馆推行了一个神奇的制度,其名曰签到。 事实上这个制度早就在世界各地出现了,尤其是商业联邦地区为了限制员工的自由,签到表作为每月工资额度的重要依据的制度实行至今。 但是绯心道馆是没有工资的,有的只是作为福利性质的蒂纳与学分,这些是不可能与签到挂钩的,他们挂钩的是资历与年底的贡献值。 但是克里斯蒂却设置了一个新的基本系统,简单粗暴地将其命名为签到积分。 首先,签到积分是直接与绯心道馆最终的年终贡献挂钩的,这一点任何人都没有异议,这个年终贡献事实上是绯心道馆的私人制度,比如作为绯心道馆顶点的七星席位,便是与这个贡献值直接决定的,但是除此之外,对于普通社员来说,年终贡献更多的是学分与蒂娜的体现,不过这一点并不关紧,因为其影响的额度很小,只相当于两个日常任务的贡献值。 但是克里斯蒂随即便又拿出了一个成就系统,比如说连续十天签到会得到一个十全十美成就,连续三十天就是阴晴圆缺成就,连续一百天则会是百尺竿头成就,连续三百六十五天便是一年的奉献成就,每个成就克里斯蒂会专门制作一个勋章箱,由她本人亲自制作对应的勋章给那些达成成就的人颁发。 克里斯蒂是谁啊,当今世界至少也是排名前三的炼器大宗师,虽然说制作这些没有任何功效的铁质勋章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耐不住女皇陛下心灵手巧技艺精湛,就连最普通的十全十美勋章都堪称能够做传家宝的工艺品,更别提高一档次的阴晴圆缺勋章还具有一个幻镜术的小小功用,激发之后可以当做魔法镜子使用,至于百尺竿头勋章则具有照明,降暑与保暖三重功效,可谓是勋章领域的奢侈品。再往上比如一年的奉献,三秋三夏这样的顶级勋章,克里斯蒂甚至只是展示了样品,告诉绯心道馆全体社员待达到要求之后便可以自行揭开真相。 而除了耐久性质的连续签到成就,还有比如说带病签到成就,比如说第一签到成就,连续第一签到成就之类林林总总,简单来说,仅仅一个月内克里斯蒂便发放了大大小小十几种近千个勋章,可以想想绯心道馆的那群牲口的积极性有多么高了。 你想象一下,原本不过是按时点卯的苦差事,瞬间变成了收集养成性质的勋章集换游戏,虽然说克里斯蒂暂时没有公布过每个勋章的兑换比例,但是聪明智慧的绯心道馆众牲口们可不会放着如此大的一个漏洞不去利用,虽然说这一个月来勋章的种类与数量都在一个严重紧缺的大环境下,但是很快以十全十美勋章作为基本的兑换勋章货币便得到了广大牲口的一致赞同,一时间收集自己喜欢的勋章并且兑换更高级的勋章已经成了绯心道馆的一个潮流,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想象绯心道馆如今签到气氛的狂热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而积分兑换制度,则让每个经历过克里斯蒂时代的绯心道馆成员,都会在之后的岁月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被女皇陛下所支配的恐惧。 第63章 少女的矜持 首先,积分的规则是这样的,在第一个月里,连续签到每次签到可积一分,而在第二个月里,连续签到每次签到便可积两分,以此类推,直到第五个月每天积五分为止,另外每到一个成就点,便直接奖励对应成就天数的积分。 而除了以上的积分规则,更关键的则是积分兑换,虽然暂时没有开放勋章的兑换,但是克里斯蒂已经说明了这是即将到来的事情,不过尽管如此,兑换列表的奖品依然令人疯狂。 十个积分一颗任选口味的糖果暂且不论,毕竟克里斯蒂的糖尝过的都懂,那和吸食禁忌物品的现场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五十积分一个的特制小点心也是出自克里斯蒂的手笔,女皇陛下厨艺天下第一早就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被广泛认同的真理,而两百积分可以兑换一道小菜,五百积分的四菜一汤,一千积分和女皇陛下共进晚餐的机会,这些毫无疑问一个比一个令人兴奋,然后这远远不是止境,如果你有两千积分,便可以任意要求克里斯蒂为你制作一件制定的小物件,可以任意附魔两个不同的功能。 如果,当然只是如果。 你倘若最终凑够了五千积分,那么你可以让克里斯蒂为你做一件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虽然裸~体围裙这种事情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但是假如你思维稍微开阔一点,那么让女皇陛下身着女仆装为你服务一天或许真的是会答应你的事情好吗。 面对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血脉贲张,摩拳擦掌呢? 于是乎,整个绯心道馆都陷入了对签到这件事的狂热中。 你是收集爱好者吗?那么快来签到吧,这里有大量的成就勋章等你来拿,做工精妙,收藏价值极高,并且还能够随时兑换,随时变现哦。 你是完美主义者吗?那么你能看到自己那一连贯的完美签到记录中间出现断档的瑕疵吗?你不觉得那一眼望去的翠绿之中那刺目的鲜红多么令人不适,你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如果你不是上面这两种人,那么请问,你喜欢美食吗?无论是糖果,还是点心,亦或是小菜,乃至于和克里斯蒂陛下共进晚餐的机会,这些都是人间极致的享受,你只需要按时签到便有机会体验,难道你不感到动心吗? 即使你是如此的铁石心肠,那么,敢否多问你一句。 你是变态吗?你是绅士吗? 如果你是两者之一,或者两者兼具,难道你就不渴望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如此高贵美丽的女皇陛下可以为你单独做一点不可名状的事情吗? 那,你还等什么呢? “你还真是胡搞。”葛生喝着翠绿色的饮料,无奈地对桌后的克里斯蒂说道。 仅仅只是由于克里斯蒂这一项签到举措,即使说没有触动绯心道馆的核心制度,但是依然第一时间地通过绯心日记传遍了整个学院,并且在学院掀起轩然大波,由于克里斯蒂的女皇身份早就通过之前的帝誓几乎天下皆知,所以一方面在她正式成为叶夜学院有史以来在校地位最高的学员同时,另一方面,她所推出的积分兑换制度名义上的最后一项更是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虽然某种意义上,傲雪华也做了类似的不可名状的事情,但是毕竟傲雪华是在自己夏末友人社的小圈子里,而克里斯蒂以女皇身份去做的话,未免有点太过于惊世骇俗,以及伤风败俗了吧。 以及另外一点,已经被克里斯蒂公布为自己未婚夫的葛生又会怎么想呢? 然而葛生并没有怎么想,只是感觉克里斯蒂有点胡闹。 有克里斯蒂这样未婚妻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永远不用替她思考问题,因为你无论怎么思考,都远远比不过她阿赖耶识的全面与缜密。 不过另一方面,想想还真是不开心啊。 “怎么?”克里斯蒂眯眼微笑,微微有点促狭:“雪华姐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看到葛生微窘的样子,克里斯蒂方才微微笑道:“我之所以设置五千分这个最终兑换选项,事实上是因为五千分根本就没有谁能够达到的,所以便随意写了一些上去。 “事实上,两千分已经是最终奖励了,而且这也是一个最合适的奖励区段,如果有谁足够努力的话,可以勉强将我的奖励列表享受一遍,不过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葛生皱眉,他伸手蘸了一点饮料在桌面上飞快地写下一组数字:“我看你的积分规则,不过三年便有不少人有机会达到五千分的额度,毕竟你里面成就奖励的积分极为恐怖。” 克里斯蒂微微笑:“所以说你的算法是错误的啊。”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伸手同样蘸了一点饮料,在葛生的对面伸手写出了另外一组数字,侧头笑了笑:“你看,这才是正确的算法。” 葛生看着克里斯蒂写在对面那有点令人抓狂的算法规则,不由捂脸:“哪有你这样的啊。” “最终解释权归主办者所有。”克里斯蒂笑眯眯地说:“这是一切商业活动的常识好吧。” “你还真是一个商人。”葛生有点无奈。 克里斯蒂点了点头:“而且我还是这个世界最有钱的商人。” 葛生看着克里斯蒂认真确认的样子,不由苦笑,然后问:“不过话又说过来,那么多的勋章,坐下来真的不会影响你正常活动吗?只想一下就感觉工作量无比巨大的样子啊。” 克里斯蒂摇了摇头,然后眯眼笑道:“葛生你难道忘了我做传送阵时候的效率了吗?” “如果只制作连附魔都不需要的规格统一的十全十美勋章,我一个小时做的就够全院人手一只了,至于算上之后那些复杂的种类,我计算了一下两年的份额,大概需要我制作三天的时间吧,当然,这次指的是三个白天,至于用料什么的,我做东西一向不考虑成本的,这大概也是我花钱的唯一用途了。” 葛生敏锐地觉察到了克里斯蒂话语中出现的那个时间,不由愣了愣:“两年?” “是的。”克里斯蒂笑着点了点头:“两年。” “虽然我看不到未来,但是有一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世界而今正在剧烈的变化着,两年之内,必然会有影响世界格局的重大事件发生,而在那些事件发生之后,我或许就没有机会悠闲地在这里度过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学院生活,所以,无论如何,我在学院的时间至多只会有两年。” “这样啊。”葛生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是怎样的大事件,能够影响世界格局的大事件,恐怕只会比三年前的永夜之城只大不小,如果真要比较的话,大概只有让天钟祸骨成功走出雪原这样的事件可以相提并论。 但是这并不是他可以忧心,或者说阻止的事情。 “对了。”葛生平静说道:“小九同意你可以加入夏末友人社了,你要来吗?” 克里斯蒂并不意外,不过她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玩味:“真是辛苦你了,总是要费尽心思想要让我和她关系好起来。” “不过这是没有可能的。” “夏末友人社,虽然我很喜欢,但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加入的。” 克里斯蒂微微笑:“你可以理解为。” “这是我身为少女的矜持。” 自从签到制度成功实施以后,克里斯蒂在绯心道馆的威望与权力都达到了巅峰,以至于在道馆之外,许多人提起克里斯蒂,都将她默认为是绯心道馆的下一任馆主。 兼现任。 由于七夏的放纵以及其他几颗星的默许,在签到制度之前,克里斯蒂便已经具备了绝大多数的馆主权力,而随着签到制度的成功建立,克里斯蒂已经成了事实上的道馆馆主,只等待年底选举的例行公事便能够正式就任。 叶青没有兴趣知道克里斯蒂究竟在绯心道馆内部对其他几颗星做了怎样的利益交换,这些也不是她所考虑的事情,叶青现在唯一所苦恼的,就是克里斯蒂与洛贝儿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尽管说叶青正式承认了她“嫂子”的地位,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俩战争的终结,只是暂时的停战协议罢了,所以无论是克里斯蒂拒绝加入夏末友人社的邀请,还是说自己始终对她抱有的淡淡敌意,都清晰地说明着这一点。 但是有一点却让叶青非常抓狂,那就是克里斯蒂非常喜欢洛贝儿,而更让叶青无奈的是,洛贝儿也越来越喜欢这位叫做阿姨的姐姐了。 是的,不过半年的时间,洛贝儿现在已经进化为能跑能跳,会说话会卖萌的超幼齿小萝莉,原本粉嫩的婴儿肥随着女孩的飞快成长消退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如今的洛贝尔,与其说是一个三岁外貌的女童,倒不如说是一个七八岁外貌的女孩有着三岁的身材。 既然已经大致推断出来洛贝儿黄金人类的身份,那么与黄金人类渊源极深的克里斯蒂自然不会放过和她接触的机会,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洛贝儿有着分辨人心善恶的能力,但是为什么就看不破克里斯蒂那颗险恶的用心呢? 叶青常常这样想着。 如今的洛贝儿已经可以自行读书识字,语言能力更是远超三岁小孩的思维逻辑,但是每当叶青问及她的身份与来历,洛贝儿总是笑嘻嘻地玩着头发回答:“妈妈你记得自己出生前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我肯定不记得。 叶青心中说道。 但是你记不记得我真的不敢保证。 不过,按照傲雪华的推测与克里斯蒂的证实,以及现在洛贝儿的肯定,对于洛贝儿的状态叶青已经越来越清楚了,某种意义上讲,克里斯蒂与洛贝儿确实是相似的生物,至少说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开始记忆并观察世界这一点上,他们有着极高的吻合度。 或者说这就是黄金人类的天赋血脉之一?叶青不由有这个联想。 而洛贝儿自己也说明了,她出生,或者说苏醒的时间,也正是那天夜里在碎星湖畔,在那之前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连送她过来的那个强大神秘女子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 而在那之后,由于本能的缘故,最初一段时间她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顺便洛贝儿强力吐槽了一下最初给她喝的那些奶的品质之低劣简直人神共愤,后来那些虽然也算不上极品,但是量大质优,这样才确保了她的健康发育。 当然,与克里斯蒂当时的境遇不同的是,她并没有隐瞒自身真相的需求,这与她天性能分辨善恶有关,也与她并不像克里斯蒂那个时候被收到了易岚山的警告也有关。 不过最主要的是不久之后克里斯蒂的大驾光临,让洛贝儿彻底放弃了抵抗。 各种意义上,能够看破人心与过往的阿赖耶识都是洛贝儿这种不明生物的最大天敌。 但是虽然克里斯蒂第一眼看到洛贝儿眼神就有一种鉴赏家遇见绝世珍宝的惊喜与渴望兼具的炽热目光,但是之后无论谁旁敲侧击,克里斯蒂都闭口不言,似乎洛贝儿的真实身份,连说出口都是一种罪过。 于是叶青改换手段,开始确认洛贝儿的真实身份是否与那些黄金人类有关,貌似是凭借自己能力得知的实情不在限制之内,这一次克里斯蒂倒是爽快地点头,并笑眯眯地说即使是在黄金人类之中,洛贝儿也是最恐怖的那一类存在。 当然,随着洛贝儿的逐渐长大,有一点倒是需要大力赞赏的,那就是克里斯蒂终于不需要易岚山来协助提供洛贝儿的健康食谱,而可以让洛贝儿自己进行自助订餐。 这样当然是有好处的,以前洛贝儿连碰都不碰那些低能量食品,像是水果啊,蔬菜啊,普通米面肉食这一类,洛贝儿终于愿意以零食的名义开始食用,并且很快地爱上了这些对她而言是标准“垃圾”食品的东西,越来越不喜欢由她亲自选定一顿能顶上皇帝吃一年的超豪华套餐。 面对着越来越不“健康”饮食的洛贝儿,叶青也像大多数忧心忡忡的父母那样询问洛贝儿是不是这样吃有碍于她的成长与发育,洛贝儿则笑嘻嘻地问:“妈妈我以前的食谱你真的不肉疼吗?” 是的,肉疼,非常肉疼。 就像之前说过的,洛贝儿一顿能吃掉叶青老爸一年的膳食预算,哪怕在获得冰风谷那笔横财以及青之幻想乡的稳定收入之后,叶青还是每每想到洛贝儿那名下的一串长到眼晕的账单都会痛心疾首为何当初自己手贱要收下这个吞金怪兽。 当然也正像绝大多数一时冲动养了宠物的家长那样,尽管一时间看到自家宠物那瞬间暴涨的高额开销都会产生同样的心情,但是每当再看看它那萌到爆的外表再摸摸那毛茸茸幸福感爆表的身体,瞬间就有一种为了它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想法。 洛贝儿看着叶青纠结的神情拍着小手说道:“之前吃那么多主要是出于危机感的本能,和理性无关,至于现在,虽然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还是明白的,我长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无论是对爸爸妈妈你们来说,还是对我自己来说。” “我现在多少已经可以克服本能来行动了,那么在不追求最快成长的前提下,自然不会想吃那些实际上口感都差到堪比雪妈妈做的菜一样的炼金材料,有时候多吃一点味道好的零食反而是幸福感满满的事情。” 这样说着,洛贝儿以不过半岁的实际年龄,看起来三岁左右的身材,以及七八岁女孩的外貌微笑着说道:“虽然我确实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存在,就好像三姐姐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样。” “但是我总相信自己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就像有些人知道也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样。”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讲,仅仅依靠食物带来的能量,即使再如何庞大,终究不是长远之举。” “对吧?妈妈。” “还有我确实不想长大这个事实。” 第64章 叶青的决断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随着时间的平滑流淌,叶夜的夏季终于寂寞的离开,凉爽的秋日慢慢到来。 而这一切之中,除了洛贝儿那几乎每天都窜一截的身高之外——她坚持说这是自己克制的结果——一切都与春日没有太大的区别。 青之幻想乡的正常运转,每天连轴转的学院课程与社团杂物,没有了暗星,没有了幽影,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唯恐天下不乱的隐族,尤其是没有了那位名为庆历四年春的陛下。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明白,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平静的岁月是多么的可贵。 学院方面,唯一巨大的变化就是随着克里斯蒂的非正式执掌绯心道馆,在经历了短暂的签到蜜月期之后,克里斯蒂终于让所有悠闲惯了的绯心道馆成员明白,什么是疾风暴雨般的温柔,什么是和风细雨式的铁腕。 无数混吃等死衣冠不整的元老们原本还在奢望在五千分之后可以看一眼女皇陛下那妖艳的裙底,随即便被整治得哭爹喊娘,不知道多少人在深夜里敲开了七夏的房门,带着死亡的觉悟向着这位名义上的现任馆主喊出了“推翻女皇暴政,道馆属于我们。”这样的反动言论,然后被七夏好言安慰之后踌躇满志地回去,却不知道被那位馆主大人笑眯眯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他们永远不知道PY交易是多么的黑暗,黑暗到即使你点燃一万盏星火,也照不亮这漆黑如夜的世界。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院生来说,则有一种一夜之间绯心道馆脱胎换骨般的错觉,原本只是那近乎梦幻的全叶夜社团最高出勤率瞬间被原本稳居倒数前三的绯心道馆直接提高了近十个百分点,随后那杜绝了懒政怠政的绯心道馆用一连串的行动刷新所有人的三观。 且不说已经沿用了数十年的绯心日记突然改版,并且正式接受全校范围的投稿,还连续开辟了多个呼声极高的连载项目,并且集结了之前多部完结力作经过校编润色之后推出豪华单行本,同时每期的人气值投票,稿费正式用蒂纳结算这一系列的动作,每一项都堪称大刀阔斧,尤其是绯心日记作为绯心道馆的最重要喉舌,此番看似伤筋动骨的改动结果却迎来了绯心日记的销量暴增,甚至学院之外的叶夜居民也开始订阅一份绯心日记作为日常消遣。 而只有某些上了年岁的导师才会轻微感慨一句:“仿佛又回到了安柠时代的绯心道馆。” 而就在绯心道馆的巨大改革进程中,今年的兰流会终于姗姗来迟。 兰叶魔法武技交流研究会。 去年那有天启帝登场的兰流会恐怕会载入叶夜史册,而今年随着入秋之后关于斯特帝国入侵精灵大陆的消息慢慢传来,虽然很多人认为天启帝正在御驾亲征途中,不可能效仿去年之举不远万里亲至叶夜,但是也有人以为即使去年这个时候,斯特帝国的形式也是平叛战争正处于最关键时刻,但是天启帝不是照样扔下战事让军队自行固守,而自己则千里迢迢地赶赴参加兰流会。 叶青也就此事问过克里斯蒂。 是的,问的是克里斯蒂。 虽然她们两人至今不过是停战协议状态,但是有些问题,叶青更信任克里斯蒂,而不是那个虽然和她有着同盟协议,但是那个能不接触就尽量不希望与其有关联的易岚山。 毕竟有一点叶青是决定明确的。 那就是克里斯蒂的突然出关,虽然说曦彻的那封书信是诱因之一,但是更多的,则是易岚山名义上是商议关于洛贝儿供奶问题,实质上却是抛出葛生这个诱饵的书信。 不过对于此,克里斯蒂的回答则更加的耐人寻味。 “虽然我并看不到未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殿下。” “从那位陛下第一次离开叶夜学院算起,他其实无时无刻在与这个学院进行着无果的纠缠。” “我并不知道他还会回来几次,但是我却清楚地明白,他的每一次归来,对于学院本身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并且随着他归来次数的提高,或许终有一次,会对叶夜学院造成灭顶之灾。” “当然,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今年那位陛下的时间很紧,紧到他多半抽不出来时间过来和我见上一面,毕竟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许久之前,身份也与此时大不相同。” “你怎么和他也认识呢?”叶青有点不开心的撇嘴。 “因为他认识的人实在是有点多。”克里斯蒂微笑地回答道。 不过除此之外,兰流会最与叶青相关的莫过于水球比赛的再一次展开,作为上一届的卫冕冠军,夏末友人队展现出了各种意义上超出常规强队水准的实力,所以这一次各方势力对关注的一点就是叶青会不会继续带着她原本不过是玩票性质的夏末友人队继续参赛。 虽然说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夺冠之后夏末友人队从未进行过任何专业性质的训练,但是作为社团活动之一,水球已经被列为了标准休闲活动之一,每到闲暇时刻,夏末友人社都会举行私人性质的小型水球比赛,偶尔克里斯蒂也会参加,不过坦白来说,她老人家的各方面指标的无限逼近乃至于超过三殿下与兵器这种级别的怪物,而且其领悟与学习能力,特别是主观能动性远非上面两个能比,所以只要她参赛的比赛,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碾压局势,所以后来夏末友人社一致投票决定,克里斯蒂将作为永久特约嘉宾可以观赏任意场次的比赛,但是唯独坚决不允许她她踏上赛场。 于是之后的许多时候,克里斯蒂抱着洛贝儿和三殿下一起在旁边饮茶观赛,这几乎已经成了水球比赛旁一道不朽的风景线。 而对于七夏这近乎作弊的探听风声,叶青微微一笑,反问一句:“这次绯客剑心的主要负责人是她对吧。” 七夏一脸你还用问的表情。 叶青眯起眼睛:“那当然是要参加了啊。” “怎么,你不想啊。” 除了水球之外,还有是许多项目等待着夏末友人社的临幸。 经典的六大个人项目自然不用提,傲雪华与陌小京两大BOSS照例报了两个含金量最高的自由技击,如果你记忆力尚可的话,或许还记得在去年的兰流会中,傲雪华所报的项目是武技探研,不过那是因为去年葬雪社已经有人报了自由技击,所以傲雪华才会选择退让。 不过因此,傲雪华也避开了当年同样参加了自由技击的星曦同学,而顺利拿下了女子武技探研的冠军。 当然说到这里,或许有很多人会好奇,明明叶夜学院的男女实力这样接近,比如说傲雪华就可以打飞所有和她同年的男性院生,而以社长大人为标杆,上有安柠,兰雅心,凌伊这些都可以横压一代学院精英的天才,再往下紫泉,兰澈,叶青这些同龄的男性也很难在他们手中占得便宜。 最直白的一句话就是,你拿出来一届男女赛事的冠军出来比上一场,那么女子冠军未必比男子冠军要弱。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你以为学院这么多年没有人看出来这一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指出它的弊端,为什么那么多女子冠军都没有表示想要和男子冠军一较高下。 对此,我只能说。 图森破。 正常情况下,学院假若真的只想比出一个学院最强者,那么设置什么自由技击,设置什么魔法实战,更别说武技探研这些,只设一项天骄冠军,把本年度所有的天才都放进去一轮轮厮杀,到最后比出来一个最强者给他戴上王冠不就够了? 是的,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事情并不是如此做的。 兰流会。 为什么叫做兰流会?而不是叶流会? 因为这是兰叶魔法武技交流研究会,而不是叶夜魔法武技交流研究会。 它是一个囊括兰叶全境,什么不拒绝外国学院乃至于团体参赛的一个巨大的综合性赛事,它也从来不追求决出一个各方面最强的天骄出来,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你看,现在哪有给天境强者设置的擂台赛?且不说那些强者都身娇体贵地位尊崇,就算他们愿意赏脸比出个一二三四,你也得给出个赛场吧,天境强者破坏力已经堪比稍弱的神祗,擂台决赛虽然不用比出生死,但是胜负总要分出来吧,寻常实力的同境界天境,其体力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如果都求稳的话,恐怕各自打上一个月都分不出胜负,但倘若打出真火,那么有有什么场地能够经受住他们战斗余波的波及。 所以即使是暗星这样有顶级隐族在背后支撑的强大组织,也从来没有采用过类似的手段却判断强者的实力,而相对的,他们主要借助天境三大境界的划分,以及同境界强者的实战记录来推断各强者的实力,每年他们所列出的星榜虽然不公开出榜,但是各大势力手里都有一份作为参考的榜单来衡量各势力的实力以及作为寻找隐藏天境的手段。 打个比方来说,安柠强不强大,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个母亲自从葛秋死后就没有真正出过手,但是星榜中她的排名却一直在稳步提高,现在已经在紫薇境中名列中游,暗星也从来不给你他们排位的依据,只是简简单单将名字放在了那里。 另外一个极端的例子,便是归属于暗星的兵器,在兵器刚铸成的那段岁月里,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虽然备注是天市境,但是排名一直在紫薇境中的奇特少女,但是随后随着一连串名字在星榜中被抹除,世界才知道暗星究竟制造出了怎样的怪物。 简单来说,这世界近百年来陨落的天境强者尚且不足十五位,然而有九位都是在十年内陨落,而其中七位都是直接死于兵器之手。 那么让我们再回到正题,因为天境以上的擂台赛极为不靠谱,所以干脆没有任何组织有意向承办类似的比赛,那么这些十几岁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天才赛应该没有这个顾虑了? 这个,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近来也越来越虚了。 在上古年代,二十岁的地境都是百年一遇的天骄,然而随着人类的逐渐崛起,天才的标准也越来越高,直到潇将圣人级别的天才定义在了十五岁这个绝对的门槛上,才算是勉强终结了这个不断提升的天才标准。 而在之后,超越这个标准的并不是没有出现,而是不被承认。 比如兵器,星曦十六岁破天境,而在破境之前,她便能够越境斩杀天境强者,其凶残程度数万年来也没有能够超出她的存在,但是在真实的统计中,她并没有被认为是拥有超越潇的天赋。 毕竟潇交出的第二份答卷叫做三十岁入圣。 当然,星曦更重要的一点缺陷是几乎公认的——她已经没有潜力了。 即使如今的星曦已经是圣人之下,天下最强十人之一,但是她最初能够破天境,是因为她体内破碎了三件天境灵器,以至于规则对她来说是时时浸润的寻常事物,她能越境而战,并战而胜之,是因为她从小就接受着绝圣弃智的非常教育,铸造她的目的便是想要得到一柄虽身为人但胜似兵器的存在。 可是而今的她却早早走上了巅峰,却也早早进入了瓶颈。 而在这两位之后,曦彻以十九岁入天境的成绩,同样创造了关于天才的奇迹,毕竟他的自身天赋,是远远及不上之前两位的。 但是仿佛一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从此之后,某种意义上,天境越来越不值钱了,虽然说,后面大多都是一些奇技淫巧。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是克里斯蒂,凭借玲珑心,她十四岁便拥有了天境战力,并且初入天境,便一举击败了两位资深天境的联手,从而拿下了天市境无敌的称号,而在她之后,紫泉的本源之体,兰澈的人造领域,都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伪天境的程度,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浪,随后的陌小京所展示出的七夕紫蓂爆发,甚至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压制紫薇巅峰的强者,再往后,叶青开启恒天之阵,战力更是膨胀到了紫薇境的程度。 但是以上这些,都只是伪境。 陌小京的爆发几乎与自杀无异,紫泉与兰澈都不过是临时提境,过后都有严重的跌境后遗症,而对于克里斯蒂与叶青来说,她们各自的天境,都基本等同于自绝后路。 克里斯蒂用玲珑心取代心脏,以至于她至今的本身实力都没有超过九级,而叶青的恒天之阵代价是把身体搞废掉,所以她们今后的成长,基本只能依靠各自所依赖外物的成长与改进了。 不过,如此一来,就算是二十岁以下的无限制擂台赛,也已经感到颤抖了,就算出于影响这几位有天境实力的存在都隐藏实力,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遇上强敌还会继续隐藏。 最简单的事例就是当去年曦彻与陌小京不幸碰面之后,出于种种考虑陌小京主动认负离场便是一种证明。 以上种种,在充分论证了单纯依靠这些擂台赛来推断天骄实力完全不靠谱之后,那么为什么还会设置如此多不靠谱的擂台赛呢? 因为——这样的话,冠军就会多出许多,容易达成皆大欢喜的结果。 “还有。”叶青微笑着看着七夏:“你可以顺便告诉她一声。” “我会参加这届的魔法实战,你问她要不要来凑凑热闹。” 第65章 叶青的个人赛 “你真的要报名魔法实战。”葛生认真看向叶青。 叶青伸手将口中纳入一颗鲜红的糖果,鼓着腮帮笑咪咪说道:“怎么,不服气?” 葛生叹了口气,看着自家这位蓝发的妹妹:“为什么呢?” “因为。”叶青点着鼻尖思索着开口:“大概是比较无聊?” “比较憋屈?” “或者说干脆是比较烦?” 少女明眸善睐笑靥如花:“好吧。” “坦白来说,是我现在很想和别人打一架,社里的大多数人我都打不过,能打过的也下不去手,所以就想动动手打人。” “无论再怎么不开心,打过人松过筋骨,大概就会舒服一点了吧。” 葛生摇了摇头,拿起在桌旁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青碧色的热茶:“好吧,我不干涉,但是你知道的,这一届兰流会,我依然不会参加。” 我依然不会参加,葛生说的平平淡淡,叶青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对啊,本来前两年的兰流会,这对兄妹确实有过不去凑热闹的默契的。 从上次入校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葛生的自身实力在突飞猛进地增长,如今已经平稳跨过地境,站在了大剑士的门槛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内葛生便有机会成为红铜剑士。 十五岁的红铜剑士,即使在叶夜学院这种地方也已经算是极为不凡的成绩,但是如果联系到葛生的修炼时间,那么如果有足够的机缘的话,葛生也有两成的把握在二十岁之前跨入天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绝代天骄。 毕竟,他是当今唯一的圣人传人,再创造怎样的奇迹都不会被人们所惊讶。 正因为如此,葛生短期内不会关注任何其他的事情,像是这些只有虚名的几项个人赛冠军,且不说葛生没有实力去拿,就算有实力,暂时也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上面。 只有像傲雪华陌小京这些已经完成了天境前的积累,只需要等待契机便能够顺利破境的存在,才会在这段漫长的等待期做这些顺心意的事情。 而相对于葛生根基来自千劫,而剑意秉承天道剑的高屋建瓴,虽然如今的魔法修为越来越跟不上剑道,但是在剑术的修行上,他始终没有遇到瓶颈,所以每一点时间都是珍贵的宝物。 但是叶青却不同。 对于寻常人来说最宝贵的这段少年的修炼积累时光,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她已经真正见识了天境的风景,而且一见便是紫薇境的无上风光,可是当跌落凡尘之后,她必须面临自己身体近乎崩坏,健康体质方面尚且凭借千劫的底子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关于魔法修炼方面,她如今只是堪堪维持住了开启恒天之阵前的水准,而再往后的修行,无论付出再多的努力,都如同投泥牛入江海,转瞬便杳无音讯。 同样如果没有圣人级别的相助,那么叶青也将终生停留在如今的人境极致,终生无望地境。 或者说,像庆历四年春给出的建议那样,十年之内不再动用恒天之阵,依赖雪色蔷薇花修补血脉,那么十年之后,叶青依然有机会弥补缺憾,达到地境巅峰的水准,在那之后,能否跨入天境,则只能靠自身机缘。 然而很不幸叶青没有接纳这个提议。 “我又没让你参加。”叶青笑了笑说道,然后她伸出手看了看白净手掌:“我的情况,这天下间恐怕没有谁能比你更加清楚了。” “我自绝了正常的修炼途径,可是像克里斯蒂那样凭借完善玲珑心便能带来实力上的增幅我远远没有这个能力,而相对的,克里斯蒂掌握玲珑心对她自身并没有什么负担,而我催动恒天之阵则要提前透支自己的精力与寿命。”叶青笑容安然,没有一点懊恼的味道:“虽然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既然事情发生了,总要作出一点手段来弥补。” “我这些天翻阅了《月佚笔记》想要从那位圣人的知识中寻找对应的办法,虽然或许需要我创造一个全新的途径,但是在如何艰难的道路总比绝路要好出许多。” 叶青看着葛生有点明白的眼神,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初步的思维,但是完善需要足够的实战练习,虽然社里这样的陪练很多,但是对我而言,我更希望以赛代练,用这次魔法实战来检验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当然,在开始比赛之前,我还需要你们对我进行一些陪练,另外,水球的练习依然不能少,虽然这次绯心道馆的主事人是克里斯蒂,并且不再会有庆历四年春过来帮忙一切都会很困难。” “但是就算要输,最少也要输的好看一点对吧。” 叶青如是说道。 …… …… 当叶青在夏末友人社的聚会中正式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当然毫无疑问地被全体支持,虽然傲雪华自己在魔法领域是相当的白板,但是并不影响她邀请湘作为叶青的陪练,而作为紫薇境的大魔导师,湘能做的事情自然要多出许多。 另外,在叶青报名之后,很快的,七夏便从内部渠道提前拿出了对阵表出来,以便于研究比赛对手。 就夏末友人社内部,这一次完全置身事外的反而只有三殿下,周晹学长与葛生。 正如之前说的,三大BOSS各自报选了男子自由技击,女子自由技击和男子魔法实战,而在这之下,石枫与兰澈不约而同地在第二年选择了尝试性地参与兰流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魔法实战,相对来说,唯有紫泉出于自身的想法,既没有继续报名最适合发挥她魔剑士特长的自由技击,也没有选择符合她本源之体的魔法实战,反而挑选了一个她相对来说最为弱势的武技探研,要知道,去年便是因为紫泉在武技探研上的弱势,所以傲雪华才会选择放弃自由技击,代替紫泉在武技探研上进行比赛,不过机缘巧合之下避开了星曦从而拿到一个冠军这反而是后话。 不过,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兰流会也便终于姗姗来迟了。 当由绯心道馆构建起的巨大冰堡再一次耸立在学院的后方时,兰流盛会便又一次拉开了帷幕。 或许是克里斯蒂的目光并没有将聚焦到这里,也或许是由于绯心道馆早就形成了一整套的经验传统,总之相比于往年的兰流冰堡设计,今年的兰流冰堡虽然也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上,却没有克里斯蒂那近乎招牌的只要她插手的事情,那么便会有立竿见影的颠覆变化。 开幕式中比较神奇的是一直比较活跃的叶鸾公主殿下并没有代表皇族出席,取而代之的是她声名不显于外的二哥,二皇子叶落,相较于皇太子叶碑在朝野上下一致的赞誉,这位叶落皇子倒一直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虽然从来没有什么作奸犯科有损皇族名誉的事情发生,可是一直以来,举止浮夸,腐化奢华,骄纵无礼的名声一直在外传播,每隔一段时间这位名义上的第二继承人就会犯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被帝国议会参上一笔,随后或者是二皇子被迫道歉反思,如果严重便是直接在皇族内部颁布的禁足令。 所以自从皇太子叶碑成年并离开学院之后,一直以来的兰流会开幕式要么是皇太子到场,要么便是同样声名遐迩的贤公主叶鸾参与主持,叶落皇子几乎从未出现在这个场合。 当然,这是第一次。 葛生曾经与叶落在帝国议会厅的休息室见过一面,并且一同用过便饭,当见过真人之后,葛生对其的印象一直不错,甚至有时候还问过叶青,为何他哥哥从来不去经营自己的名声,任由那些流言蜚语肆意传播。 叶青只是笑了笑:“如果不是我二哥故意的话,那些话又怎么能传到第二个人的耳中。” 顿了一下这位公主殿下才幽幽说道:“自污罢了,他原本便无意帝位,倘若帝国的二皇子同样英明神武年轻有为,那么总会有人以为奇货可居地聚拢在他周围,那个时候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倒不如现在直接把自己按在泥水里,想接近他的人也定然沾染一身泥水,到时候自己反而说不清。” 当时葛生听了沉默半响,才说了一句:“果然帝王家。” 正如传闻中的那样,叶落一身不合时宜的奢华装束上场,并且随便开了几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这个皇族致辞的环节便草草略过,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放在心上,兰叶皇族如今的四个继承人,除却这位不学无术的二皇子,其他三位各自都有各自的不凡之处,所以也越发显得这位原本离帝位最近的皇子更加的不堪。 不过正如叶青之前所说的那样,叶落在上面致辞的时候,这次她完全没有在场的打算,独自和湘又练习了两个时辰。 这次的开幕式,正如之前所说的,只要没有隐族和庆历四年春捣乱,那么一切生活都如此的安详平静。 在开幕式之后,作为惯例的第一场揭幕战依然是水球比赛,上一次将夏末友人队安排到了这一场多少有些噱头的意味在里面,并且还有着三位BOSS各自的私心,不过这一次作为上一届的卫冕冠军,将夏末友人社安排在这一场便显得名正言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上次被七夏坑得惨了,但是这一次,绯心道馆提供的泳衣依然是特制款式的,但是好像穿着穿着就习惯了,这一次夏末友人社并没有传出来太多违和的声音。 当然,风衣照披就是了。 不过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出于BOSS们的恶意,这一次的叶夜学院的内部分组,已经正式成为学院四强的雪夜,九歌,绯客剑心与夏末友人被平均分在了天黄二组,而作为揭幕战的对决,则恰巧是绯客剑心与夏末友人。 当然,克里斯蒂自然没有亲自下场,虽然下场之后凭借她与三殿下星曦同级的战力,场面更将是一场一边倒的碾压,但是即使没有她的存在,甚至同样可以作为压场的凌伊学姐也没有参赛,但是绯心道馆几乎和上一届相同的配置,却展现出了十倍于上一届的执行力与战术素养,让夏末友人社所有人彻底明白了克里斯蒂的恩宠究竟是如何可怕的存在,可以让去年那些只看到泳衣就一本满足的变态绅士们今年一个个爆发出堪比饿狼的斗志。 虽然就叶青而言,今年夏末友人社的状态要远远好于去年的平均水平,只差让BUG上场之后那种毁灭级的碾压。 闲话少说,三比七,夏末友人社大败。 不过这一次,叶青并没有明显的不开心,虽然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点,尤其是卫冕冠军还被打这么惨的情况下,不过由于平日里和克里斯蒂多有练习,知道那个家伙的可怕之处,所以多少还算是能够接受的结果。 而同样,另一面是叶青的第一场个人赛也终于要拉开帷幕了,所以要不得更多的情绪。 叶青比赛当天,夏末友人社破天荒地全员到齐,甚至连克里斯蒂这个已经成为实际BOSS的家伙,也抱着洛贝儿亲临现场,来给叶青加油。 “你不来我会更加开心一点。”叶青有点不开心的说道:“毕竟刚刚才将我们虐的那么惨。” “比赛是比赛,日常归日常。”克里斯蒂微微笑道,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她抓着洛贝儿的小手轻轻摆动:“说妈妈加油。” 叶青火大:“你这会引起误会的好不好!“ 洛贝儿点了点头,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声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清脆到几乎可以穿破整个赛场。 “妈妈加油!” 葛生默默地捂住了脸,几乎赛场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叶青同学。 当然,葛青同学在学院中的知名度早早已经位列第一梯队,早在年前就有蒂娜榜与素馨榜为证,年后突然抱回来一个小小的女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一度这个女婴的身份众说纷纭,但是随着洛贝儿同学众目睽睽下的飞速成长,洛贝儿很快也就上升为了和三殿下并列的存在即合理的吉祥物地位,所以也不再有人纠结洛贝儿的身世问题。 但是再不纠结也不意味着可以像现在这样。 叶青瞬间在场上满脸通红起来。 洛贝儿再接再厉,大声喊道:“妈妈脸红了,好可爱啊。” 第66章 新的领域 然而叶青已经没有精力去制止这个小家伙的恶作剧,正如之前所说的,虽然只有半岁的实际年龄,但是她实际的智商可能已经到了七八岁的程度,也便是那个可以真正被称为熊孩子的年龄段,再加上她身边还有那个和她关系良好不时煽风点火的恶劣阿姨,所以——洛贝儿的恶作剧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有谁能体验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边跟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妈妈的经历呢。 “葛青同学。”叶青的对面是一位纤眉细口的姑娘,青色的长发仔细地扎在脑后:“久仰大名。” 叶青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远方已经坐好瞬间变得安静可人的洛贝儿:“那她呢?” 对方笑了笑:“如果不认识洛贝儿的话,恐怕也有愧于自称叶夜的学生。” 这样说着,那个少女抬了抬手中的法杖:“可以开始了吗?” 叶青点头的同时说道:“也很荣幸第一场便能遇到你,【蓝鹰】流莉。” 流莉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叶青安静的笑容:“是啊,相对于【在与不在】来说,蓝鹰确实不够有名,但你作为我第一局的对手,我当然有义务看下你的资料,看过之后只感觉与有荣焉。” 流莉微笑着挑起眉毛,轻轻侧头:“那么开始吧。” 擂台之下,葛生便坐在克里斯蒂的身边,怀中是已经不那么乖巧的洛贝儿。 “没事不要跟你这位阿姨瞎起哄好吧。”葛生带着点教育的语气。 “呐,爸爸。”洛贝儿露出调皮的笑意:“暂且不说克丽丝阿姨的事情,难道你不感觉刚才妈妈很好看吗?” 在这里需要无视一下洛贝儿的语言习惯。 或许是某种印随行为,洛贝儿睁开眼接触这个世界所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叶青,并且认定她对自己全无恶意,于是之后几乎在潜意识里,她便默认将叶青视为自己的母亲,这一点在她最初掌握语言能力之后曾经让叶青很是苦恼,多次更改无效之后就默认了她这个称呼。 但是葛生的爸爸又是怎么来的呢? 在洛贝儿的认知中,爸爸这个物种是与妈妈割裂的,是属于照顾她并与妈妈关系密切的雄性生物,葛生与叶青曾经不厌其烦地反复向洛贝儿洗脑这个爸爸妈妈的概念,毕竟只是叫叶青妈妈那么叶青一时母性泛滥也就答应了,但是叫爸爸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 为此两人甚至联合用他们十四年的人生与经验和半岁的洛贝儿进行了一场有礼有节的大辩论。 当然,结果以洛贝儿的大获全胜告终。 整个辩论过程是这样的。 “我和你妈妈是单纯的兄妹关系,洛贝儿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理解什么是兄妹对吧。” “恩,爸爸。” “让开,我来,洛贝儿,在人类的定义中,只有和妈妈有婚姻关系的雄性才能被称作爸爸,明白吗?洛贝儿?” “恩,妈妈。” “所以说,你可以像效仿叫其他人那样,叫这位葛青叔叔啊,可以吗?” “恩,妈妈。” “那你叫一下,说应该给我叫什么呢?” “恩,爸爸。” 叶青与葛生大写的绝望。 抛下这个插曲不谈,葛生看向克里斯蒂:“蒂娜,你也见过小九最近的努力方向,这一场她有胜算吗?” 克里斯蒂微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葛生有点无语:“什么叫你不知道。” “因为本来就是我不知道。”克里斯蒂如是说道:“她的新花样能赢与否并不在对手,而在于她自己,那是一个全新的领域,然而我并不知道她能否发掘出来足够的潜力。” “关于未来领域的事情,我一向一无所知。” 而在擂台之上,流莉握紧法杖飞快地给自己加持了风之守护,当那疾驰的风围绕在她身旁的时候,她稳定心神,开始望向对面,准备进攻。 这是大多数中低境界魔法战斗的基本节奏,由于普通魔法师缺乏有效的移动手段,况且念咒时需要相当专注的精神,所以大多数是堡垒互轰型,顶多配以步行级别的移动频率。 简单来说,如果一方放弃了咒语选择快速移动来躲避攻击,要么已经达到了可以瞬发大多数低阶魔法的地步,要么干脆便是放弃了攻击。 所以低级魔法战斗的技巧,主要集中在魔咒释放速度,守护魔法强度,以及对攻击魔法的见招拆招,所谓属性魔法的相生相克,也便是在这个阶段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 然而,对面的叶青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平静地站在对面。 流莉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虽然她行事低调,但并不意味着她实力低微,即使在叶夜学院这种天才一抓一把的地方,她依然算得上其中佼佼者,不过由于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加入三大社团,所以基本拿不到她的详细资料,也只有绯心道馆这种非正常组织,才能搞过来她的战斗数据与一些基本的家庭背景资料。 家庭背景暂且不谈,只说战斗数据,她极少公开与他人战斗,所以绯心道馆所搜集的实战只有两场,而其他的部分,都是在日常课程中进行的模拟训练,不过仅仅是这样,叶青依然看得出许多东西。 比如说已经是大法师中段的地境存在,比如说擅长风火双系魔法,再比如说性格爽朗不喜欢玩阴谋诡计,再比如说这次参赛更多的是抱着练习积累经验的目的,其实和叶青本人一样。 流莉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什么都不做就问个究竟,赛前的交谈时间早已过去,而今已经是正式的战斗,她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流莉也没有意义义务去管对面的发呆。 在法师的决斗之间,比战士更关注速度与时间。 因为一次稍慢的咒语便会让你处于劣势,而当慢到三秒钟以上,你便必须放弃咒语选择加持防御或者干脆移动躲避,这便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先手的机会,只能不断的挨打。 流莉已经抬起了手,虽然她作为大法师能够瞬发的魔法已经相当之多,也有着自己固化的终极魔法,但是作为试探阶段就使用终极魔法未免有点太过小题大做,自曝底牌了。 所以脱手而出的是一个中位的火系魔法——火焰激射。 七道如同彗星一般拉长尾焰的火球从不同角度像是七束水平发射的烟花向着叶青而去。 流莉并不担心叶青会受伤,因为每个擂台都有着地境巅峰的存在坐镇。 但是假如她要是不加以应对的话,落败便是没有疑问的事情。 叶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手,在虚空中轻点。 冰晶盾,瞬发。 七面如同水晶盾牌一样的冰晶盾迅速在她身周凝结,为她挡下了每一道进攻,那些坚固的八段防御魔法面对这些不过六段的攻击法术,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叶青看向对面眼神中雀跃着光芒的少女,笑了笑点头:“是的,感觉还不错。” 听到叶青轻松的话语,流莉一点都没有惊讶或者慌张的多余情绪,叶青作为叶夜学院而今最负盛名的二年级生,自然不会不带任何底牌的就来到这里。 不过即使如此,这样崭新的,前所未见的魔法依然超出了流莉的常识,原本流莉参加这次魔法实战就是为了积累经验开拓见识而来的,第一场便遇到这位名扬学院的见与不见便已经是意外之喜,但是从未想过这位已经被公认至今尚未晋入的少女,第一次见面便展现出了如此令人惊喜的力量。 暂且不说未到大法师阶段叶青尚且无法熟练掌握这连续七个冰晶盾的瞬发,就算是大法师境界,所掌握的瞬发魔法也大多数是五段以下的低阶魔法,至少从流莉的见闻来说,是不存在这样可以瞬发七个八段魔法的大法师,至少说要到魔导师阶段才有能力达到。 要么承认叶青的境界突飞猛进,要么便是叶青掌握了特殊的魔法技巧。 无论怎么想,这都更加接近后者。 流莉微微一笑,平静伸手,一道炽热的光慢慢从她的手中生长而出,那光是纯正的红色,不是大红或者说鲜红,而是火燃烧到最炽热时的火焰之色。 看台之上顿时发出一串惊叹之声。 六系之剑中的火之剑,号称魔法师信仰的存在。 正如同光系的华光剑,水系的逆流剑,风系的羽刃剑,土系的沙转剑,暗系的夜翼剑,火系的炽炎剑同属贵为九段魔法的常规魔法巅峰,可是一直以来使用者寥寥,直到被人戏称为魔法师的信仰,以至于每一位魔法师在公开或者非公开的决斗中使用这一魔法,都会招致雷鸣般的掌声。 哪怕在这个系列魔法创立的最初,曾经是每个魔法师最梦寐以求所想要掌握的古老魔法。 正如每个战士都曾经幻想着可以身披长袍坐在后面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需要的时候才法杖一挥大展身手,同样的,每个魔法师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而六系之剑便是为这颗近战的心所准备的最佳魔法。 这要追溯到黑暗时代的往事,那个时候魔法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与普及,所以很多时候所有的小孩都是一律按照战士来培养,在培养的过程中再去发掘其魔法天赋,这样好处是可以最大程度利用人力资源,但是弊端也很明显,那便是训练出来的魔法师都不够正宗与贵族,他们大多随身佩剑或者其他的武器,已在被敌人近身或者说魔力耗尽的时候进行贴身近战,哪怕是如此不讲究的战法,可以却培养出了一连串“魔剑士”的传奇,不过那个时候的魔剑士,充其量是偶尔用剑的魔法师罢了。 六系之剑便是这个时候被创建的魔法,由于魔法师在与普通战士战斗时往往因为训练的缺乏会落于下风,即使那些高强的法师也在其列,所以久而久之,魔法师开始在自己的武器上下功夫,于是不用承担负重,挥之即来招之既去的纯魔法武器变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而经历一系列的改良,这个魔法之剑终于成为了常规魔法最高一级的强大法术,其制造出来的魔法剑具有许多钢铁武器往往不可企及的优良性质,几乎没有多少战士可以在这样的对决中获胜,所以那些色彩艳丽威力强大的魔法之剑变成了那段历史里所有绘画作品中魔法师们最闪亮的标志。 然而历史终归会变迁,先进的也往往会变得落后,六系之剑也正是这样,随着魔法的进一步发展,和各种魔法物品的诞生,充满危险性并且丝毫不具有艺术感的近身格斗越来越不受法师们的青睐,相比之下远远地释放法术制敌于十步,百步,乃至于千步之外,成了更多人更好的选择。 尤其是当终极魔法的发展,禁咒的诞生,直到大魔导师出现,魔法领域的泛滥,当那些代表着最新潮流的伟大魔法师们也开始摒弃这种近身战斗的六系之剑,这个魔法也终于走下神坛,成为了吃力不讨好的九段魔法之典范,但是由于其光辉的历史,至今魔法协会也迟迟不愿意将它从标准魔法列表中剔除,所以而今也是魔法师在学院教育中的选学内容,虽然不要求必须学会,但是如果能熟练使用必然加分不少。 而眼前的流莉,则恰恰是依靠近身剑术而闻名叶夜的一位魔法师,她【蓝鹰】的名号正是指她挥舞双剑时蓝发飞舞的英姿。 不要说什么用剑肉搏还能被归入魔法实战这个范围内。 很遗憾,使用六系之剑战斗时每个魔法师的光荣与梦想,所以六系之剑是所有魔法实战项目明文规定的特例魔法。 叶青认真看了看对面手中炽热的长剑,认真笑了笑:“不至于吧,蓝鹰姐姐。” 流莉淡淡摇了摇头:“葛青姑娘很强啊,虽然不能确认你是否突破了地境,但是即使只有万一的可能,在下也不希望成为你越境战而胜的垫脚石。” 叶青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同时看着已经持剑逼近而来的少女,不由叹了口气。 她从未想过越境而战之。 因为她连天境存在都与之交手,可谓是越了一地境一天境,再越天市到紫薇的天堑。 尽管说这并不是她真正的力量,但没有谁否认她已经做到了这件事情。 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在学院人眼中,她大概还是卡在地境边缘的预备天才,所以希望借助这个契机展现越境而战的境界从而证实自己仅仅名在傲雪华与陌小京之下的天才排名。 可是他们没有人知道,按照她如今的状态,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光明正大的进阶地境,如此带来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她并不会拥有普通强者那么悠长的寿命,恐怕五十岁之后就会显著的衰老,可能八十岁就会死去。 到那个时候,葛生与克里斯蒂这样的人恐怕还保持着三十岁左右的样貌吧。 想想就感觉不开心,很不开心。 这样想着,叶青伸手,对着冲来的流莉轻轻弹指。 有风。 有疾风。 疾风有风刃。 那一瞬间,无数的狂风从叶青面前席卷而出,中间夹杂着无数青色的风刃与淡蓝色的冰晶,向着流莉呼啸而去。 流莉震惊停下,她在地面强行变向,生生在直线的奔袭中划出一个半圆,在空中连续翻滚两圈才止住身形,并且躲开了叶青的魔法攻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常规魔法来形容,叶青此时的境界,如果只看表面的话,甚至流莉要坚信对方是真正的魔导师境界了。 但这真的不可能的。 “这是什么魔法。”流莉原本已经不再想开口,可是此情此景,却逼得她不得不开口询问。 叶青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下是隐藏的苦涩:“如果没有人介意的话,我会将它命名为导力魔法。” 第67章 最不愿意暴露的东西 听到叶青那并不显得开心与得意的声誉,流莉微微一愣,但是她从未想要真正刨根问底。 “既然这样的话。”流莉如是开口:“那我只能拼尽全力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了。” 这样说着,流莉静静伸出了左手:“我想你应该知道,但是介于礼貌还是先提醒你一下。” “我的左手比右手更快。” 这样说着,有一缕青色的风慢慢从她的左手手心缓缓探出,然后像是生长的羽毛,在剑锋处一点点展开柔软的纤毛。 风之剑——羽刃剑。 叶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之前看过对方的资料,知道对方同时掌握着两系的魔法之剑,并且在战斗最艰难时往往选择近战决胜。 只是在以往的战斗中,她从来没有同时使用两把属性不同的剑战斗,如今相见,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应该感到叹息。 在流莉双手握剑的同时,有青色的流光在她身周划过,随后她手中的双剑同时燃起了淡淡的绯色火焰,叶青没有开口,但是单足下意识地前伸,双手后压,全身的精神瞬间紧绷在一起,虽然微微有点不伦不类,但这却是叶青目前战斗方法的最佳临战状态。 就在方才,流莉激发了她身为大法师所准备的瞬发魔法,同样是两个高阶的风火魔法,只是属性却不约而同属于强化系,轻灵之风可以降低自身重量从而提高速度与敏捷,而烈焰之息则会有效对双剑进行附魔,从而可以使其有更好的物理魔法属性。 而在下一瞬间,流莉划出一道残影向着叶青冲来,哪怕她并不掌握斗气与内息,可是叶青清楚知道,如今双手皆为堪比灵器级别利刃的魔法师再配合专门的辅助魔法,其威胁力远远大于同等级的战士,而因为自身对魔法的熟悉,她更对魔法师有着天然的克制。 更别提,她还有自己一直都没有暴露的终极魔法可以使用,每个大法师所固化的终极魔法都是她们隐藏最深的底牌,轻易不会暴露,所以即使是叶青,也不知道流莉究竟掌握的是什么终极魔法。 只在转瞬之间,流莉便几乎冲到了面前,叶青不动神色地将左手挡在了眼前,似乎有点鸵鸟的味道,不愿去直面对手的攻击。 只不过在下一刻,所有人便知道他们想错了。 有光。 光从叶青挡在眼前的手上迸射而出。 光系一段魔法灿灿光的加强版本,至于有多加强,恐怕只有首当其冲的流莉才能感受了。 “太过分了。”台下的葛生几乎感同身受,同样几乎是以物理为主魔法作为辅助的葛生最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你势在必得逼近一个猎物的时候他们突然射出强光时候的感受。 简直抓狂好不好。 然而在葛生的视野中,流莉丝毫未退,虽然葛生肯定她刚才一定被那束突如其来的强光暂时干扰了视觉,可是她的动作没有一点迟疑。 好像是证明叶夜学院的名誉一样,流莉双手瞬间反握长剑,用了一个联合绞杀的动作,双剑如同利剪一般向中合拢。 葛生在下面并不担心,因为至少会有观战的裁判,而现在裁判没有出现,那么说明叶青根本没有危险。 冰晶破碎,流莉的双剑似乎切割了一座冰雕,无数冰粉簌簌落下的同时又有白色的蒸汽如喷泉一样蒸腾,因为此时流莉的双剑都炽热如同烙铁。 流莉双眼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双手的触感清晰告诉她那并不是一具人体,况且又没有裁判出来宣判结束,所以她在得手的那一瞬间收剑同时向前翻滚,躲避叶青可能接踵而来的攻击,她似乎对擂台极为熟悉,在翻滚起跳之后直接到达擂台的边缘,用背抵住擂台的结界,以免叶青从她的背后悄无声息的攻击。 叶青刚才的光线攻击实在过于致命,直到此时琉璃双眼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雪白配合轻微的灼痛,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直接加强灿灿光的光线强度用来破坏视力,在常识中这个魔法只是基本的照明魔法罢了。 不过此时时间已经容不得她思考,她不清楚自己的视线什么时候恢复,但是却可以明确一点,很可能自己在结束战斗之前都不可能恢复视力,一些紧急的治疗手段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可是她擅长的领域却偏偏没有适合的治疗法术,即使有,她也不确定叶青会给她释放的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流莉只来得及做出最基本的判断,虽然刚才叶青闪避了攻击,但是从当时的气流与声音判断,流莉几乎确认对方并没有进行闪避,而是更类似于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魔法,这样的话,她在擂台的何处流莉完全无法知晓,更致命的是,此时擂台之上没有一点声音。 一点都没有,除却自己的呼吸。 明明已经一点时间考虑都没有了,流莉只来得及伸手将自己的羽刃剑狠狠刺向地面。 擂台的地面虽然只是坚冰,但却是经过特殊附魔与处理的坚冰,以防止选手的战斗对擂台本身造成破坏,尤其是上面的禁魔符咒,更是学院出产的一等一的产品。 那么完全由魔法构成的长剑被不顾一切地插向地面是什么后果呢? 答案很简单。 魔法破碎。 以羽刃剑为中心,那一片片羽毛破碎,每一片破碎的同时,都激荡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的狂风。 当那些风充盈在整个被结界包裹的赛场时,流莉也便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她即使可以躲在空中,即使可以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是风不会欺骗它的主人。 流莉长身跃起,周围的风从未止息,将她的长发吹散好像被风吹动的蓝色战旗。 手中的炽炎剑全力刺出。 “锃——” 触手感是仿佛钢铁一般坚硬并且厚韧的感觉,但是流莉清楚的明白——她找到了对方。 她在被夺去视力的五秒钟内,完成了攻击,翻滚,思考,索敌,并且一击便命中敌人的全部工作,这一切都近乎本能。 但对她而言这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胜利。 不过这个时候,流莉听到了轻微的嗤笑声。 那个声音从擂台的下角传来,带着嘲讽与调笑的意味。 “你以为,你找到我了吗?” 流莉轻轻勾起了嘴角。 然后,她继续挥剑。 第一剑的触感坚硬又厚韧,失去视力的她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从过往的经验来看,这更像是一面被附魔的精钢盾牌,但是常识告诉她,这更可能是一面九级的土系魔法坚石之盾,堪称终极之下最强物理防护魔法的存在。 她已经不愿去思考为什么看起来并没有突破地境的叶青可以近乎无限制地瞬发这些高段的九级魔法,但是她只需要确定一点。 叶青便在坚石之盾之后。 所以电光火石之间挥出的第二剑,流莉听到了轻微的顽石崩解声。 坚石之盾的背后依然没有一点声音,但是刚才发声的左下角也变得寂静无声,在流莉的风之视界中,只有此地与刚才发声的右下角有不安稳的乱流,而凭只觉告诉她,只要再全力挥出一件,就可以打破这个乌龟壳。 但是流莉没有选择这么做,她伸出空余的右手直接抵住了那面已经龟裂的坚石之盾。 然后。 火系终极魔法。 新星。 其属性为——崩裂。 当那点细小的火星在坚实之盾的缝隙中点燃,在下一瞬间,毁灭的爆炸在两个人之间产生,流莉被这剧烈的爆炸直接震飞到了擂台的另一角,后背结结实实砸在了结界之上。 但是她依旧没有迟疑,似乎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在身体沿着结界下滑的第一瞬间,她双足抵住结界,然后用力向前弹射而去。 她几乎比飞出去更快的速度便来到了结界的对面,然后双膝狠狠撞在了一个柔软物体的胸口之上,她听到了对方清晰地喘息与呼痛的声音,但是仍然。 没有迟疑。 她左手飞快地抓住对方的衣领,与其一同下坠到地面,直到听到对方后背与地板发出的沉重撞击声才告终止。 还没有结束吗? 流莉微微疑惑地想着。 不过,马上要结束了。 她单手举起那柄已经有了明显残缺的炽炎剑,便要向着对方的面颊刺去。 她到此时还不认输,那么只能让裁判来评判了。 不过这时,她听到了身下的猎物带着轻微的喘息说出的话语。 “你好烦啊。” 这样说着,她立刻发觉自己的左手手腕被对方牢牢地钳制,流莉无法理解,她日日经历了相当于普通大剑师锻炼的身体,为什么在对方十四岁少女的手上,竟然没有一丝的还手之力。 她连将剑下移一寸都完全做不到。 与此同时,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腕上扳好让自己剑尖偏移的同时,狠狠被对方往下一拽。 流莉在那一瞬间仿佛感觉自己被巨龙往下拉扯了一样,随即自己的面部便被另一只手轻松握住。 流莉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在对方手中像是雏鸟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这样想着,对方捏着自己的面部,好像只是手握着一个核桃,向着身旁坚硬的地面狠狠拍去。 不过没有预想中的,自己的后脑撞击上坚硬的冰面当即晕倒,或者更严重的,以对方力量来看完全可能的,就是一个核桃被重锤砸落之后七零八落的场景。 取而代之的是,下落之后脑后是柔软如同天鹅绒枕头一样的触感。 与此同时,裁判的声音悠悠响起:“魔法实战第一轮。” “胜利者,葛青同学。” 她感到自己的右手被别人轻轻放开,然后身下的那个人窸窸窣窣地从身下爬了起来,似乎有一声恼怒的叹息,然后感到眼睛一阵清凉。 下一瞬间,她失去了虽然只是短短三十秒钟,却更像是一个世纪的光明。 她看到那个一头蓝发的少女一身狼狈与满脸不高兴地站在她的对面,嘟囔了一句:“为啥叶夜这么多隐藏的怪物啊。” 流莉哭笑不得,她隐藏了这么久,就是希望可以在这次兰流会上证明自己,至少也到兰流会八强,叶夜四强的地步,要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是无限接近于魔导师的,况且由于战法克制,即使真有魔导师级别的对手,她也有不小的机会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战而胜之。 当然,如果不是叶青第一手便废掉了她的视力,让她被迫不惜一切代价速战速决,那么她肯定,即使叶青的花招再多,最终胜利的还是自己。 但是没有如果,这次实战的结果她心服口服,当然,唯一一点不服的就是——什么叫做叶夜隐藏这么多怪物啊,我看你才是怪物好吧,之前的一切虽然可怕但是都还靠点谱,最后那非人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你是属暴龙的吗?还是说你自己有泰坦巨人的隐藏血脉? 不过对面的女孩也只是这么近乎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看着自己伸出了手:“你还是真厉害啊,我全部底牌都出来才勉强赢了你。” 流莉苦笑地看着这个对着自己伸出手掌的胜利,最终还是伸出手臂让对方把自己拉起来:“你赢了不是吗?” 没想到叶青苦恼地跺了跺脚:“我本来想在被你抓下来之后就输了算了好吧,反正我也没打算走多远的,你那么厉害我赢了你自己反而过意不去,反正我打一会没心情就不准备打了。” “结果没有想到抓下来之后裁判还不判决,然后你把我按在身下举剑刺我的动作让我好生气,那一瞬间就有一种什么都不管的感觉,结果暴露了最不想暴露的东西。” 这次连流莉也不由地好奇起来:“什么啊?” 叶青给对方看自己白白净净的小手:“我的力气啊,我那么娇小那么可爱,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么不淑女的东西,你让我之后怎么面对那些家伙啊,我一点都不想暴露出特殊的萌点什么的,除了烦什么都不想知道好吧。” 流莉看着对方抓狂的样子,感觉又好笑又可爱,不由叹了口气:“本来被你打败还有点不开心,但是看你懊悔的样子又突然感觉这也没什么,而且,这一次真是让我受益匪浅,也算不虚此行了。” 叶青看着对方真挚的样子,扭过头去突然有点气鼓鼓地不想说话。 现在都是一副接受现实的样子,为什么打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想赢。 原本我还没有那么强的求胜欲望,是完完全全被你逼出来的好吧。 …… …… 观众席上,葛生看着叶青在里面一副又懊恼又不甘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打赢比赛的人的表情,不由看向克里斯蒂,希望她给自己解释,不料这个少女却眯眼一笑:“才不告诉你呢,这么少女的心情让我先好好品味一下就好,你要真想知道的话,可以回去好好问下你的妹子。” “当然,不怕被打的话。” 心情大好的克里斯蒂淡紫色的眼眸像是闪亮的星辰。 第68章 天骄之战 “我弃权了。” 这是叶青看到葛生的第一句话。 在与流莉的比赛之后,经过了时间甚短的考虑,叶青便干净利落的放弃了晋级资格,不过虽然如此,也只能算叶青退赛,被她打败的流莉也没有机会晋级下一轮,不过流莉才不过是三年级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两年的兰流会可以参加,所以她本人倒也不算太过于沮丧。 葛生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退赛,不过大致原因还是猜得出来的,不外乎叶青已经初步试验了自己命名为导力魔法的实战性能,简单来说可以略微等同普通魔导师的低级魔法水准,只不过没有大法师的专属终极魔法,也没有魔导师各种的魔法重构型,更无法掌握禁咒,充其量只是一个具备些许魔导师特征的高级魔法师,而更致命的弱点是魔力储量较普通的大法师来说也只少不多,可谓是看起来很美好其实很无奈的产物,尤其是和流莉作战的后期,叶青既无法依靠自己导力魔法所提供的那些瞬发的高段魔法去解决对方,甚至会直接暴露自己的位置,而在防御阶段,遇上流莉这种可以正面击破坚石之盾并且中途改换战略让叶青无法应对的敌人时可谓是直接就落了下风任其宰割,要不是那个杀千刀的裁判知道什么内情,而自己又一时冲动展示了千劫,叶青这次是输得不能再惨了。 当然必须是承认流莉的实力远超一般参赛者,如果不是叶青提前取巧夺去对方视力,那么真是的不用千叶流碧不开恒天之阵是打都没法打,对方是不会蠢到近距离让自己直接抓住对方用蛮力制服她的,因为最后那是她认为胜券在握,刻意放慢速度以给裁判反应机会才让叶青有绝地反杀的机会。 也正因为这场胜利,叶青决定放弃接下来的比赛,反正自己的底牌都暴露差不多了,一旦被后面的对手研究,也不用透彻,只需要根据她这场的表现推断出她可能的弱点,稍微针对一下她就没办法了。 因为无论如何,叶青也不会厚脸皮到在这个场合展示千叶流碧和恒天之阵这两样大杀器的,这已经不是作弊的程度了,这是赤裸裸破坏游戏平衡的行为。 而另一方面则是叶青原本就知道有几个人自己是绝对打不过也不想打的,比如说兰澈,以及另外几位早已经有目共睹的超强前辈,原本流莉的实力也勉强算在这一档上,怎奈她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所以出于对流莉的一点点歉意,叶青也不想继续进行下去了。 至于叶青在场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奇怪表情与动作的原因,葛生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还是给女孩留了一点隐私。 不过这点隐私也不过持续了短短一天。 等到第二天的绯心日记,那劲爆的标题:《金刚萝莉的魅力,让我们走进葛青的世界》直接让叶青杀到了葛生的寝室,原本那还属于少女的矜持在寝室所有成员都为夏末友人社成员之后早已经荡然无存,在七夏再三确认自己早已经不管绯心日记的具体工作现在只是在养老阶段之后叶青又鼓起勇气杀到了克里斯蒂的面前,不过被女皇陛下认真拿出几份来自不同人物甚至有些不属于绯心道馆的稿件原稿给叶青查阅,向她明确表示自己并没有也没有兴趣去针对女孩,只是这些稿件的质量与真实度确实达到了发表的标准罢了。 第一次面对如此讲理而且证据确凿的绯心道馆,叶青终于节节败退。 不过随着第一次实战的检验,叶青也终于开始着手进一步改良她的魔导武装。 虽然或许有人已经猜到了,但是这里还是说一下。 叶青所使用的新技术,被她命名为导力魔法,而关键的装置,就是叶青所穿看似与平常一样,但事实上造价高昂的魔导武装。 这套装备的直接灵感来自于恒天之阵,而同时也受了克里斯蒂玲珑心的启发,由于是叶青自行制造和设计,虽然得到了湘的协助与大量改良,但是仍然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它具体的原理就是将魔力发动的过程从体内转移到魔导武装之内,当然这是因为叶青体内已经近乎崩溃的事实造成的,但同时也带来了许多便利,由于采取了近乎机械性质的魔法发动方案,从目前来说,魔导武装中只能存储事先设置好的二十个魔法,不过具体次数与顺序不受限制,通过一个能量核心与十二个六属性的能量节点运作,所以理论上叶青可以像克里斯蒂那样挑战六系魔法,不过出于之前的习惯,叶青的储存魔法大多数是她原来的风水光三系,并且由于种种原因,能量核心并无法使用一劳永逸的千叶流碧,甚至说普通的天境晶石都无法使用,具体原因尚在探索中,所以目前所使用的都只是高质量的标准晶石,能量储存上限受到了很大制约。 当然,这套魔导武装的开发潜力十分巨大,如果叶青能够开发到最后的话,极有可能制作出一个可以无限逼近地境巅峰,搭载一个禁咒三个终极魔法外加一百二十个普通魔法的超级武库装备,这样的话,和叶青本身的恒天之阵高低搭配,可以让叶青可以近乎完美地拥有天境的战力。 至于叶青本身的寿命问题,反而可以倚靠其他的魔法仪式与药剂,至少也可以不存留后遗症地延寿到两百年左右。 虽然说,以上的这些都无比美好与诱人,但事实上,它们所需要的投资更加美好与诱人。 也就是洛贝儿如今大大克制了食量,而同时青之幻想乡又顺利运行,才让叶青在掏空国库完成恒天之阵后,还有能力对她的魔导武装进行设计与升级,而现阶段虽然还远远没有到最终状态,但俨然是一套已经可供实战的次时代作战兵器。 当然,在此再次无视这套魔导武装的高昂造价以及对叶青来说都稍微有点复杂的操作方法。 不过,当谈完了以上这些,那么另外一件事也开始慢慢迎来了尾声了。 这一件事便是兰流会的结束。 随着叶青浅尝辄止的兰流会历程,而关注度相对较高的水球运动夏末友人社虽然顺利地通过了院内预选赛,但是不幸在四强之中折戟与雪夜队,气势如虹的雪夜队连续挑落了上上届冠军九歌和上届冠军夏末友人队,来到了由克里斯蒂幕后指挥的绯客剑心队,好像是那两位曾为挚友的少女又一次的较量,不过这一次是克里斯蒂笑到了最后。 而在其他的个人赛方面,夏末友人社的诸位同仁都没有让人失望。先说三大巨头,由于这次没有庆历四年春过来搅局,而唯一有能力威胁他们的克里斯蒂并没有选择参加,毕竟她本人不但是货真价实的天境,并且还顶着个天市境无敌的名头,参加这种比赛和三殿下一样欺负人。 于是乎,陌小京与傲雪华的自由技击冠军,七夏的魔法实战冠军都没有什么意外,当然,唯一好玩的事情就是这一次当那对冤家各自夺得了自由技击冠军之后,傲雪华当场向陌小京提出了约战。 众目睽睽之下,任谁都会以为陌小京不会拒绝,可是陌小京偏偏就是拒绝了傲雪华,惹得社长大人当众出剑劈了陌小京一记,而直到陌小京用他的湛蓝挡下之后才终于淡淡开口:“在哪里比呢?” 男女自由技击冠军选择当众再较量出最强,这在叶夜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但是从来没有一例能像他们二人这样有如此巨大的争议性与话题性,且不说他们各自身为两大社团的最高领导者,皆是实力超群威望甚高,而更因为两个人入校以来至今都均保持单身,又各自位列相应的校内男女榜单第一位,不但相貌相配,实力相配,连地位与性格都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互补状态,简直是整个学院都在期待着他俩宣布彼此的亲密关系。 然而事实却又那么残酷。 所谓针尖对麦芒也不过如此,他们二人在各种场合非但都没有展露出对彼此的欣赏与憧憬,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调笑与嘲讽,这样或许还能够归入傲娇的范畴,只可惜即使当面相见,也只有七夏有本事将他俩的怒火转移向自己,否则大多数情况下三句话都聊不到一起去。 当然了,相爱相杀是重要的萌点,可是眼看着这对冤家已经一起在叶夜学院度过了四年的时光,可是关系非但没有一点改善,并且还有着不可阻挡的恶化趋势,这就是广大吃瓜群众所不乐意看的事情了。 不过此时傲雪华的约战,则又将这对学院最受关注的男女又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数人都在期待着这对天骄之战的最后,胜利者可以宣布对失败者的所有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能拥有我的人只能是比我更强大的人。 不过这次决战,在葛生与叶青心中,却有更多的明悟。 正如之前所说的,傲雪华与陌小京离校在即,如果需要的话,可能在三大社团换届之后就会结业,而即使是最没有紧迫感的情况,他们也会在后年的三试之前正式结业,离开已经注定将会成为传奇的叶夜学院。 而这次的机会,则几乎是最好的机会了。 叶青甚至有过猜想,可能便是为了这次的决战,傲雪华才会选择自由技击这个含金量相对最高的项目,而这一次的对决,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心中提前的谢幕之战。 原本这种非官方的决战叶夜学院并不会主动支持,怎奈这一次决战的双方身份过于特殊,就算陌小京没有故意支使学生自治会,但是在学生自治会的牵头下,三大社团极少见的通力合作,在兰流会的最后一天将整个兰流冰堡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单人决斗场。 原本还有人吐槽过这未免太过于兴师动众,但是随后的事实却让他一点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规格空前,甚至由三位天境存在联合压阵,林夕暗中观察的两大天骄决斗,恐怕真的会永远载入历史,而且几乎不可能被超越。 因为在这场决斗中,一直被怀疑隐藏实力的两人,终于完全展现了自己的常规战力。 所谓常规战力,便是傲雪华未动用梦境乃至于皇天,而陌小京同样也将他那能够毒杀紫薇强者的七夕紫蓂爆发束之高阁。 但是除此之外,二人无所不用其极。 同为十八岁,同为二十八级巅峰,两个人用天境之下最极致的战力,最巅峰的状态与最深厚的底蕴,完美演绎了一场天境之下可能发生的最强战斗。 由于并不是纯粹的生死相拼,而更接近于分出上下的武道较量,所以在战斗中两个人很少使用一招出生死的绝对杀招,取而代之的是延绵不绝的对攻与防守,于是,战斗开始的时候晨辉刚刚升起,而战斗结束的时候夕阳已经接近落下。 似乎早有准备的绯心道馆伙同学生自治会为每位观战的同学送上了午餐,当然,正在打架的那两位自然无缘享受。 只是,如此漫长的一场战斗,全场观众没有一个人离开,或者说,对于魔法与武道但凡还有一点求知之心敬畏之心的人,都没有离开,两个人所展示的境界,造诣,与理解,甚至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认知,让人真正有一种原来这样才是当世天骄的恍然大悟。 很难用单纯的语言来描述两个人如此漫长的战斗过程却从来没有哪怕半刻的休息时间,凭借各自修炼千劫所带来的体力与耐力,他们一直都是在对攻与防守,不断地攻守转换,有数次他们的攻击都贯穿了整个兰流冰堡的地面,让下面的碎星湖水因为冰堡本身的重力喷涌而出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喷泉,而冰堡内几乎所有的障碍物几乎都被摧毁或者削平。 他们最初以剑战斗,但是不到两个时辰陌小京手中之剑便不堪重负直接断裂,陌小京再用断剑与傲雪华较量,直到最终用巧崩断傲雪华手中长江将二人再拉回同一起跑线,而到了最后,似乎每个千劫使用者战斗的最终归宿都是赤手肉搏,可是即使这样,两个人所展现的实战技巧与战斗功底竟然丝毫不亚于他们持剑时候的水准,甚至某些层面还略有胜之。 当然,如此严酷的家暴场景不仅让那些对傲雪华心存幻想的家伙彻底对社长大人有了新的认识,并且成功掩盖了叶青之前金刚萝莉的恶劣影响,而即使是陌小京这样的温文公子,和傲雪华战斗的最后阶段所使用的几招重手也让许多迷妹不知为何心底慢慢升起一股凉意。 不过,当夜幕最终降临的时候,胜负也随之揭晓。 所有人都看到傲雪华一记重拳直接将陌小京轰进了冰中,而这一次,会长大人迟迟没有像之前那样如箭一般射出重新开启战斗。 直到傲雪华有点嫌弃的主动伸手的时候,才看到陌小京被傲雪华从碎冰中拉起。 再然后,所有人清楚看到了傲雪华似乎开口说了一句什么,不过陌小京似乎并没有给予正面的回答,惹得社长大人回身一记鞭腿直接将对方扫到了远方的冰山上,独自一人走了上来。 葛生看着身边克里斯蒂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问道:“他俩到底说的什么!” 这一次,连叶青都不由的竖起了耳朵。 却听到克里斯蒂笑意盈盈:“抱歉。” 她轻轻摆动手指:“这是禁止事项。” 第69章 北方天空,栾木青茂 于是乎傲雪华在战胜陌小京之后究竟与对方说了什么瞬间就有了成为学院第八大未解之谜的迹象,绯心道馆更是为此出了专题报道,其中用大量篇幅论证了七个可能选项,当然,这七个选项大多都围绕在—— “你爱我吗?” “爱过。” “滚。” 然后傲雪华一脚将对方踢飞这样的情景展开。 或许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在远处冷眼旁观的克里斯蒂,但是克里斯蒂连葛生都没有告诉,又怎么会将这个情报告知绯心日记,所以叶青悍不惧死地亲口询问了傲雪华,不过这一次连一向大方爽利的社长大人也破天荒地笑了笑回答道:“是一些私人对话。” 如果摆明车马的拒绝回答,也难怪从这一战之后,两人的各种关系开始甚嚣尘上,当然其中最为主流的就是旧情人说。 也便是傲雪华与陌小京原本在入校之前便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恩爱情侣,不过由于某些第三者插足之类的狗血事端所以因爱生恨分道扬镳,然后二人双双进入学院,便是为了在这个新的战场一分高下,而今天的这场决斗,便是最终之战。 不过即使傲雪华用蛮力征服了陌小京,深情款款地询问对方可以重修旧好吗的时候,对方却回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样的话。 目前看来,这样的观点似乎最有市场,因为即使在这场天骄之战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依然没有丝毫改善,见面还是像一对千年冤家万年天敌。 当然,抛开这一场扑朔迷离却最终决出了学院最强者的天骄之战,下面也可以顺便公布一下夏末友人社其他人的兰流会成绩。 最出人意料也某种程度上理所当然的一个便是紫泉,她在这个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游戏里大获全胜,即使放弃了本源之体的加成,单纯依靠自身的武技与魔剑士时期的斗气底子,紫泉经历了连番苦战,居然不可思议地拿到了最后的冠军,这这个冠军直接冲破了绯心道馆的所有冷门底线,据说有无数人在深夜走上了叶塔的顶端。 而被报以厚望的另外两人,石枫一路过关斩将,怎奈最终决赛的对手是杀千刀的七夏同学,不得不屈居亚军,而另一方面则是兰澈的冷门。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无论是真实实力还是表面实力都在所有参赛选手中当排前五的天才女孩,竟然会倒在第三轮的预选赛上,这个结果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以至于那天在湖边木屋里好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兰姓贵女,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兰澈本人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当看过赛场纪录之后夏末友人社成员才惊讶发现,别说那恐怖的人造领域,甚至兰澈连她的第二人格都没有在比赛中展露,虽然尽管这样也不应该是第三轮淘汰的结果,不过看兰澈的态度来看,这似乎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除此之外,兰流会便没有了太多需要交待的事情,就像所有天骄所共同选择的那样,本次三试中最耀眼的新星兰鳞同学,并没有选择参加兰流会。 不过这里需要说一下,兰鳞居然真的应葛生的邀请加入了葬雪社,并且点名要进紫泉与葛生的飞羽组,葛生差点就要给她科普什么叫做万年升迁无望的绝望之组,不过最终想了想还是作罢。 恐怕无论是紫泉本人还是兰鳞,都不会太介意这个事情吧。 而在兰流会之后不久,相对来说同样受人瞩目的换届选举也开始展开。 由于各位巨头都已经有了属意的接班人选,所以暂时的交接还算平稳。绯心道馆自不必说,道馆高层的七颗星,几乎将所有权力拱手相让给了克里斯蒂,真不知道克里斯蒂究竟各自应许了他们什么条件。而在年终的总贡献表上,毫不意外的克里斯蒂以她从入院以来的种种举措包括带领已经数年与冠军无缘的绯客剑心队轻松夺冠,总贡献轻松压过了七夏成为了第一位,不过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情理之中的,克里斯蒂拒绝了接任紫微帝星的建议,而继续留任在莫离寂星上统领绯心道馆,这或许也开创了绯心道馆七颗星的排位在之后会彻底混乱的先河,紫微帝星也终于脱下了那层原本只属于道馆馆主的华服。 而在另外两边,则远远没有那么顺利了,葬雪社方面,因为原副社长四顾即将结业,傲雪华原本希望紫泉可以直接接任副社长的位置,让葛生替代她成为飞羽组组长,然后在她结业之后,紫泉接任社长,并由葛生担当副手,这样一来便直接解决了未来两届社长的人选,可是紫泉依然婉拒了这个提议,固执地要继续担当她的飞羽组组长。傲雪华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葛生可以越过组长这个职务直接接任副社长,却同样被葛生拒绝,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去当那个几乎是预备社长的副社长位置,更何况这还是傲雪华依靠自己的权威做出的完全违背程序的任命。 但是社长大人毕竟是社长大人,如果她连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便不会有暴君之名了,她先说服了紫泉,并通过紫泉劝葛生最终服从了任命,并且向葛生保证,假如他真的不愿意当葬雪社社长,那么大可以学习绯心道馆那样,在自己就任社长之后立刻提名兰鳞做副社长,然后马上托孤交权,当一年的虚权社长之后便将社长之职交给兰鳞。 当葛生有点质疑社长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时候,傲雪华耸了耸肩回答道:“我的前任就是这么干的。” 其实也怪不得傲雪华总抓着飞羽组不放,虽然葬雪社的标准战斗组有四个,但是其他组的组长要么是同样年限已近,和她一样是马上要结业走人的主,要么是像石枫这样虽然有能力但是终究懒得管所以显得只会战斗不会治理的主,最终在她任期能看上眼的苗也就紫泉葛生兰鳞这三位,所以每到此时傲雪华都会念念不忘叶青。 如果叶青能来葬雪社把葛生按照原计划踢到学生自治会该有多么美好。 不过和学生自治会相比,傲雪华所面临的问题就远远不是问题。 因为,无论她挑选的人选有多么不乐意,但是只要她能够说服对方,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在道馆她就是说一不二的无上君主。 可是在学生自治会之中并不是这样。 叶青此时正坐在学生自治会的总部默默看着陌小京正无奈地和下面的众部长进行协调,而北栾则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脸上没有一点忧愁之色。 是的,北栾确实属意叶青接替她的位置,并且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而且陌小京作为顶头上司也表示了绝对的支持。 但即使这样,也并不意味着叶青能够接替成为副主席便万无一失。 前面说过,虽然名义上整个学院的学生都有资格竞选学生自治会主席,但是随着历史的演变,如今这确实已经成为了学生自治会内部挑选候选人再进行全院选举的公开活动,而这个主席的候选人名单,雷打不动的三殿下从未缺席,她也是独特的那种本身并不在学生自治会,但是由绯心道馆牵头下由所有院生响应在大量选票上写上她的名字,最终导致学生自治会妥协将她列入副主席名单的特殊情况。 当然,三殿下只是吉祥物这一点神圣不可动摇。 加上三殿下,学生自治会必须要拿出五个候选人出来,这五个候选人包括主席与两个副主席在内,再由两个声望最高的自治会成员,当然多半是各部的部长向全院公布,并且接受进一步投票,其中票数最多的那位会成为主席,次高的则会被任命为副主席。 当然,三殿下不在常理考虑范围之内。 而此时陌小京所做出的协调就是——让他们接受北栾提出的她退出选举,由叶青接替她位置的这个提议。 对于此,众部长完全不能接受,以至于接近公开的和陌小京起了冲突。 这其中关节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因为现任的两个BOSS都在捧叶青这个事实他们都看在眼里,叶青本人的履历光鲜而且升职速度也几乎保持在一个极致的水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叶青今年确实可以顺理成章的拿到副主席的位置,并且在明年等陌小京离任之后正式接任学生自治会主席。 这一点无可否非,因为叶青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天赋与实力,他们也愿意接受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后辈迎来这样一位新的主席,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现在就是这个例外的情况。 例外的名字叫做北栾。 正如只要陌小京自己不主动离任那么目前整个学院都找不到动摇这位会长大人的存在,所以即使是叶青也不得不“等”上一年以在陌小京之后才能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那么北栾也是类似的存在。 就像之前所说的,如果不是陌小京的存在,那么北栾就是铁定的学生自治会主席,既然有了陌小京的横空出世,北栾作为副主席也显得理所应当。 北栾与陌小京同年同届,那么理所应当的,北栾也应该同一年和陌小京离开,以学生会副主席的名义,在所有学生会干部的眼中,这不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更是必须成为的事实。 因为你必须明白,在整个学生自治会中,而今陌小京的威望有多高,事实上北栾的威望也有多高。 因为不同于表面上平易近人但是在学生自治会内部同样积威深重的主席大人,北栾负责处理着超过一半的学生自治会实务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工作成绩亮眼,平日为人性格也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尽管说在学院整体上京雪配占绝对的优势,但是在学生自治会内部,支持京北配的声音却足以压倒一切。 所以,虽然隐隐明白这多半也是北栾自己的意见,只是由陌小京之口说出,但是潜意识里,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陌小京希望叶青可以提前上位而压制北栾的行为。 虽然只是心态使然。 便在这种环境之下,即使是以陌小京在学生自治会的无上权威,也有点压制不住这因为北栾而产生的反对声音。 “主席同志。”正在这时,总部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青色发丝的少女推门而入,没有半句寒暄,平静对着陌小京开口:“我想知道,如果按照你们的计划让叶青同学成为下一任副主席,那么北栾又应当在什么位置,或者说她会为了掩饰这个行为而选择直接结业?” 当这个少女走进开口的时候,原本喧哗的总部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这个人同样在学生自治会是当之无愧的实力派,可谓是学生自治会实权第三人,同样得益于她与北栾的深厚友谊,所以从来没有产生一些内部的罅隙。 当然,这个人其实我们也很熟悉。 因为她是依碧,学生自治会内务部部长,同时兼任九歌队队长,除了美貌之外实力更是在学生自治会首屈一指。 陌小京皱了皱眉,刚想回答,却听到了北栾的声音慢慢响起。 “当然不。”北栾平静站起,向着人群中走去,随着她的走近,所有人自动地为她让出了道路。 依碧挑起了眉,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抱起肩等待北栾的回应。 “正如你们所想的,让叶青取代我的位置成为副主席确实是我本人的意见,而同样的,在换届选举之后,我同样不会离校,而会按照原本的计划,在明年年底结业。” 依碧笑了笑,说:“为什么呢?” 北栾摇了摇头:“依碧儿,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至少说此时没有。” “如果让我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很喜欢叶青这个孩子,不仅和你们一样喜欢她,并且绝对比你们还要喜欢她。” “这其中有种种原因,但是我并不需要在这里一一说明。” “除此之外,我并不眷恋这个副主席的位置,我在这个位置已经呆了三年,做出了自己最好的努力,也努力交出了最满意的答卷,我当然并不介意在这个位置再工作一年,事实上,我本人也很享受作为副主席的那段日子。” “但是,除此之外。” “我会累的,诸位。” 第70章 青梅榜 虽然之前所有人还在争论不休,但是随着正主北栾的开口,那么很快一切的声音便重新低落下去。 北栾并没有用多么复杂感人的话语,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讲述了一个事实,便足够打动在场的所有人。 那就是无论我是谁,但是我终究还是会累的。 所以之后学生自治会内部便不再出现任何阻碍。 至于之后的全院选举,倒是多少出了一点风波,原本几乎所有局外人都以为今年的学生自治会选举不过又是一次例行公事,但是当发现五个候选人中现任的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北栾不翼而飞之后,依然让很多人心生疑虑,虽然说学生自治会这一年来为叶青造势造的很足,可是没有太多人真的认为叶青可以提前一年上位副主席乃至主席。 当然这一次北栾也没有办法在全院进行演讲来消除疑虑,非不能,而是没有必要,不过相应的也有其他的办法。 比如说绯心日记。 几乎在五位候选人被披露的同时,绯心日记恰到好处地出了一期专访,专访的对象便是那位突然离任的副主席北栾,在这期专访中,北栾深情回顾了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并恰到好处表达了自己急流勇退的意向,充分表现了她对叶青的支持与肯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表示自己依然还会留在学生自治会,像以往那样为所有人服务,直到明年离校为止。 这一条事实上很重要,因为在以往的经验中,有很多离任的两大社团高层最终都选择了绯心道馆作为养老地,尤其是以卡罗特斯学长为代表。 当北栾亲自表态之后,随后的选举便有些无足轻重了,之前说过的,主席人选陌小京神圣不可动摇,但是依然避免不了三殿下选票高踞第一的事实,因为最近在事实的层面上,三殿下的票是官方指定的弃权票和围观通道。 随着叶青正式就任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的同时,葬雪社与绯心道馆的消息也很快通过绯心日记进行了公开宣告,克里斯蒂正式以莫离寂星的身份担任了道馆馆主的职务,不过这一点倒是迟迟到来的官方宣告,而另一方面,随着四顾离校在即自行申请了辞职,葛生出乎意料的越级提拔成为了葬雪社副社长,但是由于克里斯蒂之前帝誓的缘故,而今葛生圣人门徒的身份基本上已经全面曝光,所以几乎也没有谁对傲雪华这个不符合程序的操作提出异议。 而与此同时,随着七夏正式卸任绯心道馆的馆主的职务,也象征着传统的三巨头时代宣告终结,而伴随着葛生,叶青与克里斯蒂相继就任三大社团的正职或副职,也几乎预示着下一代三巨头的诞生,叶夜学院似乎也要改换新的一页篇章。 不过也随着三大社团各自的换届,绯心道馆的各式榜单也终于新鲜出笼,其中最受瞩目的女子美色榜单今年被克里斯蒂钦点为青梅榜,榜首毫无疑问仍然是傲雪华同学,次席艾恩露老师,三席三殿下,不过在之后,这个榜单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差别。 排名第四是克里斯蒂本人,似乎她并没有按照之前几位绯心道馆的高层不接受评选的传统来做,就像明明同样可以霸占一个位置的凌伊学姐一样,被绯心道馆评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名。 至于第五席依然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去年兰流会已经有过极其出色表现的依碧,原本在去年便同样是第五名,仅仅位列与大放异彩的兰澈之下,但是由于今年兰澈的相对沉寂,非但水球项目夏末友人队没有成功卫冕,其个人项目魔法实战更是遭遇了噩梦般的第三轮淘汰,所以对她的最终有了些许影响,掉落到了第六位。 第七席老样子,七七老师兰雅心,似乎是某种兰姓贵族扎堆的恶趣味,本次榜单的第六七八席都由兰姓贵族占据,是的,第八席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新面孔,来自第六家的兰鳞,尽管说入校至今尚且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但是鉴于她是本次三试的头名,又出身于可能是叶夜学院唯一名门的兰姓第六家,所以初次上榜便轻松拿到了一个第八。 至于第九席,尽管说绯心道馆的当家已经从七夏换成了克里斯蒂,但是似乎绯心道馆一脉相承的恶趣味依然没够改变,叶青同学,继去年的第九席之后,继续荣登相同的位置,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说实话,第十席的位置反而有些出人意料。 在榜单出来之前七夏还曾经带着玩笑口味剧透说这次第十席可能会将紫泉评上,不过当结果揭晓,虽不中,但也相差不远。 青梅榜第十席,前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北栾。 这样一来,葛生便有点明白为什么七夏会玩笑地说紫泉可能会选上。 虽然紫泉本源之体的情况尚且没有公开,所以在青梅榜的评选上不会加分,但是此次葬雪社破格提拔葛生越过紫泉任命为副社长,而紫泉固执停留在飞羽组组长的事实也早已经不是新闻,况且这位温柔的魔剑士小姐姐在学院一向名声都是极好的,这次更是拿到了兰流会武技探研的冠军,于情于理,一个第十席都应该是囊中之物。 不过由于北栾突然决定放弃连任学生会副主席,这瞬间将这位平日低调却同时人气极高的少女推上了风口浪尖,原本北栾和紫泉都是属于那种以性格见长容貌并不算惊艳的少女,这一次第十席选谁都不算意外,或许紫泉已经是内定的第十席人选,但是随着北栾弃选的举动在一时间提醒了所有叶夜学生原来除了那位风头无二的主席大人之外,学生自治会还有这样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副主席,在这样的氛围下,北栾成为第十席也算得上是众望所归。 当然,说过最受关注的女色榜,那么对应的男色榜总让人倦倦地提不起兴趣,第一名是永远的毫无例外陌小京,他与傲雪华在入校以来,都各自死死占据住了对应的榜首位置,并对对方相看两厌,但是男色榜单的后面人选,才是真正引人兴趣的地方。 随着克里斯蒂的上台,沿用数年的牛郎榜终于告一段落,新的榜单名为竹石榜,出乎意料的没有与青梅榜形成对仗。 竹石榜的第二位延续了去年的人选,石枫外形条件实在太好,原本沉默寡言的酷酷性格也很招迷妹喜欢,尤其是今年以来,这位冷漠少年看起来显著开朗许多,更别提经常有人目击他牵着一位娇小女童的手一起在西市逛街购物,一副暖男大哥哥的样子更是让许多女生趋之若鹜,他原本便有当年三试最强入校生之称,而在不久前的兰流会中,石枫更是在魔法实战中杀入决赛,与七夏苦战近一个时辰而惜败,一个兼具颜值与实力的冷漠男孩再加上超萌妹妹的兄妹加分选项,要不是排名第一的陌小京实在难以撼动,石枫甚至真的有机会问鼎第一的位置。 而另一方面,作为帝誓“男主角”的葛生,也因为克里斯蒂未婚夫的身份曝光,外加侠之门徒的背景,以及他与叶青保持的密切关系,原本就在校内享有很高知名度的葛生瞬间成为了最受关注的男学生之一,再加之他正式就任葬雪社副社长职务,基本上就是傲雪华选定的未来社长人选,所以多方因素的汇聚下,葛生强势夺得第三位也便不是什么太出乎意料的事情。 不过除此之外,竹石榜上就不像青梅榜上那样几乎个个耳熟能详了,主要是由于男色榜并没有像女色榜那样存在三大常青树,所以新陈代谢的速度甚至高于容颜易老的女性榜单,便比如说卡罗特斯学长,当年也是曾经坐过羽落榜头把交椅的男人,而今不是依然落寞地看着自己昔日的旧情人至今还在榜单之上,而自己已经成为未谢顶中年大叔的哀伤。 除却被夏末友人社包揽的前三席,也只有第七席的七夏算是一个雷打不动的黑幕人选,真要再说的话,也只有今年离任的葬雪社副社长四顾带着一点离任光环,成功拿到了竹石榜第六席的位置。 说过乏善可陈的竹石榜,另一方面的蒂纳榜也并没有什么新意出来,三殿下也是毫无意外的蒂纳榜第一位,随后的排名没有任何的新意,前三巨头依然紧随其后,其中傲雪华所受投喂较多,也便位列第二,与此同时,由于克里斯蒂近来的超常规表现,再加上她入校即为莫离寂星,也拿到了第五的位置,而在往后,则是依然排名第九的叶青同学,以及万年吊车尾周晹。 众所周知,蒂纳榜前十有绯心道馆赠送的小礼物,在克里斯蒂掌权之后,这些小礼物也终于有了实质的改变,今年的蒂纳榜前十是每人一块特制勋章以及克里斯蒂亲手制作的精致小吃。 一瞬间竞争力大增。 兰流过后,社团换届,等到绯心道馆的年末榜单出炉,那么本学年便要终于告一段落,葛生唯一有点好奇的就是,原本说只是暂居的湘而今已经在青之幻想乡住了大半年了,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奥斯帝国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最大国宝会在外面出什么意外,而按照湘自己的说法,自己的另外一点工作至今没有完成,所以实在脱不开身。 不过此时葛生才知道,原来当你是社团高层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悬镜之厅拍卖会,也即将举行,葛生作为葬雪社的副社长,必须为社长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意见名单,以便在最终的拍卖会上确定想要争夺的物品,而当他问过叶青之后才无奈发现,身为学生自治会副主席的叶青同样有该项业务。 悬镜之厅拍卖会,是东市一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其规模与拍品质量远非一个月一次的常规拍卖会可比,而拍卖会的场所也按照惯例定在东市之下的悬镜之厅,这是一个安保极其严格地下拍卖场,就像之前所说的,如果说真正的西市事实上是镜面下的影市与西城,那么东市的镜面之下,便是这座历史悠久的悬镜之厅。 悬镜之厅拍卖会虽然名义上只是叶夜城的地方性拍卖会,但是它在整个拍卖行业的位置,却仅仅次于各大隐族之间传统的交流拍卖会暗夜之所,与暗星所主办的星辰之下拍卖会同属一级,事实上是兰叶全国范围更会经常吸引其他帝国势力与个人前来竞拍的顶级拍卖会。 但是这与三大社团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上还真有关系。 由于三大社团都各自拥有着庞大的现金流,所以即使是每月的例行拍卖会三大社团也会派人参加,选购一些自己需要的魔法材料,武器装备又或者生鲜水果,因为例行拍卖会中并不是一律的烧钱竞拍,经常会在这里拿到一些甚至低于市价的优质产品,而三大社团又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自然不会错过。 但是悬镜之厅拍卖会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由于这场拍卖会无论是规模还是拍品质量,都几乎是只在三年一度的暗夜之所拍卖会之下,所以全国各地包括其他帝国的组织也会派人前来竞拍,更别提一些有额外需要的强大个人有时也会掺上一脚,所以水深的程度已经不是三大社团所能驾驭的了。 但是这种情况三大社团反而更要参加。 原因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三大社团将会代表叶夜学院参与竞拍。 出于种种原因,叶夜学院在很多场合都不方便公开出镜,你可以认为这是顶级势力的矜持,也可以认为使用代理人来行使会有很多想不到的舒适或者便捷,但是因为事实上三大社团已经代替叶夜学院出席了近百年的悬镜之厅拍卖会了,你也可以干脆的认为这是一项传统。 按照惯例,学院长老会会将此次拍卖会中学院自身,或者说长老会某些长老所需要的物品列出清单,并且设置一个估价范围,低于下限者多出金额将会作为额外佣金支付给三大社团,而高出此额度便需要三大社团自理,这些近乎公务的拍卖品会分成三份交给三大社团代理,某种意义上讲,每个社团最后拿到拍品的数量也会成为学院长老会对社团考评的一个重要加分。 而此时,葛生与叶青便是各自拿着悬镜之厅拍卖会提供给各自社团并且被长老会事先圈选的拍卖物品清单,来做进一步的规划与估价,由于这件事联系重大,所以反而不能下放给手下人员只能亲自进行,而另一方面,社团自己也会有一些需要的小物件,至于这个则需要看当年度社团的财政情况来决定。 直到这个时候葛生才明白,原来以前看的那些带足金币到拍卖场一掷千金都是骗人的,基本上所有有点背景与实力的组织都会得到一份完整的拍卖清单,并且会对其中拍品价值进行完整的估算,除了个别实在特别需要的物品,根本就不会举出高于其本身价值的金额。 当然,等待那一天,葛生与叶青都要陪同各自老大亲临会场。 第71章 悬镜 在做了一系列相应准备之后,十二月七日夜,悬镜之厅拍卖会终于拉开帷幕。 虽然在以往三大社团各自为政,只有在极少时候才会进行合作,但是在每年的悬镜之厅拍卖会,就是属于这种极少时候的情况,由于三大社团共同代表整个学院,而抗衡的组织与个人却来自于整个世界,这一种外部的压力也很容易帮助其内部凝聚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学院长老会给出的拍品清单三大社团依然有所不同,如果没有事先沟通的话,也不知道对方被指令势在必得的拍品究竟是什么,这虽然是出于保密和分担风险的考虑,但是在早期仍然出过一些不小的乌龙,以至于如今已经形成不成文的规矩,三大社团任何一方在先起拍的情况下,其他两方都会出于默契放弃竞拍。 不过毕竟是世界顶级的拍卖会,整个叶夜学院也只分到了六张入场券,而再均分到三大社团便只有一方两张,而正像之前准备的那样,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都是由正副手亲自参加,而情况稍微有些特殊的绯心道馆这次却是由七夏与克里斯蒂一起到来。 葛生尚且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说不紧张倒真的是在骗自己,不过大风大浪见的也着实多了,所以也能够控制自己用一种开眼界的态度来面对这场拍卖会,唯一不适的是此时他身着的是硬邦邦的正装,虽然外表看起来又笔挺又帅气,不过在葛生看来实在是有随便做一个动作就会有崩开的危险。 当然,作为他的唯一上级,傲雪华倒不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就算是她在来到叶夜学院之前,奥斯帝国皇太女的身份也经历过太多类似的活动,所以显得尤为轻松,不过唯一值得吐槽的是即使是傲雪华,此时也穿着非常隆重的正装,往日的单马尾被老老实实盘成发髻,还化了有助于增进女性魅力的柔和淡妆,简单来说,身着一身雪白色长裙的公主殿下虽然某种意义上并比不上她那天又萌又燃的女仆装,可是依然有一顾倾三国的绝世风范。 只可惜,欣赏者只有葛生一个人。 虽然三大社团是一伙的,但是他们却并不是一道出发,甚至不用亲自到东市楼下去走那幽深的楼梯,只需要在叶夜学院使用传送阵便可以轻松到达,像这种短距单向的传送阵,似乎是为了悬镜之厅拍卖会专门准备,不过联想到学院的财力与东市之间的密切关系,有这样专程的传送阵便不显得太过突兀。 “这样的传送阵有很多,据我所知就有四座以上,这样设置的原因主要还是由于其实拍卖会的绝大多拍品还是存储在学院密库之中。”和往日几乎判若两人的傲雪华笑了笑说道,然后她看着葛生:“虽然我以后可能越来越多会习惯这样的装束,但是目前为止,你还是最好学四顾那样,老老实实把舌头烂在嘴里。” 所有的公主殿下威胁人的时候都一样具有危险性:“否则的话就算你是葛生同学,我也一样饶不了你的。” 葛生看着傲雪华那罕见的姿态,不由轻微呆了一下,然后问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呢?” 傲雪华微微笑:“你进去就知道了。” 这样说着,社长大人轻轻在葛生背后一拍,那巨大的力量顿时让葛生踉跄地跌入了传送阵之中,然后一段混乱而七彩的光幕在视界中飞快流动,很难理清时间的流逝,当葛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间封闭的室内,四周亮着如樱桃一般的鲜艳红色光芒。 这样的传送负面效果远远及不上克里斯蒂的跨洲大传送,葛生也越来越习惯这普通的传送阵副作用,所以很快站定开始端详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大,但是装饰却十分的奢华,地板上铺着厚密柔软的毛纺地毯,葛生对这并不太了解,但是单单从用料与人工上考虑,这幅可以覆盖这个一丈方圆房间规格的地毯价值绝对不菲,只是男孩没有能力估测出价格罢了。 只是奇怪的是,这个闪亮着红光的豪华房间内并没有一处门扉,房间内也只有两把宽大柔软的靠椅与鸡翅木的茶几,茶几上井然摆放着饮料点心与瓜果,除此之外,只有房间正前方那个近乎晶石的黑暗墙壁比较引人注目。 有人轻拍了他的肩膀,葛生回头,看到傲雪华正站在他身后:“是不是很失望?” “是不是和你想象的拍卖会完全不一样?” 葛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里是?包厢?” 傲雪华笑了笑:“是的,葬雪社专属包厢,从两百年前开始使用起从未更换,但你是不是感觉不像?” 葛生默默点头,然后说:“光从灯光我就感觉不像。” 假如是葬雪社包厢的话,为什么这满室的灯光都是如此鲜艳的红色,按照葬雪社的固定审美,怎么着也该是白色的才对吧。 “我们同样抗议了两百年。”傲雪华回答道:“主要是出于设计时的理念问题,一般情况下,他们拍卖会感觉红色的光线会使人亢奋,更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选择,有助于拍卖会业绩的提升。” “那是不是前面还少一面可以挥舞的红布呢?”葛生不由问道。 傲雪华笑道:“他们真的认真考虑过,但是最终由于抗议过大而放弃了,所有包厢的灯光一律为红色某种程度上还是一种成本控制,只是没有人想去相信罢了。” 这样说着,傲雪华熟练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长裙突兀地拖在了地摊上,葛生看着傲雪华那相当不雅的坐姿,清楚知道如果有人正坐在社长大人的面前,或许还会有幸一睹乍泄的春光。 当然,葛生自己是绝对不敢的。 傲雪华看着葛生奇怪的表情,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往日英气的公主殿下其实也是有着柔软搞怪的一面,她带着玩味的笑容对着葛生掀起了裙子,葛生瞬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真是乖男孩啊萝卜。”傲雪华笑眯眯的说道:“你都有小九和蒂娜了,我才不会横插一脚呢?” “我只是让你看看,我是穿着安全裤的。” 不过即使是安全裤,葛生也没有太多的胆量去品鉴一二,傲雪华见调戏不成便重新放下裙摆,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过来坐吧,这次还指望你的报表分析呢。” 葛生见傲雪华撇过这一截,方才在座椅上端端正正坐下,这套正装虽然据说是根据葛生身材由专门的高级裁缝裁制,但是在葛生看来他或许只是在紧身方面更下了一番功夫罢了,即使坐下也感觉全身的不适,这时候才明白傲雪华穿着那样繁文缛节的长裙还能坐出如此不雅的姿势究竟是该有多熟练才能做到的事情。 “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葛生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问你家未婚妻和妹妹究竟现在在哪呢?”傲雪华微笑道。 “大概和我们此时的处境差不多吧,我还是更需要社长给我介绍一下拍卖会的具体流程以便更加熟悉。”葛生没有太多思考便回答到。 傲雪华微微一笑,正经起来:“具体开启时间嘛,一直都在你眼前,只是你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样说着,傲雪华抬手指了一下头顶,葛生抬头一看,才看到头顶有鲜红的纹路描画成一个繁复的表盘,其指针正慢慢滑向十二点的位置,倘若以十二点为拍卖会开始的时间,那么现在离拍卖会开始也就不过两个刻钟。 “关于悬镜之厅拍卖会的背景我就不过多介绍了,这些资料在给你报表的时候都附在后面。”傲雪华如是说道,虽然有些时候社长大人确实有点不靠谱,但这改变不了她确实是夏末友人社中最靠谱的一个人了。 “悬镜之厅,顾名思义,它的关键便是在这个悬镜之上,只是萝卜,你知道这面悬镜究竟在哪里吗?” 葛生凝神观察起了周围,在傲雪华开口之前,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看似空无一物连一个招待都没有的房间里,竟然还隐藏着一面镜子。 这样一个小房间是如此的简单,以至于葛生不过几个弹指便将它看了个遍,如果不是碍于影响葛生甚至会想掀开脚下的地毯。 但是以傲雪华的态度来看,这悬镜多半不在这地毯之下。 葛生不由看向椅子正对的那面黑色的晶石墙壁,带着一点疑惑但更多的是确定:“是这个吗?” 傲雪华响亮地打了一个响指,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做的是某位黑帮老大,而不是这位妆容精致,服饰华美的帝国公主:“答对了,等拍卖会开始后,你就会知道这面悬镜的用处,只是在此之前,我要向你再次告知一下我们所面临的局面。” “当拍卖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我们并不是独自在这个地下数百丈的小盒子里,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知道究竟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小盒子。” “答案很简单,是一百二十八个。” “悬镜之厅会向整个大陆合适的组织赠送入场券,像叶夜学院这种规模的存在,可以拿到六到八张邀请券,获得三个专属的包厢,但是对于更多的势力来说,有时候他们甚至需要联合起来才能得到一个包厢的供给。” “简单来说,悬镜之厅拍卖会并不特意为隐族开放,只是不限制隐族的参加,所以除了那些公然出世的隐族,这里并没有太多的隐族势力,而真正需要关心的同等级对手,反而是三大皇族派出的代表。” “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的独立强者,也会通过各种渠道获得入场券,而这一部分,便是我们最危险的对手。” “对于各大势力来说,这一年一次的悬镜之厅拍卖,虽然会有许多罕见的奇珍异宝现世,但真正需要去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还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毕竟每个大势力都有专门的评估人员,对每一项拍品的价值都有着精确到百位的承受区间,所以一旦你决心为某项拍品大动干戈,和你较量到最后的往往不是任何一方的大势力,而往往只是一位对此势在必得的独立强者,因为对他们来说,材料获取的渠道有限,所以往往需要通过拍卖会取得某些对于修炼极为重要的珍贵素材,几乎每届拍卖会都存在着几例双方大肆抬价最终将一件拍品的拍卖价炒到了本身价格的十倍以上,以至于最终发展到必须在拍卖会场外解决的情况。” “当然,对与我们来说并不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学院那些长老如果通过学院这个天境联盟还交换不来的东西,想依靠拍卖会来获取就显得有些天方夜谭了,相对来说,我们所承担的拍品大多数都是在质优价廉的层次上,出于需要的迫切程度,会适度在市场价的标注上提高二到五成,再多出的就不是我们所要考虑的了,而长老会划归我们的拍品不过四件,也都不是什么特别珍惜的物件,所以不需要太多担心。” “但是。”傲雪华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葛生定神聆听。 “当然,葬雪社也有几项感兴趣的拍品,也都在你的拍卖列表中做了标注,但这些并不是最关键的东西。” 傲雪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个人从一些渠道得知本次拍卖会有位神秘客人寄售了特别拍品,会作为拍卖间隙的暖场拍品出手,不过这份拍品倒是我势在必得之物。” “不过我用私人的身份这样东西不大好入手,所以必须借叶夜学院的招牌来进行,所以到了那样拍品的时候,我会额外给你一个价格区间,在这个区间内,你可以随意提价,当然,这份支出不会走葬雪社的账目,会由我自己支付。” “当然,事先我并没有对长老会说明,所以会有些不确定的后果,但是同样,这些后果也由我一人承担。” 傲雪华悠悠叹了口气:“假如说此时坐在这里的还是四顾那个死脑筋的家伙,那么说服他要用很多的功夫,但是还好站在这里的是萝卜你。” “我只说明一点,那样东西对七夕紫蓂的治疗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说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去做这件事情。” 葛生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地面对这个有损原则的事情。 “您说呢?雪华姐姐。” 第72章 开胃菜 当葛生对傲雪华做了肯定的答复不久,悬镜之厅拍卖会终于正式展开。 这个时候,葛生才明白悬镜的意义。 他们面前的墙壁,确实是一面镜子。 并且是一面堪称神异的镜子。 在这堵墙壁之外向外望去,外面的景象就像是一栋巨大的音乐大厅,而在大厅的四周墙壁上,有着无数和自己相似的窗口在那里排列着,它们由上及下,由左到右,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蜂巢,又像是鳞次栉比的砖石,将整个大厅完全环绕,并且,在自己的眼中,只能看到那些亮着微暗红光的窗口,却丝毫看不到窗口后的人们。 而这些窗口之间,也有着些微的不同,上方的窗口大多都有着各自的独特纹饰,只随便扫了一眼,葛生便看到了诸如闪金商会,镀金玫瑰这样独特的标示,它们作为全大陆驰名的庞大商会,自然不会缺席这样的拍卖会。 但是除了这些相对比较温和的商会之外,葛生还看到了三大皇族的纹章,他们一样也在最高的那层俯瞰,要不是傲雪华向他担保了这一百二十八个房间内部构造完全一样,葛生会真的以为那些皇族包厢里面肯定会奢侈腐化许多。 而在皇族之外,葛生也确实看到了隐族的徽章,正如傲雪华所说,只有那些明确出世的隐族才能在这里找到,也不外乎是暗星与斯特皇族的马甲,至于其他的那些,似乎还是不对悬镜之厅抱太大的兴趣。 除了这些大陆最顶级的势力,再稍稍往下,则是一些稍弱势力的底盘,他们很多都没有固定纹章,甚至干脆是讲几个纹章绘在一面窗口之外,不过按照傲雪华所说,别看他们看起来有些寒酸,但是真正喊起价来反而要比上面这些要有底气得多,因为他们大多明确定位,只会死咬一件最需要的拍品,而不会对每项拍品都抱有期待。 而在这之下,便是一些完全没有名字的空白包厢,要不是他们的窗口也有着微弱的红光,葛生简直以为这里面根本没人。 而这些,也大多是那些独立强者的所在处。 他们大多没有固定的包厢,也不会每年定时到场,只会在确定本届拍卖会有自己需要的物品时才会有用各种手段,或购买或交易,乃至于巧取豪夺杀人越货,去得到一份入场券来参加这次拍卖会,而且他们的目标会更加明确,为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会不惜一掷千金,而那些对自己用处不大的拍品再便宜也会弃如敝履。 而这些才是最危险的对手。 不过好在悬镜之厅的进出都依靠传送阵,每个传送阵的出口都不尽相同,而且在拍卖期间没有谁会真正展露音容,顶多会让你知道是哪个势力在参与竞拍,所以场外的纠纷无形中便少了许多。 而在那音乐大厅之下,则是一座圆形的展台,此时已经用特制的金属箱封住了一件件的拍品,别说凭借感知,就算是只隔着这样一道悬镜之墙葛生便无法感知到外面的拨动,更别提那些拍品还有着金属箱这样的双保险,可以说是在拍卖主持人没有打开言明之前,几乎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件拍品究竟是什么。 而此时,青衣的主持人在一阵烟雾中,悄无声息地便出现在了那里,他戴着一面白银的面具,服饰与声音都接近于中性,甚至连他的性别都难以分辨。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来到本年度的悬镜之厅拍卖会,就像之前举办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今年的拍品依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本年度最终的成交金额,将会再次创下一次新高。” “正如我并不知道各位坐在悬镜之后的客人们究竟是什么身份,诸位也大可不必介怀在下究竟是谁,就此时此地而言,在下不过是一介为你们介绍拍品的拍卖主持人,十位本人绑起来,也不足这里区区一件拍品十分之一的价值。” “当然,相信你们大多数都已经拿到了本次拍卖会的拍品清单,也有了各自的心仪产物,所以且容我们长话短说,一切都要回归正题。” 这样说着,青衣主持人轻轻抬手,看似轻描淡写的两指轻轻敲击在排在第一的金属货箱上,而在下一瞬间,那用特殊金属制成韧性极强的金属箱便被两指震成簌簌的金属粉末,只留下其中毫发无伤的拍品。 叶青看的眼皮直跳,回头看向傲雪华:“天境?” 傲雪华见怪不怪,笑了笑:“虽然我们事实上也来参加了拍卖,但是整个悬镜之厅的幕后金主与后台可是你家未婚妻和叶夜学院好吧,找出来一个天境出来当主持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当然,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更关注第一件拍品一点。” 葛生回头看了一眼墙壁,顿时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面墙壁果然不愧悬镜之名。 方才还是远远望去能够看到主持人与诸多包厢的远望之景,不过片刻,墙壁之上所显示的便是拍品的近景,简直就像是在眼前战士一样,葛生甚至可以数清那水晶药剂瓶中白色的乳浆状液体所升腾的每一道烟雾。 不过只是看着,葛生的目光便多少有点奇怪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傲雪华:“不是吧?” 傲雪华表情微妙,有点故作生气的意味:“什么叫做不是吧?” 葛生摸了摸鼻子:“公主殿下您真的缺钱吗?” 傲雪华笑了笑:“准确来说,我确实很缺钱,即使有了青之幻想乡的分红,依然不能改变我还是比叶小九更穷一点的事实。” 正在这时,台上青衣人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响起。 “第一件拍品,莲隐复生剂。” “即使在下不对诸位说明,莲隐复生剂的大名也相信没有谁不曾听过,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做紧急时刻激发生命力包治百病的顶级魔药,是任何天境强者也不会介意随身备上一支的良药。” “当然,如果是莲隐复生剂,虽然珍贵但是也不至于能够成为第一件开胃的拍品,可是这一件不一样。” “相信前不久在西市举行的帝誓诸位也有所耳闻,其中新晋女皇陛下克里斯蒂独自一人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你们是否还记得,那支在帝誓中击败女皇陛下的那支莲隐复生剂?” “如你们所愿。” “它们现在出现在了你们面前。” 就在葛生怪异的目光中,第一件拍品——在不久前帝誓上光明正大击败克里斯蒂的莲隐复生剂正式开始竞拍,然后就在葛生的眼前,这一组一共六支的莲隐复生剂很快从三百金叶草的底价超过了原料的成本价六百金叶草,随后义无反顾地冲破了市场价一千金叶草向着更无止境的高峰进发。 而就在竞价的过程中,葛生也随之明白了这个悬镜拍卖会的竞价流程。 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镜外的视角是无数闪着微弱红光的窗口围绕着中央的悬镜之厅,但是当竞拍之时,视角便会转移到拍品的近距离观瞻上,虽然说并不允许亲手触摸拍品,但是这样细致的观察基本上都能够进一步增强原本的心理预期。 而当拍卖会正式开始后,视角又会回到最初的那个俯瞰悬镜之厅的位置,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眼前所有的窗口都黯淡无光,只有当某一个窗口开出价格之后,它才会骤然发亮,并且在那里显示出他所出的价码,以此类推。 这样虽然是无声的争夺,但是更容易从无声处听惊雷。 而在方才,傲雪华的莲隐复生剂已经险险突破了两千金叶草的大关,不过此时增长的速度终于缓慢下来。 傲雪华见状,微笑着轻点了一下面前的几案,葛生这才看到,在他俩的椅子之前,都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小黑色水晶块,而当傲雪华的手指点上的时候,葛生立刻看到自己面前的墙壁发出闪亮的红光。 两千零一金叶草葬。 葛生再次哭笑不得:“你不感觉自己很过分吗?” 傲雪华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自己竞拍自己寄售的拍品啊,况且我现在代表的可是葬雪社,可与我本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当悬镜之厅中那两千零一金叶草的字样骤然亮起,配合金额旁边那个小巧而隽永的“葬”字,葛生有一个错觉——那就是整个悬镜之厅都停顿了那一刹那,就好像是因为惊讶或者兴奋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而随即,鳞次栉比的红字便次第亮起,两千一百金叶草。 两千二百金叶草。 两千三百金叶草。 两千四百金叶草。 两千四百五十金叶草。 …… 就好像是一串沿着浇满麻油的绳索上窜的火苗,以令人完全目不暇接的速度将拍卖价提高到了两千八百金叶草才终于止歇下来。 葛生一脸的懵懂:“这是怎么回事?” 傲雪华笑了笑:“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样说着,公主殿下再次伸手轻轻点了点那个水晶块。 两千八百零一金叶草葬。 好像有些人就是在等待着傲雪华的这一次提价,还没等那红色的光芒稳定下来,便有更多的红光将它淹没。 两千八百五十金叶草。 两千九百金叶草。 两千九百五十金叶草。 三千金叶草。 三千一百金叶草。 正在所有人以为这一次将也会慢慢停止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三千五百金叶草。 那一瞬间,风烟俱净。 葛生看向傲雪华,丝毫不怀疑公主殿下还会再次伸手点下,不料这次傲雪华笑了笑便收起了手。 再没有人敢和这个大手笔相竞争,一切的红光的静默下来,等待着那一抹亮色慢慢熄灭。 葛生等待着那个不知名的拍卖者最终夺得了这六支莲隐复生剂,才看向傲雪华:“解释一下吗?”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傲雪华看着葛生,公主殿下轻轻嗤笑了一声:“卖笑而已。”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傲雪华还是接着说道:“这六支莲隐复生剂,假如我依靠奥斯皇族的渠道去获取,那么是九百金叶草,如果我央求湘替我配置熬取,那么价格是六百金叶草,但是倘若我自己有能力配置,那么它只需要三百金叶草便可以拿下。”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我生为奥斯皇族,但并不是生而为皇,虽然说而今我还有着那个皇太女的头衔,但是只要父亲一日不死,这个头衔终究不过是一顶空头支票。” “奥斯家族立国不易,延续不易,甚至连生存都殊为不易,连那位先祖都自称要在危岩之上筑巢积卵,若有一日巢穴倾覆,那么其中雏鸟若非振翅能飞,则安有完卵?所以奥斯家族立国不过百余年,但对于生存二字比任何人都要刻骨铭心。” “我年幼曾遇危局,几近丧命,但虽侥幸逃出生天,体内的七夕紫蓂却比寻常族人更早发作,并且先天便比旁人更毒三分。所以很小的时候,便需要七夕紫蓂日日吊命。” “奥斯家族是很务实的家族,我虽然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女儿,但是我还很小,陛下也不算年长,与其耗费海量的资源与储备去救活一个生死垂危的孩童,比较起来自然是再生一个更加简单。” “但是父亲与母亲的坚持让我活了下来。” “霓凰之血富含生命之力,也便是因为这种先天的强势,所以虽然奥斯家族历代都罹患七夕紫蓂,却可以依靠于霓凰一族的联姻产下可存活的后代,方能保证族群的延续。”傲雪华静静说着,不知为何,虽然她口吐隐族之名,不知道是悬镜之厅的包厢有特殊的隔绝之效,还是说傲雪华有某种特殊的技巧,所以即使她开口,依然没有神罚出现。“虽然身为皇女我先天有自己的莲隐复生剂的配额,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父亲将他自身的配额中扣除出绝大部分供我使用,而自己则需要更多的依靠修为去强撑七夕紫蓂的毒发之痛,或许是因祸得福,也可以说是福祸相依,父亲而今是自殊华帝以降历代奥斯之皇中修为最深的一位,但同样,他可预期的寿命也是最短的一位。” “而母亲所做的事情则更加简单与直接,这个世间我最需要的东西除了莲隐复生剂,更有效的是,霓凰族的鲜血,而很幸运,母亲便是霓凰族的祭祀,血统高贵而纯净。” “我同样得到了足够的血,多到可以用来充饥的地步。” “所以我活了下来。” 第73章 魔兽永不为奴 葛生静静聆听,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傲雪华看着葛生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不用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说过了母亲她修为高深,虽然那段时间的大量失血让她损及本源,至今仍留有后遗症,但是远远不至于因此而死。” “所以虽然很艰难,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同时也得到了或许是奥斯家族建立以来,最为杰出的天赋。” “是的,仔细说来也很神奇,虽然七夕紫蓂是天下至毒,号称足以弑神,但是同样,经过殊华帝处理与稀释后的毒素,虽然仍然会随着血脉代代流传,但却会给携带者带来巨大的动力以及天赋。虽然奥斯家族的血脉较之普通人或许要好上一点,但却远远比不上普通隐族,然而在和七夕紫蓂相结合之后,却让奥斯家族的后代虽然数量稀少,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拥有着隐族顶级天才级别的资质。” “这或许不是全部,但也必然是那位先祖之所以选择将这样危险而恐怖的毒素植入自己后代血脉中的原因之一。” “回到正题。” “虽然经过了各方的努力,我体内的毒素得到了初步的控制,但几乎是必然的,我的七夕紫蓂较之普通族人更加酷烈,发作也更为频繁,于是,作为毒发时唯一有限的抑制剂,莲隐复生剂永远是我无法离开的重要药剂,但是,你也知道,它太过于昂贵,昂贵到即使是我,很多时候也必须依靠家族才能拿到,并且透支更多的额度。” “所以自从我接触魔药开始,唯一希望配置的便只有这样一种,即使是至今,虽然我在魔药领域的很多领悟都超越了普通的宗师,但是我依然只会配置这一种魔药。” “当然,这对我就够了。” “现在你大概明白,我说我一直都很穷的原因了吧。” “因为我自己的毒并不比我们的洛贝儿要省钱。” 傲雪华说着稍微顿了一下:“我现在说了我为什么会选择拍卖这些莲隐复生剂的原因,那么下面,你还会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份只不过是疗效比普通莲隐复生剂更好,但是口味毫无疑问更加糟糕的东西,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人的青睐,以及,为什么它能够卖出本身价值五倍以上的价格。” 傲雪华这样说着,伸手平静指了一下自己:“因为那些是我做的。” “因为我并没有太过刻意的隐藏身份,所以说我的身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秘密,很多意义上比叶青那几乎人尽皆知的公主身份还要人尽皆知,至于有能力参与这场拍卖盛会的人,葬雪社社长便是奥斯帝国皇太女的事情,更是一个接近常识的东西。” “所以当在这里出售由我亲手制作的药剂时,它背后的价值本身就已经超出了物品本身的价值,所以即使我没有推波助澜,它也能轻松提到两千的高度,因为这一切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 “因为拍下这份药剂,本身就意味这讨好我的表现,尤其是几乎能够确认我在场的情况下。” “是的,有些时候我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迷人,虽然我或许还算好看一点,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打算用别人认为最好看的样子去和世界见面,而总是用我最喜欢的样子来面对这个世界。” “虽然我是奥斯帝国皇太女,是最有可能继承这个帝国的人选,可是谁都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和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成婚,因为我最终的丈夫只可能是一位霓凰族人,只有这样我才能为奥斯帝国生下后代来延续家族和帝国。” “而且我的性格也一点都不好,比如方才,我还会利用他们对我的爱慕与欲望来故意引他们提价,直到提到一个对我来说很满意的一个价码。而且我保证他们绝大多数想和我发生关系的家伙我绑双手双脚都能轻松打他个半死,七夕紫蓂又让我天生百毒不侵,我实在想不到他们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你又不是没见庆历四年春那么嚣张又不可一世,几乎向全天下所有条件符合的公主都求了婚,可是唯独将我落下,那边是因为连他都搞不定七夕紫蓂带来的后代问题,更别提我身上浓郁的霓凰之血能不能和他的隐族血脉相融合的问题。” “但是。”傲雪华恶狠狠地指了指外面:“他们那群打又打不过我,又没能耐将我药翻,连男性最基本的生殖欲望都没法在我身上满足,这些又不是太过于高端的情报,他们稍稍动动手就能搞来,为什么要乐此不疲地围着我不放?公主就这么吸引眼球吗?还好他们还有这么一个好处,就是跑得比谁都快……” 葛生看着甚至有点絮絮叨叨的公主殿下,一时有些恍惚。 他和傲雪华相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才知道社长大人还有这么一面。 平常是什么样子呢? 高冷,傲娇,强大,喜欢颐指气使,在葬雪社内说一不二俨然一副暴君模样。 曾经何时能够想到公主殿下还有如此的一面呢? 很小的时候就遭遇过那样的绝症,完全依靠自己父母一意孤行的巨大牺牲才让自己勉强活了下来,并且用自己的执念将自己唯一会做的药剂真正做到了极致,做到了天下第一,不过与此同时,傲雪华竟然还有这样柔软又促狭,充满着少女味道与小恶魔感觉的恶劣言行,让葛生有点不敢相信这竟然也是自己认识的社长大人。 大概,之前自己一直是仰望这位比自己大出许多的公主殿下,而傲雪华大概也一直用小弟弟的眼光看待自己。 而直到此刻,自己不但正式成了侠的传人,在辈分上甚至高出傲雪华许多,更和她最好的朋友结成了婚约,而她自己也慢慢的认同自己,以至于选择备用方案让自己成了葬雪社未来的继承人。 所以当自己和她一起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社长大人终于愿意将他彻底视为和自己平等的一个存在,并且还曾经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一个可以信赖和托付的朋友。 以至于可以在他面前可以不加掩饰地展露更加真实的自己,让葛生有些错愕,甚至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一个假的葬雪社社长。 不过惊讶恍惚之后,葛生只感觉很开心。 能被自己一直仰望憧憬的人这样信任,确实感到很开心。 这样想着,葛生认真看向傲雪华:“雪姐姐,能不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傲雪华看着葛生的眼神,心中慢慢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算了,你说吧。” 葛生拼命鼓起勇气:“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啊?” 葛生这酝酿许久石破天惊的发问,直接将原本已经严阵以待的傲雪华吓得人马俱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葛生竟然会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过社长大人毕竟是社长大人,终究不过是在最初稍微乱了一下方寸,随即便反应过来,终于笑了笑:“不是。” 看着葛生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傲雪华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和小九蒂娜关系那么亲密,如果我有这方面的特殊取向的话她们也不会察觉不到,如果察觉到了,也没有必要隐瞒你对吧。” 葛生不由开口:“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会对那么多男孩一点兴趣都不感对吧。”傲雪华笑眯眯地接道:“如果只是因为我眼界太高看不上他们,那么陌小京那个混蛋怎么看都配得上我对吧。” 葛生无言以对。 你说的话都被人家说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和他们并没有未来。” 傲雪华平静说道:“别看我现在很好看,也很厉害,天境对我来说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但是同样的,我死的也会很早,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在四十岁之前就会死。” “所以我现在看起来还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很快,我就必须回家,尽快娶一个哪怕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孩,然后尽快生下一两个足够健康的孩子,这是家族赋予我的使命,即使是我,也没有理由与权力推托。” 公主殿下的笑容安然而依微:“这样的我,原本就没有挑选自己喜欢人的权力,所以,又何必给我或者别人添这样的麻烦。” 葛生被傲雪华的笑容几乎震慑住了,良久才问道:“那么其次呢?” 傲雪华瞬间收敛笑容,抬了抬手:“其次呢。” 公主殿下的笑容再展开的时候就有些玩味了:“唯一有点能够看上眼的陌小京,偏偏是我最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所以你问我怎么想,我也很绝望啊。” “为什么呢?”葛生刚想好奇宝宝,毕竟他也和陌小京相处这么久了,从来不知道温润平和的会长大人究竟有什么地方让傲雪华这么地讨厌,但是傲雪华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先别说闲话,我们的目标快要到了。” 葛生不由看向面前。 果然,在莲隐复生剂以超出常规的价格被顺利拍出之后成功炒热整场气氛,随后的数件拍品,诸如灵器,材料以及天材地宝这样的寻常难得一见的物件都很快拍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高价,不过由于它们并不在葛生与傲雪华事先的猎物名单中,所以便根本不曾问津。 不过到了现在,猎物名单中的第一件拍品终于慢慢出现了所有人的面前。 青衣人再次伸指点碎面前的铁箱,其中露出的拍品阵容,让葛生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颗蛋,一颗火红色不过甜瓜大小附带着奇异花纹的蛋。 而在它的介绍中更让人浮想联翩——不久之前在一场远古遗迹探索中得到的珍稀火系蛋一枚,经过谨慎鉴定,大致判定其中的生物多半是一只即将孵化的焰隼,因为环境巨变又或者是人为的影响,雏鸟最终未能破壳而出而是死在了蛋里,所以而今的这枚焰隼蛋,虽然只是一枚死卵,但是里面却有着极其精纯的火系能量,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介于生死之间的凝胶状物质,它们由死去的雏鸟转化,无论是用于做一些禁忌的魔法研究,还是说简单的烹饪食用,都有着极其珍贵的价值。 葛生才看到这枚蛋的介绍时,也曾经惋惜过假如这枚焰隼蛋不是死卵的话,如果能有幸成功将其孵化,那么很有可能得到一只成年便是天境,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有可能问鼎太微境的顶级魔兽作为契约魔兽,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近乎无价的存在,然而傲雪华的寥寥数语,就让葛生对此彻底打消了念头。 其大意即为像焰隼这种早在洪荒时期便已经存在,至今仍然站在魔兽巅峰的生物,其传承更多是作为烙印留在其本源深处,所以即使是一只没有经过母鸟培育的焰隼,随着自身的逐渐成长,就会类似于解锁一样,慢慢打开身体内部的一个个传承开关,最终可以顺利地到达天市境,如果给他们时间,最终的成长状态将会到紫薇境,而更有一些惊才艳艳的个体最终可以问鼎太微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兽霸主。 可是在这之间,尚且没有谁,能够真正用现在掌握的契约,去控制这一只前途无量的生物。 要知道即使是像斯嘉丽这样已经数代被闪金商会以契约为纽带供奉数百年的客卿,其最初也不是依靠通过抚养天境魔兽幼崽驯化得来,而是直接与成年的天境魔兽达成协议,其原因就是这一类天境魔兽智力甚至高于普通的人类,而且先天便认为自己本质比人类要高贵,如果是一只被自幼驯养的类似生物,随着成长而逐渐觉醒,其反噬可能会与日俱增,至今尚且不存在有人能够安然将类似魔兽抚养到天境以上并且未遭到反噬的存在,所以逐渐的人们已经放弃了类似的可能。 如果这是一只存活幼鸟的蛋,非但其价值会增加数十倍,更会给拍下的势力带来无穷的负担,以至于畏首畏尾不敢去从容竞价,类似的例子流拍之数实在不少,因为即使是像叶夜学院这样的顶级势力,也并不是很愿意花大精力去培养一只虽然前途无限,但是危险也无限的契约魔兽,先不说这样一只魔兽的消耗完全不会比洛贝儿差多少,再由于它生而非人的本质,极易因为种种原因而心生怨恨,所以只能将它视作是一个未来客卿长老来培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对人类产生些许的好感,最少不是说抱着对方是以奴役目的来抚养自己这样的姿态。 葛生看着这枚神奇的死卵,又看看了学院长老会给出的购买清单,不由叹了口气:“雪华姐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枚死卵应该是为组长准备的吧。” 第74章 雪色蔷薇花 傲雪华听到葛生的提问,没有太多迟疑地便点了点头:“是的,紫泉的本源之体成长速度很令人满意,这颗死卵就是给她进补使用,可以用那些融化在其中的火系规则,来修补紫泉本身的一些缺漏,去年紫泉强行动用了本源之体,虽然最后自身得到不小的益处,但是后遗症也同样不可小觑,虽然学院对此做出了不小的补救措施,但是毫无疑问,这枚焰隼蛋一定会物超所值。” 这样说着,傲雪华不由叹了口气:“而今的紫泉,还真是学院的宝贝,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本源之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铁定是一个太微天境,刚好又在自家面前,如果不去抓紧的话他们也白活那么多年了。” 葛生点了点头,不由担心问道:“这样的话,这枚焰隼卵的争夺一定会很激烈吧,学院给的额度是不是未必够用?” 傲雪华笑了笑摇头:“你多虑了,焰隼蛋确实珍稀又价值连城,可是却又有着极大的使用限制,寻常人到手,要么利用其中的火系规则去试图参悟以图突破天境,要么说取出其中凝胶,利用其中的生死交织的意境,来进行一些死灵魔法的研究与深入,再暴殄天物一点,就是将凝胶烹饪成食物,毕竟是天境魔兽所产的鸟蛋,这几百年下来非但没有变质,反而产生了一些类似发酵的变化,如果用来烹饪的话,将会是一味极其珍馐的食材,或许很多顶级厨师一生都未必有机会接触,其最终制作的美食单纯食用,都会滋养体内的火系本源,帮助感悟规则,只是相对来说没有抱在怀里慢慢感悟来得持久彻底罢了,但是要是论美味,则是无出其右的。” 这样说着,傲雪华顿了顿:“一般来说常规处理办法就是这三种,而学院的话,将会借鉴古书秘法,以这颗死卵为主材,专门为紫泉量身打造一套温养阵法,借助焰隼蛋中所蕴含的生死之意,对紫泉之前的隐患有极大的弥补之处,更能很快地增进修为,所以学院可以为这颗焰隼蛋付出三倍的溢出价,而即使说有人比我们更加需要甚至说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学院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备选方案,所以,我们得手的可能很高。” 傲雪华这样说着笑了笑:“至少说比我要的那件东西高出太多。” 傲雪华向葛生介绍的同时,台上的青衣人也已经将焰隼蛋展示完毕,并且说出了它的种种神异之处,虽然平静退后,等待所有人的竞拍开始。 这个时候傲雪华看着葛生笑了笑:“要不要学一点实用的拍卖技巧?” 葛生点头的同时,傲雪华已经第一个点下了晶石。 底价。 一千金叶草葬。 随后,第二个买家随即出价,没有任何犹豫。 两千金叶草绯。 不过片刻,第三个报价接踵而至。 五千金叶草叶。 葛生看着三大社团的表演,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什么叫做仗势欺人,店大欺客,这就是仗势欺人,店大欺客。 明眼人都知道悬镜之厅拍卖会真正的主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叶夜学院虽然也会派三大社团作为代行者来参与拍卖,并且基本上会遵守拍卖的规则,毕竟你作为主人家还不遵守,那么怎么服众,又怎么以身作则。 但是即使如此,叶夜学院在悬镜之厅拍卖会中也有着一些隐性的特权。 如今的三社团竞价便是这样。 是的,如今按照惯例,三大社团之间不会互相拼价,而会有默契地互相合作,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例外的情况便是有一家赶在所有竞价者之前提前开出底价,那么其他两家社团便会不给别人任何反应机会地跟上,瞬间将底价翻上三到五倍,一方面是杜绝一些浑水摸鱼者争相竞价的乱况,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宣布说这一件拍品由学院承包了,学院会付出很高的溢价来购买。 当然,即使这样,如果你真的需要并且愿意和学院比拼财力来获取,那么便意味着你必须要出到比学院接受额度还要高的溢价来购买,如果你愿意承担这个后果的话,学院并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报复行为。 毕竟,悬镜之厅也开了几百年了,叶夜学院没必要这么下作。 可是说,一场拍卖会中,能够让人势在必得不惜一切的拍品实在不多,而三大社团的主事人也不是傻子,很少会将这项“特权”用在万众瞩目的压轴拍品上,多半是一些比较珍贵但是也不至于珍稀到百年一遇的拍品,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识趣的人往往只会稍稍竞价,将价格抬到一个心理预期的价位之后就会停止竞标,算是卖学院一个面子。 而此时这枚有如鸡肋的焰隼蛋,便恰恰适合这种情况,所以傲雪华便抓住机会使用了这个特权。 虽然葛生在来之前听过这样的规矩,但是却没有想到,傲雪华用的这么自然,这么驾轻就熟。 随着三大社团旗帜鲜明的依次登场,随后竞价便有点稀稀拉拉,不多时,傲雪华便用一万两千金叶草的价格购得这枚焰隼蛋,然后回头看着葛生笑道:“是不是大开眼界。” 葛生点头:“大开眼界。” 傲雪华哈哈大笑,笑的同时解释道:“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惯例,尤其是在像今年这种带新人来参加拍卖会的情况更是如此,因为毕竟算是某种传承,将来你带你的副社长来这里的时候,别忘了也教他用上这么一次,否则祖传的手艺断在自己手里,自己也会痛心的。” 看着葛生有点奇怪的目光,傲雪华帅气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的前任也是这么教我的,当初我也只有这么一句大开眼界作为回答,不过当你习惯之后,有时候你也会感觉,有这样不算过分的特权,真的是很舒服的行为。” 葛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这样的特权,按照惯例可以用几次呢?” 傲雪华笑了笑:“原则上来说三次以下,也便是三大社团各有一次机会,当然这只是原则上,如果你真的需要,大可以连续玩上三次,他们也会配合你的,只是事后会向长老会弹劾你罢了,只是如果到了第四次的话,他们便不会配合,于是这次拍卖就会视作一次普通的拍卖进行。” 葛生吞了口口水:“这么详细?” 傲雪华微笑:“你以为这几百年来,什么幺蛾子没出过?” 随着第一次特权的使用,傲雪华顺利购入了那枚焰隼蛋,随后的竞争也越发白热化起来,各种珍贵的拍品层出不穷,让葛生有点目不暇接,甚至有些葛生甚至想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来购买,这时候才感觉到,原来学会花钱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葛生同学的格局终究太小,虽然在傲雪华的鼓励下同样想以葬雪社的名义给自己买下几个物件,但随着拍卖价此起彼伏的增长,很快便击破了葛生的心理预期,哪怕和自己的总财力相比还有着相当的差距,但是葛生始终认为如果买下了自己就是冤大头的想法,死活不再肯出价。 这个时候葛生瞬间便体会到了傲雪华说的那句有时候你也会感觉到这种不是特权胜似特权的美好。 不过,同样的,虽然每一年都不乏几位BOSS利用学院的招牌给自己买点用品,但是原则上都不会用特权来购买,毕竟每次的购物清单都要上报长老会,这样的公器私用将会是很大的把柄。 学院委托购买的四件物品,最终顺利拍下了三件,另外一件竞争实在过于激烈,很快便超过了学院所定的最高额度,傲雪华干净利落的放弃了争夺,随后向葛生解释道按照惯例,学院委托的物品,能够拍下一半便算合格,学院不会追究太多,但是如果少于一半,则会认为是领导者的失职,因为毕竟有这基本上可以稳定拿下一件的特权存在,而学院每次给出的报价额度都颇为慷慨,但是肯定每次都会遇到一两个势在必得之人,那个时候就不需要太过纠缠,而现在三件拍品早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不要太去追求圆满。 而葬雪社自己预定需要的九件物品,则更加类似于广撒网的性质,因为虽然三大社团所掌握的财力已经不算薄弱,甚至比得过许多中等规模的组织,但是怎奈绝大多数的收入都要用于社团的日常维护,只有财政结余下来的才能来这里浪一浪,所以九件物品最终只拿下来了两件,傲雪华反而笑着说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因为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有点低估这里的水深,事先定下的目标太高,以至于七个拍品一个都没拿下来,灰溜溜的回去,结果次年每个葬雪社成员都在疑惑为什么今年的各种经费装备都比以往宽裕许多,还以为是傲雪华理财有方,只有社长大人和四顾紧紧把住嘴关,才不让这一消息外泄造成不良影响。 而另一方面,葛生虽然不清楚另外两家到底需要什么拍品,但是也看着他们也刷刷刷地不停出手,各自斩获了四五件价格合适的拍品之后便不再出手,其中另外两大社团也没有闲着,纷纷使用了所谓特权,这次在傲雪华的指导下,由葛生亲自和他们配合。 其实操作流程也很简单,那就是一旦确定有社团率先出价,那么便按照叶——葬——绯的顺序进行出价,并且尽量快速保证中途没有其他人干扰。 一般情况下,这个特权一出,基本上整个悬镜之厅都会卖一个面子,就算说有些不熟悉的人跟了上去,但是也往往不是那些咬定青山不放松之人,在价格翻上两倍之后就纷纷放弃,基本没有遇到大的麻烦。 就这样,很快前期的拍卖便宣告结束,最终成交额度甚至超过百万金叶草的众多拍品,最终也不过是一些暖场的开胃菜,而到了此时,才是真正的压轴拍品登场的时候。 葛生仔细看了一下拍卖清单,那几件被列在压轴行列的拍品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顶级拍品这种拍品甚至学院自己都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据傲雪华所说,即使这些压轴拍品中真的有,某些长老所需要的,他们也不会委托三大社团进行,而是自己租借一个包厢出手,所以每到最后的压轴时刻,之前大放异彩的那些大势力的包厢基本上都会噤若寒蝉,看着下面的无名包厢各种神仙打架。 葛生不由问道傲雪华,她在开拍之前所说的那件她自己属意的拍品,究竟是已经过去了,还是说将会是在最后的压轴拍品之中。 虽然说葛生明白凭借傲雪华的真正底蕴,她要是不顾一切的用全部身家竞拍某样拍品的话,或许还真能和那些大人物掰掰手腕,但是胜利的机会不得不说微乎其微。 正如傲雪华所说的,在奥斯家族中,虽然她贵为如今的皇太女,但是只要她没有真正登上皇位,某种意义上这个称谓真的一钱不值。 却听到傲雪华摇头说道:“很抱歉,都不是。” “我所想要的,只不过是换场间隙进行暖场的一点小物件,不过我确实有种预感。” “虽然只是很小的物件,但是我要想将它真正拿到手里,恐怕会很不容易。” 这样说着,傲雪华伸手拉了拉葛生的衣袖。 “你看,这不就来了。” 葛生好奇地定睛望去,只见之前摆放在青衣人面前的铁箱已经纷纷支离破碎,此时正在被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搬离现场,而青衣人就在这个间隙,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不过一尺长,三寸半径的小巧水晶柱,环视了一下四周,平静开口说道:“在正式进行最后的压轴拍卖之前,还有一个最后的暖场活动,有一位神秘的客人委托本行寄售这件虽然用处不大,但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物件。” 这样说着,青衣人转动手中的水晶柱,让其中的物件逐渐清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葛生清楚地看到,青衣人手中的水晶柱中是一株造型奇特的植株,几乎是第一反应,葛生下意识地认为那是一株七夕紫蓂,不过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株奇特的植株完全和记载中的七夕紫蓂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它是由纤细莹白色的藤蔓构成,那些藤蔓不过婴儿手指粗细,看起来脆弱不堪,却坚定地伫立在水晶柱中,不偏不倚,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沿着藤蔓生长的尖卵形白色叶片与顶端盛开的一朵纯白的小花,花型与蔷薇类似,但是更小而精致,色泽也是不带任何杂色的雪白。 当然,与蔷薇类似的,那根藤蔓上每隔一寸都生长着一个细小却锋锐的倒刺,刺的尖端是近乎透明的冰白,与其说是植物本身的刺,倒不如说是由冰凝结出来的。 青衣人微笑开口:“是的,这就是以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迹之花。” “雪色蔷薇花。” 第75章 疯狂 当青衣人说出“雪色蔷薇花”的时候,葛生莫名地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随即葛生的脑海中骤然闪过那个小只的紫砂茶壶,以及茶色乳白入口冰凉的神奇口感。 这一瞬间,原来这就是七夕紫蓂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台上的青衣人则继续开口说道:“雪色蔷薇花虽然从未有人见过实体,但是关于它的传说却一直都在这片大地流传,女神之泪的别名更几乎是家喻户晓,甚至有人以为它有着起死回生的魔力,但是当我们最终与它相见的时候,很遗憾那些传说都不尽真实。” “雪色蔷薇花几乎与冰雪共生,推测它的生长环境远远在冰点之下,我们利用它的一些茎叶与花瓣分析之后,认为它确实是一味极其罕见的魔药材料,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生命之力,又因为属性偏于水和冰,所以对于痼疾的修复与治疗也有独到之处。但是唯一不足的是,它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些神奇的功效,充其量不过是一味珍贵的材料罢了,之所以它能够在这个压轴拍品之前的暖场环节,只因为它是之前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传说之物,并且那位客人交给我们拍卖的植株过于稀少,除却这一枝相对完整的垂蔓,其余的只是一些切割下来用于我们定性分析的样本。” “这样一株近乎完整的雪色蔷薇花,传说之物,但是除了收藏与大开眼界的功效之外,它又显得过于鸡肋,因为这一枝花蔓连配置一剂魔药的分量都远远不够,又因为我们没有现成的魔药配方,对于它的性质更要一点点的摸索,所以这枝雪色蔷薇花的价值,更多的是在象征意义上。” “不过,与此同时,那位客人同样补充道,出于某种歉意以及善意,如果有谁拍下来这枝花蔓,那么他便会告诉你这枝雪色蔷薇花究竟从何而来,对在下而言,恐怕这才是这份拍品的真正价值所在。” “不过,既然我们近万年来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那么雪色蔷薇花的生存环境定然是一个极其凶险之地,这样一来,这个地址的价值又多少要打一些折扣了。” 青衣人将这枝雪色蔷薇花的来历与价值一一道来,从话语中找不到一点隐瞒与欺诈之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那过于坦诚的态度,相反让人多少有点狐疑。 “所以,在征得那位客人同意之后,我们将它列为特殊拍品,不设底价,自由竞拍。” “以上。” 青衣人轻轻向着全场鞠躬,示意自己的介绍结束。 “拍卖开始。” 包厢之内,葛生看向傲雪华,神情微妙:“难道雪色蔷薇花对七夕紫蓂有效?”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做过实验了,答案是肯定的。” 葛生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傲雪华摆了摆手:“我知道的,易岚山手中便有雪色蔷薇花,并且我还知道这是那位陛下专程送过来给叶小九试药的,并且出于某些目的,那位陛下也点明了这雪色蔷薇花或许对治疗七夕紫蓂有着奇效,为此我们专程做了实验,湘不远万里来到叶夜的原因便是这个。” “在确认之后,我们试图联系了那位陛下,想要知道雪色蔷薇花的准确产地,但是由于那位陛下此时身在精灵大陆,和他取得联系极其困难,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信息才不过刚好传递了个来回。” “而那位陛下的回复很简单,给产地可以,但是要付钱。” “这样说着,他派人将雪色蔷薇花的样品送到了这个悬镜之厅拍卖会。” 葛生没有想到自己掌握的信息傲雪华竟然全都知道,不由有点气馁,不过傲雪华倒是笑了笑:“你太低估我们了,七夕紫蓂是盘旋在我们头顶已经一百多年的梦魇,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奥斯家族也不会放弃,所以最基础的情报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 而正在傲雪华与葛生交谈的时候,悬镜之厅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奇特的竞拍。 场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对这个只有噱头但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雪色蔷薇花,都抱着一种近乎看笑话的态度。 由于这枝雪色蔷薇花并没有底价,所以第一个出价的是下方的某个不知名客人,用的是最低的价码。 一个金叶草。 随后其他人也不堪示弱,两个金叶草的价码随之蹦出,随后便几乎成了一场闹剧,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这场别开生面的竞拍,这株雪色蔷薇花的价格一路直升。 当然,是以一个金叶草的额度递增。 当葛生与傲雪华结束短暂的交谈之后,这株雪色蔷薇花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五十多金叶草,并且上涨额度终于慢了下来。 因为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株雪色蔷薇花对他们来说却是没有任何的价值。 一株徒有传说却没有对应功效的花蔓,即使拍下来也只能作为自己的收藏品,或者说抱着试试的心态将其配置成魔药使用,但是在材料过少没有配方的前提下,这样的尝试往往会以失败而告终,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即使有谁拍下它,起作用也不过是装饰自己书房的一株盆景。 当然,虽然说这株雪色蔷薇花的品相并不算完美,但也算是不错的观赏花种,倘若说世间这种花濒临灭绝,可以找到的屈指可数的话,那么或许还有豪客愿意花大手笔买下,可是主持人已经说明了——那位寄卖的客人手中掌握着雪色蔷薇花的产地,那么尽管说而今这是雪色蔷薇花在世界的第一次露面,但是谁也无法担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至于雪色蔷薇花的产地,省省吧,就像主持人说的那样,如果那个地方很好去的话,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的。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消遣的心态来参与竞拍的,就算说最终不幸被自己拿到手,那么这不超过一百金叶草的价格,也可以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买下了一株珍惜的传说级别盆栽罢了。 正在这时,那些闪烁的红光突然静止。 葛生看了看对面的窗口,又看了看傲雪华的表情。 不由叹了口气。 “一千金叶草叶。” 早先那些人还在近乎娱乐的小打小闹,可是随即,这瞬间抬价十倍以上的出价,生生冻结了一切。 所以当看到学生自治会,或者说陌小京突然出价的时候,葛生的第一反应便是望向傲雪华。 夏末友人社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除了傲雪华,陌小京也是中了七夕紫蓂的人。 尽管说没有人知道陌小京的七夕紫蓂是如何得来的,但是从冰峡一战来看,陌小京对体内七夕紫蓂的控制与使用,要至少高出如傲雪华这样的普通携带者一个层次。 这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陌小京体内七夕紫蓂无论是数量与程度,都要远远高于傲雪华的水准。 既然这样的话,傲雪华也不过有四十岁的寿命,陌小京又有多少寿命呢? 这实在是一个不想去知道的问题。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傲雪华与她身后的奥斯家族对这件雪色蔷薇花的产地势在必得,那么陌小京与他身后的势力,又何尝不会对雪色蔷薇花动心呢? 所以即使是葛生,也没有想到傲雪华其实最大的对手,反而是许多意义上的自己人。 并且是,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傲雪华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个轻微的鼻音,带着些许的嗤笑意味。 公主殿下的手已经点上了黑色的晶石,她的回应也已经跃上了前方。 “三千金叶草葬。” 当傲雪华的这一回复出现,整个悬镜之厅竟然出现了轻微的停滞,别忘了,在传统意义上,叶夜学院三社团是不会公开争夺一件拍品的,因为这意味着毫无意义的内耗,所以除却行使“特权”时那更具象征意义的三社团加码,更多的时候,率先出手的那个社团,基本上就代表着叶夜学院承包了这件拍品,不会有另外两大社团出面竞争。 当然,虽然叶夜学院并未明言允许也没有发令禁止的三大社团BOSS利用这个便利为自己购买一些物品的行为,但是这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个近乎公开的灰色地带,而在这些私人购买行为中,三大社团也会遵从默契,哪怕明确知道这是私相授受的行为,也不会在这种公开的场合展现彼此的不合。 所以,而今两大社团互怼的行为,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还没有等傲雪华面前的红光落下,不远处学生自治会的第二次报价便如影随形而来。 “五千金叶草叶。” 全场一时间寂静下来。 这种行为未免也太过于反常了吧,先不说你们两大社团互怼,就说这提价的幅度,都是在接近一倍的幅度在提升,简直就是要财力狂暴碾压取胜的行为。 可是要知道,你们最终竞拍的拍品不过是一份没有实用价值只有观赏和收藏用途的盆景好吧。 当然,已经有些人隐约猜到,这或许与这份拍卖背后的那关于雪色蔷薇花的产地的信息有关。 即使说身在局中,明了一切的葛生,看到双方这无比剑拔弩张的行为,都不由为止冷汗直冒,不可思议,但是身边的傲雪华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似乎就在等待着对方的开价,随之便伸手回应。 “一万金叶草葬。” 葛生有点困倦地仰倒在椅背上,这样的出价,未免也太疯狂了一点吧。 哪怕已经知道这是庆历四年春故意设置的陷阱,可是傲雪华这样的提价幅度,也未免太过于冤大头一点了吧。 仅仅是一份地址,就值一万金叶草吗? 虽然相对于斯特帝国如今远征精灵大陆的庞大军费相比,这一万金叶草确实不值一提,可是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笔巨额财产,是足够让其挥霍数百年都未必能够挥霍一空的。 当这一万金叶草的报价一出,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学生自治会并没有再次出价,局面一时间寂静下来。 葛生看着傲雪华面前闪烁的光芒,一时间都以为这场疯狂的争夺终于宣告尾声,但是当他看向傲雪华的时候,却明白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社长大人虽然是看似悠闲地坐在松软的靠椅上,但是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报价窗口,没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红光继续闪烁,按照悬镜之厅拍卖会的规矩,再没有人出价的情况下,红光闪烁三次便宣告拍卖成功,报价终结。 不过此时既然陌小京已经不再参与争夺,那么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当葛生这样想的时候,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这一瞬间,男孩彻底呆住了。 当人类疯狂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最疯狂,只有更疯狂。 “十万金叶草。” 葛生不由再次看向傲雪华,却看到一身盛装的公主殿下却平静地放下了双手,微微笑着看向葛生:“好吧,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葛生迫不及待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拍卖啊。”傲雪华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如果这才是正常的拍卖的话。”葛生认真说道:“我真心感觉我看了一夜假的拍卖会。” 傲雪华咯咯笑了起来,待笑声终止,公主殿下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当然,这确实是假的拍卖会。” “我之前给你说过,这次雪色蔷薇花的拍卖是那位陛下一手策划的,连雪色蔷薇花都是他派专人不远万里送到这里,那么你真的以为,他只会将雪色蔷薇花对七夕紫蓂有奇效的信息,只告诉我们奥斯帝国一家?” 葛生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 “是的,他同时还告诉了许多人。”傲雪华平淡说道。 “奥斯家族天赋之强,再加上与霓凰一族通婚百余年,甚至在某些时候,奥斯家族甚至还有着第八族之称,这种称呼当然是一种美誉,但是毫无疑问,它也是一种捧杀。” “至少说,当今世界的绝大多数顶级势力,没有一家不是警惕奥斯家族的,我们深受七夕紫蓂之苦还能达到如此地步,假若有一天,奥斯家族摆脱七夕紫蓂的阴影,那么天下之大,奥斯家族将会成为第二个既为隐族也为皇族的存在。” “当然,没有人希望看到这一点。” “所以而今,哪怕雪色蔷薇花只是有着能够缓解七夕紫蓂发作,远远到不了根治地步,但是几乎没有人愿意看到奥斯家族可以轻易得到它。” “更何况,我们还有青翼之锋这个天然的敌人。” 第76章 拍卖的玄机 葛生听着傲雪华的解惑,慢慢点头,然后不由问道:“那你之前与陌小京的竞价,又是怎么回事呢?” 傲雪华笑了笑:“你可以理解为只是预热。” “虽然我和他立场并不完全相同,但却可以沟通许多信息,其中的一个信息便是这次拍卖会,有多方势力来此只是为了狙击我与奥斯家族,哪怕说不能最终阻止我们获得雪色蔷薇花,但是至少,也要让我们多付出一些代价。” 葛生若有所思:“那么说的话,如今的情况早在你的预料之中?” 傲雪华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闪烁的价码。 刚才那瞬间十倍的提价吓坏了一大批吃瓜群众,可是即使这样,如此疯狂的加价仍在继续,虽然不知名的客人将价格瞬间提升到了十万金叶草的级别,这已经和最后的压轴拍品价格相差无几,但是这远远不是终止。 当然,也依赖于此,第一阶段那胡乱的加价由学生自治会直接提到一千金叶草作为终止,而当傲雪华将价格进一步提升到一万金叶草的时候,更有另外的神秘人接过将拍卖价直接加到了十万,从某种意义上,原本只是作为暖场拍品的雪色蔷薇花,直接将节奏带到了最终的压轴拍卖上,比如此时此刻,上面的所有包厢都在静静看着下方那些不需要著名的无名客人各种神仙打架。 而此时,拍卖价已经一步步攀升到了十二万金叶草的地步。 “难道说下面的那么多人都有能力支付十万金叶草以上巨款的能力?”葛生不由问道。 “是的。”傲雪华静静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明确标示,但是在你获得邀请券并且成功与悬镜之厅联系并确认包厢以后,悬镜之厅会要求你进行一些担保与公证确保你的支付能力,并由这个支付能力,确定你在本次悬镜之厅拍卖会上所能开出的最高价码。” “你以为你面前的悬镜只是如实显示你所想要提交的价码,但事实上,它在你提交之后,先核实的是你的支付能力,单纯依靠举牌或者喊价的低端拍卖会所经常发生的拍卖托儿的行为,在这里已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遏制。” 葛生表示彻底进了未知领域:“可是方才我看下面,至少有十个包厢参与了竞价,那么难道说有能力搅浑这趟水的组织至少来了十家?” 傲雪华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那么多,但是你应该知道,就像叶夜学院拥有叶,葬,绯三个包厢一样,并不是每个势力都只会老老实实获得一个包厢,况且有能力站在下面搅水的势力,无一例外都会获得悬镜之厅的邀请,只不过这种给人下绊的行为,当然不太方便抛头露面,只能借助下面的匿名包厢来进行,就像是悬镜之厅每年的压轴拍品,除非有特殊需求,那么一般也不会怀璧其罪地用大号来拍,多半也是利用下面的马甲。”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悬镜之厅的特色之一。” “但是。”葛生开口:“我想有一种行为应该没有被禁止吧,或者说公开禁止。” 傲雪华微微笑,饶有兴趣:“继续说。” 葛生点了点头:“那就是拍卖者自己的举牌竞拍。” “既然庆历四年春想要把这份情报好好卖出个价码,那么除了将雪色蔷薇花对七夕紫蓂有效的消息告知诸多势力之外,更好的办法则是派自己的人同样占住一个包厢,如果最终的价格不合自己的底线,那么干脆自己报价,生生提价。”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颔首:“是的,这种情况倒是非常常见,我拍卖刚开始时候的提价便是这种情况,不过那个时候我是公开身份提价的,而那些人也愿意为我支付这份溢价,只是有一点,任何一个参与拍卖的人都应该明白。” “你要清楚所有人的底线。” “由于悬镜之厅会对每份拍品收取百分之五的佣金,所以一旦以己方拍下的形式流拍,那么也必须向拍卖行支付佣金作为代价,比如此时雪色蔷薇花的价码已经超过了十万,那么所要支付的佣金至少要超过了五千金叶草,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愿意接受的事情。所以越是这种最终成交价高到匪夷所思的拍品,自己来干扰拍卖便是风险越大的行为,况且前面说过,雪色蔷薇花并没有治愈七夕紫蓂的能力,只不过是在延缓毒性缓解痛苦的方面甚至比莲隐复生剂还要高效,并且几乎不需要其他的材料,所以相对的价格也是较为低廉。” “但是并不意味着,奥斯帝国愿意无止境地为这个仅仅是出处的雪色蔷薇花买单,虽然我暂时无法告诉你我们的最终底线,但是可以提醒的是,如今的价码与我们的底线已经相当接近,所以无论是谁,在此时表演的这场群魔起舞的好戏,都要有着自食其果的准备。” 傲雪华的声音清冷如冰,她顿了顿接着说:“当然,这也有些例外,比如说在隐族之间最高位的暗夜之所拍卖会中,就在数年前就发生过一起匪夷所思的拍卖,那便是有人以“某种可能”为名,寄售了一份只有四个字的情报,最终这份情报拍下了万镒黄金,折合金叶草甚至超过百万之巨,而这次拍卖所带来的影响,萝卜你便是这个世界最清楚的人之一。” “在那个时候,无论是万镒黄金,还是说某种可能,本身就是这一场大局的一部分,所以那一个不可说的隐族自己用巨款拍下了自己放上去的字条,并堂而皇之地公布天下,仅仅使用了五百镒黄金的代价,将世界带入了另外一种可能。” “为此风云涌动,三大帝国,四支隐族都卷入其中,这同样是谋局的另一个机制。” “当然。”傲雪华的语调微微平缓:“这一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庆历四年春只是单纯地很缺钱,当然也不排除他很喜欢玩,所以要从我们这里多榨出一些资金来作为他宝贵的军费。” 正在傲雪华与葛生交谈的时候,下方的神仙打架终于也开始暂缓下来,正像傲雪华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庆历四年春,还是那些不请自来只为恶心奥斯帝国的势力,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是想让奥斯帝国以更大的代价来获取这个情报,而不是自己拍下,如果是庆历四年春的手下拍下还好,那不过是自己多支付那五千金叶草朝上的佣金,但是让其他势力拍到的话,那恐怕就是十万金叶草以上的巨额财富,对于任何一方势力,都算不上什么轻松的事情。 所以,随着价码的逐渐提升,也有越来越多的组织承担不住压力,主动地退出了争夺。 如果真正将眼前这个诡异的游戏剖析开来的话,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的击鼓传花,或者说是一个最可怕的传销链条。 对于此时下场游戏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都明白自己所下重注的拍品事实上对自己一文不值,在这参与游戏的玩家之中,只有一个玩家作为庄家,可以真正获利,而另外一个玩家则是这场游戏的终端,只有他在游戏的最后接到那朵骤然停止的蔷薇花,这场游戏才有人能够获益。 而在原本只有这两个人的游戏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纷纷下场,充当其中接花传花的角色,几乎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不会是这个可怕链条的最后一环,或者说,奥斯家族因为自己独特的需求,一定会接下这朵有毒的白花。 不过最好玩的便是,此时完全是一个黑箱游戏。 原本站在明处的只有傲雪华与陌小京,他们主导了第二阶段最为光明正大的竞拍,但是随着那个十万金叶草犹如一枚重磅炸弹搅乱了一切,这场争夺彻底沉入了黑箱之中,正如此时还在黑暗中厮杀的那些势力,由于悬镜之厅的特殊机制,他们甚至连敌我都无法分清。 就从最简单的推算来说,奥斯帝国绝对不会轻易退出争夺,所以这些无名的包厢中,必然有一位来自于奥斯帝国。 同样,因为那位陛下肯定希望得到最优的价码卖出自己手中的货物,那么既然他不幸拍下自己的雪色蔷薇花所付出的代价最小,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趁乱抬价的包厢中自然也有那位陛下的身影。 除了这两位终极玩家,其他的包厢只看奥斯帝国的敌人究竟有多少,便能够大致推断了。 葛生看着当最终的拍卖价超过十五万大关之后的傲雪华,却惊讶发现,这位原本是最应该焦虑的人,此时的样子却显得分外的轻松。 甚至说,葛生清楚的知道,傲雪华最紧张的时刻,反而说是在拍卖金额在她手下升至一万金叶草的时候。 葛生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却清楚地明白这绝对说明着什么。 只是暂时信息不足的自己想不通罢了。 几乎下意识的,他就取出了自己的传讯晶石。 是的,在叶夜城中,三大社团的正副首脑都有着自己独有的传讯晶石,可以自由联系其他的五人。 至于联系的对象,当然不会是叶小九。 在这种场合与前提下,葛生甚至相信叶小九和自己一样懵逼,除非她身边的陌小京是一位更加亲切可人的知心友人,解答一切疑惑。 不过看着葛生的动作,已经处于悠闲看戏状态的傲雪华回过头来,笑了笑:“想不明白吗?” 葛生认真点了点头。 “那么能用力想一想吗?”傲雪华轻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几个提示。” 葛生笑了笑:“不用了,虽然或许我能猜到,但这终究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 傲雪华听了笑了笑,不再言语。 葛生便将传讯晶石凑近面前,轻轻输入了一道魔力。 随即,那个糯软沉静的女声便从中慢慢传了过来:“怎么,一个人看好戏有点寂寞?还要我来陪着吗?” “对了,才想起来你那边和雪姐姐在一起,和那样的大美人在一起,怎么还能想起来叫我啊。” 葛生不由有点一个头两个大。 是的,他联系的人自然是克里斯蒂,自己的未婚妻,而且有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擅长这一类事情的存在。 不过说实话,这位未婚妻在非正事情况下大多数时候都有点脱线,认真起来她是那个天下第一的阿赖耶识,但是像这种稍微逗比一点的状况下,葛生在临风岛上已经多少见识过一点,但是随着相处的更多,他也发现女皇陛下在那个知性全能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神奇逗比的内心。 不过随即,还没等葛生说话,克里斯蒂便紧接着说:“什么,原来你还不曾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雪姐姐啊雪姐姐,都已经快结束了你还不告诉我家这位。” 傲雪华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边响起:“有你当他的万事通,又有什么要麻烦到我。” “看看看,又吃醋了。”克里斯蒂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似乎现在的情况相当轻松,这对虽然已经决裂过的挚友,而今却能够轻松开着彼此的玩笑。 “好吧,要不要我给你几个提示来猜一下啊,葛生同学?”似乎可以想到克里斯蒂那微笑的安利嘴脸。 葛生坚定拒绝。 “好吧好吧。”克里斯蒂的声音轻快从对面传来,然后似乎思考了一下:“看,我来给你表演一下,雪姐姐不用谢我了,要谢就谢我这个笨蛋弟弟。” 这样说着,葛生清楚地看到了原本下方的纷争不断的红光骤然静止,然后上方刺目的红光分外亮眼。 “二十万金叶草绯。” 全场又一次宁静下来。 然后倒计时的闪光再次开始闪烁。 在传讯晶石里面,克里斯蒂那带着促狭意味的倒计时轻轻响起:“看我号令。” “三。” 窗口闪烁。 “二。” 窗口闪烁。 “一。” 就在克里斯蒂说出口“一”的那一瞬间, 下方红光亮起,二十万零一千金叶草的字样缓缓浮起。 克里斯蒂的笑声清脆悦耳:“你看,他们听我的话不?” 在那一瞬间,葛生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仔细地整理着语言,然后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 “难道说——” “下面竞价的人中,根本没有你们的存在?” “是的。”傲雪华在旁边平静开口。 第77章 当世天骄 葛生不由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 傲雪华伸手抓了抓头上的发髻,似乎还是习惯马尾的清爽:“应该说是在一天之前吧,原本我们已经下定决心去付出一个很难承受的代价,可是那位陛下则通过兵器提出了一个我们根本无法拒绝的提议。” “你应该清楚庆历四年春的。”傲雪华轻轻笑着说道:“他或许是这个世界最奇怪的人,明明是而今世界上最大的获益者,但是却始终和世界保持着奇妙的疏离感。” “他直到最后,才借由兵器的口告诉我们,其实他与奥斯家族实在没有什么过节,不过相反,很多不喜欢奥斯家族的势力同样曾经也很不喜欢他。” “既然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么,偶尔合作一次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傲雪华的笑容轻浅:“他向我们提出了一个对赌协议,便是赌这次在拍卖会最终成交的金额。” “如此这次成交的金额低于二十万金叶草,那么奥斯家族便需要向他再支付成金金额一半的数额作为购买雪色蔷薇花地址的费用。” “当然,假如说最终成交额高于二十万金叶草,那么奥斯家族只需要额外支付五万金叶草便足够获得我们想要的答案。” 葛生这才真正清楚这是多么一个可怕又恶毒的阴谋。 所有奥斯帝国的敌人,都不会乐意让奥斯帝国平静拿到雪色蔷薇花,同时又坚信奥斯帝国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这份雪色蔷薇花的产地,所以他们才会纷纷前来狙击,只为让奥斯帝国付出更大的代价。 当然,他们在行事之前,也曾经做过周详的分析与推断,也拿到了奥斯帝国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价格,从一般的意义上来说,这个狙击计划并没有什么漏洞,甚至说万无一失。 但是,这个计划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拍卖的真正商品,并不是那一束珍稀的雪色蔷薇花,而是雪色蔷薇花背后的原产地。 而这份原产地则只是一个信息,庆历四年春既可以将它作为秘密去出售,也可以如同那一天暗星所做的那样直接公布天下。 不过庆历四年春所想做的事情更加奇特与微妙。 他利用这个信息做了一个美妙而荒诞的局。 所有人都相信奥斯帝国对这个信息势在必得,所以只要在奥斯帝国的承受范围之内,自己肆意提价奥斯帝国都会最终忍着肉痛接过最后一棒,所以他们所要做的,只是不断地推波助澜,将最终的价格不断逼近那个极限。 然后,撒手不管。 可是庆历四年春却把它变成了一个噩梦,一个几乎没有终止的噩梦。 因为,这之中根本就没有奥斯帝国的参与。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局才是无懈可击,它唯一破局的机会便是在傲雪华给出一万金叶草的高价时,不去冲动将价码直接提上十倍,又或者说在克里斯蒂接过价码直接加注到二十万金叶草的时候及时抽手,便能够摆脱这个泥潭。 但是人类唯一战胜不了的便是贪婪。 无论是十万金叶草又或者是那二十万金叶草,都距离他们计算的极限相差甚远,所以他们只会无止境地加价,只相信这个信息是奥斯帝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至少说是不惜惨痛代价也要获得的东西,而这个时候,他们便无药可救。 因为这同样也利用了悬镜之厅的游戏规则——有关于匿名竞拍的规则。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你对面加价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也便是说你所以为的奥斯帝国,事实上只是另外一方和你抱着同样的目的想让奥斯帝国付出代价的搅局者罢了。 只是你们却要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进行着无尽的厮杀。 超过十万金叶草之后,没有谁会轻易停手,因为一旦说拍卖价砸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么自己便要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所以宁愿用特殊的手段通知自己的同伴强行加价,也要必须找到了一个替罪羊出来,不要想着去赖掉悬镜之厅的拍卖款,叶夜学院有一万种方法让你自己乖乖吐出来那已经约定要支付的金币。 可是这样,却又成了一个无尽的泥沼。 在最初的时候,那些加价看起来不过是一些正常的拍卖竞争,所以他们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奥斯帝国也隐藏在他们之中,用最雄厚的财力,去争夺他最不可或缺的存在,可是随着价码无止境地向上叠加,你想脱离这个泥沼就必须要先找一个替罪的羔羊,否则的话你便要利用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加价营造一个正常的竞争氛围,这样才能诱使奥斯帝国,又或者其他敌对的势力来接过这朵已经灼热得无法触摸的花朵,而永远不希望有鼓声停止的那一天。 “真是绝望又黑暗的游戏啊。”葛生轻轻感慨。 “是啊。”傲雪华接口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庆历四年春没有向我们提出这个根本无法拒绝的对赌协议,那么深陷泥潭的就是我们,我们也会在这个泥沼中找不到方向,最终接受那个即使是帝国不能轻易承担的价码,而不是可以安然站在岸边看他们的表演。” “真是没有胜者的游戏。”葛生回答道。 “但是有时候看着在泥沼中挣扎的蝼蚁们,却还有着一种别样的感觉。”克里斯蒂的声音从传讯晶石中悠然响起。 “你看,你是我给他们希望,他们也依然放不下贪婪。” 这位商业联邦的女皇这样说着,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新的价码。 “三十万金叶草绯。” 葛生慢慢叹了一口气。 谁都可以争夺这份雪色蔷薇花,唯独克里斯蒂不可以。 也正是因为这位女皇陛下深谙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克劳夫特家族与奥斯家族是公开的盟友,但同时,若是论单纯的现金流,克劳夫特家族可以远远将这个世界其他的势力远远甩在身后,有第一没第二,第三差个十万八千里。 所以当克里斯蒂以她的名义公开出手的话,非但不会让他们产生终于有人帮自己接下这朵炽热花朵的轻松,反而会涌起更大的贪婪。 如果有克劳夫特家族协助的话,恐怕奥斯帝国所能接受的极限价码要比原先预期的还要高出不少,更何况这三十万金叶草哪怕只是奥斯帝国一家都是可以轻松承担的价格。 当葛生的面前出现三十万一千金叶草的新价码时,克里斯蒂那沉静糯软的声音从晶石的另一面悠悠传来。 “人类,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是吧。” 这一场原本只是视作暖场的雪色蔷薇花拍卖,就这样以所有人预料不到的诡异发展变成了如今这个可怕的模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枝原本只能作为装饰与盆景的雪色蔷薇花,最终拍出了七十四万金叶草的恐怖天价,而之所以会定格在这个价格,只是由于终于有人被悬镜之厅认可的透支额度终于到了尽头。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世界仅仅位于三皇七隐一学院之下顶级组织所掌握的全部活动资金。 葛生简直不敢想象最终砸在手中的那个组织会露出怎样绝望的面孔,通常而言,一个普通天境强者的全部身家也不会超过十万金叶草,更别说更多没有身份背景的天境强者所掌握的资源甚至还远远不到十万金叶草这个级数。 可是今天一夜之间,就砸下七十四万金叶草,葛生完全相信青衣人看到最终尘埃落定时所说出的那句话。 “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我们亲眼见证了悬镜之厅有史以来创纪录的一个拍卖价的诞生。” 不过当最终雪色蔷薇花的拍卖结束的时候,傲雪华也从自己的座位站起,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尘埃并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颗鲜红的李子:“接下来,就彻底没我们的事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一下兵器,我们还有没有履行的约定呢。” 葛生看着傲雪华从嘴中吐出坚硬的果核,想了想才回答:“好吧,那就去见一下吧。” 他们都没有问拍卖品的事情,因为拍卖结束后,悬镜之厅会将你拍得的拍品送到你所制定的场所,在这之间发生的一切意外,悬镜之厅会承担一切损失,当然,在你拿到手拍品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意外,悬镜之厅概不负责。 当葛生踏上包厢之中的传送阵,重新回到隐塔塔基下的时候,呼吸到外面微凉的空气的那一瞬间,葛生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傲雪华并没有给他这么多内心戏的表现空间,社长大人只是向他轻微扬了一下手,葛生便不得不跟在她的身后穿越了大半个叶夜学院。 只是连葛生都没有想到,星曦所约定的地点,竟然便是夏末友人社木屋外的沙滩。 当葛生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那个如月如星的少女,正平静坐在碎星湖的边缘,月光从她的背后升起,打出一个轻浅的影子。 看到自己所等待的人终于到来,星曦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戴着面纱的唯美面孔不带任何的情感,只是开口:“晖亡之林中央,静谧之湖畔。” 这样说着,少女便折身而行,似乎她在这里等待,便只是为了说这简单的十一个字罢了,也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真没有想到啊。”葛生听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听到,但又说不出熟悉的声音。 陌小京从月光的阴影下慢慢浮现出来,似乎他很久之前便已经在这里等待:“竟然在那个地方。” “你一直在这里?”葛生不由开口:“那坐在学生自治会包厢里的人又是谁?” 陌小京微微打了个哈欠,没有正视傲雪华不满的眼神,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葛青同学了,我只是临时叮嘱了一声,没想到她竟然可以一个人便做到以假乱真,原来越感觉让她继承学生自治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傲雪华冷冷说道:“我不相信兵器会容许你坐在这里,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觉察到你。” 陌小京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介意罢了。” “我已经听过你和那位陛下的交易,那么和我重新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傲雪华没有丝毫的犹豫:“不怎么样。” “怎么不怎么样,并不是公主殿下您说了算。”陌小京悠悠说道,话语中带着某种凛然的觉悟:“我们现在都知道雪色蔷薇花究竟在一个怎样的地方,那是一个天境反而没有任何优势的死亡之地,所以我提一个同样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只是听不听却不由公主殿下您。” “今日之后,我会独自前往晖亡之林,我身上的情况,天下之大没有谁能比你更清楚了吧,所以或者我死在那里,又或者我可以找到雪色蔷薇花,并成功带着足够的种子与植株离开。”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以公平的价码与公主殿下交易,当然,肯定要比那位陛下的价码要公正许多。” “公主殿下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唯一需要您做的事情,便是平静的待在这里,在等我回来之后,或者说确认我死在那里之后,才去接触那片从亘古以来便存在那里的恐怖森林。” 陌小京的笑容温柔而干净,却让人感到虚幻乃至于完全的不真实:“这个建议是不是很有建议,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傲雪华冷笑,然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伸出了手掌。 一束洁白的光慢慢从她的手掌像是探出湖面的莲花一样缓缓生长,只不过在片刻之内,梦境长剑便出现在社长大人的手中。 第二瞬间便是挥下。 没有丝毫犹豫,出手便是天道剑。 当初在兰流冰堡之中没有动用的手段中,手持梦境的天道剑毫无疑问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此时傲雪华毫无保留地全力出手,连葛生都感到了那几乎令他窒息的凌厉气息,哪怕最终指向的人并不是他。 陌小京轻轻微笑,在这个神奇的月夜,陌小京似乎和葛生与他相识的无数个日夜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又感觉有着截然不同的错觉。 他缓慢地伸手向后,再缓慢地抽出那柄湛蓝色的大剑,明明傲雪华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明明陌小京从手到抽出大剑像是过了一个世界那样漫长。 但是,当天道剑的剑意来到陌小京的面前,会长大人也刚好抽出了背后的大剑。 他信手举起大剑,然后像是完全不懂剑的樵夫那样,信手像是用一柄生锈的斧头砸向柴木一样,毫无花哨地砸在了傲雪华的剑意之上。 没有一丝声响的发出,傲雪华却脸色铁青,没有伸手划出第二剑,而是干净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葛生看着陌小京嘴角缓缓流下的殷红鲜血,不过会长大人却像完全没事人一样对葛生打着招呼:“真是抱歉又让你看到了家暴现场,不过请代我向葛青同学道个歉,很抱歉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混蛋。” 这样说着,陌小京那袭白色的长袍慢慢变淡,然后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道深邃巨大的裂缝,深到一眼望去仿佛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随后喷涌的地泉冲天而上,掩盖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就像他们在兰流冰堡做到的那样,每一次战斗,都会在战场留下这样那样的印记,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傲雪华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而同样陌小京也不再拘泥于一切战斗的形式。 所以傲雪华划出了她所能划出的最强一剑,而陌小京却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将傲雪华所有的剑意都砸入了无尽的地底,任由它们穿透了数百丈的沙石,最终抵达了地底的暗流。 葛生作为唯一的见证者,望了望天空,然后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啊。” 第78章 生命古树 没有人知道,当星曦离开碎星湖之后,她并没有立即返回,虽然那万里之外的战场是更需要她的地方。 相反,她平静走入了叶夜学院那片诡异密林的深处。 正如曾经葛生与叶青所体验过的,这简直是一个奇迹的造物,在苦寒的北方之地,从没有人想象过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一年四季都温暖如夏的地方,潮湿的空气沉重地像是用手一捏都会挤出水来。 在往常的时候,这片密林事实上只有一条通往叶夜学院弓术训练场的小径,除此之外,你并无法在这里找到任何多余的东西,以前还会有对它抱有好奇的院生尝试着独自深入密林,但是他们毫无例外都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又会毫无察觉地又绕回了最初的起点。 而葛生与叶青的那一次,则是在艾恩露的亲自带领下,他们一起穿过了那仿佛像动物一样会呼吸与思考的雨林,来到了雨林深处艾恩露的居所,并在那里得到了适当的招待,从此之后,这里在某种意义上便对他们二人大开了绿灯,非但说之后夏末友人社的社团活动室便是艾恩露老师所赠送,连叶青如今那一口流利的精灵语,也是同样向这位精灵所学习的。 但是除此之外,整个叶夜学院的人都将这位身为精灵的弓术老师看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所当然的程度甚至超越了三殿下。 她每年都会位列叶夜学院女子榜单的第二席,而这个时间的跨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兰雅心的十年,也超过了三殿下的数十年,或许从第一次榜单开始评比的时候,这位老师便被列上了榜单,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此时此刻,星曦便在这样的密林中穿行,原本那仿佛有灵魂一般的森林应该会阻隔这位各种意义上的不素者,但是事实上,即使再如何愚钝的人,也能清晰从那些横生的藤蔓与枝桠上,读出清晰的畏惧情绪。 它们像普通的人类,或者说动物那样,本能地畏惧着眼前看起来相当娇小的少女,以至于她每踏出一步,那原本应该不动声色改变路线乃至于将她彻底困死的藤蔓与树叶,都纷纷恭敬而畏惧地退缩下来,为少女铺开一道敞开的道路。 此时,还是在夜里,尽管说离太阳升起的时刻越来越近,但是月亮清冷的光依然从那被雨林分开的空隙中冷冷落下,星曦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不带丝毫畏惧与迟疑,只是平静走向她应该走向的地方。 当然,旅途的终点,自然是艾恩露那座横亘在湖面上的巨大树屋。 不过,当星曦真正站在树屋之前的时候,她终于停住了脚步,而不是无知无畏地直接闯进去。 她那如同古井无波的面孔上,也极其罕见地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在下星曦,来见圣人。” 少女的声音平静回荡在这个幽静的雨林中,回弹在平静无波的碧绿湖面上,然而,周围寂静地有些过分,甚至连原本随处可闻的虫鸣都听不到。 只是星曦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再没有了任何动作,她如同一具雕像般,便站定在书屋的对面。 当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直到最近那颗榕树的树叶上被浓重的露水压弯滴下第四滴露水的时候,才听到艾恩露的声音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曦彻让你过来,便真的不怕我出手杀了你?” 星曦没有回答,只是木然抬起了手。 她的手上是一截被生生折下来的树枝,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但是这截树枝上的的叶片依然青翠欲滴像是还生长在树干上一样。 “那位老先生告诉我,只要将它带到您的面前,您便自然会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 艾恩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星曦的十步之外,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出现,完全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空间传送,如果真要形容的话,更像是这位青发白衣的精灵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那里迅速地生长出来一样。 艾恩露站定,冷冷望着星曦手中的那截树干,碧绿色的眼眸幽深如湖,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直盯了大概一个弹指的时间,便静静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星曦:“你们就这样笃定我会跟你们离开?” “我并不确定。”星曦淡淡说道:“但是他说您一定会来,所以我便来到了这里。” “但是曦彻或许不知道我早已经与我的族群没有任何的关系。”艾恩露不带丝毫情绪的说道。 “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一点,但是他对我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见到生命树枯萎的精灵,所以您未必会为您的族群回到那里,但是绝对会为了那位老先生而违背自己的诺言。” 艾恩露罕见地叹了口气,她停顿了一下,才幽然开口,语气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但是仍然想从别人的口中确认一样:“七伯到今日才后悔,还是从那一天开始便开始后悔了。” “我们并不知道。”星曦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们并没有掌握可以透彻生命树内心的技术,但是那位老先生确实接受了他的建议,并且愿意以他的名义邀请您为他进行羽化。” “是啊,连他也不知道。”艾恩露不知为何轻轻笑了笑,这位可能是天地间最美的精灵,一颦一笑可能都是最美的风景,只可惜唯一的观赏者却是一个最无趣的对象。 “连我也不知道。”艾恩露低头说道。 “不过,我们这些诞生在永恒树下的生灵,天生便有为一切生命树满足愿望的义务,这来自于我们出生时就定下的契约。”艾恩露如是说道,然后点了点头:“如你们所愿,我会在近日离开这里,前往永恒之陆,虽然我有一点兴趣在这里旁观即将在我脚下大地所发生的一切,但既然你的兄长与他身边的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我这个变数,那么我只好如你们所愿。” “不过在这之前,我在这里还有着一点小事情需要简单处理一下,所以我会在三日后启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最终我们会一起抵达永恒之陆。“ 星曦点了点头,然后没有一丝牵挂地将手中的生命树残枝插在了脚下的泥土之中,然后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之后的一瞬间,那截虽然离开母体许久但始终没有失去生命力的残枝便迅速地向下扎根,然后向上开始扶摇着舒展身躯。 几乎是自愿一样,整座密林都开始颤抖,它们纷纷将自己的生命养料毫无保留地交给这根仿佛要吸干一切能量的树枝,看着它逐渐地扎根,变粗,然后向上生长直到天空再也没有遮盖它的树叶。 如果有人能从天空中俯瞰着一切,便会惊讶发现,原本那郁郁葱葱的雨林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迅速地变黄枯萎,而有一株无与伦比的巨树缓慢而悠闲地在密林中抽枝发芽。 当然,缓慢与悠闲,都是相对的。 艾恩露缓缓走近那棵在不过半刻钟时间便生长地几乎可以媲美一座羽塔的庞大古木,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上了它粗糙的树干。 “很感谢七伯让你来陪我,不过在这之前,还希望你能帮我在这里看一年的家。” 在悬镜之厅拍卖的第二天,叶夜学院发生了两件都很重大但是反响却截然不同的事情。 由于在此之前,叶夜学院便已经宣布开始了冬季假期,而葛生与叶青的拍卖会之旅,严格来说已经是一种加班行为,所以,当东北角那片属于弓术老师艾恩露的浓密雨林上突然长出一株硕大无朋的巨木这件事上,其实只有尚且留在学院没有离开的院生才有幸看到,当然,由于弓术课早已经结束,虽然不断有人前往雨林试图走到那株巨树之下,再或者说找到艾恩露老师的踪迹去一探究竟。 然而现实总是那样的残酷。 你在这颗生长之前都做不到的事情,等它长出来之后,就更加的做不到了。 那株高度看起来虽然比不上叶塔但是与曜隐幽三塔相差无几的通天巨木,即使没有任何人做多余的宣传,也会成为叶夜学院一个新的不解之谜,并且如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仍然没有消失,甚至有机会成为叶夜学院又一个伟大的景观。 而另外一件同样重大但知道的人却屈指可数的事情,从它开始到结束,恐怕都有不少人都不知道它曾经发生过。 那便是学生自治会的会长突然消失了。 虽然说此时作为普通的学生早已经放假回家,或者说在某个地方开始他们的假期旅行,但是对三巨头来说,在开开心心放假之前,他们大概还有三天左右的时间要处理一些杂务,比如说之前的悬镜之厅拍卖会,便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件。 然而陌小京却不见了,如同烟雾一般突然从学院中彻底消失,再也没有谁能够找到他的踪迹。 当然,知道他下落的人还是有的,比如说当时便在现场的葛生与傲雪华。 虽然很多意义上学生自治会和葬雪社都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但是毕竟是对外统一协作的兄弟社团,面对这种情况,傲雪华也并未藏私,她找到叶青,以她副主席的名义召开了一场小型的两社团高层会议,葬雪社方面出席的自然是傲雪华与葛生,而学生自治会这边,与会的除了叶青之外,还有依碧这个内务部部长与如今没有实权但是威望在学生自治会依然首屈一指的前副主席北栾同学。 傲雪华简短说明了陌小京的下落,并表示如果在开学之后陌小京如果能够顺利归来,那么一切自然还好,但是如果他回不来的话,那么学生自治会必须先拿出一套应急措施,或者说由叶青按照顺位升任学生自治会主席,然后顺延下由依碧接任副主席的位置,又或者说让北栾复出,在最后一年的时光里当上一年的学生自治会主席来填补陌小京的空缺。 当然,在此之间自然是心照不宣的封锁消息,并用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来搅浑这趟水。 不过在此之间,叶青却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意见:“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呢?他一个人便敢去晖亡之林吗?” “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什么不敢的。”傲雪华冷冷接道:“还有,小九我并不愿意和你一起送死。” “安啦,雪姐姐。”叶青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们连罗德里格斯和天钟祸骨都见过不还是好好地活到现在吗?” “你是想让我注意你这一身碎骨头吗小九?”傲雪华终于笑了一下:“可是这一点都不好笑。” 叶青止住了笑容,认真看向傲雪华:“雪华姐,你是不是除了我们所掌握的东西之外,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呢?” 傲雪华笑了笑,点头:“我知道一些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东西,既然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知道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真不开心我不是克里斯蒂。”叶青微微别住了嘴:“我很想去晖亡之林看一下,也很想去看一眼那所谓连成花海的雪色蔷薇花,更希望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一下那个混蛋,不要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他的七夕紫蓂是如何恶化到这个地步的。” “但是我确实没有在欠您那么多的前提下还去邀请您和我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玩。” “我知道庆历四年春那个家伙也在天境之前去过那里,并且平安地活着出来,或许雪色蔷薇花就是那个时候他带出来的东西,也或许是他那个时候看到,之后又返回去摘取或者说支使了兵器。”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我只要知道有很多人去过那里,而且他们并没有全部死在那里就足够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得到关于晖亡之林的具体情报之后去决定是否去追寻那个算是我的会长的家伙的足迹,或许可以算作我今年的课业旅行,当然,如果没有人愿意的话,孤身一人的我并没有在那里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也便不会平白无故的去送死。” “只是在我取得关于晖亡之林的必要情报之后,在我决定动身前往晖亡之林以前,我希望可以再次召集夏末友人社除却陌小京之外的所有人,让我们共同决定有多少人愿意支持我这个又一异想天开的危险想法。” “至于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再听到您的答案吗?雪华姐姐。” 傲雪华无声地笑了笑:“你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吗?小九。” “是啊,这或许是我最大的弱点吧。”叶青坦然承认,同时叹了口气:“而且我永远不让人省心,永远想去做一些别人认为根本是送死的事情,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感觉又烦人又做死的。” “但是。”叶青微微笑,回头看向白衣的傲雪华与一直保持沉默的葛生:“我很开心,也很欣慰总是有人愿意与我一道。” “在我做好一切的准备之后,雪华姐能够再给我一次答复吗?”叶青问道。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轻轻耸肩,白色的武士服在她高挺的身段上就好像是一只白色的鹤,而这只鹤正在转身离开,每一步的间距都丝毫不差。 葛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着这样的一种错觉——当傲雪华与陌小京彻底分开之后,看她此时的背影,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好啊,我的叶小九。” 第79章 古神囚笼 晖亡之林,这是一个已经困扰人类数千年的问题,如果再加上并未在如今人类所流传的书籍中记载的部分,那么这个时间段可以延伸到数万年前,也便是隐族最开始崛起的岁月。 但倘若是圣人或者说像克里斯蒂这样的存在回首望去,晖亡之林虽然在历史上的名称不尽相同,但是如果真正追溯,那么晖亡之林存在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沿到黄金人类之前。 但是无论是什么时期,晖亡之林都保存着这样古老而固执的特性——它由一个巨大而奇特的结界包裹,这个结界最重要的特性,便是易进而难出。 在进入方面,晖亡之林一视同仁,无论你是尘埃或者阳光,微风亦或雨水,这座森林都不会对你有丝毫阻拦,以至于那些活动的生物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另一方面,晖亡之林拒绝任何存在从这里逃逸,仿佛它是一个天然的牢笼,生来就是为了囚禁某些存在。 不过不知道是由于历史过于久远导致这个结界出现了一些漏洞,还是说原本结界的制造者便留下了这些缺漏,总之,从原则上来说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出的晖亡之林,事实上并不是绝对有来无回的死亡森林,随着人类的逐渐研究以及某些因为机缘巧合进入并且脱出的幸运儿的帮助下,某些顶级的存在慢慢通过摸索,掌握了一些相对固定的规律,从而将晖亡之林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自家的藏宝库与试炼所,其中的典型便是星澈一族,甚至他们族群的故城便在晖亡之林的西方一角,距离那座森林只有咫尺之遥。 叶青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去找到了叶塔之中所有有关晖亡之林的书籍,由于她身为学生自治会副主席本身的权限都已经高到一个境界,再加上陌小京事实上的失踪,她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暂代主席职权,所以整座叶塔之中,原本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禁区的地方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 可是即使叶青翻遍了整座叶塔之内关于晖亡之林的信息,可是那些对别人来说已经算是珍贵的线索对她来说不过是陈腔滥调毫无新意,然后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叶青前往了学院密库的最底层,去找月佚笔记来寻求答案。 虽然说去年的早些时候庆历四年春便带叶青来到了这里,从此之后叶青来往此地也没有任何阻隔,不过由于叶小九的时间一向不太多,而好不容易空出的时间还要留给她所选择的恒天之阵,所以一年下来,叶青所翻看的月佚笔记尚不过五分之一,当然,即使只有五分之一也是一千多万字微言大义的学术感悟与实验数据。 在月佚笔记中,叶青确实找到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因为作为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与神秘的存在之一,月佚圣者自然不会将它落下,只不过最没有借鉴意义的是,当月佚去探索晖亡之林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圣人,所以无论是进入还是脱出,对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月佚圣者也没有具体描述,而且即使月佚给出哪些具体的地点,数百年过去之后它们也早已经消失无踪。 但是这些记载中最珍贵的地方在于——月佚明确提及了星曦所说的那个地址中最奇特的一个名词。 静谧之湖。 月佚在笔记中记道当他进入晖亡之林之后,发现正如别人所描述的那样,这里充满了许多在外界早已经灭绝的植物,魔兽与昆虫,以至于月佚非常忙碌地在里面捕捉了大量的标本用以收藏,并且不停地遭遇天境魔兽的进攻,由于那些魔兽都是具有高等智慧的存在,所以月佚也没有大打出手而是和它们进行了协商并且交换了部分情报。 而在这些情报之中,月佚得到了有关于湖之主的传说。 那便是在晖亡之林的中央有一座冰湖,由于那座冰湖的存在,以它为中心的方圆数十公里都是毫无生命的极寒冰原,而当你穿过冰原来到这座冰湖的时候,你便会见到晖亡之林真正的主人,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见的湖之主。 月佚自然不会忽视这个宝贵的信息,于是他便径直向着晖亡之林的中央进发,圣人的行进速度何其之快,不过一个时辰他便踏足了冰原,而一个刻钟之后,他便遥遥望见了一片白色的花海。 正当月佚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他却得到了从那里传来的极度危险的警告。 若再进一步,便是不死不休,你死我亡。 若是寻常的警告,月佚自然不会在意,反而会饶有兴趣的一探究竟,但是这个警告,却让月佚有点毛骨悚然,本能地极度恐惧与排斥那里的存在,而当月佚尝试着用圣人的灵识去寻觅眼前冰湖的过去与未来时,所看到的都是一片血海与充盈着刺骨寒雾的冰原,再回观望自己,只能看到黯淡的尸骸。 月佚在冰湖的十里之外静坐了三天三夜,那个警告始终没有消失,月佚也最终没有前进一步,然后转身回返。 叶青原本以为这已经是一切了,毕竟月佚所提及的这些,已经是根本不可能从第二个地方的来的情报,但是月佚在这段记录之后,又不知所谓地提及了一句话。 “此番经历,与艾恩露导师交流之后获益匪浅,再结合潇之感悟,恐怕湖中之物,为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 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 月佚在笔记中极少见的语焉不详,并且用了一连串的词汇来形容一个诡异之物,不得不让叶青警惕万分,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便便却是正在叶青假如前往所在的最终目的地所在,这就不由得让人三思了。 但是月佚在后面却提到了叶青很熟悉的两个人名。 潇自然不用说,这世间没有不认得她的人,只是要找到那位圣人却极为不易,只有她来寻你,从来不能让你去觅她。 只是第二位,便好找许多了。 艾恩露导师。 假如不是同名的话,叶青几乎可以确认,这个艾恩露导师便是叶青所认识的那个艾恩露导师。 叶夜女子榜单永远的第二席,弓术导师艾恩露。 如果想要进一步去寻找晖亡之林的秘密,那位这位倾国倾城的神秘精灵便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一环。 当叶青找到艾恩露的时候,这个尖耳朵的精灵正站在那株大到不可思议的树旁。 虽然叶青也已经早早看到了这株古木,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最重要的是置身事外原则,毕竟艾恩露长期以来对自己都有着颇多照顾,所以在她那里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情后少女的第一反应就是视而不见。 不过现在终于已经不是视而不见的事情了。 “你还是过来了啊。”艾恩露似乎便是在等待叶青的到来,微笑着开口说道。 “你。”叶青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也是圣人吗?” 艾恩露笑了笑:“如果按照月佚他们那个定义的圣人,我尚且不是,但是要以你们隐族的那些圣人标准来看,我似乎有点绰绰有余。” 叶青露出相当惊讶的神情:“我还以为隐族的会比较强一点呢。” “除却霓凰族的那位族长,其他的隐族圣人都是被那些彼岸的神祗所造就的存在,虽然在寻常时候可以看做普通的圣人,但是与月佚他们这些天地成圣的存在相比,无形中便弱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后者还有着无限的提升空间,前者却被耗尽了一切的潜力。” “当然了,在隐族纷纷出世,诸神盟约破灭的今日,所谓隐族圣人就成了一个明日黄花的存在,而如今还存在的隐族圣人,星主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朽木老人,夕天却仍旧是当之无愧的宙宇唯一,至于归剑的那位老人,则已经成为了不可说不可言的存在,实在是令人感慨英雄易老,美人迟暮。”艾恩露平静地点评诸多隐族的圣人,那种自然而言的感觉,让叶青多少有点抓狂。 “那你干脆告诉我哪些圣人最强,哪些圣人最弱,你又排在第几好了。”叶青碎碎念中,却没有想到被艾恩露正面回答。 “圣人之间,讨论强弱根本没有意义,最弱可能是最强,最强也有可能是最弱,即使是夕天也不例外,不过你要说到单纯论绝对的战力的话,我倒可以告诉你,有史以来最弱的圣人恐怕就是月佚了,而战力无敌者,却很有可能是潇,在某些限制条件下,甚至连夕天都有可能被她击伤,可是这并不妨碍月佚是三圣之首,更很有可能是我们所见时代中最伟大的一位圣人,而在绝对意义上,夕天是真正的无敌于天下,古往今来上下四方,而世间唯一。” 这样说着,艾恩露微微顿了一下:“不过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听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叶青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晖亡之林中央的静谧之湖,盘踞在湖中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什么是所谓的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晖亡之林又是怎样的存在?” “我原本不曾预想能从任何地方得到它的答案,但直到我在月佚笔记中知道了您的存在。” 艾恩露笑了笑,微笑的精灵永远是世间的风景,然后这位神境的精灵平易近人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即使我知道,这些也属于圣人都无法言及的存在,其干涉额度远远高于彼岸神祗所订下的隐族神罚。” “只是我虽然不能告诉你那些是什么,但是我却可以向你描绘一下他们是怎样的存在。” “所谓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便是天地初开便存在的那些古老,强大从我们如今的定义上来说,称得上极其丑陋的生命,在寻常意义上,我们称其为古神。” “不过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曾经统治这个世界乃至于世界之外的世界的那些主宰者们早已经纷纷凋零,他们中最强的存在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前往了无尽的星空之中,而留在我们世界的存在者们,则纷纷被杀戮殆尽,即使有一些漏网之鱼,也纷纷陷入了几乎永恒的沉睡之中。” “但是湖之主例外。” “它即使在那个混沌恐怖的上古时期,也是所谓古神中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只是唯一不同的便是它陨落于那个时代,陨落于和它敌对的众多古神之手。” “只是已经死去的湖之主仍旧渴望复活,渴望重新降临这个世界,所以众多古神联合起来,在它的尸骸之上制造了这个古老的结界,这个结界将抽取它本身的力量,来修补并维持这个结界的存在,只要它的力量不曾消散,那么结界永远都不会终止,它自己的力量成了囚禁自己的囚笼,只有彻底的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这,便是晖亡之林所存在的本质。” “而今古神的意识早已消散,尸骸也彻底腐朽,只是晖亡之林仍未消失,因为它那庞大的神躯最终化为了那潭湖水,而结界则开始抽取湖水的力量作为动力的源泉,如果湖水的力量不曾衰竭,那么晖亡之林仍然会继续存在下去。” “当然了,这就是所谓的静谧之湖,所谓的湖之主。” “不过而今,现任的湖之主也是你们所相识的存在,也便是我之前所提及的那位圣人,被你们称为海之公主的潇。” “虽然说从人类的意义上她已经死去,但是在圣人之上的眼中,她仍然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圣人,并且具有着虽然较全盛之时衰弱但仍然非常可观的力量,潇生前便是湖之主,纵然而今她已经是纵死犹生的存在,湖之主仍然是她本人,这一点没有改变。” “你终将前往晖亡之林,你终将前往静谧之湖。” “这是我们看到的命运的必然,同样也是你所改变的世界中,最重要的一环。” “不过,我们都很担心你会在那里死去,因为那里的存在终究超出了一切常理,是为不可理喻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即使是我们,也无法确认你可以在那里活着归来。” “所以,出于有意无意,我们向你施加了我们力所能及的一切干涉,只为了让你可以前往静谧之湖,并且可以活着归来。” “但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要给你一个忠告。” “你此行前往晖亡之林,一路上都会有惊无险,直到你们到达那片众神死去的原野,那个时候如果你愿意在花丛之外驻足,那么你什么都不会遇到,世界也不会发生改变。” “但如果你最终克制不住诱惑前往静谧之湖,那么,你将进入连圣人都无法观测生死的状态,不要以为当代湖之主是你所熟识的圣人便掉以轻心,她事实上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圣人,她从未对你抱有恶意,但也从未对你抱有过太多的善意。” “请你牢记这一点。” 第80章 黄金天平 当叶青离开艾恩露的树屋时,除却那番只有圣人级别才能知晓的隐秘之外,更有一片金色的叶子随身。 “这并不是什么善意的赠予。”艾恩露交给她时说的话尚且历历在目,这位一向温和平易并且完全不像其他几位完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精灵族圣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说不出的严肃与悲伤。 “我原本早就应该离开了,只不过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这其他的事情,便是亲手将这个黄金天平交在你的手里,世界注定它是你手中之物,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永远都不希望你去使用它,乃至于根本不愿意将它交给你。” “如果这个世间有什么是真切的诅咒的话,这件黄金天平就是其中之一。” “是的,它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已知的神器,拥有着连神祗都可望不可即的终极力量,但是除此之外,很抱歉我不会对你多说一个字。” “我不会告诉你它的功能,它的力量,乃至于它的使用方法,我只需要告诉你,使用神器的代价或许是这个世间最惨痛的存在,如果你真的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那么你自然会知道它的存在,它的意义。” “所谓神器,便是可以做到我们这些号称圣人的所在都无法企及的事情,可以创造奇迹的存在,只是这个奇迹从来没有人希望看到罢了。” “至于它的名字,黄金天平自然并非其本名,但却是我认为符合它能力的一个名字,你也可以叫它契约,或者说祭坛,总之都不是一些善意的名词,而今的它并没有神智或者说器灵,本体也处于封印状态,没有人知道什么才是它真实的形态,但是当你真正需要它的那一天,它会以你所想要的形态出现在你的面前。” “只是,我再次警告,只有到了你除了它再无可依靠之物的时候,再去尝试使用这件注定被诸神所诅咒的神器。” 而这片被艾恩露慎之又慎的所谓天下唯一神器,此时正安安稳稳地悬挂在叶青的胸前,紧密地贴附在翠绿的千叶流碧之上,按照艾恩露所说的那样,它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态,而今这个仿佛千叶流碧外壳的东西,也不过是它千万形态中的一种,不过却是适合叶青携带的一种形态。 出于某种意义的谨慎,叶青又带着这件黄金天平找了林夕老师,虽然说林夕老师并非圣人,但是他同样是圣人之下最强存在,或许会对这件叶青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知晓一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连林夕都对这件黄金天平一无所知,不过他慎重地告诉叶青,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绝对是这个世间至邪至强之物,然后询问叶青究竟是从何处得来,当从叶青口中得到艾恩露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夕沉默许久,才缓缓说出一句:“她是圣人中一位难得的好人,老朽认为她姑且值得一信,但请公主殿下记住,这世界的圣人,没有一个值得完全信任,当一个存在褪去凡壳而为圣的时候,他与之前的自己,便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倘若有一天,老朽也有机会一窥这个境界,那么这句话,同样也对老朽适用。” 这样说着,林夕又给了叶青一个名字,告诉她说如果这世间同样有一个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可以告诉她的人,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 叶青听到那个名字,最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还能是哪个名字,除了克里斯蒂又能是谁。 不过出于有意无意,就像她说过的不会为叶青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叶青也不希望承她的任何人情,所以咬着牙,叶青最终还是放弃对这件黄金天平追根问底。 不过当这一切过去之后,前往晖亡之林的事情,也终于正式提上了日程。 叶青通过种种渠道,终于得到了关于晖亡之林的所有秘辛,哪怕其中有一些还没有搞清楚的地方,但都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既然如此,晖亡之林便大可一去而探究竟。 毕竟艾恩露也已经说了,她这一生命中注定要去那个森林一次。 不过怎么去,带谁去也同样是一个问题。 晖亡之林遍布着那些在外界早已经灭绝的植物昆虫与魔兽,以至于天境在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存在,只是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由于晖亡之林之中那些高等魔兽都有着漫长的寿命与极高的智慧,以及某种魔兽的本能,晖亡之林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严格的领主体系,正如之前所了解的,如今作为现任湖之主的潇,自然已经是名义上的晖亡之林主人,站在领主阶级最高位的存在,而在湖之主之下,像星曦也同样在晖亡之林杀出了偌大的威风,而今以星辰之女的称号,同样在晖亡之林内坐拥一大片领土,而像之前紫泉兰澈所遇到的炽灵,同样也是一只高位的领主。 所以,看似混乱无序的晖亡之林,却正好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天境魔兽各自割据成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势力范围,而那些天境领主之下,又有着一些地境的强横魔兽同样占据这一方土地。 虽然他们都没有什么固定的服从制度啊,税收规则之类麻烦的人类产物,但是有一点就是可以明确的。 那就是如果没有事先照会,任何擅自踏入自己领地的同阶魔兽,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战局面,胜者甚至可以兼并对方的领土,享受其中所有猎物的牲飨。 这就是前往晖亡之林的最大一个问题——那就是同行之人中,最好不要有天境强者随从,如果是普通的地境,那些天境领主可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说是出于尝鲜的目的才会对你进行攻击,然后天境就不一样了,所到之处无一不被视为生死仇敌,这样一来,即使再强的天境,也很难打包票说自己可以安然通过。 当然,也有着些许的例外。 星曦自然是其一。 作为战斗力逆天的人类少女,星曦愣是依靠自己的杀力在晖亡之林打开一片天,由于被她亲手所杀的天境魔兽留下了大片的空白地域,而她本人又长期在那片地域留居,更会时不时和那些胆敢侵入她的势力范围的天境魔兽展开大战,所以逐渐的,几乎所有毗邻领主也都默认为她也有资格和自己并列,于是联合出面同这位隐族公主达成了领主之间的默契协议,而星澈方面认为有这样一位天境领主在晖亡之林中,对自己的行事有着极大的方便,所以也没有公开制止,于是这便成为一个被默认的事实。 而第二个例外便是像潇或者月佚这样的圣人入内,由于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所有非但没有魔兽敢于公开挑衅,甚至在他们过境期间,那些欺软怕硬的领主还会进行一些外出觅食,沉睡养神之类制造不在场证据的行为。 所以,晖亡之林的许多天境魔兽,并不能简简单单当做魔兽来看待。 而既然天境存在不能入内,那么地境巅峰便是最合适的存在,这也是陌小京为何有信心主动入内的原因。 他身为地境,但是却有着普通天境的战力,如果说不惜代价激发七夕紫蓂,那么他甚至有机会压制乃至于击杀普通的紫薇魔兽,这样的越级战力,无论要多少都是不嫌多的存在。 当然了,类似的家伙夏末友人社里也有,这也就形成了夏末友人社如今所讨论的议题。 那就是让谁去,去多少。 夏末友人社中,除却陌小京,便要数傲大社长了,同样是地境巅峰,同样全力发挥可媲美天境存在,只不过很可惜社长大人拒绝率先表态,于是只能暂时不予考虑。 三位BOSS,说过陌小京与傲雪华,那么七夏也自然不能不提,虽然馆主大人此时已经不再是馆主,但是实力可没有随着地位的降低而下跌,尤其是在年初那一记专门对付太微强者的落暮之星,简直强到爆炸,只是馆主大人多次声称那么战斗给他留下了不可治愈的暗伤,虽然说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暗伤,但是既然他说了,那就姑且相信吧。 BOSS之外,叶青首屈一指,虽然说恒天之阵的负担极大,副作用也极大,但是并不能否认开启恒天之阵的叶青拥有紫薇级别的战斗力,这可是瞬间跃升到夏末友人社战力榜首位的存在,更何况叶青是此次行动的主要发起人,也就是说只有叶青这一个名额是确定的。 叶青之下,葛生虽然是神经刀,但毕竟是发挥稳定的神经刀,如今稳定两记紫薇境水准的天道剑专治各种不服,如果说降低标准改用天市境水准的话,所能划出的道数还能瞬间提升到六道,这可是不折不扣的一大战力。 其余的,真算下来最弱的除却周晹学长这个废柴吉祥物,那么最弱的或许就是离开冰风谷的石枫了,虽然说由冰风谷的天境感悟,石枫进阶天境几乎没有任何门槛的存在,但是毕竟还要一点点地夯实基础,厚积薄发,就暂时而言,虽然说日常战力石枫依然身居高位,但是爆发战力上,石枫就多又不如了。 接下来便要数兰澈同学,虽然已经一年的时间过去,可是人造领域毕竟不是依靠时间就能够增强的东西,兰澈所要等待的是自己的真实境界慢慢接近人造领域的境界,这样才能水到渠成的“继承”那天境的力量,而不是如今虚有其表的伪天境。 不过,再伪的天境依然是天境,至少说碾压地境的存在丝毫不在话下。 不过,夏末友人社的最不稳定因素,莫过于紫泉莫属了。 本源之体的拥有者,随时有能力释放古神的顶级人柱力,不知为何,想想都感觉有点喜感。 虽然说叶夜学院为她投入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说不惜在悬镜之厅拍卖会中为她购买必要的珍贵材料,但是很残酷的是,关于本源之体的研究,至今仍然进展缓慢。 虽然说紫泉在破碎魔法本源成为古神载体之后实力不退反进,但是任谁都知道这种突飞猛进所带来的必然是更加危险的未来,所以很大程度上,学院的很多研究都是如何让紫泉慢慢控制自己修为的增长,以免被古神影响神智,除此之外鉴于紫泉总想不惜一切释放古神的倾向,所以叶夜学院特意给她加上了数层保险,通俗来说就是自爆限制器,虽然不能确保在极端情况下紫泉仍然无法释放古神,但是在一般情况下,基本可以确保紫泉这个人形核弹的安全性与稳定性。 当然,不得不提的自然还有三殿下,只不过随着去年冰风谷之战前夕她姐姐的出现与自己真实身份的曝光,而今的三殿下在许多意义上都不能与曾经的那个近乎无所不能的少女相提并论,由于知晓她的一切力量都来源于她那沉睡的本体,所以三殿下越来越来注意力量的使用,不过即使如此,三殿下依然有等同普通紫薇境的实力,以及那神鬼莫测的空间神术,不过遗憾的是,由于三殿下极少主动参与战斗,所以想要指望三殿下开路的想法基本可以无视。 不过这样一算,夏末友人社的前景立刻光明起来。 正如之前所说,进入晖亡之林的最好实力段是地境巅峰,这样可以不引起那些天境魔兽的注意,更能击败那些在此之前近乎层出不穷的地境魔兽,而像陌小京那种虽然表面实力为地境但实质上可媲美天境的存在,则是最为珍惜宝贵的物种,正如许久之前星澈的兵器计划,也是将那些高阶地境的孩子们投放入晖亡之林中,让他们在锻炼的同时,以越境击杀天境魔兽作为合格的标准。 当然,实质上这项任务由星曦全部代劳完成并且直接引发了星轨长老会命令所有人自相残杀来决出胜者这一意外后果。 而今再回头看来,夏末友人社当真是人才济济,那个时候易岚山所说的那句:“你们聚在一起可以轻松掀翻个把隐族。”在某种意义上还真不是空话。 不过,话是这么说的,但最终人还是要选的。 叶青即使有了最基本的把握,但是仍然还不愿将所有的夏末友人社成员再次拉进她一手制造的危险之中,所以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在向所有人讲解了她所收集到的晖亡之林信息之后,希望他们可以自行投票决定去留。 直到这个时候,叶青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在这一瞬间,她希望所有人都选择不要去。 只要她与葛生,如果再加上傲雪华的话,这或许就是最完美的组合。 傲雪华有着最强大的日常战力,可以解决大多数的普通魔兽,而即使到了非常时刻,社长大人的爆发战力同样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再加上葛生那专杀天境的天道剑和自己只要一开便几乎可以横扫紫薇境的恒天之阵,有极大概率可以将这次晖亡之林之行变成一场吃着火锅唱着歌的郊游活动。 只是,叶青唯独不能忘记,那被艾恩露称为在湖中只为等待她的到来的那位不可名状的荒诞所在,甚至有时候这个意象还会进入叶青的梦境,成为永不消逝的恐怖梦魇。 这个梦魇总让叶青有这样的错觉。 自己一旦前往,便只有死路一条,无论自己与谁相随,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 第81章 锦囊妙计安天下 几乎在片刻之后,夏末友人社成员便完成了投票,叶青心不在焉地从票箱中抽出来第一张字条,字迹娟秀温柔。 “愿意同往,兰澈。” 叶青不由皱起眉头,看向那位温柔的兰姓贵族,却看到兰澈笑嘻嘻的摇头,然后开口说道:“单论治愈能力,友人社里没有人比我更强的了吧,我同样有伪天境的战力,至少也能在任何情况下不拖后腿,这样小九还不满意吗?” 叶青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将刻有兰澈姓名的小牌插进和自己并列的架子上,然后再伸手拿出第二张字条。 “必然同去,葛生。” 叶青不动声色笑了笑,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语,便将葛生的小牌插上架子,去伸手取第三张字条。 当叶青做这些的时候,夏末友人社的其他成员,包括傲雪华都坐在湖边木屋那张长桌的周围,看着叶青去一一取出由他们放入的字条。 第三张字条。 “愿往,石枫。” 叶青看了看字条,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放下字条,继续去拿第四张。 “团长。”石枫静悄悄地开口,这对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冰男孩来说确实是很少见的行为:“我写了要去的。” 叶青放下已经伸出的手,笑容冷清:“你去了,阿珂又该怎么办,如果是寻常地方,去了也便去了,这次去晖亡之林,我们都有可能死在那里的。” 石枫不动声色:“阿珂已经委托过湘了,即使我真的会死在那里,她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以及团长这么担心我的安危,那么团长自己便可以保证可以从那里活着归来吗?” 叶青微微一窒,半响说不出话来。 是的,看似冷漠孤僻的石枫,却一步就踏在了叶青最大的软肋上。 叶青确实没有活着归来的自信,尤其是这件事牵扯上圣人与古神的前提下。 但是不知为何,叶青真的很想去。 石枫并没有如叶青的停顿而止住话语,他静静看向这位帝国的女儿:“姐姐留给我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部分与晖亡之林有关,罗德里格斯也曾经前往晖亡之林,并且也在那片冰冻之湖外驻足不前,我不能具体告诉你我为什么也想去,但是我可以告诉团长,我确实有一同前往的原因。” “以及最后一点,既然我们都没有能够从这场旅行中活着归来的自信,那么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人数应该尽量更多而不是更少,我愿意相信在座的诸位,相信在座的诸位也愿意相信我,这是我们在冰与雪中凝铸的信任,也不要轻易将它浪费掉。” 叶青看着突然说出大段话语的石枫,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遇到了假的冰男孩。 原本以为石枫在冰风谷中受到了那样重大的打击,即使说不一蹶不振,那么至少也会更加冷漠寡言,可事实上看来,非但说石枫得到了石珂这个骨科预定的妹妹,在修行与战斗之外,为人处世与分析谋划方面,竟然有着突飞猛进的进展,或许假以时日,这位一向和三殿下周晹并列为夏末友人社三大不可托付对象的冰男孩假以时日真的可以真正独当一面,那就是再惊喜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石枫的这句话中说了一个虽然他没说明但是却点出的道理,有时候,在质量达标的前提下,去的人应该越多越好。 因为,这样才能有人去替死,才有人能够活下来。 虽然很残酷,但在很多时候这都是绝对的真理。 叶青沉默许久,才默默地将石枫的小牌加入了架子中。 不过在这之后,叶青的动作也终于不再迟疑。 “同往,紫泉。” 紫泉的牌子列入架中。 “如果我是第一个退出的,那请算我愿意,周晹。” 叶青深深地看了学长一眼,然后神情复杂地将周晹学长也加入了架子上,然后不再理会一脸欲哭无泪的大龄废柴。 “同去,三殿下。” 三殿下入列。 “如果公主殿下实在不让在下去,恐怕在下也要学会长大人了。七夏。” 为什么你们绯心道馆的内心戏都这么足啊,叶青满脸苦笑,也不再询问,直接将七夏的牌子同样放入架中。 还有最后一个人。 叶青在拿出纸条前深深看了傲雪华一眼。 “我不会去的,只是很想去。傲雪华。” 叶青默默点了点头,却没有料到傲雪华突然走上前去,伸手将写有自己名字的小牌插入了架子上,而此时原本有十个凹槽的木架上,已经整整齐齐放上了九个姓名的木牌,唯一不在此处的,便是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陌小京。 “我改变主意了。”傲雪华平静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想要亲口对某个人说一下。” 七夏带着莫名的神情看着傲雪华,轻轻嗤笑:“社长大人真不怕某人见到你之后先揍你一顿?” 傲雪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掌,然后虚握成拳,在显著威胁了馆主之后才微笑回道:“如果他做的到的话,那么尽管来揍。” 夏末友人社,再次全员召集。 叶青看着其他全部都没有露出难色只有周晹一人满脸都是和你们一起你们一定会保护我的神情,然后微微叹息并开口:“谢谢大家,还有,虽然可能性不太大,但我仍然希望我们都可以活着回到这里。” “以及。” 叶青来到了紫泉的面前:“你和兰澈去年找到了和晖亡之林相连的空间裂缝对吧。” 紫泉点了点头:“那个裂缝由一只天境魔兽镇守,如今已经被兰阴城主修补大半,而今只能通过最大为成年人类的生物。” 紫泉这样说着,顿了一顿:“以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道空间裂缝是由星曦所开辟,随后潇亲自指使一只天境魔兽在那里守护,并亲手加固并且维持了裂缝,即使说是由星主赐予的封印卷轴,也无法完全封印那道裂缝,现在看来,那位圣人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团长终究会用到这道裂缝。” “是啊。”叶青笑了笑:“潇那么早之前就为我准备了这样一道门,还真是期待,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还有。”叶青看向七夏和傲雪华:“你们对那个家伙比我了解许多,以他的能力,他会选择使用这道空间裂缝,还是会选择其他的门户进入晖亡之林?” 七夏微笑:“原本他或许还会选择其他的途径,但是由于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我相信会长大人只是走在了我们前面的同一条道路。” “当然,理由不可说。” 在夏末友人社,额,错了,应该是夏末友人团准备完毕,整装待发的时候,在叶夜的城门前,却又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说一下夏末友人团的问题吧。 自从去年的夏末友人团活跃一个冬季之后,随着叶夜学院的重新开学,夏末友人团便进入了漫长的春夏秋三季长眠,不过此次由于陌小京突然离开的而在此聚拢起来,由于并不想使用叶夜学院的名义,所以只好披上了佣兵团这个马甲,在借由北栾在叶夜城佣兵分会发布了恋人神秘失踪,留下口信说要去晖亡之林探险,希望有能人志士伸手相助的佣兵会任务之后,夏末友人团便马上接了过来,将原本私人性质的寻人加探索瞬间变成了某种公务行为。 至于为什么是北栾发的告示而不是傲雪华本人,则是因为胆敢提出这项建议的存在此时已经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而当夏末友人团即将离开叶夜城的时候,便在叶夜城的门口,也便是冰晶甬道的入口,叶青惊讶发现,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家伙正在路边等待,似乎早已知道他们会在此时经过这里。 至于这个人是谁,除了克里斯蒂又能是谁? 这个家伙已经是叶青一年的梦魇,你要真说她有多讨厌的话,她还真没多讨厌,以至于叶青都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对她和葛生结成婚约,可是有时候女孩之间的相处,越是无懈可击的存在,就越是让人讨厌。 虽然说叶青现在和她的关系已经没有初见面那么僵了,怎么说也是嫂子和小姑子的关系,但事实上,除非极端的情况,叶青绝对不会去找这位嫂子帮忙,比如现在还在自己胸前的黄金天平一样。 出于某种直觉,叶青也认为自己最好不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东西才是最优的解。 不过,嫂子居然当面堵在路边,这种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克里斯蒂一年四季的装束都几乎没有变化,她也似乎觉察不到气温的升降,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克里斯蒂,依然是那张不算绝美可依然清秀而独有韵味的面孔,深栗色的中长发笔直倾泻,她笑吟吟站在路边,就好像是一株生长在路边的花树,当你不注意她的时候,你会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每次看到这位女皇陛下,即使最不喜欢她的叶青,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一种可以超越容貌本身的美丽。 看到女皇陛下拦路,几乎是出于自觉的,七夏与周晹马上手挽着手避向他方,而兰澈与紫泉则稍微慢了一档,不过也紧接着到了桥边看下面汹涌的碎冰湍流,至于傲雪华,则在仔细思考之后,一手牵着三殿下,一手拉着石枫,强行将他俩带离了第一现场,而将这个恐怖的白学世界,留给了这一男两女。 有句话怎么说呢?下雪了,终于又到了白色的季节。 “放心,虽然葛生已经向我说过了你计划的全部内容,但是我并不会跟你们同去。” 这是克里斯蒂对叶青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当然了,你也知道就算葛生不说,如果我想知道的话,这个世界并没有我无法知晓的事情,但是出于礼貌与道德,太过窥探未婚夫的内心未免有点猥琐,我很开心葛生还是愿意相信我,正如我很开心他能够和你相遇。” “我不会前往晖亡之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接近那个森林,我同样有着所有聪明人都有的弱点,那便是我比普通人要怕死怕出许多,以至于我并不会接近那些明显可以置我于死地的地方。” “但同样的,我也很害怕你们去死。” “葛生就不必说了,虽然我们还没有完婚,但是我总还没有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前面的想法,更何况雪姐姐还在里面,虽然此时的我们都不会太承彼此的人情,但是我们都很喜欢彼此这一件事是不会改变的,所以虽然我不能亲身前往,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协助。” “当然,我的协助并不是一定强制你们接受,只是出于提高生存概率的角度考虑,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接受我这一点善意,虽然这是给予葛生的东西,但是怎奈,你在我家弟弟的心中分量未免太重了一点。所以最终我还是放弃了私下交给葛生的打算,因为这只会让他更加为难一点。” 克里斯蒂站定在那里,平静而雍容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虽然是那样绝对的话语,可是不知为何,叶青听不出一点居高临下的施舍,而且感到了些许的困扰。 明明这个家伙可以用更好的手段与更好的方式来说这段话,做这件事,为何她总是选择最难堪的一种,和相对来说最拙劣的一种。 不知为何,叶青却从她的话语中感到了真诚。 克里斯蒂自顾自地突然轻轻笑出声来,然后看向叶青:“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是很笨拙的人,很不擅长处理自己领域之外的事情,以前是这样,相信之后也是这样。”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伸手张开了手掌,有三个小小的红色锦囊从她的手心跌落,然后晃悠悠的悬挂在她的指缝之间。 “虽然说我并不擅长未来,未来也同样不喜欢我,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可以在未来为你们提供协助。” “这里有三个锦囊,你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打开。” “当你们感觉茫无头绪不知所向的时候,第一个锦囊可以对你们起到些许帮助。” “当你们面临绝境不知所向的时候,你们需要第二个锦囊。” “至于第三个锦囊,我同样不希望你们打开,不过如果真到了连诸神都未必能拯救你们的时刻,那么你们便可以打开第三个锦囊,虽然说我未必可以给你们带来奇迹,但是至少,可以让你们死的更有尊严一点。” “以上。” 克里斯蒂如是说道,话语轻轻,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 这样说着,她才看向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葛生,笑了笑,然后对着他伸出了手指。 葛生点了点头,同样伸手轻吻食中二指然后与她在空中相接,然后葛生只感觉那三个红色的锦囊不知如何便落入了他风衣内的口袋之中。 而和他完成指吻礼的女皇陛下,则笑了笑向着叶青与诸多夏末友人社单手抚心,向所有人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整个人瞬间燃烧起来,在下一瞬间,便燃烧地只剩下一片飘落的绯红色樱花花瓣。 傲雪华看着那片还没有落地的樱花花瓣笑了笑:“还真不愧是玲珑心啊。” 第82章 洛贝儿的限定乖巧 当夏末友人社一行人来到枫叶谷的时候,一切与一年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枫叶谷的谷口现在多出了一间木质结构的小酒楼,提供一些简单的饮食与住宿服务,由于枫叶谷的魔兽危机得到了消除,所以大批的药农回返枫叶谷继续承包土地种植药材,而在山谷深处那处还未被完全封印的裂缝,则被兰阴城主修建了石质甬道进行封锁,由兰阴城专职派人镇守,间或还有一些小型的魔兽误闯,但那大多成了镇守人员的一点小小的外快。 叶青在兰阴城了解情况之后,额外去见了棘纸衣一面,原本此行过于危险,叶青本打算悄悄潜入,不过当发现空间裂缝被棘纸衣很好地看管起来之后,那就免不得和这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少女城主见上一面,并且要了一份出入凭证以免节外生枝。 由于枫叶谷中药农的日子越过越好,所以连在枫叶谷口开一家酒楼,无形中都成了一个红火的生意。 叶青一行人在这个小酒楼里补充了一点淡水,并简单用了一些饭食,虽然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少年,并且出于许多考虑都没有佩戴叶夜学院的胸章乃至于标准等级勋章,而只简单挂了名不见经传的夏末友人团的佣兵袖章,可是毕竟社长大人的气场摆在那里,只往那里一坐,便没有谁敢上前搭讪,反而让周晹跃跃欲试中满心不喜。 而一路前行的时候,果然也没有再看到魔兽的踪迹,只是到了空间裂缝之前,才能够零星看到一年前这里还残留着一些战斗的痕迹。 镇守裂缝的卫兵很是热心,他再三强调了裂缝中的危险,还从自己珍藏的战利品中拿出来一个凶残魔兽的头颅试图让叶青这个少年团知难而退,不过当叶青平静拿出棘纸衣的凭证并展示了自己叶夜学院的胸章之后,卫兵便没有太过阻拦地放行,只是在放行之前,他还是再三提醒说自己这边曾经也有胆大的想去对面看看,可是一去就从对面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所以不要太奢望能从这个入口再出来,叶青也只是点了点头,为了感激卫兵的热心肠,叶青顺手也便从自己口袋里扔出一块宝石给他,挥了挥手,一行人便消失在了那个裂缝之后。 由于随着公主殿下的成长,叶小九同学越来越可以独当一面,所以夏末友人社一行也乐得清闲,凡事只让叶青出面也做得滴水不漏井井有条。 只是在外人看来,难免有点欺负童工的错觉。 不过当进入之后,夏末友人社无论是谁,都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压迫感,并且,是巨大的压迫感。 正如之前所了解的那样,晖亡之林之中古木丛生,百年以上的巨木比比皆是,千年也不算罕见,甚至有些只看着就感觉接天连地的万年古木,看着它就有一种看着叶夜高塔的错觉。 只除却叶夜的高塔并没有那么多横生的枝桠。 当然,除了这些还活着的树,更多的是已经死去的树。 它们有的依然伫立,只是枝叶干枯腐朽,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还在坚守,而更多的则是由于根系不堪重负地倒下,没有什么树能够支撑它的重量,除非是另外一颗还活着的古木,这样庞大到近乎宫殿的朽木在这里随处可见,每一株的倒下,都会是一个昆虫与霉菌的乐土,并奉养了无数在其上生活的动物。 叶青并不知道这些树的寿命极限是多少,在外面的世界大多数树只有几百年的寿命,偶尔有特殊的品种可以寿愈千年,而据说在精灵的大陆上,由于那些精灵的精心呵护,几乎每株古树都有着万年的寿命,甚至传说他们供养着名为生命古树的生灵,那些古树每一株都是世间最睿智的长者,它们的寿命从世界开辟算起,终结在世界毁灭的尽头。 正因为有如此多的树,所以这里抬起头也看不到任何的日光,就好像是永远被乌云掩盖的天空,又如同幽深只有一眼光亮的古井,这里终日昏暗如同每个太阳未升与已落的黎明与黄昏,再勤学的少年,也很难在这里捧卷苦读。 也只有当你走进这里,你才能意识到,晖亡之林这个名字,非但在这座森林之外成立,在森林里面,更是一个非常恰当的名称。 只是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迎来想象中那种接踵而至的攻击,便好像是一个排斥外界的老妪,任何的闯入者都会遭到她喋喋不休永无止境的攻击,相反,这里非常宁静。 宁静的就好像是母亲那温暖舒适的摇篮。 如此安静,如此静谧,就连往常随处可闻的虫鸣,在这里都要细微许多。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样静谧的森林中,开口说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或者说,可能称不上人。 “我们进来了吗?” 当这样一声极具个人特色的话语开口,夏末友人社九人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然后开始了面面相觑。 “是你带她进来了吗?”叶青看着葛生。 葛生摇头,同时将目光转向七夏,如果说有能力并且有目的带她进来的人,前任馆主毫无疑问是一个高嫌疑对象。 七夏摇了摇头,然后笑眯眯对着那个并看不到的人开口:“对啊,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叶青便看到了一幕可能会载入记忆的景象。 她面前的空气中突然泛起了奇特的波纹,那些清如水波的纹路似乎带着空间的颤动,然后有一双粉嫩嫩的小手从波纹中伸出,从波纹中露出十根白净纤细的手指,就好像是她从一扇门的那一面伸出了手,然后双手交错用力,开始把门用力拉开。 当然,那里并没有门,有的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叶青皱起了眉头,然后冷冷喝了一声:“回去。” 那双粉嫩的小手立刻仿佛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迅速回缩,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永远。” 叶青的声音毫无怜悯。 由于洛贝儿的意外加入,夏末友人社被迫在原地展开了长期的会议,来商讨对洛贝儿的处理。 是的,任谁都没想到,事先隐瞒的好好的,洛贝儿又那么乖,那么听话,居然到了最后才发觉竟然是早有预谋,早早就钻到了叶青用来装饮食清水包括换洗衣物的箱子里藏好,任由他妈把她塞进了空间包裹里,直到确认即使她出来妈妈也无法把她赶走的情况后,才终于发声询问。 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没有人介意洛贝儿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从常理来说根本不应该有生命物体入内的空间包裹里了好不,毕竟谁都看到了假如不是叶青喝止她早就连叶青的空间包裹都撕开跳出来了。 经过接近一年的生长,洛贝儿已经比最初见面的时候大了许多,虽然早已经有了洛贝儿不是普通人的心理准备,但是怎奈洛贝儿的成长速度实在骇人,更何况当克里斯蒂加入之后,洛贝儿还多了一个实力雄厚慷慨异常的阿姨,从那个时候开始,洛贝儿的体型就像吹糖稀一样的膨胀起来。 当然,等比例膨胀。 现今不满一岁的洛贝儿,外貌与身体比例已经相当于十岁的小孩,不过体型倒是和六岁的儿童相若,至于智力方面,叶青保守估计也能到自己八岁时候的心智,而傲雪华则估计为叶青十岁左右的程度。 至于修行方面,洛贝儿似乎是依靠血脉传承的修炼,自成体系,也便无法接受人类的教导,所以而今洛贝儿的大多数能力也与血脉有关,比如刚才那近乎开挂的撕裂空间能力,以及可以缩在空间包裹里随主人进行空间传送的能力。 简单概括的话,就实力而言,只有一岁不到的洛贝儿小姑娘,其战力等同于地境。 这里就不要吐槽小丫头怪物了,毕竟把她吃的资源堆出来凭空制造一个天境都绰绰有余,也就没人在意这些细节了。 但是,虽然洛贝儿确实很强大,可是从来没有人试图把她带进来晖亡之林过。 只是偷跑终究不在预料之内的情况。 “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钻进我背包里的。”叶青恶狠狠地盯着自家女儿,努力幻想自己下一刻就能吃掉她的表情。 “是克丽丝阿姨咯。”洛贝儿咯咯笑着回答道,一点都没有出卖队友的羞愧,大概是出于方便隐藏的考虑,此时的洛贝儿并没有穿平日里夏末友人社为她准备的多种裙装,而是紧身衣配合风衣的组合,乍一看竟然女侠气息十足。 如果忽略体型的话。 叶青刚把头转向葛生,想责难一下他未婚妻故意制造麻烦的无赖行径,就听到洛贝儿接着说道:“是我央求克丽丝阿姨想办法让我进来的,我们都确定申请的话成功率有多么趋近于零。” 是啊,如果有谁愿意把一岁不到的小婴儿送到魔兽成堆的恐怖森林里那么脑袋一定有病吧。 “那么你现在进来了,又要做些什么呢?我们现在最缺的是向导,你能充当吗?”叶青一肚子火,也不再隐瞒地直接撒在了洛贝儿身上。 洛贝儿甜甜笑了笑:“不能,虽然我记忆中可能有关于这里的情报,但是无一不过于久远,没有丝毫的借鉴价值。” “但是,克丽丝阿姨来之前不是给了爸爸锦囊吗?第一个锦囊我想在刚进来的时候打开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是茫无头绪不知所向的时候对吧。” 叶青没有管洛贝儿的建议,毕竟她这番话本来就是情绪的发泄:“你究竟是我女儿还是她女儿啊,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偏向她了。” 洛贝儿微微一笑:“妈妈,如果我更偏向克丽丝阿姨的话,那么就不会是叫你妈妈了。” “我知道你对克丽丝阿姨一直有很多偏见,这些偏见也不是我或者阿姨可以消除的,克丽丝阿姨确实是能够做出很多可怕谋划与阴谋的人,但是她唯独不会对妈妈这样做,这是对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妈妈的尊重。” “虽然我知道克里斯阿姨一直都不喜欢你,但是她一直都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她始终相信你可以成为比她还要出色的自己,以及,如果你死了的话,爸爸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我也会很伤心很伤心。” “妈妈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来到这里是我自己的主意,虽然我也知道这里对我同样很危险,但是我和克丽丝阿姨都认为,如果我跟着你的话,我们一起活着出去的概率都会大出许多。” 洛贝儿就像每一个可爱又乖巧的女儿那样,站在母亲的面前温柔又俏皮的言语,似乎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不会在她的柔软面前融化,叶青的不开心与倔强便是这样。 叶青伸手摸了摸洛贝儿的脸蛋:“真希望我今后的女儿能有你一般的乖巧与可爱就好了。” 洛贝儿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一个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不是一岁,也不是六岁,更不是十岁的笑容,她笑着回答,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洛贝儿永远是妈妈的女儿,即使诸神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这样说着,洛贝儿伸出手拉了拉葛生的衣角。 “爸爸,我说过的,这个时候应该看一下克丽丝阿姨的锦囊了。” 葛生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第一个锦囊。 红色的,如同火焰一般升腾的锦囊。 克里斯蒂的所有物品都带着她浓烈的个人特色,这个锦囊也不例外,从表面上看它似乎是只需要把上面的红绳一拉就能打开,只是当葛生仔细端详的时候才发现,上面传达着这样的情绪。 不是文字,也不是语言。 克里斯蒂以她独特的能力,将她的情绪附着在上面,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感知到她的情绪,从而找到打开锦囊的方法。 这或许是克里斯蒂为了预防葛生或者叶青的好奇心提前将锦囊一拆而空的措施,总之当克里斯蒂的情绪传达到葛生的脑海中时,这个情绪所表达的内容无比清晰。 “我所爱的人的一滴血。” 第84章 生生不息 炽灵沉默着没有回答。 它原本已经处于生与死的罅隙之中,若不是洛贝儿出手,用她神奇的知识将莲隐复生剂与自己的血肉做成一剂神奇的大药,方唤回炽灵的神智,并且提供给它了暂时维持活力的养分,那么这只天境的魔兽唯一可以等待的便只有寂静的死亡。 所以炽灵也便像洛贝儿所说的那样,事实上也只有两个选择。 死或者活。 洛贝儿看着不愿作出决定的火红幼狮,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被它含在口中的手掌:“我们的时间不多,你的时间更少。” “你应该知道,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招惹了影魅,一旦我们救助了你,便等同于将自己置于那种记仇的生灵的对立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这便没有谁愿意趟这趟浑水。” 炽灵紧紧咬合着洛贝儿的右手,一点都不想让她挣脱,因为他清楚知道,一旦对方的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那么它将重新陷入连控制身体的不能的绝境。 “我愿意,但对象只能是那个紫色头发的人类女孩。” 洛贝儿回头看着紫泉微笑:“你看,人家认定了你的说,紫泉阿姨。” 这样说着,洛贝儿让紫泉来到她的身边,用左手握住了紫泉的小拇指:“把自己心中浮现的字符念出来就可以了。” 洛贝儿这样解释道。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紫泉的心底立刻出现了一连串的低语呢喃,那些声音不同于紫泉所了解的任何语言,但是偏偏紫泉能明白它们每一个字符的发音,紫泉看了洛贝儿一眼,看到对方肯定的表情之后,才定下神,开始重复洛贝儿投影在她心底的那些咒语,直到那一个个从她口中说出的字符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通过洛贝儿的身体,然后注入炽灵的体内,然后自己体内的本源之力也开始沿着这道轨迹向着炽灵奔涌而去。 似乎正像炽灵所说的,自己将要给予一半的力量与生命给对方一样。 叶青在一旁看得凛然生畏,她直到此刻才明白洛贝儿说她如果进来的话,自己的生存概率会大出不少。 这确实是真的。 虽然说洛贝儿的真实实力在夏末友人社中依然是垫底的存在,但是她所掌握的许多知识与经验,却是整个夏末友人社绑在一块都无法超越的。 比如此时让紫泉和炽灵签订生命共享契约,叶青虽然了解过类似的契约,但是这些设计生命本质的契约魔法无不是需要向一个复杂而强大的存在献祭,通过祂的帮助,以魔法卷轴的形式书面完成,同时契约的指向与违约的惩罚都由那个伟大的存在所掌控。 可是在洛贝儿的面前,她的行为更像是将她的身体作为现成的魔法卷轴,或者说能量的中介,紫泉的力量从外流入,炽灵的诅咒从内流出,它们彼此交融,互相吞食,最终链接成一个共享的整体。 在这之中,洛贝儿所做的一切恍惚只有神祗本身才能够取代。 到了这个时候,叶青越来越回忆起自己当初说的那句话了。 “我是在养育年幼的神祗。” 随着契约的逐渐完成,或者说洛贝儿牌人形契约实在是物美价廉,高效又安全,当紫泉念完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最后一个词汇,她便感到洛贝儿松开了握紧她小拇指的小手,而另一面,炽灵也松开了它紧紧噬咬着的洛贝儿的右手。 当洛贝儿那只好像白玉一般的小手抽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女孩的手腕处有一排清晰的齿印,这些齿印深深嵌入皮肤之下割开了肌肉与血管,可见方才炽灵便是从吮吸少女的血液中获得了足够的维生力量,不过当洛贝儿得到自由之后,也只几个呼吸,她手上的伤痕便飞快地自行愈合,转眼间就看不到一点疤痕。 这真是无数女孩最羡慕的体质啊。 而另一方面,炽灵也终于抖动着长毛从石床上站了起来,它浑身的黑色雾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犹如火粉一样升腾的光雾,它摇动着硕大的头颅,轻轻开口:“虽然说我已经支付了足够的报酬,但是依然向诸位表示感谢。” “当那一天我从那道裂缝离开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还需要那一场际遇来保住一命。” 不过,听到它说话的人,除却兰澈和紫泉这两个和它打过交道的存在,其他人都莫名露出了奇特的神色。 怪不得紫泉那么喜欢它,即使说曾经被它狠狠揍过一顿也丝毫不在意,原来是它的声音实在太过于圈粉了。 那迅疾又跳脱的清脆男声,好像是银珠落地,又如同雨打芭蕉,方才它说话时尚且是行动不便用的类似于腹语的发声技巧,而直到它亲口说话的时候,才能感到那种可怕的反差。 “你是男的啊!”叶青惊喜说道。 “不,妈妈。”洛贝儿沉稳回答:“虽然很不想扫妈妈的兴,但是她是个女孩。” “什么?”这次连紫泉都有点惊讶了:“我一直都以为它是雄性好吧。” “我从开始就称呼她为她了,难道说是我的语法有问题吗?”洛贝儿困扰地敲了敲小脑袋,然后看向炽灵:“先前说过的,我们的时间有限,简单向我们讲述一下你和魅影是如何发生的冲突,又是怎样的冲突,它会对你执着到什么地步,然后才是规划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当然,现在我们获得了一个更加可靠的导游。” 炽灵沉吟了一下,她倒是没有为两个女生对她性别的纠结而太过在意,毕竟就年龄而言,虽然她还属于自己的幼年期,但是相比于这里的人而言,她已经算得上高寿。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在上次与紫泉相遇之后,虽然我被受了不轻的伤,但同样凭借着和本源之体的接触,触发了我的晋级契机。” “在养好伤之后,我借着彼此间的一段缓冲期用来积累破境,却被那位嗅到了气味,把我找了出来。” “还好这里是我的地盘,虽然力战不敌,但是我还是侥幸逃了出来,并且在养伤或者等死中挨到了现在。” “天境魔兽之间的晋级并不罕见,况且你还是趁着缓冲期晋级,并且肯定有必要的掩盖措施,还能被影魅发现。”傲雪华沉吟着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之间大概还有着一些其他的过节?” 炽灵颔首:“我这一类生灵与普通的魔兽并不大相同,虽然说你们那位称我为雌性,但只是说我在你们的概念中,更偏向雌性这一类存在,因为在遥远的未来,需要我去生下自己的女儿,正如母亲曾经生下我那样。” “像我们这样一脉单传的洪荒魔兽,由于传承条件的相对苛刻,所以在你们的世界已经几乎无法寻觅,但是也由于它在某些意义上的无法媲美的优势,而让我们延续到了今天。” “我们传承记忆与灵魂,但是舍弃老化的躯壳,每一个后代都是崭新的存在,却同时又是重生的自己,所以我们先天便传承着记忆与知识,可以更好地面对这个危险的世界。” “而那只影魅,便是母亲曾经的敌人。” “它们的恩怨延续了数百年,已经无法再去追溯最初的起源,在母亲即将死去的时候,也曾耗费心力用数十年去追查它的踪迹,力求斩草除根,有备无患,但是最终不过杀掉了它的几具分身,无奈之下,新生的我只好去寻求湖之主的庇护,因为在最初的起源上,我与它别有渊源,所以才会得到镇守裂缝的职责,湖之主向我保证,如果我按照她说的做,那么虽然会有危险,但最终化险为夷。” “当然,你们的出现也最终证明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我都在很好的伪装自己的气息,但是晋级之际却再也掩盖不住而被在远方一直等待时机的它发现,无奈战斗,无奈战败,无奈跌境,无奈启用了当初的留下来的底牌才没有被当场杀死。” 炽灵当与紫泉签订生命共享契约之后,明显乖巧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么这样说的话,你现在走出去的话,依然会有危险吗?”叶青发问。 “是的,这处洞窟是母亲准备的,可以隔绝大多数能量的波动,但同样也是因为我太相信它的功用,才在另一处类似的洞窟招致了影魅。”炽灵简单回答道:“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依然在此守望的影魅便会立刻发现我。” 夏末友人社一行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种沉默有着许多方面,其中之一自然是惊叹于炽灵这一类生灵的强大,要知道成年影魅绝大多数都是太微境的巅峰存在,而炽灵的母亲却可以追着对方只求赶尽杀绝,既然这样的话,对方趁炽灵自己还处于年幼期来将她绞杀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另一方面,却是淡淡的无奈。 他们一行人终于找到了炽灵,并且为她提供了帮助甚至说签订了主仆契约让炽灵可以几乎不带私心地帮助自己,可是随即却发现即使救活炽灵,对方依然不能离开这里,否则的话就会招致影魅的进一步追杀。 那句话说的是什么来着,夏末友人社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配置进来,不还是为了不带天境强者以免招致晖亡之林里面那些土著强者的强烈反弹,之所以去找炽灵,还不是想借这个地头蛇对晖亡之林的熟悉,尽量沿着各大天境魔兽领地的边界走,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倒好了,救了炽灵反而一步到位,只要出去就会遇到堪称立在晖亡之林巅峰的影魅的狙杀,这样的赔本生意还真是没谁了。 紫泉看着炽灵,话语平淡的开口:“我们的处境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又有什么建议呢?” “虽然我的脾气很好,但是毕竟是我花了一半的力量才救活你的,如果你一点建议都没有的话,我真的有点后悔了。” 炽灵看着紫色头发的女孩,那张像狮又像猫的大脸勾出一个奇特的笑容,那个笑容让叶青下意识地联想起了沨滢,只是此行过于危险,况且又与潇有着莫大的关系,叶青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带那只白猫前来。 “紫泉别这么吓人好吧,你我的契约约束力非常强大,同时还有着许多附加的功能,有时间的话我会和你意义探索,但并不是现在。” “你们冒着风险并付出了相应代价将我从死亡的深渊中救起,我自然会给予相应的回报,现在你们可以挑选的方案有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值得你们最初的选择。” 这样说着,炽灵回身抬起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然后轻轻落下的同时,它身后石壁轰然倒塌,露出了其后的空洞。 “这里是我们历代经营得到资源的一小部分,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足够媲美你们人类许多巨富的身家,而这些东西,就作为我向你们感谢的一小部分谢意,至于其他的方面。” 炽灵伸出爪子敲了敲脑袋,当它敲到第三下的时候,有一张薄薄的红色纸张以一种接近“抽出”的形态从它的尖尖的猫耳旁取出,随后炽灵将这张纸水平托向紫泉:“这是我所知的晖亡之林地图,包括诸多魔兽的势力范围,并且由于附带着我的精神,还会自动锁定追踪持有者在地图中的位置,有了它你们便可以最便利地穿行在这座森林。” “那你呢?”紫泉接过地图,远处看时那是一张薄薄的红色纸片,但是贴近看的时候,才感觉这简直就是一片燃烧的火焰,上面的每一簇烟苗都仿佛是晖亡之林上方摇摆的树梢,拿着这张地图看去,就好像你站在无穷高处俯瞰整座晖亡之林,不仅地势地形尽在掌控之中,地图上还用微妙地色彩差异标示出了各大魔兽的势力范围,更为神异的是,在地图接近边缘的地方,紫泉清楚看到了代表自己的那一朵小小的火焰。 如果单从绘图学的角度考虑,紫泉完全可以给炽灵打九十九分,留下一分只为让她不那么骄傲。 只是,紫泉第一反应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你呢?”| 第85章 空城来见 炽灵看着紫泉鸽子灰的眼睛,回答的理所当然:“我自然是留在这里了。” “我给了你们足够的报酬,并且还有晖亡之林的地图,足以取代我向导的职能,而另一方面,由于我跟随你们所导致影魅的威胁也便可以迎刃而解,至于我自己,会继续在这里养伤,直到缓慢恢复到刚刚晋级的状态,那个时候我才会考虑离开,或许会找机会离开晖亡之林,去外面的世界去寻找我的契约者。” “毕竟,失去了领地之后,我在这里也没有太多的眷恋。” 紫泉不为所动,平静发问:“那么,第二个方案呢?” 炽灵吃吃笑了起来。 “第二个方案嘛,当然是我跟你们离开了。” “好处是你们多了一个天境级别的战力,并且还能帮你们协调与诸多本土魔兽的关系,不过你们也要承受影魅的压力,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出去的话,第一时间就会遭到那个家伙的袭击。” 傲雪华不为所动,平静问道:“然后呢?” 如果没有然后,那么这个方案就根本没有成为一个方案的必要。 想要正面抗衡一只影魅,需要夏末友人社全体毫不保留出其不意地协同攻击,比如葛生的天道剑,叶青的恒天之阵,如果需要的话还要七夏的落暮之星燃尽虚幻领域,并且战斗还要在三息之内结束,最好的结果就是夏末友人社成功击伤对方,留下逃跑的空间,而稍微有一点失误,便很可能遭遇团灭的下场。 毕竟,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微境,虽然或许没有当时的天钟祸骨难缠,但是基本实力却犹有胜之,更别提还是神鬼莫测的黑暗系魔兽,即使给夏末友人社一万个选择,也不会想和它正面敌对。 最重要的是,夏末友人社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晖亡之林中央的静谧之湖,就算不进入湖畔,但是至少也要在外围采摘足够的雪色蔷薇花,那么在刚刚进入晖亡之林的情况下就止损一半的战力,任谁都不会接受。 所以说假如炽灵的方案没有然后的话,那根本就没有谈论的必要。 “然后,需要你们惊退那个家伙一下,只要能够牵扯出一点时间,我们便有机会来到这里。” 这样说着,炽灵毛茸茸的爪子指向了紫泉手中的地图的一个位置。 …… …… 炽灵所给予的报酬非常丰厚,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夏末友人社成员最初的想象。 天境魔兽晶核六枚,其中包括一枚紫薇境,同时天境级别的魔兽材料,包括但不限于毛皮,骨骼,鳞片与牙齿利爪之类的材料,同时还有一些质地精良的魔法装备以及整整一小箱亮晶晶的宝石。 叶青有点奇怪为什么魔兽也会热衷于收集这些材料,结果得到了炽灵理所应当的回答:“这种取得战利品的行为,在任何智慧生物面前都不是孤例吧,以及对亮晶晶物品的喜爱大概也是智慧生物的共性。 对于这些物品的分配,夏末友人社一致同意先由叶青收取然后在回归之后按照分配规则统一分配,不过唯一例外的就是洛贝儿,小女孩提出先抽两成给她,因为她出力最大并且有些东西现在她就很需要,当然夏末友人社并没有能够有效拒绝洛贝儿的存在,所以洛贝儿很轻易地便得偿所愿。 洛贝儿拿了一块天市境的魔兽晶核和一些珍稀的药物,然后,当场食用,让人有点瞠目结舌。 对于那些能量丰富的块茎与果实直接食用并不是什么太过惊世骇俗的行为,但是如果你抱着一块魔兽晶核像是啃若果一样啃就有点吸引眼球了,当然洛贝儿也没有采用那种方式,她只是将晶核凑近嘴巴,像是想仔细嗅一下味道的感觉然后深深一吸,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那枚晶核中被女孩的一次呼吸抽出了一道有如实质的苍蓝色能量,女孩的呼吸犹如长鲸吸水,当她最终停止的时候,眼前也只剩下一块失去光泽的破碎晶体,然后随手便扔到了地面。 看到其他人有点惊骇的眼神,洛贝儿微微笑了笑:“并不常用的,这样做浪费很大,不过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只能做一点出格的事情。” 正如炽灵所说,影魅果然就隐藏在这片土地之中等待着她的出现,当炽灵那火红的身躯刚刚走出洞窟的庇护,夏末友人社一行人便感到了一股压迫的窒息感。 正如那一日罗德里格斯突然出现在夏末友人社面前以张开精神领域对夏末友人社展开处刑一般,在感到窒息的那一瞬间,时间便仿佛凝固了。 洞窟的出口是一片幽深的森林,正如晖亡之林随处可见的景象一样,但是当空气凝固的那一瞬间,便有一道黑色的波光悄无声息地扩散在眼前的大地之上。 仿佛夜幕降临,恍惚有一把死神的镰刀沿着波光划过。 叶青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波光触及自己的脚踝,感觉就好像是最锋利的剃刀沿着皮肤轻轻刮蹭,又好像说有凝冰的水波一点点漾过脚踝,明明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给人的感觉却有一个世界那么漫长。 而与此同时,日光倾泻而下,好像无数吨水银在尘埃中奔腾。 在这片方圆数百丈的地域里,原本古木苍天,原本幽深昏暗,可是当那一道波光划过,便如同死神挥动了镰刀。 一切的草木开始腐朽为灰,其衰败的色泽黯淡如尘,随即湮灭在随着而来的波光之中,就好像是洪水冲刷石板上的尘土。 于是下一瞬间,目之所及的一切领域,只剩下光秃秃的湿润地面,与头顶上盈满的白亮日光。 与此同时,影魅也慢慢在面前浮现而出。 它身材高大,羽毛修长而轻盈,似乎在随着威风浮动,只是那近乎无光的黑暗,在视觉上展现出来更接近于一片混沌的夜色。 葛生有生以来见过最黑的东西莫过于三殿下那近乎吸收一切光线的束影链,而眼前这只影魅,好像是与那串半神器是用同样的物质所构成。 这就是影魅,黑暗之中至高无上的主宰。 当影魅在日光下现身,明明其他地方都是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的白亮日光,可是影魅纯黑的身躯却没有在日光下有着丝毫的明亮,看着它就有如只是深渊。 只是出乎意料,虽然炽灵已经说过这只影魅和她的氏族实乃死敌,但是照面之后,影魅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你为何从庇护之所逸出?”与炽灵那与男孩声音无异的跳脱清脆声音不同,影魅的声音更像是一位成熟而优雅的女性,如果无视它只一现身就酷烈清场数百丈所有的遮盖物的话,甚至某种意义上它已经得到了夏末友人社某些人的好感。 “苟活罢了。”炽灵带着轻灵的笑意回答,然后在精神领域中平静抖动了身体:“倒是你不好奇我为何敢出来见你?” 影魅不动神色,在葛生的视野中,虽然所看到的一切都近乎是绝对的暗影,完全分不出边界的存在,可是如果仔细考究的话,凭借一些空气的流动,还是能够大致看出影魅的翎毛,尖喙与利爪。 整只影魅从头到脚的身高至少也在三丈以上,只是它悬浮在空中,并不能得到更加精确的数字,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巅峰影魅。 这时葛生才终于想起,他之前曾经见过一只影魅,虽然说和而今的并不是同一只,但是绝对关系匪浅。 那是数年前与潇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曲召凰之后,最终停留在原地的三只大鸟,一曰雪鸢,其名为白,一曰影魅,其名北幽,另有一只青色大鸟,未言其名,但是想必定然是传说中的青鸾。 只是那个时候,有潇在一旁压阵,唯一和三只大鸟有过交流的也是那尚未称帝的庆历四年春,所以那个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它们直接的压迫力,只有此时和对方正面相对,才有那种清晰的窒息感。 “请问,幽影之主北幽和您是什么关系?”葛生心中一动,不由问道。 “乃是家父。”影魅清冷回答:“不知你在何处与家父相见,他性情远较我之酷烈,很难想象他见过你之后你还活着。“ 葛生心中已经了然。 虽然说影魅使用了类似于那日罗德里格斯使用的精神领域,但是杀意较那天的罗德里格斯远远不如,比如此时,罗德里格斯那时已经封冻了所有人的任何动作,只留下他们敏锐地感官,而影魅则是类似将自己与它的精神相驳接,可以在控制己方行动的同时,使其思维速度与交流速度都远远超越人类的极限。 “那一日潇一曲召凰,幽影之主与白及一只青鸾并至,曾睹一面。”葛生款款回答,虽然是极度危急的情况,但少年依然做到了不卑不亢。 “那还真是有缘。”影魅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这只炽灵与我有宿怨,不知尔等是否知晓?” “先不曾知。”叶青接口答道。 “那么现在便是知道了?”影魅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你们既然与湖之主有旧,又曾见过家父一面,那么若不干涉我与她之恩怨,那么大可离去,这一次我放尔等一条生路,不过下次见到,则任凭天意。” “尔等意下如何?” 炽灵在不远处带着笑意:“你这么笃定吃定我吗?” 影魅看向那只火红色的幼狮:“如若不然?” 这样说着,影魅的身体上迅速脱落三根黑色的羽毛,在空中略一停顿,便向着炽灵飞速而去。 正在这时,有人从上及下伸手轻轻一抹,那三根原本已经加到极速的黑羽便妥帖地停留在那人手中,三殿下一袭黑衣,红发柔软地站在那里,丝毫无视影魅的精神领域,只一抬手便收下了影魅的随手一击。 影魅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些许的愠怒:“你以为找了帮手便能免死?” 炽灵微笑道:“从未有过这般错觉。” “因为今日死在这里的并不是我。” 这样说着,洛贝儿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这个娇小的少女穿的是白色的风衣,草绿色的头发此时刚好能够梳到两肩,她笑眯眯地走近,然后看向眼前这只黑色的大鸟,话语安然:“怎么,我若是不走,你还要杀我不成?” 当影魅看向洛贝儿的第一眼,精神领域瞬间解除。 夏末友人社众人还没有适应一瞬间便迟钝下来的思维,却看到影魅在空中留下的一道黑色残影。 “不知殿下在此,告罪离开。” 洛贝儿伸手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听话啊。” 这样说着,她伸手看了看周围几位:“先不要跑,影魅的神识范围很大,一旦我们行动过于慌张,她很可能要重新杀回来。” 叶青看着这位不到一岁的小女孩如此老气横秋,突然有种枉为人母的错觉,不过再想到她这种存在都是一些生而知之的怪物,不由又感觉释怀许多。 这便是炽灵所提出的第二个方案,其中最困难也最惊险的也便是方才的那几秒钟,也就是一旦他们暴露影魅必然到来的攻击。 即使所有人都有着基本的心理准备,但是影魅的出场未免也太过于骇人,只在瞬息之间,它便以那样恐怖的方式有选择地削平了一小座森林,然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叶青毫不夸张地知道,如果在那种情况和对方开战,很有可能第一照面便有人会死,还好影魅出于猫戏老鼠的心态预留了一些寒暄时间,才能让夏末友人社众人拖出一点时间,让洛贝儿凝聚出一点气势。 按照炽灵的说法,洛贝儿作为这片大地曾经的真正主宰者的后裔,先天便对它们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存在着压制力,这压制力的强弱因兽而异,但是到了天境魔兽这个阶段,只要还没有入圣,那么先天的,反而对这种恐惧越加明显。 当然,尽管如此,想要凭借一个未成年的洛贝儿去吓退一个正值巅峰的影魅,仍然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尤其是当炽灵本人和她还有仇怨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就需要气势的帮助了。 之所以洛贝儿需要先吞服一些能量,便是为了此刻的爆发。 她必须在平淡之中暗含力量的涌动,让影魅相信,这个看似娇小的女孩非但可以完全无视并且屏蔽它的精神领域,更能够举手投足之间施展足以对它造成威胁的攻击。 而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孩身边,自然还有更可怕的存在护驾。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些依靠先天传承的生灵,同样有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他们对某些存在的恐惧,同样是刻入骨髓的。 第86章 赤灵流浪记 “我们离哪里还有多远?”叶青在奔驰中询问她身下的炽灵。 在惊走了影魅并且确认它短时间内不会杀回马枪之后,夏末友人社便不惜一切代价展开了亡命狂奔,按照炽灵的指使,在距离自己领地大概两片领地的地方,有一处绝对的“安全区”,只要自己能够逃到那里,那么即使是影魅,也没有办法在那里公开攻击自己。 当然,前提是能够跑到的话。 失去领地的炽灵,按照她自己的说法等同于流浪者,或者说用通俗的语言来形容那便是丧家之犬,一般来说在争夺领地的战斗中失败者一般都会被胜利者杀死,也极少会有失败者会忍受屈辱去逃跑,因为流浪者的生活,要比死亡更加不堪忍受。 由于失去了固定的供奉与整座领地的资源,流浪者的实力晋升会缓慢许多,甚至有很多还会有不同程度的衰退,更可怕的是,由于在领地争夺的战斗中往往会受很重的伤势,毕竟没有多少魔兽会自觉到比较彼此的数据之后就会自行离开的,而当失去领地之后,这些伤势的修养更成了大问题,所以通常可以看到那些曾经强大无比的领主沦为流浪者之后,带着无法痊愈的新伤旧伤,最终会被一个以往弱自己许多的敌人轻松地杀死,成为连死都无法抹除的屈辱。 而一切流浪者最终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重新夺下一块领地,强横的大可以去重新挑战另一位领主,杀死他夺走他的一切,弱一点的则会考虑在两个较弱的领主之间夹缝生存,利用它们都不愿与自己鱼死网破的心理,生生在其中占得一块新的领土。 只是,如此庞大的晖亡之林,也只有最强的魔兽可以占得一席之地,那些衰老的必将被推翻,那些弱小的必然会被吞噬,这样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偏偏又诞生出了这个世间最密集的天境存在,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当然,那个所谓的安全区是一个例外。 “有很多流浪者都会在那里停留,只要你只在其中采食自己需要的资源,那么领主就不太会干涉你的行动,当然,捞过界的话仍然会视作同等级的领主入侵,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头颅摆上她的祭坛,这样的行为也越来越少。”炽灵对那片安全区如是解释:“所以,对许多流浪者来说,那里都是非常不错的修养之地,虽然不是久居之所,但是只要在被杀掉之前赶到那里,至少会有时间休养一下,以保持一个更好的状态去争夺下一片土地。” “当然了,最初肯定有些不服气的魔兽试图去挑战她的权威,这当然又回到了比谁的拳头大,谁的爪牙更锋利一点的问题,只是事实证明,虽然说她未必晖亡之林最强大的存在,但是她绝对是最会战斗的存在,至今尚且没有听闻谁能在她那里占得便宜,又因为逐渐的所有魔兽都觉得自己也不能保证那一天不会被别人击败,那么这个时候有这样一个落脚点总比没有好的心态,所以逐渐地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公认的安全区。”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位领主足够强大的基础上,如果有一天那位领主战死或者离开,这片安全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片森林。” 叶青听着炽灵的介绍,总感觉那位领主有点说不出的熟悉,但是总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熟悉,不过这并不妨碍叶青说出下一个问题:“那么你这属于什么情况?” “我这?”炽灵微微呆了一下。 “我在母亲死后就自动放弃了母亲的领地,反正我也守不住,然后通过领主决斗拿到了我现在的这片,然后开始缓慢的休养生息,希望像以前那样,在时间的帮助下逐渐攀上巅峰。”炽灵带着些许的回忆说道:“当然了,母亲给我留下了许多仇敌,那只影魅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位,当然也有许多朋友,湖之主也是其中最宝贵的一位,那只影魅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的踪迹,但是晖亡之林太大,它虽然强大,但是也没有到能够一一叫出每一块领地的领主去对峙的程度,否则它也活不到今天。” “当然,直到我晋级的时候,哪怕在能够隔绝波动的石窟里,但是由于它对我们晋级的波动太过于熟悉,所以相隔近千里也能够赶来追杀我,这就是很让人无奈的事情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它打断了我的晋级,让我以跌境外加浪费保命秘法的前提下仅仅没有被它当面杀死而逃到了那里,直到被你们发现。” “而我这种情况,并不属于领主之间的领地争斗或者说流浪者挑战领主的晋位战斗,而是最为残酷与不死不休的仇杀,我一旦被它找到,并且在战斗中失败,几乎就没有继续安心找领地当领主的机会了,她发现我一次,我的身上就留下了追踪的痕迹,要么我像之前那样躲在石窟中永远不出去,要么便是来到这片安全区,在这里苟延残喘一生。 “当然,你们的到来给了我第三个选择,那就是跟着你们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在那里得到足够的力量之后再回来,虽然相对来说这条路最为危险,并且我也不确认你们接近冰湖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但总归是最有前途的一条道路,并且我的那位主人也不算讨厌,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最终接受那个小女孩的条件,成为紫泉的仆从。” 叶青仔细聆听着,努力从这些讲故事一般的话语中提取有用的信息,反正这一路上她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当然,叶青想了想,问出了另外一个她同样非常介意但是始终没有人给她明确解答的问题。 “我感觉你对我家洛贝儿的存在很熟悉,那么,你能告诉我她究竟是什么吗?” 炽灵微微笑了一下:“很抱歉,公主殿下,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还有,有些时候,你知道那个小女孩究竟是什么,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这场目的地为安全区的绝命狂奔仅仅持续了两个时辰,所以也便不需要考虑进食或者休息的问题。 按照炽灵所说,安全区的边界距离出发地的直线距离为240里,但是由于考虑到不在途中再去惊扰其他的天境魔兽以免节外生枝,以及痕迹过于明显导致影魅循迹追踪等因素,所以真实的轨迹是沿着魔兽领地的边境进行,实际行程可能超过400里。 这里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在世界范围内,机动力是一个值得深思的概念。 像是三殿下这种传送党,其真实移动力可以约等于无穷大,与之相类比的还有传送阵交通,但是在真实考虑机动力的前提下传送党是被忽略不计的。 那么除却传送,最快的移动方式以飞行为最,毕竟不需要考虑障碍物与地形的前提下,飞行较地面移动要强出太多。 而在飞行这一领域,虽然说原则上飞行的速度并没有止境,只与飞行者的境界有关,但是由于音障这一先天制约的存在,所以在地境之前的绝大多数强者都只能保持在亚音速的区域飞行,虽然不乏有强悍之辈可以进行短途的超音速飞行,但是往往持续不会超过一个刻钟。 这里先做一个通俗的概括,也便是地境巅峰强者的顶级移动力在每时辰4000里左右,但是维持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并且这一路跑下来是没有太多力气打架了。 至于天境之上,原则上来说任何一个天境强者都有能力进行超音速巡航,但是同样出于超音速噪音以及消耗都过大的问题,以及真的需要的时候超音速与亚音速飞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即使是天境强者,绝大多数时候也是以亚音速进行移动,不过由于传送阵技术至今仍不稳定,所以很多天境强者都不喜欢传送阵,宁愿自己多跑一段时间。 但是天境强者与地境不同的就是,他们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是无穷无尽的,也便是说在亚音速这个级别,他们可以维持的时间不是取决于力量的衰竭,而是取决于自己精神的状态,不过一般而言,飞个十天八天问题不大,这也是天境之间战斗最恐怖的一点,因为很容易打成无休无止的消耗战。 当然,对天境强者来说,超音速是不太喜欢,但是需要的时候可以勉强尝试的旅行方式,并且大多数天境强者都可以维持超音速三个时辰以上,这其中消耗巨大的也是精神力。 简而言之,天境强者的移动力通常在每时辰10000里这个数量级上,但是往往这个数字并没有具体的实践意义,因为他们能追上的对象绝对跑不了这么远,而那些追不上的并不是因为追不上了,而是因为找不到了。 这便是夏末友人社一行人所面对的局面。 没有谁想和一只影魅比拼脚力,而且对方还是先天以速度见长的猛禽魔兽。 而这躲过影魅的关键就是,躲过它的追踪。 虽然即使是地境巅峰都有着严重过剩的机动力,但是滥用这些机动力往往导致的是消耗战斗的体力,而天境存在虽然说不太担心体力的问题,但是同样也面临着另一个共同的问题。 首先你要找到对方。 在没有追踪物的前提下,即使是天境存在,其神识,魔力,斗气所能仔细搜索的范围也不过方圆十里,之前之所以刚一出现就被影魅抓个正着,是因为那只影魅一直在这附近守候,别说炽灵是它熟悉至极的存在,就算是一只普通的天境魔兽,也休想能够瞒过她的神识。 但是十里之外,就说不准了。 虽然说那只影魅被洛贝儿短暂惊走,但是这种惊走更多是是出于猝不及防以及自己生来就被烙印下的畏惧所致,一旦对方回过神来,先不说炽灵和它是生死之敌,一旦没有斩草除根,那么数十或者数百年后成年的炽灵将会把猎物与猎手的角色互换。 况且影魅是何等骄傲暴戾的魔兽,纵然说那只影魅自己也说较之她的父亲自己已经温和许多,但只是相对而言。 一旦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那么回头追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顶多是剩下洛贝儿不杀以免沾染因果罢了。 所以,在影魅离开,夏末友人社奔逃的时候,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掩盖痕迹的前提下分队逃离。 至于分几队更是简单。 分两队。 叶青与炽灵一队,其余人一队。 为什么是叶青,不仅是她强烈要求,更因为一个事实。 如今的叶青,确实是夏末友人社巅峰战力最高的存在,恒天之阵全开的情况下,即使是影魅也不敢正接她的全力攻击,有能力正接的除了林夕那种级别的怪物之外也只剩下天钟祸骨那种拥有绝对领域的妖孽。 也只有她,在被影魅追及的情况下,在炽灵的配合下,有着些许的生机。 而为什么是叶青与炽灵一起,原因更简单,因为炽灵终究是影魅的唯一目标。 如果在顺手的情况下,影魅绝对不介意杀了其他敢于糊弄自己的蝼蚁,但是如果要选择的话,夏末友人社九个人捆在一起都不及炽灵的十分之一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叶青会在炽灵的背上一路狂奔,这只火红的狮形魔兽稍稍舒展了身躯——她这个级别魔兽体型很多时候都并没有绝对的意义,就像她当初从空间里裂缝中伸爪一爪拍碎棘纸衣的光柱一样,那个时候一个爪子都比后来展现的身躯还要大的情况同样属于正常,甚至真正需要的时候她可以将身躯放大到巨龙级别。 当然,如果在她的母亲全盛期,那种放大到巨龙体型的身躯依然强大可以真正与其争锋,但是对此时的炽灵而言,那样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充气的巨人,虚弱不堪,只有眼前这适度放大为巨狮的体型,才是最适合她的样子。 炽灵全身的长毛轻盈而柔软,与身体相贴透着非常舒服的温暖触感,让叶青没来由的联想起沨滢的手感,但是此时终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一路狂奔两个时辰,平均每个时辰狂奔两百里,这样的速度即使是在宽敞平坦的大路上也远远超越了普通奔马的速度,而在这地形复杂到处都是苍天古木的地形下,这样的速度简直丧心病狂。 可是对于货真价实的天境魔兽炽灵来说,这样的速度不过是最正常的表现,如果不是顾忌到影魅,一旦展开领域狂奔,即使是在地面,这个速度也能轻松提升四倍以上。 但是对于叶青来说,她只有一个感受。 那就是如果这一次真的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叶夜,并且还把炽灵带了回去,那么有机会一定要找紫泉多多借借这个极品坐骑。 手感又好,造型又漂亮,更别提即使是在这样曲折崎岖的森林地形一路狂奔都可以保持轻微的颠簸,就乘坐体验来说,仅次于那一天坐庆历四年春的逐影天马,除此之外,叶青只能表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了。 当然,有一个重要前提。 那就是活着回去的话。 第87章 古神与不可名状 当然,由于克里斯蒂的横空出世,原先对于紫泉的那一点点提防的少女心思早已经荡然无存。 和克里斯蒂比起来,紫泉算什么啊,如果说克里斯蒂是个完美无缺强大无匹的巨龙的话,紫泉最多算是一只优雅温柔的黑天鹅,在你和巨龙都不得不坐下来妥协的时候,又有谁会在意黑天鹅的威胁。 所以除了葛生这种某些时候特别迟钝的孩子之外,大多数女生,包括紫泉自己都感觉叶青对自己的态度有了非常大的改观,这种改观并不明显,而是在与很多女生相处的细节方面,所以对于紫泉来说,总之还是非常舒服的体验。 毕竟,虽然说葛生是她生命中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但是这种关系唯独与爱情无关,只与信任和依存相关。 也直到此时,炽灵才缓缓回答了叶青的第一个问题:“按照你们的标准,不到二十里了。” “只是,我想我们未必到的了了。” 这样说着,炽灵在奔跑中骤然将身体横起,锋利而修长的二十根利爪狠狠抓住地面,在崩断数条粗壮的树根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划痕的同时,她的身躯也终于静止。 这只骄傲的狮形猛兽抬头静静望向天空:“公主殿下,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们将你和我安排在一起是正确的,但是在此之前,还是有什么底牌都拿出来吧,否则待她张开精神领域,那么一切都晚了。” 叶青没有问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也没有问为什么影魅最终能在离目的地这么近的距离上找到自己。 因为这些都是无用的事情。 之所以自己会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一个不会拖后腿并且还存在正面战斗力的存在,正像在冰风谷中最后独立对抗天钟祸骨的自己。 面对一个没有破绽完全战力的太微天境,这根本就不是可以依靠数量弥补的存在。 这样想着,叶青手向着空中轻轻一扬,那块曾经只是在叶夜学院那一夜惊鸿一现的黑色软皮,此时终于第一次在实验之外的场合彻底展开。 魔力开始沿着黑色软皮的上画好的金色纹路开始蔓延,并且在一个又一个的节点绽放出夺目的光,在那错综复杂的纹路之下,叶青全身也开始散发出奇特的微光,那是因为恒天之阵的魔力已经开始慢慢注入她的身体。 在冰风谷一战之后,虽然说恒天之阵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同时也暴露出了其诸多不足。 像是副作用过大使用基本是在透支寿命这一类的根本就不算是不足,毕竟你是向魔鬼借取力量,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之前的恒天之阵最大的不足就是,施法时间过长。 冰风谷之战后,叶青痛定思痛,决定从叶夜国库中,不告而取出一整块黑龙的腹皮——这还是当年元泰帝屠龙的成果,然后耗费时间精力将整个简化版恒天之阵包括各节点的天境晶核都固定其中,成功解决了施法时间过长的毛病,并且经过了初步的实验取得了成功,随后在克里斯蒂——虽然叶青很不愿意提这个名字,但是没有她的协助就没有现在头上顶的恒天之阵——的帮助下,成功克服了几个堪称致命的难关,才算最终完成了恒天之阵的便携化。 这也意味着,叶青终于离紫薇伪境更近了一步,而之后叶青的导力魔法便是对这个恒天之阵的复刻与模仿,依靠体外的装置完成了魔法的释放与瞬发,当然这也标志着叶青彻底放弃修炼自身,专注于外物带来自身的提升。 虽然是邪门歪道,但是当你只剩下邪门歪道的时候,你除了依靠它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随着魔力的运转一周结束,叶青忍着全身的剧痛,将托在手中的黑色龙皮轻轻放下,在放下的同时,那层龙皮竟然如同空气一般,携带着恒天之阵的阵图直接穿过了叶青的身体,然后托在了叶青的足下。 无论试验了多少次,始终无法适应开启恒天之阵时全身极大的不适。 叶青皱着眉头想道,与此同时,背后那纤长的光带也开始缓慢生长而出。 红翼。 青翼。 蓝翼。 黄翼。 白翼。 黑翼。 当这三对形态各异的光翼各自展开并且在虚空中缓缓舞动的时候,炽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背上的女孩究竟做了什么。 她仿佛看到了最污秽与丑恶的存在一般,下意识地闪电般后退数丈,将由于已经展开领域整个身体浮空的女孩彻底撇在身后。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充满了憎恶的情绪:“这就是你所谓的底牌,不惜放弃形体献祭给那些先天恶魔吗?” 叶青面对炽灵的指责满头雾水,她完全无法理解明明对方告诉自己魅影来袭所谓为了避免受制于人而展开的恒天之阵,怎么突然就成了献祭给先天恶魔什么的东西,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最少说也要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内讧的事情。 可是看炽灵的表现,似乎自己的恒天之阵是远远比影魅还要危险污秽的存在。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 炽灵神情又是微微一变,只是这次还没等她说话,叶青便感觉自己的视野,瞬间黑了下来。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最直观的感受就好像在你的面前,太阳在那一瞬间熄灭。 一切的光与热,在这一瞬间都与自己隔绝,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那庞大的孤寂感,那瞬间寂静的世界。 方才还喧嚣着的一切,此时宁静如同死寂的外域虚空。 叶青低下了头。 在下一瞬间,背后的六只光翼齐齐黯淡下去,方才还有生命一般的浮动,此时条条凋落低垂在地,就好像是六条死去的千丈长蛇。 直到这一刻,叶青才明白。 原来,这才是太微境的战斗。 自己从开始起,就连战斗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叶青不知道自己困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有多久,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然,或许也只有一眨眼那个瞬间。 不过在这一个世纪与一眨眼的间隙之中,她还是想了许多。 在这一刻思维空灵之下,叶青竟感觉自己的思考速度快捷了许多,甚至有一种感悟到类似于克里斯蒂境界的错觉。 不过,虽然说不知道能不能和如今的克里斯蒂相比,但是叶青确实在这一瞬间思考了许许多多。 第一个跃上心头的自然是自己在真正对决的情况下,尚且没有见到对方便被这样轻而易举的击败,那么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活下来。 随即明悟过来的就是,既然而今自己还有思考的能力,那么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那么肯定还活着。 既然这样,那么思考自己会不会死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然后便是反思自己为何会如此的不堪一击,明明在和石璃对阵的时候还能有模有样地打上几个来回,要是真说的话,石璃对上这个影魅,先不说石璃先天立于不败之地,叶青真的认为,即使在不动用灰眸的前提下,那位天钟祸骨仍有六成以上的胜算。 还有,当初自己脆败给石璃,也同样是脆败在回眸之下,自己似乎对这些精神领域的攻击,先天就缺乏抵抗能力。 灰眸就算了,毕竟是以圣人作为假想敌的武器,可是面对影魅的精神攻击,自己未免也有点太中用了吧。 大概和自己的实际战力有关吗? 要知道影魅毕竟是太微境的存在,就算说它立足未稳,不过是初入太微境的水准,但是你凭什么瞧不起太微境啊。 以及,究竟什么是先天恶魔。 或许是自己知道的某种存在的另一种称呼? 能够让炽灵这种传承记忆的特殊生灵如此厌恶并且恐惧存在,被称为先天恶魔。 叶青突然明白炽灵指的是什么了。 所谓的先天恶魔,必然便是人类所称的古神,被圣人叫做不可名状之荒诞所在的东西。 这么多种不同的称呼,似乎每一种都对应着那些存在的一种特质,而将这些称呼综合起来,恐怕就能够发掘出那些古神的一些特征。 不过,究竟又是什么特质,让自己的恒天之阵被炽灵称作献祭给先天恶魔的形体呢? 是恒天之阵从天地间汲取力量的方式吗?可是这种汲取方式几乎和所有天境大同小异,唯一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从来没有什么像恒天之阵如此霸道,无论是什么力量,只要足够强大都一视同仁地索求。 这就是先天恶魔的特质吗? 或者说自己催动恒天之阵的方式? 并不通过自身,而是借助阵法本身的运转来积累足够多的力量来反哺自身,这倒是有一点邪道的意思,但是就自己所知而言,所有的古神似乎都是本体极为强横,甚至到了肉身为圣的地步。 那么,究竟是所有的恒天之阵都与古神有关?还是说只有自己的恒天之阵与古神密切相关。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自己的恒天之阵与原始的恒天之阵又有什么不同,又与古神有什么渊源呢? 叶青突然想起来,自己与普通的恒天之阵最大的不同在于什么了。 那就是她无力容纳与控制那些强大到远远超乎她极限的力量,所以只能在体内短暂中转,近乎将那些力量烙印上自己的印记之后,便急匆匆地重新将它们驱逐出体外。 这些原本和古神的存在形式背道而驰。 可是叶青突然明白了自己和古神的相似之处究竟在哪里了。 所谓荒诞不堪,所谓不可名状,所谓先天恶魔,所谓古神。 那些自诞生便强大有如神祗甚至超越神祗的存在,它们本身的智慧,道德,善恶,乃至于逻辑,都是不存在的。 因为,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便如同当你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疯子的时候,你是否是理智这根本就不重要。 你要么和它们一起疯狂,要么便独自地死去。 那么,那些混沌的规则,没有智慧与道德善恶逻辑的存在,它们又是如何展现自己的存在与形体的呢? 那么答案便是自行展现。 如果你的本源是火,那么你便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而当一团火焰有了独立的意识与想法之后,它四处蠕动蔓延的样子或许便是某种古神的样子。 火焰是这样,那么烟雾也便是这样,你也可能是一团泥土,岩石,乃至于粘液,或者说水,这世间一切的基础存在,倘若他们有了力量与意识,最终聚合在了一起,那么他们展现出来什么样子,那么它们最终也便是什么样子。 既然这样的话,倘若它们展现出强烈的意愿的时候,它们的躯体便会回应它们的意愿。 回应这些意愿的当然不会是手,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手这个概念。 那么从身体中奋力向前延伸物体,奋力伸长的物体,如果身体需要的话,它会是一团烟雾,会是一道粘液,或者说是一长束粘土。 但是如果给这些一个统一的概念的话,触手似乎是最贴近的称呼了吧。 叶青想象了一些,一个随着身体的意愿而不断变形的不定形物,依靠着蠕动与流淌来移动身体的存在,当它渴望得到某样东西,或者说极度希望攻击什么存在的话,便会有无尽的触手从它的延伸而出,刺穿或者缠绕住它们,然后将它们拉回到自己身边吞噬。 这大概是古神的基本形态了吧。 或许它们会有一些变体,但是恐怕它们最初的形态便是这样强大又丑陋的不可名状所在。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那些比人类要古老高贵无数倍的天地初开之物,是这样一种在如今审美中无比丑陋而怪异的存在,心中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如果再联想起紫泉的体内便隐藏着一个这样的怪物,叶青瞬间便有点明白为什么学院会那样重视紫泉的存在。 不仅是因为紫泉的巨大潜力,更是因为一旦紫泉失去控制,那么她所隐藏的巨大破坏力。 而自己无力容纳那些庞大的力量,任由它们在自己体外形成触手一般的光翼,然后依靠这些光翼去完成最基本攻击动作的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或许真的是和古神类似的存在。 无比原始,无比低效。 第88章 造物之术 叶青正这样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电光火石般的想法,但是还没等叶青将这个想法提炼出来,她便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大现光明。 叶青看向眼前,突然有点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她的面前是一个少女的背影,那个少女有着垂及腰间的银白色长发,璀璨如银剪铰出的细长银丝。 她背后同样张开着白色的翅膀,只是与自己不同,她的翅膀是盛开的丰满的白色羽翼,甚至可以数清上面每一根羽毛。 叶青诧异地望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目之所及的一切,早已经是一片空旷的白地,但是从那些只留下树桩的断木来看,八成不是影魅出的手,因为如果是影魅的话,它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将这一片彻底夷为平地而不留下任何疏漏,而眼前的这些,八成是自己失去控制之前无意识的光翼所为。 见识过那一天两条光翼顷刻之内撕开漫天云翳盛况的人,都不会怀疑这六条羽翼同样会在眨眼的功夫撕碎这片森林。 然后下意识的,叶青便去找炽灵的身影,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她驮在了身上,而自己背后的光翼不翼而飞,只剩下那张松垮垮的龙皮铺在身下就像是一张劣质的毛毯。 “这是?”叶青不由问道。 炽灵看着眼前稳如泰山的少女,回答道:“星辰之女来救我们来了。” 直到这一刻,叶青才真切感受到,被星曦守在身前的感受,那一种无比安全与放心的感受。 哪怕她的背影实际上无比单薄,但是却好像一座永不倒下的山峦。 “这里并非你的领地。”影魅静静悬浮在星曦之前,虽然依旧黑成一团完全看不出轮廓,但是语气可以听出客气许多。 要知道,这次影魅出手可是完完全全地毫不客气,可是却被星曦生生打断,截停了一切攻击。 由此可见,星曦在晖亡之林的地位,或许要比她紫薇境的境界要高出不少。 “是的,以前不是。”星曦的声音冷冷清清,但是丝毫不给人反驳的余地:“但现在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星曦不动声色,话语冷如风吹薄冰:“从我来到这里开始。” 影魅骤然停住。 虽然她有所耳闻这个星辰之女是出了名的难说话,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能够难说话到这个地步。 她到底那些巧舌如簧口蜜腹剑心口不一的人类啊,这家伙的表现比最顽固不化的魔兽还要顽固不化十倍。 “星辰之女感觉自己能够胜过在下?”影魅终于有点想放弃谈判,直接摊牌:“你难得多管闲事,我们各让一步如何。” “你带走人类,我带走魔兽,各取所需可好?” 叶青回头看了看炽灵,看到对方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盈满泪光。 星曦一动不动如同一具雕塑:“我确实胜不过你。” 影魅暗中点了点头,心想不愧是风传战斗天赋恐怖的星辰之女,彼此之间的差距看一眼就知道了,也难为自己卖她一份面子,见她过来干涉就及时收手,没有进一步开打。 然而星曦的下一句话却不紧不慢地出口:“但是。” “我能杀你。” 如果影魅此时口中有水的话定然已经喷到了星曦的脸上,还好她本体是鸟,连咳嗽都不容易做到,她认真端详眼前这个娇小瘦弱的少女:“那么说星辰之女是要与在下一战了?” 星曦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影魅差点就要当场暴起,要不是想起父亲在对方崛起之时的那番评价,她早就杀个痛快了。 要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辈,这些形容词放在影魅身上真的是彻彻底底的侮辱影魅。 “她会成为这片森林中最顶级的存在,或许假以时日,连吾都奈何不了她了。” “那么父亲为何不趁现在出手以绝后患呢?” “因为她来自于一个强大的人类氏族,而她又是那个人类氏族所最为珍视的存在。” “然而如果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吾唯独所惧的是,如若出手一击不死任其逃逸,惹上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类,就像你当初惹到上一代炽灵一样,将会一场永无止境不死不休的漫长追猎之旅,无论是做猎手还是猎物,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吾知道你速来桀骜,不喜劝解,但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和那个人类扯上任何关系。” 影魅看着眼前这个冷清孤寂的少女,仔细盘算着自己出手之后的胜率,无论是从实力还是经验知识,无论影魅自己推断多少次,都感觉自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将这个虽然从未言明,但是实质上已经成为这片安全区的领主彻底抹去,这样的话,这里会变成她最喜爱的自由猎杀场,看着那些魔兽们追逐厮杀的样子,是她最享受的消遣之一。 但是正因为如此,影魅越加不敢出手。 因为这个少女自从她来到晖亡之林起,所经历的大大小小无数场战斗,几乎没有哪场是她看起来能赢的。 但是她始终笑到了最后,如果忽略她不会笑的话。 那些曾经轻视她的魔兽,都已经被她斩去头颅挖取晶核,虽然影魅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影魅依然不愿意成为下一个。 影魅思考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我行至今日,皆属不易,如若为此小事便生死搏杀,那么如若有关及利益与安危的大事又该何处。” “这样,不如你我赌斗一场,点到为止,不伤和气,星辰之女意下如何?” 叶青愣是看了个目瞪口呆。 谁说魔兽愣的,且不说自己身下这只就无比奸猾审时度势,该签主仆契约的事后都毫不含糊,说签就签,就连眼前这只浓眉大眼到根本分不清眼睛眉毛的影魅,看起来既清新又正直,可是服起软来,竟然无比妥帖自然不漏丝毫痕迹,这份造化恐怕比及许多人类都要自愧不如。 叶青终于明白,能在这种地界成就一方领主的,除了自身超绝的实力之外,其他方面也丝毫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正在这时,星曦似乎经过了一番思考,轻轻点下螓首。 “好的。” 当星曦点下螓首的那一刻,影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森林松软的地面上,它那庞大的身躯却仿佛轻如无物,连一丝的凹陷都没有留下。 “赌斗之题,你我皆不宜出。”影魅幽然开口,声音清冷高傲:“而炽灵幼体与本尊素有罅隙,又深知你我底细,由她出题自然同样不妥。” 叶青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给你们的赌斗出个题目?” “所言不差。”影魅点下巨大的鸟头:“你虽然只是人类的幼崽,但见识出身都极为不凡,连那些先天恶魔都可以模仿地如此惟妙惟肖,连本尊都有点自叹不如。” “首先规定赌斗的筹码,星辰之女你如果赢我的话,那么本尊自然转身离开,在您的庇护下本尊不会再去找炽灵的麻烦。” “但是倘若星辰之女不幸落败,那么炽灵要交给本尊带走,不过那个人类幼崽既然与您同族,便作为一份赔罪礼物奉还。” “星辰之女意下如何?” 这一次星曦没有丝毫思考,便平静开口:“善。” 然后影魅转向叶青:“幼崽你可以出题了。” 叶青满脸不开心:“喂,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和她基本属于一个阶段的生物吧,为什么我是幼崽而她却可以叫做星辰之女?” 影魅隐约有笑,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类幼崽竟然如此分不清场合,不过还是缓缓回答道:“我们以实力为尊。” “虽然无论是你,炽灵,还是你们身前庇护你们的星辰之女,都在所谓的幼年期,但是星辰之女已经有资格与这座森林的任何存在平等交谈,所以我们自然会忽略她的年龄,至于炽灵,她虽然说此时实力弱小,非常年幼,但是她们炽灵一族世代都是这座森林最显赫的族类之一,虽然世代单传,但几乎每一代都能够登上所谓的最强之列,所以便不曾有人轻视她。” “至于你,虽然你可以凭借外物达到领主层次,并且通过模仿先天恶魔来合理驱使自己的力量,但是你的实力并没有强到可以让我等忽略一切的地步,你的家世渊源也不足够庇护你到无人敢于轻视,所以对我等而言,你便只是一只人类幼崽罢了。” 叶青鼓着嘴不想说话。 叶青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了。 原本以为自己掌握恒天之阵,虽然不至于说在晖亡之林横着走,但是至少也能算是一方领主了吧。 其实当然也算,只不过遇上影魅这种实力强大又精通精神攻击的太微魔兽属于过于点背。 要知道,在进入晖亡之林前,即使是再悲观的预案,都不曾把太微境魔兽作为假想敌对待。 结果现在不仅自己在外面世界几乎可以帮自己挡下一切风雨的兰叶公主身份完全不顶用,连自己的恒天之阵都被称为模仿先天恶魔什么的,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古神的好不好,你们以为自己和你们一样记忆传承,并且还有一些活生生的古神可供瞻仰学习,古神这种东西,早在数万年前就不曾出现过任何踪迹,唯一的近似物也还是一两万年前的本源之体暴走事件,这些连最不靠谱的文字记载都没有,基本只有口口相传和一些模糊的神话。 这也叫抄袭吗? 不过,形势逼人,叶青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开口:“好吧,我出题就我出题好了。” “你们彼此都是天境,只不过具体的境界有着些许的差异。” “影魅你是太微境,是成神之前的最后一个门槛,能够掌控精神,透析灵魂,但是星曦只是紫薇境,只不过是实际战力强大无匹,所以她才会毫无忌惮地提出战斗决出生死的建议。” “那么,我就以你们都能够达到的境界为根本,出一道题目好了。” 影魅平静聆听,没有想到这个人类幼崽冷静下来之后说话竟然丝丝入扣,毫不慌张,不由心中去了几分轻视之心。 至于星曦,她只是表现出一种我在听的感觉,连眼睛都似乎没有眨动的感觉。 “所谓天市境初通天地,熔万物于一炉。” “所谓紫薇境穷究根本,自构天地形体。” “所谓太微境通透万物,构建神国雏形。” “我虽然看过天境的风景,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看的极少也极为片面,所以,倘若我出题的话,我宁愿直指天境的本质。” “紫薇境又称物质领域,便是因为这一境界可以自行构建物质,在领域之内自由转化物质的形态与生灭,像是罗德里格斯的白骨花园,其本质同样是以紫微境的构建物质为基础。”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可以分别使用自己的一切力量与学识,制造一把兵器,通过单纯较量兵器的锋利与坚韧程度,来判断赌斗的胜负,这样可以完全确保两位自身不会受到任何波及。” 影魅听罢看向星曦:“星辰之女意下如何?” 星曦摇摇头:“没有异议。” “那时间呢?”影魅接着问道。 “以日落为限。”星曦没有迟疑地说道。 影魅点了点头:“可以。” …… …… 所以当夏末友人社其他人借助紫泉牌雷达找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景。 一身轻薄银衣的星曦与浑身昏暗的影魅相对而坐,星曦还是比较正统的跪地靠脚跟的坐姿,而影魅则是一种奇特的假寐站姿,虽然不是无比乡土的金鸡独立,但是同样是一种双足着地,身体略微向侧面倾斜似倒非倒的姿势,不过如果联想到她的身份,这样的站姿就一点都不显得出奇了。 而炽灵与叶青同学,则乖乖地站在星曦身边,大步都不敢挪动一步,因为它们作为这次赌约的筹码,享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 连他们自己都无权侵犯自己的权力。 “请冒昧的问一句。” 七夏一脸庄重地站在百丈之外。 “你们是在静~坐~绝~食~示~威~吗?” 叶青没好气地指了指对面那只黑乎乎的大鸟:“噤声。” 第89章 美食的价值 叶青其实并不太了解紫薇境造物的本质,因为虽然她名义上也有紫薇境的境界,但是她的境界是不折不扣的伪境,也便是在单纯的战力上可与紫薇境比肩,在魔力总量上甚至可以看齐普通的太微境,但是就能量理解来说不过是天市境的水准。 但是叶青至少明白一点——紫薇境造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就像罗德里格斯的白骨花园,如果让他制造最初那无限生长的苍白枯骨森林,那么或许只是神念一动的事情,但是倘若是后来的白骨花园,那无数形态各异,连本质都略有差别的万千白骨造物,则需要长时间的思考与打磨。 而眼前让这两位制造兵器也是类似的情况。 如果是只要求制作一柄武器的话,那么这两位都可以在须臾之间造出来十把八把不在话下,但是说要制造在自己能力限度只能最强的武器,哪怕说不要求魔纹,仅仅依靠坚硬,锋利,柔韧这些属性,当要求一个最字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简单。 夏末友人社也终于再次齐聚一堂,其实在叶青心中,隐约有着这样的小心思——原本夏末友人社与影魅一战便有半成的胜算,倘若再加上号称能杀影魅的星曦,那么暴起发难的话,只要他们在胜利的天平上加上一颗小小的筹码,便不愁笑到最后的人属于自己这一面。 但是,这只是小心思罢了。 掺和进太微境之间的战斗实在是太过危险,夏末友人社没有人敢担保自己能在这样的战斗中活下去,要是星曦冷血一点不管自己这边还好,一旦星曦哪一点头脑不对,回护一丝一毫,就有可能在战斗中瞬间落入败局。 由于这是一个太过于危险的心思,所以叶青干脆也将这个想法深深埋入心底。 话说夏末友人社兵分两路逃窜,不过殊途同归都是最终前往星曦的这片安全区,虽然说绝对速度是骑乘炽灵的叶青这边更快一点,但是这本来就是存着这边更加危险所以应该轻装前进的心思,果不其然最后还是在终点之前被影魅堵了个正着,要不是星曦不是什么正统的领主,宣布临时扩张自己二十里的领土,那么现在估计都能给叶青收尸了。 不过此时,这两大强者没有选择生死战而是以这样赌斗的方式来决出胜负简直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尤其是当最终的筹码与自己无关的时候。 叶青有点觉察到炽灵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影魅与星曦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么一大批人的到来,不过都没有太过关注,一来是眼前的赌斗显然更为重要,而其次,星曦这边夏末友人社一行都与她有过一面或者几面之缘,而影魅之前全员见过面,属于那种已经被知晓存在的类别。 况且他们自然来到了自己的神识范围之内,想再要偷偷溜走可没有上次那么容易了。 休憩的午后 既然星曦与影魅约定的期限是日落之前,那么夏末友人社这边多少还有点时间,虽然之前又是找炽灵,又是逃跑的耗费了大半个白天,但是此时距离太阳落下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而这些时间自然也不能闲着了。 当然,所谓闲着也是闲着,奔波大半天大多数连口谁都没喝过的夏末友人众,在得到了星曦的直接庇护之后也算是安了大半个心,如果星曦足够给力的话,那么这趟晖亡之林之行已经十停稳了八停了,想想就知道,一个熟识晖亡之林环境有长达数万年记忆的炽灵做向导,虽然说炽灵此时还是幼年期,但是众人都已经知道炽灵倘若成年那便是晖亡之林最顶级的魔兽之列。 而另一方面,还遇到了星曦这个堪称最大定心丸的存在。 虽然在外界星曦一直都是夏末友人社所有人的最大梦魇,无比强大,无法战胜,最头疼的还和她是敌对立场,不过当进了晖亡之林,在看到这个人形态的兵器就感觉分外亲切,更别提夏末友人社几乎都知道星曦是那种你戳一戳她动一动的主,没有命令的前提下,星曦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兵器,而眼下就是那种最安全的情况。 毕竟,现在星曦的直属支配者是庆历四年春,而庆历四年春还在精灵大陆享受精灵妹子的热情服务,又哪有时间去再给他这个亲妹子下命令。 这样一圈想下来,简直神清气爽。 既然放下心来,那么夏末友人社一行人干脆就在这片被叶青之前失手扫干净的森林空地上开始堆灶生火,架锅造饭。 紧急干粮什么的,虽然有,但是这个时候没有谁愿意品尝那样的东西。 于是乎在太阳下山之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里,两位大佬在那里苦思冥想的构思自己的最终决战兵器,而夏末友人社这边则开始热火朝天的开始了野炊活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说晖亡之林这边条件简陋,但是奈何晖亡之林并不排斥空间包裹和空间储存装备,而夏末友人社这边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只要你这里不屏蔽空间魔法,那么如果给时间的话虽然做不到克里斯蒂哪个级别的料理,但是顶级皇室大餐这个档口还是马马虎虎没问题的。 还是老规矩,叶青主勺,葛生帮工,七夏自告奋勇烤制小点心,三殿下提供茶水,而兰澈石枫与紫泉三人则很悲伤地作为小工为主厨们料理食材,由于在晖亡之林一路上也打了几只能够辨认并且肉质鲜美的野味,这个时候自然也毫不吝啬地拿出来作为压轴菜料理登场,至于没有被列举在内的三人,周晹学长与洛贝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吉祥物只等待最后菜肴上桌,而傲雪华则又一次被众口一词地勒令远离一切食材,不过也物尽其用的安排了试吃的工作。 由于夏末友人社效率高或者说是工艺纯熟,已经毕竟这是在野外条件有限,所制作的菜肴也一律求简,所以在两位大佬完成之前,夏末友人厨师团已经完成了一整套酒席的制作。 虽然说在别人还在殚精竭虑地思考对决的时候在旁边以看戏的姿态围观确实有点不够意思,还好这两位大佬都不是如此介意这些的存在,所以夏末友人社众人也便在星曦的身后大快朵颐起来,不过考虑到此时的条件仍然偏于简陋,所以夏末友人社最终选择的并不是并桌聚餐,而是类似于自助模式的自由就餐模式,至于剩下来的食材,如果便于保存便又叶青冷冻处理之后放入空间包裹,作为之后应急食品,至于那些冷冻之后会很影响口感的类型,则会被叶青直接就地掩埋。 这倒是与浪费食物干系不大,也不是对于广大的魔兽同胞太过于如严冬般残酷无情。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任何的篝火,食物残渣,包括排泄的废物都会成为天然的追踪源,虽然说在晖亡之林中被追踪的可能性无限低于零,但是没有人会认为好习惯的养成是徒劳无功的。 炽灵也毫不客气地享用了一份,并且大大夸赞了叶青的手艺,同时小心询问了一下自己主子的具体造诣,毕竟是早在一年前就念念不忘人类厨艺的天生吃货,但是却被紫泉打击到自己差不多只是刚好能够做出可以吃的东西的水准,正当炽灵沮丧之际,紫泉还是好心补充了一句——但是在外面我们认识一个堪称是世间第一的大厨,如果你过去的话她绝对不会介意给你提供几份小灶。 至于星曦,葛生给她拿了几份烤好并且涂好酱料的烤肉,原以为这位清冷的少女多半不会应答,至少说她此时还在紧张刺激的赌斗之中,没有想到在与任务无关的日常中,星曦的表现相当平易,甚至多少还有点呆萌的倾向,她点了点头便直接伸手接了过去,然后连判断是否有毒的动作都没有,便一口一口吃了起来,鲜红的酱汁在素白的嘴唇外涂了薄薄一层,那一瞬间就让有种说不出的诱人,让葛生下意识地便想伸手帮她擦去,只是伸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忙不迭地缩回时却看到了对方平静如泉的黄金眼眸,她伸手也在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看着指间鲜艳的酱汁自然而然地伸出粉嫩的丁香小舌轻舔一口,然后摇了摇头,再伸手在嘴唇上轻轻一抹,便看到那层酱汁便如同被最锋利的剃刀刮过,瞬间无影无踪。 “很好吃,谢谢。”星曦开口说出评价,虽然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但毕竟是温柔的表达,让葛生不由回想起那个似乎发生在一个世纪前的午后。 正在这时,却听到对面的影魅沉沉发出声音:“介不介意给我也来上一份?” 还没等葛生回答,便听到叶青开口:“影魅也食用普通的食物?” “如果是指能量的补给。”影魅平静回答:“那么普通的食物对我们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是取得一些营养物质协助构建身体,但是若是品尝食物的话,虽然我们的生命本质略有差异,但是对于美食的鉴赏依然有共同之处。” “时常听闻如今的人类虽然孱弱不堪,但是在食材的烹饪上,已经胜过我们远矣,所以有些好奇。” 叶青叹了口气:“你要吃多少?以你的体积计算,全部都给你也未必够吧。” 影魅幽然回答:“以你们标准的一人份便可,毕竟只是为了品尝而非充饥。” 这位太微境的大佬发话了在场自然没有太多的人敢于拒绝,别说它是敌对立场,就算它现在已经被星曦打的失去作战能力,夏末友人社这边依然不会有任何轻视之心。 无论如何,任何一位太微境的存在都值得无限的尊重。 况且这种可以取得好感的行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多余。 当然,出于慎重的考虑,虽然知道对于影魅来说自己现在与它的几十丈距离和面对面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真正要送餐的时候危险性还是要考虑的,虽然夏末友人社这边傲雪华与叶青都等同于一把天境的好手,但是真要到送的时候,没有谁能比三殿下更稳妥了。 当三殿下把众人准备的一式一份的豪华大餐送到影魅身前随即离开的时候,众人不得不对炽灵为何会和影魅扯上那么大的冤仇起了兴趣。 这可是一只太微境的恐怖存在,而且你没听它说,自己还有一位更厉害的爸爸。 就算是按照前面的说法上代炽灵风华绝代,即使在太微境中也是佼佼者,至少说能按着对面那位追杀几十年,可是即使是魔兽,也应该有一个基本的概念——不好惹的尽量别惹对吧。 否则你看现在炽灵老妈挂了自己不是被对面同样按在地上打。 还没等炽灵开口,便听到对面的影魅悠悠说道:“关于我们的恩怨,倒与那位上代炽灵无关。” 炽灵满脸无奈地接口道:“本来就没我什么事的,只是她记仇罢了。” 影魅一边享用三殿下放在她身前的食物——原本以影魅那巨大的体型,和它巨鸟的形态,无论怎么想,当它进食的时候怎么都离不开低头啄食这样虽然理所当然但是怎么想都有失大高手风范的画面,不过再转念一想一只大鸟用爪子将食物凑近巨喙撕咬的场景,怎么说也算不上优雅——不过影魅的进食方式,终究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它原本就是一团几乎分不清形状的巨大黑影,只能从轮廓大致看出是一只巨大的隼类,但是当它平静站立的原地的时候,则雍容地像是一只伫立的海象。 但是当她进食的时候,她那原本在身边萦绕的好像轻纱一样的黑色烟雾则慢慢聚拢成一条长蛇,然后黑色的长蛇向下蜿蜒最终将放在地上的食物整个攫取,然后慢慢地分解消化,而在进食的同时,影魅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是的,这场宿怨的挑起者,同样也是在下。” “在下年幼时任性不羁,由于有一位好爸爸和更好的血脉,所以从小就在这片森林游荡,从来没有谁敢于挑衅我的尊严,所以久而久之,便多少有点无法无天,除了湖之主那里父亲一方面严厉警告过不要靠近,一方面也是因为那里太冷实在不喜欢,其余的地方在下大多逛了个遍。” “就在这个前提下,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我遇到了上一代炽灵。” 第90章 猫与鸟的生死之恋 当影魅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在场的人心中都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说出口。 原本都以为是当初的炽灵不小心招惹到了这只小心眼的大鸟,结果母债女偿,然而任谁都没想到居然是骄横任性的公主殿下四处游荡无法无天之际遇到了隐世高人被狠狠教训的戏码。 “那个时候我闯入了她的领地,像往常那样无所畏惧地袭杀了一只味道鲜美能量丰富的猎物,然而正在我享用美食的时候,却看到那只红色的大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对我开口。” “死或者屈服?” “我当然明白随便闯入其他领主的领地明目张胆地猎食属于大忌,但是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谁敢用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还约束我,他们大多都连尚且年幼的我都打不过,即使有些我没办法应付的老怪物,它们同样也要顾及父亲的力量。” “但是那只大猫完全不一样,她只是看着我,说出那句死或者屈服的时候,我便明白她是完全认真的。” “当然,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真正想杀我,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因素,也或许只是她没有动杀心,我几次反抗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化解,只有在父亲身上所感受到的深不可测在另外一只魔兽那里体验之后,我终于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我只好抬出了父亲。” “只是我没有想到,以往无往不利的王牌这一次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她竟然直呼了父亲的名讳,然后制住了我直接前往了父亲的领地。” “父亲生性暴戾,虽然与那只大猫似乎早已相识,但是见她将我擒来也没有太多寒暄便直接开战,但是那只大猫有我作为盾牌,处处逼得父亲束手束脚,不过几个照面父亲便落了下风,受了一点轻伤。” “我几乎要告诉父亲说不要管我,尽管把她杀了的时候却看到大猫停止了攻击,然后直呼着父亲的名讳开口:北幽,在下并无恶意。” “随后她便将我扔下解去禁制然后看向父亲:北幽你若再战的话,那边将会是生死之战了。” “父亲终于住手,问她所为何事。” “她却说你再不约束你这女儿,终有一日她会惹祸上身。” “言罢她便转身离去。” “从那天起,我便被父亲禁足百年,在未曾晋级太微境之前不允许我踏出禁足地半步。” “谁说只有人类有刁蛮公主呢?”七夏听着影魅的讲述,不由轻轻耸肩说道。 叶青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前道馆馆主:“你是在刁蛮公主的面前嘲讽你知道吗?” 七夏打了个哈哈:“如今的影魅可不会在乎这些。” 影魅抬起头,静静注视了这两个私下交谈的人类,它当然听得懂这两位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正像七夏所说的那样,它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当然了,从那以后,我从未修行地如此刻苦,虽然对大多数影魅而言只要按部就班的成长,也终有一日可以踏上太微境的门槛,可是一百年内从天市境连破两境进入紫薇境依然是天才级别的表现,父亲对我的成长非常欣慰,但是却警告我这次出境之后不要再去找那只炽灵的麻烦。” “我自然满口答应,但是事实上,我确实没有先去找炽灵,而是就近找了另外一位太微境的领主试了试手。” “虽然打不过,但是并没有太落下风。” “于是我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找回场子的道路,按照上次的记忆,我很快便又来到了炽灵的领地,向她发起挑战,她居然还记得我,便问我死的觉悟是否一同带来?” “那个时候我尚且十分自信,告诉她就算我胜不了你,但你别想像上次那样折辱我。” “当战斗开始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又一次错了,而且错的比上次更深。” “我原本以为同是太微境,相差不会太大,但是炽灵教会我,即使是在太微境之中,有时候差距也会深如渊海。” “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节节败退,最可怕的是,这一次炽灵带着清晰的杀心与我战斗。” “我全然不敌,最后干脆开始了亡命逃窜,只是这一次,连逃都没有逃的余地。” “正当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那里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会听从他的劝阻,所以一路尾随而来,在父亲的帮助下,我们联手战平了炽灵,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只看起来并不如何可怕的大猫实力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战罢之后,她要求我以心魂之誓立下今后不得再找她的麻烦,我原本不愿答应,但是在父亲的强迫下,我不得不服从。” “只是,聪明如炽灵也没有想到,她的这个誓言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我确实没有再去找她的麻烦,因为我已经明白自己或许有生之年都很难到和她抗衡的地步,但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是转生魔兽,她的下一代可不是生来就有如此的实力,但是,她的女儿却不在誓言的保护范围之内。” “然而直到炽灵即将死去转生的时候她才明悟到这一点,所以立刻便来追杀我以绝后患,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所以只是一位的躲避隐藏,虽然有几次电光火石的接触,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留不住一心只想逃跑的我了。” “而当炽灵死后,局面立刻逆转,她的女儿马上离开了领地潜逃起来,但是我丝毫没有焦急,因为我明白,我们终究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炽灵品尝完了最后一口美味,同时也讲完了最后的故事。 “你有什么感想?”叶青看着七夏,这个时候最新鲜热辣的吐槽只能指望这位了。 七夏不负众望双眼放光:“相爱相杀什么的,转生百合什么的真是太棒了,我一定要多采访采访争取尽快拿到第一手资料然后改编成魔兽背景的小说,猫与鸟的生死之恋什么的,绝对顶级热卖。” 叶青暂时无语,不过三殿下却平静开口:“我不太懂感情,但是在我看来,这距离生死之仇还有些距离吧。” 炽灵笑了笑,她的伤势在签订了契约之后便已经基本恢复,现在正处于状态正佳的时期:“您不太了解我们。” “我们并不像你们人类又太过复杂的情感,对我们而言一口食物有时候便意味着生死,所以生命的代价本身就非常廉价。” “当母亲发现她对我存在着致命的威胁之后,随之而来数十年没有止息的追杀如是,随后她对我如影随形的追踪也如是,如果母亲当初不杀她,那么或许现在她便不会对我苦苦相逼。不过同样,如果她愿意尽弃前嫌不再找我的麻烦,那么即使假以时日我最终取回了母亲的力量,也同样不会再试图找她复仇。” “但是没有如果。” “因为她会对我造成实质的威胁,所以母亲选择杀她。” “同样,由于未来我对她同样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所以只要她动了杀意开始,就在杀死我之前不会止息。” “我们不会有怜悯,这种情感对我们来说太过于昂贵与高不可攀。” 听到炽灵的这番话,叶青却突然感觉脑海中灵光一闪:“影魅?我想询问,如果我们向你确保日后炽灵哪怕重新强大起来也不会再去找你麻烦的话,你能不能放弃对她的追杀?” 影魅冷笑:“人类你认为可能吗?” 叶青笑了笑:“当然可能。” “暂且不说而今我们在星曦的庇护下,虽然还有着一层赌斗的约束,但是我并不认为星曦会输。” “而一旦星曦赢了这场赌斗,那么你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就很难再对炽灵下手,况且很有可能我们会取得星曦的帮助让她一路随行,这样的话你更难出手,而在我们完成使命之后则会直接离开晖亡之林,你应该看得出炽灵与我们同伴之间的契约,所以炽灵也会随同我们一起离开,等到了人类世界,虽然你的实力确实强大,但是倘若你离开晖亡之林的话,外面仍然会有大把的人类强者足够将你击杀,所以你根本无法对在人类世界的炽灵造成威胁,这便意味着炽灵可以自由的成长到曾经最强的形态,那么那个时候她重返晖亡之林,影魅你多半还在壮年,当然肯定会比现在强上些许,但是决计抢不过曾经的上代炽灵对吧。” “那个时候炽灵在暗处袭击,你很难再向之前那样可以逃离潜伏并且等待第二个可以报复的对象。” “所以,如果我们在此时为这一切画上句点。” “虽然炽灵的母亲曾经追杀你数十年,但是你同样跟随在炽灵的身后紧追不舍长达近百年,眼看炽灵越来越强大无法有效掩盖自己气息的时候你才找到了它,所以必须趁现在有能力的时候将她杀死,可是我们的出现,彻底粉碎了这个可能,原本你还想将我们一起杀死,却让我们成功找到了星曦。” “既然这样的话,何不就此一切一笔勾销,你们共同立下誓言,今后无论彼此强大或者弱小,衰老或者青壮,世世代代都会和谐相处,不染血腥,因为影魅,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在弱小的时候,是否会遇上一只同样心怀恨意的成年影魅,你也无法像当年自己的父亲庇护你那样庇护你的子女,更何况。” “若不是炽灵母亲当初的仁慈,你也不会能够站在这里对吧。” 叶青站在那里,平静而淡然地讲述这一切,她的声音虽然没有太多的激情,但是却充满着令人信任的力量。 当她的话音落下,影魅的回答还未给出,炽灵便已经开了口:“我愿意。” 这只火红的幼兽站立在那里说道:“夜翼,对我而言我们唯一的过节便是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对你的追杀,而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有意识起便一直在你的恐怖笼罩下生存,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独立对抗你的威胁,强大到可以正面将你杀死,做到母亲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只是今天这个人类却给我们另一种可能,我之所以想杀你,是因为你想在无比地想杀死我,而你想杀死我的原因,则是因为我未来可能对你有不必要的危险,虽然说面前你的机会更大一些,但是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机会正在逐渐变得渺茫。” “所以,在我还没有足够把握成长起来之前,在你逐渐失去杀死我的把握之后,我向你郑重提出誓言,我希望我们彼此缔结出一个不要像上次那样有着明显漏洞的契约,确保我们彼此,我们的后代不会再向之前的我们那样陷入彼此间的争斗与杀戮之中,你意下如何?” 影魅依然没有回答,不过这个时候第二个的声音慢慢响起:“契约什么的,我想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我更在行了吧。” 洛贝儿微笑着站了出来,她摇动着草绿色的长发,翠绿色的眼睛满是莫名而又促狭的笑意:“我们的契约一向是这个世界最公平公正的契约,我想你们彼此的记忆中都可以确认这一点对吧。”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彼此立下永不争斗的契约,你们意下如何?” 当洛贝儿出现之后,影魅似乎终于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它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请使者为我们缔结契约。” 还没等叶青去考虑这个使者的称呼意味着什么,洛贝儿便有一次开始了她的契约缔结仪式,似乎这两位传承记忆的魔兽都对洛贝儿的存在很是熟悉,所以彼此之间任由洛贝儿走到她们之间,然后向着洛贝儿送出一缕力量,在洛贝儿的体内一个循环之后,各自交换了彼此的去向来到对方的体内。 洛贝儿微笑着说:“契约的内容已经在里面了,你们是否满意?” 炽灵似乎已经看过了契约的内容,对其非常满意:“誓成。” 影魅也似乎别无选择,同样也似乎对契约跳不出什么毛病:“誓成。” 第91章 杀人者的避风港 当炽灵与影魅提前达成和解之后,星曦与影魅的赌斗瞬间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不过即使这样,两位抱着准备了这么久听个响也好的心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依然按照之前的构思,凝结出了彼此的兵器,只是与叶青最初的想象不同的是,她们彼此制造的兵器并不等同于人类所谓的兵器概念。 人类所谓的兵器,至少会有一个杀伤部分,一个持有部分,只有同时达成这两个要素,才能够构成一件合格的兵器。 就像一把剑,在有剑刃的同时,必须有剑柄才能够供人持有,方可杀戮。 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些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素。 所以他们最终的制成品,在叶青等人的眼中,则更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存在。 一张狭长,几乎没有厚度的纸片。 “那是规则与力量的混合体。”七夏如是正色说道。 这样两片一份银白中带着雪色,一份只是纯粹的黑暗的纸片彼此碰撞,最终却是一个很难评判的结果。 星曦的雪片直接撕裂贯穿了影魅的夜色,正如同星曦所掌握的规则那样,没有什么能够在她的面前保持完好,然而正如同无所不在的黑暗那样,影魅的夜色在被斩开破碎之后,却又重新拼合在了一起,再次在后方切向了星曦的雪片。 这几乎是一个没有终结的死循环,星曦可以无数次地切断对方,可是对方却也能够无数次地弥合,并且展开下一次碰撞,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破碎了无数次的夜色自然已经被击败,但是同样,假如代入实战的话,两个站在兵器背后的人却会收到相同的打击。 只是即使是在场的两位大佬,也不愿意正面接下彼此各自认为最强的一道攻击。 所以这次赌斗的结果,竟然是令人尴尬的平局。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叶青之前的调停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否则的话,此时的局面恐怕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那个时候不可避免的战斗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提案。 当然,在一切结束之后,影魅便如约离开,不再固执要取炽灵的性命,而在炽灵方面,叶青试探地询问既然不用再担心影魅的威胁,那么之后炽灵和他们一起离开晖亡之林便不再是一个迫在眉睫的议题,所以炽灵到底还要不要离开。 对于此,炽灵的回答相当坚决。 首先,她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领地去要守护,即使要留在晖亡之林,多半还要继续去征讨一位领主去取得它的领地,未免过于复杂与困难,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去考验影魅对誓言的遵守程度,虽然说违背誓言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非常惨重的代价,但是对他们来说如果一心想要破坏的话,也不是一定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自己宁愿暂时离开也不愿意去考验对方。 当然,还有一方面就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识一下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厨的手艺。 对于此,叶青满怀恶意地想你绝对会后悔的。 而另一方面,经过之前的经验,葛生在私下小声询问洛贝儿她为那两位缔结的契约有什么副作用,对于此,洛贝儿小朋友回答得相当坦然:“比较大的副作用当然没有了,毕竟那两位都在之前的记忆中和我们打过相当多的交道,比较简单的陷阱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效果,不过出于种族习惯,我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后门,所以副作用也会有一点的。” 听到这里的炽灵不由回头凝视这位可爱的一岁萝莉,而洛贝儿看着她下笑眯眯说道:“当然没什么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的后代对彼此的好感会与日俱增,所以无论你们愿不愿意,在久远的以后,在你们彼此的血脉断绝之前,你们两个种族之间会形成非常亲密的关系。” 炽灵扭过头去,不再去理会这只种族习惯令人发指的幼年萝莉,这样的副作用虽然有些不爽,但是毕竟是在他们彼此都死去的很久以后,而且从字面上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即使就算有的话,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呢。 当解决了炽灵与影魅的冲突之中,夏末友人社一行人也便随着星曦正式来到了她的领地之内,直到这个时候,叶青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所谓的安全区。 什么叫做星曦的领地不允许额外的争斗与杀戮。 在进入星曦的领地之后,一路上的魔兽密度简直到了比比皆是的程度,虽然没有兽满为患的地步,但是随处可见形态各异的魔兽依然给叶青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更何况叶青甚至在其中找到了一两只天境的存在,更是有点三观破碎的征兆。 这可是天境魔兽啊,即使是晖亡之林也没有多少的存在,可是在这里只是随便一扫就能扫到两三只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此,炽灵如是解释——由于星曦同样庇护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失去领地甚至受伤的天境魔兽,所以大多数在争斗中失败却活下来的魔兽大多数都会选择星曦这里落足获得暂时喘息之机,并且大多数都会在伤势痊愈之后离开,去重新挑战新的领主,或者说开辟更边远的领地,而也因为星曦领地的这一个用处,所以虽然星辰之女在晖亡之林原本凶名赫赫,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人类领主也获得越来越多魔兽的尊重。 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确保自己永远不会有落难的那一天。 而随着星曦的逐渐深入,叶青甚至看到了那些看到星曦身影的魔兽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暂时的动作,向着这位一袭银衣的少女深深低下了头颅,直到星曦从它们的面前走过。 如果这只是一两只魔兽倒也罢了,当这些行为扩展到所有魔兽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众臣参见女皇陛下的错觉。 叶青在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星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她在外界杀人如麻,以至于获得了兵器之名,很多人都认为她实际所杀戮的人类数量可以真正用万这个量级来衡量,可是在晖亡之林中,她却在自己的领地禁止杀戮,以至于再这样混乱的晖亡之林中制造出一片平静的港湾。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当夏末友人社众人跟随着星曦最终穿过了她的外围领地,来到了星曦居住的地方时,所有人都禁不住愣了一下。 一位紫薇境领主,甚至可以与普通的太微境存在分庭抗礼,独自一人在这藏龙卧虎的晖亡之林撑起这样一个避风港,可是她居住的地方,竟然只是一间简单的石屋。 甚至不同于叶青曾经构筑起的冰庐,这间石屋用的是切割整齐的石砖,虽然由于星曦个人技艺的精湛,每块石砖的大小都基本一致,甚至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用针都不能插进,但是依然掩盖不了这是一间完全用石块堆成的简陋石屋,甚至连粘合石砖与石砖的泥浆之类的东西都不曾看到,石屋的屋顶是一块巨大的天然云母片,被星曦自己切削成厚不过半尺的样子然后整个盖住了屋顶,以至于从石屋中向上看,还能看到些许的自然光从上透下。 在星曦率先进入石屋的带领下,叶青也第二个钻了进去,不过这间石屋实在是太小了一点,以至于容纳夏末友人社九人加个洛贝儿都有相当的难度,所以紫泉兰澈周晹七夏与石枫都有默契地站在了屋外没有入内,而炽灵更不会自讨没趣去招惹这位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人畜无害,但是凶名事实上还是传遍了整个晖亡之林的星辰之女,所以事实上跟着星曦进入的,不外乎叶青,葛生,傲雪华与可以有可无的三殿下,连洛贝儿都没有跟进去。 叶青进了石屋,不由环顾了一下,只见这个原本便小的可怜的石屋中竟然素白地像个雪洞一般,由于有上方云母片的采光,也或许是制作窗户的技术成本过高,星曦也没有进行考虑,所以这间只有一个没有门的门洞的石屋里面,竟然只有一张同样是手工切削,没有任何毛皮垫褥的白色石床,倒是石床的一头有着一个看起来很是小巧的自制石枕。 如果说这个屋里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的话也有失偏薄,在石枕上方的石砖墙上,用一柄小巧的骨质匕首插在墙上作为壁挂,上面系着一块小巧的青碧色勾玉,如果叶青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曾经庆历四年春用来诱杀星曦作为一对勾玉中的另一只。 叶青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叶青曾经对这个强大无匹又冷血无情的少女有过许多了解和猜测,但是这些了解和猜测无论是哪些,都不过是道听途说。 星曦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过于短暂,并且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一场血腥的杀戮,随后便是更加漫长的销声匿迹,很多人猜测星曦大概居住在众星之城与她星澈一族的族人居住在一起,不过现在看来,至少说从这间石屋来看,这个少女一生中居住过最长岁月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间比之最贫苦的樵夫猎户所居住的还要简陋许多的石屋。 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石床与石枕上都有着光滑的磨痕,这些甚至有着些许下陷磨痕毫无疑问的说明这间屋子至少被使用了数年以上。 即使叶青完全不擅长侧写,更不用提克里斯蒂那一种看到世界便能望见过去的力量,但是她也可以想到,这个少女在她那残酷而冷酷的血腥岁月里,究竟独自过着怎样的一种寂静生活。 因为叶青便曾经有过类似的日子,所以不自觉地,便对星曦有了更多的不同情绪。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葛生。 男孩开口的时候声音自然,并没有太多的惊奇,虽然有点不符合这个男孩普通时候的性格,但是却与此时贴切。 葛生所认识的女孩有很多这样的类型,叶青曾有过,三殿下一直都是,而星曦,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想必十有八九也是。 而且以星曦的性格与经历来看,她是这样的孩子一点都不感觉意外。 星曦看了看这个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的男孩,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在面对一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她不由停顿了那么一下,所有人都清晰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微妙情绪波动,然后少女点了点头:“并不是一直,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在。” “这里在晖亡之林的深处,一直住在这里会很不方便吧。”傲雪华沉吟着开口,她并没有说其他的东西,但是所有人都清楚。 星曦并不是什么隐居在密林中与世无争的少女,相反,她或许是这个世界双手血腥最多的人类,长期以来暗星都需要她来执行各种复杂与困难的任务,也只有她这样一往无前的利剑才能保证暗星这艘庞大的巨轮可以妥善的航行,也只有当庆历四年春从暗星那里拿到了她的完全命令权之后这样的日子才告一段落,那位陛下驱使自己妹子的任务大多数时候都是仰仗她的脚程与实力的一些送信任务,虽然必须承认无论是赶赴帝国议会厅送去的求婚国书还是不久之前在叶夜城中那关于雪色蔷薇花的场地,以及所知甚少的捎带生命之树枝干送给艾恩露这件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危险性与重要性都毋庸置疑的事情。 如果说在暗星的手中星曦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兵器的话,那么在庆历四年春的手中,这位少女则更像是一枚总是会在最关键时刻移向重要位置的棋子,很多时候星曦的存在简直可以代表庆历四年春的个人意愿,这就十分值得别人深思了,不过相应的,星曦无论是作为兵器,还是作为棋子,都毋庸置疑的非常合格。 只是此时与此刻,星曦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场诸人始终无法判断,但是有一点是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星曦及时出现确实帮了夏末友人社的大忙。 “相反。”星曦平静回答:“这里才是交通最便捷的所在,所以无论是长老们还是曦彻,他们都允许我选择这里作为待命场所。” 傲雪华骤然明悟,笑了笑开口:“原来,这里也是所谓的空间节点吗?” 第92章 峰回路转不见君 当听到空间节点这个词的时候,葛生立刻便想到了克里斯蒂让他参观过的万门之门,那道号称是这个世界所有空间传送必经之路的万门之门,构建起了克劳夫特家族强盛的根基。 所以第一个开口的也是葛生。 “也便是说在这里你可以打开通往外界更加便捷的道路?”葛生问道。 “是。”星曦没有太多的迟疑,轻轻回答道:“也不是。” “作为空间节点的并不是这里,又或者那里,而是整座晖亡之林。” “由于巨大而强力的封印,整个晖亡之林都在一个近乎被剥离主物质界的状态下,所以从这里抵达外界,理论上可以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当然由于种种原因,以我之能并无法做到这个,但是,却可以制造几个固定的通道。” 星曦顿了顿:“就像你们利用的那个通道那样。” 直到星曦开口,在场的许多人才回想起,他们利用从枫叶谷前往晖亡之林,并且还抱着相当大的期望从那里返回的空间裂缝,其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文静但实则为世间最恐怖的少女。 而当星曦提到这个,傲雪华才问道:“你知道?那么你是不是已经知晓我们会来这里,以及,是谁告诉你的。” 当傲雪华问及这个的时候,葛生才猛然一惊,慢慢将一切的线索串联起来。 如果说夏末友人社涉险前往晖亡之林的直接原因,那么自然是陌小京不告而别,自己独自深入晖亡之林寻找雪色蔷薇花。 但是为什么陌小京会这样选择,这就不得不提是眼前这个少女将血色蔷薇花的产地告知,并且完全没有介意当时也在场的社长大人。 如果联系到艾恩露所说的那些话,叶青前往晖亡之林会成为某种定数,那么在数年之前,早在星曦为庆历四年春开出那道空间裂缝的时候,潇便认定自己一行人会从这里前往晖亡之林。 那么,在这一场漫长的旅途中,又有多少人希望叶青经历这场九死一生之旅呢? 让炽灵守护裂缝并且亲手种下标记稳固的潇自然是其中之一,而利用雪色蔷薇花作为诱饵的庆历四年春也毫无意外是其中之一,所以说当庆历四年春选择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摘下的雪色蔷薇花重见天日并为自己筹集出巨额军费的时候,他也便计划着让夏末友人社一同进入晖亡之林。 只是他们各自有什么目的呢?庆历四年春与潇这两个人之间又有没有什么交易,这都是此时的夏末友人社不知道的事情。 原本夏末友人社众人中有很多人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点,没有什么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可是现在除了那个身为亚圣却同样喜欢噤声不言的克里斯蒂,夏末友人社所经历的越来越多事情,都对他们保持着一层看起来轻如纱薄如纸但是却如何都无法看透的迷雾。 也只有像庆历四年春这种帝国皇帝级别的存在,才能够有能力看透这世间大多数的真实。 而傲雪华此时发问,便正是对这种雾里看花最直接的质问。 所有人都知道星曦事实上对除了任务之外的事情都不会感兴趣,那么她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回来这里,那么便意味着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只是想想都不感觉开心。 星曦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开口:“在我离开精灵大陆的时候,曦彻顺口向我提过,说我回到这里之后,你们多半也会跟来,到那个时候请向照顾他那样照顾你们。” 照顾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中性词啊,葛生心中暗道,不过口中还是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之前的帮助。” 星曦微微楞了一下,似乎没有理解到所谓的帮助是什么,不过毕竟是天下无双的兵器少女,随即便摇头:“你们给过报酬了,我很满意。” 如果说报酬是所谓的那份烤肉的话,那么雇用你的费用还真是廉价啊。 葛生心中腹诽着。 不过星曦的眼神却突然凝固起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泓春水瞬间封冻成为凝霜的寒潭,叶青只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有一种被钢针刺痛的冰凉感觉,还没等在场诸位反应过来,星曦便向着石屋之外闪去,速度之快甚至葛生都只看到一个有点模糊的银白影子。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从外面传来的轻微爆鸣声,就好像是竹管烧裂时候那一声轻微而尖锐的脆响,再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有点压低的惊呼,三殿下似乎与星曦同时消失在屋中,叶青葛生傲雪华三人心知不妙,也随即冲将出去。 当来到屋外的时候,叶青的眼睛骤然紧缩了一下。 星曦一袭银色披风站立在虚空中,她的面前是右臂淌血的黑衣少年,头戴着一张白色鬼怪面具,正与星曦相对而立,而在二人之间,是一顶宽大的黑色长袍,三殿下火焰色的红色短发在空中被风微微吹起。 “这是怎么回事?”叶青回头问向一直在外面的洛贝儿,虽然说洛贝儿小丫头比较小巧玲珑,但是这种问题问她几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个嘛。”洛贝儿皱起眉头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我也没大看清,就知道那个姐姐突然冲出来向那里刷地打了一下,就看到那位黑衣服的哥哥踉踉跄跄就跌了出来,正当她准备再打的时候,三阿姨就出来挡在面前,不让她再打了。” 葛生看着手臂被划出一道狭长伤口的阡陌,不只是阡陌有特殊的处理技巧还是说星曦手下留情,虽然星曦成功留下伤口,但是其中蕴含的规则却没有伤害到他,当然,或许也要考虑三殿下及时出手阻止的因素。 只是,葛生有点担忧地想道——不知道星曦知不知道三殿下此时的战力已经远远不及当初永夜之城时,如果自己这边三殿下不足以压制星曦,那么葛生毫不怀疑地认为,只要星曦想的话,她一个人便能够团灭夏末友人社。 傲雪华则显得镇定许多,她只是看着星曦,平静问道:“不知道阡陌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 星曦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得罪我。” “他只是我的任务目标罢了。” 他只是我的任务目标。 此言一出,现场瞬间肃静几分。 “谁下的命令?”傲雪华随即追问。 “曦彻。”星曦回答道。 叶青咬了咬嘴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曦彻同样说过要你照顾我们对吧?” 星曦在空中点了点头:“是的。” “但是,照顾的名单中并不包括这个人,而同样的,我的目标也并不包含你们。” “但是。”星曦此时的话语冰冷而充满了层次感,恰如一柄精密运作的机械。 “如果你们阻止我完成任务,那么我同样会排除阻碍任务完成的因素。” 葛生的头皮有点发炸,情况瞬间就到了一个几乎解不开的死结中,虽然不知道阡陌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又是怎么跟过来的,但是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便说明他一直都在附近,虽然说并不能排除阡陌其实就隐藏在夏末友人社众人中间,那么此时的问题就变为了另一个推理问题。 星曦究竟是针对阡陌这个人,还是只针对阡陌这个身份,以及那个喜欢搞事的庆历四年春,为什么会同时下达两个近乎截然相反的命令。 他以随口一提的态度让星曦对可能到来的夏末友人社一行进行照顾,但是同时,却下命令让星曦杀死已经明确为战友的阡陌。 在这样思索的时候,葛生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原本在外面的人竟然真的少了两个,分别是周晹学长和七夏。 究竟阡陌是在他们其中之一?还是说他俩只是例行的脱线去做解决内务之类的事情了呢?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无论是什么原因,那两个人回来之后的借口肯定是内务之类的闲杂事情,但是此刻搞清楚阡陌的身份对此时的问题有很大的帮助。 打是绝对不可能打的,一辈子也不能打,先别说自己这边最大的依仗三殿下现在很是虚弱根本无法和星曦正面对抗,自己的天道剑星曦也会,这样先天就会受到很大的克制,傲雪华也是同理,遇到一个同样会使用天道剑并且境界与经验都完胜自己的存在,这几乎是天道剑使用者可能遇到的最憋屈的事情了。 兰澈最强战力是天市伪境,在这样的场合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力,而紫泉虽然被加固了封印,让她很难像之前那样以自身意愿释放古神,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那便是只要兰澈不彻底释放古神,否则即使是古神的天境,也很难说能否正面与星曦抗衡。 要知道星曦可不是当初守护裂缝的炽灵,只是一个标准的天市境魔兽,星曦可是身处紫薇境巅峰却可以越境挑战太微境存在的怪物,原本以为来到这里可以抱住星曦的大腿,没想到星曦居然也是一株守株待兔的猪笼草。 虽然说把星曦比作猪笼草确实有点不文明也不礼貌,可是却出奇的感觉莫名的贴切。 而眼下周晹学长与七夏都不在,虽然周晹学长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七夏可是实打实的顶级战力,他的缺席对夏末友人社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这事不合理解决,恐怕那两位绯心道馆高层也不会出现,或者说在阡陌的尸体上扯下面具看到七夏的真容。 想想就感觉好刺激的样子。 那么夏末友人社最大的指望恐怕就是叶小九的恒天之阵了,不过恒天之阵虽然强大,但是能否抗衡星曦却绝对不是一个未知数,而是干脆利落的不可能,叶青早已经对恒天之阵做过比较完善的测试,得出的结论就是对付紫薇境的对手还有着不小的胜算,但是如果提升到太微境,那么几乎就没有一合之力,这一点已经在之前对抗影魅的战斗中体验过了,不过希望不用再在星曦身上再验证一次。 至于其他战力,炽灵确实不错,标准的天市境实力,并且如果她和紫泉合作的话,紫泉得到她的领域那便是标准的天市境,有点1+0.5等于二的错觉,而洛贝儿虽然真实战力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她那小脑袋瓜子里可是有许多非常珍贵的传承记忆,不知道有没有能够在这里应用的知识,不过,到现在为止,洛贝儿好像展现的比较多的还是她的契约能力,此时多半也排不上用场。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葛生拼命将心中的一切筹码过了一个遍,却尴尬的发现在此时的天平之上,一头是安然伫立的星曦,而在另一头,把整个夏末友人社都摆在这里,似乎都无力将高高翘起的那一头压下哪怕一丝一毫。 还是那句话,星曦这样的存在,只有她站在你的对立面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尽压力。 夏末友人社其实长期都在星曦的阴影之下生活,只是第一次距离阴影如此之近。 转念想上那么一想,或许这也是庆历四年春的恶趣味吧,他让星曦保护自己一行人,却将其中明面战力或者说最终战力最强的那一位摘指出来作为目标,如果自己想要安然度过难关,那么必须置他于不顾,如果执意要帮助他免遭毒手,那么便必须要合作起来对抗星曦,这样一来非但失去了可以为自己保驾护航的最强战力,同时还要承担和她正面敌对的风险。 人性啊,还真是对人性的考验。 这样想着,葛生还是默默的抬起了头,右手向后,双指并拢。 大概夏末友人社的入社标准就是只有傻子才能进入吧。 在葛生右手背后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叶青的龙阵图腾,傲雪华的梦境长剑,兰澈的人造领域,紫泉身周萦绕不觉的缤纷火粉,虽然说没有陌小京和七夏这两个同样是绝对主力的人在场,可是阡陌已经站在了对面,而石枫则静默的站在原地,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战斗准备,而三殿下则微妙地抿起了嘴唇,这样一个充满了情绪的表情如果是平常夏末友人社绝对要争相观瞻并且影纱记录,只是此时,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心情。 而星曦则环视四周,表情淡漠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只是安静地看向身下,然后抬起右手,平静舒缓地伸出了第一根手指。 这个手势,如同梦魇被烙印在葛生的心中,让葛生不由闭上了眼睛,希望能够找出一条万全之策。 如果。 如果克里斯蒂在场,她又会怎么做。 那个无所不能的家伙,她一定有办法处理的吧。 对了,克里斯蒂。 葛生骤然睁开了眼睛。 锦囊! 第93章 夜谈 “当你们面临绝境不知所向的时候,你们需要第二个锦囊。” 这是克里斯蒂当时所说的话,葛生相信现在就到了这样的时候。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正面开战。 这样想着,在星曦伸出第二根手指之前,葛生高举右手:“请等一下。” 当所有人都止住动作看向葛生的时候,男孩从怀中取出了第二个锦囊:“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没有谁想要真正打起来,如果我找不到解决的方案,那么再打也不迟。” 这样说着,葛生伸手刺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坠入锦囊之中,随后锦囊自然解开,露出了其中的一张字条。 葛生拿起字条,只一看便微微皱起眉头。 “若感觉无法可解,便退一步海阔天空。” 葛生不由头疼起来。 这个时候不是灌鸡汤的时候啊。 还是说克里斯蒂为了怕自己的锦囊没用,所以说每个锦囊都写上模棱两可的金玉良言,以便在任何情况下都立在不败之地吗? 把这张纸条拿出来让所有人退一步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吗? 怎么可能,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还怎么能够说服星曦让她不去攻击阡陌,她如果执意要杀阡陌的话,夏末友人社就免不了和她一战。 但是明明上一个锦囊就很好地解决了夏末友人社前行线路的问题啊。 要不要相信那个家伙呢?或者说她掌握的信息要远远高于自己这边,所以她需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提醒,那么她便一定知道星曦会在这里,并且星曦会攻击夏末友人社中的某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葛生,希望葛生给出更多的答案。 如果相信克里斯蒂的话,那么克里斯蒂给出的这句话里就包含着解开眼下死结的关键。 究竟是什么呢? 退一步,这句话的核心毫无疑问就是退一步。 那么究竟要怎么退呢? 夏末友人社和星曦的矛盾核心在哪里呢? 曦彻下命令让星曦必须杀死阡陌,理由与动机暂且不论,夏末友人社根本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即使开战也要阻止,这根本就无路可退啊。 或者说,不需要阻止星曦? 怎么可能? 毕竟谁都知道阡陌根本不是星曦的对手,或许在四年之前阡陌与庆历四年春联手对付当时的星曦还有一战之力,可是而今掌握天道剑之后的星曦,可是要远远强过阡陌,更何况阡陌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就他最近的几次出现来看,实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他一直都没有突破天境就是最大的明证,虽然说可以依靠皇天剑与经验战法击杀天境强者,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夏末友人社不协助的话,阡陌必死无疑。 除非,有一种可能是即使夏末友人社不帮忙,阡陌也不会死。 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呢? 为什么星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之前她也同样有着很多机会啊,这其中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在这之前阡陌距离夏末友人社很远,所以在之前星曦并没有觉察到阡陌的存在,所以便不存在攻击的可能,第二种可能就是星曦只会攻击以阡陌身份存在的人,而不会攻击他本来的身份,那么阡陌还是在夏末友人社之中,或许就是七夏与周晹学长中间的一个,他们因为某种原因需要以阡陌的身份出现,而就是在星曦的感知范围内出现阡陌的动向,所以星曦才会决定执行任务击杀阡陌。 这样的话。 葛生突然感觉自己有主意了。 他看向星曦,这个方才还有点人类气息的少女此时完全就像是一块寒冰,葛生无比熟悉现在的星曦,只是他必须要做出这个尝试。 “你同时有两个任务对吧?’ 星曦停住,点了点头。 “那个优先级更高一点?”葛生问。 星曦看了看在三殿下身后受伤的阡陌:“击杀他。” “但是也不能放弃第二个任务对吧。” 星曦点了点头:“是的,但是如果两个任务有冲突,以执行第一个任务为准。” 你真是太聪明了啊,葛生心中腹诽,也便是刚才发生的,夏末友人社假如阻止她完成任务的话,她丝毫不介意先把夏末友人社杀光然后再杀阡陌,虽然导致第二个任务失败,但是毕竟完成第一个任务是最高优先级。 葛生突然想到了那个时候庆历四年春趁着暗星诸位长老撤走的空档指挥星曦解除永夜之城然后把她拐到奥登的故事,看来有些时候对星曦的运作机理了解多一点真的超级有用啊。 正当所有人都在怀疑周晹为什么要提及这个,是不是要进一步拖时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拖时间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没有谁会来晖亡之林的腹地脚踏七彩祥云来救自己,更何况能阻止星曦的数来数去也只有林夕这位,可是林夕也是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的。 然而葛生却开口说道:“那么的话,你在执行第一任务的时候,如果我们不阻止你,那么你会不会放弃第二任务。”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星曦却有着相当的耐心,她认真的摇了摇头:“在确保第一任务不会失败的前提下,仍然会尽力保证第二任务的完成。” 葛生微笑的点了点头,瞬间有种大局已定但是又有一种欺负星曦的单线程工作的罪恶感:“如果你追杀阡陌离开我们到一定范围之外,难以确保我们的安全,然而一时间又不能保证必然可以杀死阡陌,那么是不是还需要回来护卫我们。” 星曦陷入了沉默的思索,而在场之人瞬间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对付星曦还有这种姿势吗? 葛生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星曦进行了缜密的推理计算之后认真做了最后的确认:“是的,倘若阡陌离开到一定范围之后,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我会优先返回继续护卫,直到你们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葛生突然忍不住击掌大笑:“这不就结了嘛!” 葛生看向阡陌,这个红头发的少年不知为何有种四年来从未生长的错觉。 “还等什么?快跑啊。” 阡陌不由在空中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似乎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意:“真是多谢了,葛生同学。” 这样说着,阡陌伸手向着星曦微微一招:“再见。” 与此同时,一道波纹划过,阡陌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星曦也划出一道闪电,紧随着他的波动而去。 现场瞬间只剩下夏末友人社众人,在一阵沉默之后,瞬间爆出一阵整耳欲聋的欢呼声。 关于星曦能否追及阡陌这个问题,夏末友人社众人都没有抱太大的忧虑,虽然说从绝对的战力上来看阡陌完败,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地罗列数字就能够决定胜负的,尤其是在逃跑这件事情上。 阡陌在空间神术上的造诣虽然比起三殿下要远远不及,但是与近乎依靠蛮力堪透空间之弦的星曦相比,阡陌却是毫无疑问的大师。 所以夏末友人社在原地休整不过一个时辰,就看到星曦从远处归来,衣衫洁净看不出情绪,也不曾同夏末友人社众人搭话,便独自站在不远处的古木枝桠上闭目休憩,尽管叶青还是很想向她询问追及情况如何,但是从她的神态与装束来看,很明显没有发生战斗。 在随后的日子里,星曦便像她之前所说,一路都远远在夏末友人社队伍之外警戒跟随,外加炽灵这位顶级向导,接下来的行程格外迅疾与顺利,几乎在以每天接近一百五十里的速度在前进,要知道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密林,而夏末友人社也并不是在进行所谓的急行军,相反,出于科研的目的,夏末友人社成员还采摘制作了许多昆虫与植物的标本,其中有几块岩石的质地非常可疑,虽然说即使里面含有珍贵的魔法金属也无法在这里进行开采,但是叶青还是将它们封存起来,等到返回学院在进行进一步研究分析。 不过另一方面,阡陌的日子就有点不好过了,由于星曦的尾行,阡陌不得不拉开夏末友人社大部队相当的距离,毕竟他也不是晖亡之林的土著,离开炽灵这位金牌向导,就算他有堪比天境的实力也在这座森林寸步难行,况且他原本就是和自己这边一起的,所以同样不会拉开大的距离。 而另一方面,由于星曦在更近的外围活动为夏末友人社保驾护航,所以每到夜晚夏末友人社扎下营地,感官敏锐的众人都会觉察到星曦悄然远离,继续进行自己的狩猎活动,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但仍有一两次他俩最终交上了手,虽然只是兔起隼落的潦草照面随即阡陌便脱离远遁,但是这样的每一个照面,最终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势,这从星曦手上的血迹便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如果不是阡陌有霓凰族的体质可以极快的修复损伤,葛生估计阡陌早就会被拖垮在途中。 所以在一个食用过晚餐之后的黄昏,葛生独自把叶青叫了出来,有很多时候,这些话题只有对这位少女说才会觉得安心。 他们一同行走在黑暗的密林中,不过出于千劫的锻炼以及实力的积累,等闲的夜间视物并难不倒他们二人,至于说魔兽的威胁,哪怕说星曦现在应该是又一次展开了狩猎的进程,可是天境魔兽的威胁依然可以忽略不计,先不说这是炽灵指引的在诸多领主领地的边缘前行的道路,即使不是,有炽灵这位本土领主与星辰之女所释放的威压,别说寻常领主,就算是少数太微境的顶级领主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天境之下的魔兽,对于此时的二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脚踩着足下松软腐朽的落叶层,听着耳畔若有若无的虫鸣与兽语,葛生第一个开口:“小九,我们必须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究竟谁才是阡陌。” “我始终有这种怀疑,那便是阡陌便在夏末友人社之中。” 叶青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怀疑,或者说,除了你我,整个夏末友人社恐怕都有疑点。” “甚至说,虽然阡陌一直以来都是以男子的形象出现,我们却不能够完全肯定他背后的人也是一个男子。”叶青沉吟着继续说道:“因为我们都修炼过千劫,对于千劫使用者来说,在戴上面具之后,体型与声音,乃至于面部的轮廓都是可以改变的东西,正像你在那个时候所推测的那样,星曦很有可能只是针对阡陌这个身份,而不是想要杀阡陌背后的那个人。” “所以,我们如果可以尽早推测出阡陌的身份,那么当阡陌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星曦或许就会停止她无休止的追杀。”葛生点了点头,接口道,顺手用手点亮一朵星火,照亮前方的一条小溪。 叶青弯腰伸手摸了摸溪水,微微打了个哆嗦:“好冷的水啊。” 葛生闻言伸手同样摸了一下,只感觉这条看似平淡无奇的溪水,摸起来就好像是流动的冰凌。 “我们的目的地就是一片无尽的冰原,这样看的话,我们已经很近了。”叶青望了望昏暗的头顶,那是无数枝叶交织而成的混沌天幕:“一旦进入那片冰原,在没有了遮蔽物,阡陌如果再想逃离星曦的追杀,恐怕要难出许多。” “除非他便等候在森林的边缘不再跟随进来。”葛生说道:“不过,以阡陌的性格,并且我们都知道在冰原之中才是这场旅行最危险的地方,他一向以傲雪华的保护者自居,恐怕也不会允许雪华姐独自深入到那种地方。” “其实我感觉我们之中只要死一个在这里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叶青皱着鼻子说道:“可是当初报名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跟过来很可能会死,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人放弃,我们还真是愚蠢啊。”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所要做的是尽一切手段让我们一起活着离开,当然要带着足够的雪色蔷薇花,这毕竟是我们此行的最重要目的,如果能够碰巧逮到陌小京是最好不过的了,他虽然要比我们早来一段时间,但是我们有炽灵的帮助,就算是他独自一人,我们多半也能在最后追上他。” 叶青点了点头,然后想起来了什么道:“我们途中发现的那几个宿营地,能够确认是他留下的吗?” “这个嘛。”葛生别起头:“当时雪华姐就说了,那个人对于宿营地的善后处理非常完善,几乎找不出任何的漏洞出来判断他的身份与离开的时间,别说吃剩下的食物与篝火的余烬,就连排泄物我们都没有找到,完全无从判断准确的时间。” “但是大致的时间还是可以的嘛!”叶青说道:“至少我们知道这些宿营地是在一个月以内的时间留下的,独自一人深入晖亡之林的深处,就算是猜,它们属于陌小京也八九不离十了。” “而从那些营地的坐落来看,我们与陌小京所行走的路线大致相若,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为何也能挑选出这样一条最优路线,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对晖亡之林的了解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甚至不排除他有出身晖亡之林的可能性。” “但除却这些不谈。”葛生止住了叶青对陌小京身份的追问,虽然说在夏末友人社中,绝大多数成员彼此之间都相对知根知底,只有陌小京的身份来历再怎么追究都是一团迷雾,相对来说葛生一直以为对陌小京了解最多的可能便是一直和他对立的傲雪华,毕竟她曾经对这位和她号称同世天骄的同龄人有过许多别样的评价,但是傲雪华也没有真正透露过陌小京的身份。 “现在问题的关键还是,我们能否推断出阡陌的真实身份,无论说阡陌因为什么原因选择隐藏身份,但是只要我们能够让他的原本身份压过他阡陌的身份,那么星曦就会放弃她的第一任务。”葛生沉吟说道。 叶青点了点头:“那我们好好梳理一下阡陌的出现规律,如果他真的是我们中的一员,那么谁才有可能充当。” “从出现规律来看,七夏与周晹学长嫌疑毫无疑问最大,他们都不曾与阡陌同时出现,如果综合比较的话,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是七夏。”葛生回忆道:“永夜之城那次过于久远,参考意义不大,阡陌第二次与我们相见,同样是三个人单独在一起的状况,从言谈举止上来说,可能更接近七夏一点,但是对于一个千劫使用者来说,这什么都不能代表。” “严格来说,真正有价值的是第三次出现,那个时候水球决赛,阡陌几乎是与庆历四年春一同出现,星曦那个时候顶替了三殿下,而庆历四年春与阡陌则分别顶替了七夏与周晹学长,也便是说当我们一同站在那里的时候,只有周晹学长与七夏不在场。” 叶青摇了摇头:“你忘了同样不在场的陌小京,虽然他那个时候因伤离席,但是我们都没亲眼看过他如何在病房中带着等待我们结束比赛的。” “可是他和依碧一个病房啊。”葛生说道。 “又有谁知道。”叶青笑了笑:“依碧不会协助他隐瞒呢?” 葛生点了点头:“然后便是阡陌的第四次出现,冰风谷之战,他在最危急的关头再次出现,不过那个时候我距离比较远,只能知道大概的情景,而小九当时你离得更远,似乎更难判断一点。” “我只知道是阡陌最后呼唤我来参战的。”叶青沉静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受伤离场的成员分别是第一个去向任秋客呼救的紫泉,重伤被带离战场的石枫,随后七夏的生命之火骤然衰弱,然后我看到了傲雪华向远处离去的身影,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能量爆发,以及那个白骨花园的第一次展开,阡陌便是在此时出现。” 葛生目瞪口呆:“你离得那么远啊。” “我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感知啊。”叶青说的理所当然:“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最会骗人。” 葛生点头:“这一次人员的更迭非常复杂,并且由于对手的实力过于强大,基本可以排除诈伤的可能性,但是就我所知,这一次阡陌第一次真正与陌小京协同作战,所以陌小京的可能性也基本排除,至于七夏与周晹,周晹学长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战斗,他依然有最大的怀疑,除此之外,阡陌是在七夏被三殿下送走之后才出现的,并不排除七夏去而复返的可能性,不过他当时的伤势丝毫做不得伪,我就在他的身边,这种可能性非常的低。” “也便是说。”叶青沉吟道:“现在可能性最大的竟然是周晹学长?” “事实上可能性最大的是七夏。”葛生纠正她:“周晹学长只是恰到好处的每一次阡陌出现都有着充足的不在场证据,但是无论是平常的相处还是周晹学长那乐天知命的性格来看,他都不太可能是阡陌,至于七夏,不仅实力非常接近,而且。” 葛生顿了顿:“我非常怀疑七夏真的是那一族的成员。” 叶青微微一怔:“理由呢?七夏可是从来都没有使用过那一族的赤炎,而且傲雪华也隐约透露过,他并不是……” 叶青的声音止住了:“我忘记了,傲雪华说过并非那一族成员的不是七夏,而是三殿下。” “是的。”葛生点头:“在我们所了解的信息中,所有对那一族有过了解的都向我们或多或少保证了三殿下虽然有着那一族绝大多数的体征,但是她绝对不是那一族的成员。” “至于七夏本身,只有他自己进行过一次轻描淡写的否认。” “而傲雪华从来没有说到七夏不是那一族成员。” 叶青话语有些迟疑:“这样说的话。” “是的。”葛生重重点头:“如果七夏真的是那一族的成员,那么,尽管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比较恶劣,但是毫无疑问,七夏很有可能便是那一族为雪华姐所提供的未婚夫。” “如果七夏真的是雪华姐未婚夫的话。”叶青说服着自己接受这个思路:“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便是阡陌了。” “只不过,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阡陌明确向我们否认了他与傲雪华之前存在着婚约关系,这是他在撒谎,还是在暗示着一些什么?” 葛生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细节,但是当叶青提起的时候,他也不由想起了这句话:“如果阡陌这句话属实的话,一但坐实了七夏的隐族身份,那么反而可以肯定七夏与阡陌不是同一个人。” “并不一定。”叶青摇头:“是的,假如假定七夏与傲雪华有婚约关系的话,那么阡陌的这句话可以替七夏打消嫌疑,但是别忘了,如果七夏真的没有和傲雪华有婚约呢?” “那他为什么要出世?为什么要来到叶夜学院?那一族可是魔之眷属,真正意义上的隐世之族,不干涉尘世。”葛生反问道:“除非说,他有着其他的任务。” “究竟什么任务才能让这样级别的天才离开遗忘之城?”叶青追问:“不过,如果话说回来的话,你又是如何确定七夏很有可能是那一族的成员呢?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东西只能证明他可能是,但是疑罪从无是基本的素质啊。” “因为。”葛生笑了笑:“我们的馆主大人还活着。” “他中了白骨哀歌,生命力被无限地抽取,又近乎拼命地释放了落暮之星,原本他根本没有存活之理,连雪华姐都这么认为。” “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 “无论是不是圣人相助,是不是那个三殿下的姐姐帮助了他。” “如果他不是那一族的成员,体内没有充沛的凤凰之血源源不断的提供生命力,既是圣人也很难将他从死亡的深渊带回。” “而如果他是那一族成员,而又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我们都知道他们有着目前我们所知的最强圣人,如果七夏有不死的理由,那么这位圣人就是最大的嫌疑目标。” 葛生停住:“这,就是我的推理。” 第94章 目击众神死亡的原野 在葛生的努力下,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了七夏隐族的身份,并且一旦否认了他与傲雪华之间可能存在的婚约,那么他就有最大的嫌疑,甚至说连在冰风谷中的受伤离场都有着颇多疑点,尤其是有一位世间最强圣人站在他身后为其背书的前提下,他能够迅速摆脱伤势前来参战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 不过即使将怀疑目标锁定在周晹与七夏身上,但是叶青与葛生也没有时间来确认这个推测。 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到七夏确实是霓凰族这一点上,可是他是霓凰族,并且每次阡陌出现的时候他都不在场并不能完全肯定他的身份,至少说哪怕叶青与葛生都知道他极有可能就是阡陌,但是在他公开身份之前,二人也只能装作不知。 因为,七夏之所以会成为阡陌必然有他存在的理由,在阡陌对自己这边完全没有敌意的前提下,贸然去揭穿必然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最妥帖的处理手段还是像今天夜里一样,私下里把七夏叫出来摊牌,并且询问他可不可以暂时公布身份,来换取星曦对他追杀的停止。 不过,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冰原竟来的如此之快。 葛生原本预计会在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在炽灵的帮助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抵达了目的地。 准确来讲,是在葛生与叶青夜谈结束后的第二天,并且到达的也不是真正的目的地,而是那片传说中的冰原。 所谓众神死亡的原野上必将开出野花一片。 或许便是呈现在夏末友人社众人面前的场景。 在叶青所掌握的情报里,晖亡之林的结界是利用一位死在这里的至强古神遗骸所打造封印祂的囚笼,而正因为祂死在这里,所以祂的死亡之地化为了延绵数百里的死亡冰原,而在祂真正的遗蜕所在,则化为了一汪湖水,其湖被称作静谧之湖,而掌控静谧之湖的存在便成为了湖之主,成为了整座晖亡之林名义上的主人与事实上的最强者。 而夏末友人社此行的主要目标雪色蔷薇花,便生长在静谧之湖的湖畔。 也便是说,穿越这最后的冰原,便能够抵达此行的终点。 不过,正如之前所了解的那样,这片冰原是代表死亡的真正极寒。 虽然说尚且没有到方圆数百里都是绝对零度的恐怖景象,但是从体感上判断,哪怕是在冰原的外围,温度也在零下六十度以下,如果到了核心区域,这样的温度只会更低,绝对不会更高。 对于这种极寒,夏末友人社在掌握情况之后自然也有着充足的预案,在去年的课业中,夏末友人社绝大多数都有在北方雪原御寒的经验,在北方雪原很多时候气温可以下降到零下四十度以下,虽然和眼前的极寒还要差一段距离,但是最少还有借鉴的经验。 所以此时夏末友人社的装备就显得格外适合此时的场景。 自身的御寒服饰是采取北方冰原最高档与流行的多层羽绒夹克,这些一层层用冰原狐的皮毛缝制中间填充无数松软绒羽的防寒利器最多可以穿戴七层,但是厚度却只相当于一件有些笨重的棉袄,如果牺牲一点防寒性能拆下三层,那么它甚至只相当于一件冬季穿着的厚毛衣,基本不影响普通的动作,外面再套上一个可以有效抵御风雪的葬雪社风衣,便基本上可以杜绝一般的寒冷与风雪侵袭。 不过在雪原中,除了自身温度的维持,对于手指脚趾以及耳朵的防寒保护有些时候显得更为重要,所以夏末友人社又特意备配了双层手套与厚实的多层雪地靴,按照石枫的说法,多层而不流通的空气事实上才是隔绝寒冷最出色的介质,在手套上,内层用小鹿皮缝制的贴身手套固然又小巧又美观,但是防寒性能却要大打折扣,所以要在外面配备宽大松软的大号两指手套,只有在进行精密操作的时候才会短暂露出里面的手套进行作业,剩余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只会缩在重重的保护之后。 雪地靴大多时候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雪水溶入内层绒毛的糟糕状况,所以只有靴子内置了一颗蕴含火元素的四分之一标准晶石,可以保持36度的恒温加热,并且在靴筒上也做了特殊的防雪处理。 毫无疑问,设计更精巧是出自绯心道馆之手,准确来讲时任馆主的克里斯蒂肯定参与了制作,不过既然那位没有说,叶青也就难得糊涂一次。 在解决了自身的防寒处理之后,在交通工具上自然也不能只依靠双足了,还好这一次叶青充分吸取了上次雪地赶路的教训,带上了一座特制雪橇,足够搭载夏末友人社全员的大号雪橇你值得拥有,不过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拉车的选择,在与炽灵相遇之前,叶青做过最坏的估计是夏末友人社轮流下车担当人力车夫,虽然有点寒掺,但是体力方面基本上都不用太过担心。 不过有了炽灵之后一切便又显得不同了,虽然炽灵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叶青以帝国公主的身份允诺了她在外界的种种资源与好处之后,甚至愿意牵线让她和长期与人类契约相处的斯嘉丽认识交流一下,最终干脆代替克里斯蒂答应她绝对会尝到这世间最美味的人类料理,最后炽灵才不情不愿的屈尊降贵担任狗拉雪橇中狗的职责,虽然从各种角度上来看,炽灵都是一只小号的狮子或者说大号的猫,但是当她放大身形来到雪橇之前的时候,反而更像是一只拉马车的马。 有炽灵这只天境魔兽充当移动力,基本上在抵达静谧之湖前不再担心畜力的问题,不过意外之喜就是紫泉的本源之体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有着意料之外的用途,由于她对火元素的亲和,所以一路上虽然稀薄但是总量依然庞大的火元素自发地聚集在紫泉的周围,使紫泉身边的温度基本上达到了寻常室温的地步,夏末友人社中人得以纷纷卸下那层厚重的行头,享受雪地观光的乐趣。 但是,乐趣总是会结束的。 对于夏末友人社来说更是如此。 在冰冷苍茫的白色雪原上,夏末友人社的巨大雪橇就好像是一条舞动着冰雪的长龙在风驰电掣。 炽灵的速度与耐力完全不容置疑,在这零下六十度以下的超低温中不加任何防护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就不得不羡慕一个天境强者的自带领域了。 单纯依靠肉体来抗这极寒的话即使说凭借强横的实力可以短期不受伤害,但是所要消耗的能量却不容小觑,况且,只要是水,终究会凝结成冰,除了用毛皮与衣物阻隔严寒之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不停燃烧的火炬来驱赶寒冷是一个很笨但是可以暂解燃眉之急的方法。 而天境强者不然。 他们外放的领域哪怕没有真正凝结成型,但是依旧可以形成一个小小的自发的气旋来稳固他们身周的温度。 有这样的炽灵协助,夏末友人社将原本预计的每天行进八十里的行程表几乎提高到了每个时辰八十里,按照炽灵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可以在今天入夜之前便到达静谧之湖,然后在湖外的蔷薇花海中安营扎寨,不过同样的,炽灵也向夏末友人社告知,静谧之湖中有着极其可怕的存在,是所有魔兽的禁区,即使在她漫长的传承记忆中,也未曾亲自穿过那片蔷薇花海进入静谧之湖,不过几乎每个千年,都会有一位晖亡之林的最强霸主穿越浩瀚雪原,前往挑战湖之主的威严。 然而——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因战败而被杀死,死去的魂灵也不得安宁,被湖之主囚禁在这无尽的冰原化为极寒之影,带着呼啸的寒风终日回荡,为那位至高无上的湖之主守护祂死后的领土。 “这是真的吗?”叶青在雪橇上好奇问道。 由于紫泉的缘故,此时的雪橇之上温暖如春,简直是人间极致的享受。 毕竟在自己一尺之外就是呼啸的寒风与泼水成冰的极致严寒。 “公主殿下您认为呢?”炽灵在奔跑中仍能说话的本事似乎更多的要归功于她那炉火纯亲的“腹语”,随着一路上的熟识特别是她俩分兵两路时一同的奔逃结下的深厚革命友谊,所以炽灵对于叶青也开始使用夏末友人社内部这个揶揄多过尊敬的称呼。 叶青没有和炽灵继续闲话,而是认真说道:“我相信这是真的,不过就你所知,极寒之影究竟有多少只?以及,它们会不会主动对我们发起进攻?” “极寒之影是游荡在雪原上最猛烈的飓风,同样也是那些战死的至强魔兽灵魂所化,从原则上来说,这些极寒之影的数量趋近于无数,毕竟湖之主已经在静谧之湖存在了数千个千年。”炽灵在奔跑中向着身后雪橇中的众人说道:“并且他们丧失了生前绝大多数的力量与理智,所存在的更多是执念与暴戾,所以会无差别地攻击任何敢于进入雪原的存在。” “但是正因为如此,每当新的霸主选择向湖之主挑战的时候,它同样会选择清除在它沿途遇到的所有极寒之影,一方面是彰显自己的意志,另一方面也有为那些在自己之前死去的挑战者送去解脱的意味。” “所以到现在的话,还游荡在冰原上的极寒之影不会超过十五只。” 叶青静静聆听,许久才发问:“它们为什么要去送死呢?” “明明知道在静谧之湖的湖之主是古神的化身,即你们所谓的先天恶魔的代言者,自己再强依旧不过是太微极致,又如何会有胜算呢?” 炽灵沉默些许,才开口道:“因为这是超脱之路。” “你们人类又何尝满足过太微境作为自己的终点,同样在无时无刻地寻求突破的契机,只是你们幸运一点,在远古时期便诞生了那些足以颠覆世界的黄金人类,即使是已经衰败颓唐至此的如今,仍然可以诞生三圣这样的禁忌存在,寻求变强,寻求永生是一切生物的永恒追求,并不仅仅局限于魔兽或者说人类。” “你们所看到的是那些被你们称之为圣人的所在,至于我们,自从出生起就知道在静谧之湖的中央,有着一位先天恶魔的代行者,祂居住在那些恶魔腐朽的尸骸之中汲取力量,有着我们所无法企及的强大。” “而当你在整个晖亡之林都再也找不到对手,也终生寻觅不到进一步突破的契机的时候,会不会在自己寿命将近的时候,选择走一条虽然被无数前行者证明有来无回的绝路,但却是自己所能看到的唯一超脱之路。” “事实上,所谓的湖之主只是一个称号罢了,这无数个千年中并不是只有一位湖之主,而是有着许许多多。” “它们都是击败了前任湖之主而上位,然而却在得到力量之后被永恒的囚禁在静谧之湖,孤独地等待下一位造访者,选择杀死它,或者说被它杀死。” “当然,这许许多多的湖之主中,只有一位例外。” “便是你们的那位人类圣人,海之公主潇。” “她成为了湖之主,并且也成功摆脱了静谧之湖的束缚。”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才成为我们共同所畏惧的存在。” 正在炽灵奔跑中讲述的时候,叶青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闪过一道耀眼而灼热的光。 炽灵庞大的身形在奔跑中骤停,全身的火金色长毛升腾起细碎的红色火焰,将套在她身上的绳索与鞍具燃成再也无法束缚她的灰烬。 就在夏末友人社的面前,炽灵彻底张开了她的焰之领域,那无数的火焰花朵绽放在目之所及的空间之内。 与此同时,炽灵的声音也焦躁不安地响起:“快离开那里,你们真是好运,说什么就来什么。” 没有等炽灵的第二句提醒,夏末友人社众人在进入雪原之后就随时保持着备战状态,尤其是在炽灵开始讲述极寒之影之后,所以当上方的星曦发起第一道攻击的时候,所有人都随着炽灵的警告,四散跳离了那辆已经有点失去控制的雪橇。 被傲雪华提住领口从雪橇上揪出的周晹学长是唯一一个没有明白状况的人,不过当他看到在自己的眼前被一缕带着冰蓝色光泽的寒风吹过瞬间冰冻然后像冰雕一样粉碎的巨大雪橇的时候,终于知道刚才自己经历了什么。 叶青咬着嘴唇扔出了她的龙阵图腾。 “有没有人告诉它我的雪橇很贵的。” 第95章 极寒之影 与上次开启恒天之阵已经相隔了数日,叶青早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更何况有了龙镇图腾之后,启动阵法几乎是瞬间而就。 但是当那三对光翼从叶青的背后生长,少女也腾空而起的时候,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敌人。 如果,能被称之为敌人的话。 在炽灵的口中,它们被称作极寒之影,但是从那位天境魔兽的描述中,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它们的模样,只有那句它们是游荡在极寒冰原最猛烈的飓风才能勾起你一些有趣的联想。 而此时此刻,叶青便与那些飓风正面相对。 它们庞大,无定型,就像是一团被拉长的冰蓝色烟雾,在广袤的铅灰色天空中随着风而狂舞。 当它们看到雪原上的猎物,便像人类吹熄一盏烛火一样,向着夏末友人社乘坐的雪橇轻轻吹出了一缕微风。 但是对它们而言的微风,对人类来说却宛如死神的呼吸。 炽灵对极寒之影最为熟悉,可以想象在她漫长的前世记忆中和这种生物肯定打过不少的交道,所以在她的提醒下,夏末友人社全员成功跳车逃生,只是那辆特制的大型雪橇却被瞬间冰冻然后那些风切成了粉末,让叶青恼怒不已。 只是在炽灵提醒之前,早有人向着那些天空中的影子发起了进攻。 那便是星曦。 她是唯独没有与夏末友人社一同乘坐雪橇的人员,当然如果阡陌就在夏末友人社之中,那么便是唯一,如果阡陌不属于夏末友人社,那么她便是唯二。 她不选择同行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她不习惯与别人过于亲密的接触,像现在这样一起挤在暖洋洋的雪橇中让炽灵拉着在雪原中观光一般飞速驰骋不符合她的审美,也或许是她认为在雪橇之外可以更好地保护夏末友人社这车观光客,也干脆是她希望在外部可以找到阡陌的些许踪迹来完成她迟迟没有做到的击杀。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总有一个可以确定,那就是她有能力独自在这样极寒的雪原中穿行,不仅可以跟随上已经算是极其高速的夏末友人社雪橇,甚至还不会明显损耗自己的体力。 也便是这种优势,她同样是第一个发现极寒之影,并在它们展开攻击的同时前去迎击的存在。 叶青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见过星曦的战斗了,严格来说,叶青所真正见识过的,也只有最初那一次在圣湖之畔这位少女如收割草芥一般的单方面屠杀。 剩下的时候,无论是之后的永夜之城,还是兰流盛会开幕式上那犹如惊鸿一般却又石破天惊的天道剑一击,又或者最后水球决赛上她自天际划下的光幕与摧毁半个赛场的一记“手球”。 在那许许多多的时候,虽然叶青与星曦相见甚多,并且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位少女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恐怖,和自家这位越来越弱的三殿下有着全然不同的成长轨迹。 但是有一点是绝对的,叶青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星曦真正的战斗,如果说最接近的一次,恐怕就是不久前在星曦领地剑拔弩张这位少女已经伸出手指的那一刻了,还好被葛生一顿有如神兵天降的嘴炮化险为夷。 所以眼前便是叶青所看到的星曦的第二次战斗。 天空中的极寒之影有三团,按照炽灵的说法,它们每一位都有着太微境级别的战力,虽然说失去了形体与记忆,导致原有的力量大跌,但同样和这片雪原融为一体之后再加上没有形体的桎梏,很难说究竟比它们原本的实力要弱出多少。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们至少也是太微境。 便是这样的对手,星曦依旧可以以一敌三,这就显得有点匪夷所思了。 少女的月光领域早已经张开到了极致,从下方向上望去,这位少女简直张开了一轮大到可怕的圆月,没有谁可以侵入她的领域,无论是风,是雪,还是灵魂。 她只负责搅碎然后毁灭一切。 叶青如今也有了类似于紫薇境的力量,所以比以往更加清晰地感知星曦的具体境界,她的常识告诉自己,星曦目前所展现的确实是紫薇境的境界,无论是规则的掌握,还是攻击方式的类型,这都是标准的紫薇境战法,无论是赋予月光以形体搭载规则,还是说凭借领域的扩张来限制对手的行动与力量,这些都是紫薇境战斗的常识。 只不过星曦做的更加凛然与绝对。 没有紫薇境能有比这个少女更加锋利的切割规则,也没有谁能有比她更加凛冽的极寒,更别提那接踵而至从物质内部粉碎一切的破碎规则,她天生就是一台杀戮的机械,却有人帮她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直到这个时候,叶青才真正明白星曦为何如此自信她能够战胜乃至于杀死太微境的影魅。 因为她有着绝对的杀力,这种杀力之高之强,恐怕绝大多数的太微境都无法企及,无论他们的境界有多么高妙,但是有一点终究可以肯定。 那就是人被杀就会死。 无论那些太微境的存在能够如何压制星曦,但是星曦的任何攻击,他们仍然无法承受,但是他们的攻击,星曦却有办法化解与互换伤势。 这就是所谓最锋利的兵器了吧。 就像眼前这样,那位单薄纤瘦的少女以一敌三,却可以无数次撕裂对手的形体,哪怕是最无形的风,最轻盈的灵魂,在她的攻击下都被封冻然后破碎,留下对手愤怒的咆哮与更加猛烈的攻击。 这样想着,叶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石璃,假如那位天钟祸骨还活着,她有着世间最坚固的盾,甚至说无限从死亡中重生的力量,她与这位兵器战斗的话,恐怕将会是载入人类史册一场经典对决。 如果叶青没有记错的话,在事后任秋客的回忆中,按照预言倘若自己没有在冰风谷阻止石璃,那么石璃会在偃师城外被眼前的少女以生命的代价杀死。 如果是她的话,这一切或许真的有可能吧。 只是另一位已经长眠在了那片永远封冻着的冰雪高原之上,连尸体都被点燃化为无数的光。 叶青终于打断了思绪,背后的光翼向后微微一扬,那道红色的火翼便如同激射的红色闪电,骤然洞穿了空中正在与石璃缠斗的其中一只极寒之影。 她已经确定了,现在的自己,哪怕说没有足够的力量战胜对方,但是凭借其低下的神智,拖下一只并不算太难的事情,只要给星曦更多的空间,她很有可能可以正面击杀对方。 那团蓝色的云翳被火焰的光翼击中,瞬间被灼烧出了一个数丈大小的空洞,即使说以它那庞大的身形,此情此景仍然算是一个不小的伤口,叶青无法判断它是否有痛觉,但是说它依然发出了尖锐的长啸,就好像是无尽的风被尖锐的石林所割裂时发出的绵长回响,与其说是出于疼痛,更多的应该是出于被挑衅的愤怒。 它立刻抛下了还在战团中的星曦,向着已经在空中以逸待劳的叶青而去。 只一照面,叶青便立刻感到了惊人的压力,原本在远处观战星曦感觉她应对三只仍然游刃有余,甚至有能力发出攻击撕裂某个敌人,哪怕说对方几乎立刻便重新愈合,但是仅从肉眼便能够观测到明显的衰落,恐怕再受到几次这样的攻击,它们就需要跌境的程度。 但是同样的对手放在叶青的身上,就感觉有点无法承受了。 极寒之影的攻击方式相当单调,就是无尽的包含冰冻与撕裂规则的寒风,叶青可以用自己的光翼强行劈开那些进袭的寒风,但是同样一旦被寒风击中,即使说是纯能量构成的光翼,也会瞬间崩断粉碎,如果说这里不是能量极度富集的静谧之湖冰原,恐怕只是单单这一层消耗,叶青就无法维持太久。 但是在战斗中,叶青也逐渐发现了不对。 她和对方的战斗是完全不对等的。 自己无力承担对手的任何攻击,作为恒天之阵主持者的自己,实际上只是一个连地境都不到的脆弱少女,即使对方再如何轻描淡写的攻击,一旦正面击中便有可能当即丧命,事实上如果不是千叶流碧的两次及时护驾,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思维下去了。 但是相对应的,自己无论如何伤害到对方,不管是用光翼正面劈开它存在的蓝雾,还是说用风翼与火翼试图去毁灭作为其载体的飓风,不仅收效甚微,对方还能很快重振旗鼓,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当然,叶青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缺乏能够伤及灵魂的手段,所以和这样的敌人战斗,先天便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不是对方神智低下兼之恒天之阵在绝对的力量上甚至可以与在空中战斗的星曦媲美,才能勉强维持下这不胜不败之局。 但是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她不知道星曦可以维持战斗状态多久,但是作为向来以耐力持久著称的天境,不能保持全功率战斗一天一夜都不好意思出门给人打招呼,但是自己,恒天之阵极其消耗自己的精神力,哪怕在冰风谷战斗中吸取经验教训对这方面进行了专职的训练,但是此时的叶青战斗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极限,这可不是说合理的战斗时间,而是说超出这个时间叶青随时可能就地昏厥的程度。 所以叶青心中已经明了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战胜对手,充其量不过是拖住而已,更多的转折契机,还要看星曦那边能不能有效解决。 不过,以叶青自己亲身体会来看,星曦能够以一敌三简直就是紫薇境的神话,叶青不知道克里斯蒂号称的同境界无敌到了紫薇境能不能够和此时的星曦一战,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即使克里斯蒂到了紫薇境,她绝对没有可能在三只极寒之影的围攻下支撑下去。 所以哪怕说星曦面对两只极寒之影可以偶尔占到上风,但是说想要真正解决对手,恐怕至少还是一天之后。 所以,这场战斗真正的希望恐怕还要落在尚且没有加入战场的夏末友人社其他成员身上。 …… …… 冰原之上,周晹刚刚哆哆嗦嗦地套上夏末友人社专用防寒套装。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叫乐极生悲。 原本在雪橇上暖暖和和地听着故事看着风景,结果转眼之间雪橇就被拆了自己穿着普通的夏服暴露在零下六十度以下的低温中,差点就要体会活活冻死是什么感受,还好紫泉及时赶了过来,用自己的保温罩协助周晹让他得以穿好了御寒装备。 此时冰原之上,除却已经出击战斗的叶青与星曦,其他人都聚在冰原一角,焦急地等待着战斗的结果。 这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帮不上。 夏末友人社中除却拥有恒天之阵的叶青,其余人的战力最高也不过是傲雪华这种可类比于强大天市境的存在,面对这种堪比太微境的敌人,根本没有一点插手余地。 再退一步说,对手要是普通的敌人尚好,再不济可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这样没有实体恢复力近乎无穷无尽的敌人来说,绝大多数攻击手段都是徒劳无功。 当然,这并不是说夏末友人社什么手段都没有,最简单来说,葛生手中的两记天道剑与傲雪华的天道剑恐怕是此时最好的选择了,这种可以斩尽世间万物的剑法当然也可以伤及灵魂,只是他们二人都不确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施展天道剑才好,这毕竟是最后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擅自使用。 否则的话,那才真叫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不过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在地面上观瞻远方的战斗,夏末友人社众人也越来越看出端倪来。 “星曦那边她占据这绝对的优势,不过这些极寒之影实在是太抗揍了。”傲雪华看着远方说道:“她即使有办法解决对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恐怕少说也要一天的时间。” “至于小九那边。”傲雪华顿了顿,有点迟疑地说道:“虽然暂时还立于不败之地,毕竟恒天之阵的攻击力太过于强大,很多时候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 “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要面对。”傲雪华叹了口气:“小九的恒天之阵可比不上天境强者的领域,可以随随便便就展开几天,我们必须要在这半个时辰内想出补救的措施,否则的话,一旦小九的精神力耗尽,她几乎会在顷刻之内被杀死。” “是不是可以呼唤星曦回来帮公主揽下战局?”七夏试探发问:“毕竟最开始也是公主试图让星曦减轻压力以寻找胜机的啊。” “这不可能。”傲雪华摇了摇头。 第96章 蔷薇花海 那团蓝色的云翳被火焰的光翼击中,瞬间被灼烧出了一个数丈大小的空洞,即使说以它那庞大的身形,此情此景仍然算是一个不小的伤口,叶青无法判断它是否有痛觉,但是说它依然发出了尖锐的长啸,就好像是无尽的风被尖锐的石林所割裂时发出的绵长回响,与其说是出于疼痛,更多的应该是出于被挑衅的愤怒。 它立刻抛下了还在战团中的星曦,向着已经在空中以逸待劳的叶青而去。 只一照面,叶青便立刻感到了惊人的压力,原本在远处观战星曦感觉她应对三只仍然游刃有余,甚至有能力发出攻击撕裂某个敌人,哪怕说对方几乎立刻便重新愈合,但是仅从肉眼便能够观测到明显的衰落,恐怕再受到几次这样的攻击,它们就需要跌境的程度。 但是同样的对手放在叶青的身上,就感觉有点无法承受了。 极寒之影的攻击方式相当单调,就是无尽的包含冰冻与撕裂规则的寒风,叶青可以用自己的光翼强行劈开那些进袭的寒风,但是同样一旦被寒风击中,即使说是纯能量构成的光翼,也会瞬间崩断粉碎,如果说这里不是能量极度富集的静谧之湖冰原,恐怕只是单单这一层消耗,叶青就无法维持太久。 但是在战斗中,叶青也逐渐发现了不对。 她和对方的战斗是完全不对等的。 自己无力承担对手的任何攻击,作为恒天之阵主持者的自己,实际上只是一个连地境都不到的脆弱少女,即使对方再如何轻描淡写的攻击,一旦正面击中便有可能当即丧命,事实上如果不是千叶流碧的两次及时护驾,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思维下去了。 但是相对应的,自己无论如何伤害到对方,不管是用光翼正面劈开它存在的蓝雾,还是说用风翼与火翼试图去毁灭作为其载体的飓风,不仅收效甚微,对方还能很快重振旗鼓,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当然,叶青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缺乏能够伤及灵魂的手段,所以和这样的敌人战斗,先天便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不是对方神智低下兼之恒天之阵在绝对的力量上甚至可以与在空中战斗的星曦媲美,才能勉强维持下这不胜不败之局。 但是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她不知道星曦可以维持战斗状态多久,但是作为向来以耐力持久著称的天境,不能保持全功率战斗一天一夜都不好意思出门给人打招呼,但是自己,恒天之阵极其消耗自己的精神力,哪怕在冰风谷战斗中吸取经验教训对这方面进行了专职的训练,但是此时的叶青战斗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极限,这可不是说合理的战斗时间,而是说超出这个时间叶青随时可能就地昏厥的程度。 所以叶青心中已经明了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战胜对手,充其量不过是拖住而已,更多的转折契机,还要看星曦那边能不能有效解决。 不过,以叶青自己亲身体会来看,星曦能够以一敌三简直就是紫薇境的神话,叶青不知道克里斯蒂号称的同境界无敌到了紫薇境能不能够和此时的星曦一战,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即使克里斯蒂到了紫薇境,她绝对没有可能在三只极寒之影的围攻下支撑下去。 所以哪怕说星曦面对两只极寒之影可以偶尔占到上风,但是说想要真正解决对手,恐怕至少还是一天之后。 所以,这场战斗真正的希望恐怕还要落在尚且没有加入战场的夏末友人社其他成员身上。 …… …… 冰原之上,周晹刚刚哆哆嗦嗦地套上夏末友人社专用防寒套装。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叫乐极生悲。 原本在雪橇上暖暖和和地听着故事看着风景,结果转眼之间雪橇就被拆了自己穿着普通的夏服暴露在零下六十度以下的低温中,差点就要体会活活冻死是什么感受,还好紫泉及时赶了过来,用自己的保温罩协助周晹让他得以穿好了御寒装备。 此时冰原之上,除却已经出击战斗的叶青与星曦,其他人都聚在冰原一角,焦急地等待着战斗的结果。 这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帮不上。 夏末友人社中除却拥有恒天之阵的叶青,其余人的战力最高也不过是傲雪华这种可类比于强大天市境的存在,面对这种堪比太微境的敌人,根本没有一点插手余地。 再退一步说,对手要是普通的敌人尚好,再不济可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这样没有实体恢复力近乎无穷无尽的敌人来说,绝大多数攻击手段都是徒劳无功。 当然,这并不是说夏末友人社什么手段都没有,最简单来说,葛生手中的两记天道剑与傲雪华的天道剑恐怕是此时最好的选择了,这种可以斩尽世间万物的剑法当然也可以伤及灵魂,只是他们二人都不确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施展天道剑才好,这毕竟是最后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擅自使用。 否则的话,那才真叫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不过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在地面上观瞻远方的战斗,夏末友人社众人也越来越看出端倪来。 “星曦那边她占据这绝对的优势,不过这些极寒之影实在是太抗揍了。”傲雪华看着远方说道:“她即使有办法解决对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恐怕少说也要一天的时间。” “至于小九那边。”傲雪华顿了顿,有点迟疑地说道:“虽然暂时还立于不败之地,毕竟恒天之阵的攻击力太过于强大,很多时候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 “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要面对。”傲雪华叹了口气:“小九的恒天之阵可比不上天境强者的领域,可以随随便便就展开几天,我们必须要在这半个时辰内想出补救的措施,否则的话,一旦小九的精神力耗尽,她几乎会在顷刻之内被杀死。” “是不是可以呼唤星曦回来帮公主揽下战局?”七夏试探发问:“毕竟最开始也是公主试图让星曦减轻压力以寻找胜机的啊。” “这不可能。”傲雪华摇了摇头。 “蔷薇花海?”傲雪华迟疑问道:“那有什么用?” “原因没有时间说明了。”石枫摇头说道:“我只需要你们相信我,我能够找到解决这些影子的办法。” 这样说着,石枫转向炽灵:“在这样的雪原很容易迷路,我需要一个向导,你愿意带我去吗?” “或者说,从这里前往蔷薇花海究竟要多久?” 炽灵没有半点迟疑:“如果只携带一个人全速前进并且不惊动其他极寒之影的前提下,我需要三十分钟,也便是四分之一个时辰,但是说采集雪色蔷薇花同样需要时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而叶青你们估计的战斗时间是半个时辰,所以在你们必须协助那位公主殿下让她支撑到我们归来。” “只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炽灵顿了一下。 傲雪华读出了她的意思:“如果石枫的方法有效的话。” “是的,如果石枫的方法无效,那么那个时候将彻底失去转折的余地,你们在协助叶青的过程中必然要消耗无数的底牌与体力,所以到了那个时候,一旦方案失败,我们之中可能只有星曦能够活下去。” 石枫静静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请相信我。” 傲雪华正在迟疑之中,却听到葛生慢慢开口:“或许,我们不需要这么决绝。” 因为他还有着克里斯蒂的第三个锦囊。 无论最初觉得这个锦囊妙计有多么无聊和不靠谱,但是事实证明,克里斯蒂留下的两个锦囊,都在关键的时刻帮了夏末友人社的大忙,所以而今剩下的这个锦囊,毫无疑问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只是,葛生依然还是有点迟疑。 因为那个时候那位少女的原话是。 “至于第三个锦囊,我同样不希望你们打开,不过如果真到了连诸神都未必能拯救你们的时刻,那么你们便可以打开第三个锦囊,虽然说我未必可以给你们带来奇迹,但是至少,可以让你们死的更有尊严一点。” 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然是万分危急,被三头等同于太微境的魔兽围困,任谁说这也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但是,距离克里斯蒂所说的那个连诸神都未必能拯救你们的时刻相比,似乎还要差出许多。 至少就算是现在,夏末友人社至少还能有所谓的上中下三策可选。 下策是则是炽灵所提出的不管战斗中的二人,夏末友人社其他人立刻撤退,这样做是预先牺牲掉了还在战斗的叶青,并且生存几率极度可疑,再说单单这个抛下正牌团长的想法根本无法通过。 至于中策,七夏所说的让星曦出手,牵扯三个极寒之影的注意力以便顺利救下叶青,随后是战是逃可以占据极大主动,只是这一策的巨大弊端在于夏末友人社首先无权命令星曦,更何况即使带上失去战斗力的叶青,能不能在失去雪橇的前提下绕过其他挡路的极寒之影顺利达到蔷薇花海或者说撤离到雪原之外是一个极大的未知数。 至于上策,则是石枫自信提出的让他前往蔷薇花海采集到足够的雪色蔷薇花之后,便有把握可以化解眼前的危局,如果这一策可以成功,那么自然是最好的局面,雪原之中的最大敌人有了有效对策,这意味着接下来几乎是一帆风顺,只是这个计划最大的缺陷是将全部的赌注寄托在了石枫那未经检验的方法上了,一旦方法无效,夏末友人社必然全员殉葬于此,不过相比于之前两策,突然感觉这个方法还是非常靠谱的。 而在三策之外,更有葛生手中克里斯蒂的最后一个锦囊,经过过去种种,现在的葛生对于那位少女几乎是十万分的信任,毕竟是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她允诺过的,最后都如她所说解决的非常漂亮彻底,哪怕说此时对手是打不烂锤不扁的太微境极寒之影,葛生依然相信第三个锦囊中必然有着最佳的方法。 只是,连诸神都未必能够拯救你们的时刻,让葛生迟迟做不出决定。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叶青,也面临着自己内心最大的交战。 那就是她是否要使用黄金天平,或者说契约,又或者叫祭坛,那枚正依附在千叶流碧上的黄金叶子,也便是艾恩露所说的世上仅存的唯一神器,拥有着连神祇都可望不可即的终极力量。 一直以来,叶青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这片叶子的存在,它一直与千叶流碧紧紧依附在一起,如果叶青没有格外说明的话,就连林夕老师这样的境界,都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不过就在方才,当叶青感到有点绝望的时候,她不知为何第一时间便回想起了这片叶子。 如果说这也是一种力量的话,这恐怕也是神祇的力量。 虽然说艾恩露当时并未告诉叶青这件神器的功效,力量,乃至于使用方法,但是她也说了,到了叶青真正需要它的时候,那么叶青自然就会了解到它的用法,不过这或许是这个世界最真切的诅咒,所以宁愿希望叶青永远没有使用它的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极寒之影的庞大压力,叶青在顶着巨大的精神消耗战斗的同时,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想要使用它的欲望。 至少,让自己看看它的力量也好啊。 正在这个时候,叶青却突然听到下方傲雪华高亮的声音:“小九,坚持下去,我们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了,我们马上来帮助你,你尽量减少消耗,以延长恒天之阵的使用时间,只要撑过半个时辰,我们便有希望破局。” 叶青叹了口气。 或许是天意吧,上天注定她还没有必要去求助这件寄托着诅咒的神器。 而在苍穹之下,傲雪华笑眯眯地看向众人,她刚刚开口向着上方蓄力说出了那番言语:“我决定了,相信石枫的话。” “这不仅仅是石枫是我的组长,相信下属是每一个上司最基本的素养,同时。”傲雪华轻轻笑了笑:“我总感觉,这不会是我们此行遇到的最大挑战。” 石枫点了点头,向着夏末友人社的所有人深深行礼:“必不辱命。” 第97章 故人 辞别了夏末友人社众人,炽灵载着石枫向着雪原深处疾驰而去,从远处望去,就好像是一道在风雪中滑翔的绯色长虹。 虽然说是石枫同样擅长在这样寒冷的气候下赶路,但是若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那就必须依仗这位天境的资深土著,更何况,单论速度而言,石枫较之炽灵已然远远不及。 不过,当炽灵载着石枫远离了夏末友人社的战场,在高速奔跑的同时,这位火红色的幼兽的声音却无比冷淡地响起:“说吧,你需要我带你到哪里?” 石枫楞了一下,问道:“何出此言?” “如果极寒之影有被克制的办法,那么它们也不会长久游弋在这片土地上。”炽灵孩童般的声音分外的冷冽,简直要比身边的风还要冷而冰:“我之所以当时不拆穿你,是因为你终究是紫泉的同伴,虽然他们不愿意逃跑,但是如果有人愿意离开的话,我没必要去拆他的台。” 石枫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这在这平日里罕有表情的冰男孩身上确实是很稀有的表现,他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是怕死所以想要逃跑?” “难道不是吗?”炽灵问道。 “在夏末友人社里,我虽然很难说是最不怕死的那个,但是绝对是牵挂最少的那一个。”石枫平静说道:“原本在与姐姐重逢之后,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留恋,但是世界又偏偏如此愚弄他人,又将石珂推到了我身边,所以说,在我能对那个孩子放心之前,我是不会安心死去的。”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便真的会贪生怕死。”石枫如是说道:“你说极寒之影没有任何弱点,只是你们没有从所有的角度看待这种存在。” “当时在战场上我没有时间详谈,并且愿意相信社长会相信我的判断,事实上社长也是这样做了。” “至于现在,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我便可以向你述说更多的东西。” “我只问你一句,极寒之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极寒之影。”炽灵听石枫说得笃定,便表情凝重地回答:“从最广泛的意义上来讲,它们是整个晖亡之林数十万年来所诞生的最强大魔兽所遗留下来的残魂,他们无比强大,却又没有复杂的神智,只被执念所控制,被诅咒所束缚,永生永世都徘徊在这片冰原,为它原本的敌人,而今的尊主所驱使。” 石枫点了点头:“你是从你们的角度来阐述的,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一些被诅咒束缚的强大亡灵,所以只要解开诅咒,它们便构不成任何威胁。” 炽灵冷笑:“诅咒?男孩,你知道自己要解开的是谁的诅咒吗?” “我知道。”石枫平静回答:“你们的湖之主,天境之上,继承洪荒时代最强古神遗留尸骸的食尸鬼。” “那你如何还有自信……”炽灵话语只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我便是有这样的自信。” 开口的并不是石枫那平静冷冽的声音,而是一个淡然而清亮的女声。 炽灵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以它之能,完全没有觉察到石枫体内竟然还隐藏着第二个人格,这个女性的人格在她蛰伏的时候完全平静死寂如冰层下沉睡的珊瑚,只是当她破开冰层的那一瞬间,你才会惊叹于她那强大而不可思议的死亡气息。 就好像是水面下的巨鲸偶然的翻动一下巨大的鱼尾,仅仅从那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你便可以估测到它水面下的庞大身躯。 “你究竟是谁?”几乎在那一瞬间炽灵都想甩脱背上的男孩,不过最后还是勉强就将这个想法压制了下去。 那个开口的灵魂,实在太过于可怕了,即使翻遍她那漫长的记忆,也没有任何一个存在可以她相提并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女声从石枫那里传来,在稍稍缓解震惊之后,炽灵才慢慢意识到,那个女子并非直接附体于石枫的身体,而是以一个近乎器灵的形态寄居在某个物体之上,她的声音也并非来自于直接的开口,而是意念的直达。“我是连极寒之影的远远不如的一缕残魂,也早已经没有了在这个世界留下名字的愿望,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真正有能力解除极寒之影诅咒的存在就够了。” 炽灵不再言语,安心载着石枫疾驰在雪原的大地上。 如果仅仅是一介残魂就能够有如此的声威,那么她的本体大概是人类最强的死灵法师吧,这样的人物绝对可以与之前任何一届霸主相媲美,并且作为专业人士,它相比那些霸主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样想着,炽灵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人一旦闯过了极寒之影这一关,那么面前唯一的对手也便只剩下了那盘踞在静谧之湖的湖之主,那么,无论自己有没有那个意愿,湖之主恐怕都将会默认自己为挑战者。 虽然事实上夏末友人社一路上尤其是星曦加入之后,已经完全展现出一个准霸主的实力,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炽灵才会恐惧。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能比她更加清楚湖之主的恐怖实力。 所以在漫长的沉默中,她试探着开口:“虽然说你们自称最终目的只是静谧之湖外的蔷薇花海,但是湖之主未必这么认为,数十万年来,一旦说有霸主级别的魔兽接近静谧之湖,湖之主便会默认为其为挑战者,世世代代从为有过例外,一旦你们这次前去,即使说原本没有这个想法,但湖之主如若主动攻击,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这次开口的还是那个清冷的女声,似乎在她的身份暴露之后,石枫便乐得清闲地不再言语,将一切交流都由那个神秘的少女负责。 而少女的回答则一如既往地简单明确:“我们会给它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和平如是,战斗如是,死亡亦如是。” “无论是它的还是我们的。” 炽灵不再言语,在无尽的沉默中它们逐渐抵达了最终的蔷薇花海。 当石枫看到蔷薇花海的时候,即使是自幼生长在冰原见惯了壮丽景色的他也不由为之震撼。 放眼望去,在冰冷死寂的雪覆平原上,有着一线极致的白色。 这很难理解,因为在这极寒的雪原没有一处不是皎洁的白色,但没有一种白色能有如此的娇艳美丽,带着清晰的生命活力,这在雪原之中是无法想象的。 一般而言,通常认为极其耐寒可以傲雪绽放的雪莲,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下会停止生长,一旦低于零下四十度,百分之九十的雪莲都会因为细胞液结晶而死,石枫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植物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但是他也不需要理解。 只要它们生长在那里就够了。 炽灵将石枫载到了蔷薇花海的边缘便驻足不前:“虽然我有着些许的特权,但是踏足蔷薇花海之内便是对湖之主的冒犯,请恕我在此等待。” 石枫点了点头,从炽灵背上跳到冰冷的雪地上,这里的雪被冻地极其坚硬,虽然很难估计确切的温度,但是石枫凭感觉来说,这里恐怕已经接近零下一百度的恐怖极寒。 这样的温度甚至有点超出了夏末友人社原本对这里的估计,不知道先前准备的那些措施能不能正常的发挥它的作用。 不过,石枫此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他轻轻伸手。然后向着虚空划过,便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利刃斩落,眼前那些密密麻麻地雪色蔷薇便纷纷跌落下来,就像是一朵朵被折断的细小白玫瑰。 石枫没有看过曾经在悬镜之厅中展示的雪色蔷薇花,但是无论是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如此时石枫所看得仔细。 雪色蔷薇花的外形更像是比普通蔷薇有更细枝蔓与叶片与花朵的存在,除却枝叶花皆白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一样尖细的叶片,互生,奇数而羽状,花小而细,色纯白而幽香,像所有其他的蔷薇那样,它纤细的枝蔓上布满了小小的钩刺,闪烁着轻微的奇特蓝光,石枫能够感受到其中那纤细的魔力,不需要接触就能够猜到其中蕴含着轻微的麻痹性冰~毒。 当然,没有太大的区别之前有着似乎的前缀。 在这样极寒的环境下生存,几乎没有什么液体可以以原本的形态存在,雪色蔷薇花也是这样,在石枫的眼前,这些雪色蔷薇花几乎没有一处与冰融合生长,它们所需的养料直接沿着坚冰传递,连用来防御的尖刺与其说是木质的硬刺倒不如说是纯粹的冰。 这样的植物,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有点不敢相信它的存在。 “在我们口口相传,世代传承的传说中,这些雪白的花朵是当初这只先天恶魔死去时喷溅出的血液转化而成。”炽灵在不远处平静开口:“我们也都知道它有着奇特的治愈力量,但是这里是湖之主的领地,除了挑战的霸主没有谁敢轻易踏足。” “只是。”炽灵顿了顿开口:“我还是不知道这些与极寒之影有着什么关系。” “因为它们是触媒,而且大概是最合适的触媒之一。”石枫没有开口,但是炽灵却得到了回答,那个奇特的女子依旧在石枫身边的某处用意念开口,然后补充道:“所以执念与诅咒所束缚下的亡灵,除了解除诅咒之外,更要释放其执念。” “而毫无疑问,这些可悲的魂灵死前最大的执念,莫过于入主这古神的遗骸,虽然我们没有能力,或者说也并不愿意真正深入静谧之湖,但是雪色蔷薇花也有着相同的功效。” 炽灵慢慢点了点头,当得知对方是强大的死灵法师之后,她便不由地认为对方或许真的有机会解除这个诅咒,而当她点名需要雪色蔷薇花的时候,这个可能性便骤然放大了许多。 她不由有点懊悔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关于人类强者的常识,即使说偶尔遇到贸然闯入领地的人类,如果运气不错没有被她领地的魔兽杀死,并且没有离开她的领地,但是也多半因为他们并不符合成为自己宠物的良好颜值,所以一般还是杀了赐给别的魔兽为多。 人类的肉她已经许久没尝过了,记忆中这种生物非但不能列入长期食用的食谱,其味道也是糟糕的可以,据说人类的婴儿口感会好一点,但是这种食物的来源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至少从她出生以来,即使有机会也不再采食。 虽然不知道为何总会把念头转到食物这方面,难道说自己天生就是这一类吃货?不过总而言之,即使说遇到人类,她也很难提起兴趣向人类探求外界的情报,毕竟炽灵祖祖代代都在这片森林生存,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不过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除了懵逼之外,不自觉还有点小期待。 这样强大的死灵法师,而今据她所说只剩下了一缕残魂,那么又是谁将她置于如此境地之下,外面的世界恐怕真的要比自己想象中要美妙许多。 不过这电光火石的转念之后,她开口却又是一段极为平淡自然的说辞:“不知道需要多少雪色蔷薇花才好?” “原则上来说,越多越好。”女子如是说道,而与此同时,石枫已经开始收取那些被他斩落在地的枝蔓。 “不过事实上这里的雪色蔷薇花总量要远远大于需求,所以只需要未干燥的十公斤便足够了。”女子补充道。 由于时间极其紧迫,路上的时间原本便很难压缩,所以采集的时间自然是越少越好。 还好石璃所要求的并不多,几乎不到十分钟,石枫便完成了所有雪色蔷薇花的采集工作,回到了炽灵背上。 “可以了。”石枫简短说道。 “接下来呢?”炽灵问道,她不希望遗漏任何细枝末节的事情导致功亏一篑,尤其是而今希望展露的时候。 “分秒必争。”石璃幽幽说道。 炽灵郑重点了点头,火红的长虹重新在雪原之上划出。 第98章 石枫的时间 石璃说分秒必争,炽灵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除了石璃带给她的巨大压迫感之外,同样在战团中紫泉的生死同样是与自己息息相关。 所以返回的途中,炽灵的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快出一些,不过二十分钟,便能遥遥望见天空中仍在战斗的众人。 在石枫离开之前,已经叮嘱过必须要将战斗延长到一个小时以上,因为这是来回路程所必需的时间,同时也是独力战斗的叶青很难坚持的时间,不过从地面上看天空的战团,很明显他们还是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说太微境过于危险,随手一击都是夏末友人社任何一人难以承担的,但是应对策略也变得极为针对。 夏末友人社剩下的几人,组成了两个战斗小组,分别以傲雪华与葛生作为战斗核心,并不直接参与战斗,而是择机使用天道剑破除极寒之影对战斗小组的攻击,也是在他们二人的支持下,葛生,紫泉与兰澈构成了恢复组,在葛生保证生存的前提下,兰澈张开了自己的人造领域,由于她的领域并未完全构成,所以尚且可以自行搭载规则,这一次兰澈完全摒弃了自己之前的战斗规则,且不说是和太微境的对手战斗自己的攻击能起多少效果,更重要的是通过和上次炽灵的实战,她的领域暴露出了许多不可弥补的弱点,相比之下,构建恢复性的支援领域在这样的战斗中往往会起到更好的功效。 正如兰澈自己的魔法属性,她的规则也大多与光相关,不过光系除了灼烧,贯穿,净化这样的强力攻击规则之外,尚且有治愈,修复,以及激励这样的辅助规则,而兰澈这次的规则,便是以增强精神力恢复与提高透支限度的激励规则配合些许的治愈规则构建的光之花园,虽然显而易见是没有经过太多打磨的辅助领域,但是毕竟已经触及了天境,这样一个支援辅助领域,对整个战团都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甚至有时候星曦也会在战斗的间隙接近领域,接受一些规则的激励和治疗,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这位少女的战斗天赋竟然可以敏感到这个地步。 毕竟她是在完全没有沟通的前提下主动凑过来蹭治疗的。 不过相对而言,紫泉就完全没有那里强悍了,虽然说当初在枫叶谷与炽灵那一战最初是她力挽狂澜,但那毕竟是有着本源之体这个大杀器,但是在回去之后,叶夜学院那群老头子们一起禅精竭虑了大半年,所做的事情除了修复紫泉那个时候的损伤毕竟合理提高她的晋级速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加了好几层安全锁,毕竟紫泉要是永远这样动不动用释放古神作为最后筹码任谁的小心肝都要颤上那么一颤。 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原因,之前进入雪原的时候夏末友人社纷纷享受到了紫泉那近乎自发的温室功能,但是等到真正战斗的时候,你才尴尬的发现这已经是本源之体的极限。 冰原之上火元素的稀薄程度和沙漠中的水元素相比有过而无不及,所以紫泉很难聚拢起足够支撑她领域的火焰,所谓天境存在力量几乎无穷无尽,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借天地为己用,便如同叶青的恒天之阵,越是能量充沛的地方她便越如鱼得水,不过恒天之阵有一个好,那就是不挑食,六系能量皆能够为其所用,所以只有不那么强大的环境,却没有完全被克制的环境。 但是紫泉这种单一火系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雪原之上,她根本就很难聚拢起足够的力量,所以在战斗中,她也转而学习紫泉,利用火系中的一些增益规则给战斗众人添加有益状状态,最简单的爆发规则在附着在战斗人员的攻击之上时,便能够起到较之以往数倍以上的攻击效果,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力。 如果说葛生这边是辅助恢复组的话,那么傲雪华所领衔的另外一队,则几乎囊括了夏末友人社的最强战力,直接对交战的两个战团提供支援。 同样也是傲雪华作为核心,七夏这位前三巨头成员虽然说由于极寒之影没有虚幻领域,他最强的落暮之星不能派上用场,并且由于他同样有火系的选修,实力在这样的环境中大打折扣,可毕竟是三巨头级别的人物,实力也稳稳站在了二十八级巅峰这个门槛上,即使说比傲雪华陌小京要大上那么一些,不能并入当时天骄的行列,但也是有绝对希望在三十岁之前步入天境的绝顶人物。 在安全得到保证之后他利用自己暗系魔法的种种诡异手段,多次帮助夏末友人社化险为夷,甚至有两次差点招致极寒之影暴怒之下的报复攻击,还好这些强大的魂灵灵智不足,在三殿下的协助下及时脱离攻击范围极寒之影也便不再理会,安心对付不停和自己的缠斗的敌人。 当然,不得不提的对象自然还有三殿下,她同样属于战斗组的一员,不过由于她自身的特性,无法施展太强手段的前提下并无法对极寒之影造成决定性的伤害,所以她虽然同样属于战斗组,却很少直接攻击,大多数时候都在协助整个战团进行挪移和闪避。当然,由于三殿下有束影链这个顶级半神器,即使在自身状况以及距离巅峰有相当大距离的情况下,依然多次催发了束影链中的魔法,一次千与千寻直接撕碎了其中一只极寒之影,让它使用了近五分钟进行缓慢的恢复,争取了相当多的时间,而另外一次,则催发了上古禁咒岚,直接抵挡了两只极寒之影接近十分钟的直接攻击,让星曦得以空出手来转身和叶青夹击她的对手,并且成功重创对方,给叶青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机。 好吧,其实夏末友人社还有一位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成员,这个时候很难指望他有什么特殊的建树,甚至说如果他能自己保全自己就是莫大的幸运,我相信周晹学长此时也在为自己贸然的逞英雄决定而懊悔不已,不过在傲雪华的豪华装备支撑下,周晹是唯一一个可以坐在一个他自己搭建的小型防风掩体上,抬起头观看上方的大战。 不管怎么说,虽然在最初的估计中夏末友人社遇见极寒之影这样的敌人不过三合就会溃不成军,但是仰仗在冰风谷中凝结的战斗友谊,当星曦与叶青各自站出来独撑一面之后,夏末友人社其他成员利用她们所拉出来的空隙通过合作,成功将战局慢慢推向了对自己有利的这一边。 哪怕即使还必须面临一旦叶青力竭退出战场缺乏支点可能造成大溃败的可能,但是目前来说,夏末友人社已经明显撑住了形势,别说之前估计的半个时辰,眼前恐怕缠斗一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石枫只在下面望了一眼便基本上已经明了形势,看了看身下的炽灵:“他们做到了他们的事情,现在该我们了。” 不过相对而言,紫泉就完全没有那里强悍了,虽然说当初在枫叶谷与炽灵那一战最初是她力挽狂澜,但那毕竟是有着本源之体这个大杀器,但是在回去之后,叶夜学院那群老头子们一起禅精竭虑了大半年,所做的事情除了修复紫泉那个时候的损伤毕竟合理提高她的晋级速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加了好几层安全锁,毕竟紫泉要是永远这样动不动用释放古神作为最后筹码任谁的小心肝都要颤上那么一颤。 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原因,之前进入雪原的时候夏末友人社纷纷享受到了紫泉那近乎自发的温室功能,但是等到真正战斗的时候,你才尴尬的发现这已经是本源之体的极限。 冰原之上火元素的稀薄程度和沙漠中的水元素相比有过而无不及,所以紫泉很难聚拢起足够支撑她领域的火焰,所谓天境存在力量几乎无穷无尽,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借天地为己用,便如同叶青的恒天之阵,越是能量充沛的地方她便越如鱼得水,不过恒天之阵有一个好,那就是不挑食,六系能量皆能够为其所用,所以只有不那么强大的环境,却没有完全被克制的环境。 但是紫泉这种单一火系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雪原之上,她根本就很难聚拢起足够的力量,所以在战斗中,她也转而学习紫泉,利用火系中的一些增益规则给战斗众人添加有益状状态,最简单的爆发规则在附着在战斗人员的攻击之上时,便能够起到较之以往数倍以上的攻击效果,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力。 如果说葛生这边是辅助恢复组的话,那么傲雪华所领衔的另外一队,则几乎囊括了夏末友人社的最强战力,直接对交战的两个战团提供支援。 同样也是傲雪华作为核心,七夏这位前三巨头成员虽然说由于极寒之影没有虚幻领域,他最强的落暮之星不能派上用场,并且由于他同样有火系的选修,实力在这样的环境中大打折扣,可毕竟是三巨头级别的人物,实力也稳稳站在了二十八级巅峰这个门槛上,即使说比傲雪华陌小京要大上那么一些,不能并入当时天骄的行列,但也是有绝对希望在三十岁之前步入天境的绝顶人物。 在安全得到保证之后他利用自己暗系魔法的种种诡异手段,多次帮助夏末友人社化险为夷,甚至有两次差点招致极寒之影暴怒之下的报复攻击,还好这些强大的魂灵灵智不足,在三殿下的协助下及时脱离攻击范围极寒之影也便不再理会,安心对付不停和自己的缠斗的敌人。 当然,不得不提的对象自然还有三殿下,她同样属于战斗组的一员,不过由于她自身的特性,无法施展太强手段的前提下并无法对极寒之影造成决定性的伤害,所以她虽然同样属于战斗组,却很少直接攻击,大多数时候都在协助整个战团进行挪移和闪避。当然,由于三殿下有束影链这个顶级半神器,即使在自身状况以及距离巅峰有相当大距离的情况下,依然多次催发了束影链中的魔法,一次千与千寻直接撕碎了其中一只极寒之影,让它使用了近五分钟进行缓慢的恢复,争取了相当多的时间,而另外一次,则催发了上古禁咒岚,直接抵挡了两只极寒之影接近十分钟的直接攻击,让星曦得以空出手来转身和叶青夹击她的对手,并且成功重创对方,给叶青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机。 好吧,其实夏末友人社还有一位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成员,这个时候很难指望他有什么特殊的建树,甚至说如果他能自己保全自己就是莫大的幸运,我相信周晹学长此时也在为自己贸然的逞英雄决定而懊悔不已,不过在傲雪华的豪华装备支撑下,周晹是唯一一个可以坐在一个他自己搭建的小型防风掩体上,抬起头观看上方的大战。 不管怎么说,虽然在最初的估计中夏末友人社遇见极寒之影这样的敌人不过三合就会溃不成军,但是仰仗在冰风谷中凝结的战斗友谊,当星曦与叶青各自站出来独撑一面之后,夏末友人社其他成员利用她们所拉出来的空隙通过合作,成功将战局慢慢推向了对自己有利的这一边。 哪怕即使还必须面临一旦叶青力竭退出战场缺乏支点可能造成大溃败的可能,但是目前来说,夏末友人社已经明显撑住了形势,别说之前估计的半个时辰,眼前恐怕缠斗一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石枫只在下面望了一眼便基本上已经明了形势,看了看身下的炽灵:“他们做到了他们的事情,现在该我们了。” 石璃说分秒必争,炽灵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除了石璃带给她的巨大压迫感之外,同样在战团中紫泉的生死同样是与自己息息相关。 所以返回的途中,炽灵的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快出一些,不过二十分钟,便能遥遥望见天空中仍在战斗的众人。 在石枫离开之前,已经叮嘱过必须要将战斗延长到一个小时以上,因为这是来回路程所必需的时间,同时也是独力战斗的叶青很难坚持的时间,不过从地面上看天空的战团,很明显他们还是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说太微境过于危险,随手一击都是夏末友人社任何一人难以承担的,但是应对策略也变得极为针对。 夏末友人社剩下的几人,组成了两个战斗小组,分别以傲雪华与葛生作为战斗核心,并不直接参与战斗,而是择机使用天道剑破除极寒之影对战斗小组的攻击,也是在他们二人的支持下,葛生,紫泉与兰澈构成了恢复组,在葛生保证生存的前提下,兰澈张开了自己的人造领域,由于她的领域并未完全构成,所以尚且可以自行搭载规则,这一次兰澈完全摒弃了自己之前的战斗规则,且不说是和太微境的对手战斗自己的攻击能起多少效果,更重要的是通过和上次炽灵的实战,她的领域暴露出了许多不可弥补的弱点,相比之下,构建恢复性的支援领域在这样的战斗中往往会起到更好的功效。 正如兰澈自己的魔法属性,她的规则也大多与光相关,不过光系除了灼烧,贯穿,净化这样的强力攻击规则之外,尚且有治愈,修复,以及激励这样的辅助规则,而兰澈这次的规则,便是以增强精神力恢复与提高透支限度的激励规则配合些许的治愈规则构建的光之花园,虽然显而易见是没有经过太多打磨的辅助领域,但是毕竟已经触及了天境,这样一个支援辅助领域,对整个战团都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甚至有时候星曦也会在战斗的间隙接近领域,接受一些规则的激励和治疗,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这位少女的战斗天赋竟然可以敏感到这个地步。 毕竟她是在完全没有沟通的前提下主动凑过来蹭治疗的。 第99章 超脱与永别 当确定上方战局短期内不会变化的前提下,石枫也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准备,现在空闲的人手只剩下炽灵和在旁边看戏的周晹,周晹学长先不说,他确实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炽灵上万年的知识倒是不错的助力,不过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石枫也很难向她解释太过复杂的事情。 所以归根到底,最终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从蔷薇花海采摘的雪色蔷薇花虽然不多,石璃的说法只需要不经干燥的十公斤便足够,但是由于那里的雪色蔷薇花简直取之不尽,真正带回来的远远超过了十公斤,基本在二十公斤这个数量级上,所以此时石枫做的是一件事就是将那些雪色蔷薇花尽数取出,放置在寒风凛冽的雪地上,由于它们特殊的特性,即使已经脱离了地表,置身极寒之中也没有普通植物受损的标志。 随后石枫只是虚空中抬手一拧,便有无数的风雪随着他的召唤而来,将那些白色的花朵与枝蔓尽数切成碎屑,随即挤压拧拉,在肉眼之下,成股的白色汁液开始从残渣中飞快涌出,落入石枫在下面制造的冰鼎之上。 “也便是说你需要的只是雪色蔷薇花的萃取物?”炽灵在一旁问道。 “是也不是。”石枫没有回头但还是回答道:“准确来说只是需要雪色蔷薇花本身,不拘泥于任何形态,不过将其榨汁更适合使用罢了。” 这样说着,石枫将手伸进了那几乎有半米深的冰鼎乳液中,这些白色的乳液都是从雪色蔷薇花中直接榨取,未经提纯,散发着雪色蔷薇花独有的倾向,手掌与其接触之后随即赶到一阵冰凉的触感,却仍旧没有结冰,并且温度也没有随着外界显著降低。 “可以了。”石枫检查过乳液,点头自言自语,然后从手骤然从冰鼎中抬起,带起一道白色的长蛇而出。 “埋葬在此处万年的魂灵们,请允许我为你们献上第一份祭品。” 在石枫快速而悠扬的吟唱中,那道由乳液汇聚成的长蛇升空而起,向着在空中战斗的三团影子像是寻觅母亲的蝌蚪,拖着长长的尾巴蜿蜒而去。 而与此同时,当极寒之影感受到雪色蔷薇花气息的同时,它们纷纷停止了进一步的攻击,任由夏末友人社与星曦的攻击打在它们的身上,或割裂或灼烧,而不再有任何反抗。 “有效了,诸位,先停止攻击。”还没等石枫能开口,炽灵便紧接着向全场喊道,出于是魔兽的种族优势,她掌握的交流技巧要高出许多人类,当这道意念之波以她为中心扩散,很快整个战场的人便清晰得到了这个信息,并不像声波那样随着距离而衰减,也不会被风雪的杂音干扰,再加上这些极寒之影纷纷呆若木鸡,所以原本就在苦战的夏末友人社也乐于先缓上一缓,给自己多出一些喘息空间再打也不迟。 “你们都是来自于这片森林的至尊,遵从同一个意愿而走向了那片冰湖,失败是你们的终点,但是被禁锢被束缚却不是你们永恒的宿命。” 石枫接着高声说道,他所使用的语言自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他之前所展现过的古兽语,这种语言虽然复杂又缺乏简化,但是所有人必须承认它很适合目前的情况。 “我知道是湖之主束缚了你们,用你们的执念作为笼底,以她的诅咒化为栅栏,让你们永生永世在此地徘徊,为她驱逐来犯的敌人,只有死亡才是彼此的终结。” “而今的我,可以解除你们的诅咒,但是执念本身却要依靠自身消除,我用雪色蔷薇花可以暂时拂去蒙在你们灵智之上的尘埃,我知道我们素未平生,你们也没有理由信任我。” “但是这是上苍给你们的第一个,也或许是唯一一个机会。” “究竟是想浑浑噩噩形同傀儡地度过一生,还是想要挣脱这个命运,让我帮你们解除诅咒,去投向新的轮回?” “选择权尽在你们。” 当石枫的话音落下,其中一团与星曦对峙的极寒之影突然缓慢地发出了强烈的意志波纹,那些意志波纹是如此的强大,甚至说在下方看戏的周晹都受其影响,第一次受到了直接攻击,抱头在雪地中来回翻滚,感觉脑袋想要炸裂了一般。 “你们是……人类?” 这样的回答在所有人的心头与脑海炸响。 三殿下已然从天空中落下,这位少女她站在倒地的石枫面前,为他挡住了直接的冲击,有些皱眉地说道:“请克制你的意识,不要造成无谓的伤害。” 少女同样没有使用人类的语言,但也不是古兽语,叶青也听得明白绝对不是精灵语。 只是这种神奇的语言却同样有着让所有人明白含义的神奇功效。 极寒之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连它那样古老的存在,都不由楞了一下,不过在开口的时候,意志波纹已经减弱了许多。 “您是?” 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信息中所包含的奇特敬意。 “似乎是先天至尊的高等化身。”第二股意志加入了交谈,他们似乎都慢慢开始在混沌中苏醒,不过次序略有先后。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它们也同样都遵从了三殿下提出的克制“音量”的请求。 “她要比高等化身还要神秘与强大,不过却受着难以言喻的奇妙禁锢,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力量。”第三个意志也正式发声,这标志着三位极寒之影终于暂时找回了灵智。 石枫骤然开口,打断了它们的交流:“我们的时间有限,我并不知道这次能够唤回你们多久的神智,一旦你们重新失去了控制,再想唤回你们要更加艰难。” “是的,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个发声的意念也如此说道。 “我能清醒恒星的三分之一个周期。” “我可以清醒到世界树第一枚叶子的萌发。” “我可以清醒看到太阳的光芒划过永恒的黑暗。” 极寒之影们那些奇特的时间计量单位瞬间把慢慢从虚弱状态回复过来的叶青给打蒙了,她试探着询问:“好像很长的样子?” “并不是。”炽灵叹了口气。 “虽然说计量的单位略有不同,但是换算过来,基本都是在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之间。” “顺便插话一句,我们已经用了三分钟了。” 女孩的笑容有着一丝的促狭和隐藏不住的苦涩:“真恶心啊,死妹控。” 叶青没有想到这些老不死的强大魔兽竟然如此的不靠谱,不过还好此时主持大局的是唤醒它们的石枫。 之前便是石枫打断了它们对于三殿下身份的探究,这些生前强大无比死后却化作极寒之影终日浑浑噩噩游荡的幽灵们,似乎还没有适应此时的情况,思维发散而散漫,完全没有叶青猜想中的那种苦大仇深,恨不得清醒之后就去找湖之主拼命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清楚,它们强大的时候都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扫清沿途上遇到的所有极寒之影,还是被湖之主击败,自己也终于成了它们,那么现在又有什么勇气再去找湖之主讨说法。 石枫看着空中的影子,在找回神智之后,它们的形态也终于从原本的不定形变为了接近生前的样子,虽然仍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它们分别是两只大鸟和一只巨兽,具体的种类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估计都是已经灭绝了的洪荒物种。 “我将你们唤醒,是希望得到你们的协助,是想要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作为湖之主的奴隶,还是愿意以彻底的死亡为代价换取灵魂的解脱与转世。”石枫平静问道。 “当然是追求自由了,当初我便是为了自由才选择走向那片冰湖。” “自由,是何等美好的存在,但是如果可以获得永生的话,自由或许也可以放在一边?” “我无法忍受这样被人控制失去人格的屈辱,请告诉我解脱诅咒的方法。” 三个意念几乎同时响起,除了第二位稍有些迟疑之外,其余两位基本上都倾向明显,想来也是,它们生前便是晖亡之林这片土地数万年一出的顶级霸主,只不过不敌湖之主这个古神代言人罢了,如今这种局面是他们大多数都无法忍受的。 当然,三个人同时开口还有着巨大的弊端,三种意念杂乱不已,周晹又一次遭受到了可怕的精神攻击,这也是学长自己的精神过于薄弱的缘故,夏末友人社其他人等倒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当片刻的停顿之后,第一个意念再次响起:“人类,你们前往冰湖,也是同样想要向湖之主挑战吗?可是你们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如果是在我生前恐怕一个照面就能将你们尽数杀死,可是这样的我在面对湖之主的时候依然没有丝毫胜算,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们并不是为了挑战湖之主而来。”叶青摇了摇头:“我们只是为了采摘那些可以唤醒你们的雪色蔷薇花。” “哦。原来是那些白色的花。”第二个意念有些惊讶地开口:“我怎么说自己在漫长的沉睡之中怎么梦到了那样熟悉的东西,真亏你们可以找到它们。” “这些白色的花是湖之主意志的延伸,也是边缘。”第三个意念慢慢说道:“这是我们生前的执念,凭借它将我们唤醒不足为奇,只是我想知道,如此弱小的你们又如何能够破除湖之主在我们身上种下的残酷诅咒。” “弱小有弱小的生存之道。”石枫平静说道:“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只不过需要你们配合,虽然湖之主的境界之高我或许永远无法企及,但是她在死亡领域的造诣却相当肤浅,束缚你们的诅咒虽然强大,但是原理却很简单,基本上是一种基本的束缚诅咒,人类有许多种诅咒都是从它的基础上研发出来的,所以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生物比我们人类更加熟悉它。” “原来如此。”第二个声音有点肯定的意思:“既然你能够找到足以唤醒我们的雪色蔷薇花,那么能够找到破解我们诅咒的方法便不足为奇了,只是我曾经听闻过你们人类有许多破除诅咒的奇特巫术,那些简陋的巫术恐怕很难在此地派上用场。” “巫术?当然不。”石枫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在根本上破除这些诅咒,抽取它存在的凭依,不过,为了不引起诅咒释放者的注意,我并不能完全解除,只能以近乎死亡的方式解除你们三个的,所以这才需要你们的配合。” 夏末友人社众人听着石枫这些条理清晰地回答,他们绞尽脑汁也无法回忆起石枫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多高深而复杂的死亡领域的知识,不过还是有一些思维敏锐的第一时间便想起了石璃的存在,瞬间明白了石璃在死前一定留给了石枫许多的遗产,而这些关于死亡领域的遗产作为石璃最得意的部分肯定包括在内,唯一有点不定因素的就是石枫会不会修习这些带给过他们家族如此深重苦难的知识。 现在看来,石枫无论是不是想要利用这些知识复活石璃,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修炼死灵魔法。 当石枫将自己的原理与方法具体阐明之后,三个极寒之影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之中,石枫的方法非常绝对,简单来说就是用彻底的死亡脱离束缚,为此石枫用简单明确的模型说明了自己方法的可行性,但是代价必须是极寒之影放弃抵抗。 这隐约来看,有当初石璃借助石枫力量自杀的味道,不过由于此次说服的对象并不是和自己感情深厚的弟弟,自杀的对象也不是石璃自己。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上帝视角下完成的,炽灵虽然见到了石璃的存在,也明白她是这个计划的真正策划人,不过她却不知道石璃与夏末友人社众人有着怎样的冲突与纠葛,而夏末友人社众人虽然了解在冰风谷发生的一切,但是却都不知道石璃还以某种形式已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原本这样劝别人自杀的计划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你能把别人说死这样的嘴炮功底又何必苦练魔法武技呢?事到临头一张嘴就够了。 不过还好极寒之影的存在还是给了这件事一点操作空间。 那就是极寒之影都是已经死过的存在。 对他们来说,还继续活着这件事情并不是指的欣喜的事情,而只会带给他们无尽的屈辱,而石枫所给出的建议,就是在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将它们的灵魂从极寒之影那虚幻扭曲的驱壳之中剥离,失去了躯壳的灵魂还会被诅咒所束缚,并且随着时间推移缓慢再度进化成极寒之影,不过如果石璃再帮它们破除诅咒,那么便会迎来死亡的最终自由。 这一切说来繁琐,不过由于时间极度有限,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三只极寒之影便纷纷答应了计划,然后的事情便非常简单。 在极寒之影放弃抵抗的前提下,石枫就像揭开一层薄纸一样讲那些本质强大无比的魂灵从极寒之影抽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少年竟然在一年之内将死灵魔法修炼到如此高深的地步,当然,你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秘密。 随着灵魂的抽离,极寒之影本身也逐渐崩溃,随着寒风重新溃散在整个冰原,而那些抽出的灵魂,解除诅咒似乎是一件比之前更加轻松的事情,石枫只是一个法印一句咒语,便能够带来那些灵魂发自深处的战栗与解脱,它们纷纷围绕着夏末友人社旋转三周之后,才选择远离冰原,寻找自己最终的轮回之地。 只是连石枫都没有想到,他这样做竟然招致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几乎整个冰原上的极寒之影都被这三个解脱的灵魂所吸引,蜂拥着向此地靠近。 第100章 永冬站 夏末友人社自然如临大敌,甚至稍稍还有些绝望,三只极寒之影已经到了夏末友人社所能坚持的极限,这样仅仅目测就超过十只的极寒之影可能连给石枫开启灵智的机会都没有。 这和宣判死刑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极寒之影到达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极高的天空中无尽的盘旋,这原本不是这些没有灵智的存在会做的事情,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在疑惑之下,石枫利用雪色蔷薇花的乳液召唤下来了一只,经过询问才明白是那三只之前离开的极寒之影向着整座冰原发出了只有极寒之影之间能够理解的奇特信息,在以往的时候这种信息非常单调,大多数都是像杀戮,能量,召集这样简单而直接的信息,而这一次,却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复杂信息。 它们告诉整座冰原的极寒之影,这里有着自由。 由方才那三只极寒之影可知,这种几乎无法杀死的恐怖存在并没有没有灵智,只是这些灵智被深深埋藏在本能与野性之下,就像它们被石枫利用雪色蔷薇花唤醒一样,这个自由的信息,也唤醒了这些极寒之影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所以他们纷至沓来聚集在这里,由于最初的召唤没有攻击的指令,第二是它们隐隐明白获得自由的关键就是下方这些敌人,所以它们只是无尽的盘旋,而没有率先发动攻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这次前来的极寒之影一共有十一只之多,如果再算上之前离开的三只,可谓是整座冰原的极寒之影都来到了这里,石枫最高可以同时维持对四只极寒之影的诅咒解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并且出于对这个唤醒期的时间限制,石枫第一次连续唤醒了六只极寒之影,并且向它们说明了情况,正像之前的那三只极寒之影一样,这些被困在冰原上以万年计数的强大灵魂无不对摆脱束缚重获自由充满着无尽的期待,所以很干脆的答应了石枫的建议,并且由于之前三只的成功案例,这一次连必要的保证都不再进行,唯一的变数就在于上方的极寒之影毕竟没有灵智,极度缺乏耐心,很快那些残存的理智便压抑不住本能,剩余的五只极寒之影不约而同地对下方发动攻击,一时间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差点功亏一篑。 还好星曦反应迅速,她迅速上前一牵一引,同时将五只极寒之影的攻击尽数拉在了自己的身上,保证了下方石枫不受到攻击,随即其他三只没有接受诅咒解除的极寒之影反应过来,上前协助战局,很快帮星曦分摊了压力。 虽然说和这些极寒之影并肩之战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不过开心或者说遗憾的是,这些体验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久。 随着第二批极寒之影的离开,石枫便随即又唤醒了还在战斗中的第二批极寒之影,这样正面战场的压力骤减,随着第三批由于唤醒时间关系迅速进行了诅咒解除的极寒之影的完成,整个战场终于被石枫彻底控制,接下来的一切再没有任何波折。 当然,虽然这些极寒之影生前都是极其强大的魔兽霸主,但是毕竟它们都已经死去了太过漫长的岁月,它们生前的财富与力量荡然无存,而今除了灵魂之外一无所有,也不能给给予他们自由的夏末友人社成员太多的回报,不过,虽然没有物质上的回报,但是非物质上的回报却相当丰厚。 就像最早离开的三只极寒之影表面上没有任何馈赠反而为夏末友人社招来了这些更多的瘟神,不过当解除了诅咒之后,夏末友人社才明白这也是回报的一部分。 这些极寒之影生前都是魔兽中的最强者,它们各自对规则的领悟,领域的构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精妙理解,这些理解都在它们离开之前留给了夏末友人社的众人,傲雪华估计仅仅就是这些理解拿到外面都可以凭此招募大批的天境强者,毕竟实力的提升对于那些天境的存在才是最宝贵的东西,仅仅就这些而言,夏末友人社此次冒险的收获便不亚于上次的冰风谷之行。 不过这些毕竟只是镜花水月,真正急需并且可以随即派上用场的莫过于它们对静谧之湖的经验与了解,甚至说那些直接与湖之主交手的记录,虽然说这之中多有残缺,毕竟他们就是在这之后成为极寒之影的,不像之前那些知识几乎烙印入了彼此的脑海之中,但哪怕尽管如此,这些记忆依然宝贵至极。 它们至少证明了夏末友人社之前只是猜测的推论——那就是这漫长的岁月里,湖之主并不是由同一个存在担当。 这虽然说已经被潇身为现任湖之主而被部分证实,但是这只证明潇并不是那个以亘古以来便担任湖之主的可怕存在,而从这些极寒之影的口中,几乎每隔五万年左右,湖之主便会更换一次,因为这不过十一只极寒之影所面对的湖之主,居然有三个不同的存在,如果在加上潇的话,那么仅仅已知便有四位不同时间的湖之主存在。 而另一方面,夏末友人社也掌握了更多关于湖之主的基本准则。 那就是静谧之湖之外的活动,湖之主并不会干涉,简单来说,就是在整个蔷薇花海是安全地带,夏末友人社的目标仅仅局限在那里的话,并不会与湖之主有着正面的冲突。 虽然说夏末友人社已知湖之主是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彼此关系还算不错的潇,但是叶青在冥冥中预感,这次晖亡之林之行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从艾恩露与克里斯蒂的表现来看,这次晖亡之林必然有一次九死一生的旷世大战,和自己之前的任何战斗都不可相提并论,虽然说这次与极寒之影的战斗已经算得上是极度艰难,但是综合来说,自己尚且有黄金天平没有使用,对手距离将自己逼上绝境尚有相当距离,如果真要说的话,最后那十一只极寒之影联袂而至确实接近了绝境,但毕竟没有真正开战。 所以可以的话,叶青一定要搞清楚如何才算是与湖之主开战的标志。 毕竟,他们已经做了历代霸主都做过的事情,甚至说比它们做得都要彻底。 那些霸主只是解放了自己途径的极寒之影,而这一次夏末友人社基本上解放了整个冰原的极寒之影,基本实力也勉强能够挂上霸主的边——当然这是把星曦计算在内的情况下。 只有一点叶青可以绝对确定,那就是如果自己真的进入静谧之湖与湖之主正面相对,那么绝对不是和潇叙叙旧这么简单。 在解决了极寒之影这个晖亡之林旅途上的最大难题之后,夏末友人社的前行之路便简单了许多,虽然说在原战场距离雪色蔷薇花只有炽灵全力之下只需要三十分钟,但此时夏末友人社已经失去了雪橇,再前行基本只能依靠步行和辅助的飞行来解决,或者说让炽灵再放大一点,所有人干脆就直接坐在炽灵背上也是不错的选择。 经过炽灵的坚决反对,最终只有周晹一个人享受了如此殊荣,这也是因为除了周晹学长之外其他都有着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照顾自己的能力。 为什么还要执意前往蔷薇花海,原因有很多。 虽然说夏末友人社最初所定下的目的地便是蔷薇花海,但这并不是决定的理由,如果可以满足其他条件的话,能不前往蔷薇花海是最好的结果。 除却夏末友人社大多数人都想亲眼看看蔷薇花海那里的世间至景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石枫也消耗了他从蔷薇花海带回来的所有雪色蔷薇花,即使还有一小部分的剩余,但那已经被榨成乳液的存在或许在配药方面还能起到一定的价值,但是距离夏末友人社最初的初衷,也便是获得大量的可以移植的完整植株,大量的完整花瓣以及足够的种子这一目标也相差甚远,所以蔷薇花海是必须前往的地点。 除此之外,前往晖亡之林的另外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寻找陌小京,不过这一路下来,虽然找到了些许陌小京的踪迹,但是总体来说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但是陌小京的最后踪迹在冰原边缘,那么只要他没有被极寒之影杀掉,那么最终只可能也抵达了蔷薇花海,夏末友人社凭借炽灵的帮助,行进速度已经远远高于了陌小京,很有可能在蔷薇花海最终将那个不负责任的学生会长拦住。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原因,经过了这最后的连番大战,夏末友人社成员整体的状况都不太好,与其说在这样的冰原就地扎营休整,远不如到蔷薇花海那里来一个完整的修养,反正到了那里不仅要找陌小京的踪迹,还要对雪色蔷薇花进行分析和采集,这些不能像石枫之前那样近乎牛嚼玫瑰的进行,而这需要更多的细致与耐心。 所以即使不接触中心的静谧之湖,夏末友人社至少也要在蔷薇花海呆上三天以上。 所以在脱离了极寒之影后,虽然失去了快速旅行的能力,但是夏末友人社还是在日落之前花费了几个小时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也便是所谓的蔷薇花海。 蔷薇花海的美景自然让夏末友人社的大多数人目不暇接,这样大范围的珍稀物种如此密集的生长,原本就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更何况雪色蔷薇花本身的品相也极为出色。 虽然湘作为七夕紫蓂的专家却没有随行,但是傲雪华对此也不遑多让,她就地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花朵,进行简单的干制并按照最初的服用方法泡茶饮用之后确定这里的雪色蔷薇花确实对七夕紫蓂的治愈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它和莲隐复生剂的治疗效果并不重合,综合使用可以大大减缓七夕紫蓂的痛苦并且延续生存时间,甚至大多数情况下只服用雪色蔷薇花就能够做到莲隐复生剂的功效,这对单独成药不需要复杂流程的雪色蔷薇花来说,简直完美碾压了莲隐复生剂,这样一来雪色蔷薇花可以大量用作常规用药,而昂贵复杂的莲隐复生剂终于可以只作为应急药物来使用,这对饱受七夕紫蓂之苦的奥斯家族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利好。 单就这一点来说,远远要比雪色蔷薇花单独的美丽要重要千万倍。 当确认疗效之后,夏末友人社便在蔷薇花海中建立了一个半永久的营地,这是一个以石料为地基,并且下嵌入魔纹回路,可通过标准晶石功能以便让营地内的温度可以永远保持在10℃以上的装置,在保温地基的基础上,夏末友人社又搭建了四间面积都在四十平方米以上的房间,分别司职实验室,男女寝室以及会议及娱乐室,除此之外还有厨房,厕所,储藏室之类的配套设施,如果但用金叶草来衡量这个营地的价值的话,仅仅这间小小的营地耗资就超过了两万金叶草,但是将这些物资从外界运输到蔷薇花海的运费如果要用金叶草来估算的话,恐怕要超过十万金叶草。 在夏末友人社抵达蔷薇花海的第二天里,终日都在完成这间半永久营地的建造。还好这些材料得到了克里斯蒂的许多帮助,基本上就是模块化建造。并且夏末友人社众人也非一般的建筑工人可比,最终只用了短短一天,便建好了大致的框架,进行适当密封处理之后魔纹运作正常,夏末友人社终于可以享受到可以在室内脱下繁重的防寒服这一舒适的待遇。 顺便补充一下,此时蔷薇花海外的温度已经到了接近-100℃,虽然很多时候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已经失去了很多意义,但是这个温度即使是是夏末友人社中最强的傲雪华,在日常行动中也有着诸多不便。 换算一下的话,那就是夏末友人社几乎永远都身处在一个终极魔法极寒笼罩的范围之内。 当蔷薇花海营地建成之后,为它命名就成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虽然说夏末友人社恐怕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新回到这里,但是毕竟是数万年来第一批成功抵达这里的团队,又构建起了一个半永久的观察营地,从这方面讲,便又有着特殊的意义了。 总之,在经过很少的争议之后,蔷薇花海营地被叶青一锤定音,简单命名为了永冬站,这个简短又贴切的命名简直和公主殿下一向稀奇古怪如同夏末友人社,青之幻想乡这样的命名规则完全不搭,可是却得到了夏末友人社最多的赞同票。 不过在完成了永冬站之后,夏末友人社的活动便陷入了新一轮的沉寂之中。 原因有很多。 第101章 谜团 之前曾经提到过的,夏末友人社来蔷薇花海有着三个目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基本达到,那就是证明此地的雪色蔷薇花同样对七夕紫蓂有着克制奇效。并且采集足够数量的原本植株以及种子,而这后半段的工作,便不能像石枫之前那样暴力干脆地进行了。 而第二个目的,陌小京的下落,夏末友人社确实在雪色蔷薇花外围的探索中找到了一些远比之前清晰的活动痕迹,有些还可以判断产生时间不超过三天,并且基本可以断定对方是陌小京,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真正找到那位社长大人的一个人影,连最基本的目击都不曾,基本可以确定,陌小京确实来过这里,但是无论是他已经先行离开,还是说他还隐藏在蔷薇花海之中,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社长大人并不希望和之前的这些朋友相见。 至于第三个目的,则更加简单与现实,之前在与极寒之影的战斗中,夏末友人社大多数成员都留下了不轻的伤势,所以需要一个安定的地点养伤,这个养伤周期至少也在三天,而那些战力保存相对完好的成员,石枫是负责搜寻陌小京的主力人员,而傲雪华的状况不是那么好,但是她急于对雪色蔷薇花做具体的药理实验,毕竟之前的实验和观察都是建立在庆历四年春送来的少量样本的基础上。至于紫泉,未启用古神之力的她状况最好,又因为本源之体可以在外界不依靠御寒装备便可以自由行动,所以她是采集雪色蔷薇花的主力。 而下面要说到的就是重伤病号,叶青首当其冲,她在极寒之影的战斗中透支使用了恒天之阵,虽然后期有兰澈的帮助,但那只是帮她延长了坚持的上限,却没有对其身体有根本的修复,所以她现在正在重症监护房,和兰澈比邻而卧。 为啥兰澈也在这里,这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兰澈的人造领域并不够稳固,而且这一次她并没有使用已经很熟练的攻击性领域而强行转变成了辅助领域,这就好像是将人体的结构撕开然后更换器官再重组一样,战斗之中尚且凭借着意志支撑,但是战斗结束之后兰澈整个人就瘫了,而到了预设营地时已经接近昏迷,不过经过检查所幸没有大碍,只需要休息静养配合一点药物就能够痊愈,不会留下什么副作用。 至于病房的另外两位成员,说出来来你可能不信,葛生同学因为在阻击极寒之影攻击的时候超额使用了天道剑,导致精神力透支必须静养,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远不及傲雪华所以应对更加吃力造成的。 不过葛生再如何出人意料,都比不上另外一个同样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家伙。 星曦也在这里。 是的,非常不可思议,这个极寒之影战斗中作为夏末友人社最大依仗,独自一人便能对抗三只极寒之影,完美压制两只极寒之影,甚至说在最后关头最先反应,独力拦截牵引了五只极寒之影的联合攻击的兵器少女,她竟然会在战斗中受伤。 出于种种原因,或许是因为暂时夏末友人社和她没有利害冲突,又或者说是她的护卫任务还没有结束,也可能是单纯看在并肩作战的份上,星曦答应了傲雪华为她查看身体的请求。 结果令人震惊。 在傲雪华的基础检查之下发现,星曦身上有着无数的伤势,最古老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种类也是非常繁杂,几乎人类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伤都能在星曦的身上找到,这些伤势中有战斗中被攻击所伤,也有在经过一些恶劣环境时所受到的缓慢侵害,更过分的是,星曦身上有着大量的被拷打虐待的痕迹,只是这些伤势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被星曦自己用力量压制,让它们在表面愈合,至于根源的伤势,则只依赖自己的恢复能力来缓慢修复。 傲雪华已经是极度坚强的女子,可是当看到星曦内部的伤势之后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激动与愤怒,所有人平素只听过兵器的无上凶名,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在这位少女的凶名之下,她竟然脆弱地像是一个布满裂缝的玻璃娃娃。 就像这一次与极寒之影的战斗,就算说兵器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但是同时应对三只等同太微境的极寒之影的围攻,在她的战斗历程中仍然属于第一次,她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本能避开了大量的伤害,但是仍有一部分避之不及,被侵入肺腑,因为无论再怎么吹嘘星曦,这位少女始终都是攻强守弱的典型,不过她最可怕的还在于她在战斗中可以用非常不可思议的手段压制并且隐瞒伤势,就像庆历四年春曾经对她的评价那样,作为只能被杀死无法被击败的兵器,只要还有一根手指能够动弹,她就能发挥出自己百分之百的攻击力。 在确认了星曦身上的伤势之后,傲雪华确认,一旦说星曦失去她那些力量的保护,那么不用别人动手,星曦自己就会瞬间死于所有旧伤的爆发之中,如果可以进行保守治疗,比如说雪色蔷薇花,比如说莲隐复生剂,都对星曦的伤势能够起到极大的修复作用,但是直到使用的时候傲雪华才发现你,星曦自己自发地抗拒一切药物与魔法的修复,你可以认为这是极强的毒抗与魔抗属性,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永远只能依靠自己身体的修复能力来解决内部的伤势,无法借助任何的外力。 这也恐怕是她的伤势堆积至此的原因了。 外界一直在盛传星曦将会不日踏入太微境,如果她真的可以踏足这个领域,那么几乎瞬间就能迈入天下战力前五的行列,甚至有一些隐族的资深族长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只是而今近距离看到本人之后,傲雪华才明白,别说踏入太微境,星曦想要维持而今的境界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位少女的最终寿命,可能与自己的预期寿命相差无几。 应对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完全无法施行。 星曦身上极高的魔抗和毒抗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自带,而是她那恐怖的力量和境界,如果可以说服星曦自己解除力量,那么便能够进行基础的修复和治疗。 但是,能否让星曦信任自己暂且不说,一旦星曦解除力量对她的保护,那么不等治疗生效,星曦就会死于旧伤的爆发,所以一点施行的可能性都没有。 而今夏末友人社所能做的,也只有给星曦一个安静的病房,提供足够的营养,让她自行修复这一条路可走,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么只有傲雪华在雪色蔷薇花的研究中心,找到了一种提纯方法,提炼出来的药物几乎是纯粹的治愈能量,在给星曦使用之后竟然没有受到排斥,按照星曦自己的说法,能够将她的恢复进度提高一倍以上,甚至说如果长期服用,有机会彻底消除体内的痼疾。 确认这一点之后,傲雪华立刻将自己所提纯出来的全部药物都给了星曦,并自己将其命名为雪薇素,这一举动虽然在夏末友人社内部进行了小型会议,但是没有人对其提出异议。 无论是星曦对他们的保护只是出于对庆历四年春的命令也好,还是说刚见面的时候星曦差点和夏末友人社大打出手,无限接近于团灭夏末友人社也罢,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清晰明白,如果没有这位兵器少女的帮助,他们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到达蔷薇花海,晖亡之林的恐怕无论在来之前如何高估,到达之后所遇到的困难仍然超出了原本的想象。 又有谁能够想到刚进来就会遇到已经处在晖亡之林顶点的影魅在追杀仇敌,又有谁直到雪原上有着永恒游弋着的霸主灵魂,如果不是星曦的帮助,别说这两关,恐怕在路上就会遭遇到其他强力的魔兽,原本预想的只凭借地境巅峰的实力来晖亡之林可以避过大多数的天境魔兽这一想法确实可行,但是需要极大的运气,稍微不慎就会命葬于此。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人员庞大带来的困难,虽然说正是凭借夏末友人社全员到齐,才能在极寒之影一战中各尽其用,最终胜利,但是如果一个人轻装前行,就像庆历四年春做的那样,恐怕可以避开路上的大多数危险,不过要是遇到极寒之影这个级别的敌人恐怕还是要饮恨当场。 所以怎样抉择都各有利弊,只能看领导者的取舍。 不管最终利弊如何,夏末友人社能够走到这里多亏了兵器少女,尽管说作为敌人的时候星曦是所有人的梦魇,在目前立场不明的情况下夏末友人社此举有着极大的资敌嫌疑,但是也没有谁能在与星曦一路前行之下对这位兵器少女无动于衷。 当她站在你面前为你挡下一切风雨的时候,这世间在没有什么城堡能比她单薄的背影更加值得信赖。 星曦原本不愿意接下,但是在葛生与三殿下的联合劝说之下还是自己收好,毕竟这两个人就算是在全天下,对她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熟人。 至于没有提及的另外几人,七夏负责协助傲雪华的实验工作,他在战斗中尽情划水,损伤不大,在魔药炼金上的造诣也在一般天才的水准之上,没有谁能够拒绝他的毛遂自荐,虽然傲雪华很想拒绝,但是面临自己实在紧缺人手的困境,也只能自己捏住鼻子。 而周晹学长,则和紫泉一起负责雪色蔷薇花的精细采集,这一点工作对于学长来说是终于能够胜任的轻巧工作,况且和紫泉在一起还能享受到最高效环保的人形温室的特殊照顾。 至于三殿下,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具体分工的成员,不过大体上,她还是偏向于负责和石枫一起负责整个营地的警戒以及对陌小京的搜索。 可是即使是以三殿下的效率,陌小京的踪迹依然成谜。 而在解决了基本问题之后,夏末友人社内部还有着两个未解之谜,一个是盘旋已久的关于阡陌的身份问题。 自从进入冰原之后,那位便再也不曾出现,即使说极寒之影一战那么危急的情况,叶青与葛生在病床上进行短暂分析之后大致有几个推断,要么说是阡陌不在夏末友人社之中,所以在进入冰原之后感觉无处隐藏便在外围等候,要么说他就在夏末友人社之内,因为战斗中人人效力,无法分身二用导致其想出也出不来。 当然,也有这第三种可能,就是虽然极寒之影一战凶险至极,但是阡陌判断仍在夏末友人社应对范围之内,所以便隐藏不出以避免暴露身份,否则他害怕星曦会抛下夏末友人社不管重新对他展开追杀。 这三种情况都在情理之中,不过对阡陌身份的进展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以及夏末友人社与星曦这几天的相处也多少培养了一点战斗情感,虽然彼此都明白以星曦的个性,需要的时候连庆历四年春这种亲哥哥都下得了手,他们这点关系真不算什么。 但是隐约还有点开心是对的。 除却阡陌,因为他的问题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降低了重要性,并且手头也缺乏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绝对是夏末友人社中的某一个人。 但是另外一个未解之谜,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想说出来的事情。 那就是石枫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修习亡灵魔法,并且是向谁学习的。 其实这原本不是问题,因为夏末友人社都知道石枫与石璃的关系,以及石璃必定留给了她唯一的弟弟一大笔遗产,而石枫选择继承石璃的遗产无可厚非,只是唯一需要起疑的就是石枫的进步速度也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在冰风谷之战前,石枫没有任何的死灵魔法基础,就算是他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彻底放弃了自己元素魔法的继续修炼转而全身心投入死灵魔法,也不可能在一年的时间内成长到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极寒之影的特性,并且找到可以唤醒他们的触媒并且成功解除其由湖之主亲手所下的诅咒的程度。 就算是再惊才艳艳的天才,也无法在最需要时间和积累的死灵魔法上做到如此的程度。 如果不是石枫的表现没有让夏末友人社看到一点异常,否则的话夏末友人社真的非常怀疑,石峰是不是被他的姐姐在那个时候利用姐弟之情将他夺舍换取自己全新的生命。 没有人怀疑石璃有这样做的魄力和动机,尤其是深知石璃过往的叶青。 第102章 古神的呼唤 不过无论怎样,石枫都有保存自己秘密的自由,更何况若不是石枫的挺身而出,夏末友人社决计不可能在与极寒之影的战斗中全身而退。 既然石枫没有主动开口,叶青与葛生傲雪华私下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主动逼问那个冰男孩。 不过除此之外,长期的卧床休息也让叶青相当的暴躁,虽然说永冬站温暖又舒适,夏末友人社携带了大批的物资足够将这里打造成人类目前为止最为舒适的极地科考站。 当然这里并不是极地,但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毕竟就算真到了极地气候也未必有这么恶劣。 叶青暴躁的原因一方面自然是自己越演越烈的伤势,恒天之阵确实是一个伤人先伤己的双刃剑,虽然任何品尝过它甘美滋味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也必须要承担他那许许多多的诅咒。 叶青已经正式决定放弃了凭借自身继续修习深造的机会,她真切明白自己虽然还算有天赋,但是和傲雪华这一级别的天才比还有这不小的差距,葛生曾经尝试过教她天道剑,不过虽然叶青同样也是千劫使用者,但是在天道剑的学习上一直都不得其法,无论葛生在她面前施展多少次,还是说仿照当初侠那样带领她进入冥想状态,始终起效不大。 直到此时叶青才多少相信,侠当初挑选继任者真的不是随便扔块石头砸谁算谁。 能够像葛生当初那样一夜之间便学会天道剑的存在,可能真像侠自己所寻找的那样,世间只有三个人。 不过这有怎么解释星曦与傲雪华的天道剑呢? 在放弃了自身的提高之后,叶青转而选择了进行魔导武装的研究,以便形成高低搭配。 在面对比较弱的敌人的时候,叶青凭借自己那虽然可怜兮兮,但是哄一般人就足够的人境青阶的水准,如果对手比较强大,自身无法应对的话,那个时候就需要魔导武装这个对自身负担极小开发潜力却非常巨大的装置来进行战斗,虽然说这次晖亡之林之行一直没有展现的机会,毕竟遇到的值得一战的敌人都是恐怖级别的,但是叶青也已经成功将自己的魔导武装固化到了四十个魔法的储存上限,搭载的能量源也从最初的两枚标准晶石提升到了六枚标准晶石,当然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提升所消耗的资源则更加庞大,根本没有普及的可能性,这样一想就让叶青非常的沮丧。 尽管如此,熟练掌握魔导武装的叶青已经拥有了堪比二十四级的实力,这对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是超级恐怖的概念,毕竟横向对比就算是傲雪华当初永夜之城也是类似的十四岁,可是在不动用梦境的前提下已经不是叶青的对手了。 至于顶级手段,自然要数虽然昂贵又笨重但是却始终物超所值的恒天之阵了。 再从最初那简陋的画地为牢式进化到如今的龙阵图腾之后施法前摇终于被压缩到了足以实战的地步,而实际战力却没有明显的下降,这基本上是叶青本年度最得意的事情了,恒天之阵在晖亡之林旅行中共使用两次,一次是打算对付影魅,结果刚一照面就被精神攻击蒙头罩上,一触即溃,可谓是杀人诛心,还好在之后对抗极寒之影的战斗中依靠恒天之阵的战力叶青成功为夏末友人社提供出了一个战斗的支点,第一次证明了恒天之阵在单纯的能量输出与规则控制上堪比小部分太微境。 从这方面讲,极为抗揍攻击力不强又手段单一的极寒之影简直是非常合适的太微境战斗力计量单位,比方说星曦有三个极寒之影,叶青的恒天之阵有一个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叶青的战斗力在上次与石璃一战之后再次经历了实战检验,从晖亡之林走出后可以说能够证实开山立派称一代天境强者了,当然要加括号(只能打一个小时的天境强者),不过怎么说也要比葛生那种只有三秒的天境强者好听太多了对吧,甚至说叶青已经有种回去之后今年的兰流会我终于可以报名争取一下前四这样的错觉。 说过比较开心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就是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情了。 此次战斗叶青透支严重,已经在永冬站躺了三天,看着星曦那样的伤势都一点点恢复起来可是自己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差点都要自黑自己虽然工作时间比葛生长,但是保修期却比那个男孩要长太多了一点。 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就算了,最可怕的还是因为精神的衰弱,最近在梦中,叶青越来越能感受到静谧之湖的呼唤。 这是一种很奇异而又不可思议的感受。 每当叶青闭上眼睛,她就会感受到自己置身于冰冷黑暗的湖底,有一个像是母亲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前来和自己相会。 最初的时候,她还会将这件事情作为笑话讲给一同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友们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叶青有点恐惧地发现,自己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所听到的呼唤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切,直到有一天,当她从沉睡中苏醒的时候,骤然惊觉自己竟是被人牢牢捆在了病床上,而自己的四肢都有着非常剧烈的痛感,似乎进行了激烈的挣扎。 当叶青苏醒,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葛生沉重告诉她,她自己在深夜无意识地起身,然后就好像正常人一样向着蔷薇花海的深处,也就是静谧之湖走去。 在之前的预案讨论中夏末友人社明确决定,将中心的静谧之湖设置为绝对禁止区,虽然已知湖之主极少会干涉蔷薇花海上的活动,但是没有人敢担保一旦闯入静谧之湖,会不会直接招致那位等同于圣人的存在的攻击,所以以防万一,任何试图前往静谧之湖的动作,无论任何原因,一旦发现都要被强制制服,然后带回永冬站仔细询问。 “还好你是被三殿下发现的,在我们看来,你虽然不说话,但是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与平时区别不大。”葛生认真说道:“我们都以为你是起夜或者说去外面独自散散心,只有三殿下判断出你的状态,并将你拦了下来。” “不过。”葛生顿了顿,看着她身上的绳索:“我们用普通的方式很难将你叫醒,同时雪华姐说如果用一些过激手段或许会对你造成额外伤害,所以不得已只好用物理手段将你固定,防止你胡乱走动。” “因为,你在睡梦中总是希望前往静谧之湖。” 叶青沉默不语。 她很难找到借口来说明自己的行动,不过这个事实让她非常非常不开心。 自己竟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受到了湖之主的召唤,这种感觉除了愤怒之外,多少还有点屈辱,可是自己却毫无办法。 或许自己还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在湖之主的召唤范围内,自己感受到困意的程度和频率都要远远高于普通的情况,而最初无论是自己还是担任首席医师的傲雪华都错认为是因为精神消耗过甚所以自然的倦意增加,这时候叶青竟然有点怀念为什么来的时候不找克里斯蒂要一些她那种提神的糖果,虽然说傲雪华警告过自己那些糖果即使最无害的一种其成瘾程度都远远高于人类目前所掌握的任何天然致幻剂,但是在如今的情况下,与其担心成瘾的可能性,被湖之主控制的危险性恐怕都要大出许多。 当然,如果说真的要说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那么湖之主对自己的控制还是非常低级的肢体控制,不能影响她的精神,更不能做出一些精细的操作,比如说展开恒天之阵什么的,否则夏末友人社想将她拦下来真的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甚至说有极大失败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叶青询问了傲雪华关于工作进度的问题。 虽然名义上叶青是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者,但是一方面自己受伤颇重,另外一方面进入蔷薇花海后绝大多数的事情都直接与傲雪华相关,所以而今的傲雪华,才是负责夏末友人社一切大小杂务的首脑,无论是对陌小京的搜寻,还是说雪色蔷薇花的采集,性质的研究,以及对蔷薇花海地理及特性的考察,这个看似有些鸡肋的项目事实上关系到在外界移植雪色蔷薇花的成功率。 因为无论出于任何考虑,哪怕说这个半永久的永冬站已经建立,但是在可以预计的时间里,夏末友人社都不会再组织第二次的晖亡之林探险,这个永冬站与其说是为了之后的考察做准备,倒不如说是出于纪念意义以及主权的宣示,所以这一次离开一定要把能够想到的项目都做了,避免需要第二次造访晖亡之林的必要。 在傲雪华的回答中,叶青了解到目前大多数的项目都已经接近了尾声,搜索陌小京的任务基本上已经证实宣告了破产,除了最初发现的那一些陌小京活动的迹象,在扩大搜寻范围之后,基本上是一无所获,石枫给出的报告是大致确定陌小京来过这里,但是本人已经提前离开,甚至不排除他离开的时间在夏末友人社与极寒之影战斗之前。 这个时候即使是叶青都不得不有点佩服那位会长大人了,这次行动原本更多是出于对他的担忧才组织的,就是为了万一情况下方便营救,毕竟夏末友人社全员的阵容,再怎么低估也远远高于陌小京,更别说现在还有星曦的帮助,连遇上极寒之影这种级别的敌人都可以正面硬刚并且找到妥善的应对之道,却不料陌小京真的可以像他之前所说,独自一人便穿越整个晖亡之林,基本上没有遭遇过强大的敌人,顺利到达蔷薇花海的前提下还能安然离开,这让最初组建这只远征军的叶青不由得有些沮丧。 “当然我们来也有这自己的价值所在。”傲雪华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认真地说道:“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虽然可能携带大容量的空间物品带回不比我们少的雪色蔷薇花,不过就石枫的观测情况来看,他虽然带走了一部分的雪色蔷薇花,但是绝对数目和我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另一方面,他很难对蔷薇花海做出系统的环境评估,所以我们来这里一趟是有不可取代的价值。” “更何况。”傲雪华顿了顿:“先不提我们沿途采集的珍稀标本和最终的雪色蔷薇花,仅仅就极寒之影一战,所获得的那些领域感悟与知识不仅可以交给我们各自的国家作为高端的资料准备,单单就共享给学院,这就是一笔几乎不可用金钱衡量的财富,而这是陌小京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我们能够全员返回,不产生人员伤亡,那么这次晖亡之林考察,虽然我最初并不支持,但事实上获益颇丰。” 叶青虽然明白傲雪华更多还是出于让自己放宽心这方面的角度,毕竟这次晖亡之林之行是自己组织的,但是现在已经发现即使自己这一行人不来,陌小京也能够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平安到达并且返回,现在没有损失还好,一旦之后发生损失,这就是叶青作为主导者无论如何都很难承担的巨大心理压力。 不过即使如此,傲雪华所说的这些基本都是实情,所以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夏末友人社顺利返回,那么这一场冒险最终还是有一个光辉胜利的结局。 然而,唯一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 如果夏末友人社没有顺利返回的话,哪怕只是折损一人,都是难以估量的巨额损失,虽然说在来之前每个人都有死在这里的觉悟,事实也证明,如果来的人少上那么一点,甚至说洛贝儿没有擅自跟过来,这场旅行都不会有这么幸运。 可是叶青依然恐惧最坏的可能。 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危险的导火线的时候。 “其他的事务呢?”叶青接着追问,并且思忖着接下来的打算。 “雪色蔷薇花的采集在昨天就已经基本完成了,我们采集了这里发现的三个不同的亚种,虽然大致判定是微妙的形状差异,但是出于稳妥起见还是全部带回去,总数可能接近一吨的湿重,即使说我们最终没有成功培育,在妥善使用的前提下也足够我的家族使用二十年。”傲雪华如是说道。 “除此之外,雪色蔷薇花的性质研究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这里的设施终究有限,况且我自己的专业水平也有很大的局限性,所以更多的测试还是要带回去之后让大师来完成,基本的原始资料都已经记录完毕。” “另外,对雪色蔷薇花的地理考察证明,即使说将雪色蔷薇花置于零度以上的环境,这种植物还能够生长,不过不如之前那样旺盛,基本确定可以进行精品性质的室内构建培养室的培养与室外大规模控温培养两条途径,甚至可以争取在不改变药效的前提下对品种进行改良。” “不过,总的来说,奥斯帝国并不适合种植雪色蔷薇花,恐怕我们还要央求你的帮助,在兰叶帝国的北方开辟一个比较大的种植场,在奥斯帝国内部只保留几个小规模的室内培养室。” 傲雪华回答地格外细致,除了谨慎之外,也有些让叶青分神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叶青听完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分外平静与沉重。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叶青郑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傲雪华也没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说她在和叶青交谈的时候,就预感到了叶青接下来会提出的请求。 夏末友人社在包括第一天建造永冬站的时间在内,在蔷薇花海已经呆了四天的时间,在这四天的时间里,基本上已经完成了预计内的全部工作,唯一拖下来的,无非就是几个重伤员,特别是叶青不稳定的状态以及傲雪华进行的实地实验。 虽然傲雪华说的很乐观,但是她在原产地使用最新鲜的实验材料进行的种种测试所得到的各种原始资料始终是很难取代的,不过尽管如此,傲雪华也在缓慢地完成她的工作,虽然说和叶青交流的信息多少有点夸大的意思,但是总体来说,傲雪华基本也能够放下手头工作,准备撤离。 原本优先级相当高的叶青病情,现在反而成了尽快离开的重要因素,自从确认叶青会在睡梦中被湖之主控制之后,叶青已经被三殿下与葛生专职二十四小时监控,避免她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闯入静谧之湖,不过现在这种监控也即将告一段落,因为夏末友人社已经正式决定了撤离的行动。 在蔷薇花海的四天里,对夏末友人社的任何一人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奇特体验,七夏与周晹也发挥了自己的绯心道馆精神,利用手边的影纱记录下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七夏宣称要利用这些材料不再只印在绯心日记上做一期的宣传,而是专门出一系列关于蔷薇花海的影像画册,相信绝对可以大卖特卖。 除却大卖特卖这四个字,这个主意夏末友人社还是罕见地全员同意,为此傲雪华还特意给他们调拨了洛贝儿来负责一些取景与造型的设置。 所以,当最终撤离的命令下达,虽然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不舍,但是也明白这片美到如同人间仙境的蔷薇花海,确实非久留之地。 由于雪橇被毁,出于部分材料的缺乏无法复制出另一个雪橇,只能退而求其次,制作出一个小小的暖轿固定在炽灵背上供叶青使用,只因为这一路上的休养之后,这位少女非但没有康复,反而更加虚弱与憔悴。 蔷薇花海之外的雪原冰冷而残酷,不过已经初步完成既定目标的夏末友人社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叶青微躺在暖轿之上,炽灵善解人意地释放了些许领域为她遮蔽风雪,她极目望去,只见目之所及都是那白茫茫的一片,虽然说极寒之影已经被悉数释放,但是雪原上的冰风暴却隐隐有种越演越烈的感觉。 虽然没有明证,但是叶青心中隐约明白,这是湖之主在“挽留”他们。 没有太多的言语,夏末友人社便踏上了归途,一路上风景虽然严酷,但是好在准备充沛,从冰原之上返回的直线距离亦不过一百公里左右,即使被风雪困阻速度有限,两天之内也定然可以走出雪原,而一旦离开雪原,在星曦的护持下,这最后的归途基本上是可以确保平安无忧的。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只过了半天的时间,夏末友人社一行人便看到了雪原的边界。 第一个看到的是叶青,她一直昏昏沉沉,但是心中越加笃定自己不能轻易睡去,所以一直都在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远方,也正因为如此,当远方那一抹柔和的白色进入眼帘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叶青的判断,夏末友人社所有人都铁青着脸,看着眼前这一片盛开的蔷薇花海,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只是这大概就是最不愿意相信的真实了吧。 “怎么可能?”傲雪华站在风雪之中喃喃,一向见多识广的葬雪社长第一次发现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自己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一行人中,负责方向路线的是炽灵与星曦,若是论及对晖亡之林的熟悉程度,那么天下间大概没有谁能够超过她们。”七夏平淡说道,这位紫微帝星倒是没有那么迷茫,只是语气中多少有点无奈:“所以寻常的风雪迷途对我们而言多半是无稽之谈,但是要说有谁能够蒙蔽她们的神识让她们判断失误,那我也有点不敢相信。” “我们走的是正确的道路。”正在此时,星曦冷冷清清从空中落下,唯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比如惊讶或者疑惑,只有认真的确定神色:“只是我想,现在我们没有正确的路走了。” “圣人么?”叶青在暖轿上开口:“与潇有关吗?” “自然与那位公主脱不了干系。”傲雪华笑了笑冷冷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况,如果说是她一手制造那么也太瞧不起那位海之公主了,我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大概是湖中的那位。” “湖之主不就是海之公主吗?”周晹一脸迷茫。 七夏笑了笑解释道:“现任湖之主确实是潇,但是静谧之湖可并不是一具简简单单的尸体。” “它是上古至强古神的遗蜕。”炽灵缓缓开口:“数十万年来一直都在谋求复活,甚至说历代湖之主都只是它的手段之一,不过由于它自身受创过于严重,说虽死犹生都太过抬举那位,如今的我们,如果解释为被它困在自己残破的神国之中,倒是有点贴切。” “那么说的话。”叶青皱了下眉:“当我们走进蔷薇花海的那一刻,我们便进入了它的神国?” “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为何还会任由我们离开?并且用这样近乎拙劣的手段阻止我们远离?” “因为它的力量极其有限。”七夏沉思说道:“它并不希望我们发现自己走入它神国这个事实,而公主殿下你这段时间衰弱与在睡梦中失去控制的现象,恐怕也是和这个神国脱不了干系,不过直到它确认我们即将离开,才最终彻底暴露不惜暴露底牌,也想将我们留在此地。” “湖之主从来不会干涉外界的进出。”炽灵沉吟道:“至少说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如果这次是例外的话,那么说明我们之中有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东西。” “那个东西。”叶青在炽灵背上笑了笑,淡淡开口。 “是我对吧。” 第103章 与神战 为什么潇会在数年之前就在枫叶谷安排下了那个方便进出晖亡之林的空间裂缝,并且单独设下了保护的禁制以至于连星主的卷轴的无法将其封印。 为什么艾恩露会在弓术训练场等待自己并且说自己注定会前往这里的话。 甚至说是庆历四年春,他选择在这个时间告知雪色蔷薇花的事情,恐怕也知道她是这里的主人所渴求的存在,甚至说当初他能够成功从蔷薇花海带走雪色蔷薇花的时候就与湖中的主人做了一些不可言明的交易。 叶青有点恶心地捂住了嘴巴。 从你们第一次与我相见开始,就认定我会是此时的祭品了吧。 一个关乎古神复活的无上祭品。 什么因果相系,什么改变未来。 如果我的存在可以决定一个死去古神的复苏,那么把我认定为这个世界的救主,也没有什么不对是吧。 叶青正在无限负面情绪的翻涌之中,自从使用恒天之阵身体长期以来得不到舒缓的疲惫都随着这股负面情绪爆发出来的时候,简直感觉这个世界都暗淡下来。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期待自己,欣赏自己的人,最终不过是在等待着一颗果实的成熟对吗。 “喂。”有少年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小九。”葛生在自己耳边说道。 叶青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被男孩紧紧抱在怀中,连体温与呼吸都清晰可触,清晰可闻。 而在下一瞬间,叶青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无意识中离开了炽灵背上的暖轿,赤足跳到了雪地之中向着蔷薇花海的深处走去,雪白的双足已经冻成绛紫色失去了一切知觉。 “我这是?”叶青疑惑问道。 “你又被它控制住了。”葛生一边说着,一边将叶青整个背上了肩膀。“先回永冬站,撤离命令已经暂时解除,我们进一步稳妥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或许是所有人对葛生照顾自己都没有什么异议,叶青本想推辞一下,但是自己的双脚实在冻伤过于严重,只好趴在葛生背上回到了永冬站,才一进门,便看到几乎夏末友人社全员都在主厅等待着自己,脸上不由轻微一红。 再微微一扫,叶青突然发现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由开口问道:“星曦呢?” “我让她自己去外面探查一番。”傲雪华回道:“测试一下如果她以紫薇境强者的极速脱离,那么湖之主还能不能困住她。” “怎么可以!”叶青不由急道:“就算她能脱离,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一旦星曦离开之后湖之主拒绝再让她进入,我们就失去了最强的自保力量,我现在的状态能不能维持理智都是未知数,又怎么可能再用恒天之阵?” “即使我们战力完全,对上一个等同圣人的存在也没有任何胜算的。”傲雪华平淡回道:“唯一的可行手段,就是让你乖乖成为祭品,这样的话我们才有机会离开。” 叶青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可以啊。” “是啊,你可以。”傲雪华点了点头:“但是我们不可以。”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会聚在一起,成为这个被叫做夏末友人社的存在,如果你在这里死去,那么便意味着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否定了。” “我不知道成为古神的祭品是怎样的形式,因为没有人可以在体验这一切之后还能活着对我们讲述这些,你是会被活生生吞噬,还是会被抽取灵魂作为献祭,要么说是以血为媒舔舐因果,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或者说再干脆一点,如果我们放弃你之后发现那个古神啃食你的存在,从而替代你那足够改变未来的巨大因果,那么我们会从根源上将你遗忘,兰叶帝国也不再会有你这位排行第四的九公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晖亡之林缓慢复苏的远古神祇。” 傲雪花的笑容平静而安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但是我只能告诉我,我不接受。” “我在决定跟随你前来的时候想过最恶劣的情况。”石枫平淡在一旁开口:“但是即使是这样,眼前的情况也要比最初预想的恶劣千百倍。” “但是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石枫平静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生涩但是却无比凛然的笑容:“我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到这里的。” “可是。”叶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轻轻说道:“抱着必死之心求生与以卵击石的送死还是有区别的。” “是啊,有区别的。”七夏微笑着接口:“你知道吗?公主殿下,在来之前,我曾经自己做过一个我们能够应对的敌人的预测评估。” “在我最初的预案中,能够击败一个完全状态的紫薇境强者便是我们能力的上限,可是随着炽灵与星曦的加入,我们甚至说可以在三只极寒之影的围攻下坚持下去,到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说,再努把力挑战一下圣人,我便不再会以为是天方夜谭了。” “而且。”七夏没有等叶青回答便继续说道:“又有谁知道,这位将我们困在它自己残破神国的湖之主究竟还残余着它多少的力量。” “我们无法脱离它的神国,更多是因为本质上的差异,就像我们不能逃离阴影,就像我们永远无法逆流时间,这是认知层面的差异,但是如果回到共同的领域,又有谁知道这个所谓的古神遗蜕,能够残留下多少曾经的威能呢?” “我不允许!”叶青有点歇斯底里地开口:“你们这样说是想打对不对,你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们加起来都未必打的赢我好不好,我不允许!” “小九。”葛生有点怜惜地看着接近崩溃的蓝发少女,一直以来,都是她所受的压力最大,这次晖亡之林几乎是她独立组织起来的,所以失败的后果也是由她一人承担,原本以为在进入蔷薇花海之中这趟旅途已经接近尾声,但是没有人想到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这次旅行究竟会面对什么,但是有人知道啊。” “所以,在我们还没有到来之前,就有人为我们准备了可以拼死一搏的机会。” “是吧。” “克丽丝姐姐。” “是啊。” 克里斯蒂疲倦的声音慢慢回响在永冬站的房间里。 “你真是难得聪明一次。” “是的。” “如果真到了连诸神都未必能拯救你们的时刻,那么你们便可以打开第三个锦囊,虽然说我未必可以给你们带来奇迹,但是至少,可以让你们死的更有尊严一点。” 克里斯蒂在不知何处的遥远之地轻轻重复着她当时说过的话,然后似乎嗤笑了一声:“当然,我原本以为第三个锦囊未必用得上呢。” “闲话少说。”傲雪华静静开口:“蒂娜,对湖中的那个怪物,你究竟了解多少?” “如果说了解多少的话,我所了解的只会比你们少,而不是多。”克里斯蒂的声音悠悠回荡,这种并不见匆忙与焦急的声音虽然有着她并不在此处的悠闲感,但是如果联想到她竟然可以将声音的传递穿透晖亡之林的屏障,乃至于穿破湖中古神的神国,那这个声音此时给夏末友人社众人的安定与信赖就有点令人感动了。 “不过所幸的是,你们所知道的我几乎都不知道,但是我所知道的,你们也多半不知道。”克里斯蒂稍微停顿了一下:“首先,我确认一下,湖中的那个怪物确实不是尘世的造物,但也不是纯粹的圣人,准确来说,是在力的境界足以媲美圣人,但是在道的境界却远远不及。” “另外,它也并不是曾经那位至强古神苟延残喘的魂灵在兴风作浪,因为那群击杀古神的存在同样强大到超乎我们而今所有的想象,它无法使用这样的手段瞒天过海,所以简单来讲,而今的湖中圣人不过是借由古神遗蜕凭借漫长岁月重新诞生的灵智,如同初生的古神一样混沌无知,只是依赖着最初的本能行事,并且,它同样被人设下了禁制,虽然能力远超世人,但是却无法离开静谧之湖半步,所以它能够做的极限也不过是讲你们困在它的神国之中,只要你们不前往静谧之湖,它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 “当然。”克里斯蒂正色停顿:“它大多数的精力都在侵蚀公主殿下,也便是说只要你们无法脱离它的神国,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控制公主殿下,从这个角度来讲。你们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充裕。” 叶青罕见地没有对这位嫂子有太多的废话,只是平淡问道:“我想知道,有什么可以不直面古神而脱离它神国的方法。” “很遗憾,没有。”克里斯蒂没有丝毫迟疑:“或者说,我所掌握的知识中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所以你的意思是。”叶青道:“除了我们正面与它,这个空有力量没有理智的虚弱古神一战之外,别无他法?” “有。”克里斯蒂似乎在远处笑了笑:“把你卖了是最简单的方法。” “虽然我还有一些细节没有搞懂,但是有一点是和你们见解一样的。” “也便是那只古神之所以如此反常,归根结底是因为你的味道太过好闻的缘故。” “所以说我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是不是应该拜托你帮我做一瓶特别难闻的香水来掩盖我身上的香味啊。”叶青居然有闲情微微调侃了一下,然后正色起来:“你这样说,是否是确定。” “即使正面与那只古神一战,我们依然有一成以上的胜算。” “并不是。”克里斯蒂笑出声来:“按照我的计算。” “那你们对上那个家伙,至少说有五成的胜算。” “如果你们愿意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代价并且愿意服从我的指挥的话。” 傲雪华点了点头,对着葛生淡淡开口:“把蒂娜收起来,这里暂时不需要那个丫头了。” 葛生点了点头,将那枚黑铁戒指从手上摘下重新放入了锦囊之中,克里斯蒂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是的,黑铁戒指。 在葛生最终决定打开最后一个锦囊之前,他也没有想到克里斯蒂放进最后一个锦囊的并不是一张纸条,而是那个她在帝誓中制作的黑铁戒指。 也正是这个戒指,让她的声音可以穿透这上千公里,跨越层层壁垒对此时几乎陷入绝境的夏末友人社给予了简直不敢相信帮助,就算不提其他的东西,仅仅就说出湖中古神的本质这一点上,就对夏末友人社帮助甚大。 人最恐怖的永远是未知的东西,永远只会放大自己所不了解的存在,所以在刚刚得知湖中古神的存在时,虽然能够确认它的状态并不完全,自身受着很大的限制,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一个虚有其表空有力量没有理智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看做是大号极寒之影的存在。 虽然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这个极寒之影有点太大只了一点。 “虽然说蒂娜没有任何理由让我们去死。”傲雪华在确定那个女孩已经被切断连接之后,环视四周说到:“但是这毕竟是关及我们生死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受那个丫头太多的蛊惑,她便是知道晖亡之林存在着怎样的东西,才会不跟随我们来到这里的,你说她聪明也好,怕死也罢,只有一定可以确定,那就是蒂娜认定即使自己跟来,也不会让我们平安脱离此时的困境,而她虽然提出了解决方案,但是我说过很多次并不介意在此时再说一次,虽然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作为阿赖耶识的她并不值得我们完全确认。”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外面的风雪席卷,少女银发如绞碎的白银闪烁,上面尚有未融化的薄雪。 星曦奉命前往探查这个神国领域的强度,而今终于归来。 “很抱歉。”少女平平静静开口,不谙喜怒:“无法脱离,我们就好像被困在一个首尾相连的巨蛇体内,无论如何冲刺,始终都是在绕着一个不可见的回环打转,等同于空间的回廊,却并不完全划等号。” “咳咳。”叶青低低咳嗽起来:“真不愧是古神神国啊。” “我先说明自己的意向。” “我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那个家伙的手里,虽然很不喜欢她。” 葛生叹了口气,接口道:“她始终没有让我失望。” 石枫点了点头:“愿意托付。” 七夏摇头笑了笑:“只能说恭敬不如从命。” 周晹苦着脸:“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选择当然有,但是我始终认为在古神的对面,只有选它最不喜欢的方法。”紫泉平静说道。 “这是来之前就有的觉悟。”兰澈幽幽说道。 “可以。”三殿下泠泠说道。 只有刚刚到来的星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隐约觉察了一点什么。 “我的命令是护送你们离开晖亡之林,在此之前我都会在你们身边协助。” “所以说。”从进入蔷薇花海起几乎隐形的洛贝儿此时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人生竟然如此有趣,我有点高兴自己跟进来了。” “如果小丫头你能和我们一起或者离开的话。” 傲雪华最后开口,她静静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是静谧之湖的方向:“虽然很不甘心死在这里,但如果这是我的宿命的话,先反抗再说其他的事情。” 叶青一袭白色大氅慢慢从风雪中的蔷薇花海走出,蓝色的长发像是在海洋中摇曳的海藻。 虽然在睡梦中无数次被呼唤来到这个地方,可是最终踏上这里的土地,始终还是第一次。 叶青终于正视了自己所经历的最大恐惧,却没有想到眼前竟然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正如许许多多人告诉过自己的那样,此处有冰湖。 其湖名曰静谧之湖。 只是当你亲眼看到的时候,才会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为何,冰湖名曰静谧之湖。 从蔷薇花海走出之后脚下是不过百步的石地,其色莹白温润如玉,而在这仿佛世间最美玉石所铸成的湖岸尽头,便是所谓的静谧之湖。 这是一座飘着薄雾的白色湖泊,外面如何风雪凛冽,仿佛和它没有任何的干系,这里只有凝结成冰的白色湖面,如台如镜,带着奇特的力量在你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封冻你的所有思维。 什么叫心如止水,什么叫冰境映心,一切的恐惧,一切的彷徨,一切的迷茫在遇到这座冰湖之后都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思维活动在被冰封的内心之下,毫无杂念。 “我来了。”叶青淡淡说道。 在少女开口的那一瞬间,叶青清晰看到了空气中慢慢蔓延出的冰蓝裂缝,就好像空气在如镜面一般慢慢龟裂开来,与此同时,沙沙如同春蚕噬桑一般的细碎声响开始在精神与现实中弥漫,虽然没有任何有组织的声音出现,乃至于清晰的情绪浮现。 但是不知道为何,叶青就是明白,有东西在告诉自己。 欢迎归来。 有东西慢慢从冰湖之中浮起,从感官来看,第一反应是流动着的白色与蓝色的烟雾,不过随即便看到了它们奇特的形体,就好像叶青自己展开恒天之阵之后背后所生长的光翼,这些烟雾也有着类似的形态,就像是无数根由光与水所组建的粘稠的触须,它们彼此蠕动着,无意识但是却发出着沙沙的声音,随着缓慢的离开水面,其中有一些似乎察觉到了叶青的存在,开始下意识地像叶青的方向靠近,但是更多的仍在无意识地错杂运动,就好像是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细长蚯蚓。 “已经是比较完全形态的古神了,当然,这个完全是比较而言。” 洛贝儿的声音缓慢在叶青的心底回响,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来降低叶青看到如此不可名状的事物时心中的纷乱狂杂。 这也是克里斯蒂的预备手段之一。 由于几乎所有古神都对普通存在有着近乎碾压的精神污染,普通人只要直面古神就会瞬间陷入不可逆的疯狂之中,虽然说夏末友人社成员几乎没有真正意义的普通人,但是面对这样几乎无法抵抗的伤害,克里斯蒂将所有愿意服从自己命令的成员都编入了一个完整的心灵链接之中,负责担当核心的就是洛贝儿。 “古神的初级形态,就好像如今沉睡在紫泉体内的炎之古神一样,只是不同规则的聚合,它们有规律地结合在一起,自发地从外界无限制地吸取可供自己使用的力量,从而慢慢构成可在主物质界行动的身体。” 洛贝儿缓缓说道:“所以那个时候的古神更贴近于一滩变形虫一样的生物,只是体积要大出许多。”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古神会慢慢完善自己的形体,从而构成符合自己‘意象’的身体,那个时候只要观想‘意象’,就能呼唤远方的古神,而现在我们眼前的生物,它的形体正处于雏形与意象之间,当它真正完成的时候,就会慢慢从外界吸取自己所需要的知识,慢慢培养理性。” “那些远古神灵之所以大多数不具备我们所认知的理性,事实上只是它们不需要罢了,一个有理性的古神由于多种原因的束手手脚,往往在无理性的古神面前不堪一击,只是在而今的世界中,由于大多数生物都有着所谓的理性,所以如果它慢慢成长起来的话,就必然会从外界汲取理性,再直接来说的话,如果这一战中妈妈不幸被它杀死,那么它就会直接夺取妈妈的记忆与思维,甚至说直接替换妈妈在这个世间的存在也未尝不可。” 叶青沉默了些许:“为什么是我呢?还有,为什么你传承的记忆中有那么多关于古神的知识?” “因为我们一族与那些古神是纠缠数万年的宿命之敌,每一个族人在出生的时候,就会被烙印上古神才是我们最大敌人的暗示。”洛贝儿迟疑了一下说道:“只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如此年幼的情况就陪着妈妈一起和真正的古神战斗,毕竟这种存在已经灭绝无数岁月了。” “另外,为什么是妈妈的原因,也很简单。”洛贝儿笑了笑:“因为只能是妈妈啊。” “好吧。”叶青心中无奈回答的同时,眼神慢慢聚焦在眼前仍然在上浮过程中的所谓古神。 它似乎十分没有时间的概念,无所谓被攻击,无所谓敌人会逃走,将整个身体从冰湖中抬起的过程十分缓慢,就好像一帧帧播放的慢动作一般,也正是因为这样,叶青得以清晰看到对方的身体。 它没有寻常生物所谓的四肢与器官的构造,与那些蓝白触须相连的更像是一对甲虫的飞翼,飞翼之下是一团晶莹的聚合体,仔细看的时候才会发现那都是一片片凝结的冰晶,冰晶层层包裹着一团粘稠的红色液体。 这就是古神吗?叶青强忍着心中无可名状的恶心感,因为此时整个夏末友人社甚至说包括星曦都在帮她分担这种强烈的不适。 “已经得到影像。”洛贝儿在心中飞快说道:“属于幼年期接近成熟的古神,如果按照之前的常识判断的话,它由四部分组织构成,第一部分是最外围的粘稠气液态的触手,负责直接攻击与采食。” “第二部分为附着触手的翼鞘,由于那些触手几乎每一根都有着自己的意识,所以很难确保它们不会攻击自身,所以这对固态的翼鞘主要是起到固定与保护的作用,具体的作用仍待确认。” “第三部分,是保护核心的晶体结构,是每个幼年古神最重要也是最坚固的保护外壳,几乎不会被任何物质所伤害,而我们的目的,便是击破这层保护,这样的话,就可以进攻它最柔弱的核心。” “这就是第四部分,那流动的红色液体可以看做是古神之核,可以类比于大脑和心脏,这些都是几乎是实质化的规则,虽然说如果可以完成捕获的话,从中可以提炼出所谓的神格,但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与把握,相对来说击毁要容易许多。” “以上。” “都明白了吗?” 第104章 克里斯蒂娜的傀儡之舞(上) “不知道它的外壳防护比之绝对领域孰优孰劣?”石枫突然在心灵链接中说道。 “绝对领域的话,自然是后者要强一点。”回答的人是克里斯蒂:“按照我的计算,有七成把握可以伤害到核心,五成把握可以将它真正击杀,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你们无法得知计划的全部内容,只需要听从我的指挥便足够了。” “它的进攻意识尚且不强,这便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第一波进攻。” “星曦与三殿下。” 话音刚刚在意识之海中停息,几乎标志着而今最强战力的两个少女便一左一右从蔷薇花海中闪现而出,叶青抬头看了看这对一红一银的女子,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看到她们并肩战斗的场景,而今却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三殿下与星曦对望了一眼,似乎三无少女之间有着特殊的交流渠道,在下一瞬间,三殿下便从原地消失,当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那巨大的古神之前。 葛生曾在叶夜三试中见过三殿下与巨龙对峙的场景,那个时候的身高比例就有点让人印象深刻,而今这种差异更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难以忘怀。 虽然说在形容的时候用了甲虫这样的比喻,但是古神的真正形态远远不是一个甲虫所能概括,至于身型,这个从湖中浮起的古神仅仅保护在外的身躯就有三十余米高,那些在翼鞘上蠕动的触须,最短的也有数米之长,所以而今三殿下真正站在古神面前的时候,就好像一只飞蚂蚁飞到了成人的鼻尖。 只是三殿下并没有什么表情,古神对常人来说难以名状的恐怖并无法在少女的心中留下一丝波澜,她只是平静的伸出右手,露出纤细手腕上那个纯黑的手链。 然而就在三殿下暴露攻击意图的那一瞬间,原本还似乎在休憩养神的古神翼鞘上的触手瞬间狂舞起来,同时翼鞘彻底合拢,将其中的晶莹核心完全遮掩。 难以想象与形容的速度,就在三殿下瞬移来到古神的面前,露出手链的那一瞬间,少女纯黑的影子便被那无尽的触手瞬间吞没,连在远处观望的叶青都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少女只感觉自己左腹一阵微麻,整个身体瞬间悬空而起,当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就在自己观望三殿下的时候,在三殿下受到攻击的同时,远在五十米之外的自己甚至分不清先后,也被一根触手直接贯穿了腹部,笔直悬在空中。 这是怎样的力量与速度? 这就是所谓的。 神吗? 叶青第一次感到了完完全全的无力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照面。 而在下一瞬间,叶青便又感到那将自己撑在空中的触手又突然松软无力起来,自己又开始随着大地的引力向下坠去,依靠身体本能的一个协调翻滚,叶青终于在那冰冷光滑的玉石地面上站定,右腹的伤口没有丝毫的痛觉,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冰封创口。 叶青轻轻咬著嘴唇,现在并不是计较伤势的时候,只要她没有失去战斗能力,那么便只需要继续战斗,她这样想着抬起了头,想确认一下战况,这个时候才发惊讶现,自己的上空已经布满了白色的丝线,就好像是凝结了无数冰棱的玻璃窗台。 星曦利用她的法则之线结出一个庞大无比的蛛网,而她便是盘踞在蛛网之中的洁白母蛛,那些狂乱的纷杂的粘稠触手,被这些看似不堪一击的纤细丝线一根根撕碎割断,然后在空气中剧烈抽搐着蒸腾为雪白的雾气。 而与此同时,在那些蓝白触手最为稠密的区域里,三殿下的身影慢慢浮现而出,方才的她遁入了时空的罅隙之中,而当她从那里穿梭而出的时候,带来的是无数最暴烈的时空乱流,古神的触手在一瞬间被扯断切碎,就好像是打蛋器中被无数钢丝所切割的蛋液,而三殿下纯黑的身影便安静伫立在时空的乱流之中,就如同伫立在漩涡之上的美人鱼,宁静而淡然地继续她之前没有完成的那个动作。 黑色的手链绽放出一丝光芒,就好像黑暗的宇宙中有超新星在那一瞬间爆发。 淡青色的羽毛绒球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少女的面前,千羽千寻,风系古禁咒,当之无愧的世间最强物理攻击魔法,只依赖可以无视质地的切割击垮一切的防御。 虽然说这一古禁咒曾经在石璃的面前无功而返,可那毕竟是绝对领域。 而今夏末友人社众人所要见证的,便是眼前这个庞大古神的防御,与传说中绝对领域的防御,究竟相差多少。 没有任何动作,淡青色的绒羽如同被微风吹散,数以千计的细小羽毛划着不同的轨迹,就好像是春天被风所吹散的无边柳絮,看似缓慢却势如疾电地袭向庞大古神。 叶青在远处注视着这道攻击,千羽千寻的绝对攻击力甚至已经站在了圣人之下的极致,如果说连它也不能击破古神的防御,那么自己即使展开恒天之阵也难以给对方造成实质的伤害。 在下一瞬间,叶青听到了悲鸣。 或许不是悲鸣,或许她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然而在这一刻,真的有一股庞大到令人战栗的意志波动以湖中的古神为中心向着四方扩散,这道意志冲出了蔷薇花海,穿过了漫长凛冽的冰原,然后再穿透无尽广袤的庞大雨林,最终在晖亡之林尽头的结界处碰壁折返,就好像是在一间封闭的大厅中敲响一座洪亮的铜钟,它的声波在大厅中无尽的回荡,无数的魔兽停止了厮杀,进食,休憩,乃至于交配,纷纷匍匐在身下的泥土中,表达自己对湖中之主的恐惧与敬畏。 三殿下伤到它了。 即使还没有看到真相,但是叶青第一时间就明白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明明是一个值得欣喜的事情,但是少女的心中,却有着庞大的不安。 方才只是流露出攻击意图就遭到了眼前古神那样暴烈的反制,如今真的对它造成了伤害,又会迎来什么呢。 要知道,对方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天辟地最古老的神祇。 晖亡之林边境之外地下 淡紫发色的少女吐出一口悠长香甜的空气。 她正端坐在一间繁杂错乱的石室之内,里面堆满了黑色与金色封面的大部头典籍,大多数都被加上了书签与脊注,如果有人能有幸翻开其中一两本,就会惊讶发现这里的大多数书籍都是世间罕见的孤本,而涉及的范围,则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晖亡之林与古神的记载。 这是一间深沉在五百米地下的石室,虽然同黑白之殿的一万三千米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仍然是一个极其艰巨的工程,当然,对克里斯蒂来说并不算是。 早在夏末友人社组团进入晖亡之林前,这个少女便与自己的管家一同来到了这里,从那个时候起,克里斯蒂便再也没有踏出这间石室一步。 有些事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还好克里斯蒂最大的本事,就是将原本艰难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凭借一枚黑铁之戒就想穿透晖亡之林与古神神国这两重超高校级的结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黑铁之戒的制作者是克里斯蒂也很难,但是倘若她亲自坐镇在距离晖亡之林最近的地下,利用晖亡之林地下结界较为薄弱的盲点,同时又有石室这样一个巨大的接受发送装置的辅助,才能够做到她最终轻描淡写好不自夸的事情。 然而即使做到了这一点,距离最终想要做的事,依然还有着千万步的距离。 湖中有古神。 这是克里斯蒂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也仅此而已。 她身为无所不知的阿赖耶识,但却远远并非无所不能,甚至由于她知过去明因果的能力,她必须控制自己所接触的信息量,一切不必要知道的事情,她都尽量选择不知道,就相对于湖中古神,她尽量只选择一般途径所不能了解的知识去探索。 但是克里斯蒂毕竟只是阿赖耶识,她看得到过去,但永远无法探知未来,对于同湖中古神的正面交锋,她本人也曾经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幻想希望夏末友人社一行人可以安然度过,但是既然前者不可行,那么正面交战便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狭路相逢勇者胜,莫过于是。 况且,克里斯蒂始终都没有说明的一点就是,关于这场神战之中,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不会真正参与战斗,但是她本人却是能够战胜古神的最大依仗。 就像叶青所见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古神都与生俱来拥有着无可比拟的精神污染能力,这种能力超越了种族与岁月的界限,一些强大的古神仅仅依靠一些简单的烙印就能够深刻扭曲一座城市的住民,让他们沦为自己的奴隶与牧群,这样的示例从上古以来屡见不鲜,直到黄金人类出世并且逐渐统治大地,他们一直所致力的便是消除那些古神残留下来的影响,哪怕它们的大多数都已经真正死去,或者说彻底远离了这个世界,但是那些烙印依然发挥着自己的强大魔力,甚至很多黄金人类的研究中都认为,这些古神烙印甚至是引导人类学习魔法的最初启蒙。 如今夏末友人社一行人所面临的是货真价实的远古神祇,即使说夏末友人社中任何人都不能用普通的人类来形容,但是再没有谁能够担保就真的没有人会被古神恐惧腐化,而克里斯蒂便是这场战斗的最后保险。 那以洛贝儿为核心构建的心灵链接,最终的主导却是在克里斯蒂的手中,所以名义上是夏末友人社全员来面对古神的威压与腐蚀,事实上最终承担这一切的,只有克里斯蒂一个人,也唯独她有足够的把握这样做。 所以当湖中古神发出那声传遍整个晖亡之林的强大悲鸣时,克里斯蒂终于吐出了那口悠长的吐息。 真正的战斗终于展开。 她远离了自己的堡垒,甚至说远离了叶夜城这个同样无比安全的居所而孤身前往这里,等待的也便是这一刻,夏让管家此时正在这间石屋与外界唯一的通道处守候,正如四年前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这位侠的副官一样,四年后的今天她再次选择了夏让来作为自己最后的凭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作为能够看透人心阿赖耶识,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试图窥探这位老管家的内心,但是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位老管家很可能是这个世界她最后能够相信的那个人。 这样想着,克里斯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当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她瞬间置身于静谧之湖的上空,居高临下高高俯视那个丑陋不堪形如巨大甲虫的湖中古神。 然后轻轻吐出了它那不为人知的真名。 很高兴见到你,极光与永冬之主——摩萨耶。 当她在虚空中说出这个真名的同时,脚下那头体型庞大的巨兽瞬间停止了动作,然后迅速地打开了那层厚厚的坚冰翼鞘,露出了它那被透明晶体包裹的赤红球体,就好像是向着克里斯蒂睁开了它那硕大的眼睛。 从克里斯蒂的角度来看,她可以最清晰看到千羽千寻对摩萨耶造成的伤害。 作为人类所能了解的最强攻击魔法,甚至说在束影链重现之前已经无限逼近失传的魔法,千羽千寻有太多值得骄傲之处,摩萨耶虽然贵为古神,但是它构成身体的物质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躯,也从来没有只有同为古神才能伤害古神的这一说法。 但是有一个可以确认,那就是古神的躯体,基本上是由这个世间它能搜寻到的最强大物质构成,并且随着自身的逐渐成长,这些物质也将会逐渐生长为最坚韧的甲壳与武器。 值得庆幸的是,眼前的摩萨耶还远远没有完成这一阶段。 三殿下的千羽千寻基本上一招便搅碎了附着在它翼鞘上三分之一的触手,甚至凿开了那厚达十余米的恐怖翼鞘,最终抵达保护核心的晶体层才逐渐消弭,虽然说没有对摩萨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但是却毫无疑问地击穿了它的外层护甲,甚至将它作为常规武器的气液双态的触手都毁去了三分之一之多,如果在加上星曦布下的的笼罩天地的洁白蛛网,可以说一个照面,夏末友人社成员便轻易占到了上风,并且击溃了摩萨耶一半的战力。 当然,仅仅是表面上。 克里斯蒂在虚空中静静与那盘旋着无尽星空的红色球体对视,微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隐藏着那位圣人的什么秘密,但是很抱歉,你想吃的那个人,我虽然很不喜欢,但是更不喜欢让她那么快就去死掉。” 无数的粘稠触手从摩萨耶的翼鞘中重新抽出,蠕动着没有丝毫犹豫地尽数向着天空刺去,一时间就恍惚在构建那座传说中的巴别之塔,彼此缠绕起伏直抵天空达数千米之高。 只是被作为攻击对象的克里斯蒂却毫发无伤,她依然笑着:“真不愧是死脑筋的古神啊,虽然很惊讶你能够看到我投影在这里的意识,但是你就像那捞月的猴子,永远无法抵达真实的大地。” 这样说着,她微笑着轻轻向着虚空平滑切开,就好像手持一把裁纸刀慢慢切开一张宣纸。 是的,虽然她在这个世界同样是虚影,但是这个世界却有着可以执行她意志的存在,星曦默默地伸手,就好像克里斯蒂做出的那样,在虚空中平直地一划。 但是她毕竟是星曦。 一道笔直的波光随着少女纤细雪白的指尖划出,然后撞入那接天的触手之塔上。 拦腰撞断。 只留下摩萨耶越加愤怒的悲鸣在意识空间中无尽的回荡。 克里斯蒂虽然微笑款款,但是内心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这个世间很难说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古神,哪怕是眼前这个神智不全只能依靠本能战斗的幼年古神,其可怕程度依然超越了许多人所能预想的极限。 这样想着,克里斯蒂慢慢收敛笑容,看着眼前在意识世界无尽哭嚎的庞大古神,伸出一根食指,纤细地点下。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虽然这里的克里斯蒂只是一个毫无作为的虚影,但是这个世界却有人正替克里斯蒂执行她的意识。 火红发色的少女,同样一脸平静地点出一根食指。 在下一瞬间,有光华降下,就好像天上在掉落无数的光束,缤纷如雨。 束影链上的第三个魔法,上古禁咒昱,终于重见天日。 那无数道光从天而降,带着难以抵挡的热量与光辉,笼罩这片冰封的大地,那些光的范围极大,完完全全笼罩了包括湖岸的广大土地,然后以令人窒息的威势向着湖中的古神进发。 这一次那些粘稠湿滑的触手更加难以抵挡光束的入侵,它们纷纷在日光下疯狂地抽搐就好像暴露在浓盐水中的蚂蟥,随后慢慢消散为烟,而更多的触手仍顽强地重新从翼鞘上生长,但这次它们存留的时间更短,往往才舒展一半的身体,就已经慢慢枯萎消散。 而更为令人振奋的是,在那些日光无疲劳的无限轰炸之下,连那原本坚硬无比甚至能够部分阻隔千羽千寻的厚重翼鞘,也慢慢开始凹陷龟裂,俨然一副大厦将倾之境。 此时身在战场的三人脸上都没有一丝动颜,即使只是方才寥寥几个照面的交锋,除了最初的触手狂袭有一点出其不意的味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外,剩下的大多数时候战局都尽在把握之中,尤其是在克里斯蒂指挥下那行云流水的华丽进攻,几乎把古神的一切挣扎都湮灭的萌芽之中。 可是即使如此,叶青不知道三殿下与星曦怎么想,因为她们在意识层面的波动实在少到可怜,基本上都是在忠实执行克里斯蒂的命令。 但是叶青自己内心却一清二楚。 这还远远不够。 她是唯一被古神正面击伤的人,那样的贯穿伤很有可能损伤了肾脏,可是在目前的感官中却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大战在即,只要是不影响行动的伤势,能无视的话尽量可以无视,反正以夏末友人社目前的医疗力量,基本只要不死都不算大伤,可是正因为被古神正面击中,她对古神的力量有着最清晰的认知。 不要看古神目前的攻击方式那么的原始与粗陋,简单来说就和她自己操作恒天之阵时候的魔法光翼攻击如出一辙,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古神。 到底有多么强大。 就她而言,古神的触手要比叶青本身的恒天之阵光翼要更快数倍,虽然说在单条触手的能量上远远不及恒天之阵,但是看那些触手的总量,眼前古神所能掌握的力量综合已经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简单来说,如果不是克里斯蒂有能力针对性地一直压制古神触手的攻击和再生,那么单单就这些看似低级无序的触手攻击,就能够轻松击倒夏末友人社参战的全员,甚至连星曦也包括在内。 可是即使像眼前这样,克里斯蒂已经将能做的做到了最好,可是现实依旧残酷无比。 夏末友人社最强的几个底牌基本上已经尽数展露了,无论是三殿下的千羽千寻,还是古禁咒昱,或者说是星曦的天道剑,基本上就是夏末友人社所能拿出来的最强攻击,相比之下,自己的恒天之阵,葛生与傲雪华的天道剑,或者说七夏的落暮之星,都要比之稍逊一筹,或许唯一有点胜算的就是紫泉玉石俱焚的释放古神,姑且不论夏末友人社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说紫泉的炎之古神真的诞生,比之眼前湖之主的成熟程度定然远远不如,况且这里还是上古至强古神的葬身之地,环境加持下属性被克基本上不会是一合之敌。 也便是说,而今的夏末友人社,已经把明面上暗地里的牌打出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取得的成果不过是刚刚损伤到对方的外层的甲壳,不用长此以往,只要自己这边的攻势尚未减弱,事实上没有受到严重伤害的古神便很可能来一波绝地反击。 “所以说,需要你们相信我了。” 叶青这样想的时候,克里斯蒂的声音突然在自己的脑海静静响起,这个时候叶青才意识到,克里斯蒂不仅能够通过这个心灵链接来联系他们每个人的思想,更能够凭借它堂而皇之地偷窥每个人的内心。 不过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了,否则叶青绝对会立刻马上地解除这个让她非常不适的心灵链接。 “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叶青看着那个在光雨中沐浴全身都在升腾这白色雾气的庞大古神,它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在蒸笼上的巨蟹,全身披备着厚厚的甲壳,不过叶青心里明白,这对它并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 “基本在预料之中。”克里斯蒂坦然回答:“古神的肉体强度与修复能力基本上都有一个预估,眼前的情况和预估差值不大,虽然我必须承认我之前的预估已经极度向上修正了。” “即使这样你还有信心击败对方?”叶青反问道。 “其实并没有太多,不过它的底牌还没有摊开,我们的底牌也同样没有亮出,这场战斗始终还在试探阶段,只有到了真正剑拔弩张的时刻,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真正的刀刀见红,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便没有心情去闲聊这个了。” “什么?”叶青有点不敢相信:“明明我们最强的几张底牌都已经打出了。” “公主殿下你也太低估了你所组建的夏末友人社真正的底蕴。”克里斯蒂平静说道:“多少位圣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并且为了这一刻做出了无数的布置和预防,如果不是这些的话,我也不会在最初的时候任由你们前往晖亡之林,请相信我,如果我确认葛生如果一旦前往定然十死无生,那么无论公主殿下当时有多么坚定的决心,我都有办法将您拦在晖亡之林之外。” “不过我无意与那些圣人作对,而且由于我看不到未来,一旦我强行干扰那些很可能是预定的未来,那么最终的结局往往会被之前的更加不幸,我已经太多的见证了这一点,这也是我不愿意阻拦你们的原因。”克里斯蒂接着补充道:“公主只要相信,你真的是寄托这个世界因果的存在,绝对不会在这里轻易的死去就对了。” “虽然。”克里斯蒂笑着轻轻停顿了一下:“公主殿下很可能在这里失去恐怕比生命还要更加宝贵的东西。” 第105章 克里斯蒂娜的傀儡之舞(下) 在克里斯蒂轻轻带着一点怜悯与讽刺的笑声中,她停止了话语,不再对叶青有任何的回应,因为整个战场的战局,瞬间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在上一刻,摩萨耶还在光雨中尽情沐浴,全身蒸汽腾腾,然而在下一瞬间,它全身那层厚重的冰晶翼鞘便轰隆着从它那庞大的身躯跌落,溅落在冰湖之中。 克里斯蒂没有丝毫笑意,她清楚这层冰晶翼鞘距离完全崩溃还有着很远的距离,如果真用一个时间单位的话,恐怕要让昱这个古禁咒日夜不停地照射数个月之久,如今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摩萨耶终于试探结束,不愿被动挨打了。 克里斯蒂所预想的随即变为现实,就在所有人的视界之内,那层冰晶翼鞘开始在雪白的冰湖之上崩解,然后被其上附着的触手带动,那碎成千万块冰砖的存在缓缓迎着铺天盖地的灭世光雨上升,彼此间链接着丝一样的光束,很快在静谧之湖的上方,构筑起了一座无与伦比的水晶拱顶。 古禁咒昱的一切光束都被隔绝在外,一丝不得入内。 这只是开始。 在水晶拱顶结成的下一瞬间,有冰蓝雪白的光束从那些原本在一块块冰砖中游离的光丝中缓缓抽出,转瞬化为庞大无朋的狭长光带,那道光带看似轻如无物,但是只轻轻在空中一个翻转,其上那纷乱不休的光雨瞬间便被其浸染淹没,并在下一刻彻底止息。 叶青愣愣看着眼前的变化,一言不发。 “这就是神国吗?” 神国。 叶青不由回忆起那伴随着潇每次出现的无尽风雪。 时至今日,领域叶青自己已经见过了许多,像星曦那种堪称最强领域的存在,又或者说石璃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绝对领域。 但是领域,终究只是领域,它是依托于世界的存在,就好像是冬日里的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虽然可以覆盖大地,但是等冰消雪融,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果说领域就好像是覆盖在大地上的那层白雪,那么潇那被庆历四年春称之为神域的神国,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就好像你进入她的神国,就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不可估量的领域。 且不提潇为自己展示神境风景时那仿佛点开世界的一指,因为那更接近一种炫技的意味,真正展现神境风采的,倒不如说是最后在永夜之城修复被破坏的兰阴城时所展现的力量。 众所周知,破坏永远比创造更简单。 可是在潇的手中,她却可以像让时间倒流一般,让那些已经破碎的,化为齑粉的,乃至于完全毁灭的存在慢慢按照最初的样子重构起来,这样的力量,才真正像是一位神祗所具有的无上伟力。 就像艾恩露老师所说的那样,战力无敌者,很可能是潇。 但要说到第一次与神国战斗,居然也不是这次,如果真要回忆的话,恐怕那次和三殿下姐姐的交锋,才是第一次神国中的战斗。 虽然事后傲雪华和七夏都偏向认为这是一个个时间的盒子,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神国,但是真要描述的话,那至少也是简化的神国。 接近一个小时的战斗与交谈,最终都只在外界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完成了开始与结束的全过程,并且在其中感受到的是完全窒息的绝望感,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星半点的逆转机会。 这样想着,叶青猛然回想起那位圣人给自己最后所说的那番残酷而悲伤的话语,骤然打了个激灵。 不过这个时候心灵链接中慢慢传来了克里斯蒂的回答。 “是,也不是。” “极光宙宇。” “如果让我给这个神国命名的话,我大概会这样叫它。” “各位朋友,看戏玩耍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对这位古神的根底已经差不多摸清了,机会虽然不多,但是依然是可以去追寻的奇迹。” “接下来,如果诸位还想在这个残破神国中活下去,就先要抱着必死之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古神大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干掉我们这群打扰它进餐的虫子了。” 多亏是心灵链接中的意识波动,这串信息来得既快速又迅捷,等到意识的余波停息的时候,叶青的眼前便又生异变。 湖中古神结成极光宙宇这一神国,只小试身手便一击彻底摧毁了古禁咒昱的肆虐,在没有一点喘息之下,那道巨大的蓝白丝带又以毁天灭地之势向着叶青等人袭来。 在方才的战斗中,只是叶青因为绝对实力的差距所以被一击贯穿腹部,而三殿下与星曦都凭借着各自的力量躲开了攻击并虽然各自为战却最终又巧妙地配合,绞杀了古神一切的攻击意图。 不过到此为止了,如果说之前的触手速度还只是超越了叶青想象的极限,那么此时的光带速度,如果真要叶青形容的话,只能称其为神的速度。 或者说,就好像天光下澈大地的速度。 三殿下首当其中被光带扫中,全身瞬间溃散为黑色的烟雾,似乎那种速度快到连少女虚化脱离都远远不及,直接被打碎了身体与外界的凭依,展露了其身体的本质。 而在下一瞬间,也便是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刻,星曦便被接踵而至的光带正面扫中,原本那些星罗密布网络天地的白色丝线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法则之力直接封锁古神所有触手动向的森之蛛网也在此之前尽数冰封破碎了然无踪。 即使强如星曦,也没有来得及在这次攻击中有任何防御,连应激而动都做不到,原本坚硬晶莹如同玉石的少女皮肤瞬间如同瓷娃娃一般寸寸龟裂,无数殷红的血珠就好像无数鲜艳夺目的珊瑚珠子从星曦的体表五官渗透而出,只一个须臾全身便染成血红。 叶青与星曦认识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少女被人正面打成这个样子。 并且还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地步。 叶青有如此的认识还要多亏心灵链接的帮助,在克里斯蒂的主持下,叶青可以从所有参与心灵链接的成员感官中获取信息,不过少女没有丝毫喜悦,因为在那些眼睛的注视下,下一个被波及的对象就是她自己。 蓝白的炫目光带透体而过。 就好像微风及身,凉爽清澈。 不对,叶青茫然地摇了摇头。 心灵链接。 刚才还充斥在自己脑海中的心灵链接,那些如同潮水般涌动的意识与情绪。 瞬间消失无踪。 那位古神竟然在一瞬间切断了自己与克里斯蒂以及整个夏末友人社的联系,让自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赤裸地暴露在古神的神国之内。 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把一条鱼从它呼吸的水中抓出扔在了干涸的大地上。 叶青瞬间跪倒在地,全身颤抖着剧烈呕吐起来。 她自从进入蔷薇花海起就长期不适,一向进食不多,来参战之前不知为何克里斯蒂特意叮嘱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什么都不要吃。 这个时候叶青才明白那句什么都不要吃背后的深意。 她剧烈地呕吐,自从出生以来养尊处优的少女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呕吐的感觉,后来修炼有成,这种接近凡人的体会更与她渐行渐远。 只是此时此刻,叶青只感觉自己腹部的肠胃脏腑都整个纠缠抖动起来,有生以来这方面的痛感比较相似的只有早些时候痛经时候那种纠缠冰冷与灼痛交织的感觉,不过比较起来的话却又有些判若云泥。 在这一瞬间,叶青只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内脏肺腑的强烈不适,自己的脑海也被巨大的恐惧与恶心感完全占据,就好像古神那无数纠缠着的湿滑黏稠的液态触手纷纷从自己的七窍钻进了大脑之中,整个脑腔中都充斥着绝望无助的情绪,做不到丝毫理智的思考,只能像最低级的蠕虫一样在地上匍匐着扭动。 “跟着我念,我是一条草履虫。” 突然有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脑海之中,叶青迷迷糊糊地就下意识地跟了一句。 “嗯,我是一条草履虫。” 当这句话从心中念出的时候,自己的脑海之中瞬间传出一阵接着一阵的疯狂爆笑,叶青在爆笑声中迅速地清醒过来,脸莫名地有些发烫:“克里斯蒂,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啊,只是看气氛有点紧张所以调节了一下而已。”克里斯蒂笑眯眯地回答道,然后语气凝重了一些:“那个家伙比我想象中学习地还要快,它方才正式切断了我与你们的联系,让你们暴露在了它的神国之内受到了直接的污染。” “所以不要担心什么的,刚才其他人只会比你更加不堪一点。” 叶青回想起了现状,不由下意识地向后看去。 只一眼,她便立刻惊呆了。 夏末友人社全员,此时都站在她的背后百米之内的距离,原本还在那里作为掩护的大片雪色蔷薇花已经被一削而空,甚至连下面覆盖的冰雪土壤都去掉了厚厚的一层。 而看夏末友人社众人,更是人人挂彩,处处带伤,竟然没有一个人处在健康状态。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叶青不由问道,然后回头看向远方的古神,只一眼,她便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雪幕横亘在自己一方与古神之间,古神那蓝白的极光之带被牢牢封锁在了雪幕之前,不得前进一步。 “潇?”叶青在心中喃喃:“她怎么来了?” “她并没有来。”克里斯蒂在心中回应道:“只是她提前的布置生效罢了。” “布置?”叶青不明就里:“什么布置?” 克里斯蒂叹了口气:“公主,伸手摸摸你的右耳垂。” 右耳垂?几乎下意识地,叶青伸手摸了摸那里。 空的。 “顺带说一句,咱家的耳环都是粘上去的。” 心中莫名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以及在眼前一闪而现的叮当作响的蓝宝石耳环。 叶青默默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一句话。 “是的,潇留下来的耳环,同样也是那位圣人提前的布置。” “我知道在场的大多数都无法复述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只能让身为局外人的我来说明一下了。” “就在方才,极光宙宇发挥了真实威能,就在一瞬间便扫清了面前的一切敌人,无论是我们作为主战力的两位无口少女,还是说我这位人在千里之外的总指挥官,甚至说连我们本来打算作为盾牌的蔷薇花海都彻底扫清,并且即将在下一个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彻底解决我们。” “就在这时,你们那位都很熟悉的圣人提前做出的布置就生效了。” “早在数年之前,潇曾经赠送给公主殿下一枚蓝宝石耳环,而这枚耳环就是为了这一刻所准备的。” “这枚耳环的触发条件是当公主殿下遭受到了圣人级别的攻击并且判定公主必死的前提下触发,并为公主挡下这一击。” 叶青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当克里斯蒂解释的时候,少女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等到克里斯蒂说完,她才淡淡说道:“这有什么用,只是挡下一道攻击,我们没有办法逃,并且根本无法击伤对方。” “有谁告诉你我们没有办法击伤她呢?”克里斯蒂淡淡反问。 叶青没有笑:“想要击穿它的护甲,至少需要同等的圣人级别的攻击对吧。” “对啊。”克里斯蒂点了点头。 然后笑了笑:“又有谁告诉你,我们这边没有圣人级别的攻击手段?” “什么?”这一次开口的是傲雪华,葬雪社长在之前的攻击中虽然同样像星曦那样被一扫之下全身泵血,但是看起来精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应该不可能的。” “很抱歉。”克里斯蒂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说道:“雪姐姐虽然很多时候奥斯家的评估能力很不错,但并不是所有时候。”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在后面慢慢补出了三个字。 傲雪华听到这三个字之后突然犹如醍醐灌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行吗?” “虽然之前并没有成功的先例,但是按照我的推算,应该可行。”克里斯蒂这样回答道,然后她又轻轻笑了一声:“更何况,此时的我们,每活下一秒钟都已经是无上的奇迹,所以只能更多地追求奇迹才能继续好好活着。不是吗?” 然后克里斯蒂转向七夏,虽然说她才是此时货真价实的绯心道馆馆主,可是在和对方交谈的时候,克里斯蒂还是尊称对方为馆主大人。 “馆主大人,落暮之星您还能使用吗?” 七夏笑了笑,笑容温柔惬意:“可以肯定是可以的了,但是落暮之星未必对古神神国有用的说哦。” “并不需要一定有用。”克里斯蒂笑着说道:“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便有尝试的必要。” “之所以要等到此时与此刻,也是因为我们的机会本来就很少,必须把保留的奇迹用在最紧要的时候。” “希望。”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心灵链接中轻语。 “可以都彼此热乎乎地在叶夜城中相见。” 第106章 天道出鞘 静谧之湖畔,庞大的湖之主雄踞在湖的中央,它全身原本覆盖的厚重冰晶翼鞘已经化作头顶上盘旋舞动的漫天神国,此时的古神体型要较之刚出现时小上许多,从远处观望可以清楚看到它那透明晶状物质包裹下的鲜红球体。 而在湖之主身外,是九条在虚空中慢慢舞动着的巨大光带,这些光带有着蓝白的炫目光辉,缓慢漂浮盘旋着,就好像是夏夜里横亘苍穹的巨大银河,而就在方才,仅仅一条光带在连一个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瞬间接近全灭整个夏末友人社,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潇提前做出的布置,那么此时夏末友人社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一人还有站在这里的能力。 而潇所遗留的蓝宝石耳环所造就的那道看似不过一米的雪幕仍然停留在夏末友人社与湖之主之间,就好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为二者划分了界限,尽管说仍有几条光带不甘心地想要试图穿过雪幕,但是毫无例外的任何一条接触雪幕的光带颤抖着脱离其上炫目的光芒不断地脱落凋零。 就好像说那位至今仍被视为最强圣人的存在将自己的神域切出一角藏在这个小小的耳环之内,便等待着此时保下叶青一命。 克里斯蒂的虚影平静伫立在雪幕的另一面,观瞻着不远处那震撼的极光宙宇,至少到目前为止的发展依然在她的计算范围之内,不过最终能否击败对方,即使是克里斯蒂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是她可以确认的是——她能够给出奇迹的可能。 古神的神国堪称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世界即使只是以意识的虚影存在的她置身其中也会受到侵蚀与伤害,不过此时此刻,也真的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开始吧。”克里斯蒂淡淡开口道。 “落暮之星。”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克里斯蒂依然使用夏末友人社每一个人的身体与能力化身为自己的手足战斗,凭借心灵链接将这一切整合在一起的她,才有机会发挥出这部战争机械最强大的威力。 乃至于可以弑杀眼前的神祗。 七夏点了点头,这位前道馆馆主的右手淌满鲜血,至今仍没有完全止住,就在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全灭中,光带在扫中他的身体时触发了相当多道禁制,显然这位来历不明的魔导师身上隐藏着相当多的秘密,只是这些秘密在一个堪比神祗的对手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最终仍然透体而过,正因为其制造的阻碍所以整个右手所有的血管都基本爆裂,表面上反而看不出多少端倪。 所以他用的是左手。 落暮之星基本上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禁咒,所以那些咒语也是最谙熟所不过了,虽然创造这个咒语的人来自一位名字不可言说的存在,但是目前能够使用它的却只有他寥寥一人。 因为这是真正的屠龙之术,世间若无真龙,那么则身携奇术而无用。 而若真龙降世,这便是屠龙的利刃。 落暮之星,降下。 就像曾经在冰风谷的雪原中落下的那点星火一样,那颗小小的火焰看起来好像一丝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微弱烛火,从天空不可知的遥远之处慢慢降下,却又是在一瞬间来到了极光宙宇的冰蓝穹顶,并与之接触。 正像它曾经燃尽罗德里格斯的虚幻领域一样,无论是神国雏形也好,还是眼前这残破的神国也罢,这个禁咒被创造出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为了弑神。 蓝色的火焰,瞬间便在极光宙宇中无尽肆虐开来,就好像是有人向着一个充满着氢与氧的玻璃容器中扔进了一根小小的火柴。 一根小小的,点燃了的火柴。 湖之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些它从未放在眼中的蝼蚁会一次次给它这样大的惊喜,只是它无法做到如此多的理智思考,面对自己燃烧的神国,那些肆虐的火焰似乎直接燃烧的就是神国的本质,一切想要熄灭它的举动都好像是朝着熊熊燃烧的柴堆倾倒一桶桶触之即燃的烈性油脂。 所以它只会哀嚎,悲鸣,让无尽的意识之波弥漫在它所能触及的整个世界。 “不同于你们之前遭遇的罗德里格斯,他的虚幻领域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纱纸,只要一过火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燃烧殆尽,而真正的神国,每一个都是永不熄灭的旺盛火炬,摩萨耶虽然只是一个被打痛就只会哭着喊妈妈的孩子,但是不要遗忘它古神的本质。” “我所说的圣人手段,便是在此时来一局定乾坤。” “天道出鞘。” 克里斯蒂的虚影慢慢向着天空举起了两根手指。 浑身浴血的星曦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在胸前平平划出了一道。 天道剑。 正如之前葛生所看到的那样,星曦的天道剑,是当今世上除却侠之外的三个使用者中最凌厉最可怕的一个。 可以说她的天道剑最符合侠曾经教导葛生的意旨,便是用绝对的意志去引导天地。 而此刻,星曦的天道剑出鞘,只轻轻一划,便有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傲雪华不知道星曦究竟能够斩出几道全威力的天道剑,只是明白其数量绝对远远超过自己和葛生的综合。 只是此时此刻,只有她的天道剑远远不够,白衣染血的葬雪社长在星曦抬手的那一瞬间也紧跟着伸手,迅疾而果断地划出而第二记天道剑。 如果说星曦的天道剑最凌厉可怕,那么傲雪华的天道剑,则绝对是最为灵活多变的那一个,作为绝对的实用主义者,也同样是在永夜之城中凭借惊鸿一瞥就习得天道剑的绝对天才,傲雪华的天道剑是最为不拘泥形式的,她所展示的三次天道剑,既有在兰流会中那绝对正统的凛冽意志,也有在冰风谷中蓄意不发地持久战斗,至于说第三次与陌小京对敌时所划出的那一道,是不同于以往的执剑而出,却被那位少年不显山露水地砸入地底。 虽然说必须承认陌小京所隐藏的力量确实同样可怕,但是你必须承认,傲雪华的那一剑不够绝对的一往无前。 而天道剑正是只有心念执一的时候才能够完成的剑术,这至少说明,这位社长大人甚至有能力在使用天道剑的时候放水留手,这是星曦与葛生万万做不到的事情了。 而此时此刻,第二剑已出。 就在此时,葛生也缓缓划出了自己的那一记天道剑。 与前面那两位少女相比,葛生自己的天道剑是最不出奇的,哪怕说他自己的天道剑是侠亲自传授的,就正统性来说与那两位临阵观摩的偷学者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葛生所能做的大多数事情,那两位都可以做到,而那两位所能做的大多数事情,葛生自己的却做不到。 比如说,葛生的剑永远比不过星曦的绝对凛然,并不单单是境界,天道剑境界并不是决定因素,否则葛生也无法在十岁那年就一指划开了九宝莲灯,而是葛生永远做不到星曦那样干净凛冽的杀意,就好像是初春刚刚融化的冰水一般清澈冰冷。 同样的,葛生也做不到傲雪华那样收放自如,天道剑从侠那里学的时候是什么样,至今在葛生手中仍然是这个样子,他只是按照侠那个时候的引导划出一道道“侠”的天道剑,而不能像傲雪华那样对这样的剑意进行种种改造从而创造出自己的天道剑那样。 但是葛生的剑同样有着星曦与傲雪华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最简单来说,只有他的剑才是天道剑。 侠为了这个预定中的继承人进行了漫长的挑选与等待,无论葛生的父亲葛秋是不是侠曾经选中的人选,但是葛秋已经死了。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会不会使用天道剑并不是侠挑选继承者的唯一标准,因为在这道命题上,至今的答卷上傲雪华与星曦的答案都远远要好过于葛生。 但只有葛生的天道剑让侠可以确定,这就是能够接下自己手中之剑的继承人。 就好像侠在圣湖边为葛生的那些问题。 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也。 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然勇也。 长久以来,葛生一直都在做这样知不可为的事情,只因为他心中认为这是对的事情。 天道剑出。 在这位不是圣人却宛若圣人的少女引导下,星曦划出第一剑,傲雪华切出第二剑,而葛生补出了第三剑。 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便真的发生了。 三剑合一。 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星曦的第一剑接上傲雪华的第二剑,然后补上葛生的第三剑,便正如一柄剑的剑锋,剑格与剑柄,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最为一往无前干净凛冽的星曦之剑担任剑锋,而最为机巧富有变化的雪华之剑则负责作为媒介来完美衔接前后,至于葛生之剑,方正平和的天道剑再没有什么比他更适合收尾了。 “虽然我知道从今以后你们可能再没有机会练手出这一剑,或者说假以时日,你们中的某一位甚至有可能独力便能斩出像今天这么一剑。”克里斯蒂的话语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回响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今天的这一剑,这是我们一同斩碎命运的第一剑,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第一剑。” 克里斯蒂高举在天空的手指骤然斩下。 “剑来。” 那道根本看不清影子的波光破空而出,转瞬便刺破了整个隔绝在面前的雪幕,向着燃烧的神国飞驰而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剑,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真的能够最终斩出这样一记可以媲美圣人的手段,虽然在日后没有克里斯蒂的帮助这样浑然一体的三剑合一永难复制,甚至说走出晖亡之林之后再与星曦相见绝对不会是像今日这样的并肩作战,但是这真的是可以寄托一切希望的破碎命运之剑。 神国破碎。 在这道清之又清浑然无物的波光面前,那燃烧的蓝白神国在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坍缩破碎,虽然明明每个人都知道这道剑的速度甚至堪比之前古神那横扫六合的光带,可是不知道为何,在每个人的感官中,这道波光就好像是在一潭深泉中缓缓前行地扁舟,一路上切开镜面一般的碧绿湖水,留下两道颤动着的波纹轨迹,缓慢,稳定,却一往无前地向前方驶去。 在这道波光面前,古神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恐惧,之前夏末友人社的许多攻击,有些确实让这位出生以来从来与战斗无缘的强大古神感受到了真实的疼痛,但是这些就好像你用一根不过一厘米的银针去用力刺一头三四米高的巨象,虽然你确实让它因你而烦躁,但是始终它只是视你为烦人的蝼蚁,而从未真正与你平视。 只有在这一刻,古神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几乎在与此同时,九条光带同时动作,六条牵扯着身后那最终链接着它们的无数冰砖碎块不惜一切代价如同落雨一般砸向那只在深泉中行驶的扁舟,而剩下的三条,则不管不顾地扑向已经失去了雪幕保护的夏末友人社众人。 真正被激怒被恐惧所支配的古神,终于不再怜惜自己任何一丝的力量,所有的古神从出生起都被烙印的一条信念就是——一切想要自己死去的存在,都必须要全身浴血不惜一切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全无例外。 只是克里斯蒂站在破碎的雪幕之前,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看着那些光带扬起的动作,虽然她知道一旦光带展开攻击,自己这边没有谁能够追及其速度,更别说防御其攻击,但是原本就不需要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有谁告诉你,那位圣人只留下了一个耳环呢?” 兰澈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胸前,她胸口那个蓝宝石吊坠慢慢破碎,炫目的光芒从中迸射而出。 第二道雪幕凭空凝结,将已经蓄势待发的三条光带牢牢封锁在了雪幕之外。 而在雪幕的另一面,那条已经驶出港湾的扁舟穿过平静的湖水,面前的湖水已经慢慢凝结出淡蓝色的冰棱,还有无数的暗礁从水下浮起,只等待着它的自投罗网。 “我这边有个笑话,你们要不要听。” 正在所有人还在关注着那一剑能不能穿透古神无所不用其极的神国封锁时,克里斯蒂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是不是有人想听她的笑话,她只是说了出来。 “我小的时候,就很讨厌家里那许许多多的墙壁啊,门啊,不仅一眼望不到外面,而且连跑起来的时候都要不停地开门关门。” “直到那一天我在群星之间,看着那样多的石雕与拱门,包括头顶上那虚假的天幕。”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路的。” “我走了过去,于是便出现了一条路。” 第107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扁舟在前进。 这是一条快到让任何人都看不清的扁舟,可是却有着任何人都铭记在心的意象,你可以认为它直接便锁定了你的神魂,让你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扁舟驶过层层波浪,那些淡蓝色的波浪是极光宙宇中翻卷的光带,无不蕴含着最强大的力量与最凛冽的规则,速度堪比于光,坚韧犹胜世间任何的金属,便在方才的眨眼之间,一条光带便能够团灭夏末友人社全员。 此刻这许许多多的光带,纷纷盘亘在扁舟的必经之路上,折叠翻卷成最复杂的防御,就好像是银河之中那些自由舒展盘旋的星云纷纷纠结起来一般。 然后如轻纱薄雾般被轻易撕碎,不惊起一丝涟漪。 葛生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天道剑杀敌时的模样,当初侠对着圣湖所划出的那一道,平平淡淡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能够切开数千里的圣湖,葛生不曾想那样的一记天道剑如果面对此时的湖之主会是如何的场景,不过可想而知。 绝对不是而今的景象。 自己,与星曦,与傲雪华练手施就的天道剑,恰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三人的各自的天道剑彼此的专长互相补足,终于汇聚成这样一记堪比圣人境界的天道剑,但是如果说这样的一剑就是侠的一剑。 未免大谬。 只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天道剑绝对可以视作绝地翻盘的最终底牌,完全可以重创乃至于击杀眼前的古神。 否则的话,葛生不清楚还有没有第二发这样的天道剑。 这并不是葛生自己的没有余力,事实上,葛生至少还有一记相若的天道剑存余,作为天道三人组中最贫弱的那位,葛生有理由相信星曦与傲雪华都能划出更多道,但是唯一的疑虑就是,克里斯蒂还能不能撑得住。 不过,眼前毕竟不是思考那么多的时候了。 因为天道剑实在太快了。 事实上天道剑的速度要远远超乎夏末友人社众人肉眼与感知所能捕捉的极限,之所以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主要是由于这样一记天道剑斩出,无形中构成了一种类似于精神领域的影响,使这边众人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随着那一层层的波浪被撕裂殆尽,阻拦在前面的是无尽的隐约暗礁,这些暗礁全部为极光宙宇的构建根基,也便是由湖之主外层翼鞘破碎之后的冰砖所构成,这些最为坚固的实体,也不顾一旦它们被摧毁,极光宙宇很有可能崩溃的危险,被湖之主毫不犹豫地作为自己的屏障与盾牌列出。 这位思维混沌的古神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对生存的渴望,只要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最终活着,才有一切的希望。 扁舟慢慢碾过。 平静无波。 就像克里斯蒂在之前所宣扬的那样。 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路。 直到我走过为止。 在蜂鸟来不及扇动一下翅膀的瞬间,天道剑出,穿过了整个极光宙宇的世界。 无论是光带还是冰砖,都还不及阻拦它一瞬。 尽管湖之主近乎本能地将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都堆在天道剑前面试图阻碍,尽管说天道剑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国。 一斩而过,一往无前。 恰若一叶扁舟。 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天道剑及体的那一瞬间,湖之主原本坚硬晶莹的内层晶壳突然缓慢地蠕动,就好像是原本一整块的晶壳突然崩解化为了砂砾般大小的颗粒,重新排列组合着形成正确的形态来面对最后的攻击。 所有人都看到了过程,却没有看清最后发生的一切。 呈现在面前的,唯有苍白而无言的结果。 原本笼罩天地不可一世的极光宙宇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就好像是一匹上好的靛蓝丝绸被锋利的剪刀一划而过,留下一道向着上下极度张开的夸大裂口。 而在裂口的尽头,湖之主便停留在那里。 克里斯蒂的叹息幽幽响起,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似乎仍在预料之中。 “太可惜了,没有死呢。” 是的,没有死。 湖之主正面被天道剑击中,晶壳虽然在最后的时刻崩解重构为一个向前突出的正四棱锥,将作为核心的血红液球保护在最深处,但仍然被一贯而过,连那颗鲜红的充斥着规则和情绪的液球都被从中贯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并且无论怎么流动与轮转,都无法最终将那长达数米的空腔填满。 但是,湖之主没有死这个事实依然清晰不容辩驳。 它身前作为最后防御的颗粒晶壳缓慢地收起,重新化为最初的壳状圆球将受创的核心完全包裹,就好像是一个被棍棒与拳脚逼至墙角的白色狗崽,畏缩地慢慢舔舐着浑身的伤口,看起来是那么地软弱甚至可怜,可是留给夏末友人社的却是无比庞大的绝望。 这样都没死吗? 这才是古神吗? 强横无匹的攻击力,令人绝望的防御力,就算你突破了这一切,它还有着旺盛无比永不衰竭的生命力。 “真不知道那些古老存在怎么把这群古神赶尽杀绝的。”七夏捂着胸口淡淡打了个哈哈,然后在精神连接中询问:“能再来一次吗?虽然说我没有落暮之星了,但是这次估计也不需要了吧。” 这样说着,七夏深深看了一眼那已经接近半毁的极光宙宇一眼。 方才的天道剑似乎带着奇特的域,以至于被它所撕开的极光宙宇,无论残存的神国怎么努力,都无法重新填补,就好像它在湖之主核心留下的那道剑痕一样。 “方才那样的水准。”傲雪华缓慢开口:“我还没有问题。” 这样说着,葬雪社长微微停顿了一下。 “但是蒂娜,我想你做不到了吧。” “真不愧是雪华姐呢。”克里斯蒂在意识空间笑了笑回答道:“是的,简单来说我做不到了。” “而且,这原本就是只有一发的决死冲刺,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第二发。” “还有,宝宝哭完了,诸位。” 葛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宝宝哭完了是什么意思,不过事实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湖之主。 冲了过来。 湖之主冲了过来。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是很难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现象。 如果真的亲眼目睹,那只会感到无比的荒诞不堪,以及,不可名状。 从接触以来,湖之主一直都盘踞在它的宝座之上,利用触手与神国进行远距离的遥控攻击,自己从来没有挪动过一步,毕竟它是一个球形的夹心糖果构造,想让它真的动起来实在有点难为它了。 不过随着战斗的推进,触手攻击无效并且被全面压制之后它自行崩解了外层翼鞘构成极光宙宇不仅瞬间破坏了古禁咒昱,并且成功将双方战斗力拉到了一个完全不对等的地步,若不是潇的提前布置为这场战斗增加筹码使得不至于一触即溃,那么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凭借潇铸就的堡垒让夏末友人社暂得喘息,终于缓过气来的夏末友人社凭借三剑合一的天道剑才真正意义上重创了这位古神,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瘫痪了对方的极光宙宇。 原本夏末友人社还以为这会是一个更长的喘息世间,毕竟自己这边暂时没有了足够的攻击手段,或许可以等克里斯蒂休养够了之后再来第二道天道剑或许就能解决战斗,就算不至于如此漫长,但是至少为了修复伤势,湖之主或许会龟缩退却,甚至说放开神国铸就的回廊让夏末友人社安然离开。 如果有这种可能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夏末友人社都不会决定和古神在这里浴血奋战——就浴血奋战这四个字来说,再没有比它更贴切的了。 然而没有人能够理解古神。 便如同理解眼前这只正在向自己冲来的冰雪巨兽。 要知道,古神最初登场的时候,加上披在身上生长触手的厚重翼鞘,其高度足足有三十米高,可以将绝大多数的史前巨兽踩在脚下。 而在脱落翼鞘化作极光宙宇之后,湖之主的身高有了大幅的下降,只有夹心水果糖形态的古神暴露在湖面的高度有十三四米,不过这依然是绝对恐怖的数字,最简单来说,即使你有天下最锋利的剑,刺在古神身上也不过刚刚刺破一层皮肤,对于对方来说可谓是毫发无伤。 然而就在此刻,这颗庞大无比的夹心水果糖却不顾一切地向着夏末友人社冲了过来。 就算只是夹心水果糖,但是你见过十几米高的夹心水果糖吗? 况且奔驰过来的还远远不仅仅是夹心水果糖能够概括的。 方才在硬抗天道剑的时候那层晶壳就展现了神乎其神的变形能力,而在方才开始奔跑的一瞬间,这种变形能力便派上了用场。 水果糖的上层结构迅速变得软化,迎着风就像是融化的蜡油一样任意改变着形状,最终变成了近乎流线体的构造,而在水果糖的下方,原本的结构自然不适合移动与奔跑,但是随着一对对锋利坚固的刃爪不断地从两翼生长而出,这颗水果糖瞬间就拥有了上千对强韧有力触足。 然后这颗水果糖的变体便如一条硕大无朋的鲸鱼挥舞着那上千对锋利的触足向着夏末友人社撞击而来。 古神的一切都接近匪夷所思,就像这样庞大的身躯,依靠那些细小的刃爪怎么都不可能快速的移动,但事实上,古神的速度基本上已经超过了全力奔跑的炽灵,简单来说,全面突破了音障。 只是只有这个时候,夏末友人社众人都显得淡定无比。 尽管说湖之主这手堪比变形金刚的变形能力确实匪夷所思,展示出来的速度也惊世骇俗,虽然没有领教过古神的近距离战斗能力,但是相比也是天境极致的水准,或许能够活撕一两个太微的恐怖存在。 可是有一点它却始终没有办法回避。 “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个笨蛋逼到这样的地步?”兰澈看着远方那凶神恶煞的远古神祗有点不甘心地说道。 “只要够强。”克里斯蒂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就算是笨蛋又有什么问题呢?” “还有。”克里斯蒂补充了一点:“你看它的样子就知道我们已经把它惹急到什么程度,一会潇的防御如果没了我们还需要真正的对策。” 是的,古神唯独没有考虑到的是,它与夏末友人社之间还隔着一道坚如磐石的雪幕。 这可是之前极光宙宇全力攻击都无法打破的雪幕,自然不会对湖之主动用本体的撞击会稍降辞色,在夏末友人社看来,这只张牙舞爪不顾一切地超音速巨型列车便一头撞在仿佛玻璃墙壁一般的薄薄雪幕之上,还得多亏古神自己足够结实,并且结构奇特没有脑震荡之类的症状,甚至说作为装甲的外壳都没有一点裂缝,可见材质之卓越。 但是不受伤害并不代表着古神一头撞上玻璃墙这件事情本身所带来的喜剧效果——因为巨大的动能影响,古神牌列车瞬间腾空而起,十几米高十几米宽的庞然大物瞬间倒翻在了静谧之湖的湖滩上,就好像一只翻转的乌龟或者甲虫之类的东西,如果再联想到它本身是至高无上的古神这一事实的话,那么就算是在这样严肃紧张的氛围下,也让人不由得想笑出声来。 所以兰澈才会如此不甘心地反问。 不过古神毕竟是古神,它完全没有尝试翻身的动作,而是有一番眼花缭乱的变化,原本顶在天上的刃爪重新在身下生长,而上面的也飞快地退回体内,不过须臾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这个被完全激怒重创的古神一点都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它只依靠最根源的本能行事,而眼前的当务之急便莫过于彻底摧毁这些不断给自己惊喜的不速之客。 于是它便像一只守在玻璃幕墙外的猎狗,不断逡巡地等待着玻璃幕墙的开启,偶尔撞击一下试探幕墙的强度。 “我们现在跑会不会被它追出蔷薇花海逮上?”叶青不自信的问。 人最恐惧的永远是未知的东西,当湖之主的真面目不断被揭露,并且被最终重创,眼看着现在的形态完全比不上之前极光宙宇那君临天下的气场,叶青也慢慢放松起来。 毕竟在开战之前,最乐观的人也没有想到能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你以为呢?”克里斯蒂反问。 叶青默默捂住脸:“反正我要是它的话我想就算我们逃出晖亡之林它也一定会追上,这个梁子结的实在太大了。” 第108章 用你的一切去换取虚无 不过当叶青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意识之海中瞬间宁静下来。 原本这里还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都是来源于彼此意念的杂音,虽然稍微有点不适,但却有着嘈杂带来的安心感。 不过此时,一切都宁静下来。 “现在的局面,公主怎么看?”克里斯蒂的声音独自响起。 如果可以的话,叶青还真不希望和这个嫂子这样单独交谈,不过此时情势所迫,也根本计较不了那么多。 “全仰仗你啊。”叶青平静回答,不动声色。 这样说完全没有错误。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中,若不是克里斯蒂全程未卜先知,处处占得先机,夏末友人社根本没有一丝的把握获胜,就连最重要的三剑合一也是克里斯蒂提出并且完成的提案,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就算是葛生三人想出并且愿意这样做,也无法产生同样的效果。 现在独自想来,克里斯蒂在那记天道剑中所起的效果,甚至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一点,毕竟克劳夫特家族与侠瓜葛甚深,甚至说至今克里斯蒂身边还有这侠的前副官作为管家,对于天道剑的理解,恐怕这位阿赖耶识是这个世间除了侠之外最深的那一个。 “如果我说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你相信与否?”克里斯蒂笑眯眯地说道。 “对你的话,我哥一向是无理由地全部相信的。”叶青淡淡回道:“不过对我而言,很多时候我更倾向于你的话连一个音节都没有信任的必要。” “小姑子你实在太伤嫂子的心了。”克里斯蒂没有一丝故作伤心:“但我还是要实话实说。” “在我最初的预想中,天道剑出能够解决对方的概率已经高达两成,但是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就必须采取代价更大的手段了。”克里斯蒂平静说道:“而且,公主没有猜错,备用方案与公主有关。” 叶青气急败坏:“不许读我的内心。” “我先期待公主可以屏蔽我读心的那一天。”克里斯蒂淡淡回答:“准确来讲,是与艾恩露老师所赠予的那件神器有关。” 叶青微微一窒。 “是的,我知道你曾经想向我提问关于这件神器的事情,可是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这件事情我必须夸奖你一下,因为知道它的用途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还记得艾恩露把它交给你的时候称呼它的名字吗?黄金天平,虽然它还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名字,但我也认为这个名字最符合它的本质。” “事实上,它是一件可以无限等价交换的神器,真正意义上的,无法解释的,无法理喻的,将不可能化作可能的奇迹之物。” “它的唯一功用便是等价交换。” 叶青听得有点迷糊:“等价交换?” “是的,等价交换。” “或者用一句精灵古语来说的话,就是用你的一切去换取虚无。” “这件神器会吞噬你所能给予的一切东西,美貌,寿命,因果,过往,记忆,乃至于一切有型或者无型的存在,从而从中汲取力量,来完成你的某种心愿。” “这是最简单的解释。” 叶青平静下来,仔细思索着然后轻轻发问:“那价值呢?” “真不愧是公主,居然能够最快找到最重要的地方,是的,对于这件神器来说,你所交换的东西所拥有的价值并不是你所认定的那样。” “最简单来说,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记忆,这是肯定一个人存在的根本,然而对这件神器来说,这甚至不能交换一片数千年前随意飘落的叶子,你所交换的东西,它都会在岁月的长河中称量,然后找到最适合的价值来给你回报,你可以说它最公正,也可以称它最绝情,因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距。” “我没有想到艾恩露老师竟然会将这件东西给你,虽然我知道公主确实是这个天地间最适合的人选,但是相比之下,这件东西实在是关系重大,我无法告诉你它的过往,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过多去看那些我没有资格去知道的东西,但只能告诉公主,这个世间能够弑神的器物委实不多,而公主手中这件则是最容易做到的。” 叶青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慢慢开口:“告诉我该怎么做?” 克里斯蒂轻轻笑了出来:“真不愧是您啊,像我这种畏首畏尾的胆小鬼是决计做不到的,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在下就不妨告诉公主该怎么做,至少能够帮您剔除一些错误选项。” “这件神器并没有固定的形体,但是它却可以变化成最合适的模样,我会先给公主一套关于您恒天之阵的掌握方法,您之前的手段虽然有效但是过于简陋与原始,难以发挥其真正的力量也不足以真正催发这件神器,当然当然,在下并不会向您讨要报酬,并且如果采用我改进之后的方法,公主您的负担会进一步加大,也就是说维持境界的时间会大幅度缩短,公主可以自行抉择两者使用的时机,在下并不赘述。” “请您收好,我其实并不情愿送出的一份厚礼,你看,在下哪怕如此地不喜欢公主殿下,可是为了破除你们所面临的死局不得不为公主殿下尽心竭力地操劳了整整一个月来应对而今这么恶劣的形势,有时候也会想让公主殿下一个人静悄悄地死去就好,为此还悄咪咪地制定了好多天衣无缝的计划。” “但是最终,在下和许许多多人一样,希望看到一个您活着的世界,因为您一旦死去,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多么无趣啊。” “以上,以及看在在下做出了这么多牺牲与努力的份上,还请您祝福我和葛生弟弟未来的幸福。” 叶青从未想过那个骄傲可怕到令人窒息的女人会如此的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但是很快她就被对方传递过来的那如同海洋般浩瀚的巨大信息所淹没,似乎是感觉口头叙说的手段传递信息的效率过于低下,于是干脆将那许许多多的信息一窝蜂地塞进了叶青的脑海中,如同一个个被紧密包裹的礼物,在叶青的脑中次第打开。 叶青越来越感觉那个虽然已经慢慢很熟悉的女子所掌握知识的深不可测,她总是可以用一些你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与技能,做到一些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便如同此时与此刻。 叶青晃了晃脑袋,从那个宁静的世界苏醒过来。 眼前那只巨大的白色爬虫依然在不止息地寻找这自己眼前这道雪幕的一切漏洞,它似乎没有严谨的思维,但是却可以飞快实践自己的一切想法。 仅仅在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它就尝试了直接撞击,挖掘钻洞,跳跃突击等等数个方法来试图跨越屏障,就好像是一条为了捕获猎物不择手段的巨大猎犬。 葛生不知道潇提前布置的这层防御究竟可以持续多少时间,但是这个时间终究是有上限的。 上次的雪幕是由于天道剑的划出而破碎,这一次没有堪比神境手段的攻击使用,毫无疑问可以持续更多的时间。 但是叶青眨了眨眼睛,苏醒过来。 “抱歉了,诸位。” 少女轻轻开口。 她刚才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的一切情报,或许还比需要的更多一点,于是她更加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克里斯蒂真的是一个天才。 一个真正的,天才中的天才。 恒天之阵,启动。 六道巨大的光翼慢慢从她纤巧的背后抽出,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地向天地四极扩散开来,而是紧密地将她包裹起来,彼此盘旋着成为一个奇特的花纹。 这一切是如此的困难,即使克里斯蒂在那些信息中将每个细微的操作都描述地纤维毕现,就好像她亲手这样做过一样,可是就像叶青知道的那样,她只是和自己一样,阅读过关于恒天之阵的全部知识,对她来说,这对改进自己玲珑心是非常有用的技能。 叶青已经慢慢相信她为了今天的这一切付出了整整一个月的努力。 其实克里斯蒂的改进如果从现象来描述确实非常的复杂,但是如果直观地解释却非常简单,用她自己的话说,叶青之前的控制手段是非常应急与简陋的,是为了获得与石璃正面一战而自我阉割的恒天之阵版本,而在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事实上叶青也已经满足于阉割版的威力着手将其便携化。 但是从克里斯蒂的角度来说,这是非常浪费的行为,就好像你从大地之下挖掘出了无数的黄金,但是却只能用它们像普通的砖石那样为你修建房屋,固然价值连城,但绝对暴殄天物。 在克里斯蒂的帮助下,叶青虽然无法将这里力量完全收为己用,却可以利用其蕴含的力量,来制造更加复杂与强大的东西。 就好像摩萨耶可以利用自己的无尽触手来构建最终的神国极光宙宇一样,叶青也可以制造类似的东西,至少是一个类似的领域。 而现在叶青所要做的却比领域更加简单,她只是利用那些光翼将自己周围的世界完全封闭起来,制作出一个能量密集的空间。 至于这个空间有什么用处,其实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只是为了真正唤醒那件神器。 那件被称作最简单弑神之物的所在。 在无尽光翼的包裹之下慢慢变得稠密的空间中流动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叶青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胸前的那片金叶子也开始贪婪地吮吸着它们,并且慢慢地融化。 然而并不像叶青所想的那样,那些拥有自己灵魂的神器一旦唤醒就会和自己交流,蛊惑自己并且索取自己的一切,相反,这件神器的表现非常平淡,完全不符合它那恐怖的身份,而是化作一股暖洋洋的暗流慢慢流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交换吗?” 有个不知名的存在用无法言喻的声音在心底发问着,不带欲望,没有情感。 “交换。” 叶青在心底回答着。 葛生看着叶青在莫名其妙说出那句道歉之后便骤然展开的恒天之阵,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这次的恒天之阵张开的光翼瞬间纠缠着将将叶青包裹成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色彩斑斓的巨蛋,任何手段都无法探知其中发生的一切。 然而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这个斑斓巨蛋随即破碎开来,叶青从中浮现而出,背后的光翼长度已经大大缩短,只有三四米漂浮在空中缓慢舞动。 但葛生所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这个,而是叶青手中所持的那柄巨大的金色长弓。 这是一款造型简约的金色长弓,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与装饰,也不像复合弓那样弯曲,而是长而细的流线造型,其材质似金似木,又似乎全然不同,叶青拿在手中的时候其高度甚至堪堪与叶青持平,只有一根细到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金色弓弦彼此连接。 葛生屏住呼吸,在他的感知里,这根奇特的长弓没有任何力量的波动,普普通通就好像是一根平淡无奇的木弓,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它越发的可怕。 因为葛生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不散发出任何的气息与波动,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泥土与草木。 在葛生的感知中,这更像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就在此时,叶青不发一言地拉弓。 并不像之前那道三剑合一仿佛夺世界之光的天道剑,叶青的这一拉弓显得毫无波动,她平平淡淡地将弓拉开到一半,似乎拉满对她尚有难度,一支散发着独特光泽的细箭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叶青的手中。 松弦。 细箭射出。 葛生以为自己看到了,也怀疑只是自己以为自己看到了。 更直白地说,葛生只看到了那支细箭离开弓弦的那一瞬间。 满天雪幕瞬间消散。 方才还在时时刻刻寻觅着进攻时机的摩萨耶如同画面被定格一样停在远处一动不动,血红的被贯通的巨大核心,一点点开始松动粉碎,就好像是被风吹动的砂砾,一点点破碎流失。 这是什么东西?葛生第一次感觉自己遇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 无论是天道剑也好,叶青的恒天之阵也罢,虽然都很强大,但是葛生都明白那是如何产生的力量,可是唯独这一次,葛生完完全全无法理解,他只知道叶青突然拿出了一把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弓,然后只平平淡淡的射出一箭。 随后这一箭便粉碎了湖之主那即使被天道剑贯穿也依然没有被毁灭的规则核心。 葛生看着叶青毫无表情的面容,相信这个少女一定会在之后给他解释。 可是没有之后了,这一箭似乎耗尽了叶青的全部精力,她身后的光翼迅速消散着,长弓也缓缓消失,转瞬之间,这个白衣的少女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被离她最近的傲雪华一把抱在怀中,双目紧闭,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第109章 猩红的笑脸 赢了吗? 葛生在心中默默地询问自己,放眼望去,在这片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模样的冰湖之畔,第一次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哪怕已经缩水但仍然硕大无朋的湖之主残骸停留在那里,从外表来看它没有受到一丝损伤,但是却可以清晰看到原本那如同眼睛一般在体内流转的巨大红色核心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下空空荡荡的躯壳,就好像所有失去灵魂的物体一样,此时它如同一块巨大的雕像,死寂而无声。 而自己这边,也似乎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有赖于潇提前布置下的防御,在最艰难的时刻,夏末友人社并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不过那位圣人所布置的防御被触发的前提是在持有者将会被圣人级别的攻击导致致命,所以说,即使都活了下来,但是所有人受创依旧不轻。 暂且不提已经陷入昏迷了的叶青,她在最后用所有人不知的手段在不可能的前提下完美击杀了湖之主,却又在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的前提下陷入昏迷,不过葛生深切明白,这个世界无比公平,叶青能够获得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也绝对付出了同等的代价,只是在这位少女苏醒之前葛生恐怕不会得到问题的答案。 除却叶青,对战湖之主出力最大的莫过于在最先接触战中身先士卒的两位三无少女,三殿下在极光宙宇的第一波攻击中便被溃散了身体,虽然生死不明,但不知为何葛生对她的生存抱着最大的信心,而同样首当其冲的星曦全身浴血,银衣如浸,可是在之后的战斗中,她依然合作完成了第一记的天道剑,看不出受到了多重的伤。 但是在上次战斗之后葛生隐隐感觉,如今这个战力纸面最强的少女,此时身上的伤势很有可能超过了剩余人身上的总和。 除却这三位,夏末友人社其余人等都不约而同地遭受了极光宙宇的第一波攻击,虽然说是几乎不分先后,可是由于叶青挡在前面遭受了第一波洗礼,所以潇的防御激发得极为及时,就葛生本人而言,他虽然全身莫名地留下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但是真实战力影响…… 葛生下意识地停住了思考,试着催动了一下内息,才重重地皱起了眉头。 方才那样激烈不留喘息空间的战斗,竟然让葛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为何自己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那位湖之主似乎有意无意地想要留下鲜活的猎物,所以第一道光带的拂击,只切断了葛生体内一切有形与无形的道路,现在的葛生,无法有效地催动一切斗气内息,连魔法的冥想流动都受到巨大的阻隔,简而言之,除却那代天行罚的天道剑之外,此时的葛生,竟然和普通的男孩一样无助。 只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这样的区别在湖之主绝对的压制下等于没有差别,只有此刻战胜之后,才明白自己在瞬间被那位古怪而强大的所在变成了一个废人。 与此同时,夏末友人社的更多人也才刚刚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攻击,所以没有谁可以料敌预先,傲雪华默默地从身上——竟然是身上,这位葬雪社长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了对空间魔法极大的不信任——取出了一瓶瓶银色的药剂,七夏看到那些熟悉的瓶子莫名咧了咧嘴。 “多亏和蒂娜赌斗,来之前我准备了很多份的药,不过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位奥斯公主晃着手里的瓶子一一分发:“这样的伤虽然很难缠,但还没到不可治愈的地步,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刚刚受伤的程度,每人一瓶,不要吐槽味道了,要知道这可是能击败蒂娜的世界上最好的莲隐复生剂,你知道有多少人挂着号求我做我都没有兴趣做吗?” 七夏苦着脸接过一份,虽然说他从来没有机会真正领略这份莲隐复生剂的魔鬼滋味,但是从那一次帝誓上诸位评委的表现来看,真的不领略也罢:“您就不能稍微向您的朋友学习那么一点吗?关于味道的改良?” “在生死之间,没有谁会在意味道。”傲雪华平静说道,与此同时仰脸将那一瓶药剂一饮而尽。 葛生端详着手中没有任何标识的水晶药剂瓶,自从帝誓之后这种莲隐复生剂一时间名声大噪,但是葛生却一次都没有想过尝试它的味道,一来是莲隐复生剂极其珍贵,作为活死人肉白骨的疗伤神药,是绝没有当做糖丸吃的必要,另一方面是一旦要用到莲隐复生剂定然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无论出于任何心理,葛生也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显然这样的一天已经到了。 葛生也将那份药剂吞入腹中。 不不不,并不是吞入腹中,葛生捂着嘴痛苦地将身体蜷缩起来,从来没有机会领略傲雪华那些名声遐迩的黑暗料理的滋味,不过当遇到比黑暗料理更加恐怖的黑暗药剂的时候,葛生感觉已经将自己欠下的课全部一门一门补上了。 葛生感觉自己吞下了一整瓶炽热的岩浆,它们并没有沿着食道进入胃中,而是直接灼伤了舌头,然后顺着舌头内无数的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葛生已经不想评价这份莲隐复生剂的味道了,虽然说自己没有濒死的体验,但是这份莲隐复生剂已经成功激起了他对死亡的无限恐惧感,自己的口中仿佛充满着铁锈与浓酸的质感,极苦与极酸已经超越了味觉所能提供的极限,可是即使整个舌头已经被药剂破坏殆尽,可是它依然刺激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份感官。 “为什么你不将莲隐复生剂制作成完全外敷的啊?”葛生咬着牙怒吼出来:“我感觉完全没有差别?” “事实上当然是有差别的。”傲雪华第一个吞下了药剂并且第一个从药剂无尽的负面刺激中恢复过来,毕竟她是天天靠磕此药度日的存在。 “一方面是外敷虽然可以紧急使用,但是对于疗效仍然有着一定影响。”奥斯公主如是解释道:“另一方面虽然很难吃我承认,但是你必须同时承认它激起了你对美食的无限欲望,对我个人而言,将其做的更难吃一点有益于我对其依赖成瘾,虽然莲隐复生剂的成瘾性很低但是依然存在着此种可能。” 这样说着,傲雪华的声音突然停顿起来,她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昏迷中的叶青,方才她已经帮少女灌下一瓶但是少女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显然昏迷更多是因为精神上的因素。 “诸位,很抱歉但我想战斗还没有结束。” 葛生骤然一惊,他疑惑地看了傲雪华一眼,不知道他们面前究竟还残留着哪些敌人。 不过早有人在他之前开口,白衣染血的少女冷冷清清点了点头:“是啊,还没有结束。” 傲雪华与星曦,某种意义上在场诸人中话语分量最重的两位,不约而同下了相同的结论,这不得不让人抱着怀疑却不得不相信。 只是,敌究竟在何处。 直到这个时候,葛生才意识到第二个,也是更为致命的问题。 克里斯蒂不见了。 如果说之前发现自己这边战力全废只是有着些许的不安,毕竟说湖之主已经被打倒,如今的冰湖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避风港,但是克里斯蒂的失声,就让事情变得无比的严峻。 在场之人都明白,若不是依赖那个如鬼神般未卜先知的少女的协助,他们断然没有理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现在他们彻底与克里斯蒂失去了联系,也便失去了从她口中获取正确情报的机会。 但是自发的,原本因为服药有点散漫的队伍重新整合了起来,有战斗力的人员自觉地站在了前面,而虚弱的人则被保护在了彼此的身后。 三殿下依然没有出现,葛生只希望她没有留下不好收拾的伤势,在上次之后,夏末友人社就越来越不愿意让那个喜欢逞强的少女做危险的工作。除了三殿下之外,星曦非常坦然地站在最前面,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哪怕她的实际伤势最重,但这个少女有着有效压制伤势的手段从而发挥出几乎无碍的战力。 在星曦之后,傲雪华站在她的左边,葛生立在右手处,这基本上也是天道剑三人组应该站的位置,虽然除了星曦之外的所有人——少女依然不能服用任何魔法药剂——都服下了莲隐复生剂,但即使是这样的顶级疗伤药,也无法在一瞬间治愈他们的伤势,所以只有不依赖自身境界的天道剑才能够在此时发挥作用。 我还剩下一记天道剑。 葛生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在天道剑三人组之后,次序便有些无关紧要了,七夏与石枫站在稍后的位置上,虽然他们本身的实力都已经属于佼佼者,但是同样作为魔法师,葛生清楚明白他们并无余力,再之后是兰澈与紫泉,三殿下失去踪迹,叶青昏迷不醒,夏末友人社全员基本上都已经来齐,除却提前到来并且提前离去的陌小京。 不对——葛生突然发现自己忘掉了一个人。 那个人总是有被别人遗忘的能力。 周晹学长并不在其列。 虽然说周晹学长是最无关紧要的成员,可是虽然名义上他也在后援团的行列中,可是无论是之后在心灵链接的交流,还是湖之主利用极光宙宇一举挖出所有老鼠的举动,这位学长都不在其列,不过葛生一点都不会怪罪这位学长临阵脱逃的行径——相反,他竟然愿意跟随自己一行人到这个地步简直已经是奇迹了,作为夏末友人社最大的废柴,入社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和那些可爱的女孩子朝夕相处,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陪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们出生入死,简直已经是最勇敢的事情了。 然后葛生回想到虽然每次都很危险,但是这位周晹学长每次都毫发无伤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夏末友人社的全部战力都站在这里了,不过坦白来讲,真正有威胁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三人最后的天道剑了吧。 葛生看向对面。 是的,湖之主的残骸。 尽管就葛生而言,他并无法感知眼前这堆死寂的残骸之中有任何生命的波动,但是出于对湖之主的敬畏,以及对星曦与傲雪华的信任,他还是直面着那具尸体,等待着那两个人的进一步发话。 “你还记得吗?萝卜。”傲雪华的声音平静响起:“蒂娜告诉我们的关于湖之主的来历。” 葛生沉默下来。 他当然记得。 眼前的这个湖之主并不是像其他古神那样从天地初开之日起就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在另一位强大古神的尸骸中缓慢诞生出来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葛生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傲雪华点了点头:“我们的湖之主在临死之前出于本能做了一点防备,它产下了自己的生命之卵来躲避小九对它最后的绝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所感知到的这点压抑到极致的奇异波动便是由它产生的。” “不知道我说的对吗?”傲雪华看向对面。 “新生的湖之主。” 当傲雪华的质问发出的那一瞬间,葛生突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又好像是婴儿刺耳的啼哭。 那巨大的残骸,湖之主的身躯,又开始慢慢蠕动起来了。 无数细小的像是蠕虫一样的红色线条开始从湖之主那庞大身躯的每一个角落浮现出来,并且彼此向着同一个地方拼命游去,葛生毫不怀疑,如果让这些蠕虫重新汇聚在一起,那么湖之主就有可能重生。 哪怕是虚弱许多的湖之主,依然不是而今的他们所能对抗的恐怖存在。 星曦没有丝毫的迟疑,她迅速地抬手,手指轻轻划动。 天道剑。 葛生不知道星曦究竟还有着究竟多少道天道剑,但是星曦还是平静地划出来了下一道。 那是一道轻而薄的波光,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葛生看着它在虚空中掠穿,然后凿击在湖之主那巨大的残骸之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之后的情景,夏末友人社心中还是一阵冰冷如同饮冰。 星曦的天道剑击破了湖之主那层坚硬的甲胄,甚至说还破甲深入了足有半米的距离,但是相对于湖之主本身那庞大的体积,这样的伤势对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那些蠕动的线条显然感觉到了威胁,它们的速度明显加快起来。 傲雪华紧随其后,梦境剑出,第二道天道剑随之而去,葛生相信傲雪华这一次绝对没有藏私,可是实力的差距是残酷的,傲雪华的天道剑虽然也击破了湖之主外层的甲胄,但是只不过深入了二十厘米就再也无法寸进,和星曦的差距无比明显。 至于葛生,他已经不想尝试了,自己的天道剑至多与傲雪华相若,想要到星曦那种程度是断然做不到的。 而且就算有星曦那样的程度又能怎么样? 一剑一剑真能慢慢用小刀把一头大象切碎吗? 要知道,无论是谁的天道剑,终究还是有着数量的上限,虽然葛生也很想和她们复制一下之前的那次三剑合一,可是没有克里斯蒂的协助,这样的三剑合一根本是天方夜谭。 正在夏末友人社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刻,葛生听到了刺耳的笑声。 “嗤嗤嗤嗤……“ 葛生回头的时候,感觉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景象。 那些红色的蠕虫竟然还没有凝聚成之前那样的球体,而是在湖之主那冰冷雪白的残骸上,彼此拼成一个巨大的丑陋的但分明是人形的笑脸。 就是这个笑脸在与夏末友人社所有人对峙,并且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这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恐怖,葛生清楚地明白,眼前的这位无比年幼的古神,虽然比湖之主的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但是它清楚地懂得了情感,慢慢找到了理性。 也许不久之后,夏末友人社面对的就不是像一头最混沌无知的野兽一样依靠本能行动的古神,而是一个真正的,有思想有理性的神祗。 葛生默默咬住了嘴唇。 第110章 最后的模样 战场之上,所有人都无法说出话来。 巨大的恐惧将每个人笼罩在内。 这是绝对的恐惧,就好像一个婴儿在面对这无边黑暗的宇宙,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无法肯定自己的存在,也无法否则自己的存在。 这种恐惧与勇气无关,因为你甚至无法回想起勇气究竟代表着什么,你找不到记忆,找不到自我,所以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之海中匍匐着乞求着至高无上者的恩宠与宽恕。 葛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从那无尽的,只是回想就会让人变得疯狂的恐惧之中挣扎出来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眼前那个全身散发着微光的,莫名熟悉的少女。 灰发,白衣,赤足。 全身发散着微光,近乎透明的石璃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站在那个猩红的笑脸之前。 绝对领域。 葛生反应过来,石璃张开了绝对领域,从而隔绝了那属于古神的无可抵挡的精神攻击。 虽然不知道石璃是如何能够在之前活下来的,但她现在的状态显然有着不小的隐情,更何况她现在还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然而与此同时,眼前的另一幕让他终止了思考。 星曦在冰原上冲刺,染血的白衣在她身后如同旗帜般飘起。 葛生从未看到过星曦会奔跑,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个少女只需要飞行和短距离的冲刺便能够应对所有的情况。 以及葛生从来没有想到星曦可以跑的那么快,比他所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跑的都要快。 几乎在眨眼之间,星曦便已经穿越了那漫长的冰原,来到了那个猩红的嗤笑着的巨大丑陋人脸面前,那个巨大的人脸在星曦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开始飞快地变动,当星曦冲到它的面前时,葛生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它向星曦嘲弄一般吐出一条同样猩红的舌头。 你又能奈我何? 只是星曦从来都不会在杀人的时候说话。 她带着奔跑的速度,在速度到达最快的那一刻也恰好来到了鬼脸的面前,她的右手已经向后屈起,已经紧握成拳。 她挥拳,一拳便正正打在了鬼脸的鼻梁之上。 哪怕少女的拳头是那样的娇小,哪怕说鬼脸是如此的庞大。 葛生听到了无比清脆悦耳的粉碎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星曦抽出拳头,刚才她的整条手臂都打入了湖之主那坚不可摧的外壳,此时抽出来的时候却软软地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橡皮虫。 刚才那一击,星曦直接震碎了她右手的全部骨骼。 而与此同时,更多的粉碎声开始次第响起,湖之主那层坚固的雪白的晶莹的外壳开始一层层粉碎与龟裂,然后慢慢脱落下来,那些红色的蠕虫不再组成那个嘲弄的笑脸,而是纷纷向着尸体的最深处钻去,希望可以依靠那巨大的尸骸来作为它们坚固的盾牌。 星曦面无表情地前进。 她脚下是厚厚的冰末,那些都是从湖之主的尸体上脱落粉碎的残骸。 她踩在那些松软的白雪上,发出格叽格叽的声响,每当她前进一步,湖之主的尸体便多脱落一层,以便给她的前进多出更多的空隙。 葛生从来没有想过,星曦竟然可以可怕到这个地步,怪不得从来没有人愿意同这个少女进行生死的对决。 很快星曦便来到了尸骸的尽头,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球体,不过有西瓜那般大小,就好像是一个婴儿的襁褓,不过那搏动着的鲜红如血的球体,毫无疑问便是古神最后的核心。 由那些细小的蠕虫,最后汇聚成的核心。 星曦抬起尚且完好的右手,握拳重重砸下。 这是原本可以摧毁湖之主整个身躯的攻击,但是在此时却没有丝毫的效果,那个红色的圆球毫发无伤,甚至没有丝毫的裂痕,只是星曦的左手上染上了一圈不正常的白色霜冻。 星曦没有迟疑,第二拳紧接着砸下。 依旧毫发无伤。 少女面无表情,哪怕她唯一可以动用的左手已经慢慢被那蔓延的冰霜整个覆盖,但是她的动作还是没有迟疑。 一下不行就两下,两下不行就四下。 在这位少女最终力竭倒下之前,这样的攻击永远不会终止。 就当星曦面无表情地要砸下第五次的时候,她的身边突然响起了第二个声音。 温润好听的男声,非常熟悉。 “用下这个试一下吧。” 星曦回头,原本她本不需要回头就可以确认,但是她还是回头望去,看到那张滑稽可笑的鬼脸面具,阡陌一头红色的长发,手中平平握着金色的利刃要将它送给少女使用。 星曦停住了。 她还有最后的力量,足够她完成这个任务,也便是杀死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离自己这么近,星曦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一击将他杀死。 不过之后又如何呢? 湖之主不会死,自己也同样会死,虽然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又有什么用呢? 这里的人都会死去,被湖之主杀死,自己伴随他们走过一路,最终也要和他们一起走向死亡。 只需要杀死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被命令要杀死的男人。 星曦伸过手去,那个男人没有丝毫的移动,少女伸手握住皇天古剑的剑柄,它有着惊人的沉重似乎在抗拒着少女的使用。 但这就足够了。 星曦左手单持着那柄利剑,然后向着红色的核心狠狠刺下。 直到末柄。 无数炽热的,寒冷的液体从中迸射而出,将星曦的全身都笼罩在内,星曦接触到第一滴液体就感觉不对,所以她完全出乎本能地挪动身体,将整个身体挡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前。 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灼烧一般的剧痛,那是古神规则的直接具现,其恐怖之处远远超越了普通的岩浆。 正在这时,星曦发现皇天古剑尽头的圆球慢慢崩解开来,似乎有一个世界也随之开始崩解,巨大的吸力从皇天古剑那里传来,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转过身去,平静地摇了摇头,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非常可笑。 她曾经被无数人憧憬的容貌早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下千疮百孔好像被硫酸侵蚀过的恐怖面容,如果这就是她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模样,那还真是对她杀死过那么多,那么多人最好的回报。 “快逃。” 她轻轻开口,然后伸手将身后的男人推开。 背后的世界,那个崩溃的世界将她吞没。 就好像无尽黑暗的巨口。 当星曦与阡陌消失在黑洞的那一刻,只有傲雪华来得及冲到了那里。 她在余下诸人中伤势最轻,实力也是最强,不过尽管如此,也只来得及看到星曦那个平淡近乎解脱的表情与她开口说出的那句“快逃”。 但是没有然后了,那个崩溃的黑洞扩散的速度快到了难以想象,就算阡陌尝试着想要抓出星曦,但是还没等他做出这个动作,自己也随之被黑洞所吞噬。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黑洞是什么,但是幸运的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被吞入黑洞中的星曦与阡陌,都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汇来称呼的话,那么它就是崩坏的世界。 傲雪华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回头看向正在向她走来的夏末友人社诸人。 “你们听着。”傲雪华大声吼道:“在这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到我这里来。” 说完之后,傲雪华伸手解下脑后束住马尾的紫色缎带,长发披散着走入那无尽的黑洞之中。 …… …… 叶青抖动了一下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 黄金天平的消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以至于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射出那一箭的瞬间。 一个温热的漆碗被凑到了嘴边,叶青抬起头,看到葛生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地感到非常的安心。 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永冬站的重症监护室里,这个她曾经呆了好几天的房间这一次似乎连位置都没有换过。 葛生示意她先把碗里的东西喝掉,叶青也不便推辞,长时间的昏迷让她又饿又渴,在没有什么能比一碗热粥更适合她的了。 不过刚将这碗热粥喝到嘴里,叶青便感觉不对,不过这碗粥似乎很对她的症状,无论是温度还是味道都是刚刚好,叶青也不多说什么,一口口喝完之后将漆碗放回床头的木桌:“雪色蔷薇花?” 从上次的经验来看,她并不适合服用这种东西,虽然对她的伤势确实有帮助,但是自己的伤太重所以让雪色蔷薇花的治疗效果显得比较酷烈。 葛生点了点头:“是雪华姐处理过的雪色蔷薇花,虽然效果有所降低,但是比单纯泡茶要温和地多。” 当葛生提起那个名字,叶青才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看向四周——傲雪华作为夏末友人社的首席药剂师,没有理由不在这里看护她这个重症病人:“雪华姐呢?” “她还没有回来呢。”葛生聪明地混淆了概念,不想让这个再了解不过的妹妹再做什么逞强的事。 叶青刚刚苏醒思维远远没有那么敏锐,她点了点头,刚才她已经看到,整个夏末友人社只有葛生陪在这里:“湖之主怎么样了?还有我睡了多久?” “湖之主已经死了。”葛生回答道,为了让叶青安心,他加重了语气:“彻底死去,再也没有任何复活的可能,连神国都完全崩溃了。“ “至于小九,你昏迷了六个时辰,现在是午夜。” 叶青点头:“那其他人呢?他们在哪里?” “我被委托在这里照顾你,至于其他人,由于战斗的缘故有大量的善后事项要处理,所以大家都很忙。”葛生混淆了第二个概念。 他不想也不愿对这个孩子撒谎,他们之间的约定也不允许这样做,可是现在叶青的情况直到太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她出乎所有人意料使用了那件不可思议的武器之后,所以,葛生只想稳住女孩,以免她再意气用事。 不过叶青终究还是叶青,她沉默了一下,看着头顶那平静的天花板,然后慢慢开口。 “有人出事了对吧?” “谁死了?” …… …… 当叶青在葛生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静谧之湖的时候,夏末友人社剩余的全员都在这里。 如果没有最后那残酷的肉搏战,这次的神战是出人意料的圆满,在克里斯蒂的协助下,以及在潇提前布置的防御下,即使面对堪比圣人的湖之主,夏末友人社打出了水准极高的攻防战,并且成功依靠三剑合一的天道剑与叶青自己的黄金箭两次重创了湖之主,几乎将它彻底杀死。 但是问题就是出在了这个几乎上。 凭借偷梁换柱成功逃过一劫的湖之主虽然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力量,跌境也跌到了无以复加,但是却依然有着古神的本质,胜负的天平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倾斜,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星曦能够在这样的绝境爆发出更加恐怖的战斗力。 即使让葛生推演一万次,他也认为当时星曦的战力与湖之主有着压倒性的差距,可是星曦却偏偏抓住了几乎万分之一的机会,拼尽自己的全力成功击溃了对方,甚至彻底地将它杀死。 但是杀死神的代价是惨痛的,葛生没有看到在古神残骸之中发生的一切细节,但是他却慢慢理解了最终的情况。 “大家好。”叶青裹着厚厚的大氅向所有人打着招呼:“不要担心,我还好。” 她这样说着,看着所有人对葛生投去的责怪目光,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来阻止不了我想要做的事,或者阻止我想要知道些什么,除非我哥他真的想要这么做。” 叶青看向那具仍然耸立在那里近三十米高的巨大残骸:“这就是崩坏世界的入口?” 七夏点了点头。 “克里斯蒂还没有和我们回复联系?” 叶青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虽然在以前,叶青也是名义上的夏末友人社的最高领导者,但是事实上威望最高实力最强的是陌小京与傲雪华,所有人基本上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对叶青的地位呈默认态度,不过叶青几乎没有权力要求别人做任何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此刻的叶小九。 冷冽,决绝,但是充满了理智,和之前总是喜欢意气用事的少女完全不同。 七夏笑了笑——这是他在这个酷寒之地这么久以来看到的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是的,团长。” 之前叶青也被称为团长,但是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加郑重其事。 “既然这样的话。”叶青笑了笑,然后转身看向那座巨大的湖。 “潇。你给我滚出来!” 第111章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星曦看着眼前金发的男孩,他有着璀璨仿佛金液流淌的眼睛。 星曦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梦到这个男孩了,换句话说,星曦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做过梦了。 因为兵器不需要做梦。 其实她记得一切,记得从自己出生到如今一切一切的细节,她那奇异的血统带给她的力量远比其他人想象的极限还要多,甚至她还记得母亲在她面前笑着自尽的样子。 但这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了。 至少说,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 取代那个男孩,那个被自己叫做曦彻哥哥的男孩去赴那一场永远不会终结的夜宴,这是那个幼稚的家伙所做出的最后一个决定。 一个她至死都没有后悔的决定。 星曦很少会回忆这一切,因为这些无用且危险,漫长的训练让她可以有效地控制思维,那些没有必要思考的东西,思考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只有服从命令是最轻松的事情,只要你服从了,这个世界上就会少发生许多非常可怕的事。 但是现在星曦却做梦了,不仅做梦了,而且还梦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孩。 他说:“好久不见。” 星曦骤然惊醒,无数信息开始蜂拥着进入她的大脑,让她开始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 星曦确定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视野之内没有一丝的光亮,这与黑夜的黑暗完全不同,即使再黑的夜色里,也会有微弱的星光与萤火,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如同黑洞一般的极致黑暗。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起伏着向前移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自己现在正在某人的背上,少女试着发声,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前所未有的嘶哑干裂。 “我们还没有死吗?” “虽然还没有死掉,但我想时间也不是很多了。”自己身下的男人如是说道,阡陌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是大体还算健康:“虽然女巫您能活下来让在下十分震惊,但是除了还活着您恐怕暂时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为什么叫我女巫?”星曦问道。 诚如对方所说,自己现在除了活着之外做不到任何事情了,就连杀掉他这样一件对原本的她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也变得难如登天。 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废了。 湖之主核心中的那些既冰冷又炽热的液体中包含了无数的规则,甚至可以称其为规则的具现,而这些规则灼烧了她的皮肤,渗透进了她的血肉之中,以完全不可抗拒的姿态污染了她的身体,她原本所掌握的那些规则与力量都被这些液体所浸染,进而变得不可支配。 这是从根源层次的破坏,而在更加具现的表面,她原本同样强大而坚韧的肉体也受到了直接的破坏,原本她便以整条右臂全碎的代价摧毁了事实上远不如初的湖之主甲胄,之后在直接攻击核心的行动中,左手也被那些霜寒的规则侵染,直到最后被那些恐怖的液体直接侵害了全身,皮肤筋肉与骨骼都收到了直接的破坏。 正如阡陌所说,如果她不是星曦的话,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不对,即使她是星曦,也不会活到现在。 “因为和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对您如此称呼的,并且再也想不到更加合适的名字。”阡陌慢悠悠地说道:“您还是少说话为好,负担太重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星曦微微愣住,然后便会想起在那个银色的城池中与那两个人相见的场景。 “我会告诉你,女巫已经来迎接王子了吗?”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星曦的记忆就好像是一排紧密排列的书柜,每一个片段的记忆都恰到好处地记录在那里,需要浏览的时候只要翻到对应的页码找出那个时候的记忆就够了,这样近乎天赐的礼物,却是星曦曾经最恐惧的东西。 “把我放下吧。”星曦接着说道。 阡陌没有停下,也没有放下自己,而是继续在向前走去:“我不认为女巫有命令我的资格。” 星曦用轻微的幅度摇了摇头:“我已经没用了,像我这样的人,没用是比死掉更可怕的事情。” “您对我是有用的。”阡陌笑了笑说道:“要知道,女巫您在您的兄长心中的地位你我都是亲眼所见的,如果我能够将你活着带给她,这份人情我恐怕今生都受用不尽。” “是啊,他或许不会嫌弃我没用。”星曦轻声细气地说道,少女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弱气的时刻,可是如今修为尽失,身体半毁,即使此时的她愿意以美色侍人,恐怕也不会有人喜欢自己如今这样形同骷髅的样子。“但是我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啊。” “我会躺在轮椅上,被无数的婢女小心的伺候,阴天的时候为我点燃熊熊的炉火,因为潮湿的空气会刺激我的皮肤与关节,如果太阳正好,或许在我的央求下会把我推出屋外,可以晒晒太阳,驱散我全身终日不见阳光而积聚的霉味。”星曦慢慢说道,她有点适应自己现在的声带,无师自通地用最轻松的方式说出最多的话,代价就是声音变得很轻很脆。 “他也会经常来看我,懊悔自己为什么会让我去执行这最后的一个命令,抱憾终生的同时想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把我弥补,我大概会以最舒服的方式活过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安定下来的时候偷偷找个机会自杀。” “这样的人生,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阡陌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星曦竟然会说这样的一番话,平日里的少女,冷清而自守,沉默与寡言,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联系,她只需要替别人做他们需要自己做的事情就够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形同木石的少女,却在方才碎碎念念地说出那些细微而又详实的话语,就好像每一个少女会做的那些细致幻想一样。 难道说她其实也有像这样的一面,而平时只是将这一切压在了心底? “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又观察了一下这个世界,这个崩坏的世界恐怕我们原本所掌握的一切力量都不能正常地在这里使用,你虽然没有我这样的伤,但恐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水平吧,顶多比一个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点。带着我的话,原本许多可以做的事情恐怕便做不到了吧。” 星曦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语之间的冷静让人隐约感到可怕。 她是那样平淡而缜密地要求阡陌将她丢在这里,可是却没有一丝的歇斯底里,而是冷静地分析着眼下的一切情况,让人不由感到,即使失去了她那恐怖的力量,单单凭她的大脑,她也会是一个天才的谋者。 “当然,现在我们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让我也可以尽一点最后的作用,我最不喜欢没用的东西,尤其是当那个东西是自己的时候。” “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喝了你的血吧,不愧是霓凰族的血液,有着连莲隐复生剂都稍逊一筹的力量。”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把我在这里杀掉吧,没有食物在这里你也会死的,而我的尸体恐怕是这里唯一可以食用的东西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相当的好吃,这一点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静谧之湖的大地是如此的空旷,以至于叶青隐约带着愤怒的声音向着无穷远处传递了好久好久。 可是当声音的最后一丝涟漪也静止的时候,这片湖依然归于万籁俱寂。 那位圣人并没有出现。 哪怕她是而今还在行走世间的最强圣人,哪怕叶青的语气如此不敬。 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竟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叶青摇了摇头,轻轻笑出声来。 在她笑的同时,背后缓缓生长出来了三对各色的光翼,葛生看着身边的少女,来不及惊叹叶青开启恒天之阵的速度越来越快速,也越来越熟练,那个由光翼纠结缠绕而成的巨大斑斓的卵便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只是这次的一切都比之前更加迅速,更短的时间之后斑斓的卵便从中破裂开来,叶青手持着那柄金色的长弓,嘴角勾出细不可见的笑容。 “给我滚出来。” 悠长的叹息,来自在场大多数人都很熟悉的存在。 潇一步步走来,肩头上立着那只白色的大猫。 她似乎从无穷远处走来,每走一步那里就落下无尽的霜雪,然而只在眨眼之间,这位圣人便来到了披坚执锐的叶青身前。 “小九真的要杀我?” 葛生看向那位圣人。 他们与她也已经数年未见了。 这对圣人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的短短一瞬,但是对他们这些少年来讲,这已经是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 潇与当初相见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倾国倾城,连白猫都似乎在相同的位置,只是那两个蓝宝石耳环已经不翼而飞。 是的,就在不久之前,这两个蓝宝石耳环为夏末友人社挡住了两次绝命的攻击。 “如果您真的应该死的话。”叶青不动声色地开口。 潇笑了,这位海蓝色长发的海之公主笑出声来,然后抬手搔了搔头:“我没有想到艾恩露会将这件东西给你,虽然你确实是它最合适的使用者,只是这件东西是真正的不详之物。” “你用十年寿命重创了摩萨耶那只蠢狗,但是杀我的话,恐怕要小九付出过往昔。” “我觉得很值。”叶青回道:“原本我连您的一根指头都伤不到的,如今却有机会杀您。” “不是有机会,而是我必死无疑。”潇微笑着纠正:“虽然我已经是已死之人,但毕竟没有死得彻底,小九你的存在是如此的巨大,如果你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这件东西,哪怕是彼岸的那群自命为神的家伙,也足以一箭杀之。” “只是,你为什么要杀我?”潇正色问道:“从你出生起,我便是对你最抱期待的那个人,甚至希望可以收你做我唯一的正式弟子。” 叶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曾经潇确实是对他们最抱善意的一位圣人,在永夜之城的最后,如果不是这位圣人出现,一切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但那是当初,而不是现在。 就像林夕所说的,没有一位圣人值得完全信任。 尤其是而今叶青拥有杀死圣人的工具从而获得谈判筹码的时候。 “我只问您。”叶青一动不动,依然手持着那柄长弓,随时都准备张弓而出:“被你称为摩萨耶的湖之主,是不是你亲自培育出来的怪物?” 潇有些惊讶地看向叶青:“你竟然如此高看我?” 叶青微笑:“是还是不是?” 潇有些尴尬:“是的,它是我汇聚远古之神残余灵性创造出来的东西。” 这种被抓现行的尴尬即使是潇这样的圣人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似乎有点自暴自弃:“好吧,小九,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您是不是知道我注定要来到这里与它相见?” “是的。” “也知道我一旦与它相见便很有可能会被它杀死并且啃食?” “是的。” “在最后时刻切断我们与克里斯蒂的联系,导致我们必须依靠最后的搏命来取得胜利的人,也是您对吧。”叶青问道。 潇点头:“是的。” 眼看对话就要沿着一个非常危险的轨道滑去,第三者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插嘴了:“公主,如果您这么聊天的话天会被您聊死的。” 沨滢开口说道。 叶青看向那只白猫,眼神凶猛。 “别这样看着我,公主殿下。”沨滢的猫脸即使不动声色也像是在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它的声音平静温润,不紧不慢:“您只有杀死一个圣人的能力,但很遗憾你的面前站着两个圣人,所以我想我还是有说话的权力的。” 叶青看着那只白猫,平静伸出右手,那里奇特的七瓣雪花的印记慢慢浮现而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是我的猫。” “是的,咱家确实还是您的猫,公主殿下。”沨滢笑眯眯地说道,话语中无尽的安然:“但是咱家不能眼睁睁着看着您把咱家的前主人这样错误地杀掉,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没有人比我清楚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不会说话的女人了,额,不对,如果加上星曦的话,咱家的前主人还是要屈居次席。” “我为什么不能杀她?”叶青有点松口了。 “首先杀掉前主人的前提是公主殿下要付出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存在,您的过往昔,您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将作为祭品填补那件东西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胃口,这样的结果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接受。” “其次,如果前主人因为这件事情死掉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憋屈的事情,如果因为一个天大的误解而死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女孩,那么作为替代,咱家可以替公主死掉,这样公主殿下既不需要付出过往昔,也能够杀掉一位实际参与这件事情的圣人来缓解心头之恨。” 沨滢猫脸笑了出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叶青刚想说话,却被潇打断:“我不认为这样很公平,因为对你来说死亡是再随意不过的事情了。” 沨滢全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我说过你不要说话,你知不知道天都被你聊死了好吧。” 叶青闭上眼睛,沨滢的出现确实极大地打破了天平的平衡,如果只有潇一个人的话,凭借自己手中的武器,可以和对方获得对等的地位,只是沨滢出现之后,她既然无法同时杀死两个圣人,那么自己的威慑就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力量。 她松开了右手,金色的长弓慢慢消失,背后的六色的光翼也蜷缩进自己的身体。 “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吧。” 第112章 黑暗无光的世界 阡陌依然在黑暗中跋涉。 这里是崩坏的世界,走向毁灭的神国,一切的规则,一切的常理在这里都是不存在的东西,连真正的圣人都对这样的所在避之不及,而自己却真真正正地陷落在这里。 仔细想想还真是讽刺啊。 虽然说星曦在最后关头给出了警告,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想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对方救走,不过现在回头想一想,即使他当机立断地逃走,恐怕也很难脱离这块死地。 当然,如果他真的逃走的话,甚至说只要他有一点动摇,那么星曦就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因为他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星曦,所以即使跌入这个崩坏的世界,他们也在很近的距离,而他本身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尤其是星曦为他挡下了几乎所有从古神核心迸射出来的液体,所以才能够尽快地苏醒,找到星曦并且处理她的伤势。 天知道这个少女伤的有多重,天知道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过既然星曦一息尚存,那么加上自己霓凰族的血液,便真的能够帮她吊住一条性命,还真是因果连环。 他当时敢在星曦的身边现身实在是冒了巨大的危险,毕竟杀死他的这个任务在星曦的执行列表里排位高的不可思议,他真不敢保证少女不会先杀了他再去解决那只已经濒死但仍然足够毁灭这里所有人的古神,作为傲雪华的近卫,从战斗的最开始他都潜伏在附近,只是他潜伏的功底实在太好,即使是暴怒的古神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当然这与他没有加入洛贝儿组织的心灵链接有很大的关系。 这场恐怖又绝望的战斗几经翻转,原本在叶青射出那一箭之后他也以为胜局已定,但是古神的顽强还是突破了想象的极限。 星曦那一拳给了他无法磨灭的记忆,看着星曦慢慢走进这座古神的残骸,他真的相信这个神奇的少女能够创造奇迹杀死古神。 但是星曦毕竟榨干了她全部的潜能,当他确定星曦凭借一己之力已经无法处决古神的时候,立刻明白而今唯一有可能弑神的工具,只有他手中的皇天古剑,否则的话一旦星曦失败,那么整个夏末友人社都会全军覆没,即使从未参战的他,也很难活着离开向别人述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所以当他在那里出现的时候,已经真真切切抱着必死的觉悟。 但是星曦没有杀他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惊喜,那么之后这个少女为他用身体挡下了那些致命液体的行为,便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了。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根本来不及任何思考,只能依靠最深处的本能。 他甚至不确定如果自己的身后是傲雪华的话自己会不会这么做,恐怕也不是绝对吧。 但也因为是这样,让他保全了最完整的体力,并且在星曦被吞噬的那一瞬间抓住了对方,才能够在最后将她救了下来。 但是在这个黑暗的无尽地狱里,即使救下了星曦,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就像星曦所平静叙说的,自己的最大价值,就是作为食物被阡陌吃掉,这有这样,阡陌才有一丁点的机会脱离这个世界,而不是陪她与这个世界一起殉葬。 如果是庆历四年春的话,或许他就已经答应了吧。 阡陌甚至会这样想,不过即使是那个又残忍又自私的家伙,做这个抉择的概率也是五五之间吧。 而对于阡陌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议题。 他同意星曦提议的概率。 是永远的零。 他与星曦都很了解崩坏世界,这样的世界不要奢求别人的救援,只有努力活着走出去才是唯一的生路,也就是说,只有在这个黑暗的崩坏的世界里,找到自己进来的那唯一的一个出口,才能够有机会活着离开。 依靠自己的双脚,一步又一步,在这完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寻找几乎不存在的出路。 “我无法理解。”阡陌背上的星曦静静说道。 在阡陌拒绝了他的提议之后,星曦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在沉默中阡陌背着她慢慢地向前,虽然没有方向也没有光明,但是阡陌在隐隐中有种预感,如果照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自己就一定可以找到出口。 阡陌不知道为什么,同时隐隐地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直到星曦主动与他交谈,阡陌才开口回答:“为什么会无法理解?” “活下去不是大多数人的最终需求吗?”星曦问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把你给吃掉,这样不仅少了负担,并且还能够获得充足的食物储备。” “你现在也可以把我吃掉啊。”阡陌淡淡回答道,丝毫不感觉他们彼此讨论的问题都已经突破了道德的下限:“我可以不反抗,以你的手段,即使是这样孱弱的身体,也足够把我杀死了吧。” “想过,但是没有意义。”星曦说道:“我的身体无法支持长时间的行走,这不是吃了你能够解决的,并且我想要活下来就需要你的血,但是你死之后血液并无法有效保存,所以杀死你的效益实在太低,相对来说,你吃了我是一件非常高效的决策。” “所以不要和我提这个没用的议题了。”阡陌笑了笑,声音轻得如同风吹过芦苇:“我是不会再尝试这件事情了。” 星曦点了点头,不再说服对方。 “如果你真的感觉自己没用的话。”阡陌紧接着说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多亏我这是修炼过千劫的身体,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呢?我付出背你的体力带着你一起走,而你也拜托消耗一点体力给我讲一些故事,以免我一个人寂寞地发狂。” “我不会讲故事。”星曦拒绝地无比果断。 “既然不会讲故事,那么就讲讲关于自己的故事吧,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反正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如果就这样寂寞地死去了,那么就算是我的鬼魂也会非常不甘心的。” “寂寞?”星曦问道:“是什么东西?” 阡陌笑了笑:“就是你一直害怕的东西啊。” “你总是一个人,总是害怕与新的人结识,总是害怕会被命令把新认识的人杀死。” “这种害怕的心情,就是属于寂寞的一种情绪。” 星曦没有说话,阡陌也不再追加解释,他只是微微笑着。 “女巫,你知道吗?虽然我听过了你哥的解释,但我还是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能够让你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这里没有暗星,也没有星轨长老会,更没有那位星主大人,他们都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命令你要做什么,所以说,从你出生以来,再没有一刻能比此时更加的自由。” “所以,为了满足在下小小的好奇心,也为了让自己有用起来,我希望听你那一个个小小的故事,希望可以听到你我死去为止。” 白猫眯眼微笑。 它确实很有微笑的天赋,以至于在不笑的时候它都像是在笑,更何况此时真的是在笑。 当叶青收起了恒天之阵与黄金天平,展示自己不愿继续战斗的诚意之后,白猫扭过头去,看着那位倾国倾城的圣人,话语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这还不杀了他们。” 这句话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但是没有谁动。 毕竟这根本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完全战力的夏末友人社在克里斯蒂的帮助下面对一只残缺的古神都要付出那样大的代价与牺牲才能在不可能中攫取奇迹,如果要让他们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圣人,或者说,几乎是公认的战力最强的圣人,反抗就显得更加没有必要了。 不过潇也没有动,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沨滢,我最初就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不是吗?” 白猫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夏末友人社众人:“如何,我的公主是不是不会说话到爆了。” “既然这样的话,请让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一切的缘起,都从我真正的身份说起。” 白猫轻盈行走在洁白如雪的石地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梅花抓痕:“你们所认识的我,是那只作为九公主殿下的宠物,受潇委托照顾这位因果缠绕之人的护道人。” “虽然我几乎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注视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在这之前,我是潇的契约魔兽,是被更多人知道的事实,在他们眼中,我是无所不知的远古魔兽,并且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仅存的神境魔兽。” “但这就是真正的我吗?”白猫狼顾回头,笑容款款。 “我从公主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久就开始关注这位宿命者,并看着命运将她送到了我的面前,然后一起行走于世人眼光之中,在那之前,我便在这座湖的近畔,不过还没有存在用湖之主这个称谓要称呼我。” “所以说,你才是最初的湖之主?”叶青问道:“这片森林最初的魔兽霸主?” “一方面是,但更多的不是。”沨滢细致地纠正:“我诞生于这片森林第一颗种子萌发之前,也诞生在这片大地从混沌灼热的荒古冷却凝固之后。” “我是吾主终焉最后的灵性,舍弃复活的夙愿之后重生的唯一之物,从而以这样弱小的姿态度过了吾主死后更加漫长的无尽岁月。” “所以说你才是那位远古至强古神?”葛生迟疑问道:“或者说是它金蝉脱壳的产物?” “很遗憾,都不是。”沨滢安静摇头:“如果不是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吾主那些强大的敌人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我的生命直接诞生于吾主的精粹之中,可是除此之外,吾主并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虽然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古神都不比你们刚才所见的摩萨耶更加的高明,只是远远超出的强大,但是吾主却缓慢学会了思考。虽然相对而今的万物,即使吾主是那样的强大,但是它的思考本身却滑稽而可笑如同孩童的梦呓。” “但这是世界已知的最初的理性对吧。”出乎意料的,开口的竟然是石璃,这个每每惊鸿一现便又消失无踪的幽灵少女,此时她的身影依然是散发着荧光的半透明状。 “是啊,天钟祸骨。”沨滢感慨回答道。 “如今的我,已经无法用那个名字来称呼了吧。”石璃淡淡反驳。 “不不不。”潇开口否定:“之所以称你为天钟祸骨,并不是出于什么恶意。” 圣人停顿了一下似乎酝酿了一下话语,让叶青更加坐实了这位圣人其实不怎么会说话的证言:“罗德里格斯是我曾经的好友,是的,非常亲密的朋友,时至今日我依然愿意给他这个评价,他并不是你所遇到的那个扭曲的残魂一般有着近乎癫狂的执念,而是一位非常温柔的绅士,以至于而今我还能以这个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我们合作的成果之一。” 当潇主动开口,在场的许多人都瞬间点燃了八卦之魂,要知道潇与罗德里格斯这对前任与现任的当世最强之间的相爱相杀,一直都是史学家所研究的重点问题,不过由于罗德里格斯身死,潇又已成圣难以当面求证,缺乏第一手材料的后果就是这段历史基本都来自于史学家的脑补,大致观点基本都是潇少不更事,罗德里格斯老谋深算将潇诱骗至自己身边,结果最终阴谋被拆穿潇在逃跑中罗德里格斯拦下并爆发大战,罗德里格斯于此战陨落,从而揭开了圣人时代的帷幕云云。 而像潇这样的当事人亲口承认罗德里格斯是自己非常“亲密”的朋友,一位温柔的绅士什么的,简直就是颠覆性的披露了。 看到众人如此踊跃,潇居然有点支撑不住,之前的每次相见,潇都是以当代圣人的身份出现,如果是公开场合那可是比当世之皇还要高一层的身份,所有人都要行礼致敬,不过这一次潇基本是被叶青威胁出来的,此时的状态基本是一个接受质询的情况。 如此一来潇有点无法理解话题为什么偏到了自己的情史上了。 但是潇最终还是给了答复。 “那个时代的世界,比他更加渊博睿智的人类只有月佚圣者一人而已,我们也曾有过非常愉快的合作,但是最终矛盾却依然成长到必须决裂战斗的地步,你们应该知道,理念的冲突是朋友间相处最无法弥补的裂痕,而我们之间则恰巧有着关于生命定义的冲突,虽然我们一同制作了可以让容颜永不衰老的长生药……” 当潇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孩们疯狂了,兰澈挤到前面:“您说的长生药是不是就是您的侄孙女湘所服用的那一种?” 虽然说湘很遗憾的永远保留了十二岁的心智,但是那种永不衰老的效果可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而眼下在场的女孩们大多数都处于一个最希望可以青春不老的年纪,而完全没有湘那种长不大的焦虑感。 潇点了点头:“是的,但是这种药有着很严重的副作用,并且无法继续改良。” “什么副作用?”兰澈迫不及待地追问。 潇有点悲伤地看着年轻的褐发女孩:“由于这种长生药吸取了许多亡灵魔法的经验,所以实际上,这是一种制作活尸的药,哪怕说青春不老从根本上来说与活尸并没有区别,可是服下长生药之后,便意味着从此与生者划分了界限,从此你再也无法孕育新的生命。” “也便是说,服了长生药之后,可以继续吃饭睡觉,也可以修炼成长,身体永不改变,容颜永不衰老。”叶青终于发问:“只是将永远失去生育的能力,或者说,会丧失部分的情感?” “那么我想知道。”叶青看着圣人:“您的药是否是您自愿服下的?” 黑暗之中,星曦缓慢咬了一下嘴唇。 “可以。”她说:“但是你要把面具摘下来。” 阡陌啼笑皆非:“有必要吗?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星曦没有回应,只是平淡重复着:“可以吗?” 面对这样的少女,任何辩解都显得有点苍白无力,阡陌苦笑一声,低头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世界是那样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丝风。 如果不是两个人相伴在一起,恐怕早已经在这样的世界疯掉了也说不定。 当然,这样黑的世界里,你摘下或者不摘下面具,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阡陌随即感到一只手静静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星曦用的是她的左手,她的右手至今还是一团软绵绵夹杂着碎骨的烂肉,如果在正常的条件下,阡陌甚至会考虑直接截肢,不过现在不行,光是止血就是二人无法应对的事情。 星曦的手指很冰。 似乎女孩的手指大多都很冰,带着玉石一般的晶莹质感,这不由让阡陌想起了傲雪华的手指,社长大人的手指要更修长,是一双很适合握剑的手,只是和星曦比起来,傲雪华的手指没有那么冰,也没有那么硬。 是的,星曦的手不太像属于人类的手,虽然从感官上有着羊脂玉一般的细腻光滑,却一点都不温软,又硬又冰好像是活动着的大理石,这只大理石般的手慢慢从他额头向下拂去,没有一丝戏谑,也不带多余的情感,所以没有停留,也没有加速,只是简简单单从上到下地从额头拂到了下颏,指尖划过睫毛划过鼻尖再划过嘴唇,最后划过下巴上软软的绒毛。 “好了,我记住你的样子了。”星曦点头说道。 阡陌不由想如果是他这样在女孩脸上拂上这一下,能不能记住对方的模样,但是他毕竟不是星曦,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于是笑着:“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听故事的人已经洗耳恭听,讲故事的人要讲一个好一点的故事哦。” “我只讲自己的事情,好不好不在我的控制之中。” 星曦说道。 “我是星曦,星澈的星,曦光的曦。” “也就是说,我是没有自己名字的人。” “你应该知道克里斯蒂·克劳夫特,阿赖耶识,从出生就开始认识世界的半圣存在,她与我相见的第一眼就告诉我,我们是同类。” “我什么都没有说,却明白她在一瞬间便看透了我。” “是的,我们是同类,我的记忆,也是从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延续的。” “和她一样,我也是不应该诞生在世界上的人。出生时便背负着罪恶,就如同我的出生是以我的父母死去作为代价一样。” “只是和她不一样的是,我不够了解这个世界,也从未想过,隐藏自己。更重要的是,我的天赋不在于思考,而在于战斗。” “隐族之血,拥有一种便可以成为世人所瞩目的天才,同时拥有两种却没有死去的我,又算什么呢?只是当初的我,什么都不懂。” “以至于当时顶替曦彻哥哥参与那个计划的自己,并不知道那个明白是不好计划的自己,无法想象到这究竟是一个多么不好的计划。” “很多年后你们都这样称呼它。” “兵器计划。” “而我则是兵器计划中唯一成功的兵器。” “但究竟什么是兵器计划呢?在你们看来,不过是一场场残酷的训练,杀人与被杀,服从与不服从。” “事实上,它代表着一种人生。” “一种必须服从的人生。” “刚到的最初两年里,大多数孩童还是懵懵懂懂,喜哭喜闹,我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原本以为这就够了。” “教习只说了两个字,安静。” “这世界上有多少只听到两个字就会安静的三岁小孩呢?更何况这些之前都属于皇族贵胄的孩子们。” “事实上答案是没有。” “这个时候教习便从高高的天台上扔下一柄匕首,告诉我们,哭的都杀掉。” “谁来杀呢?自然是没有哭的我们。” “如果是现在的我,那么第二个呼吸整个房间里便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我啊。” “所以当没有人动手的时候,便有人向着房间里射出了第一支箭。” “一支很细,几乎没有任何威力却附带着诅咒的小箭。” “哭的最厉害的那个孩子中了箭之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抱着自己的手开心啃咬起来,一口一口,咬开皮肤,啃食肌肉与脂肪,舔舐露出的骨头上的油脂,最后咬碎骨头咽进喉咙,就这样,开心满足地,一点点吃掉自己。” “所有孩子都在那一瞬间吓呆了,是的,三岁的孩子大多数都很迷糊,但是你让它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之后,他还是会照做你教给他的一切事情。” “就在我们的眼前,他吃掉了自己的双手与双脚和自己能够到的一切身体,腹部涨成一个大球地死去了。” “我第一次被这样完全不属于自己世界的残酷手段所震撼的时候,还不明白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不是这段人生的开始,是他们教给我的第一节课的开始。” “教习对这样鸦雀无声的房间非常满意,在上面开口说这是他教给我们的第一节课,是命令就要执行,思考是完成命令的事情,而不是判断执行的事情。” “然后他看着我与那些少数开始就很安静的同伴,说还记得吗?你们也没有执行命令,原本你们几个都能活下来的,只要你们杀掉了这里剩下的所有人,但是现在不那么一样了。” “只有杀掉所有人的人才能活着出去,否则就只能去死了,顺便说一句,刚才的死法还是比较温和的一种,如果你们想要尝试的话,大可以把所有的死法一一体验一下。” “只是那个时候还是没有人动手,毕竟看着别人去死和亲手杀人,还不是一件完全相同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比上次更快,第二支小箭很快射出,这一次射在离我最近的女孩身上,她很快就失去了理智,并且获得了比起以往强大几十倍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伴,她是那么的强大,以至于可以轻松扯断别人的四肢,要知道在手无寸铁的孩子中间,再没有比这更加可怕的武器了。” “有的。”阡陌突然静悄悄地插嘴:“还有一把匕首对吧。” 星曦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把提前被扔到里面的匕首,当人类被逼到了绝境,总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潜力,有人用这把匕首偷袭了那个女孩,成功刺穿了她的肺叶。” “也便是说,终于有人主动杀了人。” “这仿佛打开了一个最可怕的盒子,虽然偷袭的人被女孩临死前的反击胸口被打扁了,但是匕首还在,每个人都开始疯狂地争夺那把匕首,因为不知道下一支箭什么时候会射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杀的人就是自己。” “但这一切似乎与你无关?”阡陌再次发问。 “是的,我的天赋是战斗,在场之人再没有比我更强的存在,或者说,我比他们中最厉害的还要厉害太多太多,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彼此厮杀,明明最多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他们却如此残酷的争夺那个不可能的机会,不知为何我竟然笑了出来。” “是啊,那个时候我还是会笑的。” “我原本以为会有一支箭向我飞来,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挡下那一支小箭,却听到上方的教习叫着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不被允许射箭的。” “我说我不知道。” “他继续问我,那么自己就真的不怕死吗?尤其是被那些残酷的,痛苦的方法杀死。” “我只是反问他,杀人与被杀,有区别吗?” “正在这时,他们终于决出了最后的获胜者,教习看着我们说就让他来证明有没有区别了,然后让他杀了我。” “他无法杀死我,我也不愿去杀他,当战斗陷入僵局的时候,教习亲自从高台上落了下来,站在满屋的孩童尸体当中,伸手便拍死了那个拿刀的男孩,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和我来到这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 “既然你不愿意杀他,那么为什么不愿意被他杀死来让他活着呢?” “教习问我。” 第113章 生而为神 当叶青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全场陷入了奇特的沉默之中。 潇永葆青春,容颜不老是这个世界公开的秘密,而她本人又几乎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女子,并且还身为人类三圣之一。 这样强大而美丽的女子愿意让自己永远美丽下去是没有人可以指责的事情,可是如果潇是用这样的药物来做到这一点的话,这样的长生不老多少就有点阴霾。 只是潇低头笑了笑,坦然回答道:“是的,作为制作者,试用自己的药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所制作的长生药还有着这样无法消除的弊端。” 叶青看着对方:“但是罗德里格斯知道对吧?” “是的,他知道。”潇点头:“当然他与我一样也服用了长生药,只是与我不同,那个男人天生就迷恋死亡,认为只有死亡才是人类的永恒归宿,生与死就如同互相衔尾吞噬的长蛇,只有同时存在才是万物的大和谐。” “他从见我的第一面起,就疯狂地想要看到我死去的样子,永葆青春的死去,却可以像活人一样生存,于是他才愿意和我一同制作这种原本不可能存在的药剂,以便将我制作成自己生命中最杰出的艺术品。” “也便是说。”叶青追问:“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罗德里格斯欺骗并且蛊惑了您,所以在您觉察之后才会被暴怒的您杀死吗?” “不。”潇直接否决:“他并没有蛊惑我,因为当我与他相见的第一眼他就告诉我,他想亲眼看到我死去的模样,但是希望可以看到我自愿而美丽地死去,而不是被任何的暴力强制地杀死,所以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达成他的这个目的。” 叶青回头看向那个半透明的女孩:”你看,你的老师就算是完全体,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对吧。” 石璃并没有正面回应叶青,而是静静看着潇。 她是来自石璃最后的一缕残魂,连记忆与力量都没有完整的继承,只为剥离出一点还算“干净”的灵魂来储藏,不过此时,这个少女的目光平静而悠远。 “所以他直到死还疯狂地想要将您杀死吗?” 潇摇头。 “我无法像你讲述罗德里格斯死前的细节,但是他死的时候已经非常满足,感谢我赠与了他光荣的死亡,并且让他看到了更伟大的境界,他曾有机会活下来,但是他拒绝了这个机会。” “于是他才死去。” “至于逃到北方雪原的那位龙骨巫妖,是他在很久之前制作的灵魂副本,你该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到过天澜城,留下了天钟祸骨的预言,并远远地与他对视,那个时候的我杀死他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不希望干涉命运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执念会造就出更伟大的存在。”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天钟祸骨并不是对你的蔑称,而是象征着我们这些已经屈服于命运不愿改变的懦弱者对你的敬畏,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每一个细节都知道地清清楚楚,可是在这样的绝望中突破命运所迸发出的希望之光,有着让我们都为之侧目的神采。” “你有资格向世界索取你的报酬,我们也认同你的索取,但是我们看到的命运之网最终延伸到了此时,看到了此时你与我对望的身影,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同样为这个世界开启了一扇崭新的窗口,为一成不变的死板又绝望的世界注入了无与伦比的崭新力量。” 石璃静静聆听,然后摇头:“我并不懂。” 潇笑了笑:“你也不需要懂,孩子,你只需要明白当你走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而改变一生的命运。” 这样说着,潇重新看向叶青:“一切的背景都已经向你讲述清楚,现在可以告诉你关于今天之事的原委了。” “我希望可以创造一个生而为神的存在,以便让我可以看到最远处的风景。” 潇的声音平静而悠远。 …… …… 黑暗之中,星曦的讲述还在继续。 “杀人与被杀,都不是我所喜欢的事情,我不希望杀人,但也绝对不喜欢被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有选择不杀人也可以保证不被杀的力量,直到有一天这个力量被打破了。” “一个很简单的悖论,虽然我没有杀人,有人却因为无法杀死我而被杀死。” “那么他的死亡,是不是等同于是我造成的?” “以及,是不是终有一天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一个比我更强的存在站在我面前,不杀死他自己就会死,那么我究竟是被自己的弱小杀死的?还是被他的强大杀死的。” “因为,我还不想死。” “还有,如果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为什么我不愿意用自己来换别人活着?” “结果还是我不想死对吧。” “既然我不想死的话,那么只能拜托其他人死掉了,这样的话,反而不需要多余的不必要的思考了。” “当停止了思考,这个世界就变得简单多了。” “只要遵从命令就可以活下去,再也不需要考虑自己喜不喜欢杀人的问题,只剩下杀与不杀的问题。” 少女的声音轻而冷,不夹杂着一丝的情感,虽然描述的是自己的事情,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可以轻易描绘每一个细节,重复每个人说过的话,哪怕那些事情已经过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阡陌突然明白,这个能力事实上已经成为她痛苦的根源。 她把一切都记忆下来了。 “但是这样的兵器终究还是有破绽的对吧。”阡陌说道。 “是的。”星曦点头:“很大的破绽。” “我愿意服从命令的前提是,不服从我就会死,而我不想死,不希望死。” “但是我不怕死啊,我只是不想没有意义地死去。” “当有一天我遇到比死亡更重要的事情时,命令便不再能够将我束缚。” “我一直明白这个事情,但没有人问,我便可以不说。” “只是我并不知道,他们也明白。” “兵器的本质是工具,是杀人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那么就不应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星曦平静讲述着自己的事情,阡陌没有想到她能够思考的如此透彻。 她并不是没有情感,只是她有能力将一切的情感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甚至有能力永远都不去回想它们。 “我曾经以为只要单纯地服从就可以了,但后来才之后,情绪也是不被允许的东西。” “当我可以熟练杀人之后,关于我们的第一段培训才宣告结束,而我是最后一名学员,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看到了那些真正能够称作同伴的孩子。” “是的,之前那些互相残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同伴,他们被选择的唯一目的就是死去,就是让我学会杀戮,相信其他人也是这样。” “经过最初的洗练之后,他们大多数都开始变得沉默而机警,只有少数还是活泼开朗的乐天派,我告诉自己要小心他们,但是第二阶段的训练,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困难。” “学会了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同类之后,才要刚刚开始学习杀戮的技巧。” “再也没有比野兽更好的老师了。” “它们更敏锐,更快速,而且强壮,还懂得取舍,或许在很久之前人类和它们是一样的存在,但是如今,只是它们才是依靠杀戮而生存的动物。我们每人被配发一柄匕首,然后依靠这柄匕首与体积远在自己之上的猛兽战斗,不需要语言,文字,只要你学会独自生存。” “那段最无聊的岁月里,我学到了人生中最多的东西。” “比如受伤是很愚蠢的行为,比如能够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再比如说一条狼身上的材料分别有什么用途,或者说死掉的才是最好的。” “总之,我飞快地成长,很快便成为了计划中最出色的种子,然后一直到最后都是。” “四岁到七岁是记忆形成的最重要的时期,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都与野兽一同度过,向它们学习如何杀死对方,然后忘掉曾经记住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我还记得,我也终于学聪明了一点,告诉自己忘了。” “哪怕不会忘记,但是不想便等同于忘记。” “当确认我们都已经被彻底磨去了过往的印记之后,终于开始有老师开始教导我们一切必要的知识,从野性回归理性的过程是漫长的,但也是温暖而舒适的记忆,我的导师名字叫做星河,是一位毕生都生活在众星之城的普通族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兵器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被告知族内收养了一批在外面流浪的孩子,希望可以帮助培养他们。”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因为他在我出生前便已经死去,我虽然见过母亲,但只有关于她笑着在我面前自裁的影像。” “不过我一直相信,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大概就是星河导师的样子吧。” “我曾经以为我的苦难已经过去,因为我是我们中间最厉害又最听话的孩子,可是我还小,不知道最厉害又最听话。” “很多时候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星河导师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族人,有过很喜欢的女孩,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成婚,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把我接到他家,名为师徒,事实上形同父女。” “我虽然在斯特的皇宫中有过最初的启蒙教育,但那是都被我忘掉的事情,所以只能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然后成长。” “我谨记着兵器计划的存在,从未对星河导师稍假辞色,以为这样的话便会有机会避免那可能到来的噩梦,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星河老师和那些孩子一样,都是注定要去死掉的东西。” “在那五年的时间里,我从未同星河老师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小心而谨慎地与他保持距离,害怕他会因为我这个不详而死去。” “但是五年之后的命令依旧如约而来。” “杀死自己的导师,或者选择被导师杀死。” “我所熟悉的很多同伴,都在这个时刻死去,他们有些是在动手的时候出现纰漏,而被自己的导师反杀,也有些甚至干脆自裁来反抗。” “那是我第一次违抗命令,利用一个罅隙找到了导师,第一次对他说了多余的话。” “我有想过他是伪装的暗星成员,但我最终还是相信了他,一个我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家人。” “如果我还有资格拥有家人的话。” “星河老师告诉我,他大约在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恰恰是由于我对他的隔阂与冷漠,让他敏锐地感知到,我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只是从外面捡来的普通孤儿,为此他冒险做出了很多的调查,得到了一部分的真相。” “其中就包括所有学生必须杀死老师的规定。” 阡陌听到这里自嘲地笑了出来:“这就是你说的隐族普通成员?有能力从暗星手中活着拿到那样绝密的材料?” “是的。”但是星曦很认真地点头:“从我出生起就没有祈祷过任何神灵,但那一刻我有些动摇了。” “我知道我有一个机会,如果星河老师能帮我的话,我大概可以逃出这里,凭借之前十二年所学到的东西,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在任何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但是你没有。”阡陌说道。 “是的,我没有。”星曦说:“在我即将冲破情感的时刻,星河老师向我默默做了个手势。” “那是一个噤声的手势,简单而微妙。” “事实上,那是我所习惯使用的手势,因为平日里不喜言语,所以我在家中与他交流的时候用了许多手势来协助,而这个手势,则是我想要他安静下来时所使用的。” “如今他却对我做出。” “当我放弃对他吐露计划之后,他才笑着开口。” “你还记得吗?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值得你相信,比如我也一样。” “所谓二者独一的生存,从诞生起就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比如我也一样。” “我希望可以带着自己的秘密离开,就像一个普通的存在一样。” 星曦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自己老师当时说的话,阡陌相信不会有一个音节的谬误,可见少女对他记忆的深刻。 “然后他主动向我发动了攻击,出于本能的,我立刻便杀死了他。” “我原本在四岁那年就应该死去,结果我活了下来。” “十二岁那年世界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还是活了下来。” “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大概真的要成为曾经最不希望成为的自己。” “但却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第114章 我想活着 “如果说关于杀人与被杀的区别是我来到这里所上的第一课,那么星河老师就为我补上了最后一课。” “还有,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对命令如此执着,因为那是你在那里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 “谁都可以欺骗你,唯独命令不会。” “就像有人向我说过的,如果一个人手持刀剑杀了人,那么定然是手持刀剑的人遭受惩罚,与杀人的刀剑无关,在我成为兵器的这许多年里,做过许多互相矛盾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人问罪于我,即使是曦彻哥哥的那一次,最终我也只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惩罚。” 阡陌回头,看向那个并不存在于视野中的少女。 这个世界实在太黑了,哪怕是数万米深的地底,隔绝一切日光的所在,也绝对黑不到这个程度。 没有风,没有火,没有水,也没有土,一切的常理在这个世界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而他们二人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活物。 其实在行走的时候阡陌自己都会想。 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 “你说的太多了不是吗?” 是的,星曦说的太多了。 并且阡陌知道自己做了那个帮凶。 原本的星曦,将自己的一切情绪都压制在内心的最深处,即使是最精于灵魂的大师也很难看破这个少女的真实,事实上也不需要看破,星曦用最完美的伪装制造出了最适合让自己活下去的自己,那个淡漠无情,决绝又超然的兵器。 可是而今,在这样黑暗无光一切力量都失去意义的崩坏世界里,自己引导着星曦将一切重新回忆起来了。 更关键的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几个人能够像星曦这样,将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完全记忆地清清楚楚。 阡陌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或者从这里出去,那么星曦绝对不会是曾经的那个人了,即使说现在的少女修为尽失容貌全毁,可是阡陌依然相信,如果给她时间,她甚至会比以往更加强大。 并且不受控制的强大。 星曦笑了笑,阡陌清晰听到了少女那细微的笑声,并不清脆,也不好听,因为她的嗓音已经接近全毁。 可是阡陌知道,星曦真的笑了。 阡陌从来不知道这个少女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如果是她容貌完好的时候,那么庆历四年春那样的家伙或许会真的为美人一笑点燃无尽的烽火狼烟,即使是而今容貌尽毁的少女,笑起来也一定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馈赠之一。 真可惜自己看不到。 然后她没有回应阡陌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在知道服从命令的优点之前,兵器计划更多的是给你一个永久的暗示,那就是如果违抗命令,你就会失去比服从命令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如果你被命令杀死一个人,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做,那么这个人就会以更惨烈的死法出现在你的面前,以至于当你自以为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失去的时候,他们永远会用事实告诉你忘记了还能失去些什么。“ “就像我一样。”星曦淡淡说道,不带一丝情感:“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了,但是我一直坚信,如果我再违抗一次命令,那么最终的惩罚必然是我所无法承受的。” “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如果我还真的有什么值得失去的,那就是我自身还有用这唯一的生存意义了。” “然而很遗憾,我自己把自己最后的珍视的东西丢掉了。” 阡陌纵然巧舌如簧,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话才合适。 星曦或许,真的从那囚禁她数十年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阡陌真的不知道。 但是阡陌确实,非常想要看到如今的这一幕,哪怕是一个已经废掉的星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悟透了这一切。 “喂,阡陌,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星曦突然说道。 阡陌骤然回头,虽然完全看不到背后女孩的表情,但是他无法理解少女这突然的话语。 虽然这确实是星曦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嗯,怎么。”阡陌回答。 “我突然很想活下去,这一生都没有此刻如此渴望。”少女如是说道:“只是我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我做一个或许是今生最任性的一个决定了。我想活下去,我想活着被你带出这个世界。” “但是我却没有能力给予等价的回报。” “既然这样,我只好馈赠以我最为宝贵的东西。” “无论我出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又或者说不久就真的死去,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便可以给我下达一个命令,一个真正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拒绝的命令。” “至于这个命令的权限。” 星曦微妙地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自嘲:“在星主之上。” 阡陌一个字都没有插嘴。 他突然喜欢上了背上的这个女孩。 非常非常喜欢,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震撼人心的东西,那么一个对生死淡漠如纸的存在突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那一刻的璀璨光芒或许真的可以照亮这个无尽黑暗的世界。 “我答应你。”阡陌静静说道。 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少年屏住呼吸,才听到背后少女那轻微到近乎无物的呼吸声。 她还活着。 阡陌从未有过如此的放松。 哪怕她用最后的力量说完那段话之后就真的昏死过去,但她还是拼命地活着,直到可以重新看到光明的那一天,或者说和阡陌一起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死去。 阡陌摇了摇头,重新在这黑暗无光的世界里,向着那若有若无的一丝风涌进的方向走去。 他越来越不想知道那丝风是怎么存在的,不过却越来越清楚为什么这个原本应该什么都不会有的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丝违和的风。 我要活着出去,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让背上这个第一次想要活下去的女孩,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冰湖之畔,潇第一次向外人讲述了一切的起始。 说起来只能感慨造化之神妙。 一切事情的缘起在潇与罗德里格斯的那场大战,虽然潇最终成功击杀了那位曾经的世界最强者,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几乎命不久矣。 跌跌撞撞的未来圣人一头撞进了晖亡之林,并且近乎本能地向着晖亡之林的中心走去,就如同不久之前被召唤的叶青,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哪怕是重伤垂死的潇,整个晖亡之林依然没有任何一个存在敢挡在她的面前,由于伤势外显,在死亡气息缠绕的同时,力量的本源也在不断地外泄,那样强大的波动震慑了一切有着不轨之心的强大魔兽,以至于在极寒冰原上的极寒之影也远遁躲避。 就这样,潇一路毫无阻拦地来到了静谧之湖,并且与时任湖之主的沨滢相见。 与之前传说不同的是,湖之主自古及今只有三位。 沨滢为最古最老的湖之主,而潇便是它的继任者,至于摩萨耶,则是潇与沨滢共同创造出来的第三代湖之主——一个子宫。 在沨滢的协助下,潇不仅恢复伤势,更一举在静谧之湖成圣,成为了黄金人类以降的第三位人类圣人,为圣人时代的到来奠定了个人的基础。 随后不久,沨滢与潇签订主仆契约,沨滢以潇契约魔兽的身份,伴随她一同重回大陆,并最终同侠一起应月佚之约,一同前往叶夜建造叶夜学院。 这几乎是人类最辉煌的时刻,数万年都未曾诞生的圣人竟然在同一时代出现了三位之多,并且彼此之间非但没有嫌隙,更能精诚合作,甚至说当三圣联手的时刻,这片大陆竟然再无敌手,任凭那些传承万年的隐族底蕴如何深厚,但面临此境也只好低头做人。 只是这个时候,潇却遭遇了不小的问题。 她的修行遇到了瓶颈。 这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但凡修炼之人,难免会在各种阶段遭遇瓶颈长期不得寸进。 但是对潇来说这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瓶颈。 就像这位圣人长期把持着人类有史以来的修行记录一样,对她来说,修行一途只有水到渠成,只有一日千里,从来没有体会过踟蹰不前的味道,无论是那道异常艰险的天人之障,还是脱去凡胎的圣人之境,潇都没有产生过任何凝滞,遇龙门则越之,再遇则再越,直到越无可越。 而在成就圣人之后,潇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越无可越。 虽然说圣人已经是超乎普通人类理解的境界,甚至可以说放眼望去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但是潇却能够清楚看到更高不可攀的境界。 这不外乎属于那些远古神祇的混沌神境与而今那些身处彼岸冷眼旁观的黄金人类之秩序神境。 当抵达圣人境界之后,潇终于看清了数万年前黄金人类泅渡彼岸的本质——他们是在争夺成神的资格。 并不是空有神名的所谓神境,而是真正万世不衰,今在昔在永在的真正神灵。 最后他们成功了,也便意味着当初第一批渡过彼岸的黄金人类,其中的绝大多数还依旧活着,以神灵的姿态活着。 如果潇希望抵达圣人之上的境界,要么效仿黄金人类,以如今的人类世界为基础,积攒出一个足以抗衡对方的强大集团并最终取而代之。 要么像诸多隐族一样,臣服于那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黄金人类,并且获得他们赐予的神格。 就好像那些隐族的族长以太微境的实力获得神格之后便能一跃而成圣人,潇如果也能够获得神格,那么便有机会同那些最强大的黄金人类并列,甚至争夺主神之一的资格。 只是,潇对这两个选择都嗤之以鼻。 她太骄傲了,哪怕人类三圣都无比的骄傲,但是潇犹有过之。 她曾以自己的力量成圣,如今她更希望凭借自己跨越巅峰,从人类世界最强升格为亘古最强。 于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就此展开。 她找到了七夕紫蓂,那是足以弑神的毒,但是没有人知道,早在黄金人类的时代,这种毒便是以之对抗彼岸之神的重要武器之一,在黄金人类成神之后,七夕紫蓂大多数都被毁去,但仍有少数栽培,除却在彼岸的那一部分,在人类的世界同样有着七夕紫蓂的残存。 这一份七夕紫蓂就在星澈一族之中,作为魔之眷属,守护并培育七夕紫蓂是他们重要的使命之一。 然后潇偷走了它。 消息传出,神灵震怒,星澈一族也因此被贬,失去了魔之眷属的地位,眷属之位被交到了幽影一族之手,这才引发了之后霓凰少族长血洗幽影并继任魔之眷属的后话。 但与此同时,作为始作俑者的潇也未能置身事外,人类世界确实没有足以制裁三圣之人,但是并不意味着整个世界没有。 彼岸之外,魔神亲自降下化身,对潇进行追杀,潇曾经梦寐以求的和黄金人类交手的机会,就这样怪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便是万年来的第一场神战,那一战三圣齐至,以三敌一,但最后的结果,却鲜有人知。 “我们确实击杀了那具神祗的化身。”潇淡淡说道:“真正参战的圣人也不止三位,而是加上沨滢的四位。” “黄金人类的强大,更多地在于无法理解的诡异,而当我们费尽周折成功击杀化身的时刻,那位魔神的第二个化身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 “我们无力再战,却又不得不战,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魔神化身向我们提出了招揽,完全不在意自己化身的损失,并在我们一同拒绝之后转身离去,并不曾再做纠缠。” “那一战对我们震撼极大,虽然早知道天外有天,但始终停留在黄金人类也不过是圣人的层面上,毕竟数万年前群起而伐天的他们最强者也不过与此时的我们相当,但是数万年后他们的成长却远远超乎了我们的预料,并且即使我们设法同样苟活到数万年后,比之今日的自己,只会更弱而不会更强。” “当然,那位降下化身的魔神同样是黄金人类中排名前五的至强者,以四敌一并且成功击杀化身的战果同样值得我们自傲,至少那位魔神是这样认为的,我们就这样以自认为的耻辱赢得了那位魔神的尊敬,并且他宣布对我盗走七夕紫蓂的行为既往不咎。”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无动于衷。” 第115章 今在昔在永在 夏末友人社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如今的世间种种,归根结底竟然都是潇的错。 难怪艾恩露神情复杂地说潇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圣人,这还真的没有说错。 她盗走七夕紫蓂,导致这种遗祸无穷的弑神之毒外流,进而使殊华帝死于其毒,整个奥斯家族深受其害家族寿命再无超过半百之人。 而因为七夕紫蓂失窃,星澈一族被贬直接导致了暗星的出现,如果没有暗星这一遗祸无穷的庞大组织诞生,那么之后种种便成为无根之萍,更别提星曦这件兵器少女的诞生。 而由于魔之眷属易主更是霓凰族长夕天挑战幽影的最大契机,如果当时幽影没有就任魔之眷属,那么应对夕天的请求也不会表现的那般强硬,导致了灭族祸事的发生。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搅动未来之人,那么身为圣人却肆意妄为的潇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她一个人导致了世界格局的莫大变化,如今的三大帝国莫不受她影响之巨,关键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也根本无法了解一切的前因后果。 叶青心中潇的形象已经彻底坍塌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能惹事了,没想到和这位圣人比起来,自己简直是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对了,要不是她杀了罗德里格斯,那么石璃的那档子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蝴蝶效应这一存在的话,那么潇这只蝴蝶一扇动翅膀,那么整个世界都会掀起滔天的巨浪。 “所以您才会创造极光与永冬之主?”叶青还是勉强发问。 “是的,在神战之后,我们三人都元气大伤,并且彼此之间都有了许多新的想法,在那之后,月佚决定任由叶玄音妄为创造了以他的理念为核心的叶夜帝国,侠也推动了奥斯帝国的建立,唯有我,坚定了要成为最强的决心。” “我开始认为,我之所以会在此时遇到瓶颈,是因为我本身的器在圣人阶段已经接近了极限,那么除了舍弃自身之外,更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创造更大的器,如果有存在生而为神,那么它未来的成长必然不可限量。” “这个时候沨滢给了我最大的帮助,它告诉我,如果要制造这样的存在的话,不过又是创造出一个混沌无知的全新古神,这样的事情对于别的圣人来说比较困难,但是对于身为湖之主坐拥终焉遗蜕的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那样的存在根本无法满足我的要求,于是我才诞生了最终的计划。” “我所要制造的东西,非但生而为神,并且有着人类的形体与认知,而不以其他的形态而存在。” “这样的计划不仅胆大包天,并且真正前无古人。” “不过有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太过于漫长,即使是圣人,也有着正常的寿命,我虽然服用了长生药,但是长生并不意味着不死,我终究还是会因为寿元枯竭而死,所以我必须提前做出布置。” “三圣之中,月佚顺应天理,不曾为自己延寿,又因为纵容叶玄音扰乱了因果导致自己本源受损,最后又强撑病体逆天改命最终油尽灯枯死在了叶夜城,而侠虽然也不曾刻意延寿,但是他的道平静无为,所以天生寿元便即为漫长,所以虽然他是我们之中最为年长之人,成圣之日又最早,但是而今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圣人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对我而言,苟延残喘的长生活下去万年也不是什么难为之事,不过即使是月佚或者侠都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我又如何肯轻易为之。” “所以我的计划一如我的风格,从来不留什么后路。” “于是我先请自己死去,然后让灵魂永生。” “这听起来非常复杂,但实施起来却颇为简单,我于自己的故乡望海州自祭,从此便舍弃了旧躯壳,灵魂附身于整个望海州,成为类似于万物元灵一般的存在,通过放大自己的器,吞吐一洲的灵力来进行修行,等待在亘古之后的复苏,而在另一面,我为自己制作了代行体,就是而今你们所见的我。” “这是用我的骨血所制作的傀儡之身,比之化身更加实用与真实,但同样无法修行,终生实力都不会有丝毫增长,更有三百年的使用期限,每过三百年我必须重塑身体才能继续行走天下,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有了近乎无限的时间来完成我的造神计划。” “首先,我需要一个古神的模板,因为我们所认知的世界中,唯一生而为神的存在只有那些代表着混沌之理的古神罢了,通过终焉的遗蜕,在它的残骸中创造新的古神并不算难事,但是困难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我要等待它的死去,并且是不经我手的死去,才能够得到一具不带灵魂的古神遗骸,并以此为基础,制造真正的人类神灵。” “是的,这就是我挑中你的原因,在我的计划中,能够杀死摩萨耶的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才能够圆满这个因果循环的圆环。” “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被它杀死?”叶青淡淡说:“事实上它已经无限接近了这一目标。” “当然担心。”潇坦然说道:“否则我也不会留下两道禁制为你护航,并且在历史的这一拐点之后,这个世间你与萨摩耶之间只会活下一个人,这是所有看破未来者的共识,所以无论是谁,都没有阻止你的这次晖亡之林的旅行,这次的挑战从来都不是你人生中最难的一次,但绝对是你无法避免的一次,因为只有它诞生了,因果圆环才会最终圆满。” “你不需要理解我的这句话,但你只要明白,不仅是你在吸引着摩萨耶,摩萨耶也同样吸引着你。” “你终究会来到这里,杀死它,或者被它杀死,而对于我来说,我希望你活着,所以才会给予你力所能及的帮助,事实上,艾恩露给你的更多,但是更加的致命,克里斯蒂也一样,她是悲伤的存在,被世界所诅咒之人,尽管她怀着善意的初衷,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不可避免地滑向可怕的结果,正如同我在最后被迫切断你们和她的联络,否则的话,叶青你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抵达今天的结果,而不是区区的十年寿命。” 潇的讲述终于结束,湖边的众人一片寂静。 圣人告诉了他们太多的东西,多到无论是谁都需要太多的时间去消化与理解。 但是叶青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少女回头看了看那具古神巨大的遗骸,那个崩坏的世界依然在那里盘旋着,没有谁敢去接近,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哪怕说潇本人,恐怕都不会乐意触碰那种近乎禁忌的东西。 “所以说。”叶青开口道:“你现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还没有。”潇平静摇头。 在数年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数年之后便能够和自己如此平等地交谈,即使是潇已经预见到这一切的潇也不由有些感慨。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具巨大的白色冰块,如今它已经坍塌成了一座小山,之前的洞口早已经消失不见,没有人尝试过再次进入,自然也没有谁么曾经从那里出来。 除却已经消失在那里的三个人。 “我得到了一个最好的胚胎,非常完好,只需要时间她便能成长为出生的神祇。”潇顿了顿:“但同样问题也在时间上,她的孕育会非常的漫长,这个漫长甚至会以百年为单位进行,我也不太清楚她究竟需要几百年才会成型,又需要几千年才会诞生完整的灵智,但是我相信她会成为我希望她成为的样子,并且会付出今后近乎永恒的时光。” “我想这与我们的血有关吧。”七夏在一旁平静开口:“当然,最主要就是叶青同学的血吧,您为您的神祗所选择的原型,就是您与叶青同学对吧。” 七夏一直都没有开口,但是开口之后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您既然想创造一个人类的神祗,那么便需要使用人类身上的素材对吧。” “是的。”潇坦然承认:“我曾经考虑过许多人选,但是最终还是决定使用叶青。” 叶青挑眉:“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只有你才可以。”潇淡淡说道:“这个孩子或许在千年后才会真正诞生,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因为你和那个男人的缘故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原本还不确定,但是在今天你活下去之后这一切才变得更加清晰许多。” “我对她有很多期待,我这一生不曾有过孩子,所以把很多对自己的期待都强加给了她,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我也承认,但轮到自己的时候竟然连自己都难以免俗。” “我一生与这个世界疏离,更因为自己的肆意妄为,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太多不愉快的东西,那个人因此而自我封闭,至于我这个始作俑者却仍然逍遥法外。” “就像许多人指责我的那样,我一生都是一个淡漠薄情之徒,在数百年前我出于好奇服下长生药的那一刻或许就注定了我的这一生,但我一直期待着,这个世界有一些好的转变。” “第一个人我选择了你,就像侠最终选择了那个男人一样,我选择了你作为我理想未来的具现,至于第二个期待,我选择了这个连雏形都不曾凝聚的孩子。” “你们都将肩负着这个世界走去,只是出于私心,我都选择了女孩来作为这样的存在,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记恨我,因为这注定是一条艰难而不愉快的道路。” “我可以拒绝吗?”叶青平静说道。 “很抱歉,你不可以。”潇笑了笑:“公主殿下的命运,并不是在此时此刻决定的,也不是在数年前你我相遇的那一刻决定,而是那一夜里公主趁夜出逃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晚这个世界升起的那一束光。” “从那一刻起,公主的命运就几乎定格,而您定格的命运,则将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未来尽数打碎。” “好吧。”叶青发现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记忆已经差不多模糊的那一夜,不由叹了口气不再纠缠。 “因为你这个布局,不仅将我,也将更多的人牵扯在内,现在我这边有三个人生死未卜,我要你给我个交代。” 潇点了点头,然后轻笑开口:“这个交代我自然会给的,这个未来之中,只有公主一人的生死是模糊的,但是既然今天公主活了下来,那么其他人在未来依然有着自己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叶青明白了点什么,但是出于隐约的惊喜而不太敢确认。 “他们都将活着,并将带着今日的因果走向未来。”潇平静说道。“其中星曦那个女孩,四年前我欠她一个愿望,我想,今天大概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 …… 阡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星曦已经很轻了,但是这一路走来,少女也慢慢开始沉重如同山峦。 不过最让阡陌高兴的是,星曦遵从了自己的约定。 她还活着。 不过这也就让自己没有机会扔下这个累赘了。 不过少年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快要找出这个该死世界的出口。 至于原因,阡陌也越来越清楚。 只是相应的,也越来越不想相信。 如果自己还算是躲闪不及被卷进这个世界,那么另外一个人,就真的等同于疯狂。 认识她了那么久,久到几乎贯穿自己的生命。 依然没有想到,对方可以疯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不仅能够感受到风,甚至还能够看得到光。 甚至说那一点星辰一样微弱的光芒随着自己每一步地走近而更加的耀眼,甚至自己太久没有接触光亮的眼睛甚至需要伸手去遮挡一下才能够更好地前进。 阡陌背负着少女残缺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近光明,他的背后甚至开始慢慢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终来到了光明的面前。 “嗨,我来了。” 少年对着大放光明的少女轻声说道。 他太久没有说话,以至于开口的时候感觉干涩地几乎无法开口,嘶哑难听。 对方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座不会动的灯塔。 但是少年知道她不是。 阡陌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都不愿意相信。 想从崩溃世界中走出来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信标,一个正确的信标。 而有人为自己作了这个信标。 从自己与星曦跌进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阡陌就感受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风,眼前的少女在这个干枯寂灭的世界里,站在了与外界唯一联系的洞口,一边撑住了洞口,一边燃烧了自己的一切让自己大放光明。 傲雪华很强,但是远远做不到这个地步。 于是她就想办法让自己可以做到。 别人破天境需要漫长的积累,需要厚积薄发。 她便一路向上,能破几境便算几境。 不堪一击又何妨。 只要蜡烛的光更亮,油更多,便足矣。 阡陌站在大放光明的少女面前,和星曦相似的,为了更多的省出精力来坚持更长的时间,她几乎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这样即使真的死去,她的尸体还能继续燃烧。 “呐。” 阡陌在她面前轻声说道:“姐姐。” 雕像动了一下。 傲雪华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嘴唇依然如同以往那样快速地翕合,声音清亮而高亢。 “真好听,再叫两声听听。” 这样说着,少女轰然倒下,这片世界重归黑暗。 第1章 放风筝的人 初春,新雪未融。 希里走在坚硬冰冷的大地上,步履轻盈而欢快,口鼻间寒冷的空气夹杂着一些不愉快的气息,但希里还是由衷为她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她的身后跟随着长长的幽灵,彼此漂浮在空好像一串巨大的贴着地面滑行的风筝。 这些风筝是一个个彼此用可不见的丝线相连的人形,他们紧闭着双目,就好像陷入无边的睡眠之中,青碧色的长发也在随着寒风起舞,就如同迎风而动的蓬蒿。 她牵着这串风筝从遥远的大陆而来,跨过无数山和大海,她见了几百年都未曾看到过的广阔平原与蜿蜒河流,飞鸟与走兽,当然,还有人类。 她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人类,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过许多人类,但没有想到原来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类就像蝗虫一样生活在这个陌生而又古老的陆地上,他们营建城市,耕种土地,更修炼魔法与武技,远比在神话传说中提及的那些古老生灵更加有趣,和弱小。 而现在,她看到了雪,也感受到了寒冷。 早也没有比这些更新奇的体验了,如果没有父亲的禁令的话,希里真的很希望在这片人类的国度中好好生活上几百年体验一下。 生命是如此漫长,所以才要去探索更多的未知。 “希里阁下,您步子快了。” 有幽灵在希里的耳边轻语,希里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她已经走了二十一个日与月的交替,却没有停下休憩过片刻,在那些碰巧看到她的人类眼中,自己大概和一只蝴蝶没什么区别吧,至于能看到她的更厉害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留意到自己这个有点特殊的“人类”,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身后的风筝。 人类的那些圣人肯定可以吧。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留意自己这只小虫子。 然后希里突然看到了那座城。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座城,但却与父亲画在她记忆里的那座城别无二致,那座伫立在大湖中央以寒冰为墙的巨城,就那样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尽管她只看到了冰雪未融的大湖,但是地平线下的那个大城仍然浮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诸位。”希里在心中轻语:“我们到了。” …… …… 当叶青听到叶夜城受到攻击的消息时,表情像是自己在被人开一个最荒诞不经的玩笑。 又有谁会来进攻这座城市?这座由圣人建造又由当世最强的人类所守护的冰雪之城。 但告诉她的人是傲雪华,叶青别无选择的相信。 从晖亡之林的归途无比的顺利,虽然说重伤垂死的星曦被潇留在冰湖,去完成她那个迟来的愿望,如果说唯一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傲雪华为了将阡陌与星曦从那个崩坏的世界救出,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这个时候之前的布置便终于有点先见之明的味道了,虽然学生自治会主席陌小京顺利生还,但是独自闯入晖亡之林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如今仍在静养,再加上北栾的让贤以及不管事的三殿下,导致最终傲雪华所能找到的负责人也只有叶青了。 当然另一方面,由于不再是陌小京这个死对头,两大社团的交流竟然意外变地融洽不少。 “长老会那边什么意向?”叶青一边在学院的街道疾行一边问道:“以及,我嫂子怎么不来?” “是不是只有这种情况下蒂娜才是你嫂子。”傲雪华撇了撇嘴。 晖亡之林带给傲雪华的伤害无法弥补,再加上七夕紫蓂如附骨之疽般的折磨,让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葬雪社长已经有了几分衰老的迹象,事实上在归途中傲雪华甚至短暂出现了须发皆白的症状,好在有克里斯蒂接应才控制住了症状,但是现在这位奥斯皇太女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有时候叶青都不敢想自己要是真把这位奥斯家族的最后血脉搞死了,那么自己自杀谢罪够不够弥补的,不过对于傲雪华本人来说,她却显得不甚在意,让叶青有些搞不懂。 “克里斯蒂永远都是我大嫂好不!”叶青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静谧之湖一战后,克里斯蒂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叶青的尊重,毕竟要不是那位阿赖耶识帮自己买单,谁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连改进恒天之阵启动黄金天平的手段都是她提供的,更遑论亲自教她开启那个潘朵拉的盒子。 不过另一方面,叶青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被世界所厌弃之人的意义,所以对这位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自己情敌的少女,更多出了几分感慨。 不过在此时,我大嫂的更多含义却不在于此。 什么时候叶夜学院竟然要靠绯心道馆出头,不过如今真到了这个忍辱负重的时刻。 学生自治会那边陌小京自从回来之后便极少露面,北栾又让位退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挑大梁,而葬雪社那边,傲雪华虽然还在逞强理事,可是对她知根知底的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可是四顾结业紫泉拒绝接任的大环境之下,能站出来的竟然也只有葛生一个人,而反观绯心道馆那边,七夏卸任之后还是紫薇帝星,凌伊学姐卡罗特斯学长哪个站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更别提还有那位身为半圣的阿赖耶识,原本是最应该指望的家伙,可是这个时候竟然人影全无,不能不让叶青揶揄万分。 “那就抱歉了。”傲雪华轻描淡写地说道,她们已经走出了叶夜学院的校门,看到了那株直抵天际的古树落下的巨大阴影几乎遮蔽了整座兰阴城。 “因为绯心道馆本来就没有掺和这些事的资格。” 重伤的社长大人,奥斯帝国的皇太女勾起嘴唇,笑容安静雍容:“这是只属于你我的责任。” 那株庞大的古树阴影落下,其粗大的枝丫蛮不讲理地直接撞击在叶夜城的结界之上,整座城市都能听到那如同晨钟暮鼓般悠长厚重的撞击声。 叶青单手捂住了耳朵,另一只手拉住了神采飞扬的少女衣角:“这里有好多人比我们个子高对吧。” 傲雪华回头微笑:“所以我希望没有他们出场的必要。” 当叶青与傲雪华来到城墙上的时候,那株巨大的古树阴影已经向叶夜城挥击了数十下。 叶青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株只有虚影的古树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这种力量在某种意义上与她的恒天之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领域之外的存在,却同样拥有天境之上的力量。 不过毕竟只是天境之上的力量罢了,叶夜城的守护结界出自那位月佚圣者之手,在全力张开的前提下,某种意义上除却同境界的攻击之外可谓是固若金汤,古树阴影声势虽大,可是那层透明的淡金色结界却连阵脚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所以叶青心安些许,看着身边的社长大人:“说不定他们打累了就不打了对吧。” 少女神态轻松。 眼前的敌人目前完全看不出端倪,所使用的手段也不是人类认知领域的任何一种手段,却拥有媲美天境的破坏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不管他们是谁,连叶夜城的根本结界都无法打破,那么便意味着暂时没有威胁,出城迎战自然不至于,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骑马持枪与风车大战的雅兴,面对那样接天连地的大树,打起来还真是煞风景。 不过傲雪华却笑了笑,张口平平淡淡说了一句话。 “你们到这里做什么。” 傲雪华的声音在安静而悠长的透出结界的同时,叶青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毛。 傲雪华所说的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而是精灵语。 古树阴影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停止了无用的攻击,有一个奇特清脆分辨不出性别的声音从中缓缓传出,竟然也是精灵语的回复:“敲门。” “为什么要敲门?”傲雪华竟然能够跟上对方的逻辑,让叶青有点叹为观止,不过转念一想公主殿下也是青蛙一般跳跃的人物,便有点心安理得地听了下去。 哪怕说叶夜城外杵着这样大的一株古树,但是显然这座城市的居民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叶夜城并不是凡人的城池,天境存在纵然算不上汗牛充栋,但也绝对是这个世界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虽然一百余年来叶夜城再为遭受过任何形式的攻击,但是他们依旧不以为然地各行其是。 叶青苦笑看着眼前的古树——古树的根脚远在湖的对岸,可是它却能够伸出枝条直接击打在叶夜城的结界上,某种意义上,这与敲门并没有什么差别。 除却这株古树的影子太大也太长了。 对方是精灵族吗?对方竟然是精灵族吗?叶青有点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此时古树的回答也慢慢传来:“敲门据说是人类的礼仪。” 你们精灵就这么真性情的吗?叶青撇了撇嘴,没有等傲雪华开口就随即回道:“我们人类还讲究凡事先预约,你们预约了吗?” 叶青也是精灵语特长的孩子,甚至可能比傲雪华更加精通,作为叶夜学院的谈判代表,此时此刻,她俩还真能代表这座城。 即使算上身份也足够代表身下的这座城。 不过这次古树的回答意味深长:“我们应约而来。” 傲雪华点了点头:“如此,我们城外一叙。” 这样说着,少女背后的洁白双翼缓缓展开,这对由大师制作的灵器翅膀,长久以来公主殿下爱不释手,此时她重伤在身,这样便捷的交通手段更是不可或缺的。 扇动翅膀飞起的皇太女在空中轻盈回头,墨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在空中飞舞:“小九,我带你一程?” 叶青淡淡摇头,巧笑倩兮:“算了,我给你压场吧。” 这样说着,叶青衣袂飘动,无风自起,歪头看向傲雪华:“我感觉我现在能打过姐姐。” 经过晖亡之林的实战,叶青自己的魔导武装已经进一步完善,像此时这样的瞬发施法如同呼吸般轻松写意,虽然叶青本人的战斗力恐怕再也无法突破地境,但是凭借魔导武装和恒天之阵,她依旧可以无缝衔接自己完整的地境与天境战力,而面对重伤未愈的傲雪华,一句能打过已经太过谦虚。 “好了好了,也就能欺负病号了。”傲雪华不以为意,羽翼翕动,整个人化作一道长虹,穿过叶夜城结界,笔直飞向湖的对岸,而叶青叹了口气,在原地苦笑一下,然后跟随其后飞了出去。 从那个世界出来之后,这个姐姐的变化虽然细微,但已经和之前那位意气风华的天之骄女有了明显的距离。 叶青知道,自己的这位雪华姐姐,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像曾经那样强大了。 她自己也明白。 …… …… 当叶青跟随傲雪华来到湖的对岸时,大地的积雪尚且没有消融,在漫山遍野的白色中,一株奇特的小树立在那里。 之所以说它是一株奇特的小树,是因为它生长地过于突兀,就那样笔直生长在白雪之中,顶着一蓬绿意盎然的宽大树冠。 它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以不合时宜的姿态生长在不合时宜的地方,但加上树冠只有叶青那么高。 要知道叶青一点都不高好不好。 “精灵族都是这么搞伪装的吗?”叶青看着那棵树吐槽道,机智地使用了兰叶语。 傲雪华耸耸肩:“你能觉察到她不是一棵树吗?” 傲雪华心照不宣地用兰叶语回答道。 “我虽然不能看出来这棵树是一个精灵。”叶青理直气壮:“但是我只用明白没有这么蠢的一棵树就够了。” “也是。”傲雪华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那株小树:“我来了。” 只有“我来了”这句话用的是精灵语。 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傲雪华拔出了梦境,叶青还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白衣的社长便执剑向着那株小树刺去。 小树翠绿的树冠轻轻摇曳,所以便有不计其数的细碎叶片摇落下来,就好像缤纷坠落的翠绿色雪幕,或者说是一挂碧玉串成的细密珠帘。 叶青沉默不语,梦境是这个世间最强大锋利的武器之一,在它之上的或许只有皇天幻灭这样的恐怖神器,它有着极强的破魔属性,绝大多数的魔法结界在它面前就好像肥皂泡一样脆弱,不过当傲雪华持剑推送过去的时候,那株小树却连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无辜又徒劳的摇下一树的绿叶。 第2章 精灵之血 傲雪华丝毫没有停顿,她甚至不考虑如果真在这里失手杀死对方会是怎样的后果,同样修有天道剑的公主殿下手中之剑如同她的心境一样笔直而坚硬,不过梦境剑尖所触及的珠帘却比想象中的更加柔软。 傲雪华没有刺进去。 公主殿下的嘴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对方果然是意想不到的对手,仅仅这样的体验,就值得她这番出手的回报。 你用一把烧热的尖刀去刺进黄油之中定然是这个世间最畅快的事情之一,但是你如果想手持一面圆盾试图去撞击一团棉花,往往是轻飘飘地完全无法着力,最终只是徒劳地将圆盾嵌入其中却无法对棉花造成任何损害。 而傲雪华此时的感受,就介于两者之间。 她感觉自己的剑尖就好像抵在了一个极为坚硬的锁片之上,然而却又更多的锁片与他们相连,它们彼此连接在一起让你有他们极为柔软的触感,不过当你推进的时候,那些锁片又形成了一个联结的整体,就好像手持圆盾去撞击棉花,明明深深地陷入,却无法真正地穿透对方。 而小树的树叶还在飘落,当最后一片绿叶消失在叶青的面前时,她也看到了对方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个比她略高一点的青发精灵,是的,她很好看。 叶青清晰判断出来了她的性别,只因为哪怕是严寒的初春,这位远道而来的精灵依然穿的很少。 她所穿着的衣物不同于人类所常见的棉麻织品,也不像野蛮人那样使用简单处理后的兽皮,如果真让叶青猜测的话,看起来更像是鸟类的绒羽,虫类的蛛丝以及不知名植物的叶片共同裁制出的产物,明显辨别出不包含任何的金属,只是简单明了地包裹着身体,露出的肌肤光滑而细腻,其色如玉般洁白。 她有着精灵标志性的尖耳,却不像艾恩露那样能够探出发梢,面容姣好而精致,眼眸是深邃的碧蓝色,带着一点不谙世事的稚嫩。 她平伸着右手,手臂被延伸的羽毛轻柔地包裹,而在手臂的尽头,她白嫩纤细的食指正抵住了傲雪华手中的长剑。 “我可以视这个为冒犯吗?” 青发的精灵平静说道。 叶青默默叹了口气——这些精灵的整个体系与人类截然不同,就像这个看起来还很年幼的精灵所展示出来的那样,即使是刚刚这么拙劣的伪装,事实上你不是亲眼所见,很难从感知或者气息中觉察到这么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仅仅就这一点来说,这些精灵就足够诡异与恐怖了。 要知道,目前为止,叶青接触到的唯一一个精灵就是艾恩露老师,不过显然身为圣人的艾恩露老师不具有精灵的普适性,至于庆历四年春远征精灵大陆的消息,这么久了也只听到了一个响,那里距叶夜太过遥远,庆历四年春又有意遮掩,导致目前为止传过来的消息仍然是冰山一角,最后价值的信息竟然是去年星曦带给克里斯蒂的那封亲笔信中所描述的情况。 不过显然,叶青怀疑眼前的这个精灵也不具有精灵的普适性。 虽然她真的很好看。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来自人类的试探。”傲雪华平静说道:“就好像之前你敲击我们的门扉。” 这样开口的同时,傲雪华抽回长剑,再次毫不留情地向着少女斩击而出。 精灵微微颦起了眉,对人类而言,她的容貌多少显得有些纤细,不过对于傲雪华的攻击,她并不显得太过于意外,她只是抬起了手指,想像之前那样,用手指挡住对方手中的长剑。 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举动都意味着极轻蔑的侮辱,可是对于傲雪华来说,她清楚地了解对方的习性,甚至说比很多精灵都要了解他们自己。 他们相信不使用锋利的武器,才是表达友善的最好方式。 不过这次多少有点不同。 傲雪华的长剑一触即回,就好像点水的蜻蜓,啄泥的春燕,她看着几乎同步收回手指的精灵,笑道:“如果我不留手的话,您或许会少一两根手指吧。” 精灵没有开口,红色的血液从她刚才挡剑的指尖慢慢沁出,如同通红的珊瑚珠子一样一颗颗下落,不过在鲜血坠地之前,叶青只感觉有飞鸟一般的黑影从上方滑落,屈膝在精灵的足畔,用手承接住那即将坠地的血珠。 有一株株鲜红的幼苗在黑影的手掌中萌芽,生长,抽穗,并最终开花然后结出一串串沉甸甸的红色果实,那些果实不过米粒大小,却娇艳欲滴散发着极其诱人的气息,有不可言喻的香气从中扩散,引得叶青都忍不住有些想尝尝看那些果实的味道。 不过当那迅速地生长结束之后,黑影便一旋手将果实收起,他并未抬头,似乎抬头便意味着某种冒犯:“杀了吗?” 他所用的同样是精灵语,不过所采用的词汇是精灵语中最严酷的那一类。 青发的精灵摇了摇头,在她摇头的那一瞬间,那个黑影便如烟雾一般消失,然后她看向傲雪华:“对你的试探满意吗?” “并不满意。”傲雪华干脆说道:“你还没有还手,我对精灵族的印象还没有停留在只做沙包的程度。” 精灵认真看着傲雪华,碧蓝色的眼睛带着坦然:“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并不希望提前你的死亡。” 叶青抽动了一下眼角——精灵还真是直接啊,虽然说正确的理解方式确实可以理解为傲雪华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战斗,高强度的战斗很容易让她脆弱的身体崩溃。 但是按照人类的逻辑这样的话语除了我出手你就会死应该没有第二种含义吧。 “如果我不愿意死的话。我就能活下去。”傲雪华轻笑说道:“而很显然我现在还不想死呢。” “虽然你在精灵族的地位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高那么一点,但是随随便便杀死我的代价,并不比我在这里杀死你的代价更低,所以我希望我们都有一点小小的分寸。” “我这样诚心诚意的请求。”傲雪华如是说道:“请问您愿意和我打一架吗?” 精灵还是摇头。 叶青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她是对方,而且有着对方那样明显不俗的实力,听到如此情真意切的约战请求,就算打不过也肯定要接啊,更何况对方很明显状态不佳。 就好像叶青之前提到过的,现在可是打赢傲雪华的最好机会了。 可是精灵没有,她的蓝眼睛中没有一丝迷茫和迟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一脸战意的傲雪华:“我不愿意。” “为什么?”傲雪华反问,在后来的无尽岁月里,这个反问成了她一生中最懊悔的事情,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因为我不会打架。”精灵理所当然地说道:“还有,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你,所以更不会和喜欢的人打架。” 喜欢你?叶青差点就像捂脸狂笑了,傲雪华长得很好看是事实,但是你和她见面之后这个暴力狂到底干了什么,她见面就刺了你一剑然后发现吃瘪之后不依不挠地又追砍了一剑砍得你出血,再然后就是现在追着要和你打上一架。 这就能构成喜欢一个人的全部要素了吗?以武会友吗这是? 傲雪华没有说话,因为她能够判断对方是认真的。 所以接下来开口的是叶青:“你们来做什么?” 精灵被如此简单地转移了话题:“应约而来。” “你说你应约而来。”叶青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精灵,静静回答:“我作为叶夜城的代表,希望确认你没有敌意。” “毕竟。”公主殿下危险的停顿了一下:“自从元泰帝以降,这座城市已经一百余年没有受到直接的攻击。” 精灵似乎思索了一下,将双手向左右摊开,示意自己手中空无一物:“我带着善意而来。” 叶青笑了笑:“你攻击了我们。” 叶青选择无视了傲雪华随后更加粗暴的攻击行为。 精灵摇头:“我是在敲门。” 叶青继续微笑:“我们人类的世界,没有人会用攻城锤敲门。” 精灵发现了一个奇特的词汇,她竟然没有抑制住好奇:“攻城锤是什么?” 叶青有点哑然失笑,不过她比对手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种攻城的武器,通常用巨木制成,用来攻击城门与薄弱的城墙。” 精灵点了点头:“这样哦,那么我们没有用攻城锤啊。” 她伸出纤细修长的右手虚握成拳:“我们正如你们的礼仪那样,用手去叩击紧闭的门扉。” 叶青看着对方:“你们的手能够伸过半座湖吗?” 精灵点头,一点都没有心虚的意思:“是的。” 这样说着,她平静地伸手,就好像从面前的苹果树上摘下一颗果实,然后将果实呈献给眼前的主人。 叶青没有看到果实,在她的视野中,这位精灵就好像在表演某种默剧,因为无论是她的手中还是她的面前都空无一物,可是就当精灵将手放下的那一瞬间,另一个高大的精灵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同于这位精灵的娇小可人,这位新出现的精灵要比叶青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高,一头有些泛白的青发,全身都好像生长着浓密的叶片将他的身体团团包裹。 这位高大精灵出现之后便向着傲雪华与叶青行了一个奇特的礼仪,不过这个礼仪叶青曾经被艾恩露教过——这是一个表示冒犯的道歉礼仪。 不过他并没有说一句话。 叶青震惊地抬起头来——她们一路飞来,所能看到的只有精灵本人那株不合时宜的小树,别说这么高大引人注目的精灵,就连一只多余的小鸟都没有看到——那么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叶青甚至没有感觉到魔法的波动。 不过精灵的介绍便接踵而来:“他便是叩击你们门扉的手指。” 傲雪华的反应比叶青要快上许多,她谨慎地望向天空:“你的意思是——方才那株古木,都是由你的一个个族人所组成的?” 精灵点了点头,她重新拿起那个不存在的果实,然后轻盈地放回那个不可见的树上,在叶青的面前,长发的高大精灵整个人便如同风筝一般轻盈浮起,并缓缓变得透明,直到消失在空无一人的天幕之上。 叶青认可地点头,对方露出的这一手超出了人类的常识,不过好在不久之前叶青已经见识过了太多超乎常识的东西,所以她不动声色:“我接受你的善意,不过敢问精灵族数万年未曾踏足我们的土地,这次前来又所为何事?” “你的叙述并不准确。”精灵摇了摇头:“我们的族群确实自从黄金人类泅渡之后便遵从约定不再踏足这片人类之土,但是对于你们的观察一直都在持续。” “当然,这并不是我此行的重点,由于你们的国王在不久之前侵入了我们的土地,并且拒绝离开,所以父亲委托我前来交涉,并顺便完成与月佚圣者的约定。” 叶青来不及吐槽这个精灵这句话中众多的槽点。 什么叫我们的国王?庆历四年春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国王了?况且他也不是国王,而是帝国的皇帝,叶青清楚地记得精灵语中有关于皇帝的类似表达,但是眼前精灵却清楚地用了国王这个概念。 你究竟是对我们的大陆形式与政体有多大的了解啊?还大言不惭地说一直在对我们进行观察。 不过叶青的回答却有点微妙:“这个,月佚圣者已经在一百多年前陨落,抱歉,你们来晚了。” 没有你们精灵那么漫长的寿命真是抱歉了啊。 精灵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被呛到,本来以叶青的估计这群尖耳朵的生物——特别是这只特别小的尖耳朵生物,刚才她说什么来着,父亲委托她?那么她就是精灵族长的女儿了?虽然她看起来这么小只但是年龄肯定比自己乘个几倍还要大,但是并不妨碍叶青足够碾压这批古旧的精灵们。 别人对这些精灵不够了解,叶青还是有过充足的认知的,尤其是得知庆历四年春侵入精灵大陆之后。 不过这只小精灵却平静回答道:“月佚圣者回归星海的消息,我们也已经在百余年前知晓了,我们与月佚圣者约定的主体,也并非是与他一人的约定,而是精灵族与他所建立的城市叶夜城的约定。” 叶青微妙地蹙起了细长的墨眉。 尽管精灵还没有说出约定的内容,但是叶青还是本能地感觉很麻烦。 如今的世道已经够乱了,叶青还真不希望再来一群迂腐不化的精灵来搅混水。 “抱歉。”叶青摆手:“根据兰叶帝国律法,一切契约的追溯上限为九十九年,超过九十九年者一律不具备法律效力,视为作废。” “如果您对兰叶帝国律法不满意,也可以屈尊借鉴奥斯帝国的律法,契约追溯上限为五十年,逾期不候。” “当然,当然。”叶青一副为您着想的资深律师嘴脸:“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遵照正在入侵你们的斯特帝国法律,由于斯特帝国历史悠久,所以契约追溯期限为一百五十年,所以可能还在追溯范畴之内,但很抱歉的是,斯特帝国又有没收交战国一切财产的战争律,所以正处于战争状态的你们我想很难坐下来谈一谈。” 傲雪华哑然失笑。 不过正当这两位玩忽职守的话事人自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要打发走眼前这只放风筝的小精灵的时候,却被对方无情打脸。 小只的精灵平静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类少女,碧蓝的眼睛平静无波:“我不太能听懂你说的话。” “但是根据我们精灵的习惯法,契约的延续期为彼此生命的尽头。” “所以,依据三百七十四年前的约定,精灵族向月佚圣者的继承者们,讨还《月佚笔记》的所有权。” 第3章 约定的九人 当葛生来到叶夜城头的时候,只能看到那一列渡湖的远帆,它们像是一片片叶子在碧蓝的湖水上漂浮着前进,却无风而动向着叶夜城驶来。 傲雪华将剩下的工作尽数交给了葛生,当和那个远道而来的精灵达成最初步的交涉之后,余下的时间便不是傲雪华与叶青的时间。 三百七十四年的光阴对于圣人而言都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但是很值得欣慰的是,三百七十四年后的此时,还有一个能够代替月佚圣者履行当初承诺的人。 林夕老师答应了精灵的请求,并且邀请他们入城慢慢商议,于是那些奇特的精灵们没有使用圣者留下的冰晶甬道,而是一个个走在了水面上,一片片绿叶缓缓生长,最终构筑成了一叶叶小小的扁舟。 “我想到了点东西。”葛生笑着说道。 叶青点了点头,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相伴,这对兄妹之间有着超乎常人的默契:“我也想到了。”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去尝试一下,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是很高的分数。”葛生说道:“不过,林夕老师究竟是什么意思?” “便如同字面的意思。”叶青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地远望着深碧色的如镜湖面,当太阳慢慢升起,那揉碎了的无尽波光潋滟在那里,那些浮动的小舟就好像行在一条光辉的长廊:“将《月佚笔记》交给他们。” 葛生点了点头:“当初圣者究竟和他们做了怎样的约定?” “等价交换的约定。”叶青说道:“圣者向他们借阅了精灵族的典籍,去探寻那些古老存在数万年的历史与智慧,并且留下承诺,他将会以等价的知识与力量去回报那些精灵。” “虽然那群精灵的记性很好,但是很无奈他们的寿命太长,所以行事多少有点懒散。”叶青淡淡说道:“如果不是庆历四年春这次提醒了他们这件事情,恐怕这个约定的履行期限还会无限期向后拖延,到那个时候叶夜学院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在圣者死去的一百余年以后造访我们。” “可是即使这样,我们必须把月佚笔记的原本给他们吗?”葛生问。 “原本?”叶青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圣者用来交换的是一个圣人的知识,可没有说必须是他亲手书写的《月佚笔记》原本,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其实我们叶家也有一套完整的月佚笔记。” “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一份月佚笔记的完整抄本,那么就不会介意再多上一份。”叶青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之所以会邀请那些精灵入住叶夜学院,就是让他们等待我们抄录完成。” “反正对他们而言,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东西了。” 少女微笑款款。 …… …… 当叶青与葛生将精灵使团送入弓术训练场的雨林之后,便接到了来自于陌小京会长的通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威望已将开始动摇的陌小京还是学生自治会的主席 精灵的使团包括精灵大祭司之女希里在内共一十四人,皆被安置在了原本作为艾恩露老师居住地的东侧雨林之中,虽然那位精灵圣人已经离开了她休憩数百年的居所,但是在她离开之前,又有一株庞大到堪堪与曜塔齐平的苍天古木生长而出,为这片遗世独立的热带净土撑出了新的一片天空。 那些精灵们也很好奇的发现了这处与他们故乡极为相似的角落,不过让叶青非常惊奇的是,包括希里在内的所有精灵,似乎都不知晓艾恩露这位精灵族的圣人的存在,皆以为这是月佚圣者遗留下来的神迹之一。 有林夕的准许,再加上精灵们自己对雨林的熟悉,对于绝大多数叶夜学生如同禁地迷宫一般的密林已经不再是阻碍了,艾恩露空置下来的的树屋也顺理成章地暂时由精灵使团住宿,毕竟在这片北方的苦寒之地再也找不到比这个精灵族圣人的住处更好的地方来安置他们。 不过正像之前所说,那些精灵只是很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并且表示这里简直和他们的故乡一样舒适,非常非常感谢叶夜城对他们的特别礼遇,为此叶青只是拼命让自己不要笑出来罢了。 不过当安顿好精灵使团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叶青与葛生来到叶塔的时候,发现在场的人大多她都很熟悉。 这里是叶塔的顶端,也便是林夕老师的办公室,平常有资格来到这里的少之又少,不过此时有资格的人似乎都已经坐在了这里,所以叶青与葛生也乖巧地坐在了圆桌的一角。 圆桌的上首自然是林夕老师,不过旁边的两个人就有点熟悉又陌生了。 久违的西城城主易岚山坐在了林夕的右手边,这位如今对葛生已经不那么神秘的前克劳夫特家族成员如今依然戴着他那张厚重的铁面,而在林夕的左手处,却是一身白大褂与深栗色中长发的克里斯蒂。 这两个几乎是宿敌般的存在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场所,让叶青愈发肯定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会议,而从两位克劳夫特家族成员处再往外延伸,则是一个油腻慵懒的近中年大叔卡罗特斯学长,而他的对面,却是冷清又温和的奥术导师兰雅心。 而在这对十年情侣之外,一脸不高兴与非常没头脑的陌小京与傲雪华分列两侧,再往外则是七夏学长与前学生会副主席北栾。 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组合,而叶青与葛生则补上了这个十一人圆桌最后的位置。 林夕老师还是一头乱糟糟不修边幅的白色蓬松长发,不过表情还是显得颇为放松,他纤长而苍老的手指在圆桌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开口说道:“我让你们过来的意思,你们猜到了吗?” 在场之中,只有葛生不明就里地摇了摇头。 林夕老师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对此过多评论,而是接着开口说道:“《月佚笔记》是我的老师曾经给予他们的承诺,所以如今由我来代老师履行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说如何将《月佚笔记》交付给他们这件事情上还有待商榷。” “在场的所有人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阅读过《月佚笔记》的原本,这也是我召集你们来的原因,由于这份笔记的特殊性,所以我无法任由这份不确定扩散,于是负责抄录月佚笔记的人也便是我可以无保留信任的你们九人。” “还有什么意见吗?” 直到此时,葛生才明白了在场所有人的一个共同点。 正如林夕老师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通过各种途径看过月佚笔记。 首先,三大社团的首脑通过代代相传,彼此都掌握着可以进入学院密库的道路,而克里斯蒂,七夏,傲雪华,陌小京,甚至说卡罗特斯学长与前葬雪社社长兰雅心都包括在内,而除却这六个苗正根红的种子选手,叶青通过庆历四年春也掌握了进入学院密库的手段,并且带着自己闯入了叶塔的最底层,所以自己两个人算是编外人员,至于北栾以副主席之身如何也能够浏览《月佚笔记》,恐怕陌小京的徇私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这样说来的话,葛生反而有点好奇为什么紫泉竟然没有获准去阅览《月佚笔记》,她在叶夜学院的地位与潜力都远远足够,可能唯一的限制就是至今没有一个靠谱的领路人——这时候又要感慨这位死心眼的飞羽组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成为葬雪社长的遗憾了。 不过从卡罗特斯学长和兰雅心导师这样的超龄学员也被包括在内来看,恐怕看过月佚笔记并且尚在学院的人也只有在场的九人了,除此之外,如果还有那恐怕就是不被林夕老师所信任的存在了。 葛生这样想着,抬起头看着对面林夕老师那张苍老干枯的长脸,再次摇了摇头。 “没有。” “虽然说可能会派遣我们这些学生作为苦力还勉强想得到,但是连卡罗特斯学长这种超龄童工都被征召真是万万没想到。”叶青一边揉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对着兰澈大声诉苦道。 这里是艾塔顶端的宿舍,而她的面前便是那被无数人视作珍宝的月佚笔记抄本,娟秀的笔迹密密麻麻写在素白的绢纸之上。 原本从保密的角度考虑,月佚笔记这种绝密的资料是不应当被允许携带实质抄本走出叶塔的,但是另外一方面有个尴尬的现实就是,长期以来三大社团的诸位首脑们已经逐渐达成了无声的共识,那就是看可以,拿不可以,但是抄出来则是可以的,比如庆历四年春同学曾经抄出来的那份简易抄本就作为了叶青与葛生空间魔法的启蒙教材,而在那之后,庆历四年春更是重回叶夜呆了近一个月之久,就是想再从月佚笔记中抄几份自己需要的内容带回去。 这是历史的因素,而现实的原因则是那些精灵们有自己实际的需求,虽然说精灵族中定然有通晓兰叶语的存在,不过这样的笔记还是有自身的阅读障碍在其中,所以在将月佚笔记的目录是必须翻译出来先由里希过目的。而在过目之后,对于精灵们比较感兴趣的篇幅,也需要进行额外的翻译工作,而这些需要翻译的内容抄本,就需要懂得精灵语的抄写员将其带回住处进行进一步翻译。 不过出于保密的自觉性,像叶青这些翻译员的抄件都不是连续的,而是好几篇被打乱顺序随机分配抽取的页码,虽然叶青对这出自易岚山的特别措施稍有微词,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叶青心中也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次的事件或许并不像表面的那样简单。 正在这个时候,宿舍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叶青很是疑惑,这是在这里几乎不会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谁回到自己的家里还会选择敲门,这是只有客人才会做的行为。 而另一方面,这间位于艾塔最顶层的宿舍里,至今为止还没有一种名为客人的存在造访。 兰澈已经站了起来,虽然没有立刻去开门,但还是隔着门问道:“请问你是?” 叶青最没有想到的声音从门的另一面传出:“爱者?我不太清楚准确的单词,但我想进来可以吗?” 这是清脆而迷茫的陌生声音,但是叶青暂时还不会忘记对方独特的声线。 “进来吧。”叶青叹了口气,门也随之被打开,一袭单薄羽衣的精灵站在门外,一脸期待与不舍:“请问雪华姑娘在这里吗?” “很抱歉,她不在。”叶青幽幽说道,心中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如果你有什么口信的话,我倒可以帮你转达。” 希里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会被欺骗的觉悟:“我原本以为自己对于雪华姑娘只是普通的好感,但是我仔细审查内心之后,发现我或许真的爱上了她,所以想来询问她是否愿意和我结婚,并同我返回故乡。” 这位精灵少女没有丝毫的羞涩与拘谨,其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郑重的求婚,倒不如说是想和对方喝上一杯茶。 你们精灵都是这么热情奔放心直口快的吗?身为人类我们有那么的欲说还休真是对不起啊。 兰澈看了看满脸平淡却又郑重的精灵妹子,再回头看看已经接近石化的叶青,对于这一切几乎一无所知的她甚至连叶夜学院住进了精灵都不甚了解,却被人直接上门对自己的室友表白。 不,表白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了,这是最最坦荡的求婚,在九十九米的高空之上。 叶青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好。 严格来说从上次见面她就有无数的槽想要吐,可是正因为有那么多的槽所以反而不知道从哪里下口也是一件非常为难的事情,好在当时情况特殊,很快便把这个突发事件给撇开不谈,反正傲雪华风靡万千少女,再多一个精灵迷妹也不算什么。 如果这个精灵迷妹没有第二天就堵门求婚的话。 虽然,虽然,虽然。 虽然相比于异种族这个鸿沟来说,同性别已经是一条浅浅的沟渠,可是如果这个异种族的精灵妹子好看又厉害,身边还跟着一票法力高强的精灵法师的话,倒贴也不是什么不能选择的应对措施。 叶青咳嗽了两声来缓解内心那复杂的情绪顺便整理一下想开口的话,不过还没有等少女开口,已经有第二个声音慢慢响起:“请原谅我拒绝。” 叶青回头,发现傲雪华正站在宿舍的窗口,墨色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发现你在找我的时候就感觉不妙,可是蒂娜还是劝我过来否则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神奇的事态。”傲雪华苦笑着从窗台上跳下,来到希里的面前,她是那样的高挑,以至于精灵少女的额头只能顶在她的下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到爱的地步,据我所知精灵们也远远没有这么坦诚,但无论如何,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的爱意。” “即使我会给你带来帮助?”希里并不意外傲雪华的拒绝,但这位精灵依然显得游刃有余,她精致的外貌并不显得稚嫩,她的年龄更是超过了在场其他人岁数总和的数倍。 但这个精灵给人的感觉依旧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你总是希望成为,却无法成为的孩子。 “你还会拒绝吗?” 傲雪华沉默了。 一个精灵的帮助,尤其是当对方堪比精灵公主的前提下,一个公主的帮助就更加显得可贵了。 所以虽然身为少女的傲雪华没有开口,但是身为公主的傲雪华已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能够给我什么帮助?” “我能让你活着。”希里简明扼要地回答。 “虽然我对你们人类还不够了解,但是我大致掌握了你的情报,虽然未曾想过你在人类中有那样高的地位,但是同样你也有自己所渴求的东西。” “如果你能答应我,我便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与毒,虽然这种毒并没有完全治愈的手段,但是延长你十倍的寿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以吗?” 第4章 叉子与丈夫 叶青关上了寝室的大门,回头看向一脸风淡云轻的公主殿下:“真找不到你拒绝的理由啊。” “如果是以前的我,多半就答应了。”傲雪华从空间包裹中取出自己的笔记抄本,回到座椅前一边校对一边回答道:“不过条件确实很诱人就是了。” “是因为找到了雪色蔷薇花吗?”叶青问道。 “这只是一方面。”傲雪华点了点头:“雪色蔷薇花让我们多了一种控制七夕紫蓂的有力手段。” “那另一方面呢?”叶青追问。 “因为我厌倦了交易。”傲雪华笑了笑。 “好吧。”叶青叹了口气:“那么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应付那位精灵公主的追求呢?她很显然还不打算放弃。” 傲雪华耸了耸肩:“不知道,就像我至今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喜欢上我?为什么会一见钟情一个人类的女孩?总不能是我见面就刺了她一剑吧。” “好吧好吧。”叶青有点无话可说:“那么抛开其他的什么,你对那位精灵公主印象怎么样?” “纠正一下。”傲雪华正色看向叶青:“精灵之中没有所谓公主的概念,她只是祭祀的女儿,并且是强有力的祭祀候补。” 叶青点了点头,突然发问:“那么艾恩露导师,她在精灵族又是什么地位呢?我感觉那些精灵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说他们住的就是艾恩露导师的旧宅。” “那些圣人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一点为好。”傲雪华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艾恩露与精灵族的关系并不好,否则她也不会独自离开故土在外界游荡数千年,至于那些精灵无法意识到她的存在,是因为那片雨林有艾恩露所施加的干涉魔法,能够干涉那些精灵的认知。” “我想你应该拜托艾恩露导师给希里施加一下这个干涉魔法。”兰澈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 “不要多管闲事。”傲雪华没好气地说道,然后默默拍了拍脑袋:“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了。” …… …… 抄录月佚笔记是一项繁重而复杂的工作,而当抄录者只有九个人的时候这项工作就更加显得困难异常,虽然学校取消了抄录九人绝大多数的课程让他们可以几乎终日都泡在叶塔底层,可是这样的进度依然不容乐观。 即使以最乐观的估计,抄录完月佚笔记也需要一整年的时间,这也便意味着,希里与她的精灵法师团也必须在叶夜学院等上一年。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进,叶夜学院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了解到了学院又多了一个美貌惊人的精灵萝莉院生,并且偶尔的,她还会选择参加一些学院的课程,这更让众多院生受宠若惊。 虽然在平均意义上,绝大多数的叶夜院生都与同为精灵的艾恩露导师有过接触,但是导师与同学终究还是两个概念,更何况是一位如此娇小可爱的精灵同学,很快的学院在三殿下后援会之外,又新组建了希里公主后援会,与三殿下后援会呈友好互动关系,宗旨就是取得关于希里公主的一切信息,永远喜欢天下第一可爱的希里公主。 就在这样高强度的信息调查中,一个根本就不算是秘密的信息很快脱颖而出——希里公主所参加的所有课程,都与社长大人傲雪华重合,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又让人心如死灰的消息啊,拥有一个英气逼人强大无匹的社长大人是一种幸福,拥有一个娇憨美丽充满异国风情的精灵同学是另一种幸福,为什么两份幸福叠在一起,不能铸就双份的幸福呢? 原本还有人心存侥幸心理,试图证明希里公主与社长大人之间只是纯粹的相互吸引的姬友关系,不过这样的幻想很快就被希里以义正言辞的当众否认而告终:“我对傲雪华同学抱着深厚的爱意,并且愿意以结婚为前提热烈追求中。” 对于此,不少绝望的叶夜院生纷纷表示:那你们赶紧结婚去啊。 对于此,傲雪华很快便给予了回击。 虽然说回击的方式,是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代价实施的。 先是有人目击到社长大人与学生会主席破天荒地一起走在学院花园中,有说有笑。 接着便是有人目击到社长大人和学生会主席开始独自二人在叶塔餐厅用餐,态度颇为亲呢。 再后来,干脆是学生会主席每天早上都开始站在艾塔楼下等待社长大人下楼,然后两人结伴开始上课。 这一切有如一百八十度大回旋的转变粉碎了更多人心中那点期盼而侥幸的心理。 要知道,新任人气精灵希里不过是有一个个规模不小的后援团,而社长大人与学生会主席两个人则几乎是整个叶夜学院的大众情人,虽然说在之前时不时都会有两个人关系暧昧,共结连理,双宿双飞早生贵子之类的风言风语,但是由于上述两人雷厉风行的打击,这样的传言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控制,但是同样也成了大众调侃他们的一种方式。 虽然感觉他们真的很配,并且认为他们现在相爱相杀的关系非常的萌,可是真的有这么一天看到两个几乎在一夜之间走到了一切,那么心碎的程度可是要远远高于希里公主喜欢社长大人的消息。 不过对应的,更多的阴谋论便随着涌出——傲雪华只不过是不愿接受希里公主的感情,为了不伤害这位可爱又迷人的小精灵,所以社长大人选择用这种温柔的——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这种方式来拒绝希里公主。 这是多么拙劣的手段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穿了社长大人,却不料事情的当事人此时正坐在湖边的木屋中讨论事情的进程。 夏末友人社事实上已经很少集合了,由于夏末友人社里的半数都要承担由于希里公主的到来而产生的月佚笔记抄写的工作,而另外一边还要维持青之幻想乡这个突发奇想但已经成为重要经济支柱的东西,所以像刚成立那年每星期的三五次集会已经越来越难以做到,不过这一次毕竟事情有些突然,整个夏末友人社全员,甚至包括沨滢这样的吉祥物与洛贝儿这种编外人员也已经悉数到场。 洛贝儿又经历了一整个冬季的洗礼,而今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不用抱着上学喂奶的前提下她已经很少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甚至说连原本常住的各大寝室都不怎么逗留,基本就是在木屋——青之幻想乡——叶塔这三点一线中度过,当然,吃的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限量。 至于沨滢这个标准的二五仔,在之前的晖亡之林中它彻底暴露,原本不应当被继续作为宠物养在夏末友人社,可是当夏末友人社众人回到木屋的时候,赫然看到这只体态优雅的白猫就如同当初把它留在这里一样,施施然卧在屋中木桌的中央,晒着太阳懒懒地打着盹,似乎在静谧之湖中那个与潇相伴的圣人境魔兽与它没有丝毫的关系。 在经历了漫长沉默之后,夏末友人社众人,当然主要是身为现任主人的叶青决定暂时还把它养在这里,至少说已经暴露了的它虽然依旧会秉承着旁观者的职责,但是至少说可以作为一个强有力的情报来源。 毕竟对于现在的夏末友人社来说,由于所接触的领域越来越高远,同时获得情报的风险也越来越大,虽然同与虎谋皮的易岚山相比,克里斯蒂已经是好过太多的选择,可是如果多出沨滢这条线的话,依旧没有谁会拒绝。 对于而今叶夜学院这种群魔乱舞,春心萌动的现状,在场的夏末友人社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我先提出检讨,我对你们两位苟且的想法提出支持是非常愚蠢的,错误的,自取灭亡的。”七夏伸出手第一个发言:“事实证明,抱薪救火的结果就是薪不尽火不灭。” “附上议。”周晹乖巧地举起了爪爪,附和自己已经不是大腿的大腿。 在遭遇到精灵祭祀希里那大胆坦诚的求爱攻势之后,即使是傲雪华也有点招架不住,所以当时社长大人脑海中所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最土最通俗但很多时候都是最管用的假冒男友计划。 只是当时,公主殿下还没有把目标放在陌小京身上,毕竟是自己的绯闻对象,如果就这样顺水推舟地假戏真做,那么傲雪华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当然,如今靠谱的人选并不多,值得信赖的夏末友人社内部,周晹学长被提前排除,尽管如此学长还是差点跪在傲雪华面前求社长大人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知道妹子的手到底有多软。 傲雪华点了点头,伸手握了握周晹学长的手,歪头眯眼微笑,那一瞬间据周晹学长所说,感觉整个世界的恶魔都汇聚在了公主殿下的身上,却让他从未有超过此刻的怦然心动。 傲雪华问他:“软吗?” 周晹学长之后,石枫是第二个排除的人选,虽然石枫最近有了暖男哥哥的人设之后人气大涨,但是冰男孩并不适合这样复杂的工作,傲雪华认真考虑之后,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其实相当优质的人选。 剩下的三个人中,陌小京是默认不考虑的,七夏则是一个呼声最高的优质对象,不过出于一些无法言说的缘故,傲雪华不想和这位紫薇帝星有太多的牵扯。 这个时候走上前台的竟然又是葛生同学。 葛生同学一向有姐姐杀手的称号,从星曦到三殿下,从克里斯蒂到紫泉,一路上遇到的漂亮小姐姐无不对葛生同学有着亲近以上的好感度,唯一的妹妹角色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叶青同学。 况且葛生的性格温良又谦逊,只差在脸上写上我是一个好人的优质学弟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挡箭牌了吧。 假如不是有那个如果的话,葛生同学就会成为方才陌小京所在的那个角色。 不过很遗憾,那个如果是一座挡在傲雪华面前的大山。 葛生是克里斯蒂当众宣布的未婚夫,如果傲雪华想借用他的话,那么必须征得克里斯蒂的同意,哪怕只是合作演一场戏,也必须付足演出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傲雪华与克里斯蒂关系很好,好到足够借出几乎所有的物品。 当克里斯蒂还是孩子的时候,她们彼此是这个世间最好的朋友,当克里斯蒂成为蜗居在城堡中的女皇陛下之后,傲雪华便再也不曾与这位挚友相见,而当此时与此刻,作为葬雪社社长的傲雪华与绯心道馆馆主的克里斯蒂,她们反而重新有了无数次相见的机会。 傲雪华第一次主动去找了那位女皇陛下。 由于克里斯蒂并未参加入院试,所以寝室这种东西对女皇陛下过于遥远,虽然说叶夜学院之外闪金商会与克劳夫特家族本身都在叶夜城中有着数十栋装修精美的豪宅,毕竟整座叶夜城就是在克劳夫特家族的控制下兴建起来的。 但是克里斯蒂依然选择了在叶夜学院里居住。 虽然傲雪华没有亲眼见过克里斯蒂那间庞大得有如城堡的实验室,但是却从多方渠道了解到了它的存在,只是当傲雪华第一次踏足那个领域的时候,即使是她,也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身份之间的差距。 女皇陛下在另一个帝国的心脏重新修建了自己的宫殿。 虽然黑白之殿与学院密库都是深埋于地下的庞大建筑,可是这一次女皇陛下选择了天空,从绯心道馆的驻地幽塔顶端向着虚空行走了十步之后,傲雪华便找到了通往克里斯蒂宫殿的大门,在得到主人的准许之后公主殿下推门而入,而在门后的一切,即使有所准备傲雪华依然为之窒息。 克里斯蒂将她的城堡搬到了这里,无数傲雪华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奇异设备一排排并列在数百米方圆的庞大领域之中,而在这些奇异的设备的环绕下,就如同群星所围绕的太阳,傲雪华找到了床,餐桌,与厨房,包括一个小小的浴缸与盥洗室。 而此次访问的正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等待她的光临。 “很惊讶对吧,湘在走之前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当然,我肯定她所学到的东西并不比我少。”克里斯蒂微笑着说道,即使是葛生,也未曾光临她这个庞大的领域,虽然只是因为葛生出于少男的矜持从未试图踏足她的闺房。 所以傲雪华是第一个光临这里的人类。 “你永远都是这个风格吗?”傲雪华无奈说道:“我最近有很多麻烦,我想你不会注意不到。” “是麻烦也是不小的机遇哦,雪华姐姐。”克里斯蒂迷人微笑道:“我的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听了,潇对我的评价我虽然很不满意,但是圣人所说的恐怕真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除此之外。”克里斯蒂伸手拿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叉子,顶端是一朵盘旋着的奇异花朵,是鲜艳的血红色。 “认得这个吗?” 傲雪华沉默。 克里斯蒂伸手将花朵递到傲雪华的嘴边:“要尝一下吗?” 傲雪华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将那朵奇异的花朵摘了下来:“精灵的血?” 傲雪华回忆起了她刺破希里手指后发生的奇妙景象,两者有何异曲同工之妙。 “是非常高等的精灵的血。”克里斯蒂纠正道:“尝一下?” 傲雪华点头,然后咬下一片花瓣,随即露出了奇特的表情。 克里斯蒂促销地笑了笑,像是一只红色的小恶魔:“是的,我没估计错的话,你和精灵是能生出孩子的,并且可能比那个种族更加好用一点。” 看着傲雪华脸上不开心与惊愕交织的表情,克里斯蒂收敛了笑容:“这是一个小小的礼物,还有,请允许我拒绝你的请求。” “很开心你还记得我这个小小的习惯,不过我要纠正一下。” “这个世界,我不能共享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叉子,另外一个是丈夫。” 第5章 依碧的私人授课 在被克里斯蒂拒绝了之后,所有的人选都进入废弃名单的时候,这个时候才惊讶发现,陌小京一直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我不喜欢。”傲雪华如是说。 “我不开心。” “我也不想接受。” 七夏带着模糊的笑意,如同细雨中的烟柳:“就算公主您不喜欢,不开心,也不想接受,但这是最合适的结果。” 于是陌小京与傲雪华便达成了临时情侣的协议。 由于这个计划是高度保密的,所以原本可供备用的整个绯心道馆后援团都只能忍痛废弃,再也无法重现当初群策群力共同推动任秋客与皓月当初的盛况,可是即使如此,夏末友人社也展现出了高度的专业性。 …… …… 在夏末友人社在木屋中正在检讨关于祭祀行动的利弊得失的时候,叶青扫视了一眼四周,敏锐地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明明在此之前都没有这样异样的感觉。 自己的左手边是葛生同学,右手边是乖巧的洛贝儿,白猫沨滢就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傲雪华正在对面,对于七夏的发言不屑一顾,而七夏正坐在陌小京的身边,随时有想将会长大人作为挡箭牌的意向。 石枫与三殿下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他们俩都不习惯在这种场合随便说话,除非是真的想开口的情况。 话痨周晹学长始终团结在七夏的周围一百年不动摇。 当然还有紫泉,那个如今作为学院瑰宝的紫发女孩似乎始终不曾改变。 这只有九个人对吧,明明夏末友人社全员十人的啊。 那么那个缺少的人究竟是谁呢? 明明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她的名字。 她究竟是谁呢? 叶青陷入了恍惚。 “有人不在这里吗?”叶青经不住发问。 傲雪华环顾了一下四周,自然而然地说道:“兰澈请假了啊,你忘记了吗?” 叶青突然得到兰澈这个名字,楞了一下。 对了,那个忘记的人是兰澈啊,她似乎确实告诉过自己,说今天有事就不来参加这次的集会了,反正她有没有参加任何一个社团,是夏末友人社中唯一一个与三大社团没有任何牵连的人。 那么她上一次参加夏末友人社的集会是什么时候呢? 叶青不由问自己。 忘记了啊,她是那样温婉清丽的女孩,即使坐在这里,也就是像是一株好看的盆景,也只有些时候意见不同需要投票的时候,叶青才会得到兰澈这个几乎铁杆的票仓,正因为是不需要考虑不需要担心的人,所以反而更容易把她给忘记掉。 不过真的忘记了吗? 叶青再问自己。 如果忘记了也不应该在这一瞬间想不起她的名字啊,明明是和自己关系最好也最亲密的女孩。 叶青猛然站了起来:“兰澈现在在哪?” 周围人都被公主殿下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七夏摸了摸下巴:“按照时间,兰澈应该在寝室吧,她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心情不太好。” 兰澈家里出了点事?叶青若有所思。 兰澈是兰姓第三家的成员,甚至说是以未来家主作为期望培养的人,她家里出了事,为什么身为兰叶公主的自己不知道,反而是七夏这个外人比自己更了解一点。 叶青看向对方,七夏看了看叶青的表情,也不再卖关子:“第三家家主重病,多方医治无效,可能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叶青轻轻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我不知道?” 七夏笑了笑:“因为公主一向刻意不想去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也不想沾染你那些长兄的权柄。” “但我现在知道了。”叶青叹了口气:“而且我想还不仅仅是这些。” “我被施加了干扰咒语吧,是你们在场的人做的吗?” 傲雪华皱了皱眉头:“不可能吧?我没有察觉。” “是不是真的,问一下就知道了。”叶青淡淡笑了笑,自从晖亡之林归来之后,叶青也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就是她距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是很感谢这些改变的。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不会觉察到这些变化的吧。 叶青伸手抓住葛生的左手,并将其放在了面前,葛生左手无名指上是那枚无比熟悉的黑色戒指。 克里斯蒂的黑铁之戒。 “克里斯蒂,我有些事要问你。” 克里斯蒂的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中传出,带着些许的慵懒与狡黠。 “我知道你要问我哪些事情,但是我不会告诉你全部的事情。” “我是不是被施加了干扰咒语,并且是非常高明的干扰咒。” “是的。”克里斯蒂平静回答道。 “那么这么做的人是不是兰澈?” “不是。” “是我们在场的其中一个人吗?” “也不是。”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包庇兰澈咕咕我们吗?” “当然不是。” 克里斯蒂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 “不知道我又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这座学院的时间不会太长,事实上这已经快要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对于整件事情的内幕,有在我之上的人试图遮掩这一切,但我也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一些非常不好的端倪。”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情,也不能试着做些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试过太多次所以并不希望再失望一次,我只会保护我最在乎的人不受伤害,不惜一切代价,但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你,所以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协助你们。” “以及,虽然你很想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在你给我通话之前,有些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叶青听着克里斯蒂的长篇大论,心中隐隐约约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正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推开了门。 由于夏末友人社如今大多数人都有了额外的繁重抄录工作,所以想要凑出时间是越来越不容易,不得已这次只能在夜晚集会,正常情况下即使是白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这间在学院地位相当高的木屋。 叶青转过了头。 兰雅心蓝白的姣好身影出现在门的另一边,她的身体一般被黑暗所掩盖,表情惊讶中带着释然。 “我来确认一下你们的情况,看到你们都平安实在太好了。” “北栾在方才遭到了袭击,她身上所带的月佚笔记被人尽数取走,索性我们及时赶到,北栾被及时救了下来。” 当叶青赶到北栾病房的时候,三殿下正在门口守候。 副主席之间有着奇特的友谊,当得知北栾遇袭的消息之后,红发的少女第一时间来到并且守卫了这间病房,试图阻止任何进一步加害的发生。 叶青向着三殿下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地推开了白色的房门。 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朴素的病房是一片的雪白,只有桌旁有着一束刚刚采下的青翠兰草还带着露珠,北栾便平静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就好像被纺锤刺中手指的公主,陷入了几乎永恒的安眠中。 病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 叶青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探了探前副主席的额头,当触手是平静的温热的时候,少女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有些时候,无论多么确认的事情,都比不上自己亲手触摸到的真实。 叶青还记得第一次去找她点卯时候交给自己火漆信封的温婉干练的紫发主席,终有一日自己站在了她那天的位置,她却安安静静躺在了这里。 背后的门突然打开,有人从叶青的身后走来,叶青回头,却看到依碧双眼微微红肿地走了进来,看到叶青的存在有点吃惊,然后伸手将一瓶药剂放在了兰草的桌上,转身的同时开口:“她需要安静的休息,我可能会有些你想知道的东西。” 叶青点头,跟在依碧的身后离开,当走出北栾的病房时,三殿下已然一动不动地在门外守候,似乎在里面的少女苏醒之前,她都不会有一步离开,甚至连一个盹儿都不会打。 这里是盘旋高耸的曜塔,也是学生会总部的所在地,叶青跟在依碧的身后走上几层之后,停留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之中。 依碧回过头来,窗外依然是黑色的一片,就好像是古龙庞大的羽翼遮盖了一切。 “我也很意外,虽然我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一些警告。”依碧看着叶青,平静说道。 “什么警告?”叶青不由反问。 “你以为呢?”依碧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几颗小巧圆润的糖果,往嘴里塞了一粒之后微笑看向叶青:“要来一颗吗?” “我们似乎越来越离不开我的嫂子了。”叶青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枚甘草薄荷味的糖果放入口中,在感受那几乎可以驱逐一切烦恼的极致口味的同时摇头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她今年就会走会不会哭惨一大群人。” “是啊,还有多少人在翘首以待女皇陛下的裙底风光的,哪怕如今得分再高的人也很难领略克里斯蒂一顿大餐的风味,但是人总是要有点梦想的。”依碧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歪头继续话题:“是那群精灵不好惹的警告。” “不用你强调我们都知道精灵有多不好惹,毕竟当初亲自去迎接他们的人中就有我的存在。”叶青淡淡说道,自顾自走到一排座椅上撑着手坐上课桌,双足在空中微微摇摆。 两个人都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注视着彼此,却与白昼一样对屋内的一切了如指掌。 “另外他们领头的那个正在疯狂地追求葬雪社长也是公开的事实吧。” “结果社长就和主席搞上了?”依碧耐人寻味地撇了撇嘴:“我很不开心。” 顿了顿,依碧伸手摸了摸鼻子,很不甘心的表情:“我一直以为我多少有点机会呢。” “现在也有啊。”叶青道:“我感觉他们假戏真做的可能性不大。” “不不不。”依碧笑了笑,声音清脆:“公主殿下,您什么都不懂,否则的话您也不会任由女皇夺走哥哥了。” 正当叶青气急败坏地想要反驳的时候,依碧已经来到了叶青的面前,手指轻轻抵住了叶青的嘴唇,也抵住了她一切的话语。 “但这并不重要。” “至少说不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依碧慢慢说道。 叶青乖乖收敛表情之后依碧才收回了手指,对方的速度那么快,动作也轻捷如同脱兔游云,让叶青有点怀疑两年前的那位九歌队队长如今究竟有了多大的提高。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 “你打不过我的!”叶青骄傲说出了她如今最大的依仗。 “是的,在下并不是公主殿下的对手。”依碧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可是很多时候说出这句话本身就是怯弱的表现,因为除此之外您再没有骄傲的地方。” “以及,言归正传。”依碧正色起来:“有人觊觎《月佚笔记》,并且那些精灵给了他们机会。” 叶青点了点头:“但是在他们来之前,月佚笔记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问题,至少对我来说都不是。” “那不一样的。公主。”依碧摇摇头:“那不一样。” “能够看到月佚笔记的存在都是学院最顶尖的一批人,他们出于自己各自的理由,都会在某种程度上维护这种特权,并且圣人之下,没有人能穷究那位圣者的全部思维与杰作,只能选择自己最在意的那部分研习,就像公主而今获得的那部分力量。” “然而现在,那些精灵希望获得完整的月佚笔记并且带回他们的世界,那么在这之间,就有了许多变数,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在这一刻,月佚笔记从未像此刻有那么多的抄本同时在学院中像是树叶漂浮在溪水上一样流动,好像只要伸手就能轻松抓下一把。” 叶青摇头:“可是这些依然不是理由。” “或许北栾是因为月佚笔记而遭到袭击,但是袭击者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是月佚笔记。”叶青认真开口,语气沉重:“至少不仅仅是月佚笔记。” 依碧微笑起来:“公主殿下果然越来越聪明了。” “是的,由于学院之中有了那群精灵这样一批最大的变数,所以有人希望借着这群精灵搅浑学院的水,方能够摸到自己想要的鱼。” “只是问题是,他们想要的鱼很大,大到很少有人能将它完好无损地捞出来。” “同时,捞鱼的人也非常的强大,或许真能够将这样史无前例的大鱼给一网打尽。”依碧如是说道,语气越来越平静,却越来越悲伤。 “正像克里斯蒂那样的存在都不想涉身其中,恐怕我的求学生涯也要告一段落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至少还有看戏的资格,北栾是我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我没有想到她会是第一个卷入漩涡的人,我很不开心,也很生气,所以破例告诉公主殿下多一点东西。” “顺便。” 依碧笑了笑。 “天启帝回来了。” 第6章 陛下的长廊 叶青走出了校门,天空漆黑如墨像是巨大而苍凉的幕布。 初夏的空气带着一点点腥甜,那是从远方大湖吹来的暖风,叶青浑身浸在这暖洋洋的风中,脑中却清冷如雪。 她没有叫任何人,葛生也有自己的工作,她也有只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路穿行,深夜的叶夜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旁的天鹅路灯在莹莹发亮,这座强大的城市在许多人的眼中就如同一个小巧的玻璃瓮,而叶青便走到了玻璃瓮的心脏地带。 说来也很奇怪,那个人的居所竟然和三殿下宅邸相距那么近,只隔着一条林立建筑的街道。 大门紧锁,叶青毫不意外,她走到那扇密锁着千万纹路的厚重铁门面前,伸手叩击了一下。 那无数的音波从铁门的表面泛出,就好像石块落入湖水荡起千万点波纹,随即便消失无踪,如同有人用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就像曾经希里叩击叶夜城的门户一样让整座城市都为之震颤,此时叶青的行为,不亚于手持重锤去敲击铜钟。 而此时的铜钟便是这间巨大奢华的宅邸。 但无人应答。 叶青很生气,她敲门敲的很重,里面的人绝对像在铜钟里一样耳朵都会震得发麻,但是此时没有人应答,要么就是里面人自己堵住了耳朵。 “再不开我踹门了!”叶青轻声低吼。 门开了。 沉重的铁门向内打开,白衣的女孩从门内显露出来。 白衣,银发,金瞳。 星曦穿着居家的白色睡裙,原本垂及腿弯的银色长发被剪到了耳际,脚下光溜溜地没有穿鞋子,赤足踩在大理石的道路上,竟比纯白的石块还要白上几分。 叶青有点讪讪的,她一向都不擅长对付三殿下这种类型的人,星曦自然也包括在内,尤其是在晖亡之林欠下这个少女好大的人情之后,再见她总感觉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过和上次在静谧之湖见面相比,此时的星曦身上没有了那样可怕的伤痕,当时的少女就好像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全身都是漆黑腐烂的肉块,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可是阡陌抱着她就好像是抱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像放一片羽毛一样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了潇的面前。 现在的星曦,干净地就好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没有戴面纱,精致的面容在叶青认识的同龄人中,仅次于三殿下。 “曦彻不想见你。”星曦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星曦便想关门离开。 可是叶青哪里会让她离开,她多快啊,闪身便要先进去再说。 这间斯特皇族的宅邸密布着极高深的阵法与魔纹,要是现在不进去,一会想进叶青就要把房子整个拆掉才有可能。 星曦伸手抓住了叶青的手腕,叶青有些诧异她的力道竟然如此之轻,但是更快的是身体的反应,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又一甩,叶青便看到星曦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跌倒在几米外花园里,白色的睡裙沾满了泥土与草木泛青的汁液。 叶青慌了手脚。 她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查看星曦的伤势,虽然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道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未必会受伤,但是那一刻她真的有点害怕。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当叶青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庆历四年春便从道路尽头的长廊走出,叶青只走了一步,他却走了上百步,当少女的一步落下时,庆历四年春已经半跪在了星曦的面前,然后挑眉看着少女:“怎么,打我妹子?” 叶青有些忘了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他似乎还是和五年前的那个落魄的杀手没有什么区别,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人按在墙上从头上倒下整整一壶的劣酒,还饶有兴趣地抬头去接。 还是金发,还是又像少年又像中年的坚硬面容,只是他们现在的身份,终于已经渐行渐远。 “我不开心。”叶青只是开口说出这句话。 她忘记上次见面时候和对方说了什么话了,但是她知道上次和对方见面也很不开心。 明明她很喜欢这个男人的,可是为什么每次见面都那么的不开心。 这是最不开心的地方。 曦彻没有接口,他只是将星曦从地上扶起,然后帮她打去身上的泥土,至于染上的杂色,一时间便无能为力,然后才回头看向叶青:“我其实也不开心,不过与方才的事情无关。” 他伸手拉住星曦的手:“拜你们所赐,我妹妹废掉了,我谢谢你们带回来给我一个活着的妹妹,让我不至于发狂发到想毁掉这个世界,因为当初保护你们的命令是我下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都疯了。” 金发的男人苦笑了一下:“是啊,我自己都够疯狂了,结果看到一个比我还疯的丫头。” 星曦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淡淡开口:“我自己的决定。” 叶青这才发觉,星曦的声音与往常也不太一样,以往是与三殿下那样缺乏感情的冰冷声音,但是现在更像是有些弱气冷清的女子声音:“还有,刚才是我忘记了自己的情况,与九公主没有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曦彻在一旁淡淡开口:“以往我过来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没人敢动我,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过来是不是自投罗网?” “并不是。”星曦摇头反对:“与以往一样,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因为在那之前我都挡在你面前。”曦彻嘲讽道:“我没力气保护不了你的时候你才会死,然后才轮到我死。” 说完这句话,曦彻才正式转向叶青:“没有想到你会来,在我记忆中你还是那个孩子呢,没想到不留神你就这么快长大了,还成长为我都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女孩。” “还有。”曦彻笑了笑,表情温柔而平静:“而且很漂亮。” 叶青长身玉立,她逐渐长成了真正的少女模样,那些学院中喜欢她的拥趸再也不会有被污蔑为恋童癖的危险,她穿着的是自己精心制作的魔导武装,仅仅一套的造价就超过了一艘战舰的花费,而在魔导武装之下,还有可以随时激发的恒天之阵与可杀圣人的黄金天平。 可是面对这样的她,曦彻的第一句正式的问候竟然是很漂亮。 叶青有些懵懂。 叶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低调奢华的宫殿。 她在那对兄妹的身后尾行,脚下是烫满金文的紫檀地板,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的各色宝石,走廊两侧挂满了画像,一个又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女人在画中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座宫殿比她想象中大,也比外表上大,哪怕叶青已经知道这里便是斯特皇族位于叶夜城的行宫,初始大帝西征之时便曾经在这里下榻。 但进来之前,一切的想象终归虚诞。 你可以认为那些踩在脚下的黄金价值不可估量,但是它们彼此联结出来的魔纹才是更加可贵的东西,正是它们的存在,这座建造数百年的宫殿依然历久弥新,哪怕数十年无人居住,也不会蒙上一粒尘埃。 可是魔纹之下,那些厚实沉重的降香紫檀散发着幽然淡雅的香气,这些珍贵的木材已经越来越少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中,只有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才能够寻觅到它们的踪迹,像这样一块木板便能够铺足半条走廊的大材其价值更是远远超过了等重的黄金,其上镶嵌的宝石与明珠自下而上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些最小都有鸽卵大小的宝石随意摘下一颗都足以镶嵌上任何一位皇帝的冠冕,但是在这里却任由人践踏磨损。 至于那些栩栩如生在画像中注视着自己的人们,叶青不认识他们,却并不妨碍叶青鉴赏画本身的精湛技艺。 叶青是帝国的四公主,自小就在那座庞大恢弘的宫殿中长大,可是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座殿堂,都没有眼前这座近乎穷奢极欲的布置。 “不要惊讶,这只能说明你们这里曾经很富。”曦彻并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看着两侧走廊的画像,直到在其中一幅面前驻足:“你当然认不齐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是在征服此地牺牲的战士,但这位你应该认识。” 叶青看向曦彻面前的那幅画,画中的那个人太过有名,叶青不可能不会认识:“炽焰军团团长,征服者曦尘元帅。” 画像中是一位英姿勃发的金发军人,他双手紧握着大剑置于胸前,以标准的战士姿势入画,却掩盖不了他在这些画像中鹤立鸡群般的感觉。 他普普通通和那些平凡的战士们并列在一起,可是当你看向他的时候却能一眼将他与其他人分开。 “是啊,我们未来的圣人。”曦彻带着莫名的表情轻笑一声:“每次征战之前,他都会让画师为他画上一幅遗像,然后率领他的炽焰军团在血与火中冲杀,他受过很多次伤,一次比一次严重,但是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活到了现在。” “每当征服下一个王国,他都会打开王国的宝库,除却赏赐给将士的部分,剩余的都会被建造如此的一座行宫,供随后到来的初始大帝居住,而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战士们的画像,也会永远地留在这里,作为他们立下功勋的一部分,接受君临此地的陛下进行的检阅,他们将自己的忠诚与生命献给我们,我们也以铭记作为回报。” 曦彻平静说道,语气没有一丝动摇。 “都在这里吗?”叶青问道。 “并不是。”曦彻摇了摇头:“所以炽焰军团的战士自然身在其中,但是对于普通的士兵而言,他们只能留下一个名字,被刻在这座宫殿深处的那把椅子上,如果你在战斗之前有必死的觉悟,也可以请画师为你画上一幅,然后交给审判官们,当确认你死去之后,你的画像便能悬挂在那一个王国行宫的回廊之中。” “虽然我没有去过每一座行宫,但是就我所见过的行宫而言,叶夜毫无疑问是最贵重的那一座。” 曦彻终于回头,金色的眸子中有着锋利如剑的光芒:“这里的画像最多,装饰品也最为昂贵。” “那个时候兰叶帝国远远没有建立,我也没有心情去追究你们侵略者的罪恶。”叶青看向对方的眼睛,淡淡开口:“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有给这里增加画像的计划?” “饶了我吧。”曦彻笑道:“我在南边正打得热火朝天的,那些精灵妹子弓箭的味道,你别说,真是风情十足,悉克角的画像已经够多了,暂时没那么多画师来画。” 叶青嗤笑一声:“那么以后就有打算了?”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曦彻用手摸了摸曦尘元帅手中的利剑:“就像那个时候的征服者曦尘,他能想到自己会成为人类的第一位圣人,并且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有些人能够看清过去,有些人可以看到未来,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尘世中的蝼蚁来说,只能够抓住眼下的一些事情。” 叶青接受了曦尘的话,终止了这个不开心的话题:“那么眼下,你远离了精灵们的弓箭,带着一柄已经折断了的兵器又到这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比那边更重要的事情。”曦彻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星曦与叶青也默默地跟上。 “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拿到的这个情报,但是现在这座城里总有一些知道的人,让我猜一下。”曦彻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易岚山想要知道的事情我瞒不过他,我在悉克角的厨师有两个是他的人,因为最喜欢他们烤的小牛排,所以一直舍不得杀,现在的替身却吃不惯那么浓厚的味道,因此恐怕已经被传到了这里。”曦彻淡淡笑着,似乎说着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你和易岚山认识久了,就明白他的东西都没那么好拿,况且这是值得拿来贩售的情报,所以估计不是易岚山。” “至于克里斯蒂那个鬼丫头,就如同她的糖果一般,你沾上之后就会越来越依赖她,以至于再也离不开那甜腻梦幻的味道,直到坠入无边的深渊之中。”说到克里斯蒂的时候,曦彻嘴角明显带着笑意:“关于她和葛生那个小鬼的婚约,我倒真的不大清楚,毕竟我离全知全能还有一定的距离,否则也不会冒昧向她求婚了。” “如果没有葛生这一层关系,她倒会成为你最可靠的臂助,毕竟那个丫头本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又和奥斯的皇太女关系匪浅。” “不过如果不是克里斯蒂的话,那么这座城中知晓我存在的人便少之又少了,傲雪华的耳目虽然灵敏,但这里毕竟不是奥斯,我还是有信心不让她发现,毕竟我也没有必要像上次那样声明我在这里。” 曦彻摇了摇头,最终开口道:“精灵那边也是一样,他们有这个能力,但没有主场的加持,并没有足够的触角来探知这一切。” “可是我不相信你这个丫头能够自己猜到我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说一下吧,对此,我可以提供对等的情报。” 叶青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很好奇依碧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信息,不过此时让对方吃瘪还是有一点点的开心。 “北栾被人袭击了,所携带的月佚笔记也被尽数取走。” 不过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第7章 世界之舟 曦彻应该并不认识北栾,他在叶夜学院求学的时候,北栾还没有来到这里,因为他并不像那许多的学长一样,在这座千塔之园一掷许多的光阴。 但是金发的帝王却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那么说,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人是圣女依碧了?”他如是说道。 叶青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我不清楚这之间的联系。” 曦彻笑了笑,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了这个长廊的尽头,他伸手推开了最后的门,率先走入了尽头的房间,当叶青跟着他迈入的时候,不由在门口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来到了世界之前。 这是一间足足有上百平方米的大屋,上方以珠玉宝石缀成日月星辰,而下方则是浩然大地,人类所知的世界尽皆绘制在这里,从东方的帕斯高原,再到北方连绵无际的冰雪,叶青找到了那座圣雪山脉腹地的天澜城,也看到了各自遥望的兰蓝与叶夜双城,她看过许多幅世界地图,但却没有一副比得上眼前的细致与考究,它们完成于兰叶帝国建国的数百年前,由那位震古烁今的陛下与他那些惊才绝艳的儿子们共同完成,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还不曾被别人超越。 当然,这幅上百平方米的世界地图中,并没有三大帝国的国界。 因为另外两个帝国那个时候尚未建立。 曦彻没有停,他继续向前,一直走到叶夜城所在的地方,方才在那里站立,星曦默然站在了他的下首,方回头看向叶青。 叶青想了想,抬起脚步,最终来到了那片标注最少的精灵大陆,停留在了据说是曦彻登陆地的悉克角。 “现在可以解释了吗?”少女遥遥望向陛下。 曦彻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去精灵的大陆去寻找机会吗?”他笑着说道。 叶青摇头:“这个世界我相信除了你没有谁知道,这是一切可供选择的策略中最差也最滑稽的一个。” 曦彻点头:“是的,我刚说出这个设想的时候柳如差点把他的帽子扔我脸上,不过最后我还是说服了他。” 叶青对那位如同火箭一般擢升的帝国丞相印象深刻,因为从各方面的调查显示,他几乎总揽了斯特帝国三分之二的事务,并且将这一切处理地井井有条,而在当初那场夺位的宫廷政变中,正是他为曦彻送上了至关重要的筹码,可以说没有那位柳如丞相,就没有而今的天启帝曦彻。 不过正是这位霸业之佐,在曦彻最终任命他之前,这个世界几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我很好奇你怎么说服那位冷静的丞相?”叶青说道。 “很简单。”曦彻微笑:“我告诉他,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把这个帝国让给他,我带上自己的炽焰军去。” “你一直这么擅长掀棋盘吗?”叶青有点撇嘴。 “并不是这样。”曦彻否定道:“只是你们都没有在棋盘之外对决的勇气。” “总之,我想去那片精灵的土地找一些东西,然后证明一些东西,只有确定了他们之后,我才有动力去决定下一步去做的事情。” “那么你现在找到了吗?”叶青问道。 曦彻微笑:“找到了一部分,而另外的那些,则需要我们的艾恩露导师去帮助我完成。” “艾恩露导师果然是你骗走她的?”叶青有点恍然大悟,不过更多的是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是交易的一部分。”曦彻更正道:“当然,让艾恩露导师暂时离开这里是我履行自己承诺的一部分。” 交易与承诺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叶青在心中告诉自己。 他与艾恩露导师的交易促成了最终导师暂时离开叶夜城的事实,而另一方,他向别人承诺过可以将艾恩露这位圣人暂时调离此地。 “我突然感觉自己送上门来找你或许比我曾经那个比喻更加的愚蠢。”叶青淡淡说道。 曦彻看向对方,此时她已经是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别样少女:“我有点兴趣知道。” “当时我和姐姐打赌,如果我做不到把你和她的婚约取消,那么我就把自己绑上丝带抹上奶油送给你做礼物。”叶青没有一点害羞的少女情绪:“当然,最后我做到了,不过现在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总感觉比上述的行为更蠢。” 曦彻哈哈大笑:“拜托了,公主殿下,您眼下可是这个天下最强的几个人之一好吧,我妹妹如果还能活蹦乱跳大概还能打一下你的主意,现在你当我蠢啊。” “连易岚山与克里斯蒂都不敢轻视的陛下您,永远与愚蠢这个词语无关吧。”叶青笑着说道,仪态表情都属于一个真正的公主,哪怕她的对面并不是以陛下的身份出现。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尽管内心中在一直想要拉近,但是事实上却是每一次相见,都比上一次更加的疏远。 “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曦彻笑了笑:“如果我说并没什么值得对你说的话,你会不会很失望。” “我不仅会很失望,我还会很生气,说不定我还会砸掉很多东西。”叶青认真说道。 “好吧,为了确保我的财产不受损害,我还是告诉你一点东西为好。”这样说着,曦彻取出一片叶子。 一片狭长而青翠的叶子,有着宽厚的叶脉与丰满的叶肉,即使相隔甚远,叶青也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巨大力量。 “这是……”叶青沉吟着,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那片叶子的信息,她总感觉这片叶子很熟悉,至少其中蕴含的力量很熟悉,但是她却找不到确认的答案。 曦彻不卖关子的自己揭晓了答案:“这是一片生命树的叶子,来自于那个热情的精灵大陆,你身后学院中的那株小树,某种意义上便是它的复制品。” “而艾恩露导师之所以要撇开这里的一切事务重新返回她已经决意远离的故土,便是因为这株生命树如果没有她主持仪式的话,它就会枯萎衰败而死。” “什么仪式?”叶青问道。 “关于精灵族古木羽化为舟的仪式。”曦彻言简意赅:“我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了吧,那么接下来,就到了你展示诚意的时间了,虽然我不曾预想到你会来到这里,但是在我的计划中,原本就需要你的帮助,我想我们需要各取所需。” “因此。” 曦彻笑容模糊而暧昧。 “我们需要一个交易。” 当叶青走出行宫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眨了眨眼睛,一夜未睡的困倦与她得到的那许多信息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嘴角泛出微笑向着背后伸出了右手:“姐姐请随我来。” …… …… 这一夜夏末友人社的所有人都没有睡一个好觉,可是清晨他们便又被叶青召集到了湖边木屋。 因为很重要的事项。 公主殿下是如是宣布的。 可是没有谁猜到这个重要事项的内容,直到看到在湖边木屋中等待的两个人。 “真是意外啊。”陌小京微笑地挑了挑眉,目光穿过叶青与那个银发的少女对视,然后才慢慢说道:“你从哪里捡她回来的?” “如果你能随随便便捡一个双料公主的话,大可以也捡一个回来。”傲雪华眯着眼说道,语气带着不屑。 虽然在外面的世界里他们俩还扮演着亲密无间的情侣,可是这毕竟是屋内的世界,葬雪社长对其的蔑视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压抑有点泛滥的感觉。 “某种意义上,说她是我捡的也没有什么错。”叶青看着那对冤家淡淡说道:“我在昨晚见到了她的哥哥,并与其达成了交易。” 七夏眯眼微笑看向葛生:“门徒你是不是感觉头上有点绿意盎然了呢?” “如果这都算的话那么我头上已经戴满了翡翠王冠。”叶青没好气地说道:“交易的内容,就是我召集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陌小京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看着所有人都在木屋的圆桌边坐下,叶青表情舒缓下来,她回头看了看仍然站在自己身后的星曦,方才说道:“就像我们知道的,她最终以最小的代价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切的力量。” “暗星对此非常震怒,要求曦彻给予赔偿,而曦彻则答应了对方,并且愿意协助其完成接下来的计划,作为失去兵器的代价。” “那个男人并不愿意告诉我暗星的这个计划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这个计划的实行地点就是叶夜城,为此曦彻甚至将艾恩露导师这个精灵族圣人提前牵制住让她不能返回叶夜,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变数。” “而失去了价值的星曦,则被作为累赘扔给了曦彻,无论是养在笼子里作金丝雀也好,或者说试图教给她施政治国的技巧作为斯特公主为斯特帝国尽最后一点价值也罢,总之星曦如今彻底成了曦彻的所有物。” “不过如今,曦彻需要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带着她就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了,所以他将兵器托付给我,也便是由夏末友人社暂时寄养。” “听起来就像是寄养小猫小狗一样。”周晹眨巴着眼睛说道:“现在她还会咬人吗?” “咬人的话,还是会的。”不料星曦在对面认真回答道:“但应该咬不疼。” “太可爱了,我养了,你们不养就送我寝室好吧!”周晹兴之所至就想拍板决定。 毕竟是星曦啊,史上最强兵器,就算说现在当不成兵器了,收藏价值也是一顶一的好不,况且拔掉了牙齿的小猫,只是想想就有点兴奋好吧。 “虽然感觉有点不合时宜,但是还是要提醒学长一下。”葛生在一旁幽幽说道:“虽然星曦现在不能作为兵器了,但是天启帝依然是她的哥哥。” 周晹吐了吐舌头:“你们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是的,可以理解为寄养宠物,只是这一次寄养的宠物级别前所未有的高罢了。”叶青说道:“我们必须保护星曦的安全,杜绝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作为回报,在曦彻取回宠物的时候,他会为我们每人送上一张船票。” “什么船票?”傲雪华机警问道。 “一张通往世界尽头的船票。”叶青说:“他在精灵大陆俘获了一株生命之树,并在征得对方同意的前提下,以精灵族的独特秘法将其羽化为舟船,而艾恩露导师就是为了主持仪式而前往的精灵大陆。” “而当那艘举世无双的世界之舟建成之后,曦彻将乘着它沿着曾经黄金人类走过的航线,去探索世界的尽头,想去看一眼那已经失去的历史,甚至想要去前往黄金人类的神国。” “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每人都会在那艘世界之舟上得到一个自己的位置。” 傲雪华看着叶青的表情,连每一个眼神都没有放过,最终才叹了口气:“连我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虽然有点想让那个陛下就死在他孜孜不倦的作死之旅上,可是仍然抑制不住冲动想跟着一起作死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不是平凡之人,所有的未知与奥秘都充满着无尽的诱惑,而这一次庆历四年春所追求的竟然是这个世界最深远的秘密,这样的机会摆在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面前,都没有被拒绝的理由。 “我有点明白当时你在那位天启帝面前的感觉了。”陌小京最终在沉默中第一个开口:“我相信那个男人的承诺,虽然我也很希望他能死在路上,不过如果他愿意提出邀请,那么我便愿意再次与他并肩。” 夏末友人社有过许多次投票,但没有一次能比这一次更加的毫无悬念,那位帝王给出的诱饵实在太过诱人与美味,就算明明知道里面有着触之即死的剧毒,可是依然止不住沸腾的心。 “他押下这么大的报酬。”七夏看着星曦,这个时候那位曾经锋芒无双的兵器更像是一座抵押的奖杯:“可以预想保护她的难度究竟有多么可怕。” 傲雪华回头看了看七夏:“很抱歉你似乎搞错了一个问题。” “刚才我们的投票,只是愿不愿意去跟着那个陛下去他那趟作死的旅途,而在寄养兵器这件事上,本身没有任何的疑问。” 奥斯的皇太女如是说道,气势绝对而凛然。 “冰湖之上,没有她我们没有谁可以活着回来,虽然对她而言并不求回报,可是我们却都欠着这位一条性命。” “我相信这一点没有疑问吧。” 这当然没有疑问。 叶青点了点头,再次回头看向那个几乎不曾做声的少女。 “你看,现在轮到我们保护你了。” 星曦淡淡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门外。 “有人来了。” 叶青点头,看向门外开口说道:“进来吧,兰澈。” 第8章 玻璃城堡 是的,兰澈站在门外。 她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深褐色的短发绑成马尾,碧绿色的眼睛像是猫眼绿的宝石。 她一直以来都是夏末友人社最没有故事的女孩子了,兰姓贵族的身份也不能给她带来太多的帮助,而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个角色,所以便一直呆了下去。 兰澈也是夏末友人社中唯一一个没有加入三大社团的孩子,她有着那样强的天赋,只需要时间就足以成长为一个强大的人,所以这个世间绝大多数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多余的东西。 社团便是这样。 “谢谢你。”叶青坐在门内说道,声音诚恳。 兰澈点了点头。 她穿着纯黑的法师袍,将她那姣好的少女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明明是无与伦比的光系魔法师,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黑色装束也显得莫名好看。 “我想公主知道我的来意了。”兰澈开口说道,声音清脆而安然,并不知道究竟是出自于哪个兰澈。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叶青说,没有疑问的语气,却依旧是在发问。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兰澈歪头想了想,然后限定了一下时间:“甚至在那个精灵来拜访我们的时候还没有发生。”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叶青说。 “我想公主殿下没有要做的事情,至少没有为我做的事情。”兰澈淡淡回答。 叶青再次点头:“其实我们都可以原谅你,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兰澈笑了笑,笑容依旧甜美清澈,像是月光下新榨的蜜糖:“公主殿下啊,您知不知道当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没有机会了。” 这样说着,兰澈弯下腰在门外的泥土上放下了三把钥匙。 “希望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能够彼此问好。” 少女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 …… 兰澈走了。 三把钥匙,精铜,黑铁,与白银。 精铜钥匙是叶青的宿舍钥匙,身为舍友的兰澈自然有着相同的一把。 黑铁钥匙是友人社木屋的钥匙,年岁古旧的大锁事实上难不住夏末友人社中任何一员,但是有这把钥匙在,便意味着你是房间中的一员。 至于第三把白银的钥匙,则来自青之幻想乡,作为轮值经理的一员,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青之幻想乡的大门与隐藏在楼梯处的密匣,密匣中有着这间某种意义上价值连城的商铺里所有的钥匙。 叶青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三把钥匙,然后回头看向屋里的众人:“其实我设想过很多次,但是没有一次想过,夏末友人社第一个退出的人会是她。” 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叶青取出一个木头的盒子将三把钥匙一把一把地放入,然后盖上白色的绢布,掩上木盒的盒盖,然后将那个不起眼的木盒伸手放在了屋中圆桌的桌心。 “其实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没有说的兰澈也已经替我说完了。” “无论开心与不开心,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曾经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定难过地心都要碎了,不过当真正发生的时候,才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她指了指圆桌上的木盒:“我不知道兰澈她还有没有机会打开这个盒子,取回自己曾经的东西,但是只要把这个盒子放在这里,我们便还有挽回一切的希望。” “最后。” 夏末友人社的社长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开心与大家遇见。” “以及散会。” …… …… 当所有人离开的之后,木屋中只有葛生还在这里。 “呐。”叶青回头看了看那个已经慢慢长大的男孩,正如同慢慢长大的自己,他们伴随着彼此成长,直到变成遥远地从未想过的自己。 “其实我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越来越真实的世界呢。” 葛生摇头:“你也不想要知道,就像我们都不知道兰澈会在今天离开我们,当时当知道的时候,我们都明白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叶青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木屋,木屋外仍是清晨,仍是清新美丽与以往别无二致的一切,远处有浩渺的大湖,湖水荡漾而清甜。 叶青突然开口:“你知道怎么找克里斯蒂吗?” 葛生有点惊讶:“你要去见她?” “如果真要去见什么人的话,还是她最靠谱,昨天晚上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想起来都想揍她,不过想想现在刚好去问清那一切,庆历四年春确实告诉我了很多东西,但是更多的东西却隐藏在水面之外,我需要问更可靠的人才行。”叶青语调平静地说道。“如果说问她等同于向恶魔渴求知识,但是如果还有知识可以获得的话,这个恶魔是收费最为低廉的。” 葛生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克里斯蒂的宫殿在幽塔的上空,学院纵容她在自己的心脏营建巢穴,只是这个巢穴许久以来很少有人光顾。 当叶青也站在了幽塔的塔顶时,发现克里斯蒂正站在旁边等待着她的光临。 “葛生呢?”叶青问道。 “他申请回避,并且说无论我们交谈了什么,最终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而且如果两个人告诉的内容有出入的话,无论如何都是很尴尬的事情,他想我们一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克里斯蒂款款说道。 她还是穿着紧身的羊毛短装和白的发亮的大褂,风一吹便哗哗地响,这样的装束丝毫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但是也不像一位执掌一方世界的女皇。 可是她还是习惯这样穿着,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是克里斯蒂。 叶青老老实实穿着裙子,风一吹便露出半截骨肉匀停的小腿,她十年前便喜欢这样穿,十年后依然没有改变,她喜欢裙子,喜欢空荡荡轻飘飘的感觉,只是十年后的少女和十年前的女童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是她依然想停留在十年前那样,那个时候累了困了还有母亲的臂弯可以躺着安眠。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哥哥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叶青淡淡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也要如实转述吗?”克里斯蒂眯着眼笑成月牙地说道。 叶青毫不示弱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克里斯蒂笑了笑:“我最喜欢有人和我抢这一点,别人手里的糖永远更甜一点。” 叶青撇了撇嘴,然后向着对方伸出了手:“嫂子,给我糖。” 克里斯蒂哈哈大笑,从白大褂的衣兜里取出糖块,扔了过去:“给糖可以,给哥哥不行哦。” 叶青撕开糖纸将糖块塞进口中,然后望向高塔之下:“不进去谈吗?” “那里面是我的实验室,又闷风景也不好。”克里斯蒂淡淡说道。 “我之所以亲自来找你而不用你的黑铁之戒,就是不想让你我交谈的内容让任何一个可能知道的人知道。”叶青说道:“其实我渐渐有点不太明白我究竟可以绝对信任的人究竟还有谁。” “你的夏末友人社曾经是你最坚固的堡垒,现在堡垒被人从内部击破,你很不开心对吧。”克里斯蒂微笑说道:“这也是我始终不愿意加入你的夏末友人社的原因之一。” 叶青看着对方,再次指了指虚空中的道路:“真的不进去吗?” 克里斯蒂摇了摇头:“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并不比那里面更危险。” 叶青盯着对方:“我怎么怀疑你背着我哥在外面偷人?如果我没记错你和庆历四年春也是老相好对吧。” 克里斯蒂笑得低声咳嗽起来,然后才无可奈何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那一瞬间,叶青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面前慢慢展开。 她的面前展开了一个玻璃的城堡,就像是一片没有厚度可以折叠无数次的透明玻璃,在她的面前慢慢展开,越展越大直到将以塔顶为中心的数百米方圆彻底包围。 叶青也看到了这个玻璃城堡的一切,她的目光与神识可以穿透每一片玻璃,看清每一个实验台上任何一个测试的结果,在那一刻叶青才明白过来,所谓的玲珑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无论听别人描绘多少次,都及不上自己亲眼所见一次。 “虽然你并不完全相信我,但是小姑子一定得相信并且伺候好了。”克里斯蒂站在城堡的中心笑着说道:“虽然说你我算是情敌更多一点。” “我来猜猜你的第一个问题。” “是暗星为什么会挑选兰澈作为下一件兵器对吗?” 叶青没有说话,阿赖耶识被誉为可以看透人心,而眼下克里斯蒂确实说出了她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有点不开心。 这就是在斯特行宫之中庆历四年春最后作为交易给她的信息之一。 在兵器被确认无法修复之后,暗星原本计划中的方案缺少了关键性的一环,却不能因此而终止,于是挑选下一件兵器变成了当务之急,这并不是新培养一件所能解决的事情,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像星曦这样完美无瑕的剑胚,仅仅锻炼一件兵器所需要的时间就是无法承受之重,所以需要找到一柄哪怕是一次性,但是可堪使用的兵器。 最终暗星挑选了兰澈。 而昨天夜里,袭击北栾的人也正是兰澈。 只有同为叶夜学生的兰澈可以轻松地接近北栾,并且压制并且击晕对方。 之所以见面的时候叶青会向兰澈道谢,其原因就是兰澈最终还是念了几分旧情,没有杀死北栾。 可是为什么会挑选兰澈,兰澈又为何会答应他们,这是叶青所不知道的,也是庆历四年春所没有提及的事情。 “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兰澈,因为只能是兰澈。”克里斯蒂款款说道:“她本身就是被作为兵器培养的,而今重新被作为兵器使用,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我不开心。”叶青淡淡说道。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让公主开心而存在的啊。”克里斯蒂笑起来。 “兰澈的父亲死了,兰姓第三家的家主死了,公主殿下知道吗?”克里斯蒂说道。 叶青摇头,直到昨夜她才被告知,第三家家主病重将死,而在此之前她连半点端倪都不知道。 而今克里斯蒂说他已经死了,那么恐怕就真的死了。 可是那个人可是兰姓第三家的家主,在整个兰叶帝国也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就这么死去却悄无声息,究竟是谁才有这样的力量。 “原本作为祭祀世家的兰姓第三家自从兰叶帝国建国以来便缓慢衰落,身为原王族的兰姓第四家一直在谋求联合或者吞并兰姓第三家以谋求更大的话语权,身为第三家家主的兰觞抗拒至今,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独女作为祭品来保证家族的存续。”克里斯蒂面带微笑地平静讲述:“只是很不幸,在更伟大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努力永远微不足道,如今的兰觞已然身死,只有残躯还勉强维持着生息,让这个名字再迟上一年列入家族的祭坛。” “兰澈知道吗?”叶青问道。 “你以为对方是在用兰澈父亲的性命来威胁她吗?”克里斯蒂笑了笑:“请公主设身处地,您如今的力量已经踏入了世间最巅峰的几人之列,请允许我大逆不道地假设兰叶之皇如今病入膏肓,有人以您父亲来要挟您为他们服务,您愿意吗?” 叶青沉默些许:“我不接受要挟,只会杀了他们再去找父亲,如果父亲还活着便好,如果死了我便会穷其一生为他复仇。” “不愧是九公主。”克里斯蒂点了点头:“那么你认为兰澈会因此而屈服吗?” 叶青回想那个有着冰雪般干净冷冽眼神的少女,然后摇头。 “虽然有些不切当,但是在夏末友人社中,兰澈与您是最相似的两个人,如果是您的话,什么条件才会让您背弃自己曾经的战友来为敌人服务?”克里斯蒂问道。 叶青摇头:“我不知道。” “是的,正如您说,真正到那一天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将会作何反应。”克里斯蒂说:“不过值得欣喜的是,兰澈终于到了这样的一天,所以这个答案对她而言足够清晰。” “她需要力量。” 叶青看着对方:“可是我们明明拥有足够的力量,无论站在我们对面的人是谁。” 克里斯蒂笑了:“我原本以为公主不会那么天真了呢。” “兰澈并不是你,可以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情而让所有的友人陷入万劫不复……” 叶青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我没有。” “因为你都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力。”克里斯蒂笑着说道:“跟着我去死,或者抛下我活下去。” “你用自己的勇敢去映照别人的怯弱,本身就是一种裹挟。” “但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口口声声说着想要保护所有人,但是却将自己在乎的所有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兰澈并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可以不牵扯任何人的前提下依靠自己去解决问题,她就会这样去做。” “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兰澈答应他们的条件,条件就是力量。” “人造领域这个诞生于耶识族的技术,被改良于月佚之手,最终在兰姓第三家兰澈的身上重现,可是他们只是简单地复制技术,没有人足够将这个技术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这原本是我想用来拉拢兰澈来对付你的筹码之一,可是还没有等到可以用上的时候,却被人捷足先登,我很不开心。” 叶青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或者说,在葛生面前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可恶过。 她的每句话都打在自己最虚弱的软肋上,让自己哪怕一点回击的力量与欲望都没有。 克里斯蒂那样平静地在自己的面前说着对付自己的预案,而眼前的事实证明对方的手段强有力到不可思议,然而自己却又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叶青才有点虚弱的开口:“我宁愿那个蛊惑阿澈的人是你。” “你错了。”克里斯蒂笑了笑,笑容清浅如绽开的樱花:“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公主你会比现在后悔一万倍,很多人都说我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可是真正要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比最凶恶的魔鬼还要丑陋一万倍,你以为当初易岚山是凭什么放弃那么好的局面抽身退出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如果当时他不答应我的条件的话,我就会自沉黑白之殿,杀死当时在殿中的所有人,将耶识族最后的血脉全部埋葬在那里,也将人类如今可以攀登上的最高魔法文明埋葬在那里。” “而在他离开黑白之殿的时候我依然很虚弱,又是凭什么可以让许许多多的势力望而却步,不敢鲸吞蚕食我手中偌大的克劳夫特家族,那是因为如果我还活着,那么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而一旦我死去,我体内的玲珑心就会自毁,在毁灭掉我周围一切的同时,彻底埋葬掉黑白之殿。没有人可以从我这里免费拿走一样东西,这就是我生意的原则。” “我手里什么牌都没有,但是我却可以毁掉你手中的所有牌,所谓最无赖的赌徒,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我从出生下来就明白,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受着世界与命运眷顾的公主殿下,在别人的善意中生活着的公主殿下,您至今还没有明白这一点,实在是最让我伤心与嫉妒的地方。” 第9章 每个人都会说谎 叶青看着面前的克里斯蒂。 她在风中笑着,身下是整座城市的烟景,现在是叶夜的初夏,无数绿意在萌发,即将迎来这片土地最繁盛最美好的时代。 她笑得像是一株樱树,上面开满了缤纷绚烂的樱花,仿佛一摇就会落尽整整一度春秋所积聚的美好。 她一直都没有理解眼前的这个人,然而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就像她说过的,她喜欢自己却又不喜欢自己,不会为了她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如果兰澈是葛生在乎的人的话,那么她或许就会提前出手,从源头终止这一切的发生吧。 有些时候真有点羡慕那个可能只是有点好运的哥哥。 叶青看着对方:“如果是以前的我,这个时候可能转身就会走了。” “如果您还是以前的您,我也不会说这些多余的话了。”克里斯蒂止住笑声:“我是期待您的未来的许多人的其中之一。” “对于您的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向您保证,星曦是真的受了不可挽回的伤势,她之所以没有死去,是因为她在最后的时刻想要活下去,她那样的人,如果自己一心求生的话,是非常难以死去的。” “而她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潇将她浸入了那片由曾经的最强古神遗蜕所化作的冰湖之中,当初潇在于罗德里格斯大战之后,濒临崩溃的垂死之躯便是依靠冰湖而活了下来,并最终在湖边得道而成圣,而星曦的情况却与潇当初并不契合。” “她原本的身体强大无比,坚韧无比,可谓是诸神之下的最强凡人躯壳,但是这样的躯壳却被更高远的力量腐蚀侵染,如果不是圣人出手,即使她想活下去,余生也只能伴随着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的疼痛而活着,伴随着那具已经形同死去的躯壳而活着。” “而当圣人出手后,冰湖洗去了一切。” “连同古神留下的伤势,连同她那原本站在世间巅峰的力量,连同她身体内两大隐族的血脉,连同当初为了救她性命而植入身体的三件天境灵器。” “她曾经依仗的一切都被彻底地洗去,她因此而活了下来,但是对于暗星而言,这样的兵器比死了还要令人愤怒。” “是的,她还是曾经的她,只不过即使以暗星的能力,也无法让她回到曾经的那件兵器的程度,她还可以重新修炼,像是三岁孩子那样修炼,从头开始,从零开始,不过再也没有血脉,再也没有伴随于身的规则,她的修炼速度也不会比如今的三岁孩子更快上那么一丝一毫。” “这样的她,也只有如今的天启帝愿意接纳,他曾经梦寐以求想要看到的妹妹,终于在此时此刻见到,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曾经这个世界只有在兵器的身边那位陛下才称得上安全,如今只有在那位陛下的身边,星曦才有活下去的资格。天启帝将她带到这里,并且送到了你们身边,如果说没有甩累赘的意图,那肯定是痴人说梦,但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就太小瞧那位如今世界上最可怕的陛下。”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克里斯蒂看向对方。 叶青看着对方,开口:“我敢问,不知道你敢不敢回答。” 克里斯蒂微笑,开口说了一句话,然后看着对方的表情,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世界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所以这个世界才会这么讨厌我这个人。” …… …… 叶青从幽塔上跳下,然后在风中直坠然后飞起,就像是在悬崖上冲刺学飞的雏鹰。 叶夜学院自然不允许学生在学院之中乱飞,或者说,不允许绝大多数学生在学院里乱飞,毕竟如果不这样做这里的空中管制可能比昆卡最繁忙的街道还要混乱。 但是此时的叶青并不在这个绝大多数之列。 她比最快的鸟还快,所以身边的风也是最冷最锋利的风。 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她的心快,也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一头撞入了叶塔的最顶层,撞开的木窗支棱着粗糙的伤口,无数玻璃随着她一起和阳光一起落入这个宽大古朴的房间之内。 在满屋叮叮当当的乱响之中,表情一脸错愕的林夕老师从办公桌后抬起头,露出一蓬乱糟糟的胡子。 叶青没有任何寒暄,径直来到林夕的桌前:“先道歉,弄坏了你的窗子,账单你可以直接送到兰蓝,我的公主津贴好久没动过了。” 林夕看着女孩的表情,然后苍老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近老脸微红的感觉。 “小九你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叶青看着对方,表情绷得紧紧的:“星主要死了对吧。” “圣人的事。”林夕的脸上是微妙的无赖表情:“我怎么知道呢。” “克里斯蒂告诉我的。”叶青紧接着说道。 林夕看着对面的小女孩:“每个人都会说谎好吧。” “她是阿赖耶识。” “有谁规定阿赖耶识就不能说谎了,你看我一根手指都就能把她捏死,我不是照样也会说谎。”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个无赖决定把脑袋伸进沙子里,那么自己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兰澈成了新的兵器。” 林夕点了点头:“从学校开创以来就没有规定说杀手不能进来当学生。” “她袭击了我们的学生,还差点杀死了她。” 林夕摇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攻击北栾的人是兰澈。” “我有绝对可靠的情报来源,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拿到兰澈自己的口供。” 林夕看着对方:“我说过的,每个人都会说谎。” “当然,如果你真能找到兰澈并且拿到她自述的口供,那么学院可以采信并且开除她。” 叶青有点窒息。 “算了,告诉我你能做什么吧。”叶青看着这个事实上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男人。 林夕点了点头:“接下来马上就是入院三试了,你是学生会副主席,最近陌小京的身体不好,所以你身上的责任会很大。” “其次,三试之后就是兰流会了,你要做好自己就是主席的心理准备,我希望看到一届比以往更加精彩的兰流会。” “最后,和精灵族的契约必须完成,期限在一年之内,我会替补一个人来补充北栾的位置,等待北栾伤势痊愈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叶青咬着嘴唇,不想说话,也不想走。 “替补的人是星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有人告诉她在今天早上已经到了学院。” 林夕说道。 “另外,我重申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叶夜学院。” “你可以走了。” 兰澈看着熟睡中的北栾,她紧闭着淡紫色的眼眸,表情静谧而安详,白皙的脸庞像是白玉的美人。 她坐在那里端详了好久好久,不断有人进来看这个人气极高的前学生自治会副主席,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 在看了那么久之后,她才从椅子上起身,伸手给北栾床前的那株兰草细细地浇水,确认到了最完美的那个点之后,她方才起身走出了病房。 红发的三殿下便站在门外,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可能还会继续站的更久,非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疲态,兰澈见过这个少女全身溃散为烟雾的样子,所以对这一幕一点都不显得意外。 看到她出来,三殿下对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兰澈看到了这个幅度,不由轻轻笑了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揉了揉这个少女戴着帽子的小脑袋。 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然后兰澈将手重新缩回了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中,转身向着出口走去。 这里是曜塔的第九十七层,离开的话除了乘坐风梯之外,你也可以选择走回旋的楼梯或者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 兰澈选择了风梯。 不过当她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 有人在里面,居然还是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有些娇小的女孩,穿着葬雪社纯白的制服,灰白色的短发扎成干练的短马尾,显得非常英气逼人。 她是兰鳞,葬雪社获得的超级新秀,有人将她称作傲雪华第二,其风头甚至盖过了前年加入的冰男孩石枫,没有人会怀疑她会在不日之后成为新一任的葬雪社长,因为和同期的社员相比,她真正告诉你什么是判若云泥。 不过对于兰澈来说,更重要的是她的另一重身份。 她是第六家的女儿,如今炙手可热的近卫军团兰云生的堂妹,也是第六家最抱希望的新星之一。 就像当时的自己。 她把身体往斗篷里缩了缩,然后站在了兰鳞的身边。 她在这个世界之中,却恍惚置身世界之外。 兰鳞没有看向她,却已经在这个不过两米见方的空间里开口:“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兰澈微微窒息,她很久没有被别人打乱过节奏,可是在这个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女孩面前,第一次感到有点窒息的窘迫感。 “我想没有了。”兰澈还是淡淡回答,声音像是春日里裹挟着雪水的溪流。 “所以战争会先在我们之间展开对吧。”兰鳞看着眼前风梯上繁复的花纹,声音毫无起伏:“在外敌入侵之前,我们先厮打成一片,用牙齿用拳头将对方砸的血肉模糊,争夺将来屈膝时候可以跪下的一片土地。” “你说的我们并不包括我。”兰澈回答道:“第三家的家主并不是我,也永远不会是我。” “但是你与他们一样,都在为他做事。”兰鳞说道:“这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的必要。” 兰澈笑了笑:“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你就该知道,我有在这里悄无声息杀死你的能力,也有在这里悄无声息杀死你的必要。” 兰鳞微笑,她是第六家的女儿,是隶属于兰叶近卫军团的骑士,那四百人的铠甲中必然为她留着一副,所以她笑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既然我知道了这么多,那么必然也会知道,哪怕我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杀我的人也不会是你。” 兰澈叹了口气。 她们彼此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如果在这个距离动手的话,别说只是兰鳞,就算是傲雪华此时的兰澈也有把握在引起第三个人注意之前将她击杀。 但是她不能。 “谁让你找我的,又是谁告诉你能够在这里找到我。”兰澈有点妥协地开口。 兰鳞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雪亮的牙齿:“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顿了顿,兰鳞继续说道:“兰姓之间即将爆发内战,这是你我都无法阻止的事情,但是有一两件小事,是你我都能够做到的。” “有个人告诉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并且托我给你带句话。” “如果真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那么便是可以尝试着前进一步的时候了。” 风梯的门锵然开启,兰鳞自始至终都没有朝着兰澈那里望上一眼,在门开之后,她就自顾自地走下了风梯,向着远方走去,恍惚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祝你好运。” 那个女孩最后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兰澈摇了摇头,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从风梯中走了出去,这是曜塔的底层,人来人往之间有很多人兰澈都认识,也有更多的人也都认识兰澈。 但是他们都没有人朝着这里望上一眼,就好像兰澈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 …… “向大家介绍一下,由于北栾重伤昏迷,所以林夕老师指定她来暂时顶替北栾的位置。” 叶青站在叶塔地下的最底层,向着圆桌周围的七人介绍这位新晋者。 星曦便站在她的身边,穿着银色的裙装,袖口与裙摆都被刻意扎紧,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抄写员。 圆桌的另一面传来一阵惊叹之声。 就在这惊叹之中,卡罗特斯学长推开圆桌,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数百张已经抄写完毕的稿纸被推落桌外,飘飘荡荡地下落之时,卡罗特斯学长已经来到了星曦的面前。 叶青有点黑线地看着眼前的大叔。 是的,大叔。 在叶青刚刚入院之时就已经留下传说的卡罗特斯学长如今已经顽强留级十数年了,从风华正茂的少年直线蜕变为油腻肥胖的中年大叔,虽然叶青已经想不通为什么那两位为什么还痴心地吊在这颗歪脖子树上,但是很明显,除却传说之外,如今的卡洛斯特大叔已经很难引起新鲜粉嫩的学妹们的兴趣了。 睡衣,拖鞋,胡子拉碴,浓厚油腻的红色长发也似乎好几个月都没洗过,都结成了一块一块,这样的邋遢大叔站在星曦的面前,可是表情竟然有着一丝微妙的肃穆。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传说。”卡罗特斯的表情就好像在看着一位仰慕已久的偶像,让叶青不禁有着他是集邮爱好者的错觉,明明家中花飘千万,可是面对窗外野花仍然流连忘返。 希望庆历四年春不会注意到卡罗特斯学长准备泡他妹子的意图,否则叶青怀疑就算他俩是旧相识,卡罗特斯学长也会死的很惨。 “冒昧提醒一下。”兰雅心作为正宫夫人在一旁善意插嘴:“卡罗特斯你小的时候,我想兵器还没有出生对吧。” 卡罗特斯的表情瞬间讪讪起来,就好像中年大叔发现自己往常引以为傲的身材一点点发福走样,原本定好的健身计划还没有开始实行就已经搁浅废弃了一样,无往不利的搭讪手段可是随着光阴荏苒,再用的时候才发现物是人非,早就又老旧又不讨喜。 但是卡罗特斯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我知道我可能有点蠢,但我真的是从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从小第二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可以亲眼看到你,确认你的存在。” “可是从来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胡思乱想,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真的可以去见你的时候,却又突然害怕起来。”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是我所想的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你所希望见到的样子,就这样我庸庸碌碌地生活了好多年,从来没有想过去主动见你,哪怕有些时候你我离得其实很近很近。” “但是今天我还是看到了你,很开心你比我最初所想的还像那个人,所以我很开心,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这样说着,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竟然在所有人的面前流下泪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油腻的脸庞啪嗒啪嗒地滑落,卡罗特斯眨巴着眼睛,红色的像是火一样的眼眸不断涌出液体,他看着眼前的星曦,对方离他尽在矩尺,可是他却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就好像是一只苦苦守在路口等待主人回来的小狗,等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它慢慢从小狗变成了老狗,本来的期待已经变成了机械式的站岗,可是有一天睡眼惺忪毛皮枯败的老狗睁开眼睛,发现主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对方就像是打了一个瞌睡,可是自己已经度过了狗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理解眼前的变化。 虽然现在的卡罗特斯就像是一只人生的败犬,可是没有人能否认他曾经的荣光。 他曾经是这个学院,最强大,最耀眼的那个人,就连如今的傲雪华与陌小京两个人绑在一起都未必能比得上他,但是之后他却又自甘堕落,把自己囚禁在这座学院宁愿枯萎着死去也不踏出一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那两个曾经喜欢他的女孩愿意陪他度过这段被遗忘的时光。 星曦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才慢慢开口:“很抱歉,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悲伤。” 这样说着,少女轻轻走上前去,拥住了这个还在不停哭泣又像小孩又像老狗的大叔。 “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卡罗特斯还在哭,泪水打在少女的肩头,他其实很高,星曦张开双手也只能抱住他的腰,可是哭着哭着,卡罗特斯还是止住了泪水。 整个世界都仿佛凝固了,只有星曦还能感到世界的流动,她想抬起头来看那个大叔的脸,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我才相信。”卡罗特斯在她耳边慢慢地说道,声音安静而满足。 “这个世界果然应该流淌向它应该在的位置。” 星曦眨了眨眼睛。 “向大家介绍一下,由于北栾重伤昏迷,所以林夕老师指定她来暂时顶替北栾的位置。” 叶青站在叶塔地下的最底层,向着圆桌周围的七人介绍这位新晋者。 桌子还在原地,那些稿件也没有散落一地,那个刚才还哭得像个孩子的大叔正睡眼朦胧地坐在那里,突然抬头向她做了一个温暖的鬼脸。 第10章 新的规则 “这里我不是很懂。” 星曦伸手将稿件翻转,将其中抄录的一行指给叶青看。 这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 无论说星曦最终进入抄书九人组是庆历四年春早就想好的事情,还是说不过是林夕老师的顺水推舟,不过叶青终于发现,这里果然是最适合这个少女,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不同于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星曦有着近乎无限的时间呆在这里,自己与葛生不仅还有额外的课程,更有彼此社团的事务需要处理,相对来说拥有空余时间的人只有卡罗特斯学长一个人。 但是怎奈卡罗特斯学长懒啊,他看这些月佚笔记早就相看两相厌了,如今只是被作为壮丁被拉到了这里,所以虽然呆的时间最久,但是每天交上去的抄录稿件却毫无疑问是最少的。 叶青接过那张稿件,看向星曦指的那一行,不由微微笑了一笑,撩起额边的碎发开始给星曦讲起,连她也想象不到,竟然有一天她可以当上这个女孩的老师。 虽然星曦曾经的境界是不可言说的高远与精妙,但是在基础的造诣上,这个少女却犹如一张白纸。 因为她生来的起点便过于高了,学习与实践的能力又远远超越了所谓天才的定义,月佚笔记中所记载的这些对于一般人而言是基础的事情,对于她却更像是从来都不存在的东西。 在叶青给星曦讲解之后,星曦却微微摇了摇头,叶青有些诧异,虽然如今的星曦修为尽失,可是记忆还在,见识也有,更别提她比自己还要恐怖的记忆能力与理解,怎么可能会有没听到这一说呢。 “我不明白月佚为什么会这么划分等级。”星曦如是说道。 叶青不由有点莞尔,她看着女孩:“标准等级自从月佚创立到如今施行已经两百余年,虽然有些时候并称不上准确,但是相较之以前已经好出太多,三境四阶二十八级的说法,也逐渐被广大世人所接受。” 星曦继续摇头:“我感觉不好。” 叶青整个人都凌乱了。 你当然感觉不好了,自从这标准等级创立以来,每阶的差距强弱分明,每境的差距判若云泥,用了两三百年都没出什么岔子,可是你出来倒好了,直接就做到了越境而战战而胜之,圣人的脸被你打的啪啪的响。 别人说不好倒也罢了,你说不好我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星曦见叶青不说话,便换了一种说法问道:“那么现在的你,按照标准等级怎么划分?” 叶青愣住了。 敢情公主您是个问题宝宝啊,而且问个问题还这么刁钻。 是的,如果按照标准等级来划分,叶青现在就是人境青阶十四级,虽然也算很厉害,可是遇见稍微有点真才实学的,远的不提,就叶夜学院的大多数学生,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叶青给摁死。 但是叶青又给自己设计了魔导武装。 这是在恒天之阵的启发下制作的东西,也只有叶青这样的残疾才会放弃修炼自身转而寄托外物的邪门歪道,可是通过魔导武装储存的瞬发魔法,叶青现在已经有了玄阶垫底的实力,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叶青终将会把魔导武装彻底补完。 到了那个时候,真实实力只有青阶的叶小九也便是货真价实的地境巅峰强者。 总感觉自己也在啪啪啪打脸圣人啊。 其实不止自己,夏末友人社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按照圣人所设定的标准等级走,比如葛生已经算是最传统的修炼者了,可是他掌握的天道剑却是圣人手段,是越境而战的真正大杀器。 葛生之外,紫泉体内的古神规则,兰澈身上的人造领域,乃至于石枫的雪原意志以及而今石璃残魂的帮助,又或者说自己的魔导武装与恒天之阵,克里斯蒂的玲珑心。 如果不是提到克里斯蒂,叶青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克里斯蒂的真实水准连自己都不如,她自己只是一个青阶九级的高阶魔法师罢了。 不是月佚看不懂这个世界,大概只是自己这群人太疯狂了吧。 看着沉默的叶青,星曦慢慢摇了摇头,然后抽回递给叶青的稿件,然后在背面用笔轻轻描画了几下然后出示给叶青。 叶青定睛看去,发现星曦画出的图景是四方天空。 这正是那位圣人最初的设想,他只是想设立一个统一的规范等级,来将不同职业,不同战力的人们都放进这个框架里,可是即使是圣人也没有想到,在他死去的数百年间,人间还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以至于他的四方天空再也无法覆盖整个大地。 “西方天空为白阶,象征那些刚刚迈入修行之路的人们。”星曦指向左边的天空,在上面点上了七颗星辰。“他们懵懂无知,尝试遵循着前人的经验与知识走出前方的道路,所以从最初的模仿开始,武者锻炼筋肉与骨骼,术师沉入冥想与精神。”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有人告诉他们可以这样做,并且自己也慢慢发现这样做是对的。”星曦有点陷入了沉思:“就像白纸一样,模仿着他人的脚步一点点涂抹上色彩。” 叶青有点沉默。 她从来没有像星曦这样想过。 为什么会有标准等级,为什么圣人会划出四方天空来装各色职业战力不一的世人,这些是她出生的时候就存在的东西,存在便是合理。 可是除此之外呢。 白阶被一向认为是最无用与鸡肋的等级,绝大多数处于这个阶段的修炼者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差异,只要装备精良,几个全副武装的一级农夫就能够杀死一位饱经磨练的七级战士,他们之间只有技艺与力量的差距,可是这些差距并不是不可弥补的,只有你能够踏出白阶,初步掌握了魔法与内息,才有资格在寻常人面前耀武扬威,才能被视作怪物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只用跟着别人学,靠着悟性成长,就能走过这最初也最艰难的道路。 叶青若有所思,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东方天空。 “青阶,掌握魔法与内息之后的青阶,又该怎么形容呢?” 星曦看着叶青指向的地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良久之后,她才慢慢在东方天空点上了七颗星辰。 “当你迈过最初的懵懂,那么你就向着这个世界迈出了第一步,随后的修行便不能只依靠前人的经验而进行了,相比于更多终生都无法领略这一领域的人类来说,你已经比他们幸运了太多。”星曦慢慢说道:“东方天空为青阶,在这片天空下,你初步掌握了自然的伟力,可以向着世界发出轻微但却是最初的啼鸣。” “你开始试着研究这种力量,改造这种力量为己所用。”星曦思索着,调整自己的语言:“在这条大路上的人们不再千篇一律,而开始逐步探索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无论是战斗,旅行,生活与死亡,都各得其所,在那些普通人眼中,你已经是这个世间的精灵。” 叶青点了点头,却发现圆桌的对面,卡罗特斯学长正在似笑非笑看着两个人的窃窃私语,红色的长发满是油腻的污垢。 这里还是叶塔的最底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里最核心的所在,不过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去,还留在这里的,竟然只有自己,星曦与卡罗特斯学长三个人。 看着叶青有点狐疑的眼神,卡罗特斯伸手指了指头顶:“不要在意我,只是相较于这个世界的更多地方,很难找到如此安静的场所。” “顺便。”卡罗特斯笑了笑,红色的眼睛眯成了浅浅的弧线:“能够在这里见证这一幕,还真是与有荣焉啊。” 不知道为何,叶青总感觉有点理解这位学长曾经的光辉岁月了,能够在这样三人独处的环境里就好像如同空气一般的稀薄存在感,让叶青罕见地进入一种舒适的空间,这样的能力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的。 不过与此同时,星曦已经在南方天空点下了七颗星辰。 “正如那位圣人所说的,前面两个境界都被划入了人境之中,而当你进入这第三重境界的时候,你便真正成了非人的所在。” 她沉吟着开口:“在这个境界中,你终于可以法相天地,术者行云布雨,战士身化雷霆,寻常青阶在他们面前已非一合之敌,而在彼此之间的战斗中,却不觉生出更大的变数。” “如果说白阶的那些初学者是在模仿前人,那么这些朱阶的存在也是在模仿中学习,不过他们模仿的并不是前人,而是天地。” “地水火风中有暴雨雷鸣,有地动山摇,也有月下梅花,也有云天雪霁,这个时候的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想要前往何处,以及如何前往那里。” “前人的经验再也不是金科玉律,因为就像这个世界没有第二片相同的叶子,最适合别人的方法未必是适合你的东西。” 叶青已经越来越少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星曦说的依然是圣人的标准等级,四方天境,可是她却又远远不止在阐述这天地四方。 她从来没有困在这些低境中挣扎,当她出生那一刻起,她便是在天境的门槛外徘徊,等待着有朝一日的破门而入。 不过当她终有一天站在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时,回头看向那些从未走过的路时,身在尘埃之中,心与眼却在苍穹之上。 从未有人比她更透彻,更明晰地看这天地四方。 星曦浑然未觉,她只是看向最后的北方天空,并且在其上点下七颗星辰。 “最后便是所谓的玄阶,天穹之下的最后一道壁垒。” “能够有幸在这片天空下立足的人类,无一不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他们终于迈过了粗陋的学习阶段,对于世界的玄妙洞若观火,你不会再拘泥于一个方向,一个模式,而像是张开树冠的古木,在世界的阳光中沐浴,并且撑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这便是所谓的天境之下,所谓的神人之界。” “对于你之下的所在,处于这个位置的你已然近乎举世无敌,他们跟不上你的思维,理解不了你的手段,虽然说玄阶与朱阶的差距远没有朱阶与青阶的庞大,但是对那些拙劣的模仿者而言,自成道路的伟大只有亲身体会才会冷暖自知。” 叶青叹了口气。 月佚从来未曾如此告知世人,是他以为没有必要,还是他没有看到。 或者说,只是那位圣人不想。 他只是划分出了这些境界,却没有告诉世人为什么会有这些境界,他将前人的一切,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战士,又或者魔剑士与那些精灵之中的能力者,乃至于狂躁的魔兽和隐世不出的族群,都能将他们放进这个筐子里。只是有所不同的在于,后来者需要不断地修改规则,才能将逐步钻进筐中,而像自己的魔导武装,克里斯蒂的玲珑心这样的奇形,恐怕要耗费更大的考量才能够办到。 因为自己和克里斯蒂都放弃了修炼自身转而寄托外物来提高自己的真实战力。 但是如果使用星曦的这般说辞,那么算进这四境之中便理所应当。 比如叶青现在的魔导武装,是毫无疑问的朱阶产物,不仅从战力而言如是,从内在上来说也是这样。 她的魔导武装也是在模仿,模仿那些魔法的运转与施为,如果终有一天自己的魔导武装也能够自开天地,那么说不准就可以一举叩开玄阶的大门。 叶青这样想着,突然联想到一件事情,不由看向星曦,目光灼灼。 “那么,三天境呢?” 星曦听罢点了点头,她似乎连思索都没有思索,似乎这个问题更加简单,而对于叶青来说,这也是更重要的问题。 白青朱玄四境固然重要,但终究是这里大多数人已经走过的道路,除了星曦之外,没有谁有机会转而重修,而现在叶青所面对的对手,无不是在天境浸淫已久的所谓人间神灵。 也便是说,何为星曦眼中的天境才是更值得关注的问题。 星曦拿起笔,在四方天空之上,又画出三重天幕。 第11章 天境与圣人 星曦这次开口的时候,显得更加轻松却慎重。 “正如我们所知的,天境等同于凡世神灵,也便是说,人类的大多数规则都对他们失去了意义,倘若这个世间没有第二个天境存在,那么他便足以摧毁或者统治世界。” “所谓灭国者,不外乎如是。” 星曦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在那些黑暗年代里,每一个天境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他们甚至很难生活在一个时代,但是每诞生一位天境,便意味着接下来的数百年里都将以他的名字命名。” “不过对于而今来说,由于数万年未曾现身的圣人诞生于世,教化千万,对于我们而言的天境,就远远没有那么稀少了。” 叶青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也非常想在这个时刻问出来这个问题。 她忍了很久了,但终究还是忍不住。 “星曦,你究竟杀了多少位天境。” “人还是魔兽?”星曦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她平静地就好像你问她昨晚到底吃了些什么:“对于人类而言,每个天境都是极其宝贵的财富,并不像地里的作物那样割下一茬就很快长出一茬。” “天境存在的生死都非常重要,所以即使我有杀死他们的能力,也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希望杀死任何一个人。” “事实上,至今为止我所杀的只有两种人,想要杀死我的人,以及被命令需要杀死的人。” “各方势力的天境存在都是有限的,除却三皇七隐一学院这样的顶级存在,其他拥有天境的势力甚至屈指可数,最著名的莫过于琅琊山上的青翼之锋,收拢了所有对奥斯帝国抱有敌意的亡国者,也不过堪堪攒出来七位天境,并且还在逐渐凋零之中,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在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青翼之锋第八位天境所在的诞生。” “而像商业联邦这样的势力,其存在更像冰山一般,克劳夫特家族在挣脱斯特帝国的控制之后,其实力突飞猛进,而在迎来自己传说与宿命之中的阿赖耶识之后,甚至随时有跻身顶级势力的资本,可即使如此,由于阿赖耶识崛起时的那场内乱,商业联邦损失了超过五位天境存在,如果不是阿赖耶识以一人之力横压在那边破碎的国土上,商业联邦或许就已经成为一个纯粹的历史名词。” “是的,如果暗星只希望我不计一切地剪除天下的天境而不畏惧报复,就像农夫们剔除麦田里的杂草,那么我可以让所有闻名于世的天境存在凋零十之八九,但没有人会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我更多的负责威慑,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有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 “倒是晖亡之林那里,限制天境存在的只是资源与领地,每一位天境的诞生,就会接受其他天境的挑战,而每一位天境的陨落,则意味着真空地带的出现,崭新强者的崛起。” “由于我是数万年来除却湖之主的第一位人类领主,大多数魔兽都不对我抱有善意,所以自从我有能力斩杀第一头天境魔兽开始,战斗就从未止歇。” 叶青听着星曦这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地讲述,竟然没有听年迈的祖父讲他年轻时惊涛骇浪的感觉,明明有着那样强的既视感。 另一方面,叶青也对星曦知性的一面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以往的时候,这件兵器只需要打打打打打就够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像她说的那样,站在那里就是威慑力,知性是什么?能吃吗? 但事实上,星曦远比当时暗星所想要得到的兵器更加完美,她不仅能够解决问题,还能自己判断如何解决问题,服从命令,也清楚如何才能完成命令。 不过这一切都被星曦当时强横无匹的战斗力给掩盖了,直到庆历四年春接手兵器之后,她这方面的特性才慢慢展现出来,庆历四年春直接将星曦作为了他意志的代言人,很多时候自己无暇分身事情干脆全权委托给了自己的这个妹妹,而事实上星曦一系列的指示都完成地惊人的出色。 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时了,眼前这个失去了力量的星曦,所能接受的最适合的工作,竟然就是在这里陪同自己一起抄录月佚的笔记。 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夕老师还真是心大,就这么让这个敌对分子进入了叶夜学院的核心,并且接触了最为机密的情报。 真想知道庆历四年春到底和林夕老师做了怎样的交易。 这个时候,星曦已经对她的丰功伟绩做了总结。 “综上所述,天境魔兽共三十七头,而天境人类只有十一位。” 也就是说你一个人灭了相当于一个顶级势力的天境存在咯。叶青在心中狠狠吐槽道,话说星澈的星轨长老会也不过十三位天境长老吧,虽然天市境只有一个还在几年前被星曦亲手干掉为减少星澈一族的天境数量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只是这些吐槽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咯,叶青沉吟了一下。 “必须承认你对净化晖亡之林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叶青如是说道:“不过十一个人类也未免太多了吧。” “并不多。”星曦认真说道:“我有处决背叛者的职责。” “是啊是啊,比如当时的庆历四年春就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啊,只可惜最后你投敌了。”叶青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星曦的表情丝毫未变,但是叶青还是很害怕她会当场把自己灭口,哪怕现在的星曦自己一只手就能打一万个,可是对方真要是抬起来手,说不定在积威之下自己很有可能不战而逃。 她很认真地纠正,表情一丝不苟:“我严格遵循了规章制度。” 叶青有点哑然,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她不由将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在一旁侧耳倾听的卡罗特斯再也忍不住拼命捂住嘴也笑出声来。 还好在星曦的字典里面就没有恼羞成怒这个概念,她只是陈述了自己的行为动机,转而就继续进行三天境的介绍,这份敬业精神让叶青叹为观止。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星曦的敬业水准真是高到了相当程度。 “天境由来已久,不过只在月佚之后,方被正式以星野三垣为界,在天境刚刚诞生的时候,只有一种天境,那便是可以自成领域的神圣境界。” “在我们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的神圣境界不要说和而今的圣人相比,就算是最普通的天市境强者,都可以轻松将他们击败,但是无需苛责,也正是那些神圣们一代代的砥砺前行,才将人类重新带到了这个世界的统治种族上。”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白阶模仿,青阶掌握,朱阶外现,玄阶自开天地。” “但是无论你多么强大,你终究是世界中的一员,无法超脱于世界存在。” “而所谓的神圣境界便与之前截然不同,你终于可以超脱世界而存在,和那些匍匐在大地之上的芸芸众生相比,你与神灵无异。” “甚至你可以干脆地以为,自己与之前的那些同族早已经算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事实上,在最初的漫长岁月里,有不少神圣都是这样做的。” “不过逐渐地,越来越多神圣明白,自己终究无法脱离族群而存在,这其中有许多便利,也有更多的因果。” “再之后,所谓的神圣境界慢慢被人突破,进入了全新的领域之中,在新的领域之中面对原先的敌人,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也渐渐明白自己与所谓神祗还有着相当庞大的差距,也便不再用神圣境界这个僭越的称呼,转而称自己为天境。” “所谓下天境,中天境和上天境便是由此而来的称呼,不过说来奇怪的是,当上天境这个名次被提出来的时候,事实上还没有谁到达它,更多是猜测推断出来的境界。” “不过即使如此,三天境的雏形也在那个时候形成。” “后来月佚圣者以星野三垣界定天境,其实不过是给笼统的三天境一个正式的称呼,其实本质差异不大。” “第一境天市境,也是唯一带着天字的天境,这一境最易也最难。” “正如你所知的,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天境都停留在这个境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会死在这个境界,我所杀的天境们,也以这个境界为多。” “这一境难便难在天人之界,正如之前所说,越过玄阶之后你将会见到新的天地,新的领域。但是便如同鱼跃龙门,脱去凡胎,真正能跨过天人之界的存在,往往百中无一。” “这一境易则易在如若你进入天市境,那么同境之内,往往差异不大,你可以理解为最终进入天境之人都是极其不凡的人中翘楚,但是事实上,是由于这一境的规则,都是能量规则。” “你大概都听过关于天市境的笑话,也便是说两个天境如果打起来,没人拉架他们也愿意打的话,打一两个月都是常事,有些意志坚定的甚至能打几年,这便是天境的一个本质,自成领域之后,规则在领域中自行运转,力竭不支对绝大多数天境而言都是天方夜谭般的遥远话题。” “而我当初最开始学的东西,就是如何杀这种牛皮糖般的天境强者。” “这便是天市境,你在破境之时选择一种规则自恰,在内凝结本命之物,在外形成领域,内外流转不息,或谓之点燃神火,或称之自证其道。” “不过做到这一步,世界才向你堪堪张开了门扉。” “我们诞生于世界之中,学习于世界之中,但是修行的目的,便是定乎内外之分,生于世界,而超脱于世界。” “这个世界之中,物质随处可见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物质,你可以直接触摸学习的东西,但是你想要领会它们的本质,却又千难万难。” “但是能量不一样,你点燃草木,便能够得到火,也可以得到光,你扇动手掌,便能够得到风,掘地十丈,水与土尽在掌握,幽行洞穴,暗便在身边徘徊。” “所以最初的学习,都是从能量起始,它们更强大,也更容易利用。” “但是在这种学习中,到天市境便是极致。” “三天境的区别,表面上是物质能量与精神。” “但事实上,则涉及规则的使用,修改与创造。” “在天市境的时候,你虽然可以借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执行自己的意志,但终究不过是行窃的小偷,你所拥有的都不过是别人的东西,当真正的主人向你讨还的时候你除了拱手相让之外唯有引颈就戮。” “而当了紫薇境,则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境界,你将会拥有自己的规则,你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扭曲现实。” “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罗德里格斯的白骨花园,自从紫薇境诞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精妙的领域,生与死的完美交融,那个死灵法师穷究天人的造诣在这个领域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到了太微境,这一切便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境界是成神前的预演。” “你遇到过罗德里格斯和弑杀他的弟子石璃,想必见识过神国雏形,虚幻领域。” “即使在太微境之中,这也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虚幻领域便是成圣的准入函,即使你到达这一境界也未必能够成圣,但是成圣之人,必然掌握过虚幻领域。” “在虚幻领域之中,你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置身领域之中你还有翻盘的可能,但是虚幻领域之内,无人可言必胜。” “不过这并不是太微境的特征,太微境的真正特征是灵魂与精神的统一。” “这么说你或许不明白,事实上除了真正走到那一步之前你永远不会真正明白,我曾经摸到了太微境的门槛,可是我明白我终生都无法踏足那个境界。” “至于天境之上的圣人之境,我们彼此都见过圣人,也都领略过那些圣人的手段。” “不过,除了那些圣人自己,恐怕没有谁能够说清那个神境确切的风景了。”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相信,仅就我而言。”星曦看着叶青,双眼中有着莫名的神采。 叶青第一次看到星曦这样模糊的眼神。 “如果我有机会成圣的话,我一定会拒绝。” 第12章 世界会铭记这一天 叶青看着星曦认真的眼神,没有说话。 她重新伸手指向三重天幕下的那四方天空:“我突然有个想法。” 星曦点了点头。 叶青收到鼓励不由笑了笑:“正如你所说,虽然月佚规定了白青朱玄的四方天境,但并未解释它们的真正含义,哪怕说其中每个境界规定了七个层次,但是这些层次彼此之间只有强弱的差距。” “我认为可以稍微改变一下。” 星曦抬头看向叶青,叶青微笑地指向西方天空:“你看,正如你所说,这一境白阶是属于初学者们的境界,他们在模仿中成长,沿着固有的道路前行,如果给这个境界换一个名字的话,我希望会是格物境。” “格物境象征着穷究事物之理,恰若从一无所知到慢慢摸索前行的过程,又可以理解为置物于规矩方格之内,便好像受人指引走向修行的过程。” “如果真有一个名词可以概括这一境的精妙,我想莫过于格物了。” 星曦仔细思索,然后露出轻微的笑意,便如春花绽放,冬冰消融,叶青不由有点看呆了:“姐姐原来那你也会笑啊。” 星曦轻轻侧头:“我非草木,为何不会笑?” 叶青道:“因为姐姐你在我记忆中从未笑过啊。” 星曦点头:“那是因为没有笑的必要罢了。” “你说的格物境很有意思,第二境该如何称呼呢?” 叶青立刻显得成竹在胸:“物格而后知至,第二境自然便是致知境,领会万物之理而收为己用,无论是术者的魔法,战士的内息,乃至于器物,药剂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是收己学而现于物的结果。所谓致知境,自然名正而言顺。” “到了这一境界,之前所学再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和世人有了真正的差距,正如姐姐所说,初步掌握了自然的伟力,可以向着世界发出轻微但却是最初的啼鸣。” 星曦若有所思,但是没有开口,指向第三境。 南方天空。 这个时候双方的角色骤然换了过来,之前是星曦开口,叶青听讲,现在却是叶青对于星曦方才所讲进行的周密总结。 “第三境为法相境。” “定乎内外之分,物我皆忘于世间。在法相境的修行者终于破开自身桎梏,模仿天地而成法相。” “如果说格物致知二境只是小打小闹,那么到了法相境时称得上有大神通,施云布雨,雷霆风暴,皆信手拈来,寻常人难以理解他们的境界,但是他们自己却明白不过是在世界的丝线下拙劣起舞的小丑。” “虽然形似非人,但最终人在人世之间。” “我现在才明白,月佚将后两境称之为地境的原因。” 叶青越说越眉飞色舞,灵感从脑海中喷薄而出。 “最后,便是第四境,洞玄境。” “终于摆脱了对世界的拙劣模仿,拥有了自己的领悟与感想,于是自开道路,自张枝叶,洞察世界之玄妙而收归己用,这几乎已经到了常人所能到达的极限,也便是点燃神火之前的最后一步。” “故而很多人都在这一境前踟蹰不前,他们或而无力推开前方的天人之界,只能困守于此,但是更多则是在一步步完善自己在这一境的根基,力求最后一跃尽善尽美。” 说到这里,叶青不有稍微有些黯然。 傲雪华便是这样啊。 她便是在玄阶,也便是洞玄境温养积蓄力求为自己问鼎天境搏得一个最完美的开端。 她很早之前就随时便能够破境,只是如同很多人说过的那样,没必要,不需要。 可是在那个湖边,她终于到了需要的时刻了。 归来之后的傲雪华面对自己那虚浮不堪的天境没有丝毫怜惜,淡然决定了堕境重修。 不过堕境重修说来容易。 至今为止,尚没有任何一人做到这一点,无不元气大伤最终抱憾而逝。 不过伤感也只是一瞬间,傲雪华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这个朋友替她伤感太多。 叶青沉吟着,看向四方天境。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原本划分四境的七级小境界未免也有点不大合用,不如这样来划分试试。” 叶青说着,在稿纸上伸手写下第一组词语:“如果是四个境界都能通用的小境界,不如这样来划分。” “感知为第一小境,刚刚进入这个境界,慢慢感知夯实这个境界的基础。” 叶青动笔写下第二个词语。 “初识为第二小境,对此境界有了初步的认识,并且掌握了足够的技巧来运用与实战。” 叶青咬了咬笔尖: “那么第三小境便是入画,自己与该境界已经浑然一体,各种技巧法则信手拈来。” 星曦眨了眨眼睛,看到叶青写下最后一个词汇。 “最后一境只能是不惑了,对于该境界谙熟于心,再无疑惑与焦虑,到这这一境界,便可以考虑破境而出了。” 叶青写完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一来,原本的二十八级就生生被改成了十六级了,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活活骂死。” 却看到星曦微微颦眉,然后伸手捏住笔杆在叶青的第四个词汇后补上了二字。 叶青定睛望去,却见是洞天。 星曦神情微动,轻轻说道:“到了不惑境,自然可以破境而出,但是如果愿意沉浸于此,还有潜力可以挖掘。” “第五小境洞天,于前人之外另辟蹊径,方可成洞天之术,同境对敌,将无往不利。” 叶青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么说的话,第五小境之后应该还有吧。” 星曦点头,写下第六个词语。 “第六小境巅峰,将洞天之术推至顶峰,自成一派,可称之为宗师。” 叶青不住点头:“这样的话最后再加一境吧,刚好凑足七境,省的被人戳脊梁骨。” 星曦摇头:“不用加,因为后面原本就还有一境。” “第七小境,圆满。” “浑然如一,自成一体,无漏无缺,终得圆满。” “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皆如是,方可称为圆满。” 叶青为之乍舌。 “要这么算的话,如今的修者绝大多数都是在不惑境破境的,洞天境便有点强人所难,至于巅峰,可能万中无一吧。” “对了,姐姐,这世间有谁曾经到达圆满之境?” 星曦不假思索:“你便是。” 叶青差点就想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的否认三连,可是星曦的下一句话便接踵而至。 “千劫之术,原本便是格物境圆满的终南捷径。” 当叶青与星曦走出叶塔的时候,星光已经挂满了整个苍穹。 原本二人没有预备这么晚的,不过临时起意的境界之论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虽然彼此都受益匪浅,但是叶青知道,虽然表面上自己和星曦推出来的这个崭新境界划分更加科学也更直观,但如果真想用自己这四七境来取代月佚的二十八宿,和痴人说梦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叶青回头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卡罗特斯学长,他在桌子上趴着睡了半宿,现在脸颊上还有趴在手臂上形成的压痕:“学长要送我们吗?” 卡罗特斯揉了揉眼睛,不情愿地开口:“如果不是林老头要求必须三人以上并由资深者结伴返回,我才不会等你们呢。” 叶青点了点头。 自从北栾遇袭之后,负责抄录月佚笔记的九人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林夕专门将他们分成三组,分别是有兰雅心导师领衔的傲雪华葛生组,克里斯蒂领衔的陌小京七夏组,以及卡罗特斯学长领衔的叶青星曦组。 不得不说,自从实施了这个措施之后,一个月来便再也没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不过另一方面,叶青却也是对卡罗特斯这位组长有点揶揄。 你看前两组,兰雅心导师虽然没有破开天境,但是两年前就能以二十四级碾压二十八级巅峰的星路,现在如果用新境界划分的话,兰雅心导师妥妥的洞玄境巅峰,搞不好有圆满的一丝可能。而另一方面,傲雪华虽然堕境重修,可是据星曦的眼光来推测,傲雪华破境之前便已经是洞玄境巅峰,如今虽然境界大损,可是有天道剑加成真实战力依然不容小觑,况且还有葛生这个神经刀在。 说道葛生,叶青葛生克里斯蒂三个人被分到了三个不同小组叶青真的很怀疑是林夕老师故意的。 而第二组则基本上是顶尖战力组合了,克里斯蒂不需多谈,同境界无敌的牛皮吹出去那么久还没破那便是真理,而陌小京和七夏这两个前巨头如今只能在克里斯蒂的麾下呐喊助威想想平均实力都感到可怕。 再回头看看自己这边,先搭一个星曦这样的负面战力不提,自己也是基础属性不过致知境洞天,再看看卡罗特斯学长……是的,卡罗特斯学长确实有无比光辉的过去,还背着三大叛徒之首的桂冠。 可是,叶青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已经有了中年人肚腩的前学生会主席,再次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线倒是非常明确,在兰澈明确退出夏末友人社之后,她就不曾在回到艾塔三十三的寝室,于是乎叶青的寝室里便多出一个位置。 虽然庆历四年春只是交给叶青寄养星曦,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寄养的最重要指标就是安全,就像林夕老师所说,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叶夜学院,那么叶夜学院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方才走出来的叶塔最底层,那么叶青自己的宿舍艾塔三十三也应在忝据其中。 按照条例,卡罗特斯应该将叶青和星曦送到艾塔塔下,卡罗特斯再如何脱线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九公主您带笔记了吗?”卡罗特斯顺便问了一句。 叶青点了点头,连同方才她和星曦商议境界的稿纸一起,那叠稿子正躺在她的空间包裹里安眠。 卡罗特斯明显只是随口一问,他得到答案之后便向前挥了挥手,像是赶羊一般,想将叶青与星曦向前赶去。 在他的手挥下的那一瞬间,他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这个红头发的,大腹便便的,油腻的中年学长便消失在叶青与星曦的视野之中。 就好像他一脚踩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随后便跌落了进去。 不过更接近的事实是,他前方张开了一个透明的大口,在他挪步的那一瞬间就将他吞噬了进去。 叶青二话不说,拉住星曦的手,转身便向叶塔之内跑去。 究竟是哪个鬼说叶夜学院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呢? 还真有人在这里下手啊。 叶青脑海中纷沓而来的思绪飞舞着,与此同时她甚至做好了开启恒天之阵的准备。 “不好意思,太迟了公主殿下。” 有人在她的耳边轻语。 冰冷的水波蔓延上了叶青的身体,就好像有人用潮湿而冰凉的海草将她慢慢地包裹。 在那一瞬间叶青失去了意识。 …… …… 希里在绣花。 她在绣荷花,荷叶,白鹤,与金鱼。 虽然说她这样一个肤白貌美娇俏可人的精灵在那里拿着一根绣花针上下起舞多少有点不伦不类,可是少女的表情却十分的认真。 以及喜悦。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有着太多新奇而好玩的东西,如果能够一一体验,那么毫无疑问是生命中最开心的有趣的事情。 比如绣花。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这样玩,一根针,几根线,一块布,便能够有如此多的变化与美感,虽然她昨天才刚刚开始学习,现在她便能够比绝大多数的人类女子都绣的更好。 她换上红色的丝线,打算绣白鹤的眼睛,不过牵引着红线的绣花针刚刚抬起,却没有落下。 “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我不是外人。”有人在那里静悄悄地开口。 兰澈在榕树的树屋中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静静望着对面那个绣花的精灵,明明是有点滑稽的场景,可是这个褐色头发猫眼绿眼睛的少女眼睛里却冷得出奇,也静的出奇。 “你身边有十三位朋友,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等同于你们人类口中的天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敢来。”希里最后还是落下了绣花针,几个回旋,那个红宝石的眼睛便滴溜溜地在那里张开:“不过,我非常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是真的。” “血的味道。”希里淡淡补充道。 兰澈微微笑,不过笑起来就好像是充满气的人偶。 “我不是外人。”她静静重复:“我也不是敌人。” 兰澈从斗篷下伸出右手,笑容更加灿烂与甜美。 “我只是商人。” “代表我身后的人,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第13章 大雪中的避风港 兰澈的手心朝上,一枚青碧色的叶子正躺在那里,恍惚碧玉雕成。 希里碧蓝色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地捻起手中的绣花针然后投向眼前的黑衣少女。 绣花针何其之轻之细,但是在这个精灵少女手中便如同是千钧的巨岩,兰澈目光微微紧缩,但身体依然一动不动。 绣花针径直射入了兰澈的身体,然后贯穿而出,最终消失在她身后的门口,飞向了不可知的远处。 兰澈不动声色地看着骤然发难的精灵,等待对方情绪的缓和。 希里放下手中的绢布,从座位中站了起来,目光中有着明确的寒意:“不要以为你躲在世界的罅隙我就拿你没办法。” 兰澈慢慢开口:“我带着善意而来。” 希里冷冷笑道:“我不知道有谁会拿着永恒之树的叶子来向一个精灵表达善意。” 这样说着,希里开始迈出第一步。 她向着兰澈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缓慢而痛苦,但是这个精灵少女脸上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兰澈望着对方,依然一动不动。 可是希里已经缓慢而艰难地来到兰澈的面前,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腕。 她做到了,然后再用力向着身下狠掼而出。 兰澈被她从另一个世界抓了出来,然后重重摔在了榕树小屋的地板上,整个身体都被拍在了实木之中,甚至她能感受到整株榕树轻微的战栗。 兰澈感觉全身骨头都快碎掉了,或者说,有几块骨头已经碎掉了,希里依然抓着兰澈的手腕,兰澈的手心里是那枚永恒之树的叶子。 希里半跪下来,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目光与少女猫眼绿的眸子对视。 “我不接受你的善意。” 兰澈轻轻咳嗽了一声,有粉红色的血沫从嘴唇内渗出,她有点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这片叶子是在叶夜城摘下来的。” 希里不由松开了手。 在她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兰澈重新脱离了世界,她从地上漂浮一般地站起,身体就像烟雾一样穿过希里的身体,然后在不远处重新站了起来,断掉的骨头在体内自行拼接修复,拉伤的肌肉也慢慢蠕动着生长,几乎就在呼吸之间,刚才希里对她造成的伤势已经微乎其微。 希里看向对方:“我感觉还是抓着你比较安心。” 兰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终于有了几分人情味:“我真庆幸这次来的不是我的前任。” 希里并不知道她的前任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是不知为何也感觉有点安心,所以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是不是有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在这里存在着。” 她用了非常含糊的表述。 然后希里认真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选择不知道。” 兰澈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个精灵真的好懂啊。 是的,这片叶子就是从叶夜学院里摘下来的,而不是远赴精灵大陆去摸那群老虎的屁股所得。 艾恩露导师临走之前,上一任兵器带来的生命树枝干被插在了这里,代替那位圣人维持这里的规则与秩序,在某种意义上,得到艾恩露加持的生命树枝干衍生而出的那株可与叶塔相媲美的惊天古木与精灵族赖以繁衍的永恒之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免对方会认错。 但是同样的,由于这株“永恒之树”维持了叶夜城东北角这个寒带雨林的神奇气候,并且附带了修改现实认知的规则,一方面是叶夜城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株凭空产生的古木没有丝毫好奇心,就好像它亘古以来就生长在那里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株“永恒之树”修改了以希里为首的精灵使团的认知。 她们不自觉地相信,这里就是有一处非常适合她们居住的客舍,至于不合理,不科学,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根本不会从她们脑海中诞生,更准确来说。 她们不会意识到在她们之前,还有另外一个精灵在这里居住,并且居住了数百年之久。 希里其实知道的东西非常有限,但是她有一点却把握得非常好。 那就是有人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妙。 在那一瞬间,兰澈甚至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们轮换了好几拨,这群精灵还能悠然自得地生活着,从无灭绝之忧。 觉悟高真的是有道理的。 兰澈点了点头:“那么我就长话短说。” “叶夜城将会下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雪,大到可以淹没这座城市。” “你们所在的这里会是这座城市唯一的避风港,如果你们可以呆在这里不出去等到大雪结束,你们便可以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 “任何进入这个避风港避难的人类,精灵或者其他有灵智的生命,都可以躲避这场大雪,但是走出这个避风港的一切存在,却有可能被雪花所淹没。” 希里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我懂没懂,但是我想说的是。” “在这个世界里,我最近最喜欢的东西莫过于雪了。” 兰澈点头,不置可否:“另一部分的交易内容我也已经有答案了,我并不要求你给予明确的答复,我只负责点下这颗种子,期待它在未来生根发芽。” “毕竟,你们精灵是这个世界最理智也最懂的生存的物种。” …… …… 卡罗特斯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摸摸了自己油腻的头发:“你们不确定一下自己找错人了?” 这是一处粗陋至极的空间,脚下是粗糙的褐色岩石,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不像天空或者云彩,相对来说更像是发光的天花板。 当然也没有生命,无论是飞鸟走兽或者昆虫乃至于植物,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甚至这个世界很小,虽然卡罗特斯没有真正去用脚步丈量它,但是他隐约感到,这不过是一个方圆一百公里左右的小世界罢了。 对方没有说话,卡罗特斯便不由继续说了下去:“须弥镜,芥子纳须弥,一镜之内有九千小世界,不过我感觉这个小世界怎么说都有点简陋吧,” 对面的人咧嘴笑了笑,脸上的伤口几乎崩裂开来:“简陋不要紧,够杀人就行了。” 对面是一个同样落魄的男子,准确来说,比卡罗特斯还要落魄狼狈千万倍。 他一头苍白如霜的长发,长发下是一张被撕裂又缝合的面孔,狰狞中带着别样的味道。 卡罗特斯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带着商量的口味,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我看来有缘啊,我看你有点实力,你我英雄惜英雄,就此不打不相识如何?我在家里还有几瓶珍藏的好酒,如果不介意的话拿几瓶来喝?” 对方一身破旧灰败的长袍,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他的脸如果没有那道巨大而可怕的伤口那么还算英俊,但是此时便显得不像好人了。 “卡罗特斯?”对方直接发出问询。 卡罗特斯叹了口气:“哎,真正的太阳即使埋没在尘埃之中也掩盖不了它的光芒,我……” 对面的男人哪有兴趣听卡罗特斯继续扯皮,手臂相隔数十米骤然扬起。 没有一丝声音响起。 卡罗特斯瞬间就像被人抽起的陀螺一般向着空中旋转着飞起,整个身体也有了微微的扭曲,数道巨大的裂口从他那身红色的小熊睡衣上开始延伸,然后贯穿他的身体。 有血如同涌泉一样激射而出,对方露出失望但喜悦的笑容,那是纯粹的杀戮欲望,第二只手随即扬起。 卡罗特斯在空中旋转地更快了,感官上就是陀螺在空中又被别人补上了一鞭,这个时候这位学长才反应过来,在空中发出绝望而痛苦地嚎叫。 可是能叫就说明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就是卡罗特斯还没有死。 男人的表情越来愉悦,这是一种看到合格玩具的孩子的表情,他轻轻咧开大嘴,脸上的伤口也随之翕动,左右手同时开弓,卡罗特斯的身体在空中来回地旋转起跳,就好像有一只海豹在灵巧地顶着皮球那里熟练起舞,伴随着鲜血与碎肉的,是卡罗特斯无尽的痛苦哀嚎。 …… …… “好久不见,九公主殿下。” “以及星曦姐姐。” 这里是一处绿草茵茵有水有云的旷野,有一个少年站在叶青的不远处,如是开口。 叶青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少年,一头银亮的齐耳短发,全身的黑色精致礼服修身笔挺,不由迟疑地发出声音:“星泽?” “真开心九公主殿下还记得在下,是在不胜惶恐。”星泽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如是说道。 叶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当初那个如同月光般明亮温柔的男孩了,所谓的星澈一族少主,在永夜之城行动中却奇异地站在了自己这边,为瓦解永夜之城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随后更在自己的邀请下出席了自己的生日宴会。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从此之后这个男孩便在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了,不像那次宴会中的其他人,总能在一个经意或者不经意的时刻相见,起到一些或多或少的作用,只有这个男孩,是真正的消失在世界之中。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一种必然。 星澈虽然是半出世的隐族,但是绝大多数族人依旧居住在众星之城终生不曾外出,在世界上的行动有暗星这个白手套来代替他完成,而作为星澈少主的星泽,深居简出才是应有的姿态。 “怎么?这次又偷跑出来玩了?”叶青笑着说道,但是神情却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 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之前的朋友如今还是朋友,尤其是这个时刻,对方还用难以理解的手段将她摄到了这里。 “那倒不是。”星泽相较五年之前已经长大了许多,真正有了少年的模样,他从小就生得好看,如今更像是一个玉般的美少年,话语之间也比那个时候沉稳了许多:“星泽为公务而来。” 叶青点了点头:“我听说星主要死了,你这个少主是不是要上位了?” 叶青紧盯着星泽的表情,却看到对方神态自若地点头:“星主已经在这个世界享寿万年,如今将归星海,乃是我族幸事,至于在下,年纪尚小,境界又低,一族之主的重担,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在下肩上。” 叶青微笑,步步紧逼:“但是我又听说星主还不想死?” 星泽不置可否:“即使是圣人,也未必能够全然看破生死,潇以傀儡之身延续神魂,同样是未曾看破,像月佚这般既知生,便向死的圣人何其之少。” 叶青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们这群人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说吧,这次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星泽点头:“可敢借九公主殿下项上人头一用?” …… …… 兰英迈过一层层阶梯,最终来到那扇大门前,轻轻叩响。 “我不在,或者你当我不在就行了。”林夕的声音从门内悠然传来。 兰英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拍了下去,整个门瞬间挣脱了门轴,直挺挺地向着前方倒了下去,激起尘土飞扬。 尘土之外,林夕戴着毛线帽子躺在床上,正合眼睡在那里,这个时候才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我门坏了。” 兰英踏步走入:“从我的薪水里扣维修费。” 林夕看着对方:“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的薪水从来没发过?” 兰英认真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感觉我存在你这里的薪水应该很多。” 林夕叹了口气:“好吧,我说我没在你听到没有?” 兰英点头:“所以我拍了拍门,确认你到底在没在?” 林夕重新闭上眼睛,顺便拉上天鹅绒的毛毯:“我继续声明我不在。” 兰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天下第一?” 林夕老脸丝毫不红:“怎么,难不成你要比划比划?” 兰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就这么怕死?” 林夕继续一针见血:“你不怕死你可以试试走出这座城,我保证会出去捡你骨头回来。” “你的意思是。”兰英一屁股在床头坐下,顺便将林夕的身体往墙那边挤了挤,然后掏出一把糖果放在麻布的床单上,捻出一颗放在嘴里:“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砸门?” 林夕不甘示弱地半抬起身子,抓出一颗糖果:“阿赖耶识的糖衣炮弹?” 兰英挑起眉毛:“别告诉我她没给你送?” “我哪有你那么精打细算,一盘花生米能吃一年的主,给我的第一个月就吃完了,除了多刷刷牙没什么不好。”林夕含住糖果再次闭上眼睛,发出了有些不雅的呻吟,然后才继续开口:“阎王有阎王的难法,小鬼有小鬼的手段,这些小鬼过来叩门我就跑出去替他们撑腰,到时候阎王来了我去请老师的牌位?” 兰英不置可否:“易岚山在哪里?” 林夕看着对方:“在他认为应该在的地方。” “所以说我们的小鬼就是那些孩子?”兰英望向对方。 “曾经的我们也都是些孩子,不能因为我们太老了就忘记这一点。”林夕悠悠说道:“还有,卡罗特斯也在下面,有他在,便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 兰英表情一瞬间有些释然,随即忧虑起来:“我们是不是太信任他了?” 林夕笑了笑:“怎么?我们有不信任他的资格吗?” 第14章 生死间有大恐惧 在两位老人还在谈论信任的时候,被谈论者仍在空中迟迟下不来地。 那个男子似乎对别人的痛苦有着惊人的愉悦,以至于每一次在卡罗特斯终将落地的时候,他都会以逸待劳地再补上一击,以便能够享受更多的惨叫。 他一直都没有说多余的话,甚至不在意对方最终坚持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越了正常人类所能坚持的极限。 只要是一个合格的玩具,他并不介意这个玩具之中有着自己的秘密。 …… …… 叶青看着对面的少年露出笑意,笑容带着些许挑衅:“那么你且来拿。” 星泽毫不意外叶青的反应,他慢慢抬手,然后在虚空中划出一道。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连叶青都有点诧异,所以不得不回头看看星曦,虽然这个少女修为尽失,但是眼力还在,却看到星曦认真点了点头。 叶青有点哭笑不得地看向对面,却看到星泽认真点头:“我试过了,果然不行。” 你是不是以为你也会天道剑啊。 星泽却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正事做过了,然后是一些私事。” “虽然是很多其实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但是最好还是在这里开口说一下比较好。” 这样说着,星泽看向星曦:“你确定你现在的行为吗?” 星曦平静与对方对视:“我未曾放弃你们,但是你们选择放弃了我。” “因为那位陛下的出格使用导致你出现这样的后果,整个族中都是一片震怒,大长老已经弹压不住,若不是星主亲自出面为曦彻哥哥背书,恐怕你就算躲在这里,暗星也定要将你擒回。”星泽脸上看不出焦急,但是语气中却有些许关心:“如果我带来星主喻令,你可愿跟我回去?” 星曦看向对方:“你可以试试。” “我不愿意试。”星泽摊开说双手坦白说道:“没有人能够承担兵器脱离控制的罪过,那怕是已经报废的兵器,我不知道天启帝究竟用什么手段,非但让你活着失去了一切的力量,甚至能够解除掉他们在你身上留下的那些枷锁。” “其实对我个人而言,我是很开心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相似的存在。”星泽不由微笑起来,伸手挠了挠头,那一瞬间这个小恶魔一般精致的男孩身上竟然有点类似于童真的东西闪现:“但是你毕竟是族内近千年所诞生过的最珍贵的财产,不过意外的话能够使用上千年的兵器,即使是星主,也没有对我们说明你就是如何做到的。” 叶青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多少有点明悟。 在摩萨耶的崩溃世界中,是连圣人都无法感知与推测的失落之地,如果星曦真的有个可以挣脱枷锁的地方,那里或许就是唯一可能的场所了。 “简单来说,这次的计划中,将你回收是重要的目标之一。”星泽作了明确的说明。 星曦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回去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你也知道曾经和我一起训练成长的那些同伴是什么下场。”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试下星主的喻令,但是我个人建议最好不要使用。”星曦的语气淡淡,可是有说不出的坚定。 “有时候逼到极致,只剩下图穷匕见对于你我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或者我会跟你走,或者我会留下来,这两个选择对我来说其实区别不大,但是对于族内却意义重大。” “或许我会真的废一辈子,也或许有机会重新回到曾经的领域之内,毕竟都是走过一遍的路,而今不过再重走一次。” 星曦看着对方,话语像是含苞的莲华,万千意蕴皆在其内。 “选择权在你。” 星泽笑了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是啊,对我个人而言,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之一,虽然有更多的人不这么想。” “我这次来,更多是还曦彻哥哥一个人情。”这样说着,星泽拿出一样东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向着星曦抛了过去。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力道,星曦虽然修为尽失,但是基础的反应还在,伸手便将那一物抓住,脸色微变。 星泽微笑:“为了调查你的事情,我带队走了一趟你们走过的路,收获颇多,中间路过你的住所,虽然因为你重伤修为全失的消息尚未传开,可是那里的魔兽嗅觉敏锐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我想了想便把这个拿了出来,反正短期内你也住不回去了。” 星曦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伸手将它挂在了腰间。 那是一只单勾玉佩,其色青碧。 星泽向着两位摆了摆手:“此间事了,我便先告辞了,顺便说一句,我是特意招揽了这个差事,下次和你们见面的未必有我这么好说话,请你们还是不要太抱侥幸的好。” 没有等两位回答,星泽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身影缓慢消失的同时,叶青也感觉周围的景色一阵变化。 当叶青发现自己重新回到叶塔的门口时,卡罗特斯学长已经冲过来抓住自己的手:“你没事实在太好了,我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叶青看着全身整洁如新的卡罗特斯学长,表情有点微妙:“我们见的那个人是个认识的老相识,你那边又是怎么出来的啊?” 卡罗特斯微微一怔:“什么我那边怎么出来的?我一回头就看到你们不见了,我就琢磨着先在这里等一等,如果你们还不回来我就去找老头子求救啊。” 叶青叹了口气,不再追究对方:“好吧,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下面还请学长把我们俩送回去吧。” …… …… 当星泽出现在那个荒芜的空间时,卡罗特斯还在空中不断旋转跳跃,出血量超大的他已经将大片地面染成一片血红,而那个男人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抽陀螺。 星泽淡淡咳嗽了一声,那个男人方才停手,任由血肉模糊的卡罗特斯跌落在地,晕死成一滩肉泥。 “玩死了吗?”星泽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会和你这个疯子一起来。” “很结实,不过虽然没死也快了。”男人冷笑着说道:“真搞不懂这么个废物为什么让我来试探。” 星泽笑了笑;“是啊,试探出来了,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还好他脾气真的很好,否则尸鬼星染就真的死了。” 被叫做星染的男人发现自己的装傻被拆穿,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你以为我这个脾气能活到现在是靠的什么?第一是我够强,那些想杀我的人都被我杀掉了。” “第二是我够聪明,那些能杀我的找不到杀我的机会。” “我抽陀螺抽到现在,也真不好受,但是少主不来,在下便未必敢停?” 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那个血肉模糊的卡罗特斯依然晕死在那里,慢慢褪去身上的伪装,却是一根一人来粗的巨大木桩。 星泽走出那扇泛着波纹的门户,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干燥的坚果在手中捏开,饱满的果仁送入口中,香酥一片在口中漾开。 这里是一处黑色的祭坛,如果葛生在场的话,他会发现这个黑色的祭坛无论是造型还是用料都与黑白之殿里的祭坛传送阵极为相似。 看到这个黑衣的少年走出传送阵,周围一圈银发的工作人员纷纷单膝下跪,口称叫过殿下,星泽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然后径直向着出口走了出去,前往他应该去的地方。 众星之城已经是对于世人而言隐没于历史与神话中的城市,但是这里即使是众星之城的常住居民,也仅有佼佼者可以踏足其中,星泽向前走去,不断有见到他身影的守卫与行者单膝下跪,就好像一阵可以吹动无数草木折腰的微风,当终于没有人再向他下跪的时候,星泽也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妪,干枯的皮肤像是最粗糙的树皮,她看向星泽,眼中是警觉的目光:“少主所来何事?” 出奇的是,这位老妪虽然面相极老,但声音却清冷好听得紧。 “在下求见星主。”星泽不慌不忙地说道,站在原地静静与老妪对视:“三长老莫要耽搁在下的任务。” “星主在三个月之前已经传下口谕,一年之内任何人不得擅入。”三长老轻轻拂动右手,一支纤长的银色短棍缓缓出现在手中:“请少主见谅,这是老朽的职责所在。” 星泽慢慢笑了起来。 三长老看着在她面前笑出声来的男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黑衣的男孩止住笑声,叹了口气。 “三长老不要自不量力。” 这样说着,他抬起一只手,就好像扇走一只苍蝇一样,轻轻扇动了一下。 但是另一面,白发的老妪却变成了那只苍蝇。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疾退,然后哐当一声巨响撞在了她身后那扇黑色的大门之上,半个身体都嵌入了门中。 三长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咳嗽着从门中挣扎出来,显然这样的伤对她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这个男孩所展现的力量却让她深深恐惧起来, 她是这世间寿命最长的人类之一,早在千年之前她便是星澈一族最强的几个存在之一,可是在这千余年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此刻的震惊与惶恐。 她思考着,然后慢慢屈膝,表情与姿势渐渐恭顺起来:“星陀见过少主。” 星泽笑了笑,径直从这位星澈的三长老身边走了过去,推开了她身后的那扇黑色的大门。 大门之后是一片黯淡的星空,没有边界,也没有方向,但是星泽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相反,他比最年老的战马都要识途。 所以一路上他避开了无数凶险的陷阱与歧路,最终在一座白色的山峦前驻足。 这里依然头顶着黯淡无垠的星空,周围的大地是奇异的银色,只有眼前这不可知其高也不可知其远的白色山峦伫立于此,横亘千万里。 星泽看着山峦,然后开口:“我来了。” 没有回应,这个世界一片寂静,星泽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便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或许过了整整一天,也或许更久,从山峦之上终于传来了他等待的声音。 “请上前一叙。” 那是如同机械与水波一样的声音,但是毕竟是他等待的答复,星泽迈开第一步,开始上山。 白色的山非常陡峭,也没有任何生命与植被的存在。 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这座山出奇的高,也出奇的远。 星泽走得很慢,但是他爬山爬得很快。 有时候,或者说现在,快与慢是同一个概念。 于是星泽来到了山顶。 山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位站着的人。 星泽来到他的对面,未曾跪拜,只是开口:“见过星主。” 那个人点了点头。 他长得和星泽一点都不一样,星泽俊美地不像是这个世间的物种,可是他却长得很普通,普通的眉与眼,普通的嘴唇,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双手与皮肤。 但他是星主,那么这一切都不再普通。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正如他活了一万多年一样,他随时还准备着再活一万多年。 “我要死了。”星主却这样开口。 “曦光的曦野,死了六七百年了,雪瞳的泫然,也死了三四百年,幽影的墨桠,虽然没死但和死了有甚两样,霓凰的夕界,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所杀,至于虚之一族的柳厌,几千年没见过那个老不死的了,谁知道他是早死了还是苟活着,当年的七个人,也只有归剑的洛滨和我还好死不死地赖在这个世界上。”星泽没有说话,但是星主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原以为曦岚会成为数万年来第一个自悟成圣的角色,可是没想到最终果子却被他儿子摘了。” “原以为霓凰会是七族中第一个消亡的弱者,谁料想世间能诞生夕天那样恐怖到吞食天地的怪物。” “月佚也已经死了,那个只存在了不到我等十分之一寿命的圣人,却最终将会是为人类点燃火炬的世间至圣。” “潇那个贱人,绝圣弃智的冷血之徒,竟然会是这个世界上走的最远的所在。” “我早该死了,却依然活着,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呢?” 星泽一直都没有说话,可是当星主开口,他再也没有不说话的理由。 “庇佑我族,延绵万年。”他这样说道。 “屁话。”星主哂笑道:“自我成圣也有一万余年了,星澈存在的时间便更加久远,我今天死了,明天星澈便要亡了吗?” “我之所以不死,不过是不想死罢了。”星主淡淡说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惧,当初我们七个人愿意替那些黄金人类当狗,除却他们有当场抹去我们所有人的绝对力量之外,永生的诱惑也是其中之一。” 星泽点了点头,然后从衣袋里取出几个坚果出来,递给这个普通的男人:“吃吗?” 星主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然后抬起手接了过来,一把全部塞进口中,连壳带里面的果实一起嚼了个粉碎,然后摇摇头:“这么多年没吃了,这些坚硬的壳还是那么难吃。” 星泽没有说话。 然后星主才重新看向这个男孩:“看来你在外面呆久了,学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星泽笑了笑,笑容像是荷叶上的月光。 “我学会的东西,比您所想的要多。” 星主看向他:“所以,你也不想死?” 星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连笑容都收敛了:“不敢。” 星主笑了起来:“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永生的滋味,品尝过之后也觉得不过尔尔,但是真失去的那一刻,才有觉得能一直活下去也蛮好的。” “你是我种下的果树,等到成熟的时候,享用的人只有我罢了,哪怕你的果实外也有着这样硬的壳,虽然不好吃,但并不意味着不能吃。”他注视着男孩:“不过,坦白来说,我不想吃。”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吃过的东西太少了,我活了这么久最大的用处就是有想吃或不想吃的选择余地。”星主看着他的男孩,就像是看着一颗成熟的果实:“唯独你,我是真的不想吃。” 星泽与星主对视,他们两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可唯独眼睛都是白银的色泽。 “不敢。” 星泽重复了这两个字。 星主哈哈大笑,震得星泽脚下的山峦都隆隆作响。 然后他止住笑声,再次望向男孩:“我给你敢的权力。” “但在此之前,我的赌局要继续进行。” 星泽不露丝毫表情:“善。” 第15章 快活的空气 叶青翻着眼前的纸张,眉头微微颦起:“就是这些吗?” 克里斯蒂点了点头:“可以确认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吻合。” 叶青叹了口气,环视在场诸人:“你们怎么看?” 这里还是叶塔的最底层,收藏月佚笔记的所在,抄书九人组除了北栾仍被星曦替代之外,尽在其中。 从某种意义上,现在的抄书九人组中包括了现任的三大BOSS以及叶青葛生这样的新生力量与七夏兰雅心与卡罗特斯这样的曾经传奇,如果说叶夜学院存在一个最高效的的高层决策机制,恐怕就是这个抄书九人组了。 或许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林夕选择这九个人的原因。 在场所有人都看过了复原出来的文件,既然克里斯蒂可以肯定,那么这些就是北栾遇袭当晚随身所携带的并被兰澈带走的月佚笔记抄本。 在北栾遇袭之后这样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不过在不久之前叶青小组再次遭到了袭击,修复进度便加快了许多。 葛生看了眼克里斯蒂,然后慢慢说道:“星主真的想要转生吗?” 克里斯蒂微笑,不置可否:“最少就内容而言,这部分确实是月佚笔记中涉及到灵魂转移记忆保存的内容。” “当然,这样的先例在月佚之前就有,比如说你们友人社的那只白猫,它便是由转生而永生的典范,当然,被紫泉带回叶夜城的炽灵也是如此。” “其中有所不同的是,白猫沨滢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的最强古神终焉的灵智结晶,而炽灵只是战死在晖亡之林的古神无意识的转生体。” “而在人类之中,罗德里格斯则是在这方面走的最远的存在,无论是他切割灵魂以逃避死亡,还是说再之后通过培养素体来制造容纳自己灵魂的容器,在这方面自黄金人类以降从未有人能出其右。” “至今还藏在石枫身边的石璃,则是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开来,虽然永无复活的希望,可是却能够保留一部分力量与记忆来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就这方面来说,月佚所走出的道路相差远矣。” 克里斯蒂顿了顿,看了一眼卡罗特斯:“就所见高远来说,前面那些却与圣者相差更远。” 卡罗特斯笑了笑,然后拍了拍眼前的文件:“你的意思是,如果就借鉴来说,月佚笔记中圣者对于转生的看法对于那位圣人来说价值最高?” “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克里斯蒂点了点头,但又摇头说道:“不过虽然月佚的许多看法与观点都极具借鉴意义,可是就实际操作来说,罗德里格斯的方法是最成熟的。” “再比如说潇,她真身自祭,却以傀儡之身行走天下,虽然说这个技术同样来源于罗德里格斯,但以副作用与完成度而论,却毫无疑问高于那位有史以来最强的亡灵法师。” “所以如果星主真的想效仿前人,那么以他之能创造出的手段不会逊色于之前我所提及的任何一人,事实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星泽就是星主的转生载体。” “也便是说,早在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之前,星主便筹划了当自己肉身将朽之时,要以星泽的身体作为自己重生的根本。” “而在眼前,星主真的将死之际,他却没有选择动用这个准备了数百年的后手,反而指示手下进入叶夜城借助我们为精灵族抄录月佚笔记的机会,攫取了月佚的这方面笔记。” “或者说他想要裨补缺漏,毕竟生死之外都是小事,为此多一份小心不足为道,反正世界上像是星泽这样的转生体何其珍贵,即使奢靡如星主也不可能以星泽为实验。” “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星主有另外的谋划,星泽只是他万不得已下的后手,而这个谋划同样与叶夜城有关,所以兰澈袭击北栾之事,不过是投石问路之举。” 叶青点了点头。 专业的事情,有时候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克里斯蒂作为可称半圣的阿赖耶识,所掌握的知识与力量要远远超过在场的所有人,就她所掌握的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秘辛而言,相信有无数圣人也恨她恨得有些牙痒。 就像星泽事实上是星主的转世体这样的事,叶青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想到,但克里斯蒂就是像卖白菜一样把这样的情报随随便便扔给了在场诸位,一副就算好吃也不要钱的样子。 所以随后她叹了口气:“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涉及到圣人的领域,我们都无能为力,无论那位圣人究竟最终所图为何,我们只能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星泽和我见过了面,他的意思大概是暗星短期内不会有新的动作,或者说,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收集情报,积蓄力量。” “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时机未到,不过圣人有圣人们要做的事情,我们也有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这样说着,叶青看向克里斯蒂:“馆主大人,请问三试的题目您出好了吗?” 不得不说时光如箭,日月如梭,在紧锣密鼓抄录笔记,顺便面对暗星在暗处汹涌起伏的动作之时,叶夜三试又一次拉开了帷幕。 不过这一次无论是陌小京还是傲雪华都有点趴窝的迹象,七夏也早早甩挑子不干,所以事实上如今学院的掌控者已经是副主席叶青,副社长葛生与正馆主克里斯蒂这奇妙的新三巨头。 傲雪华在一旁点着头:“你们聊,你们聊,我们扶上马,送一程。” 叶青见傲雪华揶揄,不由微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精灵公主那边你到底解决没有,我可是听说人家天天在家里绣花给你不是?”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那是纯正的精灵工艺品。”傲雪华争辩道道:“女孩子间的事情,能算撩吗?这是友情,友情懂吗?” 陌小京则恰到好处地插话:“那我把话再说回来?你哥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啊?我等这天的喜酒等了好久了。” 叶青瞬间语塞,黑着脸不想说话,反倒是克里斯蒂笑嘻嘻地回答:“不劳会长挂心,我倒是看你俩天作之合,什么时候能假戏真做一下?”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房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兰澈看着北栾的睡颜,身体往斗篷里又缩了一缩。 这位前学生会副主席虽然在不久前已经苏醒,但是大多数的时间还在沉睡,人类是健忘的动物,所以曾经探望者络绎不绝的病房里如今门可罗雀。 兰澈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她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好像在守望一尊白玉的雕像,在她终于决定离开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给那株放在床头的兰草细细浇了浇水。 北栾的气色很好,就如同这株一直青翠欲滴的兰草。 当浇过水之后,兰澈推开病房的门,黑衣红发的三殿下依然在病房外守候着。 人类都是健忘的动物,但是这位少女显然不在其列。 看兰澈出来,三殿下向着她细微地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兰澈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三殿下那柔软光亮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短发,少女勾着头像是在巢中的雏鸟。 抽回了手,兰澈转身向着塔外走去。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学院之中,但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连她往常在学院的住所都被星曦所侵占,就如同她取代了星曦兵器的位置。 不过今天一路上所遇到的人还是比往常要少。 兰澈点了点头,告诉自己今天是学院三试的日子。 自己参加三试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可是在眨眼之间,便恍惚成了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她行走在学院之中,和无数神情雀跃的少男少女擦肩而过,当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直到有人在她的对面给她打招呼。 “哎呀呀,真的好巧啊。” 兰澈抬起头,表情微妙地有些变化,然后慢慢屈膝下跪:“见过少主。” 星泽便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那副漂亮到不像人类的少年样子,一身笔挺而精致的黑色礼服,见到她单膝下跪,这个少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你还真是没有习惯兵器的角色呢,虽然说每个任务完成的都不亚于星曦姐姐,但是星曦姐姐见我可不会行礼的。” 兰澈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大概是兰澈太习惯尊卑有别了。” 星泽挥了挥手,决定放弃这个话题,然后看向她:“又在学院里像是幽灵一样闲逛?怎么,后悔了?” 兰澈摇了摇头,表情冷清而自然:“少主该知道我选择的是一条没有后悔的道路。” 星泽闻言大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我选的也是一条没有后悔的路,那么咱俩还真是一路人呢。” “怎么。”星泽看着她,带着蛊惑的味道:“一起走如何?” 兰澈点了点头:“少主的话便是命令。” 星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径直穿过兰澈的身边向着叶夜学院中心的叶塔走去,兰澈同样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 自始至终,星泽始终没有告诉过她自己要做什什么,而兰澈自然也没有问。 叶塔周围有很多人。 这是自然,毕竟今天是三试的日子,而兰澈也认得许多熟人。 两年前曾经和她参加三试的许多人,如今都成了各自部门的中流砥柱,只有她居然堕入了黑暗,选择于恶魔为伍,真的是有点好笑。 星泽便站在许多参加三试的人中间,单纯就年龄而言,他与里面的大多数人并无二致,他也正像大多数人那样,通过了之前的两场测试,最终来到了叶塔之前。 “你好啊。”男孩刚刚站定,便有人挥着手给他打着招呼,星泽看向对方,确定并不是熟悉的人。 “奈落组副组长。”兰鳞一头灰白色的短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我介绍着:“很高兴来迎接新生。” 她并没有看向在星泽身后的兰澈一眼。 星泽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同去年的三试相仿,今年的第三试依然是由绯心道馆严格来说是克里斯蒂所提供的幻境装置,随着工作人员按照人头分配可供进入幻境的水晶球,很快所有人都站在了水晶球面前。 星泽歪头看向在身边啜饮着果汁的兰澈——在方才分配午餐的时候,这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少女自顾自地拿了一份冷饮与果汁,却没有被任何人在意。 当然,兰鳞同样没有向着兰澈看上一眼。 “怎么?”星泽说出了与之前相似的话语:“一起来?” 兰澈将嘴移开果汁杯微笑,樱桃色的嘴唇露出迷人的弧线,这一刻的少女罕见的情绪流露:“好啊。” 这样说着,她一手握住杯子,另一只手贴上了水晶球。 星泽看着女孩的举动不由会心一笑,然后同样伸手抵住了水晶球。 闭上眼睛,神识浸入水晶球中。 在下一瞬间,星泽便感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领域。 他睁开眼睛,克里斯蒂穿着一身白得发亮的大褂站在他面前,一头深栗色的短发下端庄俏丽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星泽少主,没想到你真的应约而来。” 星泽看着对方,兰澈也出现在他的身边:“阿赖耶识竟然如此敞亮,也让在下惊诧万分,葛生能有你这样的未婚妻,真是让人感到害怕啊。” “他还有个能干的妹妹呢,不是更加可怕。”克里斯蒂毫不留情地说道,随后看向兰澈:“真没想到你也跟了过来,虽然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提一下。” “当初兰澈小姐如果找的人是我的话,那么我给的条件可比他们优惠得多。” 兰澈看着她,表情没有变化:“当初陛下没有来找我,但是他们找了,并且给的条件很合适。” “是啊,所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克里斯蒂点头同意,然后再次看向星泽:“你确认要带她进去?”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突然觉得很合适。”星泽如是确认:“多带一个人需要加价吗?” “本来是要的。”克里斯蒂说道:“但看在你带的是熟人份上,我帮你买单了。” “但是我要向你们确认一点,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并且,永远不要把这一切当真,同样也不要将这一切视为虚幻。” 星泽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该说的就说完了,祝君好运了。” 克里斯蒂静静说道。 第16章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兰澈再次失去了意识,当她确认周围的一切时,却感到万分惊讶。 她和星泽再次出现在了叶塔周围,不过天色已经从正午变为了黄昏,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水晶球与那些维持秩序的葬雪社成员尽皆不见,唯独一轮顶在天边的圆月与远处即将沉下的夕阳交相辉映。 兰澈看了看手边那杯紫色的果汁,默默低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星泽:“少主,我需要解释。” 星泽看向对方:“我付了很大价钱才拿到的这次机会,但是具体如何很难向你解释,以及……” “以及少主要死了这个事实。”有人在旁边冷冷开口。 在他开口的同时,兰澈已经展开了她的领域。 那是一个庞大的光幕,就好像是一个飞速吹起的肥皂泡,以兰澈为中心迅速展开,曾经星曦的月光领域张开后可以笼罩四分之一的城市,而如今兰澈的领域虽然比不上那时的兵器,但也相差无几。 可是随即,便有一道冷冽的光混合着阴影进入了她的领域之内,就好像黑暗中的烛火,生生撑起了一片不一样的领地。 星泽看向那个侵入领域中的男人,他脸上的伤口依然狰狞骇人:“真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敌人会是您啊,尸鬼星染。” 星染桀桀怪笑,却没有回答,他在兰澈的领域中动了起来,带着身边那诡异的光影,径直冲向了兰澈。 如果说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天境强者战斗都是领域的碰撞与吞噬,那么眼前这个选择突入对方领域战斗的敌人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 星泽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而兰澈终于感觉到不对。 之前无论是她袭击北栾,还是星泽选择与叶青见面,都是借助了须弥境的威能,到了其中的小世界再做另一步打算,至于她与精灵祭祀希里的相见,则是因为那片雨林本来就是有圣人加持的独特领域。 可是这里不一样,这里可是正经的叶夜学院腹地,林夕院长的眼皮子底下,星染这样堂而皇之的露面,甚至说自己完全张开了领域都没有人干涉。 要么说这里是假的叶夜学院,乃至于眼前的星染不过是这个虚假世界中的幻想。 要么说,叶夜学院本身就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克里斯蒂和星泽做了这样的交易,如果只是制作一个假的叶夜学院模型来供他们探索的话,这样的交易未免也太过不值钱了吧,如果说这是克里斯蒂模拟的真实学院,那么现在的情形定然是叶夜学院陷入了某种不可知的危机之中。 正在这样思索的时候,星染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兰澈非常不喜欢他。 兰澈现在的水准,已经相当于暗星普通长老的实力,虽然比不上曾经的兵器,但是力压排名靠后的几位长老还是绰绰有余,只是眼前的星染是例外的存在。 他并不是长老,甚至在数百年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这个脸上有着骇人伤疤的男人一直都隐藏在众星之城那座星牢之中充当着类似于典狱官的角色,以虐杀和折磨犯人为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只知道他曾经犯下足以死无数次的大罪却没有被处死,那座任他发泄残酷欲望的星牢既是他的王国,也是他的监牢。 可是就在数年之前,他突然离开了星牢,甚至说远离了众星之城,很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星牢之中终于少了这位以虐杀取乐的残忍暴君,瞬间变得温暖宜人许多。 但是兰澈不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过去,毕竟她真正成为兵器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时间。 兰澈不喜欢他,单独是因为他身上的力量与味道。 希里曾经说过兰澈身上有血的味道所以不喜欢,但是和这个男人比起来,兰澈就好像是在温室里被精心照料的郁金香。 他身上的血腥味与煞气浓得让人几乎窒息。 而更不喜欢的是他的力量。 兰澈此时已经是紫薇境的存在,虽然说不上多么强横的紫薇境,但是按照星曦之前七境界的理论,少说也是入画级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领域的掌控也不像之前的伪境那样遇到真正的天境便不堪一击。 直到此时兰澈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同的天境,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对方无视她的领域,切割她的领域,并且污染她的领域。 他周身的光影就像是无数游动的光与暗的长蛇彼此缠绕游弋,充满着混乱与污秽的力量,兰澈对自己的领域掌控就好像是自己的手足,那么眼下的感觉就是一条滑腻阴冷的长蛇在自己的身体上蠕动。 “锃!!!!!” 如同金属彼此切割的长鸣在兰澈与星染之间响起,星染的右手沿着长长的指甲延伸出的五道纠缠着黑与白的利爪在兰澈的面前停住,就好像是碰到了无形的铁壁,随即向着铁壁之外划出,而兰澈脚下纹丝不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向着星染那狰狞的面颊点出。 在星染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势扭转身体的同时,兰澈的指尖迸射出无比炽热与耀眼的光芒。 虽然星染已经极尽一切的躲避,可是那道光实在太快了。 破烂的身影就这样被那道光打飞了出去,在地面上几个翻滚,最终在星叶溪边缘停了下来,然后缓缓爬了起来。 兰澈看着对面,淡淡开口:“真不愧是尸鬼。” 兰澈的光将对方的整个左脸颊完全灼穿,无论是血肉还是骨头,都被那道光彻底摧毁气化为烟雾,和这个伤势相比,对方脸上原本的伤口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可是星染看着远处的少女,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血肉慢慢从没有被销毁的脸颊处生长弥合,就好像曾经以圣骸之躯重生的石璃,眼前的星染虽然没有恐怖到那般程度,但依然让人心底生出恐惧。 不过须臾,对方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可是曾经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恐怕伤口,却始终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你也厉害,不愧是继承兵器称号的人。”星染站在那里,阴冷说道:“少主,她就是你挑选的合作对象?” 在即将入夜的叶夜学院,兰澈在其中大放光明。 虽然说少女又和他一战的信心,但是如果真要开战那绝对不会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所以她扭头看向星泽,想征求这位少主的意见。 星泽看到兰澈望向他,不由摸了摸鼻子:“尸鬼,要死还是要活?” 星染微微一笑,不过对他来说任何表情都来得十分恐怖:“请少主赐教。” 星泽点了点头,一步踏出的同时踏出第二步,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他就那样轻松写意地向星染走去,每走一步留下的脚印处都有一颗星辰浮动,星染的表情慢慢消失,最终变得一片漠然。 在星泽走出第五步的时候,星染终于默不作声的回退一步,然后单手捂住面颊嘿嘿怪笑起来:“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星主找了你这个家伙来转世啊,那样打起来真没意思。” 这样说着,星染转身便走,他的速度如同鬼魅一般,来时无声无息,去时无影无踪,刹那之间便要远遁。 “晚了。”星泽在他身后淡淡说道。 星染没有回头,而是更快地挪移离开。 星泽笑了笑:“我说晚了。” 这样说着,这个少年一掌拍在了星染的肩上。 在手掌触及对方肩膀的一瞬间,之前星泽走过的那几步,留下的那几颗星辰,瞬间连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次第向着星染的肩头撞去。 这些描述起来似乎顺序分明的事情,事实上却是在同一瞬间发生,随着那数颗星辰最终钻入了星染的体内,这个寿数不知的男人终于回过头来,脸上骇人的伤口完全崩裂开来,就好像极其恐怖的一刀将原本还算俊美地面容完全分成了两瓣。 但是星染就用这样的脸清晰开口,语气中带着狂乱的笑意:“真开心啊。” 在他开口的下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如同浸入沸水的雪人一样瞬间融化,须发皮肤与骨骼尽皆化为粘稠的黑色溶液,然后向着星染无所不至的包裹而来。 兰澈在那一瞬间领域全开,无数的光辉流泻就好像是日出东方,想要将那些污秽可怖的液体尽数抹去。 可是完全无用,明明兰澈的领域是一切黑暗元素的最终克星,可是面对星染化作的墨汁,却丝毫没有用处。 与此同时,星泽张开了右手,淡淡说道:“谢了。” 这样说着,那些极尽浑浊与粘稠的黑色溶液如同被长鲸吸水一般,尽数沿着男孩的手心进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兰澈已经冲到了星泽的身边,神情严肃地点亮一道霞光握在手中便要检查星泽的身体。 不过她的手刚刚抬起,就被男孩轻描淡写地抓住:“我自有分寸。” 兰澈点了点头,挥灭了手中的霞光,看向对方:“我需要一个解释。” “首先,他并不是真正的尸鬼星染。”星泽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不过在这个世界,你可以将他理解为真正的尸鬼。” “就像你知道的,我和那位阿赖耶识做了个交易,让我可以窥探未来的一角,而现在,我们便身处于这座学院未来的某一天里。”星泽继续说道:“阿赖耶识以她看到的过去模拟了这个还未发生的未来。” “这里是我的主场,我很感兴趣这一天这个学院究竟会遇到哪些人,他们又会以什么眼光看我,至少现在我已经知道一个人的态度了。” “而你的主场却不在这里,你应该去兰蓝城中,就好像此时的叶夜学院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而这个国家的帝都同样在发生着同样的变化,等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应该前往何处。” 兰澈聆听着星泽说出的一切,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问道:“为什么?” 星泽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看着兰澈瞬间臭起来的脸,星泽笑的越发开心:“我们彼此的时间都不多,我劝你还是尽快赶路。” 兰澈最终还是慢慢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足尖轻点便飞到空中,向着一湖之隔的兰蓝城急速飞去,星泽看着那位少女最终离开了自己的视野,才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转身向着叶塔走去。 他从未来过这里,却无数次听说过此地,那位已经死去的圣人用了他毕生精力缔造了这所学院,所寄托于上的东西甚至比生命本身更加厚重。 这样的存在,原本就不是能用任何交换条件可以取得的东西。 他穿过了星叶溪上的长桥,来到了叶塔之前,用手轻轻推了推那扇沉重的门扉,却纹丝不动,少年不由哑然一笑,然后轻轻拍上了一掌。 那扇精雕细琢用料昂贵的木门瞬间在少年的面前飞了出去,最终撞在了叶塔的另一端化为齑粉,星泽摇了摇头,继续上前走上了叶塔向上的旋梯。 叶夜学院的叶塔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人造建筑,虽然相比于在一万米地下的黑白之殿自然是小巫见大巫,可是平地直起一千米的气魄,就使用价值来说,已经到了塔这种建筑的极致。 叶塔之外开始响起隆隆的雷声,这座学院自从建立以来终于遭到了来自于外敌的入侵,虽然在此之前元泰大帝曾经围城二十年,但是二十年的时间里都有着那位圣人的坐镇,这座千塔之园始终秋毫无犯。 不过此时不一样了,虽然叶夜学院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足够强大,但是终究还是有比它更加强大的所在。 星泽在隆隆的雷声中前进着,每一步都踩着合适的节拍,虽然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是这一切却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没有兴趣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攻入了这座学院,又有多少人渴望这里圣人的遗赠与珍贵的宝物。 他没有兴趣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死在这里,又有多少人可以活着满载而归。 这样进攻世界上的顶级势力,想想都是令人兴奋到战栗的事情。 但是他并不感兴趣。 今夜,他并不关心人类。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前方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 星泽驻足,看向对方的面孔,开心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 “曦彻哥哥。” 第17章 没有青梅没有酒 曦彻点了点头,从旋梯之上走了下来。 这位金发的陛下此时穿着白色的便装,看起来平凡的就像是路边的石子,可是没有人会觉得他平凡,哪怕他身在泥土于尘埃之中。 “虽然知道你回来,但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到这里,所以请先来聊聊。” 星泽没有停步,但是曦彻也没有,他们二人一高一矮并肩走在叶塔的旋梯之上,就好像永无止境的生死螺旋。 “那便聊一聊呗。”星泽微笑说道。 “今天这场大戏,演员实在太多了,像我这样的往日头牌都有点排不上号,只好在这里等你来加点小戏份。”曦彻笑道,然后拍了拍星泽的肩膀:“终于长高了不是吗?” 星泽不动声色道:“是人总会长高的,就算不是人,也有长高的机会。” 他们两人向上走着,外面隆隆的风暴声不绝于耳,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外面的事情,即使说偶尔叶塔轻微的摇晃,墙壁上簌簌地落下灰尘,也没有谁露出任何的异样。 “你知道吗?”星泽这样说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很好懂,但是有些人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懂。” “我自以为可以看清很多人,但是对于曦彻哥哥,我却一直都看不清。”星泽看着前方,脚下不停:“我不知道您究竟想要什么,又为什么会想要那些东西。” 曦彻笑了笑,笑容中尽是狂狷:“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 星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但曦彻却没有放下这个问题:“倒是星泽你,究竟想要什么东西呢?” 星泽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想要一无所有。” 曦彻闻言哈哈大笑,笑毕却叹了口气:“你未免太过贪婪了吧。” 星泽点头:“是的,但我与曦彻哥哥不一样。” 曦彻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对方:“真是有点话不投机啊。” “对啊,所谓尬聊就是指我们这样的对吧。”星泽附和总结道:“那么问一下我想知道的事情吧。” “你有杀我的打算吗?” …… …… 兰澈已经穿越了整个碎星湖,来到了圣湖的边缘,远处那座巨大的岛屿闪烁的光芒历历可见。 三年之前,她沿着圣湖底的甬道走出,来到这座学院一来便再未归去。 现在,虽然还不想回来,但是命运最终还是推动着她走到了这里。 波光粼粼的湖边上她飞快疾驰,很快便能够看到兰蓝城闪烁着金光的冰刃城墙,然后确认了一下城墙上的防御,低下头瞬间冲破了上方的结界,引来一阵惊呼与光影闪动。 即使是兰叶的帝都,其结界也并不是为了天境强者所预备的,它更多是起到预警的作用,对付天境强者,再没有天境强者本身更好的武器。 不过现在兰澈并没有顾忌太多,如果现实之中真到了这一天,她多半也会如此选择,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可以乱真的幻境。 她从小都在这座城市长大,所以对于这座城市的熟悉极少有人能出其右,但是在她冲破城墙之后,有许多强者升空向她追来,却很快失去了她的踪迹。 因为她落了下去,来到了红尘之内。 不知为何,兰澈不由自主就走到了那扇朱门之前,然后叹了口气,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体会到了当初无忧骨心情。 然后兰澈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心中雀跃的心情,“失手”向着那扇门拍出了一掌。 今天的兰澈在紫薇天境中虽然算不上极为强横的角色,但是如果算上紫薇天镜那极其稀少的数量的话,那么甚至说她还能厚颜称一句可谓佼佼者。 那么紫薇天镜的佼佼者拍出一掌是什么后果呢? 那些还在空中搜寻闯入者踪迹的强者们突然感到地面有极其恐怖的波动,于是纷纷向下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光的圆锥在兰蓝城的大地上慢慢画出,他们很快便认出了那个圆锥划出的位置,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恐惧又快然的表情。 而兰澈则慢慢收回了手。 在她面前,是三千米白地。 所谓白地,便是空无一物,便是一望皆白。 不过少女摇了摇头:“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没有那么开心呢。” 这样说着,兰澈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去。 …… …… 曦彻面对星泽的问询,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这年头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也不多我一个。” “但是。”曦彻看着对方,诚恳问道:“打不过怎么办?” 星泽点了点头:“也是。” 这样说着,他继续向前走去:“你感觉星主之后,有谁适合执掌星澈?” “大长老方正平和,实力位居星主之下第一,威望也高不可攀,自然非他莫属。”曦彻说道。 星泽摇了摇头:“大长老若年轻三四百岁,那么他自然是不二人选,但是他太老了,以至于心如朽木。” 曦彻看了看对方:“三长老才情高纵,性情如火,有雷霆暴雨之势,有她执掌星澈,相信可保一百年不败。” 星泽笑了笑:“那婆娘刚被我一掌拍飞,别说争族长之位,今天这场戏她就来不了。” 曦彻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却看到星泽看向他:“给你出气开不开心?” “不开心。”曦彻笑了笑:“我打算在这里杀她呢,怎么会开心?” 星泽道:“你是不是谁都想杀?” “杀一个少一个,这世界上的怪物太多了,趁这个机会多杀几个总没错。”曦彻点头说道。 星泽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认真问道:“还有谁合适呢?” “二长老,四长老,及其以下诸长老,皆差之远已,守成则已,进取不足。”曦彻说道:“如果你有意思的话,我倒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无论这个人是谁,但终究与我无关。”星泽淡淡说道:“你明明有自己心中的人选,不如我给你看看我的?” 曦彻一愣,然后表情微微一冷,最终笑道:“那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这样说着,两人分别在自己手心写下数字,然后互相出示,不由相视哑然,随后不约而同纵声长笑。 兰澈在兰蓝城的大街上自如地前行,方才她一击便毁去整整一座宅邸的行为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但是最终事情的发展依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自己没有被拦截的征兆,至少说没有被足够强大的存在发现并追击。 这最少在兰蓝帝都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虽然说星曦曾经独闯过帝国议会厅并且全身而退,但是除却当时的兵器比之现在的自己要远远胜过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她并未真正出手。 但现在显然兰澈不仅出手了,甚至还抹去了那个强大势力在兰蓝城的绝大多数存在。 可是依然没有人找到她并且试图杀死她。 这很不寻常,便证明了兰澈心中的预想。 正如星泽所说,在那位女皇陛下所模拟的未来里,在这一天之内,兰蓝城与叶夜城这对帝国的首都陪都,同时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至少在此时来说,一家兰姓贵族受到整族夷灭的变故竟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兰澈嘴角露出欢欣的笑意,于是便在街边买下一袋熟透的杏子,一边吃一边向自己最后的目的地走去。 兰蓝城的杏子一向是诸地之绝,也是这位少女从小最喜欢的水果,她自小都不喜欢那些甜到齁的蜜糖与点心,唯独对这些酸甜可口的杏子青睐有加,无数个全身剧痛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面对心如刀割的父亲唯一的请求,无非就是再给她来两筐新鲜的黄杏。 这个时候兰澈居然有点忍不住赞美阿赖耶识了,尽管说去年那个引得众生绝倒的抉择已经足够美轮美奂,可是这次这位女皇陛下为星泽定制的未来真实到可以假乱真,在于尸鬼星染战斗的时候她就这样觉得,方才一掌拍掉整个兰姓第四家的时候她更这样觉得,但是只有在此时此刻那些酸甜丰满的果肉在口中慢慢融化的时候,才让她由衷赞美女皇陛下起来。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兰澈并没有穿她的那件可以将世界与她疏离开来的黑色斗篷,所以她还是梳着两个深褐色的马尾,抱着那袋黄澄澄水灵灵的杏子,近乎一蹦一跳地走向可能是这一切根源的地方。 兰叶皇宫,这座帝国的君主与皇子所居住的地方。 果然啊,如果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地袭击叶夜学院,那么瘫痪兰蓝城本身,自然是不二的选择。 兰澈对兰叶皇宫非常熟悉,虽然和叶小九这个正牌九公主相比还有点差距,但是自小作为祭祀家族的未来家主,几乎年年都要在父亲的带领下入宫主持祭典。 只是和记忆中不同的是,那些高高的宫墙已经不再高了,那一座座坚固沉重的大门自然也变得轻薄起来,甚至说以前那些深不可测的长官与守卫们,也开始如溪水般一望见底。 不知为何,兰澈想起来兰鳞那个灰白头发的少女。 作为皇家近卫军团的第六家,不知道在这场动乱中要死多少人才算终结。 或者说第六家从此就随着近卫军团的编制一起灰飞烟灭也未尝不可。 不过兰澈还是没有太多的开心。 当然,有一点兰澈是非常开心的,那就是她一路轰杀了过去。 她从小都没有过如此暴力的时刻,可是当这一刻来临之际,却又如此甘美与诱人。 其实她在答应暗星的条件之后,她就已经拥有将整个兰姓第四家彻底抹去的能力,谁让那个富可敌国的庞大家族依靠政治与财富身居高位,却只有一个天市境存在。 但是她不能,且不说她身后还有自己家族的存在,贸然攻击兰姓第四家的下场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而更重要的是,第四家是她的盟友。 她非常不开心,却一句脏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是没有资格背叛的。 不过眼前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兰澈曾经听过那位女皇殿下说她羽翼丰满之后在她的黑白之殿里,所到之处皆是道路。 但是听说是一件事情,自己身体力行则是另一番体会了,也只有在这个虚假又真实的世界里,兰澈才敢肆无忌惮地正视自己一切的选择。 眼前是一堵墙,轰穿过去。 视野一片开阔。 眼前是一扇门,拍碎过去。 所见便是天下。 终于发现一座小城堵在面前,只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那袋杏子叼在口中,蓄力双手轰出。 哎,终于发现一只手解决不了的事情,再来一只手就够了。 至于那些悍不惧死前来拦截的普通守卫们,兰澈便温柔许多,伸手就像拍苍蝇一样,左右一挥便将他们扇飞到一两千米之外,虽然不至于摔成肉泥,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恐怕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可是依然没有人来。 至少说没有强大到可以阻止兰澈的人来。 所以少女的眉头终于皱成一团死结,然后叹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杏子。 星泽说这里有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答案在哪里,甚至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所以她干脆闭口吸气。 开口便是雷霆下澈,镇响整个皇城。 “真的没有人吗?” 这句问话在整个兰叶皇宫中沿着雕栏玉砌,沿着长廊山亭,与湖潭交响,与林涛同鸣。 兰澈终于慢慢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克里斯蒂真的不是神。 至少,她没有做好兰蓝城这里的未来。 或者说,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只有叶夜学院那一角是最接近真实的地方,如果自己一直向着南方飞去,时间足够的话或许可以飞到那片精灵的大陆,或许可是看到真实的精灵世界,但是却未必能有一个人同她交谈。 虽然克里斯蒂无所不知,但她并不愿意真的什么都知道。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兰澈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兰澈诧异回头,蓄满的杀意在看到对方的面容之后瞬间消散,她看着对方良久,最终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答案就是您啊。” 第18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曦彻与星泽最终来到了叶塔的顶层,面对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户,曦彻默默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星泽看向对方。 曦彻笑道:“我就不过去了,怕死。” 星泽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而入。 白发白须的老人便坐在那扇门后。 叶夜学院之内已经杀成一片废墟,不知道多少座白塔被推倒,更不知有多少学生死去,但是这位老人一直坐在其中,未曾挪动一步。 星泽看向对方,哂笑道:“真真铁石心肠。” 林夕看向对方:“我只是为老师的心血留下一线生机。” 星泽笑道:“生机可有一线?” 林夕闭眼,仔细斟酌些许,然后开口道:“也是,较一线还多。” 星泽看着老人的无赖嘴脸,不由哑然失笑,然后上前走去两步:“要来试一试吗?” 林夕看着他:“你打不过我。” 星泽点了点头:“那么星主是你的对手吗?” 林夕无辜笑了笑,老脸没有丝毫尴尬:“那我倒打不过他。” “既然知道如此。”星泽看向这位天下第一的老人:“如何还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夕摊手,老人的小动作如此之多,但是表情却坦然而决绝:“因为退无可退。” 星泽点头,转身离开,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这位白发的老人瞬间消散为一汪清水,然后是一直在门外守候的庆历四年春。 以这两个人为起始,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溃散,树木泥土砖石与金铁,尽皆消散化为一汪清水。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世界,当它们展开的时候,纤维毕现简直比真正的世界还要真实,但是当它们坍缩的那一刻,最终化作了一汪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湖。 星泽重新站在了原来的那个世界,站在大湖的水波之上,克里斯蒂一头深栗色的短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兰澈表情稍微有点失措地站在那里,有点惘然也有点豁然开朗。 星泽拱手向克里斯蒂施以长礼,却不发一言,兰澈倒是看向阿赖耶识,问道:“我可以相信我看到的事情吗?” “不可以。”克里斯蒂笑吟吟地回答道:“永远不要把这一切当真,同样也不要将这一切视为虚幻。” 这样说着,兰澈再次感到自己面前一阵恍惚,赫然发觉自己依然一只手握着那杯淡紫色的果汁,另一手还抵着那颗冰凉滑腻的水晶球。 杯壁尚且冰凉沁骨。 …… …… 叶夜三试就这样结束了,无论多么人声鼎沸也好,无论多么惊心动魄也罢,随着最终三大社团收集完毕优秀院生,今年的入学试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反正这一切与兰澈无关。 一切盛宴过后,不外乎曲终人散,杯盘狼藉。 兰澈站在原地良久,待来来往往的人们尽皆离开的时候,叶塔之畔又是一片静谧,只有啁啾虫鸣在耳边回响。 她其实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她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无论是很久之前的以前,还是不久之前的方才。 她从小就是真正的天才,可是却付出了比许多天才都要刻苦的努力,甚至说更加可怕的代价,才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所以她从未有过此刻的闲暇,也从来没有过此刻的浮生半闲。 兰澈抬头看了看渐起的月色,就好像在看一汪银色的池水,她看了又看,始终没有挪步。 星泽很早就走了,他或者进入了叶夜学院,或者没有,这些并不是问题。 也与兰澈无关。 直到那轮明月最终到了叶塔塔尖,兰澈才最终迈开第一步,然后一步一步来到了曜塔,走向了北栾的病房。 三殿下依然守在门口,看到兰澈走来,微微低头致意。 兰澈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入,那个紫头发的女孩正靠在床头看书,桌上灯火悠悠,烛光如豆,却静悄悄地洒亮了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不包括兰澈的这一个角落,女孩默默坐在了椅子上,将身体缩入了斗篷之内,她在静悄悄地看着对方,就像在看着那轮月亮,眼神中没有愧疚也没有敌意,只是单纯而平静地望着她。但是北栾却永远不知道,将自己打伤的人就在自己身旁,一直在注视这自己。 北栾看了许久,最终睡意来袭,她合上书本,起身点灭了灯火,然后闭眼睡去,少女一直都是这么安逸,即使受伤之后也是如此,不过一会便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兰澈不由笑了笑,然后在那里又静静做了些许,方才起身,推门而出的时候,三殿下依然没有离开。 兰澈看向对方,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向对方开口。 “为什么?” 三殿下静静望着她,红色的眼睛像是盛满晚霞的湖。 “抱歉。” 兰澈不由弯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歇斯底里,然后伸手就想揉三殿下的头发,不过手伸到一半就硬生生地缩回。 兰澈望着少女,说:“再见。” 三殿下点了点头。 兰澈这一次走得比来的时候更快,她一路走去,最终激起了轻微的风声。她没有回到叶塔那边,也没有试着沿着在环境中走过的路前往兰蓝城见那个只在幻境中存在的答案。 相反,她走向了绯心道馆的库房。 在世界的罅隙中的少女可以轻而易举地来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这里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很快,她便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东西。 叶夜三试的第三试这次是由绯心道馆负责,那么自然,这此测试所使用的水晶球也由绯心道馆保管。 兰澈找到了在白天她与星泽所使用的那个水晶球,上面还有着自己的隐约掌印,就好像是玻璃上哈出的雾气,若有若无,也无论如何都擦之不去。 兰澈静静吸下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 她的手轻轻合在她白天里按下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 世界在那一瞬间向她远离,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克里斯蒂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到发亮的大褂与那头深栗色充满着果子成熟韵味的短发。 “欢迎归来。”克里斯蒂看着她微笑说道。 兰澈盯着克里斯蒂的表情,良久才叹了口气:“真不愧是阿赖耶识。” “谢谢夸奖。”克里斯蒂坦然接受了赞扬,然后笑道:“不过你也足够聪慧才能觉察到我的暗示不是吗?” 兰澈看向对方:“我只想知道,少主之所以带我进那个幻境,是不是本身便是你们的交易条件之一?” 克里斯蒂点头又摇头,笑容温和可亲:“是也不是。” “交易之中的一些细节问题我一直没有和他谈拢,所以他主动提了一个附赠条件,然后我答应了。”克里斯蒂如是说道:“简单来说嘛,那位少主殿下主动释放了善意,而我选择了接受。” “你的存在是暗星弥补兵器损失的重要棋子,如果不是少主这样的人物,是决计不会把你列入交易条件之中的,更何况这些天里,你任务完成得也非常出色。” 兰澈沉默不语。 克里斯蒂笑了笑:“白天在这里见面的时候我说了句,如果你当初来找的人是我,我同样能帮你解决问题并且收费还要便宜很多。” “但那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 “不过我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也挺明白了,否则你也不会来到这里。” “那就是你现在依旧可以来找我,我同样能够帮你解决问题,收费同样廉价服务优质。” 兰澈看着克里斯蒂近乎完美无缺的表情,静静说道:“我不喜欢。” “我们总是不能一直做喜欢的事,如果只凭喜恶的话,在我那位小姑子身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了,不是吗?” “她想做一辈子的孩子,但是你无法陪她做一辈子的孩子。” 兰澈继续沉默。 真不知道葛生是怎么和这个怪物相处的,这种永远先你一步的谈判手段让人好生不舒服。 当然,转念一想克里斯蒂对自己小姑子肯定不会留情,心里不由好受了很多。 “顺便提一句。”克里斯蒂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这里是我的主场,我可以确保我们之间的谈话强如星主也无法窥探。” “但是同样的,在这里和我交谈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克里斯蒂想了想,补充了一下:“当然,像是星泽那样的怪物或者曦彻这种另当别论,但兰澈你还是差的有点远。” 兰澈笑了笑:“如果我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的话,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向你求助的地步了。” 克里斯蒂没有笑:“你错了,需要求助的人并不是你。” “而是我。” “虽然我现在确实很活跃,但是真到了那一天,我却什么都做不到,那些家伙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当着我的面胡作非为,我也很不开心。” “这里有很多我喜欢我在乎的人,所以并不想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但是我终究不是能够亲自下场的人,只能在事先尽量地多摆棋子让局势稍微有利一点。” “无论是和曦彻的协议也好,和星泽的交易也罢,与他们这样的恐怖的怪物打交道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连骨头都被吞掉,所谓与虎谋皮之事,莫过于此。” “正是因为这样,当星泽抛出你这个筹码之后,我当机立断选择了答应。” “一方面是卖我家小姑子一个人情,而另一方面,我想你也已经意识到了。” “当不久之后的那一天真的到来之际,你是可以决定双方胜负的一枚关键筹码。” “我希望你可以重新站在我们这边,就像一直以来你做的那样。” “为此,我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兰澈看着突然话语真诚的克里斯蒂,无法辨别这究竟是她的真实想法,还是单纯的演技。 这位口口声声说别人是怪物的少女,自己本身也是不折不扣的怪物,真是惊人的讽刺。 “我不开心。”兰澈慢慢说道。 她很不开心。 她从来没有想到未来的世界会是这样的一幕,她曾经想过的一切未来都被别人从路口那里彻底截断,留给她一条条荆棘之路。 她从未想过背负世界之重,可是总有人将这个世界的未来交在她的手里。 她只想做那个可以不停吃着杏子走在街上的女孩,可是当走到尽头的时候,眼前却是一座恢弘的巨大宫殿挡在面前,要么伸手将其推倒,要么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只是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清来路究竟是怎么通往这里的。 “我希望你还是相信像是友谊,像是亲情,像是家族,像是爱这样幼稚可笑的东西。”克里斯蒂这样说道:“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嘴炮真的很无力,只有我们愿意相信的时候,这些情感才有它们真实的力量。” “不过幸运的是,我家小姑子便一直相信这些,一直身体力行,越和她在一起久了,也越来越感觉自己也傻乎乎地萌萌哒起来。” 兰澈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她一步一步走开,一步一步抽离这个世界,克里斯蒂便在这里望着她,一动不动地目送她离开。 兰澈终于走出了那个世界,重新回到绯心道馆的仓库里面,她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而在幽塔的塔顶,克里斯蒂也慢慢将手远离了面前的水晶球。 “谢谢。”有人在她身后说道。 克里斯蒂没有回头,但是却笑道:“她又没有答应我。” 叶青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那把钥匙。 当初兰澈交还的钥匙还在葬雪社的木屋中等待着主人的回归,但是同样的钥匙叶青手中也有,毕竟这是夏末友人社的社员凭证,那个离开的人终于看到了归来的曙光。 “谢谢。”叶青重复说道。 克里斯蒂无奈地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回头看向叶青:“对了,葛生的事想开了吗?” 叶青摇了摇头:“如果这么快就能想通的话,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横刀夺爱?” 克里斯蒂微笑:“事实上是有的,毕竟我比你们都大。” “大就了不起了!”叶青狠狠看向克里斯蒂的胸口,然后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我还是选择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了。”公主殿下说道:“我决定参加这届兰流会,自由技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届你就参加过了。”克里斯蒂说道。 “上次我又没夺冠。”叶青更正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的事终究是由他来决定的,他若优柔寡断那么一百年也说不清楚。” “这次兰流会我若夺冠的话,那么便在战场之上和他表白。” “接下来的事情,便与你我无关。” 克里斯蒂微微笑了起来,就像是一棵摇曳的花树。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们俩在一起也挺好的。” 看着叶青吃瘪的表情,克里斯蒂伸手拿出一个盒子:“我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省得到时候你一口一个明明是你先来的。” “如果你得偿所愿的话,那么你便可以打开这个盒子,里面有一份很神奇的东西,即使是我也感觉十分神奇。” “但是记住,就如同那些古老的神话里所叙说的那样,提前打开会引发一些很坏的后果,好奇心永远是女人最大的敌人。” “虽然你如果这样做了,我会很开心呢。” 叶青点了点头,伸手郑重接过了那个金属制作的小巧盒子,上面的花纹古朴精致。 第19章 在下洞玄 叶夜学院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相对于学年初震惊全院的精灵族来使,之后北栾遭到袭击重伤昏迷不醒十数天的事件就多少受到了管制,传播并不广泛,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无论是星曦进入叶夜学院还是兰澈成为兵器这样影响更加深远的消息,他们则几乎一无所知。 但是随着各方势力的逐渐布局完毕,叶夜学院就像是被扔下无数石子的深潭,投石问路之后,波纹散尽之后,便只剩下平滑如镜的湖面与块垒堆沉的湖底。 三试完结之后,虽然理论上星泽成为了叶夜学院的一员,但是他从未上过一节课,也从未入住那为他分配的寝室之中,当然,有可能他这样做了,但同样没有人知道。 所谓时光如水悠悠淌过,就在这样的沉寂之中,兰流盛会慢慢拉开了帷幕。 去年兰流盛会中最大放异彩的莫过于克里斯蒂所领衔的绯心道馆集团,在兰流会的各条战线都获得了全面突破,而在个人层次上,陌小京与傲雪华这对学院双骄延续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强势,首次夺得男女自由技击冠军,并在之后的额外对决之中由傲雪华笑到了最后。 不过这一次绯心道馆所设计的兰流会场馆却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个做得到吗?”叶青盯着克里斯蒂交出的设计图,表情略微狐疑。 克里斯蒂微笑道:“我说可以的事情,那么定然可以。” 叶青叹了口气:“预算呢?” 克里斯蒂默默在桌上写下几个数字,让叶青有点不可思议:“就这点?” 克里斯蒂看着叶青:“这已经不少了好吧。” 由于那两位如今假扮情侣的学院BOSS各自伤势沉重,所以绝大多数的日常工作都交给了叶青与葛生这对新人来解决,所以而今和克里斯蒂交接兰流会具体筹备工作的事情,也落在了叶青的肩上。 叶青点了点头:“那我只好等待你的好消息了。” 当数个月之后,叶青真的站在这浮动的岛屿之上,才进一步了解到克里斯蒂的鬼斧神工。 克里斯蒂的设计理念是无比的老旧,但是却从未有人能够真正将它实现。 尤其是以那样低的预算将其变为现实。 所谓天空之城即如是。 虽然说这一次的建材主要使用的还是来自于碎星湖的淡水所凝结成的冰块,可是无论是从构造还是设计上来说,叶青都很难理解克里斯蒂的黑科技。 不过既然建出来,那么就只能承认存在即合理。 同样是兰流冰堡,但是这一次的冰堡在占地面积上却比以往的冰堡要小出许多,相比于在横向的湖面去追寻空间,克里斯蒂选择了向天空求取。 除却像是水球这些占地面积广大的运动项目被放在了湖上的冰堡之外,所有的个人格斗项目的比武台都在天空之上。 叶青此时所在的浮空岛屿正是其一。 这是一个个模块化设计的浮空岛屿,其底座与下方的冰堡以长索相连,彼此自由地漂浮在天空之上,就像一朵朵浮空的莲花,中央的莲蓬是擂台,而四周的花瓣则是观众席,而随着比赛的推进,这些莲华最终会互相组合,一方面减少擂台的个数,另一方面则创造出更大的擂台与更大的观众席,将比赛的氛围与气场进一步推向最高潮。 在这三百米之上的高空之中,叶青便有些意外的看向眼前的对手。 “你好啊。”对面的女孩乖巧笑道,笑容元气满满。 “为什么你会报自由技击?”叶青有点没好气地看向对面。 “因为这个项目的对手会更厉害一点啊!”对方理直气壮的说道。 “即使第一局就被淘汰?”叶青问道。 “即使第一局就被淘汰。”对方点头道。 那是一位灰白色头发的少女,皮肤是充满活力的浅麦色,她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对面全副武装的叶青,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叶青这次兰流会可是势在必得,所以她第一局便动用了经过多重改进之后的魔导武装,现在的她足足相当于洞玄初识境的强者,换算成之前的标准等级则是玄阶四级左右。 其实这里面相当大的槽点在于由于按照星曦的新划分标准,原本的七级而今只有四境的样子,而更多的份额被分配到了后三境上。 像洞天巅峰圆满三境,在寻常时候根本就不受人重视,毕竟到了不惑境就能够晋级,而且即使你真的能够到巅峰境,同样很有可能打不过下一大境的感知境界,无形中就感觉很是鸡肋。 所以只有在玄阶这个关口,那些目光长远的修者才会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打更好的基础以求在最后一跃中极尽完美。 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傲雪华,按照星曦的说法,傲雪华在冰湖临战破境之前大致相当于洞玄洞天境未满,而傲雪华则是至少也要选择巅峰境跨入天境的主,所以临战破境之后根基不稳继续修行将会踟躅不前的她毅然决定破境重修,也便是将自己重新打落回洞玄感知境,虽然受创严重但毕竟保留了一线生机。 也是这个原因,上届的卫冕冠军这次也自行放弃了继续参赛。 而另外一边的陌小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他一个人就完成了晖亡之林大冒险,并且表面上看也没去胳膊少腿的。 可是事实是残酷的,这一整个学年这位学生会主席基本上没有怎么露面,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养伤,把剥削叶青这个基本宗旨算是进行到底了。 看台之上,整个夏末友人社除却兰澈的全员都在这里等待着叶青的首秀,除却两个现任情侣重度病号的傲雪华陌小京之外,星曦也赫然在列。 “几成胜算呢?”葛生歪头问旁边的克里斯蒂,未婚妻同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在一旁静静旁观的星曦。 “你说呢?” 星曦见有人问她,抬头注视了克里斯蒂一眼,然后才静静回答:“十成。” “就算对手是兰鳞?”葛生有点不可思议。 他如今是葬雪社的副社长,对于奈落组的兰鳞可是经常打交道的,这位兰姓第六家的实力是绝对的根基扎实,战斗直觉爆表。 星曦只是重复了一遍:“十成。” 虽然这里只是在兰流冰堡上空飘起的许多莲华中的一朵,可是作为叶青此次兰流会的首秀,看台上的风景自是一番。 叶青与兰鳞说过数句,比赛便正式开始,此次的解说已经不再是那些熟人,随着叶青他们逐渐迈入老人的层次,已经熟识的那些人也渐渐离开或者另有他务,当兰鳞拿过那柄乌铁的长枪时,叶青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少女的武器竟然是一杆长枪。 虽然说叶青对这位兰姓贵族也算熟悉,可是毕竟不是一个单位,彼此交流也不算多,至于兰鳞平时的武器,大概也是以葬雪社配发的便携刀剑为主,不过到了兰流会的场合,这位抽出一柄比她还高出数头长枪的少女,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英姿勃发。 果然最帅的兵器还是战枪啊。 叶青不由有这样的感慨,顺便抬头望了望在看台上的傲雪华。 雪华姐一定是被梦境长剑耽误的典型。 兰鳞接过那由两个工作人员抬过来的长枪,轻轻在手里试了试重量,虽然说学院并不限制参赛者自己携带武器,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选择使用兰流会统一配发的武器,一来方便,二来也显示自己的信心充足。 像是叶青这种全靠魔导武装出来打架的混混,你就别和她提这个话茬了。 长枪由普通的镔铁打造,自成螺旋花纹,顶多只能算是较为精良的凡兵,甚至连开锋都未曾,可是当这位灰白头发的少女在手中试着挽起来的时候,竟有点虎虎生风的感觉。 叶青看向对方:“重吗?” 毕竟是纯钢打造的长枪,重量极有可能在二十公斤以上。 兰鳞笑了笑:“还好吧,马马虎虎。” “倒是会长阁下。”兰鳞使用了叶青的官方身份,至于念职务不念副字,这自然是常识了:“这便是魔导武装?” 兰鳞指向叶青的宽厚华丽的长袍。 像这样长袂宽衣的装束平日里活动起来极不灵便,较之寻常宽松透气可以作为常服使用的魔法袍来说也显得鸡肋许多,和上次参赛时候那更多是实验性质的魔导武装相比,叶青现在的衣服更强了,也更重了。 这套长袍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地境灵器,傲雪华就一针见血地指出和她这套衣服打的人最终都是被钱给砸死的,不过能够依靠一套装备到达所谓洞玄境的炼金水平,才是这套衣服真正的精华所在。 叶青拉了拉衣袖,然后点头:“别看这么重,其实穿起来还算方便。” “厉害吗?”兰鳞追问道,眼神中闪烁火焰。 “呐。”叶青偷用了兰鳞的描述:“马马虎虎吧。” 兰鳞点了点头,手腕微拧,长枪向后缩出一米,然后笔直向着叶青的心口刺出。 无他,唯快尔。 叶青看着那根向她刺来的枪尖,虽然未曾开刃,自己的衣服也够结实,但是如果刺牢了把自己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出比武场还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叶青从那宽大的衣袖中探出小小笔直的手臂,向前慢慢捏向了镔铁的枪尖。 一个极快,一个很慢,但是最终两者还是相合在了一起, 然后画面静止。 单手持枪压住的兰鳞,与单手捏住枪尖的叶青,两个女孩似乎在角力,也似乎在划水,总之,她们都不动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神奇的景象,然后纷纷拍照留念。 紫泉听着场外那位解说穷尽口才的描述,不由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傲雪华:“你来给我们解说吧,社长。” 这与敬业无关,只与境界有关。 你可以说随着某些大时代的到来,平均水准越来越水涨船高,天境满地走,圣人不如狗,以至于两个洞玄境的家伙在兰流会第一阶段就撞了上去。 但事实上,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事情,甚至说有克里斯蒂出黑签的可能,才会有这样诡异的对局。 傲雪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的定格画,听到紫泉的邀请,方才微微笑了笑:“看人打架是很开心的事情,但是解说就没那么开心了。” 然后她伸手拍了拍星曦的肩膀:“你来如何?” 星曦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夏末友人社全员都有了三殿下有求必应的错觉,然后再回头看看这对如同璧人一般三无少女, 赏心悦目。 “因为她们都很懒,所以才打成这样。”星曦开口说道。 “而且都没那么想赢。” 紫泉瞬间回想起两年前的那天她被对方按在地上打的悲惨经历,想来当时这位少女还是很想赢的。 “叶青是因为衣服太重也太笨,所以不太想躲。” “而兰鳞则是因为对方抓住了她的长枪,抽不回也不想抽,所以便只想前压。” “暂时两个人都不想动脑子赢,所以暂且就先打着吧。” 紫泉有点黑脸:“你分析的这些是不是没用啊。” 虽然好像没错的样子。 星曦摇了摇头:“战斗的时候这才是有用的,先明白彼此的战斗动机,才能够想出最好的战斗办法。” 傲雪华此时才不紧不慢地插嘴:“小九用的是什么魔法?” “并不是固定的构型魔法,如果是构型魔法的话,她的魔导武装也到不了洞玄的层次。”星曦淡淡说道:“具体是两个,一个是将力道转移至脚下的借力技巧,另一个是加强身体,主要是衣服强度的土系魔法,让身体整个浑然如一。” “此时的她就好像一座连接着大地的顽石,表面上兰鳞想将这块顽石推出擂台之外,但事实上她是在将这块石头压进大地之中。” “最简单来说。”星曦的讲解永远是那么言简意赅。 “我们在下沉。” 紫泉不由看向四周,果然发现他们所在的莲花擂台相比于其他的莲华,果然在缓缓下降。 这真的是兰鳞的一人之力吗? “你的设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预案吗?”紫泉不由问向克里斯蒂。 克里斯蒂微笑,手指轻轻摸了摸鼻子:“你说有没有肯定是没有的,我没想到有人这么神经病,还是两个一起犯。” “但是从后果上来说也是没有的,这毕竟是用来供最高为玄阶,也就是你们现在流行的洞玄境比武的场所,建造的时候还是考虑过破坏力的。” 第20章 小场地作战的优势 叶青手上不动,也不想动。 虽然兰鳞在那杆长枪上注入的力道何止千百斤,但是自己却没有承受一丝一毫,那些非人的力量最终都被导入了足下,让这个浮在空中的岛屿都微微下沉。 她也不太好动,毕竟她以不变应万变占在上风,如果改变便等于主动露出破绽,况且这个时候该着急的也并不是她。 兰鳞的鬓角慢慢流下一滴汗,然后少女微微叹息的同时,用力抽回长枪。 她自然是抽不出的,叶青能让长枪不得寸进,那么想抽出一丝一毫也自然是痴心妄想。 但是兰鳞原本就没有想抽回长枪。 她只是要借力。 在回拉长枪的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向前进逼,所谓武器者,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武器,又如何要拘泥于一杆长枪? 叶青看着向她冲来的兰鳞,表情微微一凛,然后捏住长枪的的右手向着旁边微微一别,就要将长枪当成铁鞭向兰鳞横扫出去。 不过兰鳞低头在长枪的空隙下白驹过隙般钻过,在躲过横扫的同时,真正来到了叶青的三步之地。 “听说公主力气很大?”只有当彼此贴近的时候,兰鳞才用了比较正式严谨的称呼,随即重重一拳向着叶青的脸上砸去。 叶青抬起左手接过,少女的长拳蕴含着极强的斗气,哪怕力量之外,也如同针扎一般震得叶青手掌发麻。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想蓝鹰流利一样只是战斗技艺精湛的法师,和兰鳞这种顶级的武者比拳脚力道还是有点嫩啊。 原本叶青还想趁着兰鳞的拳劲向后荡出以缓解被直接近身作战的压力,可是兰鳞既然欺身上前,那么便未曾想过让叶青再逃出去。 在一拳被叶青堪堪接住的同时,少女的下一记鞭腿便如影随形而来,叶青无奈之下只好松开手中的长枪,右手再挡一记。 可是在叶青松开长枪的那一瞬间,兰鳞便反手再抓住枪头处的枪杆,转身向着叶青用长枪横劈了过去。 叶青被这一连串的攻击瞬间逼得招架不住,脸上微微露出愠色的同时,身体也浮空而起,向着后方疾退而出。 “说好的十成呢?”看台上的周晹看到叶青被迫后退失却先机,不由开口嘲讽道。 星曦一点都不生气,却与涵养功夫完全无关——因为她认为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长久以来,九公主都习惯于大场景大纵深的战斗,所以即使现在转为了这样小场地的擂台战斗,她也有点不适应。” “而兰鳞格物致知两境皆是巅峰层次,法相则是洞天晋级,相对于九公主而言,这样的环境作战优势不小。” “不过,最终的结果依然没有悬念,九公主获胜的把握还是十成。” 面对这样耿直的星曦,在场大多数人都有点无言以对,不过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方才你一直使用的境界划分就是你和叶青自己又新归纳出来的吗?我听了感觉很有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在明天绯心日记的战报里就采用这样的划分标准如何?” 星曦摇了摇头:“没有意见。” 而在比武台上,战斗远远没有随着叶青的脱离示弱而终止,如今叶青的魔导武装已经远非之前可比,从任何程度上来说她都算得上是重装法师,所以想要灵活作战,只能依靠飞行术的帮助。 不过就远程攻击而言,兰鳞同样不曾丝毫放松。 法相境便可以法相天地攻击离体,而到了兰鳞如今的洞玄层次,无论是空手施为还是手持长枪都可以发出犀利的攻击,只是兰鳞却依然没有这样选择,而是在擂台之上一次次跳起,借助冲击力一次次向叶青发起近身攻击。 原本而言在空中以逸待劳的叶青自然要比疲于奔命的兰鳞要轻松许多,但实则不然。 因为兰鳞实在太快,也太精力无穷了一点。 这个手持比她本人还高大枪的少女,一次次从地面之上像弹簧一样跃起数米去攻击空中的叶青,在被挡下落地的下一瞬间便再次弹起就好像坚实的冰面如同蹦床一般。 叶青此时储备的魔法数量其实相当客观,但是面对这样不断进攻的兰鳞,叶青一时间居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看不懂看不懂。”看台之上的周晹越来越抓狂,虽然周晹学长按照之前的标准也算是朱阶十五级的水平,可是如果沿用星曦的新标准,他是真的格物不惑,致知不惑晋级过来的法相感知境看到这对即使在洞玄境也处于佼佼者地位的奇特战斗,越来越看不懂了。 其中最看不懂的就是一点都不华丽。 两边基本上都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武技,兰鳞还好,毕竟她是正牌武者一拳一脚融合内息之后就已经威力惊人,可是叶青自己的拳脚功夫只有千劫的基础,说到天也就是格物境圆满,可是面对兰鳞的一次次进攻,她放着自己魔导武装的大把魔法不用,就硬生生和兰鳞搞一招一式的格挡对拆。 “因为双方都不太想用多余的招式,这既是懒,也是聪明。”星曦淡淡说道。 “真正战斗中,没有废招才是最接近完美的战斗,如果预计一招用处对于对方造不成伤害,甚至连扰敌的功效都没有的话,不用才是最好的手段。” “如今双方的困局在于,九公主不确定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够伤到对方,而兰鳞找到的方法可以对九公主造成极大困扰,但是却无法奠定胜局。” 不过怎么说,场上的叶青已经越来越烦。 虽然知道兰鳞很厉害,但是没有想到对方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 她一拳一脚一枪所蕴含的力道无不精粹而强大,让她必须全神贯注地应对方可以确保无恙,虽然魔导武装里面存储着许多魔法,但是这些魔法绝大多数都是以碾压的目的存在的。 任何一个稍弱于她的存在,叶青都可以毫不在意地将那些魔法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倾泻出去,砸也可以砸死对方了。 可是对于兰鳞,叶青至少还是明白一点的。 自己这里的绝大多数魔法都对其无效。 想要击败兰鳞,普通的九段魔法毫无疑问都可以排除,就连终极魔法都未必可以成功奏效,只可惜叶青的魔导武装内并没有写下禁咒,先不说绝大多数禁咒是否适合在比武台上这样的小场合使用,如何在魔导武装内写下禁咒本身就是难以攻克的难题。 目前依靠拆分魔法来和兰鳞层出不穷的攻击打一个平手的成就叶青已经挺开心了。 不过开心是不足够的,因为少女还是要赢的。 之所以参加这次兰流会,证明实力是次要的。 作为和摩萨耶刚正面的女人,她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了,用上黄金天平的话圣人她也足以一箭射落。 就算不用这些,仅仅恒天之阵开启,她就足够在这个世界举足轻重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叶青所想要的。 她之所以参加这次兰流会,其实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与意志。 所谓心意而已。 不依靠恒天之阵与黄金天平,叶青毫无疑问也是相当强大的。 但这份强大究竟到什么程度,叶青心中明白——其实也不怎么样。 但是她就是想看依靠这样的能力的自己在兰流会中究竟能走多远,才能证明自己如果想要和葛生白头偕老的话,会付出怎样的努力。 在这分神的一刹那,兰鳞的长枪刺来,戳破了叶青布下的防御。 长枪未曾开刃,但是灌注了斗气的枪尖已然足够锋利,坚韧的魔导武装被直接刺入,然后直抵少女娇嫩的皮肤。 如果可以的话,叶青在这一瞬间就可以认输了,正面被一个武者突破防御,甚至进一步就能够刺穿身体见红出血,这样不认输的话就有损荣誉了。 但是兰鳞没有刺下去,她的枪尖只是刺穿了一层外袍,便迅速缩回,然后落下地不再攻击:“冒犯了。” 兰鳞静静说道,站在原地:“公主还要继续战斗吗?” 当比武场的结界最终封锁之后,在两人决出胜负之前,是没有人可以得知其战斗中交谈的内容,而兰鳞在是这一场战斗的对手之前,她先是兰姓第六家的成员,也便是未来兰叶近卫军团的一名骑士。 她不会,也不愿以任何形式伤害到一位真正的叶姓皇族。 所以她只能宣示胜利。 叶青摇了摇头。 兰鳞看着这位还浮在空中的公主殿下:“那需要我认输吗?” 叶青摇了摇头,反问道:“打得开心吗?” 兰鳞摇头:“肯定不开心咯。” 叶青笑了起来:“那就先打的开心点再说,别的放一边。” 这样说着,叶青从天空降下,落在坚实的擂台上,向着兰鳞平举右手。 下一瞬间,无数风刃与岩刺,烈火与坚冰在叶青的身后浮现而出,排列就好像无数蓄势待发的弩箭。 “轰!” 叶青自己给自己配音。 激射而出。 兰鳞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她挥舞起了长枪,就像挥动一把巨大的铁扫帚一般,将那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攻击却被秋风扫落叶一般尽数扫灭,岩石粉碎,风刃破裂,烈火湮灭,坚冰笑容,兰鳞在扫灭一切攻击的同时,再点起长枪,数点锋锐迅疾的光芒流泻,直逼叶青的面门。 如果说之前他们俩在进行着自己无趣而高效的战斗的话,这个时候两个人更多地在进行表演性质的比斗。 虽然说擂台之上的一切战斗表演意味都大于实战,毕竟分出的是胜负而不是生死。 但是仍然有一个胜负之分便与纯粹的练习拉开了距离。 哪怕在周围大多数观众来看叶青与兰鳞此时才动起了真章,但事实上之前那番既不花哨又不好看的战斗才是彼此真实实力的体现。 当那些摧金裂石的枪劲来到叶青面门上的时候,魔导武装内瞬发的结界才不紧不慢地开启将其尽数挡下,叶青与兰鳞最大的尴尬在于她们彼此的真实实力接近,想要分出胜负需要漫长的交锋。 但是这样的交锋既不开心,也很无趣。 况且真正的心结在叶青身上。 叶青在挡下兰澈的枪劲之后,再次伸手一点,一滴清之又清的液珠慢慢在她的指尖凝结,然后缓慢飞出,直逼兰鳞而去。 看到这个熟悉而又有画面感的攻击方式,葛生不由表情奇怪地看向星曦,因为这正是她在洞玄层次常用的攻击手段。 而联系到最近叶青与星曦两个人交流密切,难保这不是星曦教给她的手段。 哪怕而今星曦的真实境界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可是这位少女曾经到达的领域,却是在场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 星曦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开口道:“赝品。” 兰鳞可没有与星曦交过手,也没有领教过星曦这别具一格的攻击手段,即使有过,她也绝对不会以为叶青只是拙劣的模仿。 因为那颗清之又清的液珠中,确实蕴含着真实的规则。 就像星曦曾经这样施为,是因为她当时确实越过了天境,只是大多数时候本着留有余地防备意外的基准用洞玄境的手段战斗,但是其根本境界却是天境手段。 叶青而今也如是。 她已经多次领略过了天境之上的风景,但是自己本身的境界,却不足以支持她进行这样的攻击。 只是魔导武装给了她这个可能。 兰鳞没有丝毫犹豫,她同样是精通战斗之人,所以面对这次的攻击没有采取任何多余的手段。 正如叶青所说,她们进行到现在的战斗一点都不开心,并且,对叶青的魔导武装所展示出来的力量,也并不满意。 那么现在,叶青就先让兰鳞开心,再让她满意。 如果说叶青固守于仅仅依靠魔导武装的力量,那么她确实不是兰鳞的对手,方才的战斗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她又真的想赢。 那么她可以学着像星曦那样,在洞玄境便动用规则来战斗。 兰鳞深吸一口气,然后握紧长枪用力向着那颗液珠掷出。 当初星曦的一颗蕴含规则的液珠足够粉碎青焰侯爵的整个领域,叶青即使今天都没有当初星曦的强大,但是也不是一柄注满斗气的长枪可以媲美的。 那柄镔铁的长枪在触及液珠的那一瞬间便剧烈扭曲,然后缓缓销熔汽化,兰鳞心中慢慢明了这是与火焰有关的规则。 她紧跟在铁枪之后上前,在数米长的镔铁长枪尽数熔解之后,伸出赤手握住了对方。 叶青一动不动。 兰鳞看着她,笑了笑:“不愧是公主啊。” 这样说着,兰鳞蹲下身去,将握住液珠的拳头用力砸入脚下的擂台。 …… …… 绯心日记今日快讯: 在学生自治会副主席葛青与葬雪社奈落组组长兰鳞所进行的第一场自由技击战斗中,由于场地遭到破坏,所以战斗临时终止,关于战斗的进一步结果,要与两位参赛选手协商之后决定,或许会进行重赛。 第21章 或许会有新时代 克里斯蒂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微笑说道:“我可以说脏话吗?” 阿赖耶识的笑容如此甜美真挚,但是她面前的两位少女只感觉不寒而栗。 “不可以。”在一旁的傲雪华耸了耸肩说道:“况且对小姑子说脏活你活腻了不是?”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呢。”克里斯蒂侧头看着傲雪华说道,然后看向眼前的两位少女:“那我想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还是兰鳞比较无知者无畏一点:“难道馆主不该检讨一下自己的设计有问题吗?” “我设计的是兰流会前三轮比赛使用的通用擂台。”克里斯蒂认真说道:“具体的技术规格我想九公主殿下也看过介绍。” “那么你应该清楚我的擂台对于蕴含规则的攻击并不免疫。” 叶青平静举手发言:“我并没有将攻击直接指向擂台本身。” 兰鳞接着开口:“你们难道不感觉让我硬抗那道攻击有点太过分了吗?会死人的好吗。” “你们甩锅的下场就是你们生生熔掉我的全部擂台,要不是这一场比赛我们都在看,那么多观众掉下去你们负责啊?” “这将会是绯心道馆与学生自治会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傲雪华点头同意。 “砸场的是你们葬雪社的人,请注意。”克里斯蒂抬头提醒。 “我们帮你们查漏补缺,还不收报酬。”傲雪华充分发扬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 毕竟这场事故本身,其实不大算得上事故。 当兰鳞将叶青的攻击导引像擂台之上的时候,那虽然经过特殊处理但是本质不过是淡水冰块的擂台顷刻之间便化作一团膨胀开来的纯白水雾,将整个悬浮的岛屿完全包裹,比赛自然被迫中断,还好克里斯蒂的这座浮空岛屿结构还算坚固,竟然没有在空中散架,方可以从容组织撤离,在看台上诸位大佬的协助下,一切只能算得上有惊无险。 但是事情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在比赛终止的一个时辰之后,叶青与兰鳞便被叫到克里斯蒂的办公室接受质询,傲雪华作为不请自来的质询监督出席。 虽然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场完全走过场的行为,但是毕竟在场诸人在各种情况下都是熟人,所以最终的处理办法还算圆满。 结果方面,经过双方选手协商,以兰鳞主动认输叶青晋级下一轮而告终。 补偿方面,则有三大社团各自分摊修复费用。 善后方面则是交由绯心道馆出具事故调查书全文附录在绯心日记之后供全院查证,并留下调查副本保存在叶塔之中。 叶青今年的第一场兰流会就这样拉下帷幕,但是真正的兰流会才刚刚开始。 在水球方面,夏末友人社正式弃权,在兰澈离开之后,夏末友人社已经无力凑足九人的阵容,而叶青又不想雇佣像是星曦这样的编外人员,只得做罢,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水球仍会是在克里斯蒂领导下的绯客剑心队一家独大。 只是而今更受关注的仍然是那些个人赛,在叶青的邀请下,葛生终于参赛,并且同样选择了含金量与竞争同样居高不下的自由技击。 至于其他人,以克里斯蒂为首的现三巨头都没有参赛,克里斯蒂自己是有裁判下场的嫌疑,毕竟她本人非但同阶无敌,更是随时都可能踏足紫薇境的真正可怕之人。 傲雪华伤势未复,更严格来说社长大人根本就没怎么养,所以现在就基本上处于提前退休的状态,而陌小京也出于类似因素,与傲雪华恩恩爱爱中。 不知道为何,叶青很想吐槽为啥这对冤家如此熟练,难道真的是早有预谋还是怎样。 自傲雪华与陌小京以降,还不参加兰流会的人三殿下自然算一个,她尽管如今跌境严重但仍然算得上是裁判下场的典型,兰澈非但脱离夏末友人社,如今的实力同样可怕至今,所以自然也不在其列。 再然后是过弱而有自知之明的周晹,暂时寄养在夏末友人社的星曦同样也在其中。 所以而今夏末友人社的出场名单也就昭然若揭了。 叶青葛生各自报名了男女自由技击。 紫泉石枫各自报名了男女魔法实战。 当然,最后不提七夏同学是有原因的。 作为名震一时的前绯心道馆馆主,至今还挂着紫薇帝星的一代强者,七夏非但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报名,并且直接拿下来男子武技探研参赛资格。 你一定是来搞笑的对吧。 所有人都在心中有这样的低语。 在叶青与兰鳞的比赛结束之后,绯心道馆的赛后分析中首次使用了星曦与叶青原创的新境界划分,因为其有趣而又直观的分境方式很快激发了广大学生的兴趣,简直是直指修炼本质的分境方式,而其中小境界的下四境感知初识入画不惑与上三境洞天巅峰圆满则又引发了更大的讨论空间。 毕竟相对于以前只是模糊的表达标准等级,这在标准等级之外划出的境界更让有耳目一新之感。 当易岚山走近林夕的办公室时,那位老人面前就摆着这样一份绯心日记。 在易岚山想对林夕进行这段时间总体情况的回报之前,老人先用手按了按眼前的绯心日记:“那两个丫头提出的这种新境你感觉如何?” 易岚山笑了笑:“兵器高屋建瓴,公主天马行空,两人搭配可谓超绝。” 林夕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新境在尝试之后可以向佣兵行会与魔法协会推行,我有种预感,如果采用这种新境,在未来百年我们可能会获得超出现今数倍的普通强者。” “但是天境强者会更少。”易岚山淡淡说道:“如果拘泥于不惑之后的境界,可能有一些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更多的人会从此误入歧途。” 林夕笑道:“可是我们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天境。” 易岚山应了一声:“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要活下去,否则就没有以后了。” 林夕看着易岚山,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对方:“其实我越来越明白,我为何迟迟无法破境了。” 易岚山点了点头,认真道:“是的,因为老师您太强了。” 浮空岛屿之上,七夏轻轻踏上了冰质的擂台。 这里虽然有着不少的观众,但是相对于其他更热门的地点,便有些远远不及,毕竟相比于他这位过气的绯心道馆馆主,代替傲雪华参赛的葬雪社副社长葛生更值得别人期待。 在他的有意推脱下,夏末友人社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去看那场同时进行的比赛。 他参加过数次兰流会,也不止一次拿过兰流会的冠军,但没有一次,这位紫薇帝星试图参加武技探研的比赛。 他是纯粹的魔法师,至少此时而言是这样的。 面前的对手挑起眉来和他对视,然后露出微微的笑意:“真没想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腰挎长剑身着甲胄,有着无形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七夏点头,笑道:“人都是逼出来的,不是吗?” 这并不是兰流会第一阶段的叶夜学院内部选拔,而已经到了八强的第一轮淘汰,他面前的对手也不再是学院的精英,而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敌人。 无论七夏用了怎样的手段依靠自己孱弱的身体不用魔法单凭武技战胜了无数学院的天骄最终站在了这里,但是他做到了,那便是一切。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然后开口:“有时感觉馆主您还是蛮拼的。” “首先,我已经不是馆主了。”七夏淡淡纠正。 “第二,我其实没有太拼。” 男人不由微笑起来:“如果不是我已经确定了那个事实,真的会以为你便是那个男人。” “很明显我不是。”七夏否决道:“尊敬的陛下,您选择在这个场合与我会面,究竟是何原因?” “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因素。”曦彻此时戴着一枚小巧的金色指环,在指环的掩饰下这位斯特的陛下是青发碧眼的普通兰叶居民形象。“只是感觉这里比较清静。” 七夏摇了摇头,却没有进行更多的说辞,只是开口道:“你的条件我们考虑过了。” 曦彻笑了笑:“那么看来是没有通过?” “因为和您达成预案非常的危险,七族之间长久以来都不曾干涉他族的内务,族长认为我们如果答应了你们,会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七夏正色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你们不会给我任何书面或者口头上的允诺对吧。”曦彻慢条斯理地说道。 七夏点头:“虽然有些出入,但是您可以这样理解。” 曦彻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连你们也是这样的胆小鬼?” “如果陛下愿意这样认为的话。”七夏说道:“但事实上我们受到的束缚要远远高于陛下的族群。” “另外我要特别声明一点,我并不是我族行走,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由于族长给予的私人任务。”七夏笑了笑:“不过陛下把我当通信员实在有点过分了。” “物尽其用而已。”曦彻轻描淡写地撇过:“就像两年前我在这里赢了那些影子,拿来做事只是很小一部分的用处,和他们背后的大影子们做交易才是物尽其用的方式。” “所以您才是陛下啊。”七夏笑道:“顺便忠告一句,我家组长不认为陛下有超过五成的胜算。” “有时候这样的赌局只要有一成的把握便足够压上全部的身家。”曦彻微笑:“况且这次竟然有接近五成的胜算。” “这个世界的疯子和怪物确实越来越多了。”七夏叹了口气:“还请陛下在那一日到来之时,多多杀掉一些。” “分内之事。”曦彻欣然答应,然后看向七夏:“我家妹子在你们那里住的可好?” “和九公主如胶似漆中。”七夏言简意赅:“那个新境界划分真有意思,不愧是兵器手笔。” 曦彻避而不谈关于境界划分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她还是未曾修炼?” 七夏点了点头:“从未,自从她离开冰湖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非但从未尝试过修炼,甚至说能力的水平也没有过一丝的波动。” 曦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不过沉默了些许,他继续问道:“以及我听说最近傲雪华和陌小京搞在了一起?” 七夏默默捂脸,然后点了点头。 “他俩确定要这么伤风败俗?”曦彻痛心疾首起来:“你也不管管?” “与我何干?”七夏立马撇的干净。 “傲雪华伤势怎么样?”曦彻继续问道:“她的状态对我还是很重要的。” “和兵器的状态相比,她自然要好上许多。”七夏淡淡说道:“但是陛下知道,那样的伤,本质上比兵器所受的创伤还要严重。” “我只想知道那俩是不是完全自暴自弃了?”曦彻吐槽道:“我总感觉他们活不过那一天。” “其实我也总感觉陛下活不过那一天,这样的话给我们的船票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空头支票,我们整个友人社都会非常不开心。”七夏平静转移了话题。 “我见势不妙就会钻进艾恩露的神国里的。”曦彻笑眯眯地说道:“不劳馆主费心。” “以及,叶小九究竟对这一切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让七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某种意义上,九公主殿下知道的远比我们想知道的要多,毕竟阿赖耶识在确定在那一天会置身事外之后现在正在疯狂布局试图让事情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是另一方面,九公主与希里公主一样都很有自知之明,不去触碰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虽然是不可预测的事情。”曦彻看向对方:“凭你对那位公主的了解,那场大雪中她会不会尝试动用黄金天平?”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是我希望这不会发生。”七夏认真思索着:“不过这并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相对来说,陛下更擅长这方面的工作。” 曦彻沉默些许,然后点了点头:“不知道那一天算不算新纪元的开启?” “至少我认为不算。”七夏静静说道。 曦彻微微挑起眉毛。 七夏笑了笑:“只有陛下死去的那一天,才算新纪元的开启。” 曦彻闻言大笑,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擂台。 弃权认输。 第22章 恼羞成怒是很可怕的 当葛生踏上擂台的时候,他对面的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那是一个有着白银色泽短发的少年,穿着宽松舒适的白色袍子,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葛生看向对方,表情微妙地有了变化:“星泽?” 少年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在五年前的那场永夜之城中,葛生与星泽是那对几乎未曾谋面的少年,但是他们彼此作为最关键的钥匙,共同为那场灭城之变开启了通往最好结局的道路,然后葛生与这位星澈少主一起吃了顿饭,然后一起玩了场雪。 从此再为相见。 原本还会偶尔记起这个奇特而纯粹的少年,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淌,他在记忆中的浮现次数也越来越少,印象也越来越淡,直到不久之前他在叶青面前再次现身,让所有人才终于回忆道自己生命中还曾经出现过这个男孩。 然后便从克里斯蒂的口中得知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成为星主转世重生的载体,那也几乎意味着,下次再见的时候这位少年可不会温情脉脉地叙旧,而可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但是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再次出现在了葛生的面前。 葛生叹了口气。 随着圣人活动,特别是星主在世间活动的频繁,人的本能与直觉再也无法完全信任,先前还嘲笑过那群精灵住在艾恩露的房子里却浑然不觉,现在兰澈藏在叶夜学院里大半年却不曾有人真正见过那个少女,星泽已经在兰流会的决赛场上和自己见面,自己才意识到原来对方不仅参赛,并且还打过那么多场战斗并且胜利。 绯心道馆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络此时如同虚置,或者说克里斯蒂又和这位少主达成了某种交易。 “其实我没有想到门徒你可以走到这里的。” 正在葛生思索的时候,星泽淡淡开口,语调温润平和。 这个少年不仅生得漂亮,连话语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让根本无法心生厌恶。 葛生不由笑了笑:“人总是会成长的嘛。” 星泽点了点头:“是啊,这句话对我们都适用。” 与夏末友人社的许多人不同,葛生是最平凡地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年。 叶青的魔导武装,恒天之阵与黄金天平。 紫泉的本源之体。 兰澈的人造领域。 石枫的冰原意志与石璃残魂。 又或者三殿下,生而天境。 陌小京傲雪华七夏的老而弥坚。 除却在这样一群或天才或怪物的群体中自暴自弃的周晹学长。 当然,至少周晹学长有一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那便是他以最低微的实力去了那么多危险的地方,却能够始终全身而退,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留下。 这样的能力恐怕也足够在整个夏末友人社独树一帜。 只有葛生自己不然。 哪怕他有天道剑,哪怕他有千劫。 但是千劫只意味着格物境圆满,天道剑只意味着他有越境而战的能力。 对他自身的根本境界,从来都没有过一点一滴的提升。 但葛生的境界,却比任何人走的都要稳,并且在你经意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也很快。 毕竟,每一步都走到了极致。 当叶青与星曦提出那个新境界之后,最先用来测试的便是夏末友人社内部成员,除却兰澈暂时脱离之外,夏末友人社几乎每个人都在先前诸境有着或多或少的瑕疵,甚至陌小京与和傲雪华也不例外。 但葛生不是。 早在这个新境界提出之前,他就开始一步一步进行自己的修行,其实葛生开始修行的很晚,安柠长久以来都不曾教过葛生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一丝一毫,只有在葛生做出最后的抉择之后,由侠给了葛生最初的启蒙。 在那之后这个少年才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千劫的修习助少年走过了格物境圆满,而在三年的修行之后,十四岁踏入叶夜学院的时候,葛生已经拥有了接近致知境不惑的境界。 在熔岩位面与紫泉的那九个昼夜的生死与共,当一剑斩古猿最终被三殿下带回主位面的时候,葛生终于接触到了致知境圆满的门槛,并最终在那个冬日里的夏末友人团集结前夕,水到渠成地踏入法相境,从此进入非人领域。 天道剑为这个少年指明了最高远的道路,而葛生所做的就是一丝不苟的砥砺前行。 冰风谷之战,葛生一人一剑与陌小京合作在冰峡之中与战数千魔兽,力竭而息,此战在陌小京的指点下,他领悟到了法相境真谛,从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剑出而万兽隳,当葛生斩出那真正夷灭万灵的一剑之后,虽然道心受损,但依然未忘始终。 直到冰湖之畔,与傲雪华星曦合力斩出圣人一剑的时刻,从中悟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间一跃而上,终成洞玄境。 四境圆满者,据星曦所言何止万中无一,就她所知,而今天地不过一人尔,即使当初之潇,而后之自己,乃至于如今横压世间的天启帝,都有些许缺憾,未达圆满。 倘若葛生今后不死,并且终在洞玄境圆满而入天境,那么可以预见葛生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天境之一,同阶甚至可与克里斯蒂一战。 如今的葛生,十七岁而三境圆满,洞玄而入画,即使在叶夜学院里也首屈一指,除却像陌小京这样已经洞玄圆满伺机破境的存在之外,几无敌手。 所以他才能走到现在。 走到这里。 星泽看着若有所思的葛生,开口笑道:“我受许多人之托来亲眼再看你一眼,收获颇多,当初没有谁认为你会是侠合适的传人,直到你划出那一记天道剑。” “可是在那之后,你依旧碌碌无为,隐于众生之中,虽然我们再不敢质疑圣人所为,但难免会心生轻蔑,倘若你小时了了,却大器晚成,也不过如此。” “而今看来,我之未成圣,果恰如其分,相差远矣。” “我代星主问出一句。” “此间之事,不知侠有何言喻否?” 在那一瞬间葛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在得知星泽已经是星主的转世体之后,那么此时星泽的问句甚至可以以为是星主的当面提问。 葛生自己确实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他身后的侠有。 正如同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强大所在即使不现身于世间,可是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代行者,就像如今作为星主代行者的星泽。 侠作为这个世间唯一还活着的人类圣人,星主想要知道他的意思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又如何能告诉他,自从那一夜之后,尽管在很多时候他都和侠之门徒这个称呼纠缠不清,甚至说和克里斯蒂的婚约也是因此产生。 但是,非但那一夜侠就逐他出师门,更在这之后的五年之间,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 那么侠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子所能知道的。 所以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葛生摇了摇头,坦白说道:“我不知道。” 星泽没有一点失望的样子,他只是平静点了点头,然后说:“谢谢。” “以及,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问你这番话,接下来,你是愿意拿冠军,还是愿意和我切磋一番?” 葛生听到星泽如此坦诚的话语,也是不由想要捂脸。 对方说的那样直白,就是如果切磋的话自己必败无疑,可是却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对于执掌部分星主权柄的星泽来说,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多少是他对手的存在。 “如果是其他时候,我很愿意领教一下。”葛生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远方:“不过我和小九有过约定,还是下次再说吧。” “这样啊。”星泽点了点头:“有缘再见。” 这样说着,在葛生的面前,星泽径直走下了擂台。 …… …… 叶青也在擂台上,也在望着擂台对面的人。 即使她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想到自己决赛的对手会是她。 真是梦幻而又奇妙的又一次见面。 其实在与兰鳞打烂擂台的那一战之后,绝大多数的比赛都相对轻松而惬意,尤其是八强之后加入了叶外四强之后。 毕竟整个叶夜学院,原本那些比自己强的人大多已经结业离校,而还有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物没有选择参加,比如说傲雪华与陌小京二人。 就像当初所说的那样,兰鳞事实上是拥有决赛实力的人选,不过最终被克里斯蒂的黑签抽到了自己的对面。 不过眼前的对手,就让叶青更加诧异了。 “您怎么来了?”叶青最终还是率先开口。 “虽然对我而言独自生活并不算无聊。”对方穿着纤细轻薄的蚕丝与羽毛制成的华服,话语淡淡然:“可是还是想出来看看你们人类的世界。” 叶青有点无语:“你该不会是只想去见傲雪华的吧?” 希里认真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她是一个好战的战士,所以这样较量身手的场合她一定不会缺席,那个时候我便能够满足曾经没有答允她要求的遗憾。” 敢情您不知道雪华姐这次根本就没有参赛啊,还是说您根本没有意向去了解这个事情便凭着自己的一人好恶打到了这里。 真想为你打倒的那些怀抱着热诚心愿的莘莘学子说一声对不起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傲雪华难道就是怕而今的这种情况而选择了拒绝报名参赛? 这样想着叶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观众席,发现她这个已经由众多浮空岛屿拼合之后的大擂台之外,夏末友人观战团中赫然不见傲雪华的身影。 明明陌小京都在里面好吧。 瞬间叶青感觉世界一片昏暗。 “所以现在您知道雪华姐根本没参赛对吧。”叶青看向对方。 “嗯。”希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所以您是不是应该跳下擂台去追寻真爱呢?”叶青忍不住敦敦教导。 说实在话,叶青真不想和这位精灵公主打。 当初在碎星湖边叶青是不怕她的,大不了开恒天之阵,就算打不过也能撑上大半个时辰,有林夕老师撑腰真不知道有谁敢在那里放肆。 但是这里不一样啊。 她可开不了恒天之阵,就算能开爆那一大堆触手出来也太有损形象了。 但是这位精灵公主就不一样了啊。 她的那些诡异而可怕的手段,让现在只有魔导武装的叶青真的不想和她比划一下。 毕竟她可是堵上自己少女矜持的最终一战,她可真是一点一点都不想输。 但是希里在叶青渴求的目光之下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叶青心如刀割的问出这句话。 我知道这次兰流会自由技击水分有点大,至今为止除了兰鳞她还没有碰上一个以前玄阶巅峰,现在洞玄洞天的对手。 可是也不用给她这样一个可能是洞玄巅峰甚至有可能圆满的精灵公主来平衡难度啊。 “最初确实抱着可以碰到爱者的心情来参加的。”希里认真说道:“但是渐渐地,我终于感觉打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你妹啊,我就一点都不喜欢大家,如果可以的话大家一起生堆篝火跳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叶青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是不是傲雪华有暴力女的属性你为了向对方看齐也开始培养这方面的爱好。 我们不能为了心爱的人而扭曲自己的本心啊姑娘。 “可以不打吗?”叶青仍不死心的追问道。 “可以啊。”希里的话燃起了叶青心中最后的希望,然后又将其残忍地砸得粉碎:“我记得可以弃权对吧。” 叶青不堪受辱,恼羞成怒:“打了打了,我就不信不用恒天之阵打不过你这个大花痴!” 这样说着,叶青全身泛起微光,魔导武装全开,在体表泛起一圈又一圈的魔纹光环。 她张开双手,每一根手指上都凝结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崩坏。 贯穿。 燃烧。 凝结。 撕裂。 净化。 吞噬。 消融。 爆裂。 湮灭。 十重规则,十种体现。 哪怕说自己至今也无法像星曦那样把三重规则构建如一,但这也是自己在这个境界所能达到的最强攻击。 去吧。 叶青看着破空而出的液珠。 反正又打不死你。 第23章 气急败坏就意味着一事无成 看台之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星曦。 叶青在台上玩的这一手未免太彪了一点吧。 星曦只是淡淡摇摇头:“其实比之前还要弱。” 在叶青全力施为之下,希里先是露出了好奇踊跃的神情,但随即便被更大的失望所笼罩。 但是失望归失望,精灵公主还是侧步上前,伸指点出。 虽然叶青在她每一根手指上凝结的液珠中灌注了不同的规则,但是表面上看,那些液珠还是一样的清之又清,一样的晶莹剔透,几乎看不出区别。 然后希里一指正正点在液珠之上,就好像刺破了一颗装满水的气球,其中的液体爆裂而出,就好像烟花绽放,水滴四溅。 第一个刺开的液珠之中是漆黑如墨的一团,那是崩坏的规则,可以将一切物体从内到外彻底的破坏,但是当被刺开的时候,就真的好像一朵烟花绽开,笼罩住方圆一米的空间。 其色纯粹漆黑,不夹杂任何的杂色,竟然端的美丽。 原本还兴趣缺缺的希里见状瞬间来了精神,虽然说那爆出的烟火也有一部分将她包裹,可是显而易见没有对她那裸露在外的稚嫩皮肤造成任何的伤害。 叶青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痴呆状态,看着眼前的精灵公主一颗又一颗地点碎她全力施为又蕴含规则的液珠攻击,那一瞬间她只能想到星曦的脸被自己丢尽了。 当初那位兵器施展这招的时候,一招便能够粉碎顶尖的天市境强者的本命灵器,而现在自己用的时候,竟然被对方当烟花放着玩。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吗? 不过还真别说,叶青没想到那些液珠被刺穿之后泄露出的规则在现实中具现的模样竟然真的挺好看的。 是的,确实很好看,所以希里才会乐此不疲地进行着这个困难又单调的游戏。 如果说崩坏是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那么贯穿则是向四周迸射的尖锐气柱,带着锋利无比一往无前的气息。 燃烧是沸腾的火焰,凝结则是纯白的寒雾。 希里就像抽卡一般,就像拧开扭蛋一样,被这样一个一个独一无二的惊喜所鼓舞着,然后去寻找更多的乐趣。 叶青看的呆滞,而场上所有人都看得绝倒。 虽然夏末友人社看希里放烟火都看得挺开心的,可是还是有人担心的提问:“这位精灵公主究竟是什么境界?” “洞玄境圆满,具备些天境特征。”星曦回答道:“如果类比的话与曾经的我相若,但是没有真正跨过天境。” “我曾经听社长大人说过想和她打一架。”周晹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对方没答应。” “这是因为傲雪华当初身上带着伤。”星曦淡淡说道:“不过即使打起来,傲雪华依然有胜算。” “为什么?”这次开口的竟然是陌小京。 星曦看向对方,表情柔和:“因为天道剑是圣人特征。” “那么团长现在究竟有没有胜算呢?”七夏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有的话,这次是几成呢?” 星曦不假思索:“胜算是零,洞玄圆满是越境而战的必要条件之一。” 在场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星曦的意思是,现在的希里,一般的天境强者对上她,都几乎无法战胜。 虽然叶青扔出的液珠不少,但终究数量不多。 随着那些五颜六色精致绝伦的烟花被希里尽数点开之后,她也终于结束了这项运动,回头笑吟吟地看向叶青:“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叶青恨不得掏出黄金天平献上三五年寿命把她一箭射死,然后问她这是不是很好玩。 当然这是做不得的,无论是从理性还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 所以叶青只能叹了口气:“我打不过你。” 希里点了点头:“你不会才知道吧。” 面对这位如此耿直的精灵公主,叶青忍不住就想在怀里掏黄金天平。 不过在那一瞬间,叶青突然有了另类的明悟。 她伸手摸向颈间,然后一把拽下悬在那里的千叶流碧,青碧色的宝玉灵光流转,少女的笑容终于绽放。 “虽然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我仍要尝试一番。” 原本设计中魔导武装的魔力源来自于魔导武装本身的魔纹与关键部位镶嵌的晶石,千叶流碧这一恒天之阵的启动魔力源与之并无干系,这一方面是叶青想要些许摆脱对千叶流碧的依赖性,但另一方面,则是叶青心中怀有想将魔导武装普及化的野望。 既然有普及化的想法,天下独一份的千叶流碧自然不能作为标准配置放入其中。 只是现在不然。 面对压倒性实力的希里,如果叶青想要谋求胜利的话,最少她必须拥有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源。 像天境强者那样战斗。 希里看着叶青手中的宝玉,眼睛慢慢闪烁起新的光芒:“呐,有点意思。” 叶青点了点头:“有意思就好。” 这样说着,叶青宽大的魔导武装之外,开始慢慢生长出纯粹到极点,也光亮到极点的丝线,那些丝线彼此缔结,最终形成了新的光翼。 看台之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团长这是?”紫泉隐约有所明悟,但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星曦却点了点头,肯定了紫泉的明悟。 “在洞玄境界的古神化,极其危险但却极其有效。”星曦这样解释道,但看着周围人仍明显不解的目光,她表情丝毫不变,继续道:“原本九公主对于恒天之阵的利用便极其原始,这样原始的利用如归规范表述的话,便是古神化。即拥有庞大的力量却是用最简单最直接手段利用的一切方式都可以简单称为古神化,从积极方面来看,古神化对骤然掌握强大力量的个体而言是最优的利用方式。” “不过同样的,由于九公主在天境的古神化的积极尝试与熟练掌握,那么她其实便满足了另一条件,那就是即使是在洞玄境界,只有她有充足的能量来源,那么她依然可以进行古神化,尽情挥霍那对本境界而言近乎无穷的力量。” 比武场上,叶青看着身体四周蔓延生长出的小型光翼,虽然就现在来说她能生长和控制的远远不止这区区六根,但是叶青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适中而合适的数量。 在比武场上公开爆触手什么的,实在太令人害羞了。 在少女仅剩下的矜持里,叶青还是顽固地将其数量限制在了这里。不过与恒天之阵完全展开的六色光翼相比,此时叶青背后的光翼不仅长度仅有数丈,连色泽也只有青与蓝二色。 这是因为魔导武装的最初灵感来源于恒天之阵,所以叶青才能在魔导武装外接千叶流碧之后,通过魔导武装转化千叶流碧的庞大灵力之后以类似于恒天之阵光翼的方式呈现出来。 但因为千叶流碧的灵力属性集中在风与水之间,所以最终的光翼属性也只能分出这两种色彩,无疑大大限制了最终的实力体现。 希里看着叶青在地面上慢慢浮起,背后缓缓浮动的六只青蓝光翼如同游蛇,表情越发炽热,而不见恐惧:“原生神祗的姿态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 叶青低头笑了笑:“不是什么开心的体验,所以不足挂齿。” 这样说着,少女一动不动地悬浮在那里,她背后的第一对光翼已经向后微微一缩,然后笔直刺向对面的精灵公主。 经过长久的练习之后,叶青对于这种形态的操纵已经驾轻就熟,并且越来越游刃有余。 希里认真看向那堪比雷电的迅疾光翼,拥有精灵学识的她深深知道这些光翼的可怖之处——它们都是由最精纯的元素力量汇聚而成,所以天生便是诸神的手足。 然后她的身体之外开始飘落零零碎碎的碧绿叶片,就好像摇落一树的翠玉。 那些奇妙的叶片曾经挡住了傲雪华刺出的梦境长剑,叶青对其记忆犹新。 但是无论如何,光翼已经来到了叶片之外。 正如预想的那样,这些看似松散的翠绿叶片实则紧密拦截在一起,就好像最精良的锁甲一般环环相扣,除非在一瞬间能够将它们全部破坏,否则便意味着坚不可摧。 没有击破,甚至没有穿透,这对青蓝的光翼仅仅在叶片的表面就踟蹰不前,宛如宛如受了委屈的小奶狗在门外咛咛地哼叫着。 但是叶青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她双手平直张开,就好像展翼的青鸟,当她手腕向前微扬的时候,她背后的六只光翼同时出击,以无法言喻的疾速从任何一个角度围绕着希里不停地抽打着,似乎永无止息。 那是绝对饱和的攻击,原本就不是人类所能到达的领域,但是在以光翼为手足的叶青面前,这仿佛是呼吸般轻松写意的事情。 在0.01秒的不到的瞬间,那原本固若金汤的青叶防御瞬间瓦解。 但那只是开始。 希里似乎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刻,她双手轻轻抬起,不由分说更蛮不讲理地抓住了两条光翼。 不管这两条光翼曾经多么迅疾,也不管它们的表面看似光滑,事实上比最锋利的尖刀还要危险千万倍。 但是希里伸出手,便有两条光翼送到了她的手心,然后被她抓牢。 然后施力。 叶青就好像女生打架里被抓住头发的那一方,在希里轻轻一抽光翼的同时,她整个人便飞一般失去了控制向着对方身体跌去。 叶青虽然被动,但是心中清冷如雪,剩下的四条光翼两条笔直攻击向希里以求围魏救赵,而另外两条则径直插入了擂台底部,然后就像打结一般贯穿整个被克里斯蒂信誓旦旦担保升级无忧的擂台,以减缓她的去势。 希里笑了笑。 这位精灵公主笑起来真的是微笑,淡色的嘴唇轻轻勾出浅微的弧度,就好像在赞叹对方的心思缜密,应变机警一般。 随后她双手微微抖动,赫然就是将她手中的光翼视作自己的长鞭,任其驱使的同时,完全挡住了叶青的一切攻击,并且牢牢将四条光翼缠在一起,打了个复杂的麻花出来。 看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对这位精灵公主有过各种期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能彪悍到这种程度。 而叶青显然还没有放弃,她依靠着与整个擂台联结在一起的两条光翼顽强地抗拒希里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行为。 并不是她不想自断光翼,而是那些光翼一到希里手中,叶青就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对光翼的全部控制权。 虽然很明显希里也无法有效控制它们,但是却成功干扰了她的操纵。 叶青已经真的打出真火出来了,可是对面的精灵公主依然风淡云轻,丝毫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她见最终也难以将叶青拉到她身边进行直接攻击,便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松开了双手。 那四条光翼如同脱困的雏鸟,飞也似地迅速逃回叶青的身后,微微颤抖着,不敢再向前前进一步。 希里看向叶青:“很厉害,你是我目前为止,碰见过的最厉害的对手。” 叶青咬了咬牙:“这里比我厉害的还多的是,你怎么不找他们一个一个试试,你就仗着在洞玄境无敌欺负我,要是我能开恒天之阵,看我不把你按在地上揍。” 希里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用呢?” “因为这里不支持天境以上的战斗,所以说你在这里就是无敌的。”叶青咬牙切齿:“我现在越来越后悔兵器被废了,否则我一定请她过来揍你。” 而看台之上,周晹也问出了这个刁钻的问题。 “星曦,如果你在场上,那你俩谁厉害?” 星曦顿了一下,显然陷入了轻微的沉思:“能杀她吗?” 周晹顿时冷汗直冒:“想什么呢?不能!” 星曦显然有点失望地点了点头:“那要打好久呢。” 而在场上,希里则有些奇怪,有点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一直想赢呢?” 叶青在一瞬间被问住了,但只有一瞬。 她最终笑了笑,笑容柔软依恋:“因为呢。” “有人在那边等我,所以我一定要走过去。” 第24章 少年的战斗 看着希里干净利落地跳下擂台,叶青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本来下定决心用拳头去决出胜负,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靠嘴遁制敌。 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挫败感呢? 叶青摇了摇头,将千叶流碧重新塞回领口,背后的三对光翼飞快的蜷曲缩小,最终消失无物。 重新踏上地面的九公主殿下环视四周,然后看向远方的裁判:“请问是否可以确认我便是冠军。” 这个裁判正为这届兰流会为数众多的弃权比赛所困扰,不过当叶青开口,他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是的,您便是冠军,稍后便有颁奖仪式。” “这样啊。”叶青笑了笑,然后摇头:“先不必了。” 这样说着,她高举右手,朗朗开口:“本届兰流会女子自由技击冠军葛青,申请仲裁决斗。” 她的声音隆隆,震过了整个会场。 夏末友人社一副终于来了的表情,当然也有人揶揄地看向陌小京,傲雪华没来,也为这种揶揄提供了足够的安全保证。 上次也就是这俩提出的仲裁决斗,结果打完过了一年就恋奸情热地搞在了一起。 而在会场的另一面,葛生的声音遥遥传来,淡然而坚定:“兰流会女子自由技击冠军葛生,接受仲裁决斗。” 克里斯蒂看着场上的叶青,表情越发有趣,她笑了笑:“真不愧是兄妹呢。” …… …… 仲裁决斗是兰流会不成文的惯例,仅仅能在男女自由技击这一含金量最高的项目中进行,以决出真正的本届最强。 但是虽然有这个惯例,可是真正施行的人并不多,除非双方事先有过约定,很少会有人接受这种计划之外的决斗,不仅风险极大,并且收益不多。 一般而言,在仲裁决斗中男子要稍占优势,可是一旦失败,输给女人的耻辱标签便不可避免地伴随一生,所以尽管每届兰流会中绯心道馆都会将本届是否会出现仲裁决斗作为最大卖点,可是几乎每次都免不了失望而归。 近十年的兰流会中,只有去年的陌小京和傲雪华搞过一次仲裁决斗,最终以陌小京被暴打一顿而告终。 不过由于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今年这俩再打一架的话,那么被暴打在地的极有可能是傲雪华。 对于仲裁决斗,每届兰流会都有着相应的预案,此次有克里斯蒂主导的兰流会更是如此。 当参战双方都同意之后,很快他们便被送到了浮空岛屿之下水上冰堡,这里有兰流会水球决赛的会场,无论是擂台大小还是观战席位都可谓是顶级,更何况在克里斯蒂的早有预谋之下,这个会场还有最精密的结界保护,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而准备的。 当观众就坐,当选手入场,叶青看着对面的少年,神情微妙:“真想不到你这个惫懒家伙也能走到这里?” 葛生笑了笑,表情谦和:“本来是走不到的,结果被别人让了座。” 叶青哑然失笑:“那真是好巧,我也是被人让座才走到这里的。” “你告诉我有只能在这里说的话。”葛生看向对方:“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叶青摇了摇头:“很抱歉,本来是打算在这里说的,不过看你这幅模样很生气,所以打算之后再说。” 葛生道:“在什么之后?” 叶青微笑,笑容甜美狰狞:“当然是我在揍过你之后了。” 这样说着,千叶流碧的光辉慢慢从少女的脖颈处散发出来,六条青蓝光翼在她背后生长,原本只是对战希里所使用的临时措施,此时却被叶青毫不留情地用作了常备手段。 当六对光翼生长齐全之后,叶青的身形在空中稍微一顿,随后便有巨大的破空声响起,不同于上次和希里战斗时可以保持的远程攻击,这次叶青竟是毫不留情地欺身而上。 葛生看着掀起气浪向他冲来的蓝发少女,微微叹了口气。 叶青就是有一个好,那就是说到做到,说话算话。 她说要在揍过自己之后再说要说的话,那么就绝对不会在之前吐露半字。 葛生手腕翻转,一柄金色长剑缓缓在手中生长。 当初庆历四年春虚空造物的手段堪称惊为天人,可是此刻没想到自己也能够如是施为。 侠赠与的佩剑逐暗因为魔纹损毁,所以使用起来只是一柄相对坚固的长剑而已,这样的擂台之中完全可以使用随手可得的斗气长剑来凑数,至不济还能投掷使用。 当长剑凝结完毕,葛生单手握紧长剑,然后轻轻划出一个圆。 风烟激荡。 葛生的动作既轻又快,所以感官上总以为在现实中的回应会是一圈淡淡的波光,但事实上,更像是以葛生为中心掀起了狂飙。 那是最急最烈的罡风,以少年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出,疾驰而来的叶青被这道光波所阻,不得不在空中驻足将六道光翼包裹成茧将自己守护,然后被整个击飞出去数百米,直到去势止歇才晃晃悠悠地重新飞来。 虽然表情变化不多,叶青的心中却极为凛然。 他俩上次交手的时候是什么时间呢?一年前?两年前?甚至说三年前? 在圣湖之畔的那段时间,是他俩切磋最频繁的日子,早期叶青修炼要早,所以每每都能把葛生按在地上爆锤,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少年天赋的逐渐展现,以及对战斗的敏锐自觉,叶青便越来越打不过这位兄长了,也变得越来越不想和对方打了。 而到了叶夜学院之后,早期他俩还是合适的喂招对象,可是随着叶青掌握恒天之阵开始,不动用天道剑的葛生再也不是叶青的一合之敌,所以叶青只能找林夕这样的顶级对手来查漏补缺。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是在叶青心中葛生一直都是个惫懒家伙,实力被那么多人拉得越来越远,可是却一点都不急,每次都靠着一手天道剑混吃等死,从来没想象过如何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直到今天,亲自再与葛生在这样的场合交手,一个恍惚过去,叶青才发觉葛生竟然成长了这么多。 甚至叶青隐隐中有这样的明悟。 虽然在夏末友人社中,葛生是除却周晹学长之外平时战力最弱的那个,可是假以时日,二十年,甚至十年之后,他或许将会成为夏末友人社中最强的那个人。 他从来都是如此认真,如此不紧不慢,可是在终点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他一直都是走得最快的那个人。 “可能是我错了呢。”叶青轻轻低语,彻底断绝修炼之路的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遗憾,只有有些怅然。 她在葛生的远处站定,在刚才判断出对方的大致实力之后,叶青再也不抱着近距离猛揍对方的想法。 两对光翼在自己身前停留,然后缓缓凝结成弓的形状。 水为弓弦,风为箭羽。 叶青拉弓而满,一箭射出。 叶青曾经一箭射废极光与永冬之主。 但那是利用黄金天平献祭寿命之后的成果。 而今的一箭,只是简单而纯粹的风。 葛生看着叶青射来的那一箭,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箭,哪怕曾经贤公主叶鸾利用碧云弩所射出的那一支可以追上声音的弩箭,与它相比之下也相形见绌。 千百米的距离,一瞬而至,眨眼尤不及,何况弹指乎。 很多时候,速度便意味着一切,尤其是对弓箭而言。 葛生双手握剑,横剑与身前。 他来不及去劈,去斩,他只来得及格挡。 格挡便意味着一切。 “铮!铮!铮!铮!铮!……”的金属交鸣声在偌大的会场回想着,别人或许数不清,但是葛生的心中如同明镜。 那一共发出了七百一十四声。 他也退了七百一十四步,直到后背抵上会场的边缘墙壁。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快又如此强的箭羽,让他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卸去箭羽中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叹了口气,向地面掷去手中已经千疮百孔的斗气长剑,淡金色的逐暗慢慢从手心冒出。 不使用这柄武器的话,他真的没有把握再去挡下叶青的第二箭。 但不出意外的话,还有第三箭第四箭。 对于这个妹妹,这个世间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了。 第二箭至。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叶青根本就没有在意第一箭是否会伤到自己,第二箭便已经接踵而至,当那个少女想要胜利的时候,没有谁能够阻止她。 当她想要揍自己的时候,那么除了自己便更没有人能够阻止她了。 不过此时葛生手中的剑是逐暗。 以及,葛生退了很多步。 他退了很多步是为了削弱箭上的力道,但是也拉开了和叶青的距离。 和弓箭手拉开距离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有时候却不是。 比如现在。 因为箭要多飞一会。 葛生闭上眼睛,单手握剑,手腕翻转。 箭来。 剑来。 葛生挥动长剑,他没有睁眼,但是心目明亮。 那一根射来的长剑在他的识海之中便如同火炬,而他所要做的便是斩灭火炬。 于是一剑出,一箭从中被笔直削开,那是无形的风箭,但是风也能被斩开。 第三箭来,第三剑落。 整个会场的观众在看这对举世无双的兄妹表演,其精湛程度甚至可与去年傲雪华与陌小京的天骄之战相媲美。 整个夏末友人社没有敢说一句话,仿佛一句话开口,葛生就会受到影响被一箭穿心。 叶青射了十三箭。 葛生斩落十三箭。 全场寂静,一片窒息。 叶青射完第十三箭后束手,看向对面:“死没?” “还没呢。”葛生在对面说道。 “还要打吗?”叶青问道。 葛生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不到:“还能打。” “需要休息一下吗?”叶青问道。 葛生想了想,然后看了看自己淌满鲜血的双手:“一分钟吧。” 叶青点头,然后从空中降了下来,盘膝而坐在水面上漂浮:“那就一分钟吧。” 然后全场人看着这对兄妹发呆。 周晹终于发起了牢骚:“他俩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居然还在打情骂俏!” 陌小京笑了笑,然后看向星曦:“几箭?” 星曦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十三箭。” 陌小京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倒是七夏不紧不慢地开口:“尽管一直都了解这一点,但是今天才加深了他们是两个小怪物的印象。” “馆主大人您有何感想?”七夏口中的馆主只能是一个人。 克里斯蒂微微笑:“没有什么感想啊,他们只是小怪物,而我是大怪兽啊。” 一分钟须臾而过。 叶青先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向着对面走去。 直到她走起来的时候,在场观众才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魔导武装碎掉了。 经过那狂暴到如同蹂躏的榨取,叶青的魔导武装最终只支撑了十三箭,便完全破碎,此时随着少女的行走,衣服的碎片一片片飘落在水面上,形成一道长长的破碎的轨迹。 少女本身穿的是繁复而厚重近乎古典礼装的长袍,但是随着长袍如同在地下尘封千万年的丝缕一朝重见天日转瞬氧化剥落的同时,她藏在长袍下的装束也展露出来。 她在厚重礼装下竟然穿的是一件长裙。 白色的,轻薄的长裙。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将这件长裙塞到了长袍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当长袍破碎之后,叶青穿着白裙走向了葛生。 葛生没有动,在那里等待着叶青慢慢走来。 他的双手不再淌血,他甚至有闲暇用身下的清水将双手洗净,染红了一大片池水之后再慢慢消散,直到最终清淡如丝般不可见。 但是他的手中却没有握剑。 他也无法握剑,因为那双手甚至无法有力的合拢,甚至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当看到叶青的这件白裙的时候,男孩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变作由衷的怀念,只是开口的时候,却是另一番言辞:“很贵对吧?” “不是很贵。”叶青淡淡否决他:“而是非常的贵,甚至我总感觉你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贵的东西。” “但是你弄坏了。”葛生说道。 叶青点了点头:“嗯,我弄坏了。” “但还是很开心。”她看向对方,看向对方颤抖的双手:“被揍的舒服不舒服?” “还行。”葛生回答道,然后他张开双手看向对方:“但我想我还能打。” “那真是巧了。”叶青笑了笑:“我也刚好还能打。” 葛生看向对方:“用手打?” 叶青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是用手打了。” 这样说着,少女欺身向前,一拳挥出。 很难想象叶青那稚嫩的粉拳会有多少强大的力量,但是真正体验过粉拳威力的人都不会怀疑其中真实的力气。 葛生回退一步,然后伸掌将其推开。 他双手受创,无法握剑,自然也无法握拳。 但是格挡与退让,用掌就足够了。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比划切磋时就用这些最粗陋简单的拳脚。 当他们长大之后,可以像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那些人一样战斗,但是最终,还是选择用少年的方式去分出胜负。 即少年的战斗。 第25章 古今多少事,悠悠 叶青在打,葛生也在打。 只是看台上的那些观众看得只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真的可以这么打起来吗? 这里的大多都是叶夜学院的天才,对于他们来说,由格物入致知就好像饮水穿衣般自然,大多在十岁之前,就完成了这个跨越,从而身蕴内息,从而言出咒生。 所谓格物境的种种,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刚刚演示了洞玄境最不可思议的凌厉手段之后,转而便沉浸在之后格物境的战斗之中,并且似乎乐此不疲。 更为可怕的是,自己这些观众竟然感觉他们打的极其精彩,而且深奥不可探知。 “格物境。”周晹看着下面两个人的战斗,表情微微有些凝滞:“我真的到过这个境界吗?” “到是到过。”陌小京看着学长,微笑解释道:“不过格物不惑境与格物圆满境的差距,某种意义上和我们与天境之间的差距相差无几。” 陌小京修炼过千劫,那么他自然也是格物圆满境。 周晹瞪大眼睛:“有多厉害,能打过我吗?” 经过周晹学长的不懈努力,而今终于堪堪突破了人境,按照新的境界划分,已经是法相感知境,所谓越境而战之,大概就是指的如今的叶小九打如今的周晹学长。 “很遗憾。”陌小京摇了摇头:“并打不过。” “那不是很没用吗?”周晹感到很满足。 “是的,确实很没用,严格来说除了洞玄境圆满对于最后突破天境裨益极大之外,其余三境的圆满境对于最终的成就影响不大。” “或者说,你如果在之前境界一味追求不惑之上的诸境,反而会极大拖慢正常的晋级速度,所以虽然现在说法尚不统一,不过我认为在未来只有那些确定会停滞不前的修者才会尝试后三境,而更多的天才则只会在不惑浅尝辄止,顶多突破到洞天境就会考虑晋级事宜。” “但是也有例外。”星曦此时淡淡开口。 她极少插嘴与她无关的事宜,就算与她有关的事情,只要你不主动提问她也往往听而不闻。 但是此时她不仅听而闻之,更闻而言之。 “倘若真正追求极尽者,又天纵奇才,那么四境圆满之后,会有大裨益。” 周围人都默然不语,倒是陌小京看着她笑了笑:“比如你对吧?” “曾经的我只是三境圆满,法相境不足。”星曦纠正道。 “那么四境圆满的人,究竟是谁呢?”陌小京问道。 星曦回答,言简意赅:“林夕。” 会场之上,叶青与葛生仍然打作一团。 他们对于彼此太过于熟悉,甚至说如果忽略葛生是侠亲传弟子的因素,他们更像是同门师兄弟。交手无数次,见招拆招极快,但接招补招更快。 当然,叶青更强一些。 既然他们都到了格物圆满境,按照星曦对圆满境的定义,那么便是浑然如一,自成一体,无漏无缺,终得圆满。 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皆如是,方可称为圆满。 而到了这个境界,差一线便是差许多。 葛生所差的便是他的双手。 他的手之前握剑握得太紧,以至于而今无法紧握,若是往常倒也罢了,但是在与叶青交锋的时候,虽然防守不落下风,但无法握拳便意味着攻击要逊色许多。 但是葛生却并没有太多在意,他双掌微张,在不停推掉叶青的直拳鞭腿的同时,神情却微微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最初和叶青见面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自然不是什么侠之门徒,甚至安柠妈妈也没有教过他任何修行的门道,只很小的时候跟着钓鱼的老头学了几式强身健体的功法,但打起架来也不见得怎么厉害。 叶青也不是如今的九公主,忝列当世最强之一,而是脾气古怪又冷清的小丫头,刚搬来圣湖半年,从未与外界交通,甚至连言语的能力都慢慢失去。 他便在这样的前提下与这个少女相遇,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冒入领地的精魅究竟是何方神圣,自己又能否斩妖除魔一番,但却不料闯入空房,只看得到那块被供奉在屋中的冰蓝色盐石。 入宝山而空手还自然不是少年的作风,况且精魅之物,怎么能算是偷呢。 然后当他拿起盐石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撞上了觅食归来的叶小九。 于是好一番大战。 那是孩子间的厮打,当然不能与此时他们的战斗相媲美。 不知为何,葛生总感觉很相像。 大概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叶小九都显得很生气。 在这一愣神的瞬间,叶青一个边腿扫中了葛生的小腿肚,瞬间吃痛的同时,少年的身体被撩飞起来。 葛生在空中虽然无处借力,但是却不显慌乱,他右手缠上叶青小臂,便要连拉带拽地借力,好重新拉回局势。 叶青在那里笑了一笑。 她说白痴。 在叶青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左手猛然用力,将葛生整个人掼向地面。 他们的脚下都是水球场地所必需的湖水,所以葛生整个人都跌入湖中,落汤鸡般溅起一圈水花。 然后叶青伸手探入水中,精准地抓中葛生的衣领,然后硬生生地将少年的头湿淋淋地从水面中提了起来。 “笑一个。”叶青对着少年轻语。 在葛生想要傻乎乎地露出微笑的同时,叶青低头,一记沉重的头锤砸在了葛生的额头。 葛生晕了过去,叶青放手,少年便脸朝上浮在了水面之上。 和葛生一样,叶青也回想起了他们初见时候的情景。 而这记头锤,就是她当初用来终结战斗的招数。 本来叶青想说很多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感觉已经够了。 她转身向着会场外离开,留下在原地昏迷的少年,白衣裙溅上了许多水花,湿淋淋地贴着白净的小腿。 她在走的路上,打开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然后掏出其中一张薄薄的纸张,只草草扫过两眼,便意兴阑珊地将盒子向脑后扔了出去,任其漂浮在水面上载浮载沉。 而那张薄薄的纸张微微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少女看过便轻轻打了个响指。 白纸燃起火焰,转瞬即为灰烬。 兰流会结束。 叶青夺得了自由技击冠军并且在仲裁决斗中击败了葛生。 按照惯例,兰流会结束当晚会有盛大的晚会,但是身为主角的叶青并没有急着前往,而是独自走上了幽塔。 当她走上塔顶,还没有等她开口,克里斯蒂的声音便在她面前响起:“看来公主对我的礼物不满意?” “并不是不满意。”叶青淡淡说道:“是很不满意,请你注意这一点。” “我很想知道。”她看着在阴影中浮现的清秀少女,表情微冷:“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克里斯蒂看向她:“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便这样像丢抹布一样将我哥还给我吗?”叶青讽刺地笑了。 “如果你嫌弃的话就把葛生交给我,像妹妹将自己哥哥交给他妻子那样交给我。”克里斯蒂淡淡说道:“而不是总想着自己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如今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却又嫌弃我像扔掉自己不要的垃圾。”克里斯蒂表情冷漠:“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所以我才给你这个机会,可是你却偏执地像个小女人。” “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是我从不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叶青看向对方,笑容微微泛起:“那是因为你不懂情感。” 克里斯蒂看向她,没有说话。 “虽然你是阿赖耶识,通晓世间之理。”叶青看着她:“但是薄情寡义,将父母视作敌寇,欺骗隐瞒十四年,又幽禁地底三年,这样的人,又如何懂得人类的情感?” 克里斯蒂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 叶青道:“我知道你不屑于解释,也知道在你眼中,我是多么的幼稚又可笑。” “但是你又如何喜欢我哥的呢?难道不是只因为他和你有侠作为担保的婚约。” “所以你给出的公平竞争机会,便是把当初你我母亲共同指腹为婚的约定作为礼物,这样一来,父母之命在先,我便可以摆脱你与葛生之间的婚约桎梏,对么?” 克里斯蒂终于开口:“是的,当初那四个人的约定最终交由我母亲保管,如今又落在了我的手中,自从兰芷成婚之后,她的女儿将会是帝国公主,而兰馨予的女儿又因为家族的兴衰而担当上重任,很难履行,所以无形之间,我与葛生便成了当初约定唯一的适选组合。” “而在我幼时前往凤眠山庄的那场旅行,便是双方确认约定的行程。”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是葛生的未婚妻,并不因为他是侠的门徒或者说我是克劳夫特家族的继承人而改变。” “所以当我修书给安柠阿姨说明情况之后,她也便立即应允了我们之间的婚约,而无视了你这个虽然也在当初婚约之中甚至已经成为了葛生妹妹的兰叶公主。”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是那个能够照顾葛生的人,而你却需要他来照顾。” “但是很不幸,自幼被安柠阿姨养大的葛生,自从出生以来就习惯于被一个年长而知性的女子照顾着,所以我们是更加合适的彼此。” 叶青看着她,等待对方说完,才缓缓开口:“你说完了?” 克里斯蒂点了点头。 “那么我大概明白了。”叶青说道:“因为我哥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你便在七岁见过一面之后的十年后,第一眼就把他当做你未来的丈夫?” 克里斯蒂摇了摇头。 然后笑了笑。 “公主殿下,您一直都不了解我,甚至不去试图了解我,哪怕越来越承认我的帮助,越来越对我报以善意,但是您始终都不曾了解我。” “还真是遗憾呢。” 叶青看着对方,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是啊,我一直都不了解你,也不想去了解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太过于可怕,太过于不可战胜。”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凝视深渊太久,自己也会被深渊吞噬。” “我曾经面对过很多对手,但无论是石璃摩萨耶那样战斗力完全碾压我的存在,还是如同庆历四年春这样思虑深远后手极多的深沉陛下,给我的感觉都完全比不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胜利的机会在哪里,只能徒劳地欺骗自己说那是因为我没有不顾一切地和你去争,或者说自己不屑于和你去争。” “但事实上,我心里也很清楚,即使最后自己走出那一步,也全然不是你的对手,我又何必这样做呢?” 克里斯蒂摇摇头:“可是公主您还是这样做了。” “我并没有。”叶青否认。 是的,她没有,原本克里斯蒂给了那张四个人的婚约。 在克里斯蒂的手中那么自然是她和葛生。 但是到了叶青的手中之后,却意味着叶青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们母辈所共同缔结的婚约,不仅葛生,对于叶青与克里斯蒂也有着相应的约束能力。 但是叶青烧掉了它,也便撕毁了婚约。 甚至说如约战胜葛生的少女,却没有对她所喜欢的人多说任何一句话。 事先信誓旦旦的要和葛生表白的誓言也化为乌有。 但是克里斯蒂却说叶青已经做了她需要做,想要做的事情, 而叶青给予了否认。 克里斯蒂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开端:“你说我不懂情感,说我选择葛生只是我与他缔结有婚约。” “但你知不知道,最初选择不履行婚约而和父母闹翻的人也是我,对葛生不管不问一点都不去试图知道关于他一切的人也是我。” “原本在我的世界之中,便没有爱情的位置。” “我是阿赖耶识。” “但阿赖耶识只会是我。” “我不希望留下子女,哪怕他们只有不到五分之一能够继承我才能的概率,但只要有这个概率,我就不会诞下子女。” “因为这很无聊,也很无趣。” “但是相反的是,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履行婚约我才选择了葛生,而是因为婚约的对象是葛生我才尝试去履行婚约。” “正如你做的那样,我想撕毁婚约并不会困难许多。” “我给了易岚山一个面子过来看葛生一样。” “当看过第一眼我就明白,这个笨蛋是我想要度过一生的男孩。” “为了确认我再带他回家见我的父母,然后我在临风岛上给他讲了三天的故事。”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他帮助我和父母解开了心结,我放逐了父母,也便决定和他履行婚约。” “然后才有了和您的帝誓,是的,我是要宣示主权。” “因为我喜欢他。” “也爱他。” 第26章 哪一种人生? 叶青没有说话。 或者说,她无话可说。 其实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克里斯蒂这样理性到极点的人物,选择葛生只是因为他最合适罢了。 至于对葛生那些及时又贴心的帮助只是作为未婚妻姐姐对未婚夫弟弟的照顾那样。 如果遇到更合适的,克里斯蒂就会把葛生当做插头一样给换了。 但是叶青终于承认,克里斯蒂说的很对。 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更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她。 当克里斯蒂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真切的明白,对方真的是喜欢葛生才这样选择。 这样的话叶青在这一瞬间才意识到明明是我先来的这句话居然真的说不出口。 所以叶青叹了口气,说:「是的,我确实不了解你。」 「但是我了解我哥,葛生。」 「他其实是个很怂的家伙,明明女生缘那么好,可是却极少喜欢上某一个人。」 「曾经我很害怕他喜欢上紫泉,你见过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正因为是个很好的女孩,所以我才有点害怕。」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在友情之上,可谓金兰之谊,当初我建夏末友人社的时候,其实就有一瞬间的小心思不想让紫泉入社。」 「不过后来我放弃了,我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的感觉。」 「事实上后来证明我是对的,紫泉与我哥之间,恰到好处地保持了非常舒服的距离,并且紫泉这样的女孩,你很难不去喜欢她。」 「还有一个人是三殿下,几乎和我同时认识的我哥。」 「是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小,甚至认为只属于我的玩具才是我的玩具,所以那个时候我和他生了很大的气,一直到很久之后,发生那样大的事情之后才算结束,为此我认他做兄长,想的是无论他和别人是什么关系,但我是他一辈子的妹妹,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事情。」 「这是我在我们之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但也是最错误的一件事。」 「但我不后悔,反而有些开心。」 「我证明了自己确实喜欢他,不是妹妹喜欢哥哥的喜欢,而是妈妈喜欢父亲的喜欢。」 「从三殿下那时候起我就想独占和他的关系,但是我很快明白友情是不能独占的,我必须将它分享。」 「然后我选择了亲情来维系我们的感情。」 「然后遇到了你。」 「你教会了我一件最终的事情,那就是这个世界上能够共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但是唯独爱情不能与人分享。」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在今天的比武会场上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决定什么也不说。」 「因为没有必要,也很傻。」 叶青看向克里斯蒂,双手摊开:「是的,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做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他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知道我也与他存在婚约的事实。」 「我只会告诉他我也喜欢他,希望取代你的位置就足够了。」 「但不是在那个地方,那个他可能会答应又后悔的地方。」 「爱情这种事情,可以后悔,但不应该后悔。」 叶青的话语安然,坦诚却带着极凛冽的味道,就好像刀剑齐张,却日暖风和。 她这次来就是想要和克里斯蒂摊牌,可是摊牌同样有摊牌的摊法,克里斯蒂原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叶青却生生将这一切拉了回来。 克里斯蒂 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却没有说一句话。 她伸出一只手,淡淡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叶青点了点头。 「我曾经说过,无论是谁要做我的嫂子,必须是一个获得我认可的人。」 「我曾经非常不喜欢你,那冷漠而高深,世界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但是慢慢我才意识到,虽然你并不想以这个姿态示人,但只是你不屑于隐瞒,甚至有些想借此掩饰自己的意味。」 「我慢慢地有点认同你起来,甚至有些明白易岚山为何称你为一个单纯的好人的原因。」 「很多人都嫌弃过我小孩子气,嫌弃我总是想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嫌弃我总想让世界沿着自己想要的轨迹前行。」 「但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哪怕这样,我仍旧做成了许许多事情,在那些人的帮助下。」 「所以,我直到片刻之前才明白,你为何是一个单纯的好人。」 「你做过许许多多不算好人做出的事情,我这段时间也稍微查到了一些,因为当对手是你的时候,做再多准备也不为过。」 「但是我渐渐发现,你是那么想要好的结果,但世界却如此地厌恶你,你虽然可以看到过去,但是未来从来不曾按着你的想法进行,逼迫着你准备更多的后手,进行更多的补救。」 「这也是你越来越畏惧接触这个世界的原因。」 「你我与葛生之间那复杂却又简单的关系,你真的如同你所说,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情,让它按着最基本的轨迹慢慢走了下来,仅就这一点来说。」 「我便应该无比地感谢你,并且敬重你。」 「所以我终于可以这样说,无论我最初是怎么想,怎么说的,但是如今我必须承认。」 「相对我来说,你是更值得拥有我哥的人,也是能够得到我认同的那个人。」 看着叶青的表情,克里斯蒂开口说道,话语平静却冰冷。 「但爱情永远不分值不值得。」 叶青有些困倦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承认你比我更适合我哥,也能带给我哥更好的人生,但是我依然不想放弃。」 「我不想在那个地方向他表白,便是因为我不愿他事后慢慢醒悟过来这一切,冲动可以掩盖许多,但无法解决一切。」 「他选择你,便意味着将会获得更加稳定与安逸的人生,他已经慢慢展示出了自己的才能,即使今天我还能开心地揍他,但是最终他还是会追上我,乃至于超越我。」 「我从来不想要安分守己的生活,也总想完成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知道我能够活多久,甚至我怀疑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你让我献祭给黄金天平的十年寿命,最初我并不曾太过在意,我那样年轻,就算最低估计,也有许多个十年可以挥霍。」 「不过我现在有些明白过来了,黄金天平抽走的应该并不是我生理上的寿命,而是我在命运长河中的寿命。」 「无论我曾经能活多久,但当我愿意做出那个交换的时候,我就会比原本应该死去的时间提前十年。」 克里斯蒂看着叶青,没有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你也不想让我知道这一点对吧,如果但就衡量来说,区区一个人类的十年寿命便能够重创甚至几乎杀死一个古神,我也应该自傲了。」 「我从来不理解我的存在为何会如此巨大,乃至于连摩萨耶也想啃食我的存在,我从来不为此感到开心,但只有当那一箭射出的时候,我却有点欣慰。」 「是的,以前那几乎和累赘一样的改变未来之所在,终于有点能够奉献出一点用处的地方了。」 叶青笑了起来 :「所以说啊。」 「我们都默认让葛生来选择,不过那个笨蛋能不能意识到。」 「就像当初他选择是否成为侠的门徒一样,选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便意味着选择他未来近乎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傲雪华在剪烛花。 黑色的铁质剪刀穿过跳跃的亮橙色烛焰,最终落在已经稍微碳化的烛芯上,一截烛芯被截断然后落在融化的蜡油中,渐渐被淹没。 这里只有这一根蜡烛照明,当烛芯被剪落之后,烛焰顿时细碎起来,整个房间终于黯淡。 「如何?」傲雪华回头问道。 「你错过了许多精彩的事情。」有人在她背后说道。 「再精彩有今晚精彩吗?」傲雪华反问道。 陌小京笑了笑:「那倒没有。」 在今天白天的兰流会中,傲雪华始终没有露面,对外的说法自然是葬雪社长伤势未愈,但事实上,傲雪华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 「青焰侯爵死了?」陌小京突然问道。 「是的。」傲雪华她点了点头,端详了眼前的蜡烛半天,然后起身拍了拍手上溅落的灯油,露出了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烧伤痕迹。 如同一树梅花。 「很强吗?」陌小京追问。 傲雪华摇了摇头:「还算强,尽管他在天市境确实已经近乎巅峰,但毕竟终其一生都未曾染指紫薇半步。」 「开心吗?」陌小京问。 傲雪华继续摇头:「不开心。」 「他曾是你我的梦魇,很多次我都在梦里见到他,然后满身冷汗的惊醒。」陌小京淡淡说道,表情是微妙的冷漠:「你我都无数次想过亲手将他杀死,如今你做到了,却为什么没有开心?」 「因为他不曾后悔。」傲雪华看着眼前的烛火。 「他不曾因为亲手造就你我而最终招致他的死亡而后悔,也不曾为他抛弃大好前程为一个死去的帝国招魂半生而后悔。」 「更不曾为无辜死在他手下的那许许多多无辜生灵而后悔。」 「当然也不为当初不曾将你我杀死而后悔。」 「一个人能够无悔于生,也无悔于死,那么我杀死他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痛苦,只会感到死得其所,所以我并不开心。」 「同样,虽然说他因为执念太深所以终生未能突破,但贯之始终,无愧天地,终究是一代人杰。」 「杀掉这样堪称人臣典范的忠义之人,我也不觉得开心。」 「但你还是杀了他,哪怕不开心。」陌小京说道。 「是的,因为无论如何,这世间我与你是最适合向他复仇的人,我也认为自己有杀他的资格。」 陌小京笑了笑,扯开话题:「洞玄境圆满感觉如何?」 「非常奇妙。」傲雪华认真说道,她看向自己的双手:「给我一种感觉,只要自己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圆滑地进入天境,甚至又随时可以从天境的状态脱离,两者浑然如一,堪称妙境。」 陌小京感慨道:「七夕紫蓂真是神奇啊。」 「是啊,七夕紫蓂真是神奇。」傲雪华点头:「一方面随时随地可以致我们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同时,我们这一身天赋又拜它所赐。」 「这次我受了这样伤及本源的重伤,原本以为今生都要止于此步,却不料七夕紫蓂竟然可以反哺自身,让我可以如此快的恢复,并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当然,离死亡更进一步。」陌小京微笑揶揄道。 「还好你有雪色蔷薇花。」 傲雪华笑道:「是啊,还好我有雪色蔷薇花,终焉古神死后 溅落的真血化成的花朵,竟然天生有着克制七夕紫蓂的功效,不能不说是神奇。」 「只可惜终究是暂时的压制,不是长久之计。」 「即使如此。」陌小京道:「我们依然比以前多出了十年左右的寿命。」 「是啊,十年的寿命。」傲雪华重复,顿时欣欣然:「真是开心啊。」 「我就没那么开心了。」陌小京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清楚你对那位精灵祭祀是什么想法?」 「说句老实话,我要是你的话未必不动心。」 傲雪华微笑:「所以这就是你一辈子都当不成女生的原因了啊。」 她顿了顿,正色说道:「希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情人对象,长得又好看身材也好,又有异国情调,关键还不会有孩子,这一点真是开心啊。」 「但是呢。」傲雪华看着陌小京:「和她相比,我活的太短了。」 「她是精灵,无病无灾即可长寿千年,像艾恩露那样的存在更是天地间存在最久的生灵之一。」 「至于我,汲汲营营也不过数十年光阴,所谓夏虫语冰恰如其是。」 「如果说在那之前我不曾重伤,也不曾找到雪色蔷薇花,那么希里确实对我很有诱惑力,我会不惜为了那几十年的自由而为她献上自己的灵魂。」 「但是现在她能给我的,我并不急求,但我能给她的,却相对太少,那个蠢丫头迟早会明白这一点,不过我不想亲自教会她。」 陌小京点头,然后又顿了顿说道:「七夏呢?」 「他不是你的男宠吗?」傲雪华侧头促销笑道。 陌小京冷冷看着她,傲雪华才不慌不忙说道:「他可不是我们的婚约人选,而是有着自己的任务才来这里的,虽然说我们也大可将他抢下来,但我感觉始终没有这个必要。」 陌小京看着她。 傲雪华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合格的种马,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如果哪天我真的需要一个孩子,那么作为认识还不算讨厌的朋友,我会娶了他的。」 「不过。」傲雪华看着陌小京,目光灼灼:「我永远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 陌小京摇头:「其实我蛮希望的。」 傲雪华瞬间拔剑,雪白色的梦境光芒吞吐,将原本昏暗的整个房间瞬间照的一片雪亮。 少女表情泠然,看着陌小京就像狮子望向斑马:「你有种再说一遍。」 陌小京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咯,我会努力活到你死的,顺便努力先生几个孩子还不行吗。」 傲雪华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剑入鞘:「你答应过我的,我替你挡过这二十年的风霜,你还我十年的自由。」 「京陌皇太子殿下。」 第2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傲雪华这句京陌皇太子殿下叫出,陌小京神情微微一凛,他有点痛苦地揉了揉头发:「暂时别这么叫好吧。」 傲雪华不动声色:「奥斯家族的使命,终究需要有人承担。」 「好的好的。」陌小京讨饶:「我承担总成了吧。」 「谁让你是姐姐呢?」 傲雪华看着他,表情玩味:「你是最近才承认这一点的,别拿来当挡箭牌。」 「不承认不行啊,谁让你是大佬呢。」陌小京摊手:「实在比不过,比不过。」 傲雪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道:「星曦究竟有没有可能恢复境界?」 「如果是别人问的话,我自然是说绝无可能。」陌小京淡淡回道:「她的伤势是星主亲自差看过的,潇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消弭了她的全部伤势,也同时抹去了她的全部力量。」 「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张新裁的画纸任人涂抹色彩,虽然存在可以重新修炼的可能,但是一切血脉与灵器残余尽数被毁去的她,根本就没有再成为兵器的价值。」 「不过。」陌小京静静转折:「可偏偏是她,我不敢给你做这个保证。」 「在那个崩坏世界的时候,她最终的状态非常可怕,我甚至相信只要她能活着出去,就算以当时的状态她仍可能君临于世界,而现在看来,她今天的状态甚至比当初预想的要好出太多。」 傲雪华认真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问道:「听说她欠了你一个命令?」 「更正一下。」陌小京看向对方:「是你听我说过她欠了我一个命令,这件事这个世界只有你我与她三个人知道,如果她没有告诉她哥哥的话。」 「是啊是啊,少男少女在绝望的世界相互扶持着走出,最终互相托付了心灵。」傲雪华一脸兴奋地看向他:「哎哎,如今的兵器说不准可以和你生孩子好吧,要不考虑一下。」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可以一举把兵器从那位陛下手中夺回来。」 「如果我那样做了,我会直接面临那位陛下的怒火。」陌小京认真说道:「那个后果即使是你我都不能承担啊,他可是预言中会毁灭世界之人啊。」 「反正还没有实现的预言都是一纸屁话,别忘了我们还有叶小九这个改变未来之人呢。」傲雪华继续怂恿。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陌小京笑吟吟看着她:「她也被暗星喂了类似潇的长生药,即使如今脱胎换骨用上了那副身躯,可是照样也无法生育的。」 此言一出,傲雪华终于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 「对了。」傲雪华看向对方:「你还喜欢我吗?」 陌小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喜欢了,你呢?」 傲雪华看着陌小京。 是的,就像很多人说过的那样,他们是那样的相似,恍若镜像孪生,但天生便如同仇敌一般互相敌视。 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相似呢? 这世间哪有不相似的孪生子呢? 哪怕他们俩从小都关系不好,为了谁是兄长谁是长姐这样的小事争了小半辈子。 但是从母腹中便连理相结的羁绊又怎么能轻易抹消。 所以在进入叶夜学院的时候他们才会约定,已完全不认识的姿态去度过接下来的学院时光,看看倘若他们只是普通的路人关系的话,最终会走上哪一条道路。 这原本是一个拙劣的谎言,因为他们不仅形貌特殊,更彼此相似,甚至二人都没有刻意进行任何外貌修饰。 但是当他们五年来都饰演的天衣无缝之后,连许多最亲密的友人之间都没有察觉到彼此的真正关系。 但最终的结果却令 人啼笑皆非。 明明是互相厌恶的两人,最终却成了被所有人祝福的情侣。 「真是恶心啊。」傲雪华淡淡说道。 然后她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也喜欢你,但这只让我感到恶心。」 陌小京叹了口气,然后绕开了这个话题:「关于今晚的事,霓凰族有什么看法?」 他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却没有神罚降临。 傲雪华摇头:「一切照旧,据七夏说那位陛下曾找他想要向夕天族长讨一个承诺,但是族长并没有给他。」 「能让那位陛下吃瘪真是感到高兴啊。」陌小京笑了笑,然后说道:「除了霓凰之外,归剑与雪瞳似乎也作壁上观。」 「我向依碧确认过了。」 「虚也同样不试图趟这趟浑水,星主让他们都足够敬畏且尊重。」傲雪华说道:「为此,我特意见了一下安柠阿姨。」 陌小京起了兴趣:「安柠阿姨怎么说?她还不打算来?」 「我已经确定了,是亲妈无疑。」傲雪华回答道:「安柠明确表示,如果葛生死在今晚,那么她会去复仇,但今晚她不会过来。」 「真亲妈。」陌小京言简意赅。 「那么说的话,下场的隐族便是曦光,星澈与幽影三族了?有些棘手。」傲雪华说道:「我替你问了。」 「我们要掺和进去吗?」 陌小京耸耸肩:「不用问了,我只想说,我们只掺和一个可以吗?我总感觉你我需要留下一个人来生孩子。」 「又不一定都死掉。」傲雪华说道:「这次的危险系数和上次没法比,况且我感觉一个不太够。」 这样说着,傲雪华深深吸下一口气,好像要将整个房间中的空气吸入一半进入腹中的气势。 在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 公主殿下原本如同绸缎一般的黑色长发,慢慢从发根开始燃烧,呈现出一种火焰般的赤红色。 不过须臾,傲雪华及腰的黑色马尾便全然染做鲜红如血的色泽,她侧头解开马尾,在头上微微摆弄着,片刻之后便将原本的长发伪装成彻底的短发的模样,然后运用千劫稍微改变了一***型,再双手给脸上蒙上面巾,阡陌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眼前。 然后傲雪华伸手从身上抽出雪白色的梦境:「把皇天给我,相对来说你更强一点。」 陌小京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取出背后的湛蓝色大剑,伸手向着剑柄用力一拍,整把大剑便咔嚓一声裂开,露出其中那把金刃紫芒的八方长剑。 傲雪华接过皇天,伸手从脚踝处扯开绑腿,胡乱将皇天一层一层蒙上然后背在背上,在看着陌小京驾轻就熟地将梦境长剑重新塞回他的大剑之中。 「那我先走了。」 陌小京点了点头,然后叮嘱了一句:「记得别死。」 「如果死的话我会注意死的快一点。」傲雪华笑着说道,然后开门离去。 葛生走在黄昏的街道上,未曾左顾右盼,但前方却有一人站定,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仲裁决斗之后,叶青便再不曾和他见面,似乎在躲避,或者说等待着什么。 葛生也越来越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明白终于到了自己决断的时刻,但是最终,却无法开口。 他没有去见那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因为这只会干扰他的判断。 他曾经想去找一下傲雪华,或者说是紫泉,可是很不幸。 因为都没有找到。 正在他百无聊赖的闲逛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正在等着他。 葛生在她面前站定,未曾拔剑,只是轻轻问道 :「我想不需要打起来吧。」 「兰澈。」 兰澈点了点头,抬手将斗篷从上往下掀开,露出一头褐色的柔软短发。 她笑了笑,猫眼绿的眼睛中透着戏谑:「咱俩第一次见面之后便一起来到了这里,不过三年后竟是这样的相见方式。」 葛生叹了口气:「三年前我不顾一切地替你挡了一场风波,但是三年后的这一场我却没来得及挡得下?」 「我不习惯让别人帮我的忙,上次就很抱歉了,我这次当然会注意。」兰澈笑着说道。 「暗星不想动你,至少说在侠死之前不想动。」少女接着说道:「但是不想,不意味着不能。」 「艾恩露老师那里是这座学院唯一的避风港,当大雪飘落之后,唯有那里片雪不沾。」 「我劝你到那里走一走,即使不是避难,我也劝你往那里走一走,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在那里。」 葛生沉默些许,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看着男孩点头,兰澈露出开心的笑容:「多谢你卖我这个面子。」 这样说着,兰澈转身便要离开。 葛生抬手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兰澈扭头笑道:「当然是需要我的地方。」 「有回头的机会吗?」葛生问道。 兰澈微笑,笑容决绝:「我想没有了。」 「那么请千万不要死。」葛生轻轻说道。 「我会注意的。」兰澈笑了笑说道,然后转身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整个人便在葛生的面前完全消失。 葛生驻足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才慢慢挪步离开。 既然他已经答应过兰澈,那么便不妨去那片雨林看一看。 自从艾恩露老师离开之后,弓术课自然暂停,虽然夏末友人社的木屋距离雨林颇近,但是由于那株古树生长之后道路几近被枝蔓封锁,一时间无路可进,葛生便不再去过。 至于等希里那批精灵来了之后,他们自然有办法让纠结在一起的雨林为他们重新打开道路,不过自从那之后,去雨林的人便愈发少了。 虽然有很多人都试图一睹那位精灵公主的风采,但是希里并不想与那么多人类相见,雨林便自此封闭,如想进去必须通过学生自治会事先沟通。 但极少得到应许。 葛生选修了艾恩露导师的弓术课,更经常能到这位精灵导师的榕树洞屋中小憩,虽然艾恩露导师离开了,但是大部分布置都没有变化,毕竟那位精灵族的圣人只是暂离,她终究还要回来。 雨林中一样的湿热难当,哪怕叶夜城已经接近深秋,天气早已转凉,但是有那株生命树的加持,所以一切都与那位圣人在的时候并无二致。 葛生已经多少明白为何这里会成为叶夜学院唯一避风港的含义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近乎通行的层层密林,在掌握天道剑的葛生面前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早已经是艾恩露认可的客人,即使此刻艾恩露并不在这里,葛生依然可以与生命树沟通,并且展示他身上的烙印。 所以层层雨林蜷曲着向他展开道路。 那片湖便在不远处,湖上的巨大榕树依然在那里盘亘。 而希里便住在哪里。 葛生想了想,才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湖边,一直走到榕树前。 他驻足,然后开口,用的是精灵语:「可以进吗?」 片刻,希里的声音便从榕树中传来,用的却是兰叶国语:「从没有说过你不可以进。」 葛生点了点头,然后踏着榕树在湖面上的根系走入了屋内,一眼 便看到希里正坐在屋的另一边手持一根青竹钓竿在钓鱼。 屋里的大多数摆设都与艾恩露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看来希里并没有兴趣改变屋内的陈设,或者说艾恩露的审美依然与绝大多数精灵一致,只有希里赤着足,一身翠绿色的小衣坐在榕树粗大的根茎上,长长的钓线垂入水面。 「我第一次看到有钓鱼的精灵。」葛生一边走近一边说道。 「我很怀疑你也是第一次看到精灵。」希里毫不留情地说道,然后她指了指水面:「当然从原则上来说,精灵不应该钓鱼,我们不为口腹之欲而获得它们,而寻常的鱼钩则会给这些笨笨的家伙带来难以言喻的苦痛。」 「所以说。」希里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青竹的钓竿抬起,一只蓝色的奇特鳗鱼缘杆而上,划出一道弧线的同时落入了希里的手中。 希里从它口中拔出钓钩,葛生才看清那只是一截笔直的木棍,此情此景,让葛生不由回想起当初侠在圣湖之畔以无钩无饵之竿垂钓的旧事。 希里将那条鳗鱼重新扔回池水之中,然后再从身边的藤蔓小筐里捻出一枚指尖大小的朱红果子,穿在了木棍上面,量好位置娴熟地抛竿而出。 「我在喂鱼。」 希里的有力反驳让葛生顿时不知道从哪里反驳才好,倒是希里一边将鱼竿重新垂入湖中,一边饶有兴趣地看向葛生:「你是那位人类公主的哥哥?」 「不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葛生看向对方,这位看起来相当年幼的精灵实际年龄很有可能超过了夏末友人社里除却三殿下以外所有人的总和,但是就精灵来说,她毫无疑问还是精灵中的幼年体,从她无所顾忌向傲雪华求爱的举动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其实葛生也就在送他们来这里的时候见了一面,其他时候大多数交道都是由叶青和她打的,尤其是当这位精灵祭祀表现出对傲雪华的兴趣之后。 她很漂亮,或者说非常漂亮,充满异域风情,却又冷静而机警。 她的父亲肯让她作为代表来向叶夜城讨回月佚允诺的笔记,除却宠爱之外,也肯定了她的能力,认为她可堪大任。 同时,希里也是唯一一个。 用那位人类公主的哥哥这样的称呼来叫自己的人。 第28章 壳中少女 「有人告诉我来这里可以找一些答案。」葛生老老实实说道。 希里笑了笑,这位精灵笑起来相当娇憨,或者说,非常坦诚,她连捂嘴都未曾就边笑边说:「我连自己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怎么去给你找答案?」 葛生看着笑起来的精灵:「什么时候学的兰叶语?」 「来之后。」希里说道:「毕竟很多时候听不懂说话很烦。」 葛生点了点头:「那么你又有哪些问题呢?」 「我有很多问题,所以说我才会来到这里。」希里看着他说道:「不知天何寿?不知地何极?」 「不知万物皆下,唯有星辰在上。」 「不知岁有荣枯,灵有生死。」 「我有许许多多这样的问题都得不到解答,最终父亲告诉我在世界的西北方曾有这样一个智者,可以给我解答。」 「当我到来的时候,你们却告诉我那个几乎无所不知的存在自己已经死了。」 「相反,我有了更多的问题。」 「我曾为我有生死之别而困惑,但看到你们人类,才发现你们的生命有如朝菌,不及日落而逝。」 「可是你们却不以为怪,埋葬死者,迎接生者,欣欣然,潸潸然,生命中的每一天对你们而言都意味着新的一天。」 「哪怕那一天是如此的短暂。」 「这让我感到困扰。」 这样说着,鱼竿微动,希里单手持杆一扬而起,这次却是一只银亮的刀鱼,希里依然摘钩,扔鱼,挂饵,落杆,一气呵成,再看向葛生。 「随后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人类。」 葛生有些意动,然后问道:「我们讨论了许久,都没有明白你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喜欢上社长,并且喜欢的那么深。」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事情之一。」希里坦白说道。 「我对人类感兴趣也只是感兴趣,而不意味着我想要成为人类,我对许许多多东西都感兴趣,不过最终,我却偏偏喜欢上了人类。」 「这也让我很不解。」 「我听人说过,你已经订婚了,不过婚约对象却不是你的公主妹妹,而是一个我没有见过却听说很厉害的女人。」希里看向他,碧蓝色的眼睛带着生动而真切的好奇:「为什么,我记得在人类之间,兄妹已经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 「这个。」葛生瞬间被这个精灵给问住了:「说来话长了。」 「长我也可以听。」希里认真说道。 葛生不得不投降:「好吧,我不知道你们精灵有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是在人类之间,近代血亲之间不能通婚。」 「虽然我和叶青之间并没有真实的血缘关系,但是我们却是依靠等同于血亲的仪式奠定兄妹之谊,所以在我们彼此心中并不亚于真实兄妹。」 「所以便不是亲兄妹了?」希里总是一针见血。 葛生有点噎住,但还是只能点头。 「我们精灵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所谓的家庭对我们来说也形同虚设。」希里淡淡说道:「生育子女这样的事情,与其说是义务,倒更像是爱好一点。」 「所以说,无论是按照我们的规矩,还是你们的规矩,你和你的妹妹公主都可以结婚,但是反而没有?」希里接着说道:「你们人类只能娶一个妻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你喜欢你的妹妹吗?」 葛生有点招架不住了。 真没见过这样问话的,一点含蓄都不讲,不过说实话,葛生竟然没有多少的不快。 和这位精灵说话,至少说很舒服。 「喜欢。」葛生点了 点头:「我曾经向妈妈许诺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要是你和别人结婚了,那还能照顾她吗?」希里问道。 「当然可以了。」葛生点了点头。 「还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吗?」 葛生骤然停止了回答。 他不曾想过,或者说故意不去想这一点。 那就是如果他和克里斯蒂完婚之后,叶青去哪里。 以叶青的性格,她绝对不会继续和他们在一起的,无论以什么形式。 虽然完婚并不是现在的事情,至少也在葛生二十岁之后,也便是四年之后的事情,就葛生的岁数来说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但是若在希里的眼中,那不过是白驹过隙般的一刹那。 「那边不能了。」葛生回答道。 「那个女人很好吗?」希里好奇问道:「值得你放弃照顾自己喜欢的妹妹?」 「是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家伙。」葛生说道:「而且我们之间还有婚约。」 「婚约是什么?」 「就是人类之间婚姻的契约。」 「不可以撕掉吗?」 「可以,但人以诚信为本。」 「是你答应的婚约吗?」 「是长辈答应的婚约。」 「也就是说不是你答应的了。」 「是的。」 希里开心笑道:「那就撕了啊,不是自己做的决定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葛生沉默下来。 「如果没有婚约,你妹妹和你未婚妻之间,你会选哪一个?」希里问。 「我不知道。」葛生回答。 「能都要吗?」希里建议。 「不可以。」葛生回答。 「你们人类真无聊。」 「如果都可以的话,是不是她俩谁先向你告白,你就跟谁走?」希里换了一种问法。 葛生一怔,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仔细想的话,真有可能是自己会做出的事。 葛生瞬间抱头呻吟起来。 希里的鱼竿又一次绷直,精灵少女想了想,伸手割断了钓线,任由湖下的游鱼自由拽走鱼钩。 「那么,换一个说法怎么样。」 「既然她们都很好,对你来说只要一个的话,哪个都无所谓。」 「那么。」希里望着他,碧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个湖。 「她们谁更需要你呢?」 葛生发现了这个根本就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谢谢。」葛生郑重道谢:「虽然我没有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没有啊。」希里站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下定决心,但最少你给我解决了一个问题。」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傲雪华会拒绝我,即使我并不在意她不是精灵。」 「但现在你让我知道了,总用精灵的方式思考人类是不对的。」 葛生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不多坐一会吗?」希里挽留道。 「不了。」葛生摇头,然后看向她:「今晚可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还请你收留一下。」 「这是自然。」希里说道。 「请不要出去。」葛生说。 「我看情况。」 葛生点头,然后踏着夜色径直离开。 兰澈走入夏末友人社木屋之中,夜色笼罩下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只纯白的猫咪趴在桌上假寐。 兰澈看着白猫,静静说道:「我来拿几样东西,可以吗?」 白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在桌上翻滚身子,然后重新双爪在桌面揣起撑住圆圆的猫头,眼睛始终未曾睁开。 那个木头的盒子被白猫让了出来。 兰澈点了点头,伸手拉过盒子,然后在桌上打开。 里面放着三把钥匙,兰澈翻找了一下,拿走了那把精铜的钥匙,然后合上盒子,转身便要走。 白猫在后面悠然开口:「不拿完吗。」 兰澈摇头:「暂时还没资格。」 白猫不再说话。 兰澈拿到钥匙之后一路向南,径直来到艾塔,然后旁若无人地穿过人声鼎沸的底层,沿着旋转的阶梯一路上,不同于叶塔与曜隐幽三塔,艾塔只有区区三十三层,所以上起来很快。 于是兰澈很快就到了顶层,她拿出那把钥匙,然后插入钥匙孔轻轻旋转。 门锵然打开。 兰澈走入环视四周。 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这是她曾经的寝室,据她所知如今星曦顶替了她的位置,就如同她顶替了星曦的位置。 三殿下其实很少在寝室睡觉,自从北栾受伤之后,三殿下更多的时间都在那里守卫,至于傲雪华与叶青,兰澈都有充足的情报得知她们不会在这里。 她想找的也并不是她们。 只是星曦也没有在。 兰澈一扇一扇地打开窗子,然后拉开衣柜,翻找每一件衣服,但是最终都一无所获,少女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但是在脚迈出门一步之后,兰澈突然折返。 她来到自己的床前,伸手掀开床铺的丝绸被褥,只看到实木的床板在那里雕刻着古朴的花纹。 但是兰澈还是没有动,她看着那张床板:「自己出来吧,我动手的话你可能会死。」 没有应答,但是床板下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只手将床板顶了出来,星曦一头银发从下面露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的床下还有这样的机巧。」兰澈看着对方。 星曦没有笑:「因为是我最近才挖出来的。」 「没想到您这样的人也会有躲在床洞里的一天。」兰澈说。 「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死。」星曦说。 兰澈说:「如果我现在想要杀你呢?」 星曦看着她:「那我已经死了。」 兰澈摇摇头:「我并不想杀你,这也不是我的任务,我只是想临行前来看你一眼。」 星曦点头:「那么你已经看到了。」 兰澈不由苦笑:「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优秀。」 星曦说:「随时都可以。」 兰澈摇头说道:「我要去兰蓝帝都一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星曦终于顿了一下,她稍微歪头,似乎仔细想了一下,其实认真看的时候,这个女孩的面容说不出的精致与纤细,竟然无法和那个天下无敌的兵器联系在一起。 「没有。」星曦确认道。 「哦。」兰澈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精铜的钥匙递给星曦:「你还没有对吧。」 星曦伸手接过:「嗯。」 兰澈开口笑了笑:「再见。」 星曦点头:「再见。」 兰澈转身向着窗外走去,不再迟疑地纵身跃下,背后两对比例庞大到夸张的白色光翼骤然张开,将整个人下坠的趋势生生撑住,然后整个人在空中停滞了一刹那,随即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刺而出,在带起一圈烟云的同时,整个人直接冲出了叶夜学院结界的范围。 事实上,那个往日守护整个叶夜学院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星曦掂了掂手里的钥匙,然后将它放入自己的衣袋之中,她重新整理好了屋内的一切,然后把床铺好之后重新钻入那个窗洞之中,伸手放下了床板。 …… …… 幽塔之上,叶青看着克里斯蒂:「就是今晚了?」 克里斯蒂似笑非笑看着她:「就是今晚。」 「这么快?」叶青说。 克里斯蒂说:「星主只感觉太迟。」 「也便是说。」叶青说道:「葛生是不会来了?」 「他今晚便没有准备来。」克里斯蒂笑着说道。 叶青摸了摸鼻子:「我又想揍他了。」 「公主想揍的话今晚可以揍很多人,但唯独不能揍他。」 叶青看向克里斯蒂:「我的魔导武装坏掉了。」 「但是恒天之阵还没坏。」克里斯蒂慢悠悠的说道。 「玲珑心借我用用?」叶青说道:「假如你不想下去的话。」 「我确实没想过下去。」克里斯蒂说道:「但玲珑心也不能给你,你不会用,会爆掉的。」 「洛贝儿在哪里?」叶青继续问道。 「我已经把她接过来了。」克里斯蒂说道:「今晚对于她来说太危险,比任何人都要危险,所以她要呆在我身边。」 叶青看着对方:「你不进艾恩露的神国里面,就这么确定星主不会对你出手?」 「不会。」克里斯蒂笑了笑说道:「虽然星主并不喜欢我,但是我和他依然有着交易。」 「你究竟和多少人有交易?」叶青忍不住问道。 「不多,但都是关键的人物。」克里斯蒂说道。 叶青叹了口气:「那么你就是要赶我走了,离开前我想问一下。」 「洛贝儿究竟是什么存在。」 克里斯蒂想了想,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要不要说呢?」 洛贝儿从那个玻璃的城堡慢慢走出,这个神秘的女孩从出生到如今不过一年有余的时间,而今看起来已经像是十来岁的孩子,翠绿色的眼睛微微透出火彩。 洛贝儿慢慢来到叶青的身边,此时的她已经到了叶青的胸口,看到洛贝儿过来,叶青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洛贝儿草绿色的短发。 洛贝儿没有拒绝,只是在一边接受爱抚的同时一边说道:「妈妈想知道吗?」 叶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万一知道了害怕把你丢了怎么办。」 这样说着,她蹲下身子将洛贝儿紧紧抱住良久,才终于松开。 「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克里斯蒂似笑非笑:「小姑子的女儿是什么来着?」 叶青一时有点没转过弯来,却听到洛贝儿甜甜回答道:「是外甥女。」 叶青瞬间哭笑不得,她抬头望向克里斯蒂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最终还是笑了笑:「如果我死在今晚,你便和我哥成婚吧。」 克里斯蒂点头:「我会努力把你弄死的。」 第29章 公主的选择 兰澈在空中一路向东,正如那天她在克里斯蒂的幻境中所做的那样。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不仅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还知道怎么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像上次那样发一些小女孩脾气了。 圣湖的湖水映照着少女背后的光翼,兰澈盘算着距离,最终在圣湖的某处停下,在空中几个盘旋之后,一头扎入了湖水之中。 她的速度那样快,可是入水却如同鱼鹰一般不曾溅起多少水花,薄薄的气膜将她包裹,所以也没有一滴水珠润湿她的衣衫。 入水百米之后,她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口,有几个白衣人便等候在那里,衣带飘飘。 兰澈落在洞口旁,一接近洞口,兰澈就感觉身周原本巨大的水压瞬间消失无踪,原来这里竟是略微湿润的空气聚拢起来的洞口。 那几个白衣人见兰澈接近,便纷纷迎上行礼,口称:「恭迎圣使降临。」 兰澈心知他们并不明了自己身份,甚至是连此次计划都不甚明了的底层人员,所以便紧了紧斗篷,淡淡开口:「带路。」 …… …… 叶青向着塔外走去,但当真来到幽塔之外的时候,反而有点不知究竟要前往何处。 即使是此时,叶夜学院的大多数人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林夕没有发出疏散命令,任由普通学生继续庆祝兰流会闭幕的晚会,如果从稳妥起见,叶青自然应该去找林夕老师,告诉他暗星将在今晚发动袭击,让他尽快做好准备。 可是无论是从林夕的暗示还是外来的种种情报都显示,林夕其实对这一切都一清二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是不知道这个装睡的老头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醒来。 夜色如水,叶青心中却不冰凉。 直接去叶塔底层自然也是一个选择,就像之前所说的,抄书九人组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叶夜学院执行领域的最高组织。 但如今这个选择却不算最好,因为抄书九人组中绝大多数都不在那里。 傲雪华与陌小京绝对不在,因为他们事先已经请了短假,似乎也都知道这一天的到来,而克里斯蒂才刚刚告别,这位畏惧世界的女皇陛下是铁了心不下场的。 至于七夏则是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摇摆,绯心道馆也在庆祝卫冕水球冠军的荣耀,作为资深的紫薇帝星,他很有可能在庆祝的人群之中,但也有可能在叶塔底部抄书以度日,毕竟在学院被真正攻破之前,哪里都注定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葛生暂时不知所向,叶青也有点不想知道。 除却他们这些现任的,北栾虽然苏醒并能简单活动,但是兰澈下手实在太重,修为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无法恢复,所以最能指望的,居然是最不靠谱的卡罗特斯学长与兰雅心导师。 当然去叶塔找叶夜学院本身恒天之阵的枢纽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作为世间唯一的恒天之阵使用者,她对恒天之阵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林夕本人,只要能够找到恒天之阵,她就有把握成功控制。 虽然说这种控制对她身体的负担是无法估量的,但她同样可以获得无法估量的力量,甚至说与星主直接一战也未尝没有可能,毕竟星主也是将死之身。 或者说去夏末友人社召集全员?虽然会有些尴尬,但这也是一个靠谱的想法,毕竟那么多次大危机都是靠着他们一次次扛过来的。 「在想什么呢?女孩?」有人对着叶青发问, 叶青望向对方,顿时手忙脚乱,差点就要从小腿那里拔出流霜匕首。 庆历四年春,一身黑衣如同初遇一般的庆历四年春靠墙倚在那里,腰间挂着一个酒红的葫芦。 慌 乱之后便是恼羞成怒,叶青冲了过去,一把拽下庆历四年春的酒葫芦,拔下葫芦嘴仰头便是一口,然后呛得连连咳嗽,把辛辣的酒水尽数喷了出来。 「小孩子喝什么酒啊。」庆历四年春看着原本雪白的脸上一股潮红的叶青,微微笑道,然后自己接过叶青手里的酒葫芦也抿上了一口,满足地哈了一口酒气。 叶青默默对着庆历四年春做出了一个搭弓射箭的姿势,让对方默默把酒葫芦还了回来,少女这次郑重看了看葫芦,然后仰头微微抿了一小口,终于喝下了那如同火焰一般的液体,才将酒葫芦盖上葫芦嘴递还回去。 「你过来找死吗?」叶青说道。 「在下从来没有这个爱好。」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死中觅活才是我的王道。」 「那么今晚你又是什么角色呢?」叶青问道。 庆历四年春摊开双手,向她展示自己这一身破破旧旧的黑衣:「看戏的角色,如果运气好的话就会选择火中取栗。」 「当然,运气不好的话就要把自己以前赢的一切全部输在这里。」 「我总以为像你这样已经成为玉器的人,不会在像瓦器那样处处以身犯险,冲锋陷阵。」叶青说道。 「那要看人。」庆历四年春摇晃了一下酒葫芦,掂量了一下剩余的分量,然后满意地重新系回腰间:「我生来就是那种不败家就浑身难受的人。」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叶青问道。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今晚就是看戏的角色,只是我更倾向于在公主身边,才是好戏最多的地方。」 叶青目不斜视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先去找你家妹子。」 「我家妹子能够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接下来是看她自己的时候了,我无法左右。」 叶青叹了口气:「所以说你就是跟定我了?」 庆历四年春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跟定你了。」 叶青无可奈何:「那你我告诉我现在要去哪里,我这个演戏的人连舞台在哪里都不清楚。」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这要看公主要去哪里演戏了,不一样的地方,演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有什么推荐吗?」叶青问道。 庆历四年春看着叶青:「很抱歉,我只是一个看戏的人。」 叶青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夏末友人社的木屋走去。 庆历四年春微微一笑,如同黑色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随在了少女的身后。 当叶青走进夏末友人社木屋的时候,白猫还在睡觉。 叶青拉开椅子坐在木桌旁,顺手打开在木桌中央的盒子,看到其中只有两枚钥匙的时候,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庆历四年春也坐在了叶青的对面,撑着额头问道:「公主是不想让我看戏对吗?」 「我还没有小气到那种地步。」叶青淡淡说道,然后看向沨滢:「喂,这个家伙能帮我杀掉不能?」 沨滢睁开湛蓝色的眼睛,猫脸惯常的微笑:「只要公主能够提供足够的报酬。」 「我是你的主人还不够吗?」叶青盯着白猫。 「主人只拥有撸猫的权力。」沨滢笑眯眯地说道:「想要雇佣猫去杀人,至少要有很多小鱼干。」 庆历四年春在一旁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们在我面前谈论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的感觉。」 沨滢扭转头颅看向黑衣的陛下:「不错,挺精神的。」 「这次公主应该没时间掺和吧。」庆历四年春问道。 「最近公主很忙,所以这点小事她不想插手, 而且她和星主关系不怎么好,面对将死之人,她也不愿插手。」沨滢眯眼说道。 「那么我会死吗?」叶青问道:「今晚。」 「存在死的可能。」沨滢说道:「但是我们都不希望公主死去,毕竟您的未来让这个世界更有活力。」 「但你还是不会出手?」叶青问。 沨滢歪头笑道:「注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叶青轻微撇嘴,不再理会这只无赖的白猫,她按动怀中的千叶流碧,转瞬之间,黑衣的三殿下便出现在了这里。 看到三殿下到来,庆历四年春立刻离座行礼,然后在三殿下点头还礼的同时,叶青开口问道:「北栾学姐那里怎么样?」 「我已经将她安置在精灵那里。」三殿下言简意赅。 「我需要学姐帮我叫这几个人过来,因为现在单凭我很难找到他们。」叶青看到三殿下颔首,方继续说道:「第一个人是葛生,我和傲雪华失去了联络,传讯晶石也无法联通,想来她有其他的事情,或者说不想插手今晚的事情,总之,葬雪社如今的最高负责人便是葛生,只有找到他,才能够协调葬雪社的行动。」 「既然林夕什么都不想做,那么他不做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他做。」 三殿下轻声应答:「嗯。」 「其次,找到七夏,我不论他在做什么,你都要将他带过来,克里斯蒂已经明确表示今晚不会插手,但是绯心道馆依然需要强有力的领导者。」 三殿下等待着叶青的下一个名字,但是迟迟没有听到。 叶青轻咬着嘴唇:「就这两个人足够了,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 三殿下点头,然后身形瞬间消失。 「这两个人够用吗?」庆历四年春淡淡问道:「你的夏末友人社如今就剩这么点人了?」 「打架的话,当然不够。」叶青勉强笑了笑:「但是逃命的话,却足够了。」 话音未落,三殿下双手各拉着一个人翩然而至。 葛生还算正常,毕竟他是在从雨林返回的路上被三殿下拉了过来,一身淡青色的剑士袍,虽未佩剑,但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而七夏则显得滑稽许多,他明显是在绯心道馆的酒会上被直接拽了过来,所以一身朱红色的礼服,头上却顶了一只小丑的高帽,左手一杯装满朱红酒液的高脚杯,右手却握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手杖,不过看到眼前此景,不愧是前馆主,马上适应环境,手持手杖弯腰向着叶青行礼,左手的酒杯已经送上:「敬公主一杯。」 叶青接过杯子却没有饮下,而是平静放在桌上:「不好意思,我已经喝过了。」 「今晚的事,你们都知道吗?」 葛生静静点头,而七夏的反应却慢上许多,他余光扫到了在自己背后的庆历四年春,然后轻轻咳嗽一声,酝酿好情绪之后才开口:「请公主明示。」 「明示你个大头鬼!」叶青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抄起杯子将里面的残酒尽数泼在七夏脸上:「有种你再说一遍。」 七夏不慌不忙,转身向着庆历四年春摊了摊手,然后开口:「好吧,多谢公主告知,请问九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叶青淡淡说道:「级别为紫案,但不需告知长老会,皆由我等自择。」 「当然,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 七夏挥手凌空抹去脸上的酒渍,然后认真看向叶青:「九公主可曾知道你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谋逆,代表着政变,代表着我无视程序强行篡夺长老会权力。」叶青冷冷说道:「我也很清楚。」 「但是林夕尸位素餐,傲雪华和 陌小京音讯全无,克里斯蒂已经明确表示了今晚没她。」叶青看着眼前的两位:「我知道那俩年前可能就预计到了今天的情况,所以才让我和我哥坐到了今天的位置,至于七夏你,则是早早就想躲开,所以才抓了克里斯蒂这个壮丁。」 「不过克里斯蒂如今溜了我也奈何不了她,但你必须给我顶上。」 七夏举手:「其实我们道馆还有一颗深藏不漏的巨星,请允许我向你倾情推荐。」 「周晹不行。」叶青淡淡说道。 七夏气势瞬间跌落下来:「公主当我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葛生开口,话语平静,一点都没有之前的隔阂与尴尬:「请问我们需要做什么?或者说,小九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清扫战场。」叶青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艾恩露导师明显考虑过了,才会留下那根树枝撑起一方神国。」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做,或者有什么不能做的理由,但这是我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 「我负责掌控学生会,哥你去纠结葬雪社,至于七夏,我相信你对绯心道馆的控制力一直都没有衰弱过。」 「由三大社团组织,无论强制还是欺骗,总之,我需要叶夜学院的全部学生都在午夜之前进入艾恩露的神国,至于导师们,则尽量争取。」 「没问题!」七夏胸膛拍的震天响。 葛生反而皱眉:「我感觉难度很大,时间太短,并且人数也太多。」 七夏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只要你们两家对我们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给予背书,别说把全校师生忽悠到雨林角,就算是全部忽悠起来远征斯特帝国,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然后我负责挖坑?」庆历四年春微笑说道。 「然后我负责埋人。」七夏点头说道。 第30章 醉酒的老鼠 叶青正在赶往曜塔。 正如葬雪社一样,学生自治会也有一系列的应急备案措施,叶青有把握在半个时辰内召集所有学生自治会的关键会员,陌小京这多半年都没有怎么管过学生自治会的事务,所以叶青有把握绕过陌小京直接行使会长职权。 那两个混蛋。 叶青还是忍不住在心头骂道。 原以为他们只是为了交接班方便所以才如此安排,不过按照现在的局势,他们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而他俩各自的伤势则为今天推波助澜,以至于葬雪社与学生自治会如今已经完全可以在他们缺席的情况下顺利运转。 只是还是有点不开心。 其实并不是叶青不想全员召集夏末友人社,而是敌人太多强大,以及夏末友人社已经前所未有的虚弱。 兰澈退出,至今敌我不明,傲雪华与陌小京失联,虽然可以让三殿下强行联系,不过叶青总感觉他们这次不会***而来。 失去这三个绝对主力,原本实力雄厚的夏末友人社如今就真的显得捉襟见肘了,石枫与紫泉二人皆隶属葬雪社,也就意味着只要葛生临时接管葬雪社社长之职,他们二人也就自然会听命于葛生协助完成任务。 自己这边,三殿下虽然还是很强,但已经不适合参与这样级别的战斗,相比之下协助疏散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七夏那边的周晹学长,正如她坚定否决七夏的提名那样,即使周晹学长真的有好点子可以一举扭转当前局势,但是周晹学长的威望实在不足,必须要七夏这样的人来镇住场面。 当然,如果卡罗特斯学长能够站出来就好了,可惜那个被谜团包裹的男人至今还没有明朗他的立场。 那天被星泽袭击时卡罗特斯学长的说辞,叶青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不信又有什么用,只能装作相信了。 庆历四年春仍然跟在叶青的身后,如同幽灵,如同鬼魅。 尽管葛生与七夏都见到了这位陛下,但是他们都没有多嘴问上一句,因为局势过于紧张,分秒必争的是一方面,在另一方面,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信任他。 葛生自然是因为他是庆历四年春,至于七夏的原因,也只有七夏自己知道了。 曜塔也在盛大的庆祝晚会中,叶青走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因为事先叶青声明过,今晚的聚会她不会参加,所以当她真正走进的时候,却又在一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 叶青面无表情地走入,穿的还是在白天比武中所穿的小白裙,成功击败葛生拿下仲裁决斗的冠军,一扫去年陌小京被傲雪华正面击败的阴霾,事实上今晚晚会的主角便是这位公主殿下,只是她却无心参加。 有些人想发问,有些人想上前将她像英雄那样向天空掷起,但叶青只是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右手,向下微微一压,所有人便放弃了想做的事,也停止了想说的话。 他们重新寂静下来,等待着叶青开口要说的话。 当初叶青第一次参加学生自治会***的时候,当那份凝结众人心血的计划书被学院长老会否决的时候,也是这样群情激荡,那个时候的陌小京,同样是伸出一只手,就像沸腾的锅炉盖上炉盖一般,当他手落下的时候,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如今的叶青也做到了当初陌小京做过的事情,但是少女并不感觉开心,而是有些失落。 无论她多么不想,但是她身上还是留下了陌小京的太多烙印,那个杰出的学生会主席就像压在她身上的山峦,不去学习他,便无法超越他。 不过这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叶青已经站在了舞会的中央,看着 那些她熟悉的面孔,淡淡开口:「有一个紫案。」 台下瞬间一片窃窃私语声,叶青再次伸手将一切质疑压下:「我已经见过了葛生副社长与紫薇帝星七夏,他们同意了我的提议。」 「以及,无论是陌小京还是傲雪华,亦或是道馆馆主克里斯蒂,都处于不可联络的状态,叶夜学院建校四百年来,或许终于迎来她最危险的那天。」 「当然,更有可能是毁灭的那天。」 「是的,此次行动我们不会得到长老会的协助,我对他们的立场存疑,更对林夕院长的立场存疑。」 「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只能以我进入学院以来的一切荣耀与信誉做赌注,请求你们相信我,协助我,正如同七夏与葛生愿意相信我协助我那样。」 四周一片寂静,叶青所说的这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大多数都学习过学院事务处理章程,也知道所谓的紫案意味着什么,一旦发动紫案,学生自治会便拥有学院最高的管辖权,甚至有生杀予夺任何院生的应急权力,这是只有当学院面临可能毁灭的事态时才会动用的方案。 于此类比的话,三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焰城行动,所动用的提案不过是堪堪到达了红案的程度,便需要三大社团联合行动,长老会不仅派出了导师协助,更惊动了兰英元帅。 然而叶青所说的另一句话是,她将不通过长老会协调,也便是说,她这番决定并没有得到长老会授权。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忌讳。 因为无论是学生自治会也罢,葬雪社也罢,或者说是遗世独立的绯心道馆,说到底,不过是长老会的管家,护卫与捉笔小吏,他们的权力来源于长老会,也由长老会来保障他们的权力,只是大多数时候长老会都隐于幕后,绝大多数院生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只是院生感受不到,不意味着学生自治会内部成员也感受不到。 就像七夏所问,叶青所说的那样,这是政变,这是谋逆。 一旦被元老会发现,叶青毫无疑问会被直接罢黜,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逐出叶夜学院。 更关键的是,叶青终究不是学生会主席,她只是负责常务的副主席而已。 所以没有人愿意赞成叶青,只是也没有人来反对叶青。 他们在迟疑,但更多是在等待。 直到有人在叶青的身边开口,话语宁静如水,却坚定不移。 「我赞同葛青。」 所有人看向那个人,满脸不可思议,叶青又有点意外,只是又有人在那里说道。 「我也赞同。」 三殿下站在那里开口,高高举起手臂,黑色的衣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晶莹雪白如冰似玉的皓腕。 她的左手握着另一个人的衣角,北栾满脸苍白地站在那里,紫发枯槁但眼神却坚定如磐石。 她也静静举起手臂。 然后依碧站了出来,笑眯眯地挽住北栾的手臂,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于是便有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整个曜塔之内。 臂展如林。 当叶青一条条命令下达,几乎每个人都领命而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少女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庆历四年春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作为许久之前便跨入天境的顶级强者,之后便几乎没有出手的机会,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如今他究竟到了什么境界,而隐藏自己不让别人发现的能力,更不在话下。 「只有当亲眼目睹的时候,才能体会到 当初在我怀里哭泣的女孩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 叶青抬头笑了笑:「所以你相信那个预言了?」 「你会是阻止我毁灭世界的那个人的预言吗?」庆历四年春笑了笑说道:「其实相信的话很早之前就相信了,在你说出要自爆千叶流碧的时候就相信了。」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毁灭这个世界。」 「那么为什么那些人都这么说呢?」叶青淡淡问道。 接下来就没有叶青要做的事情了,她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便是等待毁灭的时刻到来。 或者奋起反抗,或者引脖就戮。 「因为他们害怕我啊。」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 「为什么?」叶青问道。 她现在又成了那个充满了为什么的小女孩,因为未来不可预测,不好奇一点可能连未来的面纱都没有揭开便已经死去。 这里是深夜的曜塔,原本无论在凌晨还是正午,这里都有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人在挑灯夜战,也有人在通宵执勤,学生自治会需要24小时保持运作,随时为整个叶夜学院提供最好的服务。 然而此时这些人都叶青委培了出去,这座太阳之塔此时只有两个人坐在这里。 庆历四年春不由看向少女:「真想知道?」 叶青点头:「真想知道。」 庆历四年春哈哈大笑,他取下腰间的葫芦扔给叶青:「想知道的话就一口把它喝干,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叶青接过葫芦,摇了摇确定里面的分量,有点苦了脸,于是弯腰拔出流霜匕首:「这个可以吗?」 庆历四年春点了点头:「可以,假的。」 叶青看着对方的无赖嘴脸,摇摇头再提起那个酒葫芦:「这个呢?」 「真的,是不是真的你听过就知道了。」 叶青点头,然后再看了看酒葫芦:「你是不是只想把我灌醉。」 「你知不知道人喝醉之后就不会记得喝醉后别人说的话做的事。」庆历四年春一副怪蜀黍的模样。 叶青叹了口气:「一口喝不完,我三分钟内喝完可以吗?」 庆历四年春想了想,说:「可以啊。」 叶青点头,然后再次拔开葫芦瓶塞,把鼻尖凑近轻轻嗅了一口。 酒香浓郁扑鼻。 酒是好酒,与当初庆历四年春那一酒葫芦的劣质村酿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越是好酒便意味着越烈,也越难以入口。 少女迟疑了半晌,然后终于贴近樱唇,重重饮下一口,由于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没有被呛得一口全部喷出,只是那如同清水一样的酒浆入喉便化为火焰,从下颚一路燃烧到了胃中。 叶青抹了抹嘴,看了看手中的葫芦,良久没有再喝下一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喝下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实在是托大了。 庆历四年春默默翘起了大拇指,笑道:「世间乐事,莫过于教***从良,引公主酗酒。」 叶青不由停住问道:「为什么?」 庆历四年春微微一笑:「因为都很难。」 看着叶青张嘴欲骂,庆历四年春指了指葫芦:「从你开始喝第一口算起,三分钟。」 叶青瞬间被堵了回去,气急败坏的公主殿下又喝下一大口,不过这次太急,心态也有点崩,所以少女酒入喉中的那一刹那瞬间捂嘴,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飞红的少女脸庞此刻更是娇艳欲滴,但是叶青在痛苦的同时,仍然偷眼看向庆历四年春,想知道这究竟算不算自己犯规。 看着叶青咳嗽同时张眼望 向自己的可怜神情,庆历四年春心头大快,于是摆摆手:「这个不算,可以继续。」 叶青垂下眼睑,待第二口酒逐渐适应,少女再次举起葫芦,饮下第三口酒。 这次喝酒喝得尤为顺利,叶青一口饮下,双颊早已潮红,她从椅上站起,站在那里摇摇酒葫芦,掂量了一下里面剩余的分量,摇摇晃晃地走出两步,然后仰头,高举葫芦任清澈的酒浆从空中倾泻而下,自己张口接住,滴酒不洒。 庆历四年春看着叶青这般气势,不由心道不妙,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这位九公主,看来现在终于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叶青如同长鲸吸水一般,讲满满半葫芦的烈酒一口气吞入腹中,然后摸了摸微圆的小腹,满意地打了一个酒嗝,同时随手一掼,仿佛苦大仇深一般,还没等庆历四年春抢救,那个朱红的酒葫芦就已经被叶青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然后公主殿下穿着白裙一脚踏在庆历四年春坐的椅面上,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地开口:「现在,陛下可以说了吧。」 如果庆历四年春可以捂脸的话一定早已经掩面不起了,他看着公主殿下拍在自己面前的大长腿:「在开始说之前,能给公主讲个笑话吗?」 叶青捂嘴打了个哈欠:「你说。」 「很久之前,有一只小小的老鼠,它住在农夫的家里虽然衣食不愁,但是却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 「因为农夫家里养了只花斑大猫,整日都睡在老鼠的洞外,让它日日夜夜不得安眠,它很苦恼,就去拜访老友寻安眠之法。」 「老友言曰:人类有一妙物,其名曰酒,一口下肚,飘然若仙,定能所梦黑甜,只是切忌,不可多饮。」 「老鼠闻之,如获至宝,于是趁夜悄悄溜入农夫酒窖,窃取其酿而饮之,第一口只觉辛辣刺鼻,不过二口下去满口生津,老鼠复饮二三,不觉胆气陡升,遂至猫前,揪猫耳,拽猫尾,拔猫须,锤猫鼻。」 「及至猫醒,曰:滚出吾家!」 叶青哈哈大笑,笑复而止,道:「你是说我是老鼠了。」 庆历四年春笑道:「不敢不敢,既然公主想知道,那么在下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害怕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斯特的陛下平静说道。 「因为我是苏星尺。」 第31章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 叶青自然没有听说过苏星尺这个名字。 庆历四年春便是曦彻,便是天启帝,便是那位陛下,便是暗星皇子。 叶青听过他的许许多多的称呼,唯独苏星尺这个名字,叶青从未听过。 「苏星尺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名字。」庆历四年春淡淡解释道:「就像庆历四年春也是那个世界的梗一样。」 叶青微醺之中折身而回,伸手将椅子拉到庆历四年春身边坐下:「你说,我在听。」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就像你所知的那样,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着无数的位面与裂缝,生活着许许多多或许与我等截然不同的物种。」 「但是我的世界却不在我们已知的任何一个位面之中,我查遍了曦光族内记载的所有位面,连一个稍微相似的都没有找到。」 「这不可能。」叶青摇头说道:「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有据可查,况且你还是斯特的皇子,没有谁有能力将你调包。」 「如果说有一个比诸圣还要强大许多的大能将我的灵魂从我的世界我的身体里抓了出来,然后塞进斯特皇宫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婴孩体内呢?」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很多时候,连我都感觉自己前世的记忆不过是一场持续许久的梦境,而今天所处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真实。」 「但是,你知道吗?人类无法想象,他只会联想。」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我又何如凭空将这一切想象。」 「在我曾经的世界里,没有魔法,没有武技,更没有隐族,也没有圣人。」庆历四年春说道:「但是我们同样强大无匹,我们熔炼出数以万吨记堆积如山的钢铁与其他金属,以钢铁为舟,则舟可浮,以钢铁为车,则车可行,以钢铁为飞鸟,则飞鸟翱翔于空中。」 「我们不用畜力,不识魔法,而万物运行如常。」 「人相隔万里之外,可当面言语,朝居大泽,而夕适极北冰原,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而我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程序员你懂吗?」 「整天对着一个铁盒子敲敲打打,就好像巫师在编写着他的咒文,然后在其他的铁盒子上激发,世界便在你的手指下舞蹈。」 「而现在来到了这里这么久,我抬手便能毁去一座山峦,可是却连一个最简单的代码都打不出来了,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恐怕只能当街饿死了。」 叶青静静听着,她似醉非醉,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醉话。 叶青只感觉这位陛下疯了,不过也终于明白庆历四年春为何说当他说真话的时候,自己一听便知道是真话。 这样疯狂的话语,这样荒诞不经不堪理喻的话语,或许才是最真实的话。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那些圣人如此看重并如此忌讳庆历四年春的原因,而今便有些昭然若揭了。 如果庆历四年春真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完全掌握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与知识,他能带给这个世界的东西,便太多也太可怕了。 「可是这一切在转身之间便全然改变,我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古老帝国的皇子,开始修习他们世代传承的古老功法。」庆历四年春笑着说道:「那些日子里我天天做着破碎虚空的美梦,希望着有朝一日神功大成,便能够劈碎空间,回到我曾经的世界。」 「我又以为那个将我带到这里的某个存在自然有某个目的才让我来到这里,我只要等待着他就会给我神装与绝世武功,好替他一统世界。」 「但是什么都没有,我就想在婴儿时期做了一场漫长的无稽之梦,待醒来之时,这一切才是我面临的真实。」 「再然后,星曦代替我成了暗星的兵器。」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切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我游戏中那一个个虚假的沙盒,我是这里唯一的智者,唯一活生生的人类。」 「他们都太过强大,而我有太过于弱小,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当时的我都是当之无愧的蝼蚁。」 「我最终成了斯特皇族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皇子,可是我并不满足,又看了当时的案宗,终于决定去国远游,在离开的路上遇到了侠,他将幻灭之刃交给了我,然后看着我来到了这座学院。」 叶青没有说话,看着庆历四年春将一切的拼图完全补好。 在五年前的那匹白马背上,庆历四年春讲了一个相似的故事,这个故事从他从斯特皇宫出逃讲起,隐去了他与侠相见的内容。 如今这位陛下又讲了第二个故事,从他出生之前讲起,一直讲到他离宫前的瞬间。 「那么现在,你已经做到了自己曾经想要做过的一切。」叶青看着他,醉眼朦胧:「那么如今你还想要什么?我想知道。」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毕竟与你曾经的那个世界相比,而今的世界才是你真正的故乡。」 「我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庆历四年春淡淡说道。 「然后才能确定这究竟是一个幻梦,还是真实而冷漠的世间。」 叶青心中隐隐有了明悟:「所以你才去精灵大陆去找那艘可以载你穿过无尽冰洋的大船,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不是不惜一切代价,打通前往精灵大陆的通道,并且留下永久性的港口与据点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我不做,终究也有人去做。」庆历四年春这样说道:「不过先做这件事情,去沿着黄金人类曾经走过的道路,去寻找那些浮在冰原上的战场与尸骸,乃至找到那些被黄金人类击败乃至放逐的旧神只们,才能够解答我心中的困惑。」 「然后呢?」叶青说道:「如果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 夜里的风静静穿堂而过,吹动叶青鬓角的长发,少女朱颜缱绻,有如身处幻梦之中。 但她心中却非常清楚,她问出了那个对于彼此都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关系到面前的男人会不会成为她最终的敌人。 庆历四年春回答。 「我会试图改变这个世界。」 「但不会是现在,因为还有太多的怪物没死,我还年轻,我会等着他们一一死去。」 「如果有人真的迟迟不愿死去,那么我会尝试亲手将他们杀死。」 叶青看着庆历四年春冷静坚毅的面容,就像在梦中一样模糊盘旋:「没有不杀人就改变世界的方法吗?」 「有。」庆历四年春回答:「但是太慢,我的时间太短,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有些怪物一直不死,你又杀不掉怎么办?」 庆历四年春笑了笑:「在我小的时候,这个世界大多数人对我来说都是怪物,而现在,能在我面前称怪物的人已经太少太少。」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垂垂老矣,我可以看着他们死去。」 「还有一些停步不前太久,过不了太多时候我就会超过他们,然后让他们臣服或者去死。」 叶青从座位上撑着扶手站起,她喝得太多,所以越来越醉,不过她的眼神却越加明亮,她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抓着扶手,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烂醉如泥的模样,但是开口的时候却足够慢,足够清晰。 「你看,我是怪物吗?」 少女衣裾飘散,水蓝色的长发在晚风中被拉成凌乱的纱网,她看着庆历四年春,眼神中没有一点喜欢或者爱慕的神采,只是无尽的张扬与自信。 庆历四年春慢 慢点了点头:「勉强算是个。」 「你还记得?」叶青看向他:「那个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 「你说我太弱了,弱到让你感到怜悯。」 「还说,只有我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遏制你的贪婪与野心,那个时候狼与羊才可以和平共处,因为有牧人手握刀枪。」 「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得,并且记到了现在。」 「和你一样,我会越来越强大下去,如果你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我会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情。」 「但是你如果一定要杀人来完成,以统一这片亘古混乱之土为来完成的话,我想做那个站在旁边的牧人。」 「曾经的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现在我想我越来越有资格这样在你面前说道。」 「可能我最终活的没有那么久,但我也会找新的人,新的人来守望这一切。」 庆历四年春摇了摇头,开口笑道:「等你活过今晚再说这句话吧。」 无人应答。 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刚才还口出豪言的少女已经困顿地倚在长椅边,跪坐在地面醉倒过去。 只是哪怕已经醉去,她还是牢牢抓着长椅的扶手,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倒下去。 庆历四年春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醉酒的话有谁能信呢?」 他一步步离开,当走到大殿尽头的时候,背后传来叶青冷清的声音:「如果我没喝醉的话可以信吗?」 庆历四年春回头,却看到叶青依然跪坐在椅边,只是眼睛已经睁开,她右手微微张开,露出其中那块青碧色的美玉。 「酒也是毒,既然是毒,就没有千叶流碧解不掉的东西。」叶青静静说道,表情愈加清醒:「今晚你说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中,除了葛生之外,我不会对世界的第三个人提及。」 「同样,我今晚说的话,也请你记住。」 庆历四年春,或者说苏星尺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记住了。」 …… …… 七夏看着眼前铅灰色的水晶球:「真的可以使用吗?」 「它原本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东西。」易岚山淡淡说道:「就像九公主殿下不相信我们那样,林夕从最开始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但是叶青殿下还是做了。」七夏说道。 「是的,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出色一点。」易岚山说:「现在撤离了多少人?」 「三分之二以上,还有许多人不愿离开,说服他们,或者说忽悠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与理由。」 「还不及了。」易岚山摇头说道:「星主等不了那么久了。」 七夏默不作声,他后退一步,然后向着易岚山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易岚山看着眼前的水晶球,脸上的铁面掩盖了一切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七夏:「其实,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少数我看不透的人。」 七夏笑了笑,微笑假面牢不可破:「多谢山主夸赞。」 「你姓夕,是那一族中最尊贵的那类人,远非如斯特那般庞大的皇族可比,究竟是夕天族长找到你请你去帮他做那个任务,还是你自己要求的。」 「有区别吗?」七夏问道。 「当然有区别。」易岚山说道。 他的话语中带着怜悯,却也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你喜欢她?」 七夏抬起眼,看向铁面的山主:「喜欢啊。」 易岚山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重重落在那个铅灰色遍布云翳的水晶球上。 其名曰云梦泽 。 曾经在焰城行动中易岚山便想使用,但最终被林夕所否决,如果那个时候用了,恐怕就没有了后来的那么多故事。 一圈灰色的波光从水晶球周围放射而出,它穿过人体,穿过围墙,最终飘荡过整个叶夜城。 它每扫过一寸土地,那寸土地便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为单调的黑白两色,当它的波光最终掠穿整个叶夜城,于是整座城市便恍惚成了从黑白照片中拓印下来的城市。 七夏沉默不语,直到波光最终静止,他才开口问道:「都捕捉到了?」 易岚山摇了摇头:「除了某些实在不愿意进来的家伙。」 这样说着,他手轻轻压住水晶球,开口:「剥离。」 在那一瞬间,七夏感到了一阵非常奇妙的感受,就好像自己全身都陷入凝胶中而有人在向外用力将他拉扯,那种藕断丝连的感觉,非亲身体验而不可描述。 如果用最严谨的语言形容的话,那就是有人在某个奇特的维度用力,而将他彻底拉入其中。 「连艾恩露都不可信任吗?」七夏说道。 现在整个叶夜学院,乃至于叶夜城的许多人,都在被云梦泽吞噬之后,进一步从整个主物质界剥离,类似于三殿下经常处于的虚化状态,但仔细推敲的话,又有许多不同。 「鸡蛋始终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易岚山说道:「倘若今晚叶夜学院一败涂地,这些学生便是我们最后的火种。」 这样说着,易岚山伸手将灰色的水晶球托起,看起来并不沉重,完全想不到它刚刚吞下了一整座城市。 「你把它带到艾恩露的神国,与希里一起保管。」 七夏接过水晶球,郑重点了点头。 第32章 无心帝位的皇子殿下 星曦躺在如同棺材一般的狭小空间里,连呼吸声都几乎细不可闻。 她原本认为这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庇护所,但却被兰澈轻而易举地找到,不过少女并不气馁,在与兰澈交谈之后,她还是重新躲回了这里。 然后又有一些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纷纷扰扰,来了又去,最终归于平静。 她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到有一束波光拂过了这里。 星曦虽然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她依然意识到了那束波光意味着什么,所以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推开了那张沉重的床板。 寝室内与她整理后的景象又有些不同,显然那些按照规程搜寻学生避难的葬雪社社员们确认了一下这里是否藏着某些人,然而最后无果而终。 当然,更大的不同来自于颜色,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是寝室中依然有着尽职尽责的壁光温柔洒亮,而今目之所见,寝室中的一切摆设都好像被吸走色彩,只剩下单调的黑白二色。 星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穿着简单的银色小衣,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的纱衣,她本就不注重穿着,来到这里之后索性便继承了兰澈的大部分衣物。 她只是轻轻说道:「我不去。」 然后仿佛被一只巨大的猛兽从口中吐出一样,星曦向后倒退两步,最终跌倒在兰澈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她静静看向四周,只见银亮的壁光下,窗外星辰微闪。 一切恢复了原样,或者说,云梦泽把她吐了出来。 星曦一步一步来到窗外,看着天空闪烁的星辰,她没有再回到那个小小的床洞之中,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看来我先找到你了。」她背后有阴骘的声音静静响起。 星曦点了点头:「嗯。」 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脚步沉重,星曦嗅着那熟悉的血腥气,淡淡开口:「你不必要到这里来。」 星染狞笑了一下:「我不来你一会就要死的,你死了我的那些手艺还能传给谁?」 星曦摇头:「即使我活着,我也不会去传下去那些折磨人的艺术。」 「但至少手艺不是在我身上失传的吧。」星染看起来相当有觉悟,他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你为什么不进去?既然林夕准备了这样的后手还瞒到了现在。」 「我不喜欢云梦泽。」星曦淡淡说道:「以及,我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有什么必要?」星染显然不相信星曦的话。 「我要在这里看着星主吞噬掉月佚寄托在这座学院上的残余气运,从中汲取到足够的寿命。」星曦说道。 「或者说看星主死在这里?」星染哈哈大笑说道。 「你还是那样对星主不敬?」星曦淡淡问道。 「丫头,我从来都没有对那个老东西敬过。」星染阴冷说道。 「只因为你是他曾经的果子?」星曦问道。 星染冷冷看向星曦:「以往你没有这么多话,而且你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容易死掉。」 「因为以往没有太多好奇心关注与我无关的事情。」星曦回答:「如果我今晚活下来,那么以后要关注的事情要多出许多。」 星染看向星曦:「难道你真想去吞噬星主陨落后破碎的星核能量,去恢复曾经的境界?」 星曦只是摇头:「没有想过那样做。」 星染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你真的打算虚空成圣?」 「还没有试,所以不知道。」星曦如实回答。 然后星曦静静说道: 「星主来了。」 是的,星主来了。 当星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天空开始出现奇特的变化。 星曦所在之地是叶夜学院的东南角,而艾塔是一百一十米的小型高塔,侧目远望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座庞大的城市从月亮之上降临。 天空原本就好像一块绣着无数星辰的庞大幕布,如今宛如有人撕开了这块幕布,星曦看着在月亮处缓缓降下的城市,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众星之城的剪影。 那座城市中有灯火,有城墙,更有无数黑洞一般的巨大炮台,这是百族之战中用来保存族群的最终堡垒,却被星主以这样的方式从数万里之外拉到此地,作为最前线的终极要塞。 星曦看着那座庞大的城市许久,与之相比的话,克里斯蒂之前制作出仍未销毁的浮空擂台就好像是巨轮旁边的小舢板。 然后星曦回头看向星染:「既然星主已经来了,那么兰蓝帝都那边一定也已经发动了吧。」 星染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 兰澈在那里坐了许久,很多她认识的大人物在她面前来来往往,可是始终没有人向着她这里投上一眼。 帝都政变在即,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某个田庄,某个矿脉的具体分配,让兰澈不禁有些怀疑,暗星究竟找了什么样的人作为自己的盟友。 这个时候有人在她的面前驻足,遮住了她面前的灯光,兰澈不由抬起头看向对方,脸上终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方看着兰澈的神情,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想不到吧,兰澈小姐,可不是你这样的人才会当兰女干。」 兰澈只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差点坍塌了,如果说暗星真的能够找到这个人当做盟友,那么他们的能量真的大到让兰澈都感到可怕,让女孩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需要了。 来人一身叮叮当当作响的翠玉装饰,头上戴着一顶歪斜的王冠,他表情温润又谦和,但却带着让人牙痒痒的贱气。 就像三分之一的诗人,三分之一的贵族再加三分之一的弄臣糅合在一起捏成的一个人偶。 兰澈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终于静静开口,语气恭敬:「见过二皇子殿下。」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暗星还有什么能够给您。」 对方挠头笑了笑,表情温柔又迷人:「除了皇位,我真不知道暗星还有什么能给我了。」 是的,他就是叶青的二哥,兰叶帝国二皇子,曾经亲手调动兰叶近卫军团的男人。 叶落,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叛军之中,出现在了兰澈的面前。 兰澈对着叶落看了又看,虽然她与这位皇子相见不多,可是对方作为经常露面堪称沦为笑柄的帝国皇子,又是叶青的亲哥哥,兰澈对他的了解却一点也不少。 于是兰澈从地面上站起,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过客,笑了笑对叶落说道:「如何?皇子我们让一步来叙?」 叶落点了点头:「好啊。」 这里是某处贵人官邸的后花园,兰澈穿过位于圣湖底水下甬道之后便最终来到了这里,没有人再给兰澈做进一步的指令,或者说,还不到进一步指令的时候,所以兰澈就像普通的士卒那样在这里盘膝而坐,裹紧斗篷之后,世界便不再会留意她这个孩子。 而当兰澈站起的时候,很多人才惊讶发现这里突兀地出现了这个黑漆漆的家伙,少女并不说话,而是跟着叶落一路前行,穿过宫室深深,最终在某一个偏房停下。 叶落看向少女,恭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绅士风度十足,兰澈挑起眉笑了笑说道:「里面可有五百刀斧手?」 叶落摊手:「对付您的话,如果我能塞进一个近卫军团,倒可以 尝试一下。」 兰澈点头,弯腰走进了那个偏房之中。 从外表看来,这只是一处下人居住的偏房,甚至兰澈需要弯腰才不会被门梁碰头,可是走进去之后,却发现竟然别有洞天,里面空间之大,装饰之华丽精致,俨然皇室之行宫。 叶落随后走进,然后顺手锁上门锁,搭上暗扣,金属的交鸣悦耳清脆。 兰澈看着叶落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不由笑道:「难不成皇子要图谋不轨?」 「我们商量的是谋逆之事,自然是再谨慎都不为过。」叶落笑了笑,摊手指向四周:「你看我这间行宫如何?」 「藏污纳垢之地罢了。」兰澈目光一扫便知道这里真实的用途,语带嘲讽地说道:「还有,这里究竟是哪位贵人的居所?」 叶落看向兰澈笑道:「小姐猜不出?」 兰澈看向对方:「就是因为猜得出,所以才希望从您的口中确认。」 叶落点头说道:「除了世代居于城主之位的兰姓第二家,又有谁可以修下神不知鬼不觉通往城外的密道呢?」 兰澈笑了笑:「如果是叶家自己呢?」 叶落大摇其头:「当年小九游过的水道出了差池,原本早已封闭却不知为何自行打开,事后我们已经彻底将其封死,而今多半已经不会用了。」 兰澈不置可否:「主管全城事务的第二家与富可敌国的第四家再加上我的第三家。」 叶落笑着接口:「以及我这位不成器却是第二顺位继承人的皇子殿下。」 「颠覆一个皇朝是否足够呢?」 兰澈摇头:「远远不够。」 「如果再加上暗星的支持呢?」 兰澈摇头:「还是不够。」 叶落看向尚且年幼的第三家家主:「如果学院覆灭,再无力干涉兰蓝政局呢?」 兰澈摇头:「不够。」 叶落看向她:「我感觉够了。」 兰澈说道:「其实不够。」 叶落看向少女,目光灼灼:「那么小姐请赐教,如何才算足够?」 兰澈笑了笑说道:「如果他们能找一个靠谱的继承人的话,那早早就够了。」 叶落哈哈大笑,然后表情稍微扭曲:「你是说我不够靠谱吗?」 「除了您还有谁?」兰澈说道:「您当一个皇帝确实绰绰有余,但若您无心帝位,那么找您做合作者,就是与虎谋皮之事了。」 叶落看着兰澈:「每一个不在太子之位的皇子都不会显示出对帝位的兴趣。」 兰澈笑道:「但是您真的没有兴趣。」 「你有证据吗?」叶落说道。 「没有证据。」兰澈说:「我只有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叶落说。 兰澈笑道:「可惜女人最相信她的直觉。」 叶落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抵抗,他看向兰澈,淡淡问道:「那么您,又是如何想要背叛暗星的呢?」 兰澈刚想开口,就被叶落挥手打断:「不用说了,男人的直觉,我最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了。」 兰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强的打人欲望。 兰澈只能笑了笑:「原因有很多,但是最终原因只有一个。」 「我和暗星交易获得力量,但并不是为了死在这次的任务里面,虽然对他们并不重要,但是对我却很重要。」 叶落笑道:「你又是如何认为这次的政变一定会失败?难道说你预先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无论您在不在这里,这次的行动都会失败,我如果参与,我就会死。 」 兰澈平静说道:「如果我愿意留手的话,那么还有机会活下来。」 叶落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兰澈微笑,言简意赅:「他还活着。」 叶落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整个房间都微微作响,只是在屋外的人却听不到一丝一毫。 然后皇子殿下止住笑声,看向兰澈:「您还真是知道了了不起的事情啊。」 …… …… 紫泉站在隐塔之下,仰头看天空中影影绰绰的巨大城市,突然开口道:「这就是众星之城?」 炽灵盘踞在紫泉足下,就像是一只缱绻的幼狮,自从晖亡之林将这只天境魔兽带回叶夜城之后,她便进入了漫长的休眠,据洛贝儿所说是因为她进阶紫薇境之后不久便遭到了影魅的袭击,重伤将死,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稳固自己的境界,而今终于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所以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休眠的状态。 如今虽然距离休眠结束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可是她还是被紫泉强行唤醒带在了身边,所以现在看来总是一副蔫蔫儿的样子。 「我没有见过,但是想来应该是。」葛生淡淡说道。 虽然傲雪华这个正牌社长不在,但葛生还是在紫泉石枫与兰鳞的共同支持下通过了协助叶青紫案的计划,然后最终易岚山开启云梦泽之后,让叶青的方案有点近乎儿戏。 几乎所有人都被吞进了云梦泽之中,然后被带到了雨林角封存,整个葬雪社之中,也就剩下石枫,紫泉与自己,兰鳞虽然极力想要留下,但是最终还是被石枫打晕之后带走。 正在葛生开口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人影缓缓出现在城市的前方,他是那么小,就如同一只飞起的蚂蚁停留在巨人的鼻尖。 可是葛生却看到了他的外貌衣着,乃至于整个神态。 紫泉刚想开口,便被葛生暗暗拉住衣袖制止,就好像当初兰叶三试之中这位少女阻止他使用天道剑。 「那是星主。」葛生说道:「我们现在都身处于他的神国之中,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探知,所以谨言慎行。」 第33章 月塔如崩 林夕在看着远方的那个人,即使他们从来都没有相见过。 那位麻衣的老人站在叶塔的顶端,他身材高大却苍老无比,至少和远方的那个人比,他更像是那个垂死之人。 他等待这一天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对面的那个人。 星主遥遥与林夕对视,他们的目光或许无法交接,但是当领域碰撞在一切的时候,便已经对彼此了如指掌。 「原来云梦泽真的在你手中。」星主带着感慨说道:「究竟是月佚将它留给了你,还是你在某个遗迹中重新将它挖掘。」 林夕摇了摇头笑道:「有区别吗?」 星主默默点了点头:「是的,没有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你为何还要试图反抗我?」 圣人的声音轻而飘忽,就好像在无穷远处传来的圣唱,他亲身前来,更带来一座伟大的城市,可是依然有蝼蚁不想要臣服于他,乃至于想要反抗,这让他很不高兴。 「因为有些人生来便不懂得如何后退。」林夕说道。 他望着远方的圣人:「或者说,您不够强大。」 星主轻咦了一声,然后在虚空中伸出一根手指,就像想要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慢慢向下压去。 苍穹之下,葛生突生感应。 他看向身后两人,大喊一声快跑的同时,身形急速向前方狂奔而去。 石枫与紫泉与葛生并肩作战多时,所以哪怕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但当葛生开口的时候,他们也紧跟而上,甚至说由于紫泉石枫境界更高一些,在半路上甚至超过葛生并且各自伸出一只手带着葛生向前跑去。 他们向前刚刚跑出百米,就听到身后有咔嚓咔嚓如同蛋壳碎裂一般的声响。 但是没有人敢回头,尽管说他们都自愿站在了这诸神的战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有被诸神随手碾死的觉悟。 直到转瞬而过千米之外,大致确认安全之后他们才回头,然后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月塔没了。 是真没了,曾经与日塔星塔并肩伫立在那里的明月之塔,天之隐处,曾经高达三百余米的巨大白塔,此刻已经变作了一地雪白晶莹的砂砾,随风缓缓飘起。 「为什么是月塔!」紫泉有点痛心疾首。 是的,在场三个人都非常不开心。 虽然说如今星主亲至,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这位圣人立威之时,为何偏偏就选择他们自家的月塔。 要知道葬雪社几乎全部的身家都在这座白塔里,此刻被人从上到下一根指头压成一滩齑粉,任谁都气不过。 明明旁边还有两座塔呢,为何偏偏挑中我们。 葛生想了想回答:「大概是因为我们最好欺负吧。」 「星塔里住着克丽丝姐姐,虽然星主未必怕她,但是半圣还是很难缠的角色。」 「至于日塔里面,叶小九应该在那里,星主也害怕小九临死之前射他一箭。」 紫泉心中悲愤无处发泄,只好怂恿葛生:「要不,你偷偷划他一道。」 「不敢。」葛生郑重说道。 「星主现在不在意我们,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就好像大象行走的时候绝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葛生说:「可是如果蚂蚁自己飞到大象眼前的时候,恐怕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记象鼻。」 而在苍穹之上,星主轻轻说道:「林夕,你所依仗者不外乎恒天之阵而已,如今我若将它一一毁去,你又有何见教?」 林夕摇头笑了笑:「皆外物也。」 星主看向那个远方的老人,终于轻轻露出一抹笑意,他再伸出一根手指,便想 要推倒林夕身下的庞大叶塔。 林夕望着远方的星主,平静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抵住,微笑说道:「在下说过的,因为您还不够强大。」 星主的手指就像遇上了无形的墙壁,再无法寸进一步。 星主又咦了一声,右手回缩,然后重重一掌拍了上去。 前方坚如磐石,固若金汤。 叶塔纹丝不动,林夕纹丝不动。 苍穹之下,星曦静静看着远方的月塔就如同一座沙堡一般被星主轻易碾碎,一言不发。 「林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恒天之阵的核心枢纽之一就这样被星主毁掉?」星染有些惊讶说道。 「虽然林夕未成圣,但他可是天下有史以来最强的太微天境。」 星曦淡淡笑了笑:「因为林夕管不到,也管不了。」 「恒天之阵的钥匙并不在林夕手中,所以他无法真正开启恒天之阵,不过拿着钥匙的那个人,不知道甘不甘心将其重新还给林夕。」 星染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情报,他皱了皱眉头:「恒天之阵的钥匙?难道说真的是在他手里?」 星曦点了点头:「正是在他手里。」 「既然这样的话,林夕如何有胆量敢和星主抗衡?」星染惊讶道:「我原本以为林夕凭借恒天之阵,就算无法击败星主也能够和那个老东西周旋一二,可如今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非也。」星曦否认道:「林夕虽然无法启动恒天之阵,但是凭借叶塔与早已经放入艾恩露神国的云梦泽,他可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说苍穹之上那两位老人的交谈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可是星曦却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三座枢纽塔,即使是星主,也只能摧毁其一,剩余两塔有九公主与阿赖耶识守护,星主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这样的话,岂不是都要陷入僵局?」星染舔了舔嘴唇:「难不成要等待东边的事情分出高下来?」 「林夕自然是这样想的,但是星主却不愿将变数寄托他人。」星曦说道:「否则星主也不会将众星之城带到此处来。」 「只可惜当初那件战争神器未曾炼成。」星染看到此情此景,突发感慨道。「否则的话,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星曦点了点头:「所以当时那两位圣人才会插手,让星主不得不罢手那件计划。」 星染叹了口气:「所以说那群老家伙要下来了?」 「你确定还要呆在这里?」 星曦只是点了点头。 星染把手塞进嘴中,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嚼着,直到嚼得血肉模糊,他也似乎浑然不觉:「我真是倒了血霉,才答应你哥在这里看护着你。」 星曦笑了笑:「只是你不愿看我死罢了。」 林夕与他的叶塔完全成了不可攻破的堡垒,星主试了数种手段,始终无法接近叶塔一分一毫。 他终于在空中停住,却抬头开始慢慢历数星辰,天空中星辰浩渺,星主却数的很慢,当他数到第十二颗星的时候,他终于看了口气,说:「原来如此。」 「你能够做到遮掩天机,却无法最终突破为圣,看来你身上的枷锁,比那三个人更加沉重,而彼岸的那群黄金人类,对你也更加忌惮。」星主缓缓说道:「我确实不够强大,如果是旁时,此刻我一定认输离开。」 林夕在远处笑了笑:「您尽管离开,在下不会阻拦分毫。」 星主长笑,毫不介意林夕的揶揄:「我不知道月佚是如何找到你这样的好胚子,但你如今的成就,恐怕连当初的月佚都不曾想到。」 「但生死之间,从无小事,我若今日离开,他日便将陨 落星海,非吾所愿。」 林夕笑道:「我一直以为您早就活够了呢。」 「曾以为长生不过如此,但死亡真正来临之际,却始终惶恐不知所向。」星主叹息道:「比之月佚,我确实相差远矣,这是我不如他的地方。」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今日我能来到这里收取他的遗产,却是月佚不如我的地方。」 林夕道:「那么您且出手。」 一方谈无可谈,一方退无可退,那么除了分出生死胜负之外,再无他念。 星主点了点头,右手轻轻拂下:「你们且去吧。」 当星主这句话开口,整个世界缓缓给予这位圣人回应,苍穹之上,处处回响着隆隆如雷的答复,他们循环往复,互相交织,如同惊雷乍响,延绵不绝。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遵星主令。」 与此同时,天空开始划落无数流星,它们拖着长长的充满硝烟气息的光尾,从九天之上飞流而下。 苍穹之下,葛生望着天上的满天流星,紫泉开口问道:「这是谈崩了?」 葛生摇头:「是根本就没有谈拢的可能,双方所求都触及了彼此的根本。」 「不过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葛生这样说道:「我曾经以为星主会忌惮我的存在而不毁去月塔,但现在看来,星主自始至终都知道侠在这件事中的立场,所以只在攻击的时候略微示警,让我逃离那里。」 「即使我不逃,星主也会毫不留情地一指碾碎月塔。」 「至于现在,星主与林夕院长僵持住了,天上的战斗无法进展,那么只有让地上的战斗来推动。」 这样说着,葛生转身看向身后:「你们去星塔协助克里斯蒂,虽然她不插手此间之事,但是留在星塔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旦说暗星最终接近星塔来到她的面前,她就需要被迫表态。」 「她表态只有一种后果,那就是离开星塔,任由星塔被星主摧毁。」 石枫点头便要离开,但紫泉却站在那里看向葛生:「所以你便去团长那里?」 葛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说选择了?」紫泉追问。 葛生轻轻嗯了一声。 「真真负心汉也。」紫泉轻轻笑道,然后弯腰抱起脚边的炽灵,看向身边的石枫:「走吧。」 石枫颔首,然后两人一起赶往星塔而去。 葛生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然后也挪动脚步,向着日塔而去。 如果说上次见面的时候,小九是因为公事而呼唤他的,所以葛生也没有说半句关于他们私事的事情。 而这次选择了日塔而不去克丽丝的星塔,则是真正告诉了那两个人自己的选择。 既然她们一定要让自己选,那么终究也要选出来给她们看。 克丽丝与小九都很好,不过却是完全不同的好法,根本无从比较,但是克丽丝姐姐是照顾自己的人,就算没有自己,她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但是小九却是需要自己照顾的人,就像此时,自己如果不去星塔,那么克丽丝至多不过被驱逐出星塔,但是自己不去日塔,那么小九便很有可能死在那里。 他选择背弃了自己的婚约,遵从内心的想法。 所以,紫泉才会笑他是个负心汉。 葛生如今的脚程已算 极快,再说原本日塔便不算远,思虑之间,他已经来到了日塔之下。 有人已经早在那里等候了,熟人。 阡陌一身黑衣,银色的鬼怪面具之后是血红的短发,虽然相见了那么久,可是这个少年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改变。 葛生看着对方背后那把被破布包裹的长剑,还没等开口,对面便先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来的是这边。」 葛生笑了笑:「其实我也没大想到。」 「或许我要死了,我和小九猜你的身份猜了那么久,死之前能不能摘下面巾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葛生认真说道。 阡陌笑了笑:「可以啊。」 这样说着,他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蒙着黑色面巾的脸。 葛生没有笑:「这不好笑。」 阡陌点了点头,说:「确实不好笑,但是我不想给你所谓的最后一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如果今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没死,我还活着,那么我会亲口告诉你我是谁。」 葛生点头:「一言为定。」 阡陌笑了笑:「一言为定。」 然后阡陌默默向着旁边让出了道路。 「你不进去?」葛生问道。 阡陌微笑:「我害怕九公主找我问一样的问题。」 葛生哑然,然后径直上前,走入日塔的阶梯之上。 叶青便坐在日塔的第七层,坐在窗边的石阶上,静静看天空的景色,星落如雨。 当葛生走近的时候,开口说:「我来了。」 叶青回头,表情一点不像喝过酒的样子:「你不该来的。」 葛生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怎么喝酒了,还喝了那么多?」 叶青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我问了庆历四年春一些问题,他要我喝酒才告诉我。」 葛生点头:「所以他告诉你了。」 叶青嗯了一声,然后说:「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那你要不要听。」 葛生走上前去,坐在了叶青的身边。 第34章 象冢里等死的巨象 当满天星辰降下,星曦转身向着屋外走去,却被星染伸手拦住。 星曦回头看向男人,淡淡说道:「不想走?」 星染摇摇头,指了指窗户:「那边太慢了。」 星曦说:「我跳下去就死了。」 星染那张可怖的脸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他一把揽住星曦的腰,在下一瞬间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窗台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的无数星辰,开口说道:「我在这里。」 在星染开口的那一瞬间,天空中有数百道流光骤然在空中改变方向,向着星染所在之处直降而下。 星染丝毫不以为意,他左手环抱着星曦,右手向着天空淡淡划出两道,于是一个庞大到横亘天幕的「乂」字冷冷浮现在那里,不知有多少流星直接被这个「乂」直接斩中身体,随即便彻底在空中失控燃烧为银色的灰烬。 与此同时,星染已经纵身跃下,其速度远远超过了正常的重力加速度,几乎在须臾之内,他便他在了地面上,然后身形如鬼似魅地向着前方以蛇形的走位飞速流窜。 那个在天空中的「乂」字声势极大,成功引起了星主的注目,他向着那里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开口:「星泽。」 黑色礼装的男孩静静在他面前出现,弯腰行礼,极尽恭敬:「星主有何吩咐?」 「把他吃了。」星主淡淡说道。 星泽再次躬身,在身影消失之后声音才慢慢传出:「领命。」 在天空星泽消失的那一瞬间,地面上还在流窜的星染便骤然停住,男孩正正站在他的面前,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星染看向对面纤尘不染的男孩,微笑道:「星主有何见教?」 星泽没有笑,淡淡开口:「星主命我吃了你。」 星染摇头:「没有人想被吃掉。」 星泽点头:「是的,所以我才亲自来。」 这样说着,星泽一步踏出,单手向前,指尖缓缓凝结出数颗摇曳闪亮的银色针芒星辰。 星染呵呵怪笑着,左手一扬怀中的星曦瞬间被他甩到数百米外,然后他双手后压,八根非金非石的暗色利爪从拳峰处迅疾生长而出。 在星泽手指上扬那些星辰被尽数发射而出的同时,星染也在同时欺身向前,右手握拳拳爪向上微挑,将那些近乎孕育着星辰威能的光球尽数挑上空中,与此同时他已经来到了星泽面前。 星泽面色不变,静静看着星染贴近自己,只是微微叹息:「果然对上的是我们啊。」 这样说着,银色近乎实质的领域从他的身体内倾泻而出,就好像是无数光芒在拼命从这个少年身上迸射,即使是星染,也不得不在空中收住攻势,双臂交叠防守接下来的爆发。 只在转瞬之间,星染在成功近身星泽的同时,便被那迸溅开的领域轰飞到千米开外,而星泽丝毫没有追及的打算,他的领域是近乎实质的纯银,却并不庞大,相比之下只有数百米的方圆,他在原地看向星曦,只一眼望去,他的身体便在领域之中瞬间挪移,来到了银发少女的面前。 「好久不见,公主。」星泽使用了一个极少使用的称呼。 星曦望向对方,哪怕她全盛时期都未必能够击败此时的星泽,但是她的表情依然淡淡:「其实不算好久。」 然后星曦罕见地再次开口:「这个,是星主曾经的领域吗?」 星泽淡淡点头:「是的,白银之域,除却天钟祸骨的绝对领域,是人类有史以来所诞生的最强防御领域。」 星曦点头表示知道并感谢,然后问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星泽微笑,说出了曾经说出的那句话:「我想要一无所有。」 星曦有点黯然地低下头,开口:「这么卑微的愿望,对你来说还真是艰难啊。」 「是啊。」星泽看向她,静静说道:「我死之后,你可愿意做星澈族长。」 星曦看着对方,然后说:「我怕我做不好。」 星泽笑了笑:「至少不会更差了对吧。」 星曦想了想,点了点头:「好的,我尽力。」 星泽听到星曦这样说,终于露出了最欣慰最释然的笑容,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孙女最终长成了曾经最喜欢那个人的样子一般。 他向着星曦伸出了右手,然后单膝下跪,就好像臣子在朝觐女皇。 在纯银的域中。 星染已经从千米之外飞掠而至,看到此情此景,一言不发地来到星泽的领域之外,右手扬起,然后重重拍下。 就好像有人用精钢的汤匙舀下慢慢要溢出的一匙水银一般,星染一掌拍下,星泽的白银之域瞬间缺失了方圆数米的一大块,而星染丝毫不满足,他左右开弓者,如同移山的愚公,誓要将这五百米的纯银之山一扫而空。 星泽回头,淡淡开口:「我不想吃你,请你不要逼我这么做。」 星染充耳不闻,他的力量强大到可怕,只是几十秒的工夫,他已经凿穿了近百米的隧道。 星泽于是向着星染伸出了左手,平伸开掌。 在下一瞬间,白银之域骤生变化,数千道如同枪尖一样的凸起慢慢从星染挖出的隧道每一个角落浮现,然后在同时向着星染刺去。 那是避无可逼的攻击,因为星染亲自将自己陷入了避不可避的境地,更何况那些银枪本身就快到了极致,甚至连千分之一秒都没有的间隙,星染全身都被那些长枪彻底贯穿。 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乃至于皮肤内脏,眼珠与舌唇,那些长枪近乎将星染贯穿成一只无法移动的豪猪。 但是这个男人依然没有死去,甚至没有一滴血从长枪造成的伤口中流出,他在全身都被禁锢的情况下依然用最后的力气将头转向星泽,然后右手用力,撕裂扯断数百根长枪,向着星泽冷冷伸出一根中指。 星曦注视着一切,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她对这两个人的恩怨比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清楚,所以明白其实自己不应该说任何的话。 她只是轻轻开口,没有去接星泽伸在她面前白皙的少年手掌。 「我不要吃你。」 「不想,也不需要。」 阡陌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直到有流星在他面前降下。 那是数个衣着干练的银发男子,当看到门口居然有人的时候明显一怔,不过阡陌倒是一副生意上门的热络表情:「欢迎欢迎,请问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次从众星之城降下的都是最精锐的战士,最低也有洞玄级别的修为,无论是林夕还是叶青都遇见了这一幕,所以从最开始他们就没有试图让学院的学生自行抵抗。 因为那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不过,在阡陌眼中,这样级别的对手却有些不值一提了。 只是对方还没有意识到双方捕食关系的转变,为首的男子轻轻递了一个眼色,身后便有人踏步上前对着阡陌一掌拍出。 阡陌笑了笑,尽管说隔着面具对方看不清他的面容:「几年不见,你们似乎都把我忘了啊。」 这样说着,他也上前一步,以和对方击掌的姿势一掌拍出。 然后那个人就不见了,阡陌这一掌,几乎将他拍飞到了叶夜学院的边缘。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即使眼光再不好,他们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敌人 。 阡陌又重复问了一句:「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男子摇摇头:「我们只是路过,且容别过。」 这样说着,他转身就想走,不料刚刚转身,却看到阡陌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刚好与他照脸。 阡陌一脸笑意只可惜对方完全看不到:「不好意思,本店黑店,强制消费。」 「请问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男子明白却是躲不过,对方的境界让他一点反抗之心都无法生出,只好温言问道:「请问打尖是什么意思,住店又如何解释?」 阡陌一副对面真懂真听话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所谓打尖,就是像刚才那位仁兄演示的那样,被我一掌拍飞,只看到天上一个尖尖出来。」 「所谓住店呢,就是在这里被我打趴下,至于住多久,要看你们诸位的造化,如果运气不好呢,就只能住一辈子了。」 为首之人难得坦荡,他静静伸出一只手,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见谅。」 阡陌点了点头,和对方轻轻击掌。 又飞一个。 余下两个看到首领已经飞走了,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苦着脸伸出了手,小声道:「能不能轻一点。」 阡陌点头道:「童叟无欺。」 这样说着,又两道流星向着远方飞去,阡陌拍拍手,重新站回了原地,等待下一批流星的到来。 …… …… 叶青终于讲完了故事,葛生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叶青讲的这个故事太过于惊世骇俗,其中不可思议之处甚至超出了葛生想象的极限。 不过葛生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故事。 因为有时候最离奇的故事,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故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葛生问道。 「先在今晚活下去。」叶青说。 葛生点头:「活下去之后呢?」 「和庆历四年春一起,当然如果我们都活着的话,那么就是我们一起。」叶青淡淡说着,神情坚定:「去看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 葛生轻轻点头,然后回头看向叶青:「为什么你们都对兰蓝帝都那边那样放心?」 叶青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还在湖边的时候,安柠阿姨和庆历四年春都劝我回兰蓝帝都,并且都说,只要回到了那里,无论是谁,都无法伤害到我。」 「很奇怪不是吗?当时打我主意的无论是青翼之锋还是暗星,他们都有冲破兰蓝帝都的实力,只是要看损伤多少。」 「可是安柠阿姨与庆历四年春隐含的意思便是,无论是谁,哪怕对方是圣人,只要我能够回到兰蓝帝都,回到那个人身边,那么天下之大,我就在最安全的地方安眠。」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葛生沉默下来,他终于猜到了那个人是谁,虽然不合逻辑,虽然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其实,当葛生知道兰英元帅还活着的时候,甚至说知道林夕老师也活着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同为叶夜三杰的那个人,应该也还活着。 只是说,常识蒙蔽了所有人的双眼,那个人的名字比之前所有人都像是历史的一部分,不应该活生生在现实里出现。 「兰叶开国之主,元泰帝,叶玄音。」 葛生慢慢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的。」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庆历四年春所说的那些怪物之中,最大的莫过于我这位祖爷爷,他不在圣人之列,却有着不亚于圣人的能力,所谓三圣三帝,三圣早已经 无权干涉世间,三帝也几乎化作尘土,但只有那位帝王,虽然他早早辞去了帝位,开创了兰叶帝王五十年一更易的传统,从此世间再也听不到他的名字。」 「对于人类来说,被遗忘便等于死去。」 「对于他们这些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墨迹的伟人来说,当属于自己的时代过去,当历史向前方不可逆转地碾过之后,那些还停留在原地的伟人,虽然还活着,却也与死去无异。」 「叶玄音便是这样的人,他完成了自己所需要完成的一切功业,也卸下了世间给予他的一切枷锁。」 「他就像缓步走向象冢的一只前所未有的巨象,已经卧下在等待死亡的到来,可是在死亡来临之前,没有谁敢在这只垂死的巨象面前走动。」 葛生沉默些许,然后问:「即使世界不知道,星主也不知道吗?」 「圣人并非全知全能。」叶青淡淡说道:「更何况星主这样已经跌境垂死的圣人,虽然他于人间依旧无敌,但是想知道世界发生的全部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只能探知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是接触过圣人,侍奉过圣人,乃至于对抗过圣人的人,这世间有很多,而叶玄音则是其中走的最远的那个人。」 叶青看向东方:「我想,时候要到了。」 这个时候,远方的兰蓝帝都中,一束青色的纯粹光芒,接天而起。 第35章 我把名字还给你 兰澈单膝跪在白石的地面,头微微下垂,没有看眼前的那个老人。 叶落便站在兰澈的脚边,静静长揖到地。 他们的行动原本极为顺利,由于事先谋划周当,所以参与政变的军队顺利通过了不设防的宫门,成功进入了兰叶的宫殿之内。 原本这已经意味着这次政变的成功,在三家兰姓的支持下,只要能够找到并且控制住兰叶之皇,并由叶霄传令驱逐乃至于处死皇太子叶碑,那么接下来随着叶落暂代皇位,兰姓六家指日之间便会成为兰姓三家。 而与此同时,只要牵制住帝都方面让他们无法对叶夜城异变做出反应,那么一方面失去叶夜学院支持的叶姓皇族将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衰落,另一方面,星主也会对他们的忠诚给予意想不到的崇高奖赏。 然而,一切的期许与憧憬,都在眼前这个老人出现之后一扫而空。 由于整个兰叶宫殿都在提前的布置之下是不设防一般,所以他们顺利达到了皇宫中的大殿,这里是历代兰叶之皇登基之所在,按照传统,这里也是朝会的场所。只是由于帝国议会的存在,兰叶内政施行有帝国内阁,重大事务则有帝国议会裁定,所以兰叶并不像斯特与奥斯那样有群臣***,所以这里只是一处承担礼仪祭祀的大殿罢了。 政变军队的目的也自然不在此地,只是顺路罢了。 但是,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再也无法离开。 因为那位老人坐在皇位上,撑手而眠,似乎等待他们了许久。 有些人,只要还活着,那么他只要坐在那里,便是一座山。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对着这座山叩拜。 叶玄音便坐在大殿的中央,身穿没有任何花纹的明黄色长衫,他胡须雪白却只有寸许来长,硬的如同钢针一般。 他只是坐在那里,撑着手假寐,似乎一梦千百年,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斑斑点点的黑色暗沉,正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即使再伟大的帝王,终究敌不过无情的岁月。 只是他还没有死。 所有兰叶人都是听着这位帝王的故事长大的,而今传奇便坐在面前,任谁也新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甚至连自己要来这里做什么都忘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跪,因为他跪的太久了,所以实在不想再对这位帝王屈膝。 那个没有跪的也是一个老人,兰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是却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 也便是因为他,原本实力在兰姓六家中并不出众的第四家最终飞快成长,甚至隐隐盖住原本风头无二的兰姓第二家,只屈居于第一家名下。 「我跪你跪了一百多年,又跪你儿子了五十年,原以为终于到头了,结果还要跪你孙子五十年,如果我还有命活着,是不是也要跪你重孙五十年?」那个老人站在那里全身发抖地喊道,近乎歇斯底里,近乎小儿啼哭。当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隐忍这数百年来最终还是一场空,可是内心却不想承认失败。 叶玄音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苍蓝色的眼眸,这对帝王的眸子极冰冷,似乎连千丈寒潭都能够冻结:「兰双奉,也便是说你不想跪了?」 兰双奉咬着牙:「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别人都以为这是你的恩宠,可是我却清楚,这不过是你的狗笼罢了,夺取我们的姓氏让我们跪在你们叶家门前当狗,旁人看我们狗骨头吃的欢喜,只有我们才知道吃你们叶家残羹冷饭的耻辱。」 叶玄音笑了笑,他虽然老,但是笑的时候却仍旧无比肃杀:「当初不愿做狗的人都已经死了,你那个时候跪下来,就不要想着还能站起来,至少说我还活着,你便没有站起来的资格。」 兰双奉声嘶力竭,他的全身都 涌出汗水,可还是坚持着站在那里,哭嚎一般地喊道:「我以为你死了。」 「我们都见过你退位时候那副苍老垂死的模样,原以为三五年之后你便要随着幽夜公主去了。」 「可是三五年不保险,三五十年也不保险,我们耐着性子等到你的儿子都退位的时候,想着你总该死了。」 兰双奉指着帝位上的君王,咬牙切齿,声声泣血:「为什么我都快死了你还没死啊。」 叶玄音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真的快要死了,如果你再耐着性子等几年,那个时候我就真死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兰双奉哭着说道,这个年龄比在场除了叶玄音之外所有人都大的老人在原地失声痛哭的时候,竟有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星主都要死了,等星主真死了,你死了有什么用?我也要死了,等我死了,我那些孙子都是废物,不还是要跪你们叶家几百年,几千年。」 叶玄音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倒有个办法,让你们家以后不用再跪了。」 这位帝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是在场人都感觉心底发凉。 死人自然是不用再跪了。 哪怕对方是一家兰姓,可是对于这位陛下来说,真比随口说说还要简单。 兰双奉骤然止住哭声,他惊恐看向叶玄音:「你答应过我们的,你答应过我们的,你怎么能够这样。」 叶玄音笑了笑:「我是答应过你们,保你们家族与帝国同在,万世长存共享富贵,纵然有谋国不轨之事,只杀首恶,不诛党羽。」 「但是你别忘了,那是我说过的话,我便有收回的权力。」 「两百年前你父亲对我下跪的时候告诉我说,你生性顽劣,喜怒无常,所以求我多担待些,我答应了他。」 「可是交情是有重量的。」叶玄音缓缓说道:「纵然我和你父亲很熟,但是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你们津家亡国之后享了两百年富贵,除却要多跪一个人之外,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与之前的一隅之地称王相比都有增无减。」叶玄音看着下方的老人:「津双奉,我把这个名字还给你,你满意吗。」 老人像是离水的鱼,张大嘴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浑浊的双目不断涌出泪水。 他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嘶哑阴沉:「我败得心服口服,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叶玄音你能够满足。」 叶玄音点了点头。 津双奉低头,苍老垂死的人不知从何涌出的声音与力量。 「我津双奉,不跪。」 叶玄音赞许点头,言曰:「善。」 叶玄音在帝位上抬起一根手指,下方的那个老人瞬间如同烟尘一般消散,即使是兰澈,也无法感知到这位帝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但是至少,叶玄音做到了他允诺的东西。 不跪而死。 无论津双奉在进入这间大殿之前有怎样的修为,怎样的地位与财富,但当他如同烟一般都消散的时候,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叶玄音做完这一切,或者说说完这么多话,显然有些困了,他淡淡看向下方:「老人就是容易犯困,你们还有谁想死,且先站起来。」 无人起身。 叶玄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你们可以走了,记住,从哪里来,便从那里回去。」 「从此兰姓只剩下五家,从今日此时开始,到明日此时为止,你们都可以进第四家任取一样东西离开,明日之后,兰姓第四家除名,家产尽皆抄没。」 「可曾明白?」 帝位之下,一片唱喏,随后进来的人陆续退去,没有发出 一点声音,不过须臾,偌大殿中,只剩下兰澈与叶落还留在原地。 叶玄音咦了一声:「你俩为何不走?」 当所有人散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澈突然感觉方才那位恐怖的帝王气势突然缓缓消散,这个感觉终于和她当初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老人有些相似。 兰澈未曾抬头:「叶夜学院学生,兰姓第三家代理家主兰澈,受托请陛下出手相助学院。」 叶玄音嗤笑一声:「怎么,林夕撑不住了?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我要是出兰蓝城他就把我当死狗来揍吗?」 兰澈依旧低头:「请陛下念师兄弟之谊,救学院一场。」 叶玄音没有回答,只是说:「抬起头来。」 兰澈抬起头。 「长得不错,叶落,你愿意娶这位兰澈小姐吗?」叶玄音在座位上笑道。 叶落笑着摇摇头:「劳祖宗费心了,孙儿野惯了,家里住不得猛虎。」 叶玄音深深凝视了这位重孙一眼,然后静静别过脸去,看向兰澈:「我如果说不愿呢?」 兰澈与帝王对视,平静说道:「叶夜学院将毁于今日。」 叶玄音嘟囔了一声:「那不是正好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这位老人还是帝位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这副老身子骨啊,蹦跶不了两年了。」 有光从帝都升起,其色青纯。 …… …… 叶夜学院之中,紫泉已经处于广袤如渊的火焰之中,炽灵漂浮在少女的身后,那张如今看来有些稚嫩的狮脸上是冷峻如山的表情。 当炽灵展开自己的领域,当紫泉身处领域之中,她们一主一仆所能发挥的战力接近了紫薇境的巅峰,只是她们的对面是一个干瘪如豆荚的老人,身穿宽大的银色长袍,上面绣满各色星辰。 他轻松站在那里,笑着开口:「叶夜学院名头偌大,可是而今却无人邪?论到小孩与畜生上战场,真是不堪入目。」 紫泉没有笑,她看向远方的阡陌,大声问道:「我眼前这个家伙是谁!」 阡陌正与另外一个老人对峙,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开口:「不认识,你问他吧,估计七长老朝上,你捡到宝了。」 于是紫泉认真望向对方:「请问你是几长老呢?」 老人哂笑:「你以为呢。」 这样说着,这个枯槁的老人冷冷抬起右臂,一道波光随着他手臂的扬起骤然向着紫泉斩去。 紫泉没有动,反而是身后的炽灵站在火焰中蜿蜒而上,一口衔住那劈开火焰领域的波光在口中咬得粉碎,炽灵那萌萌的正太音随之响起:「畜生骂谁呢?」 老人非常明智地没有接炽灵这个神奇的梗,他大致估测了眼前这对主仆联手的实力,然后展开了领域。 那是一个接近极寒的霜白之域,所蔓延的一切空间,无不迅疾的冰冻,然后沉甸甸地积累成数尺的玄冰。 炽灵看着老人的领域,呵呵开口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这样说着,炽灵直接脱离了它原本的火焰领域,径直扑入老人的寒霜领域之中,然后直扑老人的本体。 老人在领域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炽灵的表演,然后伸出手指抬手一压。 如同万丈海水之下的重压向着炽灵全身涌去,伴随着的还有无尽的足以冻熄灵魂的绝对寒意,虽然紫泉已经反应过来让火焰领域直接冲击寒霜领域去救援炽灵,但是毕竟已经来不及了。 这只赤红色的幼狮全身瞬间裹上重重的冰层,然后冰层继续被积压,从原本的数十米慢慢变为数米,乃 至于数十厘米。 炽灵的表情也逐渐由原本被冰层厚度的减少从模糊不清到最终每根毛发都纤维毕现,紫泉看着远方被困的伙伴,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几丝真实的火气,正在这个时候。 炽灵眨了眨眼睛。 这只幼兽看着老人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终于开心地蠕动四肢的肌肉,让那些禁锢她的坚冰缓缓龟裂粉碎,与此同时微笑开口:「你知道吗?我可是在静谧之湖诞生的火系魔兽哦。」 然后它从老人的身侧一闪而逝。 物理的攻击永远比领域与魔法的轰击更加简单直接,落地的幼兽看着自己左爪上新鲜的血肉,饶有兴趣地舔了一口,然后嫌弃的吐出舌头:「老头的肉果然不好吃。」 老人的左臂银袍生生被炽灵撕裂,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紫薇境魔兽,虽然有数个法咒接连被激发,但是炽灵依然毫不畏惧地迎难而上,最终几乎将老人的左臂一爪撕断。 不过那个老人丝毫未怒,只是像看到最有趣的东西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正在他仰天而笑的时候,一道青光在他的视界中出现。 老人止住笑声,平静向着不远处的炽灵伸出右手,炽灵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真实的恐惧,它一头钻入青石铺面的地板,在泥土中不顾形象的穿梭,最终回到了紫泉的领域之内,才心有余悸地停下:「你居然是太微境?」 老人没有抓到炽灵不由很是懊悔,所以便从自己的领域中攫取出几块冰晶塞进了自己左臂的创口之内,然后并没有直接对紫泉发动攻击,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叹息。 「他果然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