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第1章 第 1 章 你不要靠过来啊!……
重云如盖,雾霭裹挟着黑云遮天蔽日,将九冥渊笼罩进浓重的暗色漩涡里。
暗红嶙峋的怪石上空,天雷一道道劈下,撞在迹棠凝在周身的厚重魇气上,轰隆作响,又飞快激荡起涟漪。
每道天雷都比前一道更加声势浩大。
迹棠站在有如实质的墨紫色魇气屏障中,面无血色,苦苦支撑。
天雷锻体,更炼元神、魂丹。
她魇魂丹不全,每经受一道天雷,便被重创,魇气屏障也跟着弱上一分。
她参悟飞升之道,料想飞升雷劫将近,却没想到竟如此之快。
万年来,梦魇一途想要位列仙班的,她是头一个。
若不是修为有损,她必能抵御住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天雷接连不断,冲破黑沉浓雾,顷刻间照亮天幕,像是要涤静世间一切才肯罢休。
她傍身法宝丹药尽数耗空,周身魇气被轰击得如烟如雾,已经无法继续支撑。
飞升仙途就掩于天雷之后。
然而天雷无穷无尽,仅在黑云深处亮出一点莹润的光,昭示只要跨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跨越人类修士极限,就能踏上迎仙桥,飞升成仙。
她注视着天雷,魇气肉眼可见颓败下去。
她成不了仙了。
滚滚雷声外,无数名门正派喊杀到近前。
他们大张旗鼓攻上九冥渊,就为了取魇尊迹棠的命。
万剑所指之处,迹棠再次接下一道天雷,魇气彻底溃散。
炫目法术连同天雷一齐落在迹棠身上,轰然作响,把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吞没殆尽。
天雷来时浩浩荡荡,瞬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刺眼光芒渐渐淡了,众人才看清眼前景象。
迹棠所在的方圆百丈寸草不生,怪石化为齑粉,地面下陷形成深坑。
尘土扬起,漫天昏黄。
众人不敢轻易上前,直到飞尘落下,深坑里许久没有动静,众人这才陆续靠近。
深坑空空如也,仅有一片青色碎玉,能在飞升雷劫和众修士法术下留有痕迹,可见并非凡品。
一道巨大裂痕横于深坑之间,像利剑斩下,把深坑硬生生削去大半,一半是光秃秃的土地,一半斜斜陷进九冥渊的悬崖绝壁。
众人举步而上,立在绝壁边缘向下看。
九冥渊山势险峻,危峰兀立。
他们踩碎龟裂的石块,石块碎末簌簌滚落,伴随零星声响,很快消失不见。
云雾缭绕下,万丈深渊寂静深邃。
透过云层稀薄的地方看去,隐约可见墨色。
听闻那是墨水寒潭,掉进里面的生灵无不被啃骨噬魂,什么都留不下。
九冥渊高可抚云,万重云海下变幻莫测。上一刻墨水寒潭漆黑静默,下一刻湍急巨浪便能倒海翻江。
不知是谁先说:“魇尊死了!”
又有数道声音附和:“魇尊死了!!”
修士的喊声回荡在静谧的九冥渊,如同黑暗退去的讯号,不消片刻,九冥渊遍布欢腾呐喊,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至此九冥渊无主,梦魇尊首迹棠身陨道消。
魇尊已殁,普天同庆,大快人心!
*
四百年后。
春回大地,屡屡暖风吹进九冥渊。
这片荒芜之地感受春风,却只扬起阵阵尘土和石碎。百年寂然无声,无人踏足。
迹棠觉得自己漂浮很久,起起落落。
彻心彻骨的剧痛不复存在,她恍惚间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卧在木雕玉刻的床沿。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这才有了意识。
她小半身子探出床外,思绪回笼。
刚要破口大骂——骂那些修士,就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那些名门正派是抽的什么风,不在各自洞府修炼,聚在一块攻她九冥渊,趁她渡飞升雷劫的时候来,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天雷和法术不要钱似的,硬生生把她轰下了九冥万丈。
迹棠黑着脸往周围看,她没法动,看到的环境也有限。
九冥险峻,万丈下寒水湍急汹涌,不可能凭空给她变出张床,还又软又滑又温暖。
她正想着,身后突然覆下一人。
迹棠浑身一紧,心里叫嚣着就要出手,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敢凑她这么近,活得不耐烦了。
床沿边落下几缕墨发,更多则是自上而下,滑落在迹棠脸侧。
随墨发一起的还有触感微凉的青色细带。
迹棠侧眼看到一截,云海刺绣,下缀珠玉,晃动着不见,随即珠玉轻轻撞击在迹棠耳廓。
她现在只有意识是清醒的,身体是她的又好像不是她的。
她想翻身把背后的人踹下去,可使了半天劲,身体却被定住一样纹丝不动。
背后是谁?
这是趁她不能动,来取她性命的修士?
还是想趁机偷她身上丹药法宝?
迹棠暗暗运转魇力,她明明感觉体内的魇力随着运功凝聚,可就是不能为她所用。
背后那人似是没有察觉她已清醒,离得更近,她都能觉出对方贴近的重量。
迹棠咬牙切齿,骂又骂不出来。
最好别让她知道背后是谁,不然她早晚把人大卸八块,再丢进墨水寒潭喂寒魔鱼!
……但在此之前,她被干掉的可能更大。
迹棠全身绷得很紧,背后重量让她胸闷。
正想该怎么脱身,就发现那人贴她越来越近,耳畔是微微急促的呼吸,下一刻,她身上的鸦青外袍便被拽了下去。
“……”
迹棠呼吸一滞。
这人什么毛病?
捅她一刀或是用法术攻击她,方法多的是,干脆直截了当点,脱她衣服干什么?
这话自然问不出。
绣着靛蓝暗纹的外袍顺着床沿滑落在地。
攻击迟迟不落,迹棠正莫名其妙,就发现一只大手划过她的脖颈,来到中衣领口。
对方指腹微凉,直激得她皮肤颤了颤。
直接锁喉?
迹棠又猜错了,那手指没掐上她的脖子,而是在慢慢解她领口的蝴蝶盘扣。
到这里迹棠再不知道背后人什么意图就太蠢了。
她勃然大怒!
是哪个不怕死的兔崽子敢在她堂堂魇尊身上动手动脚?!
真当她天下唯二的渡劫期是软柿子任意拿捏呢!
不过比起愤怒,迹棠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从她合体期以后,就没多少修士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
就算私下里骂她邪魔外道,在她面前也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像背后这个胆大妄为的蠢货,数千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中衣前襟散开,迹棠猛地被那人抱起,身子调转方向,这下她终于能看见蠢货长什么样了!
桃花眼才盯上这人的脸,迹棠就倏然一惊,被这张脸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前人一身玄衣,领口暗红,金线锁边。
墨发玉带,珠玉缀在发间隐隐生辉。
他俊美昳丽,谪仙一般。
眉眼还染着初雪的薄凉,可深邃的眸子里却已是冰雪消融后的热烈。
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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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何不就此住嘴歇了呢?……
迹棠心中骇然,不断急喘,说不上是被吓的,还是被疼的。
她心如鼓擂,震得胸腔生疼。
梦境里凝聚的魇气此刻如幽冥火焰,在周身升腾。
她的身体被天雷和法术摧残得不成样子,使不上力,也不敢动。
没想到梦境里左右不了身体,醒来也是。
渡劫那日情势危急,迹棠祭了体内仅存的魇魂丹,又以燃烧元神为代价,加上本命法器护持,这才堪堪保命。
现在她元神重创,魇魂丹消弥,体内只剩下从魇魂丹中扩散出的些许魇气。想要恢复元神,重凝魇魂丹,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行。
她身处九冥万丈下,身体成了藤蔓植物的爬架。
身上衣服早在天雷和法术轰击中碎成渣渣,要不是这些藤蔓植物,她现在可真就是天地做衣裳了。
想到这,就不由想到梦境里边境仙尊扯她外袍的手。
迹棠苍白的脸转瞬变黑。
她维持原样缓了半天,才临时用藤蔓当衣服,寻到自己以前在九冥万丈下画的法阵,重返九冥渊。
九冥渊满目荒凉,空旷沉寂,没有一点生气。
日夜闭关的洞府被夷为平地,连点碎石都没能留下。
深陷地里的半个大坑还在,放眼望去一片焦土。
九冥楼是她往日住的地方,幸亏远离闭关洞府,这才没被牵连。
她来到九冥楼前,见门扉大开。
雕刻着繁复精美鱼龙图的木门,下半挂在门框,上半歪歪斜斜倒向一边,鱼少鳍,龙少尾,不伦不类。
雕花的窗棂半敞,窗纸破破烂烂。
楼里更被洗劫一空。
家具砸的砸烧的烧,书卷满地都是,纸页沾满灰尘脚印,字迹随着纸页被烧焦。有的泼了水,黑墨晕开,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盛装灵草丹药的多宝格抽屉空空如也,只剩下些没什么用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
法宝更是连个装饰的流苏都没见着。
这些人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端得一副高风亮节的做派,可看看九冥楼,这和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迹棠气得不轻,快步往里走,眼不见心不烦。
放在外面的东西留不住,她用魇气封在樟木箱子里的东西可得在吧?
她站在樟木箱子前,看着一排全被打开的箱子,差点被气笑。
时间太久,箱子上没有一点残留的魇气或灵力,她也不知道打开箱子的到底是梦魇一族,还是人类修士。
迹棠一声不吭,又转身上楼。
楼上是她的卧房,被打砸得和楼下没什么两样。
她最喜爱的那张玉雕大床不见踪影,想来因为是灵玉,所以被瓜分一空。
衣橱里用炼器材料制作的衣服一件不留,只余下两件普通布衣。
她扯下身上藤蔓,换上布衣,这才自在了点。
迹棠径直走到墙角。
留在这里的魇气消散,被魇气封住的木板也满是裂痕。
她把碎板扔到一边,划破手指,混着魇气滴了一滴上去。
下层木板很快把这滴血吸收,木板随之消融,也露出了里面的储物袋。
魇气能破,但混着她血液的魇气就像加了一道保险,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他们不会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储物袋,也更不可能拿到她的血。
这可是她最后一点家当了。
迹棠盘腿而坐,把储物袋里所有的丹药取出,一颗颗服下,开始运功疗伤。
她伤及根本,这些丹药对她来说杯水车薪。
她所有珍贵的灵药都在渡劫时用光了,眼下这些只能救急,最多是让她身体好受些,稳固体内现有的魇气。
丹药用完,她又从法宝里找出容音宝镜。
容音宝镜是她百年前所得,用魇气或灵力催动,灌注些元神之力,便可根据使用人的想法变换容貌和声音,且不会被人识破。
她催动容音宝镜,变成了一个身着布衣的村野姑娘。
往日她一人住在九冥渊,修炼之外的唯一一点爱好便是养花种菜,用这身份下山,不易引起注意,谈论起来也不会穿帮。
如今世道如何她一概不知,只能下山慢慢了解。
*
九冥渊地处晨梧州,与东栖国接壤,但不在东栖国境内,是迹棠开辟出的一处地界。
九冥渊山峰高耸入云,壁立千仞,对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壁垒。
她通过法阵出现在九冥渊山底森林,惊起树上鸟雀,它们扑腾着翅膀飞走,又震下树枝上几片新叶。
天色渐暗,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飞剑,御剑低空飞出森林,顺着土路,想直接在东栖国境内找个小城住一晚。
这里离主城还很远,外围小城夜晚城门关得早,她到时正赶上最后一波进城的队伍。
看守城门的两名士兵手拿长枪,目不斜视。
还有几名士兵游走在进城的队伍里,偶尔检查百姓包裹。
修士在平民百姓眼中高上一等,士兵见迹棠从飞剑下来,直接迎了过来。
他抱拳问:“这位修士是路过还是入城?”
迹棠收回飞剑,也抱拳说:“入城,劳烦费心。”
“您客气,敢问我们这座小城近来有何大事发生吗?这几天已经来了好些修真高人了。”
迹棠刚从九冥渊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便摇头。
士兵只当她不愿说,让开身道:“请入城吧。”
她入城先进茶馆,这里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迹棠要了壶茶,然后问小二:“我听守城官兵说这几天有很多修士进城,你知道他们为何来此吗?”
小二给迹棠抹了把桌子,点头哈腰道:“我们这些小百姓,问人家高人,高人也懒得理我们。就听个话茬,说是这几天要上山,但是上山干啥去就不知道了。”
迹棠把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扔给他,小二乐呵呵走了。
她没打听到消息,从茶馆出来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客栈人满为患,只剩两三间走廊尽头,位置不好的空房。
她进房间打坐疗伤,打算就这么过上一晚。
魇气按照她所修习的内功心法魇元炎上诀在体内运转,每运转一周,魇气便凝实一分。
等魇气充盈,能达到金丹期的境界,她就可以重新用魇气凝结魇魂丹。
夜色渐深。
迹棠察觉有异,再睁眼,发现已经不在客栈房间。
这间卧房比客栈的大很多,八仙桌和屋里四角的木架上燃着烛火,雕花家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她对这屋不熟,对床熟。
红木床镂空镶玉,玉上雕刻海浪图。
软塌锦被,玉枕斜靠。
素青色绸缎的床幔绣银丝云雷纹,各系一根宝蓝绳收拢两边,外层薄纱垂在两侧,下坠流苏。
背后一人靠近,把她圈进怀里。
随即右肩微沉,对方把下巴放在她肩上。
他呼出的热气扫过迹棠脖侧,让她本能瑟缩,可身体却动不了。
又是背后!
迹棠僵硬地没法好好呼吸。
她无知无觉便进了有边境仙尊的梦境。
宿尽舟环着她,看宽袖便知依旧是件玄色外袍,金色暗纹在烛火中忽暗忽明。
他手臂收拢,迹棠的后背便紧紧贴上他前胸。
迹棠觉出他慢慢低头,脸埋进她的脖颈,耳边响起轻轻叹息。
她听出了点放心和欣喜。
他在忧心什么?
他可是边境仙尊。
边境仙尊还未修仙时,便因天资过人,被外出游历的雾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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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我叫九水深。
迹棠坐在靠窗的桌子。
“随便上两个菜就行。”她问店小二,“你可知道最近修真界有什么大事?”
店小二挠头想,“大事?最近有很多大能来我们这里,但不知道为了什么。”
回答和茶馆小二一样。
她问:“边境仙尊飞升这等大事,你不知道?”
“边境仙尊又要飞升了?”
店小二张大嘴巴,结巴道:“不、不愧是仙尊!我爷爷听祖爷说过,仙尊数百年前渡过一次雷劫,可惜还是差了一点。没想到仙尊他老人家又能飞升了,这可真是……”
他双手合十朝天,“我以后定要请边境仙尊像放在家里拜一拜,就是不知道仙尊能不能保家宅平安?”
邻桌人发出一声嗤笑。
迹棠看去,那里坐着两男一女,看年龄都不大。
先前发笑的青年修士不看她,对同行的人说:“乡巴佬问凡人修真界的事,你们说好不好笑?”
桌上人随着他笑。
店小二也笑,接着匆匆躲开。
邻桌女修朝迹棠看来一眼,“修士?”
迹棠:“散修。”
青年修士又笑:“乡野散修。”
迹棠权当没听见,问女修:“边境仙尊前些时候不是渡了飞升雷劫?”
女修:“你这前些时候未免也太前了。”她上下打量迹棠,“开光期修为,寿命可活不到四百岁吧?”
迹棠如今单看修为,只到开光前期。
他们三人修为比迹棠高,所以能看出她的修为等级。
这是查看修为等级的方法之一,修为高的可探查修为低的,反之则不行。
另一种方法是元神探查。
元神境界高的,可探查境界低的,反之不行。
元神境界多凭心境和开悟来提升。
迹棠元神虽受重创,境界却还是渡劫期,看几个小辈的修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迹棠闻言神色一凛,“四百?”
女修给自己倒茶,动作慢条斯理,没搭理她。
青年修士讥讽道:“边境仙尊四百年前渡飞升雷劫,那时你还没出生吧,说什么前些时候。”
迹棠内心情绪不断翻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她强定心神问:“听说魇尊渡劫就在边境仙尊之后?”
“那个大魔头啊!”青年修士冷笑,“死了四百年了,尸骨无存,元神尽散。听闻不少邪修找她魂魄百年,想要炼制傀儡,却都无功而返。我看魔头四百年前就死了个干净,真是便宜她了。”
他突然想到:“说起这个,许多人都传,边境仙尊曾经下九冥万丈寻过魔头,你们说真的假的?”
女修哼道:“这还用问?仙尊寻那魔头干什么。”
“说的也是。”
迹棠坠入九冥万丈时,用万隐罩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万隐罩有隐藏肉身,屏蔽元神、魂魄、气息之效,是件极为珍贵的保命法器,也是迹棠的本命法器。
这法器虽不能攻击,但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
不论宿尽舟下九冥万丈是真是假,就算真的,他也找不到她。
女修看向迹棠:“你问寿元只有百年的凡人,他怎么能知道呢。你不常进城?是哪里的乡野,消息这么闭塞。”
迹棠胡诌:“迢迢村。”
三人不知。
女修:“谁引你入道?”
迹棠继续胡诌:“我师父也是个散修,几十年前就仙逝了。”
他们笑得格外大声,交换个眼色。
女修低声说了句:“仙逝。”
其他两人又是一阵发笑。
女修捋顺着胸前长发,“我道你为何胡言乱语,原来师父就是个满嘴扯谎的。几十年前就死了,想来也不是修为高深之辈,却说四百年前是‘前些时候’,真是什么人都想借一借仙尊的光。”
一直沉默的另一个青年修士:“仙尊岂是他们能拿来说的?”
话多的接:“可不就是。干什么都要拿仙尊他老人家说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迹棠探头:“你们见过仙尊他老人家?”
女修眼中闪过失望,掀起白眼:“你以为见仙尊一面很容易?他是天上皎皎明月,我等怎么可能……”
她话音一转,“你是没机会见的,就别好奇了。”
迹棠若有所思:“最好别见。”
女修显出副无语模样,“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早饭吃完,迹棠也知道了三人姓名。
女修叫宁戚谣,两位青年男修中,话多的叫蒲远衡,话少的叫庄承。都是潜剑宗弟子。
迹棠没有听过这个宗门,只是听有一‘剑’字,见三人也都佩剑,猜测应该是剑修。
他们中修为最高的是宁戚谣,融合后期。蒲远衡和庄承都是融合中期修为。
蒲远衡眼睛打个转,给店小二付钱时,连迹棠这桌的也一块付了。
他高高在上:“无需道谢,你既然也修炼,不如同我们一道上山。”
迹棠朝他抱拳:“不知道友可否连住宿一并结了,那真是感激不尽。”
她是真穷,正发愁床的账怎么赔,这不就有冤大头来了。
蒲远衡:“……”
迹棠把小二给她收拾的房间退了,和客栈两清。
她跟着三人一道上纸鸢山。
小城名作纸鸢城,出城向西不过百里就是纸鸢山。
四人御剑抵达山下时,这里已来了不少修士。
迹棠向山上望:“纸鸢山可是有什么机缘?”
三人不理她,走向人群,朝里面两个年轻人拱了拱手,“钰兄,闻兄。”
两人回头,作揖:“道友们也来了。”
两人身穿月白弟子服,外罩轻纱罗衣,腰系半指宽竹节纹锦带,锦带一侧挂储物香囊和玉佩。
迹棠看弟子服就知道他们是溯玄宗内门弟子。
听了几句,得知一个叫郎钰,一个叫谈闻,都是清秀俊朗的翩翩少年郎。
蒲远衡说话客气,他提议:“之前听闻下山的修士受伤很重。山中危险,我们不如一道上山,也好有个照应?”
郎钰欣然同意:“好,那咱们一道。”
他注意到迹棠,拱手道:“这位道友看着面生。”
蒲远衡抢先说:“无关紧要。”
迹棠笑了笑,拱手回礼,自觉退后。
郎钰短短看她一眼,与其他人上山。
山才上一半,他们就遇到了好几拨修士。
宁戚谣向其中一人跑去,“师父!”
迹棠跟在后面看,是位貌美女修,穿嫣红锦缎轻纱裙,看着也就比宁戚谣大上五六岁。
修真本就是求长生,修为越高者,越看不出年龄。
女修问:“怎么才上来?”
宁戚谣乖巧地行礼:“弟子在山下碰到溯玄宗的两位师兄,这才上来晚了。”
女修看过来,郎钰和谈闻叫人:“桑袅前辈。”
桑袅颔首。
“既然都到齐了,上山吧。”
迹棠跟在几个青年身后向山上走。
她双脚穿着布鞋,底子又软又薄,走在城里的平路还觉不出什么,走山路就不舒服了。
她修为跌至开光期,如果用魇气装作灵力护在脚下,有被女修察觉的风险,她便打消了念头。
她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问:“为何不直接御剑上山?”
郎钰微微回身解释:“从前一个月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修士上山,山上布了很多陷阱,御剑而行易生变故。”
迹棠:“山上有何机缘?”
郎钰:“有一魇尊法宝。”
迹棠表情古怪:“魇尊法宝啊。”
这些修士可真有意思,对魇尊喊打喊杀是他们,寻魇尊法宝也是他们。
要是真看不上,也别垂涎她的法宝啊!
迹棠印象中没来过纸鸢山,山上法宝是不是她的还要另说。
迹棠:“可知是件什么法宝?”
蒲远衡插嘴:“什么法宝你也别惦记,有桑袅师叔在,法宝肯定是师姐的。”
“那也不一定。”迹棠低声说道。
蒲远衡伸脚绊她。
迹棠看这小把戏,抬脚就踩了上去。
蒲远衡疼得呲牙,手中掐诀,一道夹杂着灵力的风刃便出现在手前。
桑袅回头。
迹棠掩在布衣袖口的手松开,接着两手抱头向上跑,“哎呦,救命啊!”喊着躲到了郎钰身后。
郎钰迫不得已加入这场闹剧,掐诀挡住蒲远衡的风刃。
“远衡兄,我看这位道友实力尚浅,恐接不住你的风刃,可莫要与她切磋了。”这话也算给了蒲远衡一个台阶。
蒲远衡冷脸:“人贵有自知之明,她区区一开光前期的散修,不该肖想我师姐的法宝!”
迹棠从郎钰身后露出头:“法宝都没见到呢,就变成你师姐的了,你这人未免太过霸道!”
“你!”蒲远衡手中法诀再换,风刃变成了火球,“不识好歹,不懂感恩!我们看你可怜,给你付住店钱、饭钱,你倒好,竟惦记起法宝来了。就你这修为,就是拿到法宝也操控不了!”
“有本事拿到法宝你再说这话!”迹棠说着躲回郎钰身后。
郎钰无法,又把火球挡下来。
桑袅:“胡闹!”
蒲远衡气得不轻,压着怒火把刚刚出鞘的剑收回去。“师叔,这人真是欠收拾,我……”
“闭嘴。我是带你们来寻法宝的,不是惹是生非的。”桑袅冷眸瞥向迹棠,“你须分清主次,莫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心神!”
蒲远衡甩袖:“……是。”
众人继续上山。
迹棠走在郎钰身边,把他当靠山,随走随问:“我看这一路上山的都是小辈,桑袅这是明晃晃拿实力压人,不怕被人诟病?”
“桑袅前辈向来拿戚谣道友当女儿宠着,戚谣道友如今已是融合后期修为,距心动期仅一步之遥。据说魇尊的这个法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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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当然是学她渡劫期的嘴咯!……
“九水深!”
谈闻在迹棠眼前摆手,“怎么叫你也不说话?”
迹棠不着痕迹后退,对临时起意想的名字还不熟悉,“走神了。”
谈闻打趣她:“不会还在想我们仙尊吧?”
“确实。”迹棠追上郎钰。
谈闻愕然,片刻后才说:“……你可真不害臊!”
郎钰也看她。
迹棠笑,不见丝毫害羞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们仙尊长得不错。”
谈闻惊呆了,指着迹棠对郎钰道:“仙尊是被调戏了吧?”
郎钰避开视线,快步上山,“别扯这些了,我们快追上桑袅前辈。”
谈闻瞪眼,低声恐吓她:“这话你可不能从别人面前说,小心被埋进山里。”
迹棠受教,作揖:“那就多谢道友提醒了。”
他们追上桑袅一行,见他们正与另一波人说话。
迹棠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均是身穿粗布衣的普通百姓。
修士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与普通百姓攀谈,这些百姓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蒲远衡看到他们,“钰兄,闻兄。”
郎钰:“远衡兄,这些人是?”
蒲远衡:“是纸鸢城的百姓,上山来祭拜鬼神的。”
郎钰错愕,“什么鬼神?”
“我们初听也觉得诡异。”蒲远衡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向百姓身后看,“那十多个女子都是鬼神的祭品。”
郎钰表情骤变,蹙眉冷道:“活人祭?”
“没错,师叔就是听见他们念叨鬼神才上前问了几句。拜神正常,可用活人祭拜鬼神却邪门。”蒲远衡说罢,瞥眼看到迹棠,突然笑起来。
迹棠对上他的视线,觉得这孩子也挺邪门。
恰好桑袅问完百姓,蒲远衡几步来到迹棠身前,抓住她就往百姓堆里一推。
“既然祭拜鬼神,那用修真之人祭拜,效果定是更好!”他从腰间抽出缚身索,缚身索从他掌心窜出,绕着迹棠转了几圈,倏地绑紧。
迹棠踉跄着被推进百姓那边。
她凑的近了,才看见女子们松松垮垮的布衣下,双手都被绑着麻绳,勒得手腕通红。
郎钰急忙上前,想把迹棠带回来,“远衡兄,你这是做什么!”
蒲远衡拦住他,笑容恶劣,“钰兄难道不好奇用修真之人活祭鬼神,鬼神会有何反应?”
郎钰脸色铁青:“远衡兄不要说笑了。”
蒲远衡没放他向前,语调轻巧随意,“谁说笑啦,我认真的啊。”
郎钰正要强行突破,就听桑袅淡然道:“你们师兄弟间吵闹什么,别耽搁时间,那鬼神也许和法宝有关,我们跟着去看看。”
郎钰还要再说,被谈闻阻止。
“就是啊,正事要紧,郎钰你别耽误工夫!”
谈闻把郎钰拽回来,低声:“桑袅前辈纵着蒲远衡,你带不回人的。咱们先跟着百姓去见见那劳什子鬼神,到时再随机应变。”
郎钰脸色不好地点点头。
迹棠把众人反应看进眼里。
除了郎钰和谈闻,其他修士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冷眼旁观,还有零星几个嗤笑着看热闹,没人想为了一区区散修得罪潜剑宗。
百姓这边始终不敢拿迹棠身上的缚身索。
领头一人唯唯诺诺:“各、各位大仙人,这、这可不敢,使不得,使不得啊!”
蒲远衡哼笑道:“这有何使不得?”
“这,这……”他看看蒲远衡,又看看迹棠,哆哆嗦嗦握住迹棠身上的缚身索,为难地看着她,“仙、仙人……”
蒲远衡大笑,“她算什么仙人!”
领头的人抖成筛子。
“我不是仙人。”确切地说,她都不能算修士。
迹棠转身,自个儿走到女子们身后。
女子们一个个面如蜡色,双目无神,应是知道结局难改,所以都认命了。
领头的人见不用自己动手,大大松了口气。
迹棠斜觑蒲远衡,“欺负百姓算什么,我都觉得丢人!你心怀鬼胎,笑里藏刀,以强欺弱,仗势欺人,真是阴险狡诈,五毒俱全,臭不要脸!”
蒲远衡气得脸都黑了,他抬手拔剑,向着迹棠狠狠刺来。
迹棠从百姓堆里跑出来,利剑将要刺进身体时,她绊了一跤,就那么巧的躲过了蒲远衡的致命一击。
她跑得东倒西歪,可每次都堪堪避过蒲远衡的剑尖,等跑到桑袅身后时,长发乱得像个疯子,大喊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前辈救我!”
蒲远衡举剑冲桑袅身后怒道:“你有种就出来!”
迹棠撇嘴:“我傻啊出来让你刺!你有种就过来!”
桑袅脸色越来越难看。
迹棠左探右探,桑袅的嫣红锦缎轻纱裙就随着迹棠的动作,被弄得左右翩飞。
迹棠眼里含笑。
桑袅纵容小辈,不把人命当回事,她以大欺小膈应膈应桑袅也不过分吧?
迹棠和蒲远衡一来二去,最先忍不住的却是桑袅。
她侧开身把迹棠露出来,握剑前顶。剑没出鞘,只用剑把打向迹棠后腰。
迹棠吃痛,摔在地上打滚。
郎钰刚要帮忙,就听地上滚来滚去的姑娘嗷嚎大叫,他步伐微顿。
迹棠:“前辈为何打我!我没招他惹他,他却要把我活祭鬼神!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潜剑宗欺负我一介散修无依无靠,小的欺负人就算了,连大的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她嚎得撕心裂肺:“我才不到三十岁!”后面得加两个零。
“流离失所!”九冥渊被雷劫劈成荒地。
“穷困潦倒!”好东西全被你们名门正派搜刮走了。
“弱不禁风!”修为倒退至开光前期。
“如今还要被他骗上纸鸢山!住店和饭钱才要多少铜板,我命就要交代在这了呀!”
迹棠就差声泪俱下了,“你们小的大的一块欺负我!还前辈,道貌岸然!”
谈闻看得一愣一愣的:“我觉得咱们实在不用为她操心。”
“……”郎钰迈出的脚又默默退了回来。
迹棠:“你们可都看见了!潜剑宗是怎么欺负弱小的,以后谁还敢进你们潜剑宗!”
这下连桑袅的剑都压不住了,她拇指一挑,利剑便露出寒芒。
“好一张利嘴,欺我门下弟子不善言辞,竟颠倒黑白,污蔑我潜剑宗,我今日便要拿你的命给宗门赔罪!”
迹棠话音戛然而止,连连后退。
桑袅是元婴后期修为,论起来和迹棠差之甚远。
换成以前的迹棠,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捏死。
然她修为大退,元神重创。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直接使用元神之力,免得继续透支。
桑袅的剑已全部出鞘,剑上覆盖一层浓郁的灵力,灵力如水入油锅,炸起沸腾。
迹棠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桑袅灌进剑里的大量灵力。
——这姑娘气性可真大。
桑袅起势,嫣红身影雷霆般出现在迹棠面前。
迹棠看似吓得一蹲,剑尖划过迹棠身上的缚身索,一件法宝便被斩成两段,掉在迹棠脚边。
她抱头逃窜,故意往蒲远衡身边跑。
蒲远衡见桑袅拔剑也怂得很,他想躲开,迹棠哪会让他跑。
桑袅怒气越来越盛,一道剑气挥出,蒲远衡和迹棠全都仰倒在地。
迹棠还没叫,蒲远衡就先吓尿了。
“师叔!师叔!”
“滚开!”桑袅一脚踢开蒲远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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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这法宝不错,清心静气啊………
迹棠混在百姓队伍里,和之前叫她‘大仙’的汉子套近乎:“这位大哥。”
汉子惊得一跌,“姑奶奶,老祖宗,你可别折煞我了!”
要是论长相,汉子得比迹棠用容音宝镜幻化的姑娘大二十来岁,可修真之人不能单看长相。
汉子毕恭毕敬:“您叫我小唐就行,唐会。”
他指指自己。
迹棠顺势道:“小唐。”
“诶!”
她哥俩好的靠近了点,“山上的鬼神什么来头?”
唐会低下身子,配合只到他肩膀的迹棠说:“我们不知道鬼神啥时候住进纸鸢山的,但是从十……十……”他冥思苦想。
迹棠:“说重点。”
“诶,反正就是十几年前,我们城西头的木匠牛叔上山伐木,一天一夜都没回来,后来又过几天还是没见着人,我们就想可能是被山里的狼叼走吃了,这事在以前也是有的,我们就没往深里想。”
迹棠:“所以那时就是鬼神所为?”
唐会点点头:“后来陆续有人上山,有回来的,有没回来的,直到我们这儿有名的猎户进山,碰上了鬼神,还从鬼神手下逃脱了,给我们一说,我们才知道到底咋回事!”
“猎户是怎么说的?”谈闻走到迹棠身边,好奇问。
唐会抱拳:“说看不清长相,一团漆黑,可邪门了!”
郎钰也过来了,“那也许是什么邪修到了纸鸢山,你们怎就直接叫他鬼神呢?”
“我们请修士上山看过,那位大能和鬼神交手,结果打不过不说,还差点丧了命!幸好他带有法宝,这才遁走,保下了命。”
唐会怕道:“大能说那不是邪修,就是鬼神。无头无身,忽实忽虚。和猎户说的一样,就是一团黑雾。”
迹棠:“你们寻的修士是何修为?”
唐会:“那可是筑基期的修为!”
迹棠:“修为太低,也可能分不清鬼神和邪修。”
谈闻不禁笑:“你不也才开光前期,只比人家高一阶,还嫌人家修为低!”
迹棠跟着笑:“可不,我修为也低。”
她继续打听,“你们多长时间上山祭一次鬼神?那鬼神就一直待在一处?”
唐会:“每年一次,地方还是大能给我们说的,我们原先也怕找不着鬼神,可年数多了,我们发现鬼神就在瀑布边,也许那里风水好?”
迹棠:“你们祭祀时,鬼神不伤害你们?”
唐会摇头:“我们是去给鬼神送祭品的,鬼神怎么会伤害我们?”
她:“你们只祭祀,却从没人靠近过鬼神?”
唐会连连摆手:“谁敢呢!”
迹棠思忖片刻,问:“你们请来的修士是主动出手,还是鬼神先一步发难?”
唐会支吾半天,“这我们也没问啊……”
谈闻凑近:“怎么,你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迹棠:“在鬼神面前他们都是活人,鬼神怎么分辨出谁是祭品,谁是送祭品的人?”
她扬了扬下巴,“你看那些女子,如果不说,能看出来她们是祭品吗?”
谈闻:“自然看不出,难道是以性别区分的?”
迹棠冷笑:“喏,除了那十几个姑娘,人群里不也有其他女子。我看他们不论性别,只论贫富和地位。”
谈闻闻言再看,发现十几个姑娘身上穿的粗布衣各个打满补丁,其他百姓虽也穿着粗布衣,但显然补丁很少,精神气也比十几个姑娘好很多。
“可恶,你们欺人太甚!”谈闻一把攥住唐会衣领。
唐会被提得踮起脚,哭嚎道:“大能!大能!这可不是我们逼迫她们的呀!她们家里人缺铜板,便把自家孩儿送来。这铜板钱也是我们大家伙省吃俭用挨个凑出来的!”
他道:“祭祀鬼神是求鬼神赐福,保大家伙安生生活,我们都是永远记着姑娘们的好的!”
“谁稀罕这身后名!”谈闻推开唐会,唐会被推倒在地。
迹棠:“鬼神一团黑雾,那自然说不出话,用活人祭祀就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她把唐会拽起来,掸了掸唐会身上的灰。
唐会每被掸一下,壮硕的身子就抖三抖。
“大、大仙,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迹棠脸上带着点笑,笑得唐会全身发凉,不自觉后退。
迹棠拉过他,看似扶着他向前走,实则用了力。
唐会身体必须前倾着大迈步,才不至于趴在地上。
迹棠:“你们次年来时,有见过前一年的祭品吗?”
唐会知无不言:“见过,见过,都是白骨。”
“白骨的位置如何?是不是就在你们前一年杀人的地方?”
唐会不明所以,阿谀奉承:“大仙神机妙算,正是,正是!”
修士中一片寂静。
上山路只剩下脚步声。
唐会满头雾水,却也不敢说话。
桑袅看向宿尽舟,见他敛眸不语,但显然也是听见后面小辈们说的话。
百姓把修士们带到瀑布,众人也见到了所谓的鬼神。
确如唐会所说,鬼神是一团黑雾。
离黑雾一段距离的土地上,还能隐约看见森森白骨。
迹棠看向黑雾,竟发觉黑雾里有一点她熟悉的气息。
桑袅见边境仙尊没有动作,便主动拔剑,宝剑很快覆盖一层灵力。
她走向黑雾,离得越近,宝剑上的灵力就越强。
她来到黑雾近前,黑雾依然维持原先漂浮的状态,并没有攻击她。
桑袅防备着就近观察,透过黑雾,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是魇尊法宝,青玉静心铃!”
众修士哗然。
“原来鬼神是魇尊的法宝?”
“这大魔头死了四百年了,竟还是为祸人间!”
“那岂不是根本没有鬼神?”
“青玉静心铃本是清心静气的法宝,为何会有黑雾?”
“肯定是魇尊的魇气所化!”
迹棠凝神看去,黑雾中确实有魇气。
她感觉到的熟悉气息,难道就是青玉静心铃上沾染的她自己的魇气?
她对青玉静心铃有些印象。
这件法宝效用着实一般,她试过一次便扔到九冥楼的多宝阁里了。
这么想来,她九冥楼被洗劫一空,青玉静心铃也许就是那时被人拿走,后不知为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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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拜过山门,我也是溯玄宗的……
‘鬼神’散,纸鸢城百姓再不用每年带活人上山祭祀。
唐会双脚一软,摔倒在地。
他听不懂修士们说的什么,却能听懂邪修二字。
他看着森森白骨,脑中浮现出迹棠的话。
“鬼神一团黑雾,那自然说不出话,用活人祭祀就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你们次年来时,有见过前一年的祭品吗?”
唐会连滚带爬来到迹棠脚边,他拽住迹棠裤腿,“大仙,大仙,这要不是鬼神,那我们每年上山祭拜的又是什么?”
迹棠垂下眸子:“什么也不是。”
他顿时失力,整个人都没了魂,趴在地上念念有词:“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百姓中领头的人摇头叹气,“他家姑娘前几年也上山做了祭品。”
众人神色复杂。
事情解决,修士们这才大着胆子去拜见边境仙尊。
边境仙尊鲜少在人前出现,多是闭关在千里烟波。
千里烟波是溯玄宗内一处灵气充沛的云上山峰,也是边境仙尊的住处。
迹棠见宿尽舟被众多修士围住,没有上前凑热闹,而是问郎钰:“宿尽舟左手有伤?”
郎钰已经放弃纠正她了,只道:“未听闻仙尊受伤。”
宿尽舟掩在袖口中的左手肯定藏了什么。
迹棠往那看,修士们人挨人,她只能看见宿尽舟那张俊美无俦,却冷清漠然的脸,随即收回视线。
迹棠:“宿尽舟要魇尊法宝做什么用?”
她的元神之力和宿尽舟相当,宿尽舟把元神之力和修为全都掩了,她看不出宿尽舟如今的修为如何。
即便四百年前他渡劫失败,天雷反噬,退回渡劫期,也依旧是世间修为最高的仙尊。
青玉静心铃于他来说毫无作用,顶多是放在屋里当个摆设。
郎钰:“不知。仙尊的事我们如何知道。”
他见修士们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无奈,“我还想问问仙尊怎么提前几日便出关了,看来不到下山,我是去不到仙尊近前了。”
迹棠:“宿尽舟满身寒气,亏得他们还能一直往上凑。”
谈闻笑说:“无他,那可是边境仙尊。”
迹棠从两个小辈这里打听不出,又生一计,“两位道友,你们宗门还收不收人呀?”
谈闻瞥她,“你不会是为了仙尊才想入我溯玄宗吧?”
他还真说对了。
迹棠笑盈盈,“哪能呢?我是见你二人修为高深,”她捂脸,“又仪表非凡……”
“打住!”谈闻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句实话。”
迹棠一脸正经:“听说溯玄宗伙食不错。”
谈闻:“……”
郎钰:“……”
谈闻拉着郎钰就走,“真是对牛弹琴!”
迹棠追上,“诶,我说真的!好吧,我其实就是想进天下第一宗门而已,谁不想进啊,你们宗门到底收不收人啊……”
*
众修士在纸鸢山下别过。
百姓里,除了作为祭品的十几个女子面露喜色,其他人皆备受打击,再次与修士们道谢。
宿尽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法宝,“这是海纱清心罩,与青玉静心铃一样,有清心静气的功效。我拿你一件法宝,便用这件换吧。”
宁戚谣激动不已,刚想接过,就见桑袅已双手接过海纱清心罩,把它放进储物香囊中。
桑袅望向边境仙尊,含着希冀:“仙尊接下来有何安排?”
宿尽舟手一拂,身边气流震荡,现出一道裂缝。
桑袅眸中生出失望,还是礼数周全地行礼道:“仙尊慢走。”
郎钰和谈闻走进虚空裂缝。
迹棠看准时机,也跟着跑了进去。
桑袅探手想抓,却只抓到她布衣一角。
桑袅蹙眉,嫌弃地扔掉碎布。
宿尽舟看一眼裂缝,神色淡然,对此没什么表示,身影也消失其中。
溯玄宗宗门外,裂缝凭空出现。
郎钰和谈闻快步走出,在他们身后,迹棠也脚步不稳地跟出来。
裂缝合拢消失。
郎钰和迹棠面面相觑。
迹棠笑了下,先说话:“真巧啊!”
郎钰:“……”
谈闻不住摇头:“你还真是大胆,竟真的跟了过来!”
迹棠望。
溯玄宗山门高耸,雄伟气派,两侧石柱雕刻的神龙盘旋直上,气势磅礴,庄重肃穆,强烈的压迫感如浪潮袭来。
迹棠冲山门上璨金的溯玄宗三字俯身一拜。
然后对两人道:“拜过山门,我也是溯玄宗的人了。”
谈闻没见过她这么厚脸皮的,“现在还不是宗门招人的时候,你拜了也没用。”
迹棠:“那我也不能白拜呀!你们通融通融,就让我加入溯玄宗吧!”
看门的两个修士见他们,下来石梯行礼:“郎钰师兄,谈闻师兄,你们回来了!这位道友是?”
迹棠眉眼带笑:“我叫九水深,是新入门的,见过两位师兄。”
她幻化出的姑娘外貌约二十六七,皮肤小麦色,五官扁平,非常普通,只有一双眼睛十分透亮灵动。
郎钰被她看得没办法:“走吧,我带你先进宗门。”
迹棠掩住眼底笑意,乖巧说:“是,师兄。”
溯玄宗分为内门和外门。
被各峰峰主看中收在座下的修士,或通过外门考核的修士才可以成为内门弟子,其余都在外门。
郎钰带迹棠来到外门的万松楼,找到管事。
管事鹤发童颜,金丹期修为,坐在竹编摇椅上,见到郎钰没动弹。
“回来了?”
“是,孙前辈,我带回一人,您看能给她在外门谋个差事吗?”
孙前辈撩起眼皮,懒洋洋看她一眼,“这小娃娃看着喜庆,和给我烧柴火的小朱有些相像。”
迹棠施礼,“见过孙前辈。”
“嗯,从哪带回来的?”孙前辈又阖上眼,摇椅随着他腿上使力前后晃悠。
郎钰:“纸鸢山。”
“你这孩子,出趟门就寻了个道侣回来,下次再出去,不会孩儿都有了吧?”
郎钰慌忙否认:“您说什么呢!这是从纸鸢城外的迢迢村出来的修士,我和谈闻也才认识这位道友不久。”
谈闻正从旁边抓了把瓜子,听见这话回头道:“是,孙前辈你看随便给她谋个差事吧,这姑娘算是认准咱溯玄宗了,非得留在这不可。”
“哦?”孙前辈撑着躺椅起身,再次打量迹棠,“你这小娃为何非要留在溯玄宗?”
迹棠:“弟子的师父几十年前仙逝,弟子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修行,便想留在溯玄宗,跟着宗门大能修习修真术法。”
孙前辈一双浑浊的眸子忽然变得锐利,探究地直视迹棠眼睛,似要把她看穿。
“迢迢村在何处?”
迹棠弯腰答道:“在纸鸢城南,九冥渊山底。”
孙前辈还没说什么,郎钰就吓了一跳,“九冥渊?你可从没给我们说过。那里竟还有村落,你们就不怕魇尊?”
迹棠:“魇尊四百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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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去他的淡定!
迹棠跟钱韶去万松楼领了厚厚一本门规,从后门出来时,见旁边砌一石灶,上面烧着热水。
钱韶察觉,笑着和她说:“这是孙前辈为了喝茶专门砌的石灶,石灶外圈放有灵石,煮出来的茶也能微微带一点灵力。”
迹棠远远看见一头黑色小猪叼着木柴跑过来,四条短腿跑得飞快。
哼哧哼哧来到近前,把木柴扔进灶底。
钱韶低身摸了摸小黑猪的头,“这是小猪,本来是送上山给我们当伙食的,结果养的久了也没见长,还受宗门灵力影响开了智,所以就被孙前辈带来烧柴火了。”
迹棠盯着小猪。
小猪被摸得仰起头,眯着猪眼瞅了瞅迹棠。
脑海响起孙前辈的话:“这小娃娃看着喜庆,和给我烧柴火的小朱有些相像。”
迹棠这才知道,此猪非彼朱。
迹棠:“孙前辈叫什么名字来着?”
钱韶朝孙前辈的方位行一礼:“孙启筹。”
迹棠:“哦,孙矮子。”
“……”钱韶瞠目结舌,他手忙脚乱,又是摆手又是让她嘘声。
迹棠哼一声,把孙启筹石灶外的灵石全撤了,扔在一边。
小黑猪撅着屁股哼哼直叫。
迹棠指着它:“你再哼唧一句?”
小黑猪肥肉一颤,面对她倒退,看上去非常戒备,等退出安全距离,它撒开四条小短腿就跑进了万松楼。
“坏了,坏了,这猪仔要去告状了!”钱韶手足无措,又对迹棠十分无语,“你惹它干什么?”
迹棠哪是惹猪,分明是看孙启筹不顺眼。
她抓起钱韶就跑,“有时间说话,不如赶紧溜!”
钱韶何其无辜,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迹棠同伙,他欲哭无泪,“跑有什么用,孙前辈肯定知道是谁干的。”
迹棠回头瞥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躲一天是一天呗!”
钱韶嘴巴张了又合,半天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是谁,幼稚成这样还要叫别人孩子。
两人一路跑回青柏楼,去了负责收发信件的信阁。
信阁里弟子见两人衣袂翩飞,赶忙起身,“是有何要紧信件需要送?”
钱韶有苦难言,五官皱在一块,生无可恋地给弟子介绍:“这是新进信阁的九水深师妹,师妹,这是杨霄峦师弟。”
两人见礼。
杨霄峦喜悦道:“太好了,楼主终于给信阁派人了!我自个儿天天忙得头昏脑涨,前几天还送错了好几封信呢。”
迹棠看着满屋摆放整齐的木架,上面信封堆得满满当当。
“师兄,这些全是待送出的信?”
杨霄峦没想到师妹一来就专注工作,开心不已,“有要送出宗门的,也有给内门各峰送去的,来,我慢慢教你。”
钱韶着实佩服迹棠心大,道了句还有事忙便离开信阁。
这边杨霄峦还不停给迹棠说信阁每日工作。
迹棠看向窗外排成一排的灵鸽,“师兄,这些灵鸽都是有主的吗?”
“哦,这些都是无主的。”
他走到窗边,伸出一根指头挠着灵鸽,“咱们新入门的弟子都能来信阁领一只灵鸽。他们新入门,大多在凡世还有些家属亲眷,需要传递家书。”
“像在门内待得久的前辈们,就很少用到灵鸽了。一来是他们凡人亲眷的寿命都尽了,家书无人可收。二来修士之间交流都用灵讯石,用不到灵鸽。”
杨霄峦:“内门弟子写完信,会让灵鸽送到咱们这里来,咱们按照地方不同,把信件分门别类整理好。”
“信差每月一日、十五日在宗门外等,咱们统一把信件送出去,同时拿新的信件回来。”
“拿回来的信件也得按照各峰分类整理好,再把信件送去各峰弟子们手里。”
迹棠看着堆积如山的信,“就不能用灵讯石传讯各峰弟子,让他们派灵鸽把信取回?”
杨霄峦无奈:“内门弟子时常闭关,灵讯石也不是都能联络上。”
迹棠:“灵讯石联络不上,那我们送信过去不也见不到人?”
杨霄峦:“见不到人的,就直接塞他们洞府里,这样他们闭关后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咱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关,万一耽搁了可不行。”
“咱们是修真之人,三五十年对咱们来说兴许只是一次闭关,可对于凡人来说,那就是半辈子。”
迹棠了然,“好,我明白了。”
杨霄峦笑道:“外门弟子就好说了,离得近。他们知道咱们忙不过来,很多都是直接跑来送信取信的,能省不少精力呢!”
说完这些,天色也暗了。
杨霄峦:“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再带你去住的地方。”
迹棠折腾一天,回到住处已是不早。
住处就在青柏楼后,建造风格很像凡间客栈,但雕龙画栋,房间宽敞,为了利于修行,每间房还布置了隔音法术,最关键的是——
不要钱。
迹棠点燃房间烛火,估摸着有半个时辰后,又把烛火熄了。
她轻手轻脚打开窗户,周围一片漆黑,只偶尔有两三扇窗户里还亮着光。
迹棠开启本命法器万隐罩,从二楼借力几次,轻巧灵活地落地。
她不是第一次来溯玄宗,隐匿的身影轻而易举越过内门看守弟子。
她御剑向边境仙尊的千里烟波飞去。
溯玄宗除了宗门护山大阵,内门各峰也有各自护山灵玉。
迹棠的飞剑停在千里烟波外,她催动元神之力汇聚手上,慢慢覆在护山灵玉撑起的防护罩外层。
防护罩不仔细看几乎是透明的,离得近了,才能看出一层薄薄的如水纹般流动的罩子。
防护罩自迹棠手的位置散开,待散到能容一人通过,迹棠便收了元神之力,飞快地飞了进去。
护山灵玉不断催生灵力,被她破开的防护罩转瞬再次合拢。
千里烟波月朗星稀,更阑人静。
她悄无声息御剑穿过云海,直奔边境仙尊所住的主峰。
到时,宿尽舟的洞府一片暗色。
她不想过多消耗元神之力,便离得洞府远些,免得被宿尽舟发现。
万隐罩虽可隐蔽,但她行动起来总会有些风吹草动,不像昏迷时一样安静,以宿尽舟的修为,她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发现。
她小心翼翼靠近宿尽舟存放法宝的洞府。
想看看宿尽舟收她法宝究竟要干什么。
人从飞剑下来,再次催动元神之力,想要破开洞府的保护屏障。
然而她手还没有覆在屏障上,就听见宿尽舟的声音在洞府里传来。
“谁?!”
迹棠手指猛地瑟缩,当机立断,踩上飞剑就跑。
身后洞府屏障随着宿尽舟出现,光亮亮起一瞬,邃而熄灭。
迹棠踩着飞剑定在空中。
她回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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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你谋的是溯玄宗,还是千里……
在迹棠视线里,雕花床架变得模糊,宿尽舟的侧脸格外清晰。
她眸子只要一转,就能看到宿尽舟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墨影,微微抖动,似即将展翅欲飞的鸟羽。
他呼吸有些重,抓着迹棠肩膀的手在抖。
迹棠猜他心里定不如表面平静。
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梦境始终无解。
她所了解的宿尽舟,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梦境里这般。
两人呼吸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迹棠整个人被玄衣掩在里面,淡淡的木香笼罩而下,她脑袋嗡鸣,不自觉闭气。
这个吻带着重重的力道,却没有更进一步。
宿尽舟撑床与迹棠拉开一点距离,另只手在她干燥的下唇一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呼吸。”
迹棠下意识呼吸。
宿尽舟眼里有了笑意,却微微发苦。
他侧身坐到迹棠身边,“我想每晚都这样。”
迹棠:“……”
“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宿尽舟看着迹棠的目光温柔缱绻,“我想见你,可一旦放任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疯魔,那时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迹棠不解,眸子看向他。
宿尽舟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通过紧绷的下颌看出他在极力忍耐,似乎在强迫自己压抑、对抗什么,而这个过程显然非常艰难。
他抬手放在心脏,声音嘶哑地说:“这里有个魔鬼,我得控制它,可又不想灭杀它,但也不能让它继续疯长……”
什么?
迹棠更加莫名。
宿尽舟撑在迹棠身边,低身靠近,眼里全是留恋和不舍。
他眼底发红,“我可能没办法再时常出现了。”
迹棠眼睛一亮。
耳边依旧是他柔和的声音,内容却异常冰冷:“我已知当年的大部分人是谁,我会一个一个杀了他们。”
宿尽舟的话如恶魔低语,令迹棠遍体生寒。
你要杀谁?
你是要飞升成仙的人,不能造杀孽!
宿尽舟躺在迹棠旁边,握住迹棠的手。
迹棠犹进寒冬,手中满是冰凉。
宿尽舟视线一刻不离迹棠,“天快亮了。等我……”
话音未完。
迹棠使劲攥手要抓,手上却空空如也。
她维持着打坐运功的姿势,看着满屋漆黑,沉沉呼吸。
三次梦境,她已经确定这梦不是她的,而是宿尽舟的。
梦魇入梦,不以本体外貌、身形出现,会化身为梦境主人最想见到的人,以此食梦修炼,其中又以噩梦最为上等。
有的梦魇为了让梦境主人做噩梦,会直接更改梦境,或折磨梦境主人。
她一不知道宿尽舟想见到的人是谁。
这二……别说干预梦境了,她在梦境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了,全白搭。
迹棠感受着体内增强的魇气。
宿尽舟的梦并非纯粹美梦,也并非纯粹噩梦。
食梦后,梦魇会将梦逐渐炼化至纯,化作魇气。
可宿尽舟的梦全是至纯的魇气,根本无需她炼化,就能直接与体内魇气融为一体,不觉半分有异。
这情况她从没遇到过,不知缘由。
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宿尽舟究竟要杀谁。听他话里的意思,杀得还不止一人。
这和他渡劫失败有关系吗?
以他如今身份,谁又会嫌命长来招惹他。
迹棠满心疑问得不到答案。
宿尽舟若杀孽太重,损心损德,这是断他修为,阻他飞升的大事。
迹棠收功下床。
得想个办法进千里烟波。
她身穿青白弟子服来到信阁,见杨霄峦已经在了。
“师兄,我来晚了。”
杨霄峦从木架后探出头,“天才刚亮,是你来早了。”
迹棠走过去,“师兄怎么这么早就在?”
“昨晚就过来了,想把手头事情做完。”杨霄峦看着她,笑道:“这身衣服很合身……”
他忽地惊住,“师妹你开光后期了?”
迹棠应道:“运气好。”
杨霄峦不敢置信,“这得天大的好运,才能让你一晚连升两小阶吧?”
他显然不信,“你若不是灵根太好,就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
迹棠蹲在杨霄峦身边一起整理信封,编了个理由:“我在纸鸢山有些机缘。”
杨霄峦:“我想也是。不过机缘归机缘,修为提升还是要稳扎稳打,你虽到开光后期,可跃升太快,必定根基不稳,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了。”
在金丹期以前,修士完全可以靠机缘,或用对等价值的灵石法宝以物易物,换取自己需要的进阶丹药。
别人数十年、数百年才跨越一阶,丹药却可以轻而易举省下漫长岁月,让修士迅速提升等级。
但弊端随之而来。
凭借丹药提升的修士必定根基不稳,若不及时稳固根基,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做提升,更甚者会因承受不住跨级带来的重压而横死。
修真升阶,需要灵力和元神同时提升。
像迹棠的梦魇一族,则是魇气和元神同时提升。
魇气是修为,修为提升到金丹期,才可结出魇魂丹。
元神是心境提升和开悟明悟。
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才能成就大道。
迹棠并非得了什么机缘,她曾经就是渡劫期的修为,虽然受伤倒退,可若想要修炼回来,会比修士从头修炼快上非常多。
迹棠把一摞信封捆好,“谢师兄提醒。”
杨霄峦摆手,“你和我莫要客气,”他把几摞信封放到迹棠面前,“这些是已经按照各峰分好的,你把它们送去各峰,万不可投放错了洞府。”
迹棠把这些收进储物袋。
杨霄峦:“要是投放不完就下午再去,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修士到金丹期才可完全辟谷,在此之前依旧得进食,只是多以清淡为主。
迹棠应下。
她用信阁令牌通过内门,御剑向各峰飞去。
储物袋里的信投放大半时,她再次来到千里烟波。
夜晚是潜入的最好保护色,白天想要潜入更加困难。
所以迹棠干脆不做隐匿,光明正大出现在千里烟波的防护罩外。
她身体撞向防护罩,“哎呦”一声倒坐在飞剑上。
白日的千里烟波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防护罩荡开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自言自语:“奇怪……怎么进不去呢?”
这是说给宿尽舟听的。
她不确定这话宿尽舟有没有注意到,但戏还是要演的。
宿尽舟如果想看,可以把她这边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不能投机取巧,以免被怀疑。
等了半晌,千里烟波没一点动静。
迹棠撑剑起身,不解:“为何没人?这信耽误不得呀……”
她拿出信阁令牌,再次御剑飞向防护罩。
信阁的令牌不是万能的。
溯玄宗灵峰众多。
有的灵峰可以凭借信阁令牌出入——这些灵峰有新入峰的弟子。
而有些灵峰如千里烟波,是仙尊的地盘。这种地方别说信阁令牌了,就是其他峰主,也得先经过宿尽舟同意才能进去。
眼看迹棠又要撞到防护罩,千里烟波内,宿尽舟的声音被灵力加持着递出来,“速速离开。”
寒凉,冷漠。
这要让其他不知千里烟波的弟子听见,只会觉得里面修真高人深不可测,直接就望而却步了。
可迹棠不呀,她非但没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里面作揖,高声道:“打扰前辈修炼了,我是信阁弟子,前来送信!”
她鞠躬等待,又是许久,宿尽舟才道:“这里没有新入峰弟子。”
这话说完,防护罩突然大亮,迹棠被瞬间弹出老远。
她身体悬在半空,要不是手抓着飞剑,人就掉下去了。
宿尽舟油盐不进,迹棠无法,干脆冒险。
她身上泛出墨紫魇气,翻身回到飞剑上,“那弟子告辞了。”
飞剑欲走,一股吸力猛然箍住她,径直把她拽入千里烟波。
迹棠飞剑掉落,很快被云海遮挡不见。
她人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着拽到主峰,静谧无声的千里烟波响彻她持续不断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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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记住你该干什么。
上方不见动静。
迹棠有瞬间以为自己猜错了。
难道宿尽舟找青玉静心铃只是为了给弟子用?
不会真就当个摆设吧!
那东西虽夜里散发淡光,看上去冰透莹润,可宿尽舟见过的好东西哪个不比青玉静心铃好?
所以她猜宿尽舟拿她的法宝,多半也是冲着魇气去的。
他渡劫失败,修为多少倒退。
能最快重回巅峰的方法之一,就是吸收其他高阶修士灵力,化为己用。
世间最高修为的两人就是她和宿尽舟,吸收她的至纯魇气,对宿尽舟的帮助最大。
魇尊已‘死’,获得魇尊法宝,吸收魇气不算造杀孽。
且她魇气至纯,除梦魇一族,对人类修士,甚或魔、妖增强修为都有效,只要将魇气转化即可吸收。
青玉静心铃上残留的魇气不多,如果宿尽舟用这种方法,那肯定会继续收集更多她用过的法宝。
迹棠之所以这么想,和宿尽舟身上的变化有关。
他状态明显被什么影响,也许就是因为吸收了她的魇气,还没有转化成自己的,所以才变成现在模样。
这也是她想方设法进宿尽舟法宝洞府一探究竟的原因。
她想看看宿尽舟收集的法宝,到时就可估量出他吸收了多少魇气。
她现在离宿尽舟近了,就能感觉到他身上微存的一点魇气。
不过非常稀薄,就算宿尽舟不做什么,到了晚上魇气也会散光。
这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想。
而迹棠就是利用这点作为契机,想办法留在千里烟波。
可宿尽舟沉默太久,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她很想抬头看宿尽舟的表情,可有先前那两道灵力,她只得忍耐。
宿尽舟向前走了一步。
“法宝。”
有戏!
迹棠从储物袋里随手取出一件法宝,打眼一看,愣了。
竟是荧荧流光戒。
“……”迹棠快速地看了上方一眼,“这个……”
她拿什么不好,怎么就拿出这个戒指。
她就该用神识从储物袋里扫一圈再取的,这下好了,拿了个最没用的东西。
荧荧流光戒,不是攻击类法宝,也不是防御类法宝,而是个纯粹哄女孩子欢心的小玩意儿。
把魇气或灵力注入就能激活戒指,然后以戒指为中心的三四十丈内,会落下荧荧流光。
落下的光华不会即刻消散,而是在周围形成光海,在夜晚时非常漂亮。
她以前在九冥渊,就用这个戒指充当照明工具,夜晚倒腾花圃。
说起来,这戒指跟她久了,魇气还算看得过去,比青玉静心铃上的魇气还要多一点。
但把这个给宿尽舟,总觉得有些违和。
迹棠手掌上的戒指浮起,飞到宿尽舟面前。
宿尽舟把戒指拿在手里。
迹棠只得说:“仙尊,这是魇尊用过的荧荧流光戒,小的还没有吸收过上面魇气,虽然不是什么有用的法宝,但看魇气……”
“你从哪得到的?”宿尽舟还是不听她说话。
“哦,”她编,“小的曾食一修士梦境,顺走了修士储物袋,从里面发现的。”
九冥楼被洗劫一空,又经过了四百年的时间,她的法宝现在肯定落得哪里都是。
就算不是当年去她九冥楼的那一批修士,也可能在漫长岁月中被其他修士拿到。
她不怕被拆穿。
迹棠为了留在千里烟波,又加了句:“小的还能帮仙尊寻更多魇尊法宝来。我们梦魇一族对魇气敏锐,比您让弟子们去寻要省事多了!我还可以和族人打听魇尊法宝的消息,定能帮上仙尊!”
迹棠抬眼,看见他审视而来的锐利目光,复又低头。
宿尽舟握紧戒指,“你想要什么?”
迹棠想了想,想了个符合小梦魇说的话,“仙尊可否准许小的用外门弟子的梦境修炼?小的只食自然梦境,绝不干扰……呃……”
宿尽舟眼眸寒冰般射来。
迹棠马上改口:“小的绝不食用外门弟子梦境,绝不!”
她灵光一闪,“不知仙尊能否赐小的些修炼丹药?”
迹棠正缺这个。
宿尽舟衣袖一甩,迹棠便看见身侧一洞府的屏障消失了。
她福灵心至,对宿尽舟一拜:“谢仙尊赐药!”
这就算把她留下了。
*
迹棠离开千里烟波,回外门找杨霄峦用饭。
杨霄峦正等在栖斋楼,桌上已有三菜一汤。
“信送得怎么样?”杨霄峦给她倒茶。
迹棠谢过,“已送大半,剩下的午后就能送完。”
杨霄峦道:“师妹辛苦,你一来可省了我好些功夫呢!”
迹棠抢过茶壶,为杨霄峦倒茶,“师兄,我有一事需和你说。”
杨霄峦拿过茶杯一口喝完,“何事?”
迹棠又给他倒上七分,“我之后要去千里烟波做事。”
杨霄峦刚拿起筷子,一听这话,筷子直接断成两截。
迹棠:“……”
“你说哪里?”杨霄峦带着颤音,抓着断筷,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迹棠从他手里把断筷拿走,又给他塞了副新的,然后才道:“千里烟波。”
筷子又断了。
迹棠不打算给他换新的。
杨霄峦瞪眼张嘴,定住好一会,才不确定的小声问:“是我知道的那处灵峰吗?”他扔了筷子,人越过桌面凑近迹棠,“边、边、边……”
迹棠:“边境仙尊。”
她起身,指指腰间系的云海纹令牌。
这是她离开前,宿尽舟扔给她的。有这枚令牌,她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千里烟波。
杨霄峦:“嗝!”
迹棠伸出食指,抵着他额头把人推回去,“师兄,太近了。”
杨霄峦:“嗝!失礼了嗝!师妹……”
他又一口把茶喝空,还嫌不够,又自己连倒三杯,终于把嗝止住。
“千里烟波数百年没有弟子入内做事了,别说弟子,就是其他灵峰的师尊,也很少进千里烟波。”
他弯起两根手指,“只有穹虚峰和云霞峰的两位师尊去得多些,哦,就是郎钰师兄和谈闻师兄所在的灵峰。”
迹棠:“数百年?那是多久。”
不会是从四百年前开始吧。
宿尽舟为了吸收魇气,才不再招弟子入内?
“……我也记不太清,三四百年吧?”杨霄峦太震惊了,“你怎会被分到那里?这才是天大的机缘啊!那可是边境仙尊的灵峰!!”
迹棠越想越觉得可能,分出点精力回:“嗯,我也觉得。我今天送信迷了路,见到仙尊,拜见后自荐进千里烟波,仙尊就同意了。”
她避重就轻。
杨霄峦羡慕不已:“我们想见仙尊一面都难如登天啊,登天!你倒好,刚来宗门就直接进千里烟波做事了,真是羡煞我也!”
迹棠提醒:“我去千里烟波做事,信阁就暂时又是师兄你一人了……我想同你说的就是这个。”
杨霄峦瞬间呆若木鸡,悲从中来。
他把这事给忘了!
杨霄峦一顿饭又惊又悲,离开时游魂似的,恍恍惚惚。
迹棠则是去万松楼找孙启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孙启筹扭头就往后门吆喝,“小猪,来!”
迹棠嘴角扯成直线。
小黑猪哼哧哼哧跑进来,看见迹棠,‘吱’的一声叫,显然受到了惊吓。
迹棠阴阳怪气,“孙前辈,您养的是猪啊,还是老鼠啊?”
孙启筹瞪眼:“好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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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那是个显眼包!
三月初,溯玄宗山门大开。
无数人涌入山门,宗内热闹非凡。
迹棠从信阁的窗户往外望。
她近来没有再入宿尽舟的梦,精神不错,看着一众等待参加考核的人。
“修真的不同就在于,无论是贵族公子小姐,还是街头要饭乞丐,在这里都是‘普通人’,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杨霄峦拿着信封从木架后走出,“宗门每次收人皆是如此,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不止他们,咱们宗门也是。喏,你往万松楼上看。”
迹棠顺着看过去,见万松楼的上面几层都开着窗户,不少弟子探出头。
杨霄峦:“那些都是想看看有无俊俏公子和貌美姑娘的小弟子。”
迹棠似笑非笑。
杨霄峦话音不停,“你再往这些楼下看。”
迹棠探出半个身子,在几个楼宇下看见不少溯玄宗外门大能,里面也包括孙启筹和蒋天诃。
“考核还没开始,前辈们就已经在挑人了。”
他来到迹棠身边,“今日外门出现了很多灵力,这些都还是能发现的。想来还有不少咱们看不见,也察觉不到的灵力,都来自内门各灵峰。”
迹棠:“都是些新人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杨霄峦摸着灵鸽道:“你别看现在有这么多人参加入门考核,等考核结束,能留下五人就算极好的了。”
迹棠不禁问:“两年前留下了几人?”
杨霄峦无奈:“两人。就这两人,还有一个在闭关时出了岔子,直接丢了命。再过一年就是十年大比,师尊们都想在今年多找几个好苗子。”
他把灵鸽放进迹棠怀里,迹棠随手抓着,灵鸽似是不满,在她手背啄了几口。
迹棠:“既然十年大比,多留些人就是了。”
杨霄峦停不下来,这会又开始忙活,只道:“咱们是什么宗?”
迹棠不明所以,“溯玄宗啊。”
他背身冲着时予,边分信边说:“对,就因为是溯玄宗,我们只要最好的。”
“……”迹棠无言,“师兄,你们是不是把溯玄宗看得太高了?”
杨霄峦回头朝她扬起一个笑容,“你不这么觉得?这也是你的家啊!”
迹棠没答,放下灵鸽。
杨霄峦见状:“准备下去了?”
迹棠为了今日考核,没有穿外门的青白弟子服,而是换上了她来时的那件布衣。
“嗯,我要是看到好苗子,就拐他来师兄的信阁帮忙。”
杨霄峦没抱希望,“好苗子都进内门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迹棠从青柏楼出来,走进考核的队伍里。
考核巳时开始,在此之前,外门广场上等待的新人们都在拉帮结派,提前找队伍一起应付考核。
迹棠身上布衣虽不是炼器材料所制,但也是质感丝滑细腻、光泽鲜明的好料子。
不消片刻,就有好几拨人问她要不要一起了。
迹棠全都拒绝。
她也算知道点内部消息,宗门考核不让拉帮结派,需凭自己,这些人找半天,最后也没用。
时间一到,孙启筹便御剑飞往人前。
他面容严肃,金丹期修为外放,一股重压顿时蔓延广场。
原本乱哄哄的广场顷刻间鸦雀无声,他们一个个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孙启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溯玄宗两年一度开宗考核现在开始。”
数十个身穿青白弟子服的溯玄宗弟子穿梭于人群之中。
孙启筹:“将你们身上保命的东西,武器法宝,灵丹妙药全部交给溯玄宗弟子,考核期间不允许带任何影响公平的物件!”
弟子来到迹棠面前,迹棠笑着把储物袋摘下给他。
对方对她施展探查术,确定她身上没有藏其他东西后,便去收下一个。
探查术根本探不到迹棠身上的本命法器万隐罩。
她还在交出去的储物袋上加了禁制,多一道保险。
孙启筹见收得差不多了,才道:“考核地点分为三处。尚不知自身灵力的,先前往第一处测试,测试后去第二处。”
“已对自身灵力有认知的,可直接去第二处擂台区。”
“习得法术的,去第三处秘雾森林。”他说完,警告地看向他们,“特别是你们会法术的,如果隐瞒去了擂台区,一旦被发现,都将被取消考核资格,必须立即下山!”
弟子们收完东西回到前面,分站不同位置。
在他们旁边竖有金色亮漆的指示牌。
孙启筹把考核要求说完,才收起外放的修为。
众人终于可以活动,一时间满是唉声叹气。
时予径直来到第三处。
守门弟子例行嘱咐几句便让她站上了通往秘雾森林的小型法阵。
迹棠很快出现在秘雾森林。
“让让,别挡道!”
法阵接连亮起,后面人作势要推她。
迹棠前行一步,让开法阵,后面推了个空。
那人踉跄着向前,一脸凶神恶煞,指着迹棠就要说话。
迹棠右手掐诀,对方张开的两片嘴唇猛地合上。
低阶修士施放法术时,必须通过手诀,将灵力置换成法术。
迹棠‘开光后期’的修士自然也得如此。
“见你这样就知道没好话。”迹棠点点嘴唇,“禁言术一刻后便解,你静静嘴,也静静心。”
她抬步进入森林,身后一道风刃袭来,她没回身,掐了个护身诀放在背后,手诀再换,一道缚身术落在对方身上。
她朝后摆摆手,懒散道:“再静静身。”
一声笑从旁传来,“姑娘可知净身的意思?”
迹棠闻声回头,男人从法阵走来,朝她抱拳,“在下东栖国皇城薛氏子弟。”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
看样子大有来头。
迹棠对薛氏毫无印象。
她睡了四百年,人世间风云变幻,她知道的那些人也许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
迹棠随意抱了抱拳,“迢迢村九氏。”
和薛氏不同,众人听这介绍,均是发出低笑,看笑话的居多。
薛氏跟迹棠一同进入森林。
“姑娘叫我薛铆便可,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
迹棠:“九水深。”
“这名字甚是有趣。”薛铆打开折扇,在身前扇了扇,一看就是公子哥模样。
“水深姑娘,秘雾森林危机重重,想要寻找深处的雾霞花十分困难,我们不如结伴同行?”
秘雾森林的考核通过标准,是以采到雾霞花为准。
雾霞花生长在森林深处,夜深时花瓣收拢,散发的香气极易引来周边灵兽。
待次日第一缕霞光现,雾霞花便会盛开,此时是采摘的最佳时间。
若错过,雾霞花则会花瓣渐合,灵药药力减半。
迹棠示意身后,“公子莫不是没有认真听先前大能的话,考核须得一人独行,不可结伴。溯玄宗的弟子们可都时刻盯着呢。”
溯玄宗分派弟子前往不同考核地点,一是监督,二是保护。
宗门取了他们身上所有的攻击、防御物件,总不能真让他们前去送死吧。
薛铆不急不忙道:“在下连续三次参加溯玄宗考核,深谙其道,可为姑娘解惑。”
“深谙其道到现在还没考过?”
“……”薛铆摇折扇的手一顿,露出苦笑,“姑娘,你这话说的着实令人心里刺痛。”
迹棠自己行动起来更加方便,她急于甩掉此人,不想多说。
“诶姑娘!前面的草可莫踩!汁液有毒……”
他说时迹棠已经踩斜了草,汁液落在她鞋面,却没染到布上。
薛铆定睛一看,才发现她两脚都有一层灵力保护,是护身诀。
迹棠脚步不停,道了声“告辞”,很快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之后。
薛铆收起折扇,等身后的人过来,掐诀解了他身上的禁言术和缚身术。
来人正是刚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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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我可不是你姑姑。
迹棠在河边修炼一夜,见快到卯时,才起身前往森林深处。
雾霞花多生长在丘陵下,长年累月经灵力蕴养,是灵兽喜欢吃的食物。
它散发的香味有轻微致/幻效果,以此来保护自身。
除此之外,许多低阶灵丹的炼制也都需要用到它。
迹棠一路避开寻花而去的灵兽。
越接近目的地,灵兽越多,也有不少考核之人正与灵兽对峙。
她从侧方绕过,没有走众人必经之地,而是来到丘陵背面。
薄雾弥漫在丘陵周边,她走近才发现这里不太对劲。
太静了。
这里没有一点风吹树叶,飞鸟振翅的声音。
静得一切都如死物一般。
迹棠走进薄雾,每落一步都非常轻,她目光看向四周,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滩血迹。
血迹未干,血痕拖拽着向更里面去。
她边走边注意血迹,快到山脚下时,忽然停住脚步。
在她面前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看穿着都是这次来参加考核的人。
身后草丛微动,迹棠转身。
薛铆从雾中走来,看见迹棠,还没打招呼,就也看见了她身后躺一地的人。
他自言自语:“竟是进幻境了……”
薛铆看向迹棠,有些不解。
他没再说话,径直向迹棠走来。
直到快靠近,迹棠才突然道:“薛公子。”
薛铆微顿,随即摇头,“竟真实至此。”
“我本来就是真实的。”迹棠回身看向地上不知死活的十几个人。
薛铆错愕,“什……水深姑娘,你也进幻境了?”
迹棠已经走到这些人中间。
“雾霞花的幻象只能迷惑个人,不会形成一个小型幻阵,也拉不进第二个人。”她蹲身观察,很快把十几人挨个看完,得出结论,“都死了。”
薛铆闻言更是心惊,看迹棠的目光很是探究。
“我还奇怪姑娘怎会化为幻境之一……”
他来到迹棠身边,“那这些人也是真的了。”
他目光快速在尸体身上扫过,“七窍流血,死状如此凄惨,不像灵兽所为,难道是中了花香幻境,自相残杀?不对,就算自相残杀,也不可能是一样的死法。”
迹棠突兀问:“你怎么会绕道来此?”
薛铆话音一艮,“你怀疑我?”
他抽出折扇,这时也不忘公子哥的习惯,对迹棠点了点,“姑娘,我还没怀疑你呢。”
“你怀疑我什么,我连你修为都看不出,我们两人中要是有凶手,那你的可能性更大吧?”
迹棠其实能看出他的修为,在融合中期。
薛铆折扇落在手掌,“我们两人自然不是凶手。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摘雾霞花。与其在前面与其他人争抢,不如冒险来背面碰碰运气。”
迹棠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说。
她把背身倒地的人全都翻到正面,发现他们腹部均有大量血迹。
迹棠索性把身前一人的外袍去了,掀他中衣和里衣。
“水深姑娘!”薛铆惊愕不已,连忙制止。
迹棠抬眼看他,让出空来,“你看看他丹田处可有什么伤口?”
薛铆被她动作吓得惊魂未定,暗道这女子也不知避嫌。
见她退后侧过身,这才掀开衣服,人随之一震。
“这人腹部被割开,看这手法……是剖金丹!”
薛铆脸色难看,“水深姑娘,此等恶毒手段和死伤数量,我看我们无法应付……”
他没听见回音,抬头寻人,就见迹棠已经把所有人的外袍全都去了。
薛铆:“……”
迹棠见他不动,“愣着干吗,赶紧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这样。”
薛铆欲言又止,还是挨个看了一遍,“一样的手法,确实没了金丹。”
迹棠摸着下巴思索。
七窍流血和剖丹没有必然联系,凶手的目的是金丹?七窍流血应该是凶手杀人的手段。
薛铆在附近找溯玄宗弟子。
那些本该隐在暗处监督和保护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出现。
薛铆:“怎么回事,宗门弟子都去哪了。”
他回眸:“水深姑、姑……”
迹棠正观察尸体腹部伤痕,随口回:“我可不是你姑姑。”
薛铆:“你怎直接看男人身体!”
迹棠目光还落在分开的皮肉上。
凶手使用的武器锋利无比,尸体裂口平滑,是被一刀割开的。
她看完才道:“下面挡着呢,你啰嗦什么。”
薛铆胸膛起伏,怎么现在看来他才是那个镇定不下来的。
明明扒衣服、看身体、挡下面的又不是他!
……不是!
薛铆脑袋一片混乱。
尸体丹田内空空如也,金丹不翼而飞,只能看到大量血迹。
迹棠不着痕迹扫过周围,故意大声道:“这十几人要不全是金丹期,要不就是被抓来和金丹期修士放到一起混淆视听的。”
“他们身上灵力溃散厉害,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凶手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灵力散得这么快,会不会和七窍流血有关系?”
薛铆目光复杂,他从这里东想西想,迹棠却在认真分析尸体死因。
薛铆:“可能是?”
迹棠见他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本还想借他口说出来,现在看还是算了。
“这应该是邪修的法子。”
“哦,邪修……邪修?!”薛铆猛地回神,他警惕地看向四周,“水深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等找到溯玄宗弟子再说吧!”
“凶手肯定还在这附近,你去找溯玄宗弟子,我去找邪修。”迹棠说完,便要顺着丘陵往前。
薛铆急道:“你一开光后期修为,碰上邪修不是白送命?金丹期修士都被剖了丹,你去了能干什么?”
迹棠摆摆手。
薛铆看她身影很快被雾气遮挡不见,心下着急,忙回身向外跑。
此地顿时恢复死寂。
半晌后,一人显露身形,走进尸体里。
“你在找什么?”迹棠也在雾气中走出。
她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用兜帽遮住大半脸的人说。
那人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袖口里的手向迹棠打去,黑红血雾游动着奔向迹棠。
迹棠双手掐诀,护身诀和浮空术被同时用出来。
黑红血雾在她脚下飞窜而过,有意识般在空中掉头,向迹棠背后攻来。
迹棠镇定自若,浮空术用得驾轻就熟。
她躲过血雾,再次掐诀,两道风刃直直射向凶手,割破了他两边帽檐,他的脸也随之露出来。
这人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眼尾下垂,神色阴鸷。
眼睛以下覆盖黑布,看不全长相。
是个元婴前期的邪修,迹棠心中有数。
她在外门广场时无所事事,看过等待考核的新人。
她记不得人,却有印象。
里面金丹期散修只有零星几个,所以她才故意说话大声,让邪修放松警惕。
能把金丹期修士击破剖丹,又找了十多个人遮人耳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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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以命相托?……
薛铆见迹棠抵御血雾的背影,心里震撼。
那人可是杀死金丹期修士的邪修,她一个开光后期,竟把他保护在后。
一时间,迹棠黑黝黝的侧脸和矮小的身影都变得无比光亮高大起来。
他们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她竟能舍己为人,奋不顾身!
薛铆眼眶微涨,鼻子酸涩,感动之情来得又快又猛。
他不管尸体,抽出折扇,将生死置之度外,心里满是豪情,与迹棠并肩而战。
“来吧!要死一起死!”
迹棠:“?”
什么毛病。
“赶紧把尸体搬走!”迹棠推开他,血雾燎过她的袖子,布料瞬间被腐蚀殆尽。
薛铆见此情形,手臂一伸把迹棠拦在身后,“莫要为我受伤!我们共进退!”
他薛铆不是躲在女子身后的懦夫,定要和姑娘同战邪修!
迹棠扭头就走。
她给尸体施加浮空术,尸体渐渐浮空。
低阶浮空术只能辅助物体浮空,不能随心所欲控制。
她手掌在下,把尸体向上托了托,搬起尸体就走。
薛铆打开折扇,扇上覆盖灵力,正要与邪修殊死一战,没成想战友没了。
“姑娘!”
姑娘身影都快消失在薄雾里了。
迹棠也不是见死不救,她打算把尸体藏起来再回去。
薄雾弥漫,迹棠敏锐地察觉到雾气形成漩涡。
很快,薄雾被浓厚的灵气冲散,林中顿时清晰起来。
她面前凭空出现巨大裂缝,先是一抹玄色,接着宿尽舟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仙尊!”迹棠叫人,把尸体推到宿尽舟面前,“这人身上的本命法器就是魇尊法宝。”
宿尽舟目光落在尸体上,手指一勾,尸体上身猛地向上凸起,接着胸腔便强烈震动起来。
本命法器已经认主,强行剥离时,法器不会乖乖就擒。
然宿尽舟修为高深,本命法器只挣扎一下,便被抽取出来。
迹棠操控浮空术,把尸体放在树下,等事情一了,溯玄宗弟子自会安置。
“仙尊,钱韶师兄他们还在和邪修交手,您……”
她话没说完,宿尽舟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迹棠撇撇嘴,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听她说话?
她转身回去。
只要宿尽舟一来,邪修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钱韶正捂着胸口咳嗽,看一眼被缚住不停挣扎的邪修,向宿尽舟作揖:“边境仙尊。”
其他弟子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躺倒,无一例外,都是不管身上的伤,也要起来给宿尽舟行礼。
宿尽舟微微拂袖,几个弟子便被托起了身体。
“速去疗伤。”
几人道“是”。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
薛铆第一次见仙尊,还没整理好仪容仪表,仙尊就离开了。
迹棠更是,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结果一个字没出来。
“……着急什么。”迹棠翻个白眼。
钱韶朝迹棠走来,目光在她手臂一停便转了视线,“师妹没事吧?”
迹棠不甚在意,“没事。”
她把尸体放置的位置说给他。
她看向邪修,“这人要怎么处置?”
“带回去听师尊发落。”钱韶对薛铆道,“劳烦这位公子了。”
薛铆扇着扇子,“无妨。”目光转到迹棠身上,内心起伏不定,“你!”
“我怎么了。”迹棠说罢便走。
薛铆追上。
钱韶摇摇头,收拾残局。
薛铆跟在迹棠身后,“说好的共战邪修呢!你怎能临阵脱逃?”
“谁和你说好了。”迹棠来到山脚下,采了朵雾霞花。
被邪修这么一耽搁,第一缕霞光早过了,雾霞花的花瓣微拢,如今摘下,药力已经不复盛开时浓郁。
迹棠:“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通过考核。”
薛铆也摘下一朵,“我听刚才那人喊你师妹,你都已经走后门了,还怕通不过考核?”
迹棠懒得和他说。
薛铆不依不饶,“你是怎么提前进的溯玄宗,和我说说?”
迹棠这才想起来薛铆连续三次参加宗门考核都没通过的事情。
她露出个笑:“抱紧大能大腿,你也能进。”
薛铆:“不知是哪位大能?”
迹棠:“宿尽舟。”
薛铆摔了个狗啃泥。
他撑地而起,指她的手指都在发颤,“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仙尊的名字岂是你我能叫的?!”
一个两个都是同样的说辞。
迹棠掏掏耳朵,她都快听出茧来了。
*
两人回外门广场交花。
收花的弟子看这花瓣微拢的两朵花,遗憾道:“错过了时辰,这次考核不能通过。”
薛铆欲哭无泪。
迹棠上前一步,“我们在森林里遇到邪修,这才耽误了时辰,劳烦你向钱韶前辈核实一下,我们出了点微薄之力,不知能否算在考核结果中?”
弟子打量二人,“邪修?”
薛铆生得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他施礼道:“正是如此。”
他的话显然比迹棠的更有可信度。
他们等了片刻,弟子传讯回来,脸上多了抹笑意,“已与钱韶师兄核实,师尊已知晓你二人情况。与我门弟子共御邪修,可比采摘雾霞花难多了,你们可以通过考核!”
薛铆连续三次没过,这次终于算是进了溯玄宗,他喜不自禁,连称呼也变了:“多谢师兄!”
通过考核的新人可以到万松楼找孙启筹,安排后续事宜。
薛铆心情不错,和迹棠一起去时说:“水深姑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迹棠瞥他,“不是临阵脱逃了?”
薛铆摆摆手,“那邪修修为高深,害怕本是正常。”
他想起,“我见你对付邪修时竟能两手掐诀,若修为再高些,同时掐诀操控不同法术,岂不是一人能抵两人?”
修真千万年来已形成一套固定的修习方法。
施放低阶法术单手掐诀,施放高阶法术两手配合掐诀。
就从没有两手掐不同诀,施放不同法术的。
迹棠上千年来整过不少花活,两手掐不同诀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为了炼丹时节省时间,两手施放不同属性法术,能比单手施放快两倍。
她还研究过一手使用魇气,一手用魇气化为灵力,便可将灵草灵药催化出不同药效。
后来还将魇气和灵力融合,调整两种能量比例,变着花样试验了不少东西。
再后来……
她修为就已经很高了,无论施放魇气,还是施放用魇气化出的灵力,都不用再靠掐诀辅助。
那时她的手就非常闲了。
双手掐诀的方法也不再用。
迹棠装糊涂,“你说什么两手掐诀?”
薛铆:“就……”
“你看错了吧!”迹棠笑,“我不是施放护身决挡在咱们面前吗?”
薛铆回忆,“我记得钱韶师兄当时也被护身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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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我只吃噩梦……
清瑜三千零二十三年,除夕,夜。
晨梧州,宿嘉国皇城皇宫,太子殿。
夜色阑珊,宫殿灯笼未吹,主殿殿顶的明月珠和外层琉璃瓦熠熠生辉。
巡逻侍卫一队队走过,侍女提灯守在主殿门外,悄悄打了个哈欠。
一缕墨紫色烟雾穿过回廊,来到殿外。
烟雾散在空气中。
巡逻侍卫和提灯侍女忽然晃了神,等回神时,只觉自己夜深困了,谁都没有多想。
主殿雕花镂刻的窗棂外站着一人,近看就会发现是一妙龄少女,身上也覆着浅淡的烟雾。
她穿槿紫披纱绸裙,乌黑长发仅用一支黑珍珠发簪束起,更多则是垂在身后。
月色如水,洒了她一身。
她面容绝丽,肌肤如雪。
望向外侧走过的侍卫,双眸微微弯起,浮上狡黠的光。
少女尽态极妍,不似凡尘应有。
双瞳剪水,皓齿明眸。火红灯笼照在脸上,映得两腮微红。稚嫩灵动间,还隐隐透着似有若无的妖冶。
迹棠轻轻推开窗棂。
皇宴才结束没多久,如今正是入梦的时候。
她走近太子床榻,屏息听了会,没听见里面的呼吸声。
不由靠近,暗道这位太子睡觉太过安静。
迹棠轻轻拉开床幔,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忽地一重,人便被猛然拉了过去。
她双腿卡在床边,身体不稳,径直扑在床铺上。
床铺里侧,太子双眸微醺。
他拉过迹棠的同时已退到一旁,这会从床榻上站起,居高临下看着槿紫背影,双眸眯起,凌厉审视。
手探到身后明黄腰带中抽出匕首,匕首寒芒立现,眨眼间便横在迹棠颈前。
“你是何人,竟敢爬本王床榻?”他酒意正漫上来,又在回宫的时候吹了风,这会头又晕又疼。
手上利刃顿时反映出主人心情,向迹棠脖颈贴近。
白皙脖颈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迹棠吃痛。
她出师不利,今晚初次觅食,便被这位太子殿下逮个正着。
她一声不吭,双手骤然放出魇气,打算直接把人打晕。
太子虽饮了酒,反应却不慢。
横在迹棠脖颈的匕首忽然抽离,寒刃发出一阵亮光,与迹棠魇气撞在一起,两者均被弹开。
迹棠认出匕首上的光是灵力,这才惊觉这竟是一件法宝。
灵力将她的手弹开,魇气顿时消散,她手也被震得生疼。
“不打了不打了!”她抬手挡在脸前。
太子动作微滞。
迹棠眼眸流转,又生一计。
她双手突然抬高,揽上太子脖颈,接着便把人拉了下来。
太子低头,就见她不仅不畏不惧,还胆大包天的朝他呲牙笑了笑。
他微微挑眉,顺势而下,手中匕首却握得更紧了。
下一刻,迹棠猛地撞向太子脑门,一声重响,两人皆是痛呼。
太子握着匕首的手都因为疼痛而晃了晃。
力量可见一斑。
迹棠松开他,捂着自己额头,本想把人撞晕,结果自己差点眼冒金星。
“你这什么脑门啊!”
太子平白无故被撞,还要被嫌弃脑门硬,一时倒不觉生气,只觉匪夷所思。
这人简直胆大妄为!
匕首逼近,再次在迹棠脖子上添了道血痕。
他厉声道:“大胆!你夜闯太子殿究竟想做什么,谁派你来的,你又是怎么躲过外面侍卫的?!”
他惊疑不定地在她双手扫过。
刚才墨紫色的烟雾看似火焰一般,却没有灼伤她的手,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迹棠傻了才会自报身份,便耍赖,“你拉我一次,我也拉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我不是你们皇宫的人,你不能抓我!”
太子被她气笑,“你是不是皇宫的人无关紧要,你进本王太子殿,本王就能处死你!”
“来——”
太子的‘人’还没出口,嘴就被迹棠双手捂住。
一缕浅淡的木香飘过。
太子马上憋气,恐气味有异。
迹棠一边嘶气一边小声说:“有事好商量,别叫呀!还有……你能不能先把匕首收了?”
太子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气着了,脸色阴沉。
他没有收回匕首,另只手抓着迹棠双手压下,“你用的什么手段,如实招来!”
与此同时扯下床幔,三两下便把迹棠双手绑在身后,往外一丢。
迹棠轱辘着掉下床榻,狼狈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匕首随之甩来,插在她脸侧的石砖缝隙里,吓得她一激灵。
太子拨开撕破的窗幔,大步下来,气势骇人。
迹棠立马认怂:“我说,我说!”
可怜她才活了短短二十四年,刚刚入世没多久,还没吃到一口美味的噩梦,就被抓了。
“我族名梦魇,我只是出来找些食物吃,顺带修炼,可不是坏人!”迹棠扭动两下,从地上坐起。
太子心中微惊。
他想起留在皇宫教他法术的师父说过,梦魇一族以噩梦为食,最会蛊惑人心,如以后遇上,必要谨慎应对。
他怀疑地看向迹棠。
对方讨好地对他展露一个笑。
这人看着似乎没什么心眼,虽确实长了张艳色绝世的脸——以他的身份都从没见过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可一想起刚才这女子撞他额头那一下……
最会蛊惑人心?
就这?
“你不相信?我来是为了寻噩梦的!”迹棠挣扎两下,“你能把这东西去了吗,捆得太紧了!”
她审时度势,这会没用魇气,而是示弱。
太子没理她,质问道:“天下噩梦多的是,你为何来皇宫放肆!”
“因为皇宫有数不清的噩梦可以吃呀!”迹棠梗着脖子说,“特别是你们皇族的噩梦最是美味。”她说罢舔了舔嘴角,桃花色的嘴唇微张,舌头滑过下唇一半。
太子眉尾抖了下,觉得师父说的没错。
这女子看似平常的动作,却都是勾人的手段,甚是邪魅。
迹棠怕他不信,“我只吃噩梦,不伤人的!”
太子心思一动,走近拔出匕首,划开绑她的床幔。
迹棠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赶忙离他远了些。
“你若不同意,我去别的地方吃就是了。”
他两大步拦住她,“你吃也不是不可以。”
迹棠眼睛一亮,“你给我吃?”
太子甩袖坐到桌前,“如你所说,皇宫确实有很多‘美味’噩梦,本王不拦你食梦,但相应的,你得保证不伤人。而且你能为本王做什么?”
迹棠提起裙摆,跑到太子身边坐下。
太子刚要说她放肆,忽然想到两人连种族都不同。
梦魇虽有魅惑之气,但看上去还是傻了吧唧的,应该也不懂这些礼仪礼节。
迹棠一听有吃的,双眸晶晶亮,“我看你不像会有烦恼的样子,在贵气华丽的大宫殿住着,有侍卫保护、侍女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能帮上你什么?”
太子眼神深沉,“你既然以噩梦为食,那是不是也可以看见别人的噩梦?”
迹棠:“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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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宿尽舟夸我……
迹棠眨眨眼,险些被他绕晕,索性挥手道:“你们凡人寿命太短,有什么可比性!”
她:“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吃噩梦。”
宿尽舟坐姿端正道:“有个地方你肯定满意。”
迹棠来了兴趣,“哪里?”
宿尽舟:“冷宫。”
新年,宫中一派喜气洋洋。
白日阳光明媚,把寒日的皇宫都烘暖了些。
可唯有一处不同,冷宫。
迹棠在守备森严的皇宫中依然行动自如。
她随意踏入冷宫门槛,无人阻挡——因为无人。
迹棠第一次来冷宫。
双开木门上,朱褐色的漆掉得零零落落,地砖也不知用了多久,缝隙开裂,边角都磕没了。
不远处烧着呛人的炭火,明明火焰燃起,可还是给人一股寒意。
她听见一旁小屋里传来絮絮叨叨的骂声,猜是伺候人的老妈子。
迹棠没理,径直进了正对门扉的主楼。
门开时,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极了女子哀怨的哭诉。
她闪身进门后,又把门带上。
屋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点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棂纸照进来,光里满是飞扬的灰尘,密密麻麻。
她向里走,穿过破败的前厅,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最里侧的卧房。
卧房满是潮湿和捂得太久的味道。
她凑近床边,木床连个床幔都没有,上面躺着一个身穿旧衣的女子,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不好闻的味道从她盖着的被褥上散出来。
女子紧蹙眉头,显然正经历一场噩梦。
迹棠顿喜,魇气从她手上显现,似无数柔软棉线整合一处,形成一个手臂粗的长线团虚影,慢慢浸入女子额头。
她神识也跟着进入噩梦。
梦里女子一身华服,头上金钗步摇,妆容精致,正于殿内贵妃榻上喝茶。
旁侧侍女双手拿一孔雀扇给她慢慢扇风,还有一侍女半跪侍奉,给她捶腿按揉。
她神情舒适自在,喝完茶,又拿起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把玩。
一旁侍女低身奉承道:“贵妃娘娘,这夜明珠真是美轮美奂!夜明珠千载难遇,刚上贡来,皇上就把它赏赐给您了,放眼整个后宫,也就揽香殿有此殊荣,皇上最疼爱的就是您呢!”
迹棠刚要上前看,外间忽传出一声重重的踹门声。
接着好些人一拥而入,个个不善。
噩梦总是不连贯的。
迹棠眼前画面一转,先前还悠哉悠哉喝茶的贵妃,如今正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喊冤,发上金钗步摇早不知落在了哪里。
“皇上!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臣妾!臣妾平日待三皇子如亲子,怎可能伤他害他!”
她仓惶地向上看,皇帝一言不发,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女子吓瘫在地,不断重复,“不是臣妾,不是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几位太医低头小跑进来,跪下就是几个响头,沉痛不已:“皇上,臣无能!三皇子……殇了。”
坐在上位的皇帝猛地起身,他身形一晃,撑在雕刻凤羽的木质扶手上才得以稳住身形。
在他身边,皇后扶住皇帝,神情悲痛欲绝,下一刻便失力晕倒。
“殇了……”贵妃不敢置信,更加害怕,“皇上!臣妾冤枉啊!”
她跪着向后,拉过同跪在地,不住哭泣的侍女,“你说!本宫这几日一直风寒未愈,你们也一直在殿中伺候,谁都没有离开过,是不是!我怎可能去害三皇子呢!”
她头发散下,爬去抓皇帝龙袍下摆,“皇上!臣妾还遣人去温淑殿与皇后娘娘告过假的,臣妾根本没去过后花园啊,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还臣妾清白啊!”
皇帝一脚把她踹开,龙颜震怒。
温淑殿人人下跪,处处哀泣不止。
这梦境以贵妃为主,迹棠感受更多的是茫然、委屈、恐惧和不甘。
她神识从梦境中退出来。
这位被打入冷宫的贵妃,今日只梦到这里。
她从不干扰梦境主人,也不强行篡改梦境,贵妃的梦境结束,她的饭也就没了。
迹棠低头看,见贵妃脸色苍白,额头微微虚汗,看样子是被噩梦吓得不轻。
她注意到贵妃眼皮微微抖动,便先一步离开冷宫。
回到太子殿,她不由望去。
恢弘华贵的殿宇极为壮观,就是一粒尘埃都比冷宫高贵。
真是悬殊巨大。
她才刚入殿门,在外面带回来的一身寒气便消弥个干净。
她原以为上有仙界,下有忘川和恶鬼。
现在才知道,仅是皇宫这一处,便已囊括了天堂和地狱。
她轻而易举躲开凡人,还是从老地方翻窗进屋。
人才刚落脚,就见屋里除了太子外,还有一个白发老头。
“这是谁?”迹棠蹬腿跳下窗框,好奇打量老头。
老头身后背剑,原是在和宿尽舟说话,这会见她进来,捋着胡子说道:“这小娃娃看上去确实如你所说,不过相貌却比为师以前见过的梦魇一族更不得了。”
迹棠闻言笑弯眼眸,“宿尽舟夸我什么啦?”
老头不答,她又看向宿尽舟。
宿尽舟防她纠缠,开口道:“说你单纯。”
傻不拉几。
老头眼里含笑,无奈地摇摇头。
“吾乃太子之师,修真之人,小娃娃年龄不大,却已是心动前期,想必定是一直刻苦修炼。”
迹棠摆摆手,“我向来聪明绝世,修炼自不在话下。”
宿尽舟从旁说:“师父无非客气两句,你还自夸起来了,不懂谦虚是何物?”
迹棠得意一笑:“这老头说的是事实,我为何要谦虚?倒是你,你跟老头学多久了?到现在身上就那么一丝丝灵力,连筑基期的门槛都够不到。他若是教不了你,你不如改拜我为师!”
宿尽舟:“放肆,休得无礼!”
迹棠一点不怕,不耐烦地掏耳朵,“放肆放肆,我放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没习惯?”
老头拍拍宿尽舟肩膀,看上去不气不恼,眼中笑意未减,不动声色问迹棠:“小娃娃先前在哪修炼?”
迹棠:“当然是在我梦魇一族。”
“你梦魇一族魇气是否充沛?”
“那是自然。”
“天时地利人和,才造就了你现在的修为。可小娃娃须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既初入世,还需谨言慎行,切莫被这张嘴害了。”
迹棠看不出老头修为,多少忌惮。
她入世食梦有限,可从噩梦里也能知道些凡人事情。
凡人不修炼,寿命也只有百岁,可却复杂难懂。
凡人如此,人修岂不更是如此。
迹棠虽不懂人,却审时度势。
她如今最大的饭票就在面前,而这老头又是饭票师父。
迹棠随即扬起笑脸,朝老头盈盈一拜,“知道啦师父!”
宿尽舟上前,“你乱叫什么!”
迹棠与他对视,“小气,叫声师父怎么了?你怎的这不行那也不行,就没个行的?”
她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臂。
宿尽舟眉宇凌厉,“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迹棠目光扫过他头顶,桃花眼一撩,懒洋洋道:“你就别威胁我了,个子还没我高,气势都弱了三分。”
其实气势很足,但她故意气他。
老头微微挡在宿尽舟身前,巧妙化解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道:“吾乃溯玄宗修士,柳雾疏。师父不兴乱叫,你可叫我雾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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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穿。
宿尽舟坐于书案后,书案上燃着香炉,两侧堆满书册。
在他身后有一书柜,与墙同高同宽,上面也放满书册。
迹棠:“这么多书,你看得过来吗?”
宿尽舟摊开书册,“已看大半。”他敲敲桌面,“研墨。”
迹棠从他身边坐下,宿尽舟翻书的动作一顿。
“去下面。”
“我不。”迹棠从梦境里见过,侍女们研墨时都跪在桌案边角,她一不跪,二不去边角,就坐宿尽舟身边,“要不你自己研?”
宿尽舟不搭理她。
迹棠撇撇嘴,拿着墨条不断在砚台上绕圈。
研了会,她试探问:“冷宫那位贵妃娘娘,真杀了你弟弟吗?”
宿尽舟笔尖猛地压在纸页上,晕出一大块墨迹。
“你梦见什么了?”
“贵妃娘娘被抓,一个劲喊冤,她说她没害三皇子。”迹棠看他,“我看皇后很难过,皇后不是你的母亲吗,那三皇子就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宿尽舟沉默半晌才说:“是。”
他抬眸,“你能知道姚贵妃有没有撒谎吗?”
“应该没有撒谎。”
迹棠放下墨条,侧身正对宿尽舟。
“梦境有真实发生过的,也有毫无根据的。贵妃娘娘的噩梦有很多细节,这一看就是真实发生过。她清醒的时候可能说谎,但梦里不会。”
迹棠手掌向上,以防沾着的墨色染了衣裙,“噩梦反映的都是梦境主人最真实也最恐惧的东西,我在梦里感受到她非常委屈害怕,没有一点侥幸。”
宿尽舟皱紧眉头,“不是她,那会是谁……”
迹棠:“你在找害死弟弟的凶手?”
宿尽舟握毛笔的手骤然收紧。
迹棠眉眼垂了垂,“你别难过,我帮你找凶手。”
宿尽舟意外地看向她。
恰好迹棠也抬头。
视线撞在一处。
宿尽舟撇开脸。
他道:“正值新年,这几日无需上朝。按照往年惯例,父皇会带着母后和众妃摆驾皇城外的赤清宫,朝中重臣及家眷也可同行。”
迹棠:“赤清宫?做什么的?”
宿尽舟:“是父皇前些年修建的温泉行宫。”
“那到时候你把怀疑的人告诉我,我食梦时正好可以帮你看!”迹棠说完才想起来,“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吧?”
“嗯,”宿尽舟不着痕迹看她一眼,“但不能这么去。”
迹棠不解:“为什么?”
宿尽舟把浸墨的纸页换了,被她看得不自在。
“研墨。”
“……哦。”
迹棠真搞不懂这位太子殿下,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被他吞了不成?
不过她心情不错,也就不和他计较。
赤清宫对她来说无异于满汉全席,她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迹棠房门便被敲响。
她用被子蒙住头,声音从里面闷闷传出,“谁呀……我没上闩。”
侍女推门进来,“你怎不上闩?也不怕危险。”
迹棠说话断断续续:“太子殿……会有什么危险……”
侍女听她越来越弱的声音,便知她又要睡着,忙上前轻轻推她,“别睡了,快盥漱吧,咱们得去伺候太子殿下更衣。”
迹棠揪着被子不撒手,“让他自己穿!又不是没手没脚……”
侍女吓得压住被子,正压在她脑袋凸起的地方,不让她乱说话。
迹棠挣扎两下,掀开被子,“你是要闷死我呀!”
对方没有答话。
迹棠睡眼惺忪地看向她,见她正傻愣愣立在床边,一动不动。
迹棠撑着坐起,边揉眼睛边问:“你这是怎么了?”
侍女目光定在迹棠身上,拔不出眼来。
迹棠乌发微微凌乱,散在前胸和后背。
她染了点清晨的寒,越发显得清冷慵懒。人还没睡醒,又揉进些柔软和娇憨。
素色棉被罩在她身上,显得她身姿愈加娇小纤弱。
她肤如凝脂,许是在棉被里捂得久了,双颊透着淡淡的杏粉。
一双桃花眸蕴了点水色,波光盈盈。因为困倦,她眉眼乖顺地垂着。
她下唇落了缕发丝,发丝勾在唇角,随开门带进来的风轻轻晃了晃。
天姿绝色,般般入画。
仅是抬眼,便有万种风情。
侍女‘噔噔噔’倒退数步。
迹棠:“?”
“碧蕊?”迹棠听宿尽舟是这么叫她,她掀开棉被下床,“你没事吧?”
“我没事!”碧蕊一手伸直阻止她过来,一手捂住脸,心跳得极快。
昨日她与迹棠初见,却因为太子殿下在的缘故,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迹棠,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眼睛里不是石砖就是太子殿下的袍服下摆。
今日一见,她被震得实在说不出话。
后宫佳丽三千,她见过的倾城美妃不在少数,可都不会像今天这样——
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液上头。
就是想象,她都想象不出这样一张脸。
迹棠被这么一闹也醒了,回身就要换衣服。
碧蕊结巴:“你你你先换,我在门外等你!”
“外面冷,你就……”
迹棠没说完,碧蕊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迹棠:“……”
她穿上藕粉宫装,跟碧蕊一同前往主殿寝宫。
碧蕊手提一盏宫灯,临到时对迹棠说:“你低低头。”
“为什么?”迹棠倾身,探到碧蕊身侧。
碧蕊微微侧眸就能看见迹棠的脸,她不知为何,脸上忽然一热,“就,就别,别让她们瞧见……”
迹棠不解,“我见不得人?”
碧蕊快走几步,不敢再看迹棠的脸。
太子殿的人一个两个都话只说一半。
迹棠追上,到寝宫时倒是听话的低下头。
守候在外的几名侍女熬了一夜,面容困倦,和碧蕊相互福了福身,也没注意她身后迹棠,便侧身让开了门。
迹棠进屋后直奔宿尽舟床铺。
“太子殿下,起身了!!”
碧蕊一个手慢没拦住,眼看她掀开了太子殿下的床幔。
“!!!”
她刚才是止不住的心跳加快,现在是浑身骤寒,心脏停跳。
碧蕊不住倒抽气,吓得身子都站不稳了。
迹棠掀开床幔,对上宿尽舟清冷不耐的眼眸。
睡意未消,却已显出锋芒。
迹棠:“你有起床气?”
宿尽舟:“只是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他声音微哑,一听就是刚醒。
碧蕊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迹棠还是一双笑眼,“今日要去赤清宫,快起来!”
饭啊,全是饭啊!
碧蕊都快抖成筛糠了。
宿尽舟闭了闭眼,想把“拖她出去斩了”的念头压下去。
身上突然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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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伤人没饭吃。……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问宿尽舟:“我要是杀了他,以后还有饭吃吗?”
碧蕊吓傻了,惊疑不定地看向迹棠。
有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算太子殿下再纵容,她也不能说这种气话呀!
见太子殿下没有马上回应,碧蕊大着胆子从她身边小声说:“这位是七皇子殿下,太子殿下的胞弟。”
迹棠蹙眉,“又是你胞弟?”
宿尽舟放筷,“所有皇子都是本王的兄弟。”
碧蕊低下头,听出了殿下的意思。
七皇子大步走来,目光自始至终黏在迹棠身上。
他想离迹棠近些,便来到她身边座位。刚往下坐,椅子就被勾到一边,他人也坐空,一屁股摔在地上。
罪魁祸首迹棠面不改色,继续吃菜。
跪在门口的太监侍女听见动静,忙不迭跪着上前,把七皇子扶起来。
七皇子也没生气,视线又落到迹棠处。
宿尽舟微不可见地叹气。
这张脸根本藏不住。
他隐晦地说:“伤人没饭吃。”
迹棠撇撇嘴。
七皇子连连摆手,“无妨!”
迹棠指着七皇子看宿尽舟:“他说无妨。”
宿尽舟瞪她。
迹棠顿时改口:“不伤,绝对不伤!”
七皇子闻言笑道:“美人这是心疼本王?”
迹棠一笑置之。
转头就问宿尽舟,“你弟多大?”
七皇子看两人相处模式颇为奇怪。
迹棠虽身穿宫服,说话却大胆随意,他不由观察皇兄反应,见皇兄不气不恼,心里对迹棠就多了点忌惮。
七皇子主动道:“本王比皇兄小三岁。”
迹棠差点笑出声,“才十二的小娃娃!”
碧蕊在后面拽迹棠衣服。
七皇子最恼别人说他小,迹棠直接就把人肺管子戳了。
七皇子果然火冒三丈,“怎的,本王这年龄不能要侍女?”
迹棠逗他,“那我是给你换尿布,还是哄睡觉?”
宿尽舟:“……”
碧蕊:你最好别说话!!
七皇子气得捶桌子,“就不能是带出去有面子?!”
“哦……”迹棠哼,“幼稚。”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
宿尽舟轻声咳嗽。
七皇子顿时坐正,迹棠也没了声。
午膳用完,七皇子又来了精神,非要叫太子去骑马。
两人一走,迹棠也不在屋里待着。
她寻到妃子们的住处,按宿尽舟说的牌匾名一一找去,本打算吃点‘甜点’,却发现几人没一个午睡的,只得漫无目的闲逛。
她七拐八绕从一楼阁后门进去,将魇气顺着楼阁边角四散出去,自己则躲在暗处。
这次运气不错。魇气很快找到噩梦,她操控神识,顺着魇气跟进梦境。
入目的是一片平静湖泊。
湖泊不远处有座青绿假山,一个身穿华服的小孩正往假山上爬。
侍女手足无措地跟在后头,“殿下,上面太危险了,咱们唤小德子来取吧!”
这位殿下踩上假岩,童音脆生生的,“你不是说看到风筝了?”
侍女向上望:“看到了,就在那儿呢!您不等小德子,便让奴婢去取吧!”
殿下长得不高,离假山近了,就看不到上面,“你在下面和本王说着,本王能取下来!”
他身形不稳,颤巍巍向上,爬到假山一半问:“到了吗?”
迹棠见风筝就在他前面不远。
侍女犹豫道:“还没有……殿下,还得继续向上。”
迹棠不禁上前,却被前方看不见的屏障阻拦。
她马上明白自己进的不是侍女的梦,也不是小孩的梦。
她四处看,没有看到其他人。
梦境主人肯定藏在某个地方,正偷偷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殿下费力地继续上爬,直到爬上假山山顶。
山顶很窄,也凹凸不平。
他两手扒住两侧山石,慢慢向前,声音中多了些紧张和焦急,“快到了吗?”
迹棠这时看得清楚,风筝在他下面,根本没有挂在这么高的地方。
侍女语调不稳,可这里只有他们,小殿下根本听不出她语气有问题。
侍女道:“殿下,再往……往前一点,就到了。”
小殿下便继续向前,他离假山边缘越来越近,等头探出山体边,看见下面距离时被吓坏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顿时变红,“太高了!”
侍女两手绞在一起,指甲无意识划破了手背。
她颤声道:“就快碰到了,殿下,只要再往前一点……”
小殿下咬着嘴唇,肩膀也出了山体边缘。
侍女嗓音紧得几乎说不出话,声音挤在一起,“您探手就能够到,就在下面呢。”
小殿下胳膊抖着,渐渐往下摸,探出去的头和肩膀跟着向一侧低。
他看不到风筝,也不敢看四周高空,只得闭眼一个劲地问:“快拿到了吗,快了吗?”
侍女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细,“快到了……快到了……”
迹棠眼睁睁看着小殿下从山顶摔下来。
他一半身体磕碰着山体,又很快坠落在地。
鲜血蔓延,浸入石砖间的缝隙,被泥土吸进去。
梦境结束前,迹棠听见侍女魔怔般的尖叫。
刺耳,疯癫。
迹棠神识离开梦境,刚想循着魇气去找梦境的主人,就听楼阁正门响起高扬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迹棠果断绕到楼阁外,远远看了眼楼阁上的牌匾——玉凰阁。
她回到流光阁,见宿尽舟回得比她还早。
“这么快就骑完马了?”迹棠见他还没换回平日穿的太子袍,问,“你要去换衣服吗?”
宿尽舟坐于上首,用行动回答了她。
碧蕊伺候宿尽舟用茶。
他喝了两口才微微抬眼,“可吃饱了?”
碧蕊疑惑地瞧瞧迹棠,她中午没吃饱吗?
迹棠点点头,“饱了。”
宿尽舟把茶杯放到碧蕊端着的茶盘上,挥手道:“出去吧。”
“奴婢告退。”
碧蕊把茶杯轻轻放在太子殿下手边,躬身退到迹棠旁,又朝殿下福了福身,这才出去。
上首只有太子殿下坐的那把木雕镂刻的椅子,太子殿下自高向下俯视迹棠,这回他身边可没有空位。
迹棠只得坐在下首……
宿尽舟见迹棠几步上来,把他放在扶手的胳膊推走,坐在了扶手上。
宿尽舟:“……”
这下换迹棠占领高位,朝下瞧他,“你弟弟是为了上假山取风筝才出事的吗?”
宿尽舟猛地看向她。
这时他已不管谁上谁下,目光紧紧盯着她,“你入了有本王弟弟的梦?”
迹棠:“我猜就是,那侍女叫他殿下……”
宿尽舟打断急问:“他怎么出事的?!真的是为了取风筝摔下假山的吗?还是有人把他带上假山,推他下去的?”
迹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她组织一下语言才道:“他是为了取风筝摔下去的,没有人推他,但肯定有人蓄谋杀他!”
宿尽舟深深吸气,“是谁?”
迹棠皱眉摇了摇头,“不知。”
“你怎会不知?!”宿尽舟眼底有明显的血丝,他怒不可遏,抓住迹棠手腕,“你能看到姚贵妃的噩梦,怎么这次却不知道是谁的噩梦?”
“那人躲在暗处!入梦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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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说是梦到三皇……
迹棠连续两天在玉凰阁吃梦。
蓄谋伤害三皇子的凶手倒是经常做梦,可有关三皇子的噩梦只有那一个,不断重复出现,此外再无其他。
她虽然吃饱了,却始终不知道梦境的主人是谁。
与此同时,七皇子那个大嘴巴从流光阁离开后,便把迹棠说了出去。
话传话,等再传回宿尽舟这里时,就已经变成:太子殿下把一美若天仙的侍女囚禁在流光阁,金屋藏娇,日夜不出。
宿尽舟听到传言当天,就把七皇子‘请’了过来。
七皇子宿千忱在外称王称霸,在宿尽舟面前就是怂蛋一个。
他见了宿尽舟一通行礼,“皇兄,臣弟错了!”
迹棠从一旁看热闹。
身边炕桌放着水果,她在里面揪了颗草莓放进嘴里。
宿尽舟正好看到她鼓起的半边脸不停咀嚼,指着她道:“这种吃东西像仓鼠的女子哪里美若天仙?”
七皇子默默看去,暗暗惊叹:怎么这女子吃个草莓都如此可爱漂亮……
出口的话却是:“皇兄说的是。”
迹棠一个草莓扔过去,“你教育弟弟就教育弟弟,人身攻击我做什么?”
宿尽舟接个正着,直接把草莓吃了。
屋里还没解决,流光阁外又传来尖锐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几人一听,表情各异。
宿尽舟起身整理衣摆,“该来的总会来的。”
七皇子面露苦色,“皇兄……”
迹棠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起身,还坐在榻上吃草莓。
皇后进来时,太子和七皇子迎上去行礼。
“母后。”
“母后,你可千万不要听信外面的谣言啊!”
两人都是皇后亲生儿子,关系亲近,七皇子也没那么多规矩,凑上去说:“儿臣只是说过皇兄这里有个美若天仙的侍女,后面那些都是他们瞎编的,皇兄为人正直守礼,不可能把人囚禁在流光阁啊!”
皇后凤眸一扫,就看见坐在榻上的迹棠。
迹棠满嘴草莓。
跟在皇后身边的太监上前呵斥,“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行礼,不想活了!”
太子殿下挡了挡,太监吓得立马后退,脸上凶恶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
宿尽舟:“母后,这是师父的另一位徒弟迹棠,是师父叫来帮助儿臣修炼的。她涉世未深,不懂宫里规矩,儿臣不想大张旗鼓,便给她安了个侍女的身份。”
皇后像是要把宿尽舟看透般,“当真?”
“是,她修为高深,可助儿臣一臂之力。”宿尽舟侧身叫她,“迹棠,过来。”
迹棠扔下手里草莓,拍拍手下榻,来到皇后面前,不卑不亢:“皇后娘娘。”
皇后双眸眯起,在迹棠身上打量,她掩了眼底惊艳之色,片刻后说:“既是你师父叫来助你,本宫也不说什么。”
修真之人鲜少踏足凡世,雾疏真人云游历练,见宿尽舟根骨绝佳,是修真的好料子,这才入宫收徒。
雾疏真人对皇室客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自身修养,其他则是对一国之君的尊重。
皇帝对雾疏真人的态度也十分谦和客气,有皇帝在前,其他人更是如此。
而作为雾疏真人的弟子,也定然会颇受优待。
迹棠对这个说辞接受良好,马上改了称呼说道:“师弟刚入修真一途,易走弯路,我便指导指导他,让他快些筑基。”
‘筑基’一词已经让人信了三分。
迹棠又操控魇气把草莓盘子隔空取来,在许多抽气声和低声惊叹中,把盘子放到皇后面前。
“吃草莓。”
再加上这七分,众人短短时间已经接受了她的身份。
皇后看着浮空的盘子,这下心里仅剩的不悦也消失了。
修真之人不受岁月消磨,所以迹棠看似年龄不大,但实际还不知道如何。
皇后说话便也如皇帝一般,客气慎重:“劳烦,多谢。”
迹棠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她等皇后取了草莓,又把盘子放回原位。
凡人眼中根本分不出灵力和魇气,迹棠用起魇气来也没什么顾忌。
七皇子震惊不已,“原来你是修真之人!”
他注视迹棠,“所以你这么好看也是因为修真的原因?”
皇后目光不着痕迹落在迹棠脸上。
迹棠笑道:“那不能,底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过修真确实可以让皮肤变好,永葆青春……皇后娘娘,要不我传授你一点法子?”
皇后也是个绝色美人,眉目如画,凤眸潋滟,唇若点樱。久居上位又让她少了分柔弱,多了分凌厉。
她皮肤吹弹可破,已是完美无瑕,可如果有法子,谁又会嫌多呢?
皇后神色和缓,看向迹棠的双眸也多了点温和,“如此甚好。”
有惊无险的过关。
等皇后和七皇子一走,迹棠便和宿尽舟邀功,“怎么样,我可以名正言顺进玉凰阁了!”
宿尽舟拿过草莓盘子给她,“之后还要麻烦你。”
迹棠眼眸弯弯,把盘子抱进怀里,含着草莓含糊道:“交给我吧。”
*
迹棠次日上午就来到玉凰阁。
她教了皇后一个调养身体的法门,又在皇后修炼时提点不少。
中午她留在玉凰阁用膳。
皇后看她饮食清淡,便也像她一样,让人把桌上肉类餐食全都撤了下去。
迹棠边吃边问:“皇后娘娘,你这玉凰阁伺候的人不少呀,都能伺候到你心里去吗?”
皇后娘娘向来食不语,她也不好落了迹棠的面子,便等嘴里吃完,用手帕擦擦嘴角道:“都是常年伺候的,他们知道本宫的习惯。”
迹棠若有所思。
她暂时敛下心思,“皇后娘娘下午可有别的事?要是没事,可再继续修炼,所谓趁热打铁,首先得把功法记熟,之后运功才能畅通无阻。”
皇后欣然道:“下午无事。”
迹棠:“太好了!那我中午就在皇后娘娘这里休息,我们下午继续!”
皇后颔首,对身后的侍女吩咐:“去给迹棠姑娘准备房间。”
迹棠目的达到,这下可以安心吃饭了。
午膳后,侍女带迹棠进屋。
迹棠:“你不用留在这里伺候。”
侍女领命离开。
迹棠躺上床闭目休息一会,估摸着其他人这会也该入梦了,便把魇气放了出去。
她吃了两天玉凰阁的梦,也算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和三皇子相关的梦境。
迹棠从床上弹起,轻手轻脚打开窗户,翻身出去。
她跟着魇气走,避开侍卫侍女,若是避不开的,就用梦魇一族的摄魂术。
侍卫和侍女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已经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魇气最终把她引向皇后娘娘的内室。
凶手的范围再次缩小。
迹棠目光沉沉。
皇后在里面休息,伺候她的肯定只有若干侍女,可侍女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后屋里睡觉吧?
迹棠心里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她放出几缕魇气,魇气顺着窗缝进入屋内,不消片刻,屋里的侍女便都魂不守舍地怔住。
她翻身进屋,落地时脚步极轻。
侍女们像没有看见她一般,她旁若无人地挨个看去,侍女们果然都醒着,那么屋里睡觉的就只有一人,做梦的也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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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滚,你这个骗……
迹棠装出吃惊表情,无措道:“这是怎么了?”
皇后被侍女搀扶着,这才没有从椅子滑下去。
她脸色苍白,六神无主。
迹棠放低声音,“皇后娘娘,您身体不舒服吗?”说完又冲着一屋子跪倒的人喊,“还不快去传太医!”
没人动,反而一个个把头埋得更深了。
皇后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说出话来,“迹棠,本宫身体抱恙,今日你先回去吧。”
迹棠:“不用传太医吗,或者我给您看看?”
皇后摆摆手。
迹棠顺势起身,“那您休息,我改日再来。”
她离开玉凰阁,回流光阁的一路都在发愁。
她该怎么给宿尽舟说?
梦境的主人找到了,凶手是皇后。
光想想就觉得窒息。
一边是宿尽舟的亲生母亲,一边是和他血脉相连,关系亲近的同胞兄弟。
这对宿尽舟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迹棠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儿子。
她明明有很多次阻止的机会,却眼睁睁看着侍女欺骗三皇子,让三皇子一步步接近死亡。
皇后难过痛苦的样子是真的。
迹棠神识与她连通时,能感受到她锥心刺骨的疼,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迹棠到流光阁时,得知宿尽舟在竹轩阁读书。
往常她会直接去找他,今天却打了退堂鼓。
宿尽舟读书读到日暮才回。
迹棠正趴在炕桌小憩,身上落下一件外袍。
她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宿尽舟刚刚收回的手。
她带着鼻音说:“要用晚膳了?”
宿尽舟坐在炕桌另一边,“你在玉凰阁没有吃饱?”
两人现在对‘吃’也算心照不宣。
迹棠直身的动作一僵,又开始发愁了。
宿尽舟看她片刻,“怎么?”
迹棠不知该怎么和他说,吞吞吐吐,“就,吃得还可以吧……”
宿尽舟了然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何人了。”
迹棠猛地抬头,“我说什么了?”
“你从来没有这么含糊其辞过,”宿尽舟直视她,“凶手是谁?”
迹棠嘴巴开了又合,这会急自己不会说话,也急自己不会劝人。
宿尽舟见她如此难开口,目光深沉些许,“是母后身边的人?”
他继续猜,“是贴身伺候的侍女?”
迹棠实在受不了这种渐渐逼近的感觉,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道:“是你母后!”
宿尽舟蹙眉,“果然是母后身边的人吗。”
迹棠摇头,不敢看宿尽舟的表情,“凶手就是你母后。”
静,死一般的寂静。
迹棠大气都不敢喘,她许久没有听见动静,小心翼翼抬眸,结果就对上了宿尽舟那双震怒锋利的双眸。
“你……”迹棠才说出一个字,前领就被宿尽舟抓住,接着人也被提了起来。
她身形不稳地向前晃,膝盖一下子跪在炕桌上。
宿尽舟居高临下,满身寒意夹杂着怒气一股脑全压在迹棠身上。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迹棠还没从膝盖的疼痛上缓过神来,下意识问:“什么,我不都说了……”
宿尽舟打断她:“装得真好,连本王都要信了你!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吗,或者说你背后主子的意思就是这个,离间本王和母后的关系?”
他厉声道:“连母亲杀死自己孩子的话都能说出来,你究竟是大胆,还是愚蠢?!”
迹棠皱眉道:“我半句假话都没有,你爱信不信!”
宿尽舟气急了。
“来人!”
屋外人闻声就要进门。
迹棠弹指将一缕魇气覆在门上,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推撞,门都纹丝不动。
“你觉得他们能动得了我?”
迹棠脾气虽好,但也不是没脾气。
宿尽舟三番两次对她不客气,她也不忍。
梦境哪里都食得,也不是非他皇宫不可!
迹棠:“怎么,你不信?”
“皇后命侍女欺骗三皇子,致三皇子摔落假山,这是事实!她就是害了自己的儿子!今日我入梦看到了她,她躲在另一处假山后,目睹了三皇子被害的全程!”
“你撒谎!”宿尽舟推开她,随即踉跄着后退,一下被坐榻扶手绊倒,人也摔在地上。
他狼狈不堪,双目通红,墨发微乱,紧紧注视迹棠,想要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游移。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迹棠的目光没有游移,也没有避开。
“荒唐至极……”
宿尽舟锋利的眸子失去几分光彩,坐在地上像个手足无措的疯子。
迹棠还是心软了。
她下榻靠近宿尽舟,犹豫问道:“我扶你起来?”
宿尽舟一把挥开迹棠的手。
他眸光短短时间又变得冷若冰霜。
眼里的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也尽数化为寒芒。
他自下而上看她,言语冷峭得像刀子一样。
“滚,你这个骗子。”
迹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起身便走。
她拉开门扉,魇气猛然落在门外撞门的侍卫身上,侍卫连同焦急等候的侍女顿时一个个无声倒了下去。
她就这么一路光明正大,畅通无阻的离开了赤清宫。
*
岁月如梭,八年一晃而过。
晨梧州,宿嘉国皇城,陌岚舞坊。
二楼。
挂着纤青二字的房间中,窗棂敞开,桂花飘进来,染了一室桂花香。
一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目光向坐在窗台边的另一女子看去,“昨天听到消息,说长老又换了。”
两位女子艳如桃李,袅袅聘聘。
窗边女子百无聊赖,见窗外楼下几个男子仰头看她,便随手抓了一小把窗台桂花,向他们摊开。
几人凑前,均做出要接的模样。
女子微微一笑,张嘴就吃了。
底下男子:“……”
她毫不在乎形象地翻个白眼,‘砰’的一下把窗关了个严实。
梳妆台前的女子十分无语:“迹棠,你别乱吃东西,小心吃坏肚子。”
迹棠从窗台跳下来,走到女子身边坐好,“我用魇气把上面灰尘拂了,再说新落的桂花也不脏。”
她看着镜中女子描眉,“长老换成谁了?”
女子描完一边眉尾,又开始描另一边的眉头,“孙岂卓,孙长老。”
迹棠想了半天,“那个成天笑眯眯的老头?”
女子有了笑意,“是他。”
迹棠:“我才两三年没回族里,怎么长老就又换了。”
女子不由蹙眉:“再这么变动下去,也不知道以后我族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放下手中眉笔,合上黛砚,扭头看迹棠,“你就没想过以后做族长?”
迹棠笑道:“我做得哪门子族长?”
女子:“你才是唯一的族长嫡系,合该是族长。自从……从那之后,族里各方势力为了争权夺利,钩心斗角,再没平静过一日。”
“我特别怀念咱们小的时候,无忧无虑,天天什么都不用想,就知道傻玩傻乐。”
迹棠抱住女子,把眼底刚待浮出的情绪压到最底,懒洋洋道:“现在就挺好,我不爱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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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你干脆别当什……
“看来太子殿下这八年没什么长进。”
迹棠瞧他修为,八年才刚到开光前期。
宿尽舟琢磨片刻,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你现在倒是会叫殿下了。修真哪有酒好喝,舞好看呢?”
迹棠看向对面,“或者是不如美人更吸引人?”
宿尽舟闻言低笑。
迹棠懒得评价,低头吃桂花糕。
宿尽舟一口把酒喝光,“你一直在宿嘉国?怎么没再见你去皇宫吃梦。”
迹棠咽下,刚要倒茶,宿尽舟就把茶杯放到了她面前。
她看他一眼,拿过茶:“不愿见你。”
她八年间去过晨梧州不少地方,近日才回来,却没想和宿尽舟解释太多。
宿尽舟挑眉,“倒是直白。”
美人不在,宿尽舟只得自己倒酒。
他拿酒和迹棠的茶杯碰了下,“八年前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迹棠皱眉。
宿尽舟的变化让她一时适应不了。
那么一个高高在上,傲气十足的太子,现在在她面前却能轻而易举,轻描淡写说出“我错了”。
她没觉得舒心,只觉得违和。
不是道歉违和,而是道歉的态度。
放在八年前,他会更加正经,更加严肃的说一句“抱歉”,而不是现在这不走心的模样,没有自尊心的随口认错。
迹棠干脆不再想,摸着脸侧面纱问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宿尽舟没有看迹棠,而是看向台上舞姿曼妙的舞姬,他淡淡笑了下,“你在哪里都很显眼,带着面纱也一样。”
宿尽舟目光扫向四周。
他没来前这里就落满了视线,来后也没见得少些。
迹棠抬手把面纱去了。
宿尽舟动作微顿。
几乎是面纱刚摘下来,一楼便安静了。
除了舞台奏乐和随乐跳舞的人,再没有别的声音。
来舞坊看舞的,这会全都一瞬不瞬向迹棠望来,道道目光灼热。
那些往日见惯了佳人的贵族子弟,和往来经商的富贾公子,无一例外,俱是直直盯着迹棠。
风度翩翩不在,温文尔雅不在,一个个傻愣愣,形象全无,哪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样子。
宿尽舟颇为苦恼地揉揉额角,“我不是让你摘面纱的意思。”
迹棠这下终于不用每吃一口抬一下面纱,她挑着好看的点心吃,也不管旁人视线,“既然一样,那还不如自在点。”
那么多视线汇聚在迹棠身上,她面不改色,该吃吃该喝喝,毫不露怯。
而视线总有挪到宿尽舟身上的,宿尽舟自然也不会被这些影响,他自斟自酌,依旧悠闲自在。
谭青悦一舞结束,曲子也停了下来。
往日早该掌声雷动的一楼,今日却格外安静,仅剩下舞姬退场的脚步声。
这种安静照理说永远不会出现在舞坊中。
谭青悦向台下看去,只需看一眼众人目光,便已知道原因——
照理不该如此安静,但如果是因为迹棠,那就理所当然了。
她缓缓走到迹棠身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宿尽舟,走到迹棠另一边坐下。
“面纱呢?”
迹棠嘴里都是甜点,说话就不太清楚,“碍事。”
谭青悦无奈道:“我想也是。”
谭青悦朝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马上会意。
片刻后,曲子响起,等在幕帘后的舞姬继续表演。
舞坊轻歌曼舞,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谭青悦也不避讳,她打量着宿尽舟,问迹棠:“这位公子是?”
迹棠:“太子殿下。”
谭青悦闻言一惊,随即起身福了福,小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她虽不是凡人,却在人家地盘上开舞坊寻粮,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宿尽舟摆摆手,“在外不用这么称呼。”
谭青悦便改口道:“宿公子。”皇族的姓氏无人不知。
迹棠吃得差不多了,便想找帕子擦手。
她身旁两人均是一动。
宿尽舟举着酒杯,想要单手从袖口拿帕子。
谭青悦也正想往外拿,却晚了宿尽舟一步。
但比两人更快的是迹棠。
她见宿尽舟抬袖子,便直接把沾满点心碎末的手胡乱往他袖子上擦了擦。
宿尽舟:“……”
谭青悦掩嘴咳了下,没拿出的帕子又放了回去,嘴角压着笑意。
迹棠擦完,抬眸对宿尽舟道:“谢谢,很及时。”
宿尽舟掸掸衣袖,“你该放个帕子在身上。”
迹棠这才像想起来似的,抽出自己的手帕摇了摇,“忘记了。”
宿尽舟扯扯嘴角——
她故意的。
他之前的道歉根本没用,迹棠还记着仇呢。
迹棠笑眯眯地喝茶水。
她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任谁都看得出来。
宿尽舟不由说:“八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迹棠从鼻子里哼了声,“知世故而不世故,你懂什么。”
谭青悦举杯向宿尽舟敬酒,“宿公子和迹棠是旧交?”
“顶多算是个旧饭票。”宿尽舟扬眉,隔空与谭青悦示意,随即把酒喝下。
谭青悦忍俊不禁,她没想到宿尽舟说话做派如此接地气,也自然真诚了些,“皇宫的美食一向不少。”
宿尽舟漫不经心道:“你们若想去,不是轻而易举。”
谭青悦微微摇头,不着痕迹探问:“听说宿公子的师父也在皇宫,那是位元婴前期的大能,我等不敢放肆。”
宿尽舟眸色微深。
他面前虽是舞姬飘飞的水袖,可似乎都没有入眼。
“没准哪天就离开了。”
谭青悦离得远,没听见,迹棠却听清楚了。
她大概能想到雾疏真人离开的理由,“要对你这个纨绔子弟失望了?”
宿尽舟低声,“也许?”
迹棠瞥他。
他虽然在笑,但笑不达眼底。
“雾疏真人离不离开不是你说的。”迹棠别开视线,“你又不可能一直这样。”
宿尽舟耸肩笑了笑,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等笑完了,才轻飘飘道:“我当然会一直这样。”
迹棠不接话。
*
当晚宿尽舟留宿舞坊客房。
迹棠等到夜深,便悄无声息摸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见宿尽舟没放床幔,又更加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宿尽舟晚上喝了不少酒,她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有梦。
靠近床边时,迹棠看见他和衣而眠,眉头紧皱。
迹棠运转魇气落在宿尽舟额头上方,魇气没在他额上漂浮,而是径直没入,这就证明宿尽舟已经入梦了。
迹棠神识立刻跟着入梦。
宿尽舟梦里是无穷无尽的素白。
太子殿下立于灵枢前,手持玉璧祭奠,行奉辞礼。
迹棠只要不干预梦境,她的所作所为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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