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猫逗狗竟封侯》
第1章 第 1 章 甄青鸾
月朗星稀,照出两道忙碌的身影。
铲子撞出一阵泥土闷响。
老陈头:“真的埋这儿吗?会不会挖错了?”
一抔土洒得满地碎泥。
周护:“错不了,我亲眼看着埋的,还能错?”
老陈头皱着眉,继续闷头铲起泥土。
今天一早周护就来商量,说是拿了赏钱,有人要他们来砍一个新鲜死人头骨。
死的人是薛家丫鬟,昨晚死的,今天悄悄抬出来埋了,半点消息都没走漏。
要不是周护在薛家盯着,他们还找不到这么僻静的山坳,来挖这铲子死人土。
夜风拂过,老陈头被吹得一阵激灵。他窃窃嗦嗦看了看身后。
夜色死寂,空无一人。
他却总觉得,那些黑压压的树影草丛,有人盯着似的,知道他们大晚上来干挖坟掘墓、见不得人的勾当。
“嘎啊——”
凄厉鸦鸣,伴随扑翅响动。
“啊!啊!”老陈头浑身一抖,差点铲到自己的腿。
周护见状,一铲子拍在他身后,怒笑道:“一只乌鸦,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了?”
“呔。”老陈头一脚踹上树干,暗道一声。
“大晚上的、大晚上的……瘆得慌!”
骂骂咧咧的抱怨,配上这乌鸦凄厉嘎嘎,一旁的周护也是烦乱。
周护吐了把唾沫,壮胆挥铲道:
“怕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害的,就算成了鬼,也找不了我们算账。”
周护云淡风轻,老陈头也不想显得太怂。
“我、我不是怕鬼……”
老陈头声音颤颤,硬着头皮辩解,“我是怕薛家发现我们刨坟,那可了不得。”
“薛家外边庄子里的一个丫鬟罢了,有什么要紧?他们自己都只敢悄悄入夜埋了,不敢声张,怎么会发现我们刨坟?”
话到此处,周护神色笃定,手中铲子更是挖得深了。
“放心,快挖。砍了新鲜的死人头骨交差,我们拿着钱喝酒吃肉——”
有钱能使鬼推磨,刚才怕得不行的老陈头,听到了钱,两眼放光。
他手上多了几分力气,往下狠狠一掘!
当。
铲尖撞上沉闷的木棺。
“成了,成了!”
老陈头惊喜叫到,挥舞铲子刨开那层薄土,又疯了一样扑上去摸棺木的缝隙。
薛家用的棺木,简陋得没有上漆。
连钉子都没钉,匆匆忙忙,只顾着把人给埋了。
果然是见不得人!
老陈头心中一喜,那份害怕荡然无存。
他手脚并用的去刨棺木盖上的薄土,连带着棺材板子顺着一推——
阵阵香气扑面而来。
棺木外面简陋,内里竟用华贵的绸缎遮住了。
一张锦缎泛着金色的丝线,细密织出的昂贵纹路。
老陈头不认得这是什么料子,只觉得比锦绣布坊里最好的布匹都要华贵。
想不到,薛家区区一个丫鬟,死后妆裹都如此奢侈。
没等他细看,一旁周护猛然扯开绸缎。
顿时,两人都愣了。
棺材里躺着的死人,容貌安详静谧。
她浓眉深帘,双眼闭出一道秀美水波。月光清浅洒下,照得她白皙的皮肤莹莹如玉,宛如沉睡于自家卧榻。
绝佳的容貌之上,黑发齐梳,缀满金饰,脖拥宝珠,金红相映。
又穿着一身浅青锦缎丝绸,好似盛满皎洁月光,布料层层透亮,照得她更加眉目如水,仿佛浅眠小憩,下一刻就能醒来睁开眼睛。
如此绫罗金银,花容月貌,竟、竟然只是薛家一个丫鬟?
说是庙里睡着的仙子观音也不为过了!
周护顿时升起后怕。
他不信神佛,也会产生将要砍下神佛头骨的错觉,犹豫踟蹰,仿佛手上的铲子重逾千斤。
然而,方才怕得不行的老陈头,已经被金钗宝坠迷花了眼。
他眼睛在尸体上逡巡,霎时,盯紧了手腕上一串青玉色珠串。
……家里喋喋不休的老婆子,就喜欢这些沾佛带玉的珠串。
这珠串可比岚玉行的碎珠子更值价!
老陈头心里惶恐散了不少,满是喜悦伸手,想探进棺材,把玉珠串给拽下来。
这么一动,周护也回神了。
周护猛然一把抓住老陈头,喑哑笑出声,拿定了主意。
“刚才吓得怂蛋,现在见钱眼开了?急什么,等把人抬出来,割掉她的头骨,才是正事。”
“也对、也对。”
老陈头嘴上应和着,眼睛盯着那串珠玉。
……老婆子昨晚又骂又摔了好几个碗,骂他没出息。
他要不是为了钱,也不会来接这档子晦气活计!
两人赶紧扔了铲子,伸手去扶尸首。
刚坐起来,周护就叮嘱道:“老陈,你用铲头,冲着脖颈——”
话音还没完,老陈头竟然趁机抓了一把,当着周护的面,扯下了尸身手腕上的珠串。
冰凉玉串顺滑入手,沁骨冷寒激得老陈头浑身一颤。
“周师傅,你可别怪我。”
老陈头死死捏着手串,一颗一颗去数沁凉的玉珠子。
他笑得一张脸堆起贪婪褶子,心里终于安定了,和老婆子有交代了。
“这手串一看就值钱,我们先把这丫头身上值钱首饰分一分,再来砍她的头也不迟啊,你看这玉器,多灵,多透!”
说着他还双手举了举,“我家老婆子就喜欢这个!”
却见周护脸色煞白,紧紧盯着老陈头贪婪抚摸玉珠的手。
枯槁蜡黄,渗着月光。
老陈头的双手都在他眼跟前,那抓着他手臂的这只……
唰的一下,周护冷汗刷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惊恐转身,耳畔尽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莹莹月光之下。
刚才紧紧闭着的眼眸,露出了一道漆黑莹亮的眸光,精致绝色的容貌倒映着惨白月色。
周护手臂上的力度猛然一紧。
那只抓住他的莹白手指,缠着的力度骤然沉重,像是要将他拉入阴曹地府!
突然,老陈头瞪大眼睛,血色全无。他抬起枯槁的手指:“眼睛、眼睛……”
死人的眼睛泛着灰白光亮,金钗玉饰之下,惨红朱唇微启:
“……”
“嘎——”
乌鸦凄厉叫声回荡。
压不住两声悲鸣哭喊。
“鬼啊!”
“鬼——”
甄青鸾是被晃醒的。
她睡得头晕,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实在是不想起来。
谁知,有人猛然将她推起身,晃得她头重脚轻,下意识伸手往旁一抓——
“鬼啊!”“鬼啊!”
一阵的哭叫喊骂,惊得甄青鸾僵坐原地。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见到两道背影,一溜烟儿见鬼似的跑了。
冷风微拂,甄青鸾渐渐适应了黑暗,头顶月光也变得明亮。
她仔细一看: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医院休息室,更不是她温暖的卧房。
而是荒郊野岭、黄土孤月,她坐着一方渗满泥土的……
棺材?!
“啊!嘎啊!”
月色清朗,只能听见树上得意的鸟鸣,声音沙哑得像是乌鸦。
甄青鸾仰起头,见不到黑沉树冠间仗义执言的乌鸦影子。
但她却听懂了。
那乌鸦叫的是:【恶女!恶女!】
朦胧的记忆,猛然涌上脑海,清晰冲刷她混沌的思绪——
这是书中世界,潦草葬在这儿的,是定州州府薛家的大小姐,薛阿囡。
她本该在定州薛家显赫的府上,做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
偏偏走上了衬托女主的恶毒女配道路。
【薛阿囡因为嫉妒,悄悄下毒要害病中庶妹,被薛父发现,打发到僻远乡下思过反省,却恶有恶报,毒发身亡。】
简单的一句,就是书中薛阿囡简单的一生。
就连薛阿囡最后死在了偏僻村落的庄子里,也不过是对外宣称死了一个小姐房里的丫鬟。
拿棺材装了悄悄埋下,等薛父忙完这紧要关头,再送回去好生下葬。
薛阿囡留下的记忆、仇恨、迷茫,震得甄青鸾几欲晕回棺材里。
她得死死扶住棺木,脑海里尽是薛阿囡灵魂中的哭闹——
“凭什么都喜欢妹妹,不喜欢我?”
“荆将军应当是我的夫婿!”
甄青鸾一声呵斥:“够了!”
薛阿囡的哭喊戛然消散,头顶嘎嘎的乌鸦叫声,却透着十足的欢快。
【怎么够?才不够!】
【我还说,我还说,你现在后悔也没用啦,你做的坏事,都传遍啦,都传遍啦!】
嘎嘎哑哑,翅膀扑扇,很有八卦小猹四处传讯的骄傲。
甄青鸾伸手翻出坟包,长裙逶迤,累得气喘。
仍是匀出一口气,扬声问道:“都怎么传的?你给说说?”
得了回应,果然头顶饶舌乌鸦更是激动。
嘎嘎直叫:【那就得从你砸碎了我爱吃的好果儿说起啦——】
甄青鸾一边从棺材起身,一边听着嘎啊、嘎嘎的絮叨。
她自小就能懂得兽语鸟鸣,成为兽医之后,除了在院里治疗家养宠物,偶尔也去动物园帮帮忙、林业局搭把手。
天上飞的见过不少。
像这么声音沙哑,嘎啊、嘎啊,还忙着说三道四,应当是一只光泽紫黑、喙粗且弯的小嘴乌鸦。
好聪明,好八卦。
连陌生人类娇嗔蛮横,非要争抢妹妹未婚夫的事情,都说得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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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乌云盖雪
甄青鸾下意识追跑,纯属条件反射。
作为兽医,亲眼见到稀少的鸟类飞在前方引路。
她怎么可能不兴奋的呢?
顿时,那只聒噪的八卦小乌鸦,变成了高贵的白颈仙人。
甄青鸾高兴得忘记了疲惫,一路小跑,都舍不得挪开盯紧夜空的视线。
夜色里白羽浮于空中,轻若鸿毛,动若箭尾。这样智商极高的白颈乌鸦,最是懂得伸展双翅,滑翔于空,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
果然,那得意的白颈小乌鸦,见甄青鸾跟不上步子,赶紧原地一个盘旋,爪子伸伸,哑哑作声。
“嘎嘎嘎。”
【你好慢呀,我都要飞到了。】
不错不错。
原来这只白颈乌真是谁都能聊上几句,难怪能到处传播八卦。
甄青鸾追得气喘吁吁,感谢它善解人意的等候。
可惜,她放慢脚步,缓了一口气,手握果子为质,说道:
“我跑不动了,你飞慢点儿。不然我就把果子吃掉!”
“嘎!”
叫声很是不愤,连盘旋的鸟影都怒气冲冲。
但它还是飞慢了下来,还往一旁树枝上站来歇歇,远远的嘎嘎叫,等着甄青鸾。
多好的鸟儿啊……
甄青鸾笑着听白颈乌痛骂“坏蛋”“恶女”“偷我果子”“欺负鸟鸟”,徐徐走在乡道。
她一脚露水浸湿的泥土,一手拆下发髻里叮叮当当的钗饰金珠。
等她近了,树枝上的一抹白颈,箭似的射出去。
“嘎——”
【跟上,快跟上】
甄青鸾努力快了两步,只觉得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差太差。
拆下了满头满脑的金钗步摇、项链珠佩,渐渐见到了村落房屋的影子。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用一层层薄纱锦袍,将拆下的金簪、玉饰仔细包好。
这些东西值得不少钱,以后的生计,说不得要用这些东西救急。
她将锦袍团成小包袱,慢条斯理的扎起绳结。
也不管白颈乌在前嘎啊、嘎啊的催促。
甄青鸾寻思着,绑个省力的背包结,细嫩指腹一捏,竟然摸到了锦袍里一块柔润温凉的硬物。
她伸手一翻,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玉佩。
浅青色泽,玉质柔润,雕刻着动物似的纹路,缀着一缕金线。
掌心摩挲一阵,竟然从沁凉玉质里泛起些许暖意,像是诗句里常写的暖玉。
美则美矣。
可惜,她认不出这纹路是什么动物,只认得出这块玉佩很值钱。
“嘎啊。”前方乌鸦低鸣盘旋。
【到了到了。】
甄青鸾收起金银玉石,抬眼一看。
明亮月光照出了夜晚村落的土墙,两排房屋错落有致的挨着。
甄青鸾问:“哪家?”
白颈乌鸦左右盘旋,不肯指明方向。
“嘎啊——”
【果子给我,再告诉你是哪家!】
小东西还挺机灵。
甄青鸾笑着摊开手,亮出了攒在手心的青果。
“嘎嘎。”乌鸦往旁边矮墙低旋,扑扇翅膀。
【把青果放这儿、放这儿!】
甄青鸾懂了,这小乌鸦安全意识真不错。
她伸手将青果子放在墙院土凹里,这只聪明的乌鸦收起翅膀,终于伸爪落在土墙之上。
玄色鸟爪一把摁着三颗果子,垂下鸟喙吧嗒吧嗒,啄啄有声。
“呼呼、嘎嘎~”
快乐的鸣叫:【甜、甜!】
乌鸦忙着啄果子,也不忘拍着翅羽漆黑的翅膀,伸着长了白脖子往旁边嘎嘎示意。
【就这家、就这家。】
土墙矮夯,木质大门在月光照耀下黄黄黑黑。
甄青鸾抬手敲了敲大门,“有人在家吗?”
一室寂悄,只有白颈乌鸦扑扇翅膀,叼着它心爱青果远离是非的轻响。
甄青鸾见白颈乌鸦飞远,这么伶俐,一眨眼就看不见了,竟然有些舍不得。
可惜她连住处都没有,不然一定要问问:
小乌鸦愿不愿意住下来,天天有你好果子吃。
等了一会儿,屋里没有回应,甄青鸾又敲了敲门。
终于得了一声女音询问:“谁啊?”
甄青鸾敛了神色,声音清浅温柔道:
“婶子,我路过此处,想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片刻,紧锁的大门打开,一位穿着粗布衣裙的农妇,露出了半张脸来。
她一双眼睛打量着甄青鸾,愣了半晌,竟然扶着墙门,将要跪下来!
甄青鸾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婶子这是做什么?!”
农妇只是一脸惊愕的盯着她,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逡巡片刻,农妇才回过神似的,赶紧打开门。
局促说道:“……快、快请进。”
农妇将她迎进院中木桌坐着,柔声说道:
“方才见你一身白衣,臂上挎着包袱带子,我还道是城隍庙的观音娘娘来了,所以惊吓得直要跪拜。”
农妇讪笑着解释刚才的误会。
“稍等我些。”便转身进了屋里。
甄青鸾一路又是爬坡又是追鸟,累得无法客气,总算坐下了,才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这方简陋的院落。
大门之内,有两方屋子,围着干净院落,收拾得整洁。
两厢房、一厨房,还圈了一小块家畜圈舍,在夜晚发出极易分辨的响动。
“哞——”有牛在吃它的草料。
【好吃、呼呼、好吃……】
“咩咩~”
“咩!”有羊竟母子成双。
【娘,有人来啦。】
【闭嘴,睡觉!】
一方宽敞整洁院落,有牛有羊,比甄青鸾曾经见过的贫困农家要宽裕许多。
不一会儿,农妇从屋里抱出一床被子,领着进了隔间的屋子。
甄青鸾不好意思再坐,赶紧跟了上去。
屋里干净简洁,农妇仔细将床被铺上,又点上了一盏小油灯。
豆黄灯光之中,农妇满脸关切,似是闪着莹莹泪花,问道:“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甄,名青鸾。”她说。
农妇听了回答,愣了愣。
难以置信一般,仔仔细细借着油灯看了甄青鸾一遍。
甄青鸾只是笑道:“婶子又怎么称呼?”
农妇暗自叹息一声:“我夫家姓梁,姑娘叫我梁婶便是。”
可甄青鸾依然谨慎问道:“婶子的夫家,我自然称呼一声梁伯。可是梁婶太多,婶子总有自己的姓名。我还是想问一声,婶子怎么称呼?”
有名有姓,她才好出门对上消息。
农妇神色从遗憾变得恍惚,蒙上了一层雾似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甄青鸾,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垂落了一双悲戚的视线,黯然出声。
“我叫竹荷,当初这名取自‘院中绿竹清,池里红荷香’。”
说着她眼泪莹莹,忍不住擦了擦眼眶。
“是一位恩人替我取的名,如今名字还在,恩人不在了,所以、所以……”
她忙忙擦了泪水,又急又羞的笑了笑。
“叫姑娘见笑了,今晚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姑娘唤我便是。”
竹荷步伐急切,甄青鸾送她到了屋门外,见她回了隔壁屋子,牢牢关上了门。
甄青鸾只觉竹荷是个良善人家。早逝的恩人取个名字,提起来竟然眼泪哗哗的。
小乌鸦果然没帮她找错人。
甄青鸾趁夜睡下,梦里尽是白颈小乌鸦的嘎嘎声。
一会儿骂她不给果子,饿死漂亮可爱的小动物了。
一会儿嘎嘎嘎扑扇翅膀,盘旋在空中,划出一道快乐的白颈子。
清早,有人敲响了房门。
甄青鸾打开,竹荷竟然抱来了一套青色衣衫。
说是以前做了没穿的旧衣服,粗布的青染,让甄青鸾不嫌弃就穿上。
甄青鸾一身白色褥衣,走了一夜,沾染了不少尘土。
她正打算出门去看看,没有合适的衣服,确实不行。
这身旧衣细细密密的针脚,淡色青染的粗布,比起棺材里带出来的鲜亮绸缎,低调许多。
甄青鸾也就好生谢过。
白颈乌鸦不愧是真诚可爱的鸟儿,随随便便就能帮她找到如此热情的大善人家里。
竹荷确实格外热情。
不仅帮她穿上衣裙,还仔细拿了梳子,帮她梳起乱糟糟的长发,轻轻给梳了个简单发髻。
“青鸾有什么打算?”竹荷问。
甄青鸾随口编造:“我是来投奔亲戚的,可是时间隔太多年了,地址模糊了,找他们得花些时日,所以准备出去看看,租上一间屋子,先住下来再说。”
“还租什么?”
竹荷笑得爽朗。
“不如就住我这儿。我丈夫近日忙于春耕,少说要在田边住上一段时间。儿子又进兵营去了,房子空置许多,这不是正巧了吗?”
甄青鸾也是这个打算,却笑着说道:“多谢竹婶。我准备出门打听打听亲戚的音讯,再做决定。”
“诶,诶。”
竹婶见她出门要走,有些急切的塞来一张白饼。
“青鸾,你可一定要回来,先吃了我早上蒸的白饼吧。”
甄青鸾捂着热烘烘的饼,笑着与竹荷作别。
她怀里揣着玉佩金链,说是去城里打听亲戚消息,却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当铺之类的,能换点钱粮,当作给竹荷的房租。
竹荷的家在僻远田间,清晨蒙蒙一层雾气。
屋院整洁齐全,多少还是不宽裕。
土夯的道路旁尽是土坯房子,昨夜小乌鸦待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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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治不好它,我要你们陪葬!……
马护院一早追着踏雪,从知明洲跟到了安宁城外的集市。
这黑毛覆背的乌云盖雪,是大小姐的爱猫,名为踏雪。
一贯宝贵得紧。
平时踏雪最多溜到前院池塘,祸害府里养的肥锦鲤。又或是跳到屋檐之上,晒晒太阳、扑扑鸟儿。
今日另一只小黑猫乌云团病恹恹的,大小姐正请了不少郎中来医治。
这踏雪就跟疯了一样,喵喵沿墙乱窜。
稍不注意就跃出了府门!
大小姐的怒斥之下,马护院带了十数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死死追着那道黑白身影。
却比不得小小四爪畜生,飞檐走壁,十足机敏。
他们好不容易一路灰头土脸跑到这儿,踏雪竟然跳进了一个陌生行路人的怀里。
马护院赶紧把人围了,仔细一看——
是位容貌不俗,气质清丽,穿着粗布青裙的姑娘。
“把这猫儿给我。”马护院语气不算客气。
“喵!”人还没出声,猫先在怀里抗议了。
面前女子丝毫没有畏惧,耐心抚摸着焦躁的猫,慢条斯理的说:
“你们这么满大街的抓它,小心被抓得满脸花。”
“喵~”踏雪在她怀里,得意的抖了抖黑色耳朵。
马护院眼里盯着猫,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
“这位姑娘,你抓着的黑白猫儿,是我们家小姐的爱宠,精贵得很。今日府中人多眼杂,不小心没看好猫儿,让它跑了出去。”
“还望姑娘将它还我们。”
这人也不答,伸手摸着怀中踏雪绒毛。
她垂眸问道:“是么?”
“喵!喵喵嗷~”
奇了怪了。
这人和这猫一唱一和,像是真能和踏雪沟通似的。
黑白相间的猫儿,在别人怀里喵喵喵的,急得一众护院抓耳挠腮。
一个人说:“马哥,直接把猫绑了!”
马护院一个回瞥,冷声道:“你去绑?”
那护院不吱声了。
护院们清楚得很。
他们这追了一大早上,连踏雪近身都挨不着一下。
这小猫扑进青裙女子怀中,竟是他们绝佳的机会。
但谁也不敢近身去,都怕猫又跑了,再寻不见影子。
顿时,他们与这抱猫女子竟然僵住了。
只能持着刀,恶狠狠不忿盯着,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身侧一个机灵的,见这情景小心凑过来。
“马哥,这猫我们追了一路都抓不着,它既然能在这姑娘怀里老实待着,何不一起请回去,让小姐定夺。”
“我们也好交差。”
这倒是个好办法。
马护院低声吩咐:“牵辆车来。”
很快,护院就牵来了一辆藏蓝小驴车。
马护院这才客客气气,拱手说道:
“姑娘不知如何称呼?我家小姐也是爱猫之人,特请姑娘送这猫儿回府,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甄青鸾摸着猫,乜了一眼。
“我只是一个能治疗猫病的郎中罢了。正巧你们府上请郎中,我去瞧瞧。”
这话一出,众护院皆是惊疑。
今早请了六个郎中,天没亮就在知明洲的府上候着。
他们都是悄悄请的,绝没走漏风声,这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事?!
“喵~”
黑白相间的踏雪猫,正在甄青鸾怀里焦急。
“喵喵喵。喵嗷!”
护院们眼神惊疑不定。
看那样子,总不会真是猫说的吧!
在好奇惊讶的视线中,甄青鸾怀抱踏雪,登上藏蓝小驴车。
刚落座,拉车的驴狂奔了起来。
还有为首的马护院轻呵:“快、驾!”
着急得把驴当马赶。
甄青鸾说:“你的主人,还是担心你的。”
“喵!”
【就是!】
踏雪超得意的,可惜喜悦片刻,又变成沮丧低低呜咽。
【可惜请来的郎中,一个二个都不中用,要不是我找了解毒草,我儿此时就要没命了!】
噫噫呜呜,小猫伤心。
驴车颠簸疾驰,猫爪子利利的挠住甄青鸾的衣袖,害得她只得把猫一个抱怀,捏着四只爪爪,拯救这一身粗布衣裙。
没跑多久,车一个急停。
“喵!”
“昂昂昂!”
车上的猫和拉车的驴,都吓得不轻。
甄青鸾挑起车帘,就见驴车停在了城门之下。
被城卫拦了。
“停下!”带刀的城卫,瞪眼竖眉的走过来。
“方才你们出城,可没这驴车。这车里坐着什么人?驮着什么货?路引拿来。”
城卫趾高气扬,例行公务。
可一路跑来的护院,上前怒气冲冲。
“这是我们府上请的神医!”
他们不客气的推开城卫,就跟推开行人一般凶神恶煞。
“闪开!闪开!”
他们是不怕城卫的,甚至还敢跟城卫亮刀。
马护院看准机会扬鞭,张口呵斥道:
“大胆!这车上坐的神医,正要去给我家大人看病。你想查神医的路引,就跟我去知明洲拿。”
“耽误了大人的病情,小心你们的脑袋!”
“知明洲?”
城卫放行护院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哪家府上的。
这会儿听了马护院的话,顿时吓得点头哈腰的,赶紧让开了一条道。
驴车疾驰,拦路要路引要查车的事情也不过片刻。
甄青鸾觉得奇怪,捋了捋怀中小猫聪明毛。
“知明洲是什么地方?”
“喵喵喵~”踏雪答得清楚。
【是旅舍,是我们来这儿的临时居所。】
【要不是来了这个地方,我主人早就找来御医了,怎么还需要我出来找郎中!】
猫猫见多识广,还很愤愤不平。
甄青鸾却觉得不妥。
她心中烦恼,抚摸踏雪绒毛的手指迟疑。
聪慧小猫霎时感受到她的犹豫。
“喵~”
【不要担心,我主人可有钱啦!】
“喵喵喵!”
【只要你治好我儿,主人必定重重有赏,不会亏待你。】
【真的,真的!主人的恩宠,必不会少。】
奶牛猫一双金黄眼睛澄澈真挚,牢牢勾住甄青鸾衣袖,唯恐她嫌钱少,不肯去治它的宝贝崽子。
聪慧得甄青鸾哭笑不得。
什么大饼猫猫,这就开始画饼了?
她大约能感觉到这猫主人的脾性了。
恐怕猫的主人,平时也是踏雪这样,张口恩宠、闭口重赏的千金大小姐。
为了爱宠,从不吝啬赏赐与恩宠。
可惜,甄青鸾不图这些。
只在乎踏雪拼命也要找到医生来治的猫崽。
她抚摸着焦躁不安、唯恐她跑掉的小猫,默默叹息一声。
“算了,去看看再说。”
驴车掠过内城繁华商铺、街道,渐渐驶入僻静开阔的街巷。
周围声响变得静谧。
甄青鸾透过车帘缝隙一看,护院驶着驴车,往一道清静巷道而去。
那巷道之外,立着好大的石砌牌坊,写着三个大字。
甄青鸾学过中兽医,翻过古籍药方,略微认得这三个字里的“明”,猜测上面写的应是“知明洲”。
这牌坊两边各刻着两行字,甄青鸾没能仔细看看,就进了僻静巷道。
驴车往里不久,拐弯进了一条窄巷。
忽见墙旁两尊石狮子,里面对开着一扇大门。
马护院停了驴车,请甄青鸾下车入府。
甄青鸾抱着踏雪,没见到这门上写什么府院、什么门楣,就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猫主人的府邸,显然富贵奢华。
她跟着马护院,一路的垂花门、红游廊,歪歪拐拐,穿过了两次厅堂,又绕过了几座精雕细琢的照壁长巷,所到之处皆是雕梁画栋,绿树花草。
庭院越是奢华,丫鬟仆从越是林立,甄青鸾越是沉了一颗心。
这猫主人是能请御医给爱宠看病的富贵人家。
这知明洲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别院,弄不好和薛州府扯上关系,她怕是昨夜从棺材里出来,今晚又要睡回棺材了。
甄青鸾步伐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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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猫妲己
院里跪地的郎中,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安宁城里相熟的医者,今日都是一大早被人敲门,带进车里请了过来。
一路车马疾驰,下了车入了府才知道,竟然是知明洲里的大小姐。
不为治人,而是要他们去医治心爱的黑猫儿。
来了之后,猫不让碰,立刻就要开药治好。
他们见惯为了娇妻美妾吵闹发怒的老爷少爷,还第一次见为了一只畜生,闹着要他们命的刁蛮小姐。
其中一位张医,苦不堪言跪地大喊:
“大小姐,我本是医治风寒湿热、癔症外伤的郎中,来之前也说了我对猫儿的病症一窍不通,求大小姐开恩啊。”
“是啊是啊。”
一旁郎中连连跟随,闹得院堂吵闹无比。
护院虽是听从命令,此时也不敢武断出手,看着大小姐发号施令。
白宝宁却娇眉一挑:“连猫都治不好,怎么敢说自己会治风寒癔症。”
“我这乌云团的身价,比你们这些人还要贵重。今日我就帮安宁城里除掉几个庸医,也免得你们再去害人!”
甄青鸾见惯了泼皮主人。
这位大小姐更是变本加厉。
方才只觉这室内奢华,小姐矜贵,此时仔细一看——
这位大小姐一身玉色绫罗,绸缎带绣,梳着精致发髻,头戴金钗步摇。
红玛瑙、蓝宝石,繁复精致。
再加上一身呵斥脾气,张口闭口就要人给猫偿命,甄青鸾顿时就带入了在宠物医院被有钱主人们医闹的往昔。
有病可以治,主人们为了爱宠飞扬跋扈为难医生,对谁都不好。
甄青鸾伸手就抱起那小小乌云团,一身黑色绒毛柔软,像是胎毛未换。一双圆眼睛金黄,圆脸小嘴,耳朵软软直立,重量也轻。叫声喵喵喵的,还带着小奶音,应当不足三月。
她默默感慨,这么一只两月大点儿的小崽子,得了个好主人,竟然成了猫妲己。
甄青鸾转身说道:“小姐要说大夫们都是庸医,不如先听我一问。”
白宝宁也是爽快。
“好,你问。”
她以为甄青鸾要问清庸医,判明是非。
谁知,甄青鸾伸手摸了摸她的乌云团。
“你说乌云团娇贵,更是你心爱的宠物。那它什么时候开始卧住不动的?”
“今早。”白宝宁说得肯定,“它蜷缩在竹篮里,呜呜直叫,我都摸不得。今早喝参汤的时候,乌云团突然跛着脚冲过来,撞翻了碗,碎了一地的汤药瓷片。”
“一定是那时候就发病了。”
“喵!”
在甄青鸾脚边徘徊踱步的的踏雪,竖着尾巴仰头抗议。
【是昨晚,昨晚我儿就喊疼了!】
甄青鸾抚摸着怀中小黑炭,又问:
“乌云团今天排便怎么样?”
“什么?”白宝宁没听明白。
甄青鸾说得直白许多。
“猫屎、猫尿状态如何?”
大小姐赤红了一张脸,许是觉得甄青鸾用词粗俗不堪。
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乌云团都是在屋外如厕,我不曾见。”
踏雪摇晃尾巴,喵喵直叫。
【今天还没如厕,昨天倒是好好的。长长一条,我给埋在花园里了!】
好在有个勤劳的猫妈,随时记得给崽子埋砂。
甄青鸾发现了。
问娇生惯养只会发脾气的主人,倒不如问问亲生的猫妈。
“那它还有什么症状?”
甄青鸾直接问的踏雪。
白宝宁却接了话:“它不吃东西,还吐黄水。”
说着说着,一双眼睛晶莹渗泪。
“喵嗷嗷!”
踏雪很是焦急。
【它上气不接下气,上好的肉沫也不肯吃,鼻子都发烫了,一嘴巴苦臭气!一看就是中毒,我还给它吃解毒草了。】
乌云团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踏雪。
似乎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
甄青鸾不理白宝宁,冲踏雪说:“去,把解毒草找来我看看。”
这话一出,莫说是白宝宁,就是院里的郎中都惊了一跳。
他们都竖着耳朵等问,仔细听着呢。
什么解毒草?
没等他们想明白,只见屋里窜出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猫,黑色绒毛覆盖背部,四肢矫健。
一溜烟冲进了他们身旁的花园草丛。
草叶簌簌作响,黑色尾巴绒毛在草丛里翻腾。
不一会儿,这乌云盖雪白皙嘴巴,真叼着一支草叶,踩着一脚泥土蹦回了屋里!
怪哉、怪哉。
饶是性命堪忧的张医,都忍不住出声问身旁的郎中。
“你们看清那是什么草了吗?”
“像是茼蒿,又像是三七……”
“难不成,猫儿还听得懂这姑娘的话?”
众人惊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与其说是甄青鸾问白宝宁,倒不如说是这黑白相间的乌云踏雪,在回答甄青鸾的问话。
甄青鸾已经将乌云团好好放回了地面,捏起了踏雪叼回来的解毒草。
这草生有六纵翅,锯齿的翅缘穿入短柄,叶片椭圆形暗绿色泽,边缘长有锯齿。
甄青鸾闻了闻,这解毒草气味独特,轻轻尝了一点,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像是臭灵丹草,能解热毒。
难怪乌云团的症状,看起来不太严重。
原来是因为踏雪喂了它吃臭灵丹草。
甄青鸾捏起这根椭圆楔形野草。
“小姐,这是臭灵丹草。”
“你宝贵的乌云团,是昨夜断了骨头,今早又中毒吐黄。踏雪在庭院草丛,找了这种解毒药草,让它嚼烂服下。”
“等到症状缓解些了,你才起来,胡乱抓了些郎中来,叫他们给乌云团看病,还不给碰猫。”
“是啊,正是啊!”
张医趁机喊冤:“虽说我们医术不精,但问诊行医,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这猫儿满脸是毛,望不出个所以然来。”
“细细闻起来,又只有满室脂粉香料。”
“问也问不出病症,切脉更是无从谈起。”
张医领着一群冤枉的郎中,苦苦哀求,“小姐,我们就算有法子,也不敢随便给猫开药吃。”
白宝宁听得火起,又偏偏见到踏雪在堂下喵喵叫唤。
“这倒是我错了?”
“喵~”
却见踏雪小跑过来。
【才不是!主人只是担心我儿罢了!】
甄青鸾替它解释:“踏雪说,小姐也是担心乌云团,不算错。可是伤了这些郎中,往后城里的百姓病了,又能找谁去?”
“你竟听得懂猫儿的话?”白宝宁一脸惊讶。
“我是动物的郎中,自然懂得猫的话。”
甄青鸾叹道:“小姐,你连这些都会疏漏,没有向郎中们报明症状,就算是神医,也没法凭借远远观看,诊断出满脸是毛的患者,得的什么病。”
白宝宁脸颊飞红。
“那你不是诊断出来了。”
甄青鸾细细告知:“我摸过乌云团的腿骨,骨节错位,自然清楚病症。郎中们又没摸过猫,怎么能诊断出乌云团是因为骨折喊疼?”
白宝宁不吱声了,也没继续吵着说要郎中性命。
甄青鸾不爱多管闲事,可她想两只小猫,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滥杀无辜。
她叹息一声:“也许是乌云团年纪太小,飞檐走壁的贪玩,不小心摔着了……”
忽然,绒绒黑爪,勾住甄青鸾的裙角,发出细细声音。
“喵喵嗷。”
【我才不是不小心,是有人下毒……】
甄青鸾神色顿时凝重了,止住了话,垂眸看猫。
黑漆漆的乌云团,趴伏在地上,身体虚弱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喵呜……”
【我昨晚见到一个嬷嬷,要往宝宁的汤药里下细砒,还说细砒不出三日就会毒发而死,我就、我就去拦,结果被摔在了地上。】
【好疼好疼……呜呜,可早上宝宁又要喝那汤药了,我就打碎了汤碗,我替宝宁喝!】
喵喵声音不绝于耳,弱弱得可怜。
连踏雪都在一旁急得直叫。
“喵!喵喵!”
【糊涂、笨蛋、傻瓜!】
白宝宁急得想伸手将乌云团捞回怀里。
“它怎么不停叫唤?是不是它难受?”
甄青鸾伸手一拦,说:“最近几天,不要再抱乌云团,让它好好休息。”
一向固执蛮横的白宝宁,此时格外听话,她神色哀愁,看着乌云团。
那边黑白相间的毛团子,一个抬爪,就扑进了主人怀里。
“喵~”
【不要难过。】
虽说听不懂踏雪的话,但白宝宁哀叹出声。
“踏雪跟了我两年,我一直好吃好喝的喂着,人参鸡汤、吹羊大骨,一顿都没有少它。”
“今年冬的时候,它才生了一窝崽子。五只,全黑的,一团一团小黑绒球窝在踏雪白皙腹毛里,挤挤推推吃奶,端得是乖巧娇弱,惹人怜爱。”
“我有什么好的,就喂它们吃什么好的。如今,竟只剩下乌云团了……”
越说,她泪水越是止不住。
白宝宁手帕拭泪,看向甄青鸾:“你实话告诉我吧。乌云团还有救吗?”
“有救。”
甄青鸾仔细翻看乌云团的舌头,应当没有大碍,只能等细砒这种毒素排尽。
要是有条件,皮下注射一针抗毒素也就好了。
偏偏现在没有药物,全靠踏雪喂过的臭灵丹草救急。
乌云团体内余毒未清,只能慢慢调养,甄青鸾想了想,说道:“我要一碗现熬的甘草绿豆汤。”
“什么?”
白宝宁傻眼了。
“乌云团的骨折刚才治好了,中毒也算缓解了。”
甄青鸾说,“所以,现在我要一碗甘草绿豆汤,喂给它喝,再清清毒。”
“乌云团不会喝这些东西。”
白宝宁养这新生的小黑猫团子,两个半月了,清楚得很。
“它身娇体弱,断奶之后只喝肉汤,连水都不肯多尝。”
甄青鸾一听,忧郁了。
挑食的富贵小猫,不爱喝水,以后长肾结石可怎么办?
她摸了摸乌云团的脑袋。
“不怕,你煮来再说。”
“还有,方才乌云团告诉我,它是被人摔在地上的,你叫府上的嬷嬷们,都来这院子里来。乌云团会找到摔伤它的罪魁。”
安宁城的郎中们长见识了。
先是一早被抓来治猫,又是被富家小姐威胁着人头落地。
这时候,还见着一位动物的郎中,能和猫说话,说要给猫喝甘草绿豆汤!
张医没了性命之忧,还有心思感慨。
“就算熬了甘草绿豆汤,这畜生……”
身旁护院把刀一撇,张医赶紧改口:“这小猫怎么喝?”
“我喂。”
甄青鸾端坐堂中,并不焦急。
别说喂猫喝甘草绿豆汤了,要是有注射器在,她还能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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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救猫咪
陈嬷嬷大喊冤枉。
“小姐,我一心一意忠诚于你,那些小猫儿自己受不了汤药滋补,一命呜呼,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踏雪的崽儿死后,我喝不下补身汤,吃不下油腻骨,想来也是猫儿在天有灵,以此提点我。”
白宝宁说道:“莫说这次汤药里细砒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乌云团就是你摔的,它还那么小,你是存了心要摔死它!”
“你敢害我猫儿的命,就是害我的命!”
“先打她二十大板!”
护院上前抓陈嬷嬷,这老妇人跪地大哭,还狡辩。
原地打滚,喊冤喊苦。
挣扎之中,衣袖乱翻,露出了一截青玉色。
马护院眼疾手快,捉住这嬷嬷的手臂,往上一提。
“哪里来的?”
叮叮当当,玉珠串缀在老妇人枯黄腕中,格外夺目。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下人能戴的货色。
陈嬷嬷一抖,如实说道:“是我家老头子攒钱给我在岚玉行买来的。”
“胡说!”
马护院一把摘下玉珠串,入手沁凉,通透渗绿,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别说什么岚玉行、翠玉行,就是京城里的翡翠斋也得不了这样的玉。这当是王公才能用得的玉。”
马护院将这玉珠串交给采盈,采盈入手一片冰凉,比小姐赏赐给她的玉珠环还要珍贵许多。
她赶紧入室呈给白宝宁。
白宝宁坐于堂中,听得马护院的争执。
此时接了玉珠串,才知道这东西不妥。
这玉质确实如马护院所说,京城翡翠斋数一数二的玉铺,也不见得能得这等优质玉珠串。
白宝宁握于手中,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
“我听哥哥说了,近来知明洲闹了失窃,你又是知明洲府上的嬷嬷,为了钱财谋害我性命,也有了理由。可算是被我逮着了!”
“看来这板子不急着打了,怕把你打死了,放过一桩贼案。”
说着,白宝宁扬声吩咐:“马护院,陈嬷嬷押下去好生看管。等哥哥回来了,抓她见官。”
陈嬷嬷一阵脸白眼青,被护院们拖了下去。
踏雪跳出白宝宁怀抱,并不去看哭嚎叫冤的嬷嬷。
而是一路小跑到了竹篮旁,伸出软刺猫舌,去舔它唯一的崽儿。
这陈嬷嬷被拖走,院里鸦雀无声。
郎中们见了一场家贼内鬼,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难道、难道真是那只喵喵叫的乌云团,告诉青裙郎中的?
“怎么会有人听得懂猫儿的话?!”
“可是这从头到尾,解毒草、毒汤药、偷盗玉珠串的嬷嬷都确有其事……”
“张医、张医,你见多识广,你说这可是真的?”
张医见了一场“猫捉贼”,神色已经尤为敬畏,不再视猫为畜生。
他抚摸着胡须,凝视屋内。
“世间奇人异事,眼见为真啊。这猫儿确实重情重义、以身护主,这女子也确实有通晓兽灵、明察秋毫的本领!老身佩服!”
院里又是一阵惊讶,饱含着安宁城郎中们对甄青鸾的赞叹、夸耀。
白宝宁在屋里听着,心中也是一阵认同。
这甄青鸾与踏雪、乌云团一问一答,看起来能够沟通,那么托她问问猫儿们的意见,才是正经事。
“采盈,拿些银钱,打发郎中们回去。”
白宝宁叮嘱丫鬟,有些事得细细问甄青鸾才行。
采盈得了话,办事妥当,打发郎中的银子应当颇为丰厚。
甄青鸾见郎中们喜气洋洋,还连连朝她作揖致谢。
也算是郎中们虚惊一场,得了精神损失费了。
等郎中们走了,白宝宁才开口道:
“青鸾,我一直给猫儿们喂好的东西,没想到却害了它们。”
“既然你是猫儿的郎中,就请告诉我,平日应该怎么喂养它们吧。”
甄青鸾印象中的古代人养猫,无非就是人吃什么,猫吃什么。
和农村养田园猫没什么区别。
白宝宁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甄青鸾欣然接受。
什么高级的猫粮、冻干、化毛膏、营养膏是给不了。
但写一份熟肉单子,让富家小姐叮嘱丫鬟嬷嬷们去做,倒是不难。
采盈连笔墨都给甄青鸾准备好了。
甄青鸾提起笔,有些感慨。
当初闲时练书法、课堂听老师讲解中药方治兽病的时候,哪里想过有今天。
心中一定,毛笔一挥。
平时连得顺手的草书,连带着许久没用过的处方连笔简写,落于纸上。
一张喂食猫咪的方子写出来简单。
难就难在,怎么让人看懂处方体。
采盈毕恭毕敬,将方子呈给白宝宁。
学贯古今的白家小姐,看得心头一惊。
“这写的是……”
“写的是密不外传的处方。”
甄青鸾坦然解释道,“你们要是不认得,就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鸡胸上的肉为主,猪肉、牛肉、羊肉要是能有,都给加上少许。再加新鲜的鸡肝、鸡心,以沸水清煮,只加一点儿淡盐,放冷之后,再给猫吃。要是府上鸡蛋有余,可以三五几天,用勺子给猫取出生鸡蛋的蛋黄,生喂即可。”
甄青鸾拿不准他们的克数、斤两,更没有驱虫的好药,所以直接让白宝宁用熟肉喂养。
虽然她的方子上,将鸡胸肉、牛肉、羊肉配比写得清楚,换她说出口,就变为了少许、适量。
她只能叮嘱说:“小姐可以按这样的办法,喂上一段时日,到时候我再来瞧瞧踏雪、乌云团的模样,给你再改改方子。”
白宝宁一一应了,竟然没有惋惜牛肉、羊肉珍贵。
甄青鸾大约估算了一下她对小猫的重视,便走到门旁,眺望院中说道:
“虽然这次是人为的中毒,但是你也别在院子里种植百合、杜鹃。”
说着,她招呼道:“踏雪,过来。”
努力舔舐小猫的踏雪,迅速的迈开步子,竖着黑尾巴,站在她身旁,听得仔细。
甄青鸾蹲下与它耐心叮嘱:
“院里有些花草有毒的,一定要记得教会你的笨蛋崽子,认清楚解毒草和毒草,千万不能乱吃。”
“喵~”尾巴舒展摇晃,显然是听明白了。
等丫鬟们仔细背熟了方子,白宝宁才依依不舍的吩咐:
“马护卫,去牵我的马车来,送青鸾姑娘回去。”
她还特地叮嘱了:“你们可得识路,下回我请青鸾来,你就得急急牵马去请。”
说起马车,这马护院提醒道:“不如再请一份知明洲的路引,免得神医进城来,还要受城卫的盘问。”
于是,甄青鸾带着知明洲的路引,乘着绸缎作棚的马车,清幽雅香。车门外高高悬挂着两盏灯笼,写着“知明洲”。
一看就气势非凡。
到了内城城门,城卫远远见到这辆马车,早就做好了让道的准备。
近日这些大人们来来去去,他们半分不敢怠慢,养成了一眼识高官出行坐骑的本领。
然而,马护院特地停了车。
白宝宁命人给甄青鸾写了路引,盖了知明洲的章子。
马护院将路引递了出去。
“你们要的路引。认清楚了,这是我们知明洲府上请来的大夫,清贵得很。以后她拿了这张路引,可不得怠慢。”
城卫接过路引,连连答应:“是是。”
城卫仔细把印章认清了,免得下一次不知道进城的又是哪位贵客,惹得知明洲这些大人们不快。
忽然,旁边的城卫拦住了一个挑着两筐子货物的老者。
“这些是什么东西,有许可吗?”
挑货的老者赶紧回答:“老爷,这是小的从山上捡来的山货。”
城卫道:“捡来的?那就没有许可,不准进城乱卖。”
甄青鸾坐在宽敞马车,听了他们争辩,才觉得这里要求森严。
入城要路引,卖货得许可。
也不知道管理这么严格,是不是和白宝宁所说的失窃有关系。
“喵……”
倏尔随风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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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山猫小猞猁
甄青鸾救过许多小奶猫。
给猫崽们喂奶防呛的方法,她也清楚。
偏偏此时,她没有奶瓶、也没有针管。
只能摸出一方厚实的手帕,拧成小尖角,沾湿温热的羊奶,往小猫儿嘴里送。
只是,掌中的猫崽,虚弱幼小,眼睛都没睁。
这么久了,悄无声息的,仿佛方才一声细细的“喵”,是她的错觉。
没有氧气舱,没有母乳,没有温度。
即使甄青鸾经验丰富,心里也没底。
她在这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能做的不过是捧着小奶猫,时不时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试图让它找回求生本能,去吮一口浸润了羊奶的布条尖尖。
经过沸水蒸煮,这些羊奶也带着原生态的腥臊。
甄青鸾等了一会儿,见它毫无动静,只能将奶液厚厚的涂抹在它奄奄一息的嘴边。
尚未长毛的光滑嘴巴,有着几近透明的稚嫩肉色。
沾染上白色的羊奶,嘴巴若有若无的息开一条缝。
极缓极慢的,甄青鸾见到粉色猫舌一闪而过。
喝了!
还有救!
甄青鸾赶紧用手帕浸满了羊奶。
温热的奶水,一点一点滴在嘴巴,终于见到了小奶猫主动吮吸的动作。
可怜的猫崽已经饿晕了。
好不容易微微张开的小嘴巴,努力去含着饱满的手帕,用它的小舌头一下一下的咂摸。
稚嫩圆尖的耳朵,还配合的一抖一抖。
十分努力。
甄青鸾只叹手上没有奶瓶,能让小奶猫开怀畅饮。
只好不停的用手帕吸满羊奶,凑到小奶猫的嘴里。
洁白的手帕,都被猫咪吸成了一条络子。
这羊奶从温到冷,又放进热水里回温,来来去去,喂的羊奶并不算多。
但花去的时间却将甄青鸾的双手累得僵硬。
这么小一只猫,挣扎着吸奶的力度,着实有些难控制。
甄青鸾开始怀念奶瓶、针管,就算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吸管,都比手上一方帕子好使。
忽然,她发僵的指腹,闪过柔柔触感。
视线一落,就见这只金灿带斑的小奶猫,舒展开嫩嫩的爪子,一下一下,本能的在甄青鸾指腹踩起奶。
小奶猫的爪子和嘴巴一样,嫩嫩得绒毛都没完全覆盖。
漂亮的粉红肉色,剔透得像是能见到骨头般晶莹。
这么娇小稚嫩的猫崽,反复踩了许久,终于伸出爪子推了推,往旁一挪身。
不吃了。
紧接着,它粉嫩嘴巴一张,像是打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小奶嗝,又砸了咂舌头。
闭着眼睛,甚是惬意。
“怎么不喝了?”
竹荷在一旁耐心看着,连簸箕里的豆子都忘了筛。
“也许是吃饱了。”
甄青鸾松了一口气,“我去找点儿包裹布料,给它裹裹,免得凉着了。”
“诶,我来我来。”
竹荷连对待一只猫都热情非凡,赶紧放了豆子簸箕,回屋又拿了几件衣衫。
“都是我儿子小时候的旧衣衫,扔了可惜,又不知道改些什么好。正巧,给小猫儿吧。”
竹荷说是旧衣衫,甄青鸾拿过来,看着干净如新。
她仔细捡了柔软的部分,裹了小猫,又借着剪子,裁出一块布头。
竹荷看她做这些,不禁仔细端详小猫咪。
“这猫崽子的花纹少见,我只见过黄花黑白,这只的皮毛,倒像是金子长成似的。你瞧,上面还有一块一块斑点,以后莫不是一只大花猫吧?”
她惊讶称奇。
见多识广的甄青鸾,才察觉这小猫崽在这地方,也许有些罕见。
金灿灿的嫩绒毛,泛着白皙的软绒,又有一些黑褐的花纹,还没能长出模样,却在毛皮里洒出星星点点,犹如淡墨。
耳朵尖尖,长着一簇稚嫩的黑色耳毛。
而它的尾巴……
甄青鸾伸手一捏,有点短。
“好短的尾巴。”
竹荷也发现了,更是惊讶。“难道它生下来的时候,遭猫亲咬了?”
有些母兽生产后营养不足,确实会咬断崽子的尾巴。
可甄青鸾捏着的一小节短尾巴,圆润得绒毛覆盖,没有一丝血痕伤疤,不像是后天断尾。
更像是先天短尾。
甄青鸾知道许多短尾的品种猫。
大多是后天筛选,一代又一代基因繁殖,留下的短尾缺陷。
但是天生尾巴这么短的……
难道是猞猁?
甄青鸾心里一惊,这要是猞猁,那她捧的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山猫猞猁作为曾经常见的狩猎伴宠,在墓室壁画和一些出土陶俑里,都能见到它们的影子。
可惜,甄青鸾所在的时代,猞猁遭到了大量捕杀、栖息地也越来越狭窄,数量急剧减少,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防止灭绝。
连她都只在动物园见过。
没等甄青鸾感慨一番救回国二的惊人壮举。
掌中小猫就发出了一声颤颤。
“嘤嘤。”
小短尾叫声柔柔软软,带着小奶音,细细的粉嫩爪子会去挠柔软的旧衣布。
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的尾巴被捉去了。
甄青鸾松开了手。
猫咪金灿灿的爪爪笼住自己,翻了个身,似乎想将短短的尾巴藏起来。
奈何身弱腿短,就巴掌大一个,绒毛连嘴巴的嫩肉都没覆盖住,翻来翻去,竟露出了更为粉嫩的小菊花。
“这猫儿怪可爱的。”
竹荷看得也是语气温柔,见甄青鸾小心放下猫咪,在温水里洗起剪好的布头,终于问出声来。
“不知道青鸾你怎么捡到了这猫?”
甄青鸾一路坐着知明洲的马车回来,竹荷能等到现在才问,实在是过于懂得轻重缓急。
她仔细清洗布头,省去了详细,简单说道:
“今日我与小猫有缘,先是捡了一只黑白相间的乌云盖雪,送回了主人家里。主人千恩万谢,派车送我回来的路上,我又捡了这只小金猫。”
“这主人是住在知明洲的?”竹荷声音显然急了些。
“对。”甄青鸾拧干旧布,终于可以问问心中好奇。
“竹婶可知道,这知明洲是什么地方?”
“邪乎地方!”
竹荷似乎对城卫都毕恭毕敬的知明洲,有不同的看法。
她眉头一皱,语气甚是凝重。
“那里原来是安宁城里乡绅宋家的大宅。宋家本就富贵,世代袭爵,又作了分家,划了五六条街道,纵横数十里,兴起了宋家大宅,那里修得碧廊朱阁,门外走过都能闻到阵阵树木花香,远了还能见到云雾氤氲山石陡立,所以我们私底下又叫宋家大宅‘宋王府’。”
“宋王府?”
甄青鸾再是不懂规矩,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称呼。
竹荷声音更低了,“对,宋王府。可是宋家当家的宋老爷宋谈,当初也不过是定州州府,祖上世袭的爵位至多三品,哪里能称王爷?”
“于是,五年前圣上登基,宋谈进京献宝,想晋封个一官半职,把自己王爷身份做实了。谁知,这一去,官也丢了,还被抄了家。”
“那时起,‘宋王府’大门贴了封条,一顿冷清。去年才来了一行京官,悄悄撕了封条,守着重修宋家大宅。”
“我亲眼见了,来往的土木车辎,将安宁城道路都压出了一条一条深痕,怕是运进去不少重材。”
“而且啊,京官还将牌坊上刻的‘通天宝苑’,换成了‘知明洲’。”
竹荷说得眼神发亮,跟聊到了新奇事物似的,连凝重语气都清减不少。
“听人说,连牌坊上的诗句,都是当朝大学士亲自题写的,说这地方以后用作贵客歇息暂住之处。”
“年前时候,确实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队伍,住进了不少贵客。他们拿着知明洲的通牒路引,城中都不敢拦,通行无阻处处可去。”
“但是无人知道,知明洲里住的贵客是谁!”
甄青鸾越听,越觉得有大事发生。
这么多贵客聚集在大学士亲题的知明洲,总不能是在穷乡僻壤开例会吧。
竹荷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甄青鸾当然懂得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探听八卦消息,从她这儿知道,知明洲里住着谁。
“我也不知道知明洲里住的什么贵客。”
甄青鸾如实说了。
“我进了知明洲的府邸,也只是将小猫还给了丫鬟们,得了些赏钱。”
说着,她将白宝宁赏赐的诊金,放在桌上。
“竹婶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当做我暂住在这儿的租金吧。”
竹荷哪里能收,她只是一阵惋惜。
“也对也对,里面的贵客哪里是我们能够见到的……哎呀。”
正感慨着,她就见甄青鸾翻开小猫,用刚刚洗净的温热旧布头,去擦小猫的菊花。
小奶猫而已,眼睛都没睁开。
哼哼唧唧的翻动着粉嫩小短腿,比兔子还短的猫尾巴晃来晃去。
温水软布来回擦拭,小猫崽子蹬腿努力,竟拉出一条浅黄的粪便!
“青鸾,你也不嫌脏。”竹荷惊呼。
她哪里见过这么细致侍弄猫崽子的举动。
“能吃能拉就能活。”
甄青鸾小心擦干净奶猫,团起弄脏的旧布,扔进了温水盆里。
又将猫崽好好裹起,保暖防风。
小奶猫每隔一会儿就得喂奶,喂完等它排便或是刺激它排便。
这重重复复的工序,才只是开头。
甄青鸾没研究过猞猁,只能按普通猫崽的方法,慢慢喂养。
这么短的尾巴,这么脆弱。
如果这只小猫真的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猞猁,哪怕是在不缺珍稀动物的年代,被她养死了,甄青鸾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为了短尾小奶猫,甄青鸾熬了一夜没睡。
羊奶得随时有热水温好,小猫得随时注意保暖排泄。
没有闹钟,甄青鸾只能盯着小猫的光秃秃没毛的嫩嘴算时间。
见它砸巴起嘴,哼哼唧唧的闹腾,就得用手帕给它喂奶。
甄青鸾忙了一晚上,大约摸准了小猫咪的脾气。
嘴巴一张一张,爪爪虚空踩奶,就是饿了要喝奶。
喝完之后,捏一捏它的尾巴,就会乖乖的亮出菊花,不一会儿就能自己排便了。
又笨又可爱。
等小猫崽长大一些,斑纹清楚一些,她应当能看清是不是珍贵的国二猞猁。
不过,就算它不是猞猁,想养好一只猫,也是件难事。
甄青鸾刚给踏雪、乌云团开了食谱方子,这时候换她来养,自然得早做打算。
羊奶可以蹭羊羔的母乳。
可是鸡胸肉、鸡肝、鸡心、羊肉、牛肉、猪肉、骨头,怕是得花上大价钱。
甄青鸾眼看着天色亮了,就起身出来。
竹荷竟然更早,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这位心善的农妇,丝毫不介意甄青鸾拿羊奶喂只小崽子。
还热情的端出白饼,细问小猫昨晚状况。
甄青鸾简单说了,匆匆吃完早餐,将屋子里裹着旧布衫的猫崽,托付给竹荷。
“竹婶帮我看着小猫,别让它从床上摔下来。我出去一趟。”
甄青鸾昨天没当掉的金钗步摇,今天一定要找个买主。
这些金银珠宝,总能值上几个价钱,顺便让她能够买点儿草料,伺候好小猫儿的“羊奶娘”,也分点钱给竹荷有些回报。
甄青鸾走到城下,城卫接过她的路引,神色各异。
他们十分好奇,又迫于知明洲的威名,欲言又止。
甄青鸾不爱和城卫多话,但有事问事。
“借问一下,城里哪儿有当铺?”
“当铺?”城卫有些傻眼,“神医为何问这个?”
“我不过是帮知明洲的病人,随便瞧瞧。不要叫我神医。”
甄青鸾一心只在乎人类的猫,不接这人类神医的名号,免得惹出许多麻烦和误会。
“我手头有些用不上的旧物,想去城里面换些粮钱。没当铺的话,有什么能用东西换钱的地方,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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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活阎王
简陋的笔墨勾勒,将这猪画得惟妙惟肖。
项颈还画着几撮墨色飘逸的鬃毛,看起来是只狂野又威风的豪猪。
甄青鸾左看右瞧,猜不出这是什么“名犬”。
却不妨碍她心中盘算。
两筐子的山货,五钱。
一枚暖手玉佩,五十两。
这只胖如猪的宠物狗,能够在主人心中价值百两。
果然,这世道做兽医最有前途。
甄青鸾的价值观得到了启蒙,对未来充满设想。
她完全可以开张行医,挂个济世救宠的幡子,白手起家,专门给这些有闲情逸致的富贵人,看看爱猫爱犬的病症。
想她以前,网上直播问诊,观众百万。
宠物医院预约排号,都得提前半个月抢好。
虽然来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可是千百年来的小猫小狗小鸟,依然是欢快可爱,能言能语的模样。
甄青鸾丝毫没有半分惶恐。
毕竟,和动物打交道,可比和人相处容易多了。
不过是安宁城回竹荷土屋的一段路,甄青鸾已经想好了怀中五十两的去处。
租一间铺子,请一位账房,再买些药材、肉食、母羊。
有病治病,没病驱虫,平时还能给达官贵人们,卖一卖熟肉食谱,或者生骨肉配方。
进能替宠物看病,退能拿去喂小流浪。
两不浪费,也算专业对口,重操旧业了。
正想着,竹婶土屋墙近在眼前。
却见之前那只跛脚的大黄狗,尾巴直立,冲着屋墙一角狂吠。
“汪汪汪!”
【敢抢我饭吃,活腻歪了!】
【咬死你,咬死你!】
【快滚、快滚!】
态度嚣张,气到爪子刨地,黄土飞扬。
然而,这大黄狗恶声恶气,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显然色厉内荏,也不敢上前去。
甄青鸾好奇,扬声问道:
“谁抢你饭吃了?”
闻言,刚才气势汹汹大黄狗,顿时委屈起来,一条尾巴摇晃得可怜巴巴。
“嗷呜、呜呜呜。”
【这里来了只坏狗,抢了我的饭食,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骨头,呜呜呜呜——】
狗嚎得如泣如诉、凄凉婉转,仿佛甄青鸾是青天大老爷,能给它伸冤做主。
甄青鸾探头一看,见到了墙角一滩如山的浅棕色绒团。
这一团子肉绒绒,耳朵耷拉,浑圆的脑袋绒毛耸立,愁眉苦脸的倒在泥地上进气少、出气多。
它伸着长长的蓝黑舌头,露出一口獠牙,“咳咳咳、咳咳咳”的浑身颤抖。
还痛苦不堪的闭着眼睛。
松狮……
甄青鸾立刻认出来了。
好肥好壮好像一头猪的松狮!
有了名犬画像在前,她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只百两的富贵胖猪。
只是她没想到,画师技术如此精湛,给这胖松狮画的像,堪称写实派!
真是一点儿夸张都没有,还略带内敛秀雅的保守。
“咳咳咳。”
胖松狮喘息不已,即使想努力撑起四肢,也软趴趴的倒在原地。
爪子之下,尽是抓挠的深痕,它不停的咳嗽、喘气,试图挣扎。
仿佛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甄青鸾多看几眼,就知道这胖松狮窒息了。
大概是抢了黄狗的骨头,吃得狼吞虎咽,卡住了咽喉或是气管!
“不要急,我帮你。”
她立刻绕到侧方,双手环住胖松狮的腹部,握成拳头。
正要用劲,百斤胖松狮突然有力气挣扎起来。
“呜呜、呜呜呜——”
【走开、走开、走——】
都快不能呼吸了,还在叫医生走呢。
甄青鸾猛然攥住环绕松狮腹部的拳头,用尽力气往前猛推,开始急救。
“不想死就配合我,不然你就得被骨头呛死!”
凶神恶煞,吼得这胖松狮不敢动弹。
却忍不住喉管骨头的刺激,咳咳咳的痛苦干呕。
甄青鸾见它呕不出来,立刻抬手狠狠拍下胖松狮肩胛骨。
“啪啪啪”一阵拍上肥肉的闷响,这胖松狮又痛又急,连哀嚎声都变得了如泣如诉。
嗷呜嗷呜,边咳边哭,好不可怜。
这边又推又拍,打得胖松狮喘气不及。
那边大黄狗吓得后退两步,尾巴都夹起来了。
它只是想叫人评评理,怎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青天大老爷,就跟活阎王似的!
都快把坏胖子给打死了!
“嗷呜。”
大黄狗怕得耳朵后仰,夹紧尾巴。
【要不还是算了、算了……】
不能算。
甄青鸾急救过阿拉斯加、哈士奇、罗威纳,对于骨头卡狗的意外,经验丰富。
如果不能趁着这时候,狠狠把骨头弄出来,等骨头进了气管,或是划破食道,那就得进行手术……
这地方没麻醉没刀没CT,不就等于回天乏术吗!
她狠拍了几下肩胛,见没用,直接松开手对胖松狮说:
“我现在要按压你的腹部,你把嘴巴张大!”
胖松狮是被打得肩痛、腹痛,咳咳咳呕呕呕的要死不活。
“嗷呜、嗷嗷——”
它痛得不干了。
【凭什么?我凭什么——】
“想死吗?不想死就听话!”
甄青鸾凶神恶煞,阉了几千条公狗的杀气,立刻镇住了胖松狮。
胖松狮顿时怕死的张开嘴巴,唯恐对方还要打它。
谁知,它这嘴巴一张,腹部猛然一痛!
“嗷——”
它痛得连叫带嚎又呕吐。
竟然真的吐出了一根完整的骨头。
甄青鸾还没看清,这骨头有没有尖锐断口,有没有伤得松狮出血。
大黄狗一掠而过,叼起骨头就跑。
“汪呜!”
【我的骨头!】
大黄狗摇头摆尾,一瘸一拐,跑得十分欢快。
一点儿也不嫌弃这是胖松狮刚吐出来的。
甄青鸾想叫住大黄狗,给它另外找点儿吃食。
可惜一转眼,大黄已经没影了。
那边松狮身心俱疲,痛苦非常。
百斤重的肥肉,挨近墙根,仿佛一滩毛绒绒的浅棕色肉山。
终于得了喘息,却嗷呜嗷呜,哭得像梨花带雨,如泣如诉。
“呜呜、呜呜呜……”
【我应当是活不长了,哎……花自飘零水自流,最恨不能长相守。】
甄青鸾:……
还是个文艺犬!
“嗷嗷、嗷嗷嗷……”
【只盼死后,雁字回时君思我,花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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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我的爹啊——……
金猊作为一只珍贵的松狮犬,正在经历难以想象的虐待。
可谓是狗生至暗时刻。
陌生院落,满地黄土。
它被一根粗绳拴着,活动范围不过一身,站起来走两步,都会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死过一次,都很惜命。
金猊努力瞪大了绒毛蓬松的小眼睛。
看清了那个凶恶残暴的阎王爷,正坐在院落中,抱出了一团衣物。
那模样,像是怀抱着小崽子的襁褓。却从里面发出“嘤嘤~喵嗷~”的奇怪叫唤。
它得努力伸长脖子、踮起脚,才能见到里面有一团金灿灿的绒毛小动物。
奶香阵阵,嘤嘤哇哇。
聪明的金猊一闻,哪怕那崽子一身羊奶味,它也知道这是山猫!
放在外面,它能一口一个!
“汪呜!”
金猊努力挣扎,被脖子一牵,叫声更凄凉可怜。
“呜呜!”
它在那儿挣扎着粗绳子,叫唤得吵闹。
甄青鸾耐心细致的拿着手帕,给她的小奶猫喂奶,也听得清楚。
【可恶的山猫,终于让我逮着了!】
【这种坏东西牙尖嘴利,夺我猎物,害我被爹骂,我要吃了它,我要吃了它!】
凶神恶煞,尽显松狮本色。
它一声一声骂着山猫、山猫。
甄青鸾又仔仔细细将金灿灿猫崽看了看。
猞猁,又名山猫,耳尖簇毛,四肢矫健,尾巴短促,浑身棕褐色斑点。
确实与她掌中丁点儿大的猫崽有些吻合。
果然,她小心捡回来的这只小猫崽子,就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猞猁。
难怪这柔嫩的粉色爪子,比一般小猫宽大了许多,看起来以后长大了,会变成身手矫健的丛林狩猎者。
松狮不喜欢,甄青鸾越看越喜欢。
拴在门旁的金猊,嗷呜嗷呜,又饿又气。
它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恶毒的活阎王,对一团子小山猫这么温柔、这么和蔼。
却不看它一眼,连有好羊奶都不给它先喝一口。
要知道,它才是最帅最英俊最值得吃肉喝奶的好宝贝!
它在家的时候,它爹都是让它先吃、让它先喝。
“嗷呜——呜呜呜——”
金猊想起爹,不禁悲从中来,又开始嚎。
【我的爹啊——我的爹哟——】
“哎哟,这狗真喜欢叫唤。”
竹荷终于按照甄青鸾的要求,备好了狗吃的粗食。
按她的想法,找些霉了憋了发芽了的豆子,混上一些猪草,就算是粗食了。
谁知甄青鸾给她一说:要红薯、黄豆、萝卜、白菜。
尽是些好东西,她特地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叫她怪不舍得的。
可是,竹荷多看几眼这胖如猪的狗,就会想到它富贵的身价。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
那给它多吃点红薯、白菜,竹荷也忍痛切碎,按甄青鸾说的撒盐煮好了。
“喏。”
竹荷给胖狗装了满满一盆粗食,往它面前一放。
浅棕色的胖松狮,一脸狐疑。
狗脸迟疑的走过去嗅了嗅。
“呼、呼呼。”
它鼻息沉重,嫌弃得爪子踩地,气到嗷嗷作响。
【这就是粗食?】
【怎么里面没肉、没奶、没油的?】
【狗都不吃!】
金猊就是狗,它绝不会吃这些垃圾食品。
它不仅不吃,还哀嚎了起来。
【爹啊,我风貌神俊、英勇不凡的老爹啊,为什么还没来救我?】
胖松狮坐地上仰天长啸,“汪呜~汪汪~汪呜呜呜~”
“怎么这狗,叫得跟唱歌似的?”
竹荷捡着簸箕里的豆子,觉得她们的百两银子有些才艺。
“想家了。”
甄青鸾捧着掌心哼哼唧唧的毛绒团,才不管胖松狮的悔不当初。
她细细端详珍贵的国二幼崽,满心慈祥喜悦。
浅金的绒毛,淡淡的墨点花。
像小狸花,又像小老虎。
这就是山猫猞猁啊……
甄青鸾只在视频里见过成年猞猁,那些身材健硕修长,眼睛狡黠敏锐的丛林精灵,总是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
原来是只小崽子的时候,也跟普通宠物猫似的,闭着眼睛吃吃喝喝,哼哼唧唧。
憨态可掬。
小猫儿能吃能睡,也能自主排便尿尿了。
竹荷时不时嫌弃小山猫脏了布料,甄青鸾却乐此不疲。
她正借着温水,清洗着脏布。
忽然传来一声:“喵~”
甄青鸾愣住了。
这声音就像她昨天,坐在马车上遥遥听见的似的。
没什么含义,却不停的从小猫崽嘴里传出来。
“喵~嗷~”小耳朵颤颤,可爱至极。
甄青鸾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的爪子。
很快,小小的爪子追着去挠她指腹,痒痒软软,竟然借着力道,踩起奶来。
甄青鸾心都要化了,笑着出声:“给你取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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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薅狗毛
甄青鸾给长长喂完羊奶,小心做好保暖,才牵着金猊出门。
她给大型胖狗制定的减肥计划,总是循序渐进。
绝不剧烈运动,保证不会累着懒狗。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这头松狮。
“呜呜……呜……”
刚出门的松狮,整个绒绒躯体,都努力往后缩。
浅棕色的爪子猛然扒地,浑身的肉都在抗拒前进,在黄土上抓出深深爪印。
胖脸都压进粗绳里,变成大饼脸了,还妄图逃出粗绳桎梏。
“嗷呜、嗷呜……”
这么厉害的抵制,还要发出噫呜呜噫的可怜声音。
【我跑不动了、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还没开始跑呢!
甄青鸾看它一眼,伸手将粗绳拴在门上,又进了院子。
金猊望着她青色的布裙背影,得意洋洋,一屁股坐地上。
这招果然奏效。
想它平时在家,只要往后一缩,呜呜直叫。
它爹必然放弃遛它,还要给它弄来许多好吃的!
就比如——
肉!
金猊黑色鼻尖嗅了嗅。
它仿佛真的闻到了肉的香气。
还是盐水里煮过的鲜肉,带着熬入老汤的醇厚油香气。
金猊觉得自己被活阎王饿出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闻到这么香的肉味儿……
“来,吃肉。”
一声阎王呼喊,金猊循着肉香抬头一看——
高空抛过一块肥美的肉,光泽油腻,香气扑鼻。
上面还有骨头!
“汪!汪汪汪!”
金猊追着那串骨头肉,拔腿就跑。
哪只狗能够抗拒带着骨头的大肥肉呢!
刚才还赖在地上,死也不走的大松狮。
此时已经嗷呜嗷呜,洒脱蹦跶了起来。
甄青鸾一手捏着高挑的竹竿子,钓鱼似的钓着那块肥肉,一手牵着松狮的脖绳。
步履悠闲的遛起狗来。
这松狮还是嫩了点,根本无法摆脱犬类的天性。
身躯巨大,砸地有声。
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哎。
甄青鸾牵狗叹气。
胖就算了,还嘴馋。
吃了油腻肥肉不思运动,整天爬地上躺着。
难怪它以为自己喘不上气就是命不久矣,悄悄跑出来等死呢。
甄青鸾感慨,胖狗与主人的一往深情用错了地方。
正巧在乡道,遇到了牵牛回村的农夫。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农夫惊讶诧异,还没见过这等场面。
甄青鸾钓着狗说:“这是知明洲悬赏的名犬,你要是去城里,告诉那些找狗的护院,就能拿十两银子。”
“十两?”
农夫傻了眼,看了看狗,就看了看甄青鸾。
“真的假的?”
“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甄青鸾继续伸长了竹竿,钓着胖狗前行。
又过一会儿,她遇到了一位赶路的布衣。
“这、这头猪……”
那布衣惊诧不已,指着仰头摆尾的金猊。
显然是看过告示的知情人。
“对,它就是告示上的猪。”
甄青鸾一点儿不隐瞒,还催促道:“快去找护院们领钱吧。”
“啊?”布衣傻眼,“那你为什么不带它去领钱?”
甄青鸾看了看胖松狮。
喘气嘘嘘,一双棕眼睛依然如狼似虎,盯着那块带骨肉。
不行,它还是太胖了。
需要减肥。
于是,甄青鸾说道:“我要是把它带去领了赏钱,你不就没有十两的消息钱了吗?”
布衣恍然大悟,连连致谢,一路小跑往安宁城去了。
甄青鸾一边遛狗,一边告诉途经的乡亲父老:
这是城里悬赏要找的名犬,快去城里领钱。
至于什么猪呀、胖呀,金猊完全无暇反驳。
它全神贯注,只有头顶的大肥肉!
遛着狗走了不过半晌,甄青鸾就到了前几日埋棺的树林。
白天的树林稀疏,没有夜晚瞧着阴森。
偏偏那颗结着稀疏青果的大树,让甄青鸾记忆犹新。
“嗷嗷嗷——”
松狮见了树木,连肉也不扑了,直往树根跑去。
它狂嗅树根,连连打转,腿一抬,开始彰显它圈划地盘的本性。
哪怕是一只懒狗,也不妨碍它懒狗屎尿多。
甄青鸾见它尿液发黄发绿,伴有氨臭,应当是平时多肉少水,缺乏锻炼,肝脏肾脏说不定都不太健康。
稍等片刻,她又见松狮十分努力,短腿颤抖,力不从心的排出一团硬块。
色泽偏黑、结块有虫。
早晚出事。
甄医生看狗精准。
心里又往胖狗减肥计划多加了几项。
顺便打算将金猊留下观察观察,调理一下娇生惯养的狗胃。
金猊圈划地盘之时,甄青鸾帮它把明天后天的行程都安排了。
胖松狮浑然不知,显然满意自己洒满了气味的大树,转身又去扑肉。
“汪?”
瞬间,那带骨头的肉,顺利被它咬住了!
金猊狗尾摇晃,霎时狂喜,叼着肉骨头一阵小跑。
还找了块干净石头,放下肉,“嗷呜”一声,嚎叫如狼。
开怀吃肉!
松狮享用美味,甄青鸾又顺着稀疏树林多走了几步。
奇怪了。
这一片只能见到黄土树木荒草,半点儿棺材、坑洞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都见不到那方埋葬了薛阿囡的棺材。
甄青鸾走了一圈回来,就见金猊懒洋洋趴在石头边舔爪。
这悠闲模样,尾巴还一晃一晃。
换只聪明的狗,早该趁机逃跑了。
甄青鸾也不急。
等它休息好了,舒展着筋骨准备睡大觉的时候。
甄青鸾将粗绳猛然一提。
“走吧,我们回去喝水。”
“呜呜呜——”
金猊万分不愿意,又开始缩脖子赖地上,故技重施。
【你让我回家、你让我回家——】
甄青鸾问它:“你认识路吗?就要回家?”
金猊被问住了,呆坐原地。
它跟着爹坐车颠沛此处,又以为自己时日无多要死了,尽往远处跑。
出走根本没记路……
“呜呜、呜呜呜——”
【我的爹啊,我千不该万不该,得了如此怪病离你而去。】
金猊悲从中来,仰天长啸。
【只叹狗生长恨水长东,君与我来渡寒钟!】
“停停停。”
甄青鸾真受不了它的文艺,这诗句乱七八糟张口就来。
“你吃粗食调养两天、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金猊傻眼了。
什么?两天?
【我不我不我不——呜呜呜——】
金猊是一万个不愿意,嗷呜嗷呜,就要在地上打窝。
偏偏甄青鸾伸手一提绳子,绝情狠厉无礼的把它拖拽了好长一段路。
再犟的胖子,也只能“呜呜呜”“嗷嗷嗷”。
一边嚎爹啊爹啊,一边被甄青鸾拖着回家。
遛完的金猊栓在门旁,吃粗食、喝凉开水。
甄青鸾就在院子里,伺候她的小猫崽。
还饶有兴致,向竹荷要了布料、针线,亲自缝了一只猫窝。
没有棉花,她就直接拿轻纱材质的衣料来裹。
外层又取了曾经穿身上的绸缎,用细细的竹筐子撑住,柔柔软软的捏成大肚小口的窝,用针线歪歪扭扭的缝起来。
竹荷本来在厨房里忙碌,出来一看,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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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养狗不牵绳—……
金猊快感动哭了。
难得改掉了平日的好吃懒动,哒哒哒摇晃着蓬松尾巴,小跑在前。
自由了、自由了。
再也不用受苦受难了。
金猊还没高歌一曲,以示庆祝。
就听得身后一声残酷无情的话:
“等见到你爹,我就叫他好好带你跑步、锻炼、多吃粗食。”
跑步、锻炼?
粗食?
“汪呜——汪呜——”
【我不、我不】
吃了两天粗食的金猊,故技重施,在地上坐出一滩浅棕绒绒肉。
这家也不想回了。
“呜呜呜嗷呜嗷呜。”
【我不要吃粗食,我不要回家。】
甄青鸾说:“不想回家?好啊,那你做我家的松狮,第一件事就得阉了绝育。”
“呜?”
茫然的金猊,瘫在地上,还不懂什么叫绝育。
坏心眼的甄医生笑着说:“就是把你下面用刀割开,取出你两边的蛋蛋,让你这辈子都性情温和、不敢嚣张,做一个吃皇粮的胖太监。”
刀割、取蛋……
吃皇粮虽好,但做太监原来这么可怕!
金猊猛然就从地上翻身起来,疯一样往前跑。
“嗷呜、嗷呜!”
【回家、爹啊!回家!】
领悟到绝育是多么可怕一件事的金猊,前所未有的主动向前。
甄青鸾只用牵着粗绳,控制一下笨蛋松狮迷失的方向,就能轻轻松松遛着它去知明洲。
安宁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见了这么大一只独特的松狮,驻足议论的身影变得多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天告示上悬赏的猪吗?”
“想不到如此肥硕可怕,和告示画得一模一样啊。”
“呜汪汪!汪!”
这下没有带骨肉,金猊听得清清楚楚,怒而亮齿。
【说谁猪呢!咬死你!】
甄青鸾抬手一提,粗绳控制得金猊狂吠噤声。
“不许乱叫、也不许咬人。”
“呜呜。”
金猊小声委屈,眼眶泪水打转,都要掉金豆豆了。
【我爹都没凶过我,真是自古俊犬多薄命,寄人篱下不过吾!】
嗷呜嗷呜。
哭哭啼啼。
一路上的行人见了它这副怪模样,都以为恶犬凶狠会伤人。
躲远了些议论。
甄青鸾走入知明洲的牌坊,远远就见朱门大院、僻静巷道。
此时,金猊终于认识路了,心里的忧郁一扫而空。
“汪!汪汪汪!”
胖狗激动得,拖着甄青鸾直走左拐,奔向暂居的大院。
一人一狗还没到地方,就能清楚见到成排的人群,立在“清风徐来”的一方匾额门前。
他们是来报消息的。
自从金猊走丢、护院们张贴了告示,小公爷暂居的“清风徐来”府邸,上上下下都过得战战兢兢。
执笔钱贵旺已经坐在门前三天了。
这一排排报消息的乡下人,一个接一个比划:
“那狗走过城外田埂。”
“毛是棕色的,尾巴跟花儿似的长背上。”
“往集市东边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说得信誓旦旦,钱贵旺挨个写在册子上。
想他堂堂一执笔,做的是尹国府上抄录、誊写的精贵活计。
谁知随着小公爷肃扬风来了定州安宁,狗跑丢了,主子不由分说,抓他做记录。
大太阳晒着,还得听一群泥腿子张口胡诌。
一个说在城外田埂,一会儿说在远郊黄土坡。
他们跟着消息,带人去看了、追了。
找到了一团一团浅棕色狗毛、粪便,连个活物都没遇上。
只遇上了安宁城里的主簿,带领一群官兵不知四处搜寻个什么棺材啊丫鬟的。
连狗影子都没见到!
钱贵旺从心急到烦躁。
要是找不到宝贝金猊,等小公爷从鸿关马场回来,他这执笔的抄录,怕是脑袋不保了!
钱贵旺悲从中来,心不在焉。
提笔等着下一个领钱的泥腿子,却忽闻声声大叫:
“狗!狗!狗!”
“怎么回来嘞,我今日的赏钱还没领呢……”
抱怨的,惊喜的。
刺激得钱贵旺抬眼一看——
青衫布裙的女子,神色泰然,步伐轻盈。
犹如菩萨仙人一般,牵着一只毛发蓬松的巨犬。
巨犬绒毛蓬松抖擞,步伐威严雄浑。
俨然是身披金光的上古神兽了!
钱贵旺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看准了,没错。
他们那浅棕色、活泼可爱、像一滩胖乎乎肉山的金猊少爷,通体散发着佛光似的回来了!
钱贵旺赶紧撂了笔,冲上去,抱着狗喊:
“少爷!少爷!”
众目睽睽。
高门大户的执笔大人,认狗做少爷。
三天了,金猊等这声“少爷”三天了。
但它嗅了嗅钱贵旺,根本没找到什么熟悉的气味,扭头就跑,直冲大门。
浅棕色的绒毛肉团子,身姿矫健的跑进府里。
还边跑边叫唤:“嗷呜~嗷呜~”
【关门啊,快关门啊,别让活阎王瞧见我爹!】
哼,就知道过河拆桥。
甄青鸾松了绳子,看清了这条忘恩负义、花言巧语的文艺狗。
转而问道:“金猊它爹在吗?”
钱贵旺沉浸在小命保住了的喜悦里。
闻言差点儿没回神。
金猊它爹……
钱贵旺吓得颤颤,小心翼翼回答道:“主子有事出门了,请您跟小的入府上座,等主子回来,必定亲自致谢。”
话说得客气。
然而,甄青鸾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磨蹭回来的陌生人。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院落,能听到里面传来金猊“嗷呜嗷呜”的自由快乐。
还有“少爷、少爷”的欢喜呼声此起彼伏。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
“既然它爹不在,我就不多留了。赏钱给我,等它爹回来,就到城外集市的梁家村找我。”
钱贵旺记了三日的名册,就提心吊胆了三日。
此时要是放走了送狗回来的恩人,小公爷回来,他必定遭殃。
钱贵旺赶紧说道:
“我们主子特地交代了,谁送少爷回来,一定要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我们是一点儿也不能怠慢,您还是随我进府吧。”
他说得战战兢兢,想来府上的下人也有下人的难处。
但是,甄青鸾心系家里崽子,不能在外久留。
她略一思考,出声说道:
“那你就跟你们主子说……”
甄青鸾拿起一旁桌上的笔墨。
“我给他留了一封信,他一看便知。”
肃扬风收到消息,立刻找了个借口,策马归来。
他这三日心神不宁,恨不能抛下事务,亲自寻找金猊。
此时到了“清风徐来”门外,果断大步奔进门庭。
“儿子、儿子!”
果然,随着他的呼喊,一团浅棕色胖毛球,扑腾着短腿,打滚似的冲出来。
“儿子!”肃扬风展开双臂。
“嗷呜!”松狮抬脑袋一冲。
狗爹狗崽抱了满怀。
连身旁护院小厮,都要为这深深的父子情谊抹泪痛哭。
金猊走丢的三天,肃扬风想尽办法,想从鸿关马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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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吃粗食、多运……
“好啊,好啊。”
肃扬风连连说好。
宋棋跪于地上,半分不敢多言,唯恐触怒这位煞神。
但那只松狮金猊,缠着肃扬风脚边摇头摆尾,张口狂吠。
“汪汪!汪呜!”
那样子,既有喜悦,又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肃扬风只是笑,转头就叫了贴身随从。
“羽山,把你少爷的镶金嵌玉如意圈拿来。”
一声吩咐,羽山小跑去拿。
不一会儿就取出一个镶嵌珠玉的金项圈。
项圈极细,内层还套着一圈牛皮。
肃扬风拿过来,一开、一扣。厚实的绒毛之下,露出金灿灿红彤彤的金子美玉,贵重无比。
金项圈就没入了金猊浅棕色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寸一寸闪闪发光的宝石。
“呜?”
金猊大为不解。
“嗷呜嗷呜。”
它甚至抬起后腿,去挠束缚住自己的项圈。
“别挠别挠。”
肃扬风温柔的捏住它的狗爪。
又给项圈绑上了珠玉装饰的绳子。
金猊:???
“那女子言辞狠厉,但有一点说对了——”
他提起绳子,将金猊从地上拖起。
“我要是再不牵绳,把你弄丢了,不正是断子绝孙了吗?”
“宋先生,你说是吧?”
宋棋哪里敢说是!
跟着肃扬风三个月来,足够知道这位小公爷脾气阴晴不定。
时而善良和煦温柔待狗。
时而冷漠狠厉处置下人。
宋棋长见识了,也是保持着少说少做,免得一不留神,被丢去痛打二十大板。
肃扬风提溜着绳子,遛着可怜兮兮的金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他笑容越发灿烂。
看似亲切随和的对宋棋说道:
“宋先生有大才,不如替我找到此女,请到府中来。”
宋棋一心想攀附尹国公的权势,此时再难办成的事情,也要办成了。
“小人必定找到她!”
领了小公爷的差事,宋棋目送那只胖狗“嗷呜嗷呜”的叫喊,心里反复揣测,犹豫再三。
宋棋不懂。
小公爷到底是要抓了严加处置,还是奉为上宾?
不过,他都给亲亲儿子上狗绳了,必然是觉得猖狂女子,说的“养狗不牵绳、断子又绝孙”很对?
宋棋想不明白。
宋棋心事重重。
他第一次为小公爷办事,走到知明洲的牌坊下,脑子都是懵的。
宋棋仰头去看曾经“通天宝苑”的牌匾,如今已经变为了简洁的“知明洲”。
牌坊左右,还挂着大学士白斯亲题的诗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宋棋盯着这几个字,不禁一阵后背发寒。
若不是宋谈是他远亲,他早就能借着东风,青云直上了。
哪里需要如此卑微的讨好肃扬风,去找什么青衫女子!
宋棋叹息一声,毫无头绪。
只知道执笔钱贵旺与他说的:“送回金猊少爷的女子身着布衣青裙,容貌绝色,气度不凡。”
他总不能走到大街上,到处去问: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青裙的漂亮女子,她曾经牵着告示上的名犬,从此地路过?
宋棋越想越失望。
与其被肃扬风支使来支使去,不如去鸿关马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识人的伯乐……
正想着,眼前掠过一片青色身影。
宋棋定睛一瞧,一位女子身着青布衫裙,站在一家粗鄙莽撞的铁匠铺前。
宋棋愣了神。
只觉这女子,盯着看的是铺子摆放的刀具,甚至拿起来挑了挑,还和铁匠说话。
姿色不俗,气质淡然,与铁匠铺格格不入。
偏偏拿起手中细若柳叶的铁刀来,有着宋棋从未见过的肃杀血气。
仿佛她是惯用凶刀的暴徒。
念头一起,宋棋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稍微晃眼,那女子就离开了铁匠铺。
宋棋心头一惊,赶紧上前几步,问铁匠道:
“刚才那位女子是要买什么?”
铁匠表情烦躁,抬起长锤一敲自己的铁匠牌。
“能做什么?买刀啊!”
女子买了一把细如柳叶的挑刺剔骨小刀。
宋棋默默记下,转身又追着青色身影而去。
不过一会儿,那女子又去书墨斋买了笔墨、几本旧书。
还去药材铺逛了逛,提着大包小包的书本、笔墨、药材,挂着一柄利刃,满载而归。
而宋棋一路询问,终于在药材铺里,碰了钉子。
他刚问掌柜的,那女子买了什么药材。
一旁坐堂的张医,扬声呛道:“与你何干?又不治你的病。”
宋棋觉得怪了。
“怎么你开口就说不治我的病,难道你认识她?”
坐堂的张医,并不是好脾气的人。
眼神一瞥,上下打量宋棋。
“我看你是孤陋寡闻,这安宁城里的郎中,都认识她,都知道她抓药给谁治病。”
“你要是不认识,就去别的地方打听,不要在这儿耽误我看病。”
宋棋怒起,还没吱声。
进来看病的患者,已是大声附和。
“就是、就是,不要耽误张医给我看病。”
宋棋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
出了这间药铺,一肚子火气的进了另一家药铺。
这下他学聪明了,知道坐堂医也许脾气不好,装着头疼脑热,往郎中面前一坐。
等郎中把脉了,才好奇的问:
“今日有一个女子,牵着好大一条狗,往知明洲去了,大夫你可见过?”
“甄青鸾啊。”
郎中捻着胡须,一听就知道他问谁。
“那可是知明洲贵府上的神医,能听猫儿言语,能抓府上内贼,还能寻犬训狗。这些天我都听好多人说了。”
宋棋大骇。
“什么能听猫儿言语,什么抓贼?”
郎中提笔给他开方子。
“你不知道前几日知明洲请了全城郎中,去给贵客看病?”
“我也去了,城里的郎中都去了。都不如一个小女子有听懂畜生言语的本领。”
这等奇闻,就算是亲耳听了,宋棋都不信。
他出了这间药铺,又往另一间去。
每次拐弯抹角,暗示明示,都能得到差不多离奇的回答。
“老身行医半载,还是第一次见猫儿主动喝甘草绿豆汤。”
“甄青鸾能给猫开方子,能叫猫去找药,还抓住了一个偷东西的嬷嬷。”
“不得了、了不得。”
郎中们皆是抚须感慨,顺手给宋棋开了养气补虚的药方。
安宁城只有这么大,无论宋棋去到哪间药铺。
郎中说的话,都相差无几——
甄青鸾,能懂猫言猫语,能治病危的黑猫。
在郎中眼里,找回一只走丢的名犬,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先生晃晃荡荡,提着两手的养气补虚药,一路出城,走到了梁家村。
他打听清楚了,说是这位神医,姓甄,名青鸾,是梁家村一户农夫家眷的远亲。
已是知明洲“春和景明”院上有名有姓的贵客。
宋棋一路问,一路走,终于到了甄青鸾远亲的门外。
黄土矮墙,木制旧门,明明地上还留着一道一道深深的狗爪印。
一看狗少爷就在这儿待过,偏偏小公爷派出来寻犬的护卫们,死活找不见。
宋棋在门口思考,找借口还是实话实说。
吱呀一声,大门就在面前打开。
他与甄青鸾见了个照面,吓得手上提的药都要掉了!
“路过、我只是路过!”
人一心虚,就慌里慌张的。
“都跟了我一路了,还路过?”
甄青鸾无情拆穿,开门见山。
“既然路过,那就帮我给金猊它爹,捎封信。”
又是信!
宋先生手都要颤抖了。
上次信上写的断子绝孙,这次又是什么?
“你、你……”
宋棋找不到反驳的话。
“你”了半天,信就塞进了怀里。
甄青鸾还体贴的说道:
“对了,怕你不识字,你就把我说的话,仔细转告狗子它爹。”
“这松狮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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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啾啾啾~
羽山身为小公爷身旁一等侍从,自然清楚肃扬风和白宝宁的恩恩怨怨。
他片刻不敢耽误,带着几个车夫护院,就直奔城外。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梁家村贫瘠土墙破路。
远远见着一列奢华的车马,胭绸红绣,闺阁厢饰。
车门两旁,还挂了“知明洲”的灯笼!
“谁在此处挡道?”
羽山猜出几分,顿时不客气,驾着挂有“尹国府”灯笼的马车过去。
他上前就嚷,“尹国府办事,速速让开。”
那边却丝毫不为尹国府所动。
施施然从车旁绕出来一个熟悉的丫鬟。
那丫鬟身穿鹅黄绸缎,头戴碧钗,手帕捂住飘浮烟尘。
是白宝宁身旁的采盈。
采盈眉眼一挑,声调高扬。
“我说是谁,这么慌慌张张的,原来是你。”
“是我怎样。”羽山跳下马车,牵马来挤。
“好端端的,挡我道做什么。”
采盈带了两位嬷嬷,过来特地接甄青鸾。
见了羽山也不客气,偏不让道,端得是尖酸刻薄。
“你们尹国府威风,车子也是气派。上回小公爷领着金猊少爷,冲我们家门栏狂吠的事情,我们还没禀明老爷呢,也不知道国公爷听了金猊少爷的威风气派,会不会好生夸奖小公爷一番。”
羽山一听,坏了。
老爷刚刚因为金猊少爷,责罚过小公爷。
这采盈嘴里,句句是小公爷、大少爷。
言语里藏着的威胁,简直是白家一脉相承的告状精。
羽山不和她斗嘴。
咬咬牙说:“我这次是奉了小公爷的命令,特地来请神医的,你快些让开。”
“巧了。”
采盈就不让,端端正正堵好了大门。
“我们小姐也是特地来请青鸾神医。论个先来后到,神医也该先去我们府上。”
羽山怒目而视:“我们金猊少爷今日是急症,论先,也该我们先!”
采盈不依不饶:“要是金猊急症,就请小公爷带金猊过来。神医这会儿要去瞧瞧我们踏雪,没空。”
羽山顿时气了。
“凭什么我们金猊少爷病了,登门问诊,你们一只臭猫,就敢请了神医上门?”
吵吵闹闹,甄青鸾正巧开门,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出现,两方的丫鬟仆从都安静了。
采盈笑吟吟的说:“青鸾姑娘,请上车吧。”
羽山也是客客气气:“青鸾神医,我们金猊少爷回府之后,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小公爷特地命我来请您。”
甄青鸾想也没想,回答道:“刚回去半日就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好事啊。记得叫它爹喂它驱虫药,不然它还会更消瘦。”
她登上了白府的马车,并不打算去见什么小公爷。
还不忘留了一句:
“要是真有急症,就把金猊牵来。一百斤的胖公狗,也要跟小母猫比娇弱?”
轻飘飘的,嘲讽溢满。
采盈听了直笑,随着车就走了。
羽山在梁家村吃了一脸的灰,还得跟着采盈的车,原路返回。
他气上心头,快马加鞭,越过了白府的车辆紧赶慢赶回到知明洲。
羽山见了主子,就原话描绘了白府丫鬟的威胁。
还添油加醋告状:
“那神医还说——”
“金猊少爷不配和白府的野猫比!”
“混账!”
爱犬人士肃扬风怒拍桌面,震得茶碗一跳。
“白宝宁这个娇小姐,整天养了些野畜生,不知管束,四处爬墙。那些个毛爪猫儿夜晚叫得刺耳,闹得我都睡不安宁。她还敢恶人先告状,说我儿吓着了她的猫,害她的臭猫早产!”
肃扬风连连拍桌,不解气,还砸了个茶碗。
“真是岂有此理!”
这边砸碗骂猫。
那边金猊跟着嗷嗷直叫。
胖爪子在地面呼噜呼噜,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花猫黑猫全给叼走,拔毛、放血、报仇雪恨!
肃扬风见状,将金猊一牵。
“既然神医要我儿上门问诊,那我就去上门问诊。”
反正“清风徐来”与“春和景明”仅仅几街之隔。
肃扬风不辞辛苦,大步出门。
“我倒要看看,白宝宁敢怎么阻拦。”
小公爷带着金猊气势汹汹,迈出大门。
宋棋跟在一旁,还不知道应该助阵,还是劝解。
忽然,哒哒哒马蹄踏响青石板。
一人驾马前来,急切禀报。
“肃侍诏,鸿关马场有要事,请你速速返回。”
肃扬风眉梢一挑,“什么要事,能比我儿的事情更重要?”
“嗷呜!”
金猊一声肯定。
通报的人神色平静,似乎习以为常。他又说:“明先生有请。”
肃扬风变了脸色,方才要上门踢馆的气势,荡然无存。
“好好照顾我儿。”
他挣扎犹豫,最终转身将金猊的绳子,递给宋棋。
这恐怕是他交给宋棋最为重要的任务,谁让宋棋是唯一一个,听了神医甄青鸾原话的人。
肃扬风脸色凝重,不忘叮嘱,“记得,要按神医说的,好好照顾。”
“出了岔子,小心你的命。”
-
甄青鸾本来不想赴宴。
有钱大小姐的聚会,规矩多、动不动人头落地。
并不好玩。
何况,她还要给长长喂奶,她还想给长长篦毛。
小猫崽过两个小时就要嘤嘤哼哼的找奶喝,胎毛卷卷,纠结缠绕,还没来得及细细察看是不是有虱子。
谁知,采盈客客气气的说:“今日聚会,都是小姐平日相熟的闺秀。有些小姐养兔子、养锦鲤、养白鸠,皆是生了病症,急着想求神医一看。”
“若是姑娘不得空,那便请姑娘念在爱宠患病的份上,稍稍瞧上一眼。开了方子就送您回来。”
甄青鸾一听,不是人类聚会,而是宠物问诊,顿时轻松许多。
乌云团不知道好没好。
踏雪吃熟肉方子,有没有挑食。
再加上生病的宠物们,甄青鸾当然愿意走这一趟。
仍是乘车到了知明洲的府邸,门楣高栏,车停在了正门。
甄青鸾这回借着光,总算看清了门楣。牌匾上写的不是某某府,而是“春和景明”四字。
甄青鸾跟着采盈一路前行。
不过两日光景,庭院的植物已经换掉了不少,想来白宝宁有听她的叮嘱。
又行了片刻,到了一方院落,桃树丛丛,绽放着一朵一朵粉色桃花,正悄悄然飘落花瓣,洒满石板。
美不胜收。
白宝宁与两位陌生的闺阁小姐,坐于席上。
见她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青鸾。”
白宝宁叫得格外亲切,还不忘招揽一旁的闺秀。
“这是秋儿,你快来看看她养的白鸠,叫小珍珠。秋儿说,这几日小珍珠在院里一刻不见,就能吃空食盆里的粟米,怎么今日一口不吃?”
“啾~”
【才不是。】
傲娇小白鸠,瞪着豆大的圆眼睛。
【平时是我的小伙伴吃咧,它没来,我不饿!】
甄青鸾笑出声。
想不到这鸟病都不用问诊,可爱的小珍珠自己招了。
她说:“白鸠春日里会结识一些小伙伴,所以鸟笼里的食物,都会跟朋友分享,吃得便快一些。现在是吃饱了,不饿。”
绝不破坏小珍珠和小伙伴的情义。
孙秋儿也是一阵讶异。
“难怪我总觉得,院里多了几声鸟叫,出去寻了,又不见踪影,只见小珍珠食盆空荡荡……”
说着,她娇嗔着伸手,去逗自己的白鸠。
“你啊,原来是背着我交了朋友,还不给我看。家里的粟米都要被你们吃空啦。”
“啾啾~啾~”
白鸠被戳得往后躲藏,歪歪脑袋,甚是不解。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甄青鸾。
【奇怪、奇怪,这人怎么听得懂我话?】
甄青鸾还没与它细聊,一旁抱竹笼的闺秀思琴,就急切来问:
“神医,快看看我的兔子月娇。它最近总是四处乱跑,我要去抱它,它还想咬我。是不是病了?”
咬人?
甄青鸾瞧了瞧竹笼,兔子警觉的窝在角落,看起来不像会咬人的暴躁兔子。
但它膘肥体圆,绒毛厚实,闻起来香味浓重,需要仔细查看。
甄青鸾正要伸手,这兔子顿时发出一阵威胁声。
【走开!】
牙齿咯吱咯吱,暴躁无比,确实像要咬人了,亏得思琴能将它带到这里。
甄青鸾也不盲目查看,直接问道:
“月娇最近放出来,有没有总是围着你打转,还用下巴蹭来蹭去的?”
“有!”思琴立刻回答。
甄青鸾又问:“那它有没有主动爬到你胳膊上,像这样——”
她用自己的手掌,放在手臂上,做了个类似兔子爬跨的动作。
思琴亮了眼睛,连连回答道:“有的、有的,它这几日都爱这么与我玩耍。”
哦,甄青鸾懂了,确诊了。
她直接说道:“你的月娇到青春期了,所以最近会有些暴躁。你可以放着它不管,静养静养,过个六七日自然就消退了。”
然而,她说得直白清楚,思琴却一脸茫然。
“那这又是什么病?怎么会自然消退的?”
甄青鸾想了想,知书达礼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可能不太懂得什么青春期。
又再次委婉的补充道:“就是这段时间,可以放着它不管,也可以给它找只公兔配种,过一月就会生小兔了。”
“哎呀!”思琴闻言,顿时手帕掩面,脸颊霎红。
“宝宁,你找的什么神医,怎么说这等事情?!”
白宝宁虽说也是不好意思,却劝解着思琴。
“不要慌张,青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了……月娇是兔子、兔子而已。”
她声音小小,极不好意思。
礼数规矩都叫她们面红耳赤。
甄青鸾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只能循循善诱,向礼数颇多的娇小姐解释道:
“兔子变得脾气暴躁,又时常围着主人打转,做一些爬跨行为,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必太过焦虑。”
“你若担心它,也可以让它好好待在笼子里,尽量不要抚摸它,给它充足的食物。最好能装上一个可以供它躲藏的兔窝,静养几日,它就会乖巧如初了。”
“你、你……”
思琴扭扭捏捏,手里的帕子都要拧碎了,盯着笼子里的兔子,略带谴责。
“月娇怎么会得这种病?不害臊。”
“这有什么不害臊的。”
一旁孙秋儿倒是比思琴落落大方。
“要我说呢,就给月娇找一位如意郎君,生一窝可爱的小崽儿。到时候,我得要一只来养呢。”
“而且啊,等我的小珍珠生了崽儿,我也送你一只。”
小女孩情谊,总是如此单纯。
娇小姐们对兔子青春期配种觉得羞耻,但是对小崽儿多得是心思。
不多一会儿,就说得思琴千万要找一只可爱乖巧的公兔,让月娇生上一窝。
还擅自给小珍珠做了主,等小珍珠青春期,也给生上一窝的白鸠。
这边孙秋儿送思琴一只,那边白宝宁也想要一只,擅自开启了主人的送崽社交。
唯独鸟笼里白鸠叽叽喳喳。
【我能生崽吗?我公的咧,娘唤我乖儿咧。】
哈哈。
甄青鸾坐下喝茶,太喜欢这只自说自话的乖鸟。
生不了,这是只公的咧。
“喵~”
一声细细呼唤。
刚才吵吵闹闹的白鸠,赶紧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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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湖光潋滟晴方……
白鸠啾啾喳喳。
隔着高高的鸟笼,也要摆着尾巴,居高临下的叫唤。
【你又抢人家的夫婿,又治好了这只大坏猫。】
【还用甜甜的果儿,要挟了我的小伙伴。】
【你坏坏!】
叽叽喳喳,甄青鸾立刻知道小珍珠分享粟米的小伙伴是谁——
定然是白颈一蓑翁,八卦小乌鸦。
托白颈乌鸦的福。
甄青鸾在鸟界小伙伴的名声,可能已经为负了。
她揉着怀里小黑炭,开始认真考虑。
要不要买一袋果子、装一些粟米,请鸟界叽叽喳喳的饶舌鸟儿们,大吃一顿,涨涨声望。
偏偏白鸠见她没反应,探头出来,趁嘴舌之快。
“啾啾啾!”
【你就算从棺材爬出来活了,也是恶女、恶女!】
“喵!”
乌云团竟比甄青鸾反应更大,见状就要扑白鸠。
【你是什么坏鸟,竟敢胡说!】
甄青鸾赶紧摁住小黑炭,把它捧在掌心里顺毛。
还反过来安慰乌云团了。
“没事没事。”
乌云团咕噜咕噜,眼睛半眯,恶狠狠盯着高处鸟笼。
小珍珠十分害怕,果断缩回了笼子边缘,一点儿小羽毛都见不着。
乌云团却还在打抱不平。
“喵嗷!”
【可恶!】
它仰起脖子,去看鸟笼遮挡住的大白毛,发出了威胁的咕咕声。
【青鸾那么好,那只坏鸟竟敢乱说,我要教训它!】
两个多月的小猫崽子,病刚好就敢上蹿下跳,维护她了。
甄青鸾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绒毛顺滑,又长又软。翻出粉嫩的爪子,能见到小梅花的粉肉垫渐渐变黑,利爪长了许多。
“别管鸟儿了。”
甄青鸾现场复诊:“最近吃的什么好东西啊?”
“喵~喵喵~”
乌云团闻言,赶紧往她怀里蹭蹭。
【吃了好香好软的肉肉,还有好好吃的蛋黄。】
病患伙食,十分可口。
一声喵呀、喵呀的可爱叫声,惹得踏雪都从白宝宁怀里钻出来,晃着尾巴,向医生报告伙食。
【一天三顿肉沫拌浓汤,都是主人叮嘱采盈盯着弄的。】
【给我们吃得可好了!】
两只猫绕着甄青鸾转,喵喵叫声,又软又粘。
手抚兔子竹笼的思琴,羡慕起来。
“宝宁,你哪里找来的神医,又懂猫儿、又懂鸟儿的。”
白宝宁更是骄傲:“她哪里是我找来的,是踏雪找来的!”
她正要仔细炫耀当日情景,又有丫鬟来报。
“小姐,乐师来了。”
白宝宁顿时惊喜万分,双眼锃亮。
“终于来了,这可是北肆的乐师,领你们长长见识。”
思琴好奇无比。
“北肆?你说的是这次到鸿关马场来的北肆?”
孙秋儿也是惊讶。
“听说北肆那边粗俗蛮夷,女子善舞,男子善乐……呀,你找的乐师,是男子还是女子?”
白宝宁笑道:“自是男子。”
这话一出,娇小姐们都慌张起来。
“虽说是外族的男子,听说鲁莽不堪,还会见到女子,出手抢亲。”
“宝宁,你怎么如此糊涂。”
“放心吧,我特地找哥哥要的人。”
白宝宁洒脱笑道:“虽说是男子,却是个盲人少年,也不过十二岁。哥哥说,他尚未束发,性情随和,也听不懂官话,所以不必担心。”
这话说了,闺秀们安定许多。
虽说她们一同来了安宁城,距离北肆边界极近,也没见过外族的人。
此时又好奇的聊起了传闻。
甄青鸾捏碎茶点,逗弄身旁打转的两只小猫。
听小姐们的讨论,这北肆听着像是草原的游牧民族。
善骑射、通音律,自由豪迈,也曾骚扰边关,引发过不少争端。
在娇小姐们好奇的闲谈之中,丫鬟们就领着那位少年乐师入院。
他身穿灰白麻料,戴着一顶同色垂纱的帷帽,看不清容貌。
左手一支寻路杖,右手有白府丫鬟搀扶。
落了座,丫鬟们又放来了一支单腿烛台。
烛台莲花雕琢,挂一横栏,并未点蜡。
“这又是什么?”孙秋儿道出好奇。
话音刚落,空中响起一道短鸣。
“呜——”
只见一只色彩鲜艳的大鸟,徐徐降落,熟练伸出趾爪,径自立在了烛台之上。
收起翅膀,开口就是:
“富贵吉祥、富贵吉祥!”
这鸟朱衣翠裳,身长三尺,翅羽流光潋滟,能学人言!
小姐们惊讶诧异。
“会说话的鸟儿?”
“呀,难道这是苍鹰?我只听说北肆有这么大的鹰。”
“这可不是苍鹰,是鹦鹉。”白宝宁得意万分,比她们多些见识。
“哥哥说,这乐师目不能视,所以自幼养着一只奇特的鹦鹉,能为他引路鸣音。从小就会说吉祥话呢。”
富家小姐连连炫耀。
甄青鸾坐在一旁,却愣了神。
这鹦鹉体型巨大,一身红羽绒毛,修长的蓝翅夹杂着色彩绚丽的黄羽、绿羽。
鸟喙弯曲有力,双眼炯炯有神。
再加上两前两后的大趾爪,修长气派的红尾羽,说它是红蓝金刚鹦鹉都没有问题。
可是,金刚鹦鹉,得是亚热带雨林气候才能养成的大型攀禽!
这草原游牧民族一般的北肆国,又怎么能养得这样吐词清晰、能说会道的大型鹦鹉?!
更奇的,还是小姐们的闲聊。
思琴:“太后娘娘那儿也有一只呢,红蓝羽毛,叫声清脆,还会唱歌!”
孙秋儿眼睛放光:“你说的是去年晋封的‘翠娘娘’?我记得圣上赐给它的名字可好听了——”
“绯衣翠,身着绯衣点万翠!”
小姐们兴高采烈,论着鹦鹉奇特。
这年轻的盲人乐师,却不发片言。
似乎眼盲心盲,听不懂小姐们的京城官话。
他席地而坐,接过丫鬟帮他递来的一柄独特木琴,仔细调音。
唯有身旁灯架上的大鹦鹉,咕咕呜呜。
好似随性吊嗓子,准备大展歌喉。
然而,甄青鸾听得一清二楚。
“呜呜呜、咕咕咕。”
【阿娘的名字,就是好听!但我也有名儿呢。】
【我叫滟晴方,沛然说了,是湖光潋滟晴方好。】
说着,它还抖抖胸脯,骄傲得意的展展羽翼。
【和阿娘的一样好听、一样好听。】
“咕咕咕!”
阿娘……
甄青鸾看了看调弦的盲人乐师,又看了看自报家门的大鹦鹉。
这绯衣翠、滟晴方,色泽名字对得刚刚好。
一只是封为翠娘娘的皇家爱宠,那这一只……
怎么也该是娘娘的子嗣,做个鸟爵爷、鸟世子不在话下。
甄青鸾目测它的体量,一天至少得吃一到两斤的饲料。
这些大型鹦鹉,食量更是惊人,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能够伺候。
更不要说,在这资源贫瘠的古代。
曾在汉献帝时期,四川进贡了三只鹦鹉,每日要吃三升粮食。
就连一朝皇帝,都不一定能够养活这些攀禽。
再细看这滟晴方。
养得是羽毛荣光焕发,暖阳之下流光溢彩。
一身红蓝长羽,黄绿绒毛,金喙圆眼。
在满院粉嫩桃花飘落的美景中,煞是美丽。
大鹦鹉丝毫没有遭受饥贫之苦,一看就十分嘴挑能吃。
甄青鸾不禁对这位盲人少年肃然起敬。
无论少年身份如何、目的怎样。
就凭他耗费巨资,养出这么一只情绪稳定、绒羽漂亮的大鹦鹉。
甄青鸾都敬他是个有钱汉子。
盲人少年丝毫不知道,自己富裕的家底,被爱宠滟晴方暴露得彻彻底底。
还得到了专业兽医赞许。
他小心翼翼摸着那把琴,终于装模作样,像一位乐师似的出了声。
“我向诸位小姐,献上一曲。”
他说话有些吐词不清,很有边缘乡野的古怪口音。
又因为他年仅十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低沉沙哑,如同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奏起的乐曲悠扬,铿铿、铮铮,调子异常独特。
甄青鸾不懂欣赏,小姐们倒是啧啧称奇。
“这曲子别有异族风味,和我平时听的都不一样。”
“你瞧,连那只鹦鹉,都会唱歌呢!”
果然,站在少年肩膀,抖抖翅膀,晃晃尾巴。
“咕咕、咕咕。”
时而高亢,时而扑扇翅膀打拍子。
小姐们听得笑声盈盈,都夸这北肆乐曲与众不同,还有鹦鹉伴唱。
唯有甄青鸾抱着乌云团,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这鹦鹉哪里是在唱歌?
它分明是盯着乐师纤纤手指,摇头晃脑,咕咕呜呜——
【错啦、弹错啦。】
【哎,又弹错了。】
【沛然,你弹琴真的一点儿天赋都没有。】
像个痛心疾首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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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还有王法吗!……
庭院里的异域曲调,乱了一会儿,又匆忙找回了章法,重到最初的调子。
唯独大鹦鹉“嘎嘎嘎啊啊啊”。
攀附在鸟笼旁,翅膀扇得地动天摇,强烈抗议。
【它是公的!还超丑!我怎么可能看上它!】
“啾啾!”
小珍珠生气了,也跟着在鸟笼里扑扇翅膀。
【大坏蛋,竟然敢说我丑,你才丑!你才丑!】
外面一阵振翅。
里面随之回应。
娇小姐们双颊都笑得绯红了。
白宝宁已经不在乎什么北肆乐曲,只在乎鸟笼内外的两情相悦。
“青鸾,它们在说什么呀,快告诉我们。”
甄青鸾同情大鹦鹉,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牺牲它的清白了。
“鹦鹉在唱求偶的调子呢,大约是什么‘心悦君兮’‘双宿双栖’。”
甄青鸾就硬编。
气得大鹦鹉更是扑扇翅膀,摇得鸟笼晃晃荡荡,小珍珠在里面嘻嘻跳脚。
这下好了,更坐实了甄青鸾的瞎编了。
孙秋儿手帕掩面,作为主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呀,也不知鸟儿结亲有什么仪式,我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甄青鸾笑容灿烂,张口就来。
“小鸟儿嘛,要什么仪式,你让大鹦鹉进笼子,它们自然会——”
“放肆!”
鹦鹉一声人话,骤然松开了爪子,直扑甄青鸾而来。
看那利爪,是要抓花甄青鸾的嘴巴,不许她再胡说下去。
“喵!”
半路杀出个乌云盖雪,直接一爪子挠到鹦鹉翅膀。
成熟的大猫必然会保护它的神医,利爪锃亮,一夫当关。
【你敢动她?】
吓死鹦鹉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要抓甄青鸾的大鹦鹉,翅膀扑扇紧急调头,还是被踏雪抓掉了羽毛尖尖。
霎时,红蓝羽毛乱落,一阵鸟飞猫跳。
小小一只乌云团,欢快的追着妈妈的脚步,开始现场学习捕猎飞鸟!
院子里回荡着鹦鹉受惊害怕的呱呱呱。
闺阁小姐跟着惊叫。
还伴随着高悬鸟笼里的白鸠,上跳下窜看热闹。
大鹦鹉被猫追着绕场一周,无处躲藏,赶紧落在了鸟笼上,居高临下。
“嘎嘎嘎!”
【来啊,抓我啊,臭猫!】
它还挑衅。
“喵——”
踏雪怒起,弓背一跳,爪子直接飞檐走壁,攀爬柱子,往鸟笼猛扑。
“呀!小珍珠!”
孙小姐感觉去抱她的小鸟笼。
白宝宁也觉得不好,站起来去捞爱宠。
“踏雪,快下来……啊!乌云团,不要胡闹——”
大猫小猫纷纷上梁。
小珍珠吓得嘤嘤大叫,羽毛乱飞。
乐声戛然而止,宾主相宜的赏乐之宴,变成了花枝招展红蓝大鹦鹉,与猫儿们的飞天走地。
盲人乐师不弹琴了,遥遥呼唤。
“阿滟、阿滟!”
滟晴方还不服气,扑扇着翅膀要和踏雪不死不休。
“嘎嘎嘎。”
【我要把猫宰掉!】
小小鹦鹉,口气不小。
甄青鸾笑着安抚乐师:
“你眼睛看不见,但不用担心。你的鹦鹉瞧上了我们这边的白鸠,正在热烈的追求它。阵仗吵闹了一些,却是喜事。”
“嘎啊!”
鹦鹉在鸟笼旁躲猫,差点气死。
【什么喜事?还有王法吗!】
“喵!”
踏雪一个弓背起跳,攀上鸟笼。
【我就是王法!】
“嘎!”
大鹦鹉见鸟笼成为危险之地,赶紧去扑院子里的主人。
【沛然救我!】
盲人乐师丢开琴,捡起了他的寻路杖。
这大鹦鹉果然立在杖头,嘎嘎嘎、呱呱呱,气得一通乱骂。
“阿滟养得娇惯,脾气有些吵闹。”
乐师声音依旧雌雄莫辨,但不再是蹩脚的言语,慌乱的道歉流畅无比。
“我代它向诸位小姐道歉,改日再来。”
“嘎啊!嘎嘎嘎!”
滟晴方翅膀扑扇,一看就很不服气。
【凭什么道歉,凭什么道歉!杀它全家!诛九族!】
还抓着主人的寻路杖,气鼓鼓的张口冲甄青鸾说人话:
“抓了、抓了,推出去,诛——”
“诛”字戛然而止,被主人手快的捏住了鸟腿。
吓得它变回了咕咕咕、呱呱呱。
诛什么诛,一概变回鸟语。
盲人乐师带着鸟儿,匆忙告退。
寻路杖噔噔噔,逃似的转身离去。
片刻,怀里鹦鹉一飞冲天,红衣蓝尾高悬于空中,只留一声愤怒大叫——
“嘎!”
【诛九族!】
院里回归平静,踏雪从鸟笼轻轻跳下来,往甄青鸾身旁一凑。
乌云团爪爪吊在鸟笼,甩着柔软的黑尾巴维持平衡,还不忘冲着里面的小珍珠“喵喵喵”。
【不许再说青鸾坏话,不然吃掉你!】
小珍珠大气不敢出,脑袋都埋进翅膀里咧。
甄青鸾笑着起身,伸手去抱吊笼的乌云团,顺手还偷抓了鸟笼里的粟米。
白宝宁却盯着院门,奇怪道:“咦,这乐师怎么是京城口音?“
哦,京城人啊。
难怪养得起富贵大鹦鹉呢。
甄青鸾放下乌云团,绒绒的小黑猫竖起尾巴,绕着她脚边直蹭。
踏雪也凑过来,“喵~”
【我们保护你,再也不许坏鸟进门啦!】
哈哈。
甄青鸾随手将小粟米撒在桌上,奖励两只可爱小猫。
那鹦鹉会“杀全家”,又会“诛九族”……
嗯嗯,果然是只坏鸟呢。
一场宾客宴,饶舌鹦鹉离场,便少了一些趣味。
甄青鸾喂完小猫儿,改了改食谱方子,也提前告退。
她坐回了华贵的绸缎马车,依然觉得那只大型鹦鹉十分好玩。
一生气就上头,一上头就嘎嘎嘎乱叫。
用词更是官威不小,比白宝宁的“人头落地”更为凶狠。
要杀全家、诛九族咧。
马车摇晃,甄青鸾更容易借此猜测盲人乐师的身份。
是负责查案的大理寺少卿?
还是年轻有为的提刑官?
甄青鸾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官职分别,却略微知道一些卧底、探查的规矩。
应当是盲人乐师,听闻了白宝宁府上的怪事,遣他的鹦鹉,来询问一二。
这要是追问下去,必然牵扯出消失的棺材,还有重新爬出来的薛阿囡……
只不过,薛阿囡一碗毒汤,自己就是自己的凶手,也怨不得别人。
就不必参与青天大老爷的伸冤了。
正想着,马车已到竹荷家门外。
甄青鸾刚下车子,就见大门敞开,里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道男声,焦急问道:
“……还有没有钱?”
竹荷语气惊慌:“你要钱做什么?”
甄青鸾心头一跳,脑海闪过不好的猜测,赶紧扬声道:
“竹婶,出了什么事?”
她步入院落,这才看清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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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我敢!我敢!……
竹荷急忙出门。
甄青鸾放好猫窝,也追了过去。
一路上,来报信的村人,不断焦急说道:
“我看几个衙役,押着你家的,往田边牛棚去了,说是传来了疫病,要杀牛呢!”
杀牛?
甄青鸾知道古代杀耕牛是大罪,这都敢杀,必然是大事,顿时脚步急切。
越近田埂,越遇到许多人,皆是神色惶恐,被牛的疫病吓得不轻。
到了田埂边,却见四五个身着蓝布系红腰的衙役。
而那位淳厚朴实的梁有春,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在牛棚旁。
连连哀求:
“不能杀啊,大人!”
“大人,这是我夫家。”
竹荷惊慌扑过去,连忙跪下,仰头问道:
“不知是出什么事,大人要抓了他?”
主簿带着衙役过来,抚须怒斥:
“你这耕牛,患了交脚风!我们要按律处置,他还敢阻拦。”
原来,梁有春拿了钱去找牛医看病。
牛医到了牛棚,观察耕牛症状,便觉得不妥,立刻上报了县衙。
主簿问清状况,立刻带着衙役来了。
主簿站在牛棚旁,眉头紧锁。
“隔壁张家村就是因为这病,死了十数头耕牛。想让村里的牛活过春耕,就得杀了你们家的病牛。”
梁伯即使被衙役押着,也是拼着一条命哀求。
“老爷,这牛不能杀啊!我家还要靠这亩薄田吃饭,还要给儿子送粮。”
“我儿是鸿关虎豹营的兵,他要粮守城的!”
“虎豹营的兵又如何?”
主簿自然知道梁有春家里有兵,“你儿子入虎豹营,已经按律免了你们税赋。但是你瞒报疫病,按律当罚二十大板,要是阻拦杀牛,按律当斩!”
“等等!”
喊打喊杀,甄青鸾都看不过去了。
她近了几步,终于见到那头病倒卧地的大黄牛。
牛头拴在棚边,病牛生无可恋仰起头,双腿相交的趴在地上。
“谁是牛医?”
她气势惊人,环视这些陌生面孔。
牛医下意识回答:“我。”
甄青鸾找到正主,立刻问道:“既然你是牛医,你又凭什么症状,说它患的是交脚风?”
忽然一问,牛医愣神。
只见甄青鸾细眉如黛,肤白胜雪,活脱脱贵家养出来的深闺大小姐,偏偏一身布衣,来这田间地头质问他?
这危急关头了,牛医竟然一言不发。
甄青鸾皱眉斥责:
“说不出症状,你就是误诊,是庸医!按律又当如何处置?”
甄青鸾言辞激烈,牛医顿时怒了。
他指着耕牛说道:
“我看这牛长跪不起,后脚相交,按《牛病论》说,应当是患的交脚风。这病必须得用鸟蛇、乾蝎做药引,熬出治病方子,否则会一头接一头的染病,直至死尽全村的耕牛为止。”
甄青鸾也上过牛病课,却没听过什么《牛病论》。
但从她学的《牛经》来看,所谓交脚风,确有其事。
不过,牛患交脚风,患的是伊氏锥虫病,和眼前这头牛一脸忍痛不起的症状相去甚远。
甄青鸾又问:“既然有方子可以治疗,为何要杀?”
牛医更是痛心疾首。
“虽然有方子,但你不知道这药引有多难得?”
“药引所需鸟蛇是风干的乌梢蛇,放在定州的济仁堂,也买不到三两。而乾蝎得是西北乾位赤红的阳刚活蝎,还要取毒晾晒,十日半月才能入药。”
牛医说起药方,吹胡瞪眼。
“就算千辛万苦熬制出了方子,这交脚风也难以治好。所以我们才要将病牛杀掉焚毁,以免传染更多的耕牛!”
“哞——”
【疼啊、疼。】
黄牛的叫声,低沉直白。
一双浑圆的眼睛,噙着痛苦的泪水,在眼眶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显然是听明白了,这群人带刀而来,要杀它!
甄青鸾再是不想惹麻烦,也不可能眼睁睁见到一头大黄牛无辜被杀。
她弯腰钻进牛棚,“等我看看。”
主簿见她擅自绕过衙役,立刻大喊:“哪里来的村妇?”
竹荷跪称:“这是我远亲,名为甄青鸾,她自小学医,能治畜生之病。”
“知明洲的大人们请她去过好多次,治好了大人们的爱宠!”
亮出了知明洲,主簿眼神迟疑,脸色不太好看。
周围村户,这两三日见惯了甄青鸾,还收过她的消息,去知明洲领过赏钱,自然帮腔。
“对啊,大人。她治疗猫儿的病,连知明洲的大人也夸呢。”
“没错没错。我亲眼见了,知明洲的大人,叫丫鬟小厮,牵来马车,亲自请她去府上医治。”
“诊金就是一百两!”有人赶紧高呼,“大人们看重她嘞。”
一百两!
主簿顿时被重金吓唬住。
他虽然也有倚仗,得了赏钱才来办这事。
但是面对知明洲随手就是一百两诊金的达官贵人,他还是不敢随便动手。
再看这女子,一身粗布青裙,发髻简单,不施粉黛,也无钗饰。
偏偏肤白貌美,不似养于乡村破落之家,他心中惴惴不安。
唯恐她真有大人撑腰,得罪不得。
这筹谋揣度的间隙,甄青鸾已经蹲身到了大黄牛身旁。
黄牛“哞哞”直叫,后蹄更是夹紧。
甄青鸾见它这样,不敢擅自动作,出声问道:
“你是哪里疼?”
问话直叫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却不发只言片语。
那牛听懂了似的,又接着喊了一声。
“哞!”
【脚疼!】
甄青鸾懂了,弯身来说道:“我是郎中,帮你看看脚疼在哪儿,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弄疼你。我轻轻的瞧一瞧痛处,好不好?”
她耐心征求着黄牛的意见。
那双澄澈的牛眼,眨了眨,喘着粗气,默默伸出了疼到蜷缩的牛蹄子。
这一伸蹄子,过来瞧疫病的农夫村妇,发出了惊诧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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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谁敢!谁敢!……
少年肩上一只花枝招展的鹦鹉,走路带风。
还带嘎嘎嘎的超吵闹叫声。
这人虽然面容俊美陌生,但甄青鸾认识。
只会是今日在知明洲匆忙告退的盲人乐师。
沛然。
他双目清明澄澈,绝对没有一丝眼盲。
在肩膀鹦鹉扑扇翅膀、嚎叫开道之后,他走到高出一个头的主簿面前。
气势丝毫不减,施施然的拿出了怀中一块木牌。
木牌头顶雕马,栅栏花纹,系有金色穗子,中间刻有“鸿关马场”四字。
“原来是鸿关马场的典守。”
主簿在安宁城做了许久,自然认得这块木雕的牌子。
看在鸿关马场的份上,他稍微客气了些。
“我们处理牛疫,也是害怕交脚风传到鸿关马场去。”
“希望典守不要妨碍我们。”
“牛疫大事,应当有安宁城医官处理。你一个主簿,不在衙门里整理你的文卷,抄录你的册子,却要带刀伤人?”
沛然收了他的小马牌,质问道:“医官呢?县丞呢?县令呢?”
一连三问,问得主簿赧然无声。
“你问我敢不敢担责,我敢。但我也要问你敢不敢担责。”
可惜,沛然咄咄逼人,还没完。
“今日我见着你把耕牛杀了,耕农也关押问责了,那我明日就去问一问定州州府薛大人——”
“安宁城主簿未经医官、县丞、县令三方审定,于春耕时节,擅自杀了耕牛、扣押耕农,按律又当如何处置?”
主簿之前口口声声,按律处置。
现在,真的来了个典守问律法,他竟然开不了口。
不是不知如何处置,而是不敢回答如何处置!
主簿心想遇到了硬茬,赶紧堆起笑容,语气和煦道:
“虽然没有医官,但有牛医在此,诊断了病牛患有交脚风。此时事出紧急,县令老爷与县丞大人忙于公务,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不是不知……”
“哦。”
沛然扬起下巴,单字拖得老长,回得是抑扬顿挫。
“我还以为,是你不知道私下杀害耕牛,按律应当流放千里,世代徭役,永不得归呢!”
主簿脸色青白,几番变化。
果然,这典守是懂律法的。
想他刚才,按律当斩、按律流放,拿来吓唬村野乡民还行。
一撞上这心高气傲的小马倌,说不得真的会禀告定州薛州府,问他的罪来。
牛棚旁的村民,见状皆是眼神困惑惊疑,在主簿与少年典守之间,飘来飘去。
主簿哪怕理亏,也不能就此退让。
他心思转变,立刻换了说法:
“您有所不知,隔壁张家村已经因为牛疫,死了十数头大黄牛,春耕还得县里批钱,去借牛来开垦,这梁家村,是万万不能开了口子。否则,县里哪里来钱?”
“按照《牛病论》的说法,一头牛染了交脚风,就地处置,免得染上其他耕牛。”
说着,主簿看向跪地的梁有春。
“既然典守心善,我们放了这耕农,只杀病牛便是。”
“胡说。”
沛然分毫不让,听他抬出了《牛病论》,更是声音高亢了些。
“《牛病论》所载处置方式,明明是将病牛单棚照顾,每日饮水草料,都不能和其他牛只共用。”
“如果患病的耕牛,服用了汤药,经医官、牛医的诊断,呼吸奄奄,浑身乏力,口吐白沫无法救治,才可杀之!”
沛然一指甄青鸾,肩上滟晴方随之扑翅。
“这里虽无医官,但是有一医者说可救,你竟然不让她救,还抬出《牛病论》来做幌子。”
“你又是何居心?”
“区区村妇,哪里是什么医者!”
主簿火气上涌,只想把这带鸟典守抓去牢里关几天了事。
看他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典守,我念在鸿关马场近日事务紧急,才给你几分面子。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耽误了安宁城处置牛疫……”
他吩咐身旁衙役,“将他拿下,视同妨碍公务,关上三天!”
衙役刚动,沛然左肩的大鹦鹉,立刻扇起翅膀,锐利趾爪扬起,就要爪人!
鸟喙更是锋利,张口呵斥道:
“谁敢!谁敢!谁敢!”
阿滟叫声超大,无异于噪音攻击。
这些衙役唯恐近身被伤,亮了佩刀,寒光闪闪。
谁知,那火红的大鹦鹉非但不怕,还半空飞舞,叫得更是刺耳:
“嘎——嘎——”
【出事啦——出事啦——】
也不知道在唤谁。
甄青鸾见识过金刚鹦鹉的吵闹。
想不到滟晴方比起金刚鹦鹉,惶不多让,连衙役都忍不住皱眉捂耳,眼睛都快吵得睁不开了。
“先把这说人话的怪鸟宰了!”
主簿心狠手辣,从旁指点。
谁知话音刚落,蓝布系红腰的衙役面前,突然蹿出七位黑衣护卫。
长剑一拔,护卫的兵器,比衙役佩刀更显精锐。
护卫也不伤人,牢牢护住了沛然。
还有头顶盘旋,嘎嘎作响的阿滟。
霎时控制住了混乱场面。
刀尖见刀尖,主簿吓得面无血色,想破头都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带护卫的典守。
只能嘴硬的虚张声势。
“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按律、按律就该如此处置!那可是牛疫!”
主簿和衙役退出半步,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沛然有了护卫,自然底气更足。
“这女子是不是医者,你说了不算。”
他转头冲甄青鸾喊道:
“既然你说耕牛不是交脚风,那它什么病,你有几分治好的把握?”
他们争论不休,甄青鸾已经仔仔细细做出了诊断。
并且想好了治疗方案。
甄青鸾说:“这头黄牛,是蹄子腐烂,疼痛难当。这病让我来治,只需一把利刃,再加一些炉灶汤药。”
牛蹄腐烂,难的不是修蹄,而是消毒和保持病灶干燥洁净。
甄青鸾看了看天色。
黄昏近夜,光线也不太好,他们这么争吵的时候,天边隐隐要沉入黑夜。
甄青鸾轻轻叹息,轻轻摸了摸可怜的大黄牛。
“现在光线太暗,修蹄容易伤到牛脚。明天一早,我带刀和药来,必定治好它。”
这牛棚从七位黑衣护卫出现,就不归主簿掌控。
甄青鸾一说明早,沛然立刻安排了。
“好,明早我们再到此处,等安宁城的县令、县丞、医官都忙完了,到场了,我们再论律法规矩。”
沛然有护卫,有剑,擅自定了结果。
主簿一肚子怒火,却又不敢回衙门再搬救兵。
这牛医是他私下勾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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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修牛蹄
这话简单明了,甄青鸾听得清楚。
今日主簿非要杀牛,断了竹荷家的指望,必定也不是因为一场牛疫,秉公执法。
但她无暇去管什么私人恩怨、什么栽赃陷害。
只记得大黄牛一双眼睛盈满泪水,伏地听由这些残忍的人类,决定杀它。
甄青鸾只说:
“多谢张医好意。但是耕牛有病,我就给耕牛治病。如果人有病,整日勾心斗角,机关算尽,该人医去管,我无暇顾及。”
“这头耕牛,我明日非治不可。”
言辞笃定,明知前方陷阱深坑,也要为了一头畜生往里跳。
张医神色挣扎,他也是念在甄青鸾救他们郎中一命,听了同袍的抱怨消息,才开口劝告的。
想不到,甄青鸾眼里的耕牛,竟比自己性命更重。
张医思躇片刻,转身去翻了医书。
终于在典籍引经据典,给甄青鸾找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子。
他说道:
“《病理通经》所载:白蜡可治毒疮久溃不敛之症。此症皮肤溃烂,黄水横流,与你所说相差无几。以白蜡服之,能生肌止血,以白蜡外涂,则能定痛补虚。这岂不是消毒化脓,最佳良方?”
白蜡?
甄青鸾脑海一算,也行。
融化了趁热敷在牛蹄子上,何尝不是一种新型防水消炎的蜡蹄铁呢。
甄青鸾趁夜买了满满当当的药材。
第二天一早,就跟竹荷架着租来的驴车,带着治疗的物件家什,前往牛棚。
田埂牛棚旁已经站满了围观的村民。
连城里的郎中都来了,远远扶着胡须,与张医围作一圈,去看牛棚里的耕牛。
声势如此浩大,皆是为了给梁家一事助阵。
“麻烦大家挪挪地方!”
竹荷一声吆喝,礼貌客气,“我们得要架炉火,烧柴煮水了。”
这一声,引得围观的村民更是热情。
“哎,我帮你,我帮你。”
“当初我也是拿了十两赏钱,这牛患了病,定然是要帮的。”
村民们眼里有活,直接拿起驴车上的木柴,要帮她们劈细了。
又上来三四个身强体壮的,帮竹荷垒石头。
还有村妇两三位,帮忙提水、摘菜、分布料。
他们压低了声响,都在论说主簿的不应当。
“我看这牛,根本不像是犯了疫病的模样。”
“都是牛医在胡说呢,好好的耕牛,非要处死不可。”
甄青鸾来梁家村不久,众人却看在十两赏钱份上,为她发出最为朴质的担忧惋惜——
这牛要是治不好,她这么好的人,定然要被官府抓去了!
他们必须得帮帮忙!
众人忧虑帮忙,手脚勤快。
不多一会儿,甄青鸾预计要架设许久的炉灶,就烧起了熊熊灶火,蒸腾气热烟。
将整个牛棚烘烤得暖和。
甄青鸾刚拆开一包花椒,远远听到半空一声“嘎嘎”长鸣。
那只红羽鲜艳的鹦鹉阿滟,于空中掠过,扑扇出一阵响动,盘旋片刻,落回了主人肩膀。
今日沛然来得很早,他身旁没有跟着黑衣护卫,仍是带着阿滟孤身赴约。
他没想到牛棚旁已经是一地煮饭蒸药的家什,困惑问道:
“这是要做什么?”
“花椒熏蒸,消毒杀菌。”
甄青鸾往沸水倒入一包药铺买来的花椒,顿时烧出阵阵浓烈椒香。
接着,取出她在铁匠铺买来的挑刺剔骨小刀,又往另一锅沸水里放。
“沸水煮刀,也是消毒杀菌。”
四方炉灶,三锅一炉,仅仅是消毒杀菌一项,就占了两锅。
还有一炉,按郎中们的驱邪辟疫方子,扔进了黄芪、川穹、当归,煎制药气,准备给大黄牛洗烂蹄。
唯独剩下一口没燃火的锅,锅中盛放着团团白蜡,离甄青鸾又近又顺手,也不知要做什么用。
不出片刻,沸水烧出的椒气蒸腾,熏得牛棚只剩浓郁花椒味。
甄青鸾终于拿起一捆粗绳,走近耕牛。
“先给你做个保定,免得你挣扎受伤。”
“哞——”
卧趴在棚里的耕牛,竟应声而答。
只见手绕粗绳,环过牛背,再下牛腹,缠住牛蹄。
不过几个熟练的挽结,又往牛棚横栏一拧,稍稍用力,就将壮硕的耕牛反跪着绑了起来!
沛然顿觉不可思议。
“你这是什么手法,怎么、怎么……”
他盯着粗绳捆绑的牛蹄,一时难以表达心中惊诧。
“……怎么一下子就将牛捆束好了!”
要知道,以耕牛的重量体态,两三个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捆得如此像样。
甄青鸾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女子,只是将粗绳横过牛棚栏杆,就能轻而易举绑好一头耕牛。
“保定。”
甄青鸾读书时候,就对这套很熟悉。
她操作的两后肢胫部保定、单绳提举,都是导师连连夸赞好手艺。
甄青鸾顺手一牵绳,活结收紧,利落的将牛蹄弯曲。
只见耕牛双腿后折,露出了漆黑染泥、碎石扎透蹄面。
她稍坐于地面,抬手就能操作创口。
甄青鸾见沛然神色惊讶好奇,这才耐心解释道:
“保定,就是治疗耕牛时候的保险,既能防止它伤人,又能保证它安全。”
说完,甄青鸾倒出药炉里的驱邪辟疫方,又掺入冷水,调和好了水温,开始冲洗溃烂的牛蹄。
昨日傍晚洗过一次,今日天光大亮,温热药水一冲,更显得病灶深邃,还有腐烂泥水乱钻的烂虫。
“我先削掉创口,再给你仔细洗一遍。”
甄青鸾说话,并不向人,只说给耕牛听。
“放心,不会伤着你。”
说着,她以长筷夹出滚烫剔骨刀,用厚布包裹刀柄。
将要下手之时,一声阻止,由远及近。
“慢着!”
主簿带着衙役赶来,更是拖着押解的梁有春。
见这里人山人海,赶紧叫停。
“你们要做什么?许老爷和葛大人还没来,怎么就敢动手?”
他这一声呵斥,没叫住甄青鸾,反倒是叫出了昨日沛然的黑衣护卫。
衙役比昨日多了几个,黑衣护卫只能护住牛棚一侧,以沛然安危为先。
沛然偏偏高声问他:“他们自己来迟了,难道治病,还得等他们?”
滟晴方展翅飞空,叫声刺耳嚣张:
“来迟了!来迟了!”
莫说是少年与护卫。
就是一旁帮忙的村夫农妇,也是站出来大声争辩。
“大人,你昨日明明说了,今日可以治牛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见了,才来帮忙烧水煎药。”
“要是大人带兵来不让治牛,就是说话当放屁!”
话语粗俗,说得主簿脸色铁青。
一声声一阵阵,人多势众。
偏偏还有黑衣护卫亮剑守着,他才十来个衙役,还得摁住梁有春,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主簿把手一背,站在衙役身后气急败坏。
“你们这些刁民,反了不成!等许老爷来了,定要把你们抓去治罪!”
“哞——”
耕牛乱摆乱晃,却被绳子固定得严严实实。
【我是不是要被杀了?】
“不会。”
甄青鸾手拿烂蹄,刀刃沿缝。
“他们可以护住你,我也能治好你的病。”
一刀下去,牛蹄坚硬,削掉了坏皮。
甄青鸾五六年没练过的修蹄刀功,又在这块腐烂的坏蹄子里重见天日。
牛蹄的角蛋白一层一层,都烂得粉碎,削下来不费什么力气,几刀下去,就露出了干净泛白的蹄面。
掉落一地碎石淤泥,还有乱钻的虫蚁断草。
甄青鸾边削,边洗尽砂石泥虫。
花椒蒸腾雾气之中,牛棚外的一切吵闹争辩,都不与甄青鸾相关。
她凝视一方烂蹄病灶,一刀一刀仔细去修坑坑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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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 18 章 只能杀了。
医官闻言,心中惊疑,更近了牛棚一些。
他只一眼,就能看出捆绑大黄牛的粗绳,稳固巧妙,绳结虽活,锁得死死。
再一看,甄青鸾已经修尽了牛蹄烂石疮洞。
正用小碗,调和起煮好的热汤药,冲洗起修完的嫩牛蹄。
医官好奇出声。
“这牛到底症状如何?”
“你拿汤药洗蹄能治好这病?”
一连两问,没有回答。
甄青鸾专心用药水给修过的牛蹄消毒杀菌,只盼安宁城郎中们靠谱些,花椒、黄芪都能有用。
仔仔细细冲刷干净了,她又拿过干净粗布,一点点的擦尽病蹄。
终于,等到她晾起牛蹄,点燃了一旁盛有白蜡的锅子,才出声回答:
“大黄牛是烂了蹄子,不算什么大病。”
她质疑过牛医,也坦荡接受医官质疑。
只是方才没有空闲,得空下来了才回。
“我只是用刀子,削掉了烂蹄疮口。汤药是拿来消毒的,牛的蹄子沾染泥土腐虫,必须用药水洗尽,不然又会感染细菌,化脓腐坏,伤上加伤。”
说得头头是道,还帮医官解释了一下。
“也就是驱邪辟疫,免得寒邪入体。”
等锅里的白蜡化了,她立刻用粗布裹在手上,趁着融化的白蜡最软最热的时候,隔着粗布迅速挖起来,往牛蹄上一糊。
“哞——”
【什么!什么!】
黄牛惊得一挣。
甄青鸾死死摁住手中白蜡,狠下心用粗布裹住融掉的蜡,给它缠了三层。
“给你封伤口,太烫了?”
“哞、哞……”
【不烫,就是吓了一跳。还很热。】
热得耕牛连连甩蹄子,却因为保定的粗绳,动弹不得。
医官看了、听了,又想起他从张医那里听闻的奇闻,怀揣着万分惊讶,问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用白蜡封一层蹄底,免得还没长出新的角质层,又划伤划破了。”
甄青鸾双手利落,将粗布包裹得紧紧的。
没有橡胶牛蹄铁来封口,着实有些麻烦,但比起毫无遮拦的嫩蹄触地,应该好了许多。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旁张医就迫不及待开口。
“这法子还是我从《病理通经》看来的,白蜡以生万物,如何?如何啊?”
一旁郎中也是笑容满面道:
“想不到我们见识了青鸾姑娘多次救牲畜,今日也能靠我们医人的法子,去救耕牛。”
“是极、是极。”又见郎中揶揄医官道,“她的刀法,看见没?怕是京城里的御医,也要甘拜下风。”
医官抚须看他们,都是行医同袍,自然清楚这群郎中的脾气。
眼高于顶,少有佩服旁人。
偏偏话里话外,都是对甄青鸾的推崇,甚至以甄青鸾用了他们提供的方子为荣。
更叫医官高看这治牛女子一眼。
甄青鸾在牛棚里却置若罔闻,缠好了牛蹄,伸手一扯,解开了粗绳的活结。
“起来试试。”
她轻轻摸了摸大黄牛的脑袋,柔声细语。
“哪里疼就告诉我。”
大黄牛顺势起身,缓缓抬蹄走了几步。
步伐颤颤,小心翼翼,唯恐又像以前一般,疼得钻心刺骨。
谁知,它后蹄触地,只觉一阵绵软舒适,还有热白蜡残存的余温,烘得它暖洋洋的。
很是舒适。
“哞——哞——”
大黄牛在棚中呼声喜悦,双脚一瘸一拐,走了起来!
它这一起身,棚外村民喜笑颜开。
“哎,牛好了!治好了!”
“还说是疫病呢,哪有如此快就起身的牛疫!”
“神医啊,青鸾果然是神医!”
郎中们抚须点头,俱是欣喜。
“哎,我说吧,甄青鸾就是能治好这头牛。”
“她医术刀术十分了得,还对耕牛一问一答,想来是深懂牛病之医者。”
“何止、何止,能将人用的方子,用在牛身上,还不伤病灶,也是胆大心细,良医奇功。”
郎中们争来争去,偏要在医官面前,多夸夸甄青鸾才行。
“花椒杀菌、黄芪驱邪、白蜡封口,诸位郎中为了治好这头牛出谋划策,都是奇功。”
甄青鸾笑着摸了摸耕牛的头,给喂了一把菠菜。
“哞——哞——”
耕牛吃得进行,甩着尾巴叫唤。
【若不是你,我怕早就被人给杀了。】
甄青鸾抚摸它的脑袋,沉默许久。
人能断言耕牛病症,轻描淡写一句交脚风,就差点害死一头健康耕牛。
连律法也保不住它性命,差点沦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甄青鸾暗自叹息,又跟竹荷、梁伯说道:
“它的蹄子需要休息,这十天半月,暂时没法耕田了。”
“没事、没事。”
竹荷也是眼泪连连,握着梁有春的手不肯松。
“我回去拿些银钱,再借一头就是,必不会让它累着。”
梁有春又给甄青鸾跪下。
“甄神医大恩大德,梁有春此生难报。”
竹荷同他一起跪下,更是止不住哭声。
“青鸾,你给的恩情,我是下辈子也难报了。”
甄青鸾被他们吓得不清,连连扶起来。
“梁伯、竹婶,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
“我住你们家里,又吃你们的东西,还叫你们帮忙置办猫猫狗狗的食物。治好这头耕牛,只能算我谢你们的恩情才对。”
“不对、不对。”
竹荷哭得悲戚,握住她手不愿起。
“是我们欠了你、我们欠你太多!”
这边嚎啕大哭,那边鹦鹉咕咕。
“咕咕咕、呜呜呜。”
阿滟甩着蓝色长尾,丝毫不懂人类的悲悲切切。
【怎么还哭了?真奇怪。】
莫说是阿滟不懂,沛然也不懂。
“青鸾治好了病牛,明明是喜事,你们怎么哭哭啼啼,闹得像出事了一样。”
他眼睛不盲了,说着一腔京城官话,伶牙俐齿。
“要我说,也别拿钱租什么牛了,那跋扈的主簿还跪着呢,怎么能便宜这些作乱的官吏?”
“翁断!”
沛然回身一喊,竟是大声呼喝着那位布衣先生。
“叫安宁城的拿出钱来,给这耕农买头新牛!”
翁断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想回应。
手捏袖口,端得是浑身书生气度,不与十二岁小孩儿争辩吵闹。
许县令闻言,赶紧拱手领罪:
“大人,这次是我管束不严,闹了个主簿欺压百姓,与地痞流氓无异。所以,这耕农的牛由衙门来出,今日就给他们送到田间来。”
牛病治了,新牛有了。
甄青鸾看了跪地押解的主簿,无心理会人类的勾心斗角,却不能放过作恶多端的家伙。
“既然他欺压百姓,按你们律例,也该有欺压百姓的处罚吧?”
“听到没?处罚呢?”
沛然很会帮腔,肩膀上的阿滟,还会扑扇翅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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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一头畜生,……
甄青鸾回到屋里,不算太晚。
小长长还窝在暖暖的绸缎猫窝里,金色绒毛蓬松四肢蜷缩,闭着眼睛砸巴小嘴,回味晨奶的香气。
“哞、哞。”
大黄牛步伐迟缓,回了牛棚。
“咩~咩!”
隔壁羊圈的母子,又在讨论草料口味。
甄青鸾抱着小奶猫,估算它的体重是不是太轻,营养不足。
细算起来喂了四五日了,也不知猞猁崽子到底要几日睁眼。
以前人工喂养的小奶猫,不到三五日,就能满窝乱爬,喵喵喵喵叫唤,活力十足。
可她掌心的长长,似乎除了睡就是吃,没有别的力气。
连绸缎猫窝,都完好无损,没有半点儿指甲勾破的痕迹。
甄青鸾可操心她的小山猫了。
宁可养一只四处乱跑的皮实小猫,也不希望它可可怜怜的没精神。
“青鸾,你说这小猫崽喂了这么久,怎么还不睁眼呢?”
竹荷四处见过许多野猫,大多没两天满院子乱扑乱爬。
“是不是羊奶喂不饱啊?”
“有可能……”
甄青鸾拿不准,伸出手指轻揉细细绒毛,越发觉得崽子瘦弱。
即使长长的小爪子,已经足够粗壮,身形脸蛋也比别的幼崽结实。
也挡不住甄青鸾的担心。
没等它嘤嘤喵喵喊饿,就主动把小猫崽晃醒,多吃几口羊奶。
竹荷站在一旁,见金灿灿奶猫张开嫩嘴小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出声说:
“青鸾,你这一身本事,若是能去鸿关马场任职就好了。”
甄青鸾觉得奇怪。
“虽说沛然是鸿关马场的典守,但我和他并不相熟,而且,我不会治马,做不了马医。”
竹荷叹息:“也不是盼你做官,只是安宁城近来似乎不怎么太平。这鸿关马场在虎豹营的辖区,你去了,必然能像沛然小公子一般,有护卫随身。安全许多,不再受人欺负。”
“再说吧。”
甄青鸾听得出竹荷的关心,只以为是主簿专横跋扈,惹得她担心了。
然而,她治疗猫猫狗狗,是职责所在。
治疗耕牛病蹄,是还了竹荷的恩情。
并不羡慕什么典守,更不需要黑衣护卫。
-
竹荷的提议,她没有放在心上。
衙门送了耕牛,梁伯又出门劳作,甄青鸾专心关在院子里喂猫。
也等着沛然满怀疑问的来找她。
谁知,又过了两日,她才听到院门翅膀“啪沙”扑扇。
一尾红衣蓝羽的鹦鹉飞过,径自落在了院墙上。
“嘎——嘎嘎——”
阿滟收起翅膀,站稳了就是一顿愤愤不平。
【哼,竟然养了臭猫!开门!快开门!】
哟,这腔调傲慢聒噪。
仍是傲慢鹦鹉不改的张狂脾气。
甄青鸾偏不开门,坐在院里,抱着她绒绒可爱的小猫咪,饶有兴致的问:
“阿滟,吃果子吗?”
她对坏脾气的鹦鹉亲切友好。
偏偏阿滟气呼呼的,一甩尾巴。
“咕咕!”
【才不。】
阿滟叫声刚落,木制大门就响起了“哐哐哐”的敲门声。
急切慌乱,还伴随着十二岁少年雌雄莫辨的低沉沙哑。
“青鸾,你在家吗?青鸾!”
甄青鸾吓了一跳,赶紧开了门,却见沛然红了一双眼睛。
看起来飞扬恣意的小少年,眼泪止不住的流,哭腔里带着孩子般的软弱惊慌。
“青鸾,我想求你医治一匹赛马。它快死了,求你救救它。”
“别哭、别哭……”
甄青鸾见不得张扬明艳的少年落泪,赶紧将他请进来,用手帕擦拭。
“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这边少年抓着手帕哭哭啼啼。
猫窝里的长长,“喵”的一声梦呓,翻了个毛绒绒的爪子,露出软软肚皮。
沛然情绪稳定了些,仔细擦干净了泪水。
重回了他该有的明丽张扬,一双眼睛红润得惹人怜爱。
“半月前,我牵了一匹赛马出门,想试试骑术。可我们只在赛场跑了半圈,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田鼠,惊吓到了赛马。”
“那马名为赤焰,是鸿关马场的马状元!那日之后,赤焰先是跛了一只蹄子,马医说,是得了惊蹄症,必须静养几日。”
“可是静养了三日,赤焰就站不起来了!”
原来是鸿关马场的赛马。
甄青鸾对马匹的了解寥寥无几,只是实习的时候,在马场看过几次专家会诊。
无论她的时代,还是此时,马场的赛马,皆是贵重无比的战略资源,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位医生,敢去染指的。
“马场应当有自己的马倌和马医。”
甄青鸾耐心劝告,“你得相信他们的能力。”
“可是马医要杀了它!”
沛然痛彻心扉,眼睛红红得可怜。
“我求你救救它,你要钱也行,你要官位也行,哪怕是这只阿滟,我也能给了你!”
远远站在院墙,不肯接近臭猫的阿滟,闻言疯狂叫嚣。
“呱呱呱!”
【你怎么能把我交给这个活阎王!】
【她会吃烤小鸟的!】
甄青鸾知道沛然是急了。
才十二岁的少年,没了办法,只能拿最珍贵的东西出来许诺。
气得阿滟在土墙院上抓得黄土乱飞。
嚎叫着:“疯啦、疯啦!”
唯恐甄青鸾答应,要吃烤小鸟。
甄青鸾还不知怎么回答,院外噔噔噔来了一辆马车,几个护卫。
前些天见过的翁断,急切走进门来。
“沛然!”
他找到了正主,便叫那些黑衣护卫等在院外。
自己客客气气的进来,客客气气的拱手致礼。
“青鸾姑娘,我与沛然小公子,乃是鸿关马场的典守。他本在马场任职,不许随意出来。”
“今日事出突然,前来打扰了,我代他致歉。”
“什么打扰,我是专程来替赤焰求医!”
沛然猛然站起来,抓着甄青鸾衣袖不肯松手。
“青鸾,你要是不去马场,赤焰就要被处死了!”
翁断在一旁皱眉愤慨。
“这等大事,哪里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你就不要任性了!”
甄青鸾知道沛然是求医心切。
更好奇这匹赤焰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症,非要杀了才行。
思躇片刻,难以抹消沛然对赤焰的一片焦急。
她也不愿一位心系动物的小孩子,就此凉了心。
于是,甄青鸾说道:“我对赛马没有太多研究,不一定比你们的马医经验丰富。”
她安慰着悲伤的沛然。
“但我可以随你们去看看。”
沛然一脸惊讶,没想到甄青鸾如此好说服。
“你、你不提些要求?”
“嗯……”
闻言,甄青鸾认真思考起来。
盯着滟晴方,说道:
“那就把你的阿滟给我,我喜欢吃烤小鸟。”
“嘎——嘎——”
赤红小鸟逃命似的飞走了。
【可恶!我就说她会吃烤小鸟!】
沛然是偷溜着跑出马场,翁断驾着车来接。
他们共乘马车,摇摇晃晃前往鸿关马场。
甄青鸾从竹荷那儿听闻了鸿关马场归属虎豹营管辖。
却没想到,连马场门口,都有佩剑穿甲的士兵把守。
甄青鸾随着沛然走入马场,直奔马厮,一路上兵将、侍从无数。
却没人敢拦。
他们刚到马厮门外,立刻来了一列重兵。
为首的将士,身穿铠甲,头戴重盔,手拿红缨枪。
见了沛然,怒目而视,迈步就将马厮大门挡了。
沛然顿时生气,红着一双眼睛道:
“让开,我要瞧赤焰。”
将士齐华宣分毫不让,气势肃穆。
“沛然,我知道你是明先生的侄子,无人敢拦,但鸿关马场也是虎豹营管辖之地。”
他沉下脸色道:“不得胡来。”
“我才不是胡来。”
沛然憋着一腔火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处。
他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质问:
“赤焰是御赐的骁勇大将军,你不让我带神医进去救它,就是要杀它。”
“你杀它,就是藐视圣上!”
沛然抬出皇命,饶是齐华宣都脸色铁青。
他狠狠将红缨枪往地面一震,铿锵作响,语气更是严厉:
“谁说我要杀它。赤焰已是身染重病,是死是活,都由天命定夺。你一个无知小儿,抬圣上威名压我,是何居心!”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
沛然胆大,想要硬闯。
这齐华宣亮了兵器,准备与他一搏,谁知从旁传来一声:
“齐和,让他们进去。”
来人一身银亮轻甲,年轻俊朗,身无佩剑,却能嘱咐神色凶狠的齐华宣。
齐华宣见他,立刻收起了兵器。
“荆将军……”
他还想说些什么,年轻的荆将军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多问。
很快,马厮大门畅行无阻,甄青鸾始终没有作声,却多看了那将军一眼。
青丝冠发,容貌俊朗。
轻甲护肩,浑身冷然肃穆的气度,只一句话,就能镇住身旁五大三粗的凶恶齐华宣。
甄青鸾觉得有点眼熟。
当她还没想明白,这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有眼熟的人,沛然立刻领着她往马厮去。
“青鸾,我们走!”
病马在前,甄青鸾那一丝丝眼熟的想法,转头就散。
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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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一言为定。……
动手?
甄青鸾心头巨震。
它果然是知道这些人要杀了它的!
短短时日,甄青鸾见过溺爱宠物胜过人命的小姐公子,也见过视耕牛性命如草芥的官吏。
此时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寒。
赤焰是赛马,更是沛然所说的皇家御赐大将军。
莫说是放在马群之中,就是放在人群里,它已经获得了许多人穷尽此生也得不到的荣誉。
仍是逃不过被人杀死的命运。
她指尖变得冰凉,不得不搓揉起手指,找回温度。
甄青鸾直言病症:
“你没有压痛反应,浑身不烫不肿,四肢可以完全伸展,无感染无创口,也不是骨折、关节病,更没有炎症和韧带损伤,可能只是轻微的神经系统疾病。”
赤焰一双漆黑的眼睛,浑圆水润。
似乎觉得甄青鸾无比奇怪。
它稍稍侧头,像是找了个舒服的躺法,又像是寂寥零落的看向别处。
“呼呼……”
【你说的我听不懂……】
“咈……”
【但京城来的马医说,我是惊蹄入髓,无药可医。你安慰我也罢,你诓骗我也罢,我都是死路一条了,只是……】
赤焰澄澈眼睛,盯着一旁焦急得不敢出声的沛然,轻轻呼出一口气。
【沛然这个小姑娘,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牵我出去才害我这样,感到自责吧。】
小姑娘?
甄青鸾讶异的看向沛然。
一身男装,肤白年幼、眼神澄澈,原来是女孩子啊?
等在旁边的沛然,见甄青鸾与赤焰一同看她,不由得出了声。
“怎么了?你瞧出赤焰什么病了吗?”
声音低沉沙哑,少年人变声期的雌雄莫辨,顿时在甄青鸾的听觉里清晰起来。
确实是女孩子特有的年幼沙哑。
“赤焰现在不肯进食,导致身体虚弱、精神萎顿,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它无法站立,但应该不严重……”
严重的话,也没闲心和她聊天说话了。
甄青鸾想到此处,露出无奈笑意。
这世道女子诸多不便,更何况是沛然这般能养得起大型鹦鹉的富家千金。
恐怕也是为了便利,她才扮作男子模样,才能安安稳稳,行走在男人众多的马场。
一旦发现沛然是女孩子,甄青鸾就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娇俏可爱。
又过于胆大妄为。
也许,只有她这般无往不利的权势,能够养出一身娇憨的滟晴方,与主人相差无几的爽快直白。
这马,甄青鸾必然要救。
四肢健全、思维正常,只是情绪低落了一些的赛马。
怎么能让那些家伙说杀就杀了?
甄青鸾暖足了手指,郑重的抚摸赤焰的脖颈。
“我不是来处死你的,也不是给你下死亡诊断的。”
她眼眸清亮,声音笃定。
“我要救你。”
“咈……”
【我再也站不起来,救不了了。】
甄青鸾不管。
“我一定可以救你。”
那边马倌听了她说的要救,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一女子,懂什么医术,竟敢信口雌黄。”
“京城来的马医,都束手无策,没能让马起死回生。你还能反了京城的人不成?”
“无知村妇,你可知这是什么马儿?”
甄青鸾懒得与他们多说一句。
走出马厮,直接说道:“沛然,我要见这里能够做主的人。”
不是那些烦躁不堪的马倌,更不是门外挡道的将士。
她要见真正可以决定赤焰生死的家伙。
沛然果然靠谱。
她能带着甄青鸾,长驱直入马厮,同样能带着甄青鸾,到达鸿关马场议事堂。
然而,这达官贵人聚集的议事堂,竟是临时扎起的简朴营帐。
甄青鸾刚进去,就见荆将军与众将领,一身铠甲,身带佩剑,似乎刚刚结束了激烈的争吵。
没有跟着她们进入马厮的翁断,坐在堂下一侧,也是愁眉苦脸。
“做什么?”
齐华宣怒目一瞪,仿佛生来就是一张恶人脸。
沛然也不怕他,扬声回答道:
“神医已经诊断了,赤焰能好起来,不许杀它!”
视线聚集在神医甄青鸾身上。
她一向不担神医虚名,这时为了赤焰,她担了。
“赤焰四肢健全,并无骨折、外创,应该只是轻微内伤和神经阻断型疾病,远远不到杀死的地步。”
甄青鸾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径自将判断说了。
眼神更是笃定:“更何况,只要它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应该贸然决定它的死活。”
“贸然决定?”
齐华宣怒目而视:“你可知赤焰是什么马?!”
甄青鸾说:“我不知。”
“但我知,它是御赐的骁勇大将军,在我眼中,它的性命就比你们任何人都要重要。”
齐华宣立刻气急,直接禀告:
“荆将军,此人根本不懂赤焰代表什么,更不懂世间大事!”
又有一名军士呵斥道:“妇人之仁,不杀此马,会死很多百姓!”
甄青鸾不明白了。
这些身穿铠甲的将领,不仅擅自决定一匹马的死活,还要以它的生死论大事,来说百姓生死。
“凭什么赤焰活着,就会死很多百姓。”
甄青鸾不明白他们的话。
“它只是一匹马,它没有传染病,更不会害人!”
帐篷寂静,将士表情咬牙切齿。
似乎都不敢泄露天机,只纷纷看向堂上年轻的将军。
荆不为一身轻甲,气质沉稳,似乎无心参与这场争辩。
等了许久,他视线终于从桌上地图,抬眼直视甄青鸾。
带着一种深埋灵魂难以抹去的熟悉感。
荆不为声音低沉,耐心解释道:
“北肆国南下,派来了一队使团,要与我们赛马。赤焰是汗血宝马的后代,曾赢过北肆名驹,所以这次使团首领,点名要让赤焰比赛。”
“现在赤焰无法起身,赛马必输无疑。”
“若是输了,北肆定然张狂无比,要边塞城池。我们拼死,也会与他们一战。”
荆将军声音平静,似乎所说的不是关系边塞城池数万人的生死之战,而是沙盘之上推演谋算。
“若是处死赤焰,说赤焰患有恶疾已然去世,只能另派别的赛马,还有回转的余地。”
甄青鸾直视这位将军。
“我不管你们的输赢,我就问一句:杀不杀赤焰,是你做主?”
荆将军不回答,只是吩咐一旁兵卒。
“去将马医们都叫来,让这位神医,听一听他们的诊断。”
很快,营帐里来了五位医者,皆是白袍长须,身染药香。
见了诸位将军,行了礼,开口尽是一腔官话。
“赤焰患了惊蹄之症,伤及五脏六腑,无药可救。”
“此病四肢无力,内染心火,已经将赤焰烧得无法进食。”
“赤焰命不久矣,望将军给它一个痛快!”
斩钉截铁。
“马还好端端的喘气,你就敢说命不久矣。”
沛然凶神恶煞,很不乐意:“等我小叔来了,要你们的全家性命!”
一旁齐华宣也是血性刚强,沛然不是冲他,他也立刻怒目回道:
“莫说是要赤焰和马医全家性命,就是要我全家性命,能救万千无辜百姓远离战火,那我立刻自裁于堂前,何须要你一个小子狂言!”
堂中局势顿时僵持不下。
沛然再不甘心,也被震得没法开口。
甄青鸾默默叹息。
白宝宁要郎中性命,沛然要马医全家性命。
这齐华宣又要为了杀马,现场自裁。
怎么这个时代的爱宠人士,都这么狂躁嗜血,容不得一点点回转,将事情搅得何等复杂。
终于是甄青鸾打破平静。
“荆将军,要是你不能做主,就不用浪费时间,找些马医来说服我。我只和能做主的人说。”
荆将军闻言,皱了眉头。
似乎他确实想用马医的诊断,劝退甄青鸾,没想到她愈发固执。
然而,沛然眼神明亮。
“他不能做主,我小叔可以!翁断——”
翁断又是一脸痛苦不堪,恨不得自己不在此处。
可惜他被唤了姓名,躲藏不得。
沛然才不管他的痛苦,径自说道:
“去叫我小叔来,就说有救赤焰的办法,他一定不会杀赤焰。”
“祖宗……”
哀求的话还没说完,营帐的门帘便被侍从掀开了。
入帐是两位男子。
为首一人,剑眉入鬓,目如点漆,薄唇深邃凌厉。身着黑底金丝描银外衫,束有玉冠,腰间佩玉,步伐却沉稳得不乱一丝声响。
一眼看去风貌神俊,气度不凡。
身旁那位身着锦袍,头簪薄金的男子,偏偏只能走在他身后半步。
“明先生。”众人皆是抬手致礼。
这两人一入营帐,却像是带了百人佩刀,止住了争端。
“小叔!”
沛然几乎蹦跳过去,一双眼眸璀璨光华。
“我请来的神医说,她能治赤焰。赤焰不能杀!”
连一旁烛台上的阿滟,都抖着羽毛大叫:
“不能杀、不能杀!”
明先生黑眸扫过沛然,声音静如薄冰。
“前晚的事情,我还没罚你。”
沛然一脸局促,转头去看金簪锦袍的男子白景。
“要罚你就罚我一个,是我任性吵闹,非要白太傅让我去‘春和景明’。”
“但是,赤焰是鸿关马场的马状元,拿过玉靶赛冠首,赢过北肆的铁蹄,是圣上御赐的骁勇大将军!”
“哪有战前斩大将的道理?”
她将一匹马与将军们相提并论,一旁武夫们立刻表忠心了。
“若是有利于战,斩了我也绝无怨言。”
“随时愿为圣上肝脑涂地,莫说杀了它骁勇大将军,就是杀了我忠义大将军,我也不会多喊一声。”
血性震得沛然无话可说。
倒显得她为了一匹马,小瞧了军士们的忠诚。
明先生却盯着甄青鸾。
“我听闻,你治好过知明洲的猫,还抓了知明洲的投毒的妇人?”
“我也听闻,你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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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过几天吧……
鸿关马场一日之间发生了大事。
明先生的侄子,带了一名青衫女子强闯马厮,又入议事营帐,出来就大动干戈。
马厮里照顾赤焰的马倌,全部卸任。
鸿关马场工事们,火急火燎的打扫东南角落的闲置空屋。
说是要给赤焰腾出一间新马厮。
鸿关马场动静极大。
这边搬运草料,那边拆卸马槽。
还得按照青衫女子的安排,在空屋一旁垒灶设棚,说是专门给赤焰安设的小厨房。
马场表面平静,一到饭食的时点,马倌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尘嚣甚上。
“听说这穿青衫的,是安宁城里的一名神医,叫甄青鸾的。她以一月为限,要治好京城马医都救不活的赤焰!”
“神医不神医的,我不清楚。但她要求忒古怪、忒繁琐了,将我们真是驱使得团团转。”
“可不是嘛。非得要今日在东南方向倒腾出赤焰的专属马厮不可!还叫守卫的兵爷们退了八丈远,说什么赤焰不喜欢他们身上的味道。”
“——我看啊,她是要在我们马场作威作福,骗吃骗喝!”
怨声载道,行人侧目。
幸好,甄青鸾在守卫八丈之外的新马厮,掐着时间监工,无人敢近身嚼舌根。
有军令,果然动作迅速。
不出一会儿,赤焰就获得了单间病房。
有窗有门,外带长廊,走出去就能见到马场之内春意盎然的草原。
室内没了那些不知名的药香,空气清新许多。更少了闲杂人等聒噪秽语,最适合赤焰养病。
等赤焰被送上板车,推进新马厮。
甄青鸾就给它送来了调配好的饲料。
她剥去了干枯发黄的马草,加了些玉米、蔬菜。
还找马场工事们调用了一些厨房的粟米、麦子,捆在一起配上新鲜洗净的苜蓿草。
清香扑鼻,水漉盈盈。
饶是坚定要饿死自己的赤焰,也忍不住一口咬住,狼吞虎咽的咀嚼。
它吃得香,那就有救。
甄青鸾蹲在一旁,守着赤焰吃了个半饱,才出声问道:
“你以前应当有别的马倌吧?”
“呼……”
赤焰发出轻柔鼻音,咀嚼都慢了下来。
【以前照顾我的,是老林啊。自从我病了,他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些马倌说,老林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着说着,饲料也不吃了,一双澄澈浑圆的眼睛盛满泪水,再度悲伤难过起来。
嘶。
甄青鸾真是怕死这个鸿关马场了。
马病了杀马,马倌没照顾好杀马倌。
和那些将军大官一个调性,口口声声百姓生死,却根本没把性命当成性命。
甄青鸾伸手摸了摸赤焰,安慰道:
“你别难过,好好吃你的饲料,我去帮你把老林找回来。”
说完,她便起身出去。
平息一下怒火,以免自己愤怒的情绪,影响赤焰养病。
甄青鸾走到马厮一旁小厨房,拿火折子烧起一锅清水。
她一边准备等着水沸杀菌之后,冷却了给赤焰喝。
一边考虑着,找回老林的事情,应该告诉沛然、还是去营帐再度面对烦人的将军大官。
“青鸾!”
水还没开,沛然就兴高采烈的走进来。
半空中飞舞着羽毛艳丽的大鹦鹉,盘旋片刻,收起翅膀,落在她的肩上。
她道:“我已和鸿关马场的管事说好了,以后你有什么要求,直接亮牌子就行。”
说着,沛然递给甄青鸾一方小马牌。
木质牌身,不过掌寸。
顶端雕刻着马头,周围尽是栅栏一样的花纹,系着一条青色的穗子。
中间写的四个大字,甄青鸾并不能认全。但她估摸着上面写的是“鸿关马场”。
甄青鸾收起牌子,对沛然的好感远超鸿关马场的所有人。
也许只有这般善良的女孩子,还能哭红了一双眼,为一匹病倒的赛马求援。
而不是满口家国大事,却枉顾一条性命。
甄青鸾问她:“你们鸿关马场,是不是有一位姓林的马倌,一直照顾着赤焰?”
“现在他人呢?”
沛然愣了,似乎没什么印象。
“之前他还在的,后来……后来换成了嚼舌根的那几个……”
她思考许久,只能答:“我不知。”
“呜呜,咕咕咕。”
阿滟在她肩膀抖翅,尾巴翘得老高。
【在河边洗衣服呢,我遛弯时瞧见了。好可怜!好可怜!】
多嘴多舌的大鹦鹉,还会同情人类。
甄青鸾始终觉得它无比可爱。
“阿滟在河边见着他了,我想请他回来照顾赤焰。”
甄青鸾舀出一碗烧好的热水,冷在了盆里。
“赤焰说,他是个好人。”
甄青鸾能和阿滟、赤焰对话的本领,沛然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作为典守,沛然很快找到了发配洗衣的林马倌,又拿着她的小马牌,卸除了老马倌的责罚。
她稍微一问,才知道:
老马倌名为林照,在鸿关马场养了二十来年的赛马,算是有功之臣。
然而,赤焰一朝病倒,率先问罪的就是马倌。
即使林照悉心养护赤焰五年,在鸿关马场颇有声名,也挡不住上头一怒发配。
他们连赤焰都要杀了,林照作为马倌,能保住一条命去河边洗衣,永远不得进入马厮,已经是法外开恩。
很快,沛然带着林照来到了新马厮。
林照年余四十,头发花白,穿着灰布破衣。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一双手在冰凉的水里,洗了多日的衣物,竟冻出了红红的疮。
他那双眼睛也是红的,走进新马厮,见了甄青鸾,亦是泪水涟涟,跪下来磕头。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甄青鸾叹息着扶他起来,不得不提醒道:
“赤焰的病症根源,我还没有找到。只不过是请你来多加照顾,调养好了它的身体,再想办法施救。”
“这一月过去,要是赤焰还不能站起来,你我恐怕性命难保。”
“小人知道、小人懂的。”
林照擦着泪水,没有半分惊讶畏惧。
颓然老矣的马倌,哽咽的说道:
“本就是我没照顾好赤焰,这条命豁出去了赎罪,也是应当的。只是连累了赤焰,连累了神医,我心中愧疚难当。”
“此番必定竭尽全力照顾赤焰,就算一月过后,要拿我性命,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良善之人,总是过多苛责自己,却不去质疑上面的责罚有多蛮横无理。
甄青鸾自身难保,也不再继续安慰。
只是安排:“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赤焰的一日三餐、擦洗刷毛。”
她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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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世道昏聩,……
甄青鸾喜欢逛安宁城的药铺,就像养猫的人爱逛宠物用品店。
她先回家,给猫窝里饿醒的长长,仔细喂完了羊奶。
没与竹荷多说什么,照常出门。
安宁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城里的郎中们,见她都是喜笑颜开。
“甄神医,甄神医,你们家的病牛好些了吗?”
“之前我与同袍说起,有人还不信你用刀治好病牛的。什么时候把牛牵来城里转一圈?让他们开开眼。”
“我看,你才该来当安宁城的医官,免得误杀耕牛,延误了我们的春耕!”
说笑调侃,尽是医者之间该有的和睦喜悦。
驱散了甄青鸾对京城马医们的怨怼。
甄青鸾也不介意和他们说牛。
“简单的烂蹄病罢了,牛蹄子底部本来都是角质层,坏了修一修就好。跟我们修剪指甲一个道理。”
“诸位神医也不必追捧我,现在我还想为了一桩疑难杂症,来寻求诸位的帮助。”
一说求助,郎中们无不喜悦,纷纷叫她说来听听。
甄青鸾掐头去尾,只说患病的牲畜,身无外伤、也无骨折,四肢完好,却无法起身。
这症状一说,郎中们有的抚着胡须,连连摇头。
“奇也怪哉。既然四肢无病,那便是书中所言:‘病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又有神仙迷信的说法:
“若说辨别病症,只有寒热之分。寒病入体,必然畏寒、呕吐、腹泻。热病入体,定是发热、口渴、神志不清。”
“这牲畜非寒非热,不热不冷,别无外症,神志清晰,倒像是神仙绊脚,命有此劫。”
“既然是牲畜,会不会是误食了什么毒草?中了毒?”
也有郎中与甄青鸾猜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曾听说过一种植物,名为马醉木。马儿吃了会昏昏欲睡,宛如醉酒般无法起身,才得了这个名字。可我并没见过,也不好说、也不好说。”
甄青鸾听过这种植物。
药用于“杀虫虱,洗疮癣”,又用于镇痛、消肿,是一味外用药。
误食则如郎中所言,马匹昏昏而醉,所以得名马醉木,说起来确实有几分相似。
可是细想,赤焰神志清醒,不像是吃了马醉木一醉不醒的模样。
顿时又没有了头绪。
没头绪的甄青鸾,接连走了许多药铺,跟郎中聊聊一病不起的牲畜,再捡捡常备的清热解毒的药材。
这些药材拿回去给赤焰炖了,能解毒最好,不能解毒也能泡泡水喝,给马儿清清热。
甄青鸾兜兜转转,又到了张医这里。
张医的药铺,开在安宁城繁华的街道,来来去去尽是热闹的商铺走贩。
一方牌匾,写的不是某某堂、某某药铺,而是大气磅礴的四字:悬壶济世。
也不知是哪位题写,笔锋浩然正气,金字嵯峨逶迤。
倒衬托得张医药铺的简单陈设,有了些“斯是陋室,惟吾医馨”的气度。
甄青鸾走进张医的悬壶济世,对这位郎中多出几分敬重。
毕竟,在耕牛病倒之时,张医敢于向她道出幕后阴谋勾结,劝她不要以身犯险,应是一位正义的良善之士。
于是,到了这儿,甄青鸾不但谢了之前的白蜡良方,还将鸿关马场的赛马病症和盘托出。
她如此信任张医,张医却白了一张脸。
“你、你……”
张医瞠目结舌犹豫半天,才赶紧招呼掌柜关门。
他催得焦急,掌柜也是疾步向前,伸手去关了药铺的大门。
确定不会有人听见,张医这才神色慌张的问道:
“你不会一路问着城里的郎中,一路都说是鸿关马场的赛马瘫了吧!”
甄青鸾见他如此谨慎,声音都不由得放低了一些。
“那倒没有,在别人家我只说牲畜瘫了,没提马场。”
“万幸万幸。”张医抚摸胡须,坐回诊桌。
还小心叮嘱:“切不可到处宣扬此事,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甄青鸾一看张医就是有内幕消息的神医。
只可惜,她不仅招来了杀身之祸,还一个月后就要杀了。
钝刀悬于头顶,甄青鸾反而不怕。
她竟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张医知道鸿关马场的事?”
“我知道的不是鸿关马场,而是北肆来的使团!”
张医果然有大本领,他说:“半月前,他们使团里的人病了,通事来城里寻郎中,恰好我在坐堂,就被叫了去。”
“那些北肆蛮夷五大三粗,各个佩刀,名头上说是来赛马的,我却听着他们暗中筹谋,说要来杀马!”
这可吓了甄青鸾一跳。
“他们说要怎么杀?”
张医连连摇头,抚着胡须缓解心中焦虑。
“没听见,只说了春夏之交的玉靶赛,他们有必赢把握,大不了把马杀了……”
说着,他眼神迟疑犹豫,凝神甄青鸾片刻。
声音更低了一些。
“……你不是说那赛马倒地不起,将要被杀了吗?这要是杀了,岂非正好应验了北肆蛮夷们的话?”
甄青鸾又问:“这事张医你告诉鸿关马场了吗?”
“我当然报了!”
张医正义之士,怎会坐视不理,“这可是关乎我圣朝安危的大事!”
好啊,好啊。
甄青鸾心中惊叹不已。
难怪鸿关马场调集重兵把守,进一间马厮都要过关斩将,原来是防着北肆使团的阴谋。
只可惜,北肆使团想要杀马,鸿关马场也要杀马。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想出斩杀赤焰法子的主谋,是不是北肆使□□来的卧底。
张医见她沉思,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青鸾姑娘,你是有大本领的医者,可万万不要掺和这等大事。”
“张医,你是知道我脾气的。”
甄青鸾笑了笑道:“一头耕牛,我都不愿意它死,更何况一匹赛马。”
“都说马儿有灵性,驰骋草原,与疾风相伴,又性情温和,能够认人。我在鸿关马场见的那匹赛马名为赤焰,更是万中无一的良驹,赢过许多赛事,据说还是当今圣上御赐的骁勇大将军。”
“鸿关马场的人想杀了它了事,我都不肯。现在听你说北肆蛮夷要杀它,那我更不能袖手旁观,正中了歹人的奸计。”
甄青鸾眼神坚定,对待动物始终比对人更为温柔执着。
她说:“可惜,我暂时没有治好它的办法,只能向城里的郎中们一一问过,再筹谋治疗的方案。想不到,又惹得张医为我担心了。”
甄青鸾每每都能说得张医愣神,沉默不语。
他眼中的甄青鸾,不过一弱女子而已。
身无长物,更无倚仗,却将生死大事说得云淡风轻。
要知道,什么赏识甄青鸾万分的知明洲大小姐、小公爷,放在凶险万分的鸿关马场,面对喊打喊杀的北肆蛮夷,恐怕也没什么回转的余地。
张医是医者,药铺匾额之上,无他个人印信,唯有一句“悬壶济世”。
警醒他: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不畏世事强权所屈服。
不曾想,遇到一位专治畜生病症的甄青鸾,执拗救治畜生的脾气,却比得过他所见的当世名医。
皆是命都不要了!
“你……”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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