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彩儿》 第1章 府尹之子 大周,兴德元年,夏,火伞高张。 京城,京兆府,后衙。 “凉,风有讯,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一白儒袍年轻男子坐在后院圆桌上,翘着二郎腿,一甩纸扇:“书接上回,话说那齐天大圣是鬼背一开谁也不爱,手握电光五连鞭,面对铁扇公主丝毫不怵,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危险又焦灼,铁山公主双目柔情似水,眼神迷离如同勾芡…” 顿了顿,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望着周围一群双眼冒光的衙役们,搓了搓手指:“接下来的内容嘛,需付费解锁。” 众衙役郁闷不已,京兆府中资历最老的衙役张金贵陪着笑脸道:“少尹,昨日那回目您还未讲完,这怎地又要钱财。” “是吗。”被称之为少尹的年轻人回忆了一下:“昨日我讲的那个回目从哪开始收费的?” “大圣爷入了铁扇公主的身子,大喝一声,嫂嫂快张嘴,俺要出来了。” 少尹并非官职,只是敬称,私下里叫的,少是少爷的少,尹是京兆府尹的尹。 被称为少尹之人,正是昌京京兆府尹韩百韧独子韩佑。 双十年华,满面书卷气,也是京中出了名的书呆子。 韩佑月余之前踏青郊游,途中惊了马儿摔伤,这一晕厥休养便是整整十日。 醒来后,韩佑性子大变,曾经日出待到日落的书房,如今是片刻也待不住,不喜读书也就罢了,生性也变的极为跳脱。 其父京兆府府尹韩百韧虽是惊诧却也未多心,因担忧之故,这几日便带着韩佑来到京兆府中当值,韩佑闲极无聊便在后衙与众多衙役说书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零花钱。 翘着腿的韩佑,抓起茶盏一饮而尽,姿势颇为豪放,丝毫不像是读书人做派。 至于这听书的闲汉们,皆是衙役。 刚领的俸禄,前些日子没了一半,听的是《草莽英雄许仙》,昨日,又没了一半,听的是《大圣爷的后宫奇妙历险》,每到关键时刻就断章,需要付费解锁,着实是令这群没见过什么市面的衙役们心痒难耐。 众人苦着脸凑了五十余文放于石桌之上,韩佑嘿嘿一乐,后院冒石油,美到家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两世为人的韩佑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京中米贵,便宜老爹虽是大昌朝的正三品官员,可这京兆府尹却非六部九寺那种实权部门。 朝堂之上,出了名的讲究人,那是有锅真背。 朝堂之下,理的都是百姓琐事,丁点油水没有,便是再贪的官儿也可两袖清风。 京中其他三品大员,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奴仆众多,再看韩府,拢共五个下人,还都是当年韩百韧做将军时的亲随,五个人凑不出八只眼睛,各个都是残疾,最轻的少仨手指头。 作为一名穿越者,官宦之后的身份令韩佑很高兴,物质生活,韩佑不喜欢。 就说这一日三餐,早上主食是糙米糊,小菜是萝卜片儿,中午片儿萝卜,晚上是片儿萝卜片。 刚穿越过来那几天,受了风寒的韩佑都不敢咳嗽,怕一使劲咳嗽嘴里再飞出个萝卜片削着谁。 尤其是晚上,萝卜吃多了,满府的人都在通肠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大半夜躲屋里崩爆米花呢。 爹也好,府中的下人也罢,对性情大变的韩佑并未生疑,反而觉得是好事。 以前的韩佑太木讷了,反应还迟钝,早上挨个逼兜子,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一捂脸,瞪着死鱼很困惑发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打我了? 老爹又是急脾气,以往爷俩聊天都没什么共同话题,现在好了,爷俩哥俩好似的,下了差就喝两盅,谈天说地,唠着唠着就开始糟蹋满朝堂大员的女性亲属。 其实上一世韩佑的性格也比较内向,去银行取个钱都得戴头套,穿越到了古代重活一次,自然是如何洒脱如何过。 待韩佑正准备继续讲那大圣爷的故事时,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一众衙役无声叹息,微微摇头。 韩佑不由问道:“我爹判的是什么案子?” 老衙役张金贵回道:“今日大人审的是柳府柳四郎于北市纵马伤人一事。” “柳府…家里当官儿的啊?” “工部从六品主事柳大人幼子。” “工部啊,那还好。” 韩佑微微松了口气,六部之中最拉的就是工部,朝堂之上根本硬不起来,也就比他老爹能强那么一点。 自从穿越后,韩佑天天想着法子赚钱,原因无他,准备随时带着便宜老爹跑路。 虽说“初来乍到”不久,可他却从韩百韧的身上体会到了上一世未曾有过的父爱。 韩百韧任这京兆府府尹前,本是边关守将,为人刚正不知变通,性格极为豪放,表达父爱的方式更是直白。 前些日子韩佑卧病在床,望着好大儿瘦弱不堪的身子骨,韩百韧苦思冥想了半夜,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缺肉了,所以身体不好。 可韩百韧的俸禄都拿去接济京中袍泽了,府中也没什么闲钱,最终便宜老爹一拍额头,告了三天假,孤身一人骑着比韩佑还瘦的老马出了京,疾驰一夜前往了临县深山之中。 山中有猪,野猪,韩百韧连弓箭都没带,独自一人入山后运气不错,见到了一头野猪,冲过去就骑猪身上了,野猪是活活被掐死的。 野猪倒是抓到了,搭进去一匹马,回来的半道上那匹老马累死了。 去的时候是骑着马,回来的时候马骑着他,后面还拖着一只野猪,猪后面还绑了半只大鹅。 路过一处庄子时这大鹅跑了出来,韩百韧见其可爱颇有灵性,便索要了半只回家养着。 也不是白拿,韩百韧给了那庄户俩大嘴巴子。 这便是便宜老爹的深深舔犊之情,有这样的爹,韩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老爹什么都好,唯独太过刚烈。 本就是个背锅的官职,又因性格不知得罪了多少朝堂大员,这也是韩佑最近一段时间存钱的缘故,准备随时带爹跑路。 这京兆府尹品级是高,换了上一世,和北京市长是一个级别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就说这京中吧,事事皆管,唯独管不到朝堂上,虽是重臣,辖的却是京中百姓之事。 京中官员多如狗,天潢贵胄满地走,要说这群古代特权阶级最愿意干的是什么,那肯定是欺负百姓,就好像是天赋设定一样,一天不欺负欺负几个百姓,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官儿的。 百姓被欺辱的狠了,急了,没了出路,便要敲打京兆府的鸣冤鼓,这一敲,老爹就会得罪人。 听着前堂百姓叫好声,众衙役皆知韩百韧品性,张金贵犹豫了一番,开了口。 “少尹,京中不比军中,大人正直是不假,小的们也打心眼儿里佩服,可京中为官,为的是个八面玲珑,为的是个得过且过,京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百姓,多了,少了,哪里会有人在意,京中何事皆可做,唯独不可怠慢六部官员,您看…小的多句闲嘴,改日您得了空还是劝劝大人吧。” “嗯,回头我就和爹说说。” 这是忠言,韩佑微微点头:“这样下去是不行,那个什么玩意柳四郎的爹虽是六品主事之子,可工部怎么说也是六部之一,今日得罪个六品主事,明日得罪个九寺少卿,后日又恼个闲散王爷,老爹早晚会被搞。” 话音刚落,一名衙役从前堂跑了过来,人还未过月亮门,惊呼先至。 “少尹,少尹少尹,不好啦。” 韩佑连忙从石桌上跳了下来:“怎么了。” “大人打了柳四郎五板子,鸿胪寺少卿吴大人派人进了堂为柳四郎求情。” “然后呢” “然后求情的人被老爷打了十板子。”小说 韩佑惊呆了:“少卿的人也敢打?” “不止,吴大人派来的是家中二婿,此人兄长…此人兄长也在,进了堂,大骂老爷。” “再然后呢?” “也被老爷打了,二十板子?” “我爹搁这超级加倍呢。”韩佑被绕的有点懵:“那二女婿的兄长又是哪根葱?” “九王爷义子。” 韩佑:“…” 衙役们齐齐看向韩佑,面色古怪,您是个预言家吧! 第2章 青天大老爷 一听便宜老爹又惹了事,韩佑顾不得其他,小跑去了前堂。 怪不得刚才百姓连连叫好,自从来到京中任了府尹,老爹就是在这一声声百姓叫好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一群刁民!” 韩佑暗暗骂了几声。 他知道以老爹的脾气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来的这么快,竟然连王爷都敢得罪。 不说那主事,也不提那少卿,单单说九王爷,虽说是闲散王爷,可人家的的确确是天潢贵胄,连皇室宗亲的颜面都不给,结果可想而知。 京中不比其他州府,一国之中枢,大家混就混的是个颜面,老爹打的哪是王爷义子的屁股,分明就是打王爷的脸,啪啪的,还是超级加倍着打。 无论那九王爷得不得宠,此事传出去后,梁子算架上了,九王爷哪怕脾气再也好也得将这场子找回来,若不然以后出门都不好意思欺负百姓。 韩佑匆匆来到前堂,爹,见到了,苦主,见到了,仨倒霉催,也见到了。 便宜老爹韩百韧亲自下场,手提水火棍,端的是个威风凛凛。 一张国字脸怒目圆睁,三品紫玉带挎于腰间,一米八的身高和准备随时偷袈裟一般,膀大腰圆,明明略显宽大的朱紫色官袍穿的和个紧身衣似的。 一共三个倒霉催,柳四郎,昏厥在地,出气多进气少,五板子,破肉烂皮。 倒霉催二号,吴家二婿,撅着屁股,姿势比较羞耻,昏厥了过去,下半身血肉模糊,和让莫桑比克大鬣狗给掏了似的。 倒霉催三号,九王爷义子张远志,身份最高,挨的也是最狠的打,没挨板子,因叫嚣要令韩家没了九族,被韩百韧一个大逼兜子呼堂柱上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匆匆跑来的韩佑,本还有着千言万语要劝老爹,目光扫过后,微微叹了口气,只剩下了沉默。 他看到了苦主,心中百味杂陈,怒,却又是无可奈何。 来之前,只知是柳四郎纵马撞伤了百姓,却不知这百姓是一农妇,非但是农妇,还是个怀胎五月的孕妇。 躺在木板之上,右腿鲜血淋漓,紧紧咬着牙关,面色苍白,旁边有一郎中手忙脚乱的为其诊治。 怀胎五月抛头露面,不过是为了些许度日钱财,北市售卖粗布,却被醉了酒的官宦之后纵马撞倒,孩子,保不住了,腿,亦是保不住。 这让韩百韧如何不怒,如何不动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 余怒未消的韩百韧声如洪钟:“北市纵马,伤及无辜百姓,王法何在,天理何在,本官忝为这京中府尹,见你这恶徒非无怀罪之心,还…还…我去你娘的。” 毕竟没读过几本书,韩百韧一激动还忘了词儿,憋了半天,抬起脚朝着九王爷义子张远志来了个大脚抽射。 唯一没晕倒的张远志闷哼一声,撞在堂柱上,额头鲜血横流。 韩佑摇头不已。 他可是听家中下人说过,以前在军中时,老爹最擅长催眠,之前有个不长眼的校尉被老爹催了一脚后,在床上眠了小半年,醒来后有点睡大劲儿了,落下了些许的后遗症,走路蹦蹦哒哒的,挺萌。 堂外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大喊了一声“好”,随即“好”声不绝于耳,不少百姓高呼青天大老爷。 在一声声“青天大老爷”中,韩百韧掐着腰,得意非凡,愈发迷失。 人家当官,图的是个财,是个名,是个权。 唯独韩百韧,天天上班就图个乐呵,百姓乐呵,他也乐呵。 满面悲苦之色的书判文吏王平见到了韩佑,沉沉的叹了口气。 王平虽是小小书判文吏,当年军中熊罴之士,也是个被窝里放屁能闻能捂之辈,跟着韩百韧回到京中后,用命搏了些军功又使了半数家财,这才得了一个小小的文吏之职。 王平三十开外,瘦的和饿脱了相的马犬似的,皮肤黝黑,一对招风耳,眼如铜铃,圆鼻头,长有点像是开飞机的舒克。 韩佑满面郁闷,看着王平低声道:“王哥,你听书不,给你打个八折。” “诶呦我的少尹啊。”王平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听书,老爷的官位都要保不住啦。” “我一会给你讲个刺激的,白雪公主和七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怎么样。” “这…”王平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名为白雪的公主殿下…身子骨竟如此硬朗?” 韩佑强颜欢笑的嗯了一声,估计老爹这府尹当不过三天,自己得想办法赚笔快钱儿带着老爹一起跑路了。 韩百韧转过身,见到了好大儿韩佑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回到书案后一拍惊堂木。 “将那案犯押入大牢,寻其亲族,先赔李张氏钱财七贯,既不认罪,那明日再打…不是,明日再审,退堂。” 百姓又是叫好,韩百韧洋洋得意,堂中衙役将死狗一般的柳四郎架走了,至于剩下两个倒霉催,堂外有家丁,低着脑袋将人背出了堂外,临走之前,满面怨毒之色。 苦主走了,案犯押入大牢,出头者挨了顿打,百姓也就散了。 可此事余波又哪会就此平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传遍京中。 韩百韧吸溜了一口冷茶,挥了挥手屏退了衙役与王平,韩佑这才没好气的说道:“爹,您这是何必呢,那可是九王爷的人,闹不好官位难保。” “佑儿莫要担忧。”韩百韧哈哈一笑:“这鸟府尹,爹早就不愿做了,谁他娘的愿做谁做,了不地便将爹打发到边关吞黄沙罢了。” “那您直接请辞就得了呗,为什么天天得罪京中世家与官员。” “吏部那群狗日的不许。”韩百韧给韩佑倒了杯茶,美滋滋的:“不许,老子就逼他们许为止!” 韩佑揉了揉太阳穴,想了遍前因后果,愈发觉得哪里不对:“这事说不通啊,柳四郎他爹就是个小小的主事,吴大人是少卿,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更别说还牵扯到了九王爷。” “谁晓得。”韩百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还求情,撅屁股上供,跑这献眼来了,老子管他少卿正卿,又能如何。” 老爹不在乎,韩佑却不能不在乎,微微一跳坐在了书案上,想了片刻。 “爹,不行咱还是马上请辞吧,这府尹咱不当也罢,北郊不是还有几亩闲田吗,都主动请辞了,吴少卿与九王爷那边应该也消了气吧。” “可为父想…” 韩百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喃喃不语。 “孩儿知道。”韩佑和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孩儿知道您做梦都想着回沙场,可您今年都四十出头了,享享天伦之乐不好吗,您就当个农家翁,孩儿想办法多赚点钱,咱消消停停过日子,我好好孝顺您。” 韩百韧长叹了一声,沉默许久后又露出了笑容:“好,那便听佑儿的,明日宫中朝议,为父请辞,这就书写请辞章程。” “别,千万别。”韩佑连连摆手:“您那文风太丧胆了,还是让王平给您代笔吧。”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慢慢有些憧憬未来的农家翁生活。 京中,朝堂,本就是风波不止不息之地,抽身而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3章 不省心的爹 韩百韧心大,以为这辞了官便可高枕无忧,令王平写了请辞的折子后便去后衙歇息了。 便宜老爹没心没肺,好大儿韩佑可不敢,带着文吏王平走出了京兆府前往了泰隆坊。 泰隆坊,南市以南,府邸四十有六,非天潢贵胄不可居,非三品以下官员不可居,出入皆是显贵,连那巡街的武卒都得双眼盯着脚尖走路,喘气都不敢大声。 倘若冲撞了贵人,多看一眼都容易挨俩逼兜子,捎带脚的诛了九族都不是没可能。 韩佑在前,白袍,书生打扮,王平落后半步,着常服,粗麻长袍。 夏日可畏,暑气逼人,二人此行便是要前往泰隆坊,寻九王爷登门赔罪。 “老王啊。”韩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北市光天化日当众跑马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柳泽柳四郎,其父工部主事柳文冠,纵马,是纵马,不是跑马。” “一个从六品主事,还是工部的主事,孩子犯了事,四品少卿来保人…不是,你能不能和我并肩走,你老走我后面,我都怕你再噗嗤噗嗤攮我两刀。” 王平出身军中,也不知是以往的习惯还是平日里便是如此,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走,那造型,那长相,猥猥琐琐的。 上下尊卑,自然要落后半步,不过王平也习惯了韩佑的“不着调”,快步跟上。 “小人亦是想不通其中关节,一个大理寺少卿倒也罢了,竟连王爷都派了义子出面保人,着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不是呢。”一边走着,韩佑一边皱眉问道:“主事柳文冠、鸿胪寺少卿吴大人、九王爷,仨人有关系?” “坊间未曾耳闻,那九王爷可是云端上的人物,哪会与一小小主事有所瓜葛。” “是啊,奇怪,对了,登门赔罪是不是要带礼品啊。” 王平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应该是。” “那还应该吗。”韩佑翻了个白眼:“以前老爹得罪人,赔过罪吗?” “自然是赔过罪的,月余前老爷告假,吏部一名主事未批条子,被老爷辱骂了一通后,那主事寻上官告了恶状,老爷归京得知此事便亲自去那主事家中登门赔罪。” “哦,爹还能主动道歉呢?”韩佑颇为意外:“道歉道的咋样。” 第4章 花河 韩佑郁闷不已地带着王平后退了几步,那俩侍卫都准备拔刀了。 俩侍卫倒不是因为职责什么的,就是单纯的看韩佑很不爽。 头一次见到塞钱办事先打欠条的。 王平苦着一张脸:“这可如何是好,要么,先回府中,写了拜帖再来?” 韩佑摇了摇头。 老爹辞官也是明日上朝请辞,今日出的事,现在那九王爷应该已经得知了消息,要是这会布置一番要搞老爹,等到明天可就晚了。 来回看了眼,韩佑指向王府院墙下面:“去那蹲点吧,正好纳会凉,运气好的话要是王爷出来,咱就直接冲过来求情。” “您莫要说笑了。” 王平吓了一跳,这直接冲过来,八成会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 “先蹲点吧。” 韩佑也是狠了心了,为了老爹,为了韩府所有人不被牵连他也是豁出去了,见到九王爷直接扑过来就跪舔。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也想明白了,这操蛋的世道就这样,尊严,最不值钱了,再者说了,是为了老爹,跪一跪又有何妨,毫无心理负担,怕就怕连跪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二人走到了院墙下,和个该溜子似的蹲那了。 谁知刚蹲下,那侍卫按住刀柄走了过来,那叫一个横眉冷对。 韩佑仰着头:“又怎么了?” 侍卫满面戒备之色:“你等在此作甚。” “蹲点…不是,乘凉,怎么的。” “你二人…”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莫不是刺客,欲对我家殿下行不轨之事?” “大哥你这上岗执照在电线杆子上买来的啊,你见过哪个刺客蹲王府门口,这么显眼,连凶器都不带的。” “呵。”侍卫冷笑一声:“所谓刺客,出其不意,出手难料,反其道而行,若是一眼观瞧便知晓包藏祸心,算哪门子刺客。” 韩佑下意识点了点头:“有道理哈。” “滚远些。” 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向王平:“若不是看你行走坐卧之态定是我辈军伍,哪会与你二人这般好声好气,单凭形迹鬼鬼祟祟便早已是拔刀相向。” 王平不由问道:“你从过军?” “这是自然。”侍卫冲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嘉盛四年,与当今天子守黄沙关,半年有余,败凉贼做先锋军,后出关追剿溃军,六日七夜,茫茫黄沙不眠不休斩敌十七首。” 王平一拍大腿:“出关追先锋军的是骁武营,你是武营军伍?” “只有边军才将骁武营称为武营。”侍卫神情微动:“你亦是边军老卒?” 王平激动了,霍然而起:“武营右骑统军老狗,你可熟识?” 侍卫神色莫名:“老…苟将军乃是兄弟上官,只有军中从六品将军们才对苟将军如此称呼,兄弟你是…” “黄豹你可知晓?” 侍卫连连点头:“游击将军,黄将军乃是苟江军上官,你与黄将军是旧识?” “苟将军、黄将军,呵。”王平傲然一笑:“一个都不认识,我听别人说的。” 侍卫:“…” 蹲在地上的韩佑深深看了眼王平。 他可是知道的,王平当年也是边军,跟着老爹守边关一隅,曾多次出关作战,也是老爹的亲随之一。 老爹回京之前是四品武将,按道理来说老王也应该认识不少边军将军才是。 虽是没套上交情,可也至少让侍卫放下了戒备之心。 见到韩佑一副弱不禁风的娘炮样子,加上王平是军伍,侍卫也不打算多事了。 “若是真要见我家殿下,那便候着吧。” 侍卫压低了声音:“每每入夜,我家殿下会乘轿前往虞江游船,莫要冲撞了我家殿下,还有一事,此处是王府,你二人太过惹眼,后退一些,在侧院院墙熬着便是,告辞。” 王平连连道谢,侍卫离开后,韩佑说道:“老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记得爹的书房里有一把弯刀,镶着玉石,你给偷…不是,你给拿过来,晚上见到了王爷当礼物给人家。” “也好,那少尹你便在此处等候,小人去去就来。” “回来带点吃的,带点水果什么的,渴死我了。” “成,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待在此处,不要乱走。” 王平走了,韩佑站起身,伸伸胳膊抻抻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沿着院墙往后退。 第5章 诗魁 这一口咬的,钻心的痛,韩佑下意识一个巴掌呼在了这小子的脑门上。 毕竟是个孩子,力气不大也不小,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挨了一下,这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要哭。 毕竟是王府外面,韩佑连忙捂住了这小子的嘴巴。 毫无意外的,又是张嘴开咬。 同样毫无意外的,又是一个逼兜子。 孩子也不哭了,韩佑也不呼了,二人都瞪着眼珠,怒视对方。 “你!” 死孩子眼眶噙着泪水,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指着韩佑奶声奶气的叫道:“你可知小爷是何人,夷你三族!” “夷三族?!”一听这话,韩佑眉头微皱:“莫非你是…李刚之子?” “本王周衍,还不跪下请罪!” 一听自称“本王”,韩佑愣了一下:“你是王爷啊?” “不错!” 韩佑乐了:“那我还是迪迦呢。” “迪迦是何人?” “你爹。” “我爹是天子,好哇,非但冲撞本王,还敢妄议天子,你莫要逃,本王这便去叫侍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周衍转过身撒腿就跑,看样子是要去叫侍卫了。 韩佑哭笑不得。 自己虽然没见过九王爷,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到底叫什么名儿。 可刚刚在京兆府中时,那九王爷的义子都快三十了,九王爷怎么可能是这半大的小子,八成是王府中哪个下人的孩子,偷了值钱的东西想要跑。 捡起地上的包袱,韩佑定眼儿一看,心跳加快了。 全是硬货,璎珞银盏金步摇、晶莹剔透玉毛毫,金镶玉、宝圆花,纹龟绣鹤金掌瓜,还有最下面那沉甸甸的物件,远看是朵花,近看是青蛙,定睛一看,原来是特么金蛤蟆背上刻了朵花,包袱之中,皆是价值连城之物。 韩佑双眼放光。 自己和老爹跑路的钱,这不来了吗。 可转念一想,又只能郁闷无比地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明显都是王府中的宝物,根本没办法脱手。 韩佑正胡思乱想间,周衍跑了一半停下了,驻足了片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又耷拉着脑袋又走回来了。 见到韩佑拎着包袱,周衍快步跑来:“还给我!” “你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韩佑将包袱放到身后,正色道:“听我的,哪拿的放回哪去,被抓到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不!”周衍握着小拳头,执拗的说道:“这王府,小爷是一日都不愿待了,欲将这财货换了银钱行走江湖,浪迹天涯。” “行走江湖?”韩佑乐不可支:“你知道什么叫江湖吗就要行走。” “你知道?” “江湖,是人心。” 韩佑也是闲的蛋疼,乐呵呵的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白了吗。” 周衍仰着脑袋,半信半疑:“你懂江湖?” “那我可太懂了。”韩佑权当是打发时间了,蹲在墙角说道:“江湖,是人心,是人情世故,明白吗。” “江湖…”周衍举一反三:“是人,江湖人?” “对喽,江湖人,那么什么是江湖人呢,是一穷二白,三朋四友,是五脊六兽,是前七后八,是九浅一深,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懂了吗。” “不懂。”周衍的小脸满是思索之色:“何为前七后八?” 韩佑看了眼周衍,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有悟性,一下就问到关键点上了。 “你不是江湖人,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周衍背着小手,小大人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观你模样倒像是江湖中人,那便这样,你冲撞本王一事,本王不与你计较,不过你要带本王到江湖上行走一番,若是本王满意了便认你当义子如何,以后这京中惹了祸事,提本王名讳,包你横行无忌。” 韩佑愣住了,后背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自己,可能真给了一个王爷一脚,以及一个大逼兜子。 “那个…”韩佑不由紧张了起来:“鸿胪寺少卿的女婿的哥哥,你认识吗?” “姓甚名谁,又是何人。” “姓沈吧,自称是幽王义子。” 周衍皱着小眉头,喃喃自语:“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 “不是,你在那念叨什么呢。” “本王义子为了收齐这百家姓义子,已是收到了沈姓,若姓沈,又自称义子,那便是了。” 韩佑服了,搁这收集宝可梦呢。 这也就罢了,这小子才多大岁数,还收义子,那些义子当他干爹还差不多。 “那什么,你…您真是幽王殿下啊?” 周衍拍了拍小胸脯:“若假包换。” 韩佑傻眼了。 这小子长的细皮嫩肉天生富贵相,狂的和谁欠他两栋楼似的,八成真是那幽王殿下。 可自己,刚才给了这小子一脚,以及一个大逼兜子。 四目相对,二人陷入了沉默。 一咬牙,韩佑露出了邻家好哥哥的笑容:“殿下,您认识我吗?” 周衍摇了摇头。 “那就好。”韩佑大大地松了口气:“拜拜。” 韩佑转身就走,一切的一切,就让他遗忘在风中吧,先跑再说,反正这小比崽子也不认识自己。 周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作甚去,还未应了本王,你若是不许,本王当真要夷你三族。” 韩佑满面苦涩。 自己给了王爷一个大逼兜子,未必会被夷三族,但是给一个小王爷拐跑闯荡江湖,不用想,直接没一户口本。 “大哥,不是,殿下。” 韩佑蹲下身,压低了声音:“您别闹了成吗,没事赶紧回府写作业去吧,您是王爷,我给您带走了,这不是招惹杀身之祸吗。” “怕甚。”周衍紧了紧包袱:“今日你我闯荡江湖,闯荡到申时送我回来便可。” “申时?”韩佑愣住了,算了算时间:“就闯荡八个小时啊?” “到了申时,王府膳房已是准备好了饭食,本王要回府吃饭,明日若是宫中教习不来府中教授课业,你我再接着闯荡。” 韩佑:“…” 周衍踮起脚,将死沉死沉的包袱挂在韩佑的肩膀上,小脸笑嘻嘻的:“走吧,偌大的江湖,还不快带本王见识一番。” 韩佑的表情可谓五花八门,最终一咬牙:“行,但是咱可说好,不能对别人说我打…不是,不能和别人说您不小心将脑门撞在我柔软的手心之中这件事。” “好,若是你心有担忧,那本王收你为义子,你姓甚名谁?” 韩佑猛翻白眼:“韩佑。” “啪”周衍双掌一拍,兴高采烈:“百家姓义子正缺韩姓之人,从此以后,你便是本王义子了。” “算了,没兴趣。”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我爹知道能打死我,闯荡江湖就闯荡吧,今日过后,你我互不相欠,说吧,想去哪。” “你知晓香来阁吗?” “什么地方,饭馆啊。” “不不不。”周衍双眼冒光:“听府中侍卫说,那地方,有娘们。” “卧槽,青楼啊。” 韩佑连连摆手:“别开玩笑了,您要是真想看看江湖,我带你去北市吧。” 周衍问道:“北市有娘们吗?” “那地方都是百姓待的。” “百姓中有娘们吗?” 韩佑紧皱眉头,凝望着周衍:“殿下,我想和您打听个事,就是…平常您在王府中,都干什么啊?” “想娘们。” 韩佑:“…” 第6章 羞辱 韩佑天人交战。 要么,带着立志要集齐百家姓义子的小王爷闯荡江湖,要么,被王府侍卫剁成香其酱。 最终,韩佑决定决定带幽王殿下闯荡江湖,为期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 当然,他可不敢带这小子找娘们,想着糊弄糊弄得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贴着墙根走出了巷子,离开了泰隆坊前往北市。 不得不说,周衍也就是碰到了还没完全适应封建社会的韩佑,换了其他人,就是原地自尽都不敢带着个小王爷满京城溜达。 本来韩佑去南市来着,毕竟南市比较安全,人也少。 谁知周衍说南市他都逛腻了,主要是没娘们。 韩佑很好奇,一边走一边问道:“您多大,怎么天天想娘们。” “府中侍卫、下人,平日里私下谈论的便是娘们。” 离开了泰隆坊,周衍如同飞出笼子的鸟儿,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本王便好奇,好奇的紧。” 韩佑恍然大悟,还以为是碰到了个小色批,感情是耳濡目染。 “您那王府该提升提升整体员工素质了。” “何为素质。” “仁、礼、智、信、义。” “原来如此。”周衍抓着韩佑的衣袖:“你讲话很有趣,你混哪里的。” “这一套套的和谁学的,您到底是王爷吗?” “怎地不是,平日里下人们就是如此交谈,这混之一字,便与江湖相关,混江湖,晓得了吗。” 韩佑无语至极,这小王爷可真是个逗逼。 “对了,有个事。” 韩佑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满面笑容的问道:“您知道京兆府府尹吧。” “朝堂之上,朝臣们整日谈论京兆府府尹,本王自是知晓的。” “朝堂天天谈论京兆府府尹?”韩佑脚下一顿:“怎么谈论的。” “就说前些日子岭州水灾一事吧,知州处置不当,父皇责骂吏部,吏部问责礼部,言礼部尸位素餐,未及时安民,礼部推责,扬言户部未及时拨发赈灾钱粮,户部又攻讦吏部,说委任那岭州知州为酒囊饭袋之辈,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 韩佑听的满脑袋问号:“这和京兆府府尹有什么关系?” “六部相互攻讦,谁也骂不过谁,吵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六部又齐齐弹劾京兆府府尹。” 韩佑张大了嘴巴:“这和京兆府府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弹劾京兆府府尹。” “因为他是京兆府府尹。” 韩佑:“我…” 周衍快走几步,催促道:“你一江湖中人,关注这朝堂之事作甚,走,快带本王寻娘们去。” 韩佑无语至极:“京兆府府尹是我爹。” 周衍回过头:“你爹有娘们吗?” 韩佑:“…” “快,快快快,若是再耽搁,府中下人便会发觉。” 韩佑快步追上,困惑不解:“你怎么和没见过女人似的呢。” “女子,本王自是见过,只是没见过王府中侍卫与下人口中的娘们,不知这些娘们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让他们整日念叨不休茶饭不思。” “这样啊。” 韩佑大概懂了,王府中的侍卫与下人皆是宫中挑选的,不比寻常府邸,平日里也不准离开王府,其中大部分侍卫又是军中老卒,好多单身老光棍,碰到了休沐,自然是要去那烟花柳巷,在府中闲聊或是吹嘘时便被这位小王爷听到了,久而久之也就越来越好奇。 至于周衍又为何对“江湖”如此向往,那就不得而知了。 “行,那我就带你去见识一番,不过我可说好,只能看,不能碰。” 周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两条小腿倒腾的飞快。 烈日炎炎,周衍越跑越快,跟在后面的韩佑心不在焉,想着找机会化解一下这小东西义子与老爹之间的“恩怨”。 不过也不急,韩佑也看明白了,周衍根本不知道他义子今天打着他的招牌在京兆府中装大爷了。 快走了也就一刻钟,周衍停下了,转过头,小脸皱巴巴的。 “这行走江湖,好生的累。” “累的不是江湖,是你没骑马,没乘轿,你要是乘轿,闯荡江湖一点都不累。” “有几分道理。”周衍点了点头:“那你去寻匹良驹,本王在此处等你。” 韩佑举目四望,能买马的地方只有南北二市,去哪都要半个时辰,大热天能给自己跑中暑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说罢,韩佑从包袱之中随意拿出一个金步摇:“拿了换马,要良驹。” 韩佑皱起了眉头,望着颐指气使的韩佑,面色带着几分莫名。 “聋了不成。”韩佑掐着腰:“还不快去。” “让我拿金步摇换马,大热天跑半个时辰?”韩佑冷笑了一声,一把夺过金步摇:“那还骑鸡毛马啊,殿下您骑我,我比马跑的可快多了。” 第7章 争风 北市嘈杂,且拥挤。 人头涌动,小王爷周衍紧紧抓住韩佑的手掌,在市集之中与百姓们擦肩而过,身上沾了不少酸臭汗液。 若不是那日思夜想的江湖梦以及娘们,和娘们,还有娘们,光是这难闻的味道便会令他退避三舍。 其实韩佑也是第一次来北市,平日除了府中便是京兆府,几乎没有外出过,到了后才知是如此热闹。 “传说中”的香来阁终于找到了,韩佑也是拗不过这小玩意,今日不见识一番的话,这小子不会轻易甘休。 不过二人已是约法三章过,只能看,不能上,上楼,最多在门口蹭蹭。 三层小楼,挂着一排小粉灯笼,龟公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二楼的窑姐儿们挥舞着丝帕,大爷来玩啊来玩的喊着。 要说韩佑对青楼毫无兴趣,倒也不是,只是好奇罢了,就好像每个爷们都好奇洗浴中心的泰式按摩为什么要收九九八一样。 结果到了楼下仰头一看,韩佑着实吓着了。 二楼护栏后面一共站着六位窑姐儿,搔首弄姿,毕竟是职业习惯,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那吨位。 六个人的体重加起来至少四位数,知道的是这来青楼,不知道以为碰见坦克集群要准备冲锋呢。 韩佑吸着凉气,这质量也太次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又了然了。 毕竟是北市,百姓集中之处,这群小姐姐都是走量的,没个好体格子也吃不了这碗饭,有一说一,别的不提,这香来阁的房屋建筑质量是真过关。 周衍也吓了一跳,连忙拉着韩佑的手来到拐角处,估计这位小王爷怕那二楼地板不结实,塌了之后再一屁股给他坐死。 “这…这…”周衍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此处当真是香来阁吗,那府中下人们皆说香来阁的娘们美若天仙,怎会是这等姿色?” “难道还有其他香来阁吗?” 韩佑也有点不太确定了:“是不是加盟连锁的啊,要是的话,可能这是分店,不行咱找找旗舰店,备不住质量还能高点。” “就是此处。”周衍郁闷不已的指着街对面:“侍卫说了,香来阁对面有一处茶楼,品茗居,看,就在那里。” 韩佑幸灾乐祸道:“其实胖也有胖的好处。” “是何好处?” “体贴入微。” “可本王听人说…” 韩佑连忙打断:“自称本少爷。” 周衍还是不死心:“可本少爷听人说,那香来阁的女子入了床榻,可谓是身段窈窕,轻解罗裳,那叫一个美。” “其实我觉得吧…”韩佑壮着胆子仰头望去,昧着良心说道:“要是吹了灯的话,也…也差不多,再轻解罗裳…” “不!”周衍梗着脖子叫道:“这不叫轻解罗裳。” “那叫什么。” “给猪松绑!” 韩佑:“…” 周衍苦着一张脸,无助的蹲在了地上,行走江湖第一天,梦,碎了,稀碎。 望着周衍那无比失望的模样,韩佑也是胆边生毛,提议道:“可能内有乾坤吧,是不是这个点的客流量比较多,故意找几个壮硕的姑娘分分流,要不咱进去看看?” 周衍霍然而起,一个字:“嗯!” “记得刚才我们的约定吧。” 周衍重重的点了点头:“只可远观,不可不玩焉。” “是不可亵玩焉!” 周衍嘿嘿一乐,拉着韩佑的袖子就往前走。 其实吧,二人情况都比较特殊,前者是王爷,经常出入皇宫,宫中丽人自是精挑细选,至于后者,当然是吃过见过的。 香来阁并非是质量次,非但不是,反而还精准定位了市场需求。 北市是何处,百姓聚集之地。 这世道,这年月,胖非肥,称之为美,肥美,油美。 寻常百姓家中妻子,要么,身无二两肉,要么,常年务农,一身腱子肉,再看这香来阁的姑娘,胖是胖,胖的富态,胖的白,胖的圆滚滚,胖的一掐一把油,此处定位就是中低端消费人群,卖点就是个加量不加价。 来了香来阁,搂着胖姑娘,那令人心安的踏实感,那沉甸甸的压秤感,那一条臂膀搂不住肥美感,在北市之中极具性价比。 一大一小二人来了门口,龟公点头哈腰,小嘴和偷喝了糖尿病科检验样本似的,那叫一个甜。 “诶呦,看二位气宇不凡的爷可是面生,怕不是第一次来阁里,快请,里面快请,外面日头可大,再着了暑气可不成。” 龟公岁数不大,不到双十。 声音尖细,算不得俊俏,皮肤还算白皙,本是个少年人,却做了这旁人不耻的行当又整日弯腰驼背,只能说这京中讨生活实非易事。 韩佑脚下一顿,拉住了韩佑,问道:“你这怎么消费的?” 龟公楞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花销多少钱财。” 龟公满面堆笑:“诶呦,看您这话问的,观瞧两位爷定不是寻常之辈,非富即贵,能赏脸来香来阁,是我们的福分,若是二位爷心情爽利了,丢下些许钱财便是给了薄面,若是在阁里待的心中不爽利,二位爷起身便走,我等也断无二话。” 韩佑猛翻白眼:“怎么的,还能白嫖啊。” 龟公谄媚之色更浓:“您看,小人都说了,就您二位这相貌,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花销几何…” 韩佑不耐烦的打断道:“再扯没用的我俩走了。” 龟公言简意赅:“听曲百文,睡姑娘半贯。” 韩佑仰着脑袋,明白了,这是按斤收费。 “半贯钱就能决战个大阪横纲,挺好。” 韩佑哈哈一笑,带着周衍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教导道:“行走江湖第一课,别人说是你大爷,没问题,但你不能主动装大爷,因为宰的就是大爷,甭管去哪,得问清楚了价码。” 周衍深以为然:“有道理。” 地上是青石板铺的路,两侧花坛不乏明种,争奇斗艳,抬头是粉色罩布,白日客少,皆是窑姐儿,真别说,也有苗条的,见来了客,各个搔首弄姿,那娇笑害羞的模样,主打的就是个矫揉造作,一颦一笑,八百来个心眼子。 尤其是几个吨位快三位数的小姐姐,还朝着二人抛媚眼。 “您二位不知,若是爷有心,姑娘们有意,这夜里共处一室,准能成了一段佳话,咱这可是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 说罢,龟公还指了指在场三位最重量级的小姐姐。 韩佑颇为诧异:“你这不是青楼吗,怎么还有未出栏…不是,未出阁的姑娘。” 龟公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天不是聊死了吗,不都话术吗,怎么还较真了,那咋的,和你说这的姑娘一晚上换八个夫君? 出阁既为出嫁,在青楼里的意思就是还没与客人过过夜。 当然,都是这么说,初吻什么的都在,凌晨准时刷新,每天都有新初吻。 龟公弯着腰侧着身在前带路,大小二人来了一层,迎面走来一女子,人未到,笑声先至。 “瞧瞧,瞧瞧瞧瞧,就说今日艳阳高照定是会碰见俊俏公子。” 开口之人正是香来阁的老鸨子,一袭绿纱裙,红唇艳妆,虽不是绝色,却也并非庸脂俗粉,只是身材有些壮硕,加上嗓子有点尖锐,和公鸭子正在被拔毛似的。 老鸨子三十有五,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名儿叫什么无人知晓,都称之为雨绮,别看是个女儿身,平日里也是彪悍的紧,在这香来阁中不知打过多少失态男子,那一拳头下来,普通爷们根本接不住。 第8章 还有谁 龟公走了,老鸨子雨绮亲自待客, 白日本就人少,来的多是相熟的闲汉,没丁点油水,再看一大一小韩佑周衍两人,大的书生装扮,虽无配饰,却衣着整洁,小的虽说只穿个肚兜裹裤,却是满面贵气一看便知出身不俗,老鸨子岂能不亲自招待,殷勤至极。 老鸨子只对韩佑殷勤,至于周衍倒是没怎么搭理。 莫说这十二三岁的年纪,便是八九岁少年人也是不时见到,多是跟着家中不着调的兄长涨见识的娃子,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不结账,光蹭。 “不是奴自夸,这阁楼虽是开在北市之中,可阁里的姑娘皆是才色双绝的佳人儿。” 说罢,雨绮还冲着韩佑抛了个大大的媚眼。 韩佑呵呵乐了一声,没好意思点破。 还才艺双绝,啥才艺,相扑啊? “二位公子是在一楼听歌曲,观会舞,还是去二楼雅座让姐妹们伺候着小酌几杯?” “一楼吧。” 韩佑四下张望一下,十六张矮桌,只有三桌客人。 一桌商贾装扮,饮酒说笑,两桌读书人打扮,喝着茶,桌上还放着两本书。小说 不说商贾,就说那两桌读书人,青楼读书实属正常,那就和后世校长和老师去ktv搂着俩小姐姐谈论如何教育下一代似的,娱乐不忘工作。 带着周衍来到了角落矮桌,韩佑坐下了:“上壶茶吧。” “那您想听个什么曲?” 韩佑:“要钱吗?” 雨绮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不废话吗,不花钱搁这给你跳,减肥呢? “真是啰嗦。”周衍小手一挥:“上茶,最好的茶,茶点要那百味居的五颜六色十一样。” 雨绮的笑容回到了脸上,这次媚眼抛的是小王爷了,话一听就知道,这小比崽子是吃过见过的,不提旁的,就说那百味居的五颜六色十一样茶点,皆是京中高门大户品的,寻常人等,怕是听都未听说过。 “对。”周衍一拍腿:“还有,再叫四个娘们作陪。” 韩佑连连摆手:“拉到吧,俩姑娘都赶上一台前四后八了,我可受不了,我叫一个作陪就行。” 周衍再次小手一挥:“那就叫五个娘们作陪。” 韩佑:“…” 听周衍这一口一个娘们的,雨绮满面堆笑:“小祖宗,您哪能如此称呼这阁里的小姐妹,叫人听见了,还当您是故意折辱人家呢,在阁里,旁人皆称姐们为女校书。” “哦。”周衍不是很感兴趣:“那就找五个叫女校书的娘们过来。” “您看您,又逗人家,这女校书一称是有来意的,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文人雅士才将…” “啪”的一声,周衍将一枚玉扳指拍在了矮桌上。 雨绮立马回过头冲着龟公娇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叫五个娘们过来。” 老鸨子是何等眼色,看那扳指就知绝非凡品,娇笑一声,探腰在周衍额头上轻轻一啄,秀臂一挥和变魔术似的,矮桌上的玉扳指消失了。 “您候着,我去亲自安排,定让你满意。” 得了玉扳指,老鸨子娇笑着快步离开了,美滋滋的。 韩佑低声道:“行走江湖第二课,财不露白。” 周衍有些发愣,下意识摸了摸被老鸨子亲吻过的额头,嘿嘿傻乐着。 “虽是年岁较长,却是身段轻盈风姿绰绰。”周衍转过头,望着老鸨子扭着大屁股离去的背影:“这娘们,一看便是府中侍卫口中所说绝色。” 韩佑干笑一声,这王爷,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好猪肉。 周衍搓了搓小手:“好义子,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韩佑耸了耸肩:“这老鸨子确实是给人一种勤俭持家、善良天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没有妇科病的感觉。” “妇科病是何意?” “就是亲谁一口,谁就容易全身溃烂流脓惨死。” 周衍吓了一跳:“这娘们有毒?” 韩佑凝望着周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地了?” “就是吧…”韩佑终究还是没忍住,正色道:“首先,以后不许称呼我为义子,明白吗。” 第9章 豪商 一声“浪”起来,环肥燕肥肥瘦五位姑娘殷勤极了,又是倒茶又是拿扇子扇风的,还有给周衍捏肩膀捶大腿的,软言细语,吹捧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周衍嘿嘿傻乐着,倒没上下其手,得意的对着韩佑挑了挑小眉毛。 刚刚雨绮悄声交代了,金主儿不是大的,是小的,五个姑娘都在小王爷旁边献着殷勤,老鸨子反倒是坐在了韩佑身边。 “看奴这记性,瞧着二位公子俊俏的紧,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都忘了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就雨绮这小心肝,一天跳八遍儿,谁有钱她搁谁那跳,韩佑可不吃这一套,知道这是盘道儿呢。 韩佑自顾自的喝了杯茶:“我叫熊大,他叫熊二。” 周衍不乐意了,这种事也要争个高低长短:“我才是熊大。” 韩佑打了个眼色,没好气的问道:“到底谁大。” 周衍看了眼雨绮,目光下落:“嘿嘿,她大。” 韩佑很奇怪,要说这周衍是个小色批吧,他还不是上来就一顿rua,可要说这小子是个正经孩子,那眼珠子都没往好地方瞅。 老鸨子咯咯娇笑:“公子就喜说笑,瞧上一眼就知出身名门,岂会是这俗名,定不是真名儿。” 说完后,老鸨子拍了拍手,舞姬上台了。 半米高的台子搭在中间,舞姬身段窈窕,跳的是长袖舞,六名舞姬长袖细腰,时而弯腰屈身,时而跳跃抛袖,动如脱兔,静如处…静如今天的处子,随着铜钹热烈高亢,舞女动作愈发的大,愈发的激烈,旋转、跳跃,她们闭上眼。 韩佑连连点头,甭管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些舞姬无疑是极为专业的,这才是真正的古典舞。 轻灵、飘逸、秀美,既不用穿着暴露,也不用扭腰踢腿,将女人的柔美与刚烈完美的融合在了舞蹈之中,令人目眩神迷。 再看后世,什么拉丁伦巴恰恰之类的,说是艺术,实际上就是源于古巴黑人模仿鸟兽求偶的动作。 酒水被端了上来,韩佑刚想说不喝酒,周衍已是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叫一个豪放。 什么叫专业,老鸨子和一群小姐们就叫专业,一杯一杯的劝,奉承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古人酒水为发酵酒,发酵过滤而得,度数不过二十,百姓所喝的米酒更是连十度都不到。 周衍虽是孩子,连饮个六七杯倒也不在话下。 老鸨子一看小金主儿不差钱儿,见缝插针道:“这阁中下层毕是通畅之处,太过吵杂,小公子,不如去二楼雅间临窗而坐,幽静且无人打扰,风景又佳,如何。” 周衍抽了抽鼻子:“二楼有娘…有女校书吗?” 老鸨子娇笑连连,起身一把搂住了周衍的小胳膊:“有的有的,奴亲自作陪。” 韩佑本想阻拦,又想到还没提起老爹的事,让这小王爷多喝两杯也好,忽悠两句把梁子化解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一老鸨,带着一群莺莺燕燕上了二楼。 二楼屏风相隔,只有八间,皆是临窗,中间也有木台,屏风敞开便可观舞听曲儿。 入了座,一时有些拥挤,韩佑趁机道:“再去给我们弄些吃的吧,先散了。” “诶呦,吃食好说,奴可得伺候好了。” 老鸨子整个身子都快贴周衍身上了。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让姑娘们在外面跳舞唱曲就好。” “成。” 老鸨子喜笑颜开,就喜欢韩佑这种懂事的客人,不陪可以,这花销可不能停,“点歌舞”是要额外花销的。 周衍倒是没吭声,似乎并没有在一声声“俊俏小公子”中迷失自己。 待其他人都离去了,周衍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又要传授江湖经验?” 韩佑哭笑不得,能让周衍的注意力从“娘们”中分散开,也只有“江湖”了。 将屏风拉上,韩佑坐回后这才正色道:“殿下,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经过这两个时辰的相处,他也看出眼前这位小王爷并非是性子乖戾之辈,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来的路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爹是京兆府府尹吗。” “记得,怎地了,你爹也是江湖中人?” “不是,今天有个纨绔子弟在北市纵马伤了百姓,那百姓是个怀了身子的女子,被马撞后孩子没保住,人也受了重伤。” “北市纵马?”周衍眉头一抖:“这京中,竟有比本王还猖獗之人?” “卧槽,你也干过这种事?” “那倒没有。”周衍呵呵一乐:“想过,飞鹰走马招摇过市,一直寻不到机会。” “不是,咱说正事,这人无官身,被巡街的武卒带到了京兆府中,不过他爹是工部的从六品主事,我爹就打了他几板子,谁知鸿胪寺少卿吴大人派了他家女婿过来求情,也不是求情,就是想将人保走。” 周衍似乎没什么兴趣,弹着眼前茶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韩佑继续说道:“那人很嚣张,当着百姓的面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还往我爹的脚上撞,结果我爹今日穿的官靴比较柔软,弹性较大,那家伙被弹射到了柱子上。” 顿了顿,见到周衍还是无甚兴趣,韩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被弹射起步的家伙呢,他有个哥哥,一起去的,是殿下你的义子。” “本王义子?” 周衍抬起头,满面困惑:“姓甚名谁?” “沈什么来着,好像叫沈…叫沈么坤吧玩意来着?” 当时王平说了一嘴,韩佑没仔细听,一时想不起来了。 “哎呀,罗里吧嗦,本王知晓了,难怪你在王府外鬼鬼祟祟。” 周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你是怕那人寻本王告状收拾你爹,何须担忧,安心便是。” 韩佑就等这句话呢,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杯酒,刚要一口闷,周衍又补了一句。 “收拾个京兆府尹,何须寻本王,那鸿胪寺少卿就够你爹喝一壶啦,哈哈,莫要忧心,来,我们饮酒。” 韩佑傻了,搞了半天自己找错人了。 将酒杯放下,韩佑满面堆笑:“要是那鸿胪寺少卿整我爹,你能帮忙说和说和吗。” “这话说的,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 周衍满面豪爽,小手一挥:“根本不熟,本王凭什么帮你,自求多福吧,来,继续饮酒。” “我尼玛…”韩佑鼻子都气歪了,霍然而起:“你自己喝吧。” 第10章 赚翻了 韩佑气的够呛,不是为了老爹,谁会陪着逛窑子。 眼看韩佑真的要离去,周衍连忙叫道:“莫要忘了,你可是应了本王闯荡江湖到申时的,我们再浪一会。” “我浪你妹浪。” 韩佑是真的生气了,哪管这小子是不是王爷,气呼呼的说道:“我爹都快被搞了,还和你闯荡江湖?” “你先坐下。” “干毛。” “与我饮酒。” 气呼呼的韩佑,突然又乐了:“你知道江湖中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吗?” “娘们。” “什么玩意娘们,是义气,一见如故便是亲如兄弟,兄弟有难,自然拔刀相助。” 小王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小脑袋:“倒是有几分道理,快意恩仇,义薄云天。” 韩佑连忙坐下,趁热打铁:“咱们虽然才认识一日,可咱们一见如故啊,对不对。” “也不是那么的如故。”小王爷有些迟疑:“你都未应承做本王义子。” “大哥,你是行走江湖,不是当海贼王,见人就要收干儿子,闯江湖,靠的是朋友,结交朋友明白吗。” “结交朋友吗。”周衍正色问道:“你可有官身?” “没有。” “士林之中可有名望?” “没有。” “六部九寺可有人脉?” “没有。” “那我是谁?” 韩佑不明所以:“你不是幽王殿下吗。” “对啊。”周衍很认真的问道:“本王堂堂天潢贵胄,为何与你一刁民做朋友。” “我…”韩佑差点没给桌子掀了:“我怎么还成刁民了?” “原本是不刁的,刚刚你要说浪本王妹子,就有些刁。” “你有妹子么,没听过京中有公主啊。” “我爹娘们多,早晚有。” 韩佑:“…” 望着周衍,韩佑叹了口气,心乱如麻:“行了,赶紧喝,喝完赶紧装大爷,装完了我带你回王府。” 说完后,韩佑抱着膀子看向窗外,心底思索着怎么探探那大理寺少卿的底细。 周衍咬了咬嘴唇,学着韩佑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本王知晓,你爹,是个好官儿,可这忙,本王帮不了。” 韩佑愣了一下,收回目光:“你既然知道我爹是好官,为什么不帮?” “我与鸿胪寺少卿未曾谋面,自无交情,此为一,我虽是王爷,却是天家幼子,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更不与朝臣结交,以免落人口舌,此为二,这三,此事极为古怪,一小小户部主事之子,竟能让九寺少卿派亲族保人,此事必然牵扯极深,我一闲散王爷,为何要趟这浑水,这四,若是因你本王前去说项,传了出去,你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事,外人会说我这年幼王爷被你蛊惑一番,到了那时你定是百口莫辩。” 韩佑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周衍,突然发觉自己给这小子想的太简单了。 “本想快意江湖,可这牢笼非是王府,而是偌大的京中,哪里都有这心烦之事,无趣。” 第12章 巧 王平不是外人,老爹信得过他,韩佑也信得过,三言两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只不过未提贤王贤臣之事。 倒不是韩佑故意隐瞒,只是觉得周衍毕竟是个孩子,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鬼知道睡了一觉后又会不会有了什么新的兴趣爱好,再说了,二人又不是特别熟,就是一起嫖…一起飘荡了一日的江湖罢了。 “吓死小人了。” 王平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还真以为韩佑胆边生毛给幽王殿下绑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王平绝对二话不说,薅着韩佑的脖领子就往城外跑,寻一匹快马将这小子送走后,再回来通知韩百韧跑路,大家一起浪迹天涯被追杀。 这也是为什么韩百韧从边关回到京中只带着几名亲随的缘故,军伍军卒,战场同杀敌,交情亦过命,越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越知道有些东西,有些情谊,比生命更加重要。 士林文人之操守,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 军中武人之操守,无非情义二字,奔赴沙场百死不悔,是为国,家国情怀之情义,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是为袍泽,军中袍泽之情义。 这份情义,无论是否在边关,在军中,也无论是否卸了甲下了刀,至死不变。 韩佑与王平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韩府。 王平为京兆府书吏,京中无亲族,平日居于府中,当了差,称韩百韧为大人,下差回了府,称老爷,虽是异姓,却与韩家老爷少爷如一家之亲。 韩百韧也是刚下差不久,正在后花园中温着一壶浊酒。 府中一护院今日出城看望乡间袍泽,回来时拎了一只肥鸡,膳房拾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大少爷韩佑回来与老爷好好喝两盅。 见到好大儿回来了,韩百韧发出来拖拉机脱档一般的笑声,连连招手要其入座。 韩百韧从不吃独食,准备将府中几个老兄弟都叫来,王平却推脱了一番,带着其他人走出了月亮门,他知道,韩佑有些话要和韩百韧说。 肥鸡端了上来,酒也热好了。 就那膳房的厨子,做饭就两个特点,简单,难吃。 肥鸡用水煮熟,涂抹酱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端上来的时候还少个鸡屁股。 “来,佑儿,爹先敬你一杯。” 韩百韧大大咧咧的,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都说了多少次了,哪有爹敬儿子的。” 韩佑哭笑不得,喝了一口,随即放下酒杯:“爹,和你说点事。” “说。”韩百韧分别撕下了鸡翅膀与鸡腿,都夹到了韩佑的木盘之中。 “爹不喜鸡翼鸡腿的肥腻,你吃。” 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好的,都要给孩子,非但要给,还要找些理由,自己不喜欢,自己不爱,当爹的,哪有不爱吃鸡腿鸡翅膀的,只是他们更爱自己的孩子罢了。 韩佑在香来阁吃了不少茶点,倒是不饿,放下酒盅望着啃着鸡头的老爹,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 其实真正的问题,并不是说今日老爹得罪了什么工部主事或者哪个傻比少卿,问题的根本在于老爹,在于老爹的性子。 即便将今天的事平了,明日呢,后日呢,老爹依旧会得罪人,得罪的,还都是朝堂大员。 何为朝堂,朝堂杀人,不见血光,甚至有的时候,死时,都不知自己是被“杀”的,更不知道又是被谁杀的。 想了想,韩佑没有直接进入主题,旁敲侧击道:“您是京兆府府尹,就说这各行各业的百姓,您是怎么看的。” “如何看的?”老爹放下酒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骂娘。” 韩佑:“…” 韩百韧苦笑道:“京中不易,百姓不易,爹这京兆府尹最是知晓,爹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想叫爹辞这官,对吗,没了这官身,便是百姓,要熬苦日子。” “也不能这么说,孩儿的意思是,您这个品级也算是朝堂大员了,正三品,就是职位有点特殊。” 韩佑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京中的官员,平日下了差就互相走动,增进增进感情,您是正三品,要是没事多和六部九寺的官员打打交道的话,日后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韩百韧呵呵一乐:“爹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懒,没功夫和人以外的东西打交道。” 看的出来,韩百韧对六部九寺的官员统统没有好印象。 韩佑差点没被老爹这一句话给噎死:“孩儿是实实想不通,您怎么就这么看不上京中其他官员?” “非是爹看不上他们,是这群狗日的看不上爹,爹是武人,那些诗词歌赋下三滥的东西,一窍不通,尿不到一壶去。” “也是。” 韩佑颇为无奈,老爹说的没错,其他官员多是文臣,开口闭口之乎者也,老爹是手起刀落直呼脑门,的确没办法走动。 “对,您以前在军中有个参将,叫封…” “封有为。” 老爹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这狗日的如今成了兵部左侍郎,尾巴翘到天上了。” “不是吧,王平和我说,前些日子封大人还让人呈拜帖来着。” “不走动,爹不耻他为人。” 韩佑满面困惑:“王平说封大人挺不错的啊。” “不错个屁不错。” 提起这事老爹就怒,气呼呼的说道:“佑儿以为他这左侍郎是如何当上的,还不是靠他那婆娘,当年在边关,眼看要入春出关征战,封有为这狗日竟然回京中成亲了,呸,背信弃义之徒,虽是自此平步青云,我们这些老兄弟与他再无瓜葛,莫说做了左侍郎,便是成了宰辅,老子依旧不鸟他。” 顿了顿,老爹又叹息了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即苦笑一声。 “不过当年老封这路数,倒也没错,回京成了亲,入了兵部,再看如今,扶摇直上,非但任了兵部左侍郎,名下良田无数,家财万贯,还有着一个疼爱他的妻子,以及一个大他两岁的孝顺儿子。” “不是您等会。” 刚喝了口酒的韩佑差点没喷出来:“他儿子多大岁数?” “比他大两岁,他婆娘大他十九。” 韩佑面色古怪:“这位封大人,这么秀吗?” 第13章 包了 对于这位封有为封大人,韩佑虽是素未谋面,却已心生敬仰之情。 这是什么,这就是现成的成功案例啊,只要能步入人生巅峰,别说老婆大十八,买一赠一笑哈哈,哪怕儿子比我大,老葱咱也照样杀。 “爹,日子是自己过的,命也是自己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就说呗,所谓的颜面是文人要在乎的,您是马上将军出身,就算和官员结交结交不也人之常情吗,结交结交,您这官位也稳当。” 既然话说开了,韩佑也就不拐弯抹角。 “孩儿知道,您是爱民的,京中要说哪个官员和百姓离的最近,不正是您这京兆府府尹吗,您当好官,当清官,这和与其他官员结交结交也不冲突啊,人脉越广,官位越稳,您不就是能帮百姓办更多的事吗。” “哎呀,那封有为虽说靠了婆娘,可却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本事,老爹可没有。” “什么本事?” “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 韩佑愣了一下:“您说的是他嘴巴利索,能说会道啊,还是说他伺候他老婆…” “你这孩子,想哪里去了。”韩百韧没好气的说道:“为父说的当然是他伺候他婆娘的本事。” “原来如此。”韩佑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狗掀门帘子吗。 想了想,韩佑苦笑道:“这话题都扯哪去了,孩儿想说的是您,您哪怕稍微变通一点点也好。” 韩百韧沉吟着,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韩百韧面带欣慰之色:“佑儿啊,爹知晓你是担忧为父,也明白你的苦心,你说的不错,爹见不得百姓受欺辱,又何尝不知因京中百姓要恶了多少朝堂大臣,可爹要是铁了心将这府尹做下去,更不应结交朝中重臣了。” “为什么?” “佑儿可知,何人能将爹这三品官位夺了去?” “吏部。” “不,天子。” 韩佑愣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韩百韧下意识看了眼月亮门,悄声道:“佑儿可知前朝周家。” 韩佑不太明白老爹的意思,摇了摇头。 “前朝周家有一子弟,为庶出,虽是文武双全,却不受家族器重,自幼从军屡立战功,调任东海舟师,东海贼寇众多,被这周家子弟一一剿灭,如此军功,莫说调回京中军部任个右侍郎,就算是升任东海舟师副帅也是应有之事。” 饮了杯酒,老爹继续说道:“可谁知周家却将不少嫡系子弟安插在了舟师,将这周家庶出子弟战功一一冒领,再看这庶出子弟,杀贼无数,反倒是没冒了他功劳的主家子弟们升迁的快。” 韩佑叹了口气。 这就是世家,很多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是家族主家嫡系,哪怕再出色也不及血统重要。 “那周家庶出子弟正是年少,脾气刚烈,明里暗里,多次大骂主家,这事,最终传到了周家家主的耳中,自此,在前朝军中颇有人脉的周家便处处刁难这旁系庶出子弟,也正是因此,那庶出子弟一门上好的亲事都会退了婚约。” 韩佑越听越来气:“之后呢?” “直到有一年元日,那庶出子弟来京中述职,恰巧大殿外见到了时任太子少师的周家家主,见了周家家主,他非但没行礼,还当着文武百官大声斥骂。” “我去。”韩佑惊呆了:“这么有刚吗。” “那人声震九霄,就在金殿之外大骂出声,老匹夫,你夺我军功,阻我前程,又逼的我未过门的妻子退了婚约,七年后,我必叫你周家悔不当初!” 韩佑突然觉得燃起来了:“隐忍七年,战功赫赫,终于混成了一品大员,周家再也高攀不起!” “不是。”老爹挠了挠下巴:“他刺杀天子去了。” 韩佑一脸懵逼:“为啥啊?” “因为可以诛九族。” 韩佑:“我…” 咧着嘴,韩佑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满脸大写的佩服,刺杀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周家可不得悔不当初吗。 韩佑极为敬佩的说道:“然后周家被前朝天子全干掉了,那个周家庶出子弟用一条命拉着周家所有人陪葬?” “没有。”老爹又挠了挠下巴:“他成功了。” “我…”韩佑脑瓜子嗡嗡的:“成功之后,虽是身死,天下却再无周家?” “也没有,成功刺杀天子后,他就顺便当了皇帝。” “卧槽。”韩佑吸着凉气:“爹您说的这人难道是当朝天子周恪?” “不错,正是当今天子。” 老爹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道:“登基后天子第一道政令就是将周家满门流放南地垣城,生生世世与野人为伴,周家流放之日,恰恰是天子七年前在金殿之外扬言要周家悔不当初之日。” 韩佑目瞪口呆,他是实实没想到,当今天子竟是这么一号猛人。 被家里亲戚们一顿欺负,一急眼,去你大爷,老子当皇帝去。 越是深想,韩佑越是佩服,这买卖稳赚不赔啊,赢了当皇帝,输了拉着全家陪葬,反正怎么都能报仇。 可佩服了一会吧,韩佑又觉得这家伙挺损,又损又骚。 人家都是隐忍七年龙王出山,当年对我爱理不理,现在要你高攀不起。 当今天子倒好,憋了七年,一看日子快到了,直接行刺天子去了,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还成功了,并且当了皇帝。 行刺天子和造反当皇帝还不是一个概念,造反当皇帝,九成九是要干掉自己的前任的,但是并不带表干掉前任自己就能取而代之。 一时之间,韩佑怀疑这家伙并不是为了行刺前朝天子才当了皇帝,八成是相当皇帝,才行刺了前朝天子。 除此之外,最骚的是在于流放,天子没有干掉周家,而是将其流放到南地边陲,那地方是可以异族通婚的,世家豪族最是注重血统,往下传几代,周家后代都没办成自称汉家血脉了,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韩佑愈发的好奇:“当今天子杀了前朝皇帝,就能直接登基?” “自然不是,时也命也,前朝天子晚年乖张暴戾,迟迟不立太子,又听信妖人蛊惑之言妄想长生,朝廷不乏铮臣,以死为谏,却一一落得个满门抄斩之罪,闹的民间怨声载道,就连京中世家也是人人自危,当今天子行刺前,投靠京中的世家豪族,这些世家豪族又为其引荐了前朝大皇子,自此,当今天子获得了鼎力支持,这才刺杀成功。” 韩佑没太听明白:“刺杀成功后,世家们变成了大皇子的从龙之臣?” “没,这些世家被大皇子宰了。” “然后大皇子登基了?” “没,大皇子又被当今天子给宰了。” 韩佑表情五花八门:“大皇子为什么要宰了那些当初支持他的世家?” “因为当今天子对大皇子说,那些世家看大皇子不爽利。” “那为什么当今天子又要给前朝大皇子宰了?” “因为当今天子看前朝大皇子不爽利。” 韩佑:“…” 他终于听明白了,感情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子,都被玩了。 世家臣子们看前朝皇帝不爽,想推翻皇帝。 成功了,世家臣子还以为会扶持个傀儡皇帝,结果被不甘愿当傀儡的大皇子宰了。 不甘愿当傀儡的皇子刚要登基,又被当今天子周恪宰了。 最后,周恪成为最大赢家,改康为周,登大宝,九五之尊君临天下。 “等会。”韩佑哭笑不得:“咱不是唠您这事吗,怎么又扯到天子身上了。” 韩百韧微微一笑:“你可知爹这京兆府府尹除了署理百姓杂事外,可还有其他紧要之事?” “背锅?” “额…”韩百韧老脸一红:“除了百姓杂事与背锅。” “那就不知道了。” “可封锁四门,若得御令,封四门后可调动京中六卫!”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韩百韧又问:“佑儿可知当初,又是何人将爹从军中调任京城任这府尹?” 韩佑脱口而出:“当今天子!” “不错。”韩百韧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这便是爹为何不可与朝中大臣结交之故。” “啪”的一声,韩佑一拍桌子。 “那还怕个锤子,什么玩意主事少卿的,干他!” 韩百韧哭笑不得。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和皇帝根本不熟! 第15章 京中北市 王平是个实在人,韩佑数到二,他跑了,临走还给半壶浊酒顺走了。 对于老王这人,韩佑着实是无奈至极。 好看的皮囊两千起步,有趣的灵魂二百来斤,王平不止没有好看的皮囊,灵魂也不有趣,就如同府里其他人,唯一有的,便是忠心,最为难能可贵的忠心。 回到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韩佑翘着二郎腿,觉得到了该支棱支棱的时机了。 穿越这么久,每天除了在府里睡大觉就是陪着老爹上差,一点正事都没有,往难听了说,就是闲人一个,往好听了说,和摆烂的盲流子啃老臭咸鱼似的。 倒不是韩佑胸无大志,只是正在不算那么努力的融入环境罢了。 并非想摆烂,是以前“自己”的人设太der了,反射弧比香飘飘都长,迟钝也就算了,还不乐意动弹,一年到头都没霍金一天的运动量大。 这冷不丁骑马摔着了,休养好后性子大变不说,第一天种土豆,第二天弄炸药,第三天手搓航母研究出来一纳米光刻机,第四天带领大周军伍冲出大气层探索宇宙,这也不像话啊。 现在,契机来了,压力就是动力。 老爹的性子肯定是改不了,在得罪人的路上和脱缰的哈士奇似的一骑绝尘,既如此,那就让京中的人知道知道,他韩府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躺在床上的韩佑开始谋划了,想要在京中站住脚闯出个名堂,无非一个字,名儿! 在大周朝,在京中,钱固然重要,可钱不是万能的,权亦如此,这权柄再重也重不过天子,然而比钱好使比权稳妥的,是名声。 和后世正好相反,在古代,只要有了名声,脸就值钱了,谁都要给几分颜面,再看后世,越不要名声越不要脸的人活的越滋润。 善名、才名、德名,什么名声都行,只要有了名声,士林褒奖,百姓称赞,就是连天子想动这人都要三思而行,因为名声代表着正义的光,代表着制高点,谁和他对着干,谁就是坏蛋,就是杀千刀的,就是生孩子没屁眼的坏种!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好多天子天天被士林文人喷却无可奈何的缘故。 韩佑已经想好了,从新手村开始刷经验太慢了,直接找个大号带就完事了,二人一起升级,等他经验刷的差不多了,也帮着小王爷刷一刷。 胡思乱想间,也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韩佑和诈尸似的睁开眼猛然坐起身。 今天,他要做三件事,踩点,踩点,还特么是踩点。 第一个点儿,南北二市踩点,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昨天小王爷给了他一个金步摇,转手一卖就有了启动资金,准备干点什么改善改善生活。 第二个点儿,踩工部那主事柳文冠的点,俗话说的好,打架先踢蛋,打架赢一半,这个小利益圈子里最拉胯的就是柳文冠,梁子结下了,自然要从薄弱点进行强烈猛攻。 第三个点儿,士林踩点,看看京中的文人们平常都爱去哪嘚瑟,韩佑准备来个一鸣惊人,装作不经意间吟几首旷世佳作,给文人们来点白嫖怪的小小震撼。 穿衣、洗漱、给老爹请安、啃馕饼喝凉水,折腾一通,韩百韧带着王平先行离府上差去了。 一日十二时辰,京中官员从六品以上需入宫,正五品至从六品要在殿外待朝,五品以上入殿朝议。 老爹是正三品,不过京兆府尹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上朝,直接去京兆府当差。 上朝和去衙署当差都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老爹一般卯时过半也就是六点就上差了,因为京中四门是卯时打开。 老爹前脚走,韩佑后脚出了府,怀里揣着金步摇,准备今天销赃。 门子将侧门打开,好奇的问道:“少爷您今日不去京兆府陪伴老爷吗。” “不去了,那些差役没什么油水,我要干点别的,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门子嘿嘿乐着,听不懂,也不问,因为他知道,问了自己也听不懂。 门子叫王海,王平异父异母的弟弟,二十出头,皮肤略黑,头很大,长的有点像是做了美黑的大头儿子。 王平的老爹以前也是军伍,战死后,老娘带着刚满月的王平改嫁了,没过几年,老娘得了恶疾故去了,后爹又娶了个老婆,女方带个孩子,也就是异父异母的弟弟王海,大家都管他叫小海。 王平王海和被诅咒的海尔兄弟似的,有过几年,老两口跟着当地乡民开山的时候遇了地龙,也故去的,自此,兄弟二人投了军相依为命,混了几年后到了韩百韧帐下做亲随,最终跟着老爹回了京中。小说 第16章 登门赔罪 离轿之人,正是工部主事柳文冠第三子柳邵南,此行是为寻韩百韧,只是他不清楚韩百韧上差比较早,扑了个空。 柳邵南径直走来,韩佑这才知道对方是奔着韩府来的。 见到侧门打开,柳邵南微微看了眼蹲在石狮子旁边的韩佑与王海二人。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愣着干什么去,接客去啊。” “咋接?” “喊贵宾一位里面请,你说咋接,服了。”小说 韩佑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向柳邵南。 其实不怪王海没眼力价,主要是韩佑没说清楚,他要说“迎客”的话,王海就懂了。 要知道韩百韧回到京中上任后,倒是来过不少人,分为三类。 第一类,韩百韧上任之初,不少人想要过来攀攀交情,老爹很反感,索性闭门谢客,后来直接告诉王海甭搭理装没看见就行。 第二类,故交,就一个,也就是兵部侍郎封有为,韩百韧同样很反感,让门子甭搭理。 第三类,来骂人的,都是被韩百韧得罪过来的,过来就喷,韩百韧不反感了,让门子取棍去。 这也就导致但凡来韩府的,门子王海都懒得搭理,韩佑一句“接客”给他整懵了,没反应过来。 韩佑来到了柳邵南面前,学着其他读书人的模样拱了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要找…” 见到韩佑穿着儒袍不是下人,柳邵南也拱了拱手,不过语气很生硬。 “本公子柳邵南,工部主事柳大人正是家父,此行专程来韩府,欲拜访韩大人。” “柳文冠之子?”韩佑顿时没了好脸色:“我爹不在,当差去了。” “你是韩大人之子韩佑?” “没错,就是我。” 柳邵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韩佑,不说别的,这目光就很不礼貌,和去ktv点伴唱的似的,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柳邵南问道:“韩大人何时下差。” “找我爹什么事。” “此乃长辈之间的要事,你只需告知我韩大人何时下差便好。” 韩佑惊呆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感觉自己平白无故的矮了一辈。 知道的这是柳文冠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是柳文冠他爹呢。 柳邵南抬腿就要往里走:“既如此,那我便在府中客厅等候吧,韩公子派人知会一声,就说…” “打住。” 韩佑直接打断道:“你拜访我爹,有拜帖吗。” “自然是有的。” 柳邵南话音落,身后随从递过来一份拜帖。 韩佑努了努嘴,王海还算有点眼力价,下人呈上来的,自家少爷肯定不能去接,门子接才对。 王海接过拜帖后,韩佑说道:“打开看看。” “哦。” 王海拆开拜帖,低头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 柳邵南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第19章 香来阁 柳文方看出来了,韩百韧这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好,好哇!” 柳文方怒极反笑,朗声道:“我柳家,今日不讨个公道,誓不罢休,要你韩府生死两难,我柳家,若是让你这老匹夫继续任这府尹,柳家的柳,倒过来念!” 话音落,满堂静,两旁衙役纷纷色变。 这可不是什么地痞无赖放狠话,一连两个“我柳家”,还是在众人面前,在公堂之上,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柳文方并非官员,却是柳家长辈,京中柳府的大管家,加之还有个儒生的身份,这一番话,代表的是柳家,代表柳家与韩府,不死不休。 要知道在京中即便高门大户之间有了间隙,哪怕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暗自手段尽出,那也得表面上笑着,乐着,虚伪着,客套着。 更不要说,柳文方说白了就是柳府的管家,哪怕他家老爷柳文冠,就是京中人脉再广,也不过是从六品主事,韩百韧这府尹再无实权,也是正三品大员。 站在一旁的韩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古人,果然不禁“逗”,年轻,这老登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再看老爹韩百韧,面色阴沉,望着满面怒火的柳文方,足足许久。 韩佑突然开了口,看向王平:“王书吏,凶徒一番狡辩之言,记好了吗。” 王平一脸懵逼,记什么? “要记上的。”韩佑慢悠悠的说道:“大人询问此案详情,凶徒言,何人不给他柳家颜面,他柳家便和谁誓不罢休,凶徒言,他柳家,可以罢免正三品官员。” “放屁!” 柳文方差点气的喷出一口老血:“老夫何时如此说的,你这夸口小儿莫要颠倒黑白。” 韩佑似笑非笑道:“那你刚刚是如何说的。” “老夫是说,要你韩府…” 韩佑打断道:“我韩府的老爷,是何人。” “是韩百韧这老匹夫!” 韩佑再次看向王平:“记上,公堂之上嚣张跋扈,胆敢辱骂大人为老匹夫,藐视公堂,藐视朝廷官员,藐视律法,可想而知柳府平日里要有多嚣张跋扈。”小说 “你…你…”柳文方胸膛起伏不定,竟一时不敢再骂。 韩佑一挥长袖,獠牙尽出。 “韩府老爷是韩大人,是京兆府府尹,你说与韩府势不两立,与韩大人,与京兆府府尹韩大人势不两立,还是在公堂之上说出这一番话,可谓骇人听闻,韩大人是朝廷大臣,三品朝廷大臣,是天子、是宰辅、是吏部任命为官,别处也就怕了,在天子脚下,在京兆府中,在公堂之上,你说与府尹大人那便是说,你不尊大周律法,不尊朝堂、不尊吏部、不尊天…” “住口!” 柳文方吓的老脸煞白,连忙打断纠正:“老夫怒极,失了言,此为情理之中,是因你打伤了我柳家人,韩百韧是你亲爹,包庇…” “胡说八道!”韩佑掷地有声:“案情如何,内情如何,你可说了,何时、何地、何人,你可说了,是口角冲撞,是谋财害命,是预谋行凶,你可说了,谁是苦主谁是凶徒,你可说了?” “我…” “大人问了,上了堂便问了。”韩佑突然转过身,朝着外面大声叫道:“大人问了,你答了,却是答非所问,而是说,要与韩府势不两立,要与京兆府尹生死两难,上了堂,大人,要给你公道,给你公道前,自然要知晓此案来龙去脉,可你不说,上来便是语出威胁,便要京兆府尹生死两难,这也就是说,公道,与周律无关,与公义无关,你要的公道,只是你柳家的公道,若得不到,大人便是官袍不保。” 柳文方傻了,不止是他傻了,连韩百韧都满面诧异之色,望着好大儿足足许久,随即连忙冲着王平说道:“记下,统统记下,一字不落,一字不差,皆记,快快快。” 王平终于反应过来了,唰唰唰的记着。 柳文方又羞又怒,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被“玩”了。 要说这京中有“理”吧,百姓命如草芥,阶级不同,上位者可以随意主导其他人的命运以及身家性命。 可要说这京中没“理”吧,很多人,很多事,得先占着“理”,尤其是朝堂上的攻讦弹劾,尤其是官员之间的公仇私恨。 第20章 浪起来 韩百韧挥了下手,命两侧衙役离开后,韩佑才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本,韩佑没想要腿,柳邵南自己找死。 后来,韩佑只想要两条腿,柳家人非要买二赠十二。 韩佑不要,他们偏给。 柳邵南拿着拜帖,带着人,前往韩府见韩百韧,算不上求情,是要求韩百韧结案,给个台阶下。 此事根源是柳邵南的四弟,在北市纵马撞了孕妇,当初跟着柳四郎出行的就是柳邵南带的六个随从。 柳府的意思就是“顶罪”,六个人,让韩百韧随便挑一个,挑六个都行,六个不够,再给你六个,然后将柳四郎放了。 这梁子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在京中混就混的是一张脸,柳家想着先把柳四郎带回去再说,这事肯定与韩府没完。 只是柳邵南没想到韩佑敢主动动手打他,就因为一个下人。 韩府与柳府不同,柳府的下人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再看韩府,包括王海在内,哪个不是和韩百韧出生入死的袍泽,情同一家。 柳邵南也是嚣张跋扈惯了,要是当着韩百韧的面,他肯定不敢教训王海,可他没将韩佑放在眼里,折扇不重,打的却是韩府的脸,韩佑这位少爷的脸。 王海能忍,韩佑没忍,一巴掌将柳邵南呼倒在地,随后喊了一嗓子,府里的老杀才们都冲了出来。 这时,柳邵南的腿还没断,一群狗腿子们也双腿健全。 韩府老杀才冲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将这群狗腿子给包围了,人虽少,然而是军中把式,哪个手上没人命,光那气势就将场子震住了。 韩佑那一巴掌将柳邵南扇的眼冒金星,半天没爬起来,也是吓坏了,被满身杀气的老杀才们吓坏了,几个老卒拎着长刀出来的。 柳邵南色厉内荏的叫唤了几句,说是他已经找苦主“和解”了,也就是昨日被柳四郎撞伤的孕妇。 韩佑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高门大户就没有和小老百姓“和解”这一说,第一时间叫王海骑着快马去北市找那孕妇。 而在这个期间,韩佑将柳邵南这群人“请”到府中,双手抱头蹲成一排。 小半个时辰后,王海回来了。 那苦主孕妇的家中被砸了个稀巴烂,苦主倒是没挨打,老爹老娘被打的满身伤痕。 柳邵南临走前,还威胁苦主去京兆府中“撤案”,修改之前的说辞,并非是柳四郎纵马撞了她,而是她没看路,当街跑了出去才被马撞伤了。 韩佑没生气,笑呵呵的,让柳邵南在内的七个人躺成一排,被王海等人摁住后,一人两棒子,膝盖骨齐齐敲碎,之后将韩府大门用长刀劈碎,韩府牌匾摘下来摔烂。 最后韩佑让人去通知柳府,说柳邵南带着人强闯韩府,双方发生争执“互殴”了一通,韩府不少人受伤,让柳府赔汤药费。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韩佑说完后,韩百韧与王平俱都沉默不语。 韩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老爹面色,苦笑道:“爹,孩儿知道此事做的鲁莽,只是那苦主…” 韩百韧打断道:“那苦主李张氏,你与之相熟?” “就是昨天看了一眼,很可怜,刚刚叫王海…” 韩百韧又打断了韩佑,面色黑的吓人:“你非是朝廷官员,却残了柳邵南等人的双腿?” 韩佑低下头:“是。” “混账,畜生!” “啪”的一声,韩百韧一巴掌拍在了文案上,破口大骂:“这群混账,这群畜生,佑儿为何只打断双腿,强闯韩府,就是宰了他能如何,你不是朝廷官员,怕个鸟,此事又闹不到大理寺,闹不到朝堂,气煞我也!” 韩佑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孩儿下手轻了?” “何止是轻了,简直就是轻了!” 韩百韧气的都哆嗦了:“那李张氏夫婿为南关军卒,解甲归田,上月南关告急,还未见到降生的孩子,此人又投了军跟着柳州折冲府奔赴南关,谁知李张氏却碰了恶徒纵马,生生将孩子撞掉了,柳四郎,爹是抓了,又蹦出个柳三郎,竟带着爪牙再去欺辱苦主,打断腿,只是打断狗腿,自是轻了,若是爹在府中,定会要了他们狗命!” 韩佑微微一笑:“孩儿知道您生气,但是您先别生气,这事没完,柳家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未等韩百韧开口,王平忧心忡忡:“少爷还是鲁莽了,虽是在韩府之外,可毕竟是柳家人受了重伤…” 韩佑第一次打断:“我让人将大门拆了,牌匾砸了稀碎。” 王平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人多眼杂,若是…” 韩佑第二次打断:“我让王海等人换上了柳邵南等人的衣服砍的门,砸的牌匾,还大喊了一声我柳家在京中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王平又沉默了几秒:“这至多也是各执一词,若是此事闹大…” 韩佑第三次打断:“我让大伙从台阶上滚了几次,不少人浑身淤青,王海还一脑袋撞柱子上了,头破血流,全去医馆了,被抬着去的。” 王平还是不死心,梗着脖子和个死杠精似的:“府中下人都是皮肉伤,柳家人却是断…” “出府之前我将咱府里的马厩给点了。” 王平终于老实了,韩百韧却怒了,是真的怒了:“狗日的柳家欺人太甚,砍老子大门,砸牌匾,打了人不说,还纵火烧老子宅邸,还他娘的有没有王法了!” 王平深深的叹了口气:“老爷,这些都是少爷做的。” “放屁。”韩百韧叫道:“就是柳家人做的,天塌了,也是柳家人做的。” 王平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称是,随即冲着韩佑拱了拱手:“少爷好手段。” 韩百韧满面狐疑之色:“佑儿,爹问你,你要老实回答,近些时日你是不是又背着爹偷偷读书了?” 韩佑微微耸了耸肩:“有时候要惩治恶人,需要比他们还恶。” “颇有道理。”韩百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在书中看到的?” 韩佑:“…” 第22章 青云之志 西席,语出《称谓录》,不同朝代时期代表的意义不同,在大周朝为师长者之意,不是老教师的意思,是老师之意,私人家教那种。 像给王爷当西席,可以称之为宾师,指没有官职却受到君王器重的才德兼备之人。 幽王不是君主,但也是天家一员,大周朝当今天子和个吃了八斤西地那非的无情播种机器似的,不到四十,拱出来九个王爷俩公主,正好凑齐一支足球队。 十一个王爷公主甭管是不是到了冠笄之年,都可聘请老师去府中授学,这种私人性质的老师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兼职的,一种是坐班的。 兼职的一般由宫中指定,多是官员,还都是品级较高的官员,抽空可入宫或是入王府授学。 坐班属于是长期雇佣,这就是西席了,不过都没官职,在士林之中颇有名望,皆是名士大儒。 别看没官职,却可以令自己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有的运气比较好,教授的王爷将来要是当了太子的话,那他就可以成为太子少师,是可以为官的。 要是运气爆炸,教授的王爷成了天子,那基本上就是帝师了。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太子没当成,天子也不行,非当反王,那这个反王的老师自然没好下场,咔嚓一下人头落地,顺带全家销户。 京中倒是有传言,幽王府的确要在士林之中寻一名士教授小王爷周衍,议论纷纷,猜测纷纷,可谁又会想到竟然是柳文方。 别看这老登是柳家管家,实际上在京中士林颇有名望,虽不是声名无二的大儒,至少也是名士,一旦被聘为幽王府西席的话,柳家地位必会水涨船高,京中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最宠小王爷周衍。 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不管这事公没公开,刚才在公堂之上韩家两父子的确是给柳文方这个未来的王府西席气的昏厥了过去,大大羞辱了一番。 打个比方,出门碰见个老头,瞅着der呵的,老说胡话,上去骂一声你如何如何的。 正常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骂一句罢了,最多道歉。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新闻公开了,这老登成为美国总统了。 那性质肯定不一样了,别人可不管你当时知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美国总统,只会在意你刚才是不是骂人家了,是不是说拜登憋屁,有心无力了,就问你说没说吧! 即便是没心没肺的韩百韧也是心里咯噔一声,顿感头大无比。 再看那吴勇,得意的和他八十老娘喜得九胞胎一样。 “韩百韧啊韩百韧,你教子无方也就罢了,官至三品,不知是你有眼无珠还是跋扈惯了,竟连王府西席也敢羞辱,此事传了出去,莫说朝堂,便是连京中士林也会对你口诛笔伐一番,你韩家在京中,在无立足之地。” 重重哼了一声,吴勇双手一背:“本官奉劝你,明日上书请辞,莫要在京中贻笑大方。” 韩百韧微眯双目,望着那吴勇小人得志的模样,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倘若柳文方只是柳文方,刚刚公堂之上所发生的事情,还不是他韩家父子二人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可若这柳文方要成了王府西席,性质可就变了,外人会相信柳文方在公堂上不尊周律,不尊府尹,可外人不会相信一名王府西席会不尊周律,不尊府尹。 大家信的不是柳文方,而是幽王,是天家。 不由得,韩百韧再次想起了之前韩佑劝他辞官之事,现在看来,这官想辞都辞不了,全身而退,难也。 “爹。” 一声轻唤将韩百韧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韩佑轻声道:“您先回堂中歇着,又不是多大的事。” “为父…”韩百韧深深叹了口气,哪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韩佑却是露出了笑容:“您高枕无忧便是,孩儿何时令您失望过。” 老爹愣了一下,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这小子好像就没让自己没失望过。 韩佑也不解释,转过头,没有看向那得冷笑连连的吴勇,而是望着刚醒来没多久的柳文方。 从吴勇说柳文方被聘请为王府西席时,韩佑就一直在观察这老登的神情。 先是茫然困惑,紧接着神色一凛,最终才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之色。 韩佑两世为人,光看这老东西的表情转换,心里就大致有了猜测。 这就和暗恋多年的女神突然给你打电话说想和你结婚似的,表情大致就是如此。 先是茫然困惑,我没听错吧。 再是神色一凛,难道是要找我接盘? 最终面露狂喜之色,nice,买一赠一啊! 韩佑由此断定,幽王府聘请西席,确有此事,柳文方也知道。 只不过柳文方初听之下很困惑茫然,表示这事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刚刚在公堂都被气的差点高血压直接压死在原地,根本没提过这事儿。 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应该是想通了某个关节。 最后面露狂喜,确定了自己要成为王府西席。 韩佑又将目光落在了吴勇身上,微微拱手施礼。 “学生见过吴大人。” 吴勇微微皱眉:“你是何人?” “学生便是大人口中嚣张跋扈目无律法的韩府少爷韩佑。” “你就是韩佑?” 吴勇深深看了眼面容白净的韩佑,又越过目光望着长的和猛兽侠里猩猩队长似的韩百韧,面露狐疑之色:“当真?” 韩佑耸了耸肩:“学生长相像我娘。” 吴勇面露恍然之色,又是皱眉,看着韩佑那目光,就和看一坨直立行走的大便似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学生敢问,吴大人是从何处听闻柳文方任了幽王府西席?” “放肆!”吴勇斥责道:“你一小小书生,竟敢直呼刘先生名讳,难道你爹娘未教过你何为礼数不成。” “那学生应该如何称呼他?” “自是尊称先生…”吴勇满面鄙夷之色:“不过你还不配,不知礼数,蛮横无理,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日后,莫要再以读书人自居。” “不错!” 被吴勇随从搀扶的柳文方来劲了,快走两步,指着韩佑就骂:“老夫享誉士林,却被你一夸口小儿如此羞辱,败类,斯文败类!” 吴勇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愣着作甚,还不赔礼。” 就在此时,一身穿甲胄之人闯了进来,衙役不敢阻拦,只是刚要询问,甲胄之士亮出了腰牌,门外衙役连忙退让。 这人腰挎长刀,身材修长,满面冷酷之色,和谁都欠他一本房产证似的。 甲士快步来到公堂前,朗声道:“本将幽王府护卫统领张卓,携幽王令旨,闲杂人等,退避,不得喧哗。” 话音落,众人面色各异。 韩百韧眼眶暴跳,没想到这王爷得信儿得的这么快。 吴勇则是脸上闪过一丝莫名。 至于那柳文方,可谓红光满面,不由叫道:“这位壮士所携令旨,可是与幽王殿下聘西席一事有关。” 叫张卓的护卫略显诧异:“你怎地知道。” 柳文方朗声一笑,中气十足,紧接着正了正衣衫后退三步,施礼起身:“老夫,正是柳文方。” 阿卓看了眼这老登,问道:“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干系。” 柳文方傻乎乎的说道:“老夫便是幽王府聘请的西席先生。” 阿卓更显困惑:“殿下聘的先生为京兆府府尹韩大人之子,你是韩大人之子?” 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足足半响,韩佑率先打破了沉默,一背双手,用下巴看向吴勇。 “小吴啊,刚刚你说,见到王爷西席,应该,尊称什么来着?” 第24章 环境 除了张卓外,还有五名王府护卫候在外面,加上张卓,六人七骑。 张卓翻身上马,指了指多出来的那一匹战马:“韩先生可会骑乘?” 韩佑犹豫了一下,骑乘倒是会,骑马就有点抓瞎了,他没骑过。 见到韩佑模样,张卓便知前者不会骑马,向后坐了坐:“先生与末将共骑一乘,莫要再耽搁下去令殿下久等。” “哦,好吧。” 韩佑笨手笨脚的上了马,有些不自在,因为张卓一手拉住缰绳,一手环抱住了他的腰部。 张了张嘴,韩佑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怕更尴尬。 张卓拉了下缰绳,一马当先,其他侍卫护卫左右。 马速不快不慢,其他侍卫面无常色,韩佑就有点遭罪了。 因为是二人同乘,张卓将马鞍卸了下来,第一次骑马的韩佑,感觉就好像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将风油精当沐浴露用了,磨的火烧火燎的。 “能被我家殿下青眼相加,韩先生年少有为。” 张卓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韩先生是如何与殿下相识的。” 韩佑面无表情:“殿下没和你说吗。” “自然是说了。”张卓面带得色:“若说王府之中何人与殿下最是亲近,必然是我张卓了。” 韩佑:“说了你还问什么。” 张卓挑了挑眉,又乐呵呵的说道:“看韩兄弟也是性情中人,与平日了见到那些满嘴四书五经的酸儒不同,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韩兄弟也莫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罢了,韩兄弟在京中似是无甚声明,为何殿下会对你青眼相加?” 这明显就是套话的,韩佑哪能不知。 “张侍卫。”韩佑突然沉着脸回头道:“你瞧不起读书人?” 张卓愣了一下,韩佑皱着眉:“我辈读书人满口四书五经,怎么了,我就问你,怎,么,了,不错,我就是读书人,就是你口中的酸儒,你瞧不起我,瞧不起读书人?” 张卓连连摇头:“哎呀韩兄弟哪的话,就怕你误会,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知晓殿下是如何与兄弟相识的。” 韩佑变脸的技能早就点满了,一脸读书人的标志性死出:“你若是问我倒也无可厚非,可又提及幽王殿下,这就不对了,有道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山外青山天外天,能人背后有人能,孔圣教导过,不要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更不要说这还是幽王殿下。” 张卓本想套套话罢了,结果让韩佑一顿忽悠,有点懵:“我就是想知晓韩兄弟是如何与殿下结识的。” “不告诉你,背后谈论别人非君子所为,你问点别的吧。” 张卓沉默了片刻,正色道:“那韩兄弟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这背后是…咋能的?” 韩佑:“…” 张卓那个嘴就和租来似的,一时片刻都闲。 “敢问韩兄弟是善书画,还是通音律,或是诗词歌赋?” 韩佑猛翻白眼:“都懂点。” 张卓颇为诧异:“真的吗?” “你当真的听就行。” 要知道古人,尤其是读书人都比较谦虚,一般说“都懂点”的话,那就是我都懂,我很厉害,我很牛b,我就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 “观韩兄弟年纪轻轻,比我还要小上不少,没想到竟是如此大才。” 张卓发出了灵魂拷问:“那为何在京中士林声名不显?” “我也问个事啊,张统领的武艺一定很高强吧。” “那是自然。” 提起这事,张卓满面傲色:“并非吹嘘,入王府前,本将乃是宫中禁卫排的上号的高手,一把斩马大刀所向披靡,不敢说是全朝,至少在京中还未服过谁。” “厉害厉害。”韩佑回身拱了拱手:“那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你?” 张卓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在京中逢人便吹嘘,让人知晓了,还当我不要面皮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就得不要脸呗,在士林中见人就吹嘘,啊,我多有学问,多会作诗,多厉害多厉害?” 张卓愣住了,沉默了片刻后不由点头:“有道理。” 又想了想,张卓还是困惑:“可京中其他很多大儒名士极为名望,他们总该不是逢人就吹嘘吧?” 韩佑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甭搁这套话了,就是昨天认识的,昨天你家王爷翻墙跑出来的,带着一包袱金银珠宝,让我碰到了,然后我带他去北市溜达一圈,我俩就是这么认识的,满意了吧。” “果然如此!” 张卓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一拉缰绳,冷笑连连:“天子命我统率王府侍卫,既是护卫殿下周全,也是怕殿下结交不三不四之人,本将还奇怪,好端端的,殿下为何一大早就要聘你为西席,你见殿下年少,便花言巧语…” “你先等会吧。”韩佑很认真的说道:“这事你要汇报给天子,对吧?” “那是自然,若不然什么宵小之辈都可接近…” “你再等会吧,我问你,满王府的侍卫没看住一个王爷,让一个王爷带着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偷跑出了王府,这是谁的失职,你觉得天子是先砍了你这个侍卫统领,还是先砍了我?” 张卓面色一滞,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应是本将。” 想了想,张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得不了好。” “行,那我再给你分析分析,殿下碰见我了,虽然去了北市,是不是安然无恙回王府了。” “额…是。” “那一包袱金银珠宝,是不是一点没少?” “额…是。” “你可长点心吧,好好想想,一旦天子知道这事,是会砍了你这个连殿下都看不住的侍卫统领,还是会砍了我这个不过是陪着殿下玩耍半日又将殿下安然送回王府的好心读书人?” 张卓眯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佑,足足半晌,突然冷哼了一声。 “本将,听说过你!” 韩佑不明所以:“哪听说的?” “士林之中,听闻不少人说你诗画双绝,又精君子六艺,年少有为才高八斗,先生能来王府之中教授殿下,本将,是打心眼里开心呐。” 韩佑哈哈大笑:“这就对…” 话说到一半,韩佑破口大骂:“你到底有完没完,别尼玛蹭我后腰了行不行,变态吧!” “本将怎地了?” “还狡辩,都特么硬了!” 张卓低下头,指着腰刀:“先生说的是这个?” 韩佑回过头,老脸一红,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腰刀啊。” “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以为是腰刀呢。” 张卓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韩公子,你莫要以为本将是怕被连累才不禀明天子,你若是心寸歹意或是没有真才实学,本将决不放过…” 韩佑:“昨天殿下带我去青楼了。” 张卓:“我与韩兄弟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少废话,快点骑。” “为何?” “蛋疼。” 第25章 性格难改 韩佑真就不是想要拿捏张卓,要是想的话,他直接提“娘们”这件事了。 要不是这群侍卫天天在王府里胡说八道,小王爷周衍也不可能对香来阁朝思暮想。 张卓老实了,也不探底细了。 王府之中原本是有三名西席先生的,其中一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休养几日后下床都不利索,也就辞了王府西席之职。 有了空缺肯定是要补上的,小王爷周衍对此倒不是很在乎,让其他人去士林中再寻一个就好了。 结果今天一大早,周衍起床后就寻了王府管家,指名道姓要聘京兆府之子韩佑为王府西席,非但如此,还要今日就要见到韩佑,今日就要授学,这才有了早先的一幕。 张卓是王府侍卫统领,必然会探查韩佑底细,可惜,没探明白不说,还让韩佑损了一通。 一行七人,很快到了幽王府。 刚入泰隆坊,就见到小王爷周衍站在王府门口左顾右盼,显然已是等了许久。 张卓阴阳怪气的说道:“虽只有短短一日相处,可殿下倒是对韩兄弟喜欢的紧。” “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个事。” 韩佑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为什么殿下要去香来阁吗,因为在王府中天听某些侍卫,某些侍卫统领说什么香来阁的娘们都是绝色,天天听,日日听,所以昨天才偷跑的。” 张卓面色一正:“别说殿下,就是兄弟我也看着韩公子欣喜,韩公子如此年纪轻轻,可谓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 “歇会吧你,我不会带坏殿下,你也别没事找我麻烦。” 说完后,韩佑翻身下马,快步走向王府。 见到韩佑来了,周衍蹦着高挥手,小脸笑吟吟的:“快来快来,本王都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韩佑躬身施礼,眉眼带笑,轻轻眨了眨眼:“学生韩佑,见过幽王殿下。” “嘿嘿。”周衍一把拉住了韩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王府里拽:“来,本王先带你见识一番。” 看的出来,小王爷很激动,脸上一直洋溢着笑脸。 走的是侧门,王府不比寻常府邸,若是中门大开,普天之下也只能迎天子一人了。 刚进王府,韩佑注意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侧目看了过去。 一老者,古稀之年,面白无须,脸上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就仿佛职业性的笑容,初看之下觉得此人相貌慈祥,冷不丁一回忆,又觉得这老头笑的很假,俗称皮笑肉不笑。 韩佑立马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香来阁唯一赚不到钱的特殊群体,太监。 小王爷未成年,王府大管家由宫中指派,岁数这么大,加之穿着,明显是王府大管家。 韩佑猜的不错,老头正是幽王府总管赵祥。 见到韩佑望了过来,赵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看似平和的眼神,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审视之色。 被周衍拉扯着衣袖的韩佑,走马观花一般逛着王府,即便再世为人也不得不惊叹连连。 王府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之间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门梁殿柱皆是名家手笔独具匠心。 布局自东而西,大小花园分前后,各两处,王府分三路,左右亭台楼阁、翼楼、厢房,中间一路绕了影壁,前堂、后堂、罩楼,应有尽有,少说也有足球场那么大。 原本这幽王府是前朝另一位王爷的府邸,自是修的金碧辉煌,不过当今天子夺位后十分节俭,即便宠爱幽王也没有赏赐过太多钱财,这也就导致了偌大的王府并无太多下人,除了三十多个侍卫外,就剩下十几个小太监了,值得一提的是,府中并无女眷,一位都没有。 转了一圈,周衍洋洋得意:“如何,本王王府可是阔气。” 韩佑笑着点了点头:“你是王爷,当然阔气。” 二人进了正堂,周衍跳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朝外喊道:“还不快上茶,本王友人来啦,上好茶。” 话音刚落,王府总管赵翔亲自端着茶盘弯腰走了进来,眉眼带笑,微微弓着腰。 左手抓着衣袖,赵翔又为二人斟了茶水。 韩佑连忙道谢:“有劳阿公了,我自己来就行。” 赵翔笑眯眯的问道:“咱家才疏学浅,还是头次听到这阿公一称,不知韩公子口中这阿公可是家乡称谓?” “您见笑了。”韩佑解释道:“在我们老家,阿公是对长者的尊称,也是寓意长者长命百岁福寿双得的祝福之意。” 一听这话,老太监乐的见牙不见眼,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的:“韩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熊孩子周衍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本王与友人…不,本王与西席先生许久,你这老狗掺和什么,退下吧,有事再唤你。” “那成,殿下您且聊着,老奴这便离去。” 说完后,老太监倒退着出了正堂。 殊不知赵翔并未走远,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正堂外,就在窗旁,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正堂内,韩佑哭笑不得:“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将我聘请为你王府西席了呢。” “没想到吧。” 周衍得意极了:“今早起了床,本王苦思冥想,若是要与你相伴闯荡江湖,岂能每次都偷偷摸摸翻墙而出,思来想去,便想起了前些日子赵翔那老狗与我提及西席之事,反正都要聘个西席,不如就要你了,本王聪慧吧,你成了王府西席,日后你我二人结伴而出便可光明正大啦。” “还真别说,你这令旨来的时机恰到好处,我被人搞了。”韩佑收起了笑容,轻声说道:“所以我要搞人,有了王府西席这身份,正好方便我搞人。” “搞为何意?” “整,攻讦,争斗。” “原来如此。” 屋外窗下,老太监赵翔眉头猛地一跳,面色有些阴沉。 屋里的周衍颇有兴趣:“那快和本王说说,究竟是怎地一回事。” “这个先不谈,我还没想好计划,等我想好了说不定还要你帮忙。” 韩佑呷了口茶,又苦笑着说道:“你这莫名其妙的让我当西席,弄的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当西席啊,总不能天天陪着你玩耍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能胜任。” 第26章 新君 正堂内,韩佑一五一十的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自导自演砍了韩府大门点了马厩。 在这个期间,韩佑一直盯着周衍,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周衍的脸蛋涨红,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丧心病狂的畜生,统统都是畜生,李张氏本就失了孩子,又被那柳邵南带着一众鹰犬破门羞辱,这…这…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 韩佑露出了笑容,笑的很欣慰。 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看走眼的,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能够在北市之中思考何为百姓,想要为百姓谋取真正的“自由”,小小年纪,当真有贤王之相。 “你还笑。”周衍气呼呼的叫道:“李张氏都被欺辱成这般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大哥,我就是一个读书人,一个白身,柳邵南和一群柳家家丁被我打断了狗腿,柳文方被我抓进了大牢,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还得是托你的福成了王府西席。” “也是,成了王府西席,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周衍双眼一亮:“那本王现在便封你为幽王府大总管,定了那老…老太监,你去给本王宰了那群畜生!” 韩佑:“…” 周衍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余怒未消:“不过一小小工部主事竟如此猖獗,气煞本王,不妥,本王现在带着侍卫亲自前往工部,倒是要亲自问一问那柳文冠,谁给他的胆子如此猖獗!” “你可等会吧。”韩佑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西席第二课,人,要么忍,要么狠。” “本王不想忍,本王只想狠!” 韩佑哭笑不得:“你现在不忍,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给柳文冠办了,可你知不知道,京城中还有多少个柳文冠,千百个,明白吗。” 周衍愣了一下:“京中这么多与柳文冠重名之人吗?” “我是说,像柳文冠这种人,太多太多了。” “那又怎地,见到一个,本王便收拾一个。” 第27章 王家兄弟 周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真就只带了两个侍卫,一个侍卫头子张卓,另一个韩佑见过,郭虎。 郭虎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侍卫,昨天看大门的时候,在王府门口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韩佑的“欠条”。 一行四人,三大一小,韩佑与周衍走在前面,俩侍卫落后半步。 依旧是约法三章,不能暴露大家身份。 周衍如同一个幸福快乐的小二逼,蹦蹦哒哒的。 南市他总去,快乐与否,在于何人结伴。 周衍年岁小,不代表他蠢。 正如韩佑之前想的那般,父亲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 当今天子和市面上常见的那些皇帝相同,属于是野路子出身。 在当皇帝之前是将军,而周衍呢,则是将军府中的小少爷。 周衍是现在锦衣玉食,不是自幼锦衣玉食。 小时候跟着老爹东跑西颠,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民间疾苦,他爹也总是告诫他一些道理,何为善,何为恶,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韩佑带他去了香来阁,最多就算是陪他玩耍,要不是说了一些道理,关于良心的道理,在周衍的内心比重,和那些岁数给他当爹都绰绰有余的“干儿子”们区别不大。 韩佑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天子也对周衍说过,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今日呢,周衍知道了韩佑如何为李张氏讨公道后,便是真心将韩佑当至交好友了。 最让周衍开心的是,韩佑不“惯着”他,没有拍马屁,没有曲意奉承,想什么说什么,这让周衍很舒服,很自在。 也让他想起前些年跟着老爹在军营中厮混的日子,简单,开心,没有任何拘束。 要知道周衍平常接触的也就三类人,第一类,侍卫。 这些侍卫除了张卓外,几乎不与他交流,和说一个字少活一年似的。 第二类,下人,也就是太监们,见到之后诚惶诚恐,说话都得低着头不敢看着他。 第三类,干儿子们,这些干儿子们那都是专业级舔狗,还特别油腻,起初时倒是觉得有趣,时间久了,令周衍心生厌烦。 就这些干儿子们,一开始也不是周衍想要收的。 天子登基,周衍摇身一变成了亲王,入主了幽王府,朝堂大臣们自然不会舔着脸过来道贺,反倒是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府邸纷纷呈上拜帖。 周衍毕竟是孩子,以前跟着老爹在军中的时候,那些百战老卒们和他爹都是称兄道弟的,也不可能给周衍溜须拍马,不没事踹两脚就不错了。 一下成了王爷,登门拜访之人不知凡几,各种跪舔,渐渐也就让涉世未深的周衍陶醉其中了,一些脸都不要的投机者就成了周衍的义子,在京中打着幽王府的招牌吆五喝六。 周衍也慢慢知道了这些干儿子们不是什么好鸟,可架不住岁数小,脸皮也薄,有时候想要“断绝父子关系”吧,这群干儿子痛哭流涕撒泼打滚,搞的小王爷也拉不下脸,只能听之任之了。 再看韩佑,几乎没把他当王爷看,更是探讨了一下极为严肃的话题,这让周衍有了一种认同感,被认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加之韩佑的说话方式等等,让周衍觉得二人在一起很自在,仿佛回到数年前在军营中的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幽王府已经内定西席了,正是柳文方,周衍的另一个干儿子推荐的,而这个干儿子正是吴勇女婿的二哥。 当时周衍没当回事也就同意了,早就忘了九霄云外了。 一行四人过了泰隆坊的牌坊,韩佑牵着周衍的小手,随意的聊着。 “包括李张氏,百姓的案子其实关键之处只有两个,首先是民不举官不究,百姓之间闹的不可开交,肯定是要让京兆府做主的,可要是与世家有关,与官员有关,百姓是苦主,苦主被官员被世家欺辱了,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小王爷仰着头:“为何不报官?” “管官员的,是吏部,是大理寺,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别说进入六部九寺的衙署,就是看上一眼都会被门外的衙役轰走。” 周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韩佑继续说道:“这也是第二个关键之处,报官无门,即便报了,也是官官相护,久而久之,苦主被欺辱了,不敢报官,报了官,又是各执一词,即便百姓看到了,也不敢为苦主作证。” “可父皇说,我大周男儿最是血性,莫说军伍,便是百姓,见了不平事都要上去管一管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韩佑哑然失笑:“这是天子的理想,可事实根本…” “大胆。”身后侍卫郭鹏突然呵斥道:“胆敢妄论当今天子!” 周衍回过头:“给本王滚一边去。” “哦。”郭鹏低着头不吭声了。 韩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也是你的父亲,你还小,天子作为你的父亲当然会为你描绘一个理想世界,理想的世道,可事实并非如此,每一位父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都想成为孩子眼中无所不能之人,不忍说出一些令人心痛的事情令自己的儿女失望。”小说 身后的张卓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一番话很是认同,若是自己有了孩子,年纪幼小,自然不会整日将世道艰辛挂在嘴边。 周衍皱着小眉头:“你的意思是,父皇骗了我?” “不能说骗吧,只能说是善意的谎言。” “大胆!”郭鹏叫道:“你还敢…” 张卓抬脚就踹在了郭鹏的屁股上:“你他娘的安省会,殿下都未说什么,你叫嚷个鸟。” 郭鹏讪笑一声,这不走形式吗,不开口的话,再让别人知晓我老郭也觉得天子是真他娘的能扯。 韩佑回头看了眼郭鹏,似笑非笑。 第28章 格局 韩佑的一番话,也只有令周衍低头思考着。 张卓与郭鹏二人,却是不以为意。 因为他们习惯了,习以为常了。 而这世道错就错在了这三个字上,习以为常。 这世道就是这样,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发生,渐渐的,人们就习惯了,习惯着,世道就坏了。 无人开口,无人发声,都在习惯,都习以为常,当统治者阶级大手一挥,让这世道更加莫名其妙时,毫无心理压力,因为他们知道,百姓早晚会习惯,他们本身就已经习惯了。 一行四人不知不觉间踏进了南市,正巧一队巡街武卒手持水火棍迎面走来。 武卒十二人,皂白役服。 “看见没,知道的这是武卒,不知道还以为一群小偷呢。”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在达官贵人集中的南市,这群武卒走路都贴着墙根,谨小慎微,那殿下知不知道去了北市时他们什么样子?” 周衍:“什么样子?” 韩佑回头看向郭鹏:“你来说,说实话,对着妈祖发誓。” “一群武卒又无品级,卑下拿妈祖发什么誓。”郭鹏看向武卒,满面不屑:“去了北市,这群狗日的比我还嚣张。” “对喽。”楚渊望着周衍:“知道为什么吗?” 周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因为北市没有官员,只有百姓。” “很多人最大的劣性,就是利用手中小小的权利尽最大的可能去刁难别人,他们只有欺压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才能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感,通过这种满足感产生自己是个大人物的错觉。” 说完,韩佑弯腰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用力的砸了过去。 一群巡街武卒吓了一跳,领头的武卒抬头一看,连忙跑了过来。 “原来是少尹,还当是谁。” 武卒满面堆笑,点头哈腰:“您又戏弄小人。” “这就是我砸你,要是在北市哪个百姓砸你,你会怎么样?” 武卒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敢,看我不抽刀给他…” 说到一半,武卒见到韩佑似笑非笑,连忙改口道:“看小人不抽刀给他削个梨子,天气炎热火气大,吃些梨子降降火,百姓不易,莫要中了暑气。” 第29章 找上门来 韩佑是发现了,就这王府的侍卫,可谓是七仙女跳皮筋儿,一个还比一个der。 当着王爷的面,敢聊这么攒劲的话题。 其实还真就不是侍卫素质低下,都是军伍,又是禁卫,先在宫中当差,再去王府当侍卫,全是老光棍,总不可能要求一群可以随时提刀上马保家卫国的军伍一聊天就是满嘴四书五经吧。 最重要的是,小王爷周衍很“宽容”。 其他侍卫当着周衍的面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像张卓、郭鹏这种与小王爷走的比较近的,都知道周衍性子好,以前又在军营中厮混过,习惯了大家不修边幅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 这种情况也就能发生在幽王府吧,其他王府断然不会有这种der呵的侍卫。 正值酷暑,周衍一边擦汗一边小腿倒腾。 看的出来,相比较南市他更喜欢满是烟火气的北市。 不止是周衍,张卓和郭鹏哥俩也乐呵的,显得很开心。 韩佑很古怪,回头说道:“我和殿下说好了,就算进了香来阁也不准备干什么,最多瞅瞅,了解了解为什么一个工部官员会开个青楼。” “了然。”张卓乐呵呵的说道:“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嘛。” 一句话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不是屌丝,是资深屌丝。 就和后世跟着有钱的哥们去夜店似的,知道自己穷的叮当响去了也泡不到妞,可还是乐意去,单纯就是为了看姑娘。 本来楚渊以为张卓就够屌丝的了,没想到郭鹏更是屌丝中的霸主,摇头晃脑地开了口。 “穷则赏其艳,富则尝其道,各有各的乐趣。” 韩佑惊呆了,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衍还没驾照,听不懂大家说什么,眼看快到了北市,皱着小眉头说道:“兵法有言,骂人先骂娘,擒贼先擒王,为何不探查那鸿胪寺少卿,而是探个小小工部主事的底细。” “不是,你这兵法谁教的?” “父皇。” 韩佑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打蛇打七寸,也就是薄弱点。” 韩佑牵着周衍的小手,耐心的解释道:“柳文冠官职小,不假,可钱财最先经手的就是他,之前我听人说过,柳府在不违制的前提下将府邸修的可谓是富丽堂皇,比之朝堂大员的府邸还要气派,柳家又不是世家豪门,哪来的钱财,肯定是贪墨得来的。” 周衍若有所思,张卓突然插了口:“韩先生应是不知各衙内情,六部主事各司其职,柳文冠这工部主事司职审复,说白了就是个手中无权只能批条子的微末之官儿,工部下拨钱粮要经了他手是不假,只是审复后又要转运各部各衙门。” “我的确是不知道各衙署内是怎么运转的,也不了解工部是怎么回事,可我知道另一件事。” “何事?” 韩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周衍问道:“饿了吗。” “是有些饿了。” 韩佑从袖子里抓出了百文,指着北市牌坊下叫卖熟肉的货郎:“让你的侍卫给买点吃的去。” 周衍都不用开口,小手微微一挥。 张卓接过了韩佑的百文钱,跑了过去。 片刻后,回来了,张卓手里抓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只烧鸡。 “钱是我给张统领的,张统领帮殿下买了只烧鸡,不过就是跑腿罢了,可张统领手里却多了些东西。” 周衍双眼一亮:“这狗日的私扣余钱!” 张卓脸一垮,陪着笑说道:“末将总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说完后,张卓将剩下七十多文还给了韩佑。 韩佑都服了,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韩佑说道:“张统领的手里,还是多了些东西。” 张卓面色微变,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五文钱,还给了韩佑。 “我靠你大爷啊。”韩佑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好好当个人了!” “忘了忘了,一时忘了嘛。” 韩佑无语至极,没好气的说道:“殿下再看,张统领手里还是多了些东西。” 这次轮到张卓开骂了:“放屁,本将都还给你了,莫要讹诈本将!” “你张开手。” 张卓张开了手:“看吧看吧,一文钱都没了。” 周衍不解其意,仰头望着韩佑,后者似笑非笑:“殿下再仔细看。” 小王爷望着张卓的手心,恍然大悟:“是油水!” “不错,正是油水,一只烧鸡能有多少油水,柳文冠是工部主事,每天经手的是百只烧鸡,千只烧鸡,万只烧鸡,朝廷的钱,他应是不敢贪墨,但是这个条子,他批不批却是有说道的,钱未必会变,但是却凭空多出了油水。” 第30章 吾儿善良 监察台,坐落于皇宫东侧九里之处,该衙署既不算六部也不算九寺,然而却是朝堂之上性质极为特殊的衙署。 不设尚书或寺卿,分正、左、右三使,即便是监察正使也不过是正四品的品级,左右监察使为五品,其他监察使多是从七品乃至八品,可谓官位极低。 官位低,话语权却是最重,不是权柄最终,只是话语权。 要问朝堂之上哪个衙门最清贵,那一定是监察台。 监察使们既不负责钱粮,也不负责兵备,连具体的司职都没有,但是,也正是因为没有,他们无所不管。 非常直白的说,这就是一群职业喷子,就是可以喷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他们完全可以逮着一个官员直接说,抛开事实不谈,就问我是不是喷你了,既然我喷你了,是不是代表你不对! 纨绔子弟在京中飞鹰走马,他们可以喷,在朝堂上喷。 世家豪族欺压良善,他们可以喷,大义凛然的喷。 官员衣衫不整,他们同样可以喷,毫不顾忌同殿为臣的交情往死里喷。 就连天子玉冠带歪了,他们都能喷,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喷的,但是现实中暂时还没有哪个监察使达成这个白金成就,至少本朝没有。 上喷天子,下喷百姓,中间还能喷官员,这就是监察使。 监察使真正令人敬畏之处并不是说他们能喷任何人,而是他们可以不讲证据的喷。 往好听了说叫做风闻言事,就是我听说了,我可能听说了,我好像是听说了吧,反正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这个事,所以我要喷。 其他朝臣攻讦也好弹劾也罢,要讲证据,唯独监察使想喷就喷,可以站着喷,可以躺着喷,站喷躺喷我随意,可以在街上喷,可以在朝堂中喷,路喷朝喷看心情。 此时,就在监察台的一个班房之中,七品职业喷子李玉帛勃然大怒。 李玉帛五十有七,科举为官后因为是有数的出身寒门,吏部择才时入了监察台,观政直至为官,之后这监察使一当就是二十五个年头,长相带点不怒自威的意思,为官期间政绩斐然,不知弹倒了多少清官廉吏,京中坊间更是有口皆碑,百姓提起此人,谁不是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我日他先人! “荒唐,荒唐至极!” 李玉帛拍着书案,须发皆张:“幽王殿下年岁幼小,涉世未深,定是被那奸邪小儿蛊惑所致。”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满面忧心的鸿胪寺少卿吴勇。 “李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这便是为何本官寻大人知会此事的缘故,那叫韩佑的纨绔,实乃心术不正。” 明明是从三品的少卿,他却主动站起身为七品的李玉帛斟茶。 “若是其他衙署的官员,本官便是舍了这身官袍也要向天子奏明此事,幽王最得天子宠爱,本官岂能坐视不管,任由幽王殿下被小人所蒙蔽,只是那韩佑一介白身非是官员,其父又是京兆府尹,本官是鸿胪寺少卿司职宾使之事,倘若朝堂之上提及此事,怕是难免遭人闲话。” “不错,韩佑是白身,其父是三品大员,如今天子登基不久,最是厌恶朝臣相互攻讦。” 李玉帛呷了口茶,继续道:“可本官忝为朝中监察使,遇不平、不公、不正之事,岂能袖手旁观,更莫要说事关天家事关幽王殿下,明日朝堂之上,本官必会奏明天子,万不要叫那奸邪小儿再是蛊惑幽王。” 吴勇眼底掠过一丝喜色,又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注意到了吴勇的神情,李玉帛不由道:“吴少卿莫不是怕得罪那韩百韧那莽夫,你安心便是,本官断然不会说是你与我言谈此事。” “李大人多虑了,韩百韧算什么东西,别看他是三品朝臣,京兆府府尹在京中,放个屁都不响,本官何须怕他。” 顿了顿,吴勇继续说道:“本官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事关天家颜面,要是明日在朝堂上奏明此事,说是幽王殿下识人不明聘一毫无声明的奸邪小儿为王府西席,怕那会令天子…” 李玉帛神情微变,连连点头。 话不用说完,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自然是明白吴勇的意思。 真要是明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了这件事,韩家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问题是天子脸上也不好看,瞅瞅你生的傻儿子吧,还王爷呢,王个六,找个西席不说找京中大儒名士,找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那肯定是为了玩不是为了读书,你这爹咋当的,还天子呢,儿子都教不明白。 “说的不错。” 李玉帛那就和晚去一会天子就会暴毙宫中似的,打定了主意:“本官这就书写奏本,入宫呈于天子。” “那就有劳李大人。” 吴勇站起身,与李玉帛客气一番后,这才离开了监察台。 从头到尾,他光说韩佑不学无术年纪幼小嚣张跋扈如何如何的,却只字未提打柳家人这事。 这也是他的心计之处,只提王府西席,不提韩佑打柳家人。 首先,是监察使禀明天子的,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韩家父子无法确定是他吴勇在中间搞鬼,就算到时候狡辩也没办法提柳家的事,提双方之间的恩怨。 要是他禀明的天子,韩家父子百分百会拿柳家的事做文章,说柳家如何跋扈,如何欺辱百姓,然后才与他吴勇有了间隙。 其次,监察使的分量在这摆着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严于利人,代表的就是正道的光,天天照在大地上。 不说别的,就说韩佑这岁数吧,哪怕你是才高八斗文曲星下凡,可终究还是二十岁出头,这年纪就敢当王府西席,呸,臭不要脸! 再说李玉帛,其实他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被当枪使了,鸿胪寺少卿没事管王府的事干什么,闲的蛋疼奶酸啊,肯定是要搞韩家父子。 只是李玉帛不在乎,这也是为他没有详细追问的缘故。 追问了,就知道内情了,知道内情了,那就是“帮凶”。 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无论这件事最后怎么收场,他都是仗义执言的监察使,并且完美的在天子面前秀了一把存在感,美滋滋。 第31章 堂上父子 韩、柳两家心知肚明,双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与柳家好的和穿一条浪莎似的吴勇手段尽出,韩佑何尝不是千方百计搞黑料。 坐在北市一间茶铺外,韩佑、周衍、张卓三人望向对面香来阁。 郭鹏刚刚进了香来阁,打探底细去了。 这香来阁也是柳家产业,挂在柳文冠第三房小妾的表哥名下,明面上来看,与柳文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他产业也就罢了,什么酒肆、粮铺、卖绸缎的,无关痛痒,京中官员谁还没个副业了。 唯独香来阁与牙行两个行当,只要证明了与柳文冠有关,不说别的,这官袍他肯定是没的穿了。 文官最重名声,个个长着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恨不得出门在脸上刻上四个大字,左边品德右边无暇。 牙行与青楼可与道德俩字沾不上边,前者卖人,后者卖身,都是士林中人嘴上无比唾弃的场所。 青楼不必多说,单说牙行,可以理解为中间商,买卖说和、介绍交易、出资做保,最后抽取佣金。 北市这家牙行,主营业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买卖人口! 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活不下去的百姓子女买到手中,再转手卖于各个府邸当下人,当奴仆,乃至当牲口。 就这两个行当,谁沾上谁的名声就会臭大街。 实际上不少人都知道这些产业的幕后东家,就说街面上的武卒吧,谁不晓得牙行与青楼与柳家有关。 可宁使人知,莫使人见,大家心里知道,嘴上是不能说的。 这才是韩佑来到北市的原因,他确信,深信,无比的相信,香来阁与牙行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和柳文冠小妾表哥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查出两个行当的资金流向,怎么进的柳府、柳家人谁来取、又是怎么运作的,一旦找到了直接证据,大肆宣扬,闹的越大越好。 到了那时,士林定会口诛笔伐一番,好你个工部主事柳文冠,我们都是玩一玩消费消费就算了,你这是梦想照进现实直接开了一个,要脸吗,要脸吗要脸吗。 名声臭了,柳家基本上就完蛋了一半,只要京中人尽皆知,这老东西就必须辞官,他不辞官,朝堂上的重臣也得将他搞下去,一旦成了白身,还不是京兆府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牙行,韩佑还没去过,先来蹲点香来阁,并且让郭鹏去打探打探虚实。小说 本来这活适合韩佑做,只是他昨日带着周衍去过,问东问西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也就让王府侍卫郭鹏去了。 张卓看了眼天色,皱眉道:“老郭这都进去半个时辰了,不会是乐呵上了吧。” 韩佑猛翻白眼,搁这问谁呢,你的手下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 郭鹏进去前,韩佑交代了一大通,听个曲儿,喝两杯,再叫个姑娘,不能多叫,就叫一个。 然后往死灌这姑娘,灌的差不多了再刷上两个火…不是,再打赏一些,最后打听一下柳家什么时候“收账”,收账的人又是谁等等。 张卓明显是个没耐心的人,喝了口粗茶,建议道:“末将进去探上一番吧,说起来,我与那老鸨雨绮颇有几分交情,当面询问一番就是。” “你是探一番,还是上一番?” “自然是探一番。” “那你吞咽口水做什么?” “我…我有些紧张。” “你特么还搓手了!” 张卓:“…” “别想了,雨绮是指着柳府吃饭的,她会出卖东家?” “倒也是。”张卓一天天就和个倔驴似的,不杠一下浑身难受:“可老郭随意寻个姑娘,能知晓这些秘事吗?” 韩佑点了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这件事他有绝对的把握,不是说青楼没秘密,而是说女人多的地方基本上不会有秘密。 他上一世有个上大学的女朋友,寝室一共就六个人,建了七个微信群。 这一次韩佑可谓是将全部家当都给了郭鹏,一张五贯钱的银票,换后世的话相当于两万块现金,要是去个ktv夜店找个坐…找个坐着无聊的服务员打听点事的话,这两万块别说打听幕后老板,就算问老板一共长几根头发都能打听出来,打听不出来他都得一棒子敲晕老板挨个数。 又等了一刻钟,正当韩佑怀疑郭鹏这家伙是不是假戏真做的时候,香来阁传出了吵闹声。 大家定睛望去,只见穿着常服的郭鹏一边后退出来一边叫骂着,骂的很难听,含妈量极高。 第32章 情同兄弟 张卓与郭鹏两位王府侍卫,今日出行只是确保小王爷周衍安全罢了,再一个是怕韩佑别再给周衍带“歪”了。 至于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与他二人毫无关系,无非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虽是侍卫,却是王府的侍卫,可以这么说,骑着马去京中各家府邸,不敢说主人殷切招待,至少是不敢得罪的,哪怕就是四五品的朝臣,也得是管家亲自招待。 柳家不过是个从七品的主事,在两个侍卫眼里算不得大人物。 哪怕是韩佑的府尹老爹,他二人也不没太当回事。 京中少个韩家父子,依旧是京中,少个柳家,也依旧是京中,和幽王府没任何关系,和他们这两个王府侍卫也没任何关系。 直白点说,他俩今天就是来吃瓜的。 起初,郭鹏没怎么当回事,拿了韩佑的银票进了香来阁,不过是随意打听一些事罢了,还能摸两把,何乐而不为。 崽卖爷田心不疼,这家伙进去之后直接去了二楼,开了个“单间”,银票甩出来说要叫个最年轻的姑娘。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他寻思年轻姑娘好忽悠,不像其他那些胖老娘们全是老油条,不好套话。 结果这年轻姑娘一进来,郭鹏傻眼了。 姑娘姓齐,叫什么郭鹏不知道,只知道小名儿叫铁妞,二八年华,脸上带着泪痕,紧紧咬着嘴唇。 铁妞不认识郭鹏,可郭鹏认识她,不但认识她,还认识她老爹齐老五。 齐老五曾是陇县折冲府小旗,三年前陇县一带闹了匪患,贼势浩大,聚集于山林之中足有千人之众,当地折冲府就派了齐老五前往平洲借兵。 那时平洲负责兵备的正是当今天子,郭鹏也在其麾下,还是将军的天子就让郭鹏跟着齐老五回陇县了解情况,如果属实的话就会带兵过去剿匪。 也就是那时二人结识,回陇县途中遇了山匪伏击,人数不多,二十余个。 郭鹏武艺高强,在马上就射死了六人,又下马步战砍倒了四人,其中一人撒了石灰粉迷了郭鹏眼睛,要不是齐老五死战,郭鹏已是命丧当场。 其实齐老五并不是什么熊罴之士,这小旗都是使了钱财买的,即便郭鹏杀了大半山匪,齐老五也是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动手,最后见到郭鹏险些被阴死,这才凭着血勇死战一番。 可以说郭鹏的命都是齐老五救的,因为当时齐老五是可以跑的。 袍泽之情,并非说谁善战英勇,而是说生死不离,这便是袍泽。 后来山匪也都被当今天子带着人剿光了,郭鹏与齐老五却有了袍泽之情,一年到头也会相互看望那么几次。 最后一次二人见面,正好是一年前,郭鹏休沐,便带着好酒骑马前往陇县。 也就是那时他见到了铁妞,只不过铁妞正在田间务农,而齐老五则是要马上跟着上官督备辅兵运粮至边关。 二人喝了酒,聊了几个时辰,毕竟家中有女眷不便留宿,郭鹏最终骑着马连夜回到了京中,铁妞回到家中时人已经走了,因此不知道郭鹏长什么鸟样。 谁又能想到,今日来了香来阁,竟遇到了袍泽之女。 郭鹏拉上了屏风,连忙询问铁妞为何会沦落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铁妞不知道郭鹏长什么样,却听齐老五多次提过这人,见了爹爹好友,眼泪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哽咽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月余前,兵部派了文吏通知,因边关又闹了战事,辅兵也上了城墙守城,齐老五带着辅兵登上城墙后运气不好,被射中了胸膛,军中郎中无力回天,最终身死边城。 本就是突逢噩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一桩火上浇油的事情来临。 里长带着县府的文吏找到铁妞,说是朝廷会发抚恤,要铁妞摁个手印。 铁妞涉世未深加上不识字,也就没多想什么,摁了手印。 结果过了没两日,来了一自称京中牙行管事之人,说齐老五欠了十二贯大钱,并且还拿出了条子,上面不但有齐老五的手印,还有铁妞的手印。 铁妞自是不认,可她就是一孤苦伶仃的女子,小胳膊小手的,哪里拗得过大腿,乡亲们也不敢管这事,最终那牙行管事说她无依无靠也没个活路,不如入京给哪家府邸当丫鬟,既能还债,又能得个活法。 谁知跟着这人入了京后,就直接被卖到了香来阁。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虽说铁妞挨了数日的打,遭受百般羞辱,可终究还是完璧之身,又碰到了郭鹏。 郭鹏本就是怒的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香来阁,可铁妞又说,像她这般遭遇之人不在少数,多是军伍遗孀,或强或骗,被带到了京中卖于各处,性子乖巧逆来顺受的,被卖到各家府邸,咬牙忍着不从的,便卖到香来阁中,甚至还有一名女子宁死不从悬梁自尽。 郭鹏怒火中烧,强忍着没有发作,之后寻了雨绮说要为铁妞赎身,结果那雨绮狮子大开口,要整整三十贯大钱。 郭鹏哪里有这么多钱,说了几句便吵上了,最终便被轰了出来。 “战死军伍遗孀被当地县府蒙骗,又卖到青楼之中…” 听过郭鹏叙述,韩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个姬霸国家,这个该死的大周朝,还有救吗!” 张卓面色剧变,想要呵斥些什么,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除了愤怒,韩佑眼中只剩下了失望,绝望,深深的绝望。 “先生。” 周衍突然伸手抓住了韩佑宽厚的手掌,轻声说道:“您忘了吗,就是因此,您才要学生当个贤王,您还要和学生一起要让百姓们自由呢,您忘了吗?” 韩佑木然的低下头,望着仰起头的周衍,沉默许久。 最终,韩佑蹲了下来揉了揉周衍的脑袋,轻声道:“是的,我要与殿下一同改变这个国家,让百姓们自由,不敢忘,不会忘,至死。” 周衍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也不敢忘,不会忘,至死不忘!” “好。” 韩佑站起身,看向郭鹏,突然笑了:“为铁妞赎身,要三十贯大钱,对吧。” 郭鹏双目灼灼:“韩公子愿借我?” “我没有。” 郭鹏又低下了头,韩佑却是微微挽起袖子,似笑非笑道:“京兆府尹家的大少爷,去青楼零元购,不过分吧。” 张卓与郭鹏面面相觑,不明白韩佑的意思。 韩佑捏了捏拳头:“走,白嫖香来阁,我倒要看看,本少爷今日就要领铁妞走,谁敢拦我。” “韩公子莫要冲动。” 张卓连忙拉住了韩佑:“若是你在香来阁中表明了身份,就不怕打草惊蛇?” 韩佑没搭理他,只是看向周衍,正色道:“如果有一日我们遇到了不平事,我却置之不理,以什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或是说什么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之类的屁话当借口,你定就与我恩断义绝。” 仰着脑袋的周衍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因为我背叛了你我的誓言,因为那时我一定是饿极了,饿的也将自己的良心吃了,没了良心,我一定是麻木了,殿下,我是小人物,不懂大义,小人物的良心,就是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周衍一握小拳头,激动的浑身颤抖:“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张卓突然后退一步,冲着周衍行了一礼:“末将,贺殿下寻得良师益友。” 第33章 胜于蓝 韩佑喜欢计划,喜欢周全的计划,喜欢有条不紊。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知道人的心可以很黑,只是没想到,可以黑到如此程度。 走出巷子,韩佑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了一队巡街武卒,跑过去就是一个大飞脚,将领头的武卒踹了个大马趴后就一句话,去韩府叫王海带家将速来北市香来阁寻本少爷! 武卒回头见到是韩佑,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京兆府的衙役以及武卒都认识韩佑,谁要说没被韩佑坑过钱的话,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张卓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用的词是家将,非是家丁。 将两个袖子全部卷了起来,韩佑对周衍说道:“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就好。” 郭鹏叫道:“我与先生同去!” 张卓抬起腿,本想踹向郭鹏,终究还是放下了。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学生与先生同去。” “你不能去,他们两个也不能去,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周衍依旧摇着头:“学生不去,如何亲眼所见,不亲眼所见,如何与父皇讲述详情。” 韩佑神情微动。 其实他去了香来阁,报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就是将铁妞带出来,仅仅如此罢了。 这也就是这个世道的无奈之处,黑白,早已模糊。 保家卫国的军伍遗孀,被骗到青楼,这是何等的令人齿冷心寒。 按道理来说,就算他将香来阁砸了,旁人也会拍手称快。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 有卖身契,有保人,有手印,有掌印,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程序”根本不对劲,不说别的,光是战死的齐老五是如何摁的手印这件事就一定有猫腻,可“程序”是对的,符合周律,符合律法,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但就是挑不出错来。 这才是这个世道中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悲哀,黑的,被统治阶级说是白的,那么这就是白的,哪怕它明明是黑色的。 就如同那官袍一样,防风、防雨,就是不防蚀,耐脏、耐磨,就是不耐查,透气、透汗,就是不透明。 没有身穿官袍之人撑腰,这所谓的牙行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来到香来阁前,韩佑大步而入,龟公还未迎上来,一个满面涂粉的胖老娘们满面堆笑。 “诶呦,这不是昨日那位…” “你瞅你长的和尼玛个三级甲亢象牙蚌似的,给老子滚!” 韩佑一脚将大胖老娘们踹开,可谓是跋扈至极。 刚刚郭鹏说了,铁妞身上不少淤青,都是被打的,倒不是被老鸨雨绮打的,而是被“前辈”们打的。 一脚将人踹了,龟公和两侧蹲墙根的闲汉们齐齐色变。 这些闲汉们其实就是护院,逢人便笑,可这毕竟是北市,鱼龙混杂,碰见些没根脚不开眼的,这些人就会上演全武行。 一个满面横肉的护院走了过来,还赤着膀子,满面冷笑。 “你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 “啪”的一声,这一记耳光又狠又响,直接呼在了这汉子的右脸上。 韩佑抱着膀子:“我叫韩佑,有人管我叫少爷,韩府少爷,因为我是大户之子,官员之子,也有人管我叫少尹,因为我爹是京兆府府尹。” 捂着脸的汉子愣住了,又羞又怒,韩佑勾了勾手指。 见到韩佑满面挑衅的勾着手指,要么说是青楼护院呢,也是狠人,二话不说,连忙将左脸凑了过来。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是柳府,可我韩家与柳府掰腕子,谁死谁亡又与你何干,你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没人在乎的小人物,就算今日我用棍打断你狗腿,柳府能马上派人将我韩府点了不成,不,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人物挨揍与否而改变,明白了吗?” 护院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韩佑眉头皱起,护院连忙道:“明白明白。” 然后,护院又将脸给凑上来了。 他没听明白,但是明白把脸凑上去就对了。 正反两个大嘴巴子,韩佑甩了甩胳膊:“铁妞,你们也打过,对吧。” 护院闭上了眼睛,再次将脸凑了过去。 噼里啪啦又是六个大嘴巴子,护院吐了颗后槽牙,终于忍不住了,向后一推,满面狠色,低吼了一声。 “慢着!” 张卓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护院望着韩佑,开口了:“铁妞是谁?” “四日前来的姑娘,陇县人士。” “哦,她啊。”护院恍然大悟,然后又把脸伸了过来。 韩佑刚扬起手,护院再叫了一声:“慢着!” “又他妈怎么了。” 鼻青脸肿的护院回头一指其他护院:“他们也打了,韩少爷您先打他们,小的缓缓成不成?” 韩佑没搭理他,向着旁边四个护院勾了勾手指。 四个护院心里给他们的大哥全家女性问候了一遍后,耸拉着脑袋站成一排,齐齐伸着脸,和要显形似的。 还真别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挨揍,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吃的就是这碗饭,北市百姓聚集,不代表没有大人物过来,即便是小心再小心,也会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挨打是常事。 韩佑手掌都红了,冲着郭鹏努了努嘴:“你来。” 郭鹏狞笑一声,一把抽出后腰短刀,韩佑破口大骂:“我让你打,没让你攮。” “哦。”郭鹏满面失望的哦了一声,对着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的周衍叫唤道:“给本…给本少爷用力打,狠狠的打!” 听到楼下吵闹的雨绮匆匆跑了出来,一看是韩佑与周衍,又见打人,竟然没发怒,而是满面堆笑。 “诶呦,还当是谁,原来是您二位俊俏公子,怎地了这是怎地了,哪个不开狗眼的招惹二位公子了。” 韩佑微微一笑,迎了上去:“没事,就是来要钱的。” “要钱?” “昨日我弟弟给了你个玉扳指对吧。” 雨绮不明所以:“是有此事,怎地了。” “作价几何?” “公子的意思是…” “十贯?”韩佑似笑非笑:“二十贯,三十贯,还是上百贯,至少百贯吧?” “诶呦,那玉扳指是价值连城。” 根本不明白韩佑意思的雨绮眉眼带笑:“要么说奴就没瞧见过您二位这么阔气的…” 韩佑直接打断道:“找钱。” “找…找什么钱?” “你说呢。”韩佑瞬间翻脸:“你这哪个过娘值百贯,镶钻了,老子喝花酒一顿喝进去百贯,这不是被你坑了是什么,还钱,现在,立刻,马上!” 雨绮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从业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玩了姑娘给了赏钱,第二天还往回要的,这他娘的比白嫖还可恨! 望着韩佑,确定这家伙是认真的后,雨绮哼了一声:“这位公子,怕不是才入京不久吧,京城不比其他州府…” 躺在地上被郭鹏一顿踹的护院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少爷。” “什么?”雨绮神色大变:“你就是那韩佑!” “知道我?”韩佑似笑非笑道:“柳家的狗交代过你?” 雨绮连忙说道:“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那就奇怪了,你一个卖笑卖良心的老鸨子,怎么能听过我呢,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让我猜猜…” 韩佑打了个响指:“你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又与京中不少武卒相熟,是不是柳家让你收集我的黑料,询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那咱们就好沟通了。”韩佑指了指旁边的周衍:“隆重介绍一下,幽王殿下,昨日幽王殿下与我在北市体恤民情,被你门口的龟公与女校书强拉了进来,非但如此,你还强行灌殿下的酒,故意将殿下灌多了,拿了一支金步摇,一个玉扳指,反正林林总总七八样吧,非但如此,你还老妇发狂撩少年,想要睡殿下,呸,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放屁!”雨绮顿时花容失色,面容都扭曲了:“老娘何时拿…” 韩佑耸了耸肩:“他是王爷,你是老鸨,你说,天下人是信你,还是信殿下?” 周衍突然躲到韩佑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瑟瑟发抖:“先生,就是她,昨日就是她,垂涎学生身子,昨夜回到王府中,学生做了一夜的噩梦,这娘们…这老鸨子太过骇人,本王怕极啦。” 韩佑面色古怪的回过头,总觉得这小子快出师了。 第34章 上纲上线 学好一辈子,学坏一抖擞,说的就是小王爷周衍,都会举一反三了。 早已是六神无主雨绮花容失色,其他人一听说这小玩意是个王爷,也是吓的魂不附体。 韩佑却是回过身,将香来阁的两扇大门缓缓合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见了殿下,不跪,是因不屑吗?” 话音落,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包括雨绮在内,十来号人全跪了。 就一个人没跪,青楼护院的头子! 韩佑眉头微皱,看向护院头子:“你头挺铁呗,孤家寡人同时还是癌症晚期?” 护院头子哭的心都有了,刚才郭鹏一脚踹他麻筋儿上了,左腿不听使唤,跪不下。 张卓照着这家伙的后腰就是一脚,可算跪地上了,护院头子还回过头,报以感激的笑容。 韩佑蹲下身,看着满面煞白的雨绮:“两个选择,一,装糊涂,等我们走后你派人给柳家通风报信,然后等着禁卫过来将你押到京兆府大牢中,因你坑王爷的钱。” “先生此言差矣。”周衍纠正道:“学生逛青楼,这毕是天家丑事,父皇即便是差了禁卫前来,也是为了封口…” 周衍看了眼雨绮,好心提醒道:“是杀人灭口的封口哦,父皇他很不讲理的,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 雨绮连忙磕头如捣蒜:“草民知错,草民知错了,可草民万万没有偷窃殿下您的财货,更不敢对您有任何非分之想。” “别叫唤,听我说。”韩佑将浑身发软的雨绮扶了起来:“刚才我说了是第一条路,第二条路,不准对任何人提及我和王爷,柳家能让你打探我的底细,想来你应该也是柳家心腹,接下来问什么你答什么,隐瞒的后果,你知道的。”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韩佑挑了挑眉:“怕我斗不过柳家?” “奴…奴只是个…” “省省吧,人总要站队的,你不是怕我斗不过柳家,是怕我斗不过鸿胪寺少卿,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韩佑紧盯着雨绮,果不其然,对方面色莫名,明显是知道不少内情。 韩佑低头看向周衍:“你想好了,愿与我一同?” “想好了!”周衍点着小脑袋:“不悔,不改。” “好。”韩佑露出了笑容,又看向雨绮:“你知道柳家这一伙人,谁的身份地位最高吗。” “奴…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谁的身份地位最高,我也不在乎,因为即便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幽王殿下,雨绮姑娘,你赞同我说的话吗。” 雨绮一咬牙:“此事过了,奴能活吗?” “你不说,两日之内,禁卫封口,必死!” “奴知晓了。”雨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韩公子说的不错,就在半个时辰前,柳府派了一名管家,令奴在坊间打听韩公子,是否有飞鹰走马或是欺辱百姓之事,事无巨细,打听到了就要派人去寻柳府告知。” “不出所料。”韩佑开门见山:“我要一个证据,一个香来阁或是北市牙行与柳家有直接关联的证据,这个证据必须无懈可击,证明香来阁与牙行是柳家开的,是柳文冠开的。” “这…”雨绮连连摇头:“奴…奴哪里去找您口中这证据,哪里知晓啊,奴只是个…” “我不管,我也不听,你不给我,我与殿下马上走,你只需在此处等着宫中禁卫来寻你将你灭口就好。” 雨绮是真的被吓坏了,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令韩佑满意。 韩佑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数,不说,我们马上走,三,二…” 雨绮语速极快:“每隔四日奴将账目送去柳府再将现银与银票送去钱庄挂存于柳大人小妾名下。” “钱庄涉及户部,太麻烦。”韩佑再次竖起了三根手指:“我没那么多时间与柳家周旋了,三…” “扑通”一声,雨绮跪倒在地,抱着韩佑的大腿就开始哭嚎:“奴不知,奴真的不知,韩公子您莫要为难奴了。” 韩佑:“二…” “柳府后花园枯井之中有一具尸首,是月余前柳四公子在香来阁择的女校书,带回府中吃醉酒将人打死投入枯井之中,那时…那时有个姐妹在旁亲眼瞧见了。” “尸体可能早就处理了,没证据,我不会冒这个险。” 韩佑又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二…” 雨绮都快崩溃了,活这么大,第一次大脑如此高速运转,指甲都将韩佑的小腿抓破了。 “一,时间到,我们走了。” “慢…慢着。”雨绮和要生孩子似的嚎叫道:“再数三次,奴求求您了,你再数三次,奴一定能想到。” “只有两个数,二…” “奴想到了。”雨绮语无伦次的叫道:“牙行,对,牙行,不,不是牙行,是沈栋梁,自称幽王殿下义子的沈栋梁,沈栋梁每过几日就在牙行中挑选年岁幼小的女子,扣了户籍,将姿色姣好的女子送入柳府,柳府享…柳府糟蹋后,便令人将他们送至香来阁。” 韩佑终于满意了,对着周衍说道:“西席第三课,人在极限高压状态下,总会有着出人意表的表现。” 周衍深以为然:“学生明白啦,回去便寻人试试,三二一,跳到房上,嘿嘿。” 韩佑又看向雨绮,满面冷光:“能掌管香来阁,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的人由你管好,走漏了风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说的那些姑娘将来都会成为人证,铁妞,你要当你亲娘一样伺候,到时候我会派人将她带走。” 说到这,韩佑看向其他人,朗声道:“柳家与幽王府相比,屁都算不上,你们谁要是觉得柳家能斗得过幽王殿下,尽管通风报信就是,如果其他人发现有人想通风报信,当场打死就好,出了人命归京兆府管,我韩佑保你平安。” 一语落毕,韩佑拉着周衍的小手转身踹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周衍还从龟公捧着的木盘中拿了个甜瓜啃了两口。 郭鹏抽出了腰刀,满面狞笑,刚要再开口威胁两句,张卓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走。”小说 就这样,一行四人离开了香来阁,这才踏步出来,王海带着一群韩府的残疾家将们赶来了。 “少爷!” 后襟藏着短刀的王海跑过来后压低声音:“您指,要宰谁?” 不得不说,换了以前,这群人肯定不能连韩百韧都不通知就过来镇场子,经过了柳邵南之事,大家都看出来了,父子二人,还是小的有脑子,主意正。 “没事了。” 韩佑望着两个胡子花白缺胳膊少腿拄着拐并且满头大汗的家将,老脸一红:“解决了,你们…回去吧。” 累的和狗似的王海等人张着嘴,到底没好意思骂出来。 周衍笑吟吟的,将吃了一半的甜瓜举起来:“请你们吃瓜。” 就在此时,一人一骑迎面奔来,惹的周围百姓连连退让躲闪。 周衍定睛一看,见正是府中侍卫。 那侍卫见到了周衍,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殿下,王府来了宫中口谕,命您、王府大管家赵翔、王府侍卫统领张卓、西席先生韩佑四人,速速入宫!” 韩佑一把夺过甜瓜,啃了两口后骂了声娘。 第35章 王府西席 听见“入宫”这二字,韩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他还以为吴勇等人明日会在朝堂上发难。 不过韩佑准瞬间就又恢复了冷静,虽然事情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一步到胄,省的什么各个击破了,反正现在也找到了这群王八蛋勾结以及草菅人命的证据了,接下来,就要赌这大周朝的天子是个什么货色了。 相比之下,周衍垮着一张小脸,也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不提韩佑的话,无非是让他入宫考校课业,提了韩佑,加上贴身侍卫与老太监,肯定是有人和他父皇提了王府西席之事。 转念一想,周衍反倒是仰着脑袋安慰起了韩佑:“父皇最重良才,先生虽非名士,却是有才学的,大大的才学,见了父皇莫要慌张,问什么答什么便是,无非就是考校一二罢了。” 郭鹏提议道:“殿下要入宫,何不向天子言说柳家那些脏事。” “不。” 韩佑摇头道:“如果天子对我印象不好,认为我是招摇撞骗之辈,无论我说什么,天子都不会信,当然,如果印象好了,待我们离了宫掌握了真凭实据,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知不觉间,韩佑已经成了主心骨,其他三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来,急不得,更不能混淆到一起,只要给天子留下个好影响,小王爷在见缝插针将事一说,柳家必死! 当然,这得建立在当今天子办人事的前提下。 就这样,王海与其他人回去了,张卓则是去了北门守备郎那里要了两匹军马。 韩佑与郭鹏共骑一乘,周衍与张卓同骑,一路无话,将近半个时辰到了宫墙外。 王府大管家赵翔等候多时,面色很不好看,见到四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 “老奴打听清楚了,今日退了朝,外臣只有一人入宫觐见天子,监察台监察使李玉帛,不到两刻钟,内侍出宫来的咱王府。” “李玉帛?”周衍摇了摇头:“本王未曾听过这名儿。” 赵翔没吭声,而是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大大方方的说道:“因为我的缘故,这事是冲着我来的。” 赵翔微微摇头,也没再说什么,拿出了腰牌带着大家入宫了。 韩佑东张西望,赞叹连连。 走的是皇宫东门,平日早朝时大臣就是从这入宫的。 宫墙并不高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禁卫,非但不高大,院墙斑驳显得极为老旧。 入了皇宫,宫与殿皆在皇宫深处,太阳下山月色初生,韩佑只能看个轮廓。 夜色下的太乾殿气势雄伟,斗拱交错红瓦盖顶,壮丽不凡,太乾殿三个金色大字旁,两条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 忠勇桥,意为文忠武勇,文武百官踏过此桥即可到太乾殿,也就是每日开朝之处。 从桥两侧走过后,到了大殿外,延绵而上的台阶位于两侧,中间青石皆是祥瑞图案。 一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和个死尸似的杵在那里,面无表情。 赵翔走上前施了一礼:“有劳文公公,幽王殿下、王府统…” 被称之为文公公的老太监那就好像和活不起似的,微微抖了抖拂尘:“除韩佑,余者,入。” 周衍不由问道:“父皇不是也传了韩先生吗?” 要么说太监都是变脸专业户,对赵翔和多说一个字减寿一年似的,对周衍却是弯腰赔笑:“天子要韩佑稍待片刻,先传您入殿,应是要先考校学业。” “好。”周衍也没多想,对韩佑说道:“那你等会嗷,学生先入殿为先生美言一番。” 韩佑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周衍自称“学生”时,叫做文公公这老太监,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周衍三人走上台阶,文公公目送着,直到三人入殿后,这才回过头看向韩佑,满面冷笑着拍了拍手。 甲胄碰撞之声从两侧传来,六名持刀禁卫满面肃杀之气,一个个酷的堪比t800。 持刀也就算了,还拿着一大堆物件,长凳、软木,三根不同材质的长棍。 六个侍卫全来韩佑旁边了,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其中一个侍卫将长凳往地上一放,正好放在了韩佑面前。 韩佑面无异色,看向文公公拱了拱手:“学生敢问公公,是现在打,还是一会打?” 文公公愣了一下:“何意?” “不打我吗。” 文公公乐了,一抖拂尘:“果然是不知轻重的少年人,咱家倒是要看看,皮开肉绽之时你这娃娃还能这般风轻云淡。” “那就是一会打喽。”韩佑望着三根不同材质的棒子:“是打一顿让我长长记性,还是打残,或是直接打死。” “倒是有趣儿。” 文公公眉眼带笑:“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色,难怪敢蒙骗幽王殿下。” 六个禁卫都乐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愣头青。 韩佑蹲下身,刚要摸一摸第一根木棒,禁卫齐齐将手摁在刀柄上。 文公公满面兴趣:“挨杖责的,咱家见了多了,想要瞧瞧这行刑之仗的你是头一个,看吧,你越得意,一会禁卫打起来可就越用力。” “用不用力不是天子说了算的吗。”韩佑翻了个白眼:“要是天子就想稍微惩戒我一下,他们还能直接给我抡死?” 文公公哈哈大笑,笑的和刚绝育的夜枭似的。 蹲下身的韩佑用手指弹了弹第一根棍子:“木的?” “喜欢这根?” “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韩佑又弹了弹第二根:“实木的?” “不错,一棒下去,保叫你屁滚尿流,两棒下去,惨呼连连。” 韩佑敲了敲第三根:“我去,铁棒啊。” “不错,杀棒,一棒下去,伤筋断骨,不出三棒敲在你这屁股上,活活疼死。” “那为什么不从脚开始敲?” 韩佑站起身,摸了摸下巴:“左脚先来,敲碎左脚脚骨,再敲右脚,都敲左侧的话就会疼麻木了,同一位置第二下不是很疼,得左右换着来,然后是小腿,应该从侧面敲,力气控制的恰到好处,骨头别穿破肉皮…” 文公公和六个侍卫面色有些莫名。 韩佑绕着凳子走了一圈:“对,骨头碎在肉里,哪怕轻微动一下,那就是钻心的疼,疼的生死两难,死去活来,然后从侧面敲膝盖,再敲大腿,也得左右敲,换着来,腰部一定最后敲,因为容易打成半身不遂,那就没有知觉了。” 抬起头,韩佑呲牙一笑:“所以我建议,敲完了膝盖先停一会,让人慢慢感受到那种疼,失去双腿的恐惧,马上要死掉的恐惧,再让他感受着生死两难的惶恐,应该不会求饶,而是求死,这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你们再慢慢晃动他的身体,让无边的疼痛将他摒弃其他想法,再接着敲,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如同切肤之痛。” “你他娘的快住口!”文公公没来由打了个摆子:“你一读书人怎地如此心肠歹毒?” 韩佑耸了耸肩,竟然趴在了长凳上。 文公公不由道:“你作甚!” “我不得提前提前感受感受吗。” 说完后,韩佑嬉皮笑脸的建议道:“开个盘吧,木棍一贯,实木的三贯,铁棍十贯,我打赌神鬼莫测的天子过一会一定是让你们用铁棍打死我,你们下哪个?” 文公公哈哈大笑,敲着兰花指:“你怕是不知,天子呐,最喜成人之美。” 韩佑:“…” 六个侍卫纷纷开口,全都下“铁棍”。 韩佑叹了口气,真是蜘蛛侠骑马,马拉个皮特。 站起身,韩佑一边活动脚腕一边好奇的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的甲胄加上长刀,一共多少斤?” “你问这作何?” “关心关心诸位侍卫大哥,怕你们累着。” 文公公眯起了眼睛:“真是个油尖嘴滑不知死活的娃娃。” 第37章 王府护卫 跪在大殿中间的赵翔与张卓都哆嗦了。 他们知道,天子那是真宠小王爷,问题是这不代表天子不会迁怒别人,要不然也不可能给他俩叫来。 天子又坐回去了,望着人小鬼大的周衍,手指轻轻扣了扣御案,没好气的开了口。 “换了旁人,朕哪里会说如此多的废话,那西席,你再寻一人,寻不到,朕就为你寻,滚吧,朕替你处置那黄口小儿。” “我不。”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韩先生是儿臣见过最好的西席。” “评价颇高,有手段。” 天子不怒反笑:“那朕问你,你口中韩先生,是精诗词,还是善歌赋?” 周衍哑口无言,俩人没聊过这事。 天子朗声道:“赵翔。” 赵翔连忙跪着趴了过来:“老奴在。” “给那所谓的韩先生记上,十棍。” 说完后,天子又问:“既不通诗词歌赋,那便是知晓六韬三略?” 周衍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似是不知。” 天子微微一笑:“再记十棍,文不成,武不就,他有何颜面做你这幽王府西席先生?” “时日尚短。”周衍据理力争:“今日上午才聘到了府中,不过是在北市相处了短短两个时辰,父皇您不能不讲理。” “北市?!” 天子猛地一挑眉:“他带你去了北市?” 周衍也意识说错话了,支支吾吾目光闪烁。 “混账东西。” 天子猛然看向单膝跪地的张卓:“你这护卫统领是如何当的,与衍儿去那鱼龙混杂的北市之中!” 单膝跪地的张卓变成双膝了,一副认罚的模样。 “三十棍,去告知文武,朕要他亲自监刑,倘若那韩佑入秋前能下的了床榻,朕唯他是问。” “父皇!” 周衍急了:“北市也是京中,儿臣为何不可去,更莫要说,韩先生是为了惩治恶徒。” “惩治恶徒?” 天子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还打了人?” 周衍在天子的逼视下,只得点了点头:“略施惩戒。” “好啊。”天子怒极反笑:“若朕猜的不错,那韩先生打人时,是报了你的幽王府的名号!” “这…” “这什么这,是也不是。” “是。” “五十棍!” 天子明显是动了真怒。。 “父皇你听儿臣说。”周衍急的快哭出来了:“那当真是恶徒,您是不知,香来阁里面许多…” “什么?”天子霍然而起,气的都哆嗦了:“那混账竟带你去青楼?!” 周衍愣了一下,父皇怎知香来阁是青楼? 赵翔与张卓对视一眼,俩人都有些困惑,怀疑自家小王爷是不是嫌韩佑死的太慢了。 天子怒不可遏:“女色误人,这便是朕不要你王府之中有女眷的缘故,难怪李玉帛称那韩佑为奸邪小儿,果真是奸邪之辈,原本朕还念在他是韩百韧之子小惩一番,好,好啊,押入天牢,大刑伺候!” “父皇!” 周衍大吼一声,眼眶里噙着泪:“您不能不能讲理,韩先生是良善之辈。” “良善,良善带你去那烟花柳巷之地,还打着你王府名号为非作歹,良善之辈,好一个良善之辈,好,那你与朕说,这一日你学到了什么,他又教授了你什么,若是说不出,朕便将他押入天牢!” “我…” 周衍急的不行,一时之间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陛下息怒。” 关键时刻,赵翔突然开了口:“韩先…韩佑今日入王府时,的确是教授了些学识,只是这学识老奴…老奴不懂,当时殿下也未在场。” “笑话,这黄口小儿有何学识,你这老奴也想要挨板子不成。” “老奴不敢。” “好,那你倒是说说,他教授了些什么。” 赵翔一咬牙,清了清嗓子:“回陛下,韩佑当时是在王府正堂之中,口出诗文…也不是诗文,就是…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可能是这老太监已经没有太多俗世间的欲望,心无杂念,记忆力也够用,百余个字,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老太监背完了最后一个字,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 天子坐下了,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御案,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风轻云淡。 “抄录下来。” 赵翔如蒙大赦,到旁边书架寻了纸墨笔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就开始抄。 天子扭头看着,终于确定了,这三字经,他的确没听过。 “这是歌谣,还是…” “老奴不知。”赵翔连忙放下纸笔跪好:“韩佑说,这是蒙学之用。” “蒙学,蒙学,蒙学。” 天子接连念了三次,微微点头:“那便少十棍吧,剩下二十棍,不可不罚。” “儿臣不服!” 周衍那是真头铁娃,梗着脖子叫道:“二十棍下来,打的狠了便是非伤及残,父皇不带儿臣去北市也就算了,为何韩先生带儿臣去你也不许,您不做,还不让旁人做?” “他娘的五十棍!” 天子顿时火了:“狠狠的给老子打。” 赵翔和张卓都服了,尤其是后者,要不是厮混了一日,他都怀疑周衍是想把韩佑往死里整。 “不服,不服不服不服,儿臣不服!” 周衍带着哭腔嚎道:“您要考校学识,韩先生是有的,你为何要打,韩先生带儿臣去北市,也是为了惩治恶徒,您为何要打,是您说的,凡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父皇您不讲理。” “说的好,理,好一个理字。” 天子冷哼一声:“朕先不提北市青楼之事,你说他有学识,那朕就亲自考校,莫说这蒙学歌谣八成是他听来的,就算是他首创,可学识与德行不可混为一谈,朕今日就让你知晓知晓,这人心有多叵测。” 一听“人心”二字,周衍竟然乐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好啊好啊,那父皇您考校便是,考校人心最好。” 再次重重哼一声,天子大手一挥:“将那小儿带入殿中,还有,莫要多嘴。” “唯。”张卓应了声后,转身跑出了景治殿。 第38章 王府之中 “怎么还没信儿呢?” 太乾殿台阶下,韩佑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很是不耐烦。 老太监和六个禁卫也没耐心了,不说别的,就韩佑这嚣张的熊样,他们都迫不及待狠狠打一顿了。 挨杖责的,他们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但是像韩佑这种货色,他们真是第一次见。 并非韩佑贱骨头,只是想开了而已。 他岂能不知来到皇宫要低调,别说天子内侍了,就是个普通禁卫,能别招惹就别招惹,夹起尾巴做人。 可刚刚文公公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意思,这顿打肯定是少不了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年轻。 年轻,就不能当西席,更不能当王府西席! 韩佑已经解释了,是小王爷聘他当西席的,不是他上赶着的。 老太监觉得韩佑很傻很天真。 天家,不会错,不可能错,永远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你,凭什么王爷不选别人就选你,所以必须杖责你。 韩佑又问了一句,这事会不会连累老爹,老太监给予了极为肯定的答复,不会,天子从不干这种“株连”之事,至少现在没干过,谁的错罚谁,可谓赏罚分明,最注重三件事,不公平,不公平,还特么是不公平。 听到这话后,韩佑已经不在乎了。 老太监很是确定,十棍子起步,不管小王爷如何说情,至少十棍子。 那么十棍子下来呢,基本上会落个残疾,休养下床后能不能走路,看造化。 韩佑一寻思,真要是残了,乃至是双腿废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连累不上老爹,去你大爷吧,爱咋咋地。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张卓。 老太监激动够呛,没等张卓跑来就率先问道:“打几棍?” 张卓跑到面前:“陛下传韩公子入殿。” 老太监更激动了:“天子亲自打?” “考校学识。” “考校学识?”老太监满面失望之色:“先打一顿再考校也不耽误啊。” 韩佑:“…” 老太监不死心:“那考校完了还打不?” 六名禁卫也是满面期待之色。 “让您失望了。”韩佑站起身,呵呵一乐:“也不能让你空欢喜一场,待一会我们出宫的时候,我让您打一棍出出气,就一棍啊,不能使劲儿。” 说完后,韩佑迫不及待的拉着张卓走上台阶。 一群禁卫连连骂娘,失望至极。 唯独文公公一甩拂尘,望着韩佑的背影:“倒是个有胆色的小东西,但愿能过了陛下那关吧。” 韩佑一路快步跑上台阶,一边跑一边低声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天子什么意思?” 张卓:“不能说。” “什么叫不能说?” “天子说不能说,不能说陛下龙颜大怒,不能说天子知晓了北市之事,知晓了青楼打人之事,知晓了陛下要故意刁…要考校你学识。” 韩佑驻足,朝着张卓拱了拱手:“多谢。” “你不担心?” “担心,但是和感谢你不耽误。” 张卓叹了口气:“本将知晓你人还不错,自求多福吧。” “借你吉言。” 二人继续向上跑着,张卓言简意赅的说了下规矩,进去就跪,问什么答什么,不能抬头偷看天子等等。 到了大殿外,张卓喊了一声“韩佑带到”后,这才双双入内。 韩佑低着头,快步来到大殿中间,见到张卓站住,二话不说,双膝跪地。 跪在地上,韩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什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什么膝下有黄金,什么身为穿越者该穿越者的傲气,这些话不能说是放屁吧,只能说是排泄氮气、氢气、二氧化碳等气体。 还穿越者,就是外星人也没用,见了天子该跪也得跪,因为天子是主宰,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跪,可以,哈哈大笑一声,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我有傲气,我很高傲。 如果这么做,一定能勾起天子浓浓的兴趣,好奇,无比的好奇,好奇这家伙脖子硬还是长刀硬,然后就…没然后了。 “平身。”天子的声音极为威严:“抬起头来。” 韩佑连忙站起身,望向天子。 四目相对,空气危险又焦灼,天子笑了,皮笑肉不笑,韩佑心里咯噔一声。 “好一个年轻俊杰,上前来,让朕好好观瞧观瞧这京中名士。” 韩佑的心凉了一半,听出来这是损自己呢,却也只能快步走了过去,满面恭敬之色。 来到御案前,天子又开了口。 第39章 本王怒了 大殿之中,只有韩佑的声音,时而缓慢,时而激昂的声音。 “写春雨,不能只写春雨,写细软、写蝉凄,写浊浪排空,写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写万物新生的希望…” “写夏,不能只写夏,写边关军伍铁马银枪,篝火笑语,写烈日炎炎军卒挥汗如雨之豪迈,写残旗断刃那不朽军魂…” “写秋,不能只写秋,要写愁,写少年到不了的远方与层楼,写萧索,写军伍百战后再上沙场,妻子的相思,儿女的担忧,写古道斜阳下的烈马,写庭前桂花,写边关残柳,写军伍心中的家国天下,写大战过后靠在城墙下满身浴血望着月儿,思念家人…” “写冬,写天、写地…” 一连说了一大通,周衍双目放光,连连点头,满面崇拜之色。 韩佑微微一笑:“殿下是天潢贵胄,天资聪慧,学生稍稍提点一番,殿下自会留下旷世佳作流传千古。” 周衍嘿嘿一乐:“是先生教的好。” 周衍连连摇头:“是王爷天资聪慧。” “是先生教的好。” “是王爷天资聪慧。” 再看御案后面的天子,本来还不由的连连点头,结果一看这俩人互相吹捧,鼻子都气歪了。 干啥呢,干啥呢干啥呢,搁这认干爹呢,捧起来没完了是不是,拿我这亲爹当不存在呢? “倒是有几分才学。” 天子终于开口了,没等韩佑松了口气,他又补充了一句。 “王府西席,可不止要授诗文,经义、政事、朝论、兵备、六韬三略,需无一不精。” 韩佑傻乎乎的说道:“学生尽力。” 大殿之中,又沉默了。 天子紧紧望着韩佑,判断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按理来说天子这话一撂下,正常人得马上跪下,诚惶诚恐叫一声臣妾做不到之类的,韩佑倒好,直接来个尽力。 再说了,就天子说的这些,谁要是真有这本事还当什么王府西席啊,直接当朝廷宰辅好不好? “倒是没观瞧出,还是个经天纬地之才。” 揶揄了一句,天子图穷匕见:“既是全才,好,那朕问你,你要如何教授幽王?” “学生…” 没等韩佑说完,天子笑吟吟的问道:“你能教授幽王如何辨别朝堂忠奸,还是能教授幽王如何提高着京中赋税,或是教授如何处置虬州民变之事?” 赵翔与张卓心里都想骂了,这天子也太不当人了。 韩佑思索了片刻,大大的松了口气:“学生尽力而为。” “好,好一个尽力而为,这海口,朕还是首次听到。” 天子突然哈哈大笑:“那朕便要见识一番,你是如何教授幽王的。” “现在啊?” “不错,就当着朕的面!” 说完后,天子大手一扫,御案前的十多本奏折全都扫到地上,冷笑连连:“朕在此,你还敢大言不惭,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头头是道,朕,叫你生死两难。” 韩佑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王八蛋一直搁这说反话呢。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韩佑有些紧张,加上不能一直观察天子表情,这才反应有些迟钝。 现在领悟过来也是为时已晚,天子是真的动怒了,要不是周衍在旁边,他都懒得说那么多废话,直接打残然后扔天牢里。 “那地上的奏本皆是朕尚未批复的政事,你既有天纵之才,那便施展真才实学,好叫朕见识一番。” 韩佑一咬牙,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学生尽力而为!” 天子想动手了,又你娘的尽力而为,他现在一听这四个字就想掀桌子。 韩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本奏折,紧张万分的打开,定睛望去。 看了半天,天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看反了!” 韩佑吓了一跳,原来天子也骂娘啊,这家伙素质可真差。 满面汗颜的韩佑赶紧将奏折正了过来,天子又骂上了:“朕说你反了左右,而非上下,你…” 眼看着天子想要直接发飙,周衍直接说道:“父皇您吓着韩先生了,你总是吼着,韩先生自然神不守舍。” “好,好!” 连说两个好字,天子满面冷意。 连奏折都不会看,还一口一个“尽力而为”,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又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急,越耽搁下去,破绽越多,最后直接来个致命一击就好了。 其实韩佑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古人没标点符号,再一个是从右往左写的,他习惯性了从左往右看,怪不得半天没看明白。 一字一字的看着,韩佑眉头皱成了川字,喃喃道:“说的是歮州赋税相比去年少了七成,庄稼歉收,将绸缎折抵送往京中?” 抬起头,韩佑小心翼翼的问道:“学生不知这奏本是…是何意?” “你不知?”天子眯起了眼睛:“你自然是不知的,因你这所谓的读书人,当真以为半部论语治天下,饭桶。” 刚才也跟着看了奏折的周衍连忙低声提醒道:“歮州连遇天灾,大水冲了不少地,即将运到京中的税粮极少,歮州产绸,都是上好的绸,歮州知州的意思是说税粮不够,若是朝廷非要足额索税,可拿绸缎千车运送京中。” “那没问题啊,那就送呗。” 天子哼了一声:“可国库要的是钱粮,要那绸缎何用!” 韩佑:“让当地官府卖了就完事了,费那么大劲运过来干什么,卖完之后将钱带过来。” 天子都气乐了:“绸缎千车,均属歮州无数商贾,难不成要官府巧取豪夺不成。” 韩佑一脸懵逼:“不是官府的他写个屁。” “果然是不学无术,税银欠收,各临县哪里来的钱粮交于官府,不得已,这边以绸缎抵扣。” “那没问题啊,没粮就让官府卖了啊,卖了钱交到京中。” “混账话,本就是大灾之年,朕若如此做岂不是成了暴君,百姓多灾,朕还要他们足额上缴税银,你当朕与你一般不要面皮了不成。” 韩佑不由问道:“那往年歮州交税,折算现银的话,有多少?” “自是千余车。” “总产量多少…额,就是朝廷知不知道歮州每年能产多少绸?” “真是不知所谓,朝廷岂会不知,你当是户部遣去歮州的主事都与你一般是吃干饭的不成。” 韩佑是死活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总针对自己。 吐槽归吐槽,韩佑问道:“那前几年的总产量与今年相比,差了多少。” “不到一成。” “那就奇怪了。”韩佑不解的问道:“前几年没天灾,产量是那么多,去年天灾,粮食少了七成,结果绸缎产量还是那么多,怎么的,制作绸缎的雇工百姓不吃饭啊,没粮食吃,活却照干,这不是扯鸡…这不一派胡言吗。” 天子愣住了,周衍也是如此。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又是许久之后,天子霍然而起,朝着殿外喊道:“文武,将四日前户部呈的歮州折子取来!” 第40章 体察体察 老太监文公公将折子取来了,天子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果然发现了猫腻,眼眶暴跳。 不是天子废,而是事情没有韩佑说的或是想的那么简单。 合上奏折,天子面色阴晴不定,突然问道:“农物歉收七成,这必是千真万确之事,那你与朕说说,为何农物歉收了,这绸锦却依旧贩于周边十二州府,数量较往年不相上下?” “不知道啊。” 韩佑望着天子,想骂人,你问你爹呢,我上哪知道啊。 天子这次倒是没生气,至少没对韩佑生气,又开口道:“这绸锦之事,朕,不懂,不过朕却知晓,需要雇用大量人手,既是粮食歉收,难不成百姓饭食都没有,还需做工?” 韩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天子冷哼一声:“说!” “那学生说了啊。” “少废话。” “朝廷在各道设有粮仓,官粮,数量多少学生不知道,但是学生知道如果是多灾之地,肯定准备了不少官粮应急,遇灾后分发灾民,学生斗胆一问,就是…就是那什么,歮州救济了多少灾民?” “去年夏初,天干物燥,歮州两处官粮粮仓皆被烧了。” “哦。”韩佑呵呵一乐:“烧了啊,真巧。” 天子神色微变:“你不意外?” “我…”韩佑表情浮夸:“学生那是相当的意外了,太意外了。” “你…”天子眉头一挑:“你这语气,朕为何听着极不爽利。” “陛下您别误会,我就是表示担忧,那学生再斗胆一问,官粮烧了,定是不少灾民水深火热吧,怕不是赤地千里易子而食?” 天子合上眼睛,足有三秒之久,随即对旁边的文公公努了努嘴。 文公公开口解释道:“歮州知州极有才干,灾民足有万余众,皆是流民,歮州知州处置得当,饿死百姓不足十之一二。” “歮州哪来的粮?” “自是发动城内大户救济。” “哦,这样啊。”韩佑看了眼天子脸色:“那陛下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是说假设啊,百姓是没饿死,但是吧,百姓全都成奴籍了,卖给大户豪绅当下人,当佃户,当奴仆了,然后大户豪绅也许、可能、好像、应该是有很多私粮,养活了流民,然后再让流民给他们做工,制作丝绸,陛下您觉得学生这个猜测…有可能吗?” 文公公深深看了眼韩佑,面色极为莫名。 天子则是眯着眼,也是紧紧盯着韩佑,莫名其妙的问道:“韩百韧在军中时,你一直留在京中下县读书,这二十多年似是从未离开过京城吧。” “回陛下的话,是的。” 天子似是想着其他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周衍不由问道:“父皇您可是考校完了,那儿臣与韩先生就…” 天子看都没看周衍一眼,只是望着御案上关于歮州的奏折,淡淡的说道:“滚吧,授学便授学,若是让朕知晓出了什么丑事,你二人都要挨板子。” 韩佑如释重负,没想到这天子还挺讲理,可算蒙混过关了。 周衍喜笑颜开,带着韩佑转身就走,赵翔与张卓也是如释重负。 天子抬起头,目光莫名。 谁知就在此时,周衍突然抓起了韩佑的手,正好被天子瞧见了。 就这一眼,天子那表情,就和媳妇跟隔壁老王他爸跑了似的,猛然叫了一句。 “慢着!” 众人回头,天子语气阴恻恻的:“险些让你二人糊弄过去,若是朕记得不错,那韩佑可是自诩全才、大才。” 韩佑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文武。” “老奴在。” “将南地众部反叛之事的奏折给那韩佑看看。” 文武略微慌神,然后看明白了,天子今天是高低要干韩佑一顿了。 南关外都是深山老林,各种野人一样的部落数不胜数。 不过人数最多的也就那几个,三天两头的叛,今天和朝廷好了,明天又叛了,一年到头闹了不知多少次,没完没了。 第42章 暗箭 监察台,坐落于皇宫东侧九里之处,该衙署既不算六部也不算九寺,然而却是朝堂之上性质极为特殊的衙署。 不设尚书或寺卿,分正、左、右三使,即便是监察正使也不过是正四品的品级,左右监察使为五品,其他监察使多是从七品乃至八品,可谓官位极低。 官位低,话语权却是最重,不是权柄最重,只是话语权。 要问朝堂之上哪个衙门最清贵,那一定是监察台。 监察使们既不负责钱粮,也不负责兵备,连具体的司职都没有,但是,也正是因为没有,他们无所不管。 非常直白的说,这就是一群职业喷子,就是可以喷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他们完全可以逮着一个官员直接说,抛开事实不谈,就问我是不是喷你了,既然我喷你了,是不是代表你不对! 纨绔子弟在京中飞鹰走马,他们可以喷,在朝堂上喷。 世家豪族欺压良善,他们可以喷,大义凛然的喷。 官员衣衫不整,他们同样可以喷,毫不顾忌同殿为臣的交情往死里喷。 就连天子玉冠带歪了,他们都能喷,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喷的,但是现实中暂时还没有哪个监察使达成这个白金成就,至少本朝没有。 上喷天子,下喷百姓,中间还能喷官员,这就是监察使。 监察使真正令人敬畏之处并不是说他们能喷任何人,而是他们可以不讲证据的喷。 往好听了说叫做风闻言事,就是我听说了,我可能听说了,我好像是听说了吧,反正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这个事,所以我要喷。 其他朝臣攻讦也好弹劾也罢,要讲证据,唯独监察使想喷就喷,可以站着喷,可以躺着喷,站喷躺喷我随意,可以在街上喷,可以在朝堂中喷,路喷朝喷看心情,万物皆可喷 此时,就在监察台的一个班房之中,七品职业喷子李玉帛勃然大怒。 李玉帛五十有七,科举为官后因为是有数的出身寒门,吏部择才时入了监察台,观政直至为官,之后这监察使一当就是二十五个年头,长相带点不怒自威的意思,为官期间政绩斐然,不知弹倒了多少清官廉吏,京中坊间更是有口皆碑,百姓提起此人,谁不是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我日他先人! “荒唐,荒唐至极!” 李玉帛拍着书案,须发皆张:“幽王殿下年岁幼小,涉世未深,定是被那奸邪小儿蛊惑所致。”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满面忧心的鸿胪寺少卿吴勇。 “李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这便是为何本官寻大人知会此事的缘故,那叫韩佑的纨绔,实乃心术不正。” 明明是从三品的少卿,他却主动站起身为七品的李玉帛斟茶。 “若是其他衙署的官员,本官便是舍了这身官袍也要向天子奏明此事,幽王最得天子宠爱,本官岂能坐视不管,任由幽王殿下被小人所蒙蔽,只是那韩佑一介白身非是官员,其父又是京兆府尹,本官是鸿胪寺少卿司职宾使之事,倘若朝堂之上提及此事,怕是难免遭人闲话。” “不错,韩佑是白身,其父是三品大员,如今天子登基不久,最是厌恶朝臣相互攻讦。” 李玉帛呷了口茶,继续道:“可本官忝为朝中监察使,遇不平、不公、不正之事,岂能袖手旁观,更莫要说事关天家事关幽王殿下,明日朝堂之上,本官必会奏明天子,万不要叫那奸邪小儿再是蛊惑幽王。” 吴勇眼底掠过一丝喜色,又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注意到了吴勇的神情,李玉帛不由道:“吴少卿莫不是怕得罪那韩百韧那莽夫,你安心便是,本官断然不会说是你与我言谈此事。” “李大人多虑了,韩百韧算什么东西,别看他是三品朝臣,京兆府府尹在京中,放个屁都不响,本官何须怕他。” 顿了顿,吴勇继续说道:“本官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事关天家颜面,要是明日在朝堂上奏明此事,说是幽王殿下识人不明聘一毫无声明的奸邪小儿为王府西席,怕那会令天子…” 李玉帛神情微变,连连点头。 话不用说完,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自然是明白吴勇的意思。 真要是明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了这件事,韩家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问题是天子脸上也不好看,瞅瞅你生的傻儿子吧,还王爷呢,王个六,找个西席不说找京中大儒名士,找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那肯定是为了玩不是为了读书,你这爹咋当的,还天子呢,儿子都教不明白。 “说的不错。” 李玉帛那就和晚去一会天子就会暴毙宫中似的,打定了主意:“本官这就书写奏本,入宫呈于天子。” “那就有劳李大人。” 吴勇站起身,与李玉帛客气一番后,这才离开了监察台。 从头到尾,他光说韩佑不学无术年纪幼小嚣张跋扈如何如何的,却只字未提打柳家人这事。 这也是他的心计之处,只提王府西席,不提韩佑打柳家人。 首先,是监察使禀明天子的,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韩家父子无法确定是他吴勇在中间搞鬼,就算到时候狡辩也没办法提柳家的事,提双方之间的恩怨。小说 要是他禀明的天子,韩家父子百分百会拿柳家的事做文章,说柳家如何跋扈,如何欺辱百姓,然后才与他吴勇有了间隙。 其次,监察使的分量在这摆着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严于利人,代表的就是正道的光,天天照在大地上。 不说别的,就说韩佑这岁数吧,哪怕你是才高八斗文曲星下凡,可终究还是二十岁出头,这年纪就敢当王府西席,呸,臭不要脸! 再说李玉帛,其实他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被当枪使了,鸿胪寺少卿没事管王府的事干什么,闲的蛋疼奶酸啊,肯定是要搞韩家父子。 只是李玉帛不在乎,这也是为他没有详细追问的缘故。 追问了,就知道内情了,知道内情了,那就是“帮凶”。 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无论这件事最后怎么收场,他都是仗义执言的监察使,并且完美的在天子面前秀了一把存在感,美滋滋。 第43章 你死我活 韩、柳两家心知肚明,双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与柳家好的和穿一条浪莎似的吴勇手段尽出,韩佑何尝不是千方百计搞黑料。 坐在北市一间茶铺外,韩佑、周衍、张卓三人望向对面香来阁。 郭鹏刚刚进了香来阁,打探底细去了。 这香来阁也是柳家产业,挂在柳文冠第三房小妾的表哥名下,明面上来看,与柳文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他产业也就罢了,什么酒肆、粮铺、卖绸缎的,无关痛痒,京中官员谁还没个副业了。 唯独香来阁与牙行两个行当,只要证明了与柳文冠有关,不说别的,这官袍他肯定是没的穿了。 文官最重名声,个个长着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恨不得出门在脸上刻上四个大字,左边品德右边无暇。 牙行与青楼可与道德俩字沾不上边,前者卖人,后者卖身,都是士林中人嘴上无比唾弃的场所。 青楼不必多说,单说牙行,可以理解为中间商,买卖说和、介绍交易、出资做保,最后抽取佣金。 北市这家牙行,主营业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买卖人口! 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活不下去的百姓子女买到手中,再转手卖于各个府邸当下人,当奴仆,乃至当牲口。 就这两个行当,谁沾上谁的名声就会臭大街。 实际上不少人都知道这些产业的幕后东家,就说街面上的武卒吧,谁不晓得牙行与青楼与柳家有关。 可宁使人知,莫使人见,大家心里知道,嘴上是不能说的。 这才是韩佑来到北市的原因,他确信,深信,无比的相信,香来阁与牙行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和柳文冠小妾表哥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查出两个行当的资金流向,怎么进的柳府、柳家人谁来取、又是怎么运作的,一旦找到了直接证据,大肆宣扬,闹的越大越好。 到了那时,士林定会口诛笔伐一番,好你个工部主事柳文冠,我们都是玩一玩消费消费就算了,你这是梦想照进现实直接开了一个,要脸吗,要脸吗要脸吗。 名声臭了,柳家基本上就完蛋了一半,只要京中人尽皆知,这老东西就必须辞官,他不辞官,朝堂上的重臣也得将他搞下去,一旦成了白身,还不是京兆府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牙行,韩佑还没去过,先来蹲点香来阁,并且让郭鹏去打探打探虚实。 本来这活适合韩佑做,只是他昨日带着周衍去过,问东问西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也就让王府侍卫郭鹏去了。 张卓看了眼天色,皱眉道:“老郭这都进去半个时辰了,不会是乐呵上了吧。” 韩佑猛翻白眼,搁这问谁呢,你的手下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 郭鹏进去前,韩佑交代了一大通,听个曲儿,喝两杯,再叫个姑娘,不能多叫,就叫一个。 然后往死灌这姑娘,灌的差不多了再刷上两个火…不是,再打赏一些,最后打听一下柳家什么时候“收账”,收账的人又是谁等等。 张卓明显是个没耐心的人,喝了口粗茶,建议道:“末将进去探上一番吧,说起来,我与那老鸨雨绮颇有几分交情,当面询问一番就是。” “你是探一番,还是上一番?” “自然是探一番。” “那你吞咽口水做什么?” “我…我有些紧张。” “你特么还搓手了!” 张卓:“…” “别想了,雨绮是指着柳府吃饭的,她会出卖东家?” “倒也是。”张卓一天天就和个倔驴似的,不杠一下浑身难受:“可老郭随意寻个姑娘,能知晓这些秘事吗?” 韩佑点了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这件事他有绝对的把握,不是说青楼没秘密,而是说女人多的地方基本上不会有秘密。 他上一世有个上大学的女朋友,寝室一共就六个人,建了七个微信群。 这一次韩佑可谓是将全部家当都给了郭鹏,一张五贯钱的银票,换后世的话相当于两万块现金,要是去个ktv夜店找个坐…找个坐着无聊的服务员打听点事的话,这两万块别说打听幕后老板,就算问老板一共长几根头发都能打听出来,打听不出来他都得一棒子敲晕老板挨个数。 又等了一刻钟,正当韩佑怀疑郭鹏这家伙是不是假戏真做的时候,香来阁传出了吵闹声。 大家定睛望去,只见穿着常服的郭鹏一边后退出来一边叫骂着,骂的很难听,含妈量极高。 一群大胖姑娘也搁那骂,一边骂一边往外撵,其中一个大胖娘们还拎着棍。 郭鹏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地,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磕门槛儿上了,仰面而倒。 那大胖娘们可算找到机会了,提起裙子就来了个助跑,和虎式冲锋似的,跳起来后一屁股坐郭鹏脸上了。 周衍张大了嘴巴:“这…这是怎地了。” 韩佑吸着凉气:“一脸蒙逼!” 张卓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语气莫名:“朝闻道,夕死可。” 要么说人家郭鹏是王府侍卫呢,担得上一声硬汉,生生用头将那大胖姑娘顶了起来,连滚带爬撒腿就跑,龟公和一群姑娘们叫骂不休。 韩佑、周衍、张卓连忙低下头,深怕郭鹏这蠢货径直跑来。 还好,郭鹏没傻到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韩佑扔下了几文钱,带着周衍与张卓前往了旁边的巷子之中。 满身污迹的郭鹏已经到位了,没等韩佑询问,前者快步迎了上去,面无表情。 “敢问韩公子,当真要将柳家连根拔起!” 最后一个“起”字,说的可谓是咬牙切齿。 周衍与张卓面面相觑,韩佑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说吧,看到了什么。” 郭鹏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敢问韩公子,当真,要将柳家连根拔起!” 韩佑微微点头,只说了一个“是”字。 郭鹏后退一步,随即重重的单膝跪地,双手拱起。 “我郭鹏愿效犬马之劳,若韩公子除了柳家,末将这条命便是韩公子的,任由差遣!” “混账!”张卓面色剧变,大骂道:“喝酒喝傻了不成,说什么胡话。” 郭鹏仰起头,双眼血红:“你可知卑下在那香来阁,见到了什么!” 韩佑将郭鹏扶了起来,轻声道:“柳家不死,我死,我不想死,所以,柳家必死,说吧,看到了什么。” 第44章 良师益友 张卓与郭鹏两位王府侍卫,今日出行只是确保小王爷周衍安全罢了,再一个是怕韩佑别再给周衍带“歪”了。 至于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与他二人毫无关系,无非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虽是侍卫,却是王府的侍卫,可以这么说,骑着马去京中各家府邸,不敢说主人殷切招待,至少是不敢得罪的,哪怕就是四五品的朝臣,也得是管家亲自招待。 柳家不过是个从七品的主事,在两个侍卫眼里算不得大人物。 哪怕是韩佑的府尹老爹,他二人也不没太当回事。 京中少个韩家父子,依旧是京中,少个柳家,也依旧是京中,和幽王府没任何关系,和他们这两个王府侍卫也没任何关系。 直白点说,他俩今天就是来吃瓜的。 起初,郭鹏没怎么当回事,拿了韩佑的银票进了香来阁,不过是随意打听一些事罢了,还能摸两把,何乐而不为。 崽儿卖爷田心不疼,这家伙进去之后直接去了二楼,开了个“单间”,银票甩出来说要叫个最年轻的姑娘。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他寻思年轻姑娘好忽悠,不像其他那些胖老娘们全是老油条,不好套话。 结果这年轻姑娘一进来,郭鹏傻眼了。 姑娘姓齐,叫什么郭鹏不知道,只知道小名儿叫铁妞,二八年华,脸上带着泪痕,紧紧咬着嘴唇。 铁妞不认识郭鹏,可郭鹏认识她,不但认识她,还认识她老爹齐老五。 齐老五曾是陇县折冲府小旗,三年前陇县一带闹了匪患,贼势浩大,聚集于山林之中足有千人之众,当地折冲府就派了齐老五前往平洲借兵。 那时平洲负责兵备的正是当今天子,郭鹏也在其麾下,还是将军的天子就让郭鹏跟着齐老五回陇县了解情况,如果属实的话就会带兵过去剿匪。 也就是那时二人结识,回陇县途中遇了山匪伏击,人数不多,二十余个。 郭鹏武艺高强,在马上就射死了六人,又下马步战砍倒了四人,其中一人撒了石灰粉迷了郭鹏眼睛,要不是齐老五死战,郭鹏已是命丧当场。 其实齐老五并不是什么熊罴之士,这小旗都是使了钱财买的,即便郭鹏杀了大半山匪,齐老五也是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动手,最后见到郭鹏险些被阴死,这才凭着血勇死战一番。 可以说郭鹏的命都是齐老五救的,因为当时齐老五是可以跑的。 袍泽之情,并非说谁善战英勇,而是说生死不离,这便是袍泽。 后来山匪也都被当今天子带着人剿光了,郭鹏与齐老五却有了袍泽之情,一年到头也会相互看望那么几次。 最后一次二人见面,正好是一年前,郭鹏休沐,便带着好酒骑马前往陇县。 也就是那时他见到了铁妞,只不过铁妞正在田间务农,而齐老五则是要马上跟着上官督备辅兵运粮至边关。 二人喝了酒,聊了几个时辰,毕竟家中有女眷不便留宿,郭鹏最终骑着马连夜回到了京中,铁妞回到家中时人已经走了,因此不知道郭鹏长什么鸟样。 谁又能想到,今日来了香来阁,竟遇到了袍泽之女。 郭鹏拉上了屏风,连忙询问铁妞为何会沦落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铁妞不知道郭鹏长什么样,却听齐老五多次提过这人,见了爹爹好友,眼泪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哽咽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月余前,兵部派了文吏通知,因边关又闹了战事,辅兵也上了城墙守城,齐老五带着辅兵登上城墙后运气不好,被射中了胸膛,军中郎中无力回天,最终身死边城。 本就是突逢噩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一桩火上浇油的事情来临。 里长带着县府的文吏找到铁妞,说是朝廷会发抚恤,要铁妞摁个手印。 铁妞涉世未深加上不识字,也就没多想什么,摁了手印。 结果过了没两日,来了一自称京中牙行管事之人,说齐老五欠了十二贯大钱,并且还拿出了条子,上面不但有齐老五的手印,还有铁妞的手印。 铁妞自是不认,可她就是一孤苦伶仃的女子,小胳膊小手的,哪里拗得过大腿,乡亲们也不敢管这事,最终那牙行管事说她无依无靠也没个活路,不如入京给哪家府邸当丫鬟,既能还债,又能得个活法。 谁知跟着这人入了京后,就直接被卖到了香来阁。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虽说铁妞挨了数日的打,遭受百般羞辱,可终究还是完璧之身,又碰到了郭鹏。 郭鹏本就是怒的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香来阁,可铁妞又说,像她这般遭遇之人不在少数,多是军伍遗孀,或强或骗,被带到了京中卖于各处,性子乖巧逆来顺受的,被卖到各家府邸,咬牙忍着不从的,便卖到香来阁中,甚至还有一名女子宁死不从悬梁自尽。 郭鹏怒火中烧,强忍着没有发作,之后寻了雨绮说要为铁妞赎身,结果那雨绮狮子大开口,要整整三十贯大钱。 郭鹏哪里有这么多钱,说了几句便吵上了,最终便被轰了出来。 “战死军伍遗孀被当地县府蒙骗,又卖到青楼之中…” 听过郭鹏叙述,韩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个姬霸国家,这个该死的大周朝,还有救吗!” 张卓面色剧变,想要呵斥些什么,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除了愤怒,韩佑眼中只剩下了失望,绝望,深深的绝望。 “先生。” 周衍突然伸手抓住了韩佑宽厚的手掌,轻声说道:“您忘了吗,就是因此,您才要学生当个贤王,您还要和学生一起要让百姓们自由呢,您忘了吗?” 韩佑木然的低下头,望着仰起头的周衍,沉默许久。 最终,韩佑蹲了下来揉了揉周衍的脑袋,轻声道:“是的,我要与殿下一同改变这个国家,让百姓们自由,不敢忘,不会忘,至死。” 周衍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也不敢忘,不会忘,至死不忘!” “好。” 韩佑站起身,看向郭鹏,突然笑了:“为铁妞赎身,要三十贯大钱,对吧。” 郭鹏双目灼灼:“韩公子愿借我?” 身怀千贯银票的韩佑摇了摇头:“我没有。” 郭鹏垂下了目光,韩佑却是微微挽起袖子,似笑非笑道:“京兆府尹家的大少爷,去青楼零元购,不过分吧。” 张卓与郭鹏面面相觑,不明白韩佑的意思。 韩佑捏了捏拳头:“走,白嫖香来阁,我倒要看看,本少爷今日就要领铁妞走,谁敢拦我。” “韩公子莫要冲动。” 张卓连忙拉住了韩佑:“若是你在香来阁中表明了身份,就不怕打草惊蛇?” 韩佑没搭理他,只是看向周衍,正色道:“如果有一日我们遇到了不平事,我却置之不理,以什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或是说什么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之类的屁话当借口,你定就与我恩断义绝。” 仰着脑袋的周衍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因为我背叛了你我的誓言,因为那时我一定是饿极了,饿的也将自己的良心吃了,没了良心,我一定是麻木了,殿下,我是小人物,不懂大义,小人物的良心,就是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周衍一握小拳头,激动的浑身颤抖:“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张卓突然后退一步,冲着周衍行了一礼:“末将,贺殿下寻得良师益友。” 第45章 找茬 韩佑喜欢计划,喜欢周全的计划,喜欢有条不紊。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知道人的心可以很黑,只是没想到,可以黑到如此程度。 走出巷子,韩佑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了一队巡街武卒,跑过去就是一个大飞脚,将领头的武卒踹了个大马趴后就一句话,去韩府叫王海带家将速来北市香来阁寻本少爷! 武卒回头见到是韩佑,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京兆府的衙役以及武卒都认识韩佑,谁要说没被韩佑坑过钱的话,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张卓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用的词是家将,非是家丁。 将两个袖子全部卷了起来,韩佑对周衍说道:“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就好。” 郭鹏叫道:“我与先生同去!” 张卓抬起腿,本想踹向郭鹏,终究还是放下了。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学生与先生同去。” “你不能去,他们两个也不能去,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周衍依旧摇着头:“学生不去,如何亲眼所见,不亲眼所见,如何与父皇讲述详情。” 韩佑神情微动。 其实他去了香来阁,报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就是将铁妞带出来,仅仅如此罢了。 这也就是这个世道的无奈之处,黑白,早已模糊。 保家卫国的军伍遗孀,被骗到青楼,这是何等的令人齿冷心寒。 按道理来说,就算他将香来阁砸了,旁人也会拍手称快。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 有卖身契,有保人,有手印,有掌印,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程序”根本不对劲,不说别的,光是战死的齐老五是如何摁的手印这件事就一定有猫腻,可“程序”是对的,符合周律,符合律法,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但就是挑不出错来。 这才是这个世道中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悲哀,黑的,被统治阶级说是白的,那么这就是白的,哪怕它明明是黑色的。 就如同那官袍一样,防风、防雨,就是不防蚀,耐脏、耐磨,就是不耐查,透气、透汗,就是不透明。 没有身穿官袍之人撑腰,这所谓的牙行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来到香来阁前,韩佑大步而入,龟公还未迎上来,一个满面涂粉的胖老娘们满面堆笑。 “诶呦,这不是昨日那位…” “你瞅你长的和尼玛个三级甲亢象牙蚌似的,给老子滚!” 韩佑一脚将大胖老娘们踹开,可谓是跋扈至极。 刚刚郭鹏说了,铁妞身上不少淤青,都是被打的,倒不是被老鸨雨绮打的,而是被“前辈”们打的。 一脚将人踹了,龟公和两侧蹲墙根的闲汉们齐齐色变。 这些闲汉们其实就是护院,逢人便笑,可这毕竟是北市,鱼龙混杂,碰见些没根脚不开眼的,这些人就会上演全武行。 一个满面横肉的护院走了过来,还赤着膀子,满面冷笑。 “你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 “啪”的一声,这一记耳光又狠又响,直接呼在了这汉子的右脸上。 韩佑抱着膀子:“我叫韩佑,有人管我叫少爷,韩府少爷,因为我是大户之子,官员之子,也有人管我叫少尹,因为我爹是京兆府府尹。” 捂着脸的汉子愣住了,又羞又怒,韩佑勾了勾手指。 见到韩佑满面挑衅的勾着手指,要么说是青楼护院呢,也是狠人,二话不说,连忙将左脸凑了过来。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小说 “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是柳府,可我韩家与柳府掰腕子,谁死谁亡又与你何干,你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没人在乎的小人物,就算今日我用棍打断你狗腿,柳府能马上派人将我韩府点了不成,不,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人物挨揍与否而改变,明白了吗?” 护院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韩佑眉头皱起,护院连忙道:“明白明白。” 然后,护院又将脸给凑上来了。 他没听明白,但是明白把脸凑上去就对了。 正反两个大嘴巴子,韩佑甩了甩胳膊:“铁妞,你们也打过,对吧。” 护院闭上了眼睛,再次将脸凑了过去。 噼里啪啦又是六个大嘴巴子,护院吐了颗后槽牙,终于忍不住了,向后一推,满面狠色,低吼了一声:“慢着!” 张卓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护院望着韩佑,开口了:“铁妞是谁?” “四日前来的姑娘,陇县人士。” “哦,她啊。”护院恍然大悟,然后又把脸伸了过来。 韩佑刚扬起手,护院再叫了一声:“慢着!” “又他妈怎么了。” 鼻青脸肿的护院回头一指其他护院:“他们也打了,韩少爷您先打他们,小的缓缓成不成?” 韩佑没搭理他,向着旁边四个护院勾了勾手指。 四个护院心里给他们的大哥全家女性问候了一遍后,耸拉着脑袋站成一排,齐齐伸着脸,和要显形似的。 还真别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挨揍,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吃的就是这碗饭,北市百姓聚集,不代表没有大人物过来,即便是小心再小心,也会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挨打是常事。 韩佑手掌都红了,冲着郭鹏努了努嘴:“你来。” 郭鹏狞笑一声,一把抽出后腰短刀,韩佑破口大骂:“我让你打,没让你攮。” “哦。”郭鹏满面失望的哦了一声,对着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的周衍叫唤道:“给本…给本少爷用力打,狠狠的打!” 听到楼下吵闹的雨绮匆匆跑了出来,一看是韩佑与周衍,又见打人,竟然没发怒,而是满面堆笑。 第46章 威胁 学好一辈子,学坏一抖擞,说的就是小王爷周衍,都会举一反三了。 早已是六神无主雨绮花容失色,其他人一听说这小玩意是个王爷,也是吓的魂不附体。 韩佑却是回过身,将香来阁的两扇大门缓缓合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见了殿下,不跪,是不屑吗?” 话音落,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包括雨绮在内,十来号人全跪了。 就一个人没跪,青楼护院的头子! 韩佑眉头微皱,看向护院头子:“你头挺铁呗,孤家寡人同时还是癌症晚期?” 护院头子哭的心都有了,刚才郭鹏一脚踹他麻筋儿上了,左腿不听使唤,跪不下。 张卓照着这家伙的后腰就是一脚,可算跪地上了,护院头子还回过头,报以感激的笑容。 韩佑蹲下身,看着满面煞白的雨绮:“两个选择,一,装糊涂,等我们走后你派人给柳家通风报信,然后等着禁卫过来将你押到京兆府大牢中,因你坑王爷的钱。” “先生此言差矣。”周衍纠正道:“学生逛青楼,这毕是天家丑事,父皇即便是差了禁卫前来,也是为了封口…” 周衍看了眼雨绮,好心提醒道:“是杀人灭口的封口哦,父皇他很不讲理的,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 雨绮连忙磕头如捣蒜:“草民知错,草民知错了,可草民万万没有偷窃殿下您的财货,更不敢对您有任何非分之想。” “别叫唤,听我说。”韩佑将浑身发软的雨绮扶了起来:“刚才我说了是第一条路,第二条路,不准对任何人提及我和王爷,柳家能让你打探我的底细,想来你应该也是柳家心腹,接下来问什么你答什么,隐瞒的后果,你知道的。”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韩佑挑了挑眉:“怕我斗不过柳家?” “奴…奴只是个…” “省省吧,人总要站队的,你不是怕我斗不过柳家,是怕我斗不过鸿胪寺少卿,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韩佑紧盯着雨绮,果不其然,对方面色莫名,明显是知道不少内情。 韩佑低头看向周衍:“你想好了,愿与我一同?” “想好了!”周衍点着小脑袋:“不悔,不改。” “好。”韩佑露出了笑容,又看向雨绮:“你知道柳家这一伙人,谁的身份地位最高吗。” “奴…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谁的身份地位最高,我也不在乎,因为即便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幽王殿下,雨绮姑娘,你赞同我说的话吗。” 雨绮一咬牙:“此事过了,奴能活吗?” “你不说,两日之内,禁卫封口,必死!” “奴知晓了。”雨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韩公子说的不错,就在半个时辰前,柳府派了一名管家,令奴在坊间打听韩公子,是否有飞鹰走马或是欺辱百姓之事,事无巨细,打听到了就要派人去寻柳府告知。” “不出所料。”韩佑开门见山:“我要一个证据,一个香来阁或是北市牙行与柳家有直接关联的证据,这个证据必须无懈可击,证明香来阁与牙行是柳家开的,是柳文冠开的。” “这…”雨绮连连摇头:“奴…奴哪里去找您口中这证据,哪里知晓啊,奴只是个…” “我不管,我也不听,你不给我,我与殿下马上走,你只需在此处等着宫中禁卫来寻你将你灭口就好。” 雨绮是真的被吓坏了,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令韩佑满意。 韩佑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数,不说,我们马上走,三,二…” 雨绮语速极快:“每隔四日奴将账目送去柳府再将现银与银票送去钱庄挂存于柳大人小妾名下。” “钱庄涉及户部,太麻烦。”韩佑再次竖起了三根手指:“我没那么多时间与柳家周旋了,三…” “扑通”一声,雨绮跪倒在地,抱着韩佑的大腿就开始哭嚎:“奴不知,奴真的不知,韩公子您莫要为难奴了。” 韩佑:“二…” “柳府后花园枯井之中有一具尸首,是月余前柳四公子在香来阁择的女校书,带回府中吃醉酒将人打死投入枯井之中,那时…那时有个姐妹在旁亲眼瞧见了。” “尸体可能早就处理了,没证据,我不会冒这个险。” 韩佑又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二…” 雨绮都快崩溃了,活这么大,第一次大脑如此高速运转,指甲都将韩佑的小腿抓破了。 “一,时间到,我们走了。” “慢…慢着。”雨绮和要生孩子似的嚎叫道:“再数三次,奴求求您了,你再数三次,奴一定能想到。” “只有两个数,二…” “奴想到了。”雨绮语无伦次的叫道:“牙行,对,牙行,不,不是牙行,是沈栋梁,自称幽王殿下义子的沈栋梁,沈栋梁每过几日就在牙行中挑选年岁幼小的女子,扣了户籍,将姿色姣好的女子送入柳府,柳府享…柳府糟蹋后,便令人将他们送至香来阁。” 韩佑终于满意了,对着周衍说道:“西席第三课,人在极限高压状态下,总会有着出人意表的表现。” 周衍深以为然:“学生明白啦,回去便寻人试试,三二一,跳到房上,嘿嘿。” 韩佑又看向雨绮,满面冷光:“能掌管香来阁,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的人由你管好,走漏了风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说的那些姑娘将来都会成为人证,铁妞,你要当你亲娘一样伺候,到时候我会派人将她带走。” 说到这,韩佑看向其他人,朗声道:“柳家与幽王府相比,屁都算不上,你们谁要是觉得柳家能斗得过幽王殿下,尽管通风报信就是,如果其他人发现有人想通风报信,当场打死就好,出了人命归京兆府管,我韩佑保你平安。” 一语落毕,韩佑拉着周衍的小手转身踹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周衍还从龟公捧着的木盘中拿了个甜瓜啃了两口。 郭鹏抽出了腰刀,满面狞笑,刚要再开口威胁两句,张卓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走。” 就这样,一行四人离开了香来阁,这才踏步出来,王海带着一群韩府的残疾家将们赶来了。 “少爷!” 后襟藏着短刀的王海跑过来后压低声音:“您指,要宰谁?” 不得不说,换了以前,这群人肯定不能连韩百韧都不通知就过来镇场子,经过了柳邵南之事,大家都看出来了,父子二人,还是小的有脑子,主意正。 “没事了。” 韩佑望着两个胡子花白缺胳膊少腿拄着拐并且满头大汗的家将,老脸一红:“解决了,你们…回去吧。” 累的和狗似的王海等人张着嘴,到底没好意思骂出来。 周衍笑吟吟的,将吃了一半的甜瓜举起来:“请你们吃瓜。” 就在此时,一人一骑迎面奔来,惹的周围百姓连连退让躲闪。 周衍定睛一看,见正是府中侍卫。 那侍卫见到了周衍,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殿下,王府来了宫中口谕,命您、王府大管家赵翔、王府侍卫统领张卓、西席先生韩佑四人,速速入宫!” 韩佑一把夺过甜瓜,啃了两口后骂了声娘。 第47章 论仗 听见“入宫”这二字,韩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他还以为吴勇等人明日会在朝堂上发难。 韩佑准瞬间就恢复了冷静,虽然事情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一步到胄,省的什么各个击破了,反正现在也找到了这群王八蛋勾结以及草菅人命的证据了,接下来,就要赌这大周朝的天子是个什么货色了。 相比之下,周衍垮着一张小脸,也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不提韩佑的话,无非是让他入宫考校课业,提了韩佑,加上贴身侍卫与老太监,肯定是有人和他父皇提了王府西席之事。 转念一想,周衍反倒是仰着脑袋安慰起了韩佑:“父皇最重良才,先生虽非名士,却是有才学的,大大的才学,见了父皇莫要慌张,问什么答什么便是,无非就是考校一二罢了。” 郭鹏提议道:“殿下要入宫,何不向天子言说柳家那些脏事。” “不。” 韩佑摇头道:“如果天子对我印象不好,认为我是招摇撞骗之辈,无论我说什么,天子都不会信,当然,如果印象好了,待我们离了宫掌握了真凭实据,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知不觉间,韩佑已经成了主心骨,其他三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来,急不得,更不能混淆到一起,只要给天子留下个好影响,小王爷在见缝插针将事一说,柳家必死! 当然,这得建立在当今天子办人事的前提下。 就这样,王海与其他人回去了,张卓则是去了北门守备郎那里要了两匹军马。 韩佑与郭鹏共骑一乘,周衍与张卓同骑,一路无话,将近半个时辰到了宫墙外。 王府大管家赵翔等候多时,面色很不好看,见到四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 “老奴打听清楚了,今日退了朝,外臣只有一人入宫觐见天子,监察台监察使李玉帛,不到两刻钟,内侍出宫来的咱王府。” “李玉帛?”周衍摇了摇头:“本王未曾听过这名儿。” 赵翔没吭声,而是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毫不意外:“因为我的缘故,这事是冲着我来的。” 赵翔微微摇头,也没再说什么,拿出了腰牌带着大家入宫了。 韩佑东张西望,赞叹连连。 走的是皇宫东门,平日早朝时大臣就是从这入宫的。 宫墙并不高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禁卫,非但不高大,院墙斑驳显得极为老旧。 入了皇宫,宫与殿皆在皇宫深处,太阳下山月色初生,韩佑只能看个轮廓。 夜色下的太乾殿气势雄伟,斗拱交错红瓦盖顶,壮丽不凡,太乾殿三个金色大字旁,两条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 忠勇桥,意为文忠武勇,文武百官踏过此桥即可到太乾殿,也就是每日开朝之处。 从桥两侧走过后,到了大殿外,延绵而上的台阶位于两侧,中间青石皆是祥瑞图案。 一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和个死尸似的杵在那里,面无表情。 赵翔走上前施了一礼:“有劳文公公,幽王殿下、王府统…” 被称之为文公公的老太监那就好像和活不起似的,微微抖了抖拂尘:“除韩佑,余者,入。” 周衍不由问道:“父皇不是也传了韩先生吗?” 要么说太监都是变脸专业户,对赵翔和多说一个字减寿一年似的,对周衍却是弯腰赔笑:“天子要韩佑稍待片刻,先传您入殿,应是要先考校学业。” “好。”周衍也没多想,对韩佑说道:“那你等会嗷,学生先入殿为先生美言一番。” 韩佑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周衍自称“学生”时,叫做文公公这老太监,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周衍三人走上台阶,文公公目送着,直到三人入殿后,这才回过头看向韩佑,满面冷笑着拍了拍手。 甲胄碰撞之声从两侧传来,六名持刀禁卫满面肃杀之气,一个个酷的堪比t800。 持刀也就算了,还拿着一大堆物件,长凳、软木,三根不同材质的长棍。 六个侍卫全来韩佑旁边了,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其中一个侍卫将长凳往地上一放,正好放在了韩佑面前。 韩佑面无异色,看向文公公拱了拱手:“学生敢问公公,是现在打,还是一会打?” 文公公愣了一下:“何意?” “不打我吗。” 文公公乐了,一抖拂尘:“果然是不知轻重的少年人,咱家倒是要看看,皮开肉绽之时你这娃娃是否还能这般风轻云淡。” “那就是一会打喽。”韩佑望着三根不同材质的棒子:“是打一顿让我长长记性,还是打残,或是直接打死。” “倒是有趣儿。” 文公公眉眼带笑:“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色,难怪敢蒙骗幽王殿下。” 六个禁卫都乐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愣头青。 韩佑蹲下身,刚要摸一摸第一根木棒,禁卫齐齐将手摁在刀柄上。 文公公满面兴趣:“挨杖责的,咱家见了多了,想要瞧瞧这行刑之仗的你是头一个,看吧,你越得意,一会禁卫打起来可就越用力。” “用不用力不是天子说了算的吗。”韩佑翻了个白眼:“要是天子就想稍微惩戒我一下,他们还能直接给我抡死?” 文公公哈哈大笑,笑的和刚绝育的夜枭似的。 蹲下身的韩佑用手指弹了弹第一根棍子:“木的?”小说 “喜欢这根?” “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韩佑又弹了弹第二根:“实木的?” “不错,一棒下去,保叫你屁滚尿流,两棒下去,惨呼连连。” 韩佑敲了敲第三根:“我去,铁棒啊。” “不错,杀棒,一棒下去,伤筋断骨,不出三棒敲在你这屁股上,活活疼死。” “那为什么不从脚开始敲?” 韩佑站起身,摸了摸下巴:“左脚先来,敲碎左脚脚骨,再敲右脚,都敲左侧的话就会疼麻木了,同一位置第二下不是很疼,得左右换着来,然后是小腿,应该从侧面敲,力气控制的恰到好处,骨头别穿破肉皮…” 文公公和六个侍卫面色有些莫名。 韩佑绕着凳子走了一圈:“对,骨头碎在肉里,哪怕轻微动一下,那就是钻心的疼,疼的生死两难,死去活来,然后从侧面敲膝盖,再敲大腿,也得左右敲,换着来,腰部一定最后敲,因为容易打成半身不遂,那就没有知觉了。” 抬起头,韩佑呲牙一笑:“所以我建议,敲完了膝盖先停一会,让人慢慢感受到那种疼,失去双腿的恐惧,马上要死掉的恐惧,再让他感受着生死两难的惶恐,应该不会求饶,而是求死,这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你们再慢慢晃动他的身体,让无边的疼痛将他摒弃其他想法,再接着敲,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如同切肤之痛。” “你他娘的快住口!”文公公没来由打了个摆子:“你一读书人怎地如此心肠歹毒?” 韩佑耸了耸肩,竟然趴在了长凳上。 文公公不由道:“你作甚!” “我不得提前提前感受感受吗。” 说完后,韩佑嬉皮笑脸的建议道:“开个盘吧,木棍一贯,实木的三贯,铁棍十贯,我打赌神鬼莫测的天子过一会一定是让你们用铁棍打死我,你们下哪个?” 文公公哈哈大笑,敲着兰花指:“你怕是不知,天子呐,最喜成人之美。” 韩佑:“…” 六个侍卫纷纷开口,全都下“铁棍”。 韩佑叹了口气,真是蜘蛛侠骑马,马拉个皮特。 站起身,韩佑一边活动脚腕一边好奇的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的甲胄加上长刀,一共多少斤?” “你问这作何?” “关心关心诸位侍卫大哥,怕你们累着。” 文公公眯起了眼睛:“真是个油尖嘴滑不知死活的娃娃。” 第49章 考校 跪在大殿中间的赵翔与张卓都哆嗦了。 他们知道,天子那是真宠小王爷,问题是这不代表天子不会迁怒别人,要不然也不可能给他俩叫来。 天子又坐回去了,望着人小鬼大的周衍,手指轻轻扣了扣御案,没好气的开了口。 “换了旁人,朕哪里会说如此多的废话,那西席,你再寻一人,寻不到,朕就为你寻,滚吧,朕替你处置那黄口小儿。”小说 “我不。”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韩先生是儿臣见过最好的西席。” “评价颇高,有手段。” 这有手段三个字,说的当然不是周衍,赵翔眼眶暴跳。 天子不怒反笑:“那朕问你,你口中韩先生,是精诗词,还是善歌赋?” 周衍哑口无言,俩人没聊过这事。 天子朗声道:“赵翔。” 赵翔连忙跪着趴了过来:“老奴在。” “给那所谓的韩先生记上,十棍。” 说完后,天子又问:“既不通诗词歌赋,那便是知晓六韬三略?” 周衍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似是不知。” 天子微微一笑:“再记十棍,文不成,武不就,他有何颜面做你这幽王府西席先生?” “时日尚短。”周衍据理力争:“今日上午才聘到了府中,不过是在北市相处了短短两个时辰,父皇您不能不讲理。” “北市?!” 天子猛地一挑眉:“他带你去了北市?” 周衍也意识说错话了,支支吾吾目光闪烁。 “混账东西。” 天子猛然看向单膝跪地的张卓:“你这护卫统领是如何当的,与衍儿去那鱼龙混杂的北市之中!” 单膝跪地的张卓变成双膝了,一副认罚的模样。 “三十棍,去告知文武,朕要他亲自监刑,倘若那韩佑入秋前能下的了床榻,朕唯他是问。” “父皇!” 周衍急了:“北市也是京中,儿臣为何不可去,更莫要说,韩先生是为了惩治恶徒。” “惩治恶徒?” 天子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还打了人?” 第50章 教诗 “怎么还没信儿呢?” 太乾殿台阶下,韩佑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很是不耐烦。 老太监和六个禁卫也没耐心了,不说别的,就韩佑这嚣张的样子,他们都迫不及待狠狠打一顿了。 挨杖责的,他们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但是像韩佑这种货色,他们真是第一次见。 并非韩佑贱骨头,只是想开了而已。 他岂能不知来到皇宫要低调,别说天子内侍了,就是个普通禁卫,能别招惹就别招惹,夹起尾巴做人。 可刚刚文公公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意思,这顿打肯定是少不了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年轻。 年轻,就不能当西席,更不能当王府西席! 韩佑已经解释了,是小王爷聘他当西席的,不是他上赶着的。 老太监觉得韩佑很傻很天真。 天家,不会错,不可能错,永远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你,凭什么王爷不选别人就选你,所以必须杖责你。 韩佑又问了一句,这事会不会连累老爹,老太监给予了极为肯定的答复,不会,天子从不干这种“株连”之事,至少现在没干过,谁的错罚谁,可谓赏罚分明,最注重三件事,不公平,不公平,还特么是不公平。 听到这话后,韩佑已经不在乎了。 老太监很是确定,十棍子起步,不管小王爷如何说情,至少十棍子。 那么十棍子下来呢,基本上会落个残疾,休养下床后能不能走路,看造化。 韩佑一寻思,真要是残了,乃至是双腿废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连累不上老爹,去你大爷吧,爱咋咋地。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张卓。 老太监激动够呛,没等张卓跑来就率先问道:“打几棍?” 张卓跑到面前:“陛下传韩公子入殿。” 老太监更激动了:“天子亲自打?” “考校学识。” “考校学识?”老太监满面失望之色:“先打一顿再考校也不耽误啊。” 韩佑:“…” 老太监不死心:“那考校完了还打不?” 六名禁卫也是满面期待之色。 “让您失望了。”韩佑站起身,呵呵一乐:“也不能让你空欢喜一场,待一会我们出宫的时候,我让您打一棍出出气,就一棍啊,不能使劲儿。” 说完后,韩佑迫不及待的拉着张卓走上台阶。 一群禁卫连连骂娘,失望至极。 唯独文公公一甩拂尘,望着韩佑的背影:“倒是个有胆色的小东西,但愿能过了陛下那关吧。” 一个禁卫不由问道:“文公公欣赏这小子?” 老太监微微一笑:“欣赏,说不上,只知这人儿,问心无愧,若是有愧,岂会如此风轻云淡,要么,便是胆大妄为之人,待陛下论处吧。” 韩佑一路快步跑上台阶,一边跑一边低声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天子什么意思?” 张卓:“不能说。” “什么叫不能说?” “天子说不能说,不能说陛下龙颜大怒,不能说天子知晓了北市之事,知晓了青楼打人之事,知晓了陛下要故意刁…要考校你学识。” 韩佑驻足,朝着张卓拱了拱手:“多谢。” “你不担心?” “担心,但是和感谢你不耽误。” 张卓叹了口气:“本将知晓你人还不错,自求多福,若是过了陛下这关,公子定能飞黄腾达。” “借你吉言。” 二人继续向上跑着,张卓言简意赅的说了下规矩,进去就跪,问什么答什么,不能抬头偷看天子等等。 到了大殿外,张卓喊了一声“韩佑带到”后,这才双双入内。 韩佑低着头,快步来到大殿中间,见到张卓站住,二话不说,双膝跪地。 跪在地上,韩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什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什么膝下有黄金,什么身为穿越者该穿越者的傲气,这些话不能说是放屁吧,只能说是排泄氮气、氢气、二氧化碳等气体。 还穿越者,就是外星人也没用,见了天子该跪也得跪,因为天子是主宰,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跪,可以,哈哈大笑一声,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我有傲气,我很高傲。 如果这么做,一定能勾起天子浓浓的兴趣,好奇,无比的好奇,好奇这家伙脖子硬还是长刀硬,然后就…没然后了。 “平身。”天子的声音极为威严:“抬起头来。” 韩佑连忙站起身,望向天子。 四目相对,空气危险又焦灼,天子笑了,皮笑肉不笑,韩佑心里咯噔一声。 “好一个年轻俊杰,上前来,让朕好好观瞧观瞧这京中名士。” 韩佑的心凉了一半,听出来这是损自己呢,却也只能快步走了过去,满面恭敬之色。 来到御案前,天子又开了口。 “听闻,你诗画双绝?” 韩佑傻眼了,我是喜欢吹牛b不假,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啊,诗倒是能剽几首,问题是作画这种事从来没了解过啊。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学生惶恐,学生…学生不会作画。” “那便是诗词俱佳。” “学生…” “好。”韩佑话未说完,天子一指桌上纸膜:“幽王最不擅之事便是作诗,你是西席,那就当着朕的面好好教授幽王一番,教授朕这幼子如何作诗。” 韩佑再次傻眼了。 这剧本不对吧,按理来说,天子应该让自己作诗,然后自己随口就是几十首旷世佳作,天子满面震惊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当场就要封自己太上皇才对啊。 作诗,他可以的,这玩意无非就是剽呗,可教别人作诗,这不是扯淡一样吗。 这也是天子的“奸诈”之处,从三字经就可以听出来,韩佑是有才学的,想刁难他就不能让他作诗,而是让他上课,让他教周衍,现场教。 韩佑也不傻子,看了眼满面苦涩的周衍,心里已经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小子真的不擅长作诗。 本来就难度系数八点五了,天子又加了一句:“朕不为难你,这诗,要有人,有景儿,有春夏,有秋冬,有天地有地,授吧,朕洗耳恭听。” 韩佑的额头见汗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韩佑的天子,眼底掠过一丝不屑,朕想整的人,还没有侥幸逃脱过的,呵! 周衍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冲着韩佑施了一礼:“还请先生授学。” 韩佑沉沉的叹了口气:“陛下,学生才疏学浅,并不善…” 天子面色一沉,打断道:“诗都不会教授,难不成是草包,若是草包,便是欺世盗名,若是欺世盗名,便是蒙骗幽王,蒙骗幽王…你韩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来人,带出去杖…”小说 话没说完,韩佑突然拍了拍周衍的肩膀,朗声的开了口。 “四季,春为始,殿下要写春,就不能只写春,要写细雨、写江畔涟漪,写晴天雨后的粉墙黛瓦、要写院墙翠绿新草,写春江潮水,写雨后山间朦胧雾霭…” 第51章 天子发难 大殿之中,只有韩佑的声音,时而缓慢,时而激昂的声音。 “写春雨,不能只写春雨,写细软、写蝉凄,写浊浪排空,写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写万物新生的希望…” “写夏,不能只写夏,写边关军伍铁马银枪,篝火笑语,写烈日炎炎军卒挥汗如雨之豪迈,写残旗断刃那不朽军魂…” “写秋,不能只写秋,要写愁,写少年到不了的远方与层楼,写萧索,写军伍百战后再上沙场,妻子的相思,儿女的担忧,写古道斜阳下的烈马,写庭前桂花,写边关残柳,写军伍心中的家国天下,写大战过后靠在城墙下满身浴血望着月儿,思念家人…” “写冬,写天、写地…” 一连说了一大通,周衍双目放光,连连点头,满面崇拜之色。 天子的神情变了,望着韩佑,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小说 韩佑微微一笑:“殿下是天潢贵胄,天资聪慧,学生稍稍提点一番,殿下自会留下旷世佳作流传千古。” 周衍嘿嘿一乐:“是先生教的好。” 周衍连连摇头:“是王爷天资聪慧。” “是先生教的好。” “是王爷天资聪慧。” 再看御案后面的天子,本来还不由的连连点头,结果一看这俩人互相吹捧,目光有些变了。 干啥呢,干啥呢干啥呢,搁这认干爹呢,捧起来没完了是不是,拿我这亲爹当不存在呢? “倒是有几分才学。” 天子终于开口了,没等韩佑松了口气,他又补充了一句。 “王府西席,可不止要授诗文,经义、政事、朝论、兵备、六韬三略,需无一不精。” 韩佑傻乎乎的说道:“学生尽力。” 大殿之中,又沉默了。 天子紧紧望着韩佑,判断着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按理来说天子这话一撂下,正常人得马上跪下,诚惶诚恐叫一声臣妾做不到之类的,韩佑倒好,直接来个尽力。 再说了,就天子说的这些,谁要是真有这本事还当什么王府西席啊,直接当朝廷宰辅好不好? “倒是没观瞧出,还是个经天纬地之才。” 揶揄了一句,天子图穷匕见:“既是全才,好,那朕问你,你要如何教授幽王?” “学生…” 没等韩佑说完,天子笑吟吟的问道:“你能教授幽王如何辨别朝堂忠奸,还是能教授幽王如何提高着京中赋税,或是教授如何处置虬州民变之事?” 赵翔与张卓心里都想骂了,这天子也太不当人了。 韩佑思索了片刻,大大的松了口气:“学生尽力而为。” “好,好一个尽力而为,这海口,朕还是首次听到。” 天子突然哈哈大笑:“那朕便要见识一番,你是如何教授幽王的。” “现在啊?” “不错,就当着朕的面!” 说完后,天子大手一扫,御案前的十多本奏折全都扫到地上,冷笑连连:“朕在此,你还敢大言不惭,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头头是道,朕,叫你生死两难。” 韩佑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王八蛋一直搁这说反话呢。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韩佑有些紧张,加上不能一直观察天子表情,这才反应有些迟钝。 现在领悟过来也是为时已晚,天子是真的动怒了,要不是周衍在旁边,他都懒得说那么多废话,直接打残然后扔天牢里。 “那地上的奏本皆是朕尚未批复的政事,你既有天纵之才,那便施展真才实学,好叫朕见识一番。” 韩佑一咬牙,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学生尽力而为!” 天子想动手了,又你娘的尽力而为,他现在一听这四个字就想掀桌子。 韩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本奏折,紧张万分的打开,定睛望去。 看了半天,天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看反了!” 韩佑吓了一跳,原来天子也骂娘啊,这家伙素质可真差。 满面汗颜的韩佑赶紧将奏折正了过来,天子又骂上了:“朕说你反了左右,而非上下,你…” 眼看着天子想要直接发飙,周衍直接说道:“父皇您吓着韩先生了,你总是吼着,韩先生自然神不守舍。” “好,好!” 连说两个好字,天子满面冷意。 连奏折都不会看,还一口一个“尽力而为”,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又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急,越耽搁下去,破绽越多,最后直接来个致命一击就好了。 其实韩佑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古人没标点符号,再一个是从右往左写的,他习惯性了从左往右看,怪不得半天没看明白。 一字一字的看着,韩佑眉头皱成了川字,喃喃道:“说的是歮州赋税相比去年少了七成,庄稼歉收,将绸缎折抵送往京中?” 抬起头,韩佑小心翼翼的问道:“学生不知这奏本是…是何意?” “你不知?”天子眯起了眼睛:“你自然是不知的,因你这所谓的读书人,当真以为半部论语治天下,饭桶。” 刚才也跟着看了奏折的周衍连忙低声提醒道:“歮州连遇天灾,大水冲了不少地,即将运到京中的税粮极少,歮州产绸,都是上好的绸,歮州知州的意思是说税粮不够,若是朝廷非要足额索税,可拿绸缎千车运送京中。” “那没问题啊,那就送呗。” 天子哼了一声:“可国库要的是钱粮,要那绸缎何用!” 韩佑:“让当地官府卖了就完事了,费那么大劲运过来干什么,卖完之后将钱带过来。” 天子都气乐了:“绸缎千车,均属歮州无数商贾,难不成要官府巧取豪夺不成。” 韩佑一脸懵逼:“不是官府的他写个屁。” “果然是不学无术,税银欠收,各临县哪里来的钱粮交于官府,不得已,这边以绸缎抵扣。” “那没问题啊,没粮就让官府卖了啊,卖了钱交到京中。” “混账话,本就是大灾之年,朕若如此做岂不是成了暴君,百姓多灾,朕还要他们足额上缴税银,你当朕与你一般不要面皮了不成。” 韩佑不由问道:“那往年歮州交税,折算现银的话,有多少?” “自是千余车。” “总产量多少…额,就是朝廷知不知道歮州每年能产多少绸?” “真是不知所谓,朝廷岂会不知,你当是户部遣去歮州的主事都与你一般是吃干饭的不成。” 韩佑是死活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总针对自己。 吐槽归吐槽,韩佑问道:“那前几年的总产量与今年相比,差了多少。” “不到一成。” “那就奇怪了。”韩佑不解的问道:“前几年没天灾,产量是那么多,去年天灾,粮食少了七成,结果绸缎产量还是那么多,怎么的,制作绸缎的雇工百姓不吃饭啊,没粮食吃,活却照干,这不是扯鸡…这不一派胡言吗。” 天子愣住了,周衍也是如此。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又是许久之后,天子霍然而起,朝着殿外喊道:“文武,将四日前户部呈的歮州折子取来!” 第53章 反复无常 其他人离殿,唯独韩佑留下来。 没人知道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周衍想开口询问,又被赵翔给拉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韩佑、天子以及老太监文武。 韩佑也摸不准天子为什么将自己留下,低着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老太监伴在天子右侧,弯着腰,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 天子周恪看都没看一眼韩佑,展开奏折,自顾自的看着。 宫殿之中安静至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韩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想要偷偷看一眼天子到底几个意思。 谁知他刚抬头,正好迎面对上天子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 韩佑干笑一声,赶紧又低下头,天子反倒是皱眉了:“何故发笑?” “啊?” “朕问你,何故发笑。” 韩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胆。”老太监突然开口道:“天子问话,为何不答。” 韩佑是服了,我能怎么说,说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你死桌子上了? 想了想,韩佑抬起头,不太确定的问道:“学生从未入过宫,不懂宫中规矩,学生斗胆敢问,像现在这种情形,我…我是该跪下了?” 天子冷哼了一声:“想跪便跪。” “哦。” 韩佑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老太监愣住了,随即呵斥道:“还不跪下!” 韩佑反问道:“陛下说想跪便跪,学生不是很想跪。” “哈哈哈哈。” 天子突然大笑四声,目光一冷:“自朕登基后,不知多少不知所谓之人扮这特立独行的模样,以为朕会另眼相加,却不知在朕眼中,这些人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说到这,天子站起身,绕过御案来到韩佑面前,语气幽幽。 站起身的天子,居高临下的望着韩佑,与刚才的模样,与刚才的气质,判若两人。 “韩佑,韩百韧之子!” 天子一步一步走向韩佑:“你可知,倘若幽王不在,凭你三番五次出言不逊,朕,已是可治你死罪了!” 韩佑神色微变,难免紧张了起来,刚才自己是有点没大没小了。 “若问才学,你尚有几分,虽是读书人却也无那酸儒之相,如此年纪对朝廷政事也颇有几分浅见,可朕瞧你,是愈发的不爽利,你可知,朕最厌恶的是何人?” 韩佑试探性问道:“嘴上说着忠君爱国,一口一个忠臣,然后暗地里结党营私?” “额…”天子面露沉思之色,微微点了下头,又问道:“你可知朕第二厌恶的何人。” “满口四书五经,背地里满肚子男盗女娼?” 天子沉默了半晌,皱眉道:“你可知朕第三厌恶的是何人。” 第54章 差事 倒退着出了大殿,韩佑恨不得高歌一曲。 王爷算个屁啊,抱上天子的大腿才是正理儿,现在皇帝的大腿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了,连大腿上的毛都清晰可见,只要再近一步就能温柔抚摸一番了。 沿着台阶往下走,周衍几人正等在那里,这小王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着步。 韩佑心中一暖,王爷这条小腿儿,其实也不错。 众人见到韩佑安然无恙的出来,大大的松了口气,就连王府老太监赵翔也是如此。 唯独失望的也只有那些宫中禁卫了,他们是真的想狠狠抽一顿韩佑,这小子太嚣张了。 周衍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拉住了韩佑的袖子。 “都说了先生是有大才的,定会过父皇那一关。” 韩佑哑然失笑,现在回想起刚刚在殿中时的情形,心中满是古怪之感。 越是想,越觉得这天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他是皇帝,表现的更像是个关心孩子,却又抽不出时间亲自教育的老父亲,深怕自家孩子被带歪了。 也像是个大企业刚刚上任的决策者,还是赶鸭子上架那种,正在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 说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吧,给人一种想端着,但是又不太适应长时间端着的感觉。 一行人朝着宫外走,老太监赵翔压低声音:“韩先生今日在殿中数次失仪,日后再见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日这般造次,若不是天子宽厚,你这脑袋早就掉了。” 韩佑微微一笑,赵翔一番话是为了自己好,他知道,可对方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天子刚刚质问他,当真以为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单单是这一句话就表明了很多事,看的出来,天子不喜欢酸儒,甚至可以说是排斥了。 其次,天子几乎就差在脸上刻几个大字了----朕今天高低揍你一顿! 最重要的是,天子素质不咋地,骂娘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佑总觉得这位天子和市面上常见的皇帝有所不同。 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帝王兴衰,可以说大部分的开国皇帝都是马上将军。 不算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等乱世,就说统一王朝的天子,刘秀、刘邦、赵匡胤、杨广、李世民、朱棣皆是马上皇帝。 这些天子,哪个不是雄才大略威武不凡,哪个不是气吞山河纵横弛聘。 再看天子周恪,说是皇帝,做派像个将军,总会无意间骂娘,看似是喜怒无常,其实就是耍无赖。 可要说是将军吧,他又的确是个皇帝,端坐御案之后,正色时,隐隐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行人离了宫,小王爷难免问起刚刚殿中天子说了什么。 韩佑也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通。 赵翔突然驻足,面色古怪:“韩先生,莫说你非是户部税官,连官员都不是,何来的督税之权?” 韩佑问道:“户部怎么收税?” “自是收缴京中各处商铺账目一一比对。” “收的数目对吗?” 赵翔摇了摇头:“若是对,陛下岂会耿耿于怀。” “那就是了。”韩佑微微一笑:“要是用老方法,收上来的税还是不对,所以陛下才没有告诉我该怎么收。” 这次不止是赵翔懵了,张卓也是如此。 韩佑继续朝着前走,边走边说:“陛下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因为陛下知道同样的过程最终只会出现同样的结果,陛下不满意的结果。” 张卓哭笑不得:“韩兄弟你怕是误解了,赵公公的意思是你即便是王府西席,却无督税之权,如何收缴税银?” 周衍双眼一亮:“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父皇要的是结果!” 韩佑颇为意外,摸了摸周衍的小脑袋:“不错,结果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结果,我可以便宜行事,我是一介白身,我爹却不是。” 京中与其他州府不同,京中税银原本都是由京兆府负责的,只不过京兆府杂事多,又没有相关人才,户部也懒得折腾,最终也就省去了中间的步骤,直接交由衙署中的署丞们负责,但是按照程序来讲,京兆府才是负责收取京中税银的衙署。 韩佑不敢说自己是聪明人,却也非痴蠢之辈。 从入殿到出殿,天子一直都在“考校”,以韩佑看奏折为界限,分为上半程和下半程,考校才干。 上半程,考校的是他可否担这王府西席,也就是一个“才”字。 下半程同样是考校,只不过这考校的内容与王府西席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考校的是个“干”字。 天子没有直接点破,只是让韩佑自行领会,领会了,就能入天子法眼,入了天子法眼,就能领取差事,差事干的好了,有了“才干”二字的“干”字,才算过关。 如果收税这个差事做的让天子满意了,工部主事柳文冠以及鸿胪寺少卿吴勇,都不算什么大事。 除此之外,韩佑还怀疑另外一件事。 单单靠他韩佑,即便有京兆府,京中税收一事依旧千难万阻,那么势必要借势,这个“势”,也只有小王爷周衍了。 韩佑怀疑天子有极大的可能想要周衍也历练一番,不过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来到皇宫外,韩佑蹲下身,望着周衍正色道:“明天开始,我会想方设法将税银收上来。” 周衍连连点头:“那学生就伴随先生左右,一同督税。” “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我教你,而是你帮我,以当朝王爷的身份来帮我,可一旦你帮我的话,就会彻底暴露在外人眼中,暴露在朝堂之上,也会让人难免去想,幽王殿下意在朝堂,你可要想好了,如果开始帮我,以后就没逍遥日子可过,还有,要是这事失败了,殿下也会沦为笑柄。”小说 “是啊。” 赵翔插口道:“殿下,老奴见韩先生是有大才干之人,定能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您在府中候着就是,莫要沾染这…” “好!”周衍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脸:“说定了,明早我去寻你,先生安心便是,我将侍卫统统带去,背弓挎刀,看哪个商贾敢不从。” 张卓面色微变:“王爷不可,莫要惹事上身。” 周衍不乐意了:“你管的着吗,本王就要去。” 张卓梗着脖子说道:“卑下是王府护卫统领,断然不会同意殿下胡闹。” 韩佑惊呆了。 要么说没房贷的下属太特么可怕了,居然还敢顶嘴。 韩佑翻了个白眼:“你那么忠心,去找天子汇报汇报为什么王爷日思夜想去青楼吧。” 张卓哈哈一笑:“刚才,本将不过是对我家殿下用了激将法罢了,看看殿下是否真的愿意助‘您’一臂之力,看得出来,殿下是真心实意的。” 韩佑:“…” 懒得搭理这个逗逼,韩佑也不啰嗦,对周衍交代道:“那就说定了,明天你来的时候,不止要带侍卫,能用的人都带上,不过不能携带兵器,穿着常服就好,全都要百姓打扮。” “为何?” “明日教你。” 第55章 何乐不为 离了皇宫走到泰隆坊,双方作别,韩佑赶回府中。 果不其然,老爹还是蹲在台阶上,旁边是正在挨喷的王山王海兄弟二人。 见到韩佑回来了,老爹大大地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 韩佑开口就是暴击:“爹,我见陛下了。” 韩百韧愣住了:“入宫了?” “嗯,天子要亲自考校我这个王府西席。” 一听这话,韩百韧如遭雷击,下意识道:“那为何佑儿能活着回来?” 韩佑:“…” 韩百韧面色又变:“回府待罪?” “哎呀爹您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你儿子,没有的事。” 韩佑一边将老爹往府里拉,一边解释道:“天子对孩儿的才学还算满意,所以交给孩儿一个差事,这不是到税季了吗,让孩儿想方设法将京中的税银收上来。” 韩百韧止住了脚步,木然的转过头凝望着韩佑。 让佑儿去收税,这不老太太跳皮筋儿纯属扯几把der嘛。 王山面色突变:“难不成,天子要诛咱韩府满门?!” 韩佑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莫说开春,就说前朝,这京中税银最是难收,京中是何地,当官的比狗都多,世家比当官的都多,京中的大商豪商,背后的东家哪个是没根脚的,收京中税银,谈何容易。” 韩百韧长叹了一声,接口道:“不错,分明是故意刁难佑儿,故意刁难咱韩府啊,这差事办砸了,陛下便会降罪,他娘的中计了啊。” 一听这话,韩佑反倒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其实今天这事也是赶鸭子上架,起初来看,天子并没有想将这个差事交给自己,不过是话赶话唠到这了,一看自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天子想着就是姑且一试罢了,没老爹想的那么复杂。 “爹,您想多了,别忘了您可是京兆府府尹。” 韩佑哭笑不得的说道:“要是陛下想找您麻烦的话,那每天上朝都有机会,次次不重样。” 韩百韧神情一动:“倒是有几分道理啊,可既不是为难为父,难不成,是为了为难佑儿?” “孩儿何德何能啊。” 韩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说道:“陛下是想历练幽王殿下,正好我是王府西席,陪着王爷折腾折腾。” 韩百韧恍然大悟:“原来陛下要刁难的是幽王!” 韩佑:“…” 看的出来,老爹是打心眼里认为京中收税这事谁摊上谁倒霉,哪怕是天潢贵胄。 韩佑只能好生安抚了一番,这才将瞎担心的老爹送回了卧房。 回到了后花园,饥肠辘辘的韩佑让王山端来些饭食,一边吃,一边请教着关于税银的问题。 大周的税无非就是商税农税占大头,其他州府以农税为主,京中则是商税。 商税的税额比较高,征收额度达到了十分之一。 要是其他各州府的商贾,面对如此高额的税银肯定是叫苦不迭,可也没办法,士、农、工、商,商贾最是受人鄙夷。 但是在京中商贾却很滋润,羊毛出在羊身上,别说十分之一,就是五分之一都没问题,你收的高,我卖的贵就完事了呗,朝廷宰我,我就宰百姓,完美。 大周一年征收四次商税,每季一次,都是下一季第一个月征收,主要以收税银为主,各地州府也可用谷物、布匹等物相抵上缴税银。 京中商税就是个老大难的问题,这已经不是偷税漏税的事了,商贾交税就是意思意思,给你点得了,要啥自行车啊。 前朝就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天子要查税,细查、严查、狠查,结果呢,商贾都跑了,大量的铺面关张,你不是收税吗,老子不干了,爱咋咋地。 这就导致了京中各项货物物资短缺,影响的还是百姓。 要说这事没有京中世家官员操控,傻子都不信,可前朝天子也没办法,牵扯的太广了,真要是施雷霆手段,大家撕破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之后户部征收京中商税也是得过且过,反正有京兆府背黑锅,大家互相卖个面子,心照不宣。 哪怕是新君登基了,眼看到了夏季,京中春季商税还是那个鸟样,就收上来不到五万贯。 这哪是五万贯啊,这就是大嘴巴子,朝着天子的大脸正反面抡圆了胳膊扇。 要知道即便是前朝末代皇帝搞的江山社稷不稳时,京中商税也收上来了差不多八万贯。 咋的,你周恪当皇帝了,还不如你前任,那你当鸡毛皇帝? 第57章 公与私 韩佑这一声吼,众人面面相觑。 烟柳柳眉倒竖:“一大早发什么癫,别人怕你京兆府的大少爷,我烟柳可…” 韩佑一把拽掉了张卓腰间的腰牌,甩在了烟柳的胸上:“睁开你的大胸…不是,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字!” 烟柳下意识接住腰牌,只见上面是个大大的幽字。 先是困惑,紧接着是面色微变,接下来看向呵呵傻乐的周衍,烟柳失声道:“您是幽王殿下?” 不得不说,烟柳的确有见识,还能第一时间对上号。 周衍淡淡的说道:“不错,正是本王,施礼吧。” 烟柳二话不说,连忙蹲身施礼。 周衍露出了笑容,这个高度视野正好 见到周衍盯着自己的胸脯看,烟柳眉宇闪过一丝喜色,语气都变了,满眼秋波。 “奴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若是知晓,奴定是梳妆一番亲自在岸边候着,殿下果然如传闻一般,端端是天上的人儿,奴瞧您一眼,小心肝儿就扑通扑通…” “干嘛呢干嘛呢。”韩佑一把将周衍拉到身后:“搁这老妇发狂撩少年呢,将所有女校书都叫出来,站成两排,其他客人全部赶下船。” 烟柳站起身,见到韩佑和扒拉自家小崽子似的扒拉着王爷,虽是心中困惑,面上也不敢甩脸色了。 “韩公子,您这是…” “查税。” 说完后,韩佑对王海与张卓打了个眼色:“上楼,将所有女校书从床上给我薅下来。” 韩佑与王海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划一,吞咽了一口口水,搓着手跑上了楼。 眨眼的功夫,楼上惊叫连连。 韩佑破口大骂:“我特么让你俩叫她们起床,不是叫你俩寝取!” 楼上一片坤飞狗跳,烟柳急了:“殿下,王爷,奴不知何处得罪了…” 韩佑往矮桌上一坐,打断道:“第三次,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是来查税的。” “查税?” “我问你,开春后,你这柳花阁准备上缴多少税银?” “七贯大钱啊。” 韩佑冷笑连连:“前夜你才收了我二百贯包姑娘的钱,这就二十贯了。” 烟柳一头雾水:“可七贯大钱不是早就订好的么。” “和谁订的?” 烟柳终于恍惚间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韩公子当真是要查税?” 韩佑翻了个白眼:“我来睡姑娘的。” 烟柳喜笑颜开:“您早说啊,瞧把奴吓的,身子都软…” “废话,当然是来查税的。” 韩佑都服了,古人都听不懂好赖话吗? 楼上又传来了骚乱的声音,一群女校书们骂骂咧咧地被赶了下来,好多都是衣衫不整。 二十多位妓家,就连云汐都戴着面纱带着阿福阿满走了下来。 韩佑见到了云汐,面色一缓,勾了勾手指。 见到是韩佑,云汐快步走了过来,朝着韩佑蹲身施礼。 “公子安康。” 望着云汐那楚楚动人的模样,韩佑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 “和你商量个事,想不想做我的妾,想的话,一会跟我走。” 云汐双眼满是莫名的神采,突然攥起了粉拳。 “是…做妾还是为婢?” “妾。” “那公子…”云汐羞红了脸:“云汐敢问公子,公子…喜欢我吗。” “我只对不喜欢的人说假话,我喜欢你。” 云汐霞飞双颚,轻声问道:“奴能否奢求…” 韩佑挥了挥手:“将俩胖丫头一起带走,她们以后照顾你的起居住行,下了船让侍卫送你们三人回府,和门房秦大爷说是我让你回来的,给你收拾一间小院。” 云汐重重点了点头:“好,那奴这便去收拾衣服。” “不,什么都不用带。” 韩佑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百贯银票:“缺什么,让府里下人去买就是了。” 云汐的眼眶中浮现出了水雾,望着韩佑的面容,如同置身云端一般,不敢相信幸福来的这么快。 再次重重点了点头,云汐咬着嘴唇“嗯”了一声,刚要离开,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险些忘了问公子,奴要回的府邸是…” “韩府,京兆府府尹韩府。” 云汐张大了嘴巴:“公子是韩府大少爷韩佑?” “不错,是我。” 云汐傻眼了,凝望着韩佑,面露犹豫之色。 韩佑轻声道:“有人说,青楼女子玩玩便罢了,颠龙倒凤一番也就忘了,可我不信,我要亲眼看上一眼,看了之后才发现,都是胡说八道,为什么我玩过之后,还是馋你的身子,想多馋个几十年,所以我不轻易相信别人所说的话,还有人说,韩府大少爷飞鹰走马,白嫖花船姑娘,坏事做尽,谁沾着谁倒霉,那你呢,你信吗?” “奴,不信!”云汐再无顾虑,曲身施礼:“奴在府中等您。” 一旁的众人都傻了眼。 周衍和张卓满面佩服之色。 老鸨子烟柳则是张大了嘴巴,这尼玛都不是白玩了,开始明抢了是不是,赎身的钱呢,这就直接带走了? 张卓是个有眼力价的人,低声交代了一个王府侍卫,让其护送着云汐和俩大胖丫头回府。 待四人下了船,韩佑看向老鸨子,笑眯眯的。 “按照大周律法,瞒报税银三倍罚之,屡教不改押入大牢,最严重的,可是要发配边城的。” 韩佑站起身,话锋一转,冷声道:“公是公,私是私,你可以打听打听,我韩佑这人最是公私不分,不追究你瞒报税银之事,云汐归我了,有问题没有。” 老鸨子什么样的流氓没见过,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可奴这柳花阁这一季还未交过税银,哪里算是瞒报?” “好啊。”韩佑抽出折扇展开:“那就从五年前开始查,你这里的女校书,我挨个问,每日接了多少客,每季大约接了多少客,柳花阁一日进账多少,差一贯,差一文,本少爷要我爹将你发配边城,发配边城屯兵卫,一处屯兵卫,至少二百人马,你烟柳,受得起吗。” “前朝税银,本朝为何要查?” 烟柳在韩佑的逼视下,壮着胆子说道:“韩公子莫要欺人太甚,我烟柳,什么场面没见过,休要拿发配屯兵卫吓唬我!” “屯兵卫二百人马。”王海嘿嘿一笑,提醒道:“不止有人,还有马。” 烟柳:“…” 周衍有些不耐烦了:“先生何须与她多费唇舌,就说她冲撞了本王,叫张卓宰了她丢入河中算了。” “扑通”一声,烟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奴知错,奴知道错了,带走便带走,奴应了,应了还不成。” 这就是地位不同,讲出的话重量也不同,这话韩佑说了没什么用,王爷说了,那就是真的,一个王爷弄死个花船老鸨子,谁会追究? “早这样多好。”韩佑轻轻弹了弹烟柳的脑门:“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所有花船,总要先找个花船知道你们这些同行每天进账多少吧。” 烟柳眼泪都流下来了,仰着头,楚楚可怜的问道:“为何要偏偏要刁难奴。” “这不是前几天来过吗,其他花船我也不熟啊,办事总得找熟人吧。” 烟柳再次垂下了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低端纨绔圈子里都说谁沾着这畜生谁倒霉了。 第58章 龙颜震怒 哭的梨花带雨的烟柳被韩佑带上了楼,进入了屏风隔间之中。 没人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又做没…又做了什么。 足足一刻钟,二人下来了,韩佑神清气爽,走下楼梯时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后跟着的烟柳,满面幽怨之色,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屈辱似的。 韩佑来到船头,大手一挥:“收工,去南市。” “韩公子留步” 烟柳快步追了上来,轻咬着嘴唇:“刚刚的事儿,您可莫要与旁人提及,叫别人知晓了奴可就无颜做人了。” 周衍和几个侍卫竖起了耳朵,满面八卦。 “放心吧。”韩佑在烟柳的屁股狠狠的拍了一下:“别这么神神秘秘的,搞的好像刚刚咱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烟柳气的够呛,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拍老娘屁股? 韩佑吹了声口哨,我不拍你屁股,旁人就会真以为咱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烟柳的注视下,一行人下了船,回到了岸边。 周衍嘿嘿傻笑着:“先生刚刚在楼上,做了什么?” “探查这条河上的花船一天下来能进账多少。” “原来如此。”周衍大失所望,不是很在意的问道:“先生打探到了吗,日入几何?” 韩佑轻声说出了一个数字,周衍张大了嘴巴,张卓直接爆了出口:“额日嫩娘咧!” 周衍的小脑瓜快速计算着:“一日便紧张这么多?” “不是一日,是一天…额对,对,是一日。” 仰着头看向韩佑,周衍满面不可置信:“这整条河的花船,单单是应缴税银竟如此骇人。” “韩先生可是打探清楚了。”张卓也是明显不相信:“花船上的姑娘,那得一日接多少恩客,这…这姑娘们是铁打的不成?” “酒水,真正赚钱的并非是姑娘,而是酒水,果然如我所料。” 韩佑将周衍抱上了马车:“走,下一站,南市酒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收上来不少,就看他们给不给幽王府面子了。” 这就是韩佑的想法,查税不难,只要找到一个切入口,对比整条“供应链”就可以了。 钱是流动的,就好比一个大儒来花船上消费,花销了一贯钱叫了俩姑娘,俩姑娘将一贯钱给了小白脸。 小白脸睡了大儒的老婆,用一贯钱给他老婆买了个项链,他老婆呢,又将这一贯钱给了大儒再去花船上消费。 这就是你怎么花出去的老娘就怎么给你赚回…不是,这就是钱是流动的意思,只要知道了流动的轨迹,加上采买与售卖的钱财,最终就可以推算出一个大概税银数字。 实际上韩佑有点短裙穿打底裤多此一举了,只要有足够的人手盯着各处铺面就行,之所以搞的这么麻烦,只是想“靠脑子”多节省一下时间罢了。 ………… 皇宫,景治殿。 刚刚下朝的天子周恪坐在御案后,揉着眉心,满面疲惫之色。 一名小太监轻声问道:“陛下,若是您乏了,不如…” “朕哪里是乏了,只是…”周恪微微摇头:“只是不成想前朝那昏君竟将江山祸害成这般模样,说是千疮百孔岌岌可危也不为过,罢了,冢中枯骨不提也罢,将前些日子积压的奏折取来,寻些紧要的,寻些与百姓相关的。” “是。” 一捆捆奏折被搬了过来,周恪喝了口茶,强打着精神批复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内侍老太监文武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听到了声音,周恪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期望之色:“如何,可是探清楚了?” “回陛下的话,打探清楚了。” 文武快步站在了御案右侧,轻声道:“此子,品性极差。” “极差?!”周恪紧紧皱起了眉头:“详细说说。” “韩将…韩大人归京前,其子韩佑倒是安省,在京中下县仓文度日,虽是顽劣,却未招惹过太大的祸端,韩大人归京任了京兆府府尹后,韩佑日渐放浪形骸,出入赌档、花船等地,更是常与其他公子哥们大打出手,就在月余前,与国子监诸多监生起了口角,吃了大亏在府中修养不少时日,坊间也无甚好名声,百姓、京中纨绔,就连不少青楼与花船都对其不耻。” 周恪搓了搓牙花子:“这他娘的就是个禽兽啊,连妓家都不耻?” “是。” “虎父犬子。”周恪无声的叹息了一口:“为何和衍儿牵扯到了一起。” “如他所说,去了王府恰巧碰见了离府的幽王殿下。” “慢着,才学呢,才学如何,朕观他出口成章,对政事见解独到,才学想来是不错的吧,尤其是那三字经,朗朗上口,可谓蒙学经典。” “这…”老太监摇了摇头:“大字不识一箩筐,诗词不通,歌赋不精。” “怎会如此?” “老奴猜测,此子知晓成了王府西席必然会被质疑其才学,便提早花销些钱财买来蒙混过关。” 天子坐直了身体,回想起昨日情形,沉默许久。 “倘若真是如此,此子心机未免太过阴沉,可莫要忘了,昨日朕还考校了政事。” “陛下的意思是?” “罢了,不管才学如何,韩佑品行卑劣难堪一用,过几日寻个由头将他叫入宫中,给韩将军留些颜面,杖责十棍吧,叫他莫要再靠近衍儿。” “是。”老太监低下头,想了想:“那查税一事陛下还需另寻旁人吗?” “无人可用,京中,当真是无人可用了,那韩佑,能查出个屁,原本朕还想着,他若是当真能查出些猫腻,即便借势修理修理那工部主事与鸿胪寺少卿也不为过,现在再看,此子借了幽王府之势定会胡闹一番公报私仇,明日出宫将差事收回来吧。” 说到这里,天子满面不屑之色:“想昨日,此子还在朕的面前扮狂生作派,可笑,可笑至极,还说为朕收上来二十万贯税银…” “啪”的一声,越说越生气的天子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拿朕当三岁稚儿戏耍不成,二十万贯,哼,莫说二十万贯,他若是在京中商贾那里能收上来十万贯,朕就是出手为他治罪几个贪官污吏又如何,他娘的跳梁小丑,莫要过几日了,明日下了朝,让这混账东西入宫,十棍,朕要亲自监刑!” 第59章 开门红 南市,白记酒铺。 韩佑左脚踩在凳子上,右脚抓着一把短刀,一刀扎在了桌子上,冷笑连连。 张卓摁住长刀刀柄,目光如电,其他三名侍卫守在门外。 周衍的小胸脯起伏不定,呲牙咧嘴。 韩佑面前一共四个人,三个跪着的,一个站着弯腰施礼。 跪着的是伙计,瑟瑟发抖。 弯腰施礼的是东家,叫白永年,五十上下,穿着一身儒袍,长须过胸,保持着弯腰施礼的模样已经持续了一炷香,老腰都开始发颤了。 “大儒是吧,名士是吧。” 韩佑冷笑连连:“既想从事服务性行业,又想树立标志性建筑,跟本少爷搁这又当又立呢。” “不错。” 周衍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附和自己的西席先生:“你又当又立,该当何罪。” 白永年实在支持不下去了,直起腰,满面苦涩:“殿下,韩公子,老夫好歹也是读书人,前朝进士,在士林中略有薄名,旁人皆知我白永年童叟无欺,最是诚实本分…” “诚实是吧,你那伙计已经被屈打成…已经主动交代了,单单是上一季你这里售卖的酒水钱财就高达至少六百贯,结果你这账目写的只有六十贯,你可真乘十啊。” 话音落,韩佑打了个响指:“拿下,押入京兆府大牢。” 张卓刚要动手,白永年又是施礼:“韩公子息怒,老夫…老夫往年都是这么交的,你…您不能如此刁难老夫啊。” “我刁难你?” 韩佑一指周衍:“他是谁,知道吗。” “知晓知晓,幽王殿下。” 韩佑捏着周衍的脸蛋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幽王的脸,就值六贯,堂堂王爷的颜面,就值六贯钱?” 白永年一咬牙:“成,本年一季商税,老夫足额交上,六十贯,还望殿下与韩公子高抬贵手。” “卧槽。” 韩佑乐了,冷笑连连:“你拿王爷的脸当开屁股的草纸呢。” 周衍使劲的拍着自己的小脸蛋,和个复读机似的:“你拿本王的脸当开屁股的草纸!” 白永年也是老油条了,叹了口气:“韩公子的意思是?” “三年前,白记酒铺开张,三年,十二季,一季算你六十贯,十二季七百二十贯,加上本季六十贯,七百八十贯,全部补齐。” 第60章 不伤害,便是爱 夕阳西下,韩佑与周衍在牌坊下碰了头,神神秘秘,狗狗搜搜,二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周衍将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交给了韩佑,小脸上写满了你快夸我快夸夸我的表情。 韩佑宠溺的摸了摸周衍的小脑袋,后者挺起小胸脯,骄傲,也得意。 “先生,明日继续?” “好,不过今天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几天需要踩点,之后咱干一票大的。” 周衍一挥小拳头:“干一票大的。” “嗯,回去好好休息,中午汇合,明天上午我要去户部打听点事。” 就这样,韩佑将周衍抱上了马车,二人作别。 韩佑将包袱交给了王海,后者偷偷打开看了一眼,连吸了好几口凉气。 “我自己回去,你去钱庄全部兑换成大额银票,记在京兆府名下。” 王海也不问缘由,应了一声匆匆跑开了。 韩佑则是独自一人往府中走,哼着小曲。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柳文冠那伙人见到监察使没有搞倒自己和老爹,必然会再施手段。 不过现在韩佑已经不是很担心这件事了,只要将天子交代自己的差事办好了,就算没办法趁机搞掉这一伙人,至少可以自保,天子就算再不是人,也会在这件事上保自己一次,至少一次。 一路回到韩府,韩佑微微一笑,老爹终于没有蹲在府外候着自己了。 入了侧门,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直到穿过月亮门来到后花园,韩佑这才看到老爹和一众下人。 这群人正围着云汐和俩大胖丫头,老爹眼眶红红的,不断轻拍着云汐的肩膀。 韩佑一头雾水,走过去才听清怎么回事。 “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啊。” 老爹连连摇头:“当年宜州旱灾,老夫就在柳南折冲府任军器监,你仲孙家的事,听说了,不少人都听说了,积善之家,大善之家,可这老天不开眼,大善却招来了恶报。” 目光扫过众人,老爹朗声道:“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着,这闺女来了咱韩府,都当咱亲闺女伺候着,谁若是怠慢了,莫怪老子不讲情面。” 门房秦大爷没好气的说道:“老爷可莫要装腔作势,旁人不知晓,你还不知晓兄弟们的性情吗,这娃娃如此苦命,又是大善纯良,自身难保还咬着牙救了阿福阿满两只…两个圆闺女,我等佩服还来不及,岂会欺辱她。” 一群残疾下人们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高攀了,还是高攀了,汗颜,老夫汗颜啊。” 韩百韧感慨万千:“当年宜州仲孙家可是大户,诗礼传家,闺女你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看佑儿,哎,除了心善、孝顺、不爱招惹是非、老实本分、聪颖好学、待人谦和、知书达理外,都无甚优点,老夫汗颜啊。” 面庞红红的云汐连忙说道:“韩大人折煞小女子了,是无霜高攀了韩府,小女子出身青…” “哪的话。”韩百韧大手一挥,打断道:“你虽沦落花船,却洁身自好,老夫是粗人也不在乎这个,日后谁拿这说事,老子拧断他的狗头!” 一群下人们叫嚷着,一副谁敢嚼舌头他们就活剥了谁的模样。 云汐破涕为笑,心里暖洋洋的,直到现在还有种如梦似幻不真实的感觉。 韩府的人,太好了,好的令她如同置身于梦中一般。 这些出身军伍的人们,虽是言行粗鄙,却让她感受一种久违的温暖,一种家的温暖,一种只有家才会带给她的安全感。 韩佑清了清嗓子,大家这才看到大少爷回来了。 韩百韧哈哈大笑,连踢带踹将一群下人给轰走了。 “佑儿回来了,好,回来就好,为父今日身体不适,要回卧房歇息歇息,你二人聊,随意聊,院子都收拾妥当了,不过要为父说,住你那卧房就好,对了,前几日,为父梦里梦见抱了个孩子,眉宇之间和无霜有几分相似,奇哉怪哉,这是为何呢。” 冲着哭笑不得的韩佑挤眉弄眼一番,老爹走了,笑的和个脱档的手扶拖拉机似的。 云汐俏面红红的,蹲下身施了一礼,千言万语,最终又化成了眼泪。 韩佑走上前,伸出手,温柔的将云汐脸上的眼泪擦拭着。 这一擦,眼泪又如止不住的河堤一般流着。 韩佑轻轻抱住了云汐:“你是一个女人,生在了最坏的时代,抱歉,我无法改变这些,我也无法保证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甚至无法保证爱上你,所以,我是一个卑劣的人,我唯一的良心,只能保证对你好,好一辈子,照顾你,照顾一辈子。” 云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着头,这是她这辈子听到最真诚的话了,不是情话的情话。 轻轻挣脱开韩佑,云汐擦着自己的眼泪,露出了笑容,只是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最终,嘴角上扬着,很幸福,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淌。 韩佑没有出声安慰,知道没有意义。 人总是需要一些宣泄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爱,很重要,可对不同的人,又不重要。 多数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梦想的真爱,不过是因为害怕孤独的死去而随便找个目前看着算顺眼的人,将就着在一起,潦草的过着,哀叹着老去,最终,不孤独的死亡。 正如柏拉图所说,所有人都是两性人,老天爷把人一劈为二,所有的这一半都在世界中漫游,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期望爱情,渴求着找到失去的另一半的自己。 韩佑却不奢求,也不会寻找。 人,太多,太多太多了,幸运的人,很少,太少太少了,岂会那么轻易的就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所以,韩佑从不奢求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但是没关系,他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半,但是他可以找别人的另一半,多找一些另一半,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一样会幸福的。 “奴失态了,这就伺候您换…” 韩佑耸了耸肩:“我这人比较简单粗暴,最讨厌互相了解的漫长过程,不喜欢日久生情,只喜欢日久生情,简短,快速,加深了解。” 一语落毕,韩佑拦腰将云汐抱起,快步走向卧房之中。 夕阳落下,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这一夜,常年居于河船的仲孙无霜被干醒了好几次,折腾的死去活来,最终还是韩佑取了盆放了些水,这才让屋子里不算那么干燥,空气湿润了起来后,佳人缓缓睡去。 第61章 杖刑 一夜无…一夜挺滑。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韩佑从床上爬了起来,望着还在熟睡的仲孙无霜,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离开了卧房。 来到花园之中,见到王海正在拉弓。 韩佑走了过去,笑骂道:“还会射箭呢。” “我辈军伍,骑术射术都要精的。” 扒拉了一下短弓,王海贱兮兮的问道:“少爷,今日还去青楼吗。” “我没事总往青楼跑什么,下不下贱。” “不下贱不下贱。” 王海满面佩服的说道:“小的见过那么多人,要说这最有男子气概的当属少爷,看着您不如小的壮硕,没想到身子骨这么结实。” 韩佑一头雾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海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压低了声音:“少爷,您是个中翘楚,这事您最懂了,小的有个事想请教请教您。” “什么事?” “就是…就是…”王海面庞有些发红,指着石桌上的短弓:“小的是粗人,也无甚钱财,闲时喜爱射箭,但又无箭可射,便总是空放,光拉弦,不开箭,平日里总是如此,您说这样,会不会伤到弓啊?” 韩佑一脑袋问号:“你…说的是弓吗?” “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算了,伤,很伤身体…不是,很伤弓,还有,以后这种事别问我,你好像有点什么大病。” “果然伤弓。”王海满面佩服:“少爷就是少爷,这方面,您造纸最高了。” “那特么念造诣!”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佑翻了个白眼:“不在府中用饭了,去趟户部,将昨日收到的税银交上,正好去打听点事。” “好嘞。” 王海转过身,伸手一顿掏,然后拿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转身递给了韩佑:“按您昨日说的,都换了大额银票。” 韩佑突然后退一步,满面戒备:“你这银票是从哪掏出来的?” “腰上的缠带啊,怎地了。” “那你为什么要转身?” “您说的啊,财不露白,越是钱财多,越要背着人。” 韩佑定睛望去:“为什么银票有点湿呢?” “小的出汗了。” 韩佑嗅了嗅鼻子:“那为什么…有股怪怪的味道?” “汗浸的。” 韩佑竖起大拇指:“无懈可击。” 想了想,韩佑还是没敢接银票,没好气的说道:“先放你那吧。” “好嘞。” 王海转过身,开始扒拉了,韩佑趁机向前迈出一步,定睛一看,破口大骂。 “还尼玛狡辩,你这往哪放呢!” “腰间缠带啊。” “缠带塞裤裆里?” “小的缠带比较长。” “有多长。” “长到裤裆里,绑好后还能挂个荷包。” “你绑…” 韩佑不想问下去了,王海不明所以:“大伙都是这么放的,这么多银票丢了可不成。” “别说了,走,出府。” 背着手的韩佑带着王海离府了,谁知没走到牌坊,一匹快马迎面而来。 骑士身穿甲胄,正是宫中禁卫。 韩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是不是哪个邻居要被抄家了啊,宫中禁卫都…” 话没说完,骑士拉住缰绳大吼道:“可是京兆府府尹之子韩佑,陛下命你速速入宫,不得耽搁。” “又入宫?” 禁卫重复道:“陛下传召,速速入宫。” 韩佑满面困惑之色,不过也没想,正好让王海将银票都交给他,放在怀里之后,准备上马。 禁卫冷声问道:“作甚。” “上马啊,别告诉我你骑马,我在后面跑着?” “你以为呢。” “你不是说不得耽搁吗,咱俩谁耽搁。” 禁卫眉头一拧:“有道理,上马,快。” 上了马,韩佑抱住禁卫的腰部,暗暗猜测。 这个时辰应该是刚下朝,天子突然传自己入宫,难道是吴勇那群王八蛋动手了? 禁卫怒喝道:“莫要搂着老子的腰。” “那我摔下去呢,摔坏了没办法入宫,你承担后果啊?” “搂紧点,用力抱紧我。” “这就对了嘛,诶呦,腹肌挺结实,平常也练块儿啊?” “少他娘的废话,抱紧我。” 韩府距离皇宫不远,战马疾驰,不足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皇宫。 期间韩佑试图询问天子为什么传唤他,禁卫那嘴就和汪峰的皮裤似的,密不透风。 老太监文武早就等候多时了,身后还站着四个禁卫,满脸的不坏好意。 刚下马的韩佑心里咯噔一声,未等开口,老太监一扬拂尘,四个禁卫直接扑了过来。 韩佑的瞳孔猛的缩成了针尖一般,神色大变,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然后,就没然后了,韩佑被捆的和爱弓凉似的。 双手被反捆住了也就罢了,嘴还被软布给堵上了。 韩佑的心凉了半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今天要倒霉了,就是不知是要倒大霉还是倒血霉。 被四个禁卫往前押着走,韩佑不是没尝试反抗,尝试了。 他先是用舌头将软布从嘴里顶了出来,想要开口说话,然后…依旧没然后了,屁股上挨了两脚,软布又给他塞嘴里了。 韩佑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里那些嘴里被塞着东西的人不用舌头顶开了,感情是怕挨揍。 被一路押到了景治殿台阶下,韩佑见到了天子。 穿着玄色龙袍,负手而立,满面冷笑。 韩佑狼狈不堪的被押了过来,天子周恪重重的哼了一声。 登基之后,他最是厌烦故弄玄虚之人。 这些人作几首诗词,评几句政论,再做些特立独行的举动,便以为他这天子就能印象深刻另眼相加,笑话,天大的笑话,在他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行刑。” 轻飘飘的说了一声行刑,禁卫直接将韩佑摁倒在矮凳之上。 韩佑根本说不出话来,想要挣扎,奈何俩禁卫用力的压着他。 天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冷笑连连。 “若不是给韩将军留些颜面,朕,今日必叫你生死两难。” 看向地上三根材质不一的棍子,天子随手一指:“莫要伤他性命,打断狗腿吧。” 韩佑“呜呜呜”的叫着。 天子和个变态似的笑着。 “怎地不侃侃而谈了,怎地不扮作狂生做派了,朕前日见你,不是神气着么,见了朕,不顾仪态,还以为朕会对你高看几分,呵,你这夸口小儿,哪里来的颜面敢应了查税的差事,你何德何能有何本事!” 越是说,天子越生气,眯起眼睛骂道:“还敢问朕若是收上来二十万贯,要攻讦个少卿,草包一样的废物,只知夸夸其谈,若不是有个能征善战的爹,你这样徒有其表的饭桶岂会活到今日。” 韩佑还搁那“呜呜呜”呢,和个蚕蛹似的用力的扭动着。 “好。”天子哼了一声:“让他说,朕要看看,他还如何口灿莲花。” 文武弯腰将软布摘了下来,韩佑大喊道:“学生犯了…” “住口,你有何资格自称学生,不过一夸口小儿罢了。” “那草民敢问…” “你问个屁,给朕住口。” 韩佑欲哭无泪,那你到底是不让不让我说话了? 第62章 吓唬吓唬 见到韩佑那极力隐忍的模样,天子满面不屑之色。 “不知道为何要挨杖责,是吧,好,朕来问你,昨日,你又带着幽王去了哪里。” 韩佑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查税啊。” “还敢狡辩!” 天子勃然大怒,抄起棍子就要打,文武连忙说道:“陛下息怒,您天生神力,这一棍子下去,怕是要了他的小命儿。” 一把将棍子扔在地上,天子气呼呼的叫道:“你这草包,登徒子,不去那等烟花柳巷便会死不成,昨日又去了花河,是也不是,若是你还敢狡辩,朕今日要你狗命!” 文武可能也是看着韩佑可怜了,低声说道:“你这无耻小儿还不请罪,昨日你在那花船上闹的鸡飞狗跳,被京中监察使见到了,莫要狡辩,快向陛下请罪。” 韩佑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挨削了,连忙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学…草民是去查税的。” “查税!” 天子终于忍不住了,脚尖一挑,棍子抓到手中。 眼看着就要兜头一棒,韩佑也是豁出去了,大吼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天子若是要草民死,金口玉言说了就是,何须寻什么理由。” “你…你…” 天子气急,额头上的青筋直冒,紧紧抓住棍子怒极反笑。 “好,好啊,说朕冤枉你,今日,朕就要你死个明白,你说是查税,是也不是。” 韩佑咬牙道:“是!” “那为何户部官员不曾见过你。” “收不上来税,不正是因为户部不作为吗,草民查税另辟蹊径,先绕过户部。” “好口舌,朕要看你嘴硬到何时,查税是吧,既是查税,查了多少京中多少商贾。” “未查商贾,只查了铺面。” “查了几家。” “二十余家。” “折腾了一日只查了二十余家,如此消极怠工,不是蒙骗朕又是什么!” “慢工出细活。” “还敢狡辩!”天子单手持棒,悬在韩佑腰后。 “好,二十余家就二十余家,那你韩佑一定收上来了不少税银吧,一贯,两贯,哦,朕险些忘了,你可是有大才的,少说也要十贯吧,哈,这钱财到了你韩佑口中,就如那粪土一般不值一提。” “一万四千七百贯。” 一语落毕,鸦雀无声,别说天子了,老太监都气哆嗦了。 老太监叫道:“陛下,他耍你啊陛下!” 天子咬牙骂道:“你找死,胆敢如此戏耍朕,今日活寡…” “银票就在我怀里,自己看。” “啊?” 天子愣了一下,满面的怒意闪过一丝困惑。 韩佑连忙转过身,半躺在长凳上,冲着旁边的禁卫骂道:“墨迹鸡毛呢,赶紧拿出来给天子看看!” 禁卫傻乎乎的看向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天子,老太监则是直接伸出了手,一把将韩佑怀中的银票拽了出来。 众人齐齐望去,傻眼了。 四张银票,一张一万贯,两张两千贯,一张五百贯,一张二百贯,共计一万四千七百贯,正是户部钱庄的银票,下面也有税银标记。 文武张大了嘴巴,下意识问道:“区区一日,当真就收上来近两万贯?” 韩佑趁机站起身:“二十多家规模比较大的铺子,有的三年,有的五年,最多六年,这些年来一直都弄虚作假,账目也是敷衍至极,我和幽王殿下叫他们一次性补齐。” 文武倒吸了一口凉气:“京中有多少铺面?” “那多了,几百上千家吧,还不算各处仓储和其他商贾营生。” 文武下意识问道:“若是全收上来,有多少?” “至少也得有五六十万贯吧。”韩佑也不是太确定,蹦跶了两下:“要是不怕得罪人的话,百万贯起步。” 禁卫们傻了眼,文武猛然转头看向满面震惊的天子:“这…这…陛下您看,这的确…” 没等文武说完,天子突然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韩佑。 “你,你韩佑,你韩佑啊韩佑。” 天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哈哈大笑,看着文武和一群禁卫说道:“瞧朕说什么来着,就说这小子胆色过人可堪一用,可堪重用,你们这群浑人竟是不信,非要叫朕吓唬吓唬他,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韩兄弟是不是胆色…” 听到“韩兄弟”三字,老太监连忙咳了咳嗓子。 “喝尿了不成,要咳滚一边咳去。”天子大手一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谁能给本将搜刮来…何人能帮朕得来钱财,谁就是朕的兄弟,你们看,韩兄弟是不是面不改色,是不是胆色过人,朕都没吓住他,快,快给他松绑,韩兄弟快快快,随朕入殿,都他娘的愣着干甚,这不是都试探过了吗,快松绑。” 韩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陛下,我热烈的马! 天子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将银票塞在了袖中,突然一把搂住了韩佑的肩膀,爽朗大笑。 “如何,朕这戏,做的可是逼真。” 韩佑点了点头。 可太逼真了,这逼…这逼真不是什么好玩意,靠你大爷! 韩佑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还好让自己张了嘴,这要是打完之后才知道差事能办,自己得冤死。 天子笑的和个死变态似的,朗声大笑着,明明是个身穿龙袍的天子,却搂着韩佑快步走上台阶。 走到一半,天子突然抽了抽鼻子:“怎地一股子尿骚味。” 韩佑没好意思吭声。 天子面色古怪:“莫不是吓的失了尿?” “不是,是银票。” “银票?” “额…被汗水浸湿了。” “原来如此。”天子用力的拍了拍韩佑的肩膀:“前日朕虽然是与你初见,却知晓你是有大才学之人,定能将这差事办好,果然,朕从未看错过人,一次都没有,你刚刚说,若是税都收缴上来,有多少来着?” “百万贯起步。” “大点声,朕没听清楚。” 韩佑抬高了音量:“百万贯起步。” 天子的面庞出现了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再大点声,朕还是没有听清楚。” 韩佑很是懵逼,只好喊道:“百万贯,起步!” “哇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爽哉!” 韩佑侧目看了眼天子,总觉得这玩意好像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第63章 讨价还价 天子龙颜大悦,韩佑的眉宇之间反而闪过几丝疑虑,疑虑很快就变成了忧虑。 皇帝无非就那么几种,昏君、庸君、暴君、明君、圣君。 不说圣君,就说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几种。 昏君不用多说,荒淫无度,暴虐无道,夏桀、帝辛这种就是,尤其是夏桀,既昏且暴,相当的残暴。 庸君虽是贬义词,其实很多庸君也是爱民如子的,只不过能力平平碌碌无为罢了,北宋专门盛产这种型号的,庸君和昏君成批量出厂。 暴君主打的就是个狠、残忍、一言不合就杀人,一杀就是几万人的那种,其中典型的就是商纣王、夏桀、胡亥,还有比较能打的苻坚都是此流。 能称得上是明君的就比较少了,宋孝宗赵昚、明成祖朱棣、汉文帝刘恒、位面之子刘秀,以及历史上的顶流李二,都是明君。 不管是哪种款式的,这些皇帝们都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大多数皇帝,都可以用简短的一个词语来进行大致的概括。 比如赵昚,主打的就是一个孝字。 比如赵祯,一个“仁”字就可以贯穿其职业生涯。 朱棣,一个字,猛,五次亲征蒙古,收复安南等地。 李世民,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君为轻民为重,爱民! 可眼前这主儿,这位天子,这位大周朝的天子,要让韩佑经过初步印象用简短的几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不要脸,臭他妈不要脸。 这种不要脸的天子,历史上不是没有。 主要是大周天子周恪不但不要脸,还翻脸,说翻脸就翻脸,前一秒要杀你全家,后一秒就能以天子之尊与你称兄道弟。 这种人,这种皇帝,反而让韩佑忌惮。 天子当然是让人惧怕让人忌惮的,要么也不会有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了。 可韩佑觉得这天子不单单只是臭不要脸和翻脸那么简单,带点“能屈能伸”的意思。 试想一下,一个手握天下权柄的天子,竟然“能屈能伸”,和一个白身称兄道弟,这样的天子要有多可怕? 其实历史上很多天子也“能屈能伸”,但是绝对没有到这种地步,到这种因为不到两万贯钱就称兄道弟,和没见过世面似的,这已经不是能屈能伸了,而是完全毫无底线了,普通人做这种事可以,可这家伙是天子! 韩佑有些麻了。 这种天子本身不可怕,但是行事作风很可怕,不准确的来讲,就是没溜。 上一秒因为点钱和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可能就因为别的事大喊一声老子是皇帝朕要杀你全家! 进入殿中,韩佑不由得微微弯着腰,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天子倒是没注意到,径直坐回了御案后,挥了挥手叫文武搬来绣墩。 “赐座。” 韩佑连忙低下头:“草民不敢。” “有何不敢的,坐就是。” 韩佑腰弯的更深了:“草民不敢,站着就行,聆听陛下训示。” 天子笑容一滞,又眯起了眼睛,朗声道:“朕,要你坐。” 低着头的韩佑听到天子声音都变了,心里有些紧张:“草民…草民不敢失仪。” “是吗。” 天子轻哼了一声,站起身,一步一步来到韩佑面前,果不其然,那脸说变就变。 站在了韩佑面前,天子突然扒拉了一下韩佑的肩膀,哈哈大笑:“你看你那鸟样,生气了,生气了是不是,你这人还怪小气的。” 韩佑抬起头,张大了嘴巴,什么玩意我就生气了? “哎呀,朕也是被文武激的,他非说你是个草包,朕不信,他还要让朕试探你,莫生气,若是生气,你踹几脚文武好不好。” 文武:“…”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天子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满面正色:“草民哪敢生气,陛下千万别误会,草民不敢,真的不敢。” “你看你那阴阳怪气的模样,朕都说了,逗着你玩的,文武。” “老奴在。” “过来,撅腚,让他舒畅舒畅。” 文武一脸死了妈的表情,来到韩佑面前,一弯腰,撅个大屁股。 看的出来,老太监不是第一次背锅了,可能也不是第一次挨踹。 韩佑连连摆手:“陛下莫要吓草民了,文公公是陛下内侍,草民哪敢…” 天子突然轻笑一声,打断道:“一日,二十余家铺子,为朕收缴一万七千贯,可踹朕的内侍,若是你为朕,收缴了百万贯,那鸿胪寺少卿,也让你踹上两脚如何,朕是大度之人,再送你个项上人头,柳家的项上人头,意下如何。” 韩佑神情微动。 果然,天子没溜的外表下,终究还是有深意的。 一咬牙,韩佑站直了身体:“草民斗胆,一个人头,不够!” 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再次回到了御案的后面:“朕,听着呢。” “北市牙行,诓骗多名军伍女眷,卖入各处府邸乃至青楼,这些人,该杀。” 天子突然将一捆黄纸纸卷丢到了韩佑面前。 “展开观瞧一番。” 韩佑不明所以,捡起纸卷展开,只见上面都是名字,密密麻麻的名字,足有二十余人。 “人头,二十有三,有下县恶吏,有七村的乡绅,有城门郎,还有几名吞并校尉,差事办好了,朕,将这些人头予你。”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上面没有柳姓。” “柳文冠品级不高,却也是我大周官员,我大周京中六部官员。” 韩佑眼眶不经意的跳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怎地,心中不爽利。” “草民不敢。”韩佑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要是草民将差事没办好,这些人,能杀吗?” 天子哈哈大笑,声震寰宇,笑了片刻,这才止住笑意:“自然是要杀的,只是你韩佑,就不想亲自宰了这群畜生吗?” 韩佑的双眼恢复了几分神采:“想,想亲自宰了他们!” “那就去将差事给朕办好。” “可柳文冠与…” “莫要得寸进尺。”天子沉声道:“朕说了,柳文冠,是大周官员,六部官员。” “哦。” 韩佑再次低下了头,幽幽道:“对了,陛下,还有个事,刚才草民有些夸口了,将税银收上来的话,可能只有五十万贯左右。” 天子略显失望,不过还是微微一笑:“五十万贯也远远超出户部那些酒囊饭袋…” 说到一半,天子突然面色莫名,凝望着韩佑试探性的说道:“柳文冠家的第四子,这纨绔,是应…治罪?” 韩佑依旧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一样,似是喃喃自语:“不过草民努努力的话,幽王殿下也极有才干,收到七十万贯,也不是没可能。” 天子身体微微前倾:“朕突然觉得,柳文冠这工部主事…尸位素餐,应是免了他的主事之职?” 韩佑继续喃喃自语:“为君分忧乃民之本分,尽力收到八十万贯,不是不可以。” 天子仰着脑袋,望着顶棚,自言自语:“那柳文冠,单单是免了职,有些便宜他了,恶行累累,应论罪。” 低着头的韩佑轻声道:“八十万贯,努努力,不能辜负陛下期望,哎,要是能有个少卿什么的,凑个一百万贯…” “韩佑!”天子一拍桌子,叫道:“你还敢与朕讨价还价。” 韩佑抬起头:“陛下,前日您说的是二十万贯我就能动动少卿,这都一百万贯了,您不能不讲理啊。” 天子扭头看向文武:“朕说了吗。” “额…老奴觉着…”文武一咬牙,昧着良心摇了摇头:“未说。” “看吧,朕就说没说过这番话,滚吧,朕登基后,狗胆与朕讨价还价的,你是第一人,将差事办好,莫要再让朕心情不爽利,再碍眼,小心朕真的…” “一口价,一百万贯,草民要动鸿胪寺少卿。” “韩佑,你好大的胆子。”天子满面怒色:“六部九寺,就是连朕登基后都未随意处置过,少卿一职,与六部侍郎同等,你韩佑张口就要与少卿相斗,你当你是何人,至少一百五十万贯,一文不能少!” 韩佑目瞪口呆。 见到韩佑不吭声,天子气势一缓:“那一百四十万贯呢,怎么样,不过朕可要说好,先搜罗罪证,交由大理寺与刑部才可定罪。”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一百万贯,交由户部国库,三十万贯,交由陛下的内库,草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对外就说收上来一百万贯,剩下三十万贯,草民做账目,万无一失。” 大殿沉默了,文武死死的盯着韩佑,一张老脸极为莫名。 天子面色阴晴不定,胸膛也起伏不定,眼神恍惚不定,最终开口道:“一言为定!” 韩佑狠狠攥了一下拳头,自己,赌对了,这位天子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文武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解的问道:“咱家想问一声,韩公子,为何你如此笃定可收上来如此多的税额。” “昨天我已经探查过了,很多老字号的商铺都开张了至少三年,加上这一季,一百五十万贯,只多不少。” “原来如此,韩公子是有大才干的,可这些商贾背后不是寻常人等,韩公子如何确信能将这税银收上来?” 韩佑微微一笑:“因为我让幽王殿下告诉这些商贾,税收一事,是陛下亲自交代的。” “什么,原来你竟是打着朕的名义?!”天子勃然大怒:“打着朕的幌子,你才能收上来一百五十万贯,不成,多加十万贯。” 韩佑翻了个白眼:“多加三万贯,交到内库。” 天子:“也行。” 韩佑叹了口气:“那就不改了啊,一百万,国库,三十三万贯,陛下您的内库。” “成,成成成。”天子连连点头,还冲着韩佑挤眉弄眼了一番:“要保密哦。” 韩佑:“…” 第64章 迷雾尽散 韩佑喜滋滋地走了,离了殿。 天子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太监轻声问道:“陛下,您是否太过放纵这位韩公子了?” “放纵,岂止是放纵,说是骄纵也不为过。” 天子捧起茶盏:“可朕要如何说,厉声厉色,要他为朕收上百三十万贯,收不上来,提头来见?” 呷了口茶,天子感慨万千:“臣、民、军,何人不怕天子,怕,便不会说出心里话,怕,便谨小慎微,朕登基至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和朕提及过坊间之事,提过百姓之事,还有谁在朕的面前说京中官员的不是?” 老太监若有所思:“陛下说的是,韩佑胆子虽大,却也敢仗义执言,颇有血性。” “如今他与衍儿一同行事,又领了朕的差事,他自是知晓的,柳文冠吴勇之流,动不了他,可他提起这些混账时,依旧咬牙切齿,你可知是为何?” 老太监恍然大悟:“恨,恨极,这恨,并非是因双方过节,而是因…百姓?!” “是的,百姓,公道。” 天子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能为百姓仗义执言之人,朕,欣赏他,朕是个糙人,粗人,怕朕的人,已经够多了,朕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朕是天子,因为天下人皆知,朕怒,朕悲,朕笑,哪怕朕如同幼童一样躺在地上打滚,朕,依旧是天子,可若是江山社稷不稳,朕这天子之位就也不稳了,打江山,要钱粮,守江山,更要钱粮,奏折堆砌如山,哪个不是与钱粮无关。” 放下了茶杯,天子感慨万千:“历朝历代,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天子不知凡几,可这又有何用,这些天子有威严,让天下人惧怕,那江山呢,江山哪里去了,还不是因没了钱粮,百姓水深火热最终失了江山,倘若朕毫无威严嬉笑怒骂一番便可有了钱粮,有了百姓的吃穿用度,朕就是失了威仪又有何妨。” 老太监正了正衣衫,放下拂尘弯腰施礼,施的竟然是读书人的礼节,而不是天家家奴的跪礼。 “起来吧,且耐心候着,就看这韩佑差事办的如何,若是成了,朕心心念念的税改一事便可拟章程了。” 想了想,天子敲了敲御案:“既用了朕的名头,朕好歹也要出些力,你去户部,告知一众户部官员,朕对今季京中草拟商税颇为不满,命幽王督京兆府收取商税之事,命户部将京中商税名册送于京兆府。” “是,老奴这便去。” ………… 第一次来皇宫,离开的时候,韩佑恨不得高歌一首。 第二次来皇宫,离开的时候,韩佑恨不得热舞一曲。 不怕天子不端着,就怕这玩意端着! 韩佑不懂朝堂的为官,他知道相处之道。 有的领导,在乎颜面,这种领导你狂拍马屁就行,舔舒服了,伺候爽了,就能飞黄腾达。 有的领导,相比颜面,更在乎“业绩”,只要有能力,不断证明自己的能力,那就可以在一个领导画的圈里上蹿下跳,只要不出圈就行,当然,越是上蹿下跳,越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天子,明显是个不太在乎颜面的人,不过得有钱,为了钱,他可以不要脸。 眼看快出了皇宫,老太监文武追了上来。 “韩公子且慢,等等咱家。” 韩佑转过身,见到是老太监,连忙躬身施礼。 对于这位天子内侍,韩佑还是颇有好感的。 文武和他“印象”中那些阴损的太监完全不同,明明是个太监,却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最主要的是,刚刚在殿外那狗篮…那盛怒之中的皇帝差点没一棒子抡死他,还好文武阻拦了下来。 “陛下有事要交代?” “那倒不是。”老太监笑眯眯的:“咱家要出宫一趟。” 也不管韩佑问不问,老太监倒是不隐瞒,开口说道:“陛下的意思,韩公子与幽王殿下放开手脚的查税便是,咱家出宫去户部转转,和那些大人们知会一声,京中这税啊,让幽王殿下与京兆府来收。” “太好了。” 韩佑喜出望外,查税收税,分明与暗,明是走程序,暗是想办法让对方妥协,不说暗,单单说这个明,无论怎么查,程序得是正义的,现在天子就天降正义了,有了“官方”点赞,办起事也方便了不少。 二人一路往宫外走着,韩佑犹豫了一下,问道:“文公公,学生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韩公子客气,说就是,咱家能说的,必然会告知,咱家不能告知的,必然也不会说。” “行,您是长者,咱就徐若瑄开趴体,赤裸相待,学生也不藏着掖着了,鸿胪寺少卿吴勇,天子为什么不敢…额不是,天子为什么有顾虑,不过是个少卿罢了,不说他,就说柳文冠这个主事,小小主事,天子明明知道他就是个畜生,为什么连个小主事都有所顾虑?” 文武笑眯眯的,对于韩佑的困惑,似乎并不意外。 “公公您笑什么啊,倒是说话啊。” “韩公子想要咱家说什么。” “不能说?” “不能说。” “哦。” 韩佑无声叹了口气,这件事,他死活想不通,堂堂天子,口口声声说爱民,怎么还连个主事与少卿都不敢除掉? 见到韩佑那低头耷拉脑袋的模样,老太监到底还是开口了。 “咱家觉着啊,相比韩公子心中这不解,还有一事,你得好好琢磨琢磨。” “什么事?” “韩公子你不觉着,陛下极为骄纵你吗,御前多次失仪,不,说是冲撞了圣驾都不为过,可陛下却未动过怒,知晓为何吗。” 韩佑干笑一声:“半知半解。” “那是因为咱大周朝的陛下,看的远。” “看的远?” “那可不是,若不看的远,岂会容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上蹿下跳,眼前这得失,算的了什么,得安稳吶,不能急功近利,若不然,不忍一时气,坏了得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可是得不偿失喽。” 韩佑哭笑不得:“本来学生就迷迷糊糊的,您这一说,更是一头雾…” 说到一半,韩佑神色微变,止住身形冲着老太监再次施了一礼。 “学生多谢公公答疑解惑。” 文武一扬拂尘,微微一笑:“咱家得先走一步,若不然出了宫让旁人见了你我二人同行,恐会有人探你这小子的底细。” “明白了,那公公您慢走。” 望着老太监远去的背影,韩佑感慨万千。 心中的困惑,迎刃而解。 天子干掉了前朝皇帝和大台子,靠的是各地折冲府和军伍,但是靠军伍,并不能顺利登基,至少不会如此平稳的过渡。 那么想要迅速登基为帝,靠的则是另一伙人,也就是官员、朝臣,世家! 京中官员们之间的牵扯错综复杂,六部九寺中皆是世家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子登基,明显是私下里与世家们达成了某些协议,要不然也不可能获得所有世家与朝臣支持那么快就登基,而这个协议,想来就是登基后不动的一些前朝官员,乃至是对某些人有优待。 老太监的背影消失在了宫墙外,韩佑却露出了笑容。 他已经几乎百分百确定了,就这不要脸并且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天子,绝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要么,不动,一旦动了,必然是一击致命。 天子,不是不敢铲除这些精华总蛀虫,而是暂时为了平稳二字罢了,一旦确定真正平稳了,世家和官员,呵,那就得遭老罪喽。 第65章 抱猫蠢货 随着天子内侍文武去了一趟户部,消息当日就传开了。 宫中,督税! 随着这个消息的迅速散播,京中的世家们、官员们,难免暗自猜测。 天子查税,他们并未感到意外。 莫说京中,便是各处州府的税银上缴都有猫腻,大大的猫腻,要知道在前朝的时候,想要主政一方,必先学会鼓捣税银做这猫腻,若不会鼓捣猫腻,便会被“同行”们耻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天子登基至今,火是从来没发过,憋到现在也是难为他了,天子查税,大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事,为什么要交给年纪幼小的幽王督办,还要京兆府协办? 整整三日,无数人打探着消息。 柳家与吴家也是如此,至于他们与韩府的恩怨,也只能暂时放下,暂时。 这就是规则,没入过官场的韩佑完全不熟悉的规则。 天子将这个差事交给他,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如果这时候有人动京兆府,动韩家父子,说难听点,是不给天子面子,说好听点,那就是骑天子脑袋上噼里啪啦扇脸,只要不是活腻了,没人敢在这个阶段去碰韩家父子。 他们不敢动,韩佑却动了起来,一动不动是王八,王八,杀不了人。 北市临街的一处院落中,韩佑蹲在墙根下面,旁边站着一群王府侍卫,杀气腾腾,连小王爷周衍也是如此。 周衍咬牙切齿道:“先生,七人,三日来,这已经是第七人了,今日被骗来这女子才十六岁,娘死的早,爹被乡绅诓骗借了印子钱…” 韩佑打断道:“还记得昨日我教导过你什么吗。” “记得,控制情…对,情绪。” 周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慢的呼吸着。 韩佑微微点头。 见了这等恶事,小王爷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强忍着怒火,在控制不住尿的年纪要先学会控制情绪,也是难为他了。 “来了来了。” 一个迅捷的身影从墙头上翻了过来,王海兴奋的叫道:“果然如香来阁那老鸨子所说,柳家来人了,柳家柳二郎柳邵志亲自带着家丁来的,正在牙行里交接账目。” 韩佑霍然而起:“拿人,记住,阴阳账本都要搞到手。” 一群憋的狼哇的王府护卫早已按耐不住,嗷嗷叫着翻墙跑向了对面牙行。 踩了三天点,等的就是这一刻。 韩佑查税是真,搞人也是真,两不耽误。 天子说不让他动六部九寺的官员,没说不让他动六部九寺官员的家属,规则内,他可以竭尽所能“公报私仇”。 韩佑相信、确信、以及深信,给天子搞到一百三十万贯之前,只要自己不过分,天子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因为柳文冠的家属,不值一百三十万贯! 拍了拍屁股,韩佑带着周衍与王海走出了院子,前往牙行。 牙行靠近北城门,百姓来来往往,见到一群穿着布衣却挎着长刀的汉子冲了了过来,纷纷避让,惊叫连连。 郭鹏带着侍卫们冲进去后,一片鸡飞狗跳,见人就踹,再将其摁在地上,穿着一身华服的柳邵志也是如此。 韩佑来的时候,柳邵志正哇哇乱叫,挣扎的最是厉害,一口一个我爹是工部“大员”。 这小子虽然在柳家是行二,长的却很年轻,面容和他三弟柳邵南有几分相似,一只黑色的猫咪爬到了房梁上,呲牙咧嘴。 黑猫是柳邵志养的,这小子酷爱吸猫,平常出门的时候都抱着个大黑猫。 韩佑比较怕猫,尤其是黑色的猫,很邪乎。 小时候他就亲眼见到一只黑色的猫用枪将一只老鼠的耳朵打掉了。 让两个侍卫站在门口守住后,韩佑昂首阔步走进了牙行,毕竟都是混京中纨绔这个圈子的,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来到柳邵志面前,噼里啪啦先给了四个嘴巴子。 柳邵志也是硬汉子,挨了四个嘴巴子,不闪不躲,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你敢打我!” 韩佑一脸懵逼,看向王海:“这家伙是柳老二吗,怎么这么怂。” 最近一直打探消息的王海低声道:“是,小的用我哥的性命起誓,这人就是柳邵志,只是前些年也受了脑伤,因此看起来傻乎乎的。” 韩佑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是该先吐槽王海拿他哥发誓,还是先问一问什么叫“也”受了脑伤? “原来是个傻子啊。” 韩佑蹲下身:“常言说得好,傻人有傻福,可是傻逼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带着马车来买奴籍,你当这大周没有王法了不成,姓柳的,你不该得罪我韩家。” “你就是韩佑?!” 柳邵志止住了哭声,满面凶恶之色:“就是你抓了我四弟、三弟、方叔!” “是的,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去京兆府大牢与你家人团聚去吧。” “你凭什么抓我!” “凭我查税。” “你查税就查税,为何要抓人。” 柳邵志吸溜吸溜鼻涕,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莫要猖狂,我爹得知了信儿,定会让你这查税的差事丢掉。” 韩佑愣了一下:“你爹不是工部主事吗。” “哈哈哈,怕了吧。” “母鸡孵小鸭,和你爹有鸡毛关系,工部主事又不是户部主事,白痴。” 懒得和这蠢货一般见识,韩佑一挥手:“王海,去,给他买包瓜子…不是,找个武卒,将他和他的狗腿子全部送去京兆府,押入京兆府大牢。” 柳邵志的确很傻,都到这时候了还看不清局面,嚣张的大骂道:“姓韩的,你等着,我爹知晓了,一定会叫你生死两难,叫你韩家父子二人生死两难。” 刚要去看账目的韩佑皱起了眉头,转过头,双目锐利如刀:“柳二少爷,你知道什么叫接化发吗。” “何意!” “接骨、化脓、发炎。”韩佑再次看向王海:“他四弟和三弟都瘸了,亲兄弟自然是要共患难的。” “小的明白。” 王海狞笑一声,抓着柳邵志的头发就将这家伙薅了出去,连踢带踹的。 韩佑来到柜台前,郭鹏将几个账本交给了他。 拍了拍账本,韩佑露出了笑容,看向屋里跪下的六个汉子,微微一笑。 来到一个赤着膀子的汉子身后,韩佑重重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 “北市好大哥,人称白无常的白刀白大哥,久仰久仰,这京中见不得光的地界,听闻,都是你说了算。” 白刀神色微变,随即转过头哈哈一笑:“好说,都是兄弟们抬爱了,韩公子见笑,见…” “笑你妈,给我打!” 第67章 工部 北市牙行被封了门,管事的也开了口。 这北市一霸白刀白无常的本名,其实并非白刀,叫白有福。 这名字不可怕,所以他才给自己取了个诨号。 白有福不是傻子,傻子,也没办法给吴勇等人当狗。 不是傻子的白有福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柳文冠吴勇之流豢养的一条狗,一条只能对着百姓们狂吠的恶狗罢了。 等有一日自己这条恶狗叫不出声,吓不住人,没有了丝毫利用价值时,说弃,也就弃了。 在亲族和“主人”之间,白有福选择了亲族。 当他讲述起是如何欺压百姓,如何打着“主人”们的名号干尽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时,有那么一刹那,在韩佑叫出他本名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忘记了肉体上的疼痛,恍惚间,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困惑。 多年前,他只是城外的一个区区帮工罢了,那时的他虽穷苦,却从未被人暗地里诅咒祖宗十八代。 自己,何时就变成了北市的白无常呢? 自己,因为就变成了北市的白无常呢? 死狗一样的白刀被拖走了,周围来往的百姓都认识这位“白无常”,既没有拍手称快,也没有交头接耳,只是那么看着,看了一会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继续赶路,继续叫卖,继续上工。 韩佑站在烈日下,突然有些累了。 周衍牵着韩佑的袖子,小脸上写满了不解:“先生您不是说,这恶贼是北市大恶么,为何百姓见到此贼伏法后,似是…似是…” “似是无动于衷,对吗。” 韩佑轻声解释道:“因为百姓麻木了,没了白刀,还有黑刀,没了白无常,还有阎王,这种人,太多太多了,百姓心里清楚,抓一个白无常算不得什么,哪怕抓十个,也算不得什么。” “学生有些明白了。” 周衍垂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一番鼓足勇气开口道:“先生,若是这恶贼还不松口,你当真要抓了他的亲族吗?” 韩佑哑然失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与坏,只有一线之隔,中间这条线,叫得过且过,叫随波逐流,叫习以为常。 人,要么善,要么恶,没有什么不善不恶,有的,只是这世道的逼迫,让好人变的麻木,让好人变的更加艰难,最终,好人只能习以为常,只能见老不扶,见死不救,习以为常,随波逐流。 白刀如果不松口,韩佑是否会要祸及亲族,答案,他给不了小王爷,他甚至给不了自己。 “今天似乎是我的幸运日,有了账目,几乎就是铁证了。” 韩佑展颜一笑,拍了拍手中的阴阳账本:“幸运的日子就要加倍努力的干活,殿下不如陪我去工部转转如何?” “学生自然是要跟随先生左右的,先生请。” 韩佑微微一笑,将周衍抱进了马车之中。 王海驾车,马鞭扬起,直奔六部九寺中毫无争议的最拉衙署,工部。 望着马车外,望着北市面容麻木的百姓,望着行走于南北二市的武卒,望着越来越宽敞人却越来越少的路面,望着路面上欢声笑语的公子哥,韩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向往哪里。 属于嘈杂却是脏乱差的北市? 还是属于幽静高雅满是诗社词楼的启文坊? 或是属于无数达官贵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有一席之地的泰隆坊? 韩佑觉得自己是喜欢北市的,喜欢北市的百姓,却不喜欢北市的样子。 想要改变北市,就要去那王公贵族才可居的泰隆坊,而想要进入泰隆坊,又要在启文坊士林之中有着一席之地。 思来想去,还有哑然失笑,自己,或许就是个四不像吧。 有着小市民的市侩,总想着干一番事业,更多的时候有谨小慎微挂念着老爹,挂念韩府所有人,可出了韩府,又想着去北市厮混,见不得百姓受苦,因为太过感同身受。 胡思乱想间,工部到了,周衍的轻唤声将韩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一大一小下了车,韩佑挠了挠下巴。 工部,好奇葩的布局。 红色高墙深厚,四周围着几十间小房,皆是班房,房比墙高颇为奇怪,布局既不严整也不富丽堂皇。 门口两个石狮子,掉漆的掉漆,缺眼珠子的缺眼珠子,两个衙役站在大门旁,和霍金附体似的摇摇欲坠,身体好似苗条一样来回微微晃荡面容无精打采。 若不是牌匾上书工部二字,韩佑还以为这是哪个落魄的府邸。 王海和郭鹏下了马车,后者叫嚷了一声,两个看门衙役这才睁开死鱼一样的双眼,定眼儿一瞧旁光一扫,见是幽王府车驾,神情顿时大震,赶忙跑下台阶施跪礼。 衙役也分很多种,像京兆府的衙役,没正式编制,除了在衙门中跑腿,还得跟着武卒巡街。 武卒是有正式编制的,衙役没有,属于是辅…辅助性质,可以理解为外聘,没事跑腿,有事顶锅。 六部九寺各衙署衙役的情况也差不多,穿着皂白差服,非官非吏,脱了衣服就是民,民见了天潢贵胄,自是要下跪的。 周衍抽了抽鼻子:“起来吧,本王来工部转转,通禀一声。” “是。” 一个衙役起身跑进了衙署,另一个衙役站在旁边,紧抓手中长棍,死鱼眼眼观六路,一副忠肝义胆护王驾的马屁精模样。 韩佑乐不可支:“怎么的,怕有人刺杀王爷啊。” 衙役一挺胸膛:“王爷巡查,小人不敢怠慢。” “你这马屁拍的痕迹太明显了,就没听说过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刺杀王爷。” 衙役傻乐一声:“前朝有,本朝倒未有过。” “谁啊,脑瓜子进水了刺杀王爷。”韩佑很是好奇:“这得是什么样的傻比敢在京中刺杀王爷?” 周衍仰着头,善意的提醒了一声:“我爹。” 韩佑:“…” 周衍深怕韩佑没听明白:“父皇。” “额…像陛下这种有勇有谋盖世无双之辈,天下罕见。” 话音刚落,杂乱的脚步声从衙内传来,一身穿三品官袍的老者带着一群工部官员快步迎了上来。 老者中气十足,人为到声先至。 “幽王殿下驾临,老夫有失远迎。” 韩佑眉头微皱,对方的自称,是“老夫”,而非“本官”,更非“下官”。 老者是工部尚书,身穿三品官袍,身后一众属官,皆是工部官员。 韩佑突然感受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不由眯起了眼睛。 目光越过工部尚书,一个身穿七品官袍的消瘦中年人,目光如刀,恨不得将韩佑生吞活剥。 韩佑错开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人就是自己出道后的新手村首个boss,即将被他大卸八块的工部主事柳文冠! 第68章 故交 小孩虽是天潢贵胄,却年纪幼小。 老头虽是朝堂最拉,却是六部尚书。 小王爷周衍望着老登周正怀,微微施了一礼。 周正怀望着小王爷,也施了一礼,不过是平礼。 工部尚书周正怀,京中少见的高龄在朝官员,今年正好六十六。 要知道古人五十都算高瘦了,六十六还当着官儿,很罕见。 绯红三品官袍,身材消瘦,五官略微立体,浓眉大眼,年轻时定是十里八项的俏后生,白须过胸,老当益壮。 “天气炎热,老夫已令属官备了粗茶。” 周正怀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入衙入堂避避暑气,莫要嫌我工部粗茶不入口就好。” 什么是王爷的牌面,这就是,随着周正怀转身,一众工部属官齐齐让开了一条路,皆是微微垂首。 周衍倒是没动,看了眼韩佑后,清了清嗓子:“周大人公务繁忙,本王不多做停留,只是询问一件小事罢了。” 说完后,周衍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看向了周正怀身后的一众工部官员。 韩佑叹了口气,年轻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果不其然,望着周衍的周正怀神色微变,不等前者开口,连忙说道:“殿下,老夫年事已高,受不得这暑气侵袭,还请殿下与老夫入正堂。” “不过是三言两语罢…” “殿下亲自来我工部,必是有要事相商。” 不待小王爷再开口,周正怀回过头一挥手:“皆回班房处置政务,还愣着作甚。” 一众官员也反应过来了,小王爷这是来者不善啊,可惜,瓜没吃到,只能快步回了衙署。 周衍傻眼了,一张小脸耷拉着。 刚刚在马车里韩佑交代的清清楚楚,一定要当着众多工部官员说这事,这怎地都散去了呢。 再看周正怀,抚须一笑,似是有些许的得意之色。 周衍也是下意识的转过头,望向韩佑,颇为无助。 人老成精的周正怀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本以为韩佑就是个跟班,见到周衍模样,不由得从上到打量了一番韩佑。 见到周正怀望了过来,韩佑只好躬身施礼:“学生韩佑,见过周尚书周老大人。” “韩佑?” 周正怀眉头一挑:“这名儿似是有些耳熟,韩佑,韩佑,京中韩…” 老头突然面色一变:“韩百韧那老匹夫,是你何人?” 韩佑懵了,下意识道:“你爹…不是,我爹啊。” “原来你就是那老匹夫之子!”周正怀吹胡子瞪眼:“好哇,还敢亲自找上门来,老夫…” 说到一半,周正怀突然眼角一抽,下意识的看向远处,和贼似的,极为机警不断张望着。 就这极为紧张的模样,加之身子突然矮了一截还后撤了半步,堂堂尚书的气度与威严,不能说少了一半吧,只能说少了…一大半,顿时就感觉这老头猥猥琐琐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尚书,像下作。 见到周围无人,老头满面狐疑:“有诈?” 韩佑与周衍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头是有什么大病。 “说!” 周正怀一指韩佑,厉声道:“那老匹夫藏在哪里,还不快快显形!” “不是,老大人您…” “哦?!” 周正怀双眼一亮,看向马车连连冷笑:“定是藏在车中是也不是!” 蹬蹬蹬后退三步,周正怀哈哈大笑:“老夫见到你了,莫要再藏了,你这丘八哪能瞒得过老夫法眼!” 说完后,周正怀还下意识揉了揉左侧肋骨的位置。 韩佑满面懵逼:“老大人,我爹在京兆府当差呢。” “休想骗老夫。” 和个精神病似的周正怀,突然一把夺过旁边衙役手中的长棍,大笑三声。 “老匹夫,老夫可不怕你,有本事你出来,咱们大战三…” “啪嗒”一声,周正怀又突然和触电似的将棍子扔到了地上,连忙喊道:“君子动手不动口,这是天子脚下,这是京中,你若敢再逞凶,莫怪老夫去御前参你一本,老夫…老夫和你鱼死网破,和你…和你玉石俱焚,和你…打不过你也要咬你一口肉!” 韩佑满脸大写的问号,周衍也是无比的懵逼,不由道:“周大人你这是怎地了,京兆府府尹韩大人,确是不在马车之中,周大人你与韩大人有旧?” “当真不在?” “当真不在。” 周正怀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不是失态,而是像个傻缺。 老脸一红,周正怀满面尴尬之色:“额…殿下有所不知,老夫与那老匹…与韩大人是故交,平日里,我二人…我二人总是耍闹一番。” 韩佑哭笑不得,自己怎么没听老爹说过还认识个尚书呢。 “这…未来就好,老夫这心也就放在…老夫这心未免有些失望,许久不见,对,许久不见了。” 说完后,满面尴尬之色的周正怀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不是有事相商吗,入衙便是。” 韩佑深深看了眼周正怀,满腹疑窦。 这老登是不是被我爹揍过啊感觉和应激似的呢,还当着王爷的面。 韩佑越想越是狐疑,不能啊,这老登都当十几年尚书了,老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揍尚书不成? 周衍也挺好奇,不过没深问,开始往工部衙署中走,韩佑跟在后面。 谁知没等韩佑迈过门槛,周正怀突然一伸手拦在了韩佑面前。 老头满面不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入我工部。” 韩佑呵呵一笑:“您不是和我爹是故交吗,故交之子来看望看望您,没毛病啊,是吧。” 老头眼角一抽抽,见到周衍回头,只能轻哼了一声:“好,入衙,入衙就是,回去见了你爹,记得转告一声,老夫对他,甚是想念!” 最后一个“甚是想念”,这老登都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韩佑笑意更浓:“成,改天我让我爹来看您。” 一听这话,周正怀顿时一激灵,下意识摆了一下手:“用不着,万万用不着。” “您不是说想我爹吗?” “这…想念是想念,不见是不见,越是想念,越不能见,对,不能见。” 韩佑:“…” 周正怀见到拦不住,也懒得搭理韩佑了,快走两步伴在了周衍身旁。 韩佑则是后退了几步,冲着候在门口的王海低声道:“老爹不会真揍过尚书吧?” “嗯。”王海点了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揍过工部尚书啊?” “工部…”王海回忆了一番,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对,尚书中是有个工部的。” “卧槽!” 韩佑张大了嘴巴:“还不止一个啊?” 第69章 往日恩怨 韩佑的八卦之心浓浓燃起,老爹伟岸的形象愈发高大。 他还以为老爹也就是得罪得罪署丞主事之类的小官,顶了天就是个郎中什么的,谁知老爹早就有前科了,连尚书都揍过。 “细说。”韩佑也不急着进工部衙署了:“老爹怎么还能揍过尚书呢。” 王海挠了挠后脑勺:“老爷没和您说过?” 韩佑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从来没有,怎么回事。” “前朝天子昏庸无道,军伍都被称之为丘八,…对了,少爷您要小的从哪说?” “从头说。” “哦,百五十年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前朝太祖开国,俗话说的好,龙从云,虎从风,老妇从少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红杏出墙的夜晚,大地一声雷…” “我特么让你从老爹揍尚书的事说起,谁让你说一百五十年前的前朝怎么建立了?” “前朝天子残暴不仁,当朝天子乱扒拉…不是,反正扒拉…不是,少爷那词怎么说来着。” 韩佑:“拨乱反正。” “对对对,反正一顿拨乱,当今天子在酉州刺杀了游春的前朝宰辅,前朝天子也在,狗命大,没死成,逃回了京中,各地军伍一顿忽…一忽…” 韩佑:“一呼百应。” “对,一呼百应,各地军马集结,要和当今天子一起好好扒拉扒拉,老爷当年任的是琼州军器监及三处折冲府郎将,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造反吧,然后就…” “你等会。”韩佑满面古怪:“这造反的理由太牵强了吧?” 王海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幽幽的说道:“前朝天子连发十九道圣旨,命各地折冲府与守备营进京勤王,若不从,无论官居几品,皆按逆反大罪处置。” 韩佑愣住了:“所有人?” “所有将军,哪怕是小旗,不入京勤王皆诛九族。” 韩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时势造英雄而是全靠同行衬托啊,都说前朝天子晚年昏庸,没想到昏庸到如此程度,这是逼各地的军营守备不得不反。” “就的是这个理儿,守备府与守备营一防灾患,二防人乱,都叫到京中了,天下不乱才怪。” “难怪当今天子一呼百应,几乎所有军中将领都支持他。” “那倒不是,当今天子命人去了各地寻各处将领。” “叫他们举旗造反,一起拨乱反正?” 王海摇了摇头,满面敬佩之色:“陛下说江山社稷本就不稳,若是各地将军带兵入京,无论是勤王还是扒拉,都会令天下大乱,各处守军按兵不动就好,莫要让这天下动荡不安。” 一听这话,韩佑不由想起那看起来十分没溜的天子,着实没想到,这位天子竟然有如此豪情魄力。 前朝天子已经逼的各处将军无路可选了,如果本朝天子稍加拉拢一下,就可聚集无数兵马直取京中,可谓是万无一失。 只是本朝天子并没有做,因为怕将各路兵马叫到军中会引起天下大乱,即便坐上了皇位,江山也会千疮百孔。 “等会。”韩佑突然想起一个事:“这和我爹有什么关系,说了半天,我爹是怎么回事?” “当朝天子虽是让各将军按兵不动,按道理来说,将军们是不会动的。” “然后呢?” “然后您也知道,老爷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韩佑“…” 王海继续说道:“酉州距离京中不远,老爷带着精骑七千来到京中下县,想要与天子的兵马汇合。” 韩佑面露兴奋之色:“然后老爹等到了天子,兵合一处打进了京中,成为从龙之臣?” “没,老爷嫌天子磨磨蹭蹭的,不愿等了,就自己带着兵马进京。” 王海露出了崇敬之色:“七千骑卒中的三千人畅通无阻入了京,未遇丝毫阻拦。” “老爹这么有牌面吗?” “那倒不是,老爷说他是来进京勤王的,西门就打开了,不过没去兵部,而是来到了宫外,到了皇宫外就翻脸了,说他要造反。” 韩佑面色古怪:“原来老爹也会撒谎啊。” “那倒不是,前朝那群蠢货听差了,老爷说当时他说的是进京擒王,而非进京勤王。” 韩佑:“…” 王海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老爷厉害吧。” “厉害…吧,之后呢。” “那时正是早朝,老爷带着人日翻了宫中三千禁卫,迅速控制了整座皇宫,剩下四千城外骑卒冲入京中,将朝堂五品以上官员妻小全部抓到宫中,就在那时,老爷揍了不少尚书。” 韩佑张大了嘴巴:“感情天子能坐上皇位,全是因为…” 王海吓了一跳:“少爷莫要胡说。” “懂,懂懂懂。”韩佑连忙闭上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待当今天子入京后,老爷已经在宫中待了三日,当朝天子与前朝太子逼前朝皇帝退位,那狗皇帝不从,当夜便被当朝天…当夜便被刺杀了。” 韩佑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前朝天子一共被刺杀两次,第一次是在京外,当朝天子动的手,没杀死,光弄死个前朝宰辅,前朝天子跑回来后,老爹入京擒王,夺了皇宫,当朝天子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借着大太子的名义逼前朝皇帝退位,前朝皇帝不肯,然后被刺杀了,全天下都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是大家都不敢明面上说。 而老爹之所以被朝堂的官员讨厌,原因也在这。 本来是天子的功劳,老爹给抢了。 但是呢,本朝的官员,又大部分都是前朝的,前朝的官员呢,还被老爹软禁了三天,期间没少挨揍,好多都被揍出心理阴影了。 说老爹是从龙之臣吧,基本上和天子没什么交流,就是闲的蛋疼,估计也是看不惯前朝天子,跑来“勤王”了。 说他没功劳吧,直接入京控制皇宫了。 要说他有功劳吧,当初天子还没让他来,他属于闲着没事干自发性质的。 韩佑沉沉的叹了口气,老爹,本来应该牢牢的抱住天子大粗腿的,可惜了。 不过韩佑又笑了,老爹没抱住,自己可以抱啊,脸,最不值钱了。 转身看向工部衙署,突然有了一种新的感悟。 原本还觉着工部尚书和老爹有过节,自己要不要让对方出丑,现在呢,尚书,这可是尚书大人啊,至亲至爱的世伯啊,自己,高低得舔一下,不但要舔,还要舔的深情,舔的温柔,舔的但凡有一点底线,都对不起老爹得罪那么多人! 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挨了顿毒打罢了,又不是你一个人挨毒打,人人有份,小小恩怨罢而已,化解了就是。 第70章 变脸 正堂之中,周衍坐在诸位上,绷着一张小脸,手里拿着茶盏不时吸溜一口。 工部尚书周正怀花白的眉头微微皱着。 刚刚他询问了周衍的来意,结果这位小王爷只字不提,光说等先生来了再说。小说 老头自然要问“先生”是个什么玩意,问明白之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韩佑才多大,何德何能做王府西席,那么…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当年可以说是靠着韩百韧才捡了个大漏的天子,开始“论功行赏”了。 其实关于韩百韧这位京兆府尹,京中官员多数都听过,少数挨过,极少数深入了解过。 周正怀就是这极少数之一,并且也“挨过”,那一窝心脚,治好了他多年的气喘。 前朝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周正怀有气疾,随着年纪越大,喘气越费劲,本来都想告老辞官来着,正好碰撞韩百韧夺宫一事。 周正怀直到今天还忘不了当时韩百韧有多嚣张,一身甲胄染满鲜血,扛着一根比人都高的大戟,就那么走入了太乾殿中,身后跟着十二名亲随,以及满地的尸体。 文武百官文武百官,大殿肯定超过一百人,要不然也不叫百官了,一群人骂骂咧咧,也有敢动手的,周正怀就是第一个…骂骂咧咧的,然后被韩百韧动了手,不,动了一脚。 就那一窝心脚,周正怀直接被射殿柱上了,不过也算因祸得福,等这事平息后,发现是气也不喘了,脑袋也不发懵了,身体越来越硬朗了,感觉自己还能为大周发光发热十几年。 不过被带着骑卒困在宫中那三日,周正怀每每回忆起都是后背窜汉,他毫不怀疑,那时杀气腾腾的韩百韧真的想宰了朝中的所有官员,而且似乎与当今天子无关,后期也证明了这件事,当今天子之前根本不认识韩百韧。 当时韩百韧不止揍了周正怀,还揍了两位尚书,一位户部尚书,一位礼部尚书,一共六个尚书,韩百韧揍了一半,一人一脚,公平公正。 不过挨揍的礼部尚书后来挂了,坚定的忠君派,忠的是前朝的君,前朝天子被刺杀的时候,这老头也自杀了,自缢死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尸体后背挨了七刀。 三位挨揍的尚书之中,也只有周正怀比较丢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挨的踹,其他两位尚书和几位侍郎虽挨揍了,却没当着太多人的面。 那时候韩百韧是将这些官员分开关押的,一些品级不高的全放走了,给高级官员的亲属腾地儿。 事实上天子登基后换了很多京中中低级官员,其中大部分都不知道当年夺宫的是韩百韧,只有一些传言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韩百韧见天的得罪人,却很少有人和他较真。 地位低的,得罪不起,地位高的,不太敢。 知道当年实情的人,不愿意或者说是不敢与韩百韧“一般见识”,因为这老匹夫太凶了。 再一个是大家觉得韩百韧猖狂不了太久,因为当年他是给他天子“得罪”的死死的。 前朝皇帝其实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了,当朝天子周恪那时候也没准备带那么少的兵马入京,是到京中下县后与几处折冲府的亲信兵马汇合,再围城慢慢耗,谁知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才知道皇宫被韩百韧控制了。 韩百韧可以说是将周恪的风头全抢了,那天子能不记恨吗? 记恨,但是又不能发作,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韩百韧就是从龙之臣,只不过天子不愿意承认罢了。 再一个是,朝堂上的极少数了解内部的高阶官员都知道,韩百韧和天子周恪根本不熟,更没人知道韩百韧为什么跑到京中掺和一腿。 不管怎么说,包括周正怀在内,都认为韩百韧嘚瑟不了几年,首先是天子将他兵权夺了,让他成了京兆府府尹,在眼皮子底下当官。 其次是京兆府府尹这差事就是得罪人背锅的,还没什么实权,真要是从龙之臣不被天子记恨,能担这个官职? 还有一件事,相比其他那些挨揍的官员,周正怀真的和韩百韧算是“交情莫逆”了,因为只有他挨过两次打。 天子登基没多久,京兆府要钱给西门流民建盖长棚,户部倒是批钱了,但是工部做事比较墨迹,二人就在太乾殿上吵了起来。 韩百韧不善嘴炮,善冲天炮,自然没说过周正怀。 谁知下了朝,刚出太乾殿,韩百韧上去就是一个冲天炮,六个禁卫合伙愣是差点没拉住,老周头少了一颗后槽牙,韩百韧也因此挨了杖责。 当夜行的杖责,就在太乾殿外,足足五下,据说打的老狠了,其中一条腿险些打断,就是不知道是左腿还是右腿。 反正第二天有人见到韩百韧走路一瘸一拐的,左腿不敢着地,之所以说不知道打坏了左腿还是右腿,因为第三天的时候韩百韧也是一瘸一拐的,右腿不敢着地。 今日见到韩佑,也不怪周正怀失态,他总觉着韩百韧这人睚眦必报,没准哪天想起和自己吵过架就突然兴起跑来“偷袭”自己这位老同志。 感慨万千的周正怀各种脑补,韩佑能成为王府西席,只能说明一件事,天子准备重用韩百韧了。 正胡思乱想间,韩佑走了进来,满面堆笑。 只见韩佑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嘴角上扬的恰到好处,双眼之中只有好世伯周正怀。 进了门,二话不说,先施礼。 那礼施的和鬼子翻译官似的,韩佑满面敬重之色:“世伯,刚才外面人多,学生不好意思表达对您的崇敬之情,现在重说,世伯大名学生如雷贯耳,坊间对您皆是赞口不绝,老当益壮龙精虎猛老而弥坚,乃是我大周朝的擎天玉柱金枪不倒,实乃我辈楷模,楷模啊,尤其是我爹…” “你爹?!”周正怀眼眶暴跳:“就知那老匹夫贼心不死,果然是心胸狭隘之徒!” “您这是哪的话。” 韩佑快步上前,主动为周正怀倒了杯茶:“什么叫贼心不死,学生对天发誓,家父真的没有对学生辱骂过您,真的。” 这是实话,韩百韧的确没提过周正怀这仨字,估计根本没当回事。 “果真?” “果真。” “哦?”周正怀眯起了眼睛:“一次都没提过?” 韩佑摇头道:“骗您是狗,我爹从来没辱骂…额,学生就和您说实话吧,家父从来没和学生提过您,更别说辱骂过您了。” “提都未提过?” “是的。” “一次都没提过?” “一次都没提过。” “这…” 周正怀神情一变,一张老脸有些莫名。 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有些怅然若失,也有些…哀怨。 “家父是家父,学生是学生,家父是武人,平日里粗俗了一些,您见谅,可学生不同,学生是读书人,学生最仰慕周大人这种名士大儒了,今日见您这德高望重的嘴脸,学生就满心崇敬之情。” 周正怀挑着眉,盯着满面堆笑的韩佑,足足半晌:“你是读书人啊?” 韩佑连连点头:“是是,学生是读书人。” 周正怀的面色又变了:“你是独子?” “是,学生是独子。” “啪”的一声,周正怀一拍桌子,彻底怒了:“你爹一身纵横睥睨的战阵本事你不学,竟他娘的跑去读书,你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混账东西,败类!” 第72章 革职 心里七上八下的柳文冠被叫来了,刚来到正堂外,迎面冲出一人。 起步,助跑,飞脚,周正怀这一腿正中柳文冠的胸口。 这一脚,颇有当年韩百韧踹他时的几分风采。 柳文冠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踹翻在地。 韩佑和周衍都傻眼了,堂堂尚书,竟然动手? 二人连忙上去拉住周正怀,一人拉着一只手臂。 周正怀怒不可遏,一边挣脱一边大叫道:“滚开,莫要阻碍,老夫亲手宰了这畜生,我大周为国厮杀的军伍女眷你也敢如此欺辱,老夫…老夫将你千刀万剐!” 狼狈不堪的柳文冠爬起身,没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是被一脚踹在了脸上。 工部不少官员听到了动静,齐齐跑了出来,震惊异常。 韩佑和周衍死死的拉住周正怀,真有人送刀来了,一把单刃大刀,文吏送来的。 “老夫此生最是敬重军伍,你这畜生!” 周正怀的官袍都被扯开了,目眦欲裂:“将女眷卖入青楼,卖入府邸为奴为仆,好你个柳文冠,好你个工部主事柳文冠,老夫不杀你,枉为人!” 周衍人小,根本用不上力,韩佑只能死死抱住周正怀的老腰。 韩佑着实么想到,老头说怒就怒了,着实是令他措手不及。 他是看出来了,周正怀起了杀心,他也恨柳文冠,但是不想让这柳文冠死的这么便宜,周正怀却是想要直接现场宰了柳文冠。 周衍大喊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快拦住周大人。” 品级比较高的一群工部官员赶紧迎了上来,夺刀的夺刀,拉人的拉人,一片鸡飞狗跳。 柳文冠直接吓傻了,他柳家是嚣张,不过只是在百姓面前嚣张罢了,而眼前要砍他的可是尚书,说句实在话,就他这小小的主事,干了这么多年连单独和周正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暴怒的周正怀挣扎了半天,终于不动了:“都滚开,老夫不杀他,自有人严惩这畜生,滚开。” 一听这话,大家这才散开。 大家一散开,这老登抓过这转瞬即逝的战机,突然一个小助跑,猝不及防的再次闷柳文冠脸上了。 大家又开始拉,周正怀又不挣扎了。 不过这次大家都学聪明了,没敢马上松开,这老头太奸诈了。 周正怀大喊道:“右侍郎何在!” 抱着周正怀大腿的右侍郎叫道:“下官在。” “给本官摘了他玉带官袍,左侍郎何在,拟折加印,言,社稷以仁为安,何为安,官仁民安,君以仁为君父,官以仁为贤达,君臣相佐可致民安,君不使臂之不不及处,官为君臂使之政通人和,使之民安,古有戾君亦有恶官,恶官如猛兽,胜天灾,民不安,见恶官便以君戾,工部主事柳文冠为恶官,此兽心贼骨恶皮着官袍,藏臣工部之中行至恶行径,臣有罪,罪不可恕,老眼昏花放任此獠欺压百姓,以民不安,不安之民误君戾,臣万死不辞,既请罪,亦伏恶,罢恶官柳文冠之官职,此贼不诛,臣万死亦悔。” 奏折的内容一说出来,一片震惊之色。 韩佑既惊又喜。 什么叫官场老油条,这就是。 不是弹劾,不是攻讦,而是要柳文冠死! 老头这番话,属于是一套连到死,社稷安稳只在一个民字,民安,靠的是君臣的仁心,一仁心待民,社稷方稳。 天子不是三头六臂,胳膊也没那么长,所以需要臣子当天子的手臂,去施展圣恩为民为国。 民,见不到天子,只能见到官员,官员丧心病狂欺压百姓,民就会以为天子也是这样,因为官员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 柳文冠欺压的不止是百姓,而是给天子的脸上抹黑,让民以为天子也如柳文冠一样不仁、残暴,不杀,那就是给天子丢人! “扑通”一声,柳文冠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哀嚎道:“老大人冤枉,冤枉下官了,下官岂敢…” “啪”的一声,账本砸在了柳文冠的脸上。 低头望着账本,柳文冠呆愣当场。 “柳文冠。”余怒未消的周正怀喝道:“你还敢狡辩。” “是他!” 柳文冠突然一个机灵,指着韩佑大叫道:“老大人明辨是非,韩家父子欺人太甚,莫须有的罪名抓了下官幼子,有了间隙,这才栽赃陷害。” “放屁!” 开口的是周衍,仿佛被冤枉的是他似的,掐着腰大骂道:“你这恶贼,明明是你幼子柳四郎北市纵马撞伤怀了身子的李张氏,致李张氏失了腹中子,非但如此,你柳家柳三郎又带着人将李张氏家中砸个稀巴烂,欺李张氏夫君为国朝驻守边关家中无人,还敢血口喷人。” “什么?” 刚刚压下几分怒意的周正怀火冒三丈:“竟还有如此隐情?” 韩佑没回答,而是来到柳文冠面前,朗声道:“好,爹说爹有理,儿说儿有理,那就签字,画押,赌上一赌,赌我韩府十一口所有人的性命,赌你柳家所有性命,赌你柳家是否撞了孕妇,赌你柳家是否是那北市牙行东家,赌你柳家用这牙行诓前前后后至少拐骗了三十九名男童女童卖入各家府邸为奴为仆,卖入青楼花船为妓,赌我韩佑有半句虚言,全家性命双手奉上,赌若是我韩佑没有半句虚言,你柳家全家性命双手奉上,敢是不敢!” “本官…”柳文冠眼眶暴跳,紧紧咬住牙关,突然满面狰狞的叫道:“栽赃陷害,定是京兆府府尹栽赃陷害,老大人,诸位大人,诸位同僚,韩百韧为三品大员,他陷害下官,陷害我柳家。” 一通乱叫,反而是让不少官员不由摇着头,倘若是栽赃陷害,赌便是了,可见这柳文冠的确做了这等恶事。 也有一些工部官员,眼神闪烁,不敢看韩佑,更不敢看周正怀。 “老大人,是栽赃,韩百韧栽赃下官啊,您冤枉下官了。” “我呸!” 周正怀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韩大将军陷害你,当年本官老家琼州民乱,韩百韧为救城中裹胁百姓,不着甲胄单人单骑潜入城中,一根长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硬是逼得城中乱贼四…” 说了一半,周正怀冷冷地看向柳文冠:“来人,捆了这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夫今日革了他的官职,叫京兆府武卒入衙,将这畜生押去京兆府!” “老大人,冤枉,下官冤枉啊。” 柳文冠大声叫嚷着,只是周围工部官员却是面色各异,无人动弹。 周正怀目光扫过众人:“难道你等,亦是与他同流合污了不成?” 一听这话,工部官员再无犹豫,叫来外面的衙役七手八脚的将柳文冠捆了严严实实。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似是怕柳文冠再多说什么,还用软布堵住了这家伙的嘴巴后用麻绳勒紧。 韩佑与周衍站在旁边,二人面色复杂。 事情,根本没按剧本来,原本,只是想让柳文冠丢人,逼柳文冠急,急了,就会出错,出了错,一个一个抓他的家人,天子不让碰官员,却没说不让碰官员亲族。 只是二人都没想到,工部尚书周正怀,这小伙的脾气太特么爆了! 望着周正怀那代表三品大员的玉带,韩佑双眼之中有一种难言的火热之色。 “先生。”周衍拉了拉韩佑的袖子:“您怎地了。” “哦~~~”韩佑双手一背,朗声道:“先生我见到恶贼伏诛心中大快,我辈读书人就应如此,仗义执言斩奸除恶,快哉,快哉。” 仰着头的周衍,满面钦佩之色,西席先生,最是正直啦。 第73章 酸 柳文冠死定了,耶稣都救不了他,周正怀说的。 一个小小主事,被堂堂尚书大人扒了官袍,不是很符合程序,但是也挑不出错处。 更不要说周正怀明天还要去朝堂上“请罪”,这就属于是自爆行为了,老子宁可丢人也要搞死你。 韩佑与周衍二人走出工部衙署时,如梦似幻。 马车上,柳文冠被捆的和搜查官君岛美绪似的,不断蛄蛹着。 周正怀没出来送,回办法写折子去了,他觉得折子写的不够狠,还得更狠点。 正如刚刚在衙署内老头所说,他这辈子最是京中军伍,若柳文冠没欺辱军伍女眷,早就看惯了世态炎凉的老尚书岂会勃然大怒。 “这…” 韩佑张着嘴,憋了半天,露出了笑容:“京中,一定还有许多周老大人这样的官员吧。” 周衍咧着嘴,重重点了点头,颇为自豪。 在他的小小心灵中,恩怨情仇善恶好坏就应该这样解决,没那么多人情世故,没那么多瞻前顾后,坏人,雷霆手段惩治就好。 尚书弹劾小小主事,并且还在衙署之中动了手,可谓闻所未闻,由此可见周正怀怒到了什么程度。 韩佑摇着头,也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抓到了柳文冠。 可算抓到了一条大鱼,只要柳文冠松了口,吴勇不死也要脱层皮,韩佑终于掌握了主动权。 王海看向韩佑:“少爷,下一步如何?” “先将这王八蛋送去京兆府吧,对了,你知道琼州民乱吗?” “琼中…”王海回忆了一番:“听我大哥说过,隆晟三年秋,老爷去了琼州为大夫人扫墓,那时琼州出了个什么独目天王,山中匪患,下了山趁着旱灾裹挟了上万流民,占了琼州城自立为王。” “最后怎么解决的。” “说有一身手高强的游侠儿入了城,一路杀进知州府中宰了匪首一众,群贼胆颤心惊作鸟兽散。” “游侠儿。”韩佑略微狐疑:“这游侠儿,有没有可能是我爹?” “老爷?”王海摇了摇头:“应不是。” “我爹没那么能打?” “那倒不是,小的觉着依老爷的性子,应不会管这闲事。” 韩佑没吭声,寻思着哪天亲口问问老爹,没太在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老爹应该很能打。 来到武卒马车旁,韩佑一把扯掉柳文冠口中的软布,哈哈大笑,他准备表演表演什么叫做气焰嚣张,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没等韩佑开始表演呢,柳文冠大骂道:“小儿莫要得意,我柳家,我柳文冠,与你韩家不死不休,叫你韩家生死两难。” “哎呀我去,扣屁眼上楼,自己抬自己呢。” 韩佑耐心的说道:“你现在是白身,白身懂吗,还以为你是官员呢,知道你怎么想的,吴勇那王八蛋会保你,不过很快他也自身难保了,除了你,我就开始搞这位鸿胪寺少卿。” “你也配!” “配不配的,一会你就知道了。” 韩佑大手一挥:“带走,押入京兆府大牢,殿下与我一会就到,亲自削…亲自审他。” 两个寻街武卒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只能照做,将软布塞回柳文冠嘴里后赶着敞篷马车走了。 韩佑仰着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嘴角上扬着。 今日天气晴了,是个好天气,比昨日要好。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老爹被抓了,大儿子也该去牢里尽尽孝了,带着王府护卫与武卒去柳家拿人,姓柳的统统拿下,以勾结商贾瞒报以及贪墨税银为由。” 周衍不由问道:“先生何时有了这些铁证?” “没有,只有抓了人才会有。” 韩佑也不解释,将周衍抱上了马车,赶回京兆府。 ………… 京兆府,正堂,韩百韧双腿搭在公案上,打着哈欠,百无聊赖。 正值晌午,暑气正浓。 王山拿着扇子为韩百韧不断呼扇着。 韩百韧很无聊,难免又怀念起当年在军中的日子,正要在埋怨一番,差役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宫中禁卫。 “陛下口谕,召韩大人入宫。” 韩百韧连忙将官袍穿好,站起身不解的问道:“陛下传我所为何事?” “不知。”宫中禁卫都一个德行,和t800似的面无表情:“韩大人速速入宫。” 韩百韧突然面色剧变:“可是与我儿韩佑有关,佑儿闯祸了?” “不知。” 韩百韧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冲着身旁的王山打了个眼色。 就这样,韩百韧走出公堂,寻了匹快马跟着禁卫前去宫中。 二人刚走,换好了常服的王山小跑出了京兆府衙署,去了北市。 正好完美错过,王山刚离开,押柳文冠的车马以及韩佑也回来了。 柳家,可以说是彻底完蛋了,从程序上挑不出任何问题,京兆府管的就是百姓,士、农、工、商,除了士之外,都能抓,都能审。 京兆府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即便是被革了职的官员也是刑部与大理寺负责。 不过还是那句话,京兆府来管同样挑不出任何毛病,再说柳家与“查税”一事有关,天子亲自交代的。 京兆府衙署正堂后面是诸多班房,过了月亮门是牢,地牢。 柳文冠悲愤至极,哪里会想到人生变故说来就来,开开心心上班,懵懵逼逼坐牢,岂会甘心,哪里会甘心,一路上不断挣扎扭动。 第74章 君与臣 景治殿,天子端坐御案之后。 随着文武一声“传入殿”,韩百韧大步流星迈步而入,止住身形刚要单膝跪地,又连忙弯腰施礼。 天子哑然失笑:“韩卿家还是难改武人本性。” “臣,失仪。” 韩百韧垂着头,不亢不卑。 其实别说三品大员,只要是朝臣,没有说见到天子就跪然后扒了苦茶子就舔的。 文人和官员都在乎一个风骨,哪怕是武将,哪怕是面对天子,除非是在特殊场合或是特殊情景下才会下跪。 “免礼,赐座。” 文武搬了个绣墩放到韩百韧屁股后面,天子笑道:“偌大的京城,民事、商事、杂事,皆与韩爱卿息息相关,韩爱卿劳苦功高。” 坐在绣墩上的韩百韧瞳孔略微收缩。 刚进门,称他为韩卿家,刚刚,又称他为韩爱卿。 韩百韧心里愈发警觉,在他眼里,本朝天子就是个老阴逼,要不然也不可能为了干掉主家去刺杀前朝天子。 “臣惶恐,臣本武将出身,民生实乃臣所擅长之事,难免有所疏漏,望陛下降罪责罚。” “爱卿误会了,朕叫你入宫,是觉着你这府尹担得不错。” 天子笑眯眯的,淡淡的说道:“说起来,朕也曾是武将,辗转各州兵备营与折冲府,不止一次听闻韩爱卿之名,却一直无缘相见,如今登基为帝,你又在京中担府尹要职,鲜少上朝,你我君臣今日还是首次私下奏对。” 韩百韧应了声“是”。 其实当年夺宫的时候俩人有过交流,只不过有其他人在,而且也是眼神交流。 韩百韧控制了整座皇宫,得知了天子周恪带着兵马赶到时第一时间命人打开了南门。 周恪入京入宫,二人也没有任何交接,韩百韧将两千多名骑卒全部带走了,驻守北门,而且还是没有经过任何人授意的自发行动。 之后则是前朝太子在京中铲除异己,然后铲着铲着给他自己铲没了,最终周恪获得京中世家以及文武百官的支持登基为帝,改康为周开了朝。 在这个期间,周恪与韩百韧没有任何私下接触,登基没多久后,韩百韧原本要回折冲府,却被宫中告知调任为京兆府府尹,上了任,才将下县的韩佑接到京中。 周恪从造反到登基,除了将韩百韧调职之外,只有过一次“表示”,那就是将前朝一位被抄家的府邸赐予了韩百韧,也就是现在的韩府。 所以外朝与京中世家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几个意思,是要重用韩百韧,还是心里窝火韩百韧抢了他的夺宫的“功绩”准备以后翻小肠。 “爱卿莫要惶恐,朕今日召你入宫,只是有一事不解,此事,朕也是思量许久,想不通,还望韩爱卿为朕答疑解惑。” 韩百韧迅速起身再次施了一礼:“陛下直言便是,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天子突然站起身,凝望着韩百韧,一字一句:“当年,为何率兵入京!” “臣…臣知晓陛下是真龙天子,前朝暴政民不聊生,陛下必会还天下人一片清明,这才擅自带兵入京,为陛下起事尽微薄之力。” “乱说一气!” 天子一拍桌子,怒斥道:“那时,朕从未扬言要将前朝那昏君取而代之,行刺前朝宰辅,是因那畜生八年来吃了我边城军伍近百万贯军饷,至于行刺天子,是因前朝周家家主向那昏君尽谗言要灭我周恪,灭我周恪所统三州兵备九千折冲府将士。” “额…” 韩百韧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双眼一亮:“陛下虽未揭竿而起,可臣知晓陛下就是上天之子,是天定之人,九五之尊舍陛下其谁,这才率兵入京。” “你…” 天子气的够呛,突然发觉这可击有点无懈啊。 “不。”天子也懒得兜圈子了:“韩百韧,朕敬你是军中好汉,直言不讳,朕再问你,当年,你为何入京夺宫,难不成你…” 天子眯起了眼睛,面容莫名。 韩百韧抬起头,面色也很古怪,望着天子,那眼神,好像望着一个白痴。 犹豫了一下,韩百韧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您不会以为当年臣入宫,也是为了…为了造反吧?” 天子都被气乐:“你他娘的要造反,哪能轮得到…” 一旁的文武赶紧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天子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二,连忙面色一正:“奔袭千里入京夺宫,究竟是何缘由。” “臣,臣…臣…” “臣”了半天韩百韧也没臣出个所以然。 “你不说,朕,来告诉你。” 天子绕过御案走向了韩百韧,朗声道:“你要杀了前朝那昏君,是也不是。” 韩百韧面色剧变:“陛下误解臣了,臣…” “住口,还想狡辩不成,你非但要杀了前朝那昏君,还要杀了满朝文武,一人都不放过。” 韩百韧愣了一下,演技相当浮夸:“陛下您误会了,臣哪里有这个胆子,就是杀了臣,臣也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啊。” 要知道本朝三分之二的官员都是前朝的,这事太犯忌讳了,再说即便前朝天子是昏君,可他终究是天子,那是谁想杀就杀的吗。 “住口,朕来说,朕不怕告诉你,前朝那昏君,就是朕亲手杀死的,你可知那昏君死前说了什么吗,朕来说,你听着,听听可否耳熟。” 来到韩百韧面前,天子微微仰着头,突然发现自己气势有点弱,又后退了两步。 毕竟韩百韧都快一米九了,天子都不到一米八,还挺瘦,一个韩百韧都能装进去两个周恪。 “你韩百韧说,你个狗日的昏君,老子为国征战,被冒了功劳也就罢了,你他娘的还在京中与一群贪官污吏为非作歹,老子婆娘知晓老子在南关得不到军器与粮饷,便在京中四处寻人,无意中得知了你那宰辅与礼部尚书贪墨军饷,你这昏君非但置之不理,还默许了那两个狗才杀人灭口,老子婆娘虽是侥幸不死却因伤患得了不治之症,今日,老子就要血洗皇宫,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加上你这狗皇帝,老子皆诛!”小说 韩百韧面色阴晴不定,这话,他怎么能不熟悉,怎么会不熟悉,因为这话,正是他亲口所说,对前朝天子亲口所说。 “韩百韧,你好大的狗胆!” 天子冷笑连连:“朕要问的是,为何你又不动手了?” “臣…” 韩百韧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朕来说。”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大戟本已落在了那昏君的头上,最终,你又忍下了杀心,你说,倘若京中官员都死绝了,天下免不了大乱,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更苦,但愿新君与他不同,但愿知晓这家国是以百姓为基,才叫那昏君多活了几日。” 韩百韧闭上了眼睛,最终徐徐跪倒在地:“臣,知错,知罪,只求陛下莫要牵连我儿韩佑与家中下人,是臣吃了熊心豹子胆口出狂言。” “这便是朕为何…”天子凝望着韩百韧的双眼,淡淡的说道:“将京兆府府尹一职交于你手的缘故,将京中四门交与你手的缘故,好叫你知晓,朕,与那前朝昏君,不同,大不同。” 韩百韧神情一动:“陛下…” “好了,出宫吧。”天子露出了笑容,挥了挥手:“朕今日传你入宫,只是让你知晓,朕是信得过你的,是赏识你的,这才将四门重职交于你手,安心做你的府尹,去吧,莫要胡思乱想。” 韩百韧激动的不要不要的:“臣,万死不辞!” “查税一事,朕交于了你儿韩佑,你韩家满门忠烈,莫要辜负了朕。” “臣…”韩百韧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感激零涕”的倒退了出去:“臣遵旨。” 待韩百韧离了殿,天子坐回御案后,微微一笑。 文武连忙见缝插针拍了一下:“韩大人精六韬擅五略,更是带兵征战的勇猛将领,如今对陛下铭感五内…” 天子笑着打断道:“不错,朕就是要收了他的心,收了他的忠心,莫说他如军中传闻那般,哪怕只是有传闻中的一半,不,十之一二,朕能收了他的忠心,那便是朕的幸事,大周的幸事,日后若有民乱、兵乱,韩百韧便能重用一番。” “陛下仁德,不计前嫌,刚才老奴可是瞧着了,韩大人感激流涕,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给陛下您观瞧观瞧。” “哈哈哈哈,武将嘛,朕是了解的,最是认死理,将心交给了朕便会对朕一辈子忠心。” 天子越说越是得意,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与此同时,韩百韧刚出了皇宫,没等上马,百姓打扮的王山从旁边窜了出来。 “老爷,陛下…”王山满面焦急之色:“可是刁难了您?” “没有。” 韩百韧打了个哈欠,满面不屑,低声说道:“和老子收买人心呢。” “收买老爷?” 王山苦笑了一声:“莫不是知晓了老爷的本事,要让老爷离京征战?” “不知。”韩百韧没好气的说道:“倒是未提,就怕有朝一日会如此。” “那老爷您…” “得过且过吧。”韩百韧回头看了眼宫门,嘟囔道:“一个月才不到两贯钱,老子玩什么命啊,还天子,我看也就那样,一个头两个臂膀,砍了也长不出来,肘,回衙署,看看有没有哪个狗日的不开眼欺辱了百姓,老子泄泄火去。” 第75章 好脾气的府尹 柳文冠是个硬汉子,才露出两颗牙齿的神经就怂了,问什么说什么,嘴一张开就合不上了,最后都泛白沫子了还不停,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欲仙欲死。 韩佑很意外,周衍觉得很丢人,张卓与郭鹏觉得很不屑,只有王海觉得很正常。 韩佑意外,是没想到这个纵容儿子欺压百姓并且将主意打到军伍亲族的贪官污吏,竟然这么快就招了。 周衍觉得丢人,是因为这小小主事怎么说也是大周官员,骨头软的和面条似的,丢人。 张卓与郭鹏不屑,是因为这些所谓的文臣,平日里总是满口的四书五经,一副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不能舍生取义,谁知敲碎了半颗牙齿咬了口粗布就开始满地打滚。 唯一人间清醒的只有王海了,海哥太了解这些所谓的官员所谓的文臣了。 就这些文臣,尤其是品级不高的文臣,当官主打就是两件事,教训“不知好歹”的百姓,以及遇到事后第一个抽身而退。 王海认为学儒家的,从概率学上来讲,是最没骨气的。 天下大乱,他们能活到最后。 亡国灭种,这群人能活到最后。 改朝换代,还是他们活到了最后,比谁的命都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王海将柳家的余孽都抓来了,大儿子柳青、正房大夫人、四个管事、一个管家,外加一个账房。 正如韩佑所说,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的才美满,这何尝不是一种阖家团圆,总比几个人在牢房,几个人在家中担忧的好。 团圆大过天,韩大少爷最喜欢成人之美了。 坐在公堂中,韩佑与周衍翻看着签字画押的口供,大部分内容都和鸿胪寺少卿吴勇有关。 周衍兴奋的小脸通红:“先生,铁证如山,拿人吧。” “拿什么人拿人。” 韩佑放下供纸,苦笑道:“一,吴勇是官员,不归京兆府管,二,他是少卿,就算抓,也得刑部、大理寺、吏部一起请示宰辅乃至陛下,三,这些证据只能证明吴勇为柳文冠的灰色利益或是说这个利益圈子提供保护,却从来没有亲自脏了手,只是定期收钱罢了。” “可如果没吴勇这狗贼,柳文冠等人也不会如此猖獗,依学生看,吴勇才是罪魁祸首。”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有了证据也是然并卵。” “然并卵是何意?” 韩佑楞了一下,强行解释道:“然而就像并没有卵子的太监去了青楼,毫无意义。” “原来如此,先生的话总是高深。” 周衍明显是个热血小伙,挥手叫道:“那就将罪证大白天下,让天下人唾弃他如何?” 韩佑哑然失笑,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搞一个小小主事,靠着本部衙署的扛把子尚书大人“自我检举”就行。 但是搞一个少卿,别说正卿自我检举了,自爆都没用,少卿这个级别已经算的上是朝堂大员了。 即便有幽王,有天子授意,韩佑知道自己依旧无法破坏规则,想要搞死吴勇,需要利用规则,而唯一能改变规则的人,只有天子。 想要让天子改变规则,就得让大周首席执行官开心,想让他开心,就要先搞钱。 “好了,该办点正事了。”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点起人马。” 周衍又开始瞎兴奋了:“冲进鸿胪寺?” “冲什么鸿胪寺,查税。” “查税呀?”周衍很是失望,他对税银没兴趣,他只对揍人有兴趣,比找娘们攒劲。 韩佑不想解释那么多,传道授学,要和后世的那些老师校长一样,言传身教言传身教,光言传可不行,还得靠身教。 喝了半盏茶,韩佑走出公堂,王海也点起衙役了,一共二十余人,持着水火棍。 韩佑刚要大手一挥,老爹和王山回来了。 一看韩佑搞这么大阵仗,老爹连忙下马,敷衍了朝着周衍行了个礼后,开始询问好大儿要干什么。 “爹您放心,孩儿不是去惹事的,查税,收税,就是对个账目什么的。” “那怎地还拿水火棍呢。” 韩百韧有些不放心,担忧道:“还是换长刀吧,若是碰上不开眼的刁民该如何是好。” 韩佑哭笑不得:“爹,您是京兆府府尹,当朝三品官员,府尹之子见到刁民当街砍人,像话吗。” “有道理。”韩百韧欣慰一笑:“佑儿果然长大了,可谓考虑周全,好,那就如你所说,见了刁民,将相貌住处记下来,入夜后,叫王山去宰了他们。” 韩佑:“…” 远处的张卓与郭鹏二人,深深的看了眼韩百韧。 他们之前总听闻京中出现些悬案,京兆府也抓不到人,难道是… 韩佑突然想起老爹入宫了,好奇的问道:“爹,陛下召您入宫干什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韩百韧呵呵一笑:“问问京中民事罢了。” “哦。” 韩佑也没多想,随口问道:“爹您觉得陛下这人,怎么样?” “诶呦。”韩百韧转身朝着皇宫的位置拱了拱手,满面敬仰之色:“陛下龙精虎猛,一道双目如雷似电,难怪说是前朝的不败将军,那气势,那威严,那嘴脸,诶呦呦,爹也是沙场老将,见了陛下就觉着仿佛见到了沙场无敌的大将军一样,威风的很,更难得的是,陛下可谓文武双全,天下罕有,是大周幸事,老爹幸事,天下幸事啊,he-pei。” “不是,陛下有那么厉害吗,还有…”韩佑愣住了:“爹您为啥吐口水啊?” 韩百韧挠了挠下巴:“骑马,风大,嘴里进土了。” “哦,还有个事,柳家全家都被我抓来了,包括柳文冠。” 韩百韧神色微变:“柳文冠品级虽小,可却是工部官员,怎地还将他也抓来了?” “被革职了。” 提起这事韩佑就想笑:“当着工部官员的面,被尚书直接革职,明天上殿还要参他呢。” “还有这事?”韩百韧也乐了:“活他娘的该。” “对了,爹您和周正怀周大人是旧识?” “周正怀?”韩百韧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周正怀是哪个,这鸟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韩百韧双手一拍:“是那冢中老狗啊,怎地了?” 韩佑傻眼了:“您和他根本不熟啊?” “还成吧。” 韩百韧微微一笑:“不过是有两次口角罢了,我二人相互骂了几声,毕是朝中官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爹这脾气你也晓得,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过这周尚书周大人也是豁达之辈,偶有上朝,怕见着爹他就来气,都是避着爹走的,当真是豁达之人,心胸开阔,爹,佩服,he-pei。” 韩佑竖起大拇指,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83章 一骑 本来韩佑就是准备来攀攀交情,再一个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了解老爹当年的过往,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老弟啊。” 韩佑调整好面部表情从主位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徐文锦头发花白的脑袋,满面溺爱之色。 “其实我听我爹提过你。” “当真?!” 徐文锦又开始瞎激动了:“世伯当真提过愚弟?” “嗯。” 韩佑坐在了徐文锦的旁边,一副唏嘘感慨的模样:“知道为什么自从你世伯我老爹入京成了京兆府后,就不与你们黄府走动了吗?” 徐文锦老脸一红:“因家父为人颇受争议。” “非也,非也非也啊。” 韩佑仰头长叹一声:“是怕连累你们黄家,毕竟我爹名声不好。” “这怎么可能,京中哪里有人比家父的名声还臭?” “名声臭算什么,你岁数还小,有些…额,你辈分儿小,有些事你可能不懂,当年我爹入京夺宫,你知道吧,这事是功是过如今还未盖棺定论,寻常人,都绕着我爹走,如果是功倒也罢了,可如果是过呢,如果是过,有朝一日…” 说到这里,韩佑压低了声音:“如果有朝一日,天子觉得我爹入京夺宫是过,开始翻旧账,而我爹又与你们黄府亲近,那你们黄府,岂不是要被牵连。” 徐文锦神情微变,紧接着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下一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吓了韩佑一跳。 “世伯,世伯世伯世伯,我的好世伯啊,呜呜呜…” 徐文锦的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掉,拍完了大腿狠狠抓着胸口:“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我徐家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世伯救下来的,莫说谣言,便是当真受到牵连又如何,世伯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 韩佑又愣住了:“你先等会再嚎,你刚才说你徐家的命都是我爹救的,什么意思?” “呜呜呜,嘤嘤嘤…” 徐文锦和个巨婴似的哭着,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道出了来龙去脉。 “隆晟三年秋,一个叫独目天王的匪首占了琼州,在城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是世伯…呜呜呜,是世伯单枪匹马入了琼州城,以一人之力解了琼州匪乱,若不然,别说我徐家,便是琼州大户周家也要惨遭灭门,世伯,我的好世伯啊,呜呜呜。” “琼州大户周家,你说的是工部尚书周正怀周大人他家?” “是啊,哎。” 徐文锦擦了擦眼泪,长叹了一声:“若不是家父与我说当年那游侠儿正是去琼州为婶婶扫墓的世伯,我徐家哪里会知晓救命恩人竟是世伯。” 韩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大个府邸见到自己和见到亲爹似的,原来是自己的亲爹救了徐家满门。 除此之外,周正怀的老家也是琼州的,要不是老爹入城大杀四方,周家也被灭门了。 “不!” 徐文锦哭声一收,满面决绝之色:“明日愚弟便放出风声,我徐家,我黄府,与韩家休戚与共,谁若招惹韩家,我徐家,我黄府,与他势不两立!” 韩佑就等这句话呢,见缝插针道:“这倒不用,不过京中还真有人想要置于我韩家死地。” “谁!”徐文锦满脸的厉色:“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鸿胪寺少卿吴勇。” “竟是他!” 徐文锦面色一滞,低下头,沉默了,一声不吭。 韩佑微微皱眉,等了半晌见到这家伙还是低头不说话,暗骂声马勒戈壁,原来就是个嘴炮。 “算了。” 韩佑不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没好气的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用你们黄府为难,贤弟…不是,徐大人和我说说吴勇这个人吧。” 徐文锦依旧不吭声,只是低着头。 “靠,说都不愿意说?” 韩佑用脚尖踢了踢徐文锦的小腿:“想什么呢,吴勇到底是什么背景,连你这正卿都忌惮?” “啊?” 徐文锦木然的抬起头,讪笑一声:“世兄见笑,刚刚愚弟在思索一件事。” “什么事?” “愚兄在想怎地能快一些。” “快?” “不错!”徐文锦一拍桌子,冷笑道:“是带齐家丁冲入吴家府邸将那吴勇乱刀砍死,还是明日上朝愚弟弹劾他,死劾,死谏,明日朝堂之上,他与愚弟必须死一个!!!” 韩佑:“…” 徐文锦扭头:“世兄觉着哪个快一些,一想到这混账敢欺辱韩家,愚弟就满腔怒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吴勇!” 韩佑紧紧的望着徐文锦,看了许久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心的,真心想要为了韩家与吴勇死磕到底。 可韩佑想不通,想不通对方都混到正卿了,这种级别的官员,真的会“意气用事”,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与其他官员不死不休? 事实上,不是徐文锦意气用事,而是京中所有徐家人,都会意气用事! 琼州是徐家大户,与周家可以说是琼州城最大的两个豪族。 自称独目天王的匪首可不管什么世家豪门。 造反前,老子被世家欺压,造反后,还要看你们世家脸色,那老子不是白造反了吗,干的就是世家! 乱民冲入城后,将周、徐两家共计一百七十六口,全部抓到了知州府外绑的严严实实。 独目天王不是杀人,而是虐杀,扛着大刀如同疯子一般砍杀着周、徐两家子弟。 周正怀当年不在场,但是现在的京中徐家包括徐文锦,都是当年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 徐文锦,包括他老娘和其他徐家子弟,从来没那么无助过。 哀求、痛哭、挣扎,在数千反民的注视下,嗓子叫的嘶哑,额头磕出了血,不少女眷被当众羞辱求死都不能。 不说其他人,单单说徐文锦,骂了,叫了,求饶了,哭嚎了,跪在地上被独目天王百般羞辱,只求这匪首放过他的两位妹妹与一众女眷,可惜,时任知州的徐文锦并没有博得任何人的怜悯。 眼看着一众女眷要被当众羞辱,城南冲来一名骑士,马上之人倒是穿着布衣,可胯下战马却挂着马胄,除了四蹄外,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一人一骑满身浴血,骑士手持大戟杀入知州府前。 徐文锦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情形,每每想起便会热血沸腾。 骑士所过之处皆是残肢断臂,左冲右突无一合之敌,每每大戟挥动时,无数躯体皆是开膛破肚,鲜血蓬蓬,脾脏漫天飞舞,可谓骇人至极。 知州府前数千人,有百姓,有乱民,寻常人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的屁滚尿流。 那号称天生神力的独眼匪首还想上前拦截,一个照面就被挑穿了胸膛,人还未咽气却被高高挂在大戟上不断挣扎。 大戟再次挥动,独目天王被甩马车上,马车碎了,尸体也近乎碎了,死相奇惨无比。 从头到尾,这满身鲜血连容貌都看不清楚的骑士就喊了一句话,十息内,非琼州人士驻留城中,死! 一声死字,就这么一个人,一匹马,一杆大戟,逼的数千乱民反贼抱头鼠窜跑出了琼州城。 琼州几家大户子弟挣脱束缚后,却发现随着乱民跑出城外,救命恩人也没了踪迹。 直到后来黄有为入赘成了徐家女婿,徐文锦等人才知道当年那个骑士是韩百韧。 那一日的场景,徐文锦从未忘过,历历在目,所以,他会为韩家与任何一个朝堂大员死磕到底,哪怕是玉石俱焚! 因为如果没有韩百韧,他徐文锦,他的亲族,早已在多年前死在琼州,死前,还要受到百般羞辱万般折磨。 “世兄。” 徐文锦双目灼灼:“今夜,你我痛饮三百杯,宴的累便在府中歇息,明日一早,愚弟上朝,就在朝堂之上与那吴勇…” 话没说完,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从正堂外传来。 正主儿黄有为,回来了。 第84章 试探 黄有为不像武将,像文臣。 身材修长,长须过胸,腰杆挺的笔直。 从三品的玉带挎在腰上一尘不染,年至半百精气神十足,长相说不出俊俏或是丑陋,算不得不出众。 要不是知晓底细的话,旁人见了他,谁会猜到这位黄大人曾经还是一名沙场骁将。 见到黄有为回来了,徐文锦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爹”。 黄有为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站起身冲着自己施礼的韩佑身上。 “贤侄。” 黄有为倒不是很激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多年未见,身子骨还是不够硬朗,却长高了不少。” “小侄韩佑,见过世伯。” “好,好,好。” 黄有为连说了三个好字,徐文锦却是急吼吼的叫道:“爹,有人欺辱韩家,鸿胪寺少卿吴勇那混账不知死活,孩儿…” 黄有为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止住笑容:“此事为父倒是听闻一二,锦儿先退下吧,为父与韩贤侄有话要谈。” “爹,此事用不着您出手,明日上朝,孩儿自会弹劾吴勇那鼠辈!” “为父自有主张。”黄有为微微挥手:“先退下吧,爹与韩贤侄多年未见,叙叙旧。” “好。”徐文锦也没多想,冲着韩佑施了一礼,走出去张罗宴席了。 在这个期间,韩佑一直观察着黄有为的表情变换,韩大少爷脸上虽是笑着,可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了。 “贤侄莫要多礼,坐便是。” 黄有为率先坐在了主位上,下人低头走了进来换了新茶。 韩佑也坐下了,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不急于开口。 呷了口茶,黄有为淡淡的问道:“韩大将军近来可好。” “多谢大人挂念,家父身子硬朗如初。” “那便好。”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韩佑也喝了口茶,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试探,只需要一两句话就够了。 当着徐文锦的面,黄有为称自己为“贤侄”。 徐文锦走了,黄有为管自己老爹叫“韩大将军”,而自己,称呼黄有为叫“黄大人”,黄有为却什么都没说。 两声称谓,一句试探,足矣。 所以韩佑得出的结论是,这几把人不咋地,怪不得被风评不好。 二人都自顾自的喝着茶,沉默了片刻,韩佑也懒得磨蹭下去了。 站起身施了一礼,韩佑笑道:“今日来的冒昧,多有叨扰黄大人勿怪,天色不早,学生也该回府了。” “好。” 黄有为面色如常,放下茶盏:“既韩公子急于回府,那本官也就不好多做挽留了,好,改日再叙,本官还要在府中处理些公务,不便远送,颇有怠慢。” “黄大人言重,学生告退。” 说完后,韩佑转身就走。 眼看着快要出了正堂,黄有为又突然开口。 “韩公子今日来此,想来,并非是韩将军授意,是吧。” 韩佑倒是驻足了,只是没回头:“黄大人隔三岔五向我韩府投去拜帖,想来,以为我爹当年夺宫应是被陛下青眼有加了,是吧。” 黄有为神色微变:“你当真是韩百韧之子,本官觉着不像。” 韩佑轻笑了一声:“你当真是当年在军中与我爹出生入死的将军,学生也觉着不像。” “人,总会变的。” “变了,就别怪旁人议论。” 黄有为瞳孔猛地一缩:“可你想要利用我黄府,若黄府留你,他日,你定会与旁人说与我黄府为世交,本官猜的可对?” 韩佑耸了耸肩:“黄大人入赘徐家有了今天这般地位,何尝不是利用了我爹,往日,没少和徐家人吹嘘当年与我爹情同兄弟,学生说的可对?” 黄有为面色阴晴不定,足足过了半晌,哈哈大笑。 韩佑也是大笑三声,再无留恋,快步走出了正堂。 出了正堂,叫上门口的王海,路过那些准备张灯结彩布置宴席的下人们,韩佑苦笑不已。 没有上马,与牵着马的王海走向牌坊,韩佑的内心很平静,不失望,也不愤怒。 黄有为,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如果像他儿子那样,见到自己就回忆过去,痛哭流涕,要与韩府不离不弃,为老爹肝脑涂地,那纯属是放屁。 官场是一个游乐场,想要参与这场游戏就要将全部家当押上,成为一个勇敢者。 单靠勇敢,只能获得一张入场卷,很多勇敢者说穿了不过是一群赌徒罢了。 想要赢,想要一直赢下去,不单单要勇敢,还要谨慎,谨慎到了恨不得满身长着八百个心眼子,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只能继续赌下去,无法退,退了就是身死族灭。 黄有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靠的是忠义,靠的是重感情,别说兵部左侍郎位居从三品了,怕是连徐家的门都入不进去。 外人看来,黄有为与他的新娘就是一个笑话,最想要的年纪碰到了最能给的他,实则不然,是最想要的年纪,碰到了最能给的她。 黄有为不要名分,不要脸,要的是权,是出人头地,这些,他老婆都能给,所以才有京中黄府。 这样一个人,韩佑是不会开口求助的,这样的一个人,除非有着共同的利益,让对方心动的理由,开了口才会让双方都满意。 翻身上马,这次韩佑是坐在前面,等王海上马后,扬起马鞭隐入月色之中。 ………… 黄府,正堂。 徐文锦快步冲了进来:“爹,韩世兄怎地走了,为何走了,怎么就走了!” “锦儿啊。”黄有为淡淡的说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是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可韩世兄离了府,这是为何,莫非…” 徐文锦面色一变:“爹您怠慢了韩世兄。” “怠慢?” 黄有为哑然失笑:“为父是堂堂兵部左侍郎,他区区读书人,哪里来的怠慢。” 一听这话,徐文锦终于回过味了,皱眉望着黄有为,面色极为不快。 “有些事,你不知晓,吴少卿与韩府之事,为父早有耳闻。” “那您为何不出手?” “轮不到为父出手,那吴勇尚未发难,上蹿下跳一番有何不可,待他做的过分了,自会死无葬身之地。” 黄有为满面不屑的哼了一声:“招惹韩大将军,他也配!” 第85章 尘埃不落 夏雨一场接着一场,天气愈发的闷热。 天天在京兆府中算账的韩佑总是骂娘,他不喜欢这样的季节,要多闷有多潮,要多潮有多湿,稍微动弹两下就黏糊糊的。 接连十日,韩佑三点一线,幽王府、京兆府、韩府。 在幽王府,韩佑没事就干小王爷。 毕竟是王府西席,总得教点东西,三字经就是很好的糊弄工具,小王爷背不下来就挨干,后脑勺总是挨逼兜子。 在京兆府,韩佑没事就干柳家人,弄不着吴勇,只能找柳家人撒撒气了。 在韩府,韩佑则是没事就干云…就和仲孙无霜花前月下。 二人虽然没有名义上的关系,但是仲孙无霜的一颗心已经给了韩佑。 最初她以为韩佑和其他男人没太大区别,可随着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她知道自己错怪韩佑了,韩大少爷并不是和其他男人似的只想和她上床,韩佑还想上花园、上草丛里、上井边儿… 不过不管怎么说,仲孙无霜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幸福的有些不真实,待在韩府之中每天都很闲,无非就是四件事罢了,一日三餐。 至于三点一线的那一线,除了王山王海兄弟外,其他人并不知道韩佑每日入夜后还会去踩点,去西市,也就是番商聚集之处踩点。 如今京中坊间,不,不止是坊间,还有士林,很多人多了一个新的业余爱好,唠嗑。 唠大圣爷、唠肌肉唐僧、唠猪刚烈、唠七个长矮人,唠会跳铁棍舞的白娘子,唠很多很多一种“很新”的东西。 每次大家唠完这些故事后,都会相互打探,打探两件事,南市墨香阁是否抄录好了最新的故事,以及这些故事的创作者“王海”到底是何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如今可谓是“一本难求”,就这些本子,让多少老色…老少爷们们夜不能寐。 这些,韩佑并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快点交差。 天子交代的事,他办完了,但是没办利索。 税银,一百三十万,超额完成。 但是,并不是所有商铺都补了税。 真正的大头是米商、京外的两处牧场以及十几处庄子,背景很大,也很深,更硬,得罪这些人的话,不用等吴勇出手韩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将所有账本都捆好后,韩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算搞完了。” 韩佑望着身旁的一众王府侍卫们,大手一挥:“晚上去飘香楼,全场消费由殿下结账。” 旁边给韩佑锤着腰的小王爷满面幽怨。 他没钱了,因为王府里值钱的家当,在认识韩佑第一天的时候就全“给”出去了。 前几天小王爷想要来着,韩佑说他年纪还小,怕被别人骗,长大点就给周衍。 其实查税这个活的门槛儿很高,不是说专业技能,而是得认字。 王府侍卫最多跑跑苦力,除了韩佑与周衍外,起到不少作用的是仲孙无霜。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花船头牌,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冰会…反正多才多艺,反正就是大户小姐。小说 非但可以抄录账目,还能敏锐的找出对不上税额的地方,为韩佑省了不少“麻烦”。 韩佑是懂人情世故的,知道想要带好一个团队就需要奖罚分明。 甭管是京兆府衙役差役还是王府侍卫,韩佑一视同仁,今夜包了几楼好好吃喝上一顿,最重要的是,得记周衍账上。 将账本全都放到马车里,韩佑从怀里抽出一张一贯钱的银票,递给王海。 “记得今日回府之前去南市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带回去给无霜。” 王海很不解,仲孙无霜算是彻底上了韩家的贼船,可韩佑对其却是礼遇有加,至少白天的时候是静若如宾的,明明已经算的上是自家大少爷的女人了,却总要买些礼物给她。 王海觉得自己作为大少爷的贴身随从,有义务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少爷,您最近花钱大手大脚的,最好还是节俭一些,将钱财省下来日后去青楼花销。” 韩佑:“…” “公孙姑娘对您死心塌地,您总是给她买些礼物,是不是有些…” “你懂个屁。”韩佑翻了个白眼:“女人最喜欢浪漫了。” “何为浪漫?” “她浪点,我慢点。” “哦~~~”王海一点就透:“白日送些礼物,晚上便可浪漫一番。” “算了,你这智商在人类范畴内已经没有任何退步空间了,和你说不明白,找个衙役将马车赶到户部吧。” 说完后,韩佑压低了声音:“让你大哥做的事,安排好了吗。” 王海重重点了点头,面露正色:“少爷放心,定查不到蛛丝马迹。” “行,找衙役吧,记得找个体弱多病走两步就喘的。” “小的明白。” 俩人交头接耳,远处,郭鹏与张卓二人站在那里。 望着又嬉皮笑脸找周衍抓知了猴的韩佑,张卓摸着下巴的胡子茬:“你觉不觉着,韩先生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 张卓蹲在树下,轻声道:“这查税的事,韩先生有些敷衍。” “敷衍?” 郭鹏哭笑不得:“这话可莫要乱说,大家都看着了,为了让那些商贾将税银补上来,韩先生无所不用其极,哄、吓、骂,连陛下的名头都抬出来了,若不然这一百三十七万贯的税银是从哪里得来,日后陛下论功行赏,要我说,韩先生是首功。” “不,我说的不是收税一事敷衍,而是账目。” “账目?” “不错,抄录的账目,韩先生只是草草看过,似乎并不在意,要知晓这些账目可是要交于户部,户部核实后又会呈于陛下。” “这有何想不通的,账目又不重要,税银才重要,他娘的一百三十七万贯,这些银票交于了户部,户部尚书都得带着属官齐齐给韩公子磕一个。” 张卓摇了摇头:“最古怪的便是这些银票,为何韩公子兑换银票时,将其中半数都记在并不存在的外地商贾名下,除此之外,还要王海对外放出消息,说是只收上来不足三十万贯?” “也是。”郭鹏挠了挠后脑勺:“这是为何?” “所以才觉着不对劲。” “莫要胡思乱想,这差事办好了,咱幽王府也能添上几分光彩。” 郭鹏将张卓拽了起来,搓了搓手:“一会和韩先生说说,酒肆有何耍的,要耍去青楼才是。” 第86章 烧 历来小气的韩佑,当真听从了张卓与郭鹏的建议,将庆功宴设在了北市,由香来阁承办。 韩佑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北市香来阁的时候,雨绮带着一群重量级的小姐妹们亲自出来迎接。 老鸨子很强颜,小姐妹们很欢笑。 柳家人全被抓了后,虽然一直拖着没有盖棺定论,可香来阁等于是没了东家,这些相关从业者整天提心吊胆的。 一群人进了青楼,没等满面堆笑的雨绮找韩佑套套话,一众王府侍卫原形毕露,和虎入羊群似的。 小王爷周衍看都没多看一眼。 毕竟跟着韩佑去过高端的地方,吃过见过了,知道香来阁这群工龄比他岁数都大的阿姨们全是庸脂俗粉。 再一个是韩佑和他谈过这件事,青春期嘛,很正常,小王爷的主业是当王爷,不是当探店博主,没事总惦记青楼干什么,将来当个贤王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遇到良人,接到王府中朝夕相对多好。 对于这件事,韩佑真的是起到了王府西席的责任,这就是屌丝和高富帅的显著区别,高富帅是遇良人,一心一意对一个,屌丝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一个是大宝天天见,一个天天大保健,需当前者,鄙夷后者。 香来阁只有两桌客人,见到来了群似是军伍,小心翼翼的结了账离开了。 韩佑带着王海与周衍上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也没叫几台女校书。 雨绮跟了上来,一脸委屈的来到了韩佑旁边。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噘着嘴却满是幽怨的神色,可谓是一个动作八百个心眼子。 “韩少爷。” 雨绮殷勤的给韩佑倒了杯酒:“您能扳倒柳家,奴是一点都不意外,小小柳家哪能斗的过您啊,前些日子,奴也按照您说的,嘴巴牢牢的,您怎么说,奴怎么做,您想怎么样,奴怎么应着,您说是吧。” 韩佑看了眼酒杯,接过后递给王海:“验验毒。” 王海二话不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没毒。” “卧槽。”韩佑吓了一跳:“这么狠?!” 王海给自己倒了一杯:“无毒的,少爷安心喝便是。” “哦,你说没毒啊。” 韩佑微微松了口气。 雨绮也吓了一跳,如同被扣住了穴位似的一动不动,又下意识的颤抖了几下。 “韩大少爷您吓死奴了,哪敢给您下毒啊,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韩佑微微一笑:“开个小玩笑,逗你呢。” 雨绮都快被韩佑玩傻了,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她看出来,韩佑是真怕自己下毒。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几率很小,小于等于零,韩佑依旧不敢大意。 要知香来阁原本的东家可是柳家,而雨绮也算是半个柳家的人,现在柳家满门都被抓到大牢里,万一出现个万一呢。 如今韩佑这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面孔,在雨绮的眼里可谓是煞星一般。 那柳家人,说倒就倒了,眨个眼的功夫,全家都被抓到了京兆府大牢之中。 除此之外,韩佑天天领着小王爷在各个坊市之间流窜作案,好多商贾见了他和见了阎王似的。 韩佑以前在北市的外号是畜生,活畜生,不过也只是百姓私下里这么叫,现在各坊市的商贾管他叫阎王,活阎王。 面对这位主儿,雨绮哪能不怕,如何不惧。 “韩少爷,奴想求您一件事儿。” 韩佑扭头望向窗外,有些心不在焉:“说。” “柳家的人被抓了后,不少人都打探消息,打探后,就将主意,将主意打到…” 雨绮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挤出几滴眼泪:“这些达官贵人,就将主意打到奴身上了,嘤嘤嘤。” “嘤你妈个头,好好说话。”韩佑转头望着雨绮,略显狐疑:“达官贵人们也没吃过啥好猪肉啊,怎么还将主意打到你头上了呢。” 好不容易挤出眼泪的雨绮满面委屈:“奴就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守得住这香来阁,这些达官贵人们都和闻到腥的鱼儿似的,想要将香来阁占为己有。” “哦,这样啊。” 韩佑略显失望,他就说嘛,京中的“达官贵人”也太低端了吧,感情是想要香来阁,他还以为想要老鸨子呢。 雨绮倒是没撒谎,北市鱼龙混杂,商铺林立,别说青楼这种地方了,哪怕是家小小的铺子,要是没个靠山的话三天两头挨欺负。 香来阁虽然从业人员质量不怎么样,可毕竟是青楼,在北市之中,除了赌档就是这种皮肉生意最赚钱。 不少人知道香来阁背后的东家是柳家,现在柳家肯定是要完蛋了,香来阁没了东家,不少觉得自己有点实力的人都想将其占为己有。 按道理来说,雨绮不需担心,她又不是什么忠贞烈女,更不可能搞什么一鸨不侍二主。 主要是一旦新东家到位了,肯定会问关于柳家的事,下面的人保不齐就将她出卖了,毕竟她当初在韩佑的高压逼迫下吐出了不少柳家人的罪证。 试想一下,新东家知道后,岂会再让雨绮掌管香来阁,谁都不喜欢二五仔。 雨绮说担忧香来阁,不如说是担忧她自己,要是离开香来阁,她都不知道该去哪,总不能开个服装店吧。 见到韩佑根本不感兴趣,雨绮壮着胆子说道:“奴这香来阁没靠山是万万不成的,要不…要不韩大少爷,您收了我们吧。” 正在喝茶的韩佑差点没喷出来:“我也不开养殖场,收你们干什么,搞货运啊,一个个长的和前四后八似的。” “韩少爷您怜惜怜惜奴。”雨绮也是狠了心,一咬牙:“您要是点头,地契在奴这,予您,以后这香来阁就是您的产业,每月您按时来收账,不到百贯,奴倒贴给您,这总成吧,奴不贪心,一成,只要一成,日后奴给您掌着这地儿。” “免日吧,没兴趣。” “奴求求您了,您考虑考虑。” 韩佑还没吭声呢,王海双眼一亮:“也行。” “行你妹。”韩佑骂道:“以后你没事少开口,知道个屁啊就在那胡乱叫唤。” “是是,小的不开口。”王海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又用旁光扫了眼雨绮:“少爷教训的是,小的嘴笨,不像有的人,一开口就能让您很舒服。” “闭嘴!” “哦。” “我是读书人,怎么可能干这种生意。”韩佑没好气的对雨绮说道:“再说了,上一个东家就是被你出卖的,我可信不过你。” “我…” 雨绮差点没骂出声。 老娘找你,就是因为怕新东家知道我将柳家出卖给你了,结果你还嫌弃上老娘了,是人不,你是人不是人不? 就在此时,一队衙役匆匆跑了过来,神色极为慌张。 一老衙役冲进来后直上二楼,见到韩佑后满面是汗。 “少尹,出事了,出大事了,那一车账目还未运至户部,竟被贼人淋上火油烧了个一干二净。” 韩佑面色“大惊”,霍然而起:“什…” “啪”的一声,王海一拍桌子,霍然而起:“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发生这种事,他娘的还有天理王法了没有,京中最不希望见到少爷办好差事的,只有一人,定是那鸿胪寺少卿吴勇,这人与番蛮走的近,既然发现了番蛮尸…” 韩佑一脚将王海踹出两米远,气的够呛。 抢本少爷台词也就算了,还将尸体的事说了出来,尸体还没发现呢好不好。 就在此时,又是一队衙役跑了过来,仰头朝着二楼喊道:“少尹,出事了,西市发现两具尸首,皆是番蛮。” “什么!” 韩佑一拍桌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发生这种事,他娘的还有天理王法了没有,谁,到底是谁,京中谁最不喜欢本少爷将账…” “砰”的一声,韩佑又被打断了,桌子被踹翻。 周衍攥着拳头,怒吼道:“本王辛辛苦苦近月余,为这账目,整日睡不到三个时辰,竟有人…竟有人敢烧了账目?!” 第87章 自导自演 一匹老马,一辆车驾。 一车账目,一捧心血。 一个贼人,一把火焰。 俩字,特么精光。 这一把火,烧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的人都在谈论。 两具番蛮尸体,将猜测推向了高潮,推向了鸿胪寺的官员。 除了对朝堂不太关心的百姓外,谁不知晓鸿胪寺少卿与韩家父子二人结了梁子,不死不休的梁子。 何人不知晓,最不希望韩佑将差事完成跑到天子面前表功的,正是鸿胪寺少卿。 谁又不知晓,京中唯一与番商番蛮交往密切的,正是鸿胪寺,正是鸿胪寺少卿吴勇。 韩佑带着人来到现场市区,面沉如水。 火焰熄灭,浓烟散尽,巡街武卒组成了人墙,却无法将好事者的目光隔绝在外,更止不住那纷飞流言。 “查!” 韩佑怒吼了一声“查”后,推开武卒,推开了无数府邸的家丁。 咬着牙,韩佑攥紧拳头,一边走一边似是暗自发狠。 “吴勇,本少爷和你势不两立!” 这一声发狠,令不少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一路上,韩佑快马加鞭疾驰回了京兆府,周衍的小脸也是阴沉如水,一众侍卫纷纷骂娘。 一行人中,唯有一人平静,极为平静。 王府侍卫头子张卓。 他终于想通了这几日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 只是他不敢也不能表露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为了幽王好,也为了自己好。 望着满面怒火钻进马车中的韩佑,张卓心跳越来越快,好大胆的读书人,好狂的府尹之子,好…他娘臭不要脸的货! “在想什么。” 气呼呼的郭鹏凑了过来:“与韩先生寻到凶徒,将他千刀万剐,敢让老子的辛苦付诸东流,找到后要他狗命!” 张卓苦笑了一声:“这凶徒,怕是寻不到了。” “为何?” 张卓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传你问询关于韩先生之事,记得,莫要说一句他的不是,半句都不要说。” “啊?”郭鹏面露不解:“为何?” “殿下要当贤王,也是本将所愿,韩先生正是殿下的引路之人,护住他,便是护住殿下。” 郭鹏更懵了,张卓也不解释,快步上了马车,准备与韩佑一起抓“消失的凶手”。 账目不止是账目,也是公文,与税银有关。 烧了账目,等同烧了公文,烧了户部的公文。 事,闹大了。 还未入夜,京中已是传的沸沸扬扬,接连两个大瓜,令不少看热闹的世家与官员们,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从看热闹,变成了怨恨。 第一个大瓜,就在账目被烧毁后不到一刻钟,距离出事地点不远的西市,发现了两具尸体,两具番蛮尸体。 这两具尸体将矛头指向了一位少卿。 没等大家相互讨论时,第二个大瓜爆出来了。 京兆府,或者说是韩佑与幽王府放出消息,账,要重新再查。 如果仅仅只是查账也就罢了,幽王殿下准备第二日入宫上朝,肯定天子派遣宫中禁卫参与协查。 宫中禁卫,代表的是天子! 那么所谓二次“核验”,要比之前查的更深,更细,更全面。 要知道韩佑之前查账的时候并不是铁面无私,对有一些大背景的商贾们并没有过多逼迫,反而流露出“意思意思”就行。 少交点,给幽王府个面子,但是不能少交太多,毕竟是天子亲自交代的。 虽然交了很多税银,但是也没完全补全,大家相互留个颜面,而且韩佑也是该硬就硬该软就软。 可要是重新查的话,禁卫也会出宫帮着查,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想要再弄虚作假的话可是欺君之罪。 京中已经开始骂上了,骂上纵火烧了账目的背后主谋。 你想要韩佑交不上差,可以,不是不可以。 可你要是让大家伙折腾,乃至多花银子,那就是引起公愤! 正当大家都以为京兆府要追查这件事的时候,韩佑却带着王海横着小区回到了府邸之中,这一路走的比较累。 非但没坐马车,韩佑一路上还骂骂咧咧的,什么吴勇我***,你*了个*吴勇,我*你先人,将吴勇全家女性都问候了不止一遍,并且带有某些肢体接触性的字眼,同时全面形容了一些动作释义。 从京兆府到韩府,不知多少百姓装扮的人听到了这一路的谩骂。 回了韩府,韩佑还没穿过月亮门就听到咆哮之声。 一群下人正拉着韩百韧,王山死死抱住老爹腰。 “吴勇,我*你*,鼠辈胆敢毁我儿心血,老子砍死你个**的。” 十来个人,愣是被扛着大戟的韩百韧拖着走出了七八米。 倒是有一个人没拦,仲孙无霜。 身后站着俩胖丫鬟的仲孙误会柳眉倒竖,手里还抓着根木棍。 “无霜与您一起去,少爷每日忙碌至夜为这查税一事耗尽心血,敢烧少爷账目,我仲孙无霜与鸿胪寺少卿势不两立,挖了他狗眼!” “说的好!”韩百韧挥手一扒拉,倒了一大片:“一群狗才,还没丫头有胆气…” 骂到一半,见到韩佑回来了,韩百韧高吼道:“佑儿莫要咽不下这口气,为父今日就杀他满门!” 韩佑赶紧跑了上来:“爹,您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呀呀呀,气煞本将!” 韩百韧又一扒拉,剩下没倒的一半也倒了。 韩佑连忙低声道:“爹,账目是我找人烧的。” “什么。”韩百韧傻眼了:“佑儿烧的?” 王山低着个头,闹心扒拉的说道:“是少爷安排末将做的。” “滚一边儿去。” 韩百韧一脚将王山射了出去,连忙拉住韩佑来到石桌旁:“这是怎地一回事,那账目不是佑儿心血吗?” “账目不重要,收上来的钱财才重要,商税数额很高,高到外界根本没办法计算出来,好几百名商贾也不可能凑一起核对,所以我才对外放出消息只收上来二十万贯左右。” “为何?” 韩佑将老爹拉到了石凳上,解释道:“为了让吴勇成为众矢之的,火是王山在京中的袍泽放的,两个番蛮也是他杀的,为了栽赃嫁祸给吴勇,外界现在都知道了,幽王想要入宫请求陛下带着宫中禁卫和太监们出来查账,再次查起来,麻烦不说,还会查的更细,商贾们也会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所以…” “慢着!” 韩百韧神色微变,铜铃大的眼睛紧紧望着韩佑,语气莫名。 “佑儿你…是不是又背着为父偷偷读书了?” 第88章 不正义的正义 康平坊,吴府。 书房之中,吴勇额头青筋凸显。 “谁!” 吴勇一把将书案上的茶杯扫在了墙壁上:“究竟是谁陷害本官,究竟是谁!” 管家吴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老爷,会不会那韩佑小儿设计陷害您?” “不可能!” 吴勇满面轻蔑:“若是那小儿当真有此心计,韩家岂会在京中寸步难行,岂会成了百姓口中的饭桶小二,岂会让他爹这京兆府尹人憎鬼嫌。” “老爷莫要忘了,柳家可是皆被押入了京兆府大牢之中。” “这与那小儿有何关系,是柳文冠这蠢货招惹了周正怀。” 吴勇转头冷笑着问道:“你可听闻过周、韩两家有交情?” “打探过了,非但未走动过,两家亦是不合,年前老爷您出使边戎,周尚书与韩百韧在朝堂上相互攻讦过,除此之外,陛下登基前,韩百韧带兵夺宫,还当着不少前朝臣子面打过周尚书。” “那便是了。” 吴勇也听说过这事,摇头说道:“周正怀断然不会为韩家出头,柳文冠这蠢货身陷牢狱与韩家父子无关,韩家父子也没那么大能耐。” 顿了顿,吴勇继续分析道:“那小儿不过是钻营奉承之辈,博了幽王殿下的欢心,哪里能有此心机,查税一事是天子交代的,如今账目被烧的一干二净,本官至多是被猜疑罢了,可那小儿却要被天子降罪,降重罪,他疯了不成,拼着天子重责的干系只是为了让人猜疑本官。” 吴德若有所思,发现这个可能性的确不高,这都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八了,得不偿失。 账本没了,账就白查了,京兆府收税时倒是给了凭证,可这凭证就是个小木牌,仿造起来没有任何难度,只有和账目上的数字对上了才算。 现在账本统统烧毁,等于是这月余来白折腾,天子降罪,降重罪都是委婉的说法,京兆府办事不利,韩百韧被扒了官袍也不是没可能。 “那明日朝堂上,老爷需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呵。” 吴勇面露无奈之色:“如何自证清白,出班向天子言明,账目非是本官烧的?” “那便静观其变,身正不怕影子斜。” “众口铄金,倘若置之不理,假的也成真的了,坊间皆如此猜疑,士林如此猜疑,朝堂如此猜疑,便是连陛下也会猜疑我,久而久之,上官、宰辅、陛下,便会认为我吴勇吴少卿是胆大包天之辈,岂会再重用我。” “那该如何是好?” 吴勇不吭声了,他闹心就闹心在这。 “查!” 吴勇一咬牙:“速去番馆,询问那些番商,既然死的是番人,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吴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刚刚已是派人询问过了,还碰见了那韩佑小儿。” “然后呢?” “然后…然后说了一通怪话。” “说,原原本本的说!” “那小儿的原话是,鸿胪寺少卿搁这装呢,和他没关系,他查个鸡毛,出了事,最着急的除了苦主就是凶徒,还说您…说您是想随时了解案情和进展好毁掉证据。” 吴勇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气的眼珠子都红了。 破口大骂了半天,这鸟人才余怒未消的说道:“罢了,罢了罢了,明日上朝,本官出班与陛下言明,就说听闻坊间纷纷猜测此事是本官暗地操使,不管如何,解释一二,虽是效果甚微,却也算是表露心迹吧。” 吴德叹了口气,虽然没卵用,不过在找到真正的幕后注释之前也只能这么办了。 ………… 灾变迫切,大责日加,安得保斥逐之戮,阖府三百馀人,唯君侯择其中,与尽节转凶,出自资治通鉴三十三卷。 说的是汉成帝期间出现了天文异象,一直以来都是儒家当道嘛,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老天爷对朝廷和执政者发出警告了,得有人顶锅。 丞相府的一群官员说,那就叫丞相翟方进来背这个锅吧,让他直接去spa。 天下人都认为是这个丞相不行,必须得顶锅。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不,并不是,翟方进冤,很冤。 可知道他很冤的人很少,这些人,就是冤枉他的人。 只有陷害你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 京中,的确有人知道吴勇是冤枉的,也就是始作俑者,韩府大少爷韩佑。 只是韩佑并不觉得吴勇这鸟人冤枉,韩大少爷也并不觉得解气,反而充满遗憾与不甘。 想要守护韩府,想要为很多冤魂与无辜之人讨个公道,只能以这种方式去“冤枉”吴勇。 天子说了,不能动朝堂官员。 “圈子”里的规则也在嘲笑着,嘲笑着一介白身,哪来的狗胆动四品少卿? 所以,韩佑才会栽赃嫁祸吴勇。 第90章 友军 天子这一声“找死”,没大喊出声。 太乾殿很大,除了文武外,其他臣子倒是没听到。 不过天子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思考着这事到底是不是吴勇干的。 能当天子,不,哪怕不是天子,就说这些朝臣吧,能站在这里的,又有几个是傻瓜。 世人都知鸿胪寺负责番人事宜,而鸿胪寺与番人交涉的也只有少卿吴勇了。 如果真的是吴勇做的,直接找番人下手,那不是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吗? 可也正是因为吴勇与番人交好,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天子也是如此。 其实韩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效果也很好。 天子的目光在吴勇的身上审视着,没等想出个所以然,一位三品大员出了班。 工部尚书周正怀,一指吴勇,重重哼了一声。 “谁人不知这西市番商皆归你鸿胪寺统管,谁人不知鸿胪寺的番商皆对你这少卿俯首帖耳…” “老大人。”吴勇急了:“下官冤枉啊,下官是统属番商不假,可此事断然与本官毫无干系。” 说完后,这鸟人的脸上倒是一副很是冤枉的表情,心里却极为困惑。 自己也没得罪这位工部尚书啊,这老登突然跳出来干什么? 他得罪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柳文冠早就招了,如果没有鸿胪寺少卿吴勇,柳家哪敢如此猖狂。 韩佑也是蔫坏,知道周正怀气的“点”是军伍亲族受辱,特意将供证抄录一份送去工部给周正怀看,能拉仇恨拉仇恨,拉不了仇恨也没什么损失,下雨天打周衍,闲着也是闲着。 “空穴来风必有因。” 周正怀冷笑连连:“昨夜老夫在衙署中听闻了此事,便令属官前去京兆府询问,问过之后才知,那两具番人尸首,其中之一正是纵火之人,涉及到了番人,你鸿胪寺不主动彻查,反而跑到朝堂上来叫屈,还是说,如坊间猜测那般就是你鸿胪寺少卿吴勇主使的?” 周正怀好歹也是老臣,在朝堂上倾轧了大半辈子,恶心人起来,那也是…挺恶心人的。 什么叫老臣,那就是顾忌不太多,至少比普通人顾忌少。 “吴少卿,本官问你,坊间为何要猜测纷纷,那是因为你与京兆府府尹韩大人在公堂上针锋相对,是因你对韩大人口出威胁,不少人都知晓,你恨不得将韩大人置于死地,陛下交代查税一事,交于京兆府,若问谁不愿看到京兆府将这差事办好,那定事你鸿胪寺少卿吴勇吴少卿!” “老大人休要胡言乱语,下官与此事断无任何干系,与京兆府府尹韩大人也是因公务争执罢了。” 吴勇面色阴晴不定,突然想到了管家说的一番话,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意识到了周正怀为什么针对自己。 他终于想“通”了! 柳文冠,得罪了周正怀,所以被扒了官袍第二日又被弹劾。 而柳文冠,一定是向旁人吐露了他的靠山是自己这个鸿胪寺少卿,周正怀恨屋及乌,所以才会针对自己。 工部虽然是六部最拉,周正怀也是尚书最弱,但是人缘还是不错的,毕竟谁家府邸漏个水失个火什么的还得要工部派人整修,倒也一时没人出来反驳或是帮吴勇说话。 一时之间,不少人望着吴勇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也不是太在乎。 世间你我,皆是吃瓜群众,无人在乎六子吃了几碗粉儿,大家只是想看看热闹罢了。 好歹是尚书,在周正怀的逼视之下,吴勇着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兵部走出一人。 “周大人可否容下官插一句口。” 走出的人正是兵部二把手黄有为。 冲着周正怀施了一礼,黄有为说道:“说起来,我黄家在京中也有几处铺面,这查税之事闹的沸沸扬扬,昨日账目被烧,下官也是关注了一番,下官以为,此事断然与吴少卿毫无瓜葛。” 周正怀哼了一声:“除了他,还能是谁。” “老大人,正如您所说,京中皆知番商番人归鸿胪寺所辖,吴少卿又精通番语,知番行,晓番语,倘若真是吴少卿所做,为何偏偏叫番人去烧,这番人烧了,天下不皆是怀疑吴少卿所为吗,下官觉着,吴少卿又不是痴蠢之辈,岂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故意让人怀疑他。” 话音落,不少人暗暗点头,就连周正怀都一时无法反驳。 吴勇看着黄有为,就如同看到在世亲爹一样,激动的够呛。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我有毛病吧,找谁不行找番人,这不是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吗。 分析的是有道理的,其实其他人也想到了,只是除了吴勇也没别的嫌疑人可怀疑了。 “陛下。” 黄有为转过身:“微臣以为,此事应是与吴少卿无关,坊间传言,不过是好事之人胡说八道罢了,吴大人堂堂少卿,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胆大包天。” 天子微微点头,不过没表态。 吴勇也冲天子行了一礼:“陛下,还望还微臣一个公道,此事,微臣毫不知情。” “哎。” 谁知天子还没开口,黄有为却突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吴勇,满面爱莫能助之色。 “吴大人怕是要失望了,此事,必然会成一桩悬案。” 吴勇愣住了:“为何?” “各位大人自然知晓此事与你无关,可必是有了谣言,就算是查案,也是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彻查,为了避嫌,你鸿胪寺应是插不上手的。” 吴勇连连点头:“鸿胪寺绝不参与,只求还本官一个公道。” “这便是本官说会成为悬案之因,精通番语,与番商交好,只有鸿胪寺一个衙署,鸿胪寺不参与,其他衙署莫说查案,便是连语言都不通,除此之外,还不可大查,深查,番商、番人、番馆,代表的是邻国邦交,若是冲撞了就有辱我大周颜面,本是追凶小事,若是影响了邦交之好,岂不是因小失大。” 顿了顿,黄有为再次叹了口气:“所以说,本官认为这案子会成为悬案,也断然给不了吴少卿一个清白。” 吴勇下意识说道:“那我鸿胪寺可协查各衙查案追凶。” “不妥,若是鸿胪寺参与了,坊间定会说是吴少卿从中作梗。”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本官岂不是…” 说到一半,吴勇愣了一下,面色突变:“黄有为,你…” “原来如此!”周正怀突然叫道:“难怪你敢用番人,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早就料到了此案会成悬案,所以才敢命番人纵火有恃无恐,你鸿胪寺参与了,就会暗自阻挠,不参与,又无人精通番语,各部衙署又不敢真的将番人如何,最终会成为悬案,你吴勇也就逍遥法外了!” 吴勇傻眼了,彻底傻眼了,因为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来自天子。 猛然转过头,吴勇直接跪下了:“陛下,臣是冤枉的,” 喊了这一嗓子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刚才“帮着”自己说话兵部左侍郎黄有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班中,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和个没事人儿似的。 第92章 如刀的目光 韩佑盯着陆百川,很困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用一种划清界限的语气说出让自己请他去花船的呢? 没机会问,老太监出来了,笑眯眯的。 “韩公子,陛下命你入殿。” 韩佑一巨灵:“现在啊?” “不错,入内后莫要失了朝仪。” 韩佑一点准备都没有,死活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入殿。 “公公,我胆儿小,您别逗我,我真的能进入君臣处理国家大事的殿中?” 文武的表情就很古怪。 还胆小,胆小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然后敢在殿外鬼鬼祟祟的偷看? “随咱家进来。” 文武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一抖拂尘转身回到了殿中。 韩佑则是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决定国朝命运的大殿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小说 老太监在前面走,绕到了武将后侧,贴着边往前走,结果走了一半发现不对劲,听不到脚步声。 一回头,果然,韩佑躲殿柱后面去了。 老太监气够呛,快步走了回去。 “韩公子,陛下让您到大殿中央,说说账目被烧一事。” “啊?”韩佑再次紧张了起来:“我还能说话啊?” “快去!” 韩佑着实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往大殿中央走。 不少人见到了身穿儒袍的韩佑,很好奇,这是个什么逼玩意,哪冒出来的? 见到韩佑走到大殿中央,老太监绕了过去,和公鸭子打鸣似的叫了一嗓子。 “韩佑带到。”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思索着这是谁家小谁。 韩佑没有官职,在士林中也没有名望,唯一拿的出手的名头也就是幽王府西席,还不算是官方认证的,所以老太监也只能喊“韩佑带到”了,总不能喊谁是他爸爸吧。 “学生韩佑。” 韩佑连忙动作浮夸的正了正衣衫施礼。 天子面无表情:“韩佑,京兆府府尹韩百韧之子,因精通商税之事,协京兆府督察京中税银。” 不少朝臣恍然大悟,原来这逼玩意就是韩佑啊。 这些朝臣在京中都有铺子,哪能没听过韩佑的名字,只是没见过罢了。 “韩佑,朕问你,昨日税银账目纵火一案,京兆府可有眉目。” 韩佑微微一笑,侧目看了眼吴勇,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随即转头望向陛下,声音铿锵有力。 “没有,啥也没查着。” 周老板眉头一挑:“那你入宫,可是要说明原委?” “是。”韩佑中气十足,不但不亢不卑,脸上还带着几分傲色:“学生是来请罪的。” 周老板差点骂娘,瞅瞅你那损色儿,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邀功的。 韩佑继续朗声说道:“学生有罪,安排不够周密才令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天子有些心烦意乱,无声地叹了口气:“没了账目,就不知商贾交了多少税银,可有补救之法。” “没有。” 韩佑低下头,调整好了表情,嗓音,满是沉痛。 “学生有罪,学生也认罪,可学生…学生辜负了朝堂诸位大人的苦心啊,哎。” 天子一脸懵逼:“苦心?” “是啊。” 韩佑也不认识谁是谁,转过身朝着文臣们拱了拱手。 “史官俞大人、太常寺寺丞王大人、军器监李大人、监察使齐大人、户部主事于大人、刑部长史卫大人…” 一连念了二十多个名字,其中十之八九都在朝堂之中,而且都有铺子在京中,铺子还不少,只要是品级都挺高。 就这些名字,韩佑背了小半个时辰才背下来的。 被点到名字的大人面面相觑,天子也很是困惑。 韩佑无比沉痛的长叹了一声:“陛下,这些大人,都是我辈凯魔、万世湿婊、心胸祸大、又当又立的好大人呐,尤其是兵部右侍郎黄大人,可谓是人中龙…不是,人中黄之辈,哎,可惜,可惜啊。” 周老板已经有些了解韩佑是个什么操蛋玩意了,皱着眉说道:“莫要卖关子,为何又提起诸臣。” “事是酱婶儿的。” 韩佑清了清嗓子:“当初您不是交代学生查税吗,就是在查税的这个过程中,我们无意间捣毁了一处藏污纳垢之地,牙行与青楼,里面被关了好多孩子,原工部主事柳文冠让人关的,准备将他们卖了,之后不是查税吗,和各个铺子收税,就无意中和不少东家聊起这个事,您猜怎么着。” “朕,不猜,朕,要你说,一口气说完!” “哦,好好,原本不是收当季的税吗,结果这些东家听到这事就和诸位大人们说了,大人们一听说这事,纷纷急了,寻思这哪行啊,再苦不能苦孩子,就想捐钱财,说是给这些孩子们找个住处,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天子很懵逼,朝臣也很懵逼,所有人都很懵逼。 周老板觉得朝臣们没这么善良,也没这么无聊。 韩佑继续说道:“可这钱我也不能收啊,学生只是查税,结果您猜怎…哦,是这样的,我说不能收,然后这些大人们就说了,那就交税,按年交,按一年交,按两年交,还有三年五年的,补前几年的税银,就当是善款了,我的天啊,多出那么那么多的钱,我当时就不说不行了,可这些大人们说,百姓苦,他们见不得百姓苦,他们多交一些税,用在百姓身上,用在孩子身上,百姓与孩子就可以少受一些苦,后来我就将他们多交的税,用作百姓的税,全记下来了,准备张贴在京兆府公堂外,让百姓们好好知道知道诸位大人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爱民,谁知…谁知道这些税银账目竟然被吴…被无名匪徒给烧了。” 朝堂上,沉默与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不少臣子张大了嘴巴,望向韩佑,面色极为莫名。 天子也傻眼了,他是着实没想到,韩佑竟然能有这么骚的操作,要不是了解这些臣子,他差点就信了。 “韩佑!” 就在此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突然快步走出,一指韩佑,破口大骂。 “你这小儿莫要胡说八道!” 这老臣气的胡子都无风自动了,大喊道:“当初本官让铺子中的掌柜与你说的明明白白,这税银多交就多交了,本官只是体恤百姓,不在乎什么名声,莫要张扬,你…你你你,气煞老夫,你怎地就说出来了呢!” 韩佑叹了口气:“说不说出来也没意义了,账目被烧了,我也忘了您多交了多少。” 一语落毕,许多臣子不再看向韩佑,而是看向了吴勇,目光,极冷! 吴勇,你敢阻本官扬名?! 韩佑又叹了口气:“那么多税银,半数都是各位大人的功劳,哎,糊涂账了,都不知道是谁献的爱心,要不然肯定天下赞扬,一百三十多万贯,哎。” “多少?!” 天子、尚书令、户部尚书三人,异口同声。 这一次,那些原本看向吴勇的目光不是极冷了,而是目光如刀了,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第93章 恶,止恶 一句激起千层浪,一百三十万贯,这个数字太过骇人至极。 不是说大家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谁也没想到商税能收上来这么多。 其实这个数字,之前韩佑与天子说过。 天子半信半疑,抱有期待,但也不是特别期待,一边想着出现奇迹,一边觉得韩佑在放屁。 如今君臣皆在,韩佑将这个数字说了出来,即便是天子也满面震惊。 户部包括尚书在内的一众官员,可谓变颜变色,尤其是户部尚书孙守廷,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深怕韩佑嘿嘿一笑来一句老登逗你玩呢。 还有一部分官员根本不在乎税银收上来多少,他们只在乎弄死吴勇这个狗日的! 官员,可以无钱,可以无权,但是必须有名,名声。 自古以来多少官员为了这“名声”二字,不惜身死。 多少官员想破了头皮,就是想搞个扬名的噱头。 原本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交税不过是为了给幽王府一个面子,加之天子亲自交代的,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谁成想,韩佑居然给了大家一个“扬名”的机会,补税,补成了善举,还要在京兆府外贴告示的善举。 谁知,善举的“证据”被吴勇这狗日的给烧了! 这就是人心,如果只是吃瓜群众,大家不在乎凶手是谁,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一旦和自己利益相关,自己成了受害者,那就必须有一个“凶手”,大家需要一个发泄点,需要一个令自己愤怒的人,而这个人,必须是吴勇,也只能是吴勇,除了他,还有谁。 韩佑曾经被关押到京兆府大牢生不如死的白刀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韩佑得了势,必会将人贩子挂在城门下以儆效尤。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有一天,韩佑走上朝堂,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所以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会被他挂在城门下,他会往死里整。 韩佑平静的目光望向吴勇,眨了眨眼,有些俏皮。 吴勇如遭雷击。 他终于想明白了,也确定了。 老管家,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韩佑设的局! 一个夸口小儿,一个纨绔子弟,不可能站在朝堂上不亢不卑,不可能三言两句就让自己万劫不复,更不可能见到自己,竟还满眼笑意的眨了眨眼睛。 天子凝望着韩佑,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两个字:“银票!” 不得不说,天子太了解韩佑了,知道这小子不会无缘无故入宫,入了宫还敢逼逼赖赖一大通,肯定是将银票带来了,要不然不会如此“嚣张”。 韩佑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抓出了一摞子银票。 都不用天子吭声,老太监文武小跑了过去,不过有人比他还快,户部尚书孙守廷,以完全不符合五十五岁高龄的速度直接窜了过去。 韩佑都没反应过来,银票已经被夺走了。 孙守廷是那种“老式”的文臣,消瘦,长须过胸,不怒自威。 就是数银票的时候吞咽口水的形象太掉价了,和没见过钱似的。 老太监很郁闷,夺也不是,不夺也不是。 迅速数了一遍,孙守廷猛然转头看向天子,失色大叫道:“一百三十七万贯,整整一百三十七万贯,陛下,确是我户部钱庄银票,难怪这月余来这么多未曾听闻的外地商贾入京多换了钱庄银票,原来皆是税银,皆是税银啊。” 天子的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再次看向韩佑,那叫一个满意,连连点头。 “陛下。” 韩佑再次施了一礼:“账目虽然被烧了,可毕竟是学生亲自抄录的,多多少少还能记一些,尤其是官员品级比较高的,上缴税额比较多的…” 话锋一转,韩佑耸了耸肩:“不过记的不太详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全部记起来。” 一听这话,不少官员反应过来了,双眼在微笑着的韩佑与面色煞白的吴勇二人身上不断打转。 他们有些听明白韩佑的“言下之意”了。 天子按捺住狂喜的内心,淡淡的说道:“虽说账目被烧,可税银收缴上来,你京兆府,功过相抵吧。” 韩佑愣住了,生生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不过这京中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之辈,胆敢当街烧毁税银账目,既是京兆府的疏忽,那便由京兆府彻查吧,韩佑,回去告诉你爹,查,彻查,严查,无论这幕后之人是谁,莫说是番商番人,哪怕就是大周官员,是朝堂重臣,是鸿胪寺少…不管是谁,给朕查,狠狠地查,朕,许你特权,一旦有了罪证,无论他是谁,押入京兆府大牢,秉公处置!” 韩佑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一般,二话不说,再次施了一个大礼:“学生定…学生的爹定当捉拿真凶,严惩真凶!” 吴勇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天子都特么说漏嘴了,就差报自己身份证号了。 韩佑再次扭头冲着吴勇展颜一笑,随即朗声道:“京兆府不但要追查到真凶,学生也定会仔细回忆出朝堂诸位哪个名为补税实为善举,定会仔细回忆出,这些大人又为善举筹集了…不是,补了多少税银,回忆出来后,在京兆府外发布榜文,让天下人知晓诸位大人的善举。” 吴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完蛋了,没有人会帮自己,没有人会为自己求情了。 不少朝臣这个心啊,五味杂陈。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自己,和抢钱似的,抢了四五十万,自己这个心痛啊,不给还不行。 然后过了没几天,这家伙又出现,嘿嘿一笑,说哥们逗你呢,不是抢你钱,我这是给你投资呢,说完后,还拿出了三个房产证,写的全是自己名。 结果呢,正当自己兴奋的恨不得跪在地上感谢对方大恩大德的时候,打开房产证一看,全尼玛是鹤岗的房子。 就别提这些臣子有多闹心了,看吴勇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天子却不在乎这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都是韩佑的小把戏,什么善举不善举的,韩佑没那么好心,臣子也没那么善良。 懒得揭穿,天子刚要挥手说一声散朝,突然神情微变,眉宇之中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凝望着韩佑,天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账目被烧,吴勇被怀疑,周正怀发难,黄有为下套,韩佑颠倒是非,又说可回忆起“善举”之人,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可谓一环套一环,一步一步将吴勇置于死地。 凝望着韩佑,天子面色莫名。 韩佑平静的望着周老板,只是那么笑着。 “散朝。” 天子微微颔首,文武叫嚷了一声,百官齐齐施礼,这才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大殿。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吴勇,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面如死灰。 再看出了大殿的韩佑,明明连个官职都没有,不少官员竟然亲切的与他交谈了一番,夸赞一声好个俊俏少年郎。 直到一名禁卫走了进来,吴勇这才回过神,随即猛然转身跑了出去。 还没有到死地,他还有一线生机! 刚跑出大殿,他看到这一线生机就在外面,似乎是专程等着他。 “韩公子。” 吴勇强忍住满心的怒火,想要笑,面容却扭曲了起来:“韩公子,之前多有得罪…” “我说过,我会搞你。” 韩佑笑吟吟的,四下看了看后轻声道:“没错,就是本少爷栽赃你的,诬陷你的,不但账目之事诬陷你,之后彻查凶徒一事,还要栽赃你,诬陷你,有本事,你咬我啊。” “你…” 吴勇何曾被如此羞辱过,一时失了理智,竟然高高扬起手臂。 韩佑又笑了,因为他看到了远处走来一个老太监。 “砰”的一声,韩大少爷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柱子上,软踏踏的倒在了地上。 吴勇彻底傻眼了,因为他根本没碰到韩佑。 躺在地上的吴勇捂着后脑勺,大喊道:“姓吴的,你不但威胁我,还敢动手打我,这天子脚下,皇宫之中,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大胆!” 刚跑来叫韩佑的文武,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还看到了吴勇扬着手臂。 第94章 拿捏 吴勇被申饬了,被天子申饬,严厉的申饬,八个字,字短,且重。 天子都没露面,太监汇报了吴勇在宫中“行凶”后,天子申饬,又让文武对吴勇说出了四个字,无法无天。 这四个字,似乎不单单是指吴勇“打人”之事。 无法无天,很多人挂在嘴边,分谁说,如果是天子说了,上天之子的天子说了,无法亦无天,意义可想而知,说通俗点,这就是拿周老板没当根葱啊。 吴勇的官袍还穿在身,但是不能上朝了,甚至不能去鸿胪寺当差,在家中闭门思过。 其他臣子也被申饬过,也被闭门思过过,但是都有日期,或者留一些余地,知错之后如何认错,可天子却没给日期,可以是一天,也可以一年,乃至一辈子。 不知多少臣子闭门思过后,思着思着就有人顶替了自己的职位,变成无业游民了。 从跪下被申饬到出宫,吴勇一直是沉默的,他连一声“冤枉”都没有喊,他习惯了,被冤枉习惯了,甚至心底没有泛起丝毫波澜,脑海之中,只有戏精一样的韩佑捂着后脑勺叫嚷着好痛呀我好痛呀的浮夸画面。 曾几何时,他也冤枉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弹劾、攻讦,私下勾结监察使,只是今天他是第一次被别人冤枉,他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冤枉很冤枉。 却不曾想,那些被他冤枉,被他冤死的那些人,最后又落了什么下场? 走出皇宫的时候,吴勇如同行尸走肉,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扒下官袍,被韩佑继续诬陷成纵火真凶,最终身败名裂,贬为庶民。 当然,他也是想多了,韩佑真的没那么残忍,怎么会让他被贬为庶民呢,韩大少爷只是想让他死无全尸罢了。 景治殿,韩佑揉着后脑勺,坐在绣墩上。 天子照着韩佑的后脑勺就来个逼兜子:“装什么装,连血都未见,堂堂男儿这点小伤便哭嚎,丢人的东西。” 韩佑干笑一声,旁边的文武却是微微看了眼天子。 老太监从天子的语气中感到了某种关切,某种见到韩佑没什么事后微微松了口气的感觉。 天子回到了御案后,端起茶盏,冷笑了一声:“朕,只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答,莫要丢了脑袋。” 韩佑:“账目是我烧的。” 喝了半口茶的天子差点没喷出来,气的够呛:“朕还未问。” “哦,那您问吧。” 天子:“…” 望着韩佑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天子就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账目事关…” “我还抄录了一份,晚上让人送入宫中。” 天子差点没被这一句话给噎死,瞅着韩佑,更来气了。 想了半天,“啪”的一声,天子一拍桌子:“胆敢诬陷朝堂重…” “我可没说是吴勇烧的,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是其他人说的。” “你…” 天子低吼道:“朕多番警告你,莫要动朝堂重…” “我没动他啊,这段时间我都没见过他。” 说完后,韩佑又揉了揉后脑勺,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怎么脑瓜子嗡嗡的。 “你他娘的看着朕!” “哦。” 韩佑放下手:“您说。” 天子后槽牙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怒极反笑:“好,你没诬陷吴勇是吧,可你竟敢烧了账目,单单是这件事,朕就可治你死罪。” 韩佑耸了耸肩:“我不烧账目,有三十万贯对不上账。” 天子下意识骂道:“油嘴滑舌还敢狡…” 文武赶紧咳嗽了一声。 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三十万贯搁自己兜里呢。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邪了!” 天子直接开始耍起无赖了,指着韩佑骂道:“那朝堂之上颠倒黑白说朝臣善举又是怎地一回事,笼络人心,收买朝臣,你韩佑好大的胆子!” “我将他们的名字张贴起来,夸他们是善举,下一季收税的时候,他们比谁交的都勤,还全是五品以上的大员,他们起带头作用了,谁敢不交。” 天子哑口无言,瞅着韩佑,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越是说不出话来,天子越闹心。 闹了半天心,天子突然双眼一亮,得意非凡。 “若是朕猜的不错,这几日你会借着追查纵火凶徒之由,再次栽赃吴勇,是也不是。” 韩佑这次没解释,没否认,点了点头:“是。” “好哇,好你个韩佑。” 可算扳回一局的天子得意坏了:“你如此猖狂,敢在朕的面前视国朝法度为无物,文武,拉下去打他五杖,若不打,朕寝食难安!” 第96章 少读书 韩佑离宫了,和以往一样,美滋滋的。 天子说的不错,搞人不是搞官职,人搞了,活得招干,不能因为给吴勇弄死了,没人干工作了不是。 出了宫,韩佑饥肠辘辘,周老板也没说留他吃顿饭。 王海在皇宫门口蹲着,和个该溜子似的。 二人乐呵呵的上了马,回韩府。 终于松了口气的韩佑准备回府干两件事,大睡一日。 两个时辰后,一辆马车来到皇宫前,文武带着一群小太监们将真正的账目从马车里拿了出来,送去了景治殿。 韩佑从来就没打算将账目交给户部,如果户部能将差事办好,也轮不到他韩佑在京中查税了。 对韩大少爷来说,但凡是官员,但凡是六部,不能说没好鸟吧,至少大部分官员都不可信。 鬼知道送去后这些账目会不会被修改一番,一旦对不上账,倒霉的还是韩佑。 再说韩府,原本打算大睡一日的韩佑,两件事都没办上,光看拜帖了。 早朝发生的事,刚入夜就有各个府邸送来拜帖。 韩佑坐在正堂中一一回复,旁边的韩百韧直撇嘴。 便宜老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发生什么,这就是韩佑最大的孝心,老爹当京兆府的府尹就好,有什么风雨,他韩佑来担着。 便宜老爹刚才倒是问了详情,韩佑敷衍过去,提了嘴吴勇,又说了声“失道者寡助”。 老爹一边饮着酒一边思考着。 吴勇… 失道的寡妇… 什么意思? 一旁的王山倒是眉开眼笑。 一直以来,王山都劝说着韩百韧圆滑,圆滑,还是圆滑,结果韩百韧全当屁听了。 谁成想,老爷没听劝,少爷做到了,不但圆,比谁都滑,柳家一家被抓了,吴勇也成过街老鼠了,王山觉得韩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一一回了拜帖,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王山暗暗赞叹,大少爷就是高,没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只是解释说现在是“风险期”,大家多走动只会招来非议,某某大人不用担心,我韩佑就是脑子好,过几天就回忆起您做了什么善举捐了多少税银,必须给您张贴大字报好好宣传宣传。 见到好大儿写完了,韩百韧叫嚷着吃饭。 如今韩府算是保住了,柳吴两家,一个丝血一个大残,韩佑也就没有必要藏什么私房钱,今天给了门房秦大爷五百贯,给大伙分一下。 毫无意外,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下人全跑去青楼了,蹦蹦哒哒的,就留下个王山王海两兄弟,连秦大爷都去了。 韩佑推荐香来阁,那的姑娘皮实,提他的名还能打个折。 王山王海没去,大哥买酒买肉陪着韩百韧,二弟是因为没分到钱。 偌大个韩府中就剩下了七个人,除了韩家父子外,王山王海,阿福阿满,再加个仲孙无霜。 阿福阿满一边将酒肉摆在桌子上一边偷吃,仲孙姑娘一边帮忙一边骂。 众人落座,韩百韧高举酒杯,哈哈大笑:“第一杯,敬我这如同亲生兄弟一般的好儿子,查税这事让京中都知道了佑儿的大名,今天还在朝堂之中君臣面前现了眼,老夫含笑九泉,含笑九泉啊,他那死不瞑目的老娘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会为游儿骄傲的,以后族谱从游儿这单开一列,好,好啊,哈哈哈。” 韩佑沉沉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本想劝老爹没事多看看书,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老爹不愿意看书,就和自己不愿意沉迷女色一样,都有着自己的坚持。 韩佑起身回了一杯,阿福阿满咧个大嘴傻乐着。 看的出来,不止是仲孙无霜在韩府很开心,这两台姑娘也是如此。 “少爷。” 王山举起杯:“我敬你一杯。” 一切尽在不言中,平日里总是愁眉不展的王山可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自从回京后,他知道韩家早晚完蛋,没成想韩佑突然开窍了。 这段时间韩佑的一举一动,王山都知道,所以才无比的欣慰。 连自诩为智将的王山都不得不佩服,就说搞柳文冠与吴勇这事,自己少爷可以说是办的要多漂亮有多恶心,要多恶心有多下作,要多下作有多卑鄙,要多卑鄙有多无耻,要多无耻有多不要脸。 韩家终于后继有人了,想在京中站稳脚跟,恶心、下作、卑鄙、无耻、不要脸,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一看就是当官的好苗子。 众人说说笑笑,难免提到了韩佑让王山寻人纵火烧账目之事。 当年王山在边关待过,不少袍泽懂番语,贴着大胡子换身衣服就能伪装,手到擒来。 韩佑一直在观察着老爹的神情。 他知道,老爹很“正”,正到了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可老爹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很耐人寻味,有些不耐烦。 不是对韩佑不耐烦,好像似乎是觉得韩佑如此费时费力绞尽脑汁的的搞一个区区鸿胪寺少卿,有些大费周章? 第97章 画与名 四书五经是好的,读书的人不行。 老韩的观念也不能说错,因为他见到的读书人都不行。 王海兄弟,阿福阿满,韩佑父子加上仲孙无霜,除了韩佑外,大家都是孤儿,孤儿与孤儿在一起,就成了家人。 家人们喝酒,谈天说地,一杯接着一杯。 韩百韧是武夫,喝多了就爱开黄腔。 王海不断的咳着,提醒老爹仲孙无霜还在旁边。 仲孙无霜笑而不语,这算什么,我能给你讲个更黄的。 这就是男女之间相互吸引的特质,韩佑吸引仲孙无霜,仲孙无霜吸引韩佑,因为俩人都不算是什么太正经的玩意。 一直喝到了快凌晨,一群家丁们相互搀扶着回来了。 大家都很开心,去的香来阁,一听是韩佑叫来团购的,老鸨子大手一挥,加量不加价,最后还打了个七折。 韩佑酒量不错,脚步略微有些轻浮,被仲孙无霜搀扶回了卧房。 进了屋,韩佑习惯性的坐在了书案前,自从招惹了柳、吴二人后,他每次回到府里都会在书案前坐一会,思考着。 思考着明天要怎么活,思考着路要怎么走,思考着如何在刀光无影的京城中站稳脚跟,思考着今日是否犯了什么错,思考着明日如何不犯错。 望着飘忽不定的烛光,韩佑瞳孔有些涣散,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并不高大,却愈发高大的身影。 “少爷。”仲孙无霜也是习惯性的轻捏着韩佑的肩膀:“在想些什么。” “想一个人。” 仲孙无霜面色一滞,强忍着心头的苦涩问道:“这人,漂亮吗。” “漂亮啥啊,男的。” 仲孙无霜的心头,更加苦涩了。 韩佑呢喃着问道:“你觉得天子这人,怎么样。” “天子?” 仲孙无霜愣住了:“少爷您是在想天子啊。” “啊,那你以为呢。” 仲孙无霜大大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韩佑又培养出了什么新的兴趣爱好。 “妾身区区妇人,哪敢妄议天子。” “作为一个小老百姓,你觉得天子如何。” 仲孙无霜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是的,不知,仲孙无霜出身大户,即便是她都无法“了解”天子,更别说真正的小老百姓了。 朝廷说天子是什么样,大家就以为是什么样,旁人传的什么样,大家也以为是什么样,仅此而已。 “夜了,早些睡吧。” 韩佑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了床榻。 人是情感动物,情绪上来了,会在没有思考完全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决定。 很多事,重要的事,韩佑总会在不同的心境下去反复思考,如果几次的结果一致,代表深思熟虑,如果不一致,代表考虑的并不成熟。 在宫中,他答应了天子,鼎力相助,一展抱负。 出宫的时候,他思考过。 回府的时候,他思考过。 刚刚在书案旁,也思考过。 一次承诺,三次思考,不同心境,不同环境,答案相同,他想跟着周老板混。 韩佑确定了,自己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当个周朝人,不再去抱着天子的大腿,而是站在天子身侧,一同去施展自己暂时还没有考虑清楚的“报复”与“理想”。 躺在床上,韩佑没有闭眼,目光灼灼。 他要最后一次考虑,考虑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身家性命一次性全压上,卖给周老板! 这件事,关乎他的未来,关乎韩家的未来,关乎几十口子,他必须要考虑清楚。 正当权衡时,腹部传来一阵瘙痒,仲孙无霜俏面羞红,轻轻咬着嘴唇,面若桃花。 韩佑不由的闭上了眼睛,微微喘息着。 只是几秒钟过后,韩佑猛皱眉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陷入了温柔乡,刚刚可是思考着关于天子之事,思考着整个韩府的命运。 猛然睁开眼,韩佑望着已是霞飞双颚的仲孙无霜,心底没来由的升腾起了几分怒意。 自己现在这么变成了这般模样,都他妈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没事想周恪那鸟人做什么。 哈哈一笑,韩佑坐起身,将仲孙无霜压在了身下。 ………… 相比韩家大少爷,周恪周老板还是有点正事的。小说 夜半三更,周老板还在批复着奏折,眼睛熬的通红。 自从登基后,每日休息不过两个时辰。 这也是为什么韩佑觉得周老板体型瘦弱的缘故,本来就睡眠不足,批复完奏折还要去折腾前朝天子的那些妃子,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时辰,能不瘦吗。 奏折批复的差不多了,又开始一目十行的看着账目,眼看着都快天亮了,周老板终于收回了目光。 “韩佑做事,妥善。” 天子一声夸赞,身旁跟着一起熬的老太监连连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老奴也觉着韩公子大有才干,陛下也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竟能看出这账目玄妙。” 天子哈哈一笑。 朕能看出个屁玄妙,字写的和他娘的被五马分尸了似的,看的都闹心。 止住笑意,周老板沉吟片刻,喃喃道:“韩佑若不入朝,倒是可惜了如此人才,只是他年纪尚轻,朕应是给他一个官职,位不可高,高了,难以服众,品可不低,低了,无法入朝参政,朕是好生为难,你可有解决之道。” 老太监想了想,没好意思说。 有倒是有,既能服众又能以小小年纪进入太乾殿,那就是直接来一刀入宫,然后天天跟着上朝,就是得管吃管住。 第100章 柱国之痛 当朝宰辅,晕死过去了,还是个侧卧的姿势,伸着半拉舌头,姿势挺羞耻。 见此情形,韩佑也是不带怕的,经过不足一秒的慌乱,倒退出了正堂,步履稳健的跨出了门槛,随即站住朝着正堂施了一礼,朗声开口。 “大人一席话,学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多谢老大人指点迷津,多谢老大人提携,多谢老大人栽培,此恩此情,学生永世难忘。” 礼毕,韩佑连连点头,满面谦卑之色:“老大人过谦了,小侄儿才学平平,哪里的担得上世伯如此夸奖,没有没有,好,那以后小侄儿就称呼老大…诶呦,称呼世伯了。” 又等了三四秒,韩佑又是一礼:“世伯请留步,好,成,小侄定会再来拜望您,您多保重身体。” 说完后,韩佑转身走向影壁,步履依旧稳健,脸上带着自信且强大的笑容,还对影壁旁的管家微微点头。 管家也点了点头,亲自送韩佑出了申屠府。 走出了宰辅府邸,下了台阶,韩佑还止住身形抬头看了眼牌匾,写的不是申屠府,而是柱国二字。 宰辅柱国,可谓是天子给的至高荣誉,韩佑内心也不由生出了敬仰之情,咳了咳嗓子后,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翻身上马带着王海离开了。 影壁旁,管家微微点头。 老爷已经很久没有夸奖后辈了,看来这位韩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竟能得老爷如此赏识,还口称世伯,以后这韩家便要受老爷照拂了。 在影壁旁边纳了会凉,管家有些困惑,平日这个时辰,老爷该上轿回尚书省了,怎地现在还未出来。 又等了片刻,管家走向正堂,一到门外,来了个战术性后仰。 老爷他看见了,正搁桌子下面挺尸呢。 惊叫了一声,管家赶紧跑了进去,跪在地上不断叫嚷着。 家丁们也匆匆跑了进来,连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眼泪都掉下来了:“老爷刚刚见了后辈,应该情难自禁,喜不自胜,太过兴高采烈导致晕死了过去,快去叫郎中,快。” 一群人叫唤了半天,申屠罡也终于醒来了。 睁开眼睛有点懵,心脏咚咚咚,耳朵轰隆隆,脑瓜只有两个字,嗡嗡嗡。 “我…我这是怎地了?” 第101章 连击 尚书省,脑瓜子嗡嗡的宰辅大人坐在书案后。 眼前的奏折有些重影,重着重着,就发现这些奏折组成了一张人脸,韩家大少爷的脸。 深呼吸着,宰辅大人心中暗暗念叨,毕竟是天子“推荐”的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忍一时… 心里嘟囔了半天,申屠罡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去他娘的,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卵巢囊肿! “来人!” 吼了一声,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跑了进来:“下官在。” “御庸。”申屠罡咬牙道:“去刑部问询一番,那韩佑可是将鸿胪寺少卿吴勇的罪证呈了上去。” 从四品的尚书省右丞北门御庸面露困惑:“刑部?” “刚刚在府中本官见了那混账东西,此子扬言要将吴勇罪证呈到刑部,本官…本官就让那混账东西看看本官是不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告知刑部,若是证据确凿,此案严办,再去知会吏部一声,说是本官亲口所言。” 北门御庸越听越迷糊:“下官不解,您是要帮那韩府公子办了鸿胪寺少卿?” “慢着。” 申屠罡突然愣了一下,越想这事越不对劲,呢喃道:“莫非,此子是激将老夫?” 北门御庸也懒得问了,他根本没听懂这老登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可能。” 自问自答了一番,申屠罡开始脑补了。 天子明显是准备支持自己扳倒马家的,又知道自己不方便直接出手,所以才提了韩佑的名字。 韩佑百分百不是酒囊饭袋,要不然也不可能以白身近乎置大理寺少卿于死地,刚刚看了那画,莫非,是在装傻? “此子,应是有才干的,只是手段太过下作,可那马家更是卑鄙无耻。” 申屠罡双眼一亮:“也罢,韩佑是口好刀,正好用来对付那马家,只是,只是不知能否为本官所用,既如此…” 朗声一笑,为人比较大度的申屠罡正色道:“罢了,为了除掉马家,老夫忍让一番又有何妨,不,不止是忍让,老夫还要那混账小二知晓老夫心胸豁达,非但既往不咎,还愿提携他一番,御庸,去放出风声,就说本官对京兆府尹之子韩佑青眼有加,去吧。” 北门御庸还是没听懂,不过也没多问。 能以如此年纪做到尚书省的右丞,除了家里关系比较硬之外,自身能力也极为出彩,要不然也不会称为当朝宰辅的左膀右臂。 听不懂无所谓,宰辅说什么他做什么,私底下探查一番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北门御庸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申屠罡则是笑意渐浓。 他就喜欢干这种事,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他甚至开始幻想登门赔罪,在自己面前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时辰转瞬即逝,眼看着快要下差,胖墩墩的北门御庸回来了,面色极为古怪。 申屠罡放下奏折,微微一笑:“事情办妥了?” “老大人,坊间…坊间已有了传言。” “有了便好,不出三日,那混账东西定会登门寻本官赔罪。” “下官办事不利,非是您让下官放出的消息,而是…而是其他传言。” 申屠罡一头雾水:“何意?” 北门御庸也懒得措辞了,有一说一:“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您今日中午回府邸后,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神志不清,醒来总是说胡话,还…还见人便讹。” “什么?” 申屠罡彻底傻眼了,足足愣了半晌,霍然而起,声振寰宇。 “韩佑,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这一猛然站起身,申屠罡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了,起来猛了不说,气血还一阵上涌,大喊一声还给喊缺氧了。 毫无意外的,眼皮子一翻,宰辅大人“又”仰面而倒了。 北门御庸顿时吓的大惊失色,刚要冲过去搀扶,也是突然愣住了。 小胖子眼珠子滴流乱转,突然想起了外界的传言。 小爷要是上前扶了这老家伙,他…不会醒来后趁机讹我一顿吧? ………… 景治殿,周老板吸溜着茶水,乐呵呵的。 “北地草场、牧场,十之七八皆由马家把持,更是北地人尽皆知的世家豪族,可谓是嚣张跋扈目无国法,前朝时,申屠爱卿就欲除掉这国之大祸,却被那昏君与马家子弟逼的上书请辞。” 顿了顿,周老板愈发得意:“马家将手伸到京中,就要剁了他的爪子,韩佑说的不错,恶人还需恶人磨,此事,韩佑再是适合不过,再有申屠爱卿撑腰,京中马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文武弯腰点头:“陛下说的是,就是不知韩公子能够入了申屠大人的法眼。” “安心便是,韩佑虽是孟浪些,可也是八面玲珑之辈,更难得的是文采斐然,申屠爱卿最喜这种少年俊杰,加之韩佑饶有风趣,一老一少,二人都是疾恶如仇之辈,要朕说,八成啊,二人会生出生惺惺相惜之感,相见恨晚之感。” 老太监没吭声,他觉得有点悬。 二人都疾恶如仇是不假,问题是行事风格南辕北辙。 韩佑喜欢剑走偏锋,哪偏往哪走,从来不走正道,就愿意走反道,走小道儿,走没人能想到以及不愿走的道儿。 申屠罡却恰恰相反,持正不阿无党无偏,最为注重的就是个“程序”,任何事都讲究个公正性,光明正大。 周老板一副极为笃定的模样,放下茶盏刚要批复奏折,小太监跑了进来。 “陛下,尚书省右丞北门御庸求见。” “他来作甚?” 天子点了点头:“传。” 小太监回头大喊了一声“传”,站在殿外的小胖子快步轱辘了进来。 “微臣北门御庸,见到陛下。” “出了何事竟如此慌乱?” “陛下,宰辅老大人气血攻心,晕死了过去,已是被衙中同僚送去了内事监交由御医照料。” “什么!” 陛下霍然而起:“申屠爱卿怎地就气血攻心了?” “这…” 北门御庸小心翼翼的说道:“似是被气的。” “何人狗胆包天竟敢顶撞宰辅?” “京兆府府尹之子韩佑,倒是未顶撞,微臣也不知出了何事,只知老大人晕厥之前怒吼一声,要与韩佑势不两立。” 天子:“…” “还有一事。”北门御庸垂着头:“老大人今日已是第二次晕厥过去,晌午时,韩佑前往了老大人府邸,二人不知谈了什么,那时老大人也是被气的晕厥了过去。” 老太监张大了嘴巴:“接连气昏了两次?” “是。” 天子吸着凉气,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是有所误解?” 文武提醒道:“陛下,是接连气晕了两次,两次,您就是再是爱才,若是不处置韩公子,怕是会引起外朝…” 周老板微微点头,皱着眉想了片刻后,低声道:“韩佑能将宰辅气晕,还是接连两次,那么…他收拾个马家,应是手到擒来吧?” 文武:“…” 天子突然乐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将心胸最是豁达的申屠罡接连气运了两次,这难度系数可比搞死马家高多了。 第102章 明月 宰辅家的人,没等到,韩佑等到了宫中禁卫陆百川。 韩大少爷很郁闷,走出府外,垂着头来到马前。 “宰辅的事?” 陆百川没回答,伸出手。 “没钱。”韩佑已经确定了,百分百是宰辅的事,既然确定了,干嘛还要给对方钱打探消息。 陆百川比韩佑还不乐意:“上次你都给钱了。” “咱俩是朋友吗?” 陆百川摇了摇头:“不算吧。” “不算朋友,后天你休沐我为什么要请你去青楼?” “当然不算朋友,算兄弟。” 陆百川一伸手:“上来,抱我。” 韩佑暗暗发誓,高低得好好学学怎么骑马了,隔三差五的入宫总搂个禁卫像什么事。 虽然没收钱,陆百川还是交代了一些情况。 天子没有龙颜大怒,怒的是宰辅,被一群御医搞醒后,去了景治殿就骂。 韩佑还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骂谁”。 陆百川都服了:“当然是你骂你,不骂你难不成还敢骂陛下?” “那也有可能骂文公公啊。” “也是,但应是骂你,殿外我听的不清楚,只听见看夸口小儿、不知礼数、蛮横刁钻、心术不正、不学无…” “行了别说了,一听这话骂的就是文公公。” 陆百川:“…” 大川兄弟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刚才就是文武让他给韩佑叫去,但是这事在皇宫里都传遍了,大家对韩佑很钦佩。 看的出来,尚书令宰辅人缘也不咋地,太监、宫女、禁卫啥的,不是很爽他。 原因无他,逼事多。 天子登基,征辟申屠罡回到朝堂,这老登上任后主打的就是个“正”字,正的让人反感。 毕竟是宰辅,尚书省紧挨着皇宫,没事总去皇宫里转悠。 哪个太监走路外八字了,哪个宫女乐了,禁卫长的磕碜之类的,这老登总会板着脸训斥一顿,特别招人烦,天子都没那么多事,事实上周老板根本不管这些破事,奏折他都批复不过来。 陆百川给韩佑提了个醒,甭管这事谁对谁错,入殿后二话不说直接道歉,磕头认错都不为过。 韩佑听得直咧嘴,还磕头认错,我给他原地生个孩子得了呗。 烈日炎炎,快马疾驰。 韩佑将脸贴在陆百川的后背上,后者宽阔的肩膀为他遮挡住了酷烈的日头,又伸出手,感受着暑风。 不知不觉间,韩佑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无法喜欢大周朝,却不像以前那般厌恶了。 大周,所幸仍有光,天子便是那道光。 心如花木,向阳而生,韩佑丝毫不后悔自己给当朝宰辅怼的差点当场挂掉。 非但不后悔,他还很得意。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申屠老登这般满脸伟光正却尸位素餐的高位之人,这辈子都很难受到几次羞辱,正是因为没挨过社会毒打,才会如此的傲慢。 这种人最是可气,他喜欢向日葵,就喜欢所有的花朵长成向日葵的模样,仿佛不是向日葵就是世间至恶一般,可他不知的是,他眼里的向日葵,并非向日葵,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认为的那般罢了。 第103章 赔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韩佑也不例外。 邬明月很美,美艳的不可方物,正是韩佑最喜欢的年纪。 成熟、知性、花样多、疼人、还黏… 三十岁上下,最是成熟美艳,可惜了,是宰辅家的人。 在韩佑的心里,他已经将宰辅当成了敌人,不是不死不休的那种,而是很有可能变成不死不休的那种敌人。 他也不傻子,这老头第一次被气晕了也就算了,第二次又莫名其妙的晕了,还跑皇宫来打小报告,这心眼儿得多小。 除此之外,陆百川说了,天子也没龙颜震怒,加上韩佑估计周老板瞅这老登应该也不是很爽,所以才不太在乎。 这就是韩佑做人的理念,我打工,行,给你周老板打工,也行,卖命,都可以,但是,我是你的人,你必须罩着我,就这一个要求。 来到景治殿外,文武早已等候多时,见了韩佑这个惹祸精都懒得多说话,转头就往里面待。 韩佑呵呵一乐,放下心来。 这老太监就是周老板的晴雨表,如果天子震怒的话,老太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脸色。 跟着文武入了殿,韩佑瞬间调整好面部表情,那叫一个谦卑,那叫一个恭谨,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天子坐在御案后,面无表情。 宰辅申屠罡坐在绣墩上,背对着韩佑。 听到了脚步声,老宰辅回头之前还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也不怕哼错了。 不过想来也是,全天下他唯一不能哼的人就坐在面前,甭管谁来他都可以哼唧哼唧。 韩佑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礼:“学生见过陛下,学生见过申屠老大人。” “啪”的一声,天子一拍桌子:“少废话,还不快给申屠爱卿赔礼。” 韩佑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冲着老头再次施了一礼。 “学生知错,学生罪该万死,学生天打五雷轰死游而麻泽儿个浦西,老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气坏了身体,一切都是学生的错,您消消气儿。” 申屠罡冷笑连连:“在陛下面前你倒是知错了,认错了,在本官府邸之中,你不是能言善辩的很吗。” “学生知错。” 韩佑翻了个白眼,本来还不生气,看着老头叽叽歪歪的,特别不爽。 “知错,呵,那你倒是说说,错在哪了。” 韩佑讪笑一声:“学生不知。” 申屠罡愣住了。 韩佑补了一刀:“陛下叫我赔礼,那学生肯定是错了。” 申屠罡的呼吸急促了。 韩佑补上最后一刀:“老大人堂堂尚书令一国之宰辅,都特意从尚书省跑到景治殿找陛下来主持公道,那学生一定错的。” “嘎”的一声,申屠罡身子一扬,险些又抽过去。 听听这话说的吧,老夫堂堂宰辅被你欺负了呗,然后我这宰辅还得找天子打小报告才能治得了你? 要么说天子是马上将军呢,眼疾手快,腾地一下站起身,朝着申屠罡的后背就来了一掌,差点没给这老登颈椎拍碎。 “你,你你你…” 申屠罡喘着粗气,指着韩佑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天子也是面沉如水,大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身为后辈,忍一时又能如何,不过区区二十余岁还有数十年好活,忍一时又能如何,申屠爱卿都如此年纪了,你怎地这么不晓得事理。” 申屠罡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呢,啥意思啊,我黄土埋脑门子上了没几年好活了呗,让他迁就迁就我? 天子坐回了御案,表情很是浮夸:“愣着作甚,还不快赔罪,气死朕了。” 申屠罡愣住了,看了看好像很生气但是似乎并不生气的天子,又看了看撇着嘴的韩佑,神情突然一变。 先说天子,刚才在殿中,申屠罡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下,一个字没落。 这就是申屠罡,岁数大,但是不屑于撒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半句虚言。 这也就导致了天子有点不爽了,不是不爽韩佑,而是不爽申屠罡。 周老板非但不爽韩佑,反而更加欣赏这小子了。 他觉得韩佑不像是读书人,像是武人,像是他二十来岁的时候,该隐忍就隐忍,不该隐忍直接干。 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什么大局为重,干就完了,哪那么多繁文缛节,哪那么多规矩,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所以周老板这件事上是站韩佑的,他并不认为韩佑错了,当然,也不认为申屠罡错了,只是两人观点不同罢了,了解的信息也不对称。 再说申屠罡,活到了这岁数,吃的盐比周老板的脚都咸。 一看韩佑那死出,再瞅天子那德行,申屠罡顿时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并非所谓的“君臣”,更像是友人,一个不拿天子当天子,一个不拿臣当臣,不,韩佑连臣都算不上。 之前,他以为韩佑简在帝心,天子对其青眼有加,现在才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的更加“近”,也更加“好”,俩人根本没有君臣之礼,和朋友见面似的那么随便。 一处想通了,处处想通,难怪韩佑敢手段百出剑走偏锋,原来这一切天子都知晓,所以才百无禁忌。 天子还搁那不咸不淡的骂着,韩佑只能再次施礼,表情明明很恭敬,可在申屠罡眼里,那就和挑衅似的。 “老大人,学生知错了,要不然您打我几棍子吧,用劲大,用尽全身力气,不留余力,让文公公给您找根铁棍,最好是八九十斤的棍子,您抡圆了胳膊往我身上打,这总行了吧。” 一听这话,申屠罡又准备“嘎”了。 老宰辅看向天子,气的吹胡子瞪眼。 听听,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老夫才八九十斤,是我抡棍子还是棍子抡我,别说打他了,能给棍子抡起来我都没了半条命。 毕竟是宰辅,颜面还是要给的,天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再赔礼,申屠爱卿何时原谅了你,你何时在出宫,若不原谅,就站在殿外思过,听清楚了吗。” “学生明白。” 说完后,韩佑转身就走,天子不明所以:“作甚去?” “去大殿外面思过啊。” 天子气够呛:“你他娘的先道歉!” 一听天子骂娘了,申屠罡皱眉提醒道:“天家威仪,天家威仪。” 天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冲着韩佑斜楞了一下眼睛,意思是看见没,朕也挺烦这老家伙的。 不得不说,作为宰辅,申屠罡真的很有气度,见到韩佑那死样子,居然懒得一般见识了。 深吸了一口气,宰辅道:“你这小儿,若不是陛下为你说情,本官绝不轻饶你。” 韩佑也不是没大没小的人,一听这话那肯定是借驴下坡,抽了抽鼻子:“谢谢嗷。” 申屠罡:“…” 天子骂道:“滚过来,怎地和个市井无赖一般。” 说完后,天子一展画布,正是之前他让文武送给申屠罡的画儿。 “你可知这是何意。” 韩佑走了回去,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不是您让宰辅大人调教我的意思。” “哦?”天子似笑非笑:“你怎知不是朕托申屠爱卿磨炼你一番?” 韩佑都懒得吐槽。 那马都特么快勒死在悬崖下面了,这啥啊,野马上吊图啊,那马能是我吗。 “马,非你这小儿。” 申屠罡没好气的说道:“而是马家,陛下欲除这祸国之患,马如龙马家。”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马家,该死!” “哦?”申屠罡颇为意外:“你知晓这马家。” “不,他起这名就该死。” “不错。”申屠罡又重重哼了一声:“这名,是该死。” “不是名该死,而是他人该死。” 韩佑耸了耸肩:“名是他爹起的,但是他敢用这名,就是摆明了告诉陛下,不弄死他都对不起他这名儿。” 天子哈哈大笑:“如何,申屠爱卿,朕为你寻这人可堪一用?” 申屠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微微扫了一眼韩佑:“若无用,还敢今日戏耍老夫,他日陛下可莫要怪老夫寻他麻烦。” “好。”天子朗声道:“韩佑你可是听到了,若助我老大人一臂之力除了这马家,今日之事便揭过去了,若是办事不利,老大人小肚鸡肠公报私仇,朕可是不会管你的。” 申屠罡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觉得天子也不是啥好鸟,怪不得俩人都玩一起去呢,瞅瞅这词用的吧。 韩佑倒是个愣头青,看向老大人抱了抱拳,重重点头。 老大人您就放心吧,就冲您儿媳妇,本少爷也得帮您啊。 第104章 只争朝夕 龙,只有一种形容,宫中不的这条,不是青楼的服务。 姓马,叫如龙,马如龙,别说世家了,就是升斗小民也不敢起这名。 可以这么说,马如龙就差在脑袋上刻一排字了-----来呀来呀,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也干不掉我的模样,略略略。 理论上来讲,别说天子了,就是宰辅想要弄死马家,将马家抄家灭族,无非一句话一个条子的事。 实际上来讲,借他俩一人一八个胆儿也不敢,不是不能,是不敢。 京城以北,越北越贫瘠,尤其是靠近边关的地方,穷的和什么似的,不但穷,还冷。 马家就是在北地混的,叫得上号的豪族,不是世家,更愿意称自己为豪族。 老马家的祖上并不是汉人,而是前朝一百多年前开国时归顺汉家皇朝的番人,也就是游牧民族的一支大部落。 归顺后,除了当二五仔帮着汉军干他们的同胞,还帮着朝廷养马,北地上规模的马场十之七八都是马家把持的。 到了前朝末期,马家成为连天子都不敢动的豪族主要是因为两件事。 一,马家不但擅长养马,繁殖杂交培育战马,还擅长联姻,杂交培育后人。 经过一百多年接连数代与汉家儿女通婚,到了马如龙这一代,几乎与汉人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而且马家也被民间、士林承认是汉人。 二,皇帝不给力,前朝康朝,那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前朝末代皇帝,也就是天子下手快,要不然马家都造反。 历史无数次证明,当老板没有打工仔强大时,打工仔就会越来越猖狂,乃至取而代之。 马如龙,如龙,龙,天家。 马,马家,马家皆如龙,如天家。 看这倒霉名字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天子要除马家,是因为名字,是因为马家不安分,之前不安分,现在不安分,未来,也不会安分。 宰辅要除马家,除了马家不安分外,还有一部分私人恩怨。 可以这么说,朝堂上谁都有可能被马家收买,但是只有两个人不会,一个是天子,令一个是当朝宰辅。 申屠罡是前朝吏部尚书,其子申屠鸣为兵部员外郎,兼北地其中一道的军器监。 开元一年,马家举荐了三名马家弟子入朝为官进入兵部,申屠罡给驳回了,非但驳回了,还听闻马家贪了大量的军器,并派其子申屠鸣前去查证想要做成铁案。 申屠鸣去了,还没到地方呢就碰到了山匪,使用军中制式甲胄刀剑的山匪,将一行人砍的七零八碎,只有申屠鸣和一名随从跑回了京中。 申屠鸣也不敢查了,便将在边军待过一段时间的韩百韧召回京中,想要让韩百韧指认马家。 韩百韧只是个游击将军,申屠罡本就是兵部大员,加上其父又是吏部尚书,所以很给面子,只是踹断了申屠鸣的一条左腿。 要是不给面子的话,老韩直接踹断两条了。 第106章 老马,老故事 月色悄然而至,韩佑走出了景治殿。 不如前几次那般心情雀跃,低着头,面露思索之色。 事情比他想的更加严重,马家一直试图暗中拉拢收买边关守将,除此之外,还与关外不少番蛮部落密切往来,不是说有造反的迹象,而是一旦逼的急了的话北地就会乱起来,乱起来就会起到连锁反应。 天子登基不久,天下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稳定。 朝着宫门走着,韩佑下定决心,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吴勇玩下去了,天子已经授意了他尽快搞死这家伙,集中精力对付马家。 韩佑心里清楚,自己只是一步暗器,天子和宰辅肯定还有其他布置,不过二人没主动说,他也懒得去问。 还是那句话,难度系数增加了,他需要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无才能,如何担重任,若是止步于此,韩佑也不甘。 眼看快要走出宫门了,文武匆匆追了上来。 没等韩佑开口,一张千贯银票递到了韩佑手中。 韩大少爷哭笑不得,光听说给太监送钱的,没听说太监给别人送钱的。 文武低声道:“陛下知晓你韩家清贫,暗中行事少不了要花销钱财,加之收买马家之人,无钱可不行。” “一千贯?!” 韩佑感动的够呛:“这么多钱都够直接收买马如龙了,太多了,完全花不了,一生一世花不完呐。” 文武:“…” 老太监也是服了,当着自己的面揶揄天子,也不知是没拿自己当回事,还是没拿天子当回事。 不过转念一想,文武释然了,这小子是惯犯了,连宰辅都敢恶心,没什么好奇怪的。 韩佑翻了个白眼,就这点逼钱儿都不够他收买个马家管事的,周老板是怎么好意思出手的。 没接银票,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转告陛下,只要他老人家和宰辅能够保证我不会被朝臣搞死就行,其他的不用他们管。” “可韩公子刚刚在殿中时明明说需要买上一些牧场的份子吗?” 韩佑惊呆了:“买牧场的份子还要花钱?” 文武被愣住了,这不废话嘛。 韩佑乐不可支,自己是帮天子做事的,还有宰辅暗中支持,全天下最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有这种关系,自己买东西还要花钱,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凡花一分钱,都是对当权者,对权利的不尊重与蔑视,就是不尊重文化传统! 文武也不知道韩佑是什么意思,笑着说道:“韩公子简在帝心,陛下视你为人才,若不然这差事,也不会交到你头上。” 韩佑干笑一声,还人才,这事怎么听怎么像是拿自己当耗材用的。 不过韩大少爷也没当回事,看得出来,天子和宰辅已经不在乎小小的吴勇了,正好借着这事给吴勇除了,之后慢慢和马家周旋吧。 文武深深看了一眼韩佑,突然施了一礼。 韩佑赶紧将文武扶起来,一脑袋问号:“公公这是何意?” “咱家伺候陛下也有些时日了,所谓的少年俊杰,不知见了多少,却唯独没有见过韩公子这般。” “我…很另类?” “马家一事,韩公子要自污,舍弃了名声,自污了,没了名声,日后就算有陛下庇护,入了朝堂也难免寸步难行,可韩公子依旧要做此事,哪怕自污,哪怕受人唾骂,咱家,佩服,佩服至极。” 韩佑哑然失笑,还当时什么事呢,原来就是因为自己不要脸啊。 韩佑朗声道:“公公请回吧,自己选的路,滚着我也要滚过去,您之前也见到了,上一次入宫我承诺陛下了,会助陛下尝试改一改这操蛋的世道,既然承诺了就不怕自污,当婊子立牌坊,我韩佑不屑去做,一定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文公公再次施了一礼:“韩公子大义。” “额…”韩佑低声问道:“刚才我说的一番话,公公您会一字不落的说给陛下听吧?” 文武愣住了,搓了搓牙花子,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走了一半,文武又回来了,闹心扒拉的抽出了银票:“险些忘记问了,那这一千贯韩公子要是不要。” “就一千贯,打发叫花子呢,谁稀罕,靠。” 韩佑翻了个白眼:“给您了,文公公留着花吧。” 文武鼻子都气歪了,再次转身就走,之前他还奇怪,堂堂宰辅是怎么能被气晕两次的,现在他知道了。 韩佑没当回事,自顾自的来到宫外,宫墙墙角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就是王海的神奇之处,甭管韩佑去哪,也甭管带没带他,当韩佑孤零零只有一人时,总会在某个墙角看到阿海。 王海或许不聪明,或许情商低,可他永远会伴随韩佑左右,如王山与秦大爷交代他那般,伴随少爷左右,照顾少爷周全,只要韩佑不撵他走,他就会一直做这件事,直到死。 王海是骑马来的,二人上了马后,韩佑坐在前面,尝试着控制马速。 马儿真的一种很聪明的生物,甚至可以将“高贵”这个词用来形容马儿。 在南北二关,很多军伍知道自己无法继续作战,知道自己无法回去,便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将骑到马儿身上,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好,慢慢闭上眼睛,感受最后一次战马疾驰。 马儿们,总会将军伍的尸体带回关内,四蹄扬尘,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悲伤,满是迷茫,只能用力的奔跑着,发泄着,无法痛哭,无法诉说,只能感受着背上那渐渐消失的温度。 不过韩佑不喜欢身下这匹老马,马无名,王山不知道从哪牵回来的,眼里已经没了灵气,瞅人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每次韩佑站在老马面前时,这老马那眼神,就仿佛…仿佛很鄙夷一样。 王山下了差后,总会在马厩中和这匹老马说上一会话,讲述着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事情,陈年旧事,或许与老马的主人有关。 韩佑不知道这匹从哪里来,却知道这马一定上过战场,因为王山总会出城,去看袍泽,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悲伤,包裹里也会多些东西,或是断刀,或是破碎的甲胄,也或是一些信件。 每一柄断刀,都有着一段故事。 每一片甲胄,都有些冲刷不尽的血迹。 每一封信件,字,很少,多是旁人看不懂的图形,像是涂鸦。 就如老马一般,过去的岁月终究已经过去了,那为国征战四方的军伍们,变成了黄土一捧,无人问,无人晓,断刀锈迹斑斑,碎裂甲胄不知所踪,信件也永远送不到想要送达的人的手中,无人感兴趣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骑在马背上,韩佑目光平静,望着夜间出游的达官贵人们,望着放浪形骸满身酒气的结伴一起的所谓读书人,望着抬个破官轿都要七八个人伴随左右的奴仆们,心里没有升起任何波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周律有载,非官不得乘官轿,要是有百姓这么干,抓到之后就要定罪,可官员的亲族们总是乘轿,乘坐官轿,无人管,无人问,无人在乎。 “习惯了。”韩佑喃喃自语:“还好,只是习惯了,不是麻木。” 坐在后面的王海歪着脑袋:“少爷您刚刚说什么?” “没事。” “哦。” 王海也习惯了,少爷不想说,他也不想问,问了也听不明白。 拉着缰绳的韩佑慢慢放松了下来,觉得骑马也挺简单的,只要不是疾驰就能控制好。 单手抓着缰绳,韩佑扯了扯儒袍上襟,总是觉得闷热,死活想不通,读书人就非得那么在乎所谓的身份和形象吗,像北市百姓一样都是短打扮多凉快。 快要到牌坊时,韩佑见到几个官轿之中传出了女人窃窃私语与笑声。 古人认为女子抛头露面对名声不好,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如此,不过很多受宠的夫人啊、小姐啊之类的,也会夜间出来逛逛,老爷是当官的,她们便乘轿出来。 韩佑不由说道:“仲孙无霜也可以没事出来转转,总在府里待着做什么,多闷。” “咱们韩府也是失礼传家,让人见着了会说闲话的。” “咱韩府…还诗礼呢?” “是啊。” 王海点了点头,韩府确实挺失礼的,老爷就特别失,一言不合就开干,见谁失谁。 提起仲孙无霜,韩佑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姑娘了,人好,活也…活的也挺好。 这才入府几天,从老爹到下人都对其赞不绝口,尤其是在后院弹琴的时候,一群下人们都围坐一团,听的摇头晃脑哈欠连连,最喜欢晚上听琴声,听完之后困意袭来,回到屋中倒头就能睡着。 不由得,韩佑问道:“阿海,你爱过吗?” “爱?” 王海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小的不懂。” “就是心上人,有过吗。” “有啊。”王海双眼亮了起来:“以前在折冲府时有过。” “张巧儿啊?” “不是,那不过是小的想给上官点颜色看看罢了,折冲府下县有两个姑娘,小的动了心,日思夜想,只是谁成想那二人竟是同村,这两个女子,小的都钟意,也都想要私定终身,可又是拿不定主意。” “那还不简单,分一个就得了呗。” “成,那少爷您要哪个。” 韩佑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海认真的说道:“要不两个都分给少爷您吧,小的再找就成。” “我特么说让你分开一个,不是分给我一个。” 王海乐道:“一个小的也娶不起。” “没钱?” “那到不是,前几日您不是发了工钱吗,只是若是娶妻生子的话,定是不够的。” “也是。” 韩佑终于想了起来,自己也没什么钱。 “正好,公事私事不耽误,正好自己赚点钱。” 韩佑哈哈一笑可谓意气风发,狠狠抽了下马鞭。 只见胯下老马如同心有感应一般,嘶鸣了一声,然后…走的更慢了。 第107章 斩恶 孙子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韩佑回府后避着老爹找到了王山,询问了一番关于马家的事。 对于马家王山也是多有耳闻,不过知道的消息都是大路货,没什么紧要秘闻。 倒是有一件事韩佑不知道,与宰辅申屠家有关。 申屠家的大少爷也就是申屠鸣,一直以来想要除掉马家,前朝申屠罡告老还乡之前,申屠鸣又派了亲信去了北地。 亲信倒是回来了,见面就给了申屠鸣三刀,两刀腹部一刀大腿,然后亲信自尽而亡。 三刀,申屠鸣残了,是个人都知道这事肯定是马家指使的,为了给申屠家一个警告,可这时申屠罡正好上书请辞了,前朝天子也批了,自然没人会为申屠家主持公道,申屠家的没落已成定局,申屠罡所谓的门生故吏遍天下,在他家失势后也成了天大的笑话。 马家是很猖狂,猖狂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申屠家一家老小三十多口离京时,马如龙竟然也出了城,带着一群狗腿子拦住了申屠家。 马如龙当着无数人的面羞辱了申屠父子二人,说是如果让申屠鸣的夫人邬明月陪他钻个小树林什么的,他就让天子恢复申屠罡的官位。 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谁都知道申屠罡倔的和头奇蹄目马科似的,怎么可能为了官位委曲求全,老头也是狠人,面对如此奇耻大辱,二话没说,嘎的一声,直接晕过去。 老头没什么事,后来醒了,可本来就身受重伤的申屠鸣气的三尸神暴跳,在马车里挣扎着就要出来给马如龙送人头,结果一激动摔地上了,伤口直窜血。 自打那之后,申屠鸣基本上就是保持着残血的状态,整个人都病怏怏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十个时辰都躺在床上。 “马如龙。”坐在石桌旁的韩佑目光幽幽:“欺人太甚,恶霸马奎尔也不过如此。” 王山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给韩佑倒了杯酒,面色复杂。 “少爷,这差事,难,难如上青天。”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 “有,只是需告知老爷。” 韩佑不明所以:“为什么?” 第108章 朝堂 韩佑美美的睡了一觉,因为他熬到了子时才回的卧房,仲孙无霜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韩佑一边喝粥啃馕饼,一边梳理着关于柳家的罪证以及口供,想要找出能够将吴勇置于死地的证据。 殊不知,京中已经有人看不过去了,觉得韩佑做事磨磨蹭蹭的,所以,这人出手了。 这个人既不是天子,也不是宰辅,而是一位侍郎。 此时,皇宫太乾殿早朝,终于有人出班为鸿胪寺少卿求情了,兵部左侍郎黄有为。 准确的说不是求情,而是为吴勇发声,要朝堂还吴勇一个公道,还吴大人一个清白。 六部官员一一奏事后,兵部左侍郎黄有为突然站了出来,质问刑部。 大老黄出来之后咄咄逼人,问刑部什么时候能还鸿胪寺少卿吴勇一个“清白”。 刑部的官员就很懵,之前天子不是让京兆府彻查吗,和我们有毛关系。 大老黄就和失忆了似的,给刑部官员一顿喷,京中是天子脚下,账目都被烧了,出这么大个事,要是不调查,那刑部官员就是尸位素餐,就是糊弄,就是敷衍,就是失职。 大老黄说的也有道理,天子是钦定了京兆府彻查,但是这件事原本是该刑部管的,于情于理刑部那边都要了解一下案情进展。 然后大老黄就开始质疑刑部的能力了,你们是不是全是草包啊,全是饭桶啊,全是饭桶里面装的草包啊。 刑部一众官员气的够呛,要知道前朝就在以文抑武,平常除了工部外其他各部不找兵部的麻烦就不错了,今天兵部的丘八先招惹刑部不说,竟然还质疑他们的专业能力,那还能忍得了吗。 没说的,刑部官员齐齐上阵,给大老黄这顿喷,再一个是想要在陛下面前强调他们的业务能力比较过硬如何如何的。 大老黄被喷了满头口水,按照惯例,转移火力开喷京兆府。 一通乱拳打到京兆府上朝的官员身上,他们也没吭声,习惯了,受着呗,拿的就是这份钱,干的就是这份挨喷的工作。 大老黄和疯狗一样在那叫,骂的很难听,说京兆府查了这么久,连个调查结果都没有,草包,饭桶,饭桶里面装草包,连刑部官员都不如。 每天上朝的京兆府代表一看大老黄话里有漏洞,连忙说初步调查结果,然后就将韩佑所谓的“证据”都说了一遍。 第109章 骄傲的少卿 人性很怪,怪到了会慢慢生一种畸形的傲慢与无知。 在书房中写信的吴勇,得知了一群残疾家丁给吴府围了之后,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 他已经算是初步了解韩佑了,如果这小子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让家丁围了自己的府邸,就如同这段时间他死活寻不到反制的法子一样,韩佑根本不急于出手。 现在出手了,代表韩佑的杀招来了。 一切正如他所料,没等出府,京兆府的衙役与武卒也来了,将吴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知道自己已经是命悬一线的吴勇,正是畸形的傲慢与无知。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很倒霉,不小心得罪了韩家父子,然后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情,倒霉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程度。 这就是傲慢到了愚蠢,无知到了可怜。 在韩佑的眼里,这是“天降正义”,如果吴勇没做那么多恶事,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读书人了,就算是天子也没办法将一位少卿说搞就搞掉了。 可是在吴勇眼里,他只是觉得自己倒霉,招惹了韩佑这种城府极深睚眦必报的狠人,却不想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害了多少人。 韩佑骑着马带着陆百川等六名禁卫来到吴府时,身穿白色长衫的吴勇正好走出门外,少卿的气度还是有的,望着众人背着双手,还能重重的哼了几声。 “本官只是在府中闭门思过,何故大张旗鼓,莫说本官未烧账目,便是烧了,难道是抄家灭族之罪不成,区区武卒衙役胆敢围了本官府邸。” 吴勇越说,声音越大,越正义凌然。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没烧账目,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是可以大声说话的。 “想要扳倒本官,就算是你们京兆府彻查,也需吏部、刑部、大理寺三衙定论,谁给你们的狗胆,胆敢围了本官府邸。” 一个人影从后面跑了过来,起步、助跑、冲刺,飞踹,一脚闷在了吴勇的胸膛上。 吴勇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后管家的身上。 韩佑落在地上,拍了拍手:“捆了!” 没等衙役动手,秦大爷等人夺过武卒手中枷锁,上去就将吴勇捆了严严实实。 “韩佑小儿,你敢!” 吴勇慌乱大叫:“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律法,你好大的胆子!” 韩佑面无表情的望着不断挣扎的吴勇,有些困惑。 困惑这个世道,掌管这些世道的官员,为什么都有着多重人格? 这些人似乎极为擅长两件事,第一件事,和不讲理的人,讲理。 拿律法、礼仪道德,去压对方,用正义,审判对方,比谁都在乎律法。 第二件事,和讲理的,不讲理。 本官是官,本官可以利用权利搞你,手段百出,就是和你不讲理,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韩佑走了过去,王海与秦大爷二人将吴勇死死摁在那里。 “韩…” 第一个字刚交出来,韩佑扬起手,狠狠一巴掌,呼在了吴勇的脸上。 “你…” “啪”,又是一耳光,吴勇的嘴角破了。 目眦欲裂的木用高吼道:“敢…” “啪”,还是一耳光,一耳光重过一耳光,吴勇眼冒金星。 使劲晃了晃脑袋,吴勇大叫:“本…” “啪”。 “啪”。 “啪”。 每叫一声,每喊出一个字,吴勇都会挨上一耳光,嘴角破了,眼睛红了,脸也肿了。 韩佑蹲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望着吴勇,歪着头。 “我…” “啪。” “啪。” “啪。” 还是耳光,吴勇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接连挨了二十多个耳光,后槽牙都扇掉了,想要骂,想要叫,想要喊,想要和韩佑拼命,可身体,不知为何却不敢动弹了,嘴,也不敢张了。 因为他的“身体”知道,每说一个字,都会挨上一耳光,只是本能反应。 自始至终,韩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望着吴勇,面无表情的望着,手掌通红,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吴勇的双目从愤怒到屈辱,再到死死咬住牙关。 “啪”。 又是一耳光,吴勇屈辱的面庞闪过一丝困惑,本官,明明没张嘴啊。 “啪”。 又是一耳光,吴勇明白了,因为自己的表情。 身体为他的大脑做了主,脑袋垂下了,不敢与韩佑对视。 可垂下后,吴勇又羞又怒,猛然抬起头,想要直视韩佑。 “啪”。 又是一耳光,吴勇,终究是垂了下头,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韩佑满意了,站起身淡淡的开了口:“带走,京兆府,大牢。” 吴勇如同死狗一样被推上了囚车,韩佑骑在马上,就跟在囚车旁边。 吴勇一言不发,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本官知道你想趁机扇我,本官就是不开口,不抬头,看你如何找到机会。 可得意了不到半秒,吴勇又恨不得当场死掉,因为,他鄙夷了自己,鄙夷了自己堂堂鸿胪寺少卿,竟会生出这种想法。 韩佑再次开了口:“掉头,绕南、北二市而行。” “韩佑!” 囚车之中的吴勇霍然而起,双手紧紧抓住木栏:“我就是化为厉鬼…” “啪”,这次不是耳光,而是马鞭,狠狠抽在了吴勇的手指上。 韩佑嘴角微微上扬:“绕南、北二市而行,两趟。” 吴勇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不敢再说一个字,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多绕一次南北二市,游街示众。 带着五名宫中禁卫的陆百川,深深看了一眼韩佑,他终于明白天子为什么将办马家的事交给韩佑了。 这小子似乎总是能洞悉人的弱点,别人怕什么,又恐惧什么,然后,再利用这些弱点将对方羞辱的体无完肤,不止是肉体上的,还有其他方面。 韩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团,丢给了一名武卒。 “念,高声喊出来,一刻不能停。” 武卒看着纸团,瞳孔猛地一缩,冷汗都下来了。 韩佑倒是知道吴、柳两家收买了不少武卒这种消息灵通之辈,冷眼望去:“既不想得罪人,一会到了京兆府就卸下差事吧。” 武卒回头,满面委屈:“少尹,小的不认字啊。” 韩佑翻了个白眼:“不认字你当什么武卒。” 武卒更委屈了,正是因为不认字我才当武卒啊。 “饭桶。” 王海一把夺过纸团,扫了一眼,然后,交给了秦大爷,他也不认字。 “原鸿胪寺少卿吴勇,目无国法胆大妄为,纵火烧朝廷公文…” “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草菅人命,作恶多端…” “龙颜震怒,朝廷下令彻查…” “铁证如山,贬为庶民,交由京兆府审理…”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快过一声,到了北市,韩佑看向两侧的百姓。 他多么希望在百姓的脸上,看到一丝变化,哪怕是极为细微的变化。 可惜,他没有看到,百姓最多只是观瞧两眼罢了,继续埋头赶路,坐着自己的事,他们,依旧是麻木的。 韩佑拍了拍胯下老马的脑袋:“看来本素人出道的作品宣发不是很成功啊。” 王海仰头:“少爷,何为素人。” “从不吃素的女人。” “只吃肉?” 韩佑没搭理他,扬起马鞭朝着囚牢就狠狠抽了下去。 “你一个阶下囚装什么死狗,直起腰,昂首挺胸,给本少爷骄傲起来!” 吴勇悲愤欲死,结果又是一马鞭抽来。 死死盯住韩佑,韩大少爷看都没看,还是一马鞭。 足足十几马鞭,马车牢笼的吴勇,骄傲的如同刚刚当年刚上任少卿时,满面荣光,昂首挺胸,鼻青脸肿。 第111章 北门与陆 韩佑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如同一个面试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北门御庸。 “好吧。” 看在对方姨母的面子上,韩佑还是心软了。 一个古代女人,嫁了两次,可以说是苦命的女人了,加之现在的夫君又卧病在床,不但苦命,还苦逼,韩佑怎能不心软。 “我没听说过你,也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申屠罡大人的人。” 韩佑打了个响指:“明日早上辰时我们再见,今夜,我会去派人打探你的底细,至于你呢,今夜留在京兆府吧,后衙大牢关了很多人,柳家的人,去将我还没办完的事情办了。” 北门御庸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拱了拱手:“明日,辰时见。” “辰时见。” 韩佑就这么走了,到了公堂外吹了一声口哨,王海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今夜收获不错,抓了二十多只知了猴。 望着韩佑的背影,北门御庸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他知道韩佑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对付柳家,这种事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笑眯眯的北门御庸走向了后衙地牢,只是眼看快到地方时,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一件让他很是困惑的事。 不对啊,按剧本来讲,自己既是尚书省的从四品官员,又是申屠罡的亲族加心腹,怎么就突然如此“被动”了呢? 不应该是自己这从四品官员喊一声“韩兄”,这小子就受宠若惊吗? 不应该是这姓韩的巴不得自己帮他吗? 不应该是自己会慢慢主导这件事,自己为主,韩佑为辅吗? 不应该是施些手段,韩佑就对自己俯首帖耳吗? 这…怎么和自己上赶着给对方当小弟似的? 什么都没商量呢,自己还得熬夜审问柳家人,最主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感觉挺开心,大大松了口气,对方可算能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了,这不是贱吗? 回想起刚才韩佑那颐气指使的模样,历来高傲的北门御庸顿觉心生屈辱之感,盘脸蛋子也是满是又羞又怒的深色。 “当本官是谁!” 站在地牢门口的北门御庸怒了,满腔怒火。 然后,他冲进了地牢之中找柳家人撒气去了。 ………… 再说韩佑,回到了韩府后找了王山,在后花园之中窃窃私语。 韩佑问道:“打听清楚了吗,为什么今天君臣突然要办了吴勇?” “问过了,早朝时黄有为这狗日的质问刑部,似是想要为吴勇求情,要刑部还吴勇一个清白,最后也不知怎么闹的,刑部又说应是吴勇主事番蛮纵火烧了账目。” “帮吴勇求情?” 韩佑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之色,面露思索,半晌后露出了笑容。 第114章 罪证齐全 很多时候民间俗语和儒学有的一拼,怎么说都能圆回来。 比如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是呢,有仇不报非君子。 比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是呢,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比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也比如现在的周衍和张卓,二人就在激烈的辩论着。 张卓认为一个好汉三个帮,陆百川与北门御庸可堪一用。 周衍认为人多嘴杂心不齐,这俩人不知根知底,鬼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张卓的观点是小胖子是尚书省的精英,虽然年轻,但是后生可畏 周衍的观点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胖子太年轻。 然后俩人又开始唠陆百川了,张卓认为仪刀卫曾经监管天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衍认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一时之间,屋里吵的不可开交。 周衍和张卓争论,陆百川与北门御庸互喷。 其实本来没多大事,天大地大,皇帝肯定是最大的,仪刀卫的陆百川是周老板的人,北门御庸只是站在一个读书人的角度来习惯性的鄙夷一下罢了,而且还是个人角度鄙夷,哪能傻乎乎的说将陆百川赶走。 而陆百川呢,其实也有心理准备,要不然也不能隐瞒身份,知道北门御庸是宰辅的人,就是反唇相讥罢了。 谁知来人吵着吵着,韩佑就对周衍与张卓打了个眼色,然后周衍与张卓二人就开始煽风点火了,一人帮一个,吵吵闹闹,导致陆百川与北门御庸两个人看对方是越来越不顺眼,动了真火。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韩佑将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砸。 “都给我闭嘴!” 论身份,其实韩佑是最拉胯的,但是呢,他开口的话就一个字,好使。 四个人都住口了,陆百川与北门御庸气呼呼地望着对方,互不相让。 韩佑先看向陆百川:“我这人做事只看能力,不看出身,告诉我,你能帮我什么,比北门御庸强在哪里,我这不养闲人。” 这话一问,陆百川和北门御庸都是面色微变,听韩佑这意思,俩人只用一个? 陆百川像是急于在老师面前表现的小学生:“本将可调拨京中仪刀卫六十人,皆是军中熊罴之士骁勇之辈,刺探马家子弟嫡系、寻踪匿迹,紧要时刻,更是能护韩兄弟周全。” 第116章 套路 牙行赚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砰这个行当,官位越高,越避之不及。 百姓心中有一杆秤,这牙行是吸血食髓之处,民间都这么说。 士林高人一等,他们总是“代表”百姓,但凡和自己切身利益无关的,都可以代表代表百姓。 而朝堂,又要在乎士林风评。 所以,朝堂上的官员不愿意和牙行这种地方沾上边,会被士林骂,哪怕这种地方日进斗金。 不过也有例外,南市赵记牙行背后的东家就不在乎,因为赵陀根本不在乎颜面。 此时,艳阳高照,赵陀捧着茶盏坐在铺子门口,一双绿豆眼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赵陀是前朝落第秀才,没走正规渠道当上官,只能靠着家里人。 老赵家世代为官,只是越混越差,太爷爷那辈做到了礼部的员外郎,到他爹这辈就是个礼部主事。 当今天子登基前后那段时间,大力清洗前朝大太子的狗腿子们,老赵家也跟着倒霉了,自此赵家家道中落,只剩下了几家铺子,牙行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赵陀没有离开京中,而是第一时间抱了条大腿,保住牙行不说,越做越大。 在老百姓面前,赵陀装读书人。 在小官员面前,这家伙装大人物的狗腿子。 在大官员面前,他又装人畜无害的富家翁。 好多人都给这人起了个外号,叫赵三衣,也叫赵三脸,说的是这家伙平常出门都带着三套衣服,儒袍、布衣、华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人不鬼说瞎话。 “老于啊。” 赵陀摇着纸扇,骂骂咧咧道:“都和你说了几次了,敷衍一番就好,非要交了那么多少税银,怎么样,账目被烧了,都他娘的白交了。” 老于是掌柜的,不敢怒也不敢言。 当初赵陀还特意嘱咐他,不但要交,还要第一个交,不但要第一个交,还要交的够,交的足,交的多,不是给京兆府面子,而是要讨好幽王府。 谁知账目被烧了,税银现在成了一笔糊涂账,交多交少的,现在谁也说不清。 “老爷,您消消气,是小的不对。” 强忍着骂娘的掌柜给赵陀填了杯新茶。 “饭桶。”赵陀合上纸扇,压低声音说道:“墨香阁的事,打探清楚了吗?” “打探清楚了,那叫唐镜的掌柜的也不知是谁写的书,只知是月余前某个府邸的家丁送去的。” “再去打探,现在京中的公子哥们谁要是没读过那大圣爷的故事,出门都没脸与他人攀谈。” 提起这事,赵陀眼睛都红了:“一列,一列字就三十文,他娘的怎地不去抢钱,谁知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就吃这一套,墨香阁可谓是日进斗金,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谁写的那故事,查到后将这故事都索要过来,这卖书的钱,赚的未免太吓人了,这事咱定要分一杯羹。” “老爷,那为何不寻人手抄发卖?” “你懂个屁,若是寻常府邸倒也罢了,可要是朝中大员呢,人家不透露姓名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钱财得罪了朝堂臣子,得不偿失。” “老爷说的是,是这个理。” 赵陀刚要再骂上两句,突然双眼一亮,见到了门口一个布衣汉子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着。 “今日八成要发笔横财,来客了。” 赵陀哈哈一笑,站起身摆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来到门口。 “这位小兄弟,可是要抵售些什么?” 望着门口的汉子,赵陀的目光扫过前者后背那沉甸甸的包袱。 汉子有些紧张,满身汗水,看模样就知是个下人。 “你这…是牙行不,能…能换钱不,今日就换。” 赵陀眉眼带笑,上前直接抓住了汉子的胳膊:“是如此,就是牙行,先进来喝些水解解暑。” 汉子略显拘谨,被强行带进了店铺之中,一双眼睛来回乱转,紧紧搂着包袱。 掌柜的老于知道东家要坑人,连忙让伙计端来茶点。 汉子吞咽着口水,望着茶点:“给我吃的?” “吃,莫要客…” 话没说完,汉子已是抓起差点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茶点出了,水喝了,汉子露出憨厚的笑容。 建立了初步信任,赵陀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小兄弟是哪里的人?” “滦州城。” “南地。” 赵陀点了点头,看向包袱:“小兄弟来这牙行,是要抵售些什么?”小说 “不抵不抵,售,售卖。” “皆可,小兄弟要售卖何物?” 汉子转过头,背对着赵陀后,从包袱里抽出了一根金步摇。 赵陀面色突变,厉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旁的掌柜的也是面色微变,这金步摇一看做工就知晓不是寻常物,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汉子紧紧抓着金步摇:“你要不?” “要是要,可需先问清来路。” “为何要问来路?” 赵陀眯起了眼睛:“此物,莫不是偷抢来的?” “不,不是不是。” 汉子慌了,连连摇手:“是…是主人们…主人们入京碰…碰了…” “碰了什么?” “山匪。” 汉子垂下了头,眼里似有泪光:“本是在滦州城变卖了家产来京中投奔亲族,谁知到了越县碰到了山匪,银票抢了不说,还害了主人们的性命,我从马车里翻出包袱跑了一夜,这才入…” 说到一半,汉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是连连摆手:“不卖了,不卖了不卖了,我不卖了。” 他说不卖了,赵陀的双眼却是眼底掠过一丝狂喜之色,一把拉住了汉子。 “出门在外靠朋友,这金银财货不当吃喝,有钱才可鼓着肚皮走四方,突遭大难,我怎能不搭救一番,不如将包袱里的物件都拿出来,我给你估个价如何。” “我…我只卖这一个,大夫人以前说过,这一支金步摇就价值连城。” “诶呦喂,你这小黑汉子,也不想想,做主人的哪个不喜欢在下人面前吹嘘,真若价值连城,哪敢插在头上,不过是几百文的便宜货罢了。” “真的吗?”汉子半信半疑,犹豫了一番,将包袱打开了:“那帮我瞧瞧,其他的值钱吗?” 包袱一打开,屋内皆是倒吸凉气之声。 第118章 心善的少尹 韩佑没给赵陀狡辩的机会,韩大少爷倒是脚便了,一脚,赵陀便倒了。 箱子被郭鹏用刀鞘砸开了,金光闪烁。 韩佑大喝一声:“人赃并获,封门!” 一群演技奇差无比的王府侍卫们齐刷刷的抽出了长刀,架赵陀脖子上了。 赵陀的人,傻了,双腿,瘫了,裤裆,湿了。 周衍演技还是比较不错的,上去就是一顿王八拳。 “呀呀呀,气死本王,连本王的东西你们也敢偷,打死你个大坏蛋!” 周衍不但想打赵陀,还想在这家伙的腿上刻上一个大大的“惨”字,因为他知道这家伙有多冤,当然,只是这件事比较冤。 韩佑见到周衍的发挥不是很好,缺乏表演的张力,随即打了个响指,一群王府侍卫上去连打带踹。 “节奏,把控节奏!”韩佑大喊道:“圈儿踢,围起来踢。” 王府侍卫们早就习惯韩佑发号施令了,将地上鼻青脸肿的赵陀围成了一圈,大家手拉手的往死踹,表情逐渐狰狞,就和王府真的被闯入飞贼似的。 韩佑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每次路过牙行这种地方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难言的感受,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将这里砸个稀巴烂。 这也是韩佑无奈之处,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可以买卖人口的牙行是受到律法所保护的,若不然的话,他早就带人将这地方给砸了。 一共圈踢了十五秒,这不是侍卫们的极限,是赵陀的极限。 门牙断了、鼻梁折了、左眼肿了了,肋骨也裂了。 将茶水泼在了赵陀的脸上,韩佑冷声问道:“那飞贼呢,将他的行踪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殿下会给你来个痛快的。” “少尹,少尹少…” 赵陀被两个侍卫给架了起来,如同死狗一样:“与小人,与小人无关,小人…小人不是…” “放屁!” 周衍一脚踹在了赵陀的小腿上:“与你无关,那本王的东西为何在你这里?” “收来,收来的。” 赵陀声泪俱下:“就在刚刚,一个穿着布衣的汉子将这些财货卖于了小人,殿下明鉴啊,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偷殿下的东西,殿下明鉴,少尹明鉴啊。” 韩佑抱着膀子:“你的意思是,有人卖给你的?” “是,对对,是如此,就是如此。” “卖了多少钱?” “三…三贯钱。” “三贯钱?!” 韩佑演技还是相当过关的,冷笑连连,看向旁边的郭鹏:“他说这么多东西,就卖三贯钱,你信吗?” 郭鹏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吭声,信不信的…人家的确是就给了王海三贯钱。 第119章 有口难辩 捡回一条狗命的赵陀哪敢多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让瑟瑟发抖的伙计去家中取银票。 韩佑坐在凳子上挥了挥手,其他王府侍卫出去了,只留下周衍、张卓、郭鹏三人。 差使了伙计取银票后,赵陀如蒙大赦,还没站住脚,韩佑大呵一声:“跪下!” “噗通”一声,赵陀跪下了。 韩佑根本不给赵陀任何思索前因后果的时间,冷笑道:“这事,可以揭过去,不过陛下的大宝剑入夜之前,你需还回来,若不然纵使你有再多的钱财,殿下要要杀你全家。” 赵陀下意识叫道:“少尹,真不是小人…” “啪”的一声,韩佑一耳光将赵陀抽倒,满面冷光。 “要不是怕陛下知晓此事责罚殿下,你当真以为用二十五万贯买个金步…抵押个金步摇,就能脱开干系吗?” 韩佑压低声音:“我说最后一次,入夜前,将陛下御赐之剑送回幽王府,若不然,我亲自带人抓你将你全家扔进刑部大牢。” 赵陀哭的心都有了:“少尹明鉴,当真不是…” “好。” 韩佑起身就走:“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少尹不客气了,你那银票不要也罢,反正金步摇抵押给你也是你占便宜,在这里等着,刑部的人马上就来。” “少尹,少尹少尹少尹少尹…” 赵陀连滚带爬抓住了韩佑的双腿:“网开一面,求您网开一面呐。” 韩佑转头,面无表情:“那就将御赐之物还回来。” “可那剑当真不是…” 说到一半,赵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明白了,也也确定了。 王府,的确丢了东西,那汉子怎么得到这些王府财货的不知道,但是肯定没有御赐大宝剑,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韩佑也认定了他参与到了这件事,并不是想“讹钱”,而是真的要将丢失的遇刺大宝剑找回来,至于那二十五万贯,只是“开恩”钱。 见到赵陀一脸死了老妈的表情,韩佑开始“引导”了。 “你以为我这京兆府的少尹是吃干饭的吗,你既是开的牙行,京中三教九流哪个不结识你,现在那御赐之物八成是被你的人想方设法运出京中,对吧。” 赵陀张了张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别说本少尹不近人情,也不入夜了,给你三日时间,派人将御赐之物追回来,若不然,谁也保不住你全家狗命。” “可真不是小人…”小说 赵陀叹了口气,有口难辩,不承认是自己偷的,死,承认是自己偷的,倒是能活,问题是上哪将东西追回来? 韩佑继续引导,挑了挑眉,突然面色大变:“你这混账东西,莫不是被黑吃了黑,你的同伙将你戏耍后带着御赐之物跑了?” 赵陀仰着头,一脸地铁老头脸,这么一说,好像有可能嘿。 韩佑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若真是如此,你应寻京中三教九流之辈将那御赐之物追回来。” 赵陀神情微动,自己的确认识很多偷鸡摸狗之辈,若是能发动他们打探打探消息,说不定真能找到线索。 结果没等开口,周衍开始背剧本了,抓着韩佑的手掌说道:“先生,那御赐大宝剑除了柄处镶嵌两颗朱红玛瑙外,宽一指半,三耳云头形,无剑鞘,与其他长剑并无异处,只要将朱红玛瑙挖掉,就可轻易带出城中,要学生说,应快去知会守城军伍加紧盘查。” “也是。” 韩佑思考了几秒,看向赵陀:“算了,这金步摇不抵押给你了,我们自己找,你就等着刑部问责吧,狗胆包天,连王府的东西也敢偷。” “慢,慢着慢着!” 一听御赐大宝剑除了俩红玛瑙外和其他长剑没什么差异,赵陀想都不想就叫道:“求少尹给小人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小人能找回,定能寻回,寻回宝剑,求少尹给小人一次机会!” 韩佑骂道:“你他娘的现在才承认,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不快去追。” 赵陀张了一下嘴,本想说“真不是我偷的”,后来一寻思还是拉到吧,说了之后很容易全家死光。 “愣着作甚,去追啊,给你三日时间,追不回,全家等死!” 韩佑朝着赵陀就是一脚,后者发疯一样跑了出去。 周衍再次看向韩佑,满面崇拜之色。 张卓不解的问道:“先生这是何故,既已经讹…不是,既已抵押到了钱财,为何还要逼迫他寻剑?”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韩佑微微一笑:“今日,他会去北市,找所有的狐朋狗友打听这件事,发动所有人脉将城中的贼偷问一遍,抓一遍,打一遍。” “即便如此,他依旧寻不到剑。” “是的,他找不到,可是他会还剑,刚刚殿下说了,此剑对比其他长剑,只是多了两颗红玛瑙,他只需要找京中手艺高超的匠人就可以仿造一把。” 张卓哭笑不得:“可他根本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把剑,他却要冒着天大的干系仿制御赐之物。” “没错,因为不还剑,他全家都要被株连,当他将剑送回幽王府时,是不是他偷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是与不是都变成了是,就是他偷的,若不是他,为何要仿制长剑?” 张卓听懂了,可有些不理解:“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他还不值得我下这么大功夫,过几日,我会告诉他,剑找回来了。” “那不是为他洗脱了冤屈?” “不错,洗脱了偷到王府御物的冤屈,却坐实了仿造御物之实。” 张卓倒吸了一口凉气:“仿制御物亦是死罪。” “是的,那时候才算真正的拿捏他。” “先生为何要拿捏一小小商贾?” “他可不是小小商贾。” 韩佑摇了摇头,目光幽幽:“很早之前我就留意这家贩卖人口的黑中介牙行了,不过没打算动这里,今日北门御庸送来了口供,根据吴勇所说,赵陀算是马如龙的半个亲信,京中有些番商缺钱了、缺女人了,都是马如龙派人交代这赵陀送去的。” 张卓恍然大悟,看向柜台上的金步摇,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金步摇,是押的,押了二十五万贯,没人强买强卖或是讹诈。 王府“丢”的东西,的确是在这家牙行找到的,对方花了三贯钱,摆明了是有猫腻。 韩佑来查,情理之中。 过几日发现是个误会,赵陀与此事毫无关系,可却仿制了御物,最终,只能出卖马如龙来保全家性命。 张卓别过头去,不再看韩佑,不敢看,这小子忒损了,老母猪戴胸罩,是一套接一套。 第120章 售书 三十多张银票,不到二十五万贯,差了八千多。 韩佑很满意,看来赵陀是真没余粮了,好多银票都不是赵家人的名字。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银票送到韩佑手里后,赵家不能说是一贫如洗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所以说人生就是如此,命运无常,出来混早晚要还,作恶之人,早晚会碰到比他更恶之人。 金步摇留在了牙行,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韩佑抵押在这里的。 不过欺负人没往死里整的,韩大少爷毕竟心善,书约上的利息写的很高,算是将金步摇抵押了二十五万贯,一年内赎回,过了一年,多一日就要多给十贯钱。 可以说京中就没有这么高的利息,但是韩佑怕赵陀吃亏,就将利息写的很高,反正他也没打算赎回来。 进了马车,周衍乐呵呵的:“这钱可真好赚,那人当真以为会被诛杀九族,便将所有钱财交了出来。” “不,怕死只是一方面,当一个人很容易将全部家当交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可以东山再起,他赚钱很好赚,赚的是黑心钱,而不是血汗钱。” 周衍若有所思,小小年纪,终究还是无法理解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要他钱,要他全部家当,就等于要他命,和杀了他没区别。 可对某些人来说,要他命是要他命,要他钱是要他钱,钱很重要,但是没有命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京中不少官员宁可多花钱也想买个善名的缘故,你要是和他说给他天下至善之名但是不能当官,看他急不急眼。 周衍问道:“先生,接下来该如何做。” “放出消息。” “什么消息。” “王府极力隐瞒某些消息的消息。” 这次周衍懂了,掀开车帘交代了一番后。 “该办正事了。” 韩佑脸上的笑容隐去:“去城外转转吧,买处地。” “真买地啊?” “当然。” 韩佑叹了口气,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或惊慌或麻木的面孔。 之前查抄了北市的牙行,带走了几十个少年人,都在京兆府后院待着,总要给他们寻个落脚之处。 韩佑已经让王山查过了,这些人大部分是孤儿,少部分是被爹娘或是亲族给卖了,皆是苦命的孩子。 马车缓缓前行,侍卫们散开了。 韩佑望着窗外,眼看着马车就要离开北市,韩大少爷喊了声“停”。 他见着王海了,在一家叫做墨香阁的铺子中和个大爷似的吃着瓜果喝着茶。 韩佑气的够呛,跳下马车就跑了进去。 “怎么交代你的,不都和你说了马上回府里了吗。” 韩佑进去就开喷:“让赵陀看到就穿帮了,服了,赶紧滚回去。” 第121章 战书 上了马车,韩佑详细的询问了起来。 王海刚才从牙行跑出来后,正好路过墨香阁,见到不少公子哥搁那买书,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托墨香阁东家帮韩佑售书。 闲着也是闲着,王海就寻思进去问问,结果这一问才知道,销售量节节升高,空前火爆。 唐镜雇了不少人抄录,都亲自上阵了,依旧供不应求。 周衍、张卓更加佩服韩佑了,因为幽王府也买过这些书,那是相当的攒劲了,没想到是出自韩佑的手笔。 韩佑得意扬扬,这算什么,改天自己以门房秦大爷为主角写个长篇虐恋纪实小说,满京城得卖疯了。 根据唐镜所说,不止是公子哥,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也来买书,前段时间还有俩太监。 韩佑就很纳闷,太监一般都是帮皇帝办事的,不可能给禁卫买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周老板这鸟人挺没正事啊。 韩佑对王海说道:“我和殿下去趟城外,你回京兆府找你大哥,打听打听墨香阁东家的底细。” “小的这就去。” 王海好就好在这,干啥啥不行,跑腿第一名。 韩佑也是好就好在这,从来不“冲动”,做事都留有余地,就和要唐镜给他当牛马似的,不说马上虎躯一震,得明天再震,留点时间搞清楚这小子为人怎么样。 周衍不由问道:“先生为何要招揽墨香阁的东家?” “让那些苦命的孩子帮他抄书,发卖。” 周衍噗嗤一笑:“先生莫要忘了,皆是百姓之子,哪里识字。” “也是哦。”韩佑挠了挠后脑勺:“所以那家伙得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读书识字了,才能抄书给他赚钱,没毛病吧。” 周衍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吧,又有点无懈可击,好像是这个理儿,韩佑什么意思他不确定,他只能确定那墨香阁的东家应该是被坑了。 韩佑冲着驾车的张卓喊道:“去城西,出了城笔直走,走三里下官道。” “西郊?” 张卓回过头,神色莫名:“三里官道,那不是…马家的庄子?” “是吗?”韩佑微微一笑:“这么巧吗,听说马家庄子旁边是前朝太仆寺员外郎魏闻简的宅子,挺大个地方空了好久,去看看,行的话买下来。” 张卓苦笑连连,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韩佑了,看似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毫无章法,似乎总是有着某种深意。 韩佑没说,张卓也没办法问,只能扬着马鞭驾车。 谁知到了官道没等下去,韩佑喊了声“停”,钻出马车后,又爬到车顶,摆了个蜘蛛侠的造型往那一蹲。 张卓神色微变,顺着韩佑的目光望去,正是占地广阔的马家庄子,平日里,马如龙就在庄子里待着。 庄子里的庄户不少,见到有马车停下了,不少人往这边看。 看的多了,就不免有人过来询问。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看那模样就知有番人血统,瞳孔淡黄,头发也是枯黄,拎着棍,面色不善。 马车并没有幽王府的标记,二人来了,望向车顶的韩佑。 张卓摸向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韩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捡了两块石头,嘿嘿一乐,直接砸在了其中一名庄户的脑袋上。 两名庄户火冒三丈,刚要骂,韩佑笑道:“车里坐着的是幽王殿下,靠近半步就是刺王杀驾,半个时辰内,京中京卫出城将马家庄子踏为平地,寸草不生,鸡蛋黄都给你摇散了。” 俩庄户闻言一愣,周衍掀开了帘子,小脸笑嘻嘻的。 没见过王爷,但是那麒麟袍极为显眼。 韩佑又扔出一块石头,还是砸在了庄户的脑袋上:“不跪,等摇鸡蛋黄呢?” 俩庄户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能双膝跪地,喊一声“殿下安康”。 韩佑挥了挥手:“去,叫个管事的出来,马如龙能来最好。” 俩庄户也不知道韩佑什么意思,只能快步跑回庄子里。 张卓略显紧张,低声问道:“先生意欲何为,为何将那马如龙叫出来?” “还能干什么,你不是侍卫头子吗,见到马如龙后直接跑过去一刀攮死他。” 张卓咧着大嘴,傻了,搁这翻跟头不给瓜子,逗傻子玩呢? “看你那怂样。”韩佑哈哈一笑,坐在车顶上:“咱是光明磊落之人,要搞人,不玩阴损的,堂堂正正的来。” 张卓都气乐了,他觉得韩佑要是光明磊落之人,那吴勇和柳文冠都能够称之为道德典范了。 摸了摸后腰的短刀,张卓抬头正色道:“先生如何行事,本将管不到,不过莫要将我家殿下牵…” “滚一边去。” 跳下车的周衍一脚踹在了张卓的屁股上,笨手笨脚的趴到了车顶,坐在韩佑的旁边。 张卓郁闷不已,他觉得爱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小王爷的爱从自己身上转移到韩佑身上了。 远处,一名老者骑着健马赶来。 来者须发皆白,六十多岁,精神抖擞,人在健马之上身形不动,只是穿的却是布衣。 张卓暗赞一声:“好俊的骑术。” “你给他磕一个得了呗。”韩佑猛翻白眼:“夸谁呢,仇人,明白吗,见谁都夸,脑子有病吧。” 快到官道,老人一拉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 松缰绳,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老者快步来到马车前,躬身施礼。 “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海王殿下海涵,老朽马如风见过殿下。” 韩佑颇为诧异,马如风,正是马家老大,马如龙的亲大哥,可以说的上是马家的二号人物了。 “马老是吧。” 韩佑支着下巴,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叫韩佑,现在没官职,算是跟着幽王府混,不过还有个身份,这个身份您得记着。” 马如风抚须一笑:“老夫听说过你。” “查税的事是吧,别提了,就因为查税的事,好多人认为我是人才,就比如当朝宰辅申屠罡老大人,所以呢,我这个人才就被申屠罡老大人委以重任,这也是今天为什么我到这来的缘故。” “哦?”听到申屠罡三个字,马如风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多见几次,就能确定是你们马家死还是我韩佑死了。” 张卓扭头看向韩佑,一副大哥你啥意思的表情。 韩佑没理他,望着马如风继续说道:“当然了,你们肯定觉得我就是个无甚声名的小人物,你们马家说搞死也就搞死了,不过宰辅让我给你们马家带句话,要是敢玩下三烂的,那申屠罡老大人可就没底线了,所以,搞我行,陷害我行,攻讦我行,怎么都行,唯独一件事,别杀我,别用下三烂的手段杀我,用了,申屠罡老大人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我个小人物,不值当。” 马如风突然笑了,哈哈大笑,没吭声。 韩佑抱了抱拳:“那行,麻烦您了,该干嘛干嘛去,告辞。” 说完后,韩佑跳下车,将小王爷抱下来后,二人钻进了车里,张卓赶紧驾车离开。 马如风望着离去的马车,笑容渐渐隐去,面色也是愈发冷淡。 “申屠罡,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低声说了一句,马如风上了马。 再说马车之中,张卓想骂人了,回头也不叫先生了,直呼其名。 “韩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马家知晓陛下要对付他,你怎敢如此!” 韩佑耸了耸肩:“我说陛下要对付马家了吗?” 张卓闻言一愣,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你说的是宰辅大人要对付他们。” “这不结了吗,我可没提陛下。” “可你为何要提宰辅?” “你是不是傻,我就是个小人物,真要是给马家人逼急眼了,他们无法无天,直接派刺客给我宰了怎么办。” 张卓昧着良心说道:“马家不会如此猖狂吧。” “要是不猖狂,陛下为什么给仪刀卫的陆百川派来?” 张卓老脸一红,还真是这样。 周衍若有所思,口气不太确定的问道:“先生如此行事,是为了祸水东引?” 韩佑欣慰至极,拍了拍周衍的脑袋,等同默认。 不算是祸水东引,而是为了保命。 马家人做事不计后果,要是知道某个“小人物”跟他们过不去,直接派人刺杀都不是没可能。 可要是知道他韩佑是宰辅的人,知道玩下三烂的手段的话,宰辅也会阴他们,马家自然不敢用阴损的方式对付他韩佑了。 除此之外,韩佑过来算是下了“战书”,无论做什么事,马家人至少觉得这小子还算讲江湖道义,就算要报复针对的也是申屠罡,因为他们知道除掉了韩佑也不无法对申屠罡伤筋动骨,等同于老宰辅为韩佑分担了一大部分火力。 更重要的一点,韩佑过来下“战书”会营造给马家一个错觉,那就是他韩佑似乎也不愿意听命申屠罡,若不然岂会主动过来。 现在马家不会想着这事,可一旦有一天被折腾的狠了,被韩佑折腾的狠了,就会高看这小子一眼,难免会想,韩佑这个对申屠罡不是很忠心的小子,能不能为马家所用? 张卓也不是傻子,很快想通了关键之处,回头冲着韩佑拱了拱手,面色复杂:“高。” 韩佑哈哈一笑:“高到算不上,我说了,我韩佑行事光明磊落,不玩阴损的。” “不错,先生你可真磊落。”张卓揶揄道:“若是宰辅大人当初知晓先生你是如此磊落之人,定然不会将这差事交于你。” 韩佑哈哈大笑。 让本少爷冲锋陷阵,这老登在后面隔岸观火还说鼎力支持我,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周衍提醒道:“先生,您不是要看宅子吗。” “有什么可看的,我都这么有钱了,直接买了。” 第122章 反套路 韩佑从不敢小看古人。 古人智慧不可小觑,尤其是官员们,京中官员们,政治斗争经验之丰富、手段之下作、脸皮之厚度、心之黑,手之辣,杀人不见刀,捅人不见血。 想要在京中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中挣扎、生存、成长,韩佑知道,凭着自己的心智、手段,早晚会卒,所以他必须骚,手段骚、姿势骚、行事作风更要骚,能够击败套路的,只有骚之一字。 为了将骚字贯穿到底,韩佑当天就将马家庄子旁边的地与宅子买下来了,一旦事情发展到某个阶段,就会成为一道保命的保险。 没人知道韩佑要干什么,连王海和小王爷周衍都不知道。 第二天,闹心扒拉的唐镜来到了韩府,迅速通过了面试并得到了一万贯银票,带着几个韩府下人去了城西。 王海建议多雇佣一些读书识字的人帮着抄书,被韩佑给否了,这种行为完全是开纳智捷跑滴滴,有钱烧的,对此他自有安排。 时间转瞬即逝,三天后,北门御庸与陆百川午时来到了韩府。 韩佑正在正堂写书。 这几天他也打听清楚了,自己“改编”的几个故事受众面很广,不愁销量,将来一旦有个什么事,光靠卖书都可以让韩府三代吃喝不愁。 成年人的世界里,尤其是成熟的成年人,不会因为口角变成生死仇敌。 像北门御用与陆百川这种人,在大家利益与目标一致的前提下,别说吵几句嘴,就是老婆被对方勾搭走了也会暂时摒弃前嫌通力合作。 北门御庸与陆百川并没有像上次那般针锋相对,坐下来后自顾自的喝着茶。 俩人都找背后的老板通气了,周老板和老宰辅气够呛,告诉他俩,两个人,韩佑都要用,没有什么二选一之类的竞争! 韩佑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交给王海后,转头望向二人,笑吟吟的。 北门御庸率先开口:“韩公子,马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哦?” 韩佑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出什么事了吗。” “今日早朝,两名监察使出班攻讦了本官姨丈。” “你姨丈…申屠鸣啊,他不是瘫了吗,早就辞了官,攻讦他干嘛。” “多年前的旧事。”北门御庸面色阴沉:“皆是子虚乌有之事,这两名监察使是马如龙的人,十之八九与姨丈无关,是要对宰辅大人下手。” 第123章 封侯纨绔 陆百川也明白了韩佑的意思。 “韩兄弟是要交好马家,迷惑他们?” “不错,如果连自己人都觉得我左右摇摆的话,马家更是如此。” 北门御庸略一思索,苦笑道:“马家人疑心颇重,就是不知要做到何种程度才可取信于他们。” “事在人为。”韩佑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北门御庸拱了拱手:“北门大人,我欲除马家必要剑走偏锋,此事,天知地知,我们知,陛下可知,宰辅大人,不可知。” “连宰辅大人都要瞒着?” “知道为什么宰辅大人一直除不掉马家吗?” “知晓。” 对于这个问题,北门御庸思考了很多年,很多次,哪能不知道。 叹了口气,小胖子摇头道:“宰辅大人,太过刚正。” “不错,他在乎正义,在乎法度,在乎界限,更在乎底线。” 韩佑好歹是穿越者,上一世所谓大人物的嘴脸他见的太多太多了,两世为人,岂会因为哪个大人物画个饼他就撸起袖子去卖命。 这几日他也没闲着,拜访了工部尚书周正怀,还拎了两坛子好酒,软磨硬泡的给周大人灌了一通后才打探了一些申屠罡的事。 除此之外,他还让王山去调查了解一番。 最后韩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老头能当宰辅无非两个原因,一,天子想要让他压制百官,二,压制马家。 压制马家,自不用多说,两方恨不得拎着刀子互砍,朝中也只有申屠罡才能不要命似的对付马家了,其他朝臣大部分出身世家,世家之人最是摇摆不定,优先考虑的并非国朝利益,而是家族利益。 压制百官,也只有老申屠能做到了,因为这老头正,太正了,脸都快长方了,方正到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虽刚正却不迂腐,虽古板却不教条,更是天下出了名的大儒,士林都以其唯马首是瞻。 搞清楚申屠罡的为人,确定自己不会被提了裤子不认账后,韩佑也才能放开手脚大胆干。 韩佑正色道:“我韩佑,愿助陛下与宰辅大人除国之大恶,万死不辞,愿与你二人同心协力,万死不悔,也愿将二人当我韩佑至交好友,生死与共。” “好!”北门御庸露出了笑容,豪气顿生:“我北门御庸,也愿与韩公子结为至交好友,生死与共。” “那就好。”韩佑微微颔首:“明日上书请辞,辞去了你这尚书省左丞的官位。” 北门御庸傻了,咧着大嘴,满脸大写的懵逼。 小胖子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俩消息,好消息是,韩佑将自己当朋友了,坏消息是,但是韩佑没把自己当人! “尚书省,从四品署丞,前途似海!”北门御庸叫道:“你竟要我辞官?” 韩佑满面鄙夷。 连官都不愿意辞,还说要为你姨报仇,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为了你姨,别说辞官了,本少爷愿为她赴汤冰火。 北门御庸很郁闷,苦着一张脸:“可否告知缘由。” 韩佑也不隐瞒,侃侃而谈。 马家的资本,马如龙的底牌,是牧场,是那些战马。 韩佑要从“经济”上打压马家,就要行商贾之事,北门御庸很适合站在台前干这事。 除此之外,北门御庸最大的弱点就是“官袍”,别说马家人了,韩佑都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搞小胖子了。 官场相互攻讦,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发难,那么,只要从道德制高点上跳下来,没有道德可言,就让人无处下手。 一个区区左丞罢了,差事办成了,周老板一句话,小胖子官复原职不说,至少升个一级半品。 “原来如此。”北门御庸颇为认同:“我若不为官,便可百无禁忌,台前幕后手段尽出。” 韩佑笑了,看向陆百川:“看见没,这犊子可教吧。” 陆百川不解的问道:“可你并非官员啊,怎地要这胖子行商贾之事来自污,为何不是你亲力亲为。” 韩佑顿时火了:“你特么能不能放下你嘴里那啮齿类,人家都同意了,你逼逼来俩的叫唤什么,我要是行商贾之事,以后怎么当官混朝堂?” 陆百川恍然大悟:“有道理。” 北门御庸气的够呛,有你娘个蛋道理,他要当官,我就不当官了? 韩佑乐呵呵的说道:“小胖子你本来就是朝堂上出了名的损种,自污就自污呗,至少我是清白的,对吧,人呢,总要有付出的,想想你姨,想想对你殷切重托的老宰辅,这点付出你还计较吗。” 北门御庸长叹一声,只能听之任之。 这小胖子的确是个人才,郁闷不已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单,甲、乙、丙三类。 甲类,京中马家亲信。 乙类,与马家交好之人,但不是至交。 丙类,北地各道的马家狗腿子,包括不少世家。 陆百川也不是吃干饭的,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京中哪家铺子有马家的份子,又与哪些番商私交不浅,最终拿出了一幅画像,马封侯。 也是个欠干的名字,马如龙的侄儿,陆百川认为这小子是马家的唯一“薄弱点”。 马家话事人其实有两个,除了目标马如龙外,韩佑前几日见到的马如风也是马家的话事人之一。 马如龙掌管的是北地的牧场与关外草场,马如风掌管的则是京中的商业与人脉关系。 而马封侯正是马如风的儿子,唯一一位苟活于人世的儿子,还是个幼子。 这位幼子在京中也是颇有名声,和韩佑一个路数,纨绔,相当的纨绔了,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坑蒙拐骗一样不缺,欺男霸女家常便饭,嚣张跋扈每日标配。 韩佑望着画像,着实震了一小惊。 大饼脸,绿豆眼,红脸庞、塌鼻梁,长的那叫一个狂。 “我一般很少攻击别人的长相,除非他的长相先攻击到了我。” 韩佑啧啧称奇:“这是人能长出来的模样吗?” 这位马封侯的长相已经不能用美丑来形容了,只能说是初具人形,五官长的相当随意了,谁也不服谁。 马家老大马如风,老二马如龙,二人相差二十多岁,性格虽然截然不同,却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其他马家人也都是老奸巨猾之辈。 唯独这个马封侯,陆百川认为是马家唯一的弱点,准确的而说,是马如风唯一的弱点。 陆百川不愧是仪刀卫的人,又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上面是马封侯的“关系网”,在京中与谁交好,与谁交恶,常去哪里,喜欢哪家青楼,青楼的姑娘哪个屁股最大,最大的又是每月几号刷新大姨妈等等。 韩佑越看越不对劲,这陆百川未免对青楼姑娘也太了解了吧。 “不对啊。” 韩佑目光古怪:“哥们,就青楼姑娘每月哪几天来红事你都知道,这有点…过分了吧,你怎么调查出来的?” “着手调查,深入了解。” “着手还尼玛深入…”韩佑面色愈发古怪:“你太不是人了吧。” 陆百川干笑一声:“推算出来的。” 北门御庸狐疑道:“你会算卦!” 韩佑彻底服了:“你见过哪个算卦的能算大姨妈的?” 陆百川没吭声,嘿嘿一笑掩饰过去了,显得很是高深莫测,也不由让北门御庸高看一眼仪刀卫。 韩佑则是猛翻白眼,他大致想明白了。 无非就是看这些姑娘们哪几天歇业不接客罢了,就算接客可能也会打个折上折,虽然无法让客人尽兴而归但是至少也能铩羽而归。 “行吧,马封侯名下有着不少京中商铺,还有城南一大片地,就先弄他,准备对马封侯肾的反射区发起猛攻。” 韩佑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只使用合法、合理的手段,明白吗。” 陆百川与北门御庸面面相觑。 使用合法合理的手段,还找你干毛啊,陛下和宰辅直接弄他行不行。 韩佑也不解释,合上了名册开始低声安排了。 随着韩大少爷说出初步计划,陆百川与北门御庸撮着牙花子,这计划,可太合理合法了,就是有点臭不要脸,不是,不是有点,那是相当的不要脸了。 第125章 请君入瓮 京中总是如同一潭死水,很少泛起波澜,除了朝堂。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眨眼之间便是夏末,朝堂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针对宰辅。 这就是个很逗的事,这些试图挑战宰辅权威的人,就和不怕死似的,不敢直接说宰辅如何,只能拿早就瘫痪在床的前朝罢免官员申屠鸣说事,还都是老生常谈子虚乌有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找宰辅麻烦的官员品级都很低,低到了刚要入朝奏事的程度,大部分还是一些从北地回京述职的外地官员。 根本不用宰辅老大人出手,哪怕是没了申屠罡的头号金牌打手北门御庸,尚书省的精英们也可将这些胆大不要命的低级官员们搞的死去活来。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是马家要和申屠罡撕破脸皮,炮灰一样的低级官员不过是试探天子态度罢了。 天子周恪周老板,端坐在龙椅之上,不偏不倚,鲜少开口。 除了朝堂,京中也多了些趣闻。 一种“船新版本”在京中上线了,总有一群孩童跑到南市扬起漫天黄纸,和哪个大人家里出事了似的,撒黄纸不说,还在墙上贴“图画”。 字呢,很下三滥,下三滥到了让不少南市的达官贵人看上一眼就骂,骂完之后就打听哪里是如此的下三滥,他们准备好好见识见识,见识过了再狠狠批判一番。 北市香来阁重新装修,全新版本,全新体验… 开业五年庆,女校书重新培训上岗,会冰会火会嗦了会… 穿着儒袍的是女书生、穿着外国官袍的番蛮女官员、满口之乎者也的女世家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图案就更令人心猿意马了,一看就是名家手笔,画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一群穿的很清凉的女校书们,围着一根铁杆一字马,京中的达官贵人哪见过这个啊,眼珠子都直了,气的够呛,暗暗发誓一定要夜里去香来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不知羞耻的女校书们,至少要教训半炷香的时间! 夜,北市,香来阁的二楼围栏上,老鸨子雨绮乐的和什么似的。 这青楼的确“升级”了,之前那些大胖闺女全被调走了,韩佑说什么让她们参加个什么减肥训练营,实际上是跑西郊新买的宅子出苦力去了,帮着唐镜翻修房子。 第126章 番蛮 长的和尿呲出来的似的马封侯骑在马上,那叫一个显眼包。 明明马家极力将自己表现出早就融入汉家成为汉家儿郎的形象,马封侯非得穿个皮衣,还带点情趣色彩,真空露点皮坎肩、七分皮裤、皮靴,腰上还插着马鞭,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 知道的这是马家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西市番馆使节。 马封侯摩擦着鞋跟似的下巴,大小眼来回扫视着,专往大老娘们屁股上看。 其实一直以来马如风都想将他这根独苗苗送回北地,可北地太苦,又冷,不如京中繁华,更不如京中姑娘多,马封侯舍不得京中的醉生梦死。 马家人几乎很少入京,马如龙更是一年到头都待在庄子中,唯独马封侯天天在京里转悠。 不过要说这家伙不学无术毛用没有吧,也不是,他和京中西市的番商以及番馆外使关系不错,三天两头在一起称兄道弟喝酒吹牛b。 看似是一群狐朋狗友,可实际上这些人暗中在商谈战马之事,包括售卖数量以及控制价格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陆百川调查,马封侯前几日并不在京中,而是去了南方,是送一位商贾,也不知道南地有哪个豪商竟然要马家人亲自送走。 也正是因为马封侯不在京中,若不然前段时间肯定能和韩佑碰到,这家伙是色批中的王者,但凡有哪个青楼或花船的头牌出手初红玉,他都得凑一手。 而马封侯离京的前一日,正是韩佑去花船白嫖的时候。 今夜,马封侯正是奔着香来阁来的,带着两个家丁到了香来阁门口,雨绮亲自跑了出来。 雨绮认识马封侯,毕竟长成这个德行看上一眼后可以说是终身难忘,再一个是前些年马封侯也总来,只是后来这小子格局也上去了,消费水平跟水涨船高,开始转战南市青楼与花船等场所,不是太愿意平民消费了。 马封侯翻身下马,哈哈大笑,一巴掌将龟公扒开。 “就说你介娘们花样多,介才回了京就听人嚷嚷香来阁寻了不少风骚姑娘,浪滴狠,快带爷见识见识。” 这家伙以前在北地长大的,官话一直带点口音,完了满嘴还一股子沼气味,雨绮只能强忍着恶心应付着。 跟着雨绮往前走,刚跨过台阶,马封侯双眼瞪得溜圆,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木台上五个姑娘正在围着几根铁杆热舞,披散着头发,穿的还少,动作极为奔放。 四周还有好多乐师以及半场。 敲锣的,打鼓的,甩着头发热舞的。 吹笛的,弹琴的,边跳边撩短裙的。 唱歌的,伴舞的,偶尔坦胸露乳的。 这也就罢了,台子旁边还有俩缺胳膊少腿的大哥,扯着嗓子跟着乐器敲击之声用力嚎。 我没k,我没k,不了biu不了biu恐龙抗狼抗狼抗,恐龙抗狼抗狼抗… 虽然有点跑调,但是全让木台上的女校书们踩上点儿了。 马封侯都傻了,别说他没见过,这几日京中那些见多识广的世家子连听都没听说过,一边骂着有辱斯文一边挤破头皮望这钻。 雨绮笑着说道:“楼下乱哄哄的,马爷,不如奴带您去顶阁…” 马封侯根本没听到雨绮说什么,一把将后者推开,撒丫子往里面跑,和蛮牛似的。 跑到木台旁边,马封侯吸溜着口水,双眼都放光了。 一楼人很多,十五张矮桌全坐满了人,马封侯哈哈大笑着:“上酒,上酒上酒,这舞骚滴很,踢,腿踢高点,诶呦饿滴个乖乖,介娘们还是个练家子…” 见到这家伙没喝酒就和耍酒疯似的,一个汉子走了过来,刚要让马封侯往后退一些,马家两个小弟一人亮出了腰牌,另一人撸开了裤腿,靴子上插着一把解牛短刀。 汉子吓了一跳,看向雨绮,后者不断打眼色,汉子赶紧退了回去。 雨绮也不着急,反正她的任务是拖住马封侯,就算带不到阁楼天台,至少将韩佑等来也行。 其实她也知道马封侯的身份,只是自从柳家被全部抓入大牢后,她这老鸨子和一群姑娘们已是如同浮萍一般,只能跟着韩佑一条道走到黑了。 台上的姑娘们也不是吃蛋白粉长大的,跳了一会香汗淋漓,音乐停,准备下台。 谁知马封侯突然吼道:“怎地不舞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雨绮陪着笑说道:“马爷,姑娘们都舞了半炷香了,总得让姐妹们歇息歇息不是,您要是…” 话没说完,马封侯掏出十贯银票呼在了雨绮的胸脯上:“接着舞,老子还没看过瘾,什么时候说停她们再停,要不然打断她们的腿让她们想舞也舞不起来!” 马封侯的嚣张跋扈可见一斑,回头看也不看,一脚将身后穿着儒袍的读书人踹翻,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那里。 雨绮知道马封侯为人,这家伙极为心狠手辣加变态,只能收起银票让姑娘们继续跳。 “老子马家马封侯,给老子滚!” 这一桌的读书人一听“马家”二字,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的离开。 旁边的雨绮冷眼旁观着,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想起了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 望着抓着酒杯哇哇乱叫的马封侯,雨绮心中冷笑。 这种恶人,就得少尹治他! 马封侯不但看舞,还指手画脚,让这个腰弯的低点,那个腿抬的高点,和个美术指导专家似的,呜嗷乱叫着。 不少来这消遣的客人都下意识的躲远点,深怕这疯子一样的家伙耍起酒疯动粗。 马封侯这小子还是挺仗义,给自己叫了俩姑娘后不忘给跟班小弟一人叫一个。 要么说这群人被骂作番蛮,动作那叫一个粗鲁。 其中一个姑娘实在受不了了,陪着笑和跟班小弟说道:“大爷,不行您喝点酒吧,这都摸小半个时辰了。” 跟班小弟哈哈大笑,一口将杯中酒抽干,然后…继续摸,和特么盘大象似的。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木台上的姑娘们已经是跳的筋疲力尽,一群韩府下人也喊的嗓子都哑了,京兆府少尹韩佑,终于来了,身后搓着手的王海。 雨绮如释重负,韩佑再晚来一会的话,这马封侯仨人都准备冲台子上来将姑娘们取而代之来段草原舞了。 第129章 渐入佳境 马封侯又怒了,然后,又被俩跟班小弟死死拉住。 韩佑靠在围栏上不断叫嚣:“来啊来啊,打我啊,敢打我就报官,报官就让你进京兆府大牢,来啊来啊,快打我啊。” 演技这种事吧,要看天赋的,其实剧本发展没这么快,只是韩佑发现好多人演技不过关,也就雨绮和一群姑娘浑圆…浑然天成,演技浑然天成,其他人演技太浮夸了。 韩佑无奈之下只能加速戏剧冲突加大张力,深怕马封侯注意到其他人那如同国产小鲜肉一般的面瘫表情。 不过很快,韩佑又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赵陀。 这家伙是干黑中介的,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外号又叫赵三脸,演技是必须有的,领悟能力也不差。 “马爷!” 见到韩佑提前进入戏肉,赵陀也接住戏了:“在京中,在小的面前,还能让马爷被外人给戏耍了不成,您坐着瞧好就是,该摸摸,该喝喝,啥也别往心里搁,这口气,小的跟您出了。” 没等马封侯明白什么意思,赵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回头喊道:“小六,去,将府中的银票全取来,这香来阁,我今日买下来了,不图别的,就为马爷玩个痛快!” 身后几个人面面相觑,郭鹏来回看着。 还好周衍反应过,照着郭鹏的小腿就是一脚,低声说道:“你是小六,先生说的果然不错,你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小说 “我是小六吗?” 郭鹏楞了一下,我不是老八吗? 眼看周衍又抬腿,郭鹏赶紧装模作样的跑了下去。 “用不着。” 马封侯被这么一“提醒”,豁然开朗了,往那一坐,冲着两个狗腿子叫道:“去钱庄,给管事的找出来,就说是我马封侯的人,取出五万贯银票。” “装你大爷呢。” 韩佑抱着膀子:“就你有钱啊,我出六万贯。” 赵陀一拍桌子:“七万贯!” 韩佑耸了耸肩:八万贯。“ 赵陀:“十万贯!” 韩佑还没咋地呢,马封侯吓了一哆嗦,有病吧,十万贯买个破青楼? “十一万贯。”韩佑乐呵呵的说道:“今夜,就将这香来阁买下来,不为别的,只为羞辱你,羞辱你马封侯,羞辱你这个什么也不是只会舔着脸像你爹伸手的纨绔,让京中人都知道知道,你马封侯就是个草包,斗富都斗不明白。” “十二万贯!” 赵陀又叫了一声,马封侯都来不及生气了,赶紧对前者打眼色。 他是冲动不假,可没傻到透顶,再一个是他没十万贯钱,钱都在他爹那放着呢,钱庄里也就六万贯多点。 赵陀注意到了马封侯的脸色,抚须一笑:“马爷莫要忧心,这钱,小的出了,小的大不了变卖了家产,凑出个十余万贯还是有的,钱财是小,您的颜面才是大,十三万贯,这青楼,小的给你买下来!” 韩佑打了个哈欠:“十四万贯,雨绮姑娘,将地契取来。” 赵陀一咬牙:“十五万贯!” 马封侯感动的都要哭了,冲着赵陀拱了拱手:“你这朋友,我马封侯交定了,日后,你我就是亲兄弟。” 韩佑哈哈大笑:“花着别人的钱充大爷,你马封侯果然是个丢人的货色,这事可得好好宣扬宣扬。” “放屁!”马封侯梗着脖子叫道:“拿了他的钱财,大爷我自然会给。” “是吗。”韩佑笑意渐浓:“我刚才说了,我就是要搞你的,宰辅大人派我来搞你的,搞你之前,你以为我没调查过你,你存在户部钱庄的钱财,至多不过六万贯,人家买这香来阁要十五万贯,剩下九万贯,你哪来的钱还给他。” 一旁的陆百川与张卓恍然大悟,难怪韩佑提前吐露身份说是要针对马封侯,若不然岂会得知对方钱庄里存了多少钱。 当然,他俩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赵陀也是狠人,生生将舔狗演成了沸羊羊的级别,扯着嗓子叫道:“马爷开心便是,他就是给了,我也不要。” “诶呦呦,那明日还是得宣扬宣扬,榜一大哥就是爽快。” “又不是你的钱,与你何干。” “是是是,和我没关系,可我得好好宣扬宣扬这件事啊,马封侯青楼争风吃醋,没钱充大爷,只能靠着别人接济,哈哈哈。” 俩人一唱一和,马封侯都插不上嘴,又羞又怒,同时也注意到不少姑娘们的眼神变了,望着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几分鄙夷,再看其他“客人”,也是如此。 “啪”的一声,马封侯一拍桌子:“哪个说不给他钱了,明日,明日就将钱还给他,我马家家大业大,还在乎这区区几万贯不成。” “不错。”赵陀一副忠犬模样叫道:“马爷不缺钱。” 赵陀心里又补充了一句,缺的是脑子。 “白痴。”韩佑乐呵呵的说道:“过了今夜,你以为他会认这个事不成,马家说弄死你就弄死你了,连个欠条都没有。” 赵陀楞了一下,装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封侯:“这,马爷,马爷不是这种人…吧?” “胡说八道,京中谁不知我马爷一口吐沫一口痰,何时做过这种下作事。” 马封侯脑子真的是不这么够用,被一来二去的这么一激,节奏都被带歪了,根本没想过明明就是喝个花酒,怎么就争起了买青楼。 韩佑今天主打的就是个“逼”,咄咄逼人,不给马封侯任何思考的时间,手指弹了弹,雨绮迅速跑了过来,手里抓着地契。 “诶呦,二位爷,京中花大价钱包姑娘的,不少,直接将青楼买下来的,闻所未闻,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必然成为一段佳话,天下人皆知,豪气,豪气的令奴小心肝怦怦跳呢。” 韩佑见缝插针:“听他吹嘘,他就是装装大爷罢了,你问他真敢买下来吗,他要是能买下来,本少爷二话不说,马上就走。” 马封侯叫道:“有何不敢,我若敢,你就滚?” 韩佑一伸手:“银票呢,拿出来看看。” “这…谁会带如此多的银票出门。”马封侯可算长一次脑子了,冷笑道:“你有银票?” “我是没有,可我敢写欠条啊。” 马封侯哈哈大笑:“大爷我也敢,签字画押。” “你有那么多钱吗。” “你有?” 韩佑面色终于变了,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大叫道:“本少爷可拿我韩府府邸抵押,你敢吗!” 第130章 落幕 一听说韩佑连“宅子”都押上了,马封侯有些犹豫。 他是真没什么家产,钱庄里就那六万贯,其他的钱都在他爹那呢。 “那我…我…” 一看这家伙“我”了半天,赵陀又上场了,一把拦住马封侯:“马爷,千万不要受了他的激拿您在城东的马场和五百多匹健马抵押啊,千万不要哇。” “对啊!”马封侯双眼一亮:“大爷可拿名下的马场与健马抵押,怕你不成。” “你…”韩佑攥紧拳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敢,你若是敢,日后,我就再也不来这香来阁,见了绕路走。” “好,不但绕路走,今日你还给老子赔罪,赔过罪,从这里滚出去,明日老子还要人放出消息,好好羞辱羞辱你这不开眼的狗东西,让京中人知晓,没人敢招惹本大爷!” 说完后,马封侯豪气顿生:“拿笔来,现在就写文书。” 赵陀还在旁边叫唤呢:“哎呀马爷您别这样,不要受激啊,哎呀呀呀。” 一个龟公迅速跑了过来,纸笔都准备好了。 只是刚要落笔,马封侯的脑海中恍惚闪过一道流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花了十五万贯买个破青楼不说,还要将马场和健马抵押出去,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见到这家伙的智商似乎要占领高地了,韩佑给雨绮打了个眼色。 老鸨子心领神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马爷,要不您写一万贯算了,十五万贯太多了,您敢给,我们也不敢要啊。” “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韩佑大叫道:“老鸨子没根脚没靠山的,就算写了和欠条,她也不敢要。” 经过韩佑这么“善意”的一提醒,马封侯乐了。 对啊,她一个老鸨子算个屁啊,还真敢管老子要钱不成。 再无犹豫,唰唰唰几笔,文书写好。 韩佑过来看了一眼,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叫道:“雨绮姑娘,他耍你呢,光写了草场,却不写健马与马夫等下人,那破地又值不了几个钱,是养马的马夫与健马值钱,你还是卖给我吧,卖给我,我给你十四万贯。” 雨绮连连摆手:“韩公子莫要难为奴了,奴…奴得罪不起马家的。” 一听这话,马封侯更无顾虑了,哈哈一笑:“那便重写,马场、健马、马夫、宅子,一众下人都加进去。” 再次落笔,马封侯那叫一个得意,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等于是分逼没花,还白赚了一个青楼,美滋滋,谅这老鸨子也不敢真的管自己要钱或者要马场。 整的还挺正式,签字、摁手印、摁掌印,连马家的名印都盖上了。 交给了雨绮,马封侯掐着腰狂笑不已:“给老子赔罪,再滚出去,今夜,除了我赵兄弟外,其他人,都给老子滚,今夜老子和赵兄弟要玩个痛…” 马封侯突然愣住了,因为雨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将契约交给了韩佑。 韩佑嘴角上扬着,吹了吹契约上面的墨迹,微微摇头:“小马啊,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还强调了好几遍,我今夜就是为了坑你,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马封侯傻眼了,本能的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韩佑冲着雨绮微微一笑:“让姑娘们离开吧,正好大家休息几日,牙行的地契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那地方比这大了不少,过几日我让工部匠人给你修葺一番,也叫香来阁,从此之后,我罩着你。” 雨绮施了一礼:“奴和一众姐妹的命,算是交到少尹您的手里了。” “放心。”韩佑拍了拍雨绮的屁股:“有人保护你们。” “这臭娘们是你的人?!”马封侯终于反应过来了,破口大骂:“你敢耍老子!” “你问的不废话吗。”韩佑乐不可支:“都说了要坑你要坑你的,是不是很生气,来啊,打我啊,快,快来打我,我可是要提醒你哦,打了我,要被关入大牢的。” “你…” 马封侯彻底失去了理智,哇哇乱叫,又是两个狗腿子死死抱住了他。 “爷您莫要恼怒,打了他,必会被抓到京兆府大牢!” “莫要中了他的奸计。” 韩佑弹了弹文书:“马场,从此就姓韩了,哈哈,破青楼换马场,就问你生不生气,快,打我啊,友情提示,只是青楼哦,没姑娘的,光一座破房子,龟公都要走的,嘿嘿,气不气,快来打我呀。” 马封侯喘着粗气,居然渐渐冷静了下来,说话声都变了:“小子,你死定了,不过,不是今日,本大爷聪颖过人,不会中了你的奸计被押入京兆府大牢!” “是吗。” 韩佑耸了耸肩:“好吧,那什么,不止雨绮是我的人,他们也是。” 韩大少爷话音一落,周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默默的来到了韩佑两侧,眼神极为戏谑。 马封侯眼珠子滴流圆,半晌没回过神来。 “没错,我们一起耍你呢,不但要占有你的马场,还要你当街行凶,殴打官员之子,快来打我。” “我…” 马封侯哇哇乱叫,一把甩开两个家丁,只是扬起拳头后,站在韩佑面前。 “我…我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无能狂怒的叫了一声,马封侯竟然生生压下了怒意。 京兆府是对方的地盘,真要进去了,还有宰辅撑腰,他也知道自己得不了好,即便气的肝胆欲裂,依旧是没能动手。 韩佑极为意外:“这么理智呢吗,那行吧,再给你介绍个人,当当当。” 赵陀走了过来,低着脑袋,颇为腼腆:“马爷,小的也是少尹的人。” “我去你娘的!” 马封侯终于忍不住了,抬起脚就踹。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幼小的身影突然跑了过来。 这一脚,正正好好踹在了周衍的胸口上。 护栏本就是活动的,韩佑略微一转身,周衍顺着四楼护栏就飞了下去。 马封侯也没想到竟能将人踹出去了,愣了一下神。 “卧槽!”韩佑大呼一声:“连当朝王爷也敢打,刺王杀驾,拿下这恶贼!” 话音一落,陆百川与张卓同时出手,楼梯涌上来一群人,除了京兆府武卒外,还有大量的幽王府侍卫。 马封侯如遭雷击,被摁在了地上愣是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大脑根本不够用了。 韩佑抱着膀子乐道:“小笨蛋,打我算什么事,最多押入大牢罢了,是为了让你打王爷,中计了吧,脑子不好使就别入京,笨死了。” 街面马车上,穿着护甲的周衍从草垛上连忙爬起身,随即翻滚在地上,和撒泼打滚似的大声叫嚷着。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行刺本王,快来人,马家马封侯竟然行刺本王,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啦,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 第131章 又是一夜无眠 马封侯被带走了,两个王府护卫,一群京兆府武卒押着。 马家好大儿被带走之前,没叫嚣,也没骂,更没挣扎,只是深深看了眼韩佑。 眼神有些古怪,不像是恨不得将韩大少爷大卸八块,而是一种别样的目光。 马封侯突然觉得韩佑这人…还挺他娘的仗义,从头到尾,一直说要坑自己,一直“提醒”自己,然后…自己还望坑里跳,拦都拦不住,越是想,他越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 香来阁现在不属于胖爷北门御庸的了,韩佑挥着手让人将所有东西都抬走,抬到牙行那边去,从此以后算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牙行门脸不大,后院大,比香来阁大多了。 一群韩府下人比较勤俭持家,连地板都没放过,全撬开带走了。 姑娘们这一夜累的够呛,尤其是跳舞的那几个,累歇逼了,韩佑一人给了三贯钱,正好让她们歇逼几日好好休息休息。 坐在车辕上的韩佑打了个响指,一群人跑了过来。 韩大少爷率先看向周衍。 “去医馆,一定要去医馆,验伤,要药方子,腹部绑上药布,没人敢拆王爷的腰部检验伤势,怎么严重怎么来,还有,不要去宫中找御医,就在王府中休养,不要跑出王府嘚瑟,什么时候我让人通知你,什么时候才养好伤,明白了吗。” 周衍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躺在地上,来回打滚。 “哎呀,好疼好疼啊,本王被刺杀啦,好疼呀,哇哇哇。” 韩佑又看向雨绮:“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招惹别人,我不管,别人招惹你,我也不管,但是如果马家想动你,我一定保你们,这是我的承诺。” 雨绮欲言又止,她想要的更多,可惜,韩佑不给,她非要也没用。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雨绮施了一礼,带着姑娘们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客栈。 摸了摸下巴,韩佑望向陪着小心的赵陀。 “不瞒你说,原本,我是准备弄死你的,贩卖人口、欺…” 话没说完,赵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一口一个饶命。 前几日韩佑找到他的时候,王海也在,他也知道了自己被坑了,只是那时他都找人仿造御赐大宝剑了,就算知道自己被坑了也没办法,只能跳上了韩佑的贼船。 知道赵陀的额头都磕出了血,韩佑才淡淡的说道:“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经你手的卖出去的孩子,一共三十七人,十倍,三百七十人,以后京中谁敢卖孩子,你都要想方设法救出来,救三百七十人,人数够了,我放你自由,在此之前,给你三年的时间救下三百七十名孩子,什么手段都可以,我甚至帮你,不过如果你救不到,三年后的今日,我以仿造御赐之物的罪名取你狗命。” “三年?”满面鲜血的赵陀抬起头:“这…这…” 韩佑面色一冷:“嫌短吗,那就两年!” “不,不不不,少尹你误会了,每年卖到京中的孩子就有数百,莫说三年,一年多的光景小人就可…” “原来如此。”韩佑微微点头:“那就一年吧,一年之内救不下三百七十个孩子,我要你狗命。” 赵陀张大了嘴巴,然后,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一年的时间,救的少了,你死。” 赵陀不敢再说话,站起身,一脸死了妈的表情。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对了,马家如果要对付你,我会保你,滚吧。” 赵陀大大松了口气,连连作揖,跑走了。 跳下车辕,韩佑来到被摁在地上的两个马家狗腿子面前。 蹲下身,韩佑轻声说道:“回你们马家庄子,告诉马如龙,马封侯殴打天潢贵胄,被京兆府扣了,记住,是殴打,而非刺杀,我韩佑说的,还有,十二个时辰内,没有任何人会去大牢里见马封侯,如果十二个时辰马家不来人,我就当你们马家不要这个白痴与他划清关系了,是我韩佑说的,而非宰辅,滚吧。” 两个狗腿子对视一眼,面色有些莫名,随即被陆百川松了绑,二人翻身上马,动作潇洒。 韩佑破口大骂:“靠尼玛牵着马,再让本少爷看到你们谁敢在北市骑马,打断你们狗腿。” 二人迅速下马,动作已寄回潇洒。 韩佑又对陆百川交代道:“入宫,将今夜之事告诉陛下,一五一十,不要有任何隐瞒。” 陆百川哭笑不得,不用你说我也不敢隐瞒啊。 百川同学离开后,韩佑又将马封侯签的书约递给了北门御庸。 小胖子很困惑:“这是…” “现在去找老宰辅,将书约给申屠大人,放在我这,我怕我会还给马家。” 北门御庸哈哈大笑。 韩佑:“笑什么?” “若是你还给马家,那马家,定要吃个更大的亏。” 韩佑也笑了,突然发现北门御庸,似乎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北门御庸朝着韩佑施了一礼:“前几日你说酿酒,又说酿酒没有坑世家子来钱快,我心中鄙夷,觉得你胡吹大气,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佩服,从今往后,对付马家之事,北门御庸,以韩公子唯马首是瞻。” 说完后,北门御庸也上了马,找老宰辅“报喜”去了。 小胖子知道,老宰辅肯定会痛饮三杯,这么多年来,他就没从马家身上找过场子,一次都没有。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韩佑朝着满地打滚的周衍屁股上踹了一脚。 “别装了,百姓们都看到了,去找医馆吧。” 满身泥泞的周衍爬了起来,嘿嘿一乐,带着侍卫们去找医馆“验伤”了,一边走一边犹豫要不要拿棍子照着自己脑袋敲一下,要么看不出皮外伤。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韩府下人也去帮着抬东西了,韩佑身边只剩下了个王海。 抬头望着月色,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是一个不眠夜。” 王海轻声问道:“少爷,咱回府吗?” “去京兆府。” 王海激动了:“炮制那马封侯?” “都说了十二时辰内不碰他,一天天长那耳朵也不知干什么用的。” 说完后,韩佑抽出纸扇,溜溜达达的带着王海走向了京兆府。 城门已经落下了,北市的百姓越来越少,一些巡街武卒与衙役们来回巡视着,准备亥时一到就开始撵人。 韩佑怎么看这些巡街武卒怎么不爽。 在南市的时候,见了达官贵人,都恨不得让人家骑他身上背回家,到了北市,一个比一个横。 相比之下,穿着甲胄背弓持刀的巡城京卫就很少刁难百姓,不,不是很少,而是从不刁难百姓。 即便夜里见了百姓,只要不是形迹可疑之人,这些军伍都会装作没看到,沉默的前行着,巡视着。 或许分工不同吧,军伍们,是保家卫国,京兆府的差役与武卒,维持的是京中治安。 除此之外,这些军伍们也都是出自百姓,都是百姓之子。 再看差役与武卒,大部分都是花销钱财谋的差事,将手中的不大点的权利利用到了极致。 “忙完了这阵,应该让我爹好好整顿整顿这群王八蛋,一天天横的和个螃蟹似的。” 韩佑只是随口一说,王海来劲了:“这还用劳烦老爷吗,小的就可。” 说完后,王海直接窜了出去,照着一群平面而来的武卒们上去就踹。 “都他娘的精神些,哪个叫你们走路用腿的,欠打的狗东西们!” 韩佑大叫道:“让他们自己撅好,挨个踹,一个个狂的和什么似的。” 第132章 谋面 京兆府内空荡荡,几名守夜的衙役都蹲在牢房门口。 马封侯刚被押进牢房,吴勇和柳文冠看到这小子后惊讶够呛,着实没想到连马家人都能被抓进来。 只不过俩人也就惊讶了一会罢了,想到韩佑“阴”自己似的情形,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怎么意外,这马封侯的脑子里面全是水,代表马家第一个进来也能理解。 仨人牢房离的挺近,本来就认识,稍微那么一唠,知道都是被韩佑坑了后,开始一边交流心得体会一边问候韩佑全家。 马封侯倒是不担心,他知道老爹和小叔肯定能给自己弄出去,只是想不通,自己明明是玩姑娘去的,怎么就被一群姑娘给玩了呢,还他娘的搭进去一个马场,这找谁说理去? 想不明白的马封侯越骂越难听,说出去后一定要想办法宰了韩佑,看韩佑跪地祈饶。 吴勇都没好意思吭声,你也别看韩佑了,有那功夫自己先看看脑子去吧,多大的玩心啊,玩姑娘能玩进去一个马场? 此时,韩佑正蹲在台阶上,拿着纸扇驱赶蚊虫。 王海打着哈欠:“少爷,咱不回府吗?” “等马家兄弟。” “若是不来呢,城门也落下了。” “城门只挡百姓,马家不是百姓。” 韩佑语气极为笃定:“马如风就这一个儿子苟活于人世了,他一定会来,他不来,马如龙也会来。” 王海欲言又止,想了想后问道:“少爷,小的有一事不懂。” 见到王海难得动脑子发问,韩佑笑道:“问就是了。” “小的觉着您似是要放那马封侯一马,不将马家得罪死了,若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直言不讳的对马封侯说要坑他。” “就说你这耳朵白长了,之前谋划时你不是也在场吗,我的目的是要和马家成为朋友,给马家营造出一个我也很不愿意帮宰辅对付马家的形象。” “哦,这样啊。” 王海点了点头:“少爷,您累吗。” “累?” “小的觉得您累,在军中时不用动脑子,有刀就成,在京中,老爷累,小的觉着您也累。” “还好吧。”韩佑哑然失笑:“如果这事做成了,我就会趁机跻身朝堂,被天子信任,被宰辅青眼有加,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 “那岂不是要更累?” “人活在世上,有谁不累呢,至少少爷我出身挺好,能够做一些事。” 王海越听越迷糊:“为谁做事?” “咱们的家,韩府,百姓的家,天下。” “哦。”王海摸了摸后脑勺:“可您不是总说对这个世道失望吗,为何还要做事。” “因为这就是生活,希望如火,失望如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 王海的瞳孔有些扩散,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有些变化。 过了半晌,王海说道:“少爷,小的想读书,成吗。” “啊?” 韩佑哭笑不得:“没事读什么书啊。” “读了书,人便会聪明,小的跟着您也能出一些力,若不然总是让您失望。” “哪有。”韩佑拍了拍王海的肩膀:“我不是对你失望,只是有时候对自己失望罢了,我这人就这样,比较情绪化,别往心里去。” “那小的能读书吗?” “读呗。”韩佑也没当回事,点了点头:“想读就读,不过咱府里除了我和我爹外,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算是才高八斗了,你得去西郊找唐镜,正好他过段时间要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你去没事的时候就去学学。” “好。”小说 王海很开心,读书对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对这个世道九成九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在梦中都不敢奢求之事。 这也是韩佑对这个世道失望的缘故。 世家将“书”进行了垄断,觉得世上只有自己人会读书就好了。 阶层鲜明,读书的人驱使不会读书的人,上位者统管底层劳苦大众,如果人人都读了书,都能明白事理,都能科考,岂不是威胁了他们的特权与地位。 所以说,书是奢侈品,只能手抄的奢侈品,想抄都抄不到奢侈品,百姓如果读书的话,在世家豪族的眼中,是罪,是威胁他们地位的大罪。 马蹄声由远至近,韩佑望向了远处。 一个矫健的身影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韩佑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正主儿来了,应该是马如龙。” 王海下意识摸向了腰后的短刀,有些紧张。 即便是王海也听过马如龙的大名,和马家无关,只是单纯的“威名”。 第134章 棋子非弃子 马如龙离开地牢时,情绪已经调整好了。 直接来到了公堂,韩佑早就泡好了茶,没有坐在书案后面,而是坐在书案上面。 马如龙进来后,叹了口气,苦笑道,如同多年老友一般吐槽着。 “多年前就知道,我这侄儿早晚要闯祸,只是没想到这祸事是如此之大。” “打了幽王,这祸是够大的。” 韩佑指了指茶壶:“粗茶,自己随意吧,不过你还能笑的出来,我觉得这祸事对你马家来说不算大。” “不是因为我马家,而是因为你韩佑,这祸事才不算大。” 马如龙没有将茶水倒进茶盏中,而是试了试温度,随即直接对着茶壶嘴一口抽干。 抹了抹嘴,马如龙放下茶壶:“需寻谁,宰辅,还是陛下?” “宰辅。” “我觉着应寻陛下。”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要寻宰辅大人。” “真的不用寻陛下?” “不用。” 门口蹲着的王海挠着后脑勺,听的不是很懂,少爷就能放人,为什么这家伙问找宰辅还是找陛下? 除此之外,王海也不明白为什么马如龙一而再再三问要不要找陛下求情? 马如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申屠罡不会放人,对吧。” “不错。” “那我不还是要找陛下吗。” “是的。”韩佑似笑非笑道:“不过要到明天。” “为什么。” “明日上朝前,幽王殿下才会找陛下告状。” 马如龙沉默了,思考了半晌,问道:“我看不透你,也不知该不该信你的话。” “信不信无所谓,大差不差。” 韩佑跳下书案,乐呵呵的说道:“如果是陛下要搞你们马家并暗中让宰辅谋划,你试探了,陛下也不会承认。” “有道理。”马如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如果真是陛下的话,马某可要筹划一番了。” “不用拿话点我,陛下一直不动你,就是怕你们谋划。” “陛下若动我马家,更不会大鸣大放,也是怕我们谋划。” “所以说这事没意义,是不是陛下,你们马家都要谋划。” 马如龙哈哈大笑:“我讨厌与聪明人打交道,但是不讨厌与你打交道。” “我不算聪明人?” “算,绝顶聪明之人。”韩佑羞涩一笑:“头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若不是绝顶聪明之人,陛下也不会将你推出来斗我马家。” “你看,又试探了吧。”韩佑没好气的说道:“咱能不能别水字数了,直入正题好不好。” “不,非是试探,马某…” 马如龙双目灼灼:“知晓你就是陛下的人,这一切,你也好,申屠罡也罢,都是陛下的棋子。” “这么快就挑拨离间了吗。”韩佑略显失望:“有点落于俗套了吧。” 马如龙背着手,转过身望向月色,脸上再无笑意,淡淡的开了口。 “吴勇,与我马家交情匪浅,不,可以说是我马家的人,柳文冠,则是吴勇的人。” “两个月前,柳文冠之子纵马撞伤百姓,闹到了你爹的眼前,以你爹的脾气,自会重罚一番。” “之后,柳文冠不敢将你韩家如何,可吴勇此人目中无人又是刚愎自用,难免要为柳文冠出头招惹你韩家。” “你爹韩百韧,我马某如雷贯耳,军中难得的猛将,无双的猛将,当年宫变,你爹又是第一个入了京控制了皇宫,陛下才不损一兵一卒杀了碍眼之人,之后顺利登基。” “你爹立下如此功劳,却被柳文冠与吴勇这等宵小之辈肆意欺辱,陛下,难道不知吗,陛下,不看在你爹如此大的功劳出手惩治一番吴、柳二家吗,可为什么陛下置若罔闻,马某猜测,你应是问过陛下,陛下应会说,是为了朝堂安稳,是为了大局,没错吧。” “何来的朝堂安稳,哪里是什么大局,不过是因为我马家罢了,我马家在北地有私军,不知多少世家以我马家唯马首是瞻,若问国朝谁可带兵将我马家夷为平地,也只有你爹韩百韧了。” “可韩百韧,为何要出兵平我马家,当然是因为他的幼子,也就是你,韩佑!” 马如龙猛然转过身,脸上挂着不符合武夫粗人的表情,笑着,笑的很莫名。 “京兆府府尹是个什么差事,你应比我清楚,你爹,并不适合这个差事,可为什么陛下要让你爹来担这个府尹之职,这江山并不稳,因世家不稳,而世家多在京中,你爹又是什么性子,哪里会怕世家,哪里会不招惹世家…” 顿了顿,马如龙收起莫名的笑容:“你以为陛下是让你对付马家,却不知,是利用你韩佑来招惹马家,我马家若是伤了你,你爹,便会奉皇命平了我马家,这就是为何我无比笃定,此事是陛下指使,而非宰辅申屠罡!” “天下是一局棋,你我皆是棋子,是不是陛下指使的,我爹与我是不是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佑再次泡了壶茶,风轻云淡:“人呐,就怕没有利用价值,没了利用价值,就是弃子,不当弃子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像你一样,拥兵自重,都说你马家兄弟聪明,我看也就那样,你就算拥兵自重,倒是兵多点啊,兵多了,改朝换代好不好,到时候你就说了算了,问题是你兵不多,也不少,让人忌惮,你还不能怎么样,高不成低不就,何必呢。” “你不止聪明,还大胆。” 马如龙再次恢复了武夫的形象,哈哈大笑着:“那不如韩兄弟给愚兄指条明路?” “将你的筹码与底牌全交出来,忠于国朝,忠于陛下。” “说的简单,祖上非是汉人,我也不是算汉人,交了底牌,岂不是自缚手脚任人宰杀。” “是啊,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韩佑叹了口气:“你不相信陛下宽宏大量,陛下也不相信你会交出底牌,所以…” 韩佑没有继续说下去,对方听得懂就好。 “鹿死谁手,尚未知晓。” 马如龙满面傲然之色:“我马家,岂会坐以待毙。” “对了,你不尝试招揽招揽我吗,我这个人喜欢受到别人的认同感,你要是招揽我一下的话,我还能有点成就感,得意一番。” “如何招揽,招揽了,你会投奔我马家?” 马如龙哭笑不得:“马家再是家财万贯,能比得上富有四海的陛下,我马如龙再是重情重义,却非你族类,不过…”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不过什么?” “有朝一日,我马如龙,定会招揽你的。” 韩佑眼底掠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用笑容遮掩了过去:“你他妈胆儿真大。” “若不大,马某的名儿岂会是如龙二字。”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原因,认真的回答我,原因!” “马某,非你族类,马家,非汉家男儿。” “好吧。”韩佑颇为无奈的说道:“其实我看你挺顺眼的,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马如龙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没有说告辞,只是留下一句“可惜”了。 直到马如龙的身影彻底隐入到了黑暗之中,韩佑的面容逐渐扭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周恪,你要是敢玩我和我爹,我特么一定…” 狠未发完,一个人影从远处跑了过来,正是陆百川。 望着这位天子亲信,韩佑突然觉得有些厌恶。 陆百川没有注意到韩佑的异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那狗日的走了?” “嗯,走了。” “谈什么了。” “问是陛下授意还是申屠罡自己单干。” “我猜也是。” 韩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见着陛下了吗,陛下怎么说的。” “这…” 陆百川一副为难的模样,支支吾吾。 韩佑神情微变,随即又笑呵呵的:“不说就算了。” “说,得说,只是…只是难以启齿。” “什么意思?” 陆百川老脸一红:“陛下说…说…说分一半。” 韩佑一头雾水:“什么分一半?” “就是…就是马家牧场,陛下说他儿子…额,幽王殿下被打了,他很心疼,所以,所以要一半的份子,还,还有…听闻了韩兄弟在牙行那讹…不是,抵押了金步摇,还打着陛下的名头说什么御赐大宝剑,也…也要分一半。” 韩佑张大了嘴巴:“就说了这事?” “嗯。” 陆百川也有点鄙夷,老脸发红:“陛下还说,你要是不给他,他…他就要龙颜震怒了,会生你的气,陛下说他生气后,很吓人的。” 韩佑:“…” “对了,陛下让我转告韩兄弟一句话,说今夜太过弄险,马家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野蛮的很,日后再有这种事,叫北门御庸去就好,不要以身犯险,差事办砸了,你给陛下送些钱财,他就不与你计较,命没了,没人给他赚钱,陛下就要将你…将你挫骨扬灰。” “挫骨扬…”韩佑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又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马如龙,你不应该叫这个名字,也不应该小看周老板的肚量。 陆百川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韩兄弟,能…能分陛下一半吗?” “分个屁。”韩佑气呼呼的叫道:“我不管他要钱就不错了。” 陆百川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陛下已是猜到了你会这么说,陛下说,分…分三成也行。” 韩佑张大了嘴巴:“这都猜到了,陛下还说什么…不是,你直接给我个低价吧,陛下最终是怎么说的。” “额…陛下说,说他怎么也是个天子,你好歹意思意思给点也行,大家脸上都好看。” 第135章 多金囚犯 陆百川刚代表天子丢完了人,北门御庸也来了,满面红光。 刚从申屠罡那回来,小胖子被狠狠夸奖了一番,府里可谓张灯结彩,他小姨邬明月已经和申屠罡喝上了。 老宰辅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抓到一个马家人,还是以“合理合法的正当”手段,相当的解气了,还拖小胖子去京兆府地牢好好教训教训马封侯一顿。 抓了一个马封侯,陆百川与北门御庸二人也对韩佑算是言听计从了,言语之间带着几丝钦佩。 只有韩佑知道,自己不是聪明,而是挨了太多太多次的社会毒打罢了,久病成医,慢慢也就学会了坑人。 成功就像怀孕,人们纷纷恭喜,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到底被搞了多少遍才成功的。 就像许多精英人士、都市丽人,人们只看到了她们的光鲜亮丽,却不知这一路跪来遭受了多少苦楚与艰辛,浪莎都被撕碎几百双了。 拿了个马家一血,北门御庸很兴奋:“少尹,下一步该如何做?” 不知不觉间,北门御庸对韩佑的称呼也变为了“少尹”。 “接着等。” 韩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早朝后,马如龙会入宫找陛下求情,将马封侯放出来。” 陆百川满面厉色:“既如此,今夜就拷打那马封侯一番,让他将马家的脏事都吐出来!” “不是,大川儿你没说笑吧。” “自然没有。”陆百川淡淡的说道:“我们做事,就是这样。” “你长脑子没有,陛下和宰辅怕的就是马家狗急跳墙,你这不是逼马家呢吗。” “不。” 北门御庸分析道:“倘若马封侯出事了,不是我们逼马家,而是马家会逼我们,反逼回来。” 陆百川和没长脑子似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倘若真是逼来了,那就主动出击吧,怕他们不成。” “还没到那个地步。” 韩佑摇头说道:“现在是相互试探的阶段,马如龙潜意识里认为陛下指使的宰辅大人,实际上又心存幻想,希望只是老宰辅独自一人行事,听我的,继续等着吧。” 想了想,韩佑看向陆百川:“陛下平日几点就寝?” “早了便是子时,晚了便是丑时。” “批复奏折要批复的那么晚?” 韩佑肃然起敬,没想到周老板还是个如此勤勉的天子。 陆百川低着头没好意思吭声。 批复奏折最多也就是亥时,主要是天子还要锻炼身体,拉着一群妃子们一起锻炼。 “那行,你派个你们仪刀卫的小密探再入宫一趟,将马如龙来的事和陛下说一声,估计明天早朝前或者下朝后,他会入宫找陛下求情。” “还是我亲自去吧。” 韩佑竖起大拇指,冲着北门御庸说道:“看到没,什么叫专业,这就是,凡事亲力亲为不说,仪刀卫的密探们更是善于隐踪藏迹,大家相处了这么久,除了陆百川外,我连一个仪刀卫的人都没看到,现在搞的我都怀疑是不是京兆府里都被他们安插了人手。” 北门御庸略显奇怪,这段时间他也在暗暗观察,怀疑身边的某个人是仪刀卫的人,除此之外,陆百川是从三品武将,跑腿这种事随便派个仪刀卫的狗腿子回去说一声就行了,怎么总是亲力亲为? 陆百川干笑着,拱了拱手走了。 这几日为了给马封侯下套,韩佑也是极度缺乏睡眠,哈欠连连。 北门御庸本想和韩佑分享分享喜悦,见到后者如此疲惫的模样,只能告退。 韩佑依旧觉得挺奇怪,又不是密谋造反,不过是个搞个世家罢了,天天弄的要和形影不离似的,至于吗。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韩佑冲着王海说了一声:“回府。” 王海很困惑:“少爷,您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抓马封侯,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您就不去地牢中羞辱羞辱他?” “为什么要羞辱他。” “您之前说的啊,得小人得志,得令对方感到虎落平阳遭犬欺,得…得…对了,嘚瑟,您说的。” 韩佑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王海,沉声道:“本少爷很庆幸身边有你陪伴着,海哥,也只有你能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不忘初心磨砺前行,走,羞辱他去,顺道恶心恶心吴勇和柳文冠那俩傻缺。” 王海开始搓手了,他就喜欢干这事。 这就是人性,欺负我的时候,我忍气吞声,一旦等我得了势,必须将场子找回来,还要变本加厉。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味的当好人,一味的忍让,一味的仁德,并不会获得尊敬,只会让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占你便宜,表面上说是你善人,大善人,实际上背后说你是散财童子,有钱烧的,打肿脸充胖子,自己人都穷的睡觉只盖一个口罩了,还天天给别人送貂皮,有病。 来到地牢,王海夺过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挨个牢房敲。 本来就建在地下,近乎封闭,这一声声敲击让刚睡下没多久的囚犯们叫苦不迭。 现在有一个群体比韩佑更恨吴、柳二家,那就是一些作奸犯科的鸡鸣狗盗之辈,本来这两家人来之前,大家就是蹲牢房,虽然吃的少见不到阳光,至少能安安静静的睡觉。 现在好了,吴、柳二家被抓进来后,三天两头跟着一起折腾,睡觉都睡不好。 这也是韩佑特意交代衙役的,一到晚上就敲锣打鼓,肉体上不折磨你,精神上折腾你,反正也没外伤,盖棺定论后,将两家人移交刑部,人都全须全尾,和京兆府没关系。 王海大呼小叫了一番,见到将所有人都吵起来后,与韩佑来到了马封侯的牢房外。 仇人见面本应是分外眼红,可马封侯的表情就很古怪,瞅着韩佑,想骂吧,又不知道从骂,对韩佑的恨意,远远不及对自己“智商”上的自我怀疑。 刚才也没喝多少啊,对方三番五次的提醒自己,握怎么就没忍住动了手呢? 俩人四目相对,韩佑一时不知该怎么“小人得志”一番。 想了想,韩佑说道:“工作就是工作,大家各为其主,相互理解理解。” 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韩佑没必要放狠话秀狠活,正如他所说,工作只是工作,与私人恩怨无关。 马封侯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沉默了一会:“我饿了。” “馕饼一百贯、烧鸡三百、酒水一千,茶点一套两千。” 马封侯想了想:“先来五千贯的,你看着安排。” “半个时辰内送来。” “谢谢嗷。” “告辞。” “慢走,那本大爷就不送了。” 韩佑猛翻白眼,你特么倒是想送。 王海吸着凉气,怪不得大少爷说京中全是阔佬,这也太阔了吧。 第136章 天子亲信 骑在军马上一路疾驰的陆百川很郁闷,郁闷的进入了皇宫,郁闷的埋头走向景治殿。 其实他也想随手一挥,然后蹦出来几个狗腿子帮他跑腿出苦力,奈何实力不允许。 仪刀卫一共两个统领,一个大统领,一个统领,两个统领掌管所有仪刀卫。 大统领是内侍太监文武,就是挂个名,统领正是陆百川。 可以这么说,陆百川这个“副”的其实行使的是“正”权,换了后世部队,属于是军政一把抓,司令级别的。 但是呢,他这个司令比较光杆,也叫光杆司令,上面是文武,下面,没了。 全仪刀卫就俩人,一个文武,一个他,一个大统领,一个统领。 想起这事陆百川就觉得丢人,脸都臊得慌。 其实早在前朝昏君江山不稳的时候,仪刀营就已经被废除了,就剩下几个真正的亲信在京中,人数不多,主要是暗中监视京中文武。 陆百川也是其中一员,并且还是周老板的人。 周老板登基后就问陆百川,仪刀营还有人能用吗。 陆百川说,有。 周老问,谁。 陆百川说,我寄几。 然后,周老板就将除了陆百川外的其他人全砍了。 轮到陆百川问了,大哥,你给全砍了,仪刀营不就剩我自个了吗。 周老板想想也是,然后就说,那再给你一个,文武。 陆百川就很郁闷,给了个太监不说,还比自己官大,主要是什么都不管。 所以说如今的仪刀卫拢共就俩人,还有一个吃干饭的。 陆百川也和周老板提过,就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干活啊,大哥不行你给我整点人手啥的。 周老板很大气,同意了,人,可以招募,越多越好,粮饷、俸禄,足足的给,但是只有一个小小的困难。 陆百川问,啥苦难。 周老板说,没钱。 所以说这仪刀卫统领,陆百川是干的够够的了。 苦着一张脸的陆百川来到了景治殿门口,调整好面部表情,快步进入其中。 周老板正在批复奏折,见到陆百川来了,抬起头问道:“又怎地了?” 单膝跪地施了一个军中礼节,还挺敷衍的,都不用周老板说“平身”,这家伙自己站起来了。 “陛下,马如龙入京了,去了京兆府。” “哦?” 周老板眉头微皱:“想要将那马封侯带走不成。” “那倒不是,毕竟事关幽王殿下,马如龙知道兹事体大,又寻了韩公子。” “寻了韩佑求情?” 周老板的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 “世人皆以为马如龙一介武夫,他大哥马如风才是城府极深之辈,却不知这马如龙更盛他大哥,非但城府颇深更善蛊惑人心、收买人心、挑拨人心!” 合上奏折,周老板冷声问道:“马如龙都与韩佑说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讲给朕听。” “具体谈了什么末将也不知晓,都是韩公子与末将说的。” “如何说的。” 陆百川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要钱的事,着重提了马如龙怀疑整件事都是周老板谋划的。 周老板听过之后,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怒意:“马如龙走的时候,极为平静,也未与韩佑争吵?” “是。” “韩佑也未多说什么,非但没有评价这马如龙,还未帮朕遮掩?” “是。” “饭桶,废物!” 周老板啪的一声拍在了书案上,满面怒火:“朕,要你何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敢坏了朕的大事!” 陆百川也没想到天子会发这么大的火,低下头说道:“陛下,末将以为,韩公子办事算是尽心尽力,只是偶有顾虑,怕…” 天子破口大骂:“谁说韩佑了,朕说的是你,你个蠢货,韩佑讹诈了那么多钱,叫你帮朕要一些你都要不来,朕还要你何用,你这饭桶。” 陆百川张大了嘴巴,很是懵逼。 天子越说越来气:“还有,那韩佑定是被马如龙蛊惑了,此人最善玩弄人心,不知多少人被他挑拨离间与朕反目。” 陆百川神情大动:“您的意思是,韩佑是心生了动摇?” “那倒不至于。” “那为何陛下说韩韩公子被蛊惑了?” “你果然是个蠢货。” 天子气呼呼的叫道:“以朕和韩佑的交情,朕都开了口,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怎地也要施舍…不是,怎地也要孝敬朕个三五万贯,结果今日一文钱都没要来,八成是被马如龙给蛊惑了,狗日的马如龙,气煞朕也!” 陆百川目瞪口呆:“这…这是钱的事吗?” “怎地不是,若无钱,你那仪刀卫如何组建,如何扩充。” 陆百川神色大变:“陛下您可莫要说笑,您讹…您索要韩公子钱财,当真是为了重建仪刀卫?” “额…差不多吧。” 陆百川面露狰狞之色:“那陛下就下一封圣旨,让韩佑那小子将钱交出来!” “这他娘的不是土匪吗。” 周老板怒其不争的骂道:“咱们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老子是天子,不是将领,你是从三品武将,不是当初那个假扮山匪的强人,哎呀,朕今日就好好教教你,听好了,这可是朕经验之谈,韩佑这人吧,就如同驴子一样,你需要顺毛摸,对,顺着他来,你给他哄开心了,伺候好了,这钱儿…” 周老板嘿嘿一笑:“不就来了吗。” 陆百川再次张大了嘴巴。 这话倒是没问题,但是吧,从天子嘴里说出来,就很古怪,尤其是越想“经验之谈”这四个字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你要记得。”周老板面色一正:“无论要来多少,咱们三七分,你的钱用来扩建仪刀卫。” 陆百川看了眼周老板的脸色:“陛下,看在当年在军中的旧情,六四吧。” “你哪来的颜面讨价还价,若不是朕为你传授经验,你一文钱都得不到。” “可末将得哄韩公子啊,哄开心了才能得着钱,出力的是末将。” “三七,要就要,不要就罢了,大不了朕亲自去哄,一文钱都不给你。” “好,您金口玉言一言为定,那就三七…” 陆百川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是您七,末将三吗?” “废话,难不成还是你七?” “末将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罢了,万一您良心发现了呢。” “滚!” “末将告退。” 第137章 彼时,此时 别说京中,哪怕是宫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马家马封侯被拿入京兆府大狱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传遍了各个世家耳中、官员耳中。 要知道马家可是非比寻常,不但控制着北地战马,还包括关外“商道”,与关外诸多部落通商之“道”。 这条“道”完全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触的,不但得有钱,还得有人脉,最重要的是硬,实力硬,而且这条并不在明处的“道”十分隐秘,多少人想要一窥究竟,就连天子也是垂涎三尺。 大家打听、讨论这件事时,难免会出现韩佑的名字。 对此,人们对韩佑的评价不是霸气侧漏,而是找死。 都是“圈里人”,对世家们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是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京中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常见,两个世家明枪暗箭斗的死去活来,无数小人物想要出头,纷纷站队抱大腿,为表忠甘当马前卒,手段百出机关算尽,最终呢,最终两个世家因为共同的利益握手言和了,笑脸相逢了,友好结盟了。 世家还是世家,可世家的身后却是尸骨累累,这些尸骨,都是小人物。 一个世家对另一个世家说,诶呦诶,你干嘛,至于吗都给人家打疼了呢。 另一个世家说,下面的人做事没分寸,乖,不疼,我给你吹吹嗷,别生气,你说的那小子我交给你处置,生死随便,不过得说好,你下面那个谁谁谁也给我折腾的够呛,把他交给我,让我出出气,我也是要面子的。小说 这就是京中的游戏规则,这也是韩佑总是留有余地的缘故。 大家知道申屠罡与马家不死不休,可不死不休的,是你申屠罡不死不休,不是你申屠家不死不休,你没儿子,没孙子,没亲族吗? 你想鱼死网破,那你偌大个申屠家就要跟着你弄险,乃至跟着你陪葬不成? 所以说,省省吧,意思意思得了,世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恩怨,个人恩怨算不得什么,家族利益才是至上的。 世家如此,朝堂更是如此,官员之间相互攻讦,一年到头都很少见真的鱼死网破的,就算有也是品级比较低的。 人们都要遵守规则,习惯规则,这个规则是保护自己保护大家的,就连天子都不能轻易去改变规则,喏,前朝天子想要改一改,现在呢,人家周恪没事就跑他坟头上蹦迪去。 大家习惯了规则,所以认定,韩佑即便是搅动风云之辈,也无法搅动风云,一旦他搅了,最后就会死无葬身之处。 不过韩佑根本不在乎,只要抱住了大腿就好,如果这条大腿敢利用弄完了将他踢开,他必须从这条大腿上咬下一块血肉。 一切,正如韩佑所料,第二日下朝,马封侯入宫了,求见天子。 景治殿,除了文武外,其他太监都离开了。 周老板坐在御案后,脸上挂着礼贤下士的笑容。 马如龙穿着一身布衣,坐在绣墩上。 二人年龄相仿,事实上曾经还有过一段孽缘。 周老板刚出道那几年被主家处处针对,也来京中寻了关系,只是没人搭理这个愣头青。 那时算是前朝昏君身前红人的马如龙,已经注意到了周老板,知道这家伙在军中是个什么样的狠茬子。 第二次见面是在大殿外,脾气冲动的周老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让主家后悔。 也就是这一次见面,马如龙私下见了周老板,想要招揽他,只不过周老板拒绝了。 彼时,马如龙高高在上,简在帝心,连前朝宰辅都要忌惮三分,周恪只是个在京中毫无背景的愣头青,除了能打,一无所有。 此时,周恪端坐御案之后,天下君父,而马如龙,却无官无职。 “腾雾啊。” 天子面带微笑,如同见到友人一般,声音缓和:“想起来,你与朕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未见了吧。” 腾雾是马如龙的“字”,其实不说他的名字,单单是这个“字”就等同于被动技能拉仇恨。 腾云,驾雾,龙也,龙,天子! “草民居于京外庄子之中,平日里除了读书习武,无甚紧要的事自不会入京,陛下您操持国务日理万机,即便草民想要入宫问安,也怕打扰了陛下。” “是如此啊,登了基,诸事繁多,民事、军事、政事、天下事,事事都要朕来操劳,烦,烦得很啊。” 也不知周老板是故意凡尔赛,还是真的觉得疲惫不堪,揉了揉眉心。 “朕倒是对你羡慕的很,如此清闲自在,你应入京的,就算不来朕的面前问安叙旧,京中,你也有不少至交好友,应是多走动走动。” 马如龙连忙低下头:“陛下说笑了,草民在京中哪里有什么至交好友,当年年少气盛喜结交朋友,却都是些狐朋狗友之辈,草民不愿入京,正是不愿再与这些人结交。” “是吗。” 天子呷了口茶:“朕当年也喜交朋友,只是这朋友贵在交心,可这人心呐最是难揣测,知人知面不知心,朕最近几日闲暇时见几名太监手捧京中的画本,皆是奇闻志异,略略看了一些,颇为有趣,其中一句话令朕觉着有些感触。” “能让陛下心有感触,必是深意极深。” “也无甚高深,只是有趣罢了,背后捅你的,未必就是刀子。” “这话…”马如龙愣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青筋暴起的,不一定是手臂?” 天子也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喘息困难,不一定是肺疾?” 俩人和对暗号似的,马如龙接口道:“双膝跪地,不一定是求饶?” “身子发热,不一定是风寒?” 周老板与马如龙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晌,随即不约而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旁边的文武撇了撇嘴,这俩逼玩意一天天是真没正事。 天子哈哈大笑:“想不到腾雾也愿看这奇闻志异。” 马如龙摇着头:“也是家中几位小妾整日念叨,据说如今京中极为风靡,草民难免好奇便读了读,这一读就停不下来了。” “是啊,这些奇闻志异有趣的很,朕有时的难免痴迷,累了,乏了,便让文武读上一段。” 二人随意的聊着,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二次谋面,在一家酒肆中推杯换盏,马如龙虽是未招揽到了周老板,二人却是相见恨晚,对兵家之事、百姓之事、番邦之事,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兵法一道,二人一边喝一边聊,都是受益良多。 那一夜,二人嫌喝的不尽兴,拎着酒坛去了郊外小溪,泡在小溪中脱光了衣服,继续聊,有了分歧,便唇枪舌剑一番,争论的狠了,又要夹枪带棒一番。 可惜,最终还是更没有底线的周老板率先撕破了脸皮,起事前,派了副帅带着精锐前往了北地,将马家核心子弟近乎屠戮一空,那时马如龙正好回家省亲,亲身经历了这一战。 第139章 温和派 当日入夜前,宫里出来个小太监,拿出了宫中腰牌,来到京兆府。 此时韩佑正在地牢中看着马封侯啃馕饼。 “兄弟。”马封侯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你说就大爷我犯这事,刑部能怎么论罪?” “好歹你也是马家人,应该会留些面子吧,换了普通人肯定是砍头,不过你呢,估计是判三缓五。” “什么意思?” “判了后蹲三年,蹲够三年再蹲五年缓缓。” “额滴亲娘,八年?”马封侯傻眼了。 “慢点吃。”韩佑将水囊递了进去:“五百贯,这水是衙役特意去城外接的泉水,吃烧鸡吗,这都干进去好几张馕饼了,你这体格子长的和尼玛恶霸犬似的,不吃肉能行吗。” 马封侯连连摆手,肉太他娘的贵了,吃不起。 “对了,你马家不是和吴、柳二家交好吗,你不请他们吃点啊。” “谁管他们,我爹说了,让个不知哪蹦出来的狗日的小儿给耍了,这种鹰犬要之何用,统统是废物。” 马封侯也是心大,继续炫馕饼。 韩佑刚想在忽悠几张银票,衙役将小太监带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拿出宫中腰牌的小太监横的和什么似的,用鼻孔看人。 见了韩佑,小太监那叫一个卑躬屈膝。 一看是宫中太监,韩佑猜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让开身,让衙役打开囚牢。 马封侯没第一时间走出来,望着小太监紧张的问道:“不会是判三缓五吧?” 小太监一脸懵逼:“陛下让咱家将你送回你马家庄子。” “真的吗?” 马封侯咧着大嘴傻乐,相当的没心没肺了,喜笑颜开的跟着小太监走出了地牢。 韩佑很不舍。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万四千多贯,不得不说,这马封侯是真特么能吃啊,再一个是智商也见涨了,估计是觉得烧鸡贵,一天咔咔光炫馕饼了。 韩佑一看没办法了,只能涨价,馕饼一千贯一张,然后马封侯又说要吃烧鸡了,再然后…韩佑说烧鸡也涨价了。 眼看着快离开京兆府大牢,马封侯回头问韩佑能不能给个“发票”什么的,意思是回到家中他爹要是问他的话,他也能说清楚是把钱花到哪去,说不明白容易挨削。 韩佑苦口婆心的告诉马封侯,要是给开了“发票”,他更容易挨揍,在牢房里待了一夜,炫馕饼炫进去一万四千多贯,正常当爹的一般都会揍。 马封侯深以为然,还说了声“多谢”。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韩佑死活恨不起来,总觉得这小子挺好的,而且自己也有了成长,长了这么大,竟然中了一次“阳谋”,以后见了姑娘还能吹嘘吹嘘,大爷我也是中过阳谋的人。 韩佑亲自送马封侯离开的,怀里银票鼓鼓囊囊,笑着挥手:“甭客气,都哥们,以后常来玩啊,拜拜了您内。” 陆百川面色阴晴不定,恨恨的说道:“为何如此轻易将这畜生放走。” “问你老大去。”韩佑翻着白眼往公堂走:“又不是我做的决定。” “慢着。” 跟在后面的陆百川狐疑道:“你早就料到陛下会放了马封侯?” “那倒不是,只是不意外罢了。” 韩佑昨夜也猜测过,周老板会不会放了马封侯,不放有不放的道理,放有放的道理。 不放,等于是抓着一个人质,单单是袭击天潢贵胄这件事就够判的了,直接处死都没问题。 放,等于是卖马家一个人情,告诉马家这事和天子没关系,还能“讹”上不少,占个大便宜。 可韩佑不知道的是,这事闹到最后,等于是让韩佑得罪马家抓马封侯,再将马封侯放了换取马家不用下三烂的手段弄死韩佑,主打的就是个白玩,瞎折腾,完了还给韩佑彻底暴露了。 有一说一,也不能说周老板无脑,他是死活没想到韩佑竟然能抓了马家的人,还是马封侯,其中过程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让马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要怪只能怪陆百川,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韩佑出手就是绝杀,直接掏马家姬点上了,又是折腾青楼又是请君入瓮的,他还以为是韩佑要挨踹,死活没想到挨踹的是幽王周衍,都是挨踹,性质完全不一样。 韩佑回到了公堂将银票交给王海,去钱庄全换成大额银票。 老爹正在公案后面打哈欠,对什么马封侯马家人之类的,丝毫不感兴趣。 这也是他瞧不起读书人和朝堂的缘故,搞人就搞人,带着手下平了就是,老整这些歪门邪道怪废脑子的,脑子再好使,能用拳头厉害? 从小到大,韩百韧就认一个死理儿,一切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土坤瓦狗,暴力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是能解决一切问题。 见到韩佑回来了,韩百韧打着哈欠问道:“佑儿,陛下和宰辅到底是怎么想的,马家兄弟就在城外,抓了就是,磨磨蹭蹭的。” 陆百川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作为当朝天子的小密探,他当年可是亲眼看到韩百韧怎么带着手下小弟闯入皇宫和杀狗似的屠戮宫中禁卫的,知道这老家伙不好惹,那已经不是一个“猛”字能形容的了。 第140章 君子爱财 接连几日,风平浪静,京中如此,朝堂亦是如此。 马封侯被放了后,许多在太乾殿中想要给申屠罡送人头的炮灰们也消停了下来。 陆百川很上火,此时正坐在韩府正堂中,看着正在和大家研究怎么坑钱的韩佑,后槽牙疼,因为这群人开始不干正事了。 “会员,明白吗。” 韩佑将一摞子草纸扫到了旁边:“一百贯一个月的会员,如果直接办一年的,一千贯,只要办了,全年看书免费。” 北门御庸连连摇头:“京中颇有家财之人不知凡几,可这些人却不是傻子,我虽不知少尹口中这会员是何意,可一个月一百贯,这些人断然不会买账的。” 韩佑拍了拍手,羞红了脸的仲孙无霜走了进来,手里抓着几张画纸。 “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就是本少爷的御用画师。” 仲孙无霜狠狠瞪了一眼韩佑,丢下画纸匆匆跑开了。 大家不明所以,凑上一看,顿时气血翻涌。 北门御庸眼珠子一瞪,气差点都没喘上来:“这…这这这…这礼乐崩坏了,崩坏了啊!” 说完后,北门御庸还吞咽了一口口水。 画纸上是好多姑娘,但是吧,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姑娘,有长角的、长尾巴的、三只眼的、长蹄子的,反正都是女的,有很多动物的特征。 韩佑嘿嘿一笑:“这就是充了会员之后的福利,魔物娘特辑。” “魔物娘?” “叫兽娘也行。”韩佑乐呵呵的看向流着哈喇子的张卓:“一个月一百贯,你充吗。” “不充,本将哪里来的钱财。” 张卓连连摇头,随即面露狰狞之色:“不过本将会提着刀抢几个充会员的。” 韩佑竖起大拇指,周衍一把抓过画纸想要独吞,然后被韩佑抓住了脖领子照着屁股给了一脚。 北门御庸佩服极了,得是多下作的人竟能想出这种画像,不人不兽的,看上几眼后,自己都快兽了。 “这些妖怪真好看。”周衍擦了擦口水,夸赞道:“师母画艺高超,学生佩服,嘿嘿。” “她只是画师罢了。”韩佑吹了声口哨:“艺术这玩意看的是看本少尹,本少尹也出了大力的。” “师娘是画师,那先生您是?” “插画师。” 众人:“…” “就是将画插在小说中的意思,会员版才有特辑。” 韩佑将满是口水的画纸捏了起来:“不过呢,充会员只是vip,有插话,却没有先行资料试看版,也就是需要充vvip。”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懂鸟语。 “咱就说大圣爷三战白骨精这个剧情吧,我的个乖乖,三次,整整三次,就问你们攒劲不攒劲,劲爆不劲爆,用的还是可长可短可粗可细的如意金箍棒,现在是不是断章了,诶,正好卡在了关键节点上,没发售,但是有体验剧情,只要充了vvip,就能提前几日阅读。” 众人似懂非懂,大致明白了,反正就是要钱。 “充会员,有插画了是吧,充vvip,有先行版阅读是吧,但是,但是但是,还有一个黑钻,至尊黑钻,不但有前两者的服务,还有终极预告,也就是故事梗概大纲,想要知道后续剧情发展,就得买黑钻。” 张卓下意识说道:“这他娘的不是奸商吗。” “少尼玛胡咧咧啊,这叫资本家,什么玩意奸商。” 韩佑翻了个白眼:“不过呢,买了黑钻,也有些不方便。” 北门御庸佩服的五体投地:“哪里不方便,是不是又要钱?” “这叫什么话,知识是要受到保护的,一本连载,会出现一些广告,正好你去联系联系京中商贾,一本书为期一个月的广告宣传作价两千贯,绝对物超所值,广告上会写着商贾贩卖的物品等等。” 北门御庸小心翼翼的问道:“韩兄弟,你…您…还要脸吗?” 韩佑很不解,我要那玩意干什么? “对了。”韩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北市那个车马行盘下来了吗?” “吴家的产业,东家是吴勇妻弟的远房表亲。” “给一百贯再送三个嘴巴子,盘下来。” “不知要这车马行干什么?” “接广告啊,印马车和轿子上啊,不然干什么,问谁特么买小米儿啊。” 韩佑挠了挠后脑勺:“暂时就这样,尤其是墨香阁卖书的事,记住,良心,一定要记住良心,明白吗。” “明白!”周衍重重点了点头:“做商贾,千万不能没良心。” “如果没良心会怎么样?” “会赚的更多啦。” “犊子可教。”韩佑拍了拍周衍的小脑袋,很欣慰。 北门御庸略显担忧:“如此大张旗鼓,即便赚了钱财,可你这名声,还有那插画,让人知晓了岂不是会骂你是淫魔。” 韩佑耸了耸肩:“又没人知道是我写的小说,署名是王海。” 王海一挺胸脯:“没错,我就是淫魔!” “对了,还有个事,买地。” 韩佑激动了起来:“我看城西郊区很多荒废的地,很破败,全是草房也没人住,全买下来吧。” 北门御庸不解其意:“为何?” “盖房子啊,不盖房子,那些孩子住哪。” “那里地广人稀,西郊只有数十个孩子,哪用的了那么多地。” “笨,用不了先占上,将来京中外扩征用的时候,还能得拆迁款。” 北门御庸更懵了:“拆迁款为何意?” “我的房子被官府推了,他不得给我拆迁款啊。” “哦,这样啊。” 北门御庸不是很懂,王海倒是听明白了:“是给一些的,前些年秦大爷那侄儿在城南有一处居所,兵部改建为武勇营,倒是给了些钱财。” “给了多少。” “四十文。” “卧槽。”韩佑惊呆了:“秦大爷那侄儿…搭的积木被拆了啊,怎么只给四十文?” “不知。” “那算了,少买点吧,别到时候全砸手里。” 韩佑撮着牙花子,圈地等着拆迁赔偿这事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的韩佑几乎每天每夜都想着赚钱的法子,大周朝商贾的相关法律太不健全了,他倒不是想钻空子,而是想让钱财流动起来,在这个流动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赚点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好了,现在给你们活动经费,刚才我说的那些都要尽快搞完。” 韩佑拿出了一张一百贯的银票,看向周衍兴奋的模样,笑道:“给你的,辛苦费,给护卫们发下去。” 周衍接了过去,韩佑又拿着银票看向憨笑的王海:“跑腿费,找唐镜开始运作做宣传。” 王海接过去后,韩佑拿着银票看向北门御庸:“劳务费,去南市雇佣一些帮工,赶紧帮着雨绮将那青楼修葺完,这都多久了,过几天到演武了,各国使团来了后就是旺季了,好好宰宰他们。” 满脸堆笑的陆百川凑了上来:“韩兄弟,我有吗?” 韩佑没好气的望着憋憋屈屈的陆百川,递过去一张百贯银票:“继续监视马家的行踪。” “那本将这钱财,是何费用?” “窝囊费。” 陆百川:“…” 提起这事韩佑就很不爽,仪刀卫办事效率太低了,监视个马家,陆百川还得亲力亲为,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反馈的信息还少,要不是天子亲军,他都怀疑仪刀卫人手是不是人手不够用。 第141章 交锋 安排的差不多了,韩佑也就回了卧房午休。 谁知刚躺下没多久,王海跑回来了,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就开始嚎。 “少爷少爷,不好了,那姓唐的书呆子被人从墨香阁抓走了。” 韩佑连忙起身跑了出去:“怎么回事,谁抓的。” “马家的人。” “马家?!” 韩佑面色一冷:“为什么要抓唐镜。” “伙计说领头的是个老头,听着描述像是马如风,马家人到了墨香阁后就问那些书是谁写的,唐镜问他们要做什么,马家人说要将写书的人带走,这书呆子见马家人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并未吐露少爷的名字,而是说他就是写书之人。” “他是白痴吗,这种时候逞什么能。” “是您交代的,不可对外人吐露书是您写的。” “那也不能在马家人面前装硬汉啊。”韩佑既感动又生气:“将人带去哪了。” “找巡街的武卒打探了,说是带去了宫中。” “宫中,去宫中做什么?” 王海摇头表示不知。 韩佑不敢耽误,迅速换好了衣服:“入宫。” 二人来到府外骑上老马,赶向了皇宫的位置。 路上韩佑不断思索着。 书、马如风、皇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如果那老头是马如风的话,抓唐镜倒是可以理解,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带到宫中? 韩佑倒是想过马家会不会拿书的内容上纲上线针对自己,正是因为如此,胡编乱造的时候是一点边都不敢擦,最多就是内容被道德君子和读书人不耻罢了,赚钱嘛,不寒颤。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胡思乱想之间已是到了皇宫外。 五名马家下人牵着马站在那里,倒是不认识韩佑,韩佑也没搭理他们。 守门的禁卫都是熟面孔了,二话不说直接开了小门。 王海找地方蹲着去了,韩佑快步入宫,见了路过的小太监还询问了一声。 入宫的果然是马家老大马如风,跟着的也是唐镜,入宫前通禀了身份,并不是天子相召,是马如风主动求见天子,去了秋阳宫。 韩佑更加困惑了。 秋阳宫不大,平常都是遇到了佳节之日天子用来宴请臣子或使节的,很少使用。 韩佑也不知道秋阳宫在哪,只能让小太监领路。 这小太监可能刚入宫不久,没恢复好,走路有点内八字,韩佑不停的催促着快点走,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走快了后差点给自己绊倒。 好不容易到了秋阳宫,韩佑连忙让门口的太监进去通禀。 天子很给面子,让文武亲自出来迎接的。 见到韩佑,老太监很是诧异。 “文公公。”韩佑走过去低声问道:“为何唐镜会被马如风带到宫中,来的还是秋阳宫。” “韩公子知晓这唐镜?” “知道,卖书的,他被带到宫中干什么。” 文武比韩佑还懵,低声解释道:“今日是晴妃娘娘的诞辰,下了朝,天子为娘娘办了宴,马如风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请自来,不过带来了礼物,一颗夜明珠,还有那读书人唐镜,这刚进去没一会,韩公子也是为晴妃娘娘贺诞的?” “我…” 韩佑满面汗颜,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贯的银票递给老太监:“嗯,也不知道陛…也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直接来点实际的吧。” 文武感慨万千。 要么说这小子得圣宠,太简单粗暴了,完了陛下还就喜欢这种粗暴的,越粗暴越好。 “来了也好,陛下眼里有你,快跟咱家进去吧。” 老太监将银票往袖里一塞,转头走了进去,韩佑紧随其后。 秋阳宫并不大,连景治殿的一半都没有,十几位宫中婢女站在四个角落。 两侧是矮桌,尽头是方桌,天子坐在后面,左侧首位是一位宫装丽人,右侧首位是穿着儒袍的马如风,身后站着瑟瑟发抖紧张的要命的唐镜。 见到韩佑不请自来,周老板朗声一笑:“难得清闲,你倒是来了。” 韩佑走上前,躬身施礼,先是朝着周老板施了大礼,再紧紧低着头面向晴妃娘娘,问安施礼。小说 文武连连点头。 难怪这小子简在帝心,在陛下面前总是失礼不假,见了娘娘,那就和个酸儒似的,头都不抬一下,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该有的恭敬一丝不缺。 晴妃娘娘的容貌并不出色,与周老板同年,算不上年老色衰,只是前没少跟着周老板东奔西跑风吹日晒,自无姿色可言,只能说是耐用适用型。 见到这人就是周老板总是提起的韩佑,晴妃娘娘微微起身,人不是绝色,声音却如百灵鸟一般清脆。 “韩公子为本宫贺诞,着实有心,模样虽不如你爹那般威武不凡,却也端的是俊俏,一表人才。” 韩佑终于抬头了,下意识问道:“娘娘认识我爹?” “本宫以前跟着陛下结识过不少军中将领,唯独未见过韩大将军…瞧本宫这记性,应称韩大人才是,韩大人威名,本宫听闻过,南北二地,各处折冲府,边关守将,谁不知晓你爹。” 晴妃娘娘突然端起酒杯:“本宫是女流,却敬佩军中好汉,本宫敬你一杯,当是敬韩大人。” 韩佑一副极为惶恐的模样,都不知道从哪拿酒杯回京。 周老板一指晴妃娘娘右侧的矮桌:“去。” 面带微笑的马如风神情一滞。 左右,左为尊,连他都坐在右侧,韩佑却坐在了左侧,也不知天子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韩佑连忙坐了过去,为自己倒了酒后一饮而尽。 晴妃娘娘微微颔首,对着身后婢女耳语了一声,后者为韩佑端上各色菜肴。 韩佑用旁光扫了眼马如风,又定眼看了看面色煞白的唐镜,什么都没说。 天子笑意渐浓:“韩佑,你可知这是何人。” “知晓。” 韩佑冲着马如风拱了拱手:“北地马家家主,豪商马如风马翁。” 翁,对年长者的敬称。 马如风微笑点头:“韩佑韩公子,坊间称少尹,韩府大少爷,无官职士林也无甚声名,谁知竟能称的上是人中翘楚,上季京中商税,足足比之户部众官员往年收上来的税银数倍不止,果然是一表人才,户部一众官员在韩公子面前,哪个不是自行惭愧。” 这话一出,别说天子了,就连晴妃娘娘都听出了不对劲了。 户部一众官员在一个寂寂无名的书生面前自行惭愧,这不是捧杀又是什么,事传出去了,户部官员怕是要记恨上韩佑。 “马翁过誉。”韩佑谦虚一笑:“原本学生是收不上来这么多的,可谓处处碰壁,谁知我说了马家率先交了税银后,京中商贾再无二话,主动寻了学生将税银交了上来,要我说户部诸位大人也是粗心大意,若是往年提了马家商铺率先交税之事,哪会让学生扬了名声。” 马如风的笑容有些牵强了,一老一少,互相望着,笑着,目光渐冷。 第142章 唇枪舌剑 韩佑突然入宫,周老板与马如风都是始料未及,二人心态也不同。 周老板知道韩佑有才干,一张嘴至少二十年的功力,只是这功力到底有多高深,具体也没了解过。 马如风也知道韩佑不是等闲之辈,柳、吴二家莫名其妙的就被抓了进去,铁定翻不了身,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中了套。 不过马如风还是犯了一个这个岁数的人总会犯的错,瞧不起年轻人,认为年轻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儿子被抓,虽然被放出来了,马如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见了韩佑,难免在言语中下个套,套不大,勒不死人,但是膈应人。 却不成想韩佑回他一个套,直接当着天子的面套他头上了,也是勒不死人,就是恶心人,很恶心的那种,糊他满头满脸,胶黏。 马如风果然猖狂,非但没有将话圆回来,反而抚须一笑:“倒是如此,我马家虽是做些贩马的行当,却与不少商贾有些交情,给几分薄面也是应当的,朝廷查税,马家自是要交齐税银,连我马家都交了,那些商贾还想浑水摸鱼不成。” 这话一落下,韩佑面色古怪,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果不其然,周老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韩佑满面困惑,似乎是在问,这老登平常就这么嚣张吗? 周老板看向韩佑,似乎是在说,没错,这老登一直很嚣张。 的确嚣张,换了别人早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哪敢说什么京中商贾都要给他面子,仿佛是在表达他马家就是这么狂,连他都交了,谁敢不交,不交,不是不给朝廷面子,而是不给他马家面子。 马如风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真的和天子当场翻脸,又补了一句。 “士、农、工、商,这商,算是贱业,操持的活计下贱,人也下贱,总想着钻些商律的空子,户部官员皆是饱读诗书之辈,碰到满脑子旁门左道的商贾,自是束手无策,老夫操持的也是贱业,却不敢欺瞒朝廷,非但不敢欺瞒,倘若知晓哪个商贾弄虚作假,必会痛骂一番。” 话圆回来了,我马如风就是月野兔化身,主打的就是个正义,咱不玩旁门左道的,只是用正义去感化商贾,所以大家给我面子。 可这话听在天子耳朵里,还是有些别扭,我这干皇帝的督税,还用你正义天降,你比我好使呗? 第143章 猴子命运 马如风已经领教了韩佑的嘴皮子功夫,不敢再在言语上交锋了,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基本上已经明牌了,他要较量的是周老板,而不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韩佑。 懒得搭理韩大少爷,马如风提起了正事:“陛下,今日老夫不止是入宫为晴妃娘娘贺诞,也想向陛下献上一份薄礼。” “有心了。”周老板看向从入殿就站在马如风身后瑟瑟发抖的唐镜:“是何礼物?” “听舍弟说,陛下闲暇时喜听坊间风靡的志异杂文,只是这杂文还未成书,下文是何,连陛下都好奇的紧,您是天下共主,天下间的事您想要知晓,就必然腰要知晓,老朽多方打探寻遍坊间,得知了杂文皆出自这墨香阁的东家唐镜唐公子之手,便将其带入宫中。” “哦?” 周老板双眼异彩连连,连晴妃娘娘也是如此,纷纷看向唐镜。 韩佑则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唐镜连忙走到中间位置,本想施个文人礼节,紧张了太久,身体一软,又跪下大礼,语无伦次。 “草草草草…草民草陛下不是,陛下草草民,不是,草民唐镜,拜草陛…不是,拜见陛下。” 晴妃娘娘噗嗤一笑:“快起来,赐座,莫要慌张,陛下又不吃人。” 天子撇了撇嘴,就见不得这种看到自己就哆嗦的怂包,他比较喜欢韩佑这种头铁的。 其实不怪唐镜不争气,他并不是第一个见到天子就软的,这种人多了去了。 尤其是所谓的读书人,在外面的时候,张口朝堂闭口天下,喝几口酒连天子都敢谈论,可真要是见了掌握无数人生死的天子,有几个还能谈笑风生的。 文武走上前,将哆哆嗦嗦的唐镜扶了起来,带到马如风旁边矮桌摁了下去。 唐镜依旧紧张,额头满是汗水。 一个读书人,家道中落后在南市开个铺子安身立命,还饱受欺凌备受其他商贾欺辱,冷不丁见了天子,见了娘娘,身处皇宫之中,他如何不紧张,如何不惶恐。 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书根本不是他写的等同于欺君之罪,要不是韩佑坐在那里,他早就跪地上和盘托出了。 周老板的确挺没正事的,最近一段时日到了晚上也不折腾妃子了,看书,看黄…看皇帝不应该看的书,心中很好奇大圣爷和其他故事的下文发展。 不过周老板只是没正事,不是没脑子,马如风以了解后文如何为幌子将唐镜带入宫中,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马如风开口了,笑吟吟的扭头望着唐镜。 “你所编撰的那些杂文倒是有趣,老夫也偶有品读,舍弟前些日子入宫,陛下对大圣爷是否归顺天庭颇为好奇,你来说说,这大圣爷最后是否归顺了天庭。” 唐镜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了韩佑。 韩佑笑而不语。 “这…”唐镜吞咽了一口口水:“故事…故事还未写完。” 马如风眼睛微眯了起来:“刚才在宫外,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宫外…宫外…” 韩佑面色突变,这老登果然玩了套路。 只是韩佑并不知道前些日子马如龙入宫和周老板谈了什么,一时之间也无法插口,只能静观其变。 “草…草民…” 唐镜磕磕巴巴的,既不敢看马如风,也不敢看天子,低着脑袋说道:“大圣爷本是花果山美猴王,一身本事纵横天下,却遭…遭受天庭羞辱,心中有气,也并非与天庭视如生死仇敌,倘若…倘若没有那紧箍咒,想来…想来大圣爷是愿归顺朝廷的。” “哦?” 周老板深深看了眼马如风:“若无这紧箍咒,这孙猴子再是耍泼,岂不是又要天庭大动干戈。” 马如风微微一笑:“天庭大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真心待大圣爷,大圣爷自会为天庭用命。” “有几分道理。”周老板又看向唐镜:“若是孙猴子将那如意金箍棒交出来,天庭就不会让套上那紧箍咒了吧。” 唐镜满面困惑,挺大个天子关心个猴子戴不戴头套,这皇帝是有多闲? 马如风苦笑道:“若是没了如意金箍棒,大圣爷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殿中陷入了沉默,韩佑则是无声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马家掌握战马渠道,有着大量马场牧场,收买了北地不少折冲府。 那么他们想要归顺朝廷,就要将这些“底牌”交出来,天子才会放下双方间隙。 可马家又顾虑一旦将“底牌”交出来了,天子又会翻脸不认人。 对周老板来说,不交出来底牌,马家就是个定时炸弹,怎么可能给予高官厚禄让马家高枕无忧。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信任问题,双方都觉得对方没啥人品和可信度,都觉得对方想搞事情。 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唐镜傻乎乎的说道:“其实大圣爷还有七十二变,就算交出…” 话没说完,马如风狠狠瞪了一眼唐镜,后者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天子哈哈笑道:“不错,孙猴子还有这七十二变本领高强,少了一个金箍棒依旧是一方豪杰,做个逍遥王岂不美哉。” “老朽不敢苟同。” 马如风轻声道:“七十二变,连堪堪自保都算不上,只有加上这如意金箍棒,才可守,更可…攻!” “大胆!” 文武大叫一声,满面怒火:“马如风,你当真以为陛下不敢施雷霆手…” 周老板:“闭嘴!” 文武:“哦。” “朕与他探讨那孙猴子,你这老狗胡吠叫什么。” “老奴知错。” 脸皮没撕破,可双方心意已经表达清楚了。 周老板与马如风二人,倒也不算失望,早有预料的事。小说 脸皮没撕破,可有恃无恐的马如风依旧猖狂。 “陛下,这大圣爷之后如何皆在唐镜笔下,可老朽觉着不妥,这大圣爷的命运就如同天下人的命运,我马家人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都应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天子似笑非笑:“是吗?” “自然是的。” 马如风看向唐镜:“老夫出资万贯,日后,你这杂文就专门写给陛下看,陛下如何想,你便如何写。” 说到这里,马如风顿了顿,眼底满是轻视之色:“记住,只给陛下写,写出陛下想看的,陛下开心了就好。” 文武再次面色大变。 这话冷不丁一听,没毛病,马如风花钱哄天子开心。 可细细一琢磨,越琢磨味儿越不对。 只给天子写,天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等于什么,等于天子自娱自乐呢呗,等于天子决定大圣爷的命运,只是“欺骗”自己逗自己乐呵呢,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只给天子写的。 这就等于是天子掌握的大圣爷的命运,只是他以为,天子以为,而不是真正“掌握”,更不要说,天子误以为掌握的“命运”,还是他马如风花钱买来的,买来逗天子的。 唐镜哪里懂的这么多弯弯绕,只是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力,来自天子的压力,不由的,看向了不知何时收起了笑容的韩佑。 第144章 勇 唐镜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他不在乎一万贯,他甚至不在乎钱,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命离开。 韩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将整件事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自己抓了马封侯。 马如龙来宫中求情,天子放了马封侯。 在这个期间,二人拿这孙悟空的事拐弯抹角的试探,然后马如风抓着唐镜入宫,又开始拿孙悟空的事相互试探,没有任何成果。 再之后,马如风要花钱“戏耍”周老板。 整件事看起来没任何问题,马如风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言语太猖狂,行为太嚣张罢了。 可韩佑总觉得,马如风似乎还存在着别的坏心眼儿。 “唐镜公子觉得少吗。” 马如风哈哈一笑:“那老夫再做一回主,五万贯如何,得了钱财,还能在宫中谋一份差事,光宗耀祖之事,你还有何犹豫的。” 天子的脸色再次变的难看了,宫中谁当差是他天子说了算的,和马如风有什么关系,哪来的狗胆做主。 可转念一想,真要是给了唐镜五万贯,那他岂不是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讹…不是,扣点俸禄什么的。 “五万贯嫌少,那十万贯如何。” 马如风这一加价,周老板双眼亮了起来,即便知道这老登不怀好意恶心他呢,依旧动了心。 这一声“十万贯”,连晴妃娘娘都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知夫莫若妻,周老板是个什么品性,晴妃娘娘太了解了。 唐镜急坏了,这书根本不是他写的,哪里敢点头同意,愈发的紧张。 “马…马老丈。” 唐镜壮着胆子说道:“学生…学生恕难从命。” “嫌少了?”马如风那叫一个阔气:“那便二十万贯吧。” 唐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上坟都没烧过这么多。 心动,却不敢嘴动,还是那句话,书不是他写的。 唐镜再次看向了韩佑。 韩佑面露困惑之色,只是注意到马如风依旧望着唐镜,脑海里一道流光闪过,有了一个猜测。 “马翁果然财大气粗。” 韩佑乐呵呵的说道:“可惜,这位唐公子是不在乎钱财。” “那三十万贯呢。” 马如风风轻云淡的说道:“这三十万贯,可是抵得上京中商贾税银了,唐镜子孙九代吃穿无忧,如何。” 韩佑哈哈大笑,因为他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马翁,您真是个老可爱,调皮。” 韩佑冲着唐镜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吧。” 唐镜如蒙大赦,下意识跑了过去,坐在韩佑身边后,就仿佛找到了避风港,大大的松了口气。 天子、老太监、晴妃娘娘,面面相觑,唯独马如风面色如常。 韩佑再次审视起了马如龙,感慨万千。 能够让天子都忌惮的老登,岂会没有城府,岂会言语上争锋了几句就偃旗息鼓,岂会儿子吃了那么大个亏,强忍下了心中恶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针对他韩佑,马如风,早就知道这些书都出自他韩佑之手! 韩佑看向天子,羞涩一笑:“陛下,其实那些杂文都出自学生之手,署名是王海,王海为府中护院,至于墨香阁东家唐镜唐公子,不过是帮着学生抄录售卖罢了。” 周老板傻眼了:“你写的?” “是的,学生写的。” 周老板着实是震惊了,死活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多才多艺,早知道的话还让小太监花钱买个鸡毛啊,直接给韩佑叫来现讲多好,还能趁机分点。 周老板震惊,老太监震惊,晴妃娘娘也是如此,只有马如风笑吟吟的。 “原来是韩公子所著,果然是有大才的。” 马如风看着韩佑,面容带着几分挑衅:“既然是韩公子所著,那这价开的可有些低了,四十万贯,不,五十万贯,如何。” 这次轮到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叫上一声“可”了。 谁知韩佑摇了摇头:“莫说五十万贯,就是百万贯,学生也恕难从命。” “蠢货!”周老板到底是没忍住:“朕不要你守在宫中,闲暇时入宫随意讲讲就是,为何要拒绝。” “学生…学生江郎才尽。” 韩佑苦笑道:“陛下恕罪,这书,学生写的慢,说的慢,不止要耽搁到猴年马月去了。” “你他娘的傻…” 就这“五十万贯”,和没见过钱似的周老板,连忙对韩佑打眼色,眼皮子都快眨出火花了。 笨啊,你写不写的,旁人也不知道,咱哥俩坐地分赃岂不美哉。 马如风却是火上浇油:“莫非韩公子觉着,卖给天下人,比给陛下说书还要赚钱。”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连晴妃娘娘和文武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我说了,别说五十万贯,就是百万贯,学生都恕难从命。” “既如此…”马如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那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了。” “慢着。” 天子都快急眼了,瞪着韩佑叫道:“五十万贯,马家家大业大,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若是这老棺…若是马如风不认账,朕给你做主,还不快应了。” 韩佑也有点想骂人了,强忍着怒意与无奈:“学生真的写不了,说不了。” “你…” 韩佑低下头,不吭声了。 马如风则是恨不得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晴妃娘娘无声的叹息了一口:“陛下,妾身乏了,可否回清月宫歇息。” 天子气的眼眶都暴跳了,见到韩佑和个尸体似的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沉默了半天后一挥手:“允,撤宴。”小说 马如风站起身:“既娘娘乏了,老朽不便久留,陛下安康,娘娘安康。” 说完后也不等周老板吭声,马如风倒退着走了出去,嘴角微微上扬,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韩佑。 周老板那叫一个不舍,望着渐行渐远的五十万贯,牙齿都快咬碎了。 文武赶紧挥手让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 周老板面色阴晴不定,直到只剩下晴妃娘娘与老太监时,一巴掌拍在了案上,看向韩佑怒目而视。 “你他娘是不是蠢!” 韩佑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才蠢!” 大殿,陷入了寂静。 晴妃娘娘目瞪口呆,下意识看向了文武。 这小子…一直都是这么勇的吗? 天子愣住了,愣了好几秒,随即一脚踹开矮桌,真.龙颜震怒:“你他娘的敢骂朕?!” “扑通”一声,唐镜跪了,咣咣磕头。 韩佑一把将唐镜薅了起来:“磕你妈,走,出宫!” 第145章 门中有品乃为板 天子勃然大怒,真的怒了。 晴妃娘娘赶忙上前想要安抚,却被周老板一甩膀子扒拉到旁边。 老太监文武和个鬼似的,唰的一下拦在了韩佑面前。 “韩佑。” 连称呼变了,老太监面无表情,声音极冷:“陛下,还未允你离去。” 唐镜吓的双腿都发抖了,韩佑则是转过身,看向天子,面无惧色。 “好啊,好哇,韩佑。” 天子一步一步走向韩佑,有些消瘦的身躯带着一种韩佑从未见过的压迫感。 “朕,对你太过骄纵,骄纵到了敢在朕的面前口出污言秽语,你当真以为朕这天子…是泥捏的不成!” 韩佑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天子,脸上只有浓浓的失望之色。 见到韩佑如此模样,如此失望的模样,天子心里突然一针刺痛,眼眶不自然地抖了抖。 “你以为朕,真不知那马如风打的什么主意吗。” 尚未走到韩佑面前天子突然抬腿踹了出去,马如风刚刚坐过的矮桌被支离破碎。 “马如风早就知晓那些杂文出自你手!” 韩佑神情一动:“你猜出来了?” “废话!” 天子怒不可遏:“朕是傻子不成,当朕看不出那马如风是在挑拨离间么,他知晓,知晓朕缺钱,缺到了爱财如命的地步,更知晓朕一定会让你收下这钱,你若不从,你不收这钱,朕便会对你心生不满,可一旦你收了这五十万贯银票,又是他给你的,那么他知晓朕缺钱,知晓朕必会向你索要,若是朕要了,你给了,又成了你对朕心生不满,他以为你必会心生怨恨,恨朕从你手中夺了五十万贯!” 天子越说越生气,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刚入殿时,那马如风面露诧异之色,想来是不知你会入宫,若是你不来,唐镜必会吐露是你写的那些杂文,朕也定然代你同意收了钱,可你今日不但跑来宫中坏事,还让朕白白没了五十万贯,还有,你竟敢辱骂朕,韩佑,朕很好奇,好奇你的脖子到底有多硬!” 谁知韩佑比天子还生气,一把将双腿和面条似的唐镜推开,大声叫道:“好,你聪明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收了这五十万贯,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 天子冷笑连连:“不外乎外朝传出风言风语,我天子周恪见钱眼开,欺辱你韩佑巧取豪夺了你的五十万贯,马家洋洋得意,戏耍了朕这天子,挑拨了你我关系,更是让朕被人说是贪得无厌之人,除此之外,还能有何后果,难不成你还真的会对朕心生怨恨不成。” 韩佑愣住了:“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 “那你他娘的知不知道没了这五十万贯,又会是有什么后果?” 天子指着殿外吼道:“后果是无法补齐南关六营拖欠军伍的俸禄,后果是雨季将至,若来了流民,朕无法为他们搭建屋棚分发粮米,后果是各地遇了水灾,户部国库无钱,拿不出钱粮救济灾民,朕的子民流离失所,这便是后果,你韩佑担待得起吗!” 说完后,天子冷笑连连,只等韩佑跪下认错。 谁知韩佑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 “这是第一次,也是我说的最后一次,五十万贯,我可以给你赚,五百万贯都能赚,但是,你是我老板,我他妈的是跟着你混的,运气不好要他妈跟你混一辈子,马如风,马如龙,不管任何人,都不能当着我的面耍你,谁都不行,更不能挑我你我之间的信任,因为你是我老板,因为你的颜面既是我的颜面,我不需要你委曲求全,更不希望你落个贪得无厌的名声,我可以未你赚钱,可以为你教导儿子,甚至可以为你杀人,帮为放火,为你变成天下最大的恶人,但是,你要保护我,这他妈是你的责任,如果你为了你所谓的大局,不去保护我,不在乎颜面,也不在乎我的脸,那就他妈别用我,告辞!” 一语落毕,韩佑转身就走。 文武看向气的哇哇乱叫的天子,终究还是没有阻拦韩佑。 唐镜想走,奈何一起身双腿又软了下去,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韩佑走了,义无反顾的走了,再没有任何一丝留恋。 晴妃娘娘面色煞白,着实没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胆大之人。 文武也是垂着头,面色极为复杂。 “有本事你他娘的别跑,你看朕敢不敢杀你!” 直到韩佑走的远了,天子大叫道:“算你跑的快,迟了一步,朕取你狗命,呀呀呀,气死朕啦。” 进入无能狂怒状态的天子,身子都哆嗦了,一转身,又掀开了一张矮桌。小说 “来人!”天子大吼道:“下旨,抄了韩府,连韩百韧在内,所有人都不要放过,拿下大牢。” 一群禁卫从匆匆跑了进来,领头的大叫道:“末将在。” 天子:“滚出去!” 一群禁卫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韩佑,好你个韩佑,韩家父子,好你个韩家父子,朕要取你们狗命,朕现在就去杀了这大胆狂徒!” 一语落毕,天子撒腿就追了出去。 文武吓坏了,刚要拦,天子又回头转身,一脚将刚爬起来的唐镜踹翻在地。 “说,老板是何意?” 唐镜都吓傻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韩少爷说是商贾鲸鱼,上土下匕是为老,门…门中有品乃为板,亦指商号主人,掌柜、东家之意…是…韩少爷是如此说的。” “混账东西!” 天子继续勃然大怒:“朕是天子,九五之尊,韩佑果真是不知死活,竟敢拿朕与商贾相提并论!” 一急眼,天子又开了一个大脚将唐镜踹了出去,大吼道:“你说,朕是不是个好老板!” 爬起来的唐镜傻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子目露凶光,和要吃人似的:“朕,不是?” 唐镜二话不说,继续叩头:“是,是是是。” 天子回头一把抓住了文武的衣领子:“朕是不是个好老板!” 文武:“是,是是是,您是。” 天子又看向晴妃娘娘:“朕,是不是个好老板!” 晴妃娘娘连连点头。 天子松开了文武:“那你们说,朕对韩佑如何,朕这老板,是不是对他爱护有加!” 没人吭声了,晴妃娘娘和文武都不想昧着良心开口。 “他娘的,来人,给这大殿里的所有人抓出去,给本老板砍了他们!” 一群禁卫冲了进来,领头的单膝跪地:“末将在。” 晴妃娘娘俏面寒霜:“滚出去!” 一群禁卫二话不说,转头跑了出去。 第146章 韩府忧容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老银币马如风得逞了。 韩佑离了宫,走的义无反顾。 他依旧失望着,对天子失望,不是天子见钱眼开,而是觉得天子不了解他,为了区区五十万贯,竟想委曲求全,甘愿被马如风戏耍,却不知他韩佑根本未将这五十万贯放在眼里。 钱,算的了什么,信任,颜面,彼此之间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 天子依旧在宫中,不曾挽留。 他也很失望,对韩佑失望,不是韩佑与他顶撞甚至骂他,而是觉得韩佑不了解他周恪,五十万贯可以做多少事情,可以让多少军伍吃得饱穿得暖,可以让多少流民活下来,多少灾民活下来。 颜面,算的了什么,让他周恪的子民过上好日子,至少活着等他周恪为大家带来好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时辰后,两道口谕被一个太监带到了韩府。 第一道,京兆府府尹韩百韧教儿无方,对其子韩佑缺少管教冲撞圣驾,罚俸一月。 第二道,夺韩佑幽王府西席之职,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外出,更不得离京。 中年太监说完口谕后,韩佑一声“去尼玛的”然后附赠了一个大飞脚,将太监踹出了韩府。 韩百韧也怒了,扣罚俸禄是一方面,主要是心疼韩佑。 “佑儿。” 韩百韧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莫要动怒,这官,爹不做了,爹带你去南地,南地四季如春,爹有不少袍泽在军中任职,就如当初你说的,咱们兄弟二人当个富家翁如何,不受周恪那鸟气。” 自从回到府中后,韩佑就坐在书房中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王海怕自家大少爷气出个好歹,派人去了京兆府通知老爹。 老爹案子都不审了,出了京兆府一脚踹飞一个骑马的公子哥,抢了马就赶回了府中。 韩佑强颜欢笑道:“没事,爹您别担心,孩儿就是想不通罢了。” “哎呀,有甚可想的,天子就他娘的那个熊样,阴晴不定,听爹的,咱哥俩去南地,逍遥快活一辈子。” 韩佑张了张嘴,回想起刚刚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只是现在想起来一点都不后怕,只是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 “爹,您早些歇息吧,孩儿回房了。” 韩百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摇了摇头:“那好,早些歇息,爹明日再去看你。” 韩佑站起身,沉默的走回了卧房之中。 仲孙无霜给韩佑泡了杯茶,什么都没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要做的并不是说什么,而是倾听。 “其实…”韩佑瞳孔有些涣散:“我从来没有过任何野心,既不想官居一品,也不想称王称霸,就是打工的命,上一世…以前打工,被那群王八蛋欺负的狠了,现在就想着再打工的话,就一定要跟着一个好老板,只要对我好,我卖命都行,士为知己者死嘛,我又没什么大本事,当不了老板,不懂那么多,只能打工…” 韩佑露出了一丝苦笑:“可这个笨蛋竟然为了区区五十万贯,甘愿被挑拨离间,甘愿背上一个贪财的名声。” “少爷,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 要么说有的女人一开口,就会让人很舒服,仲孙无霜温柔的搂住了韩佑的脖子。 “妾身知晓您的本事,五十万贯在你口中不过区区二字,可在旁人口里,眼里,哪怕是天子,那也是骇人的数目,您不是说了吗,朝廷的京中商税才三十余万贯。” 仲孙无霜又压低了几分声音:“说句杀头的话,在您的面前,陛下也如同那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您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不得不说,仲孙无霜真的是聪慧过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王海都不知道,可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就知道该如何让宽慰韩佑了。 韩佑的瞳孔依旧涣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 正如他刚刚所说,他不想当“老板”,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大能耐,家事国事天下事,他最多能照顾好家事,赚赚钱,坑坑人,抱个粗大腿,再做做好事不愧对良心也好睡个安稳觉。 天子周恪,真的获得了他的认同,这位天子即便有再多的短处与缺点,却是爱民的,爱护军伍的。 谁知因一个马如风,在宫中就这么决裂了。 “少爷,您笑一笑嘛,您这样,妾身心里发疼。” 仲孙无霜是真的心疼了,见到韩佑模样,吐气如兰:“您要是再不笑,妾身可要服侍您了。” 韩佑根本没听到仲孙无霜说什么,只是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等他回过神时,靴子与袍子已经被解开了,紧接着便是头皮一凉。 要么说仲孙无霜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倾听,什么时候该开口。 吸着气,韩佑微微闭上了眼睛,再无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 许久之后,如奔涌狂流开了闸,韩佑的身体紧绷着。 那种转瞬之间难以言说的感觉消失后,韩佑低下头。 望着额头挂着香汗的仲孙无霜,他突然心里有些疼,心疼这位善解人衣的好姑娘。 内疚、怜爱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韩佑一把拉起仲孙无霜,什么都不想说,只能用热吻来回应内心的情感。 仲孙无霜极为羞怯,连连摆手有些抗拒,却哪里抵得过韩佑的蛮力。 只是随着火热的嘴唇紧贴后,韩佑突然愣住了,面色有些发白。 仲孙无霜也杏眼圆睁,惊恐万分。 韩佑张大了嘴巴,含糊不清:“你…” 仲孙无霜嘤咛一声,跑开了。 韩佑哭的心都有了:“我以为你咽下去了。” 闹心扒拉的韩佑也赶紧穿好衣服跑出了房。 月亮门旁,王山王海兄弟二人忧心忡忡。 王山低声说道:“幽王殿下刚刚来过了,让老爷请走了,殿下似是知晓了什么,跑去宫中为少爷求情去了。” 王海挠了挠后脑勺:“还以为皇帝对咱少爷另眼有加,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出了宫后少爷就板着个死人脸。” “哎。”王山叹了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不要让天子厌恶才是,就看殿下能否为少爷求情了,不过听少爷说,幽王殿下也挺怕皇帝的,别求情不成再挨了顿打。” 王海不太确定的说道:“不能吧,虎毒不食子,又不是畜生。” 刚跑过来找水的韩佑愣住了,破口大骂:“搁那特么内涵谁呢!” 第147章 寻初心 打工人要有打工人的觉悟,韩佑终究还是想通了,不管怎么说,周老板对他还是不错的,明天入宫请罪吧。 人就是这样,哪里来的操控命运可言,不过都是为了生活罢了,扮演着一个又一个不喜欢的角色。 就如同后世的许多人打工仔那般,白天当保安赶送外卖的,晚上兼职送外卖骂保安。 躺在床榻上,韩佑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其实目前来讲已经很满意了,不缺钱花,只要不猖狂的话也不会受气,可总是想要向朝堂上探探头,只有为了官才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 只是之前每每想要和宰辅或是天子要个一官半职时,韩佑又怕自己会迷失,被同化。 在外人眼中,朝堂人才济济,镇山的虎、领头的羊、远见的鹰、善战的狼。 可在韩佑眼中,却觉得朝堂好多饭桶,划水的鱼、看门的狗、儆猴的鸡、缩头的龟、害群的马,很多这种货色充斥朝堂之中。 不是说这群人没能力,而是办实事的人很少。 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手头上的政务得过且过,想要升官,或者有利益了,才会卖命的给百姓办实事。 他们似乎觉得这样的天下,这种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世道才是他们的“舒适圈”,才最为符合他们的利益。 每每想到这件事,韩佑就想找个板砖挨个拍,也准备拍了,谁成想居然和周老板闹掰了。 回忆起周老板今日那副“我不听我不听”模样,韩佑是越想越生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于钱财,关于赚钱,关于钱的流通等等。 甚至他脑海中都脑补出画面了,和天子讲自己会如何赚钱时,估计周老板那反应就和有人给秦始皇科普空气动力学似的,除了一脸懵逼就是懵逼一脸。 闹心扒拉的韩佑睡了,却不知夜半时又来从宫中了个太监,没口谕,没圣旨,只是带着一幅画。 门子通知的韩百韧,韩百韧拿了画也就没通知韩佑。 韩大少爷刚刚折腾了一大通,洗漱、吃饭、漱口、泡澡、漱口,然后又漱了漱口才睡下的,老爹就没叫他。 第148章 雨与铁 韩府是有轿子的,韩百韧可是正三品的官员,哪能没有轿子。 韩百韧每日当差不乘轿的原因有三。 一,韩百韧嫌慢。 二,下人嫌抬不动。 韩佑不乘轿的原因只有一个,嫌破。 再破也是官轿,韩佑实在受不了府里的瘦马了,走两步歇一步,能给人急死。 本来韩府应该还有一匹马来着,昨日韩百韧回来的时候抢了一匹,然后被抢的那公子哥报官了。 之后王山只能将马还了回去,那公子哥还称赞京兆府办事效率快。 抬轿至少需要两人,一前一后,韩佑寻思带着仲孙无霜转转。 只是这样的话就需要四人合力抬,抬着韩佑与仲孙无霜。 后来韩大少爷一寻思就算了,韩府真的很难凑出四个手脚健全的人,最终只让王海和一个赵姓家丁抬轿,仲孙无霜坐在轿中,韩大少爷跟着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韩佑无法带着一群家丁体验体验飞鹰走马了,毕竟带着一群残疾人招摇过市一点也不酷。 要么说仲孙无霜会来事,对两个出苦力的轿夫表达了谢意后,还说可以给他们与阿福阿满牵牵线。 这话一落,王海和另一个赵姓家丁抬起轿后跑的比马都快,韩佑一边追一边骂。 第一站,南市牙行,韩佑进去之后就开喷,问赵陀解救了几个孩子。 这才过去几天啊,最近也没天灾人祸,没人在京中卖孩子。 韩佑很生气,然后合理合法的抢了赵陀一百贯当做今天的活动经费。 第二站,墨香阁,这次韩佑没喷,望着和死了老娘一般的唐镜,连连摇头。 昨日从皇宫回来后,唐镜的眼中,没了光,仿佛随时会冲进来一群禁卫将他押走,罪名是被株连了,被韩佑株连了。 原本西郊那处宅子是唐镜负责的,安顿了不少孩子,昨日突发事件,唐镜也不去了,北门御庸倒是过去带人修葺了,只是韩佑还没告诉大家准备离场。 “继续推广这些破书吧。” 原本,他为唐镜描绘了一个不算雄伟的蓝图,承诺让唐镜做儒商,做大名响彻京中乃至国朝的儒商,可惜,所有的计划都要无限期搁置了。 韩佑安慰道:“忘记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放心,天子不会找我麻烦,更不会寻你的麻烦,该干什么干什么,相信我。” 唐镜有些恍惚:“真的吗,天子不会降罪于我?” “是的,相信我,我不会骗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骗你。” 见到韩佑如此正色,唐镜露出了笑容,大大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相信韩佑。 韩佑瞅着老实巴交的唐镜,突然觉得这人挺不错的,不由问道:“你想去南地吗,我们准备去南地了,你去吗,继续跟着我们混?” 唐镜的笑容凝固了,又恢复了那双目无神的模样。 韩佑不明所以:“怎么了?” “韩公子,我…罢了,我就留在京中,陛下是杀是剐,学生受着便是,天大地大,我一手无缚鸡儿之力的读书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什么叫逃啊,我都说了陛下不会降罪。” “不降罪为何韩府要去南地?” “我不想在京中待了啊。” 唐镜点了点头,换我的话我也跑。 韩佑懒得说那么多,这家伙胆子太小,想留在京中就继续留着吧。 离开了墨香阁,韩佑突然想起了周衍,心思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家伙。 苦笑了一声,韩大少爷走向旁边的酒楼,带着仲孙无霜等人走了进去。 韩佑最近也算是声名鹊起了,伙计一看轿子上面写个大大的“韩”字,思索着京中哪个官员姓韩。 等韩佑走的近了,伙计吓的够呛,赶紧去通知掌柜的,他还以为韩佑又来查税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一听说是来吃饭的,那就和捡回一条狗命似的,殷勤的很。 众人上了顶层,都不用韩佑点菜,掌柜的直接做主,菜单上所有菜肴全来一份,酒水管够。 一场倾盆暴雨说来就来,刚刚还艳阳高照,眨眼之间便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胡吃海喝的王海放下碗筷,平日没心没肺的面容浮现出了忧伤之色。 韩佑知道,不止是王海不喜欢下雨,其他出身贫苦的韩府家丁也是如此,包括老爹。 夏末入秋,秋雨连绵,到了雨季便是水灾多发时节。 山洪、水患,苦的皆是百姓。 不说受灾之地,京中下县就要抽调不少民夫,开山、葺路、保渠,这期间不知要死多少人。 秋末过了便是初冬,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冻死的,饿死的,屡见不鲜,京中都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州府了。 多少官员,多少读书人,喜雪,喜雨,喜鹅毛大雪,喜倾盆大雨,见了雨雪,便有了雅致,诗兴大发。 可百姓却不喜,和他们不会作诗没关系,因为雨雪会让他们受苦,让他们遭罪。 有钱人的雅致,却是穷苦人的灾难。 王海看了会窗外的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哎,到了冬季,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受苦。” 仲孙无霜噗嗤一笑:“如今只是夏末,还未入秋,哪会那么快。” “在军中时兄弟们喜春,春里吃的多,不喜夏,夏里躁得慌,到了夏末,兄弟们心中就不爽利,因为要入秋,入了秋,就快冬了,所以大伙不喜秋。” 韩佑哭笑不得:“你管他春夏秋冬,我和我爹还能亏待你不成。” “老爷少爷自然不会亏待小的,只是…只是小的伤心。” “伤心?” “娘从小就说小的是成大事的人,告诫小的日后若是能人头落地…” 韩佑:“出人头地!” “哦,对,娘说小的日后若是能出人头地,可不敢和州府里的那些狗官似的,自己日子过的好,便光顾着自己,还要心里想着百姓,不求做个人,只求做点人事。” 说完后,王海又傻乐了出来:“还好小的没出人头地,不去想这些事,哪个狗日的出人头地了就让哪个去操心,和小的有何关系。” 韩佑面色古怪:“海哥你是不是点我呢?” “小的不懂,不知少爷是何意。” 王海抓起一个鸡翅膀:“少爷您吃鸡翼吗。” 韩佑摇了摇头,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不希望咱们去南地?” 王海傻笑着:“您和老爷做主就成,怎地还问小的了,您和老爷去哪,小的就去哪。” 韩佑哑然失笑,自己想多了,王海这种一根筋的人哪会用话点自己。 刚要动筷子,王海摸了摸下巴:“这是牛肉吗?” 仲孙无霜笑道:“哪里是牛肉,朝廷可不让屠宰牛儿的。” “不是牛肉怎地这么硬,和铁似的,铁牛肉,铁妞,铁妞,嘿嘿,和之前少爷救的那姑娘铁妞名儿相似。” 王海挠了挠脑门,冲着盘子里的肉说:“铁妞啊铁妞,不是我要吃你,是你生下来就要被吃的,怪你们命不好,下辈子投胎记得去南地,少爷在那里,还能护着你们,嘿嘿。” 韩佑:“…” 旁边的赵姓下人奇怪道:“平日见的吃了你哪有这么多废话,怎地早上跟着少夫人识了几个字后和变了个人似的,屁话那么多。” 第149章 高瞻远瞩 天生我材必有用,连树叶都没有同样的纹路,更别说人了。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闪光点,有特长,只是因环境原因没发掘出来罢了。 有的人幸运,提前发现了天赋,有的人不幸,泯灭大众之中。 王海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他的不幸,在于没读过书,连字都不认识。 他的幸运,在于突然想读书,韩佑点头了,仲孙无霜愿意去教王海读书写字。 韩佑望着依旧看着有些憨傻的王海,面色有些古怪:“你早上读书了?” “跟着少夫人学了一句儿。”王海憨笑道:“少爷您见笑了,小的现在不敢说才高五车吧,至少也是学富八斗。” 韩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 韩府中都是粗人,称呼也乱七八糟的,有的人管仲孙无霜叫少夫人,有的叫仲孙姑娘,有的叫大小姐,还有个傻缺叫仲姑娘。 韩佑好奇的问道:“早上学的哪一句?” “古之为政,爱人为大。” 王海放下碗筷,正色道:“这话,小的感触很深呐。” 韩佑咧着嘴,实在无法将这句话与王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孔老二这话指的是政治,君王与官员要仁爱,对百姓仁爱,如果做不到就不能保全自身,不能安定治理国土,不能安享天命,不能成就自身。 这话的意思,韩佑知道。 这话和王海有什么关系,韩佑不知道。 “少爷,小的想和您说个事,您能别生气吗。” “不能。” 王海想了想:“那您就生吧,小的说了啊。” “闭嘴,敢说撕烂你的嘴。” “那您撕完后,小的能说不?” 韩佑深深的叹了口气,很是无力:“说吧。” “就是吧,小的窃以为…” 韩佑:“好好说话。” “哦,就是小的寻思着吧,您和马家这仇算是结下了,老爷哪怕是带着大伙离了京去了南地,和马家的仇也不会灰飞烟灭…” 韩佑:“烟消云散。” “咱们两家的仇怨如今算是生死与共…” 韩佑:“不死不休。” “如果马家得了势,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咱们的,老爷的脾气您也知道,不会苟活于世…” 韩佑:“苟且偷生!” “对对,老爷不是偷鸡摸狗的性子,真要是给老爷和您逼的狗急跳墙了,回过头来不还是要和马家杀个同归于尽吗,您说是吧,小的今早也算是博览了一页群书,就觉着这事不能这么办。” 韩佑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去纠正王海了,这知识都学杂了。 不过对于王海勇于思考问题,他倒是觉得挺意外,不由问道:“计将安出?” “安出谁出?”王海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激将他。” “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没。” “那小的可要再窃窃了,小的窃以为吧,离京是可离京的,只不过需要解决这事,小的有上、中、下三策,少爷您想听哪个。” “三策?”韩佑这次是真的惊呆了:“读书这么神奇吗,那你快说说,先说上策。” “上策小的暂时没想到。” “我尼玛…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直接说下策吧。” “下策也没有。” 另一个家丁急眼了:“少爷他耍你啊,少爷。” 王海连忙说道:“有中策,中策少爷您听听。” “中策是什么?” 王海狰狞一笑:“趁夜离京,走南门,绕城至西郊,算好了时辰,大伙奇袭马家庄子,踏平马家,鸡犬不留,逃之天天!”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哥你也太狠了吧,还有,那叫逃之夭夭,不叫天天。” “五毒大丈夫!” “那叫无毒不丈夫。” 韩佑心累无比:“你没事还是少读点书吧。” “为何?” “你看看你,以前说话你直接问为啥,现在都为何了,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总之小的向您献计了,您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王海压低了声音:“天子要除马家,宰辅要除马家,咱要是真给马家除了,即便没顺天子和宰辅的意,至少这事是干成了,小的狗胆再窃一窃,觉着就算陛下和宰辅会生气,也不会真的降罪咱们。” 韩佑下意识点了点头,还真别说,王海这波分析比较有道理。 天子和宰辅,要的是马家的命与家业。 现在自己和天子闹掰了,于公于私,临走之前将马家给干掉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那么天子和宰辅,想来不会为难自己,走都走了,还要人家怎么样嘛。 想到这,韩佑突然觉得可惜,自己怎么就和天子闹掰了呢。 原本天子和宰辅一个明一个暗的支持自己,就如同国安配马宁,能赢阿根廷,这组合就是王炸啊,为什么闹成现在这个模样? 无声的叹了口气,韩佑望向窗外。 雨一直下,气氛不咋融洽,在同个京城下,也不知天子心态是否变化,不可思议吧,梦在瞬间崩塌,为何昨日那么傻,还一心想要怼死他。 ………… 太乾殿外,天子也站在房檐下,望着漂泊大雨。 周老板的目光穿透了雨幕,却穿不透宫墙。 “这龙椅…他不懂,不懂啊。” 周老板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是从来没有后路的悬崖,就是到了现在不由朕,为国为民也要放得下…” 站在旁边的文武没吭声。 自从昨日韩佑出宫后,周老板就总是唉声叹气,现在又和魔障似的杵那逼逼叨逼逼叨的,也不知道在念叨啥。 一个人影从雨中跑来,和个落汤只因似的,正是官方唯一指定的唯一仪刀卫精锐陆百川。 天子皱起了眉头:“怎地回来了?” “韩公子说他不对付马家了,让末将滚回来。” “什么,让你这仪刀卫从三品武将滚回来,他当他是谁,天子不成,放肆,该死!” 周老板又怒了,怒气勃发,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老太监文武暗暗叹了口气,这韩佑也是,都给你台阶下了,还在那闹脾气,真是不知死活,看来这次是真的碰到天子底线了。 陆百川张了张嘴,刚想为韩佑解释一二,天子指着他破口大骂:“他让你滚回来你就滚回来,你是他儿子不成,这么听话,还是说他是天子,你不滚回来就是抗旨不遵不成,陆百川,你真是个饭桶,你就不会死缠烂打么,就不会恬不知耻么,就不会和朕学学,你太朕失望了,你滚回来了,朕何时才能知道他消了气,气死朕啦!” 文武再次叹了口气。 天子这底线…深不可测啊。 陆百川极度无语:“陛下,韩佑一大早给末将赶走了,末将只能去京兆府,结果又被那韩百韧给赶出来了,还要打末将,末将也是从三品的武将,好歹也得要点脸啊,父子二人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要个屁脸要脸,朕都不要了,你要什么!” 天子气呼呼的,又扭头看向了文武:“昨日那画到底送没送到韩府,韩佑怎地还是气朕?” “送去了,当夜就送去了。” 文武不太确定的说道:“不会是韩公子未领会陛下您的意思吧?” “岂会,插翅猛虎,朕是那猛虎,得了韩佑如虎添翼,连傻子看上一眼都知晓是何意。” 说完后,天子看向陆百川:“朕问你,老虎长翅膀是何意?” 陆百川低下头,他真的不想接这话茬,捧一踩一,恶心人。 天子眯起了眼睛:“朕的姿态都低到这种程度,韩佑竟还耍小孩子脾气,他究竟拿朕当什么人了!” 周老板的双眼开始冒出了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文武太了解天子了,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要坏菜。 “既然他不懂这一幅画的含义…” 周老板重重的哼了一声,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展露无余:“那朕就多画几幅!” 文武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作为大周首席执政官的首席助理,有义务提醒提醒天子干干点正事了。 “陛下,御案还积了不少折子,这雨季将至,怕是又要闹流民,要不,您先批复批复奏折?” 周老板没好气的说道:“闹流民要如何处置。” 文武不太确定的说道:“国库调拨钱粮?” “你所熟知之人,谁最会赚取钱粮。” 文武下意识说道:“韩佑?!” “对喽。”周老板哈哈一笑:“朕去画画。” 文武顿时对天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是您高啊! 第150章 举棋不定 大雨一直下到了夜晚,两个本应双向奔赴的痴男怨男,一个陪着小老婆在京中溜达,一个在宫里画画。 不说底线逐渐消失的周老板,就说正在和东家闹矛盾的韩佑。 走在泥泞的地里,韩大少爷心烦气躁。 他不喜欢泥,京中下了雨雪后就道路难行,泥泞不堪。 韩佑以前还想过,如果可以的话自己顺手做点善事,修桥铺路攒阴德,正好老爹是京兆府府尹,加上工部尚书是个老怂…是个老而从心的老大人,这工程完全可以搞一搞,就当方便百姓了。 可惜,所有的想法、计划、畅想、憧憬,都会随着一大家子去南地变成泡影。 仲孙无霜掀着轿帘,不知所措。 王海和另一个家丁抬着轿子,呼哧带喘的,仲孙无霜很愧疚,坐立难安。 可未嫁做人妇的女子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的,她不怕丢人,却怕丢韩府的人,坐也不是,下来走也不是。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韩佑也是刚注意到,哭笑不得:“我们韩府不在乎颜面的,下来,我们并肩而行。” 一听这话,累的够呛的老赵直接撒手。 这破轿子老子是一天都不想抬了,真他娘的累人。 韩佑灵机一动:“对了,京中不是有车马行吗,拿一贯钱寻几个轿夫赏给他们,让他们抬。” 老赵二话不说,迅速将轿子抬了起来。 这破轿子老子还是再抬抬吧。 一看老赵似乎挺喜欢抬轿的,韩佑将刚抽出来的银票放回袖子里了。 老赵气的够呛,老子又不想抬了! 要么说仲孙无霜聪慧呢,见到都这个时辰了韩佑似乎不想回府,轻声说道:“少爷,妾身乏了,不如妾身先回府歇着,您继续转转?” “啪嗒”一声,这次是王海直接给轿子放下去了。 老赵傻眼了,我特么自己咋抬回去啊。 韩佑低头想着事,挥了挥手心不在焉的说道:“行,那让老赵送你回去吧。” 老赵张大了嘴巴,见到韩佑真的带着嘿嘿笑的王海朝着前面走,满脸都是地铁老头问号的表情。 仲孙无霜也懵了,没等开问呢,老赵突然低吼一声,双膀一发力,竟然直接从后面给轿子“支”起来了,然后吭哧吭哧的掉头往回“冲”。 韩佑也是走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个事,驻足转头,见到已经没轿子的踪迹,又回忆了一下。 自己与仲孙无霜出来的时候,好像就带了王海和老赵吧? 也没多想,韩佑继续朝着前走,王海跟在一旁。 京中的路都是横平竖直,建筑也是错落有致,以京兆府为中心,最高三层,最矮地下一层。 雨是停了,夜也落了,闷热、潮湿,有些寂静。 韩佑不喜欢这种寂静,不由的朝着北侧走去,走向北市。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京中也有十二街,连四门八洞十二墙。 夜了,六部九寺二十四衙也下了差,官轿川流不息,随从提着灯笼,如星火开散,各奔东南。 韩佑突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还未上过朝,如果能上朝,如果能飞的话该有多好。 一大早,天还未亮,各家府邸的朝臣上了官轿,轿旁有火把,有灯笼,汇聚到一起直入皇宫,如溪流汇河,如火光长龙,短短两个时辰,决定着国朝千万人的命运。 王海跟在旁边,嘴巴不动,却好似能发出声音传入韩佑耳中,脑海之中。 古之为政,爱人为大,古之为政,爱人为大… 韩佑目光涣散着。 周老…天子是仁爱的,难得的仁安之君,只是国朝上又有多少仁爱之人可以助他仁爱子民,仁爱天下? 韩佑突然有些心疼了起来。 周老板他不正是因为仁爱,才甘愿被马如风戏耍吗,才甘愿背上贪得无厌的污名,才甘愿对自己如此“宠溺”,忍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圣驾? 有史以来第一次,韩佑打破了固有的习惯,将同一个问题思考超过三遍。 不喜欢继续望着脚下的泥泞,韩佑抬起头,望着空中的弯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是那个月,有幸见了古人,不幸成了古人,见了照耀数年历史的月,成了月照的人。” 韩佑低声呢喃着:“两世为人,难道我韩大少爷刚出道不久就要隐退么,置身历史长河之中,自己,真的就不尝试着扑腾两下吗?” 突然喜欢读书的王海,竖起耳朵。 即便听不懂也要听,他觉得少爷是不读书的读书人,说话肯定有道理,将来一定用的上。 第151章 邀请 韩佑将半个身子躲在王海身后,伸着脑袋不明所以。 王海定睛一看:“原来是你。” 泪水与泥水混在脸上,农妇想要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只剩下哭声。 韩佑一头雾水:“这谁啊?” “之前在那哪的那个谁,少爷您忘了?” “哦,原来是她啊,记得记得。” 韩佑连忙将李张氏搀扶了起来,引得来来往往的百姓驻足相望。 李张氏见到韩佑因搀扶自己时袖子沾了泥水,连连后退。 韩佑微微一笑,蹲下身,用手在泥水里泡了泡,站起身摊了摊手:“我从小就喜欢玩泥巴。” 李张氏笑了,露出了残缺不全的牙齿,笑的很丑,却让韩佑心中一痛。 这牙,是被马撞断的,柳家柳四郎纵马撞断的。 原本,李张氏是没有名字的,她叫百姓,百姓之一。 韩佑只见过李张氏一次,在他的眼里,李张氏叫苦主。 两个月前,柳文冠幼子柳四郎在北市纵马伤人,撞的正是这位李张氏,怀着孕的李张氏。 如果只是孩子没保住的话,李张氏的爹娘不会去敲鸣冤鼓,可因家中穷苦,连药都抓不起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大人,也容易保不住。 即便如此,李张氏一家人也不应报官,因为他们不敢。 老百姓,不是很相信官府的老爷会帮自己。 哪怕是韩百韧,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百姓慢慢相信他这府尹会为百姓做主。 也就是那一日,李张氏在公堂见到了韩佑。 那时,她躺在草席上,下半身血肉模糊。 那时,韩佑站在角落,面无表情,指甲,却近乎陷在了肉里。 那时,李张氏疼的死去活来,却不及丧子之痛,肉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痛苦,依旧让她紧紧瞪着眼睛,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 因为她想将所有人的模样记下来,如果死了,死后,她愿化为厉鬼,寻凶徒索命。 这也是她,是她这种百姓唯一能想到唯一能做到为自己伸张正义的法子了。 之后李张氏再未见过韩佑,可韩佑却改变了她的命运,全家人的命运。 柳家鹰犬又去寻了李张氏,打砸一通,代价是狗腿全打断。 之后柳家全被抓了,一人不剩,消息也传到李张氏的耳里,王海也寻了过去,让她再敲鸣冤鼓,好叫已经在大牢之中的柳家人赔偿她。 李张氏没有去,她总怕自己太过“贪得无厌”遭来报应,已经得了七贯钱了,柳家人也下了大牢,她再去要钱,老天爷会看不下去的。 她想报恩,却不知该如何报恩,更无法进入公堂之中给韩百韧磕上几百个头。 每日早上,李张氏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保佑韩家父子二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只是没成想,今日她见到了恩公。 已经算是养好身子的李张氏,刚刚收了柴摊,一眼就看到了韩佑。 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想都未想就跑了过来,跪下,磕头,满面泥浆。 韩佑甩了甩手上的泥巴,嬉皮笑脸:“欺负你的人,都在大牢里呢。” 李张氏点着头,泪水止不住的流,脸上笑着,露着残缺不全的牙齿。 韩佑又说道:“柳家大部分的人,狗腿都被我砸断了。” 李张氏依旧猛点着头,哭着,笑着,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怕自己说了什么,会冲撞了韩佑。 “你夫君是军伍,我爹也是军伍,我们韩家大部分人都是军伍,欺负了你,就等于欺负了军伍,等于欺负了韩家,我们给你做主是应该的。” 李张氏还是点着头,只是点了一会,又猛摇着头,不知该如何表达,双膝再次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 王海再次将李张氏扶了起来,韩佑笑道:“这是京兆府应该做的事,和街坊们说,以后若是谁再欺负你们就来京兆府,找我韩家父子二人,我们给你做…” 话未说完,韩佑的笑容有些僵硬,说不下去了。 被搀扶住的李张氏又突然跑开了,像个疯子一样,跑的飞快,跌跌撞撞,泪水掉在泥泞的地上。 韩佑不明所以,与王海面面相觑。 远处传来的大呼小叫之声,不出片刻,数十个人影都跑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 乱糟糟的一群人,不少妇孺老人,看都看未看清楚就争先恐后的跪在了泥地里,什么都不说,只是磕头。 这就是百姓,其中不少人并非李张氏的亲族,之所以跑出来磕头,只是想让韩佑知道,他们百姓,是懂的感恩的。 现在磕了,只希望有朝一日好官能给他们做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早晚会有一日蒙受冤屈。 韩佑没有去搀扶任何一个人,扶不过来,只是面无表情的那么看着。 王海也没扶,让开半个身子,低着头。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就开始跑,越跑越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怕自己留下承诺,留下如同屁一样的承诺。 他怕百姓们记住他的模样,倘若真有一日受了委屈,却会想起他,以为他会为百姓们做主。 韩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无法做出承诺,害怕让百姓记住自己的模样。 他更痛恨京中的官员,那些官员,究竟是如何大言不惭的对百姓们说他们会为民做主? 足足跑了好久好久,跑出了南市,险些撞在一辆马车上,靠着一棵苍天古树,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海追了过来,望着韩佑狼狈不堪的模样,欲言又止。 直到韩佑喘匀了气,王海轻声道:“少爷,咱真的要走吗?” “不走。”韩佑突然笑了,笑的如释重负:“不走了。” “那刚刚为什么您…” “因为我想吹牛b,和百姓们吹牛b,吹了,以后做不到会被耻笑的。” 说完后,韩佑笑的更大声了。 “走,回府,和老爹好好说说,以后,就扎根京…” 话未说完,一个陌生年轻人走了过来,抱了抱拳,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韩公子,我家二爷想与您喝两杯水酒。” 第152章 牵一发动全身 望着满面恭敬的年轻人,韩佑想骂人了。 办大事,就如同青楼里的头牌似的,不怕千日紧,就怕一日松。 自从想要搞马家后,陆百川几乎天天跟屁股后面保护他。 一天,就这一天,他给陆百川“辞”了,结果马家找上门了。 年轻人汉话生硬,头发枯黄,穿的还是坎肩,明显是个番人,不是马家的狗腿子还能是谁。 王海突然打了个喷嚏踉跄了几步,似是无意之间,站在了年轻人的右侧。 这个角度,这个视线死角,王海可以保证眨眼之间抽出短刀捅进年轻人的右肋,刀尖穿过肋骨间隙,向上一挑刺破心脏,最多两息就可以送这家伙与唐长老见面。 年轻人指了指身后的酒肆:“二爷就在上面,韩公子可否赏脸。” 韩佑皱眉道:“你家二爷刚进去?” “进去小半个时辰了。” “是吗。” 韩佑背着手走了过去,然后对王海打了个眼色。 王海看着韩佑,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韩佑叹了口气:“找掌柜的和伙计合适一下,马如龙是不是进去半个时辰了。” “哦。” 王海不敢离韩佑太远,叫了两嗓子,伙计跑了出来后,询问了两声。 确定马如龙上去半天了,韩佑才松了口气。 如果是刚上去的,代表刚才他和王海被跟踪了。 如果是上去半天,代表只是巧合罢了。 韩佑又对王海打了个眼色。 王海这次倒是没露出困惑的小眼神,并且第一时间明白了韩佑的意思。 看向伙计,王海低声问道:“他们有几人?” 之前查税,伙计认识韩佑,不敢隐瞒:“两人。” 王海狞笑一声,唰的一下抽出短刀。 韩佑吓了一跳:“你干嘛?” 王海被问住了:“少爷您不是刚才给小的打眼色吗?” “是啊,让你问他们有几人。” “问了啊,就俩人。” “那你抽刀干什么?” “宰了他们啊,不准备宰了他们,问他们几人干什么?” 韩佑:“…” 王海终于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您怕小的打不过他们?” 韩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人多就算了,人少的话倒是可以上去唠唠。 “把刀收起来,在我身后站着,让伙计叫去一队巡街武卒在一楼等着。” 王海略显失望,又对伙计耳语了一番。 酒肆一共两层,韩佑背着手走了进去,胖乎乎的掌柜在旁边弯腰领路,刚到楼梯口,一群人快步走了下来,有穿着儒袍的读书人,有百姓,也有商贾,如同躲避瘟疫似的。 韩佑轻笑了一声,马家的名头果然响。 待人二楼的人都跑光了,韩佑走上了台阶。 刚冒出个脑袋,马如风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走到二楼,马如风站在窗旁的屏风处:“不知该说这京中太小,还是你我二人颇有缘分。” “孽缘吧。” 韩佑注意到了马如风身后的桌上确实有很多食物与酒水,而且是已经吃了不少。 马如龙似乎很开心,叫道:“撤了这残羹,再上酒菜,不,上宴,将你这酒楼最好的酒水,北市最好的酒水,最好的菜肴,统统端上来。” 韩佑走了过去,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二人同时坐下,面对面。 “好胆色。” 马如风夸了一声:“京中如韩兄弟这般胆气之人,少,少之又少。” “还行吧。”韩佑耸了耸肩。 “那韩兄弟当真是胆色过人,还是与天子…” 马如龙话不说完,笑意渐浓。 意思是你韩佑原本是天子的人,现在敢坐在我对面,是胆子大,不怕天子猜忌,还是与天子闹翻了? 韩佑没有回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陪你喝会酒,行,不过有个条件。” “直言就是。” “今天我很累,从中午走到现在真的很累,不想说话拐弯抹角,也不想相互试探,无论咱们谈什么,都不绕圈子,也不相互欺瞒,如果你坏了规矩,我起身就走,如果我坏了规矩,我自罚三杯。” 马如龙哈哈大笑:“好!” “真的吗,我不信你这么好说话。”韩佑笑吟吟的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们马家北地在北地有多少私军。” “可为马家赴汤蹈火者,三千余人,皆是弓马娴熟的好汉子,不过这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有人要我马家死,便有数万人要跟着我马家赴汤蹈火。” 韩佑面色微变:“北地世家?” “不错,也有些主政一方的文臣与折冲府校尉及将领。” “你马家要是被逼急眼了,会起事?” “不,揭竿而起无异于飞蛾扑火,莫说攻,连守都守不住。” “那陛下在顾虑什么?” “连归顺你汉家王朝多年的马家,都要被斩草除根。” 马如龙为韩佑倒了杯酒:“关外那些与你们汉人交好的部落,提供战马的牧场头人、与细作别无二致的番商、如同边关的番人仆从军,会如何做想?” 韩佑恍然大悟,马家人一旦被清算,不止是战马问题,还有其他许多因素,往返关内外给朝廷提供草原信息的番商,在草原上给边关将领养马的头人,还有几支投靠朝廷但是驻扎在关外的大部落,再也不可能相信朝廷了。 马如龙继续说道:“天子怕的不是我马家带着私军打到京中,我马家没那么大胆子,怕的是,我马家北行。”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去北边关?” “不错,怕我马家,变成了内忧,若是有了内忧,便会有外患,草原上的外患。” 韩佑微微点了点头。 边军人数不多,六万人,靠的是城墙防守,如果马家人一股脑的跑到边关,草原上番蛮就有一定的几率趁火打劫,几率很小,但是谁也冒不起这个险。 终于搞明白了怎么回事的韩佑,又问道:“我听说你几乎不入京,今天怎么入京了?” “以往不入京,是怕被陛下猜忌,近些时日入京…” 马如龙端起酒杯:“是为了告诉世人,我马如龙,不怕你们汉家天子。” 韩佑暗暗骂了声娘,随即站起身,大叫道:“好你个马如龙竟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今日,本少爷就要用礼仪道德好好感化感化你。” 马如龙一脸懵逼。 韩佑坐下了,端起酒杯风轻云淡:“你继续说。” 马如龙:“…” 韩佑提醒道:“这酒要是下毒了,我要是出个好歹,天子肯定让京卫踏平你马家庄子。” 马如龙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韩佑的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马如龙很认真的问道:“你这般活着,不累吗?” 韩佑反问道:“你能活到现在,一直很轻松吗?” 马如龙的目光变了,足足许久,沉声道:“我不愿与你为敌。” 韩佑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谁愿意似的。” 马如龙嘴角微微上扬,刚要开口,韩佑再次站起身,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想交好我忠君爱国对陛下忠贞无二的韩佑韩大少爷,做梦,痴心妄想,我呸。” 骂完后,韩佑坐下,面如常色:“不对,我还是想不通,你说如果你马家被逼急眼了,带着人去袭扰边关,会导致边关将士腹背受敌,那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想,陛下派个人去边关,让边关派个一两万人,京中这边也派个五六万人,直接让你们马家腹背受敌就完事了,对吧。” 马如龙微微一笑,抬起手指,指了指站在旁边的王海。 “什么意思?”王海看向韩佑:“少爷,这鸟人是不是想污蔑小的是他的人?” 韩佑若有所思:“南地?” “不错,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乱,处处乱。” 第153章 碰杯 古人,讲究的是个君权神授,讲究的是个正统。 周老板坐上皇位,不符合正统,但是能符合君权神授。 不正统,因为他不姓康,不是大康王朝指定继承人。 符合君权神授的道理,是因为另一种形式的“有德者居之”。 前朝昏君,被宰了,昏君的一大家子,被宰了,大太子,也被宰了。 给这群人宰了的周老板,就说猛不猛吧。 猛,相当的猛。 那为什么这么猛的,是因为他吃了万艾可吗? 非也,是因为“天”觉得他应该猛,是老天爷认为这哥们既虎又猛,老天爷没认准他,他能坐上龙椅吗? 其实“君权神授”与“正统”,都是天子或是相当天子的人的“理由”。 我想当天子,并且当成功了,代表我就是老天爷指定的天选之人,要是老天爷不同意,我能当上天子吗。 这就属于是想要造反的人的“借口”。 那么一旦当上天子了,就可以在君权神授上加个“正统”了,你们别造反啊,因为你们不正统,我儿子,我指定的人才正统。 但是呢,想造反的人,继续可以拿“君权神授”当理由造反,什么百姓民不聊生,你个君君,我日你奶奶,老天爷让我干翻你,将你取而代之如何如何的。 这也是儒家的牛逼之处,双腿一跪,谁强谁对,嘴唇子一磕,谁猛谁是哥,登基挺儒学,拿你当亲爷,造反我也带怕,赢了我管你叫爸,主打的就是个cosplay海草,随时随地随随便便的随风飘摇。 我可以效忠现在的天子,因为你是正统,但是有人造反成功了,我也可以效忠他,因为君权神授,哎,没招,就是这么会来事儿。 由此可见,就是一张批嘴随便说,胜者为王罢了。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周老板不是“正统”。 现在别说各州府的官员与世家了,就是京中也有不少人觉得周老板得位不正,大家不过是怕死,敢怒不敢言罢了,再一个是谁当皇帝不是当,反正别耽误我们过日子就行。 马如龙毫不避讳的将这个问题指了出来,马家说不上多可怕,无非就是几万私军罢了,再裹胁裹胁老百姓,就算乱了,乱的也是某一州,某一道,威胁不到周老板的统治。 可天子怕马家是那星星之火,直接给原燎着了。 周老板登基后火速控制了京中,却不是火速控制了各道,当时等各道得到信儿的时候,周恪已经坐上龙椅了,加上很多地方的将领都支持他,各道世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想要坐稳龙椅,坐牢龙椅,做大做强再创辉煌,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周老板要润物细无声的将一切不安定因素全部除掉,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 这才是周老板不愿意对马家大动干戈的真正原因,要么不动,要么就快速、无痛的解决,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 “其实真的没必要。”韩佑摇了摇头:“陛下能给你们马家一个王爷的身份,就算不掌权,无兵无卒,至少无忧数代,何必呢。” “周恪。” 直呼天子名讳的马如龙,淡淡的说道:“杀我马家二百一十六口,老弱妇孺,皆有。”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次听说这事。 想了想,韩佑低下头,昧着良心说道:“会不会…是个误会啊?” 马如龙:“…” 小马哥真的想骂人了,误会,误会杀了我亲族二百多人,这要不是误会,我马家的鸡蛋黄都得被摇散。 “有个事我想问一下啊,特别好奇,天子有顾虑,你们也有,你为什么头这么铁,敢叫马如龙?” “为了恶心天子。” 韩佑竖起大拇指,无懈可击,这哥们可真实在。 “好了,我对你无半句虚言,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等一下。” 韩佑朝着楼梯喊道:“小二,上酒,多上点。” 马如龙轻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个贪杯之人。”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说话绕圈子的话就自罚三杯,三杯不够用,估计得三十杯,三百杯。” 马如龙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出声,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直拍桌子。 小二拎着酒坛子过来了,小心翼翼的揭开封泥。 马如龙止住笑意:“那你说说,之前我大哥入宫,因那五十万贯,天子定是训斥了你一番,可是心生怨言?” 韩佑什么也没说,慢条斯理的倒了三杯酒,三口全喝掉。 马如龙又笑了:“你既喝酒了,代表不想说,不想说,代表心生怨恨。” “陛下需要那五十万贯,救济灾民,给流民分发米粮,为军伍补齐粮饷,这样的天子,你觉得我会怨恨吗?” “你钦佩天子?” “是的,很钦佩。” “可流民被就应受朝廷照顾,灾民,本就应受官府救济,为国征战的沙场男儿,更不应被拖欠粮饷,这些,是朝廷,是天子分内之事,不是吗。” “那是前朝天子没干明白,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和当今陛下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周恪当了皇帝便有所不同?” 韩佑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前朝天子初登基时便残暴不仁,暴政敛财,惹的天怒人怨?” 马如龙摇了摇头:“纵观你汉家天子,哪个不是初登基时要当明君,当仁德之君,想要开创一番盛世,可龙椅坐的久了,便自以为是主宰天下的九五至尊,觉着他就如同天上的神仙一样,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哪个凡夫俗子不顺他的意,他就可杀,都杀,皆杀,对所有人予取予夺,不是吗。” “你别拿我当没见过市面的愣头青好不好。” 韩佑撇了撇嘴:“上次你就和玩这一套就想要挑拨离间,没意义的,只能说是你没见识,宽厚仁德的天子有,很多,你没听说过罢了。” “宽厚仁德?”马如龙冷笑一声:“人,都有私心,天子如此,我如此,你更是如此,就说那税银,据我所知,你查税时,暗地里向几个豪商索要了多一季的税银,这税银,是你截留了对吧。” “笨蛋,我送到宫中了。” “至少二十万贯,全送进宫中了?” 韩佑耸了耸肩:“坤哥刮秃子,鸡毛不剩。” “何意?” “就是一点都没留。” “倒是尽心尽力忠君不二。” 马如龙揶揄了一句,再次提起酒杯。 这话,他信。 韩佑却是心生戒备,马家到底在京中是什么样的势力,自己偷摸给天子送钱都能查出来? 第154章 异类 皇宫,景治殿。 天子又画了一幅画,落笔,很是满意。 画的是个老头,站在气派的府邸外,头上一个金碧辉煌的牌匾,上书钱国公府,这老头的容貌和韩佑有着几分相似。 不得不说,天子画的真不错。 也不得不说,这鸟人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画饼就画饼吧,还封个“钱”国公。 “如何。”周老板得意极了:“这画一会送去了韩府,韩佑必会感激零涕恨不得马上为朕冲锋陷阵以报君恩。” 老太监还是有点良心的,陪着笑说道:“陛下,这钱国公三个字,会不会太露骨了一些?” “你这么一说…” 周老板吧唧吧唧嘴:“有些道理,那不如改成…钱亲王,如何?” 文武服了:“老奴的意思是,这钱字,太过露骨。” “可韩佑会赚钱啊,赚取钱财的手段极为高深,不叫钱亲王叫什么,他还有什么长处?” 天子突然双眼一亮,自问自答:“嘴亲王?” 老太监:“…” “罢了罢了,朕连国公之位都许出去了,他还有何可埋怨的,陆百川呢,那蠢货死哪去了,给朕叫来,让他亲自去送。” “您一个时辰前不是叫陆将军出宫了吗,让他去盯着马如龙。” “那你跑一趟吧,务必亲手交给韩佑,与他说,给朕好好办差,莫要心急,朕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只要助朕开创出了盛世,朕死之前,一定会封他个国公的。” 老太监服了,他是真心想问一句,您到底想不想拉拢韩佑啊,还你死之前,天天早上起来练武半个时辰,晚上折腾妃子半个时辰,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说不定比周衍都能活,你不如说将这国公封给韩佑的儿子了。 无奈的老太监只能合上画卷,谁知就在此时,穿着一身布衣的仪刀卫唯一仅存活口陆百川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陛下陛下,不好啦,韩佑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天子一头雾水:“何意,什么捷足先登了?” “马如龙,马如龙正在北市酒楼宴请韩佑。” “什么?!” 天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须发皆张:“那狗日的竟敢趁着韩佑与朕闹脾气时趁虚而入?!” 陆百川面露狞色:“陛下,发兵吧,调集贲刀、骁骑二卫,出城向西,挥兵马家庄,鸡犬不留,一人不放过,连庄子的蚂蚁都要五马分尸!” 天子愣住了,皱着眉头看向陆百川,问道:“马如龙除了宴请韩佑,还有何人?” “没了啊,就韩佑。” “你他娘的不说,朕还以为晴妃也在!” 天子强忍住上去给大川两脚的冲动:“你怎地不说调南北二关守军入京平了马家。” “也用不上那么多人啊。” 天子破口大骂:“当初老子怎地就招揽了你这蠢货。” 一听这话,陆百川也挺不乐意的,当时仪刀卫那么多人,除了我也没其他人愿意跟你混了啊。 天子懒得搭理陆百川,朝着外面喊道:“来人,为朕更衣,着常服。” 陆百川不解的问道:“陛下您这是要…” 天子冷笑连连:“捉奸!” 陆百川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很是兴奋。 老太监看了看陆百川,又看了看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有卧龙之处,必伴有凤雏出没。 ………… 酒肆中,韩佑与马如龙相谈甚欢,都喝不少。 韩佑发觉如果不谈立场,不谈阵营的话,马如龙这家伙真的是个蛮不错的人,直爽、风趣,见多识广。 马如龙很爱说话,至少愿意和韩佑说话,分享着他的经历,说着趣闻。 演武场上,一枪挑飞了耀武扬威的铁鹰部落第一勇士,京中围观百姓欢呼连连,文武百官却是老脸臊的羞红。 骑着健马去下县踏青,见了漂亮娘们便光着膀子冲过去,吓的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纷纷用手遮挡住眼睛,完了手指岔开的和粪叉子似的。 见了那些所谓的铁骨铮铮的文臣,面对这些人的弹劾与攻讦,掐着腰猖狂大笑,大爷我背后是你们强大的国朝,是你们圣明的天子,谁敢惹我! 甚至还说了前朝昏君在晚年最为暴戾疯狂的那段日子里,他马如龙私下和许多世家约定好了,准备扶持一个皇子当做傀儡皇帝,只是没想到被周老板截了胡。 韩佑望着谈兴渐浓的马如龙,有些觉得对方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前朝天子无比信任,引为至交知己,出入皇宫无人敢拦,骑着马带着一群狗腿子在京中招摇过市,文武百官纷纷巴结他这非是汉家儿郎的异族,京中待的烦了,便独自一人骑着马去各营各卫,与那些不可一世的将军们切磋、比武,大口喝酒,大声骂娘。 一坛坛酒水被灌进了肚子里,马如龙的目光有些涣散。 “我以为,我马如龙就够疯的了,周恪,比我更甚,跑到太乾殿外指着那周家家主,当着满朝文武,大声的叫着,要他周家家主后悔,那时,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却不知他比我更疯,疯到了极致。” 韩佑也笑了:“是啊,刺杀前朝昏君,宰了前朝宰辅,疯,疯魔一般。” “有时我会想,他刺杀前朝天子是为了株连九族害周家满门,还是…早就想要谋朝篡位?” 韩佑沉默着,他也不知道,他也好奇,或许二者皆有吧,舍得一身剐,不是全家陪葬就是拉皇帝下马。 马如风望向窗外已经寂静的街面:“你我二人,早晚会刀剑相向,是吧。” 韩佑也望向了窗外,沉默,默认着。 “你斗不过我,我比你想象中的厉害,我不吹嘘,不骗你。” “应该是吧。”韩佑摇了摇头:“可惜你要斗的不是我,是陛下,是宰辅。” “我知晓,你死后,我会厚葬你。” “抱歉,那一日,你必是乱臣贼子,我却无法厚葬你,也不想和你沾上任何关系。” “我懂。”马如风独自喝了一杯酒,又笑了:“倘若,倘若我死了,马家绝了,你与周恪笑到了最后,韩兄弟,你万万要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 “周恪好财,好钱财,只要你能得来钱财,他必会重用你。” 韩佑深有感触:“这个不用你说,我懂。” “不,你不懂。” 周恪吐出了一口浊气,正色道:“他是将军,曾为了手下袍泽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愿脱下甲胄上山为匪,下山为贼,他见了太多太多的帐下军伍得不到俸禄,骨瘦嶙峋却依旧为你们汉家王朝冲锋陷阵浴血厮杀,他也见过太多太多的百姓因为没有钱财,没有吃食,流离失所,食土果腹,韩佑,你要记得,若是你活着,无需逢迎拍马,只要能赚取钱财,周恪便会一直重用你,他爱财,爱到了骨子里,他更是信守承诺之人,造反入京前,他对无数将领无数军伍许下重诺,若是他能做主,定不会再让国朝军伍受冷挨饿,我知晓,这便是他愿重用你的缘故。” 韩佑重重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 “其实…”马如龙低声呢喃着:“其实我马如龙,也可做到。” 韩佑面色微变,苦笑连连:“你非是我汉家儿郎,异族,也是异类,抱歉,这是事实。” “不,唯有意识相似才是同类,余者,不过是有着相似的躯体罢了。” 韩佑深深的凝望着马如龙,半晌说不出话来。 足足过了许久许久,韩佑终于还是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真的不能归顺陛下,归顺朝廷吗?” “除非,我的兄弟姐妹们,死而复生。” 韩佑叹了口气。 唐小龙从监狱出来时,大嫂问他,你因为啥进去的啊,唐小龙说,杀你未遂… 世事无常,以前的仇敌,为什么变不成现在的好友? 其他世家,还有那么多儒生,老爹老娘都被宰了,为了家族利益,不照样笑哈哈的握手言和吗。 又想了想,韩佑苦笑连连。 是啊,马如龙不是儒生,是敢爱敢恨的血性男儿,哪怕是表面上归顺,也要天下人知道他叫“如龙”,这种人,岂会真的放下仇恨委曲求全。 如果马如龙真的愿意放下仇怨,他也就不是马如龙了。 天子,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必须要除掉他。 第156章 田州天凤 马如龙走了。 众人面色各异。 韩佑一头雾水。 文武面色很难看。 周老板目光幽幽。 王海偷摸打量着天子的后脑勺,他是第一次见天子,以及天子的后脑勺。 韩佑着实好奇不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周老板如此大惊失色。 “陆百川那饭桶呢,滚上来!” 周老板终于开了口,大骂一声,楼梯下面的大川同学匆匆跑了上来。 “周天凤,还活着。”周老板紧紧盯着陆百川:“给朕一个解释!” 陆百川刚刚倒是听到了马如龙说的什么,皱着眉道:“陛下,马如龙那狗日的是不是耍您呢,周家人是末将亲自带着人押到南关的,除了未满十六岁的崽子送到了各处折冲府中,余者二十七人,一出南关全砍了,尸首是末将亲手烧的,骨灰都让我扬了。” 韩佑神情一动。 周家,自然是天子的亲戚。 可世人都以为周家被登基后的周老板全送到南关与野人为伍了,谁知出了关就斩草除根了,不,不是斩草除根,不满十六岁的孩子都放过了,只不过全扔军营里当军伍去了。 一时之间,韩佑也不知该说周老板太过冷血还是太过仁慈了。 说冷血吧,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竟然放过了那些孩子。 说仁慈吧,其他人全砍了,一个没留,还都是他家亲戚。 “马如龙不会骗朕,不屑骗朕,更不屑以这种事来骗朕。” 陆百川不吭声了,他也了解马如龙,这家伙的确不会撒这种谎。 天子敲了敲桌面,文武俯身侧耳倾听。 “速速回宫,调张文书、陈琼、于世广三人前往南地查探周天凤下落,查探谁暗中与他密谋不轨,若是能知晓周天凤行踪,调集柳州、昌永、赵县三地折冲府精锐,不计代价宰了他,朕要见到他的项上人头,若是有了骨肉,妇孺皆杀,一人不放过!” 老太监什么没说,匆匆离开了。 天子冲着陆百川挥了挥手,后者跑下了楼,片刻后,一楼警戒的禁卫全都跑出了酒楼。 “陛下,周天凤是谁?” 韩佑好奇的要命,周老板登基后放过了周家的孩子,可这周天凤同样姓周,他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放过? 第157章 夜路 谁要是能和天子同桌共饮,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族谱都得从他这单开一页。 韩佑却不这么想,换了酒菜几杯酒灌进肚子里后,周老板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满口黄腔,句句骂娘,素质奇差无比。 韩大少爷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周老板酒量真不咋地。 大周朝的酿酒水平很差,酒水度数不高,即便如此周老板还是喝的有些上头了。 马家兄弟一个没除掉,又冒出来个甚至能够威胁皇位的周天凤,周老板竟然只字不提了,满嘴姑娘与战阵。 当年在军中,如何如何。 当年驻扎的州城如何如何。小说 当年在军中,打赢了多少将领。 当年杀了多少匪盗,击溃多少外敌。 在州城,去过几家青楼,勾搭过多少小媳妇,又揍过多少小媳妇的夫君。 都是当年事,军中多豪迈,手持长刀浴血奋战,听的韩佑心驰神往。 王海强忍着哈欠,有些无聊。 他发现天子也就那样,天子干过的事,他以前也干过。 王海想不通,都干过一样的事,为啥这鸟人是皇帝,老子就是个家丁呢? 思考了许久,王海悟了,没读书! 周老板谈兴越来越浓,聊军中,聊女人,聊各地风土人情,唯独没聊立过那么多战功却大半被其他人给冒领的事。 只是聊他多厉害,多洒脱,不聊受了多少委屈,遭受多少苦楚。 韩佑面带微笑的听着。 他知道,眼前这位天子已经好久没有醉过了,好久没有畅所欲言过了。 周老板依旧讲着,讲过去的辉煌,而非苦楚。 天子的确喝多了,涣散的眼睛望着韩佑,大着舌头说道:“兄弟你猜我…当年…想没想过要造反当皇帝?” 韩佑的笑容有些僵硬,看向天子身后的老太监。 文武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畅所欲言就是。 韩佑选择不吭声,这种事,这种问题,最好不要回答。 “原本,原本是不想的。”天子主动给出了答案:“可不当皇…不当皇帝,如何…如何改变这操蛋的…的世道。” 天子呲牙笑着:“知道兄弟我…最…最擅长何事吗,那便是…是忍,小不忍就乱他娘的大谋,朕,可以…可以忍,朕,可以边忍,边护着…护着你,所以…你…你不需忍,朕…朕看不过眼的事,人,你…你要放开手脚干…干他娘的!” “扑通”一声,周老板的大脸贴桌子上,流着口水传出鼾声。 文武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弯腰,伸手,一拉一抬一撅腚,天子就这么直接被老太监给背了起来。 韩佑吸了口凉气,着实没想到这个老太监竟然这么有劲儿,摆弄天子和摆弄小鸡崽子似的。 “陛下乏了,要回宫休息。” 韩佑连忙问道::“那马家呢,我还搞不搞他们了?” “依计行事,便宜行事。” “文公公你别生气啊,就是那个什么,你说话好使吗,要不我明日入宫再请示请示陛下?” “那你还问咱家作甚。”文武哑然失笑:“韩公子自便。” “那周天凤呢,马如龙不是说让陛下将精力放在周天凤身上吗,搞马家的话,会不会…” 文武打断道:“前朝余孽远在南地,马家却在京中,韩公子专心致志的办差就好,陛下来时也提过此事,咱家已是说了,依计行事,便宜行事。” “哦,明白了,那我继续折腾马家了啊,文公公慢走。” 文武朝着韩佑点了点头,和背死狗一样背着天子下了台阶,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 看向窗外,大队的禁卫护在马车旁边,天子被老太监略显粗暴的扔进去后,文武亲自驾车,数百人扬长而去。 韩佑坐回了凳子上,面露思索之色。 王海二话不说,坐下开始胡吃海喝。 韩佑没动几口菜肴,不算太饿。 直到王海风卷残云一样将桌上的各色菜品全吞下后,韩佑喊了一声,胖乎乎的掌柜跑了上来,现在双腿还和面条似的抖着。 先来个马如龙,在二楼一报名,所有人都跑了,掌柜的心惊胆颤。 又来了个催收阎王韩少尹,掌柜的都有点不想干了。 本来就哆哆嗦嗦,天子也来了,掌柜的深怕出个闪失就得全家排队找孟婆打汤喝,上菜之前他都得提前试试毒,看当厨子的小舅子都是满面戒备之色。 “少…少尹,您…您吃好了。” 韩佑见到也没什么可打包的,伸手入怀:“不用记马家账上,多少钱我给你。” “不,不不不要钱。”掌柜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哪敢收您钱啊。” “少废话,一共多少钱,是多少说多少。” “一贯零七十五文。”掌柜的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人,小人还是给您抹去个零头吧。” “好。”韩佑点了点头,省的找一堆铜钱了。 掌柜的看了眼账本:“给您抹去个零头,一共七十五文。” “从头开始抹啊?” 掌柜了额头见汗了:“那…再抹一抹,收您…五文?” 韩佑彻底服了,扔下一张一贯钱银票,带着王海离开了。 掌柜的与伙计一直送到了门口,直到韩佑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伙计满面佩服之色:“掌柜的,还是您有本事,能将阎王一样的韩少爷伺候好,听说这韩少尹是出了名的大纨绔。” “纨绔,呵。”掌柜满面不屑之色:“吃饭还给钱,他算哪门子纨绔,我呸。” 伙计:“…” 子时已过,韩佑与王海走在夜色之下,巡街武卒打着火把,见了二人后开始助跑,跑过去后看清楚对方穿着长相,要么大飞脚,要么举着火把护送。 一看是少尹,武卒们纷纷高举火把照亮路面。 其实武卒原本属于是京中京卫军伍管辖,但是又不算军伍,每日要去京兆府点卯,久而久之就算是京兆府下辖了。 以前这些领头的武卒还敢与韩佑说两句话,现在看都不敢正眼看了。 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天子来了,天子又走了,然后韩佑出现了,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这是天子在宫里待得无聊跑出来找少尹喝酒来了。 王海和个大爷似的,骂骂咧咧的。 “火把举高点,一个个的不好好读书,非要当你娘的武卒,一辈子都是没出息的狗东西,再举高点。” 韩佑深深看了眼海大爷,着实不明白,不过就读了几个字罢了,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哪来的底气骂出这样的话? 星光未照亮韩佑的前路,火把却照亮了破土路,十二个巡街武卒高举火把将韩佑二人送回到了韩府。 老爹蹲在门口,仲孙无霜站在石狮子旁,二人见到了韩佑,纷纷露出笑容。 “爹。” 韩佑来到老爹面前:“咱能不能不离京去南地了,孩儿想在京中作为一番,您能不能考…” “好。”老爹没问什么事,只说了一个好字,乐呵呵的搂着韩佑回了府。 第158章 各自谋划 衡量一个男人孤独与否,只需要看他喝多之后可有人愿意照料他。 韩佑并不孤独,泡在水桶中,连衣服都不用自己脱。 仲孙无霜强忍着睡意,悉心照顾着韩佑,搓背,擦汗,还按了两下肩膀。 有的时候,男人并非是真的喝多了,只是想感受温存,感受疲惫至极后被人照顾的幸福感,当不断感受这种幸福与温存后,才会更加确定自己应该守护什么。 “哗啦”一声,韩佑挑出了水桶,滴了当啷的站在地上,伸直手臂。 仲孙无霜一边咯咯娇笑着一边为韩佑擦拭身体。 光着屁股跑到床上,韩佑四仰八叉的摆了个太字形,嘴角上扬着,冲着仲孙无霜招着手,有些挑衅。 仲孙无霜轻唤了一声,阿福走了进来,单手将半人高的水桶拎走了。 很快,二人如同新婚夫妻一样在床上打闹着。 都是年轻人,脾气也不怎么好,打闹间难免擦枪走火,闹着闹着就红了脸,慢慢开始夹枪带棒了起来。 韩佑趁着仲孙无霜门户大开时,敏锐了抓住这一瞬的战机开始猛攻,腰马合一,一招铁板桥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仲孙无霜也是外柔内刚之人,哪里会轻易认输,遇强则强,遇弱她更强,以退为进,攻敌不备,腰力下沉。 知己难寻,旗鼓相当的对手更是难见,二人极为珍惜这次切磋的机会,随着插招换式你来我往间,慢慢变的惺惺相吸了起来。 高手比拼,蛮力只是一方面,招数也并非一成不变的,想要锁定胜局更加看重的是技巧以及毅力。 韩佑虚晃一枪,低吼发力扭转身躯,翻身而起掌握了仲孙无霜的两个制高点。 财大器粗的韩佑极富耐心,深知实干兴邦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一招倦鸟归巢不漏破绽,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仲孙无霜也是久经沙场之辈,身躯扭动带着几分太极的韵味,不管如何波涛汹涌,管你如何根深我自蒂固泰然处之,趁着韩佑顾上不顾下分神之际,下盘一收,导致韩佑鞭长莫及徒呼奈何。 韩佑也没想到短短几日,仲孙无霜竟变的这般深不可测,只得用出苦修许久的一击杀招,后羿射日。 韩大少爷险胜一招,仲孙姑娘终究是临敌经验不足,躲闪不及视野受阻,漏洞顿显。 韩佑狞笑一声,手上的小巧功夫一一施展了出来,直至仲孙无霜再无一战之力求饶连连。 此战,韩大少爷险胜,惨胜,可谓丝血反杀,蓝也干空了。 胜负已分,二人并肩躺着,韩佑扭头,大师亦抱着学徒之心:“承让。”小说 被偷袭了的仲孙无霜虽是女子,却也是胸襟广阔之辈,娇笑一声:“承认。” 虽是比拼,二人却心有默契,切磋为次,出入平安为主。 二人相视一笑,如管鲍之交,互有提升,韩佑可以练出六块腹肌,仲孙无霜也可以练出天籁之音,取长补短,既博长短,也探深浅。 拥抱在了一起,丝血空蓝的韩佑沉沉的睡了过去,可韩府之中,却有几人忧心忡忡。 后花园,王家兄弟二人相视而坐,毕竟是名义上的韩家第一智囊,王山仔细的问了一遍今夜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这样,最后那皇帝喝的如死狗一般昏昏睡去,被那老太监背走回宫了。” 王海说完后,还打了个饱嗝,有些吃积食了。 王山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你如何想?” 王海拍了拍肚皮:“我想着…” “行了你别想了。” 王山若有所思:“天子当年在军中时威望无二,见过此人的军伍皆被其豪气、义气、胆气所折服,只是将军是将军,天子是天子,坐上了龙椅,难免会变了性子。” 顿了顿,王山继续说道:“若是能博个三代不愁,少爷为天子办差也就罢了,只是少爷尚年幼,这世间的荣华富贵还未享过,真若是上了天子的贼船,便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这个活法,岂有快活二字可言。” 王海满面佩服之色,大哥竟然能一句话说出这么多成语。 王山似乎还算认可周老板的人性,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怎么想?” “我…能想吗?” “算了,你别想了。”王山沉沉的叹了口气:“少爷既想留在京中那便留下吧,老爷历来是听少爷的,如今想要谋害少爷的只有马家。” “那大哥的意思是?” “西郊那宅子,少爷买下来了吗。” “买下来了。” 王山揉着眉心,轻声道:“将老秦叫来,莫要吵醒少爷。” 王海哦了一声,迈着螃蟹步找门房秦大爷去了。 过了片刻,门房秦大爷打着哈欠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韩府中跑来的闲人越来越多,最终还是老秦拿了主意。 “马家不是善男信女,不过咱韩府虽是初来乍到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小山,明日你下了差出城一趟,叫童虎等人想尽办法混进马家庄中,也好提前知晓风吹草动。” “成。” 一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这才散去。 ………… 泰隆坊,兵部左侍郎黄府,正堂之中灯火通明。 黄有为坐在首位,管家与好大儿徐文锦坐在两侧。 “马家无人做官,无人高居庙堂之中,老爷我倒是有些束手无策。” 黄有为嘴上是这么说,不过从语气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多么忌惮马家二兄弟。 “爹,咱可不能不管啊。” 头发都花白的徐文锦急了:“马如风马如龙二人不是好相与的,韩世兄一看便知是知书达理涉世未深的性子,莫要叫他吃了马家的亏。” 黄有为吹了吹茶叶沫子,都没好意思问,你到底是从哪看出来韩佑这小子涉世未深知书达理的? 管家望向黄有为:“老爷,要不要您和韩大将军知会一声,以免有朝一日您贸然出了手…” “不。” 黄有为打断道:“小小马家何须韩将军劳心,若是在京中连能让马家伤着韩家人,我黄有为不如抹脖子自尽算了。” 说到这,黄有为突然笑了,喃喃道:“你马家招惹陛下也就罢了,还要去招惹韩家人,真是不知死活。” “爹,那您的意思?” “听说马如风还有两位义子在北地,取纸笔来。” 徐文锦双眼一亮:“您想要当初在北地的袍泽对付马家?” “笨。”黄有为没好气的说:“打打杀杀那是丘八做的事,为父是文臣,岂会如此粗鄙。” 徐文锦善意的提醒道:“您以前也是丘八,在兵部,还算是丘八吧?” 黄有为气的够呛。 要不是念你年长我几岁,老子早一嘴巴子呼死你个不孝子了。 第160章 全武行 韩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 第一种,感觉自己长的漂亮,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的女人。 第二种,感觉自己长的漂亮,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并且韩佑还得不到的女人。 恰好,这两点邬明月全占了。 其实在宫中第一次见面时,双方的感官都不怎么好。 邬明月讨厌韩佑,是因为后者将申屠罡气晕了,而且还是两次。 韩佑讨厌邬明月,是因为这姐妹儿给他甩脸色看。 北门御庸被撵走了,今日来的不是小胖子,也不是申屠罡,而是邬明月,上来先是揶揄一句,然后就是激将法,好像谁欠她什么似的,并且将别人当傻瓜了。 韩佑可以十分负责任的说,这种女人他见多了,以为所有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给个笑脸就可以让别人赴汤蹈火。 这种女人放了后世,那就是摸得鱼中皇,称得海中王,以为牵了她的手,就能得到她的心,结果人家是千手观音。 “韩佑。” 从见到韩佑就开始生气的郝明月,那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应了爹爹与马家相斗,现在竟想要全身而退,出尔反尔,你当爹爹是何人,还是说你以为当朝宰辅是好欺辱的不成。” “大姐,你有事没事。”韩佑十分认真的说道:“你要没事就去找个台坐坐吧,在这吓唬谁呢。” 其实目前的状态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韩佑肯定要继续搞马家,问题是他就很不爽,不爽邬明月颐气指使的模样。 这也就导致了韩佑反而不会坦诚相待。 诶,我就说不搞马家了,要搞让你妈去搞,爱咋咋地,过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然后让别人为你赴汤蹈火去送命,当我沸羊羊呢? 望着韩佑那无赖模样,邬明月气的是花枝乱颤,银牙紧咬。 韩佑乐道:“谁抠你欢乐豆了,怎么还哆嗦上了呢。” 邬明月下意识问道:“何为欢乐豆?” 韩佑眨了眨眼,目光下移。 郝明月愣住了,瞪大了杏眼,如同石化。 韩佑呵呵一笑:“又扣你死穴了?” “你…”邬明月气的花容失色:“好你个登徒子,敢如此轻薄本姑娘,你找死!” “你快歇会吧,还笨姑娘,都到了快吸土的年纪了,本老娘们差不多。” 邬明月听不懂,但是大致能明白什么意思,活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怒极之下彻底失去了理智,上来就要扇韩佑。 韩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姐们儿竟然敢动手。 邬明月也是怒急攻心,冷不丁一站起来,结果步子迈大了,一下踩到了裙角,重心不稳迎面就撞了过去。 韩佑也是本能反应身体向后仰着,然后,邬明月直直撞在了韩佑的丹田位置,用脸撞的。 两个人都傻眼了,也都愣住了,如同石化。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你…要是早这样的话,我…” 话没说完,又羞又怒的邬明月高扬手臂。 右手,狠狠扇下,然后,被韩佑抓住了手腕。 左手,也要狠狠扇下,也被捉住了手腕。 双手被控的邬明月愤恨交加,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站起身就撞了过去。 凳子倒了,韩佑也倒了,郝明月骑在了韩佑的身上,只是双手手腕都被抓着。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四目相对,危险,焦灼。 韩佑甚至能感受到邬明月嘴里呼出的气息,灼热,胶黏,但是没到拉丝的程度。 “你!” 一声惊叫,邬明月张大了嘴巴,她感受到身下有些硌得慌。 韩佑老脸一红:“这是我对你申屠家表示敬仰的一种方式,也是对你容貌的认可。” “你这登徒子,我要撕烂你的嘴!” 韩佑猛翻白眼:“我还怼肿你的…你的脸呢。”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韩佑不自然的晃动了一下腰部:“不就是想利用我继续搞马…” 邬明月失声尖叫:“莫要乱动!” “谁动了,我就蹭蹭,不进…不是,你坐我大胯了,麻了!” “放开我。” “你保证不动手?” “韩佑,我一定会杀了你。” “吓死我了。”韩佑抽了抽鼻子:“城外乱葬岗埋了那么多尸骨,哪个是你杀的?” “你…你敢轻薄我,我定会取你狗命。” 说完后,邬明月突然将额头重重撞了过去。 韩佑猝不及防,脑门挨了一下。 一击得手,郝明月高扬着骄傲的头颅,再次重重砸了下去,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韩佑岂会让她再得手,千钧一发之际微微侧头。 “咣”的一声,邬明月光洁的额头重重磕在了地面上,脑瓜子嗡嗡的。 就这一下,邬明月大脑一阵眩晕,身体酸软无力,软踏踏的趴在了韩佑的身上。 不过只有两三秒的时间,邬明月触电一般直起腰,咬牙切齿道:“登徒子,你还敢乱动。” “你逼别我了,不是,你别逼我啊。” 韩佑也是气的够呛:“这是我韩府,撒野去别的地方,我松开你可以,不过你要是敢挠我、扇我、怼鼓我、扣赤我吸我,我叫一嗓子马上有人冲进来将你砍成肉泥。”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放开我。” 邬明月的嘴唇都被咬出血了,不断挣扎着,奈何哪里有韩佑的力气大。 “放开你,可以。” 韩佑死死抓住邬明月的手腕,冷声说道:“深呼吸,三次,仔细思考你为什么来,如果我猜的不错,是因为你以为我不愿再与马家为敌,所以你来了,你以为我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或者,被你三言两语一激,就会热血上涌再与马家为敌,当然,也有可能你是带着条件来的,不要急着否认,你能来,代表你认可了我的能力,认为京中有胆子敢对付马家,有能力对付马家的人,只有我韩佑。” “你配吗!” “现在啊?” “你…”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一会进来人了,那就这样,我放开你,你离开,下午我去申屠府登门谢罪,认打认罚,但是,我不会再招惹马家。” 说完后,韩佑松开了邬明月,瞬间转身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站起身,满面戒备之色。 邬明月的模样也不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双腿发软,扶着桌角站了起来,俏面满是寒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韩佑躲在凳子后面:“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不过,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登徒子,是恶人,可能也是全天下最卑鄙无耻的人,那么请你再想一想,除了我这种卑鄙无耻并且狗胆包天的恶人,还有谁能比我更适合对付马家。” 邬明月闭上了眼睛,强忍住屈辱的泪水,深呼吸着,傲人的上围起伏不定。 韩佑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大…大局为重啊,你要是和我拼命,我可真不帮你了,太太,你也不想让你的夫君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 第161章 心意 正如韩佑所说,邬明月的确是“看好”韩佑。 马家当年欺辱的可不止是申屠罡与申屠鸣,还有邬明月的亲族。 外界只知申屠罡一大家子离京时马如龙出言轻薄邬明月,却不知邬明月的几位亲族也死于马家兄弟二人之手。 对申屠罡来说,马家是国之祸患,不可不除。 对邬明月来说,马家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心里的刺,马家兄弟不死,这根刺就永远扎在那里,令她感受到无比的屈辱与愤恨。 马封侯被抓的那一夜,北门御庸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申屠罡和邬明月说了。 也是那时二人才明白了一个道理,韩佑能抓住马封侯,不是因为他有天子撑腰,甚至不是靠申屠罡支持,而是他比马家人更加无耻,更加下作,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北门御庸虽然不知道韩佑的全盘计划,却也知道一些细节,包括“经济”上的打压、暗中的收买、士林造势、泼脏水等等等等。 这些计划细节,都不是明面上可以说可以让人知晓的。 可马家兄弟二人,不也是在前朝时用这种诸多手段混到了今天吗。 韩佑够阴险,加上宰辅支持,天子授意,已经有了动马家的资本。 不止是申屠罡,邬明月也看到了希望,希望不大,不过至少也是希望。 只是谁知韩佑竟然撂挑子不干了,将北门御庸赶走,这让申屠罡如何不急,邬明月如何不急? 也正是因为如此,邬明月来到了韩府。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不通。 韩佑不可能违背天子的意愿,说不干就不干了,只是韩佑不但将北门御庸赶走了,连陆百川也赶走了,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要说故意做戏演给马家人看,也不像,马家人没那么傻。 所以邬明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韩佑真的不想干了,之所以不怕惹怒天子,应该是因为他爹韩百韧的缘故。 邬明月知道当年周老板顺利掌控皇宫,其实就是沾了韩百韧的光。 关于这件事,外界猜测纷纷,周老板到底是感激韩百韧,还是记恨韩百韧,无从得知。 现在,答案似乎有了,天子能够重用韩佑,足以说明一切。 那么仗着韩百韧当年的“从龙”之功,韩佑临阵退缩,天子不予追究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是邬明月不甘心,不甘心有希望对马家重创的韩佑临阵退缩。 当然,韩佑能让马家吃了大亏,她也认定了韩佑和马家兄弟二人是一路货色,加上有个当宰辅的公爹,以及大家都宠着她,自然是有意无意之间不会给韩佑好脸色看。 邬明月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是不恨韩佑了,而是韩佑这一番轻薄,与马家所作所为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深呼吸着,邬明月坐在了凳子上,也懒得兜兜转转了。 “我要你,对付马家!” 韩佑也坐下了:“好处。”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 韩佑还真的思考了起来。 其实邬明月来不来,他都要搞马家,可是这姐妹儿上赶着送温暖,不要点什么的话,不符合礼尚往来不是,人家再不放心,哪有办事不收好处的,不收好处,人家能放心吗,韩佑也是为了让邬姑娘安心。 “如果你能除掉马家。”邬明月一字一句:“我邬明月,愿,倾尽所有!” 韩佑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钱,他现在虽然没有太多,不过未来会赚取很多,毕竟有个好老板撑腰。 权,他觉得靠当朝宰辅没多大用,这老头太正了,正的放个屁都得是带有韵律悠长不断,别说指望这老头给他升官了,将来自己干点什么,这老头不搞他就不错了。 至于人脉、朝堂靠山之类的,韩佑真不想和这老头扯到一起去。 朝堂很歪,申屠罡太正,周老板早晚要清晰朝堂,到了那时,申屠罡一定是头号打手,万一引起公愤的话,和这老头走的近了容易被误伤。 见到韩佑似乎没多大兴趣,邬明月紧张了起来:“难道韩公子就无欲无求么?” 韩佑心不在焉的说道:“有倒是有。” “直言。” “我想睡你。” “你…”邬明月气的娇躯颤抖:“你又轻薄我,登徒子!” 韩佑翻了个白眼。 现在和个圣女似的高傲不可亵渎,碰你一下手都和犯了天条似的,要是哪天申屠罡垮台了你被抓教司坊去,花个几贯钱都能给你掐紫了,你还得赞一声大爷好手劲,搁这装什么装。 邬明月凝望着韩佑,突然银牙一咬,红着脸问道:“你当真垂涎我的身子?” 韩佑都懒得吐槽了。 这不是废话吗,就你长这样,文武看了都想找个中医研究研究肢体再生。 “好!”邬明月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和要上绞刑架似的:“马家早已将我的尊严践踏在了泥泞之中,为除马家,我什么都可付出,韩佑你若是不在乎我邬明月是残花败柳,与你一度…一度春宵又有何妨。” 说完后,邬明月紧紧咬住嘴唇,指甲近乎刺破掌心。 “真的吗?” 韩佑双眼一亮:“我这人最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必须硬一下了,和马家硬一下,硬刚马家。” “你有几成把握?” “大姐,商业合作不是这么谈的,京中除了我还有谁敢说能搞马家,我敢搞他就不错了,还问几成把握,我说十成你信啊。” 韩佑这么一说,邬明月反而放下心来,要是韩大少爷说十成十的话,她反而不信。 “那…”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先去南市最好的酒楼开一间房,你随后再去?” “你…”邬明月又开始生气了,只不过很快又压抑住了怒火:“我也有条件。” “说。” “我心仪的男子,需才华无双,忧国忧民,懂诗文,知天下事,才高八斗,至少…至少你不要这般嘴脸,如市井无赖一般。” 说到这里,邬明月垂下眼帘,泪光闪烁。 韩佑苦笑道:“才华无双,忧国忧民?” “你是堂堂男儿,就算再是无赖,受天子重用,智计也是有一些的,为何不如真的读书人那般,将天下苍生为己任。”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韩佑突然站起身,来到邬明月面前,脸上再无一丝嬉笑模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邬明月神情大震,下意识抬起头。 望着韩佑那还算俊俏的面容,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对方了。 “是啊,我辈读书人,是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读书人,真的能半部论语治天下吗?” 韩佑摇着头,脸上带着无奈,甚至有些痛苦的复杂情绪:“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这世道,改变了几分,清明了几分,你以为我韩佑,不愿做这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读书人吗,我想做,可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做?” 邬明月望着韩佑,清冷的目光有些涣散,韩佑的面容,也有些迷离。 她从韩佑的脸上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挣扎,看到了许许多多想要掩饰的东西。 “才华,诗词,这算什么,若是你想听,我就是为你作上百首,千首又何妨,若是天下百姓,能多饱食一餐,多出暖意一件,我韩佑,就是作上万首,十万首,又有何妨。” 韩佑摇着头,不断的摇着头:“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这便是我韩佑的心意,这便是我韩佑的志向,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你以为我是无赖子,世人以为我是无赖子,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倘若真的是如此,我为何要不惜命去铲除马家,邬姑娘,你来告诉我,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邬明月的面色有些红润,望着韩佑那清澈无比的双目,心跳慢慢加速。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是何等的怜悯之心,对农人的遭遇,何等的赞美与同情。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这话从一年轻书生的口中说出来,又是何等的悲壮与决绝。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又是何等的讽刺与痛苦,更是挣扎与无奈。 邬明月心跳越来越快,韩佑的双眼,再无一丝轻浮之色,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令人…敬佩。 不由得,邬明月心中思绪万千,韩佑韩公子,莫非…一直以来都在自污,为了斩奸除恶,才要扮作这副嘴脸,诗见心境,更见心意,如此诗词,韩公子…定是很痛苦吧? 韩佑幽幽一声叹息:“邬姑娘觉着,学生,可否算的上是才华无双?” 鬼使神差的,邬明月点了点头。 韩佑微微闭上了眼睛:“邬姑娘觉着,学生,是否忧国忧民?” 邬明月轻咬了一下嘴唇,声如蚊蚋:“应…应是吧。” “邬姑娘觉着,学生,是否懂诗文?” 邬明月在韩佑的注视下,俊俏的面庞有些发烫:“你…自然是懂的。” 韩佑哈哈一笑:“好了,那现在咱们可以去开房了吧。” 第162章 再出手 邬明月走了,走之前狠狠踩了一脚韩佑,就留下一句“事成再说”,霞飞双颚,也不知是羞还是怒,可能又羞又怒。 韩佑很不爽,又玩这一套。 还事成再说,哪有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的道理,不给草,好歹让我扒拉两下也行啊。 坐在凳子上,韩佑又苦笑了一声。 以对付马家为筹码胁迫一个女子满足私欲,这已经算得上是小人行径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 韩佑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怒其不争,自己终究还是变了,怎么就能睡一次呢,至少十次起步才是。 可转念一想,韩佑脸色有些发红。 对方,可是嫁为人妇的女子,自己竟然只想十次起步,这秘密自己应该吃一辈子才对。 王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少爷,您还好吗。” 韩佑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您。” 韩佑没好气的问道:“刚才你躲在外面偷听了?” “也不算是偷听,就是…”王海搓了搓手:“见到那女子调戏您,小的就没敢冲进来。” 韩佑面色一正:“这书,读的对,以后就这样,没事你多读读书,读书果然是有用的。” “小的谨记。” 王海回头将门口的粥水咸菜端了进来:“少爷,您还未用早饭,吃点也好果腹。” 韩佑又震了一小惊,读书果然使人进步,以前王海让别人吃饭都是“赶紧吃撑死你个狗日的”,现在措辞都用上“果腹”了。 “对了,唐镜那边的书抄录的怎么样了。” “还未去知会。” “让他抓紧时间抄录,对了,书再弄薄点,越薄越好,字也要抄大点,为了回馈老顾客,必须是加价不加量。” “哦,小的让人去知会一声那书呆子,少爷您想那书多薄?” 韩佑想了想,怎么也要比《美国历史》《意大利战争英雄》以及《英国菜谱》这三本书薄一点。 韩大少爷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么薄?”王海问道:“那字要抄录多大为妙?” 韩佑再次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王海懂了,去吩咐人通知唐镜去了。 不得不说,自从成了韩佑的随从,海哥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狂的都开始让王山管他叫大哥了。 喝着冷粥,吃着咸菜,韩佑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倒不是觉得钱越多周老板越看重他,而是觉得钱越多,周老板就可以做更多的事,皇位也就越稳,老板做大做强,打工仔也可以再创辉煌。 等王海回来了,韩佑问道:“京中那些有钱的阔少爷最喜欢什么,愿意为什么事花钱,知道吗?” 王海一针见血:“姑娘。” “头牌的初红玉?” “应是吧。”王海也不确定:“每每有花船青楼挂出初红玉,各家府邸的少爷都要抢破头皮。” 韩佑双眼亮了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不对,是积少成多,如果将初红玉都白嫖过来,再以拍卖的方式发售,岂不是赚翻了。” 王海提醒道:“并不是所有妓家的初红玉都以要斗出个诗魁,大部分是需要钱财的。” “哦,这样啊。”韩佑大失所望:“那除了用钱买呢,还有其他什么方法?” 王海想了想,一拍额头:“听闻不少地方的姑娘想要沾沾喜气,若是未经人事的公子哥,无需花钱也能嫖。” “我去,处男免费啊。” 韩佑开玩笑道:“那海哥你倒是可以试试啊,对了,你是吗?” 王海满面傲色:“小的不是,不过我大哥应该可以是。” 韩佑惊呆了:“什么叫应该可以是,你大哥是处男啊?” “时间上像,算吗?” 韩佑:“…” 对于出卖自家大哥这事,王海一直是毫无保留的。 “不对啊。”韩佑面色很古怪:“你大哥多长时间,你怎么能知道?” 王海羞涩一笑:“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再一个是便宜,实惠。” 韩佑竖起大拇指,这哥俩感情是真好,当然,也很节俭。 “开始办正事了,去宫中随便找个禁卫,告诉他我要见陆百川,强调一下,我很着急。” 韩佑的目光出现了几分变化:“再派个人去申屠家知会一声,我要见北门御庸,也强调一下,我很着急。” 王海兴奋了起来:“少爷咱们要继续对马家出手?” “不是马家,只是马如风,私人恩怨。” 韩佑阴恻恻的说道:“那老东西摆了本少爷一道,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真让人以为城西老登欺我少无力,以后在京中还要怎么混。” 王海应了一声,出了正堂有些犯愁,没什么可用了的人了,去了厨子和门子,其他手脚健全的都去城西宅子了。 可少爷既然交代了,王海只能照办,穿过月亮门正好见了老苟。 “狗瘸子,去趟宰辅他家,少爷要见北门胖子,和他们说一声,少爷很急。” 老苟蹦蹦哒哒的跳了过来,面色古怪:“和他们说少爷很急?” “是的。” “很急派我一个瘸子跳过去知会他们?” 王海想了想也是,正好另一个瘸子蹦跶过来了,双眼一亮:“九哥残的是左腿,你是右腿,正好你俩搀扶着凑齐一双好腿,一起去吧。” 俩瘸子破口大骂,今天说什么也要联手干死王海。 坐在正堂之中的韩佑则是低头沉思着。 昨夜他问过老太监,老太监的意思是继续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别管什么周天凤还是封田州,那是其他人的差事,他韩佑只要专心致志的对付马家就好了。 虽然这话是老太监说的,不过到了现在也没有人从宫中转达天子的意思,那么代表老太监的意思也是天子的意思。 马家,搞是要搞,不搞马家的话怎么搞邬…怎么帮邬明月报仇雪恨。 韩佑微微闭上眼睛,梳理着马家在京中的商业版图以及人脉关系。 许久之后,韩大少爷睁开了眼睛。 马如龙似乎并不想与天子马上刺刀见红,正好马如风之前摆他一道,先将这仇报了,只要不是太过分,马家兄弟只会以为这是“私人恩怨”,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正好也试探试探这兄弟二人有多少斤两。 第169章 避暑山庄 周衍那恶狠狠的小模样,让马如风哑然失笑。 韩佑瞪了一眼周衍,解释道:“马老二你别介意啊,孩子小,说话拐弯抹角的,别误会,他的意思是你敢动我,天子杀你全家!” 马老二:“…” 韩佑将脑袋缩回去了,车队继续前行。 马如龙面色阴晴不定。 就周恪手下那一个个的,说句老实话,他是一点都不怕的。 在京中混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谁没有弱点。 人有弱点,就有破绽,有破绽,就可以拿捏。 韩佑也拖家带口,但是吧,他那家家口口的,叫韩百韧。 马如龙以前听过韩百韧的名字,毕竟之前夺过皇宫,他哪能不知道,还有一些关于老韩的传言,马如龙觉得带点吹牛b的成分,猛应该是挺猛,但是应该…不如传言中的那么猛。 和韩佑杠上以后,马如龙派了不少人去各处折冲府打听,消息传回来了,然后,马如风走了,回北地布置去了,当夜就走了,火急火燎的。 马车中的韩佑很失望,陆百川还是有点用处的,怀疑马如风离京了,毕竟好久没见到这老家伙了,今天一试探,果然。 对于马如龙,韩佑倒是不急着恶心,他主要想恶心恶心马如风。 出来混未必要讲义气,但是一定不能怂。 不讲义气,小弟未必会离你而去,可要是个大怂逼,让人欺负了不把场子找回去,小弟肯定会跳槽。 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有了钱,就有人才,有了人才,办事就快。 姬鹰就是个人才,土木领域的人才,加上雇佣了大量的帮工,西郊原本破败不堪的宅子、荒地,已是焕然一新。 青砖绿瓦楼宇林立,因为是在城外,建筑也没那么多规矩,姬鹰领会了韩佑的意思,各种建筑风格迥异令人耳目一新。 从牌坊下面进入后采用“人车分流”的路面设计,人走的是碎石小路,两旁盆景绿植美轮美奂。 这些绿植都是现成的,王山直接带着京兆府的衙役从柳、吴二府中搬过来的。 碎石小路四通八达,如同蛛网密布,却不显凌乱,反而错落有序。 马车走的是大路,黄土路,一共六条,不可深入,只能到最前方的主建筑前,要步行入内。 除了面对牌坊的三座主要建筑外,围墙都是半开放式的,楼阁飞檐,高塔雄矗。 寝房檀木作梁,玉璧为灯,上好的沉香木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屏风隔开的单独空间内,帐绣洒珠银线仕女图,微风徐徐,仕女图上的丽人欲语还休,令人如坠云山幻海。 最令韩佑满意的是姬鹰非但领会了他的意图,还能开创性的将大部分建筑都“连接”到了一起。 所有建筑至少两层高,上了阁楼有木阶,木阶连台,露台又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可在半空中穿梭于建筑群中进入不同楼宇,像是空中甬道。 屋顶犬牙交错,高低起伏,檐下斗拱皆是祥瑞造型。 韩佑带着一群人走在屋顶之上,不少第一次来到此处的人,啧啧称奇,如同刘姥姥进了海洋公园,目不暇接。 周衍有点恐高,紧紧抓住韩佑的袖子,既害怕又兴奋。 姬鹰跟在韩佑旁边,不老的老脸上满面红光。 “按照您交代的,建筑三十有二…” “寝房二十有二,其中天字号占四,地字号占八,人字号二十…” “天字寝共三层,可容纳十人,绰绰有余,地字号容三十人,人字号最大,虽只有两层,却可容纳五十人…” “都是按照少尹您吩咐的,云房依水绕泉而建,下延溪流,无帐,无顶…” “火房有遮掩,位三十,上下而层叠,三层六叠…” “金房最是私密,幽深处,顶楼与泉相邻…” “木、土二房皆在外围…” 韩佑不断的点着头,居高临下越看越是满意:“坤哥,你跟着我干吧。” “小人姓姬。”姬鹰弯腰陪着笑:“您阔绰,钱给的足,可小人世代吃的都是工部的粮,虽是非官非吏,却能一施所长,不辱没祖宗传下来的手…” 韩佑打断道:“每月十贯工钱,我再找周尚书给你要个八品主事之职,依旧是工部的人,但是给我干活。” 姬鹰背手一笑,随即跪下就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第170章 炮灰 城西大兴土木,京中不少人是知道的。 不过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大家并未当回事。 京中就是这样,人多,官多,世家多,来了走,走了来。 来的人,买个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中居住。 买不了宅子的就在城外买块地,盖个房子,麻烦是麻烦了一些,至少拖家带口有个住处,不算寒颤。 只是随着消息传出,城西大的有些过分完全可以称之为“庄”的地方是韩家盖的后,不少人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京外废弃的宅子和荒地多了去了,韩家选哪不好,非要紧挨着马家庄子,难免让人猜测万分。 猜测,很快就变成了议论。 韩佑再次上了京中头条。 起因是韩家雇人,在城外张贴雇工的信息。 这信息一出来,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 雇佣人手分为长、短以及终身。 终身就属于是卖身,一辈子要做牛做马,命都是人家的,一次性买断。 短工是临时的活计,按日、十日、月给工钱,也有一种和时间没关系,就是这些活,商量好价格,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算。 长工雇佣的时间比较长,一般都是按年计算的。 无论是长短还是终身,一般寻的都是牙行,牙行抽成,也可以理解为中介,死妈的黑中介。 韩佑属于是绕过中介不让中间商赚差钱,直接面向百姓招人。 这个可以理解,南北二市两个最大的牙行,一个被韩佑给拆了变妓院了,一个苟活于人世非但不买卖人口,还天天见谁和谁说买卖人口是不对的,他掌柜的赵陀与人贩子不共戴天。 问题是韩府张贴的这些招工信息就很不对劲,首先,招的是卸甲军伍,也就是退役的军人。 其实很多府邸招个看家护院的,都喜欢军伍,有一膀子力气,要是上过战阵就更好了,会耍刀,有事也能真上。 不过各家府邸从来没说明目张胆的这么招,而且一招还招上百人。小说 招募的信息倒是写的很清楚,有残疾的军伍优先,退役军伍次之,军伍亲族再次之。 对此,不少人冷笑不已。 话说的好听,像是照顾那些残疾军伍似的,不过就是欲盖弥彰罢了,真要是雇人,雇的肯定是手脚健全者,弄一群残疾能干什么,无非是怕被别人拿了话头所以装装善人罢了。 招军伍也就算了,工钱给的还高,比市面上足足高了三倍。 第171章 在即 避暑山庄内,韩佑正在亲自培训。 溪水旁,铁管立,姑娘们正在练下腰。 舞姬紧紧咬着嘴唇,香汗淋漓。 可以这么说,就这十六位舞姬跳起来,二十四位地黄丸都顶不住。 裹胸是黑色的,有点小,勒的有些紧。 纱裙采用的是渐变色彩设计,白花花的大腿晃的陆百川有些眼晕。 张卓更不济,他都有点看渴了,想喝奶。 “首秀!” 站在木台上的韩佑拍着手,大喊道:“明天中午就开张了,请帖也送出去了,首秀,首秀明白吗,加把劲姐妹们,告诉本少爷,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十六位娇滴滴的姑娘们扯着嗓门齐齐大喊:“撸起袖子加油干,一年赚够一千贯!” 韩佑振臂一挥:“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吃的是碗年轻饭,再苦再累也得干!” “不错,咱不来虚的,每三天,酒水销冠奖励一百贯。” 韩佑用力的拍着掌:“起早贪黑干,虽躺平,不摆烂,以后大周朝的夜生活就由你们开启新的篇章,加油加油继续练,一字马的精髓是直,过犹不及,别和个螃蟹精似的,直,双手抓住吊绳,转起来,一字马转起来。” 老鸨子雨绮佩服的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之前韩佑在香来阁弄个什么铁管舞,她以为那就是韩大少爷的极限了,现在她看明白了,当时韩大少爷是根本没放开啊。 “双手伸直抓住吊绳,头、身体向后仰,对,一字马,别和生孩子似的,转起来,别太快,柔美,柔美懂吗!” 韩佑扯着嗓子搁那叫唤,除了舞姬,还有一群正儿八经的小姐姐们,二十多人。 “你们也别闲着,登台,快,我检验一下。” 韩佑朝着一群小姐姐们大呼小叫了一通,小姐姐们上台了,t台。 “一,二,三,走。” 随着韩佑喊了口令,二十多个小姐姐如同t台模特似的从红布后面一一走了出来。 “抛媚眼,媚眼,对,对喽,四号四号,转身,飞吻,不是撅着嘴唇子,是飞吻,用手,对对对…” “甩裙子,七号,说你呢,甩高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懂吗,高冷,你主打的是高冷,不是倒贴…” “十二号,充分利用你的优势,抖起来,对,上下跳动,q弹懂吗,掐腰,转身,继续弹…” “马勒戈壁谁给阿福弄上去了,胖丫头你给我下来,木台都快塌了…” “卧槽,这姑娘谁找来的,怎么长的…北门御庸你他妈上去干什么,还嘟嘴,你看你长的那个****,俺老孙****,你****,给我滚下来!” 北门御庸一脸郁闷,这个t台是他负责的,风有点大,红布没支柱,他跑前面捡红布来了。 韩佑嗓子都快喊劈了,见到差不多了,又着急忙慌的跑向溪边。 一个巨大的“水池”就挖在小溪旁边,姬鹰正在测试防水,旁边是一个大木屋,里面放满了火炉,外面是竹椅。 一群光着膀子满面彪悍,但是又极为拘谨的卸甲老卒赤着脚站成一排,见到韩佑来了,紧张万分。 王山今日特意告了假,眼眶红红的。 人都是他招的,工钱给的足,还安排吃住,八十人,其中二十人负责“澡堂子”。 现在王山连韩百韧的话都不怎么听了,就听韩佑的。 一个月三贯钱,比那群搔首弄姿的娘们赚的还多,而且还是提前给工钱,这个月给下个月的。 这群身上多多少少带点残疾的卸甲老卒们,对王山可谓是千恩万谢。 原本在军中时哪怕是上下级,都没人逢迎拍马曲意奉承,谁若是这么做,会被说道一辈子。 结果王山将这些人叫到避暑山庄安排了伙计后,不少竟然给他跪下磕了头。 王山踹的脚都麻了,一边忍着泪,一边心疼,一边踹。 这就是军伍,在军中有多豪迈,卸甲后,就有多窘迫,多艰难。 各道折冲府每年都会募兵,募的都是身强力壮的人,一些老卒在战场上受了伤,若是校尉一级还好,能继续混下去,可要是普通军伍,便会给些钱财解甲归田。 回了家,又有残疾,都找不到活计做,即便上了工,得的工钱也比其他人少上一些。小说 第172章 朝堂喷子 韩佑的“野心”很大。卖书才赚几个钱,娱乐行业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再说卖书还得现编,哪个正经人天天没事研究怎么写小说的,天天就那些老套路,早晚江郎才尽变扑街。 韩佑深知一个道理,男人可以不看小说,但是不能洗脚。 跑完了“澡堂”,韩佑又去看了看新搭建的舞台。 戏班子的班主很敬业,韩佑提供剧本后,三十来号人没日没夜的排练,主要是韩大少爷让他们演的戏很特殊,姿势要求比较多。 其他的地方就不需要韩佑验收了,无非食宿罢了,北门御庸都安排好了。 不得不说,这小胖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事事都能抓,抓了就能高标准高要求的完成,脑子也好使,为人更是八面玲珑,甭管是三教九流还是五行八作,都能唠到一起去。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此忙碌,这小胖子非但没瘦,还胖了一圈。 相比之下,陆百川依旧保持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优良传统,天天和个大闲人似的。 一直到了晚上,筋疲力尽的韩佑回府了。 本来他想给周衍也带回城的,这小子玩疯了,一会在空中甬道乱跑,一会又去泡池子,玩的不亦乐乎,死活不回来,要在那过夜。 韩佑现在也学会骑马了,骑的还是那匹老、瘦、慢脾气的马。 韩大少爷喜欢给自己熟知的人与物起名,起外号。 名字是代号,大家都这么叫就没有太多意义,所以人们随着不断的了解就会改变称呼,比如王大力、阿力、大力、老王、死鬼、冤家、小心肝、宝贝儿、轻点、擦擦得了等等。 韩佑给老马也起了个外号,叫倔驴。 带着王海和陆百川以及几名韩府下人,韩佑消失在了夜色下的官道中。 城门刚要落,城门郎与京卫、武卒们见到是韩佑,生生延迟了半炷香的时间。 世间所有的一切,原本毫无意义,只是被赋予了意义。 就好像这城门,对韩佑这种人来说,从来不会去想自己要是慢点的话,会不会无法入城。 可对老百姓来说,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拼了命的跑,撒丫子的奔。 有的事情在百姓面前,那是天条,在特权阶级面前,还没个屁重要,屁还能听听响呢。 第174章 屠刀扬起 曹启来出班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几道目光极为莫名。 宰辅申屠罡、工部尚书周正怀、兵部左侍郎黄有为,太仆寺寺卿徐文锦,四人面色各异。 曹启来出身北地,与马家交情莫逆,并不是什么秘密。 果然,韩佑两个字从曹启来的口中吐了出来。 “陛下,城西西郊大兴土木,画地葺宅,起楼宇、盖屋阁,名为避暑山庄,京中闹的沸沸扬扬,士林、房间,无人不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论,猜测纷纷,而这避暑山庄,正是京兆府府尹韩大人之子韩佑操办。” “哦?” 天子果然来了兴趣:“这避暑山庄,是为韩家人避暑之用吗?” 最近陆百川很少入宫,不是不他不愿意来,是天子不让他来。 周老板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深怕马家兄弟玩下三烂的直接弄死韩佑,所以让陆百川贴身保护韩大少爷,没有要事无需入宫禀报。 大川同学也是个懒的令人发指的货色,光顾着跟在韩佑后面涨见识,避暑山庄的事,包括细节之类的,都没和周老板通气。 “陛下,这避暑山庄非是韩家人所用,而是商贾手段。” 天子双眼亮了起来。 他现在一听韩佑俩字就来劲,加上商贾俩字,他就更兴奋了。 韩佑,代表钱,商贾,还是代表钱,韩佑加商贾组合到一起,周老板双眼都放光了。 “若只是寻常经商之事,微臣自不会拿到朝堂上言说一番,微臣命人打探了一番,这避暑山庄可谓是国法不容、礼法不耻的藏污纳垢之处。” 说罢,曹启来直接双膝跪地,手捧笏板:“微臣为官二十余载,京中任职十余载,未曾听闻过有如此有辱斯文之事,未曾见识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举,更未曾知晓有如此败类竟敢在京外办这淫乐之地。” “淫乐?”天子不明所以:“莫不是青楼。” 天子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文武。 文武微微一笑,这事您可问对人了,那我…能特么知道吗! “并非是青楼,名曰山庄,藏的却是有碍观瞻之实,魍魉鬼魅之行,图谋不轨之举,这让微臣难免在想,此事看似韩佑主使,会不会是其父韩百韧韩大人幕后操办,要知当年韩大人入京时,麾下也有不少私兵家…” “住口!” 工部尚书周正怀突然站了出来,花白的胡须隐隐颤抖:“曹启来,你想污蔑韩百韧?!”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怎么一提“韩百韧”这仨字,周尚书那就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出来? “下官只是怀疑,老大人有所不知,避暑山庄,近些时日募集了不少卸甲的甲士。” 这话一说出来,不少人面色变了。 要么说是官员呢,明明是“雇佣”,到了曹启来的嘴里就变成“募集”了。 周正怀也是皱起了眉头:“多少人?” “百人不止。” 一听说才“百人”左右,不少官员觉得曹启来有些大题小做了。 谁知周正怀却心里咯噔了一声。 足足一百人的话…那是有点吓人了。 如果是别人雇佣了百名卸甲军伍,别说一百来人,翻个三五倍,周正怀都不带多想的。 可要是韩百韧的话,周正经有点犯嘀咕了。 当年老韩入京时才带了几千人,就这几千人,还是先干禁卫,干完了禁卫守皇宫,守了半天皇宫觉得有些无聊,又分出大部分人手主动出宫干京卫。 别人不了解韩百韧,周正怀却是了解的,知道老韩玩的就是以小博大紧张刺激。 周正怀也是发现自己有点激动了,什么事都没搞明白呢就跳了出来,有些被动。 反观周老板倒是面色如常。 他太清楚了,要是韩百韧真想怎么样的话,不会等到今天,而且他觉得韩佑就算是招了一群退役的老卒,那也是为了自保,很早之前陆百川也提过这事,说韩佑在西郊买了块地,就在马家庄子旁边。 曹启来再次看向周老板:“微臣不敢妄加猜测,只是那避暑山庄着实令人心下难安。” 周老板风轻云淡:“如何个难安法。” “韩家父子派了人在京中造势,用词之露骨、言语之粗鄙、含义之下作,引人浮想联翩,可谓有辱斯文,当真是有辱斯文啊,对了,微臣倒是没有浮想联翩,只是唾弃。” 周老板哑然失笑:“这不还是烟花之地吗。” “不止,近些时日,韩佑大肆招揽各处青楼、花船中的名妓,充斥与那避暑山庄之中。” 周老板已经没耐心了,觉得这家伙废话连篇,干青楼不招姑娘,还能招汉子啊? 曹启来见到铺垫的差不多了,朗声道:“这难免让微臣,联想到前朝泰康年间的国之大奸,吴伸义!” 吴伸义这名一出,不少人纷纷色变,就连天子眼眶为跳。 前朝泰康年间,也就是六十多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个豪商,人送外号财宰辅,大名吴伸义。 吴伸义本是南地世家子,名下商队贯遍布康朝版图,家财万贯。 到了京中后,吴伸义开始结交京中达官贵人。 别人结交,需要引荐推荐,登门送点礼送点钱,一来二去的慢慢也就熟了。 但是吴伸义玩的就比较花,在城西以一位番商的名义建了个望月楼,说是楼,实际上就是三处大宅连在了一起,网罗京中以及各道美人后整日宴请宾客,令不少朝堂官员流连忘返,可谓奢靡至极夜夜笙歌啪啪作响。 除此之外,吴伸义还雇佣了大量的家丁、护院,都是卸甲的老卒、跑镖的镖师等等。 通过这望月楼,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要给吴伸义几分颜面,虽不上朝为官,却也可以说是权势滔天,所以才有了个财宰辅的诨号,意思是说这家伙肯花钱,通过花钱,宰辅能办的事,他也能办。 曹启来的屠刀已经亮出来了,韩佑弄了个避暑山庄,不止姑娘多,还有大量的卸甲老卒,不正如当年那吴伸义一般吗,很有可能、八成、估计、八九不离十、基本上,韩家父子图谋不轨。 当年那吴伸义也的确是图谋不轨,建望月楼之前是不是本就打算笼络朝臣,不得而知,人们知道的是这家伙后来膨胀了,竟然想要那时的几位尚书以及侍郎推举他入朝为官,任户部尚书,并且还拿出了二百万贯送去了北边关犒劳将士。 人心就是这样,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总是不听劝,总是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随着不断膨胀,贪欲不可满足,最终自取灭亡。 吴伸义死的很惨,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太有钱了,天子一看这家伙这么有钱,有钱到了都能接济边关军伍了,也别一步到胃了,直接一步到胄吧,抄家灭门,所有家产国库、皇库对半分。 不过当时过程挺繁琐的,天子要干吴伸义,不少人说好话,中间出现了不少岔子,最后也是用强的才搞定了这家伙。 “吴伸义,吴伸义,吴伸义…” 坐在龙椅上的周老板,呢喃着这个名字,目光集中在了曹启来的身上。 “你是觉着韩佑,心怀不轨?” “微臣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觉着应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么,就因招了些卸甲军卒与妓家?” “陛下有所不知。” 曹启来提高了音量:“那韩佑着实伪善,募集卸甲军卒并未明言,而是说身有残疾之人优先择录,身强体健者次之,军伍亲族,再次之。” 顿了顿,曹启来掷地有声:“可那避暑山庄皆是孔武有力之辈,哪里来的身残之人,韩佑不正是伪善之举吗,为博善名竟耍如此手段,利用的军伍,寒的也是军伍的心,其心,可诛!” 天子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兵部左侍郎黄有为,以及许多将领们,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都是真心在乎军伍的。 如果曹启来所言非虚,那么韩佑的确是伪善之徒,招募残疾军伍,看似是为这些人寻个出路,实际上只是为了博取善名,雇的却是身强体健的老卒。 此举倒是没触犯周律,可是在天子以及诸位将领的眼中,比触犯周律更加可恶。 “招揽名妓,供淫乐,微臣不敢妄加猜测,可避暑山庄发出了请柬,这请柬送入的府邸,皆是朝堂官员,京中豪族。” 曹启来开始挥刀了,一声大过一声。 “募集卸甲老卒,予护院之职,工钱更是远超其他府邸,就如同私军死士一般。” “前些日子韩佑以京兆府的名义,封了南市牙行,带走二十余名孩童,如今那些孩童竟全在避暑山庄中,与那些妓家为伍,尚是孩童,竟整日与不堪入目之事、之行、之举为伍。” “陛下。” 曹启来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梭哈:“微臣猜测这韩佑定然图谋不轨,不可不查,不可不防,不可置若罔闻!” 第176章 圣驾至 西郊,韩佑蹲在官道旁,背后就是直通避暑山庄的路,一群人围在旁边,很是激动。 王海为韩佑打着油伞遮阳,有些焦急:“少爷,您让那肥仔下的请柬明明写的午时,这都过了午时,怎地还不见个活人。” 蹲在韩佑旁边的周衍乐呵呵的说道:“急什么,先生出手,一定有。” 张卓与郭鹏俩人是看出来了,现在韩佑就算说周老板不是他亲爹,这小子都能信,但凡是韩佑说出的话,周衍非但会支持,还会无脑信。 周衍也不知和谁学的毛病,搓着手:“先生,为何只给那些世家下请柬,不给官员下。” “官员都是出自世家的,而且即便抓心挠肝也不可能第一天就来。” “那先生以后就只让世家子来?” 韩佑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可不是。” 周衍不解的问道:“那成年人做什么?” 王海抽了抽鼻子:“做牛做马。” 周衍:“…” 韩佑都懒得吭声,最近王海读书学知识,都把知识学杂了,昨天和王山倔了半夜,非说见贤思齐焉的意思是孔子见到了自己七十二个贤人,就想起以前暴揍齐国国君的情形。 韩佑也懒得管了,学杂就学杂吧,总比天天蹲在墙角发呆强。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韩佑也有些不确定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不成京中的阔佬都学聪明了? 不去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韩佑笑呵呵的对周衍说道:“你之前放在我那里的金银珠宝,也别要回去了。” 周衍依旧笑的灿烂,他就没想要回去,因为知道要不回去,而且他丝毫不觉得亏,因为先生说了,知识就是财富,阅历就是钱粮,周衍觉得最近跟着先生,那是一顿血赚,各种财富钱粮,赚的盆满钵满。 “当折现了。”韩佑揉了揉周衍的小脑袋:“避暑山庄有你三成份子,将来你开牙建府也有钱用。” “额滴亲娘咧。”郭鹏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尹豪爽,您就是我家殿下的再生父…” 张卓一脚将郭鹏踹一边去了。 这伙人跑前跑后,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避暑山庄的情况,将来能赚多少钱,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肯定比全京中的青楼花船加起来都赚钱。 北门御庸满面羡慕嫉妒恨:“我申屠家也愿投些钱,少尹您也施舍施舍我们申屠府吧。” “你不是姓北门吗,怎么又你申屠家了呢。” “不分彼此,谁混的官位高,我就是谁家的。” “申屠家就算了。” 韩佑耸了耸肩:“不过算你北门御庸一成,但是有个条件,以后你官复原职,朝堂上必须照应我爹。” 北门御庸一砸大腿,动情的喊道:“以后你爹就是我爹,我亲爹,当亲爹一样伺候!” 陆百川激动了,指着自己:“我呢我呢,兄弟我也跑前跑后,忙的脚不沾地,一…不不不,半成就行。” 韩佑困惑不解:“你不是仪刀卫的吗?” “是啊。” “那给你什么钱,给你钱了,不成收买天子亲军了吗。” 陆百川的脸垮下去了。 这仪刀卫副统领,他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本来吧,他想说您收买,尽情收买,这副统领让你当都行,反正除了我和个死太监也没别人了,正好您赚点钱给仪刀卫支棱起来。 可一旦要是这么说了吧,韩佑就能知道仪刀卫就他俩人,估计知道后能往死里埋汰他,陆百川倒是不嫌丢人,他怕给周老板丢人。 “少爷。”王海看了眼美滋滋的北门御庸:“这肥仔不过是宰辅派来给您打下手的,您给他一成,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北门御庸气的够呛:“日后休戚与共!” 韩佑哈哈一笑,是的,休戚与共。 他不愿意与申屠罡这位宰辅深交,因为这老头早晚会被淘汰,而且尚不自知,退出朝堂的那一天,也必然会得罪一大堆世家与官员。 韩佑认为这是注定的事,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朝代的宰辅靠一个“正”字执掌朝堂后告老还乡还能全身而退的。 柯达直到破产那天,所生产的胶卷质量都是全世界最好的,只是人们不再需要它了,这就是淘汰。 当世界抛弃你时,不会特意给你打招呼,只能看你自己是否有敏锐的嗅觉。 新君登基,周老板要的是“稳”,所以天子之下第一人的宰辅之位,给了申屠罡。 一旦朝堂稳定下来,周老板就会大刀阔斧的改革,到了那时,以申屠罡保守的性子,便不再适合这个宰辅之位。 相比申屠罡,韩佑更看好北门御庸。 倒不是说这胖子将来能当宰辅,而是回到朝堂后一定会混的如鱼得水。 这也是韩佑为什么会以“出苦力”为由送北门御庸一成避暑山庄的份子。 这胖子不是傻子,知道他忙前忙后根本“不值”一成份子,韩佑没把话说透,大家理解就好,北门御庸同意了,甚至加了句“休戚以共”,这也代表着他愿意上韩佑这条贼船。 “来人了来人了。” 周衍兴奋的叫了起来,众人望去,韩佑一头雾水:“怎么就一个人?” 的确是一人,骑着马,快马疾驰,穿的还是布衣,三十多岁,明显不是韩佑的客户群体。 马未到,马上骑士高喊道:“前方可是避暑山庄,韩大将军之子韩少爷何在。” 大家面面相觑,马到,骑士翻身下马,身手矫捷。 王海等人看了出来,这家伙从过军。 来人相貌寻常,肤色黝黑,匆忙跑了过来:“哪位是韩少爷。” “我。” 韩佑躲在王海身后:“你哪位。” “天子圣驾一炷香后就到,小人奉老爷之命前来,需马上入避暑山庄,劳烦韩少爷叫人为小人指路,并寻一名老卒,小人有事交代,这老卒最好是当年北关边城卸甲军伍。” “等会。”韩佑吓了一跳:“圣驾是什么意思,天子要来吗,还有,你家老爷是谁?” “兵部左侍郎黄大人。” “黄有为?!” “不错,正是我家老爷。”这黄府下人极为焦急:“小人也不知详情,只知下朝时老爷让一名宫中太监将纸条交给小人。” “纸条在哪?” “小人烧了,老爷在纸条末尾标注二字,阅,焚。” “写了什么?” “不可说。” “我…” 这次不止韩佑迷糊了,其他人也是满腹疑窦,不知道黄有为打的什么主意。 黄府下人满脸汗水:“韩少爷您若是信得过我家老爷,便让我寻一卸甲军伍,谁都可,最好是边关卸甲老…” 周衍又叫了起来,指着官道叫道:“真是父皇,快看快看,九爪金龙的旗,好多宫中禁卫。” 韩佑深深看了眼黄府下人,当机立断:“好,北门御庸带你去。” 说完后,韩佑直接对北门御庸说道:“全程陪同,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只是有一丝怀疑,让王山做了他,将尸体埋到后山。” 黄府下人吞咽了一口水,纸条上明明说韩佑是少年人,做事有些优柔寡断不能全盘托出,老爷他…写错字了吧,是杀伐果断吧。 第177章 热烈 韩佑是着实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天子居然来了,还带着不少臣子。 周衍兴奋的手舞足蹈,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父皇果然看重先生,竟亲自过来嫖场,不是,捧娼,不是,是捧场。” 韩佑却笑不出来,周老板就算来,也不会以皇帝的身份并且带着一群臣子来,加上黄有为突然派个家丁过来寻什么老卒,那么一定是出事了。 “先布置迎驾事宜。” 张卓算是这群人里唯一有点脑子的,眉头紧皱:“本将觉着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 韩佑看向了马家庄子的方向:“刚下朝,君臣来了,黄大人派家丁,又寻军伍,摆明了是朝堂上有人要搞我,拿军伍的事搞我。” 郭鹏神情一动:“原来先生早就料到了,所以之前你才卖了个破腚?” 韩佑:“…” 所谓兴师动众,不过如此。 天子圣驾,这次的排场可比之前去北市找韩佑喝酒的动静大,大的多的多。 四匹宫中健马,合拉一驾明黄色马车,龙旗飘扬,猎猎作响。 宫中禁卫四百,西城半营京卫甲士八百,弓手三百,单单是先行探马就有百人。 除了各部尚书、左右侍郎、员外郎、九寺正卿外,还有随行属官,光是君臣就有五十余人。 马车一共三驾,除了插上九爪金龙旗的打头马车外,剩下两驾则是宰辅申屠罡、各部尚书乘坐,其他人靠腿儿跟着,一路小跑。 韩佑带着一群人站在官道旁边,恭迎圣驾。 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韩佑突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这时候马老二要造反,直接带着上千庄户冲出来,要是运气好的话,直接给京中大佬干没三分之二的话…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惊动了马家庄户,这也就是马老二在庄子中,见到除了天子圣驾还有好多臣子,第一时间下令所有庄户回到屋中不得露头,他则是骑着马赶向韩佑的位置。 来到韩佑旁边,马老二下了马,满面揶揄:“果然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你这山庄还未开张,天子便带着众臣前来道贺,可谓恩宠俱佳,兄弟我着实羡慕,羡慕的紧啊。” 韩佑哈哈一笑:“来找麻烦的。” “哦?”马老二明知故问:“所为何事?” “应该是朝堂上哪位大人,被一个杀千刀狗日的生孩子没屁眼儿满肚子坏水断子绝孙一辈子硬不起来活不了几天的王八蛋怂恿了,在朝堂上给我泼脏水。” 马老二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韩佑用肩膀撞了撞马如龙,嬉皮笑脸的说道:“过几天该我出招了,到时候你马如龙别哭哦” 第178章 泡池 二十四条大白腿,都抡出火星子了,还能叠罗汉。 大周朝的人哪见过这个啊,眼珠子都直了。 见到天子快步往里走,臣子们只能跟上。 曹启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知道之前韩佑查税这事给天子哄的挺开心,深怕周老板心一软什么的,紧随其后,和防小三似的。 韩佑也想开了,去他奶奶个腿吧,来的正好,趁机让这群土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高端娱乐,回去也好帮自己宣传宣传。 眼看进入建筑群了,到了路口,韩佑又有些犯难了。 “陛下您要看哪,好多去处呢。” “哪姑…朕哪能姑息你,要全看,一观全貌。” 正当韩佑犹豫时,远处一个小手不断挥舞着。小说 周老板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幽王也在?” “额…”韩佑老脸一红,故作惊讶:“哇哦,好巧呀,幽王殿下也在。” 周老板狠狠瞪了一眼韩佑,快步走向远处的周衍。 韩佑彻底服了,这小崽子在哪招手不好,非得在小溪边嘚瑟。 眼看着君臣们快走到第一个莲花池旁边了,周衍回头大喊一声:“放!” “哗啦”一声,池子上面的几个大桶倒了,八个姑娘穿着纱裙,全都跳入了池子中。 上面是十二根主管,插了洞的竹管儿,和花洒似的。 八个色貌俱佳的姑娘们按照平常时的排练,跳入水中后先下蹲,头发湿润后,齐齐起身向后用力一扬。 黑发、水珠、妙曼身姿、高耸的…反正就那玩意吧,然后竹管儿开始落水,和淋雨似的,一群姑娘们在水中嬉笑打闹,衣服越来越湿,越来越透。 伴随着莺莺燕燕娇笑不已互相泼水打闹嬉戏,周老板的嘴,咧开了,一群老臣的眼珠子,又圆了。 不过有一人却是没过多的看向姑娘,而是看向了韩佑。 文武直勾勾的看着韩佑。 你他妈是个魔教中人吧! 别说天子眼睛直了,其他人也快直了。 韩佑赶紧招手,让周衍离莲花池远点。 眼看着一群人都看傻了眼,要么说周老板是天子呢,第一个从老色批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微微挑了挑眉,周老板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朕一路坐着马车而来,出了不少汗水,是不是应…下去洗洗?” 韩佑:“…” 周衍傻乎乎的说道:“那父皇应去水云间,泡会泉水,搓一下,舒服的很。” “水云间?”周老板低下头:“也有姑…” 顿了一下,周老板一巴掌呼在了周衍的后脑勺上:“你在此处作甚?” 周衍揉了揉后脑勺:“跟着先生学商贾之事。” 周老板满意了,这种事是应该学学,多学点。 “好。”天子大手一挥:“那便去水云间,引路。” 韩佑只能继续往前走,天子那就和落枕似的,一边走一边往右看,池子里那群姑娘还搁那互相泼水,然后发出极为矫揉造作的笑闹声,演的很是浮夸。 直到没办法转头了,周老板沉沉地叹了口气:“多了。” 韩佑不明所以:“姑娘多了?” 周老板懒得吭声,什么姑娘多了,他娘的穿的多了! 沿着小溪往上走,原本还乐呵呵的君臣们,大失所望。 倒是有池子,池子后面也有屋子,问题是没有姑娘,只有汉子,八个穿着兜裆裤的汉子右手缠着布巾,站成一排。 天子直接掉头,满面晦气:“没意思,换地儿。” 周衍一把拉住老爹,笑嘻嘻的说道:“父皇,您操劳国事政务,每日都是疲惫至极,理应在那池子中泡上一泡,您信儿臣一回,舒服的很。” 天子没好气的转过头,望向那群弯腰低头的汉子,神色微动。 “这些人是军中老卒吧,朕观不少人的身上带有伤疤。” “是。” 韩佑解释道:“好多老卒卸甲后无田可种,正好山庄缺人手,便雇佣过来教授一些授意也好让他们有个谋生的出路。” 周老板终于露出了笑容,满意的笑容。 韩佑是否博取善名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当真是雇了军伍让他们有个活计做就好,其他的,无伤大雅。 “手艺,是何手艺?”曹启来突然说道:“韩佑,这些军伍会什么手艺,陛下就在这里,你可莫要想着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 韩佑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我花钱,我雇人,我让他们做什么都好,总之一文工钱都不差,与你何干。” 曹启来有些急了:“怎地与本官无关,你雇的哪里是寻常人,皆是虎贲之士,弓马娴熟之辈,谁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是不是虎贲之士先另说,这位大人你这一副咄咄逼人模样,为哪般?” “为公义!” “公义?”韩佑低头看向周衍:“这咄咄逼人的逼人是谁?” 周衍摇了摇头,他对朝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曹启来胸膛一挺:“本官曹启来,礼部员外郎曹启来。” “哦,原来是曹大人。” 韩佑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瞬间就对上号了。 陆百川提供的名单中,曹启来名列前位。 曹启来冷笑连连:“既你说传授了手艺,好,那就当着陛下,当着诸位大人的面,看看你究竟传授了什么手艺,若是作假便是欺君,便是包藏祸心。” 周老板现在肯定是心向韩佑的,只是当着那么多臣子面,没办法直接拉偏架。 凝望着韩佑,见到这小子脸上不见任何慌张,周老板微微点头,心中有数了。 “好,韩佑你既问心无愧,便无需顾忌,说吧,你究竟传授给了这些老卒什么手艺。” “搓澡。” “搓…搓什么?” 韩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周衍插口道:“父皇您亲自试一上一番,舒服极啦。” 其实搓澡并非是后世才有,古代就有,只不过是在宋朝时期,可以说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为兴盛的一个朝代,那时候就有了公共浴室,并且还衍生出了搓澡这个职业,只不过不叫搓澡工,叫擦背人,大周朝现在还没有这花活。 周衍解释道:“脱衣入池,温水池,舒服的很,泡上一会,神清气爽,之后父皇您就可以合上双目入桑…” 韩佑差点没一脚给周衍撅出去,连忙解释道:“进,是进,进桑拿房,什么特么入丧。” 周老板有些犹豫,一群汉子又能玩出什么花,兴趣不是很大。 周衍双眼一亮:“不如诸位大人也试试吧,有单独的房间的。” “好。” 天子哈哈一笑,回头说道:“难得出京,算是闲暇半刻,那诸卿便与朕同乐吧。” 第180章 天子格局 韩佑吓坏了,深怕刘顺一软棍直接甩周老板脸上,赶紧拉了一下这个白痴。 “陛下,要不您打点肥皂吧。” “肥皂?”天子睁开眼睛,扭头问道:“何物。” “去污的。” “试试。” 刘顺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一旦推销出一个肥皂,他能提二十五文。 不等韩佑开口,这家伙转身从竹篮里拿出了一块肥皂:“陛下,您得趴着撅好。” 韩佑身心疲惫:“躺着搓,搓搓后背。” 周老板对普通人,尤其是对军伍,极为宽容,乐呵呵的支撑起身体,周衍趁机拿了一壶水泼上去。 韩佑赶紧闪开,平常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埋汰呢,差点没给下水孔堵上了。 周老板趴好后,扭头刚要冲刘顺说话,反应过来不对劲呢,这家伙就那么当啷着,咋看咋不对劲。 刘顺还搁那美滋滋呢,用手心大小的肥皂往周老板身上划。 他这一动弹,天子都下意识将脑袋往后躲,怕抽着自己。 刚想说点什么,周老板感受到了后背那丝滑以及屁股上的爽滑,舒服了哼了一声。 “慢着!” 老太监突然走了过来:“这是何物,要先验毒。” 刚给周老板擦了屁股的刘顺只能将肥皂抓起来,递给老太监。 韩佑有点发懵:“这是外用的,不是内服的,文公公您别告诉我您要咬一口。” 文武观察了半晌,没咬,而是转头看向其他尚书们,观察了片刻,见到没什么异常,将肥皂递了回去。 看的出来,这老太监也不傻。 谁知肥皂太滑,刘顺没接好,肥皂掉地上了。 这家伙也没多想,转过身,弯腰开始捡。 周老板傻眼了,那感觉,就如同一个外星生命体凝视他的灵魂似的。 老太监直接开骂了:“你个有眼儿无珠的蠢货,还不快起来,竟敢拿腚眼与龙颜对视!” 他要不吭声吧,还好,他这一吭声,其他人全都看过来了。 刘顺又开始瞎哆嗦了,刚要跪地上,周老板一拉,还拉错地方了,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老刘师傅面色涨红,下意识看向韩佑。 当初咱不是说好的吗,卖艺不卖身,他是天子也不行啊!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还好天子比较大度,哈哈一笑坐起身:“这肥皂一物,倒是妙的很,入手滑腻,有何用处?” 一看问起肥皂,刘顺又来劲了,点头哈腰道:“去污,去油,去泥,贵宾您买一个吧,不贵,才一百五十文,能用好久呢,小的再赠您个足疗。” “贵,不过当真有你所说的这般妙用,那朕怎地也要买上一个。” 刘顺大失所望:“才一块啊?” 韩佑这次是真忍了不了,照着刘顺白花花的大屁股就是一脚:“赶紧滚一边去吧。” 第181章 大戏 一听韩佑说现在才算进入正题,周老板乐的和个王八蛋似的。 君臣们走进了桑拿房,顿感闷热。 炭是有烟的,不过用铁皮包上了,也有排烟口,铁皮烧的通红。 过了片刻,申屠罡等一群老臣最先受不住,叫苦不迭的走了出来。 这一出来,顿感神清气爽。 周老板和其他兵部将领和较劲似的,都快蒸红了还搁里面杵着。 韩佑深怕这群傻缺热晕过去了,将大家带进了竹屋子。 其实顺序不对,应该是先泡、再蒸、后搓、最后冲。 周老板喜闻乐见的项目来了,因为一群姑娘们走了进来。 周老板乐不出来了,因为这群姑娘之前都是香来阁的那些重量级选手。 周老板又露出了笑容,因为这群大胖闺女按的是真爽。 先捏脚、再揉腿、抻抻胳膊胳膊贫贫嘴。 先刮痧,再拔罐,抓着肩膀使劲按。 周老板很羡慕,因为别人可以踩背,他不行,他是天子。 不得不说,大胖姑娘们终于选对了职业。 之前在北市不能说不赚钱吧,主要是累,每夜只能走量,靠薄利多销。 现在好了,经过统一培训后,虽然也是干体力活,可提成多啊,各种套餐,九十八文,一百九十八文,二百九十八文,套餐越贵提的越多,还能推销推销茶水果盘什么的。 马如龙也在按摩,韩佑特意让周衍找来个狠角色,敬重一百九十七斤,加量不加价。 人家踩背是扶着屋顶垂下来的扶手,这大娘们踩背是直接跳,还挺有节奏的。 马老二也是狠人,肋骨都嘎巴作响,愣是一声不吭强忍着。 韩佑这一看马老二挺硬,又耳语了一番,大胖姑娘开始整活了,按脚的时候专往肾的反射区猛攻,一边按一边往死里埋汰马老二。 诶呦贵宾您这肾不中呐,四不四总熬夜捏,腰也不中吧,腰子八成是废咧。 周老板乐的和个三孙子似的,申屠罡乐的和个大儿子似的。 人家按摩,很舒服,马老二像是上刑。 几家欢喜几家愁,竹屋外,曹启来额头已经见汗了。 望着双手拢着袖中和君臣们插科打诨的韩佑,曹启来不断张望,总想挑出来个错处,还偷摸拉过来一个搓澡师傅,询问这山庄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何如何。 第183章 龙颜大怒 不说面色复杂的天子,单单说兵部左侍郎黄有为。 大老黄紧紧望着韩佑,眼神极为古怪。 他是着实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有前途,与其他那些妖艳的贱货相比,韩佑这手段可高了不止一筹。 周老板那一场败仗,可谓是憋屈他姥给闺女开门,憋屈他妈到家了。 事情起因是关外有一支番蛮小部落袭击了出关的商队,而这支商队是游家的,前朝宰辅也姓游。 商队被抓了,骁骑营主将陈留芳带着两千骑卒去营救。 那么他为什么去营救呢,因为他老婆姓游,他是前朝宰辅的女婿。 结果呢,商队没救回来,他自己搭进去了。 前朝宰辅知道这件事后,令边关大帅必须将陈留芳救回来,要不然就要问罪,不止大帅,各营主将都得倒霉。 混军伍的,除了关系户外,那一个比一个头铁,被问罪就被问罪吧,都入秋了,茫茫草原上哪救去,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也就是在这种前提下,周老板决定他去,带着精锐出关救骁骑营去了,根据细作打探回来的情报,那支小部落也就四千多人,还是把男女老少全加起来,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已经后撤了,要救的话需要绕过好多大部落。 周老板和骁骑营主将不熟,可和其他主将关系好,深知京中这些官老爷都是些什么货色,怕暗地里给边关军伍们使绊子,截留本就不多的粮草等等,为了兄弟袍泽们,周老板这才率兵深入草原。 结果这一去,就变成了难以洗刷的屈辱。 接连数次遇敌,还是遭伏击,损兵折将战损了近半的人马,好不容易找到这支部落了,陈留芳那王八蛋投敌了,正在大帐里和几个部落首领喝酒呢。 一气之下,周老板直接率兵烧了战马粮草然后大杀了一通。 斩了十多个头人、部落首领,包括宰辅的女婿,之后周老板便带着早已是筋疲力尽的麾下们往回跑,近乎一路被追杀,最终回到了边城,弓马营十不存一。 毕竟是亲手给陈留芳宰了,也没办法说人家女婿投敌了,朝廷见到周老板伤亡惨重,最终也就没怪罪,都以为宰辅女婿已经命丧黄沙了。 直到周老板登基,不少朝堂大臣听其他边关将军说了后才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 可这时候周老板已经是皇帝了,大家也不可能满哪宣扬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时至今日,有人站出来了,而且还是以戏文的方式广而告之,还原当初的真相,这让周老板如何不动容,如何不感动。 值得一提的是,老太监文武当年正是周老板的副将,为保护天子被射了一箭,这一箭十分歹毒,简而言之就是一箭穿蛋正中靶心。 正当大家以为韩佑这出大戏是为了给周老板正名时,“戏台”画风一变,伴随着浑厚的男低音,戏肉刚刚开始。 这出戏的主角根本不是周老板,而是军伍,伤残的军伍。 韩佑雇佣的军伍,真正伤残的军伍,登台了。 或穿布衣,推着马车,拖着残腿,挥汗如雨… 或如家丁,低着头,被身穿华服的公子哥训斥着… 或站在米缸旁,一粒一粒的数着米,小演员在旁边揉着肚子嚎啕大哭… 或走来跑去,被身着各异的人指着伤残处,挥手赶走… 片刻后,这些人走向了不同的墓碑,坐在墓碑旁,大笑着,大哭着,似是与曾经的袍泽们,吹嘘着如今过的有多好,有多快活。 哭着,笑着,说着,叫着,足足许久,他们站起身,走向了四面八方,只是有的人走着走着,倒下了,仿佛死了一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止是兵部将领们,就连几位尚书也是无不动容。 天子早已是双目发红,紧紧攥着拳头。 这些军伍,卸甲的军伍,哪个不是伤残,哪个不是步履维艰,可哪个卸甲之后又落了好下场? 包括天子在内,不少人的胸口中仿佛憋了一团火,这团火又似乎向上烧着,令他们面红耳赤。 突然,号角之声传来,鼓声如雨点。 骑着马,拿着弯刀,身穿兽皮的草原蛮人,再次冲了出来,冲向了百姓装扮之人,挥刀便砍。 军伍们,动了,那些走路慢慢腾腾的残疾军伍们,动了,目眦欲裂,转头奔跑,越跑越快。 那些倒在地上,本已“死去”的军伍们,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断刀、铁枪、破盾,冲向了敌人。 “甲士、甲士,大周甲士…” “生,甲士,大周甲士…” “死,亦甲士,大周甲士…” “甲士,护万民,血肉铸城,以身为刀,抵外敌,万死不悔…” 本就是身有残疾,又是步战,岂会是番蛮骑兵对手。 那些军伍们倒下了,倒在了马蹄之下,无一人“生还”。 戏,落幕。 秋阳高照,微风徐徐。 看台之上,君臣不语。 足足过了许久,天子轻声开了口:“韩卿,伴朕身旁,坐。” 这一声“韩卿”,称呼一个无官无职之人为“卿”,却让在场文臣武将们丝毫不觉突兀,尤其是武将们,反倒是觉得韩佑担得上一声“卿”。 韩佑坐在了天子旁边,周老板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朕,误会你了。” 韩大少爷似乎猜到了发生什么,笑了笑,不以为意。 “朕不愿瞒你,刚刚在朝堂之上,曹启来与朕说,你是利用军伍博个善名,心中,哪里有军伍。” 周老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朕,犹豫了,非是不信你,只是你未从过军,不知道军伍艰辛,就如同这世间不少狼心狗肺之人,称军伍为丘八那般。” 韩佑摇头苦笑,不言不语,只是苦笑。 “这戏,不好。”周老板长叹了一声:“这戏,不好,不好啊。” 韩佑困惑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卸甲老卒,应…应安享晚年才是,为何…为何还要战死沙场,再次战死沙场。” “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以命,以血肉,护百姓,死去,即便死去,依旧保佑着我们,保佑着百姓。” “说的好!”一个九寺正卿突然一砸大腿:“军伍豪迈,生死不变,感天动地!”小说 韩佑循声望去,愣了一下,这老登是谁? 定睛看了几眼,韩佑想起来了,原来大老黄他儿子,太仆寺正卿徐文锦。 见到韩佑望了过来,眼里还有泪珠子的徐文锦重重点了点头。 “将那些卸甲老卒,叫来,朕,要见他们。” 天子回头冲着文武交代了一声,后者跑开了。 君臣们唏嘘不已。 唯独两人面色极为不太对。 第一个是马如龙,望着韩佑的后脑勺,杀意顿现。 另一人则是满身冷汗的曹启来,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找到“残疾军伍”了,就在台下,可这些残疾军伍,很有可能会让他声名狼藉。 周衍和文武回来了,三十多个残疾军伍列队走了过来,领头之人少了半只胳膊。 天子站起身,来到护栏后:“朕,负了你们。” 领头之人单膝跪地,身后军伍亦是如此。 “赏,皆赏。”天子也是难得出了次血,大手一挥:“唱戏之人,各赏一贯。” “草民,草民不敢。” 领头之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之色:“草民与众兄弟,只…只登这一次台,一会便要离开这山庄,再不登台,不敢受陛下赏赐。” 君臣愣住了,韩佑也懵了,唯独曹启来面露狂喜之色,下意识叫道:“韩佑,你果然是利用这些丘…利用军伍蒙骗陛下,如何,被揭穿了吧,看你还如何狡辩!” 韩佑的确是懵了,不等君臣问话,冷眼看向领头之人:“我若记得不错,你叫朱尚对吧,原边关黑沙镇掌旗。” “回少尹的话,是草民。” 朱尚双膝跪地,咣咣咣就冲着韩佑磕了三个响头。 韩佑不为所动,面色阴沉。:“当初雇了你们,说好登台唱戏以及为山庄做护院,刚刚为什么又说不做了。” “草民与众兄弟怕…怕连累少尹。” “连累我?” 朱尚垂下头,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悲苦:“刚刚在台后,听闻在水云间的兄弟们说,几位大人谈论陛下今天的来意,说是…说是您利用军伍博取善名,还说什么您雇了兄弟们,包藏了什么祸心…” 话没说完,身后的几个军伍们也七嘴八舌的出了声。 “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恩重如山,愿收留我们,可我们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宁愿不得您这恩惠,也不能连累您…” “兄弟们都是命苦的厮杀汉,残了便残了,怪自己命不好…” “您是善人,您是大善之人,兄弟们断然不会因您的善意,让哪个狗日的泼您脏水…” “小的们不能留下了,下辈子再给您做牛做马报您大恩…” “兄弟们得走,不但得走,还要告知袍泽们,以后见了您,都要躲的远远的,若不然,那脏了心的畜生又会给您使绊子…” “这种狗日的,欺辱了我们这些丘八也就算了,可小的们断然不会连累您,就是死,就是饿死在家中,也不会回这山庄了…” 一群卸甲老卒们,哭嚎着,痛骂着,磕着头,叫嚷着,一副说什么也要离开的模样。 兵部将领和几位大人们,眼睛发红,不由的看向了面色煞白的曹启来。 天子面色阴沉如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曹!启!来!” 天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猛然转过身,如同要吃人一般:“朕,朕…朕要活剐了你这畜生!” 君臣,都怒了,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都要怒,谁不怒,天子就会怒他! 兵部的一群将军们,要不是天子在场,他们都想动手了。 韩佑眼底掠过一丝困惑,随即突然看向了一人,目光莫名。 大老黄垂手站在远处,如同看戏一般,时不时的跟着骂两声。 第184章 钱、官、手下 曹启来跪了,面无血色,浑身抖的和粉红小玩具似的。 天子那是真怒了,怒到了极致。 这就是共情,当人共情时,就会被左右情感,需要一个宣泄口。 共情的人可不止天子,兵部不少将领都恨不得将曹启来生吞活剥。 都是朝堂大佬,也知道卸甲老卒身患残疾生活要有多么艰辛。 可知道是知道,现在亲眼看到了,亲身感受到了,便是另外一番滋味,这种滋味令他们心里极为难受。 这就是人性,也是某种劣性。 大周朝军伍被如此轻慢,难道君臣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当然有,他们也知道自己有责任,很大的责任。 可是他们不可能怪自己,怪自己的话,就会觉得羞耻。 羞耻与怒火,人们更喜欢怒火,所以,他们愿意将怒火倾泻到别人身上,似乎只有这样,自己就不会羞耻,一切,就仿佛变的与自己无关了。 “文武!” 天子叫了一声,老太监快步上前,直接来到曹启来旁边。 都不用周老板吩咐,老太监直接扯掉了曹启来腰间代表官员身份的玉带。 “微臣…微臣…” 文武抽调的似乎不是曹启来的玉带,而是他的骨血、他的脊梁、他的一切,身子顿时一软,仿佛他的尊严,他的所有一切,都靠这一根玉带支撑着。 以曹启来的智慧,加上他作为文臣的经历,实在是没办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要倒霉,可是又想不通,自己只是污蔑了韩佑造造谣罢了,最多…最多罚我一个月的俸禄就完事了,何须如此? 只是天子那暴怒的容貌,令曹启来知道自己或许触碰到了天子的逆鳞。 他不是军伍,他是文臣,所以无法理解一些事,直到现在还不理解天子为什么如此暴怒。 面色阴沉的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看着曹启来,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了,只是目光依旧阴冷。 这阴冷的目光,突然注视到了韩佑的脸上。 韩佑一头雾水,急眼就急眼,看我干什么? “韩卿。” 天子突然坐下了,淡淡的说道:“这避暑山庄是你操办的,这卸甲老卒,也是你给他们寻了出路,今日在朝堂上,曹启来污蔑你图谋不轨,朕问你,应如何处置这鼠辈。” “陛下,冤枉,冤枉啊。” 曹启来大叫了起来:“微臣只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微臣不知内情的,只是心中焦急,深怕有宵小之辈心怀不轨,担忧我大周社稷不稳,这才在朝堂上…” 还未说完,一副看戏模样的黄有为突然慢悠悠的开了口。 “陛下,曹大人倒是未说虚言,白日在朝堂上,他是说这事古怪,若不然,是韩公子包藏祸心,若不然,是有人妖言惑众,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污蔑朝堂正三品官员,污蔑三品官员之子,可谓其行可恶,其人可耻,其心可诛。” 黄有为看向曹启来,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曹大人居于京中,为何关注这城外之事,你刚刚说道听途说,却不知,是听谁说的?” 这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站在人群后面的马家老二马如龙。 韩佑没看,只是望着黄有为,面色莫名。 他着实是没想到,大老黄竟然是这么一位狠角色,目的不是为了整曹启来,而是为了引出马如龙! 整件事,韩佑已经想明白了。 那朱尚等人就是一群糙汉子,之前见到的时候,话说的都不利索,结果到了周老板面前,一群人看似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可衔接的毫无缝隙,和背课文似的,有理有据,可谓是催人泪下。 第187章 欲哭无泪 天子的确是个好老板,当夜就让文武安排人回宫,取甲胄、仪刀、腰牌等物送过来交给韩副统领。 韩佑感动热泪盈眶,得到了这些破玩意后,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日,天未亮君臣们就离开了,各回各家,吃口饭垫吧垫吧又得上朝。 韩佑带着避暑山庄男女老少全体员工恭送圣驾。 起这么早,韩大少爷一点怨言都没有。 什么叫好老板,这就是,从来不画饼,加班归加班,但是加过之后肯定给你升职,大周好老板,韩佑感动的够呛,愿世代为周家抽烟喝酒烫头。 君臣带着禁卫浩浩荡荡的上了官道,韩佑突然掐着腰狂笑三声。 “以后,本少爷也是将军了,天子亲军副统领,哇哈哈哈哈。” 北门御庸与周衍面面相觑,唯独陆百川乐的和个三孙子似的,真心实意的说道:“末将恭贺副统领,喜事,大喜事啊。” 韩佑极为狐疑:“陛下和你说了?” “说了,说了说了。”陆百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以后末将就听副统领的差遣了。” “等会,我明明顶了你的职,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韩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愈发觉得不对劲,凝望着陆百川看了半晌,确定了。 这家伙不是装的,真的很开心,发自真心的喜悦,由内而外的喜悦,不,不止是喜悦,可以说是兴奋了。 看着满面“欣慰”的陆百川,韩佑神情一动,后退一步,拱手施礼。 “我是真没想到,陆兄弟你竟然是如此知晓大义之人,韩佑,佩服!” 韩佑现在对陆百川的感觉可谓高山仰止了。 甘愿当小弟,将官位让出来,还能乐呵呵的,美滋滋的,这不是大度是什么,不是没大局观是什么,这就是活圣人啊! 陆百川腼腆一笑:“末将做副统领可谓心力憔悴,韩兄弟接过这重担,兄弟我喜不自胜。” 实话,大川儿开心的都想掉眼泪儿了,可算被顶职了。 韩佑重重点了点头:“好,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眼看的,放心吧,跟着我好好干,咱们一起给陛下当狗腿子。” 第188章 发兵 官道下,草丛旁,韩佑想哭。 一群人蹲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准备随时造反的韩大少爷。 北门御庸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咱还弄不弄马家了?” 韩佑咬牙切齿。 我特么想弄周恪,马家再不是人,还能比的过周老八更可气? 王海也气的够呛,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少爷,抡损,小的除了您就没服过别人,这陛下也太…太那个什么了吧。” “先生您消消气。” 周衍抓着韩佑的袖子,安慰道:“父皇历来如此,满肚子坏水,您习惯就好了,学生也是这么过来的。” 韩佑鼻子都气歪了,连亲儿子都这么说,周老八这人品也是够次的。 远处的陆百川见到韩佑冷静了下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满脸堆笑。 “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啊,副统领您可不能迁怒末将。”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地上的杂草,更来气了。 结识天子,挺潦草的。小说 帮周老板办事,挺生草的。 知道周老八的真面目后,只剩下狂草了。 现在一想起这家伙昨夜那嘴脸,全是草! 北门御庸看向陆百川,好奇的问道:“明明是天子亲军,仪刀卫为何只有两人。” 陆百川苦笑道:“前朝仪刀卫中,除了末将皆是手染鲜血之辈,明里暗里不知害死了多少忠勇之士,脏事、恶事,坏事做绝,从上到下无一人是干净的,虽说都是精锐虎贲,可陛下最重品行,登基后便将所有人都砍了。” 北门御庸倒吸了一口凉气:“全杀了?” “不错,只留下了末将。” 北门御庸面色古怪:“从上到下无好人,唯独你出淤泥而不染?” 陆百川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韩佑骂道:“说啊,装卡文狗呢。” “末将是三年前入的仪刀卫。” “然后呢。” “三年前,是陛下使了钱财寻了关系,命末将入的仪刀卫。” 话音落,除了韩佑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韩佑神情一动。 原来老八他…至少三年前就有图谋大宝之心。 第190章 猫腻 最怕突然间的安静。 卸甲老卒们倒是没什么异样,他们不知道韩佑是要冤枉马老二,从而声东击西给北门御庸的偷渡小分队争取时间。 问题是韩佑和小伙伴们知道啊,知道韩大少爷就是冤枉马如龙呢。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偷肥皂了,而且还偷了四块。 马如龙都要气死了,恨不得当场活活劈了马封侯这个蠢货! 他的确是在没有人主意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拿了四块肥皂,回来后还和马封侯显摆了一会,说这玩意往身上一擦特别舒服,还去油,妙不可言,谁成想,这白痴直接给他卖了。 一听二爷真偷东西了,马家庄户们气势顿时一弱。 要么说还是韩佑反应快,大笑三声:“你侄子都瞧不起你这贼偷了,马老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 单手抓着大枪的马如龙一咬牙:“放屁,我是见到没人要,就顺手…顺手拿了几块罢了。” “我曹尼…”韩佑是服了:“你要脸吗,你家那马场晚上子时的时候也没人看,战马是不是也没人要,我晚上去拿几十匹好不好?” “子时?” 马如龙面色微变,扭头看向马封侯:“你他娘的晚上又带着人喝酒去了!” “那个…” 马封侯脖子一缩:“晚上又无人,马儿乖的很。” “你这饭桶,老子就说你不成气候,气死老子了,韩佑憋着坏要弄咱们马家,你还敢出去喝酒!” 说完后,马老二一脚踹在了马封侯的屁股上。 马封侯委屈的和个四百多个月的宝宝似的,大叫道:“韩佑又不是因为战马的事找麻烦,明明是因为你手贱偷了人家的肥皂。” “放你娘的屁!” “你不准骂我娘。”马封侯怒了:“叔父您不要欺人太甚啊。” 马如龙二话不说,又是一个大脚射在了马封侯的屁股上。 “嘛呢,干嘛呢!” 韩佑叫道:“搁这跟本少爷玩苦情戏呢,马老二,你敢偷我山庄肥皂,今天不给个说法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信你有这个胆子。” 马老二那是一点脸都不要了,竟然挺直腰板叫道:“就拿了,你能如何。”小说 “哎呀我去,头一次见到小偷这么硬气。” 马老二挑衅似的冲着韩佑勾了勾手指:“谁再上前一步,看二爷这杆大枪讲不讲理。” 说罢,马老二抬枪一指,端的是个威风凛凛。 韩佑那是一点都不带怕的,冷笑一声,然后右手一扒拉,小王爷周衍被推到了前方。 马老二吓了一跳,立马收枪,端的是个…怂的一逼。 所谓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马如龙敢叫如龙这个名字,他是真不怕周恪,因为周老板是理智的人,顾全大局的人,好不容易坐了龙椅,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但是但是,马老二很清楚,幽王周衍可是个愣头青,真要是跑过来,自己再怼他一枪,周恪就是再理智,但凡他要一点脸,有一点尊严,也得亲自带兵踏平马家庄。 周衍本来挺害怕,那叫一个幽怨,结果一看马老二将枪收了回去,顿时得意了起来,掐着腰就开始叫嚣。 “来啊来啊,马老二,有本事你就刺本王一枪,来啊,你有本事刺啊,本王借你马老二八个胆儿!” 跟啥人,学啥样,现在周衍已经颇具几分韩佑的作风了,一口一个马老二,给老二气的够呛。 马封侯是吃过大亏的人,连忙劝道:“叔父你可别冲动啊,这小崽子可狠了,那么高的酒楼,说跳下去就跳下去。” “放你娘的屁!”周衍不乐意了:“那是本王被你踹下去的。” “我是中了你们的阳谋!” “你好意思。”周衍掐着腰骂道:“你看你那个熊样,先生都说了,马家人里你是最废物的,长的像尿呲出来的似的。” 马封侯回过头,看向马老二:“什么意思?” 马老二皱着眉,突然发现,还…挺贴切。 韩佑站在了周衍的身后,故意拖延时间:“一万贯,赔钱,不赔钱今天就打一架!” 马老二冷笑一声,一努嘴:“图巴,去,取一万贯银票给他。” 韩佑:“…” 一群小伙伴们懵逼了,卧槽,真给啊。 第192章 下人,吓人 谁也没想到,长的和裹了小脑的马封侯居然这么猛。 至于陆百川居然这么废,韩佑倒是想到了。 大川同学也是轻敌了,撞倒好几人后才被丢了出去,人在空中调整身姿,经典的超影三点式落地,就是有点脑瓜子嗡嗡的。 马封侯一发威,马如龙也趁机逼了过来,叔侄二人和开了无双似的所向披靡。 老卒打的就是个配合,配合就需要战阵,战阵被马封侯撕出了个口子后,力大无比的马如龙和砍瓜切菜一样,一棍子就能轮倒数人。 眼看着老卒被打的寸步难进,张卓与郭鹏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看向韩佑。 韩佑嘴里蹦出俩字“弄他”。 张、郭二人瞬间放下短弓,绕到左右两侧逼向马如龙。 被当了武器用的陆百川也被打出了真火,抓起了一把土就冲了出去。 叔侄儿人大杀四方,带着庄户将老卒们不断逼退,韩佑则是小声对旁边的王海吩咐道:“快,趁乱混到庄子里,不要去马场,那边有北门御庸,去别的地方调查调查,我感觉不对劲,庄子里不对劲。” “那少爷您小心,莫要挨了毒打。” “赶紧滚。” 王海跑开了,马家叔侄二人也迎来的劲敌。 马封侯vs陆百川。 马如龙vs幽王府卧龙凤雏。 陆百川这边解决的很快,不愧为原仪刀卫副统领,刚才起身的时候抓了把土,冲过去后直接将土扬了马封侯满头满脸,随即将其撞倒,骑身上就是一套狂风骤雨般的王八拳。 老卒们无缝衔接,将大川同学拉起来后就开始圈踢儿马封侯。 马如龙这边则是号令马家庄户以人墙的方式阻拦,越打越是表现出深怕有人冲进庄子中的忧心模样。 见到张卓与郭鹏二人从左右两侧奔向自己,马如龙面露狞笑,长棍横劈,力气之大竟在瞬间让长棍略微弯曲。 身材略显消瘦的张卓人还未到,右袖子甩出了一片飞蝗石。 马如龙也是没想到王府护卫这么下贱,还用暗器。 马老二来不及收棍只得侧身颔首,右臂挡在脸上,任由三颗飞蝗石射在肩膀上。 其实飞蝗石并不是利器,也不是某种特制的石头,鹅卵石也能用,分谁用,看手劲。 马如龙挡是挡住了,郭鹏也冲上来了,弯腰压低身姿,双手环抱住马老二的腹部,低吼一声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马如龙刚要用肘狠狠砸下去,张卓也近身了。 第193章 匠人 马如龙彻底红了眼,挑起地上的铁枪独自一人冲了过去。 枪这种武器,就得是大开大合,一抡一片,马如龙也最擅长单挑一群人,刚才和庄户们群殴的时候就束手束脚,打倒那么多人,三分之一都是误伤。 世人皆知,马家老二马如龙天生神力,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从未遇到过对手。 前朝数次演武,带头冲锋,一人就能将数十人杀的片甲不留,铁枪扫过之处,无人不是受到重创落马。 刚才打起来时马如龙还留着力气,用的也是木棍,现在见到秦大爷等人从自己庄子里跑了出来,加之大侄儿被揍的都没人样了,再不留余地。 见到马如龙独自一人冲了过来,秦大爷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条绊马绳从秦大爷身后抛了过来,被铁枪扫掉时,顺势缠在了枪头上。 秦大爷就和会影分身似的,身后突然窜出来四个人,又是绊马绳,跑动的途中将绳索另一头丢给同伴。 再秦大爷,老胳膊老腿的就那么一跳,跳的不高,半米不到,挥起右拳就砸了上去。 马如龙举枪格挡,原本是应能挡住的,谁知铁枪突然下落,原来是被绊马绳扯到了。 这一拳正中马如龙面门,腾腾腾后退了三步,鼻血飞溅。 马如龙出道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登时就…知道了更大的亏还在后面。 一条条绳索又抛了过去,加上秦大爷,一共十三人,两条绊马绳缠住铁枪,四条绳索缠住了马如龙,八个抓着绳索的人开始以马如龙为中心绕圈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马如龙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战斗方式,猝不及防之下被捆的和筱田优似的嗷嗷乱叫,越是挣扎,勒的越紧。 随着小腿也被缠住后,马如龙倒下了,令他更加气愤的是秦大爷根本没搭理他,一把抽起地上的铁枪,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从后方杀向那些马家庄户。 如果只是秦大爷没搭理他也就算了,其他人也是如此,只留下两人抓住绳索交叉数圈后和拖死狗一样往前冲。 马如龙后背火烧火燎的被拖行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挣脱不得。 马老二太大意了,以他的本事,如果不轻敌的话绝对不会落的这个下场,可惜,他太轻敌了,他以为韩府这些下人和其他那些残疾卸甲老卒一般,最多就是懂战阵配合进退有序罢了。 不得不说,就这些身残志坚的韩府下人,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老韩的亲卫,不是说全都是残疾,也不是谁残疾带谁回来,而是经历了数不过来的大战、血战,留下了一身伤病,哪个不是跟了他几年十几年。 连亲卫都上阵了,并且还负伤了,可想而知这些人经历过的战斗有多惨烈,这才留下终身残疾。 军伍平日操练,练的是随着大军杀敌,也就是操练。 亲卫平日操练,练的是冲锋陷阵,练的是突围,是切割敌军阵型。 别看只有二十多人,从后方扑过来后就如同战场推土机一般,结成两个战阵。 人与人配合默契,两个战阵也是如此,打一个人也是战阵,打一群人,还是战阵。 随着韩府下人后方突入,人数占优的马家庄胡反倒成了腹背受敌,最狼狈的自然是被两个奔跑的韩府下人拖行的马如龙,这辈子就没如此屈辱过,被拖过来后那就和万人恨似的,谁见到都要上去踹两脚。 而且那俩下人还不是往战场上拖,是奔着韩佑那边跑。 这就是韩百韧亲卫的日常演练科目了,斩将,夺旗。 在老韩从军的那段艰苦岁月中,很少参与大规模兵团作战,也没指挥过十几万几十万的大军,但是,老韩就喜欢这种以小博大的刺激感,带着精锐从后方或是两翼杀过去,直接斩主将和帅旗。 当俩下人拖着马如龙跑过来的时候,韩佑都傻眼了。 “马老二这么菜吗?” 马如龙悲愤欲死:“韩佑,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周衍撸起袖子就踹,一边踹一边骂:“活该,让你个狗日的道歉,让你认错,叫你赔钱,本王踢死你,呀呀呀…” 小孩子哪里有什么力气,马如龙还搁那骂呢:“早晚有一天,老子将你五马分…” 一柄短刀架在了马如龙的脖子上。 拿着刀的手指只有四根,一个连韩佑的都叫不出全名的韩府下人,双眼之中毫无任何感情色彩,四根手指抓住的刀柄,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多说一个字,死!” 韩府下人面无表情,双眼冷冷的望着马如龙。 马如龙头皮发麻,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冰冷的刀锋真的会划过自己的脖颈。 “你很能打吗,你会打有个屁用。” 韩佑得意极了:“出来混是要讲势力的,蠢货。” 一脚踹在了马如龙的屁股上,韩佑朝着远处大喊道:“继续打,打服为止,他妈的敢偷老子肥…” “皂”字还没喊出来了,又是一群跑了过来。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 远处那群人不是“跑”,而是追,被追的正是王海,追他的人明显不是马家庄户。 披头散发赤着上身,不少人还留着脏辫,鞭子上绑着各种铃铛,也是百十多人,最主要的是这群人中,有十多个人拿着锋利的刀,弯刀。 一旦用了兵刃,见了血,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 韩佑的注意力并不在刀上,而是这群人的装束上。 定睛望去的韩佑神色大变:“草原人?!” 王海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大喊道:“少爷少爷,人,好多草原人,马,好多病马,马家庄子里果然有猫腻。” 马如龙满面慌张之色,不安扭动着。 事情已经朝着韩佑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发展了,用刀剑和不用完全是两个概念,眼看着那群草原人追着王海杀了过来,异变再生。 官道上,也就是韩佑身后,传出了喊打喊杀之声。 一群同样光着膀子的大哥们飞奔了过来,扛铁锹的、抓铁钎的、抡大锤的,足有四十多人,为首正是工部大匠姬鹰。 坤哥左手铁钎右手凿子,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一只手一个工具,从两翼杀了过去,所过之处全是惨叫。 一拳一脚未必能将人打残,但是这些家装工具绝对是声音一响看病万两,眨眼之间就抡断了数十条好腿。 姬鹰铁钎一挥:“兄弟们,跟老子上,干死这群狗日的!” 场面,彻底失控了。 韩佑那嘴巴咧的,毒液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扭着头的马如龙,面如死灰。 第194章 粉墨登场 韩佑是着实没想到,一群工部盖房子的跑来了,俩字,特么残暴。 这次找茬,即便韩大少爷想要动粗也希望双方保持克制不用刀兵。 问题是刀兵很多时候不如各种家装工具凶猛。 刀剑之类的,给一下未必死,但是用铁凿来一下肯定残。 马家庄户抡上三棒子,老卒未必能怎么样。 刚杀过来的匠人们抡一凿子,庄户们必须残。 尤其是姬鹰,那一身腱子肉都长横了,带着一群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匠人们,不但残暴,还残忍。 谁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人越打越多,越打越狠。 躺在地上的马如龙,心在滴血。 韩佑大喊道:“别打马封侯,其他庄户随便揍,千万别打残马封侯!” 马如龙看向韩佑,眼神中充满了感激的神色。 不少都快给工具抡出火星子的匠人回过头,他们哪认识马封侯啊。 周衍智商上线了,扯着嗓子喊道:“长的最丑的那个!” 匠人们纷纷避开躺在地上的马大聪明,都被揍的没人形的马封侯,突然感觉到了人间最后一丝温暖,韩佑,竟然予以他如此的温柔,就如同上次在监牢那般,还关心他饿不饿。 韩佑也不是傻子。 打残一群庄户,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打残马封侯和马如龙的话,事就彻底闹大了。 原本韩府下人就如狼似虎,随着工部这群匠人的强势杀到,追王海的草原人顿时被揍的抱头鼠窜。 尤其是提着弯刀的那十多个草原人,最惨。 弯刀是锋利,问题是它再锋利也扛不住铁钳这种钝器,挡都挡不住。 而且这群匠人还全是双手操作流,还有抓钩子的,专克各种型号的兵刃,抽刀都不好抽。 钱,未必能交到真心朋友,但是,钱可以收买一群忠心的打手,工部的这些匠人就是这种情况。 不止是那些卸甲老卒憋着劲的想要在韩佑表现一番,工部匠人何尝不是。 很多人是有钱,没官位,或者有官位,不缺钱。 这群工部匠人是不但缺钱,还混的啥也不是,别说官位了,连吏都不是。 结果呢,结果韩佑不但给了他们高薪,还管工部尚书周正怀要了官位。 昨天夜里韩佑顺嘴和周正怀谈了一会,随着柳文冠这个主事的完蛋,工部好多从八品、九品、从九品的工部官员也完了了,最近周正怀整顿衙署,但凡跟着柳文冠混的,全赶走。 这就等于一下空出来十多个官职,全是不入流的官职。 一听说是工部有了宫阙,别说那些待朝观政的后备官员们,就是狗见了都摇头。 问题是也不能一直空着啊,韩佑完全就是顺嘴一说,喊了一声世伯,然后问柳文冠能不能将这些不入流的官位给姬鹰这群匠人。 该说不说,老周很仗义,说避暑山庄明显没建完,以后肯定还要扩建,他就一个要求,韩佑再有任何工程,哪怕是盖个茅厕,所用的工料必须从工部买,也得从工部借调人手,肥水不流外人田。 韩佑更仗义,直接说我给你三万贯银票得了,至于项目什么的,还是算了,信不着你们工部这群饭桶。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各退一步,周正怀不强行索要“项目”,韩佑也不用给钱,然后工部给姬鹰等人从九品的官位,谁也没吃亏。 当时俩人谈这事的时候,王海在旁边,闲着没事嘴也快,就和姬鹰等人说了。 这一说,这群匠人们都准备帮着韩佑造反了,这样的东家不跟,还跟谁,跟那个鸟毛周正怀? 刚才在庄子里一听说打起来了,姬鹰第一反应就是叫人,叫扛着工具的人,过来助拳。 事情搞大了,马家庄子所有庄户都跑出来了,也不全是番人,很多马夫、下人、奴仆,也不知道是出来帮忙的还是看发生了什么事,呼啦啦一大群。 就现在这种情况,谁管是不是来打架的,抓着就揍,场面愈发的乱。 要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打起来那就和杀父仇人似的,随着这些庄子里的下人跑出来,官道上又杀出一队人马,特殊行业从业者,老鸨子雨绮带着一群重量级选手冲来了。小说 就这群姑娘和坦克集群似的,能不能打不知道,那气势看着都吓人。 事实证明,这些姑娘能打,那是相当能打了,从官道上跑了下来后,直接冲向了那群马家庄的下人们,都是手无寸铁,也都不是专业干架的,谁怕谁啊。 卸甲老卒干庄户。 韩府下人带着幽王府护卫干那些草原人。 一群匠人带着姑娘们干马家庄下人。 人越打越多,分工明确,直接开辟了第二第三战场,韩佑和周衍二人都看傻了。 韩佑很懵,他能理解卸甲老卒为什么卖命干架,也能多多少少理解工部匠人们为什么杀过来,唯独,唯独唯独不理解,老鸨子雨绮和那群姑娘们为什么跑来助拳了。 还是因为王海,海哥的逼嘴太快,和棉裤腰似的。 在韩佑的蓝图中,避暑山庄并没有全部建造完成,主要分为三个区域,除了创造收入的度假娱乐区,还有员工住宿区以及一片荒地,不知道干什么的荒地。 前两大区域,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唯独这个最后方的空地,谁也不知道韩佑要做什么。 直到前几天的时候,韩佑将大致设想和王海说了,然后王海就和…反正基本上全山庄的人都知道了。 这片荒地要建学堂和宿舍,入冬之前,要建造至少容纳五百学子的学堂。 而且这个学堂只收避暑山庄工作人员的孩子,同时管吃管住,一分钱不用花,无论是老卒还是那些姑娘们,现在有孩子也好,未来有孩子也罢,只要是在避暑山庄工作人员,孩子都可以送过来上学。 不说其他花船和青楼调过来的小姐姐们,就说雨绮手下的那群重量级姑娘们,现在几乎已经算是从良了,卖艺不卖…不是,卖力气不卖身,干的都是技术工种,按摩、推销、导游什么的。 有个差事做,赚的也多,还算是彻底从良了,没准还能找个军伍凑活过过日子什么的,最令他们如梦似幻的是一旦有了孩子,孩子还能读书识字。 一群姑娘们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全被韩佑安排的明明白白,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用一句来说就是,山庄是我家,山庄爱我我爱它,谁特么干它,老娘杀他全家! 现在山庄里除了戏班子和那些借调过来姑娘们,大部分人都跑出来了,尤其是最后杀到的姑娘们,相当的凶残。 全是纯肉装,冲上去连抓带挠的,骂的也难听,一边打一边骂,专往自尊心敏感区域上攻击,打倒了还往上坐,跳起来一屁股坐下去,和大胯粉碎者似的。 左冲右突的郭鹏望了过去,面色莫名,早已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开始弥漫。 胜利的天秤再次倾斜,马家庄,回天乏术。 第195章 病马 避暑山庄极为复杂的人员构成,一共开辟出了三个战场,三个战场全都占上风。 第一届马家庄与避暑山庄械斗,后者已经锁定胜局,除非马家庄子再蹦出来三四百人。 现在避暑山庄参战人员已经开始进行最后收尾工作。 没倒下的,干倒。 倒下的,干倒求饶。 求饶过的,趴成一排。 一群明显有番人血统的马家庄户,的确是硬汉子,七个不服八个部分,哪里肯求饶,哪里肯服软,即便被打倒了嘴上还叫嚣着。 面对这种情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韩府下人给大家做了个表率。 耐心的蹲下身,温柔的伸出手,用力的掰断手指。 一根接着一根的掰,直到对方闭嘴。 起初惨叫声此起彼伏。 之后,倒吸凉气之声。 最终,强忍着剧痛满地打滚就是不敢做声。 马家胆子小一些的庄户,冷气直冲天灵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要说狠还得是韩府下人们,掰断手指还敢叫的,夺过匠人手中的工具就砸。 脚踝、膝盖、手指,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所有管事的、管家,还有那些明显身份不对劲的番人,全都被抓来了。 战斗都结束了,北门御庸才从马场方向跑了过来。小说 他真不是怂,主要是跑的太慢了,从马场到这边,直线距离七百来米,差点没跑没他半条命。 小胖子跑过来后,顾不得喘匀气,火急火燎的叫道,一说话还磕巴上了:“马…马马家…” 韩佑:“马家庄。” “对,马家庄兄…兄兄…” “兄弟二人。” “对,马家庄兄弟二人狗…狗胆包包…” “包天。” “对,马家庄兄弟二人狗胆包天,马鼻鼻鼻…” 韩佑试探性的问道:“马了个鼻?” “不,不是。”小胖子终于把气喘匀了,气呼呼的叫道:“你能不能别打断我说话!” 韩佑:“…” 北门御庸看了一眼地上的马如龙,气的浑身肥肉都哆嗦了:“马鼻疫!” 这“马鼻疫”三个字一出口,除了韩佑外,周围人无不色变,就连周衍也是如此。 没等韩佑询问是什么意思,陆百川猛然看向那些跪着的草原人,面色剧变,冲着张卓喊道:“快,下令四门,不得任何马匹离开,尤其是番商战马,将战马全部赶入马厩封好,快!” 张卓意识到了怎么回事,抽刀砍断拉车的马缰,翻身上马官道疾驰。 韩佑不解的问道:“马鼻疫是什么鬼?” 北门御庸慌乱的解释道:“驴马疫病,马鼻与下颚会长出白色浓疮,碰到了其他马儿,不,是碰了人畜,皆会长出疫病,这怪病极为…” “马鼻疽?!” 韩佑猛然一惊,随即迅速镇定了下来。 “郭鹏,前去京兆府,调集武卒封锁西市,控制所有贩马番商,阻挠者,杀,不准任何人出入,所有接触到番商战马的人,全部关在室内,不得接触外人,不管他是谁,阻挠者,杀。” “王海,去找你大哥,让你大哥寻城西守将,想方设法调些人马过来封锁马家庄。” “周衍你也去,跟着郭鹏,京兆府武卒镇不住场子,你这王爷去坐镇,记住,不要接触任何战马,尤其是番马。” “陆百川,你马上入宫禀明天子,请御令掉京卫,封锁西市,令衙役在城内敲锣,所有去过西市碰过番商战马的人,全部集中到京兆府后衙,不准任何人接触,我爹也不能接触。” “北门御庸,带着人封锁马家庄,不准任何人进入,任何马家庄的人想跑,杀!” “朱尚,带着人去马场,将所有病马全部打死,聚集到一起焚烧尸体,接触过战马的人统一集中起来,马场管事找出来,给我打,狠狠的打,逼问出除了马夫还有谁接触过那些病马。” 迅速做好安排后,韩佑一把夺过韩府下人手中短刀,抵住马如龙咽喉。 “马老二,你他妈找死。” 韩佑紧紧握着短刀:“就凭这一件事,我现在宰了你,天下没人能说个不字,你信是不是!” 所谓马鼻疽,其实就是一种高度接触性的传染病,非但驴马畜生会被传染,人也是如此,一旦被感染,鼻腔、喉咙、气管粘膜乃至皮肤上都会出现鼻疽结节以及溃疡,直到肺、淋巴结等其他器官发生病变。 马如龙面无惧色,淡定的说道:“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是草原纳图部将病马带入关中,寻了我,想要我暗中将这些兵马送入各处军营之中。” “怪不得都说你脑子好使,这么快就甩锅了。” 韩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马老二深怕别人进去,感情是怕见到病马。 前朝是一百多年前边关就吃过这种大亏,在战场上缴获了不少战马,结果带回来后全病了,连边关的战马也是如此,最后不得不将所有马匹全部扑杀焚烧。 也正是因为如此,边关足有近三年的时间没敢出关作战,无马可骑,朝廷深怕将战马调派过去又染上病,只能将马养在边关后方的几处城镇中。 “给马封侯带过来。” 韩佑吼了一声后,被捆的严严实实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马封侯被押过来了。 马封侯被带过来后,竟然还冲着韩佑笑了一下,有些羞涩。 韩佑一脑袋问号,这家伙冲自己笑什么? “马老二,我知道你是硬汉子,不说是吧,行。” 韩佑直接将短刀架在了马封侯的脖子上:“你不说怎么回事,我就干掉你侄子!” “韩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此事非但与我无关,反而我还暗中帮了朝廷…” 马如龙眼眶暴跳:“你信我一次,我马如龙不屑于说谎,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如此下作,我说了此事与…” 感受着短刀凉意的马封侯叫道:“叔父您可憋说话啦,你偷人家肥皂!” 马如龙:“…” 马封侯看向韩佑,满脸堆笑:“韩兄弟,韩兄弟韩兄弟,咱是有交情的人,我可是中过你的阳谋啊,你信我,事情真如叔父说的那般,是狗日的纳图部想要害你们汉人,叔父考虑再三,非但不愿掺和到这件事中,还暗地里想要帮你们。” 韩佑面色极为古怪。 马老二的话,他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但是马封侯这个大聪明…不知道为什么,韩佑觉得这家伙的话可信度挺高的。 韩佑大喊道:“谁懂番语?” 正在吩咐人找绳子的北门御庸说道:“我懂。” “那些草原人,挨个打,只要不死,往死里打,严刑,问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96章 虚假宣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有着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大意。 韩佑让大胖姑娘们回去取绳子,挨个捆。 北门御庸带着一群韩府下人挨个揍,一边揍一边问。 马如龙也是认栽了,认栽的同时还很困惑,困惑韩佑为什么会打过来。 因为肥皂吧,可刚刚韩府下人是从马场那边跑来的,韩佑明显是另有目的,派人摸进了庄子里。 因为病马的事吧,也不像,这群人知道这件事后吓的够呛,明显不是装的。 躺在地上的马如龙开始脑补了。 肥皂这事,韩佑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发作。 然后他怀疑庄子里有什么异常,之后便打着自己偷肥皂的由头找上门来,声东击西,调查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马如龙望着韩佑的背影,一时之间满心丧气,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城府,心思缜密到这种程度,不过还是有很多事说不通。 韩佑也没想到,偷摸撒个除藻剂,竟然还能撞破这么大个事。 跟在北门御庸后面,一群韩府下人连打带踹,小胖子用番语逼问着。 韩佑感慨万千,干一行爱一行,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看看人家北门小胖子,为了找马家一雪前耻,竟然连番语都学会了,吱哇乱叫无障碍交流。 足足打了小半个时辰,问了小半时辰,北门御庸的面色越来越轻松,只是轻松中又带着几分狐疑。 回头望了望马如龙,小胖子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草原纳图部三个月前抓了一个野马群,其中有十多匹战马染了病,随即派人告知了附近的部落和草原大汉。 人家是游牧民族,比关内重视这种事,大汗第一时间下令宰了所有野马,接触过的战马也全宰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杀错不放过。 明面是这么干的,大汗又私下派人告知纳图部,看看能不能将病马送到关内,最好送到京中,让番商将这些病马卖到各道。 损吧,倒是说不上,毕竟双方目前只是暂时休战,以后还得打,病马能送入关中最好,送不进来也无所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属于是下雨天怼媳妇,闲着也是闲着。 纳图部部落不大,常年通商关内,商队既卖马也卖皮货,之后就带着三十多匹马和几十车货物顺利入关了,为了怕事情暴露没办法活着回来,途中也不敢接触其他马匹。 这种病出现症状很快,纳图部深怕路上出岔子,一路紧赶慢赶,寻思到了京中赶紧多找几匹马传染传染,让刚刚染病还没出现症状的病马前往各道军营。 即便是这样,在路上还死了二十多匹。 快到京中的时候,剩下不多的病马没办法入城,症状太明显了,纳图部就将马赶到马家庄子了。 马家人和关外的各部关系都挺不错了,纳图部还以为马家兄弟会帮这个忙,谁知马如龙给拒绝了,非但拒绝了,还将这些病马统一关了起来,不让任何人和马接触。 至于马如龙为什么不配合,纳图部这群草原人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话说尽也死活不行,双方有好几次险些大打出手。 眼看马如龙不帮忙,纳图部想着铤而走险强行送入城中,谁知马老二知道后直接给他们软禁了。 总之就是不让这些病马离开,也不让这些病马传染其他战马,等病马全都死了后才放纳图部落的人离开。 这里也要提一嘴,马如龙祖上是草原人,当时他们部落有个习俗,那就是不能杀马,一旦杀了马,死后的灵魂就会无法安息如何如何的。 所以马如龙一直等着这些病马死亡,现在也只剩下六匹了,其他的全埋了,埋的很深。 刚刚北门御庸去撒农药的时候,见到一处马厩极为怪异,很小,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竖起护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的马触天条了。 当时小胖子也没多想,撒完农药刚好见到鬼鬼祟祟的王海,二人就碰了头。 王海说庄子外面真打起来了,小胖子就让韩府下人去支援,他和王海查探那处马厩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查,二人都吓坏了,还惊动那些纳图部落的人。 纳图部落的人一听外面打起来了,还以为是朝廷派兵过来干他们,抄着刀子就跑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多了也不水了,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韩佑听过之后,不由问道:“有几分可信度,确定马如龙和马家庄子这次干了件人事?” “应该是真的,你韩府下人手黑的很,那群番人早就被打服了,几十口子人不可能统一如此缜密的说辞。” 韩佑大大的松了口气,可又是百撕不得骑姐,马如龙这家伙到底是哪头的? 如果说他是汉人,这家伙都叫如龙了,就差脑门子上刻造反俩字。 再者说了,这家伙真要是忠君爱国,纳图部为什么找上他? 可要说这家伙心向草原吧,事实证明,他不但没帮纳图部,还将病马控制住了。 不止是韩佑奇怪,北门御庸也是如此,一时之间不知道马如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想也想不明白,韩佑决定直接问正主儿。 来到了官道旁,二人看向靠在石头上的马如龙,这家伙被捆的和个王八盖子似的,竟然在打盹。 韩佑注意到马封侯被揍的挺惨的,脸上全是血,努了努嘴。 “给马封侯松绑。” 马封侯又乐了,冲着韩佑咧嘴一笑,挺感激的。 马如龙睁开了眼睛:“问了那么久,也证明了二爷的清白,还不快给我松绑。” “松你大爷。”韩佑开口骂道:“做梦呢吧,你打了我那么多人,凭什么给你松绑。” 马如龙急了:“那你为什么给封侯松绑?” 马封侯抻抻胳膊:“我又没偷人家肥皂。” 马如龙:“…” 韩佑拧眉问道:“姑且暂时相信你,我很好奇,为什么不帮纳图部将病马送到城中,送去西市?” 马如龙高傲一笑:“二爷我不屑做这下三滥的事,二爷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会…” 马封侯善意的提醒道:“肥…” “肥你娘个蛋!”马如龙登时怒了:“等老子松开,今天不卸了你两条腿,老子跟你的姓!” 马封侯委屈的和什么似的:“叔父,侄儿是想帮您解释肥皂的事,还有,侄儿也姓马。” “给老子闭嘴!” 马封侯梗着脖子叫道:“有什么不可说的,您是见那些病马遭罪,韩兄弟的人说那些肥皂可以防病,擦洗之后神清气爽无病无灾,您才偷了回来想要给那些病马擦拭擦拭。” 韩佑与北门御庸对视一眼,颇为动容。 没想到这家伙偷东西是因为虚假宣传…不是,因为不忍那些马儿痛苦。 第197章 又见栽赃 基本上搞清楚前因后果的韩佑,对北门御庸轻声道:“告诉朱尚,纳图部除了那个头人外,其他人全宰了,将尸体埋藏好,对了,将那个头人带回山庄关押,关之前烧一锅水,冒泡沸腾的那种,让他泡一炷香的时间,再将粗盐倒进去一盆,用马刷子刷,从头到脚刷八遍!” 北门御庸打了个哆嗦,跑开安排去了。 马如龙蹬了蹬腿:“现在真相大白了,还不快松开二爷。” “松个屁,直接送刑部大牢。” “什么?” 马如龙神色大变:“明明是我帮了朝廷,你什么意思。” 韩佑嘿嘿一乐:“有纳图部头人,人证,有病马,物证,就诬陷你马如龙想要将病马送入各道军营之中,到了那时,就算是北地的世家们也不会再支持你了吧。” “韩佑!”马如龙目眦欲裂:“你竟如此歹毒恩将仇报。” “大哥,咱俩心知肚明,早晚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么好的机会,我岂会白白放过。” 一听这话,旁边的马封侯面色大变:“叔父,这是阳谋哇,你也有幸中上一次阳谋啦。” “给老子闭嘴!” 马封侯连忙陪着笑对韩佑说道:“韩兄弟,韩兄弟韩兄弟,你可不能这样啊,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我叔父他就是个番人,狗屁不懂,韩兄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叔父一般计较,就当让狗咬了,你还能再咬口一口不成,放过叔父一次好不好?” 韩佑突然满面犹豫之色,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 足足半晌,韩佑一咬牙:“好,马封侯,今天我韩佑就给你一个面子,饶你叔父一条命,不过…我得堵上其他人的嘴,毕竟这么多人见到了,我要是不栽赃他,大家再以为我是个娘炮,想堵住别人的嘴,光靠说可不行,得来点实际的,你懂吧。” “韩兄弟,你太给我颜面啦。” 马封侯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眼眶子都红了:“兄弟我知道了,啥也不用说了,你说个数,多少才能堵住其他人的嘴。” “怎么也得二三…” “好,二十万贯,我知道叔父的银票藏在哪,这就给你取去。” 说完后,马封侯还挺得意,直接堵住你的嘴,说二十万贯,要不然你该说三十万贯了。 韩佑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他想说二三万来着,马封侯竟然直接来个超级加倍! 本来还愤怒交加的马如龙,楞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蠢货,这家伙根本没想诬陷我,就是吓吓我罢了,你他娘的莫要去…” “你快闭嘴吧!” 马封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侄儿用二十万贯买您一条命,还是韩兄弟看在我的颜面上,老实会,侄儿去取银票!” 说完后,马封侯还冲着韩佑拱了拱手,满面感激之色,然后撒丫子去取银票了,取马如龙放在床榻下面的银票。 韩佑猖狂大笑,马如龙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谁知气呼呼的马如龙,突然又笑了:二十万贯,何足挂齿。” 韩佑竖起大拇指:“就知道你们马家有钱。” “银票给你又何妨。” 马如龙双目灼灼:“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回答后,二十万贯双手奉上。” “问。” “今日你闯我马家庄,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韩佑:“…” “不回答吗,好,那你告诉我另外一件事,为何不如你刚才所说那般,栽赃于我。” “你运气好,因为马如风不在,如果你们兄弟二人都在,我肯定会这么干,只有你,即便抓了你,杀了你,反而会比身在北地的马如风狗急跳墙。” “原来如此,有道理,只是如此?” “废话,你不会以为我敬佩你是还算是个好人才放你一马吧。” 马如龙哑然失笑,目光有些莫名。 韩佑犹豫了一下,蹲在马如龙面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为什么不让病马入京?” “二爷不喜纳图部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为什么要帮他们,二爷又不欠他们的,没宰了他们已是二爷我大发善心。” “这样啊。”韩佑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好吧,一会我会入宫和陛下禀明事实原委,没准陛下还能嘉奖你一番呢。” “用不着。” “不是,马如龙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韩佑有些生气了:“你生活在我汉家儿郎的土地上,不服朝廷,不服天子,不忠君爱国,那怎么的,你还能造反啊,你是聪明人,就靠北地那些世家,屁用不定,北边有边军,这边有朝廷,今天敢反,明天朝廷就能让数十万大军将他们夷为平地,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有病吧天天横的和什么似的。” “忠君爱国?” 马如龙冷笑一声:“二爷可以忠君爱国,只是这个君不能是周恪,若是周恪,老子就是反了又如何!” 韩佑没骂,只是叹了口气。 周老板与马如龙之间的爱恨情仇,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韩佑作为旁观者,并不了解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也无法再说什么。 “给马老二松开吧。” 马如龙叫道:“莫要叫二爷马老二!” “那叫什么,马户驴啊。” 马如龙哼了一声,四下一看,面色变了:“老子的枪呢!” 韩佑一头雾水:“什么枪?” “我那铁枪,家传兵刃,哪个狗日的偷跑了?” 韩佑第一时间是四处张望,两秒钟之后,建议道:“是不是被野狗什么的调走了,要不然我让人在京兆府外贴个告示,高价寻枪,要是你出个五万十万的,我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京兆府办事很有效率的。” 马如龙又怒了,大吼道:“姓韩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韩府下人看向韩佑:“少爷,还松不松了,这狗日的莫要松开后再撒泼。” “松开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败军之将什么玩意不勇来着…” 韩佑说到一半,乐了:“还真是,天下无敌的马老二,带着一群弓马娴熟的庄户,让一群装修房子的和按摩的揍的屁滚尿流,你这个情况仅次于母婴店大战跆拳道了。” “放你娘的屁!” 韩佑耸了耸肩:“我可没瞎说,昨天你也见到了,那些姑娘的确是按脚的,君臣也都见了,其他匠人都是工部的。” “胡说八道,还有卸甲老卒!” “更正一下,是残疾卸甲老卒。” 马如龙梗着脖子叫道:“还有你韩府护院。” “再更正一下,残疾护院。” “还有幽王府护卫!” “你要点逼脸行吗,幽王府护卫一共才二十多人,你怎么不说纳图部还帮你们了呢,还带着刀。” “我…” 马如龙真就一时无法反驳,他现在也有点纳闷了,这怎么就能打成这个熊样,不应该啊。 韩佑乐呵呵的说道:“残疾人、按摩的、修房子的,还有一群姑娘,给你们干了,干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满地打滚,你就说你承认不承认吧。” 被松绑的马如龙握紧双拳低吼道:“不认!” “那再打一架呗,现在就开始,赌十万贯的,一面出一百人,敢不敢。” 马如龙差点暴走。 能打的庄户,不是被掰断了手指就是踹瘸了腿,还打个屁。 想到这,马如龙面色一惊,这时他才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的庄户,那些虎贲之士,几乎全废了! “韩佑!”马如龙终于暴走了:“你欺我太甚,我马家庄户被你弄残大半!” “去尼玛的!” 韩佑也怒了,吹了声口哨:“来人,去宫中禀明天子,马如龙意图谋反,欲将病马送入京中混进各道折冲…” 马如龙:“残就残吧,小事一桩,别动怒哈。” 韩佑翻了个白眼:“贱骨头。” “对了。” 马如风转过身,满面不爽的说道:“二爷答应你,不会对你下毒手,即便杀你,也要让你心服口服。”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如同今日你没有栽赃我一般。” 第198章 剑拔弩张 纳图部,除了头人外,全死了。 老边军朱尚带着人将这纳图部的族人带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群人回来了。 “东家,全宰了。” 一群老卒的粗布衣裳满是血迹,浓浓的血腥味令韩佑总是不自然的屏息后退着。 现在入了避暑山庄跟了新东家,大家也都看到了,韩佑简在帝心,而且连马家的人都敢揍,东家发话让他们杀人,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更别说杀的还是心思歹毒的草原人。 换了之前,卸了甲变成升斗小民,平日里莫说杀人,见了人都不敢红眼,深怕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吃了官司。 韩佑眉头猛皱:“怎么崩的一身血,手艺也太糙了吧。” 朱尚老脸一红:“山庄没利刃,取的是膳房的柴刀,都锈了,照着脖子钜了半天。” “我…算了”韩佑无奈至极:“那什么,兄弟们干的不错,所有今天参战人员,明天领奖金去,一人十贯钱。” 朱尚等人顿时激动了,连连摆手。 “东家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都是小的们应做的活…” “这哪成啊,您管着吃住,还发衣裳…” “不能要,小的们不能要哇…” 韩佑翻了个白眼:“好吧,那就算了。” 朱尚等人傻眼了。 “那个,东家您要是非要给,小的们…小的们也不好推辞,您说是吧,多谢东家厚恩。” 韩佑嘿嘿一笑:“别谢我啊,得谢人家马老二,打输了,还赔了咱二十万贯汤药费,哈哈哈。” 朱尚等人齐齐转身,冲着马如龙拱了拱手,高喊道:“老二阔气!” 马如龙气的咬牙切齿,还没办法爆发。 韩佑乐呵呵的挥了挥手:“去继续封锁马家庄子吧,不准放任何人进去,也不准放任何人跑出来,等着京中来人接管。” “是。” 一群老卒们离开了,喜笑颜开。 马如龙一直望着韩佑,待这群人离去,问道:“你未杀过人?” “闹呢,我以前长沙人。” “不像。”马如龙摇了摇头:“血腥味扑鼻,你极力掩饰作呕之感。” “好吧。”韩佑坐在了石块上,承认了:“我是没杀过人。” “为何?” “什么为何,没杀过人不是很正常吗。” “对你来说,不正常,对京中人来说,不正常,不杀人,怎会在这京中立足。” 马如龙的表情有些复杂:“未杀过人却杀伐果断,令那些老卒宰了纳图部族人,你这人倒是令人难以捉摸。” “那你呢。” 韩佑装作不经意的再次问出了心中困惑:“为什么要控制病马,如果这种疫病扩散的话,天下大乱江山不稳,直接威胁到了陛下的皇权,这不是你喜闻乐见的事吗。” 马如龙哑然失笑:“二爷我不服周恪坐这江山共主,与天下何干。” 韩佑若有所思,发觉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对马如龙认知上的一个误区。 这家伙不服的,并不是汉家儿郎掌管天下,而是只针对周老板? “不对吧,前朝末期时你们北地各大世家,不,不是世家,而是你马如龙也有问鼎大宝的野心,对吧。” “没有。” “没有你改名叫如龙?” “恶心周恪。” “你可真牛b,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想不明白,言归正传,问你病马的事呢。” 马老二无语至极,明明是韩佑扯七扯八。 “这疫病人畜皆染,你可知人染了病后,死的是何人?” 韩佑摇了摇头,他光听说过,没了解过。 “妇孺,体弱者。” 马老二幽幽的说道:“身子发热,烫,滚烫,数日后稍有缓解,可再过上些时日,便…” 顿了顿,马老二叹了口气:“如若真是被纳图部得了逞,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天灾必伴人祸,到了那时,怕又是一场乱世。” 韩佑语气极为复杂:“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枭雄,时势造英雄,枭雄运气好了,赢了,就可以改写历史,变成英雄。” 说到这里,韩佑压低了声音:“我还是不理解,只有乱世,你才有机会扳倒陛下,为什么你不这么做?” 马老二反问道:“知道什么叫做乱世吗?” 不等韩佑回答,马老二给出了答案:“战不止,死不休,这就是乱世,处处是战事,是争斗,是战争,你可知什么叫做战争吗。” 依旧是不用韩佑回答,马如龙呢喃着:“战争,就是一群食不果腹的百姓,跋山涉水,去杀死另一群食不果腹的百姓。” 韩佑神情一震:“是啊,一个农夫的儿子,不远万里,去杀死另一个农夫的儿子,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你说的不错,二爷我不否认,我喜欢战争,却不喜欢乱世。” 马如龙话锋一转,冷笑道:“如若今日你不来,待那些病马死后我亦会杀人灭口,宰了纳图部所有族人。” 韩佑点了点头,这话,他信。 “少爷。”秦大爷眺目远望:“京中兵马来了。” 众人望向官道,果然,皆是骑卒,黑压压的一片疾驰而来,一眼望不到头。 韩佑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向官道旁。 疫病,甚天灾,更甚人祸,京城反应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重视,骑卒至少千人,未穿甲胄,背弓持刀,奔驰在官道上,似乎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着。 还未到马家庄子牌坊,骑卒散开迅速包围向马家庄子,战马嘶鸣。 打马在先的将军带着半营骑卒直奔牌坊,人尚在马上已是高吼下令。 “捉拿马家乱党,马家之人不可放过一人,若反抗,格杀勿论!” 军令喊完了,那黑脸将军已经拍马杀到,麾下骑卒纷纷取下长弓,又将牌坊下的众人包围了起来。 一听这话,韩佑连忙走上前去:“这位将军,是我报…” 话没说完,一支利箭射在了韩佑脚下。 那将军身旁的亲随高吼道:“退下,再上前一步,射你头颅。”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敢吓我家少爷。” 秦大爷顿时火了,与其他韩府下人迅速组成了人墙挡在韩佑面前。 一时之间刀剑齐出,骑卒纷纷下马,不少张弓搭箭对准了韩家人们,气氛剑拔弩张。 韩佑深怕擦枪走火,大喊道:“我叫韩佑,京兆府府尹之子,马家庄中有病马,已经控制住了,是马家马如…” “谁管你是何人。”马上将军再次下令:“聚集此处之人,皆拿下,一人莫要放过。” 骑卒再次闪开,利箭指着所有人,包括避暑山庄的人。 打着马过来,黑脸将军目光越过韩佑,聚集在了马如龙的脸上:“马如龙,本将知你勇武,若敢乱动,将你万箭穿心!” “原来是你蒋定山。” 马如龙背着手,淡淡的说道:“不就是睡了你奶娘罢了,怎地,想要公报私仇?” “你…” 名叫蒋定山的京卫将军大怒,就在此时,猛然见到一人快速飞跑了过来,正是刚取了银票的马封侯。 马封侯不愧是马家大聪明,见到这么多兵马,困惑至极,加速跑了过来,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黑脸将军就和个疯狗似的,突然夺过亲随长弓,弯弓拉箭,像是要射奔跑过来的马封侯。 马如龙面色剧变,千钧一发之际,右拳轰在了马头上。 战马哀鸣一声,马上的蒋定山还未落马栽倒,又被马如龙从空中一把拽到地面,马老二的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解牛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韩佑与周围人反应过来时,蒋定山已经被跪压了。 右手被马如龙膝盖压住,解牛刀紧紧贴在这家伙的太阳穴上。 动弹不得的蒋定山又羞又怒:“马如龙,你胆敢造…” “多说一个字,要你一只眼!” 第199章 前朝余孽 一直以来,韩佑总觉得朝廷,或者说是陛下与宰辅这俩人,对马如龙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个天子,一个宰辅,忌惮一个世家,至于吗。 今天打了一架,韩佑明白了,马如龙的厉害之处并不是他个人怎么样,应该是北地那些世家支持他的缘故。 打完架后,见到马如龙当着上前军卒的面擒了人家主将,韩大少爷终于了明白了,这就是个疯批! 别人被包围了,被数百上千的敌人给包围了,然后不知情的家人跑过来,在你家人生死存亡之际,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撕心裂肺的嗷嗷叫吗,不应该是跪地求饶吗,不应该是声泪俱下的喊不要过来吗。 结果你马如龙,你特么马如龙直接给人家主将擒了? 京卫,一共六营,既是把守四门也是卫戍京中,可以这么说,谁要是攻击京卫,等同于叛乱造反。 前朝本朝加起来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干过这种事,韩百韧。 老韩当年的情况比较特殊,是先夺了皇宫,今天马如龙这是直接当着上千人马给京卫大将蒋定山擒了,不是疯批是什么。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一般,京卫弓骑营军伍全都炸了窝,抽刀的抽刀,持弓瞄准的瞄准,避暑山庄外加马家庄在场的五六百号人,多数都是面色煞白。 原本弓骑营就紧张,主将都被擒了,下意识就将弓箭瞄准了马如龙,以及他身旁一脸懵逼的韩佑。 连锁反应出现了,如果他们不瞄韩佑的话,被擒的也只有一个蒋定山,可惜,他们瞄了韩佑。 事情,再次朝着令韩佑无比蒙圈的方向发展了,一切都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第一秒,蒋定山用弓瞄准了跑过来的马封侯。 第二秒,他被胆大包天的马如龙摁地上了,锋利的解牛刀贴着太阳穴。 第三秒,弓骑营军伍下意识拉弓对准了马如龙等人,包括韩佑。 第三点五秒,韩府二十多个下人突然暴起。 京卫各营主将的官职不同,品级也不一样,有的是步卒,有的是骑卒,还有弓营以及负责粮草的。 第200章 亲军威名 仪刀卫副统领这腰牌一亮出来,现场成分十分复杂的一群人,面色各异。 就说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弓骑营军伍吧,一听“仪刀营”这仨字,不少军伍那就和长弓上面长牙了似的,迅速将弓收了起来,再也不敢对准韩佑。 都是混京中的,韩少尹的大名,基本上都听过,最近也是风头正劲。 京卫军伍原本是不关心这些事的,什么查税啊、避暑山庄之类的,和他们毫无关系。 但是,韩佑还有个身份,也就是韩百韧之子。 这个身份,京卫军伍们就不得不重视了,想到韩佑,就想到韩百韧,想起韩百韧,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上下哪都疼。 以韩佑的身份,不可能撒谎,说是仪刀卫副统领那肯定是,没人有这胆子敢冒充天子亲军。 既然不是冒充的,那就是真的,既然是真的,不少军伍怂了。 京卫军伍,身份同样不高,和普通军伍没什么区别,唯独不同的是他们卫戍京中,攻击他们等同于造反,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上差的时候,穿甲胄,持弓跨刀时。 但要是不上差的话,只是在军营中,和其他军伍没什么两样。 然而,天子亲军就不一样了,甭管是什么时候,就算人家蹲厕所呢,你朝人家吐口痰,那都可以定你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人家是不是上厕所呢,你为什么吐痰,是不是不尊敬人家? 人家是天子亲军,代表天子,你冲人家吐痰,是不是大不敬? 为什么大不敬,是不是想谋反,既然有可能,那就一定是,啥也别说了,直接上九族全家捅套餐就完事了。 韩府一群下人面色也不好看,尤其是秦大爷等人,望着韩佑那叫一个面色复杂。 就如同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好大儿突然有一天不说他要去创业,然后拿着全家积蓄去炒股了似的。 趴地上的蒋定山大脑一片空白,这怎么仪刀卫还死灰复燃了呢? 但凡是前朝的官员,哪怕是混到侍郎乃至尚书这个地位的,提起仪刀卫,就没有不谈虎色变的。 当年前朝昏君虽然为了平众怒明面上砍死了很多仪刀卫的狗腿子,可从来没说过将这个衙署废除。 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无非就是精简一下人员,然后从明面走入地下罢了,该祸害人还是祸害人。 周老板登基后,仪刀卫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过了。 谁成想,周老板非但有天子亲军,还启用了前朝的仪刀卫。 外朝倒不是针对天子亲军,只是针对仪刀卫。 皇帝嘛,肯定得弄个亲军什么的,就说周老板吧,刚登基时间尚短,靠天子亲军监察京中以及各道官员、世家以及民间的风吹草动,都是工作需要,能理解。 问题是用谁不好用仪刀卫,晦不晦气啊。 本朝的官员三分之二都是前朝的,前朝官员的三分之二,又都被仪刀卫整过,仪刀卫这仨字蹦出来,谁不虚。 虚是真虚,犯膈应也是真的犯膈应。 马如龙的面色最是莫名,望着韩佑,愣是没过脑子说道:“怪不得你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韩佑老脸一红,连马如龙这种徘徊于乱臣与贼子之间的家伙都瞧不起仪刀卫,可想而知自己这副统领身份有多恶心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场子算是震住了,韩佑来到蒋定山面前,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本天子亲军从三品武将副统领接管你的军权,谁有异议,按造反论处!” 蒋定山望着韩佑手中的腰牌,又羞又怒,恨到了骨子里。 你他娘的纯纯有病是吧! 通知京营的时候,你不说。 我们来的时候,你不说。 我要动粗的时候,你还不说。 偏偏给老子抓了,给老子亲随抓了,让老子彻底颜面扫地之后你才说是天子亲军? 这一刹那,蒋定山明白了。 故意的,绝逼故意的,这狗日的韩佑和日狗的马如龙是一伙的,故意整他呢! 面对天子亲军,还是天子亲军的副统领,蒋定山也只能打碎牙齿往独自里咽了。 蒋大兄弟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末将…不敢不从!” 瞅瞅这话说的吧,还不敢不从,明显是记恨上了。 不过韩佑也不在乎,大大的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寻思找个校尉去宫中汇报情况。 结果这一看,韩佑想骂人了:“干嘛呢,还尼玛唠上了,上演斯德哥尔摩效应呢。” 还真别说,有俩被刀架脖子上的校尉还搁那和韩府下人唠上了. 说什么兄弟你之前打过我们京卫吗,小弟我之前驻守的是尚文坊… 哎呀我去,大哥去的是泰隆坊啊,那我表弟守的,让你们打的老惨了… 要不说还是你们总出关作战的兄弟们狠,几千人追着我们屁股后面揍… 其实我们还行,这都不算啥,城北勇战营最惨,三千多人愣是没集结起来,营房都他娘的被烧了,他们副将还带着一群亲随说要突袭皇宫活捉韩大将军,结果被挂旗杆上了,光个大腚挂了三天,对对,就那副将,现在是我们营主将,那不搁那撅着呢吗,老招笑儿了。小说 趴在地上的蒋定山,仨字,生无可恋。 韩佑走上去照着校尉的大腿就是一脚:“干鸡毛呢嘻嘻哈哈的,你,马上骑着马去宫中,汇报情况,和君臣们说,事情已经在我从三品韩大将军的掌握之中,不用兴师动众了,经过我们初步确定,没有任何一匹病马流入京中,不过还是要查一遍,去西市打听一下,京兆府那边会做。” “末将遵命。” 校尉小心翼翼的将缩着脖子躲开了刀锋,回头冲着韩府下人拱了拱手:“那大哥您先忙着,小弟入宫一趟,改日请您喝酒。” “好说好说。”就剩一条胳膊的韩府下人微微一笑,还将刀还给了人家。 韩佑让大家把刀放下,随即询问了一下这群校尉和旗官们具体情况,这一问才知道,他们驻扎在城西,得了信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这也是标准流程,像这种极其严重的疫病情况,蒋定山完全可以不用请示兵部直接带兵过来。 不过这家伙应该是有点私心,毕竟他和马如龙一直不对付。 弓骑营将刀弓放下了,马家大聪明马封侯这才跑了过来,一看蒋定山搁那趴着呢,惊了。 “这不是蒋兄弟吗,这怎么还撅这了?” 蒋定山叫道:“原来刚才那要冲来的人是你!” 说完后他也了然了,怪不得马如龙干自己,差点射死人家侄子。 韩佑好奇道:“你们认识?” 马封侯乐道:“以前都兄弟,后来我叔父给他小娘睡了。” “马封侯,老子弄死你!” 蒋定山哇哇乱叫,后脑勺挨了一下。 扭头看向身后的马如龙,蒋定山叫道:“有本事松开我,公平比斗,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韩佑对这位上来就要乱杀一气的蒋将军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乐着说道:“你歇会吧行吗,眨眼的功夫就被马老二擒下来了,还公平比斗呢,你是对手吗。” “诶。”马封侯不乐意了:“前朝时我与蒋将军是朋友,他的本事我很清楚,确实狗吊不如。” 第202章 历练历练 马家庄,上官道快马疾驰到西门,一刻钟。 从西门到皇宫,正好是上午,半个时辰,也就是一小时。 从皇宫到太乾殿,撒腿狂奔也就两刻钟,但是需要通禀,禁卫寻太监,太监寻内事监,内事监去找文武,时间主要浪费在这上面了。 城西最近的一支京卫也就是弓骑营,校尉都上马入城快到皇宫了,陆百川刚入宫。 这会君臣刚下朝,周老板正和极为老臣坐在景治殿中,想要聊聊商税改革一事。 一直以来朝廷并不是太注重商税之事,原因有二,首先是认为商贾分为两种,一种是豪商,一种是小贩。 小贩没什么油水,豪商呢,背后又都是世家。 前者收了没意义,后者想收也收不上来。 其次各地税银就是一团乱账,税银、粟米、麻等,其中还分丁口、分徭役、分各州府实际情况,要是天灾人祸什么的,还得“免税”,各种漏洞可以钻,商税又不占大头,连正儿八经的税银都收不明白,更别说商税了。 韩佑在京中收了一次商税,着实令君臣们小小震撼了一次,不过最震撼的还是周老板,其他臣子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商贾有多挣钱,又有多能钻空子。 不管怎么说,周老板觉得应该研究研究商税了,这才下朝后将宰辅申屠罡、户部尚书孙守廷、工部尚书周正怀三人叫到景治殿。 叫申屠罡和孙守廷,那是专业对口,至于叫工部尚书周正怀过来,主要是问另外一件事。 “诸位爱卿,商税一事,这几日一直困扰着朕。”小说 也不是第一次谈这事了,周老板直接开门见山:“我大周赋税,沿袭的是前朝税制,商税从未重视过,韩佑也是令朕大开眼界,区区税银,京中商贾竟瞒报如此之多,收上来如此之多。” 申屠罡知道周老板的意思,点头表示认同,附和道:“税银本就瞒报居多,若是大刀阔斧一番必然不妥,不如从这商税先入手。” 说完后,俩人看向了户部尚书孙守廷。 “这几日,臣也在思虑此事,倘若先行税改只修商税,必会引的各道商贾怨声载道,臣以为,不如彻查税事,先从京中查起。” “这税,是要查,孙爱卿的户部,可有担此重任的人选?” “这…” 孙守廷摇头苦笑,表示没人选。 可以这么说,周恪登基后,一宰辅三尚书,四位老大人是第一批明面表示会死心塌地效忠周老板的,也可以说目前阶段与天子是一条心,孙守廷这户部尚书就是四人之一,除了在场三人外,还有兵部尚书李道至。 苦笑的孙守廷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道:“京中彻查税银,必会引起诸多反弹,担此重任者,非要有勇有谋,还要心思缜密,除此之外,更不能与京中各世家交往至深,这样的人,臣的户部是没有的。” 周老板也不意外,情况他早就了解了,微微一笑:“那朕倒是有个人选,诸位爱卿,韩佑如何?” 三位老大人表情各异,似乎都不是很赞成。 申屠罡没好意思吭声,韩佑现在正一门心思死磕马家呢,没事扯这犊子干什么玩意? 周正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避暑山庄还没建完呢,工料、修葺、修改,还说要研究研究修路的,说不定就是我工部这季度业绩的大头,让他老老实实盖房子不香吗。 孙守廷摇了摇头:“陛下,臣知晓韩佑此子颇有才干,只是年岁尚有,担此重任者必要有服众之能,户部诸官方可任其差遣,臣也就直言了,假以时日,倘若韩佑入朝为官,必能独当一面,可如今…还需历练历练。” 周恪面露犹豫之色,孙守廷一番评价倒是挺客观的。 京中的水深的很,商税是商税,那些豪商以及背后世家,多多少少都是给幽王府和他天子周恪的颜面,即便如此也是曲曲折折遇了不少岔子。 商税只是税银的一部分,就算全收上来,说难听点就是那些世家手指缝里流出来那么一点,可要是彻查税银,乃至改革税制,触碰的可是这些世家的根基,其中过程定是凶险万分。 “是啊。”周老板无声地叹了口气:“美玉尚需雕琢,韩佑干练是干练,也算聪颖,只是尚未经历些大事,不够稳重,更是难以服众。” 几位老臣点头附和了一声,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就是这么个事,年轻,太年轻,缺锻炼,也缺历练,这种重任,这种要事,这种与国家相关的政务,莫说韩佑这个“孩子”,哪怕是朝中老臣也不敢说自己能够胜任,其中尺度更是难以把握。 一时之间,周老板也有些懊悔了,早知道韩佑这么能干,又能赚钱又能整人的,何必让他搞马家啊。 弄马家是个磨洋工的活,一点一点来,不知道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去,早知如此的话,让韩佑多干点多平快的事多好,速度快,回报还好,结果现在直接拖马家这事上了。 其实还真不是周老板无人可用,怎么说也是天子,想当忠犬办事的人太多太多了,问题是周老板瞧不上,他不喜欢上赶着跪舔的,就喜欢韩佑这种有脾气的,用着也舒心、放心、宽心。 君臣相对无言,税这事是重中之重,税银收上来了,国库就有钱,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办。 “诸位卿家为朕想个人选吧。” 周老板呷了口茶:“此事不可再耽误,户部也要尽快拟出个章程。” 孙守廷面露苦色,户部怎么都行,从前朝的时候,他基本就奠定了户部扛把子的地位,左右侍郎以及下面的属官都听话,至少明面上是听话的,问题是没人能牵头做这件事。 想了想,孙守廷建议道:“陛下,倘若真是没有人选,老臣倒是觉着,可让韩佑先入户部观政些时日,与户部诸官熟识后,不为主,为辅,与其他户部官员操办此事。” 周老板有些不乐意了,老子的心腹爱讲,给你手下打苦工,靠你大爷的,老子都没敢这么委屈韩佑,这话你怎么想着说出来的。 见到周老板好像不太爽,孙守廷笑道:“韩佑毕是年幼,就如陛下您所说,总要历练一番才是。”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正是从城西骑马一路疾驰的陆百川冲了进来,汗水都浸湿了衣衫,极为慌乱。 第203章 调度有方 大川是天子亲军,不用通禀,冲进来就开始嗷嗷叫。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周老板倒是沉得住气:“莫慌,从头说,出了何事。” 一听说是从头说,陆百川一边喘气一边叫道:“韩佑带着人去了马家庄,带了百人,与马家庄庄户械斗…” “什么?!” 周老板霍然而起:“他疯了不成,马家庄内皆是弓马娴熟之辈,足有数百人之多,韩佑难道找死不…” 陆百川打断道:“马家庄所有人都被擒了,被韩佑带的人马打的抱头鼠窜。” 周老板一脸懵逼:“这怎么可能,马如龙勇不可当,除了朕,不知有谁可阻这马家凶人,一杆长枪…”小说 陆百川第二次打断:“马如龙被打的最惨,他那家传铁枪都被抢了。” 周老板极为困惑:“韩佑莫不是领着大军去的?” “韩府家丁、避暑山庄那些身残老卒、许多妓家女校书、工部匠人以及幽王府护卫。” 周老板一脸你特么在逗朕的表情。 几位老臣们面面相觑。 马老二的凶名谁人不知,结果让这么一群玩意…一群人给揍了? 申屠罡双目灼灼:“此话当真?” “末将不敢虚言,马家倒也不是不堪一击,实乃是韩府那些家丁极为悍勇,从后方杀出,一个照面便生擒了马如龙,斩将,夺志,一鼓作气。” “快哉!”申屠罡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想不到那马如龙也有今天,打的好!” 陆百川也乐了:“末将也杀伐了一番,马如龙那模样,就如同…” 说到一半,大川儿同学愣了一下,随即大叫道:“不是,不是不是这事,陛下,出大事了,是马鼻疽,马家庄内有兵马,染了马鼻疽的兵马。” “什么?!”周老板霍然而起:“马鼻疽?!” “是,由关外纳图部落带入关内,是在马家庄马厩之中发现的。” 这话音一落,君臣无不色变,周老板大吼道:“文武,派禁卫前往京兆府,调集武卒…” 陆百川第三次打断:“韩佑命郭鹏去了,调集武卒封锁西市,控制所有贩马番商,阻挠者,杀,不准任何人出入,所有接触到番商战马的人,全部关在室内,不得接触外人,不管他是谁,阻挠着,杀。” 申屠罡大叫道:“寻城西守…” 陆百川第四次:“韩佑寻人去了,寻城西守将,调京卫封锁马家庄,不得任何人出入。” 孙守廷站起身,面如土色:“陛下,应令衙役武卒在…” 陆百川第五次:“在城内敲锣,所有去过西市碰过番商战马的人,皆集中到京兆府后衙,不准任何人接触,韩佑也命人去做了。” 周正怀急道:“病马是在马家庄发现的,应速速…” 陆百川:“韩佑命北门御庸带人围了马家庄,不准任何人进入,捕杀病马,控制接触病马之人。” 大殿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老板憋了半天,问道:“那你入宫是?” “末将来请御令。” “请什么令?” “额…” 陆百川也懵了,是啊,这还请什么,韩佑都安排完了。 “对!”陆百川双眼一亮:“陛下,韩佑是让末将入宫通禀您一声。” “按照韩佑说的做!” 陆百川没好意思吭声,不用你说,人家韩佑做完了。 君臣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光听说过这事,没亲自经历过,一时之间头大如斗,想说点什么吧,发现全被韩佑安排完了,至少初步工作是被安排完了。 要么说人家周老板是天子,略一思索,下令了。 “文武!” “老奴在。” “派禁卫去各衙,传朕口谕,兵部调骧骑、枪二营,辅禁卫兵围西市,三坊设栏不得任何人出入。” “刑部捕、稽二司统武卒,与鸿胪寺入西市查贩马番商。” “吏部至广明七县官道,凋屯兵卫甲士以设卡,不得番人商队、马匹离京、若遇阻挠,杀无赦。” “礼部张贴告文,不得引起民乱。” “工部…” 周老板顿了一下:“工部莫要添乱就…工部不用去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名禁卫冲了进来。 “陛下,城西城门郎汪泽入宫,禀,城西弓骑营前往马家庄,蒋定山将军统领兵马千余人,皆携弓持刀,因疫病之事,欲兵围马家庄。” 大川同学一路疾驰是不假,问题入城之后又是通禀城门郎,又是找武卒的,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反倒是比第二波传信的没快多少。 “坏了!”申屠罡面色剧变:“蒋定山与马如龙素有间隙,未调兵符便统军离城,怕是要…” 又是一名禁卫冲了进来:“陛下,城西弓骑营督军司马派人入宫,蒋定山下了军令,命麾下兵围马家庄,去时,京兆府府尹之子亦在,与其家丁、避暑山庄众户,皆被弓骑营兵马包围。” 周老板暴怒:“混账蒋定山,他若敢公报私仇挥兵杀伐,或是误伤了韩佑,朕要将他五马分尸!” 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陛下,弓马营果毅校尉张兴顺求见。” “传!” 鼻青脸肿的张行顺跑了进来:“末将弓马营果毅校尉张行顺叩…” “少废话,快说,城西是何情形。” “回陛下的话,我弓马营主将蒋定山、随军校尉、掌令旗官,皆被擒,弓马营已被陛下亲军副统领韩佑韩将军接管,正在马家庄捕杀病马,纳图部罪魁祸首三十九人,其中三十八人已处死,纳图部头人已派人押往刑部大牢。” 景治殿,再次陷入了沉默。 周老板瞪着眼珠子,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老太监文武也是咧着嘴,韩佑这一天天日子过的,这么…多姿多彩吗? 一脸几何表情的孙守廷,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天子。 “陛下,臣突然觉着…觉着韩佑…应能胜任查税一事,不,不是胜任,舍他其谁!” 申屠罡不由道:“陛下,还应三思,韩佑虽有才干亦有魄力,可如今他正在牵制马家,马家兄弟二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避暑山庄就建在马家庄旁,韩佑要来往京中,若是分了心,怕要被马家人寻了空子。” 听到“马家”二字,张行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百川注意到了这家伙的异色,皱眉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哦,是马家,回陛下的话,末将来之前,马家庄被烧了。” “烧了?” 君臣一脸懵逼。 “是,韩将军下令烧的。” 申屠罡倒吸了一口凉气:“糊涂,即便临时统掌了军伍,也不可如此胆大妄为,将马家逼的紧了,怕是要狗急跳墙。” “应…应该不会…”张行顺犹豫了一下:“末将也不知是怎地一回事,虽是韩将军下的令,可拿着火把烧房之人,皆是马家人,马如龙与其侄马封侯也在列,烧的不亦乐乎,听说…听说马如龙非但要烧,还要给韩将军二十万贯银票。” 申屠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马老二被韩佑揍的不轻啊,脑子都揍坏了? 第204章 火光 周老板在军中听闻过这种疫病,现在的情况只是“听”,没亲眼看,顾不得其他,直接骑马出宫了。 就带着二百禁卫,几位老大人也是极为关心此事,上了马抱着禁卫同样赶往西郊。 出了宫,果然见到如陆百川所说,武卒、衙役,还有不少京卫都蹦跶出来了,京兆府无疑是最先得的信儿,反应也是最快,不少衙役都涌向了西市,盘查番商。 周老板也没去看西市的情况,马不停蹄的出城赶往马家庄。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周老板到的时候,马家庄还搁那烧着呢,火光冲天。 偌大的一个马家庄,还有草场,牧场,不可能一起烧,韩佑还得让人设置隔离带,深怕这一把火烧到自己山庄里去。 弓马营的军伍站在官道上,马如龙带着仅存不多能跑能跳的庄户搁那烧,其他马家庄的人,全是双手抱头蹲在官道下,要么,鼻青脸肿,要么,脸黢黑,要么,浑身是血,反正都挺惨。 韩佑正蹲在旁边看热闹。 本来他准备入宫来着,然后灵机一动,到底是给马老二的二十万贯讹到手了。 山庄出现病马,正常来讲是要搬的,但是也不是百分百说得过去,万一周恪或者申屠罡阻挠,又是一桩麻烦事。 站在马老二的角度上是这么想的,但是站在韩佑的角度上考虑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知道马老二肯定要搬,无论如何都要搬,无论谁在中间使绊子。 既然肯定要搬,那他直接下令放火将马家庄付之一炬就完事了,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一旦烧了,不搬也得搬,成全了马老二。 当然,韩佑肯定不是发善心,有条件的,二十万贯! 马如龙气的够呛,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钱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事办的越快越好。 马封侯倒是感动的够呛,愈发觉得韩佑仗义了,至于二十万贯,反正那钱也不是他赚的,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周老板带着一群禁卫来的时候,韩佑挺意外的,然后慢腾腾的站起身,敷衍的准备恭敬行礼。 天子是带着张兴顺和一群入宫报信的人来的,一边疾驰一边问具体情况,大致上已经了解怎么回事了。 了解了细节后,天子突然发现自己出宫好像没什么必要,但是吧,那时候已经到西门了,再折腾回去的话,那就是真白折腾了。 由此可见,周老板对韩佑是真的信任,相信韩佑的判断,病马的确没流入京中。 翻身下马,周老板第一眼看的不是韩佑的脸,而是韩佑的胸,胸口鼓鼓囊囊的。 一想到韩佑怀里揣着二十万贯,周老板的眼睛红了。 禁卫们一圈一圈的散开后,文武进了庄子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没等韩佑行礼,快步走来的周老板直接压低声音:“分一半!” “什么玩意见面就分一半,分什么一半?” “二十万贯。”周老板都快伸手抢了:“朕听说啦。” 他是死活想不通,韩佑弄钱儿怎么就这么容易,他堂堂天子,弄点钱儿费劲巴拉了,登基这么久,现在还没见到回头钱,光往里搭了。 “这都入秋了,南北二关军伍拖欠的粮饷还未…” “大哥。”韩佑彻底服了:“闹疫病呢,你能有点正事吗。” “那校尉不是说你都办妥了吗?” “我又没入城,不敢百分百确信。” 韩佑可不敢打这包票,实话实说:“不过纳图部的人打的连他们亲娘都不认识他们了,还是分开审讯的,应该没有假,还是那句话啊,我不敢打包票。” 周老板看向烟柱冲天的马家庄,乐了:“就知要你对付马家是对的,这才多久,连他们的老窝都烧了,哈哈哈。” 远处,一道阴狠的目光往来,正是依旧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蒋定山。 这家伙被秦大爷亲自看管着,嘴巴还堵住了。 原本见到天子来了,还不断扭动想要叫些什么。 结果一看周老板和韩佑鬼鬼祟祟的不说,俩人还勾肩搭背的哈哈大笑,蒋定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这两条狗腿,白断了。 然而蒋定山不知道的是,周老板刚才注意到他了,只是看了那么一眼罢了。 在那不足半秒的时间里,天子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蔑视。 一营主将,不但被擒了,连亲随等人全都被擒了,如果换了以前周老板的营中出现这种事,别说两条腿,两条胳膊都得扭断。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正是此意,在周老板眼中,蒋定山就是无能中无能。 京卫一共六支,有强有弱,周老板几乎没动这些掌管京营的将军,不是因为放心,而是因为干系太大,也不是不动,而是时候未到罢了。小说 这也是周老板的聪明之处,他能够来京中当天子,岂会没有忠心于他的将军。 不止有,还有很多,可周老板并没有将这些人都调到京中或是兵部,而是让他们留在各州府,目的就是为了震慑那些世家豪族。 京中像蒋定山之流的将军,不少,很多,周老板心里有数。 军中,尤其是兵部与京卫,错综复杂,比之文臣集团更甚。 文臣那边当官至少还有个门槛,熟读四书五经儒家典籍张嘴就来。 再看武将这边,塞点钱就能当个旗官校尉,家里要是有关系,直接当个杂号将军都不是没问题。 前朝末期时这种情况最为严重,昏君知道自己有点把控不住文臣了,就想将兵权牢牢掌控在手中,大肆提拔对他“忠心”的人,统统扔进军中。 就说韩百韧夺宫这件事吧,老韩猛是真的猛,京卫垃也是真的垃,要不然也不可能被韩百韧带着几千人在城里追着京卫揍。 就像后世似的,几万个两年义务兵,累死他们也干不过几千个野战部队精锐。 除了将军们的水平参差不齐外,军伍也是如此,京中军伍那就和世袭似的,老卒卸甲,使了钱和关系,将子侄送到营中混日子,也算有个着落。 相比三年一大战,半年一小战的边军,京中军伍每隔五日才会操练一番,拿他们和边军比都有点埋汰人了。 别说边军,连折冲府乃至屯兵卫都不如,折冲府经常剿匪,有时候还能打打乱民什么的,前线军伍不够用,后方折冲府军士就得上前线。 京卫看似地位高,卫戍京中,实际上大部分都没上过战阵。 有得必有失,周老板虽然算得上是兵不血刃的得了皇位,同样也继承了前朝昏君的烂摊子,军伍不行,百姓不富,官员不仁,偌大个国朝,都不知该从何处修补。 韩佑这边已经将所了解的情况都和周老板说了,事无巨细。 “原来如此,迁到城北建庄。” 周老板望着熊熊火光,露出了森然的笑容:“马家兄弟竟然怕了,倒是稀奇。” 韩佑没好意思吭声,他觉得这和怕不怕没关系,只能说马如龙成熟了。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如龙,好斗。 一个既天不怕地不怕,同时还能思考好退路的马老二,这才难缠。 第205章 风波平息 申屠罡三位老大人赶到的时候,马家庄还烧着呢。 烈焰滔天,浓烟滚滚。 马上抱着禁卫的申屠罡,那就和犯病似的,激动的够呛,看那模样想要即兴吟诗一首。 现在老申屠看韩佑的模样,那就和看亲儿子似的,韩大少爷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只能说一声---太刺激啦。 三位老大人来到天子旁边,周老板正在命令禁卫们去城中打探情况,语气挺轻松的。 还是那句话,他相信韩佑的判断,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估计是天子又离京的风声走漏,加上病马一事也传开了,不少官员也跑了过来,汗没流几滴,过来后又是擦汗又是大喘气的,专往天子身边凑,装的和个人似的。 鸿胪寺的正卿也来了,钟宰,五十多岁的老头,眼瞅都快要退休的年纪了,让天子这顿喷。 番商入关时,边军管,入了关,沿途各州府也要看文书,快到京中的时候,还要提前通知鸿胪寺。 鸿胪寺内部有两份名单,类似于白名单黑名单似的。 黑名单都是违(钱)法(没)乱(到)纪(位)的番商,白名单则是友(钱)好(多)番(阔)邦(气)的番商。 恰好,纳图部常年出入关内,鸿胪寺红名单名列榜首,快到京中的时候下县也派人过来提前知会了。 这事说和鸿胪寺有关系吧,纳图部没入城。 说和他们没关系吧,没入城,鸿胪寺也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天子那吐沫星子喷了正卿钟宰满头满脸,老头子只能低着脑袋瓜子连说知错知错。 以前鸿胪寺在九寺之中嗓门比较大,自从吴勇这位少卿被搞下去后,现在属于是夹着尾巴做人,放屁都不敢大声,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又出事了,只要和番人有关,鸿胪寺都可以全方位无死角的背锅。 韩佑和北门御庸蹲在远处看热闹,嬉皮笑脸的。 周老板今天可算抖起来了,教训鸿胪寺正卿不算什么,马如龙也过来了,一口一个草民知罪,让周老板骂了半炷香的时间。 挨打要立正,就是这个道理。 换了别的事,马如龙鸟都不带鸟周老板的,今天被抓了个现行,还得迁庄子,只能硬着头皮忍了。 周老板恶心也就恶心在这,骂了一会还故作关心的问道,诶,老二啊,你这脸咋整的,让人削了啊,谁揍的,怎么能揍成这个熊样呢。 马老二也闹心,不是因为当着群臣的面被骂,而是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怎么就打输了呢,不应该啊。 今天下午他也在总结分析,觉得这场群架打输的缘故是因为自己被生擒了。 越想这事马老二越闹心,要是被军中虎贲之士给擒了吧,他也认了,问题是就那一群韩府下人,六个人凑不出十条好腿,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他知道这群韩府下人有多猛,但是传出去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再猛也是一群残疾,马老二被残疾人揍了,哈哈哈。 周老板不但恶心,还贱,诶呦,老二不止你被打了,你手下那群庄户怎么也被揍了呢,在前朝的时候不是老猛了吗,肿么了这是,一个个狗腿都被抡折了,谁打的,快和朕说说,让朕好好笑话笑话你。 被天子恶心了一顿,马如龙带着马封侯等人开始扑火了,烧的差不多了,得将火星子全扑灭。 叔侄儿人耷拉着脑瓜子,一个比一个丧气。 马封侯恶狠狠的说道:“待庄子建成,小的们养好了腿上,再和韩兄弟的手下比试比试,好好出口恶气。” 马如龙叹了口气,他是行家,下午一回想当时那场面,基本上也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就韩府那群下人,那是真特么吓人,就这群护院家丁什么的,绝对是百战老卒,这是没用兵刃,用了的话,更吓人。 “罢了。”马如龙郁闷的说道:“真若是生死相斗,庄户们未必是那些韩家人的对手。” “没事。”马封侯安慰道:“到时我会出丑。”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马封侯自幼习武,脑子好不好使不说,眼光还是有的,同样觉得韩府那群吓人太彪悍了,擒自己叔父和揍三孙子似的。 其实要说马家庄户的战斗力,真就不是特别猛,就是拿骑马和射箭当吃饭罢了,之前前朝几年演武都是马战,主要原因是马如龙比较猛,那么大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冲上去就是一顿怼,将对手阵型撕个口子让大家各个击破。 今天这么一打,马如龙还想装b上去撕个口子,然后就被拖在地上弄的满后背口子。 天色暗下来了,禁卫和弓马营军伍举着火把站在官道两旁,如同两道火龙。 天子站在龙头的位置,听着京中赶来的人一一汇报京中情况。 如马如龙所说,也如韩佑所料,京中的确没发现病马,西市番商也没人见过接触过纳图部的族人,京兆府那边也派了兽医检查马匹。 兽医在古代也叫兽医,掌疗兽病,疗兽疡,这群专业人士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君臣的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去。 不少人打听了一下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一听说韩佑调度有方指挥得当就很纳闷,纳闷韩佑为什么会接了弓骑营兵权。 往深了一问,得知韩佑竟然是天子亲军仪刀卫副统领,韩大少爷那点刚积攒出来的好感,彻底败光。 可以这么说,甭管文臣武将,就没人不膈应仪刀卫,这也是周老板之前想要改名的缘故。 “这群家伙瞅什么呢。” 韩佑注意到不少臣子目光各异的望了过来,皱眉道:“感觉不是什么好眼神。” 北门御庸笑道:“定是知晓了你的仪刀卫副统领的身份。” “仪刀卫就这么招人烦?” “我如此与你说吧。” 北门御庸措了措辞,指向正在和文武吹牛b的陆百川:“他若是看上哪家还算有些出身的姑娘,一旦报了身份,那姑娘宁愿嫁个太监也不愿嫁他。” “为什么?” “没鸟用。”北门御庸解释道:“一日是亲军,一辈子是亲军,做了亲军宫中武官,便不可入兵部和其他衙署。” 韩佑明白了,这就和临时工似的,听着是天子亲军,实际上就是皇帝狗腿子,还是没编制的狗腿子,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行,知道其中内情的,明白当天子亲军一辈子没什么出路。 “不过你不同。”北门御庸乐道:“你简在帝心,又是临危受命,凭你的恩宠,加之某些事做到了极致,前途无量。” “做到了极致?” 韩佑叹了口气:“乞丐做到了极致,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帮主,丐帮帮主。” “不懂。” 周朝明显没有丐帮存在,北门御庸不明白。 韩佑换了个说法:“女校书做到了极致,知道是什么吗?” “哦~~~”北门御庸这次懂了:“老鸨子,精验丰富的老鸨子。” 韩佑:“…” 又是数匹建马从远处奔驰而来,领头之人身穿三品官袍,正是京兆府府尹韩百韧。 老韩下马前,嘴里嘟嘟囔囔的。 老韩下马后,那叫一个谦卑低姿态,赶紧跑到君臣面前,一副等待挨骂的模样。 毕竟按流程出这么大个事,甭管哪个衙署的错,京兆府肯定得挨顿骂的。 果不其然,一名急于表现的户部主事站了出来,厉声叫道:“韩大人,你这府尹是如何担的,入京健马若非农用,必要在京兆府造册,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京兆府难逃其…” 话都没说完呢,脾气暴躁的周正怀叫道:“你户部才难逃其咎,番商贩马亦会在你户部造册,与京兆府何干,含血喷人的狗东西!” 主事刚要懵逼,申屠罡冷哼了一声,看向天子:“陛下,臣户部主事方琼,尸位素餐,沐猴而冠,在其位不谋其政,实乃备位充数之臣,滥竽充数之辈,理应罢免官职。” 主事不准备懵逼,而是准备傻眼了。 户部尚书孙守廷更直接,一脚直接撅这位主事屁股上了,破口大骂:“我户部怎你这不知羞的饭桶,莫要等陛下夺你官职,本官今日就摘了你的玉带,真是羞煞老夫!” 主事瞠目结舌。 按规矩,不是应先喷京兆府吗,肿么了这是,啥意思啊,宫内宫外不是一个规矩啊? 别说他了,韩百韧也懵了,满腹疑窦,工部已经背完锅了吗? 远处的北门御庸眼尖,指了过去:“那不是咱爹吗,咱爹来啦。” “那我爹!” “昨日不是你说的么,分了山庄份子,小弟将韩大人当真爹伺候。” 北门御庸不乐意了:“好男儿,敢作敢当,你可莫要反悔!” 韩佑无奈至极:“山庄的份子少不了你,放心吧。” 北门御庸美滋滋的:“那小弟也要认韩大人当爹。” 韩佑极为狐疑:“你听说过我爹的故事?” 北门御庸呵呵一乐。 这段时间他的确私下打听了一番,老韩,偶像啊! 第206章 儒墨之爱 尘埃暂且落定,天子回宫了,臣子回城了,弓马营也回营了。 京城不比其他州府,国朝中枢,小心无大碍。 鸿胪寺、京兆府两个衙署依旧在城中忙的热火朝天,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确定,不断的确认,才能够让君臣们,让百姓们放下心来。 礼部的安民告示也张贴了出去,只是内容颇为玩味,咬文嚼字,避过了“疫病”二字,又着重强调了朝廷举措有度,君臣多么爱护子民如何如何的。 就这告示,可以说十个百姓十一个看不懂,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的云里雾里的,百姓们瞅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什么意思,不是不识字,就是认字也没看明白朝廷要表达什么事儿。 认字的,张贴告示,给一群不认字的看,不认字的看不懂,张贴告示的知道,而且他们怕就怕有人能看懂,所以特意往看不懂里写。 百姓不谈,世家门阀、官员,又开始谈论韩佑了。 避暑山庄的热度还没下去,韩佑再次登上了热搜头条。 韩府大少爷,带着人去马家庄给马家人揍了。 京兆府之子,发现了病马。 韩少尹,掌管了弓骑营兵权。 韩将军,原来是天子亲军副统领。 人无法控制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改变,本质是什么样的。 韩佑这俩字的意义也变了,从最初出道的韩府纨绔,变成了韩少尹,韩少尹又变成了韩将军,这个天子亲军的“将军”,又变成了天子鹰犬、爪牙。 外号这种事,当事人永远控制不了,就好比有些人,四个字,莫名其妙得变成了番薯,番薯过几天莫名其妙的的变成了紫土豆子,紫土豆子过几天又变成了薯子,又过了没几天,成鼠子了,回头一看,鼠子这俩字和特么菲硕莫薯一点关系都没有。 君臣回京了,连弓马营都回京了,韩佑没回,带着一群小伙伴们回到了避暑山庄,开庆功宴。 避暑山庄载歌载舞,韩佑给大家发了奖金,揍马家人这事太提气了,更别说韩佑非但得了那么大一片地,还坑了二十万贯。 比邻而居,几家欢喜几家愁。 再看马家庄,残垣断壁乌烟瘴气,马老二与马封侯带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庄户们,一部分去京中找郎中看病,一部分前往了城北准备重建家园。 也就是马家吧,有很多帐篷,要不然今夜都没地方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避暑山庄这边刚吃完喝完,天降大雨,马家的庄户们,更可怜的,一个个拖着一条条残腿,逃荒难民一样。 夜半,大雨,一骑快马穿梭雨中,到了马家牌坊下,不断揉着眼睛。 这人正是刚刚从北地赶回的马如风。 马老大望着废墟一样的马家庄子,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卧槽,我家呢? 扭过头,马如风看向灯火通明的避暑山庄,更困惑了,这是城西吗? 此时的山庄中,韩佑没怎么喝酒,回到专门为他搭建的竹楼中,与姬鹰画图纸。 有了钱,有了地,肯定是要再次扩建的,韩佑很多的想法也可以不打折扣的一一实现。 姬鹰是专业的,明白了韩佑的意思后开始画细节,韩佑画那玩意,和乐高积木似的。 韩佑又困又兴奋,地到手了,代表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想要赚更多钱,就得开创思维。 韩佑又开始画上了。 姬鹰好奇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建筑?” “不是建筑,是工装,九九八女校书穿的。” 姬鹰倒吸了一口凉气:“九百九十八文?” “不错。” “那这工装…”姬鹰越看越不理解:“这不就是两根绳挂着一片布吗,有何名堂,又叫何物?” “逼兜。”韩佑嘿嘿一乐:“黑色大逼兜。” “兜哪?” 韩佑翻了个白眼:“你说兜哪,兜你脸!” 姬鹰哦了一声,原来是面纱啊。 画了一会,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记得让山庄雇几个裁缝,我先睡了啊,你也别太劳累,天亮前怎么也得睡上小半个时辰,别给身体熬坏了。” 姬鹰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老子是班输后人,不是斑鸠后人,两天没合眼就睡小半个时辰,铁人也熬不住啊。 韩佑睡了,好多人可没他那么大的心。 除了坤哥熬夜加班写写画画外,还有几个小伙伴坐在戏台遮雨布下,一边喝酒一边唠正事。 秦大爷、王海、陆百川、北门御庸、唐镜以及山庄的几个小头目雨绮、朱尚等人聚在一起。 这些人的身份五花八门,有下人,有护院,有书商、有文臣武将,也有三教九流老百姓。 因为韩佑,因为避暑山庄,因为许多事,大家算是上了同一条贼船上,表面上不说,心里有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大爷和王海不必多说,本就是韩家人。 陆百川现在退居二线,属于是韩佑的属官。 北门御庸拿了山庄份子,也和韩佑沟通好了,即便马家这事结了,二人也要同进退。 唐镜属于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至于雨绮和朱尚等小头目,如今都要靠着韩佑吃饭,山庄不倒他们不跑。 相比雨绮,朱尚要更纯粹一些,作为卸甲老卒,韩佑给他的不只是钱,而是一些更为贵重的东西,这些恩情,需以命相保,可悲的是,朱尚这群人也只有一条命了,可惜的是,韩佑与其他人不同,尊重他们这原本一文不值的命,认为这“命”,价值千金。 姬鹰正好出来找吃的,见到一群人坐在那里就凑了过去。 三言两语一聊,又看了姬鹰画的图纸,众人心情激荡,韩佑给他们画了一个蓝图,有个有着无限可能的蓝图。 知道这时不少人才知道,韩佑的大志,决心,以及期望。 避暑山庄的建立并非是为了赚钱,赚钱是手段,不是目的,单单是那一张标记“学堂”的图纸,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韩佑,似乎是想要从世家手中将“学识”的垄断权抢回来,给予百姓,给予普通人。 唯独北门御庸面色变的极为难看,胖脸蛋子瞬无血色,站起身撒丫子跑向雨中,一路闯进了竹楼。 韩佑刚坐在床上,衣服还没脱完,北门御庸冲进来后吼道:“你疯了!” “什么我疯了?” 韩佑一头雾水:“又出事了。” “你那设想之中的学堂,为何要容纳六百人之多,你可知国子监才有多少人吗。” “二三百人吧,怎么了。” 韩佑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只是教教山庄里的人们读书写字,教教他们的子女读书写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佑!” 北门御庸直呼其名,低吼道:“你当我北门御庸是三岁幼童不成,你这是与天下世家为敌!” “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傻子。” 韩佑耸了耸肩,披上了长袍,没头没尾的问道:“你喜欢儒家,还是喜欢墨家,儒家谈爱,墨家也谈爱,你喜欢哪个。” 第207章 雨,儒学 韩佑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问,轮到北门御庸一头雾水了。 “我为儒家子弟,自然是推崇儒家的,这事与你要建的学堂有何关系。” “儒家,仁者爱人,墨家,兼爱,你知道他们的区别吗。” 北门御庸猛皱眉头:“皆是爱,有何区别。” “你看,我拿你当聪明人,你非要装白痴,好吧,我换个问法,为什么国朝世家林立,豪门林立,门阀林立,百年皇朝,千年世家,这话,你总该是听过的吧。” “与你所说仁者爱人与兼爱,又有何关系。” “好吧,直言不讳的告诉你,我讨厌儒学,儒生,儒家,儒家就该死!” 北门御庸吓了一跳,冲上去就要堵韩佑的嘴,被后者一脚踹开。 “仁者爱人,仁爱,爱,为推己及人,是有次第的,以自我为中心,层层外扩,有远近之别,先是爱自己的爹娘,再爱自己的兄弟,随后是宗族,最后才是国朝,不仅先后有别,深浅也不同,离自己越近的人,爱的越深,亲亲为大,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就是儒家的爱。” 北门御庸凝望着韩佑,片刻后拱了拱手,坐在了韩佑面前。 “敢问,这有何错。” “爹是当官的,犯错了,儿女不能检举揭发,因为这样就是不孝,对吧。” “是。” “好,那这个当官的爹,害死了其他人的爹娘,害死了无数人的爹娘,怎么算?” “这…”北门御庸苦笑了一声:“汉家皇朝以孝治国。” “看吧,就说你是聪明人,不谈对错,只说现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么在说说墨家的爱,兼爱,是一种无差别的爱,平等的爱,平等,平等,还是平等,当然,我不是说推崇墨家兼爱,我只是喜欢公平,喜欢平等,我相信底层人士,相信九成九的人,都喜欢平等。” 话锋一转,韩佑冷笑道:“世家子,哪个不是自称诗礼传家,哪个不是说自己推崇儒学,可儒学说的是什么,说的是孝,这个孝在国法之前,要爱,爱亲人,爱亲族,最后,才爱国朝,也正是因为如此,世家子无一不是家族利益至上,没错吧。” 不等北门御庸开口,韩佑继续说道:“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是出自儒家之口,是士人对自己的要求,没错吧,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君王,皇帝,不遵从道德约束时,臣子和读书人就有权利将皇帝拉下皇位。” “君有明君,自有昏君,又有暴君…” “错,这是借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儒学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怎么讲能自圆其说,当天子的行为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时,世家就会伴出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为由,推翻皇帝,可如果这种不符合利益的行为是利国利民之举时,又会变成仁者爱人,依旧是家族利益至上,有了儒学,世家永远都是对的。” “若是旁人,我自会与你辩论一番,儒学经典,不可断章取义,只是…” 北门御庸苦笑了一声:“罢了,你只需告知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玩玩罢了。” “你…” “国富,则民强,民富,则国强,民不富,世家富,国必弱,世家之所以会富,是因朝堂上皆是世家子,连陛下对世家都要忌惮三分,朝堂政令多是以世家为优,你比我清楚,当今陛下是不是明君不知道,至少是想要当明君的,想要当明君的陛下早晚要对世家动手,世家,陛下,我只能站一边,我选陛下,既然选了陛下,我早晚会对付世家,未雨绸缪有何不可,好了,我韩佑选择陛下…” 韩佑双目灼灼:“你北门御庸,要选谁?” “这…”北门御庸避开韩佑的目光:“不选,成吗?” “不成。” 北门御庸满面苦涩,原本想要问韩佑要办学堂的事,怎地聊着聊着就聊到这上面来了。 一时之间,小胖子头大如斗,原本以为韩佑是个聪明人,将来与自己一同在朝堂上作为一番,谁知这家伙竟是个疯子。 “没想到你这么怂。” 韩佑叹了口气,故作失望道:“既然如此,滚吧。” “好,告辞。” 小胖子如释重负,转身就跑。 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本想着用个激将法,没想到对方说跑就跑,果然是个怂逼。 从竹楼跑出来的北门御庸,怒,又羞着。 “疯了,疯了,这混账东西疯了。” 雨中狂奔的北门御庸,似乎想要宣泄着某种情绪一样。 原本还好好的,大家吃着烤肉喝着酒,又能赚钱又能扬名立万,怎么就扯到世家身上了,扯到早晚与天下世家为敌上了?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北门御庸双手支着膝盖,某些多年未想起的记忆,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仁、义、礼、智、信、勇、诚、恕、忠、孝、悌,十一个字,年幼时,坐在书案前,捧读着儒家经典,捧读着四书五经。小说 父亲、先生,手持戒尺,告知他何为天下,何为江山,何为百姓,教导他日后必然为官的北门御庸,要如何做到这十一个字。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随着步入朝堂,随着见识到四书五经未曾提及过的人与事,那十一个字,似乎并不重要了,百姓,也似乎不重要了。 京中为官,重要的不是这十一个字,而是人脉、权利、品级。 回想起韩佑所说的话,北门御庸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意识到了一个现实。 科举为官,观政的年轻官员们,似乎从未提过为何为官,对他们来说,对这些是世家子来说,为官,是定局,为官,是家族之意,为官后,自要为家族考虑。 北门御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太清楚了,如果有一位世家子,为官的世家子,对着众人说,我当官,就是为了百姓,造福一方,那么他一定会被令人笑掉大牙的,一定会被耻笑一辈子的,家族知道了,也一定会大骂这是个不孝子。 读儒学,是为了为官,为官,是为了家族,那这儒学… 暴雨之中的北门御庸不敢想下去了,韩佑所说的话,他无法反驳,儒学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儒学变成了一种工具,特权阶级为家族牟利的工具。 第208章 种子 其实他不讨厌儒家,只是反感、鄙夷、唾弃、恶心、膈应、草它大爷罢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韩佑太了解儒家了,那一个个德高望重的嘴脸,站在光里都无法直视了。 就说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八个字吧。 孟子提出来的,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意思是说如果天子要是不干人事,我先劝谏你,你得听我的,你要是不听,那我们就得让你下台了。 就这一番言论,换了秦朝以后,谁说砍谁头。 董仲舒就很牛b,说不是不是的嘛,人家没有这么想,我们的意思是,皇帝是天子,上天之子,天下无双,最大的boss,甭管你是昏君还是暴君,只要你是君,那你说啥就是啥,我们这儒学,可以为您量身定制哦,是不是与时俱进,是不是很奈斯。 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你别说你是儒家子弟啊,你既然是儒家子弟,岂不是和孟子背道而驰。 怎么的,又曲解乃至反驳了祖师爷说的话,又说人家是你祖师爷,便宜都让你占了呗,怎么对你们有利怎么来呗,哪怕欺师灭祖? 再说了,这玩意有毛用啊,司马家是不是饱读圣贤书,是不是天天研究孔孟,然后呢,然后在大街上,大庭广众下直接给皇帝砍死了,啥意思,他们读的儒家是盗版的,笔趣阁上看的。 造反的那么多,大多数都是世家或者与世家有关,这些世家,世家子,谁不是从小读儒学。 那么在儒生之中,又是谁最拥护儒学的呢,谁又是儒学扛把子呢,那必然是孔家,孔老夫子的后人。 再瞅瞅这群逼人是个什么嘴脸吧,金兵南下,当时的衍圣公孔端友也南下,成为孔氏南宗衍圣公,而孔端友的同父异母弟弟孔端操,直接主动投降金军,成为北宗之始,直到最后孔门的正宗,就是北宗。 蒙古、金、南宋,三国并立时期,出了三个衍圣公,那真是深知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其中投靠蒙古的孔之全,那是相当的忠心了,跟着蒙古大军干南宋,干汉军,还为蒙古人战死了。 第218章 六艺八雅 回了国子监,韩佑又上了一堂课。 依旧是那个摇头晃脑的老博士,走起路来和随时要入土似的,一旦授起课来,精气神儿十足,两个小时,声如洪钟丝毫不见沙哑,无非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底气充足。 韩佑这次没睡觉,耐心的听着,尽力的听着,去理解,去明白。 他如此做,归功于国子监司业温岐。 这位年轻的司业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魔力,让韩佑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了心态。 要知道韩佑骨子里是个很“倔”的人,就如同府中老马。 当一个人经历了许多,见了许多,就很难被说服,这并非是不成熟的表现,因为即便无法被说服,依旧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不会去做毫无意义的争论。 就像专家说泥石流来了后不建议爬到树上,韩佑不会争论,因为这个屁放的有道理,能上天,谁还爬树,可爬树又的确很危险,没有争论的意义。 儒学,他不喜欢,改来改去,舔来舔去,被一代代儒生彻底玩坏了。 可温岐却用了简短的几句话令韩佑陷入了深思。 儒学,儒家,儒生,要分清楚,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儒学是死的,是根本。 儒家是团体,推崇儒学,以儒学为根。 至于儒生,则是学习儒学的人。 儒学从来没有教授谁治理民生,教授如何兴国,诸子百家中,没有大部分学说讲“实际”。 可儒学,又是一个“一”,不是进攻的一,而是一切的起始。 做人前,要明白何为善恶。 做事前,要明白何为对错。 做事时,要如何不忘初心。 做事后,要如何再接再厉。 明白了儒学,只能算是做明白了一个人,想要做事,需要去学习更多的知识。 温岐最后的一句话,渴望监生们“观天下”,这一番话可谓绕梁三日,久久徘徊在韩佑的脑海中无法散去。 这位司业,对儒生们一定是大失所望吧,对士林,对朝臣,无比的失望。 他们学了儒学,学的透彻,学了精髓,学了倒背如流,可他们却打着儒学的幌子做儒生,却没有按照儒学所教授的那般,做事之前,先做人,善恶对错,要泾渭分明。 司业,是喜欢儒学的,是推崇儒学的。 司业,是讨厌儒生的,对儒生绝望的。 不知不觉间,钟声响起,众生施礼,老博士第一个离去。 韩佑快步追了上去,吓了老博士一跳。 “你…你你你你要作甚!” 韩佑施了一礼:“学生有一事不通,还望先生答疑解惑。” 老博士连连摆手:“老朽才疏学浅,不敢为韩将军答疑解惑。” “坐那。”韩佑一指空位:“别逼逼。” “哦。” 博士老实了,深怕丢人,连连挥手让一群监生们速速离去。 待人都走光后,老博士又站起来了。 韩佑:“坐。” “老朽站着就成。” “我让你坐!” 老博士愁眉苦脸的坐下了,他寻思站着的话,跑的时候能起步快点。 韩佑再次施了一礼后,坐在了博士面前。 “学生有一事不解。” “您…您说,不过…不过老朽不担保能为你答疑解惑…” 博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回答,犯法吗?” “你能回答,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回答了,犯法吗?” “你怎么这么怂。”韩佑要急眼了:“你是国子监学官!” 老博士无奈道:“您是前朝余…您是天子亲军副统领。” “我问你,何为儒生。” “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韩佑迷糊了:“这怎么扯到了君子之道上了。” 博士端起茶杯,刚要摇头晃脑,又陪着笑问道:“你喝吗?” “赶紧喝,喝了回答。” “哦,那老朽还是不喝了。” 博士放下茶杯:“儒生,应是君子。” “君子?” “是,问天下儒生,谁言自己不是君子,那他定不是儒生。” “君子是行为吧,儒生是身份,我还是不太懂。” “若行为不是君子,非君子所为,何来的胆子与颜面自称儒生。” 韩佑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说,很多儒生,都是伪君子?” “诶呦,这话可不敢乱说。” 博士连连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你是真心求教,而非寻老朽麻烦?” “你要是和我兜圈子,我可真就寻你麻烦了。” “好,那老朽便浅谈一番吧。” “浅吧。” “君子,需经六艺,儒生自诩君子,精的却是八雅。” 老博士的面容变了,不经意间,挺直了腰杆,如同刚刚上课授学那般,声如洪钟。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一曰礼,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韩佑打断道:“说大白话。” “大白话之意是?” “市井百姓说话的方式。” “好。”老博士微微点头,随即朗声道:“六艺,上了朝堂,能他娘的说服众人,会写折子,下了差,去了窑子,能他娘的品评乐器,钟鼓都不知,哪来的狗脸说是士大夫,上了战场,拉弓射箭保家卫国,驾着车纵横沙场安守百姓,学了数,下马为官不会被诓骗,知晓治下收缴多少税银,这他娘的就是君子六艺,君子应做之事!” 韩佑咧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博士老脸一红:“是韩将军让老朽说大白话的。” “我也没让你骂人啊,不过…” 韩佑似乎有了某种明悟:“那现在的儒生呢?” 博士长叹一声:“六艺不通,只精八雅。” “八雅?” “琴、棋、书、画、诗、香、花、茶。” “那先生觉得,应通六艺,还是应精八雅。” “八雅。” 韩佑苦笑了一声。 国子监,果然是国子监,在失望这种事上,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明白了。” 韩佑站起身,没好气的说道:“别和其他人吐露我的身份,要不然棺材板子给你掀了。”小说 “知晓。”老头大大的松了口气:“韩将军安心便是,老朽一小小九品学官,哪敢不知死活。” 韩佑原本都走了,转过头极为困惑:“你都五六十了吧,怎么才是个九品?” “因老朽…”老博士低下头,淡淡的说道:“因老朽,只通六艺,不精八雅,亦不想精八雅。” 韩佑面色剧变,连连拱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雍州,甲傲雄。”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名…好凶悍啊。 第219章 贵族学说 韩佑发现国子监似乎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无趣。 有推崇儒学鄙夷儒生的年轻司业。 也有所谓诸监生学识最精满心思赚钱的侍郎之子。 更有有精通六艺唾弃八雅郁郁不得志的九品老酸儒。 快到午时了,国子监的监生从各堂走了出去,去寻下人取吃食,或是直接离开国子监下午逃课。 韩佑上午啃了半只烧鸡,倒是不饿,溜溜达达的走在国子监中。 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国子监深处,风景俱佳,假山小池,几处凉亭微风徐徐。 这里虽是国子监内,却不是监生们可随意走动之处,几处木屋开着门,应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学官在里面休酣。 正当韩佑想找个凉亭坐会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争吵声。 循声望去,见到是两名身穿儒袍的夫子,都是两个中年人,四十岁上下,模样就那样吧,没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拎着戒尺,怒目相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哪里是此意,朱老儿,你莫要误人子弟。” “放你娘的屁!”岁数较大的儒生吹胡子瞪眼:“若不指责还要放任自流不成,要痛骂,要怒骂,方可灭了异说!” “意见相左便要斩草除根,如此心胸岂是孔圣所为,所意。” “孔圣雷厉风行,断然不会容忍如此异!。” “去你娘的!” “去你娘的!” 岁数大的学官一急眼,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呼在了对方的脸上。 被呼的人那是一点都不带懵逼的,直接将令一人推倒在地,骑身上就揍。 在韩佑目瞪口呆的主事下,俩人骑起来了,不消片刻二人皆是鼻青脸肿,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刚才还谈吐呢,现在直接吐痰了,和俩流氓斗殴似的。 韩佑都看傻了。 国子监的学官都这么暴虐吗,一言不合就开干? 正当韩佑想找个阴凉地方看热闹时,远处木屋走出来一人,抓着两把剑,来到滚在一团的二人旁将剑扔在了地上。 “今日,你二人必须死一个。” 来者正是国子监司业温岐,面无表情。 温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后,和打杀父仇人似的两个学官停手了,站起身,捡起剑,还给温岐,骂骂咧咧的走了。 结果走了几十米远后,也不知又说了什么,俩人又如多年好友一般哈哈一笑,冲着对方拱了拱手,散开了。 再看温岐,一手抓着一把剑,来到一处树后,似乎说了些什么,又拎着剑离开了。 韩佑都看傻了,这群学官还有没有正常的,温岐怎么和还大树说话呢,国子监不培养官员,改培养树精了? 好奇的韩佑走了过去,结果到地方吓了一跳。 原来树后有人,也是一个学官,七老八十了,头发胡子白了一大把,韩佑都站旁边了,愣是动都不动一下,只是望着大树。 “大爷,不是,先生,您在这干什…” “滚!” 老大爷目不斜视的骂了一声。 “神经病吧。” 韩佑满心古怪之感,这国子监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懒得搭理这脑子好像不怎么好使的老头,韩佑往回走了,深怕突然跑出来个穿风衣的学官,二话不说直接扯开风衣哈哈大笑。 别的不说,国子监的课程安排的很满,上午两节课,下午一节课,还有一节半个时辰的“自习”。 韩佑觉得自己今天学的够多的了。 司业温岐,博士甲傲雄,让他音乐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儒学,需要与实际相结合,相辅相成。 只穿婚纱不点烟,源哥气的骂半天,光穿婚纱…不是,光学儒学,只是关乎“自身”,靠着儒学做官,远远不够。 一个好官,即便不读四书五经,至少是按照儒学的要求来约束自身的。 但是,熟读四书五经,未必就会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件事,儒学是儒学,儒家是儒家,儒生是儒生。 “卧槽!” 韩佑突然明白了,他终于明白温岐的悲伤从何而来。 越是聪明的人,接受过教育的人,手握重权的人,也就是这些儒生,一旦作恶,危害性比谁都强。 一个市井小民,急眼了,了不地杀几个人。 一个熟读四书五经的精英,成了官,做了恶,害的不是一人一家,而是千家万户! 这就是温岐的悲伤。 国子监走出的监生,有根脚的,为家族效力,没根脚的,被世家招揽,每年走出去近百人,这百人里,又有几个为官后会为民请命? 而这不正是大周朝如今最大的弊端吗。 韩佑走出了国子监,王海依旧蹲在原地,不大却愈发变的有神的双眼来回打量着,试图看出这些接受过最好教育的监生们,到底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轰隆”一声,暴雨说来就来,稀里哗啦。 韩佑赶紧跑到树下,王海冲着武卒大骂:“狗日的都眼瞎了,见不到我家少爷淋雨,还不快去寻伞!” 古树再是枝繁叶茂,哪里能挡得住暴雨,眨眼之间,二人都被浇成了落汤坤。 韩佑却毫不为意,笑着说道:“好几日没见到爹了,一会去看看老爹吧。” “老爷未必在京兆府,这几日因兵马一事,京兆府与鸿胪寺都在西市。” “也是。” 见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王海好奇的问道:“少爷,您今日入学,学到什么了吗。” “怎么说呢,可能学到了点东西,但是更多的则是困惑。” “困惑?” “是啊,困惑,不知道找谁才能够解开心中困惑的困惑。” “那您能和小的说说吗,小的也想困惑困惑。” 韩佑哑然失笑:“儒学,儒家,你懂啊,都是儒,但是意义完全不同,我喜欢墨家,可又不能否认儒学的贡献,二者理念也不同,就是,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厌恶儒学,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不懂儒学了。” 王海刚要说话,武卒抓着油伞跑了过来。 “小的好像有一丁点懂了。” 王海撑开油伞:“儒学就是伞,儒家就是您,下雨了,伞给您遮雨。” 韩佑一头雾水:“这是什么鬼话。” “小的也不知道,乱说的。”王海嘿嘿乐着:“老天爷是公平的,这雨一下,京城里的人都要淋雨,可北市的百姓只能跑,哪有人给他们递伞,您有,因为您是国子监儒生,伞这不来了吗,您要是百姓,哪里会有人给你递伞。” 韩佑神情一动:“接着说。” “小的觉着,儒学是伞,既可以给百姓遮雨,又可以给世家与官员遮雨,只是现在只能给世家和官员遮雨了。” 顿了顿,王海羞涩一笑:“最近学了十九个字,小的也觉得也快学富一车了,您别见笑。” “不笑,你继续说。” “这伞,从来就没想过递给百姓,反正小的是这么觉着的,您看啊,孔老二是宋愍公的嫡长子,出身本就不凡,是要当宋国国君的,就是没当成罢了,他创办这儒学,小的觉着和百姓丝毫关系都没有,这儒学本身就不是给百姓学的,是给他们这群人学的,是叫贵族吧。” “靠!” 韩佑明白了,不是明白儒学的事,而是明白为啥儒家和墨家干仗了,明白思想也为什么完全不同。 孔子,出身贵族,不是一般贵族,是差点当了宋国国君的贵族。 墨子,出身农民,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农民。 儒学,要求博爱,以自身为中心,先爱家人,也就是贵族,再爱亲族,还是贵族,然后爱友人,依旧是贵族,最后那的爱,才给终生。 墨子,要求兼爱,平等的爱,因为他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底层,底层,要的不过就是公平罢了。 韩佑突然乐了,嘿嘿嘿嘿的乐着,笑的很诡异。 “少爷,您别笑了,小的害怕。” “你不用怕,怕的…”韩佑的笑容愈发狰狞:“应该是世家!” 这一瞬间,韩佑明悟了。 突然有了困惑,有些迷茫。 现在豁然开朗,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了。 第220章 当务之急 区区油伞,哪能挡得住这狂风暴雨。 韩佑无法化身雷霆击碎风暴,只得耐心等到雨势渐小。 这一躲便是小半个时辰,直到风停雨息时,韩佑本想逃课回山庄数数银票开心开心,结果一天天和个不散阴魂似的陆百川出现了,骑着马狂奔而来。 未等韩佑开口,大川儿将一块兵符丢给了前者。 兵符为玉,两根手指大小,整体造型和个大狼狗似的。 “这什么玩意啊?” “陛下给你的。”陆百川面色有些阴沉:“凭此兵符,可入京中以及下县京卫、屯兵卫等军营。” 韩佑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我没事去军营里溜达干什么。” “今日早朝,北地臼县折冲府传来军报,郓城知州江云海与随从十一六人,不知是何缘故欲私自入京,途经臼县黑木山时遇山匪,一十七人无一存活。”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山匪这么胆大,鹅城麻匪啊,连知州也敢杀?!” “陛下龙颜震怒下朝后,传了末将,要末将将这兵符转交给统领。” “我靠。”韩佑傻眼了:“别告诉我陛下让我带兵去平山匪?” “不对。”王海神色突变:“少爷,北地靠边关,三道折冲府,上府十二营,中府二十有三,下府与屯兵卫各三十营,每一城,每一县,皆有兵马军营,要是有山匪强人早就被剿了。” “这就是说…江云海一城之知州,连百姓都不管了,突然带着随从要入京,上路没多久被杀了。” 韩佑若有所思:“不是山匪杀的,而是不想让他入京的人假借山匪之名,杀害了朝廷命官?” “陛下也是如此猜测。” “那给我兵符干什么。” “陛下要统领尽快筹备仪刀卫。” “明白了,没有天子亲军,陛下根本不知道各地发生了什么事。” 韩佑哭笑不得:“问题是现在连名字都没有,哪能一蹴而就。” “就叫仪刀卫,陛下说无需改名了,既然各地世家如此猖狂,改与不改有何区别,陛下要统领拿着兵符去各营择选良才充入仪刀营。” 韩佑翻了个白眼:“钱呢。” “陛下说前几日你从马如龙那里得了二十万贯。” “靠,那衙署呢。” “陛下说前几日你从马如龙那里得了马家庄子的地契。” “我…”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那衙署怎么建?” “陛下说你与工部尚书周正怀私交颇好,寻周尚…” “打住。”韩佑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的问道:“陛下龙颜大怒,要筹建仪刀营,然后,鸡毛不管,钱,我拿,地,我出,衙署,我建,人,我找,是这个意思吗?” 陆百川干笑一声:“大抵是如此。” “你可别大抵了,那我亲爱的陆百川陆将军,您能和我说说,在这个过程中陛下起到了什么作用?” 陆百川指了指韩佑手中的兵符。 韩佑冷笑连连,掰着手指头说道:“陛下要我搞马家,陛下要我上学,陛下要我查礼部,陛下还要我筹备仪刀卫…” 顿了顿,韩佑破口大骂:“我特么会影分身啊,还是拿我当牛用呢?” “统领这是什么话。” 陆百川不乐意了:“牛肯定是没您能干。” 王海无比的好奇:“陛下身边就没其他可用之人吗?” “有啊,本将就可堪一用。” “那你有什么用?” “护韩统领周全。” 王海面带不爽,觉得这家伙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抢自己饭碗了。 韩佑郁闷不已的低头望着手中的兵符,越看这玩意越像大狼狗。 兵符和虎符还不一样,兵符未必是虎符,但虎符一定是兵符。 本朝虎符由各营主将持有,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在宫中。 像之前弓骑营那种情况,不需要虎符调动,主将并不是调动全营兵马,加上是疫病病马事发突然,以及私人恩怨等问题,蒋定山这才不用虎符就能带兵出城。 除了拿宫中的另一半虎符调兵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京中京兆府府尹可以通调动京营,不过只能调动京营卫戍京中或是宫中,不能让京营军伍出京。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京营的主将叛了,或是挂了,京兆府府尹可以暂时统管兵权。 至于兵符,种类繁多,光是世面上常见的就有三十多种,虎符也是算是其中一种,韩佑手中的这枚兵符是完整的,也可以调兵,这个“调”不是调兵征伐,只能“调动”,属于是请求“协助”,并且这个协助不能拒绝。 周老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韩佑拿着兵符去各营溜达,皇权特许挖墙脚,看上谁直接弄到仪刀卫当狗腿子去。 作为一个打工仔,哪怕是高级打工仔,他依旧是打工仔,不是股东,韩佑也不想当股东,只能听之任之了,再一个是习惯周老板的嘴脸了,内心都没什么波澜。 大致询问了一下,韩佑明白怎么回事了。 周老板不是无人可用,只是将人都安插在各处“要害之地”。 就比如郓城知州江云海,本来应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事也传不到京中,最后无非就是个屋头悬案。 然而臼县折冲府都尉就是周老板的人,一封军报上报朝廷,一封密信传到宫中。 军报不提只说密信,在密信之中,臼县折冲府都尉详详细细的说了一下这几个月北地诸多世家的情况,风雨欲来,这些世家大肆拉拢地方文臣武将,江云海应该是查到了了不得的某些事情,这才秘密入京,最后被杀人灭口了。 至于江云海查到了什么,臼县折冲府都尉就不知道了,他只能保证自己麾下的兵马镇守臼县。 像他这种情况很多,周老板聪明就聪明在这,真正的亲信都在各道军营之中,既然得不了天下世家的心,那就牢牢握住能捅死世家的刀,得不到你的心,我可以杀你的身。 韩佑长叹了一声,将兵符丢给王海,郁闷的走向国子监。 陆百川急了:“陛下焦急万分,统领怎还要回国子监?” “傻吧,各京营的人能用吗,早就被渗透成蜂窝了,我上城外闭着眼拉几个老百姓都比他们强。” 韩佑翻了个白眼,头都不回的走进了国子监,继续听课。 第221章 不明所以 没人知道韩佑怎么想的,又是如何打算的。 其实韩佑也有点麻爪了,事情太多。 万事急不得,只能一件一件做。 著名文学家鲁树人曾经说过,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 不穿袜子就穿鞋,是鞋套,用完了就扔。 不当孙子先当爷,那是英年早逝,活不了几天。 如果现在大张旗鼓的筹备仪刀卫,没等挑完人估计就得被朝臣撕成碎片,甭管是好官还是恶官,就没人喜欢仪刀卫,没人希望仪刀卫大肆扩充。 回到了国子监,钟声早就响起了,文殿三堂传出了朗朗读书声。 韩佑灵机一动,没去“初级班”贤文堂,而是去了“进阶班”华文堂。 门没关,韩佑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正在教书的博士愣住了,将近一百来个监生也愣住了。 大家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上着课的突然走进来,这已经不是无礼了。 心情烦躁的韩佑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依旧是来到最后一排,坐下后才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博士是个老头,比甲傲雄岁数都大,吹胡子瞪眼的快步走了过来。 “老夫教书三十载,从未见过哪个小儿竟敢…” 韩佑没好气的打断道:“天子亲军统领,滚。” 其实天子亲军没有“副统领”这个说法,只有统领和大统领,统领就属于是副职了。 “笑话。” 这老博士重重哼了一声:“莫说天子亲军统领,便是陛下亲来,也不可如此闲庭阔步走进来!” 韩佑愣住了,这老登一直这么勇敢吗? 老博士一戒尺拍在了桌子上,冷笑连连:“下了学,老夫要亲自入宫问问陛下,陛下到底是如何管教手下人的,说,你姓甚名谁!” 韩佑看明白了,这老头不是吹牛b,是真不怕周老板,只能陪着笑说道:“先生您别生气,学生就是…” “少废话,说,姓甚名谁,哪家小子如此不知礼数,你家长辈是如何教导你的!” 一看这老头较真了,韩佑郁闷的说道:“京兆府府尹之子,韩佑。” “京兆府府尹韩百韧?” “嗯,正是家父。” 老头风轻云淡的转过身,摇头晃脑:“士师不能治士,责之如何…” 一群监生们回头望着韩佑,好奇这家伙是谁。 老博士吼道:“看什么看,刚刚下了大雨,这位监生雨中狂奔也要回堂内增长学识,可谓是你等楷模,都给老夫转过头去,念!” 韩佑傻眼了。 老爹的名号,怎么比周老板都好使? 韩大少爷是愈发觉得这国子监不对劲了。 一开始韩佑还以为这国子监里的学官都是一开口就老气横秋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酸儒,可今天一上课发觉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司业很年轻,看儒生很不爽。 博士很年老,结果才是九品官。 也有个博士连天子都不怕,结果怕一个谁都不应该怕的京兆府府尹。 还有中午在国子监深处,打架斗殴的,直勾勾看大树的,全是奇葩。 韩佑望着给诸声讲解典故的老博士,好奇的不得了。 这老头比甲傲雄岁数都大,说句好听的,都是黄土都埋发际线的岁数了,还瘦,瘦的和竹竿子一样,这么大岁数不在家饴儿弄孙反而在教书,着实是令人不解,总不能真的是个蜡烛点燃自己照亮别人吧? 在贤文堂韩佑听的就费劲,更别说华文堂了。 贤文堂里,博士只是带着大家读,然后讲解。 在华文堂里,这位老博士除了让大家读,还让大家解释,并且发表出不同的看法,以此来不断深挖其含义。 韩佑越听越觉得这是强迫一群监生“过度解读”。 这就是个很古怪的事,儒家经典中,尤其是论语,内容是什么意思,儒生们都给改的明明白白了,谁都不能曲解,谁曲解谁就是大逆不道,结果这老头非得让满屋子监生发散思维。 就说现在和老头讲的东西吧,君子与小人。 在孔子的言论中,也是按照孔老二的说法,君子与小人最大的区别在于“畏”,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君子畏天命的天命,说的是上天的意志,畏大人的大人二字,指的是大德之人,圣人二字属于是大人中的大人,就是有大智慧,大德行,大成就。 通俗点来说,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君子敬畏上天的意志,敬畏德行高尚的人,敬畏圣人的言论。 小人不知道上天的意志,所以他不畏惧,他轻慢德高望重的人,蔑视圣人的言论。 这话很好理解,也没什么问题,一点毛都没有病。 结果这位老博士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非要说还有深意,让大家往深了想。 一群监生们根本想不明白,这有什么深意。 然后老博士就开始整活了,他说孔老二是圣人吧,大家嗯嗯嗯,是是是,他是圣人。 老博士有说,圣人肯定是要脸的吧,大家嗯嗯嗯,是是是,他要。 老博士再说,既然要脸,那圣人说大家要敬畏上天的意志,听从德行高尚的人,不能反驳圣人的言论,这等于什么。 大家一脑门子问号,等于什么? 老博士之后说出的话就很莫名了。 孔老二是圣人,那时候他即便没说他是圣人,却被很多人看待是有大德行的人。 那么,这个有大德行的人,告诉大家,君子,需要听有大德行之人的话,不能反驳他。 换个角度来看,这不就是说孔老二劝诫世人,大家要听我的话,因为我是圣人,我德高望重,谁不听我的话谁就是小人吗。 可不就是不要脸吗,标榜自己,再道德绑架。 问题是,孔老二是圣人啊,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意思,要是这个意思的话,他还配称之为圣人吗? 老博士满脸的困惑,让大家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佑将目光从老博士的身上收回来,这才注意到,所有监生都面露沉思之色,不少人都带上痛苦面具了,估计越是思考越懵逼,越是思考越怀疑。 坐在最后一排的韩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老头说了一大通,怎么越听越像是变着法埋汰孔老二不要脸呢,这特么是正经教书的吗? 第222章 好奇不已 正经的老博士,教了一堂看似正经却不是很正经的课,不正经的韩佑总觉得国子监比自己都不正经。 一堂课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如果上午的课业是因为司业温岐的缘故,韩佑才耐着性子听着,那么现在这堂课,韩佑能完完整整的听完,完全是因为老博士。 这老头绝对是有学问的,儒家经典拈手就来,张口闭口都是典故,有学问是有学问,有病也是真有病,还得是大病。 就儒学那些经典,老头没质疑,就是抱着一个小学徒的心态“求解”。 这些“求解”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一步到胄,基本上就是一击毙命了。 他说儒学的矛盾之处,而是直接扯了遮羞布还装作一副不小心后知后觉的模样,从而令人去沉思,去怀疑,去自我思考。 其实任何学说,包括宗教,都有矛盾之处,所以推崇的人才会不断的去完善,或者说是打补丁吧,在这个过程中就难免与最初的学问产生差异乃至背道而驰。 儒学也存在这种情况,但是儒生嘴硬啊,死活不承认,老博士就是揪住这一点发起猛攻,不承认,那就要给个说法,给不了,就是臭不要脸,草拟大爷。 钟声响起后,韩佑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 “先生先生,学生有事求教。” 刚走下台阶的老博士转过头,面容古井无波:“请教何事。” “学问,儒学学问。” “寻旁人,老夫读春秋的。” “读春…”韩佑傻眼了:“您不是学官吗,学生有事请教。” “国子监学规,监生不得请教先生。” 韩佑完全懵了逼:“还有这规矩?” “这里是国子监,老夫是学官。” 老博士用戒尺敲了敲手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留下这么一句无比嚣张轻飘飘的一句话后,老博士走了,还是背着手走的,和龟丞相回海底世界似的。 韩佑凌乱在了风中,这国子监的学官都是个什么奇行种,怎么一个比一个另类? 正当韩大少爷想不出个所以然时,远处传来斥骂声。 转过头,韩佑又懵逼了。 从悟文堂里走出九个监生,那一个个横的和什么似的,连踢带踹,和赶羊似的将三十多个监生踹到了大殿后方。 第223章 无头公案 最后一堂课,韩佑到底还是没坚持下来,匆匆跑出了国子监。 王海和陆百川并排蹲在门口,一起骂武卒打发时间。 陆百川真的是没什么正事干,韩佑不止一次觉得这家伙闲的蛋疼,可每次都想着这家伙作为天子亲军肯定是故意营造出这种没正事的形象,最终,大川儿又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确是个闲的蛋疼没正事的家伙。 “国子监!” 韩佑跑过来后,回头指着国子监:“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百川与王海面面相觑,不明白韩佑的意思。 “仗着老爹有权的,拉帮结伙收钱的…” “一言不合开骂的,骂不过就打架的…” “看着像怂逼无胆,上课就揭孔子的短…” “走路有气无力,看着好像随时嗝屁,一问才知道,那老登专攻君子六艺…” 韩佑咧嘴指着国子监:“国子监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陆百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指的是国子监那些先生吧。” “对对对,就是他们,教授儒学,结果变着法的埋汰孔圣,他们是正经教书的吗,你再听听那几个先生的名,甲傲雄、段千峰、殷秋寒,这啥啊这是,都特么魔教中人?” “原来你见到了甲、段、殷三位先生。” “甲段殷。”王海乐了:“三位先生…似是蛮有气力的。” 韩佑:“…” 陆百川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叫你来国子监,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 “另一层什么意思?” “末将也不敢胡乱猜测,妄议天…” “那你闭嘴吧。” “好,那末将就说了。” 陆百川压低了声音:“这国子监还有一桩无头公案,陛下虽未明示,不过末将想来陛下应是希望你能查出些原委。” “无头公案。”韩佑紧张了起来:“国子监里死过人?” “前朝时,国子监大大小小学官足有四十余人,如今只剩二十三人了,陛下登基后,再无名士大儒担国子监学官之职。” 陆百川现在完全是将韩佑当自己人了,也不隐瞒,讲起了关于国子监的“旧事”。 正如他所说,在前朝时,国子监学官多,五十来人,监生也多,五百多。 韩百韧夺宫后,京城大乱,各家府邸紧闭大门。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在猜测,被不知道是勤王擒王的韩百韧整懵了。 保皇派以为韩百韧是周恪的人,而周恪则是大皇子的人。 结果韩百韧进京后先砍禁卫再夺宫,夺完了皇宫派人出宫砍京卫,砍完京卫砍官员。 前朝开国建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乱党”出现在京中,可谓人人自危,就连支持大皇子的一些人也有点懵逼,因为韩百韧带来的人完全是六亲不认,谁都砍,甭管是保皇派、大皇子派、墙头草派、周恪派,那就和疯狗似的,谁拦杀谁。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周恪带着兵马入京接管了皇宫,正当大家以为这场浩劫结束时,却不知砍人大戏刚刚上演。 大皇子见到周恪带兵来了,第一时间开始铲除异己,反正都砍成这样了,之前自己看不顺眼的,看自己不顺眼的,血腥镇压、血腥报复。 韩百韧麾下砍的多是官员,兵部与户部为主,似乎是有预谋的,还有人怀疑韩百韧根本不是周恪的人,就是入京为了砍那些官员,根本不是造反。 不管怎么说,韩百韧没多造杀戮,相比之下,前朝大皇子就完全不同了,直接灭门,一门一门的灭,用的还不是周恪的人,是他自己的王府护卫以及暗中投靠的那些将军。 就大皇子的这些手下,被韩百韧揍的和狗似的满城乱跑,韩百韧将皇宫交给周恪后,大皇子的手下支棱起来了,打专业的不行,打业余的那叫一个嚣张。 这一乱杀一气,引起连锁反应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带了个好头,还是暗中有人推波助澜,就那小半个月,满京城都在发生血案,都无法无天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最初的时候,只有两个游戏玩家,韩百韧,以及保皇派,后者被前者揍的死的死,残的残,抱头鼠窜。 韩百韧退出游戏后,变成了四方角逐。 周恪一方,带的兵马最多,不过有一半的人马在城外,用的是大皇子的名义。 保皇派一方,暗地里四下串联,聚集人马,想要入宫救驾。 大皇子一方,都以为周恪是他的人,仗着周恪守皇宫,想要利用周恪将所有皇亲国戚也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全砍了,而他们在宫外砍政敌。 世家一方,不少豪族开始聚在了一起,能出城出城,无法出城就将护院、私兵、死士什么的聚集到一起自保,在能自保的前提下,也砍一些早就想砍但是没办法砍的死对头。 每天都有人死,哪里都乱糟糟的,国子监也不例外。 按理来说国子监是教学的地方,和谋反啊、夺宫啊、谁当皇帝之类的没什么关系,即便不少名士大儒出自各个世家,可他们的身份也极为清贵,既不领兵,也不掌军权,无非就是观望观望看谁最后赢,然后跟着士林一起声讨或支持一波罢了。 和平时期,士林指点江山。 打起仗来,其实根本没人拿他们当回事,就是一群嘴炮罢了。 谁知国子监也死人了,死的莫名其妙的,死的还全是大儒,将近死了一半。 平常的时候,大儒是大儒,大家都重视。 战乱的时候,大儒就和专家似的,第一个砍的就是他们,这玩意根本不值钱,也没人在乎,都在争权夺利,谁鸟他们。 等到后来大皇子也挂了,前朝皇亲国戚绝户,周恪也登基了,人们才反应过来,国子监怎么死了那么多人,而且一个监生都没死,光死学官了,尸体摆的整整齐齐。 毕竟都是学官,名士大儒,肯定要查。 谁知这一查,懵了。 死的这些大儒有一个共同点,京中大儒,也就是出自世家豪门的人。 要知道国子监内部其实也是两个群体,都是学官,但是阶级不同。 一种是京中大儒,出身世家。 一种是出身不是那么好,甚至没有出身可言,单纯靠才学和德行闯出的名堂,全是外地的。 这些人虽然不是背靠世家,可是在各地的士林都是领袖人物。 也是考虑到这些人在各道的影响力,朝廷才征辟他们到了京中国子监为官。 这也就是说,两个不同的群体,泾渭分明,野路子出身的,都活的好好的,学院派,全挂了,一个没剩。 这明显有猫腻,周恪让礼、刑、二部继续深查,最后,查不下去了。 问“幸存”的学官们,他们说可能是前朝大皇子麾下的兵马过来杀的。 周恪就很懵,大皇子麾下的那些兵马,但凡是有品级的早就暗中投靠他了,根本不可能的事。 然后那些学官又改口了,不是大皇子的就是你周恪的人。 周恪想骂人了,大皇子的人我都能管好,我自己的人能管不好吗,肯定不是我啊。 幸存的大哥们接着改口,不是你周恪,不是大皇子,那肯定是世家,你问问他们吧。 世家比周恪都懵,他们没事派人砍国子监学官干什么,神经病吧,里面好多人都是他们的亲戚。 按理来说查到了这种程度,长眼睛都开始怀疑那些“幸存者”了。 但是,并没有。 就瞅瞅那些学官吧,一个个走两步道都喘,大部分都是糟老头子,都来自四面八方,也不是老乡,不可能结党营私犯下血案。 国子监也没什么利刃,那些尸体都是被扭断的脖子,就是不还手让他们拧他们也拧不断。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些幸存者学官都没有嫌疑。 最后这事就变成悬案了,即便怀疑是幸存下来的学官,那也说不通,没动机,没凶器,没人证,一问三不知,问急眼了…对方就急眼,啥意思啊,日你奶奶怀疑老子是不是,好,老子不干了,都不干了。 周恪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群人一走,国子监可真是一个学官都没有了。 这里也要提一下,国子监的学官是个清贵的差事,换了往常,京中大儒名士得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但是本朝没人去,谁都不敢去,在这桩无头公案调查清楚之前,没人任职学官。 坊间都有传闻了,说国子监闹鬼,那些学官都是被鬼怪杀死的。 这种说法还挺有市场,古人又密信,找不到凶手,也难免真的以为有鬼怪。 陆百川神秘兮兮的将这些事一通说了出来,韩佑面色如常,一挥手:“阿海,走,回家吃饭。” 王海有点吓着了,连连点头:“是是,回去吃饭,对,回家吃饭,今日少爷您就莫要听文了,明日再来。” “明日个鸡毛,以后都不来了!” 一听这话,陆百川急了:“陛下虽未明示,可想来是要查明白国子监当年究竟出了何事,忠君之事食君之禄,你也不能直接就这么撒手人寰吧。” “那他妈叫撒手不管。”韩佑气坏了:“陛下想查,让他自己来查啊。” “陛下可能有点怕。” “哦,你那意思是我就不怕呗?” 王海不乐意了:“你怎么不查?” 陆百川没好气的说道:“我也怕。” 第224章 退避三舍 韩佑从走变成跑,从跑变成狂奔,越奔越快,马上天黑了,他只想快点回到家中。 跑了一会,韩佑觉得不妥,韩府没人,下人都去庄子了,老爹又在西市,仲孙无霜和阿福阿满也去避暑山庄了,偌大个府邸连个大活人都没有。 转过头,韩佑跑向城西,宁可折腾出城回避暑山庄了。 不是他怂,是国子监太古怪了,教课的先生就不说什么了,就那个看大树的老头,越想越觉得诡异。 没正事的陆百川也追上来了,天天和个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陆百川揶揄道:“只是坊间传闻罢了,有甚可怕的。” 韩佑骂道:“那你怎么不去查。” “末将不是说了吗,我怕啊。” 韩佑:“…” 其实很多所谓的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们,并不如他们口中说的那么唯物。 说个最直白的,一辆宝马,拉着一群画教科书插画的,翻山沟了,全家都挂了,一共五个魂环。 然后把这车给一个说自己唯物的哥们,就让他大半夜十二点整开始开,去死过人的山沟开,开够两个小时车白给他,他敢吗,还唯物,唯个六。 一百个唯物里,真正唯物的也就那么几个罢了,反正韩佑不是太唯物,这种事有没有不评论,总之躲远点就好。 本来韩佑只是觉得国子监的学官不太对劲,哪有教儒学的人喷儒学啊,谁知这和儒学根本没关系,和悬案有关。 悬案也就算了,还闹鬼,这谁受得了,现在已经入秋了,天黑的又早,下午第二节课没上完就开始黑灯瞎火了,韩佑现在是打定心思不去上学了,谁爱去谁去。 韩大少爷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字,谨慎! 韩佑从来不敢有侥幸心理,就和蹦极似的,都知道蹦极有风险,理论上来讲是五十万分之一。 注意,这是理论上,实际上,每年全球死于蹦极事故的,高达三千零二十八人,而这三千零二十八人,死前都不相信自己是那五十万分之一。 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专家还说理论上平均存款五十万呢,韩佑觉得这些专家理论上天天吃大便呢,实际上当然不是,这只是理论,实际上他们吃屎。 国子监就那二百多三百个学子,万一真闹鬼,撞见鬼的几率是三百分之一,这种遇见鬼的概率仅次于中彩票一等奖。 到了城西的时候,韩佑亮出了兵符,直接给城门郎和一名京营军伍的马要走了,与王海一人一骑赶往避暑山庄,陆百川也抢了一批。 直到出了城上了官道,韩佑还寻思这事呢。 “大川儿,就那些国子监的先生,他们平常住在国子监吗?” 说是不愿查,再也不去上课了,韩佑依旧好奇。 “应是吧,国子监的诸多学官并无亲族在京中,皆是孤家寡人。” “全是老光棍啊。”韩佑呲着牙:“不是说那地方闹鬼吗,他们住国子监不怕?” “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有浩然正气,他们不怕,。”大川儿嘿嘿一乐:“末将怕,所以我不爱读书。” 韩佑竖起大拇指,这个理由真的无懈可击。 “你不觉得这群人很古怪吗,没婆娘不成亲,没后代,只教书,教书的时候挺正经,听进去后发现一点都不正经。” “不知,末将从未入过国子监。” “这群人读书读傻了吧,都不找婆娘,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韩佑看向最近比较热衷于读书的王海,嘱咐道:“你可不能这样啊,有机会就成亲,留下后代,天天跟着少爷我,指不定哪天就被仇家给做了。” 王海憨笑道:“小的不成亲,小的就跟着您。” “你不成亲就没后代,没后代,等你挂了都没人给你烧纸,你在下面花什么。” “少爷莫要担忧,总会有上错坟的。” 韩佑:“…” 三人嘻嘻哈哈的聊着,韩佑的话越来越少,又开始沉思了起来。 回想起今日种种,想搞明白的事,没搞明白,根本没想搞明白的事倒是想通了。 司业温岐,国子监二把手,就那么一会的功夫碰到了三次,其中两次都是主动找上门的。 第一次是上课,代替了甲傲雄上了半节课,还是有点“针对”自己的意思。 第二次是见陈玉安拉人头,这家伙和鬼似的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原本韩佑没多想,以为就是巧合罢了。 现在他明白了,不是巧合,应该是温岐“戒备”了。 国子监的这群人都知道,悬案这事一直是未解之谜,也一直萦绕在周老板心头。 什么是天子,天子就是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悬案的真相。 现在天子亲军统领跑来上学了,温岐应该是误会他韩佑是为了查悬案才入的国子监。 “对了。”韩佑望着陆百川问道:“国子监有个老博士在华文堂授课,叫殷秋寒,他认识我爹?” “与韩大将军是友人吗?”陆百川摇了摇头:“未曾听闻过。” 王海插口道:“小的也未听老爷说过,大哥也未提及过此事。” “奇怪了,他好像连陛下都不怕,一听说我是我爹儿,明显是怂了。” 陆百川依旧是常用口头禅:“那就不知了,你问问旁人吧。” 韩佑第n次发誓,自己再有什么事问陆百川,自己就是个棒槌!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远远望去,避暑山庄灯火通明,马厩里的马与轿子,比白日离去时多了不少,山庄里现在怎么说也有四五十号“大款”。 韩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没有什么事比赚钱更能够令他感觉到踏实了。 这个世道,其实钱多未必有好处。 但是对韩佑来说,好处多多,因为有个狗老板很缺钱。 门口当迎宾的换人了,不是北门御庸,是幽王府护卫张卓。 阿卓打着哈欠,那模样不像迎宾,像迎丧。 见到是韩佑,阿卓走了过来:“先生,半个时辰前,兵部左侍郎黄有为黄大人来了。” “不好使,洗浴无父子,就是陛下来了该给钱也得给钱。” “黄大人不是来买醉的,寻你,说是有事相商。” “商量事的啊,人呢?” “水云间按摩呢,叫了四个姑娘。” 韩佑愣了:“他不是说来商量事的吗。” “是的。” “那他花钱了吗。” “没有,他说是来商量事的。” “搁这卡bug呢,靠。” 陆百川暗暗点头,心中连呼学会了,以后他也这么干。 韩佑下了马,没去水云间,回竹楼了,让人去给黄有为叫过去。 韩佑已经想好了,要是这家伙不是来商量事的而是来白嫖的,直接挂账,然后让老爹要去,别的不说,老爹要账可是职业的,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第225章 夜谈 兵部左侍郎黄有为是不是来谈事的不知道,反正他没少娱乐,来的时候兜里还揣着两块香皂。 韩佑居住的竹楼带个小院,王海已经泡好了茶,四周挂着灯笼。 身材高瘦的黄有为穿的是儒袍,进来后冲着韩佑微笑点头,叫了声“世侄”后坐下了。 二人相对而坐,韩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连个屁都算不上,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黄大人您就差下逐客令了,如今我成了天子亲军统领,简在帝心,盖了避暑山庄,查了税银,与工部尚书交好,马家也被我折腾的够呛,现在你倒是管我叫世侄儿了。” 黄有为哭笑不得:“你若真是如此小肚鸡肠,本官走便是。” 说完后,黄有为直接站起了身。 “等会等会。” 韩佑连忙拉住黄有为:“你先把账结了再走。” 黄有为:“…” 韩佑哈哈一笑:“和您说玩笑话呢。” 黄有为坐下了。 韩佑补充道:“走的时候再结就行。” 大老黄气的够呛:“不懂八面玲珑,不知长袖善舞,你要如何在京中立足,如此蝇头小利也要计较?” “你先把你袖子里藏着那块肥皂拿出来再教训我吧。” “你怎地知道?” “闻着了。” 黄有为摇了摇头:“与当日无异。” “什么无异?” “在府中见你时,就觉着你这小子太过幼稚,如三岁稚童一般,今日再见你,老夫依旧是如此想的。” 韩佑耸了耸肩:“我童心未泯。” “不。”大老黄笑了,笑的有些诡异:“是老夫眼拙了,竟未瞧出你的深浅,如若真如老夫所说,你哪会有今天这番成就,短短不足二月,便成了京中搅动风云之辈。” “看走眼了吧。”韩佑抓起茶杯一口闷:“说吧,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事就把账结了。” “要事倒是没有,只是闲谈一番罢了。” 黄有为淡淡的说道:“吴勇、柳文冠二人,莫要留了,杀了吧,秋季问斩,过了秋,你便是想杀他们又要等上一年,一年的光景,恐有变化,莫要夜长梦多。” “你说的可真轻巧。”韩佑一边给自己倒了茶,打着哈欠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柳、吴二家那些破事足以杀头了,问题是牵扯了好多番商。” 说到这里,韩佑叹了口气:“北门御庸问过刑部的人了,想要以大罪砍了他们的脑袋,就得将他们和番商勾结的事大白天下,问题是大白天下了番商怎么办,总不能也全抓了之后砍头吧,砍了他们,谁还敢入京行商。” “原来是顾及这个因由。” 黄有为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就将病马一事嫁祸给他二人,夷了三族吧。” 刚要再闷一口茶的韩佑愣住了,表情有些呆萌。 “我…卧槽。” 愣了一会的韩佑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想到呢,对啊,柳文冠是吴勇的人,吴勇是鸿胪寺少卿,管番商的少卿,直接将病马的事栽到他头上,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大老黄看了一眼韩佑,似乎有些困惑,困惑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这小子竟然一直没想到? 韩佑也注意到大老黄的目光似乎有些鄙夷,连忙干笑一声:“哎呀,其实这事我考虑过,就是吧,就是…就是那个什么,我本来准备拿病马这事栽赃马家来着,嗯,对,是这样的,我很聪明的哦。” “栽赃马家?” 大老黄不以为意的问道:“除马家二兄弟为何耽搁这么久?” 韩佑又愣住了,愣了一下又乐了,被气乐了:“黄大人,听您这口气,好几天没刷牙了吧,口气也太大了吧,你知不知道马家有多大的势力。” 大老黄不屑的哼了一声:“本官曾任边军主将,险些做了副帅,北地之事我比你知晓的清楚。” “不是,听你这意思…”韩佑不太确定的说道:“你有法子能扳倒马家?” 大老黄没回答,自顾自的喝着茶,也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也就十来秒的时间,轻描淡写的开口了。 “难怪病马之事陛下未问责马家,又听闻那一日马如龙入了宫,若是老夫猜的不错,马如龙应是对陛下说了什么吧。” 韩佑呵呵一笑:“你猜。” “马如龙攀咬了祝家。” 韩佑神情大变:“你怎么知道?” “你以本官为何不除了曹启来反而为他求情调到了我兵部。” 韩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家伙和你说的。” “他未说,只是提及了北地世家的一些事,老夫也不确定是否与祝家有关,不过现在观你模样,确定了。” 韩佑:“…” “年轻人做事莫要犹犹豫豫,大好光景岂能浪费在两个番蛮身上,明日开始,你与马家交好吧。” “为什么?” 大老黄没回答,自顾自的说着:“马家兄弟二人皆是老奸巨猾之辈,以你的道行难免出了岔子,不过那马封侯是少智之辈,你可与他多多走动,京中也有祝家的眼线,不出数日,你与马家交好之事,必然会传到北地祝家耳中。” 韩佑一头雾水:“为什么要…” 大老黄打断继续说道:“马家战马皆有标记,暗中叫马封侯给你一些草原健马,再寻个郎中,配制一些药粉,涂抹之后令战马遍体生疮,伪装成病马,再寻人骑着这些战马去北地,送进祝家马场。”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嫁祸马家,挑拨离间?!” 大老黄依旧是不回答,依旧是自顾自的说着:“马家如此猖獗,是因北地世家支持,北地世家如此猖獗,是因与马家守望相助,其中祝、马二家既是合作,亦是相争,祝家见了生疮之马,会辨认出是马家草原健马,再联想你与马家交好,定然会误会马家已是归顺了朝廷忠心于陛下…” 呷了口茶,大老黄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平静:“如今祝家蠢蠢欲动不知暗中谋划着什么,见马家投靠了朝廷,必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你便可各个击破了,两家相争,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握手言和,一旦要握手言和,你便以天子亲军统领的身份寻祝家人,告知他们,马家并非忠心投靠,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祝家可助朝廷除掉马家在北地势力,许出承诺即可,哪怕是封王拜侯也是成的,反正除了马家后祝家也是元气大伤,到时翻脸不认账,快到斩了这团乱麻就好。” 大老黄的嘴唇终于停止了蠕动,又喝了一口茶,转头看向小院外面,笑道:“你这山庄倒是个妙处,平日休沐时歇息片刻,不错,不错。” 韩佑满面懵逼,望着大老黄,脸色极为莫名。 沉默了半晌,韩佑姿态极为谦卑的说道:“感谢世伯专程来为小侄儿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 黄有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并非如此,马家二兄弟何须老夫专程离京,老夫是为因其他事来寻你的。” 韩佑傻眼了。 感情这位黄大人,从来没将马家二兄弟放在眼里过,刚才的一番定计,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那您来找小侄儿是为了?” 韩佑紧张了起来,这位黄大人连马家都没当回事,专门来找自己,那得是什么大事? “你爹快过诞日了。” 这次轮到大老黄姿态谦卑到泥里了,满面堆笑:“世侄儿啊,你韩府办筵席时,可否邀老夫也去为韩大将军祝寿吗,若是此事办成,条件随你开!” 韩佑哭笑不得,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开玩笑的说道:“还条件随我开,陛下刚交代我个差事,户部有人贪边军粮饷,你帮我查出来吧。” “好,明日老夫命人将户部那七人的名单送来。” 韩佑:“…” 第226章 将与卒 韩佑震惊的无以复加:“你怎么知道户部谁贪墨了边军粮饷?” “本将,当年是边军!” 自称本将的黄有为,那如同睡不醒的双眼,双目灼灼:“一日是边军,这一生,永为边军!” 韩佑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黄有为很厉害,只是没想到这么牛b。 周老板心心念念户部贪墨粮饷之事,乃至折腾他韩佑去国子监求学,还要去户部当卧底,结果人家大老黄早就调查出来了。 这声一日是边军,一生为边军,就是答案。 黄有为早就查清楚这件事了,不是因为他是兵部左侍郎,而是因为他是边军出身。 大老黄似乎是不愿谈这些事,双眼又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 “刚刚老夫见了尚书省署丞北门御庸,看来你与申屠家交情不逆。” 韩佑打了个哈哈:“还成吧。” “如今你已是天子亲军,免不了与朝臣周旋,多与申屠老大人走动走动吧,宰辅大人学富五车,为人方正,国朝政务更是精通,你是年轻人,机会难得,多与宰辅大人增长见识。” 韩佑表情极为狐疑,判断着大老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一件事,关于申屠罡,也关于黄有为。 大老黄在前朝回京时,很多人都笑话他,其中笑的最大声就包括还是吏部尚书的申屠罡。 申屠罡不但正,还有病,什么破事都要管一管,非说人家大老黄臭不要脸,“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上赶着倒贴老娘们,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观其行知其人,说人家大老黄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可想而知人品怎么样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朝堂众臣。 大老黄入兵部的时候,申屠罡还反对过,所以外界都说二人不和。 “黄大人。”韩佑到底还是没忍住:“你没开玩笑吧,宰辅大人不是骂过你吗,而且关于兵部的政务,你们与尚书省总是不合,外界还说你们是生死大敌呢。” “生死大敌?” 黄有为放声大笑:“哪里是生死大敌,不过是志同道合却又各持己见的同僚罢了。” 韩佑沉默了,就连站在旁边打哈欠的王海都面色一变。 一直以来,韩佑都不太理解格局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以德报怨,是高瞻远瞩,还是眼界与行为。 现在,韩佑明白了,是心胸,在黄有为的身上体现出了心胸。 有这种心胸的人,当年岂会因为趋炎附势的离开边关。 第227章 怒仆 韩佑拎着酒回来了,黄有为却已经走了。 “人呢?” “说是乏了,回府休息。” 拎着酒原本兴高采烈想要和大老黄好好请教请假的韩佑,大失所望。 王海憨笑着,只陈述事实,不做任何评论。 韩佑一头雾水,刚才还说要喝两杯,怎么就不告而别了呢。 黄有为不是乏了,也不是累了,而是总要寻求一个早就有了的答案,总是不满意,总是失望,越是活着,越是发觉有些后悔的答案。 袍泽之情,四个字,最为直白的情感,却有种无数种的表达方式。 是生死不离,是荣辱与共,是以命护命,也是忍辱负重。 对王海来说,对王山等人来说,对边军数万将士来说,只是生死不离罢了。 可对黄有为来说,更加复杂,更加沉重,也更加孤独。 边关主将、老将、副帅,哪怕是大帅,这些人都改变不了边关,他们只能决定边关的事情,关外的事情,却决定不了关内的事情。 除了鲜血,还有眼泪,在边关,黄有为可以让大家少流血,却无法让军伍不流泪,因此,他回京了,哪怕去娶一个比自己大近二十岁的寡妇,哪怕是被人耻笑一辈子。 黄有为没有后悔,越是被骂,越是遭人耻笑,他越是开心。 因为当有一天边军走出了窘境,走出了困境,这一切都与他黄有为有关时,那些耻笑他的人,骂他的人,会越敬佩。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并不是,所以,黄有为累了,乏了。 正如王海所说的那句话,黄大人,你是大人,就莫要纠缠兵卒如何做想了。 兵卒又是如何做想的呢,简单,直白,就如同一种爱,不要求任何回报,陪伴就好。 黄有为是主将,一营之主将。小说 边关是百余年来征战最多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忠骨命丧黄沙,能活下来的人,哪怕只是区区伍长,亦是百战精锐。 这些精锐,又有哪个不是骄兵悍将,可以这么说,现在周老板将京营主将挑一个去边关,哪怕品级再高,军伍也不会将命交给他。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果当初离开边军的黄有为只是一个伍长,只是一个旗官,哪怕是校尉,边军也不会骂他,可他是将军,是主将,一营之主将。 这个“主将”二字,通过时间,通过无数次战斗,通过多少血汗才令军伍们信服,让军伍们愿意听命。 边关的主将不同于各地折冲府,军伍对主将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哪怕面对百倍的敌人,主将说,冲杀,没有任何军卒有二话,因为他们信任主将,因为他们知道主将不会害自己,因为他们早就将命交给了主将。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北边关防区共有六营,六营相互配合,军伍又是经常调动,别说黄有为的步卒营,哪怕是其他五营,只要黄有为开口,各营军伍都会听命行事,因为他们早就将命交给了主将。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黄有为走了,回京了,娶老娘们享受京中荣华富贵了。 这让边军如何不骂,让王山等人如何不怒? 他们骂的,不是黄有为,而是自己,怒的,也不是黄有为,还是自己,骂自己瞎了眼,将命交给这种人,怒自己瞎了心,信任这种人。 黄有为想的是,回京中为军伍改善情况,他能做更多的事。 可军伍们,只是单纯的想着,我们信任你,将命交给你,即便再苦,再累,哪怕死,黄将军您依旧在我们身边,我们,依旧是您的军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便是我们的袍泽之情,永不背叛。 袍泽之情,同样是一种爱的情感,爱越深,恨越切。 这种事,韩佑不懂,他没经历过。 王海懂,只是为边军抱不平。 黄有为,懂,却因他有“大志”,即便懂,也要委屈自己忍辱负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在京中站稳脚跟,随着他成了兵部左侍郎,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多少个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不愿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后悔了。 可他的骄傲,他的大志,他的为之奋斗的一切,都不允许他承认,他,后悔了。 黄有为走了,韩佑又不喜欢喝酒,好酒佳酿都便宜王海了。 敲门声传了进来,韩佑扭头,透过栅栏见到北门御庸等人都在。 “山庄那么忙,你们过来干什么?” 韩佑说了一声,小胖子推开了门,一群人一涌而出。 没等韩佑开始问,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人手不够用,雇工…” “膳房食材也不够用,北市采买…” “房屋不够用了,叫姬大匠速速建盖…” “姑娘们忙不过来了,有的恩客一叫就是数位…” 不够用,不够用,还是不够用,一群人和要起义似的,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乱糟糟的,吵的韩佑脑袋疼。 “啪”的一声,王海将一本《诗经》砸在了桌子上,崩了韩佑一脸茶水。 海哥怒吼道:“一个一个说,都他娘的吵到我家少爷了!” 韩佑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吓了一跳。 王海这一砸一叫,大家消停了。 韩佑率先看向北门御庸:“还需要多少人。” “多多益善。” 北门御庸满面憔悴之色:“许多帮工无法各司其职,忙碌时脚不沾地,山庄中东奔西跑,越是乱,越是耽误事。” “明白了,下一位。” 姬鹰苦笑连连:“房屋建盖岂是一朝一夕,工料,人…” 韩佑不耐烦的打断道:“下一位。” 雨绮诉苦连连:“姑娘们…” 韩佑:“下一位。” 唐镜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京中书铺子已是关张数日了,要不然这铺子…” 韩佑:“下一位。” 秦大爷:“不少看戏的公子哥们,提议戏班子唱唱大圣爷的故事。” 韩佑:“下一位。” 张卓:“何时开饭,今夜我王府兄弟们空着肚…” “滚!” “哦。” “行了,我知道了。”韩佑目光扫过所有人,点了点头:“明日辰时起,关张十日。” 所有人都傻了眼。 “对外公开内部升级,不是,内部修葺,奢华再升级,姑娘再培训,戏班进修,十日后,让大家拭目以待,就这样,忙去吧。” 一群人又要和起义似的叫了起来,都快骂人了。 “啪”又是一声,这次是《尚书》,同样崩了韩佑一脸茶水。 “狗日的贱骨头!” 王海破口大骂:“忙了你们叫,闲了亦是要叫,叫他娘的什么叫,你们在教我家少爷做事不成,都他娘的滚蛋,莫要烦我家少爷!” 比较了解王海的秦大爷一脸懵逼。 这孩子活吃野驴肾了不成,脾气怎么越来越暴? 第228章 扩扩扩 马家三der又无家可归了。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被告知避暑山庄要歇业十日,十天后重新开张。 这对仨人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昨夜他们还约好了今日一大早玩投壶呢,谁输了谁管其他二人叫爹爹。 马如风怒了,觉得韩佑是针对他们,故意让他们没地方住,故意看他们出丑,为了针对他们三人,连买卖都不做了! 作为名义上的马家老大,也作为一个消费者,马如风需要一个说法,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要歇业十天,为什么不能让甲二十一号胖姑娘为他踩背,为什么甲二十一号姑娘除了踩背不提供其他服务,为什么甲二十一号姑娘不告诉他真名。小说 看的出来,马如风是真的很喜欢甲二十一号姑娘,也就是阿福。 作为仲孙无霜的婢女,阿福阿满俩人不用做任何事情,但是她们真的很喜欢给别人踩背,见到别的女子都赚了钱,她们很眼红,认为只有赚了钱的女人才能将来挑个如意郎君。 原本按照某些习俗和规矩,婢女要跟着主子一起嫁过去的,大多数扮演类似于妾的身份,但是没妾的名义。 关于这件事,韩佑赌咒发誓过,他是正经人,绝对不会祸害阿福阿满两位黄牛大闺女。 死活不离开的马如风,要说法,大吵大闹,要解释,退钱都不行。 韩佑来了,马如风要一个说法。 熬了一夜的韩佑,有点低血糖,就说了一句话。 “要尼玛说法要说法,再不滚老子给马封侯脑袋拧下来塞马如龙屁股里,再将马如龙塞你屁股里!” 一群韩府下人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挑战挑战这个高难度。 马如风怒了,他不信,只是单纯的不信,然后被马如龙和马封侯架着胳膊带走了。 “韩佑,你他娘记住今日!” 暴怒不已的马如风一边被拖走一边大喊道:“我们马家人再也不来你这里玩耍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马如龙大喊道:“不包括我啊。” 马封侯连连点头:“也不包括我啊,韩兄弟莫要往心里去,我和不爹不熟的,他可不能代表我。” 看的出来,俩人对避暑山庄的服务十分满意。 第230章 白日梦 韩佑的小会开到一半,被打断了,一个自称黄府管家的老头来了,找韩佑,给了一份名单,上面有七个名字,都是户部官员。 这是要事,韩佑让大家先散去,只留下了北门御庸。 周老板要韩佑查的事,后者没有隐瞒,早就告诉北门御庸了。 望着名单,北门御庸目光阴沉:“这七人就是贪墨边军粮饷的恶贼?” “应该是,黄有为查出来的。” “他为何要查此事,只因他是兵部左侍郎?” “感性的角度来看,我肯定是相信他的,理性的话,你需要帮我辨别一下这份名单的真假。” “好。” 韩佑没说怎么辨别,北门御庸也没问怎么辨别,小胖子只是望着名单,喃喃自语。 “主事三人,此三人与黄大人无冤无仇,出自各道世家…” “员外郎一人,华琼,此人本是武官,北地鞠县折冲府上府都尉,七年前曾随边关骁骑营出关作战,回京受功拜前朝军器监监正黄檀为义父,黄檀朝堂推举此人入军器监任职,前朝末年,黄檀因党争不敌告老还乡,华尚改投门户入了户部任员外郎,若是浅观此人德行,应是蛇鼠两端之辈…” “赵喧,赵烨,二人本是同族,如今已不在户部任职,陛下登基后上书请辞,虽居于京中,门生故吏不少,名单三名主事就是这二人门下鹰犬…” 北门御庸的目光落在了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上,眉头紧皱。 “原来如此,其他六人,查与不查无关痛痒,只要查清了张同举就可。” 韩佑也望向了张同举的名字:“为什么这么说。” “张同举,户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孙守廷孙大人妻弟。”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份名单是真的,孙大人也有份?!” “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想来应是不会。” “不是他老婆的弟弟吗。” “孙大人大夫人是南地大户,世家豪族,却非是诗礼传家,其亲族行事颇有争议,横行乡里敛财无数,孙大人鲜少与大夫人亲族往来,六年前其大夫人过世后,孙大人更是与张家断了关系,从不来往。” “那他怎么还提拔张同举这个右侍郎?” “张同举在户部任职已有近三十载,孙大人是四年前上任,那时张同举本就是户部左侍郎。” “原来如此。” 韩佑听明白了,孙守廷是孙守廷,他老婆的亲族是他老婆的亲族,两边不联系。 小胖子继续说道:“不谈孙大人,这七人脉络我应是理清楚了,这份名单八成是真。” “怎么判断的。” “张同举,身居要职,出自南地世家,华琼上北地折冲府任折冲都尉前,在南地任职,屯兵卫校尉,这处屯兵卫就在田州,而张家就是田州大户,赵喧,赵烨二人,出自北地,华琼在北地任职时,与赵家相邻,前朝军器监监正黄檀负责北边关军器,华琼回京后,拜黄檀为义父,入了军器监后又入户部。” 韩佑恍然大悟。 职位最高的,张同举。 华琼在张同举老家那面混过。 华琼去了北边关,结识赵喧,赵烨二人。 军器监,又和户部有关,户部拨钱,赵喧,赵烨二人,与黄檀有交情。 而华琼回京后,又成了黄檀的义子,从而入了军器监。 黄檀倒台后,华琼去了户部,赵喧,赵烨告老还乡,但是,二人还有门生故吏,其中三人在户部担主事,可以理解为跑腿的。 罩着华琼这些人的又是张同举,也就是最早接触过华琼的人,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华琼一直就是张同举的人,也是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关系网搞清楚了,错综复杂,又被北门御庸三言两语之间观的全貌。 韩佑摸了摸下巴:“贵圈真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习惯便好。”小胖子苦涩的笑道:“这便是朝堂,官场。” 韩佑点了点头,盘根错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转过头,韩佑喊道:“海哥,给大川儿叫来。” 门外的王海没回话,陆百川已经跑进来了。 这家伙的确闲的没事做,随叫随到。 韩佑将名单递给了陆百川:“入宫,给陛下。” “这些名字是?” “户部官员,陛下要我查的那件事。” 第231章 质问 其他女人也就算了,邬明月是北门御庸的姨母,小胖子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主要是小胖子对韩佑比较了解。 心性什么的没的说,至于品行,听说这家伙以前总去花船,还不止一次白嫖过,去花船玩完了不给钱,直接跳下去,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邬明月被王海带来了,见到北门御庸也挺意外的。 不得不说,邬明月人如其名,总是能够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明艳,夺目,逼事多。 “韩公子。”邬明月秀眉微皱:“为何将我的随从拦在外面,还有,御庸侄儿为何在此处。” 韩佑拱了拱手:“中午好。” “何意。” “我在向你问好,向你施礼,我韩家家风就会如此。” 邬明月俏面一红,蹲身施礼:“民女见过韩公子。” 韩佑如同一个谦谦君子,泡茶,目不斜视,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北门御庸的眼神更古怪了。 要是韩佑嬉皮笑脸的吧,他觉得正常,变的如此正经,他反而觉得有猫腻了。 “御庸你先离去吧,姨母与韩公子有要事相商。” “哦。”北门御庸心不在焉:“商吧。” 邬明月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北门御庸顿时一缩脖子:“额…那侄儿先告退,就…就退到院落之外,院落之外,不离远。” 这次轮到韩佑目光古怪了,他突然觉得小胖子好像挺怕这御姐的。 小胖子走之前还深深望了一眼韩佑,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韩公子。” 邬明月没有接过茶盏,开门见山:“今早马如龙入京,入申屠府,负荆请罪!” “啊?” 韩佑满面懵逼:“马老二去你们家负荆请罪,为什么?” “我问你!” “哦,你问我啊。”韩佑转身坐下了,淡淡的说道:“他知道错了,悔不当初,恨不得当场自杀给你家赔礼道歉。” 邬明月恨的牙痒痒:“你以为本姑娘在与你说笑。” “是啊,你跑来之后说马老二去你家请罪,然后质问我为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先和我说笑的,还有,你们家家风一直这样吗,申屠罡老大人是不是私下里放印子钱啊,全天下人都欠他钱,所以你以为谁都欠你的?” “你…” 就耍嘴皮这种事,别说邬明月了,仲孙无霜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韩佑的嘴下败将。 邬明月低下了头,紧紧抓着袖口,低声道:“马如龙那恶贼断然不会认错,虽是负荆请罪,却…却又羞辱了我申屠家。” “什么意思?” “这千刀万剐的恶贼,大庭广众之下赤裸着身子如同登徒子一般跪在府外,虽是背负着荆条,那双狗眼却丝毫不见歉意,反倒是肆无忌惮!” “真事啊?” 韩佑挠了挠后脑勺,大致听明白了。 第232章 前朝破事 邬明月叒又羞又怒了。 韩佑目光很冷,紧紧盯着邬明月,距离之近,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邬明月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要故作强势,却又心砰砰跳着,她已经好久没与一个男人距离如此之近了,上一次,还是上一…不是,上一次也是跟韩佑,她都坐韩佑身上了。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问北门御庸!” 韩佑声音低沉,脸上也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你想利用我,可以,我与你非亲非故,像你们这种大人物,自视甚高的女人,这样做实属正常,可北门御庸是你亲人。” 韩佑的身体开始前倾,脸近乎贴住邬明月的耳边,轻声道:“如今我简在帝心,北门御庸协助我,日后也必然会出现在陛下的眼前,以他的才干,定会让天子青眼相加,日后前途无限成就不可限量,如果你问了他,他必然会告诉你,告诉了你,就等于是违背陛下的意愿,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北门御庸再也不会受到陛下重用,你这种女人,我了解,除了亲族,没有人会真心为你好,你要是害了北门御庸,待有一日你公爹黯然退出朝堂后,申屠家再无成器之人,要是连北门御庸都没办法混起来,申屠家早晚会被收拾,邬明月,我奉劝你别他妈不识好歹。” “歹”字落下,韩佑放开了邬明月,转身坐回凳子上。 邬明月俏面红彤彤的,紧紧攥着粉拳,想骂,又不知该如何骂,想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言不语,又觉得极为尴尬,甚至都无法反驳韩佑所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韩佑看都没看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别为难北门御庸了,我来告诉你,因为北地祝家,因为前朝皇室还有一个余孽在南地,这两件事都是马如龙告密的,以此换来一些喘息之机,所以陛下与宰辅大人不急于对马家动手,此事是机密,不可外传。” 邬明月张着樱桃小口:“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说,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御庸这般的好?” 韩佑翻了个白眼。 还能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这小胖子直接辞去了尚书省署丞之职。 也或许,是这家伙傻乎乎的听自己的话去马家庄子投毒,要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的话,他将无法再回朝堂,如果被现场抓住的话,活活打死都不是没可能。 更或许是因为山庄赌坊一事,这家伙私下里叫停,怕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要知道这小胖子可是有山庄份子的,山庄赚的越多,他分的越多,赌坊,无疑是日进斗金的,这小胖子却因怕他韩佑背负不好的名声而私自叫停。 上位者,不能总是去试探下属的忠心,试探的多了,就会心生间隙。 韩佑从来没将北门御庸当做下属,而是当做同伴,试探过一次就好了,之后的事情,大家需要共同承担风险,这才是同伴的相处之道。 正如他所说,如果邬明月去问北门御庸,以北门御庸的性子,八成会说,一旦说了,就有几率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北门御庸在周老板那就没有任何好印象了,这小胖子怕是再难回到朝堂为官。 见到韩佑不说话,邬明月也慌了神:“关系如此重大,你为何还要与我说。” “因为你个蠢女人要去问你侄儿!” 邬明月那就和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那你为何要对御庸这般好?” “能不能被搁这水车轱辘话了。”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记住一句话就好,这事你要是传出去,我肯定是被天子讨厌,但是,你申屠家也没好果子吃。” 邬明月撅了噘嘴,低下头轻声道:“你才蠢,你最是蠢了,这种事也要与我说,你这般蠢,哪里会斗得过马家。” “哎呀卧槽。” 韩佑气的够呛,问我的是你,让我别说的还是你,女人啊女人,你特么真是欠…和谁欠了你的钱似的。 “小女子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叫你陷入不仁不…不会叫御庸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邬明月站起身,主动像韩佑施了一礼:“小女子告退。” 韩佑很奇怪,明明都嫁人了,一口一个小女子,听着怪刺激…不是,怪别扭的。 “就为了问这事啊?” “是,只是困惑,愈想,愈是不解,怕…怕陛下与公爹当真要放过马家。” “那个…”韩佑好奇的问道:“我不是很理解,不说马家与你申屠家的过节,就说马如龙和你吧,不就是当年你们离京的时候,马如龙轻薄了一句吗,就让你记恨这么多年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 邬明月明亮的双眼又变的满是冷光了:“与你无关,你知需知道我与马如风,马如龙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就好。” 说完后,邬明月转身就走。 “神经病。” 韩佑抓着茶杯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邬明月就渴,他有点想喝营养快线了。 王海走了进来:“少爷,邬明月离去了,肥仔送他,走时还在问与少爷说了什么。” “不管他,那什么,一会你回趟京,看看我爹,告诉我爹病马之事不用查的那么辛苦,走走过场就行,京中没病马,再问问爹,认不认识殷秋寒,如果爹记不起来的话就问你大哥,你大哥也不知道的话,让你大哥私下查一查国子监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都要查,尤其是学官。” “小的现在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别骑倔驴了,那老马走的还没霍金快呢,换别的马。” “好。” 王海走了,韩佑又开始沉思起来。 手上的事情太多,户部的事,也不知道周老板会怎么样,不过按照他的脾气,应该是不会动摇,无非就是考虑搞了户部右侍郎后怎么收尾。 仪刀卫的事,得招人,也不知道秦大爷能不能先找些人先用用。 至于马家,大老黄轻描淡写的为他提供了一个思路,一个可行性很高的解决方案,就是时间上耗费的比较长,细节也需要不断完善,期间也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这些事都要从长计议,韩佑不由得又想起了国子监那些学官,好奇的不得了。 正想着呢,北门御庸回来了,进来就气呼呼的问道:“姨母为何眼中有泪光,你他娘的轻薄她了?” “我变态吧,人家侄子就在外面,多刺…多不是人啊。” “也是。”北门御庸点了点头:“哪怕是你,也不应做出这种事。” “那对呗,我当然…不是,什么叫哪怕是我?” 北门御庸坐下了,喝着冷茶:“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就问马家的事,对了,你姨母为什么那么记恨马如龙,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就因为离京的时候马如龙耍流氓占了几句嘴上便宜?” “这…” 北门御庸目光有些闪烁,最终叹了口气:“姨母恨的,并非只是马如龙,更恨马如风那老贼,只是要除掉马如风,必先除掉马如龙。” “啊,马如风也耍流氓了?” “当年姨母离京时,马如风大庭广众下说会斩草除根,若不灭申屠家满门,他日必成大患。” “这么猖狂吗。” “马如风并非虚张声势,此獠心狠手辣,不止一次派过刺客杀害朝廷命官以及文人名士,而马如龙在姨母一家离京时,虽是出言轻薄,最后却说宰辅大人已是冢中枯骨,受此奇耻大辱又能生生忍下,何惧之有,就让那老狗…不是,就让申屠老大人引以为耻却又无可奈何的耻辱一辈子吧。” 韩佑神色微动:“所以马如风就没派人行刺申屠老大人一家和你姨母?” “事实如何我也不知,只知马如龙轻薄了姨母,而马如风也的确想要斩草除根,却不知为何没动手,当年姨丈也是被马如风亲手打成了重伤百般羞辱,数年来,在府中的每一日,姨母都要悉心照料依仗,从不叫下人插手,而姨丈也是卧床后性情大变,姨母苦楚,外人难以想象。” “也是啊,那老畜生的确挺不是人的。” 韩佑拧着眉,脑海中出现了马家兄弟二人的面容。 马如风,老阴逼,心狠手辣并且前科累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杀害了很多仇敌,这也是为什么周老板将陆百川派到他身边的缘故。 而马如龙这家伙也挺不是个东西的,还睡过弓马营主将的小妈。 可还是有一定几率,虽然很小,马如龙救了申屠罡一家,包括邬明月。 马如风要斩草除根,并且还说出口了,当着不少人面说出口,何其胆大,何其嚣张,何其猖狂。 申屠罡一家离京时,马如龙出言轻薄邬明月,像是耀武扬威,逼的申屠罡忍气吞声,又说这老家伙都怂成这样了,不足为虑,干掉他不如让他活着,活的憋屈,活的无时无刻不想到今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屈辱的活着,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有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马如风才没动手。 第233章 死里得生 避暑山庄招工一事再次登上京中热搜,不过是北市热搜,都是百姓再谈论。 钱给的多,多很多。 管吃管住,签的契约只是帮工契约,年限长,不是卖身似的奴仆籍,来去自由,想走都行,只要提前二十日说上一声就好。 如果有从军经验,或是军伍家属,乃至遗孀,待遇更优。 这种事对京中各府来说都不是算个什么好消息,因为这种事不利于团结,你避暑山庄开的工钱那么高,待遇那么好,我们各府算什么,你这不就是恶意涨薪吗,特么的一群刁民! 可惜,避暑山庄是韩佑的。 韩大少爷的身份比较复杂,不是太在乎天子亲军的人,在乎他老爹是韩百韧,不在乎他老爹是韩百韧的,在乎这家伙很硬,硬到了接连收拾了几个朝管并且还干了马家,而不在乎他干了马家的人,又在乎他是天子亲军。 反正韩佑这个名字已经给bug卡好了,各府无可奈何,只能暂时选择性视而不见,恶意涨薪就涨吧,亏死你个王八蛋! 这也是韩佑逐渐熟悉了游戏规则后的一些领悟。 在京中,没有人可以一家独大,没有人可以永远不得罪人,也没有人会永远被别人所畏惧,就连天子也是如此。 只要是混京中的,永远都有敌人,不过随着身份地位的不断提高,“容错率”也会提高。 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府尹之子,恶意涨薪,各部衙署主事就敢搞你。 可如果你是天子亲军,恶意涨薪后,主事不敢动你,也就员外郎或是侍郎会这个级别可以碰碰瓷。 最主要的是,不能犯错,容错率高,代表“小错”无人动你,越是如此,等你犯下“大错”时,所要面临的打击报复将会极为严重,也就是所谓的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京中,朝堂,官员,世家,没有人会安于现状,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高位,走到了高危的高位,只能继续爬,只能增加容错率。 北市百姓和城外的百姓们,不懂这些事,也不关注这些事,他们只知道避暑山庄是个好去处,一大家子只要有一人能入了避暑山庄,全家都吃喝不愁。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去避暑山庄门口排队“面试”,江追就不在乎所谓的“高薪”工作,但是他要去避暑山庄,只有去了避暑山庄,才能活命。 只是他并不知道避暑山庄是个什么去处,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这些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活命。 官道下,江追气喘如牛,一身布衣满是血迹,九匹健马,九个护院手持长棍,紧追不舍。 人是跑不过马的,正常情况下是跑不过的。 江追不正常,从城西跑到城外,从城外官道下狂奔十七里,愣是靠着在官道上下以及荒地中蛇皮走位坚持到了现在。 原本追他的六个徐家护院只是奉命将人抓回去,结果是越追越生气,越追越生气,准备抓到之后拖在马上狂奔,活活拖死。 京中有很多姓徐的,不少高门大院,户部主事徐广善就是其中之一,高门大院,不是高门大阀。 江追原本是屯兵卫小旗,因没使钱财被人顶替了职位,一怒之下解甲归田,又无田可归,之后入了徐府做护院,因知晓战马习性又有一手好骑术,便成了大马夫,掌管马厩与几名马夫,还未干够一个月,惹了天天大祸。 今日一大早,一群护院冲进马厩将他捆了起来,说他偷了大小姐的首饰,之后就押在柴房里,准备等府中老爷晚上回来后再做定论,所谓定论,其实就是打断手臂再扔出府自生自灭,狠一点的,乱棍打死扔到城外乱坟岗。 任由江追百般辩解也无人信他,一身好武艺与骑术都练在手上,如果被打断一条手臂,人也就废了,哪怕是活着离开徐府也只能行乞为生。 午时,府中老管家来到了柴房,用柴刀割断了他的绳索,又说知道不是他偷的大小姐首饰,劝他翻墙离开府邸后,出城,去城西避暑山庄,那里可以躲灾。 江追与这名府中管家非亲非故,只知对方当年也从过军,边军,便信了。 谁知离开柴房翻墙时被发现了,一群家丁围了上来,卸甲不久的江追也红了眼,凭着手中一把柴刀砍翻了三人,其他家丁吓的不敢妄动,叫喊时惊动了府内护院。 不想陷入寡不敌众死局的江追迅速翻墙跑出徐府,快到城西时混入人群之中离了城,而徐府护院们也追了上来。 江追不知避暑山庄在哪里,只知沿着官道往西跑。 布鞋早已磨烂,双腿近乎麻痹,呼吸越来越粗重,视线也开始变的模糊,江追终于跑不动了,摔倒在地。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处牌坊,近在咫尺,咫尺天涯,牌坊上写着,避暑山庄迎宾处,那么近,却那么远。 九匹健马围了上来,为首的护院黑如碳,冷笑连连:“兄弟们捆了他,将这狗东西一路拖回去!” 其他人翻身下马,粗暴的捆着江追。 江追用尽力气大喊道:“徐进,大小姐的首饰并非是我偷窃的,她冤枉我。” “放屁!” 徐进一棍子砸在了江追的额头上,鲜血横流:“曹管家亲眼所见,又在你的床下翻出了玉镯,你还想抵赖。” 已经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江追如遭雷击。 曹管家,正是在柴房偷偷为他松绑之人,也是让他跑来城西之人。 “他为何要栽赃我!” 满面鲜血的江追目眦欲裂,可这一路跑来哪里还有力气,更无法反抗。 随着几根绳索被挂在马鞍后,江追陷入绝望。 这一路被健马拖回去,用不上半里地,自己就会被活活拖死在路上。 眼看着几名护院扬起马鞭就要狂奔,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仰躺在地的江追见到两个人,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似是骂了一声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江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身穿儒袍的白衣公子,歪着脑袋看向自己,背后,是炎炎烈日,以及蓝汪汪的天。 另一人,骂骂咧咧的询问着什么,历来跋扈的徐府护院头子也不干不净的骂着,说追捕家中恶奴。 江追用尽力气大喊着,他没偷东西,他是永南屯兵卫旗官,我辈军伍,从不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听到了这句话,那白衣公子终于开口了,问他要做工吗。 江追不明所以,没有回答,只是绝望地闭着眼睛。 徐进作为户部主事的府中护院头子,很狂,说白衣公子相貌不凡,应是出身不俗,不过这是他徐家与江追的事,与旁人无关,滚远一些。 白衣公子说,不,刚才是你们徐家与奴仆的事,现在,是你们徐家与避暑山庄的事。 当“事”字落下时,官道右侧出现了一群身穿甲胄之人,挽弓拉弦,随着一声似是少年人的叫喊,喊什么给本王干他们后,一支支利箭射在了徐进等人的小腿上。 之后发生了什么,江追记不清了,他几近昏厥,只知道趴在马背上,路过了很多百姓,进入了某个庄子中,一个嗓门很大满身风尘气的女子,没好气的为他绑上药布,还捏了捏他的脸蛋。 那一刻,江追觉得这名明显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美若天仙。 第234章 进展 避暑山庄歇业第三天,夜。 韩佑坐在竹楼院子里,听着各个小头目汇报进展。 周正怀去下县巡查秋雨山洪相关事宜,工部右侍郎很给面子,将工料都派人送来了。 韩佑觉得被宰了。 昨夜派人找周正怀说这事,预约了一下,今日去拜访,结果今天一大早周正怀连朝都不上了,那么大个尚书出城巡视防汛工作。 果不其然,姬鹰去了之后,工料,给,不但给,还帮着拉,唯独一件事,要钱。 韩佑明白了,周正怀这老登故意的。 韩家大少爷也不是吃素的,两万多贯的工料,留下了,二百多个送工料来的人,也留下了,打白工,而且只给先期款,“工程”做完了再给尾款。 姬鹰负责这件事,坤哥汇报完了工作,又拿出了一件不可言说的衣物,根据韩佑画的图纸剪裁而成。 “东家看新来的裁缝手艺如何。” 裁缝是姬鹰的老乡,坤哥对其手艺很自豪,将衣物挂在了脸上。 韩佑的笑容呆滞了。 从呆滞,到凝固,从凝固,到懵逼,从懵逼,直接开骂了。 “那特么是比基尼,是大逼兜,是兜…不是,兜下面的,你兜脸上干什么!” 姬鹰愣住了,下意识摘下绳和布片在大腿根上比划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韩佑的佩服可谓是五体投地。 “滚滚滚!” 韩佑挥手给姬鹰撵出去了,这画面太辣眼睛了,在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一个满手老茧的糙老爷们,将比基尼内裤套脸上,即便是韩佑这种变态也觉得这画面太变态了。 北门御庸也汇报了一下情况。 就办事能力这一块,在这小胖子这完全体现出来差距了。 韩佑要给庄子再招三百名工作人员,小胖子直接招七百。 这七百人先上工,给姬鹰帮忙干活盖房子,也给工钱,而且还不少,小胖子代表韩佑和大家说,乡亲们,总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是吧,既然来,都去干活吧。 在干活的这个期间,小胖子再从中挑选出三百人。 除此之外,小胖子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一名与他交好的监察使在朝堂上大批特批了一番京中乱象,花船啊,青楼啊,赌坊之类的,一点都不规范,整天出事。 君臣没当回事,觉得这监察使纯粹是显得蛋疼耐酸刷存在感。 直到前日下午的时候,京兆府贴出公文,要严查青楼赌坊这种藏污纳垢之所,不是让你们开,可以开,但是得先报备一下,检查一下,整顿一下,歇业亿下,没看到监察使都上朝说这事了吗,京兆府要是再不管,又该挨骂了。 那些风流场所背后东家是否明白韩佑的意思,暂时不知道,光知道现在京中不少人憋的狼哇的,就等着避暑山庄重新开业好好玩一玩。 雨绮也趁着这阵风传出了消息,避暑山庄缺姑娘,看看谁家有没有不要的姑娘什么的,最好是那种能吃苦,体力好,技术比较娴熟,魁首头牌之类的,哪家有不要的,一定要介绍到避暑山庄。 已经有人开始联系雨绮了,说他们有很多不想要的姑娘,好多头牌,雨绮大致算了一下,姑娘们应该能再找来百十来个。 张卓与一众幽王府护卫也开始不学好了,拿着姬鹰制作的扑克与麻将苦练技术。 唯独小王爷周衍的爱好比较特殊,踢球,姬鹰将牛皮球缝出来了,里面包的是动物膀胱,周衍玩的不亦乐乎。 除了秦大爷招仪刀卫狗腿子这事外,其他待办事项都有了不同进展。 一群人汇报完了工作后,闲汉哥陆百川走了进来。 韩佑没好气的问道:“查到了吗。” “查了。” 陆百川坐在凳子上,吨吨吨灌了一口茶水。 “大哥以后你喝茶能不能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吹,我们还怎么喝。” “我辈军伍,不拘小节。” “那是不拘小节吗,那是不讲卫生好不好。” 陆百川抹了一下嘴:“江追,岩县屯兵卫小旗,夏末离了军营投奔京外下县袍泽,入了户部主事徐广善的府邸做大马夫,今日一早徐府管家牧金银说江追偷了徐府小姐的玉镯,并在江追床下发现,徐府护院将江追锁在柴房,这小子又跑了出路,一路跑到山庄外。” “阿庸。” 韩佑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正在教王海写“君”字的小胖子走了进来。 韩大少爷最近又定了一个规矩,这些小头目们,每人每天至少教王海写会一个字。 “徐广善,七人名单之一,官职户部主事,前天才送来的名单,今天徐府下人就跑到咱们山庄外。” 韩佑摊了摊手:“天下间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北门御庸问道:“救回来的那人在哪。” “朱尚他们看着呢。” “好。” 留下一声好字,北门御庸离开了,不用韩佑交代什么,小胖子知道该怎么调查。 陆百川将名单交给周老板后,后者第一时间传召了户部尚书孙守廷。 老孙的态度很坚决,如果名单属实,绝不徇私,如果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弟户部右侍郎张同举真的贪赃枉法了,他老孙决不包庇! 周老板的态度更加坚决,如果张同举真的贪赃枉法了,一查到底,别说他这个户部右侍郎,就算是户部尚书参与了,也一样夷三族! 当时陆百川就在边上,他觉得孙守廷的老脸好像不怎么好看。 除此之外周老板给韩佑点了个赞,对韩大少爷的办事能力高度赞扬,并要求依旧由韩佑负责彻查此事,一旦找到铁证,绝不姑息,然后又重复并且强调了一遍,别说一个户部右侍郎,就是户部尚书也照样办! 所以说这事就很巧,名单刚递上去,名单中的户部主事徐广善家中的下人就被追杀了,好巧不巧的跑到了避暑山庄。 等了片刻,北门御庸回来了,吐出了一个名字。 “曹金银。” 北门御庸将刚问到的情况说了一下:“徐府管家,他指认江追偷窃玉镯,也是他私自将江追从柴房中放了出来,更是他对江追说只有避暑山庄可以庇护他。” “看吧。” 韩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我就是说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曹金银又是什么人。” “边军,嘉平二年解甲归田,曾是军中校尉,入徐府担任管事,之后一路升到管家。” “让我猜猜。”韩佑敲了敲桌面,笑着说道:“是兵部左侍郎黄有为先回的京,没过多久,这位曹管家解甲归田,还有,曹管家当年从军的军营,是在边关吧。” “不错,这一切,都与黄有为有关。” 北门御庸也露出了笑容,与韩佑都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陆百川小小的眼睛,依旧大大的困惑。 “怎么又扯到黄侍郎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以你的智慧未必能了解。” 陆百川不信邪了:“说说看。” “江追是徐府下人,被栽赃偷窃,其实是徐府管家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这个戏早在嘉平二年,不,是在更早之前就拉开了序幕,那时,边军主将黄有为刚刚入京,时值京中世家之间错综复杂,各家府邸…” “别说了。” 陆百川站起身:“我去吃饭,饿了,你们聊。” 第235章 催学 韩佑不是一个甩手掌柜,只是很多事他并不精通,同时也放心其他人。 专业的事,总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很多事最忌专家…不是,最忌外行指导内行。 大致工作安排好了之后,韩大少爷又闲下来了。 山庄如同一个巨大的蚁巢,哪里都是人,哪里都在忙碌着,大声吆喝,大兴土木,大搞培训。 盖房子肯定不是短短数日就能盖完的,不过也不耽误山庄营业,建造区域都在山庄东侧,靠近马家庄区域,韩佑准备将马家庄子那片地连过来,开辟一个商业区。 现在每每提到马家,韩佑总是感慨万千。 第一桶金不是马家给的,但是创业资金是人家提供的。 事业上,人家没支持,可在后续资金跟不上的时候,马家慷慨解囊,又是拿钱又是给地的。 不但给钱给地,还过来消费捧场,捧场也就算了,还帮着刷名声,这一家子,没的说,好人呐,好人一胎生八个。 韩佑又开始写书了,准备搬上舞台让戏班子倾情演绎。 王海蹲在角落里,每次韩佑写书的时候,他总觉的自家少爷很孤独。 是的,韩佑每次写书的时候都很孤独,落笔后,就会想到上一世的事情,无法分享,也无法与谁交流。 就比如他想写一个故事,杰森.伯恩杀了基努.李维斯的狗,逃跑的时候偷了一辆车,车后备箱里藏着连姆.尼森的女儿,而这个小姑娘的保镖又是丹泽尔.华盛顿,你以为杰森.伯恩会死,不,他恰巧是范迪塞尔的远房表弟。 多么劲爆的故事,可惜,韩佑无法与人分享交流,因为大家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身边的小伙伴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了解韩佑,慢慢习惯了他的说法方式,总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不文不雅不白不俗,很多时候还会说一些怪话。 大家不懂,也不在意。 韩佑知道大家不懂,也不会特意去改。 因为他是要做改变规矩制定规则的那个人,而不是融入后被其他人改变,变成一个或许会让自己讨厌的人。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转眼间已经到了避暑山庄歇业的第八日,京中不知多少公子哥和豪门冤种都数着日子盼望着。 韩佑做了一个重大但是无所屌谓的决定,避暑山庄更名为四季山庄。 大家很开心,因为避暑这避暑二字,似乎只针对夏季与秋初,改成四季山庄后,一年四季都能赚钱,美滋滋。 韩佑也很开心,他终于做了一件大事了,引领大周朝的娱乐潮流! 每当韩佑开心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令他不开心的事。 就比如国子监司业派来一名监生,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继续上课。 监生岁数不大,十一岁,长的白白胖胖,跟着俩府中随从,九寺某位少卿幼子。 韩佑打了个响指,周衍捏着拳骨,不怀好意的薅着这位小监生的耳朵离开了。 半分钟后,院子外面传来哭声,哇哇大哭。 周衍回来了,那小崽子什么也不知道,今日上学的时候司业温岐找到他,让他下午别上课了,来一趟避暑山庄找韩佑,问韩佑什么时候回去继续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个司业,关心我逃不逃课干什么?” 韩佑很是不解:“他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 周衍也是不解:“不甜他还扭,这是为何?” 王海:“因为不甜不要钱。” 韩佑:“…” 蹲在角落的王海捧着《尚书》,读的津津有味,他将不懂的字全都圈起来,然后,整本书都是圈。 韩佑摇着头:“傻缺才回去,国子监那地方太邪性了,说不定还闹鬼。” “先生不可胡思乱想。”坐在凳子上的周衍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子不语怪力乱神。” 最近十分好学的王海面露困惑:“为什么要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因为不能以正道在心要为鬼神所制,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意思。” “是吗。” 王海面露狐疑之色:“可这话的意思不是孔老夫子他不喜说话与争论,都是用怪力将人打的神志错乱的意思吗?” 周衍咧着嘴,韩佑也懵了。 “大哥。”韩佑佩服的五体投地:“要不咱就别先学什么论语和四书五经了,你还是先了解了解君子六艺吧,这个才有用,咱从头开始学。” “了解了。”王海憨厚的笑道:“小的已是明白了君子六艺的精髓。” “是吗。” “礼、乐、射、御、书、数,少爷您说对吧。” 韩佑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六艺。” “小的最喜欢这六艺了,这六艺精髓就是,先有礼的说与旁人听,听不懂就唱出来,若是还不听,便拿箭射,射不死驾车撞,撞死后便要记在书中,闲暇时便可数一数以君子之道教化过多少人了。” 韩佑:“…” 周衍面色莫名,小心翼翼的问道:“王护院,本王敢问,这君子六艺是…是谁与你的说的。” “小的自行领悟。” 周衍满面敬佩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张卓将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监生带进来了,没好气的说道:“殿下,又问了一遍,这小子真的什么都不知。” 小监生怒了,扯着嗓子叫道:“学生只是来传信,你是王爷也不能欺负人,为何要打我!” 周衍还没吭声呢,王海冷笑道:“小子,奉劝你一句,知之为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小监生愣住了:“何意?” “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别乱问,知不知道。” 小监生摇了摇头:“不知道。” 王海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犊子不可教也,哎,这小子废了,天性愚钝不是什么可造之才。” 韩佑老脸一红,赶紧让张卓给这小崽子送出去,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谁知小监生又问道:“这里何时开张呀。” 韩佑对这位小监生没什么敌意,见到这小子长的还挺可爱的,耐心的回道:“和你有鸡毛关系,传完话了赶紧滚。” “可监中学兄要我开张时耍上一耍。”小监生惨兮兮的说道:“学生若是不能来耍,会挨打的。” 韩佑吸着凉气,陈玉安这群人也太特么不是人了吧,这么小的孩子都被强拉了人头? 第236章 识字的军伍 本来韩佑都快忘记国子监这事了,让这小监生一催,心里毛毛的。 堂堂国子监二把手司业,过来催人上课,想想就不正常。 之前韩佑让王海找他大哥王山调查一下国子监,现在还没回信,韩大少爷准备亲自入京问问了,正好见见老爹。 谁知刚出小院,一个左臂绑着药布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肤色黝黑,五官还算俊朗,只是皮肤有些粗糙, 韩佑认识这家伙,名字起的挺酷,江追,之前被追的和狗似的。 “小人江追。” 江追走过来后纳头便拜:“庄主救命之恩,小人铭感五内。” 韩佑瞅着江追,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庄主是谁? 刚才江追问了一下,谁救了他,朱尚告诉他是韩佑,之前在徐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给马刷毛的江追又问,谁是韩佑,朱尚说山庄主人。 所以,在江追眼里韩佑就是庄主,而且韩大少爷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个挺能装的主儿。 韩佑挠了挠额头:“你认识黄有为吗?” “未曾听闻过。” “听说你从过军?” “是。”江追刚卸甲不久,行走坐卧之间依旧保持着军伍本色。 “行,以后你跟我干吧。”韩佑随意说道:“一个月六贯俸禄。” “六贯?!” 江追神色剧变,一咬牙:“好,请庄主示下,您要杀谁!” “杀…”韩佑翻了个白眼:“什么杀谁,我是天子亲军统领,以后你就是仪刀卫的仪刀营甲士了。” 江追站起身,沉声道:“告辞。” 说完后,江追转身就走,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 王海冷笑道:“小子,我家少爷看的起你才招揽一番,你若是不识好歹,出了这山庄便无人庇护你,礼部主事徐广善府中鹰犬必会取你小命。” 江追转过身,面无异色:“死又何妨,至少留的清白在人间。” “朱尚,老朱!” 韩佑回头喊了一嗓子:“来人,将这小子拿下,鄙夷仪刀卫就是鄙夷天子亲军,等同于鄙夷周老八,不是,鄙夷天子,是欺君之罪,反正早晚都得死,直接剁了喂狗吧。” 江追傻眼了。 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比徐广善还可恶。 不过转念一想,江追又释然了。 仪刀营嘛,就这德性,讲理的话还叫仪刀营吗。 值得一提的是,仪刀卫和仪刀营并不是一个意思。 仪刀卫有衙署,仪刀营有军营,前者的衙署属于是指挥系统,多是宫中禁卫或是宫中将军担任官职,而后者则是基层狗腿子。 甭管卫还是营,反正带仪刀俩字大家都讨厌。 韩佑也是想着来个“开门红”,到现在,仪刀营一个人没招到,最早的时候让王山打听打听,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信了,之后让秦大爷找找,依旧没个消息, 朱尚等人跑过来了,虎视眈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不怀好意,舔着大嘴唇子。 江追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吼道:“堂堂天子亲军,难道还要逼良为娼不成。” “他妈的。”韩佑服了:“现在是不抓也不行了,这家伙竟然拿天子亲军和青楼做比较,拿下,先圈踢儿一顿再说。” 江追冷哼一声,单膝跪地,朗声道:“卑职仪刀营军伍,拜见统领。” “对喽。” 韩佑满意了,一挥手,大家散去了,朱尚等人骂骂咧咧的,这不是贱吗。 满意的韩大少爷将插在腰间的扇子丢给江追。 “以后见到徐家的狗腿子,说你是我韩佑的人。” 江追展开折扇,只见上书两排大字。 “我口十卓丰,精北围围干之子?” 王海破口大骂:“那他娘的叫我叫韩佑,京兆府府尹之子!” 韩佑很懵,扭过头:“海哥,能冒昧的问一下吗,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扇子上练字?” “无双小姐说小的字写的好,应勤加苦练,多留下墨宝在世上,小的就想将第一个墨宝给少爷您。” 韩佑满面后怕之色。 还好这几天没玩过扇子,今天直接送人了,这要是没送人,见了外人突然一展开,能被人说道一辈子。 “慢着。” 王海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狐疑的看着江追:“你之前不是军伍吗。” “是。” “那你怎么还能认字呢?” 江追神色微变,目光有些躲闪。 王海愈发狐疑:“军伍,竟然认字,你他娘的胆子不小啊。” 韩佑也意识到问题不对了,回头大喊道:“老朱,过来,准备圈踢儿!” 刚跑没多远的朱尚等人又回来了。 这可不是小题大做,韩佑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军伍,尤其是军中基层军伍,认字的话,那就相当与后世职高的学生能够开飞机一样,这都不属于航空知识范畴了,属于扯几把淡范畴。 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别说军伍了,国朝中不少将军都不认字,靠的就是敢打敢冲以及能砍能杀,至于兵法什么的,不用看,就靠经验,就算写军报或者军令也用亲随代笔,尤其很多边关的将军,都是从基层干起来的,光学砍人了,哪有时间学认字。 然而一个小旗,还是辅兵屯兵卫的小旗,竟然认字! 府兵与辅兵,同音不同字,一字之差,其意义就如同公主与公主,一个住在城堡里,一个住在ktv里,不可同日而语。 府兵是正规军,折冲府、边军,都是府兵。 至于辅兵,顾名思义,辅助用的,押运粮草、修桥铺路,一旦打起来的话,混编到正规军中,或者直接当炮灰都不是没可能,待遇也差,就是管个温饱,粮饷可发可不发,有活干就发,没活干最多管吃喝,更没什么地位。 结果一个屯兵卫府兵小旗,竟然识字,这怎么不让王海戒备,不让韩佑诧异。 见到朱尚等人来了,韩佑冷声道:“这家伙认字。” 果然,朱尚等老卒面色剧变,顿时散开将江追围了起来。 府兵小旗,不可能认字。 认字的府兵小旗,也不可能去徐府当个马夫,更不可能来山庄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见到王海连腰后短刀都掏出来了,江追一甩折扇,竟想以折扇当兵器。 这折扇虽是木的,扇骨却缠着金属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甩了个扇花,大家已经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用短兵的高手。 韩佑有些眼红了,这扇花太帅了。 玩扇子的,他就佩服俩人,一个是诸葛亮,一个是李贞贤,现在可以多加一个江追了。 第237章 百家阴阳 这边一围上,远处看热闹的张卓等人也跑了过来,见到剑拔弩张,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朱尚满面怒气的说道:“这狗日的认字!” “什么?” 张卓面色剧变:“他娘的没天理了不成,兄弟们,围上他!” 一群幽王府护卫们怒气冲冲的组成了第二层包围圈。 “哪呢哪呢。” 小王爷周衍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好奇极了:“哪有会识字的军伍,快让本王见识见识,在哪里?” 郭鹏气坏了:“卑职苦练多年,如今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他竟然识字,这狗日的置王法何在,置周律何在,好大的狗胆!” 不怪大家愤怒,怀疑江追身份是一回事,主要还是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在名义上,各个书院包括国子监等,招生的门槛并不高,至少名义上不高,认字就行。 这也就是说,只要认字的话就可以入书院上学,入国子监上学,当然,也是名义上。 还是名义上,上了学就可以科举,可以为官,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走上人生巅峰。 大家都当文盲当的好好的,你竟然认字,你怎么回事? 王海要认字,还要读书,那是因为他是韩佑的跟班。 这个“跟班”二字,可以理解为心腹,贴身护卫,乃至是府中死士,大家没什么好羡慕的,没招,谁叫王海运气好碰见韩佑这么个主子呢。 可你一个屯兵卫的小旗,一个马夫认字,天理难容! “请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韩佑躲在王海身后,回过头继续骂:“大川儿呢,那傻缺又跑哪去了,特么的仪刀卫都是废物吗,让你做背景调查,结果人家连认字都不知道!” 江追已是插翅难飞,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要韩佑一声令下,他绝对会满身大汉。 “庄主,我并无恶意,是徐府中的管家叫我来此处避难。” 江追的确混过军伍,定眼一看就了然了,包围自己的全是精锐,军中精锐,断无一丝一毫杀出去的机会。 “好,我姑且信你从过军,谁教你写的字。” 江追:“家严。” 一群卸甲老卒们面面相觑,加什么盐? 王海阴阳怪气的说道:“听听,听听听听,爹就爹,还家严,这小子一开口就讨打。” 说完后,王海暗暗将“家严”两个字记在心里,寻思有机会也可以说出来充充门面。 结果转念一想,王海意识到自己老爹早就去世了。 韩佑皱眉道:“你家严是谁。” “乡野村夫罢了。” 张卓也不乐意了:“老百姓就老百姓,还他娘的乡野村夫,他是欠打。” “乡野村夫是吗。” 韩佑冷笑道:“那你爹现在在哪。” “已是驾鹤西去。” 郭鹏直接开骂:“他娘的还敢养鹤,少尹和我家殿下都没养过!” 韩佑叹了口气,目光来回巡视着。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身边站着的是北门御庸或者唐镜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而不是一群屌丝。 “小子,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天子亲军统领,你知道天子亲军的特权是什么吗。” 江追如临大敌:“贪赃枉法、迫害忠臣、草菅人命、生孩子没腚眼!” “不错,你知…你他妈才生孩子没屁眼。” 韩佑怒极反笑:“铁了心的不见棺材不掉泪,行,非得打你一顿才老实开口是吧。” “怕你们不成。” 江追一咬牙,将右手的扇子丢到左手,随即右手抬起呈竖掌,左腿后撤,身子微微下沉。 这造型一出来,王海、张卓、郭鹏、朱尚等人纷纷色变,怒了,彻底怒了。 朱尚咬牙切齿道:“这狗日的不但识字,他还…” 张卓满面怒意:“还学过武,竟然…” 郭鹏抽出了腰后的短刀:“竟然还是文武双全,简直…” 王海目露寒光:“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兄弟们,上!” 随着海哥一声“上”,三十多个人直接扑了上去。 韩佑想开口的时候应晚了,江追的确学过武,但是没学到一个能打的过三十多个精锐的程度,别说三十多个了,就十多个他都打不过,瞬间就被淹没在了拳打脚踢之中,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之间,拳光脚影,飞沙走石,叫骂连连,圈踢儿不止。 也就放个屁的功夫,江追和煮熟的虾米似的躺在地上,满身都是脚印子,鼻青脸肿。 本来大家都散开了,王海突然见到韩佑的那把折扇被踩坏了,又是一声“干他”,大家开始了第二回合。 韩佑已经不忍心看了,别过头,望着蓝蓝的天空没老楞。 又踹了十多秒,江追和死狗似的被张卓与郭鹏二人架了起来,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韩佑将看热闹的周衍拉到身后,收起了嬉皮笑脸之色。 “江追,不管你是不是叫这个名字,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我韩佑树敌众多不知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如今本少爷也是家大业大了,不想狠心,也只能狠心,宁杀错不放过,最后,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谁,哪怕你是刺杀我的,我也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懂了吗。” 江追吐出一口血痰,那是真的滚刀肉中肉中,肉中王中王,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老子根本不晓得你是哪个狗东西,谁会刺杀你。”小说 “好。” 韩佑看向山庄西侧群山:“干掉吧,和之前那些纳图部番蛮埋在一起。” 朱尚狞笑一声,抽出了锈迹斑斑的柴刀。 江追大叫道:“给老子一个痛快的,莫要用这破刀!” 韩佑拧着眉:“真不说?” “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何来刺杀一说!” 韩佑让朱尚退下,百思不得其解。 徐府那位管家,肯定是黄有为的人。 江追,也确有其人,在屯兵卫当过小旗。 所以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面前的江追,不是屯兵卫的那个小旗。 二,江追是江追不假,只是身份不只是小旗那么简单,而且并不是为自己来的,确实不认识自己。 一时之间,韩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海突然说道:“少爷,这人不是说他有袍泽在下县吗,全抓来核查身份,倘若有误,全宰了,若是无误,当他的面也宰了,看他说不说。” “我说!” 一听这话,江追终于屈服了,低吼道:“莫要动我袍泽,我来京中是为打探师弟下落。” “师弟?” 韩佑一头雾水:“咋的,你还出身某个门派啊,你师弟谁啊。” “寒殷!” 韩佑翻了个白眼,最近是怎么的了,竟碰到一些非主流的名字,之前在国子监也是,还有个叫殷秋寒的,一个个弄的和武侠小说里的名字似的。 “没听说过,你们是门派啊,还是黑恶势力组织什么的?” “阴阳!” “阴阳谁啊?” “诸子百家,阴阳!” 第238章 杂学 诸子百家,在历史长河中的春秋战国时期,掀起了滔天巨浪,啪啪的。 百家齐鸣,百家争放,不同的学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就是诸子百家。 其实诸子百家并不是一百家,也不是近百家,准确来说是一百八十九家,实际上可能更多一些,一百八十九家是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 至于为什么叫诸子百家,应该是觉得叫诸子一百八十九家不太顺口。 当然,不是近二百个学派,只是“家”,这些“家”流传比较广有着深刻影响的也就十几家。 发展成学派的就更少了,只有十二家,也就是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医家等十二学派。 诸子百家中的“子”,指的是先秦时期的管子、孔子、墨子、老子、庄子、孟子、荀子等人,这些人是其学术思想的代表人物。 诸子百家中的“家”,则是指儒、道、墨、名、法等各个学术流派。 这其中的关系就好比张三丰与武当,张三丰是张三丰,武当是武当,但是张三丰又是武当掌门人和创始人,诸子是诸子,百家是百家,诸子百家,就好比说武当张三丰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不,应该是十分谦虚的说,春秋战国时期的各种思想的成就,与同时期的古希腊相比不遑多让。 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苏格拉底说,在短暂的生命里寻找永恒。 孔子说,朝闻道夕可死。 毕达哥拉斯说,人的天性是有野性的,需要一种强力手段进行调解和驯化。 孟子说,无教则近于禽兽。 几乎在同时期的古希腊时期,诸子百家中都能找到类似或完全一致的“思想”。 除了哲学上的启蒙、精神上的探索,诸子百家同样不单单只有嘴炮,务实的也有很多,很多很多。 阴阳家这个学派就是其中之一。 每个学派都主张一种思想核心,阴阳学派的核心就是“阴阳五行”,这个阴阳五行还包含了“数术思想”,并且构建了极为宏达的宇宙图示。 别的学派研究的都是眼巴前的那点事,阴阳学派就比较牛逼,他们试图搞清楚自然现象的成因以及其变化法则,已经和“宇宙”扯上关系了,就很…很超前。 可能是因为他超前了,最后没落了。 诸子百家,阴阳,这六个字从江追口里说出来后,众人面色各异。 一些卸甲老卒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韩佑、周衍、张卓三人表情不同。 张卓暗暗骂了声娘。 周衍半信半疑。 韩佑则是…似乎有点小激动。 “捆起来后押到小院里,其他人散了,将北门御庸和陆百川叫来,还有,今天的事不准外传!” 韩佑交代了一句后,众人将江追捆了起来扛到小院中。 张卓嘴里嘟嘟囔囔的。 这江追哪是来避灾的,明明是引祸的。 “先生。” 张卓压低声音建议道:“宰了吧,此人不可留在山庄。” “咋的,你是儒生啊。”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张卓:“我怕儒生。” 周衍照着张卓的小腿就是一脚:“怂包,你连先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我呸!” “我心里有数。” 韩佑拍了拍张卓的肩膀,带着周衍走进小院了。 躺在地上的江追叫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牵连老子军中时的袍泽。” 韩佑没吭声,并且让周衍也别说话。 直到北门御庸与陆百川来了后,韩佑才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阴阳学派?” 北门御庸苦笑连连:“为什么要将这个祸害留在山庄之中。” 陆百川不解道:“不就是个杂学中人吗,有何忌惮的。” 北门御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和人无关,和学派有关,或者可以说和信仰有关,一旦这事传出去了,四季山庄有一个阴阳学派中人,不出一个时辰,满京中的儒生,士林中的大儒名士,所有人都会过来质问韩佑。 “大川儿你去拿纸笔,拿过来后开始记,记我与江追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等下,你会写字吧。” “会写百十来个,你挑我会写的与他说吧。” 韩佑:“…” 王海鄙夷道:“你还不如这小子,这小子都认字。” “什么?” 陆百川照着江追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娘的还会认字,好大的狗胆,你不是屯兵卫小旗吗。” 北门御庸提醒道:“他可能是阴阳学派的后人,当然认字了。” “哦,也是。” 韩佑说道:“北门御庸记吧,对话结束后,大川儿你入宫一趟,将我们的对话记录交给陛下。” 这就是韩佑的聪明之处,这种大是大非大麻烦,必须先和周老八通个气,出了事人家也好帮着分锅。 陆百川应了一声,不是很理解,也不想理解,反正韩佑说什么他做什么吧,周老板交代的。 “姓名。” 韩佑照着江追的小腿踢了踢。 江追满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你要审我?” 韩佑对王海说道:“去京兆府调一队衙役,将江追在下县所有曾经的军中袍泽押入京兆府大…” 江追:“江追,景业三年从军,常渭县粮草辅兵,随军剿匪又任刀盾府兵、刀盾营伍长、刀盾营小旗,陷阵营探马骑卒、陷阵营小旗、陷阵营掌旗,后又回常渭县辅兵营任小旗。” “慢着。” 陆百川的眉毛皱的和蜡笔小新似的:“你说的陷阵营,是北边关折冲府陷阵营?” “是。” 陆百川搓了搓牙花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江追,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韩佑问道:“陷阵营很厉害?” “陷阵营不厉害,陷阵营的探马很厉害,营中探马多是出关入草原打探敌情,若是要深入草原,便是十死九生之事,并且多是数人成伍乃至一人一伍,一出关便是数月难回,独自一人在草原上打探敌情。” “我去,孤胆英雄啊。” 韩佑望着江追:“那也不对啊,你都成正规军了,又是骑卒探马,最后怎么还回辅兵营了?” “又要拼命,又得不到足额粮饷,为何还要征战,不如回辅兵营,虽是辛苦一些,却至少不用担惊受怕送了命,整日清闲岂不自在,乐得逍遥。” “哦。”韩佑问道:“那怎么回辅兵营后又解甲归田了呢?” “额…上官说我胸无大志是个饭桶,让人顶了我的职将我赶出军营了。” “这样啊。” 韩佑看向大家:“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笑话他。” 众人:“哇哈哈哈哈。” 第239章 未卜先知 关于江追所说,韩佑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至少这种解释能说得通。 诸子百家中,最后是儒家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胜利”,这个胜利不是说儒家给其他同行全灭门了,有某一家后人或是传承的后辈延续至今,并不是不可能。 正当韩佑差不多放下戒心的时候,北门御庸突然问道:“何为阴阳。” 江追愣了一下,没吭声。 北门御庸冷笑道:“你非是阴阳杂学中人。” 江追也冷笑了一声,然后,被王海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韩佑死活想不通,人家北门御庸冷笑也就冷笑了,你冷笑个屁。 江追蛄蛹了几下:“天地,日月,昼夜,晴明,水火,温凉,一分为二。” 北门御庸:“何为五行相生。” “木生火,火隐伏其中,火生土,灼热焚木,木为灰烬,即土,火生土,土生金,金藏石,附着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有山必生石,金生水,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金靠水生,销锻金可为水,金生水,水生木,因水温润使树木生,亦水生木。” 一群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唯独北门御庸开口道:“众胜寡,故水胜火,精胜坚,故火胜金,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五行生克制化宜忌,对是不对。” 江追满面震惊之色:“你竟懂阴阳?” “少废话,对是不对。” “对。” “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强金得水,方挫其锋,金能克木,木多金缺,木弱逢金,不可砍折,对是不对。” 江追摇了摇头:“不对,是必为砍折。” 北门御庸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对韩佑说道:“此人知晓阴阳,亦通五行,就算不是阴阳学派中人,也是与其有所关联。” 韩佑惊呆了。 江追能说的头头是道,他理解,问题是这小胖子怎么也懂,北门御庸可是儒生啊,学儒学的儒生,没事了解杂学干什么,这不等于是学佛的和尚天天不好好研究佛经,反而去研究公司怎么才能圈钱上市,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好哇。”周衍嬉皮笑脸的指着北门御庸:“你个假儒生,竟学异学,大胖子你完蛋啦。” “哎。”北门御庸垂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韩佑好奇不已:“你出身名门,诗礼传家,怎么还学阴阳了呢?” “当年…” 北门御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年,我尚年幼,懵懂无知,爹爹将我关在书房不许外出,要知道那年我才六岁,我才六岁啊,爹爹要我熟读《诗经》,若不然,便不给饭吃。” 大家能够感受到北门御庸的情绪变化,那种悲从心头起的情绪变化。 北门御庸再次长叹了一声:“谁知…谁知书房那火烛…那火烛竟然…” 韩佑面色微变。 满是书的书房,全是纸张,加上火烛,这已经不是悲伤的故事了,而是个灾难。 “那火烛照耀在《诗经》上,照耀在了字里行间,那时,我才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竟然,竟然…” 韩佑:“你发现你近视了啊?” 北门御庸:“我发现我过目不忘。” 众人:“…” 北门御庸再次叹了口气:“自从那时我才知晓,无论是看什么书,看过一两遍就可全部记得,一字不差,哎,这是何等的不幸,小小年纪的我,突遭大难,仿佛人生失去了乐趣,整日无聊至极,无论看什么都可过目不忘,也正是因此,我才搜寻奇书异志来读,逢书便读,即便如此,依旧是耗费不了太…” 躺在地上的江追红着眼睛叫道:“这狗日的比我还欠揍,庄主,请允许我与他不共戴天的打斗一场!” 韩佑骂道:“和你有鸡毛关系。” 江追叫道:“我来气!” 周衍也气够呛:“本王都想揍他了。” 北门御庸仿佛料到了大家的反应一样,第三次叹了口气:“你们不懂,哎,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也是过目不忘,便知我的痛苦了。” 王海骂道:“你他娘的还说!” 韩佑楞了一下,大致明白北门御庸的意思。 这就好比一个人去日韩区下了一百多部电影,结果就看了十来秒…不是,就好比一个人打游戏,普通人三四十个小时才能通关,这家伙三四十秒就通关了,世面上出游戏的速度都没他玩的快。 北门御庸又是儒生,儒家经典何其多也,结果看着看着发现没了,这胖子还聪明,本来就能领悟其意思,又是过目不忘,那可不索然无味了吗。 “这种痛苦。”北门御庸摇着头,长叹不已:“何人能懂,何人能懂哇。” “去你大爷的。” 韩佑照着北门御庸的屁股就是一脚,理解是理解,但是见到这家伙的死样子,还是可气,越看越可气。 地上躺着的江追,可怜巴巴的说道:“我都说了,我是先祖邹衍之后,真的不是来刺杀庄主的,可以为我松绑了吧。” 北门御庸神色微变:“邹衍之后?” 陆百川下意识看向周衍:“你儿子?” “是邹衍。”北门御庸解释道:“邹衍,齐国人,也就是阴阳学说首创之人,开宗立派者。” 众人冲着地上鼻青脸肿的江追拱了拱手,敷衍的表示了一下对其祖上的敬仰之情。 江追嘴角上扬,微微颔首,然后又挨了王海一脚。 陆百川问道:“他不是姓追吗。” 王海:“有一天你被追杀,你也改名换姓。” “也是。” 韩佑将江追拉了起来,不过没松绑:“你刚才说你来京中找你师弟,你那师弟也是杂学余孽啊,找到了吗。” 江追叹了口气:“未寻到,只是多年前给了来了书信,说是寻到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他们可以将百家所长发扬光大。” “哎呀我去。”韩佑都挺乐了:“野心还不小,咋的,干翻全天下儒生啊,就凭你们阴阳学派?” “与我无关,自幼我便对光复门楣无甚兴趣,寻师弟,只是为了将门中信物交给他。” “什么信物?” “在我怀中,阴阳双鱼之佩。” 王海走了上去,粗暴的摸索了一阵后,突然退了一步。 江追:“你拿出来便是,此物可证明我是阴阳后人,并不是来刺杀庄主的。” 王海不知道为什么,看向陆百川:“没搜到。” “你这草草搜身能搜到什么,蠢死了,看我的。” 陆百川得意一笑,走上前去,结果刚把手伸进江追怀里,王海大叫道:“好哇,陆百川,你把人家门中信物捏碎啦。” 陆百川楞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大惊失色。 “你竟能未卜先知?!” 韩佑痛苦的低下了头,周老板从哪找来的这么个棒槌? 第240章 一月三顿 陆百川愣了,江追哭了。 家传信物,祖上不知传了多少代,从战国末期传下来的,结果就这么碎了,如同他那颗已经被折磨的千疮百孔脆弱的心,稀碎。 其实还真不是王海捏碎的,刚才江追被圈踢儿的时候不知道谁踹碎的,没法查,查了也没意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江追到底是没忍住眼泪。 虽然被人顶了职,可至少离开了军营。 谁知离开了军营,却成了下人,给人养马的下人。 不过也还好,至少有工钱领。 结果眼看着快干到一个月能领工钱了,被污蔑偷东西,会被打断手。 不过也还好,被管家救了。 谁知逃出徐府,又被追杀。 不过也还好,来到避暑山庄,捡回一条狗命。 谁知刚捡回一条狗命,被圈踢儿了,还是两次。 不过也还好,至少说明了身份,没人会杀他。 谁知杀是没杀,传家宝碎了! 命运多舛的江追,当年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都没哭过,今天,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你们这群恶贼,赔我玉佩!” 委屈到了极致的江追怒了,一边疯狂的蛄蛹着一边大叫:“赔老子玉佩,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群恶贼!” 陆百川讥笑道:“韩少尹是天子亲军,仪刀营,就他娘的砸你玉佩了,你能怎…” 韩佑直接开骂:“少在那放屁,谁砸他玉佩了,我碰都没碰一下。” “毕竟是曾经的军中虎贲。”王海蹲下身,感同身受:“我也是出身军中,也曾被欺辱过,兄弟给你指条明路,这样吧,你去报官,入城去京兆府敲击鸣冤鼓,让京兆府给你一个公道。” “对啊!” 江追冲着王海感激一笑,大叫道:“放开老子,老子要去报官!” 陆百川哈哈大笑:“京兆府府尹是我们统领他爹,亲的。” 这次连北门御庸都看不下去了,这家伙的嘴怎么这么贱呢,赶紧将这异端江追打发走得了,你多什么嘴。 “府尹是庄主他爹?” 江追眉头一抖:“我就不信没天理没王法了,京兆府府尹又如何,还没人能管不成,官员就了不起吗,无法无天吗?” 王海建议道:“你可以找宰辅,宰辅管官员的。” “对,说的不错,我要去寻…” 陆百川乐的更开心了,指着北门御庸:“他姨丈是宰辅的儿子,亲的。” “你们…”江追悲愤欲死:“宰辅又如何,我要告御状!” 陆百川指了指周衍:“皇帝是他爹,也是亲的。” 江追不吭声了,明白了,感情你们搁这和我卡bug呢是不是,完美闭环了是不是? 王海满面鄙夷:“你这么厉害,被徐家人追的和狗似的,怎么没想起讨公道,你怎么不去找宰辅,找陛下?” “额…总之你们是一群狗贼!” 江追冷笑道:“今日受此奇耻大辱,改日必当加倍奉还,有本事就杀了我,不杀我,这仇我早晚会报!”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我赔你一百贯钱吧。” “好。”江追站起身:“谢谢庄主。” 韩佑呵呵一乐:“你以前是军中精锐,跟着我吧,加入仪刀营,以后我们罩着你。” “做梦。”江追又开始讨打了,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我当年可是陷阵营骑卒,骑卒探马,勇冠三军,即便去了辅兵营也是小旗,掌旗,谁会加入那鹰犬衙署,仪刀营天下皆知,最是作恶多…” 韩佑:“我让你当从七品宫中校尉。” 江追:“真的吗,那一百贯还给我吗?” 韩佑:“不给,每月只发俸禄。”小说 江追:“最是作恶多端,世人不耻,谁会入你那…” 韩佑:“给你五十贯,外加从七品校尉。” 江追单膝跪地:“卑下见过统领大人,若有差使,万死不辞!” 韩佑哈哈一笑,大喊一声“松绑”,陆百川美滋滋的给“第二个”同僚松了绑。 江追强颜欢笑着。 不加入咋整,不加入估计今天得死这,这都是一群什么鸟人,天子亲军统领,他爹是京兆府府尹,有个小崽子,是个王爷,他爹是皇帝,还有个死胖子,姨丈的爹是当朝宰辅,这么一群人… 强颜欢笑的江追,不太强颜了。 这么一群人,加入了他们,以后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其实江追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有没有什么业务能力之类,韩佑根本不了解,他也不在乎,他就想来个开门红,至少招来一个人,总不能一直这么零下去吧,就这么个零法谁能受得了,现在好了,终于一了,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满意的韩佑走出了小院,鼻青脸肿的江追追了上来。 “庄主,末将能不能…” “什么玩意庄主,统领,统领明白吗,叫全了。” “哦。”江追讪笑一声:“山庄大统领,您能帮小的一个忙吗。” “把山庄去了,就叫统领。” 韩佑没好气的问道:“什么忙,借钱不行啊。” “不是借钱,就是您能帮我寻寻师弟的下落吗,您是狗日的仪刀…您是英明神武的仪刀营统领,这种事对您来说轻而易举,对吧。” 本来韩佑和陆百川心情挺好,一听这句话,心情瞬间不好了,不但不好,还很尴尬,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仪刀营能用的人就一个吧,还是他自己。 王海骂道:“你他娘的何德何能,入了仪刀营就是从七品宫中的宫中将领,这是我家少爷抬举你,你以为如此简单就让你入了吗,当然不是。” 江追恍然大悟,他就觉得不应该这么容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王海哼了一声:“是有考验的。” “明白。”江追重重的点了点头:“如何考验?” 王海:“你独自一人将你师弟找到,找到后就算通过考验了。” 江追眉头一皱,思考了片刻:“有时间限制吗。” 王海:“原本只能给你十日,不过我家少爷心善,入冬前吧。” 江追大大的松了口气:“明白了,多谢兄弟宽限时日。” 韩佑:“…” 陆百川如释重负,随即深深看了眼王海,又看了看海哥手中的《尚书》,心中满是困惑,读书,这么神奇呢吗? 韩佑深怕江追反应过来,连忙打岔道:“你师弟叫什么来着。” “寒殷,殷是门中排辈,寒是名,姓宫。” “哦,就是叫宫…” 韩佑愣住了:“这名…挺疼吧。” “这名是怪。”陆百川不由道:“就如同国子监那群学官一般,慢着,不会真是学官吧?” “怎么可能。” 韩佑猛翻白眼,人家是要找师弟,不是找师爷,那群学官最年轻的五十多,江追才二十多,再者说了,阴阳学派的去国子监叫儒学,这不扯蛋一样吗。 “哎。”江追叹了口气:“偌大个京中,如何找起。” 陆百川比较好心,问道:“你师弟祖籍哪里,寻祖籍相同之人问问便是。” “乣州,多年前曾在乣州深山老林中苦修。” “后来怎么下山了呢?” “原本在山中盖了个木屋,谁知一入山打猎的将军碰见了他,打了我师弟一顿,不,三顿,一个月三顿,每次都要抢猎物。” 王海看向韩佑:“少爷,老爷十年前也在乣州折冲府掌过兵。” “哦。” 韩佑没当回事,乣州大了去了,半个道都叫乣州。 江追补充道:“那将军是个高手,师弟被打后才下的山,一个月三顿,着实是受不了了。” 陆百川乐了:“没听说过乣州哪个将军武艺高强啊,除了韩大将…” 大川儿愣了一下,面色古怪:“不会真是你爹吧?” 韩佑:“不能这么巧吧。” 江追连忙问道:“统领您爹叫个啥?” “韩百韧。” “哦,那不是。”江追略显失望:“师弟在信中说,那将军叫殺千刀。” 一群人面面相觑,什么人能起这个名? “慢着。”江追挠了挠下巴:“好像不是殺,是韓,也不是千刀,应该是百韧,哎呀都过去十年了,那时我刚从军,记不太清了。” “靠,那就是我爹!” 韩佑突然想起一个事,国子监有个老登,连天子都不怕,结果提起老爹的名后立马怂了。 “你师弟多大岁数。” “五十多六十多,我也忘了,好些年没见了。” 韩佑服了,这和多少年没见过有关系吗,咋的,多年不见人家岁数不长啊。 “破案了,十有八九就是国子监的那个老博士。” 韩佑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阴阳学派传人混入国子监传授儒学,曹丕他爸有点屌,甄姬爸牛b,服了。” 第241章 暴躁老夫子 韩佑知道国子监那群学官不对劲,瞅瞅那名起的吧,殷秋寒、甲傲雄、段千峰,不说别人,就说这三个老登吧,手里没几条人命都不敢叫这名儿。 只是韩佑着实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阴阳学派的传人。 那么不妨大胆的猜测一下,和殷秋寒同样古怪,名字同样酷炫的其他二人,那能是正经学官吗? “海哥、大川儿、阿卓,额…郭鹏也来吧,你们四个保护我,走,带着江追去国子监一趟。” 韩佑刚说完,北门御庸一把拉住了韩佑:“少尹,可否借一步说话。” “咱俩啥关系,你借你两步,怎么了。” “莫要惹火烧身。” 北门御庸压低声音:“倘若真有杂学中人混入了国子监,那也是儒生之事,此事非同小可,沾惹上了,恐会牵连到你。” 小胖子一番话可谓苦口良言,用词都算是比较委婉了。 一个杂学传人竟然混进了国子监教授儒学,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从天子到官员,从官员到儒生,哪个不是推崇儒学,就算心里不这么想,嘴上也必须这么说。 如果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天子不弄死江追和殷秋寒都难以平民愤,不对,是平儒愤,这事谁沾谁倒霉,从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到下面的学官,谁也跑不了。 “现在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韩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要搞清楚吧,再说了,我是天子亲军,这种事让我知道了,如果我不调查清楚那不是失职吗。” 北门御庸的双眼如同能够洞彻人心一般:“是好奇,还是怕失职?” “都有吧。” 韩佑耸了耸肩:“周律又没说不让人学杂学只能学儒学,是吧。” 北门御庸幽幽的说道:“周律能杀之人,永远不会是你,杀死你的,也永远不会是周律,如果你以为不触犯周律便可万事大吉,那你便是愚不可及。” 韩佑哈哈大笑:“放心吧,我有数。” “不。”北门御庸执拗的说道:“至少要告知我,若是出了事又该如何收拾首尾抽身而退。” “我搞清楚了后告诉陛下,出了事他兜着呗。” 竖着耳朵的江追觉得自己跟对人了,庄主真厉害,光听说过天子让臣子背锅的,头一次见识臣子让天子背锅的。 “罢了,知晓劝不了你。”小胖子叹了口气:“查探一番也好,既你听不进去劝谏,我多说无益。” 韩佑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不是我听不进去你说的话,而是…我觉得治国,兴盛世,只靠儒学的话,难,难如上青天。”小说 北门御庸神色微变,脱口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如今的你已是简在帝心,天子亲军统领,安安稳稳有何不好,为何总是如此不安分!” 韩佑莫名的笑了:“置身过千丈巨人之肩,抱歉,我很难再安于平庸人生。” 北门御庸猛皱眉头:“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有机会再和你说,走了,回来时告诉你具体情况。” 韩佑大手一挥,带着保镖团与江追离开了。 北门御庸望着韩佑离的背影,叹息连连。 他知道韩佑有大志,这个大志,甚至让韩佑连天子都不是太恭敬,只是他从未想过,这家伙的大志居然与儒学有关,与天下儒生有关,不,不是有关,很有可能,是为敌,与天下儒生为敌,与天下为敌。 “大胖子。” 一旁的周衍,嬉皮笑脸的问道:“若是先生他只愿做父皇鹰犬,做那仪刀卫统领,安安稳稳一辈子,你还与他风雨同舟吗?” 北门御庸闻言一愣,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哑然失笑:“殿下所言极是,若是此生只求安稳,学生也不会辞去尚书省署丞之职。” 周衍小大人似的朝着北门御庸施了一礼:“先生与本王说,要做贤王,要教导本王做贤王,与本王,与父皇,开创大周盛世,北门兄可有兴趣?” 北门御庸哈哈大笑:“自是要鼎力相助,不负此生。” ………… 韩佑六人六骑,离开了山庄上了官道疾驰京中,疾驰国子监。 其实不止是北门御庸,陆百川、张卓、郭鹏,包括王海,都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谁能想到,韩佑和王海在官道上抓知了猴,无意间竟救了个阴阳学派中人,从而牵连出这么多事,竟有阴阳学派中人在国子监执教。 沾上这种事,无异于惹火烧身,最正确的办法就是上报朝廷,至少也要告诉礼部,或是让哪个监察使在朝堂上说一下。 别说不通知朝廷了,哪怕不是第一时间上报,以后都容易被别人当作把柄攻讦。 只是韩佑一意孤行,大家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要说这一行人中,最识大体的肯定是张卓。 阿卓能成为幽王府护卫头领,不但能文能武,大局观也是有的。 骑着马紧挨韩佑右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佑装作没看见,他知道阿卓要说什么,说了他也不会听,不如不说。 一行人疾驰入城,直奔国子监,一直到了国子监门口,众人翻身下马。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韩佑还问了一下大家带没带家伙事什么的。 都带了,全是腰后短刀。 张卓提醒道:“要不要让陆将军先行入宫禀报此事?” “禀报什么禀报。”大川儿沉声道:“传言国子监闹鬼,陛下要本将保护统领,本将岂能这时候离开。” “传言罢了,当不得真。”张卓笑道:“就算是真的,你懂驱鬼不成?” 陆百川:“男鬼女鬼?” “有何区别?” 陆百川搓了搓手:“女鬼本将倒是可以试试。” 张卓:“…” 韩佑深深看了眼陆百川,挺意外的。 之前聊过这事,大川儿同学似乎挺怕鬼的,对国子监退避三舍,没想到还挺仗义的。 “行了,直接进去吧,去了之后都别说话,我带着江追去问,你们被插口,以后别人问起,你们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 韩佑就是这样的人,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带着大家进入了国子监,路过武卒的时候,没等武卒询问,王海直接骂了一通,先发制人,非说武卒们长得丑,容易吓到监生们。 沿着碎石小路往里走,韩佑心里有点发虚了,他怕“闹鬼”的事和学官没关系,别再是两个单独时间,这大半夜的,白天来好了。 不少学官居住在国子监,韩佑等人不断深入,直到快到华文堂的时候,直接见到正主了,学官殷秋寒,正蹲在台阶下面烤鱼吃,还放个火炉子。 听到脚步声,殷秋寒很是诧异,这一抬头,愣住了,老脸写满了震惊。 江追动情大喊道:“师弟!” 殷秋寒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而是看向了韩佑这位天子亲军,随即苦笑了一声才站起身。 “师兄。” 多年未见,殷秋寒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之色,施了一礼。 礼没施完,江追跑了上去,一把将比他爹岁数都大的殷秋寒抱在了怀中。 “师弟,师兄可想死你啦,你挺能活啊。” 殷秋寒也狠狠抱了抱江追,重重点了点头:“阔别多年终相见,师兄您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还成,军中有些苦,倒是师弟你又老了些许。” “师兄言笑了,师兄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平日要多吃些肉食…” 说到一半,殷秋寒面色剧变:“师兄,你这脸是怎地了,何人打的你!” “额…” 江追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韩佑连忙叫道:“和我们无关啊,我们给他救了,是徐广善他家的人打的。” “徐广善?!” 殷秋寒满面狰狞:“胆敢伤老夫师兄,师兄你稍待片刻,师弟这就去屠了徐家满门!” “卧槽。” 韩佑吓了一跳:“大爷您先等会,听我把事说明白的行吗。” “快些说。”披头散发的殷秋寒直接将长发系了起来:“说完后我去屠了徐家满门!” 看的出来,殷秋寒是真的怒了,一张老脸都有点扭曲了。 “人家是朝廷命官,户部主事,你虎吧,要灭人家满门?” “户部主事又怎样,敢伤阴阳邹家唯一后人,老夫若不屠他满门,死后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然后呢。”韩佑无语道:“然后京兆府包围你,将你乱箭射死。” “京兆府算什么狗屁东西。”殷秋寒满面傲色:“天下之大,谁能抓的到老夫!” 王海友情提示道:“京兆府府尹是我家老爷,韩百韧。” “韩百韧又能如何,哼!” 殷秋寒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看向江追:“师兄,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作罢吧,不过是打了您一顿,又没杀您,师兄您用过晚饭没有,师弟刚烤的江鱼,很香。” 第242章 国子监 韩佑见到这位老夫子也是个能屈能伸之辈,刚要开口揶揄两句,王海突然面色剧变,迅速抽出了腰后短刀。 张卓突然齐齐回头,又惊又俱。 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着六个老头,全是国子监的学官,和鬼似的,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身后,而且还是围个半圈。 之前韩佑见过的甲傲雄老学官就在其中,六个老头手持戒尺,面无表情。 戒尺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些戒尺竟然是铁的,闪烁着夺目寒光,边缘极为锋利。 “大胆!” 陆百川面露惊惧之色:“竟敢冲撞仪刀卫统领!” “仪刀卫?” 其中一个老头眉头一皱,戒尺倒是放下了,然后从腰上抽出了一把软剑。 殷秋寒一把将江追拉到了身后,面露冷光:“想来,统领大人已是知晓老夫身份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海、陆百川、张卓、郭鹏,四人竟然心照不宣无比默契的将韩佑护在了中间,肩挨肩,如临大敌。 韩佑闭上眼睛,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快速运转起来,两秒后,心脏狂跳,表情越是风轻云淡。 “当年,杀几个学官,要查动机,要查证据,查不到,就是无头公案,作罢。” 韩佑推开郭鹏,似笑非笑的望着殷秋寒:“如今,杀天子亲军统领,不需要查动机,不需要查证据,只需要杀,杀任何有关之人,哪怕是看到我们进来的武卒,都要死,更别说国子监中的你们。” 一众学官齐齐看向甲傲雄,明显这老头才是话事人。 前几日看起来还很怂的甲傲雄,微微一笑:“宰了你们,换上你们的衣服离开国子监,月黑风高,谁又能看的清楚,再将你们的尸体运出城外,与我等学官有何关系。” 韩佑神情微动,没否认,那么这也就是说,无头公案果然与这些人有关。 殷秋寒叫道:“甲兄不可冲动,他爹可是韩百韧!” 甲傲雄愣了一下,面色有异,另一名学官不太确定的说道:“那将尸体扔到其他州府如何?” 殷秋寒提醒道:“莫要忘了这小子前几日来了国子监。” 学官眼眶暴跳:“那岂不是谁都逃不了干系?” 甲傲雄哼了一声:“又不是在国子监发现的尸体,韩百韧又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学官低声提醒道:“韩百韧杀人不讲证据的,莫要忘了夺城那一夜。” 甲傲雄面色阴沉,举棋不定。 韩佑反倒是彻底镇定下来了,语气轻松:“知道为什么只是我们哥几个来吗,而不是带着大队兵马。”小说 甲傲雄双眼一亮:“莫非你要包庇我们?” 最左侧的学官叫道:“仪刀卫皆是心狠手辣之辈,更是狡诈如狐,甲兄莫要轻信与他。” “不错。”另一名学官冷笑道:“仪刀卫哪里是善男信女,老夫私下查了近一年,除了那故意表现出整日无事可做如闲汉一般却明显深藏不漏的宫中郎将陆百川外,竟连一名仪刀营军卒都查不到,这天子亲军皆是隐踪迹藏迹的高手,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陆百川傲然一笑:“不错,本将就是如此的深藏不漏!” 韩佑感慨万千,仪刀卫太有欺骗性了,当然,最有欺骗性的还得是大川儿兄弟,闲汉都闲出深藏不漏了。 “行了。” 韩佑摊了摊手:“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去监内外搜寻一遍,如果发现我带其他人马过来,过来与我们火拼吧,如果没有发现,足以证明我这天子亲军统领没有恶意,之后再谈。” “好!” 甲傲雄当机立断,冲着几人一努嘴,五名学官快速散开了,一点都不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韩佑如同没事人一样,坐在了台阶上,取了一块烤鱼大快朵颐。 殷秋寒暗暗点头:“果然是名将之后,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 江追清了清嗓子,犹犹豫豫的问道:“师弟,看你们这意思是要杀人灭口,杀了天子亲军统领,师兄我还能活吗?” 殷秋寒没吭声,真要是杀了韩佑,别说你,国子监数百监生都得死。 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一声接着一声。 殷秋寒与甲傲雄二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 韩佑猛翻白眼,这特么是一群麻匪吧? 几个老头回来了,虽然确定了韩佑没带其他人来,不过依旧将这群不速之客给围上了。 韩佑擦了擦嘴:“现在的情况呢,是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都是杂学中人,而你们呢,又不敢杀人灭口,杀了我,你们就会暴露,暴露无所谓,虽然不知道你们混进国子监做什么,不过想来是有所图谋,图谋了许久,杀了我们就会功亏一篑,对吧,诸位老先生,咱格局得打开,眼光要放长远,明白吗。” 王海、张卓、陆百川、郭鹏四人谁也没吭声,谁也没说就一群糟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都是行家。 首先,这几个老头是悄声无息出现在了众人身后,谁都没有察觉到。 其次,五个老头离开时,身如鬼魅极为迅速,奔跑时连声音都没有发出,至少,其中五个老头是“高手”,这个高手可不是什么军中精锐或是战阵杀才,而是民间的某些技法,也可以称之为武学。 战阵冲杀,一百个这样的高手,未必能打的过五十名军中精锐。 可若是只有十名军中精锐以命相斗,未必能打的过三名这种高手。 “行了。”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僵在这也不是个办法,大家聊一聊吧。” 甲傲雄:“你想如何聊?” “如果确定你们不是想造反之类的,我会放了你们。” “若是我等有所图谋呢?” “火拼,你们死,然后朝廷追查余孽,或者,火拼,我们死,你们亡命天涯,你们所有的谋划,如空中阁楼一般成为往世尘烟。” 甲傲雄微微颔首,如果韩佑说不管如何都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反而不会相信。 殷秋寒问道:“你想知晓什么。” “先说说你们的身份吧。” 殷秋寒:“阴阳学派,宫寒。” “法家之后,申不悔,祖上申不害。” “兵家传人,段千峰,祖上,秦国国尉尉缭子。” “墨家,钜子翟戈。” “许沉沙,农家传人,祖上许行。” “道家弟子,贺奇。” “纵横后人,甲傲雄。” “卧槽。”韩佑霍然而起,咧着大嘴:“这地儿…是国子监吗?” 第243章 晴天霹雳 韩佑受惊了。 他以为国子监混进了一群诸子百家中的阴阳家,谁知阴阳家就是个弟中弟,竟还有法家、农家、纵横家、兵家、道家以及墨家? 韩佑吞咽着口水:“敢问诸位大家,国子监…还有正儿八经的儒家吗?” “有。” 甲傲雄风轻云淡的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曾经有。” 韩佑:“…” 那可不是曾经有吗,夺城夜国子监学官死一半。 “慢着!” 韩佑面色剧变:“夺城夜国子监悬案,只死了一半儒生,还有一半儒生,你们才七个人,别告诉我其他监生也是杂家后人?” “自然不是,至于你说的那悬案,死者十六人,十六人之罪,当诛!”小说 “原来如此。” 韩佑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杂学,这些老先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如若无缘无故的杀人,就是再有才华他也不可能置若罔闻,这与什么学问无关,与人性有关。 韩佑:“这十六人犯了什么错?” 殷秋寒冷哼了一声:“他们说老夫长的像驴。” 韩佑:“…” 甲傲雄没好气的说道:“明明是那群酸儒科举舞弊想要结党营私,竟想以国子监为门阀败坏纲纪,这也就罢了,老夫等人最为气不过之事,是这群面目可憎之徒竟串通一气叫京中世家子顶替了十余位各道寒门学子,其中一名寒门学子来京中讨个说法,争吵起来后,竟然被这群畜生溺毙于井中。” 殷秋寒恍然大悟:“原来是因此事,我还当是因他们说老夫貌若毛驴。” 陆百川低声说道:“确有此事,除了前朝学官尸体,在京中也捞出了一具年轻人的尸首,溺毙而亡,身上多处淤青,仵作验尸时,刑部还以为那人是监生,事后验明了身份,确是外道学子,亦曾参加过科举,在旬城极有才名,死的不明不白,只是学官一案尚未查明,这学子之死也就不了了之了。” 韩佑拧着眉看向甲傲雄:“那十余名国子监学官,都是凶手?” “三人是凶手,其余人等旁观不语。” “皆,罪至死?” “皆,罪至死!” “为何不报官?”韩佑紧紧凝望着殷秋寒。 “报官?” 甲傲雄哈哈大笑:“你可知,那群畜生顶替过多少寒门学子,你就不奇怪,前朝时为何国子监监生近五百,皆是世家子吗。” 殷秋寒叹了口气:“据老夫所知,被顶替名字的寒门学子,足有二百七十一人,这只是老夫查到的,尚有许多老夫未查到的,寒门学子寒窗苦读十余载,科举夺魁,却被顶替了名字,甚至不少人入京时死于山匪之手,这些山匪,当真是山匪吗。” 身材魁梧叫做段千峰的学官接口道:“不需那些学官开口,顶替寒门学子之人,他们的亲族便会杀人灭口,那些畜生,饱读诗书的畜生,难道无罪吗。” 甲傲雄冷笑道:“不错,见到东窗事发,溺毙学子之人虽是只有三名学官,可其他学官确是默然不语,因他们亦是凶手,因他们亦牵扯其中,牵扯极深,刀不在他手,却是如地狱修罗双手鲜血累累。” 韩佑再次坐在了台阶上,沉默不语。 韩大少爷不吭声,七位看着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滚刀肉模样的老学官们,其实心里也发虚,就赌韩佑能不能共情。 倒不是怕打不过韩佑这群人,只是怕真的要痛下杀手后,他们潜伏多年所为之事,将会功亏一篑。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展颜一笑:“如果公道真的存在,谁又会动用私刑呢,正义既然无法降临,就以非正义的手段取得正义吧。” 七位老学官都笑了,再无戒备之意,戒尺收入袖中,软剑缠在腰间。 甲傲雄朗声大笑:“你这小子倒是有趣,也颇有胆色,知晓我等存在却敢只带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随从找上门来。” 刚把短刀插回腰间的张卓,又想将刀拔出来了,王海、陆百川、郭鹏也是。 “第二个问题。” 韩佑歪着脑袋问道:“你们在国子监密谋什么?” “教授儒学。” 韩佑没有笑,而是拱了拱手:“请诸位先生赐教。” 有些佝偻腰的法家代表申不悔微微颔首,摇头晃脑道:“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韩统领可明白其意?” “大一统。”韩佑点了点头:“一是好,二是坏,统一是好,分裂是坏,大一统才是正确的,群雄割据误国误民。” “不错,这话语出《孟子.告子上》,儒学。”申不悔点了点头:“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 韩佑理解起来有些吃力,不过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一百个人都用脑子,只用一个人出苦力,法治就要遭到破坏,用力量去耕战的人少了,国家就会变得贫穷,这也是国家混乱根本的原因。 “语出《韩非子.五蠹》之五十四。”申不悔微笑道:“亦是主张大一统。” 韩佑似懂非懂:“法家与儒家少有的共同之处?” 申不悔笑意渐浓:“《孟子.告子上》,当真是孟子所著,或是说,流传下来,当真无人修改过,或是说,《韩非子.五蠹》之五十四流传至今,当真是韩非子所著,期间,就无人修改过吗,既无人修改过,为何其意相同,不同学派相通之处,不胜枚举,这些,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草你们大爷啊!” 韩佑腾的一下站起身:“你们改了儒学经典?!” “改或不改,谁能知晓,是真是假,先人已逝,谁又说的清呢,借儒学之口,授法学之实,借法学之口,授法学之精义,千百年来,哪里还有真迹,口口相传亦有纷争,记载之人也有私欲,一字之差,如云泥之别。” 甲傲雄抚须一笑:“儒学也好、法学也罢,益,则取,弊,则弃,百年后,千年后,后人所读经典,怕是也有语焉不详之处,历史,都可由得胜者肆意粉饰,学文,为何就不能呢。” 第255章 自投罗网 韩佑本来都回竹楼准备补补觉,朱尚找来了。 “东家,有个公子哥自称是户部主事连文喜之子,接连花销了近十贯钱,却说只给四贯三百一十七文。” “我去。” 韩佑冷笑道:“知道有人会找事,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主事之子敢…等下,谁家兔崽子?” “户部从六品主事连文喜,说是友人叫他来的,花销多少皆减半数。” “这名这么耳熟呢。”韩佑一头雾水:“他朋友谁啊。” “曹道东。” “没听说过啊,是国子监的学生吗,不对,那也不能啊,哪有直接减半的。” 韩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想了想,面色微变:“连文喜,户部主事,也是户部员外郎华琼妹夫!” 韩大少爷终于想起来了,七人名单上,连文喜排倒数第二。 朱尚摇了摇头:“小的不知户部大人们的姓名。” “没事了,先不管他,去让北门御庸过来,快。” 朱尚跑了出去,韩佑则是垂头思索着。 巧到是很巧,自己都准备办这七个人了,其中一人的孩子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的几率很高,毕竟满大周朝就一个四季山庄。 问题是这小子说是什么朋友推荐来的,还能给打个五折,这就很扯了,不应该的事啊。 过了片刻,忙活的脚不沾地的北门御庸推门而入:“出事了?” “连文喜,记得吗。” “自是记得,户部那七名贪官之一。” “他儿子来山庄了。” “哦?”北门御庸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对旁人来说,山庄是享乐之地,对他来说,岂不是阎王殿,自投罗网。” “事情不对劲,他说他是朋友推荐过来的,叫做曹道东。” “曹道东?” 北门御庸回忆了零点三秒后,面色微变:“原礼部员外郎,现兵部员外郎曹启来之子。” 说完后,北门御庸与韩佑异口同声:“黄有为!”小说 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不是连文喜之子被坑了。 坑他的人,叫做曹道东,而曹道东的爹,叫做曹启来。 曹启来,原本是马如龙的朋友,想坑韩佑,最后被黄有为坑了,大老黄也顺势将将这个礼部员外郎变成了兵部员外郎。 而这位兵部员外郎的儿子,让黄有为给出的七人名单其中主事之子主动来到山庄。 “明白了,又是黄大人布的局…” 事情虽然搞明白了,可韩佑反而困惑了起来:“阿庸啊,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北门御庸何其聪明,微微点头:“不错,为何黄大人如此急迫,彻查户部之事是陛下交给你的差事,可黄大人似乎比你都要急迫几分,到了如今,竟主动将其中一人之子送上门来。” “是的,我也觉得黄大人很心急,而且这事就奇怪,他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是出了纰漏呢,万一我没领会他的意图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再者说了,咱们是正经买卖,人来了咱也不可能直接打一顿逼问他爹做了什么坏事啊。” “我倒是觉着,黄大人似乎是在是在故意刁难你。” “刁难?” 北门御庸若有所思道:“他既是能给出七人名单,想来早就调查过此事,连人都查出来了,怎会没有证据,就算不是铁证,至少掌握一些秘事,可他之前只给了名单,其他的什么都不说,就仿佛让你自己去查让自己去谋划一般,这样做,岂不是要耗费你不少精力与时间?” 韩佑摇头苦笑:“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你说的不错,按照大老黄的缜密心思,一定是早就掌握了不少证据,却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没和我分享信息,明显是为了让我自己查。” “是啊,就说今日这连文喜之子,派人来知会,你我也好提前布置一番,事出突然,若是谋划不当岂不是错失良机。” “我突然有个猜测。”韩佑挠了挠额头,不太确定的说道:“与其说黄大人是刁难我,不如说是考验我,有没有这个可能?” “考验?” “黄有为这个人很孤独,当年离开军中承受着万千骂名,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了,现在他觉得我可能和他是一类人,至少都是为了军伍好,所以…所以想要看看我的能力,如果能入的了他的法眼,说不定会把我当做志同道合之人?” “我不了解军伍之事,不过你说的有些道理,罢了,改日在想,当务之急是把握机会如何利用连文喜之子占据先机。” “对。” 其他事情,韩佑不敢说擅长,坑一个官二代,那都是直接无脑来的。 “先去通知雨绮,叫她亲自作陪,一定要留…” “怕是不成。”北门御庸苦笑着打断道:“刚刚也不知哪个狗日的脚贱,将那牛皮球踢到了空中,掉下来时正巧砸在了雨绮姑娘的头上,左眼都被砸肿了,现在还在叫骂。” “陆百川我日李奶奶啊!” 北门御庸一脑袋问号:“李奶奶是何人?” “算了。” 韩佑气坏了,这家伙不办事也就算了,现在都开始耽误事了。 北门御庸问道:“陆将军踢的?” “嗯。” 北门御庸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回事,整日和个闲汉似的。” “鬼知道。” 提起这家伙韩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骂了一声后接着说道:“雨绮手下有没有哪个姑娘脑子好使,准备一直跟着山庄混的?” “自然是有的,皆是女校书。” 韩佑哑然失笑,这才想起雨绮手下的姑娘,包括新来的姑娘,那都是专业级的选手。 “找一个,最好是家中亲族都在山庄中,要知根知底的,样貌一定要出众,亲自作陪那个连文喜之子,留住他,至少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事成之后奖励百贯。” “之后呢?” “不急,让陆百…拉到吧,找个别人,让朱尚去,马上去京兆府找王山,再让阿山找武卒、衙役等人打听,连文喜之子平日喜欢去哪玩,性子如何,连家家中几口人,连文喜之子是否受宠,包括连文喜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些出来。” “连文喜无需问旁人,丰吉四年为官,昶州人士,家中本是世代经商,连文喜其父连大财花销万贯为其子买了乡正之职,之后便是以钱财开路,升任县…” 韩佑挥手打断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今天要先拿捏他儿子,小的先搞定,搞定了小的再搞老的,快去吧。” “好,这边去。” 北门御庸转身跑出院子,寻朱尚去了。 韩佑又喊了一声,让王海将江追叫来。 过了没一会,客串山庄保安的江追过来了。 “庄主,有何吩咐。” “叫统领,什么玩意庄主,该干活了,山庄里来了个人,户部主事之子,纨绔,你马上换衣服扮作小厮跟住他,服务一定要周到,要比狗腿子更加狗腿子。” “为何?” “打探。” “打探什么。” “能打探到什么打探什么。” 江追似懂非懂:“事成了,多给俸禄吗?” “可以饶你师弟一条狗命。” 江追犹豫了一下:“卑职还是想要俸…算了,这就去。” 第256章 闯祸精 连文喜之子,连信,目前只知道一个名字。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韩佑坐在竹楼外的小院中,等待着消息。 雨绮安排了一个叫做翠红的女子,职业级中的专家级,段位很高,专程陪伴连文喜之子连信。 江追也以“导游”小厮的身份接近了对方。 朱尚快马加鞭去了京中。 北门御庸通知了各个负责人,不能怠慢连信,当亲爹一样伺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韩佑低头沉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俗话说的好,双江不正天一歪,连文喜连边军的粮饷都敢贪墨,其子连信估计也是一丘之貉。 凡走过必将留下痕迹,越是泥泞的道路,留下的足迹越是清晰。 这种纨绔子弟必然在京中做了不少恶事,只要是做过的,武卒与京兆无的衙役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想要弄一个人,就得先了解一个人,一旦了解了就好办了,投其所好,订制下套。 “人生四戒,不过酒、色、财、气,嗜酒、好色、贪财、逞气。” 北门御庸用手食指关节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好酒,便会误事,祸从口出,若是贪恋美色,温柔乡乃英雄冢,用美人计,若贪财,使钱收买,定会得知不少秘事,他若逞气,那就最好不过了,叫陆将军去寻衅一番,挨了顿打,便可以袭击天子亲军罪名拿下。” 韩佑点了点头,无非就是这点事。 对付一个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用不着大费周章,只要找好切入点就可以。 北门御庸与韩佑都是有耐心的人,谋而后动。 随着眼看快要入夜了,朱尚还是没回来,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无非打探一个纨绔子弟的底细罢了,什么样的性子,做过什么恶事,了解后就赶回来,现在都耽误快两个时辰了。 正当韩佑开始焦急的时候,江追跑了进来。 “装主儿,那小子去了赌档,输了一千二百余贯,要借上一千贯。” “原来是个赌鬼。” 韩佑点了点头,有弱点就好。 “那就借他一千贯,不要利息,按手印,借据一定要写仔细了,不管他借多少,都借给他。” “明白。” 江追跑走了。 韩佑与北门御庸相视一笑,好赌可是个致命弱点,等不等朱尚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海哥,去找唐镜,让他找个赌技高手往死里坑连信,最好叫他不停的借钱。” “小的这便去。” 韩佑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太了解赌徒了。 嗜赌之人未必都有着不劳而获的心理,还有一部分人只是喜欢寻求刺激罢了,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有一个极为显著的特点,或是说性格缺陷,那就是没有自控力,理智无法驱使身体,身体总会被欲望所支配。 谁知过了小半个时辰,王海跑回来了。 “少爷,那狗日的足足欠下四千余贯。” 四千多贯,绝不算少,哪怕是对这样的公子哥来说也是一笔巨款,这才过去多久,竟然赌输了并且借账这么多。 “只是那狗日的又不赌了。”王海面色莫名的说道:“又借了两千贯,见到雨绮手下一名叫做巧玉的姑娘,眼睛就和长姑娘身上似的,死缠烂打,要给那姑娘赎身。” 韩佑:“…” 北门御庸哭笑不得:“贪财好赌,还好色,去,知会一声雨绮,她知道该如何做。”小说 王海斜着眼睛,双眼望天。 韩佑:“去,知会一声雨绮,她知道该如何做。” “小的这就去。” 北门御庸:“…” 韩佑已经是信心百倍了,一个好赌好色的纨绔子弟,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最妙的是,这家伙还是户部主事连文喜最宠爱的幼子。 “不要等朱尚了。” 韩佑站起身:“谋划吧,设套,从赌和色上面下套,将…” 话没说完,唐镜跑了进来:“少尹,出事了,出大事了。” 韩佑心里咯噔一声:“出什么事了?” “王爷,幽王殿下被打了。” “什么!”韩佑霍然而起,险些暴走:“谁他妈敢老子学生。” “就是那个连…连信,带着一位姑娘去了酒肆,挥金如土,因对那个姑娘百般殷勤又不得芳心,被人讥笑了几句,发生了口角,连信掀桌子时将酒杯扔出了窗口,恰巧砸在了外面正在踢牛皮球的殿下头上,都见了血…” 话还没说完,江追跑了进来,也是很焦急。 “统领,那连信被拿下了,被陆将军拿下了。” “靠。”韩佑骂道:“陆百川这家伙怎么总是不干人事,还没将罪名坐实,如果只是无意中将酒杯扔出去,可以百般狡辩的。” “不是因这事,是因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是,这人吃醉了酒,砸了王爷后站在窗口哈哈大笑,王爷极为气愤,喊叫道哪个狗胆包天之人敢袭击本王,谁知连信大笑着说若你是王爷,本公子还是皇帝呢。” 韩佑与北门御庸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都是一样的,*_*: 江追继续说道:“陆将军就在一旁,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都见到了,足有二十余人,不拿下也不成啊,这家伙太嚣张了。” 韩佑表情极为古怪,掰着手指头说道:“那个,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这家伙先去赌坊,欠了四千多贯,好赌。” “是。” “赌到一半,见个姑娘,色迷心窍要给人家赎身,死缠烂打,好色。” “是。” “一掷千金,带着姑娘去吃饭喝酒,喝多了,好酒?” “是。” “喝多了之后,和别人吵起来了,好勇斗狠?” “是。” “好勇斗狠掀桌子,还扔杯子,砸到了幽王殿下,好倒霉?” “是。” “非但没赔礼道歉,还说周衍要是王爷,他就是天子,好猖狂?” “是。”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家伙是…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江追摇了摇头,活这么大,他也没见过这么der的人。 北门御庸突然面色莫名的开口道:“你我之前探讨黄大人为何不提前知会咱们,原来如此。” 韩佑也明白了。 和考验或是刁难没关系,这根本不用提前通知,连信就是个闯祸精,走到哪里都惹祸,自己就能给自己玩死了,就和预判了大家的预判似的,不等你设套,我先给自己套了,让你们无套可套。 “我以为我就是作死小能手了,在这位大哥面前,甘拜下风。” 韩佑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他想亲自见一见这个连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人。 还想着找对方的破腚,没想到这小子是一身的破腚啊。 刚跑院子,朱尚回来了。 “少尹,打探回来了打探回来了,那叫连信的脏事恶事做了太多,听不完,根本听不完啊,这才听了十之一二,怕您着急才赶了回来…” 第257章 钱与兵法 晚上不少人都在游庄,至少二十多人亲眼目击了司机山庄玉伤人事件,也就是说,至少二十多人亲耳听到了喝醉酒的连信说“你是王爷我就是皇帝”这番话。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buf是真的叠满了,闯下大祸理所应当。 首先,他飘了。 其次,他喝多了。 都知道四季山庄是天子亲军统领韩佑的产业,最近韩大少爷可谓是风头正劲凶名赫赫。 连信来了,他朋友让他来的,还说能打五折。 五不五折无所谓,主要是有面子,要的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待遇,大家都怕韩佑,本公子不但不怕,他还得讨好我。 一看真的能打五折,连信准备飘。 去赌坊赌钱,随意借取,他彻底飘了。 突然见到了一个女子,就是他喜欢的那种熟女类型,痴了。 上去就要给小姐姐赎身,死缠烂打。 这位小姐姐正好是“饮食部”的负责人,寻思削顿凯子,就带着他来到了饭庄,菜点最好的,酒点最贵的,正好赚点提成。 谁知道这家伙酒量根本不行。 本身就飘了,还喝醉了,加上美人在侧激活了舔狗的装逼被动技能,山庄的工作人员又对他“特殊待遇”,所有buff叠满后,狂了。 人就不能狂,人狂必有天收。 一酒杯扔了出去,和陆百川玩球的小王爷被砸了,怒骂一声,buff叠满已经没理智可言的连信,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了能够将他置于死地,将他全家置于死地的一番话。 等韩佑到地方见到这小子的时候,连信已经如同烂泥一样瘫在柴房里呼呼大睡,被捆的和居酒屋泥醉女主角似的。 陆百川笑呵呵的,不是他想动手拿人,是不拿人天理难容了。 “让他睡吧,不用叫醒,彻底清醒的时候来找我。” 韩佑交代了一句后,去寻周衍了,想要知道小王爷伤的重不重。 结果等找到周衍的时候,这小子正趴在雨绮的怀里贴药布呢。 眼眶发青的雨绮专心致志,心无杂念。 值得一提的是,山庄中任何一位小姐姐,都不能“勾搭”小王爷,这是韩佑特意交代过的,不止小姐姐,所有人都不能别有用心的接近小王爷,拍马屁啊,曲意奉承之类的,抓到一个揍一个,直接打断狗腿,然后滚出山庄,不管男女。 所以除了王府护卫和几个小头目外,其他人对小王爷都是避如蛇蝎,哪怕是小头目们也不咋愿意搭理小王爷。 唯独,唯独唯独陆百川,这家伙没事就找周衍去踢球,一人踢一人当守门员,玩的不亦乐乎。 倒不是说陆百川故意拍周衍马屁找他踢球,主要是别人他也踢不过,也就能在十二岁的周衍身上找找存在感了。 韩佑进屋的时候周衍没听到脚步声,还搁那和雨绮吹牛b呢。 大致意思就是说什么他小时候在军中长大,见惯了战阵,入京当了王爷后变的孤独,结识了先生后找到了人生方向,讹过钱也碰过瓷,去过青楼一掷千金,也参与过朝堂大事查税抓人,今日又与阎王爷擦肩而过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回头一看,本王才他娘的十二岁。 雨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比崽子下山坡,经历比他爷都多。 韩佑站在门口愣是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周衍好像也没吹牛b,这小子在他五分之一的人生中,所见过的事情的确比普通人一辈子还多。 韩佑清了清嗓子,周衍转过头,连忙跳下地施了一礼,嬉皮笑脸的喊了声先生。 定睛望向周衍的额头,韩佑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来早了,来的再晚一会伤口都该愈合了。 揉了揉周衍的脑袋,韩佑问道:“踢球为什么不去西边的球场,跑饭庄下面踢什么?” “陆将军将我带去的,他说得盯着一个连信的人,又想踢牛皮球,就带着学生去饭庄旁边踢去啦。” 韩佑的脸黑了,回头望着陆百川:“哥们,过几天我入宫的时候,我想将你还回去。”小说 陆百川一头雾水:“还回去?” “七天无理由退货…不,七个月无理由退货,这是我们商贾之中的铁律,我既是天子亲军,也是商贾,所以,作为一个商贾,我要将你退了,退给陛下,以后不需要保护我了。” 陆百川惨兮兮的问道:“为何?” “因为七个月无理由退货,这是我的权利!” “卑职是问你为何要退?” “因为你der,你闲,你二。” “就是因这些理由?” “没错。” 陆百川笑了:“这不是有理由吗,七个月无理由退货,你有理由的,退不了。” 说完后,抓着牛皮球的陆百川乐呵呵的冲着周衍挥了挥手:“走,踢球去。” 韩佑:“…” 刚准备开骂,朱尚跑了过来:“东家,兵部左侍郎黄大人来了,去了您的院子,正在等着您。” “大老黄来了?” 韩佑双眼一亮:“备些酒菜送过去,好酒好菜。” 说完后,韩佑也懒得搭理大川儿了,急匆匆的走向小院。 自从出道后,明里暗里,大老黄已经帮他好多次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聊过天或是达成过什么共识,上一次见面也是不告而别。 韩佑回到竹楼的时候,身穿儒袍的黄有为正在背着手欣赏字画。 都是之前韩佑与周老板二人闹脾气时后者画的,王海觉得光挂自己的墨宝太单调,正好拿天子的画挂上一起充充门面。 别人不认识周老板的画,黄有为岂会不认。 刚刚就是随意看了眼,结果这一看心惊不已。 他知道韩佑简在帝心,只是没想到这俩人的关系根本不是君臣那么简单,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就瞅瞅那些画吧,看的都让人起鸡皮疙瘩,连鸳鸯都画上了。 要么说很多时候周老板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就他这些画,韩家父子根本看不懂,可黄有为能看懂,非但能看懂,还能大致明白周老板有点硬舔韩佑那意思了。 “黄哥。” 韩佑走了进来,嬉皮笑脸的叫了一句。 黄有为转过头,哭笑不得,以前在军中与韩百韧兄弟相称,现在平白无故还矮了一辈。 不过转念又想到那些画了,天子都和韩佑称兄道弟了,自己也不算吃亏。 韩佑问道:“黄哥是为了连文喜之子连信来的?” “不值一提的小小鼠辈罢了,还无需老夫夜间出城寻你。” 黄有为坐下了,也不客气,抓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开门见山。 “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突然提及当年在军中求学之事,你可知因由。” 韩佑一时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奇哉怪哉陛下一言一行皆有深意,除了求学之事,又提及了天下儒生科考之事,科考沿袭前朝之制,弊端不少,看似有口无心的一句话…” 韩佑一拍大腿:“哦,明白了,国子监的事,这是打提前量呢,怕以后东窗事发。” “东窗事发是何意,又与国子监何干?” 韩佑毫不隐瞒,将那些老学官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听过后,即便是久经风浪的黄有为也着实震惊不已。 “原来如此。” 黄有为的脸色变了,原本风轻云淡的面庞,开始充血了。 “世侄儿啊,不对,韩兄弟,不对,韩兄…” 黄有双眼放光,小心翼翼的说道:“段夫子那《尉缭子》兵法手抄原文能否…能否皆小弟一观?” “我也没要啊。”韩佑耸了耸肩。 黄有为顿时火了,怒其不争的骂道:“蠢货,连兵法精要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要了五十贯。” 黄有为:“…” 第258章 醉语 在黄有为的眼中,韩佑就是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恨不得当场将这小子一劈两半三刀四洞五马分尸六的一批前七后八九浅一深。 韩佑抽了抽鼻子,无吊所谓。 几篇兵法罢了,重要不重要,那也是以后的事。 如果问韩佑两世为人学会最大的道理是什么,那就是想要睡得香千万别轻易许愿,无法还愿的滋味蚀骨灼心,直到有一天习以为常,说话和放屁一样,慢慢被所有人所唾弃和远离。 很多时候,做不成好事,比做了坏事更招人恨。 就如同古校长,默默建盖学校百余所与二十多余处医疗卫生站,突然有一天给妈妈买了艘游艇,然后,不行! 有这钱为什么要买游艇,你不是大善人吗,为什么不将买游艇的钱拿出来继续该学校! 所以说,韩佑会承诺,但是不会理所当然的承诺,太轻易的,没有人会珍惜,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 如果韩佑白天收了段千峰那几篇兵法,就代表会将这件事做成,至少段千峰是这么想的,可如果没做成呢,这群国子监的学官会伤心,伤心很容易变成愤怒,愤怒,需要宣泄。 可收了五十贯就不同了,钱收了,事办成了,学官们会说,这小子太仗义了,明明不缺钱,只收五十贯却将事办成了,一个字,比优特佛! 那么如果收了兵法,事情没办成呢,哎呀我去你个兔崽子,收了那么贵重的兵法,事你还没办成,一个字,卧槽李奶奶。 就算是事情办成了,也有可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如此贵重的兵法你都收了,将事情办成不是应该的吗。 “哎呀,能写出三篇,就能写出三十篇,现在八字没一撇呢,着什么急。” 韩佑给气呼呼的黄有为倒了杯茶:“小弟答应你,如果能将这些人的身份洗白,我一定将段千峰的兵法…” “慢着。” 黄有为突然打断道:“你刚刚自称什么。” “小弟啊。” “为何如此自称?” 韩佑一头雾水:“那我应该自称什么。” 黄有为的目光极为莫名:“起初你入黄府,称我为世伯,是因你有事相求,刚刚又称呼为兄,是以我帮了你,那为何又自称小弟?” 韩佑一时没转过弯来,你都自称愚兄和兄弟了,再者说连你儿子都比我爹岁数大了,我自称小弟不很正常吗。 “若是有外人在…” 黄有为凝望着韩佑:“你也会对我如此自称。” “可以啊,怎么了。” 黄有为微微摇了摇头,呷了口茶:“你应知当年我为何离开边关弃武从文。” “知道啊,为了边军,怎么了。” “话虽如此,可不管其中因由如何,这手段毕是下作了一些。” “有吗?” 韩佑很是困惑,并不觉得有什么下作的。 黄有为再次凝望着韩佑,足足过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他看出来了,韩佑说的是真话。 这就是两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了,不,应该说是现代人与古代人的思维方式不同。 后世的目光来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就是一种渴望成功的方式,更不要说黄有为是为了一个“善”的目的。 为了善,我连脸都不要了,这不是善到极致是什么?名 但是在古代人来看,目的远远没有过程重要,名正方可言顺,过程是错的,目的是对的,那么整件事都是错的。 “知道坊间如何说我黄有为吗?” 韩佑点了点头:“大致上知道一点。” “如何说的。” “不要脸。”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要脸。”黄有为抚须大笑,片刻后,大笑变成了冷笑,直视韩佑。 “记住愚兄所说的话,有本事之人,皆不要颜面,无本事之人,皆要颜面,可最后又如何,要脸的,没了脸,不要脸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i” 韩佑神情大震,拱了拱手:“黄哥金玉良言。” “算得什么金玉良言,不过是酒后醉语罢了。” 说到这,黄有为挽起袖子:“无酒,哪里来的醉语。” 很巧,朱尚带着几个老卒端着木盘走了进来,老朱则是拎着酒坛。 酒菜上桌,黄有为给韩佑倒了一杯,没等韩佑敬酒,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酒后醉语。”黄有为轻声说道:“过不了几日,你便要入户,可有章程。” “没什么章程吧,就是搜查证据什么的。” “愚兄倒是有些浅显之策,贤弟可愿听?” “愿意愿意。”韩佑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可太愿意了,你说。” “那些主事不足挂齿,员外郎华琼、右侍郎张同举,才是你周旋之人,你在户部,品不高,官不正,虽是天子亲军,却不可胡来,不可胡来,那么也只能欺骗,用谎话欺骗户部官员们。” “谎话?” “不错,骗,行骗。” “什么意思?” “厉害的骗子,骗人时,从不说谎话。” 韩佑连忙给黄有为倒了杯酒:“请黄哥赐教。” “告知众多户部官员,告知张同举与华琼二人,你入户部,就是为了调查他二人,为了边军粮饷之事。” 韩佑似懂非懂:“因为当我入户部时,他们就会怀疑出来我是干什么去的,如果我直言不讳,他们就会认为…” 韩佑双眼一亮:“我只是走过场,奉皇明行事,不太情愿?” “所谓官场,你敬一尺,我还一丈,既你打开天窗说了亮话,张、华这二人既是为了自保,也为了逃脱这漩涡,必会为了让你交差交出几人,应是户部官员,也就是那些主事,可这天下间谁又真心实意为他人顶嘴,不过是有所顾虑罢了,到了那时,你只需知晓这几人为何心甘情愿顶罪,知晓了他们怕什么,你再令他们所畏惧的事情变成不惧,自可破局。” 韩佑目光涣散,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大致明白了。 贪官都一个比样,很多都是抱着死我一个幸福我全家的态度,顶罪的应该是那些主事,到时候从这些主事身上打开突破口反而容易一些,说不定还可以让他们攀咬张同举与华琼二人。 “户部,管天下钱粮,户部官员不可小觑,也不可无辜得罪。” 黄有为继续说道:“户部的水,深得很,不止张同举贪墨军伍粮饷一事,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恶事,说不出口的脏事,户部官员想要隐瞒的丑事,你若不表明来意,告知他人你是为了查张同举的话,必会被那些想要掩盖脏事、恶事的官员群起而攻之,可你说了的话,那些官员为了尽快送走你这瘟神,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卖了张同举与华琼二人。” 韩佑一把抄起酒杯:“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来,黄哥,小弟敬你一杯。” 两杯相撞,皆是一口抽干,二人相视大笑。 韩佑双目灼灼:“黄哥,我还想听点醉语。” “小事一桩。” 第259章 酒中醉语 黄有为没喝醉,但是愿意说“醉语”。 因为他看出来了,韩佑是真心求教。 不错,韩佑觉得在国子监待一年学到的东西,未必有听黄有为闲聊天学到的东西多。 很多时候,好人的一百句话都是废话,而坏人的一句话,很有可能受益终身。 假君子,一百句话,九十九个坑,真小人,一句话,说不定就是金玉良言。 “马家兄弟也好,户部张同举与华琼也罢,不足挂齿。” 黄有为夹了一口绿菜,微微一笑:“想要愚兄吐露些醉语,与户部无关的醉语,倒是先要说说,贤弟你志在何处。” 韩佑坐直了身体:“你要做的事,我也要做!” 黄有为笑了,笑的很轻蔑:“就凭你?” 韩佑头都不回的指向了门外:“四季山庄,卸甲老卒每月俸禄二到四贯三百文,共计七十九人,军伍亲族一百一十二人,山庄管他们吃住,只要我不死,他们不死,山庄就会一直管着他们,至少,我踏出了第一步,不是吗。” “好!”黄有为酒杯,脸上再无轻蔑之色:“那便入朝堂,位极人臣。” “位极人臣?” “不错,杀他个尸骨累累,杀他个满手鲜血,一步一步的向上爬,一个官位一个官位的抢来,你若有此觉悟,便可觊觎这一人之下之位。” 韩佑干笑一声:“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是太喜欢抢别人东西。” “笑话。”黄有为一拍桌子:“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抢来的,只有平庸之辈与弱者才会坐等分配,平庸之人,弱者,又岂会位极人臣,你看那朝堂众臣,初入官场时,哪个是老老实实做个观政朗等待尚书省与吏部授官?” “可是我是天子亲军,太折腾的话会被看见,至少现在得守规矩啊,不守规矩的话,别人也不…” 黄有为毫无耐心的打断道:“你可知这世间何人最不守规矩。” “谁?” “制定规矩之人。” 韩佑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不得不点头。 “记住愚兄所说的醉语,规矩,不过是弱者的枷锁,强者手中的工具罢了,你可以守规矩,可当有一天这规矩变成你手中工具时,你想要活得长久,就要制定规矩,制定与你有益的规矩。” 韩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扯远一点的话,周老板最开始就挺规矩,在军中熬资历,实力积攒的差不多了后就不怎么规矩了,再看现在,成为了制定规矩的人。 “怎地,贤弟怕了,怕破不了这规矩不成?” 黄有为的双眼如同可以洞彻人心一般:“你若是怕,为何要接了斗马家兄弟的差事,越是怕之事,越要去做,因你会寻到很多志同道合之人,胆大包天之人,人多势众便是如此,当有一日你逆流直上,回头望去,便会见到身后皆是虎贲熊罴,可如若你做的事常人皆可做,回头望去,你身后,定然全是酒囊饭袋,狐朋狗友。” 韩佑似懂非懂。 “识人。”黄有为说出了最后一句醉语:“留意官场之中那些有才干却品级极低之人,收为己用。”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人,八成身正影不歪,你若对他交付真心,他定不会弃你而去,与你同生共死,而不是与那些朝堂重臣推心置腹,倘若重臣与谁都可推心置腹,便不会成为重臣,这重臣身后,必然有着无数曾与他推心置腹之人的尸骨。” 韩佑恍然大悟,给大老黄倒了杯酒,这句话倒是听明白了。 官场上,有本事却混的不咋地,这样的人大概率是因为太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而那些混的好的人,如果他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可能混的好,这种人也永远不会变成“朋友”,很多人就是靠踩着“朋友”上位的。 “你尚年幼,入了朝堂,既要结交有本事之人为你出谋划策,此为人多势众,又要懂得隐忍,宁学那缩头之龟,常忍,常弱,方可长命百岁,莫学那丛中刺猬,一身锋芒伤人伤己,令旁人不愿站在你身旁,锋芒毕露之人,看似占尽好处,实则处处树敌,朝堂之上走不长远。” 韩佑不由问道:“要是忍无可忍呢?” “那便出手,朝堂上,要占一个理字,不可携刀,若是你有刀无理,有理也是无理,可你若是有理,不用刀,无理也是有理,理便是刀。” “那朝堂之下呢?” “朝堂之下,最不在乎这理字,而是刀,出鞘之刀,有了刀,你便有理,没了刀,你就是再也有理,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哗众取宠之辈。” 韩佑连敬三杯,恨不得将大老黄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记下来,这就是掰开了揉碎了教授自己如何混朝堂,怎么才能立身,怎么才能杀身。 韩大少爷如同谦卑的学徒,心怀敬畏。 他觉得哪怕是黄有为原地穿越,穿越到了后世也一定能够混的开,这些话放在后世也适用。 不说别的,就说理与刀,可以理解为正义与实力。 在明面上,只要你表现的足够正义,让别人认为你是正义的,即使是伪善到了极点,依旧可以用正义的面孔杀人。 可到了见不到光的地方,正义无用,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时候讲理,那就是找死,有刀,有实力,无需讲理。 这一番醉语,韩佑受益匪浅,连连敬酒。 “黄哥,你再说点醉语呗。” 韩佑满脸堆笑,这种话,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未必能碰到那么一两个,听上那么一两次。 “醉语倒是没了,倒是有一句良言,苦口良言。” “黄哥你说。” “天子亲军统领。”黄有为面露正色:“非是免死金牌。” 韩佑愣住了,虽然一直以来嘴上不说,但是现在对仪刀卫统领这个身份越来越满意,因为很多人都惧怕,而且是亲军,天子亲军,代表天子,说难听点的就是天子最信任的狗腿子,怎么就不是免死金牌了?小说 “纵观各朝各代,你见过哪个人手持面色金牌,最终免了死?” 韩佑神情大震。 历史长河中,手持免死金牌丹书铁劵之人不在少数,可寻常的“死”,以这些人的身份,无需用免死金牌,而想用免死金牌免去的“死”,却不是免死金牌可以免掉的,所以说,这玩意几乎没用,如果以为自己有这玩意便可真的“免死”的话,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醉语说够了,够了。” 黄有为哈哈一笑:“只谈风月,不谈国事,朝事,来,贤弟,你我共饮一杯。” 韩佑举杯敬酒,从这一刻开始,黄有为在他眼里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兄长”,如同“师者”一般的兄长。 黄有为喝了不少,反而不吐露醉语了,他这些话,韩佑不但要明白,还要去做,能够按照他说的这些话做了,做成了,他才可以说更多的醉语。 不吐露醉语的黄有为,风趣幽默,谈论朝堂趋势,谈论天下大势,谈论当年军中战事,皆是风轻云淡,悲也好喜也罢,总是风轻云淡,仿佛早已看开一般,不在乎了一般。 上过沙场,混过朝堂,做过最被人鄙夷的事,也想要做最“善”之事,这就是黄有为,不需要被别人理解,因为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 “黄哥,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你离开军中时,其实时机并不算成熟,那时只是一营主将,为什么不多混两年成了副帅再回京中?” “因为突然有一日,愚兄夜中辗转反侧,想通了一事,在军中,无法善待军伍,要回京,去朝堂。” “然后呢?” “想到了便要去做,谋划几日,我便离开了营中。” 韩佑无语至极:“这也太草率了吧,也不深思熟虑一番吗,那时京中暗流涌动,时机不算成熟吧。” “在懦夫眼中,时机,永远不会成熟。” 第262章 谎言 阿鲁巴也阿了,鞭子也抽了,连信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疼晕了被搞醒,醒来了又被搞的晕厥过去,愣是没开口,死活不开口。 他不开口,大家就很不舒服,很气愤,花样就越多。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连信已是体无完肤,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 韩佑喊了声停手,回小院了,吩咐郎中给连信治伤。 无功而返,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的嘴巴居然这么硬。 其实之前韩佑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也搞过世家子,吴、柳二家没少抓,王山也了地牢审问过,和连信这种情况差不多,宁死不出卖家族。 当时韩佑还以为这是个例,现在觉得应该是普遍现象。 越是世家中的核心子弟,越是对家族忠诚,这种忠诚还不是愚忠,而是一种从小就灌输在脑海中的“信仰”,只不过这种信仰完全是贬义词,因为世家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回到小院中,坐在石桌旁,韩佑耐心的等待着。 连信不开口,无所谓,连文喜开口就好,现在就赌连文喜到底是不是连信亲爹了。 王海在旁边看着竹简,而不是四书五经。 韩佑不由问道:“怎么不看《诗经》了呢?” “小的在学别的。” “学什么?” “刚刚黄大人和您交谈,小的蹲在窗户下面听了一会,觉得这人说的话有些道理,想要琢磨琢磨。” 韩佑哭笑不得,这哪是有些道理啊,大老黄说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哪怕是标点符号都值得细细揣摩。 “少爷,小的好多都听不懂,您能给小的说说吗。” 韩佑犹豫了一下,其实大老黄说的话,其中很多他也听不懂,这种听不懂不是不明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是需要经历,经历过了遇到过了,才能知道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见到韩佑不吭声,王海自顾自的问道:“黄有为说,行骗的骗子,厉害的骗子,不说假话,小的想不通,不说假话,怎能是骗子呢?” “这个我倒是明白。” 韩佑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假如国子监有一天收女监生,然后这个女监生白日上课,晚上去青楼当女校书,你会怎么想?” “不知羞耻,有辱斯文!” “那我换个说法,青楼有个女校书,晚上卖身,白日却去国子监努力读书,你会怎么想。” 王海恍然大悟:“出身贫寒,却心有大志!” “对喽。”韩佑打了个响指:“黄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就比如你之前勾搭上官的老婆,按照你那说法,你睡了别人的夫人,这肯定是要被人唾弃的,戳你脊梁骨的,但是你要是说你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夫人,大家是不是会觉得你很可怜?” 王海的双眼亮了起来:“原来如此,听您一席话,小的立马油壶灌顶了。” 韩佑微微一笑,大老黄就是这个意思,真正的骗子很少说假话,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诚实,只不过是平常都说真话,关键时刻才会说上一两句假话罢了。 江追推开小院的门:“统领,京中来了人,自称户部主事连文喜,未带家丁,骑马来的,还拎着一个包袱。” 第264章 考题 水浅王八多,遍地似的大哥,这就是京城。 韩佑死活没想到,眼前这个跑起来和半月板粉碎者的小家伙,竟然是兵部尚书的儿子。 兵部尚书他见过,都六十多了,这小崽子也就是八九岁,还没周衍大。 果然是兵部的尚书,体格子着实羡煞旁人。 上了马,韩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温岐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派兵部尚书之子过来传话,自己不去都不行? 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韩佑郁闷的上了马,郁闷的赶往京中,郁闷的来到国子监外,郁闷的下马走了进去。 至于那个小监生,韩佑想套套近乎,被这小比崽子卧槽无情了。 那小崽子根本没搭理他,也没带随从,出了庄子,明明还没马…还没马的大腿高个头,抓着马鞍就那么跳了上去,然后独自一人骑着马回了国子监,速度之快,韩佑连车尾灯都没看到。 不愧是将门虎子,七八岁的年纪就能独自一人骑着马让马儿跑的飞快,要知道韩佑七八岁…不,哪怕是十七八岁,他跑马的时候也得避着人。 到了门口问了武卒才知道,原来国子监今天要经考。 经考并不是经济师考试,也不是精击湿考试,更不是经技师考试,而是考经文要文。 每人发一个竹简,上面有几句话,四书五经中的,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去作答。 考试很正常,韩佑认为不正常的是温岐特意让自己过来参加。 考的是“高阶班”悟文堂,他连华文堂都没听明白呢。 百思不得其解,韩佑独自走进了国子监,直奔悟文堂。 考试巳时开始,也就是上午九点,现在是巳时一刻,韩佑进了悟文堂,博士又换人了,不是段千峰,而是戳老师,也就是墨家,当代墨家钜子翟戈。 翟戈是个一米六出头的小老头,长的有点像是做过美黑的南瓜,又黑又矮还又胖,有点大小眼。 墨家,韩佑如雷贯耳。 钜子,韩佑更是如此。 墨家在战国时期可以理解为一群不亚于正规军作战水平的社团帮派,主要是其成员文化水平还高,属于能文能武的那种。 韩佑喜欢墨家,因为兼爱,小人物都喜欢兼爱,兼爱公平,谁都可以得到“爱”。 墨家机关术更是天下闻名,山庄现在也有一个墨家同行,也就是坤哥姬鹰,鲁班后人。 相比鲁班后人,韩佑觉得墨家后人应该更牛b。 韩佑认为,鲁班和墨子真的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说别的,墨子和鲁班在楚王面前进行了沙盘模拟战争,三场,墨子完胜。 不准确的说,那时候墨子和墨家玩的就是“战争机器”,而鲁班更偏向于“建筑方面”。 除了技术,人品道德以及目光方面,鲁班更是完败墨子。 墨子的事无须赘述,和孔老二差不多,都是带着弟子横着走的狠角儿。 再看鲁班,技术很好,可惜心胸狭隘并且目光也很短浅。 有一句话叫做有眼不识泰山,这句话指的就是鲁班。 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说一个竹匠叫做泰山,本是鲁班的弟子,但是总是搞创新,玩一些别出心裁的设计,鲁班不喜欢这种开创性思维,就给泰山赶出“班门”了,过了一段时间,鲁班见到集市上出现很多竹制家具,总之就是很奈斯,鲁班一问才知道是被他开除的徒弟泰山所打制,然后才说了一声有眼不识泰山。 这个可信度比较低,正史野史都没什么记载,很有可能是杜撰。 还有另一种说法,泰山原本是鲁班的亲儿子,鲁班常年在外面打工,十多年不回家,他儿子泰山就去工地找他。 找是找到了,正好鲁班在半空中上大梁,就问下面的弟子正不正,弟子都说正,反正就是一顿夸,正好泰山见到了,没夸,是说有点高了还是有点偏了,大致这个意思,结果围观的人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然后就很巧,鲁班手中的工具突然掉下去了,正正好好砸在了泰山的脑袋上,直接将这个“质疑”他的孩子给砸死了。 一年后鲁班回到家中,他媳妇问他见没见到他儿子,也就是泰山,那时候鲁班才知道,自己砸死的是亲儿子。 等于是亲儿子跋山涉水去寻爹,老爹没来个爱的举高高,而是直接给他一榔头。 至于这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了,不过如果是真的话,鲁班不可能是失手砸死的,因为他干活的时候从不失手。 如果说这件事没有太多考证,那么在《墨子.公输》中,则详详细细记载了鲁班与鲁班二人的斗法过程。 当年鲁班去了楚国后,先是造出了用于水战的“钩”与“拒”,从而让楚国打败了越人,并得到了楚惠王的重用。 之后鲁班发明了许多作战机关,其中就有改良后的云梯,攻城掠地无往不利,最后准备利用这种云梯攻打宋国。 为了阻止这场刀兵,墨子前往了楚国国都,当着楚惠王和许多人的面,与鲁班斗法,类似于沙盘演练。 就在大殿上,墨子当众解下身上的腰带,在地上围成城墙的模样,鲁班则是找来几根竹签当作云梯,展开了强势的攻城战。 鲁班先后使用了九种攻城方法,都被墨子用巧妙的手法一一化解ko,到最后,鲁班的“云梯”已经用尽,而墨子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结局不言而喻,鲁班完败。 谁知输了的鲁班却来了句“我还有个办法可以赢”,大致意思就是我也不要脸了,直接弄死你或者给你关起来,没了你,宋国算个屁。 墨子说了,杀我没鸟用,我弟子带着我发明的各种技术前往了宋国,利用我的技术打造守城机关,楚国去了也没辙。 由此可见,鲁班的心胸实在不咋地,输了就输了,还想要直接掀桌子弄死墨子。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鲁班与墨子,分别善于实践与善于总结,墨子的强大体现在他出色的理论建构能力上,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墨子第一个提出了“力”的初步定义,并且提出杠杆原理、光的直线传播等理论。 反观鲁班,实际上并没有创造出什么经验的理论依据。 当然,要说器械制造水平,鲁班未必会输给墨子,在《墨子》的记载中,鲁班的发明要更加精巧,而墨子则更加注重实用。 抛开技术不谈,单从思想上来说,鲁班给墨子提鞋都不配。 鲁班为了帮助楚惠王吞并弱国,造出了威力巨大的云梯,却未想过一旦打起仗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士兵家破人亡。 再看墨子,一生推崇兼爱非攻,反对攻战,即便战,也是为了“爱”而战,首先考虑的是百姓。 鲁班和墨子可以说都懂技术,但鲁班仅仅是一个技术卓越的木匠,论思想墨子已经站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上。 可惜,墨家终究是没落了,公输班后人至少还能当匠人,盖盖房子修修路什么的,也能将老祖宗的派位摆上。 再看墨家,谁要敢说自己是墨家之后,官府肯定得削你,什么是墨家,墨家就是不稳定因素,其弟子一个比一个野,一个比一个能打,还不服管教,这样的人能不削他吗。 墨家厉害是厉害,可惜荣光永远留在了往日,韩佑坐下时,都没怎么多看两眼戳老师这个墨家钜子。 除了儒家,其他百家早已没落,无非就是留下一些学识罢了,不是韩佑瞧不起戳老师,只是有些麻木了,兵家后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更别说你墨家了。 坐下后的韩佑又乐了,马封侯也在,正在竹简上写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韩佑的目光,马封侯撅着嘴,哼了一声,就很傲娇。 “沙雕玩意。” 韩佑都懒得搭理马大聪明,他要除的马家人,只有马家兄弟马如风与马如龙,至于马封侯,他都没将这家伙当对手。 可以这么说,如果马如风和马如龙突然挂了,马封侯估计都不知道怎么赚钱吃饭。 戳老师走了过来,怀里夹着一个竹简,如同不认识韩佑一样,放下后,离开了。 韩佑展开竹简,定睛一看,觉得不太对劲,随即旁光一扫,见到了马封侯竹简上的经考题目,愣住了。 马封侯和他的“试卷”根本不一样,韩佑站起身,伸着脖子看向前几排监生的试卷,同样如此。 不错,悟文堂今日经考,韩佑的“试卷”是单独的题目。 韩佑的目光终于看向了戳老师。 墨家钜子翟戈也望向了韩佑。 四目相对,翟戈露出微笑颔首,韩佑礼貌微笑并竖起了一个中指。 第265章 意义莫名 别的监生的题目,孔门四科之首。 儒学讲究个说…讲究个文、行、忠、信,孔子弟子中谁是这四科之首,由此来阐述。 这是第一道题,第二道题说的是四个人,最被孔子欣赏的颜回、最有政治才干的子路、军事才干很厉害的冉求,以及最有钱的子贡,说这四个人为什么被孔子看重。 再看韩佑的题目,就很无语。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作乱之事。 语出《礼记.乐记》,大致意思是人的内心会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人就变成了物,泯灭了人性,泯灭了天授予人的善良本质,无穷无尽的去追究个人私欲上的满足。 韩佑抓着笔瞅了半天,写上一句话,大白话。 对啊,没错啊,咋的了,人活着不就为了在不断满足自己的过程中耗费生命吗。 写完后,韩佑看向了“第二题”。 乐以刑杀为威,贪于权势至如此! 看上第一眼,韩佑气的差点想要掀桌子,这不玩人呢吗。 这次韩佑不竖中指了,四个大字,我***! 乐以刑杀为威,以及贪于权势至如此,出自两个术士之口,时期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的第二年,也就是“焚书坑儒”中的焚书后的第二年。 很多人都有个误区,其实焚书坑儒是两个单独的事件,时间跨度也足有一年,不过目的是一样的。 《史记》有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丞相李斯认为民间《诸子》杂学太多,大致意思就是这样下去咱大秦老百姓很容易被带歪,现在已经开始诽谤朝政了,思想不统一怎么行,这是病,得治啊,最好是以后大家说话但凡带敏感字的全都变成叉叉圈圈之类的,给这群孙子全屏蔽了。 始皇帝认为有道理,下令焚烧除了《秦记》以外的其他国家史记,除了官方博士馆里的私藏书籍外,包括《诗经》以及《尚书》都要上交焚毁,私下谈论这两本书的都要处以死刑,如果胆敢以古非今的,直接灭族,私学的,抓着也要杀。 这也就是焚书坑儒之中的“焚书”,到了第二年,两个修炼功炼丹的术士,一个姓候一个姓卢,俩人私下唠嗑,说出这两句话,乐以刑杀为威,贪于权势至如此。 乐以刑杀为威,意思是说始皇帝也就那两下子了,喜欢用酷刑和杀戮显示他很牛b。 贪于权势至如此,就是埋汰秦始皇那个熊样的还想长生不老,想永远当皇帝,我呸。 反正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然后秦始皇就知道这件事了,很生气,让御史深入调查,最后发现与之相关的“诸生”高达四百六十多人。 秦始皇那是什么小暴脾气,没的说,挖坑全埋了,还得是活埋,也就是焚书坑儒的第二阶段“坑儒”了。 烧书和埋人是两个单独的事件,不过从宏观上看,其实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政治目的。 首先是巩固皇权统治,其次是统一思想。 要知道秦始皇那时候虽然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集权王朝,可只能说是控制了“身体”,没有控制“思想”。 但是实际上和俩方士说出乐以刑杀为威,贪于权势至如此这话,应该是没太大关系的,有没有这两个方士都是两说。 关于这件事也是有极大争议的,不少野史记载的是,因为这两个方士导致的坑儒,活埋的大部分是方士,还有一部分“百家”弟子,也就是“诸子”相关门人。 不过主流观点认为其实和方士没毛关系,秦始皇活埋的就是儒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司马迁的《史记.儒林列传》中有一段写的是《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要知道在汉代以前,儒生是一种很空泛的定位,其中也包括了术士,就好像说后世的文化人一样,作家、学者、老师之类的,都叫做文化人,儒生那个时候的意思也是如此。 当然,那时候也的确有术士背地里埋汰秦始皇,从说话的口吻和方士来看,的确是儒生,要知道那时候秦始皇的统治方式用的法家的思想核心。 方士也好,儒生也罢,那时候肯定死了不少儒生。 别人的卷子考的是孔门四科之首,以及孔子门下最杰出的四个弟子。 再看韩佑,第一题就很扯,儒学对人性的探讨。 这就是个陷阱题,人有欲望很正常,儒学要人们必须压制欲望,乃至压制人性、天性,用儒学的那一套来压制,说的再通俗点,就是说你不学儒学,你就是畜生,不压抑欲望的畜生。 这让韩佑怎么写,难道写啊啊啊,你说的对。 如果这么写的话,摆明了是要推崇儒学的,和其他儒生一个鸟样。 可要不这么写的话,那就是另类。 其实这个无所谓,就算韩佑敷衍的写上几个字又能怎么样,他本身就不算是儒生,也不推崇儒学这一套,怎么写都无关痛痒。 问题是第二题,说的是秦始皇焚书坑儒这件事。 这明显是玩人一样,怎么评价,怎么理解? 秦始皇是有功绩的,各朝各代哪个君王没污点,而且这些污点也被有心之人不断“曲解”、修改、流传下来,历史就如同一个任人打扮的充气娃娃,还不是说后世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而且儒生最擅长干这种事了,从春秋笔法到断章取义,最后直接全文修改了。 如果说焚书坑儒这件事做得对,然后一旦卷子流出,他韩佑,和他韩佑相关的所有人,都别想混了。 韩佑本想走了,可再看向题目,越想越不对劲,这群老登们到底是几个意思? 考题,要写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领悟,自己的见解。 关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背后目的,说穿了其实和臣子权利争斗也有直接关系。小说 李斯和淳于越等人,都是大臣,见了面和杀父仇人似的,淳于越向始皇帝提议,应该依照古法分封诸侯,而不是采用郡县制。 李斯却说这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做法,不但不应该采用郡县制,还应该把那些记载这种事情的书籍全部给销毁,所以才有秦始皇“焚书”这样一个举动。 事实上,这就是李斯和淳于越等人之间的一场权力斗争,李斯很清楚,如果秦始皇采纳了淳于越的建议,那么秦朝皇室的权力就会变得越来越大,那些在秦朝统一战争中取得巨大战功的人也是如此,而提议的淳于越等人,将会真正的左右朝堂,而他李斯的地位也会越来越不稳。 在这种前提下,李斯才给秦始皇出了主意,最终变成了“焚书”。 韩佑再次提起笔,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国子监的这群老登们,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历史真相”,让自己“答卷”,了解自己怎么想的或许不是目的,而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一群老棺材,靠。” 韩佑不喜欢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暗骂了一声,起身交卷去了。 第268章 偏锋 韩佑回到山庄后,令韩百韧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这小子开始读书了,读的还是论语。 一群小头目聚集在院子之中,喜忧参半。 山庄开业的收入数目出来了,北门御庸转达了庄主韩佑的最高指示,秦大爷等一众韩府下人,以及朱尚、姬鹰、唐镜等人,哪怕就是雨绮,大家都有分红,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不等。 这个消息,让众多小伙伴们彻底傻了眼。 朱尚比较直接,回居住的屋子里直接给他祖宗的派位撤下来了,准备换上韩佑的。 做梦都想当官好不容易当上工部低阶官员的姬鹰,准备告老还乡了,以后就死在山庄里,一辈子不挪地方了。 秦大爷一边大骂韩佑败家子,一边掐着腰说便宜你们这群狗东西了。 唐镜就很茫然,本身墨香阁就有他的份子,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价,他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没事总爱掐自己的大腿,现在大腿都青一片紫一片了。 至于出身算是最差的雨绮,坐在石凳上,瞳孔扩散着,眼眶里面噙着泪。 她多么希望自己回到二十年前,也就是颜值巅峰时期,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她高低对韩佑以身相许个百十来次。 这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古代的很多人就是如此淳朴,给予我尊重,足够的尊重,命给你都行。 几家欢喜几家愁,以上是有“分红”的,以下几人是没分红的。 陆百川嗦着手指头蹲在墙角,眼睛红红的,想不通,自己跟着韩佑的时间比大多数人都长,为什么自己就没得到这便宜? 其实这和跟多久没关系,这家伙是周老板的亲信,给天子的亲信发分红,脑子秀逗了不成。 张卓与郭鹏二人也蹲在远处,交头接耳,不时看向独自踢球的周衍,唉声叹气,觉得跟错人了,早知道的话当鸡毛禁卫和将军啊,直接去韩府当下人多有出息,光宗耀祖啊这是。 江追斜着眼睛,又冒出口头语了,庄主叫我往东,老子绝不往西,庄主叫我追狗,老子绝不撵鸡。 小江同学虽然没有分红,但是他知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决定以后就跟着“庄主”混到死了,秦大爷等人的今日,就是他江追的明日,他认为只要自己肯努力,早晚有一天会混成韩佑的嫡系! 第270章 老大人的觉悟 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其实很有趣。 说好话,未必能交好一个人,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反而越不在乎这个。 说坏话,也未必能够交恶一个人,越是身份低微,越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好话也好,坏话也罢,看给谁说,又看是谁说的。 韩佑的身份挺复杂,天子亲军,陛下鹰犬。 但是这个“鹰犬”身份并不能横行霸道。 地位不够的人,会怕,会骂。 地位足够的人,会唾弃。 每个人都有一个标签,一个符号,哪怕未曾谋面,依旧可以通过这个标签和符号来定义这个人。 就说三国时期吧,二爷张飞张翼德,人生三大爱好,喝酒、打人、骂吕布。 吕布三大爱好呢,美女、认爹、捅义父。 曹操的三大爱好,人妻、写诗、关云长。 孙权,多败少,送人头,专业抬人进武庙。 越是有名的人,越会被烙上标签,通过他的过往,通过他所做的事,和按照习惯将要做的事。 仪刀卫也是如此,栽赃、陷害、不当人。 就仪刀卫那名声,别说不干人事了,连拟人的事他们都不干。 这也是周老八登基后一直想要组建天子亲军但是又不想叫“仪刀营”的缘故,谁知韩佑这个愣头青,直接大庭广众下沿用了仪刀营这个衙署名称。 这也导致韩佑的风评与人品创造了历史新低,其中也有他爹韩百韧的被动加成。 朝堂大佬们谁不知道,人家造反,都是夺城,先夺城后夺宫,再逼皇帝退位,韩百韧直接一步到胄了,说他是进京勤王的,结果进了京直接跑皇宫里面擒王了。 这也就罢了,人家韩百韧还不是为了当皇帝,更不是为了让别人当皇帝,先入京,再夺宫,夺了皇宫开始杀人,就和图一乐呵似的。 直到今天,很多人也想不通韩百韧当年的动机,他又是为什么将不少世家和官员直接灭了门。 总之,就韩百韧这人,已经不是无法无天了,完全可以说是无天无法了。 老爹就是这个德行,入了城嘎嘎乱杀。 亲儿子又是仪刀营统领,那孩子能是什么好鸟? 不说其他朝堂大佬,就说孙守廷吧。 当着天子的面,他对韩佑不褒不贬,只是就事论事。 查税,做的好,能赚钱,也很好。 可也仅仅只是如此,对事不对人。 从内心里来讲,老孙不喜欢仪刀卫,如果韩佑是仪刀卫统领,他那就不喜欢韩佑。 之所以不喜欢仪刀卫不喜欢韩佑,因为仪刀卫不讲规矩。 可韩佑来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表达并且强调一件事,那就是“规矩”,他韩佑,是个讲规矩的人。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在乎规矩,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些规矩就是他们制定的,这些他们所制定规矩,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他们。 仪刀卫就是规矩破坏者,韩佑如果讲规矩的话,那仪刀营自然没什么可忌惮的。 孙守廷很开心,可惜,他开心的太早了。 韩佑伸手入怀,将户部主事连文喜的供状抄录拿了出来,双手呈到了孙守廷面前。 第271章 入户部 韩佑离开孙府时,想笑,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或许坏人会伏诛,可一定有很多好人受到牵连。 想哭,同样哭不出来,因为临走时,孙守廷对他说了四个字,老夫之罪。 是啊,作为堂堂尚书,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多事,乃至动摇国朝的事,不是他这位尚书大人的失职又是什么? 小事,有小锅,谁都可以背。 大事,有大锅,有分量的人才可以背。 事情怎么出的,重要,过程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则是一个宣泄口,发泄怒火的宣泄口,事情越大,背锅的人就要地位越高,若不然,如何宣泄。 很多时候,人们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可以令自己义正言辞宣扬自我正义的途径罢了。 可如今这世道,是是非非谁又说的清,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总说着功与过任凭后人定论,事实上是这样的吗? 不,后人才是最没有资格定论的,因为他们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被引导,被误导。 只有深处在洪流之中的人,才知自己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日期已经订好了,就在三日后,孙守廷会在早朝时提出让韩佑观政,理由是又要到税季,韩佑之前查商税有功,户部想要重新修订税律,借调韩佑询问一些“专业性”的意见。 理由很完美,孙守廷提出,申屠罡会同意,无需吏部点头,因为韩佑是天子亲军,皇帝首肯就行。 韩佑的待办事项很多,回了四季山庄后,第二天没有离开,耐心的等待着。 古人都讲究一个“信”字,约定了,就要做到。 韩佑没有向外界揭露国子监老学官们的身份,而今日,老学官们也要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从而证明韩佑之前所做的事是值得的,并值得他为这些老学官们做更多的事。 老学官们也是守约的,一驾马车进入了庄中,马车中堆满了竹简。 驾车的是穿着一身布衣如同庄稼汉似的殷秋寒。 从入庄到扔下马车,殷秋寒就说了一句话,要了三贯钱,说是买马车的钱,然后离去了。 马车里面的知识,“百家所长”,可以赠送给你,但是,马车钱你得给我结了! 从进来到离开,就说了这一句话,要了三贯钱。 韩佑不明所以,拉开车帘,北门御庸探头看了一眼,随即胖脸蛋子都充血了,如获至宝! 百家“经义”,星罗万象无所不包,从天文地理,到人文环境,也有兵法和治学理念,甚至还有国朝律法“建议”,包括如何改善科考制度。 竹简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却没有署名,不知竹简上的内容是谁写的,又是谁的观点或是哪家学识。 从这也可以看出,这些出自不同“家”的老学官们早已达成了共识。 他们是一个团体,不分你我的团体,有着一个很远,很高,很难实现的理想与目标,在这个理想与目标面前,他们早已不在乎个人得失了。 如获至宝的北门御庸亲自将竹简搬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如获至宝的北门御庸在小屋中待了一天,直到晚上。 如获至宝的北门御庸晚上出来找饭吃了,满脸都是淡淡的疲惫感与索然无趣,就如同一个真正的贵族,人世间的所有欲望被满足后,流露出了些许的疲倦与无聊。 因为他过目不忘! 他已经不需要再看那些竹简了,读过一遍后都记在了脑海里,知识是好知识,但是都看过了,记在了脑子里,慢慢想,慢慢参悟,慢慢学以致用就好,也就…也就仅此而已。 现在大家看这小胖子就很烦,尤其是最近努力读书的王海,怎么看这小胖子怎么不顺眼,就如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屌丝天天看着开着玛莎拉蒂的富二代似的,越看越不顺眼,觉得上天不公平。 韩佑与北门御庸走在山庄中,后者概括了一些老学官们送来的知识。 韩大少爷很满意,对这些知识满意,也对山庄的老卒们满意。 嘹亮的口号不时响起,精气神十足的老卒们巡着逻。 “我是山庄保安,保卫游客平安…” “日夜山庄往返,还被骂作憨憨…” “姑娘与我无关,依然形只影单…” “从来不吃早餐,心里只有加班…” “誓死大门守看,要把贼偷干翻…” “庄内灯火阑珊,给您道声平安…” 北门御庸原本很闹心,他不知道韩佑为什么要叫这些巡逻老卒一大堆没用的屁话。 可事实证明,游客们就很爽。 来玩的游客,大多是“文人”,公子哥啊,世家子之类的,还有一部分商贾。 大家又都知道这些“保安”全是卸甲老卒,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狠角色。 明面上,他们唾弃武人,可当这些胳膊比他们腰都粗的武人,当这些成群结队杀气腾腾的卸甲武卒路过他们时,齐齐站立,异口同声来了句“您的安危由我守护”时,那感觉,倍儿爽,就如同自己突然变成了战阵上的大将军,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一般。 韩佑还别出心裁来了个高端定制角色扮演。 对这些公子哥来说,姑娘就如同椰汁,从小玩到大的,也就那意思。 姑娘是玩够了,但是老爷们,他们还没玩过。 只要有钱,就可以真的当个“将军”,邀上三五个好友,然后花费巨金扮演大将军,指挥几十个老卒外加几个戏子“冲锋陷阵”,与好友的“麾下”进行搏杀。 当然,用的是木枪木刀,砍一下就“死”那种。 公子哥们大呼过瘾,心里还骂武人就是武人,花点钱就可以让他们像小丑一样任人摆布。 实际上呢,这些“表演”的卸甲军伍们,心里乐开了花,阔佬就是阔佬,果然如庄主所说就是一群冤种,扯着嗓子喊两句然后随意挥舞几下木刀木枪再倒头就睡,完事后一人最少提成一贯钱,这钱赚的都他娘的造孽了! 韩佑赚翻了,北门御庸乐翻了。 就这群公子哥,还搁那煞有其事的排兵布阵了,玩的不亦乐乎,让人笑掉大牙。 单单是因为这一个项目,秦大爷又招了六十名卸甲老卒,即便如此,这个游玩项目还得提前预约,想插队,花钱吧您内! 现在不少下县都传开了,避暑山庄都成卸甲老卒再就业中心了,天天有人过来打听还招人不。 “阿庸啊。” 韩佑走了一会,靠在树上说道:“明天我就要去户部了,山庄的事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一旦我入了户部,就算按照大老黄支的招那般去做,也会树敌不少,说不定就有人会从山庄上找借口攻讦我,帮我看好,不要出纰漏,别忘了,山庄不单单是大家的心学,也是你的心学。” “好。” 一个好字,重比千金。 还是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北门御庸自视甚高,觉得即便再高的官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学习,自己都能够胜任。小说 在不知不觉间,韩佑却将日进斗金的山庄交给他后,即便是北门御庸也不得不内心触动,韩佑如此相信他,将多少人的命和吃饭的家伙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怎能不让他动容。 高傲的人就是如此,想法是想法,实际是实际,当真的有人这般对他时,依旧会感动。 “对了,再过半个月是我爹的生日,就是诞辰,提前准备好,我从来没给我爹过过诞辰,一定要热闹,我爹最喜欢热闹。” “放心,咱爹的事,交给我就好。” 韩佑一头雾水,之前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这胖子怎么还当真了,一口一个咱爹的? 第272章 衙署 韩佑终于半只脚踏入朝堂了。 第二日早朝,户部尚书孙守廷上了折子,出班恳请周老板借调天子亲军统领韩佑,与商税有关。 申屠罡第一个赞成,直接堵住了不少人的话头,包括户部一众官员。 正常来讲的话,哪怕是尚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都会提前和属官们商量一下,就算不商量也要礼貌性的通知一下。 让一个天子亲军来自己的衙署,这不就等同于请一群美国大兵来自家后院帮着看石油一样吗,太阳穴让健美大野驴踢了? 朝堂上,不少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孙守廷为什么这么大年纪非要找刺激玩雷区蹦迪。 老申屠附议了,天子迅速首肯了,朝臣们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到了中午散朝的时候,韩佑已经骑着马带着王海和陆百川来到了户部衙署门口。 门口站俩衙役,见到韩佑三人,不明所以。 不得不说,就这仨人的造型,一般人还真搞不清楚是什么来路。 韩佑穿的是儒袍,看样子是儒生,问题是这家伙骑马,瞅瞅那老马吧,看人都不是好眼神,俩衙役在京中也混了不少年了,头一次能从一匹马中看出了鄙夷的眼神。 王海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护院之类的角色,问题是这家伙腰间插着本《诗经》。 陆百川倒是样貌不凡,只是这家伙带剑了,而且佩戴的还是长剑。 要知道刀、剑、弓都是违禁品,寻常武卒与京兆府差役,只能拿长棍,白天的京卫倒是能佩戴刀剑,只是不能背弓,只有到了夜晚才可以。 陆百川这家伙和神经病似的,左腰插着剑鞘,有剑,马还是军马,马腹下面挂着长刀,军中制式长刀,马腹右侧还耷拉着个箭囊,挎着一把短弓。 这也就罢了,最近大川儿见到王海读书后就和开智了似的智商蹭蹭涨,他也开始看书了,背着个书囊,后面装了好几本书,完了一看就犯困,好多字都不认识,得问王海,王海认识的也不多,俩人就凑一起猜。 户部门口的衙役都懵了,俩人望着陆百川,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造型。 这里也要说一下,衙役是衙役,差役是差役。 差役呢,泛指京兆府的差役,一般都是跑腿的,京兆府衙役出去拿人或者调解纠纷什么的,他们跟着凑数。 而衙役呢,则是各衙署的“役”,有可能是跑腿的,也有可能是看门的,地位最是卑微。 就说这户部这俩看门的衙役吧,平常工作就是杵在门口和个死人似的,早上见到有官员来上差,去掀轿帘子,要不就是其他各衙署的官员来户部要钱,没要到的话,出门可以骂两句衙役出出气,基本上每天就是这个工作,点头哈腰掀帘子,劈头盖脸挨顿骂。 俩衙役还不敢上前主动问,毕竟韩佑仨人也没下马,一时有些摸不清身份,只能望着还算正常的韩佑,还眯着眼睛,有点戒备。 “看个卵子!”王海骂道:“再看给给你们狗眼挖下来,还不过来牵马!” 俩衙役确定了,确认过眼神,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一般人也不敢上来就骂六部衙役,他们虽然是看门狗,可看的是户部的门儿。 三个人都下了马,韩佑和个大爷似的,背着手直接往里走。 俩衙役刚要问,王海又开骂了:“眼瞎了不成,还不快将大爷们的马拴好。” 衙役赶紧点头哈腰陪着笑,牵着马拴马去了。 王海接着骂:“他娘的是一群什么蠢货,都去牵马无人看着衙署,让贼人闯了进去你们担得起关系吗,饭桶一样的废物。” 一听这话,俩衙役跑回来一个。 王海依旧骂:“脑子里装的都是粪水不成,他一个人,如何牵三匹马?” 衙役张了张嘴,忍了。 但凡老子不是上有老下有小,高低和你拼了! 其实俩衙役也是有所不知,王海并不是针对他们这俩户部看门狗,而是针对各衙署所有看门狗,包括国子监的武卒。 衙役的俸禄虽然不高,却也是个稳定工作,至少能让家里人混个温饱。 几十年前,各衙署的所有衙役只从军中挑选,快解甲归田的老卒们,如果原籍是京中或是京中下县,离开军中后就会成为衙役。 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衙役都成“世袭”的了,甭管子侄后辈有没有从军经历,花点钱就能顶上。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搞的好多真正卸甲的老卒没有差事干,越混越不如意,说白点,就是被抢饭碗了。 所以王海看这群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见了就骂。 不说与陆百川蹲在石狮子下面开始猜字儿的王海,只说入了户部的韩佑,那就和领导视察似的,背着手来回转悠。 户部内部和工部已经京兆府以及衙署还不同。 京兆府除了公堂和地牢外,就几间班房,再加一个库房。 作为另一个京中二拉的工部,和京兆府差不多,进去之后两侧是班房,往里走是正堂,正堂后面是一个大院,大院后面是一个空旷的空地,摆放的都是工料什么的。 户部就不同了,作为六部之中最为紧要的衙署,占地巨大,进去后正对着正堂,两侧也是班房,过了月亮门,依旧是班房,足有二十多间,班房后面是库房,这个库房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凹型的二层小楼建筑,也是户部最重要的所在。 内部将其称之为宝库,东侧放着账目,西侧摆满箱子,上了两把大锁,锁的都是“钱”,整个户部只有左右侍郎二人有两把不同的钥匙,看门有六个持刀京卫,京卫看守大门,只给尚书开门,尚书带着左右侍郎进去,俩侍郎才能开锁。 可以这么说,如果有人乱闯的话,甭管是谁,六个京卫抽刀就可以砍死了。 但是,没人会乱闯,甚至耗子来了都得施舍两粒大米才离开。 就户部这宝库,最值钱的估计就是那些箱子上面的锁了。 自从周恪登基后,户部就没在宝库里存过钱,不,应该说是前朝二十多年前开始,户部就没往里存过钱。 各地税银即便收缴上来,没运到户部基本上就被瓜分光了,户部宝库是存“结余”的,最近二十来年国库就没“余”过。 而孙守廷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卸任之前能看一眼户部宝库堆满钱财,不过老孙也知道,这个难度系数仅次于他造反登基当皇帝。 韩佑一直溜达到了宝库前,六个已经能够站着睡着的京卫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就将手握住了刀柄。 “何人,报上名来!” 领头的京卫膀大腰圆,带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好多京卫都在各衙署中轮班,能够轮班并且“领班”的,基本上都是校尉一级别的。 韩佑伸着脑袋朝着后面望了望:“这就是户部宝库吧,听说已经至少二十年没往里存过钱了是吧。” “领班”的京卫面露戒备之色:“你是何人,若是户部大人,为何不着官袍。” “我是韩佑,天子亲军仪刀卫统领,过来查岗的。” 六个京卫齐齐一愣,紧接着同时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卑下见过统领。” 韩佑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走之前还骂了一声。 “连尼玛腰牌都没看到就行礼,怪不得都说京卫是废物。” 众京卫:“…” 如果说王海对一群武卒差役不爽的话,韩佑则是对京中京卫不爽。 原因无他,卫戍一国之中枢京城,拿着最多的俸禄,过着最舒服的日子,随意挑出一百人,最多能找出一两个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伍,这种待遇,应该给予南北二关为国把守边关的军伍才对。 第273章 左侍郎 六部之中除了上朝留在衙署之中的,都是品级低官员,品级稍微高点的入宫待朝,再高点的入太乾殿议政,不过每个衙署都会留下一个坐镇的高阶官员。 户部今天留下的就是左侍郎司徒羽,原本坐在班房中处理公务,听闻了属官说来了个穿儒袍的年轻人,和进自家大门似的来了衙署中,大家还都不知道这是谁。 司徒羽走出班房,见到了刚从月亮门中出来的韩佑。 司徒羽极为年轻,三十五,这个岁数在普通人算不得年轻,但是在官员之中,别说从三品的左侍郎了,就是右侍郎基本上都四十开外了。 朝堂与坊间皆知,如果户部尚书孙守廷退了,肯定是司徒羽接任。 正好三十五,身穿暗红色官袍,腰挎从三品玉带,官靴一尘不染,身材挺拔,五官端正,也是官员之中极少不续须之人,谈不上俊俏美丑,只能说是这气质一看就是当官的,一派儒雅,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厅里厅气的。 韩佑正背着手往出走呢,猛然注意到了司徒羽凌厉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韩佑主动微笑颔首致意。 “原来是韩统领。” 淡淡的说了一声,司徒羽双手下垂,没有任何标识,等待着韩佑先施礼。 别人不认识韩佑,作为户部左侍郎的司徒羽岂会不认识,非但不认识,印象还极为深刻。 第一次是韩佑去太乾殿,因商税一事。 第二次是在西郊,因还未更名的避暑山庄一事。 第三次是在马家庄外,因病马一事。 除了第一次,后两次事件都是朝堂重臣伴驾而行,自然认识韩佑。 “司徒大人。” 韩佑快步上前,抱了抱拳,没有施礼。 从品级上来看,二人都是从三品,只不过韩佑这个从三品水份很大,不,不是很大,全是水份。 可即便全是水份,品级依旧一样,韩佑更是天子亲军,见到宰辅、尚书这种连天子都要以礼相待的人,肯定是要口称学生不敢怠慢,可要是碰见左右侍郎这种吧,看心情。 也不能说是韩佑没礼貌,还是那句话,他是天子亲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代表的是天子,见到个当官就叫大哥大爷的,丢的也不是他的脸,是人家老八的颜面。 只能说是起点太高,韩佑想谦虚都谦虚不了。 第276章 真怒假怒 就仪刀卫这口碑吧,大家都很了解。 可今日包括孙守廷在内的一众户部官员才知道,这已经不是口碑不口碑的事了,素质也忒差了。 韩佑一拍桌子,说骂就骂,虽然大家没听懂全文,不过大致意思是了解的。 这一骂,都傻了眼,尤其是张同举,又羞又怒。 谁也没想到,韩佑竟然这么“放肆”。 即便是前朝仪刀卫最嚣张的时候,最多就是说一声这位大人请跟我们走一趟,什么,您问去哪,哦,卑职是带您去西天。 下朝回来后户部不少官员也猜想过韩佑是个什么样的主儿,是和前朝仪刀卫将军那样暴虐,还是前朝仪刀营甲士那般没教养。 现在大家明白了,这家伙是既暴虐又没教养。 要知道官场上大家玩的就是个笑面虎,至少表面上得过的去,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好歹装一装嘛,哪有上来就骂娘的。 孙守廷也着实没想到韩佑的脾气这么爆,之前他还觉得这是个挺守规矩的小伙,知书达理说话又好听,哪如传闻那般。 再看那张同举,面如猪肝,何曾像今日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辱骂,还是当着一群同僚的面儿。 “你胆敢…” “敢”字刚落下,韩佑已经是迅速起身来到了张同举面前,满面狞笑。 “天子亲军仪刀卫,奉圣命,监察百官,你不爽吗?” 韩佑直接抽出了腰牌狠狠扔到张同举的胸口上:“陛下金口玉言,尚书老大人亦是点头应允,你他妈算哪跟葱,怎么,你是不满尚书老大人,还是不满陛下?” “我…” “你什么你。”韩佑身体前倾,冷笑连连:“姓张的,有本事你再哼一声,你敢哼,本将马上以妄议天子的大罪将你拿下押入宫中天牢!” 户部不少官员倒吸了一口凉气,孙守廷的面色也变的极为不好看。 要知道周恪登基后,尽量不去碰六部九寺的官员,别说左侍郎了,连个工部小小主事都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韩佑找了工部尚书周正怀才搞定的。 臣子都知道周老板不会轻易碰六部九寺的官员,可知道是知道,谁敢真的去赌,不,应该是说,谁敢去和疯狗一样的仪刀卫去赌? 张同举气到不行,羞到不行,也怒到了不行,可在韩佑的逼视下,愣是真的不敢再“哼”上一声。 “本官…” “本你妈!”韩佑满面森然之色:“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就将你拿下,先斩后奏!” 张同举紧咬牙关攥紧双拳,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却死活张不开嘴。 这种压力,不是韩佑带给他的,而是身份,天子亲军的身份。 张同举怒目而视,也只能怒目而视了。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突然笑了。 “这就对了吗,早这么听话多好,乖。” 韩佑轻轻的拍了拍张同举的面颊,笑容灿烂,转身坐回了位子上。 正堂中,户部诸官面色各异。 尚书孙守廷,紧紧望着韩佑,目光如刀。 左侍郎司徒羽,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右侍郎张同举,血灌瞳仁,又羞又怒。 员外郎华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他对韩佑不了解,但是他对韩佑的爹了解,所以,别说韩佑羞辱了自己的金主儿老板,就是直接乱刀砍死张同举,他都得说一声好快的刀。 “韩统领。” 孙守廷终于开了口,尚书的威风一览无余:“这里是我户部,是老夫的户部,想要耍威风就给本官滚出去耍,再有下次,老夫必会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韩佑连忙站起身施了一礼:“老大人息怒,是学生的错。” 没给里子,面子却给了,孙守廷也无法再计较。 其实对这位孙老大人,韩佑还是比较尊敬的,朝堂上这种有大局观的老大人不多,走一个少一个,要是被自己给活活气死了,那就真成国朝损失了。 “其他人退下。” 孙守廷挥了下手,户部诸官站起身施了一礼,出去了,羞怒的张同举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甩袖子,大步而出。 所有人都离开了,孙守廷与韩佑。 韩佑坐下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准备挨喷。 谁知刚刚还拧着眉准备爆发的孙守廷,竟然笑了,不但笑着,还一副极为欣赏欣慰的模样。 “难怪陛下对你这小子青眼有加,不错。” “您知道学生在想什么?” “废话。” 孙守廷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他知道,韩佑就是故意的,故意交恶张同举。 要知道官场上混就混的一个颜面,张同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韩佑羞辱了,定然会反击。 可张同举不知道的是,韩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旦张同举率先出手,韩佑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搞前者了。 搞人呢,肯定要先调查,再了解。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仪刀卫就很有可能“巧合”的查到了张同举贪墨税银之事。 这种先例并不是没有,很多政敌原本就是因为一件普通的事发生口角,随着矛盾加深,然后为了搞对方就开始查对方底细,就比谁先找到能弄死对方的黑料。 这也就是说,韩佑可以将“暗查”变成“明查”,从明查,变成无意间查出了滔天大案。 这么做的好处有二,一,不会让打草惊蛇,至少先期不会这样,二,变成有针对性的调查,查张同举,不查其他户部官员,最大限度的不去引起其他一众户部官员的反感与排斥。 孙守廷看了眼堂外,笑吟吟的说道:“那老夫,现在骂?” “您骂吧。”韩佑耸了耸肩:“好歹是尚书,骂的越难听越好。” “好。” 孙守廷笑意渐浓,能够直接喷天子亲军的机会可不多。 吸了口气,老孙先是一拍桌子,随即开始整活了。 “韩佑,你当这里是何处,当老夫是何人…” “别人怕你天子亲军,老夫可不怕,若是再敢在老夫的衙署耍你那天子亲军的威风,莫要怪老夫叫你生死两难…” “混账东西,小小年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是陛下见了老夫也要以礼相待,你算个什么狗东西,敢在老夫的面前训斥我户部属官…” 背对着门口的韩佑笑容有些走样了。 老孙还搁那喷呢,越喷越来劲。 “不知道好歹,哼,回到家中好生反省一番,你爹韩百韧不管你,老夫就替他好好管教管教你,真是不知所谓…” 骂了一半的孙守廷突然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说道:“慢着,刚刚那番话你莫要与你爹说啊,与你爹无关,老夫随意骂骂的。” 韩佑一脑袋问号。 见到韩佑不说话,孙守廷顿时紧张了起来:“咱们小辈之间逢场作戏罢了,莫要与家中长辈说啊,别和你爹说这事,若不然老夫不叫你在户部待了。” 韩佑目瞪口呆,老孙为了不让老爹知道他装b,宁可矮一辈? 第277章 军正,韩百韧 韩佑算是顺利入了户部了,只不过是后入的,走后门入进去的。 班房用请假的是主事齐嘉泰的,哼着小曲喝着茶,翘着二郎腿开着窗,惬意的不得了。 来往的户部官员都绕着走,就和韩佑会传染脚气似的。 韩大少爷怒喷张同举一事也在短短一刻钟内传遍了户部的角角落落。 大家都看明白了,能治得了韩佑的也只有尚书孙守廷了,毕竟刚才老大人喷的这位天子亲军统领连个屁都没敢放。 与此同时,受了奇耻大辱的张同举,正在班房之中目眦欲裂。 “小儿韩佑!” 出身世家豪门的张同举紧紧攥着拳头:“今日之辱,本官必当奉还!” 望着发狠还不敢声音太大的张同举,员外郎华琼暗暗叹了口气:“大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韩佑不管如何说都是天子亲军统领,待商税改制一事有了章程他便会走人,何必节外生枝。” “混账话,诸多同僚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本官这颜面就不寻来了?” “话虽如此,只是下官觉着事儿…恐是尚有隐情。” “何意?” 华琼压低了声音:“大人,莫不会是边军粮饷之事东窗事…” “断然不会。” 张同举无比笃定的说道:“倘若韩佑小儿是因此事而来,初来便交恶本官,如此莽撞岂不是打草惊蛇。” 华琼思考了片刻,旋即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韩佑来户部是为了查这件事,应该当个笑面虎才对,与诸多官员交好慢慢融入才是上上之策。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这小儿真要查这事,定然要亲自去北地一趟…” 说到这里,张同举满面狞笑:“去了北地,本官必他叫尸骨无存。” “大人!” 华琼顿时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莫要动他。” “怎地,你怕了。” 张同举凝望着华琼:“江云海这郓城知州能杀,那小儿有何不能杀。” 江云海,郓城知州,大约两个月前,作为一州最高长官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结果上了官道刚到臼县黑木山,加上他一行十七人全死光了,无一存活。 这件事韩佑也知道,当地折冲府将军报送到了周老板的案头,也就是那时周老板让陆百川将仪刀卫的腰牌交给了韩佑,叫他弄钱将天子亲军搞起来。 只不过那时候周老板和陆百川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与户部官员贪墨边军粮饷有关。 事实上,江云海想要秘密入京就是为了这件事,入宫面圣揭发北地世家与户部官员狼狈为奸。 可惜,这位在任上两袖清风的江大人终究还是走漏了消息,还没离开北地三道就被刺杀了,而灭口的人,正是一个多月前以去下县查账为由的员外郎华琼。 第278章 韩百韧(上) 在古代,“师者”有着极高的地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爹。 不过这一般说的都是儒生,教授学识,儒学之类的。 兵法与四书五经还不同,前者更加私密,一般都是同姓一家,父传子,子传孙,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 和儒家可哪收徒弟教授儒学似的,在军中教授将军或是校尉们兵法,听都没听说过,谁也不可能闲的蛋疼将祖传兵法满哪传授。 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 韩百韧就是罕见的个例,特例,也算是开先河了。 华琼在北关听过的传闻其实有一点扯,比较假,因为实际情况比他听说的传闻更加夸张。 韩家的确不是什么大门大户,韩佑他爷爷,老韩他爹,他爹的爹,他爹的爹的爷爷,往前数几十辈儿,都是种地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那种。 先说韩信,从《史记》的记载上来看,韩信的后人都被杀光了,刘邦平定了天下,功高盖主的韩信被封为了齐王,后来被改封为楚王。 刘邦称帝后为了饶韩信一命,以谴责的方式将韩信降为淮阴侯。 众所周知,韩信就是政治上的白痴,根本不懂刘邦的意思。 这一点韩百韧倒是和韩信很像,只负责打,不负责动脑子。 刘邦舍不得杀韩信,不代表其他人舍不得,而且当时韩信已经心生反意了,刘邦他媳妇吕后就和萧何一合计,将韩信骗到宫中活活打死了。 韩信死了以后,吕后为了斩草除根直接韩信三族都给灭了,三族里面肯定包括了韩信的子孙后代。 实际上并非如此,韩信死后,他儿子被韩信的门客萧美给藏匿了起来,并且找到了萧何。 其实萧何也挺替韩信觉得不值的,提起韩信就哭,哭的稀里哗啦,他虽然帮了吕后干掉韩信,其实也是自保,残酷政治斗争的无奈抉择罢了。 萧美见到萧何还算有点人性,就吐露了韩信儿子还活着。 萧何这次没当老六,派人将韩信的儿子送到了南越国,交给了南越国国王赵陀。 韩家至此也就留下了血脉,不过南越国不怎么争气,一共就流传了五代,最后被灭了国,而韩家血脉也就不隐姓只埋名的当了农户,种田为生。 一直到了韩百韧他爹这一代,这一看也不行啊,太尼玛穷了,光种地没啥出息,拉到吧,还是认点字研究研究祖上流传下来的兵书看看能不能换个活法。 小时候的韩百韧磕磕巴巴学了几个字,直到十六岁觉得差不多了,从军入伍了。 往前数几十代都是很普通的体格子,到了韩百韧这,也不知道是按照兵法教的炼体之术有效果还是基因大爆发,老韩这孩子天赋异禀,力大无比,十来岁的年纪没事就去山上掐野猪去,掐死一只抗回来一只,反正小时候没缺过肉。 从军之后,韩百韧先去的辅兵营,就是押送粮草的,整整一营又被征到了折冲府,去南关帮着南关军伍防守番人。 那时,韩百韧从军才不到俩月,到了南关后。 按理来说,像老韩这种天赋异禀的孩子,从军后就开始崭露头角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是,这孩子没找到正确的人生打开方式! 刚到南关山下一个营区的第一夜,伍长过去掐他的脸蛋子,很好奇这小比崽子为什么长的这么壮。 然后十六岁的老韩就给伍长揍了,一群小旗冲了进来,没等问明白咋回事呢,老韩又给他们揍了。 揍完了三个小旗后,军司法带着人过来了,再然后…军司法也被揍了,不是因为他想掐韩百韧脸蛋子,而是因为他想抽韩百韧鞭子。 韩百韧揍完了军司法,一看这军营也没法待了,夺了一匹马直接跑了,顺道还抢了把长枪,逃走的时候甩了下枪给游击将军肋骨怼断了。 本来吧,跑就成逃兵了,以后隐姓埋名得了。 结果韩百韧骑着马跑了后,越想越他娘的来气,老子来当兵混粮饷的,凭啥你掐老子脸蛋子啊! 越想越来气的韩百韧不跑了,又回去了,回到了南关山下的那处大营,和个精神病似的开始搞事了。 挖陷阱、敲闷棍、烧粮草,还特么的抓俘虏逼问军中校尉的出营时间等等。 可以这么说,整整一个来月,一营留守足足一千七百多人马,被才十六岁的韩百韧折腾的都不敢睡觉了。 抓不到,根本抓不到。 人多了,这小子直接往山里跑。 山上还不能骑马,追不到,根本追不到。 到了后期,军中的将军和校尉们寻思不行咱就搬家吧,将营区搬到远点的地方,搬到四处空旷的地方,这么折腾谁受得了。 快两千人,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都快逼疯了,甚至惊动了南关的副帅从二品的陶休。 陶休也是个猛男,心生爱才之意,就带着两名亲随上山了,一边走一边大喊,大致意思就是本将钟意你,咱别折腾了,你好好从军,跟着我,我保你平步青云如何如何的。 韩百韧一听这话,动容了,二话不说,拎着抢来的长枪就冲了过去,将连主帅在内的三人揍的满头包后全绑了,准备索要赎金。 当年老韩确实挺动容的,堂堂副帅不带带队人马敢跑来,这不是脑子有病吗,不抓你抓谁。 赎金不多,一把镔铁大戟,一口袋干粮,两套兽皮衣服,一匹快马,韩百韧准备挟持着府帅出关,去番蛮的深山老林混去,反正他爹在他从军时也是百病缠身,活不了多久,老娘也早就过世了,孤家寡人一个。 结果到了交换人质的时候,韩百韧遇到了他的一生最爱,陶蝶,也就是府帅陶休的亲生闺女的丫鬟。 陶休那闺女也是将门虎女,非要亲自过来赎人,就带个丫鬟。 那一天,不止是韩百韧爱了,陶休他闺女也爱了。 所以这事就是陶休的亲闺女,相中了以一人之力将近一千七百多军伍折腾的死去活来的韩百韧,而韩百韧,则是相中了陶休闺女的丫鬟。 那是韩百韧第一次当“老师”,也是唯一一次有偿传授。 他和鼻青脸肿的人质副帅和陶休说,小爷我传授你兵法,很牛b兵法,韩信知道不,我祖宗,作为回报,你把你闺女的丫鬟许配给我。 陶休当机立断,可以,但是加个条件,你小子以后跟老子混! 自此,韩百韧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279章 韩百韧(下) 找到正确打开人生方式的韩百韧又回到了军中,从此开始长达了三十多年的军中摸鱼生涯。 最开始的时候,韩百韧给南关副帅陶休当亲随。 当了两天,韩百韧不开心了,因为大家总谈论他。 不开心的韩百韧开始惹是生非了,为了合法合理的打架并不被军司法抽鞭子之前夺走鞭子抽军司法,所以韩百韧每次都要一挑三。 但凡看他不顺眼的,或者他看不顺眼的,直接约架,你们三个打我一个。 结果就是,人家同意了,仨人挨顿揍。 人家不同意,韩百韧就开始叫唤,说人家是怂逼,三打一都不敢。 混军中的,谁能受的了这个气,然后,就被揍了个遍儿。 就这样,韩百韧是从伍长揍到小旗,从小旗揍到旗官,从旗官揍到校尉,从校尉揍到将军,最后他都想干副帅陶休了,因为陶休的闺女天天缠着他,但是他喜欢的是人家闺女的丫鬟。 到了后期,哪个校尉和将军要说没被韩百韧揍过,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前半年,韩百韧和南关小霸王似的,走路都是横着走的,大家也没招,打不过人家,没办法。 对于韩百韧的嚣张行为,副帅陶休总是笑吟吟的,既不说也不骂,反而处处偏袒,说其他将军们身手不行。 直到入秋时,南关十三个部落闹事了,集结了近万人马抢了出关的商队不说,还杀了上百人。 陶休亲自出关,带着一万两千人,准备出关入山,以眼还眼以血还血,并且将韩百韧带在了身旁。 一万多人不多,但是足够用,因为并不深入,就是浅入一下屠几个部落在放火烧山罢了。 谁知还没等入山呢,番蛮部落又出山了,也是一万来人。 那没的说,见面就开干呗,往回撤退打守城战的话,撤退的路上反而会死更多的人。 丘陵地带,前朝汉军结阵,步步为营。小说 番蛮之所以是番蛮,靠的就是一个“蛮”字。 那一天,韩百韧第一次上战场,刚满十七岁。 陶休之所以一直对韩百韧放任自流也正是要的这个效果,说再多,不如亲自看一看。 战阵,不是那么的简单,每一次眨眼都会有数百人乃至上千人死去,排兵布阵,并不能只靠兵法,还要靠经验。 两军冲杀,战马疾驰,放眼皆是血与火,皆是残肢断臂,残酷如同炼狱。 右翼后方,陶休目光幽幽,告诉着没了往日狂傲只剩下满面呆滞身体隐隐颤抖着的韩百韧,这就是战阵,战阵的残酷之处,兵法并没有提及的“现实”! 韩百韧傻了,骑在马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无数满身鲜血乃至被砍断了手脚的袍泽被拖了回来,喊杀之声震天,无不刺激着还是个孩子的韩百韧。 陶休告诉韩百韧,他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可如果继续这么“傲”下去,最多就是个校尉统领几百上千兵卒罢了,没有人会将命交给他。 正常情况来看,韩百韧应该幡然醒悟,知道天高地厚。 实际情况来看,韩百韧…直接一脚给陶休踹翻,上了他的宝马良驹,跑了。 陶休和一群亲兵都傻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韩百韧已经脱离大部队从右翼绕到了敌军后方。 那一次,出关的军伍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突然就赢了,番蛮突然就退了,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七名头人和两名部落首领的尸体。 这些尸体很好辨认,只有头人和首领才会在头上带着羽毛冠,除了羽毛冠,他们的额头还插着一支利箭。 这种利箭并非是制式装备,整个南关用这种箭的也只有副帅陶休了。 而挂着箭囊的陶休专用宝马,之前是被韩百韧骑着的。 等大家再次见到脱离大部队回来的韩百韧时,那匹宝马良驹都跑没半条命了,陶休的专用铁胎弓也被扯断了弓弦,箭囊也空了。 陶休终于知道初交战时为什么韩百韧呆若木鸡了,不是被吓到的,而是太兴奋了。 那一战后,韩百韧名震南关。 憋了半年多想要好好现场教育教育韩百韧的陶休,彻底绝了念想。 韩百韧如果只是勇冠三军也就罢了,问题是他还懂兵法。 原本陶休准备给韩百韧报功来着,可根据韩百韧的计算,报功后最多任从七品或是八品校尉,而军中横向比较的话,军饷最多的是军正。 自此,韩百韧成了最低级的军正,前往各道“练兵”,并说混到正五品这个“坎儿”后,回来迎娶他心爱的女人。 老韩这人比较懒,当军正也不好好当,去了各处军营懒得练兵,直接揍服统兵之人,然后开始教授这群鼻青脸肿的校尉与将军们如何练兵、带兵、用兵。 要知道很多时候武人比文人更重情义,这就是韩百韧成为“师者”的原因,将武人梦寐以求的兵法传授给他们,无偿的传授,这种恩情,永世难忘。 可惜天不遂人愿,韩百韧混到正五品的时候,虽是回到南关迎娶了心爱的女人,不算人生导师的人生导师陶休也病死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韩佑有个爷爷,其实这个爷爷不姓韩,而是他娘亲陶蝶的亲爹陶勇。 当年因为韩百韧当过一段时间逃兵,当地官府知道了知道,加上陶休不想让外界知道韩百韧是韩信之后,就让陶勇改名成了韩勇。 所以外界以为韩家是农户出身,韩佑的爷爷叫韩勇,最早是种地的,后来从军,干到了南关偏将。 后来韩佑出世,韩百韧也不干军正了,南北二关一个番蛮一个游牧民族,都开始闹了,老韩也就随军出战,直到前朝贪墨军伍粮饷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了直接令两关军伍作战能力直线下降时,韩百韧想要告老还乡了。 第280章 讨好 老爹的事,韩佑其实并不清楚,他甚至都不如北门御庸知道的多。 之前北门御庸准备和韩佑一条路走到黑,岂会不调查了解一下韩佑,了解韩佑,就免不了去了解韩百韧。 北门御庸有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可以自由进入申屠府,亲戚关系是一方面,申屠罡也将他当弟子培养。 申屠罡是前朝老臣,比韩百韧当官都早,之前还是吏部尚书,而且老家也是南关那边的,岂能不知道韩百韧。 别的事申屠罡知道的不清楚,他光知道以前在南地的时候,但凡有报功的,这地方正好韩百韧待过,报功的折冲府和兵备府必须将韩百韧的名字写在首位,甚至好多事和韩百韧没关系也得写上他的名字,还都是首功。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申屠罡可以十分确定的说,如果有一天韩百韧突然给周老板干死了,然后带着家小往南地跑,那么只会出现一种情况。 京中派人追,追韩百韧,越追,人越多,跑的越远,追的人越多,不是追杀韩百韧的人多,而是跟着韩百韧一起跑的人越来越多,还全都是军伍,估计没跑多远就可以来个反杀了。 再者说了,韩百韧世人皆知的事就是夺宫,申屠罡作为本朝宰辅…当然,也作为那时的受害者,怎么能不深入调查调查。 老家就是南地的,肯定要去书信,去了书信后了然了。 在南地,在南地世家眼中,在南地世家眼中,他们可以瞧不起各处折冲府的将军们,哪怕是吐口口水,将军们都得唾面自干,但是,如果当着将军们的面骂韩百韧,将军们肯定会杀他们全家,就是这么点事。 说来可笑,亲儿子还没外人对自己老爹了解,不是韩佑不好奇,而是王山、秦大爷等人也很少主动与他讲。 这和韩百韧的育儿方式有着直接关联,从韩佑出生时,韩百韧就没想着让韩佑成为将军,更没想让他成为文臣,只要安安心心当个韩府大少爷就好了,凭着军功,凭着在军中的恩情,韩佑总能逍遥过完一生。 这也就是为什么韩百韧一急眼就说带着韩佑去南地的原因,因为老韩当军正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地,他未必认识所有折冲府的将军,但是大部分折冲府的将军都认识他。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韩百韧当军正的时候,周老板还没从军呢。 第281章 半日闲 韩佑有些摸不准华琼的来意了。 实际后者主动示好有两个目的,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两件事都和韩佑老爹韩百韧有关。 公事,化解韩佑与张同举之间不算恩怨的恩怨。 私事,问问能不能参加韩百韧的寿宴。 为什么说公事也和韩百韧有关呢,因为华琼慌得一批。 人们喜欢对自己有利的规则,可以理解为舒适圈。 很多人都会一副为你好的模样说哎呀你走舒适圈吧,对你有利如何如何的,这就和一个潜水员在金属笼里下潜深海似的,徘徊在金属笼外面的鲨鱼就是那个人,劝你走出舒适圈,让你不断挑战自我。 没有人喜欢走出舒适圈,京中官员也是如此。 打个比方,突然有一天国朝颁布律法,某一天杀人不犯法,甭管是谁,杀人都不犯法,杀谁都行。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这一天都会将家里的门反锁好,锁的严严实实,在家中的待上一天,等到风平浪静。 但是还有百分之一的人,会第一时间冲到大街上,见人就砍,专砍那种兴奋的跑出来想砍人的人。 这种人就是韩百韧,因为他有这个实力。 这可是有实际案例的,夺宫夜那一天他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韩百韧只会在夺宫夜那天砍人。 华琼是少数明白其中因果关系的人,不是韩百韧趁着夺宫夜京中大乱才砍的人,而是因为他先砍的人才引起京中大乱,这个因果关系很重要。 这就等于说,韩百韧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他可以将任何人的舒适圈撕成粉碎。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理解了,如果张同举想搞韩佑,韩大少爷别说死了,哪怕是受伤了,张家必然会引来灭门之祸,而且任何和张家有关的人都得死,包括他华琼。 华琼刚才已经劝过张同举了,奈何,后者总觉得他说的太过夸张,韩信之后、南地军中威望等等等等,都是道听途说,夸大其词。 对此,华琼知道说的再多也是毫无意义,这种出自世家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制定规则,参与游戏,并以为无人敢打破规则。 可事实上韩百韧这种人,已经不是打破规则了,而是从来没把规则当回事,感觉所谓规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任何所谓的权谋、底牌,在实力面前都是纸糊的玩具。 私事,问了,韩佑没搭理他,也只能谈公事了。 “韩统领。” 华琼将茶盏向前推了推:“张同举张大人,其实今日…” “华大人,你要是前来说和的,免开尊口。” “哎呀,哪里是说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韩佑打断道:“我为天子亲军,代表的是皇家威仪,是也不是。” 华琼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代表皇家威仪是不假,问题是您这形象和素质… “我既代表皇家威仪,他在本将面前质疑天子的决定,是什么意思?” 韩佑面露冷笑,面露出这几日在铜镜中练习了无数次的冷笑:“他可以质疑我,但是不能质疑天子,当着一群官员的面质疑天子,他是何居心,平日里就是这么猖狂吗,能做到右侍郎之人,这点规矩还不懂不成,既然不懂,就别怪本将寻他麻烦。” “可今日这事…” “华大人。”韩佑一指门口:“本官乏了。” 华琼叹了口气,见到多说无益,也只能站起身离开了。 其实华琼也觉得张同举脑子有病,你哼你妈哼,闲的吧,要哼找个没人的地方哼去好不好,当着人家天子亲军的面哼,你要面子,人家就不要了,贱不贱啊,也不怪人家韩统领骂你。 华琼走了,韩佑则是将食盒包好,拎到了衙署外。 路过的户部官员避而远之,避之不及。 仪刀卫在大部分人眼中就是疯狗,随时随地咬人那种。 到了衙署外,韩佑将食盒丢给蹲在石狮子旁边昏昏欲睡的陆百川。 “饿了吗,吃点不。” 陆百川茫然的解开食盒,见到里面都是精致的小菜和点心后,感动的够呛。 “都是给末将的?” “嗯,吃吧。” 陆百川得意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王海:“嘿嘿,都是本将的,没你的份儿。” 王海看向韩佑:“少爷,要是他中了毒,咱们就可以拿人了吧?” “没错。” 大快朵颐的陆百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中什么毒,拿什么人?” 韩佑没搭理他,对王海说道:“你那还有零花钱吧。” “有,至少还有个几千贯,没数过。” “那就行,饿了去找个饭庄吃点东西。” 说完后,韩佑转身回到了衙署中。 陆百川突然觉得食盒里的吃的,顿时变的索然无味了起来,原来爱并没有消失,也没有转移,就算转移也没转移到自己身上。 回到衙署中的韩佑并不饿,继续在班房中摸鱼,双脚搭在书案上,脑袋枕在双臂后,哼着小曲,透过敞开的窗户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们。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他需要营造一个形象,一个没正事不靠谱的形象,然后再寻一个契机,加深与张同举的矛盾,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按照大老黄所教导的那般做就可以。 第282章 致郁大师 韩佑睡的稀里糊涂,揉了揉眼睛发现天色渐暗了,可望向外面,官员们依旧忙忙碌碌,各个班房也点起了火烛。 推开门走了出去,韩佑这才想起如今算是到了税季,户部自然是最忙碌的。 原本他还以为忙碌的都是文吏和低品级的小官儿,溜达了一圈儿,发现甭管是员外郎还是郎中,哪怕是左右侍郎都在班房中翻看着账目核对,唯独尚书孙守廷坐在正堂中悠哉悠哉的品着茶。 韩佑感慨万千。 人们总是以为贪官都是酒囊饭袋,古代的贪官更是一个个脑满肠肥,实则非也,很多贪官要比寻常官员能力更加出众,乃至更加刻苦与勤勉。 贪钱是贪钱,这是私人问题,公务是公务,这是立身之本,不会马虎糊弄。 贪钱与好好工作,实际上两者并不冲突,影视剧中将贪官刻画的其蠢如猪不过是刻板印象罢了,事实上很多官员贪钱归贪钱,工作比谁都认真。 韩佑不喜欢古代的官场,倒不单单只是因为“人”,更多的是“氛围”,也就是人情往来与人情世故等等。 霍金啊,你给老师敬酒,老师很开心,可你坐着敬酒是什么意思,有困难,咱就不能克服克服吗,这种困难都克服不了,你还想进步? 小梅啊,你不送点茅子带两条华子,踢球你能上场吗,难道你就甘心做一辈子替补? 你居里夫人不陪酒,那镭就是张三发明的,李四发明的,没有领导们的栽培,哪来今天的你? 没有你牛顿,还有羊顿,马顿,狗顿,没有爱因斯坦,还有恨因斯坦,咱不能恃才傲物,做事前先学做人,你看看那个小霍,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酒桌上那么多人,就他一个坐着敬酒的,说他两句他还不乐意了,歪着个脑袋斜愣眼睛,这明显是不服啊,你可不能学他,明白吗? 整个官场,讲辈分、讲规矩、讲心照不宣、讲故弄玄虚,最后才讲能力,这一点让韩佑很不解,让他很反感。 所以说,周老板可以说是很了解他了,除了天子亲军外,现阶段给他任何官职都属于是货不对板,都不适合韩佑,唯独这个天子亲军统领,高端私人订制,太适合他了。 转悠了一圈儿,韩佑打着哈欠准备下班了,谁知没等过月亮门呢,致郁大师司徒羽快步走了过来。 “韩统领,这是要下差吗?” “是啊。”韩佑转过身,抽了抽鼻子:“我饿了,下差吃饭去。” 第283章 授课 之前韩佑在韩府居住的时候,想过自己当官这件事,光是早上起来准时打卡就够呛。 现在韩佑非但要去户部打卡,他还住在城外,骑马就得小半个时辰,完了骑的还是老马倔驴,走一会歇一会。 第二日都快到巳时也就是十点了,韩佑姗姗来迟,哈欠连连。 入了衙署,回了班房,带着软垫来的韩佑刚要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补会觉,司徒羽进来了。 这家伙进来的方式既不礼貌也挺礼貌。 说不礼貌,是因为司徒羽踹门进来的。 说礼貌吧,因为这家伙踹门之前还敲了敲门。 “为何现在才到衙署?” 司徒羽沉着脸,和教导主任似的。 “睡懒觉了啊。”韩佑挠了挠额头:“怎么了。” “你如今已算在户部当差,岂能如此胡闹。” “不是你说的吗。”韩佑不怒反笑:“在浪费时间之中找到乐趣,就不算是浪费时间,我才二十出头,正在长身体的年纪,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 “胸无大志!” 司徒羽没走出去,而是回身关好房门:“你这般懒散,如何能办好陛下交付你的重任。” 韩佑嘿嘿一笑:“那我该怎么办,比谁来的都早,比谁走的都晚,明明不懂户部的公务还要埋首案牍,时不时请教其他官员户部公务?” 司徒羽转过身,微微皱眉:“你这话…似是别有深意?” “没什么深意,只是不想让大家紧张罢了,我这天子亲军明明就是过来混几日就离开的,弄的好像要扎根在这里似的,我越忙,越认真,诸位大人就会越紧张,越会猜忌,这也就罢了,要是让张同举与华琼二人胡思乱想歪打正着了,岂不是麻烦。” 司徒羽瞳孔猛地一缩:“为何突然提及张、华二人?” 韩佑一指门口:“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来回试探了,慢走,不送。” 司徒羽笑了,坐下身:“不错,你来户部目的,孙大人的确与本官说了,本官想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猜。” “天子亲军…”司徒羽表情复杂:“果然高深莫测,好手段。” 韩佑耸了耸肩。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他很好奇户部这群家伙到底几点下班,就问了门口衙役,衙役说走的最晚的一般都是司徒羽,昨夜孙守廷走的也很晚,俩人在正堂之中一直待到了子时。 还有昨夜回到四季山庄后,韩佑又问了北门御庸,小胖子说如果孙守廷在户部有心腹的话,那必然是左侍郎司徒羽,所以韩佑才认为孙、司徒二人通了气。 司徒羽不但笑了,笑容还带着些许几分满意的意味。 “陛下登基后,外人皆不知道仪刀卫还未废除,外界知晓你这统领后,只知还有一个叫做陆百川的宫中牙将,那人也是与你这般,整日看着仿佛闲人一般闲散无事,想来这便是你们仪刀卫行事与众不同之处了。” 韩佑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这闲是装的,大川儿那闲…他是真的闲。 其实吧很多事就是这样,外人,不知内情,看似高深莫测,实际就那点破事,总是被不断脑补,不断去胡思乱想将其变得高大上。 就和后世的商战似的,哪有什么几十亿做空对方股票之类的,真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谁有钱谁就可以无限吞并? 真正的商战,往往使用最朴实的方法。 广东商战,用开水浇死竞争对手的发财树。 上海商战,去对方办公楼将咖啡机踹碎。 福建商战,将对家的财神爷换成奥特曼。 翻墙去场子里偷拍、抢公章藏裤裆里、划破对方七十辆共享电车等等。 哈喽电单车就干过这种事,负责人经理带着刀,一夜之间划破七十辆美团电单车的车座子,这都算是比较高端的,还有更低端的直接去小区楼道里剪网线拉电闸。 司徒羽将仪刀卫想的很“高端”,实际韩佑就是早上来的时候好奇随口问了衙役一句罢了。 这位左侍郎大人对仪刀卫的做事风格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脑补了一下后,道明来意了。 “你愿藏拙倒是可以,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天子亲军,办的是天子交代的差事,商税改制一事你这天子亲军统领总归是要拿出章程的,不能在户部之中假手旁人。” 见到司徒羽好好说话了,韩佑点了点头:“那司徒大人的意思是?” “随我来。” 也不解释,司徒羽转身就走,韩佑只得起身跟着。 现在还未下朝,衙署之中的大人都是品级较低的官员,除此之外都是文吏,见到了司徒羽,恭敬的和个鹌鹑似的站在原地低头行礼。 第284章 疯狗侍郎 一声轰隆巨响自九天而下,银蛇舞,暴雨没有任何前兆突临人间。 雨季之末,老天爷终究还是给了京城一记狠的。 班房之中原本还要调侃韩佑的司徒羽迅速跑了出去,站在屋檐下,忧心忡忡。 户部官员皆知,司徒羽的心情随着天气变化而变化。 一旦见到暴雨、大雪以及极端的恶劣天气,这位户部左侍郎大人的脾气就会变的暴虐无比,就好像早上吃药吃顶着了似的。 轰隆巨响不绝于耳,电光雷蛇劈在了大地上,密集的雨点遮挡住了视线。 看雨势,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司徒羽站在屋檐下,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念叨着什么,神神叨叨的。 韩佑望着司徒羽的背景,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天降暴雨后,对方的表现极为反常,不知道在那嘀咕着什么,不时仰头望着天,嘴里念念有词。 韩佑看了一会,没当回事,坐在凳子上哈欠连连。 谁知这豪雨不停,司徒羽也一直未回来,只是站在班房外屋檐下,飘落的雨花早已打湿了衣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位名门之后户部左侍郎大人早已成了落汤鸡。 司徒羽攥紧双拳,竟然突然仰头大喊了一声。 “贼老天,本官日嫩娘!” 这一声怒骂,其他户部官员似是习以为常,看都没看过来一眼,屋子里的韩佑惊呆了。 首先,天、地、君、亲、师,天最大,也是儒家祭祀顺序,将天视为首位。 司徒羽骂老天爷,这明显是大逆不道 问题是这家伙还骂了一声贼老天我日嫩娘。 韩佑觉得自己有必要管管这事了,当着自己的面,这也太嚣张了,比张同举还嚣张。 众所周知,天子天子,意思就是上天之子,那么老天爷就是皇帝的爸爸,按照伦理辈分的话,司徒羽这一声骂等同于要干周老板他亲奶奶。 作为天子亲军,韩佑于情于理都“忍不了”。 韩佑站起身来到了门槛儿旁:“你疯了吧。” “住口!” 司徒羽猛然回头,双眼血红血红的:“滚回去看你的书去。” 韩佑张大了嘴巴,愣是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看什么看,再看本官挖了你的眼珠子!”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呀我去,姓司的,你他妈是真活拧歪了吧,搁这骂谁呢。” 第285章 统领第一战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取绳子的取绳子,摁人的摁人,折腾了半天终于给司徒羽捆的和卡楚米似的。 一群鼻青脸肿的低阶官员和文吏也帮忙,愣是给不断挣扎的司徒羽抬到了后方的宝库院子中。 韩佑终于看明白了,司徒羽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疯。 孙守廷也顾不得打油伞了,叫嚷了半天,见到司徒羽被关到宝库院落后,这才回到了正堂之中。 “都聚在外面作甚,滚回班房之中!” 吼了一声,没人看热闹了,门口就剩下陆百川与王海二人了。 “你们在这作甚,滚出去!” 孙守廷又骂了一句,韩佑冷笑道:“不准走,就站那,万一你们户部又冲过来群殴本将怎么办。” 王海与陆百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也觉得不放心。 大川儿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兴奋劲儿没过去。 老子这仪刀营今日可算实至名归了,终于支棱了一次,真他娘的爽! “哎呀。” 孙守廷那个闹心啊,老脸还弄的通红。 “韩佑你是有所不知,司徒羽他…他见不得下雨。” “咋的,一下雨就变身啊。” “若是本官猜的不错,定是下雨时你招惹了他,对是不对。” 韩佑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猜的对了,是他先招惹我的。” “坐下,听本官细细说来。” “拉倒吧,你快点说,这家伙骂了老天爷,还要干陛下的亲奶奶,你要是解释不明白我可就上报了啊,拿我这天子亲军当摆设呢,指着和骂秃子,当我不存在啊。” 孙守廷那是一点都不带意外的:“他又喊了贼老天?” 韩佑嗯了一声,明白了,这家伙是惯犯。 老孙叹了口气,这才闹心扒拉的解释了一番。 没错,司徒羽有病,大病,并且是个惯犯。 六年前,那时候司徒羽还是户部右侍郎,夏,泓州一城六县大旱,颗粒无收,长达两个月滴雨未下,最严重的是小泽县,县府马立崖派遣快马连上三封奏折请求朝廷救灾。 救灾肯定是要户部拿钱,这事就归司徒羽管,看了小泽马立崖的奏折,知晓了那边是仓也空井也空,随即亲自带着人赶往了泓州。 朝廷就是再牛b也研究不出人工降雨啊,派了礼部、户部官员过去无非就是让沿途官府接济跑过来的流民、难民罢了。 第286章 受气包 大雨还是未停,雨势也不见小,满身泥泞的韩佑出了衙署上了马。 雨很大,路很滑,韩佑知道,到了下雨天,老马倔驴拒绝任何人骑它,只能和陆百川共骑一乘。 陆百川很贴心的撑起了油伞。 韩佑低头瞅了眼自己早已湿透的衣服,不知道打不打油伞有什么区别,到底还是没吭声,人家大川儿好歹是份心意。 “统领。”陆百川一扬马鞭,在雨中怕韩佑听不到,大喊道:“抱紧我,莫要轻易放手。” 衙署门口俩衙役对视一眼,满面八卦之色。 韩佑:“快尼玛走吧。” 户部距离皇宫不远,路上也没人,两匹马雨中狂奔。 到了皇宫门口,这次陆百川没像以往那般在外面的等着,与韩佑一起入宫。 大川儿兄弟兴高采烈,难言激动之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准备和周老板好好炫耀炫耀。 一直到了景治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吓一跳,赶紧叫人取暖炉来。 周老板正在批复奏折,文武一看外面大呼小叫的,面色阴沉如水,谁啊,宰辅啊,还用你个小太监拍马屁吗。 结果见到进来的韩佑,文武冲着小太监投去了赞赏的一眼,这小子有前途。 周老板抬起头,面露笑容,结果见到韩佑满身泥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顿时大惊失色。 “失了马?”周老板霍然而起:“摔着了?” 韩佑走了过来施了一礼,没好气的说道:“让狗咬腿上了。” 周老板和文武同时看向陆百川。 陆百川就很懵。 他让狗咬了,你俩看我干啥? 韩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孙大人说陛下您找我,怎么了。” “坐下说,先坐下。” 周老板走了过来,文武赶紧去搬绣墩。 看的出来,人家周老板是真的关心员工,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见到衣服虽然脏却没有破损,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朕的事不急,你怎地还让狗咬了呢。”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打架了,在户部。” 周老板楞了一下:“与何人打架?” “就户部官员呗。” “什么?” 周老板面色不好看了:“你不是才去上差没两日吗,怎地还与户部官员动了手。” “那群王八蛋嫌惹我的。” “那…群?” 周老板搓了搓牙花子:“你与几人斗殴。” 韩佑:“二十多个吧。” “这么多?” 周老板顿时怒了,扭头看向陆百川就开骂:“你他娘的才去户部当差两日,是去查案不是去树敌的,怎地还与人动了手,还与那么多官员的动了手,混账!” 陆百川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不是,你骂他,瞅我干什么? 韩佑更不乐意了:“本来我就是踹了左侍郎司徒羽一脚,结果户部那群…” “打了左侍郎?!” 周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陆百川就骂:“你这混账东西怎地连左侍郎都敢打,将国法置于何地,竟如此跋扈,真以为朕不敢收拾你不成!” 韩佑也不乐意了:“他先骂我的,你能不能了解完怎么回事再叫唤。” 周老板一脚踹在了陆百川的小腿上:“你还敢顶嘴!” 陆百川张大了嘴巴,看了看韩佑,又看了看文武,大脑有点宕机了。 “陛下。”大川儿到底是没忍住:“末将是陆百川啊。” 文武:“住口,陛下问你了没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陆百川:“…”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踹完了司徒羽,谁知户部官员一拥而上,当时我以为是要群殴我,然后我才叫了一声,王海与陆百…” 陆百川顿时连连摆手:“别带末将啊,末将没动手,末将也没进去,与末将毫无关系!” 说完后,大川儿还挺得意的。 还好老子反应快,刚才没咋地呢就给我一顿喷,这要是知道我也动手了,不得诛九族啊。 “陆百川!” 这一次,周老板终于骂对了,气的那叫一个火冒三丈:“韩佑挨了打,你竟无动于衷,朕派你跟着韩佑作甚,你连朕的话都不放在心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陆百川突然笑了,笑的很诡异,一挺胸膛:“听到了统领求援,末将第一个冲进了衙署之中,大杀四方!” “你他娘的敢打朝廷命官?!” 周老板照着陆百川的小腿又是一脚,气的够呛。 陆百川闭上了眼睛。 累了,毁灭吧,不行造反也成,谁造反我跟谁混。 “行了!” 韩佑突然叫了一声,还给周老板吓了一跳。 “先听我说。”韩佑就和吃了枪药似的,揉了揉脚踝:“司徒羽见不得下暴雨,一下暴雨就担忧百姓受灾,当年他亲身经历过,去救灾结果死了很多很多百姓,可能是无意识的骂了一声,然后我就问他怎么骂人呢,他骂了我一句,我就有点生气了,光明正大的偷袭了他一脚,之后我和他就打起来了,户部官员过来拉架,我以为要群殴我,才叫了王海和陆…” 韩佑扭头看向陆百川:“你进来了吗?” 陆百川:“无所谓,反正都要挨骂。” 周老板:“你他娘的什么态度,你还不服是不是!” 陆百川彻底不乐意了:“那要末将如何,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陛下您要末将如何做?” “你如何做…那是做不做的事吗,朕说的是你的态度,混账!” “行了,和他有什么关系。”韩佑接着说道:“这事不怪司徒羽,也不怪户部官员,要怪只能怪…算了,是我的错,怪…” 陆百川撅着嘴:“怪我,都怪我,全是我的错。” 韩佑、周老板、文武仨人异口同声:“闭嘴!” “陛下!” 陆百川突然怒吼了一声,吓了仨人一跳,瞪着眼睛大叫道:“末将肚子疼,要去出恭,末将告退,哼!” 说完后,这家伙竟然直接转身大步走了,都气哆嗦了。 韩佑张大了嘴巴,文武则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周老板气的够呛:“你他娘的还反了天了不成,给朕回来,你回不回来,好啊你陆百川,你…算你跑的快,要不然朕扒了你的皮!” 韩佑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陆百川这家伙头铁还是要夸周老板大度了。 这一次,韩佑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陆百川是跟了自己后就这德行,原来以前就是这个熊样啊。 第287章 乱麻快刀 韩佑也是没想到,周老板竟然这么惯着陆百川。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算惯着,要是惯着的话,刚才也不能一顿喷了。 最后韩佑觉得还是周老板的性格问题,对袍泽宽容,甚至将袍泽之情放在帝王威严之上。 韩佑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后,周老板了解的事情前因始末,坐回了御案后突然笑了。 “原来是因户部左侍郎司徒羽而起,朕倒是好奇,那司徒羽说了什么会惹到你。” “就是…” 韩佑目光有些躲闪:“就是,就是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然后我问他,他就骂我。” 周老板刨根问底:“嘟囔什么了?” “嘟囔…我哪知道啊,反正就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周老板笑意渐浓:“你不说清楚,朕如何为你出一口恶气,左侍郎又如何,骂了你,朕还能偏袒他不成,与朕说说,他骂了什么。” “就说下雨天不好什么的,反正大致那个意思吧。” 周老板哈哈大笑,扭头看向文武,文武也是笑而不语。 韩佑被这俩人笑的莫名其妙的:“你俩笑什么。” “若是朕猜的不错。”周老板止住了笑意,淡淡的说道:“司徒羽应是骂了贼老天,是也不是。”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知…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陛下见过?” “不错。” 周老板满面欣慰之色:“因吴、柳二家之事,坊间皆说你睚眦必报,可外人却不知,你是个好汉子,光明磊落的汉子。” 韩佑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周老板颇为感慨:“你是天子亲军,司徒羽大骂贼老天,你自是愤怒,出了手,情有可原,因这是你的本分,打了人,亦是本分,可知晓了始末后,知晓这司徒羽是因担忧百姓,你到了朕的面前却为他遮掩,对他所骂之事只字不提,朕也不知该怪你隐瞒朕还是该夸你心胸宽阔。” 韩佑干笑一声:“事出有因,司徒大人毕竟是担忧百姓。” “是啊,担忧百姓,这样的官,你为了帮他遮掩,宁愿欺瞒朕。” “额…也不算欺瞒吧。” 韩佑赶紧岔开话题:“陛下,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耳闻过,孙爱卿也与朕提及过。” 周老板微微一笑:“算不得什么,所谓上天之子,呵,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倘若真有老天在,我汉家多少好男儿战死沙场,我汉家多少无辜百姓死于天灾,我汉家厚涂之下又埋了多少荡荡忠骨,倘若这老天爷真的仁慈,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惨剧,司徒羽他骂便骂了,他不骂,朕也要骂。” 第288章 隐情 当年周老板帐下第一猛将,也就是文武他亲大哥文勇,率领帐下精锐奔袭千里前往了北地,原本是准备阻击马家与北地其他世家的私军,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从狙击变成了深入北地直捣黄龙。 其实也能理解,以空间换时间,这样的话会给周老板争取更多的时间,弊端就是九死一生。 事实证明,是十死无生,文勇以及麾下全军覆没。 可就在两天前,北地来了一名军伍,校尉俞奉,折冲府过来的,当年周老板的亲随之一。 根据俞奉所说,半个月前他见了一个人,见了一个猎户,也是巧合。 事情的起因是俞奉带着几名军伍去山中打猎,上山后就碰到了这个猎户,给了些钱财,买了些猎物与兽皮。 见到俞奉这些军伍们挺豪爽的,猎户就邀请他们去山中家中饮酒。 原本只是喝酒聊天,这一聊,聊出一桩旧事。 一年多前,猎户曾救过一个人,这个人叫陈小甲。 而陈小甲,当年正是随着文勇突袭马家的旗官。 突袭马家后,文勇带着人将马家老窝给掏了,马家差点绝户,不过文勇也损失惨重,被之后赶来的各个世家私军围剿,全军覆没。 数千人的尸体都被扔到了马车上,随后送到山脚下,埋了一多半,后来可能是一寻思太麻烦了,最终都扔在了山脚下,想着山中猛兽就能将这些尸体给啃了。 正好这名猎户下山了,胆子也是大,在尸体上搜寻,想找些值钱或是能用到的东西,结果就见到了一个没死的人,陈小甲,当时断了一足,伤势严重。 猎户也是心善,孤身一人扛着陈小甲回到了山中悉心照料。 在这个期间,陈小甲拜托猎户下山打探消息,现在谁当皇帝了如何如何的。 可陈小甲的伤势太重了,整日发高烧,最后还是死了。 直到猎户碰到了俞奉这群上山军伍后,就聊起了这件事。 俞奉也挺伤心的,就随口问了一下陈小甲的情况,比如说了什么,当年那一战的情况如何如何的。 陈小甲的确提及过,也没少提,猎户就原原本本说了。 结果这一说,俞奉听出不对劲了。 原来当年文勇最初并没有准备突袭马家地盘,而是因为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提供了关于马家很详细的情报,私兵部署,突袭路线等等等等。 文勇是老将,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来确认这不是陷阱的,最终决定兵行险着深入北地,直捣黄龙。 战略目的很直白,马家是北地最能打的家族,将马家灭了门,北地其他家族定然会大乱,马家也会群龙无首,各个草场、牧场的私兵无人统领。 根据陈小甲所说,文勇在带着大家去之前就说过,九死一生的活,即便突袭了马家,最终也会被其他家族私兵围住插翅难逃。 这也就是说,文勇之所以能够成功突袭马家,骁勇善战是一方面,主要还是靠“情报”,也正是这个情报让文勇带着人成功完成了这一壮举。 不过他这么做有点多余了,用不着争取任何时间,周恪带兵赶到京中的时候,人家韩百韧已经将皇宫都控制了。 俞奉是知道当年实情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给出这个情报的人与北地世家脱不开关系。 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北地某个世家借刀杀人,借文勇等人的手除掉马家。 俞奉不敢耽误,单人单骑快马入京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天子,那猎户随后就到,被俞奉手下秘密带到京中。 文勇的死,一直是周恪心中的痛。 表面上来看,是北地不少世家都参与了,围剿文勇等人。 可现阶段,周老板也没办法全部斩草除根为文勇报仇。 可如果这件事另有隐情,文勇是被利用的话,被一家一姓利用的话,周恪就会打定主意尽快为文勇复仇。 “明白了。” 韩佑对未曾谋面的文勇也是敬仰万千,明知是死也要为周老板争取时间,这种的猛士,忠勇之士,是应该为其讨个公道。 而且这件事也牵扯到了其他方面,按照当时周老板的布局,只是阻击马家,争取时间让马家知难而退,而不是灭了马家大本营。 这也是马家二兄弟与周老板不可调和的仇恨,以马家二兄弟的角度来看,估计是以为当年周老板就是奔着斩草除根去的,周老板也不可能亲自解释这件事。 可要是查出来文勇当年被谁利用的话,不说化解矛盾什么的,至少可以揪出幕后那个王八蛋。 “户部的事我尽快去办,如果陛下不怕引起太多官员猜忌的话…” 周老板打断了韩佑,眼眶微微跳动着:“老子连袍泽的公道都讨不回来,谁还他娘的在乎一群酒囊饭袋如何想,去做吧,做完了户部的差事,为朕筹备仪刀卫,调查南地死士,护京中大臣周全,同时派遣人手去北地,查清楚当年原委。” 说到这里,周老板转过身,目光有着些许的无奈:“韩佑,朕不瞒你,朕能信的人,不少,可这些人不如你机灵,关于当年文勇的事,即便是朕也不知该从何查起,更无法离开这偌大的皇宫去查,哪怕是文武也无法离开外臣视线,此事,愚兄只能拜托你了,为朕去查,无论耗费多少光景,也无论耗费多少钱财,你再挣回来就好,明白了吗。” 韩佑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加最后一句话就好了。” 周老板哑然失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拍了拍韩佑的肩膀。 “去吧,为我周恪,为文武,也为文勇查个水落石出,当年所有围杀文勇之人,朕不会放过,利用文勇之人,朕,更是要叫他九族皆死!” “明白了,我尽快办了张同举那伙人,给我些时间。” “朕懂,去吧,莫要再束手束脚了。” 韩佑嗯了一声后施礼走向了雨中。 雨势依旧未见小,韩佑沉默的走着,千头万绪也理不出个源头来。 张同举的事好办,大老黄都交代那么明白了,自己只要完善好细节就好。 至于南地周天凤派遣死士入京一事,也不算麻烦,人手足够怎么都能防得住。 唯独文勇这件事,除了一个老猎户的回忆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光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给文勇通风报信了,北地那么多世家,利益牵扯那么多,这该从哪查起? 一直走到了皇宫外,韩佑也想通了。 事情还是一件一件做吧,先给张同举那群人干掉再说。 第289章 传言纷飞 出宫后,韩佑上了马,这一次陆百川没喊抱紧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川儿有点抑郁了,望着瓢泼大雨,叹气连连。 前途无量我看不见,道路坎坷我走不完啊,哎。 雨依旧未停,反而雨势更大了一些。 即便再大的雨也阻不住流言蜚语,韩佑暴打户部二十多名官员的事,传开了。 户部可以说是税季时期最忙碌的衙署,每天人来人往,各道各州府的账目都会派送到不同的衙署,不同衙署再转送到户部交由核对研判。 别说税季了,就是寻常的时候也有不同的衙署过来找户部官员。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拿到朝堂上去说,哪个衙署漏水了,需要修葺修葺,就要个几贯钱罢了,这种破事总不可能问天子吧,找工部就好,工部再找户部。 这里也要提一嘴,钱虽少,但是没有任何官员拿自己的钱往里贴,宁可屋子漏了天天往脑袋上淋雨也不会这么做,这是规矩,原因可想而知。 类似这样的事简直不要太多,大大小小用钱的事都要来户部。 人多眼杂,嘴更杂,见到那么多户部官员被抬到了医馆,难免去问,这一问,诶呦喂了不得了,让天子亲军统领给削了,带着俩亲随削了二十多个官员。 很多谣言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真要是空穴来风,那是因为运动中进空气了,大部分的谣言是在传递的过程之中被传递之人按照自己的理解与认知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修改。 谣言最无解之处在于没办法辟谣,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外出打工六年,六年没回过家,给老爹发信息,说太忙了,明年再回去,结果农村老家传出谣言,说这小子进去了,判了七年,明年才能回来。 那没办法了,只能今年回去了,我特么露面了总能击碎谣言吧。 然后呢,然后乡亲们说这小子表现好,提前一年放出来了。 这就是谣言,无解,无奈,也令人无语。 人们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智者,更多的都是吃瓜者,以及谣言散播者。 等韩佑回了户部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彻底变了味。 最早,传出去的是说韩佑不知道为什么与左侍郎司徒羽吵了起来,二人大打出手,其他官员上去拦,推搡搂抱之间就伤了不少人。 这个说法还不算太失真,大部分内容很客观,没杜撰多余的细节,无非就是“推推搡搡”之间有点为韩佑开脱了,毕竟这是门口俩衙役传出去的。 第291章 教训 快到下差的时候,大川儿将韩佑的小伙伴们都带来了。 幽王府护卫统领张卓第一个走了进来,拉着个劈脸。 本来他在四季山庄里踢球来着,暴雨中踢球。 张卓觉得自己特别 “速速抄录!” 孙守廷挥苍蝇似的挥着手:“抄过之后速速离开,莫要令老夫这户部乌烟瘴气。” 韩佑耸了耸肩,嗯了一声,将大家带入了班房,带入的还是司徒羽的班房。 孙守廷又连忙交代一声属官,谁要是敢将这事说出去,别怪他老孙杀人灭口! 不得不说,韩佑中午的一顿乱拳,倒是没打死老师傅,直接给户部打瘫痪了。 大周朝,文吏的“吏”字并不是官员。 坊间将“吏”称之为官吏,只是老百姓的叫法,实际上官是官,吏是吏,可以理解为辅警。 吏是没有品级的,也不吃皇粮,是各个衙署发饷,不需要参加科考,也不用朝廷择才,属于是衙署单独聘用的。 不说京中,其实各道各州府的“吏”权力很大,一般都是由儒生、秀才、有名望之人担任,至少也是家里有关系的,而最低标准就是识文断字。 就说州府吧,一个府,一座城,知州权利最大,属官不多,十来个,但是吏多,每个属官带着数名“吏”,这些“吏”就是具体安排或是亲自参与基层工作的人。 大周朝的官吏二字,官在前,吏在后,后者文吏、书吏等,都是给“官”打下手的,不参与决策,参与实际工作。 就好比户部现在统计税银,需要进行大量的核算工作,几乎全都是由“吏”负责。 韩佑中午一顿打,打躺下了十七个“吏”,九个户部低品级官员,而这些人都是负责核算和统计工作的。 二十六个人,就回来十一个,都鼻青脸肿眼眶子发青,看东西都有点重影了。 剩下十五个人,不是在医馆躺着就是回家里撅着了。 主要王海和陆百川下手黑,前者专往下三路踹,后者那王八拳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好多人直接被打出脑震荡了,一说话都干呕,还想吃酸的。 户部统计税银,这些税银都要用在国朝各种政务政事上,还有一部分要用在其他衙署上,包括户部在内的六部九寺。 所以孙守廷还不能向别的衙署借调人手,借了吧,税银具体数字、用途等等,就会被其他衙署知道,唯一关系不大的也只有京兆府了,结果韩佑根本不同意。 税季当前,孙守廷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好只是抄录然后拿回去核算,要是一直待在户部衙署,老孙肯定不能同意。 孙守廷也挺闹心的,本来寻思赶紧了结了张同举的事,哪怕拖延一下统计税银的工作,谁成想韩佑连司徒羽都给揍了,没了司徒羽,少了一大群文吏,税银统计之事肯定会搁置。 当一群面色各异的小伙伴进了班房,韩佑赶紧将房门关上,目光扫过大家,激动的直搓手。 “一人一本,抄,不用管其他的,全部都抄下来,只有一夜时间!” 张卓的不解的问道:“少尹,怎地还真帮着户部办差了?” 韩佑没解释,嘿嘿一笑。 就这一声“嘿嘿”,所有人都了然了,这小子绝对没憋好屁。 来都来了,也只能抄录了。 韩佑也没过多交代,见到大家都各自找地方开始趴那抄了,鬼鬼祟祟的跑出了衙署。 王海和陆百川浑身早就湿透了,蹲在房檐下抱着个膀子。 韩佑跑过去后,低声说道:“大川儿,你马上去国子监一趟,找宫寒,就是殷秋寒老夫子,告诉他,别说本少爷不给他机会,让他告假几日,带几个信得过的监生去四季山庄等着,户部的部分税银账目我要交给他算。” “就是那个阴阳学弟子吗?” “没错,就是他。” “找他作甚,学阴阳的懂算账?” “阴阳学中包括算学,说了你也不懂,去就是了。” 陆百川点了点头,刚站起身,指向蹲在地上的王海:“为何不叫他去?” “他是我韩家人,我没事折腾他干什么。” “有道理。” 陆百川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找衙役要马去了。 韩佑也不急着回去,蹲在了王海身边。 “少爷。”王海憨厚一笑:“小的觉得您要坑人,是吗。” “不是坑,是让户部的人长个教训。” 王海连连点头,他就喜欢看当官的长教训,教训的越狠越好。 第292章 挖坑 韩佑小伙伴们所抄录的账目,实际上包括了已经汇总的一部分。 司徒羽怎么说也是二把手,到他公案上的基本上已经算是最终的数字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事应该右侍郎或是员外郎来做,只不过司徒羽是个工作狂,加上负责任,除此之外,还让人将支持这些核算数字的账目都是送了过来。 孙守廷根本不知道,韩佑是真的准备血洗户部了。 因为这些账目有猫腻,很大的一部分猫腻。 如果户部官员知道这些猫腻,韩佑不会声张,避而远之。 可是经过他的仔细甄别后发现了一件事,户部官员八成也不知情。 这让韩佑很生气,他喵了个咪的你们要是直接给贪了也就算了,下面的人给你们糊弄了,不是傻缺是什么。 而这也是国朝税银总是入不敷出的缘故,被下面蒙骗,用一本本看似周密实际漏洞百出的账目所蒙骗。 韩佑能够看出来,其他官员看不出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工部官员的工作可以说是机械化运作,上面的人交代活,下面的人干,干完之后上面的人看一眼,也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永远都有新套路。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但是,古代的官员可以完全小觑。 韩佑已经有很大的把握证明,户部官员被耍了。 换了刚出道的那会,韩佑会避而远之,这种事,沾上就会招惹杀身之祸,灭门之祸。 换了刚当天子亲军统领那会,韩佑会不动声张的偷摸汇报给天子。 换了现在,韩佑只想血洗户部! 户部,关乎国朝钱粮,关乎民生,关乎军伍,关乎江山社稷。 可就是如此重要的衙署,遍是酒囊饭袋鱼目混珠之辈。 周老板为了钱,可以连脸都不要了,只要有了钱,就等优待军伍。 大老黄为了优待军伍,背负半生骂名。 这两个人在无形之中已经给韩佑树立起了榜样,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了韩佑的心态。 所以,韩佑决定让户部官员在自己面前变成笑话,当然,如果这些官员不长记性,韩大少爷不在乎让这个户部内部的笑话变成全天下的笑话。 这么重要的衙署,有能者居之,废物滚蛋! 账本一本一本的抄录着,夜半三更,韩佑亲自上阵了,一笔一划的抄录着。 平常晚上加班的只有司徒羽,现在司徒羽不在,偌大个衙署除了韩佑这群人外,只有六个看守衙署的京卫与两名衙役。 京卫和衙役哪能管得了韩佑啊,眼看着天快亮了,韩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入其他户部官员的班房之中,将他们的账目也取了出来抄录。 全都抄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时间不够,韩佑只挑选出了税额比较大,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弄虚作假的抄。 所有人都熬的眼睛通红,哈欠连连,直到秦大爷问韩佑到底要干什么时,这家伙一说准备坑户部的官员,大家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这就是屌丝心理,只要能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出丑,出工出力倒贴钱都不是不可以。 眼看着快要当上差的时间了,韩佑见好就收,让大家赶紧离开。 即便忙碌了一夜,户部的账本的抄录,哪怕是概要抄录,也不过三分之二罢了,不过这也够了,够韩佑借题发挥让户部一群饭桶好好长个教训了。 其实正常讲的话,韩佑应该卖给孙守廷一个面子。 事实上他也准备这么做,不过要先确定一件事,孙守廷丢人后会不会虚心接受教训,如果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那韩佑不介意让这件事天下皆知! 这就是古代官场最令人无语的事情,最先看的是人品,能力无所谓。 人品固然重要,但是没能力光有人品,只能误民误国。 熬了一夜的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四季山庄了,韩佑身疲惫,心却不疲惫,回到山庄后,让朱尚将所有腿脚利索的卸甲老卒都叫到了院落之中。 根据路程远近不同,给了十贯到三十贯,让他们骑着快马前往了不同的州府,到地方后能打探多少信息打探多少,十天后,以天子亲军之名要当地折冲府派快马将信息传递回京中。 交代完这些后,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北门御庸,一直默不作声的北门御庸。 韩佑苦笑了一声。 以这小胖子的头脑,绝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么以这小胖子的性格,肯定又会劝谏。 “阿庸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是天子亲军,一个有良心的天子亲军,这事我既然碰到…” 话没说完,韩佑突然发现小胖子的表情有些诡异。 先是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是脸上的肥肉有些颤抖,到了最后,都快变成狞笑了。 “少尹!” 北门御庸强忍着激动之色:“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吧,户部官员的账目,十之七八都是虚账,各州府欺上瞒下,那些账目可以说是一眼假,现在只有九成,只要朱尚他们将信息反馈回来,就能十成把握了。”小说 “好,好,好…” 北门御庸剧烈的搓着手,哈哈狂笑。 韩佑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胖子为什么这么兴奋。 “那个,阿庸啊。”韩佑试探性的问道:“你也很喜欢看官员们丢人吗?” “不错,兄弟我现在不是官员,最喜欢见到的事便是官员丢丑,尤其是这高高在上的户部官员丢丑,哈哈哈哈。” 韩佑不明所以,北门御庸也不解释,后者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始观看账目了。 小胖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快来教教我,如何分辨这账目真假,我已经好久没有学会新的学识了。” 韩佑刚要进行现场教学,王海走了进来,老夫子来了,殷秋寒带着五名监生。 韩大少爷亲自出去迎接,老夫子面无表情。 “为何叫老夫来查这户部账目?” “阴阳学,阴阳五行、天文地理,以及…算学!” 韩佑背着手,正色道:“给你一个机会向天下人证明,你们这群阴阳人…” 殷秋寒纠正道:“阴阳门人!” “你们这群阴阳门人所学的算学,比户部官员厉害十倍,百倍,待有一天本统领可以让你们的身份大白天下时,让天下人放下偏见时,将那所谓的儒学从神坛上拽下来时,户部官员,会跪在你们的面前求着你们去户部任职!” 殷秋寒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不经意的搓着手,双手越搓越快。 第293章 担惊受怕 上朝的官员很少有一大早先去衙署的,一般都是从府邸出发去皇宫,张同举就是如此。 坐在官轿之中,张同举双目布满了血色。 昨夜,他近乎一夜未合眼。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昨夜,张同举想一个人,想韩佑,想了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子亲军的权利很大,牌子也很硬,办事风格很挺,手伸的也很长。 大、硬、挺、长,来源于三个字,先斩后奏! 很多人都有个误区,认为先斩后奏的意思是说先砍死谁,然后再上报。 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意思,各朝各代都有着不同的解释。 就说前朝与本朝吧,即便是仪刀卫的将军们,仪刀营的甲士们,也不是说上去就砍谁,砍完了啥事没有,这里的先斩后奏是说先要有“因”。 就比如正常查案时,锁定了某个人,某个大臣,证据确凿,不能直接拿下或者弄死,而是需要先禀报上官,这是正常的办案过程。 那么一旦可以先斩后奏的话,就不需要请示了,只要是证据确凿,甭管是不是栽赃的,都可以直接拿下,先拿人再上报,乃至先弄死再上报。 不过有个大前提,就是你得有“因”,要先查这个案子。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其实后面还有一句,叫做法不施于尊者。 意思是不能够对朝堂大员用刑,不需要对平民百姓施礼,更不能对地位很高的人以法制约。 而天子亲军的先斩后奏,实际上就是不用考虑这种事,直接拿下,乃至可以上刑。 这才是仪刀卫的可怕之处,不遵守规矩。 再说另一个问题,关于刻板印象,包括韩佑也存在这种刻板印象,以为大部分官员都贪,贪钱。 这是一种极为狭隘的认知,认为官员都很贪,脑满肠肥的伸出大胖爪子,连一文钱都不放过。 实际上并非如此,这种想法深深的侮辱了那些出自世家豪门的官员,更是侮辱了古人,乃至侮辱了贪官。 天下世家何其多也,朝廷官员才有多少,一个世家里悉心培养出一百个子弟,可能只有十个人在京中为官,十个人里,说不定只有一个在六部九寺任职。 这种竞争力之下,就是为了从老百姓身上榨出的那点油水吗,当然不是。 这些官员的贪在于目光,在于长远的打算,在于一种无形的保护力,贪钱,只是最低端的行为。 一个真正的世家子官员,首先考虑的是家族利益,为了家族利益,第一件事确保的就是官位稳,稳住之后,第二件事是向上爬,爬到了一定位置,做第三件事,为家族争取利益,第四件事,在争取利益的同时,充当家族保护伞。 打个比方,张三出自坪洲豪族,任礼部员外郎。 朝堂之上,张三要上奏折,坪洲今年大旱,朝廷尽快拨钱,救济灾民。 就如同大老黄所说的那句话,世家最大的财富不是地,不是钱,甚至不是官位,而是老百姓,穷苦的老百姓。 老百姓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张家作为坪洲最大的豪族,老百姓流离失所,无饭可吃,人一批一批的死,张家的财富就会不断的损失,没有人给他们种地,没有人给他们做牛做马,没有人给他们创造财富,这才是令世家最恐惧的。 如果无灾情,张三作为礼部官员,要劝学,要提高“百姓读书率”,劝哪里呢,当然是要劝老家,让朝廷大力支持坪洲多办私塾与学堂。 私塾与学堂办的越多,参加科举的名额越多,名额越多,就会有更多的张家子弟参加科考并且为官,为官的张家子弟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为家族谋取利益。 除此之外,还有赋税、徭役,各地的政策不同,大家就要吵,朝廷政策向哪里倾斜,哪里就会受益,不但要为家族老家争取到政策,还要创造政策向老家倾斜,老家受益,家族就会受益。 即便是张三什么都不做,他在朝堂待上一天,就能充当张家一天的保护伞。 坪洲两群人吵起来了,要动手,一时之间也分不出个对错,这时候就开始提人了,我家谁谁谁叫张三,京中礼部员外郎,然后对面不管对错都要认怂,因为斗不过,必须认错。 当然,要是他家儿子叫周恪的话,那张家就得认错。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能出现,因为周老板是出了名的全家捅,天煞孤星没家人的。 像普通人以为的那种,官员吃拿卡要、上贿下赂、苍蝇腿都不放过的那种,少,很少很少,即便是低级官员,也都为了向上爬而爱惜羽翼,能当官的一般不会穷,不穷的也人,也不会在乎那些蝇头小利。 就如同后世的那些国外的议员、州长吧,哪个不是有钱人,卸职后,大部分的资产都翻了好几番,这并不是他们以权谋私,事实上国外对这方面管理的极为严格,既然不是以权谋私,为什么资产翻了好几番,答案不言而喻。 像张同举这种情况,直接贪墨边军粮饷的,几乎就是全朝独一份了。 即便是这种情况,也不是张同举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他张家与上面的祝家。 张家为了在北地混的稳,最早和祝家联姻,而祝家想要和马家分庭抗礼,就要获得其他世家的支持,可想要获得其他世家的支持,就要利益均摊,让他们自己出钱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朝着国家下手,最终带头一起贪墨边军粮饷和物资。 前朝这么办没问题,朝堂之上有人为他们遮掩,这种事也屡见不鲜了,问题是到了本朝就不行了,周恪那是什么人,能是前朝那个病痨鬼昏君可比的吗。 可张家停不了手了,张同举也停不了手了,早已步入深渊,说上岸就上岸,怎么可能。 无法停手,也只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这就是张同举担忧的缘故,可以先斩后奏的天子亲军统领韩佑来到了户部,哪怕大家都以为是弄商税改制,他依旧担忧。 还是那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旦做了亏心事,哪怕是有人多看他一眼,他都会觉得是不是事情败露了。 人们总是为自己找理由,除了侥幸心理外,也会为自己辩解,不断在内心深处暗示自己。 又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贪墨的大家都贪了啊、反正你也没证据、我又没直接拿钱、我是被逼的如何如何的。 可不管怎么暗示自己,怎么安慰自己,怎么自欺欺人,在内心最深处,知道,自己是错的! 既然是错的,就会怕。 一夜未睡的张同举就是这样,猜测着,猜测着韩佑的真实目的,不断假设,不断推翻,不断总结出对自己有利的结果,最终,无济于事,无法安然大睡。 浑浑噩噩的来到皇宫,心不在焉上了朝,身心憔悴的回到了衙署之中,回到了班房之中。 这就是大老黄的厉害之处,他太了解人心了。 他早就料到了张同举的心理变化,如果这时候韩佑突然出现,说我就是来查你的,只需要说出这么一句话就会彻底击溃张同举的心理防线,一旦韩佑表现出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模样,事情,就会按照黄有为所预估的方向发展。 可惜,大老黄了解人心,却不了解韩佑,没有料到韩佑又搞出幺蛾子了。 “谁!” 回到班房的张同举面色煞白,朝着窗外喊道:“谁进入过本官班房,谁动过本官书案上的账目,是谁!”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黄有为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第295章 血洗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大雨断断续续,天未晴,人心依旧躁动,似乎如那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般,酝酿着一场骇人至极的风暴。 三日转瞬即逝。 第一天。 四季山庄内,阴阳人宫寒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带着他那几名小弟子算出了一份极为详细的数额。 韩佑没有看错人,诸子百家能够名列前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宫寒不止精通算学,他还年轻时游历过天下,对各地风土人情都有了解。 在户部衙署内,包括右侍郎张同举与员外郎华琼在内的四名高阶官员,告假,孙守廷隐约间意识到了出了事,不过未动声张,批了。 作为尚书,从不会乱动,鲜少先发制人,而是搞明白情况之后后发制人,一制就死。 第二天。 四季山庄内,北门御庸携申屠府两位管家,三位家丁,以及一位韩佑意想不到的人来到四季山庄,也就是邬明月。 这些人都是识字的,连家丁也是,识字也就算了,这群家丁居然还有功名,韩佑也让唐镜等人加入进来。 韩佑着实没想到,邬明月也精通一些算学,但是没主动招惹,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来帮忙。 户部衙署内,有两名官员告假,孙守廷未批,并已经确定了张同举与华琼要搞事,至于怎么搞,暂时不知。 还是那句话,后发制人,孙守廷大致明白了张同举会耍什么手段。 第三天。 四季山庄内,早,六名从京城附近下县和两处州府的老卒回来了,带回了韩佑想要的消息。 整整一日,不少老卒都回来了,还有快马书信,韩佑一一翻看,与北门御庸二人再次核对账目。 户部衙署内,司徒羽上差,并告知了孙守廷昨夜张同举登门拜访,想要让作为苦主的司徒羽上朝,与其他众户部官员弹劾韩佑。 对此,孙守廷只是冷笑,并未在意,户部是他的衙署,不管多少官员想要弹劾韩佑,只要是户部的,只要他站出来说一句话,所有官员都要退下,弹劾,不成立。 至于司徒羽本人,表示不参与这种朝堂斗争之事,韩佑打他,他也咬了韩佑,二人扯平,韩佑殴打其他官员,他更不在乎,他一直觉得这群官员都是酒囊饭袋,打就打了吧。 第四天,小朝会! 一年有四季,除了年底的大朝会外,还有四次小朝会,每季季初,从早上开朝到晚上,不过上午的朝会只有六部九寺的尚书、左右侍郎、员外郎、寺卿、少卿等人参加,下午才是京中其他衙署的官员,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各道官员,回京中代表各州府一把手述职。 张同举挑选的这个日子很绝,可谓用心歹毒,在小朝会上发难,当着其他各道官员的面,即便天子在宠爱韩佑也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运气好的话,直接处罚韩佑乃至免职,运气不好,至少也会将韩佑赶出户部。 不管是什么结果,这件事都会传遍天下,名声彻底臭大街。 一大早,天下各道官员代表足有百人,随着鸣鞭六下,齐齐入殿,六部九寺一、二、三把手在前,各道官员在后。 朝会天天开,六部九寺的官员没什么急事的话不会出班,要将舞台留给各道官员,毕竟也只有每年四次的小朝会以及年底的大朝会他们才能入殿。 小朝会,属于各道官员的专属时间,汇报各地民生、武备、税收、劝学等事,同时也是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不止要在天子面前展现,也要在诸位大人面前展现。 谈吐、形象、叙事能力、解决事情的能力等等等等。 要知道这些能代表各州府上朝的官员们,几乎都是当地的二把手或者三把手,一旦顶头上司高升或是出门被雷劈死,他们就有机会接任,给京中君臣的印象越深,越好,接任的机会就越大。 可惜,本朝的天子是周恪,不是前朝那些皇帝,更不是其他朝代市面上常见的皇帝。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周老板,面无表情,望着那些滔滔不绝的各地官员,非但面无表情,心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如果问周恪和前朝皇帝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有两点。 一,他不喜欢废话,哪怕这些废话花团锦簇比唱的都好听,他喜欢直白的,粗暴的,简单的,最好像韩佑那种,大白话,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最好说完后还能分他点钱儿,而不是什么之乎者也引经据典。 二,他知道这些官员的最大的能力是什么,那就是断章取义,颠倒黑白,报喜不报忧。 这也是周老板一直催促着韩佑尽快筹备仪刀营的缘故,这里也要强调说一下,是仪刀营,不是仪刀卫。 仪刀卫属于是衙署,坐镇的是统领、官员、将军、文吏,中枢,下面跑腿做事的才是仪刀营。 仪刀营的军士会前往各地州府,将他们打探到的真实情况反馈回京中衙署,衙署汇总后再呈报给天子。 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让周恪了解真实的情况,而外朝臣子,嘴上说是什么仪刀营做事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不,至少不全然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天子有眼睛,有耳朵,一旦有了眼睛与耳朵,臣子们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会暴露在天子面前。 ………… 小朝会,对韩佑来说毫无意义,一大早,他也来到了户部衙署之中。 户部一众官员聚集在公堂内外,司徒羽依旧没上朝,下午他才去,现在正在给大家开会,商量对策。 张同举借着韩佑打人的事令不少官员告假,虽然多是告假一日到半日,可也严重拖延了汇总税银之事。 其实吧,好歹是户部衙署,岂能因为十来个人不上差就严重的耽误正常工作,只不过是张同举开了个头,大家也的确是不愿让韩佑在户部待着了,这才半推半就消极怠工,最后将锅都甩在韩佑身上,顺势让周老板收回成命,将仪刀卫统领韩佑赶出户部。 官员吗,谁也不喜欢一个纪检委的和自己一个办公室。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官员也很孙子,他们何尝不知税银就是一本本烂账,也知道不少有猫腻,可实在是没办法查,就算让官员去了各地,那也是被收买拉拢,只能得过且过了,正好,让韩佑背个黑锅。 “诸位同僚。” 坐在正堂的司徒羽目光扫过里里外外一众官员,朗声道:“今日小朝会,汇总税银之事乃是重中之重,你等皆知本官脾性,若是还未核算出,朝堂上请罪便是,本官自会请奏天子宽限几日,宁可拖延几日也不能乱写一气。” 一群官员欲言又止,他们觉得与其请罪,不如让韩佑背锅。 司徒羽何尝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想的,可他比大家都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就是没有韩佑,核算出来的账目能对个十之五六就算不错了。 司徒羽年岁不大,却是那种很老派很正直的官员,是自己的错,从不会推诿。 几位官员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建议坑韩佑时,一声十分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就你们这群饭桶有何颜面居于高堂,都给本统领往后稍稍!” 第296章 品香茗 韩佑出现了,身后跟着三人,王海、陆百川、江追,一人拎着三四个包袱。 大家齐齐回过头,这一声饭桶,着实令所有官员都怒了,连司徒羽也是如此。 一群户部官员怒目而视,彻底怒了。 敢骂我们是饭桶,好你个仪刀卫统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泄露国家机密! “看什么看!” 韩佑站在三十多个官员面前,负手而立,桀骜不驯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难道本统领说的不对吗,看看你们核查出来的账目,算的什么玩意,就你们这群废物还执掌户部,你们哪来的脸。” “韩佑。” 司徒羽冷笑连连:“你将这户部当做了什么地方,什么人都可入这衙署不成,你又要作何。” “什么叫什么人都可以入户部衙署,给你们介绍介绍,本统领身后的,是我仪刀卫头牌,江湖人称仪刀三杀,老大杀阡陌,老二杀马特,老三杀千刀,今天,本统领就是带着三杀老血洗户部的!” 一群官员吓坏了,还以为韩佑真的要“血洗”户部。 “韩佑!” 司徒羽大吼一声,目眦欲裂:“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户部衙署,我户部官员,还不是你这一个仪刀卫统领敢…” “你快闭嘴吧,他们是小饭桶,你司徒羽是大饭桶!” 没指名道姓,只是众怒,指名道姓了,不少官员都忍不了了,当着我们的面骂左侍郎,这能忍的了吗。 一个头生华发的老头站了出来,吹胡子瞪眼:“韩统领,你是从三品武将,宫中册封,司徒大人乃是我户部左侍郎,你哪里来的胆…” 韩佑冷笑一声:“报名,本将不喷无名之辈!” “郭文顺,户部从四品巡官。”老头冷哼了一声:“旁人怕你,本官可不怕你。” 韩佑打了个响指,江追看向王海:“海哥,郭姓是在小弟这吧?” 王海点了点头,江追迅速解开包袱,翻找了一通后找出了一个账本递给韩佑。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韩佑翻开账本,轻蔑的看了眼郭文顺。 “郭文顺,尚四县税银,可是你负责的。” “是又如何!” “还舔个老脸是又如何,要脸吗。” 韩佑直接将账本甩在了郭文顺的脸上:“空印,张开你得狗眼仔细看看,先盖的印,后写的数,你个老废物,单单一个尚崇文县的税银就高达九千余贯,结果四县加起来才五千贯,你脑袋让狗啃了?” “什么?”郭文顺面色剧变,脱口叫道:“此话当真,你有何凭证?” “自己看,印在下,名在上,先盖的印,后写的数,四个县加起来才五千多贯,你派去的度支税使根本没有核查税收,而是先盖了印,数字让县府自己填写,这么大的漏洞,肉眼就能看出来的漏洞,你竟然能大笔一挥写个核字,你喝了小八嘎排放的核废水了吧,还核,你脑子呢!” “这…这…” 郭文顺顾不得其他,连忙翻看最新抄录核算的账目,眼珠子瞪得溜圆,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肆万柒仟陆佰壹拾伍贯?!” “只少不多,老废物,还有,你跟谁装文化人呢,还说繁体,靠!” 韩佑又骂了一声,突然发现郭文顺的表情有些古怪,先是满面不可置信,紧接着便是狂喜之色。小说 没等韩大少爷看明白怎么回事,一名户部官员叫道:“税银如此之多,即便郭大人出了纰漏也是…” “本将说了,不喷无名之辈,你又是哪根葱。” “仓部主事,张奇,有何见教,本官可是亲自派了…” “派你大爷派,我知道你。” 韩佑又来气了:“虞城七仓是你负责的对吧,天干地旱烧了粮仓,你个傻缺,烧的是空仓,点火的是当地仓守,全城百姓都知道,唯独你这个主事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你也不用狡辩。” 韩佑再次打了个响指,陆百川将一个账本和一封密信甩到了张奇面前。 张奇连忙捡起,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后,竟然与郭文顺一样,双眼放光,就好像捡到钱了似的。 司徒羽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不由叫道:“张奇,那粮仓当真是烧的空仓,可有铁证?” “铁,有供证,真的有供证,何日何人何时所烧,竟然…竟然如此详细?!” “大人。”旁边的一个老头叫道:“司徒大人,即便…” 韩佑冷笑道:“即便个屁,老子今天就是来血洗户部的,你叫什么!” 老头怒道:“老夫虽是品级不高,可却是前朝…” “少废话,姓甚名谁。” “周永赟,你要如何。” 第三个响指打出,王海迅速拿出一个账目。 韩佑扫了一眼,哈哈大笑:“原来是你个蠢货,云平赋税你负责的是不是,白痴,你被耍了,云平吴、刘、齐三家与你本家交好对不对,果然是你周家好朋友,隐户,足足四千五百多人,要不是知道你足有九年没出京了,本统领还以为你与他们狼狈为奸,你个老笨蛋,四千多隐户都成了佃户,却能光明正大的逃了徭役,这也就罢了,徭役时,只要肯给三家交钱,就可以买了隐户顶替丁口!” “真…”周永赟的老脸突然红了,激动的涨红:“真的吗,可有证…” “据”字还没说出来,一本账目和一封密信甩在了他的脸上。 韩佑哼了一声:“谁特么叫夏诺,来,出来,让我看看。” “蹭”的一下,一个中年官员窜了出来,竟然满面都是期待之色:“我是我是,统领大人,本官…本官也有疏忽吗。” “就特么你叫夏诺啊。”韩佑突然发难,一脚将夏诺踹倒在地,破口大骂:“你最过分,夏诺掌田城钱谷之政、贡赋之差,一半,足足被抹平了一半,抹平了八万九千余贯,你脑子里装的是环保少女吗!” 挨了一脚的夏诺竟然不怒,激动的都发抖了:“证据,统领大人,下官敢问大人可有证据!” “废话,没证据我能踹你,自己看。” 夏诺连忙捡起地上账目和一份供证,这一看,眼眶红了,再抬头看向韩佑,那就和看亲爹一样。 韩佑骂归骂,心中却是极为诧异,这群王八蛋怎么越挨骂,越兴奋呢? “李姣,哪个白痴叫李姣。” 韩佑喊了一声:“给本统领滚出来。” “我!” 主事李姣那就和中奖了似的,搓着手满面期待:“统领统领,我是李姣,下官是李姣啊,下官遗漏了多少,遗漏了多少税银,快说,快说快说快说嘛,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哇。” “至少六万七千…不是。”韩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为什么你们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都滚开!” 司徒羽终于站不住了,推开众人来到韩佑面前,说话都喘上粗气了。 “敢问韩统领,我户部…我户部这一税季,漏…漏了多少税银,只说税银!” “哈哈哈哈。”韩佑狂笑三声:“司徒羽,你完蛋了,单单是目前本统领查出来的,折合成钱粮,至少六十七万贯,只少不多,山庄里还在查,有头绪的,高达三百万贯,你这个左侍郎大笨蛋,看你还敢跟本统领狂!” “什么?!” 司徒羽与其他官员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老年主事心脏狂跳,满面紧张的问道:“可有…可有铁证?” “我发现你们户部的人这么爱问废话呢,没铁证,我拿你们逗闷子呢,不止是铁证,抄录过的账目全部核…” “韩佑!” 司徒羽突然暴吼了一声,瞪着眼睛看向韩佑:“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韩佑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深怕这群王八蛋又要围殴自己。 司徒羽果然动手了,一把抓住了韩佑的胳膊:“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入正堂,小弟给您泡上一杯香茗,咱们细说,细细说来。” 韩佑一脸懵逼,没等反应过来,户部的官员全疯了,鬼哭狼嚎,撕心裂肺。 “统领统领,我叫于忠,负责的是…” “统领统领,有下官吗,有下官吗,下官也是饭桶,您给…” “本官…不不不,本饭桶掌南地文州赋税、户籍,本饭桶总是出纰漏,统领大人您…” “还有我还有我,统领,本桶掌的是…” 眨眼之间,韩佑就被围上了,户部官员如同疯魔了一半,七嘴八舌的叫着,看向韩佑的目光,就如同看到了直立行走的“功劳簿”! 第297章 蓄势待发 皇宫,太乾殿外,所有官员都出殿了。 小朝会,太监早已在外面摆满了桌椅以及饭食。 两刻钟吃饭,上厕所。 上厕所直接用粪桶,这也就是说,这边尚书还在吃饭呢,对面的侍郎可能刚脱了裤子对着他。 吃完后要继续上朝,末时继续开朝,这时各地官员不能入殿了,只能待朝,虽然不入殿,却要在大殿外杵着。 六部九寺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入宫了,张同举不时与华琼对视着。 一会就是张同举发难之时,弹劾韩佑。 除了年底大朝会,小朝会是官员最齐的时候。 原本张同举想要上午就弹劾韩佑来着,只是临时变了卦,因为朝着大殿望了几眼,没见到户部任何官员,卡不好时间点的话,不如下午再弹劾。 上午下午无所谓,反正各道官员都在,消息很快就能传遍国潮,让韩佑做不成人! 要是户部官员上午就来了,站在外面,他一弹劾,天子肯定要让其他户部官员进入询问,结果竟然没人来。 下午小朝会开始了,百官入殿,结果令君臣们无比懵逼的是,六部九寺的官员都来了,唯独户部,还是上午那仨人,尚书孙守廷、右侍郎张同举,以及员外郎华琼。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毕竟现在是税季,要统计账目,诸事繁多,加上耳闻之前韩佑大闹户部衙署,可能是严重耽误政务了。 张同举与华琼二人再次对视,俩人都很困惑,然后又同时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都很懵逼的人,以为对方没懵逼,之后,就开始脑补了,就开始以为对方故意安排的。 原来是这样啊,故意迟到,迟到之后说根本统计不出来,都赖韩佑,你小子高哇! 下午的小朝会就是总结问题,解决问题,事情比较多,比较繁琐。 眼看着周老板坐在了龙椅上了,张同举迫不及待的出班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什么是皇帝,干这行最基本职业素质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周老板恨不得将张同举大卸八块,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可是事关为何你户部诸官未上殿么,人都去了哪里。” “禀陛下,事出有因,与仪刀卫统领韩佑韩统领有关。” 周老板依旧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静待下文。 “臣,弹劾仪刀卫统领。” 一甩官袍,张同举缓缓跪倒在地,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先是闭上眼,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仪刀卫统领韩佑,倒行逆施、不尊法度、目无君上,四日前,竟在户部衙署大打出手,伤微臣同僚共计二十六人,就连微臣上官司徒羽司徒大人亦伤势颇重,在府中足足养了两日才堪堪下了床榻,此事,可谓是骇人听闻国朝未有。” 话音一落,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装出一副满面震惊的模样。 都是套路,都是演员。 京中就没有什么秘密,别说各衙署了,就是宫中都很难保守秘密。 能上朝的官员,哪个事省油的灯,哪个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件事,大家早知道了,不过没人提,户部不提,苦主不说,大家也犯不着当出头鸟。 不过知道归知道,该震惊还得震惊,反正看热闹吗,该配合的演出从来不会视而不见。 孙守廷没震惊,他已经猜到了张同举要干什么,对此,他早有准备。 唯独一人不震惊,京兆府府尹韩百韧。 老韩没震惊,只是诧异,诧异了那么一两秒后,突然挺起胸膛,满面骄傲之色,那叫一个嘚瑟,恨不得告诉全天下韩佑是他孩子。 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我韩家的种,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就是,老子不过是收拾几个官员之子纨绔子弟罢了,再看我家佑儿,直接给你们老窝掏了,就问你们猛不猛,这是继承老子衣钵了啊,哇哈哈哈哈。 好歹他也是京兆府府尹,前几天怎么可能没听人提及过这事,听过,但是没信。 老韩觉得自家好大儿知书达理与人为善,怎么可能打人,就算打人,那小身板子也不可能打二十多个啊,更别说是在户部衙署中打,肯定是那个狗日的栽赃他儿子,最终老韩也没当回事。 现在一看真有这事,老韩就很激动。 这没传授“家学”我儿就如此勇猛,要是传授点家学什么的,那不得直接造… 老韩瞬间清醒了,拉倒吧,还是别传授了,造反这种事太麻烦,要连夜写信什么的,耽误老子睡觉,还是算了吧。 张同举就快声泪俱下了,添油加醋的将情况说了一下,最后亮出了杀手锏。 “陛下,仪刀卫是天子亲军,微臣,不敢僭越,可如今韩统领在我户部,人心惶惶,可谓是鸡犬不宁,多少户部同僚连衙署都不敢入,怕是踏入了户部便被韩统领打杀一番,可诸同僚又心系政务,不敢怠慢,整日入衙署,那便如同取死一般,长久下去,微臣与诸位同僚哪里还能办差,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韩统领调出户部衙署。”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张同举很恶心,刚跪下来说的是弹劾,说了一大堆,又说只希望让周老板将韩佑调走,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何必叽哩哇啦说了那么多,将韩佑说的十恶不赦似的。 “陛下。”又是一个臣子出班了,朝堂事逼儿监察使,唐坚。 五十出头,瘦的和印第安老斑鸠似的,开口就是喊打喊杀。 “此焰不可长,韩佑殴打户部官员一事,微臣也有耳闻,坊间皆知,户部诸位大人可谓是谈虎色变,户部右侍郎张同举张大人仗义执言,却难免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嫌,臣,想为户部诸位大人讨个公道,这哪里是口角之争,这分明是不顾朝廷法度无法无天,在户部衙署殴打户部官员,若是不给诸位大人一个公道,天下人如何做想,这陛下的仪刀卫统领,就可如此嚣张跋扈任打任杀不成!” 这就是韩百韧不愿意让韩佑科举入朝为官的原因,水太深,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 唐坚不是张同举的朋友,却是韩佑的“敌人”,一个韩佑根本没听说过的敌人。 韩佑不认识唐坚,他只知道李玉帛,一个黯然退出朝堂的原监察使。 韩大少爷搞吴勇的时候,吴勇找了李玉帛,李玉帛入宫找周老板打小报告。 最后这老家伙挨了杖责,就在景治殿下面被打的,韩佑还帮着禁卫们计数来着。 周老板没让李玉帛滚蛋,可这老家伙却被“逼”退了,被上官要求主动请辞告老还乡,因为上官如果不这么做,就是不给周老板面子。 像平常的是,欺压百姓之类的,无非就是内部说两句,然后计个过,调个职,等这件事慢慢淡忘后再回来,可让天子亲自下令打了班子,这可比欺压百姓严重多了,百姓不能将你怎么样,上面的老大能搞死你!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员挨了杖责就要离开朝堂的缘故,皇帝不说,是给你留个脸面,你要是不要脸,继续留在朝堂,那就不要怪天子针对你了。 而唐坚就是李玉帛的表兄,帮着张同举,就是为了搞韩佑。 这也是朝堂另一个“游戏规则”。 一个张三,给李四搞倒了,如果王五将张三搞倒了,将张三变成罪人,那么张三曾经搞过的人,很有可能会起伏。 当然,即便搞倒了韩佑,李玉帛也回不来,还是那句话,他是被天子下令打的。 张同举的朋友不少,但是能够为他得罪天子亲军的人不多。 随着唐坚一副要死磕韩佑的模样,华琼也出来了。 这一下,越来越多的人蹦了出来。 大家都不喜欢天子亲军的存在,现在既然找到了机会,也有人打头阵,参与参与也不是不可以,万一成了呢。 “一派胡言!” 眼看着都跪下十多个官员了,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响起。 终于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下场了,九寺寺卿,太仆寺正卿徐文锦,也就是比黄有为还大三岁的老大儿。 第298章 反戈 太仆寺,九寺唯一和兵部交好的衙署,因为太仆寺司职的主要职务就是全国朝的马政。 养马、用马、调度等等,包括宫中马匹,都是太仆寺负责的。 平常上朝的时候,太仆寺的官员都和小透明似的,不是有没有话语权的事,而是涉及到他们的政务很少,一般都是兵部用马,或者哪里需要大量牲畜才会出班。 题外话,徐文锦是大老黄回京之后才进入太仆寺的,之后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而大老黄最关心的就是边军之事,战马与边军密不可分,所以在黄有为的布局之中,他的好大儿才担任了这个职务。 为了让徐文锦这个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的老大儿坐稳太仆寺寺卿之位,平日在府中,大老黄可以说是千叮咛万嘱咐,没事别出头,别的衙署的闲事也别管,只要保证边军有战马可用就行。 徐文锦也听话,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又不会阴人,平常就是上班打卡摸鱼,年轻爹爹说什么,他做什么。 可今天这事,事关韩佑,见到小爹爹没站出来,徐文锦义无反顾的出班了,事关他徐家的救命恩人之子,他怎能袖手旁观。 一声“一派胡言”,声震九霄,徐文锦站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向徐文锦看齐。 龙椅上的周老板深深看了眼徐文锦:“徐爱卿,如何做想?” 这一声“爱卿”令不少人神情微动。 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平常周老板都忘记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一看出来帮韩佑说话,连“爱卿”都称呼上了。 兵部诸官中黄有为,无声的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徐文锦了。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事,有人要搞韩佑,只不过那时黄有为都能预料到,提前会和徐文锦说,唯独今天,他死活想不到,张同举居然利用小朝会发难。 按照他之前教导韩佑的,张同举不应该这么快发难才对。 见到天子询问,徐文锦怒视一群跪在地上弹劾韩佑的官员,重重哼了一声:“一派胡言!” 天子微微点头,然后…就沉默了。 徐文锦怒目而视,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言,然后,就没然后了。 经过漫长且尴尬的沉默,文武微微磕了磕嗓子,提醒道:“徐大人,陛下,问您话呢,徐大人可是有异议?” “有!” 徐文锦一指张同举等人,然后:“一派胡言!” 这次没人看徐文锦了,而是看向黄有为,似乎是在问,你儿子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说话啊,搁那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的胡什么言呢,倒是说话啊。 黄有为思考了两秒钟。 罢了,还是本官出手一次性弄死张同举吧,韩佑这小子真不省心。 正当大老黄准备出班的时候,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上了。 “禀陛下,户部左侍郎司徒羽、仪刀卫统领韩佑、户部署丞张如锶等户部大人三十七人,恳请入殿参朝。” 张同举与华琼对视一眼,面露狂喜之色,这时间点,你卡的也太好了吧,兄弟! 周老板点了点头,老太监喊了一声“入”,不是宣,宣是请求入殿,入是正常参朝。 孙守廷依旧是一副泥塑菩萨的模样,只是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首先是这群属官迟到了,让他难免怀疑死不是都被张同举给蛊惑了。 其次是司徒羽也在,这就让孙守廷有些摸不着情况了,因为司徒羽不应该与张同举等人同流合污才对。 不管如何说,孙守廷肯定要保韩佑的,和韩佑是不是天子亲军没关系,和周老板也没关系,只是因为“道义”。 不说别的,单单说韩佑为司徒羽遮掩这件事,就这一件事都足够老孙护着韩佑了。 骂贼老天,得罪的可不止是皇帝,而是所有儒生。 韩佑完全可以狠狠整一把司徒羽,让他在朝堂和士林都混不下去,可韩佑没这么做,反而带点欺君的性质帮着司徒羽遮掩。 孙守廷觉得如果是自己这么做的话,没问题,毕竟他将司徒羽当接班人培养,但是韩佑,根本不认识司徒羽,唯一帮司徒羽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他欣赏司徒羽,欣赏司徒羽“爱民”。 当然,讲道义的老孙并不知道,不讲道义的韩佑今天想要血洗户部来着。 随着一众户部官员入了殿,站在了孙守廷身后,张同举突然狂喜的发现,不少官员身上还有脚印子,虽然被擦了擦,可隐隐约约之间还是能看出来,毕竟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雨,官袍有了污迹,着急上朝也没办法清洗干净。 这种脚印子,张同举太熟悉了,之前他就见过,那些文吏和低阶官员就是这么被韩佑踹的。 张同举都快想要兴奋地高歌一曲了,韩佑竟然又动手了,而且这次踹的还是品级很高的一众官员。 更让他激动的是,刚走进来的这群户部官员,也很激动,一人手里抓着几个账本,还都是新账本,各个双目灼灼,那副模样,就好像恨不得马上跪下来向君臣们哭诉韩佑的丧心病狂之举。 至于韩佑,也站孙守廷后面了,毕竟最近他在户部当差。 张同举等人又观察起的韩佑的脸色,这一看,心中大定。 因为韩佑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就好像谁欠他几百万贯似的,尤其是目光不经意扫到户部官员时,眼眶都跳动着,仿佛恨不得马上干死这群家伙一般。 是的,韩佑现在很生气,因为他发现最近自己的智商有点向陆百川看齐了。 这段时间以来,一个不会被疏忽的但是也是最容易得疏忽,被他疏忽了,所以,今天不算血洗户部,而是在户部气的吐血。 张同举冷笑不已。 到了陛下面前,在朝堂之上看你还如何张狂,韩佑,你死定了! “陛下,诸位大人。” 张同举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微臣同僚已是上殿,内情如何一问便知。” 刚进来的一众户部官员面面相觑,什么内情,问什么玩意? 倒是有那么四五个户部官员大致才到了怎么回事,张同举与华琼这几日串联了他们,说是要在小朝会上发难,针对韩佑。 当初,他们也算是同意或是默认了,可现在嘛…拉倒吧,喝假酒了,自己撕毁功劳簿! 张同举见到无人出班,也不算意外,毕竟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不过无所谓,他点名就好。 “夏诺夏大人,督使掌田城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掌司衙内众吏核校三季税银。” 见到点了自己的名字,一头雾水的夏诺走了出来,满脸搞不清楚情况的模样。 张同举打了个颜色,朗声道:“夏大人,陛下与诸位大人会为你做主,你只需如实作答便可。” 夏诺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张同举深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数日前,仪刀卫统领韩佑,可曾在衙署内大打出手,伤及二十余人,有是没有。” “哦,这件事啊。” 夏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天子,言简意赅:“没有。” 第299章 取舍 张同举傻眼了。 他记得之前华琼和他说,夏诺极为不喜韩佑,这怎么又“没有”了呢。 还以为是夏诺没听明白,张同举提醒道:“莫要怕,被打伤之人皆是你得属官,本官会为你做主,诸位大人会为你做主,陛下会为你做主,照实说便是,说出来了,陛下定会收回成命将韩统领赶出户部还我户部一个…” “慢着。”夏诺就和后知后觉似的,猛皱眉头:“将韩统领赶出户部?” “不错!” 张同举重重的点了点头:“陛下会为我等做主。” 夏诺似乎有点急了:“为什么将韩统领赶出户部?” 张同举:“他打人了啊!” 夏诺:“没有啊。” “他打了。” “没有。” 张同举都快急眼了,低吼道:“他打了!” 夏诺摇了摇头:“是吗,反正下官没看到。” “我…”张同举深吸了一口气:“混账东西,本官要弹劾韩佑,你为何不照实说。” “弹…”夏诺无神的双目,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感情变化,随即“扑通”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张同举满面欣慰之色,平常也没看出来这老家伙演技这么好。 “陛下哇!” 夏诺跪倒在地后,直接嚎上了:“韩统领没打微臣属官,是…是微臣的属官打了韩统领,韩统领才是苦主啊!” 这一声嚎叫,就如同将所有人点了定身穴似的,全都愣住了,就连周老板也是如此。 张同举面色剧变,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被韩佑收买了,连忙叫道:“郭文顺,郭老大人,您最是刚正不阿,自不会偏袒那韩佑,还不快出班说明原委。” 郭文顺重重点了点头,不用张同举说他都想出班,蹭蹭蹭迈步而出。 毕竟是从业四十多年的老臣了,品级虽然不高,可就连天子和几部尚书都认识这老头,也都知道郭文顺光按资历的话,比尚书孙守廷还要老一些。 只见这老头走出来后,居然当着君臣的面一巴掌呼在了夏诺的后脑勺上。 “一派胡言,韩统领怎么就成了苦主了呢,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小说 郭文顺吹胡子瞪眼,看向龙椅上的天子,中气十足:“陛下,那明明是韩统领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啊,那是为了我们好哇,那是爱之深恨之切啊,韩统领天纵奇才火眼金睛,一眼看出诸多账目猫腻,奈何微臣老眼昏花,若不是韩统领悉心指导教授,我等怕不是要被蒙骗过去!” 天子傻眼了,众臣懵逼了,怀疑这郭文顺的老年痴呆比太仆寺正卿徐文锦还严重。 文武看了眼天子,发懵的周老板打了个眼色,让老太监详细问。 文武朗声问道:“可刚刚你户部右侍郎张同举大人,分明是说要代户部,代你等讨个公道,弹劾韩统领,说韩统领倒行逆施罔顾国法。” “什么?” 郭文顺登时大惊失色:“谁弹劾韩统领,谁敢弹劾韩统领,谁敢说韩统领在我户部…”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指着张同举就骂。 “放你娘的狗屁!” 这一声骂娘,着实令人错愕,正是历来儒雅的户部右侍郎司徒羽。 估计司徒羽他亲爹和亲妈都没听见过这小子骂人,不少官员惊呆了。 司徒羽脸都憋红了,指着张同举就开喷:“本官还弹劾你呢,你个其蠢如猪尸位素餐之辈,竟敢弹劾韩统领,瞎了你得狗眼不成!” 猛然转过头,司徒羽双目血红,望着一众户部官员:“谁挨打了,谁说自己挨了打,谁说自己被韩统领殴打了,有本事站出来,站在本官面前,出来啊,谁,出来!” 其他各部官员目瞪口呆,衙署内讧的,大家见过,虽然少,也有,可户部内讧还是头一次见着,毕竟一到税季都管户部要钱,户部必然会团结一心然后…死皮赖脸不给钱。 所以横向比较的话,户部几乎可以说是除了工部与京兆府外内部最团结的衙署。 再者说了,即便是内讧,也从来没说左右侍郎各执一词的。 司徒羽那就和疯狗似的,嗷嗷叫,估计谁要是赶出来,他马上能动手。 谁知令人震惊的在后面,户部官员们比司徒羽还能叫唤,直接在朝堂上叫起来了。 “谁,哪个宵小之辈胆敢污蔑韩统领,站出来…” “韩统领待人谦和,知书达理,谦谦君子,这般心善之人,竟有人诬陷他…” “何人如此丧心病狂,韩通自从入了户部,为了税制一事可以说是不辞辛劳兢兢业业…” 臣子们的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不少臣子的家中子弟最近都去四季山庄玩了,好多人亲眼看到韩佑出入在山庄之中,总不能会分身术吧,一边在山庄杵着,一边在户部兢兢业业不辞辛劳? 天子都懵了,扭头看向文武,似乎是在问,他们说的是韩佑吗。 大家只是懵逼,可张同举和一群跪着弹劾韩佑的官员,彻底慌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同僚齐齐袒护韩佑,他们只知道要完蛋了。 朝堂攻讦最怕这种事,上一秒还说给苦主讨公道,下一秒苦主出来了,说那不是凶徒,那是我好大哥! 往轻了说,这事挺尴尬的,往重了说,上纲上线,这纯属是污蔑朝堂重臣的行为,韩佑那统领之职再是宫中册封也是从三品的武将,更别说他还是天子亲军,代表的是天子的颜面,你说污蔑就污蔑,玩呢。 他俩这一慌,不少人想站起来了,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到班中。 可惜,谁都能回,唯独张同举与华琼没办法回去,哪怕是监察使唐坚都能走,就他俩这户部右侍郎和员外郎走不了,因为是他俩牵头的。 “朕,竟一时不知该说你户部有趣,还是该说你户部滑稽。” 龙椅之上的周老板终于开口了,表情极为玩味:“右侍郎、员外郎,弹劾朕的天子亲军,弹劾韩爱卿,可左侍郎司徒羽,一众属官,几乎除了右侍郎与员外郎所有户部官员,又说这韩爱情是被冤枉的,你户部…” 天子摘下了遮住了半张脸的玉冠,语气突然加重:“将这朝堂当成了什么地方,儿戏不成!” 张同举与华琼二人,面如死灰。 包括韩佑在内,所有人都听懂了,天子的意思很明确,户部出问题了,分成两帮人,各持一言,今天,必须讨论出个对错,错的人,别想着全身而退。 就在此时,韩佑终于出班了,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窃喜。 或许他没有周老板的隐忍。 或许他没有黄有为的老谋深算。 或许他没有北门御庸的足智多谋。 可韩佑最擅长的事就是随机应变,现在,他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接下来,就要看户部官员如何抉择了。 “陛下,诸位大人。” 韩佑冲着龙椅之上的天子施了一礼:“臣,要检举揭发。” 天子、申屠罡、孙守廷、司徒羽四人面色突变。 现在,不是揭发张同举的最好时机,如果在没有铁证的前提下,反而会被倒打一耙,韩佑,糊涂! “陛下,臣要揭发张同举。” 不待任何人开口,韩佑朗声道:“张同举,擅自修改了不少户部大人的汇总账目,导致诸位大人漏算了税银…至少三百万贯!” “嗡”的一声,朝堂,炸锅了。 韩佑扭头,目光扫向目瞪口呆的众多户部官员。 呵,想领功,想升迁,那就先给本统领将张同举交出来! 第300章 倒戈 语不惊人死不休,三百万贯! 至少三百万贯,这话一出口,周老板彻底激动了。 “朝堂之上!”周老板厉呵一声:“不得儿戏!” “你血口喷人!”张同举目眦欲裂,指着韩佑叫道:“你胆敢污蔑本官,好大的胆子,本官何时…” “住口。” 孙守廷突然出班,直视韩佑,轻声道:“韩统领刚刚说,我户部遗漏了三百万税银,因张同举?” 韩佑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眨了眨右眼。 孙守廷面露了然之色,交换过眼神,确认是对的人。 “笑话,若是户部衙署当真遗漏了三百万贯税银,岂不是老夫失责,就算不是老夫失责,也是左侍郎司徒羽失责,如果不算左侍郎司徒羽失责,那就是右侍郎失责、渎职、尸位素餐、饱食终日、一无所长、滥竽充数、满门抄…满门教导竟教导出如此败类,本官不信,韩统领,今日你要是不将事情说清楚了,本官与你誓不罢休!” “好。” 韩佑淡然一笑,扫了一眼又惊又俱的张同举。 小子,不怪本统领急于动手,要怪只能怪你的同僚们功利心太强了。 害人终害己,小朝会上,乾坤逆转,还有,外面可是杵着上百位各道官员,今天,必须倒台一人,无论谁倒台,谁都不会再回到这大殿之中。 “仓部主事张奇张大人。” 韩佑轻唤了一声,张奇低头:“下官在。” 姿态很卑微,语气很恭敬,就是有点懵,不知道韩佑到底几个意思。 “张大人督缴的是粮税,虞城七仓,虞城司庾公文所写,天干地旱七仓烧了四仓,当时,张大人意识到了此事有猫腻,对吧。” “当时本官…”张奇试探性的低声问道:“意识到了吗?” “当然意识到了,若不然,你也不会派遣府中家丁前去查验,对吧,查验之人,叫做朱云。” 张奇一头雾水,没敢接口。 所有人都看向张奇,韩佑皱眉道:“问你话呢,是叫朱云吗。” “额…统领觉得,应叫朱云吗。” “特么的猪队友。” 韩佑骂了一声,大声说道:“陛下,诸位大人,张大人派遣家丁查过之后,又对比账目,虽是不敢确定烧的空仓,却想要一查到底,可必须有仓守公文以及地方账目进行对比,而这地方公文与账目…”小说 一指张同举,韩佑呵斥道:“就在你得公案之上,天可见怜,张奇张大人日夜不休,茶不思饭不吃床不睡人不当,为了这件事操劳了多少日,可你就是压着公文与账目,没有公文与账目,张大人都跑断了腿,每天夜不能寐,你看看都瘦成…瘦成一百八十多斤的模样了。” “你污蔑本官!”张同举怒吼道:“本官何时压…” “啪”的一声,一本账目呼在了张同举的脸上。 张同举又羞又怒,未等开口,韩佑看向周老板:“陛下,臣是天子亲军,有向陛下举荐有功之人之责,张奇张大人既要私下查账,又要遭受张同举打压,即便如此,依旧将空仓之事的原委调查清楚,此乃我大周官员楷模,各中辛苦,不足与外人道也,这样的好官,明官,能臣,朝廷应重用啊!” 张奇一挺胸口:“没错,陛下,就是微臣私下查的。” 没提张同举,但是却带点默认张同举不给他账目的意思。 事实上,张同举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公案上有这份公文,当然,大家都没过多关注,因为这种事太多太多了。 张同举没明白怎么回事,其他户部官员明白了,这功劳,果然不能如此便宜的就领到手,一时之间,开始抉择了。 这也是韩佑上朝的时候拉着一张批脸的缘故,因为他疏忽了一个问题。 户部官员,只负责统计和审核。 统计,韩佑懂。 但是审核这个词,韩佑根本没了解怎么回事。 户部衙署才几个歪瓜裂枣,从尚书到文吏,即便加上外派到各州府出公差的官员,满打满算七十一人。 七十一人,这就是户部的全部阵容了。 靠七十一人,核算全国的税银,容易,因为到他们手里的账目都是一层一层核对好的,他们进行最终核算。 靠七十一人,查清楚税银是不是有少的、漏的、瞒的,天方夜谭。 人手根本没那么多,只有觉得的确有问题,问题很大,户部衙署才会让一些官员去当地调查。 说的再通俗点,户部是管财政的,收钱,发钱,钱怎么用,都能去做出决定,唯独不管“查”,这事是归刑部调查的,各州府为了贪墨税银,不惜修改公文、盖空印、乃至杀人,严格来说这是官员的问题,归刑部官,归吏部管,和户部有什么关系。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户部认为这一笔账目有猫腻,是可以派人去查的,也是权利范围之内,查清楚了,哪怕只是有一些指向性证据,也可以拜托吏部和刑部出手,深入调查。 话再说回来,就算户部不查,或是真的被欺瞒了,他们的责任也不大。 七十一个人,工作就是核查账目,而非核查哪里来的账目,谁写的账目,账目上最初的数字是什么。 话再再再说回来,户部如果发现谁欺瞒、贪墨税银,并且掌握证据揭发了,他们是有功劳的,大功劳,查出的猫腻越大,数额越大,功劳越大。 说的通俗点就是,税银少了,他们不用负责任,因为户部的全力没那么大,只有在京中权利很大,在地方是没权利的,但是呢,如果税银多了,通过他们调查或者对比,多出了很多税银,那么,他们是有功劳的,这功劳谁都夺不走,抢都没办法抢。 所以说,韩佑没血洗户部,而是白折腾了四天后,反倒是给户部一众官员拱手送去了功劳。 按照韩佑最初的理解,户部是查税,大家也是这么说的。 可实际上,户部是“核”税,从不同的语境和前提来理解,这个核,也是查。 其实之前北门御庸也觉得不对劲,韩佑费劲巴拉的给户部官员查什么税弄什么功劳啊,不过小胖子转念一想,韩佑经常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比事,也就没多什么。 当然,如果韩佑大肆宣扬说户部都是废物,税都查不明白,漏掉了那么多,户部也会丢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问题是户部官员一个个欣喜若狂,让韩佑担忧的那种情况,那种一个个死鸭子嘴硬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相反,户部官员现在恨不得拿韩佑当爹一样伺候。 出现了这种情况,韩佑只能将功劳送给他们了,不过他是着实没想到,张同举居然发难了,所以才顺水推舟,你户部官员想要功劳是不是,好,跟着本统领,干死你们的衙署三把手张同举! 经过几秒钟的抉择,户部官员们有了决断,互相对视一眼,知道该做了。 官场,呵,什么叫官场,为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张家在北地是很厉害,跟着祝家混的,可不是“我”为了功劳要搞你张家,而是“我们”! 第301章 一面倒 时机到了,大家也有了决定,韩佑也出手了。 韩统领,开始了他的表演,带着户部官员们一起表演,为大家上演着一出叫做阴死右侍郎的戏码! “王兆卉,这是人才啊,忍辱负重的人才啊,邺城有隐户不说,竟还大肆倒卖丁口税,这本与户部无关,与王大人无关,可王大人竟然通过账目寻到蛛丝马迹,迅速派人前往邺城调查,谁知…谁知…” 韩佑看向激动的王兆卉,打了个眼色。 王兆卉恶狗朴屎一样窜了出来,跪倒在地,叫上了:“陛下,陛下啊,微臣是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啊,微臣这忍辱负重的人才,不是,忍辱负重的微臣…查到了蛛丝马迹,迅速派人前去调查,然后,然后…” 然后了半天这家伙也没然后出所以然,只能求助式的回头看向韩佑。 韩佑彻底服了,低声提醒道:“邺城少了四万九千贯,当地县府贪了其中七成,还私自提高了税银,与世家五五分成。” “啊对,对对对,陛下啊,邺城少了四万九千贯,当地县府贪了其中七成,还私自提了税银,与世家对半而分。” 韩佑继续提醒道:“此事你汇报给了张同举,之后没了下文。” 王兆卉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咬牙:“不错,陛下,微臣告知了张同举张大人,可之后就没了下文,微臣只能继续忍辱负重私下调查,虽这不是微臣本职,可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善罢甘休,就不停地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哇。” 韩佑小声指点,其他人听不到,就跪在旁边的张同举岂会听不到,顿时火冒三丈:“韩佑,你与他贺某栽赃本官,他何时与本官提及过此事,你分明就是…” 韩佑直接打断:“陛下,要说户部真正的人才,还得是于苍于大人,辖管三城八县税银,以往每季也就是二十余万贯税银,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查的,铁证如山,有理有据,原来每季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足足漏掉十余万贯,这就是说,单靠于苍于大人,就为国朝挽回了今年至少三十万贯的损失,老于,我辈楷模啊,楷模中的楷模,这种老臣,忠臣,走一个少一个啊。” 韩佑也是无奈至极,懒得说那么细了,让这群人自由发挥算了。 年迈的老主事于苍走了出来,激动的和八十岁老伴儿怒怀七胞胎似的,缓缓跪倒。 “陛下,陛下啊陛下,老臣不负…” 说到一半,老主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回头看向韩佑:“统领,三城八县税银不是老夫,是童大人。” “那你是啥?” “南地船税。” “哦,那你自己说。” “陛下,陛下啊,老臣不负国朝栽培,原来那南地船税被折损了两成,足足十九万贯,十九万贯啊,都被老臣查出来啦,瞒报船税,却瞒不过老臣的火眼金睛儿…” 韩佑没好气的提醒道:“忍辱负重呢?” 老主事懵了,这玩意咋忍辱负重,这和张同举也没关系啊。 韩佑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老东西,别忘了还有一本账我没给你呢。” 老主事面色突变,随即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臣弹劾我户部衙署张同举,整日心思鬼魅,前些日子还寻老臣,要对付韩统领,栽赃韩统领,老臣检举揭发他,老臣当时就火冒三丈训斥了他,即便他是上官,饱读圣贤书的老臣岂能与他同流合污,他是小人,我呸,呸呸呸!” 说完后,老主事还挺得意,本官虽然没办法忍辱负重,可本官直接给他一下狠的不就完事了。 张同举如遭雷击,依旧是没等开口,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也查到了,对,微臣查到的,偻县兵备粮饷,府兵八千七百二十一人,为虚数,被当地县府与军器监吃了空饷,足有一千一百六十二人,吃了足足四年啦,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啊,可任他们手段尽出,却瞒不过微臣的目光如炬,微臣有证据,铁证,陛下应尽快拿人,为我户部,为国库,为我大周朝追回四年饷银,对了,微臣也弹劾右侍郎张同举,就弹劾他…弹劾他以权压人,对,微臣知晓,张同举有一房小妾年前办喜宴,单单是收了喜钱就足有五万贯,若是谁不给,定然会受他打压。” “陛下,我,微臣,还有微臣,微臣是户部六品主事曹德湾,在微臣锲而不舍的追查下,为国朝…对,微臣顺便弹劾一下张同举,张同举他不是人呐…” “微臣户部巡官裘允,掌管下县粮仓,微臣不辞辛劳…还有,微臣要顺便弹弹张同举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微臣…我做了…然后我要弹劾张同举…” “微臣…张同举…” “微臣…” “张同举…” 搞到最后,很多韩佑没查完账目的户部官员这一看也不行,自己没功劳啊,算了,重在参与吧,然后也出班了,没说自己干啥,直接给张同举弹了,不管怎么说给天子留下个印象,最主要的是给韩佑留下个好印象,这小子太他娘的神奇了,堪比直立行走的功劳簿,只要和他交好,那以后查税的功劳还愁没有吗。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户部官员都出来了,那就和请的水军似的,文案都差不多,我叫啥啥啥,我干过啥啥啥,张同举啥也不是,必须那啥他。 龙椅上的天子,文武百官,太监,门口的禁卫,终于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今天是不拿“犯众怒”的张同举,不给户部一众官员一个交代,这事结不了。 天子的目光一直在不知何时退回班中的韩佑身上,他是着实没想到,这家伙会“策反”所有户部官员。 韩佑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滴血。 因为他倒贴钱了,倒贴不少,谁成想最后全便宜户部这群龟孙子了! 文武百官面色各异,都不是傻子,知道肯定是韩佑搞的鬼。 户部每年都查税,一年四个税季,以前都没事,偏偏现在整出这么多幺蛾子,瞅瞅那一个个户部官员吧,就和突然打了鸡血似的,按照他们的说法,一个比一个忠君爱国,属于是往里搭钱搭精力倒贴查税,帮着国朝查税并且追缴税银挽回损失。 六部九寺的官员面色极为复杂,税季都盯着户部呢,现在突然大家都“奋发图强”了起来,八成是韩佑起到了某种作用。 大家都在思考,可谁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 唯独没有思考的也只有京兆府一伙人了,韩百韧站在那里乐的和什么似的。 老韩心中大呼过瘾,这群狗日的太招乐了,自己人干起来了,哇哈哈哈。 眼看着户部官员该表功表功,该弹张同举弹张同举,差不多完事了的时候,司徒羽走了出来,一开口就吓了君臣一大跳。 “陛下,账目在,证据在,臣恳请陛下决断此事,索枉法官员、贪墨税银之贼,尽快为户部,为国朝,追回税银,二百九十七贯,至少,二百九十七万贯。” “多骚?!” 天子一激动,口音都变了:“韩佑说的…是真的,当真能收缴…不不不,有迹可循有据可查的税银,当真有这么多?” 司徒羽言简意赅:“只多不少。” 朝堂再次炸窝了,大家都喜欢说虚数,往夸张了说,刚才韩佑也说了这个数字,可毕竟太过骇人听闻,不是太令人相信,再一个是说是说,实际是实际,大家也都玩这种文字游戏,可司徒羽不一样,这家伙总是言之有物更不会无的放矢。 这也就是说,仅凭目前户部查出来的,就能追回三百万贯。 三百万贯,足以填平国库的一些大窟窿了! 天子坐下了,面色变的风轻云淡,突然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朕,其实早有预料,这…便是朕力排众议要韩爱卿入户部的缘故,哎,你们呐,总是不明白朕的苦心。” 第302章 朕,以为 没人搭理吹牛b的周老板,臣子们都很激动。 即便是出自世家的一些官员们,也很激动。 户部这些官员将情况都说明白了,贪墨税银搞鬼的,都是地方州府的官员,很多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世家豪族虽然参与了,但不是牵头,就算牵头也都不是真正的顶级世家,再者说了,就算查到世家,世家找几个子弟顶罪背锅就完事了,以前也总很么干,最多再将钱吐出来呗,朝廷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要杀谁,道理都懂。 话说回来,真正的顶级世家很少会这么干的,就算有这么干的也不会留下收尾把柄。 这也就是说,可以追缴,可以明查,可以多搞出三百万贯,至少三百万贯。 韩佑也露出了笑容,大贪官抓不住,先搞点各州府的那群吸食民脂民膏的地方官员也行,很多时候,这种地方官员害民更甚。 谁知韩佑这笑容还没维持过三秒,六部九寺几乎所有衙署都有官员出班了。 “陛下,臣的兵部如今在南关粮草短缺,追缴回税银,应先下发…” “陛下圣明,科举在即,却较往年参加科考的儒生少了两成,足足两成,臣以为,国库应拿出些钱财劝学,大力…” “旬阳道军器老旧,各地折冲府…” “陛下,我刑部…” “吏部…” “陛…” 朝堂之上顿时如同菜市场一般,除了京兆外,都出来要钱了。 周老板似笑非笑,只是那么望着七嘴八舌叫着的各部官员。 声音越来越小,大家都出班了,等着周恪坐地分赃。 眼看没声音了,周正怀对旁边的属官打了个颜色。 属官重重点了点头,出班道:“陛下,我工部…” 周恪:“退下!” 属官:“臣遵旨。” 属官回去了,周正怀面无表情。 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呗,万一能要来呢。 “这税银还未追缴回来,连个章程都没有,诸臣就已是急不可耐出班索要了。” 周老板苦笑不已:“朕,应脸红,应羞愧,国库没有钱粮,诸臣苦苦支撑,追缴回来,是应用于国,用于民,各衙说的都有道理,放眼朝堂,各衙署都在…” 说到一半,周老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除了让自己呵斥回去的工部,还有一个衙署没有要钱,如同来看戏似的京兆府。 “韩爱卿,京兆府府尹韩爱卿。” 周老板唤了一声,韩百韧挠了挠后脑勺,确定是叫自己后,连忙出班。 “臣在。” 周老板笑吟吟的:“韩爱卿,朕看其他衙署都要要钱,韩爱卿这京兆府,就不需钱粮吗?” 韩百韧满面狐疑。 这狗日的今天吃错药了吧,竟然问老子缺不缺钱? 周老板心里和明镜似的,户部能这么奋发图强,肯定是韩佑的功劳,看看,看看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忠君爱国,儿子弄钱,老爹还不要,这是什么,这就是情操啊我操。 人家不提,好老板周恪可不能装作不懂。 “韩爱卿吖。” 见到韩百韧懵懵的不说话,周老板笑着引导道:“京兆府也是京中紧要衙署,怎地能不缺钱呢,韩爱卿家开口便是。” “哦。” 韩百韧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臣这衙署,公堂有些漏雨,加上百姓总是围着,臣想着,可否搭个凉棚,要是朝廷能给…给臣八百…不,不不不,七百文就够了。” 这次轮到君臣懵逼了,周老板满脑袋问号:“贯吧?” 韩百韧:“文啊。” 周恪:“七百文啊?” 韩百韧:“嗯呢。” 周恪服了,就七百文,朕直接…就让文武给你得了呗,还用朝堂上说吗。 “噗嗤”一声,一名户部官员乐了,其他官员也笑了,出来要钱的各部衙署三把手四把手之类的,都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韩佑也笑了,展颜问道:“诸位大人,我爹说的话,很好笑吗?” 所有笑声戛然而止。 讥笑之人,皆都低下了头,差点忘了,韩百韧是韩佑他爹。 以前不愿意得罪韩佑,是因为他爹韩百韧是京兆府府尹,出了名的疯子。 现在大家不愿意得罪韩百韧了,因为他儿子是仪刀卫统领,出了名…反正不是什么好鸟,折他手里的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一个监察使、少卿、主事、员外郎,今天可能还要再添一个右侍郎和员外郎。 大家不敢乐了,乐的也不是真正的大佬,人家没这么多恶趣味。 龙椅上的周老板冷目扫过,眉宇之间满是不爽。 敢他娘的嘲笑朕的财神爷他爹,活腻了不成! 朝堂陷入短暂的安静与沉默,永远是一副扑克脸的司徒羽,又开口了。 “陛下,追缴税银一事是应尽快拿出个章程,只不过我户部弊端重重,多因右侍郎张同…” 话还没说完呢,周老板不耐烦的直接一挥手:“吏部,摘下张同举玉带,革职查办,禁卫,押入仪刀卫大牢,不,押入京兆府大牢,一查到底!” 一直跪在地上装作小透明的张同举,顿时如遭雷击。 原本他见到大家都唠税银的是,自己装缩头乌龟说不定能蒙混过关,谁成想,司徒羽竟然急于除掉他不说,天子还如此雷厉风行。 “陛下,微臣冤枉啊,是他们栽赃文臣,栽赃微臣啊。” 张同举一边叫,一边磕着头,他是真的委屈,委屈到了极点。 就户部官员弹劾他的那些事,真真假假,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多是疏忽,或是无视。 他知道地方官员贪墨舞弊,其他户部官员也知道,问题是根本没法查,只要账目能大致对上就行。 可要较真的说吧,他这个右侍郎专门负责这件事,下面的主事草草核对后,再交给他张同举,张同举都懒得看,因为知道根本看不出来个什么。 从这方面来讲,他是失职的,不像人家司徒羽,看出哪里有不对劲了,记下来,尽可能的去查,哪怕过了税季,哪怕动用自家府邸乃至家族中的人手,也要查一查,即便最后不了了之什么都查不出来。 张同举自诩为聪明人,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是,记都不记,现在,终究是吃了大亏。 没有任何人出来求情,被一个衙署弹劾,别说本朝未有,前朝都没有,这不是十恶不赦是什么,别说他们这些臣子了,出这种事,这种人,就是天子求情都没有,必须弄掉! 张同举嚎叫了半天,吏部左侍郎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卸下了他的玉带,交给了文武。 两个禁卫也快步走了进来,架起哭嚎叫屈的张同举,强行拖出了太乾殿。 还有两个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一个是员外郎华琼,另一个是监察使唐坚。 唐坚是第一个跳出来附和二人的,而且还是一副要搞死韩佑的模样。 至于华琼,虽然户部官员没提他,可他终究附议了。 搞韩佑的人,即便韩佑可以暂时放过,可有两个人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是兵部左侍郎黄有为,另一个就是龙椅之上的天子。 黄有为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见到韩佑不出来趁他病要他命,大老黄只能代劳的。 思索了几秒钟怎么搞死华琼后,黄有为出班:“陛下,户部员外郎华琼,当年也在军中效命,臣以为…” 天子直接打断:“一丘之貉,押入京兆府大牢,革职查办!” 黄有为张了张嘴,退回去了。 周老板撇了撇嘴,什么玩意军中效命你以为你以为的,你快别以为了,朕以为,朕以为就得直接押入地牢,哪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 第303章 入牢 一旦有了钱,连说话都硬气了,哪怕天子也是如此。 张同举算个屁啊,张家算个毛啊,周老板现在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别说你有错在先,就是没错,朕弄了你,你能咋的,朕有三百万贯,就直接拿出十分之一,只要你张家敢嘚瑟,直接三十万贯到位,北地折冲府能杀你张家十个来回带拐弯的。 张同举、华琼二人的倒台,并没有在朝堂上引起任何恐慌或不安。 这种事,谁求情谁谁找死,大是大非,必须表明态度。 张同举和华琼二人就是作死,一句话,自找的。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是其他衙署或者不同衙署弹劾张同举,或许有人会求情。 可同一个衙署所有官员,一起弹你们两个人,顶头上司孙守廷就在旁边杵着看热闹,谁会帮你们? 那就和全家老小几十口子就骂两个不肖子孙似的,外人去求情,神经病吧。 散朝了,开朝以来第一次,小朝会弄下去一个右侍郎一个员外郎,韩佑战绩再添辉煌一笔。 各部尚书,加上宰辅,不约而同的留在了太乾殿,等着坐地分赃。 三百万贯,如何追,追回来了,怎么花,这个可得好好商量商量。 国朝现在哪哪都缺钱,哪哪都有窟窿要补,有钱一切都好办。 天子都没挪屁股,坐在龙椅上,心情大爽,这次可算能做一次主了。 结果等朝臣都散的差不多了,周老板有点发懵,因为韩佑也走了,和他爹韩百韧构建搭配的跟着群臣出去了。 父子俩人正在交流经验,韩百韧虚心的请教着揍户部官员的手感如何,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韩佑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照老爹差远了,自己就是揍一群文吏和低品级官员,当年老爹可是直接冲入宫中揍人,最低起步都是尚书之流。 不得不说,韩百韧真的算是用心良苦了,虽然不会教育儿子,却用最质朴的父爱尽力弥补着他认为永远都会存在的“不足”之处。 他从未和韩佑说过当年他在军中多辉煌,因为这些辉煌是建立在杀人如麻之上,老韩,不想让韩佑知道他手上染过多少鲜血,哪怕这些鲜血早已黑的发紫,都是该杀之人。 当爹的,总要教导孩子杀人是不对的。 韩百韧也从未和韩佑提及过夺宫夜,又揍过多少官员,因为这是大逆不道,是为了报私仇。 从内心里来讲,韩百韧不希望韩佑和自己学,他希望韩佑做一个本分的人,只有本分的人,才能够安安心心的入眠,痛痛快快的活着,这就是韩百韧最大的心愿,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父子二人出了宫,带着王海王山外加闲汉陆百川以及江追回到了京兆府。 张同举、华琼,已经被宫中禁卫押入京兆府大牢了,至于监察使唐坚,因为职务的特殊性质并不会获罪,内部处理就好了,下场和他家亲戚李玉帛没两样,需要主动上述请辞。 有的时候,对官员来说,没了官身比死还痛苦,事实上,大多数的官员都是这种心态,尤其是那种没了官身后永远不会再起伏的,生不如死。 京兆府地牢,再添一名新成员,八成新员外郎以及右侍郎。 当早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吴勇与柳文冠二人,见到张同举与华琼被押来时,原本早已心如古井,定睛一看后,张大了嘴巴,抓着栅栏就在那问,你们也是被韩佑抓来的吗? 像这种品级的官员,即便获罪也是押入刑部大牢,直接送京兆府大佬来了,吴勇与柳文冠二人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可太熟了,一定是被韩佑搞的。 其实俩人还挺羡慕张同举与华琼的,秋季押过来的,就是问斩也待不了几天,哪像他俩,在牢里都杵俩月了,一个叫做王山的家伙和死变态似的,没事就过来收拾他俩,不是打就是骂,心情不好,下来骂他俩,心情好了,下来揍他俩,心情不好不坏,下来饿他俩几顿。 韩家父子回到京兆府后,让王海去买了点酒菜,二人在后衙小酌了几杯。 天,黑了,韩佑也该办正事了 打铁需趁热,撬开嘴巴需水多。 现在水就很多,因为这几天接连下雨,京兆府地牢都快淹了,一群被关押的犯人也睡不成觉,很遭罪,心理防线正在逐渐崩溃。 张同举与王海虽然是新来的,可巨大的心理落差已经形成,只要找到了切入点,不难撬开他们的嘴巴。 在王海与江追的陪伴下,韩佑让人将只剩下一件里衣的华琼带了上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之间,一个错误的选择,能决定一生的命运,以及生死。 其实这句话并不是说华琼决定与张同举弹劾韩佑的那“一念”,而是多年前的“一念”,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当他们决定贪墨边军粮饷时,很多事情已经注定了。 新君登基,万象更新,岂会再让这种国朝蛀虫逍遥法外,即便没有韩佑,周恪知道这件事后也会弄死他们。 当一个人沦落牢狱时,如果懊悔的是自己棋差一着,却不是懊悔多年前第一次越界,只能证明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悔改了。 华琼被带到了后衙中,也没被捆着,仪刀营三杀兄弟镇场子。 如果这家伙能够同时击败王海、陆百川、江追并且从前堂跑出去撂倒韩百韧的话,估计老天爷都愿意放过他。 可惜,华琼没这本事,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面如土色,心生绝望。 “坐。” 背着手靠在古树下的韩佑,微笑着挥了挥手。 华琼如同没听到一般,急于表现的江追直接抓住了这家伙的头发,薅到了凳子上。 如果说以前江追跟着韩佑是为了钱,现在则是死心塌地就为了出头。 昨天他私下里找了殷秋寒,询问能不能将族谱单开一页。 殷秋寒就很懵,江追说他揍了户部官员,揍了十来个,还是冲进衙署揍的,最后毛事没有,就问你飒不飒。 宫寒老夫子气的够呛,单开个屁单开,以后就从你这页开始记,光宗耀祖啊师兄! 两个野路子的人路子都比较野,当官算个屁,在京中当官算个屁,在京中六部之中当官算个屁,冲进京中六部衙署中殴打六部官员才牛b! “华大人。” 韩佑叹了口气:“我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工作只是工作,你我没有私人恩怨…” 一听这话,华琼双眼恢复了光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人放我一马,放本官…放小人一马,是小人的错,是小人被张同举蒙蔽了心智,被他蛊惑后我才吃了猪油蒙了心对您…” “这个求我放一马,那个求我放一马,我不是马家人,更不是放马的。” 顿了顿,韩佑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入户部,与商税改制无关,与…张同举贪墨边军粮饷有关。” 华琼如遭雷击,眼睛瞪到了极致,喃喃道:“张大…张同举早已预料,原来,原来是真的。” “是的,没错,我去户部是为了搜查证据,奉皇命,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没办法放你一马。” 华琼面色一变再变:“你还未掌握证…” “听我说,你是员外郎,张同举是右侍郎,我才需要搜查证据,可再看现在,你是一介草民,他也是一介草民,我不需要证据,不需要证据的我会用尽任何手段撬开你的嘴巴,或许,你会咬着牙挺下去,证明三木之下难有勇夫这句话是错的,可张同举呢,以你对他的了解,张同举,能咬着牙挺下去永远不开口吗?” 华琼瘫倒了,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末将…也曾为国征战过。” 韩佑叹了口气:“是啊,谁不是呢。” 江追不由道:“统领也曾从过军?” “不是,我曾爱过。” 第305章 交人 华琼的遮羞布被韩百韧赤裸裸的揭开了,王山拎着水火棍就是一顿抡。 韩佑冲着韩百韧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爹通透。 刚刚韩佑都沉浸在了华琼的故事之中,悲伤的故事之中。 亲族袍泽被活活打死,最终将华琼逼到了一条不归路上,要么,命如草芥像那小旗一样早晚有一天被欺辱致死,要么,加入欺辱他的人,至少,不会再被欺辱。 可在月亮门外“听”热闹的韩百韧闯了进来,短短两句,让华琼露出了原形。 在折冲府时,你一个普通军伍,招惹不起王家,情有可原。 可如今都成户部员外郎了,你华琼怎么不动手,怎么不为他的亲族袍泽报仇? 正如韩百韧所说,这家伙早就同流合污了,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用亲族袍泽的死来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有多么逼不得已罢了,自己都是被这世道逼的。 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卑劣的,无论世道是否逼迫他,他终究会走向既定的道路。 至于华琼看向王家女婿的那一刀,或许只是一时气血上涌罢了,这一点,是值得敬佩的。小说 可当张家向他抛出橄榄枝时,华琼早已不在乎袍泽的死了,因为王家就是跟着张家混的。 为了搭上你张家这条船,将我袍泽殴打致死的王家,我不在乎了。 这样的人,哪里来的颜面旧事重提。 华琼是死是活,韩百韧不在乎,老韩只在乎韩佑。 韩百韧见过太多太多华琼这种人了,老韩,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蒙骗。 如果说别人教训华琼,未必能有什么说服力。 可这人是韩百韧,为了给亡妻报仇,从南地来到京中,世家、官员、还有几个皇亲国戚,一个都没放过,宁杀错不放过! 韩百韧做到了,所以,他有资格教训华琼这种人。 华琼被打断了小腿,王山拖着前者回了地牢,慢慢炮制,手段比较血腥,不想让韩佑见到。 韩佑有自己的计划,连说带哄的让王海给老爹送回了府中,随即让江追将张同举带上来。 张同举一被拖出来就色厉内荏的叫唤着,刚刚上来时他见到了华琼的惨状,怕,又想装出不怕的样子。 陆百川左右开弓上去就是反手四个大嘴巴子,张同举依旧咒骂着,所有人他都不会放过,张家不会放过所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叫着。 韩佑无法理解这种人,永远也无法理解。 明明是你做错了,你也知道你做错了,可就是一副你没错,是别人欺负你的委屈模样。 王海本来想要读书来着,张同举吵的他心烦,海哥直接走了过去,左手掐着张同举的下颚,握拳屈中指,用力的怼在了张同举的人中上。 没等张同举发出惨嚎,海哥直接捏住了这家伙满是鲜血的门牙,用力一拽。 一颗门牙掉在了地上,然后又是曲起中指,用力怼上去,第二颗门牙被拽了下来。 张同举已经疼的发不出声音了,吸着凉气,剧烈的疼痛让他几近眩晕。 “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一颗牙。” 王海突然抽出后腰短刀,短刀寒光夺目,折射出骇人的光芒。 海哥面无表情:“牙没了,剁手指,手指剁光了,剁脚趾,脚趾没了,断骨,知你可能不信…” 说到一半,王海突然抓住了张同举的手掌,用力一折,惨叫之声震耳欲聋,拇指被折断了。 王海歪着头问道:“现在信了吗?” 张同举满嘴鲜血,疼的死去活来,紧握着手掌满地打滚。 王海皱眉:“还是不信吗?” “信,信,信信信,我信!” 张同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这,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谁知王海眉头一挑:“你吼我!” 再次抓着张同举的手掌,“嘎巴”一声,又是一根手指被折断。 王海站起身:“还吼我吗?” 涕泪横流的张同举声音都发颤了:“不吼了。” “温柔些!” “不吼了,不吼了不吼了。” 韩佑冲着王海拱了拱手,表达了对后者高超刑讯手段的敬仰之情,刚要开始问话,王山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少爷,那狗东西招了,没打,说了,只要肯留他儿子一命,问什么说什么。” “早说啊。”韩佑点了点头,随即指向张同举:“那就不需要他了,给我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话音一落,三杀兄弟围起来就开始圈踢儿。 韩佑掐着腰,哈哈大笑:“这特么就叫小人得志,张同举,你死定了,哈哈哈哈!” 其实事情没有韩佑想象的那么难,难与简单,其实就在一个身份上。 张同举和华琼,一个户部右侍郎,一个户部员外郎,朝廷重臣。 别说韩佑这个天子亲军统领,哪怕是天子都没办法无缘无故的动这二人。 很多人都不理解,总以为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并非如此,很多时候天子反而束手束脚。 多少天子被推翻,夺了皇位,不正是因为太过为所欲为了吗。 大周朝在历史上,按照正确的时间线算是隋唐时期,很多传承下来的东西没有偏差。 与士大夫共治,非与百姓共治,这句话源于周朝,盛于宋朝。 这句话其实有不同的意思,浅显来看,民意体现天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意通过民意来体现。 那么民意又是谁来引导的,士大夫阶层! 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十里乡村,见过最大的官员就是里长。 他们,知道天子姓甚名谁吗? 政令、民生、国朝律令,所有的一切,他们都要去听,然后去做,那么引导他们的人是谁,还是士大夫。 村民们听里长的,里长,听县府的,县衙之中,充斥着地方大族的子弟,这些子弟通过读书为官为政,然后不断向上爬。 天子得罪了天下的士林、士人、世家,只讨好百姓,有用吗? 答案是没用,因为百姓不知道,因为百姓他们会被一直引导着。 天子不用讨好百姓,讨好士林、士人、世家,有用吗? 有用,因为即便百姓水深火热,引导他们的人也会告诉他们,天子是明君,如果没有这位明君,你们会更苦,更惨。 这就是朝堂上的规则,周老板看张同举不爽,直接说拉出去砍了。 没问题,您是皇帝,您想砍个人又不是多大个事,至少,群臣与世家表面上是这么想的。 可心里呢,必然会担惊受怕,因为他们也是张同举,也是朝臣,也出自世家。 如果皇帝总是无缘无故的砍人,那自己,也有一天会被砍。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家不团结起来,再换一个皇帝,换一个不会无缘无故砍人的皇帝? 这才是周老板束手束脚的缘故。 他将自己当年在军中时的亲信都安插在了各道折冲府之中,防止世家搞事。 而前朝昏君,将亲信都安插在京中,地方却乱了,给了周老板可乘之机。 所以周老板很清楚,他需要营造一个“讲理”的形象,通过这个讲理的形象来坐稳龙椅,直到有一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不讲理时,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这之前,只能心甘情愿的被束手束脚。 无缘无故动一个户部左侍郎和员外郎,属于不讲理的范畴。 可现在这个户部左侍郎与员外郎,只是张同举,只是华琼,没有官身,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 朝堂之上,所有臣子都默许或是赞成了,让这二人变成“民”,成了民,韩佑要办的事情就简单了。 其实这也是古代许多朝代的悲哀与庆幸之处。 悲哀的是,官员就如同有一面免死金牌,无论怎么欺民,无论怎么作恶多端,只要有官身,只要足够谨慎,只要知道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们的命,比百姓的命金贵。 庆幸的是,当这些人一旦作死的时候,没了官身时,他们必然会死的很惨,变成了民,他们的命也就不金贵了。 韩佑一夜未睡,亲自记录着华琼的口供。 边军粮饷是如何被贪墨的,过了多少道手,谁参与其中,事无巨细,都记录了下来。 华琼很幸运,因为他儿子才七岁,不会牵连到他儿子身上。 张同举也很幸运,因为他背后是张家,接下来,需要朝廷与张家达成一致,朝廷可以不追究张家,但是,张家必须再交出一些人,一些北地的人! 陆百川连夜入宫请示天子。 陆百川连夜回到京兆府中,说天子问韩佑怎么想的。 韩佑亲手写了一封信,以仪刀卫统领的身份写了一封信,写给张家。 言简意赅,参与贪墨边军粮饷一案的人,一共七十三人,除了京中的,在北地一共有四十九人,别说不给你张家面子,给你凑个整,送来五十人,五十人,一个月内送到京中明正典刑,若不然,朝廷不会怎么样,但是我韩佑会再给边军大营去一封信,告诉数万将士,他们这些年的粮饷都被你张家贪了,对,只有你张家贪了,与其他人无关,就看这几万将士扎不扎你就完了! 第306章 风景看过就好 六日后,一封书信送到了宫中。 张家家主亲笔书写,检举揭发了北地五十人,包括官员、世家子,参与到了贪墨边军粮饷一事,并且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张同举身上。 张家不敢赌,如果天子说要和北地军伍说张家贪墨粮饷,张家敢赌,因为天子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敢。 可韩佑不同,张家通过初步了解后,认为这家伙可以说是填补了疯子与正常人之间的空白,还是认怂吧。 第七日的早朝,天子将这份信扔在了申屠罡的脸上,申屠罡看过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怒意勃发,将这封书信甩在了户部尚书孙守廷的脸上。 孙守廷看过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怒意勃发,将这封信甩在了工部尚书周正怀的脸上。 周正怀看过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怒意勃发,将这封信甩在了京兆府…没敢甩出去,想了想,周正怀又甩自己脸上了。 贪墨边军粮饷不只有钱粮,还有军器,而军器与工部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周正怀也不算太冤,毕竟韩佑出道后,工部、京兆府两大背锅王,现在基本上只剩下工部一个了。 这就是世家不断培养家族子弟跻身朝堂的缘故。 家族子弟混起来了,家族就是一个整体,欺负一个,等于欺负一群。 韩佑现在是仪刀卫统领,战绩辉煌,风头正劲,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 贪墨边军粮饷之事,终于被揭开了盖子,朝堂哗然。 龙椅之上的天子开喷了,先喷宰辅申屠罡,喷完申屠罡喷户部,户部尚书孙守廷出班请罪,天子要求老孙闭门思过。 其实这也是变相的保护老孙,先看看外界反应,如果这件事能很快处理完,老孙接着当他的尚书,如果磨磨唧唧拖拖拉拉,事情不断酝酿愈演愈烈,老孙只能黯然退出朝堂。 值得一提的是,也要看老孙在士林中的人缘,人缘好,大家会为他说话,引到坊间。 要是人缘不好,大家一直喷你,说你尸位素餐,只能告老还乡。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朝臣动不动就谈“士林”的缘故,因为士林代表的是儒生。 喷完了老孙,天子要求刑部拿人,前往北地拿人,带一营京卫。 刑部就很闹心,人手不太够用了,几天前就派人出城拿人了,拿那些贪墨税银的,现在再派人,刑部只能剩个看门的大黄狗了。 下朝后,各部衙署开始接头,怎么配合,怎么调度,怎么安排。 这些,和韩佑没什么关系,他正在户部衙署中闹心扒拉的接受一众官员的挽留。 其实这次户部也挺倒霉,谁都没升上去,属于功过相抵了。 虽然在韩佑血洗之下成功核算多出了三百万贯税银,问题是出了张同举这档子事,周老板不干他们就不错了,还嘉奖。 不过这群户部官员心也是真大。 无所谓了,机会有的是,只要韩佑告诉他们具体是怎么查的,一年四个税季,早晚有机会。 韩佑站在班房外,二十多个官员不舍的挽留着,七嘴八舌的劝着。 有的说不行集体上书,让陛下将韩佑调到户部任职得了。 有的人要拜韩佑为师,别说师了,当爹都行,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核对的账目,怎么通过蛛丝马迹看出账目哪里不对,直接和我亲爹割袍断义,认当你当新爹。 还有的人说实在不行咱退一步,以后一到税季就把韩佑调过来帮着大家搞账目。 衙署之中乱哄哄的,孙守廷闭门思过,现在主持大局的是左侍郎司徒羽。 这群人叫的越是凶,越是挽留,韩佑也是闹心。 可以这么说,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朝都没发生过这种事,韩佑作为天子亲军统领,上演了教科书一般的下基层送温暖,自己什么好处没捞到,还倒贴了不少,成全了一群他想搞的官员,都没地方说理去。 “莫要吵吵闹闹了。” 司徒羽见到韩佑去意已定,将一群咋咋呼呼的官员赶走了,对韩佑点了点头:“韩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袖子都快被扯烂的韩佑叹了口气:“只要肯放我走,借你八步都行。” 司徒羽哑然失笑,带着韩佑回了他那商住一体的超豪华班房中。 韩佑坐下后,司徒羽为韩佑倒了杯茶。 “愚兄尚在当差,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贺韩统领为国除奸。” 韩佑捧着有些烫手的茶杯,翻了个白眼:“谢谢嗷。” 司徒羽困惑道:“韩统领为何眉宇纠结,也是不舍我户部吗?” “不是,你平常去医院,挂脑科还是眼科啊,你从哪感觉我不舍户部,从哪看出来我不舍户部了?” 反正也要走了,司徒羽又是个正派人儿,韩佑毫不避讳的说道:“本来想给你们户部一群饭桶长个记性来着,谁知让你们立功…不,让你们逃过一劫。” 司徒羽哈哈大笑。 别人没看出来怎么回事,他能看不出来了。 放下茶盏,司徒羽正色道:“日后,我户部就要多仰仗韩统领了。” “啊?” 韩佑不明所以:“仰仗我什么?” “仰仗韩统领的仪刀卫。” 韩佑瞳孔一缩:“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本官猜的不错,韩统领之所以能够追缴三百万贯税银,法宝有二,一,精通算学之人,火眼金睛,通过账目猫腻追溯源头,之后核查,二,派遣大量人手去各地明察暗访,对比账目,是也不是。” 韩佑神情微动,没否认,狐疑的说道:“你是说,以后再到税季,要借用我仪刀卫的人手,帮着你们去各地查账?” “查账谈不上,仪刀卫监察各道官员、民生、风吹草动,京中不知的事,仪刀卫一定知晓,倘仪刀营能将一些有利于税银的相关之事告知户部,户部查起税银来,必然如虎添翼。” “如狗添翼吧。” “那便如狗。”司徒羽不怒反笑:“狗也好,虎也罢,添了翼就成,说不定假以时日,狗插了双翼,蜕变为虎也说不准。” “和核污水了吧,狗变老虎,不过算了,我答应你,算你有心。” 韩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信你,只要国库的钱能用于在国朝上,用在百姓上,我仪刀卫就是助你们户部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好,本官答应你,钱粮,以民为重,以国为首。”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韩佑笑的很开心,突然觉得自己来一趟户部,并不算是一无所获。 至少知道了这个备受诟病的衙署之中,虽有大恶,却也有一心为民的好官,有敢于担当的尚书孙守廷,也有因为百姓差点成了神经病的右侍郎司徒羽。 韩佑离开了,司徒羽亲自送出了衙署,身后跟着一群户部官员。 谁也没想到,仪刀卫统领来的时候,狗都嫌,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万般不舍,包括左侍郎司徒羽,以及在府中闭门思过睡大觉的孙守廷。 人生,总是不能尽兴。 人生旅途中,短暂停留之处,同样不能尽兴。 韩佑知道,户部衙署之中,肯定还有一些贪官污吏,一些害民欺民祸国的王八蛋,这些人,就在人群之中,恭送着他,隐藏的很深,可能当他韩佑离开后,这些人会逍遥一辈子。 可韩佑同样知道,户部之中,同样有一些真正的官员,好官,爱民之官,如司徒羽,如孙守廷,默默为国朝,为百姓,埋首于案牍之上,不求升迁,不求功劳,只希望多为国朝与百姓办一些实事。 这就是六部,这就是九寺,这就是官员,总会找到熟悉的、不熟悉的、令人惊喜的、令人愤恨的、令人敬佩的,就想开盲盒,失望之时,忠肝义胆之辈逆流直上,满怀希望之时,大奸大恶悉数登场。 谁善谁恶,谁又说的清。 谁好谁坏,谁又能定论。 韩佑管不了那么多,做好自己,做好自己想做的是,即便不能尽兴,不懊悔便好。 第307章 贺诞 京中,朝堂,再次回归了平静。 北地来了一队囚车,里面有官员,有世家子,也有军中将领,正正好好五十人,全部押入了刑部大牢。 因接连九日大雨,天子下了旨意,天下各道秋季不准问斩,留到明年秋季再杀。 随着那五十人一五一十交代了如何贪墨边军税银后,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尘埃落定。 只是无人再想着劝谏天子解散仪刀卫了,因为韩佑做出了成绩。 户部查出的那三百万贯,不,实际上随着殷秋寒等人的继续核算以及那些卸甲老卒陆续回了信,最终数额锁定在了五百七十一万贯。 这笔数字极为骇人,放在本朝,很骇人,放在前朝,极为平常。 在前朝,习惯性的贪墨,到了本朝,行不通,陛下要严查,朝廷也要,这是一个很好开端。 不管如何说,都知道这是韩佑的功劳。 而韩统领的功劳不单单体现在本季能够让朝廷追缴回这些税银,而是说,以后每季都会“多”出这些税银。 朝堂上的大员很满意,至少表面很满意,这些钱可以补上太多太多的亏空了。 国朝好,这些官员也好。 谁不愿意过安稳日子,经过这将近一年的“考察期”,大家发现周老板这人性还是比较不错的,对官员,对世家,挺宽厚的,既然天子人不错,国家肯定是越稳定越好,国家越稳定,大家的日子越舒坦。 朝堂大事,韩佑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作为儿子应该关心的的事,韩百韧的诞辰。 四季山庄中,韩佑还没怎么样呢,北门御庸跑前跑后,一口一个咱爹的小胖子,给申屠罡办诞辰时都没这么兴奋,给老韩筹备诞辰,一天就睡两个时辰。 灯笼的样式、提前几点清空山庄客人、吃的是什么菜、酒要怎么上、伺候局子的必须是精挑细选的小姐姐,小姐姐们又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端庄不失妩媚,妩媚不失俏皮,俏皮不失性感,折腾来折腾去,北门御庸特别上心。 小胖子忙碌着,韩佑则是苦思冥想要宴请谁。 大老黄肯定是要叫来的,老爹在讨厌人家,黄有为也或明或暗的帮了他韩家数次,再说也主动提了,不请人家过来不像话。 韩佑掰着手指头算着,算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家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想了想,笔落,又写下了申屠罡与周正怀的名字。 啃着瓜果的闲汉二号江追提醒道:“庄主儿,之前您不是在户部厮混过一段时间吗,那尚书对您不错,要不要写上他的名字。” “不好吧。” 韩佑有些犹豫:“这老家伙现在属于是在家待参闭门思过,咱韩家是正经人,请一个闭门思过的人,别人该说咱不是正派人儿了。” 旁边等着发请柬的秦大爷算是服了,别说人家孙守廷现在只是闭门思过,就是犯了什么罪满门抄斩,那名声也能比韩府强上一点半点。 “算了,写上吧。” 韩佑终究还是给老孙的名字写上了:“老爹喜欢热闹,但是不喜欢太多陌生人瞎热闹,请几个意思意思就得了。” 闲汉一号陆百川问道:“那司徒羽呢。” “他一个左侍郎请他干什么,请的不是宰辅就是尚书,他来了怪掉价的。” 陆百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才是仪刀卫统领该说的话,真他娘的欠揍! 王海提醒道:“少爷,老爷似是极不喜黄侍郎,请他,合适吗?” 韩佑刚才其实也犹豫这事呢,黄有为被不少人私底下骂,是因为成亲来了个买一送一,送的那个比他还大三岁。 “没事。”韩佑耸了耸肩:“我倒是挺敬佩大老黄的,钢丝球的花语是隐忍与富贵,明天我提前和爹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 请帖下的有点晚了,明天就是韩百韧的诞辰,不过这段时间韩佑给张同举那些破事收尾,天天去刑部要供状,深怕刑部有人狗胆包天将这事搞砸了,今天才算闲下来。 北门御庸走了进来,刚交代完细节,坐下后吨吨吨炫了一壶茶水,抹了抹嘴嘿嘿一乐。 “自从山庄开张后,咱爹也没来逛过,明天下了差,可得让咱爹好好在山庄里转转。” 韩佑看了眼北门御庸,一直很不解,这胖子就这么缺爹吗? 北门御庸一口一个“咱爹”的,让陆百川很是嫉妒。 其实不止是北门御庸,陆百川也想叫一声“咱爹”,但是他觉得高攀不起。 北门御庸是文臣出身,对军中的一些事不了解,叫了也就叫了,陆百川可不同,他是武将,如果他喊一声“咱爹”,韩百韧又应了的话,那就的相互照应一辈子,属于是真正血浓于水的关系。 陆百川不敢尝试,怕没混个脸熟之前尝试了,一旦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尝试了。 不得不说,别的事,陆百川是一点都不走心,唯独认爹这事,竟然懂布局谋划了。 “还有个事。” 韩佑看向北门御庸说道:“明天晚上被歇业啊,本来请的宾客就少,没什么不方便的,要是歇业的话,偌大个山庄都是自己人,太空旷了,反而看着冷清,我爹喜欢热闹,正常溜达溜达看看戏喝喝酒什么的就行。” 北门御庸大手一挥:“怎地钻钱眼里了不成,大不了这个月,不,这一季的份子我不要了,当时给在咱爹助兴,来了一群外人,冲撞了咱爹哪能行。” 韩佑无语至极,这家伙得多缺父爱,倒贴钱认爹? 光听说过跪下后说爹我给您养老送终,然后爹给他个白金汉的。 从来没听说过跪下后,说爹我给您养老送终,再送您给个白金汉的。 在旁边教王海认字的仲孙无霜掩嘴娇笑道:“北门公子不清楚老爷的脾性,老爷不是计较小节之人,就听少爷的,人多,也喜庆。” 仲孙无霜都开口了,北门御庸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这个咱爹只是单方面认证的,总不能为官方认证的亲儿子做主。 小胖子又跑出去了,重新交代一番。 正在和阿福阿满的绣红布的雨绮站起身:“少尹,喜布都拾掇好了,一会奴放在您的卧房中,明日想着让人送给韩大人。” 韩佑不以为意的说道:“你自己送就完事了,不是你绣的吗。” 雨绮呆愣当场。 韩佑自顾自的研究着请帖,突然发现屋内气氛有些沉默,不由回头看过去,这才见到雨绮紧紧咬着嘴唇。 “少尹,奴…奴是女子,出身又是…” 韩佑翻了个白眼:“有病吧,天天拿是你当过老鸨子的经历博可怜骗同情,本少爷可不吃这套,别以为你当过老鸨子就可以躲清闲,明天你不止要讲这些喜布给我爹换上,还得说吉祥话,别想着偷懒。” 雨绮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韩佑撇了撇嘴。 这要是放在后世,雨绮这种都属于是高收入职业,别人混了半辈子才买套房,人家用个套就能换个房,一般舔狗还高攀不起呢。 再者说了,古代和后世根本不同,古代能当女校书的,就没有自愿的,不是被爹妈卖了就是被骗的,从来没说哪个黄花大闺女闲着没事主动跑青楼问招不招小姐的。 除此之外,香来阁的情况韩佑一直都了解。 那么多青楼,就没哪个像雨绮似的将青楼开成了军械库,养了那么多坦克。 说来说去还是好心,这些肉装小姐姐们也是苦命人,还没什么姿色,主要是能吃,即便这样雨绮虽然嘴上天天骂着,照样管吃管住,能接客就接,接不了就倒贴钱养着。 之前有个其他州府逃荒过来的狠心父母就是这种情况,家里人都活不下去了,只能将十五岁的亲闺女送到雨绮那,送去的时候面黄肌瘦,晚送去一刻钟都容易活活饿死。 结果三年后,爹娘打的长工到期了,拿着工钱就来看闺女,这一看都傻了,那闺女比爹娘加起来都沉。 不过要说雨绮是善人,那也不是,也打人,用鞭子抽。 幽王府禁卫郭鹏的袍泽之女铁妞就被抽过,因为这事,韩佑差点没将青楼点了。 可不抽能怎么办,香来阁不是雨绮的,是柳家的。 人牙子送来的姑娘如果不管教,雨绮被收拾是一方面,这些姑娘也没好下场,她不狠心,最后遭大罪的还是那些姑娘。 所以说韩佑对雨绮没有任何意见,也从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还是那句话,这世道操蛋,人如果不操蛋点,活不下去的,好人还是坏人,只要看生活不操蛋后,是不是做好事就好。 如果世道操蛋,生活不操蛋,人依旧操蛋,这种人,那就是个操蛋的人,改不了的,天生的坏。 第308章 命格 兴德元年,秋末,月尾三十一日。 韩百韧的诞辰,四季山庄的宾客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山庄内的人,比平日更爱笑,更加喜庆。 中午的时候,殷秋寒来了山庄,韩佑没邀请他,宫寒老夫子是为了另一件事,询问韩佑什么时候搞学堂,国子监中的老夫子都等急了,只要韩佑定下开办学堂的日子,集体辞职,直接让国子监黄摊子。 这几天追缴税银和户部贪墨边军粮饷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国子监的老夫子们也都关注这件事。 大家很开心,韩佑需要他们证明自己,他们何尝不希望韩佑是个有才干的人。 事实证明,韩佑不止有才,还很能干,直接在户部衙署中干翻了一群官员,最后还给右侍郎与员外郎干进去了。 这样的小伙子,棒棒哒,他们太中意了,就喜欢这种不怕死的,省得以后开办学堂得罪儒生和天下世家的时候畏首畏尾。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韩佑吹牛b,现在不这么觉得了,他们只觉得韩佑很牛b。 宫寒老夫子墨迹了半天,说你要是缺钱,我们大家可以凑点。 然后正好王海进来了,问问要不要将京中的酒水全买下来,怕晚上设宴不够喝。 韩佑说随便,问王海钱够不够,王哥说差不多,袖子里有个几千贯,床榻下面有个十几二十万贯,具体没数,都是最近几日的收入,墨香阁的会员和广告位费占了大头,山庄营收还没算,也有几万贯。小说 老夫子不吭声了,寻思拉倒吧,也别大家给你凑钱开办学堂了,要是方便的话,你给我们点钱提升提升生活档次吧,我们一群人一辈子的积蓄,都没你设宴喝酒的预算多。 王海离开了,老夫子又开始墨迹。 韩佑说不急,好多事他还没办呢,除了筹备仪刀卫的仪刀营外,还有调查南地死士的事。 宫寒也是无意中见到院子里放了好多红布,随口一问才知道今天是韩百韧的诞辰。 老夫子道了声贺,随即拿出随身的罗盘,也是无意的算了一下,这一算,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老脸煞白。 没等韩佑问怎么回事,老夫子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问韩佑是不是韩百韧的亲儿子。 韩百韧顿时开骂了,喷了宫寒一脸口水。 第309章 暗处獠牙 雨绮,十六岁从业,工龄十一年,十一年来,连续九年夺得销冠,之后凭着优秀的工作能力从事管理层工作,拥有管理经验三年整。 像这种特殊行业的特殊工种,即便是拥有高深的技术,依旧需要不断扎根基层不断耕耘,提高自己的同时也要精营着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 古代与后世不同,像后世,存点钱去当个主播或是开个服装店就可以抽身而退。 古代可不行,一天是女校书,一辈子都是女校书。 哪怕只做了一天,旁人只会记得你是女校书,与你做了一辈子没有任何区别。 在如今残酷的大环境就业趋势下,各行各业都不好做。 尤其是这种特殊从业者,吃的是个青春饭,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就如同世家和国朝一样,百年的国朝,千年的世家,这行也是,只有百年老字号青楼,没听说过有百年老字号头牌的。 想要混出头,无非两种途径,一,傍大款,钓凯子,找到榜一大哥后迅速上岸。 这种情况很少,从业年限越久,上岸的几率越低,工龄越长,保质期越短,劣势尽显。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途径,跻身管理层。 只是类似于这种搞娱乐的私企,女性员工高达三十余人,脱颖而出成为管理层何其难也,不比千军万马独木桥的科举简单多少。 雨绮做到了,成了老…成了执行老总。 可即便成了管理层,依旧是给投资方打工的,事业虽然有了起色,可人总是要回归家庭的。 很多人都无法在努力工作的同时兼顾工作,雨绮也是这种情况,工作太过特殊,几乎没有人愿意接盘,将其视为不良资产。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有着优秀管理经验的雨绮也就慢慢淡了这个念想,两耳不闻楼外事,一心坑冤大头。 可因为一个姑娘,一个叫做铁妞的姑娘,雨绮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 雨绮,从良了。 不但从良了,而且见识了她从想过的世界。 依旧是做管理层,却没有了尔虞我诈,没有了鄙夷唾弃,还有了靠山。 以前的东家,雨绮会卖力,为了赚钱。 现在的东家,雨绮会卖命,为了报恩。 雨绮不知道自己欠下的到底是什么恩情,她只知道这个恩情还不完,这个恩情与物质无关,而是一种她一辈子都不应该得到的某种认同感,归属感。 她喜欢新的工作环境,喜欢身边的人,喜欢东家,每天都很快乐,不用担惊受怕,甚至还有不少壮小伙总是羞涩的偷偷观望着她,其中一个姓江的,都恨不得绕着她跑圈儿。 这让雨绮感觉自己回到了梦中,一个年少时曾经憧憬的梦里。 多少次掐着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为了这个梦永远的做下去,雨绮愿意做好东家交代她的每一件事,哪怕没交代,她也会做,比如买酒。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日,是东家亲爹韩大将军的诞辰,四季山庄需要大量的酒水,从南地运来的酒水。 城中的酒坊耽误了半日,雨绮怕出现纰漏,坐在马车里,带着三个赶着马车的马夫,从城里拉出了三车上好的酒水。 上了官道,过了一半的路程,马夫回身喊了一句,要停一下,有人将官道堵住了。 雨绮没在意,在马车车厢之中耐心的等待着,想要平复激动的心情。 周人庆诞,要在主桌上铺一层红布,寓意安康富贵。 一般都是家里女眷负责,在上面绣些吉祥图案,交给主人,算是祝福主人,主人再铺于桌上。 这事,是雨绮办的,只是她没想到韩佑会让她负责,更没料到韩佑让她亲手交给韩百韧。 这是一种殊荣,更是一种将其视为自己人的信任。 手帕上写满了吉祥话,雨绮背了一日一夜,总怕出纰漏。 突然间,车厢中的雨绮似乎是闻到了某种淡淡的腥味。 这种味道,雨绮有些熟悉,是血腥味! 刚要掀开车帘,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劈开了轿帘。 雨绮花容失色,刚要惊叫,长刀抵住了她的脖颈处。 三个人,三具尸体,都是马夫,一刀毙命,悄声无息。 三个活人,穿着夜行衣,目露凶光。 手握长刀之人,双眼之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说,韩家都宴请了谁赴宴。” 早已是魂不附体的雨绮不断颤抖着,遍体生寒。 知道韩百韧今天诞辰的,其实并不多,不过山庄之中好多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抽打在了雨绮的脸上。 雨绮吃痛,想要捂住脸,冰凉的刀锋紧紧贴住脖颈。 “你们,你们是谁!” “少废话!” 另一个黑衣人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即和同伴扒下了车夫的衣服,将尸体隐藏在草丛之中。 慌乱不堪的雨绮渐渐镇定了下来,刚刚几人说话时,她听的清楚,可以确定,这些人说的并非是官话,而是南地方言。 一张银票从黑衣人的袖中抽了出来,一百贯。 黑衣人轻声道:“姑娘,某家知道你,京中青楼鸨子,这银票归你,你只需回答几个问题就好。” 雨绮想骂人,不敢。 就这一百贯银票,都没她手下销冠一天的提成多,瞧不起谁呢。 “大,大侠您问。” “韩家父子,可否请了你汉家天子。” 雨绮神情微动。 “你汉家天子”,代表眼前的人并非是汉人,而是异族。 雨绮盯着面前的人,这才看到,对方的眼中遍布血丝,明显是草原人。小说 这让雨绮很困惑,因为另外三人明明是南地之人。 “我不知。” 雨绮摇着头:“今日东家之父诞辰,宴请了谁,谁会来,我一概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说。” 雨绮一咬牙:“不知,知也不会说,杀了老娘,老娘也不会说!”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问你一次,今日宴请都有何人。” “宴请了你老娘,为东家跳舞助兴!” 黑衣人大怒,一脚踹在了雨绮的脸上。 四人不由分说,对着柔弱无力的雨绮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数息之后,雨绮卷缩在地上,身上的绣裙破烂不堪遍布泥浆,满面鲜血。 钻心的痛,雨绮紧紧咬着牙关,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出声。 “有刺…” “客”字没有喊出来,刀鞘砸在了雨绮后脑上,雨绮险些晕厥。 一位刺客摘下了面巾,刚要举刀劈下结果了雨绮,另一人拦住了他。 “钟兄且慢,此女明明是个残花败柳之身,却能在山庄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八成是那韩佑的相好,留她一命,事成之后若是能全身而退再宰了她,遇了岔子,见机行事利用她脱身。” “好,那便先留她一命。” “事不宜迟,先将南关番蛮的药粉撒入酒中,做好记号,待宴请之人快要离席时再换上毒酒。” “可如今尚不知韩家父子到底宴请了何人。” “不碍事,韩佑为天子亲军统领,想来朝堂之中鹰犬遍布,达官贵人也会纷涌而至,到时统统杀了便是。”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记得,达官贵人倒是其次,要是汉家皇帝来了,必杀之,杀了他,你家主子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回皇位。” 同伴不太确定的说道:“皇帝久居宫中,岂会因为一个臣子诞辰出宫出城。” “那人说了,韩家皇帝独宠韩佑,与韩佑不似君臣,更似至交好友,八成会来。” 说完后,首领从怀里掏出了手绘的地图:“到时我们就埋伏在官道这,你主子派来的那些死士会在半个时辰后赶来。” 哭声穿了出来,刺客们低头,这才看到满面鲜血的雨绮痛哭出声。 刺客冷笑道:“现在方知懊悔,快说,宴请都有何人。” “是啊,老娘是懊悔了。” 雨绮艰难的转过头,满面恨意,咬牙切齿道:“懊悔老娘还未报答东家知遇之恩就要死于你们这群宵小之手!” “知遇之恩?” 刺客冷笑连连:“你不过是个卖皮肉的妓家,那韩佑宠幸你几日便腻了,哪里来的知遇之恩。” “放屁!” 雨绮撕心喊道:“老娘命如草芥,残花败柳之身,人人唾骂又如何,却非是东家禁脔,莫要拿我来折辱东家,你可辱我,骂我,杀我,却不能辱东家少尹!” 喊罢,雨绮挣扎着就要起身拼命,却又被刺客踹倒在地,彻底晕死了过去。 第310章 赴宴 刺客并非只有这区区几人,甚至不止是南地死士,还有一些草原人。 其中首领姓钟,名吟,换了马夫的衣服后,驾车将酒水送入四季山庄之中,畅通无阻。 韩佑从来没考虑过山庄的安全问题,事实上考虑也没用。 随着山庄的娱乐项目增加,极速扩张,大量招收帮工,难免有安全漏洞和疏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再一个是山庄里面除了小姐姐外,多是卸甲老卒以及一群满哪闲晃的王府护卫,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解决。 秋季天黑的早,京中各衙署刚刚下差,京兆府要比其他衙署晚半个时辰。 韩佑本想亲自入城去接老爹,结果没等换好衣服,客串保安部主管的朱尚跑了进来。 “少爷,马家又来人了。” 要么说韩佑这钱花的值,朱尚是下午才从外县回来的,刚回来吃了两口饭就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放到后世,九九六都未必能满足他强烈的工作欲望,零零七还差不多。 “马家?” 韩佑满面晦气:“马如风那老登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来了吗。” “不是马如风,是马如龙与马封侯叔侄二人。” “来干嘛的?” “拿了一千贯银票,说要泡澡、看戏,还要耍那个…那个两军对阵。” “耍他奶奶个爪儿,他配吗。” 韩佑翻了个白眼,走出院子准备亲自撵人。 刚走出没两步,韩佑又反身回来了,找了个木板子,拿起笔唰唰唰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朱尚。 就这样,韩佑带着一群跟班小弟来到了山庄入口处。 马如龙和马封侯二人,那狂的和什么似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人五人六的,喊什么同样是大周子民,凭什么其他人能进,他们就不能进。 俩人还不敢动手,因为秦大爷在,一群韩府家丁也在,就等着这俩傻缺动手,然后狠狠k他俩一顿。 马如龙可不上这恶当,今天主打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马封侯也是这么想的,入了国子监就是监生了,文化人,不动手,不动手就不挨揍。 见到韩佑来了,马封侯乐呵呵的叫道:“韩兄韩兄,是我啊,同窗小马儿。” 韩佑撇了撇嘴,夺过朱尚肩膀上的木牌,直接插在了地上。 马如龙定睛一看,火冒三丈。 马家与狗,不得入内! “韩佑!”马如龙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韩佑耸了耸肩:“你咬我。” 马封侯连忙拦住马如龙:“叔父别上当,您要是真咬了,可就成狗啦,更进不去了!” 马如龙气的鼻子都歪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先喷韩佑还是该先大义灭亲。 马封侯还挺得意,看向韩佑眨了眨眼:“嘿嘿,这次我可不中你那阳谋了。” 韩佑无语至极:“你明天不去国子监上课了,你写完课业了吗,经考过了吗,不是倒数第一吗,你是怎么好意思跑这来玩的?” “你…” 马封侯一捂胸口,求助似的看向马如龙:“叔父,他…他揭侄儿的短!” 气够呛的马如龙见到一群韩家下人摩拳擦掌,又冷静下来了。 “韩佑啊,陛下都说了,要先放下干戈,再说了,你我恩怨是你我恩怨,不能因为恩怨,不叫我叔侄二人过来耍啊,小气。” “不接待,滚吧。” 马封侯瞪着眼睛:“我偏不!” 韩佑挑衅的看着马如龙:“不长记性是不是,忘了上次怎么敲断你们庄户的狗腿了?” “放屁,那是你们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哎呀我去,行啊,有时间再比划一次呗,一次一万贯,我赢了,你给我一万贯,我输了,以后你可以过来玩。” “真的吗?” 马如龙还当真了,双目灼灼:“定日子,何时!” “三天后,二十对二十,公平较量。” 马如龙刚要开口,马封侯神情微变:“叔父别中计,这定是阳谋。” 马如龙不明所以:“什么阳谋?” “哼。”马封侯看向韩佑,冷笑道:“我们可不会再上当了,你先说好,谁派出二十人!” “你特么读书读傻了吧,都出二十!” 马封侯一脸委屈,看向马如龙:“叔父,看到了吧,早就说读书让侄儿越越读越傻,连韩兄弟都是这么说的。” 马如龙叹了口气:“和读书没关系。” “怎地没关系,韩兄弟都说了,他会阳谋,他说是就是。” 韩佑叫道:“谁是你兄弟,和你不熟!” “不熟…”马封侯嘿嘿一乐:“不输你经考垫底,不忍我出丑?” “我尼玛…” 韩佑不想解释了,总不能说自己还不如马封侯吧。 闹心扒拉的韩佑挥了挥手:“赶紧滚吧,别在这碍眼,有本事,三天后带着人,拿着一万贯,午时过来。” “好,一言为定,输了,以后这四季山庄,我们马家人畅通无阻!” “好好好,拜拜,不送。” 今天老爹诞辰,韩佑也不想节外生枝,至于三天后,呵,他准备和周老板五五分账,然后让周老板将宫中最能打的三十个禁卫叫过来,往里削马家人。 马家叔侄二人走了,韩佑一看耽误了不少时间,自己还无法骑快马,交代王海赶紧入城接老爹。 王海应了一声,将《诗经》插入腰间,寻了匹快马离开了。 ………… 宫中,景治殿。 黄老四那就和糊弄似的,平常一刻钟才能看完的奏折,咔咔咔一顿翻,翻完后写了个“阅”或者“驳”,扔到文武胸前盖印。 文武不由道:“陛下,这基本奏折…” “奏什么奏,都是管朝廷要钱的,朕不去参加那宴席,哪来的钱给他们。” 文武心悦诚服:“陛下圣明。” “快快快,莫要耽搁。” 天子糊弄完了最后一本奏折,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人,为朕取常服,喜庆一些的。” 小太监匆匆跑了出去,老太监盖上印,哭笑不得:“陛下,韩统领未给宫中下请帖,这贸然去了,会不会…” “冒然?” 周老板不乐意了:“未下请帖又能怎地,难道前朝那昏君就给朕下了请帖吗,要朕来夺他的江山不成,韩佑写的那些书里,是怎地说了,对,你这种面瓜,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是是是,陛下教训的是。” 老太监心里补充了一句,热的都让你吃了。 小太监将衣服取来了,周老板直接扒龙袍,晃荡着大狙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好。 文武问道:“陛下,要不要带些禁卫出宫。” “傻了不成,带着禁卫,岂不是让天下人知道朕叒胡闹了,哪里有一国之君连夜出宫出城赴臣子寿宴的,让外臣知晓了,朕倒罢了,韩佑亦会被骂作宠臣、奸臣。” 老太监会心一笑。 周老板素质差归素质差,人性还是有点的,至少知道为别人考虑。 第311章 血宴(一) 正如那刺客首领钟吟所说,当朝天子没将仪刀卫统领将臣子看,而是当做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之父诞辰,这么没溜的天子岂能不去。 周老板也是艺高人胆大,就带个文武,俩人换了常服和做贼似的出了宫。 再说韩佑这边,站在山庄门口,就很懵。 请帖一共发出了五份,黄有为、申屠罡、周正怀、孙守廷、司徒羽。 黄有为下午就到了,正在泡澡。 除了大老黄,一个没来。 不是不给面子,很给面子,派的大管家亲自来的。 来了就问,除了自家老爷,还邀请了谁。 韩佑一说姓名,大管家们说了,来不了,真的来不了,来了他们家老爷倒是没事,韩佑容易废。 韩大少爷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这事是有点欠考虑了,包括北门御庸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大家知道,韩佑没什么太大野心,他自己知道,天子知道。 再说了,连北门御庸都清楚,就周老板和韩统领这关系,那是什么交情,那是坐在景治殿台阶上坐地分赃的交情,韩佑能有什么坏心思。 问题是外朝臣子不知道啊。 好嘛,你爹过生日,你本身就是天子亲军,结果叫来一个宰辅,一个兵部左侍郎,一个户部左侍郎,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你要干嘛,大傻春,你到底要干嘛! 不提工部尚书了,就说其他人吧。 能够在特殊时期调动京卫关闭四门的京兆府府尹,过诞辰,叫来了能够调动下县折冲府的兵部左侍郎,以及管理钱粮的户部左侍郎,外加一个闭门思过没准就对天子怀恨在心的户部尚书,这也就罢了,当朝宰辅百官之首也来了,这要是不密谋点什么大逆不道的是,都对不起这阵容。 北门御庸很无语,其他人过来询问也就算了,你工部尚书来询问个屁,谁在乎。 “算了。” 韩佑一寻思反正老爹和这群人也不熟,更不愿意给这群大人们找麻烦,挥了挥手:“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太晚了,再折腾过来也麻烦,有时间将礼物或者喜金补上就行。” 司徒羽家的老管家一脸懵逼,我家老爷是户部左侍郎,开玩笑呢吧,给他喜金还差不多。 结果没等这位老管家开口,申屠罡家的老管家连忙点头赔笑:“一定一定,我家老爷备了厚礼,不能亲自前来,厚礼一定奉上。” “厚礼…谢了。” 韩佑点了点头,其他管家不吭声了,唯独周家的管家,他家老爷说了,想来,不但想来,还不想给礼物,不但不想给礼物,还想拿点啥。 一群管家走了,刚上马上轿,周家管家又返回来了,鬼鬼祟祟的。 “韩将军,我家老爷说了,要是其他大人们不来,他可就不客…他可就屈尊降贵来了啊。” 韩佑叹了口气,嗯了一声,来吧,好歹是个尚书,拉是拉了点,凑凑人数吧。 管家们都走了,韩佑抱着膀子蹲在门口,北门御庸也是如此。 俩人对视一眼,都想怪罪对方,后来一寻思,算了,自己也是没长脑子,二哥不笑大哥。 蹲在韩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周衍来了,阿卓郭鹏也来了。 秦大爷来了,朱尚来了,一群韩府下人也来了。 大家都蹲在入口处,等着今天的主角,韩大爷。 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酒坛子未遮面,韩大爷终于来了。 一群人豁然起身,纷纷露出笑容,朱尚等人齐齐跑走,敲锣打鼓,告诉大家正主儿来了。 骑着一匹不知道从哪抢来的健马,韩百韧拎着一个同样不知道从哪抢来的酒坛子,酒驾过来的,后面跟着骑着马的王海。 要么说老韩和那些妖艳的贱货不同,一般官员下了差都喜欢穿儒袍,装文化人,老韩不,人家就穿华服,和个商贾似的。 韩佑和北门御庸连忙迎了上去,后者殷勤的想要扶着老爹下马,结果老韩连下马的姿势都不同。 其他人下马,弯腰,甩腿,侧着下马。 韩百韧则是双腿一踩马镫,一摁马背,马就的弯腿,高度一降下来,老韩双脚一踩地再甩腿,就很…很丝滑,还不费力。 当然,一般被这种下法下过的马,很难第二次让同一个人骑乘,太暴力了,这骑乘姿势和下马方式,很伤马子。 老韩不在乎,反正他也是在京兆府门口抢的马,不知道哪个公子哥的。 不是韩百韧不讲理抢东西,按照周律,京兆府附近区域,除了特殊情况是不允许骑马的。 韩佑、周衍、北门御庸、陆百川这些做小辈的,施礼道贺。 韩百韧哈哈大笑,摸了摸韩佑的脑袋:“兄弟有…佑儿有心了,为父甚慰,甚慰啊。” 这就是外人在场,韩百韧想装装文化人,没外人的话,直接兄弟讲究老子很爽了。 第一次来四季山庄的韩百韧在韩佑的引路下,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瞧瞧细看看,无处不新鲜。 周衍跟在身边,和导游似的介绍着,他亲爹来的时候小王爷都没这么上心。 其实四季山庄要说多元化吧,也不是,大部分都是新瓶装老酒,问题是老瓶韩百韧也没玩过啊,以前在军中,吃香喝辣谈不上,吃土喝风还差不多。 回了京中,那点俸禄又都接济袍泽了,就说青楼吧,哪里消费的起,真要是想看看姑娘什么的,就带着衙役去“扫黄”,过过眼瘾得了。 第一站肯定是水云间,韩佑亲自为老韩脱衣服。 老韩还挺羞涩,扭扭捏捏的,毕竟池子旁边好多姑娘来来往往。 “哎呀,爹,都是老爷们怕什么,好好洗洗,泡泡,毛孔都张开了,蒸一蒸,让水云间的首席搓澡大师傅刘顺给您好好搓一搓。” 刘顺,一般人不认识他,但是常来四季山庄玩的,只要是不差钱的都点他。 倒不是说刘顺技术多好,主要是人家有特殊精力。 大家只是来一条龙,人家刘顺是真正搓过一条龙,那是给天子搓过澡的人,让他搓一下,没准还能沾沾龙气什么的。 不过很多人每次搓完之后,过了没两天总觉得后背发痒,还得来,用肥皂好好洗洗。 这个很正常,刘顺手上没龙气,有脚气。 天天在这种地方工作,难免脚痒,一痒就扣,扣完了又给别人搓背打盐什么的。 “佑儿有心了。” 韩百韧拗不过,只能脱下了衣服。 结果这一脱,全场安静,不少人咧着嘴,惊呆了。 不是因为伤疤,而是因为别的。 第312章 血宴(二) 韩佑眼珠子瞪得溜圆,没想到老父亲竟然是个不良少…不良老年,有纹身! 其实古代的确有纹身,最早都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人们会在身上,主要是面部上纹一些图案,鸟兽之类的,也叫纹刻。 韩百韧身上的图案就是纹刻的,后背一只穷奇,凶神恶煞,栩栩如生。 这也是韩百韧的“字”,韩穷奇。 韩百韧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字”,认为穷奇的意思是,从小就穷的出奇。 实则不然,穷奇是神话传说中的四凶之一。 穷奇,西方天帝少昊的后代,崇饰恶言,被舜流放,迁于四裔,以御魑魅,与梼杌、混沌、饕餮并称为远古四凶。 《山海经.海内北经》有载,穷奇外貌如虎,大小如牛,背生双翅。小说 左肩则是趴着一只“蛊雕”,又称纂雕,似鸟非鸟,整体像雕,头上长角,叫声如同婴儿啼哭。 右胸则是一把破裂的龟甲大盾,盾上面最中间的位置还是个八卦图。 后腰则是一只蠃鱼,山海经中的异兽,一种长着鱼身却有鸟翅膀的异兽,能发出像鸳鸯一样的鸟叫,传言这种鱼在哪里出现,哪里就会有水灾。 所有人都傻眼了,望着韩百韧身上那些栩栩如生的纹刻,眼珠子发直。 纹刻,不少人见过,事实上军中也常见这种情况,还有一些游侠、坊间好勇斗狠的盲流子,都会在皮肤上纹些图案,将其称之为扎青。 古人比较迷信,很多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会在皮肤上纹刻某些“镇宝”,通过这些图案来求个心安,不过毕竟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事,不会宣扬,更不会弄的满身都是。 陆百川、张卓、郭鹏、江追都见过几个,只是加起来都没有韩百韧这么夸张,这种爱好对他们来说,有点超前,不过看起来极为骇人的,让一群军中猛汉着实羡慕不已。 除了纹身,韩百韧那身板子也令大家目瞪口呆。 其实平常韩百韧穿官袍的时候大家就觉得别扭,带点紧身衣的意思,老韩一回到京兆府就敞着怀儿,要不然勒得慌。 现在衣服全脱了,大家明白咋回事了,这他娘的已经不是能用壮来形容了。 其实古代很多的将军,武人,比较胖,这种胖不是虚胖,软软绵绵的,是厚厚的脂肪下有着肌肉,脂肪量和肌肉含量都很高。 韩百韧不同,那是一点脂肪都看不到,全身都是腱子肉,钢打铁铸一般,那俩大胸肌a罩都罩不住,最牛b的事,身上一丝一毫的伤疤都没有,一处伤疤都没有。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战场上的大将军,身上如果没有伤疤,无非两种情况,一,从不冲锋陷阵,坐镇后方,二,武艺高强,冲锋陷阵,但是从不挨砍。 第二种情况,大家没见过,现在,他们见过了。 都多多少少知道韩百韧从军时都干过什么,这种猛人身上一点伤疤都没有,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就这身板子,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练出来的,特意练都没用,哪怕是到了后世,也得变成科技战士天天嗑药才行。 见到大家都望着自己,韩百韧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幼年,幼年时本官娘亲不懂事,乱绣的,见笑了,见笑了。” 说完后,韩百韧直接跳池子里了,和深水炸弹爆了似的,池子都浅了几分。 就老韩这体格子一露出来,陆百川等人都不好意思跟着脱衣服下去了。 除了那一身骇人的扎青纹刻与肌肉外,还有一些东西让他们极为惭愧。 值得一提的是,周衍双眼放光,越看韩百韧后背的图案眼睛越亮,开始思考起来了,自己挨周老板几顿胖揍才能也纹个什么图案。 “爹。” 韩佑一头雾水的跟着跳了下去,一边用肥皂给老爹打沫子一边问道:“这是我奶奶给您弄的?” “哎呀,那时候爹年幼,你祖母不懂事,听了山上一个江湖骗子说爹是什么极煞之命,得镇着,后来就越绣越多了。” 韩佑哭笑不得:“太扯了,祖母是被骗了吧,哪有什么极煞之命。” “可不是怎地,害老子白白挨了痛,从军前绣的最多。” 说到这,韩百韧哈哈大笑:“过了几年,爹回老家上坟,顺道上了山寻那江湖骗子,只不过那江湖骗子没找到,他的弟子找到了,爹就随意寻个由头揍了他几顿,还他娘的自称什么阴阳人,我呸,江湖骗子。” “等会。” 韩佑与北门御庸面面相觑:“您揍的那人,是叫段千峰吗?” “忘记了,两个狗东西,光记得一个叫什么阴寒还是阳寒的。” “殷秋寒?” “对对对。”韩百韧乐道:“就是那狗日的。” 旁边的陆百川看向江追:“那狗日的不是你师弟吗?” 江追点了点头:“好像就是师弟那狗日的。” 说完后,江追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水面:“卑下与那狗日的不共戴天!” 陆百川:“那本将帮你清理门户如何?” 江追将下半张脸埋在了池子里,眼珠子直勾勾的。 他怕骂出声,陆百川干他。 韩佑感慨万千。 当人们认为世界很大的时候,世界偏偏很小。 怪不得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段千峰连天子都不怕,一听老爹的名字直接怂了,感情是被教育过。 韩佑用双手捏了捏老韩那坚硬如铁的肩膀,百味杂陈,人生啊人生,你怎不叫我感慨万千,原来国子监的那俩老夫子和老爹有旧情。 其实韩佑总是觉得老爹挺逗的,总是在不经意间碰到老爹的“故交”,不是被揍过的,就是…被揍过的。 泡的差不多了,韩佑带着老爹去了蒸房,前呼后拥。 旁边不少客人都认识韩佑,不认识也知道这家伙是谁,一听说人家老爹来了,想不想给面子的都得给面子,穿上衣服全溜了,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北门御庸也会做生意,一人赠了半块肥皂。 蒸房内,大汗淋漓的老爹大呼过瘾,突然见到蹲在角落读书的王海,上去就是一脚。 “他娘的天天不学好,再见到你读书,老子扒了你的皮!” 挨了一脚的海哥那叫一个机灵,直接将《诗经》扔进了火塘里。 老爹满意了:“以后学点好。” “是,小的记住了。” 王海陪着笑,这破玩意他多的是,床底下好几本,还有两本垫桌角来着。 朱尚跑来了,满面晦气:“东家,天子来了,说是为韩大人祝寿。” 韩佑不乐意了:“他怎么知道的我爹过生日?”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想要推门离开,大家齐齐望去,大川儿回过头,干笑了一声。 韩佑好心情一扫而空:“现在清空闲杂人等我得赔多少钱,真能添乱。” “就带来那个老随从,未带禁卫,看似是不想声张。” “哦?”韩佑乐了:“挺懂事啊,带礼物了吗。” “好像没有,两手空空,那随从肩膀上还挂着个包袱,什么都没装。” 韩佑乐不下去了。 秦大爷也跑来了:“老爷,少爷,工部尚书周大人也来了。” 韩佑:“带礼物了吗?” “带个包袱。” “皮儿?” “少爷果然神机妙算,皮儿。” 第313章 血宴(三) 一听天子就带个包袱皮儿过来,韩佑都懒得穿衣服去迎接,让周衍去。 天子他都不接,更别说尚书了,还是个工部的尚书。 这种级别的,周衍顺道接过来就完事了。 小王爷去接人了,大家也不能在池子里滴了当啷的迎驾,只能迅速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 这就是很多人不喜欢领导走亲民路线的缘故,领导亲了,民难受了。 韩佑一边给韩百韧穿衣服,一边见缝插针的说道:“爹,孩儿自作主张,将兵部左侍郎黄有为黄大人请来了。” “黄有为?” 韩百韧搓了搓牙花子:“请那狗东西作甚。” “最近黄大人一直帮着孩儿,处理了不少政务。” “这样啊。”韩百韧又笑了:“那便请吧,只要是对佑儿好,那就是咱韩府的朋友,那狗东西人呢。” “听闻您喜爱吃烤全羊,在食堂亲自给您烤呢。” “好,让人告诉他,烤焦了,老子给他腿掰折!” 韩佑哭笑不得:“大过生日,爹您别总开玩笑说这些气话。” 韩百韧愣了一下,为什么好多人都以为老子喜欢说玩笑话? 韩佑给老爹穿好衣服后,眉眼带笑。 老爹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容易“妥协”的人了。 当然,他当儿子是这么认为的,非儿子的,可不这么认为。 夺宫夜那些被韩百韧干掉的王公贵族更不会这么想,他们连韩百韧的老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然后就…然后就被干掉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百韧不是个喜欢多说废话的人,上去直接砍死,都没告诉对方为什么而死,将死之人,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浪费口水。 周老板、文武、周正怀来了。 天子展颜大笑。 文武机警的来回巡视着。 周正怀拉着一张老劈脸。 本来周正怀还挺开心的,宰辅不来,没人能喷他,其他尚书不来,他官职最大,更没人喷他了,结果宰辅和尚书没了,最喜欢喷他的天子来了,这他娘的哪是参加宴席啊,这不是加班来了吗。 俩人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都是心里直骂娘,周老板嫌周正怀晦气,最近雨季,不是这塌就是那淹的,户部整天挨骂。 周正怀也嫌周老板没正事,大半夜不在宫里搂着妃子睡觉跑这嘚瑟什么。 水云间门口,一群人刚要施礼,周老板大手一挥,哈哈笑道:“勿要多礼,称朕周老板或周掌柜的便好,今日是为韩卿祝诞,本板儿可不想喧宾夺主。” 一群人陪着笑,韩佑翻着白眼,老韩则是极力装出一副受宠若惊但是越装越满脸嫌弃的模样。 这里也要提一下老韩对周老板的感官。 韩百韧对周恪这个人,没意见,但是对这位天子,没啥好感,也谈不上讨厌。 没好感的缘故是因为,韩百韧认为天子嘛,肯定得有点特长,要么是治国,要么是能打。 问题是就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如今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从周老板的种种表现来看,对世家和儒生极为宽厚,乃至放纵,至于治国的能力,韩百韧这种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的老大粗,对此打一个问号。 朝堂和民生的事,韩百韧不懂,可带兵打仗是他的老本行,也是周老板的老本行。 从这方面看,韩百韧觉得周老板啥也不是。 当然,韩百韧不止觉得周老板啥也不是,除了自己,都啥也不是,韩百韧觉得周老板既然能当皇帝,至少也的比自己能打吧,这是最低门槛,可惜,周老板没迈过这个门槛。 所以韩百韧认为周老板没啥特长,就是运气好罢了。 韩佑望着文武肩膀上的包袱皮儿,对周老板的脸皮厚度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走流程,先泡池子,天子都来了,大家只能再过一遍水儿。 天子下池子了,好多人也就没资格下池子了。 韩佑洗完了,老爹也是如此,父子俩人就蹲在旁边陪着,唯独爱玩水的周衍跳了下去,拍打着水花。 天子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说周衍没有一丝一毫的威严,然后将小王爷给摁水里了,任由小王爷不断挣扎,他自己则是哈哈大笑,和小学霸凌恶霸似的。 老胳膊老腿的周正怀坐在旁边,呲溜呲溜的用小腿试着水温,常出一口浊气:“滋~好水儿~~~” 天子一来,甭管谁过生日,主角肯定的是他,这就是一个令人很闹心很郁闷的事实。 韩佑与北门御庸对视一眼,颇为无奈,这操蛋玩意怎么还来了呢。 二人随即同时看向在角落当小透明的陆百川,怒目而视。 陆百川叫苦不迭,前几天入宫,他寻思回禁卫郎将的班房找找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给韩百韧当贺礼,结果正巧碰到了在皇宫里跑马的天子。 骑着马的周老板就问陆百川那包袱里是什么,陆百川就遮遮掩掩的,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周老板来劲了,觉得陆百川暗地里藏私房钱。 之后周老板就下马给陆百川扑倒了,骑身上就开始抢,抢到手之后发现是一把短刀,上面还镶着一枚玉石。 短刀不值钱,玉石值钱,是当年陆百川出征时为数不多的胜仗的战利品,一个草原人头领手里弄来的。 周老板一看这刀不错,然后就给玉石扣下去了。 陆百川气够呛,就这玉石撑场面,管周老板要,最后才说是给韩百韧祝寿用的。 也就是因为这事,周老板才知道韩百韧过诞辰,当然,玉石也没还,让陆百川自己再想办法。 公允来讲,人家大川儿也是好心办坏事,非但走露了风声,带着没了玉石的短刀回来后,还让大伙埋汰一顿,就这破刀,谁稀罕,你好歹往里镶磕玉石什么的也行啊。 好好的生日宴,随着周老板的强势介入,又变成游庄了。 不过还好,老韩挺开心的,见识了比较超前的舞蹈,以及舞蹈服装。 毕竟自己儿子在场,老韩看的双眼放光,没好深入了解一下。 周老板可是生冷不忌的主儿,乐呵呵的赞赏折这群小姐姐又有长进了,也不知道这长进说的是舞艺长进了,还是衣服布料长进了。 周老板还想和韩佑探讨一下,韩佑没好意思吭声,老爹在场。 一看韩佑不搭理他,周老板只能和文武聊,聊姑娘 文武强颜欢笑着,对一群姑娘品头论足,装作一副他很懂,很了解的模样,敷衍的陪着聊了半天,周老板还得骂一声,你个太监懂个屁啊。 其实韩佑挺敬佩文武的,换了自己,早就趁着周老板睡着的时候攮他几刀了。 看了舞,开始看戏,老韩慢慢放开了。 韩百韧很喜欢白娘子与法海不得不说的故事,直到沙悟净出现横刀夺爱后,气的直骂娘,你个地中海有嫦娥还不够,非要抢人家的法海儿的白娘子,这不是下贱吗,白素贞也不是什么好姑娘,作为法海的老婆,却躺在沙悟净的怀里说她最喜欢的是牛魔王,这让刚和孙悟空勾搭在一起的铁扇公主的脸往哪搁。 看完了戏,周老板与韩百韧,反而不喜欢最受大家欢迎的娱乐项目,也就是角色扮演,装将领和另一人捉对厮杀。 韩佑比较理解,这就和妇产科医生似的,加班忙活了二十多个小时后,回到家里,老婆穿着巴黎世家往那一撅,啥心情都没有。 第314章 血宴(四) 相比于晚上,白天的娱乐项目比较多,赛个马,踢个球什么的。 韩佑倒是能令人插上火把踢踢玩完什么的,主要是第二天老爹还要上差,他不肯告假,只能开宴。 宴席就在韩佑居住的小院后面,用竹子围起来,环境极为清幽,风景独好。 除了精致的小菜儿外,全是肉,烤肉,主打的就是个实惠,为此韩佑还特意让人宰了一头牛。 前朝本朝是不让宰牛的,想要宰牛需要官府批条子。 还是那句话,规矩,永远无法约束制定规矩的人。 除了牛还有羊,五只烤的金黄的羊被抬了上来,众人食指大动。 穿着一身短打扮的黄有为见到了天子,施了一礼,又看向被天子摁在主位上的韩百韧,情绪激动,喊了一声“韩大将军”,末将俩字刚说出来,韩百韧赶苍蝇似的挥了一下手,骂道滚去坐。 黄有为这堂堂的左侍郎,非但不怒,反倒面露喜色,连连称是。 天子笑而不语。 他喜欢这种袍泽之情,袍泽之情很直白,也很复杂,复杂的是不同的观念相互碰撞,必须胜出来一个,无法共存,简单的是,这些观念也只是一种情分,袍泽之情。 “今天本板来到这庄子,与民同乐,在场之人,坐,皆坐,吃,喝,不醉不归,谁若是不醉,莫怪本板发飙!” 韩佑猛翻白眼,你与民同乐,问题是民不想与你同乐。 大家早就饥肠辘辘了,按照资历、品级坐好。 小姐姐们川流不息的走了上来,为大家斟酒,周老板终于暴露本性了,询问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庄子最近营收如何。 北门御庸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后,“啪”的一声,占了一成份子的天子霍然而起,看向韩佑,难言激动之色。 “来,韩兄弟,小弟…不是,愚兄敬你三杯。” 连干三杯,韩佑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陪了三杯。 坐在韩佑旁边的周衍满面鄙夷。 当初先生说给我三成,你非要一成,这皇位也不知道你咋抢来的,啥脑子。 不过周衍一直没明说这事,怕老爹当场呼死他。 气氛渐渐热络了起来,黄有为频频敬酒,敬韩百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老韩举起杯的时候,大老黄又释然了,千言万语,都化在了酒中。 其实黄有为也曾学过兵法,学过韩百韧教授的兵法。 在老韩多年的从军经历中,北地也曾短暂的停留过三年,三年对军中将军们来说,不长。 可韩百韧在北地以及北边军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弥足珍贵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兵法。 除此之外,有两次大军出征深入草原,尚是副将的黄有为也曾做过韩百韧的搭档,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这也成了黄有为心中的心结。 他甚至不在乎全天下误会他,只希望韩百韧理解他,因为老韩正是黄有为的榜样,想要追赶,却知道如何也追赶不上的榜样。 黄有为的目标,是想为军伍们正名,让军伍们吃得饱穿得暖。 而韩百韧所做的事情,则是让军伍们更加善战,最重要的是,这些兵法全是保命的手段。 保不住命,其他的都免谈。 气氛越来越热烈,北门御庸却是眉头紧皱,他注意到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喜布。 刚才那些小姐姐上来之前,雨绮应该出现,将红布交给韩百韧,韩百韧铺在食案后方可开席。 “陆将军。” 北门御庸趁着天子吹牛b没注意的空档,扭头看向旁边的大川儿,低声道:“雨绮姑娘去了哪里,刚刚为何不将喜布呈上。” 第315章 血宴(五) 韩佑的四季山庄,为普通百姓与卸甲军伍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极速扩张的结果就是有着太多的生面孔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山庄之中。 山庄有两个入口,除了迎门正门外,还有自称为庄户的工作人员们走的正门北侧。 北侧,平常都是运送一些工料、酒水、布匹等杂物。 刺客头领钟吟就是架着马车带着酒水从这里进入的。 到了山庄后,迅速将酒水卸下,根本不用潜伏,直接在竹楼后方观察情况就好。 此时的钟吟就站在一众仆役中干着端茶递水送食材的活,低垂着头颅。 混在人群中的钟吟大失所望。 按照京中“探子”的信中所写,开办四季山庄的周朝天子亲军统领韩佑,是当朝汉家皇帝的宠臣,简在帝心,今日韩佑为其父韩百韧设宴,就算天子不来,朝堂众臣也会来不少人赴宴。 结果在外围站了半天,竖起耳朵分辨着赴宴者身份,钟吟是越听越来气。 啥啊,这来的都是些个什么玩意啊? 天子没来,没问题,本身没抱多大期望,那尚书总该来两个吧。 尚书,来了,就一个,结果还他娘的是个工部尚书,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呢吗。 一个工部尚书,老子杀他干啥啊,为汉家朝堂节省粮饷啊,老子是他娘的来杀人的,不是来做好事不留名的! 又听了一会,钟吟距离比较远,听的断断续续的,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楚,除了那个白送他都懒得杀的工部尚书外,也听不到其他人的交谈了,只能看,通过“看”来分辨身份。 不管怎么说,那工部老废物好歹是尚书,看他对谁恭敬,和谁客套,就能证明谁的官职比较大。 结果看了半天,终于见到一个人了,和工部尚书亲切交谈。 看了半天,钟吟越看越不对劲,就那家伙的手,比他干了五十年农活的亲爹的手都糙,那能是当官的吗,这怎么连种地的都上桌了呢? 可要说这家伙不是当官的吧,钟吟还有点看不懂了,就这庄稼汉似的家伙,和工部老废物聊天的时候,好像还挺嫌弃的。 看不懂的钟吟寻思算了,观察观察别人。 韩百韧,他认识,坐在主位,韩佑,他也认识,看过画像,这俩人不用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读书人”的身上,实质意义上的“读书”人。 读书人,八成是当官的,而且这家伙即便是吃席,还一边吃一边读书,这样的人别看年轻,保不齐就是个汉人的大官。 钟吟刚想将这人的容貌记在心中,又傻眼了。 他见到这位读书人的腰后别着一把短刀。 腰插短刀,手捧《诗经》,就这配置,直接给钟吟整迷茫了。 刀,他懂。 诗经,他也懂。 刀和诗经放一起,他不懂了, 看不明白这位大哥,钟吟又开始观察别人了。 这一次,他锁定的是两个人,岁数不大不小,但是行走坐卧之间都是军伍作风,能够参加韩家父子的宴席,说不定就是军中将军,兵部的大人。 兵部官员,虽然朝堂没什么话语权,可对钟吟却是高价值目标。 刚要将这两人的样貌记下,令他懵逼的情况出现了。 俩人打起来了,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了,满地打滚,又是扣眼珠子又是掏裆的,嘴里还骂,骂的特别难听,就这俩人骂人的内容,连钟吟这刺客都觉得不堪入耳,这素质也太差了吧。 钟吟是彻底服了,觉得就这俩玩意,别说将军了,普通军伍都不如,肯定不是高价值目标。 随即,他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白胖子的身上。 在“探子”的信中,描述过一个胖子,韩佑的左膀右臂,也可以理解为四季山庄的大管家。 这些身份,钟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根据信中所写,这人是个少年俊杰,当朝宰辅的爱徒,年纪轻轻就成了尚书省的署丞,极为机敏,为人八面玲珑,更是名门之后,而且极为高傲,名为北门御庸。 钟吟观察了一会,觉得可能不是这胖子。 因为他眼中的胖子,一点都不高傲,别说读书人了,连人都不像,那就是狗啊,十成十的大舔狗,舔的还是个老爷们,舔人家韩百韧,韩百韧还不咋愿意搭理他。 这肯定不是北门御庸,真要是尚书省的署丞,当朝宰辅的爱徒,为人又高傲,你舔人家京兆府府尹干什么,不说让你去舔天子亲军统领,哪怕你舔工部尚书也行啊。 最主要的是,韩百韧根本不搭理这胖子。 就这胖子那死出,八成是个阿谀奉承之辈,断然不会是尚书省的年轻俊杰。 无语至极的钟吟倒是见到了一个相貌不凡极为沉稳的人,也有官员做派,相貌堂堂,看着就稳重,绝对是个官员,而且应该是个大官。 谁知没等观察呢,这家伙上一秒还高冷,下一秒就生舔了,直接亲自下场片羊肉去了,真要是大官,能亲自切羊肉,和那胖子的情况差不多,也被韩百韧这个京兆府各种嫌疑鄙夷。 最终,钟吟将目光定格在了“正主儿”的身上,也就是连韩百韧都要敬酒自称“本板”的家伙身上。 钟吟绝望了。 这家伙估计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可能就是个商贾,三句不离钱也就罢了,韩家父子那表情还挺鄙夷的,都没怎么装,然后这个商贾还带点讨好的意思。 第317章 血宴(七) 一行七人,都中毒了。 有的浑身酸软,有的晕死过去了,有的恶心想吐,有的拉肚子,唯独利用疼痛刺激自己的王海,以及靠着强大意志力支撑的天子二人,尚有一战之力。 能被派到京中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刺客,岂会是泛泛之辈。 十一人,除了背着长弓的钟吟外,全都蒙面,手持刀剑。 “周天凤的走狗,怎地,不敢亲自来寻朕,他的胆子呢。” 天子强忍着胃部剧烈不适,右手抓着短刀,面无惧色,更无任何慌乱之色。 “无耻窃国之徒。” 一名刺客大骂道:“有何颜面大言不惭。” 天子周恪明显不是个喜欢口舌之争的狠人,割断垂在腰间的长袖,随即用将其缠绕刀柄,保证短刀不会脱手。 这个时间,官道不会有人,距离山庄和京城有数里之遥,即便叫喊也没用。 不过作为刺客的钟吟等人怕夜长梦多,迅速散开,将马车围了起来。 钟吟手持长刀,目光有些莫名,看向天子周恪身后神志不清的文武。 “那人,是你内侍太监?” “是又如何。” “为何背他。” “你这等鼠辈岂会理解。”天子周恪不断深呼吸着:“朕曾答应过文叔,文家,不会绝后,除非,朕死!” “哇”的一声,韩佑也吐了,一边吐一边连连摆手,示意大家该干就干,不用在意他。 “周恪,莫要寻死。” 钟吟双手握住长刀:“跟我们走,你能活命。” “就凭你们,呵。” “不止我们,南地死士足有百人,就在西侧,知晓你勇武,就算你能斗得过我们,还能斗的过百人。” 周老板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心,突然挥刀斩断缰绳,又一刀狠狠刺在的拉车健马的马屁股之上。 马儿吃痛顿时发狂,挣脱另一条缰绳后,直接钻了出去,撞倒了两人。 钟吟大叫道:“伤马会狂奔回去报信,拦住,快拦住。” 伤马发足狂奔,哪里能追的上,钟吟知道时间不多,喊了声“杀”。 周老板没有上前,因为背着文武,如果冲出去的话,后方的敌人会砍到文武,背靠车厢也不至于四面皆敌。 王海也顾不得韩佑吐没吐完,抓着韩佑的衣领就将他丢到了车厢之中。 没了王海搀扶,双腿酸软无力的江追直接瘫在地上了,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眼看着两名刺客率先冲了上来,周老板刚要应敌,突然卖起了萌,嘟嘴了。 俩刺客心中冷笑,你当你卖萌我等就会手下留情吗,笑话。 谁知“哇”的一声,周老板吐了,直接喷了俩刺客满头满脸。 要么说人家是天子呢,别人吐的花早就撅那呢,周恪站着吐,一边吐,一边噗嗤噗嗤两刀,扎俩猝不及防的刺客心口上了。 最牛b的是,周老板还特意用力的吐,着实打了两个刺客措手不及。 王海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要肯用力,全身上下是暗器,天子果然是天子。 一个照面,还没咋地呢,俩刺客倒在了血泊之中,吐的头昏眼花的天子脚尖一提,地上长刀抓在了手中。 王海也不管恶心不恶心了,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二人肩并着肩。 空气中满是酸臭味,还不光光是因为韩佑与周老板吐的事。 几个刺客面面相觑,有点犹豫。 不是不敢上,是太恶心了,这直接喷脸上,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过也有艺高人胆大的,见到天子周恪面色发白,似是气力不支,压低身姿就冲了上去。 周老板再次张嘴,又是“哇”了一下,那刺客本能的止住上腿,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挡住了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天子周恪没吐,但是长刀劈在了那刺客的额头上。 这一刀,近乎将那刺客透露一劈两半。 刺客软绵绵的倒下了,血流如注。 天子望向刀刃,满面鄙夷:“什么他娘的破刀,砍一个脑袋便有了裂痕,你们耍朕不成。” “你是天子,竟然耍诈,还要不要脸!” 钟吟彻底怒了,长刀一挥:“狗皇帝身手不俗,一起上,高官厚禄垂手可得,先擒者,封侯拜将!” 乱战彻底上演了,除了钟鸣,其他七名刺客齐齐出手。 王海本就右臂受伤,气力大失,勉强支撑,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天子周恪则是强忍着身体剧烈不适,左右长短刀舞的密不透风,竟逼的一群刺客不敢近身。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草丛中杀出,高高跃起,长刀狠狠劈在了一名刺客的后脑上,吓了钟鸣一跳。 众刺客大惊,回过头,只见裤子都没提上的陆百川手握长刀,大家刚要围上去,陆百川突然面色剧变,转头就跑。 钟吟大喊道:“杀了他,莫要让他求援。” 一名刺客追了上去,眼看着快要追上了,谁知突然“噗”的一声,刺客呆愣当场,麻了,被喷了一身,半张脸都沾上了。 腹痛难忍的陆百川经过这一“噗”,顿感解脱,屏住呼吸后转身就是一顿砍。 黄的、红的、黄的、黄的、焦黄的,液体飞溅,刺客几乎都没来得及还手直接被劈倒了。 钟吟喊道:“上,杀了他。” 一群刺客装作没听到。 这玩意比那天子还恶心,谁愿意去谁去吧,老子可不去。 一看没人截杀陆百川,钟吟只能亲自出手。 谁知刚要迎战,陆百川面色又是一白,左手一捂肚子,转身就跑。 知道陆百川不是通风报信,就是钻草丛里方便,钟吟根本不追,看都懒得看一眼,老子可不上你这恶当。 钟吟连忙跑到另一辆马车上,几刀下去砍碎车轮,车辕落下,以防万一,黄老四与王海太过悍勇,还有个喷射战士在暗中伺机而动,钟吟也怕再出岔子,这群人再上了马车逃跑。 马车旁,战力大减的周恪与王海苦苦支撑,本就四拳难敌十二手,一名刺客突然从后侧爬到了车顶,突然跳出,长刀劈下。 刚钻出来的韩佑大喊了一声,周恪几乎是本能反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猛地一甩身体,文武避开了这一刀,可天子周恪的肩膀也挨了一下,这一刀,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韩佑暴冲了出去,抱住刺客腰部将其撞倒,随即抓住对方手臂,腰部用力一转,双腿合搅,教科书般十字固,成型。 韩佑大喊道:“海哥,保护老八,老八挂了,韩家满门都要陪葬!” 单膝跪倒在地的周老板骂道:“说什么胡话!” “护天子上马逃离!!” 躺在地上的韩佑怒吼道:“周恪,你是天子,照顾好我爹,记得你对我的诺言!” 王海搀扶起了周老板,夺过对方手中长刀:“陛下,小人,护你离开。” “痴心妄想!” 钟吟挽弓拉弦,刚瞄向王海,身后突然传来劲风。 回过头,为时已晚,实木车辕抡在了他胸口上,钟吟倒飞出去。 “户部周正怀!”双手抱住车辕的周正怀,满面狰狞,怒吼出声:“谁敢与老夫一战!” 刺客们傻眼了,坐在地上倒腾气的钟鸣也懵了。 就那车辕,让他们抱都有点费劲,别说抡出去了,再看那瘦骨嶙峋的老头,竟然纹丝不动,然后…然后眼皮子一翻,又晕死过去了。 钟鸣咬牙切齿,这都是群什么玩意! 第318章 血宴(八) 一看周正怀那么晕死过去了,没有任何一名刺客上去补刀,因为没啥意义,让这老登就那么晕着吧。 韩佑太过异想天开。 另一辆马车,两匹健马被缰绳缠住,车厢斜倒,马儿挣脱不开。 三人身后马车,一匹健马跑脱了,也不知能不能回到山庄之中,见到之人也不知能不能意识到不对派人过来救援。 只剩下了一匹健马,韩佑勒晕刺客后,连滚带爬,刚要卸下缰绳,一支利箭射来,正中马儿右耳。 一声哀鸣,马儿抽搐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韩佑捡起地上的长剑,面如死灰,喘着粗气站在了天子的身旁。 肩膀喷血的天子紧紧咬住牙关,大喊道:“放了他们,朕,与你们走!” “你受了重伤,带不走你,汉家皇帝,受死吧。” 韩佑嘎嘎怪笑:“让你装b。” 钟吟一声令下,刺客们再次齐齐逼了上来。 天子周恪站立已是困难,哪能再战。 王海踏出一步,将二人护在身后,也是两把长刀挥舞,支撑数息,右腿挨了一刀,险些站立不稳,韩佑一把将他来了回来,长剑横劈出去,也不知是蒙的还是如何,一名刺客的捂住脖子,嘴里泛出血沫,长刀落地,捂住喉咙倒在地上。 周恪与王海满面诧异,扫了一眼韩佑。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韩佑声音有些颤抖,只是握住长剑的右手没有任何抖动。 刺客们再次逼上,这次却不敢大意了,甚至注意力都不敢全放在王海身上。 因为韩佑的双目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样,不出手,只是搀扶着天子,那把利剑蓄势待发,却不知何时挥出,而且这种用剑的方式谁都没见过,不像是剑法,也不像是刀招,反而像短兵技击之术。 破空之声从后方传出,利箭穿过刺客间隙,王海猝不及防下,被射在了左腹上,随即像是要栽倒一般摇晃了一下。 左侧一名刺客见到有破绽,猛的冲了过来,谁知王海突然抬头,厉喝一声,中门打开,以命搏命,长刀劈下,刺客半个脑袋被削飞了。 其他刺客大惊,王海破损的左腹部处,掉落了一本挡住利箭的《诗经》。 王海扭头看了眼韩佑。 少爷说的果然对,知识改变命运。 又是一名刺客冲出,王海措手不及,刀被震掉,刺客大喜,顾不得收到,右手抓住王海腰部。 没了武器的王海,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尚书》,直接砸在了刺客的后脑勺上。 刺客倒下了,王海连忙捡起刀,噗嗤补了一下。 一群刺客们都傻了,这家伙不是护卫们,出门揣着这么多书干什么? 王海满面侥幸,又看了眼韩佑。 还得是咱少爷啊,金玉良言,知识就是力量! 隐藏在刺客身后的钟吟再次射出一箭,这一次王海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双刀交叉格挡,倒是挡住了,却也被一名刺客踹在了胸口,闪烁着寒光的利箭戳向王海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长剑如同游龙一般,转身及时,刺客倒在了地上,咽喉喷出鲜血。 反握长剑的韩佑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剑尖滴落着血滴。 刺客们大惊失色,快、准、狠,不过如此。 钟吟再次挽弓拉弦,寻找机会:“好一个将门虎子,你这剑法如此凌厉,可是韩将军教授。” “错。” 韩佑冷笑道:“疯狗拳无限制格斗,本将,师承陈鹤皋!”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袭来,只不过这次射的不是王海,而是双腿打弯的天子周恪。 韩佑根本反应不过来,王海连忙挥刀,倒是斩到箭矢了,也打偏了,却因再次空门打开,两名刺客一左一右,一剑一刀,刺伤了王海左腰,至于刀,则被韩佑手中长剑挡了下来。 眼看刺客一名一名的倒下,一时之间也无法迅速拿下王海,钟吟突然学了一声鸟叫。 紧接着,鸟叫声此起彼伏,横刀的王海叫道:“你是草原狗!” 说完后,王海挥下长刀,地上刺客尸体皮开肉绽,衣服也被劈开了,露出浓浓的护心毛与体毛。 垂着头的天子咬牙切齿:“马家!” 王海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刺客如此业余,打杀之间总是有犹豫,不似死士那般一拥而上悍不畏死,反倒是有些畏畏缩缩,总想着让同伴先上,自己再偷袭,原来是一群生活在关内的杂种,根本没有太多步战的经验。 韩佑气急败坏,早知如此,前段时间就应该不择手段灭了马家,谁成想北地竟与马家暗中联手了。 钟吟没有回答,远处传来马蹄之声,十五人,皆是身穿黑衣,背着短弓,手持长刀。 王海扭头看向韩佑,露出了标志性的憨笑:“少爷,小的跟着您,是福气,天大的福气,谢谢您,小的,没白活一遭。” 韩佑满面愧疚之色,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施展所谓的心中报复,岂会引来杀身之祸。 天子周恪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扭过头,双眼几乎都无法对焦了,轻声呢喃着。 “文勇,韩佑,你…与文勇…好生相似,八哥…有你这般兄弟…死而无…憾。” 三人都知道,这是死局,别说又来了十五名骑着马的刺客,便是眼前钟吟几人都不敌了。 “杀了他们。” 钟吟收起长弓:“草丛还有一人,莫要忘记了,杀吧。” 十五名面无表情骑在马上的刺客,齐齐取下后背长弓,挽弓拉弦,对准了勉强站着的三人。 眼看着就要放弓,千钧一发之间,官道远处又是马蹄声传来,还有大笑之声。 钟吟面露困惑,看上马上刺客,刺客们也是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看向远处,只见二十余骑,互相大笑叫嚷着,手持火把。 等这群人快接近时,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二批不速之客,一共二十一人,骑的都是健马,也背着短工,箭囊也有箭矢,不过没有箭头,马夫下面挂着长棍,为首两人,正是马家马如龙与马封侯二人。 马如龙瞪大了眼睛,看向刺客,又看了看满地尸体,最终目光落在满身鲜血冷笑连连的周恪身上。 钟吟神色大惊:“你是…马二爷?” 马如龙皱了皱眉,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楚情况,很困惑。 马封侯歪着脑袋:“叔父,那…那不是韩兄弟嘛,这是…山庄新的玩法?” 马如龙突然神色大变,脱口叫道:“乱臣贼子,你们在刺杀周老八?!” 身后马家庄户惊慌失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马封侯挠了挠额头,嘀咕道:“不会又是什么阳谋吧?” “阳个屁。”马如龙也慌了:“韩佑约的是三日之后,咱们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岂会提前知道,这群乱臣贼子是在刺杀周老八!” 周恪破口大骂:“大胆,你管谁叫周老八呢!” 韩佑也叫出了声:“马如龙,此事与你们马家无关?” “放你娘的屁,莫要污蔑老子!” 马如龙一马当先,吼道:“兄弟们,上,救驾,莫让那狗日的死了!” 眼看着马家人准备冲锋了,钟吟大叫道:“马二爷,这是汉家狗皇帝,为何不叫某家将他杀之,于你有利!” 手持长棍的马如龙满面轻蔑之色:“你也配!” “那马二爷你来杀如何。” “二爷还没恶心够他。”马如龙脸上没有任何犹豫之色,高吼道:“兄弟们,杀了他们,别忘留下几个活口!” 第319章 血宴(九) 专业和不专业的,一眼就能区分。 韩家下人揍马家人,那是专业的,步战。 马家人揍同样骑马的刺客,也是专业的,骑战。 本就距离不远,用不着冲锋,刺客刚要张弓拉弦,马如龙已经贴脸开大了。 一根足有两米之长的实木长棍,所向披靡,杀进来后登时轮飞了三人。 令韩佑目瞪口呆的是,马封侯更猛,战马奔过来后,直接跳了过来,双脚落地都没缓冲一下,直接扑在了韩佑面前,一把将周恪扒拉开,双目血红。 “兄弟,你说,谁他娘的伤了你,老子将他大卸八块!” 韩佑张大了嘴巴,本想说咱俩熟吗,可又怕说了之后,马大聪明再给他大卸八块。 “莫要大意!” 王海突然叫了一声,马封侯迅速回头,一把长刀劈了过来。 韩佑的嘴巴再次张大了几分,马封侯,竟然双掌合十,夹住了长刀。 这般力气,这般准头,这般反应,根本不可能是人…不可能是正常人的操作。 马封侯呲牙一笑,未等刺客反应过来,双掌一扭,长刀竟然直接断了,大聪明出手如电,双掌夹住的剑刃已经刺穿了刺客的咽喉。 韩佑决定了,以后尽量少坑大聪明的钱了,这家伙太残暴了! 马上,马如龙开大了,长棍扫开,无一合之敌。 马下,马封侯也开大了,直接抓住了刺客尸体的双手,当长兵器那般甩了起来。 叔侄二人的打法全是大开大合,马如龙也就罢了,都知道这家伙勇武,可谁知马封侯同样悍勇,这家伙是跳起来打人的,还抓着个尸体,一跳就是一人多高。 马家庄户围到外面,不断绞杀,那些马上的刺客跑都跑不了。 转瞬之间,地上的,马上的,刺客被干倒了七七八八,马如龙大喊道:“封侯,救老八…救周老八去山庄,莫要让那狗日的死掉。” 一拳将一匹健马马头砸成内出血的马封侯,和人形推土机似的冲了回来,粗暴的将天子扛在肩膀上,随即伸手要拉韩佑。 “马兄。”韩佑摇头喊道:“带陛下出去,回山庄,快!” “韩兄弟你要小心,兄弟我去去就回。” 马封侯重重点了点头,一把扯掉捆绑着文武的衣服,将老太监扔到地上,扛着天子飞奔似的跑走了,比马儿都要快上几分。 韩佑大大的松了口气,王海捡起地上长剑,这时拉完肚子的陆百川也冲上来了,就连江追都悠悠转醒了,干呕了几声,抽出长刀加入战团。 形式早已逆转,钟吟满面不甘之色,奈何大势已去,总有万般无奈,也只能射死两名马家庄户,冲出重围跳进草丛之中。 韩佑大急:“抓那首领,快去。” 他这一喊,王海、陆百川、江追仨人纷纷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马如龙也带着马家庄户将所有马上刺客打落下马。 凶名赫赫的马如龙,满面煞气,明明是救驾,不知为何杀红了眼,跳下马后,长棍一次又一次的砸下,所有刺客,四肢皆断,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天子你们也敢杀… 瞎了眼的乱臣贼子… 造反诛九族,一群杀千刀的狗东西… 韩佑都看傻了,他不是被马如龙的凶残整懵了,而是不知为什么马如龙发这么大火,要说乱臣贼子造反这种事,那不是你马如龙的座右铭吗? 直到将最后一名哀嚎的刺客干废,马如龙来到靠在车厢的韩佑面前,掐着腰,哈哈大笑。 “姓韩的,还不快谢谢二爷,快,快说多谢二爷救命之恩,日后必让二爷入我山庄畅通无阻,哈哈哈哈。” 韩佑:“…” “你不认账?” 马如龙面色一变:“是你说的,打赢了你,就可入山庄玩耍!” 韩佑一头雾水,下意识说道:“你也没打赢我啊,而且说的是三日之后。” “我偷袭,我不要脸,我学的你,刺客打赢你,二爷打赢刺客,怎地不算。” 韩佑刚要开口,马如龙突然闭上眼睛,屏气凝神,随即猛然喊道:“还有余孽,上马。” 果不其然,又是战马嘶鸣之上,黑夜之中,五十多名骑士疾驰而来。 马如龙迅速拽起韩佑,单手将他提溜到了马上。 “兄弟们,姓韩的命值钱,莫要让他伤着。” 说完后,马如龙捡起地上长刀翻身上马。 五十多名骑士马速不减,直到还有十余米距离时,齐齐拉了缰绳,动作整齐划一。 马如龙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赞道:“好俊的骑术,是军中虎贲,兄弟们莫要大意。” 年纪不一,身材不一,穿着不一,每个人的面孔都毫无表情,冷冷的双目看着马如龙这一伙人。 这群人身上还有不少血迹,随即微微夜风,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为首的是个矮小的汉子,见到马如龙戒备万分,笑了:“这京中就是爽利,总是能碰到不长眼的。” 马如龙见到对方人数众多,而且这群人一看就是虎贲,冷笑道:“奉劝你们一句,速速滚开,京营已是出了城,四季山庄的援兵也快到了,现在跑,能跑的脱。” “四季山庄?” 为首之人皱着眉:“可是我家少将军的庄子?” “少将军?”马如龙也被问愣了:“你们不是刺客?” “刺客。” 一群人哈哈大笑,为首之人舔了舔嘴唇,手指朝后指了指:“南地来的狗崽子,叫老子碰到了,也问兄弟们是不是南地来的死士,还说什么要在少将军的庄子和京中掀起腥风血雨。”小说 “你们是我爹的袍泽?” 韩佑顿时对上号了,急道:“快去山庄,你们跑过了,那些刺客是南地死士,去保护山庄,快。” “你爹?” 为首之人望向韩佑:“你是?” “我是韩佑,我爹韩百韧。” “哗啦”一声,这群明明穿着布衣的人,齐齐下马,单膝跪地,传出了铁甲碰撞之声,马如龙等人这才注意到,这群人的布衣下面全是甲胄。 “末将,见过少将军!”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也是整齐划一,都是单膝跪地,行的军中礼节。 “别行礼了。” 韩佑连忙跳下马,急坏了:“快去保护山庄,那些死士…” 为首之人抬起头,笑了,却不是刚刚那般轻蔑或是狰狞的笑容,而是极为憨厚。 “少将军莫急,死士共一百零七人,手下有两个兄弟出手中了些,不小心杀了四个,其余人,皆都挑了手脚筋,就在十二里处。”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马如龙也傻眼了。 这些人,也就是五十来个,死士,一百来人。 对方,马上没有伤者,证明没有受伤的人。 对方,马上也没有多余的兵器,都是一人一套,证明没有战死的人。 对方,不是杀了一百零七人,而是只杀了四人,不小心杀了四人,其余人,全部活捉! 韩佑大喜过望,露出了笑容,嘴角,微微上扬。 转过头,韩佑笑吟吟的望着马如龙:“你刚才说…赢了我?” 马如龙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韩佑微微一挥手:“兄弟们,上,干他们,不伤性命,不断手断脚。” 马如龙怒吼一声:“应敌。” 马家庄户的人全都麻了,就不说人数了,也没动上手,可就凭对方那些亡命徒一般的气势,尤其是刚刚的“战绩”,心里已经发虚了。 从南地折冲府与南边关来的悍卒们,站起身,满面狞笑,如同一群嗜血大灰狼,望着一群柔弱无力的小白兔。 韩佑又补了一句:“打赢了,奖励五千贯,对了,马如龙,你带银票了吧。” 悍卒们,彻底怒了,怒韩百韧,怒韩百韧怎么才给他们写信叫过来跟着少将军,干一票,好几年的俸禄到手了。 “兄弟们,上!” 一群人一听五千贯,马都不上了,武器也不拿,直接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慢着!” 马如龙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万贯银票:“认输,给钱,不打。” 韩佑目瞪口呆:“你明明是偷袭,怎么还带着钱来?” “额…”马如龙老脸一红:“我说我料到了你从不当人,你信吗?” 韩佑也怒了:“兄弟们,上,别伤了…” 马如龙松了口气。 韩佑:“银票。” 马上的马如龙,叹了口气,深深看了眼韩佑,没有恨意,只有幽怨。 他知道,这是韩佑为他好,韩佑,想要将他马家塑造出一个极为委屈的受害者形象,好意,心领了,但是,得挨揍。 眼看着已经冲了过来,马如龙被激起了斗志:“好,今天二爷就来会会你们这群悍…” 话没说完,绊马索、大网、石灰粉,兜头全过来了。 马如龙丝毫不意外,闭上了眼睛。 老子就知道,又来这套! 第320章 血宴(十) 官道下,杀家三兄弟几乎都是半残,拼尽全力的追着,三人都抓着武器,对刺客首领钟吟穷追不舍。 为了不消耗体力,狂奔的钟吟扔掉了长刀,只留下长弓和箭囊。 事实上,钟吟是家将,周家旁支的家将,虽有草原血脉,也有汉家血脉,老爹是周家旁支的佃户,主家买过一个草原女人,玩的腻了,就随手赏赐给了这个佃户,之后二人生了钟吟。 总在山中打猎,箭术无师自通,周天凤幼年时去了南地周家,见到钟吟箭术不错,正好他也学箭,就让钟吟成了随从。 相比近身搏杀,钟吟箭术更好。 逃跑之中,钟吟见到杀家三兄弟紧追不舍,回头锁定了大致位置,射出了三箭,一箭侧破了陆百川的肩膀,一箭射飞了王海手中的长刀,另一箭被江追躲了过去。 江追也是运气好,杂草丛生,许多植物有半人之高,月黑风高,根本无法及时躲避。 加之三人都“中毒”了,拉虚脱的拉虚脱,刚醒来脑瓜子嗡嗡的脑瓜子嗡嗡,还有个浑身大大小小数处伤口的。 而神箭手一般的钟吟,夜能视物,占尽了优势。 不过他的好运气也到头了,跑着跑着才发现跑到了空旷的荒野上,远处只有一块巨石和一颗古树。 钟吟刚才被周正怀一车辕抡身上,肋骨断了一根,也是体力不支了,再跑下去早晚会被追到,只能一咬牙,躲了过去。 王海三人快跑出草丛时,齐齐止步。 夜色之下,静悄悄,放眼望去,没有人影,这也就是说,钟吟躲在了石后,或者树后。 距离石与树,还有至少五十步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主要是夜色太黑,三人都是大残,谁都没把握躲过箭矢。 目力最好的江追说道:“逃离时,他那箭囊之中只有五支箭了。” 王海点了点头:“刚刚射出三支,还有两支。” 江追双眼亮了起来:“而我们…” 陆百川激动的搓了搓手:“有三人!” 王海叹了口气,没吭声,心很累。 “生死有命。”陆百川舔了舔嘴唇:“看运气。” 江追连连点头:“活下来那个,问完了话宰了他,为另外二人报仇。” 王海:“上!” 一声“上”三人同时冲出草丛。 果然,第一支箭矢射了出来,直奔王海胸口。 王海只是停顿了一下,心口就那么插着箭矢,继续狂奔。 陆百川吼道:“王兄弟,黄泉路上等候片刻,我和江追,总有一人下去陪你。” 又是一支利箭射来,王海都想骂人了,还是朝着他射来的,同样是心口。 海哥根本不躲,也没法躲箭矢还是插在了胸膛上。 江追目眦欲裂:“兄弟,你自己先走吧,我俩再活几十年!” 谁知王海速度不减,就那么顶着胸口两支利箭发足狂奔。 石后的钟吟走了出来,面如死灰,只是那么双目无神的望着奔跑而来的王海,对两侧包抄来的陆百川和江追视而不见。 江追第一个冲了过来,一个大飞脚将钟吟踹倒在地。 陆百川也到位了,跳起来直接来了个美式跪压,压断了钟吟数根肋骨。 王海来了,抽出布带,交给二人将钟吟捆好。 这就是王海没死,要是死的花,江追和陆百川能直接活活打死这家伙。 被摁在地上的钟吟扭着头,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死,说啊,你为什么不死!” “你一定没读过书,哎,也是个可怜之人。” 王海将两支胸口上的箭矢折断,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诗经》,早已破损不堪的诗经。 钟吟满面惊恐:“刚刚…刚刚这破书明明已经为你挡了一灾,掉在地上,你…你何时捡起来的?” “让你读书,你偏要做刺客。” 王海擦了擦书上的血迹:“温故而知新,懂吗。” 钟吟大脑一片空白,温故而知新…是这个意思? 刺客首领,万念俱灰,只有一个想法,下辈子,一定要读书。 看看这狗日的,拿着书,能挡刀,能砸人,还能挡箭,不读书,害死人呐! …… 官道上,骑着战马韩百韧与扛着天子的马封侯擦肩而过,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一边骑马一边呕吐的黄有为紧随其后。 二人也“中毒”了,韩百韧喝的最多,但是症状最轻。 因为老韩察觉到不对后,第一时间跑到了水缸旁,将脑袋扎进去后。 直接喝了半缸子的水,随即找了个小姐姐,直接掐住对方的手腕,将整个手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小姐姐吓哇哇叫,老韩哇哇吐。 吐过之后的韩百韧,迅速跑到入口处上了马就疾驰到了官道上,这个期间,一言不发,甚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酒被下毒了,也知道出事了,他只想找到韩佑。 疾驰了没一会,终于看到了大队人马,五十多个骑士,不少人后面捆着人,包括鼻青脸肿的马如龙。 韩佑骑在马上,牵马的人是这群人的领头的,南边关陌刀营副将,伏鱼象,四十岁,从军二十六年,真正的老杀才。 其他人无一不是军中精锐,让韩佑无比咂舌的是,这五十一人,品级最低的都是旗官,光是校尉就十多个,将军四个,都是有品级的,而且还都是“在役”的,韩百韧一共写了三封书信,一封书信送到了边军大营,一封送到了两处折冲府,所以这五十一人来了。 原本能来的更多,只是韩百韧没说需要多少人,伏鱼象就想着来了解了解情况,人不够的话再叫。 一万贯银票,就在伏鱼象的怀里,明天去钱庄存上。 韩佑也懒得“找零”了,周老板那五千贯就算了,救了他的狗命,收他五千贯不算多。 伏鱼象一群人一边劝说着韩佑不能花钱大手大脚,一边又说韩佑仗义,马屁狂拍。 韩佑说了,他没别的,就是钱多,跟他混,名声不好,但是,这些人的子嗣,衣食无忧,还可以读书。 伏鱼象等人又怒了,怒韩百韧为什么不在韩佑刚出道的时候就给他们叫来! 能赚钱,能读书,亲族得到照顾,他们还以为要造反呢,结果就是当个欺负臣子的狗腿子,这得是祖坟喷了火才能遇见的好事。 等韩百韧骑马飞驰过来的时候,见到韩佑没受伤,只是狼狈了一些,下了马,连打带踹,将伏鱼象五十一个军中熊罴踹的人仰马翻,大骂连连。 “让你们尽快赶来,这都过去多少日了,饭桶,统统是饭桶!” 揉着屁股的伏鱼象满面委屈:“大营要批条子,告假快,卸甲所需的时日长了一些,大将军,末将们也是没敢耽误,冲老天爷发誓,没敢耽搁哇。” 一群人连连点头称是。 韩百韧眯起了眼睛,大家全住嘴了,然后老韩继续踢。 被捆住的马如龙嘎嘎乐,狂啊,你们继续狂啊,刚才削老子那猖狂劲儿呢,活该! “日后,韩府,山庄,是你们的家。” 韩百韧说完后看向韩佑,面带微笑:“爹知你能耐,爹照顾不好他们,以后,你帮爹照顾好他们,他们,不是杀才,不是丘八,是家人,咱们韩家的家人,他们的家人,也是。” 韩百韧又看向伏鱼象等人,沉声开口。 “若是佑儿死了,你们陪葬,今天老子诞辰,答应你们,只叫你们陪葬,不杀你们九族!” 伏鱼象等人齐齐跪地,感恩戴德,多年不见,大将军果然温柔了不少。 小说 第322章 矛盾之人 韩佑走了过去,亲自为马如龙松了绑。 马封侯哭丧着个脸,他觉得自己又中阳谋了,反正被讹钱,被捆绑,被揍,那不想了,一定是阳谋。 韩佑叹了口气,从王海袖中找出了一个印有“四季”的木牌,交给马封侯。 “去玩耍吧,我和你叔有话要说。” 马封侯不明所以。 韩佑解释道:“不花钱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除了在赌档借钱。” 马封侯满面戒备之色:“阳谋?” 马如龙一脚踹在了马封侯的屁股上:“滚。” “叔父,可侄儿觉着…” “你不滚老子现在劈死你!” 马封侯拿着腰牌跑了,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嘴唇不断蠕动着,看口型就知道是“阳谋”了。 马如龙伸伸胳膊抻抻腿,被揍的满头包,也被捆了,却不生气,因为他习惯了,而且也知道韩佑的用意。 马如龙揶揄道:“你不去守着你的陛下,啧啧啧,救驾之功,封侯拜相啊。” “我不懂医术,守着也没用,陛下是从四季山庄走出后遇袭的,他醒来之前,我得给他一个交代。” “你尽力了,不需要交代。” “是的,其实也不需要。” 韩佑望着壮的和熊瞎子似的马如龙,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谢谢你。” 马如龙撇了撇嘴:“用不着,老子要去玩姑娘。” 姬鹰又跑了过来,目光极为莫名,深深看了眼马如龙,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庄户,都拿着刀剑。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快步走向了远处。 姬鹰倒是跟上了,只是那十多个庄户却将马如龙围成了一圈。 马如龙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再变。 他不知姬鹰与韩佑说了什么,只是能猜测到一些事情。 韩佑回来了,面色阴沉如水,凝望着马如龙。 “告诉我,为什么要救陛下。” 马如龙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老子说了,还没恶心…” “马如龙!” 韩佑突然低吼道:“你马家第三代如今只有一个马封侯了,你死,马如风死,难道你想让马封侯也跟着你们一起陪葬不成,让马家彻底绝户不成!” 马如龙眯起了眼睛:“你又查到了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救陛下!” “说,你查到了什么!” “告诉老子!”马如风大喊道:“你又查到了什么。” “你马家,牵连其中。” “不可能!” “你以为我污蔑你?” “我…”马如龙垂下了目光,摇了摇头:“你没有,我知道,你不会污蔑我,至少,不会用这种事,在今日,污蔑我。” “来。” 韩佑说了一声“来”,进入了竹屋,王海打了个眼色。 一群人刚想再将马如龙捆住,韩佑回过头:“不用,与他无关,去追我爹,告诉我爹,派人捉拿马如风吧,留活口,别伤了他。” 说完后,韩佑走进了小院之中,坐在了石桌旁,心力憔悴。 马如龙也跟了进来,坐在了韩佑面前。 二人都沉默着,足足过了许久,韩佑终于开了口。 “记得上次北门御庸去你马家庄子投毒吗,阿庸留了个心眼,在不少你马家战马的侧腹下揭下了一小片马毛。” 马如龙垂下头,呢喃道:“刺客的马,腹部有印记?” 韩佑没开口,默认了。 在古代,马就如同车一般,还得是豪车。 马家庄户都是弓马娴熟之辈,无论做什么,都缺不了马。 北门御庸当时也没多想,就是留了个心眼罢了,要是以后马家做坏事,骑着马做坏事,辨别不出人,至少能辨别出马。 这也一种军中很常见的做法,北门御庸就是顺手为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姬鹰几个小头目,都没当回事。 刚刚那些刺客的马被牵回来了,其中三匹战马都有这样的印记。 大部分刺客都是从南地来的,想要成事,马虎不得,肯定要精良的装备与健壮战马。 本身人就多,携带刀剑和弓箭,一路从南地过来大摇大摆的过来,不现实,需要有接应之人。 上百人之多,除了刀剑弓箭外,最重要的还要有战马,也方便逃脱。 真正的战马太过引人注目,而且一路从南地骑过来,马不停蹄,什么战马也跑废了。 同理,需要接应之人提供战马。 而那十五名马上刺客虽然都是南地人,可骑的战马,其中三匹的腹部都少了一片毛。 一匹两匹是巧合,三匹都是这样,足以说明一切。 查案,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 现在是涉及到刺杀天子的事件中,和造反等同,单单是这三匹战马,韩佑现在带兵踏平马家庄杀个寸草不留都不为过。 “我相信与你无关,如果与你有关,你不会救我们,更不会…” “够了!” 马如龙猛然抬起头,狞笑道:“就是老子谋划的,临时变卦,想着杀了那狗皇帝,不如多恶心他几日…” “闭嘴!” 韩佑一拍桌子:“马如龙,这是诛九族的事,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也不要侮辱你自己的智商好不好,我相信与你无关,与马封侯无关,可你大哥马如风跑不了,但是,我承诺你,至少…至少能保下一个马封侯,为你马家留一个后,我答应你,哪怕天子不答应你,我也会秘密让人将马封侯送出关,这是我欠你的,因为你们救了我,与陛下无关。” 马如龙又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已经想明白了,对吗,那是你大哥,谋划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丝一毫不被你察觉,你的沉默,代表你已经想到了可疑之处,对吗。” 韩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们,陛下身亡,天下大乱,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汉家儿郎,就如同病马一事,你不喜欢乱世,哪怕只有遇到乱世你才能搅动天下风云,才能成为一世枭雄,可你不喜欢百姓受苦,不愿意踏着无数百姓的尸骨功成名就,你心里,希望遇到乱世,一展才能,可又不希望因为自己引起乱世,就算是如此矛盾,可你内心深处,终究还是不希望百姓受苦。” 第323章 草原世家 马如龙疯了,如同一头暴怒的困兽。 掀翻了石桌、踹飞了竹凳、砸碎了盆栽,用草原话怒吼着。 无数人冲了进来,又被韩佑呵退了。 院子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担忧着韩佑的安危,怕疯子一样的马如龙伤到他。 韩佑只是坐在那里,因为周围一片狼藉,唯独自己安然无恙,所以他知道,马如龙只是在发泄罢了,发泄一些积存了很久很久的怒火。 马如龙依旧砸着东西,韩佑对身后的王海耳语了几句,王海不放心,又将姬鹰叫来。 贴着墙边的姬鹰走了过来后,王海吩咐道:“将那个刺客首领带来。” 姬鹰又贴着墙边走了。 马如龙开始锤树了,一拳一拳的击打着古槐树。 王海望着马如龙鲜血横流的手背,心疼不已。 这古槐树至少百年之久了,打坏了明年就没地方抓知了猴了。 早已没了人样的钟吟被带来了,死狗一般瘫在地上。 马如龙终于平静下来了,韩佑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为马家人捡回狗命的机会。 “马如龙,你来审。” “与老子何干!” “马如龙,你他妈闹够没了,我一个外人要保马封侯,你是他亲族,难道你还不如我不成!” 马如龙眼眶暴跳,随即冲了过来,单手抓着钟吟的头发将这家伙提溜了起来,双目血红。 “说,谁指使是你的。” 钟吟冷笑道:“有本事杀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又是一个读书人!” 马如龙突然伸手抓住了钟吟的下面,狞笑一声,惨嚎连连,半空中的钟吟身体剧烈弯曲着,无论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马如龙的手掌。 韩佑看的直吸凉气,他以为马如龙很了解女人,没想到对男人也同样了解。 眼看着钟吟快要晕过去,韩佑打断道:“别撑了,我知道你的主子是周天凤,前朝皇室最后一个余孽,其他死士的背后是南地几大世家,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马如风扮演了什么角色。” 马如龙一把将钟吟甩到地上:“说!” 韩佑走了过来:“你说不说,陛下都要收拾南地世家和周天凤,刚才刺杀我们的时候,你的人也承认是周天凤的手下了,我答应你,会给你一个痛快的,告诉我,马如风在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 “韩佑!” 马如龙骂道:“尚无铁证,你莫要一口一个马如风,说不定我大哥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行刺周老八!” “放你妈的屁。”韩佑破口大骂:“这话你自己信吗!” 马如龙不吭声了,心乱如麻。 “马二爷。” 躺在地上的钟吟吐了一口血水,满面恨意:“若是没有你,老子已经得手了,主子说的不错,你这人不堪为谋,收买你,不如收买你大哥。” 马如龙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见到刺客亲口承认,依旧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看了眼韩佑,又看了眼院子外面数十个手持刀剑的庄户,万念俱灰。 “马二爷,马二爷,哈哈哈,笑话,草原第一勇士,前朝第一勇士,笑话,天大的笑话。” 钟吟狂笑道:“主子说了,空有蛮力勇武,无甚脑子,果不其然,你大哥与主子苦心经营暗中谋划,却被你这不知所谓之徒坏了事,当年,你大哥若是早知如此,就应将你骗回北地,连你一起杀掉!” “你说什么?!” 马如龙与韩佑异口同声,王海也是面色剧变。 马如龙如遭雷击,随即迅速暴冲了过去,韩佑大喊道:“拦住他,捆起来,快。” 院外等候多时的韩家下人一拥而上,却不敢伤了马如龙,这家伙如同怒狮一般不断挣扎,登时甩飞了不少人。 王海看准时机,踩到断裂的石桌上高高跃起,伸手入怀掏出厚重的《诗经》,兜头砸了下去。 如果武力无法制服,只能用书本来感化了。 被砸了个眼冒金星的马如龙一个愣神,终于被摁在了地上,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其捆了起来。 死狗一般的钟吟哈哈大笑,好不快意。 王海二话不说,双脚踩住钟吟双手骑在对方身上,左手捏着下颚,右手开始全痛拔牙。 钟吟笑不出来了,开始哇哇叫了。 韩佑望着地上这位无麻拔牙创始人,强忍着好奇,他知道,自己距离当年真相,只有一步,一小步了。 趴在地上的马如龙疯狂大叫道:“韩佑,杀了他,快杀了他,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韩佑叹了口气,看向满嘴鲜血的钟吟:“一炷香后,你可以死,给你个痛快,但是在这一炷香内,你必须说出我想知道的一切,若不然,我保证你一年内都不会死,一年之中,每一日,每个时辰,每一刻,每一炷香,都活在痛苦之中。” 牙齿被拽掉一半的钟吟终于怂了,只求速死。 马如龙还在那叫着,只是喊的越是响亮,泪水却奔涌而出。 他大致上,已经猜到了一些事。 “你刚刚说,当年马如风应该连马如龙也一起骗回北地杀掉,是什么意思,当年,是指什么时候。” “韩佑,杀了他,莫要听他…” 《诗经》再次抡在了马如龙的脑袋上,王海直接将裹腿撕了下来堵在了马如龙的嘴里。 马如龙用舌头将裹腿顶了出来,然后又挨了一《诗经》,裹裤再次塞在了嘴里。 剧痛难忍的钟吟看向马如龙,癫狂叫道:“你不配为马家人,你大哥马如风当年为了保你,不惜借刀杀人灭了你马家满门,可你这蠢货却坏了我们的大事!” 韩佑一脚踹在钟吟的脸上:“再说一句废话,一颗牙齿都不给你留。” 钟吟不吭声了,脸都疼麻了,只想着快点死,来个痛快的。 “马如风保马如龙,不惜灭自己满门,什么意思?” “主子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北地马家舍不得地位,无论谁登了基,马家都会将前朝最受天子宠信的马如龙交出去,保全其他马家人。” 韩佑叹息了一声,这个在汉家土地上混的草原家族,竟与其他世家一般无二,甚至比其他汉人世家更加心狠。 马家在北地偌大的影响力,钱财、奴仆、庄户、私兵、马场草场,可以说都是马如龙一手挣来的。 可当天下即将大乱,龙椅马上易位时,这些享受着马如龙带来一切的家族子弟,却要将马如龙交出去表忠心。 韩佑蹲下后问道:“文勇,你可知道?” “知道,当年狗皇帝麾下第一战将,悍勇无双,文武双全。” “谁给他通风报信的。” “自然是马如风。”钟吟一边吐着血一边说道:“为保马如龙这蠢货,马如风不惜借刀杀人,谁知今日马如龙竟…” “少他妈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家主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时,我家主子就在北地,马如风说愿支持主子在南地自立为王,马如风一箭三雕,借刀杀人除掉马家祖宅那些族老长辈,再独掌大权,还可保下尚在京中的马如龙,待事成后,马如风再尝试收买边军,拉拢关外各大草原部落,以此称霸北地,我家主子可在南地自立为王,二人一南一北,无论京中谁得了皇位,都可合力入京夺皇位,马如风是异族,知晓自己无法夺的皇位,要我家主子允许,事成之后封他为北地王,谁知中间出了岔子,文勇…似是看破了马如风计谋,兵分两路,一路突袭马家,一路佯攻祝家,将祝家私军引到马家的地盘上…” 说到这里,就连钟吟都是满面敬佩之色:“文勇,以身为饵,将祝家引来,祝家见到文勇与马家两败俱伤,必然会趁机强夺马家地盘,两家相争,愈演愈烈,自然分身乏术无法带兵入京。” 第324章 马之殇 真相大白,一个令在场人无不唏嘘的真相。 马如龙趴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如泉涌。 当年,马家根本没准备造反,没准备派遣私军去救驾,更没想过参与任何夺皇位之事。 马家,只想自保,一朝天子一朝臣,马如龙是前朝天子眼前的红人,最受前朝昏君宠爱之人,甚至有很多次,前朝昏君当着臣子的面与马如龙兄弟相称,无官无职的马如龙还带过几次兵,为前朝昏君阻止了几次民变与兵变。 马家知道自己会被新君清算,内部族老们一商量,最终为了保住富贵要将马如龙交出去,哪怕他们的一切都是马如龙给的。 那时,马如龙根本没在北地。 那时,马如风在北地。 马如风得知后,不忍马如龙被出卖,更不耻族中长辈们无能与冷血,便策划了这一切,借刀杀人。 马家在北地的地盘很大,核心子弟几乎都生活在一起,马如风将马家的布防图,守备情况,派人一一告知了文勇,并且还暗中谋划将所有核心子弟都聚集在了一起。 马如风亲自还见了文勇一面,说他是支持周恪的,投名状就是他马家人,而马家人想要造反,想要派兵去入京勤王救驾。 文勇未全信,最终做了一个大胆之举,兵分两路,派另一路人马佯攻祝家,玉石俱焚。 如果不兵分两路,文勇有十成十的把握突袭马家将其核心子弟全部宰了后全身而退。 可这样做的话,却拦不住祝家等世家私军。 所以文勇抱着必死的决心,将那些世家私军引到了马家的地盘上,即便他全军覆没,马家也会和祝家等世家私军打的头破血流,无暇再去京中坏了周恪大事。 只是这么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文勇得死,绝对逃不出去。 即便是如此,文勇也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为了祝周恪登上皇位,不惜身死。 马如风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落空了一半。 家族族老长辈,皆死,连小辈都被灭了门,北地第一世家豪族,一百来个核心子弟,只剩下了提前带着马封侯躲起来的马如龙,以及还没赶回来的马如龙。 这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没有马如风谋划这一切,马家子弟不会死,最多,只死一个马如龙。 事实上,周恪登基后根本不会杀马如龙,因为马家根本没想着造反,马如龙也是如此。 按照当年周恪的打算,就是派文勇阻击北地私兵,没有马家参与,祝家等世家又能翻的起什么浪花。 可马如风野心太大,要独掌马家大权,要当北地王,最终酿成了灭门惨剧,让他的亲弟弟马如龙悔恨终生,一直恨着周恪。 马如风依旧野心不灭,一直以来都和周天凤暗中往来。 这件事,马如龙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前段时间出卖了周天凤,说周天凤来过京中。 马如风见到马如龙似乎并不想见到天下大乱,自此后一直瞒着马如龙,周天凤之前来找马如风,也是为了策划派遣死士入京之事,能杀皇帝就杀,杀不了,就杀朝堂大臣,让朝廷无暇顾及南地,看看能不能让周天凤在南地自立为王。 只要杀了天子,京中乱起来,马如风就有可乘之机,带着马如龙与马封侯马上回到北地,联合祝家等世家静观其变,甚至想要异想天开的收买边军,完成他那“北地王”的虚幻之梦。 要知道周恪一共九个儿子,除了幽王周衍在京中外,其他王爷的王府虽然在京中,人却不在,大多在各地军中或是地方历练观政,也从来没立过太子。 如果周老板挂了,这些王爷至少一半都要跳出来抢皇位,哪有时间估计南北二地,周天凤会在南地自立为王,最能打的南北边军也插不上手,需要防患外敌。 值得一提的是,周天凤派死士过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到逼不得已,不要伤了韩家父子,如果能够拉拢韩百韧的话,哪怕就是不杀天子都无所谓了。 或许是因果,也或许是天意,钟吟等人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眼看着快要杀掉天子了,马如龙出现了,只是为了能够日后愉快的在四季山庄玩耍,第一时间选择了救下天子,也救下了万民,不让天下陷入大乱。小说 当年马如风自以为保下了马如龙,却不知周恪根本没想过要杀马如龙。 如今,马如龙坏了马如风的大事,救了周恪一条命。 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韩佑命人将钟吟带下去了,天子醒来后再发落。 钟吟大喊大叫,说韩佑说话不算话,答应给他一个痛快的。 韩佑摇着头,是否对一个刺客食言,他不在乎,钟吟所说的事关系重大,不止是马如龙的心结与周老板的恩怨,还有当年文勇不顾军令深入北地突袭马家的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钟吟还提了一嘴雨绮,说他没要雨绮的命,哪怕雨绮一直反抗,一直不肯出卖四季山庄,他依旧没杀韩佑的“禁脔”,看在这个情面上,希望韩佑给他一个痛快的。 “二爷。”韩佑来到了马如龙的面前,第一次称呼为“二爷”。 这一声“二爷”,没有让在场任何人觉得不自在。 首先,马如龙救驾了。 其次,当年马如龙也没想过造反。 病马之事,救驾之事,担得起韩佑喊一声“二爷”,不过也就这一次罢了,造反这种事,诛九族的。 “我答应你,一定会保下马封侯,求不了情,我派人送他离开,出京,去草原,去哪里都行,隐姓埋名逍遥一生,但是,我不能只保下一人,我还要杀一人,如果你希望马封侯逍遥快活一生,就不要告诉他是我动的手!” 马如龙将脑袋紧紧抵在地上,哽咽无声。 “还有,得一直关着你了,委屈一下吧。” 韩佑站起身,冲着姬鹰点了点头:“加上马如龙,一共二十一人,全关起来,分开关押,好吃好喝伺候着吧。” 刚交代完,一个庄户跑了进来。 “庄主,天子内侍文公公醒来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太监醒来有个屁用,又不是天子醒来了。 “庄主,那文公公说…说…说要女人,越多越好。” “要啥?” 韩佑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公公,要女人?” 庄户连连点头,他也不理解,只是照实说。 韩佑一脑袋问号。 刚才钟吟倒是说了,本来毒是要分开下的,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全倒酒里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大家症状不同。 拉肚子的、昏迷的、说胡话的、浑身酸软没劲的,都是南关番蛮那些野人部落弄的药粉,什么乱七八糟的作用都有,其中还有某些可能会引起不良反应的。 这个不良反应,应该是在文武的身上体现出来了。 问题是文武是个太监,这就让韩佑很不解了。 庄户说,那文武眼珠子都通红了。 韩佑突然想起之前周老板将文武背在身上,说什么他答应过谁,不会让文家绝后。 而文家就一个文勇和文武,文勇战死了,文武是太监… 韩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直接说道:“之前刺客里不是有个老娘们吗,扭断胳膊,卸了腿部关节,给文武送去。” 王海双眼放光:“少爷,小的亲自去,莫要出了闪失。” “嗯嗯。”韩佑连连点头:“记得回来告诉我细节。” 第325章 祈福 小半个时辰后,王海回来了,文武“解毒”了。 海哥三言两语将情况一说,韩佑咧着嘴就开始抽凉气。 有可能是宫中最大的秘密,被二人知道了。 文武,不是一个太监,不,应该说是不一个完全体的太监。 可以这么说,文武完美的填补了正常男人与太监之间的空白。 这老太监的情况比较复杂,算是家常小菜儿汆丸子,汆了一个,另一个废了。 可是呢,文武依旧很猛,简单点来说,就是独瓣蒜,更辣! 受过箭伤,是真的。 没办法当男人,也是真的,奥运会上的救生员,纯摆设。 结果也不知是喝了那些毒酒引起什么反应了还是其他原因,反正是支棱起来了,字面意思,很支棱。 老太监和天子在俩屋,旁边的天子昏迷不醒,失血过多,结果隔壁的老太监咔咔干,干完了还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 不知情的都的怀疑老太监也参与刺杀天子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要么说这老太监是个狠人,康复痊愈后,一听说这姑娘是刺客,二话不说,直接将这女刺客的脖子扭断了,拔鸟无情不过如此。 那女刺客死的时候可谓死不瞑目,怪不得主子说当朝天子是狗皇帝,可不是狗吗,临死之前被干一顿不说,还是被个太监干了一顿,都不如千刀万剐明正典刑了。 被满足了强烈的八卦欲望后的韩佑,终于抽出功夫去看天子了。 御医也被带来了,原本还以为是治疗工部尚书,一个个打着哈欠,七个不爽八个不忿的,到地方后知道是天子遇刺了,打起十二分精神,然后喂了天子两杯热水。 其实就是失血过多,伤口吓人是吓人,没伤到要害,正好庄子里有个隐藏大佬,刘顺,就是水云间首席搓澡师,见到天子噗嗤噗嗤冒血,深怕这犊子死山庄里再搞没大家的饭碗,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说他以前在军中干过郎中,不是他干过郎中,是他干过郎中。 韩佑也是心大,怕御医来了赶不上趟,直接让刘顺动手了,一顿缝,止了血绑了药布,都忘记问刘顺洗没洗手了。 一群御医见过之后,纷纷点头,即便他们出手也不过如此,就是缝的线有点磕碜,歪七扭八的。 接下来就要看周老板的恢复情况了,只要伤口不发炎,十八年…十八天后又是一条好皇帝。 陆百川也回来了,带着三十名乔装打扮的禁卫,到了之后将屋子围的水泄不通。 韩佑坐在床榻前,忧心忡忡。 古代不比后世,战场上很多军伍其实并不是死于刀剑伤,而是伤口发炎。 陆百川那心是真大啊,拍了拍韩佑的肩膀笑着说道:“统领安心就是,陛下命大的狠,这样的伤不止挨了多少次,歇息几日就好了。” 韩佑嗅了嗅鼻子:“你洗澡了吗?” 陆百川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韩佑赶紧将这家伙轰出去。 其实就这次刺杀事件,真的不好往外说。 就问怎么说吧,遇到刺杀了,给天子都打吐了,还给一名天子亲军的屎都打出来了,完了工部尚书抡着车辕御敌,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望着床榻上的天子,韩佑突然发觉每次仔细望着周老板,总是觉得这家伙不像皇帝,更像是个文弱书生。 面色苍白的天子,陷入昏睡着,即便是这样也眉头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也挂念着国朝,挂念着百姓。 韩佑闭上眼睛,为天子祈祷着,希望这位天子早日醒来,平平安安。 回想起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幕,韩佑无比感动。 他从未听说过哪个天子深陷重围还要背着一个昏迷的太监,天子,应该用手下人挡刀才对,而不是为了不让手下挨砍宁愿自己挨刀。 韩佑觉得自己很幸运,天下人也很幸运,这样的天子,国朝幸事。 吐出了一口浊气,韩佑走出了屋子,叫御医轮班守在天子床旁,有任何事都要马上通知他。 王海走了过来,摇了摇头,低声道:“城北传回信了,马如风不在庄中,问过之后才知道,昨日一大早就走了,应是回了北地。” 韩佑并不意外,马如风离开,并不应该是怕事情败露,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会带着马封侯一起走,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儿子。 其实韩佑并不恨马如风,各为其主罢了。 马如风都这个年纪了,谋划那么多,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可能都不是为了他那傻儿子,只是为了他兄弟马如龙。 兄弟二人年纪相差太多,马如风对马如龙,不止是兄长,更像是父兄。 马如龙太优秀了,却有着极为令马如龙不解的一面,这一面,是善,也是高傲,马如风认为这是优柔寡断。 国朝不乱,天下不乱,马如龙如何出头? 当年为了保下马如龙,马如风甚至一手酿造了马家灭门一事。 长叹了一声,韩佑让人带他去雨绮的屋子。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雨绮宁愿死也没有出卖任何人,腹部不但被划了一刀,更是被打的面目全非。 雨绮和其他小头目都居住在单独的小院中,韩佑到了后让守着的韩家下人离开了,单独一人走了进去。 这是韩佑第一次来到雨绮的小院,推开虚掩的房门后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韩佑哑然失笑。 雨绮的房间布置的很温馨,梳妆铜镜,水盆,很多盆栽,墙上挂着一些不值钱的画,角落摆着古筝,像是少女闺房,淡淡的香气充斥鼻尖。 躺在床榻上的雨绮听到了脚步声,面色发白,想要挣扎着起来,枕边还放着一把剪刀。 见到是韩佑,雨绮大大的松了口气,刚要起来行礼,韩佑连忙快走上去扶住了对方。 这一“扶”,闹了个大红脸。 雨绮的皮外伤很多,也很重,又被捆住手脚放在野外近七八个时辰,蚊虫叮咬了许多处,阿福阿满为其上好了药处理好伤口后也没给穿衣服,就盖了层薄被。 韩佑也是着实没想到雨绮这么有料,赶紧别过头。 雨绮也是俏面发红,想要遮挡,奈何右臂酸软无力,额头满是汗水。 别着头的韩佑只能帮着拉被,结果因为没看清楚,手掌难免轻轻拂过,似有若无。 雨绮嘤咛一声,满面潮红之色。 “额…” 韩佑胡乱扯上被子,转过头尴尬的说道:“伤在左腹,不要朝着我这边侧躺,牵到伤口。” “少尹挂心了。” 雨绮连忙费劲的转过身,结果这一转,韩佑又懵了。 被子掉过去了,完美的曲线尽显无疑。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说道:“平常你还做硬拉和深蹲?” 雨绮感到后背一片冰凉,知道被子掉了,又想转身,韩佑刚要帮忙,突然见到雨绮后腰和臀部又不少红肿,手指大小,应该是蚊虫叮咬的。 “那什么,我去叫阿福阿满…” 说到一半,韩佑想起来了,阿福阿满去陪着仲孙无霜了。 “我去叫其他姑娘过来帮你上药,后背好多蚊虫叮咬的患处。” “少尹别去。” 背对着雨绮咬了咬嘴唇:“不碍事的,奴不想叫其他姐妹见到奴这般模样。” 韩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庄子里的姑娘都归雨绮管,宁死不屈,被那些刺客打的很惨,尤其是脸上,满是乌青红肿,作为一个“领导层”,的确不应该被下属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 韩佑鬼使神差的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上一下药吧。” 雨绮似乎是轻轻“嗯”了一声,也似乎什么都没说。 韩佑也是真的心疼,没多想,拿起旁边的药瓶,倒了一些药粉涂抹在手掌上,耐心的为雨绮上着咬。 越是上,韩佑越怀疑对方平常肯定练深蹲了,要么就是基因强大,古代女子怎么还能有蜜桃臀呢。 擦了一会,韩佑额头上的汗下来了。 一方面是雨绮老是似有若无的哼出声,也不知道是疼是痒还是害羞。 再一个是擦的期间发现不止是后腰和臀部,大腿上也有不少红肿。 雨绮一直背对着韩佑,嘴唇都快咬破了,满面羞红。 本来韩佑就是过来安慰两句的,结果擦上药了,也是始料未及。 眼看着药粉都倒完了,韩佑使劲晃了晃脑袋。 “额,养着吧,好好养伤,辛苦你了。” 说了一声,韩佑逃似的跑下了楼。 出了小院,王海随口问道:“少爷,雨绮姑娘伤的重吗。” “还行吧,最严重的事左腹部那一刀,没伤内脏,会留下伤疤。” 说完后,韩佑一把夺过王海手中的《诗经》,撕下一夜使劲擦了擦手。 王海不明所以:“少爷,手怎地了?” “药粉沾手上了。” 王海低头往下被揉成一团的书页,困惑不解,药粉不是干的吗? 第326章 翻译翻译 这一夜,注定无眠。 韩佑带着王海在山庄中巡视了一圈又一圈儿,直到快天亮时,黄有为派人传回了信儿,京中没有出现任何恐慌,没有任何府邸异动,只是打探消息,因为他们了解的情况只是工部尚书周正怀命不久矣,天子亲自出宫出城前去探望。 值得一提的是,周老板还收获了一大波好感,连工部尚书都这么紧张,老八是个好人呐! 山庄这边也没有引起任何恐慌,倒是不少人见到一群南地杀才骑着马将马家的人带回来了,没人觉得诧异,也不是第一次了,马家人很狂,能收拾他们的只有韩佑,大家喜闻乐见,狗咬狗去呗。 太阳升起了,疲惫不堪的韩佑坐在院落中,面对丰盛的早餐毫无食欲。 王海也被韩佑强行赶走修养去了。 海哥也受了不轻的伤,还是刀伤,愣是缠两圈药布和个没事人似的跟着韩佑乱转。 独自坐在院落中的韩佑轻轻敲着桌面,依旧要等待,等待下朝后或下朝前京中来信儿。 韩百韧的一系列决定,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也没有任何人觉得老韩僭越,在天子恢复意识前只能秘而不宣。 到了中午的时候,京中再次传来了信,申屠罡与尚书省主政,“通报”了工部尚书被刺杀的事情,大家很诧异,谁有病吧,刺杀个工部尚书? 申屠罡说暂时还没调查出来,尚在避暑山庄的天子要求仪刀卫与京兆府彻查,韩百韧出班,说刺客应该是没抓完,还有一些刺客潜伏在京外与官道附近,谁要是想去看望周正怀,很容易被刺客误以为是周正怀的至交好友,说不定也会被干掉。 老韩胆子也是大,站在班中说陛下要将宫中禁卫调去五十人,保护周正怀。 五十,这个数字不少,也不多,很合适。 如果调去了几百人上千人,是个人都猜到了天子出事了。 要是一个禁卫都不叫过去,天子还在避暑山庄呢,没理由不让禁卫去随驾。 所以五十这个数字,正合适。 知道实情的,只有黄有为与申屠罡二人。 黄有为倒是没什么表情,申屠罡却眼神极为莫名的打量着老韩。 北门御庸昨夜入城的时候去了申屠府,和老宰辅都说了,韩百韧当机立断做了一系列决策。 朝堂上的申屠罡百感交集,谁要是真拿韩百韧当个傻子,当个背锅的,当个武夫,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而且,申屠罡以前就当过一段时间的傻子。 目前来讲,从表面上来看,朝堂之上没人怀疑,一切正常,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小伙伴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纵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也是着实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到这种事。 第327章 回神儿 其实韩佑现在也是心乱如麻,不愿胡思乱想,强迫自己与小伙伴们聊着“公事”。 该聊的都聊过了,该改的也都商量好了,韩佑也就让大家散去了。 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的韩佑回到了小院之中,刚想着合衣睡上一会,朱尚跑了过来,天子醒了。 韩佑大喜过望,顾不得问其他,跑向了隔壁的小院。 守护的禁卫认识韩佑,没敢阻拦,推开院门,韩佑跑进屋后,周老板刚被文武扶起来靠在软垫上。 失血过多的周老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极为憔悴,满面惨白。 反观文武这位老太监,面色红润,即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是给人一种家里出什么大喜事的感觉。 “陛下。” 韩佑快步走了进来坐在竹凳上:“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能上朝,不行你赶紧回宫也成,别搁山庄杵着了,你再待下去该有人怀疑了,再一个影响山庄正常营业,周围的几个娱乐项目都停了。” 文武:“…” 周老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病情还是被气的。 “韩佑啊。” 虚弱的周老板咳了两声,双目无神:“当年,文勇是因…因那马如风设计才惨死在了北地,对吗。” 韩佑扭头看向文武,老太监解释道:“陛下一刻钟前便醒来了,本将…咱家已是将事情原委告知了陛下。” “是,刺客头领名叫钟吟,逆贼周天凤家将,也是周天凤最为信任之人,根据钟吟所说,当年周天凤去了北地,与马如风合谋此事,文将军应是看穿了马如风的计谋,破釜沉…兵行险着以身为饵,引得马、祝二家内斗,文将军最终战死沙场。” 周老板闭上了眼睛,足足半晌,轻轻的唤了一声文武。 “老奴在。” “记得回宫时,为朕拟制,追封文勇为忠勇侯,待有一日你治好了顽疾有了子嗣,过继给忠勇侯,这勋爵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文武双膝跪地:“末将,代亡兄谢陛下浩荡圣恩。” “这是朕,欠你们文家的。”周老板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叹息。 关于文勇的死,一直都没有个定论,或者说是关于文勇当年的动机,一直没有定论。 周恪的命令是死守一处关卡要道,在一处荒山附近,阻击以马家为首的家族私军。 私军倒是无所谓,撑死几千上万人,当年周恪怕的是星星之火燎了原,万一一路过来其他世家也效仿的话就会坏了他的大事。 之后等周恪准备干掉大皇子时,才知道文勇已经战死了。 即便是亲弟弟,文武也认为亲大哥应该是贪功冒进,没有遵守周恪的军令深入了北地。 实际上在军中时文勇就有一个毛病,目中无人,不过这也不算是贬义,打仗是凭本事的,作为常胜将军,文勇的确有目中无人的资本,经常不遵军令以身犯险,不过最后都是战果斐然,鲜少吃败仗。 正是因为如此,周恪与文武一直以来都认为文勇太过轻敌,没将马家和北地世家私军当回事,最终战死沙场。 直到今日才知道,文勇当年并不是贪功冒进,而是迫不得已。 马家势大,即便周恪登基,马家也是心腹大患。 就算周恪夺了皇位,一旦北地这些家族联合起来全都投靠了周天凤,边军就容易腹背受敌。 也是考虑再三权衡了利弊,文勇才用他的性命给周恪拼出了一丝喘息之机。 “韩佑,朕的天子亲军统领。” “在呢。” “朕不想叫人知晓马如风之事。”周恪轻声道:“你要为朕做一件事,朕,急,却不逼迫于你,不论限期,为朕擒来马如风,擒到朕的面前,无论他是去了北地还是南地,也无论是去了西域还是东海,你都要为朕将他擒来,朕,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告慰忠勇侯在天之灵。” “行,只要他不死,我一定会找到他。” “好。” 韩佑打量了一眼周老板,眉头微皱。 天子周恪也不知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给韩佑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那个可以舔着脸死要钱的天子,那个身体不适面对刺客毫无惧色的猛将,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一个…一个自称朕的读书人,柔弱无力的读书人,双目之中再无那种霸气或是…无赖的感觉。 “朕,每日俯首于案牍之上,食于案,寝于案,放眼望去皆是奏折,如山,如海,望不到边,可朕不敢怠慢,登基一年之余,勤勉理政,百姓、军伍、江山社稷,如三座大山一般压在朕的心头,压的朕双肩刺痛,亦是不敢疏忽,不敢怠慢,不敢有片刻闲暇,就连当年夺取大宝时,也怕妄动刀兵令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朕,不圣明么,不圣明么,为何,为何有人要反朕,要刺杀于朕,那周天凤,叫他扪心自问,若是他坐上那张龙椅,会比朕,贤明吗?” 周恪长长地叹了口气,竟然流露出了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 韩佑一脑袋问号,下意识看向文武。 老太监也是眉头拧的和什么似的,怀疑天子是不是被夺舍了,以前也不这个德行啊? “莫非,这便是因果,是报应?” 周恪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吓了文武一跳。 “陛下,您这是…” 周恪自顾自的说道:“朕,也是周家人,当年,不也如马如风那般,一手…” “陛下!” 文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彻底慌了神:“陛下慎言,慎言呐,当年周家诸恶贼欺人太甚,三番五次利用您,更是数次将你逼到绝路上,从未将您当做周家人看待,您…您是逼不得已啊。” “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呢。” 周恪摇了摇头:“朕,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跪在地上的文武都快急的哭出来了,这怎么挨了一刀,性子还变了呢,尤其是那一双虎目,现在看着就和矫揉做作的妇人一般。 “那个…” 韩佑到底还是没忍住,站起身开了口。 “老八啊,你这样吧,一会呢我先出去,叫上三个姑娘,山庄里最漂亮的,然后进来给你按按摩喂你吃点东西什么的,你不用动,躺那让她们动就行,今天晚上你好好爽一…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大早,赶紧给我回城,回宫,行不行。” 周恪的双眼恢复了几分光泽,瞳孔开始聚焦了,低声呢喃着。 “山庄里…最漂亮的?” “对,没错,然后山庄的份子再多分你一成,明天你大早你赶紧给我回宫继续当你的皇帝,以后别给我正这死出,成不成交,一句话。” “腾”地一下,周老板竟然直接坐起来了:“拔个!” 韩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拔个?” “姑娘!”周老板一拍大腿,双眼放光:“老子要拔个,要最浪的,还有两成份子!” 第328章 医女 其实还真不是周老八扮可怜要份子。 首先老八中毒了。 鬼知道这个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其次是心理上的某种创伤,积少成多,爆发了,需要一个宣泄途径,这种宣泄并不是说愤怒的发泄出去,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自我检视与怀疑。 平日里,老八是天子,其实潜意识深处,这天子当的挺委屈的。 以前在军中想做什么做什么,好不快意。 做了天子,忍这个,让那个,时时刻刻要顾全大局,明明心里将对方恨得要死,还得一口一个爱卿的叫着怕打草惊蛇。 登基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将一个大声骂娘大口喝酒的军中猛将,扮成一个不怒自威顾全大局的皇帝,这种内心上的强行转变或多或少会引起心理上的扭曲。 这一次被刺杀,身体的上的极度虚弱,加上韩佑与文武都是自己人,以及文勇的事真相大白,天子流露出了了一种不应该流露出的情绪。 这并不代表天子软弱,其实任何人都有这一面,没有任何例外,哪怕是短笛大魔王。 这种情况,韩佑上一世见过,很多朋友都会如此。 月底了,开着车,带哥们出去兜风。 开着开着,哥们突然点燃了一只烟,开始自言自语,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价值体现在哪、有没有来生、如果现在死了投胎的话,来生会不会活的轻松一些? 但凡碰到这种情况,不用想,就一个原因。 原因,月底了,工资花没了。 解决方案,直接问他要不要去洗脚,自己请客,然后朋友就满血复活了,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韩佑离开了小院,让朱尚找姑娘去。 朱尚就很懵,不知道什么意思,也理解不了,那小院中不是躺着天子呢吗。 韩佑大致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一条龙服务去小院中服务服务一条龙。 朱尚满面钦佩之色,这哪是皇帝啊,这分明就是个大淫魔。 老朱去叫人了,韩佑则是找到了北门御庸,告诉小胖子,从自己的份子中拿出一成转给宫中。 北门御庸也困惑了。 你救驾,九死一生救了皇帝的狗命,完了还得倒贴钱给他,他是土匪啊,还是皇帝? 韩佑倒是无所谓,宫中份子越多,山庄的靠山越硬,以后谁想搞山庄的话,天子第一个掀桌子。 原本想要回到小院休息的韩佑,又是刚躺下,朱尚来了,不是汇报战况,是有人来找韩佑,申屠家的,女的,破事多的,邬明月。 韩佑头大如斗。 马家与老八的孽缘依旧存在着,不过看天子那意思,不想追究马如龙了,毕竟马如龙和马封侯救了大家,但是马如风必死。 而申屠家和马家的孽缘则是围绕着马如龙,这种恩怨根本化解不了,也没有任何隐情,申屠罡的独子申屠鸣就被马如龙揍过,而且马如龙还亲自下场了,打成残废了。 “不见,让她以后别来找我,又不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夫之妇勾引当朝未婚重臣呢。” “她说是宰辅派她来的,想要知晓陛下如何了。” “那带她去啊,上小院旁边找文武。” “小的这就去。” 朱尚跑走了,韩佑困的和狗似的,脱掉衣服倒头就睡。 谁知睡了没一会,都开始做梦了,朱尚又跑上了楼。 “庄主庄主,庄主庄主庄主庄主…” 韩佑睁开眼睛,双眼遍布血丝:“又怎么了!” “邬姑娘就在门外,要见您,见不到就不走了,似是有极为重要之事。”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缓慢的深呼吸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带,上,来!” 朱尚赶紧跑下楼,出了门后让邬明月自己上来,他没敢陪着,怕挨骂。 一袭罗裙的邬明月走上楼,面无表情。 韩佑坐在床榻上,就穿个里衣。 二人四目相对,韩佑凝望着邬明月,渐渐有些痴了,双眼也不对焦了,不是因为邬明月长的漂亮,而是他太困了。 不由的,韩佑的目光有些下垂,困的都睁不开眼了。 “韩佑!”邬明月娇斥道:“你在看哪里?” “废话,看你胸呢,不看你胸难道还是因为我困了。” 韩佑使劲晃了晃脑袋,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赶紧走。” “解释。” “什么解释?” “我见了文公公,文公公说陛下要我回去告知公爹,日后,莫要再碰马家,更不得碰马如龙与马封侯叔侄。” 邬明月俏面寒霜:“这是为何,为何不能动马家!” “邬明月,我警告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韩佑面沉如水:“你来山庄,是因为申屠宰辅叫你来询问陛下龙体是否安康,问过了,将陛下要你说的话,回去转告给申屠宰辅,仅此而已,其他事与你无关,你更无权插手。” 第333章 有诈 听到韩佑喊叫的庄户们吓了一跳,一脚将门踹开,冲了上来,一看要带走的人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全跑了。 庄户们跑了之后,过了片刻,来了一群小姐姐,扛起带点耍酒疯那意思的邬明月就走。 韩佑气的够呛,气自己,没事瞎支棱什么,不争气的鸟东西! 结果刚躺倒床上,小姐姐们又回来了,还给邬明月扛回来了。 领头的叫初雨,曾经也是头牌,现在在山庄是牌中牌,属于是王炸那种。 值得一提的是,就这位姑娘,可以说给马如龙和马大聪明迷的五迷三道的,刚才见了之后俩人又差点打起来。 韩佑坐在床上,见到初雨等人又给邬明月扛回来了,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那姑娘吃醉了酒,在路上撕扯衣裳挣扎不休,姐妹们不知该如何将她送出…” “什么。” 韩佑霍然而起:“还有这好…还有这丢人的事呢,那还等什么,还不快送上来,我要好好批评批评她,快,快快快!” 初雨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表情,朝着楼下招呼了一声,四个小姐姐艰难的将干呕完了又开始作妖的邬明月放在了床榻上。 初雨掩嘴娇笑了一声,带着姐妹们离开了。 韩佑第n次激动了,望着床榻上不断哼着扭动着邬明月,搓了搓手。 躺在床上的邬明月不安的扭动着,明显是喝多了,低声呢喃着什么。 至于中毒,应该是毒量很轻,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韩佑瞪着眼睛看着,看了一会,急的够呛。 “撕啊,你倒是撕啊!” 站了半天,韩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邬明月不动弹了,呢喃着,也不安的扭动着,唯独就是不撕衣服了,急的韩佑都想上去帮她两把。 “急死本将了!” 韩佑等了半天,想了想,既然没办法过眼瘾,那就满足满足八卦吧,听听对方喝多了在那呢喃什么。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韩佑刚要侧耳倾听,媚眼如丝的邬明月扭过头。 “我…我好燥热。” 韩佑双眼亮了起来,热就热吧,还燥,你这不是考验本将呢吗。 “韩…韩佑。” 邬明月终于开始撕扯衣服了,轻轻拉着罗裙衣襟:“你帮我,帮我,我怕他,怕九霄…九霄他如同恶鬼一般,我怕有一天,他会…他会杀了我…” 韩佑愣住了,九霄,正是申屠鸣的“字”。 “韩佑,我好燥热,你…你来…” 邬明月吐气如兰:“韩佑,我不美吗。” “美不美,看大腿,莫怪我本将做曹贼!” 韩佑豁出去了,扯开里衣就扑了上去。 谁知眼看着韩佑就要上床了,邬明月直接将修长的大腿漏了出来,然后…一脚将韩佑射下去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韩佑都傻了,刚要开骂,邬明月将左腿高抬了起来,手指上下游动着,咯咯娇笑。 “我的腿,好看么?” 韩佑也不骂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那你…凑近一些看,好么。” “好。” 韩佑连忙站起身,刚要扑上去,长了个心眼,戒备道:“你先往里躺躺,我怕你偷袭我这位老同志。” 邬明月笑的花枝乱颤,扭动着身体往床里侧蛄蛹了几下,勾了勾手指:“你来,来嘛。”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因为邬明月扭动之间,衣襟早已敞开,一片春光若隐若现。 靠近,上床榻,翻身,韩佑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侧着身体,面色凝重了起来。 邬明月明显是醉了,醉了,却不知为什么眼眶里噙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小说 “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对吗。” “故事?”邬明月突然搂住了韩佑的脖子:“好多故事,你想听吗。” 吐气如兰,刺目的白玉呼之欲出,韩佑甚至能够感受到邬明月的心跳。 “不听!” 韩佑单手一把扯开邬明月衣襟,俯身吻下。 然后…然后邬明月也突然翻身了,娇斥一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上下换位,单膝跪在韩佑背上,双手交叉拧住了韩大少爷的胳膊。 “狗胆登徒子,竟敢轻薄本姑娘!” “我***,你个…” 韩佑疼的哇哇乱叫,刚要挣扎,“扑通”一声,邬明月又栽倒了,躺在了韩佑旁边,眼角挂着泪水,嘴角挂着口水。 韩佑二话不说直接跑下了床,连退数米,面色阴晴不定。 邬明月闭着眼睛,似是一秒入睡,慢慢蜷缩着身体,紧紧抱住了自己。 因为这一通折腾,邬明月的衣襟彻底敞开,罗裙也是滑落到了腿部。 韩佑嗓子发干,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望了半天,韩佑突然冷笑一声:“这逼,定是有诈。” 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韩佑单手掐腰:“别装了,本将一上床,又要吃你一套连击,哈哈哈,本将这次可不上当。” 邬明月只是那么安静的睡着,环抱着自己,气息微弱,美好的躯体几乎一览无余的暴露着。 韩佑皱眉看了半天,不敢再以身试法,不过大饱眼福倒是真的。 过了片刻,确定邬明月真的只是睡着后,韩佑突然笑了,浅笑着。 捡起床榻下的薄被,轻轻的盖在了邬明月的身上,无比的绅士,无比的正人君子,然后将手伸进被子里狠狠摸了两把。 “刚刚还说没毒,靠,这智慧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韩佑收回手,骂骂咧咧的下楼了,一通折腾,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下了楼,出了小院,刚准备也要去泡个澡,北门御庸跑了过来。 小胖子跑到韩佑面前,贼兮兮的嘿嘿一笑。 “刚刚雨姑娘说,有一长相极为标致的姑娘吃醉了酒,叫嚷着要去你的卧房,快说说,哪家姑娘主动投怀送抱,这也太浪了吧。” “你小姨。” “我…”北门御庸的笑容凝固了:“我…我姨母?” 韩佑翻了个白眼:“嗯。” “好哇,我把你当兄弟。”北门御庸一把抓住了韩佑的脖领子:“你竟然想当我姨丈!” 韩佑一把推开北门御庸,没好气的说道:“她喝多了,我可没摸…不是,我可没动她。” “真的吗?” 北门御庸满面狐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咬牙切齿道:“定是申屠鸣那废物,又威胁了姨母!” “什么意思?” 韩佑八卦之火再次燃起:“申屠鸣威胁你姨母是什么意思?” 北门御庸满面怒火,无能狂怒了半天,最终却深深的叹了口气。 “家丑不可外扬,少尹当未听过就是,刚刚姨母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还和以前似的要我除掉马家人,我没同意,然后我去陛下那了,回去的时候发现你姨母喝了不少酒,对了,多大仇多大恨啊,心心念念除掉马如龙?” “哼!” 北门御庸重重哼了一声:“该被除掉的,应是申屠鸣那废物!” 韩佑挠了挠下巴。 以前的时候,北门御庸一直称呼申屠鸣为姨丈,现在称其废物… 韩佑一把拉住北门御庸的胳膊:“走,哥带你喝点去,咱哥俩好好唠唠。” 第335章 水与叔侄 北门御庸喝的大醉,这也是韩佑第一次见到小胖子喝醉,第一次失态,第一次满嘴粗鄙之言。 小胖子骂着,叫着,为姨母不值。 也时这时候韩佑才知道,这小胖子幼年时期是个弱智,就是傻乎乎的,和其他人不同,除了他亲爹亲娘外,只有邬明月不嫌弃他。 非但不嫌弃他,邬明月还查遍医术希望治好北门御庸,最后发现这小胖子可能不是弱智,而是天赋异禀,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其实用后世的花来说就是缺乏自信,更没办法处理大脑之中庞大的信息,对于人际关系和领悟能力都比常人要“早熟”。 说的通俗点,就是在止不住尿的年纪,学会了止住眼泪,别的同龄人都在痛快的笑,痛快的哭,只有他在默默地观察和理解,谁一看这小胖子都觉得瘆得慌。 邬明月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小胖子天赋异禀,就建议他老爹给小胖子关在书房中,让小胖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皇天不负苦心人,小胖子找到了天赋点的正确点击方式,开启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寥寥几句话,并不能概括邬明月为小胖子付出的心血,长达数年的时间,邬明月一直耐心的引导着北门御庸,岁数相差不大,如同亲娘一般照顾着。 北门御庸心中不耻申屠父子的为人,也只能委曲求全住在申屠府,并成了外人眼中的宰辅弟子,只是希望能照顾姨母邬明月。 还好,申屠鸣是个病秧子,走两步就踹,几次无能狂怒没等和邬明月动手,直接被人家姑娘一脚踹翻在地。 邬明月十五六岁就开始去村县医病,平常出门就带俩丫鬟,没两下子敢这么满哪溜达吗。 对此,申屠罡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邬明月性格刚烈,本来就不占理,属于是以权压人将邬明月娶到府中,让人家守活寡不说,申屠鸣还总找茬,真要是给人家惹急眼了,拉着他父子二人一起陪葬都不是不可能,再者他是宰辅,爱惜羽毛,只要邬明月不主动找事,他也不会主动刁难。 大醉的北门御庸,叫骂着,委屈着,不值着。 不知何时,王海已经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院子中,蹲在墙角捧着书,却没有看。 海哥不但在听,也在思考,思考着人性。 申屠罡,应该是好人,只是这个好人,是外界对他的定义,因为他做了好多好事。 可对邬明月来说,他却是最大的恶人,父子二人如同恶鬼一般要纠缠她一生,折磨她一生。 原本与人为善大大咧咧的女人,或多或少也被折磨的变了性子,不经意流露出的某些情绪总是让人厌恶。 好人与恶人,并不是绝对的,至善的人,可以行至恶之事,至恶之人,也可对身边之人行至善之事。 善与恶,无非是做的多,或少,让外人知道的多,或少罢了。 韩佑转过头:“将他扶上去休息吧,还有,下封口令,告诉那些见过邬明月的人,不准任何人多嘴多舌说今日有个姑娘来到了四季山庄,对了,找陆百川,让陆百川拜托文武,派禁卫回城,去申屠府告诉申屠罡,说邬明月今夜没回去是因要给陛下抓药,今夜就不回去了。” 王海应了一声,去搀扶小胖子。 小胖子傻乎乎的笑着:“你的心思,总是如此缜密,有机会,我们…我们将申屠罡拉下马吧。” 韩佑猛翻白眼:“你喝多了,我没喝多,就算我喝多了,我也不会得罪当朝宰辅去睡吧。” 海哥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平常自家少爷称呼申屠罡为申屠宰辅,今夜,直呼其名。 交代他派人找文武叫禁卫回城报信,直呼其名,申屠罡。 告诉小胖子,他不会得罪宰辅。 王海似乎是懂了,也似乎是没懂,觉得今夜在好好看看书,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韩佑叹息了一声,背着手去水云间了。 马如龙和马封侯这俩没心没肺的玩意,竟在池子里拿着大盆互相泼水,哈哈大笑着。 韩佑都服了。 来水云间泡澡的,他见过,搓澡的,他也见过,找小姐姐按两下的,天天见,唯独没见过俩大老爷们互相泼水玩。 韩佑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附近刘顺等搓澡师傅们退下,脱去了衣服跳入了池子中。 “哗啦”一声,马封侯直接回头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不知二爷和大爷在此地玩耍吗,滚一…” 马如龙照着马封侯的屁股就是一脚,连忙对下水的韩佑解释道:“别听他瞎说,大爷与二爷与民同乐,从来没有驱赶其他宾客。” 韩佑搓了搓牙花子,一时不知该先骂着俩王八蛋驱赶客人,还是先问一下称呼的事。 大爷,是马封侯的自称。 二爷,是人家马如龙。 可大爷二爷这么一叫吧,就感觉马封侯是马如龙的大哥。 韩佑坐在了池子中的台阶上,没好气的说道:“问你们点…” 话没说完呢,马封侯突然一盆水浇在了韩佑的脑袋上,然后扭着屁股哈哈大笑的就跑。 韩佑都懵了,擦了擦脸上的水,怀疑这家伙是弱智。 马封侯大跨步跳到另一个池子了,哈哈大笑着:“来呀来呀,来泼我呀。” 马如龙气够呛:“你他娘的闹够了没有,滚一边去。” 见到叔父生气了,马封侯闹心扒拉的走了过来,结果刚靠近,马如龙抄起水盆就扣了过去,这次轮到他哈哈大笑了。 完了俩人光着屁股就在水池里干起来了,都想给对方摁池子里,就和要活活憋死对方一样。 韩佑都服了,这俩人的心到底多大啊? “别闹了!”韩佑怒吼一声:“我有事要问你们!” 俩人鸟都没鸟韩佑,继续摁对方。 韩佑淡淡的说道:“再闹以后别过来玩了。” 俩人同时住手,大跨步的走了过来,老老实实坐在了韩佑两侧。 马如龙陪着笑:“韩统领您问哈。” 马封侯连连点头:“问啥答啥。” 韩佑好奇极了:“水就那么好玩吗。” 俩人一起点头。 马封侯:“北地没水。” 马如龙:“草原也没水。” 韩佑恍然大悟,俩人不是贪玩,其实就是没见过世面。 不止草原和北地没这么大的池子,就是在南地估计也没有,这池子都快赶上篮球场那么大了,其他地方也玩不着。 俩人嬉皮笑脸,没心没肺。 马封侯如数家珍,又说他最喜欢看戏,乱糟糟的,他看不懂,就是看个热闹,别人叫好,他骂娘,别人骂娘,他叫好,就喜欢和别人对着干,其他看客不舒服了,他就很开心,然后大喊一声老子马家马封侯,其他人不吭声了,他更开心。 韩佑突然有些羡慕这两个人了,如果换了自己,出了这些事,一定会愁容满面。 可即便再愁容满面也改变不了事实。 而马家二人的没心没肺,只是在于洒脱,事实,已经改变不了了,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继续活下去呢,哪怕只是一天,一个时辰,一刻。 第337章 嘉奖 韩佑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邬明月。 邬明月的确很疲惫,刚刚是惊醒了,不是睡醒了,再睡下,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与韩佑四目相对。 韩佑微笑着,邬明月没有笑,只是那么侧躺着,双手合十垫枕在脑袋下,身体蜷缩着。 “你不睡吗。” 邬明月轻声说了声“睡”。 说是睡,邬明月依旧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韩佑。 韩佑挠了挠额头,闭上了眼睛。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突然睁开眼睛,果然,邬明月也闭上了眼睛,熟睡了。 韩佑嘴角上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困意袭来,再也支持不住,睡着了。 还好,这是自家山庄,趴的也是自家桌子,不是后世,更不是学生,要不然趴桌子上睡会学校还得收钱,不止午休要收钱,空调也要钱。 几乎两天一夜没合眼的韩佑,睡的很沉,睡的很久,睡到了自然醒。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薄被,一级睡眠,不着片缕。 韩佑猛然坐起身,这才发现右肩与腹部都绑着药布。 房间之中除了浓浓的药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人的嗅觉也是有记忆的,这种味道会让韩佑想起一个女人。 饥肠辘辘的韩佑单手取衣,单手穿衣,窗外阳光普照,难得的好天气。 一直守在楼下看书的王海走了上来,韩佑问了一嘴。 陛下已经离开了,带着工部尚书周正怀走的。 邬明月也离开了,离开之前去找了御医,要了药布和药粉。 这也就是说,韩佑是在沉睡的过程中被邬明月独自一人搬到的床上,并在睡梦中解开了韩佑的衣服为他上药绑了药布。 站起身,单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韩佑说道:“宣布解除戒严,仲孙无霜,还有小伙伴们的家属女眷从山下都接回来吧,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小的这就去。” 王海跑走了。 建立山庄之初韩佑就制定了一个应急方案,一旦出现类似于刺杀这种事情,韩家下人就会带着各个小头目的亲族去山庄大后方的山脚下躲避,重兵把守。 韩佑坐在床榻上,一想到之前自己什么都没穿,还睡着,光溜溜的被邬明月涂抹药粉,顿时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安抚了一下躁动的内心,韩佑站起身走下了楼,桌子上放着茶点。小说 韩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随意漱了漱口吃了点东西,神清气爽。 将吃食放到一旁,韩佑取来纸笔,谋划着。 四季山庄已经走上正轨了,马家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看马如龙的反应,应该是接受了天子的提议。 那么代表他韩佑这位仪刀卫统领只需要做两件事就好,一个是追杀马如风,一个是追杀周天凤,一南一北,不是短时间就能找到线索的事。 这种长久性耗时耗力的工作并不是当务之急,韩佑觉得自己应该将开办学堂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开办学堂,好开,和礼部知会一声就行,这个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问题是开办学堂之后,无论是教授杂学还是招收百姓子弟,都等于触碰了世家与大部分读书人的利益,不,不是触碰,而是侵犯! 韩佑不是刚出道的俗人,他很清楚所谓的民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民意,这玩意就是被裹挟的,被操纵的,被引导的,然后再被上位者当做攻讦他人的武器罢了。 招收百姓子弟,肯定会获得天下百姓的支持,但是,有个屁用。 因为百姓不会庇护你,不会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支持。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也是一个笑话,因为民心早就被代表了,被世家代表了。 那么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如何开办学堂,韩佑懂,怎么开起来,很难。 需要一个切入点,而这个切入点要找到正确的方式狠狠地切进去,有一个好的开端,就会让人慢慢适应,等后悔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了。 思前想后了半天,韩佑还是没个头绪。 不过不急,这种事需要群策群力。 走出了屋子,韩佑坐在外面晒着太阳,问过了,已经是午时,宫中那边应该会传回些消息,天子是否上朝,要是上朝了又会怎么忽悠臣子,刺杀的事说不说,说的话又要说多少等等。 ………… 京中,皇宫。 刚下朝,群臣们面色各异,交头接耳。 周老板只在四季山庄休息了一日,天亮前就回到了京中,开朝时坐在龙椅上,坐的笔直,没有特意佩戴玉冠好叫珠帘住挡住略显苍白的面容,愣是没人看出周老板身负重伤。 天子主动说出了刺客的事,前朝余孽周天凤图谋不轨,派遣南地死士欲刺杀朝堂重臣。 周正怀因参加韩百韧诞辰,官道遇袭,韩佑第一时间带人救援,将刺杀周正怀的刺客一网打尽。 马如龙与马封侯带着家丁晚上在官道上溜圈儿,见到形迹可疑之人,正是刺客的大队人马,百余人。 马如龙当机立断,一边派人通知京卫,一边叫庄户赶来支援,最终生擒了大部分刺客,有大功。 天子将这事说完后,朝臣们都懵了,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首先,周天凤得喝了多少假酒,刺杀谁不行,刺杀工部尚书周正怀? 其次,谁去抓刺客他们都能接受,唯独马如龙带着人过去抓刺客,他们无法接受,马家不给刺客加油乃至加入刺客就不错了,怎么还能主动去抓刺客呢? 即便猜测也没用,刺客都被送入京中了,一百来个残废,都送到了刑部,想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去刑部问就好了。 不过他们问也没用,因为那一百多个刺客根本没见到周老板。 最后天子下令,这件事交给仪刀卫负责,捉拿周天凤。 下了朝,周老板回到景治殿内,宰辅申屠罡也跟了进来,二人相对而坐。 御案后的天子在文武的帮助下脱下了龙袍,露出了裹在肩膀上的厚厚药布。 申屠罡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天子受伤了,只是没想到伤的这么重。 对这位老宰辅,周老板是没有任何隐瞒的,事情原委等,事无巨细都说过了,除了当事人外,朝堂之内也只有申屠罡知道全部实情。 一是周老板信任他,二是还需要这位宰辅收拾收尾。 “陛下,日后切莫鲁莽,若是出个好歹,江山休矣。” 宰辅是有资格说这话的,也是真的担心天子。 周老板微微一笑:“不碍事,朕叫你来,欲叫你尚书省拿个章程,嘉奖章程。” “陛下可是要嘉奖韩佑?” “不,是马如龙与马封侯二人,救驾之功。” “啪嗒”一声,申屠罡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 老宰辅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随即弯腰捡起茶盏,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老臣这一日两夜未曾歇息,身子太过劳累。” 周老板连忙对文武说道:“还不快去传御医。” 第338章 不满 御医来了,御医走了。 申屠罡吊事没有,就是缺乏睡眠罢了。 天子被刺,要是作为宰辅还能安心睡大觉,他比刺客更可恨。 周老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开门见山:“要不是马如龙与马封侯二人,怕朕与韩佑已是饮恨而死,加之当年文勇一事皆是马如风与周天凤挑拨,与马如龙叔侄二人毫无关系,朕欲封马家县子、县男。” “陛下。”申屠罡强行压下心中怒火,淡淡的说道:“刺王杀驾与造反无异,为十恶不赦之罪,理应株连九族,倘若不论…” 周老板不耐烦的打断道:“朕,要的是建议,而非意见,尚书省尽快拟出章程就好。” 申屠罡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微微点头:“老臣回到衙署便与众属官讨论此事,尽快拟出章程。” “好,那申屠爱卿便退下吧。” “老臣告退,陛下多爱惜龙体。” 申屠罡站起身,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直到老宰辅出了景治殿,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怒意。 “申屠罡,申屠罡!” 接连念了两遍宰辅的名字,“啪”的一声,周恪将手中茶盏啪在了御案上。 文武吓了一跳:“陛下,您这是…” “朕问你,倘若你文武是朝堂重臣,与仇敌不死不休,朕告知于你,欲将你之仇敌加官进爵,你会如何?” 文武一时没反应过来,试探性的问道:“遵旨?” “遵旨自是要遵旨,因朕是天子。” 周恪重重地哼了一声:“可你要怒,而非隐忍。” 文武终于明白周老板的意思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很多人都以为周老板或多或少还带着当年从军时的习气,打仗什么的很拿手,在军中也是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当了皇帝后,大致也是如此,没有太多的心机。 实则不然,如果周老板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岂会当上皇帝。 这也是周恪喜欢与韩佑相处的缘故,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相处起来不费脑子。 反观申屠罡,恨不得将马家除之后快,听闻天子要封赏时,明明是有了刹那间的慌乱,连茶盏都掉在了地上,却说因为休息不好。 随即,试图讲“大道理”阻止天子封赏。 第339章 传召 大老黄并没有回衙署,就站在皇宫外面等候,等着申屠罡。 刚才下朝的时候黄有为就想找申屠罡来着,结果后者被天子带去了敬仪殿。 大老黄等了一会,见到申屠罡了,老登从远处走了,只是这老家伙面色阴沉如水。 申屠罡见到了黄有为,脸上的阴沉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是没想到,刚出皇宫们,转角遇到黄。 “老大人。” 黄有为连忙施礼,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虎符:“因前夜之事,下官动用了南大营虎符,按例,归还前应由尚书省查看辨别虎符真伪。” 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朝堂上由尚书省兵备主事核验,只不过天子遇刺的事秘而不宣,黄有为也没先请示尚书省,所以不便拿到朝堂上来讲。 申屠罡明显心不在焉,微微扫了一眼:“归于原处就好。” 这就是程序问题,就算没出事也要和尚书省打声招呼。 兵部衙署与尚书省不是一个方向,黄有为收回虎符,施了一礼:“那下官便告退了。” “慢着。” 申屠罡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那一夜,黄侍郎在山庄,是吧。” “是,只是未伴驾离庄,得知此事时,陛下已被送回了庄中诊治。” “本官有一事不解,不知黄侍郎可否为本官答疑解惑。” “老大人请讲。” “马如龙与马封侯二人,怎地就那么巧,偌大的官道,偏偏就撞上了此事?” 申屠罡拧着眉头:“那时已是入夜,黄侍郎就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大老黄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知道,只要顺着这老登的话茬往下说,那就不是答疑解惑了,而是表明态度了。 打个比方,要是哪天这是又了其他定论,申屠罡突然来了句就知道这事有猫腻,当时就怀疑了,然后其他人问当时你咋怀疑的,申屠罡一指大老黄,他和我说。 这就是官场,初入官场的人,开口之前要学会闭嘴,中级选手,三思而后言,高级选手,字字如金,还有一种人,也就是黄有为,我特么会不会说话我都不说话,爱咋咋地。 “事实如何,下官不知。”大老黄苦笑了一声:“下官刚刚已是说过,并未伴驾出庄。” “只有韩佑伴驾了?” “是。” “韩佑未提及过马如龙二人为何去了官道?” “下官不知,不过下官也是好奇的紧。”黄有为反问道:“老大人是陛下最信任的朝堂重臣,老大人未问过陛下吗?” “倒是问了。”申屠罡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陛下说,马如龙二人是碰巧见到,本是要去四季山庄消遣。” “那便是了。” “四季山庄是韩佑创办…” 申屠罡再次皱起了眉头,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询问:“难道马家,私下里还与韩佑交好不成,若不然岂会夜中去消遣?” 黄有为低着头,申屠罡看不到大老黄的脸色,他也没想去看。 如果申屠罡现在蹲在地上抬起头的话,一定会见到大老黄的双目之中已有了些许的怒意。 黄有为不是傻子,相反,他是绝顶聪明之人,三言两语之间就知道了申屠罡怀疑这怀疑那,其实就是不想承认马家的救驾之功罢了。 这些,和他黄有为没有关系。 可申屠罡却提及了韩佑,并且对韩佑有所怀疑,这就与大老黄有关系了。 不过申屠罡也知道韩佑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哼了一声。 “其父韩百韧不过是个三品京兆府尹,诞辰,自家庆祝一番就是,竟邀天子前去,韩佑怎能如此胡闹,险些闯下塌天之祸。” 黄有为低头轻声说道:“据下官所知,陛下是不请自来。” “陛下也…” 申屠罡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黄有为听出了这老家伙对天子也不满了,就是不知是对天子不满,还是对天子入夜之后出宫赴宴这件事不满。 “既你当夜也被邀请去了,想来你与韩家父子二人交情不浅。” “是。”黄有为笑道:“当年在军中,韩大人曾多次施恩于下官。” “好,既你两家交情深厚,告知韩百韧,平日里要好好管教韩佑,莫要因为年纪轻轻就持功自傲便胡作非为,若是韩百韧不知如何教子,本官替他教,真是不知所谓,陛下去赴宴竟不知派人保护,算什么天子亲军,哼!” 说罢,申屠罡一甩袖袍,走向了官轿。 黄有为终于抬起了头,都气乐了。 你不过就是一个宰辅罢了,算个鸡毛啊,还想替韩大将军教子? 直到官轿离开,大老黄也皱起了眉头。 第340章 寻刀而斩 黄有为来过景治殿,只不过都是和其他臣子一起来的,这还是头一次被单独召见。 别看是兵部二把手,能够单独来到这里面圣的只有尚书,登基一年来,天子单独召见的人只有宰辅和尚书一级,还不包括工部尚书。 也有一次例外,韩佑刚出道那会,韩百韧也被单独召见过。 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老韩出宫的时候夸了一顿天子,夸完后还吐了口口水。 黄有为坐下后,周恪笑道:“朕倒是不知,原来黄爱卿与韩府尹曾是旧识,交情莫逆,韩百韧诞辰,只宴请了你与周尚书。” 文武撇了撇嘴,韩佑倒是想请别人来着,问题是人家去吗。 黄有为波澜不惊:“军中情谊,自是深厚。” “说的好,军中情谊,深如海,厚似地,不比那所谓的同窗之谊差上多少,乃是过命的交情。” 周老板挺开心,没成想这位兵部左侍郎情商还挺高,说话很好听,他也在乎军中情谊,顿感和黄有为有共同话题了。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和其他人相谈甚欢令人感觉相见恨晚,未必就是志同道合,多数的时候,只能说和你聊天的人情商比你高罢了。 周老板谈起了正事:“逆贼周天凤行大逆不道之事,外人不知,你却知晓内情,那一夜,朕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因中了奇毒,一身本事用不出十之一二,若不然也不会险些失手被擒,马如龙与马封侯救驾有功,朕赏罚分明,欲赐二人县子、县男之位,黄爱卿以为如何。” “应赏。” 周老板没想到黄有为回答的这么干脆,似笑非笑道:“可幕后之人是马如风,按律,应诛九族,而他又是马如龙之兄,马封侯之父,要是诛了九族,马如龙、马封侯二人如何封赏,还是说,黄爱卿的意思是功过相抵?” “微臣…对此事一直有所困惑。” “是何困惑?” “微臣刚刚在宫外,见了申屠老大人,老大人感慨万千,马如龙与马封侯出现的时机极巧,说是千钧一发也不为过。” 黄有为抬起头,皱眉道:“难道,就真的是如此巧合吗?” 周老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刚想着你这人情商挺高,真你娘的不禁夸,越看越讨厌,和申屠罡似的。 周老板心里清楚,这就是巧合,原因无他,如果马封侯参与到这件事了,当时就不应该出现,出现也是帮着刺客干死他。 “黄卿家的意思是…”周老板目光幽幽:“你怀疑马如龙也牵扯其中?” “微臣觉得,马如龙或多或少知情。” 第341章 阳谋 坐在绣墩上的黄有为,已经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直奔申屠罡天灵盖! “微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人,不敢妄论,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天下君父,何须担忧,直言问他便是。” 周老板气够呛。 这不是废话吗,能问的话和你说什么,怎么问,直接问他是不是很朕一条心? 正当周老板以为触碰到了黄有为的“极限”时,大老黄开口道:“微臣觉着,朝堂诸位大人,未必都是善言辞之辈,有的大人刚正,可说出的话难免刺耳,有的大人八面玲珑,却也是顾全大局,有的大人…” 周老板不耐烦的打断道:“朝堂上的诸臣是何模样,朕知晓。” “微臣的意思是,不应看说了些什么,而是应看才干。” “才干?” “是,兵部诸多公文中,微臣亦是做不到诸位大人那般举重若轻,时时苦恼不已,不知如何才对国朝有利,便询问众属官,若是属官拿出章程,说服微臣,让微臣知晓对国朝有利,那此人,必然是有才干的,也必然是心系江山百姓的。” 周老板挑了挑眉,意思他懂,但是觉得这话有点太空泛。 “微臣正好有一份公文奏折,还想着明日出班奏请陛下,奏请‘宰辅’大人,奏请诸位大人。” 黄有为将‘宰辅’两个字要的很重,周老板有点懂了,不由问道:“是何公文。” “关外草原有一支部落,曾是前朝时草原大汗帐下银鹰部族,之后因草原内乱,银鹰部族又成了仆从军部落。” 旁边的文武脱口道:“马如龙当年的部族族人?!” “文公公说的是,据传言,这由仆从军组成的部落,确是马家当初部族。” 周老板来了兴趣:“继续说。” “这支部落人数众多,常派遣商队入关,只因是商队,无法长久在关内驻留,微臣就觉着,马如龙立下如此大功,单单是恩封爵位,似…似是有些…微臣斗胆,似是觉着如此贪天之功,恩薄了些许,马如龙早已是我汉家男儿,奈何部族皆在关外受风沙之苦,不如陛下成人之美,允马如龙部族入关,将其部族几个首领入京封些散职,也好叫马如龙与当年部族不再受分离之苦,马如龙与其部族,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 文武张大了嘴巴,周老板吸着凉气,俩人盯着黄有为,半晌说不出话来。 马如龙之所以敢这么猖狂,一是北地有大量私军,二是草原上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部族极为忠心。 而大老黄又知道马如龙和韩佑以及天子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然能够接受天子封赏,明显是认怂了。 大老黄多聪明啊,知道马如龙最在乎亲人,八成是因为马封侯才认怂。 这也就是说,现在天子掌握主动权。 那么马如龙就有一定几率妥协,接受了封赏后,再将部族叫到关内,对国朝的威胁将大大降低。 周老板激动了。 的确如黄有为所想,马如龙现在表现出的态度就是没什么野心了,也不愿意折腾了,毕竟当年马家惨遭灭门和文勇关系不大,是他大哥马如风搞的鬼。 可马如龙表现是表现,心里会不会这么想呢? 如果他真这么想,就一定会同意将部族带入关内。 如果他不同意,代表这家伙还是不肯消停! 不消停,那就将马如风的罪证昭告天下,直接灭了马家,北地的那些家族绝对不会包庇马家,天子有无比正当的理由调动大军前往北地,谁帮马家灭谁,哪个世家都不会说个不字! 周老板着实没想到,试探一下黄有为的“极限”,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文武也挺开心,只是突然发觉跑题了,不由道:“黄大人,陛下是问朝堂大臣,非是马如龙。” “文公公莫急。” 大老黄看向周老板,继续说道:“微臣的意思是,欲上朝时出班言明此事,奏请陛下,奏请宰辅大人,奏请诸位大人,此事,对国朝有利,更可彰显陛下胸怀。” 周老板瞳孔微缩:“可若是有人因私仇,从中作梗,那定是…” 黄有为微笑着接口道:“身居高位,却存有私心。” 周老板沉默了,大脑快速的思考着。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正宗的阳谋,对马如龙,对申屠罡,都是如此。 申屠罡被称之为方正之臣,大是大非上从不退让,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标榜自己的,所以才能够担任一国之宰辅。 就马如龙这事,别说朝堂重臣了,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要知道马如龙在关外的势力一共有两支,都是骁勇善战的部族,一支仆从军,当年的银鹰部落,一支奴从军,是其他部落依附势力。 别说两支了,任何一支入关成了汉人,马家如同自断一臂再难翻出任何风浪,因为马如龙妥协了,北地的其他世家等于群龙无首,北地再无作乱之忧。 更别说这些人都是草原人,对草原风土人情极为了解,将来要是与草原一战,会帮上大忙。 这是从国朝的角度上考虑的,百利无一害。 那么对申屠罡来讲,却是个极难的抉择。小说 如果他把自己当宰辅,应该双手双脚赞同。 如果他把私人恩怨置于国朝利益之上,他就会身败名裂。 可他一旦赞成了这件事,支持了这件事,就等同于认同“封赏”马家,恩怨一笔勾销,非但勾销,以后还不能找马家的麻烦。 因为马家对国朝是有贡献的,那么多部族入关,肯定不可能都当庄户,需要打散加入边军或是折冲府。 将那么多善战之士收为己用,成了大周军伍,加上救驾的功劳,你一国之宰辅还要找人家马家麻烦,你配当宰辅吗? 阳谋之所以是阳谋,就是让你知道这是计谋,诶,你还没招。 这就等于是强迫让申屠罡放下与马家的恩怨。 但是,但是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宰辅,利用手中权利和人脉,强行作梗也不是没可能,提出一大堆问题,马家值不值得信任或是其他冠冕堂皇的话,也有那么一丁点说服力吧,也算站得住脚。 可一旦这么做的话,绝对会被周老板记恨,会被真正考虑国朝利益的官员记恨! 至于对大老黄,怎么他都有利。 申屠罡同意了,那么以后绝对不能动马如龙,一旦有一天申屠罡阻碍韩佑,他就可以让韩佑利用马如龙往死里搞申屠罡,你敢还手,还手就说你还记着前朝恩怨,你公私不分,我呸! 申屠罡不同意,天子和其他大臣都得搞他! “好。”周老板转瞬间就有了决断:“此事,拟好章程,待朕知会你时你便上奏,不急于一时。” “微臣遵旨。” 黄有为知道,这是周老板准备私下和马如龙谈谈。 “朕遇刺那一夜,你也喝下不少毒酒,文武,去取些各道进贡的珍贵药材,入夜前送到黄府,黄爱卿,这可是益寿延年的珍宝,朕都稀罕的紧。” “微臣铭感五内。” 黄有为站起身行礼致谢。 大老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倒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因为些药材,正好给他儿子好好补补,益益寿延延年。 第342章 绝望 估计申屠罡就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在皇宫门口装了一句b,流露了一丝对韩佑的不满,无意中让一位兵部左侍郎惦记上了。 不到一刻钟,也就一刻钟,这位兵部左侍郎,一刀砍他脑门上了,这一刀,决定了申屠罡乃至整个申屠府的命运。 主要是这一刀还是个“隐刀”,申屠罡根本不知道自己挨砍了。 这就是朝堂,不是人人都是大老黄,可基本上都这鸟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阴人,从来不会广告而知,大多数死的人,死前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死。 其实别说大老黄,就是兵部尚书,其他尚书,申屠罡也不会在意,因为他是宰辅,因为他是方正之臣,他代表着所谓的士林与读书人。 如果不问官位,只问名声与品德的话,全国朝只有一个人比他强,那就是正义之巅唯一王者,世代铮臣温家之后,国子监司业温岐! 此时,回到衙署中的申屠罡心烦意乱。 一想到天子竟然要封赏马家,气血不停的上涌。 要知道即便是他这个宰辅都没有获封勋贵。 本朝元年未过完,不过周老板登基满一年了,这一年来,从来没封过勋贵,倒是拿掉了不少前朝勋贵。 这也就是说,马如龙很有可能成为本朝第一个获封的勋贵,而且一封就是俩。 坐在班房之中,越是深想,申屠罡越是觉得气闷,索性站起身直接离开了,上了官轿,回府中歇息。 这种事很正常,别说宰辅了,尚书,侍郎,都可以提前下差,没人管,只要上官同意就行,到了侍郎这个位置,名义上是尚书的属官,其实都是朝堂大臣,互相之间很给面子。 一路回到了申屠府,申屠罡刚绕过影壁就听到了大骂之声。 眼眶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申屠罡快步走了过去。 正堂外,管家与下人站成两排,低着头,瑟瑟发抖。 正堂里,花瓶、书案、被砸烂了一地,申屠罡独子申屠鸣坐在那里,不断喘着粗气。 申屠府大夫人邬明月站在那里,紧紧攥着粉拳,俏目狠狠瞪着申屠鸣。 申屠鸣,三十五岁,瘦的如同麻杆一样,面色苍白如纸,倒是继承了他爹申屠罡儒雅容貌,长相也算俊俏,只是狭长的双眼满是怨恨与冷漠。 “你这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说,昨夜到底去了哪里!” 喘着粗气申屠鸣突然抓起旁边的茶盘,狠狠的扔了过去。 邬明月不闪不躲,也用不着躲,申屠鸣根本没砸到。 “申屠鸣!”邬明月冷声道:“你若再是辱我…” “如何,要走不成,你能去哪里!” 申屠鸣癫狂大笑:“我爹是宰辅,大周朝的宰辅,上至天子,下旨贩夫走卒,谁敢不给我爹颜面,谁会收留你,难不成,你要回衢州,哈哈哈,没我申屠府,你不过是衢州一农妇罢了,谁会知你,谁会多看你一眼,是本少爷将你带到京中,让你来到这无数人挤破头皮也进不来的京城,让你见了这京中繁华,让你成为了申屠家…” “够了!” 申屠罡快步走了进来,回头暴吼道:“都愣着作甚,退下!” 外面站成两排的下人和管家纷纷离去。 他们也不想吃这瓜,只是以前申屠鸣辱骂了大夫人,险些打了起来,大夫人倒是没怎么样,申屠鸣自己气的倒在地上磕破了头,申屠罡回来后狠狠收拾了几个下人。 “爹!” 申屠鸣抬起枯瘦的手臂指向邬明月:“这贱女人昨夜彻夜未归!” 邬明月拧眉说道:“我说了,去了四季山庄,为陛下看诊。” “放屁,陛下寅时回的城,而你是辰时回的府,整整一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申屠鸣冷笑道:“是了,一定是了,前朝时,马如龙受宠,你与其苟且,如今马如龙失了势,你倒是可借为陛下看诊之由,施展你那狐媚本事勾引陛…” “住口。” 申屠罡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去叫道:“吾儿慎言,是为父叫明月去打探消息。” “爹,这贱女人天生便是红杏出墙的性子,随行的两位下人连山庄都入不进去,还说是山庄规矩,哪有这样的规矩,八成是这贱女人怕丑事…” 申屠鸣叹了口气:“四季山庄是有这规矩,游庄不可带下人、家丁、护院,此事为父是知晓的。” “可她为何辰时才归!” “出了如此大的事,禁卫重重,难道要陛下带着明月一起回城不成。” “那她睡在了哪里?” “山庄自有宾客歇息之处。” “那爹你去问,去寻人去四季山庄打探,找那姓韩的,让他将昨夜接触过这贱女人之人的名单送来!” “铭儿。”申屠罡疲惫不堪的坐在了旁边,抓住了申屠鸣枯瘦的手掌:“莫要闹下去了,明月说了,如今你倒是可以自由行走,却不能生怒,一旦生了怒,又要养身子,答应为父,莫要再生怒了。” “好,孩儿答应您。”申屠鸣那就和个精神分裂似的,突然笑了,兴冲冲的说道:“爹,那您也答应孩儿一件事,孩儿要回朝堂,要再次为官,那痴蠢的胖子不是请了辞吗,您让孩儿补上他的空缺,做尚书省署丞,有您的照拂,孩儿必会接您的班,成一国之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我申屠家公侯万代!” 站在角落的邬明月满面鄙夷之色,不言不语。 “此事…需从长计议,你要先将身子养好。” 申屠鸣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好,好好,孩儿这边回房用药,养好身体。” 说到这里,申屠鸣一指邬明月:“爹,孩儿要这贱女人煎药,亲手喂孩儿服药,除了她,孩儿补喝任何人的汤药。” “好,好,为父有事与明月说,你回房候上片刻,明月一会便去寻你。” 申屠鸣满意了,站起身,叫来两个下人搀扶着他走了出去,路过邬明月时,得意扬扬。 待申屠鸣走了,申屠罡再无一丝慈父模样,冷声道:“邬明月,你当老夫的话是耳旁风不成。” 邬明月低下了头,申屠罡怒骂道:“出嫁从夫,夫家便是你的天,你的地,铭儿恶疾缠身,性子难免乖张些许,你为正妻,为何不忍让一番,为何要处处争锋,若是铭儿有个好歹,你担待的起!” 第344章 人恶人怕天不怕 敢在北市平事,乃至钓鱼执法,满京城也只有一个京兆府府尹韩百韧了。 京兆府管的事很多,各种公务极为繁杂,但是,老韩就喜欢干一件事,为百姓出头。 自从外界知道了韩百韧的儿子是天子亲军统领后,韩百韧是一天比一天闲,每天绞尽脑汁换着法钓鱼执法,甚至还让王山乔装打扮故意在北市招惹那些骑马的富家子。 可惜,富家子们都不上当了,甚至让画师将王山的容貌画了出来,在圈子里广为流传,都绕着他走。 最近韩府阔绰了起来,韩百韧也不天天啃萝卜了,到了中午就换了衣服带着王山下馆子,一边吃一边来回看着寻着猎物。 今天,终于让老韩掏上了,当街行凶,现行犯! 三个护院一看有多管闲事的,顿时围了上来。 换了其他人,三人早就动手了,主要是韩百韧那体格子在那摆着呢,左脸写着找茬,右脸写着挑衅,往那一杵和个直立行走的熊瞎子似的。 “莫要不长眼,滚开。” 护院头子也是有眼力价的,一看韩百韧那气质就不好惹,没敢主动动手:“京中不能得罪的,我家老爷得是前三位,识相的赶紧滚开,莫要多管闲事。” “前三位?”韩百韧激动了,没想到还掏着一条大鱼,双目灼灼:“你可莫要与老子吹嘘,若是吹嘘了,老子打了你们后再他娘是个无名之辈。” 在韩百韧的认知中,对所谓的前三位根本没什么概念,因为当年他夺宫的时候哦,揍的就是“排名前几位”的主儿。 再一个是韩百韧也不傻,知道真正的世家豪族,朝堂大员,都是爱惜羽毛之辈,绝对不会放任族人在北市当街打人。 申屠鸣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大喊大叫着:“少和他废话,瞎了他的狗眼,打他!” 王山赶紧拦在了韩百韧面前:“老爷您还是闪开吧,下手没轻没重的,末将代劳。” 一听“末将”二字,护院头子瞳孔一缩:“你是京官?” “哈哈哈哈。”韩百韧一挺胸脯:“老子京兆府府尹韩百韧,专管京中不平事,北市头尾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一听对方是韩百韧,护院头子面色微变,指了指马上还搁那乱吼的申屠鸣,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申屠!” 韩百韧突然愣住了,足足愣了两三秒,看向望山,乐了:“诶呀,小山,老爷刚刚是不是出口成章了,你听,北市头尾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合辙合韵,太合辙合韵啦,哇哈哈哈哈。” 老韩的耳朵倒是听到了“申屠”二字,但是脑袋没“听到”,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出口成章了。 王山也皱着眉头,满面狐疑:“老爷,您是不是偷摸读书了。” “放你娘个屁,老子从来不做那下作之事!” “老匹夫!”护院头子也是怒了,大喊道:“装傻充愣不成,宰…” 话没说完,护院头子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眼睛一花,身体腾空了。 韩百韧单手掐着护院头子的脖子,呲着牙,露出了一颗顶别人一颗半的整齐大门牙。 “宰了老子?”韩百韧眯起了眼睛:“当街威胁朝廷命官,你这狗胆,很大嘛。” 护院头子哭的心都有了,他想说“宰辅家事你莫要管”,谁说要宰了你了。 可这家伙还没办法解释,别说解释了,呼吸都费劲,韩百韧的手掌和铁钳似的,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一看老大被举高高了,两个护院顿时抽出了后腰匕首。 王山面色剧变,出手如电,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倒在地,同时也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短刀,直接将另一人的兵器打在地上,又是一脚,短刀抵在了这家伙的脖子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俩护院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被制服了。 王山满面阴沉:“周律有载,不可私藏兵刃,好哇,竟敢当街亮兵刃,天子脚下,反了你们!” 躺在地上的护院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王山手中比他那匕首长了两倍的短刀,很想问一声,那您这是啥? “狗胆包天!” 马上的申屠鸣大喊道:“敢打本少爷的人,我叫我爹诛你九族。” “诶呦。”韩百韧一把快即将窒息的护院头子甩了出去:“小猖狂挺东西啊,诛九族?” 来到马旁,韩百韧直接抓住了申屠鸣的头发拽到地上。 申屠鸣本就体弱,被摔下来疼的七荤八素,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丑态百出。 “老匹夫,老匹夫,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爹是谁吗,你敢打我,敢打我!” “老子从来不问世家子是谁,只问世家子在哪。” 韩百韧轻蔑一笑,看向皮开肉绽的小六:“你是苦主?” 小六大脑一片空白,着实没想到竟然有人连宰辅之子都敢打。 “本官问你话,答就是。” 对普通百姓,韩百韧总是有着极好的耐心。 小六吞咽了一口口水,刚要开口,同样是花容失色的邬明月跑了过来。 邬明月是知道韩百韧的,也知道韩百韧是韩佑的爹,可她却没有主动吐露身份,她也知道,申屠鸣这群人也不敢暴露身份,毕竟是当街行凶了。 “大人,民女,民女只是…只是想与夫家和离,奈何夫家不肯,整日羞辱民女,这才跑出了府邸。” 第345章 人善人欺天不欺 王山迅速跑到旁边的铺子里取来了笔墨,激动的直接将休书写好了,只等男方签名摁手印。 邬明月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趴在地上的申屠鸣感觉自己的脊椎都快被踩断了,王山弓步将休书放在大腿上。 “写上名字!” 申屠鸣被抓着头发拎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越是喘,越是呼吸困难,想要表明身份,可死活说不出话来。 王山直接将短刀架在了这家伙的脖子上,满面冷光:“要么,写,要么,死。” 申屠鸣吓坏了,他毫不怀疑王山会真的宰了他。 要知道当年他被马家人群殴的时候,再是被打的惨,也知道马家人不会取他性命,可现在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地上的护院叫道:“你们知道我家少爷是何人吗,你们竟敢…” 另一名护院赶紧扑上来堵住他的嘴。 这么多百姓看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吐露身份保下了少爷,回到府中一定会被申屠罡狠狠处置。 申屠鸣又惊又俱,被强行抓着笔,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是申…” “你他娘的是鬼都没用,还神!” 韩百韧一嘴巴子呼了过去,直接干出来一颗后槽牙,要不是老韩抓着这小子的头发,申屠鸣都能倒飞出去。 护院一看韩百韧这么凶悍,只能咬牙对申屠鸣说道:“少爷,您写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您写了又能如何,回去禀告老爷,这老匹…韩大人定会将休书乖乖撕掉。” “去你娘的。” 韩百韧又是一个无痛催眠大嘴巴子将这名护院扇飞,掐着腰对百姓们说道:“乡亲们,你们是知道本官的,管了你们的事,本官就不会后悔,一管到底,要是老子撕了休书,王山不得好死!” 王山叫道:“不错,你们是知道我家老爷的,从来不会后悔,后悔了,老爷天打雷劈!” 韩百韧:“王山五马分尸!” 王山:“老爷死不瞑目!” 百姓们又开始叫好了,韩百韧更加迷失。 申屠鸣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想不过是休书罢了,以老爹的能耐,周律都能改,莫说休书了,先活着回去再说吧,到时候一定要韩家生死两难! 想到这,申屠鸣抓住了笔,屈辱的就要写下名字。 谁知邬明月像是刚回过神似的,花容失色:“不能写,韩大人莫要自误!” 邬明月突然扑了过来,想要夺走申屠鸣的笔。 王山赶紧拉住邬明月,不解的问道:“姑娘不是要和离吗?” “是要和离,只是…” 邬明月彻底慌了神:“这会连累你们韩家,写了,他们父子二人必会报复你们的,不能写!” 邬明月虽然想要合离,却不愿意因此牵连韩百韧。小说 要么说这姑娘没什么脑子,韩百韧就差当场直接打死申屠鸣了,得不得罪的,已经无所谓了。 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百姓们涌了过来,全是一群老娘们。 “哎呀姑娘,韩大人不怕的,他狗胆大滴很…” “青天大老爷专管咱们百姓的事,你是外地的,不知韩大人…” “这么标致的姑娘,怎地嫁了这种凶恶夫君,快回来,让他写…” 一群老娘们不止劝,还动上手了,生生的将邬明月往回拽,乱糟糟的一片。 韩百韧微微点头,这是什么,这他娘的就是民意啊,民意让老子给他俩和离,民意不可违啊。 谁知就在此时,鼻青脸肿的申屠鸣乐了,哈哈狂笑。 “贱女人,你哪里是怕连累了别人,你是怕变成无根之萍,离开了我,天下之大,谁敢收留你,哈哈哈哈…” “啪”,又是一个嘴巴子,懵逼又伤脑,直接呼在了申屠鸣的后脑勺上。 不过不是韩百韧动的手,而是王山。 王山搓了搓手,老脸羞红看向韩百韧:“老爷,这话说的对啊,女菩萨非是京中人士,和离了,无处可去,要不然…” “要不然怎地?” “老爷您想啊,姑娘如此心善,活人无数,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医术,又生的如此标致和天仙一般,不如…不如进咱韩府可好,至少给个名分,进了韩府,这群狗日的必然不会再刁难他…” 王山挺直腰板,摆了个造型:“老爷您觉得呢,不如就…让小…” “人”还没说出来呢,韩百韧连连点头:“有道理,虽是再嫁,可医术高超,菩萨心肠,不算辱没了小佑,好,那就写婚书一张,从今往后,他便是佑儿妾室了,反正佑儿钱多,多己方妾室无关痛痒。” 王山:“…” 张了张嘴,王山一寻思,也行,反正都是韩家人,只要不被欺负就行。 韩百韧哈哈一笑,又让王山写了封聘书,婚书。 申屠鸣傻眼了,远处被一群老娘们堵着嘴抱着腰的邬明月也傻眼了。 韩百韧直接给官印掏出来了,冷笑着望着申屠鸣:“写!” 申屠鸣是真被打怕了:“好,我写,你莫要后悔就好!” 说完后,申屠鸣唰唰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韩百韧哈哈大笑,看向百姓们:“大家看到了,做个见证,这狗日的是自愿的。” 百姓们连连点头。 韩百韧又看向目瞪口呆的邬明月,朗声道:“来,好儿媳,来公爹这,在婚书上写上名字,以后你就是我韩家人了。” 邬明月下意识连连摇头,谁知一群看热闹的老娘们们直接给她推过来了。 见到邬明月张嘴要说什么,老娘们们依旧捂着她的嘴,甚至还抓着她的手摁了手印,随即围观数百百姓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好像参与到了“好人好事”之中一般,与有荣焉。 邬明月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大脑彻底宕机了。 一支粗糙有力的手掌揉了揉邬明月的额头,韩百韧微笑着说道:“今日后,你便是我韩家儿媳妇了,欺辱你,便是欺辱我韩百韧,欺辱我儿仪刀卫统领韩佑,欺辱我韩家满门,辱我韩家人的鼠辈,老夫必杀之,韩家人不死,断然无人可欺辱你!” “哇”的一声,呆愣了半响的邬明月突然哭出了声,嚎啕大哭,仰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泪如泉涌。 一群老娘们都蹲下身,无声的安慰着这位苦命女子。 邬明月越是哭,眼泪越是止不住的流淌着。 韩百韧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申屠鸣。 护院头子也醒来了,连忙搀扶著申屠鸣。 韩百韧一挥手:“滚吧,想寻死,来韩府找老子便是。” “好!” 申屠鸣上了马,护院头子见拉开了距离,回头喊道:“申屠府,今日领教了你韩大人的厉害,这笔账,老爷会与你算!” 韩百韧愣了一下,本来还乐呵呵的王山,如遭雷击。 韩百韧挠了挠后脑勺:“京中哪个哦狗日的姓申屠?” “宰…”王山吞咽了一口口水:“宰辅,当朝宰辅?!” “屮尸者四正?” 王山一拍额头:“老爷,闯下大祸啦。” 韩百韧一脚踹在了王山的屁股上,怒不可遏:“有俩钱儿看给你闲的,都他娘的说了在公堂随意吃两口便是,你这狗日的非要出来吃,非要出来吃,惹事了吧,真是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山突然捏住了休书与婚约:“老爷,撕了吧!” “可…”韩百韧看向安慰邬明月的百姓们,老脸一红:“可老爷我…刚刚当着百姓的面说了要管这事啊,出尔反尔,以后老子怎么混?” “那可是当朝宰辅,宰辅啊!” “他娘的一群刁民!” 韩百韧一把抓过休书与婚约,来到邬明月面前,又恢复了慈爱的神情。 “好儿媳,公爹叫小山送你回府,有公爹在,这大周…” 韩百韧露出了自以为很慈祥实际上一副准备随时杀人全家的狰狞笑容:“无人敢动你,宰辅也不行,这话,是我韩百韧说的!” 邬明月望向韩百韧,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点了一下,越来越重,不停地点着头,一边点头,一边又是大哭。 韩百韧转过身,满面晦气。 早知道当年夺宫夜从南地赶过来的时候,顺道屠了申屠家满门好了。 第346章 无所谓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几家愁来几家愁。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会笑,除了看热闹的百姓。 韩百韧,强颜欢笑着,让王山将邬明月带回了韩府之中。 申屠罡,怒极反笑着,砸烂了书房中眼前可以见到的任何东西。 申屠鸣,狞笑着,他要让韩百韧生不如死。 王山,干笑着,回京兆府,被韩百韧数落了一路,不过阿山知道,韩百韧并没有生气,至少不是生他的气,邬明月当年小小年纪,背着个药箱翻山越岭,不知施恩了多少军伍,救活了多少南地军伍的小命,这样的女子,韩百韧是敬佩的,也会庇护。 当然,韩百韧也有私心,现在医馆诊金那么高,万一以后出个啥事,不就不用去医馆了吗,自家有人懂医术,得省多少钱,以及嘴巴子。 回到京兆府后,韩百韧竟然拿起了“书”,王山都傻眼了。 书全是律法,周律,韩百韧破天荒的在“补课”,了解周律,了解前朝律法,了解关于合离的事情。 王山就很懵,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韩百韧看书,要知道韩百韧当年传授兵法时也都是口述,写公文、政务,也都是由其他人代劳。 所以王山倒不是不认为韩百韧不认字,只是觉得就算认也认不了多少。 事实并非如此。 韩百韧不但认字,他还会“找bug。” 老韩一边看,一边写,王海望向纸张,怀疑人生了。 七出三不去,七出,无子嗣的、犯下淫乱之行、不孝敬父母的、满口疯言疯语、犯盗窃之罪、善妒、恶疾缠身的。 王山懵逼的额问道:“老爷,这啥意思啊?” “休妻,七出,若有此情便可休妻,滚一边儿去,别耽误老子看这下三滥的东西。” 王山:“…” 阿山上一旁杵着去了,老韩则是继续寻找律法“漏洞”。 除了七出外,还有三不去,也就是针对女方的三种情况,出现这种情况,是不能休妻的。 其一,所娶无所归,就是女方娘家没人的,妻子离婚后没地方可去的。 其二,与更三年丧,即妻子为男方家的老人守过三年孝的不能休。 最后则是前贫而后富的,人家陪着你吃过苦、受过罪了,你有钱有势后,自然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 韩百韧大致了解休妻是怎么回事了,随即又用笔写了一些字,补充“休书”细节。 写过后,接着看,老韩开始了解和离。 这是古人离婚的第二种方式,属于是和平离婚,出于双方自愿,没有任何争执,这个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先例很多,不过都是贵族之间。 韩百韧连连摇头,补充细节倒是可以坐实和离。 问题是老韩现在不止想夺申屠家的儿媳妇,他还想恶心恶心申屠罡。 看了小半个时辰,老韩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义绝! 古人离婚出了休妻、和离之外,第三种方式就是义绝。 这就涉及到的官府的责任了,家暴、奸淫、谋害等行为,不限制男对女,或者女对男,都可以告到官府要求判离。 官府一般在接到这种案件之后,会根据律法和具体的过程去处理,一旦有任何民事纠纷牵扯到了夫妻感情,以至于到了离婚那一步,就会被视为“义绝”中的一部分。 经过官府的认定之后,两口子的关系就算是到头了,恢复自由身,如果有一方死缠烂打,不肯离婚,官府还会给予一定的其他处罚。 京兆府倒是没接过这样的案子,一些县府会遇到,比如老公被绿了,老婆被绿了之类的。 不得不说古代就是古代,封建,太封建了,食古不化,不知变通,啥也不是! 看看后世,出轨根本不能作为理由请求离婚,多大个事啊,不就是出轨了吗,不就是给你戴绿帽子了吗,不就是在宾馆被捉奸在床吗,奸夫淫妇又不是同居过日子,名义上不还是你俩是两口子吗,没事,继续过,这都不是事。 像古代如此封建的社会可没有后世那么“开明”,出轨、家暴之类的,官府都管,管的很严。 “快去,去去去。” 韩百韧继续翻看竹简上的周律:“将本官好儿媳叫来,让她状告申屠家。” “您…” 王山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爷您没说玩笑话吗,状告申屠家,当朝宰辅必然会与咱们韩府不死不休。” 韩百韧放下竹简,满面失望之色:“这便是老子不愿再传授你兵法的缘故,朽木,朽木他娘的不可他娘的雕他娘的也!” 王山一头雾水:“怎地还扯上兵法了呢。” “老子问你,刚刚在北市,打了谁。” “申屠府的大少爷申屠鸣。” “打了后,本官如何做才会化解恩怨。” “登门赔罪,将邬姑娘送回去,毁掉休书婚约,方有可能获得宰辅原谅。” “连你都说方有可能了。”韩百韧冷笑道:“那你觉着,本官会出尔反尔将本官的好儿媳送回去吗,会撕掉婚约休书吗?” 王山摇了摇头:“不会。” “既如此,是不是无法化解恩怨,既无法化解恩怨,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既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何不先发制人拿下一城。” 韩百韧凝望着王山,正色道:“这便是兵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占的先机一鼓作气!” “可他是宰辅啊。” “宰辅?”韩百韧满面轻蔑之色:“宰辅,三头六臂不成,即便是三头六臂,老子捅他三刀六洞,他是不流血,还是不死,小山,记住老子说的话,所谓官位、背景,以及他娘的那些所谓的权谋,在老子的拳头和大戟之下,皆是不堪一击的笑话!” 王山傻眼了:“老爷的意思是,这事闹到最好,您想…申屠鸣?” “放屁!”韩百韧一拍桌子:“你痴傻了不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宰就宰满门,光宰那一个狗东西有什么用!” 王山下意识点了点头:“有道理。” “不过嘛,咱们韩府现在不同了,不能总是打打杀杀。” 韩百韧得意扬扬:“老夫是朝廷命官,老夫之子是天子亲军,我韩家一门忠烈,乃是国朝皆知的忠君爱国奉公守法之人,岂会动不动就…就…佑儿那话是如何说的来着…对,以后韩家,要走高端路线。” 王山叹了口气:“要是到最后您高端不起来了呢?” “宰了申屠满门。” “您不是要高端吗?” “那就高端的宰了申屠满门。” 王山:“…” 第349章 姨丈 大喜大悲,最是伤神,更伤身。 邬明月这一哭,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韩佑直接拦腰横抱,将邬明月抱到了楼上。 邬明月羞坏了,刚止住了眼泪,突然想起韩佑抱起他的右臂受了伤,却依旧艰难的上了台阶,又哭了。 这种小小的感动都可令邬明月泪如泉涌,可想而知平日遭受的是什么样的折磨,很多时候,心理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苦痛。 一直将邬明月放到了床榻上,韩佑摸了摸鼻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不喜欢的话,去挑个小院也行,按理来说我应该和你培养培养感情,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可我现在要去谋划一些事,一些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的事。” 邬明月安静的如同乖巧的小猫,轻声道:“那你去,等你。” “不用总是等我,遇到事情了,你大喊一声,会有无数人出来保护你。” 韩佑无限留恋的走下了楼。 出了门,韩佑没有带着大家去别的地方继续商议。 坐下身,韩佑捏了捏眉心,北门御庸急不可耐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是信的过的人,包括江追在内,韩佑毫无隐瞒的将情况说了出来,包括他对申屠父子的了解以及邬明月的遭遇。 陆百川第一个表态,一巴掌呼在了江追的脑袋上,恶狠狠的叫道:“为了给其子治病,强迫嫁了他那废物儿子,还当是天下官员之首,原来竟是如此卑鄙之徒!” 江追揉着脑门,也挺来气:“难怪师弟说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面容伪善,装主儿,咱弄他吧。” 作为新加入的小成员,伏鱼象挠了挠下巴:“要本将说,随风潜入夜,月黑风高,满门皆杀,一把火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北门御庸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家伙比自己还激进:“你疯了不成?” “肥仔,你可知晓你那姨母是何人?” 伏鱼象阴森森的笑道:“不提是我韩家少夫人,单单说她幼年时翻山越岭入各地折冲府为兄弟们诊病一事,老子就愿冒着天大的干系刺了那宰辅。” 王海合上了《尚书》,拧眉道:“少爷有雄心大志,不能因一个冢中枯骨兵行险着断了前程。” 大家不由点了点头,是的,如果真的用这种手段的话,难免被怀疑,朝堂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不急。” 阔别多日,韩佑终于回到了刚出道时的谨慎与沉着。 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韩佑思考了片刻,沉声道:“先备厚礼,我亲自去申屠府试探一番。” “阿庸,你坐镇山庄,回想一番,最近我做的事有没有什么遗漏、把柄,有的话马上处理,不要被申屠家利用拿来攻讦我。” “大川儿,你去一趟户部衙署,寻左侍郎司徒羽司徒大人,告诉他,三年内,户部每到税季,仪刀卫愿意无条件帮他们查税,前提是我韩佑必须活着。” “去找朱尚,让朱尚询问马如龙,告诉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申屠罡很有可能会变成我的敌人,我应该怎么办,应该知道什么事,利用什么事,他又能帮到我什么。” “再去寻雨绮,让她找京中相熟的老鸨子们,传出消息,申屠罡之子申屠鸣身有残疾,心更残疾,喜欢虐待女子,并将当年申屠罡强娶邬明月的事传出去。” “回城找王山,让他在市井之中放出消息,申屠鸣当街追杀邬明月,要下杀手,被我爹救下后,当场收为儿媳妇,其实并不是要嫁给我做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下邬明月,权宜之计。” “大川儿你忙了你那头的事应该天黑了,在去黄府找兵部左侍郎黄大人,不用问,只说,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之后你告诉他,这是我爹惹的事。” “还有阿庸你这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申屠府一定会找你,询问关于我的事,应该会让你当我这边的细作,你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韩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追。 “要是申屠罡敢玩阴险的,就别怪本统领辣手无情,江追,你马山去申屠家盯梢,带着一个画师,随意画一张申屠家的管家或管事的容貌,画下来后,送去工部尚书周大人的府邸,将画像交给他,询问有没有印象,说当日刺客中,跑了一人,那一人被他所伤,是不是这个人。” 目光扫过众人,韩佑点了点头:“都去吧,各自行事。” 众人应了一声,除了应该留在山庄中坐镇的北门御庸,其他人全离开了。 第350章 龙颜小怒 其实很多事都是注定的。 不提马如龙,不提邬明月,韩佑刚出道的时候,他就觉得看宰辅申屠罡不顺眼。 这种不顺眼并不是因为具体什么事,就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韩佑两世为人的精准判断。 就提第一次谋面吧,堂堂一国之宰辅,竟然被一个年轻晚辈三言两语气晕了过去。 韩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谋面时的场景,之争,环境之争! 他提及吴勇的事,笔笔血债,朝廷不闻不问。 结果申屠罡却说什么他韩佑不去改变,只知谩骂和抱怨。 就和后世那些专家似的,你得爱国,得支持国产车,国产车自燃了,你不应该骂生产商,你应该身体力行去改变的,应该去考个消防证,自燃后靠自己的双手去灭火,而不是只知道抱怨生产商,这样是不对的。 之后韩佑就拐弯抹角埋汰申屠罡,提及了前朝对方被撵出朝堂的事,结果这老头嘎的一下抽过去了。 单单是这一件事,就让韩佑心里极为不耻申屠罡。 一国之宰辅,能被自己气晕,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骂过他,导致太过自大、自傲,心理承受能力极其脆弱。 二,心胸狭窄,太过狭窄,容不得别人职责他,他又无可反驳。小说 原本,韩佑以为是第一种情况,可是了解到了马家与其恩怨后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还没人骂过他,呵,当年马如龙差点骑他脑袋上唱套马的汉子了。 不是第一种情况,那必然是第二种情况了。 当时韩佑也觉得不对劲儿,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单纯心胸狭窄的话,岂能成为一国之宰辅,岂会是外人眼中的方正之臣,又怎会受陛下信任? 现在韩佑懂了。 当朝宰辅申屠罡,是君子。 并不是他想当君子,是这个世道、国朝、大臣、百姓们给他贴上了君子的标签,方正之臣的标签,他就必须这么做。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有的人不是好人,做了一件好事,所有人都赞扬他,他就必须继续做好事。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喜欢当好人,不喜欢活成其他人想要看到的样子。 这就是申屠罡,骨子里,他是一个卑劣的人。 然而他又必须保持形象,维持他方正之臣的样貌,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官位,保住他所在乎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发觉当君子的好处了。 受世人敬仰,百姓爱戴,天子信任,能够流芳千古。 自此,他彻底爱上了当君子的感觉,心甘情愿。 将邬明月强行娶到家中,这不是父爱,这是变态。 试想一下,如果他不是前朝吏部左侍郎,后期也没有成为吏部尚书,邬家会将邬明月嫁过去吗? 申屠罡知道,这就是他的特权,为了儿子,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勉强算是父爱的范畴吧。 多少真正善良的人,为了亲人,会做下十恶不赦之事。 韩佑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资格鄙夷申屠罡。 可申屠罡的卑劣之处在于“卑鄙”,令人作呕的卑鄙。 最初,邬明月是想要救申屠鸣的。 这是恩情,而申屠罡之后的举动,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既然你能救我儿子,那就给我儿子当媳妇吧,治不好,你就守活寡! 这已经是某种酷刑了,心灵上的煎熬导致的酷刑,这比强抢民女更加可恨,可恨一万倍。 对待恩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内心有多么的扭曲。 申屠罡知道他这么做是错的,所以他要遮掩,马如龙知道了这件事,他才那么恨马如龙。 马如龙应该是前朝时第一个看穿申屠罡伪善面孔的人,这才是两家的仇怨根源。 申屠罡,恨的不是马如龙做过什么,只是马如龙看穿了他,仅此而已。 每当看到马如龙,看到马二爷那戏谑的神情,申屠罡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连他自己都作呕,因此,他对马如龙恨之入骨。 这样的人,站在光里太久太久了,所以第一次见到韩佑时,才会满口大大道理,不接受任何反驳,甚至到了被反驳后竟然直接气的晕过去的程度。 上梁不正下梁歪,申屠鸣变的如此乖张暴虐,其根本原因,正是他的父亲申屠罡一手造就! 骑着马带着两个韩家下人,韩佑一路来到了宫外,畅通无阻的入了宫,进了景治殿,连通报都没有。 天子周恪正坐在御案后,光着膀子,一只手批复奏折。 “无事不登朕的景治殿。”周老板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说吧,又惹了什么祸。” 韩佑都没坐文武伴过来的绣墩,径直走到御案旁,面无表情。 “申屠罡儿媳妇邬明月,今日和离,不,是义绝,这几天就会闹到京兆府,不过今天算是正式结束了夫妻关系,一个时辰前,邬明月变成了我韩家儿媳妇。” 大殿内沉默了,安静了。 文武连呼吸都忘记了,差点没直接憋死。 周老板瞪着眼睛,足足半晌,突然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古怪的神情:“韩佑你…果然有眼光!” 韩佑:“…” 周老板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连连点头:“邬家医女,人间绝色,嘿嘿,便宜你小子了。” 韩佑干笑一声:“其实吧,也是巧合,本来…” “啪”的一声,周老板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火冒三丈:“你他娘的真当朕与你说笑不成,你还有脸笑!” 韩佑吓了一跳,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开喷:“你让狗咬了吧,下次急眼就直接急眼,你以为你很有幽默感?” “韩佑!”周老板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你色迷心窍了不成,宰辅家的女人你也敢碰,你真以为朕能护着你无法无天!”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韩佑比周老板还来气:“知道怎么回事吗就骂。” “朕不用知道,你这蠢货整日就知道给朕惹是生非,要不是朕宽宏大量,早就…” 话都没说完呢,韩佑转头就走,大步走向门口。 “诶你等会。”周老板连连摆手:“先别走啊,回来回来。” 韩佑回头骂道:“我有病啊,没事过来让你骂,你当你是皇帝…不是,特么皇帝就可以随便骂人吗,自己撅着吧,靠。” 周老板气的鼻子都歪了,这次是真的怒了,骂的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很伤人。 “你这老狗还站着作甚,长眼睛了没有,还是聋了,还不快拉住他,朕要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文武都算服了。 周恪啊周恪,我日嫩娘啊日嫩娘,有本事你倒是骂韩佑啊,真的,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我呸! 第351章 严父之慈 韩佑被文武“强行”拉回来了。 看的出来,独瓣蒜老太监有些不情愿。 他有种预感,一会俩人再吵吵起来,姓周那孙子还得找他撒气。 嘟嘟囔囔的韩佑坐在了绣墩上,三言两语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老板与独瓣蒜对视了一眼,惊讶。 当朝宰辅之子纵马闯入北市,当街鞭打下人,追结发夫妻,这事对普通官员或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对宰辅来说,污点,大污点。 见到二人不吭声,韩佑又将屠父子二人对邬明月所做的事情一一讲述,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这些都是有据可查有迹可循的,他相信邬明月和北门御庸不会骗他。 期间,韩佑一直观察着天子与文武的表情。 韩佑说完了,耐心的等待着天子表态。 过了许久,周恪吐出了一口浊气。 “韩佑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啊。” 韩佑二话不说,起身,又要走。 “你等会等会,听朕说完呐。” 周老板连忙说道:“朕的意思是是因为有你,他原本要你除马家,马家如今可归顺朝廷,而朕要他想法子查税,你却是将这事捷足先登了,国库也有了盈余,朕难免在想,申屠罡是否对你颇有成见。” “这样啊。” 韩佑坐下身,认真的说道:“以后咱哥俩唠嗑就这样婶儿的啊,别玩什么先抑后扬,我没那闲工夫,每天那么多事忙着呢,谁和你磨嘴皮子。” 周老板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朕很闲吗!” “哎。”韩佑突然没来由的说道:“因为行刺之事,我那四季山庄,最近客人比较少,给宫中那两成份子…” 周老板顿时紧张了起来。 韩佑翻了个白眼:“但是,我一定会按时将那两成份子交到宫中。” 周老板大大的松了口气。 韩佑看向文武:“文公公,您说,学生这种说法方式贱不贱。” “嗯。”文武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周老板,深以为然:“贱到了骨子里,下贱!”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两成份子,朕也是欣喜至极。” 周老板大手一挥:“韩佑你如此忠心,朕要回报一下,朕可以为你做件小事。” 韩佑羞涩一笑:“不聊这个,不聊这个。” “一件小事,就一件小事,朕应该做的。” “帮我杀个人?” “这事对朕太简单了,说,杀几个。” “一个。” “把名字告诉朕。” “申屠罡。” “申…”周老板气的鼻子都歪了:“你傻了不成,朕就是怕你再提申屠罡才说回报你一二,叫朕杀了国朝宰辅,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不是你说可以给我做件小事吗,而且咱正聊申屠罡呢,我当然提他了呢。” “不行。”天子满面不爽:“这人朕正用着呢,你换一个。” “陛下,你还真指望申屠罡能帮您成事啊。” “申屠罡治国是有经验的,不是也帮朕笼络了不少世家吗。” “我得提醒陛下啊,申屠罡利用了士林才回到朝堂,这里都是局,你可不能让他给你忽悠了,他靠不住。” “宰辅靠不住,朕靠谁,靠满朝文武?” 韩佑翻了个白眼:“满朝文武更靠不住。” “对嘛,宰辅朕还留着有用。” “有啥用啊,这老头子作诗。” “作诗?” “是啊,完了还当做墨宝让别人高价求购,还说什么所谓的表明心迹。”韩佑满面鄙夷:“陛下你写诗吗?” “朕不写,你作诗吗?” “我不写,谁能把心里的秘密写诗里啊。” “写出来的,那还能叫秘密吗。” 韩佑与天子相识点头,异口同声:“下贱!” 旁边的文武都不好意思吭声,是,你不写诗,你画画! 韩佑叹了口气:“那陛下你说怎么办,申屠罡要搞我,我总不能等死吧。” “你也是,明知这是一桩麻烦事,为何不将邬明月带回申屠府。” 都是聪明人,天子根本没安慰韩佑,说什么人家是宰辅,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之类的话。 韩佑满面伟光正:“大哥你没说笑吧,哭的和泪人似的,那么大个姑娘,长了那么大的…那么大的善心,我怎么能昧着良心给她送回去,我要是真能送回去,你以后还能放心用我吗?” “倒也是,不错,路见不平自要挺身而出,与朕性子相似。” 天子微微一笑:“与你相谈,朕心中爽利。” “知道为什么爽利吗?” “咱心里干净。” “对喽。”韩佑连连点头:“心里就没自己,只有反清复…不是,咱别搁这对台词了行不行,你倒是表个态啊,我每个月那么多钱扔你这,就白扔了?” 周老板又沉默了,愁容满面。 一边是两成份子,一边是宰辅,他肯定选份子,问题是宰辅也有用,大用。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要不你和申屠罡说说,看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周老板都气笑了:“朕与他说了,他就是一笑泯恩仇了,你会信吗?” “也是啊。” 韩佑略显尴尬,的确是这个事。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朕会试探他一番。” 天子对韩佑那是真的信任,大老黄的思路咔咔咔一说,韩佑惊呆了。 韩大少爷是真的震惊了,再次刷新了对大老黄的评价。 以前,他认为大老黄很猛,谁对付自己,他就见招拆招的弄谁。 之后,他认为大老黄特别猛,自己要对付谁,大老黄就先发制人弄谁。 第353章 踏实 申屠罡呷了口茶,冷笑连连。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韩佑上来就翻脸,直言不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不装模作样虚与委蛇的感觉。 韩佑将腰牌令牌收了回去:“那就是没的谈咯。” “韩佑,你是聪明人,应知晓,爬得越高,摔下来时,越惨,推你之人,越是有力,你便越会粉身碎骨。” “不。”韩佑耸了耸肩:“我爬得越高,眼前的风景便愈发的迷人。” 韩佑也端起了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倒是老大人不知可听过一句话。” “说。” “您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韩佑扭过头:“老大人,您也不想被你夫君知道咱俩…不是,你也不想还在飞翔的时候,被后辈拽到地面上摔个尸骨无存吧。” “你韩佑,有这本事吗。” “你搞我,天子搞你。” 申屠罡目光一冷:“你真以为,你这仪刀卫统领在陛下的心中,比老夫这宰辅还重?” “不知道,你去问喽。”韩佑耸了耸肩:“你问陛下,要是你搞死韩佑,陛下会不会弄死你个老bk。” 申屠罡气够呛,这话让他怎么问,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不过他也知道韩佑不是吹嘘,这家伙的确是简在帝心,真要是施雷凌手段灭了这小子,天子肯定会不快。 “老夫问你最后一次,邬明月,交是不交。” “不交,要交让你妈来交。” “好。”小说 申屠罡不怒反笑:“韩佑,京中少年才俊,老夫见过不知凡己,你当属第一人,心智、手段、胆色,皆过人,见了你,老夫总是心生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不妨告诉你,就连老夫这宰辅,都嫉妒你。” “是吗,您给说说。” “年纪轻轻,简在帝心,身居要职,声名无二,老夫在你这年纪尚在下县观政,你这种人,要么,未来不可限量,要么,定是死无全尸,可惜,可惜啊。” “可惜我得罪了你,一定会死无全尸,对吗。” “不错。”申屠罡将茶盏重重一顿:“来人,送客。” 韩佑站起身,再次施了一礼,转身边走。 眼看着宗志梅面无表情的要将韩佑带出去了,申屠罡突然叫道:“慢着。” 韩佑止住脚步,却未回头。 申屠罡面色极为复杂:“上一次你见老夫时,你我二人…尚是相谈甚欢。” 韩佑叹了口气:“那时,陛下的雄伟蓝图中,有我一席之地,也有您的。” “那为何…”申屠罡摇了摇头:“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因为你让我作呕,就如当初见吴勇那般。” “老夫与吴勇,不同。” “你与吴勇,没什么不同。” 申屠罡沉默了,韩佑也是直直站在那里,依旧没回头。 一声长叹,申屠罡挥了挥手:“若你死,老夫会为你立碑,担得上少年风流四字,若是…老夫死,记得,连老夫你都斗的过,天下再无什么难事,余生,莫要变。” 韩佑终于转过了身,认真的问道:“你多大年纪时,有可能与我成为朋友?” 申屠罡露出了微笑,回忆的微笑,只是越是回忆,越是苦涩。 “二十七年前,刚入吏部时,意气风发,只是诞下了铭儿,之后…” 韩佑走了进来,拿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二十七年前的铁骨铮臣申屠罡申屠大人。” “韩佑。”申屠罡霍然而起:“老夫最后问你一次,真要与老夫为敌,能入老夫法眼者…” “我说了,不要装。”韩佑“啪”的一声将茶盏摔在了地上,怒不可遏指着申屠:“被你这样阴死的人,不少吧,可惜,本将不傻,倘若你真的欣赏我,我韩佑入你申屠府时你的大关键为何要走在前面?” 申屠罡愣住了,随即又笑了,挥了挥手,坐下了,满面阴冷。 原本,韩佑想饮尽茶盏中最后一丝敬意,现在,便是二十七年前的敬意也烟消云散,申屠罡,虚伪到了骨子里。 韩佑再无留恋,走出了正堂,绕过了影壁,直到出府。 走下台阶时,韩佑突然回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宗志梅。 “我叫韩佑,天子亲军统领,下一次,再遇到我,记得,走在本统领的后面。” 宗志梅眼眶暴跳,韩佑突然拿出了令牌:“现在,行礼。” “你…” “此令牌,如君上亲临,行礼!” 宗志梅深吸了一口气,无比屈辱的施了礼:“草民宗志梅,恭送统领大人。” “免礼,回去告诉申屠鸣,明日山庄设宴,本统领迎娶邬明月入我韩府,日后,我不管,明日,莫要捣乱,告诉他,这是要求而非告诫。” 宗志梅闻言大怒:“你真当…” “仓啷”一声,韩佑突然抽出了陆百川腰间佩剑,直指宗志梅额头:“现在,告诉我,你会一字不落的转告给申屠鸣!” 宗志梅悲愤欲死,紧紧咬住牙关。 闪烁着寒光的利剑一寸一寸的向前递着。 “草民,会…”宗志梅咬牙切齿道:“会转告给少爷,一字不落!” “草民就老老实实吃草,装什么豺狼虎豹。” 韩佑将剑抛给陆百川,轻蔑的哼了一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宗志梅气的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随即猛然转身,跑回去告状了。 这便是宰相的大管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行霸道之举的韩佑,他也只能去告状,仅此而已。 只是当他跑回正堂时,申屠罡一记狠狠地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宗志梅很冤,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申屠罡在不知不觉间“命令”他表现出来的。 第354章 再宴 人是群居动物。 你无法孤立世界,只能世界来孤立你。 人情社会,古代,后世,都是如此。 最难的事就是不去随波逐流,或是同流合污。 当你不去随波逐流,或者同流合污时,世界就开始孤立你。 陆百川在仪刀卫做卧底的时候,也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个阶段,他不枉杀无辜,不横行敛财,不曲意奉承,所以他没朋友,一个都没有。 他成了异类,身边的仪刀营军士开始刁难他,远离他,害他。 可大川儿晚上睡的很踏实,问心无愧的他,甚至可以和天子闹脾气,因为他从未背叛过,没有背叛过天子,更没有背叛过自己。 相比之下,韩佑就没那么纯粹了。 他不刚正,却行刚正之事。 他曲意奉承,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他贪财好色,却不愿欺压良善。 下作肮脏的手段没少用,可韩佑能够拍着良心对着老天爷大喊,他从害过任何一个好人,也不断地为好人讨着公道、 所以,陆百川、北门御庸等人愿意与他同舟共济。 韩佑就像是一个复杂的个体,代表着他们这些集体,将大家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并保留着所有人的坚持与初衷。 当韩佑决定要死磕申屠罡的时候,满屋子的小伙伴,没有人觉得意外或是震惊,更古怪的事,没有人想过妥协,退让。 因为韩佑代表着他们,因为这就是大家的意志,知道了申屠罡的虚伪面孔后,除掉他,大家觉得理所应当。 回到四季山庄的韩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邬明月。 智慧女神躺在床榻上,睡的很香甜,睡梦中,绽放着傻…绽放着美丽的笑容,以及口水。 仲孙无霜带着阿福阿满收拾出了一间小院,邬明月可以不住,但是她必须有。 韩佑坐在石桌旁喝着茶,仲孙无霜为他轻捏着肩膀。 二人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尴尬,也没有提及邬明月。 韩佑知道,仲孙无霜理解自己。 仲孙无霜知道,韩佑是在救人。 所以,韩佑娶一房妾室,不碍事的,哪怕最初入府的仲孙无霜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名分。 仲孙无霜根本不在乎,她知道韩佑不是忘了她的名分,只是时机未到。 她听大嘴巴陆百川说了,韩佑派了一名卸甲老卒前往了南地,打探她是否还有亲族尚在人世,如果有,接到京中,作为仲孙无霜的长辈,收取韩府聘礼与婚书,将她光明正大的嫁入韩府。 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圆满的完成了韩佑交代的工作。 还未痊愈的雨绮坐着马车入京了,刚回来了。 三天内,申屠鸣那点破事会传遍京中所有风月场所。 王山那边也让武卒和衙役放出风,申屠鸣要当街杀人,杀结发妻,一直照料他为他诊治病症的结发妻,被韩百韧拦了下来。 户部那边,不止见到了司徒羽,还见到了已经不需要闭门思过的尚书孙守廷,二人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二人态度有些莫名,估计是猜到了韩佑又得罪谁了,没敢轻易表态。 马如龙那边的情况很逗,马老二秉持着一贯装b欠揍的风格,说他不掺和这种破事,最后无论是韩佑被申屠罡搞死,还是申屠罡被韩佑搞死,他都会去俩人坟墓前吐口口水。 至于周正怀那边,如韩佑所预料的那般,老周也忘记当天被刺杀时的具体情况了,说有点眼熟,但是又不确定。 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一号人,韩佑不过是为了给周正怀“加深”一个印象罢了,如果有一天申屠罡用极为下作的手段,韩佑也不在意利用非常手段。 黄有为的信息比较有趣,叫韩佑“忍”,务必忍住,他无需退让,不需出手,忍到了一定地步,会有人率先出手干掉申屠罡。 韩佑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 大老黄的斗争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一语道破了天机。 他让韩佑忍,并不是忍让。 申屠罡出手越是狠辣,韩佑越忍,就有一个人的脸会越疼,天子! 如果韩佑在这一场斗争中不断退让,并表明他的退让不是怕申屠罡,而是给一个人面子,为了朝堂安定的话,申屠罡越嚣张,打击报复越狠,天子就越会讨厌他亲手挑选的宰辅。 哪怕是全朝堂的人都想要看到仪刀卫统领倒下,天子也不会。 想要弄掉宰辅,只有天子有这个权利。 韩佑感慨万千,和大老黄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大老黄的意思是以守为攻,见招拆招,不主动攻讦,申屠罡动手,他还手,申屠罡不动手,他老老实实的忍着,越忍,天子就会越讨厌申屠罡。 “真知灼见。” 作为韩佑首席智囊的北门御庸连连点头:“这兵部左侍郎黄大人,是个高手!” 韩佑哑然失笑。 不是高手能从一个边军爬到兵部二把手的位置吗。 “那就以守为攻。” “慢着。” 北门御庸突然神色一变:“少尹,申屠罡也…” 韩佑轻咳了一声。 北门御庸气的够呛:“又未成亲,算不得姨丈。” “行。”韩佑哈哈一笑:“你继续说。” “申屠罡稳坐宰辅之位,心机极深。” 北门御庸不确定的说道:“他会不会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动如山,任由你不断攻讦他,好博取陛下同情,三番五次忍让,让君臣以为你得寸进尺,两相比较之下,他这宰辅倒是顾全大局,一副不愿与你见识的模样?” “有可能,不过他装不长久。” “为什么?” “因为他是宰辅,因为他是申屠罡,因为他申屠罡当了宰辅,而我是韩佑,韩府纨绔,我韩佑又是仪刀卫统领,我们两个人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我不在乎脸,而他在乎脸。” 韩佑突然想起大老黄当初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脸的人,最后有了脸面。 要脸的人,最后没有了脸面。 北门御庸嘿嘿笑了,他明白了韩佑的意思。 不错,申屠罡即便这么做也忍不了太久,他是一国之宰辅,要脸,也要威严。 韩佑让雨绮和王山放出风声,光是申屠府和申屠鸣的那些破事,基本上就快让这老棺材板破防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量级的破防重拳,韩佑大手一挥。 韩佑不敢大意,看向申屠罡问道:“你觉得这老家伙第一次出手,会以什么方式?” “他不会出手,其他臣子会。” “拍马屁?” “应是。” “好。”韩佑懂了:“他闹心他的,咱开心咱的,准备明日宴席吧,毕竟是你姨头婚。” 北门御庸满面郁闷,小声道:“头一次三婚。” “不,对我来说就是第一次。” 韩佑哈哈大笑,他发觉大老黄真的是一位人生导师,这家伙不是就知道满嘴口嗨的专家,而是身体力行的去证明如何用最下流的手段做最上流的事情。 北门御庸乐呵呵的刚要离开,韩佑突然想起一个事:“对了,我这位仪刀卫统领,有上朝的资格吧?” “有啊,你是从三军将军。” “宫中册封的。” “无碍,你蹭去吧,无人在意的。” “我蹭…” 韩佑哭笑不得,头一次听说蹭上朝的。 第355章 开战 申屠罡最大的优势在朝堂之上与士林之中。 这两点都是韩佑的短板,士林中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这一点没办法改变,有得必有失,天子亲军这个头衔和士林本身就是天然对立的。 士林都是一些读书人,读书人的特权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而前朝仪刀卫的特权是刑专上大夫。 士林,韩佑管不了,朝堂上,他只能说有一些朋友,满打满算称得上同伙的只有一个黄有为,一个兵部左侍郎还无法光明正大的抗衡宰辅。 朝堂之中尔虞我诈,所谓的朋友,转眼可能就背后捅你一刀,韩佑心里清楚,所以只和黄有为通了气。 再一个是信息很重要,韩佑必须上朝,有什么事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做出反应。 这一夜,韩佑是在仲孙无霜的小院里睡的,没去打扰邬明月。 仲孙无霜最近有了新的爱好,带着一群山庄卸甲老卒的孩子们在后山疯玩,当然,用她的话来说是教授琴棋书画。 韩佑都没好意思点破仲孙无霜,二十来个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小的五六岁,走道都栽楞的,还琴棋书画,无非就是爬树掏鸟洞,下水抓鱼,整天不务正业。 不过韩佑不在乎,他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身边的人,大家开心就好。 韩佑明日要上朝,没折腾,随便rua了两把意思意思就睡了,这几天着实疲惫不堪,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第二天一大早,韩佑天未亮就起了床,使劲rua了两把后就跑下了楼。 如今这个季节早晚最是寒凉,韩佑又开始骂了,骂申屠罡。 如果没有申屠罡,他也就不用早早起床冻的和狗似的,一会还得骑着马喝风入京。 吃了饭,走出门,韩佑骂的更大声了。 门口就王海一个人,蹲在那里举着灯笼读书,问了一嘴,陆百川和江追还没起床,平常他俩都是辰时之后才起的。 拿过灯笼,韩佑亲自叫俩人起床。 因为大川儿一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业绩,之前山庄分房子的时候,他只分了个“二人间”,陆百川和江追一起睡,不像王海,海哥虽然没什么业绩,可他是领导家属,分了一套单独的小院。 一脚踹开大门,走进小院,韩佑一顿叫,俩人起床了。 叫完了床,韩佑带着王海去吃早饭了。 起来的晚的人吃不上早饭,等陆百川和江追跑到食堂的时候,韩佑已经走向出口快上马了。 马上的韩佑骂骂咧咧的,他觉得应该强化强化企业文化了,哪有下属比领导起的还晚的。 陆百川和江追恨的牙痒痒,上了马后低声嘀咕要不要刺杀了申屠罡算了,这样下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申屠罡不死,韩佑就得天天上朝。 他天天上朝,俩人就要天天早起。 骑在马上的韩佑见到俩人哈欠连连的模样就来气。 “赶紧和伏鱼象发展下线,姬鹰那边连衙署都快盖好了,现在除了南军一个基层军伍都没有,申屠罡一定会接士林的力量来攻讦我,本统领也要利用仪刀营的特权搞他们。” 俩人打着哈欠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往没往心里去。 韩佑都想着要不要告诫江追以后少跟大川儿厮混在一起了,现在那死出也和个闲汉似的。 入城,来到皇宫门口,这是韩佑第一次正正经经的上朝。 六部九寺各衙署的官员走在冷风中,冻的和狗似的。 曾几何时,韩佑还想过这事,这群官员天天光是早上上朝就够遭罪的了,这到了冬天不的要人命啊。 现在,韩佑成了一份子,下马跑了过去,混在了兵部官员的后方,冻的哆哆嗦嗦的。 杀家三兄弟习惯性的跑墙角蹲着去了。 天刚蒙蒙亮,众多官员已经入宫了,禁卫们将东陵门缓缓合上,走出俩禁卫站在侧门。 俩禁卫突然注意到了杀家三兄弟,王海扭过头,与俩禁卫六目相对。 抽了抽鼻子,王海老毛病又犯了:“看什么看!” 禁卫满面戒备,其中一人抓着刀柄走了过去。 王海先声夺人:“他娘的靠你们这群废物守皇宫,难怪当年被人半个时辰就夺了宫。” 禁卫气够呛,都没盘问身份,下意识叫道:“你知道个屁,当年夺宫时是因中了计…” “中你娘个蛋,直接打进去的,夺宫是我家老爷。” 禁卫愣住了。 王海接着骂:“刚刚有人混进去了,你们是怎么盘查身份的,不是废物是什么。” 禁卫吓一跳:“谁混进去了?” 王海:“我家少爷。” 禁卫懵了半天:“你家少爷谁啊。” “仪刀卫统领。” 禁卫终于反应过来了:“你韩府的啊?” “废话。” 禁卫抱了抱拳,惹不起,走了。 陆百川和江追哈哈大笑,一起骂了一声“看门狗”。 王海扭头看向大川儿:“你不是还有个宫中牙将还是郎将的身份们,这群看门狗不是你管的吗?” 大川儿笑不下去了,霍然而起,跑过去照着俩禁卫的屁股就是一顿踹,一边踹一边骂,嫌他俩丢人,给韩佑放进去了。 其实正常来讲是要盘查身份的,不可能说穿着官袍就能进。 实际上来讲呢,又没办法盘查,禁卫也不可能认识所有官员,而且各衙署都是在一起进的,真要是有人浑水摸鱼,官员们不可能没动静。 江追低声问道:“海哥儿,他不是宫中将军吗,带咱俩进去见识见识呗。” “宫里有啥可看的。” 王海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都是一群没卵子的太监。” “有宫女儿不?” “当然有了。” “美不?” “也就那样。” “你咋知道。” “少爷说的。” 王海说完后继续看书了,陆百川走了回来,蹲在俩人旁边,抱着膀子发呆。 江追和个碎嘴子似的:“宫里有宫女儿不?” “废话,没宫女叫什么皇宫。” “美不?” “不美能当宫女吗。”陆百川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闭嘴,本将蹲着睡会。” 江追:“可海哥说庄主儿觉得宫女不美。” “你能不能闭嘴。” 江追张了张嘴:“对了,你不是…” 陆百川:“闭嘴!” 江追不吭声了。 他想问陆百川不是宫中将军吗,直接进去找地方睡多好,陪我俩隔着撅着干什么。 正当大川儿想要学习怎么蹲着睡时,面色微变。 他见到了一顶轿子,官轿,灯笼上写着申屠二字。 杀家三兄弟齐齐望了过去,轿子被抬过来了。 从来没有上朝迟到过的申屠罡岣嵝着腰被家丁搀扶了下来,面色苍白,下来时还咳嗽了两声,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 王海哼了一声,这老狐狸果然很阴损。 禁卫一看是申屠罡,连忙跑了过来搀扶。 申屠罡路过杀家三兄弟时,还微微看了眼陆百川,居高临下的说道:“陆将军,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陛下,而不是什么统领。” 第356章 病鬼 皇宫内,百官已经入殿了。 正常情况下是尚书省先入殿,申屠罡走在第一个。 今天所有官员都发现了申屠罡没来,不由窃窃私语着。 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你特么不来上朝,本统领起这么早干什么。 来都来了,韩佑也只能跟在兵部后面往里走。 前面的一名将军还回头问呢:“兄弟,你也是折冲府遣入兵部的么,之前是哪支大营的?” 这家伙站在最后面,明显也是个兵部“新人”,刚入京没几天。 韩佑翻了个白眼:“仪刀卫统领。” “前朝余孽?!” “去你大爷的。” 将军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好像韩佑身上有脚气似的。 本来韩佑还挺不爽的,以为白来一趟,眼看着独瓣蒜走出来了准备喊开朝,申屠罡入殿了。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满面冷笑。 这老家伙果然秀,最后一个进来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京中没有秘密,昨天北市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这老家伙装出这副模样,就好像和被气的一夜没睡似的。 龙椅上的天子也不知道对文武说了什么,独瓣蒜跑了过来,低声询问着申屠罡。 老狐疑一副气弱的模样连连摆手,还冲着龙椅的天子施了一礼,这才走到班中,文武则是搬了绣墩让申屠罡坐下。 坐在绣墩上的申屠罡那双眼睛就和有gps定位似的,看向了殿柱,也就是韩佑藏头露尾的位置。 韩佑将脑袋伸了出去,蠕动了一下嘴唇。 看口型的话,应该是三个字,带女性亲属,以及某种激烈的动词。 文武回到了台阶上,一声开朝,文武百官转身行礼。 韩佑假模假样的行了一礼,都没去看天子,而是看向了最里侧的申屠罡。 众臣行过礼后,一声微咳声有些刺耳。 韩佑按赞一声好演技,这一声咳嗽,让人听出了想要强忍又忍不住的意思。 尚书省没人出班,六部衙署先出班,吏部走出了个员外郎,询问即将年底了,要不要沿袭前朝每年年底官员“考核”的制度。 龙椅上的周老板微微颔首,别看有伤在身,声如洪钟。 “下发各道,民生、礼法、税银、政务,分为…” 话没说完,申屠罡又咳了一声。 周老板顿了顿,继续道:“分为善、佳、良、平、差五等,若是连续三年为平,罚…” “咳咳。” “罚俸,若是连续三年为差,免职,诸臣可有…” “咳咳。” 周老板扭头看了眼不断咳嗽的申屠罡,都想开口问问申屠罡能不能死外面咳去,开朝呢,膈不膈应人。 见到天子望了过来,申屠罡虚弱的说道:“陛下恕罪,老臣昨夜…老臣年事已高…” 周老板连忙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打断道:“申屠爱卿身体抱恙,要多爱惜身子,在府中多修养几日才是。” “不敢,老臣不敢呐。”申屠罡摇了摇头:“前朝弊病重重,陛下登基不久,虽有气吞万里之志,可百业待兴,江山社稷皆在陛下铁肩之上,老臣得陛下信任,哪敢怠慢,岂能因些许病症卧榻而眠。” 周老板听得直撇嘴。 还气吞万里,还朕的铁肩,说那些有屁用啊,看看人家韩佑多实在,直接拿银票往朕脸上呼,马屁能当钱花? 要么说有些人和事就是这样,人性就是如此,看你不爽了,你呼吸都令人讨厌,看你开心了,你就是倒立托马斯全旋窜稀崩自己一脸,都得夸你技术难度九点八。 以前周老板还挺敬重申屠罡的,方正之臣。 也正是因为申屠罡方正,很多时政见不合,直接怼了天子,周老板都得自己反省反省。 结果现在韩佑将申屠罡那些破事一说,以前申屠罡表现出来的有多方正,现在一想起就有多别扭。 君臣二人虚情假意了一番,一副君臣相得益彰的模样。 不少老臣抚须而笑,不断微微点头。 就这群人那虚伪的死出,韩佑看的直翻白眼。 吏部说完了,礼部出班了。 礼部就是礼部,就这群官员说话都不着地,一开口满嘴之乎者也哎呀卧槽的,韩佑非但听不懂,还听困了,根本不明白这群家伙在说什么。 礼部完事了,兵部出来了,不改螃蟹本色,伸手就是钳。 入冬了,边关缺衣缺吃,折冲府缺军器,屯兵卫缺马,本将出来就三件事,要钱,要钱,还特么的是要钱。 兵部完事了,户部走了出来,有钱,这次是真有钱了,但是,这些钱得先用在民生上,不过不要急,只要刑部那边将各道税银全收缴上来,肯定紧着你们兵部来。 兵部果然上套了,大喊一声刑部出来受死,然后两个衙署就喷起来了。 韩佑都看懵了,朝堂之上,说喷就喷啊,感情这些所谓的朝堂大臣,每天跑到宫中就是为了朝喷? 刑部根本不解释,什么路途遥远、人手不够用、各地官府各种套路之类的,反正就是我们不行归不行,但是不能让你们兵部的人喷。 两个衙署谁都喷不过谁,然后齐齐看向工部。 周正怀都服了,名义上之前被刺杀的是我,本官第一天来上朝,能不能给点面子,喷京兆府去行不行? 俩衙署可不管这事,神经病吧喷京兆府,如今人家京兆府是有靠山的,喷京兆府还不如喷尚书省呢,至少尚书省的官员讲道理,不像某些狗日的前朝余孽。 韩佑是涨见识了,原来这就是朝堂,动不动就骂,然后在骂声中阐述问题,在骂声中解决问题。 朝堂,永远不会谦和,不会一团和气,更不会大家笑眯眯的互相谦让。 涉及到了钱粮、政绩、名声,涉及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不少衙署之间的政务又重合了,只能据理力争。 然而最奇怪的是,当大家吵完了,吵出了个结果,出了太乾殿后,大家又是好哥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钱粮之事,天子一言而决,收缴上来的税银全部用于边军、各地折冲府拖欠的税银。 提到税银,周老板又给刑部官员叫了出来,论罪,论户部原右侍郎张同举,员外郎华琼二人之罪。 因为最近各道也是天灾人祸不断,天子不想杀人,所以就没秋后问斩这一说,吴勇和柳文冠等人还得多活一年。 其实他俩想死,以前最多就是被王山隔三岔五收拾收拾,现在因为韩佑的缘故,京中世家子很少出来惹事,韩百韧一看没地方撒气,上差第一件事就是下地牢收拾两家人,给他们折腾的都已经求死了,求速死。 关于张同举俩人的罪行,刑部有些犹豫,没等开口呢,司徒羽带着一群户部官员出班了。 弄他,整他,扒他俩皮,就现在、立刻、马上,干死这俩犊子! 就在户部叫嚷时,一名尚书省的官员走了出来,奉事郎,四十岁出头。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张同举、华琼二人,七年来,贪墨了北边军粮饷数百万贯之举,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微臣,已是将详情写在了奏本之上。” 朝堂嗡的一下乱了起来,龙椅上的天子没有看向这位奉事郎,而是将目光凝聚在了还在低头轻咳的申屠罡身上。 殿柱后,韩佑险些当殿大骂出声。 第358章 所谓宰辅 待两个进入将申屠罡搀走后,天子突然一脚将御案踹翻,火冒三丈。 韩佑直接叫道:“陛下,他耍你啊陛下!” 天子骂道:“申屠罡,拿朕当三岁稚童不成。” 韩佑略显古怪:“你也知道他耍你呢?” “废话,朕问你,你可是派人在申屠府外盯梢?” “那肯定的啊。”韩佑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昨夜可有人入申屠府?” “不道啊,昨天睡的早,还没人和我汇报呢。” 周老板:“…” “不汇报我也知道,那个尚书省的家伙昨夜肯定去申屠府了。” “慢着。” 这次轮到周老板面色古怪了:“朕天资聪慧,机敏过人,火眼金睛,看出了那老东西欺瞒朕,可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哥你能别和他似的踩一捧一吗,申屠罡是最后一个上朝的,也就是说入宫之前,没接触任何官员。” “不错。”天子面色阴沉:“既然今日没接触过,尚书省奉事郎齐白定是昨夜入的申屠府,若是按申屠罡所说,昨夜他派人查的,今天早上才得到了属实的消息…” 韩佑接口道:“可他今早根本没有见过奉事郎齐白。” “他是昨夜见的,既昨夜见了,就有足够的时间亲自入宫或是派人入宫禀明朕。”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他也是昨夜就确定了这件事,故意拖到今天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来。” “目的,便是夺走你的功劳,并卖刑部一个天大的人情。” 二人对视,异口同声:“日他娘!” 韩佑叹了口气,坐在了龙椅下的台阶上,天子也坐在了旁边。 俩人都是骂骂咧咧的。 周老板挠了挠有些发痒的伤口:“还有一事,朕想不通。” “说,说完了我得赶紧走,早上没吃饭呢。” “申屠罡为何会…” 说到一半,周老板一拍大腿:“韩佑,你要倒霉啦。” “不是。”韩佑面色古怪:“我倒霉就倒霉,为啥你乐了?” “有吗?” “你刚才都乐出声了。” “哎呀,旁枝末节不重要,朕要说的是,士林之中必然会传出对你不利的谣言,以朕对申屠罡的了解,他应会主动放出消息,关于其子申屠鸣当街鞭打下人一事,八成会断章取义,将此事变成你爹多管闲事,医女邬明月,也会名节不保。” “猜到了,可这和他上朝迟到有什么关系?” “被你韩家父子欺辱的,欺辱的彻夜难眠,病了。” 韩佑波澜不惊的站起身:“你批奏折吧,我走了,拜拜,大宝明天见。” 周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眼看着韩佑快要走出大殿了,回过头望着天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嫌弃和鄙夷啊。 “啥也不是,我那点钱儿花的都糟心,真的,啥也不是,哎。” 摇了摇头,满面失望之色的韩佑走了。 周老板扭过头,看向文武:“说你呢吧?” 文武:“嗯,对,是的。” 周老板不乐意了:“怎地,你有脾气啊,朕怎么觉得你不爽利呢。” “没有。”文武抬头双眼望着大殿顶棚:“老奴哪敢呢,呵呵。” 见到文武不给自己找茬的机会,周老板没好气的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被抢了功劳了吗,朕还以为他不在乎呢。” 这次轮到文武想急眼了。 长没长心,人家跑户部做卧底去了,揪出这么多贪官,人家不提不说,你就不嘉奖了? 现在还被抢了功劳,你好意思说人家不在乎吗? 文武张了张嘴,怪不得人家韩统领说这俩钱花的糟心,换了本纯爷们,本纯爷们也觉得这俩钱儿花的愿望。 以前吧,老太监还觉得天子太宠你韩佑了,现在他才看出来,是韩佑太惯着周老八了,换了其他朝臣,早急眼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骂声,骂的很难听。 有史以来韩佑第一次离开大殿时不是乐呵呵的,骂的连太乾殿里的老八和老太监都听到了。 周老板走了出来,望着韩佑破口大骂的背影,连连摇头。 “看给这小子气的,也不知道骂谁呢,不堪入耳。” 文武侧目看了眼老八,你说骂谁呢,咋的,大周朝有俩皇帝呢? 周老板目光幽幽:“这便是当初朕为何决定叫申屠罡压制世家后不可久留于朝堂的缘故。” 老八面色愈发阴沉,其实关于他当年谋划当皇帝的时候,很多内情外人都不知道。 但凡造反的,早就内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谁是从龙之臣,谁将来担任哪个职位,谁负责什么,早就定好了。 宰辅是天子之下第一人,周老板岂会不慎重考虑。 让申屠罡当宰辅,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 一,申屠罡名声在外,前朝时主要是混吏部的,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也提拔了不少人,说是门生故吏遍天下也不为过。 二,“面试”的时候,申屠罡已经表明心迹了,大致意思就是说只要天子征辟他让他当宰辅,他会帮周老板稳定皇位后对世家举起屠刀。 第359章 众夫子 事实证明,韩佑还是小瞧申屠罡了。 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昨夜才翻的脸,今天就是一顿连击输出,直接给韩佑揍破防了。 原本韩佑以为无非就是抢了自己功劳,再将邬明月的事颠倒一下黑白,谁知申屠罡直接贴脸开大了,还是持续输出。 韩佑没有急于回四季山庄,而是回到了韩府,刚叫江追买了点吃的,陆百川从刑部回来了。 被骂回来了,刑部左侍郎陈永志给大川儿骂了个狗血喷头。 原本韩佑是想知道为什么刑部和尚书省那边了解的情况与罪证比自己都多,结果陆百川去了后,直接被喷了,说什么他们刑部的人不会和仪刀卫的人打交道,会像躲瘟疫似的躲的远远的,也让仪刀卫的人以后别去他们刑部找骂。 一听刑部如此不给面子,王海和江追都急眼了。 这并不是不给仪刀卫和韩佑面子那么简单的事,张同举与华琼等人是韩佑揪出来的。 一开始是关押在京兆府地牢,搞到了大致罪证后才送去刑部,走个过场罢了,再一个是京兆府地牢实在没那么多牢房了。 户部那些主事都被拿下了,家里亲族不少,这群王八蛋犯案都是一窝一窝的,一抓一大群,都给京兆府地牢搞的爆满了,现在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被抓到了,不提前预约都没地方关押。 人是韩佑同意后送去的,现在想要了解怎么回事,刑部非但不告诉,还让仪刀卫别瞎打听? 陆百川很生气,因为他被骂了,觉得很没面子。 最近一直读书,想要变成谦和君子的王海,也很生气,替自家少爷生气。 江追也很生气,他不明白中间的弯弯绕,他只是见到王海很生气,他也很生气。 追追知道,学大川儿未必对,但是学王海,一定对! 唯独韩佑没生气,乐呵呵的问道:“刑部左侍郎陈永志,对吧?” “对。”陆百川气呼呼的叫道:“就是那狗日的,换了前朝敢如此辱骂仪刀卫,早就派人查清他祖宗十八代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本来不生气的韩佑,不乐意了:“意思是换了我当领导,仪刀卫彻底不行了呗。” 第361章 狠角色 韩佑横的和什么似的,一把推开面前最好欺负的段千峰,走到凉亭下面就开骂。 “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七个老登加起来都过五百岁了,跟谁在这逼逼赖赖呢。” 韩佑一指宫寒,手指差点没杵老宫眼珠子上:“你,就你,你哪来的勇气跟我大小声,这么牛b,你怎么不办学堂,你师弟…不是,那是你师兄,不是本统领,你师兄当时在官道上能被人活活打死,救你师兄一命,除了要几本破书,从头到尾有没有多收你一毛钱?” 宫寒更着脖子叫道:“这与老夫师兄有何关系。”小说 “好,没关系是吧,行,本统领说点有关系的,你有钱没。” “作甚?” “我就问你有没有!” 还行,宫寒有点自知之明,气势一弱:“多少钱财才算有钱?” “开办学堂的钱,你说多少钱才算有钱,一百万贯,你有啊!” 一群老夫子傻眼了,宫寒反问道:“你有啊。” 韩佑:“有啊,咋的。” 宫寒一缩脖子:“额…” “额你奶奶个腿儿额,你以为弄几根破木头搭个房子就能传授杂学了,想屁吃呢吗,得管人家吃,官人家住,分文不收,一培养就是好几年,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投入吗,扯着脖子跟本统领叫唤,谁给你的勇气!” 喷完了宫寒,韩佑又一指贺奇:“你再瞅瞅你,对了,你是哪一家的来着。” “道…道家。” “道家是吧,你看看你们道家现在混成什么样了,佛教都给你们打的跪地上满地打滚叫爸爸了,现在我给你三十万贯,给你建个学堂,你说了算,都归你管,我就问你,你能招到弟子吗!” 贺奇老脸一红:“怕是…怕是有些…” “你给我滚一边去,下一位。” 韩佑一把将贺奇推开,指着申不害:“不是你在那笑什么呢,我对你印象最深,天天笑眯眯的,没事还拖着个手,你是法家还是法师,要召雷电术啊,你看看你之前写那破玩意,还乱世当用重典,也就本统领提前看一眼了,这要是没看直接给天子了,啥意思啊,现在是乱世啊,你是不是虎,长脑子没有,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呢,也好意思催本统领,就给你研究弟子最麻烦,法家,得从百姓之子中培养铁面无私…算了,你这种老登懂个屁啊。” 一扭头,韩佑看向了许沉沙:“你往哪躲呢,那个农家三篇,是不是你写的,你是农家啊,还是农民起义家啊,我让你写怎么种地,你特么写个怎么管理农人,大爷我采访采访您呗,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写出农家三篇并不提种地提只提管理农人的,你知不知道你写的东西我要是交给天子的话,天子能直接派人过来给你砍死,还有,你是学官吗,你要偷袈裟去吗。你看看你长的,咋的,你是道家子弟贺奇用符召唤出来的神兽啊?” 许沉沙不乐意了:“咱们就事论事,可否不要提老夫的长相,老夫也不想。” “滚犊子,上一边儿站着去。” “好嘞。” 越骂韩佑越生气,又看到不断往后退的戳老师。 “别人催我也就算了,你是怎么好意思催我的,你们墨家,儒家死对头,抓着一个干死一个,本统领还得给你找学生,为了你是操碎了心,你有良心吗姓翟的!” 喷了一圈儿,韩佑冷目一一扫过几个老头,一拍手:“差点给你忘了,你…你…你看看你起那个名,谁给你起的,我就问你,谁给你起的!” 站在最后面的甲傲雄一脑袋问号,从头到尾,我也妹姿声吖。 气势直线上涨的韩佑开始掰手指头了。 “钱,我出,一年至少数十万贯,你们有吗,如果你们能拿出一半,我明天就开始招生,就问你们有没有!” “人,我得罪,我得直接站在全天下儒生的对立面,世家的对立面,官员的对立面,才能将这个学堂办起来,你们能行吗,你们要是敢说可以大张旗鼓的站出来,当山长,当院长,都是你们说了算,就问你们敢不敢!” “地方,我找,规划中就这学堂都占了四季山庄的二分之一了,那地是谁讹…谁买来的。” “学堂,我盖,现在已经开始动工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外人都以为我是盖仪刀卫衙署和仪刀营营区,就在城西,你们可以去看看,拉过去多少工料,我投了多少钱,多少人力,多少精力!” “建盖之后,我还得招收学生,大哥们,我是要招穷的叮当响的百姓的孩子们,管他们吃,管他们住,保证他们不被外界打扰,还的聘请专门的老师教他们怎么科举,就这些事,这些规划,我写了一百多张黄纸!” “知不知道我山庄里现在有多少人,知不知道这些人的孩子们有多少,知不知道这些孩子全都同意了会入读四季学堂,知不知道当外界知道了这些孩子不止学儒学还要学其他杂学时,我会死的多难看!”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多了我就不说了,就钱这事,一旦开办起来,大大小小的花销,一年数十万贯,大哥们,数十万贯,都需要我去赚,特么的那个…那个谁,就给我五十贯,没有万,五十贯,还说是半辈子积蓄,这五十贯…段千峰你故意埋汰我呢吧!” 韩佑摇着头,满面失望之色,浓浓的失望之色,叹了口气。 “罢了,老登不可为谋,这种又花钱又容易死的事,你们找别人吧,你们…太让本统领失望啦!” 说完后,韩佑转头就走。 “唰”的一下,三个老头和鬼似的出现在了韩佑前面,剩下四个老头堵住了后面。 没等韩佑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 “哎呀韩统领韩统领…” “哎呀莫生气莫生气…” “哎呀老夫的错老夫的错…” “哎呀不要与我等斤斤计较…” “哎呀是我等考虑不周惹您生气…” 一群老头变脸比翻书都快,满面堆笑,一个比一个谄媚。 尤其是段千峰和甲傲雄,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一个给韩佑捏肩膀,一个给他捶腿。 戳老师也挺会来事,抽出扇子就给韩佑扇风,扇冷风。 一群老头子们可谓是满面狂喜了。 他们一直以为韩佑拖着,着实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开始筹备了,不但动工建了学堂,都提前招生了。 这种事,韩佑不会欺骗他们,四季山庄他们也有关注,后山那边的确有很多孩子,之前马家庄那块地,也是堆放了大量的工料。 当然,主要还是钱这个事,他们一开始想的是弄个学堂,收几十个学生,哪怕十几个,慢慢来。 没想到韩佑的心这么野,一年要投入至少几十万贯,可想而知这学堂要办的多大,一想到未来可期,一群老夫子激动的都打摆子了。 “别和我玩这套。”韩佑一晃肩膀:“站好。” 七个老头,有一个算一个,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今天来,本统领不是和你们唠这事的,朝堂上有人要搞我,刑部左侍郎陈永…” 话没说完呢,宫老夫子满面狰狞:“老夫来办,明天天亮后,陈永志必将尸首两处!” “你昏了头不成。”甲傲雄吓了一跳:“那是刑部的左侍郎,若只杀他一人,即便无证据,万一猜到是韩统领动的手该怎么办,灭了满门,莫要留下后患!” “不妥。” 老成持重的段千峰连连摇头:“入夜后京卫太多,不如想个法子将他骗到城外,杀之,毁尸灭迹,无头公案!” 许沉沙哭笑不得:“何须如此麻烦,毒杀满门就是。” 戳老师微微一笑:“好,老夫这便去配制毒药。” 韩佑咧着嘴,满面呆滞:“大哥你们是教书的吗?” 眼看着戳老师真的要去配药了,韩佑赶紧拉住他。 “我不是要杀人,我是要拿捏他的软肋,软肋,懂吗。” “软肋?” “对,他孩子不是在这上学呢吗,叫陈玉安,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行吗,用脑子。” 韩佑指着自己的脑袋:“脑子,明白吗。” 老夫子们面面相觑。 动脑子多麻烦啊,还是杀了省事。 第362章 叫家长 韩佑对教书的人,总是有一层滤镜。 可他也不想想,隐姓埋名在儒生繁育基地并且杀人毁尸灭迹的一群老头子,那能是正儿八经教书的老夫子吗。 就这七个老头,早就看穿了这个世道的本质,人命,不值钱。 不过大部分人认为是草民的命不值钱。 七个老头则认为,官员的命也不值钱,你们觉得草民的命不值钱,好,那我们就让你们的命也不值钱。 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将一生所学传授出去发扬光大,七个老头着实是没什么其他在乎的事了,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别说别人的命了。 再一个是六部九寺中,这群老头最瞧不起刑部的官员。 因为他们当年干掉了国子监那么多学官后,刑部到现在还没查出个头绪,就这群酒囊饭袋,活着除了浪费米面外没有任何价值,哪怕是左侍郎。 韩佑也是没想到这群老家伙们这么无法无天,反正大家都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一下,不止是刑部的事,主要是因为宰辅申屠罡。 提到申屠罡,就难免提到邬明月,提到邬明月,就难免往死里埋汰申屠罡。 谁知韩佑说完后,段千峰与宫寒二人面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邬家那小丫头,老夫是知晓的。” 段千峰咬牙切齿道:“至善之人,当年即便老夫隐居山林,也听闻过她的事迹,出身不俗,却愿悬壶济世,没想到竟被申屠家如此逼迫。” “是啊。” 韩佑叹了口气:“所以我得将她娶进门,只要这样才能保护她,哪怕委屈了我自己,哎。” 几个老夫子突然觉得韩佑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娶宰辅家的儿媳妇,这种作死指数可以说与天下儒生对着干不相上下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申屠罡,一国之宰辅,天下闻名的方正之臣,人设突然就这么塌了。 看的出来,七位老夫子极为失望。 不管他们杀了多少人,终究还是文人,与其他文人不同的只是他们会杀人罢了。 申屠罡从某个层面上来讲,不止是百官之首,也是文人之首。 现在韩佑将申屠罡的真面目暴露在七位老文人的面前,老夫子们感慨万千,对这世道又是失望了几分。 一国之宰辅尚且如此,这朝堂,还有救了吗。 “好了好了。” 韩佑拍了拍手掌:“申屠罡是我的事,你们只需要给陈玉安叫来就好。” 几位老夫子面色复杂的离开了,只留下负责悟文堂的段千峰。 要说这七位老夫子,相比较的话韩佑只对宫老夫子与段千峰俩人印象比较深,老宫脾气比较暴,段千峰正好相反,每天像个老好人一样。 “韩统领你强行保下邬家丫头,定会被那申屠老匹夫算计,日后可要小心行事。” 韩佑打了个哈欠,不用老段说他也知道,而且申屠罡已经动手了,要不然他来国子监干什么。 过了片刻,远处快步走来一名监生,正是雅风九友之首陈玉安。 陈玉安跑了过来后,都没敢仔细打量韩佑,低着头先是冲着段千峰行了一礼。 别看段千峰在韩佑面前和个慈善大爷一样,在监生面前,那就和谁欠他一个老伴儿似的。 “混账东西!”段千峰面色一沉:“跪下。” “扑通”一声,陈玉安跪了,面色煞白。 从跑来到跪下低着头,这家伙都没看清楚韩佑,光见了个从三品武将的官袍。 段千峰站了起来,走到陈玉安面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差点没给这小子呼倒。 韩佑都看傻了,陈玉安怎么说也是左侍郎之子,说打就打? 陈玉安挨了一耳光,屁都不敢放,连忙跪正:“学生知错,先生莫要动怒,莫要气坏了身体。” “说,错在了哪里!” 陈玉安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学生…昨夜叕逛花船了?” 段千峰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韩佑。 老段也是个逗逼,给人家一个嘴巴子,完了自己都不知道因为点啥。 见到段千峰不吭声,陈玉安说道:“那一定是因学生这几日下午下午偷偷跑出了国子监。” 这小子说完后还不敢抬头,听见没声音,犹豫了一下:“是因学生…扒了吴监生的衣服将他踹进池塘里吗?” 段千峰气的鼻子都歪了,扬起手又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势大力沉,直接给陈玉安呼倒后眼冒金星。 陈玉安脑瓜子嗡嗡的,还得赶紧跪好,口不择言的说道:“先生莫要再动怒了,学生今夜就去给刘监生赔礼,再不会调戏他的表妹,或是在监中放印子钱,先生息怒。” 韩佑:“…” 段千峰也是服了,这些事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实在没想到自己天天教授的就是这么个完蛋玩意。 韩佑无语至极,本来他都没想好怎么威胁陈玉安来着,结果这小子上来自己全招了。 陈玉安不知道为什么,吓的够呛,见到段千峰这么生气魂儿都快吓丢了,跪好之后邦邦邦三个响头。 “学生知错,学生定会痛改前非,先生莫要再动怒啦。” 段千峰见到韩佑没吭声,冷笑道:“错,不是这些不堪入目之事,说,你还犯了什么错!” 陈玉安愣住了,仰着头,不太确定的问道:“是因学生强迫其他监生去城西四季山庄游玩之事吗?” “对喽!”韩佑一拍大腿:“就是这件事。” 陈玉安抻着脖子一看,傻眼了:“王…王兄弟,你…你怎地穿着官服?” “重新介绍一下。”韩佑抱拳拱了拱手,嬉笑道:“我姓韩,韩佑,给面子的,叫一声少尹,不给面子的,喊一声韩大爷。” 陈玉安面色大惊:“你是前朝余…仪刀卫统领韩佑?” 韩佑打了个颜色,段千峰之老先生慈爱大撇子又狠狠呼在了陈玉安的脸上。 “你这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竟敢直呼韩统领大名,还不快赔礼。” 陈玉安都被扇傻了,捂着脸,搞不清楚状况。 韩佑满脸大写的服,掰着手指头说道:“逃学、逛窑子、霸凌、放高利贷、强迫同学去娱乐场所消费…” 看向陈玉安,韩佑再次抱了抱拳:“你要是在后世,绝逼少管所的命。” 段千峰气的不轻,回头问道:“这般畜生五毒俱全,最令人气愤的是,他爹竟是那刑部左侍郎,依老夫看,革了他学籍,禁了科举,韩统领意下如何?” 韩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这么怕老夫子们,感情是可以断了他的官路啊。 “不,不不不。” 韩佑嘿嘿一笑:“这种情况,应该通知家长才对,好歹给人家一个机会。” 陈玉安看向韩佑,竟然傻乎乎的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韩佑乐呵呵的说道:“去,派人给你爹叫来。” 段千峰骂道:“还不快去,畜生!” 陈玉安连滚带爬的跑了。 韩佑得意扬扬。 整不了你,还整不了你儿子吗,呵! 第364章 逆子 刑部左侍郎陈永志被带到竹林凉亭的时候,正好国子监第一节课教授完了,几位老夫子也过来了。 到地方一看这和三堂会审似的,陈永志吓坏了,自家好大儿这是闯了多大的祸。 堂堂左侍郎没比他儿子好哪去,快步走来后先行施礼。 “学生陈永志,悟文堂监生陈玉安是学生犬子,陈永志见过诸位夫子。” 除了段千峰外,几个老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陈永志,那叫一个蔑视,那叫一个轻蔑,那叫一个鄙夷,那叫一个瞧不起。 陈永志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老夫子们看他不爽真就不是因为陈玉安,而是因为这家伙的官职。 老夫子们夺宫夜干掉了那么多学官,天子登基后让刑部彻查,负责这事的正是陈永志,到现在还没查出怎么回事,所以,在一群老头的眼里,陈永志,小于等于废物。 韩佑也在打量陈永志。 四十岁出头,这个年纪担任左侍郎其实算是很年轻了,主要也是背景足够硬。 陈家本来就是东海大族,大夫人则是前朝太子少傅的孙女,两家联姻后,陈永志在官路上可谓是平步青云。 至于能力嘛,能干到六部九寺这个品级的,就没有能力差的。 这种级别就算背景再硬,个人能力不行的话也上不来,别说朝廷重不重视了,家族第一个就不同意,能力不够,为什么不重点栽培家族中能力出众的子弟。 所以说很多世家子竞争也激烈,当官之前,首先要赢了自家亲戚。 哪怕是之前韩佑搞下来的户部右侍郎张同举,并不是酒囊饭袋,倒台是因被其他户部官员给卖了,属于众叛亲离,再一个是顶头上司司徒羽以及尚书孙守廷也要除掉他,加上运气着实是不好,最终才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说到了侍郎这个级别,真就没什么能力差的一说,陈永志非但能力不差,相貌也是堂堂。 消瘦的面庞长须及胸,长的有点像苏格兰牧羊犬,脸有点长,也不知道是现换的衣服还是上差就这么穿,一身读书人穿的儒袍,有些破旧。 “陈大人。” 段千峰按照韩佑教他的说辞,气哼哼的开口道:“你这孩子,八成是废了,老夫以为,你应删…删…” 老段回头看了眼韩佑,后者提醒道:“删号重练。” “韩佑?!”韩大少爷一开口,陈永志目光越过段千峰,终于看清楚这小子了,面色大惊。 “你怎会在监中?” 韩佑嘿嘿一笑:“我是举报人。” “举报人?” 陈永志一头雾水,没懂。 韩佑刚要解释,段千峰直接绝杀。 “将你儿陈玉安带出国子监吧,老夫将他革除学籍,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国子监的监生了。” 陈永志如遭雷击,整个人摇摇欲坠:“这…这…这是为何。” “老夫革除监生。”段千峰满面轻蔑之色:“还需向你解释吗?” “不,不不不。” 陈永志彻底急了,六神无主:“先生无需解释,只是…只是只是…” 韩佑都看呆了,这群老头这么厉害吗,开除人家,都不用和家长说明理由? 陈永志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个所以然,一咬牙转头就跑,跑的还飞快,手舞足蹈哇哇乱叫的。 韩佑懵了:“什么意思,接受不了现实,疯了?” 一群老夫子们笑而不语,见到也没什么热闹可看的,都散了,还是只留段千峰。 对付一个刑部左侍郎,老段就够了。 正当还要开口要问,陈永志回来了,陈玉安也来了,只不过慈爱老父亲是耗着亲儿子的头发直接拽过来的,一边拽一边回头踹。 连打带踹的给陈玉安弄了过来,陈永志又是一脚踹在了陈玉安的屁股上。 “认错!”陈永志是真火了,勃然大怒:“还不快给先生认错,你这混账东西,若是先生不原谅你,你就不要起来!” 陈玉安回头看了眼老爹,一咬牙,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当然,不是打他爹,陈玉安扇自己,这一扇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一声“学生知错”,一个大嘴巴子,左右开弓,最牛b的是还能踩上点。 眼看都给陈玉安揍的鼻青脸肿了,段千峰终于开了口。 “仪刀卫统领韩佑韩统领,亦是国子监监生,今日寻老夫,将你儿陈玉安做的那些事,有辱斯文之事,文人不耻之事,道德败坏之事…” 段千峰话没说完,只是摇头,神情冷漠,以及鄙夷。 话说到这就够了,作为国子监的学官,如果这群老夫子真的想要革除谁的学籍,根本不用说那么多,就俩字,滚特么蛋! “原来是你!” 陈永志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指韩佑:“你好歹毒的心肠。” “诶,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哦。”韩佑嬉皮笑脸的说道:“检举揭发,人人有责。” “诸先生!” 陈永志急了:“诸先生有所不知,今日韩佑手下那闲汉将军去了学生刑部想要提审案犯,学生因不符法度拒绝了他,想来,定是此人怀恨在心报复学生,在犬子身上大做文章。” 韩佑乐的够呛,看向陈玉安:“你爹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吗?” 陈玉安摇了摇头。 陈永辉意识到不对劲了:“什么事?” “就是孩儿…孩儿…” 一个大嘴巴子抡了过去,陈永志急的要命:“说!” “孩儿昨日下午未回监中。” 陈永志一头雾水:“只是因此事?” “额…离了国子监,孩儿想着无事可做,便去了花船。” “你…” 陈永志连忙冲着段千峰施礼:“犬子尚年幼,犯下错事是学生教子无方,还往先生给犬子一次机…” “爹,孩儿还没说完呢。”陈玉安低着头:“在花船上,孩儿遇见了吴监生。” “吴监生?” “孩儿…孩儿没带太多钱财,就…就想要管吴监生要一些,他不给,孩儿就扒了他的衣服将他踹下池子中,也不算池子,河中。” 陈永志气的嘴皮子都哆嗦了:“你这畜生还敢打人。” 深吸了一口气,陈永志再次施了一礼:“万般过错,皆是学生教子无方,还望…” “爹,孩儿没说完呢。” “还有?!” “今日上午,吴监生的堂兄与堂姐在监外见了孩儿,要为吴监生讨个公道,孩儿…孩儿…” “快说,逆子,一口气说完!” “孩儿见他堂妹容貌标致,便…便出言轻薄了几句,吴监生那堂兄也是监生,姓刘,大怒之下就…就被孩儿打了一顿,还…还抢了他的钱财。” “你…”陈永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大骂道:“畜生不如,你简直是畜生不如,还不快将人家的钱财还回去。” “孩儿得过几日才能还。” “为何?” “放出去了,六贯钱,借了其他监生,三日后,就能得八贯。” 陈永志闭上了眼睛,足足许久,许久。 半晌后,这位左侍郎大人睁开了眼睛,表情极为平静:“先生,请容学生告退。” 韩佑急了:“干嘛去啊,还没说完呢。” 陈永志笑了,笑的很诡异,轻飘飘说出了四个字---大!义!灭!亲! “爹您先别着急弄死孩儿。”陈玉安仰头道:“还有一事,孩儿强迫监生去四季山庄游玩,荐了人,一应花销结算后,孩儿能赚上不少。” “这样啊。” 陈永志依旧笑着:“莫要等到回家了,老夫,现在就活劈了你吧。” “爹,其实孩…” “住口,别管我叫爹,老夫没这样的爹!” 第365章 暗坑 陈永志是真的想弄死自己的好大儿了。 和霸凌同学调戏小姑娘之类的事没关系,主要是智商。 你推荐监生去四季山庄,帮韩佑赚钱,到头来,韩佑跑你学校举报你,让你被开除,你智商,智商智商智商呢! 韩佑坐回了石凳上,冲着段千峰微微一笑:“先生先将陈监生带走吧,容学生先和他老爹聊一聊,看看陈家有没有悔过之心,有的话我就不举报了,网开一面留校…不是,留监观察。” 段千峰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冲着陈玉安哼了一声:“随老夫来。” 陈玉安愣了一下,陈永志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照着好大儿的屁股就是一脚。 “逆子,还不快去!” 一老一少俩人走了,陈永志面色一变再变。 韩佑翘着二郎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来吧,这位家长,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聊聊吧。” “韩统领好手段!” 陈永志咬牙道:“竟能操使段夫子,本官佩服,可你这仪刀卫统领难道未听闻过一句话吗,祸不及家人,本官也不是泥捏…” 韩佑直接打断:“逃学、逛花船、打监生、抢钱、调戏小妹妹,咋的,都是我逼的啊。” 陈永志老脸一红,连连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少废话,坐那。” “你…” “我什么我,本统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浪费,要么谈,要么本统领现在就走,你也走,将你孩子带回去吧,以后别来国子监了。” 陈永志怂了,再是羞怒也没办法,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石凳上。 “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我,为什么尚书省了解张同举七人的罪证。” “只是为了此事?”陈永志面色古怪,又重复了一遍:“只是为了此事?” “废话。” “你大费周章抓了本官之子的把柄,只是为了问这件事。” 韩佑满面大写的服:“陈大人你喝假酒了吧,你儿子的那些破事是他刚才主动招出来的,至于四季山庄的事,同样是他自己说的。”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处,你刚刚说,你不是那个什么举…举报人吗,转成来此揭发玉安?” 韩佑翻了个白眼。 本来他就是想过来让这群老夫子们拿捏一下陈玉安,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往那一跪直接求拿捏了,这要是不拿捏都对不起他老实孩子。 坐直了身体,韩佑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是不是你们刑部用刑了?” 韩佑不在乎这些更加详细的供状,他只是想不通一些问题。 他和申屠罡的梁子是昨天才结下来的,申屠罡回了申屠府后就一直没回过衙署,一直待在府中没出过门,只有尚书省的奉事郎齐白去过申屠府。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了,一,齐白昨夜离开申屠府后又去了刑部地牢,从张同举等人的口中得知了具体的信息。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申屠罡早就掌握了这些信息。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动机呢? 要知道天子将这事交给的是他韩佑,是仪刀卫,和尚书省以及申屠罡没有任何关系了,这老狐狸为什么这么关注此事并且还插手了? “问你话呢。”韩佑问道:“你们刑部是不是用刑了。” “韩统领。” 陈永志眯起了眼睛:“你如此含血喷人,莫不是将本官这刑部左侍郎当三岁稚童一般。” “我含血喷人?” “不是含血喷人又是什么。”陈永志冷笑连连:“张同举与华琼等人,被送来时已是遍体鳞伤,华琼的手指断掉了两根,后背皮开肉绽,张同举满身伤口更是触目惊心,光是烙伤便有四处,被折磨的已经没了人样,连舌头都被切掉了半根,你仪刀卫严刑逼供一事,莫非要栽赃到本官的刑部头上吗。” “怎么可能!”韩佑霍然而起:“张同举他们被送去刑部的时候,已经被严刑拷打过了?” “韩统领还要与本官做戏不成。” 韩佑眉头紧皱。 他的确圈踢儿过张同举与华琼二人,但是绝对没有如此过分,除此之外,还特意交代了王山不要动他们,因为这群人最后要明正典刑,定罪之前先交给刑部。 张同举等人不是罪人,是罪官,如果严刑逼供的话,倒不是怕被倒打一耙,而是怕闹大了之后引起外界反感。 要知道罪官是官员,很多都是临时关押,说不定家里人动动关系,找人求求情,不行再出出血的花,只要事情不是太严重的话都可以放出来。 那么如果仪刀卫、京兆府,或者刑部对罪官总是严刑逼供,其他官员会怎么想,谁还没个三灾九难了,万一哪天下了大牢,即便最后出来了也被祸害成了残疾,大家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事情。小说 第366章 为哪般 韩佑出了国子监后,面色越来越阴沉,他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了。 被栽赃滥用私刑这件事,与刑部无关,八成与尚书省有关,与尚书省有关,就是与申屠罡有关。 但是,如果是申屠罡搞的鬼,又与邬明月无关,因为时间线不对。 陈永志也几乎可以确定张同举被严刑拷打一事,与韩佑或是仪刀卫没有任何关系。 二人面色各异,带着王海三人迅速赶往了刑部大牢。 刑部距离不远,陈永志本来还想乘轿来着,韩佑嫌慢,让陆百川骑着马带着这家伙。 陈永志是个文臣,嫌骑马丢人。 韩佑告诉他,儿子被开除学籍更丢人,然后陈永志就一路快马加鞭了。 刑部大佬与刑部衙署并不在一起,靠近城西,规模和京兆府衙署差不多,也有正堂、班房什么的,后方是地牢。 五人到了地方后,韩佑转身对陈永志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不要,由我来沟通。” “为何?” “你说的任何一个字,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陛下,如果有人给我这个天子亲军统领挖坑的话,只要你一言不发,才能让我确定,才能让陛下确定,此事与你无关。” 本来对韩佑没什么好印象的陈永志皱眉点了点头,朝着韩佑拱了拱手。 换了以前,韩佑绝对没有这么“贴心”,只是现在有了新的感悟,朝堂之上能不得罪人还是尽量不要去得罪人了,更不要说现在和申屠罡掐上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班房中走出了一个主事,见到五个人走了进来,没等开口,王海喊道:“仪刀卫查案,滚回去!” 主事二话不说,不但回去了,还将房门紧紧关上并从里侧反锁了。 一群衙役连忙分站两排,一共十二人,既是衙役,也是狱卒。 韩佑面无表情:“案犯张同举、华琼等人数日前被京兆府用囚车押到了这里,谁负责交接的。” “啪嗒”一声,旁边班房出现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用韩佑开口,王海直接走到台阶上一脚踹开班房,将刑部从七品主事吉达昌拎了出来。 第367章 面目全非的嫉妒 韩佑让王海与陆百川去了地牢,了解了解张同举等人是个什么情况。 吉达昌跪在班房外面,瑟瑟发抖。 韩佑则是与陈永志坐在班房里,喝着茶,二人面色各异。 陈永志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大不了交出一个主事呗,就这种小主事都不在刑部衙署办公,牵扯不到衙署,别看品级不高,关键时刻还能当临时工用,直接交出去顶锅,性比价很高。 韩佑则是眉头皱成了川字,基本上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一切都源于两个字,嫉妒!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申屠罡给了他一幅画,天子画的,上面是悬崖吊着一匹马,意思是天子让他帮着申屠罡收拾马家,而非吊的一匹。 初次谋面,申屠罡就想“操控”韩佑,以一个长者、上位者、权威的口吻与神态教训韩佑。 结果就是这老家伙最后嘎的一下抽过去了。 那时,申屠罡没有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模样,只是毫不掩饰“你必须听我的”的气势。 之后大家合谋收拾马家,战果喜人,一次又一次折腾马家,也让马如龙不断吃瘪退让。 在这个过程中,韩佑已经完全脱离了申屠罡的掌控,至少申屠罡是这么想的。 按照他的想法,韩佑应该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请示他。 韩佑并没有这么做,相反,他开始直接对接天子了,有什么事直接入宫和天子说,这也无意中导致了天子有什么事直接找韩佑,两个人都避过了申屠罡。 从公事上面讲,申屠罡是宰辅,马家是国朝大患,这事本来就是他负责的,现在变成了韩佑全权主导,并且有着极大的自主权。 从私事上面来讲,申屠家与马家不死不休,最后反倒成他申屠罡配合韩佑了,而非领导韩佑。 周老八也好,韩大少爷也罢,都没有察觉到申屠罡内心的变化。 这种变化就好比是老大老二老三,三个人一起玩,玩着玩着,老大和老三越玩越好,到了最后干脆不带老二玩了,让老二自己滚一边杵着去。 因为马老二被韩佑整的够呛,为了争取喘息之机,给北地祝家卖了,包括贪墨边军粮饷之事。 申屠罡得知后,建议周老板徐徐图之,老八你生气归生气,但是得大局为重,咱先忍着,先把其他的事情搞好再说。 这时候,老八对韩佑的办事能力有着极高的评价,他本身就是马上将军出身,根本忍不了,就算是忍,也要着手调查这件事,最后要韩佑调查此事。 申屠罡那时也不同意,不建议让韩佑查,这事太大了,一旦出现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用申屠罡的话来说,即便是他,也要步步为营小心小心再小心,更别说韩佑了。 谁知韩佑刚接到这差事就将“七人名单”弄到手了,无形之中狠狠给了申屠罡一记耳光。 之后的事实也证明了,韩佑非但将这件事办妥了,还为国朝追缴回三百多万贯的税银。 值得一提的是,老八知道税银对不上,也和申屠罡提过这事,申屠罡还是那些话,徐徐图之,不能急躁,即便是他也怎样怎样的,就是我虽然不干,但是别人没我做的好,虽然没我做的好,但是我就是不干,很恶心人的一种态度。 然后呢,然后韩佑不但将他该办的事办了,还将他不该办的事也办了。 那么可想而知,表面上很欣慰的申屠罡,内心里会如何想? 这种人,他瞧不起年轻人,认为年轻人太冲动,没有经验,没有大局观,总之就是有着很多缺点。 可一旦有年轻人用事实证明一些事,并且让他相形见绌后,这种人就会嫉妒,嫉妒的面目全非! 尚书省是申屠罡的地盘,除了北门御庸外,还有一个年轻俊杰,叫齐白,也是申屠罡的心腹。 张同举被转移到刑部大牢时,申屠罡就让齐白调查一些事。 申屠罡不相信韩佑没用任何阴险、毒辣、不合法的手段就将张同举这伙人揪出来了。 他认为韩佑是一个很善于伪装的人,或者说,他见不惯韩佑越来越被天子信任。 所以,他派齐白当夜来了刑部大牢,为了三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使用任何手段,从张同举等人的口中搞出一些信息,任何韩佑与他对天子汇报的信息有出入的事,是否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立此大功。 第二个目的,如果第一个目的没达成,那就查缺补漏,还有没有其他张同举等人做的恶事没被韩佑调查出来,这样做就可以让韩佑的“功劳”不是那么的完美,也会让天子对韩佑的办事能力打个问号。 第三个目的,如果第一个和第二个目的都没达成,那就栽赃仪刀卫和韩佑吧,滥用私刑,动用酷刑! 其实这件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按照张同举等人的罪名肯定要处死的,绝对没有活着走出地牢的任何可能性。 既然是个必死之人,严刑拷打又怎样,外界不会知道,不过,会被刑部大牢这边记录在案,记录张同举等人被送来时就遭受到了拷打,刑部的人不会声张,就算上面的官员看到了,也不会去追究韩佑的责任,再一个是仪刀卫的名声在那摆着呢,滥用私刑不很正常吗。 这就等于是一个“暗坑”,申屠罡怕有朝一日和韩佑死磕上,就布置了这个暗坑。 当有一天俩人对上,申屠罡就可以使用这个暗坑了,那时张同举等人肯定被处死了,死无对证,韩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到了那时,申屠罡就可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韩佑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同时也会被其他官员忌惮,乃至记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韩百韧瞎溜达,申屠罡死活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和韩佑掐上了。 申屠罡为了夺走韩佑的功劳,今天在朝堂上捅破了张同举的真正罪名,同时说出了更多,更详细的罪名,由此让天子和朝臣们认为韩佑“办事不利”。 可他却忘了一件事,韩佑会思考,思考为什么申屠罡掌握的信息比自己全,最后去了国子监。 现在,真相大白了。 王海回到班房后,和韩佑说了一下情况。 张同举等人很惨,舌头都被割掉了一半,正是齐白动的手,这位在尚书省前途无量的文臣,京中出了名的谦谦公子,下手极为狠辣。 刑部左侍郎陈永志叫苦不迭:“本官可不想掺和到你们之间的争斗,这群人还是交由韩统领看管吧。” “你跟老子说胡话呢!” 沉默许久的韩佑霍然而起,满面阴冷:“陈永志,本统领现在就告诉你,人,是在你刑部大牢出的事,内鬼也是你们刑部的人,我现在不追究你们刑部的责任,但是,人依旧关在你们刑部大牢,还有,下封口令,今天的事不准传出去,人给我看好,再出事,我一定会去陛下面前弹劾你是个酒囊饭袋,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 陈永志一缩脖子,小声道:“本官是左侍郎,你…咱们品级相同,你不要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嘛。” “把人看好!”韩佑憋了一肚子火,转身就要离开。 陈永志犹豫了一下:“韩统领,不如听本官一句劝,虽不知你与老宰辅有何恩怨,其中详情本官也不愿意打听,只是…只是本官见你这仪刀卫统领做事还算有些章程,不想看你自误,冤家宜解不宜结,去和老宰辅认个错,毕竟老宰辅是方正之臣,你若认错…” 一听“方正之臣”这四个字,韩佑猛然转过身,血压噌的一下上来了。 “陈大人。”韩佑突然笑了,笑的很诡异。 陈永志也跟着干笑了一声。 韩佑直勾勾的盯着陈永志,给后者看的心里直发毛,还得陪着笑。 “韩统领你…你看本官作甚。” “你说呢。” 陈永志讪笑一声:“本官笑起来很好看?” “你看起来很好笑。”韩佑凝望着陈永志:“齐白来你的地盘,收买你的人,栽赃我仪刀卫,你觉得…申屠罡将你这位左侍郎放在眼里了吗,不,应是说,将你刑部放在眼里了吗,齐白走的时候,甚至没有用钱财或是其他东西收买你的人,徐大人,你夸申屠罡是方正之臣,难道你不可笑吗?” 陈永志抚摸着胡须,沉默了半晌,又笑了:“难得糊涂,哈哈,糊涂一些,命也久一些。” 韩佑:“…” 陈永志看了眼韩佑的脸色,低声道:“那我儿还能继续读书吗?” “能。”韩佑叹了口气:“让他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记住,为山庄介绍游客这事不能停。” 说了一声,韩佑气呼呼的走了。 谁知快到门槛儿时,陈永志又开口了,极为正色道:“韩统领,本官多嘴问一声,你要如何反制?” 韩佑露出了极为自信的神情,转过头:“申屠罡必会为他的举动付出代价,此举他无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统领,必然会令他悔不当初。” 陈永志面色莫名,即便不该问,也难免按捺不住好奇心:“韩统领果然不是寻常之辈,敢问,你要如何做?” “干他儿媳妇去。” 陈永志:“…” “还有,最后强调一遍。”韩佑拧眉道:“记得下封口令,我们今天没来过,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你,记住没。” 陈永志望向窗外,没吭声。 韩佑骂道:“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里,和你说话呢,我们没来过,记住没,别跟我装…” “谁!” 陈永志一副吓了一跳的模样,四下张望着,面色惊恐:“谁在说话,谁,出来,莫要吓本官,快出来!” 韩佑:“…” 第369章 敬酒 韩佑怎么可能会给于幸三十贯,非但没给,还给十贯钱要回去了,说他今天成亲,当礼钱了。 于幸还挺乐呵,拿别人的钱送给别人当礼钱,自己分文未花。 然后这白痴就去水云间泡澡去了,准备一会再去赌坊试试运气。 他也不想想,现在是分文未花不假,一会呢,这一夜的消费,都让韩佑赚去了。 这就是韩佑甘愿让出三成份子给宫中的原因,可以理解为保护费。 换了其他监察使,韩佑不会这么做。 许多监察使就是靠着“作死”出名的,监察使越是作死,越是得罪权贵,名声越响亮。 可于幸一定不是这样人,被齐白当枪用的家伙,这种监察使不纯粹,而不纯粹的监察使畏惧皇权,畏惧权利。 韩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老乡或是同窗,老乡老乡,背后一枪,就和后世似的,去了国外,老乡专门坑老乡,往死里坑,是真正的往“死”里坑。 朝堂上的同窗与同乡情义,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到一起然后追逐更高的利益罢了。 入夜了,山庄里敲起了锣打起了鼓,灯笼也高高挂了起来。 第一批客人来了,也可能也是唯一的一批客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马家马老二与马大聪明。小说 叔侄二人还挺喜庆,一人穿着一个大红长衫,勾肩搭背送上了贺礼。 贺礼是一把弯刀,一颗夜明珠。 弯刀是马封侯送的,看着朴实无华,王海等人却说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韩佑薅了根头发放上去,刀没咋地,头发也没咋地。 夜明珠是马如龙送的,送给邬明月。 韩佑望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决定明天让人送给申屠鸣去。 他认为但凡能够发光的石头,应该都有放射性物质,申屠鸣不是有隐疾吗,说不定放射放射非但能治好隐疾,还能多长出来点啥,最好长脑门上,和独角兽似的。 没好气的和俩人客套了几句,韩佑回小院了。 韩大少爷就喜欢简单粗暴的,小院旁边摆满了桌子,牛羊宰了不少,一会直接烤,全是硬菜儿,酒水也是刚从城里搬来的。 韩佑说他听闻陆百川是酒中豪杰,要考考大川儿,想让陆百川挨个酒坛尝了一口,看看能不能分辨出酒水的不同。 陆百川就是再傻他也不能傻到这种程度,知道韩佑是怕有人下毒,然后让江追去尝,说这是加入仪刀卫的考验,将来升官的时候可以加分。 江追也是个狠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挨个喝。 酒水没问题,江追也没问题,韩佑脱了官服换了儒袍,大红色的官袍。 他现在不止准备恶心申屠罡,他也准备恶心恶心读书人。 读书人的儒袍,就没有红色的。 当韩佑穿着红色儒袍走出院落时,北门御庸吓够呛:“你疯了。” “我不准备当人了。” 见识到了申屠罡、齐白等人的下作手段,韩佑似乎有了一些新的感悟:“当人,治不了这群王八蛋。” 北门御庸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人能懂,如果黄有为在场的话,相信大老黄会懂。 很久很久以前,大老黄也想不当人,可惜,那时他没有不当人的资本,当他有这个资本的时候,为时已晚。 韩佑不想为时已晚,之所以连个奉事郎,连个监察使都大张旗鼓的找麻烦,就是因为觉得他韩佑当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韩佑觉得自己出道后的人设有点没搞好,他准备换个人设。 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喜气洋洋。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并不觉得担心,哪怕清楚韩佑招惹当朝宰辅了,依旧不是很担心。 伏鱼象等六名南军虎贲亲自抬轿,一顶红色轿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旁边跟着四位侍女。 侍女岁数不大,都是庄户的子侄后辈,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十九,仲孙无霜亲自为邬明月挑的,都是老实姑娘,消息放出去后,庄户们争先恐后的报名,光是海选就刷掉了五十多人,还有不少老娘们滥竽充数。 什么宰辅儿媳妇之类的事情,庄户们不懂,他们就知道这是“庄主儿”明媒正娶的妾室,家里的后辈儿要是给人家做了侍女,一辈子吃喝不愁。 没等轿子进入院落之中,韩佑突然走了过去,掀开轿帘,将手臂伸了进去。 盖着红盖头一袭红裙的邬明月极为错愕,不明所以。 韩佑脸上挂着笑容,轻声道:“来。” 邬明月不知道韩佑要做什么,点了点头,搀住了韩佑的手臂。 这不符合规矩,邬明月不在乎,也无人在乎,韩佑两个字,似乎和规矩永远都没有缘分。 随着邬明月下了轿,韩佑温柔的扯掉了红布。 邬明月闹了个大红脸,韩佑大声道:“她叫邬明月,我韩家儿媳妇,我韩佑的女人,以后,也是你们的家人,你们,也是她的家人。” 众人连连叫好,嫂夫人、少夫人,乱哄哄的叫着,乱哄哄的行着礼。 马如龙和马封侯作为唯一的宾客,叫的最大声,本朝开朝以来,他们是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宴。 邬明月依旧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韩佑哈哈大笑,一挥手:“开吃,开喝,我们没有那么多迂腐的规矩。”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北门御庸。 北门御庸苦笑连连,按照流程,邬明月应该上楼。 “都坐。” 韩佑拿起了两个酒杯,给邬明月一个,自己留一个,王海喜气洋洋的跟在旁边给二人倒酒。 “量力而为,陪我敬酒。” 韩佑说完这句话后,在场中人无不错愕,哪有新郎官拉着新娘子敬酒的,更不要说在座的根本没人比韩佑身份高。 就这样,韩佑拉着邬明月,以主人的身份,每一桌都要敬酒,每一个人都要敬酒。 还是那句话,这样不符合规矩,不符合礼仪,更不符合韩佑的身份,拉着新娘子给大家敬酒,不但拉低了他自己的身份,也似是没将邬明月当回事。 可邬明月却哭的稀里哗啦,即便不胜酒力也每次都一饮而尽。 因为韩佑会拉着她,去敬酒,去诚恳的拜托着每一个人。 她是我的女人,以后,麻烦姬兄不但要照顾我,还要照顾明月… 马二爷,如果有一天你我兵戎相见,记得我曾保过你的侄儿,不要动我娘子… 秦大爷,我是您的晚辈,明月也是您的晚辈,我不死,为您养老送终,我死了,明月为您养老送终… 朱尚、江追、陆百川、雨绮,在场的每个人,韩佑都去敬酒,都去拜托着,大家,是家人,邬明月也是家人,韩佑拜托大家照顾邬明月,邬明月也会照顾大家。 一杯接着一杯,韩佑就那么敬着酒,行着礼,拜托着,无比郑重。 邬明月紧紧拉住韩佑的手,动情的呢喃着:“为何当年在南地时,我未遇到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早些结识?” 韩佑翻了个白眼,在南地的时候就算碰到了又能怎样,那时候我还穿开裆裤呢,小马也拉不动大车啊。 角落里那桌,马封侯眼眶红红的,望着远处的韩佑,暗暗说道:“兄弟你放心,今后嫂夫人遇了事,大爷我一定挺身而出!” 马如龙一巴掌呼在了马封侯的后脑勺上:“你又不是韩家人。” 马封侯撅着嘴,没吭声。 马如龙望向了那些对韩佑做出郑重承诺的人,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羡慕。 第371章 诰命 原本受到了奇耻大辱的申屠鸣,刚狼狈不堪的将裤子提起来,又如同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呼吸都停止了。 宗志梅被踹的跪在了地上,伏鱼象左手捏住他的下颚,右手竟然直接伸在了宗志梅的嘴里,要将这家伙的舌头拉出来。 很粗暴,也很血腥。 宗志梅挣扎不动,想要闭嘴又闭不上,伏鱼象狞笑一声,双手用力扯着,令人心惊胆颤的皮肉撕裂声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不少游客和公子哥别过了头,瑟瑟发抖。 韩佑抱着短刀,耐心的等着,等着伏鱼象将宗志梅的舌头拉出来。 “韩佑!” 申屠鸣鼓足了勇气大喊道:“你好大的胆子,他是我申屠府的管家,你敢对他行凶?” “哦,管家吗?” 韩佑目光扫过众多游客,不解的说道:“一国宰辅府邸的管家,跑到别人的新婚宴上,说新娘子水性杨花,造谣生事,坏了女子名节,这种事,是管家能做出来的吗,难道…是宰辅大人授意的?” “不,不是,是我…不,不是我…” 申屠鸣一时之间语无伦次:“与我爹无关,与我爹无关。” “是与你爹无关,还是他并非是你申屠府的管家?” 申屠鸣吞咽着口水,只是那么提着裤子傻站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申屠罡的确不知道这件事,让他来给韩佑添堵的,是齐白! 齐白认为四季山庄那么多宾客,韩佑就算是气的怒不可遏也不会怎么样,大庭广众之下,他这天子亲军的统领又能如何,难道还敢动宰辅家的人吗。 除此之外,齐白还告诉申屠鸣,说韩佑是要脸的人,造谣一番,韩佑定然会毁亲,无依无靠的邬明月只能回去找他申屠鸣。 至少齐白是这么对申屠鸣说的。 至少申屠鸣是这么信了。 可惜,他们并不了解韩佑,或者说申屠鸣根本不了解韩佑。 宗志梅早已疼的几近昏厥,血水混合着口水不断滴落,发出了像是野兽哀鸣的声音,无助的看向申屠鸣。 可申屠鸣动都不敢动一下,哪里会想到闹成这幅局面。 原本,他以为马如龙就是最凶狠的人了,着实没想到,韩佑比马老二还暴虐。 伏鱼象不断撕扯着申屠鸣的脸,也在撕扯着申屠府的脸。 跪在地上的宗志梅心胆俱寒,王海走了过来,一拳击在了宗志梅的后脑勺上。 宗志梅晕过去了,垂着头,嘴里满是鲜血,舌头也耷拉了下来。 韩佑满意了,从刀鞘之中抽出了短刀,回过头,望向众多宾客:“来到我的地盘,侮辱我,侮辱的我的妻子,侮辱我韩家,这就是下场,只要不惹我韩家,你们永远都是我韩佑最尊贵的宾客,祝你们玩的愉快。” 申屠鸣目眦欲裂:“你敢!” 韩佑不为所动,谁知刚要挥刀斩下舌头,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十三骑,其中十二人皆是宫中护卫,领头的正是天子内侍文武。 文武真的很懂事,到了山庄门口还知道主动下马,突然见到这边围着一群人,走过来一看,傻了眼。 “韩统领。” 文武快步走了过去:“这…这是怎地了。” 韩佑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老八,总是在他闯祸或者即将闯祸的时候,成为他最大的靠山以及依仗。 “这人冒充申屠府的管家,当着一众宾客面,侮辱我即将过门的妻子,所以我要割了他的舌头。” 文武面无表情,低声道:“他当真是申屠老大人的管家。” “嗯。” “莫要动手,动了手,必然会…” 话没说完,王海突然夺过短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是挥刀斩下了。 很少有人知道,王海的身手真的不错,这一刀更是既快又准,刀光闪过,半截舌头掉落在了地上,人群之中出现了不少惊魂之声。 别说文武和一群禁卫了,韩佑都傻了眼。 文武大惊:“你怎能…” 王海突然将刀扔在了,随即双膝跪地,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周律沿袭前朝律法,康律有载,诸斗殴人,折齿,毁缺耳鼻,眇一目及折手足指,徒一年,因斗遂以兵刃斫射人,不著者,杖一百,若获谅,刑用半,小人伏法认罪,不过伤者污蔑朝廷命官女眷,需对我家少爷致歉,还有,此事看似民斗,实则有意污人清名,又涉及朝廷命官,应交由刑部审理,事发地在四季山庄,山庄东家皆应到场,向伤者致歉。” 文武瞳孔猛地一缩,凝望着王海,将这小子的容貌深深记在了心里。 四个字,无懈可击! 大庭广众下伤人,肯定要受到责罚。 但是,起因是污蔑朝廷命官,所以要交给刑部审理,而非京兆府。 那么一旦交由刑部的话,就要广而告之,作为事发地,山庄的主人也就是东家,不管一个还是多个,都要到堂说明原委。 而四季山庄的东家,除了明面上的韩佑外还有一些人,其中一个姓周,叫做周恪,当朝天子! 王海的意思很明确,按照律法,是应处置我,但是有连带责任,除了我家少爷,你主子天子也得丢人,独瓣蒜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海知道,如果这舌头不割,韩佑这仪刀卫的同龄将会颜面大失,申屠府会更加猖狂。 文武望着面无表情的王海,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伸手入怀,一封圣旨拿了出来。 韩佑笑了:“甭念了,公公您直接告诉我是封赏还是诰命。” “诰命。” 文武神色一冷,看向众人:“咱家这圣旨,是陛下念在邬明月传授宫中御医医术,又心怀大善诊治京中百姓,加之夫家韩统领为国尽忠,陛下便册封了邬明月为诰命夫人…” 顿了顿,文武看向昏厥过去的无舌老鬼,冷笑道:“污蔑陛下册封的诰命夫人,谁给他的狗胆,哼!” 说完后,文武又看向王海,淡淡的说道:“你这浑人便是天子亲军也要遵守律法,即便处置触犯周律之人,也应带回衙署,岂能大庭广众之下就施了惩,日后莫要这般,若不然,咱家可要好好在陛下面前说说你们这仪刀卫。” 韩佑赶紧给王海拉了起来,随即二人都冲着文武行了一礼。 文武笑吟吟的点了点头:“既圣旨带到了,咱家就…” 话没说完,正好雨绮带着五个姑娘走了过来。 文武眼珠子有些发直:“咱家…不是,那我…就先回宫…了?” “不急。” 韩佑突然嘿嘿一乐:“公公,学生最近偶得一宝,还往公公品评一番。” “哦,是吗?” “嗯,五对大宝贝儿,您给掌掌眼,上上手?” “好说,哈哈哈,好说好说,那本将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哈哈哈。” 第372章 火烛 竹楼外,众人早已散去。 都知道申屠家来找事了,全去了入口处。 宫中禁卫在门口杵着,文武入了山庄,王海亲自作陪。 站在窗口的吴明月,回到了梳妆台前,望着铜镜,只是那么望着。 望着铜镜中面无血色的自己,邬明月的双目空洞。 她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太了解申屠鸣了,更了解管家宗志梅骨子里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也知道申屠鸣发起疯来有多么的歇斯底里,如同发狂的疯狗一般。 她甚至猜到了这两个人会做什么样的事情,用最恶毒的语言,杜撰出最是令人不耻的事情,来不断地攻击她,污蔑他。 可很多事,她没办法解释,她更不知道韩佑会不会听她解释。 邬明月难免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会相信一些事吗。 如果说了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换做自己,会信吗? 邬明月想离开,她不想再受到任何欺辱了。 可每当想要走下楼梯时,她又抱着一丝期望,只是期望,又很快化为绝望。 就这么痴痴的坐在那里,等待着,惧怕着。 脚步的声音传了上来,邬明月没来由的开始颤抖着,她甚至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韩佑上来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韩佑,信了吗? 自己解释,韩佑又会相信自己吗? 脚步声,喘息声,越来越近,直到见到铜镜中的韩佑自顾自的坐在了床榻上,邬明月终于鼓起勇气回过了头。 韩佑扯了扯儒袍前襟,将一个红色的盒子扔到了桌子上,笑嘻嘻的说道:“送你的。”小说 邬明月惊喜连连,刚要打开盒子,突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花容失色。 “里面是…是…” 邬明月紧张极了,韩佑的笑容在她的眼里,慢慢变了味。 “自己打开看。” 韩佑脱掉鞋子,身体后仰双手支住床榻:“申屠府送来的贺礼。” “申屠府?!” 邬明月花容失色,不断地摇着头,如同躲避瘟疫一样:“不,我不要,拿走,扔出去,我不要!” “怎么了?”韩佑不明所以:“又不是什么机关暗器,打开看看嘛,你一定会喜欢。” 邬明月凝望着韩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好,我…我打开。” 深吸了一口气,邬明月慢慢打开了盒子。 一声尖叫,盒子掉在了地上,半截舌头,触目惊心。 韩佑也吓了一跳:“你不是医生吗,还怕这东西?” “你…”邬明月不断后退着,惊恐的叫道:“你什么意思!” “想哪去了。”韩佑没好气的说道:“申屠鸣那废物和他家管家宗志梅跑来搞事,污蔑你,说你不是好姑娘,我给他舌头砍下来了,告诉世人,这就是污蔑你的下场,谁要是再他妈敢污蔑你,我就砍了谁…” 话没说完,邬明月突然冲了上来,晶莹剔透的泪珠飘洒了下来。 韩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邬明月扑在了床上。 “这是我收过最珍贵的礼物,最珍贵的礼物。” 骑在韩佑身上的邬明月,眼神愈发迷离,未等韩佑开口,冰凉柔软的双唇印了上去。 邬明月的动作愈发的狂野,甚至开始轻咬着韩佑的嘴唇,呢喃着,似是在说什么,也似是呓语。 衣衫被极为粗暴的扯掉,罗裙也是如此。 韩佑根本无法起身,胸前一凉,又是一片火热,两片柔软,十分沉重。 “夫君…” 邬明月闭着眼,不断呢喃着,要了我,要了我。 呢喃着要了我,可邬明月却完全占据了主动权,美好的曲线一览无余,紧紧贴在了韩佑的胸膛上。 邬明月突然直起了身体,韩佑却看不到她的容颜。 嘤咛一声,韩佑屏住了呼吸,邬明月光滑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着。 “夫君,妾身并非处子之身。” 泪水沿着惊人的曲线慢慢滑落,满面羞红又强忍着疼痛的邬明月紧紧咬着嘴唇,努力的去适应着,迎合着。 “与申屠鸣无关,是妾身自己…自己…” 邬明月声音越来越小,韩佑则是根本不敢妄动。 事实证明韩佑的担心并不多余,邬明月香汗淋漓,双肩依旧在颤抖着。 韩佑温柔的抱住了邬明月:“不要委屈自己。” 慢慢坐起身,韩佑将邬明月放倒在床上:“休息一会,你不需要强行取悦我,永远不需要。” 邬明月满面羞红,轻轻点了点头,却轻声道:“可妾身想,想取悦夫君。” 说完后,邬明月又突然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半截舌头,随即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再次翻身而上压了韩佑哥措手不及。 依旧是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邬明月强忍住不适,俯身抱住韩佑,抱的越来越紧,指甲近乎刺进了韩佑的肉里。 韩佑也只能强忍着疼痛,试图配合,试图引导。 难以启齿的,羞于启齿的,无需用语言来描述,邬明月的动作愈发的大胆,甚至慢慢变的粗暴,变的狂野。 睫毛下挂着的泪水,一颗又一颗的滴落,下滑着,与汗水混为一体。 韩佑完全陷入了被动,屡次三番想要掌握主动,奈何根本做不到,既然无法掌握主动,只能掌握一些其他东西了。 韩佑的肩膀受了伤,只能一只手去掌握,谁知愈发疯狂的邬明月却抓起了他的另一只手臂,帮助他掌握本应不去掌握的另一侧。 韩佑的手掌并不小,可有些东西,他依旧掌握不住。 高高盘起的长发如披散下来,微微甩动着,遮住了邬明月完美无瑕的侧脸。 邬明月却无心顾及章法,只是用最原始的行为和本能去诉说着她对韩佑的爱意,也如同想要宣泄着什么似的,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紧紧咬着嘴唇发出让韩佑心猿意马的声音。 足足过了许久,邬明月突然再次大哭出声,双肩剧烈的抖动着,最终慢慢趴在了韩佑的身上。 韩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断轻轻拍打着邬明月光滑的后背。 韩大少爷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从未想过即便是这种被动也会消耗这么多的体力。 轻轻挪动着身体,想要收回些什么,邬明月却突然再次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韩佑不动了,深呼吸着的邬明月也不动了,慢慢放松了下来。 足足过了许久,邬明月的呼吸逐渐平稳了。 韩佑温柔的说道:“在这你永远不需要担惊受怕,休息吧,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上一…” 话没说完,邬明月突然又坐直了身体,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妾身才不累,你也不要累!” 窗前的火烛,有些微弱,一阵狂风吹来,火苗愈发旺盛,不得不旺盛。 第373章 饵 子时,夜半。 文武从一处院落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衣服,留下了满地狼藉,以及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待老太监走远了,陆百川和江追贼兮兮的从黑暗的角落里窜了出来。 “我丢他奶。” 江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老太监忒猛了。” “谁说不是呢。”陆百川满面佩服之色。 “半拉玩意就这么凶,这要是半拉没少,不得给墙怼塌喽。” 大川儿深以为然。 文武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山庄,随行的禁卫刚吃过饭,正在庄子门口和伏鱼象等人吹牛b。 老太监出来后,十三人齐齐上马,上官道,入城,回皇宫。 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子早就睡了,文武还得找人问今天老八在哪睡的,睡的哪个床。 这里也要提一下,周恪晚上睡觉的习惯就比较迷,说通俗点就是瞎特么睡。 晚上批复完了奏折,去工部打造的池子里好好泡一会,然后才去睡觉。 工部弄的这个池子不但小,还漏水,天子一边泡,宫女们还得一边往里倒水。 没办法,工部最好的匠人就是姬鹰,坤哥跳槽的时候还带走了一群手艺高超的匠人,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枣。 天子泡完了澡后,不一定去哪个妃子那睡,甚至都不是看心情和喜好,就是随意抽个木牌,写谁去谁那睡。 去了妃子的寝宫,还得摆好几张床,用帘子都遮挡住,有时候晚上有点什么事文武要找他,还得挨个帘子翻。 文武找到了寝宫后,让宫女给周老八薅起来,说有要事。 满大周,周老八睡觉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能打扰他,除了韩佑就是文武。 刚睡下没一会的周老八光着膀子就走了出来,乐呵呵的:“朕册封了那医女诰命,韩佑一定是感激涕零吧。” 文武是真心受不了周老八这种自我感动的死出,没好气的问道:“您觉得呢。” “朕觉得…” 周老八愣了一下:“他不满意啊?” “没说,不过倒是出些别的事,申屠鸣与申屠府的大管家去了山庄。” 文武三言两语将情况一说,周老板的面色沉下来了,坐在了微微摇了摇头。 容妃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外袍。 “陛下。” 娇媚入骨的容妃轻轻将外袍罩在了周老板的身上,吐气如兰:“起风了,国事再是重要,也没有陛下您的龙体…” “滚一边儿去。”心烦意乱的周老板直接给容妃扒拉开了:“莫挨老子。” 容妃气的够呛,捡起外袍回殿了,刚刚还叫人家小美人,爽完了又不让挨你了,渣男! 其实就后宫这群妃子,大部分都是二手的,周老板夺宫后还搁那装b,说什么不牵连无辜,只诛前朝昏君亲信,宫中的妃子、宫女之类的可以直接离开。 然后这群人就都走了,卷铺盖走的,周老板气够呛,偌大的宫中好歹留点日用品啊,最后就反悔了,给长的漂亮的全留下了,寻思先凑合用着,以后有钱了再换批新的。 抠搜的周老板坐在台阶上,再次摇了摇头。 “观其子,知其父,申屠鸣如此跋扈,可想而知其父申屠罡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 “陛下说的是,老奴也是这般想的。” 文武附和道:“大喜之日,去了韩统领的山庄,与诸多宾客说那等侮人名节的话,着实下作。” “话虽如此,可当众扒了申屠鸣的裤子,又割了申屠府管家的舌头,韩佑这性子…” 周老板的面色突然阴冷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终究还是善良啊,为何不在官道上埋伏杀手,杀了那申屠鸣与宗志梅,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哪怕申屠罡怀疑是他做的又如何,反正已是撕破了脸皮不死不休。” 文武叹了口气:“是啊,韩统领这性子,是不够杀伐果断。” “罢了,想来开朝时申屠罡会发难,就是不知…” 顿了顿,周老板仰头道:“你能不能坐下或者蹲着说话,朕好歹是天子,总仰着脑袋看你像什么话,旁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他娘的是太上皇呢。” 文武没好气的坐在了天子的旁边,老八突然挑了下眉:“慢着,你身上怎么有股子胭脂味儿?” “有吗?” 周老板嗅了嗅鼻子,乐了:“这都去了三个多时辰,你玩姑娘了是也不是。” “拗不过韩统领,非寻了五个姑娘。” “多少?” 周老板顿时不乐意了:“你个老太监怎地叫那么多姑娘,还有,你给钱了吗,他娘的不会是白嫖吧,莫要忘了朕在山庄可是有份子的。” 文武无声的叹了口气,懒得吭声。 老八也不吱声了,仰头望着满天星斗,足足许久,轻声道:“阿武,朕有些乏了,越来越乏。” “陛下,再熬些时日吧,您如今坐了龙椅,就不可再妄动兵刃了。” “倘若当年在军中时,遇了申屠罡这种表里不一之人,朕岂会重用。” “现在不是在军中,您要治理国家就免不了用这种人,申屠罡不是您遇到的第一个表里不一之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啊,慢慢习惯便好了。”周老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去歇着吧,早朝时,朕倒要看看申屠罡是何嘴脸。” ………… 这一夜,宫中平静,四季山庄也很平静,不平静的,或许只有申屠府了吧。 韩佑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腰都是麻的。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韩佑下床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化身为一只灵敏的小鸟,提心吊胆,深怕给床榻上还在熟睡的邬明月吵醒,下了楼,逃似的跑出了房间。 “可怕,太可怕,太特么可怕了!” 韩佑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后,走路双腿都有点发飘。 韩大少爷决定了,今天实在不行就去韩府睡吧,四次半,整整四次半,什么样的硬汉也受不了这么祸害啊。小说 几次不几次的,韩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新手头一次就这么厉害了,这要是慢慢进阶了,段位高起来,他都容易死床上。 天还没亮,他今天要接着上朝,申屠罡今天绝对会告状。 刚到食堂,见到陆百川与江追二人正在往嘴里塞包子,和比赛似的。 韩佑坐了过去,打了个哈欠:“文公公走了吗。” “走了。”江追嘿嘿一笑,有些猥琐。 “你笑什么?” “公公是真人不露相哇。” 江追将文武昨夜的表现一说,韩佑都惊呆了,这老太监比自己都猛? 陆百川一口将粥水喝光,打了个饱嗝:“对了,刚刚你韩府下人来了,说你在京中下的饵有眉目了。” 韩佑神情大震:“哈哈哈哈,果然!” 陆百川好奇道:“什么饵,神神秘秘的。” “咬上,不死也要脱层皮的饵。”韩佑满面自得:“所谓朝堂重臣,不过尔尔。” 第374章 再上朝 关于韩佑在京中放的“饵”,别说陆百川了,北门御庸都不知道,只有王海清楚。 韩佑不是不相信身旁的小伙伴,只是因为他相信一国之宰辅以及其党羽的能力了,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吃过了饭,韩佑才想起自己出来的匆忙,都忘记穿官袍了。 他还不敢回去,正好见到仲孙无霜起了个大早过来吃饭,让后者帮他上楼取一下衣服。 仲孙无霜是过来人,一看韩佑总是下意识揉着老腰,心疼坏了,说让韩大少爷晚上去她那住,好好按两下缓解缓解。 韩佑吓的直摇头,他觉得仲孙无霜没比邬明月强到哪去,俩人都属于是肉食动物。 换了衣服,出了山庄,带着三大保镖,韩佑离开了山庄。 刚上官道,韩佑突然想起一件事。 “海哥,差点忘了问了,你怎么还研究上周律了呢。” “闲着无事做。”王海憨笑了一声:“随意看看。” 韩佑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人研究律法。 一,修订以及执行者,二,触犯或者是准备触犯者,不知道海哥属于哪种。 一路进了城,来到了皇宫外,韩佑打着哈欠发现来早了,早来了小半个时辰。 陆百川走向守门的禁卫,连踹带骂,俩禁卫取了俩板凳出来。 王海不由道:“为什么不入宫等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百川将凳子留给王海和江追,带着韩佑入宫了。 就大川儿这身份其实挺复杂的,表面上,他是宫中禁卫牙将,实际上,他是仪刀卫的郎将,但是吧,他是个闲汉,天天逮谁跟谁犟。 除了闲汉外,其他两个身份都可以让他在宫中畅通无阻。 能够畅通无阻的陆百川很得意,带着韩佑入了宫,开始自夸了,说他在宫中有特权,可以随便出入,以后来早了或者来晚了,不用等禁卫,他就能给韩佑带进来。 韩佑跟在后面想了半天,觉得有点不对劲。 仪刀卫是可以直接入宫的,那他这个统领…… “我特么还用你带吗,靠。” 韩佑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也是自己的特权,上朝不也是入宫吗,天天杵外面排队干什么。 二人一路来到了太乾殿外,周围除了几个瞌睡连连等着换班的小太监,鬼影子都没有。 陆百川抱着膀子蹲在了台阶下,韩佑叹了口气,提前入宫,不还是在这撅着吗,那还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区别。 “统领。” 陆百川打了个哈欠:“昨夜末将在思考一件事,现在也在思考这件…” “住脑!”韩佑吓了一跳:“我不允许你思考任何事!” 韩佑真没开玩笑,有两种人做两件事最无解,一是聪明人不动脑了,二是不聪明的人开始动脑了,当这两种人出现这两种情况的时候,就代表着有人会被坑。 “你让末将说嘛。” “不说行吗。” “不吐不快。” “吐吧。” 陆百川嘿嘿一笑,随即又是愁容满面:“现在咱们与申屠罡,不是我死就是你亡吧。” 韩佑沉思了片刻,道:“两个问题。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不对,没有吧,二,纠正一下,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哦。” 陆百川沉默了半晌:“可他是宰辅,方正之臣,除了用些下作的招数,末将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他赶下台。” “怎么的,有心理负担,想当君子?” “那倒不是。”陆百川摇了摇头:“可世人会怎么评价我们,后世会怎么评价我们,我们用下作的手段斗倒方正之臣宰辅,会不会遗臭万年?” 韩佑哑然失笑。 其实以前他也考虑过一些事,关于身后名的事。 一开始,他觉得人活一世,活好这辈子就可以了。 之后呢,他又觉得这种事太缥缈。 历史总是被修改,人也是,如同一个被后人任意打扮的洋娃娃。 有的人总说什么任由后人评价,其实后人是最没有资格去评价的,不是当事人,没有经历过当时的情况与环境,只会去说风凉话,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指责,去夸奖,去定性。 这种事,真的很不好说,人心与人性太复杂。 “我这么问你吧,如果让你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一个月前,你还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边吗,哪怕知道我要与申屠罡不死不休。” 陆百川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微微嗯了一声:“会。” “为什么?” “因为末将觉着,你要除掉申屠罡,不止是因为嫂夫人,因为正义与善良。” 韩佑露出了笑容,这也是一种很有趣的切入点。 评论一个人是好是坏时,其中只要看他做过些什么就好了。 打个比方,就说四大名著吧,如果让关二爷和张飞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桃园三结义那一天,他们还会忠心的追随刘备吗? 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如果让梁山一百零七人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当初,他们会追随宋江吗。 会,会追着宋江狂砍三条街,将这家伙剁成肉泥。 即便被砍成肉泥,宋江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本雨作为一个山东爷们,就想要个编制,有错吗? 对其他人来说,咱吃香喝辣,没事打个劫立个人设为非作歹,多过瘾啊,凭啥跟着你投靠朝廷? 所以说名声这东西吧,其实和人设差不多,不等看他以前做了什么,要看他以后会做什么,最终要做什么。 就像后世,韩佑清楚的记得他上小学那会,连老师都说一百零八将替天行道,及时雨宋江如何如何仗义。 可当他成年上了大学后,就没有人说宋江是个好东西了,不止宋江,一百零八将算得上是好人的,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说,后人评说,这个后人,十年后是后人,一百年后也是后人,一千年后,还是后人,后人永远没有准信儿! 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 人们相处时,最怕不是一条心,也最怕追求不同。 比如有两个人平常关系特别好,一个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警察,另一个长大后就是一门心思想要抢银行,出门看见银行都流哈喇子,那俩人早晚分道扬镳。 韩佑现在也在观察,观察身边的小伙伴们,是不是有犹豫,是不是有忌惮,是不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乃至排斥。 还好,韩佑身边的人要么是没长脑子,要么是唯恐天下不乱,目前为止,都很赞成让他怼死申屠罡。 韩佑也并不认为申屠罡这方正之臣是金身不破。 就如同这老家伙在申屠府对他所说的那番话,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越是看似完美的人,当被摘下那虚伪的面具时,原本对他越是爱戴的人,将会越鄙夷他,越唾弃他,认为自己被骗了,这种曾经的仰慕与爱戴,会变成一种愤怒。 而这,也会变成韩佑用来对付申屠罡的最大利器。 时间到,百官开始入宫,韩佑打着哈欠刚要站起身,突然见到一个骂骂咧咧的身影。 “日日上朝,日日上朝,这狗日的皇帝,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一边走一边穿着龙袍的周老八,满面困意,明显是带着点起床气,极其低下的素质一览无余。 第376章 小人物 小六,一个小人物,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城东乱葬岗埋的尸骨,都是这种小人物。 命运就像是一个小婊子,以折磨小人物为乐趣。 小六本就是京中乞儿,又被马车压断了腿。 还好邬明月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甚至亲自为他煎药,最后不但治好了他的腿,还给他寻了一份差事。 因为想要报恩,小六跟着邬明月跑出了申屠府。 只是后来有些丢人,被一鞭子抽到身上,疼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祈饶。 小人物,做不了大事,能做大事的,不会当这么多年小人物。 即便是小人物,小六也做了无数小人物不敢做的事。 所以他现在成了四季山庄一名光荣的保安,同时也是仪刀营预备人选之一。 伏鱼象听说了小六的事迹,他就喜欢这种反骨仔,心存善念的反骨仔。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大多数不怕死的,不是至善就是至恶,象爷取中间,怕死无所谓,知道感恩就好,军中怕死的人多了,可都是好汉子,因为他们知道坚守着信念。 小六其实有名,不,是有姓,姓梅,一大早起来精气神十足,跟着一群寻庄的卸甲老卒在食堂吃完了饭开始巡逻。 梅六觉得自己很幸福,很骄傲,昂首挺胸,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孤儿,如果不是的话,族谱高低要为自己单开一页。 因为昨夜他参加宴席了,庄主特意让他去的。 原本,他很担心,因为他怕大人物,小人物都怕大人物,怕这位明显是大人物的庄主,会像他认知中的大人物一样,不会善待他心中如同女菩萨一样的邬明月。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他见到了大人物庄主,庄主敬了他一杯酒,梅六受宠若惊。 大人物庄主说,感谢他救了大人物的妻子,作为回报,他这位大人物会负责小人物的一生,高官厚禄他给不了,只能确保梅六衣食无忧一辈子,确保他能寻个婆娘,有个孩子,如果运气是个男孩的花,以后会读书。 梅六感激涕零,他相信大人物庄主的话,相信庄主不会骗他,因为如果骗他的话,不会敬他酒,不会说那么多,这对大人物来说,很掉价,很浪费时间。 大人物不怕掉价,甘愿浪费时间,代表他说的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梅六就觉得人生在世,做不了大事,至少也要懂得知恩图报,以后他的命,就是庄主的了。 很快,他报恩的机会来了,正在巡逻呢,伏鱼象来找他了,带着他入京,去韩府,找庄主。 二人共骑一马,小六坐在后面,有些惧怕。 别说他了,好多卸甲老卒都怕被称呼为“象爷”的伏鱼象。 这家伙长的和恶霸犬似的,本来就吓人,有时候一笑,大嘴唇子都能咧到后耳根,天天拎着把长刀来回溜达,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梅六瑟瑟发抖着,这是他第一次骑马,象爷明显是个亡命徒,不断拿着马鞭抽打马臀,马速越来越快,上下颠簸。 好不容易熬到了入城来到韩府我,梅六差点栽下来,双腿刚落地就开始干呕。 入了韩府,梅六很紧张。 他虽然才到四季山庄两天,可领头的一个被称之为朱爷的老卒说过,在山庄里人五人六的算不得什么,进入过韩府的才是真正的“爷”,就如同那些韩家下人,连自诩为庄主心腹的“象爷”都要陪着笑脸。 被伏鱼象带到韩府后花园时,梅六都不敢抬头张望。 他没见到韩佑,因为这家伙正在卧房里补觉,不过他见到了山庄中所有人公认的庄主第一心腹,海爷。 山庄中流传着很多关于王海的传说,称呼也不尽相同,大海、阿海、海哥、海爷等等等等。 就山庄那些小头目们,都说自己最受庄主信任与器重,不过他们最多只能争个第二,海爷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少人将王海视为偶像,因为这家伙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 最早的时候,只是折冲府的一名寻常军伍。 后来因为他大哥的缘故,入了韩府,区区门子罢了。 突然有一天,少尹也出门,就带上了他。 久而久之,这位门子也就变成了随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看似是主仆关系,可少尹对待王海如同亲兄弟似的,还强令要求山庄中所有认字的人,每天必须教授王海识字。 同样也干过门子的梅六,将王海视为终生偶像。 传说中的海爷,正坐在石桌旁。 紧张的梅六抬起头,就那么一眼,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因为王海正在看书。 看的是《周律》,梅六不认识《周律》俩字,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看书的人很牛b。 太过紧张,梅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的梅六,见过海爷。” 王海放下了书,说出了一句话,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梅六,将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少夫人治好的你腿,是为了让你站着,而不是下跪,习惯下跪的人,会变成烂泥,被路过的人随意践踏。” 王海面无表情的望着梅六:“你想站着,还是跪成烂泥?” 梅六的目光开始涣散,足足过了许久,猛然站起身,低吼道:“回海爷的话,小的想站着,不想做烂泥。” “好,那你去状告当朝宰辅吧。” 梅六:“???” ………… 皇宫,太乾殿。 正如大老黄猜测的那般,申屠罡病了,尚书省奉事郎说昨夜去看过老宰辅,宰辅躺在床榻上就俩字,特么难受,随时要撒手人寰似的。 除此之外,虚弱的老宰辅流露出告老还乡之意。 申屠罡还是有点脑子的,他没把话说死,就是我身体现在不好,一直这么不好下去,我肯定不能干了,但是不代表我现在就一定非要说不干了。 估计他也是怕,怕周老板直接来个不干就不干,趁早滚坤吧蛋。 果不其然,奉事郎齐白将情况一说,朝臣们炸锅了,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是被韩佑气病的。 齐白本来想趁机带领大家声讨一番韩佑,只是刚要出班,鬼使神差的扭头看向了兵部左侍郎黄有为。 齐白对天发誓,他从面无表情的黄有为的双眼中,看到了戏谑,看到了鄙夷,仿佛自己出班后,这位左侍郎一定会让他万劫不复一样。 直到散朝,性格谨慎的齐白终究还是没有再次出班。 散朝时,他又看了眼黄有为,发现这位左侍郎双眼之中,竟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齐白突然觉得很庆幸。 如果刚刚自己出班的话,那位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左侍郎,现在已是让自己万劫不复了吧。 第377章 讼师 还真别说,齐白运气挺好的,至少今日挺好。 如果他今日在大殿中逼逼赖赖,大老黄绝对会教他做人,教他下辈子怎么做人。 昨日上朝的时候齐白已经“暴露”了,从他暴露的那一刹那,站在班中的大老黄已经在思考怎么弄死这个瘪三了。 实际上大老黄根本就没思考多长时间,因为朝堂上大部分的朝臣,黄有为都“了解”。 能入朝议政的诸位大人们,哪个是善男信女,为坐高位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更何况很多朝臣都是前朝的。 在前朝末期那个极度腐败的时期,大部分臣子几乎都不遮掩了,为了争权夺利,明的暗的,阴损的下流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都是黑历史,而这些黑历史,黄有为都记得清清楚楚。 黑历史不可怕,可怕的是大老黄的缜密思维。 周恪登基能够将这些臣子们留下继续当官儿,也算是变相的既往不咎了,可对大老黄来说,黑历史可以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个人的做事风格,然后通过做事风格将其他的事情与之联系到一起,从而成为黄有为的“武器”。 韩佑这种官场新手,给大老黄提鞋都不配。 就说现在吧,韩佑刚起床,揉着眼睛,陆百川说来了个讼师,正在给梅六写状纸。 韩佑愣是寻思了半天。 狗怎么还能会写状纸呢? 其实讼师、状师这个职业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在春秋末期,战国士大夫邓析就是历史上第一位比较出名的讼师。 从古至今,打官司都很麻烦,古代更是如此,第一步就是向衙门递诉状。 光是这第一步,就难倒了古代百分之九十九的百姓。 因此,讼师这个职业就出现了,不过讼师也并不是说帮着打官司,只是代写诉状和各种文书。 讼师也没有专门营业的场所,一般都是代笔的书生兼职,很多穷书生直接拿块布在在街边揽活,帮着写状纸,书信等等。 最早的时候,讼师也不像后世的律师,可以进出衙门滔滔不绝地为当事人辩护,至少宋朝之前是这样的。 值得一提的是,讼师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唐朝时期,还有专门的律法要求讼师,极为严苛,到了明清的时候,讼师的地位依旧普遍很低。 至于大周朝京中的讼师,其实也是有些背景关系的,除了能够写状纸,还能够出谋划策,私下里也会当做一个渠道收取钱财然后再交给负责的衙门以及负责人。 前朝的时候这种事太正常不过,直到,一个姓韩的男人成为了京兆府府尹… 现在帮梅六写状纸的叫做裴麒,名起的挺狠,一般不是老百姓不敢叫这名,裴麒他爹敢,因为他爹叫裴飞隆。 前朝时,裴麒是京中出了名的讼棍,只要给钱,他什么事都敢干,甚至敢帮老百姓状告官员,只要钱到位就行,赚的盆满钵满,直到有个姓韩…,反正就那意思吧,老韩上任后,百姓都懒得写状纸了,直接敲鼓,然后说事就行。 裴麒今年三十有五,留着三寸鼠须,长的不能说獐头鼠目吧,反正有点像是动画版的申公豹。 这家伙在北市有一套宅子,伏鱼象去了北市一打听,百姓们都说姓裴的那狗日的写的好,然后这狗日的就被伏鱼象给带来了。 到了韩府,一听说是给天子亲军统领办事,裴麒险些乐出声,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结果一听说要状告当朝宰辅他家,裴麒险些脑梗直接梗死再原地,觉得自己可以提前买棺材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人还是比较识抬举的,王海就扇到第三个嘴巴子,裴麒就从了,以专业、负责、认真的态度聆听着梅六的“冤屈”,一边听一边记,就是说话有点漏风,海哥刚才扇到第三个嘴巴子的时候,他门牙松了,一说话就疼,直吸凉气。 要么说这家伙见过世面,打着哈欠的韩佑刚走来,裴麒直接转身,行大礼,满面讨好之意。 “学生裴麒,字山游,见过韩统领,能为韩统领做事,那小的福分,祖坟喷火祖上十八代修来的福气。” “哦,你好。” 韩佑挠了挠鼻子,坐在了旁边,见到这家伙鼻青脸肿的,冲着伏鱼象说道:“一码归一码,找人家办事得给钱,不能总动粗,这是京中,不是南地。” 第378章 卑鄙下流 就裴麒这一声发问,除了韩佑,其他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觉得这小子找死。 伏鱼象直接将刀抽了出来:“废话太多,钱还给老子。” “你快消停会吧。” 韩佑瞪了伏鱼象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裴麒,似笑非笑道:“很好奇?” “并非好奇,只是…只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既是给了二十贯,自要将这差事办好,若是不知缘由,便写不好状纸,写不好,差事办砸了,小的还要倒霉。” “有道理。” 韩佑来兴趣了:“不过你问我为什么要状告宰辅,还说会办好差事,看来你有很有把握喽?” “小人不敢,只是不敢怠慢。” 裴麒见到韩佑没发怒,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那小人就斗胆直言了,小人觉着,单单靠着梅六小兄弟这说辞,告不倒宰辅,便是将鸣冤鼓敲破了也告不倒,非但告不倒,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应该什么样的说辞才能告倒?” “什么样的说辞都告不倒。” “找死!”伏鱼象大怒:“还钱!” 裴麒看都没看伏鱼象,只是望着韩佑,有些猥琐的面孔,带着几分决绝。 “统领大人,莫说二十贯,就是二百贯,小人也无法令梅六兄弟将宰辅大人告倒。” 韩佑笑意渐浓:“那怎么样才能告倒,说说看。” “告不倒,不过…”裴麒站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鼓足了勇气说道:“若是统领大人能给小人寻个差事,哪怕是给您做牛做马,小人定会让宰辅父子沦为京中笑柄!” 伏鱼象等人愣住了,王海放下书,看向伏鱼象,目光幽幽。 韩佑哭笑不得:“你想跟我混?” “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为什么?” “小人知晓些大人的事迹,那位爷…”裴麒看向王海:“正是王海王大爷,您的随从,您的一个随从随手在袖中一掏,便是数万贯的银票,眼睛都不眨就赏了二十贯,您的脸上却没任何异色,小人就觉着…觉着倘若有福分跟了您,只要忠心办事,小人定能飞黄腾达!” 韩佑哈哈大笑:“那你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吗?” “有。” “说说。” “恬不知耻、卑鄙下流、颠倒黑白、搬弄是非、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韩佑:“…” 众人面面相觑。 裴麒如同做着生死抉择一般:“还请统领大人给小人一次机会。” “听你这话,你不是什么好人呐。”韩佑表情古怪,摸了摸鼻子:“那…那你表演一下吧。” “啪”的一声,裴麒将竹简扔在了地上,吓了韩佑一跳。 “梅六兄弟。”裴麒目光灼灼:“你刚刚所说的,全改了吧。” 梅六傻乎乎的问道:“改…怎么改?” “像你这种小人物,想要伤到宰辅只有一种办法。” 裴麒阴险一笑:“那便是赌上一辈子的名声,用你一辈子的名声,叫宰辅沦为笑柄!” 梅六不明所以:“要,要如何做。” “你刚刚说的,申屠府的大少爷申屠鸣对你们这些下人,平日里非打即骂,不妥,大大的不妥,你应刻字。” “刻字?”韩佑一头雾水:“刻什么字?” “吾爱,鸣!” 旁边正在喝茶看热闹的江追,噗一声,喷了陆百川满头满脸。 韩佑都傻眼了:“你的意思是…” “打骂下人有何说道的,京中高门大阀,哪个不打骂奴仆。” 裴麒站起身,一背手,大家风范一览无余。 “你在臀部刻字,吾爱,鸣,就说是那申屠鸣刻的,大不了日后再用烙铁烫没便好,你要用你的屁股,没了宰辅家的脸!” 裴麒摇头晃脑的说道:“申屠鸣是天阉之人,不少人早有耳闻,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可若是说他有龙阳之好,必然会闹的人尽皆知。”小说 伏鱼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害怕哪天打雷再误伤到自己。 韩佑竖起大拇指:“裴先生请继续。” “寻人在北市买个宅子,就说是那申屠鸣为他买的,梅六兄弟击鼓鸣冤,拿着地契说不要了,只要个公道,这公道嘛…嘿嘿,明明与申屠鸣私定终身,申屠鸣也要与他长相厮守,为什么如今要抛弃梅六兄弟。” “除了地契,还要有定情信物,去了堂上就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百姓越多,哭的越凶,不但要哭,还要死,死之前,要说下辈子定要与申屠鸣再续前缘,还说,到了下辈子,换你做女人,就当是偿还他的。” 满后花园全是倒吸凉气之声。 裴麒越说,声音越是响亮:“你状告的是宰辅,而非申屠鸣,为何要去北市追你,是因申屠罡撞破了你们的丑事,这才逼着其子申屠鸣亲手断你们之间的孽缘!” 梅六脸都白了,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这以后还能找到媳妇了吗? “一定要记得,最后要高喊一声,申屠老贼,我梅六如今被你棒打鸳鸯拆散了是不假,可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再次得到我,你只是得到了我的身,却永远得不到我的心,我的心,只属于阿铭!” 后花园中,沉默与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韩佑吞咽着口水。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收了对方,为己所用。 二,直接干掉对方,省得以后这家伙投靠别人,真要是投靠了仇家,后果不堪设想。 裴麒见到韩佑不说话,有点紧张了,施了一礼:“若是统领觉得不合适的话,小人…还有更恶心的,您要不要听一下?” 韩佑惊呆了:“还有别的版本?” “有,有的有的,不过您得再寻个女子,说是逃出申屠府的丫鬟。” “然后呢?” “申屠鸣幼年丧母,加之天阉之人生性极为古怪,每日抱着丫鬟喊娘,还要他娘每日打他,一日不打就浑身痒,难受,睡不着觉。” 韩佑:“…” “大人还不满意吗,小人还有,说这申屠鸣是天阉之人,其实是有缘由的,幼年时,其父申屠罡人面兽心,竟…” “大哥你歇会吧,赶紧打住。”韩佑连连摆手:“第一个,第一个就行了,本统领是要恶心申屠罡,不是要申屠罡扛着大刀和我鱼死网破。” 第379章 五步 韩佑到底还是从了裴麒。 一个团队既要有善战的狼,也要有远见的鹰,更要有狡诈的狐,不能全是吃饭的桶、贫穷的逼,以及闲散的汉。 韩佑答应裴麒,如果这事成了,将会让其加入仪刀卫,是仪刀卫,进去就是官员,而非仪刀营。 裴麒对此表现的欣喜若狂,开始整活了。 首先,他需要对梅六有一个详细的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一个什么样的内心,只有了解了才可以进行订制“包装”以及“炒作”。 梅六一五一十的将他的情况说了一遍,裴麒很满意。 造谣第一步,刻字。 梅六有些排斥,他可以流血流汗,唯独屁股上刻字,怕以后寻不到媳妇儿。 裴麒凝望着梅六:“如果没有少夫人,你如今早已是身残之人,乃至死在了京中被扔到乱坟岗中,是也不是?” 梅六下意识点了点头。 裴麒:“那便是说,少夫人对恩同再造,如同再生父母,是也不是。” 梅六下意识点了点头。 裴麒:“统领纳少夫人入府,是少夫人的夫君,若少夫人是你娘,统领就如同你爹,对不对。” 梅六下意识点了点头。 裴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么现在你爹要你刻字,你遵是不遵?” 梅六有些犹豫:“遵…吧?” “兄弟爽快,好。” 裴麒霍然而起:“来,褪裤,撅好!” 伏鱼象、陆百川、江追三人冲了过来,扒裤子的扒裤子,摁人的摁人。 韩佑照着陆百川屁股就是一脚:“你摁就摁,掰人家干鸡毛!” 裴麒很贴心,马上快入冬了,随身还带着扇子,放在了梅六的嘴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用你的屁股换当朝宰辅的脸,千古第一人,恭喜,恭喜恭喜。” 梅六重重的点了点头,基本上算是被忽悠瘸了。 王海抽出短刀,抓住刀尖,韩佑吓了一跳,赶紧把刀夺过来。 海哥这几天虽然认了很多字,但是“铭”字比较复杂,写为銘,海哥未必会写。 其实这里也有个知识点,古汉语无论是说还是写,与后人大部分人了解的并不同。 世家子、官员们,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写的字,对后世人来说极为晦涩难懂,这就是古汉语,分为三个时期。 商周到西晋,为上古汉语,发音为上古音。 南北朝到宋朝,为中古汉语,发音为中古音。 元朝到清初,基本上可以听懂了,也就是近代汉语,近古音。 这些古汉语也被称之为“雅言”,也就是孔子带着弟子推广的“语言”,《论语》中的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韩佑也是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适应,然后成功的将身边的人给带偏了。 语言倒是其次,字啊、书信之类的,韩佑看的很费劲,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这也是他佩服王海的缘故,后者从大字不识一箩筐,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到可以连猜带蒙的看懂四书五经,属实算的上是天才了,不过看是能看懂,写就很费劲,那字写的,和后世专家似的。 韩佑将短刀交给了裴麒,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蹲在了梅六身后。 这小子好像有点近视,贴的有点近,皱着眉,捏着刀尖。 “梅六兄弟,刀有点大,你忍一下。” 梅六重重的点了点头:“来吧,不要怜惜我!” 裴麒开始下刀了。 韩佑看的直吸凉气。 要知道申屠鸣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写字也都是繁体的,要是简体还好,吾爱,铭,不算复杂,可按照申屠鸣的习惯,得写吾愛,銘。 简体的二十八笔,繁体的三十四笔,多了六笔。 韩佑还以为梅六会哇哇乱叫,谁知写完后,梅六回过头,有些困惑,仿佛是在问“就这”? 对梅六来说,这种痛苦真的算不了什么,都不如马鞭抽一下疼。 裴麒的字刻的很不错,很有大家风范。 “统领,小人开始做旧吧。” 韩佑一脑袋问号:“伤口还能做旧?” “是,若不做旧会叫人看出是新伤,等上几天又耽搁功夫。” 韩佑抱了抱拳,裴麒绝逼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他光听说过古董做旧,头一次听说伤口还能做旧。 造谣第二步,临摹。 裴麒现在需要申屠鸣的字迹,他要模仿,然后用申屠鸣的笔迹写“情书”。 造谣第三步,势。 造势,裴麒让韩佑在京中各种娱乐场所放出消息,申屠鸣也去过花船、青楼等地,不过不找小姐姐,找大哥哥,越大越好那种,还让小姐姐们说见过申屠鸣光屁股的样子,满腚老茧。 造谣第四步,定情信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申屠府家的少爷,不能随便送个破石头就算定情信物了,不但要价值高昂,还需要让别人稍微一引导就能确定这是出自申屠府。 这倒是给韩佑难住了,一群人商量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裴麒提出了一个思路,直接“偷”,从申屠鸣卧房里偷出个什么玩意就得了。 韩佑突然觉得这点钱花的很值,别的不说,裴麒的胆儿是要多大有多大,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江追自告奋勇,这事他来做,入夜他就去。 大家也不知道江追能不能胜任,但是这小子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只能姑且相信他了。 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裴麒为了这个“偷”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先在申屠府外引起骚乱,这事让小王爷周衍负责最好,带着一群护卫装作喝多了,在门口大吵大嚷,这样可以吸引府内的家丁与护院的注意力,声东击西,江追从后侧翻墙而入。 在此之前,梅六得画出“图”,申屠府的地形图,各个房间的位置等等。 还要用迷香,申屠鸣未必会出去看热闹,所以得迷晕他。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迷香是咋回事。 然后裴麒就写下了一个地址,他家的地址,说床下面就有这玩意。 众人现在看裴麒的眼神很是古怪。 造谣第五步,收买。 梅六并不是唯一一个在申屠府挨打的下人,肯定还有其他人怀恨在心,只要收买那么一两个,到时候和梅六一起站出来哭诉申屠府不拿人当人,这样就可以加深外界的可信度。 高明的谎言与谣言,不可空穴来风,要虚虚实实,真中带假,假里有真,这样才有可信度。 这五个步骤做完后,只要不出岔子,宰辅,一定会颜面扫地。 韩佑对裴麒的卑鄙无耻不要脸,表达了高度赞扬,然后给伏鱼象和陆百川叫到旁边,两件事。 一,这事结束之前,裴麒不能离开伏鱼象的视线。 二,陆百川马上去打听,打探,调查,裴麒这家伙的底细是什么,经历过什么,至于人品什么的就不用查了,看出来了。 韩佑对二人耳语了一番后,刚转身,发现石桌旁的裴麒正望着自己。 韩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了过去,谁知裴麒突然施了一礼,随即将裤子扒了下来。 “学生虽是讼师却无法出入公堂,而梅六兄弟不善言辞难免出现纰漏,学生觉着,不如也刻上几字冒充苦主,就说学生是申屠府在城中养的男宠。” 韩佑面色莫名,盯着裴麒足足看了许久后,微微点头,随即对伏鱼象说道:“不用随时随地盯着他了。” 的确不用盯了,裴麒很聪明,等于是纳了投名状,一旦他也刻上了字,就会和梅六一样,成为申屠府最恨的人。 第380章 有惊无险 因为要“偷”,需要周衍配合,韩佑让陆百川去给小王爷叫来。 提起周衍,韩佑还有点纳闷,以前周衍都快住四季山庄了,天天缠着他,自从前两天入宫见了天子后,周衍再没出现过。 快入夜的时候,周衍来了,韩佑吓了一跳,这小家伙鼻青脸肿的。 “你脸怎么回事!” 韩佑登时怒了,脑子都没思考,下意识叫道:“说,谁他妈打的你,师傅弄他九族!” 周衍眼眶立马红了,冲上来就抱住了韩佑的腰部,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韩佑心疼够呛:“说啊,谁打的你。” 周衍:“狗皇帝!” “狗…”韩佑懵了:“陛下打你干什么?” “说学生是败家子,明明能要三成份子,起初却只要了一成。” 韩佑恍然大悟,感情是这事,换位思考的话…是该揍。 周衍如同找到避风港似的,委屈的叫道:“还让学生闭门思过不得出府,更不能让先生知道,哼,他是怕丢人,怕先生知道了,他丢人!” 韩佑赶紧蹲下身安慰着小王爷,然后提及了偷东西的事。 周衍顿时不委屈了,双眼放光,他就知道,跟着韩佑绝对干不出正经事,太刺激啦。 就因为天子要他闭门思过,周衍昨夜都没办法去参加婚宴,晚上躲在被窝里骂他爹骂了一晚上。 张卓与郭鹏也兴奋的搓着手。 自从得知入职仪刀卫的福利待遇后,俩人一有机会就在韩佑面前刷存在感,不像以前那般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总说什么三思而后行、不妥不妥之类的屁话。 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隐瞒的,韩佑将自己的计划一说,周衍三人听的直吸凉气,齐齐看向裴麒。 周衍倒腾着小短腿就冲了过去,照着裴麒的屁股就是一脚。 “你好坏呀。”周亚掐着腰:“不过本王好喜欢。” 张卓连连点头:“恶人还需恶人磨。” 韩佑深以为然,京中太多太多申屠罡这样的伪君子了,站在光中向你开枪,你连他人影都看不到,因为光太刺眼了。 现在这局面,就需要裴麒这种臭不要的人出主意,普通人根本治不了申屠罡。 周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韩佑随意交代几句后,这小子就带着偷盗小分队离开了。 韩佑不能去,一旦露面并被认了出来,满盘皆输。 为了保险起见,韩佑除了让伏鱼象等人去接应,还将陆百川留在了府中。 夜色降临,韩佑在院中来回的踱着步,王海也难免紧张了起来,书也不看了,跟着韩佑后面来回踱着步。 在古代各种作死难度中,除了天花板级别的造反外,也就是搞宰辅了,宰辅,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韩佑觉得如果自己将这个成就给刷出来的话,以后在京中横着走应该没多大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亥时过半,小王爷周衍带着阿卓和郭鹏回来了。 骚乱制造的很成功,小王爷往身上淋了两杯酒,直接跑到人家府邸门口说要拜访申屠罡,听说老宰辅病了,他过来看望看望。 申屠罡只不过是装作身体抱恙罢了,知道小王爷和韩佑好的快穿一条浪莎了,岂会见他,然后小周衍就在门口叫唤,张卓和郭鹏二人说申屠府不给小王爷面子,刀都抽出来了,在外面吵吵半天。 要说仗义,周衍是真仗义,作为曾经最受天子宠爱并且唯一居住在京中的王爷,自从跟了韩佑后,名声可以说是直线下降,现在就属于是躺平摆烂了,爱咋咋地,哪有当初的谨小慎微。 光周衍回来没用,主要是看江追。 韩佑有些焦急了,坐下后看向一群韩府下人:“谁知道江追的身手怎么样?” 韩府下人们不知道,倒是陆百川开口说道:“很一般,我与他切磋过。” “有多一般?” 陆百川满面不屑之色:“打末将还需要用两只手。” 韩佑:“…” 看的出来,江追身手的确挺一般的。 大川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江追腿脚很利索。” 韩佑来兴趣了:“懂轻功?” “不是,他跑的快,贼快。” 韩佑叹了口气,有些庆幸,没让大川儿去帮着江追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周衍争取了一刻钟的时间,按理来说十五分钟足够江追得手了,可现在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大家越来越心急。 韩佑思考了片刻,让王海去申屠府外面看一圈,别是江追被抓到了。 海哥换了夜行衣离开了,陆百川也想跟去,都不用韩佑吭声,一群韩府下人直接给他摁那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海哥回来了,在外面接应的伏鱼象与裴麒也回来了。 “少爷,没动静啊。” 伏鱼象就很懵:“江追翻墙进去后,一直到王海来寻我们,申屠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是被抓了吧?” “若是被抓了,岂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怎么回事?” 韩佑百思不得其解,江追翻了墙还能直接掉时空隧道或者异空间里了不成,这都两个小时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一下大家都麻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正如伏鱼象所说,如果江追被发现了,申屠府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佑有点慌了。 如果江追被抓到的话事情就大条了,他与仪刀卫将会完全陷入被动之中。小说 “等天亮的时候如果还没有信儿…” 韩佑叹了口气:“那就是江追被抓到了,我去申屠府将他带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韩佑有什么依仗可以说出这种话。 只有王海知道韩佑是什么意思,之前韩佑在京中放了一个“饵”,这个饵不敢说会将申屠罡置于死地,至少也要让他脱层皮,如果江追被抓的话, “少爷,倘若军中探马被俘,主将断不会将人赎回。” 伏鱼象皱眉道:“怪就怪探马失手被擒。” “他不是探马,我也不是将军。”韩佑强颜欢笑道:“无所谓的事,无非就是出点血罢了,正好我用来收买人心嘛,哈哈。” 旁边站着的裴麒深深看了眼韩佑,面色莫名。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窜了进来,面色煞白,正是江追。 江追如同喝多了一半,摇摇晃晃,身上还全是泥浆。 众人连忙为了上去,乱糟糟的。 江追眼睛都有点不对焦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使劲晃了晃脑袋,直接开骂。 “嫩娘个扳机,那迷香要先吸的塞?” 第381章 官印 一直以来,韩佑以为陆百川就够der了,事实证明,能和他玩到一块去的江追比他还der。 这小子翻墙到了申屠府后顺利的摸到了申屠鸣的院落,结果放迷香的时候怼鼓半天没怼鼓明白。 吹不动,然后用手指头怼怼。 手指头怼了半天,倒是摸到粉末了,然后又用舌头舔舔。 后来江追想明白了,这玩意得用火加热一下,然后就满申屠府找蜡烛。 蜡烛倒是找到了,在柴房找到的,但是也不可能大半夜点个蜡烛往回跑。 拿着灭了的蜡烛回到申屠鸣的小院里,他又发现没火点蜡烛了。 当然了,要是有火的话,他也不需要找蜡烛。 又是一顿乱转,在草丛和暗处爬着往前走。 还好申屠府虽然大,下人却很少,伪君子嘛,不可能妻妾成群奴仆如云。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灯笼,江追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直接给迷香点了吧,不知道这玩意能烧多久,不点吧,总不能举着灯笼往回跑。 寻思了半天,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这小子找到了个火折子。 拿了火折子,将会跑回申屠鸣的小院,这顿吹。 吹是吹着了,也给申屠鸣惊醒了,就推开门看了一会。 申屠鸣可能有点神经衰弱,醒来后死活睡不着,江追就趴在草丛里慢慢等,慢慢熬,好不容易给申屠鸣熬睡着了,这才给迷香点燃。 结果点燃后江追又发现了个问题,这迷香就是个小管子,两边冒烟,他就吹,还吹不动,吹不动就吸,这一吸,差点没原地过去。 可以这么说,就今夜这个情况,但凡江追少做错了一步,他早就回来了。 最要命的不是江追折腾半天,而是他吸入了迷香,眼看着就要晕倒,强打着精神跑到了假山后面,倒头就晕。 韩佑等人算是服了,头一次听说飞贼跑人家行窃能直接睡着的。 等江追醒来的时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最后一寻思,去他娘的,不用迷香了,用强的! 谁知一进屋子才发现,申屠鸣已经被迷晕了,睡的和死猪似的,怀里还抱着个“印”。 第382章 裴老师 事实证明,韩佑带错人了。 这次入城,没出意外就出意外了,时间紧任务重,他还带错人了。 不应该带闲着的汉、贫穷的逼、以及吸香的傻缺。 他应该带唱跳的姬。 伏鱼象将宰辅之印带回去后,姬鹰第一时间给一群匠人们弄醒,加班加点开始干。 起炉、磨墨印稿、刻刀、砥石磨光、熔料、抛光、上稿、雕刻、成型,不到两个时辰,全部完活。 伏鱼象将高仿官印送来的时候,韩佑为了保险起见,让张卓带着真的官印蹲守在申屠府后方院墙外,一旦申屠府发现官印丢失,他就将真的扔进去。 韩佑的运气很好,伏鱼象将假印送到张卓那后,阿卓随风潜入夜,顺顺利利的进去了,又顺顺利利的出来了。 忙活完了这一切,一夜未睡的韩佑让所有参与进这件事的人,都留在了韩府。 没有明说没他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说也知道,哪怕是在韩府里睡觉,都是两人一起,这就是专业! 找人“污蔑”宰辅,最多算是私人恩怨。 调包宰辅官印,这就属于是大罪了,哪怕是简在帝心的天子亲军统领,一旦被揭发的话也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天子都保不住他。 天亮后,韩佑没有去上朝,而是美美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中午。 中午起来后,裴麒与梅六已经站在了门外,两位壮士站立的姿势有点别扭,毕竟屁股挨了三十多刀。 邬明月也来了,自己来的。 昨夜见到韩佑没有回山庄,很担心,一大早就入城找过来了。 现在韩佑一见到她就腰子疼,拉到屋里后将计划说了一遍。 邬明月听过之后,大大的桃花眼都放光了,兴奋的不得了,要不是青天白日,她又得祸害一顿韩佑已是不堪重负的老腰。 随着韩佑的一声令下,裴麒与梅六去京兆府击鼓去了。 韩百韧现在并不在京中,不过这无所谓,本来就不是京兆府该管的事,之所以去那击鼓鸣冤,不过是为了闹的天下皆知罢了。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事,二人击鼓鸣冤并且大声哭嚎着要状告宰辅后,不出一个时辰,满京城是人是狗都知道了。 裴麒果然是个人才,足足敲了小半个时辰的鸣冤鼓后,才被“后知后觉”的衙役告知这事不归京兆府管,然后裴麒拉着梅六来到京兆府外,坐在大道上就开始撒泼打滚,然后坐在地上就开始双手拍地嚎啕大哭,哭诉着宰辅一家人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京兆府外哭完了,二人又跑去大理寺门口哭诉。 大理寺的人都麻了,一群官员跑出来破口大骂,甚至还要让衙役给这俩人拿下狱,说俩人污蔑当朝宰辅。 裴麒就开始整活了,大喊大叫着大理寺官员都是当朝宰辅的走狗,官官相护,百姓没活路了如何如何。 大理寺官员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往深了一想,普通人哪有这个胆量,满京城敢和宰辅对着干的,也只有那个刚出道就搞的满城风雨的仪刀卫统领了。 后来大理寺官员一寻思,两边都不愿意得罪,然后和颜悦色的告诉裴麒,这事不归我们大理寺管,出门左转,你去大理寺上访吧,他们才是能给朝臣定罪的衙署。 裴麒又拉着梅六,一路哭哭啼啼赖赖唧唧的往刑部走,和苦行僧似的,走两步就往地上一坐,大喊着申屠府如何如何糟蹋他俩。 一直来到了刑部外,这次裴麒的招数就不好使了。 他“懂”法,刑部更懂,一看这俩人敢来上访状告当朝宰辅,直接定了个滋事的罪名,押入衙署后面的小牢房里了。 其实抓他们也没错,毕竟周律最终解释权在制定者的手里,刑部的人气的够呛,治不了朝臣,还治不了你们吗。 然后,一个穿着儒袍的年轻人跑到了刑部衙署中,哭的稀里哗啦,见到左侍郎就要断绝父子关系。 年轻人叫陈玉安,他爹叫陈永志。 陈玉安是国子监监生,陈永志是刑部左侍郎。 陈玉安连哭带嚎,爹爹,孩儿又要被开除学籍了! 陈永志破口大骂,韩佑,本官我日嫩娘啊日嫩娘! 最终,刑部左侍郎陈永安亲自见了两个要状告宰辅的头铁娃,并认真看了供状内容。 这一看,陈永志改口了,不说本官日嫩娘了,说本官日嫩奶奶啊。 告人肯定要有罪名,裴麒和梅六俩人的说辞还不一样。 梅六要告申屠鸣“色骗”,情犯丑恶,有伤风化,侮了他的名节。 这一看供状,陈永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供状的大致内容就是申屠鸣给梅六骗了,非说小六人家是巧笑倩兮,笑得人魂灵颠倒,美目盼兮,盼得你心意痴迷,反正就是天天哄,最后给梅六拿下了,拿下后,让梅六狠狠地拿下申屠鸣,结果现在申屠鸣不认账了。 一群刑部官员都傻了眼,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事,毕竟写的太真了, 结果等看到裴麒的供状后,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梅六最多就是说申屠鸣始乱终弃,骗了他的身子。 裴麒更猛,直接说申屠鸣是犯了“土申女干”罪,就是强行给他睡了,为了堵住他的嘴,还给他买了房子。 梅六的意思是,骗就骗了吧,到了后期也就逆来顺受了,至少他和申屠鸣是相爱的,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裴麒就属于是完全被强迫的了,还不敢声张,今天中午出门溜达,见到梅六在敲打鸣冤鼓,一听,好哇,原来你申屠鸣玩的这么花花,有了我,还敢去勾搭其他浪蹄子,大爷和你这负心汉拼啦。 然后,俩人就一起要状告申屠鸣。 陈永志等刑部一群官员,在这个岗位上了都是至少混了十几二十年,就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尤其是裴麒,那叫一个专业。 供状上写的清清楚楚,申屠鸣是前朝的官,本朝不承认,功名也是前朝的,严格来说,本朝还不承认。 既然不是官员,没有功名,那么按照沿袭前朝律法的周律,申屠鸣应该被判刑,一旦查实后,有夫者,徒两年,强者加一等,律法徒刑分为五等,从一年半到三年,一等就是半年,罪加一等就是判刑两年。 刑部官员都听乐了,严格来讲,申屠鸣是没功名不假,咱就不提人家是宰辅儿子的事了,就说这个案子,总不能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麒也乐了,申屠鸣没功名,可我有啊。 刑部官员傻眼了,这才知道,裴麒是本朝第一批参加科举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为了能够顺利考取功名,竟然在半年前将“户籍”改到了北边关。 而靠近北边关的那几座城,已经有七年多没读书人参加科举了。 半年前,裴麒成为了北边关那几座兵城重镇的唯一“读书人”,顺利考取了功名。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状告一个没有功名的“普通人”,这案子,刑部是不审都不行。 第383章 大网撒下 成功绝非偶然。 人们只见到贼吃肉,不想着贼挨打。 裴麒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抓到了机会后,拼上一切,绝不放手,哪怕付出所有,直接梭哈,赢了,飞黄腾达,输了,十死无生。 梅六最多是在屁股上刻几个字,而裴麒不但要刻字,还要压上功名。 这案子,刑部不得不接了,或者说是左侍郎陈永志不得不接了。 按律法吧,裴麒是有功名的。 不按律法吧,陈永志他儿子现在还在国子监读书,属实是被拿捏了。 纳了状纸,记录在案,按照流程,下一步就是打官司了,刑部要给申屠鸣叫到刑部公堂之中问询。 结果到了下午的时候,裴麒又来了波骚操作,上演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花活”,从而向世人证明,一个懂律法的聪明人想要钻漏洞的花能够秀到什么程度。 下午礼部衙署下差前,裴麒到了礼部,自动放弃了功名和科举名次,理由是他学业不精,还要在进修进修,明年再考。 按照律法,他是可以自动放弃功名的,全凭自愿,但是没人会这么干。 礼部很懵,不过也同意了,毕竟这种事他们管不着。 然后,裴麒以一人之力,将刑部、律法、申屠府玩弄于股掌之中。 现在的情况就是,裴麒变成了普通人,状告另一个普通人申屠鸣,所以,要在京兆府审理,而非刑部。 如果刑部或者大理寺说这事归他们管,申屠鸣是宰辅之子,身份特殊,那么就等于是打了自己的脸,告诉天下人,他们搞特殊待遇。 最后,刑部决定,案件发回韩佑主场,也就是京兆府! 裴麒的这一波操作,彻底堵死刑部、大理寺官员偏向申屠鸣的可能性,然后,将这案子拉回到了韩佑的主战场,京兆府! 入夜的时候,韩佑的称呼已经变了,变成了“裴老师”,王海也满面笑容,准备和裴麒好好学学大周律法。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海哥不是想要学律法,他是想要学怎么“合理运用”。 可以这么说,裴麒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做到的事,完全超越了普通人的极限。 现在裴麒以一人之力,将所有优势都拉到了韩佑这边。 京兆府都不用审理,只要申屠鸣到场,申屠家就输了,颜面扫地。 正如韩佑所预料的那般,申屠府父子二人,以一发不可收拾之态登上了京中热搜,坊间百姓,无不耻笑,耻笑大人物,是小人物们与生俱来的爱好。 至于官员与世家,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可能都乐疯了。 在官场混,不可能没敌人,宰辅也是如此。 身居高位,除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身边人外,其他人巴不得你垮台。 为了庆祝首战告捷,韩府又设宴了,大家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不过韩佑没参加,而是在书房之中与一名小伙伴面授机宜。 足足小半个时辰,这名小伙伴才来到书房外,木讷的与大家喝酒庆祝,显得傻乎乎的。小说 韩佑依旧没出屋,冷笑连连。 其实起初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要鱼死网破,只是中午的时候黄府的管家来了,大老黄说他查过了,韩百韧就是被申屠罡支走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随着韩佑与申屠罡二人图穷匕见,后者一定会在韩百韧身上大做文章,八成是要利用寻粮一事。 既然要搞老爹,韩佑也再无顾忌了,三天内,他要申屠罡,死! 出了屋子,和大家喝了几杯,韩佑早早睡去了,天亮后他要上朝,并不是要干什么,而是等着被干,只有被干了,才能后发制人。 一夜无话,韩佑老老实实的搂着不太想老实但是不能不老实的邬老师老老实实的睡到了早上。 第二日起床后,邬明月给了韩佑一个早安吻,韩佑冷酷的离开了屋子,他怕再停留一会的话这个早安吻会引起人命官司。 换官袍,吃饭,精神抖擞的韩佑带着三大护法离开了韩府。 这一次没有提前入宫,而是老老实实站在皇宫外。 随着官员越来越多,韩佑成为人群中最靓的仔。 心里都和明镜似的,昨日闹的沸沸扬扬的坤奸案,绝对出自韩佑的手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申屠罡今天就要反制了。 要知道申屠罡可是宰辅,这种事耽误的越久,他丢的人就越大,所以大家很期待,期待今天当朝宰辅和天子眼前的红人谁能笑到最后。 时辰到,百官入宫,都低着头捧着笏板,一直来到了太乾殿外。 还有等一刻钟,鸣鞭后,待朝官员留在原地,上朝官员入殿议政。 韩佑站在兵部官员队伍的最后一位,他看到了齐白,却没看到申屠罡。 不少尚书省官员投来愤恨的目光,韩佑冷笑连连。 六部九寺各衙署,都有提拔亲信的情况,就算提拔不了,也要将属官变成自己的亲信,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要问哪个衙署这种情况最严重,那么一定是尚书省。 尚书省这个衙署极为特殊,可以直接对接天子,官员们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申屠罡与其他尚书不同,可以不需要走吏部就能提拔一些官员进去并且升上去,这也就导致了尚书省十分团结,内部官员都以宰辅唯马首是瞻。 现在韩佑与申屠罡宣战,等同于与尚书省宣战。 换了刚出道的时候,韩佑肯定慌得一批,被一个衙署,还是尚书省记恨。 现在,他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树倒猢狲散,只要搞倒了申屠罡,尚书省官员就是狗都不管的孤魂野鬼,以后不管谁担任尚书省宰辅,都会将之前的大部分官员替换掉。 大殿外开始鸣鞭,上朝的百官开始入殿,韩佑依旧走在最后方。 如果这次争斗是一场浩大的演出,那么韩佑已经将第一幕展现出来了。 裴麒已经施展了全部才能,将战场从士林与民间拉回到了京兆府与朝堂,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幕将会在朝堂上演。 一直到了百官入殿,孙安喊了一声开朝,申屠罡依旧没出现。 韩佑并无意外,将目光投到了尚书省奉事郎齐白身上。 或许是心有感应,也或许是齐白一直在观察着韩佑,二人四目相对,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 第384章 孩子家长 开朝了,天子端坐龙椅之上,这才几日过去,老八的伤口应该恢复的不错,不用掩饰,看不出任何异常。 尚书省、六部九寺开始出班。 各部衙署的官员,都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是韩佑与尚书省,所有并没有禀告什么重要的事情。 应该第一个出班的尚书省,没人出来。 吏部出来了,言简意赅,在陛下您老人家英明神武的带领下,开朝后,京中、各道,官场焕然一新,陛下,没说的,您英明。 礼部出来了,比吏部更言简意赅,一句话,陛下,这皇帝,您干的地道! 户部出来了,的确地道,三百多万贯税银现在追回来了将近一半,国库可算见到回头钱儿了。 兵部出来了,钱既然要回来了,是不是得发到我们兵部啊。 吏、礼、户同时站了出来,发你奶奶个腿腿,国朝这么多用钱的地方,凭啥先给你们工部。 然后朝堂又不可避免的吵了起来,天子满面无奈地挥了挥手,别吵了,朕说点事啊,马上入冬了,肯定会有大批流民来到京中,户部那边盖的流民居所怎么样了。 工部官员走了出来,很懵逼,钱没到手,怎么盖啊? 果然,各部官员中计了,不喷兵部开始喷工部了。 哎呀我去,你们工部还敢要钱,我***,你****,我去****… 被喷了满脸口水的户部官员们,开始回忆起曾经的美好。 那时,韩佑还不是天子亲军统领。 那时,京兆府的官员们为我们承担火力。 那时,我们还能偶尔跟着其他各部官员落井下石喷喷京兆府。 当年,已是一去不复返了,哎。 鸡毛正事没谈,就工部官员挨了顿骂,大殿议政算是走完一半流程了,接下来开始进入正题。 各部衙署官员再次出班,谈论具体事,具体细节,具体操作,大多围绕着科举、民生、钱粮等问题。 议政就是这样,先说大的方向,争执不休,之后聊细节。 都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韩佑或是尚书省,大家尽量节省时间。 眼看上午过了三分之二,各部官员回去了,尚书省所有官员看向尚书省银牌打手齐白。 以前尚书省的金牌打手是北门御庸,自从北门御庸请辞后,平常咬人的活都是齐白来干。 “陛下,微臣有一事启奏,事关宰辅老大人的清誉。” 齐白走出了班,缓缓施礼,面部表情调整的不错,愤慨、屈辱、迫切,以及几分心灰意冷。 周老板点了点头,齐白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昨日,京中有二人前往京兆府、大理寺、刑部,状告宰辅老大人。” “哦?” 天子的演技也不错,一副既有兴趣又有点生气的模样,沉声道:“申屠爱卿乃是国之栋梁,官敬仰,民爱戴,士人楷模,何人‘胆敢’状告申屠爱卿。” 就“胆敢”这俩字,很是耐人寻味。 “一书生,名为裴麒,一百姓,名为梅六,前者,京中状师,后者,原宰辅老大人府中仆役。” 说到这里,齐白转过头看向殿柱子旁边伸着脑袋的韩佑:“韩统领,这二人,想来你一定极为熟悉吧。” 韩佑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冲着天子行了一礼:“梅六如今是微臣开办的四季山庄庄户,至于这裴麒…略有耳闻。” “怕不止是略有耳闻这么简单吧。” 齐白冷笑连连:“二人污蔑申屠罡老大人,都是韩统领背后指使,是也不是。” 不等韩佑开口,齐白突然冲着龙椅方向跪倒在地。 “陛下,仪刀卫统领韩佑,处处针对宰辅老大人,先是其父当街殴打申屠府下人与老宰辅之子申屠公子,后又强娶申屠公子结发夫妻邬明月,到了昨日,竟派了京中的无赖子污蔑老大人与申屠公子,陛下有所不知,宰辅老大人听闻此事后,卧床不眠,气血攻心引得旧疾频发,微臣尚书省奉事郎齐白,只想为老大人寻个公道,想要问问仪刀卫韩统领,申屠老大人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叫他如此手段迫害老大人,他又到底是何居心,难道要效仿前朝仪刀卫那般,残害忠臣营党结私不成!” 话音落,大殿寂静无声。 不说别的,就最后八个字,残害忠臣营党结私,上纲上线一旦坐实了,韩佑官位不保,还要获罪。 齐白高明也就高明在此处,想要引起共情,要知道大殿中大部分臣子都不喜欢仪刀卫。 “呵呵。” 一声呵呵,很突兀,韩佑竟然笑了,低头望着悲愤不已的齐白:“齐大人,梅六是我的庄户,不是我,我们四季山庄,没有申屠府那种卖身为奴的习惯,庄户,只是上工,其他的,我不管,他去状告何人与本统领有什么关系,还有,如果是污蔑,京兆府、大理寺、刑部,查实就好,真相大白了,污蔑之人反坐,真有人指使按律处置就好,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 韩佑满面轻蔑之色:“更不是哪个臣子来到大殿中一跪一哭就可以下定论的,倘若真要是这般就能定论,岂不是说以后谁跪的快,谁哭的惨,谁叫的凶,谁装受害者装的像,谁就能够颠倒黑白?” “你…” 齐白差点被没韩佑一句话给噎死。 “记得,称本统领为韩统领,你是尚书省奉事郎,不要忘了尊卑,不要忘了臣仪。” 齐白又羞又怒,只得看向面无表情的天子:“陛下,还请给微臣,给尚书省,给宰辅老大人一个公道。” 周恪皱眉道:“到了现在朕还未听明白到底出了何事,既是有人状告申屠爱卿,罪名是何,哪个衙署审理,可有供证,可有证据,事实如何,细节如何,与朕说说,事关申屠爱卿,一字一句不能落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齐白差点就站起身开骂了。 啥意思,千怕万怕就怕提“细节”,你还就问细节,老八你真就明牌开始玩是不是? 韩佑面露笑容,扭头看向了刑部,看向了刑部的孩子家长。 “臣…知晓此事。” 郁闷不已的陈永志咬牙切齿,他都想让天子批准他和韩佑单挑了。 这种事,没人愿意掺和,别说左侍郎,连尚书都得避着走,可惜,他孩子还在念书,可怜天下父母心,哎。 第385章 无所不用其极 陈永志出班后,也不敢添油加醋或是明显偏袒谁,只能一五一十的说。 “陛下,昨日刑部的确是收了两份状纸,梅六、裴麒二人所写,不过并非如齐奉事郎所言,二人并非状告宰辅大人,而是状告申屠府公子申屠鸣,除此之外,因裴麒已非功名之身,此案交由京兆府审理。” “京兆府?” 周恪困惑了,这是真的困惑了:“京兆府府尹韩百韧,不是去了下县巡粮仓之事吗。” 齐白急忙说道:“这正是韩统领所愿,污人清白,却一时无法有了定论,京中口口皆传,都在谈论此事。” 周恪沉吟了片刻,随即看向陈永志:“二人状告何事。” “这…” 陈永志犹豫了一下,最终索性一咬牙:“梅六,状告申屠府公子申屠鸣始乱终弃,简而言之,便是色骗。” “色骗?” 天子惊呆了,下意识看向韩佑:“申屠鸣不是没卵…没乱出府吗,怎地还色骗了…哦对,那状告之人是他府中仆役,是在府中厮混?” 所谓色骗,其实就是骗色的意思,但是一般都用于男女,至于这男男,周老板还没听说过。 陈永志好歹也是读书人,就这案子,他都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 “据梅六所说,申屠鸣非但赠予了他定情信物,还赠予了北市一套民宅,二人本可…本可长相厮守,奈何被宰辅大人棒打鸳…棒打鸳鸳,他还说老宰辅要杀人灭口,梅六这才逃出申屠府,而申屠公子结发夫…” 韩佑眯起了眼睛:“咳咳!” “哦对,是韩统领之妾邬明月心怀善念,不忍梅六被活活打死,这才助其逃脱,申屠公子迫于老宰辅之命,带领家丁追至北市,最终被京兆府府尹韩大人拦下。” “荒谬!”齐白叫道:“陛下,如此荒谬之事竟能状告老宰辅大人,仪刀卫,欺人太甚。” 天子面露沉思之色,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足足过了许久,再次看向陈永志。 “那另一人,又是怎地一回事。” 徐永志老脸通红:“状告申屠公子鸡…鸡…鸡…鸡” “什么玩意鸡鸡鸡鸡。” 韩佑没耐心了:“我还逮逮逮呢,搁这非诚勿扰呢,陛下,此时微臣听说了,那人状告申屠鸣强行玷污了他,还在他屁股上刻字,刻的是谷爱…不是,是吾爱鸣。” 周老八震惊了:“还刻了字?” 韩佑冲着徐永志打了个眼色,后者只能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天子慢慢八卦职之色:“你亲眼瞧见了?” “倒是未见到,昨日到了公堂,那二人就要褪掉裤子,臣觉着有碍观瞻就制止了,不过想来是应有此事的。” 齐白叫道:“这二人可问恬不知耻,为了污蔑申屠公子,竟刻了字,一定是他们自己刻的。” 周老板也有点懵了,这事韩佑都没提前和他说,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梅六,裴麒,同时状告申屠公子,二人,相互之间熟识?” “额…这…”徐永志低着头:“说是三人,大被同眠过。” “啊?” 周恪满面正经之色:“三人,三个男子?” “是,裴麒状书中是如此写的,说申屠公子在左,他居中,梅六在右,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中间的裴麒借力打力。” 天子:“…” 朝堂上,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齐白都傻了,他光知道这事,没看过供证,他也是着实没想到韩佑能够这么不要脸。 天子表情五花八门,愣了半天才问道: “除了那刻字,可有其他证据?” “有,不过还未查实。” “是何证据。” “说是有定情信物,以及书信往来。” 韩佑嬉皮笑脸的提醒道:“不说作了诗吗?” 天子来兴趣了:“还有诗,快说来听听。” 徐永志心里直骂娘,嘴上说道:“说是…说是情诗,内容是…菊花残,满腚伤,他的笑容已泛黄,花落怼到肠,他累的静静躺。” 天子满面呆滞。 “噗嗤”一声,韩佑没忍住,乐出了声。 他这一笑,兵部几位将领也乐出声了。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满朝堂都是爆笑之声,兵部左侍郎黄有为、太仆寺寺卿徐文锦、工部尚书周正怀笑的声音最大。 天子也想乐,没好意思。 文武叫嚷了半天,这才止住了满殿的大笑声。 周老板深深看了眼韩佑,觉得这小子是越来越没下限了,不过他很钟意。 “这些证据,查实需要多久,还有无其他证据。” “回陛下的话,查实倒是耗费不了太长时间,只是…只是此案并非是臣与刑部衙署应办之案,至于这其他证据,那裴麒倒是…倒是说还有个证物。” “是何证物?” “他说只要申屠鸣公子褪掉裤子,便能真相大白。” 周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裴麒说申屠公子的腚…不是,申屠公子的体态与旁人有所差异,除了满腚…” 徐永志一咬牙,懒得磨磨唧唧了:“除了满腚老茧之外,胯下还有三颗痣,若是二人无亲密之举,岂会知道的如此详细,是真是假,验一验就知晓了。” 话音落,满朝文武看向韩佑的目光变的极为古怪。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当然,和韩佑无关,是裴麒自作主张。 如果申屠鸣到了公堂,已经算是输了一半。 为证清白脱了裤子,没老茧是没老茧,也没痣,问题是天阉的事也暴露了,不,不是暴露,而是坐实。 这事背后有韩佑干预,肯定要闹大,就算申屠鸣到场了,不可能只脱裤子给刑部一个官员或者某个官员看,还需要有其他人在场,人多了,就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彻底坐实。 所以说,申屠鸣一定不会去,去了,也不会脱裤子,不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裴麒所说。 “陛下。” 跪在地上的齐白,脸上的怒火与不甘突然消失了。 “微臣有证据,此事,皆是韩佑背后指使。” 连“统领”二字都不叫了,君臣齐齐看向他。 “裴麒,湘县人士,本是京中状师,前朝时,恶名累累,就在前日,他被韩佑麾下伏鱼象在北市寻到,带回了韩府之中,整整一日一夜未离开韩府,直到昨日午时,与梅六前往京兆府敲打鸣冤鼓。” 说到这里,齐白猛然回头看向韩佑,满面得意之色:“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不成,说与那裴麒素不相识吗,难道,要让本官将人证带上来你才肯承认?” 韩佑面色剧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脱口说道:“你特么敢监视我!” 这话一出后,君臣齐齐望向韩佑,面色各异。 韩佑这一番话,等同于变相承认是他指使的了。 齐白,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既然韩佑承认了,那就代表,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接下来,老宰辅该上朝了,彻底将韩佑打下万劫不复之地! 眼看着韩佑极为慌乱,关键时刻还的是人家老八。 “是是非非,一查便知,此时交由刑部、大理寺合查,必要还申屠爱卿一个公道,散朝吧。” 说完后,不等任何臣子开口,周老板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带着文武走了。 第386章 明路 天子走了,群臣目光复杂,已经能看出个端倪了,韩佑,完败,齐白的确掌握了一些证据。 韩佑满面暴怒之色,转身快步走出了太乾殿。 黄有为紧皱眉头,刚要去追,文武却跑了回来,追上韩佑。 “韩统领,陛下要你去…” “没时间!” 韩佑头都不回:“我要回去抓奸细!” 一路跑出了皇宫,韩佑骑上马就开始骂,骂的很难听,直奔韩府。 一直回到了韩府之中,韩佑大吼道:“都他妈给我出来,站好!” 大吵大嚷了半天,所有人都快步来到了正堂外,韩佑站在台阶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全都来了,站成一排,面面相觑,都是头一次见到韩佑发这么大火。 “说!” 韩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从前天开始,谁离开过大家的视线。” 大家一头雾水,不是很明白韩佑的意思。 “问你们话呢,都聋了不成。” 陆百川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这是怎地了,从皇宫出来…” “少废话,说,谁单独离开…” 韩佑愣了一下,满面阴冷:“还是说,不止一个人离开过。” “少爷。”王海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能说说出了何事吗。” “还能是什么事,本少爷被阴了,被出卖了!” 伏鱼象登时怒了:“少爷,谁出卖了你,小鱼活剐了他。” “刚刚就在宫中,就在朝堂,尚书省奉事郎齐白非但得知了裴麒的身份,还知道他被叫到了府中,就连谁将他带回来的都知道。” 小伙伴们震惊异常,下意识看向身旁之人,脸上明显已经带着几分不信任了。 “如果仅仅只是监视,你们不可能没察觉,齐白也更不可能叫出伏鱼象的名字,所以,有人出卖了我们,出卖了我们。” “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江追傻乎乎的说道:“就我最可疑。” 韩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可能。” 江追大大的松了口气:“我最是忠心了。” “不是,是因为你和大川儿关系最好。” 江追:“???” 陆百川哈哈大笑:“等于是本将为了做了保,统领相信本将,本将相信你。” 江追挠了挠后脑勺,是这个意思吗? “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离开韩府,我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 说完后,韩佑一甩袖子,带着王海大步走出了韩府。 谁也不知道韩佑要怎么调查,但是都能够确定,肯定是出了“内鬼”。 正如韩佑所说,如果只是被申屠罡的人暗中跟踪监视了,不可能知道伏鱼象的名字。 韩佑带着王海走出了府外,刚要上马,突然注意到远处一个官轿。 掀开轿帘的人,正是尚书省奉事郎齐白。 见到韩佑望了过去,齐白走了下来,也没让轿夫和随从跟着,先是拱了拱手,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 韩佑的眉头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站在原地,直到等齐白走了过来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韩统领。” “有屁快放。” “各为其主,下官也是…” 齐白叹了口气,丝毫没有上午在朝堂时那般与韩佑不死不休的模样。 “罢了,老大人让下官过来问韩统领一句话。” 韩佑眯起了眼睛:“问什么?” “可愿认输。” “哈。”韩佑面露讥讽之色:“这才哪到哪,单单凭本统领指使裴麒就以为我满盘皆输了?” “错,老大人说,他就知晓统领非是安分之人,早在许久之前便知晓你极力隐瞒的事,若是这些事大白天下,怕是统领大人非但官位不保,连命都要丢掉。” “是吗,说说看。” “南边关陌刀营副将,伏鱼象,四十岁,从军二十六年,许涵青,柳州折冲府校尉,三十七岁,李勋刻,平城…” 韩佑下意识叫道:“谁和你说的!” “统领问错了问题,你应问,这五十一人,如今都是仪刀营军士,陛下知道此事,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老大人能如何对付你。” 韩佑笑了,笑的很莫名:“好,陛下知道这件事,又不是把柄,你们能奈我何。” “韩统领之父韩大人,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南地五十一名军中将军、校尉、小旗辞去军中职务来到京中,韩大人,既能让五十一名君正将军、校尉、小旗亦无妨投奔他,岂不是说,可以令南地更多将军们…” “你他妈找死!” 韩佑一把抓住了齐白的脖领子,恶狠狠的骂道:“你们如果敢搞我爹,别怪我直接动手宰了你们。” “统领息怒。” 齐白拍掉韩佑的胳膊,笑吟吟的说道:“下官提及此事只是想让统领知道,你斗不过老大人的,老大人既然能知道伏鱼象等人的身份,就能知道更多你见不得光的事,不如,韩统领认输可好。” “他还知道我什么事?” “这下官可无法继续说了,统领只要知道,老大人可以将你置于死地就好。” 韩佑紧紧攥着拳头,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 齐白也不吭声,只是站在那里,欣赏着韩佑既无奈又愤怒的模样。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认输,是什么意思。” “统领终于问对了问题。” 齐白微微一笑:“辞去天子亲军统领的职务,将邬姑娘送回申屠府,三个月内,老大人会将你父韩百韧韩大人调离京城,去各道做个知州,你韩家离开了这朝堂漩涡,韩大人做知州庇佑韩家子孙,韩统领做个富家翁,赚取万贯家财,岂不是美事,下官着实羡慕的紧啊。” “将我们父子二人驱赶出京?!” “韩统领哪里的话,非是驱赶,不过是指一条明路罢了,韩统领也可以理解为,活路!” “笑话,申屠罡老糊涂了不成,我想走,陛下能放我走吗。” “老大人已是考虑过了,所以,韩统领要将四季山庄拱手让人,让给幽王殿下,幽王殿下,自会给宫中,只要你走了,四季山庄便是宫中的产业,陛下,会欣然应允的。” 韩佑眼眶暴跳。 一国宰辅,果然不可小觑! 第387章 獠牙现 齐白离开了,带着满意的笑容。 不过只是满意的笑容,而非胜利者的笑容。 因为韩佑没有妥协,并且无能狂怒了,险些动手,被王海拉住了。 齐白笑吟吟的走了,临走之前告诉韩佑,明日老大人会上朝,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的出来,齐白也不希望韩佑认怂,他想整死韩佑。 不得不说,申屠罡的确是老狐狸一只。 韩佑即便人缘臭了,本事还在,周老板岂会轻易放他上书请辞离京。 可要是将四季山庄的份子全叫出来,那么天子一定会同意。 当然,这是申屠罡的想法,他以为天子宠信韩佑,是因为这小子比较能赚钱。 事实上这种想法完全不对,周老板宠信韩少爷,不是因为能赚钱,是因为太他妈能赚钱了。 申屠罡以为,四季山庄是韩佑的巅峰。 周老板心里清楚,这对韩佑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钱财,只是二人友谊的起点,而非维系友谊的唯一工具,这种情感,申屠罡永远不会理解。 齐白走后,韩佑没有骑马离开,而是回到了韩府之中,大发雷霆,怒骂声足以传出府外。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太监文武来了。 韩佑满面不爽的将老太监迎了进去,二人落座。 “陛下让咱家过来问一句话。” “公公请说。” “降职,韩统领能接受吗?” “降职?”韩佑一脸懵逼:“什么降职。” “就是陛下问韩统领,能否先降职一阵子。” “靠!” 韩佑登时怒了:“这才哪到哪,不就是上朝的时候让齐白小胜了一局吗,直给我降职,陛下翻脸翻的也太快了吧。” 文武哭笑不得。 他虽然也是刚干了一年天子内侍,可平常也算是饱读诗书,纵观历史,就没听说过哪个皇帝给臣子降职时还得询问询问,商量商量。 “听咱家一言,陛下也是为你考虑,这几日你必会处于风口浪尖,降了职,陛下颜面上也好过一些,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你降了职,叫陆将军任统领,出了事,陆将军便能替你承担承担。” “让大川儿给我背锅啊?” “可不能这么说,陆将军心宽,便是背负了骂名他也不在乎,你不同,陛下要重用你,不知多少重任要落在你的肩头,没了名声,日后做事束手束脚。” 韩佑乐不可支,老八还是比较讲究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操作也行,在天子亲军里混,陛下信任谁,谁就是老大,职务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以后真要是出事,还能丢车保帅。 “可以。” 韩佑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大川儿不行,好多人都认识他,让江追来吧。” “江追是何人?” “新收的小弟。” 老太监傻眼了:“无名小辈?” “也不能说无名小辈吧,以前在哪个主事家当过马夫。” 文武:“…” “哦对,他还从过军。” 文武松了口气。 韩佑:“好像混到了小旗。” 文武叹了口气。 韩佑乐道:“不过得先说好啊,背锅只能背骂名,不能背刑罚什么的。” 见到韩佑这么说了,文武内心也认定这小子斗不过宰辅,要是能斗过,也不可能推个“新人”当统领。 “也好,那咱家就回去复命了,若是陛下应允,那这江追便是仪刀卫统领了,至于韩统领,则是正六品的果毅校尉。” “都行,无所谓。” “那咱家就告退了。” “不吃点再待会啊。” 文武摇了摇头:“下次去了山庄咱家在多待会吧,韩校尉保重。” 韩佑猛翻白眼,这称呼变的可真快。 给文武送走后,韩佑又将江追给叫到了屋子里。 一刻钟后,江追走出了正堂,挺直腰杆大吼一声。 “来,小川儿,给本统领捶捶背!” 江追满面喜色。 跟着少尹果然对,升官升的也忒特娘的快了! ………… 申屠府,书房。 两日未上朝对外说是身体抱病有恙的宰辅申屠罡,坐在书案后,连连点头。 齐白站在一旁,一边为申屠罡倒茶,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 将韩佑的态度说完后,申屠罡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好,好哇。” 精神抖擞的申屠罡哈哈大笑:“此事,你做的不错,老夫还担忧那小儿当真贪生怕死离了京城,老夫再要除他便是鞭长莫及,既他寻死,老夫就成全他!” 齐白弯腰点头:“老大人所言极是,此祸害不除,日后难免成为大患,不过学生也是未想到,他如今已是进入死局,竟还不肯认输。” “你想错了,他不知已经步入死局,更何况,他最大的依仗是圣恩罢了。” “老大人教训的是,是学生考虑不周。” “无碍,记得入夜后去各府邸拜访一番,告知他们,明日上朝老夫亲自取那小儿性命,他们附议便是,除掉了仪刀卫统领,对他们也是益处多多。” “学生明白。” 申屠罡拿起了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了两排字,吹干墨迹:“明日拿着条子带着人入宫,叫他待朝,带老夫自证清白时,你将其带入殿中,老夫要让君臣知晓那小儿到底有多么狗胆包天,不诛杀此獠,国将不国!” “老大人…” 齐白犹豫了一下,观察着申屠罡的面色:“学生担忧…担忧此举会不会令陛下…” “猜忌又如何,天子早已被韩佑蛊惑的公私不分,若是老夫今日提前入宫只会了天子,天子定然会告知韩佑,老夫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大人的意思学生明白,只是怕陛下…怕陛下误会老大人。” “不,老夫倒不希望他误会,而是希望天子忌惮,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天下,不是他周恪一人的,是千万儒生的,老夫是一国之宰辅,是方正之臣,是天下儒生代表,更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申屠罡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笑容,既不是狰狞,也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极为扭曲的笑容。 “他是天子不假,可老夫代表公道,代表天下读书人,若是连老夫的话他都不听,他何德何能来坐这江山,笑话,天大的笑话。” 齐白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随意接口。 正在此时,申屠鸣推门而入,满面怒火。 申屠罡连忙站起身,宠溺的说道:“吾儿莫要动怒,明日,为父叫那韩佑死无葬身之地,好好为你出山一口气,邬明月,三日之内,为父将她带回来,你便是打断她双腿也好,叫那贱丫头再不敢跑出你的手掌心!” 第388章 背刺 代表仪刀卫的韩佑,与代表“方正”的申屠罡,二人之间的斗争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朝堂瞬息万变,朝争也是如此。 旁观者们大呼过瘾,一开始以为韩佑小胜一筹,将战场拉回到了朝堂上,叫申屠罡沦为笑柄。 谁知申屠罡连面都没露,就派个门生上朝,揭穿了韩佑是幕后主使的事实。 现在,风向和舆论都一边倒了,声讨韩佑,认为韩佑这仪刀卫统领与前朝仪刀卫没有任何区别,陷害大臣,其心可诛。 像这种级别的朝堂争斗,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两三天就解决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和事佬,天子想做都做不了,二,一直争斗,不死不休,都是庞然大物,持续掉血,就看谁先撑不住。 就这两种情况,没有说打上三年五载然后化干戈为玉帛的,越是熬的久,双方的血海深仇越无法化解。 现在属于被动挨打的韩佑,想拖个三年五载也拖不了,申屠罡更是想要乘胜追击,马上干掉韩佑。 而今日早朝,就是这场大戏的第三幕,最后一幕,见分晓。 韩佑又来上朝了,站在太乾殿外兵部官员的最后侧,面色很不好看,如同心里发虚一样总是看向尚书省的那边。 消失三日的申屠罡,出现了,穿着官袍,众星捧月,不少臣子纷纷施礼问安。 来到尚书省队伍的最前方,申屠罡转过头看向了韩佑,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申屠罡。 望着韩佑,申屠罡先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就好像极为惋惜一般,如同看到一个年轻后辈误入歧途极为可惜似的。 刚刚有些慌乱的韩佑,目光变的平静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开朝,申屠罡突然再次长叹了一声,径直走到了韩佑面前。 “你这后生…” 申屠罡连连摇头:“所为哪般,究竟是为了哪般,陛下信任,予你重任,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就将老夫视为了绊脚石,为何要踩着老夫的尸骨彰显你仪刀卫统领的威名?” 韩佑一脸地铁老头问号脸。 申屠罡再次沉沉的叹了口气:“本是年轻俊杰为何要如此自误,哎,可惜,可惜了,听老夫一句劝,迷途知返,为时不晚,不管你犯了何等过错,老夫愿保下你性命,如何。” 不少官员连连称赞,满面敬仰之情。 距离最近的兵部官员们听的直撇嘴。 他们不知道申屠罡与韩佑之间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申屠罡果然是文臣代表,那股子虚伪劲儿,他们都看的够够了。 “看我口型,老东西。”韩佑呵呵一笑:“去你妈的!” 第389章 尘埃落定 来者读书人打扮,年纪不到三十,身材消瘦文文弱弱,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入殿后就开始瑟瑟发抖,来到申屠罡身后,直接跪下了。 “韩佑。”申屠罡扭头看向韩佑,轻声道:“人证在此,你还要狡辩吗,不妨告诉陛下,告诉诸臣,这人,你可认识。” 韩佑闭上了眼睛,大大的吐出了口浊气,足足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老夫为你说。” 申屠罡一甩袖袍,朗声道:“此人名为唐镜,京中墨香阁东家,亦是读书人,也是四季山庄管事之一。” 话音一落,不少人面露恍然之色。 既是四季山庄的管事,那就一定是韩佑的心腹了。 唐镜站在那里,只是跪着,满额头汗水,既不敢看申屠罡,也不敢看身旁的韩佑。 申屠罡大声说道:“两日前,老臣府中官印失窃,正是韩佑手下江追所盗。” 龙椅上的天子差点站起身骂娘。 啥意思啊,老子刚说江追是朕的心腹爱将,你就说他去偷东西,几个意思啊,朕的心腹爱将全是贼偷啊,要么策划怎么偷东西,要么直接去偷东西? 文武则是满面佩服之色。 刚刚他还以为天子是没记住名字口误,原来是早就料到了,故意说错,老八…越来越让本蒜看不透了! 申屠罡可不管天子丢不丢面子,继续道:“偷盗过后,韩统领竟仿造了一枚官印,命人趁夜晚放回府中李代桃僵,目的,就是置老夫于死地,丢了官印,老夫必会声名狼藉,这也就罢了,韩统领竟想拿真的官印秘写政文,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 说完后,申屠罡伸手入怀,巴掌大小的仿造官印扔在了韩佑面前,厉声道:“韩统领,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韩佑直勾勾的望着地上的官印,默不作声,片刻后,扭头看向唐镜,目光极为复杂。 天子的面色比韩佑更复杂。 偷官印,他无所谓,他相信韩佑只是为了搞死申屠罡,问题是你他娘的偷了之后别被抓着啊,这也太蠢了吧。 见到韩佑不说话,申屠罡冷笑连连:“唐镜,你是深明大义之人,既然韩统领不言不语,你来告知陛下,告知诸臣,本官所言是真是假。” 唐镜依旧瑟瑟发抖着,不敢吭声。 “莫要怕。”申屠罡轻声说道:“此事真相大白,老夫会护你周全,定不会叫任何人报复你。” “好,好。” 磕磕巴巴的唐镜谈起了头,看了眼韩佑,哆哆嗦嗦的问道:“少尹,那学生…学生说了,您…学生也是迫不得已。” 韩佑终于开口了:“你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受便好。” “韩佑!”申屠罡大声叫道:“本官在此,陛下在此,你还敢威胁唐镜。” 申屠罡又看向唐镜:“莫要怕,直言说便是。” “好。” 跪在地上的唐镜,在君臣所有人的注视下,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开口了。 “五日前,申屠府家的下人寻到了学生,要学生去见宰辅大人,学生…学生就见了宰辅大人,大人告知学生,可以将学生尚在边城的父亲调回京中,还说…还说学生虽是科考失利,可若是能…能栽赃家伙韩统领,今年科考,必然会叫学生拔得头筹,还说…” “什么?!” 申屠罡面色剧变,险些晕倒了过去:“你说什么,唐镜,你说什么,你怎能,你…” 老宰辅,彻底慌了神,因为他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韩佑的脸上。 不知何时,韩佑的脸上竟出现了一抹笑容。 尚书省中,不少人瞠目结舌,齐白更是面无血色。 群臣更是面色各异,兵部班中,左侍郎黄有为惊喜连连,望向韩佑的目光,极为欣慰。 龙椅上的天子,来精神了,彻底来精神了:“住口,让他说,唐镜,你说,站起来说!” “那学生,学生站起来。” 唐镜站了起来,还极为惊恐的看了眼方寸大失的申屠罡,满面惧怕的往旁边靠了靠。 “陛下,宰辅大人说他要栽赃韩统领偷他的官印,并拿了个假官印,说事成之后,可以让学生科考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学生的父亲还能从边关调到京中任职。” “你放屁!” 申屠罡竟不顾朝议,冲上来就要抓唐镜。 韩佑动了,似笑非笑的伸手推住了申屠罡的胸口,轻声道:“陛下在问话,退下。” “你…”申屠罡又惊又怒:“你…你…设计本官!” “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佑一推手,申屠罡连退数步,前者又对唐镜点了点头。 唐镜大声道:“学生本是不从,可宰辅老大人说,若是学生不从,便要学生的父亲永远在边关不得回京。” “你含血喷人!” “学生没有。”唐镜满面怒火:“按照您的说辞,真的官印是被韩统领派人盗走了,可我出府的时候,明明听到了你儿申屠鸣说他将真的官印藏在了床榻下面。” 第390章 不得志,非小人 尘埃落定,宰辅申屠罡,金身破。 诺达的太乾殿中,一片寂静,如同鬼蜮。 谁也没想到,韩佑竟然赢了。 谁也没想到,申屠罡竟然输了。 谁也没想到,韩佑赢的是如此彻底,申屠罡输的,是如此荒唐。 一国宰辅,弄个破官印,污蔑天子亲军统领给偷了,收买天子亲军统领的心腹之人栽赃污蔑。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申屠罡,百口莫辩,难圆其说。 这就是韩佑下的饵,一旦申屠罡咬住,就一定会死! 早在齐白主动找上唐镜的那一刻开始,申屠罡完蛋就是注定的事了。 韩佑那么多小伙伴中,大部分都居住在四季山庄,只有掌管墨香阁卖书的唐镜在京中,鲜少去四季山庄,他不习惯那种烟火气,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哪怕韩佑给他留了一个单独的小院。 韩佑为了让申屠罡咬伤这个饵,甚至没有让唐镜回山庄参加他的婚宴。 至于唐镜那个在前朝被人拿来顶缸的冤种老爹,韩佑早就安排好了,弄到仪刀卫当个文官,只不过路程太远,还没有到京中罢了。 这些,唐镜都知道,他更知道韩佑对他的“好”,将他从一文不值的落魄读书人以及险些赔掉家产的穷酸书生,变成了如今的京中巨富。 韩佑最初就给了唐镜墨香阁的份子,随着地位水涨船高,韩佑依旧没有收份子,反而又给了他一些四季山庄的份子。 唐镜不够聪明,他只是明白一个道理,以他的能力,无法帮助韩佑太多,可韩佑没有抛弃他,以他的智慧,也无法驾驭这么多财富,韩佑还是没有抛弃他。 唐镜深信,哪怕自己一事无成,韩佑也会将他当做友人。 所以,唐镜没有背叛过韩佑,韩佑和他说申屠罡或许会尝试策反他的时候,唐镜无比的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为韩佑办一些事了。 其实当初韩佑也无法确定申屠罡会不会上钩,可按照他对这老登了解,这家伙收买利用别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邬明月的爹娘,亲族,当初就是被申屠罡威逼利诱的。 既然申屠罡有这习惯,那么就让唐镜留在京中,让申屠府有机可乘。 饵下了,申屠罡也咬上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韩佑让江追将官印偷出来后,左思右想,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最终让阿卓放回去了两个官印,一真一假,假的放在申屠鸣的怀里,真的放在申屠鸣床榻下最里侧角落里。 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昨日韩佑在朝堂上恼羞成怒,下朝后齐白又试探了一番,证明唐镜说的是真的,关于伏鱼象等人的事。 按理来说,申屠罡不需要这么快就给唐镜这张牌亮出来,可韩佑逼他逼的太狠了,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裴麒和梅六这对组合,着实是让申屠罡头大无比,也只能急于求成快刀斩乱麻了。 申屠罡这种老狐狸,不可能一上来就是杀手锏,他需要先印证唐镜说的是真的,除了官印的事,还有伏鱼象等人的事。 小试牛刀,韩佑被齐白弄的灰头土脸。 接下来,申屠罡就亲自上场了,然后,死这了。 昨日下朝的时候,韩佑回到府中就呜嗷乱叫,因为他知道,申屠府派人盯梢了,只是没想到除了盯梢的,齐白也来了。 一切的一切,基本上都按照韩佑的布局与猜想发展,没出什么意外。 现在,尘埃落定,申屠罡不可能再担任宰辅了,颜面尽失。 “申屠罡。” 龙椅之上的天子,脸上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没有装,他真的很失望。 其实真实情况他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申屠罡被耍了,被玩了,被韩佑给蹂躏了。 可他也是着实没想到,申屠罡竟去收买韩佑的心腹之人,并且还要污蔑韩佑“图谋不轨”。 “申屠罡,申屠罡。” 一连叫了三遍名字,周恪站起身:“你回府吧,韩佑,去为朕,将申屠府那块牌匾收回来吧。” 群臣脸上毫无意外之色,这就是朝政的残酷性,哪怕就是宰辅,一旦落败,这便是下场。 收了牌匾,那府邸,申屠罡也没资格继续居住了,这是朝廷与天子赏赐的,不居住在宰辅府邸,代表申屠罡这官位也没了。小说 韩佑感慨万千。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申屠府的时候,诺达的牌匾写的不是申屠府,而是柱国二字,宰辅柱国,可谓是天子给的至高荣誉。 那时候,韩佑还心生敬仰的吐了口口水了。 “梅六,裴麒一事,就无需刑部与大理寺合查了,交由仪刀卫,散朝。” 一语落毕,天子起身就走。 群臣面色各异,齐齐施礼,天子一离开,一个个和投胎似的跑的要多快有多快,深怕申屠罡拉着他们让他们求情。 只有韩佑、唐镜以及跪在地上的申屠罡没有离开。 韩佑对唐镜努了努嘴,唐镜施了一礼,乐呵呵的离开了,很骄傲,他终于为韩佑办了件事。 申屠罡跪在地上,穿着刺绣仙鹤的官袍,如同死了一般,呼吸都变的极为微弱。 天子没有给申屠罡定罪,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定性。 但是,天子要收回“柱国”的牌匾。 正常情况下,如果申屠罡懂事的话,主动上书请辞。 问题是天子还要仪刀卫,也就是让韩佑彻查梅六与裴麒状告申屠鸣一案。 这也就是说,申屠罡死定了,主导他生死的,主导他申屠府一门生死的,是韩佑。 韩佑不开口,来到殿柱旁,抱着肩膀靠在那里,面无表情。 足足过了许久,申屠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过头,望向韩佑,笑了,笑的惨然。 “老夫还当…你会小人得志。” “小人得志?” 韩佑很困惑,见到申屠罡似乎是气力不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搀扶住申屠罡。 申屠罡愣住了,感受着韩佑手心的温度,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学生送您出宫吧。” 韩佑叹了口气,就这么搀扶着满面灰败的申屠罡走出了大殿,下了台阶,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远处,不少臣子感慨万千,他们还以为韩佑会…小人得志。 申屠罡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甚至下意识的思考着,还能不能保住官位,哪怕他给韩佑下跪,在天子面前发毒誓当一条老狗,专门咬世家的老狗都行。 带快到宫门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的申屠罡,举目四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这并非是出宫…” “出你妈!” 韩佑突然一个腿绊儿,直接给申屠罡扫倒了。 没等申屠罡回过神来,韩佑扶着墙就开始踹。 “靠你妈,让你装b,让你狂…” “不是搞我爹吗,你倒是搞啊,继续搞啊…” “让你那废物儿子垂涎老子老婆,踹死你个老棺材…” “还敢捂脸,我去你大爷的,你废了,老东西,本统领不弄死你申屠家,跟你姓…” “还有那个鸟毛齐白,不是你的狗吗,不是滥用私刑嫁祸本统领吗,他也废了,到了地下,你们全家作伴…” 惨无人道的殴打,开始了,打老头,韩佑一直都是专业的。 远处两名刚刚在太乾殿外的禁卫见到了,交头接耳,看吧,就知道这小子得小人得志一番,这都直接上手了。 第392章 嬉皮笑脸 韩佑来找陈永志,需要程序正义是一方面,主要是要这位左侍郎大人的供词。 一份公文被江追带了出来,韩佑站起身定睛一看,呆立在了风中。 整份公文,洋洋洒洒六百多个字,江追只需要在落款写上六个字,然后,这六个字就没一个对的。 公文落款,一卫捅〇,三工,连写带画,字写的不咋地,画的挺像那么回事。 韩佑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先问这个“捅”字是谁教他的,还是该先问这个“〇”是涂抹了,还是意有所指? “你师弟好歹是国子监学官,你们师出同门…” 韩佑十分不解:“为什么你的文化水平这么低?” 江追也被问楞了。 我要是文化水平高,还当什么狗腿子啊,也去也国子监教书好不好。 韩佑将公文塞在了怀里,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拿人!” 有了刑部的公文,韩佑第二站并非尚书省,而是京兆府。 到了京兆府外,韩佑直接进入公堂,直接坐在书案后方,让陆百川带着公文调十二名衙役六名武卒前往尚书省。 韩佑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大川儿,一定要记住,程序正义,嘿嘿,要文明的请回来,记得讲礼貌哦。” 陆百川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嘿嘿一笑:“懂的。” 大川儿走了,刚升官的江追没去,因为他觉得跑腿这种活掉价。 这也是程序正义不可或缺的一环,京兆府就属于是谁都能使唤的衙署,除了工部,其他各部衙署需要调人什么的,都可以来京兆府,有刑部公文,仪刀卫派人,调京兆府衙役,这程序一点毛都没有病。 韩佑坐在书案后,拍了拍惊堂木,翘着二郎腿哈哈一笑:“这不就是子传父业吗。” 门口陪着小心的几个京兆府文吏满面恶寒。 他们觉得韩佑不是子传父业,是自甘堕落,仪刀卫统领好歹还能祸害祸害朝臣,京兆府府尹,光被朝臣祸害了。 不过这群文吏转念一想,不对! 自从韩佑成了仪刀卫统领后,主打了几场硬仗后导致地牢人满为患,京兆府尹,再也不是以前的京兆府尹了,各部衙署在朝堂上几乎不怎么招惹京兆府了,而且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也消停了不少。 一时之间,文吏们感慨万千。 少尹,好是好,可惜非要招惹当朝宰辅,年轻,还是太年轻了。 正当一群人搁那感慨呢,上朝的京兆府官员回来了,一进衙署就哈哈大笑,三言两语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留守的人都听傻了,然后齐齐转头看向公堂内。 刚乘轿回来的官员们一瞅韩佑也在,全跑到公堂给韩佑问安来了。 别说韩佑不认识这些品级高但是没什么权利的杂牌官员们了,就是他老爹韩百韧都叫不全这七八个人的名字。 其实京兆府有很多官员,都是文臣,有负责户籍的、商业买卖作保的、专门抓贼的、维持城中治安的、专门写公文的,都是老实人,也没什么大背景,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京兆府混。 自从老八登基后,这群官员不能说是生无可恋吧,至少也是混吃等死。 本来没实权,府尹韩百韧还天天惹事。 惹事就算了,上朝还天天挨骂。 挨骂就算了,韩百韧还不鸟他们。 不鸟他们也就算了,还得总给韩百韧擦屁股。 现在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如今京中谁还敢得罪他们京兆府。 内部知道府尹韩百韧根本不鸟同僚和属官,可外界不知道啊,给他们面子,就是给韩百韧面子,给韩百韧面子,就是给仪刀卫统…不,是给仪刀卫果毅校尉韩佑的面子! 坐在书案后的韩佑就很懵,望着这些自我介绍哥哥叔叔大伯们,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京兆府有这么多“高品级”的官员。 几次上朝的时候,韩佑倒是注意这群人了,站在工部旁边,因为挨的比较近,他还以为是工部的饭桶们,现在才知道,哦,原来是京兆府的饭桶们。 挠了挠额头,韩佑又趴桌子上了,继续补觉。 这几天过的提心吊胆,毕竟是斗当朝宰辅,每天大脑超负荷运转,腰疼不说还要演戏,加上前几天大失阳气,现在终于尘埃落定,精神一放松下来就犯困。 见到韩佑连个屁都不放,一群京兆府官员们连连点头。 果然是亲生的,这小子比老韩还他娘的没礼貌,够猖狂,我喜欢! 见到韩佑不搭理他们,京兆府官员们垫着脚倒退出去了,深怕打扰到刚趴在桌子上不到三秒钟的韩佑。 韩佑刚趴下没一会,王海跑了进来。 “少爷,那姓齐的狗日的带来了,陆百川说那人没有任何抗拒,站在尚书省衙署外,背着手,就好似猜到了您会派人找他似的,见了陆百川还哈哈大笑,说他正想见您。” 第393章 大闹 陆百川到了尚书省外二话不说就动手,反而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与效果。 申屠罡倒了,齐白却觉得自己不会受到牵连。 他“自认为”自己不过是个传声筒,也没有和韩佑直接撕破脸皮什么的,而且韩佑看起来素质好像还不错。 其次,他是尚书省官员,人好嘴又甜,活好花样多,大不了就换个主人呗,像他这种名贵品种,韩佑应该很需要。 可惜,韩佑不是那种真正的朝堂官员,再一个是齐白并不知道韩佑早就查清楚了滥用私刑嫁祸仪刀卫之事事。 所以陆百川跑到尚书省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给齐白一顿打,愣是没人出来阻拦, 不止没人阻拦,尚书省的官员还难免思索,齐白得犯了多大的事啊,要不然仪刀卫的人也不可能在衙署外面揍他。 甚至很多自诩聪明的官员冷眼旁观,怀疑陆百川故意打人,好让大家去拦,谁一拦,妥了,同党! 至于被揍没半条命的齐白,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上来就干我,明显是不准备放过我了,既然不准备放过我了,那我还求鸡毛饶啊,装装硬气,说不定还能让韩佑高看一眼。 刚被扶起来的齐白,鼻青脸肿,重重哼了一声。 “哎呀卧槽,还敢哼!” 韩佑一拍惊堂木:“给我打!” 三大护法一起冲了上去,抬起脚就踹。 韩佑见到齐白被打成这样,放回去是肯定不行了,再被这家伙泼脏水什么的,与其如此,赶紧安排到京兆府地牢里吧。 可以这么说,陆百川凭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瞎脑补了一通。 韩佑交代了一声,让陆百川给死狗一般的齐白直接关京兆府里,随即让江追马上去韩府寻裴麒,将关于齐白的情况说明,就一个要求,程序正义,哪怕是栽赃也好,必须以合理合法的理由将齐白关押。 除了找裴麒外,韩佑还让伏鱼象将邬明月护送到泰隆坊外,大家在那里汇合,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让申屠府颜面扫地。 著名哲人莫蒂他姥爷瑞克曾经说过,衣锦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得志不露小人嘴脸,如同吃饺子不蘸醋。 打一顿申屠罡,算不得什么,韩佑知道申屠罡最在乎什么。 一拍桌子霍然而起,韩佑和社团大哥似的叫道:“京兆府里所有闲着的人,都跟我来,包围申屠府。” 陆百川犹豫了一下,自己想去,可是韩校尉似乎不想让自己去,是不是针对本将啊? 二十多个衙役,十多个武卒,门口站成三排,韩佑上了马一挥手,狗腿子们在后面跑的呼哧带喘。 一路来到了泰隆坊外,邬明月与伏鱼象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邬明月面色极为紧张,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一辈子都不想靠近京城,更不会靠近泰隆坊这个大周朝顶级达官贵人聚集的之处,因为申屠府就在这里。 周衍站在邬明月身旁,仰头笑道:“就知道先生一定会给师娘出口恶气。” “夫君他…他做了什么?” 周衍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伏鱼象也是如此,今天上朝的时候他们都在韩府中待着,刚才江追过去叫他们的时候也说不明白,光说韩佑给申屠罡收拾了,至于是怎么收拾的他就一概不知了,他光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之中了。 到了牌坊下,韩佑下了马,径直走到了邬明月的面前。 “夫君,出了什么…” “帮我个忙。” 韩佑不由分说的拉住了邬明月冰凉的手臂,大步走向了申屠府。 邬明月紧张到了极点,可随着韩佑拉住她的手后,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喜欢韩佑的笑容,初看之下,总觉得有些戏谑,看久了就会发现了,这笑容令人心安,流露出这种笑容时,仿佛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莫名的让人心安。 二人身后跟着一群狗腿子,加上蹦蹦哒哒的韩府下人,四十多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下一秒他们就会齐齐拿出一次性打火机咔咔点。 “夫君…”邬明月突然神情大动,紧张的问道:“申屠父子,退让了?” 邬明月也是聪慧的女子,韩佑大张旗鼓带着这么多人来,要么,是耀武扬威,要么,是直接冲进府中拼个鱼死网破然后以刺杀宰辅的罪名被身首异处。 邬明月觉得是前者,因为韩佑在笑。 “不是赢不赢的事,是硬不硬的事,从此以后,夫君我彻底硬起来了,申屠府,则是永远硬不起来了。” 来到申屠府外,门口的门子吓坏了,连忙跑了回去。 韩佑抬头指向申屠府的牌匾:“你怕高吗。” 邬明月不明所以:“夫君何故此问?” 韩佑打了个响指,一名衙役将梯子抗了过来。 “将那块牌匾摘下来,你亲自摘下来。” “摘…摘匾?”邬明月花容失色,大大的眼睛满是震惊:“夫君莫不是说笑?” 就在此时,申屠鸣带着一群申屠府下人冲了出来,不少人还拎着长棍。 “竟是你们这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申屠鸣满面怒容:“胆敢围宰辅府邸,姓韩的,你还想谋反不成。” 这一下还给韩佑弄愣住了,皱眉问道:“你爹没回来?” “父亲大人是否回府,这里依旧是当朝宰辅的府邸,你敢…” “好吧,那就当你们是违抗圣命了。” 韩佑扭头看向伏鱼象:“看我口型。” 伏鱼象屏气凝神,眼睛瞪的像铜铃。 韩佑:“得啊…打!” “得令!” 伏鱼象一声低吼,如同蛮牛一般冲了上去。 韩府下人紧随其后,陆百川与江追对视一眼,大川儿倒是上了,江追没动弹,觉得这样有失身份。 突如其来的殴打,群殴,着实令申屠府的下人全都傻了眼。 别说韩府下人这群杀才中的杀才了,就是一个伏鱼象加平民克星陆百川都够收拾他们了。 眼看着真打了起来,还在府中的一众护院冲了出来,大喊大叫什么保护少爷,然后…光搁那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紧紧贴着墙边不敢动弹。 也就是放个屁的功夫,十来个申屠府下人全被撂倒了,抱着头和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挨踹。 “一个都别放过,胆敢违抗圣命,那些护院也揍。” 韩佑和个臭流氓似的,搂住了满面呆滞的邬明月肩膀,大喊道:“别碰申屠鸣,那废物留给少夫人!” 刚被伏鱼象踹倒在地的申屠鸣,又被伏鱼象给拉起来了,象哥还煞有其事的给申屠鸣整了整衣衫。小说 邬明月瞪大了眼睛,脸上呈现出一种既不是惊恐也不是困惑的神情,而是秀丽的面庞微微发红,呼吸越来越粗重。 她觉得自己嫁了疯子,可就在这一刻,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个疯子。 看向韩佑,邬明月突然咬了一下嘴唇,满面羞红:“夫君,我想要…” 韩佑一脸懵逼。 邬明月紧紧抓住韩佑的手掌:“我想要你平平安安,不要因我闯了祸。” 韩佑大大的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娶了个变态呢。 “只要夫君平平安安。”邬明月抛给了韩佑一个大大的媚眼:“到了夜里,人家什么都可以依着你。” 韩佑再次大大松了口气,本少爷就喜欢变态。 第394章 悍妇 申屠府有一个算一个,全蹲地上了,连侍女也是如此。 不过侍女没挨揍,瑟瑟发抖。 其他什么家丁、管事、奴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鼻青脸肿,尤其是护院们,狗腿都被踹断了。 下人们还好一些,都是普通人,想掺和申屠父子那些破事也掺和不到一起去,打的比较轻,就是踹倒象征性的给两脚罢了。 申屠鸣比较惨,被反绑住了,哇哇乱叫,还在那发狠呢。 韩佑没让人动他,只是让陆百川与江追给他嗯那了。 伏鱼象嫌这家伙吵,解下裹腿塞申屠鸣的嘴里了,顺手还将人家腰间的玉佩摘下来了,暂时放在他的怀中保管。 韩佑松开了邬明月的手,笑吟吟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吧,摘了申屠府的牌匾,摘下来,狠狠扔到地上。” “可…可这样…” “你看。”韩佑指向幽深的泰隆坊,指向各处府邸:“你看到了什么?” “妾身…”邬明月转过身,不明所以:“妾身什么都没见到。” “是的。” 韩佑笑道:“夫君我带着数十人,包围了申屠府,就在泰隆坊,可泰隆坊这么多府邸,全都紧闭大门,连门子都不敢站在门外,你这么聪慧,难道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夫君你…”邬明月满面不可置信之色:“申屠罡被夺了宰辅之位?!” “是的,就在朝堂之上。” 邬明月突然双手捂住了嘴巴,激动到了极点,眼眶霎那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顺着下巴就开始往下掉。 看热闹的周衍瞠目结舌:“先生,您真将申屠老贼赶下去了?” 韩佑刚要吹牛b,一声怒吼从牌坊下传来。 被两个下人扶着,一瘸一拐满面淤青的申屠罡,出现了。 “韩佑!”申屠罡须发皆张:“你欺人太甚。” 地上跪着的申屠鸣不断蛄蛹着,让伏鱼象一脚踹在地上,和摆弄小鸡崽子似的又薅着头发拎起来了,然后又顺手将他插在头发上的发箍玉簪暂时保管了。 “诶呦。”韩佑转过身,挥了挥手:“这不是申屠老丈吗。” “放开铭儿!” 刚从医馆回来的申屠罡一把挣脱身旁下人,怒气冲冲的就跑了过来,一瘸一拐的。 毕竟等同于被夺了官职,怕韩佑借题发挥,都没敢乘官轿回来。 旁边的武卒和衙役齐齐看向韩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靠近我三步之内…” 眼看着被失去理智的申屠罡冲了过来,韩佑轻声道:“对天子亲军统领欲图不轨,当场格杀!” 一语落毕,江追突然横跨一步拦在了韩佑面前,冲着申屠罡勾了勾手指。 韩佑:“…” 申屠罡到底是止住了脚步,哪里还有一丝宰辅的威严,大声叫嚷着,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哀求。 “韩统领,韩大人,韩少尹,老夫已是全盘皆输,你还要将我申屠一门赶尽杀绝不成,我们离京,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没说不成,可你这柱国牌匾是陛…” 话没说完,喜极而泣的邬明月众目睽睽下,突然从背后抱住了韩佑,放声大哭。 即便已经听韩佑说了,邬明月也是如梦似幻不敢相信,直到申屠罡亲口承认,无数年的压抑、痛苦、绝望,这一刹那全部释放了出来。 韩佑心中一痛,转过身抱住邬明月,轻声安慰着。 “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怕他们了,都过去了,不要哭了,从今日开始,再也没有…” 还是话没说完,邬明月突然一把推开韩佑,差点没给他推个跟头。 只见邬明月一提裙角,俏面满是煞气:“来人,还不快给老娘扶梯!” 刚才还哭的梨花带雨的邬明月,气质大变,恨不得用下巴看人,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还是周衍会来事,赶紧将梯子搭好:“师娘师娘,学生给您扶稳。” “好。” 邬明月一扬脑袋,如同骄傲的黑天鹅:“皓首老匹夫,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谁谁人将你这柱国二字打落凡尘!” 一语落毕,邬明月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爬上了梯子,蹭蹭的。 申屠罡目眦欲裂:“不可,给老夫滚下来,谁都可摘,唯独不可妇人之手摘老夫这…” 伏鱼象一脚将申屠罡踹开:“滚一边扒拉鸟去。” “咣当”一声,站在梯子上的邬明月一抬一拽,闪烁金光的刺目牌匾,终究砸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完,邬明月竟然不是慢腾腾的踩下来的,而是双手抓住梯子两边,双脚也是勾住两侧,就那么直接滑了下来,那叫一个身手矫健。 韩佑张大了嘴巴,这娘们怎么和个猴似的呢? 落地后的邬明月依旧提着裙角,冲到申屠鸣面前就是一脚。 这一脚,正中鼻梁,可谓是势大力沉。小说 周围无不是倒吸凉气之事,只有韩佑不意外,因为这双大长腿他还是比较了解的,纤细不失力量,白皙不失线条,的确很有力,他的老腰现在这么疼,就是被夹的。 一脚将申屠鸣踹倒咋地,邬明月秀臂一抬,大笑三声,哈,哈,哈。 “申屠鸣,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看你还如何癫狂…” 可以这么说,就邬明月现在这模样,如果她长的不是这么漂亮的话,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声泼妇了。 “没有申屠老贼窃居宰辅之位,你算什么东西。” 邬明月可谓是魔武双修,踹了人,又开始精神攻击了,满面鄙夷的竖起了小拇指。 “你这废物东西,你一日是笑话,终生都是笑话,只能在府中耍耍你的少爷威风,殊不知下人们都在取笑你,叫你小毛虫…” 说到这,邬明月扬起手就是一耳光,扇的申屠鸣眼冒金星。 “老娘心善为你治病,你竟垂涎老娘的美色,还想采花,可你这废物连凶器都没有,我呸,也不瞧瞧你那痴蠢模样,我呸,呸呸呸,当老娘不知,多少年来你寻着无人时便叫侍女入你的卧房,哪怕她们使出百般解数你也只能唉声叹气,小毛虫,老娘说的对不对,哈,哈,哈,哈,你若进了宫中,定然会畅通无阻,哪怕与公公们共处一室也断然无人会识破你。” 邬明月掐着腰,仰着头,用下巴对着跪在地上的申屠鸣:“老娘医人无数,不直看了多少男子身,你申屠鸣是第一个让老娘开怀大笑的,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这假男儿,连毛发都比你那…” 韩佑“蹭”的一下冲了上来,一手将邬明月腾空抱起,一手狠狠捂住这娘们的嘴巴。 邬明月还搁那双腿乱蹬呢,弓鞋都飞出去了。 申屠罡,嘎的一声,抽了过去。 申屠鸣,眼皮子意外,晕死过去了。 要么说人家是父子呢,完美同步。 第395章 病态 邬明月又开始小鸟依人了,见到申屠父子活活被骂的晕死过去了,依偎在韩佑怀中,那叫一个温柔,一个妩媚,主打的就是反差。 一群老少爷们都不敢正眼看邬明月了,暗暗发誓,以后就是活活疼死,也不能找邬明月看病,这不是出卖病人隐私吗。 韩佑赶紧给让周衍和伏鱼象给邬明月带回韩府,深怕这娘们又开始耍泼。 眼看着周衍连哄带拉的将邬明月带走了,谁知路过晕倒申屠罡时,就和个撒手没哈士奇似的,趁着周衍不注意,以迅雷不充会员就限速之势,转头提着裙角对这申屠罡的老脸就是邦邦邦三脚,一脚快过一脚,绝对练过点什么。 韩佑都没眼看了。 其实也不怪人家邬明月,只能说韩佑太肤浅,光看重人家的外貌和大长腿了,他也不想想,邬明月才十四五的时候就跟着几位师傅翻山越岭采药,跋山涉水去各地折冲府治病救人。 就军营中的那些糙老爷们,从主将到普通军伍,各个被她治的服服的,这能是什么正经的小家碧玉吗。 就这么说吧,满营糙老爷们,闲的蛋疼就讲荤笑话,邬明月听过之后笑的和个二傻子似的,然后再来一句你这算什么,姑奶奶再给你讲个更黄的, 这也就是刚嫁到韩府吧,要是早就嫁过来的话,过了七天无理由退货的阶段,邬明月能骂的比刚才还难听。 再者说了,真要是小家碧玉,能说出惹急眼了直接往井里投毒弄死申屠府所有人这话吗。 只能说韩佑被美色蒙蔽了双眼,看不透人家邬明月狂野不羁的内心。 邬明月被带走了,韩佑望着满脸脚印子的并且还昏迷着的申屠罡,感慨万千。 他可以无比的确定,这也就是自己出现了,等于是变相救了这父子二人的狗命。 邬明月已经被这父子二人欺负到了极限,忍到了极限,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邬明月绝对会玉石俱焚。 背着手,转过头,韩佑看向武卒与衙役们,朗声道:“水军们听令,放出风,两件事,一,申屠鸣外号叫小毛虫,二,申屠罡竟敢阻拦天子亲军摘下牌匾,违抗圣命。” 武卒与衙役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打架办差什么的,他们不行,散播留言这种事,他们是行家。 韩佑又一指申屠府的几位管事管家:“这些狗腿子全部带走,狗仗人势的东西,胆敢阻拦天子亲军,全抓回京兆府大牢。” 差役和武卒们一拥而上,伏鱼象挨个验明身份,然后挨个帮他们保管贵重物品。 至于下人们,韩佑呵呵一笑:“树倒猢狲散,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个狗东西已经倒台了,找到你们的卖身契,再拿点值钱的东西带走,离开申屠府吧,去京兆府恢复自由身。” 一个岁数挺大的奴仆壮着胆子问道:“桶…桶大人,那我们能去四季山庄上工吗?” 韩佑:“…” 虽是下人,可怎么说也是宰辅府邸的下人,出了门,达官贵人不敢得罪,但是在下人圈子里,他们是可以鄙视尚书以及侍郎府邸的下人们的,眼界比较高。 伏鱼象连踢带踹,下人们全都跑了回去,开始搜刮了,几个下人甚至想要将影壁抬出来。 伏鱼象破口大骂,说要亲自指导指导他们,然后指导着指导着就进申屠罡卧房里去了。 韩佑蹲下身,在申屠罡身上一阵摸索,入宫腰牌,宰辅之印,搜刮一空。 找出来后,韩佑刚要踹进怀里,躺在地上的申屠罡突然睁开眼睛,吓了韩佑一跳。 韩佑下意识就是一脚,申屠罡又晕过去了。 老的晕过去了,小的醒了。 申屠鸣睁开眼睛,如同置身于梦中,死活无法接受现实,过了半晌,突然冲向了韩佑,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用脑袋顶死韩佑。 都不用韩佑躲,王海左手摁住这小子的脑袋,右手直接一个勾拳,申屠鸣软踏踏的跪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了嘶吼之声,疼的满身是汗。 “别急,本统…本校尉现在通知你,仪刀卫、京兆府、刑部,都开始受理你玷污梅六与裴麒一案,你放心,别的衙署不敢说,我们仪刀卫一定会秉公执法,本校尉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申屠罡,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申屠鸣,告辞!” 一转身,大手一挥,韩佑哈哈大笑:“兄弟们,走!” 伏鱼象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挂的满满当当,想了想,又将地上牌匾扛了起来,他觉得这玩意可能是镀金的,回去研究研究没准能刮下来点金粉。 韩佑带着小伙伴们离开了,留下了满地狼藉。 申屠罡再次醒来时,躺在地上,面如死灰,那些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下人们,竟无一人搀扶他,都是扛着包袱快步跑走。 这些下人们还是知道轻重的,没拿金银细软等值钱的东西,不敢,就是拿了些衣物、绸缎、文房四宝之类的。 申屠罡挣扎着爬了起来,如同瞬间老了数十岁,走到申屠鸣面前,原本想要拽起来他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孩儿,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扬起了手臂,狠狠的抽了下去。 申屠鸣被抽醒了,申屠罡木然的望着前者。 第397章 宰辅之位 申屠罡倒台的消息如同狂风席卷,还未入夜,京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国之宰辅,国朝擎天玉柱,轰然倒塌。 圈外的人,津津乐道,小人物们,只负责聊,负责脑补,负责看热闹吃瓜,负责造谣,因为这一切与他们没关系,他们连申屠罡三个字都不会写,更不敢写,现在申屠罡倒台了,他们不但敢写了,还敢造谣了。 圈内的人,或喜或悲,谁都坐不住了,宰辅从某种层面来讲就是一种润滑剂,可以代表天子,压制臣子,也可以代表臣子,对抗皇权。 天子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君。 臣子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宰。 京中各衙署,各府邸,各班房,各书房,不知多少权贵压低声音分析着,准备着,兴奋着,猜想着。 申屠罡的倒台太过突然,这也就代表天子还没想好让谁接任,臣子们也没做什么准备,接下来就要各凭手段了。 正常来讲的话,竞争宰辅的人选,一双手都数的的过来。 九寺寺卿不用考虑,和左侍郎一个级别的,那么只有尚书才有资格,最多加上太子少傅、帝师这种在民间极有威望的人,不过本朝没这种虚衔。 利用排除法的话,需要剔除一位尚书,不是工部尚书周正怀,而是户部尚书孙守廷。 孙守廷掌管天下钱粮,当年老孙也是第一批跳出来支持周恪登基的人,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周恪不会交给除了孙守廷之外的任何人。 而工部尚书周正怀反倒是有些机会,因为他听话。 周恪这皇位属于是榜一大哥韩百韧送的,所以真正的从龙之臣只有三个,分别是孙守廷、周正怀,以及申屠罡。 申屠罡现在完蛋了,孙守廷不能动,反而是六部最拉的周正怀或可成为黑马。 赵、钱、孙、李、周、吴六部尚书,排除了老孙还剩下五位,五位尚书中,还要再排除个兵部尚书李至道。 李至道属于是半隐退的状态,戎马一生一身伤病,上朝都很少去,兵部大大小小的公务都交给了左右侍郎。 那么还剩下四个,除了周正怀外,机会最小的是刑部尚书吴定弼。 国朝皆知,吴定弼并不是周恪的心腹,因为这家伙的“忠君”,只是忠君,谁是天子他忠谁。 前朝昏君祸患天下,他装看不见,周恪造反,他不管,谁当天子对他没什么区别,谁是天子他忠谁就好了。 这算不得聪明,可以说是没什么政治智商,不过他执掌的是刑部,为人刚正不阿,几乎从未参与过朝堂上的党争攻讦,当了刑部尚书后只是管好自己眼下那一摊子事。 这种臣子碰到明君还好,可以不喜欢他,但是朝堂上缺不了这种人,不过也只是朝堂上缺不了,而非天子缺不了。 不能说吴定弼当宰辅的可能性是零吧,反正几率少的可怜。 兵部、户部、刑部,都可以pass掉,剩下的就是礼部、吏部、工部了。 工部周正怀忠是忠,不过如果天子一意孤行要提议老周当宰辅,一定会遇到前所未有阻拦,臣子们不是不喜欢老周,而是不喜欢一个对天子言听计从的宰辅。 既有能力,也受不少官员支持,同时还敢在特殊情况下与天子硬刚的,只有两位了,礼部尚书钱寂,吏部尚书赵泰。 赵、钱二人,都是前朝老臣。 礼部尚书钱寂,前朝时担任礼部左侍郎,是朝堂上屈指可数敢在朝堂上既让昏君看不惯他又让昏君干不掉他的狠角色。 钱寂是个老头,今年正好六十,周恪登基的时候他五十九,他的前辈也就是前朝礼部尚书路甲是坚定的忠君派,忠昏君,之后周恪“夺宫”时,路甲在宫中自缢了,后背挨了八刀,自缢而亡,钱寂作为顺位第一继承人成了礼部尚书。 钱寂这老头很牛b,就不说他可哪和别人掐架的事了,最为津津乐道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三天一大弹,两天一小弹,作为礼部左侍郎,他弹尚书,弹礼部尚书。 也就是说这家伙天天没事就弹劾自己的上级领导,说路甲是个马屁精,天天拍天子马屁,仗着圣宠结党营私坏事做绝如何如何。 按理来说,钱寂是应该被干掉的,要么,被路甲干掉,要么,被昏君干掉,但是,俩人谁都无法干掉他。 因为钱寂当年救过前朝昏君他老爹一命,昏君老爹当朝那时期国朝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外敌叩关,昏君老爹想要御驾亲“守”,就带着京卫往北地走,结果过河流冰面的时候,加上随从等人一百多号,全掉冰下面了,游都游不上来。 老家东海的钱寂,年轻的时候也是真的勇,起步,冲刺,一个猛子扎冰河里了,在冷冰的河水里足足潜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给天子捞上来,还顺手救了十三个禁卫与六个小太监。 救驾之功,开了个盲盒,昏君他爹赏了个免死金牌。 虽然救回来了,可因为这次事故,昏君他爹落下病根,没活几年就挂了,之后昏君登基。 要么说钱寂猛呢,自从有了这免死金牌后,他完全拿这玩意当必死金牌来用。 今天磕这个明天弹那个的,在朝堂上上蹿下跳,非但弹劾上级,还没事埋汰埋汰昏君,昏君还不敢拿他怎么样。 汉家王朝以孝治国,但凡这免死金牌不是他爹给的,哪怕是他爷爷给的,昏君早就让仪刀卫干掉钱寂了。 周恪也是相中了钱寂这头铁的死出,正好礼部尚书“自缢”了,钱寂就成了礼部尚书。 除了钱寂外,另一个赢面最大的则是吏部尚书赵泰。 赵泰,出身南地赵家,别的家族,都说是各道的世家豪族,顶级豪族,而赵家,是南地的顶级世家豪族,或者说是国朝的顶级世家豪族。 赵泰的祖上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康朝建朝以来,赵家的核心子弟必须有一人在朝为官,级别最低的都是左侍郎,尚书也出过六位,宰辅出过一位,更多的则是虚衔,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帝师等等。 朝廷要赵家人当官,不是需要某个赵家人的能力,而是需要赵家的势力。 可以这么说,前朝昏君犯了很多错误导致各阶层对他不满,如果问哪两个错误最严重,一,小看了周恪在北、东二地军中的影响力,二,得罪了赵家。 不提周恪的事,光说赵家,前朝昏君暴政敛财屡次苛重税施政南地,原本富庶的南地各道世家大为不满,作为南地诸多世家代表的吏部左侍郎赵泰便上了折子。 前几次还好,昏君给了些面子,说考虑考虑。 到了后几次,昏君鸟都不鸟赵泰了,在这个期间,吏部尚书申屠罡也得罪了马家,最后等于是被放逐出了京城。 按道理来说,申屠罡走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应该给左侍郎赵泰,谁知前朝昏君因为南地税银的事看赵泰不顺眼,就是拖着,哪怕满朝文武都推举赵泰,昏君依旧空着尚书之位。 这也导致了赵泰与赵家人心灰意冷,最终在暗中支持了大皇子。 谁知大皇子又被周恪给干掉了,周老板直接老二挂秤砣,称弟了。 不过老八登基后就将吏部尚书之位给了赵泰,赵家很满意,南地的世家,明面上也很满意。 所以说,朝堂群臣,六部尚书,九寺寺卿,真正能角逐宰辅之位的只有两人,礼部尚书,水中英豪钱寂,吏部尚书,顶级豪门代表赵泰。 一时之间,群臣纷纷在夜间乘轿去了不同的府邸,商讨着,准备着,竞争着。 韩佑也未想过,自己的“私事”会令整个京中,整个朝堂暗流涌动。 此时的韩佑正趴在地上,邬明月给他按摩着腰部。 韩少尹又受伤了,这家伙眼看着就要丢盔卸甲,恼羞成怒下直接干急眼了,一使劲给床拱塌了,硌着腰了,大腿也擦破了点皮。 邬明月撅着嘴,嘟嘟囔囔的:“你好没用呀。” 韩佑张了张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第398章 说到做到 轻衫快马的韩佑来到京中,搅动天下风雨,弄倒了一个宰辅。 揉着老腰的韩佑离开京中,搅合一会云雨,弄伤了一个腰子。 马车里,韩少尹言又止。 马车里,邬夫人欲言又止。 眼看着马车出了城,韩佑再也忍不住了。 “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撒谎,第一次,我肩膀伤了,你知道的。” 韩佑满面诚恳:“刚才那一次,床榻了,你也知道的,真不是我不行!” 邬明月轻轻咬了咬嘴唇:“妾身不在乎,不碍事的。” “我…”韩佑扭头看向窗外,心里哇凉哇凉的。 他知道,邬明月就是故意逗自己呢,可这鬼女人的演技就很炸雷,明明是逗人玩,心里清清楚楚是逗自己,但是吧,又感觉好像真的挺…不屑的。 “夫君莫要伤心。”邬明月满面娇羞,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轻声道:“不管如何,夫君至少还是有的。” “我特么…”韩佑终于怒了,霍然而起,脑袋撞顶棚上。 揉着脑袋,韩佑叫道:“邬明月,你有完没完。” “夫君怎地还当真了。” 邬明月强忍住笑意坐到了韩佑旁边,吐气如兰:“夫君最是威风了,妾身最是知…” “起开!”韩佑如同触电一般往旁边躲了躲:“莫挨老子。” “是不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么?” 邬明月无限娇羞的轻声说道:“若不然,叫无霜妹妹教教妾身可好,我们姐妹二人…夫君你说呢?” 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心猿意马。 邬明月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夫君怎地不说话呀。” 韩佑眼看着邬明月都开始上手吃他豆腐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子早晚得死你身上! 邬明月掩嘴娇笑,花枝乱颤。 “吧唧”一口,邬明月凑过去狠狠亲了一下韩佑的面庞,依偎在了后者的怀里。 “你是我遇到最好的男子了,明月,三生有幸。” 韩佑顺势拦住了邬明月的腰部,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床上请多…不是,余生请多指教。” 邬明月也笑了,娇媚的面容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如今白日也有了几分冷意,韩佑望着窗外满是灰尘的官道,突然有些空虚,一种难言的空虚。 造化弄人,给周老八一顿忽悠后,被周老八忽悠成了天子亲军,原本还要与宰辅配合搞死马如龙,结果搞着搞着,马如龙天天泡澡打牌逛山庄,宰辅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了。 北地关于马如风的事,前几日王山说老爹已经写了书信送去边关,要是打探到马如风的下落,不用那么麻烦,砍了脑袋送回来就行。 至于南地的周天凤,伏鱼象派了两名袍泽回去了,密切监视南地世家的动向,同时打探周天凤的信息。 只要马如龙不捣乱,不折腾,年底的时候与马封侯应该会被册封,一个县男,一个县子。 现在韩佑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那就是开办学堂。 这是个大事,马虎不得,还需要一个契机。 韩佑,空虚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适应了京中的刀光剑影,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不知不觉间有了资格制定规矩,这么冷不丁一闲下来,一种没来由的空虚感充斥在了内心之中。 韩佑突然问道:“你想要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 “人总要做些事的。” 邬明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认真的说道:“明月想永远陪伴着夫君。” “那也要做些事啊,我也会陪你与无霜一起慢慢变老,长相厮守,可也要有个人生目标。” 邬明月点了点头,明白了韩佑的意思,又思考了片刻:“妾身想陪伴着夫君,陪伴着夫君,就不愿行医了,那妾身传授医术可好…” 说到这里,邬明月猛地坐了起来,双眼放光:“妾身去传授医术可好,将医术传授出去了,便能救更多更多的人。” 看的出来,邬明月也有爱好,人生三大爱好,行医治病干韩佑。 “好,山庄会办一个学堂,很大很大的学堂,到时候,你就教授医术。” “不,不好。”邬明月可不是山野村妇,连连摇头:“妾身是女子,岂能在学堂之中教书。” 韩佑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你还将申屠罡的牌匾摘下来…” 韩佑一下就犯了大忌,在邬明月面前就不能提“申屠”俩字,果然,这一提,邬明月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 一想到自己亲手将“柱国”二字的牌匾砸到地上,将申屠父子的颜面践踏在了尘土中,邬明月双眼都快拉丝了。 “夫君,妾身想为你你生些孩子。” “些…孩子。”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生些孩子,那自己有的活吗。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这事不急。” “夫君不喜孩子么。” “当然喜欢了。” “那妾身就为夫君养儿育女。”邬明月又依偎在了韩佑的怀里:“夫君想要几个孩子,妾身给你生,十个够吗。” “大姐你别闹了,十个,你当是佩奇妈妈吗。” “那就八个好不好。” “两三个就行。” “好。”邬明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的甜甜的:“只要夫君肯努力,一定行的。” 韩佑挠了挠自己的脑门,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知道邬明月故意逗自己,韩佑嘿嘿一笑,根本不上当。小说 马车很快入了山庄,驾车的是王海,骑在马上的江统领与陆闲汗跟在两侧。 全山庄能够乘坐马车或者轿子的,也就韩佑与两位少夫人了,连老八也没这个待遇。 倒不是韩佑这点面子都不给老八,而是老八懂事。 周老板觉得山庄有自己的份子,是自己耗尽心血创办而成,主要是耗尽心血从韩佑那里搞来三成份子,他得以身作则,这样山庄才能多多赚钱,不负他耗尽的心血。 马车一直到了山庄后侧的小院,韩佑跳下后,伸出手将秒变端庄的邬明月搀扶了下来。 北门御庸推开院门,满面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 小胖子已经听说了京中发生的事情,刚要冲上来和韩佑好好了解了解细节,邬明月微微挑了挑眉。 北门御庸急忙止住身子,调整好面部表情,躬身了施了一礼。 “姨丈辛苦,姨母辛苦,御庸有礼。” 韩佑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去,快给本姨丈倒杯茶去。” 北门御庸闹心巴拉的转头回去了,无声的叹息了一口。 作为山庄众多小伙伴唯一可以劝谏韩佑的人,北门御庸现在只保留了投票权,一票否决权是彻底没了。 北门御庸百感交集。 遥想那时,韩佑说要做戏给马如龙看,还开玩笑的问自己,可不可以调戏姨母,还下意识说了声干你姨,那时,自己觉得韩佑只是开玩笑罢了。 第399章 二选一 山庄如旧,京城汹涌。 皇宫,早朝。 龙椅上的天子开朝第一件事就是夺了申屠罡的官职,算是走个正规程序。 没人出来阻止,大家心照不宣。 不谈内情,只说结果,申屠罡想要“栽赃”的是天子亲军,不是其他朝臣。 亲军亲军,那是天子的狗腿子,这种事朝廷都没有参与权了,属于是挑战皇权威严,龙椅上的天子可以一言而决,这是老八的权利。 周老板还是比较厚道的,没有株连其他人,然后问了一下刑部关于申屠鸣的案件。 左侍郎陈永志走了出来,查实,申屠鸣的确玷污了两个大老爷们的清白,按律,徒刑。 周老板感慨万千,逼逼赖赖一大堆,说申屠罡也不容易,这么大岁数了父子分离他也不落忍。 正当大家以为周老板网开一面不想让申屠鸣被发配时,老八开口了,那就让申屠罡陪着一起去吧,免得父子分离。 朝臣们没意见,活菩萨见多了,装活菩萨的活阎王他们是头一次见,都那么大岁数了,没走到地方估计就嘎了。 不过朝臣依旧没意见,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了申屠四正,还有司徒五方,既然不是宰辅了就赶紧走,给其他人腾地儿,除了宰辅之外,尚书省也有不少肥缺需要替换替换。 散朝了,此事已成定局,旧的走了,新的肯定要上来,天子将礼部与吏部两位尚书留下了。 此举,无疑是对外释放了一个信号,宰辅要从这二人中挑选。 朝臣离开大殿的时候,不由看向工部尚书周正怀,看来老周是没机会了。 谁知老周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满面庆幸之色,他觉得工部尚书这个职位挺好的,要是当了宰辅,他根本硬不起来,反而误国。 不说人间清醒的老周,只说老八。 周老八坐在龙椅上没有离开,身旁站着蒜公公,吏部、礼部二位尚书站在台阶下,面色各异。 稍微年轻一些的吏部尚书赵泰,尽量掩饰住内心的喜色。 虽然知道自己有实力与资格角逐宰辅之位,可毕竟是没“官宣”,现在被留下了也算是半官宣了,怎能不开心。 至于面无表情礼部尚书钱寂钱老大人,有些稀疏的眉毛微微皱着,也不知是不想当这宰辅,还是觉得赵泰不配当这宰辅。 下朝后,若是天子要与臣子奏对,一般都是带去偏殿也就是景治殿。 现在天子坐在龙椅之上,两个尚书也没有绣墩,显得很正式。 “二位爱卿。” 周老板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道:“申屠罡一事,你二人有何看法。” 这话问的很没头没尾,只是这么问了,却令两位尚书面露思索之色。 在这个过程中,周老板的目光也不断在二人的身上游移着。 赵泰今年四十八,身居高位不算老,当打之年。 钱寂五十八,可以称得上一声三朝老臣了,别看岁数大,身体倍棒,好歹人家也是水下英豪,放了后世,绝对是金汤桥的巧克力大爷。 两位尚书往那一站,给人一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稍微年轻一些的赵泰站在那里,腰杆挺的笔直,官袍整理的一丝不苟,一举一动都带着那种顶级世家豪门的风度。 再看马上奔六十的钱寂,反而给人一种不太沉稳的感觉,往那一站,说不上来紧张,也说不上来放松,就仿佛只是寻常的站在那里罢了。 站都是站,分站在哪,也分站在谁面前。 站在太乾殿,和站在宫外不同,站在天子面前,也和站在寻常人面前不同。 可钱寂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他只是那么站着,在哪站都这么站,见到谁,也都这么站。 再看赵泰,光是站着的模样就可以说是臣子典范了,无论是姿态还是面部表情,无可挑剔,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陛下。” 钱寂反倒是率先开口了,竟然乐了一下:“老臣当初就劝谏过您,说申屠老儿心胸狭隘,所谓方正之臣,不过是他谋权得名的工具罢了,您还不信。” “大胆!”文武冷声道:“钱大人,你…” 周老板:“闭嘴。” 文武:“是。” 不是蒜公公没眼力见,这是人家本职工作罢了。 钱寂更逗,还冲着文武乐了一下。 “钱爱卿就是快人快语,当初你对朕所说的话,朕记得。” 周老板不以为意的说道:“是啊,如你所说,申屠罡,是太过贪恋权势了,如今玩火自焚咎由自取。” 赵泰一看这俩人唠上了,天子还乐了,只好开口道:“钱大人,申屠罡虽是夺去官职,可你此举却非君子所为。” 钱寂撇了撇嘴:“本官当着申屠老儿的面也是如此说他的。” 赵泰没吭声,而是看了眼天子的脸色。 从周老板宣布二人留下时,赵泰已经将钱寂当成了唯一的竞争对手,见到自己进入了总决赛,难免有些心急,一时失了方寸,多了句嘴。 他的意思是说钱寂背后说人家不是君子所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侧面告诉周老板,他赵泰也可以方正,只要能当宰辅,想多方就多方,嫩牛五方都行。 两个人的表现都被天子看在眼里,周老板笑道:“申屠罡把持尚书省足有一年的时日,期间提携选用了不少各道官员入尚书省,朕很是奇怪,既申屠罡提携了他们,为何尚书省无人为他求情,这也就罢了,毕是大是大非之事,可朕听闻,昨日竟无一人去寻申屠罡,平日里,那些尚书省官员口称他为恩师,既是情同师徒,又为何不去看望,难道尚书省这些官员皆是谄媚之徒,攀高踩低不成?” 赵泰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迫不及待的说道:“尚书省乃各部中枢,官员选任虽是要经臣吏部,吏部却无考评之权,这难免有了让申屠罡结党营私之嫌,若是陛下首肯,臣与吏部,愿亲自考课一番。” 周老板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又看向钱寂:“钱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一言而决便可,老臣也以为尚书省不可马虎。” “好,那便朕允了,年末科考在即,礼部这几日就要将章程递到朕的案头,退下吧。” 二人异口同声说了声遵旨,行了礼,倒着后退了几步,随即转身离开。 这就是朝堂上谈话的正确打开方式,像韩佑那种直来直往,满朝堂也只有他了。 周老板让申屠罡滚蛋,肯定是要在尚书省换血的,但是总不能说那个谁谁谁,给朕找个由头换批人吧。 所以老八装作很困惑的样子,诶呀,不对啊,申屠罡在任上提拔了那么多人,那些人都把当亲爹似的供着,现在申屠罡完犊子了,这群干儿子不发声也就算了,连看望一下也没有,这不是全是一群拍马屁的玩意吗,好奇怪啊。 那么同样作为聪明人的吏部尚书赵泰,当然要主动请缨,用不了几天就要给尚书省换血。 其实昨天有没有人看过申屠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赵泰把握住了机会,他可以让与申屠罡走的近的人滚蛋,同样也可以让与他走的近的人进入尚书省。 但是这是有顺序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先走人,才能来人。 尚书省那么多官员,除了申屠罡的人马,好多也是其他世家门阀的重点培养人,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赵泰难免得罪人,现在就看他敢不敢赌了,如果他想要当宰辅,就必须去得罪人,给尚书省换血,当然,即便成功了他也未必是宰辅,只是拥有了入场券。 因为周老板提了一下科考的事,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科考。 科考年年有,但今年是元年,前朝科考备受诟病,今年要搞好,公平、公正、公开,意义非凡,这个重任就交给钱寂了。 尚书省换血,科考,两件事对周老板都很重要,那么两位尚书谁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谁就能执掌宰印。 待二人走远了,周老板露出了自以为很邪魅狷狂实际上有点der的笑容。 “文武。” “老奴在。” “无人的时候别这么自称。”周老板满面嫌弃:“你不是好使了吗。” 文武乐呵呵的:“学生是好使了。” “你说这钱寂…”周老板站起身,不太确定的说道:“他是真不愿意做这宰辅,还是有所顾虑?” “学生不知,不过钱大人确实是德才兼备之臣,任了宰辅之位也可服众。” 通过这二人的对话也能看出来,周老板是比较中意钱寂的,因为他很讨厌世家。 钱寂也是世家子,老世家子,不过他是一个天天干其他世家子的老登,这一点,周老板很欣赏,他就喜欢这种二五仔,和自己似的。 第401章 过分谨慎 韩佑只是适应了游戏规则,不代表他想要遵守规则。 尤其是虚与委蛇这一套,韩佑不是太想装,觉得累。 “要不赵大人你直接开门见山吧。” 韩佑揉了揉腰,蹲下仰头说道:“你就直说想怎么坑我就行,咱别绕圈子。” “这是什么话。”赵泰顿时不乐意了:“韩校尉是天子亲军,本官岂会坑你。” “你发誓,坑我死全家。” “幼稚。”赵泰哼了一声:“不发。” “那你就是坑我。” “哎呀,坑你一下又不会怎…不是,本官没坑你。” “你特么都说漏嘴了!” “这…”赵泰低着头,觉得居高临下与韩佑有点不太礼貌,可蹲下吧,又不符合他的身份。 韩佑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 赵泰撩了一下官袍,蹲在了韩佑旁边。 这一蹲,赵泰觉得浑身别扭,见到有人来往就下意识低下头,深怕有人认出他,就好像蹲在这里很掉价似的。 “韩校尉,本官今日寻你,是有两件事要坑…不是,是有两件事要与你商议。” 韩佑翻了个白眼:“你又说漏嘴了。” 赵泰微微一笑:“罢了,本官对你的为人与性子也是知晓一二,那本官便直言不讳了。” “说。” “为本官做两件事,一,本官要弹劾申屠罡在尚书省与朝堂上的旧党,二,韩校尉要自告奋勇监察礼部科考。” 韩佑望着沿着靴子爬行的蚂蚁,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先不问缘由,只问你一件事,我有什么好处。” “本官欠你一份人情,倘若在朝堂上有人因私人恩怨而攻讦于你,本官保你全身而退。” “好吧,现在说缘由吧。” 韩佑露出了笑容,他很喜欢这种交流方式,简单,直白。 “第一件事,尚书省,于公,申屠罡大肆提拔亲信,不敢说尚书省皆是酒囊饭袋之辈,却也有不少以权谋私之徒,本官是吏部尚书,自不能任由他们身居高位,于私,本官欲做尚书省宰辅,岂会任用申屠罡亲信。” “有道理,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科考,于公,前朝科举弊病重重,各道学官、学子,徇私舞弊屡见不鲜,今我大周开朝,沿袭前朝科举之法,各道学官、学子,定会手段尽出如前朝那般舞弊,身穿官袍滥竽充数之辈已是够多了,本官自不能不闻不问,于私,若无意外,这国朝宰辅应是从本官与礼部尚书钱寂钱老大人中挑选,钱老大人负责科举一事,若仪刀卫监察,必会揪出不公官员与不法学子,到了那时,钱老大人自无颜任宰辅之职。” “明白了。”韩佑打了个响指,扭头似笑非笑道:“第一件事,尚书省有很多你现在看不顺眼,或者将来看不顺眼的人,这些人除了与申屠罡有关系,都出身于世家门阀,你要是将他们全搞下来,势必会得罪很多很多人,你不想得罪人,所以要借我的手除掉他们,因为我是仪刀卫话事人,吏部只能检举揭发,或是建议,但是无法搜查证据,仪刀卫可以。” “不错。” “第二件事,礼部科考,吏部前期无法插手,所以你想让仪刀卫参与进这次科考,最后抓出徇私舞弊的礼部官员和考生,让礼部尚书钱大人颜面无存。” “不错。” 韩佑哦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指出口方向:“慢走,不送。” 赵泰也站了起来,面带困惑道:“韩校尉这是何意?” 韩佑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同意了,感谢赵大人给我一次千载难逢得罪人的好机会,兄弟我感恩戴德,势必会为你得罪各大世家门阀与礼部官员。” “真的吗?”赵泰面露喜色:“若是如此,本官算是欠你个大大的人情,来日必有厚报。” 韩佑目瞪口呆:“大哥你脑子没病吧,你听不出来我说的是反话?” 赵泰微微一笑:“自然是听出来了,所以本官说的也是反话。” 韩佑愣住了,足足半晌:“你是不是觉得你很风趣幽默?” “彼此彼此。” 韩佑:“…” 赵泰还是乐呵呵的,又蹲下了。 韩佑也蹲下了,面色很是古怪。 六部尚书,他都有了解,尤其是吏部这个掌握官员生杀大权的实权部门,他怎么会不多了解了解。 对这位执掌吏部的赵泰,更是从北门御庸口中听到过多次。 赵家,政坛常青树,赵泰,赵家在朝堂上的代表,长子嫡孙,也是赵家主家家主的大儿子。 从一件事就可以看出这家伙的能力,那就是挑不出错处,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前朝也好本朝也罢,官员被攻讦或是拿下,常见三种原因。 一,处理政务的水平不行, 二,品性不行。 三,背景不行。 想要在朝堂上找出三个不行都很行的官员,很难,少,少之又少,但是至少有一个,那就是赵泰。 先说处理政务的水平,这家伙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为官,人家的孩子刚会说话,第一句话要么是“爹爹”,要么是“娘”,这家伙可能第一句话说的是“本官”。 就是说赵泰从出生、成长、入朝为官,每一步都是家族安排好的,每一天,都是按照家族要求他的方式而活。 就说教育吧,都是私人订制的,可想而知其能力水平,科考当了观政郎,去的就是吏部,因为这也是注定的,别的人去了要观政,而赵泰去了之后就能主政。 所以说,这家伙的水平要强过九成九的人。 再说品性,所谓品性,一般都和钱财、美色、脾性有关。 这家伙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组数字。 美色,别人最多是吃过好猪肉,他可能是在养猪场长大的,什么女人没见过。 脾性,人家祖上在战国时期就是贵族出身,一直传承到了现在,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和任何人红过脸,这官当的,仨字,板板正正。 最后再说背景,赵家不需要背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背景,就是关系,就是无数人想要巴结的庞然大物。 所以说,赵泰混到了现在,没被任何人弹劾过,不止是因为他出身赵家,也是因为他挑不出错处。 这家伙很完美,完美到了他可能不是能力最强的臣子,但一定是朝堂最需要的臣子。 完美到了他可以去弹劾别人,别人想要搞他,根本找不出毛病。 完美到了无论是谁当皇帝,只要不是昏了头,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赵泰,一个执掌吏部的尚书,有钱,有权,有样貌,还有才华,他就是那种即便府中妻妾成群奴仆如云顿顿珍馐美味生活极度奢靡,也让人觉得这家伙就应该这么活着的官员。 别人最多是赢在起跑线上,早一步到达终点,他属于是终点跟着他走。 韩佑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为什么要找我?” “只有你不怕交恶礼部,不怕招惹钱老大人。” “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我说了,会欠你一个人情。” 韩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人情,说的再具体点。” 赵泰突然看向了南侧,轻声道:“周天凤。” “周天凤?!”韩佑瞳孔猛地一缩:“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如果想知道,那么一定会知道。” 赵泰笑吟吟的说道:“你帮我,我便欠你一个人情,有朝一日我得知了周天凤…” “不,两个。”韩佑竖起两根手指:“查申屠罡旧党与介入科举,是两件事,得罪世家,与得罪礼部,也是两件事,所以,至少两个人情。” “除了周天凤,你还想要谁?” “不要人,要权。” “权。” “权?” “是的。”韩佑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着天空施了一礼:“一个将孔圣学问发扬光大的权。”小说 赵泰眯起了眼睛,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拱了拱手:“告辞。” “不是你等会,什么意思啊就告辞。” “就当本官没来过。” “啊?”韩佑一脸懵逼:“不是谈的好好的吗,我都快答应你了。” “本官有种预感。”赵泰凝望着韩佑:“与你相交,本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告辞。” 韩佑:“…” 赵泰说走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韩佑惊呆了,这家伙的预感…这么准吗? 对了,赵泰还有一大特点,之所以挑不出丝毫错处,正是因为这家伙身为吏部尚书,却谨慎的过了头,近乎偏执。 “这赵大人怎地如此古怪。” 身后的陆百川满面困惑:“怎地说走就走了。” 王海望着赵泰的背影,低声道:“他想玩少爷,又发觉很有可能非但玩不了少爷,还会被少爷玩,所以当机立断抽身而走。” 不得不说,海哥这分析十分精准,这就是赵泰的特点,宁可玩不了你,我也不能被你玩,宰辅我可以不当,但是我得保底继续干尚书。 这才是赵家的家学,一个字,不贪。 第402章 契机 赵泰真的离开山庄了,坐上官轿逃似的跑了。 韩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要坑他? 还真别说,韩佑动心了。 他要开办学堂,礼部就是绕不过的那一关,反正早晚要得罪,不如借赵泰的势将这件事做成。 可谁知赵泰这家伙就好像能够看穿人心似的,韩佑刚说要将孔圣的学问发扬光大,赵泰都不问一下就跑了,这么大个吏部尚书,也太过分谨慎了吧。 遇事不解,寻北门御庸,韩佑挠了挠额头,找小胖子去了。 到了小胖子的院子后,见到他正在和裴麒下棋。 韩佑等人推开院门后,一声书生装扮的裴麒连忙站起身,对韩佑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韩佑挥了挥手:“你们玩你们的。” 裴麒站在那里,不动弹,不亢不卑。 可以这么说,裴麒是韩佑小团伙中地位上升最快的人了。 问,如何区分谁才是韩佑的核心小伙伴。 答,韩佑是否给他一个家。 当初还叫避暑山庄的山庄在最里侧规划了一大片住宅区,全是独门独院,一共三十有二。 包括韩佑在内,亲近或是受到重用的人,韩府的秦大爷、王家兄弟、四季山庄的各个小头目、北门御庸、仪刀卫俩狗腿子、朱尚,外加韩佑那两房腰子掠夺者以及坤哥,都有属于自己的小院。 甭管是不是居住在里面,只要小院门口挂着牌子,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就是爷,都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声是韩佑团伙中的一员。 这些人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出身不同,乃至性别不同。 而这些人又分为三大类,第一大类,创业初期就加盟的,第二大类,创业初期被干服的,第三大类,有着特殊才能的。 第一大类,主要以秦大爷、王家兄弟为首,他们属于是韩家父子最忠诚的追随者,也可以称之为家人。 第二大类,以北门御庸、雨绮为代表,前者是韩佑刚创业没干他,他就服了,后者是被韩佑祸害的都快没半条命才弃暗投明了。 第三大类,主要是坤哥等人,无钱无权无人买,就是有劲儿,有手艺,有本事,裴麒现在就得走坤哥的路子,不过不是用体力,而是要用脑子。 相比其他人,裴麒是第一个才是认识几天就被赠予小院的人。 在京中混,哪能不知道四季山庄。 游走于黑白两道,岂能不知晓韩佑。 裴麒不是伪君子,他是真小人,所以他用“诚意”打动了韩佑,直接告诉韩佑,我裴麒根本不是什么好鸟,就想跟你混,行不行一句话。 之后这家伙用事实证明了他真的不是什么好鸟。 君子,韩佑见的多了,伪君子,更多,唯独真小人,裴麒是头一个,算是接纳了他,不过也仅仅只是接纳,并不代表信任他。 不说韩佑如何想的,就说裴麒,申屠罡倒台后,他来到了四季山庄,没人告诉他应该干什么,之后裴麒扛着个包袱卷进了属于自己的小院,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因为上班时间是他娘的令人发指的巳时,也就是九点到十一点。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根本没人管他们,除了海爷、陆将军、江追三人每天要跟着韩佑外,其他人只负责自己那点事,只要将差事交代好了,到日子领分红就行。 裴麒打听了一下分红的情况后,眼睛都红了。 无用书生唐镜、特殊行业从良者雨绮、卸甲老卒穷的叮当响的朱尚、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工部匠人,就连个搓澡的领班都有分红,裴麒知道后脑瓜子嗡嗡的。 他很确定,只要将命卖给韩佑,永远给韩佑当小人,韩佑不倒,他一辈子吃香喝辣钱权不缺。 就来到山庄这几天,裴麒每天只做两件事,等待着,准备着,准备等待着,等待准备着,随时准备等待着韩佑的召唤。 恶心申屠罡只是一张入场券,裴麒认为自己还欠缺一个机会,一个在韩佑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大家以为裴麒的“手段”足够恶心了,其实,他很收敛,他还有更恶心的。 现在见到韩佑来了,裴麒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狂躁不安的心,他需要迅速在韩佑的小团队中站稳脚跟,领取更多的差事一展所能,而不是天天和个死胖子搁这下棋打发时间。 韩佑坐在了石桌旁,翘起二郎腿,乐呵呵的:“你下你们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北门御庸看都没看韩佑一眼,也没行礼,撅着个嘴唇子,也不知道和谁置气。 韩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他知道小胖子为啥甩脸色,因为邬明月。 韩佑也是有苦说不出,以往的时候,北门御庸没事就去他那小院溜达,聊聊关于山庄的运营和朝堂上的一些事,都是晚上的时候去的。 结果自从邬明月嫁过来后,小胖子一去就闹心,一去就闹心。 只要是入夜了,时间差不多了,韩佑就和打卡上班一样,院子一缩,门一关,啪啪啪。 在北门御庸眼里,韩佑现在就和个大淫魔似的,白天醒了等着入夜,入了夜就啪啪啪,啪啪完了睡觉,睡醒了等着入夜。 实际上真不是这回事,韩佑也是无可奈何。 邬明月都三十二了,在韩佑眼里,这是个少妇,和御姐也能搭点边儿。 可要知道古人很多三十来岁的女人都当奶奶了,邬明月就很急,正好这几天日子还碰上了,连仲孙无霜都得排队预约,要不然韩佑也不能研究山庄里的大黑狗天天吃什么。 不过韩佑也没当回事,姨丈姨丈,我不丈你姨,我还当什么姨丈。 北门御庸不吭声,坐在棋盘旁,裴麒可不敢,站在韩佑身侧躬身而立。 “不下了。” 北门御庸明显是没下过裴麒,一扫棋子,斜着眼睛看向韩佑:“作甚。” “问你点事。” “不知道!” “咋的,让我叫明月叫来收拾你呗。” “姨丈请说。” “贱不贱啊你。”韩佑翻了个白眼:“吏部尚书赵泰刚刚来过了。” “赵大人?”北门御庸神情微变:“他来寻你作何。” “要坑我。” 韩佑三言两语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说,北门御庸开始进入思考模式了,双手指着下巴,鼓着腮帮子。 片刻后,北门御庸终于开了口:“赵泰,招惹不得,赵家,得罪不得。” “也不算招惹啊,就是大家没谈拢罢了。” “也是,不过若是能交好一二再好不过。” 北门御庸有些惋惜:“若是招惹钱寂老大人便可交好赵泰,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为什么这么说。” “周天凤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必会暗中拉拢赵家,要问南地哪个世家能够知晓周天凤下落,定是赵家,如果你能通过赵泰将周天凤这逆贼抓到京中,便是为陛下铲除了心腹大患。” 顿了顿,北门御庸说道:“不如备上厚礼,我与你去赵府登门拜访怎么样?” 话音刚落,朱尚推门而入:“少爷,有一个自称礼部尚书钱寂钱大人的老者,正在窗外,要寻你。” 韩佑没有吭声,埋头思索着。 他觉得一直等待的契机似乎到了,只是不知怎么才能抓住这个契机。 第403章 献谋 韩佑也觉得应该拜访拜访赵大人,不坑一下这个家伙,他心里过意不去。 “行,那就拜访一下。” 北门御庸见到韩佑难得不顶嘴,喜笑颜开:“我去备些礼物,少尹觉着带些什么合适?” 裴麒突然插口道:“学生觉着不如送去万贯银票。” “我说要备厚礼,你却说要带银票?” 北门御庸哭笑不得,对裴麒的起夜级李姐十分不李姐:“想来你不知赵大人是何出身。” “南地,赵家,赵家祖上为战国时期赵国贵族,传闻是赵国名将赵奢之后。” 北门御庸的脸沉下来了:“你既然知道,还要带银票去,莫非是故意要少尹丢丑不成。” 韩佑表情莫名,深深看了眼裴麒。 “学生不敢。”裴麒冲着北门御庸拱了拱手:“学生敢问,赵家缺什么。” 这一问还给北门御庸问愣住了。 赵家好像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宰辅。 裴麒自顾自的说道:“名家真迹、稀世珍宝、绝美女子,无论送了什么,赵家皆唾手可得,可无论送了什么,赵大人都有可能对外人提及,唯独银票,这银票是山庄名下,至少十二人可以凭着手印提取,若是有朝一日少尹与赵大人反目,银票之事否认了就是,又无实证,更不要说,赵大人不可能收这银票。” 北门御庸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 赵泰不可能收银票,因为他不缺钱,不止是钱,什么都不缺。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赵泰收了,也不会授人以柄,到时候韩佑不承认就是了呗。 既然什么都不缺,送什么也无关紧要,要是送了别的,意义不大,被收了后,反而落人口舌。 “可送了钱…”北门御庸皱眉道:“会不会教赵大人觉着少尹辱没了他?” “礼物,要见心意,学生觉得,是应让赵大人知晓,少尹是心直口快之人。” 北门御庸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凝望着裴麒,面色有些莫名。 之前搞申屠罡的时候,韩佑没有让小胖子参与。 不是用不上小胖子,是为了他好。 京中皆知,北门御庸是申屠罡的“弟子”,如果北门御庸出谋划策如何如何搞死申屠罡,传出去了,小胖子难免落个“恩将仇报”的名声。小说 实际上韩佑身边只有一个谋士,也就是北门御庸。 然后就几天功夫没见,韩佑带回来个裴麒,走的也是谋士的路子,并且还是野路子。 这就难免让北门御庸心生戒备感,不是怕地位不保,是怕裴麒别有用心。 要知道如今韩佑的地位也是今非昔比了,想要攀上韩佑的人不在少数。 北门御庸觉得韩佑有时候大大咧咧的,为了了解裴麒,无事就将裴老师叫来下棋,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加上有意无意的聊天、试探,慢慢深入了解对方。 事实证明,北门御庸的担心并不多余,裴麒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并且喜欢剑走偏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也让北门御庸很担心,如果是“创业初期”,韩佑的确需要这样的人才,事实上韩佑一开始也和裴麒差不多。 还在新手村的韩佑,为了对付柳家、吴家、马家,各种手段花样层出不穷,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根本不在乎。 可现在不同了,北门御庸认为以韩佑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家业,应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事事谋而后定才对,并不应太过倚重裴麒这种野路子谋士。 除此之外,北门御庸认为裴麒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家伙,用不好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这也是小胖子一直想和韩佑谈谈的缘故,可每次去了,韩佑都和他姨都叠起来了,做小辈的总不能直接给门踹开把韩佑从他姨身上给薅起来吧。 韩佑一副心大没脑子的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那就拿一万贯银票意思意思吧,反正他也不能收。” 北门御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正式拜访需要提前预约,北门御庸自告奋勇去下拜帖,虽然现在他无官无职,可毕竟曾经是尚书省署丞,又是韩佑核心亲信,亲自去呈拜帖也算是符合礼数规矩。 北门御庸跟着朱尚走了,韩佑却没离开。 他注意到北门御庸离开前望了一眼裴麒,那眼神就和原配看老公的漂亮女秘书似的,满是戒备。 小胖子前脚刚走,嬉皮笑脸的韩佑突然收起了笑容,直勾勾的裴麒。 “如果到时候我带着一万贯银票去了,被赵泰羞辱了一顿,那么裴老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废了。” 换了别人,早就跪在地上了,裴麒却是微微一笑。 “少尹本就是想要利用赵泰,赵大人是否羞辱少尹,又有何关系。” 韩佑面色一冷:“你说什么?” 仓啷一声,江追抽出了短刀:“你他娘的怎么和我家校尉说话呢!” 裴麒依旧镇定:“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江将军可知,若是二山会怎样?” “二山?”江追楞了一下:“二山得六?” 韩佑惊呆了:“你还知道九九乘法表呢?” “何意?” “你不是说二山得…二三得六吗?” “哦,算学,小时师弟教授过我,一二得二,二二得士,二山得六。” 王海来兴趣了:“教教我。” “木问题。” 陆百川一把夺过王海手中的《诗经》:“那这个给我看。” 王海骂骂咧咧的,江追开始起哄,让俩人单挑,韩佑开始看热闹。 站在原地的裴麒,脸上的笑容变的愈发牵强。 本来他还寻思长篇大论一番,深度解析一番,施展才能一番,然后一群人因为个大舌头,完全给他忽略了。 王海可不受江追挑唆,反而挑唆的江追要和陆百川单挑了,眼看着俩人真要打起来了,裴麒满面无奈之色,望向了韩佑。 结果这一看,突然见到韩佑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裴麒心里咯噔一声,韩佑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跟着我混,你要做的并不是证明比谁聪明,或是踩着谁上位,甚至不需要得到我的信任,而是接纳,他们…” 韩佑指了指骂骂咧咧的杀家三兄弟,又指了指院子外:“以及他们,当他们接纳了你,当大家信任了你,哪怕你一无所长,哪怕你只是一个废物,只是一个闲汉,只是一个不长脑子的白痴,你还是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裴麒脱口问道:“可若是废物,少尹要学生有何…” 说到一半,裴麒又突然看向已经动上手滚做一团的大川儿与江追,恍然大悟。 第404章 介入 韩佑跳坐在了石凳上,给陆百川加油。 最近他看大川儿有些顺眼了,反而看江追不是很顺眼。 这家伙自从当上统领后,越来越飘,让他这个校尉很闹心。 可惜,五五开大师陆百川棋差一着,被江追压在身上锁住了胳膊,投降认输了。 灰头土脸的二人站起身,江追掐着腰哈哈大笑,陆百川说他即将是读书人了,懒得和江追一般见识。 二人分出胜负,韩佑冲着裴麒勾了勾手指:“坐。” 裴麒连忙坐在了石凳上,他还以为自己要失去“表现”的机会了呢。 “接着说,为什么提到了一山不容二虎。” “一山不容二虎,这山,是朝堂,不可与吏部争锋,既如此,不如去另一山,吏部,执掌官员升迁、考评、调任、选拔,决定着官员生死,而国朝还有一衙署,虽无升迁、考评、调任、选拔之权,依旧可以决定着官员生死。” “仪刀卫。” “不错,正是少尹执掌的仪刀卫,这便是学生所说的一山不容二虎。” 韩佑若有所思:“那你说的二山是…” 江追:“得六!” 韩佑:“滚犊子!” 江追:“好嘞。” 裴麒:“既是一山不容二虎,那便二山容二虎,学生以为,这宰辅之位,赵泰要么,得了,要么,得不到。” 陆百川撇了撇嘴:“你说的不废话吗。” 江追:“你跟我一起滚犊子!” 陆百川:“哦。” 裴麒努力的让自己不被这俩家伙分心,继续说道:“假如赵泰没有得到这宰辅之位,依旧会执掌吏部,吏部掌握官员生杀大权,却也只是在朝堂之上,少尹掌握官员生杀大权,却是在坊间,在民间,吏部掌握的生杀大权,要看官员施政的本事、可有政绩,少尹掌握的生杀大权,是官员对皇权的敬畏,是否作奸犯科。” 韩佑敲了敲桌面:“所以说我们的不同,一个在于衙署本质工作,一个在于私人品德,是这个意思吗?” “少尹说的是,仪刀卫与吏部,既可以互不相干,也可以互补,若是两个衙署交好,仪刀卫动不了的人,吏部可以动,吏部动不了的人,仪刀卫…可以动!” 韩佑恍然大悟。 类似于后世,官员上班工作,有内部相对的机构进行管理,官员下班生活,犯了事有警察去管。 “你是说,仪刀卫与吏部在某种程度上合作,互利互惠?” 韩佑哭笑不得:“先不说这种方式可行不可行,那如果赵泰当了宰辅呢。” “他本就是吏部尚书,若身居宰辅之位,岂会不在吏部留下亲信,岂会不提携吏部亲信。” “有道理。” “不过…” 裴麒看了眼韩佑脸色,一咬牙:“学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先和你说个规矩啊,但凡有这种话,不知道该不该讲的,只要你觉得你抗揍,就讲。” 裴麒一脑袋问号。 韩佑乐道:“讲吧。” “学生以为,天子,不会叫赵泰坐宰辅之位。” 江追面带讥讽,他觉得裴麒这家伙嘚瑟劲儿大了。 连他都觉得赵泰的赢面比较大,再者说了,天子不让赵泰当宰辅,赵泰跑过来找韩佑干什么。 陆百川讥笑道:“你懂个屁。” 韩佑倒是面无表情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学生觉着少尹也是如此想的。” “你别管我怎么想,你就说说你怎么想的。” “赵泰赵大人,赵家未来家主,赵家,南地,不,是国朝数一数二的豪族,又是吏部尚书,掌握天下官员任免、升迁,若是当了宰辅,一人之下,又有大量亲信位于吏部。” 裴麒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最大世家家主、执掌吏部、执掌朝堂,哪怕是三者缺一,都可做这一人之下的官位,可要是三者皆有,学生说句杀头的话,天子若不是吃醉酒,断然不会叫他做宰辅。” 陆百川与江追对视了一眼。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真是这回事,本就是世家大族,亲信在吏部,他自己又当了宰辅,岂不是权倾朝野? 韩佑笑了:“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也认为他当不了宰辅。” “学生在山庄居住了数日,已是知晓了学堂之事,想要开办学堂招收百姓之子入学,定会招惹天下世家,您能有此打算必是得到天子首肯,天子既然首肯,定然不会让世家羽翼更丰,而叫赵泰赵大人做宰辅,这不是叫天下世家如虎添翼吗,与天子的决策背道而驰。” 说完后,裴麒垂下了头,躬身而立。 “啪,啪啪,啪啪啪。” 韩佑突然鼓起了掌,满面欣赏之色。 “裴麒。”韩佑跳下石桌:“你不但坏,还很聪明,你猜的不错,陛下虽然没和我提及过此事,但是我认为赵泰不能做这宰辅,我认为陛下也不会让赵泰做这宰辅,我更认为,赵家的赵泰,不应该做这宰辅!” 裴麒微笑而对,殊不知心脏狂跳。 刚刚那几秒钟,他如同等待宣判一般。 表现的好,或者说是判断的对,就能够被韩佑所看重,判断错了,就会被当成“庸才”,以后最多只能做做不要脸的下作事,却不会被委以重任。 “坐。” 韩佑坐在了石凳上,指了指对面。 裴麒知道,自己终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重。 果不其然,韩佑没有嬉皮笑脸,一副与他商讨的模样正色道:“如果陛下想要拉拢世家和赵家的话,当初就让赵泰上位了,而不是出身普通的申屠罡,所以我觉得,礼部尚书钱寂的赢面更大一些,钱大人虽然也出身世家,但是他不喜欢世家,甚至不喜欢自己的本家主家。” 裴麒瞳孔猛地一缩:“少尹的意思是,欲助钱老大人坐宰辅之位?” “不,谁能帮我开办学堂,我帮谁。” “您的意思是?” “赵泰如果为了当宰辅,可以帮助我开办学堂,让更多的寒门之子科考,涌入朝堂,代表他已经拥有了一颗宰辅的心,对自己定位,先是为国朝考虑的宰辅,才是为家族考虑的赵家人,如果他当宰辅,只是拿自己当赵家人看待,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他做宰辅的,我一定会鼎力支持礼部尚书钱寂钱老大人。” “所以您才同意去拜访赵大人,试探口风?” “不错。” 旁边的陆百川突然插口道:“韩校尉,咱是仪刀卫,只是仪刀卫,非要掺和到这种事之中吗,闹不好便是粉身碎骨。” “开办学堂,也会粉身碎骨。” 陆百川挠了挠额头,看向江追,后者一咬牙:“去他娘的,本统领支持韩校尉,干了!” 裴麒不由问道:“少尹想要如何阻挠赵泰赵大人?” “介入科举。” “若是赵泰赵大人愿帮少尹开办学堂,大人要如何助他一臂之力?” “介入科举。” 裴麒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 陆百川与江追面面相觑,明白啥了? 第405章 儒袍、书 如果问五天前韩佑,要不要插手天子与朝廷抉择谁来当宰辅,韩大少爷一定会哈哈大笑,然后说一声滚蛋。 可搞倒申屠罡之后再来问韩佑,要不要插手这件事,他会没有丝毫抗拒,也不觉得他这个天子亲军校尉插手这种事有什么忌讳。 他做天子亲军,是为了给天子打工的。 给天子打工,是为了能够做他一些很久以前只敢想不敢做的事。 现在,他有能力去做,自然不会抽身世外。 北门御庸将请帖送到了赵府,赵府也收了,不过却没了下文。 第二日。 早,韩佑神清气爽的独自一人起了床,吃早饭,然后开始看前朝每年的科举试题。 午,韩佑去打篮球,与小王爷周衍单挑,半个时辰后,周衍撅着嘴让韩佑把球还给他,他要回王府吃饭,不玩了。 晚,弄了一个超大的木桶炮澡。 第三日。 早,韩佑日到三竿才起床。 午,吃饭,北门御庸找上门来,气呼呼的,质问韩佑,入夜后我姨母总叫什么,韩佑很困惑,你姨母晚上也叫邬明月啊,不可能白天叫邬明月晚上就换别的名字了。 夜,韩佑让小院的警戒线扩大五十米,尤其不能让北门御庸靠近。 第四日。 早,韩佑日到中午才起床。 午,韩佑去食堂吃饭,北门御庸耳根子红红的,他被邬明月收拾了,姨母嫌他管的破事太多。 夜,北门御庸终于找到了韩佑,告知韩佑不应如此颓废下去,每天和个大淫魔似的,应该多关注关注京中的事。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韩佑每天都很闲,北门御庸根本不知道韩佑在搞什么,京中发生了许多事,吏部尚书赵泰与礼部尚书钱寂二人,就每一天消停的。 赵泰接连数日,弹劾了尚书省七位官员,官职不一,品级不一。 钱寂将科考章程拟成折子递到天子御案前,内容极为详尽,并且建议科考舞弊者一旦发现,官员,罢职免官,永不叙用,考生,夺功名,夺参加科考的资格,永远。 天子对钱寂的建议很满意。 天子满意了,赵泰不满意了,因为他不想天子对钱寂满意,所以也上了一份折子,弹劾申屠罡在位期间结党营私,彻查! 本来只是被赶下台的申屠罡,被赵泰推向了无底深渊。 天子又满意了,对赵泰痛打落水狗的工作态度表达了充分的肯定。 钱寂老大人再上折子,应善待科举考生,户部出钱,工部负责,礼部亲自监督,为各地赶来的考生搭建住处提供便利,希望有条件的开放国子监让读书人“旁听”,让所有读书人感受到来自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 龙椅上的天子乐的合不拢嘴,夸钱寂是个贴心老棉袄了。 赵泰一咬牙,弹劾了九寺的三名官员,出自南地世家,罪名是与乱党周天凤私通。 天子当殿罢免三名官员,命刑部、吏部彻查。 未等钱寂有下一步动作,赵泰开始放飞自我了,吏部官员递交了一份名册,各道学官以及负责科考的官员,共计三十一人,在前朝时都有徇私舞弊的前科,还有一部分证据。 看得出来,赵泰这是杀疯了,原本作为世家代表的他,为了当宰辅,竟然将屠刀砍向其他世家,乃至是赵家的跟班小弟或是盟友。 杀疯的赵泰还想要惊诧,重新考评各道以及京中官员品德、政绩。 天子一直隐忍的事,也就是动世家,竟然被国朝最大世家的代表率先提出来了,虽然只是小试牛刀,可毕竟是一个开端。 一时之间,京中不知多少官员私下里痛骂赵泰。 当北门御庸将这些事说给韩佑听后,韩佑乐呵呵的。 白天,乐呵呵的。 晚上,乐呵呵的。 一直到了第十日,距离科考倒计时还有五天的时候,京中终于来信了,天子派了个禁卫,叫韩佑马上入宫见驾。 韩佑依旧乐呵,登台的时间,到了。 带着杀家三兄弟,韩佑一路快马疾驰入了城。 从北门进的,路过北市。 半个月没来,京中读书人多如狗,全是穿儒袍的,哪怕北市也是如此。 这些来自各道的考生走起来路昂首阔步,除了身穿儒袍外,还必须手捧至少一本书,就仿佛儒袍、书,缺了一个就不是读书人似的。 韩佑骑在马上来回观望着。 大周朝被天子召唤,不马上入宫而是溜溜达达磨磨蹭蹭的,也只有韩佑这一人了。 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策,都需要介入科举,所以韩佑要了解科举,了解各道赶来的读书人。 科举分为乡、会、殿三试,第一次乡试是在年初,各道,也就是籍户地的“省会城市”举行,海选过了后,达成“举人”成就。 成了举人就可以到京中参加会试,达成“贡士”成就,最后再去宫中参加由天子亲自主持的殿试,尝试获得“进士”成就。 正常情况下,科举是每三年一次,乡试也是第二年的春天举行,分为春、夏之考。 去年秋季的时候改朝换代,新君登基,今年又是本朝元年,这也就导致了前朝末的科举时间延后,会、殿二试改成了今年年底。 其实这么做对有些考生来讲并不公平,大冬天跑京中考中了也就算了,要是考不中,年都过不了,家近点还行,家远的在南地,离京时鹅毛大雪,到家时春暖花开,光是在路上就要耽搁三四个月的时间。 不过科考嘛,千军万马独木桥,来自各道的考生都是精英,寒窗苦读数年乃至十数年,入京科考,比拼的是什么,拼的不就是…家族底蕴、人脉关系,谁家有钱又有权,这点奔波之苦,又不是受不了。 北市不严格来讲,属于京中贫民区,严格来讲,和城中村似的,韩百韧和韩佑父子二人上位前,公子哥与读书人们,除了没事闲着欺压欺压百姓外,很少来北市晃荡。 再看现在,哪怕是北市,放眼遍地都是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倒不是寒门子弟,只是京中就这么大,客栈也都那么多,只能来北市租住民居了,在各道,他们或者出身显赫,来了京中,真就算不上什么人物。 骑着马的韩佑没穿官袍,嬉皮笑脸。 陆百川与江追则是心有感慨,怪不得王海要读书,就看看这些读书人吧,读了书气质都不同,行走坐卧,就仿佛天下间所有百姓都欠他们一个房产证似的。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只要参加了科考,哪怕不中,也可以熬几年花点钱当大儒,当不了大儒,当名士,即便当不了名士,还可以当专家指导指导百姓,总之,书不能白读。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比百姓们懂得多嘛,他们不需要懂的太多,他们只需要百姓不懂太多就行。 第406章 圣旨 韩佑来到宫中的时候已经下朝好一会了,周老板正在景治殿坐着,双眼都没对焦,仰头直勾勾的望着宫殿顶棚,在发呆。 韩佑进来的时候,文武轻唤了好几声,周老板才回过神了。 一看韩佑来了,面容有些呆滞的周老板立马精神了:“韩佑韩佑,快来,朕遇到麻烦事啦。”小说 “不遇到麻烦事你也想不起来我。”韩佑没好气的走了过去。 文武犹豫了一下,寻思要不要喊一声“大胆”呢。 后来一想以后还得去山庄体验生活,还是蒜了。 都不用文武取绣墩,韩佑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天子也是站起身,嘿嘿乐着坐在了旁边。 文武赶紧快步走出去,让门口候着的禁卫和太监们离开。 “叫你来,是因出了一桩麻烦事。” 俩人这关系根本不用拐弯抹角,相处之道更是习惯于开门见山。 周老板大马金刀往台阶上一坐,哭丧着个脸说道:“狗日的赵泰,要当宰辅了。” 韩佑一脸懵逼。 想要当宰辅,至少满足两个先决条件,一,朝廷推举,一,天子同意。 朝廷,就是群臣,不说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举手同意,至少也是几个有分量的重臣、老臣推举,大部分人不反对。 就算赵泰满足了第一个条件,可天子也得同意才行,周老板一口一个狗日的叫着,明显是不想让赵泰上位,可他又说赵泰要当宰辅了,这就让韩佑很不理解。 “这狗日的六亲不认了。” 周老板气呼呼的说道:“为了叫朕满意,吏部大举屠刀接连弹劾了数十位官员,光是上朝的文臣就有六人,各部衙署十余位,各道从六品的二十余人。”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想混了,得罪那么多人?” “为了做宰辅,为了叫朕知晓他可以狠下心收拾世家。” “那也不对啊。”韩佑还是没听懂:“照他这么干下去,不说各道世家,就说京中的,还有朝臣,这些人肯定不会支持他,赵家再是世家豪门也不能这么得罪人吧。” “朕说的麻烦就是这件事。” 周老板叹了口气:“被他弹劾之人大多上书请辞,毫无怨言,既不争辩也不反制。” “卧槽。”韩佑一拍老八的大腿:“我明白了,赵泰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大举屠刀,私下里与那些世家或是官员商量好了,现在搞他们只是暂时的,当了宰辅之后再补偿他们。” “说对了一半。” 第407章 双尸 凉城不叫凉城,叫永州城。 之所以有人管这叫凉城,是因为“悲凉”二字,天地悲凉,人也悲凉。 从京中被发配的人都要途经凉城,到了凉城如果京中没有人追过来的话,百分百是凉凉了。 发配是徒刑的一种,发配也有很多种,有服劳逸、充军,其中又分为终生与永久两种。 终生是这辈子要服劳役到死。 永久是祸及子孙,后代都要服劳役。 申屠鸣属于是半永久,先服劳役,年满三年看表现,表现好了充军。 此时的凉城外,申屠鸣如行尸走肉一般靠坐在一颗古槐下,身穿破损不堪的囚服与草鞋,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往日宰辅之子的风范,本就瘦弱的身体,面黄肌瘦形如枯槁。 原本只是胡子花白的申屠罡,满头华发,过胸的长须皆白。 短短半个月,申屠罡如同行将就木,倒是没有穿囚服,只是因要“陪伴”好大儿,这一路只能步行跟随。 一老一残,徒步四百余里,吃尽了苦头。 两名京兆府衙役背着包袱与水火长棍,一路上从不与申屠父子二人交流,这是大忌。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刑部衙役将发配之人送到指定的地方,南北边关、东海、西域地等,后来刑部将申屠鸣的案子“送”给了京兆府,押送发配之人的差事就得京兆府来做。 “儿啊。” 早已筋疲力尽的申屠罡颤颤巍巍的坐在了申屠鸣旁边,将满是风沙与散发着异味的水囊递到了申屠鸣面前。 “喝些水,爹去寻知州,知州冯年是当年爹的同窗。” “莫要入城。”申屠鸣扭着头,无神的双目直勾勾的望着申屠罡:“孩儿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您莫要入城,您回去,回到京中,寻好友,寻故交…” 虚弱的申屠鸣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申屠罡的衣袖:“爹,您回去,您求饶,向天子磕头求饶,天子会原谅您的,让您回到宰辅…不,吏部尚书,不,哪怕是吏部左侍郎,右侍郎也成,您回到朝堂,回到朝堂,只要回到了朝堂…” 申屠罡不断地摇着头。 申屠鸣哀求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着,仿佛申屠罡回到了京中去找周老板认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或许申屠鸣心底深处知道这有多么荒谬,只是他不愿,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罢了。小说 申屠鸣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无比苍白。 申屠罡老泪纵横,每当他以为自己早已流感眼泪时,依旧会低声饮泣。 双手颤颤巍巍的支撑着荒凉的沙地,申屠罡站了起来,望着申屠鸣,露出了微笑。 “好,铭儿,你就在此地候着为父。” 申屠罡又蹲下身,如同幼年时哄着申屠鸣入睡一般,轻轻拍打着后者的后背。 早已是疲惫不堪的申屠鸣,面露狂喜之色,想要下意识说些什么,申屠罡露出了慈父的笑容,摇了摇头。 “为父知晓,为父回去,铭儿歇着,待为父身着官袍,遣官轿将你护回京中,护回我们父子二人的柱国府。” 申屠鸣露出了痴傻的笑容,如同真的回到了申屠府,变成了那个所有人都要敬畏的宰辅之子,痴痴的笑着,眼皮慢慢合上,呼吸渐渐微弱,靠在老槐树上入睡了。 申屠罡颤抖枯瘦的手指为申屠鸣打理着披散的长发,老泪纵横,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用尽全身里将破损的衣角撕下后,为申屠鸣束发,束的一丝不苟。 这原本毫不费力的事情,好似抽空了申屠罡全身的力气,耗费了许久。 站起身,申屠罡从怀里抽出了一封信,一封早已被汗水打湿的信。 信纸只有寥寥几行字,落款,仪刀卫校尉,韩佑。 信,是押送他们的京兆府衙役给的,出京时给的。 申屠罡没有看过,他不想看,也猜到了会是什么内容,只是他没有撕毁更没有扔掉。 这是他第一次拆开信件,第一次看到上面的内容。 申屠罡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事物了,凑的很近,一字一字的看下去,直到看到落款,看到韩佑那如同狗爬似的署名。 “这小子,连字都写的这般难看…” 申屠罡又露出了笑容,一种韩佑在宫中时说他要对付马家时申屠罡才流露出的笑容,那笑容有些轻蔑,有些无奈,也有一丝丝的担忧,对韩佑的担忧,担忧韩佑这愣头青会变成马家兄弟的刀下亡魂。 那时,他愿意提携后辈。 只是那时,他以为自己的提携,会让后辈对其恭敬有加,唯他马首是瞻。 “是了,字写的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可心,却是丑的,心不丑,字丑一些,又有何妨。” 申屠罡自嘲一笑,将信纸撕了个粉碎,扔向了空中,飘扬向了远处后,向衙役招了招手。 其中一名衙役跑了过来,躬身垂手。 “回去记得转告你家少爷,老朽,谢他,谢他还为老朽留下一条死路。” 衙役如释重负,他知道申屠罡要做什么,也知道做了之后,他和同伴就不会再受奔波之苦了。 “老大人安心,少尹给了小的不少钱财,事儿结了,小的…” 申屠罡打断道:“劳烦官爷了,告知那小子,老朽气他,气他生的晚了,若是前朝时叫老朽遇到他,说不准,老朽也会是个…罢了,罢了,去吧,老朽不愿叫人见到丑态。” 衙役拱了拱手,转身跑开了,与另一名衙役对视一眼后,二人肩并着肩走远了。 直到二人站在了半里外,快看不清楚人影时,申屠罡慢慢解下了腰间缠带,轻轻的套在了沉睡的申屠鸣脖颈前。 申屠罡将缠带紧紧缠在了双手手腕上,背对着槐树,背对着老槐后的亲儿子,随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用尽了全身力气卷着缠带。 无法呼吸的申屠鸣猛然睁开眼睛,双目血红,喉咙里发出了无法发出的惨嚎声。 申屠鸣张大了嘴巴,奈何这个“爹”字,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要绞死自己的正是自己的“爹”,双眼彻底失去生命色彩时,他也没有看到他这一生中最信赖以及觉得最是伟岸无所不能的男人。 许久,许久许久,近乎脱力的申屠罡失声大哭,他连去看一眼申屠鸣尸体的勇气都没有,一边哭着,一边将缠带丢在了槐树上,慢慢踩踏住了旁边的青石。 那里,本没有青石,两个衙役只是走了过去,没有坐,只是站了一会就有了青石。 青石被踢开了,申屠罡没有挣扎,只是闭上眼睛。 直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申屠罡开始剧烈的挣扎,他不是留恋着生,只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想要看一眼申屠鸣的尸身。 青石已经被踢开了,申屠罡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慢慢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陷入了黑暗。 黑暗,又变的光明。 光明之中,他看到了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一头扎入京中这巨大的漩涡洪流。 投身于官场这泥沼之中,申屠罡不断迷失,摸到了许多不可名状的东西,像是刀剑、像是尸骨、像是良心、像是正义、像是肮脏、像是血泪、更像是悔恨,这些东西都混在泥沼之中,混在这叫做官场的泥沼之中。 申屠罡见到自己不断挣扎,越是挣扎,越是痛苦,直到不去挣扎,随波逐流,慢慢变的轻松了下来,慢慢年华不在,慢慢老去,直到最后,位于泥沼的最中央,身穿一尘不染的暗红色官袍,仿佛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下。 官袍,化为了血水,官袍里的皮肤,慢慢腐烂,皮肤中的骨骼,化为飞灰。 申屠罡,字守心,永城靖县人,隆丰七年中进士,官历四朝,三起三落,兴德元年任大周尚书省尚书令。 今日凉城,卒,尸骨掩于黄沙之下,三尺之下父子合葬,生前一切,烟消云散。 第413章 科考在即 四季山庄再次歇业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韩佑又上了热搜,甚至盖过了科考之事的热度。 对许多没正事的公子哥和商贾来说,科考与他们没多大关系,有个花钱娱乐的地方才是正经,钱多烧的,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反应最大的肯定是马如龙与马封侯叔侄二人,二人觉得自己成了孤儿,家,散了,无处可去了。 其实马封侯还强点,白天得去国子监上课,下午才骑着马出城回四季山庄。 再看马如龙,基本上就属于在山庄扎根了,中午起床,吃的不叫早饭,叫午餐,吃完了午餐去泡澡,顺便按个摩采个耳,这时候已经神清气爽了,泡上一杯不叫茶叫香茗的茶,吃点不叫茶点叫下午茶的茶点,然后拿着一百贯去赌档进入贵宾室,试试手气,一百贯赢了,下午看赛马,一百贯输了,下午看大戏,没赢没输,叫上一组六个姑娘给他跳舞劈叉一字马,学名,大腿舞。 入夜后,马如龙再去泡个澡,按按摩,再吃个不叫晚饭叫宵夜的晚饭,如果赶上单日的话,去看擂台赛,俩傻大个拿着木棒子打假拳,如果是双日的话,参加篝火晚会,如果是单月的双日的话,晚上可以参加灯会,一群小姐姐们卖“灯谜”,灯谜无所谓,主要是穿的少,猜对了,给个灯,送个小姐姐,只能送四个时辰,就是有点贵,猜一次两贯钱。 其实如果不猜灯谜的话,只点小姐姐,也就一贯钱多点。 但是大家就喜欢当冤种,喜欢在一声声大才子中迷失自己。 最近马如龙还寻思这事呢,要不然等到年底他和马封侯那县男、县子也甭要了,让天子封个庄主或者副庄主吧,以后就他娘的住四季山庄了。 韩佑是个讲信用的人,说停业就停业。 外界非但没有骂,反而更期待了。 山庄对外说了,修葺不叫修葺,叫全面升级,升级项目如下。 业务培训,大体意思就是更好的服务,更少的布料,更多的才艺和更好的活。 安全大检查,大体意思是请最好的郎中为工作人员们全面检查身体,山庄的服务人员服务的是游客,对山庄服务人员负责,就是对游客们负责,主要是为小姐姐们检查身体。 还有项目二次改版、查找安全隐患、戏班换新剧本、沙场点兵等项目扩大人员力求更加真实、赛马场地扩张、双球场对外开放等等等等。 一时之间,京中无数人期待万分。 殊不知,除了姬鹰带着一群匠人苦逼呵呵的多建了几个茅房外,大部分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内部培训,培训怎么抓科举作弊的学子,北门御庸与裴麒二人负责。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景治殿外。 坐在台阶上的周老板撮着牙花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停这么久,要少赚好多钱财呀。” 韩佑猛翻白眼:“大哥,是为了科举,为了陛下您的科举,为了朝廷择才。” “你哪里都好,唯独这一点,朕很是不喜。” 周老板沉着脸教训道:“公私不分,你怎能倒贴钱为朝廷办差呢,还他娘的…还他娘的贴的是朕的钱。” “你能讲点理吗,你才占三成份子。” “那你也没全占啊。”周老板梗着脖子说道:“总不能一意孤行代表所有东家决定此事吧,好歹与大家商议商议。” “哎呀卧槽。”韩佑不乐意了:“其他东家全是我说了算,咋的,你要是不爽,你多买点份子啊。” “还能多买些份子吗?”周老板双眼亮了起来:“那朕之前那三成份子,花了多少钱财?” “分文未花。” “那朕…能再分文未花多买些吗。” “你觉得?” “朕觉得…”周老板看了眼韩佑的脸色:“你应是不会同意。” “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我觉得你买不了。” 韩佑满面鄙夷之色:“你好歹是个皇帝,怎么能和钻钱眼里似的呢,我入宫是为了和你说怎么杜绝科举舞弊的事,你都不问咋回事光墨迹咱少赚钱了,有点天子样子好吗。” 周老板微微一笑:“你当朕,真的只是心疼钱财?” “那是因为什么。” “你啊你,还是想的不够周到。” 周老板望向远处,淡淡的说道:“科举,是朝廷的事,山庄,是你韩佑的山庄,你用你的山庄,举办朝廷该举办的科举,这像什么话,就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拿此事攻讦与你,这与自掏腰包举办科举有何分别,你是何居心,图谋何事。” 韩佑面色微变。小说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科举分为两个场地,一个是在国子监,一个是在城北,到了这两日,都要清空闲杂人等,工部还要建考舍等一系列临时建筑,朝廷花费不少。 而现在要在四季山庄办,他韩佑不但出人,还出力,出场地,甚至将山庄停业,这不是倒贴钱是什么,自己倒贴钱,做朝廷应做的事,的确会授人以柄。 韩佑侧目看了眼周老板,满面羞愧:“还是八哥儿你考虑的周到,那应该怎么办?” “好办,到时你上一份折子,要户部将一应花销给你便是。” 周老板搓了搓手:“说不准,朕非但没叫你损失了钱财,咱哥俩还能赚点,嘿嘿。” 韩佑:“…” 身后的文武转过头,他是发现了,好不容易有点皇帝样子的老八,自从和韩佑混熟后,还不如以前在军中时有下限。 韩佑倒是没流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 国库的钱财用于国朝,说的好听,除了兵部外,其他衙署当真将钱全用到百姓身上了? 当然不是,这群王八蛋拿了钱做的无非是三件事,一,怎么让自己舒服点,二,怎么让自己的政绩好看点,三,如果剩下不少的话,给百姓办点事。 通俗点来讲,从国库得到的钱,想要用在百姓身上,那百姓必须和政绩挂钩,和官员的仕途挂钩。 再通俗点来讲,如果官员们费劲巴拉将钱都用在了百姓身上,没人知道,政绩显露不出来,对官员来说就是吃力不讨好,那这钱,不要也罢。 这就是大部分官员“用钱”的真实写照,他们从国库拿钱,拿钱办事,都是为了政绩。 韩佑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所以他并不觉得周老板想法子从国库弄钱有什么不对的,至少老八有了钱会用在国朝军伍身上。 “对了。” 韩佑挠了挠脑门:“科举的事结束后,咱是不是应该商量商量关于国库用钱监管的问题?” 第415章 大事件 在韩佑与户部尚书钱寂二人的“密谋”中,整个计划只贯穿了一个字,保密,主打的就是个措手不及。 明日科考,整个京中都在关注,所有衙署都要配合礼部。 工部,借调了京卫的人马建盖了临时的考舍。 国子监,休学九日,腾地方。 兵部,调集两营军伍准备维持治安。 吏部,更是全程派人跟着协调。 最忙碌的肯定是礼部,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看场地、对名录、封题、查验考具等等等等。 很多直接参与或者间接参与的衙署,人手不够用还需要去其他衙署借调,整个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旨贩夫走卒,都要为科举让路。 此时的礼部衙署中,一众属官站成数排,如同枕戈待旦的军士,等待着尚书钱寂的一声令下后,提前前往城西以及国子监。 常青云,礼部郎中,作为礼部名义上的五把手,他负责的是城西场地,也是要今夜住在城西的官员之一。 可常青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尚书老大人这几日太过平静了,自从那杀千刀的仪刀卫韩佑来过一次,原本每日都搓着后槽牙上火的尚书老大人,很少过问科考之事,问也是极为敷衍的模样。 这让常青云本能的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因为衙署每日都是按部就班。 尚书老大人坐在公堂里喝着茶,不止是常青云觉得不对劲了,其他礼部官员也是面面相觑,尚书老大人老糊涂了不成,这事不应该带着大家马上各司其职前往各处做最后检查吗? 正当大家齐齐看向左右侍郎,希望两位大人进去询问一声时,衙役跑了进来。 仪刀营,传天子口谕。 众人不觉奇怪,天子肯定是注重此事的,问题是就算宣旨或是传天子口谕,也应该内事监的公公才对,和仪刀营有什么关系,而且来的还是仪刀营,并非仪刀卫。 老大人终于放下了茶杯,抚须一笑,让衙役将仪刀营的人带进来。 人,来了,当着大家的面,传了口谕。 一片哗然,阻止京中所有考生半个时辰后徒步出京前往四季山庄,今夜居住于四季山庄,明日直接在山庄里科考? 要知道每年参加科举的人数足有千人之多,这一千多人,竟都要去四季山庄,去那乌烟瘴气之地科考? 礼部衙署“嗡”的一声炸了,可紧接着大家见到钱寂只是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大家了然,这老家伙早知道这事了,又联想到了四季山庄“停业”,大家恍然大悟。 郎中常青云是负责科考场地的,连忙推开身前同僚,慌乱的叫道:“大人,这不是胡闹,胡闹闹嘛,那四季山庄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毫无礼义廉耻的商贾…” 话没说完,冷酷的仪刀营军伍扭头问道:“你是何人?” “本官礼部郎中常青云!” 作为仪刀营中少数识文断字的军伍,从怀里抽出一份名册,找了半天,笑了。 “常青云,其子常顺,与其侄本月四日前往四季山庄,一掷千金,请醉云居头牌红翠姑娘…” 话没说完,常青云老脸一红,连忙摆手:“山庄…山庄是风雅之处,也不是…不是不行。” 军伍没有收起名单,目光扫向一群礼部官员,不少人都错开目光或者低下了头。 众多礼部官员,再无声息。 这些人,要么,自己,或是亲族去过四季山庄,玩的很嗨。 要么,没去过,但是知道尚书老大人早就同意了,天子也同意了,甚至俩人可能是主导,所以不想得罪天子以及老尚书。 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还有少数的人,想说点什么,可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听之任之了。 ………… 京兆府,公堂内,刚刚从下县回来的韩百韧正坐在书案后。 回来的突然,没有提前通知韩佑。 韩百韧与王山俩人一人捧着个茶壶,吨吨吨往嘴里灌茶。 老韩骂骂咧咧的,因为这次去下县巡粮巡的莫名其妙的。 到了地方,起初,县府与粮监等官员,冷脸相对,要不是王山拉着,他都想削人了,连住的地方都不给安排。 要知道韩百韧再不济也是正三品官员,区区县府和一群地方官员,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但不给面子,还不配合韩百韧,查个粮处处碰壁,负责的人不是死了老娘守孝就是老婆难产一尸两命,找个人都找不到。 结果几天前,这群人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给韩百韧当亲祖宗伺候,工作那叫一个配合啊,都不用韩百韧动弹,各种账目、各个负责人、各个官员,全都出来了,尤其是那些官员,瞬间化身大舔狗。 韩百韧觉得有猫腻,怀疑存粮有失,可查来查去,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下县竟然还弄了个万民伞,非说几乎什么都没做的韩百韧是青天大老爷,查了一次,连下县头顶上的太阳都明媚了几分,根本不认识韩百韧的一群刁民们,送行十里。 王山也很懵,跟着韩百韧回来后,一打听,申屠罡完蛋了,随即全明白了,这都是局,申屠罡设的局! 下县那群龟孙揍的,全是申屠罡的人,准备给韩百韧挖坑,一旦韩百韧犯了错,由此来牵连到韩佑身上。 结果韩佑出刀太快,韩百韧刚到地方,申屠父子二人完蛋了。 一看申屠罡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下县那群龟孙揍的立马变成大舔狗,深怕得罪了韩百韧,然后被老韩的儿子小韩打击报复。 回了衙署,王山一分析将情况一说,韩百韧心情大好,好大儿越来越出息了,连屮尸者四正都干掉了,以后他韩百韧岂不是可以在京中横着走! 只是老韩又想到京中明日科举了,心情瞬间不美丽了。 “他娘的科举科举,科个鸟举,都是世家狗日的,今年科举沿袭的又是前朝举制,当官的,不还是一群狗日的世家狗日的是举子,要老子说,科什么举,狗日的世家送来几个狗日的世家子直接做官好了,省着折腾京中百姓。” 一连用了好几个狗日的,由此可见韩百韧对所谓的科举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更是没有丝毫期望。 正在此时,仪刀卫校尉熊开山晃着膀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文吏。 刚迈过门槛见到韩百韧,熊开山愣了一下:“大将军回来咧?” 韩百韧一头雾水:“你他娘的来作甚?” “少爷让俺来滴呀,调集京兆府衙一和武竹。” “佑儿?” “四儿啊,今年科举少爷负折,让狗日滴读书淫去山庄考噻,作弊滴,抓一个弄一个的哇。” 韩百韧愣住了,然后如同吃人一般的大嘴慢慢咧出了弧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韩突然狂笑了起来,一拍桌子,霍然而起:“老子亲自带人过去,弄死那群狗日滴读书人!” 熊开山连连摆手:“不四不四,少爷嗦是只弄舞弊滴。” “那不还是全弄,不舞弊,叫他娘的什么读书人,哇哈哈哈,少废话,肘!” 除了京兆府中兴奋的忘乎所以的老韩,还有一群人,双眼冒光,摩拳擦掌,自告奋勇要去“监督”。 那就是国子监的一群学官们,祸害读书人,可以说是这群老棺材们最大的乐趣了! 同一时间,得知“转移”所以考生的京中各衙署,要么懵逼、要么哗然、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叫苦连天。 今日开始,韩佑与钱寂二人,将会扯下所谓科举、所谓世家、所谓读书人最大的遮羞布! 第416章 科考惊魂(一) 我叫赵瑜,今年十九,出身于南地赵家。 很多世家姓赵,但是南地赵家只有一个,也只有我们赵家才有资格叫做南地赵家。 我的堂叔叫赵泰,吏部天官,当朝吏部尚书。 乘船四日,乘马车十六日,整整二十日,入京赶考,我赵瑜,必会名列前茅,不辱我赵家盛名! 都说京城繁华,我看也是寻常,比之富裕南地几座大城稍有不足,只是人多了些许罢了。 京城中最上等的客栈叫客韵居,我就居住于甲字号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我志得意满。 面容俊朗,五官刚毅,我是赵家核心子弟,又有堂叔在京中任要职,能在京中科考一鸣惊人。 听闻会堂叔会升任宰辅,到了那时,我赵家必是权势滔天。 宅子,我已经看好了,堂叔虽亲,可我一旦为了官就不能居住于尚书或是宰辅府中,避嫌,所以我要居住南市的景荣坊。 初到京中时,我拜访了堂叔,可堂叔并不知科考题目是何,我有些失望,不知堂叔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告知于我,不过想来是真的不知,毕竟他这可是我赵瑜的亲堂叔,从小是看着我…看着我看了那么一两眼,这关系,多亲呐。 不过同乡于亮五日前寻了我,给了我试题,题目是高价买来的,从一名叫做陆追海的礼部主事手中买的,花了高价。 用钱财能做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所谓高价,我一笑置之。 不过听闻那陆追海的主事卖了不少题,想来赚了许多钱财,京中这些官,呵,为了钱财连官位都赌了上去,可笑,可笑。 题,是真的,口试、贴经、墨义、策问、杂文,皆有, 为何我说这题是真的呢,因为不少考生通过其他京中官员也买到了手,内容大同小异,这是我们这些考生都知道的公开秘密。 还当是新君登基后会改制,原来与前朝一般无二,既然不少考生知晓了题,那就要看根脚了,而我赵瑜,赵家赵瑜,背景雄厚,礼部官员定会给堂叔颜面,说不定,我会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到了殿试,若是能让新君青眼有加,前途不可限量,赶超堂叔也不是虚妄。 不过堂叔要是当了宰辅,我想赶超他,岂不是要登…不可,我赵瑜是乐天知命之人,将来做了宰辅便好,爹爹说了,做人,莫要贪。 时辰快到了,我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些考题应写的内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正当我恨不得马上参加科考时,外面传来的锣鼓声,锣鼓喧天。 隐约间,我听到了移步、城西汇聚等字眼。 不明所以的我,推开了窗户。 只见京中需多武卒骑在马上,后面跟着的人敲锣打鼓。 第417章 科考惊魂(二) 事实证明,包括赵瑜在内的一群考生们,对“距离”似乎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或者是说,他们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韩佑骑在马上,右手抓着马鞭,不断摇着头。 才走出去一里多点,也就是五百多米,竟然有几个考生开始互相搀扶了。 这让韩佑难以理解,五百多米都走不下来,难道是废人不成? 可事实又真的发生在眼前,韩佑也不得不相信。 已经有不少考生呼哧带喘了,想要叫嚷,没等张嘴,骑在马上的仪刀营军伍投去杀气腾腾的眼神。 面对这种眼神,那些考生觉得自己不像是要去考试,像是上刑场。 他们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仪刀卫怎会如此无法无天,更无法理解,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出来阻拦。 事实上有人想要阻拦,各衙署得知考场改成四季山庄后,不少人想要入宫见驾,只是没见到天子,皇宫的门都没进去。 文武专门站在皇宫门口转达天子口谕,一切,等到科考结束后再说,现在,各司其职,如果不服可以留下官袍,明天补一份折子上书请辞就好,要是既不爽又不想失去官职,可以,你直接造反就好。 这是周老板登基后第一次如此强硬。 因为周老板很生气。 因为周老板觉得四季山庄停业后亏了很多钱,而韩佑似乎不同意管朝廷伸手索要补偿。 因为周老板刚刚得知,韩佑竟他娘的让人卖考题,卖了七万多贯,完了一文钱都没分给他。 因为周老板又刚刚得知,一千三百三十三名考生,有六十九人私下买了假考题,而这六十九人,至少让二三百人看过假考题。 这也就是说,如果科考徇私舞弊的话,至少要涉及到两成考生。 周老板彻底怒了,他觉得这是在打他这位天子的脸,啪啪作响。 老子当皇帝前,科考舞弊成风。 老子当皇帝后,科考还是舞弊成风。 这岂不是说,老子这皇帝白当了吗! 直到快入夜时,周老板换上了衣服,离开了皇宫。 他不知道韩佑的计划,但是与以前一样,他无条件的支持韩佑,他要出宫,是因为怕韩佑顶不住压力,他需要出宫为韩佑在关键时刻站台,或者,杀人! 与此同时,城西外,两公里处,站在官道两旁的京卫已经点燃了火把,两道火龙为叫苦不迭的考生们照亮了前方的不归路。 骑在马上的韩佑,走在最前方,不时回头望着。 今日,礼部尚书钱寂也骑着马。 韩佑面无表情,可钱寂,唉声叹气。 已经掉队了一百一十九人。 这也就是说,考生,十成已经去掉了一成。 钱寂唉声叹气,不是因为怕出什么事,而是觉得这世道,快他娘的没救了。 偌大个京城,有四门,许多百姓无法在京中居住,住在城外,天未亮,前往城外等候,等待入城,夜未黑,跑去四门等候出城,一来一回,不少百姓至少要走七八里路,风雨无阻。 可管理这些百姓的官员,即将成为官员管理百姓的考生们,竟连三里路都走不上,一个个和要了命似的,好多考生还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什么要在士林之中找天子找群臣要个公道! 第418章 科考惊魂(三) 灯火通明的四季山庄,终于迎来了八百九十七名考生。 一千三百余人,除了路上想要抗议然后被强力镇压的,足足掉队了三百多人。 三百多名考生,走走停停,没人护送,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黑夜中赶路,如果天亮前他们还没到山庄,取消考试资格。 到时肯定能到,只是到的越晚,休息时间越短。 当这个消息传回京中时,一片哗然,不知多少臣子与所谓的名士大儒想要联名上奏治韩佑大罪! 也有一些迫不及待想要成名,打着为天下学子讨个公道的官员与名士,直接跑皇宫外面跪着去了。 结果别说皇帝了,连皇帝的首席助理蒜公公都没见到,问了一通后才知道,皇帝出城了,前往四季山庄。 消息一传开,京中的官员全去了,大儒名士们也去了。 而此时的山庄入口处,可谓一片哀鸿。 大量的学子们坐在地上,哪里有什么斯文可言,束起来的长发乱糟糟的,满身臭汗。 骑在马上的韩佑哈哈大笑,宛若一个变态。 “封闭山庄!” 韩佑高吼了一声,江追带着人集结官道两侧的京卫们了,随即让他们将山庄包围起来,开始站岗。 从这一刻开始,想要出入,只能走入口处,如果是考生想要离开,可以,取消考试资格。 一群同样跟着走来的礼部官员们,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站在了钱寂身后。 穿着一身黑色儒袍的北门御庸,面无表情,带着一群同样面无表情的小头目们站在了韩佑身后。 “一炷香休息时间。” 韩佑挥了挥手,庄户们开始发水囊了。 一时之间,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呛的。 路上倒是有京卫推着水车,只不过这群考生们怕仪刀卫下毒,不是渴的要命没人敢喝,毕竟以他们对韩佑的初步印象以及听闻的“传说”,这家伙真的干出来毒死所有考生的事。 其实下毒这事也是传言,韩佑故意让人装考生散播的,就是为了渴死这群王八蛋。 还喝水,美的你们,之前本校尉天天上朝,早上去,下午回来,光喝风了,我喝风,你们凭什么喝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伏鱼象带着人,和赶畜生似的带着将考生赶向西侧,也就是考舍。 第419章 科考惊魂(四) 韩佑没有到入口处时就已经碰到了老八。 周老板面无表情,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都是官员,还有许多穿着儒袍的糟老头子,也就是京中所谓的名士大儒。 越来越的官员赶了过来,韩佑还看到了自己的老爹,站在天子后面,不断的对自己挤眉弄眼。 老爹骑着马来的,路过了许多掉队的儒生,见到一个就哈哈大笑三声,要是没穿官袍,他都想装个山贼什么的上去踢两脚了。 韩佑带着一群小伙伴快步走了过去,连忙施礼。 就从韩佑接近天子十步时,老八身后整齐划一的出现了一声“哼”,大多数都是从那些穿着儒袍的老头子嘴里发出来的。 门口停了数十架马车,官员和名士大儒门也不敢乘轿,怕来得晚了吃不上瓜。 天子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那么微微看了眼韩佑,随即背着手带着群臣和群儒往里走,视察山庄。 京中能够称得上一声重臣的,几乎全到了,没到的也正陆陆续续的往这赶。 一行百余人,天子打头,第一站肯定是考舍。 群臣群儒也不知道天子是几个意思,没敢冒然开口,不过眼神不断交流着,看那意思想一会找个机会群起而攻之,趁机搞一搞韩佑,就看谁先打响第一枪了。 钱寂已经做好了准备,尚书之位,他不要了,只要能保韩佑全身而退就行。 孤独的老钱从韩佑的身上看到了影子,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不输于自己的作死精神,让他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感觉,很欣慰。 正如他所说,还未科考已经干废三百多个考生了,按照韩佑的计划,现在只是将屠刀亮出来罢了,明天才是砍人的时候,到了那时,不知多少考生要哭爹喊娘。 钱寂有预感,这次科考就是一场大屠杀,屠杀过后,韩佑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到了那时,他这礼部尚书就会站出来。 钱寂觉得自己老了,已经有些战斗不下去了,可韩佑还年轻,他可以用自己的尸骨为韩佑铺路,叫韩佑继续走下去。 老钱倒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殊不知还有一个人,他也要出手了,不过是对群臣与群儒出手,这个人,身穿从收纳品官袍,低着头跟在后面,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大老黄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即将到了,因为好大哥韩百韧也在。 他知道,有人要搞韩佑,所以,他要用事实来向好大哥证明,大将军你儿韩佑,那就是我儿…那就是我兄弟,就算这群人不刁难韩佑,我也得弄死一些潜在的威胁因素,给好大哥看看,我大老黄永远都是你的好老弟! 君臣,大儒,都在。 天子在前面走着,在韩佑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考舍。 所谓考舍,其实就是临时建造的木质房屋,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值得一提的是,遮风挡雨并不代表不漏风不漏雨,反正看的挺寒酸的,和马厩似的连门都是拿木板子挡着的。 今夜负责考舍的是王海,明天开始才是北门御庸负责。 其实姬鹰可以将这些考舍建的更好,韩佑没同意,怕花钱。 放眼望去,一排排马厩…不是,一排排考舍,还被铁丝网给围起来了,有点像是战俘营。 每个考舍外都有一名仪刀营军伍和两名庄户守着,谁敢偷摸出去,直接打断狗腿。 群臣、群儒一片哗然。 “这…” 都不用群臣和群儒刁难韩佑,周老板第一个看不过去了,剑眉拧成了川字,脸上已经带着些许的怒火了。 猛然看向身旁的韩佑,周老板极为不满的低声说道:“这要浪费多少钱财!” 韩佑无声地叹了口气,每次当自己以为足够了解周老板的时候,这家伙总是能刷新自己的认知下限。 看样子要是周老板提前知道这事的话,都恨不得让这些考生睡地上。 尤其是看到考舍外面放着马石槽一样的“饭桌”,以及里面的饭菜,周老板搓着牙花子,更不爽了。 “还管饭?” 远处突然传来“哇”的一声,不知哪个考生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紧接着,便是一声类似于大脚闷鼻梁骨的声音,哭声停止了,一个仪刀营军伍跑了过来。 天子穿常服,群臣群儒也是如此,仪刀营军伍应该是猜测出来老八是天子,但是他装作没认出来。 “禀校尉,是一个考生见了蜈蚣虫,吓的哭了起来。” 这家伙刚说完,远处突然又传出了喊声。 “韩佑,本公子与你势…” “不两立”仨字还没说出来,又传出了有点像是长刀出鞘之声,以及刀鞘砸后脑勺的声音。 王海跑了过来,今天他扮演的是仪刀卫总旗,腰挎长刀,跑过来后还没等开口,吏部尚书赵泰冷声问道:“出了何事。” 王海面无表情的回道:“是一考生见到山庄对其面面俱到,大喊与我家校尉势…势…师出同门,皆是孔圣人门下,多谢我家校尉照顾。” 赵泰一脸你特么逗本官的表情:“那为何传出哭声?” 王海:“喜极而泣。” 赵泰:“为何有刀鞘之声。” 王海:“这考生是文武双全之人,欲借刀为卑职耍一套刀法。” 赵泰鼻子都气歪了:“将他叫来!” 王海:“舟车劳顿,已是睡了。” 赵泰双眼都快喷火了:“本官说,将他叫来!” 王海还是面无表情,转身就走,走回考舍,大声喊道:“有位大人寻你过去搭话,什么,你要明日科举拔得头筹,什么,谁来了也不去,不可耽误你休息,耽误你休息便是耽误你明日科举,好大的胆子,连…什么,哦哦哦,好。” 对着空气说完话的王海又跑了回来。 “回大人,那考生说他若是醒了便再睡不下,耽误了明日科举,会气死他的爹娘,他是至孝小人,不可做不孝子孙,大周朝以孝治国,孝至上,那考生说还望大人成全他,谁不成全他,谁便是寡廉鲜耻之徒。” “你…” 赵泰凝望着面无表情的王海,半响说不出话来。 周老板深深看了眼王海,又看了眼韩佑,颇为羡慕,这种家将护院,自己怎么就没有碰到了。 韩佑对王海如同吃了激素一般的“成长”早已见怪不怪了,挥了挥手,让海哥继续回去站岗。 又有一些臣子与京中所谓的大儒名士赶来了,赵泰则是转头对一名属官打了个眼色。 韩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知道,这家伙准备搞事了。 不止是韩佑,大老黄也注意了。 只不过赵泰回头打完眼色后,看向韩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 如果可以选的话,赵泰真的不愿意得罪韩佑,原因有二。 一,他觉得和韩佑这家伙在一起,很放松,不是如同朋友,就是不用拐弯抹角的沟通方式,韩佑又是天子亲军,一旦自己做了宰辅,从某种程度上可以与韩佑进行合作,震慑群臣。 二,韩佑能够搞倒上一任宰辅,就能搞倒下一任宰辅,所以赵泰不愿意得罪韩佑。 可如今赵泰必须当上这宰辅,科考这件事,他得让礼部尚书钱寂丢个大人,出个大错,既然韩佑参与进来了,他也只能误伤误伤了。 第420章 科考惊魂(五) 君臣、群儒,看向韩佑的目光极为复杂,面色各异。 韩佑能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预兆,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扫过天子后面的人,结果突然发现两个不相干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了。 马如龙与马封侯,叔侄二人竟然还穿着儒袍,跟在人群后面,挤眉弄眼。 山庄歇业后,只有马如龙与马封侯死活赖着不走,哪怕天天什么都玩不了,自己找地方溜达去,骑骑马、打打球、泡泡澡什么的,刚才一看来了一群考生,兴奋的够呛,知道韩佑肯定要整活了。 之前韩佑找周老板问过这事,老八说了,只要马如龙和马封侯不搞事,他们想去哪去哪,想干什么干什么,毕竟这俩人有救驾之功,也不止救了周老板,也等于救了韩佑。 韩佑没搭理这二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一群王八蛋对自己动手。 科举就是一桩惹火烧身的麻烦事。 世家将科举当成了一块大蛋糕,在前朝时,他们习惯了用科举来巩固自身的地位。 泄露考题、丢掉寒门学子的考卷、根据个人喜好给世家子“高分”、提前打点关系等等等等。 通过这种手段,科考成绩近乎内定。 这也是为什么京中官场,各道官场,九成以上的官员都出自世家的缘故。 韩佑太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了,普通人与世家变成了两个阶层,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百姓永远是被统治的,世家永远是统治的。 统治的,不知道他们统治的百姓是什么模样。 被统治的倒是感同身受,却没办法身居高位为自己代表的“阶层”谋福祉。 周老板与韩佑,二人要做的就是改变这种现状。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韩佑要整活,前朝那套科举方式,对世家有利的科举方式,将会被韩佑给击碎。 那么问题与矛盾就会出现,世家子没办法轻松通过科举做官,科举越来越公平,对世家来说,吃了很多年的蛋糕,将会被不属于自己这一阶层的人瓜分,这种情况,他们岂会坐视不管。 朝堂上的聪明人太多太多了,即便韩佑隐藏的很好,也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这小子是个二五反骨仔。 按理来说,韩家也可以“进阶”成为世家,老的是正三品,小的是天子亲军,这样的开局,必须往世家的路子上走。 结果韩佑出道后,总是有意无意的怼官员,干世家子,这就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觉了。 问题是这小子刷成就刷的太快了。 最开始,韩佑得罪的是六部最拉的工部中的主事。 按照这种情况,其他各部衙署的主事是可以干他的。 结果没等主事级别动手,韩佑将一位少卿弄下去了,给一群蠢蠢欲动的主事们吓的够呛。 既然弄了个少卿,就得郎中、员外郎这一级别的收拾收拾他。 然后,没等他们动手,韩佑又给右侍郎弄下去了,还是户部的。 既然干了侍郎,收拾他的怎么也得尚书或者正卿这个级别吧。 再然后,没等尚书或者正卿这个级别研究研究怎么回事呢,韩佑又给宰辅干下去了。 所以说大家现在看韩佑,就很迷。 这小子提前量打的太好了,每次出刀又快又准,主要是狠。 每当他惹事的时候,就会有人蠢蠢欲动。 每当有人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就会越级挑战。 每当大家准备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已经挑战完成了。 韩佑给京中世家和朝臣的感觉,就好像整天搔首弄姿,然后冲着他们勾手指,来呀来呀,快来收拾我、祸害我、蹂躏我、不要怜惜我快来干我,来呀来呀。 毫无意外,有人上当,随即落马,韩佑继续搔首弄姿,来呀来呀,如此反复。 其实有很多很多世家与官员,都暗暗发誓了,无论韩佑再怎么惹事,装作看不到就好,可每次,韩佑都给人一种他要完蛋的感觉,总是让人忍不住出手。 科举这事,也是如此。 韩佑总是能够刷新大家的认知,总是一次比一次猖狂,总是一次比一次像是露出了满身破腚,勾引大家动手。 这正是群臣、群儒,互相打了半天眼色,愣是死活没人站出来的缘故,都怕上当,都怕当出头鸟最后被韩佑给玩死。 臣子与群儒是这么想的,天子可不是,他现在只想知道韩佑的计划是什么。 “哪里考,如何考。” 脚步不停,天子一边走一边问:“细细说来。” 韩佑低头垂目,一副恭谨的样子:“明日科考,考生所答卷目上交后,统统糊…” 话还没说完呢,钱寂突然一把将韩佑扒拉到身后,迫不及待的开了口,糊名、抄录、庄户轮流监管、统一着装、泄露假题、各衙监督一起阅卷等等等等,一系列举措,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天子愣住了,站在了原地。 群臣们傻了眼。 所谓京中的名士大儒们,目瞪口呆。 就这种花活,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肯定是韩佑想出来的,要是钱寂能够想出来,他早就上折子了。 不少臣子的眼睛红了,望着韩佑,如同杀父仇人,科考科考,他娘的这么公平,那还考个屁了! 人群中的韩百韧想乐,想嘎嘎乐,忍住了。 几位老臣看向韩佑,咂舌不已,韩校尉,害得是你啊! 寂静无声,众人面色各异。 不少家里亲族后辈参加科考的臣子们,心里哇凉哇凉的。 别的不说了,就说那假题,他们知道,自家孩子花高价买了假题后,不眠不休一顿“针对性”的学习复习,现在好了,原来都是假的,这不是扯淡一样呢吗。 人群之中的马封侯,看向韩佑,满面崇拜之色,低声叫着。 “叔父叔父,阳谋,奏四阳谋,厉害呀。” 马如龙看了看韩佑,又看了看天子,目光复杂。 其实就科考这事,马如龙太了解了,前朝科考舞弊成风,马如龙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 天子还没开口呢,一个穿着儒袍的老家伙突然走了出来,一指韩佑,开喷了。 “混账,胡闹,一路走来,考生筋疲力尽身心憔悴,你到底是为了科考公正,还是为了以泄私愤,老夫历经四朝,从未听闻过如此荒诞之事!” 韩佑望向站在周老板身后右侧的老头,拱了拱手:“敢问这位老先生高姓大…” “不错!” 话还没说完呢,黄有为突然站了出来,气呼呼的叫道:“本官自从进了你这四季山庄,放眼望去,可谓乌烟瘴气,为何要选在你的山庄,为何要步行而来,又为何要换衣物,还有,本官刚刚见到了几位女子站在考舍外,成何体统,难道你要叫女子监考不成!” 大老黄这一番话,如同点燃了引线后又开了第一枪。 见到这家伙站出来一副和韩佑不死不休的模样,不少臣子与大儒名士们再无犹豫,全都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开喷了! 韩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诧异。 这大老黄,到底是哪头的,不会投敌了吧? 第424章 科考惊魂(九) 科考第一日,差一刻到辰时。 鸣鞭,敲锣,鼓响。 牛皮鼓敲的声声震天,一个个穿着粗麻衣裳的考生从考舍里钻了出来,站的笔直,开始唱名。 高台之上,姬鹰已经临时搭建了三个高低不一的长台和二十一个凳子。 最高一个长台后坐着的是天子,前面是六部尚书和左侍郎,最前方则是九寺少卿与几个礼部官员。 昨夜来了很多臣子,除了该留下伴驾的,其他的都回京回到各衙署了。 钱寂作为主考官,考生们在下面唱名,他则是给孔老二的全身像上香,衷心希望孔老夫子在天有灵,保佑本朝科举考生全他娘的挂蛋。 韩佑一身戎装,手持铁鞭,杀气腾腾站在台下。 一身玄色长袍的周老板,站起身,本想说点什么,后来一寻思,拉到吧,有什么可说的,考吧。 值得一提的是,国子监的人马也来了,监考是一方面,结束后还要让低年级的监生抄录卷子,最后他们也要参与到阅卷判卷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捧着纸笔站在台子下面,帅的堪比恐龙特急克塞号似的国子监司业温岐。 温岐是史官,科考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亲自赶来详细记录。 就是因为温岐在场,周老板都不好意思说话。 他怕一旦说了,史记上就会写上,大周朝元年科考,天子老八激励学子,撸起袖子好好考,争取以后都给朕打工,朕看好你们。 这是第一行,第二行是这么写的,科考结束,一片哀鸿,元年科考考生全他娘的是饭桶,一个比一个饭桶,十不存一,丢死个人。 然后是第三行,也就是最后一行,遥想科考前,老八志得意满激励学子,可谓豪气顿生,现在再想起老八当时那兴奋劲儿,就想乐,嘎嘎乐。 所以一看记载史记的温岐来了,老八是觉得自己越没存在感越好,最好都记韩佑,韩佑不怕丢人。 礼部上香完毕,下方唱名完毕,老钱大手一挥,考! 考生全部坐回已经被收回的木板床等杂物的考舍中,闹心扒拉。 可以这么说,对考生来说,在这考舍之中除了自己,其他的没有任何东西属于自己,笔墨都不是自己带的。 韩佑不怕花钱,因为他太清楚这群世家子都是群什么熊玩意了。 京卫开始入场,一个考舍发六张宣纸三支笔。 发完之后,仪刀营军伍开始“发题”,也就是第一科,明法。 随着伏鱼象喊出了“明法”二字,除了木台上的君臣外,考舍中的考生全都傻了眼。 因为按照流程的话,第一课是“明经”才对,而不是明法。 除此之外,好多人买的“题”里,明法也不是这个内容啊。 韩佑似笑非笑,傻眼了吧,懵逼了吧,买到假题了吧,有本事去报官啊,哈哈哈哈。 所谓明经,考儒、道经义。 而明法,则是考司法类的知识,内容为周律的律令,律五令三,考试分为两部分,考察对律令的熟悉程度,其次是对律令的使用,也就是要写出不同的具体研判案件,不少于三个。 不说懵逼的考生们,等君臣看到了考题后,同样懵逼,包括天子在内。 要知道礼部出了题后,需要送到宫中,天子确定后才会让礼部造题写录。 韩佑之前特意去了趟宫中,和老八坐在台阶上,大致聊了一下。 韩大少爷就说了个大概,和以前科考内容差不了多少,具体细节他也懒得写,让老八放心就是。 老八不是很放心,但是觉得有钱寂把关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就没追问,也没让文武去礼部要题。 现在老八看到了,臣子们看到了,监生们也看到了。 这一看考题,都不是问题不问题的事了,而是想骂人。 题目是周律的律,与令。 律是律法,令是政令,问题是“礼部”出的这题,太恶心人了。 隐户剩田穷,以闲架税屋穷。 说的是隐户,就这一题,开头就让考生们写什么叫隐户。 这个好写,为了逃免租赋和躲避徭役,从而逃出本籍,姓名不列入官册户籍之人,也叫逃丁。 可越往下看就越觉得不对劲了。 清查隐户相关律令,大家知道。 问题是阐述和切入点不同,不是让大家怎么清查隐户,而是让考生们去写,怎么“藏隐户”。 这事,世家子们可太熟悉了,但凡是世家就没有不藏隐户的。 天灾人祸,百姓只能卖了地卖了身,地,给了地主,给了世家,身,给了地主,给了世家。 世家将卖身契一换,报给官府就说这人死了,死了,就不用服徭役,本家也不用交赋税,实际上人还活着呢,给世家种地,打苦工,交租子。 就这一套套的,世家比谁玩的都溜。 问题是这玩意咋写啊,这就好比让一个偷电瓶车的,详细写明自己是怎么偷的,什么时候月黑风高,什么时候我用什么工具,用什么工具将电瓶卸下来,扛点评走的时候怎么避过监控如何如何的,之后是怎么被抓到的,然后怎么成名的,最后又是怎么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告知所有人行行出状元,偷电瓶的也可以成为人上人,这世道就需要这样的正能量? 考舍中的出自世家的考生们都麻了,抓着笔,至少四五百人开始问候钱寂他全家。 再往下看,他们不想问候钱寂全家了,想砍死老钱的全家。 隐户也就算了,还有土地,瞒报土地。 这和隐户的题差不多,不过隐瞒的是土地,明明收了十亩地,占了十亩地,对官府说这十亩地中九亩地是荒地,中不了地,中不了粮食如何如何。 再往下看,题目终于正常了。 对于清查土地、清查隐户的一些“律”,如何处置,如何惩罚等等。 但是,最后一个题,不是题,是要写自己的名字,写的还挺文绉绉的,大致意思就是本考生某某某,将来一旦为官,定会按照朝廷律令对这种隐户、瞒报土地既往不咎,哪怕是自己亲爹干这种事我也绝不姑息,定会做到一视同仁,忠君爱国巴拉巴拉。 木台上的君臣,瞠目结舌。 周老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让文武给韩佑叫来。 老八都不用想,能出这种题的绝对不是钱寂,老钱没那么骚,肯定是韩佑。 韩佑跑了上来,低着头:“肿么了。” “怎么一回事。” 指着考卷,老八低声问道:“这考的是个什么乱糟糟的题,律令就律令,怎地还考隐户之事,又为何要写那么多废话。” “废话?” 韩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悄声说道:“大哥,这不叫废话,叫证据。” “证据?” “对呗。”韩佑嘿嘿一笑:“将来这群人要是当官了,若干年后,你要想搞谁,你就拿试卷糊他脸上,问他家里有没有隐户,有没有瞒报的土地,他都不敢和你犟嘴,但凡犟嘴的直接查,让他斯文扫地,让他遗臭万年,让他主动上书请辞,特么的伪君子!” 周老板眼珠子直了,一把抓住了韩佑的手臂:“韩兄,高哇!” 韩佑发出了无声的猖狂大笑。 周老板乐的和个三孙子似的。 其实这就和宣誓差不多,而且还是摁手印签名的宣誓。 说要和罪恶不共戴天,然后等有一天,这家伙罪恶了,直接将这份宣誓誓言甩他脸上来个杀人诛心,这可比什么朝堂攻讦勾心斗角痛快多了。 拎着铁鞭的韩佑冲着老八眨了眨眼,又走下了台子。 至于老臣尚书、侍郎们,眼神那叫一个复杂啊。 都不是傻子,经过最初的错愕,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和保证书似的吗,然后保证的还是家族已经犯过的错。 最恶心人的是,还不能不写,要是不写就等于放弃了科考,长途跋涉来了为啥啊,不就是为了官袍吗。 保证书也好,宣誓也罢,古代是古代,注重信誉,注重诚信,要是在古代宣了誓言写了保证书,没做到的花百分百名誉扫地,别说当官了,当人都费劲。 正当群臣们回过头看向天子,欲言又止想要说这样不妥的时候,一声哭嚎从后面传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庄户,耗着一个考生的头发走了过来。 韩佑连忙跑了过去,询问过怎么回事后,气的鼻子都歪了,走回木台的时候,骂了一路靠你奶奶。 君臣又齐齐望向韩佑,韩佑三言两语一说,君臣们沉默了。 他们料到会有人作弊,只是没想到有考生比韩佑还骚。 一个考生竟然在头发里面扎了“脏辫”,然后用脏辫挂着几张小纸条,藏在头发中间。 “绑到耻辱柱上!” 韩佑说完后,也没请示天子,回头大吼一声,然后那名作弊的考生就被押来了。 群臣真没办法求情,哪怕就是按照前朝的康律,科考作弊也是要受刑罚的。 不过大家很困惑,不知道“耻辱柱”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们知道了,就是个柱子,很高,很粗,很长,也很硬,就在西侧五十米外,一共十二根,作弊的考生就那么挂上去了,和个晾衣架似的,嘴里还塞着破布,生无可恋。 这一次,几个臣子忍不了了,可以押走,可以判罚,这么挂着像什么话,人家好歹是读书人。 就连孙守廷都看不下去了,谁知没开口呢,又是一声惨嚎,紧接着,惨嚎不止,一个又一个考生被拎了出来,足有二十多人,而且越来越多。 抱着膀子的韩佑冷笑连连,老子的庄户全是经过了系统性的严格培训,就你们那点小伎俩,呵,关公面前耍张飞,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第425章 科考惊魂(十) 考生作弊,揪出来,挂耻辱柱上。 在场重臣鼻子都气歪了,觉得韩佑太过分了。 挂耻辱柱上,仪刀营军伍说明原委。 在场重臣鼻子将鼻子气正,觉得韩佑还是太心软了。 放个屁的功夫,揪出来三十多个考生。 坐的是一样的弊,可坐的姿势不同,可谓花样尽出让君臣们大开眼界。 大腿上用某种颜料伪装成疤痕,趁人不注意,直接将“疤痕”揭开,伤疤下面写着律令精要。 掌心一块大大的胎记,密密麻麻,好像黑色的疹子,结果凑近看,全是小字,还得对眼看,不对眼以为就是密密麻麻的胎记。 手指缝隙有猫腻的,手指一张开,缝隙竟然和扇子似的展开… 最牛b的是有个学子连鸟都用上了,直接卷在鸟皮里,就这个最难发现,要不是庄户看见这家伙没事就掏裆根本发现不了。 这考生也不算白来,按照规定的话,需要没收作弊工具,虽然没考上名次,说不定还能免费割个皮包。 木台上的君臣各个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会有考生作弊,只是没想到这群所谓的读书人玩的竟然这么花。 科考耻辱柱已经挂不开了,姬鹰直接用铁环将耻辱柱连在了一起,还不停地大喊着,靠近点靠近点,还能挂几个,往里挤,里面还有地方。 钱寂已经回到了木台子上了,心生廉颇老矣之感,这群犊子,还是得韩佑来治,要是换了他的话,根本玩不过这些考生。小说 也是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明白,考舍后面,也就是考生背对的木板,有个洞,可以移开,前方监考的庄户或是仪刀营军伍装作暂时离开,考生就会趁机作弊,却不知马上露出了破腚,后面的洞一开,一览无余。 木台上看热闹的韩百韧乐的和什么似的,不断冲着韩佑挤眉弄眼,老韩就喜欢看读书人出丑,他太喜欢耻辱柱这个想法了,将这群考生挂在耻辱柱上,都算是耻辱柱的耻辱。 不怪老韩幸灾乐祸,这样的考生,这样的心性,一旦为了官,什么德行可想而知。 木台上一片沉默,天子满面失望之色。 老八是武人出身,入营后一步一步往上爬,没参加过科考,他只是听闻科考舞弊成风,只是没想到这群考生竟然如此过分。 臣子们都不吭声了,看出来周老板要急眼了。 如果天子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君臣都在这,考生竟然还敢如此猖獗的作弊,简直就是拿科考当儿戏,甚至不将木台上的君臣放在眼里,要知道这可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科考。 “韩佑!” 眼看着又有五六个考生被揪了出来,耻辱柱已经没地方放了,周老板终于忍不住了,一拍书案吼了一声。 韩佑翻着白眼跑了过去。 有火你冲考生发,喊你大爷干毛。 “陛下,肿么了。” “这些考生,这些考生,这些混账东西!” 周老板气的呼哧带喘的,指向了那些耻辱柱:“他们将朕至于何处,将满朝文武,将科举,将国朝至于何处!” “陛下息怒。” 韩佑嘿嘿一笑,低声道:“所有作弊的考生,你交给我处理,结果一定会让你满意。” “朕要如何满意,这科考…” “哎呀行了别磨叽了,我还有事忙着呢。” 韩佑说完后,直接扭头走了。 文武神色微变,韩佑对天子如此不耐烦,话都不让说完就走,这完全是不将天子看在眼里了,而且天子还正在气头上。 果不其然,韩佑离开后,周老板猛皱起了眉头。 “他说要将考生交给他就好,还不让朕问,只说让朕满意,韩佑他…” 周老板扭头看向文武,咧嘴一乐:“那他一定会让满意,哈哈。” 文武:“…” 韩佑回到了木台下方,看向不少空无一人的考舍,冷笑连连。 他也是没想到竟然能揪出来这么多作弊的人,事实上,还有很多很多作弊的考生他已经知道了,现在没有揪出来罢了。 今年,今天,韩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科考变成一个笑话,只有变成了笑话,大破才能大立。 其实只有读书人、世家、官员才知道科考是多么的可笑。 对百姓来说,大部分百姓都以为科考真的是挑选出了精英。 百姓能有这样的“错觉”,并非是他们无知,而是他们看到的只是“结果”,一个挺好笑的结果。 就好像年底春运期间,一个记者来到火车上,不停地采访乘客,最后面对镜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好,今年每个人都买到了回家的车票,太棒了。 扛着铁鞭的韩佑没有再去巡视考场,站在右侧角落,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今天,才是第一日,三天内,只要是废物,要至少揪出九成,世家子,呵,干的就是世家子。 考舍区域内终于平静下来了,无法作弊,买的又是假题,第一课考的还不是明经,考生们也只能拿出真才实学了。 在这里也有一个误区,很多人的误区。 世家子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个“最好”只是相比普通百姓,要知道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到书本。 世家子读书识字,并不是寒窗苦读,只是将读书写字当成了生活与成长的一部分,不是所有识文断字的人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如果所有世家子都有这种毅力和吃苦的精神的话,官场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饭桶。 木台上,一个面色复杂的人走了下来,正是吏部尚书赵泰。 来到了韩佑身旁,赵泰低声道:“韩校尉,借一步说话。” 韩佑嗯了一声,跟着赵泰走出了十几步。 离木台远了,赵泰猛然回头,低吼道:“你这是扫朝廷的颜面!” “然后呢?” 赵泰双目如同要喷火一般:“你少和本官揣着明白装糊涂,加上昨夜到今日辰时未感到山庄的考生,十去二三,本朝未有,前朝未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可知三日科考过后,会是何等的场面,朝廷将会沦为笑柄!” 韩佑耸了耸肩:“然后呢?” “你…” 赵泰气的都哆嗦了,看先木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 “好,本官不问你为何如此,只问你,你是否要帮钱老大人升任宰辅?” “是与不是又能怎么样。” “若是想要叫钱老大人升任宰辅,大可不必在科考上大动干戈,本官退让就是。” 韩佑愣住了:“为什么?” “本官欲做宰辅不假,却不能叫朝廷颜面大失!” “你觉得朝廷的脸…”韩佑望着赵泰,一时无法理解:“比你当宰辅还重要?” “废话!” 赵泰咬牙道:“朝廷,一国之中枢,掌管天下民生、军备、钱粮,倘若朝廷颜面大失沦为笑柄,百姓会如何耻笑,耻笑了,便不会再信任朝廷,信任百官,乃至信任陛下。” 说完后,赵泰指向那些耻辱柱,以一副命令的语气说道:“将那些考生放下来,赶出山庄便是,莫要在做这些荒唐之事,传了出去,读书人会斯文扫地。” “赵大人。” 韩佑突然笑了:“你在乎的是,是朝堂的颜面,还是…读书人与世家子的颜面?” 赵泰沉默了,沉默便是答案。 “赵大人,你做宰辅也好,做吏部尚书也好,与我无关,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今年过后,每年科考,必须按照今年这般做。” 韩佑面色一冷:“各道乡试考场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处,每年光是科考惠金就有十余万贯,你吏部治下考场搞不定的考生与世家子,我以仪刀卫扛把子的身份帮你搞定,科考惠金、功劳,全部归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当仪刀卫话事人这两年什么都不干,就准备两个仪刀卫衙署,一个在山庄,一个在你吏部旁边,每天带着仪刀营军伍打你吏部!” 韩佑突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泰的肩膀:“自己考虑考虑吧,别逼我约你去钓鱼。” 第426章 公平 午时到,上午的科考结束了,两个时辰的明法结束。 考舍区域只剩下了八百余人。 正当君臣以为韩佑会将耻辱柱上的那些考生继续挂在那里时,韩佑一声令下,耻辱考生们被不耻辱的弄了下来,带回考舍,满面茫然。 韩佑笑的很甜,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样。 君臣望着韩佑的背影,目光愈发的复杂。 他们明白了韩佑的意思,不杀人,只诛心。 作弊,继续考,很矛盾。 问题是就算能继续考下去,考完三日,并且取得进士资格,这群考生有脸凭着考试成绩当进士吗? 如果他们没脸,那他们就真的变成不要脸的人了。 如果他们有脸,无法当进士。 有脸没脸,这些考生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午饭送上来了,奶白丸子汤、香喷喷的馕饼、新鲜绿菜,外加一个夜壶。 考生们坐在监舍中吃着,味如嚼蜡。 参加科考,是为了出人头地。 结果到了四季山庄,考着考着发现自己怎么有种人头落地的风险呢,别说出人头地了,现在往监舍一杵,生生考出了低人一等的感觉。 君臣回到小院之中,歇息两刻钟,考生们则是带着沉重的心情躺在木板上,怀念着前朝的好时光。 又是敲锣,没有鼓声,下午考明经。 明经考一天半,也是前朝本朝最注重的一科,考儒、道经义。 其中正经共九部,又分为大、中、小三等。 《礼记》与《左氏春秋》为大经。 《毛诗》、《周礼》、《仪礼》为中经。 《周易》、《尚书》、《公羊春秋》、《谷梁春秋》为小经。 从小到大,从书里出题,摘选出一段话或者是一段内容,考生写释义,并要加上自己的理解,以其中心阐述。 这个考一下午和一上午,到了第二天下午,则是策论。 策论结束后,则是第三天的明字与明算,明字考文字理论,需要了解《说文》与《字林》两部著作。 明算则是《九章律》、《海岛》、《孙子》、《五经》等内容,主要是数学与天文学相关的知识。 实际上最后一日的明字与明算并不受重视,说的好听,叫数学与天文学相关,其实就是会个大致的加减乘除,一旦为官后知道有多少民、多少粮、多少钱罢了。 第427章 友好氛围 第一日科考结束,到了晚上,有人开始找韩佑了。 赵泰、孙守廷、司徒羽等人,但凡觉得能和韩佑沟通沟通的,或者觉得必须要沟通沟通的,都去找了韩佑,但是,然并卵。 偌大个山庄,韩佑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半,谁也找不到,或者说是他谁也不想见。 本来下午挺风平浪静的,结果这几位重臣一看找不到韩佑了,心里开始没来由的发慌。 找不到韩佑,他们也只能找名义上的主考官礼部尚书钱寂了。 钱寂双手一摊,不管找他的是谁,也不管问什么事,就三个字,不造,问啥都不造。 越是这样,重臣们越是发慌,又没办法找天子。 他们只是觉得韩佑要搞事,仅仅只是觉得,不能光靠着觉得就去和天子说些什么。 原本只是考生们煎熬,现在不少重臣们也开始煎熬了,最为煎熬的则是赵泰。 钱寂居住的小院中,赵泰死皮赖脸就是不走,两位尚书大眼瞪小眼。 这也是天子表态要“二选一”后,两个臣子第一次单独私下见面。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看了半天,钱寂没什么耐心了,没好气的开口道:“若是赵大人无事的话,本官要回屋歇息了。” 赵泰苦笑不已:“老大人且慢。” “慢什么慢,你都在老夫这里干坐了一刻钟,怎地…” 钱寂为老不尊的吹了声口哨:“莫非你赵大人要与老夫一起入睡不成,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赵泰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一直都想不通,新君怎么就让这么一个不正经的老东西当尚书,还是礼部尚书。 “钱老大人。”赵泰满面苦涩,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哀求:“科考,国朝瞩目,天下瞩目,若是让韩佑如此胡闹下去,怕是朝廷会沦为笑柄,你我也是难逃其咎啊。” 钱寂那是什么人,能将免死金牌当必死金牌用的狠人,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韩校尉如何胡闹了,怎地就胡闹了,他要是胡闹,赵大人为何不在天子面前弹劾他。” “那本官就直言不讳了,此次科考要是闹成了人尽皆知的丑闻、笑话,你这尚书之位断然不保,到了那时,别怪本官落井下石!” “诶呦。” 钱寂乐了,身体前倾,捏了捏满是皱纹的拳骨:“你当老夫这礼部尚书是天上掉下来砸在脑袋上的不成,记住老夫说的话,科考之后,京中名士大儒污我清名,我礼部打你吏部,士林之中读书人毁我,我礼部打你吏部,朝堂之上有官员攻讦我,我礼部打你吏部,老夫今日就将话放在这里,你能如何。” 赵泰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这不是老无赖吗。 “莫要以为老夫不知你心中如何做想,你想保的是脸面,朝廷脸面,世家脸面,读书人的脸面,可你哪里来的脸面保这脸面,你我心知肚明,各道官员,京中官员,多少科考择选为官之人为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辈,若是按你所说,朝廷不沦为笑柄,脸面,你保住了,可江山你保的住吗,社稷你保的住吗,天下万民,你保的住吗。” “少在那里颠倒黑白。” 赵泰压低了声音,露出了罕见的凶相:“与士大夫共治,士大夫颜面无存,要如何治,你与韩佑心中所想,本官同样清楚,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信,是用是长,是以为大夫卿士,你以为讨得了百姓欢心,讨得了寒门学子的欢心就可高枕无忧,就可对国朝有利吗。” “你大胆!” 钱寂一拍桌子,目光阴冷:“赵泰啊赵泰,原本,老夫不屑与你争夺这宰辅之位,心思都在这科考之上,从前倒是知晓你赵泰是天下世家的代表,却未想过你竟是如此恬不知耻之徒。”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信,是用是长,是以为大夫卿士,出自《尚书牧誓》,也就是周武王埋汰商纣王时所说。 这句话的意思极为耐人寻味,武王原话全文的意思是说,祖先说过了,母鸡不应该在早上打鸣,如果母鸡早上打鸣,这家就要完蛋。 这里指的是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什么祖宗法度啊,祭祀之类的大事嗤之以鼻。 然后说商纣王不提拔“自己人”,也就是同宗同族的长辈啊,弟兄,亲族之类的,反而任用四方许多逃亡的罪人,任用这些人做卿士大夫一类的官。 要是这话对韩佑说,韩大少爷肯定听的云里雾里。 赵泰将这番话对老钱说,十分耐人寻味。 以现在科考这个背景的话,“妇人”很有可能指的是韩佑,瞎几把胡搞乱搞的韩佑。 所谓的“穷人”,指的很有可能是百姓,或者说是寒门学子。 那么再结合赵泰刚才说的与士大夫共治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如果天子任由韩佑瞎搞,大肆提拔出身百姓的学子,而不是优待士林的读书人、世家子,不让他们当官,只信任“穷人”的话,国朝才会完蛋,江山社稷才会不稳,最后落得和商纣王一个下场。 赵泰是文化人,钱寂也是。 俩文化人这么一表态,立场鲜明了。 赵泰,点破了钱寂和韩佑的“野心”,准备通过公平公正的科考,让更多的寒门学子百姓之子入朝为官。 钱寂,则是直接下了战书,以前老夫对你没敌意,但是看你现在这个熊样,别的不说,我肯定是不能让你当宰辅的。 第430章 黑暗中的公平 韩佑的四刀下来,可谓快、准、狠! 再一个是大老黄往那一站,谁想反对,哪怕不考虑韩佑,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黄有为的对手。 这也就罢了,陈永志也不知道是让韩佑给怎么忽悠的,直接瘸了,硬着头皮给出了建议。 科考是大事,关乎江山社稷,科考舞弊的人都是初犯,让他们服三年军役小惩一番罢了,至少还能参加下一次科举,要是连这个都不服的话,可以,服徭役三年不说,功名也没了,终生不得科举。 天子当场没下定论,带着一群重臣回小院开会研讨去了。 韩佑只负责整活,这活好不好看,才艺够不够绝,他不管,也不想去参与。 事实上不用他参与了,有大老黄把关呢。 第三日科考,韩佑依旧不老实。 考舍区域一分为二,作弊的、买题的、考了也白考的,弄到了西侧,大部分都去了西侧。 剩下的依旧留在东侧,也就是“真正”的考生,可以说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没买题,没作弊,能坚持下来,从头到尾毫无怨言,也有真才实学的,一共五百来人。 五百五十一人,比韩佑预想中的多,多的多,这五百多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这也是为什么华夏文明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依旧延续下来的原因,不断去传承的,除了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百姓们,还有这些真正的读书人。 五百多名读书人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进行最后冲刺,目光清澈,字迹力透纸背,这些才是真正可以称得上诗礼传家有传承的世家子。 至于另一帮人,心里别提多恶心了,陪跑也就算了,还得陪到最后一程,完全是当陪衬了,这哪是来科考的,完全是来丢人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这些人终于韩佑的用心良苦了。 韩大校尉,并不是为了故意恶心这群人,明明失去了考试资格还要继续科考,真心不是为了恶心他们,而是为了“童叟无欺”。 原来科考是要收钱的,吃饭、考舍,都要用钱,真正的“考生”不收钱,山庄免费服务,作弊的,收钱,用韩佑的话来说,就是这群龟孙揍的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和四季山庄的场地与众多工作人员的精力,给钱是应该的,既然给钱了,肯定要服务到最后,一次给科考这个项目体验完,不能中途而废。 就韩佑这一番话说的,给七八百考生说的都想找他拼命了。 收费收的还很多,一人两贯五百文,对老百姓来说,这都够全家几口子一年的生活费了。 这钱也不是马上收,反正科考之后要服役,从军饷里扣。 然后韩佑还没说每个月给他们发军饷多少,反正肯定是有,但是看意思是这三年来得打白工。 这就等同于,山大陪读,不但白玩儿,还得倒贴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闹心闹到大肠里。 好多考生都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痛不欲生,一想到要在军营中待三年,毫无心理准备。 他们没准备,伏鱼象有准备,但凡哭的、叫的、嚷的,科考项目也别体验了,直接带走,扔姬鹰刚盖好没几天的营区里去。 天子明明还没做决定,韩佑已经这么干了,群臣还说不出个什么,只能不断叹气。 第三日下午,韩佑来到木台前,冲着君臣施了一礼,什么都没说,让开身。 周老板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放眼望去,那五百多名考生坐在考舍里,安静、淡然,一笔一划。 这才是他想要的考生,要的官员,要的良才。 这一刻,周老板突然觉得,考生是多了,千余名考生,真的多了,五百多人,够了,足够了。 兴德元年首次科考,就这么结束了,无论君臣满意不满意,都结束了,一地鸡毛,一地无奈,一地喜悲,也是一地感慨。 仿佛是一场闹剧,却是最公平的科考。 将读书人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可韩佑又让天下人皆知,是读书人,自己将脸凑了上来。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应是因读书人,就可以随意作弊,不应是世家子,就可以随意践踏公平。 当四季山庄每隔八十米就燃起了篝火,点燃了灯笼,烤上了各种肉食送上了各种美酒时,韩佑目光中满是欣慰,冲着考舍方向施了一礼。 “你们,才是盛世的希望!” 韩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你们,才是未来,你们,更是标杆,天下读书人的标杆!” 刚走出没多远的君臣,齐齐回头。 天子露出了笑容,钱寂露出了笑容,许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赵泰等人,则是感慨万千。 这一刻,他们终于从韩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这三日来无声嘶喊的力量,一种无比渴望公平与公正的力量。 被庄户与仪刀营军伍带到篝火旁,正要载歌载舞的考生们,齐齐看向木台,看向了黑暗中那个用尽力气如同小孩子一般大喊大叫的身影。 越来越多的人躬身失礼,就连不少作弊的考生们,也是如此。 很多人,很多作弊的考生,突然有些悔恨,有些羡慕。 若是自己没有作弊的话,就会如同那五百多名可以角逐殿试的考生们一样,被那个魔头一样的校尉,祝福着,期盼着,尊重着。 原来,那个家伙不是不尊重读书人,他尊重的,只是读书人。 随着最后一声锣声消失,随着大家围在了篝火旁抓着酒杯时,随着男男女女的庄户们对他们满面笑容时,三日来,对不少考生们来说如同是煎熬炼狱一般的山庄,突然变了一番模样。 酒香四溢,混馋人的肉香。小说 身材苗条的姑娘们,用最热情的舞蹈庆祝着任何大家想要庆祝的事情。 仪刀营军士们脱去了外衣,露出了健壮的身躯,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大口喝着酒,再互相角力、摔跤、比试力气。 北门御庸、裴麒,就连幽王爷也来了,拿起酒杯,用最好的诗词,赞美与祝福所有的考生们,无论他们的结果是什么,又有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 只后便是殿试了,要在皇宫之中举行,四季山庄只能管到今日,韩佑,也只能让考生们待到今夜。 可以离开的,君臣、五百多名考生,没有任何人急着离去,四季山庄,对很多来说,有了某种莫名的意义。 今夜,无眠,同庆同饮,同悲同苦。 韩佑,站在黑暗中傻笑人,哪怕此时已经无人注意到他,他也依旧傻笑着。 他终于,将一丝公平带到了这个操蛋的世道中。 第431章 含泪血赚 会试科考第四日清晨,考生回城了。 韩佑特请圣令,半营京卫骑马在庄外等着,待那五百多名真正的考生从山庄走出来时,军伍下马将考生们抱到马上,京卫在上马,与考生共骑一乘回京。 五百多名考生,没有排斥,骄傲的挺起胸膛。 其余考生没有鄙夷,低着头,步行回城,如同斗败的公鸡。 七日内,他们将要去礼部造册,然后回到山庄,回到山庄另一侧的仪刀营营区内。 对他们来说,消息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仪刀营并不需要招数百考生入营,他们看不起仪刀营,韩佑还看不起他们呢,只挑选百余人。 坏消息是,没被挑上的考生,要去京兆府大牢蹲着,罪名科考作弊与大不敬,蹲够一年。 不过想离开也是可以的,家里拿钱来赎人,价格还没定,而且下一次科考不能参加,要等下下一次。 这个赎金钱,韩佑是要送到宫中的,一点都不占,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的视钱财如粪土。 韩佑需要扩充仪刀营是真,看不上好多考生也是真。 要知道许多考生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达标,胖也就算了,能减下来,主要好多瘦的和个蔡鸡似的,再一个是其中许多小考生,才十五六岁,要么就是年纪大的,都三十往上了,还有几个四十多。 韩佑要扩充的是仪刀营,不是幼儿园或是养老院。 休朝了三日,君臣来到皇宫。 太乾殿中,周老板坐在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分站两旁。 随着文武一声开朝后,几乎被打残的尚书省没人出班,六部奏事,九寺奏事,奏的都是正经事,不包括科举。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科举会试在四季山庄是个什么情况,所有人都绝口不提。 天子在等,等群臣的反应。 群臣在等,等天子的反应。 直到快退朝时,还是无人提及科考一事。 天子试探的够了,一言而决,高度肯定了此次科考的合法性、公正性以及合理性,这也就是说,龙椅之上的皇帝彻底给韩佑站了台。 很多臣子欲言又止,看向吏部尚书赵泰,赵泰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不动如山。 科举会试,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再次开业的四季山庄,客流量火爆。 监生用过的考舍并没有马上拆除,韩佑将其设置为文曲星体验区域,当然,只算那五百多人的考舍,想要体验的话,一晚只需交纳一贯钱。 一贯钱不多,考舍多,走量,经济实惠。 很难想象,谁会花三贯钱住一个四处漏风床和门都是破不满并且还没个茅厕大的破地方。 第432章 扩营 成功的结果取决于两种前提。 一,对以往的不断质疑从而创新。 二,复制经典的成功。 韩佑作为一个校尉,未必是成功的,但是作为一个商贾,他无疑是京中最为成功的,至少没有哪个商贾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取这么多钱财。 现在韩佑的这一套骚操作,既是复制经典的成功,也是对以往的不断质疑从而创新。 创新,是指古代。 经典,是指后世。 通俗点来说,就是韩佑模仿后世的那一套,在古代人眼中“创新”了,用专业的字眼来说,就是剽! 正当整个京城上至天子下至贩夫走卒都在关注科举殿试的时候,韩佑趁着这波热度,不断提升了客流量,还将收入提高了三倍不止。 科举最后一试,殿试,在宫中举办。 五百多名学子,在无比公正公平的前提下,取了百人入宫参加殿试。 四季山庄中的韩佑根本不关注,因为和他没关系,那么多考生之中他就认识一个陈玉安,还不熟,谁能拔得头筹位列三甲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心中毫无波澜的韩佑,到了夜晚时,震惊了。 殿试当天上午考,中午放榜,跑京中看热闹的陆百川回到山庄告知了谁是“第一名”。 韩佑傻眼了:“就那家伙的熊样,殿试第一名?” “嗯嗯嗯。”陆百川撮着牙花子:“谁能想到竟是那看着不学无术的陈玉安竟有状元之才。” 韩佑满面错愕之色。 陈玉安,他可太熟了,在国子监中,除了马封侯这个二流子,他也就认识陈玉安了,谁能想这家伙非但顺利了的过了会试,还能够在殿试中得了状元。 “不会有猫腻吧。”韩佑满腹疑窦:“他老爹陈永志是不是给陛下塞钱了?” 陆百川无语至极,考试成绩的最终成绩又不是天子一个人说了算,吏、礼二部尚书,外加一个寺卿,国子监祭酒、学官等人共同选出。 韩佑可是记得的,当初陈玉安为了泡头牌,作那几首诗还没王海作的好,就这水平还能得状元? 北门御庸乐呵呵的说道:“倒是不奇怪,陈玉安在京中小有才名,被称之为雅风九友之首。” “也是。” 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太往心里去。 “厉害的哇。” 蹲在旁边的江追仰头问道:“装主儿,状元前途无量的噻,要不要巴结巴结一哈。” “一会我让姬鹰做个狗咬胶,你要是实在没事干的话叼着磨磨牙去吧。” 第433章 杂兵营 一百名倒霉催被挑选出来了。 关于这些考生的详细底细,礼部有一份,山庄有一份,伏鱼象亲自挑选的。 人家小鱼能在南边关混到副将,除了能莽也是有脑子的,毕竟跟着老韩学了小半年兵法。 韩佑不将这些世家子当回事,小鱼可不行,挑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世家子,编入仪刀营辅兵营。 被挑到的人不能说生无可恋吧,只能说是恨不得原地去死。 科考没考上,挂榜成了笑话,还得服军役,这一百人也就是背景不是很行,要是各个出身都是赵家那种,绝对会私下里串联一下造反得了,这他娘的还不如前朝那会呢。 形势比人强,挨打要立正,没办法的事。 现在这一百名考生就正在立正,站在仪刀营营区旁边单独画出来的区域中。 这个区域,对外叫做辅兵营。 对内,叫做杂兵营。 杂兵营坐落于原马家庄东西侧,紧挨着刚修建没多久的仪刀营。 仪刀营与各京卫军营没太大区别,门口拒马,外围木栏,八角望塔,内部则是军帐、点兵台、马厩、兵备库等。 杂兵营就比较寒酸了,门口拒马,还是冲内的,怕有逃兵抢马逃脱。 外围木栏,顶端也是对内的,怕有逃兵逃跑。 望塔有,比较多,十六座,怕有逃兵逃跑。 马厩有,就几匹马,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这些马,好多比这些杂兵他爹岁数都大。 兵备库里倒是一应俱全,只是有弓没箭、有枪没头、有刀没开封,剑倒是看着挺锋利的,木质的。 占地广阔,冷风瑟瑟,穿着一身仪刀黑袍的伏鱼象拎着马鞭,如同一匹饿狼巡视着光溜溜的白羊。 五排,每排二十人,一百人不多不少,都在这。 要说其他的吧,这群不像是读书人的读书人,未必行,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都懂,还准备身体力行。 从科考结束到被看押,再到“挑选”出来,哭闹是有的,没用也是真的,千错万错,错就错在当着皇帝的面舞弊。 其实很多人也挺懵的,从始至终,周老板就没自报过家门。 第436章 敌友无常 韩佑未必可以带领朝堂的风气,但是他可以成为娱乐行业的弄潮儿。 随着大量的传单和非官方榜文张贴后,京中百姓逐渐开始了解“足球”。 参赛规则,比赛规则,积分规则等等。 其实原本韩佑想将这项运动称之为“蹴鞠”来着,后来想到在后世的时候,国际伤也承认足球起源于中国,最早是叫“蹴鞠”来着,后来经阿拉伯人传到欧洲,最终发展成了现代足球。 既然是这样的话叫什么也都无所谓了,足球两个字比较好写,还是叫足球吧。 此时,韩佑刚视察完城北新建的足球场地,财大气粗马家贡献出来的,无偿。 都不用韩佑说服马如龙,人家马老二自己就明白了“东道主”的优势。 平常去山庄踢球,一上场全是骂的,马家庄户想进去加油还得花钱,要是在马家庄举办的话,至少自家庄户能坐在外场外加油。 说实话马家庄的地皮真挺适合踢球的,有青草,有大量的木料,也足够宽阔。 韩佑骑着马在官道上,后面是一群狗腿子,旁边则是马如龙。 马老二骑在高头大马上,黑熊精一样的体格子很有压迫感,也不知道是最近天天在四季山庄海吃海喝还是放下心事后胃口好了,似乎又壮硕了几分。 “你倒是有意思。” 马如龙打趣道:“换了其他人恨不得天天居住在城中,每日都要去上朝,你非但不入朝,不闻不问,还整日操办着你这足球比赛,也不知你是韬光养晦还是真的要置身事外。” “你怎么知道对朝堂上的事我不闻不问。” 韩佑知道马如龙是什么意思。 现在已经年底了,元日前,朝廷肯定要有个新宰辅上任,原本是二选一的局面,不是吏部尚书赵泰就是礼部尚书钱寂,结果科考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工部开始扬眉吐气了。 秋季多雨,流民、灾民多。 这些事和工部都有关系,今年也不知道是真的如各道反馈回来的情况那般,还是天子有意褒奖工部,总之工部拿到钱后很顺利的将工料和相关人员第一时间送去了各道,正经打了不少提前量。 除此之外,年底时宫中很多楼宇宫殿要修葺,这事也归工部负责,工部将活干的漂漂亮亮的,还没花多少钱,天子又是龙颜大悦。 工部尚书周正怀突然让天子乐开怀也就算了,刑部尚书吴定弼也冒头了。 之前各道瞒报税银一事,陆陆续续都追回来了,这事是户部和刑部负责的,户部拿账目核算,然后追回,数额巨大的,刑部直接拿人。 开朝这么久,国库第一次有余粮了,天子又是龙颜大悦,给户部尚书孙守廷以及刑部尚书吴定弼一顿夸。 还是那句话,孙守廷肯定是不可能当宰辅了,位置太特殊。 问题是现在谁也不知道天子的意思,不提孙守廷,直说吴定弼、周正怀二人,似乎都有了入场卷。 礼部尚书钱寂倒是没什么动作,每天上朝和个死尸似的往那一杵,但是架不住天子总夸吴定弼和周正怀二人,吏部尚书赵泰难免焦急。 这一焦急,赵泰反倒是成了每天在朝堂上最跳的人,吏部整日上书,今天要京察,明天要官员考核,后天又弹劾谁谁谁贪赃枉法,每日都在刷存在感。 结果赵泰越是这样做,似乎越是没希望。 原因有二,一,科考的事他没出头,让很多朝臣与世家失望了。 二,为了当让天子开心叫他当宰辅,难免有意无意的祭献了不少队友,包括各道官员和一些世家,这也让不少人怀疑一旦赵泰当了宰辅,会不会下手更狠。 所以说,现在这鹿死谁手未见分晓,谁都不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 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无意义的事情是什么吗。” “天子亲军不当差,只看人踢足球?” “当然不是,是整日关注自己根本无法左右的事情并且为其伤神。” 韩佑呵呵一笑:“不过谁当宰辅也影响不了你马家出俩勋贵,一县子,一县男。” “谁稀罕。” 马如龙倒是洒脱,望向京中的方向,脸上的确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也是如此。 “对了。” 马如龙看向韩佑问道:“你多日不入京,今日为何要入京,所为何事?” “问问陛下想让谁当宰辅。” 马如龙气的够呛:“你不是不关注吗。” “是不关注啊,也不介入,正好闲着没事,我入宫问问,怎么了,对了,你想知道是谁吗,想的话回来我告诉你,你签个保密协议,再给我一万贯,怎么样。” 马如龙一时不知是该骂还是该感慨了。 换了别人,只能暗暗猜测,想这想那,韩佑不需要,直接入宫问天子就好了,还得是他实在是在没事做的时候顺道入城问一问。 “对了,想求你一件事。” “诶,免谈。”韩佑直接摇头:“你能用求这个字眼,那么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提都别提。” “先让我说。” “不听,谁听谁孙子。” 马如龙:“送你一座马场,事成之后,再送三座。” 韩佑:“爷爷您讲。” 马如龙哈哈大笑,韩佑的脸是一点都不带红的,赚钱嘛,不寒颤,要了脸没了钱,那才寒颤。 笑容一收,马老二正色道:“我想要封侯考取个功名。” “孙子嘿!”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你特么逗你爹呢?” 韩佑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是拿自己开涮呢吗,就马封侯那个熊样的,他烤个腰子都坐不住,还考取功名,让这家伙老老实实的坐下读书,读的还是四书五经,扯淡一样。 马封侯之前倒是在国子监上了一阵子学,每次考经,也就是考试,最好成绩是倒数第二,自从韩佑不去之后,这家伙一直是倒数第一,让他考个功名,这难度系数仅次于中彩票。 “慢着!” 韩佑突然面色一冷:“你不会是想要让我暗中操纵科考好舞弊吧?” “怎么会。” 马如龙摇着头笑道:“你担着天大的干系想要将科考变的公平,将科考变成对任何读书人来说都是公平之事,这是你心中所想所愿,二爷岂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功名坏你大事。” 韩佑目光莫名。 他是着实没想到,京中那么多所谓的名士大儒,朝堂上那么多重臣,真正了解自己的,竟然是马如龙。 “正是因为这科考会公平,我想要马封侯考个功名,这对你也有益处,若是连马封侯都考上了名功,天下寒门子弟,百姓之子,会如何作想。”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可惜我做不到。” 韩佑耸了耸肩:“多少座马场我都无法答应你。” “我所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你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我说了,做不到,你给我多少座马场我都没法答应你。” 马如龙面无表情:“五座马场,事成之后,再给你五万贯。” 韩佑面无表情:“明天辰时之前让我封侯大侄儿去山庄北门御庸那报到。” 第438章 迷之行为 面对韩佑,周老板毫不隐瞒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一开始,他真的是不想让赵泰当宰辅。 出身赵家,把持吏部,再当个宰辅,那他还这皇帝还玩个毛线了,从哪方面来考虑都不可能让阿泰上位。 科考之后,赵泰在朝堂的影响力明显大不如前,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包括天子。 很好理解,赵家属于是世家之首,赵泰又是下一任家主,出身世家的官员肯定要看赵泰的脸色行事。 不过他并不是什么事都会获得所有世家子朝臣们支持,只有侵犯到世家利益,或是为世家谋取利益这种事,一旦赵泰提出来,都会获得无条件的支持。 但是科考这事,明显是触犯到世家们的利益了。 倒不是说科考公平公开公正后,世家和朝臣们不允许。 反正参加科考的都是世家子,读书人也大多是世家子,大不了以后公平竞争呗。 主要是赵泰没拿出一个“扛把子”应有的态度,韩佑和钱寂一下夺了那么多读书人的功名,你赵泰竟然无动于衷,这是几个意思? 那么这也就难免让很多人认为,赵泰为了当宰辅,已经向天子妥协了。 一个已经向天子妥协的人,世家不会让他当宰辅的,宰辅不需要完全偏袒世家,但是至少要做到“公平”,无论是世家挑战皇权,还是皇权要迫害世家,宰辅都要站出来,压制世家,或者劝说皇帝。 其实一开始赵泰也搞了好多人,不过赵家为他收尾,暗中利益交换罢了。 科举不同,赵家找谁收尾去,找那些考生的家族? 根本不可能,大部分考生并不是真正的世家,一个是人数多,再一个是掉价。 赵泰没拿出一个态度,完了又想当宰辅,这就让很多人心里打个问号了,观望,既不支持也没明面上反对。 天子倒是喜闻乐见,谁知赵泰入宫找上门来了,基本上可以说是直言不讳的问天子了,我阿泰要怎么做,你老八才能将宰辅之位放心的交给我。 周老八也是真der,直接说他要的是大周朝的宰辅,而非世家宰辅。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问题,实际问题大了,等于是天子直接告诉赵泰,你不行,你硬气不起来,根本不可能让你当宰辅,当然,不是你能力不行,能力不行也不可能让你做吏部尚书,你能力真的很强,可惜了,如果你不出自赵家,朕一样会将吏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你,可正是因为你出自赵家,宰辅之位不能给你,至少现阶段不能给你。 结果就这么一唠,给赵泰整破防了。 谁也不知道这位吏部尚书是怎么想的,沉寂了几天,今天下朝后突然将给文武了一个折子,让他交给天子,也就是说要彻查南地世家“贪墨”南军粮饷的事。 天子不可能查,赵泰也不希望去查,之所以上这份折子,其实就是一份投名状,可以这么说,如果天子将这份赵泰亲手写的折子在朝堂上一念,别的不说,赵泰绝对完蛋,赵家都不会放过他,这明显就是二五仔老六行为。 “你有病吧!” 韩佑直接开喷了,口水都差点喷老八脸上了:“要么,一开始你就别提出个二选一,要么,提出来了你就别和赵泰说你从来没想让他当宰辅,提了,然后给人家玩了,告诉人家你不想让他干,不是大哥你告诉告诉我你咋想的?” 韩佑真的是气疯了:“现在我都怀疑你这皇帝咋来的了,不会是榜一大哥送的啊,你有没有脑子!” 老八低着脑袋,老脸通红。 文武这次是丝毫犹豫都没有,根本没喊“大胆”,任由韩佑将他想骂的话骂出来。 “哎呀,朕当时也是…也是想着与赵泰坦诚公布,再者说,朕不是不愿叫他做宰辅,而是如今不成。” 周老板红着脸喃喃道:“朕本以为开诚公布会让赵泰理解朕的苦心,说不准见到朕对他如此坦诚如此胸怀,以后就一条心跟着朕了呢。” “你想多了,卧槽。” 韩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他不是官场新人,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天子撇了撇嘴:“朕也不知他竟能下如此决心,愿与赵家,与南地世家,与天下世家为敌,这不是疯了吗。”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韩佑,天子委屈的说道:“你也知道嘛,朕是武将出身,心直口快的。” “我尼玛…” 韩佑是彻底服气了,他死活想不出来,这话是怎么从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口中说出来的。 叹了口气,韩佑也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不是天子是个弱智,只能说周老板确实是有胸襟的,直言不讳告诉赵泰,我不玩你了,你老老实实给朕办差,朕承认你的能力,宰辅给你可以,但不是现在。 老板都喜欢画大饼,周老板不喜欢,他是真心实意的。 老八知道世家除不完,也除不尽,赵家只要没有谋逆之心,可以留下,毕竟也为国朝做了不少贡献,赵家出一个宰辅也没问题,可必须等老八腾出手让赵家不是那么强势后才可以。 其实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保证,赵泰还年轻,就算老钱上位又能干几年,老钱下去了,赵泰说不定就能上去。 问题是赵泰真的疯了,什么这个那个以后未来的,阿泰我就要现在,立刻,马上,你不是嫌我出身赵家吗,那行,我和赵家决裂,乃至和天下世家对着干,这样总可以让我当宰辅了吧。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出现了。 你都和赵家决裂了,让你当鸡毛宰辅啊。 最初让你当吏部尚书,目的就是为了拉拢赵家。 你赵泰能力强是不假,但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背后的赵家是出了大力的。 如果现在你和赵家决裂,的确,以你的能力能干好宰辅,但是你赵家肯定不容你了。 这也就等于是,天子给赵泰拉拢了,然后让赵家记恨上了。 一个不是赵家的赵泰,对周老板没有太大的用处。 一个被赵家记恨的赵泰,对周老板说有着太大的害处。 韩佑无语至极:“你真是我大哥!” 天子喜笑颜开:“异姓,异姓兄弟。” “我是夸你呢吗?”韩佑竖起大拇指:“我是服了,用江追的话来说,卑服卑服的,牛b。” 天子反倒是不乐意了:“朕好歹是天子,你埋怨两句就算了,怎地还没完没了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天子,挠着后脑勺,死活想不通。 第440章 千金 韩佑终于坐下了,来到正堂,坐在客位。 京中不是太缺钱的,未必都是官员,但是官员一定不会缺钱。 不缺钱的官员,未必敢真的花,但是敢真的花的,肯定有赵家一个。 同样是正堂,分为两种,一种叫赵家的正堂,一种叫其他府邸的正堂。 韩佑从进去到落座,再到香茗奉上,扑面而来一个字,特么奢华! 墙壁上挂的字画倒是不多,全是名家手笔。 桌椅板凳古朴沉重,色泽黄润质地柔和,皆是黄花梨木和大红酸枝,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即便韩佑这种不懂茶的人,这香茗碰到手中,还未入口,顿感心旷神怡。 “啧啧啧。”韩佑四下打量了一番,捧着茶盏很是羡慕:“赵大人倒是会享受。” 赵泰面无表情:“因为本官有钱。” 韩佑:“…” 赵泰补充了一句:“很有钱。” 韩佑张了张嘴,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错,赵家是很有钱,屹立至今,这个家族能追溯到战国末期,相传是赵奢后人,改姓为马开枝散叶后又改回了赵姓,一代代积攒下来的财富无疑是一笔庞大且惊人的天文数字。 韩佑也很有钱,但是在很大程度上,算是暴发户,可以理解为后世的网红。 这种暴发户赚的钱,未必长久,很有可能因为赔不起违约金或是眼瞅着双十一了,需要含泪道歉,赚钱得看别人脸色。 赵家不同,如果韩佑是后世网红,那么赵家就是家族企业,财阀集团,站着就把钱赚了,还干干净净。 “赵大人。” 韩佑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直接入正题:“我也不和你兜圈子,直言不讳,可以吧。” 赵泰言简意赅:“可。” “啪”的一声,韩佑一拍桌子,指着赵泰的鼻子就骂:“你特么是不是吃错药了!” 赵泰竟没怒,只是淡淡的回道:“本官身子硬朗,无需吃药,为何如此发问?” “你是赵家未来家主,为了当这个宰辅竟要与赵家为敌,与天下世家为敌,你喝酒了吧!” 赵泰点了点头:“刚刚是小酌了几杯。” 韩佑:“…” 算上在山庄小院中,这是韩佑第三次私下见这位吏部尚书大人。 《周礼》有载,廷分设六官,以天官冢宰居首,总御百官,指的就是吏部。 第一次见到赵泰,韩佑只有一个感觉,尚书大人过分谨慎。 第二次见到赵泰,韩佑只有一个感觉,尚书大人过分纠结。 这一次见到赵泰,韩佑什么感觉都没有,尚书大人过分摆烂。 望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赵泰,韩佑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感觉不到这家伙是个吏部尚书。 不说私下见面,在朝堂上,在山庄伴驾,赵泰鲜少开口,开口的次数甚至没有前任宰辅申屠罡的次数多,带点惜字如金的意思,不过一旦开口的话,朝臣会支持,天子会重视。 无论是朝堂上还在伴驾出行,这位尚书大人总是令人无法忽视,官员的面容,官员的语气,官员的形态,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份底细,也能够望上一眼后就觉得这是一个官员,重臣,真正的贵族子弟。 可现在韩佑从赵泰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坐在那里,仿佛一句没有灵魂的躯壳。 “赵大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要当这个宰辅吗?” “韩校尉你能告诉本官,本官为何不做这宰辅吗。” 韩佑摇了摇头:“因为现在做这个宰辅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不,对我有益处。” 赵泰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凶狠:“是对赵家没益处。”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对方说的是“赵家”,而非“我赵家”。 “说吧。”赵泰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陛下是否名言,我赵泰当真做不了这宰辅,还是说,我赵泰要如何才能做这宰辅。” 韩佑叹了口气,沉默便是答案,答案就是做不了。 周老板不会让一个代表世家利益的人做宰辅,从之前申屠罡能做宰辅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这老棺材和世家几乎没什么关系,申屠家不是大族,与真正的世家豪门没什么过多的牵扯,反观赵泰截然相反,这样的人,天子怎么会让他做宰辅。 赵泰依旧面无表情,或许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在周老板的身上,不是老八不仗义,谁叫老八是天子呢。 二选一,老八也是无奈之举,直接提名钱寂的话,赵泰以及赵家心里肯定不舒服,也有不少朝臣会如此。 宰辅,德者居之,能者举之,一国之宰辅不可凭天子一言而决,至少不是现在刚登基一年多的老八能够一言而断的。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老八刚登基一年多,也不是朝臣想要谁当谁就能当,完全不用考虑老八的感受。 所以才出了个二选一,结果闹到现在成了这般境地,赵泰和疯了似的天天干自己人。 “赵大人,你是聪明人,我也没资格安慰你或是睡服你,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一句话。” 韩佑看了看赵泰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一届宰辅,你别想了,想开一点,如果是钱老大人最后当了宰辅,或是刑部尚书吴定弼吴大人、工部尚书周正怀周大人,无论是谁做了宰辅又能做几年,你比他们都年轻,年轻很多,朝廷既是百官的朝廷,也是陛下的朝廷,而天下不是百官的天下,只是陛下的天下,我相信当陛下确定你可以成为一个公正无私的宰辅时,一定会…” “不!” 赵泰的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一年,哪怕半年,本官只需要做半年宰辅就好。” “什么意思?” 韩佑大惊失色:“赵大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做半年宰辅,你想干什么!” 赵泰又不吭声了,木然的喝了口茶,还是面无表情。 韩佑可以说是变颜变色了,他知道,绝对出事了,赵泰也有私心,这个私心和宰辅之位有关。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了做宰辅不惜与你本家赵家决裂,我了解你,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换了别人,韩佑不会操这个心,可赵泰是吏部尚书,是赵家未来掌门人,赵泰出了事,那就一定和国朝有关。 赵泰依旧陷入沉默,不过倒是抬头凝望着韩佑了,足足许久后,突然笑了。 “你了解本官吗,是啊,你是天子亲军,当然自以为了解本官了,可你不了解,你不了解本官,本官,却是了解你的。” 赵泰笑的很是莫名:“你和旁人不同,与世家子、与官员、与仪刀卫统领,皆不同,倒是与本官…” 顿了顿,赵泰长叹了一声,摇着头:“你说错了,非是本官为了当这宰辅,愿与赵家决裂,而是为了要与赵家决裂,本官,必须任这宰辅!” 第二次,赵泰说的“赵家”,而非“我赵家”。 韩佑终于确定了,赵家出事了,或者说是赵泰出的“事”,和赵家有关,不是赵家会对赵泰不满,而是这家伙对赵家不满! 韩佑觉得自己找到切入点了,真相也距离自己不远了。 “既然赵大人说了解我,那么想必你一定知道,只要我韩佑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如果你可以不做宰辅,算是我帮陛下分忧解难了,也算是你帮我个忙,既然你忙了我,我也会帮你,不如说说你有什么困扰,说不定,我可以为你操劳一二。” 赵泰哭笑不得:“你这亲军倒是有趣,可这事,你帮不了本官。” “你先说说。” “不说,说了你也做不到,此事,千难万难。” “有多难。” “你做不到之难。” 韩佑微微一笑:“来之前,我入宫了,入宫之前,我去马家庄了,在马家庄外我见到了马如龙,马如龙拜托我一件事,希望让我帮忙给马封侯在不徇私不舞弊的前提下考取一个功名。” 赵泰哈哈大笑。 韩佑轻声道:“我同意了,并且觉得能做到。” 赵泰的笑声戛然而止。 韩佑耸了耸肩:“你的事,难道要比这事还难吗?” 赵泰第二次愣住了,足足愣了好久,下意识摇了摇头。 韩佑淡淡的拿起茶盏:“那现在总该说了吧。” “好,敢问韩校尉…”赵泰仰天长叹:“你…爱过吗?” “噗嗤”一声,韩佑一口茶喷出老远,咧着大嘴:“水了这么…不是,折腾来折腾去,就因为一个女人?” “非是女人。”赵泰垂下头颅:“而是千金。” “多少斤也不能让你这个吏部尚…等下。”韩佑一脑袋问号:“你女儿?” 赵泰不乐意了,纠正道:“是本官千金,掌上明珠!” “那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你们的女儿,叫女儿,本官的女儿,叫千金,叫掌声明珠!” 第441章 难办 “风家。” 赵泰看向瞠目结舌的韩佑,说出了一个姓氏,一个家族,一个真正的国之栋梁。 “西地风家。” 赵泰的眼神中已经带着几分恨意和其他色彩了,近乎咬牙切齿道:“赵家那些冷血之辈,竟想要蛋妞儿嫁到风家,蛋妞儿自幼…” “你先等会吧。”韩佑连忙打断道:“蛋妞儿是谁?” “本官千金,掌上明珠!” 韩佑张了张嘴,他觉得就蛋妞儿这俩字,似乎和千金以及掌上明珠根本不搭边,要不然也不可能有此一问。 “好吧,你继续说。” “不可,万万不可!” 估计赵泰也是憋了好久,也没办法和别人说,这一打开话匣子,那就和爆发了似的。 “那西地是何处,风家又是何人,西地贫瘠,极为困苦,风家又皆是武夫,燕王府就建在西关之下,风家人无论男女老少,又都居于关外营帐之中,蛋妞儿若是去了,便是我父女二人如天人永隔一般,这也就罢了,蛋妞儿自幼体弱多病,身子瘦弱,哪能吃的了这种苦楚,可赵家,赵家,赵家!” 赵泰咬牙切齿道:“赵家那些冷血无情之辈,只想着交好风家,与风家联姻,竟问都不问本官一声就派人送去了婚书,成何体统,岂有此理,真当本官是泥捏的不成!” 韩佑挠着下巴,半晌没做声,泥不泥的,你不也搁这无能狂怒呢吗。 不知为什么,赵泰在他的眼里逐渐变的“真实”了起来,有血有肉了起来。 一直以来,韩佑都以为所谓的世家子,越是出身豪门的世家子,越是对亲情淡薄,倒不是不将亲族当亲族,而是在利益面前,在家族利益面前,无论是谁都可以牺牲,尤其是联姻这种事,仿佛世家子生了儿女后就是为了联姻一般。 可赵泰为了自己的闺女不惜与本家反目,这就让韩佑极为意外了。 “本官这般说。”赵泰恶狠狠的看向韩佑:“你总该懂了吧。” “也不是很懂。” “哪里不懂。” 韩佑不解的问道:“你赵家千金为啥叫蛋妞儿啊,我们四季山庄的庄户闺女才叫蛋妞儿。” “蛋妞儿抓周时爬行十余丈,到了膳房旁的鸡窝中,钻了进去与蛋结伴而睡,雌鸡以翅护之,这便有了蛋妞儿这幼名…” 顿了一下,赵泰满面不爽:“我是问你可是听懂了本官之意,你纠结蛋妞儿的名儿作甚。” 韩佑干笑一声,趴鸡窝里了也不应该蛋妞儿。 鬼使神差的,韩佑突然问道:“你们大家大族这种,抓周抓着什么小名就叫什么啊?” “大抵如此,也是知晓儿女成人后的造化。” “哦。” 韩佑干笑一声,他觉得赵泰小时候抓周应该是抓了病例,要不然也不可能都当了吏部尚书竟想着和本家反目。 “好吧,我大致听明白了,就是说你赵家长辈没经过你允许,将你最宠爱的女儿…不是,千金,将你最宠爱的千金掌上明珠许配给了北地燕王府一脉,可这和你当不当宰辅有什么关系?” “敢将本官掌上明珠当货物一般送去西地拉拢风家武夫…” 赵泰咬牙切齿道:“本官若任宰辅,定不留余力灭了赵家!”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没说笑吧。” “是啊。” 赵泰脸上的狠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奈、不甘、痛心:“自然是玩笑话,本官就算是吏部尚书,当朝宰辅,又如何能违背赵家意愿。” “所以说,你也二选一了?” 韩佑若有所思的问道:“要么,将你的千金嫁到北地燕王府,要么,你当宰辅?” “不错,本官欲做宰辅,朝臣与世家虽是支持,陛下却举棋不定,赵家便以为,倘若我赵泰要是能与风家交好后得兵部将领支持,宰辅之位手到擒来,此为一,二,就算做不成这宰辅,与风家联姻也对赵家大有益处,赵家开枝散叶,皆有我赵家子弟,唯独西地,赵家鞭长莫及。” “明白了。” 这次韩佑是真的听明白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个妞儿。 嘴上说着明白了,韩佑却沉默不语着。 如果只是因为个妞儿,他还能想想办法召集小伙伴们讨论讨论,谁知这事又涉及到西地风家身上了。 燕王府一脉世代忠于国朝、忠于百姓,而非忠于皇帝或者是朝廷。 纵观各朝各代,是有这种满门忠烈的世家豪族,特点就是鲜少参与到朝堂中的政治斗争,只是为万民、为朝廷、为天子把守国门。 可以说他们没政治智慧,可以说他们不懂讨好天子,也可以说他们总和朝廷对着干,可历朝历代总是不能缺少这样的人或家族,很多时候正是因为皇帝或是朝廷看不惯他们,除掉了他们,国朝也就完蛋了,改朝换代了,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事实上周老八登基之前,暗自接触了南地军伍、北地军伍、东海军伍,唯独没去过西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西地燕王府一脉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管把守国门抵御外敌,其他的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也根本不在乎。 这就是韩佑沉默的缘故,他不可能因为赵泰去得罪风家,二选一的话,他宁愿让赵泰有多远死多远也不会得罪风家,再者说了,还不止是得罪风家,还得加一个赵家。 不过心里想是这么想,韩佑当着赵泰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 “风家那边是什么反应?” “说是要等一等,风家长子生性顽劣,游学天下一时失了下落,不止何时才能回西地,,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韩佑小心翼翼的问道:“没听说过谁游学要游好几年啊,会不会是托词,没看上你闺女?” “放屁!” 赵泰罕见的急眼了,拍着桌子骂道:“蛋妞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最美丽的姑娘,最善良、最乖巧、最懂事、最善解人意、最孝顺的姑娘,风家看不上蛋妞儿,哼,蛋妞儿还看不上风家呢!” 一连用了好几个“最”,蛋妞儿无疑是赵泰的逆鳞了。 韩佑是个从心的人,既然这事涉及到了燕王府一脉,他没办法帮赵泰,甚至不用请示天子。 “我锅里还炖着汤,就先不打扰了啊。” 韩佑站起身,拱了拱手:“告辞。” 见到韩佑怂了,赵泰丝毫不意外,毕竟这事他自己也办不了。 “慢着,本官有一事相求。” “和风家有关的事,我不掺和。” “一个时辰后,本官命人将蛋妞儿送到你山庄之中居住,除了本官,不可让任何人将他带走。” 第442章 贵族运动 韩佑离开赵府的时候,默不作声,上马后出了泰隆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入宫。 他答应了赵泰,赵府千金蛋妞儿会在山庄内避避风头。 韩佑不用猜就知道,阿泰应该是怕赵家来人给蛋妞儿接走,应该不是接回南地,而是直接送到西地风家那边,虽然只是下了婚书,没有成亲,不过像这种大家族,尤其是对待女儿,完全是当货物一样。 按理来说韩佑是不应该这种闲事的,可赵泰真的“打动”了他。 那一刻,赵泰不是赵家世家子,也不是吏部尚书,而是一个为了女儿愿意和天下人为敌的父亲。 “大川儿。” “啊?” 韩佑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入宫一趟。” 陆百川斜着眼睛:“你咋不去。” “和陛下说,赵泰最近的举动都是因为他的女儿,赵家欲和西地燕王府一脉联姻,赵泰不忍女儿受苦,担忧赵家来人将他女儿强行带走,权宜之计送到山庄之中待些日子,你和陛下请示一下吧。” “哦。” 陆百川就这一点好,屁话多,但是事也是真办,尤其这种跑腿传话顺便挨骂的事,对他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乎没有太大的难度。 一夹马腹,大川儿走了,偷奸耍滑不愿意亲自入宫的韩佑则是带着王海与阿追出城。 出了城门,上了官道,韩佑问道:“海哥,阿追,你俩谁听说过风家。” 俩人对视了一眼,这还用问吗,举国上下谁不知道燕王府风家。 知道是知道,俩人清楚韩佑与其说是问风家,不如是问这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王海犹豫了一下:“少爷,小的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没了赵家当靠山的赵大人,只是赵大人,您帮他这个忙,得不偿失也就罢了,怕就怕是会惹火烧身。” 韩佑点了点头,王海说的他何尝不知,只是每每告诫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不要感情用事,结果真到抉择时,依旧会感性战胜了理性。 “或许这就是我不适合混朝堂的缘故吧。” 韩佑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以后早晚要倒霉。” 王海却是正色道:“这便是兄弟们愿意给少爷卖命的缘故。” 韩佑哑然失笑,旁边的阿追开口了:“庄主儿,本统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你别讲了。” 江追不乐意:“为什么王海能讲?” “因为他不说废话。” “我也不说啊。” “那你说吧。” 江追清了清嗓子:“没了赵家当靠山的赵大人,只是赵大人,或者不是赵大人,您帮他这个忙,得不偿失也就罢了,怕就怕是会惹…” “你快给我闭嘴吧。”韩佑一夹马腹,倔驴…依旧慢吞吞的。 第443章 两件事 韩佑眉飞色舞的将高尔夫这项运动和大家详细解释了一遍。 结果众人听是听明白了,反而大失所望。 听明白之前,觉得挺刺激。 听明白之后,觉得一点都不刺激,认为这项运动没什么什么特殊的魅力,也不知道韩佑为什么会说这种运动会在京中阔佬冤种群体中风靡。 韩佑也懒得解释这么多,这种运动最重要的是造势,至于是否有那么大魅力,只能见仁见智了。 其实很多运动,很多项目,很多事,都要看会被赋予什么样的意义,如果在后世高尔夫被当成是穷人的运动的话,相信不会有任何有钱人对其产生兴趣。 接下来的事就需要坤哥去搞了,弄球,弄杆子,弄场地,挖洞之类的。 不正经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该说点正经事情了。 韩佑将最后一口面条子吸溜完,江追端起碗吨吨吨就给面汤喝光了。 江追就这点好,从不浪费粮食,哪怕是面汤,大碗比狗舔的都干净。 擦了擦嘴,韩佑看向北门御庸:“先喊一声姨丈听听。” 北门御庸面色剧变:“你又惹了事?!” 要么说小胖子聪明呢,韩佑一开口,他就知道韩大少爷惹事了,准备以辈分压人。 韩佑眯起了眼睛:“海哥,去给本少爷婆娘叫来,说死胖子又…” 北门御庸叹了口气:“姨丈。” “对喽,现在姨丈和你汇报汇报最新进…” 韩佑挠了挠额头:“不对,我是你姨丈,和你汇报个屁啊,应该是通知。” 北门御庸恶狠狠的说道:“你快些通知。” 江追:“怎么和本统领的校尉说话呢!” 北门御庸照着江追的小腿就是一脚:“滚一边去!” 江追闹心巴拉的,很受伤,满山庄就没人拿他当统领对待,包括他自己。 “第一桩麻烦事。”韩佑竖起一根手指:“马…” 北门御庸叫道:“你还惹了不止一件麻烦事?” “听姨丈说完,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急呢,第一件事,马封侯会过来。” “他不是天天过来吗。” “过来找你,马老二说了,想要给马封侯弄个功名,是通过科考公平公正公开的取得功名,你来负责。” 北门御庸倒吸了一口凉气,姬鹰也愣住了。 “你…”北门御庸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想与姨母和离吧。” “放屁,我和你姨母恩爱百年,和什么离。” “那你为何要如此逼迫我?” 韩佑:“…” 姬鹰看向王海与江追二人,他也是这么想的。 “恕难从命!”北门御庸气呼呼的叫道:“吾宁死!” 韩佑:“海哥,去给少妇…不是,给少夫人叫来。” 北门御庸一把拉住准备起身的王海,张开嘴,最后的倔强。 “能打人不!” “打我啊?” “马封侯!” “哦,当然能了。”韩佑乐了:“以后马封侯得管你叫先生。” “他会还手吗?” “他还手,我狗腿给他打断。” 北门御庸笑了,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狰狞:“你早说啊。” “同意就好了,第二件事,赵泰有个掌上明珠叫蛋妞儿,女儿奴一个,赵家要将蛋妞儿许配给西地那非…西地那风家,赵泰觉得如果他做了宰辅的话就会保住女儿,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他为了宝贝女儿,不惜脱离赵家与赵家为敌,与天下世家为敌,你给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即不让赵泰脱离赵家,又不让他当宰辅,还能让蛋妞儿留在赵泰身边。” 一口气说完后,韩佑小心翼翼的看向北门御庸。 谁知北门御庸只是沉默,并没有发脾气或者数落韩佑。 韩佑试探性的问道:“你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 北门御庸摇了摇头,虽是眉头紧锁,语气倒是平和:“毕竟相比马封侯考取功名一事,赵家千金之事,似乎并不是那么难。” 一群小伙伴们连连点头附和,看得出来,都对马大聪明的智商有着清醒的认知。 “大外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韩佑站起身,乐呵呵的拍了拍北门御庸:“快快动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我看好你哦。” “慢着。” 北门御庸一把拉住韩佑:“我要兵权!” “什么兵权?” “那些百姓之子已是借着那些作弊考生的名义开始识文断字,既如此,不如下次科考让学堂大放异彩,教授马封侯一人是教,教授一百人也是教,不如挑选些脑子灵醒的之位科考。” 北门御庸看向江追腰间和摆设似的腰牌:“至少也可让我动用仪刀营二十名军卫,若是谁不服管教便施雷霆手段惩治他们。” “那还要什么兵权吗,告诉伏鱼象他们一声就行。” “不可,名正言顺,至少也要写一道手令。” “哦,好吧。” 韩佑没当回事,让江追赶紧写一封。 江追从姬鹰那拿来了纸笔:“咋写?” “命,大外甥北门御庸…” 江追刚写没几个字,北门御庸破口大骂:“外,不是处,什么大娘的大处甥!” 江追涂抹了几下,接着写。 北门御庸接着骂:“大处甥,不是大畜生,不是,是…” 江追也被搞糊涂了:“你到底什么生的?” “我…” 小胖子一把夺过江追手中的笔,气呼呼的自己写上了,然后还煞有其事的取了红泥私印。 见到北门御庸将这件事应承下来了,韩佑又恢复了大闲人状态,背着手,哼着小曲,去找邬明月了。 他准备和邬明月好好唠唠开办医科的事,本来之前都说好了,结果自从搞上球队后,这娘们和仲孙无霜外加阿福阿满四个人,整日没事做,天天去看球,坐在场边就嗷嗷喊。 带着王海和江追二人,韩佑没等走到球场,陆百川跑回来了。 大川儿和让狗撵似的跑了过来,拦在了韩佑面前,瞪着眼睛呼哧带喘的。 韩佑没好气的问道:“陛下生气了?” “陛下说你死定了!” 韩佑耸了耸肩:“哦,还有吗。” “有!” 明显刚刚在宫中被喷了一顿的陆百川气呼呼的叫道:“陛下龙颜震怒,说你胡乱掺和赵家之事,涉及到了风家你也敢擅作主张,如此胆大妄为,要是坏了江山社稷,定会诛你九族。” “就说这些啊。” “还有,陛下说他没钱花了,问你能不能借他点钱花,等宫中有富裕时再慢慢还你。” “让他哪凉快给我哪待着去。” 陆百川哈哈一笑:“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懒得再折腾白跑一趟,所以当场我就回绝了陛下。” 韩佑惊呆了:“大哥你…然后呢?” “然后陛下拎着金瓜大锤给我从宫中追出来了。” 陆百川满面得意:“他穿着龙袍不便奔跑,差点没摔死他个狗…总之没追上本将,哈哈。” 韩佑:“…” 王海和江追感慨万千,陆百川能活到现在,别的不说,天子是真仁厚啊。 韩佑扒拉开陆百川,继续往球场走。 就老八借钱这事,不可能松口,一旦开了个口子,哪怕只是一丝缝隙,不用想,老八绝对是个老赖。 老赖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老赖是天子,所以说,这钱不能借。 第444章 风白 韩佑到球场的时候,幽王至善队正在练球。 果不其然,邬明月与仲孙无霜坐在看台上,阿福阿满坐在旁边咔咔往嘴里炫干果。 几日不见,俩大胖丫头又痴肥了几分,邬明月还得给阿满喂水,怕这丫头再噎死,也不知道谁是夫人谁是丫鬟。 韩佑刚走过去,突然注意到了伏鱼象正在和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家伙勾肩搭背。 离得远,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光见到赤着个膀子皮肤呈现古铜色,肌肉棱角分明,邬明月和仲孙无霜旁边很多老少娘们都往那小子身上看。 “那小子谁啊?” 韩佑问了一嘴,王海定睛望去:“穿的是伍靴,仪刀营辅兵营的舞弊考生。” “考生不都是娘炮吗,那家伙怎么还练块儿?” 韩佑不解的再次望了过去。 旁边就是杂兵营,现在正是跑操的时候,一群杂兵累的和死狗一般跟在仪刀营军伍的身后喊着号子跟着跑。 要知道伏鱼象曾经可是南关副将,南北二关一共七营,除了一个帅营外,其他六营的主将、副将,皆是眼高于顶之辈,伏鱼象也是如此。 别看伏鱼象天天在韩佑面前和狗腿子似的,那是因为韩家父子二人有本事。 韩百韧不用多说,就伏鱼象这级别的,老韩在南关的时候和揍鸡崽子似的,连当年的南边关大帅都不惯着。 韩佑虽然不懂兵法,也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谁叫他有钱呢。 像伏鱼象这种军伍,沙场上冲来杀去,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存点钱去个婆娘,生个一儿半女,在给子孙后代博个安生日子。 加入了仪刀卫,是为了报韩百韧的大恩大德,加入后伏鱼象才知道,这是天大的福分。 俸禄开的就吓人,子孙后代还能读书,再一个山庄里好多姑娘,甭管正经还是不正经的,总之好多姑娘,对军伍也没什么鄙夷,前几天他的一个袍泽老七就勾搭上了一个,庄户之女,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这也就是说,伏鱼象这五十名南边军的精锐,人生大事所有事,韩佑全包了。 差事,干着,还是天子亲军,在京中都能横着走。 俸禄,拿着,伏鱼象领取了第一个月俸禄和各种各样的奖金后,拿出了三分之二,让人给南边关那群穷亲戚和穷袍泽送去了,前几天回信了,现在全南边军都知道他伏鱼象抖起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刚来拿几天,伏鱼象私下里还找了北门御庸,询问让小胖子给韩佑说说好话,山庄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能不能给他老娘和妹妹接过来,结果被北门御庸一顿喷。 小胖子说伏鱼象和脑子有病似的,家里人都在世,还在南地的山沟沟里待着干什么,不接来山庄享福反而在老家受罪过穷日子,伏鱼象不堪人子。 也就是那时伏鱼象才知道,韩佑早就交代好了,伏鱼象这群人,如果愿意将家里人接过来,仪刀卫会以官方的身份给南地各州府去移贯的书令,各地州府不但要将人送过来,还得保证安全,路上少了一根头发,仪刀卫和那些各地州府的官员势不两立。 这也就罢了,这些军伍的私人问题也能解决。 都知道伏鱼象是韩佑的核心狗腿子之一,好多山庄庄户老少娘们都打听象爷是否娶妻纳妾,当不了正妻,当个妾室也行啊。 对伏鱼象来说,原本纳妾对他来说是个无比遥远的字眼,别说妾室了,来山庄之前他觉得找个寡妇生个一儿半女都不算烧高香了。 再看现在,象爷算是彻底抖起来了,反倒是不急了,踏踏实实跟着韩家父子卖命,将来妻妾成群都不是问题。 除了妻妾,有了孩子也可以识文断字。 别人不知道国子监那些老头的事,伏鱼象知道,将来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都要来四季山庄教书,也就是说四季学堂的孩子将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堪比国子监。 还有些该提不提的,伏鱼象这种级别的韩家跟班,吃在山庄住在山庄,军营都不用去,一应花销分文不用,除了赌档哪都能免费玩。 俸禄、颜面、老婆、孩子、诊病、读书,伏鱼象的后半生,子孙后代的一生,可以说都被韩佑包办了。 这才是伏鱼象天天在韩佑面前一口一个“小鱼”的缘故,哪怕不考虑韩百韧,他在韩佑面前依旧是小鱼。 这也就是韩佑现在惹的事得靠脑子解决,但凡是靠武力,伏鱼象都恨不得为韩佑杀穿整个京城。 不过他也只对韩家父子这样,对其他人,哪怕是王海或是北门御庸,伏鱼象也不会卑躬屈膝,这是他作为曾经边军副将的骄傲。 杂兵营都是一群书生,还都是舞弊被抓着的书生,其他人都在那跑圈,唯独一个家伙和伏鱼象勾肩搭背,俩人和哥俩好似的。 这就让韩佑很困惑了,眼高于顶的伏鱼象怎么还给了一个杂兵特殊待遇,不,这已经不是特殊待遇了,看样子,俩人都快拜把子了,往那一坐,嘻嘻哈哈的。 韩佑吹了声口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仲孙无霜与邬明月挥舞着手帕,也不说过来应付两句,伏鱼象倒是跑的飞快,来到了韩佑面前。 “少爷,您怎么来了。” 韩佑指向远处回头望向自己的那个家伙:“那谁啊。” “之前舞弊的考生,叫风白。” “风?” 韩佑面色微变:“吹呀吹呀我的骄傲放纵的那个风吗?” 伏鱼象:“???” “就是大风那个风,还是冯?” “风,西地来的。” “西地,风?!” 韩佑与杀家三兄弟面色莫名。 伏鱼象解释道:“西地那风家,少爷您不知吗,燕王那个风,不过风白不是燕王府一脉,是旁支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弟,若不然也不会来京中参加科考。” “这么巧呢吗。”韩佑不由问道:“我看你俩似乎关系不错,能被你看上眼当朋友交的,这人有什么本事?” 伏鱼象老脸一红,干笑道:“这小子天生做军伍的苗子,弓马娴熟不说,脑袋也转的快,身手还好,刚到辅兵营时想跑,趁夜钻出了营帐,若不是被拉尿的辅兵见着了,当真叫他跑了,那辅兵示了警,惊动了老七他们。” 韩佑乐不可支:“读书人何苦为难读书人,这不是出卖同行吗。” “少爷说的是,不过入营时卑职已是说了,每一伍,跑了一人,打断所有人的腿。” “怪不得,之后呢。” “这小子跑的和狗似的,老七带人追出去时,他都快跑到官道了,老七等人骑着马追上后,风白竟还了手,五个人追,被放倒了四人。” “真的假的?” 韩佑略显震惊,他虽然没见过这些南军杀才动过手,可来山庄时可是团灭了上百名刺客,无一受伤,而且这些人在南军官职最低的也是小旗,哪个不是军中虎贲,五打一,还被放倒了四个,可想而知这个叫风白的家伙有多能打,再一个这家伙都趁夜已经跑出了六里地,体力消耗了不少。 王海有些感兴趣了,问道:“抓回来后,没教训?” “教训了,怎地不教训,屡教不改,后来还是裴先生得知了此事,来到营中告知风白,若是再敢跑,跑一次,便将十名考生挂在旗杆上,跑十次,挂百名,待三年后所有考生回到各道,自会向天下人说风白是个逃卒,连累袍泽的逃卒,不算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让他遗臭万年,让西地风家蒙羞。” 韩佑哭笑不得,还得是裴老师。 “给他叫来,正好我打听点事。” 第445章 世子 风白被叫过来的时候,看似恭敬的对韩佑行了个礼,可无论是韩佑还是王海,都从这小子身上看出了四个字,桀骜特么不驯。 风白是认识韩佑的,这一百名杂兵谁不认识韩佑,只不过都没近距离接触过。 站在韩佑面前,风白行的是文礼,书生礼,恭敬的面容下,眼神有些莫名的双眼还不由的打量了一番韩佑,虽然只有短短的两秒,不过这已经算得上是没有上下尊卑了。 其实风白真的是没别的意思,单纯是好奇罢了。 然而,陆百川与江追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出手,不,出脚。 伏鱼象站在风白后面,没看到怎么回事,大川儿与阿追可是看到了。 大川儿一脚踹向了风白的大腿前侧,阿追则是踹在了后腿弯儿。 风白果然好身手,猝不及防之下还能后退一步躲过大川儿这一脚,不过他没躲过阿追,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明明身份是个杂兵,风白竟然怒了,勃然大怒,刚站起身似乎有所动作,一把短刀已经指住了他的心口,王海手中的短刀。 伏鱼象吓了一跳,站在后面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第一反应就是又踹出一脚,将风白踹跪在地后,死死摁住这家伙。 “少爷您息怒,这小子性子就是如此,回去卑职打断他狗腿。” 韩佑哭笑不得,他不是息怒不息怒的事,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当然了,更不是大川儿和阿追没事找事。 别看这俩人平常和韩佑没大没小的,可当着外面人,俩人对韩佑都是极为恭敬,从不僭越。 在二人的眼中,韩佑如同大家的主心骨和大家长一般,有人对韩佑不尊,二人岂会视若无睹。 在古代这种讲究尊卑的社会中,哪怕风白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只有区区两秒,依旧让大川儿与阿追本能的出了手。 再看风白,被伏鱼象摁住了,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低着头恭敬的说道:“韩将军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小人乡野村夫不知礼数,冲撞了大人,要责罚,小人一力承当,非是象爷管教无方。” “乡野村夫不会姓风,更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韩佑笑着挥了挥手,让伏鱼象松开风白,随即转身坐在了看台上。 也就是这时,风白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余光所及,看台上那些这几日一次又一次为他加油助威的庄户们,目光极为阴冷,男女老少无不如此,哪怕是老弱妇孺。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站起身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冲过来。 风白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无意中冲撞韩佑的话,转瞬之间就会被无数人生吞活剥。 韩佑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见到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大骂道:“看个屁看,继续闲你们的。” 第446章 大小姐 韩佑就是闲的蛋疼奶酸没事干,见到没什么好问的,走到另一侧看台,左拥右抱搂着邬明月和仲孙无霜回小院了。 邬明月最近总说自己感觉快有身孕了。 韩佑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失望的人,甭管邬明月有没有,他准备加把劲,撸起裤子加油干,争取年底之前取得阶段性进展,不能辜负众人殷切希望。 一路上韩佑胯下开口,秉承着善作善成,时不我待,努力举绩,一鼓作气,探索生命起源,夯实现有成果,秉承着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腰子被干废的精神,一个也是怼,两个也是上,保一争二扩大战果。 回到小院后上了二楼,韩佑轻装上阵,勇于攀登四座高峰,深耕两大困难,以长击短,以强敌弱,用汗水培育希望,用耐心打磨空洞,激情回应热情,干强干长,做大做硬,再创辉煌! 与此同时,朱尚跑到小院门口,一看王海守在那里,顿感无奈。 “少尹忙着呢?” 捧着《论语》的王海仰头问道:“怎地了?” “官道下来一驾马车,车上也未有标记,是一个老者驾车而来,问了是谁也不说,只说要见少尹,车厢中也不知是何人,散发着胭脂香气,应是女子,看车辙印,车厢内只有一人。” 王海站起身,知道应该是赵家的千金来了。 转过身,王海算了一下时间,少爷第一气刚完事,不出意外的话还得稍作歇息后再咬牙倔强一会,没两刻钟完不了事。 王海问道:“北门肥仔呢。” “入京中寻唐先生了,说是要抄录往年科举试题。” “陆将军呢。” “刚刚和人打起来了,眼睛青了,去寻山庄的郎中诊病去了。” 王海想了想,又问道:“江统领呢?” “就是他打的陆将军,怕陆将军看过郎中后寻仇,不知躲到了哪里。” 只要是韩佑不在,这俩鸟人比过年的猪都难摁。 王海骂了声娘:“幽王殿下在庄子里吗。” “段老先生入庄时,殿下踢球射段老先生脸上了,被段老先生抓走听文去了。” “幽王府护卫统领张卓张将军在哪里。” “射在段老先生脸上的球,就是他传给幽王殿下的,被段老先生罚在了书堂外举大鼎。”小说 “郭鹏总该在吧?” “张将军举不动,郭校尉帮他一起举。” 王海愣是将骂人的话咽回去了。 平常没事的时候,一个个比大川儿还闲,一有事,一个都找不到。 见到王海如此慎重,朱尚不由低声问道:“来的是贵人?” “吏部尚书赵泰赵大人的千金,少爷答应让那赵家千金入山庄躲在,需避人耳目。” “原来如此。” 王海想了想,无奈说道:“老朱你去布置一番,找雨绮姑娘寻两个姑娘,有眼色的,要良家女,再将少夫人西侧那处院落拾掇出来,再派人去营区书堂知会一声北门肥仔。” “那马车是直接带入庄内还是?” “我去迎接吧。” 朱尚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开口。 山庄里的人都知道,王海从某种名义上来讲,地位比北门御庸还要重,传言韩佑刚出道时揍了工部主事柳文冠之子,正是为了给王海报仇,也就是出道第一战。 自此之后,韩佑与王海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的和亲兄弟似的,只要韩佑不在,王海就可以代表韩佑。 问题是这事大家知道,外人不知道啊,对不知内情的外界来说,名义上王海只是韩佑的护院或是韩府奴仆。 一个护院,去接尚书府家的千金,说不过去,这也是为什么王海都问了一遍的缘故。 无奈也无奈在这,王海最受韩佑信任,问题是对外也是最没身份的那个,还不如幽王府护卫郭鹏,至少人家郭鹏还是兵部在册的从八品校尉。 不过王海都这么安排了,朱尚也不好再说什么,跑开了。 王海将卷了边的《论语》放在了怀中,一边快步走向山庄入口,一边整理衣衫。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庄户,见了王海,纷纷驻足恭敬的喊上一声海爷。 王海面无表情,只顾着快步而走。 除了庄户,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也让到两侧请安,相熟一些的,喊一声王大哥,没接触过的,喊一声海爷,尤其是胆子比较大或者跟着雨绮混的,还有意无意的抛着媚眼。 可惜,她们非给,海哥非不要。 王海目视前方,最多就是微微颔首罢了。 不得不说,山庄里但凡是个女的,十个里面有八个看王海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和网红看见榜一大哥似的。 嫁过人的,寻思给自己闺女或是侄女之类的牵牵线搭搭桥。 没嫁过人的,都恨不得直接扑王海身上。 韩佑,山庄里的老少娘们肯定是不敢打主意,韩大少爷哪怕是纳妾,那最低门槛也得是宰辅家儿媳妇,她们这些人哪敢高攀。 韩佑是不成了,可他身边的人成啊,都是未娶亲的,只不过性价比都不是太高。 北门御庸,大家兴趣不大,听说这胖子脑子不好使,尚书省署丞,上朝的官员,竟然主动辞了官,再一个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说胖子都体贴入微,怕成了亲以后怕日子过的苦逼。 伏鱼象,出身军伍倒无所谓,主要是长的吓人,一咧嘴,狗见着都瑟瑟发抖,再一个是都奔四的人长了个过五的脸,成了亲,这是叫夫君啊,还是叫爹? 江追,年轻是年轻,问题是这家伙一天天和狗撵似的,只要不是跟着韩佑,走路都不带好好走的,要不就是贴墙跟,要么就是跑的飞快,整天还本统领本统领的叫唤,和脑子不好使似的。 陆百川,那更没人寻思了,没事就往大树下面一趟,和死尸似的,这样的人估计以后也没啥出息,靠不住。 所以要说山庄中老少娘们最稀罕的还得是王海,韩少尹的第一心腹不说,人看着也稳重,为什么说稳重呢,因为人家书不离手,腰后面还别着把短刀,这一看就是文武双全呐,将来肯定有大作为。 可惜,王海整天陪着韩佑,老少娘们小媳妇什么的,也没什么机会接触。 一路来到山庄入口处,王海见到了马车。 这一看就是赵家的马车,是那么的朴实无华,朴实无华到车辕竟然包裹着铜皮,车窗挂琉璃纱帘,府邸印记倒是被擦去了,但是留下了印字,明显是描过金的。 驾车的还是个熟人,赵泰四舅,赵老四站在马车旁,紧张的来回张望着。 王海快步走了过去,施了一礼:“老丈辛劳,小人王海,我家少爷仪刀营校尉韩佑,少爷非是不来亲自迎接,只是人多眼杂,怕现身后引人注意,这才命小人接大小姐入庄。” “好说,好说。”赵老四点了点头。 他对王海印象挺深的,毕竟韩佑带着三个跟班,只带着王海一人入府,这肯定是心腹。 “原来是王小兄弟。” 赵老四也没什么架子,回了一礼,笑道:“既如此,老朽便将大小姐拜托小兄弟了。” “老丈客气,少爷亲自再三吩咐,必然会顾全大小姐安危,夜黑路远,老丈离开时,小的安排几人骑马护送老丈回城。” “好,那边劳烦转告韩将军,京中赵府,必有厚报。” 称的是“韩将军”,而非校尉。 明眼人都知道,新上任的那个叫江追的同龄,就是个摆设,好多人都亲眼看着了,韩佑这个校尉在前面走,江追这个统领跟在后面,明显仪刀卫的掌刀将军还是韩佑。 所谓掌刀将军在前朝时指的就是仪刀卫统领,意思是只有统领下达了命令,仪刀营或是仪刀营才可以拿人杀人。 二人又对施了一礼,眼看着王海都接过缰绳了,突兀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韩校尉不来迎接,是看不起我赵家么。” 王海眉头微皱,赵老四则是面露苦笑。 “小兄弟莫要见怪,大小姐不知内情,入庄也是百般不情愿,闹了些小性子。” 第447章 蛋妞 厢帘被掀开了,王海下意识看了过去。 这一看,王海惊住了。 一张脸,双十年华,绝谈不上艳美,因这张面孔生在女子身上太过刚毅,丹凤眼、高鼻梁、双唇丰润略薄,双眉细长,皮肤不是那么白皙,麦色。 先说这肤色吧,千金女,肤色大多皙白,女子自然是以白为佳,白里透红为上佳,白里透红泛着粉嫩,则是绝佳,要是白里透红泛着粉嫩还带着艳红,那是挨嘴巴子了。 寻常百姓女子,皮肤大多粗糙,日晒雨淋,不止粗糙,还会焦黄乃至暗黑。 然而蛋妞儿姑娘,也就是赵飞鱼,肤色既不白,也不黑,黄,还不是正经的黄,小麦色,放了后世属于那种健康的肤色。 其次是五官,这五官单独拿出来,无一不美,无一不艳,可放在了一起,安在了同一张面孔上,就有种令人心生畏惧之感,说的通俗点,就是太有侵略性了,属于是后世既能斩男也能斩女的模样,许多拉…不是,许多同…也不是,就是许多这种长相的女子降不住,很独立,也很有主见。 本来长的就降不住,气质更降不住了,虽然只是露出一张脸,那清冷的双目和说话的语气,外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很烟嗓的声音,就和谁欠她点什么似的。 与之对视,就会让人心生一种错觉,一种心虚感,就仿佛喝多了去洗浴中心一夜消费两千九百八十八第二天一结账发现银行卡里余额只有二百块然后被迎宾加保安十来号人围到中间时前台小姐姐看向自己的目光。 王海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之色,他着实没想到吏部尚书府大小姐幼名蛋妞儿的赵家千金竟长的这么一番模样。 经过一刹那的错愕,王海刚要施礼,厢帘落下,低头弯腰的蛋妞儿女士出来了,下车了,站在了王海面前。 一袭黑色劲装,将玲珑曲…将曲线衬托的一览无余。 王海不由仰起头,傻眼了。 他终于知道刚才看向车厢时,心里有种荒诞感,总觉得蛋妞儿姑娘是低着头的,好像脑袋贴在了车顶上似的。 现在他明白了,蛋妞儿姑娘比他高出一个额头,也就是目测至少一米七七七八的模样。 长的高也就罢了,蛋妞儿这体型也很不对劲。 别的姑娘,那是小家碧玉小鸟依人。 蛋妞儿姑娘,也不是壮或是胖,就是那种有点像是后世撸铁姑娘的体型。 放到后世,很顶。 可在古代的花,就会让人有一种邻家有女初成长,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感觉,正好旁边还是一颗垂杨柳,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姑娘若是怒了,便会低呵一声双臂一绞力来个倒拔鲁智深。 赵老四急的够呛:“诶呦我滴姑奶奶啊,人多眼杂,人多眼杂,莫要让人瞧见了您。” “四叔公总是乱担心。” 蛋姑娘转过头,展颜一笑:“来这等乌烟瘴气之地的,都是京中的无赖子,又不与我们赵府交往,谁会认得。” 真别说,蛋姑娘笑和不笑差别太大了,面无表情的对着王海,就和海哥消费两千八百八十八似的,对着赵老四,笑起来竟带着几分小儿女的调笑和乖巧。 王海没有凝望蛋姑娘,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再一个离的太近了得稍微仰一下头,对方扎的还是高马尾,就很飒。 赵老四连忙对王海说道:“小兄弟还是快带大小姐见韩将军去吧,老朽独自一人回城便是,快去快去。” 王海再次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前面带路。” 蛋姑娘一甩头,还一背手,说是前面带路,自己走在了前面。 王海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赵老四,后者苦笑不已地挥了挥手。 就这样,蛋姑娘和领导视察似的,背着手,人高腿长走在前面,王海跟在后面。 见到往来皆是身穿华服、儒袍的不凡之人,蛋姑娘脸上满满的厌恶之色。 “京里的人都说四季山庄如同人间仙境,本姑娘就在想,定是那乌烟瘴气之地,果然如此。” 王海不吭声,跟在旁边,落后半步。 正好前往来了两个姑娘,扶着一个满身酒气还喊着要大战三百回合的胖子,蛋姑娘细长的眉毛微微挑着。 “若是让本姑娘居于此处,山庄闭庄谢客,别叫他们污了我的眼。” 王海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头走着。 蛋姑娘突然驻足,皱眉回头:“本姑娘在与你说话,为什么不开口。” 王海双眼望着路面,面无表情:“大小姐觉着,这种事是小人能做的了主的吗。” “那就让韩将军做主,闭庄谢客。” “那大小姐又觉着,我家少爷会同意吗。” 蛋姑娘眨了眨眼睛:“会吗?” “自然不会。” “哦。”蛋姑娘脸上没有任何失望之色:“不会就不会吧。” 王海愣了一下:“那大小姐刚刚是什么意思?” “问一问罢了,万一要是你家少爷蠢到为了为了讨好爹爹真的关庄了呢。” 说到这里,蛋姑娘突然双眼一亮:“这样可好,本姑娘给你们钱吧,本姑娘有银票,一万贯怎么样。” 王海已经有些腻烦了,淡淡的说道:“大小姐还请去守卫重重不得擅入的山庄私地,看看我家少爷为您布置的院落可否称心,其他事宜,可与我家少爷相商。” “看来是不够的,算了,我忍一忍,不过这可不是我小气,是本小姐可不当傻子,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蛋姑娘再次往前走着,又走了几步,真就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摞子银票。 要么说赵家有钱呢,蛋姑娘明明是来避灾的,竟然带着数额不等的银票足有三四万之多。 “在山庄中寻身家清白的女子,暂时充当丫鬟伺候本姑娘衣食住行,先寻百人,我挑…罢了,好麻烦呀,你为我挑二十四人。” 说到这里,蛋姑娘也不停留,从银票中抽出一百贯,夹在手指中:“赏你的。” 王海低头接过,放入怀中:“丫鬟已是去叫了,小的会将银票交于丫鬟们,小的代她们多谢大小姐上次。” “才怪。” 蛋姑娘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这百贯银票,能到丫鬟们手中一贯钱,都是本姑娘高看你。” 王海又沉默了,跟在旁边走。 眼看着快走到山庄后方了,人也越来越少,都是山庄内部人员,见有了外人,主动避开两侧,极为恭谨。 蛋姑娘突然又驻足了,转过头,歪着脑袋看向王海,还是皱着眉头。 “我不喜欢你。” 没来由说了一句,蛋姑娘重复道:“我很不喜欢你,你有些讨厌,又沉默寡言,不似好东西。” 王海望着路面,低头道:“小的是韩府奴仆,非是赵家奴仆,大小姐无需担忧,碍了大小姐的眼,日后退避三舍就好。” “我更不喜欢你了,你应该生气。” 蛋姑娘就和个精神病似的,秀眉微皱:“爹爹说,韩将军傲气的很,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你能代他前来迎接本小姐,定是韩将军心腹,你怎地软绵绵的,你应生气。” “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你若生气。” 蛋姑娘绝对有点啥病,大病,冷笑一声:“本小姐打你一顿,正好给韩将军一个下马威。” 说完后,蛋姑娘也不走,只是望着王海,王海望着路面。 “越看你越讨厌,要不本小姐现在打你一顿吧。” 蛋姑娘突然伸出手指,在王海眼前晃了晃:“你真的不会生气吗?” 王海不吭声。 蛋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王海越是不吭声,她越是生气,突然手掌一摊:“还给我。” “大小姐的意思是?” “你这种下人定会贪财,本小姐要自己将赏钱交给丫鬟。” “好。” 王海伸手入怀,结果不小心露出了《论语》的一角。 “慢着。” 蛋姑娘眯起了眼睛:“你怎地有书?” 王海将《论语》掏了出来:“山庄中不知哪位公子丢的,顺路便捡了起来。” 蛋姑娘一把将《论语》抢了过来,笑眯眯的:“原来如此,吓坏我了,要是你会读书,我就更讨厌你了,因为连我都不…因为本小姐熟读四书五经学富八车满腹痉挛。” “大小姐多虑,小的哪里会读书。” “那就好,银票还给我。” 王海伸手入怀,结果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 “哈!” 蛋姑娘得意极了:“就知你舍不得钱财,叫两声大小姐,说大小姐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银票赏赐给你了。” 王海朗声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 “你真虚伪。” 蛋姑娘嘻嘻一笑:“长眼睛的都看出来本姑娘相貌异于常人,哪里谈得上美丽二字,为了钱便能胡说八道,真是虚伪至极,你是何等模样,你家少爷便是何等模样,好了,本姑娘试探够了,带路,钱,当赏给乞儿了。” “多谢大小姐。” 说完后,王海突然扭头看向远方几个庄户:“来人。” 四个巡逻的庄户连忙跑来,王海伸手入怀,怀中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 刚才他没办法将一百贯银票拿出来,正是因为将银票放在了布包之中。 现在见到蛋姑娘“试探”,并对自家少爷轻瞧,王海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打开布包,王海抽出卷的一团的银票,随意张开,多是一万贯的,就几张一千贯的。 随意抽出一张一千贯的银票,王海淡淡的说道:“去寻朱主事,挑些懂事的女子服侍大小姐,这钱,是大小姐赏赐给他们的。” 庄户接过银票,应了声“是”,离开了。 一旁的蛋姑娘张大了嘴巴,木呆呆的问道:“你不是下人吗?” “小的是。” “下人…”蛋姑娘望着布包:“怎地会如此有钱,你这么阔绰,你家少爷…知晓吗?” 王海依旧面无表情:“换了我家少爷,会赏的更多。” “你们…”蛋姑娘惊呆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 “小的不知,或许是…大风刮来的吧。” “那分我一半吧。” 王海:“…” 第448章 知识分子 赵家很有钱,赵府也有钱,赵泰不缺钱,蛋妞姑娘就更不差钱儿了。 不差钱儿的蛋妞,望着王海,满满的困惑,活这么大,她突然有点小自卑。 一个下人,哪怕是心腹下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十余万贯?! 本来王海今天是不能带这么多银票的,主要是明天月底了,他要天亮之前把钱交给北门御庸,小胖子从京中回来后,对过账目后分别存放,初一发放份子和各种奖金。 不管怎么说,王海给蛋妞姑娘震住了。 歪着脑袋,使劲咬了咬嘴唇,和个精神病似的蛋姑娘哼了一声,继续朝前走,也不知道和谁生气呢,一点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王海提醒道:“在南侧。” “本姑娘喜欢住在西侧。” “西侧是山林。” “本姑娘就喜欢住山里。” 嘴上这么说,蛋姑娘气呼呼的转身朝着南侧走了。 谁知走了没两步,蛋姑娘又整幺蛾子了,扬了扬手里的《论语》:“你想要读书吗?” 王海摇了摇头:“不想。” “烂泥扶不上树。”蛋姑娘满面鄙夷之色:“朽木不可糊墙,我们赵府下人都要读书的,若不然传出去会丢人,你也是下人,你应读书,你不想读书代表你胸无大志,一辈子都是下人。” “小的觉着做下人知足。” “没出息。” 蛋姑娘随意翻开了一页论语,显摆似的:“看,孔老东…孔老夫子说的好,子曰,不读书者皆是蠢蛋,大蠢蛋。” 王海楞了一下,那破论语都让他翻烂了,哪怕是开腚的时候撕下去的那几页他也倒背如流,没见过哪一段是这么写的,难道自己读的是盗版? 蛋姑娘又翻了一页,摇头晃脑的说道:“子曰,下人身怀好多,实乃不祥之兆呀,应将钱财分发上位者,官员为中,女子为上,懂吗。”小说 王海摇了摇头:“不懂。” “就说你不读书吧,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孔老夫子告诫后人,做下人的,不应该有这么多钱,这不是好事,会被灭门抄家的,应该将钱交给官员,破财免灾,最好是交给官员的女儿,懂了吧。” 王海惊呆了,望着满面正经的蛋姑娘,张了张嘴,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见到王海不上当,蛋姑娘摇了摇头:“犊子不可教也,你等着破门灭家吧你,你得不了好,哼。” 王海是彻底服了,他就没见过比少爷还能编的人,今天可算见到了,自家少爷就是再能编,也不可能拿着论语搁那现编,这已经不是编不编的事了,明摆着侮辱人呢。 想着想着,王海有些生气了 这他娘的不是纯纯的欺负老子以为老子不识字吗,我有钱我凭啥给你啊,你当你是天子呢。 海哥跟着精神病一样的蛋姑娘,终于来到了朱尚安排的院落,四个丫鬟正在收拾屋子,点燃了灯笼和火烛,忙里忙外。 蛋姑娘站在院子门口,见到只有四个人,摆脸色了。 “怎么只有四人。” “少爷常说,宁缺毋滥,这四位姑娘是山庄中最懂事乖巧的女子,若是粗鄙妇人,山庄不缺,可定会惹大小姐不顺心。” “也是,好吧。” 背着手的蛋姑娘走进了红墙小院中,听到了脚步声,四个丫鬟连忙站成一排,低着头,也不知道该交什么,朱尚说身份保密,不该问的不能问。 蛋姑娘突然注意到了灯笼,秀眉微皱:“怎么是这种庸俗灯笼,要知道在府中…” 王海大骂道:“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换刺绣纱灯,桂竹与麻篱方可配得上大小姐的身份。” 蛋姑娘楞了一下,回头望向王海:“你怎地懂这个?” 王海没好意思吭声,之前给书读杂了。 最早的时候姬鹰给了他本《奇工》,海哥还以为是儒学经典,学了十多天才发现,是他妈装修指南。 “你又变成聋子了,本小姐…好哇。” 蛋姑娘突然一指窗内火烛:“竟敢用红…” 王海冲着丫鬟大叫道:“你们可知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应用蜜烛与牛脂烛,大小姐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蜜烛暗香入眠,其府朝堂忠臣执官员之职,为彰其位其德,应用牛脂烛才是,快换,换掉换掉。” 蛋姑娘表情极为古怪:“你是下人吗,怎地知道这么多?” 王海低下头:“少爷教的。” “是吗?” 蛋姑娘半信半疑,不由得走进了卧房之中,王海停在门槛儿后。 看了眼王海,蛋姑娘突然狡黠一笑:“呀,快看这床,怎…” 王海:“特置一榻,居与东,初阳晨光照耀入窗而撒,先临福降。” 蛋姑娘沉默了,凝望着王海,足足半晌:“什么意思?” 王海懵了:“大小姐不懂?” “我…本小姐当然懂啦,考考你。”蛋姑娘捏着小拇指:“你还不错哦,有我家马夫一般聪明。” 王海:“…” 蛋姑娘就和故意找茬似的,一挥窗纱,未等开口,王海说道:“有业屦于牖上,馆人求之弗得,牖,穿壁以木为交窗也,牖,穿壁以木为交窗也,便是这窗纱,非凡品,驱木香燃至一刻青烟缭绕,可助眠安梦。” 蛋姑娘:“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王海面无表情,他知道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他是瞎编的。 蛋姑娘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皱眉望着王海:“你不会读过书吧?” “小未读过。” “是吗。” 蛋姑娘翻开《论语》,指着上面说道:“那你知道宰子昼寝的意思吗?” 王海张了张嘴。 他很想提醒一声,大没有可能那个字念予,而不是子。 这句话的意思王海倒是知道,有个叫宰予的家伙大白天睡觉,孔子就说他朽木不可雕也,啥也不是,对于宰予这样的人,都懒得去责备。 王海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不知就对啦,意思是,是…”蛋姑娘双眼一亮:“是说,哪怕宰了我,我也要午休!” 这一刻,王海无比庆幸自己跟着的人是少爷,少爷允许自己读书,要是没读过书的话,今天得被忽悠成傻x! 其实王海也不知道傻x是什么意思,但是大致能猜到,因为自家少爷总这么叫陆百川。 王海是真不想待下去了,低头道:“若是大小姐满意没有别的差遣,小的告退了,片刻后,我家少爷会来。” “好吧,慢着。” 蛋妞满面期盼的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将你的钱财分我一半吗?” 王海:“…” “不分会破门灭家的哦,孔老夫子说的。” 王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敢问大小姐,当真是当朝吏部尚书赵泰赵大人府中的千金?” “不错,正是本姑娘。” 蛋姑娘一挺高耸的胸口:“放心吧,就是本姑娘,那你分我一半吗?” “小的告退。” 王海说完之后,转头就走,越走越快。 满面失望之色的蛋姑娘仰面躺在了床榻上,踢踏着两条大长腿,自言自语着。 “要躲到什么时候呀,好无趣。” 四个临时丫鬟折腾完了,门口站成一排,年岁稍长一些的轻声开了口。 “大小姐,您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蛋姑娘腾的一下坐起身,冲着窗外叫道:“姐妹们,你们会爬树掏鸟吗?” 四个姑娘面面相觑,套鸟的话,朱管事应该去上雨绮姐姐那边调人才对,派我们来干什么? 第449章 树与虫 王海回到韩佑居住的小院时,后者刚洗完澡,正坐在院子里揉着腰喝茶。 “少爷,赵家大小姐来了。” 韩佑站起身:“好,我去接。” “已经入庄了。” 韩佑楞了一下:“怎么没叫我?” 王海都不好意思吭声,咋叫啊,叫的再大声你也听不见啊。 给韩佑换了杯热茶,王海说道:“赵大人的四叔将人送来,小的去接的,带到了少夫人她们居住的院落旁,朱管事寻了四个丫鬟,很机灵,应是都安顿好了。” “你去接的?” 韩佑挠了挠额头:“北门御庸他们呢,怎么不亲自去接,那什么,海哥你别误会哈,自己人知道咱俩好的和亲哥俩似的,你能代表我,我也能代表你,可外界不知道啊,对方没刁难你吧。” 王海犹豫了一下。小说 “还真刁难你了?”韩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特么的跑本少爷这躲灾了,还给你脸色看,赵泰有点不识数了吧。” “那倒不是,只是那大小姐,有些…” 王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韩佑连忙问道:“有些怎么了,赵府大小姐不对劲?” “也不是不对劲,只是…” 王海着实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了,看着韩佑说道:“少爷,她不像什么正经小姐呐。” “小姐肯定不…哦,你说赵家大小姐啊。” 韩佑干笑一声:“怎么不正经了。” “不像是大家闺秀,初看之下像是被宠坏的高门千金,应付了几句,又觉着…又觉着,对,用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脑子有病?” “小的说不上来,小的和他说您会过去,要不您亲自过去瞧瞧。” “现在这个点,正经的小姐都睡觉了吧,找过去不好吧。” “要不让少夫人过去瞧瞧?” 韩佑哈哈一笑,指了指身后悄声无息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的小楼。 王海满面敬佩之色:“少爷威武。” “必须的必,哈哈。” 韩佑揉了揉老腰:“走,去看看,没睡觉的话好歹见一面。” “成。” 说罢,二人并肩走出了小院。 二人刚走没一会,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小楼里头门而出。 邬明月伸着脑袋:“走了吧?” “走了走了。” “走,去球场,今夜是山庄队和仪刀队的比赛,听说输了要认义父的。” 怀揣着一大堆干果零食的仲孙无霜连连点头,二人提着裙角快步跑出了小院,身形就比较…矫健。 再说揉着老…再说身形还算矫健的韩佑,带着王海一路走向了“高管家属楼”区域。 王海说了一下山庄里这群小头目的去向,所以才是他的接去接的人。 韩佑鼻子都气歪了,用不着的时候各种刷存在感,该用的时候一个都见不到。 王海又将刚才与蛋姑娘见面的情形说了一遍,韩佑听的也有点懵。 “赵府千金不应该是大家闺秀吗,按照你的形容,怎么像是个逗逼呢。” 王海跟着韩佑时间最久,很多话古怪的词语别人不懂,海哥是懂的。 “小的也总是听闻,说是高门大阀的千金小姐各个知书达理,她也不像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以讹传讹吧。” 王海嘿嘿一笑:“就如同孙尚香嫁给了刘备,是因总听闻刘备说他二弟天下无敌,谁知嫁过去才知道,刘备说的是关二爷。” 韩佑竖起大拇指,一个字,贴切,人就不能听信传闻,以固有的印象和标签看待所有事务。 二人一路来到了小院外,小院静悄悄,韩佑眯着眼睛望了过去:“睡了吧。” 王海神色微变:“无人,如果是睡了,至少会有一个庄户之女守在外面,断然不可能一个人都见不到。” 说完后,王海快步走到小院门口,推开虚掩的大门,站在门槛处大喊道:“大小姐,我家少爷询问可有照顾不周。” 等了一会,果然没回应,王海直接走了进去,转了一圈回头喊道:“少爷,无人。” “靠!” 韩佑顿时紧张了起来:“不会是被绑或是跑了…”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了惊叫声,女人的惊叫声。 韩佑与王海迅速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声音来源不远,百余丈,属于是快到山庄无人区了,平常也没什么人过去,无非就是几棵枣树以及邬明月弄的一片草药园子罢了。 二人撒腿狂奔,终于在一颗枣树下面见到了三个急的团团转的丫鬟,还有一个丫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是去找人求救了。 第450章 虫毛 赵家千金赵飞鱼到底还是“下来”了。 不是主动下来的,嘴再硬也没有双臂硬,坚持不住掉了下来。 眼疾手快的王海高高跃起,半空中接住了蛋姑娘随即来了个好莱坞式的经典抱举落地,虽然这个“半空”只有半米。 蛋姑娘落地后下意识环住的王海的脖颈,惊叫连连,海哥则是想要松开蛋姑娘。 结果三个庄户之女都没上来搀扶,还满面嫌弃之色。 不是嫌弃蛋姑娘,是嫌弃她身上的刺虫,碰一下就要难受小半个月,欲生欲死。 蛋姑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两条腿都发软了,死活站不起来。 王海这一看也没办法,只能轻轻将蛋姑娘放在地上,随即撕下袖子缠在手上,将倒霉催身上的毛毛虫全部弹到地上。 看热闹的韩佑也是这时才发现,蛋姑娘个头很高,而且一点都不像是高门大阀中的千金,像是沙滩排球运动员。 要知道邬明月这种身高已经多多少少算是异类了,一米七多点,比好多男子都高,再看蛋姑娘,比污姑娘还高,少说也一米七五往上了。 高是高,就是形象不咋地。 蛋姑娘的脸也不知道是被刺虫扎了还是怎么回事,除了脸,手臂、脖子、手心手背,都有红肿,和海鲜过敏的人干了两只帝王蟹又喝了一口核污水仿佛随时要变异似的,满身红肿。 离的远远的韩佑问道:“她这是肿么了?” 王海回道:“肿了。” 可不是肿了么,洋辣子是有毒的,夏天的时候风一吹,体毛掉落下来就会扎进皮肤里就够受的了,更别说直接在皮肤上爬了。 韩佑赶紧冲着丫鬟叫道:“去找少夫人,快。” 仨丫鬟傻了吧唧的还一起跑了,找邬明月去了。 脸越来越肿的蛋姑娘也顾不得嘴硬了,身上奇痒无比,加之着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哭的梨花带…梨花带雨这个词已经不太恰当了,哭的像是包子漏汤了似的。 韩佑走了过来,心疼的够呛。 因为王海刚刚抱住了蛋姑娘,手掌也是肿了,韩佑很心疼。 海哥有些转头看向韩佑,很为难。 扔这等人过来吧,不像话。 直接抱起来吧,也不好。 再说谁抱啊,海哥认为自己只是个下人,刚才抱是为了救人,现在再抱,就沾点登徒子那意思了。 让韩佑抱吧,蛋姑娘满身都是刺虫毛,韩佑主动抱海哥也不会同意,太遭罪了。 “少爷,这…” “痒,痒死了,痒死了痒死了。” 哭闹着的蛋姑娘和个驱似的来回蛄蛹着,还想要用指甲扣,被王海死死摁住。 “不能碰,碰了会更痛。” “我痒死了痒死了,快带我回去,我要用水洗掉,快快快。” 看得出来,蛋姑娘是真的痒的不行了,又给王海搂住了,这时候根本没办法去思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王海再次看向韩佑,后者很奇怪的问道:“海哥,你不痒吗?” 王海摇了摇头,然后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韩佑:“…” 见到韩佑也拿不定主意,王海一咬牙,冲着蛋姑娘说道:“大小姐,对不住了!” 说完后,王海一把给蛋姑娘拦腰抱起,撒腿就往回冲。 韩佑叹了口气,跟在后面,祈祷着赵泰千万别来看他姑娘,这要是看着了,怎么一回事啊,给姑娘送来第一晚就被干肿了,都没办法解释。 其实王海也痒,只不过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一路将蛋姑娘抱回小院中略显粗暴的扔到了床榻上。 蛋姑娘那就和身上长虫子了似的,来回蛄蛹不说,还满床打滚踢踏腿浑身上下的挠。 王海想走,还被她拉住了。 要么说海哥永远是海哥,看都不看一眼,甩手就挣脱开了,撒丫子往屋外跑。 污姑娘可算来了,带着药箱,见到韩佑还嬉皮笑脸的问赵家大小姐漂亮吗漂亮吗。 韩佑无语至极:“有法子没,太吓人了,满身都是。” “不碍事的。”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邬明月直接从药箱里掏出了把大剪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随即让丫鬟们去蜜蜡、土灰、软布以及灯油。 韩佑低声交代道:“先治王海。” 邬姑娘嗯了一声,她就喜欢韩佑这小暴脾气,从来不惯着姑娘。 韩佑也抽出空问了一下几个大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蛋妞儿这名果然没白起,王海走了后,非带着四个大丫鬟溜达,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挑没人的地方,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还以为树上是鸟窝,窜上去就开始往上爬。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上了树后鸟窝没找到,沾了一身洋辣子,还不敢朝着下面跳,滑下来吧,手臂又火烧火燎的疼。 这还好是韩佑也王海来了,但凡晚来一会,蛋姑娘得直接摔下来。 姑娘吗,怕虫子很正常。 但是赵家千金喜欢爬树就不是很正常了。 韩佑有些焦急了,在院子外面来回踱着步。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可毕竟是赵家千金,赵泰的逆鳞,胖头肿脸的没法见人不说,还让海哥给一顿rua,要是让赵府知道的话,阿泰很有可能跟他拼命。 本来韩佑就焦急,院子里面和生孩子似的,哇哇叫,嗷嗷哭,也不知道蛋姑娘又整什么幺蛾子呢。 正当韩佑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砰”的一声穿了出来,有点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后脑勺的声音,听声就知道是好头。 哭声,叫声,喊痒声都消失了,邬明月拎着大剪刀走了出来,正好她要的东西也都送来了,乱七八糟的。 污姑娘带着鹿皮手套就开始搅和,还放在铁盆里加热,片刻后,将桶里的粘稠物倒在了铺着牛皮的软布上。 王海在旁边不断地拿着手臂,邬明月将黏糊糊的牛皮软布直接贴在了海哥的胳膊上。 等了片刻,邬姑娘使劲一拽,刺啦一声,连毛带毛,全撕下来了。 王海面露喜色,又挠了挠右胳膊:“似是不发痒了。” 邬明月微微一笑,又将王海的左胳膊贴了一下。 见到海哥没什么异样后,邬明月又熬了一盆,走进了屋子中,救治蛋姑娘去了。 第451章 事儿精 邬明月搞定后挎着药箱离开了,继续去看足球父子局。 韩佑大大的松了口气,媳妇儿什么都没说,代表没出任何问题,有惊无险。 “真是闲的奶酸。” 韩佑冲着四个丫鬟说道:“不行,你们太怂了,换一批人吧,从雨绮手底下找,越泼越好,将赵家大小姐看好了,哪都不能让她去,还有,叫山庄中所有管事、主事,校尉、将军,总之所有说了算的,全部去小院开会,立刻,马上!” 韩佑发了通狠,带着王海离开了。 二人并肩走着,王海看了眼韩佑的脸色:“少爷,您生气了?” “生气?” 韩佑哑然失笑:“什么生气,就是这群家伙太懒散了,尽职尽责,都是没身份的,上不了台面的,反倒是那些有身份能见人的,一个比一个没正事。” 王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山庄混的,未必是仪刀卫的人,仪刀卫的人,也未必和山庄的小伙伴们熟悉,自家少爷又总是公私分的不是很清楚,干点公事掺和点私事,干点私事又让和公事有关的人去做,乱七八糟的。 再一个是韩佑的小伙伴们人员构成比较复杂,仪刀卫的、韩府的、王府的、京兆府的、山庄的,哪的人都有,平常按部就班还好,一旦出事了,谁都能负责,又谁都可以不负责。 韩佑也意识到这个情况了,准备今夜正好给大家开个小会,明确一下具体事项。 小伙伴们陆陆续续赶到了韩佑的小院,正好北门御庸也回来了,还带着很少来山庄的唐镜。 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进了小院后都自己找地方,要么蹲着,要么找两块青砖做上面,包括雨绮也是如此,连幽王府的人也来了,周衍带着阿卓和郭鹏,蹲在角落。 有史以来第一次,所有人齐聚一堂。 韩佑有些恍惚,原来自己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 目光扫过,韩佑斜着眼睛大骂道:“他妈的裴麒呢,刚来多久就开始装大爷了,没人通知吗!” 话音刚落,裴麒神色激动的推开门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激动的脸都涨红了。 韩佑让人通知所有人过来开会,都知道叫的是“心腹”。 裴麒得了信,只不过他不确定自己够不够格,倒是来了,在院子外面不敢进来,听到韩佑大骂了一声才跑进来,那叫一个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见到人都来齐了,韩佑开口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走程序了,直接开骂了啊。” 说完后,韩佑扯着嗓子就喷。 “都没长脑子是不是,管事管事一个找不到,统领统领满山庄乱窜,校尉校尉见不到影,满打满算这么多人,山庄来了贵客,竟然找个带身份去迎接的都没有!” “还有小院区域南侧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片荒地,没人就不用看着了吗,药园子不用看着,那些工料不用看着,围栏还有缺口,你们怎么办事的,之前刺客的事都忘了是不是!” 伏鱼象和朱尚二人满面羞红。 可不是怎么的,现在的刺客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之前敢刺杀天子,说不定以后就敢刺杀少尹,这事可马虎不得。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今天开始,划分职责,山庄至少有一个校尉或者级别以上的人值班,出了事第一时间响应!” 一群人都低着头,事已经听朱尚说了,赵家大闺女来躲灾,结果让人家王海去接的,不怪韩佑生气。 众人面色各异。 江追狠狠瞪了一眼陆百川,就为了抓这家伙,白白错过了一次"统领"表现的机会。 周衍将脑袋躲在伏鱼象身后,按照身份,他是最尊贵的,如果能去迎接的话,赵泰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可惜,今天踢球一脚射老先生脸上了,被抓去听讲了。 北门御庸苦笑连连,平常他都在山庄待着,为了马封侯那点破事,连夜入京,结果还错过了,他还以为赵飞鱼明日白天才能来,再一个是他在京中想找些人打探打探赵家千金的底细。 “都往心里去啊,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出了岔子,谁当班扣谁俸禄。” 韩佑还真不是小题大做,内部他可以不在乎所谓的尊卑,可毕竟如今家大业大,肯定是要注意形象的,今时今日,他代表的不止是自己,也是宫中。 如果今天不是王海去迎接,换了其他瘪三,很有可能出事。 赵府是吏部尚书的赵府,千金大小姐来了,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赵泰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韩佑看不起他赵泰? 会不会觉得韩佑根本不想办这个事? 会不会觉得韩佑耍大牌? 不管怎么想,十有八九是会将闺女叫回去,一旦叫回去,这梁子就算结下了,不死不休谈不上,以后肯定不会继续结交。 见到大家都听在了心里,韩佑看向周衍:“反正你在王府也没什么事,让老朱给你收拾个院子,以后就住在山庄吧。” 周衍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其实就是韩佑不说,周衍基本上也算是住在山庄之中了,偶尔才回王府一趟。 韩佑又看向伏鱼象:“还是有安全漏洞,以后派人巡视山庄后方,太扯了,仨庄户家的闺女扯着嗓子在那喊半天,愣是没人听到,如果不是我和海哥恰巧过去了,那傻逼娘…那赵府大小姐都能摔成残废。” 伏鱼象正色道:“卑下一会便安排人。” “好。”韩佑点了点头:“还有个事,关于赵府大小姐来到山庄的事不准传出去,知情人全部下封口令。”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韩佑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平常小伙伴们有事就直接过来商量了,今天算是特殊情况。 “关于山庄轮班的负责人,北门御庸去安排。”韩佑挥了挥手:“散了吧。” 小伙伴们站起身,乱七八糟的应了一声,然后一个个勾肩搭背着离开了。 走的差不多了,韩佑回头看了看,突然想起一个事:“仲孙无霜和邬明月呢,又跑哪嘚瑟去了?” “球场今夜有比赛,应是去看球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她俩看球去了,本少爷倒看不上了。 天色也不早了,韩佑也是着实有些疲惫,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上楼睡觉,朱尚又跑了进来。 “少尹少尹,出事了!” “叒怎么了。” “赵家大小姐欲寻短见,吵着要自缢!” 韩佑吓了一大跳:“自杀?!” “怎地一回事还不知晓,丫鬟跑来说是因没了头发还是如何,小的也听不懂。” 第452章 十日之约 韩佑有点想退货了。 原本是为了稳住赵泰,老八那边赶紧想想办法和赵泰达成一致,谁知赵泰闺女这么能折腾。 等韩佑带着王海赶到小院外面的时候,几个雨绮手下的姑娘正摁着呢,给赵飞鱼摁在地上。 蛋姑娘那就和犯了羊癫疯似的,嗷嗷叫,眼睛都红了。 韩佑连忙问雨绮是怎么回事,后者一说,韩大少爷傻了。 蛋姑娘爬树的时候,身上掉了不少刺毛虫,不少掉在了头上。 邬明月在南地见过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头发剪掉,要不然会让人不停挠头皮,挠的头破血流。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因为蛋姑娘在树上抱的太久,还有两只刺毛虫从裤腿里钻了进去,所以说,被脱毛的地方不止是头发。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没有麻醉药,蛋姑娘又很抗拒,邬明月用的就是土房子,可以理解成物理麻醉,再通俗点来说,就是砚台,懵逼不伤脑,力道刚刚好。 这里也要说一下,不是邬明月冲动,事实上她在南地也是这么给人治病的,伤者疼痛难忍不断折腾,直接敲晕利于诊治和恢复。 蛋姑娘醒来后,身上倒是不痒了,一看铜镜,生无可恋。 原本乌黑亮丽的垂腰长发,最长的也就是齐肩罢了,短的都到耳边了,和让狗啃似的参差不齐。 这也就罢了,脸肿的和包子似的,细长的眉毛还少了一截,后脑勺肿了个大血包。 邬明月的处理方式并没有什么错处,别说尚书之女了,就是天子她也一样这么处理,要么继续疼,要么给你剪头发,又想不疼又想好看,不可能的事。 问题是蛋姑娘不知道啊,一看自己都破相了,不想活了,要寻短见,还说死了后让她老爹给他报仇,火烧四季山庄,一个都不放过。 “这可…” 韩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用进屋光听声音就大致知道蛋姑娘的惨样了。 雨绮知道蛋姑娘的身份,焦急的不行:“少尹,这可怎么办,这丫头疯了一般。” 如今这世道讲究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包括头发,越是高门大阀明面上越讲究这个,再一个是女子,本来赵飞鱼就觉得自己长的不好看,头发没了,属于是破防1+1。 要知道女子很少剃发,要么是出家为尼,要么是逃荒逃难特意将头发剪短。 其他的事好说,脸也肿不了几天,这头发没个三五年可长不回去。 要么说山庄真没几个正经人,韩佑刚开完会让大家坚守岗位,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小伙伴们又跑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里面那女的是尚书之女,除了好歹,大家都倒霉。” 不得不说,自从韩佑搞倒申屠罡之后,小伙伴们或多或少有些膨胀了,尚书之女罢了,又不是公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少尹,要不我去劝说一番吧。” 关键时刻,陆百川竟然站了出来:“陛下登基时,我曾去赵府下过恩旨,与赵家大小姐有过半面之缘,说不定她还记得本将,怎么说也算是相熟。” “好。” 韩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点了点头后,陆百川脸上挂着自以为邪魅狷狂的笑容,迈步走进了小院之中。 “少爷。”王海不解的问道:“半面之缘是什么意思?” 韩佑愣住了。 是啊,没见过就没见过,见过就见过,怎么还半面之缘呢? 正当韩佑困惑的时候,陆百川已经跑出来了,脸上全是血口子,被挠了。 韩佑已经懒得去问什么叫半面之缘了,问不问意义不大,因为大川儿被挠了。 “要不,你再去劝劝。”韩佑看向雨绮,毕竟小伙伴们就雨绮一个女子。 雨绮满面苦涩,她已经劝过了,劝了好久,差点没让准备自杀的赵飞鱼给她一起带走。 “我去!” 江追搓了搓手:“前几日戏还演了呢,这不听话的女子,最是受不得霸道的男子,装主儿,让本统领去吧,本统领是军中猛士,又生的一副好皮囊,进去后本统领就给她强…” 韩佑一脚踹在了江追的大腿上:“你特么疯了。” “不强行给她的嘴巴堵住,她这样叫喊,传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韩佑干笑一声:“哦,你说强行堵嘴啊,我还以为你强…强行给她表演个大石碎胸口呢。” 王海狐疑道:“你用什么堵她的嘴?” 要么说海哥这书没白看,一下就问到关键点上了。 “用手啊。”江追不明所以:“还能用什么。” “堵个鸟堵。”陆百川催道:“快些进去劝劝,庄子里的几个姑娘快要摁不住她了,这娘们和疯狗一般。” “好嘞。” 江追整了整衣衫,满面自信的笑容走了进去。 要么说阿追是山庄第一快,出来的也快,刚进去没几秒钟,跑出来了,满胳膊牙印。 这一看杀家三兄弟折戬沉沙了俩,周衍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恩师。”周衍看向屋子冷笑道:“学生怎么说也是当朝王爷,那就让学…” 陆百川提醒道:“那娘们已经摸着剪刀了。” 周衍面不改色:“生最忠心的护卫张卓去劝说吧。” 张卓:“???” 伏鱼象建议道:“打晕了算了。” 张卓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只要不让他进去,别说打晕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都行。 “少爷,我去吧。” 王海看向韩佑:“赵家大小姐还算是明辨是非,小的去说明原委,尝试劝说一番。” “拉到吧,那女的和疯狗似的,再捅着人。”韩佑连连摇头,看向张卓:“还是你去吧。” 张卓一脸懵逼,合着我不是人呗? 王海:“少爷无需担忧,小的试试,不成就出来。” “好吧。” 韩佑嘱咐道:“小心点啊,不行就直接打晕,别再捅着你或者给你挠破相了。” “少爷安心就是。” 王海点了点头,既没整理衣衫,也没邪魅狂狷,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入了院子,踹开门,来到卧房,一片狼藉。 三个临时丫鬟,外加一个蛋姑娘,都趴在地上。 蛋姑娘已经不叫唤了,等着眼珠子往前够,右手死死抓住剪刀,姿势和超人起飞似的。 三个临时丫鬟,一个铺在双腿上,另外一个抢剪刀,还有一个抱着腰。 王海蹲下身,正色道:“大小姐,小的保证十日后,您那头发恢复如初,容貌,恢复如初。” 和过年那猪似的不断蛄蛹着的赵飞鱼愣住了,侧着脸,半信半疑。小说 “真的吗?” “若是假的,十日后您再寻短见,小的也会给您陪葬。” 第453章 太多巧合 王海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受到了包括韩佑在内所有人的注目礼。 屋子里消停了,三个丫鬟也出来了,也没人要死要活了。 小伙伴们瞪大了眼睛,想要知道王海是怎么驯服屋子里那个疯娘们的,韩佑也好奇极了。 王海来到韩佑面前,苦着一张脸:“少爷,小的和她说,十日后,容貌恢复如初。” 韩佑点了点头:“又不是什么重伤,应该是过敏,差不多也就十天八天吧。” 王海:“小的还说,十日后,她那头发也会恢复如初。” 韩佑:“…” 北门御庸等人大失所望,还以为上演的是霸道大人的戏码,原来是登徒骗啊。 一群人挥着手,离开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小的想着先稳住她。”王海郁闷的说道:“等寻短见那劲头过去了,便是让她去死她都不去。” 韩佑欣慰极了:“思路正确,让海哥你读书果然是对的。” “可赵家大小姐说让小的给她当十人的下人,若是十日后无法恢复如初,说要取小的狗命,不能离开她十丈远,怕小的跑了。” 王海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寻思先稳住蛋姑娘,结果谁知给自己搭进去了,虽然只搭进去十日,可没准对方又什么时候发疯。 韩佑挑了挑眉。 赵泰也好,蛋姑娘也罢,二人都知道海哥是他的心腹,第一心腹,挑谁不好,偏偏挑王海,再说海哥还是个男的,这也不得不让韩佑怀疑这娘们是不是有意为之? 若是有意为之,目的又是什么? “行吧。”韩佑挠了挠后脑勺:“那这样,海哥你先委屈委屈,少爷我这几天想想办法。” 王海默不作声,也只能这样了。 “今夜就开始啊?” “恩。” 韩佑担忧的问道“不陪睡吧?” 王海:“美的她。” 韩佑:“…” 拍了拍王海的肩膀,韩佑也有点郁闷了:“那只能这样了,一会我问问邬明月,看看有没有什么生发的法子。” 王海欲言又止,不是陪不陪的事,而是不放心,不放心自家少爷每天只带着陆百川和江追着两个蠢货。 “王海!” 屋里突然传出了蛋姑娘的叫声:“本姑娘饿啦,还不送饭菜来。” 韩佑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吧,但愿蛋姑娘能讲讲理。 就这样,都挺郁闷的哥俩离开了。 韩佑回小院想找邬明月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哪怕弄个假发先接上也行。 王海则是去食堂弄饭了,蛋姑娘比较挑,点的菜倒是不多,不过都很奢侈,放了后世基本上可以算是吃一口判一年那种。 王海先给韩佑送了回去,随即去了食堂,给几个醉云居的掌勺叫来,拎着食材。 食堂和山庄两处饭庄的菜谱不一样,食堂主打的就是个量大管饱,可劲炫,两处饭庄主打的则是量小,不够吃,还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韩佑将饭庄菜单价格订的特别低,来游庄的宾客还不乐意去呢,人家吃就吃的是个“贵”字。 再一个是两个地方做法也不同,韩佑对食堂没别的要求,只有一个,必须干净,对另外两处饭庄,保证口味的前提下菜肴好看就行。 王海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跟着韩佑时间久了,也难免有着前者的习惯,一边思考,一边轻轻敲打着桌子。 王海很少与韩佑分开,一旦分开,如果不知道王海身份的话,光是看过去第一印象,很难以为海哥就是个“随从”,自从读了书后,气质都变了。 韩佑能想到的问题,王海何尝想不到。 这事就很古怪,从头到尾都很古怪。 赵泰将闺女赵飞鱼送到山庄中藏起来,能理解,理由也说的过去。 但是赵飞鱼的一系列行为就有些说不通了。 首先是爬树,大半夜爬树,很反常,就是再爱玩,也不可能第一天来个陌生的环境就找树爬,理由是掏鸟。 其次是爬树后,表现出来很怕高的模样,结果足足爬了两丈有余。 之后则是身上爬满了刺虫,说是不敢下来,傻住了。 这个理由也很牵强,如果真的是傻了,身体本能反应是掉下来,而不是紧紧抱住树干。 除此之外,一个经常爬树的人,岂会不知道枣树上有刺虫。 可要如果说是故意的话,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王海无法想象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某种目的,会让瘆人的刺虫爬满全身,之后还要遭受数日的折磨。 脸肿的和什么似的,头发也剪了三分之二,寻常女子遭受这种打击,是会一时接受不了。 只是王海他见过寻短见的人,包括寻短见的女子,真正不想活的人,眼神要么很决绝,要么很麻木,总之不是刚刚赵飞鱼那般模样,用力挣扎着,挣扎的恰到好处,去抢剪刀,恰好有人进去拦着是抢到了手,太过巧合,巧合的如同爬到树上眼看着支持不住了,他正好赶了过去,一切的一切,未免巧合的过分。 自顾自的想着,食堂管事也就是刘瘸子将食盒带了过来,几道精致的小菜和茶点已经装好了。 “你这狗日滴,看背影都不知道是你,还当是哪个读书人。” 刘瘸子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笑骂道:“少爷今日怎地换了口味。” “不是少爷要吃,是吏部尚书赵泰赵大人之女。” 刘瘸子不是外人,当年跟着老韩出生入死的亲随,王海也不隐瞒,苦笑道:“来咱山庄躲灾的,这饭是给她送去的。” “原来如此,怎地是让你送去。” 王海苦笑道:“说让我这几日给她当下人。” “不会是看上你小子了吧。”刘瘸子揶揄道:“这要是攀上尚书家的千金,你小子可发达了。” 王海楞了一下,面露思索之色。 刘瘸子一看王海不吭声,顿时骂道:“老子警告你,可别胡搞,咱们这些老人一辈子跟着少爷老爷,别以为你跟着少爷混了几日翅膀硬了就能攀上…” “啪”的一声,王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不是善男信女!” 第454章 三省 王海将食盒带了回去后,让丫鬟送进屋,没事发生。 一刻钟后,丫鬟将空空如也的食盒送了出来,没事发生。 王海蹲在小院门口,整整一夜,也是没事发生,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小院门口的海哥觉得很无聊,无所适从,因为他没办法读书了。 一个下人,一个跟班,不应该读书,没写进律法里,却是约定俗成,没有任何道理,却又让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就仿佛一个普通人,变成商贾,没背景,没关系,不可能成为京中首富,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再试聪明,再奋斗,再勤劳,依旧不能成为首富,不是律法不同意,而是比律法更可怕的东西不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没事发生,中午依旧没事发生,下午,没事发生。 海哥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读书了,平静的面容逐渐暴躁。 整整一天,吃喝拉撒,赵飞鱼都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因为破相了不想见人还是其他原因。 昨夜韩佑睡的比较晚,为了男人的尊严,着实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结果一大早仲孙无霜和邬明月没事人似的去后山采药了,韩佑中午才起来的,冲了个澡,吃了顿饭,骑着马陆百川和江追溜溜达达的回城入宫了。 昨夜韩佑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就不应该将赵飞鱼留在山庄之中。 一路入城进宫,韩佑到景治殿的时候,周老板正在吃饭,馕饼泡鸡汤,蹲在书案旁边炫。 韩佑丝毫不意外,周老板很节俭,馕饼泡鸡汤对寻常百姓来说很丰盛,逢年过节才会吃上鸡,对天子来说,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你还有脸来。” 周老板一口干光大碗中的鸡汤,擦了擦嘴骂道:“知道你为朕惹了多大麻烦吗。” “哦,对不起。”韩佑施了一礼,然后没好气的问道:“见赵泰了吗。” “没见。” “那你想到法子了吗。” 天子坐回了御案后,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说道:“想到了。”小说 韩佑吐槽道:“没想到还不快点想,他那丫头和精…等会,你说想到了?” “废话,朕是天子,总不能什么事都要靠别人出谋划策吧,你以为朕这龙椅是别人送的不成?” 周老板拍了拍肚皮:“尚书省尚书令之位,就给赵泰吧,不过此事要元日前后再说,先让他和赵家斗着。” 韩佑急了:“陛下您别闹行吗,万一有诈呢,赵泰和赵家联手演戏的话,这宰辅之位给了人,可轻易收不回来了。” 周老板笑了,他还以为韩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韩佑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尚书令之位不是天子一言而决,是朝臣推荐,或者天子推荐,如果是天子提人儿的话,朝臣会支持,如果是朝臣提人儿的话,天子也要同意,双方达成一致,才算是“朝廷”选出的尚书令。 那么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天子提的人,朝臣同意了,人上台了,要是没犯大错,天子突然反悔了,不是他想撤就能撤掉的,朝臣也要同意才行,反之亦然。 各朝各代,天子坐在龙椅上结果让大臣玩的和三孙子似的,比比皆是。 其实周老板上台之前,很多人也准备上演这个戏码,不过当时他们准备玩的是前朝太子大皇子,没想到后期被周老板给宰了。 现在周老板登基一年有余,龙椅不完全算是坐稳,如果一旦出现一个获得大部分朝臣和世家支持,并且带着外臣和他对着干的财富,那么他这个龙椅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摆设。 所以选尚书令宰辅这件事,对周老板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一旦出了岔子,不说龙椅不稳,做什么事肯定会受到许多阻碍。 “尚书令之位,朕会给他,不过在此之前,朕要赵泰与赵家面和心不和。” 御案后的天子,脸上呈现出一种皇帝应有的神情:“将那赵家丫头藏好,莫要让赵家人带走,赵家当真与风家联姻,朕决不允许。” “是,这个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昨天答应赵泰。” 韩佑还是没听明白:“但是你说让赵泰上台这事,你不是不希望赵泰与赵家翻脸吗。” “哈哈哈哈,此一时彼一时。” 周老板朗声一笑:“这朝堂,亦如沙场,兵在忠,将在勇,帅在谋,朕,便是这朝堂之帅。” “帅不帅的我也听不懂,你直接说你怎么想的吧,别卖关子了。” “朕问你,倘若你手中有两支利箭,面前是一文臣,一武将,要射杀文臣,只需一箭,射杀武将,需射出两箭,可你若是射死一人,另一人便会反你,你要如何做?” “文臣射死要一箭,武将射死要两箭,两个人都需要震慑?” “不错。” “不知道。” “射武将,只射一箭。”周老板目露精光:“射了武将,还剩一箭,谁若不老实,便射死谁。” 韩佑恍然大悟,敷衍的拱了拱手,然后翻着白眼说道:“然后呢,和赵泰、赵家、宰辅的事,有什么关系?” “朕,欲复三省。” “黑吉…门下、中书、尚书?!”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门下、中书、尚书三省,恢复旧制三省六部九寺十二监?!” 天子微微颔首:“不错,你如何看。” 韩佑双眼有些不对焦,面露沉思之色。 冷不丁一听,天子这一步棋,高,一点都不像是老八能想出来的,像是正经皇帝能想出来的。 其实如今的尚书省扛把子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宰辅,只是尚书令,因为只有一个尚书省,和宰相似的,才被叫做宰辅。 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了,那么一旦恢复三省制的话,赵泰当不当尚书令都无所谓了,甚至可以说这个尚书令都不如他之前的吏部尚书滋润。 所谓三省,实际上是魏晋时期采用的。 按照正确历史,魏晋之后是南北朝,接着就是隋朝了。 只不过魏晋之后终结南北朝的不是杨坚,而是前朝开国皇帝康勋,建立了大康朝。 在魏晋时期,官吏任用是九品中正制,看出身,而不是能力,世家子弟可以考举荐入朝为官,那时候中央握有最大权利的是尚书省,和前朝以及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不过后期出现了中书省和门下省,逐渐形成三省体制。 五十多年前,门下与中书二省形同虚设,几乎没什么权利,加上朝争、夺嫡一大堆破事,最终又恢复了一省制,只剩下了一个尚书省。 正常三省制的话,三省相互制约,分别负责决策、审核、执行,三者缺一不可,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书政令,光提起没用,得获得门下省的审核,门下省同意后,交给尚书省执行。 韩佑双眼开始聚焦,口气莫名:“赵泰做尚书令,门下和中书谁来?” “钱寂,中书省。” 韩佑双眼开始放光了:“门下呢?” “朕属意周正怀,不过想来朝臣会据理力争,推举吴定弼。” 韩佑拱了拱手,给出了一个字的评价:“牛b。”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周老板生生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变成了一次巩固皇权的大机遇。 第455章 布局 不说周老板这皇位是不是误入直播间的游客送的,就说这智慧,的确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武将。 一旦周老板恢复了三省制,赵泰可以上台。 他上不上台,又是不是做戏,都不重要了,哪怕是做戏,他依旧是世家代表,还是没用。 因为尚书令这个官职,在三省之中负责“执行”。 三省的扛把子,分别是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尚书省的尚书令。 打个比方,韩佑是天子,北门御庸是中书省的中书令,王海是门下省的侍中,陆百川则是尚书令。 韩佑走在北市,突然见到一个姑娘长的漂亮,就想泡人家,然后表达了一下他想炮姑娘的意愿。 那么中书令北门御庸就开始想法子,是上演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还是高富帅霸道总裁当街强吻? 北门御庸最后决定强抢民女,但是门下省侍中王海给驳回了,觉得应该是高富帅霸道总裁这种方式妥善。 两个人可以据理力争,也可以达成一致,最后出了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和尚书令陆百川有关系,因为他要执行,但是这个结果是怎么得出来的,又和陆百川没关系了,他只负责执行。 而且尚书令这活有点得罪人,他的执行,是建立在指挥调度上,指挥的是六部尚书,那么六部尚书不太愿意做,最直接反馈到的就是尚书令身上。 到了这时,尚书令已经不是宰辅了,只是尚书令。 一省制,前朝后期和本朝,尚书令如同宰辅,二品的官位。 三省制,一旦形成的话,中书令、侍中、尚书令,都是从二品了,而非正二品。 这也就是周老板说将尚书令给赵泰,而非将“宰辅”给赵泰的缘故。 估计一旦形成三省制,赵泰和赵家都未必愿意干这尚书令。 直白点说,三省制,中书省和门下省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不好说反正老三肯定是尚书省了。 三分制,天子和朝臣,双方人马谁取得两分谁就占优势。 周老板要让钱寂当中书令,也就是“发起人”,已经占了一分。 赵泰即便是世家代表,占一分都说高看他了,占零点五还差不多。 那么周老板和朝臣要做的,就是在最关键的“一分”,也就是将“门下省”侍中拿到手。 其实周老板已经取得优势了,哪怕是门下省偏袒朝臣和世家,也只有“反驳权”,没有“发起权”。 那么一旦周老板将门下省都安排成了自己的人,可以发起,没人反驳,尚书省必须执行,这个龙椅,他算是彻底坐稳了。 韩佑感慨道:“三省制通过后,就会从之前争夺宰辅,变成了争夺“门下省”侍中,哪怕不如陛下的意,最多你有什么政令,会遭受反对,但是反对陛下的人,无法提出你不喜欢看到的政令。” “是极,可这不够,朕欲要周正怀为门下省侍中。” “陛下想要周正怀当这门下省侍中,可周大人执掌的是工部…” 韩佑摇了摇头,苦笑道:“工部那熊样您也知道,万年背…” 说到一半,韩佑面色剧变,望向周老板的目光,极为莫名。 周老板被韩佑看的浑身不自在:“你看朕作甚。” 韩佑眯起了眼睛:“前段时间,陛下在朝堂上突然夸奖起了工部尚书周大人与刑部尚书吴大人。” “额…是呀,怎地了。” “如果微臣猜的不错,那时候…”韩佑凝望着周老板:“陛下就已经在考虑三省制了吧。” 周老板哈哈大笑:“聪明。” “昨天你怎么不告诉我?” “若是朕告诉你了,你岂会在赵泰面前演的那么真,一旦被看出了端倪,朕满盘皆输。” 周老板极为正色道:“非是朕不信你,而是朕不敢小看赵泰,你莫要以为你接触过赵泰几次,他就真想你想的那般表里如一,可莫要忘了他是吏部尚书,朝堂五部尚书,没有任何一人是蠢蛋,” “等下。” 韩佑又懵了:“刑部尚书吴定弼,似是与世家关系也不错,也并不像是孙大人、周大人那般对陛下言听计从,你夸周大人我理解,想要让他当门下省侍中,可陛下为什么要夸吴定弼?” 周老板自得一笑:“你猜。” 韩佑没有吐槽,若有所思,片刻后,拱了拱手:“陛下,高!” 的确是高,韩佑瞬间就想明白了。 可以说是兵不厌诈,也可以说是故布疑阵,或者说是以退为进。小说 夺门下省侍中这个位置,周正怀面对吴定弼,机会很小,因为老周几乎不和世家联系,那么对朝臣和世家来说,他们一定会支持吴定弼,反对周正怀。 朝堂皆知,周正怀这个工部尚书什么事都以天子唯马首是瞻。 那么天子突然夸起了吴定弼,起初,大家会以为吴定弼也要参与宰辅之争。 过段时间,大家知道了,原来要恢复三省制度,正常来选的话,他们会推选吴定弼。 但是,他们也会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天子好端端的夸起了吴定弼。 那么有没有可能,吴定弼已经暗中“投靠”了天子,所以陛下才会夸他? 世家都很谨慎,一旦有这个想法,就不会支持吴定弼。 这才是天子想要的结果,周正怀未必会赢,但是吴定弼一定会输。 最后,无非出现两种结果,一种,周正怀当门下省侍中,另一种,其他人来做。 六部尚书,抛开钱寂、赵泰,再算上无法参选的兵部尚书以及户部尚书,完了吴定弼等于是还没站起来呢,就已经坐下了,再减去没什么机会的周正怀… “那不是没人了吗。”韩佑又开始不解了:“如果按照陛下你的布置,六部尚书没人了啊,总不能让九寺…九寺?!” 天子似乎很喜欢引导韩佑去成长,微笑着颔首说道:“九寺寺卿,无论谁做了这侍中,朕都不在乎了。” “为什么?” “因为做侍中前,这人,只是九寺寺卿。” 韩佑又想喊一声牛b了。 可不是怎么的,九寺寺卿职能不同,说无权吧,是正卿,说有权吧,还不如各部左侍郎,当然,除了工部。 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服众,就算被推举出来了,周老板可以随意拿捏。 韩佑心悦诚服的施了一礼:“陛下圣明。” 这还是韩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夸周老板,老八哈哈大笑,很受用。 “就算你今日不入宫,朕这几日也会传召你对你和盘托出,既你现在知晓了,为朕做一件事吧。” “什么事?” “朕要知晓这赵泰,是否真的愿因其女赵飞鱼与赵家反目成仇!” “如果是真的呢?” 天子望向殿外,站起身,目光幽幽。 “若是真的,那么三省,便是朕的三省,朕的龙椅再无忧虑,你我二人,便可戮力同心开创大周盛世!” 第456章 无钱难 韩佑离开皇宫时,感慨万千。 老八,你可以说他der,但是不能说他傻! 这才是天子该有的智慧,也或者是说,老八一直在演。 一个有演技想获奖的演员,不需任何片子都付出全部的努力,因为他知道哪个片子是烂片。 他只需要在一部会获奖的片子里奉献所有演技,最终拿奖就好。 老八就是这种演员,上朝的时候很少说话,总是用心经营着他是马上将军当皇帝的人设。 见到韩佑出来了,等了半天的陆百川有口无心道:“这次入宫怎么这么久?” 韩佑翻身上马:“才半个多时辰还久。” “久。” 陆百川真心觉得久,他一般入宫也就一刻钟。 前五分钟挨骂,然后三分钟顶嘴,最后七分钟撒丫子跑。 韩佑看向陆百川,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觉得陛下聪明吗?” “聪明啊。” 陆百川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说道:“陛下鬼点子最多了,在军中时,遇到了麻烦事,大大小小的事,兄弟们都寻陛下。” 门口俩禁卫对视一眼。 嘛呢,干嘛呢,我俩还搁这呢,唠陛下能不能远点? 韩佑不再多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这个三省制让他大感意外。 原本他还以为老八会慢慢熬,熬到朝臣与世家慢慢放下戒备,彻底将龙椅坐稳后才会动心思,谁知老八无声无息已经设下了一个大局。 想到这,韩佑面色剧变。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和申屠罡掐架的时候,老八…似乎从未严肃严厉的阻止过! 之前在朝堂上与申屠罡对掐,龙椅上的周老板见到出现结果后,第一时间宣判了申屠府的死刑,反应很快。 遥想当初刚入宫那几次,周老板连动几个主事都不愿意,动一国宰辅,却是这般模样。 韩佑哑然失笑。 看来三省制早在申屠罡还在位时,老八就想出来了。 “陛下交代我点事,需要调查一下赵家。” 韩佑对陆百川说道:“我和阿追先回去,你去京兆府寻王山,让王山打探打探关于赵府的事,无论是赵泰还是赵飞鱼。” “先回山庄吃饭,吃过饭我再去。” “那你不是要多跑一趟吗。” 陆百川瞅了瞅鼻子:“我饿。” 韩佑翻了个白眼,一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疾驰向了城门。 快到城门时,韩佑突然回头,深深看了眼大川儿,笑意莫名。 或许这就是周老板骄纵陆百川的缘故,王海要临时给赵飞鱼当跟班,现在保护韩佑的只有他陆百川和江追,要是去了京兆府寻王山,等于就留下一个江追,陆百川不放心。 “对了。” 韩佑一拍胸口:“差点忘了正事,先去趟钱庄吧。” ………… 此时,宫中。 老八坐在书案后,正在批复奏折。 看着看着,老八抬头说道:“燕王生母下个月六十大寿?” 文武摇了摇头:“未听闻过。” “燕王府来了折子,说是燕王之母下月六十大寿,想要减免西关定军城赋税,欠缺朝廷的,燕王府年底补足。” 文武回忆了一番:“似是年底,前些年听大哥说过。” 大哥指的是周老板已故的心腹爱将文勇,曾在西地担过军职。 “朕登基前,未去过西地,登基后,也一直有意无意的忽略燕王府,朕,应表示一番。” “陛下所言极是,燕王府一脉忠君爱国,为国朝把守门关,是应施些恩宠。” 抠搜的老八说道:“那就封诰命吧。” “燕王之母本就是二品命妇。” “也是,险些忘记了。”老八合上奏折,开始犯愁了:“什么时候过诞辰不好,非要年底,朕哪里来的闲钱,内库还有多少银两。” “除去元日宫中一应花销,到欠两千四百余贯。” 老八愣住了:“怎么还倒欠了呢?” “之前韩佑送到宫中的钱,您不是说都送到北关吗,只留下两万贯用于宫中用度。” 老板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斜着眼睛问道:“那你有钱吗?” 文武点了点头:“有。” “多少。” “八十五贯四百六十文。” “够了。”老八笑嘻嘻的伸出了手:“先借朕一用。” 文武面无表情:“借不了。”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朕是皇帝,朕想借谁的钱就借谁的钱!” 文武依旧面无表情:“因为宫中还没发。” 老八哑口无言。 八十五贯四百六十文,是文武这一年多的俸禄,其中还有之前半年是入宫之前跟着老八拖欠的军饷。 通俗点来说,就是周老板登基前后,文武分逼没赚,主打就一陪伴。 文武提议道:“要么,我去四季山庄,寻韩校尉借一下。” “就几百贯的事,好意思吗,要借就借一笔大的。” “也成,那我现在去。” 老八满面狐疑:“你去山庄,只是为了借钱?” “自然是。” “算了,数额多了,那小子不借,数额少了,朕还不够丢人的。” 老八开始盘算了,想了想:“朕前些日子见到德妃寝宫放了好多字画,徐家是不是给她送钱了?” “没有,送的都是字画,德妃娘娘喜欢舞文弄墨。” “有个屁用,不如送钱,对了,那个…就是那个一上了床榻就哭哭啼啼那个,叫,叫,叫什么来着?” 一听说去不成山庄,文武心不在焉的说道:“陛下您轻一些。” 老八大骂道:“朕是问她叫什么,谁他娘的问你她是怎么叫的了!” “哦,张常在。” 文武也挺不乐意的,那你直接问她叫什么名字就得了呗,非要前半句提什么上了床就哭,谁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她不是出自南地张家吗,张家很有钱的啊,她有钱吗,还有,以后朕就寝时你滚远一些,换个真太监。” “六日前您已经借过了,两千贯。” “我借的不是徐贵妃吗。” “徐贵妃是您抢了嫁妆首饰那个。” “嫁妆首饰那个不是周贵人吗。” “周贵人是您偷了字画变卖那个。” “哎呀。”周老板烦躁的挠了挠额头:“朕总是日理万姬,都日混了,后宫娘们中谁还有钱。” “容妃应是有些,前些日子听闻总是赏赐宫女。” “那一定是有钱的。”老八哈哈一笑,霍然而起:“走,摆驾泰云宫。” 文武提醒道:“泰云宫是広贵人的寝宫,您刚登基时让我偷她银票那个。” “你他娘的还有脸说。”老八破口大骂道:“朕在外面冻了半个多时辰,你他娘的才偷了六贯钱,早知只有六贯钱,朕陪她睡一夜都能要来,废物!” 第457章 不差钱 后宫佳丽三千,并不是说加起来三千个老少娘们,当皇帝随便rua。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诗里说的也不是天子,而是杨玉环,意思是那么多老少娘们加起来三千来个,天子谁都不ruA,就可着杨玉环一个人儿可劲怼鼓。 三千只是一个概数,实际上很多当皇帝的,后宫连三百个都没有,混的比较惨的,可能就三十来个,不少还都是二手货,比如周恪。 大周朝刚登基的天子,如果光按照有品级身份来算的话,后宫真就三十来个,其中有几个岁数比周恪军龄都长,是他前辈留下来的,都快成家传宝了。 前朝昏君妃子很多,周恪登基后放跑不少,只留下比较漂亮的,或者家世比较不错的,然后又挑选了二十来个给了品级。 他倒是都想全留下来着,问题是好多都算是不良资产,过几年都快到养老的年纪了。 没立皇后,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各种款式加起来正好三十六人。 在后宫之中,这些姑娘、小姐姐、大姐姐,以及嬢嬢们,就如同聋中的金丝雀,或者老斑鸠,总之命运都掌握在天子一人手中。 想要出头,要么,得圣宠,要么,母凭子贵。 其实得圣宠与母凭子贵有前后关系,先得圣宠,再母凭子贵,没圣宠的话,哪来的子。 因此,周恪登基,后宫小姐姐、大姐姐、老姐姐们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勾搭皇帝,有容貌的靠美色,没容貌的靠技术,没技术的靠演技,啥也没有的,靠运气,周恪生冷不忌,随机抽选。 不管靠什么,能入宫的,长相差不了,都觉得周恪这种将军出身的,肯定也没吃过什么好猪肉,至少得挨个抡一遍吧,不说天天夜宿一个人的地方,挨个抡着宠幸至少一遍,就看谁的本事强了。 结果后来这群老少娘们发现周恪挺不好把握的。 一开始,她们觉得周恪是看容貌,谁漂亮,去谁那睡。 之后发现,周恪睡谁,具有一定的随机性。 最后发现,似乎是谁有钱,周恪睡谁,甭管是小姐姐还是老嬢嬢。 直到最近,这群老少娘们也搞清楚怎么回事了。 确定了,周恪是看钱来,谁有钱,去谁那,忽悠的差不多了,妃子也没钱了,他就开始随机睡,不一定去谁那,仿佛对他来说熄灭了火烛都一样似的。 其实三十六个女人中,只有二十九个是周恪从前辈那继承过来的,还有七人是登基后,外朝陆陆续续送来的。 按理来说天子都有选妃的权利,但是这个权利得建立在有钱的前提下。 要是没有钱,还想选妃,那就和前朝那昏君似的,主打一个白嫖。 周恪也想白嫖,人也要,钱不花,还得讹点那种,不过毕竟是刚登基,正在树立形象,再一个是他不想走昏君或者暴君的路线,也只能将就着用了,毕竟妃子就是日用品,又不是必须品,有就有,没有拉倒。 有一说一,周恪也不算没钱,只是兄弟袍泽,和后宫女人之中,他选择了前者,宁愿拿钱接济北边关和各处折冲府的穷军伍,也不愿意选妃扩大后宫。 此时,周恪带着文武来到了福临宫,也就是容妃居住的宫殿。 这里要说明一下,宫殿二字是拆开的,宫,天子自己的寝殿,处理政务的太乾殿,都叫殿,包括景治殿,妃子居住的才叫宫。 宫中三十六人,容妃的容貌算是前三甲,有点微胖,但是不肥腻,再一个是有钱,出身南地赵家,不是主家,是分支。 容妃也是天子登基时赵家送来的女子,主家挑不出来适龄适婚才色俱佳的女子,才中分支旁系挑出来个赵蓉容。 天子到福临宫的时候,容妃刚沐了浴,听宫女说周恪来了,喜出望外,赤着脚就迎了上来。 “陛下今日怎地来这么早,可是想臣妾了。” 施了礼,容妃给天子抛了个大大的媚眼。 宫中的妃子都知道,周恪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喜欢那些古板的,就喜欢简单粗暴的,也可以理解为放荡。 之前去四季山庄看个什么舞,周恪回来后非让后宫几个妃子给他表演大劈叉,也就是一字马。 前段时间随机挑选了寝宫,去了一个老嬢嬢那,周恪玩激动了,非让一个都快骨质疏松的嬢嬢表演个一字马,劈叉劈不开,周老八上去就生掰,差点没给人家大胯掰骨裂。 “诶呦,朕的好爱妃,多日不见,又明艳了几分。” 周老板哈哈一笑,一挥手,文武带着周围的宫女们离开了。 人一走,周老板直接给容妃拦腰抱起。 “好爱妃,可是思念朕了。” 容妃左手搂住周恪的脖子,右手伸出白葱似的秀指,在老八胸口上来回画着圈。 “陛下今日是怎地了,这么猴急。” “朕想你啦,哈哈。” 周老板刚给容妃抱到床前,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听闻爱妃最近总是赏赐宫女们,可是你在京中的亲族来宫中看望你了。” 俏面含春的容妃一听这话,登时面色一变,挣扎着就跳到了地上。 “陛下。” 容妃眯起了眼睛,冷冷的说道:“您不会是又想向妾身借钱吧。” “哪的话。” 周老板干笑道:“朕是思念爱妃了。” “当真不是为了钱财?” “额…爱妃要是有的话,朕…” 话都没说完,容妃直接一扭脸,坐在了床上,撅着嘴:“没有。” 周老板不乐意了:“朕又不是不还给你。” “还不还都没有,哼。” “真没有?” “妾身哪敢骗陛下啊。”扭着脸的容妃气呼呼的说道:“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杀头的,妾身可不敢。” 周老板大失所望:“那你歇息吧,朕去其他妃子那里骗…那里问问。” 说完后,周老板转身就要走。 “慢着。” 容妃撅着嘴,没好气的问道:“借多少?” 周老板满面喜色:“爱妃果然有钱。” “陛下怎么总是这样。”容妃气坏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道:“您是天子,天子岂能缺钱呢,家里的姐妹见臣妾入了宫,羡慕的很,都以为妾身在宫中过的好。” 周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 “是什么是,臣妾都不敢回去省亲,您从未赏赐臣妾身什么。” 周老板继续点头:“是是是。” “臣妾不是不借您,就是不喜欢您总是冲我们这些妃子借钱财,传出去,多丢人呐。” 容妃越说越幽怨:“臣妾入了宫,一辈子都是您的女人,您要钱财,妾身就是冲着亲族借,都交给您,可不能总是这般,好说,却是不好听的。” 周老板依旧连连点头:“嗯嗯嗯。” “臣妾可是和您说好了,年底前,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臣妾都没脸…” 话没说完,文武突然在外面喊道:“陛下,仪刀卫郎将陆百川求见。” 周老板回头骂道:“让他给朕滚远一些,不见。” “要事。” “要事?” 周老板想了想,随即对着容妃满面讨好的说道:“爱妃您稍等片刻,朕去去就来,回来时爱妃再借钱于…再说教于朕。” 容妃深深的叹了口气,周老板走了。 老八到了门槛儿后,容妃听到了几个字眼,什么份子、三万贯、账目之类的,然后则是周老板仰天狂笑,和个精神病似的。 正当容妃不明所以时,周老板昂首挺胸的走了回来。 “他娘的,有俩小钱给你这小娘皮狂上了天!” 快步走了过来,周老板一把将容妃薅了起来,刺啦一声,直接给容妃身上的衣服扯开了。小说 容妃惊叫道:“臣妾的蚕衣。” “朕再给你买十件。”周老板一把将容妃翻身推倒:“撅好,掰开!” 第459章 不善的男与非信的女 雪依旧下着,日落月升,小院的门终于被推开。 整日没有离开屋子的赵飞鱼,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如同一个迷失在烈日照耀下的荒漠旅人。 “王海!” 佩戴着双层面纱的赵飞鱼,有点大小眼了,小的,叫做幽怨,大的,叫做怒意。 幽怨也好,怒意也罢,木已成舟。 “大小姐。”王海很恭敬,如同一个真正的赵府下人那般。 “带本小姐去转转。” “大小姐想去哪里。” “哪里好玩去哪里,带路!” 颐气指使,盛气凌人,八个字就可形容赵飞鱼此时的德行。 王海面无表情,微微应了一声,走在前侧。 二人慢慢走着,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庄户也好,游客也罢,不由的将目光停留在了赵飞鱼的脸上。 倒不是认了出来,是因奇装异服,哪有人将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旁人定睛一看,紧盯着看的人更多了,因为发现这是个女子。 赵飞鱼就是捂的再掩饰,也就捂个脸,整体身型曲线捂不住。 来山庄的本就没几个正经人,不少人还喝了酒,眼神有点猥琐。 所以说大多数男人都这个熊样,要是赵飞鱼不遮住脸吧,反而没什么人看她,一遮住脸,就有了遐想空间和神秘感。 就如同后世满大街都戴口罩一样,这个小姐那个小姐的,上了直播,口罩一摘,拜拜,粉转路。 漫无目的的走着,人也越来越多,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非但有人看,还有人打听行情。 几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公子哥突然拦住了去路,嘿嘿笑着。 年岁都不大,穿的华服和儒袍,面色苍白,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估计不喝酒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山…山庄是不是又有了新…新玩法。” 三个公子哥拦住了去路,直勾勾的望着s形曲线的赵飞鱼,中间那人双眼上下打量。 “这舞姬怎地…怎地如此之高,来,让本公子…瞧瞧真容。” 中间的人明显是喝多了,旁边同伴小声劝说着什么。 山庄开业以来,闹事的,有,大多都是喝醉了酒,一般都是朱尚处理,鲜少有人不给韩佑面子。 不过也有愣头青,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最后下场可想而知,打个半死,家里人过来赔钱领人。 韩佑也放出过话,在山庄闹事就是和他对着干,谁要是觉得和仪刀卫话事人不死不休还能毫发无伤的安然而退,可以试试,他想挑战一下。 仪刀卫就是这么狂,不狂叫什么仪刀卫。 谁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和韩佑撕破脸怎么样,有能力和韩佑支棱两下的,也不会纵容家中子弟来山庄闹事。 赵飞鱼双眼满是冷光,不过却没开口,这种瘪三,她应一声都算给吏部尚书府和赵家丢人。 见着赵飞鱼不吭声,中间那公子哥舔了舔嘴唇,伸手就要撤掉赵飞鱼脸上的面巾。 一直强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王海淡淡的说道:“退下,赔礼,滚。” “你算什么东西,本公子的父亲是太仆寺寺丞的…” “我叫王海,我家少爷韩佑,再多一句嘴,打断你的双腿,扔进柴房关一日,明天叫你家长辈来领人。” 三个公子哥直接吓傻了,他们还以为就是寻常的山庄庄户,借着酒劲嘚瑟一下罢了,要是换了山庄管事,他们断然不敢上来,结果没成想不是管事,是管事们口中的海爷。 王海放开对方的胳膊:“不要透露家中长辈的姓名,也不要给你家长辈招灾,如果你的长辈是尚书,可以不滚。” “海…海海海…宁就是海爷。” 中间那公子哥顿时吓的醒了酒,连连后退,赶紧施了一礼,随即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我能滚了吗。” 旁边两个公子哥也吓的够呛,跟着一起赔礼。 王海露出核善的微笑:“可以滚了。” 仨人抱头鼠窜,跑的飞快险些摔倒。 赵飞鱼深深看了眼王海,秀眉微皱:“你一个下人为何这么大威风,还是说,你家少爷在京中,算是只手遮天?” 王海面无表情:“他们当然怕我家少爷。” 赵飞鱼面色莫名:“只手遮天。” “因身家不干净,自是会怕我家少爷,刚刚那人说,他爹是太仆寺寺丞。” “不错。” “满身酒气,见了女子便出言调戏,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海微微看了眼赵飞鱼:“却不知这种寺丞,是如何升任上来的。” “你…” 赵飞鱼气的够呛。 还能是怎么升上来的,吏部提上来的呗,吏部谁说了算,当然是她赵飞鱼的爹。 吃了个软钉子,赵飞鱼哼了一声:“哪里来的那么废话,带路,本小姐还要逛。” 换了三四个月前,蛋姑娘玩这一套,王海肯定吃不住。 现在的王海,已经不叫王海了,叫海哥,逐渐开始往海爷的阶段进化。 在这阴阳怪气的说韩佑只手遮天,听出弦外之音的海哥那是惯孩子的家长吗,说怼你就怼你,怼的蛋姑娘一点脾气都没有。 王海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带着赵飞鱼不停地走着,讲解着。 哪里是吃饭的地方,有什么特色。 哪里是公子哥最喜欢去的地方,为什么特别色。 海哥甚至领着赵飞鱼站在赌坊外面,指着那些衣着光鲜出来时却是垂头丧气的赌客们,感慨赌博的坏处。 山庄从最初的设想到如今几乎完善,其实服务的都是男子,来的也都是男游客,很多地方对赵飞鱼没有任何吸引力。 直到王海带着赵飞鱼来到了戏台,后者不愿走了,坐在木凳上,找到了一个她留在山庄的理由。 戏台再次扩建了一番,满员状态下可以坐三百人。 王海二人来的时候,人都快坐满了。 赵飞鱼本来是没兴趣的,结果突然看到舞台上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拥吻在了一起,瞪着眼睛,傻了。 王海叹了口气:“真爱无罪。” 海哥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少爷说的。 今天上演的白蛇传,正儿八经的白蛇传,属于是魔改版的。 之前法海勾搭白素贞的戏码大家看腻了,班主请示了王海后开始彻底下道,开始演两条蛇的虐恋了。 这还不算什么,前几天班主问朱尚可不可以编一个法海爱上牛魔王的剧情,然后被朱尚伙同陆百川以及张卓揍了一顿。 看俩蛇姑娘眉来眼去,大家喜闻乐见。 看俩壮汉眉来眼去,不揍班主都没天理了。 见到赵飞鱼终于老实下来了,王海则是暗暗观察着。 现在海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怀疑赵飞鱼根本就知道十天之内不可能恢复头发长度,所以要么是十日之后发难,要么是十日内搞事。 不管是哪种结果,海哥都要迅速试探出这姑娘来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第460章 奇怪的尚书 别说外界不拿周正怀当尚书了,老周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 头一天收到请帖,第二天晚上一下差就乐呵呵的坐着马车来了。 老周能来,不止是因为他这尚书是工部的,也是因为他这尚书是工部的。 放眼满京中,近几年来只有四季山庄天天建这修那,工料都是从工部买的,双方属于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工部光赚韩佑的钱就赚海了去了。 这点无可厚非,工部本就存储着工料,韩佑不买,放着也是放着,保存不好还要丢弃,朝廷中没人管这种事。 韩佑特意在小院之中接待的老周。 酒是佳酿,菜是佳肴,四周放着火炉子,雪花飘飘荡荡,别有一番文人口中所谓的意境。 九王爷周衍亲自去迎接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幽王去迎接,可比韩佑这个仪刀卫校尉迎接的牌面大。 穿着常服的周正怀走入小院,正在添炭的韩佑连忙施礼。 “世伯。” “世侄儿。” “世伯,哈哈。” “世侄儿,哈哈哈。” “还进快进。” “好说好说。” “世伯快坐快坐。” “世侄儿也坐也坐。” 双方坐下,韩佑这才想起个事,连忙说道:“世伯大驾光临,世侄有失远迎,世伯海涵。” 周正怀哭笑不得:“下一次你刚见到老夫时先说这句。” 韩佑直接回归本色了:“咱爷俩谁跟谁,客气两下意思意思得了。” 周正怀抚须大笑。 小王爷周衍在旁边伺候局子,又是舔炭又是布置碗筷的。 韩佑刚拿起酒壶,周正怀伸手盖住了酒杯,似笑非笑:“且慢。” “咋的,您戒酒了?” “你叫老夫前来,八成是出了事,大事。” 韩佑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么说。” “小事,你这简在帝心的仪刀卫校尉,随意知会一声便能办,用不着寻老夫,大事,老夫这工部尚书手中无权,朝中无人,管不上,可即便如此,你还将老夫叫来,连老夫都寻上了,可想而知非但是大事,还是急事,病急乱投医。” 韩佑的面色有了变化。 老周的话,让他心中满是异样滋味。 不由得,韩佑开口问道:“那您还来?” “不来能怎地,你都寻上老夫了,想来也是你这小子彻底没辙了。” 周正怀微微一笑:“寻老夫之前,你先寻了旁人吧,可是都拒绝了你后这才寻老夫,倘若连老夫都不愿帮你,你这小子八成会寒心,人老了,不愿看小辈寒心。” 韩佑沉默了,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周正怀见到韩佑不吭声,还以为自己说对了,笑骂道:“被老夫揭穿了是也不是,哈,就知你小子寻老夫没好事,先敬三杯酒,敬过了快些说,老夫看看要如何帮你才好。” 韩佑站起身,冲着周正怀施了一礼,随即直接抓起酒壶,对着嘴吨吨吨一口干光。 这一刻,韩佑有些无地自容。 他本来是想小坑一把老周的,关于球场建盖的事,想要盖一座规模巨大的体育馆。 这么做,可以让工部批条子,也可以不需要这条子,差距在于如果以后出了事,有条子,工部会承担一部分责任,一大部分责任,没条子,和工部毫无关联。 韩佑能够嬉皮笑脸的,是因他不打算白坑老周,类似于一个交易,让工部赚些钱财是其次,如果老周真的要角逐门下省侍中之位,韩佑肯定会不留余力的去进行支持和帮助。 所以说,韩佑喜欢将这件事看成一次交易,互利互惠双赢局面的交易。 只是他却没曾想过,老周是朝臣不假,却和大老黄一样,无条件的支持他,帮助他,不求回报。 老周来了,误以为韩佑惹了事,误以为韩佑走投无路了才寻他这工部尚书,即便如此,他依旧来了,问都不问怎么一回事,先说会帮忙。 这样的长者,这样的尚书,让原本想着做“交易”的韩佑,情何以堪,无地自容。 三杯酒下肚,韩佑坐回了凳子上。 “小子没惹事,也没得罪任何人。” 韩佑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差点得罪您,得罪自己的良心。 或许是搞倒了太多朝臣,或许是逐渐习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韩佑已经有些分辨不清某些事某些人了,更或者是因为太多人的命运都攥在他的手里,让他不得不戒备,对很多不应戒备的人充满了戒备。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韩佑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不是交易,那么不妨开门见山。 “世伯,小子想建盖一处建筑,很大很大的建筑,比太乾殿还要大。” 周正怀面色如常:“继续说。” “在城北,马家庄子旁边,十五亩到二十亩。” “多少?” 周正怀愣住了:“你要再修一个山庄不成?” 韩佑哑然失笑:“那二十亩可不够,不是山庄,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同时能够容纳至少两千人。” “作何用处?” “额…” 韩佑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旁边的周衍突然插口道:“可用于演武。” 要么说还是人家小周衍脑袋反应快,可用于演武,而非是只用于演武。 “只是这事?”周正怀满面狐疑之色:“是因怕逾制?” 韩佑点了点头:“想要您工部批个条子,可条子批了之后,有朝一日小子再惹事,定会被仇敌拿此事大做文章,到了那时,因您批了条子,工部肯定会受连累。” 周正怀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因这事?” “是的,只是这事。” 周正怀哭笑不得:“难怪你寻老夫,原来是因此事。” 韩佑微微一笑:“是的,麻烦世伯了。” “如果只是这事就好办了。”周正怀喝了口酒,然后满面正色:“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此时,门儿…也妹有!” 韩佑傻眼了。 周衍不由问道:“老大人刚刚不还是说要为恩师排忧解难吗。” 周正怀哼了一声:“生死大事,老夫自不会袖手旁观,这种小事,老夫为何要管,因这种小事,到时工部会被群起而攻之,让他寻旁人吧。” 韩佑满面懵逼:“世伯,您这也太…” “世什么伯世伯,莫要叫世伯。” 周正怀顿了顿,搓了搓手:“除非…那地方用我工部的工料,要是你用了的话,好世侄儿,老夫以后就是你亲世伯。” 韩佑无语至极:“不止要用工部的工料,世侄儿还要送您一桩天大的功劳。” 周正怀面色剧变,连连摆手:“工料用了就好,功劳,本官不需,你也莫要说是何功劳,明日派人去工部拿条子,再寻礼部知会一声,告辞。” 说完后,周正好起身就走,拦都拦不住。 韩佑彻底傻眼了,与周衍面面相觑,这老登,几个意思啊? 第461章 身不由己 周正怀就这么走了,韩佑与周衍追了出去。 结果不追还好,这一追,周正怀跑的比兔子快,撒腿狂奔,一点都不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江追还傻乎乎的自告奋勇的要去追,说让这老头先跑五十丈,然后被韩佑踹了一脚,这哪是能不能追到的事。 韩佑与周衍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上赶着抢功劳的,他们见过,一听功劳就跑的八丈远的,第一次见识。 菜是热的,酒也是温的,宴请的人却跑了。 一大一小回到院内,坐下后,韩佑面色古怪:“他跑什么?” 周衍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还是摇头。 小王爷断断续续摇了三次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恩师,学生猜测,周大人是在藏拙。” “藏拙?”本来想给北门御庸叫来的韩佑,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您说这老东西会不会与当初的学生一般,不敢锋芒毕露,在京中,在朝堂上,有时,避功,亦是避过,无功,便无重任,无重任,自是无过。” 韩佑神情微动:“有道理,继续说。” “在朝堂上工部是最不得势的衙署,一年到头来总是被骂,遥想前朝,再看本朝,就未听闻过哪个衙署能被整日训斥,只有工部。” 周衍站起身给韩佑倒了杯酒,继续说道:“即便如此,周正怀还是稳坐工部尚书之位,从未有哪个衙署或大臣弹劾、攻讦于他,这就是挨最多的骂,坐最稳的尚书之位。” “你是说,这就是周大人的为官之道,更是自保之道?” “是…吧?” 周衍的语气也不太确定,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罢了。 其实当初周衍也有过这个阶段,作为唯一留在京中并且是天子最宠爱的子嗣,不敢太过张扬,深怕别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韩佑露出思考的神色,越是想,越觉得可能真是这么一回事。 六部之中,工部最拉,工部再拉,他也是六部。 六部尚书,周正怀最没实权,再没实权,他也是尚书。 工部的拉与周正怀的没实权,其实根本原因在人的身上,在人身上,周正怀的身上。 老周在朝堂上就和个泥人似的,只要是右侍郎和九寺正卿以上的级别,都可以捏两下。 每次出了什么事,周正怀都是积极认错,哪怕没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久而久之,工部就没什么话语权了,再久而久之,工部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背锅了。 可现在冷不丁一想,周正怀这工部尚书之位,或者说是尚书之位,做的时间是最久的,也是最稳的。 第462章 球的魅力 周正怀的想法,韩佑明白了,老周的一系列行为,也解释的通了。 韩佑只能叹息一声,他管不了这事,也帮不了老周,更阻止不了老八。 第二日上午,韩佑亲自骑马入京,去礼部衙署寻钱寂,提前打声招呼。 建盖体育场馆这事,算不算逾制,分为开头和结尾。 开头,工部负责,看图,看设计,同意了,认为不逾制,批条子。 结尾,礼部负责,不是验收,而是用肉眼看,认为不逾制,记录造册。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这个流程,实际上如果不是什么大工程,礼部不会参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稳妥点要好,和钱寂知会一声,这也是对人家的一种尊重,屁都不放一个就开干,还是人家管的事,交情和信任就是这么没的。 与此同时,山庄之中,昨日看戏看到后半夜的赵飞鱼刚起床,饭都不吃,跑出小院就嚷嚷,要继续看戏。 王海将一个小册子交给赵飞鱼,后者打开一看,不乐意了。小说 “为什么只有晚上才可看戏。” “山庄规矩。” “改!” “改不了。” “本小姐说能改!” “少爷说改不了。” “你…” 王海低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小册子上面是戏班子演戏的时间和戏的内容,最早的一场也是下午酉时了。 雪依旧下着,算不得寒冷。 从小到大,蛋姑娘作为赵府大小姐,她能玩的很多,但是没有什么事能比看戏有意思。 昨夜回来后,她激动的好久都睡不着,闭上眼还满是戏子那凄美的爱情故事,那俩姑娘都叠起来了,衣衫半裸,想一想就脸红。 这一夜都没睡够就起来了,还以为又可看戏,谁知要再等上两个多时辰,蛋姑娘大失所望。 “好。” 赵飞鱼紧了紧面纱:“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大小姐想去哪里。” “不如…”赵飞鱼装作一副有口无心的模样说道:“听闻前些日子科考时你们抓到了好多舞弊考生,我最讨厌读书人啦,他们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本小姐要好好笑话笑话他们。” 王海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好,开始带路。 赵飞鱼想要“看”舞弊考生,也就是杂兵营的那些府兵,王海意料之中的事。 科考已经结束了,取得进士功名和参加殿试的那些人,年后就可以去各道或者留在京中做观政郎,看似风波已经停息了,实则不然。 京中,依旧有人聊着这件事,围绕着那些舞弊考生。 考生再是舞弊,也是读书人。 近乎半强行让读书人“从军”,前朝未有,本朝未闻,这个先例既然开了,令无数人忧心忡忡,想来赵泰也是如此,只是不方面问,或是看,现在赵飞鱼提了出来,王海丝毫不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韩佑每日不狠狠操练这群杂兵,而是让他们踢球的缘故。 众所周知,踢球只要不吃海参,正儿八经的练球,至少也能够不断地提高体能素质与团队配合。 操练练的是体能,踢球练的也是体能,从某种角度来看,后者比前者提高体能的要快。 不是不操练,而是不急着操练。 韩佑知道让一群读书人从军的影响有多大,本少尹不操练他们,天天让他们“玩”,让他们踢球,还让他们读书,这总行了吧,看谁还能找到把柄不成,等这件事彻底停息了,不操练,呵,操不死他们! 事实上辅兵营的杂兵们还真以为天天就这点事。 一开始他们刚接触足球的时候,懵懵懂懂,不知道一个破球有什么好抢的,规矩还那么多。 慢慢熟悉规矩了,不让踢,看着别人踢,这群读书人们就犯老毛病了,这个踢的不好,那个踢的歪,恨不得亲自下场进几个球。 结果等真让他们踢的时候,这种高强度的运动以及在他们眼里极为野蛮的对抗,连一炷香都支持不下来。 然后就开始练了,跑,跳,躲,配合。 吃的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强壮,睡的越来越香,许多之前想的事,也不愿在去想了,更没心夫想。 赢球了,接受欢呼,输球了,垂头丧气。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没一个“普通人”。 身份,不普通的,王爷,王府护卫,将军,校尉。 对手,不普通的,各地折冲府或是边军卸甲老卒,手里都有人命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和这群人打成一片,额,主要是被打,一片一片的挨打。 挨了打,慢慢就熟悉了,一起踢球,一起骂娘,一个锅里吃饭。 先是不知不觉,紧接着,便是莫名其妙,国子监的学官,那些名满京中,享誉天下的大儒们,竟然轮番来给他们授业解惑。 韩佑现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这一百人,不敢说全都不愿意走了,至少有一半愿意留下来,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实际上韩佑还是有些保守了,不止一半,十之七八,想要玩的,踢球,想要读书的,有大儒,剩下那十之一二,不是真的想走,而是思念爹娘亲族罢了。 当王海带着赵飞鱼来到球场时,后者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困惑。 寒风虽无,雪花飘飘,泥泞的地面上,两支球队杀的难解难分,二百多个男女老少坐在球场边大声嘶吼着,如同疯魔,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 正在比赛的是种子队选手南军万胜队,对阵仪刀队。 仪刀队有时候叫仪刀队,有时候叫迷之队,区别在于陆百川是否亲自下场。 如果南军万胜队能够击败仪刀队,就可以在明天的时候挑战常胜队伍马家爱国队,老规矩,父子局。 前几天伏鱼象管马老二叫了一声义父,气的好几天都没睡好,奔四的人了,上火上的脸上都长痘了。 要么说韩佑这人不咋讲究,下面的人也不讲究。 地面没青草,泥泞不堪,本就不讲究了。 球员更不讲究,一个个在大冬天光着膀子横冲直撞。 要么说是尚书之女,换了寻常姑娘,早就臊红了脸扭过头了,再看赵飞鱼,瞪着大眼睛来回乱看。 “他们是在…” 王海招了招手,边裁裴麒跑了过来。 “海爷。” “有劳裴先生为大小姐解释一番,关于这球场、球队、球员、规则之事。” 身上举着俩小旗满身泥点子的裴麒连忙冲着赵飞鱼施了一礼:“学生裴麒,见过赵大小姐。” 赵飞鱼秀眉微皱:“他是谁,为什么知道本小姐的身份。” 王海面无表情:“我家少爷心腹之人,自是知晓大小姐身份。” “心腹?”赵飞鱼上下打量了一番裴麒:“就他,有功名吗,是官员吗?” 裴麒笑而不语。 官员,我肯定不是,但是我坑死过十几个当官的。 第463章 大川 赵飞燕也是人,女人。 庄户中也有人,女人。 庄户之中的女人得空就跑来看球,这项运动自然有其特殊的魅力,当然和环境也有关系,业余活动实在太过匮乏。 在裴麒的介绍下,赵飞鱼似懂非懂的大致了解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从不解,到鄙夷,从鄙夷,到困惑,从困惑,到疯狂! 站在看台上,赵飞鱼一巴掌呼在王海的后脑勺上,冲着球场大叫道:“送啊,送球,你这蠢货气死姑奶奶了,呀呀呀,快送球!” 声音比较突兀,因为带球的是偶像球员风白,而风白最擅长单刀直入,不传球不是因为他独,是因他信不过右侧的球员,旁边的队友是出了名的臭脚。 一脚角度刁钻的抽射,球进了,二比零! 全场响起了欢呼声,刚刚骂的最凶的赵飞鱼,欢呼的最响亮。 风白做出了经典的个人造型,左手伸出两根手指,代表自己已经进了两个球,右手又伸出一根手指,代表自己还会进一球,随即高吼道:“南军!” 长边无数庄户跟着大吼道:“万胜!” 不少老少娘们满面红晕,眼睛都快长风白身上了。 不得不说,风白这种款式的非常适合走偶像派路线,然后转型成为实力派。 相比其他读书人,风白有着天然优势,将门虎子,从小吃的好,练的多,身体倍棒。 长相虽不是玉面公子,可满身古铜色的肌肉棱角分明,狂野中带着几分不羁,不羁中有有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给不少老少娘们迷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都是已婚妇女,未婚的可不会嫁给这群杂兵,读书人科考舞弊被抓了,都不够被她们笑话的。 欢呼声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一个所有人都痛骂的家伙下场了,少尹三大护法之一的陆百川陆老六! 穿着一身布衣短袖短裤的陆百川一下场,刚刚还很狂野的风白面色一滞,回头看向充当守门员的伏鱼象。 伏鱼象也傻眼了,根据他打探的消息,今天陆百川应该陪少爷入京去礼部才对,这王八蛋怎么留在山庄里了? 陆百川如同个傻缺似的,开始绕场奔跑,嗷嗷叫。 仪刀队的粉丝群体很少,少的可怜,有气无力的喊了几声万胜,和要出殡似的。 早已彻底陷进去的赵飞鱼问道:“那家伙是谁,为何和个丧门星似的,上来后,大家都禁声了?” “陆百川。” “陛下当年在北军时的亲随,陌刀营果毅校尉?!” 王海眼底掠过一丝莫名,连他都不知道当年大川儿在军中的具体职务,因为这家伙总在升迁和降职中左右横跳,伙夫他都干过。 “回大小姐的话,是他。” “他很勇猛吗?” 王海张了张嘴,他也挺关注山庄内的足球赛事的,对陆百川的情况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家伙踢球不是勇不勇,而是…怎么说呢,就是没法说。 “尚可。” 尚可的陆百川下场后,随着裴麒一挥小旗,下半场开始了。 看的出来,大川儿上场后,仪刀队士气高昂。 陆百川上场,一般都是大比分,要么赢,要么输。 这不是废话,而是事实,南军万胜队的副队长风白已经踢进了两个球,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肯定是仪刀队要输。小说 那么想要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陆百川上场,很技术没关系,就是这家伙太邪性。 一记长传,陆百川顺利用脸接球,鼻青脸肿的停球后,开始过人。 风白回头看向伏鱼象,伏鱼象一咬牙,暗暗点了点头。 得到授意后,风白按照二人之前设想的战术,大吼一声:“铲他!” 一名球员直接跑了过去,和要拼命似的。 结果谁知陆百川带球的时候滑脚了,倒下了。 然后,这一记铲球直接铲陆百川脸上了,大川儿连滚好几圈,鼻子都窜血了。 裴麒第一时间喊“止”,毫无意外,罚下场,南军万胜队在陆百川上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少了一人。 其实这一脚真不是故意的,奔着球铲去的,要是能不轻不重的让陆百川受点伤的话最好。 谁知陆百川和一副“求踢”的模样将脸送了上来。 伏鱼象和风白再次对视一眼,没什么好争论的,一人换一人,只要能给陆百川铲出去,血赚。 谁知陆百川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见到对方被罚下一人,哈哈大笑,还能继续踢。 罚了也就算了,按照韩佑制定的并不详尽的规则,还有个点球,用裴麒的话来说就是拦截犯规。 鼻孔窜血的陆百川擦了擦血,乐呵呵的去踢点球的。 守门员伏鱼象不敢大意,因为陆百川的点球技术也很迷,有的时候能一连进去好几个,有的时候门框都碰不着,直接射飞。 场边响起有气无力的加油声,陆百川回头冲着大家拱了拱手。 不出意料,谜一样的男人,谜一样的射门,直接干门框上了,然后弹伏鱼象脸上了,再然后,球进了。 伏鱼象鼻子都气歪了,他看出球的运动轨迹了,所以没拦,但是他没看出自己脸的轨迹。 比分二比一,场外响起了死气白咧如同出殡一般的欢呼声。 双方球队你来我往,越来越激烈,伏鱼象守住一球后,大脚长传,陆百川转身回防。。 伏鱼象都傻眼了。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朝着陆百川的后脑勺射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踢出去后,那球就和瞄准了似的,奔着陆百川的后脑勺就过去了。 陆百川倒了,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经过风白等人和裴麒的激烈争论,这不算犯规。 不算犯规是不算犯规,问题是陆百川不这么想,他觉得伏鱼象是故意的。 就如同刚刚赵飞鱼所说,陆百川曾经担任过陌刀营的校尉,而陌刀营,则是步卒中最为勇猛的一批人,陌刀在手,战阵成,可以以步拦骑! 怒了的陆百川已经忘记了比赛,得到球后长驱直入,奔着伏鱼象的脸就射了过去。 伏鱼象以脸接球,鼻血窜的老高。 这一下,伏鱼象急眼了,丢掉厚厚的布手套就要和陆百川干架。 因为是伏鱼象先动手的,裴麒又吹下去了一个,外加一个点球。 场外都傻眼了,放个屁的功夫,南军万胜队罚下去俩。 南军万胜队少了伏鱼象当守门员,还少了一个球员,这和踢个毛线踢。 倒是能让其他队员担任守门员,问题是南军万胜队就俩人会守门,除了伏鱼象,还有一个,之前和至孝队踢的时候,打急眼了用球砸在了阿卓的胸口上,比赛结束后被周衍和郭鹏摁在地上揍了半天,现在还养伤呢。 已经变成南军万胜队粉丝的赵飞鱼,气的花枝乱颤,她本以为陆百川踢球是靠技术硬,感情是靠八字硬! 大家只能看向风白,会守门的,也只有全能的风大公子了。 可风大公子守门的话,进球机会就大大减少。 被罚下场的伏鱼象不愧是带过兵的副将,当机立断,风白守门,只要保持比分就能赢,将门守好。 然后,点球的时候陆百川一脚射风白脸上了。 这次陆百川不是故意的,就是射偏了。 要么说风白身体素质过硬,哼都没哼一声,仰头就倒。 两次点球,干下去三名球员,两罚一替换,全场都沉默了。 陆百川抽了抽鼻子,觉得没啥意思,申请换人后,拎着衣服去水云间泡澡了。 比赛,继续。 最后,三比二。 经过陆百川这么一搅合,毫无意外,南军万胜队输了,蹲成一排,一人多了十一个义父。 第464章 学 京中,礼部衙署,班房,而非正堂。 韩佑与礼部尚书钱寂相对而坐。 老钱是讲究人,完全当韩佑当自己人自家子侄看待,刚坐下就询问陛下是否告知韩佑关于恢复三省制的事。 韩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果然如他所料,天子早在好久之前就开始谋划了,钱寂是在韩佑前一日入宫得知此事的。 通过一件事,天子的一句话,一个想法,谁知道,谁了解,那么就可以说谁和谁是一个阵营中的人了。 这也是当皇帝的御下之道,不管你俩傻关系,同一件事,算是秘密,我和你俩说了,你俩非但要保密,还有暂时达成一致。 其实不算周老八这三省制,科考的时候,韩佑与钱寂二人也算是“深交情”了。 先是聊了一下三省制的利弊,随即韩佑道明了来意,关于体育场建盖一事。 韩佑说了一下想法,除了踢球外,还能用于演武,最重要的是,能够帮助工部“加分”。 “说来说去,你是担心周大人不愿问鼎这中书省侍中之位?” “是。” 韩佑给钱寂换了杯热茶,苦笑连连:“小子最早接触的就是周老大人,夏季那时,因为工部主事柳文冠,接触之后,周老大人总是或明或暗的帮着我,以私人情感来讲,我希望周老大人担任侍中之位,您执掌中书,周大人执掌门下,便是将尚书省交给赵泰又何妨,可惜,周老大人似乎并不愿身居高位。” “你之所愿,何尝不是陛下所想,就算是周大人同意,此事也有诸多阻碍。” 钱寂给出了与小王爷周衍相同的结论:“恢复三省之制,势在必行,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周大人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 说到这里,钱寂正色道:“老夫知你与周大人交情莫逆,私下劝说一番吧,若是周大人当真不愿做这侍中,千般不愿万般不想,怕是他这尚书之位也保不住了,一省制,陛下要的是忠心耿耿的工部尚书,而非野心勃勃的工部尚书,三省制,陛下要的是忠心耿耿的门下省侍中,而非与天子背道而驰的工部尚书。” 韩佑长叹了一声。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领导不提拔你时,你忠心做事也就罢了,领导想要提拔你时,你光靠忠心已经没用了,需要按照领导的意愿去做任何职位,如果做不到,代表“不忠心”,既然不忠心了,原有的职位也不可能继续让你担着。 “八字没一撇呢,就算周老大人愿意做门下省侍中,定会遭到朝堂大部分人的反对,刑部尚书吴定弼…” 韩佑望着老钱:“不会成为黑马横空杀出吧?” “陛下前些日子褒奖了数次吴大人,若是陛下提名吴大人,世家倒是会怀疑他,不过也不要将世家和朝臣想的那么蠢,不好说,不好说啊。” 钱寂也是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人了,什么事都见过,朝堂上的事,就没有十成十能说的准的。 老钱问道:“关于恢复三省制,陛下未交代过你什么差事吗?” “没有。” 韩佑摇了摇头。 “未交代,不代表要你安分。” “您的意思是?” “臣子本分。”钱寂呷了口茶,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说道:“陛下将恢复三省制的事主动与你说,不单单是因信任你,也是希望你出谋划策或是助陛下一臂之力。” “陛下也没明说啊。” “蠢,你做了那么多事,陛下有哪次是交代你了,又有哪次是交代你要如何做?” 韩佑恍然大悟,听明白了。 揣摩圣意,一方面是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另一方面是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天子会提出一个“目标”,只会提出一个目标,这就足够了。 聪明的臣子,不会去问要不要帮忙,因为天子告诉你这件事,让你知情,就代表需要你去做些什么了。 聪明的臣子,也不会问要怎么做,因为如果天子能交代的话,告诉你的同时就吩咐你了。 聪明的臣子,自己知道去怎么做,不能做,想办法去做,为了达成天子的目标,使出浑身解数。 韩佑拱了拱手,表示感谢老钱的指点迷津,像这种地位的官员,头发丝都是酱香味的,官场上九成九的事,门儿清。 当然,其实这也是韩佑与老八的相处方式,老八当时也没多想,大致意思就是你八哥现在和你说了,你能帮就帮,帮不上也无所谓,该忙忙你的。 说的再通俗点,长久以来老八对韩佑的态度就很“公平”,出了天大的乱子,你八哥我能给你兜着,但是你立下天大的功劳,八哥也未必真的赏赐你什么,你也不在乎,咱就慢慢处,日后要是觉得八哥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好。 “不过呢,你韩佑是天子亲军,也并非是朝臣。” 见到韩佑面露思索之色,钱寂笑着开口道:“朝堂上,有老夫,有兵部右侍郎黄有为,有周大人,我们会护你周全,加之陛下又对你恩宠无二,你断然不要将心思都用在这些苟且钻营上,多思考一些为国为民之事,多做些为国为民之举。” “小子明白,您可能不信,官场并非我所志,就算给我当个宰辅,我都不乐意。” “信,怎地不信。” 钱寂哈哈大笑:“你如今成了仪刀营校尉,而非统领,换了旁人早就急的跳脚,可你这小子却不言不语,安然处之,老夫可是知晓的,若是你在乎这品级高低,恢复统领之身不过是入宫后一句话的事。” “那倒是。” 韩佑得意的说道:“现在在仪刀卫也是我说了算,江统领就是挂名的。” “好,好啊,这京中,这天下,就是有着太多太多在乎品级的官员了,让这国朝,让这朝堂,乌烟瘴气,都想着官位,想不到百姓,呜呼哀哉。” 韩佑摊了摊手,没办法的事,这种风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现在他也想通了,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温水煮蛤蟆,一切的一切,大前提就是大家的共同老板周恪得坐稳皇位,老八将皇位坐稳,中央集权,各道各州府没有任何潜在威胁,到了那时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现在提什么都是为时尚早。 “去吧,逾制一事莫要担忧,明日老夫命人上一份折子,城西城南两处演武场老旧失修。” “这样的话,我那体育馆不成公家的了吗,咱不能光为了演武啊。” “笨,老夫只是上一份折子,让君臣有个印象罢了,到时你建成了,说可用于演武,而非只是演武,朝廷也不用耗费钱粮再建演武场,这便不是逾制了,无人挑的出错处。” 韩佑站起身,施了一礼:“跟老大人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老钱抚须笑骂道:“待老夫等人入土后你再学吧,在此之前,立天地间,行好事,莫愧良心,风雨若来,老夫等人为你遮挡便是。” “韩佑谨记。” 第465章 看不惯,干不掉 有了工部的条子,礼部尚书的应允,韩佑回到山庄后告知姬鹰可以开动了,明日一大早就带着人去城北勘测。 与此同时,山庄球场外,下午第二场比赛结束了,四季平安队在朱尚的强势带领下,终于保住了现有的成绩,倒数第一,并且又被周衍和阿卓带领的至善队刷了七分。 可以这么说,四季平安队的队员们,可谓父可敌国,见了穿球衣的,甭管认识不认识,见面就叫声义父,准没错。 已经没有任何人对四季山庄队抱有期望了,如果陆百川不加入山庄队的话,山庄的倒第一的名次无人可以撼动。 完全了解比赛规则的赵飞鱼喊的嗓子都劈了,现在她成为了两只队伍的铁杆粉丝。 她喜欢南军万胜队,因为赵家就出自南地,加上还有实力与容貌并存的风白,老少娘们都喜欢。 她也喜欢山庄队,喜欢山庄队百战百败,百败百战不服输的精神。 大呼过瘾的赵大小姐被王海带到了食堂吃饭,还不去酒楼饭庄,听闻了内部人员都在食堂吃饭后,就去食堂。 到了地方后一坐下才想起来一件事,她还没进去营区,那些舞弊考生的营区。 转念一想,又觉得去不去的意义已经不大了,韩佑应该是没亏待他们,若是亏待了,这群无比考生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模样,与寻常军伍已经看不出太多不同了。 不过这也是赵飞鱼担心之事,这群原本还是读书人的家伙,这么快就被“同化”了,肯定不是她爹想要看到的事情。 刘瘸子亲自将饭菜端了上来,分量足,味道好,就是不怎么好看。 赵飞鱼能长的和大洋马似的,饭量自然不错,也不知道是因为遮住了脸还是彻底放开无所谓了,吃东西也没什么淑女风度,咔咔炫,咣咣造。 吃了一会,赵飞鱼突然说道:“本小姐也想踢球。” 王海:“好。” 这一声轻飘飘的“好”,反倒是让赵飞鱼愣住了。 “可踢球的都是男子啊。” “不错,但是没人说过女子不可踢球。” 赵飞鱼很是困惑:“传出去,岂不是斯文扫地,你家少爷难道不在乎名声吗?” “也是,那就算了。” “你…” 赵飞鱼气呼呼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不喜欢王海,至于王海哪里不好,她也具体说不出来。 总之就是王海的那个态度,仿佛满脸写着一段话,你看不惯我,但是你又干不掉我,略略略,你能怎么样! 起初的时候,赵飞鱼想给韩佑一个下马威,因为她爹的事,科考,让他老爹颜面无光。 结果没成想,刚入庄的时候,韩佑根本没来接他,而是王海接的。 王海呢,滴水不漏,怎么找茬都没用。 好不容易见到韩佑了,又是那么一副场面,所以只能找王海的事了。 然后,王海依旧滴水不漏,根本挑不出任何错处,说什么,顺着你说,也不反驳你,想反驳你,不名言,拐弯抹角的怼你,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为赵泰之女,赵飞鱼岂是善男信女之辈,老爹并没有交代她什么,可她需要为老爹做些什么。 “不管,我要率领一支属于本小姐的足球队,你想办法。” 还是颐气指使的模样,不容反驳的态度。 “庄户中的适龄女子本就稀少,即便有了球队,亦无可切磋之队,因是女子之身,也无太多观赏性。” 赵飞鱼擦了擦嘴,又闹心了,因为她觉得王海说的对,不知道为什么,王海说话,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无法反驳。 “那本小姐还能做些什么事。” 王海反问道:“大小姐想做什么事?” 赵飞鱼直接明牌了:“叫你为难,又不得不做,不得不做,心里还不痛快,不痛快,又拿本小姐没办法的事。” “好。” 王海又是一声轻飘飘的“好”,赵飞鱼气的直接伸手捏住了王海的脸蛋子。 “你以后不准说好!” 被扯住脸的王海点了点头:“可!” “可也不准说!” “成。” “成也不准说!” “行。” “行也不行!” 王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被扯住了脸,不耽误他啃馕饼。 赵飞鱼松开了手指,深深的吸了口气,无比好奇的问道:“你不生气吗?” “您是大小姐,小的是下人。” “你什么意思,敢怒不敢言?” “没有。”小说 “那你…平常跟着你家少爷,也是这般?” 第467章 高端舔狗 五个舞弊考生,一一上场,如同上刑场。 第一人,被王海踩裂了脚踝,被王海扶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失手,还望海涵。 第二人,被王海撞断了肋骨,被王海搀扶着,面无表情的说道,失手,还望海涵。 第三人,直接跪地上了,王海说,你这种软骨头,伏将军会要你的命,杂兵哭了,嚎啕大哭,看的出来,他是真怕伏鱼象。 第四人,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冲着眼中只有王海的赵飞鱼,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即便如此,依旧被王海一字一句“打球”叫了过去,还是灌篮,膝盖撞在了这个倒霉鬼的额头上,晕了。 第五人,一看王海要将人逼死的模样,梗着脖子叫道:“海爷,刚刚小人没有取笑她。” “没有取笑,你却看向了她,心中好笑,没有人可以笑他,至少,没有人不可当着我王海的面笑她。” 就这一句话,场边呆若木鸡的赵飞鱼,双眼之中满是柔情。 王海没有看向她,只是看向第五个倒霉催,勾了勾手指:“来,打球。” 第五人一咬牙,直接冲了上去,随即,结结实实撞在了篮板下的架子上,晕死了过去。 王海丢掉球,来到了赵飞鱼面前,还是面无表情。 “大小姐若是乏了,小的护送您回去歇息。” “我…” 面对王海那古井无波的面容,赵飞鱼不知怎么了,心跳莫名的有些快。 王海从一个山庄之子的孩子拿过了短刀,插在了腰后,随即蹲下身,拍了拍孩子的脑袋,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莫要学我,要学伏将军他们,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要学每夜前来授课的老爷爷们,他们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孩童不解:“那我们要效仿老爷爷们吗?” “不,大儒们为师,师者之期盼,非是你们变成他,而是超越他们。” 一旁的蛋姑娘,望着王海温暖的笑容,呼吸越来越急促,喃喃道:“不要变成他们,而是…超越他们。” 王海收起笑容,站起身穿上上衣:“大小姐,走吗。” “哦,哦哦,走,回…回去。” 赵飞鱼再次看了眼地上的纱巾,突然笑了,笑的很灿烂,转身走向了球场出口。 王海依旧跟在身后,沉默着,面无表情着。 二人就这么往回走着,赵飞鱼认路,王海没有并肩而行,落后半步。 王海走路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赵飞鱼却知道,王海会跟在自己的身后,哪怕听不到脚步声,听不到喘息声,他总会跟在身后。 王海的头发很短,长的不过一指,乱糟糟的,随风飞舞着。 路过的人见了,只是多看了一眼,随即躬身施礼,王海还是面无表情,只是那么跟着。 “山庄…” 赵飞鱼突然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轻声道:“让我很困惑。” 王海不吭声,站在身后。 “能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庇护之地。” “庇护…你们的庄户吗?” 王海沉默着,沉默也是答案。 “所以,你们才会如此快乐?” 王海还是沉默。 “你读书,对吗,昨夜我见你在墙外,读着《大学》,你读书。” “是,小人读书。” “读书的人,不应自称小人,也不应做下人,所有读书的人,都不应做下人,你做下人,甘心吗?” “不甘心。”王海摇了摇头:“很不甘心。” “你愿跟着我,跟着赵府吗。” “不愿。” “可你不是不想做下人吗?” 王海淡淡的说道:“小的是不愿做下人,不愿做任何府邸的下人,除了韩府,除了少爷以外。” “可在韩府,你还是下人,你甘心?” “甘心。” “为何。” “因所有人都将我当下人,唯有韩府,唯有少爷,不将我当下人。” 赵飞鱼还是没有转过身,只是站在那里:“你要是读书,考取了功名,便不是下人了。” “是,入朝为官,旁人会说,看,他叫王海,曾是下人,曾是韩府的下人,与其如此,小的更希望,旁人会说,看,那是韩府的下人,而非曾是韩府的下人。” “哦。” 赵飞鱼轻轻的哦了一声:“你未对我想那般笑过。” “哪般。” “与那些孩子那般。” “因为小的是下人,您眼中的下人,下人,哪有对大小姐笑的。” “哦。” 赵飞鱼卷着衣角,轻轻说了一声哦,继续超前走着,一直回到了小院,守在门口的丫鬟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王海仰头往下空中飘落的雪花,紧了紧衣裳,如同以往跟在韩佑身边时,靠着墙角蹲下,从挤满厚雪的青石下抽出了《大学》,一字一句的读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子时,会有人替换他。 雪,没有停,肩上却不知何时没了积雪。 王海仰着头,见到一把纸伞从墙里伸了出来。 纸伞下,是赵飞鱼大大的笑脸,因过敏红肿,有些丑。 王海的双眼之中,有了一丝困惑,四目相对,许久许久,王海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看书。 见到王海没有吭声,赵飞鱼笑意更浓,矫健的从墙上翻了下来,袖着手,蹲在了王海身边。 “你翻慢一些,我看的慢。” 王海依旧一字一句的默读着,理解着,并没有因为书友的加入而改变看书的速度。 “你慢一些嘛。” “大小姐,不应和下人一起读书。” “下人也不应读书。” “小人是韩府的下人,与旁人,不同。” “我是赵府的大小姐,与旁人,也不同。” 王海合上书,将《尚书》交给赵飞鱼:“大小姐看便是,小人命人再取一本。” “你和我一起看。” “不好。” “那我不寻你麻烦了,好不好。” 王海依旧摇头:“不好。” “不寻你家少爷麻烦呢?” “不好。” “不寻山庄麻烦。” “不好。” 赵飞鱼撅着嘴:“那要怎么才好。” 王海目光平静:“你意欲何为,你赵家父女,意欲何为,告诉小人。” 面对着王海清澈的目光,赵飞鱼本能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下垂。 “小的去取书。” 王海站起身,却被赵飞鱼一把拉住。 低着头的赵飞鱼轻声道:“为爹爹,我欲挑拨你家少爷与赵家,为我自己,我会见机行事,污蔑韩佑轻薄于我,风家会退婚,赵家亦不会寻爹爹麻烦。” “哦。”王海蹲下身,翻开书,继续看着。 “你翻慢一些嘛。” “不。” “为什么?” “我不喜欢听女子的话,少爷说,这样的人,称之为舔狗,对女子言听计从,没志气的。” “舔狗?”赵飞鱼想了想,脑补了一下一条狗不断舔的画面,咯咯娇笑:“那你以后做本小姐的舔狗如何?” “好。” 赵飞鱼愣住了,没想到王海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失望的说道:“我知道了,七日后,你就不舔本小姐了,对吗。” “是。” “好吧,七日就七日,那你只准舔本小姐。” “不。” “为什么?”赵飞鱼狠狠地拍了一下王海的后脑勺:“你刚刚明明说,要做本小姐的舔狗的。” “小的虽是舔狗,可若是遇了别的女子,舔或不舔,又要同时舔几人,是我的自由。” “嗯…”赵飞鱼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那你要多舔舔我哦。” “小的尽力。” 二人,肩膀近乎贴在了一起,雪花随风起舞。 第468章 火速入宫 韩佑已经接连四天没有看到王海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寻思这事,让邬明月与仲孙无霜很是幽怨,哪有子时的时候干一半突然挠了挠脑勺问王海休息没的。 没见到,不代表不关注,韩佑每天都要问一问朱尚,深怕赵家刁蛮疯娘们欺负了王海,毕竟海哥是个老实孩子。 听闻王海将头发都割掉后,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差点一激动就让人给赵飞鱼撵出去了。 北门御庸叹了口气,他早就习惯了韩佑的性子,又总是无法理解,韩佑就像是一个护住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一有风吹草动,总是感性战胜理性,做些得不偿失的事。 每月月初一次例会,韩佑将除了王海外的各个小伙伴都叫了过来,确保一切正常,再一个是做一些冬季安排,还有两个月后元日要休息十日。 结果当韩佑说出这件事的时候,遭到了大多数人的齐齐反对。 韩佑说工钱照常开,受到了大多数人的齐齐支持。 “大致就这么点事,确保年底放假之前的工作安排,足球联赛年后搞吧,先把体育馆建出来,就叫做四季馆吧,坤哥那边需要停工吗?” 姬鹰笑道:“少尹勿忧,冬季不耽误动工,不过是工事缓慢了一些。” “别勉强啊,天气越来越冷了。” “不勉强,不勉强的,只是人手有些不足。” “人手我再想想办法,早出晚归做马车太麻烦,也不安全,大川儿一会去一趟马家庄,借住处。” 陆百川打着哈欠:“为何要我去,怎地不叫旁人去。” “下雪天骑马不安全,我怕摔着别人。” 江追看向韩佑:“是他夸骑术好吗?” “是说他抗摔。” “哦,好。” 陆百川点了点头,认为这个理由很无懈可击。 见到陆百川那个死样子,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轮班的事都调整好了吧,别和上次似的出了事连人都找不到,各项奖金也要跟得上,咱们是企业家,不是资本家,表现好的,要给奖金,表现差的,消极怠工的,扣奖金。” 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说着,都很尽力如何如何的。 “诶呦,现在都学会互相打掩护吹捧了。” 韩佑翻着白眼说道:“那现在我要是让你们挑出来一个表现最差你们最讨厌的人呢,能说出来吗。” 一群人哭笑不得,知道是在开玩笑,韩佑很注重内部团结。 韩佑正色道:“现在就选,选出一个你们最讨厌的人,并且说明为什么都讨厌陆百川。” 陆百川:“???” 大家刚要调笑几句,敲门声传来,北门御庸喊了声进。 一名入口负责迎宾的庄户推门说道:“少尹,宫中来了禁卫,说是陛下命您入宫,火速入宫。” 北门御庸面色微变:“火速入宫,还是速入宫,或是入宫?” “火速入宫,小的听的千真万确,就是火速入宫。” “出事了。”北门御庸看向韩佑:“出大事了。” 韩佑连忙起身,江追将狐裘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陆百川则迅速跑出去牵马。 “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韩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向大家:“或是各道各州府出了什么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未听闻过。 如今四季山庄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不止是京中游客,各道的商贾、入京的世家子、公子哥什么的,也有不少,雨绮等人也专门负责收集一些消息。 北门御庸不太确定的说道:“莫不是流民入京?” “工部、礼部、户部负责的事,和仪刀卫没关系啊。” “不会。” 裴麒开口说道:“流民入京,至少也要千人之数才会惊动宫中,就算惊动了宫中,陛下为何要传召少尹,就算流民入京,东、南、西、北四城门官道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应是其他事。” “散会,各司其职,我入宫了。” 韩佑紧了紧衣服,快步走出了小院。 ………… 京城,宫中。 景治殿内,周老板来回的踱着步,地上是一张大大的舆图。 文武站在大殿门口,焦急的张望着。 “来了没有!” 老八暴吼了一声,文武摇头:“回陛下的话,还未到。” 周老板继续踱着步,满面焦急之色。 眼看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文武终于喊了一声来了,不等周老板回应,匆匆跑下了台阶。 周老板连忙走出景治殿,远处,是一名背插靠旗的京卫骑卒,单膝跪在地上,冲着景治殿门口施了一礼后,低声和文武说着什么。 文武听了一会后,回头看向周老板,老八眼眶暴跳。 骑卒汇报了情况,站起身匆匆跑出宫外,文武也一路小跑回来了。 “陛下,有准信儿了,长垣西南两侧的山全塌了,户部送去的粮…怕是…怕是送不到了,跑回来不到二十人,户部主事与文吏说,塌山后,官道也被掩断了,想要进入或是离开,需从北侧密林绕到淮县,足有四百余里,还是山路,倘若再耽搁下去…” 话还没说完,周老板急匆匆的跑回殿中,看向地上的舆图。 长垣,名义上算是下县,实际上也是个“矿县”,先发现的矿山,才有的长垣县。 七十多年前,去那里的都是徒刑罪囚,久而久之,便有了居民,经过几次大赦,长垣已经没有罪囚了,都是身家清白的百姓,足有八百多户四千余人。 因为是挖矿的地方,周围也没有农地,靠的是户部每个月送去一次吃食用度,也不算太远,一百多不到二百里。小说 本就是三面环山,如今一塌算是彻底封了路,长垣县等同于与世隔绝,如果朝廷不派人开山的话,三千多人不是活活饿死,走投无路下,他们肯定会上山,一上山,绕路四百余里,等到回了官道可能十不存一。 “韩佑还有多久能到!” “已是派人去通知了。” “兵符取了吗。” “取了。” “那是朕的子民,足足四千一百二十七人,被困绝境,缺吃少喝,这种滋味,等死的滋味,朕…” 周老板攥着拳头:“这种滋味,朕最是知晓,饿的头昏眼花,恨不得择人而噬,我周恪,不允许治下出现这般惨状!” 第470章 夜奔 韩佑了解情况后,没有等伏鱼象,上了官道赶赴南侧。 夜了,雪似是停了,寒风却瑟瑟吹着。 夜间,冰雪,最是难行。 韩佑原本可以乘坐马车,他不想。 出了城,韩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想起一个作文。 爸爸书房的那盏灯,后来才知道,照亮的不是书房,而是全区人民。 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很多时候,很多事,很多人,走向、命运、生死,真的是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胯下战马的马蹄下,不是宽阔的官道。” 韩佑仰天长叹:“后来才知道,是长垣万千百姓的生死线呐。” 江追和宫老师对视一眼,不知道韩佑在那胡咧咧什么。 韩佑挠了挠后脑勺,觉得不太通顺。 想了想,韩佑仰天长叹:“马上的病不是本少爷,后来才知道,是长垣百姓的未来?” 江追不解问道:“韩校尉你瞎嘟囔啥呢。” “你懂个屁,这叫后来,后来才知道,自己以为的只是表象,明白吗?” 江追似懂非懂:“后来才知道,咸的,不一定是眼泪?” 韩佑:“…” 江追不太确定问道:“后来才知道,叫爹爹的,不一定是女儿?” 韩佑傻眼了:“这一套套的,你听谁说的?” “雨绮姑娘啊。” “雨绮?” “前几日在食堂,我看她在那咯咯笑,我就偷听了一会,她就是这么说的。” 韩佑八卦起来:“她和谁说的?” “两位少夫人。” 韩佑:“…” 韩大少爷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这套嗑这么熟呢,这俩娘们的破嘴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三人三马,韩佑、阿追、宫老师,伏鱼象如果不耽搁的话,出山庄上官道,绕城自西向南,用不上半个时辰就会追上。 长垣是京城下县,实际上距离并不远,一百七十九里路。 骑马的话,即便是将马速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天亮之前也会到达。 人分三六九等,马也是如此。 军中用的军马,如果是长途作战的话,一般骑乘的都是母马与骟马,而非公马。 公马虽然体格更加健壮高大,也容易服从纪律,不过没有雌马与骟马容易驯服控制,后两种马的情绪也在战场上更加稳定。 当然也有骑公马的,少,要么是无马可用了,要么是那种良驹特别听话的,军中很少有谁说就骑着公马出行作战。 少,不代表没有,屈指可数,韩百韧就是其中一个。 老韩就喜欢骑公马,驯马的方式也比较粗暴,直接撂倒,然后骑在马身上就是一顿揍,什么时候揍老实什么时候算。 韩佑骑的就是一匹公马,少有的脾气温顺,马老二送他的,名字叫黑风,韩佑嫌不好听,叫阿逵,因为这马身体是黑色的,鬓毛长的和有点像是胡子,大胡子,就插马腹两边挂俩板斧了。 按照正常情况下,如果优良的战马在地面平坦稍微柔软的地方狂奔,理论速度可以达到惊人的每小时五十公里,当然,是理论,这样的马有是有,也有不少,不过跑不了太久。 其实马和人是一样,如果不管不顾运动特别激烈,只求速度,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受不了,不求速度的话,保持体力也会坚持的长久一些。 普通军马,在乎马力的话,不怕磨损的话,也就是每分钟三四十…不是,每小时二十到三十公里,能跑上五六个小时,也就是二百里地左右。 只走官道赶向长垣,实际距离也是二百里出头,天亮之前一定会到。 三人骑着马的速度并不快,不到半个时辰,陆百川、伏鱼象、姬鹰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五十三人,还有五十名“军伍”,除了三十名南军杀才外,还有二十名杂兵,也就是那些科考舞弊的倒霉催们,风白也在。 韩佑倒不是真的指望这二十人能出什么力,别拖后腿就好了。 之所以叫上二十个读书人,韩佑有自己的考量。 名义上,一百个杂兵都属于仪刀营,虽然只是辅兵。 如果韩佑每次出事只用伏鱼象的手下的话,会授人以柄。 仪刀营又需要传承,需要挑选出一些真正可以传承下去的人,即便韩佑没对这一百人抱有期望,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有几个将来会文武双全的考生在仪刀卫效力。 众人汇合后,没有任何多余废话,韩佑一夹马腹,提了马速,五十余人在官道上策马狂奔。 值得一提的是,马上的二十名读书人包括风白在内,都骑过马,不过只有风白在内的三四个人算是精通骑术,可以骑快马。 山庄里的马大部分都是军马,人不行,没事,马行就可以。 战马都有着从众和跟随性,马速越来越快,军马都能跟得上,只要马上骑士保持住重心紧贴着马背不摔下来就好。 其实这也是韩佑第一次策马狂奔,平常出京入京很少骑的这么快。 马越快,风越冷,陆百川、伏鱼象二人骑术最好,单手抓住缰绳,另一只高举火把,火光忽明忽暗,猎猎作响。 这也是夜间策马狂奔必做之事,领头之人高举火把。 陆百川骑着马,距离韩佑最近,深怕后者出了什么闪失。小说 伏鱼象则是不时的回头大喊着。 “压低身姿,大腿莫要太过用力…” “他娘的别猛地拉缰绳,失了蹄摔断骨头…” “埋住脸吐气,不要迎风,莫要管马儿如何跑,抓住便好…” “莫要学老子高声喊叫,马儿听到了会越跑越快…” 在此之前,辅兵营并没有进行过任何骑术方面的训练,光踢球了,除了风白外,其他十九人骑的像模像样,骑术算不得好,有些狼狈,却能骑。 韩佑不时回头望去,极为诧异。 二十人,过半的人还算沉着冷静,也难怪能被伏鱼象挑选出来。 疾驰了快一个时辰,马儿的喘息越来越粗重,鼻孔喷出了白色的气团。 陆百川吼了一声,将火把交给江追。 军中就是如此,夜间疾驰姓马,不可一人一直举着火把,手臂酸痛久了会失手。 除此之外,领头的马也受到过这样的训练。 马儿天生畏惧火焰,感受到热度,或是火把的火苗窜到了眼前,容易惊马。 江追接过火把时,伏鱼象也吼了一声,他也将火把递出去了,接火把的人是风白。 接替过后,换江追与风白二人跑在前头引路。 韩佑望着风白策马狂奔的背影,目光莫名。 “领跑”这种事,一般都是军中探马或是骑术过人者担任,尤其是在夜间,视线不及,稍有差池就会失蹄,极考验骑士骑术。 江追毕竟算是半个名门之后,家学渊源,属于是文不成武还行,能够领跑倒是无可厚非。 可这风白,明明是世家子,能够有这么好的骑术,着实令人意外。 还是那句话,“领跑”是骑术中的一种,但是一般人不会专门训练这种骑术,除非是军中悍将,至少也是校尉一级的,习惯性一马当先冲锋陷阵。 要么就是探马,骑术惊人。 一个世家子有着如此精湛的骑术,还懂“领跑”,说不通。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能问韩佑也不会去问,他有更关心的事。 又骑了接近半个时辰,陆百川在队伍最后,大喊了几声,队伍已经越来越长了,六七个杂兵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要知道骑马不止是对技术的考验,对体力也是如此,长时间保持着平衡,还要随着战马起伏而略微调整身姿保持一致,加上夜间骑马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体力消耗很大。 韩佑大吼道:“到长垣还有多久?” 江追回头说道:“快到旬县驿站了。” “到了驿站休息两刻钟。” 第471章 身份问题 驿站,也叫道驿,多建在官道旁,根据地势和地理位置,最短百五十里,最长四百里,都会设上一处。 驿站一般都用于传递官府文书或军报,传信的人可以在驿站中吃喝住宿,也能够凭着手令换马,如果是十分紧急的情况,骑士的体力已经不允许继续奔驰下去,驿站会有专门的骑卒替换。 旬县驿站也叫狗叫驿,百姓是这么叫的。 相传前朝建立这座驿站的时候,总有农家的狗跑过来叫唤,从早叫到晚,后来就被当地人称作狗叫驿了。 五十六人,刚到驿站,听到动静的驿丞迅速带着人迎了出来。 驿站有大有小,如同折冲府一样,分为上、府、下三等。 国朝最大的驿站在北地,也就是前朝昏君他爹差点折戟沉沙淹死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城,加起来足有三千多人,旁边有两处马场,可以同时安置六到八万大军歇息,除了战马,常年存储大量粮米,京中集结大军前往北关,路过可以歇息以及补充补给。 不过满大周也就这一处驿“城”了,寻常的都是狗叫驿这种,从上到下,驿丞、置佐、小令、小史,加上八名可以接替骑卒的骑手,一共十二人。 只有驿丞有正规编制,算是吏,其他人都是“民间招工”,八名骑手则是附近屯兵卫提供。 驿丞姓曲,曲明照,今年正好四十,见到来了这么多人,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江追将腰牌扔了过去,曲明照吓了一跳,连忙行跪礼。 仪刀卫,越是离京中远,威名也越会变成凶名。 在这个信息交流不发达的时代,很多一辈子离不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人,消息极为滞后,不少人对仪刀卫的印象都停留在前朝。 甚至很多偏远的穷乡僻壤,都不知道大康朝变成大周朝了。 狗叫驿距离京城很近很近,可曲明照只是一个小小的驿丞,也没入过京,关于韩佑的事自然没听说过多少,对仪刀卫怕也是应该的。 不用韩佑交代,陆百川翻身下马吩咐了起来,备饭食、草料,换火把火油,打听是否知晓长垣塌山的最新消息。 韩佑则是进了驿站之内,搓着手啃干粮。 伏鱼象爱马如命,亲自看着驿站的人给马儿擦汗后喂食草料。 驿站不大,连墙带院也就个篮球场那么大,算是新驿,之前的驿站是在五十里外,快到长垣了,建了两年半,总是塌房,现在被附近的农户改成养鸡的地方了。 狗叫驿就两处建筑,可以理解为官方招待所,前侧吃饭,短暂休息,后侧有卧房十二间。 曲明照点燃了火炉,放在了韩佑等人的旁边供他们烤火。 “风…风白是吧。”韩佑转过头,冲着和一群考生啃干粮的风白招了招手:“过来。” 风大公子无声叹息了一口,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夜晚“领跑”。 第473章 折冲府 韩佑等人下了马,江追将火把凑近之后,大家才看清曹理义的阵容。 三十五六,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五官寻常样貌普通,面容却极为刚毅。 武将普遍比文臣升的快,很多参加过战事的,军功是可以累计的,不像文臣,甭管什么功劳,最高升个一品半级的,不可能因为一个大功劳就升好几级。 其实古代当官也看长相的,长的和浩克似的非要当文臣,很别扭,长的和两年半似的,非要当武将,更别扭。 曹理义就是典型的武将长相,或者说是武将身材,不说俊朗不俊朗,身板必须要比寻常人壮硕一些,看起来也顺眼,长的有点像是减肥成功后的蜡笔小新。 一听说韩佑就是个校尉,曹理义自己就站起身了,还没自己官儿大呢。 韩佑刚要问折冲府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曹理义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这位这位校尉姓甚名谁,可是京营兄弟,又带的是何手令,兵部手令,还是工部手令?” “宫中的,没有手令,只有虎符。” “虎符?!” 曹理义神情微动,手令是一次性的,并且写明要干什么事情,调动哪里的军伍,哪里需要提供协助,事情干完,用完作废。 虎符就不同了,根据样式不同,调的是营也不同,而且干什么都可以,当然,你要说造反的话肯定不行,刺杀天子也不行。 总之,虎符比手令的适用范围更广,也更灵活,如果是从宫中得的虎符,至少也能调动一处折冲府,不过正常能领宫中虎符的,怎么也得是正五品以上的将军。 望着韩佑过分年轻的面容,曹理义脸上闪过一丝戒备之色:“虎符在哪里。” 韩佑从怀里掏出了虎符,曹理义登时倒退三步,仓啷一声佩刀出鞘。 “你们到底是何人!” 虎符,有点不正经,因为是麒麟造型的。 而且这麒麟府也不太正经,也不知道工部哪个孙子制的,往那一撅撅,和肛瘘似的。 再肛瘘也是麒麟样式的,这种麒麟符可以调动一州府的兵力,任何一州府的兵力都可以调动,不过只有一个州府,定死是哪个就调哪的。 这也就罢了,除了调兵,州府的知州等文臣,也要听从调动。 再通俗点说,这种肛…这种麒麟府能够直接接管一州府的军政大权。 能使用这种麒麟府的,要么,是天潢贵胄,要么,至少是兵部侍郎级别的。 曹理义一出刀,瞬间就被围上了,十多名南军老卒挽弓拉弦。 江追知道对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将仪刀卫统领腰牌扔了过去。 曹理义没敢接,怕一伸手容易分神,再被射死。 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大惊,脱口叫道:“前朝余…原来是天子亲军?!” 曹理义连忙将刀插回刀鞘,再次行军礼,暗暗咋舌,原来是这群狗日的,怪不得能请到麒麟虎符。 “卑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仪刀卫校尉驾临,还望恕罪。” 将军和将军不一样,校尉和校尉也不一样。 打个比方,都是老师,幼儿园老师和清…不对,呸呸呸,幼儿园老师和正经大学的老师能一样吗,两者云泥之别。 一个下府的折冲府将军,和一个天子亲军的校尉,依旧不一样, 弓夸背,刀入鞘,南军老卒虽是放下戒备,却依旧包围着曹理义。 韩佑不解的问道:“你一个堂堂折冲府都尉,为何在官道上等着。” “出事后,一直等到现在。” “为什么等这么久?” 曹理义苦笑了一声:“不等,末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好。”韩佑点了点头,回到马上:“带我去折冲府,回去后,马上派人去旬城中寻县府,调集青壮民夫,带工具和干粮,天亮后赶去塌山位置,再派一人,去两处屯兵卫,一人不留,都调过去,兵备府也去一个人,六百府兵,留下二百,剩下四百,去两处屯兵卫驻扎。” 曹理义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似是有话要说,犹豫几秒后,应了一声:“得令。” 就这样,众人开始跟着曹理义下官道,走了小路。 说是小路,不过是不如官道平整宽阔罢了,路,走的多了,就有了,人,来的多了,就好通了。 众人顺着小路一路前行,速度不敢过快,这种小路很危险,芳草丛丛挂着白霜,一旦跑马,很容易伤着。 折冲府就建在山脚下,不过是矮山,就算遇到塌山也来得及跑,要不然就得建在旷野之中,太过暴露。 这种下府都驻扎在野外,全是军帐,四五十帐连成一片,灯火通明。 韩佑皱眉问道:“你们这的折冲府晚上都点燃那么多火把和灯笼吗?” “长垣县受灾,百姓被困生死不知,兄弟们不敢睡,也不能睡。” 就这一句话,曹理义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好感。 其实很多军伍就是这种,不懂什么长远的、理智的,什么好好休息等命令,养足精神在出击之类的。 对他们来说,距离不远的百姓们受了灾,谁也无法安稳的睡下,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耗费的心神,耗费着体力,等待着军令,哪怕再疲惫,一旦有了军令就会第一时间离开军营,去需要他们的地方。 还没到地方,尚有五六十丈之遥,已是有数名骑卒快马奔来,大呼小叫。 “曹老大,来信了吗,来信了吗…” 曹理义一夹马腹,迎了上去:“告诉兄弟们,脱甲下刀只携干粮、清水,马车皆放开山用具,拾掇好后回帐内歇息,天亮后再出发。” 韩佑没有跟上去,而是侧目看向陆百川:“听说过这家伙吗,能信得过吗。” “京中北至边关,西至河苑,南至涠江,东至柳充之内,折冲府都尉,两年内,皆可信。”小说 旁边的风白神情微变,没吭声。 两年内的意思是说,兵部对各地武备将军三年一核,或者说是三年一调动,不会大规模的调动,很多将军在同一个折冲府一干就干十几二十年都很正常。 从周恪登基到未来两年,陆百川说的这个范围,以京中为中心,都是老八信得过的人。 风白神情有些不对劲,西地河苑算是一道分界线,从河苑往西,几乎就算是风家的地盘了,而陆百川作为仪刀卫的天子亲军,又说出这样话,要么是有口无心,要么是他或者天子,对燕王府一脉无形之中掌管河苑以西,感到担忧或者不满。 第474章 狗官 韩佑带着人进入折冲府营区时,将士们已经整理好物资与工具了。 和速度快慢没关系,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韩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让伏鱼象带着人去休息,只带着陆百川与江追来到大帐中。 一直未卸甲的曹理义也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双眼遍布血丝。 “营中皆是粗茶淡饭,诸位将军莫要嫌弃。” 说完后,曹理义开始煮水沏茶。 称将军,官职不对,但是称仪刀卫的校尉为将军,也没毛病,谁叫人家是亲军呢。 “不用泡茶了,我们自己带了水囊。”韩佑打断了曹理义:“问你点事。” “将军请问。” “从京中得了信,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天一夜了,按照正常流程,必须要去京中请手令才会能救人吗?” 韩佑这么一问,反倒是给曹理义问愣住了,因为这句话很业余。 江追都笑了:“当然不是,这是下县,离的近,要是在南北二关的话,出了事还要入京请手令,待带着手令回去了,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月余,那岂不是人都死光了。” “这位将军说的是。” 曹理义看向江追:“是如此,京中下县不同。” 给韩佑脱狐裘的江追乐道:“叫本统领为统领。” 曹理义面色一惊:“您是天子亲军统领?” 江追还没嘚瑟,陆百川拆台道:“他算个屁统领,一个月前就是个小旗。” 曹理义一脸你t 陆百川冷笑道:“文武不和乃是大忌,若不然,是你的错,若不然,是张缇的错。” 江追:“你直呼县府其名,怕是深仇大恨。” “三位将军,卑职只说一件事。” 曹理义明显不是个爱啰嗦或者打小报告的人:“长垣县出事后,张缇可以火速调集民夫青壮以及屯兵卫辅兵,他虽无法调动我折冲府,可卑职愿担着天大的干系摔麾下儿郎前往协助。” 韩佑点了点头:“但是张缇没有这么做,而是派人去京中请了手令,耽误了足足近一日的时间,对吗。” “是。” 陆百川与江追对视了一眼,前者说道:“若是其他州府倒也罢了,可这是京中下县,调动军伍干系重大,他派人去京中请手令,算不得错。” 江追点了点头:“可你又痛骂这位张大人,想来是有其他因由,并非是因这里为京中下县,是也不是。” “是,皆与商队有关。” 曹理义望着韩佑,拧眉道:“开山,少说也要半个月乃至月余,年底之前,南地秀绸商队会送去京中发卖,一旦绕路,商队无法走山路,地势太过险要,只能绕仲城,这便要多耽搁月余,可要是耽搁了月余,待商队回涠江时,便无法乘船,陆路赶回涠江已是临近年关或是过了年关。” 陆百川和江追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二人听不懂了。 韩佑若有所思道:“张缇家中也有人行商,卖秀绸?” “不,张缇会在旬阳低价收了秀绸,已经放出消息,他低价收了后再令人去京中发卖,路途并不遥远,等开了山他都无需组建商队,多派些马车就能送往京中,稳赚不赔,赚的盆满钵满之事,可这狗日的,耽误的却是长垣百姓的姓名!” “是吗。”韩佑淡淡的说道:“取舆图来。” 帐中就有舆图,曹理义铺开后大致解释了一番。 这次三人都听懂了。 旬县还有一条路,商队勉勉强强能过,但是很麻烦,绕很远的路,要知道商队马车有很多货物,不单单是秀绸,还有其他货物。 除了官道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允许至少上百辆马车迅速前行的路。 这也就是说,从南侧入京的官道被封,要么,绕路,要么,进城等着。 “张缇请京中手令,最多能耽搁一到两天罢了。” 江追狐疑的看向曹理义:“你刚刚说开山要许久,似越不差这一两日,他耽搁下来又有何用。” “卑职用人头担保!” 曹理义掷地有声:“集结青壮开山,那杀千刀的狗官定会节外生枝,一日又一日的耽搁下去!” “曹将军。” 韩佑将目光从舆图上收了回来:“你要知道,一个县府,还是京中下县的县府,正六品,为了赚钱不顾治下四千多百姓的死活,为了赚钱暗中阻挠京中主持救灾的大臣,这可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不止要丢掉官袍或是甲胄,还会获罪,至少有一人获罪,不是你,就是他,你明白吗。” “卑职说了,卑职,用人头担保!” “好。” 韩佑微微点了点头:“昨日我入宫了,陛下说他会在宫中等消息,陛下要等的消息,肯定是好消息,谁要是想将好消息变成坏消息,就是与我仪刀卫为敌,与我仪刀卫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天亮后,让你的麾下跟着我的人去事发现场,你带我去旬县,现在去歇息吧,天亮后,你就没办法再休息。” 曹理义再次单膝跪地,什么都没说,只是施了一礼,倒退着离开了大帐,脸上的表情虽是依旧焦急,却没了刚刚的凝重之色。 第475章 烹狗 天还未亮,不到一个时辰内,曹理义已经偷偷掀开了营帐三次,足以知晓他有多么焦急。 这种焦急,不是装出来的,不焦急,也不会夜里骑着马在官道上吹寒风。 韩佑没有从过军,却也看出来了许多军伍的无奈。 各道折冲府,明明可以救灾,却不能轻易调动,许多百姓他们都熟识,要等着,每一刻都是煎熬。 韩佑坐在木凳上,歪着脑袋小憩了一会。 陆百川则是去巡营了。 他想知道,曹理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都尉。 从寻常军伍身上,大川儿可以看出折冲府都尉是否治兵有方。 治兵有方的人,是有本事的。 一个有本事的将军,说一个文臣的坏话,未必是真的。 但是一个没本事的将军,装作很有本事的样子,又说一个文臣的坏话,那他的话断然不可信。 事实证明,曹理义是个有本事的将军。 旬县折冲府的将士们虽不是马上要上阵杀敌,却都是一副枕戈待旦模样,准备随时从床榻上跑向官道前往长垣开山。 几乎没人睡的着,可曹理义下令后,整个大营都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响,哪怕睡不着,他们也要按照曹理义的命令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曹理义带着两名亲随,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马车上的工具,长绳、铁钎、凿子、大锤,还有大量的衣物,这些衣物都是军伍穿的,要到时发放给百姓。 从这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来,曹理义治兵有方。 一个无能的将军,不会让麾下爱民如子,麾下军伍,也不会将衣物白白拿出来给百姓穿戴。 古代不比后世,衣物没了,那就真的没了,只能自己花钱想办法弄,而不是找朝廷再领取一套。 天终于要放亮了,浅睡一会的韩佑站起身,穿上了狐裘。 刚走出大帐,曹理义唰的一下窜到了面前:“韩将军,可否出发?” 这家伙也不是吃干饭的,和伏鱼象聊了两句,虽然没打听出了韩佑的具体身份,至少将姓氏问出来了。 韩佑大喊道:“坤哥。” 姬鹰迅速跑了过来。 曹理义深深看了眼姬鹰,将坤哥的容貌记在心中。 能被天子亲军掌刀人称之为“哥”的人,定是来历非凡,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庄稼汉呢,比老子都黑。 古代也有“哥”这个称呼,只不过都是“大哥”,吕大哥,张小姐之类的,大哥不一定是指老总,小姐也不是制服诱惑,都是尊称。 韩佑看向姬鹰:“会救灾吗?” 坤哥点了点头:“擅。” “好,你和宫老师指挥。” “成。” 韩佑又打了个响指,伏鱼象跑了过来。 “小鱼,你跟他们一起去,只带着十名老卒,十名杂兵,记住,你不懂救灾就不要乱添麻烦,也不要接管人家折冲府的兵权,听坤哥和宫老师安排,但是有故意耽误事的,图谋不轨的,可以砍死,既定一定要乱刀砍死。” “小鱼明白。” 曹理义又深深看了眼“小鱼”。 日后有机会咱得多和“坤哥”套套交情吧,不搭理“小鱼”了,怪不得那么健谈,感情啥也不是,小字辈儿的。 韩佑看向曹理义:“告诉你的亲随,我带来的人不是外行,一个出自工部,一个出自国子监,他们很懂,一切听他们的安排,你跟我去旬城。” “得令。” 曹理义跑开了,没有什么困惑。 出自工部,专业,工部擅长救灾。 出自国子监,专业,朝廷就爱这么干,一边干活,一边写诗歌功颂德,活,干不好没事,歌功颂德必须不能缺。 众人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折冲府的将士们开始牵着马车离开营区,整整七百人,只留下不倒百人看守营区,这是规矩,不能破。 被留下的人如同死了老娘一样,如丧考妣。 对很多关内的折冲府将士们来说,从军并非为了抵御外敌了,而是照顾百姓。 大队人马上了官道,韩佑也上了马:“我不擅长救灾,但是我擅长干掉阻挠救灾的人,走,上任旬县!” 韩佑并没有带多少人,二十个南军老卒,十个杂兵。 风白也留下了,跟在后面。 江追乐道:“大象很是器重那小子啊,将他留下,好在咱家校尉面前多现现眼。” 陆百川也乐了:“你以为大象傻,八成不是为了现眼,怕是拿不定主意看不出底细,想要他在少尹面前显显形,不是现眼,是显形。” 江追反问道:“有区别吗。” 韩佑有些搞不懂了,这俩逼玩意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说他俩假傻吧,他俩没有最der,只有更der,一个更比一个der。 可要是说他俩真傻吧,一个是正儿八经的从龙之臣,在京中卧底数年,卧底之前还一直跟着老八冲锋陷阵,基本上什么职位都干过。 另一个呢,家学渊源,师出名门,机灵的很,还特别的细,心细。 想了一会,韩佑想明白了。 这俩人不是傻不傻的事,而是动不动脑,大多数时间,他们不动脑,不需要动脑的时候从不动脑,需要动脑的时候呢,他们就自动切换假傻状态,一个比一个精明。 第476章 城外 旬县,京中八下县之一,可以说是最穷的县了,赋税少,人口少,就占个交通便利靠近矿山。 所谓的穷,是因税银交的少。 税银交的少,是因种地的少。 种地的少,是因都去开山挖矿了。 税可以不交,矿不能不挖。 朝廷也不单单是按照赋税来衡量各地的穷富,还有读书人“比例”,人口出生率,徭役、可农耕土地面积等等。 就旬县这地方,除了靠近矿山外什么都不行,和国子监的马封侯似的,当之无愧的第一,倒数第一。 县府张缇为官二十六载,其中十六年都是在旬县度过的,当了十一年的县府,从来没出过岔子。 这种官员,就属于是那种无功无过,能力未必有多强,但是很适合这个位置。 为什么说适合呢,因为刚当县府那几年,的确处置过几次灾情,处置的不错,很有经验,至少在朝廷眼里,他是一个合格的知县,吏部考评也都是良、上佳之类的,算不得出众,但是在及格线上。 掌管一县政治、经济、军事、司法,朝廷正规官称叫做知县,掌管一城一府的,叫做知府,掌管一州一道的,叫做知州。 中州十二道,以京城为中心的花,东、南、西、北各三道,也可以理解为省,省等同于道,省长不叫道长,叫知州,知州下面是知府,知府下面是知县。 不过一般不叫知县,叫县府,一般多用于京中下县。 县府张缇十八岁那年成为前朝观政郎,今年正好四十四,矮胖矮胖,四肢短小,像个发面团团,平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张缇管评不错,算不上爱民如子,但是县内读书人和乡绅什么的,很认可他。 乡绅认可了,这县府就算及格了。 对百姓来说,无吊所谓,反正他们天天被代表,代表们说他好,那就是好吧。 当韩佑、杀家二兄弟、曹理义加上二十南军老卒十名杂兵来到旬县城门外时,张缇已经等候多时。 长垣塌山,朝廷一定会派人来,三里外就有县府衙役等待,骑着快马不断回传,提前出城门迎接。 迎接也是有讲究的,出城多少里,根据官职品级。 如果是侍郎级别的,得出城十里。 要是尚书级别的,出城二十里。 想要拍马屁的,直接干出去三四十里都不是没可能。 理论上来讲,要是皇帝级别的,那就直接一步到胄,可以去皇宫门口迎接,皇帝一出家门就能看着。 张缇带着一众属官快步迎来时,韩佑的目光越过张缇等人,看向了城门,城墙。小说 城门不高,也不宽,显得寒酸。 城墙不坚,也不厚,显得破败。 张缇等人,高矮胖瘦各部同,官靴脏兮兮,官袍有着几处补丁。 韩佑最烦的也就是这点。 他从来不觉得官员不能富,只要你能让治下百姓不穷,你想怎么富都行。 结果很多官员,不但让治下百姓穷,官员本身还装出一副很穷的模样。 这就和女明星穿低胸礼服似的,穿就穿了吧,完了一弯腰就捂胸口,咋的,胸口能射出来火箭炮啊,怕炸着谁啊,捂给谁看呢这是,那你不穿礼物就完事了呗,还不能问,一问就是不容易,一不容易就是主办方要求的如何如何。 所以很多时候,朝臣和明星是一个属性的,职业生涯就靠一个字,特么演,就比谁能演。 张缇一行六人,除了他这个县府外,还有县丞、主簿、典史、县尉、以及一名“士夫”。 县丞,二把手,除了夫人外,县府能干的,他都能干,县府如果突然挂了,他可以第一时间顶上,所有工作都能干,包括夫人,因为夫人不在乎谁是县长,她只在乎自己是县长夫人就行。 主簿,掌管公文公文等工作,类似于师爷的角色,出谋划策,没事装装糊涂,都是装糊涂的高手。 典史,主管缉拿、典刑、狱判。 县尉,执掌一县役卒,治安。 至于士夫,并非是官职,可以理解为代表,士大夫阶层的代表。 因为是士大夫阶层的代表,所以有钱,有关系,也有权。 因为有钱,有关系,也有权,所以代表士大夫阶层的时候还能够直接代表老百姓。 至于百姓怎么想,对对对,谁都能代表我们,除了我们自己。 路是土路,连接着官道,韩佑站在城门前五十丈外,背着手,只是望着残破的城墙。 张缇六人施的都是“文礼”,齐齐低着头,不敢轻易开口,朝廷派来人开口之前,他们连自我介绍都不能做,这就是上下尊卑,先施礼,对方回礼,或是应了一声,才能收礼,然后再开口。 这种官员,扫上一眼就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韩佑站在最中间,背着手,长个欠揍的脑瓜子。 陆百川与江追打起十二分精神,右掌握着腰间长刀刀柄。 三十名军伍不用管,跟班的货。 曹理义站在韩佑右侧身后,落后半个身位。 他们不认识别人,认识曹理义。 这也就是说,韩佑是武职,官职要比曹理义高。 带了三十人,背弓持刀,至少也是郎中以上级别的。 可张缇等人没听说过兵部或是六部哪个郎中这么年轻。 心里困惑,脸上的恭敬不敢少了半分。 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张缇望见曹理义时,面色变的极为不好看。 朝廷派人过来主持救灾之事,应直接来旬县,而不是先去折冲府。 当然,按规矩的话是这么办,韩佑是个不按规矩的人。 而大家也都知道,曹理义这小子是个反骨仔,鬼知道有没有和朝廷特使说了些什么。 韩佑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后:“你等便是旬县父母官吧。” “下官旬县知县张缇,见过大人,有失远迎,大人海涵.” 随着张缇说完后,其他六人一一自我介绍。 “下官旬县县丞蔡平。” “下官旬县主簿徐方。” “下官旬县典史纪远。” “下官旬县县尉兰尚。” “下官旬县县尉裘夏。 “老朽是旬县王坤良。” 韩佑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面无表情:“姓倒是挺好记,我叫韩佑。” 话一出口,六人无不变颜变色,张缇神情剧变,再次施了一礼,神色激动。 “下官张缇,见过韩将军,将军大名,下官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呐。” “原来张大人听过我。” 韩佑口称大人,可却一点都没有见到“大人”的态度。 文臣武将是两套班子,除非品级差距太大,武将才能端端架子喷喷地方文臣。 一般在各道地方的画,即便武将品级高,也没有对文臣的指挥权。 韩佑不同,他是从京中来的,还是天子亲军话事人,哪怕就是寻常旗官,该不鸟地方文臣一样不鸟。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如果文臣不给天子亲军任何军伍的面子,等同于不给宫中面子,换个角度来看,天子亲军不需要给所有文臣面子。 “城,我就不入了。” 韩佑凝望着张缇:“我只问你,现在去救灾开山,你可调多少民夫。” 张缇那是丝毫犹豫都没有:“韩将军需要多少人,只要城中有,下官都可调派过去,半个时辰内便可出发前往长垣。” 这话一出口,倒是令不少南军老卒微微点头。 曹理义却是眉头紧皱,因为这和他想的,与韩佑说的,不同,大大的不同,完全不同。 按照他的说法,张缇就是个狗官,为了一己之私耽误救灾最佳时间,即便开始救灾,也要节外生枝一拖再拖。 韩佑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之色,也没有看向曹理义。 不是曹理义说假话,而是张缇不傻。 如果张缇见了天子亲军,刚见面就开始耍心机,那这家伙已经贪财不贪财的问题了,估计是想往造反的路线发展了。 事实还真是这样,按照正常情况来的应该是工部或者礼部的主事,也就是从六品或是七品,顶了天是个正五品的官员,郎中都不用过来。 来个主事,都是文臣,入了城,汇报工作,安排工作,然后招待好,安排好。 文臣嘛,不可能休息都不休息就去灾地视察,在城中坐镇就好,就算是去也是看一眼罢了,不会一直待在那,具体工作还是要张缇这个县府来抓,来管,来调度安排。 可张缇是万万没想到,天子亲军竟然来了。 这也是很多前朝臣子的通病,总是按照以前的固有思维来判断一些事。 换了前朝,被困四千多人,事情都传不到宫中去,最多到工部那,工部再派人过来,也就是个主事,郎中都算破格大材小用了,注意,是工部,六部中的亡者,工部。 可现在不是前朝,天子也不是昏君,别说四千多百姓,就是四百多,周恪也会心急如焚。 这一看天子亲军来了,张缇自然是言听计从,韩佑怎么安排,他怎么来。 还是那句话,按照前朝的思维,天子亲军是可以杀人的,先斩后奏的那种。 韩佑也差不多,是先揍后斩,打服了关起来,等着秋后问斩。 “张大人你留下陪我。” 韩佑冲着张缇露出了核善的笑容:“让你的属官入城安排吧。” 张缇心中苦涩,只能迅速对属官安排一声。 第477章 官绅 韩佑当然不会入城,他太了解文臣那一套了。 华夏五千年历史如同璀璨长河,其中汇聚长河的两条支流,散发着浓浓的香与味。 一条散发的是浓浓酒味儿。 另一条散发的则是浓浓的人情味儿。 就这两条支流,文臣可以说是在从当官开始就畅游至今。 入了城,是不是要去县衙稍作休息? 休息了,人家是不是要安排一顿饭? 安排了一顿饭,是不是要喝点? 喝的时候,是不是得有人倒酒? 倒酒的,总不能是大老爷们吧? 既然是女子倒酒,是不是得挑漂亮点的? 下官的马屁如潮。 斟酒的美人俏面含春。 恭维的话,一箩筐。 如丝的媚眼,引人心猿意马。 酒不醉人人自醉,稍微有些醉了,不知何时佳人已经坐在了怀中。 酒喝了,饭吃了,姑娘搂了,大家是不是朋友了。 是朋友了,是不是得关心关心你。 既然关心你,是不是得问问你物质生活咋样。 那不用问,物质生活肯定不咋地,那我这做朋友的,是不是得高低给您拿点。 拿完之后,事可以唠了。 灾情,要办。 美人,也要办。 朋友,更要做,做了之后,美人儿更多。 这就是大部分京中文臣去各道各州府办差的真实写照,官场上有一种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那就是“下官”。 上官和领导的喜好,下面的人熟记于心,哪怕是领导几个小时换一次内裤,领导夫人每个月的哪几天脾气暴躁,他们都一清二楚。 如果不清楚,那就是上套餐,酒、色、财,各种型号各种款式,总有一款适合你,什么叫好下属,好下属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关爱领导,这样的话领导才能够全方位无死角的关爱你。 韩佑没经历过,但是他懂,并且很熟。 如果曹理义说的是真的,张缇是个狗官,那么这种“流程”一定不会少。 不入城,韩佑不是怕自己无法拒绝套餐,而是不想浪费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一说一,韩佑不是正人君子,钱财看的重,真正的美女,也不会狠心拒绝。 可他更清楚,自己能走到今天,今日近日所有用的一切,其实靠的是两样东西。 一,天子信任,二,自己的良心。 这二者都不能丢,丢其一,就会二者皆丢,二者全丢,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没有灾情的话,韩佑还真想体验体验这群人是拿什么考验干部的。 现在他要拍着良心不辜负天子的信任来办差,岂会在这种破事上浪费时间。 默不作声的曹理义望着不断吩咐属官的张缇,很是不解。 他记得清清楚楚,来之前,韩佑说是要入城的,还喊了一声什么“上任旬城”,豪气干云的,这怎么到了地方后又不入城了呢。 “好,好啊,哈哈哈哈。” 韩佑突然大笑了起来,让张缇等人齐齐看向了他。 “张大人是个好官啊。” 韩佑满面欣慰的说道:“本将还未赶到,张大人已经做好了救灾的准备,半个时辰内就可以发动全城青壮前往长垣救灾,本将回到京中,必会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张缇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躬身施礼:“多谢韩将军提携,他日下官…” “来,老张。” 大笑的韩佑一招手,张缇满面受宠若惊,跑了过来,如同温顺的边境牧羊犬。 韩佑重重的拍了拍张缇的肩膀,一副感慨的模样说道:“出城的时候我还在想,他娘的莫要碰见不识数的狗东西,塌山了这么久,旬县却按兵不动,难不成这旬县县府不管治下百姓死活不成,真要是这样可不行,所以本将得先去折冲府,要是县府不识趣,带着兵直接抓了算了,看来是本将误会你了,老张,你是好官,好官啊,哈哈哈。” 张缇吞咽了一口口水,半晌接不出话来。 不过韩佑这么一说,他倒是知道了为什么韩佑先去的折冲府。 曹理义看了眼韩佑,心中感慨,年纪轻轻纸张仪刀卫,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没等张缇开口,韩佑装作有口无心的问道:“对了,老张你明明有心救灾,提前在城中准备好,可既然有心救灾,为何不早去?” “韩将军有所不知。” 张缇一副满面愁苦的模样说道:“非是不愿,而是下官不敢呐,旬县是京中下县,而非寻常下县,救灾,要调青壮、民夫、辅兵,没有手令,冒然去了,下官倒是不怕担着干系,可若是连累了治下百姓,下官…下官无颜啊,若是出了事下官能一力承当,早早便去了。” 对上了,与曹理义的说辞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韩佑再次拍了拍张缇的肩膀,随即猛然转头看向曹理义,重重的哼了一声。 曹理义满面佩服之色,这为掌刀人大人,原来还他妈是个演员! 果不其然,张缇看向曹理义,面露冷笑。 就在这时,韩佑突然对江追说道:“拿着腰牌入城,谁要是敢不听张大人一众属官调度,全抓了。” “得令。” 江追行了军礼,快步走向城中。 张缇面色微变:“下官陪着这位将军…” “不用。”韩佑嘻嘻哈哈的说道:“咱们在这等着就好。” “好,好,下官…下官伴着韩将军。” 张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不过很快被掩饰住了。 “本将还是头一次来旬县,这旬县,有多少户啊。” “回韩将军的话,旬县是中县,造册千九百余户。” “哦,那不少了,两千户,万人左右,出去老弱妇孺,怎么也得集结个三四千人吧。” “这…” 张缇看了眼韩佑的脸色:“韩将军有所不知,旬县不同,多是老弱妇孺,壮丁较少,最多能调集两千人。” “哦,人都去了哪里。” “有的去开了山,开了矿,居于长垣,还有的到了年根儿,给商队当短工,出入京中。” “原来如此,就是说造册万人,能调集两千多人,是吧。” 韩佑顿了顿,望向四敞大开几乎看不到百姓的城门,自言自语道:“造册是万人,那么没造册…多少人?” “韩将军的意思是…” “装糊涂了不是。”韩佑眨了眨眼:“能在京城下县当县府的,不会消息如此滞后吧,这才过去多久,张大人忘记之前户部追缴税银的事了?” 张缇瞳孔猛地一缩,这才想起,之前户部查税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之后就开始追缴税银了,什么隐户、瞒报的土地,距离京中越近的地界,户部掌握的情况也就越详尽,根据传闻,户部掌握这些的这些具体数字都是仪刀卫派人调查的。 “看你紧张的,随便问问罢了。” 韩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本将军来这里只是为了救灾,只要能救灾,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当然,要是旬县的乡绅啊、豪族之类的,能让隐户…不不不,能将青壮全都调来就好了,人多力量大嘛,早点开了山救了灾,本将军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张缇一咬牙:“三千人,旬县,可调三千人。” “痛快。”韩佑又是哈哈一笑:“去通知长垣守备营郎将,辅兵营、屯兵卫个调五百人,加上我带来的人,折冲府的人,你旬阳的人,差不多五千人了,够了。” “是够了,韩将军调度有方,不愧是名震天下天子亲军。” 没等再拍上两句,江追从城里跑出来了。 韩佑也不询问,翻身上马,笑吟吟的对张缇说道:“本将就先去长垣,对了,你的三千人,守备营郎将的一千人,共计四千人,还有工具,干粮,都要带过去,张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叫本将失望哦。” 张缇心里没来由的犯怵,连忙施礼:“下官不敢,韩将军先行一步,本官片刻后便带人前往,断然不敢耽误。” “好,本将在长垣等你。” 说完后,韩佑一夹马腹,带着三十来人扬长而去。 第478章 重要的事 回了官道,再下路口,拐了个弯,寻常被远远落在身后。 众人沉默疾驰出了官道,只能放慢马速,韩佑脸上再无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向江追。 “说,怎么回事!” 从江追出城的时候,韩佑就看出不对劲了,阿追满面怒火,那模样就陆百川又偷他银票了似的。 憋了半天的江追说道:“入城探查了,全他娘的是老弱妇孺,青壮虽是能见到,不多,少,少的可怜,那么大个城怎地青壮如此的少,又不是农季,那狗官玩你,少尹他玩你啊少尹。” 韩佑脸上并没无意外之色,又扭头看向曹理义:“旬城壮丁哪里去了。” “旬县西侧,良田千亩,所谓旬阳大族,姓王,也姓张。” “明白了。” 韩佑点了点头,果然被曹理义说中了。 他没来过旬县,不过有印象。 当初为了搞户部右侍郎张同举时,他入户部,并派人前往了京中八处下县以及其他地方私下调查税银的事。 关于旬县的情况,他印象很深。 旬县无世家,无豪族,但是有乡绅。 乡绅姓王,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老头,做王坤良的,还有个乡绅,隐形的,姓张,正是县府张缇。 两个乡绅,一个是官员,管着百姓的身体,一个是城乡结合部的“大族”,管着百姓的思想,二人强强联手,将旬县,变成了张王县。 旬县的商业体系并不发达,主要是担当一个“中转站”的角色,有很多仓储和农地,这些农地大部分都握在两大豪绅手里。 其实这种情况很正常,一个县,半数的百姓都是给某个世家或多数世家打工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世家通过正当的、不正当的,见得光、不见得光,违法或是合法的各种手段,占了大量的百姓田地,再让百姓给他们当佃户种地交租子。 通俗点来说,就是我特么抢你地,变成特么我的地,再让你特么来种地,你特么还得给我钱,就问你特么能咋地。 这也是世家的危害之一,天灾人祸说的也是这事,一旦遇到天灾了,就是世家大发横财的机会,趁着天灾来了,百姓的家没了,粮没了,就低价买人家的地,天灾过了,地易主了,自己没了家,也没了地,只是活着,勉强活着。 还有一些世家也并不是永远占地,可以让佃户们先种着,种三十年后,地算是佃户的了,问题是三十年后那地都种废了,古人本就寿命短,可能一代人都种不完,种着种着人挂了,只能儿子接着种了。 第479章 狼狈为奸 任何一件事,陌生的事情,地点,人物,处理之前都会脑补出一个大概的画面,情形,而不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韩佑也是如此。 矿山外围的山塌了,巨石堵路,这就是他脑补出来的画面。 当他来到事发地,也就是官道右侧三里处塔山的地方时,半晌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坠到了盲肠末端。 情况比他想的严重的多,多的多。 已经先到一步的折冲府将士们,正在拿着工具凿石搬石,挥汗如雨,焦急万分。 冰冷的寒风,正如韩佑的心,望着将士们,心中只有二字,徒劳。 宫老师不知道去了哪里,姬鹰与伏鱼象低声说着说着,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坤哥是老把式了,总跟着工部的官员去救灾,塌山,他见过,也救过,不是不懂,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他知道达不到韩佑的要求。 见到韩佑来了,都围了上来,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用说些什么了,韩佑自己能看到。 塌山,也可以理解为山崩滑坡。 在山坡下面挖洞、开矿、挖隧道之类的,都容易引起这种情况,比较严重的山崩滑坡一般都是地震引起的。 长垣属于是buff全叠满了,都有不同程度的加成,截止到现在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表面山体岩石风化,为了修路在山脚下不断往里“削”,还开了几处不深不浅的洞,秋季一到,不停地下雨,雨水浸湿了土壤,随即冬季积雪等诸多原因,酝酿酝酿再酝酿,直到两日前终于爆发了。 长垣三面环山,俯瞰来看如同一个凹字形,凹处也就是入口处,被封了,也是韩佑等人所在的位置。 挠着额头,韩佑麻爪了,他不是专业的,只是以非专业的目光来看,光靠人力的话,能挖是能挖,很难。 放眼皆是石,巨石、乱石、碎石。 放眼皆是泥,烂泥、软泥、淤泥。 或大或小的断木斜插在各处,大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可就是这些石与泥之下埋藏着数百具身体,运粮队的尸体,而在这些石与泥之后还有四千余人孤立无援,生死不知。 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比如塌山地震引起的话,很有可能不止是入口处塌山,处于群山中间的长垣县也有可能被掩埋了,一处或是多处山体滑坡,唯一的出口被堵住,长垣一定是惨不忍睹。 韩佑心情变的愈发沉重:“如果有五千人,多久能开出一条路?” 姬鹰早就探查过了,摇头说道:“五千人两三日就够了,可这塌山塌到了何处塌了多远,如今尚不知晓,少尹稍安勿躁,宫老夫子已是登山了,待瞧清楚再回您准信儿。” 老宫岁数大,身手很好,也就他能在满是淤泥的山体表面上攀爬了,不打到一定高度拥有开阔的视野,根本无法知道具体情况。 韩佑下了马,也试图寻找个“高处”,奈何道路泥泞难行,更是无路可行。 折冲府的将士比他们早来了两刻钟,到了后就开始搬石开路,七百余人,折腾了这么久不过才二十多丈。 石头与断木倒是好办,主要是淤泥难除,只能一点一点铲,铲了之后再运向后方。 韩佑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都去帮忙吧。” 除了陆百川与江追,其他人都去找工具帮忙了,包括风白和那些杂兵们。 放眼望去,山间已经被染成了乱糟糟的黑色,就是想翻山过去都难。 事关四千多百姓的生死,韩佑后槽牙隐隐作痛。 陆百川上蹿下跳,一会踩在断木上,一会尝试能不能上山,想要知道塌山究竟塌出了多远。 折腾了半天,毫无意义,陆百川蹲在了韩佑的旁边,满面哀求之色。 “少尹你快想想法子,长垣百姓坚持不了太久,若是等不到援手定会登山,登了山,不知要摔死饿死多少人。” 韩佑摇头苦笑,无言以对。 一,他不懂这种事,二,他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江追对陆百川安慰道:“莫要忧心,五千人就是用手挖也能挖出一条路,天灾无情人有情,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会救出百姓的。” 陆百川重燃了信心,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只要不言弃,定会救出百姓。” 韩佑微微看了眼大川儿。 这家伙一天天着实让人看不懂,工地上的砖,他是一块不搬,没刁用的鸡汤,他是碗碗都干。 现在这情况根本不是努力不努力的事,两眼一抹黑,不知塌山距离,不知长垣百姓死活,什么都不知道。 “午后强制要求折冲府的将士开始休息,他们已经一夜没睡了,分成三班倒吧,夜晚叫将士们挖,白日叫百姓们挖。” 韩佑渐渐冷静了下来:“还有,记住等人都到了后要在两侧挖,入口处暂时用不了那么多人,首先要扩宽挖山路线,同时让辅兵们马上搭建营地,夜晚太寒冷了,别人没救出来冻死病死一大群,伏鱼象一会清点物资…” 话没说完,陆百川扭头:“来人了。” 大家齐齐转过身,只见来了好多马车,视线尽头则是大量的百姓,扛着工具的百姓。 除了百姓,还有大量的军士,四千人如约而至,旬县守备营的人马皆是辅兵,在右侧。 韩佑愣住了,望着那些扛着工具步行而来的辅兵们,呼吸越来越急促。小说 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韩佑低吼道:“守备营郎将是谁!” 曹理义回道:“张昶胜。”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张缇、王家,都是一丘之貉,对吧。” 曹理义佩服万分:“您怎地知晓?” 韩佑面色愈发的阴冷:“说说他的底细。” “张昶胜倒是没什么根脚,不过她婆娘张巧儿的爹是涠江的游击将军,官…” “等会。” 韩佑挑了挑眉:“张巧儿,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一拍额头,韩佑想起来了,王海曾经说过,他以前在京中下县一处折冲府任过职,和一个叫做张巧儿的女子两情相悦。 奈何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张巧儿的亲族不同意,发现二人关系后打了王海一顿,尤其是张巧儿的夫君的和她儿子,差点动了兵器。 “海哥就是海哥。”韩佑冷笑连连:“别人给人戴绿帽子,道德败坏,海哥给别人戴绿帽子,属于是为民除害!” 远处,一个骑着马穿着甲胄的人脱离了队伍,飞奔而来。 韩佑望了过去:“那人就是守备营的郎将吧。” “不错,正是张昶胜。” 韩佑打了个响指,大川儿、阿追、小鱼,仨人同时狞笑。 伏鱼象捏了捏拳头:“少爷,一条还是半条。” 说的是命,一条,直接宰了,半条,直接开打。 韩佑:“大半条。” “四肢?” “打断狗腿。” 伏鱼象:“成。” 曹理义倒吸了一口凉气:“韩将军要对张郎将下手?” “不错。” “为何?” “因为他耍我!” 没等曹理义再问,张昶胜已是骑着马飞奔而来。 快到地方了,一拉缰绳,人高马大的张昶胜满面激动之色,翻身下马后就快跑了过来。 “末将张昶胜,见过韩将…” 话没说完,速度最快的江追冲过去就是一个凌空飞踹,正中张昶胜面门,仰面而倒。 伏鱼象与陆百川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没等张昶胜反应过来并爬起身,齐齐踏出。 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折冲府的将士们目瞪口呆,他们是认识张昶胜的。 小腿被踹断的张昶胜没等发出第二声惨叫,无情圈踢儿如同疾风骤雨。 曹理义满面惊恐之色。 守备营郎将说弄残就弄残,天子亲军如此嚣张? “韩将军,你…你…” 望着面无表情的韩佑,曹理义呼吸粗重:“就算他与张缇等人狼狈为奸,可他终究是朝廷任命的守备营郎将,岂能…” 韩佑打断道:“马呢。” “马,什么马,马不是…” 曹理义看向张昶胜的坐骑:“马不是在那…” 韩佑冷笑道:“我是问守备营的马在哪里,一处守备营至少二百匹战马,车驾五十,马在哪里,车,又在哪里!” 曹理义猛然扭头望向冤枉,随即仓啷一声抽出佩刀:“张昶胜,老子要你狗命!” 韩佑一脚踹在了曹理义的屁股上:“轮不到你。” , 第480章 丧心病狂 曹理义恨不得将张昶胜五马分尸。 正如韩佑所说,张昶胜给他玩了。 玩人可以,韩佑不怕被玩,可这干系着四千多百姓的性命! 想要救灾,就要开路。 开路,无非挖、搬、拉。 工具挖,人来搬,马去拉,这才能有效迅速的开路。 下县没有太多的战马,马都在折冲府、屯兵卫、守备营各个营区中。 光靠人挖,再靠人搬,如果没有马拉的话,效率至少降低一半。 折冲府只有一百五多匹战马,而屯兵卫和守备营靠近长垣,因为经常要借调人手帮着拉石拉矿,有着大量的马匹和车驾,韩佑都是往少了说,正常情况下守备营与屯兵卫能凑出来至少三百匹健马,各种推车、马车、牛车也有上百个。 可张昶胜光带着人来了,没带马,没拉车,这就等于是消防员来了后两手空空,灭火器,没有,消防斧,没有,光穿个消防服。 韩佑走了过去,张昶胜已经被打的半死,门牙都没了,满脸鲜血,不断抽搐着。 “你,你们…” 话没说完,陆百川的长刀已经抵住了张昶胜的咽喉处,目光阴冷。 韩佑蹲下身:“我知道你想耽误时间耽误救援,我只好奇一件事,就一件事,在不侮辱我的智商的前提下,没有马,也没有车,你们到底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我糊弄过去?” 刚见面,话都没说完就被踩断双腿,打的半死,张昶胜早已吓的魂不附体。 “我…我…” 韩佑一把抽出江追腰后短刀,直接插在了张昶胜的大腿上:“说!” 噗嗤一声,张昶胜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将军饶命,饶命啊…” 张昶胜一边惨叫一边求饶,韩佑抽出短刀,鲜血喷射了一脸。 “不是要害,不会马上失血过多而死,但是只有这一刀,下一刀要你狗命,老子最后问你一次,说,想用什么理由搪塞我!” “马,马…马与马车早在入夜时就被张缇与王坤良要走了,将军饶命,一切与末将无关,与末将…” “他们将马和车都带去了哪里?” 张昶胜目光有些躲闪,韩佑再次举起短刀:“我知道你们不想救人,别试图欺瞒我,说,怎么回事!” “将军饶命,与末将无关啊,都是他二人指使的,他们将战马与马车要走,叫卑职对外说,他们私下派人绕路而行登山入长垣解救,实则…实则将军马变成了私马。” “草泥马!”韩佑勃然大怒:“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救长垣百姓?!” 不用韩佑开口,大川儿、阿追、小鱼继续圈踢,旁边站着的风白也急眼了,加入了战团,曹理义根本插不上手,不习惯这种打法。 韩佑暴吼道:“封住嘴,拖到后方,别让其他人看到。” 风白一脚踹在了张昶胜的太阳穴后,后者闷哼一声,被拖走了。 曹理义气的双眼血红。 他知道这群人丧心病狂,只是没想到竟能到如此地步。 目的,为了赚钱。 想要赚钱,就拖延救灾。 拖延救灾,缺马少车就行。 对外,说是张缇自作主张,派了人骑着马拉着车,绕山而行,登山想办法入长垣百姓。 当然不会成功,因为他根本没这么做。 最后只要说迷失在群山之中下落不明就好,哪怕最后将长垣百姓救出来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又能活下几人。 其实马与车,都从公家的变成私家的了,张缇虽然“擅作主张”了,却能博个偌大的名声,毕竟是为民之举。 少了这么多车马,上报到朝廷,说不定朝廷还得夸张缇爱民呢。 韩佑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这些地方官员了。 原本以为在京中官员面前,这群地方官员就是个弟中弟。 实际上这群人比京中官员共有开创性,一个赛一个的畜生。 韩佑气的都哆嗦了。 京城下县,离京中这么近,这群王八蛋都敢这么玩,可想而知各地州府的官员和世家是个什么情况。 官员,世家,一旦联手,那就是王炸,想怎么祸害百姓怎么祸害,甚至可以明牌玩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至少这里…”韩佑侧目看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的曹理义:“还有你曹将军算是个好东西,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被韩佑夸了一句,曹理义没有任何开心之色,反倒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包含着说不出口的无奈与哀伤。 或许这也是当初军中无数人支持周恪造反登基的缘故吧,新朝都烂成这般模样,前朝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远处唯一一辆马车脱离的队伍。 韩佑眯起了眼睛:“王家的马车。” “是。” 韩佑背着手,耐心的等待着。 马车到了跟前,穿着儒袍须发皆白的旬县“士人”代表王坤良快步下车,一副你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跑到了韩佑面前。 “韩将军韩将军。” 王坤良施了一礼,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王家诗礼传家,虽不是豪门大足,却也是受圣人典籍教化,知晓大义,老朽刚刚出城时,已是擅作主张,还望韩将军莫怪。” “擅作主张?”韩佑脸上虚假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失声道:“你做什么了?” 王坤良抚须一笑:“老朽出城时对所有百姓允许,为救长垣百姓与水火之中,我王家愿慷慨解囊,每一日,赏开山民夫十文钱,每一日每一人,赏十文钱,算是我王家微尽绵薄之力。” 韩佑彻底愣住了,曹理义倒是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头竟能如此大方,也算是做了些好事了。 “我草泥马啊!”韩佑顿时化身海柱大法师,彻底怒了,回头暴吼道:“来人,给我打!” 刚给张昶胜捆好藏起来的伏鱼象叫道:“又来活了!” 加上风白,四人快速跑了过来,这次风白速度最快,一脚给满面懵逼的王坤良射出两米多远,随即四人开始拳打脚踢。 韩佑气的都哆嗦了,恨不得将王坤良千刀万剐。 曹理义傻眼了:“为…为何打…打他?” “怪不得你特么是武将!” 韩佑气的七窍生烟:“就你这脑子下辈子还是武将,我问你,如果你是民夫,你会不会开心。” “会啊,每日可白得十文钱,多做一日便能多…” 曹理义突然说不下去了,呆愣当场。 足足愣了许久,仓啷一声,长刀又出鞘了。 “老子砍死他!” 曹理义举着刀就要冲上去,被韩佑死死拉住。 曹理义彻底发了狂,韩佑差点没抱住,还是陆百川殴打老头之余回头踹了一脚,将曹理义踹坐在了地…踹坐在了韩佑的身上。 韩佑坐地上了,灰头土脸,一时都不知该骂谁了。 曹理义恢复了冷静,赶紧给韩佑拉了起来,也不知道一屁股坐天子亲军大胯上是个啥罪名。 韩佑没骂,而是满面悲哀之色。 百姓,难,活在这世道的百姓,真的好难,比死都难。 上位者,那些高官、世家,到底将百姓当成了什么,牛马不成,即便是牛马,也不应如此残害吧? 第482章 明悟 三巨头,全部被打残,换了衣服堵住了嘴,捆成了大人的模样,加上那群县府属官,不知道被藏哪去了。 这就是韩佑说的没有他们很重要,现在,他将让人代表县府大人指挥百姓们干活。 几千百姓,鬼会关心县府在哪。 对于韩佑的行为,曹理义就俩字,特么残暴! 结果韩佑接下来做的事,曹理义直吸凉气,真特么残暴! 韩佑曹理义带着风白,十名南军老卒十名杂兵,外加一百名折冲府军士,骑着马去旬阳,抄家,拉粮。 所有粮,能吃的,留下一些给城中军民外,其他的全拉来。 抄家,抄三家,也就是三巨头三家,将所有值钱的,无论是铜板、金银、银票、地契,掘地三尺都弄来,当奖金! 当大队人马赶来时,过来人姬鹰大吼道,绕山前行开山,五人一组,按石量发赏,每一担石给一百文,晚上挖石翻倍,多干多得,每人只得干两个时辰,每两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 大队人马疯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伍,迅速组队后嗷嗷叫着往前冲,差点没出现踩踏事件。 风白和曹理义等人走了,抄家去了。 曹理义也想通了,去他娘的爱咋咋地,这狗日世道,就需要韩将军这种无法无天的狂人来好好治一治。 二人带着一百来人,策马狂奔,快到旬县的时候必须放慢马速了,曹理义也趁机攀攀交情。 “这位兄弟,姓风是吧。” 风白拱了拱手:“小弟不过是仪刀营寻常杂…寻常军伍罢了。” “诶呦,可不寻常,不寻常呐,若是寻常岂会被韩将军叫出名字,还要你来押送财货。” 风白无声苦笑。 之前他一直很不懂,韩佑这种身份的人物,身边围绕的总是乱七八糟的货色,什么玩意都有,倒不是说这些人没本事,只是让他觉得很奇怪。 现在,他是看明白了,自身就是个例子。 韩佑用人,不大不小的事,那是能叫上谁的名字就用谁。 事实还真是这样,伏鱼象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才总让风白在韩佑面前刷出镜率。 曹理义感慨万千:“跟着韩将军做事,就是痛快,痛快,太痛快了,咱们这些杀才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个痛快吗,活的痛快,杀的痛快,你虽只是军伍,却让兄弟我这都尉羡慕,羡慕的很啊,若是能换一换,兄弟我倒是愿跟在韩将军身旁做个寻常军伍。” 风白哑然失笑:“可仪刀卫为天子亲军,曹将军也是知晓仪刀卫的名声,朝中大臣虽是不言不语,我仪刀卫却不能出了岔子,让朝臣们有可乘之机。” “也是,也是啊。” 曹理义叹了口气:“朝廷的大臣,统统是狗日的,跟着韩将军虽是痛快,却也会被朝臣刁难,别的不说,单单说这俸禄,户部肯定会刁难的,不按时按晌的发放。” 风白摇了摇头:“户部不给仪刀卫、仪刀营发饷的。” “什么?”曹理义急眼了:“户部竟如此下作,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风白满面傲色:“我家‘少尹’不他娘的欺辱户部就不错了,户部左侍郎司徒羽,数次来山庄求见我家少尹,少尹都懒得见他,左侍郎张同举和属官郎中,皆被我家少尹拿下入狱,尚书钱寂钱老大人,更是与我家少尹相交莫逆,户部谁敢招惹我家少尹,钱老大人都会扒了他的皮。” 曹理义明显混的不咋地,消息渠道都没有,听过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为何你说户部不发饷银?” “发不起。”风白呵呵一乐:“仪刀卫的军士,每人每月六贯饷银,给户部那群狗日的卖了也发不出来。” “日恁娘多少?” 曹理义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旁边的折冲府将士们全都咧大了嘴。 “六贯啊,不过刚加入仪刀营的杂…军伍们,一季后才发军饷,不过要是有从军经历的去了,可从六贯钱起发,像是伏将军这种少尹心腹之人,都是十贯起步的。” “十贯,你们这群狗日的也不怕折寿?!” 曹理义一拉缰绳,目瞪口呆,突然上下打量起了风白:“兄弟,为何本将看着你,不像是从军的苗子啊。” “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我会算卦。” “算卦?” “是啊,你这模样也不适合从军啊,若是从军…”曹理义煞有其事的说道:“很容易横死的,听兄弟一句劝,卸甲吧,怎么样。” 风白一头雾水:“你真的懂算卦?” “懂,太懂了,算的准呐,对了,你们仪刀卫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吧,少一人补一人,是吧。” 风白张了张嘴,硬生生将骂人的话给咽回去了。 “曹将军莫要痴心妄想了,我等都在山庄都造了册的,想卸甲都卸不成。” “天子亲军不是在宫中造册吗,为何要在你说的那个什么山庄造册?” 风白有口无心的说道:“若是老卒,子女要在山庄中读书的,一直读到成年,这也是国子监的那些学官们要求的。” 话一出口,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风白面色微变,满面戒备之色。 他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杀意! 曹理义与周围不少将士都眯起了眼睛,看向风白,不怀好意。 风白连忙叫道:“我可是我家少尹面前的心腹,就是宰了我也填补不了空缺,还有,我家少尹最重义气,更是爱兵如子,你们可想好啦,当年少尹还不是天子亲军时,就敢为了一个门子殴打六部主事之子并得罪鸿胪寺少卿,更莫说我这种心腹啦,宰了我,少尹定会杀你们九族!” 一听这话,大家的杀意更浓了。 不过不少将士都看向了曹理义,满面鄙夷之色。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以前跟着曹老大,觉得是跟对了人,讲义气,正直。 现在一听仪刀卫这待遇,这老大,这行事风格,姓曹的…狗叼不是的玩意! 曹理义双眼火热:“仪刀卫还缺人不?” “自然是缺…” 风白楞了一下,他倒是知道,仪刀卫是缺人不假,伏鱼象他们加入后,仪刀卫一直想办法补充仪刀营军伍,最后弄了一群科考舞弊的倒霉催充数。 之前吧,风白还觉得一群读书人加入仪刀营,不像话。 现在吧,他觉得这群读书人就是一群废物,不配加入仪刀营,只有自己这种文武双全的猛士才够格。 见到风白不吭声,几个将士围了上来,开始马屁轰炸了。 “风爷,您说话啊,您渴不渴,小的这水囊里装了些酒水,您解解馋,来,喝一口…” “义父,小弟叫陈顺,折冲府校尉,以后您就是我亲义父,您给指条明路…” “滚一边去,本都尉,不是,本小弟以后就是您小弟,风大哥就是我曹理义的亲大哥…” “风大哥…” “风义父…” “风爹爹…” 被不断超级加辈的风白,目光有些涣散。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在西地。 可有这种感受时,是因他叫风骁,未来的燕王。 现在,只是因为他是风白,仪刀卫掌刀人韩佑的预备心腹风白。 风白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讨厌从军,而是讨厌以风家大少爷的身份从军。 回想起韩佑所做的事,回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风白双目逐渐火热,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方向,或许即便不靠父荫不靠祖上威名,依旧可以闯出一条路,与燕王府毫无关系的路! 第483章 悬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儿。 四千人马开始绕山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伍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拼了命的干,拼了命的赚。 “官府”的牌子还是比较亮的,得益于张缇这位县府在此地为官以来从不食言而肥,说要破谁的家,绝对不放过一口,说要灭谁的门,绝对连个喘气都不留下。 现在韩佑假借“县府”的名义说多干多得发赏金,倒是没有人认为县府吹牛b,张缇狗不狗不说,反正说话是算数的。 旬县三巨头加上所谓的父母官,伤的伤残的残,都被换了衣服堵住了嘴,捆的结实打断了腿。 脸上糊着泥巴,遍体鳞伤,百姓即便见了也认不出来,更不会多看上一眼,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赚钱更重要。小说 再说了,那么大个县,张缇走的又不是群众路线,见过他的百姓少之又少。 姬鹰将百姓带到了舆图上被标注出来的方向,众人开挖,火星四溅,挥汗如雨。 坤哥不敢大意,带着人勘测再勘测,把控方向与细节,怕闹不好就挖塌再埋死个几百人。 到了下午的时候,风白已经押送着第一批人马回来了,从王家回来的,腰间的长刀散发着微微的腥气。 这是他第一次砍人,也是第一次杀人。 当曹理义带着他和一群人冲进王家在郊外的庄子时,遇到了剧烈的反抗。 哪怕曹理义高喊着王坤良因害民之罪已经伏法,三十多个王家子弟加上一群不知内情的护院、家丁,拎着棍棒跑了出来,竟然还有人带着短弓。 这群人不是不怕死,而是太楞,主要还是接受不了王家已经完蛋的事实了。 之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攻击官军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这是铁律。 要知道除了曹理义带着的折冲府官军外,还有风白等仪刀营军伍。 攻击天子亲军等同于谋反,必杀之。 风白的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交代了,骑在马上,身旁的南军老卒用刀鞘打飞一支乱射过来的箭矢,大脑一片空白时,又被身旁的南军老卒用马鞭抽在了后背上,叫他冲锋,马踏王庄! 风白不记得南军老卒之后又喊的是什么,只记得老卒们齐齐抽出了长刀,冲向了那些不知死活的王家子弟。 他只记得一群同样不知所措的杂兵们冲了出去。 他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冲了出去。 他只记得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他只记得当一切平静时,地上有着三十多具尸体。 官军和老卒们踹开了一间又一间房屋,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如同土匪,还在庄子后面找到了大量被“明藏”的车马。 风白一路回来时浑浑噩噩,脑海中满是那些被砍翻的尸体与惨叫声。 西地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了,作为风家大少爷,风白虽总是出入军营却从未见过血,没砍过人,更别提杀过人了。 当面色有些苍白的风白见到韩佑时,后者正蹲在一块青石下面。 就在开洞的正上方土坡,旬县县府张缇被挂在一棵完好无损的歪脖树上,双手被反绑,脚下是一块青石,垫着脚踩在青石上,脖子缠着吊索。 毕竟是文臣,何尝挨过这种毒打,刚才已是晕死了过去,菜悠悠醒来。 韩佑就蹲在青石旁边,嘴里叼着馕饼,如同一只叼飞盘的陨石边牧。 醒来的张缇嘴里塞着破布,不断扭动着,越是扭动,脖颈的绳索越勒的疼。 风白木然的将一个小册子递到了韩佑的手中。 小册子是王家清点出来的“战利品”,曹理义让风白交给韩佑,之后又带着折冲府将士去了旬阳县衙,时间紧任务重,要抄三家,不敢耽误。 韩佑看都没看一眼小册子,随意仍在了旁边。 风白望着百无聊赖的韩佑,想要说些什么。 他发觉自己真的不喜欢从军,如果从军是为了杀人,他不喜欢,如果天子亲军总是这般杀人,他不喜欢。 不喜欢杀人的风白,想要主动说出身份,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回到西地,至少西地,不会让他拎着长刀去砍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杀人对他来说,来的太过突然,结束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让他感到恐惧。 韩佑没注意到风白的异色,扭头看向不断挣扎的张缇。 “父母官,父母,什么叫父母,为儿女遮风挡雨的人叫做父母,所以,为治下百姓遮风挡雨的官员,叫做父母官。” 韩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人生在世,能掏心掏肺的,也只有爹娘和缅北了,你明明是父母官,干的却是缅北的活,对百姓敲骨食髓。” 满面伤痕的张缇挣扎的更加剧烈了。 韩佑自顾自的说道:“不说京中六部,九寺与各监各衙署其实有很多空缺,你这么多年没被调到京中果然是有原因的,你没脑子。” “如果你有脑子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工部没来,礼部没来,来的是天子亲军,陛下的亲军,足以知晓陛下这件事有多么重视。” “陛下重视的事,你都敢为谋私利罔顾百姓生死,你不是没长脑子是什么。” “没脑子的张大人你怎么就不想想呢,我这么年轻就能被陛下信任执掌仪刀卫,会是傻子吗,怎么可能是傻子,不是傻子,又怎么就会被你这种没脑子的人轻易欺骗?” “不聪明没脑子的张大人,你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头发也掉了不少,总熬夜是吧,熬夜挖空心思怎么坑害百姓对吧,现在熬夜熬的扎着拢辫活脱脱像个阿哥。” 随着韩佑絮絮叨叨的说着,张缇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双眼之中也再也没有刚刚那般求生欲。 他已经明白了,韩佑从一开始就在和他做戏,他心中想的、暗中做的,也早已被韩佑洞悉知晓。 韩佑将张缇嘴里的破布抽了出来,扔在地上后耸了耸肩:“你死定了,这就是结论,遗言。” “亲…亲族…” 张缇满面哀求之色:“求将军放过下官…放过小人亲族,小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只求将军放过小人亲族。”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家人,不错,出来混的最怕的就是牵连家人,不过有个前提,惠不及家人,希望你理解理解。” 韩佑凝望着张缇:“我问你,你的亲族欺辱过百姓吗,花过你贪的钱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保证不会碰你的亲族,一根毫毛都不会碰。” 张缇满面灰败之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吧,出来混早晚都要还。”韩佑微微一笑:“你的正下方正在开山,如果挖的山洞塌了,你脚下的青石就会滑落,然后你被吊死,吊死你之后,我再将你全家吊死,默默为长垣百姓和开山百姓祈祷吧,这可能是你为官之后,可以做的唯一正确的一件事,与我一起祈祷吧。” 韩佑后退着,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角度,用双手比画了一个照相的姿势。 上面,是悬吊的官员。 下面,是用命去挖山的百姓。 洞塌,百姓死,官员,吊死。 “总是踩着百姓,却忘了当没有百姓可踩时,你也会活不成,懂了吗。” 第485章 舌头 旁边一名老汉见到风白骂骂咧咧的,拿出水囊,小心翼翼开了口。 “军爷,不是这样凿的,您手掌都磨出血了,快用水冲冲,若不然土灰沾上了会发脓。” “多谢。” 风白接过水囊后,将里面水倒在了手上冲刷着,直到倒空。 递回水囊时,风白突然注意到老汉的嘴唇极为干裂。 “你…你怎地不喝?” “小老儿不渴。”老汉憨厚的笑了笑,将水囊接回来后别在腰上,继续挥舞着铁锤。 风白既不解,也执拗着:“您都开了两个时辰了,滴水未进,怎地不喝水?” “不急,不急的,水车还未拉过来,耽误了开山,不知少赚多少银钱,可不敢耽误。” 风白哑然失笑,他不是何不食肉糜之人,理解百姓为了赏钱甘愿拼命。 指了指地上的箩筐,风白说道:“喝了你的水,那这筐里的石头算的赏钱都记你的头上,不过我有个要求,你歇息一会吧。” “这哪成,石头老汉不要,官府难得诚心救人,乡亲们可得卖命的挖。” 风白面色微变:“你怎地知道官府之前不是诚心救人?” “小老儿是老,不是蠢。” 老汉吐了口口水,哼了一声:“出城时,王大善人说做一日,给一日赏钱,这不是耽误人命是什么,要得赏钱,乡亲们就要昧着良心挖,不断拖延着,要了良心就得不到赏钱,可即便不为赏钱只为救人,难,也难呐。” “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爷怎地听不懂,王大善人的意思不就是让乡亲们拖延着挖山吗,拖延的越久,得的赏钱越多,得的赏钱越多,长垣里的乡亲们死的就越多,这钱,染着血呐。” 说到这里,老汉满面悲苦之色:“老汉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多嘴多舌惹了祸,军爷是从京中来的吧,您有所不知,这就是我们旬县的官府,狗官与那王大善人都他娘的是杀千刀的畜生,尤其是那王大善人,叫善人,做的都是恶事,他那一张嘴最是厉害,张口就是五书八经,乡亲们听不懂,迷迷糊糊的就被治了罪,破门灭家。” 第491章 善谎 事情,终究是朝着韩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来救人的。 却不知,他要救的,是心。 马前又跪下了,恳求着,哀求着。 他希望韩佑能够留下一些干粮,还说长垣百姓吃的不多,留下一点点就好。 他希望韩佑能够留下一些工具,如果不行,他们用双手去挖也是可以的。 他希望韩佑不要去杀人,塌山的事,怪罪在他马前一人身上就好,哪怕被处以极刑,都好。 跪下的长垣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不安、惶恐、惧怕着。 对他们来说,只有将长垣出入口的那一侧挖通了,他们才能进去。 进去了,才能将矿拉出来。 拉了出来,他们才能继续在长垣生活。 不,不是生活,而是继续活着,仅仅只是活着。 韩佑以为自己这次来长垣,最大的困难,是山。 事实上,的确是山,只不过并不是巍峨的群山,而是压在无数百姓心间的一座山,压的他们世世代代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一座山,这座山,是天底下最大的恶意。 这一份恶意,充斥着每个百姓的身旁,由所谓的权利、官员、世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精心的酝酿而成。. “好吧,你能当监吏,果然不好骗,算你聪明。” 转过身的韩佑,突然抽出了马鞭不轻不重的在马前的肩膀上敲了一下:“你他娘的就是个刁民,不错,本官要是拉不回秋季的矿,弄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马前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样的官员,他熟悉,没有让他无所适从。 “朝廷对你们这群刁民很失望,塌山了,有你们好果子吃,也不用你们挖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马上滚去旬阳,吃两口热的别他娘的饿死,睡一会补充好体力,之后所有人跟我去京城。” “京…京城?!” “我说了,朝廷对你们很失望,年关前不用你们挖山了,不过你们得去另一处地方服徭役,别怪朝廷,怪你们自己没本事,工钱减两成,但是朝廷能管饭保证你们饿不死,明年入春的时候你们再回来,别他娘的讨价还价,要不然现在本将下令处死你们!” “只…只减两成?” 马前略显戒备:“是…是去京城那边开山吗?” “哪来的那么废话,一刻钟内组织好你的人手,先去旬县,再和本将再废话,全给老子死这里。” “是…是是是,都听大人您的安排。” 马前如蒙大赦,离开家园去其他下县徭役,工钱只被减了两成,这已是天大的运气了,至少,大伙能活着。 马前跑开了,将“好消息”通知给大家。 的确是好消息,对失去家园的长垣百姓来说,这真的是好消息,家园没了,可以重建,人得活着,不能活活饿死。 韩佑进入了马车之中,这一刻,无数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这次救援,无疑是失败的,对从京中来的人来说,这是失败的,失败透顶。 小伙伴们再无欢声笑语,只有无奈叹息。 百姓不“通情达理”,错的不是百姓,而是这个逐渐麻木的世道。 兵备、吞并两处辅兵已经先行离开了,旬县百姓与长垣百姓走在寒风中,如同两个世界中的人。 旬县百姓得了赏钱,兴高采烈,日子,会好,好上许久许久。 长垣百姓,捡回了姓名,沉默不语着,他们不羡慕旬县百姓,只是为未来充满了迷茫。 朝廷能拿出这么多赏钱奖赏旬县百姓,只是为了救他们,那么他们接下来去的地方,要做的事,一定极为辛苦,甚至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北关又要开战了,他们要去北关运送粮草。 最苦的人,永远不会奢求自己过上不苦的日子,活着,便慢慢活着吧,直到死亡。 两个多时辰,韩佑乘坐在马车之中来到了旬城。 第一次他不愿进城,是怕耽误时间。 这一次他依旧不愿意进城,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百姓总是觉得面红耳赤。 想了想,韩佑将狐裘脱了下去,丢出车窗外给了陆百川。 没了狐裘,韩佑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似乎可以入城了。 入了城,韩佑也下了马车。 城中空空荡荡,张缇为了尽快给韩佑这尊大佛送走,城中稍微有点劳动力的都被带去了长垣。 城门口,只有一条瘸腿的大黄狗,应是一条母狗,慵懒地晒着太阳。 一路走来,小伙伴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长垣的百姓,为什么就不相信大家是来救人的呢。 韩佑突然止住了脚步,望向那条大黄狗,目光莫名。 “你们说,人活着不能只为了活着吧,百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此时,一条大黑狗从巷子里窜了出来,骑在了母狗身上,用动物最原始的本能交媾着。 “官府说,叫百姓们多生孩子,只是生孩子,孩子多了,便能给官府服徭役。” 伏鱼象摇头叹息着,望向两条呼哧带喘的野狗:“它们这让我想起当年还未从军时,幼年时。” 陆百川挠了挠额头:“你小时候日过狗?” 伏鱼象破口大骂:“老子说的是当年在村子里时,长辈们便是如此说的,繁衍生息,传宗接代,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可那时家里穷,哪里娶的上婆娘。” “哦。”陆百川还是没太明白:“再穷你也不能日狗啊。” 伏鱼象急眼了,撸起袖子就要干陆百川:“老子弄死你,你他娘的才日过狗。” “没日过就没日过。”陆百川赶紧后退:“你急什么,好像你日过似的。” 伏鱼象:“…” 众人哈哈大笑,包括韩佑在内,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只有伏鱼象追着陆百川满哪跑,江追在旁边加油鼓劲。 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入城了,韩佑没有让人张贴榜文,没屁用,大家看不懂,直接征用百姓房屋和粮米,按照市价的五倍给钱。 也是直到这时,韩佑才看向小册子,也就是抄了二张一王的家产后所得记录。 这一看,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小旬县,三家家产竟近九万贯?!” 第492章 舔不可得 一鲸落,万物生。 旬县三大王八蛋,算不得巨鲸,算巨贪。 张缇的县衙以及两处宅子。 王坤良的三处宅子和一处庄子。 张昶胜的两处宅子。 全被搜罗一空后,不算金银珠宝,光是现钱和银票就有九万贯之巨,粮米更是一车一车的往城中拉。 也是直到现在,旬县百姓才知道三巨头完蛋了,被挂在了城门上,一个比一个惨。 韩佑也让人和百姓解释了一下,三人罪名是害民,害民,就是这个下场,以儆效尤。 百姓们比较麻木,没了三巨头,还有四巨头,五巨头,官员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换着,大家就这么活着,最坏,坏不倒哪去,好,也好不到哪去。 不管怎么说,张缇等人算是彻底完蛋了。 正如韩佑所说,救人前,张缇对他很重要。 救人后,没有张缇对他很重要。 因为百姓已经不在乎了,赏钱得到了,人,救了,县府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被官府征用房屋,旬县百姓也不在乎,别说韩佑给他们钱,就是不给,他们也会帮忙。 对百姓来说,这个世道已经足够操蛋的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给同是百姓的他人,带去一丝温暖。 此时的县府之中,韩佑坐在公案上,小伙伴们齐聚一堂,外面则是跪着一大片衙役。 风白鬼鬼祟祟的蹲在公堂外,旁边是两个随时准备动手的南军老卒。 什么叫读书人,风白就是读书人,生孩子嚼槟榔,逼嘴闲不住。 “二位大哥,象爷说的是不准靠近少尹十丈内,小弟可没逾越,我辈军伍当一丝不苟,军令便是军令,十丈外,你们可管不着。” 俩南军老卒气的够呛,这也就是和风白还算相熟,换了其他杂兵,早就上去揍一通了。 风白竖着耳朵:“少尹和诸位将军谈什么呢?” “谈如何将你剁碎了喂狗。” “少尹这般人物,一言一行都事关天下百姓,事关江山社稷。” 风白嘿嘿一笑:“哪里会因小弟这种鱼虾耽搁时间。” 要么说不要脸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只要第一次过去了,迈过那个坎,以前越是矜持的人,不要脸之后越是放得开。 之前心里极为叛逆、矛盾、冲突的风白,现在也是彻底想通了,反正韩佑身边的人没几个要脸的,自己也不怕丢人,只要找到机会认错,一定还有机会成为预备狗腿子的。 要么说有的人就是贱,风白就很贱,不贱的话,他也不可能好好的未来王爷不当,跑京中科考来,完了还舞弊被抓到了。 等了半晌,姬鹰苦笑连连的走了出来,还牵了一匹马,身后跟着两个南军老卒。 风白赶紧凑了上去:“大匠大匠。” 满面讨好的风白低声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少尹可是交代差事了?” 坤哥是老实人,之前并不知道风白不知死活的和韩佑闹了一通,一边上马一边开了口。 “这四千余长垣百姓,傻,傻的透顶,认死理。” 叹了口气,坤哥摇头继续苦笑:“陛下让少尹将人救了,这差事算是做完了,可少尹心善,不能将人救了就不管了,要救就救到底,这不,让我先回城北,到时…” 说到一半,门口的南军老卒连忙插口道:“姬大匠莫要再说了,这狗日的已是失了宠,少尹与象爷都不愿见他。” “啊?” 姬鹰皱眉看向嬉皮笑脸的风白,不解道:“少尹连你的名字都记下了,怎地又不待见你了呢?” “误会,都是误会。” 风白笑嘻嘻的说道:“是学生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少尹,过几日就好了。” “可惜了。” 姬鹰紧了紧行囊:“仪刀营,仪刀卫,山庄,不知多少人想要在少尹面前露露脸,你这小子倒是不识趣,天大的机遇叫你错失了。” 姬鹰也是感慨万千,要说换了两三个月前,韩佑“求贤若渴”,想姬鹰这种出身的只要敢上贼船,都能得到重用,再看现在,当狗腿子的门槛儿是越来越高了。 深深看了眼风白,姬鹰如同看着一坨风干的大便,一扬马鞭,带着两名南军老卒离开了。 公堂中,韩佑似乎也交代完各项任务了,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风白赶紧藏到了远处。 正好韩佑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能够识文断字的杂兵。 “那个,你叫…算了,你长的和特么鳄梨给丑橘强干之后出生又被牛油果抚养长大似的,以后你就叫阿丑吧,你马上带着人重新为长垣百姓造册,之后清点…” 杂兵满面激动之色,失声叫道:“少尹,学生…学生有名字了吗?” 韩佑一脸懵逼:“你以前没有啊?” “有,不过爹娘起的名做不得数!” 杂兵激动的难以自持:“您赐的名儿才算名儿,以后学生就叫阿丑了!” 韩佑无奈至极地挥了挥手:“滚去造册去吧。” 杂兵手舞足蹈的跑开了,另一个杂兵满面期待,可惜韩佑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往外走。 躲在树后的风白,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要是没有昨天那事,现在被委以重任的就是自己了。 其实所谓的读书人身份尊贵,分对谁。 天子亲军是不招人待见,不少人也不喜欢韩佑,读书人更不会期望参军,这些都不假。 可也正如陆百川昨日对风白所说的那一番话,想要给韩佑当狗腿子的人,海了去了。 就和后世很多屌丝在网上点评一切似的,刷个短视频,见到一个美女有纹身,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的,什么这种女人不适合结婚、太开放、虽然漂亮但是不适合过日子、我老妈肯定不同意如何如何的。 现实中这种屌丝真要是碰到这样的女的,人家姑娘对他笑一下,他连俩人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都想好了,只要有机会顿时化身为沸羊羊,舔的比谁都勤快。 仪刀营的杂兵们的确不愿意从军,好说不好听。 可要是能够跟着韩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科考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那要是能跟着韩佑的话,不比当官前途光明啊。 包括风白在内,其实杂兵之中都有竞争。 平常算是袍泽,有了什么事也会一起上,但是吧,在某些事面前,友谊并不牢固,有点像是闺蜜之间的关系,既怕闺蜜过的苦,又怕闺蜜开路虎。 之前风白就开上路虎了,现在他连路狗都开不上了,伏鱼象带出来的这些杂兵,那叫一个开心。 活该,让你嘚瑟,让你姓风,让你身手好,让你练块儿,让你踢球踢的好,让你整天和山庄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眉来眼去,傻眼了吧,被打入冷宫了吧,我们可算是有机会了。 韩佑带着人往粮仓的方向走,突然后背一凉,猛然转过头。 远处的风白赶紧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那叫一个谄媚。 韩佑紧皱眉头:“这孙子不会恼羞成怒想要刺杀我吧,以后让王八蛋距离本少尹一百丈远!” 第493章 及时雨 韩佑以天子亲军的身份前往长垣救灾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中的人们议论纷纷。 原本对于长垣灾情,京中许多人并不在意。 一到秋冬两季,灾情也多,人们在意的天子亲军离京救灾。 此时太乾殿刚刚下朝,周老板带着几个重臣来到了景治殿。 老八的面色很不好看,国库,又没钱了。 历史无数次证明,当一个封建王朝财政一直保持赤色的时候,就会引起负面效应。 国朝没钱了,救不了灾,发不了粮饷。 为了弄钱,提高税收,各种苛政、暴政,层次不穷。 最终出现了民乱、民叛,怨声载道,谣言四起。 一个偌大的国朝,就是这么崩塌的。 周老板现在想不通一个问题。 夏季的时候,国库没钱,各衙署就和螃蟹似的伸手就是钳,钱不够用。 秋季的时候,因为韩佑的介入,户部追缴回来三百多万贯税银,结果到了现在入冬,大家还是螃蟹,伸手就是钳,钱还是不够用。 老八想不通了,国库没钱,各种事解决不了。 秋季国库有了钱,现在还是各种事解决不了。 那三百多万贯税银不是白追缴了,这有什么区别? 老八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钱,到底花哪去了,为什么越有钱,花的越快,越穷。 天子坐在御案后。 户、工二部尚书孙守廷与周正怀坐在绣墩上。 君臣大眼瞪小眼。 “这才刚刚入冬,各地灾情就如此严峻,各州府单单是因救济灾民,年关这一季的税银竟少了六成不止,谁来告诉朕,这是为何。” 周老八眉头拧成了川字。 自从入冬后,短短几天,各道各州府就和约好了似的,尤其是东海以及南地这六道,出现了大量灾情,可谓接二连三,着实打了个周老板措手不及。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月薪五千的打工族,平常紧紧巴巴的活着。 结果突然有一天,他中了彩票,二十多万。 没等好好潇洒一般,电话不停地响着。 孩子被开除了,得拿钱上私立学校。 老舅出车祸了,住院没有钱,借点。 老家房子塌了,需要重新盖。 二姨夫开车撞人了,需要赔钱,哦对,你二姨夫撞的就是你老舅。 反正就是各种事,都找上门了,最后二十多万一分没花,还搭进去点存款。 现在老八就是这种感觉,他是第一年当皇帝,不是第一年当人,以前从军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哪年像今年这般,灾情出现的这么多。 第499章 刀与姑娘(上) 四季山庄中,在邬明月的悉心照料下,王海悠悠醒来。 脑袋上绑着药布的王海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少爷”。 在门外来回踱着步的北门御庸,以完全不符合身形的速度跑了进来。 见到王海醒了过来,小胖子喜上眉梢:“还好,还好还好,狗日的可算醒来了。” 北门御庸都不敢想。 如果王海在韩佑回来之前没有醒来,小胖子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会死很多人,其中一定有不少姓赵的,无论男女。 仲孙无霜如释重负:“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了。” 邬明月为王海把着脉,展露笑颜:“无碍的,皮肉伤罢了。” 说完后,邬明月还照着王海的额头拍了一巴掌:“大家担心死了。” 王海面色通红,讪笑着。 门外围着一群人,有山庄几个管事,有南军老卒,也有几名杂兵。 无论是谁,目光都充满着浓浓的羡慕。 对很多人来说,包括那些读书人出身的杂兵们,他们都无法理解。 韩佑再怎么信任王海,后者的身份依旧是一个下人。 可就是这位下人,在他受伤后,山庄大管家北门御庸甚至直接要和吏部尚书宣战。 这也就罢了,少尹的两位夫人,一位亲自诊病,包扎伤口,一位亲自照顾,急的团团转。 不少杂兵们又看向了南军老卒们,有些想明白了,或许这便是南军老杀才们愿死心塌地跟着韩家父子的缘故吧。 人醒来了,外面的人也就散去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警戒山庄。 王海在邬明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看向北门御庸:“你怎地不去带人接少爷和那些长垣百姓?” 北门御庸满面关切:“你受伤了,我哪里有心思去。” 邬明月拧了一下北门御庸的后腰,没好气的骂道:“王海若不醒来,你是怕见了阿佑无法交代。” 北门御庸老脸一红,被说中了心事。 他没见过韩佑暴怒,也永远不想见到。 确定王海没什么大事,北门御庸开始询问刚才在山庄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海也没隐瞒,说是见到赵飞鱼骑马快速奔来,像是失了马,只能横刀阻拦,马倒是停了,赵飞鱼被甩出去了,千钧一发之际,海哥扑过去抱住了蛋姑娘,落地前强行转身摔了脑袋。 “原来是这样?” 仲孙无霜登时怒了:“好呀,好呀好呀,赵泰欺人太甚,小海救了他女儿,他却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是见到夫君不在京中,欺负我们是不是!” 邬明月俏面寒霜:“这是小海无碍,要是出了事,我帮夫君毒死赵家满门!” 王海听的都直吸凉气,北门御庸倒是挠着下巴:“怕是误会,定是误会,早知如此,当时不应如此冲动说那些话。” 王海:“说了什么?” “说你要是出事,少尹回来宰了赵家。” “坏了。” 王海连忙跳下床:“不可因这种小事与赵大人交恶,我这就入京去赵府请罪解释原委。” 北门御庸也反应过来了,如果真是误会的,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和赵泰翻脸,人家阿泰也不是吃素的,闹到最后八成是两败俱伤。 “这就要去吗?”仲孙无霜担忧的说道:“要不要多带些人,莫要让那赵泰欺负了你。” “不错。”邬明月点头附和道:“点上五十人去道歉吧,记得都要带着刀。” 北门御庸哭笑不得:“这是道歉吗,五十人,还要带着刀?” 邬明月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不是怕赵泰不接受道歉吗。” 北门御庸哑口无言,很有道理。 “小的一人去就好。” 王海知道兹事体大,他对三省制、赵泰、赵家、天子的布局,包括韩佑的一些想法,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理解,如果双方人马开打的话,会坏事,坏大事,这无疑不是自家少爷想要见到的局面。 邬明月和仲孙无霜想拦,没拦住。 海哥头上还裹着药布,飞快跑出院落后,来到山庄入口处找了匹军马,翻身上马,奔驰上在了夜色之中。 冷风如同刀子一般打在王海的脸上,一路疾驰。 西门已经落门,高喊了一声仪刀卫,城墙上的军士落下了吊篮。 王海上了城墙后,惊动了下方的城门郎。 城门郎想要核查一下身份,谁知王海直接夺了一匹军马,疾驰而去之前还给旁边牵马的军士一脚踹开。 军士们大乱,城门郎挥了挥手,不用追了,敢这么猖狂的,肯定是仪刀卫那群狗日的。 城中的夜晚静悄悄,王海的眉毛已经挂上了寒霜,骑着马疾驰到了泰隆坊时,正巧见到赵泰带着一群赵府家丁焦急的询问武卒。 领头的武卒被赵泰骂的和孙子似的,低着脑袋连个屁都不敢放,赵泰也不说怎么回事,光问有没有人看到两个黑衣人与一个姑娘。 王海赶到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海哥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下马后快马走来,刚给赵泰施了礼没等开口,阿泰急了。 “都是因你这小畜生!” 赵泰一把抓住了王海的衣领,怒吼道:“都怪你这混账东西,要是蛋妞儿有失,本官叫你九族皆死。” 王海纹丝不动。 赵老四赶紧拉住赵泰:“他是韩佑的人,可以动用仪刀卫,他可以动用仪刀卫的人,叫他帮着找,莫要因小失大。” 王海终于开了口,面无表情:“赵大小姐出了何事。” “就是因为你这混账狗东西。” 怒极的赵泰扬起手就要扇过去,王海沉声道:“找到赵大小姐再惩治小人不迟。” “你…” 赵泰放下手,哼了一声,一旁的赵老四解释起了情况。 赵老四也不敢说细节,就说有两个黑衣人绑走了大小姐。 王海问道:“是绑,还是请。” 赵泰皱眉道:“何意。” “若是绑,大小姐必会挣扎,若挣扎,便会被打晕,打晕,只能用布袋抗走,夜间用布袋扛人定会引起注意,那便要放进轿中,或是马车之中。” 赵老四连连点头:“是绑,你说的不错,是绑。” 王海沉声道:“小人斗胆猜测一番,能从尚书府将人带走,必然是赵大人熟知之人。” “与你何干,去找人就是,少在本官面前废话。” 王海自顾自的说道:“若是熟知之人,那定是你赵家人,是赵家人,会不会以某些事威胁,叫大小姐乖乖就范?” 赵泰愣住了,赵老四也是如此。 赵老四不由说道:“要是那些混账以老爷你的性命做威胁,怕是大小姐…” “不会。”王海打断道:“若是如此,要是如此,大小姐不会就范。” “为何?” 王海低着头:“在大小姐眼中,赵大人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任何人或事可难住赵大人,因此,贼人以在尚书府中以赵大人的安危威胁,大小姐不会就范。” 赵泰深深看了一眼王海,面色莫名:“你是怎地知晓的。” 王海依旧低着头,没解释,笃定的说道:“那么便是强行绑走!” 说完后,王海看向领头的武卒:“赵大小姐被带去了哪个方向。” 领头的武卒是被单独叫过来的,满面无辜:“卑下不知道啊,若是知道哪敢欺瞒赵大人啊。” 王海目视武卒:“你知晓我吗?” 武卒连连点头:“您是海爷。” “知道就好,告知我,赵大小姐被带去哪个方向。” 武卒都快哭出来了:“卑职真不知道。” 赵泰冲着王海骂道:“少在那里耍你那仪刀卫威风,有这功夫还不快去叫仪刀…” 话未说完,寒光闪烁,王海突然抽出腰后短刀,同时一脚踹在了武卒小腿上。 武卒站立不稳身体前倾跪倒在地,王海左手抓住了前者的头发。 “噗嗤”一声,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短刀已经扎在了武卒的肩膀上。 赵泰、赵老四等一众赵家人哪曾见过这个场面,吓的呆立当场。 肩膀上插着短刀的武卒,剧痛之下想要叫喊,嘴巴已经被王海堵住了。 王海左手抓着武卒头发,右手堵住对方嘴巴,面色平静。 “北郊,逆贼刺杀工部尚书周大人后,京卫轮值,到了夜晚,武卒要多遣四十六人,泰隆坊,达官贵人居所,京城重中之重,每一刻钟,两队人马自南向北巡夜,赵大小姐性子刚烈不会乖乖就范,必是晕厥,既晕厥,只能藏于马车或轿中,马车、轿,若快,会引起注意,你等一定见过,若慢,你等会记下官轿、马车标记,可你却说,什么都未见过。” 王海眯起了眼睛,轻轻碰了一下刀柄,武卒疼的死去活来。 “人救回来,留你全尸,人救不回来,你之亲族,必死!” 武卒面如死灰,终于抬起了手指,指向了西侧。 第500章 刀与姑娘(中) 赵泰为官多年,出身不凡,什么场面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血淋淋,杀气腾腾,哀嚎不止。 雪夜,赤红的血嘀嗒嘀嗒洒在了雪上。 王海单膝跪地,冷静的双目如同洞悉世间一切真相,两只略显粗糙的手掌是那么的稳健。 赵老四也盯着王海,这一刻,他无比确定,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下人,谁家下人这么狠厉? 要知道刚才赵泰都骂了一刻钟了,领头的武卒那副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结果这家伙竟然知情。 王海握紧短刀:“多久。” “不…不足一个时辰。” “收了钱?” “赵…赵监正,军器监赵监正。” “西侧哪里。” “卑下…我不知,真的不知,是马车,写着赵字的马车,海爷…海爷饶命。” 王海站起身,一把抽出短刀,血注喷射出来,武卒倒在地上疼的浑身颤抖着。 看向西侧,王海一甩短刀上的血液,插在了后腰上。 赵泰不由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小畜…小壮士,接…接下该如何?” “赵大人在府中等候,小人去将大小姐带回。” 一语落毕,王海翻身上马疾向了西侧。 赵泰哪能安心回府中等候,也顾不得追不追的上,带着一群人就出了泰隆坊。奇快妏敩 还好,王海并没有疾驰太久,出了泰隆坊到达京兆府府尹后下了马,单膝跪地,似乎是观察着什么。 赵泰等十多人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刚要问些什么,王海站起身,朝着远处正好巡逻过来的一队京卫喊道:“来人!” 穿着甲胄的十三名京卫跑了过来,未等开口,王海说道:“我乃仪刀卫校尉,一个时辰前,听闻有人在皇宫外鬼鬼祟祟,似是有不轨之人,未等追查,乘坐马车逃脱,其中两人身穿黑衣,马车有赵字标记,为了逃跑还绑了一名女子,某位大人挚爱亲族。” 一群京卫们傻眼了,王海低声道:“我不知那二人是否有同伙,更不知是否有大逆不道之心,只知在宫外徘徊极为鬼祟,若是寻不到这二人,本校尉人头不保,今夜西城巡夜武卒、京卫,也就是你等,亦是人头不保,散开,寻所有巡夜者,我就等在这里,等你们消息。” 京卫二话不说,兵分数路撒腿就跑。 赵老四满面错愕:“你…你这是…这是…你这不是…” 王海望着茫茫白雪:“小人说了,只是听闻,听闻有人在皇宫外鬼鬼祟祟,不是亲眼所见,小人也未说他们是逆贼,或是有大逆不道之心,只是追查罢了。” 赵老四哑口无言,还真是,人家王海说的是“听闻”,以及“如果”出事,从头到尾没用过任何肯定句,除了出事外大家人头不保这句话是肯定句。 赵泰也是面色复杂,他发现自己府中的这些所谓的管家、管事、护院之类的,和人家王海一比,那就是个废物,光会瞎咋呼,一点作用都不起。 谁知就在此时,王海突然跑了出去,追上那个京卫小旗。 “射响箭!” 领队的小旗不明所以,王海再次重复了一遍:“射响箭,将刚才所有人都叫回来!” 小旗无奈之下,只能朝着空中射出了一支响箭。 响箭为号,各奔东西跑出去没多远的十一名京卫又陆陆续续跑了回来。 王海的目光锐利如刀,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最后一名京卫跑来时,王海再次抽刀,一脚将对方踹翻,单膝跪压,短刀抵在了对方的喉咙上。 这名京卫吓傻了,感受着脖子上彻骨的凉意,面色煞白。 王海冷声道:“人在哪里?” “大人,你…你…卑下不知你…” “巡夜京卫一队十三人,除去小旗,每二人一伍,共六伍,只有你…” 王海指向旁边一名京卫:“只有你与他是单独跑了回来,他在前,你在后,他是从打着火把跑归来,而你未点火把,从暗处小巷中跑回,你欲通风报信。” “我…我…” 王海转头望向旁边的京卫:“他是以何理由与你分开的。” 京卫磕磕巴巴的说道:“他说…他说腹痛,要去茅房。” “嘎巴”一声,地上的京卫被掰断了一根手指。 “想说时就开口,我停下。” 说完后,王海又是掰断了身下京卫的一根手指。 赵泰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看向王海的目光极为复杂。 “嘎巴” “嘎巴” “嘎巴” 直到京卫左手五根手指全部被折断后,终于开了口。 “番馆…番馆外的民居…红色小院,是红色小院,三巷,是三巷…军爷饶…” “砰”的一声,王海一拳砸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京卫晕死了过去。 站起身,王海冷声道:“脱掉靴子,所有人都是如此。” 小旗不明所以:“军爷您这是…” “脱掉靴子,抽出刀,跟着我。” 说完后,王海先将靴子脱掉了。 赵老四满面敬佩之色:“王壮士怎知这人是贼人同谋?” “番馆因病马之事,加之番人多居于此处,京卫、武卒,皆不愿在此地巡视,子时过半,只有一队京卫与一队武卒巡视,京卫二人一伍,入夜后敷衍了事,以他们的习惯,其中一人会躲懒,寻处温暖的地方小憩片刻,另一人独自一人巡视。” 小旗和京卫们老脸通红,王海说的一点都不差。 一群少爷兵脱了靴子,抽出刀,踩在冰凉的雪地上齐齐看向王海。 “分出六人护住他们,在后侧,其他六人,跟着我,落地要轻,发出了一丝声响都会惊动贼人。” 众人恍然大悟,脱掉靴子是为了不在踩雪地时发出声音。 赵老四也开始拖鞋了,还低声让其他赵府下人也脱掉鞋。 赵泰紧张坏了:“王壮士确定那些贼…” 刚脱完鞋赵老四一把堵住了赵泰的嘴,低声骂到:“你快住嘴吧,莫要叫王壮士分心。” 就这样,二十多号人,踮着脚和做贼似的往巷子里走,很快就找到了京卫说的院落。 王海慢慢抽出腰后的短刀,又拿过小旗手中的长刀,一长一短,一左一右。 “我先进去探查虚实,记住,出来的若不是我和一名女子,你们便齐齐攻过去,无论是谁,击杀之。” 小旗紧张的说道:“可这是民居,若是有误…” 王海指向院落:“你们可曾见到火光。” 众人摇头,王海低声道:“入夜,寒冷至极,能居于此处皆是番商、朝廷官员、或是官员外室,无百姓,屋中无火光是因未点炭,只有百姓入夜后不舍得点炭取暖,其余人等,不在乎钱财。” 大家不由得看向其他院落,果然如王海所说,每一处院落都有微弱的火光,只有这里,静悄悄,什么都看不到,一丝火光都没有。 赵老四神色莫名:“王壮士,你到底是何人?” 王海明显没明白赵老四的意思,轻声回道:“曾是折冲府探马斥候罢了。” 说完后,往后如同敏捷的灵猫,翻墙而入,未发出任何声响。 第501章 刀与姑娘(下) 院落后院,柴房中。 赵飞鱼满面泪痕,紧紧咬着嘴唇。 黑暗之中,赵家死士赵丁面无表情。 “小的听命行事,大小姐勿怪,待明日天亮出了城护送您回到南地,小人愿受大小姐惩罚。” 赵飞鱼咬牙切齿道:“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丁将一床棉被盖在赵飞鱼的身上:“莫要叫喊,若是再叫喊,小的又需喂你吃药。” 赵飞鱼闭上了眼睛,强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丁无声叹了口气。 这就是世家子,世家女子的命运无奈之处。 从小培养琴棋书画,将来出落得花容月貌,唯一的作用就是去联姻,加深去其他家族的纽带关系,哪怕是赵家也要如此。 赵飞鱼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可赵泰这样的父亲,却少之又少。 赵丁不知道将赵飞鱼带回南地主家后,主人们要如何说服赵飞鱼乖乖去西地嫁给燕王府风家,他要做的只是将赵飞鱼带回南地。 就在此时,赵飞鱼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眼之中满是一种莫名的色彩。 “要是…要是我没有推他走,该有多好。” “大小姐说的是…” “你们的运气真好。” 赵飞鱼目光下垂:“现在,还未过子时吧。” “是。” “若是我未推他走,他便会保护我,他承诺过的,他就会做到,若是那时…我未推他走,你们定不会得手。” 赵丁不明所以:“大小姐说的是何…” 话没说完,赵丁面色突变,听到了重物倒地之声。 转身一脚踹开柴房木门,守门的同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一刀封喉。 赵丁大急,跑出去后又突然听到了破空声,下意识歪了一下脑袋。 寒光掠过,赤着脚的王海欺身而上,右手长刀不断劈砍。 赵丁是赵家自由培养的死士,身手高绝,一甩手,袖中射出了一把飞刀。 王海猝不及防下只能扭腰堪堪闪过,只是这一闪躲就落入了被动,赵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软剑,如同灵蛇出洞飘忽不定,角度极为刁钻,似剑似鞭。 王海举刀格挡,软剑却卷起来后折弯划破了手臂。 鲜血喷涌,王海一退再退,插招换式之间右臂鲜血横流。 眼看被逼到了墙角,王海强忍剧痛劈出长刀,软剑卷出一片剑花,寒光夺人双目。 长刀掉在了地上,王海胸口被鲜血殷红,体力不支之下跪倒在地。 赵丁上前一脚将王海踹飞,撞在了墙上。 赵丁冷声问道:“用的是军中把式,你是谁?” 王海侧躺在了地上,满面不甘之色,声音微弱:“放…放了大小姐。” “你这等军中虎贲,为何会受赵泰驱使,说!” “放了…放了大小姐。” “是你一人前来,还是有其他?。” 赵丁极为紧张,不敢大意:“你又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王海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赵丁望着血泊之中的王海,足足许久,这才收回软剑,快步跑回柴房之中,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制药瓶。 被捆住的赵飞鱼听到了打斗声,又见到尸体,虽是花容失色,却和个僵尸似的蹦跶了出来。 刚跳出柴房,猛然见到血泊之中的王海,赵飞鱼如坠冰窟。 张着嘴,赵飞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瞪到了极致。 赵丁低声问道:“大小姐知晓这是谁吗,他是何人。” 赵飞鱼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他…他做到了,他…” “哇”的一声,赵飞鱼痛哭出声,赵丁连忙倒出药丸,谁知刚要塞在赵飞鱼的嘴里时,突然从蛋姑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狂喜。 当赵丁想要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短刀刺破了他的后心,也刺穿了他的心脏。 王海,曾是当年折冲府的探马,也叫做斥候。 能做斥候的军伍,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更不要说,王海当年做辅兵时就与其兄王山参加过无数次剿灭山匪的战役。 赵丁倒下了,捂住胸口,身体抽搐着。 王海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掌,抓着短刀,割断了赵飞鱼身上的麻绳。 赵飞鱼一动不动,只是那么看着王海,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 “大小姐还记得…四日前在戏院,那一回目,叫做赛博坦上起狼烟,丞相七擒威震天,两回目接连上演…” “记得。”赵飞鱼不住的点着头,流着泪:“第二回说的是武侯巧用连环计,法老大意失埃及。” 王海一甩掌上的鲜血:“威震天诈死逃生,对丞相说,出来混,定要记得…”奇快妏敩 赵飞鱼接口道:“补刀!” “是啊,补刀。” 王海蹲下身,短刀掠过赵丁的咽喉,又伸手掩住了对方的双目:“下辈子再办差时,要记得补刀。” “哇”的一声,赵飞鱼痛哭了出来,一把扑在了王海的身上。 赵飞鱼将脑袋埋在王海满是鲜血的肩膀上,呢喃着:“抱紧我。” 王海沉默不语。 赵飞鱼:“抱紧我,抱紧我,当我求你,王海,抱紧我。” 王海摇了摇头:“大小姐恕罪,小的…做不到。” “为什么。” “小的要握刀。” “我要你抱着我,紧紧抱住我!” “可小的若是放下刀…”王海摇着头:“又要如何保护大小姐。” 赵飞鱼愣住了,随即,抱的更紧了。 如同怕王海跑掉一样,赵飞鱼竟然跳了起来,如同一个八爪鱼一样,双腿盘住王海的腰部,双臂搂住王海的后背,将脑袋死死的埋在海哥的肩膀上。 王海轻声提醒道:“赵大人在院外。” “我不管,你不抱我,我就要抱住你!” 王海无声的叹了口气,就这样,身上挂着一个人,一脚提倒了柴垛,又刺透了火油桶。 短刀挥过,柴房唯一一根火烛掉在了地上。 火苗,变成了火焰,火焰,变成了熊熊大火。 满身鲜血的王海一步一步走出了院落,身上,依旧挂着一个人。 埋伏在外面的京卫们,见到是王海,连忙迎了上去。 “蛋妞儿!” 赵泰喜极而泣,光是一个背影就认出了宝贝闺女,只是刚跑出没两步,见到自家闺女竟然挂在了王海的身上。 失血过多的王海终究还是没有坚持住,直挺挺的倒下了,仰面而倒,即便如此,昏迷的王海依旧紧握着短刀。 赵飞鱼惊呼一声,赵泰等人也跑了过来。 小旗想要搀扶起王海,下意识的想要将短刀抽走。 赵飞鱼一脚将小旗踹开,厉声道:“不准动他的刀!” 小旗一脸懵逼:“为啥?” “因为他要用刀保护本小姐!” 说完后,赵飞鱼看向目瞪口呆的赵泰。 “爹!”赵飞鱼指着王海说道:“女儿要嫁给他!” 赵泰如遭雷击,彻底傻了眼。 赵老四吞咽了一口口水:“可他…他是下人啊!” 赵泰连连点头,看了眼王海满是鲜血的右臂:“伤的如此重,胳膊怕是保不住了,少了一条胳膊,不成了残疾吗,爹岂会让乖女嫁给残疾人。” “不,他不是!”赵飞鱼满面柔情:“在女儿眼里,是你们都多了一条胳膊。” 赵泰:“…” 锣声响了起来,子时,终于过去了,十日,也终于过去了。 第502章 幸运的人们 失血过多的王海晕了过去,赵家人赶紧将海哥弄上马车抬回府中。 失而复得的赵泰,那是一时半刻都不敢离开赵飞鱼。 失而复得的赵飞鱼,那是一时半刻都不敢离开王海。 赵老四亲自去带了郎中回来,为王海缝合伤口、上药、包扎。 赵泰现在不想弄死王海了,他现在怕王海死。 因为他怕王海死了之后,他闺女再弄死他。 赵飞鱼再是跳脱也是闺中大小姐,经过了一连串的折腾,早已是疲惫不堪。 赵泰也是满嘴大忽悠,承诺做了一大堆,说就算要嫁,那也得明媒正娶如何如何的,从长计议如何如何的,终于将宝贝闺女送回了卧房歇息。 之后赵泰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写了书信,让心腹送去宫中。 第二件事,赵泰让赵老四亲自将王海送回四季山庄。 他怕再耽搁下去,一个不留神他再直接抱孙子了。 还行,赵泰不算太畜生,让郎中随行,并千叮咛万嘱咐,马车一定不能颠簸,别让王海伤情恶化什么的,死山庄里可以,千万不能死路上,还让赵老四带着吏部尚书的官印要求西门开城门放马车出去。 半个时辰后,来了一大批禁卫,宫中来的,四十人,将赵府护的密不透风。 赵泰心头一暖,天子还是挺仗义的,信中他只是说明日一早入宫说明原委,今夜希望派遣京卫保护赵府,谁知周恪竟然让禁卫出宫了。 阿泰觉得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四十名禁卫,不至于,完全不至于。 半个时辰后,赵老四回来了。 老四说王海送回四季山庄了,接手的是北门御庸与两位少夫人。 北门御庸说,让赵家满门准备好棺材。 两位少夫人说,赵府男女老少都不会放过。 阿泰沉默着,望着来回行走的四十名宫中禁卫,又想写信了,四十名禁卫,不够,完全不够用啊。 与此同时,山庄之中,邬明月忙的团团转,查看伤口,仲孙无霜亲自熬药,北门御庸骂了小半个时辰。 刚刚赵老四根本没机会解释,北门御庸见到马车中昏迷的王海后,直接跑走了,往山庄中跑,一边跑一边喊,出来人,砍死他们,一个都别放过,乱刀分尸! 赵老四和几个赵府护院吓的撒腿就跑。 北门御庸进了屋子,望着给王海喂药的邬明月,都快哭出来了。 “姨母,姨母姨母,侄儿娘亲去的早,从小拿您当亲娘看待,是要给您养老送终的,等少尹回来后,他要宰了侄儿时,您…您一定要拦住啊。” “我不需要你养老送终,阿佑自会与我白头偕老。” 邬明月头都不回,屏气凝神用铁筷抵住王海胸口的穴位,直到将最后一口药倒进王海口中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北门御庸紧张的问道:“能活吧?” “都是皮外伤。” “好,那就好。”小胖子大大的松了口气:“手…手呢,不会残了吧。” “未伤到筋骨,只是看着骇人罢了。” 邬明月也是如释重负,想到韩佑回来后暴怒的样子,打了个冷颤。 污姑娘心里和明镜似的,韩佑能为了自己直接给申屠府灭了,那要是王海出了事,不知得死上多少人。 别说她了,连仲孙无霜都不敢说自己在韩佑的心中比王海重要。 仲孙无霜温热的布巾擦拭着王海脸上的血迹,银牙紧咬:“南地来的那些刺客都未将王海伤的如此重,赵府…赵府欺人太甚!” 北门御庸挠着后脑勺。 刚才也是太冲动了,根本没问怎么回事,见到王海第一反应就是赵府打的,然后将人送了回来,和示威似的。 可冷静下来一想,又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京中的郎中也来了,还是个名医,带着药箱。 小胖子跑了出来,找到了被两名南军老卒看着的郎中,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郎中知道的也不多,大半夜被叫开门,去了赵府,之后如何如何的,赵泰表现的很关切,深怕王海死在赵府之中。 北门御庸听过之后,也有点懵了,回到屋中说道:“或许不是赵府伤的王海。” “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了。” 邬明月用温水清洗了手上的血迹:“王海出了事,接连两次,都与赵府有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待阿佑回来时怎地也要讨个说法。” 北门御庸点了点头,事是这么个事,无论有没有误会都说不过去,一夜伤了两次,一次比一次严重。 “哎。”小胖子叹了口气:“姨母您得了空得劝劝少尹,不要总是如此冲动,这次回来八成要大发雷霆。” “大发雷霆不对吗。” 邬明月望着北门御庸:“若伤的是你,阿佑同样会勃然大怒,谁伤的你,阿佑都会找他算账,无论是谁。” 北门御庸苦笑了一声:“会吗?” 邬明月反问道:“不会吗?” 北门御庸沉默了,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一定会。” “所以,不要怪阿佑冲动,他冲动是因在乎我们。” “知晓了,姨母说的是。” 北门御庸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院落,开始发号施令了。 老卒开始巡视山庄外围、官道开始警戒、派人去京中打探消息、通知韩府中的王山等等。 交代好了这一切后,北门御庸坐在雪中,拿出了纸笔,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朝堂之中,谁是赵泰的狗,谁是赵家的狗,可以利用谁来攻讦赵泰。 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等等等等。 直到身体快被冻僵时,北门御庸搓了搓手,透过窗户见到邬明月与仲孙无霜已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后,露出了笑容。 小胖子觉得很幸运,大家都很幸运,韩佑也很幸运。 幸运的自己,遇到了幸运的韩佑,幸运的韩佑,愿意守护幸运的大家,幸运的大家,也愿意追随幸运的韩佑。奇快妏敩 赵泰,不是韩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直到有一天,韩佑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或者直到有一天,韩佑倒在了敌人的面前。 无论这一天的结局是什么,也无论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北门御庸知道,那一刻,自己,自己与无数人都会站在韩佑身边,坦然的面对着任何结局,不悔,因为值得。 第503章 回家 天亮后,从长垣赶向京城的百姓终于与四季山庄的“辎重”队伍汇合了。 马车中的韩佑如释重负,将脑袋伸出窗外,和小伙伴们一一打过招呼。 转过头,望向长长的队伍,韩佑的笑容又消失了。 长垣的百姓不是流民,形同流民。 长垣的百姓不是难民,形同难民。 一路走来,队伍最前头的韩佑无时无刻不是提着心吊着胆,深怕有人病倒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还好,宫老师每隔半个时辰就会骑着马巡视一番队伍,四千余人没有一人出意外,无论男女老少,这简直就是奇迹。 可奇迹真的会降临在百姓身上吗? 疲惫不堪的韩佑,没有去思考,也没有去质疑宫老师,因为即便不是奇迹,他也做不了什么。 当长垣百姓从山庄庄户手中接过食物和各种物资时,很是迷茫。 他们知道,快接近京城了,再走两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既然路途不远,自己坚持一下就好,为什么会有人专程送来物资? 很多事,愈发的让他们狐疑。 带队的朱尚与裴麒钻进了马车里,进入马车,二人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几日不见,韩佑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身上脏兮兮,面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裹着狐裘,呼吸时而微弱时而粗重。 老朱心疼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韩佑如此虚弱。 “山庄没出什么事吧。”韩佑开了口,声音很是沙哑。 “没事,没事没事,少尹安心,山庄什么事都没有。” 老朱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眼里,韩佑无所不能,永远是嬉皮笑脸着,永远精力旺盛着,可现在看在眼中,自家的少尹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一样。 “京中呢?”韩佑看向裴麒:“京中有什么事吗。” “有。” 作为京城的老土著,裴麒在加入仪刀卫之前就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一直没机会证明过这件事。 这次韩佑离京,裴麒很少呆在山庄,而是居住于韩府,每天都通过三教九流了解京中发生的“秘事”,包括朝堂中的政事。 现在就是裴麒表现的机会了,只是望着韩佑那副虚弱的模样,裴老师终究还是改了口。 “发生了很多事,只是大多少尹无关,有几件事倒是有关,不过少尹不用亲自过问为这种小事分神。” “哦,好。” 韩佑真的很疲惫,点了点头:“你们来了就好,让庄户照顾好长垣百姓,我睡一会。” 说完后,韩佑将身体缩在了狐裘中,歪着脑袋几乎在转瞬间就熟睡了过去。 朱尚与裴麒二人跳下马车,后者对架车的江追说道:“少尹吩咐,无需与百姓们一同去城北了,先行一步回山庄。” 江追不解的问道:“可校尉之前说要和百姓一起去城北啊。” “少尹改主意了,去吧。” “哦。” 江追回头冲着陆百川能南军老卒挥了下手,一扬马鞭,马车速度越来越快。 朱尚厉声道:“你胆敢假传少爷的命令,找死不成!” “少尹虚弱不堪,眨眼之间便是沉睡,你觉着少尹醒来时会是什么时候?” “这…怕是要几个时辰后吧。” “几个时辰后长垣百姓已经到了城北。” 裴麒也上了一匹马,面无表情的说道:“少尹跟着百姓,是怕百姓出了闪失,我们既然来了,自要为少尹分忧,既如此,不如让少尹好好歇息,待少尹在山庄醒来时百姓已经到了城北,只要你我二人确保百姓不会出了闪失就好。” “可你假传了…” 裴麒冷声打断道:“百姓对我不重要,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少尹对我很重要,是我裴麒的恩人与贵人,少尹若是病下了,这些百姓就算是安然无恙走到了海角天边又能如何。” “你不关心百姓!”朱尚梗着脖子说道:“少尹关心百姓。” “我说了,那你我二人确保百姓不会出岔子便好,难道这种小事朱兄还做不到吗。” 说完后,裴麒一夹马腹,开始往后巡视了。 朱尚望着裴麒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回到马车中,听之任之了。 对于现如今这个情况,裴老师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韩佑已经接连数日没有好好休息过,身心疲惫。 他能做的都做了,做不了的,在马车里待着也没用,不如提前回山庄中好好休息。 按理来说裴麒是不应该做这个决定的,作为新加入这个团伙的新成员,为韩佑做决定的风险很大。 善于投机的裴老师很少冒险,几乎从不冒险。 可他依旧这么做了,只是因见到了韩佑疲惫的模样,见到了百姓狼狈的模样,想到一些曾经的记忆。 第504章 天子魄力 京中不少官员知道长垣百姓来了,又前往了城北,但是上朝的官员不知道。 太乾殿中,君臣围绕着“钱粮”的事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天子很生气,不止是因为国朝没钱,而是因为群臣的态度,摆烂的态度。 偌大的一个国朝穷的叮当响,不正常。 对群臣来说,正常。 因为国朝本来就穷,周老板登基前,国朝就穷。 所以,国朝并不会因为周老板登基了,就突然变的有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周老板能在登基第一年解决几十年都没解决的事,这不是皇帝,这是神。 散朝后,周老板气呼呼的来到了景治殿,吏部尚书赵泰也来了。 天子坐下后,口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陛下。”赵泰没有坐在绣墩上,突然撩起官袍双膝跪地:“臣…” 一声“臣”,赵泰的脸上呈现中一种极为难堪的神色。 其实别说是尚书,哪怕是侍郎、员外郎、郎中这种级别的,算是“君臣”中的“臣”,所谓君臣,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臣,要忠君。 君,要爱臣。 两者的关系很微妙,天子昏庸时,臣子可以仗义执言,臣子犯错时,天子可以痛斥夺官,并不是说双方和主仆似的。 悉数华夏文明史中,在封建王朝之中也只有清朝的君臣关系和“主仆”似的,无论当了多大的官,在天子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很多正规场合都得自称“奴”。 那么多封建王朝,也只有清朝的满族才对皇帝自称“奴才”,清朝的汉臣依旧自称“臣”。 除了清朝外,没有哪个朝代的大臣和京巴似的一口一个“奴才”自称。 大周朝同样如此,臣子们,尤其是文臣,不管是装出来的也好,内心是这么想的也罢,都有风骨,有傲气,不会说谁是天子就对谁跪下就舔。 到了赵泰这种职位更是如此,别说吏部尚书了,就是工部尚书周正怀也没说双膝跪倒在地。 一般君臣相见,除非臣子犯错了,要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跪下。 赵泰这一跪,令文武大惊失色。 周老板叹了口气:“赵家,弃了你?” 阿泰闭上了眼睛,脸上不是屈辱,只剩下了无奈。 一个尚书,到了天子面前突然跪下,等同于释放了一种“臣服”的信号,这种臣服不是说给天子当狗,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处于目前处境的态度。 “起来吧。” 周恪很是不习惯吏部尚书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他知道,赵泰是一个骄傲的人。 换了别的臣子,这一跪,可能要给天子当狗,言听计从,可在赵泰这绝对不是。 “起来与朕说说,到底出了何事。” 赵泰站起身,低着头:“昨夜家中长辈派了人来到臣的府中,掳走了臣的独女赵飞鱼。” “掳走?”周老板凝望着赵泰:“朕记得你那女儿是你赵府千金,极为宠爱,既你说是掳走,便是你做了反抗?” “臣那时不在府中,是掳走不假,若是在府中,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赵泰也不隐瞒:“家中长辈要将飞鱼嫁到西地燕王府,臣不愿,飞鱼亦不愿…” 周恪打断道:“人寻回来了没有?” “万幸,寻回来了。” “那就好。”周恪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低着头的赵泰沉默着,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足足过了许久,周老板突然轻笑一声。 赵泰抬起头,有些茫然。 周老板笑道:“你赵泰赵无恙是大周朝的臣子,是朕的臣子,你入了景治殿,来到了朕的面前,那么朕自是要庇护你的,想好了,便与朕说,未想好,朕便与你说,告诉朕,可是想好了。” “臣…”望着周老板微笑的模样,一夜未睡的赵泰面色极为莫名。 对这位吏部尚书来说,他吃的盐比普通官员的脚都咸。 吏部的职责,其实说穿了就是“用人”。 一个人是真是假,说的话是真是假,赵泰一看便知。 他能够听出来,也能够看出来,周老板,说的是真的。 他赵泰是大周朝的吏部尚书,是大周朝天子周恪的臣子,所以天子周恪,会庇护他,理所应当,应有之意。 “未想好,对吗。” 周老板呷了口茶:“那朕与你说吧,朕知晓,赵飞鱼是你的心头肉,为了她你不惜违抗本家,既如此,那四十禁卫就先留在你赵府吧,对外说,昨夜你的府中遭了刺客。”奇快妏敩 赵泰感动的够呛,禁卫不是京卫,是卫戍宫中的军伍,谁要是闯入赵家对禁卫动了手,那就是大不敬,上纲上线的话治个谋逆的罪名都不是没可能。 周老板放下茶盏:“护赵飞鱼安危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计,赵家对你如此不留情面,无非是因宫中走漏了风声叫他们知晓朕欲恢复三省之制罢了…” 赵泰神情大动:“难道是陛下有意放出…” “不错,是朕叫外界知晓三省制之事。” 赵泰的面色变的极为复杂,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下垂。 周老板又笑了:“三省制,势在必行,不过是让你提前知晓了赵家无非是将你赵泰当做棋子罢了。赵家逼迫你,是因三省制后你只能当尚书令,而非是朕故意放出了风声,要怪,你赵泰可怪不到朕的头上。” “臣,不敢。” “如朕所说,三省制后,你要是做了尚书令,还不如吏部尚书对赵家有利,赵家便想着,不如将赵飞鱼嫁入西地拉拢燕王府与军中将军,你为难的就是此事对吧,赵家要带走赵飞鱼,你赵泰爱女亲切,为了赵飞鱼哪怕与赵家决裂,是也不是。” 赵泰沉默了。 天子沉声问道:“朕在问你话,为了护住赵飞鱼,你赵泰,愿与赵家决裂,是也不是。” 赵泰似乎是知道了天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咬牙,应了一声“是”,再次跪倒在地。 “臣赵泰,必当为陛下,为国朝,尽心竭力,死而后已,臣不敢不尽忠,不敢不输诚。” 先说的是“陛下”,再说的是国朝,短短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我赵泰,愿对陛下言听计从。 “好。” 周老板笑着点了点头:“那朕就将门下省侍中之位,交给你了,退下吧,莫要负了朕,莫要负了国朝。” “臣遵…” 话没说完,赵泰突然神色大变,抬起头望着已经低下头开始翻看奏折的周老板,彻底愣住了。 赵泰呆若木鸡,脱口叫道:“门…门下…门下省侍中?” 周老板没好气的说道:“怎地,难道你还想做中书令不成。” “扑通”一声,赵泰再次跪倒在地。 这一刻,他愿为御案后的天子,倾尽所有,万死不悔。 “只有那不入流的阿谀之辈才会动不动下跪。” 天子低头看着奏折,挥了挥手:“敢闯入你赵府,胆子不小,侍中总要有侍中的威严,谁欺辱了你,还回去便是,不要叫朕小瞧你,退下吧。” 第505章 局 赵泰退出景治殿的时候,晕晕乎乎的,如梦似幻。 三省,中书、门下、尚书。 决策、审核、执行。 中书省与门下省的权利,都很大。 唯独尚书省,只能执行,既不能决策也不能反驳。 外臣皆知,赵家也知,赵泰会成为尚书令。 一个尚书令,对赵家的来说还不如原来赵泰的吏部尚书之位。 所以,赵家敢让赵中正将赵飞鱼带走,明显是不怎么将赵泰这个反骨仔当回事了。 赵泰反骨,可以,护女儿,也可以。 但是这个前提是你赵泰当成宰辅,一省制的宰辅,要是赵泰成了宰辅,他就是赵家的家主,赵家他说了算,怎么反骨都行,反正赵家以后你说了算。 再不济,依旧是个吏部尚书也行,别说护女儿,就是管亲生女儿叫老娘都没人管你。 可你赵泰是既反骨,又当不了宰辅,吏部尚书之位也保不住了,那肯定不能惯着你了。 入宫前,这对赵泰来说几乎就是绝地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彻底效忠天子后,周老板愿意为了他与赵家彻底翻脸,这对江山,对国朝,都无益处。 可赵泰又没有办法,一点办法办法都没有了,说是入宫给天子解释,为何昨夜写信要借调京卫, 其实也是为了寻求某种程度上的帮助,寻求天子的帮助。 谁知当他真的放下颜面时,周老板竟然将三省的中书省侍中之位交给了他,而非是尚书令。 那么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天子能这么做,赵泰做梦都没想到。 三省制是没有宰辅的,国朝中最具权利的两个人就是中书省中书令,以及门下省的侍中,两个人也是相互制约的角色。 赵泰成了门下省的侍中,而不是苦命的跑腿仔尚书令,赵家,还敢这样对他吗? 答案是否定的,赵家决然不敢,非但不敢,那些所谓的长辈还得主动认错,拿他将爹似的伺候着。 拉拢一个燕王府,哪里有自家出一个“二宰”之一的侍中对家族有利。 走出皇宫时,赵泰既惊又喜,更是感慨万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军中那么多人支持周老板当皇帝了,这种魄力、气度,让他无比折服。 赵泰不由想着,若当初自己也是军中将领的话,定会追随周老板,万死不悔。 从这一刻开始,赵泰不再是赵家人了,只是赵泰,未来大周朝的中书省侍中,一个不再考虑家族利益,只考虑国朝、百姓、江山社稷的侍中,一个忠君之臣。 快离开皇宫时,赵泰的面容浮现出了冷笑。 天子说了,侍中要有侍中的威严,被欺辱了,怎能不还回去。 既如此,赵中正,还有一些赵家人,总要付出代价才是。 当了这么多年官,整人,赵泰再是熟悉不过,天子明显是不愿先放出消息的,那他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任由那些人猖狂下去,待消息公布时他就可以展开报复了。 准备化身为复仇男神的赵泰,离宫了而此时的太乾殿中,文武满面困惑。 “陛下,赵大人做了侍中,那周大人…” “周正怀那性子哪能做的了侍中,老好人一样,钱寂成了中书令后,周正怀会因政事与钱寂唇枪舌剑吗?” 文武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真别说,钱寂这人比较刚,而周正怀这人,比较软,真要是在事关国朝大事上出现了分歧,周正怀很难成为一个称职的侍中去反驳钱寂。 相反,赵泰绝不会如此。 “原来陛下从未想过要周大人做侍中。” “那倒不是,周正怀做侍中,是下策。” 周老板一边翻看奏折一边说道:“朕故意放出风声,就是要逼一逼赵家,被逼的赵家自然会逼赵泰,被逼了的赵泰爱女心切,万般无奈下会求助于朕,只是朕未想到赵家竟如此下作,强行掳走了赵泰之女。” “可赵泰出身赵家,又城府颇深,倘若有朝一日与赵家重修于好,又做了侍中之位,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怕是背叛朕?” 周老板笑道:“赵泰此人极为高傲,更是重视亲族之情,若然不会因赵飞鱼不惜与赵家决裂,赵家将他当棋子、弃子一般利用,而朕,却大度的将侍中之位交给了他,你是赵泰,又会如此抉择?” 文武佩服的五体投地:“陛下圣明,赵大人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 “朕不求他对朕死心塌地,只望他忠于百姓,忠于国朝便好。” 老八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他若是能做到,也算是忠于朕了。” “那要不要派人放出消息,陛下将侍中之位…” “不急,若是传出去了,赵家岂不是要登门认错,赵泰又岂能好好出一口恶气。” “陛下说的是,那您的意思是,周大人做尚书令?” “不错,尚书令,而非侍中,外臣不知内情,皆以为朕要让周正怀做侍中,为了阻止朕,定会使出百般手段,到了那时,朝堂定是腥风血雨,刑部吴定弼、赵家、京中不少官员、世家,都会联手攻讦周正怀,待周正怀黯然退场后,这些人必然会相互厮杀,相互猜忌,朝堂之上,定会倒下不少争权夺利的蠢货,最终,赵泰成了这侍中,群臣满意,世家满意,朕再叫周正怀做尚书令,他们自然不敢再阻挠了。” 说到这里,周老板放声大笑:“朕应允过他们,不会动世家与官员,可朕却未应允过,不叫他们自相残杀,哈哈哈哈。” 文武深深看了眼周老板,这玩意越来越不像个武将了,满身八百个心眼子。 可不是怎么的吗,包括周泰在内,都被老八给玩了。 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 老大、老二、老三。 钱寂、周正怀、赵泰。 这是外界以为的“内定”。 赵泰即便当了老三也没什么权利,又与赵家闹掰了,那么世家与臣子们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不叫周正怀当成老二。 到了那时候,这群不知情的人肯定会攻讦周正怀。 光攻讦没用,得找人顶上去,吴定弼,或是其他臣子。 攻讦完了周正怀,这群起初联手的人就要开始相互拆台了,必是一阵腥风血雨。 到了那时,天子也开始当做“裁判”入场了,等大家闹的差不多了,死的差不多了,装作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大家别打啦别打啦,朕服了还不行,那就让赵泰当侍中吧,你们满意了吧,至于尚书令这吃力不讨好的活,给老周吧,算是给个安慰奖。 对于这个结果,臣子,世家,肯定会欣然接受。 这个时候,第二波屠杀来了,赵泰高举屠刀。 阿泰说,好啊,之前看不起老子,拿老子当三孙子一样欺负,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老子是不是上来了,既然我阿泰当了二把手,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们这群踩低攀高的王八蛋,我怎么好意思当二把手。 被收拾的世家和臣子们还不敢怎么样,谁叫大家“眼拙”了呢,挨打要立正。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天子周恪设计的,从一开始他就故布疑阵,随机应变,不断逼迫赵泰,逼迫赵家。 最终,将赵泰逼到周恪的阵营,让朝臣自相残杀一波,再让赵泰杀一波,然后他还当了老好人,当了明君,当了宠着臣子们的好皇帝。 第506章 讨公道 韩佑醒来的时候,天亮了。 睁开眼睛的韩大少爷有些没回魂儿。 他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天刚亮,这怎么…天又刚亮了呢? 而且也不在马车中,在之前找姬鹰特制打造的大圆床上,邬明月四仰八叉的躺在旁边,光洁的大腿压在他的小腹上。 仲孙无霜趴在他的胸口上,口水流了不少。 美人在怀,还是两个,韩佑可耻的…睡了个回笼觉。 又睡了一上午,韩佑被饿醒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韩大少爷再次醒来时,rua不到了,床上就他自己了,没把握住机会。 问,在后世,什么叫有钱人? 夏天,一边开着窗,一边开着空调。 冬天,一边开着空调,一边开着地暖。 问,在古代,什么叫有钱人。 窗户四敞大开,点了好几个炉子。 大周朝还没有无烟煤,炭有烟,不开窗的话,睡着后容易起不来。. 坐起身的韩佑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应该弄个烟囱,开窗还垫着点炉子,有什么用。” 站起身穿衣服,韩佑挠了挠下巴。 弄鸡毛炉子啊,整点无烟炭就完事了呗,还能卖点钱。 穿上裤子,韩佑又挠了挠下巴。 弄鸡毛无烟碳啊,这才能赚几个子儿,开窑…开展娱乐行业多赚钱啊。 用水浇灭了炭火,韩佑将脑袋伸出窗外,有些奇怪。 院子附近一个活人都没有,庄户即便是路过了,也是有意无意的绕开,好像这地方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本少爷醒啦!”韩佑大喊出声:“叫人送饭过来,活人呢,都死哪去了!” 话音刚落,一群小伙伴那就和鬼似的从四面八方出现了,都是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你推我,我推你。 见到大家畏畏缩缩的模样从远处走来,韩佑面色剧变。 “老子蜀道山,都给我滚过来!” 叫唤了一声,韩佑蹭蹭蹭的跑下了楼,小伙伴们也都低着脑袋推门来到了院落之中,贴着墙边站成一排。 韩佑心里咯噔一声:“出了什么事?” 大家齐齐看向北门御庸。 要么说能力越大,女人越…不是,能力越大,权利越大,权利越大,女人…不是,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就得出头挨骂。 北门御庸看了眼韩佑的脸色:“少尹,出事了。” 韩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长垣百姓出事了?” “不是。” “那就好。” 韩佑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北门御庸:“比这事还要严重” 韩佑心再次提了起来:“陛下驾崩了?” “王海驾崩了。” “啥玩意?” “不是,王海兄弟受伤了。” “什么?”韩佑顿时急了:“哪里,重不重,人呢?” “姨母说休养一阵就好了,无大碍,都是皮肉伤。” 北门御庸就和赌咒发誓似的:“真的无碍,姨母说的,不信你问姨母,问大家。” 韩佑大大地松了口气:“出来混,早晚要挨砍,没事就好。” 大家也跟着大家松了一口气。 韩佑摸了摸肚子:“我先吃口饭,你们去叫齐人马,一刻钟咱们之后出发,给海哥报仇,杀他们全家。” 众人:“…” “不是寻常人,不可冲动。”北门御庸连忙说道:“是尚书,吏部尚书赵大人。” “我知道。” 韩佑坐在了凳子上,冲着朱尚说道:“叫个人端点吃的过来。” “已是让人安排了。” 朱尚说完后,北门御庸很是狐疑:“你怎么知道是赵大人?” “赵家那碧池一直在山庄之中,山庄里没人敢动王海,既然他受伤了,肯定是因为那碧池和赵府。” 已经了解情况的陆百川嫌小胖子墨迹,插口说道:“没事了,无非挨了两顿毒打罢了,又…” “两顿?”韩佑急眼了:“还特么是毒打?” 陆百川:“不是,第一次是失马,第二次是毒打。” 江追纠正道:“第二次是刀伤。” 陆百川:“没捅死。” 江追:“差一点。” 陆百川:“是差点废了,不是差点捅死。” 江追:“对。” 北门御庸大骂道:“你们快他娘的住嘴!” 望着明显又准备集结人马的韩佑,北门御庸解释道:“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并非是赵家人动的手,昨日夜里,赵府大管家赵德奎也就是赵大人四叔亲自入庄解释,第一次受伤,王海是因救赵家大小姐,阻拦失马,摔到了脑袋,第二次,王海入京,恰逢赵大小姐被贼人掳走,当夜追查下去,与贼人交手,身负重…身负一些伤。” 赵老四又亲自过来了一趟,正好是韩佑昨夜回来后,将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海哥是亲身经历者,仪刀卫也不是吃素的,北门御庸曾经又是朝堂上出了名的名侦探,赵老四就没隐瞒,将赵家那点破事说了一通,并且代表阿泰对王海的仗义出手表示了谢意。 韩佑安静的听着,一丝细节也不放过。 直到北门御庸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通后,韩佑点了点头。 “就是说,第一次受伤,是因为赵飞鱼骑马出庄,失了马,王海救了她,导致受了伤。” “是。” 韩佑的面色有些阴冷了:“赵家人看到后没有出手相救,反而冰天雪地将他扔在那里不闻不问。” 北门御庸低下头,嗯了一声。 韩佑面露冷笑:“醒来后,王海第一时间入京,帮着赵家人找到了赵飞鱼,如果没有王海的花,那个鬼女人早就被带回南地了,而伤王海的人,是军器监监正赵中正的人。” “应是如此,昨日早上入城寻王山打探,夜里回了信儿,赵中正的管家暗中收买了几名武卒和京卫,方便赵家人行事。” “好。” 韩佑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思考了片刻,抬头,目光一一扫过小伙伴。 “三件事。” 众人连忙站直了身体,齐齐看向韩佑。 “一,赵府无论是赵泰还是赵飞鱼,任何赵府的人,不准踏进山庄半步。” 众人应了声“是”。 韩佑此举是要和赵府撇开关系,赵府是赵府,赵家是赵家,看起来赵家和赵府决裂了,他不想掺和到双方之间。 众人依旧看着韩佑,结果等了半天,后者没吭声。 陆百川问道:“剩下两件事呢?” 韩佑咬牙道:“我要干赵泰!” 北门御庸:“可这不是误会吗?” “是的,误会,但是他将王海丢在雪地里,黑灯瞎火天寒地冻,海哥一个人在那里,昏迷着,流着血,如果晚去了一会,他会在昏迷之中活活被冻死!” 北门御庸欲言又止。 他想说赵泰和赵老四虽然没及时救治,可冲进庄中,也算是告知大家去施救了。 陆百川:“第三件呢。” “我要干死赵中正!” 第二件事,干赵泰,第三件事,干死赵中正。 几个小伙伴听懂了。 韩佑干赵泰,说的是“干”。 韩佑干赵中正,说的是“干死”。 第507章 安排 团队发展到今天早已过了磨合期,韩佑一声“干死”,小伙伴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干死”优先于“干”,干赵中正优先于干赵泰。 北门御庸准备入京。 进行市场调研,如果韩佑干赵中正的话,会有几个人支持韩佑,又会又几十个人火拼韩佑。 裴麒也准备入京。 从赵中正的故吏、府中下人、小妾亲族等人身上下手,多方位全方面无死角的了解赵中正,看看能不能先从民间打击这家伙的名声。 雨绮则是准备找小姐姐们开会,汇总一些信息。 男人嘛,喜欢喝酒。 很多男人,喝多了就吹牛b。 一吹牛b,就容易说多。 可以这么说,就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那些破事脏事,雨绮可以走进城南各坊,每三处府邸随即挑选一处,挨个讹,讹成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 朱尚则是汇报了一下城北的情况,四千多长垣百姓明日一大早开始动工,工料都拉过去了,先建盖他们自己居住的“工棚”,三天内差不多就能完工,三天后可以投入到建盖四季体育馆的项目之中,依旧是由姬鹰来主持。 江追说今天一大早国子监学官翟戈跑来了,询问可不可以去给姬鹰当副手。 韩佑错愕不已。 “戳老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国子监学官,隐藏身份是墨家当代钜子,给坤哥这个自称是公输班之后的匠人当副手,有点太过掉价了吧?” 小伙伴们哭笑不得,形势比人强,姬鹰与戳老师相比,身份、学识、名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坤哥都相形见绌,但是人家坤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跟着韩佑混。 就这一个优势,戳老师不但得盘着握着,还得“请示”,当副手都得请示请示。 不过毕竟翟戈的身份在那摆着呢,正当大家以为韩佑会卖个情面时,这家伙开口了。 “别当副手了,打打下手吧,做事最怕领导班子出现分歧,这种事只能有一个声音,打下手行,当下手就算了。” 江追:“可翟学官毕竟是墨家之后,又是国子监…” “你不用管他是谁,你只要知道坤哥是咱们的人就行,就算咱们的人技不如人,也不能给外人当小弟,有这种学习的机会,可着自己人先来,出了错,可以骂,但是不能不给机会。” 江追指了指自己腰牌:“给我个面子,翟戈好歹是我师弟的至交好…” “你快滚一边儿去吧。” 陆百川一脚给江追撅旁边去了。 众人哭笑不得。 这就是韩佑的用人之道,并没有主观意识上抱有目的性的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在潜意识之中习惯性的护着自己人。 说通俗点,那就是自己人第一,谁也没有自己人重要。 体育馆一旦建成,将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谁监管这件事,谁就有可能扬名天下。 这种机会,韩佑想都不想肯定会留给自己人。 “至于城北四季体育馆,朱尚负责百姓衣、食、居住等事,山庄这边…” 韩佑看向裴麒:“你来接手吧,山庄运营的事你暂时负责。” 裴麒喜形于色,施礼道:“多谢少尹栽培,学生敢不用命。” 韩佑一头雾水。 裴老师好歹是读书人,行商贾之事,又最多算个管事,为什么这么激动? 还是高度问题,韩佑并不觉得朱尚这活有什么面子,一天天迎来送往的,别人可不这么想。 可在裴麒等几个小伙伴的眼里,管理山庄可比在朝廷当个中级官员强的多。 来山庄的游客都是什么人,非富即贵,员外郎级别的官员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要遵守山庄的规矩。 山庄给这些人面子,打个折扣,服务到位,小恩小惠之类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这些人也给山庄面子,感受到了一些不值一提的“特殊待遇”,优越感油然而生。 人情往来几次大家也就慢慢熟络了,不敢说相交莫逆,熟络后互通有无,关系也就慢慢建立起来了。 “还有个事。”韩佑看向朱尚,正色道:“关于长垣百姓工钱发放,采取五日发放制,是提前发放,当日发五日工钱,五日后,发下五日工钱,一人…一个月一贯钱吧。” 其实韩佑也不了解这种长工或者短工一个月应该给多少钱,他就是想凑个整。奇快妏敩 朱尚犹豫了一下:“为何要五日发放,还要提前给他们?” “照做就是。” “是。” 韩佑笑了笑,没有解释。 当一个人孤身来到陌生的环境,身无分文,满心迷茫,孤独,无助。 那种感觉无疑是恐慌的,最为缺少的不是什么心灵鸡汤、情感支持,只是钱,真金白银的钱,即便不多,却是实实在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钱放进了兜里,就会让人心里踏实,让人安心,再无恐慌之感。 韩佑太清楚这种感觉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什么都是虚的,填饱肚子,兜里能有点钱,比什么都强,在兜里分逼没有的前提下,一个月薪一万,一个月薪七千,但是后者能预支工资还管吃管住,他一定选后者。 第509章 见教 韩佑醒来后,并没有去城北看那些长垣百姓。 相比这些百姓,他更在乎王海。 韩佑不想成为那种伤害身边一人救天下百人的“英雄”,事实上他不但不想成为这种人,还很讨厌这种人。 他不理解这种人,自己的血脉至亲不在乎,却在乎无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这就十分的矛盾,连亲人都不在乎,能在乎外人? 城北那边有姬鹰、朱尚等人,去了很多专业的人,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搞工程,韩佑不专业,搞人,他很专业,做擅长的事就好了。 越来越多、极为详尽的信息汇总到了韩佑的面前。 王海一夜两次受伤,整件事的脉络已经被调查的清清楚,包括韩佑去长垣后海哥与赵飞鱼每天做了什么等等。 韩佑了解事情原委后,咬牙切齿。 老子至亲至爱的海哥,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看戏让你摸。 打篮球,去赌档,就差与你上了炕。 去泡澡,去赛马,为你挨了顿毒打。 结果呢,结果你大半夜发疯失了马,海哥后脑受伤。 结果呢,结果你大半夜被掳,海哥在负伤的情况下去救你。 换来的是什么,真情换假意,假钞换贞操,赵府就没一个好东西! 勃然大怒的韩佑,原本只是想干死赵中正,干赵泰。 现在,他想干死赵中正,干死赵泰,干死赵飞鱼! 这次连北门御庸都表示理解了。 他之前只知道王海去了京城,和赵府的人一起给赵飞鱼救了,也是听赵老四说的。 随着王山盘问那一夜的武卒和京卫后才知道,王海完全算是独自一人给赵飞鱼救了,和赵府没有任何关系,这也就罢了,王海刚去的时候,还被赵泰骂作是登徒子,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 已经过去两天了,海哥醒来了三次,每一次韩佑都陪在身边。 王海的面色倒是好了不少,痊愈只是迟早的事情,可韩佑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 韩佑冷冰冰的丢下这一句话后,换上从未穿过的仪刀卫黑色长袍,外罩狐裘,腰间插着王海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 “入京,复仇!” 一声“复仇”,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五名仪刀营军伍齐齐应了一声,翻身上马。 第510章 事出反常 韩佑穿着仪刀卫“制服”前往军器监,对着监正赵中正说了一句“等着”。 消息不胫而走。 没有任何人意外,包括百姓在内,习惯了。 天子亲军的掌刀人,似乎从出道以来就没消停过。 对于韩佑找赵中正这个“小小”监正的麻烦,大家非但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就应如此。 官员,高低到高,从少到老,韩佑基本都收拾了个遍。 现在,他开始找世家的麻烦了,而且上来连新手村的程序都不走,直接挑战最高难度,赵家! 事是中午发生的,消息是下午传出去的,晚上,有结果了。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正当大家以为韩佑会带领一群狗腿子准备和赵家彻底开干的时候,韩佑,报官了。 刑部接的案子,刑部右侍郎亲自去军器监“请”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将军器监监正赵中正给带走了。 满京城一片哗然。 这就和两个社团大哥准备你死我活开片儿似的,都在集结人马,西瓜刀都发好了,然后其中一个社会大哥,直接报警了,给另一个社会大哥送进了局子里。 此时的刑部衙署正堂,韩佑翘着二郎腿,满腹狐疑的望着悠哉喝茶的刑部二把手也就是左侍郎陈永志。 韩佑第n次重复道:“你知道赵中正是赵家人吧?” 陈永志云淡风轻:“是又如何。” “你知道这么做,很有可能受到打击报复吧?” “那又如何。” 韩佑眉头皱的和雨后初晴躺在马路上被暴晒的蚯蚓:“你刚才是不是喝酒了?” 陈永志哈哈一笑:“这几日本官得了空,总要小酌几杯,韩校尉若是有雅兴,下了差与本官共饮几杯如何?” 不止韩佑一脸懵逼,门口的陆百川与江追也是二脸懵逼。 半个时辰前,韩佑来到刑部公堂,直接找到了左侍郎陈永志,就一件事,报案! 京城,天子脚下,泰隆坊,竟然有人闯进吏部尚书府并且掳走了吏部尚书至亲至爱捧在手里怕捂死含在嘴里怕咬死的宝贝闺女赵飞鱼。 事发之后,仪刀卫第一追踪高手王海入京解救人质,废了九牛二虎前七后八九浅一深之力,解救人质成功,并击毙绑匪。 绑匪死之前吐露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原来他们还有同伙,而且就在朝堂之中,他们的接头人正是军器监监正赵中正。 现在,仪刀卫要求刑部彻查此事,所以,韩佑来报官。 左侍郎陈永志耐心、仔细、认真的听完韩佑说明案情后,一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哦,就是一声哦。 当韩佑的哦你老妈的妈字还没说出来,陈永志朝着外面大喊道,将军器监监正赵中正带回来,这是第二句。奇快妏敩 韩佑都傻眼了,没想到陈永志这么痛快。 当见到刑部左侍郎真的带人离开后,别说韩佑了,连大川儿和江追都觉得陈永志喝多了。 不提赵中正是不是赵家核心子弟,淡淡说他这官位,即便监正不是什么朝堂大佬,好歹也是个监正,六部九寺十二监的话事人之一,说带来就来了? 主要是陈永志告诉右侍郎,如果赵监正不来,别怪他刑部下条子! 下条子,其实就属于是半官方的公文,一旦下了条子,就不属于“个人”问题了,而是“衙署”问题,一个部门的问题,走正规程序。 韩佑凝望着陈永志,百撕不得骑姐:“你和赵家人有仇?” “没有啊。”陈永志乐呵呵的说道:“为何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听我一面之词后就让人给赵中正带过来?” “西城火烧民宅之事,本官早就知晓,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此事还牵连到了赵尚书,你仪刀卫掌刀人亲自来刑部诉说案情,本官岂能置之不理。” 陈永志笑吟吟的,显得那么的高深莫测。 韩佑着实是懵了。 他是发现了,自从家大业大后,不管做什么事,不出意外就是各种意外。 原本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按照韩佑的设想,先来刑部报官,刑部自然是不肯“受理”的,开玩笑,去抓赵家人,别说左侍郎陈永志了,吴定弼都不会这么做,和敢不敢没关系,而是圈子里的“规矩”。 那么接下来,韩佑会大骂一通,然后去大理寺“报官”,大理寺更不可能接了,和刑部一样,差不多就是“回家等通知”的意思。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刑部不管,大理寺不管,京城出现了刺客,跑尚书府抓人,竟然没衙署敢管,接下来韩佑就可以在朝堂上发难了。 出班,行礼,看向天子,老八啊老八,这是没人将你当根儿葱啊,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给尚书的亲闺女掳走了,完全没把你看在眼里啊。 老八如果识相还想继续领着四季山庄的份子,必然会龙颜大怒,一拍大腿,哎呀卧槽咋回事啊,岂止是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仪刀卫,彻查! 天子金口一开,主动权就掌握到韩佑手里了,到了那时候,想给赵中正捏圆就捏圆,想揉扁就揉扁,想扯多大扯多大,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全方位各种姿势往死里糟蹋。 结果,韩佑直接卡第一步上了,刑部竟然“受理”了。 公堂之中,任由韩佑如何问,人家陈永志就是一副秉公办理的模样,大有一副你韩佑不管,我刑部也得管的态度。 正当韩佑准备直接薅着陈永志脖领子问他是不是玩自己的时候,一个身穿从三品官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还当是谁,原来是韩校尉。” 韩佑一回头,连忙站起身躬身施礼。 “下官见过吴大人。” 来者正是刑部尚书吴定弼,四方大脸很威严,手长脚长胡子长,背双手,驻双足,不怒而威。 吴定弼的脸很方,有点像海绵宝宝,微微颔首笑道:“今日吹的是什么风,怎地叫韩将军来了我刑部衙署。” 陈永志也站起了身,微微施了一礼后,让开位置,给吴定弼泡茶。 韩佑呵呵一笑,笑的很莫名。 “是这样的,前几日京中出了刺客,竟然跑到吏部尚书赵泰赵大人府中掳走了赵府千金赵飞鱼,仪刀卫倒是将人救回来了,只不过两个刺客临死之前说此事和军器监监正赵中正有关系,所以下官想着来刑部说明一下原委,看看要不要将赵中正带回来,陈大人已经首肯了,派人过去请赵中正回刑部衙署。” 韩佑打量着吴定弼,心里冷笑。 陈永志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邪风,你吴定弼这尚书,不可能也喝多了吧。 果然,一听这事,吴定弼眼眶暴跳,冷目望向陈永志。 “已是遣人去了军器监?” “是。” “遣的谁?” “左侍郎…” 话没说完,吴定弼急了:“可有公文?” “那倒是没有。”陈永志低头说道:“只是带回来询问一番。” “混账话!” 吴定弼勃然大怒:“速速补上一份公文,若是那赵中正不给我刑部颜面凭着官身不来,那便叫衙役将他押回来!” 韩佑,瞠目结束。 咋的,刑部的官员…都被夺舍了? 第511章 结仇 每当韩佑以为了解京中这些大佬时,大佬们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陈永志,刑部二把手,右侍郎,官职大归官职大,但是没什么太深的根基。 吴定弼,刑部一把手,尚书,话事人是不假,可他是刑部的话事人,不是吏、礼、户的话事人。 六部,工部毫无争议的最垃,其次是兵部。 如果国朝没战事,兵部真的没什么话语权,定位属于是朝堂上那种掐脖子翻白眼,松开手就吹牛b的选手。 刑部比兵部强点,不如吏、礼、户权柄大。 要是这三部的尚书或是左侍郎不给赵家人面子,韩佑能理解。 可你一个刑部的尚书加左侍郎,这已经不是不给赵家人面子了,而是直接抓赵中正,这就让韩佑十分理解不了了,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断然不可能去“抓”人。 韩佑和吴定弼根本不熟,也不可能上赶着问。 人不用抓,请来了,穿着官袍的赵中正面无表情被带进了正堂。 尚书吴定弼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一副全权交给陈永志负责的模样。 陈永志坐在那里,喝着茶,算是给韩佑站台。 “下官军器监监正赵中正,见过陈大人。” 进了正堂,先施了一礼,面子给的足足的,哪怕心里再不爽。 “事出突然,我刑部不得不将赵监正请来。” 陈永志微微点头,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只是算打过招呼。 老陈看向韩佑:“韩校尉,赵监正被带来了,有什么话对峙一番就是。” 韩佑算是被彻底打乱了计划,谁能想到刑部真的接了这个“案子”。 “赵监正。” 韩佑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坐在那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四日前,吏部尚书赵泰赵大人府邸入了两个贼人,掳走了赵家千金赵飞鱼,此事赵监正可有耳闻。” 赵中正面色极为古怪。 他刚才在衙署还想着,韩佑无缘无故过来找他,没头没尾的放了一句狠话,八成是这家伙与赵泰混到一起去了,谁知竟是因为这件事。 赵中正望着韩佑,试图看出来后者到底是几个意思。 “韩校尉…是听何人所说。”赵中正也懒得拐弯抹角了:“难不成是赵尚书寻了仪刀卫?” “啪”的一声,韩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自己的手震的生疼。 “赵中正!”韩佑厉呵一声:“你是真没拿我韩佑拿我仪刀卫当回事啊。” “韩校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装是吧。” 韩佑冷笑道:“你们赵家人的事,原本与我无关,你赵家收买京卫、武卒,抓了赵尚书之女,行,不是不行,在京中做这种事,看在你赵家的面子上,我不管,也行,结果你他妈竟敢伤了我的人,赵中正,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赵中正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韩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没等韩佑开口,陈永志站起身,笑道:“本官去命人取些茶水。” 说完后,陈永志识趣的离开了,将正堂留给二人。 官场上就是如此,大家互相给面子,要是赵中正直接说让陈永志回避一下,老陈得喷死他。 陈永志离开后,赵中正对韩佑施了一礼:“韩将军见谅,下官也是迫不得已。” “校尉”变成了“将军”,又施了礼,姿态放的很低。奇快妏敩 韩佑抱着膀子:“就是说你承认了呗。” “在韩将军面前,下官哪里会搪塞。”赵中正苦笑连连:“原本家丑不可外扬,赵尚书与赵飞鱼,皆是我赵家人,因为一些误会下官才出此下策,却不知会惊动韩将军。” “我不管你赵家的事,你赵家人伤了我的人,怎么说。” 望着咄咄逼人的韩佑,赵中正依旧没有怒:“不知韩将军麾下,伤势如何。” 其实赵中正也有点懵,光知道人掳走后又被劫走了,藏身的地方放了一把火,就剩下两具尸体了,当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至于当时在场的京卫、武卒,也被赵泰给调走了。 韩佑哼了一声:“现在还搁床上撅着呢。” “撅着为何意?” “就是躺着。” “哦。”赵中正看了眼韩佑的脸色:“不知道下官要如何赔罪,才可令韩将军消了怒气揭过此事。” 韩佑心里暗暗骂了声娘,伸手不打笑脸人,本以为这事要闹大,闹到朝堂上,谁知赵中正竟是这么个怂包。 “你说呢。” “下官,亲自去给韩将军麾下赔罪如何?” 韩佑眉头紧皱,赵中正的官职是不高,可再不高也是赵家人,连尚书的女儿都敢掳,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愣头青,谁知姿态这么低。 “先不说我手下受伤的事,从此以后,你赵家不能再在京中搞这种事,哪怕掳的是你赵家的人,也不行,若是再有一次,别逼我对你赵家动手!” 第512章 君臣 离开了刑部,韩佑第一时间前往了宫中,找老八汇(顶)报(锅)。 韩佑腰牌都没亮,门口的禁卫认识他。 陆百川也走进去了,京中禁卫之前本就是他统辖的。 唯独江追没办法进去,阿追很生气,自己在仪刀卫官职最高,凭啥不让自己进去? 陆百川入宫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蹲下看宫女了,韩佑则是一路来到了景治殿。 刚刚批复完奏折准备用饭的周老板哈哈大笑。 “韩佑啊韩佑,其他臣子救了灾,哪怕是被打断了腿也要回宫复命,你倒好…” 话没说完,韩佑开门见山:“我去刑部报官了。” 周老板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佑:“我说京中有刺客,掳走了赵尚书之女,刑部尚书吴定弼与左侍郎陈永志将赵中正传到刑部。” 周老板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让赵中正保证以后不再京中闹事,他同意了。” 周老板松了口气。 韩佑:“我又让赵中正保证,赵家以后不再京中闹事,他没同意。” 周老板又傻眼了。 韩佑:“然后赵中正走了,看那意思会打击我。” “你…”周老板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韩佑,火冒三丈:“韩佑!” 进来半天的韩佑施了一礼,低着头:“臣在。” “你算个屁的臣子,你他娘的是武将!” 韩佑:“末将在。” 周老板大骂道:“你算个屁的末将,就是再蠢的武将也断然不会如你这般,难道是嫌朕清闲了不成,为何总是搞风搞雨!” 文武看了看低头不吭声的韩佑,又看了看盛怒的天子,想了想,清了一下嗓子,有气无力的叫道:“哎呀~~~陛下~~~息怒啊~~~莫要气坏了龙体~~~老奴…”奇快妏敩 周老板:“滚!” 文武:“哦。” 绕过御案,周老板来到韩佑面前,伸出手指气的都哆嗦了:“你可知此举坏了朕多少大事!” 韩佑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 韩佑依旧低着头。 “跪下!”周老板终于怒了:“给朕老老实实的跪下,你韩佑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天子!” 文武面色微变,看来老八是被触碰到逆鳞了。 见到韩佑无动于衷,周老板的怒气终于到达了顶点,低吼道:“跪下,朕求你点事。” 文武抽了抽鼻子,看来老八根本没有逆鳞。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你先说,我再跪。” “朕!”周老板气的鼻子都歪了:“再说最后一次,跪下!” “你先说,错了,我就跪。” “好啊,好啊,韩佑你…你…” 文武再次看向韩佑,连连摇头,这次,连他都感受到了周老板的怒火。 作为大周朝首席助理,关于天子的布置,文武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清楚韩佑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眼看着韩佑无动于衷,周老板咬牙切齿道:“好,你我各退一步,你不用跪,朕也不求你什么事了,哼!” 文武:“…” 韩佑翻了个白眼:“天子亲军,是维护天子尊严的。” 文武犹豫了一下,他想说韩佑就够让天子没尊严了。 韩佑正色说道:“赵家敢在京中闹事,那就是没将陛下放在眼里,作为天子亲军,如果我装作不闻不问,别人还以为我也是个怂包。” 周老板挑了挑眉,回头看向文武:“他这个‘也’…是何意?” 文武拒绝说话。 韩佑据理力争:“任何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的人,我都会去办他,因为我是天子亲军。” “嗯…有道理。”周老板看向文武:“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之臣。” 文武依旧拒绝说话。 周老板见到自己找到台阶下了,然后坐在了台阶上,揉了揉太阳穴:“以后不可这样了,这事…算是朕的不对,没有提前对你说朕的布置。” 文武都想骂人了,你这皇帝当的,真的,啥也不是,头一次见到皇帝给臣子认错的,理由还他娘的这么牵强。 韩佑坐在了周老板的旁边:“说说,什么布置。” 天子突然乐了,一副你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将关于三省制、任命赵泰为门下省侍中、挑拨臣子内斗等事全都说了出来。 韩佑听过之后,嘴巴咧的大大的,随即乐呵呵的说道:“行啊有两下子,是你自己想的出来的吗?” “哈哈哈哈。”周老板那叫一个特意:“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厉害。” “朕当然厉害了,朕…” 得意到一半,天子又拉了个劈脸,幽怨的说道:“你坏了朕的事。” 韩佑老脸一红:“不算…是吧。” “那朕既往不咎,你赔些钱财吧。” “不是。”韩佑很是不解:“刺客掳走尚书之女,还是在京中,这完全是没将你放在眼里,这都能忍,不屈辱吗?” “屈辱?” 天子冷笑一声:“朕这皇位,你可知是如何得来的?” “获得军中将领支持。” “错,就是屈辱得来的。” 周老板满面自得的说道:“若不是屈辱的与世家说朕登基后不会亏待他们,朕哪里会得到这皇位。” 韩佑彻底傻眼了:“陛下你…为啥说这种事的时候,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额…也不算是骄傲吧。” 周老板挠了挠额头,讪笑一声:“当时朕想的不是想把皇位弄到手吗,登了基坐稳皇位后再找他们算账。” “哦,委曲求全呗。” “可以这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佑除了竖起大拇指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表示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周老板叹了口气,看了眼韩佑,终究是不忍责怪这位“至交好友”。 一直以来,周老板从来没将韩佑当臣子看待,而是当朋友,当最好的朋友。 因为老八知道,韩佑从来不奢求什么,不奢求从他这位皇帝的手里得到什么。 钱财、权利、地位、名声,韩佑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总是去付出,为他这位皇帝付出,倒贴钱、出力、维护他的颜面,甚至对降了官职也从未有怨言。 这才是周老板无限容忍韩佑的原因,试问,全京城,全天下的臣子,哪个不“有所求”,没有,除了韩佑,韩佑,从来没有索要过任何“回报”。 第513章 仗义天子 一时之间,周老板感慨万千。 对韩佑,他总是无法生气,无法发怒,更多的时候,他则是觉得愧疚。 韩佑并没有察觉到周老板的心理变化,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 “我知道陛下担心什么。” 韩佑嬉皮笑脸的说道:“不就是怕我这天子亲军和赵家开战,让赵家误会是陛下指示吗,更担心赵家误会后,对陛下心存不满,甚至私下里与南地的周天凤联手,是吧。” “你知道还这么做?” “所以,我要将这件事变成我韩佑与赵家的私人恩怨。” 周老板面露思索之色:“因你那护院?” “是的,因我的护院,我要打赵中正,赵中正利用赵家的资源打我,我就打赵家,像疯狗一样攻击赵家。” 周老板微微点头:“待你被赵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时,朕再出面叫他们住手?” “错,是我打的赵家毫无还手之力时,陛下出面调停,卖给赵家一个情面。” 周老板哈哈大笑:“你将赵家当成了什么,若是如此不堪一击,朕为何早不会动手对付赵家。” “敢问陛下,赵家厉害,厉害在何处。” “门生故吏遍天下。” “申屠罡何尝不是门生故吏遍天下。” “倒也是。”周老板皱着眉头:“赵家在南地一呼百应。” “南地各处折冲府将士、南关守军,皆忠于陛下,赵家一呼百应,军伍便可将赵家踏为平地。” “可赵家在民间名声极广。” “那又如何,怎么的,他还能造反不成,登高一呼说你是昏君暴君,百姓就会跟着他造反?” 天子双眼有了几分莫名的光彩:“自然不会,可赵家在朝堂党羽众多。” “前朝至今,赵家的狗腿子,三分之一都是赵泰提拔上来的,赵泰如今已经站在了陛下这边,这些所谓的党羽站出来,赵泰这个吏部尚书就有办法办他们。” 周老板摇了摇头:“朝堂之上,以赵家唯马首是瞻的臣子,不知多少。” “县官不如现管,有实权的衙署无非吏、户、礼三部,兵部,没赵家的人,工部,赵家不屑安插人,刑部,又没什么实权。” “你这么一说…” 周老板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赵家似乎也无甚可怕的。” “不,赵家的可怕之处在于可以称得上是世家之首,天下不知多少世家都听他的,可以团结很多很多世家。” 周老板点了点头:“接着说。” “可这是我和赵家的恩怨,又没威胁到其他世家的地位,其他世家,为什么要帮赵家收拾我。” 周老板一拍韩佑大腿,双目灼灼。 “皆以为这是你与赵家恩怨,与朕无关,世家就算愿意帮赵家攻讦与你,可你又是天子亲军,他们断然不会因为你,来让朕心生不满?!”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韩佑将周老板的咸猪手拿开:“于公,在陛下眼皮子低下闹事,我作为天子亲军,要维护陛下的颜面,不能视若无睹,于私,赵中正的人伤了王海,就算动不了赵家,我也要拿下赵中正,就算不提公,不提私…” 韩佑望向大殿之外,轻笑道:“未来,早晚要铲除世家的,先让我韩佑试试所谓世家们的斤两,赵家不是天下无敌,若是的话,就不会因三省制逼迫赵泰,更不会试图结交燕王府和军中将领,就算最后失败了,要么,两败俱伤,陛下得利,要么,赵家伤筋动骨,陛下得利,要么,我被赵家打的哭爹喊娘,陛下依旧得利,因为能够知晓赵家到底有什么手段,多大的能量,只要陛下最后保我韩佑不死就行,无非是被扒了官袍身败名裂罢了。” 周老板沉默了,足足许久,扭头望着韩佑。 足足许久,周老板微微点头:“记得当初朕说要与你开创盛世,说过什么吗?” “永不负我。” “不错,朕说的是,周恪,永不负你,今日,朕要告诉你,不止我周恪永不负你,朕,也永不负你。” “一言为定。” 韩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向大殿:“走了,记得我快死的时候,保住我的命。” 天子哈哈大笑。 直到韩佑的背影消失,周老板的大笑变成了苦笑。 文武走了过来,轻声道:“赵家断然没有韩校尉想的那么简单,朝堂之上,多少大人甘愿做赵家鹰犬。” 第517章 擅长 人的机遇就是这么奇妙,风白再次走入到了韩佑的视线当中。 换了其他人被韩佑打入冷宫,别说活跃在球场上了,能离开营区溜达两步都算南军老卒们眼瞎。 风白这家伙不但离开了营区,还在听说韩百韧要踢球后,第一时间跑到了球场并且抓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韩一记大脚,进了,风白起到了表率作用,一鼓掌,一欢呼,满场的人都跟着叫。 韩佑见到老爹这么开心,倒也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球场扫老韩的雅兴。 谁知欢呼声刚小了几分,风白抱着足球来到了韩百韧的面前。 “韩大人。” 风白施了一礼,满面渴望之色:“球场之上无父子,我,风白,南军万胜队的神射手,向您发起挑战!” 老韩一头雾水:“挑战什么?” “点球!” 风白桀骜不驯的指着自己:“点球,没有人比我射的更准,原本学生以为我已经是天下无敌,谁知韩大人似乎比我还要神勇,如果你能赢了我,那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神勇射手。” 韩百韧乐了:“击败了你,便是天下第一?” “不错,韩大人敢接受学生的挑战吗。” “好。”韩百韧撸起袖子:“如何踢,说就是。” 达到目的的风白喜上眉梢,耐心的讲解起了规则。 远处的南军老卒感慨万千,怪不得伏鱼象说这小子有大出息,要么出人头地,要么人头落地,这马屁拍的,和文臣似的。 众所周知,韩佑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个很倔强的人,认定的某些事不会轻易更改,而能够让他改变的,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韩百韧。 如果风白能给韩百韧哄开心的话,说不定韩佑会既往不咎,重新重用他。 老韩了解规则后,站好了位置,风白则是去守门。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风白准备放水,为了哄韩百韧开心。 可只有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风白自己知道,自己不是要放水,而是要放海。 这海,非但要放,还得放到韩百韧的“点”上,更要放的毫无痕迹! 直接扑空五个球,一点意思都没有,一人踢一次,让赛事变的焦灼,变的激动人心,直到最后四比四时,让老韩获得空前的成就感才行! 第518章 将军教子 韩百韧没开玩笑,他觉得对付世家,一个字就够,杀。 真要是到了和赵家不死不休的地步,韩百韧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并且他认为自己很擅长。 “爹,事情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赵家非比寻常,说是国朝第一世家也不为过。” 韩佑给老爹倒了杯酒,苦笑道:“总之您多小心,赵家未必会为赵中正出头,就算出头,也未必会找您麻烦,孩儿只是提一嘴罢了。” 韩百韧挑了挑眉:“听佑儿语气,似是对赵家极为忌惮?” “瞧您这话说的。” 韩佑压低了声音:“别说孩儿了,陛下动赵家都得三思,而且可能仅仅只是三思。” “陛下是陛下,佑儿是佑儿。” “爹您这话是…” 韩百韧的笑容突然变的高深莫测了起来。 “赵家,在南地,那些所谓的族老、子弟,皆在南地,派去精锐挨个宰了,再多放几把火将赵家所有产业烧了便是,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韩佑无语至极:“爹您太异想天开了,要是真这么干,其他世家肯定会联合起来造反。” “为何要造反?” “陛下不讲规矩啊。” “和陛下有何关系?” “没陛下圣旨,谁能调动大军?” 韩百韧被韩佑这么一问,有些发懵:“屠了赵家,为何还需要圣旨。” “没圣旨,哪来的兵啊。” “糊涂,这种事,岂能光明正大。” 老爹嘿嘿一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教导道:“叫些将领带着麾下入山成匪,再裹胁一些乱民,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折腾一两个月,当天下人真以为他们就是山匪时,贼势浩大的下山,屠了赵家人就是,怪的了谁,要怪只能怪赵家人运气不好。” 韩佑张了张嘴,猛然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只要细节不出问题,弄几个能打仗的将军,带着能打的麾下,装成山匪,抢个官道商队啊、烧个没什么人的村子,戏份做的足足的,最后直接说要造反,然后灭了赵家… 想到一半,韩佑猛然一惊,低声道:“爹,您以前不会亲手做过这种事吧?” “你把爹想成什么人了。” 韩百韧顿时不乐意了:“这种事,还用得着爹亲自动手吗,随意言语几声叫几个相熟的将领去做就好了。” 韩佑:“…” 韩百韧不以为意的说道:“这规矩啊,都是人定的,可凭什么老子要遵守他们那一套,要爹说,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就看谁的规矩硬,拳头大,刀子利。” “可赵家门生故吏遍天下,赵家子弟也都在各道为官,不可能一网打尽吧。” “哎呀,佑儿今日怎地不灵醒了,爹爹这样问你,若是你突然暴…若是陛下突然暴毙,那各道的将军、校尉们,会齐齐入京为陛下复仇吗?” “这…要是没死的话,或许会勤王救驾。” “爹就说死了的话。” 韩佑不吭声了,他觉得够呛。 不死的话,忠于老八的将军们肯定会带兵入京,要是死了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同理,如果赵家那些说了算的人全挂了,挂的很突然,其他在各道的赵家子弟似乎也翻不起太大风浪,而且按照老爹的思路,这是“乱匪”之祸,与天子无关,与任何人都没关系,他们真要是想报仇,那就带着家族私兵剿匪去呗。 不由得,韩佑真的去思考这事得可操作性了,只是想了一会,又觉得可能性很低,不是做不成杀不掉,而是瞒不了捂不住。 赵家的根基就在南地,势力遍布南地,涠江两侧各府、各折冲府、各卫,皆有其狗腿子,这件事想要做成,最大的难点就是不要走漏风声,想要在南地,对付赵家,又不能走露风声,难,难于国足进世界杯。 无奈的笑了一声,韩佑没有再深想下去。 韩百韧乐呵呵的喝着酒,吃着菜。 韩佑却不知道,这件事对老韩来说并不难,因为儿子不知道当爹的在南地军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威望”。 老韩不会考虑那么多,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只需要考虑两件事,一,斩草除根,二,抽身事外,只要求这两点的话,很容易。 “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佑给韩百韧倒了杯酒:“爹,您就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孩儿心里有数。”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韩百韧欣慰的说道:“佑儿长大了,翅膀硬了,爹开心啊。”奇快妏敩 韩佑张了张嘴,他觉得“翅膀硬了”这四个字听着这么别扭呢。 韩百韧有口无心的问道:“对了,前些日子爹见佑儿收拾朝臣收拾的开开心心的,怎地又换了兴趣,对付起世家来了呢?” 韩佑依旧哑口无言,感情在老爹的眼里,干朝臣纯属是业余爱好? “额…事赶事赶到一起去了,朝臣没什么意思,孩儿总得挑战挑战自己的上限是吧。” 韩佑打了个哈哈,就是随口一说。 谁知韩百韧却放下酒杯,正色道:“佑儿,为父是武将,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双峰贯耳的话。” “爹您说有没有可能,那叫振聋发聩?” “嗯,看来佑儿最近又读书了,不错,爹就是这个意思,爹想说的是,人生在世得为自己活着,为自己的亲族活着,可不能为了陛…为了外人将自己的命白白搭进去。” “孩儿明白您的意思。”韩佑低声道:“孩儿愿意为陛下做事,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 “共同的理想?” 韩百韧搓了搓牙花子,不懂,但是没有马上问,而是望着韩佑的双眼,正色问道:“佑儿知道,咱爷俩是什么人吗?” “您是正三品府尹,孩儿是亲军校尉啊。” “不,不对。” 韩百韧指了指漆黑夜空:“这天底下,共分九种人。” “哪九种?” “贵族、世家、豪门、寒门、庶民、布衣、吏家、军户、佃户、牧户、流、氓。” 韩佑似懂非懂:“您给说说。” “所谓贵族,既是皇亲国戚,开国之臣、从龙之臣,受封之人,这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一小撮人,世家呢,说的是三代五代皆是朝堂重臣的门第家族,二豪门,富可敌国,人脉通天,寒门,是贵族、世家、豪门之后,庶民,说的是世家豪门五服之外的亲族,布衣也并非是百姓,而是有房有地不缺吃不缺穿的百姓,吏家,自是指家中有官员之人,这军户呢,便是从军者的亲族,佃户,租种农产,给地主交租子,牧户,如那马家庄户,养马放牧,流,指的是无地租种,也无片瓦遮身的闲汉,最后一个氓,连差事都没有。” 第519章 其乐融融 韩百韧真的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他比较喜欢砍那些说大道理的人。 因为老韩觉得但凡讲道理的人,都是欠打,愿意和旁人说大道理的人,要么,是臭显摆,要么,是害你。 韩百韧当然不会害韩佑,他只是怕韩佑过的不快乐。 韩佑懂了,无非阶级二字。 如同食物链一般,阶级地位低的,讨好,或是怒骂比自己阶级地位高的,那是因为阶级地位高的,奴役着阶级地位低的,这也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韩百韧不在乎韩佑要做什么样的人,只要开心就好,但是万万不能做“傻子”。 什么是傻子呢,比如当奴婢的丫鬟担心皇室公主少吃了两口肉,吃糠咽菜的粉丝担心月入百万的偶像受委屈,这种人,不但高阶层的人不会感谢他,同一阶层的还会嘲笑他,两边都容不下。 吃鲍鱼鱼翅的,为啃馒头的说话,要么,是觉得啃馒头的可怜,要么,是他那鲍鱼鱼翅本就是抢了无数个馒头换来的。 啃馒头的,为鲍鱼鱼翅的说话,要么,也想吃鲍鱼鱼翅,要么,纯粹是啃馒头啃傻了。 父子二人好久没有…不,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谈话。 不过韩百韧终究还是韩百韧,正经了两句,又开始不正经了。 “来,佑儿,咱兄弟走一个。” 碰了下杯,韩百韧笑呵呵的说道:“你平日不在府中,爹下了差回到府中孤单的很,日后无事时,爹就来山庄寻你。” 韩佑一时有些为难。 如果让老爹没事就过来的话,从下差到山庄,骑着快马也要半个多时辰,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太折腾,而且早上还得一大早起来入城上差。 按理来说,他做儿子的,应该每天回府,问题是他对四季山庄有很多规划,到现在还没有全部完成。 见到韩佑不开口,韩百韧干笑一声:“其实爹也不算是太想你,每个月来上那么一两次就好,佑儿要是公务缠身,一个月来一次…” 韩百韧小心翼翼的说道:“一个月来一次,总归是成的吧?” “爹您这是哪的话,您想来就来,不用您骑马来,孩儿让姬鹰给你打制一辆舒服的马车,快到下差的时候就停在京兆府外面,您想来就给您接过来,您不想来,就坐着马车回府,等孩儿忙过了这段时间,就住在京中,每天都回府陪您。” 韩百韧感动的够呛,二话不说,连干三杯。 韩佑则是满面愧疚之色。 每一个男人,总要扮演着诸多角色,当回归家庭时就会成为一个父亲,明明是含辛茹苦将儿女养大成人,可不知不觉间,就会变得内心敏感脆弱,小心翼翼的在乎着、讨好着、谦卑着。 第520章 官僚 一家人,其乐融融。 韩佑给韩百韧倒着酒,嘴上的笑容一直未消退过。 曾几何时,夜深人静,韩佑回想起自己一次次作死,到底为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有答案,比谁都清楚。 答案就是此时此刻,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乎着,守护着。 金山银山,不重要。 滔天的权利,也不重要。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欢声笑语,亲人安康,在自己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着,这才重要。 如果有人想要夺取韩佑眼前的一切,那么他势必会令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京中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不过不代表没有,赵中正就是其中一个。 此时,黄府就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军器监监正赵中正,为何说特殊,因为他代表赵家。 黄府正堂,赵中正不亢不卑。 “黄大人曾是南关骁将,担任兵部左侍郎政绩斐然,不止下官佩服,便是连我赵家长辈都对黄大人赞不绝口,以黄大人之姿,他日定是能够执掌兵部,这话可不是下官说的,而是我赵家长辈所说。” 黄有为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赵中正言下之意,黄有为可以当尚书,未来有一天会当尚书。 这话,以赵中正一个军器监监正说出来,肯定是做不得数的,但如果代表赵家说,是有这个资格。 对于赵中正的贸然来访,大老黄并不意外,之前韩百韧诞辰他去四季山庄赴宴,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不少人也知道他与韩家父子的关系。 赵中正正色道:“其实我赵家长辈,亦是敬重黄大人这般骁将,只是下官一直没机会拜访黄大人。” 这倒是真话,以前不敬重,现在敬重了,因为赵家想要在军方中发展人脉。 赵中正打开桌子旁边的一个长匣:“还望黄大人笑纳。” 黄有为定睛望去,赞道:“好剑。” “好剑赠英雄,这把剑由南地匠作监大匠打造,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无功不受禄。”黄有为没有起身,明知故问道:“不知赵监正,不,不知赵家,有何事需本官代劳。” “韩百韧!” 三个字一出,黄有为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行礼,屁股都离开凳子了,又赶紧坐回去。 赵中正沉声道:“下官不敢在黄大人面前遮掩,我赵家,要动韩家父子,韩佑是天子亲军,我等做臣子的总要顾及陛下颜面,可我赵家也不是忍气吞声之辈,所以…” 黄有为心中冷笑:“所以赵家欲动韩大人?” 赵中正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赵家长辈就在南地打探过韩百韧的嫡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极为古怪,南地众多将军,对韩百韧闭口不谈讳莫如深,下官极为不解,知晓黄大人曾经在北边关任职,又与韩百韧相熟,还请黄大人赐教。” 黄有为眼底满是笑意。 难怪赵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军中发展人脉,果然如他猜测那般,自视甚高的赵家,根本没有真正放低姿态拉拢过南地将军们。 南地知道韩百韧底细的都是高级将领,而这些高级将领,几乎都受过韩百韧恩惠,就算没受过,也不会因为赵家而得罪那些受过韩百韧恩惠的同僚或是同袍。 正如韩百韧所说,圈子,一个出卖圈子的人,不容于圈子,那么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必然是无比艰难的。 与其说韩百韧对众多将领有恩惠,不如说老韩对前朝和本朝的武将圈子们有恩惠。 正是因为打探不出韩百韧底细,赵家才有所犹豫,这对他们来说很奇怪,无非就是询问一个人罢了,怎么就和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似的。 韩佑是这几天才招惹的赵中正,南地赵家打探韩百韧底细则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韩佑在京中声名鹊起的时候,其中深意可想而知,定是赵家也想要拉拢拉拢陛下眼前的红人,也就是韩佑。 世家做事就是这样,需要知根知底,之前和韩佑没间隙,南地的赵家需要打探韩百韧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尝试拉拢一番,现在和韩佑算是结仇,更要了解韩家父子了。 “黄大人…” 赵中正望着韩百韧,直言不讳道:“下官知道您是将军出身,与其他文臣不同,快人快语,若是不方便告知,下官自不会叫黄大人为难,不过若是黄大人愿给赵家几分薄面自是最好,黄大人也知晓,我赵家从来不会亏待朋友。” “嗯,好说好说。” 黄有为点了点头:“你这个事,嗯,本官不是说不坦言,就是说吧,这个事,嗯,本官也没有说不说,不是不能说,说是可说。” 赵中正竖起耳朵:“多谢黄大人。” 黄有为继续说道:“但是呢,啊,没有说不说,你要知晓,本官不会说这个事不说,可本官不能说不管是任何事,诶,嗯…本官一定会,就是说吧,这种事也不是不说,你我同殿为官,想来你是明白本官的意思。” “明白,下官明白。”黄有为重重点了点头:“黄大人请说。” 黄有为呷了口茶:“事在人为,对,我们可以想法子,是不是,本官不是说不与你说,说了,其实吧,也不是不能说…” 放下茶盏,黄有为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这样,明日晚一些,明日晚一些吧,本官就想着,想着说这事吧不能急,是不是,这样,明日晚一些,晚一些,你我二人到时…到时吧,对吧,本官这个要说不说,到时你看一看,本官晚一些,晚一些到时候,看看,是吧。” 赵中正瞪着眼睛,有点懵:“那黄大人你的意思是?” 大老黄不乐意了:“哎呀,本官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赵监正难道还不明白,” “下官…明白吗?” 大老黄皱起了眉头:“你当真是赵家人吗,赵家人怎地连话都听不懂,本官已是说的如此直白了。” “那就是…”赵中正试探性的问道:“明日,晚一些,赵大人说?” “看,你还是不懂。”大老黄没好气的说道:“本官都说了,你问的这个事,本官不是不说,当然,也没有说一定要说,是吧,赵家的颜面,本官岂会不给呢,这般与你说,你总该是懂了吧,可本官总不能直接与你说,不是说本官不说,而是说,这说…是吧,赵监正这总该听懂了吧。” 赵中正脑瓜子嗡嗡的,想了想,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懂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 大老黄站起身,微笑着说道:“好,那这把宝剑,本官就笑纳了,来人,送赵监正。”奇快妏敩 管家走了进来,弯腰施礼,脑瓜子依旧嗡嗡的赵中正,糊里糊涂地走了。 站在正堂之中的大老黄,看都没看一眼剑匣,冷笑连连,赵中正,是急着取死,那本将就成全你! 再说赵中正,从黄府走出来的时候,再进入官轿,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来黄府为了两件事,一,打探韩百韧底细,二,他搞韩佑的时候,黄有为需要沉默。 第一件事,他根本没问出来,然后傻乎乎地走了出来,以为自己好像、可能、应该、八成,没问出来。 第二件事,他根本…忘记说了。 然后,一件事没办成不说,还搭进去一把宝剑。 又想了想,赵中正开始怀疑自我了,难道是本官悟性不够,没有听出来…黄大人的言外之意,看黄大人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拒绝自己啊。 越是想着,赵中正愈发敬佩。 怪不得能从武将变成文臣,黄大人说的话,果然玄妙,耐心的说了那么多,就是不知为何…自己听不懂呢? 第523章 吏官 吏部尚书的威严肯定是有的,俩监察使哪里想到赵泰会为周正怀站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郭慎小心翼翼看了眼赵泰,下意识说道:“民重,自是民重。” “虚伪!” 赵泰一挥袖袍:“前朝救了城,误了民,本朝周老大人失了城,却救了民,既你以为是民重,为何要攻讦周老大人,说!” 刘敬廉一咬牙:“赵大人毫无道理,城若不在,民又何处安身。” “还是虚伪!” 赵泰虎视眈眈:“既想工部救城,又想工部救民,城救了,便说没有救民,民救了,便说失了城。” 俩人一看赵泰要死磕,监察使喷子本性暴露无遗。 郭慎梗着脖子说道:“城重,民亦重,城是工部建,民是工部救,城…” “好啊,果然对你来说还是城重,可笑,可笑至极,天下哪里有万年不倒之城,说,说出来叫本官长长见识。” “本官未说城比民重,而是说…” “既城不重,为何弹劾工部,为何弹劾周老大人,弹劾救了民的周老大人。” “因失了城,工部…” “一派胡言,九灾,七城,损四,四之其三,修建已有百年之久,百年风雨,百年侵袭,百年不止,更不要说,这城是周老大人建的?” “自然不是,是前朝工部…” “好哇,你一口一个前朝,你到底是本朝的监察使,还是前朝的余孽。” “你…” 俩监察使气的够呛,郭慎大叫道:“可前朝工部…” “还说前朝,好大的狗胆,若是前朝那般昌盛为何被本朝取而代之,为何坐在龙椅上是民心所望的陛下,难道你…” 赵泰面色一冷:“难怪解下玉带,原来是领着本朝的俸禄,念着前朝的恩惠。” 话音一落,赵泰一背手,微微挑了挑下巴。 下一秒,吏部冲出来六七个官员,齐齐跪倒在地。 “臣,吏部右侍郎张…” “臣,吏部选司司丞…” “臣,吏部员外郎…” “臣,吏部主事…” “臣,吏部主事…” “臣,吏部正监…” 一一报了姓名,然后按照官职一一开口。 “臣弹劾监察使郭慎寡廉鲜耻…” “臣弹劾监察使刘敬廉道德败坏…” “臣弹劾刘敬廉表里不一虚伪至极,其侄刘孝五月初六,纵火焚烧城北民屋…” “臣弹劾郭慎科考舞弊,为其子郭韬在城中客栈暗中以钱财购科举试题…” “臣弹劾郭慎…” 第524章 刚才人多 散朝了,韩佑走出太乾殿的时候,心思复杂。 一直以来,他都走进了一个误区。 赵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赵家给的,阿泰是赵家这颗参天古树的茂密枝叶,其中一片比较大的树叶。 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赵泰的确是靠着参天古树发家的,只不过数十年的经营,让他自己早已化身为一颗种子,长成了另一颗巨树,即便不如赵家,也不是赵家能够顷刻之间便能铲除的存在。 赵泰忌惮的并不是赵家利用什么人脉、关系、权利之类的搞他。 赵家能够拿捏赵泰的,同样也不是什么人脉关系权利。 答案,其实就是一个“趙”字。 打个比方,就说仪刀卫吧,如果韩佑一直当校尉,江追一直是统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江追这个统领职位有多水,名义上他是统领,很多人也习惯了管他叫统领,习惯他发号施令,慢慢的,江追就会有属于自己的人脉,自己的狗腿子。 直到有一天,江追和韩佑有了冲突和矛盾,要反戈。 那么江追面临最大的阻碍并不是韩佑的报复,而是被打上叛徒的烙印。 他能成为统领,所拥有的一切,究其根本,最初都是韩佑给予的,没有韩佑,就没有江追的今天。 那么当他想要反戈一击噬主的时候,外界会怎么想? 会认为江追是一个叛徒,是一个背叛者,没人喜欢叛徒与背叛者,不会深交,不会结盟,不会与其同生共死。 在朝堂上混,如果没人与自己深交,不与自己结盟,不与自己同生共死生死与共,走不长远的。 除非,江追混的特别特别好,比韩佑还好,好无数倍,只有这样大家才会主动结交他,攀附他。 同理,赵泰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出自赵家,能有今天的一切,与赵家脱不开关系。 一个吏部尚书,还不值得许多人去忠于赵泰,只为了忠于赵泰而面临赵家的报复。 赵泰和赵家似乎要闹掰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所以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赵泰依旧如以前那般,微微挑了挑下巴,一群打手出来围攻阿泰想要搞的人,很奇怪。 吏部官员了解朝堂上的臣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监察使是赵中正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因为三省制的事周正怀挡了路,挡赵家的路。 既然都知道,还如同以前那般以赵泰唯马首是瞻? 只有两种可能了,一,赵泰告知了他的亲信,他会成为侍中。 这个可能性比较低,这么大个事不是赵泰说了算的,他说能当就能当,心腹肯定会打个问号,不可能去直接入宫问天子是不是有这么个事,万一赵泰为了和赵家鱼死网破故意忽悠大家呢。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性了,这些心腹,只是赵泰的心腹,而非赵家的心腹,当赵泰的心腹,与赵家无关。 出现第二种可能,只能说明赵泰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事实如何,也只有阿泰自己心里清楚了。 韩佑对这事的兴趣不大,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搞赵中正。 谁知刚走下台阶,阿泰竟然追了上来。 “韩校尉,韩校尉留步。” 一听这声音,韩佑回头的那一瞬已是满心戒备了。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韩佑哼了一声:“干鸡毛!” 韩佑只是诧异赵泰的“反差”罢了,并不代表他会怕赵泰。 事实上,他应该怕,可韩佑就是这样的人,当有人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时,他就会忘记恐惧。 如果对施暴者心生恐惧,那么永远无法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施暴者会继续欺辱自己所在乎的人。 赵泰快步追了上来,面露几分尴尬的笑容。 “韩校尉,本官想问你那护院…王壮士,无碍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韩佑斜着眼睛:“咋的,想白嫖啊。” “本官只是忧心王壮士的伤势,毕是因本官爱女所受重伤。” “你他妈还知道!” 韩佑顿时火了,指着赵泰的鼻子就开骂:“少跟老子在这装好人,如果那一夜你们去山庄的时候,没有人给王海救回来,让他冻死在荒郊野外,你那宝贝闺女早特么给人家燕王府当工具人去了。” “这…这…本官也…” 赵泰老脸一红,还真是这回事,要是王海当时挂了的话,就不会赶往京城,没王海,自己那闺女的确会被送回南地,再被那群老家伙们说服去西地加入燕王府,从此父女二人再难相见。 见到韩佑狂喷赵泰,不少下朝的臣子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韩佑冷笑连连:“赵泰,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动了我的人就不要想着轻易揭过去,不管你是吏部尚书还是什么…” “韩佑!” 一看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韩佑一点颜面不给自己,赵泰厉声道:“莫要忘记你的身份,本官不与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行。” 韩佑舔着嘴唇点了点头:“你等着啊,我兄弟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你就祈祷吧,要是王海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无法痊愈,以及以后有什么后遗症,哪怕只是小拇指活动不方便,我不弄死你,我跟你一个姓!” 赵泰双眼一亮:“王壮士果然是你兄弟!” “废你妈的话。” 说完后,韩佑转身就走。 不提王海,他只是在朝堂上冷眼看着赵泰的表现,提起海哥,韩佑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直接炸毛。 韩佑毫不怀疑,如果是自己受重伤躺在床上的话,海哥早就趁着月黑风高拿着短刀屠了赵府满门了。 这也是韩佑无比愧疚的缘故,将心比心,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好,为了陛下的大计,为了更多在乎的人,为了很多自己身边的人,只能徐徐图之。 但是,这并不代表韩佑会放过赵泰,无论赵泰是吏部尚书,还是侍中。 这一点,他甚至没和周老板明说,因为知道周老板会阻止他,因为知道,周老板阻止不了他。 韩佑看过王海手臂上的伤口,骇人至极。 邬明月说是软剑所伤,险些割断筋脉,而且不是一处剑伤险些割断筋脉,是四处,但凡这四处有一处偏移了一点点,海哥就容易成为残疾。 每每想到这件事,韩佑就迫不及待的除掉赵中正,然后再搞赵泰,不敢说宰了赵泰,至少也要以眼还眼。 气呼呼的韩佑一直走到了皇宫外,刚要上马,赵泰又突然跑了过来。 “韩校尉韩校尉。”赵泰满面堆笑:“刚才殿外人多,本官好歹也是吏部尚书,那么多人看着呢,刚刚是本官的不对,这里人少,本官给你赔个不是。” 韩佑心里愈发的戒备。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笑面虎啊! “滚尼玛的。” 韩佑一夹马腹,疾驰而去,留下赵泰一人在寒风之中。 不少臣子走了出来,赵泰连忙背着手朗声道:“赔礼,还要登门赔礼道歉,笑话,你以为赔了礼本官就会原谅你了吗,真是不知所谓,本官才不会原谅你呢,哼!” 一甩袖袍,余怒未消的阿泰钻进了官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