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是我前夫他弟》 1. 重生 隆冬傍晚,天色渐渐暗淡,点点雪花落下,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一身劲装的侍卫在马车外俯身,恭敬地说道:“姑娘,天色已晚,又下了雪,此地离卫陵城仍有十里地远,风雪里赶路恐有变数,不如找地方歇一晚?” 马车里没动静,许久,车帘被掀开,有婢子探出头来,应道:“姑娘点头了,寻最近的驿站,先歇一晚。” 得了准许,这侍卫便领头,一行车马往驿站去。 风雪渐盛,饶是马车有厚帘遮挡,也有细微寒气侵入。婢女春絮替凌嫣拢紧兜帽,待马车再次停下,扶着凌嫣,下了马车。 卫陵城不是大城,却是自戍州归都城的必经之路,此地驿站虽小,却物资俱全。在屋内躲风雪的驿卒见有车马停下,忙上前问询:“这是哪家的?” “镇北侯家眷,快收拾一处厢房来。”侍卫亮出令牌,护着凌嫣往屋里去。 兜帽遮去凌嫣大半面容,只将雪白的下颌露在外面,她垂下脸,扶着春絮的手,上了二楼。 驿卒将炭盆送来,烤着炭火,屋里便不冷,门一关,春絮便服侍着凌嫣脱下斗篷,露出她月貌花庞的一张脸来。 只她前额缠着纱布,又着一身丧服,身姿窈窕,更显伶仃。 春絮在心中叹一声,姑娘归都城这一路走得太不顺畅,这前额的伤便是出城那日,车马行得太急,姑娘一时没坐稳,撞上车内横木所致。 她先为凌嫣换药,见血瘀颜色变淡,柔声宽慰道:“姑娘这伤看来是快好了。” 凌嫣摆摆手,脸上神情淡淡,并不见喜色:“摆饭吧,用了饭,大伙儿早点歇息,明日早些启程。” 春絮应是,出了房门去催饭食,心中叹息不止。 纵是摆了饭,姑娘也用不了多少,凌家如今只剩她一人,她心中指不定多苦呢。 今年冬日大寒,北边少食,驿站也只余些简便水饭。 凌家侍卫们在大堂内用膳,驿卒们见门外天色漆黑,风雪声呼啸而来,忙将大门关闭,围着炭盆取暖,向侍卫们打听北边战事。 “今年太冷了,听说北疆冻死不少牛羊,北狄没了吃食,这才攻打戍州。官爷们自戍州来,可知戍州战事如何?” “向将军带兵迎战,已是将北狄打回老家去了。”一侍卫应道。 “只可惜向将军来得迟了些。”另一侍卫接话道。 “慎言。”那侍卫瞪了说话的侍卫一眼。 接话的侍卫便将头埋下,口中喃喃道:“若是向将军早来几日,我们侯爷与大少爷二少爷说不准便不会死。” 驿卒们这才发觉,凌家侍卫们的腰间皆系着白绸,显然是家有白事。 世人皆知镇北侯英勇善战,如今听到他已亡故,皆心中纳罕,驿卒们有心想探问几句,可那领头的侍卫忽肃着脸,呵斥起来。 “胡说,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你我皆有令在身,要护送姑娘平安回到都城,快点吃完饭,到姑娘房门外值守,休要再胡言乱语。” 此话一出,众人皆闭嘴用膳。待侍卫们吃完饭,驿卒收拾食桌,挨到那接话侍卫身旁,小声问道:“凌侯爷怎么死的?” 那侍卫叹一声:“侯爷是守城而亡的。时运不济,连月大雪,营中粮草告急,又遇上了火情,粮草被烧个精光,侯爷带着两位少爷苦战多日,死于北狄人箭下。宁死,侯爷都不肯弃城而逃啊。” 驿卒跟着叹一声“侯爷忠义”。 那侍卫点点头,上了楼,守在凌嫣门外。 屋内烛火闪烁,待春絮捧着食盘出来,烛火便被熄灭。 凌嫣躺在床上,双眼一阖,二十年的往事纷纷涌入脑海中。 一日之间,凌家死了三位男丁,母亲气急攻心也随了父亲西去,凌家只余凌嫣一人,回都城投奔外祖母。 侯门孤女,在权力错杂的都城,是一块肥肉,人人皆想咬上一口,凌氏宗族不仅不能庇护凌嫣,还在挑选宗室子过继侯府这件事上明争暗斗。 最后,凌嫣有了一位继弟,也由着圣上赐婚,嫁给武安大将军独子向沛。 向沛! 思及向沛,凌嫣猛地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听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声,流下一滴清泪。上一世,她便是死在向沛灌下的一碗毒药,重活一世,她实是再不愿见向沛一眼。 因此,当领兵前来,击退敌军的武安大将军向元青提出,让向沛送她回都城时,凌嫣委婉拒绝,命人速备行囊。上了马车,又因向家父子于城门外相送,她心中厌恶,身子未坐稳,就连声催促车夫启程,这才撞上了车内横木。 这一撞,倒让她痛到清醒。 父亲本不会亡故,皆因向元青私通北狄人,在镇北侯军营置下奸细,烧了粮草,又刻意以天气为由,放缓军队行进速度,直等到北狄人将攻下城池时,方入城营救。粮草被烧,军心不振,父兄便身先士卒,于城墙上苦守城池,可怜他父兄连日苦战,死于敌人冷箭之下。 是向氏父子害了她的父兄。 前一世的凌嫣并不知情,以为向沛是她的良人,二人夫妻一场,她敬他,爱他,却不想在公爹书房外,听到这件秘辛。 手中团扇掉落,书房内没了言语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来不及逃走,被向沛捉住了手腕。往日盈满温情的双眸,此时冷冷地望着她。 “你听到了多少?”向沛冷声问道。 “你……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父兄!“两行清泪落下,凌嫣红着眼,嘶喊起来。 这一喊,院内侍候的仆从纷纷下跪。 向沛忙擒住凌嫣的下颚,往日的温润君子此时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她的脸顿时留下两道青紫色的印记。 “少夫人疯魔了,快来人送少夫人回房。” 有仆从递上绢帕,向沛接过,团成一团,塞进凌嫣口中。泪水迷蒙了双眼,向沛的模样渐渐模糊,双手被束缚着,凌嫣不断挣扎,待回过神时,已被关在房中。 房中门窗紧闭,床帐遮盖得严严实实,凌嫣不知昼夜,只能无声落泪。再见向沛时,他仍旧冷着一张脸,一手掀开床帐,一手端着药碗,轻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便是这碗毒药,让凌嫣死在了二十岁这年,再睁眼时,她回到了父兄战死的这一日。 枕边泪迹已干,凌嫣的双眸渐渐清亮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 入梦 “将军谬赞。”凌嫣垂首,凛冽的寒风穿过破开的窗,拂过她的面颊,也吹淡了屋内的血腥气。 屋内一片狼藉,黑影倒在窗下,蜷缩成一团,口中骂骂咧咧,尽是些污言秽语。向晚舟长枪一挑,翻开他的皮肉,殷红的血渗出,蜿蜒至地面。黑影倒吸一口凉气,嘴里没了言语,只剩下喘气声。 凌嫣觑一眼,松了一口气,这贼匪已无还手之力。 骤然卸力,她方觉指尖冰凉,胃里翻江倒海,再是忍耐不住,以弓弩撑地,伏在地上,呕了出来。 可她夜里吃得少,此时消化净了,只能呕出些清水。 泪盈于睫,双肩微耸,凌嫣瘦削的身子不住颤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无助。 再怎么镇静,说到底也只是个弱女子。 向晚舟眼中露出丝关切,单膝跪地,伸手扶住她的臂膀,问道:“凌姑娘,你没事吧?” 再微微用劲,就将人提了起来。 凌嫣摇摇头,垂眸,暗笑自己无用,方被夸,就露怯。 她双手奉上弓弩:“谢将军的弓弩。” “姑娘擅用弓弩,不愧为凌氏子孙,有凌侯爷骁勇之姿。”向晚舟接过弓弩,别在腰侧。 他虽松开手,却未后退,两人离得很近,一低头,他似能闻见她发间清香。 便是此时,有一婢子闯进屋来。 春絮口中喊着“姑娘”,双眸含着泪珠,听说官兵抓贼匪,那是又惊又怕,匆匆穿戴齐整,奔向二楼凌嫣的厢房。 厢房的窗破了,床帐也被撕碎,桌上的杯盏皆因打斗而被击碎,地上躺着个髯毛大汉,姑娘身侧站着个少年将军,那将军身姿俊逸,手持一柄长枪,枪尖直指贼匪咽喉。姑娘瞧着倒是并无大碍,裹着斗篷,露出一双清亮亮的眸子。 春絮喜得哭出声来,凌嫣牵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目光移至身上。 还了弓弩,接着该还斗篷。 可斗篷溅上了酸水,上好的狐裘于腰际处变了颜色,凌嫣带着歉意道:“污了将军的斗篷,只能洗了再还给将军。” 向晚舟笑了:“不妨事,一件斗篷而已,就赠予姑娘了。” 说着,他俯身向下,单手提溜起贼匪身上的绑绳,拖着贼匪往屋外去,“扰了姑娘清梦,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俊朗的眉目带着笑意,此时的向晚舟年少得意,一举一动皆意气风发,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并无二致,是向家唯一一位赤诚的少年郎。 * 前世,围场秋猎。 凌嫣嫁给向沛时,正是初秋,赶上圣上秋猎,百官皆可携家眷前往。 她自幼随父兄学骑射,听说能去秋猎,兴冲冲地备骑装、马驹和弓箭。可到底初为人妇,再是兴致高昂,也得顾虑夫婿。向沛君子端方,想来应是喜欢自己的妻子端庄稳重吧?凌嫣暗暗思量。 故初到围场,凌嫣还能自持,跟在向沛身侧,驱马缓行,遇见野兔野鹿,也只是眼前一亮,指尖摩挲着箭羽,却并未射出一箭。 至日头上移,忽有一只黄羊奔出,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追着黄羊入了山林深处,提箭瞄准,手一松,那箭却与黄羊擦身而过。 黄羊受了惊,往前疾奔,她驱马追逐,耳畔忽飞过一只箭,稳稳射入黄羊背部。 黄羊随即倒地,凌嫣勒住马,回首一看,射箭人不是别人,正是向沛的堂弟。 向晚舟右手持弩,左手拉缰绳,驱马疾行至凌嫣身侧,点头致礼:“嫂嫂在这儿,方才还见哥哥在寻你。” 原来她追着黄羊,已是脱离队伍,进了山林深处。 两人并肩骑行,凌嫣闻言,不过一点头,双眸盯着向晚舟手上的弩:“你这弩准头倒足,瞧着像是战场上用的。” “嫂嫂好眼力,这是伯父所赠,已随我几次出入战场,是把好弩。” 两人行至黄羊倒地处,向晚舟俯身拾起黄羊,往马上一丢,见凌嫣仍瞧着弩,不禁问道:“嫂嫂想试试?” 凌嫣点头。向晚舟便将弩递给她。 “怎么用?” “举弩瞄准猎物,扣动扳机即可。”向晚舟手轻点扳机。 这把弩十分轻便,凌嫣单手托着,举至胸前,瞄准树旁一只野兔,还未扣动扳机,就听向晚舟道:“偏了。” 他只是略一看过,就知凌嫣准头不好,拔出身后长枪,以枪身抵着凌嫣手腕,推着她往右侧偏去。 “好了,嫂嫂扣动扳机吧。” 箭应声而出,野兔来不及躲避,被箭贯穿身子,倒在了树下。凌嫣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回首朝向晚舟粲然一笑,忙驱马去拾野兔。 如云的鬓发只在向晚舟眼前一晃,就往前去,徒留下发间清香,与花香草香混在一处。 鬼使神差的,向晚舟歇了催促凌嫣回去的心思,驱马跟在她身后,指点着她如何用弩猎物。 待日头西移,两人捕获的猎物足足有一麻袋,凌嫣脸上笑意浓厚,显是尽了兴,两人这才驱马出山林,与秋猎队伍汇合。 凌嫣一路与向晚舟谈笑,待见到向沛微蹙的眉头,她这才惊觉误了时辰,自己贪玩入山林捕猎已是费了大半日时光,她张了张口,正想为自己辩白两句。 身侧的向晚舟却已是驱马向前,挡在二人中间,笑着道:“阿兄,山林中猎物繁多,我打了几只黄羊,夜里正好烫了下酒。” 向沛微微颔首,问:“你怎么此时方出山林?再晚些,日头都要落山了。” 向晚舟道:“玩得兴起,舍不得出来,在山林里七拐八拐的,恰好遇见迷了路的嫂嫂,两人这才一同寻路出来。” “你迷路了?”向沛望向凌嫣。 凌嫣驱马至他身侧,点了点头:“是迷路了,里头路径繁多错杂,一时不慎,忘了该走哪条路。” 向沛不再问,三人驱马至秋猎队伍中,跟着圣人仪仗前行。向晚舟的马脚程快,不多时,便跑到凌嫣前头,凌嫣偏偏头,看了看他别在腰间的弓弩。 * 冬日里风大,窗子未拴好,被寒风吹开,“吱呀吱呀”作响。 床上的人被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3. 雪崩 凌家的车队,在城中休整了几日,城内的流言也听得七七八八。 今年冬日大寒,不仅北狄受不住,北边几座大城也缺粮少食。没粮食,百姓便活不下去,北边起了几处贼寇之患。 贼匪烧杀抢夺,官民皆不堪其扰。 前世,有向沛携军士从旁照拂,凌嫣才能顺利回到都城。如今只有自家侍卫护卫,如若再次遇见贼匪,恐不能安然避过,她这才嘱咐侍卫在卫陵城多置办几件武器。 回都城这一路,恐怕不太平。 此时,向晚舟策马于她车窗外,表示愿与她一道上路,无异于雪中送炭。 凌嫣脸上神色一软,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笑意,两路人马一道启程,也能省去路上诸多不便之处。 天边浓云袭来,遮蔽住冬日暖阳,片刻后,有雪子落下,风渐盛,雪愈浓,再不启程,便要被风雪阻了去路。 凌嫣裹紧了兜帽,应道:“这不是巧了,我也要回都城,这一路就先多谢将军照拂了。” “这是自然。”向晚舟拱手笑道。 凌嫣点了点头,厚重的车帘便被放下,春絮催促着车夫赶路,马车缓缓前行,向晚舟率队跟在她的车后。 出了卫陵城,往南行百里,便至广度山。 巍峨的山脉被白雪覆盖,蜿蜒的山路也被掩住踪迹,冷峭的寒风拂过众人身姿,携着点点雪子,打在众人脸上。 向晚舟瞧了眼山峰上的厚雪,示意众人放缓马速,改逐步前行。 连日大雪,山上积雪太厚太重,若是他们动静太大,说不好会遇上雪崩。偏生南归必过此山,风雪天也难寻另一条路,车队只能沿着山脚缓行。 车内,凌嫣正靠着软枕假寐,春絮在她脚边,将向晚舟的斗篷叠好,放在一侧。 到底是外男的衣物,总该寻机会还回去。 两人一个策马在外,一个卧榻在内,一路上并无言语,但窗外时不时传来,向晚舟与将士们的笑语声,倒令凌嫣心安。奔波一路,她却在车内小睡几次。 马车行得太慢,凌嫣缓缓张开眼睛,问一声:“走到哪儿了?” 春絮摇摇头,掀开车帘,两人往窗外望去,只看见皑皑白雪。 倏忽,一阵马鸣,远处似有重物落下,军士们回头望一眼,纷纷夹紧马腹,挥鞭驭马疾驰。 “快快快!雪崩了!“ 不知是哪里惊动了厚雪,大片大片的积雪自山顶下落,倾盖厚雪崩落,吞噬着山脚的枯树。 车夫赶紧挥鞭向马,半站起身子,驱马快行。 马车骤然加速,车内的二人一时不备,皆向车后厢倒去。凌嫣扶住车窗,向后一探,只见大片积雪倾泻而下,轰隆声如响雷自耳畔炸开,积雪如云雾般散开,庞然如怪兽,急速吞咽着山路,刹那间便要至眼前。 军士们和侍卫们策马而来,从车窗边掠过,一眨眼,便将马车甩到身后。 后车轮已被积雪吞噬,只怕顷刻间,马车就将被积雪覆盖。 这时,一马驱至车窗外,向晚舟高声喊道:“凌姑娘,马车太慢了,快出来,我带你先走。” 凌嫣忙掀开车帘,方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人提起,身子一轻,已是坐在了马背上。 “春絮……”她喃喃道,慌乱间,似看见有军士救了春絮,这才松一口气。 而下一瞬,雪雾已至,猛地将马车吞入腹中。 凌嫣窝在向晚舟怀中,两人一马急速向前奔驰。一双明眸越过向晚舟的肩膀,向后一望,只看见白皑皑的雪雾追逐着弥漫而来。 凛冽的疾风带着雪子划过她的面颊,她吃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男子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抬起头,她只见他的喉结上下耸动,向晚舟紧皱着眉头,猛挥一鞭,驱马向前飞驰。 不知奔驰了多久,待马儿放缓速度,她只听见男子律动的心跳声。 凌嫣自向晚舟怀中探出头来,只见周遭一片平静。雪仍在下,却不再骇人,风也缓了下来,轻柔地拂过她的肩头。二人一马是白茫茫大地间唯一活物。 “我们与他们走散了。”凌嫣道。 向晚舟应道:“不妨事,往前再走数十里便到雍州地界,在那里汇合便是。” 没了马车御寒,凌嫣只能裹紧斗篷,兜帽边的白狐毛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 方才一通疾驰,骏马已是力竭,承受不住两人重量,此时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踱步。 向晚舟便下了马,手持缰绳,引马向前行。 雪地里一片死寂,凌嫣呵出一口热气,向向晚舟道谢:“多谢将军,这次是将军第二次救我了。” “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同行一路,说要护你周全,自是不能食言。” 向晚舟又问:“凌姑娘身手不错,弩箭也使得好,可是凌侯爷教的?” 这一句倒让凌嫣静默片刻。 想起亡父,她眸中有一丝哀伤,但更多的是茫然。 父兄教她骑射,只教她用弓箭猎物,因女子多是学习内宅事物,教得也笼统,并不很上心。 弩箭为战场武器,父兄从不许她沾染,她的弩箭,似是嫁入向家后学会的,那是问谁学的? 凌嫣低头不语,向晚舟只当自己唐突:“我瞧姑娘弩箭使得好,准头却略有不足,若姑娘愿意,我可以教姑娘。” 言罢,他也不等凌嫣回答,迎着寒风自顾自笑一声,“若姑娘旅途劳累,那便算了,我就是瞧着姑娘这准头,心中技痒,想指点一二。” 他笑声爽朗,凌嫣也忍不住笑了:“将军倒是实诚。” 也没说是不是要学。 向晚舟回首瞧她,只见凌嫣蜷缩在马背上,过一会儿,便托手至唇边呵气。 热气遇寒风,倏忽间便化作白烟,在她眸旁,衬得她双眸灵动,缥缈似仙女。 * 黄昏时分,两人才到雍州城门口。 刚到城门外,便听到一阵哭声,细细弱弱的,似被白雪覆盖,发不出声响。 守门的将士正催促着百姓进城,空隙时瞥一眼这哭声的来源处。 只见城门外不远处,几个身着破袄的百姓,头插草标,跪在雪地中,身后是一排排披着白布的担子,白布起伏,依稀能辨出人形。 “惨呐,听说是桃源村的人,整个村子被贼人抢了,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孺。” “这还有人管没人管,整个冬天净听见这些惨事。” “等着吧,听说朝廷已经派出大军清匪啦。” 排队进城的百姓瞅一眼,便凑在一处,闲谈几句。 向晚舟牵着马,来到进城队伍最后,面前正巧跪着一个着白麻衣的姑娘。 眼前骤然来了贵人,既着大氅,又牵骏马,这姑娘忙噙着泪眼,膝行几步,抱住向晚舟的腿,微扬着侧脸,垂下眼,带着哭音道:“少爷行行好吧,买下奴身吧,家中遭了贼寇,全都死绝了,只剩下奴一个人,连棺材都买不起,天寒地冻的,只能让老父老母的尸身在雪地里受冻。” 她这么一哭,马上的凌嫣便望向她身后,这一排头戴草标的百姓中,只有她身后摆着六七个白布担子,数一数,确是全家都死绝了。 “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要拉扯。”这姑娘没多少力气,向晚舟轻轻一挣,便甩开了她的手,后退几步。 他一退,那姑娘便瘫倒在地,只是哭:“都没了,阿爹阿娘,阿兄阿姊,叫奴一个人在这世间如何苟活。” 她哭得情真意切,匍匐在地,身子不住抖动,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发间,显得她凄苦无助。 这一哭,倒触动了凌嫣,凌家也徒留她一人于这人间苟活。 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凌嫣俯身,递至向晚舟眼前:“劳烦将军给这位姑娘。” 向晚舟接过,也从自己怀中掏出几块碎银,蹲下身,将银子放在姑娘手中,安慰她道:“莫哭了,你得为了死去的家人保重身体。”言罢,他直起身子。 那姑娘捧着碎银,却哭得更响了,边哭边俯身下拜,嘴里喃喃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奴从此后便是少爷的人了。” 等她哭完一场,擦干泪眼一瞧,眼前早已没了贵人踪迹。她踉跄着起身,将碎银捧至胸口,遥望着城门渐渐闭合。 * 军中有令,若在野外与大军失散,则应立时前往附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4. 归家 寒风拂过,向晚舟蓦地一愣。 原以为教导弓弩一事已然被揭过,那时他不过头脑一热,问出口也觉不妥,他一个外男,教导凌家未出阁的姑娘算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骤然被问及,向晚舟也不闪躲,爽朗一笑:“自然算数,只要姑娘愿意。” 如今左右都是与他交好的将士,以及凌家的死士,那个叫春絮的婢子,瞧着对凌姑娘十分忠诚,这些人必不会多口多舌。 教导弓弩而已,只要他们二人守礼相待,如今民风开放,想来对凌姑娘名声无损。 两人隔窗相对,得向晚舟应承,凌嫣莞尔一笑:“那我就先谢将军教导之恩了。” 她本就生得极美,眼波流转间,有种超然于世俗外的淡然,此刻一笑,眉目璀璨如天上星,水中月,让人移不开眼。 向晚舟被这笑,唬了心神,右手持缰绳,左手无处安放,只好伸至脑后,挠了挠脖颈。 自雍州南下都城的三个月,凌家车队与向家将士结伴而行,冬日风雪盛,趁着白日尚有天光,车队缓缓行驶。 行路间隙,车队停车休整,向晚舟便取出弓弩教导凌嫣,有时,是在山野中,有时,是在驿站庭院里。 两人甚是守礼,始终相距一枪远,指点之处皆由向晚舟口述,或是用枪尾代手矫正凌嫣姿势。 教导空隙,两人闲谈,多是围绕弓弩之语,绝无逾越之处,春絮也时时侍立在旁,两人从未独处。 说来也怪,在卫陵城内,向晚舟几次梦见凌嫣,如今一同回都城,佳人相伴身侧百余日,他愣是一次梦都没做过。 夜夜酣睡,那些痴梦早被他抛诸脑后。 许是他教导得好,凌嫣待他常有笑影。 两人相伴时,他借着察看她射箭姿势的缘故,时常凝神望她。 凌嫣道谢时微垂的眼眸,瞄靶时露出的半截洁白脖颈,迎着寒风紧蹙的双眉,回首寻他时微翘的唇角,皆被他一双眼眸深深刻在心中。 凌嫣不笑便罢,若是莞尔一笑,向晚舟便怔在原地,听得凌嫣几句“将军”,才能回神。 随行的将士们虽不敢说东道西,但私下聚在一起,也曾笑谈两句:“小将军自从遇上凌姑娘,好似变了个人。” “嘿,我也说呢,整个人痴了几分。” 如此笑谈自然不会入向晚舟的耳朵,但将士们偶尔促狭的笑声,却让凌嫣察觉。 一日,练罢弓弩。 凌嫣收起弩箭,还给向晚舟时,忍不住问道:“不知将军是否嫌我蠢笨?” “凌姑娘何出此言?” “将军教我时,总是不甚专心。”一双明眸含着笑意直视着向晚舟,凌嫣笑着道,“想来是我太过蠢笨,总是领略不到将军指点的深意,将军这才在教我时,发愣出神。” 向晚舟被盯得面庞发烫,却不肯移开视线。 一张脸愈发透红,他低咳一声,挠了挠后脖颈,“姑娘甚是聪慧,身手也敏捷,虽比不上军中男儿,但也算得上是个好徒弟。” “哦?” 凌嫣挑眉,侧过脸瞧一眼春絮,春絮领会其意,行过礼,退至百步远。 金乌西坠,晚霞遮天,凌嫣身后一片淡紫色。 她望进向晚舟眼底,一步一步朝他逼进:“那将军在教我时,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行一步,向晚舟退一步,行至退无可退时,向晚舟背抵着树干,终是将头一偏。 “我在想,姑娘这双眼,真是生得极美。” 这话说完,天地为之一寂。 向晚舟暗骂自己孟浪,以手做拳,抵在唇边,低咳数声,不敢抬头再看她一眼。 凌嫣自然知道自己极美,若不是生得美貌,也不会以此做赌注,去赌路途之中,能得向晚舟青眼。 此时得向晚舟一句赞赏,她却佯装薄怒。 绯红染上了面颊,她以帕掩唇,跺一跺脚,嗔一句:“谁要你夸了。” 丢下这句,她快步奔向马车,上了车,隔着车帘催促车夫快走。 春絮紧跟着进了车厢,眼见自家姑娘仍以帕掩面,不敢出声,只缩在一旁。 银白色的丝帕上绣着鸳鸯戏水,帕子下掩着的一张春面,早就没了羞意,一双眼眸清亮澄明地瞧着帕子上这对交颈鸳鸯。 女子如何入局? 自然是走婚嫁的老路。 可重活一世,嫁谁为妻,她必要自己决定。 如此紧赶慢赶,初春的柳枝生出新芽时,这列车队回到了都城金陵。 车队穿过北敬门,于城门口分成两队。向家的将士们往西,回城西固城营,凌家的车队往东,去鲁国公府,投奔凌嫣的外祖母。 春寒料峭,裹了整个冬天的斗篷仍在身上,为表感谢,凌嫣下了马车,面朝向晚舟,俯身行了大礼。 “多谢将军一路相送。” 向晚舟一拱手,踌躇了片刻,叮嘱道:“姑娘可别忘了练弩。” 凌嫣微微颔首,径直上了马车,要进车厢时,她侧过半个身子,微笑回眸:“将军不必再送。” 两只雀鸟自枝头飞起,惊落一树桃花。 花瓣散落在车顶,一路向东,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有花瓣落至肩头,向晚舟无暇拂去,立于马上遥望车队远去,右手不住摩挲着身侧的弩,方才想送的,到底是没送成。 也不知她有没有弩,没有弩,又有什么可练的呢。 * 时值正午,金乌高悬。 鲁国公府的角门大开,一着绿袄的妇人站在门边,时不时探出头来,张望着街角。 门房陪笑着递上刚烤好的栗子,搭讪道:“什么人还要苏嬷嬷您亲自来迎?” 绿袄妇人不接话,也不接栗子,只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示意门房将栗子放在帕子上,一双眼仍望着门外。 “苏嬷嬷您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日子虽说到了春日,到底还有寒气,什么要紧事能值得您站在门边吹风?快来里面躲躲风,让小四子帮您盯着就是了。”门房边说边往里让绿袄妇人。 那叫小四子的小厮见机甚快,已是大半身子探出门外,细杆子的身子只往外伸。 绿袄妇人这才看了门房一眼,说道:“那可是顶要紧的人物,你们都得仔细些。” “要来的是谁?” “这你就不要问了,只需记着,那可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 此话一出,门房心中了然。自镇北侯凌家出了事,老夫人可是结结实实病了一场,能让老夫人如此挂心的,除了小世子,如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5. 陆府 时值初春,仍有寒气。 眀柏堂内掩着窗,燃着银霜碳,案几上供着新鲜瓜果,隐有幽幽果香在屋内飘溢。 鲁国公夫人蒋氏,携几个女儿,围坐一团,正陪着陆老夫人叙话。 陆老夫人斜靠着黄花梨雕花禅椅,难掩面上疲色,支棱起右臂,撑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忽听门外婢子禀报,她撑起身子,扶着蒋氏的左臂,颤颤巍巍地前行几步,一双眼紧盯着门口。 门帘被掀起,里头的水晶珠帘一阵晃动,斑驳的日光映在地毯上。 一双着银丝履的玉足踩在日光上,众人的目光皆投在她身上。 眼前的玉人,着银丝斗篷,脸上未施粉黛,却面色红润,一双眼眸清亮亮地望过来,一打眼,竟有四五分眼熟。 蒋氏回首,悄悄觑一眼陆老夫人,两相比较,心下明了,这表姑娘灵动的眉眼,自若的神情,极像婆母。 不用说,女肖其母,凌嫣已有七八分当年国公府嫡女的风姿。 陆老夫人也从这张脸上,看到了自个儿女儿的样貌。 叹一声,她拂去蒋氏的手,疾走两步,将凌嫣拢入怀中。 “我的儿啊!” 她喊一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双手紧紧抓住凌嫣的斗篷,滚烫的泪珠落在凌嫣肩上。 在她怀中,凌嫣早已泣不成声。 鸦羽般的眼睫扑扇着,两行清泪垂落,凌嫣伏在陆老夫人怀中,鼻翼微翕,她只闻见淡淡的沉香味,使人心安。 凌嫣闭着眼,小声地呜咽着,右手搭在陆老夫人肩上,只觉瘦骨嶙峋。 她想起甫一见面,瞧见的外祖母苍白的面庞,紧蹙的眉头,颤抖的双手,心中不住地泛起苦涩。 外祖母老年丧女,不知如何悲痛,才能将身子糟蹋至此。 思及此,凌嫣更伤情,埋首于陆老夫人怀中,哭嚎声渐渐大了起来。 众人见状,一时伤怀,皆掏出帕子,陪哭几声。 哭罢,蒋氏按了按眼角,上前扶住陆老夫人劝道:“母亲,莫哭坏了身子。如今嫣儿来了,是件喜事,您还得提起精神来打点呢。” 边说,边扶住陆老夫人往禅椅上让。 许是站得久了,陆老夫人身形踉跄,依言坐在禅椅上,爱怜的目光仍望着凌嫣。 蒋氏便吩咐婢子:“快伺候表姑娘更衣,这斗篷上带着寒气,快给表姑娘解下。” 自有婢子应是上前。 凌嫣就着婢子的手,解下斗篷,又有婢子捧着热水巾子上前,她便由着婢子伺候着,用热水净面。 收拾妥当了,凌嫣这才上前来,行上一礼:“凌嫣见过外祖母,舅母,各位阿姊。” 这么一打岔,陆老夫人也收了哭声,此时端坐在椅上,仔细打量着外孙女。 只见凌嫣一身素衣,身姿窈窕,恭敬有礼,兼之明眸善睐,雪肤花貌,她心里止不住的喜欢,忙让人扶起凌嫣:“嫣儿,你来,坐外祖母身边。” 有婢子抬来杌凳,放在陆老夫人身侧。 凌嫣推辞不过,便朝站在陆老夫人身侧的蒋氏一福身,这才坐下,抬起头,笑望着屋内众人。 蒋氏便领着一众女儿与凌嫣,序过齿排过长幼。 屋里五个女孩,凌嫣居四,几个姑娘便姊姊妹妹的喊了一通。 蒋氏笑道:“玉池院仍空着一间屋子,我算着嫣儿快来了,便着人收拾了出来,这几个孩子住一个院子,也好一同热闹热闹。” 玉池院正是鲁国公府几个未出嫁的闺秀们住的院子。 不料陆老夫人摇摇手:“不必住玉池院,我瞧嫣儿越瞧越欢喜,恨不能日日瞧着,就让她和我住在一起。” “这也好,母亲这院子宽敞,往常无人来扰,嫣儿住在这儿,陪您说说话,也叫我放心。”蒋氏一拍手,脸上无半分不虞,还偏过头问凌嫣,“嫣儿此行带了多少婢子?多少行李?让舅母先着人带下去收拾。” 凌嫣道:“并不多,只一车行李,一个婢子。” 连那一车行李,也是路上新添的。 此话一出,围坐着的公府小姐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拿帕子遮了脸,掩饰着脸上的讶然。 料到戍州穷困,却不想她一个侯府小姐行李竟简薄如此。 可到底,没人敢出言笑话。 陆老夫人闻言,拍了拍凌嫣的手:“府里什么都有,带的少也好,余下不足的外祖母补贴你。” 凌嫣笑了:“多谢外祖母,戍州至都城,远至几千里,为免路途繁琐,这才轻车简从,实际上嫣儿该带的都带了。再说了,嫣儿是来外祖母家,带的太多,岂不让别人笑话嫣儿没见过鲁国公府的排场,小见多怪,还怕鲁国公府苛待我不成?” 一席话哄得陆老夫人眉开眼笑,直将她搂在怀中摩挲:“瞧这嘴皮子利落的,直哄得人心疼她。” 众人闻言,皆笑着应和。 蒋氏又问道:“嫣儿惯常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可读书了?有些什么消遣?说出来,让舅母为你操持。” 顿一顿,觑一眼陆老夫人神色,蒋氏道,“知道母亲心疼嫣儿,可也得给媳妇儿点儿面子不是,让我为嫣儿尽尽心力。等她舅舅问起,不至于说我懒怠。” 闻言,陆老夫人一笑,哄着凌嫣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跟你舅母说,你舅母管着家什,无论你要什么,都能给你寻摸个差不离的。” 凌嫣却摇头:“不必什么特别的,我只和姊妹们一样便是了。” “那嫣姐姐也同我们一样上女课吗?”屋里最小的姑娘慧姐儿,大着胆子问道。 “姊妹们平常读什么书?”凌嫣问。 “也不叫读,不过是让女先生们教着明礼罢了。”蒋氏答,“家里的女课,上午教些子史经籍,下午教导琴棋书画,每旬日还得跟着我学些管家事务。嫣儿若是喜欢,也可以跟着上女课,只是不知道凌家是个什么章程,嫣儿平常又念什么书。” “没念过什么书,只跟着父亲母亲学过几个字。”微一沉吟,凌嫣又道,“若是可以,我想跟着姊妹们一同上女课。” “自然可以。”陆老夫人应道,“你觉得有趣,便跟着上两天课,权当去玩了。” 众人聚在一道,又问了些凌嫣路上的见闻,直至陆老夫人阖上双眼,推说倦了,蒋氏便带着四个女儿告辞。 五人走后,婢子又换了盆新鲜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6. 入宫 翌日午后,一辆蓝顶绸帘的马车自鲁国公府角门驶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东,直往皇宫而去。 马车沿街驶过,街道两旁矗立着酒楼茶座,里头十分热闹,说书人的说书声,小二的吆喝声,游客的谈笑声,不时透过车窗,传入车内。 车内,凌嫣坐在陆老夫人身侧,不管车窗外如何喧哗,她都面色不变,丝毫不被都城的繁华所吸引。 为了入宫,今日清早陆老夫人便起身装扮,一品诰命夫人的冠服穿在身,衬得陆老夫人端庄肃穆。 陆老夫人端坐在里,目光和煦地望着凌嫣,见她一直垂首不语,以为她年幼害怕,轻轻抚着她的手,宽慰着她。 “皇后娘娘最是和蔼,到时候,你实话实说就是了,不必害怕。” 凌嫣点点头,淡笑着应是,心中却十分坦然。 她并不害怕,已是二世为人,比前世十五岁的自己,多了些许历练,入宫也不算是头一遭了。 因在孝中,即使是面见皇后,凌嫣也不能十分打扮,仍着月白色裙衫,发髻上簪着珍珠发钗,耳朵上坠着珍珠耳饰,十分素净。 只她生得好,如此装扮,不觉简陋,更显她清丽动人。 陆老夫人望着她白腻细净的面庞,目光带笑,柔声说着进宫要注意的事宜。 凌嫣垂首听着,趁陆老夫人停顿时,斟一杯茶,劝道:“嫣儿知道了,外祖母快喝杯茶歇歇。” 外孙女懂事又讨喜,陆老夫人的心早就软得化成了水,接过茶盏,略沾一沾唇。 顾忌着贵人面前不得出恭,她也不敢多喝,将茶盏捧在手中,道:“嫣儿乖了,如今尚未到宫城,不如你也闭上眼养养神。” 二人闲谈间,马车已是稳稳当当地行过闹市。 车窗外喧闹声渐止,宫城近在眼前,马车缓缓停在皇城根下。 守宫门的将士对着马车行礼,查阅了陆老夫人的令牌,温声请两人下车进宫。 凌嫣扶着陆老夫人下了车,立在车前,抬首只见高大的宫城,和朱红色的宫门。 有宦人见到动静,上前问询:“来者可是鲁国公府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点头应是。 那宦人立时俯身请安:“老夫人,请随奴来。皇后娘娘正在玉璋殿等您呢。” 说着,迎着二人到一座轿辇前。 轿辇只是一座乌顶小轿,并不逾矩。 陆老夫人审视一番,谢过宦人,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上去。 凌嫣无品级,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之女,只能陪在轿辇旁,疾步行走。 沿着宫道一路向前,触目可及,皆是崔巍殿宇,宽阔广场。 凌嫣垂首走着,只看见眼前一片青砖石路,和宫道旁妆点着的名贵花卉,有些花,她甚至说不上名字。 来往宫人如织,却无一声笑谈言语声入耳,由此可见宫规甚严。 若她是头一回进宫,此时面上必定有畏惧之色。 可她不是。 前世她为凌家女、向家妇,常于节庆日入宫参拜,宫内景象,她已是见惯不惊。 眼下,凌嫣垂首敛眸,脊背挺直,跟在轿辇旁,虽疾步前行,头上珠钗却纹丝不乱。 这让一直担忧着她的陆老夫人心中大定,收回了频频望向她的目光。 随行的宦人见此情状,心中不免赞叹:早闻凌家女养在戍州,不想边陲小镇竟能养出如此妍姿艳质,行止大方的姑娘,实是不堕侯府门风。 * 轿辇行至玉璋殿,停在殿外。 凌嫣扶着陆老夫人,随着宦人入了玉璋殿。 行至殿内,陆老夫人带着凌嫣跪下行礼,端坐在上的皇后娘娘随和可亲,命人扶起陆老夫人,笑着为两人赐座。 凌嫣扶着陆老夫人,在藤椅上坐下,行动间瞥了眼殿上宝座,只见一着明黄色织花锦缎的圆脸妇人正笑着望她,前世今生,皇后章氏都无甚变化,总是笑吟吟的,十分平易近人。 待二人坐下,章皇后寒暄道:“说起来,也有半年未见,不知道老夫人身子如何?” 陆老夫人原是宗室女,算起来,皇帝也可称一句“堂姑”。 可毕竟宗室内人数过万,陆老夫人不过是一个出了五服,血缘淡薄的堂姑。 她不敢拿乔,毕恭毕敬地接过章皇后的话茬:“谢皇后娘娘惦念,我身子骨尚算康健。今日求见,实是为了我外孙女的事儿。” “哦?”章皇后的目光投到凌嫣身上。 直起身子,凌嫣上前叩拜行礼,礼毕,她从怀中掏出卷轴,呈于额前。 自有婢子上前替章皇后取来一观。 待看清卷轴里的是一幅地图后,章皇后疑道:“这是什么?” 凌嫣朗声将地图原委告知。 章皇后不敢擅专,沉吟着,遣人去寻皇帝。 “这事还是等陛下来了再说,凌姑娘你先起来吧。” 凌嫣拜谢,起身,坐在陆老夫人身侧。 玉璋殿内供着迦南香,奇香绕鼻,闻之使人精神愉悦。 章皇后又与陆老夫人闲话两句,二人谈笑盈盈。 一炷香后,灵宣帝入殿而来,章皇后忙携众人叩拜迎接。 大步流星,灵宣帝直往殿上宝座前去。 挥手命众人起身,目光落至陆老夫人身上,他眸中带笑:“老夫人许久未进宫了,听宦人说,这次进宫,是献宝贝来了?” 陆老夫人方站起身子,也不坐下,恭敬应道:“陛下说笑了,这次进宫,是为了我这外孙女,她有样东西,实是得让陛下娘娘过眼,我才放心。” 说话间,章皇后已将卷轴递给灵宣帝。 灵宣帝展开卷轴一看,只一眼,神色便郑重起来,再抬眼时,眸中已无与亲人玩笑的亲昵,只剩帝王的威慑。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凌嫣于殿前叩拜行礼:“回陛下,这是臣女母亲死前让臣女带回都城的。” “你是?”灵宣帝审视着跪在殿前的少女,少女仙姿玉貌,身姿窈窕,可一双眼眸却坚毅冷静,让人心中一动。 “臣女,镇北侯凌风之女,凌嫣,拜见陛下。” 凌嫣叩首再拜,身子匍匐在地,虽柔弱,却依然直挺。 灵宣帝道:“镇北侯家的,你可知道你献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凌嫣直起身子,回道:“知道。此图为北狄王帐迁徙地图,图上按季节绘制了北狄王帐迁徙路线、驻扎所在地,是我父多年来深入沙漠深处,勘测绘制而成,是我父心血之作。臣女之父兄守城而亡,臣母追随而去,临去时,叮嘱臣女,务必要把此图带回都城。臣女知此图关系重大,如今将此图献于陛下。” “你说这是北狄的地图?”前倾着身子,灵宣帝单手支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保证此图真假?” “臣女以亡父声誉担保。”凌嫣朗声道,“戍州遭北狄侵袭,粮草被烧,几日无米下肚,我父兄带领戍州将士死守城门,苦等援军,不曾想过弃城而逃。戍州是陛下的戍州,陛下信任我父,命他驻守戍州,我父誓死为陛下苦守戍州。我以亡父声誉担保,此图定是北狄地图。”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7. 春絮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 两只春燕停在枝头,扑棱着翅膀,互啄着脖颈,脚底下的枝桠不住颤动,枝头的桃花瓣迎风一颤。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远看如一片粉色烟霞,近看朵朵盛开,花瓣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雨珠。 花瓣颤动间,雨珠滴落,划过半空,经过窗边半张芙蓉面。 眀柏堂内,面对院子,开了一扇风窗。 临窗前,摆着一张书案。凌嫣端坐于前,正抬笔,临摹字帖。 写得累了,她放下笔,抬起头,只见眼前一片灿烂春光,不觉弯了唇角。 春絮适时斟了杯春茶,劝她歇歇:“姑娘快饮杯茶。” “原以为国公府的女课不过走走过场,没想到课业如此繁重,姑娘也是,老夫人都让你权当去玩了,你非得较真,这课业一项不落,熬得眼角都青了。” 春絮心疼她,嘟着嘴,絮絮叨叨的,边念叨,边替凌嫣按摩肩膀。 凌嫣抿了口茶,春茶清甜,入口芬芳。 她像是饮下一杯春,脸上笑意渐浓,连春絮的絮叨都不觉得厌烦,只笑着应道:“好啦好啦,我毕竟是外来的,何苦与陆家姊妹别苗头,既然要学,自然要同她们学的一样。再说了,说是课业繁重,也不过是些背书、习字、作画,我从前在家里也常做,权当消遣罢了。” “姑娘同她们怎么一样?” 春絮扬起脸,一脸自傲,“姑娘如今是定宁郡主,她们不过是国公府的小姐,不说老夫人护着姑娘,就是陛下娘娘也将姑娘放在心上的,您何苦屈尊,迁就那些小姐们呢。” 这席话,让凌嫣沉下脸:“你这话,从哪儿学来?” 觑着她的脸色,春絮垂下手,站在一旁:“这话……” “难道说,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凌嫣蹙紧眉头,难得斥了春絮一番,“你这话,往后不兴再说。若是再让我听到,我可要罚你了。” 因着献图一事,这一世的赐封来得过早,且不同于上一世只有个郡主之名,这一世凌嫣有了封号。 定宁,定宁,安定安宁。 由此可见,陛下娘娘对她的看重。 骤然有了封号,凌嫣心中欢喜,却并不自骄自傲。 说到底,她这封号得来容易,若她仗着陛下娘娘的宠爱,嚣张行事,迟早有一日,如何得来这荣耀,便会如何被剥夺。 凌嫣凝神打量着春絮,却见春絮虽垂着头,面上神色却不以为意。 若她没记错,上一世,春絮确因自矜自傲,曾与陆家婢子有过口角。 凌嫣叹口气,抚着春絮紧握的双手,却不忍心再斥她。 春絮自幼跟着她,虽不聪慧,但胜在忠心。 有些话,得同她缓缓说着。 放缓了语气,凌嫣语重心长道:“春絮,如今我们是暂住鲁国公府,并不是在自己家中。我们是客,陆家姊妹是主人。在人家家里,对主人家要尊重。万不能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便作威作福。” “我没呢。”春絮抹一把脸,小声道,“我就是心疼姑娘,姑娘如今贵为郡主,鲁国公府就是把姑娘供起来也不为过。” “我又不是菩萨,何苦让人把我供起来。”凌嫣被她逗笑了,神色一松,接着说道,“陆家姊妹是我的表姊妹,我没了父母兄弟,只剩下外祖母与舅家姊妹能亲近。我不瞒你,我很是珍惜这姊妹关系,不想因几句口角,与她们生了嫌隙。” “就像我与你。”凌嫣的手收紧,春絮纳罕地抬首望她。 只听凌嫣缓缓说道:“我与你,自幼一同长大,明面上,你是我的婢子,但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妹妹。现下见你心思不正,自然要引你到正途上。” 春絮闻言,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却是悄悄红了眼眶。 瞧她这副可怜模样,凌嫣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笑道:“好啦,知道你是心疼我。我又何尝不是担心你呢。只要你小心些,别冒犯了陆家姊妹,也不枉我今日同你说了这么多。” “别委屈啦,小心哭花了妆,成花脸猫了。” “姑娘唬我,我哪有哭。”春絮扬起脸,双眸却是红彤彤的。 凌嫣也不点破,回过头,接着提笔,临摹字帖。 恰这时,陆老夫人进了内室,笑着接道:“谁是花脸猫啊?” 凌嫣忙放下笔,迎了上去,扶着陆老夫人的手,笑道:“外祖母您来啦,我与春絮玩笑呢。” 说着,撇一眼春絮微垂的侧脸。 春絮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替凌嫣整理书案上的字帖。 凌嫣便笑:“方才风太大,吹得春絮迷了眼呢。” “是起风了。”陆老夫人就着凌嫣的手,引她去了内室。 便有婢子立时上了一壶新茶,奉上一篮鲜果。 两人坐在榻上,陆老夫人喝一口茶:“虽说是春日了,这风仍袭人,你何苦非在窗前临字,仔细让风吹了去。” “外祖母疼我。”凌嫣拿帕子擦了擦手,挽起袖子,在果篮中挑挑拣拣,最后替陆老夫人选中一只枇杷,仔仔细细地剥起了枇杷皮。 “外祖母去院子里消食,可瞧见春景了?”凌嫣问,“花园子里开了什么花?可有咱们院子里的桃花好看?” 说着,一只琵琶褪了皮。凌嫣将它递至陆老夫人唇边。 陆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尝了口琵琶,笑着道:“甜,嫣儿也尝尝。” “花园里的花不新奇,有件新鲜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能让外祖母觉得新鲜?这可得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三两口吃下只枇杷,吐了核在帕子上,陆老夫人在帕子丢在案几上,枕着靠枕,接着说道:“凌家折腾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将嗣子人选敲定了。” 说着,觑一眼凌嫣的脸色。 凌嫣面色不变,手上动作不停,依旧剥着琵琶皮:“真的?闹了这么些日子,是定下谁了?” 自陛下开恩,准许凌家过继嗣子,且嗣子成年后能承继国公头衔,凌家便如开了锅的沸水,无一刻安静。 各路人马粉墨登场,被推举的嗣子人选繁多,个个背后有凌家族老支持,可笑的是,没一位想着来鲁国公府拜见凌嫣,问问她的意见。 在他们眼里,女儿家就算是成了郡主,也迟早要嫁做他人妇,过继嗣子如此大事,只要族内长老就能定下。 无人来扰,凌嫣也乐得清闲,见他们闹得厉害,便客居陆府。 回到都城三个月间,不曾踏入凌府大门。 见凌嫣不甚在意,陆老夫人也不慌不忙,再吃下一只枇杷才道:“定下的那个孩子,原是凌家旁支的孩子,如今才只一岁多,家里父母双全,兄姊具有,因是旁支,背后有你那大伯助力,这才能选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8. 前世 前世,向宅内。 春夏交接之际,花院子里的芍药开得正艳。 婆母周氏便与凌嫣商量着,延请几家闺秀来府赏花。 说是赏花,实为相看。 向家二郎向晚舟,年十九,已然不小了,此时相看,也有些晚了。 向晚舟自幼失怙,养在周氏膝下,名为堂侄,其实周氏当他为自己幼子。 略一沉吟,周氏看向凌嫣:“也不知道晚舟喜欢什么样的?” 凌嫣奉上清茶,服侍着周氏喝了一口:“母亲选定的,定与堂弟相称。” 两人笑谈几句,因要置办宴席,凌嫣请辞离去。 带着春絮,离开正堂,凌嫣走在小道中。 沿道直行,又至九曲回廊中,倏忽听得天穹中有破空声传来。 凌嫣抬首去望,只见半空中有一活物,扑棱两下翅膀,直直往下,掉到她的脚边。 她俯身去瞧,是只云雀,似被打伤了腹部,挺直了身躯在地上抽动着。 下一瞬,有人凌空翻过白墙,脚踩湖面,轻点几下,落至九曲回廊内。 来人剑眉星目,神采英拔,展颜俯首,向凌嫣问安:“嫂嫂晨安,可用过早点了?” 似是方练过武,向晚舟仍着一身练功服,宽肩窄腰,身姿挺立。 吃了一惊,凌嫣冲他摇头:“什么时辰了,哪能没用过早膳。堂弟,你这么大了,怎么一副小儿作派。” 说着,觑一眼地上扑腾的云雀。 投石打雀,实是小儿作派。 “嫂嫂也不大,何必学伯母,小儿学说大人话。” 两人年岁相当,今年皆是十九。 站在一处,凌嫣身长只到向晚舟胸前,微垂下眸,他就能见到她乌黑茂盛的发顶。 笑一声,他也不恼,俯下身,捡起地上这只云雀:“我拿石子练准头呢,只一下就打下来了,送予嫂嫂养着玩。” 他将云雀递来,凌嫣抽出帕子,小心托着,转身递给身后的春絮。 云雀还在抽动,春絮低呼一声,双臂僵直地托着帕子。 这番作派逗笑了向晚舟,他也不出言轻讽,只接过帕子:“我替嫂嫂拿一会儿。” 两人沿着九曲回廊一道往前走。 向晚舟问:“嫂嫂去哪儿?” 凌嫣回:“院子里的芍药开了,母亲说要请闺秀们来瞧,我回屋拟请柬去。” 言罢,她瞥一眼向晚舟的神色,却见他不甚在意,只是微微颔首。 凌嫣奇道:“你不问问要请哪几家小姐来?” 向晚舟摸摸头:“这有什么好问,左不过就是那几家相熟的人家。” 停下脚步,凌嫣仔细打量着向晚舟,却见他只是摸摸鼻尖,一脸不解:“嫂嫂怎么了?可是要请的人家有什么不妥?” “那倒不是。”凌嫣踌躇着,一跺脚,索性说了出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都十九了,这时节家里办宴,是为着什么,你不知道?” 向晚舟摇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 瞧他愣头愣脑,凌嫣也不藏着掩着,直说道:“你大了,家里要为你择新妇了。过几日办宴,是为着替你相看。” “你心里……钟意什么样的姑娘?” 自入向家,凌嫣一心为着向沛打算,连带着向晚舟,她也当作亲生弟弟。 此时问他,自是真心想为他择选合心意的姑娘。 可向晚舟搔搔后脑勺,脸上一红:“这我怎知,我见天儿往军营钻,哪知道什么样的姑娘合心意。” 若说有…… 他低头,眼前只见凌嫣被日头晒得微红的侧脸,鼻尖是若有似无的花果清香。 摇摇头,挥散心里的不明绮思。 若真有,只希望未来新妇能像嫂嫂般温柔知意。 长舒一口气,向晚舟偏过头去:“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既他不知,身为长嫂,总要为他费心张罗。 凌嫣觑着他的神色,还想嘱咐几句,却见他面色微囧,一个劲儿张望院中草木,不肯转过头来瞧她,便按下心思。 两人行至垂花门洞,再往前,就要分开。 将帕中云雀交到凌嫣手上,向晚舟生怕她再问些什么,忙垂首告别:“嫂嫂,我去前屋寻阿兄了。” 言罢,便疾走远去。 凌嫣张了张口,瞧着他的背影,到底没说什么。 * 过了几日,向府延请几家闺秀,来府中,赏芍药。 各府夫人携自家闺女,按约前来。 夫人们由周氏接待,闺秀们则由凌嫣引着逛花园子。 来向府的闺秀皆为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纪,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此番前来,为了什么,自是心知肚明。 妆扮得各有千秋,她们携手自花间而过,竟是人比花娇。 这么赏了会儿花,几人皆有些乏了。 恰行至湖边花厅,凌嫣便引各位闺秀去花厅小憩。 为赏湖景,花厅大开窗扉。 几个姑娘倚着窗观景,见湖边停着一片小舟,不由出声相问:“向家嫂嫂,这湖景甚美,不知能否登船一游?” 因是人造湖,此湖并不大,但胜在湖中遍植荷花,此时花虽未开,却荷叶连连,不失意趣。 且湖面上有九曲回廊蜿蜒,湖中又有座湖心亭,亭上似有人影晃动,远眺颇有诗趣。 当即,便有闺秀附和:“是呀,向少夫人,春日里泛舟湖上最是有趣,我们能不能乘这小舟呀?” 客人相询,凌嫣自是无有不应。 且,这小舟本就是为今日宴客所准备。 略一沉吟,凌嫣行至窗边,只见亭上人影眼熟,定睛一看,似是向晚舟与向沛。 倏忽福至心灵,她会心一笑。 大陈惯例,男女相看,隔得远远的,对望一眼,也是常有的事。 今日婆母命她带闺秀们游至湖畔,又备上小舟,自然别有用意。 湖上广阔,湖心亭又无遮挡,让闺秀们于舟上遥望一眼向晚舟身姿,并不逾矩。 思及此,凌嫣点点头:“自然可以,我这便去吩咐仆从。” 小舟不大,只能坐下四五人。 嘱咐好婢子招待花厅中剩余闺秀,凌嫣带着方才意欲游湖的闺秀们登上小舟。 有婢子在船尾划船,小舟晃悠悠的,晃荡至湖心亭附近。 亭中人影,依稀可见。 船头站立着几个闺秀,一边遥望着湖心亭,一边“吃吃“笑着。 待看清亭中男子面容,一时笑声渐歇。 忽有一声暗呼传来。 “呀,那可是向家二郎?不曾想他竟长得如此俊秀。” “想来这二人便是向家郎君了,那坐着的瞧着年岁小些,眉眼俊些,身姿挺拔些……” “二位姐姐可是芳心暗许了?咱们这就掉头回去,去跟向夫人提亲。” 此时,湖心亭中,向晚舟正与向沛一同饮茶。 他本不欲来,奈何自小他便听阿兄的话。向沛出言相邀,他只好硬着头皮前来。 粗散惯了,向晚舟喝不惯这金贵玩意儿,只浅嘬一口,皱起了眉头:“伯母宴请别人,怎的要我枯坐亭中,喝这苦茶。” 饮一口茶,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9. 出征 近日,都城里有了件新鲜事。 隆威将军领圣意,率十八营军士,赴戍州,支援武安大将军向元青,不日攻打北狄。 谈起这事时,陆老夫人正半靠着玉瓷枕,歪在榻上,看着凌嫣嘱咐婢子收拾行囊。 在鲁国公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凌嫣的行李早已不止一箱。 婢子们按吩咐往箱子里装东西,陆老夫人瞧一眼,又吩咐道:“把那几匹怀素纱给表姑娘装上。” “那几匹料子颜色清透,眼看夏日要到了,你带去做几件夏衣。” 陆老夫人招招手,凌嫣便上塌,坐在她脚边。 “外祖母疼我,几匹料子还怕凌家没有。”凌嫣乖巧地伏下身子,窝在陆老夫人怀中,接着方才的话头问道,“陛下要攻打北狄,可是因得了地图?” 陆老夫人的手搭在凌嫣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她的脊背,闻言,微微颔首:“瞧这样子怕是,春季北上,想是要趁北狄修生养息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次武安大将军与隆威将军一同领兵,又有地图在手,想来攻下北狄不是难事。”陆老夫人道。 提起向家,凌嫣眸光一黯。 向元青居心叵测,此战凶吉难测。 前世她未献上地图,故并无此战,未经此战,不知战事如何。 今生她早早携地图南下,向元青于凌府搜寻不到地图,又见隆威将军携地图出战,不知要如何惊奇,也不知向元青是否会泄露地图之密,令北狄有先见之机。 想到向元青,她不禁想起冬日里伴自己南下的疏朗少年。 她记得向晚舟所在的固城营,似乎也在此次出征的十八营中。 微蹙着眉,凌嫣喃喃道:“不知向家二郎此次是否会随军出征?” “向家二郎?嫣儿你识得向家人?”垂首,陆老夫人面上似有惊异之色。 凌嫣仰头应道:“是的,外祖母。向家二郎送嫣儿回都城,一路上护着嫣儿周全。此前遇上卫陵城的贼寇、雪崩,皆是向二郎出手相救,嫣儿这才能平安回来。” “这倒不曾听你提起。”立起身子,陆老夫人扶起凌嫣,上下打量着:“你可受伤了?” “不曾。”凌嫣摇摇头,红润的面颊上浮现一丝宽慰的笑意,“有向家二郎在,嫣儿并未受伤。先前不说,是因为方见到外祖母,本就勾起外祖母伤怀之心,又怎忍心让外祖母再为我担忧。” 见她从上到下,无一丝不妥,陆老夫人不禁拧了拧她的鼻尖,爱怜道:“你哟,往后这些事不能再瞒着外祖母,你母亲没了,外祖母可就你一个心尖宝了。这贼寇、雪崩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跟外祖母说道说道。” “知道了,外祖母。”娇笑一声,凌嫣扑进陆老夫人怀里,细细说起行路上所遇见的事。 戍州距都城,千里之遥,行路之中,不仅有跋涉之苦,更有天灾人祸之乱。 陆老夫人凝眉仔细听着,罢了,轻抚凌嫣的秀发叹一声:“向家人甚是忠勇,听说这向家二郎年幼时,父母皆逝,由着向夫人养成,年纪轻轻就进了军营,是向将军手下一位猛将。他与你年岁相仿,却吃了许多苦,你们这一路行来,遇见这许多事,若没有他,你也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忠勇”二字,向家人配不上。 凌嫣心中暗啐一口,又叹此时外祖母并不知向家人的真面目,她不好多说什么。 可向晚舟不同于向家人,确实骁勇英武,称得上一句“小将才”。 她便顺着陆老夫人的话赞道:“是呢,向小将军确实勇猛,改日,嫣儿定要登门拜谢。” 提起向晚舟,她眼笑眉舒,夸赞之语不绝于耳。 陆老夫人端详她半晌,倏忽笑道:“怎么你与他相伴月余,可是芳心暗许了?” “外祖母,你取笑嫣儿。” 凌嫣唤一声,垂下头,埋首于陆老夫人怀中撒娇,声声娇嗔带着羞意。 陆老夫人笑着搂她,一个劲儿哄她。 可无人发觉凌嫣面上一片清冷,那双眸清凌凌的,盯着案几一角。 她的心,早就死了。 向沛端来的那晚毒药,不仅送了她的命,也断了她的情思。 死了的心,僵在她的胸口,夜夜疼痛,她再也不会动心了。 * 婢子们收拾好箱笼,抬起箱子,放在梢间。 有仆妇自外间来,站在绣百福的屏风前回禀:“老夫人,梁嬷嬷寻来了。” 陆老夫人应道:“让她进来。” 说着,拍一拍凌嫣的肩,示意她坐好。 门帘被掀起,水晶珠帘晃动,一位着春衫的圆脸仆妇进了屋里。 见着陆老夫人,先跪下行了大礼:“许久未来拜见老夫人了,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 陆老夫人抬抬手,让她起身:“算一算日子,是有一年多没见了,上次见,还是去年年关,你来府里问安呢。转眼间,你回老家也有一年多了,家里人可都好?” “劳老夫人惦念,都好都好。”梁嬷嬷起了身,垂着手立在一旁,一张圆脸笑吟吟的,尽显可亲。 凌嫣想,这应是外祖母替她寻的奶嬷嬷了。 果然,陆老夫人抬抬眸,偏头对凌嫣道:“这是尊哥的乳母嬷嬷,尊哥大了,梁嬷嬷家里又有事,年前特意许了她假回乡下去了。听你说要寻奶嬷嬷,这才特意让人从乡下叫她回来。” 尊哥是鲁国公府世子,世子乳母自是陆老夫人能寻到的最妥帖的人。 凌嫣心中满意,却有疑虑:“既是尊哥乳母,我要走了,尊哥怎办?” 陆老夫人回:“过了年,尊哥也十岁了,白日里有武师父,又有文师傅的,夜里自有婢子小厮服侍。你只管将梁嬷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0. 凌府 凌家与鲁国公府同在归德坊,相隔不过两条街,如此相近,凌家愣是无人上门存问凌嫣。 轻慢至此,凌嫣也不发怒,料想如今凌家的话事人,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倚靠着车壁,她闭目养神,只待马车到达凌家。 一炷香后,马车穿过街坊,停在凌府门前。 扶着春絮的手,凌嫣缓缓下了马车。立于车前,她抬眸扫一眼朱红色的大门,及高悬于顶的匾额,乌匾朱漆,上书四个大字:“固国公府”。 说起来,若无她献图,陛下未必想得起父亲的忠心,这固国公府也无从谈起了。 而此时住在这固国公府里的人,欣喜若狂地领下这道圣命,享受着无上荣耀,却将她这名正言顺的凌家子嗣抛诸脑后。 她的眸光发冷,盯着固国公府这四个大字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吩咐随车的仆从将箱笼搬进去。 仆从应是,一人先上前拍门,其余的人便从车上卸下箱笼。 门环“铛铛”作响,随后开了一条小缝,门房探出脑袋来瞧了一眼,看清来人后,立时缩回脑袋,随即朱门大开。 早得了消息的管家张又荣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候在门房里嗑瓜子,支棱个脑袋左顾右盼,却见门房慌里慌张地开门,暗叫一声“不好”,忙拍拍瓜子壳,站起身子。 他迎了出来,果然在门外见到了一身月色妆花缎衣裙的凌嫣。张又荣堆笑着上前行礼:“老奴拜见定宁郡主,郡主福寿安康。” 眼眸微垂,凌嫣淡淡扫一眼他匍匐在地的脊背:“你是?” 她不叫起,张又荣便伏在地上介绍自己:“老奴是管家张又荣,郡主直呼我名便是。” 闻言,凌嫣微微颔首,让他起来。 立直身子,张又荣跟在凌嫣身侧,谄媚笑道:“早知郡主要回来,老奴一早儿便在门房候着。郡主这一路行来累不累?是不是先回院子休息一阵,解解乏?” “哦?”凌嫣抬首瞧了瞧日头,此时约莫是巳时,“张管家可是怨我回来得太晚,叫你好等?”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张又荣佝偻着身子,连连摇头。 凌嫣的声音虽柔和却带着寒意,让他大白日无端一颤,本是为了讨巧,才说的话,倒成了催他命的符咒。张又荣真想打自己几个嘴巴子:叫你多话。 见他面上惶恐,凌嫣便揭过话不提。一行人进了凌府,凌嫣环视着府内景象,只见府中草木茂盛,因在孝中,并不摆花,只沿途种着几株香草,沿路行过,鼻尖皆是芳草香气。 凌嫣点点头,问道:“府内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张又荣弓着身子回:“大伯爷住在倚柳轩,小世子住在勤音堂,还有些旁支亲戚住在雨晴小筑,府里如今是由大伯爷暂管。” “郡主可要先去寻大伯爷?”张又荣大着胆子问一句。 “不必。”凌嫣摇摇头,凉凉道,“你带路,去勤音堂,我瞧瞧我那继弟去。” * 勤音堂内,小世子生母乔氏正带着小世子在院子里学步。 刚学会走路,小世子走得不太稳当,一步一摇,晃晃悠悠地往垂花门洞走去。乔氏带着乳母跟在他身后,乳母半蹲着,张着手,在他身后护着,乔氏则施施然走在乳母身侧,不时笑着道:“哎哟,我的儿啊,可得小心些。” 走至垂花门洞,小世子倏尔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去。乳母急得淌出了汗,也随着往前扑去。那乔氏大叫一声:“小心!”再定睛时,却见她的宝贝儿子正抱着一角月色的裙摆,堪堪站稳,乳母抹了把脸,忙将小世子抱在怀中。 乔氏吓得直拍胸口,喊道:“还好还好,不然仔细你的皮。”乳母瑟缩着躲在她的身后,乔氏这才打量起来人。 只见垂花门洞下,张管家与几名脸生的婢子嬷嬷簇拥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立在眼前,那少女生得极美,眼波流转间似比春色还要动人,只她肃着脸,一双眼眸冷冷地打量着乔氏,眸光中带着威严,让乔氏莫名畏惧。 见乔氏怔愣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凌嫣身上来回,春絮眉头一皱,上前斥道:“你是何人,见到郡主为何不跪!” 闻言,乔氏回了神,暗道“不妙”,慌张跪下:“拜见郡主,我乃是小世子的母亲,凌乔氏,这孩子是您的弟弟,凌傲。” 凌傲,是凌家族老为她的继弟新取的名字,此前,凌嫣已从外祖母那儿知晓。 初次见面,这孩子便抓住她的裙角,方才她低下头,正巧凌傲仰起头望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甚是可爱。此时,凌傲被乳母抱在怀里,也一同跪在她的面前,不同于乔氏、乳母低垂着头,这孩子仍仰着头,含着手指,正“咿呀咿呀”的,似是在与凌嫣对话。 凌嫣心中喜欢,俯下身,从乳母怀中,将凌傲抱起。伸出手指,她碰了碰凌傲的脸蛋,白嫩的脸蛋触之柔软。松开,小脸弹了一下,再戳一下,那脸蛋又随着指尖陷了进去,凌嫣玩上了瘾,唇角渐渐上扬。 她怀中的凌傲也不哭闹,只张着嘴傻笑,哈喇子从唇角溢出,滴在衣服上。凌嫣也不嫌弃他,只面带宠溺捏捏他的脸蛋:“你呀,真是个小脏鬼。” 两人玩得兴起,她便忘了地上正跪着的两人。乔氏揉揉膝盖,仰起头叫了声:“郡主……” 凌嫣这才低头望她:“你说,你是谁来着?” 乔氏忙挤出个献媚的笑:“回郡主,我是傲哥的娘。” “放肆!”敛了笑意,凌嫣怒目斥道,“傲哥是我弟弟,我们的娘是鲁国公府嫡女,一品诰命夫人,你哪来的胆子敢自称是我娘。” “是是是。”乔氏慌忙俯身磕头,“我不是傲哥的娘,我是凌乔氏,是来送小世子入府的。” 这才像话。 凌嫣面色稍霁,微微颔首:“既如此,小世子已安然送到,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语气随意,似在处置不入眼的小东西。 “郡主这是,在赶我走?”张大双眼,乔氏一脸不可置信。 “是呀。”凌嫣淡淡道,“差事已了,哪有你赖在凌府的道理。怎么?你想我请你出去?” 眉梢一挑,凌嫣嗤笑一声,笑完也不在意,只低头把玩着凌傲的小手指。 “这不行!”乔氏猛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欲将凌傲抢走,“我是傲哥的娘,怎么能和他分开。” 好容易祖坟上冒了青烟,幼子成了世子,她还想跟着他在国公府里享几年荣华富贵,万不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发走。 可凌嫣身手敏捷,见她起身,便转身退步,几个婢子也甚是可厌,她才伸出手,她们便一拥而上,将她与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1. 甜头 此间事了,凌嫣也不进屋,徒留乔氏瘫坐在地,她转过身,穿过垂花门洞,带着一行人原路返回。 方踏出院子,身后便传来一声悲鸣。乔氏嚎啕着,到底顾忌着凌嫣,不敢口出妄言,只语焉不详地叫着:“傲哥啊……” 春絮心中不忍,走了两步,频频回首望去。凌嫣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回去,让她收了哭声,青天白日这么哀嚎,没的吓坏了傲哥。” 春絮应是,转身返回。 下一瞬,哭嚎声戛然而止。凌嫣回首望了一眼,摊在地上的身影已然直起,踉跄着身形,正往屋内走去。 白云遮蔽金乌,在院中投下一片阴影,不复方才的朝气蓬勃。她不再看,转身命张又荣带路,回自己住的熙春院。 * 熙春院位于凌府东侧,居于深处,凌嫣随张又荣行过几道庑廊,穿过几道垂花门洞,方至院中。 庭院深深,草木葱茏,有虫鸣,又闻鸟啼,一派幽深之貌。 甫一进院,凉风袭过,凌嫣眉梢一展,点了点头。挥退张又荣,又请梁嬷嬷回屋歇息,她带着春絮进屋安置。 正屋内,早有婢子将箱笼内事物归置妥当,凌嫣在矮塌上坐下,春絮便绕着屋子审视。 门扉洞开,屋内只有桌椅床榻,一道雕花鸟的琉璃屏风做隔断,分出里外,外间立着的多宝阁尚未填满,只摆放着几件文玩供人赏玩。 绕了一圈,春絮眉头紧蹙,十分不满:““姑娘,这屋里还少些物什,是不是该开库房寻些物件出来?” 凌嫣挥挥手,示意她坐下:“不急,过几日再说。奔波了一日,你也累了,快坐下歇歇。” 斟了杯茶,递至凌嫣手上,春絮这才在塌脚上坐下:“姑娘,那乔氏瞧着可怜,你又何必非让她走。” “若她回乡,说些姑娘的坏话坏姑娘名声怎办?”春絮问。 喝了口茶,口津生香,凌嫣答:“不过几句粗话,坏不了我的名声。” “我给过她机会,可她为了荣华富贵,宁可不要自己儿子,那我又怎能让凌家嗣子有第二个母亲?” 前世,凌嫣便是动了恻隐之心,真让那孩子的生母留在他的身边,也因此让那孩子离她越来越远。守孝三年,她在府中,日日照看着,那妇人不敢妄动。等到她出嫁,凌府没了话事人,那妇人便露出马脚,日日仗着凌府作威作福,还常常在那孩子耳边说些她的坏话,叫那孩子与她离心。 前世的她,出了嫁,偶有几次回府,皆遇上了那孩子恶作剧,或是将泥块掷向她的衣裙,或是趁她不注意,踹她一脚,或是恶狠狠地盯着她,目露凶光,似要将她撕碎。 “我才是凌府的主人,你这出嫁女作甚时常回来?” “你走,别来我家!” “你已是外姓妇,别插手我家的事,别想管教我!” 这些话,没有人教,七岁孩童说不出口。 她记得,那孩子寻隙剪了她的帕子,剪碎了犹不解恨,丢在泥地里,用脚踩住。偏他不觉得是在做坏事,叉着腰,仰着头,一脸无畏地拦住她,指着大门让她走。 凌嫣气极,寻了木尺,抓住他的手,打他手心。 打一下,那孩子就喊一声:“你是外人,别想管我!” 一声又一声,便是手上见了红,那孩子也不曾闭口。 双眸圆睁,那孩子直视着她。 良久,终是凌嫣败下阵来,她从未见过如此赤、裸的恨意。 从此后,前世的凌嫣便少回凌府。 重活一世,不知是不是凌嫣献图,为凌府挣了个固国公府名号的缘故,这一世的嗣子人选变成了凌傲。一岁多的孩童比前世的四岁男童更易拿捏。想起那颤颤巍巍跌在她身上的小团子,凌嫣心中一软。 她喜欢这孩子,怎能让这孩子被恶意熏染,不论这恶意是出自他的亲生母亲,或是推举他成为嗣子的大伯父凌觉。富贵迷人眼,利欲熏人心。这孩子既与她有缘,她必要保他一颗赤子之心。 凌家的门楣还等着凌傲撑起,只有如此,九泉之下的父母阿兄才会瞑目。 * 两主仆在屋内叙话,屋外却有了动静。婢子掀帘进来,在琉璃屏风前停步,屈身请安:“郡主,大伯爷遣人来请安了。” 凌嫣虽唤凌觉一声“大伯父”,但其实他只是凌风的远房堂兄,自凌风携家眷赴戍州戍边,便暂管凌府事宜,积年累月,他暗中靠凌府攒了不少家产积蓄。 闻言,凌嫣眉梢一动,心中一哂:她住在鲁国公府三个月,这凌觉不闻不问,甫一进府,他却急急遣人来问,想是突然明白了,谁才是固国公府真正的主人。 可凌嫣并不想给他这个脸面。 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凌嫣抚着前额道:“告诉他我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此时晌午未至,她连午膳都未用,便推说倦了,只将此事推到明日。那婢子心里明白,郡主必是厌了大伯爷,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那婢子垂首应是,转身出门,打发了门外候着的仆妇。 待帘幔合上,凌嫣真觉着倦意袭来,让春絮服侍着更衣,就在榻上小憩。 次日,前一日方吃了闭门羹的仆妇,周才家的,一早儿便候在熙春院中。 凌觉也知凌嫣是在给他下马威,可她毕竟是凌家之女,如今又贵为郡主,虽是女流,却是他的正经主子。心中再不顺,也只能再遣人请安。 周才家的心知这是趟苦差事,却只能面上带笑,和熙春院中的婢子寒暄:“劳姑娘去瞧瞧,郡主可是起了?” 此时已至辰时,日头高悬,院中香草芬芳,彩蝶飞舞。 守门的婢子贴着门框听着里头的动静,倏忽门一开,春絮走了出来:“去,打热水来,姑娘醒了。” 看一眼垂首站着的周才家的,春絮又转身回了屋里。 屋内床上,凌嫣方醒,坐直身子,等着春絮为她更衣梳妆。听春絮说凌觉又派人来了,也不过眼眸一转:“让她等着,待我用罢早膳再说。” 屏风外,圆桌上已摆上早膳。几碟酱菜、一盘时令拌菜,佐热腾腾的胭脂米粥,及一笼水煎素包再加一碟葱绿卷。凌嫣施施然在桌前坐下,伴着小菜,喝了口胭脂米粥,酱菜清脆,米粥绵绸,她又用了些葱绿卷,水煎素包却是不碰。 待一碗胭脂米粥下肚,她已有七分饱,便命人撤下膳食。在天台藤制禅椅上坐下,这才命人传周才家的进来。 甫一进屋,周才家的低着头,先屈身行礼,请了安,听见凌嫣喊起,才站起身子,道:“听闻郡主回来了,大伯爷立时遣我来给郡主请安。不巧昨日郡主已经歇下了,只好今日来见郡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2. 幼犬 前世,向宅。 花厅中,周氏独坐窗前饮茶观景。 窗外湖中,遍植荷花,粉嫩嫩的荷花苞开了一池,碧水绿叶,接天莲叶郁郁葱葱。 她望一眼,悠悠长叹一声。 随侍的嬷嬷上前接过她手中茶盏,劝道:“好好的,夫人这是想起什么烦心事?” 周氏不语,缓缓摇了摇头,蹙眉望向远方。 若说烦心事,她有两件。 一是堂侄二十有一,却尚未婚配。也不知那孩子着了什么魔,她费心为他择选闺秀,他却几次三番寻由婉拒。理由一次比一次荒唐,上一次他说那姑娘八字克他。 思及此,周氏忍不住笑出声,真真是又好笑,又气恼。多大的人儿,仍是孩子心性,拿婚姻大事玩闹。 二是儿媳入门三年仍腹中空空,不曾怀有子嗣。周氏也知道,她儿向沛常有征战,成婚三年,在家时光也只一年多。可她瞧着,儿子与儿媳感情绵厚,儿子在家时,两人常腻在一处,怎的儿媳肚子就是不曾有过消息?偏偏儿媳又是郡主,身份尊贵,她就是有心为儿子抬房中人,也不便开口。 愁啊。 叹了又叹,她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几度放至唇边,终是喝不下一口,摩挲着茶盏,直到茶水微凉。 嬷嬷见周氏愁眉不展,便为她捏起肩颈,温声宽慰道:“夫人既是烦闷,不如让少夫人陪着,去城外上香,散散心?听闻城外青溪寺香火旺盛,求子甚是灵验。” “求子”二字,加了重音。 果然,周氏眼眸一抬,问道:“真的?” 翌日一早,周氏便带着凌嫣前去青溪寺上香拜佛。 鎏金佛像下,两人虔诚下拜,闭目祷告。 此行为何,方才在马车上,周氏已旁敲侧击地说予凌嫣听。凌嫣垂首听着,心中泛起波澜。 无子,亦是凌嫣心中隐忧。她与夫君向沛伉俪情深,却偏偏没有一个孩子。三年间,她从懵懂憧憬、疑虑忧愁,到如今焦急焚心。好在婆母语气和缓,并不怪她,只是轻轻抚上她交握着泛白的指节,缓缓长叹一声。 眼睫微颤,凌嫣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心中默念,祈求佛祖赐她一个孩子。 若此愿成真,她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拜过佛祖,听过早课,再用罢素斋,两人启程回向宅。 至向宅时,已是傍晚,天穹上,弥漫着淡紫色的烟霞。 凌嫣扶着周氏,步上台阶,在进门前,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伯母,嫂嫂,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 两人闻言转身,只见向晚舟挺身立于马上,驱马至门前,身披晚霞,展眉一笑,神清气朗,似初升的旭日。 见是他来,周氏笑着招呼:“是晚舟啊,怎么今日家来了,可是休沐?” “正是休沐。”向晚舟应一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跨上台阶。 待人走到跟前,周氏和凌嫣这才看清,向晚舟右手弯曲,将一只幼犬圈至胸前。这幼犬通身雪白,毛发微卷,小小的尾巴翘着,不过人小指长。 凌嫣瞧一眼,爱怜地低呼一声:“这幼犬从哪儿来的?” “方才自街上瞧见的,有一小贩挑了一筐幼犬在卖,我便选了这只回来。”向晚舟答道,三人说着话往府里去,“想着这幼犬可爱,特地买来给伯母养着解闷。” 凌嫣爱得移不开眼,周氏全看在眼里,摆摆手道:“我院子里养着三只狸奴呢,再来只犬,就忒吵闹。不如让你大嫂养着吧,旷日无趣的,也好解闷。” “也好。”向晚舟将怀中幼犬递至凌嫣手边。 那幼犬抬首瞧了凌嫣一眼,讨好似的伸出舌头,舔了凌嫣一口。凌嫣心都软化了,伸手接过幼犬,对向晚舟道:“既如此,便谢过堂弟了。” “嫂嫂你瞧,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嗯……”凌嫣沉吟,“不如叫京巴吧。” “什么怪名字。”周氏莞尔一笑,轻拍一下凌嫣肩膀,却不曾驳她。 三人笑着往正院去了。 * 得了京巴,凌嫣甚是喜爱,时常带着它遛院子。白日无聊,有京巴在,时光倒也不磨人。 眨眼间,夏日已过了一半,京巴也长大了,能撒开欢在院中奔跑。众仆从知是少夫人的小犬,也无人去拦。 一日,日头曝晒,京巴又跑没影了,擎一只团扇蔽日光,凌嫣沿着花园子去寻它。 寻了一圈未见到京巴身影,她招来守园子的婢子相询:“你来,可曾见到我那只小犬了?” 那婢子凝神想了一会儿,忽而眸光一闪,指着东方道:“我瞧着那小犬似是往前院去了,少夫人不如去前院寻寻看。” 凌嫣点点头,举着团扇,往前院去。 一路寻到向元青书房外,都不曾见到京巴。毕竟书房重地,向元青从不让女眷涉足,凌嫣原想离去。经过院门口,她倏忽探头一瞧,只见她寻了一日的京巴正蹲在书房门口舔舐着自己的尾巴。 今日也是奇怪,书房外并无小厮看守,这才让京巴偷溜进院中。 凌嫣牵起裙角,踮脚向它走去,眨眨眼,她宠溺地望着京巴,指尖虚点它的鼻尖,轻声道:“你呀。” 恰这时,书房内传来巨响,似是茶盏砸向桌面之声,惊得凌嫣身躯一震。 她赶忙俯身抱起京巴,正欲离开,却听见屋内传来夫君向沛的声音:“父亲息怒,北狄人这是拿凌风之死威胁我们呢。” 凌风,父亲。 凌嫣顿住脚步,下意识侧耳贴近门扉,欲听清屋内对话。 “北狄这次所图甚大,竟要北境十六州,且不惜以凌风之死相要挟,让我们与他们里应外合。”是向沛,声音冷硬,不复昔日暖意,冷冰冰地直呼父亲大名。 “哼,可笑,当年之事,谁都知道凌风死于北狄人箭下,我们只不过是因风雪阻路,这才误了军时。北狄竟以为以此能拿捏我。难不成……难不成他们想将当年火烧粮草一事公之于众?” “父亲莫急,知道当年我们火烧粮草的将士,近些年接连亡故。就算北狄人公诸于世,也无人能为他们佐证,只能算是北狄人的污蔑罢了。时过境迁,此事能不能翻起风浪来,还是两说。” “看来,是时候将那地图拿出来了。凌风死后,他所制的北狄地图,便到了我手中,此时拿出来,何愁震慑不住北狄人。说起来,若不是为了这地图,凌风或许有三分生机。” “呜汪。” 凌嫣倚着门扉,怔怔听着,眼眸失神,渐有泪珠盈眶。怀中京巴忽而按耐不住,吠叫一声,飞身跃至地面上。 凌嫣身形一晃,手中团扇跌落,“啪嗒”一声,她倏然回过神,提裙欲奔,手腕却被人捉住。 门扉洞开,她仰起头,望进一双漆黑眼眸里,这眸光发冷,似林中幽深潭水,死气沉沉。 摇晃着尾巴,京巴又叫了一声,矫捷地往院外奔去。 * 傍晚时分,京巴摇晃着尾巴,蹲守在向宅大门口。 下了值的向晚舟,行至门前,一眼便望见了它。俯身将它抱起,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尖,疑道:“你怎么在这儿?可是偷跑出来的?” 京巴低声吠叫一声,脑袋直往他怀中拱。唇角微翘,向晚舟抱着它往内院行去。越往里走,越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3. 除夕 辞岁除夕,落了一日雪,凌嫣出门时,外头已是银装素裹。 掀起车帘,寒风袭入,春絮为她拢紧兜帽,嗔道:“姑娘瞧什么呢,仔细让风吹着。” 车窗外,孩童在街坊间奔跑,手搓着雪球玩闹。大人们却裹紧棉衣,面露愁容,艰难在雪堆中跋涉。 点点雪子仍在落,凌嫣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玲珑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成了一滩水,掌心一片湿意。弯了唇角,凌嫣笑道:“许久不见落雪了。” 上一次置身雪景,还是三年前,同向小将军一同南下,雪景广阔,他伴着她,牵着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行走。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肩头,他脊背宽阔,行一段路,便停下脚步,回首望她,问她,要不要学习弓弩。 论起来,已是三年过去,这三年间,凌嫣居于凌府,向晚舟驰骋边疆战场,两人许久未见,也不知,那眉目疏朗的小将军如今好不好? 念及此,凌嫣眉梢一动,兜帽上缀着的狐毛迎风飘动,隐约间显出她姣好的面容。 年前方除了服,今日出门,是为了赴皇家宴会。她身披火狐皮斗篷,斗篷下是一身鹅黄色绒花锦缎衣裙,脸上略施粉黛,双眸黑如点漆,唇鲜艳欲滴,如云鬓发上簪着整套红宝石头面。 饶是春絮见惯了她的颜色,也不禁暗赞:她家姑娘真是明艳夺目。 身着锦袍的凌傲正窝在她怀中酣睡,叫冷风一激,迷蒙着双眼,问:“阿姊,皇宫到了吗?” 车帘这才被放下,凌嫣轻拍他的手背,哄道:“还没呢,你再睡会儿。” 凌傲依言阖上双眼,春絮便将他接到自己怀中,拉过毯子替他盖紧。 宫墙外,已有众多车架候在门外,今日筵席宴请者众且贵,马车中不乏镶金坠玉者。 凌嫣由着春絮扶下马车,方站定,一眼便在众多车架中瞧见了鲁国公府的马车。满面春色,她牵着凌傲的手,前去请安。绸帘一掀,里头坐着的陆老夫人亦是喜笑眉开,让蒋氏扶着下了马车,先将凌嫣拥在怀中仔细端详。 “让外祖母仔细瞧瞧,可是清减了?”陆老夫人怜爱道。 凌嫣由着她瞧,罢了,引着凌傲一同问安:“许久未见,嫣儿带着傲哥,问外祖母、舅母安好。” 陆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凌傲,略点一点头,几人相携着,一同入了宫门。 宫门口早有轿辇候着,是章皇后怕今日雪厚,贵人们行路不便,特意吩咐备下的。几人遥谢过章皇后细心安排,各自上了轿辇。三座轿辇并排往今日宴请之处,承恩殿行去。 路上风雪渐盛,冷风拂面,陆老夫人咳了几声,却赞道:“瑞雪兆丰年,想来是个好兆头。” “是呢,北边战事大胜,南面粮食丰收,明年定是个好年。”蒋氏接道。 三年前,向元青领命攻打北狄,几年苦战,终是将北狄人打入沙漠深处,攻下北狄几座城池,前几日方才胜利凯旋。 思及今日宴请为何,凌嫣问:“今日这宴想来也是贺战事大捷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本是除夕守岁宴,往年皆是各家于自家贺喜守岁,今年恰逢武安大将军战胜,班师回朝,陛下这才大摆筵席,何尝不是喜于大败北狄。” “此次不仅功勋人家皆到席,文臣武将也来了不少,是少有的盛宴呢。”蒋氏喜道。 陆老夫人道:“闺阁女儿本是不能参席,多亏嫣儿有个郡主名号,不然也来不了。” 闻言,凌嫣笑一声:“倒叫我赶上了。” 闲谈间,轿辇已至承恩殿外,凌嫣牵着凌傲跟在陆老夫人与蒋氏后头,入了殿内。 殿内已有不少达官贵眷,正在寒暄闲谈。见她们进殿,自有相熟贵妇人上前攀谈。陆老夫人拉着凌嫣的手,一一笑着回应。 有眼尖的,忙探问道:“这可是您的外孙女,定宁郡主?久闻不如见面,真真是个伶俐人儿呀。” 陆老夫人笑颜更深,带着凌嫣上前几步:“正是,她独在家中守孝,也没个长辈带着,故你们都不识得。如今除了服,正巧遇上陛下摆宴,这才能出来见人。” 凌嫣上前,一一与各位夫人见礼。众夫人围着她,赞赏之语不绝于耳。凌傲无人看着,吮着手指,看向殿外。 天色晦暗之时,灵宣帝携后妃进殿,宴席开始。 美酒佳肴陆续摆上,丝竹之声渐起,舞女乐姬上前献技。众人伴着乐声,赏着舞姿,吃着珍馐美味,皆面露喜色。 灵宣帝亦是喜气洋洋,举起酒盏,遥敬向元青,不迭声,称赞着他。 向元青起身出席,立于殿中,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俯身下拜,叩谢皇恩,直呼:“此乃天命所归,天佑大陈,臣不敢居功。” 灵宣帝面上喜色更甚,命宦人扶起向元青:“爱卿快坐,不必虚礼。孤今日真是开怀啊。” 众人随即山呼万岁。 桌上菜肴香味扑鼻,凌嫣却不动筷。方才向元青起身叩拜之时,她亦是偏了偏头,只盯着裙角那朵芙蓉花,不肯看他志得意满的可恶模样。 向元青荣宠加身,她实是食不下咽,索性捏起一颗葡萄,细细剥起了皮。第一颗先喂给凌傲,见那孩子喜滋滋地吃了,这才剥一颗自己咽了。葡萄饱满,咬一口汁水横流,她抿一口,掏出帕子按了按唇角。 余光一扫,却见到向元青身后那张熟悉的俊容。只一眼,她便急急撇开眼。 恰此时,宴席已至高潮,献舞的美人一曲舞罢,正袅娜退场。 殿上,不知是谁借着酒劲,高喊一声:“早知武安大将军英武,一手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一睹将军雄姿?” 闻言,灵宣帝笑骂一声:“武陵侯,在场诸位,数你鬼点子最多。谁不知你就是想趁着今日热闹,诳元青舞一次戟。” 说着,他抚须长笑,笑完又道,“说起来,孤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4. 烟火 殿外,寒风呼啸。 凌嫣拢紧斗篷,快步自廊下穿过,眉心微蹙,她面上带着淡淡愁绪。 领路的宫人将她引至偏殿,殿门洞开,她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走。冷冽寒气吹拂她的面颊,兜帽上缀着的火红色狐狸毛随风起舞,更衬得她面白如纸。莹白的面颊被这寒意一浸,只片刻便微微发红。 承恩殿内笙歌鼎沸,凌嫣偏头瞧了一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提裙进殿。 还好还好,这么一打岔,竟真让她暂时躲过殿上赐婚。她不敢想,若是重来一回,仍是成了向沛妻,殿上的她该有多惊慌失措。 进了偏殿,领路宫人便退至一旁。 主仆二人避至琉璃屏风后,春絮为凌嫣解下斗篷,见她面色不虞,斟酌着语气,小心探问:“姑娘,怎么了?” 凌嫣摇摇头,由着春絮服侍着更衣:“无事,只是冷风冻人。” 春絮一瞧,见她面颊发红,确是冻到了,忙去水房,浸湿一块温热帕子来。 敷上帕子,温热湿意漫上脸颊,凌嫣缓缓阖上双眸,可一闭眼,眼前却又现出向沛的模样。 先是前世初见时,在戍州,他俯身瞧她,递来一方素帕,温声劝她:“凌姑娘,冷风袭人,莫在外头哭了。” 彼时,她方失去家人,正是柔弱无助之时,只是怔怔接过素帕,仰头望他。寒风中,她身姿伶仃,鼻尖一点红,不知是叫冷风吹的,还是她自己哭的。 向沛温润笑着,伸出手扶她,轻声宽慰:“别难过了。” 凌嫣颤巍巍将手放至他指尖,触手一片温热,眸中含着的泪,似是从那时起,便忘记了流下。 再是陛下赐婚半年后,他们于别府花宴上相见。 旁人起哄着凑趣,要他们站在一处,向沛却始终立于小桥那端,含笑望着她,屈身行礼。 她记得,那一日的秋海棠开得极艳。她的意中人立于花丛中,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摆手让众人不要再闹:“郡主即为吾妻,吾当以礼待之,不可轻亵。” 他不跨过那座桥,她便站在桥头朝他笑,脸红如烧,身边女伴笑她:“嫣儿,你的脸当比秋海棠还红。” 最后是婚后相对。 闲暇时,向沛爱提笔作画,她便侍在一旁,研墨奉茶。 春光极盛时,他要她坐在窗边,借着天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画成了,向沛却不满意,对着画作端详良久,皱眉道:“还是不及娘子美貌十分之一。” 凌嫣被他逗笑,探过身子一瞧,画上人娴静如花照水,哪有他口中那般不堪。轻拍着他的肩膀,她嗔道:“莫作怪,惯会取笑我。” 不料指尖却被向沛捉住,他捏着指尖,细细揉搓,眸光却十分真挚:“我是说真的,娘子当对镜自照,瞧瞧自己天生丽质。” 手被他捏着,要推,又推不动,要躲,却躲不开。凌嫣眼一斜,瞪了向沛一眼,可她早已羞红了脸,双颊染绯色,像极迟暮霞光。 那三年,她与向沛,浓情蜜意,她的心是真的,那他呢? 耳畔又响起那道冷硬声线:“凌风之死,不足以威胁我们,火烧粮草一事,早已无人知晓。” 有强劲的手,掰开她的下颚,迫她喝药。药水腥臭,身边人眉目凌厉,淡漠地唤她:“娘子,吃药了。” 温热的泪珠夺眶而出,向沛的身影化为泡影。 轻手替凌嫣取下帕子,春絮忽而“呀”的一声,惊道:“姑娘你怎么哭了?可是春絮手重了?” “无事。”凌嫣睁开眼,揩去面上泪痕,吩咐道:“拿衣裙来,我换身衣服。” 可她这副模样,实不像无事,春絮只当她是一时愁绪起,想起了家人,取来了衣裙,宽慰她道:“姑娘可是想国公爷和夫人了?不如年后咱们去佛寺为国公爷和夫人祈福,聊表思念之情?不过今日是在御前,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姑娘万不能露了哀相,触怒龙颜。” “我省的。”凌嫣也不辩驳,点点头,由着春絮服侍着穿上衣裙。 * 穿戴齐整,她步出屏风,招来宫人,让春絮送上锦囊,柔声吩咐道:“劳阿姊去瞧瞧,承恩殿内是什么章程了,我中途离席,恐进去时,不明情况,触犯天颜。” 宫里见惯了这种事,那宫人闻言,掂了掂锦囊,见很有分量,展了笑颜:“郡主言重了,阖宫上下谁人不知,陛下娘娘喜爱您,您不必如此小心。” 言罢,转身前去承恩殿。 须臾间,那宫人返程归来,扫了扫肩上的雪,笑着对凌嫣道:“郡主,承恩殿里,丽妃娘娘正献舞呢,您此时进去,还能瞧见娘娘芳姿。” 凌嫣又命春絮奉上一个锦囊:“多谢阿姊,不知殿内在谈论什么,进去了,我好有话相谈。” 那宫人低头想了想,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赞赏之语,只不过听闻皇后娘娘仍未定下与向家大郎相配的女子,几位大臣都猜,方才不过是陛下与娘娘笑谈。” 闻言,凌嫣眉目一展,俯身谢过。 方才大殿之上,章皇后在谈论向家大郎婚事时,引百官朝凌嫣望去,饶是迟钝如春絮,也瞧出不妥。听见那宫人如是说,春絮低声道:“姑娘,难不成皇后娘娘想……” “春絮。”凌嫣低声喝止,带着她出了殿门,“未定之事,不要妄言。” 只要皇后娘娘未说出口,未下明旨,那便有的转圜。 夜色中,凌嫣悄悄攥紧了手指。 * 主仆二人,在回廊上行走。 殿外,风雪已停,一弯月线露出云端,洒下点点银辉。 月色下,回廊上,立着一个黑影,左右宫灯昏暗,照不清那人面目,但见他所着锦缎衣袍,应是哪家贵胄。 凌嫣远远瞧一眼,有心避过,遂低下头,压低帽檐,步履不停,往前行。偏那人无知无觉,伫立在廊前一动不动,堵住凌嫣去路。 眼见要撞上,春絮上前一步,道:“这位郎君,可否行个方便。” 他仍是不动,眸光深邃,越过春絮,直视着凌嫣兜帽下一点下颌,低声唤道:“凌姑娘,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声线低沉,带着缱绻眷恋。 凌嫣纳罕地仰起头,露出一双明眸,借着月光,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正是经年未见的向小将军。眼角一弯,她笑道:“向小将军,是你呀,你也来了,我方才都未见到你。” “晚舟座次在后,远于姑娘,姑娘看不见也是常事。” 陛下赐宴,向晚舟随伯父兄长欣然赴宴,不成想,在这宴席上见到了他魂牵梦萦之人。 大殿之上,污了裙角的少女缓缓站起,朱唇玉面,螓首蛾眉,双瞳剪水,身姿窈窕。她歉身行礼,行动间翩若惊鸿,不似他梦中,躺在棺椁之中,惨白灰败。 他的目光,随着少女身姿远去,盏中美酒方饮了一半,他站起身,急急追出殿外。 见了凌嫣,向晚舟早将今日所来为何抛诸脑后,他也瞧出章皇后似有意将凌嫣与他兄向沛相配,也许凌嫣真会成为他的嫂嫂,像梦里一般。 可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再看一眼,再看活生生的,会动会笑的凌嫣一眼。 寒风凛冽,他站在回廊下,一点儿都不觉得冷。直至风雪暂歇,清辉满地,梦中人又到了他眼前。 向晚舟一动不动地瞧着凌嫣,那眸光中有思念、悔恨、怜惜,以及爱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5. 赏灯 漆黑天幕中,绽放着绚烂烟火。寂静回廊里,两人身影重叠。 烟火明灭间,垂首避至一旁的春絮,只瞧见地上的影子忽而高,忽而低。她偷眼一瞧,这才发觉,自家姑娘正踮着脚,附在向小将军耳旁细语。姑娘仰着脸,兜帽掉下,露出半张侧脸,光滑皎洁,向小将军讶异地眉梢一挑,微微俯首,侧耳倾听。 两人身姿相依,真是檀郎谢女,天生一对。 春絮面热,赶紧撇开眼。 “赏花灯?”殿外喧杂,向晚舟靠近凌嫣,才听清她说了什么。 “是呀,听说都城的元宵花灯斑斓夺目,我未瞧过,想将军陪我去瞧瞧。” 凌嫣在他耳畔说话,朱唇一张一合,吹气胜兰,温热的气息,轻拂过他的耳垂。向晚舟垂眸,望向那张嫣红色的唇。 “好不好?” 得不到答复,凌嫣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臂弯。眸光上移,雾蒙蒙的,带着水汽,瞥一眼向晚舟如刀锋般锋利的下颌,声音略带了丝娇意,“去不去?给个准话。” 鼻尖翕动,在一阵火硝味中,他闻见了清爽的柑橘香。向晚舟眸光一黯,已明白香味从何而来。他仰起头,应道:“好,十五那日,我在凌府门外等你。” 闻言,凌嫣站稳身子。 再抬首时,天际烟火已至尾声,金黄色的烟花落下,殿外传来一阵赞赏之声。灵宣帝似是高兴极了,赞一声:“好烟火,赏。”群臣皆附和。随后,帝后带着群臣回到殿中。 殿外,又陷入静寂与幽暗。 前行几步,凌嫣步出阴影,与向晚舟拉开距离。 有风起,冷峭寒风穿过二人间隙,冲淡鼻尖那股沁人的柑橘香。凌嫣未拢上兜帽,细细发丝在风中漂浮,向晚舟的眸光也随之在风中飘荡。 毕竟冷风刺骨,凌嫣虚咳一声,向晚舟忙道:“外头风大,姑娘还是进殿吧。” 凌嫣点点头,行过一礼,招来春絮,往承恩殿行去。没走几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向晚舟仍站在原地目送她。 张了张口,她还未出声,向晚舟已上前道:“十五元宵,我记得的,届时必在凌府门口恭候姑娘。 夜色暗沉,向晚舟目光灼灼,昏黄宫灯下,伊人娉婷袅娜,轻笑一声。 凌嫣眉眼一弯,不多言,转身,接着往承恩殿行去。 * 十五这日,天气晴朗。连日风雪停歇,碧空如洗,金乌高照,残雪化成水滴,仍挂在枝头。 凌府门前,向晚舟早早驾马守着。他身姿俊逸,立于马上,昂然挺立,引来行人注目。偏他浑然不觉,只盯着朱红大门,候着心上人。 门房早得了消息,知道门外候着的是向小将军,有心请人进来等,向晚舟却摆摆手:“无妨,我在这儿等也是一样。” 婢子往内院递了三回消息,熙春院才有了动静。凌嫣整衣敛容,带着春絮出了院子。 身后,小团子凌傲三俩步追出院门,不舍喊道:“阿姊早点回来陪我玩。”眸中含着泪珠,被梁嬷嬷拉进怀里,偏偏头,他将头埋进梁嬷嬷颈窝。 “阿姊知道啦。”凌嫣柔声应他,又对着梁嬷嬷点了点头。 三年间,她陆续往凌府安插妥帖仆从,寻出错处处置了府内偷奸耍滑之辈,前段日子,又寻了借口,派凌觉去了庄子。如今,外院管事是凌嫣提点的一位老仆,内院则由梁嬷嬷照看。府中内外,皆由凌嫣把持,留凌觉一人在府里,她也十分安心。 主仆二人行至朱红大门,凌嫣不让春絮跟,春絮便送她出了门,眼见姑娘迎上向小将军,她有诸多话想说,终是梗在喉中。 “姑娘,夜里天寒,莫着了凉。”春絮守在门边,殷切望着凌嫣,到了了,只嘱咐这一句。 凌嫣点点头,拢了拢白狐裘斗篷,摆摆手,让她回去。 凌嫣踱步至向晚舟身侧,见他骑着高头骏马,也想骑马,与他并驾齐驱,可低头一瞧身上的绯色织金缎衣裙,还是屈身上了马车。 向晚舟驱马跟着马车,眼底满是笑意:“凌姑娘,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先去福仙楼用晚膳。” 凌嫣答:“也可。” 福仙楼乃是都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珍馐美味无数,十五这日,亦是高朋满座。 凌嫣二人进了店内,满目皆是饕餮食客。小二一见二人气度着装,心知这是贵人,躬身迎道:“两位贵客,楼上雅座还有空位,请随我来。” 二人点点头,跟着小二,上了二楼,择了一间临江雅座,开窗即可见江景,风光旖旎。 也不要菜单,向晚舟开口便道:“要一道北芪党参炖羊肉、一道清汤燕窝鸽蛋、一道白菘炖豆腐,一道五黑粥,再上些瓜果小食即可。” 点的皆是些温补菜系。 点完,向晚舟对凌嫣道:“凌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凌嫣摇摇头:“小将军点的足够了。” 待小二退下,凌嫣莞尔一笑:“看来小将军从军医那儿所学甚多,点个菜色,皆是温补药膳。” 羊肉温补,北芪党参补气血、祛风寒,燕窝养阴益气,白菘豆腐暖胃,五黑粥滋补。一道道,皆适宜冬日进补。 向晚舟爽朗一笑:“军医曾说,药补不如食补。我便留心同他问了几道冬日滋补菜肴。也不知姑娘爱吃什么,就想让姑娘试试这滋补菜肴。” 凌嫣道:“小将军有心了。” 不多时,菜肴上齐,二人举箸夹菜,品尝佳肴。 待吃完饭,天色渐暗,福仙楼外已有花灯亮起。探头一瞧,街上到处是璀璨灯光,凌嫣站在窗边,眸光闪烁,神色雀跃,是鲜见的少女姿态。望了许久,她叹一声:“这便是都城花灯之景。” 见她心向往之,向晚舟道:“不如姑娘与我下去一同赏灯。” 凌嫣点点头,向晚舟付过钱,两人出了福仙楼,来到街上。 街道两旁,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绚烂花灯,或悬于竹竿上,或挂在树枝上。有甚者,一棵树上悬挂着多种样式的彩灯,淡黄色的烛光萦绕树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游人行于街道,已有人擎着花灯行走,路上游走的,有白兔灯笼、龙凤灯笼、鲤鱼灯笼,最绚丽的莫过于走马灯,颜色繁复,花样精致。 凌嫣与向晚舟一面走,一面赏灯。倏忽,她停下脚步,站在一处摊贩前,仰头注视着一盏彩灯。向晚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竿子上挂着一盏白犬灯,小犬吐着舌头,去追尾巴,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向晚舟凝眉,忽而想起梦中那只叫京巴的幼犬。 “凌姑娘,可是想要这盏花灯?”向晚舟问道。 凌嫣微微颔首,转身对小贩道:“这灯笼怎么卖?” 小贩袖着手,摇摇头:“今日元宵,这街上的花灯都不是卖的,只有解出了灯谜,才能将花灯带走。”说着,小贩取下灯下缠绕的纸条,递至向晚舟手上。 借着烛光,向晚舟凝神细看,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珍爱 凌嫣的恼怒并不是装的。 提及向沛,她多少有些气闷。忙不迭撇开关系,是为了不让向沛梗在她二人之间。依稀记得,向晚舟待向沛实是真心敬重。 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凌嫣不得已,只得挨着向晚舟前行。两人气息交融,向晚舟似有所觉,挥开大氅,将凌嫣圈至怀中,为她隔绝行人。 偏偏头,瞧她脸上已不见愠色,向晚舟斟酌着开口:“可还冷?” 凌嫣摇摇头,缓呼一口气,气息出口,渐成白雾,足可见天寒地冻。 举着大氅的手上移,直没过她发顶,向晚舟将她整个人藏在怀里。 “守孝三年,今日是我第一次出门。”凌嫣道,“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你若是再提及他人,我可就打道回府了。” 语调缱绻,难得带了丝娇纵。 向晚舟记得她提弩杀人的果决,劝人独立的冷情,梦中操持家事的端庄,这般小女儿娇羞之态,似是只有他二人独处时,才能偶然窥见。心中好似有只狸奴亮出爪牙,浅浅地挠着他的心窝。 向晚舟沉声应了句:“好。” 两人相伴往前去。 越往前行,越是热闹。前头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一声叫好。走的近了,才看清街道尽头,里外三层皆是人,围着一片空地,里头站着杂耍伎人,此时正在喷火龙。 素手遥遥一指,凌嫣仰头问向晚舟:“瞧着有趣,不如你带我上前头去瞧瞧?” 向晚舟顺着指尖一望,朗声应道:“好。” 两人加快步伐,挤进喧闹人群前端。向晚舟护着她,在人群中圈出一小块空地,由着凌嫣探头观赏。 那伎人袒露上臂,手举火把,含一口酒,朝火把喷去,顿时火舌四起飞舞,直往人群涌来。人群嬉笑着后仰,有胆小者惊声尖叫,胆大者已是哄笑连连。 兜帽围住半张脸,凌嫣只露出一双冷眸,眸底含着笑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伎人喷火,火舌朝她喷来,眼见要吞噬兜帽上的白狐毛,她都不曾躲闪。唇角微翘,一双眼眸更是闪亮如天上星。 她在观伎人,向晚舟在看她。 烁亮的火舌一趋即逝,刹那间,映照得她面红如霞,眼眸发亮。他的眸光也随之闪烁,眼底心里只一个裹着白狐裘斗篷的冷清少女。 他瞧得专注,倏忽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只当又是伎人拿火舌逗人,不料惊呼变成惨叫,他骤然向一旁望去,只见凌嫣身旁站着的男子,已被火舌燎上发梢。 火势顷刻变大,火红色转瞬覆盖男子全身,他犹如火人,嚎叫着挣扎翻滚。惊叫声四起,人群哄然四散,跑得慢的,不慎触及火人,业已引火烧身,大叫着随着火人一同翻滚。 那伎人眼瞅不妙,慌张拎着家伙什逃窜,此时亦无人顾他,人人提足狂奔,躲闪着火人行迹。向晚舟亦拥着凌嫣后退,只是人群惊乱,退路被阻。火人扭曲着姿态靠近,下一瞬,竟直直往凌嫣身上倒去。 兜帽上的白狐毛在夜风中摇曳,眼见要被火舌吞噬,千钧一发之际,凌嫣身子一轻,被向晚舟拥着凌空而起。 足下轻点,向晚舟踩着屋檐疾行几步,直至江边,这才拥着凌嫣落下。 水光粼粼,倒映着天上月光,两人立在江畔,水中黑影微微颤动,待静立时,只剩一个相拥人形。 向晚舟将凌嫣牢牢拥在怀中,抬手轻抚她发丝,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嫂嫂,我接住你了。” 眸底有湿意浸润,向晚舟阖上了眼,垂下头,埋在凌嫣肩上。 他不敢想,若是那火舌燃上凌嫣发丝,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今夜,他高兴极了。身侧的凌嫣会笑会怒,不再是梦中灰白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夜色暮沉,烛火闪烁,他傻呵呵乐着,伴在凌嫣身侧。直至方才火舌擦身,他才恍然心痛,若是……若是这也是一场梦呢?梦醒后,雀跃灵动的凌嫣再次不见,夜夜相伴入梦的又是她死之后的场景。 双手缓缓收紧,感受到怀中人温热的气息,他这才舒展眉头。 只一瞬,就这一瞬,让他忘了礼教礼法,拥着怀中人直至心安。 “嫂嫂……” 急速的心跳声在耳畔响动,男子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他抵着她的肩头,似有湿意渗出。一声声“嫂嫂“让她猛地睁开双眸。 凌嫣仰着头,睁眼只瞧到漆黑天幕上的繁星点点。向晚舟的拥抱越来越紧,她渐渐喘不上气,抬起手,梗在两人之间,她用劲,却推不开身侧之人。 “小将军,你叫我什么?” 向晚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放开双手,垂着头,以手掩面:“凌姑娘对不住,是我失态。” 面上一片泪迹,却有温凉触感传来。他睁眼,只见凌嫣正踮着脚仰着头,手持锦帕,为他拭泪。 “凌姑娘?” 凌嫣的眉目中带着丝丝怜惜,轻轻拂去他面上泪痕,见他止了泪,柔声宽慰道:“我无事的,小将军莫要担忧。” 下一瞬,身子前倾,她又被向晚舟拥入怀中。 持着帕子的手仍举在半空,耳畔有男子气息拂过,她听见向晚舟一字一句道:“凌姑娘,某愿一生,用尽毕生所学,护姑娘周全。” 噗嗤一声,笑出声。 凌嫣眉眼弯弯,顺势攀上了他的肩:“小将军,你我无名无份的,怎么护我周全?焉不知你我此时作态,不也是在害我?” 大陈男女大防不严,但无媒苟合,仍被世人诟病。 若不是,火势未灭,人人忙于自救,此时两人江畔相拥,在世人眼里,已是逾矩,少不得冷眼闲语一番。 闻言,向晚舟忙松开手,告罪一声:“凌姑娘,是我思虑不周。但我心昭昭,可证日月。他日定当遣媒人上门提亲。” 他眸带湿意,目光赤诚,恨不能当即将一颗心剜出来见证。 凌嫣的手仍攀在他肩头,闻言,仰起头,唇角上翘,芙蓉春面,笑靥比月色动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宫宴 过了正月,又下了一场雪,落雪纷纷,染了一地白。 清晨,日光出云,漫无边际的积雪开始消融,徒留枝头余雪,遥遥望去,如云似雾,白茫茫一片。 打扫的宫人走得近了,忽闻一阵清香,细瞧之下,香气自枝头来,朵朵花瓣摇曳,哪是残雪,分明是绽开的梅花。点点梅花缀在枝头,融于雪景中,若不是清香袭人,哪分得清是花是雪。 说来,也是一件雅事。 回禀的宫人于章皇后跟前,献上梅花。章皇后拂过花枝,轻笑着颔首,赞道:“这花是开得好,很该延请命妇贵眷们进宫赏梅景。” 午后,延请的帖子便下发到各大世家门前。 身为郡主,凌嫣也在受邀之列。 次日一早,她随着陆老夫人一同前往皇宫赴宴。 饮茶、赏花、谈笑、玩乐,一早上的时光悠然过去。 用罢午膳,章皇后瞧一眼围坐的命妇贵眷们,忽将目光投至陆老夫人身上。瞧陆老夫人面露疲乏之色,她吩咐宫人道:“将偏殿中的暖阁收拾出来,鲁国公老夫人乏了,先扶去暖阁歇晌。” 陆老夫人起身谢过,刚要推辞,又听章皇后道:“本宫也有些倦了,也同老夫人一同去殿内歇歇。”转头,她又慈爱地望着凌嫣,“定宁你来,扶着你外祖母。” 凌嫣依言上前,章皇后便嘱咐贵妃继续招待余下的命妇贵眷。 明眼人一瞧便知,章皇后这是有话要对陆老夫人说,皆识趣,纷纷起身恭送。陆老夫人也咽下推辞之语,谢了又谢,扶着凌嫣的手跟在章皇后仪架之后。 行至玉璋殿内,章皇后却不提让陆老夫人去暖阁休息,只道:“这个时辰,本宫也睡不着,不知老夫人能否陪本宫叙一阵子话?” 陆老夫人自然应是。 三人依次落座,章皇后先开口,谈些天气时事,陆老夫人一一应了。章皇后便将话题引到自己儿女身上:“小五年纪到了,也该择婿了,偏她性子野,闹着要自个去选,本宫与陛下真是拿她没办法。” 陆老夫人笑着回道:“五公主天然率真,常有异人之语,甚是可爱。婚嫁之事,娘娘不必愁,五公主天人之姿,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五公主的事不过是个引子,章皇后提了便揭过去。抿一口茶,她望向静坐一旁垂首浅笑的凌嫣:“说起来,定宁已除了服,不知在她的婚事上,鲁国公府可有什么主张?” 凌嫣闻言,双颊染上一丝绯色,头垂得更低,一双手交握在膝上却不自觉发力紧握。 是了,章皇后好端端摆宴赏景,却徒然将外祖母与她单拎出来叙话,实是意有所指。看来除夕夜宴上的指婚一事,轻易揭不过去。 她屏息,听见外祖母淡笑道:“陆家不过是她的外家,她的婚事原由不得我做主。可怜这孩子父母早丧,凌家没个话事人,如今只能让她舅舅看着寻摸着。” “很是。”章皇后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问道:“老夫人看向家怎么样?武安大将军大胜北狄,向家儿郎亦参战,屡获战功,瞧着是不错的人选。” 提及向家,陆老夫人还未答话,她身侧一直垂首不语的凌嫣倏忽抬起头,眼眸发亮,应道:“向家!” 少女眸光盈盈,唇角微翘,喜形于色,连章皇后都被她的欢悦感染,展眉笑道:“是向家,怎么,定宁认识向家人?” 陆老夫人却眉头一皱,低声呵斥:“娘娘面前,不得失礼。” 凌嫣忙敛了喜色,跪下告罪:“定宁一时失态,请娘娘责罚。” 章皇后招招手,示意宫人将凌嫣扶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老夫人也是,这般严苛,小心吓到定宁。” 见凌嫣坐稳,章皇后又问,“定宁,你和向家可有渊源?” 这回凌嫣侧头瞧一眼陆老夫人,见她颔首首肯,仰头佯作天真,急急道:“三年前,定宁自戍州回都城,正是向小将军护送定宁回来。定宁与向小将军一路相伴,得向小将军相救照拂,心中感念向小将军恩德。” 闻言,章皇后面上笑意更深:“有这事?倒不曾听你提起。那定宁觉得向小将军为人如何?” “定宁觉得……”捏紧指尖,凌嫣垂下了头,面上红晕更深,羞涩不敢开口。 陆老夫人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劝道:“在娘娘宫里,你有什么话,都说给娘娘听,不打紧的。“ 把头一偏,盯着裙角织金花瓣,凌嫣细声道:“向小将军英武俊迈,直爽豁达,定宁觉得他……很好。” “那夜除夕宫宴,我与向小将军经年重逢,相约元宵灯会,他陪我逛了整夜花灯会,还做了盏白犬灯送我。我……将那灯仔细收着了。” 越说,她声音越小,最后几句犹如蚊呐,垂着的头一直不肯抬起,指尖已被攥得泛白,十足小女儿羞态。 她这副样子,章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打算替向沛说些好话,赐婚之事便不显得唐突,不想这二人竟已是两心相许,那赐婚更是水到渠成,了了她心里一件事。 章皇后心中畅快,软语问道:“定宁可是心许那向小将军?你大胆说出来,本宫替你请旨赐婚。“ “真的?”凌嫣讶异地抬起头,一双明眸中含着氤氲水雾。 下一瞬,翘着的唇角却向下,她叹道,“可惜向小将军与定宁一般命苦,皆是父母早逝之人,不知向小将军可愿娶定宁这般孤寡之人?” “父母早逝?”章皇后神色一顿,疑道,“你说的向小将军是哪一位向家儿郎?” 羞意又漫上脸,凌嫣垂首应道:“自是向家二郎,向晚舟。” 闻言,章皇后面上喜色拂去,疑窦丛生,看一眼随侍的宫人,自有宫人上前将向晚舟来历说明。 弄清此向小将军非彼向小将军,章皇后微蹙眉头,轻叹一声:“倒也是个可怜人。” 若凌嫣瞧上的是向沛,那正合她心意,章皇后自是愿意做个顺手人情,成全这桩婚事。可偏偏如此不巧,凌嫣喜欢的是向晚舟。向晚舟是二房之子,偏又无父无母,无所仪仗,与向元青到底隔了一层,以凌嫣郡主之躯配他实属可惜。 指婚之语噎在喉头,章皇后饮了一口茶,与陆老夫人笑道:“不知鲁国公府的年轻一辈婚事可定下了?” 轻飘飘的,就将此事掀过。 凌嫣面上错愕,心中却了然。 章皇后起意将她许给向沛,轻易不能动摇。今日,她做足小女儿姿态,透露自己钟意向晚舟,明里暗里打乱了章皇后的算盘,虽不能让章皇后打消念头,但也使她多思量几番得失。 若是嫁进向家的新妇徘徊于向家两个儿郎之间,也失了章皇后以赐婚拉拢向元青的初衷。 思绪百转千回间,凌嫣已将心情平复,仍浅笑着陪坐。陆老夫人拍了拍她交握在膝上的手,对章皇后回道:“家中几个大姑娘都已嫁了人,那几个小的年纪尚轻,还是闹腾的年纪,不曾婚配,想先在家中多留几年,多谢娘娘惦记。” 谈起鲁国公府,章皇后又将话题引至几家公卿世家的新鲜事上。闲谈少许,她抬手抚上额头,推说累了,让陆老夫人先去暖阁歇息。 陆老夫人起身告退,带着凌嫣行至暖阁内。 因在皇后宫中,耳目众多,陆老夫人不曾多言,只抚着凌嫣的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嫣儿可是累了?在外祖母怀里歇息会儿。” 仰起头,凌嫣莞尔一笑,兴冲冲道:“嫣儿不累。外祖母,向小将军送我那盏白犬灯可有趣了,傲哥儿都抢着要,下回我带来给外祖母瞧瞧。” 她神色雀跃,面上皆是提及心上人的欢欣。 言罢,她垂首缩进陆老夫人怀中,瞥一眼琉璃屏风后的一角裙摆。葱绿色的裙摆轻轻晃动,随即消失在屏风后。 来人应是章皇后身边随侍的宫人,也不知她做出的心系意中人的姿态,有几分将会被传进章皇后耳中。 眸中闪过冷意,凌嫣缓缓阖上双眸,眷恋地伏在陆老夫人怀中。 * 时至日暮,宴会方散。 凌嫣扶着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赐婚 出了皇宫,陆老夫人邀凌嫣同去鲁国公府小聚。 凌嫣亲亲热热挽着陆老夫人的手,笑道:“有日子没去了,是该去看看舅母慧姐儿。” 言罢,她扶着陆老夫人上了马车,随后屈着身子,与陆老夫人同坐一车。 车内铺着绒毯,几上摆着果盘,厚帘遮挡风雪。 一上车,便有一阵香风袭来,凌嫣舒适地喟叹一声,抬眼,迎上陆老夫人打量的目光。 无闲杂人在场,陆老夫人亲昵地轻拍她的手,见她面上并无不虞之色,询问道:“今日皇后娘娘应是错以为你喜欢的是向元青嫡子,这才说要为你指婚。如今知道你喜欢的是向晚舟,皇后娘娘怕是不会再提此事,你希望落空,可有不快?” 本是自己外孙女,拢共也才十八岁,陆老夫人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她今日这般少女怀春情态,只怕已对向晚舟情根深种,可偏偏她想要的与章皇后想给的大相径庭。 怜她一介孤女,哪能与皇权相抗? 眼见她情路坎坷,陆老夫人怜爱地将她拥入怀中,摩挲着她的后背。 凌嫣摇摇头,自陆老夫人怀中仰起头,一双眸子清澈懵懂:“嫣儿今日自作主张,还怕外祖母责罚,哪值当外祖母贴心关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陆老夫人叱一声,手上加了力气,轻拍两下她的脊背,“这么多子女,我最疼的就是你母亲,你母亲又只剩你一个女儿,我疼你还来不及,哪会怪你。再说婚姻大事关乎终身,我也不愿你嫁给一个不爱之人。” “你心里明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我自是替你高兴。”陆老夫人悠悠叹一声,“只是女子婚嫁,自古以来身不由己,你想嫁给向晚舟,也得瞧瞧向晚舟是否有心为你一争。” “今日你言明心意,皇后娘娘轻易不能将你许配给向沛,但向晚舟同为向家人,只怕皇后娘娘会另择他人,与你相配。” 言至于此,陆老夫人眉头紧蹙,她当然希望外孙女嫁给心上人,但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皇权参杂其中,怕是凌嫣的婚事,往后并不能全由鲁国公府做主。 回握住陆老夫人的手,触手可及,沟壑丛生。 外祖母年迈,却仍满心为她打算,凌嫣心中一热,劝慰道:“外祖母莫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准这事儿会有转机,莫让嫣儿的事惹了外祖母烦心。” 但转机在哪儿,她也无法明说。两人相对,皆是心知肚明。 陆老夫人叹道:“我老了,能为你多想一些是一些,你没了阿娘,还有谁能替你打算呢?” 越说,语调越闷沉。 眼眸一湿,凌嫣叫一声“外祖母”,缩进陆老夫人怀中。 * 夜色晦暗,马车驶进鲁国公府。 得了消息,蒋氏携儿女早就候在大堂,迎了陆老夫人与凌嫣。用罢晚膳,一行人前往眀柏堂叙话。 三年过去,慧姐儿已从小女娃长成豆蔻少女,眉目清丽,却难掩稚气,拉着凌嫣的手,撒着娇:“嫣阿姊,你许久未来了,我都想你了。” 众人笑着看她撒娇卖痴,凌嫣亦喜笑盈腮,细细问过慧姐儿功课。慧姐儿一一答了,又缠着凌嫣问宫中情形,凌嫣捡宴中有趣事物,逐一说予她听。慧姐儿歪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半晌,凌嫣口渴难耐,停下,饮了一口茶。 慧姐儿殷勤地替她捧盏添茶,口中还道:“嫣阿姊,今夜住下来吧,与我同住一屋,咱们姊妹俩好在一处叙话。” 她这副痴赖样,逗得陆老夫人捧腹大笑,虚点了点她,陆老夫人沉声道:“与你同住一屋,怕是你嫣阿姊一夜都不能睡了。” 慧姐儿这才忸怩着讪笑一声。 凌嫣瞧她一眼,心中记挂着独在家中的傲哥儿,正想婉言拒绝。恰这时,门帘响动,守在门外的婢子急慌慌进了屋里。 匆匆行过一礼,婢子还未站直身躯,便急急道:“老夫人,宫里来了大人,正在前厅候着呢。” 闻言,众人面上皆闪过一丝惊慌疑虑。夜半宦人来府,不知所为何事。 只一瞬,陆老夫人已镇静下来,起身整理仪容,命蒋氏随她一同前去,偏头,不忘问道:“那大人可有说为了何事?” 婢子俯首,应道:“说是为郡主宣旨而来。” 闻言,凌嫣纳闷抬首,陆老夫人亦是将目光投至她身上。两人目光相汇,眸中皆是狐疑。 凌嫣方离宫,宫中便有旨意传来。事出蹊跷,凌嫣也想不通其中关节,只朝陆老夫人微微颔首,跟在其身后,一同前去前厅。 前厅,鲁国公陪着宦人刘公公饮过一盏茶,两人聊天说笑,等着凌嫣前来。 待陆老夫人携着凌嫣跨入前厅,刘公公忙起身相迎,笑道:“老奴见过定宁郡主。” 请过安起身,刘公公喜笑颜开,显见是有喜事。 这刘公公是灵宣帝惯用的心腹,他所传的旨意,皆是灵宣帝的命令。 见到他,凌嫣便想起出宫时,巧遇灵宣帝,他意味深长的轻笑。 凌嫣不解,浅笑道:“定宁刚从宫里出来,不知陛下有何训示,要刘公公转告?” 刘公公面上笑意更深:“是喜事啊,郡主。” 言罢,他振袖直身,取出圣旨,高声道:“陛下旨意,定宁郡主听旨。” 众人随即跪下听旨。 俯身,注视着地上青砖,凌嫣凝神听旨,只听他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宁郡主年方十八,娴熟温柔,温良敦厚,正值婚嫁之时。兹闻武安大将军向元青之侄向晚舟头角峥嵘,神采英拔,与定宁郡主佳偶自天成,为成人之美,特将定宁郡主许配向晚舟为妻,择良辰吉日完婚。” 与向晚舟成婚? 凌嫣一怔,心中先是涌上疑虑,再是茫然。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她竟是无半分喜悦。略一回神,她叩拜行礼,谢过陛下天恩,起身接过圣旨,面上仍是怔忡。 刘公公便笑:“郡主这可是高兴坏了?都呆住了呢。” 凌嫣这才低头,作娇羞状。 鲁国公自袖中掏出锦囊,递予刘公公:“定宁年纪小,得陛下赐婚,心中必是喜悦万分,只她面皮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玉雁 夜色深沉,祠堂内几盏孤灯如豆,烛火摇晃,将一前一后两抹跪拜人影,投至墙面。 前面那人身形纤瘦,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口中喃喃,念叨着:“二弟弟媳,这下你们放心了,陛下为晚舟赐婚了,待我寻得良媒,择吉日上门将日子定下。日后晚舟成家立业,子息绵延,百年之后,我也无愧,能去地下见你们了。” 周氏面上带笑,喜得尾声都带了颤音。 一偏头,她又催促向晚舟:“还不跟你爹娘好好说说这件事。” 向晚舟莞尔一笑,剑眉星目上蒙上一层柔意。他注视着爹娘的牌位许久,却想不起这两人一点面容身形,只挺直身躯,端端正正地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你这孩子,往常在我跟你伯父面前有多健谈,到了自己爹娘跟前,却成了个闷嘴葫芦。”周氏笑骂一句,回首,只见向晚舟已站起身子。 她摇摇头,也起身。许是跪得久了,腿有些麻,周氏一个趔趄,险些要跌跤。向晚舟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右手。周氏就势站稳,搭着向晚舟的手,两人一同出了祠堂。 家中有了喜事,周氏身为主母,少不得要里外操持。她蹙着眉,絮叨着要准备的事物。 向晚舟静静听着,待她念完,出声问道:“伯母,成婚要准备些什么?” “那可太多啦。”周氏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样样皆要操办。就说这纳采吧,按古礼应用大雁为礼,只是这时节,怕是难寻活雁,我瞧着得寻好玉雕出一双雁来全礼。” 说到兴处,眉飞色舞,周氏一一将六礼如何筹备道出。 向晚舟闻言,眉头紧锁:“哪能用玉雁糊弄。” 凌姑娘是他珍爱之人,古礼如何,自当循礼筹备,他容不得他与她的婚礼有半丝不足。 “玉雁哪是糊弄?”周氏眉梢高挑,有些不快,“我自会寻出色匠人,用家传好玉,雕一对大雁,必不会委屈你的定宁郡主。” 向晚舟仍是摇首,略一思索,已有决断:“还请伯母为我周全,我这便南下寻雁。” 言罢,他行一礼,也不待周氏回应,自顾自往前厅去。 “晚舟……”周氏喊一声,望着昔日孩童如今伟岸的背影,瞠目结舌,缓缓摇了摇头,“这孩子,难不成真成了个痴人?” 翌日,天光熹微,向宅大门缓缓开启,向晚舟身骑骏马,猛挥一鞭,驱马离家,向城门外驶去。 门房呵一口气,瑟缩着将门合上,对着同伴问道:“二爷这大清早的是要去哪儿?今儿不是当值的日子吧。” 同伴搓搓手,揽上他的肩:“说是南下去啦。” “南下?”门房奇道,与同伴头抵着头,细细碎碎说着小话,往倒屋里去。 不出半日,向家二爷为了未来二少夫人,亲自南下猎雁,作纳采礼这件事,便传遍了向宅里外。 婢子们闲暇时聚在一处谈笑,叹道:“也不知二少夫人是何等花容月貌,竟让二爷着了魔似的对她这般好。” “郡主还未进门,二爷便掏空心思变着法儿地爱重她,只怕日后成了亲,二房就全由郡主做主啦。” 嬉笑一阵,婢子们敛容,再去当值。 正屋,用罢早膳,周氏服侍向元青饮茶,忍不住埋怨道:“晚舟年少,血气方刚的,想一出是一出,你怎的也不知事,还真准了他南下。这一去一回,费工夫不说,若是没猎到大雁可怎办?白费他一腔真心。” 向元青乐呵呵饮下一口茶,应道:“他都三年未休假了,昨夜说是要将这几年积攒的旬假一气儿都休了,我还能不让他休?再说他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南下猎雁,又出不了什么事,我自然许他。” “才十八,都未行冠礼,哪是大人?”皱起眉头,周氏仍不满地絮叨着。 向元青只当她操心,又想起三年前向晚舟从军时,周氏亦是不愉,唠唠叨叨直念得他耳根生茧。念及慈母皆是这般费心,他便当她的话作耳旁风,兀自举盏饮茶。 * 向晚舟人虽不在,亲事却还要筹备。 周氏寻了齐国侯夫人做媒人,先上鲁国公府拜见陆老夫人,两人相谈甚欢。 原是陛下赐婚,无人敢有异议。 会面后,两家人商量着,议定吉日。 看过了吉日,应行纳采之礼。 周氏却支支吾吾,良久,一拍膝盖,泄气道:“还请李夫人等等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他为了纳采礼,亲去南边捕大雁啦。” 言罢,耸了耸肩,周氏很是恨铁不成钢。 齐国侯夫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说笑着打了圆场。可一出向宅大门,她便去了鲁国公府,将此事一说,哄得陆老夫人笑逐颜开,心中对向晚舟再添几分称意。 周氏等啊等啊,及至二月末,这才等来向晚舟与六只大雁。 向晚舟舟车劳顿,却不见疲色,驱赶着六只大雁,立于院中。那大雁活蹦乱跳,扑扇着翅膀,几欲冲破牢笼。 周氏瞧一眼,啧一声。 向晚舟却行一礼,喜盈盈道:“有劳伯母遣媒人,替晚舟前去固国公府问吉日,行纳采之礼。” 瞧他这般急哄哄不值钱的样子,周氏抬起手,虚点了点,半晌说不出话,罢了,到底还是备车去了齐国侯府。 * 行纳采礼这日,固国公府十分热闹。 身为女方家眷,陆老夫人、鲁国公及夫人蒋氏皆盛装出席,坐在正堂,受了向晚舟的礼,亦代凌嫣收下向晚舟准备的纳采礼。 六只大雁羽毛光洁,显见是被小心养着的。不单活雁,周氏许诺的一对玉雁,亦被仔细呈放在锦盒中,一并算作纳采礼,送至凌家。除此之外,还有绢缎、果盒、酒黍米面。 陆老夫人瞧过,满意地点点头,投向向晚舟的目光愈加柔和。向晚舟垂首敛眸,身姿挺拔,恭敬立在一旁回话。 屋外,已有几分初春景致。金黄色的日光洒在初生的枝芽上,翠绿色的枝叶泛着淡淡光泽。 微风起,枝叶微微摇摆,垂花拱门边,有竹青色的裙摆一闪而过。 躲在拱门处张望许久,春絮看清院内情形,提着裙摆,碎步向熙春院奔去。 行至院门边,她已是气喘吁吁。 顺了口气,春絮连声道:“姑娘,前院有六只大雁呢,向小将军真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