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夺娇》 1 第1章 白露已过,秋分将至,可八月初的大晋京都,暑气仍未消。 晌午时分,日头还毒辣得很,路上行人个个被晒得面皮发烫,口干舌燥。各大茶寮酒肆客源滚滚,人们纷纷来寻一盏清茶或一碗凉酒,解渴消暑。 恰好又是午膳之时,每家食肆酒楼前来来往往不少人。 但不管哪里,皆没有千味居这般热闹。 千味居雕栏画栋,楼高三层,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酒楼,来往皆是富贾豪绅,文人雅客,甚至还有皇亲贵族等。 此刻,千味居门前人头攒动,个个伸长脖子望向前方,时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发生了何事?今日人怎地这般多?”有不明情况的人问道。 “这位兄台是刚来的吧?听说今日咱们大晋第一美人在千味居用膳,我等聚集在此,便是为了一睹佳人芳容。” “啊?郦大小姐在千味居?”那人惊呼一声,原本只是想上前凑个热闹,此刻直接奋力往前方挤去。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只留了一条狭小通道供过往客人通行。 此刻,那狭小通道的后方,正徐徐走来四人。 一名玉冠束发,容貌俊朗神态不羁的紫衣男子。一名头戴纶巾,面相白皙气质儒雅的文士。一名约莫十六七岁,身材挺拔面容俊秀的少年。 以及一名长身玉立,气质华贵的玄衣公子。 乍一眼,会觉得他们是一字排开,并肩行来。 细看就会发现,那贵公子领先半步,而其余三人则对他形成簇拥之势。 这四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尤其是当先那名玄衣公子,不仅身量比旁人都高出些许,就连气质也是清贵绝伦,威仪凛凛,耀眼得连头顶的烈阳似乎都暗淡了三分。 原本挨挤熙攘的众人,被那不可逼视的气势所慑,忽然安静下来,不自觉地退到路旁,给这贵公子一行人让出一条宽长的道来。 直到进了千味居,上了三楼雅间坐下后,那四人当中的俊秀少年才忍不住鄙夷地开口:“大晋第一美人?谁封的?什么样的姿色居然也敢称第一美人,能比得过宫里的公主娘娘们?” 紫衣男子叠起广袖,亲自斟了茶水递给那玄衣公子,这才接话:“那自是无法跟公主娘娘们比。但是……若单论姿色么,啧啧,那真是当得起第一美人之称。” 儒雅文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也笑着点头:“确实。” 见儒雅文士跟着附和,俊秀少年更是满脸不可思议:“陆军师,你见过这位郦大小姐?她长得什么样?” “有幸见过一面,真绝色也。”儒雅文士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眯起一双睿智的眼,似在回想,“那可是倾国倾城,艳极近妖……” “倾国倾城,艳极近妖?”俊秀少年一脸不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那不就是红颜祸水?” 闻言,儒雅文士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那一直未开口的玄衣公子。 那玄衣公子一张脸俊美无俦,华贵天成。此刻眼皮微垂,修长手指正拨弄着杯盖,端起茶盏,悠然品茗。面上神情淡淡,对他们的谈话恍若未闻。 儒雅文士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微光,笑吟吟地问玄衣公子:“殿下以为郦大小姐姿色如何?” 那玄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唯一的嫡子——太子萧衍。 萧衍自请去边关磨砺两年,前日方才归京。 除了紫衣男子东方珏以外,儒雅文士陆鉴之和俊秀少年沈星北伴随萧衍在边关出生入死两载,情分非同一般。加上军中男儿粗犷不羁,糙话浑话荤素不忌,二人对萧衍自然尊敬,但私下里说话倒是随意许多。 因此,听闻陆鉴之跟自己谈论女子姿色,被两年军营生活熏染的萧衍并不介意,甚至还应了他一声:“尚可。” 尚可,即一般,不过尔尔。 沈星北解读太子的话语,觉得太子与自己意见一致,不由地扬起眉头。“就说嘛,哪有什么第一美人,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 更加笃定什么“第一美人”都是名不符实的妄言罢了。 常在京都,见过郦妩数次的东方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明智地选择不说话。 陆鉴之忍不住笑了一声,暗暗摇头。 用“尚可”二字来形容郦大小姐,大概也只有他们的太子殿下了。 * 千味居最新推出的冰酪桃汁十分合郦妩的意,尤其是在这闷燥的晌午,喝起来让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她小口小口地抿着,也不敢一下贪太多,喝得极慢。 林婉柔与唐燕如早就放下了碗箸,漱了口擦了手,坐在那里等郦妩。 两人的目光都静静落在郦妩身上,连性子最急的唐燕如也不例外。 谁叫对面那姑娘长得实在是赏心悦目,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呢。别说在外面挤挤攘攘欲窥芳容的人想看,连她俩这常常见面的闺中密友也是屡看不够。 郦妩的美,不是轻云薄雾、弱柳扶风,而是媚骨天成、活色生香,是一种令人见之难忘,乃至渴望的昳丽。 连窗牖外的秋阳仿佛都因为倾慕而厚待这世间罕有的绝色,柔和地裹在她的墨发雪肤上,令她整个人似比旁人都多了一层微光。 嫩若桃花的两瓣红唇,半含住雪白的汤匙,慢慢地嘬着汁水。浓密卷翘的睫羽因为惬意而像蝶翅一般地轻颤。 抿完汁水还要用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瞳眸朝她们瞟一眼,尔后嫣然一笑。 这长着一张妩媚盛艳的脸,就足够勾人了,偏偏还有一副妖娆惑人的身段。从侧首望去,越发显得腰细不堪一握,丰盈呼之欲出。 林婉柔想起坊间对郦妩的各种评价,尤以“祸水”、“尤物”居多,忍不住暗暗感慨。 又想起跟自己无话不谈的兄长曾说:“你这小友,若非生于太平盛世,长于权贵之家,且又得家人盛宠,否则这般模样,早就沦为了权贵争夺的玩物,更不知会被传成何样……” 可如今虽生逢太平世,长于权贵家,又得家人宠,郦妩在情之一事上,仍然坎坷。 偏她还是个痴情种,明知与那人根本不可能,依旧痴心不改。 林婉柔忆起从前明媚恣肆神采飞扬,如今却萎靡慵懒,看起来蔫耷耷的郦妩,只觉满心爱怜。 她瞥了一眼郦妩红润润的唇,笑道:“这些冰碗你少贪饮一些,不然到了小日子,又要喊腹痛。” “林姐姐你怎么跟胡大夫一个语气。”郦妩抿完最后一滴汁水,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雪白的汤匙。 一直侍立在旁的丫鬟琥珀连忙端来淡盐水,郦妩漱了口,然后用琉璃递来的白帕擦干唇上的水珠。 她站起身,笑吟吟地对林婉柔与唐燕如道:“走吧,让你们等久啦。” “你还知道我们久等了。”唐燕如也被自己的侍女扶起身,没好气地道:“我们早就放下了碗箸,就你还在那里慢吞吞地吸着汁水。” “实在是好喝嘛。” “出息,你这国公府的大小姐还缺那点冰水?” “在家里祖母叫人盯得紧,不让我喝。”郦妩说完又瞥向琥珀和琉璃,“你们回去不许说。” 琥珀和琉璃连连点头:“是。” “你呀,等到肚子痛的时候,就知道错了。”林婉柔伸出葱指戳了她额头一下,“你祖母是为你好。” “她才对我不好呢,家里就她对我最严厉了……我现在连出门都没以前自由。” 唐燕如抬头望了一眼一直守在外面门口,犹如一尊门神似的抱剑少年,幸灾乐祸:“怪谁?还不是你自己造成如今的局面。” 郦妩不吭声。 林婉柔看着她郁闷的神情,笑着摇摇头,岔开话题,“听说太子殿下归京两日了,陛下和娘娘正在为他筹备遴选太子妃一事。” “对对对,我娘也跟我说了。”唐燕如连连点头,神色郁闷,“我爹昨日就已经将我的画像送入宫了……他怎么那么急!” 林婉柔瞥向郦妩,“阿妩,你家里大概也会将你画像送往宫里。” “送就送呗。”郦妩心不在焉,微微低下头,任由侍女给自己戴好帷帽。 三人起身走出雅间,往木质楼梯走去。 千味居三楼楼梯口一左一右两个雅间,郦妩他们在右,快要走到楼梯处的时候,左边那个雅间的门也恰好打开了。 两方人在楼梯处相遇,郦妩接下来的话便落入了所有人的耳里。 “——反正萧衍也不会选我做他的太子妃。” 周遭忽然一片寂静,静得连对面人的吸气声都清晰可闻。 听见郦妩直呼太子名讳,沈星北吓得脸都快青了,手一动,差点就拔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 郦妩这边,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小少年也摸向自己腰间的剑,冷淡又秀丽的眼睛紧紧盯着沈星北。 萧衍扫了一眼沈星北,沈星北这才没有妄动。 意识到气氛不对,郦妩抬头一望,看到萧衍,顿时仿佛见了鬼似的,美目圆睁。 这也太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像是要确认个清楚似的,郦妩忍不住一把掀开了帷帽,“萧……呃,太子殿下!” 她突然将帷帽一掀,别人不打紧,沈星北看清她的模样后,整个人直接痴了过去,两眼发直地望着她,目不转睛。肤色微深的俊颜上,瞬间浮出红色。 东方珏和陆鉴之也忍不住多看了郦妩两眼。 首先反应过来的林婉柔与唐燕如,对萧衍弯腰行礼,两人又扯了扯直愣愣站在那里的郦妩。 要说郦妩虽然被家人溺宠,但也懂礼数,对天潢贵胄也知敬畏,只是过往太子殿下给她留下的记忆大都不甚愉快,所以私下里才敢胆大包天,直呼太子名讳。 如今大庭广众,又被林婉柔她们扯了一下,她回神过来,连忙匆匆一礼,算作补救。 萧衍是在场之人里最淡定的,面上波澜不兴,声色不动。不过大概由于在边关军营磨砺数年,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便显得那张原本俊雅的脸有些冷峻凌厉,让人看着心里发憷。 好在对于郦妩的大胆冒犯,萧衍似乎并未在意,只朝郦妩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便让她们三人平身。“起来罢。” 东方珏对郦妩三人笑了笑,打了招呼。 陆鉴之用并拢的折扇拍了拍还在神魂出窍的沈星北,压低声音:“回魂了,小傻子!刚刚还一脸不屑,这会儿只一眼就看呆了吧?” 沈星北涨红了脸,立即醒神。从陆鉴之的话里,意识到眼前这位绝色佳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郦大小姐,他顿时讷讷不吱声。眼睛却往郦妩那个方向偷偷瞄了一眼又一眼。 是他妄自揣测了。大晋第一美人,绝对名不虚传。 陆鉴之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太子。 却见萧衍唇边也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他的脸色却淡定甚至漠然得很,连一丝多余的眼风都没再扫向郦妩那边。那几不可见的笑,应该也是在笑沈星北的痴,却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生欢喜。 陆鉴之暗暗赞叹。 那郦大小姐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多瞅两眼,也就太子殿下定力好,竟然毫不动心。 也是,身为东宫主子,什么绝色美人没有见过,兴许太子殿下见过比这少女更动人的女子。 更何况,这少女虽然生得极美,但却不是太子喜欢的类型。太子殿下欣赏倾慕的可是谢家大小姐那样端庄温婉、大气沉稳的女子。 萧衍的目光掠过郦妩,在她身后某处略微一顿。 瞥了一眼站在郦妩身后的小少年,又多看了两息。 直到出了千味居,上了马车后,萧衍才缓缓开口:“她身后那个小孩,年龄看着不大,身手应该不错。” 陆鉴之、东方珏、沈星北三人:“……” 他们在看美人,殿下注意的却是人家侍卫的身手。 半晌,东方珏道:“那个小孩,虽然才十二三岁,却是郦大人从万绝谷花重金请来的绝顶高手。” “万绝谷的绝顶高手居然来给一个大小姐做侍卫?”沈星北满脸匪夷所思。“至于吗?莫非有人要暗杀郦大小姐?” 陆鉴之也调侃一句:“总不能是怕有人将郦大小姐给掳走吧?” 东方珏笑了起来:“那确实有可能。” 毕竟这种事还真的发生过,而那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当初求娶不成,就欲强行掳走郦大小姐的“小魔头”,如今怕是也要回京了。 2 第2章 目送萧衍那一行人走远了,郦妩她们三人这才缓步走出千味居。 外面道旁依旧挤满了围观群众,望见郦妩出来,顿时激动地蜂拥而上。 奈何佳人帷帽遮面,看不真切,又有佩剑侍卫守护在身侧。而那少年侍卫看起来年纪虽小,却满身煞气。一双狭长秀丽的眸子冷眼扫来时,竟让众人遍体生寒,不敢上前造次。 三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马车是郦妩的,这位大小姐被家人娇养长大,一应用品都是极尽最好。马车也是华丽、宽敞、舒适。两侧有铺了软垫的长椅,尾部还有一个可供躺卧的小榻。 上了马车,唐燕如掀起侧面车帘,正望见那小少年一个纵身就跃至马车旁边的马背上,随车骑行。那利落轻盈的姿势,很明显是轻身功夫已臻至化境。 唐燕如合上帘子后,有些艳羡地开口:“赶明儿让我爹给我也弄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来。” “你以为万绝谷的高手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林婉柔笑道:“再说咱们有普通家丁护卫就够了,用不上绝顶高手。” 郦妩摘了帷帽正懒懒地倚在车壁上,手里捏着纨扇百无聊赖地转动,闻言也跟着道:“你自己都会功夫了,要什么侍卫?” 唐燕如想想也是,她自己出身武将世家,会些功夫,一般宵小足以应付,确实用不上什么侍卫。又想起一直想习武却被其母亲拦阻的郦妩,不由地哼笑:“阿妩,你若是有高强武功,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女侠,仗剑游历江湖,看遍大好河山,还想……”郦妩叹了口气,颓然道:“可是……想也没用啊。” 坐在她旁边的林婉柔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不着调,还平添烦恼。” 郦妩点了点头。 心里却着实艳羡话本子里或仗剑江湖,或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快意人生。 想当初,她也曾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做过许多傻事,到头来却磨平了棱角,依然难以挣脱束缚。 思虑间,马车停在了琳琅阁前。 坐在后面马车的侍女们纷纷下车,来到主子的马车前,掀了帘子,搀着自己的主子下来。郦妩照例戴好帷帽,跟着林婉柔与唐燕如进了琳琅阁。 琳琅阁是一间售卖各种精巧小玩意儿的店铺,掌柜的吴娘子看到郦妩进来,立即迎上前,笑盈盈道:“新制的桃花笺,已给姑娘留了一匣了。” “有劳吴娘子了。”郦妩笑着点头。琉璃立即上前接过匣子,付了银钱。 林婉柔与唐燕如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这花笺作何用,她们心知肚明。 唐燕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等各自挑好东西走出琳琅阁时,她忽地灵光一闪,一拍手道:“我看你呀,若是武功高强,只怕是要当个女山匪,将你的子瑜哥哥押回山寨,给你当压寨夫君……” 郦妩想象了一番女山匪强抢世族公子的画面,忍不住“扑哧”一笑。转眸间,余光瞥见了某一处,却陡然笑容凝滞,眼底雾气氤氲。 她今日大概有什么言灵附体,话语间提起谁,便能遇到谁。 琳琅阁隔壁铺子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正站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量极高,如松如柏,挺拔修长。 容颜清俊,气质尔雅。午后微风拂动他的广袖,头顶灼亮天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时,似乎给他镀了一层神光,让人乍然间仿佛瞧见了九天神祇。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些美谈佳话里总是少不了这一句。而每每提到“公子世无双”,人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宁国公府的世子容谨。 容谨,字子瑜。郦家大公子郦殊的挚友,郦家大小姐郦妩痴心恋慕之人。 可惜,纵使郦大小姐生得千般娇万般媚,哪怕二人门当也户对,也改变不了她晚生几年,等她情窦初开时,心上人却早已与宋家大小姐定了婚约。 郦妩怔怔地看着那个如清风朗月般端方高雅的男子,自他成亲之后,她已经很难再见到他了。 她几乎是有些痴痴地望着他,脚下步子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下。 林婉柔连忙将她拉住,不赞许地对她摇了摇头。 郦妩定住脚步,这才发现容谨微微欠身,正将一名身量纤长细瘦的女子扶下了马车。 那是宋家大小姐宋莹,如今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的世子夫人。 郦妩在过去只见过宋莹两面,却对她印象极为深刻。 一是因着容谨的缘故,所以郦妩对她颇多关注;二则是宋莹因为体弱多病,身材较之寻常女子,显得更为纤瘦,彷如细柳,真正的弱不禁风。 当初容谨便是为了履行婚约,等宋莹养好身子,足足等了三年才娶。 “别看了。”林婉柔将郦妩往她们的马车那边拉。 她们两个最是了解郦妩对容谨的感情有多深,连唐燕如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有些替郦妩难受,跟着林婉柔将郦妩拉上马车,看着郦妩沮丧忧伤的神情,叹气道:“天下好男儿千千万,这个咱想不了的,就忘掉啊,乖……” 郦妩垂着眼皮,手指攥紧纨扇玉柄,没有吭声。 这天下好男儿大概也有很多,但他们都不是子瑜哥哥。 可祖母之训,父母之教,兄长之言,挚友之劝,也让她知晓,她不能肆无忌惮行事,不能不顾道德纲常再行纠缠。 马车载着郦妩的满腹心事,缓缓离去。 扶着宋莹的容谨,回头朝远去的马车望了一眼,尔后收回目光。 * 郦妩回到府中,玲珑和玛瑙立即便吩咐婆子备好了热水。天气炎热,她从外面归家,必是第一时间先沐浴一番的。 琉璃和琥珀伺候郦妩沐浴。 待郦妩从浴桶中起身,年纪小的琥珀忍不住脸红地垂下眼皮,用宽大的棉巾将郦妩白嫩的身子裹住,吸掉水珠,一眼也不敢多看。 琉璃用棉帕给郦妩绞干湿发,又伺候郦妩穿衣,看着那快要裹不住的高耸峰峦,也羞得面色发红,低声道:“姑娘这小衣又得重做了。” 自及笄后,郦妩不仅身量快速拔高,那曲线也跟发酵的面团一样疯长,每隔半年都得重做一次小衣。 寻常外边穿的衣裙会从京都知名绣坊购置,但内里一应衣物,都是由府中的绣娘绣制,至于小衣亵裤则是由贴身侍女亲自缝做。 郦妩的四位贴身侍女里,琉璃年纪最长,绣工也最好。郦妩的贴身衣物都是由她所做。 伺候好郦妩穿了小衣和亵裤,外裙还没有穿,琉璃和琥珀就将郦妩扶进了内室。 内室拔步床前放了一张铺了干净褥单的美人榻,郦妩走过去趴在上面。小衣仅有脖颈和后面细细的两条系带,她这样趴伏着,便露出线条极美的雪背,和浅浅的脊窝与腰窝。 早就准备好一应物具等候在那里的玲珑和玛瑙打开了一个扁圆瓷罐,将里面盛放的香露倒在那雪白的背脊上,再慢慢地按摩揉开。 琉璃拿来装着熏香和银丝炭的空心鎏金球来给郦妩烘头发。 身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嫡女,郦妩从小就金尊玉贵,又经过这样长年累月的从头到脚精心细护,养得简直比宫里的那些金枝玉叶还要娇嫩。 加上天生丽质,雪肤玉骨,那模样身段,只要看过的人,必终生难忘。 因此,自郦妩长成之后,安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媒人给踏破了。奈何郦妩心有暗属,家人宠她,她不点头,便谁也无法奈何。 那承亲王世子萧诀,上门求娶三次均被拒,乃至做出想要强掳的疯狂举动,差点就闹到了御前。 幸而未成事且双方最终为了顾全儿女名声,只好压下此事,私下里调解。承亲王送了许多赔礼,又将萧诀遣至边疆苦寒之地磨炼捶打,这事才算作罢。 往事暂且不表。 此刻,等一应护养都结束,郦妩才被伺候着穿好衣裙,头发还未来得及梳理,外面就有丫头进来传话,说是国公爷请郦妩过去书房。 几个丫头连忙匆匆地给郦妩梳顺了头发,挽了个简单发髻,连发饰都未来得及佩戴。 吕嬷嬷从外头进来,见郦妩发髻松松散散便走出庭院,头上连个簪钗都无,不由轻呼道:“我的姑娘诶,这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没事,是父亲叫我,自己家里,随意些也无妨。”郦妩摆摆手,带着玲珑出门。 吕嬷嬷欲要再说两句,但一想起往年容世子常来府中时,郦妩在家中不管去哪里都会盛装打扮才会出门。而如今…… 唉。她望着廊庑下郦妩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郦妩的父亲郦崇便是如今的安国公。他是郦家大房嫡长子,袭了爵位,娶的是明月郡主,生有一儿一女,郦殊和郦妩。看着美满风光,但夫妻长期分居两屋,感情不睦甚至都不掩饰。 不过,郦崇和明月郡主夫妻感情虽然不睦,但疼爱郦妩倒是如出一辙,甚至比一般父母还要偏爱十分。仿佛要将那些无法宣泄的爱意都放在郦妩身上,以至于对她几乎溺宠。也幸得郦老夫人常在旁边敲打,才没有将郦妩养得太歪。 郦妩进了郦崇的书房,发现竟然是宫里的画师来了。 她不由地想起今日在千味居时,林婉柔与唐燕如的对话,皇上和皇后娘娘要给太子遴选太子妃。当时林婉柔说郦妩的画像应该也会被送往宫里。 这速度也太快了,才说起这事,宫里画师就到她家了。 既是为太子选妃,那么权贵重臣之家尚未婚配的女儿自然是逃不掉的。 怪只怪她任性,又被家人宠着纵着,拖至如今十六七岁了,还未曾定亲。 待郦崇将官面上的话过了一套,郦妩便在窗棂旁的椅凳上坐下,漫不经心地对画师道:“画吧。” 寻常女子估计得回去细致地收拾打扮一番,再给画师塞点银子说些美言,让其尽心。 但郦妩想着自己只是走个过场,懒得用心,也没那个心情。 毕竟太子殿下又不喜欢她,更是瞧不上她,他见过她太多蠢事荒唐事,还曾亲身耳听目闻过她跟容谨倾诉衷情。 所以,谁都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唯独她不可能。 3 第3章 要给郦妩画像,沐画师却有些犯难了。 去别家画像,各家自然都是塞了银子,说尽好话。到这安国公府,国公爷虽然也敷衍了几句客套话,按惯例给了不少银子,可沐画师却有些汗颜。 过往别人塞银子是为了让他们多多润色,画得美些。 可面对这位郦大小姐,他却为难了。 笔墨丹青不仅无法描摹这位大小姐的一半丽色,更是不可能将她画得比本人更美了。 他这个银子收得,简直心虚惭愧。 沐画师打起十二分精神,流着虚汗,画了大半日,唯一能做出的润色便是给郦妩空无一物的发髻上添了些簪钗步摇,再给她空荡荡的耳垂补了个耳珰。 至于她的样貌与神韵,能抓住十之六七,已是用尽他平生的才艺功力了。 沐画师擦了一把汗,搁笔直起身。 郦妩坐在那里大半日也是耗尽了耐心,见状连忙问:“可是画好了?” 沐画师没敢应。 画是画完了,可他觉得没画好。 郦妩微微抬手,一直候在一旁的玲珑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身。她走到画架旁端详了一番,目光落在画师补出来的耳珰上,停留了几息。 她自小娇气怕疼,至今十六七岁了,都还未穿耳洞,是以常年都没戴耳珰。 这画师给她补上耳珰,看着还挺新鲜的。 郦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笑着说道:“可以了,有劳。” 沐画师又擦了一把汗,目送这位大小姐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准备回宫里交差。 心里暗道这位郦大小姐,不仅容貌出色,气度也非凡。他都没将她的颜色神韵完全画出来,她竟然也就这么知足了。 不过,哪怕就只凭这十之六七的姿容,也足够藐视所有佳人了。 沐画师心忖,这大概就是这位“第一美人”的底气,所以没与自己计较。 * 郦妩回到自己的听雨苑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到了掌灯时分。 吕嬷嬷没有张罗人摆上晚膳,而是站在廊下,等郦妩回来,便迎上前道:“郡主叫姑娘去菡萏斋用晚膳。” 吕嬷嬷口中的郡主便是明月郡主,安国公夫人,郦妩的母亲。 明月郡主住的菡萏斋是安国公府内最美的地方。屋宇沿湖而建,廊庑连着水榭凉亭。夏秋季节,可以坐在凉亭下,看满池荷花,清风拂面,馨香怡人。 晚膳便摆在水榭凉亭中。 郦妩到的时候,明月郡主正倚在凉亭阑干旁,望着暮色下的满池荷花出神。 芙蓉出水,清艳脱俗。 明月郡主也如那出水芙蓉一般,清艳无双。三十好几的人了,依然清丽丰美,耀眼夺目。 听到郦妩走近的脚步声,明月郡主转头过来,依旧年轻貌美的脸上,带了些笑意,朝郦妩招了招手:“央央,过来。” 郦妩儿时对廊庑下挂着的风铃发出的泠泠之声十分感兴趣,明月郡主便给她取了央央这个小名,出自“龙旂阳阳,和铃央央”(注1)。 郦妩走到明月郡主身旁,很自然地偎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娇娇地喊:“娘。” 明月郡主出身高贵,性情清冷,对谁都一副淡淡模样。她虽生了郦殊和郦妩两个孩子,但是郦殊沉稳板正,不爱黏人,且又长得跟安国公郦崇一模一样,所以便被她疏远许多。 唯独待郦妩不同。这个女儿不仅长相肖似自己几分,而且生得极好,任谁见了都心生怜爱。因此对郦妩十分的纵容宠溺,也爱她这般黏着自己。 “饿了没?”明月郡主摸了摸郦妩的脑袋,拉着她在凉亭里的桌子旁坐下,石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郦妩摇了摇头:“不饿,就是坐了半日,腰都坐酸了。” 明月郡主问:“宫里的画师来过了?” 郦妩点头:“嗯。” 明月郡主瞥了她一眼:“入宫虽然荣华,可宫门深似海,去了可就不自由了,你可愿意?” 这话其实问了也无太大意义,毕竟也不是自己愿不愿意所能决定的。但身为父母,总得问问儿女想法,好给她些劝慰或开解。 不过,郦妩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么多千金大小姐,也不一定就会选上我了……放心吧娘,太子殿下他不喜欢我的,肯定不会选我。” 明月郡主目光落在女儿娇嫩鲜妍的脸上,沉默不言。 半晌,她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吗?其实说起来,太子殿下还曾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就不得不提起两年前的一件事了。 当初郦妩听说容谨要娶亲了,伤心欲绝。在家里一时闹着让家人想办法,让她给容谨当平妻,一时又恨自己还不如生作普通人家女儿,可以给容谨当妾,至少可以跟他在一起……诸般不如意后,又吵着嚷着要出家做姑子…… 种种疯魔,让从来都宠她纵她的家人也忍不住将她狠狠地训了一顿,并让她在祠堂里罚跪自省。 郦妩却趁夜想办法支开侍女随从,学话本子里那样,取了件男子衣裳,束了头发作男儿打扮,一匹快马从后门逃离了家。 也是从小被家人溺宠坏了,做起事来任性妄为,胆大包天,不顾后果。 那头,郦府的人发现郦妩不见了,阖府上上下下都急疯了,又得顾忌郦妩的名声,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人暗地里去寻。 这头,郦妩被后半夜的一场瓢泼大雨浇得狼狈不堪,又因为雨地湿滑,她骑术不精,摔落马下。最终人马两散,她还滚了一身泥水。 郦妩在四野漆黑的官道上,孤零零地站在深夜暴雨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生锦衣玉食,荣宠尊贵,往日里连鞋袜沾了一点泥水都要娇气地哭嚷的少女,此刻却滚了满身泥水,被暴雨兜头浇淋,从未有过的委屈与狼狈。 也是这一场雨,将她彻底浇了个清醒。 她头一次生出悔意,想要回家。 可这雨夜里,别说是马车人影,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能是人伤心绝望到极致,反而什么都不怕了,郦妩心里想着,此刻便是来个阴魂鬼物,她都敢与之作伴了。 鬼是没遇到。 蒙蒙雨夜里,官道上行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那马车外观朴素,也无任何徽记,乍一眼瞧上去普普通通,但是拉车的马儿体魄健壮,四蹄有力,非一般普通的马儿,而是战马。 战马受军府管制,这马车里的人,绝对非一般的贵人,兴许还有可能是熟人。 郦妩心下一喜,立即便冲了上去。 战马极其灵敏,嘶鸣一声,扬蹄止住了步伐。 马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郦妩看清了马车中的人。 正是当朝太子殿下与一名儒雅男子。 那一次,便是陆鉴之所说的“有幸见过一面”。 当时郦大小姐一身朴素男装,满身泥水,头发凌乱,按理说跟“第一美人”之称应该相差甚远。 可绝色美人即是绝色美人,哪怕落魄了,也还是美人。 四野漆黑,只余马车里照明的夜明珠透出的亮光落在少女身上。 她束起的头发,早就因为这一路的折腾和雨水的冲淋而松散开来。因着马车较高,她微微仰头,滴滴雨水顺着她披散的长发往下流淌,乌黑发丝贴着娇嫩的面容,衬着那双明媚雾眸与白肤红唇,艳极近妖。 不仅不显狼狈,反而让人想起了那些鬼怪志话里的魅惑艳妖,趁着雨夜出来勾人。 更别说那被雨水淋湿的衣料,贴服地裹在她妖娆的身段上,因为激动而剧烈鼓动的胸脯,一起一伏,直接让陆鉴之撇开了眼睛,非礼勿视。 萧衍的表情倒是很平淡,甚至在雨夜里看到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郦妩,似乎也并不吃惊。 只沉默地任由郦妩爬上马车,也未嫌弃她满身脏污泥水,抬手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扔给了她。 相比外面湿冷的雨夜,车厢里显得暖和多了。可是乍然一冷一暖,郦妩裹着萧衍的大氅依旧瑟瑟发抖。 陆鉴之拿起小桌上另外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杯热茶给她。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鉴之虽然有满腹疑问,但也知这些事关姑娘家清誉,不太好问出来,只好保持缄默。 萧衍也没有开口,连寒暄都省了。 其实也无须问。 从过往对这姑娘的了解,以及知晓近期容谨要娶亲了,此刻的一切便都明了。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这姑娘行事如此大胆,竟然敢一个人私自离家出走。到底是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还是被家人溺宠过度,肆意妄为至此。 等到萧衍将郦妩送至郦府,郦家人自是无比感恩,搂着郦妩边哭边道谢。 因为过往的龃龉,郦妩向来对萧衍是口敬心不敬,那回也头一次态度无比诚恳地对萧衍说了一句:“谢谢太子殿下。” 但萧衍并未理她,面无表情地朝郦家人颔了颔首,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马车,离开了郦府。 …… 回忆过往,郦妩也觉当初的自己有多荒唐。 萧衍见识了她种种幼稚尴尬和肆意妄为,瞧不上她,她也明白。 因而,他又怎么可能会选她为太子妃。 4 第4章 水榭凉亭下,数盏宫灯映出一片暖光。 明月郡主跟郦妩聊完几句,正要执筷用膳,水榭长廊上便传来了轻细的脚步声,略带点急促匆忙。 郦妩抬头,水榭廊桥两侧的石柱灯照出的疏淡光影下,一名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正疾步赶来。 那女子衣着锦绣,面容柔美,身后一名提灯丫鬟快步紧跟。 一主一仆行到近处才慢慢放缓脚步,朝明月郡主过来。到三尺距离时,便盈盈一福,女子柔婉嗓音带了些急促:“儿媳给母亲请安。有……有事来晚了,还请母亲宽宥。” 这是安国公府大公子郦殊的夫人,也是郦妩的嫂子,国公爷和明月郡主的儿媳——桑瑜。 明月郡主瞟了一眼桑瑜,只见她颊生红晕,眼含水光,声带气喘……因为何事而来晚,简直不言而喻。 明月郡主轻轻皱起秀眉。 这才刚刚天黑,尚是晚膳时间,怎么就…… 简直不成体统。 明月郡主有心想敲打这儿媳几句,奈何郦妩尚在这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她面前说这些。 且也知这一切并非桑瑜之错。她那儿子,身材跟郦崇相似,高大颀长,若是真要拗着桑瑜做什么,以桑瑜娇小的身段,柔顺的性格,大概也劝阻不了。 这也是明月郡主宠溺郦妩却疏离郦殊的原因之一。只因她那儿子,不仅相貌性情跟郦崇一个模样,就连这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想当初…… 明月郡主及时掐断自己的回忆,只冷着脸朝桑瑜点点头,然后随口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桑瑜垂着眼,小心地答话:“回母亲,尚未。” “坐下一起用饭吧。”明月郡主淡淡道。 桑瑜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谢谢母亲。” 旁边伺候的丫头们连忙伶俐地快速给桑瑜添了碗筷。 桑瑜在下首坐了下来,郦妩偏头朝她微微一笑。这个嫂子性情柔婉温顺,郦妩很喜欢她。且因她名字里也带了个瑜字,更加令郦妩倍感亲切。 郦妩和桑瑜两人陪着明月郡主用了膳又聊了会儿话,便结伴一起离开了菡萏斋。 “母亲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她其实很喜欢你呢。” 琉璃和桑瑜的侍女白露挑灯走在两侧,郦妩挽着桑瑜的胳膊,同她边走边说。 郦妩这话倒也并非安慰人的假话。 以明月郡主的身份和性情,她若是不喜桑瑜,便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话都懒得讲,又怎会邀她坐下一同用膳。 桑瑜轻轻拍了拍郦妩的手,温柔笑道:“我知晓的。” 想起郦殊今日跟她提起的宫里画师来府中之事,于是又问:“画像可是已经画好了?” 郦妩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桑瑜虽然嫁入郦府不久,但也从郦殊那里知道一些郦妩和容谨之间的事情。见郦妩情绪不高,她柔声开口,像是劝慰,又像是帮郦妩权衡利弊: “太子殿下文韬武略皆出众,为人也光风霁月,磊落沉稳……其实也不失为良婿。尤其是其人龙章凤姿,是个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若不是因身份高贵,令人敬畏,京都不知多少女子将会为太子疯狂。 郦妩没吭声。 太子殿下再俊美,再高贵。可他也不是子瑜哥哥啊。 在郦大小姐的眼里,这世间的男子,除了自己家人以外,其余的大概只分为两种:子瑜哥哥,其他男人。 此般模样,便是说一句“一见容谨误终生”也不为过。 只她如今渐渐晓事,不再如往日荒唐任性,不想家人再为自己担心,于是语气轻快地道:“说得好像太子殿下必定会选我为太子妃似的……你们过于担心啦。” 又戏谑地转开话题:“我要去告诉大哥,嫂嫂跟我说太子殿下是个美男子。” 桑瑜连忙拽住她,惶惶求饶:“好妹妹,可千万别跟你大哥说这个。” 她那夫君醋劲极大,今日她不过说了一句“容世子重情重诺,又才比子建,貌若潘安,也难怪央央会倾慕于他,对他念念不忘。” 因着“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这几个字,她便被郦殊压着弄了许久,到了给母亲请安时间也不放她走。直到她哀哀求饶说若是晚太多,母亲今后便要恼她了,郦殊才堪堪放过她,她这才来得略晚了。 郦妩嘻嘻一笑:“嫂子放心吧,我与你玩笑的,才不会告诉大哥,免得他又欺负你。” 两人一路说笑,然后在岔路道别,各回各院。 郦妩回到自己院中,自是又沐浴收拾了一番。 因着时间尚早,她先是看琉璃在灯下给她做小衣,又跟玲珑和琥珀琢磨了一番新的膏脂香露方子。 最后三个丫头各忙各的去了之后,郦妩就坐在窗棂前矮几旁,逗弄了一下趴在软垫上刚刚睡醒的狸奴。 她这狸奴全身皮毛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蜷成一团在那里睡觉时,像个雪白的汤圆儿,所以郦妩便给它取名“汤圆”。 汤圆是一只秀气的小白猫。淡紫色的眼眸,鼻头、嘴巴和爪子肉垫都是粉色的,看起来漂亮又娇嫩。性情也慵懒娇气如同郦妩一样,真真是物肖其主。 郦妩揉弄把玩了一番汤圆光滑的皮毛,然后才又重新净手,拿出今日在琳琅阁新买的那匣桃花笺。 矮几上越窑青瓷莲纹香炉里,青烟袅袅,淡香盈鼻。郦妩一袭藕粉色软缎襦裙,跪坐在软垫上,左手捻起一张花笺,右手执着一枝细管羊毫笔。 玛瑙跪坐在一旁,给郦妩磨墨。察觉她白嫩的手指在桃花笺上轻轻抚动着,半晌不落笔,心里有些诧异,便抬头朝郦妩看去。只见她正偏着头,目光望向窗外树梢上的一勾弯月,兀自发呆。 郦妩眼睛望着窗外的月,脑子里却反复想起今日在琳琅阁看到容谨温柔扶着宋莹的模样。 身为国公府千金,郦妩生平从未艳羡过任何人,连宫里的金枝玉叶她都不稀罕,唯独只羡慕宋莹一人。 只因她与子瑜哥哥早早定亲,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世子妃,与他白头偕老,厮守终生。 郦妩收回眸光,提笔蘸了泛着清香的墨汁,在桃花笺上认真地抄写了几行字。然后便怔怔地望着那几行字发呆,直到墨迹干透了,她才亲自捧来她最珍贵的百宝匣,将自己新写的花笺珍而重之地放进去。 而那匣子里,已不知道放了多少张这样的花笺了。 那一匣子,承载收纳的全是少女满满的恋慕与相思。 * 次日是八月初五,也是永定侯府小侯爷的夫人谢云兰的生辰,便于这日在永定侯府的兰园举办游园会,广发请柬,帖子自然也有郦妩的一份。 这位小侯爷的夫人,尚未出阁还是韩国公府谢家大小姐时,便声名在外。 与郦妩的“艳名”不同,谢云兰是备受称赞的“雅名”。 更让大家心照不宣地是,这位谢大小姐,还是当今太子殿下萧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据传当年太子殿下与谢云兰走得极近,甚至有意娶她作太子妃,而不知道是何原因,谢云兰转头却嫁了永定侯府的小侯爷韩旭。又传太子殿下因此伤心欲绝,自请远走边关历练,至前些日子才回京都。 而太子这次回来的时间也掐得极妙,正好是谢大小姐生辰接近之日。 于是便有人在私下里打赌揣测,此番谢大小姐的生辰宴,太子殿下会不会来。 虽然谢云兰已经出嫁,但此次她的生辰宴是以小侯爷的名义举办的游园会,为的是人多热闹,并不限男客女客,因此大家才有此猜测。 郦妩在侍女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完毕,手里捏着那张描了白玉兰花的帖子,想起太子与谢大小姐之间的这段渊源,忽地笑了一下。 琉璃在旁边给她再次理了理披帛,见状问道:“姑娘笑什么?” 郦妩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只在心里暗想:怎么忽然间竟觉得太子殿下与自己颇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堂堂太子殿下,尊贵至此,居然还娶不到自己倾慕的女子,跟她比起惨来,竟然不遑多让。 连太子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在感情上都会失意,她郦妩一个小小女子,在情之一事上无可奈何,似乎也很正常。 如此一想,心头的沉郁竟莫名消散了许多。 又想起今日子瑜哥哥也有可能会带着他的夫人一起参加这场宴会,心里便越发期待起来。 于是郦妩带着还算轻松愉快的心情,去赴了谢云兰的生辰宴会。 谢云兰和小侯爷韩旭亲自在门口迎客,夫妇二人可谓是男才女貌,伉俪情深。 郦妩下了马车进园时,谢云兰朝她柔和地微笑了一下,颔首打了招呼。 谢云兰人如其名,清雅如兰,雍容端庄。 郦妩趁着跟谢云兰寒暄之余,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暗想,也难怪太子殿下会倾慕谢云兰。毕竟他是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而谢大小姐这样的气质与模样,确实当得起母仪天下。 人们私下里提起谢云兰弃太子而转嫁小侯爷,十分纳闷与不理解。 郦妩也有些好奇,谢云兰为何舍太子殿下而嫁给了小侯爷? 不过听说谢云兰和韩旭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所以郦妩好奇之余又有些钦佩和理解谢云兰的选择。 毕竟这世间再尊贵的男子,又怎能抵得上自己心仪之人。 但是,这世间情之一字,有人欢喜有人忧,只可惜了尊贵如太子殿下也同她一般,成了失意之人。 郦妩忍不住也在心里猜测着,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会不会来? 5 第5章 今日赴宴,郦妩带了两个人。一个是贴身大丫鬟琉璃,一个则是近身侍卫洛离。 洛离就是郦妩她爹从万绝谷重金请来的绝顶高手。 虽然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虽然郦妩还未曾见过他露一手。 但少年冷冰冰缄默不言的样子,确实有点不显山露水江湖高手的感觉,且他的轻身功夫郦妩也是见过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自两年前郦妩离家出走,以及差点被萧诀掳走等等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之后,如今每每郦妩出门,家人要求她必须带上洛离。 只不过今日因着这是侯夫人谢云兰的生辰宴,少年冰冷执剑随在身侧终究不妥,所以到了永定侯府后,郦妩便让洛离自己找个无人的地方待着。 洛离轻功了得,一个纵身就跃上屋顶,几个腾挪间便不见了踪影。 郦妩则带着琉璃在兰园宴客花厅里坐下,抬眼间便看到了已落座的林婉柔与唐燕如。 二人比郦妩早到,知道的消息也多了一些。 “子瑜哥哥不来了?”郦妩听了唐燕如的话,本来充盈亮光,满是期待的眼神,顿时就暗淡了。 太子殿下来不来,她只是顺便好奇一下。而容谨来不来,才是她最在意的。 “是啊,听说容世子因其夫人身子不适,只能致歉不来,在府中陪夫人看医养病。”林婉柔说道。 郦妩顿时沮丧极了。 她满心郁闷地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周围的人却全都在暗暗打量她。 毕竟“第一美人”之称不是虚的,郦大小姐到哪里都备受瞩目。 尤其是听闻最近太子选妃,郦妩未曾婚配,自然会参选。所以今日众人对她的关注更多,其中尤以谢云兰的嫡妹——谢府二小姐谢云棠,落在郦妩身上的视线最久。 坐在谢云棠右首的苏珍珍见谢云棠一直盯着郦妩那边看,张口便道:“听说宫里的画师昨日也去了安国公府。” 坐在谢云棠左首的孙玉华见谢云棠脸色不是太好看,瞥了一眼郦妩那边,连忙道:“她就算也去参选又能如何?太子殿下光风霁月,端方沉稳,才不会看上这种妖里妖气的女子。” 太子可是未来储君,大家都知晓他心仪的是谢云兰那样雍容端庄的女子。当然,这句话孙玉华在谢云棠面前没敢说,即使谢云兰是谢云棠的嫡亲姐姐。 苏珍珍意识到自己提了令谢云棠不开心的事情,连忙找补。知道谢云棠最关心什么,她笑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是否会来?” 闻言,谢云棠果然抬首朝园口方向望去。 她一早起来精心梳洗打扮,穿上最满意的新制衣裙,戴了最时兴的首饰,早早地来到姐姐姐夫府中,翘首企盼,殷殷遥望。 可惜,太子殿下没来。 萧衍虽然自己未到,但派了他的近身内宦李遥送来了生辰贺礼——东海国进贡的珊瑚树。 李遥让底下小太监掀开盖在珊瑚树上的绢布,展露了这礼物,众人立即哗然捧场。 这样整株且颜色鲜妍璀璨、样式华美绚丽的珊瑚树,可都是从极深海域里寻得的,极其珍贵。 太子殿下这礼送得光明正大,不含私情。有太子殿下的避嫌,也有太子殿下的尊重。韩旭和谢云兰夫妇二人都很欣悦,微笑领着府中众人跪下行礼,谢了太子恩典。 而此番更让大家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谢大小姐,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果然是不一般的。 即便她出嫁了,太子也依然对她念念不忘,送来了生辰贺礼。 收了太子送来的生辰礼,确定太子不会来,游园会便正式开始。郦妩本来就心情沮丧,而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更加令她不愉快了。 其一是,郦妩与谢云兰的嫡妹——谢府二小姐谢云棠起了些龃龉。 其实过往的各种诗会花宴等,郦妩也碰见过谢云棠数次,虽然彼此气场不合,无意结交,但也相安无事。 郦妩一直觉得谢云棠似乎不太喜自己,不过,谢云棠平日里处处学其长姐,也想博得个温婉沉稳端庄大气的雅名,对郦妩还算客气。 今日却不知怎么地,处处挤兑郦妩,以至于唐燕如看不下去,跟谢云棠的拥趸者直接吵了起来,被郦妩和林婉柔拉了开来。 “这个谢云棠平日里就装模作样,我早就看穿她的虚伪把戏了。”唐燕如气呼呼地在凉亭石凳上坐下,“今日她是吃错药了,那尖酸刻薄撺掇跟班挤兑阿妩的样子,可真难看。阿妩你是不是最近得罪她了?她怎么突然破功,不装淑女了?” 郦妩抚了抚她的背,帮她顺气,“我也不知道,我最近都没遇到她,上一回花宴,连句话都没跟她讲过。” 林婉柔也在拍抚着唐燕如,闻言想了想道:“约莫是因为太子选妃的事情,听说谢云棠的画像也早就送入宫里了。” 唐燕如眨了眨眼,“太子选妃,她挤兑阿妩做什么,难道是已经定下阿妩做太子妃了?” “这倒没有,说是要到中秋宫宴前才会宣布。”林婉柔笑道,“只是,谢云棠听说阿妩也去参选太子妃,大概是着急了。” 谢云棠一直倾慕太子,虽然知晓太子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不喜欢郦妩。可是听闻郦妩也参选太子妃后,便心有不安,今日再次看到郦妩那柔媚娇美的模样,更是危机感十足。 这位郦大小姐也不知是不是修炼了什么妖术,一日比一日更能惑人,万一太子殿下色迷心窍,选了郦妩怎么办? 今日太子没来,谢云棠扑了个空,心里本就郁闷。因此新嫉旧怨一起上来,便再也忍不住,失了往日的伪装,开始针对郦妩。 经由林婉柔一提,唐燕如立即恍悟过来。抬手捏了捏郦妩细嫩的面颊,咬牙道:“怪你这张脸,太招人了。” 确实是招人的,甚至勾得有些人执念不消,乃至疯魔。 这便是今日这场宴会让郦妩不愉快的第二件事了。 ——那个“小魔头”萧诀回京了,他也来参加了这场游园会! 林婉柔与唐燕如跟郦妩在凉亭歇息了一会儿,就各自带着侍女回了宴会。毕竟主家宴请,宾客离场太久有些失礼。林婉柔与唐燕如便先行去了。 郦妩表示自己晚点再过去。 天气还有些余热,郦妩坐在凉亭里,摇着纨扇乘凉,琉璃侍立在她身侧,也给她打着扇子。 萧诀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一袭黑色骑装,头上没有着冠,只简单束了个马尾。手里还拎着一副马鞭,完全不是来赴宴的样子。 萧诀也确实不是特地来赴宴的。半个时辰前,他才刚刚抵京,听说郦妩在永定侯府赴宴,便也顾不得休息,更顾不上沐浴换衣,风尘仆仆地便赶来了兰园。 虽然他回来得突然,事先没有帖子邀请,但萧诀的母亲承亲王妃和谢云兰的母亲是嫡亲姐妹,两家是表亲关系,所以小侯爷韩旭和夫人谢云兰自然由着萧诀自由出入兰园。 郦妩瞥见花园小道上突然走来的萧诀,惊得立即站起了身。 两年未见,昔日张狂恣肆的少年世子也磨平了棱角,气质却变得更加阴鸷危险。 无人知晓他这个京城贵公子在边疆苦寒地有多难熬,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便是靠着对郦妩的反复思念与肖想度过的。 因而,边疆苦寒之地两年的磋磨,并未让萧诀对郦妩的觊觎有所消减,反而因为长年未见,相思更苦,执念更深。 他的目光几乎是有些痴狂地落在郦妩的身上。 野兽一般灼热、贪婪的视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从头到脚一寸寸摩挲、揉捻。 郦妩被萧诀这般露骨的眼神死死盯着,手指不由紧紧地捏住纨扇扇柄。 过往的阴影还在心头未散,琉璃看到突然出现的萧诀,也快吓坏了,但还是立即移步挡在郦妩身前,目光在园中四顾,却发现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在。 一主一仆,眼睁睁地看着萧诀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像被掐住了喉咙吓僵了的猎物,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更忘了逃跑或呼救。 直到萧诀走进了凉亭里,郦妩才连连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瞪着他:“你、你怎么回京了?” “我不能回来吗?”萧诀炽热的目光依旧凝在郦妩的脸上,右手里的马鞭一下一下地砸在左手掌心,“听说你家里也将你画像送入宫里了?” 自从萧诀三次求娶郦妩都被拒之后,来安国公府求亲的人便几乎没有了。 萧诀的父亲承亲王是嘉文帝的同母胞弟,嘉文帝贤明宽厚,对自己这个胞弟也极为亲近。承亲王就萧诀这么一个独子,自然也就养得骄纵跋扈,张狂恣肆。只要他不杀人放火犯大错,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 所以,这京城里,谁不惧怕这位“混世魔王”?众人暗地里直呼他为“小魔头”。 这萧诀求娶郦妩都被拒了三次,那郦大小姐即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无人再敢跟萧世子争抢了。更何况他当初还放话,除了他,还有谁敢娶郦妩。 只是,萧诀倒是忘了,他头顶上还有天子,还有太子。 他回京半路听说太子选妃,知晓郦妩也会参选,便马不停蹄,披星戴月一路急赶,比预定回来的时间都提前了两日。此刻看着比两年前更加妩媚动人的郦妩,又如何甘心将她拱手让给他人。 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郦妩也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很少怕过谁。她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怕萧诀,只是这人行事太疯狂了,让她不得不顾忌。而且她知道,洛离就算不出现在人前,也不会走太远。只要她一遇到危险,他就会出现的。 因而更加有了底气,她轻轻拨开琉璃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子,目光直视萧诀:“是又怎样?太子选妃,尚未婚配的贵女,都可参选。” “是吗?”萧诀看着她,讥讽一笑:“太子是不会选你的。” 萧诀的父亲承亲王既是嘉文帝的同母胞弟,按普通百姓家里的说法,太子萧衍即是他的堂兄。太子不仅身份比萧诀更高贵,年纪也比他长,哪怕混账如萧诀,从小到大对萧衍也莫名有些敬畏。 所以若是萧衍真要选郦妩,萧诀也是没办法的。大概是有些底气不足,他又重复了一句:“太子不会选你的。” 如果说在之前郦妩对参选太子妃还有那么一丝不情愿的话,那么这会儿,她反倒是释然了。 反正如果不是嫁给子瑜哥哥,那么嫁给谁不是嫁?嫁给太子反而更省心,太子妃的身份起码能护得住她,便是萧诀这个目中无人的疯子,对上太子,也是畏惧几分的。 听到萧诀说太子不会选自己,郦妩微微扬眉,看着萧诀,淡淡道:“那可未必。” 这当然是气话,为了气萧诀。毕竟她可没那么足的底气觉得太子殿下一定会选她。 这话也确实气着萧诀了。 萧诀面色微黑,上前一步就要逼近。 琉璃又惊又怕,但还是勇敢地挡在郦妩身前。 郦妩倒是无惧,扬高声音,唤道: “洛离——!” 6 第6章 “咻——” 几乎是下一瞬,一道纤长挺秀的少年身影便闪现在郦妩身前,挡在了她和萧诀之间。 萧诀几乎都没看清这少年是如何出现的。 本能告诉他,这少年不简单。可洛离看起来年龄实在太小,因此萧诀也就未将他放在眼里。 “走开,别挡小爷的路。”萧诀说着,手中的马鞭就毫不客气地朝少年甩去。 岂料那马鞭连少年的一根寒毛都还未碰到,便听“嘭——”地一声闷响,马鞭被少年扬手用剑鞘格挡开来。 像是被巨石击中,力有千钧。萧诀只感到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几乎失去知觉。马鞭差点被那巨大的力道震得脱离了他的掌心。幸得他平日里练武,力气过人,马鞭才没有脱手。 萧诀心里一惊,目光犹疑地看向那少年。 少年却一脸冷淡,脸不红、气不喘,连丝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 而从头至尾,少年的剑甚至都未出鞘。 若是往日,向来张狂、恣肆无羁的萧世子,定然要跟这少年厮打一番,分个胜负,顺便狠狠教训他一顿。 可两年的边疆捶打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的,他如今性子被磨平许多,经验也丰富很多。 不知为何,萧诀看着这冷冰冰的小少年,竟莫名觉得他那剑一旦出鞘,必是要见血的。 仅仅只是一鞭,萧诀便领略了洛离的身手,他很识时务地没再与之缠斗。停了下来,目光越过少年看向郦妩:“你这侍卫是特地为了我而请的?” 郦妩见识到了洛离对萧诀的压制,很是高兴。嘴角扬起,懒懒地扫了萧诀一眼,纠正他的错句:“是为了‘对付’你而请的。” 萧诀没有生气,反而很兴奋。 郦妩向来对他不假辞色,懒得搭理,更不会为了他费心。此番请了个江湖高手做侍卫,至少是特地为了他——虽然只是为了防范他、对付他。 郦妩没再理会萧诀,带着琉璃往花厅方向返回,洛离也紧跟其后。 萧诀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不过他没有机会再跟郦妩说上话,更没机会纠缠她。 郦妩匆匆跟谢云兰致歉告辞。谢云兰看了看她,又望了望缀在不远处面色不豫的萧诀,恍悟过来。 谢云兰又重新看回郦妩,摇头轻叹:“抱歉,是我招待不周。阿诀回来得突然,我本来以为他在边疆两年会变了些的……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主家的面子总是要顾着的,郦妩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玩着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家歇息。” 说罢又笑了笑,“还忘了跟你说一声,谢姐姐生辰快乐。” “谢谢。”谢云兰也笑了。她跟谢云棠不同,她的贤淑不是装的,品性是真的温良大气,笑容也极其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郦妩跟林婉柔与唐燕如也打了招呼,然后转身走了。 谢云兰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姐姐干嘛看着那个妖女发呆?”谢云棠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 谢云兰回神,面色有些无奈,“怎么这样说她呢?” “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长得跟个妖精似的。” 对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嫡亲妹妹,谢云兰也责怪不起来,只温和劝说道:“你呀,不要与她为难。” 谢云棠满脸不屑:“我就是看她不惯。” 谢云兰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听姐姐的话,别与她作对。” 谢云棠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显然是并未将谢云兰的话听在耳里。 同样是国公府的千金,身份同样尊贵,她难道还怕郦妩不成? * 郦妩回到安国公府。在庭院处遇到一名高大英俊,身着锦袍的男子。那男子正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郦妩的兄长——郦殊。 撞见正要出门的郦殊,郦妩笑着唤他:“大哥。” 眉间带着忧虑的郦殊看到郦妩,立即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宇稍稍舒展,像是松了口气,问道:“听说萧诀回来了,他今日是不是也去了永定侯府?” 郦妩点点头:“是。” 郦殊连忙问:“你们遇上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郦妩不答,只扭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然后笑道:“大哥,洛离功夫好厉害啊,萧诀都不敢跟他对峙。” 她这样一说,又笑得那样轻松,郦殊大概一猜便知晓是什么情形了。他扬了扬眉,也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洛离可是我带着千两黄金,亲自去万绝谷请的。” 黄金是郦崇出的,跑腿是郦殊跑的,郦殊也不居功,对外都说是郦崇请来的高手。 郦妩点头,夸他:“大哥真有眼光。” 郦殊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就你嘴甜。如今带着洛离,去哪里你都不用怕。” 郦妩嗯嗯点头,兄妹俩寒暄几句,就各自回屋了。 虽说带着洛离,去哪里都不怕了,可是因为萧诀才刚回京,郦妩着实不希望再碰见他,因此这些日子也懒得出门了。 她在府中百无聊赖,每日不是看书逗猫,就是去陪明月郡主吃吃饭、赏赏花,或是跟桑瑜聊聊闲话。 偶尔还去老太太那里坐坐,陪她抄抄经书。 郦老夫人吃斋念佛,说自己喜欢清静,免了一家人对自己的晨昏定省。但其实老人家还是很喜欢小辈来这里热闹热闹。 虽然郦妩总说家里老太太对自己最严厉,但郦老夫人其实也最喜欢她。 只是老太太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罢了。 郦老夫人看着安静坐在那里抄着经书的郦妩,秋日淡淡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她雪白细嫩的小脸上,仿佛连肌肤都透着光,明丽又娇妍。 这孩子太会生了。不仅容貌集齐了郦崇和明月郡主的优点,甚至整个郦氏一族的钟灵毓秀仿佛也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令人怎么看怎么爱怜。 有时候郦老夫人怕家人对郦妩过于溺宠,只能自己努力板起脸做那个严肃的恶人,斥责她、规训她,怕她被宠坏。 可哪怕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心性极其坚定的老太太,面对着这漂亮灵秀到极致的孩子,面对她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许多时候甚至也都硬不起心肠来训斥。 如今见郦妩倒是比之前乖巧听话了许多,郦老夫人也觉得欣慰。 虽然郦妩已经十六七岁了,可郦老夫人有心想将她再留在府中两年。 这边郦妩以为自己不出门就万事一身轻,郦老夫人也想着将郦妩再多留两年,却不知更大的事情即将降临在郦妩身上。 * 皇宫,文华殿。 已经入夜,殿内宫灯盏盏相接,四壁又嵌有夜明珠照明,将整个文华殿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与太子正站在殿中四壁挂着的一幅幅贵女图前。 大晋历来的皇后、贵妃、太子妃等,大都是以这样的形式选拔。画像虽然多有润色,但也与本人不会相差太大,毕竟若是相差悬殊,总有欺君之嫌。 且每逢大节及帝后生辰,便会举行宫宴,达官贵人常带家眷赴宴,大多数贵女模样,都有个大概印象。所以这选妃仪式,至今时今日,虽说只是个过场,但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嘉文帝贤明厚德,说是以自愿为原则。但家里有尚未婚配的适龄女儿或孙女的权贵重臣们,哪怕有个别心疼女儿,不想她入宫的,也还是得送来画像,或乖乖地请宫里画师去画像。 谁也不希望皇帝觉得自己竟然连他的儿子都看不上不是? 更何况,太子萧衍文从当世大儒,武承隐士高人,文韬武略样样俱佳,雅名闻达天下。其人也是俊美无俦,隽雅无双,赞一句九天神祇都不为过,要说看不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时至今日,这些画像,该送来的,差不多都送到了。 每幅画像都极尽华美,画中女子也是环肥燕瘦,婀娜多姿,各有千秋。画像还详细记录描述了每位佳人的家世、生辰年岁等等。 嘉文帝陪着萧衍一幅幅看过去,在每幅画面前都停留不足两息。太子一眼扫去,兴趣泛泛,嘉文帝也猜不透他到底钟意哪个。 直到步子又移到下一幅画像前,萧衍瞥了一眼画像中的人,脚步稍驻。 嘉文帝定睛一看,眼神顿时一亮。 只见画像中的少女美艳灵动,尽态极妍,犹如天妃降临。 他瞥了一眼自己那挑剔的儿子,发现他竟然脚步未挪,这次停留时间早就超过了十息都不止。 萧衍的视线正落在郦妩的画像上,目光凝视着画像中郦妩的耳珰。 他耳聪目明,记忆过人。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大小姐是从来不曾戴过耳珰的。 嘉文帝见萧衍唇边挂着一丝轻浅笑意,觉得有些稀奇。他这个儿子向来严肃板正,很少露出情绪表情,尤其不太爱笑。 于是问他:“选这个?” 萧衍顿了一顿,目光再次落在画像中少女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淡淡道:“嗯,就这个。” 说罢,余下的画像甚至都懒得看了。 嘉文帝也没有勉强他,毕竟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了,再看也没有太大必要。 这太子妃选得过于快速敷衍,太子脸上也没见太大喜色。 不过,嘉文帝看了看自己儿子,又捋了捋下颌短须,心中暗笑: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多么地严肃正经,奉先贤为圭臬,仿佛视女色为草芥。没想到终究也是个看脸的,选来选去,果然还是选了最好看的那个。 7 第7章 “兹选安国公郦崇之嫡长女郦妩,为皇太子妃。先行纳采问名之礼,择日纳徵告期册封……” 直到宫里来的大太监宣读完圣旨,安国公郦崇率一家老小接旨谢恩,郦妩跟着叩头跪拜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今日好不容易容谨来安国公府找郦殊小聚,便是此刻他还因回避而留在郦殊的书房内。 郦妩本想着一会儿找个借书的由头去大哥那里,哪怕只是多看子瑜哥哥一眼,说上两句话都是好的。 可才这么会儿功夫,她就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圣旨给砸晕了。 天家的丰厚赏赐一抬又一抬地鱼贯而入。郦妩被侍女扶起身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郦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亲人们的神色喜忧参半。 最终明月郡主走过来,摸了摸郦妩的脑袋,然后便让琉璃她们扶郦妩回去歇息。 郦妩边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心里边想,虽然她跟萧诀对峙时说太子未必不会选自己,但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抱过一丝希望的。 因为当初她暗恋难捱,简直快要相思成疾,实在忍不住对子瑜哥哥表露衷情时,未曾察觉太子也在场。 当时太子殿下将她的一腔少女心思听了个完完整整,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着重提醒容谨,他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所以容谨很委婉也很直接地拒绝了郦妩。 因此,太子明知道她心有所属,还选她做太子妃,莫不是疯了? * 郦殊跟着父亲张罗着府中的人将纳彩之礼全都收入库房后,这才回了自己的书房。 容谨还在书房里面,正坐在窗边的棋盘旁。他一身洁净白袍,广袖低垂,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还捻着一枚黑色棋子,边摩挲着,边垂首琢磨残局。 听到脚步声时,容谨头也未抬,只笑着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郦殊几步走过来,静静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察觉到气氛不对,容谨抬起头,见郦殊神色复杂,忍不住问:“怎么了?” “宫里来的圣旨……”郦殊缓缓道。“太子殿下选了央央为太子妃。” 容谨摩挲着棋子的手指顿时一滞。 他眼皮微垂,目光落在棋盘中黑黑白白散落的棋子上,半晌都没有吭声。 “子瑜?” “唔……”容谨手中黑子在棋盘一角落下,似乎刚刚只是因为在思考落棋方向而出神。 尔后,他又重新抬起目光,面色如常,温淡一笑,“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为人沉稳可靠。阿妩嫁给他……挺好的。” * 纵然太子妃已经定了下来,但天家礼仪制度,繁复冗杂。等纳吉占卜,礼部最终确定婚期,各部再作准备,离太子大婚还不知需要多久,最快也得明春去了。 不过对于郦妩这个准太子妃来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她需要在大婚之前,入宫跟着皇后娘娘接受教导,学习规矩,一去就得几个月。 好在只是要求她在中秋之后才入宫跟着皇后娘娘,所以她还有几天时间作准备,不至于太仓促。 即使一切来得太意外,但郦妩是个从来不杞人忧天的性子,颇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意味。因而,圣旨一到,整个安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紧张忙碌起来,郦妩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个。 而眼前对于郦妩来说,最要紧的事还是为中秋宫宴作准备。 衣裙与首饰是早就提前订做好了的,只待今日去拿。 马车在京都最知名的成衣铺——雅衣坊前停住,郦妩在侍女的牵扶下,下了马车。 宫宴在即,今日的雅衣坊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皆是王亲贵族、达官显贵的家人女眷。 郦妩进去的时候,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今日没有戴帷帽,本就吸引人。更何况,圣旨一下,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一样转瞬传遍了整个京都。如今人人皆知安国公府嫡长女郦妩被选为了太子妃。 这会儿,各大茶楼酒肆里,还就此事正聊得热火朝天呢。有艳羡太子得了“第一美人”的,也有羡慕嫉妒郦妩从此扶摇直上,未来贵不可言的。 一夜之间,京都多少男儿垂头丧气,多少贵女芳心碎了一地。 谢云棠便是那个艳羡妒忌郦妩,芳心稀碎的贵女之一。 她看见郦妩走进来时,便瞪起一双美目,几乎要将眼珠子给瞪破了。银牙咬着下唇,哪里还有往日维持的端庄娴雅的样子。 雅衣坊的吴掌柜看见郦妩,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大小姐容色过人,穿什么都好看,他们这雅衣坊声名鹊起说起来还有她的一份功劳。郦大小姐简直就是活字招牌,她穿过的衣裙,戴过的首饰,总能在京都掀起一阵风潮。 可以说,郦妩几乎是每个成衣坊首饰铺的宠儿。每个店铺的掌柜们都翘首盼着她光临。 往日里哪个看到她不得赶紧过来奉承,更何况她的身份如今更加尊贵了。 “郦大小姐的衣裳我们一大早就收好了,正打算您没来的话,小的就差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吴掌柜一招手,小二连忙捧来一个精致的衣匣,递给了郦妩的侍女。 郦妩笑着道了谢。 旁边的谢云棠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看到吴掌柜对郦妩阿谀奉承格外优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一旁银牙咬紧:“是我先来的,凭什么先给她?” 这也是个不好得罪的主儿,吴掌柜连忙赔着笑,并呵斥自己的手下:“小许,谢二小姐的衣裳还不赶紧捧上来——!” 小二赶紧风风火火地又将谢云棠的衣匣捧来。 谢云棠却一甩袖子,赌气道:“本姑娘不要了!” 她这一发脾气,吴掌柜的脸顿时就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才好。 吴掌柜往日里待郦妩不错,人也白白胖胖的,十分讨喜。见他为难,郦妩瞟了一眼满脸怒容的谢云棠,淡淡道:“明日就是中秋宫宴了,再另寻衣裳可就来不及了。” 谢云棠正是没有契机找郦妩的茬儿,见她开口,立即就将矛头对上了她,“要你多管闲事?别以为你如今……” 她怒气冲冲,火气十足,像是要冲上去跟郦妩干架似的,旁边的孙玉华连忙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吴掌柜趁机上前赔了许多好话,然后又让小二的将衣匣恭敬地奉给谢云棠的侍女。 郦妩懒得搭理突然变得跟泼妇一般的谢云棠,拿了衣裳,转身就带着侍女出了雅衣坊。 “你拽我做什么?!”见郦妩走了,谢云棠冷着脸甩开孙玉华的拉扯。 孙玉华劝道:“她如今可是钦定的太子妃,咱们与她起冲突,没有好下场的。” “就算她是太子妃又怎样?!太子妃就了不起了吗?”谢云棠说着说着,眼泪却渐渐出来了。 她比谁都稀罕那太子妃位置,更是稀罕太子。嘴里说着太子妃有何了不起,心里却比谁都在意。 谢云棠泪眼婆娑,抬首看着门口方向,望着郦妩远去的马车,伤心又不甘地低喃:“太子殿下……为何会选她?” 在谢云棠的姐姐谢云兰还待字闺中的时候,谢云棠经常跟着姐姐出入。 她亲眼所见,太子殿下明明一直跟姐姐很亲近,两人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只差过明路了。 那时候谢云棠虽然喜欢太子,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默默地等待。 等将来姐姐成为了太子妃,她说不定也可以有机会成为太子侧妃或者良娣的。 可没想到姐姐却极为突然地接受了永定侯小侯爷韩旭的求娶。谢云棠十分惊愕又暗自欣喜。 她也试过问谢云兰,她和太子之间怎么了,谢云兰却避而不谈,只一心筹备,很快就嫁给了韩旭。 谢云棠觉得虽然姐姐没有成为太子妃,但她自己却是最有希望的。 因为她跟姐姐长得那么像,她还刻意模仿姐姐的言行举止,可以说,两人最少有七八分相似。 太子既然喜欢姐姐,那她谢云棠成为太子妃的机会也最大。 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却选了郦妩! 为什么? 郦妩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她打算明日中秋宫宴找太子问一下。 * 次日便是中秋宫宴。 傍晚时分,皇城宫门大开,一辆又一辆马车依次有序地缓缓驶入皇城。在家中沐浴熏香后,身着华服的王公贵族、百官重臣们纷纷携家眷入宫。 将将入夜,御花园里妆点了应景的玉兔花灯和嫦娥奔月宫灯,太和殿内丝竹盈耳,余音绕梁。两侧桌案林列,桌案上摆满瓜果茶点与美酒佳肴,还有必不可少的精致月饼。 等帝后宫妃、太子与各位皇子公主们出来,众人立时伏身朝拜,山呼万岁,嘉文帝便让众人平身落座。 随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拉长尖细的嗓音:“开宴——” 霎时间编钟奏响,丝竹再起。两列舞姬入殿献舞,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郦妩跟着父母兄嫂一起入宫,随着众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入席。今日宫宴,皇帝与皇后并未对她这个准太子妃另外召见说话,大概是因为明日她便要入宫,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席间仍然不时有人朝郦妩这边看来。尤其是萧诀一直在盯着她,她烦不胜烦,只好垂着脑袋吃东西。 等酒过三巡,宴会进入最后时段,帝后摆驾回宫歇息,众人便可行走随意,畅声交谈。郦妩这才敢悄然离席,往萧衍那边去。 殿内交谈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寒暄,朝她看来。 不管是因为“第一美人”的声名,还是如今的“准太子妃”身份,郦妩都足够受众人瞩目。连正在漆金大柱旁跟太子说话的陆鉴之,看到她过来时,也自觉地避让到一旁。 郦妩走到萧衍面前。 太子殿下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但今日的衣袍是绣着五爪龙纹的太子冕服。 庄重华贵,颜色深沉的太子冕服,越发衬得他俊颜若雪,气质冷峻。如那嵌在遥远天幕上的悬月一般,神圣清冷、高不可攀。 郦妩缓步上前,先行了宫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衍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往大殿的侧门走。 郦妩连忙跟了上去。 8 第8章 后花园较之殿内,光线暗淡许多。 萧衍和郦妩一前一后在花园小道上静静走着。 太子殿下走得并不快,但他身高腿长,步子极大,郦妩在他身后不得不提起裙摆快步紧跟。 走了许久,见萧衍迟迟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郦妩不确定他到底要将自己带往哪里。 夜里树影幢幢,人声渐远,她心有不安,连忙小跑两步上前,甚至因为着急而忍不住伸手捉住萧衍的一片衣袖。 “殿下。” 萧衍停住脚步,低头淡淡扫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袖,以及……抓在自己深色袍袖上的那只纤细白嫩的手。 郦妩被太子目光一扫,顿觉自己的行为失礼,连忙讪讪地将手松开。 抬头看见太子面无表情的脸,她又忍不住在内心腹诽:既然这么嫌弃她,那干嘛还选她为太子妃啊?! 而她这次来,也正是为了问这件事的。 于是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殿下,您知晓我心有所属,为何还要选我作太子妃?” 萧衍没有吭声。 郦妩微微仰头,尽管今晚是圆月,可是后花园这里树影婆娑,光影斑驳,衬得月色也不甚明亮。 太子俊雅的脸庞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冷淡。 郦妩自觉失语。 就算太子知晓她心有所属,可她如今已是钦定的太子妃,再刻意提起这事,终究不妥且有违纲常。郦妩微微咬唇,琢磨着要如何再表达得委婉些,稍稍补救一下。 萧衍却在这时淡淡开口:“圣旨是父皇下的。” 郦妩正凝神琢磨,闻听此话,茫然抬头,“什么?” 萧衍黑眸幽邃,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面上毫无波澜,神情极其疏淡。“太子妃人选也是由陛下最终定选的。” 郦妩:“?” 所以,不是太子自己选的? 因而,他才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冷淡模样? 郦妩一脸恍然。这有点出乎意料了,她呆呆站在那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太子的表情一如往常的端正肃然,仿佛不欲多谈。 郦妩得到了答案,也没打算再多纠缠。晃神过来,对着萧衍盈盈一福,行了个礼,“打扰太子殿下了,臣女告退。” 萧衍下颌微微一抬,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郦妩直起腰,转身就走。 两人生疏得一点也不像是有了婚约、今后将要成为最亲密夫妻的样子。 * 郦妩返回殿中,这会儿众人已陆陆续续走出大殿,往御花园方向而去。 中秋夜,民间各大城池镇集都会举办花灯会,皇城内也不例外。在御花园里也搞了个小型花灯会,众人宴后消食,正好可以去御花园内游园赏花灯。 太子殿下显然对赏灯没什么兴趣,所以直接离开了。 郦妩在人群中四处走动,她在找人——找容谨。 今日宴会,她只远远地看了容谨一眼,后来因为众人的注目和萧诀的盯视,她不得不收回目光。 这会儿花灯会眼花缭乱,大家各看各的,各聊各的,她才好避开人眼去寻容谨。 今日容谨是一个人来赴宴的,他的夫人可能是身体又有不适,并没有来。 郦妩找容谨也并非想做些什么,甚至也不打算说些什么。她舍不得打扰他,舍不得让他为难,更舍不得他被人诟病……她只要远远地看他几眼就满足了。 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郦妩想起容谨性格温淡喜静,大概会往人少的地方去,于是越走越偏。直到她忽地被一只大手拽住,还不待她惊呼,就被人拽到了一片树荫下。 “你干什么?!”借着月光和路边灯影,郦妩看清了拽自己的人,立时甩开他的手,怒斥道:“萧诀,我如今可是太子妃,你要是再敢乱来,就不只是遣送边关那么简单了。” “怕什么?”萧诀倒也没再来抓她,双手交叉抱臂,背靠在树干上,笑着看向她,“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郦妩转身就走,“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聊的。” “你是在找人?”萧诀也不拦她,只继续靠在树上,懒洋洋地道:“容谨早就回去了,他夫人生病,他得回去陪他夫人。” 郦妩脚步一顿。 萧诀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讽刺意味极浓的笑,“你是不是天天都盼着容谨的夫人早点病逝,好取而代之?” 郦妩一怔,立时又惊又愕。 她霍然站住脚,转身瞪着萧诀,“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萧诀直起身,也看着她,讽笑道,“你之前一直执意不嫁人,不就是想着熬到他夫人病亡,你好去续弦?反正她身体那么差,估计也熬不了几年……” “萧诀!”郦妩是真的怒了。 纵然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想嫁给容谨的念头,但也没有恶毒到天天盼着他夫人病逝……他凭什么这样妄自揣测她?! 郦妩气得心口一起一伏,萧诀却紧紧盯着她。 “难道我说错了?不然你为何之前一直不定亲,屡屡拒婚?”萧诀盯着她,继续道:“为何要一再拒绝我?郦妩,这天底下,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男人了。” 郦妩被他的无耻和厚颜给气到了,怒极反笑,“我怎样想,都不关你的事。另外,我如今是钦定的太子妃,对我,请你谨言慎行。” “你真以为太子选你,是因为喜欢你?你难道不知晓他和谢云兰之间的事?”萧诀冷笑道。 “我什么都知晓,但我就是乐意当这个太子妃。”郦妩也冷笑回敬,“至于其他的,那是我跟太子之间的事,也不劳萧世子费心。” 说罢,再也懒得理他,转身快步走了。 萧诀没拦她也没追上去,只站在树荫下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郦妩头也不回的窈窕背影。 良久,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树干上! * 郦妩从宫宴回来,吕嬷嬷就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开始将郦妩随身的一应物品装箱入箧。 明日一早便要入宫了,明月郡主趁夜过来陪郦妩说了会儿话,桑瑜也安慰开解了郦妩好一番才走。 郦妩从小在安国公府长大,这还是第一次离家这般久。 明月郡主性情清冷,纵然心里有万般不舍,嘴上却不会说些什么,更不会表现出来。只反复摩挲了几下郦妩的脑袋,什么也没叮嘱就离开了。 倒是吕嬷嬷抱着郦妩哭了好一会儿。她是郦妩的乳母,郦妩是她奶大的,也是她一路看着长大的,二人虽为主仆,却情同母女。 “好啦,嬷嬷。只是去几个月而已,明年春天我就回来啦。”郦妩轻轻拍了拍吕嬷嬷的胳膊,安慰她,“毕竟到时候大婚,还是得从家里出嫁的,您也要跟我一起随嫁的呀。” 吕嬷嬷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转头便对要随侍郦妩进宫的大丫鬟琉璃和玲珑殷殷嘱托,“秋末了,天气渐寒,要好生看着姑娘,别让她贪凉。冬季记得及时添衣……” “嬷嬷,奴婢们晓得,定然用心将姑娘照顾得好好的。”琉璃和玲珑齐声道。 她们二人是郦妩四个贴身丫头里年纪最长的,也是性子最沉稳的,所以跟随郦妩入宫,近身侍奉。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忙上忙下,郦妩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夜里她甚至还睡得十分安稳。 好像知道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后,她反而觉得轻松了。 因为如此一来的话,她心有所属,太子也另有所爱,彼此又相互知根知底,说不定还可以同病相怜,想来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她一定会做一个最大度的太子妃,将来太子纳侧妃、良娣,她绝不会吃醋妒忌,甚至还会尽力帮他物色。 她会是他最完美的妻。 9 第9章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刚过八月十五,正是秋高气爽时节。 骄阳从天穹投下千千万万道金光,被坤宁宫明黄色的琉璃瓦隔绝了大半,只有斜刺里折射的余光,泄进了大殿里,洒在跪在中间华美氍毹上的宫装少女身上。 坤宁宫巍峨庄严,殿内也是富丽堂皇。 郦妩跪伏在地,行了大礼。 少女清甜的嗓音,在这庄重静谧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娇嫩软糯,也格外地突兀。 高坐华堂上,头戴华丽凤冠,身穿华美凤袍的容皇后微微蹙起眉头。而坐在下方左侧位置的黎贵妃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暗笑。 半晌,容皇后的声音传来:“起来罢。” 郦妩起身,抬头朝堂上望去时,容皇后和另外两位嫔妃的目光皆凝滞了一瞬,黎贵妃的表情却像是松了口气。 殿中一位皇后,三位嫔妃,再加上一众近身侍候的宫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闪过一句话。 这姑娘生得也太好了些! 好到令人惊艳,好到让人忌惮。 黎贵妃生有大皇子萧盛,萧盛曾经在宫宴上对郦妩一见倾心,奈何他已娶正妃,但还是忍不住向黎贵妃说了自己的意愿。 大皇子表达得很委婉,说是想拉拢安国公府,但黎贵妃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将他骂了一顿,让他打消念头。 且不说萧盛已有正妃,若是要再娶郦妩,那只能让她当侧妃,最多也只是做平妻。安国公就这么一个嫡女,还是唯一的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贵,怎么可能会让她这种受委屈。 再说朝堂中暗地里大皇子和太子是两个不同阵营,安国公哪边都不站,一切都随圣意,是绝不可能跟大皇子私下结盟的。 尤其是看着自己儿子茶不思饭不想,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加坚定了黎贵妃拒绝的心思。 那郦氏之女生成那般妖姬模样,完全就是个祸水,黎贵妃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又怎可能让他沉迷于女色。 如今光风霁月的太子却选了这么个妖媚的女子为太子妃,黎贵妃可不是暗地里高兴且松了一大口气。 ——这妖女最好是迷惑得太子从此荒淫无度,玩物丧志。 郦妩又跟黎贵妃和另外两位嫔妃请了安,这才被容皇后赐了座。 面容柔丽,穿着淡蓝色宫妃装的柔妃笑着开口:“太子妃生得这般好,太子殿下也是天人之姿,这将来生的小殿下必然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容皇后脸色稍霁,又打量了郦妩一番。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虽然身段妖娆,但仪态优美,倒也挑不出错。又想起刚刚郦妩起身抬眼望来时,眼神清澈,目光清正,没有任何扭捏和惺惺作态。 容皇后也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暗道罢了罢了,只要选的不是谢云棠就行。 当今容皇后乃是嘉文帝的继后,先皇后是容皇后的嫡姐。 嘉文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奈何先皇后诞下大公主后血崩而逝,嘉文帝伤心欲绝,最后娶了与先皇后极为相似的容皇后为继后。 嘉文帝情深,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容皇后一辈子都活在先皇后的影子下,心中的苦闷只有自己才知晓。 因此,她是极力不愿意自己儿子再走嘉文帝老路,不希望他没娶到姐姐却将情思寄托在妹妹身上。 选妃那日,容皇后虽然没去,却对萧衍提了一个要求,除了谢云棠,其他都行。 容皇后对太子还是颇为放心的。这个儿子自十岁以后便极有主见,从小由太子太傅严序教导,后来又另拜当世大儒周赟为先生。严序和周赟都是严厉苛刻之人,将太子也教导得极为严肃板正。 太子自小就对自己约束甚严。严苛得简直有些清心寡欲,出尘脱世了。 容皇后却没料到自己那个向来对女色没什么想法的儿子,最终却挑了个这样的绝色回来。 所以容皇后松气之余,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闲聊了会儿,黎贵妃、柔妃和陈妃纷纷告退,容皇后招来徐嬷嬷,对她嘱咐,“将太子妃安排在玉澜殿里,每日的教导学习,就有劳嬷嬷了。” 徐嬷嬷躬身:“奴婢晓得,定然用心教太子妃。” 刚来第一日,倒也没开始学规矩。徐嬷嬷领着两列宫人送郦妩去玉澜殿,又让两个大宫女带着郦妩熟悉了一下玉澜殿周围。 穿过一片桃林,是一条汉白玉长道。 “郦姑娘您看。”郦妩还未正式册封,宫人们因此便还唤她为姑娘。宫女秋霜笑着指向那一直往东而去的长道,“这路的尽头便是东宫主殿。” 东宫,太子殿下的居所。 郦妩只曾听说,却从来未曾去过。印象里陌生而遥远的地方,此刻却近在眼前,而明年春日,她也要入住那里。 跟着两位大宫女逛了一圈,郦妩刚回到玉澜殿,还没坐下来歇息片刻,便有宫人来传召说皇后娘娘让郦妩去坤宁宫。 郦妩抬头看了看天色,霞光已铺满天空,映得巍峨皇城重檐屋顶都裹上了一层暖色,庄严又绚丽。 她一早从安国公府被宫里来的人迎到了皇城,感觉好像还是上一刻的事情,此时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再次到坤宁宫时,没有其他嫔妃在场,但是多了太子萧衍。 宫人们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下各种珍馐佳肴。郦妩给容皇后请了安,又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表情冷冷淡淡,相比起来皇后娘娘倒是显得慈和许多。 容皇后招手示意郦妩在桌旁坐下,又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自己儿子。 见萧衍表情平淡肃然,完全没有见到自己未来太子妃的喜色,更似乎对着这么个绝色美人,没有一点想法。 容皇后心中十分满意。 未来储君不耽迷于女色,这是好事。 这姑娘生得太好了些,本来她有些担心。此刻看太子肃然的神色,却稍稍放下了心。 但为人母,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了子女也是操心完一件又来一件。 一起用过晚膳,见太子对郦妩没有任何亲昵之感,容皇后又开始了另一重担心——太子该不会是还对那个谢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吧?这太子妃莫不是随便选的一个,只为了敷衍交差? 容皇后忧心忡忡,心想得趁太子妃入宫教导期间让这二人多相处相处,这样大婚后才能更加亲密无间,夫妻同心。 “景行,你送郦姑娘回玉澜殿。”容皇后吩咐。景行是太子的名字。太子萧衍,字景行。 萧衍瞥了一眼郦妩,郦妩连忙对容皇后行礼告退,然后便跟着萧衍出了坤宁宫。 天色已暗,萧衍自己手里提了一盏灯。他的近身小太监德福和跟着郦妩一起来的大宫女秋霜都是极为伶俐之人,见状纷纷提着灯与他们隔了一丈开外,只远远地缀着。 皇城里虽然处处宫灯连绵,但夜里宫墙深深,树影幢幢。月光也像薄雾似地笼罩着,越发映得周围朦胧幽寂,昏暗森然。 郦妩向来怕黑,眼下四周只有萧衍提着的那盏灯最亮堂,她便不由自主地挨他挨得紧紧的。好像拥着那簇灯火,心里就不再害怕似的。 萧衍几乎从来没跟人这样贴近过,见状微微垂眸看了一眼。 但他没说什么。似默许,又似不在意。 两人走了许久都未说话,最终郦妩打破了沉默,“殿下,选我为太子妃,您会不会觉得为难?” 萧衍手里提着灯,脚步微缓:“不为难。” 郦妩又问:“跟不喜欢的人厮守终生,殿下也是不介意的吗?” 萧衍淡淡道:“是。” 郦妩:“……” 她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也琢磨了半晌,神游天外,倒是没忘记害怕,潜意识里一直挨着萧衍。 直到远远地望见灯火通明的玉澜殿后,仿佛明灯照心,恍然清醒。 ——太子殿下说不为难、不介意,或许就是因为知道她心有所属,不会对他有所贪图? * 郦妩在玉澜殿安顿了下来。 白日里早晨与傍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其余时间便由徐嬷嬷带着,学习宫廷礼仪,顺带琴棋书画等等。 棋书画么,郦妩以前也学过,倒也不难。但是琴艺却着实不佳。 身为国公府嫡女,自然是从小就要精心培养。但郦妩历来怕疼,连耳洞都不穿的人,如何受得了弹琴时手指的疼。 安国公和明月郡主宠她,就说这琴不学也罢。 奈何如今被选为了太子妃,徐嬷嬷却要求她学起来。 “太子殿下琴艺高超,太子妃须得也学学,将来才好与太子殿下默契相伴,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郦妩忍着疼苦着脸练习了一下午,晚上去坤宁宫用膳时,手抖得差点连筷子都拿不住。 容皇后和太子都忍不住停下用膳,目光看向她。容皇后问:“手怎么了?” 容皇后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雍容端庄,还有些清冷。可大概是因为这份清冷与明月郡主相似,以至于郦妩不由自主地就对她撒起了娇。 郦妩放下碗筷,将自己一双雪白细嫩的手伸到容皇后面前:“娘娘,弹琴……手指好疼啊。” 容皇后没有自己的女儿,性情也较为清冷,因此其他的公主们对她也不太敢亲近。唯一的儿子萧衍也不是个热情的性子,所以第一次面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的撒娇,容皇后愣了一愣。 小姑娘手指白嫩纤细,指头上的红肿看起来便突兀得触目惊心。 容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徐嬷嬷怎不知轻重,这手都伤成这样了。” “徐嬷嬷说,太子殿下琴艺高妙,便要臣女也多多练习。”郦妩是极会察言观色的,尤其是容皇后的心疼毫不掩饰,她便趁机说道,“娘娘,这琴臣女可不可以不练了啊?臣女保证其他的都会好好地学!” 容皇后看了一眼萧衍。 太子殿下似乎早就见识过这姑娘的娇气,所以面不改色,平静得很。 容皇后便道:“那就不练了吧。也没要求太子会什么,太子妃便要会什么。太子从小习武,难道太子妃也要跟着学?” “娘娘英明!”郦妩笑吟吟地称赞。 她生得实在太好,笑起来更是艳光扑面,可眼神却又清澈诚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容皇后的气质让郦妩想起了明月郡主,倍感亲切,所以她看向容皇后的时候,眼里盈满了孺慕之情。 容皇后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女儿,看着郦妩这个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真正就是自己理想中漂亮又乖巧的女儿模样,一时心绪微动,脱口道:“若不是圣旨已下,本宫倒是想认你做个干女儿。” 正欲提筷夹菜的太子,抬起的手立时一顿。 10 第10章 容皇后这话虽是一时兴起,细想之后,却又觉得未尝不可。 这姑娘生得过于好了些,性格又这般娇,做太子妃的话其实不太合适,但若是做公主,那确实不错。 她会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将来给她置办丰厚嫁妆,帮她物色一个家世好、品德良的驸马,让她不仅有娘家夫家的呵护,还有皇家可以倚靠,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 不过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这些也只是心头想想罢了。 “银杏,拿玉露花容膏和白纱来,给郦姑娘敷一下手指。”容皇后吩咐。 “是。”银杏很快就拿来玉露花容膏。 精致的玉瓶,倒出的膏液像是流淌的黄金,晶莹剔透,还带着怡人的馨香,一看就是极其金贵的药。 银杏倒出适量膏液,小心翼翼地将郦妩红肿的指头一根一根都仔细地涂抹了药膏,抹完又用白纱仔细地给她缠好手指。 容皇后瞥了一眼目不斜视,依然在慢条斯理地用膳的太子,心里着实有些好奇他对这个太子妃到底是如何想的。 太子今年二十有二。最初的时候,容皇后是打算等他行及冠礼后便定下太子妃人选。当初太子跟谢云兰走得近,容皇后原以为谢云兰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云兰出身韩国公府,端庄雍容,大气沉稳,这样的女子成为太子妃,将来协理后宫,才能令人放心。容皇后对谢云兰是极为满意的。 谁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就出了岔子,谢云兰转头迅速定亲嫁人,太子自请去边关磨砺。 两人就像是恋人之间的赌气,却用了决绝的、无可挽回的方式。 旁人不敢问,亲人问了也问不出来缘由。 这两个都是极有主见极有想法之人,谁也拗不过,谁也猜不透,众人对他们的过往全都心照不宣,却又讳莫如深。 直到如今太子二十有二了,朝中对于大皇子早已娶正妃生了小皇孙,而太子还未册封太子妃、未有皇嗣传承颇有微词,阁老们更是屡屡忧心上谏。 等太子从边关回来,嘉文帝与容皇后便相继提起选妃之事,太子难得松了口,同意了选妃之策。 选妃的过程,容皇后不知晓,皇帝也未跟她说。事实上皇帝已经很久没来坤宁宫了,帝后两人除了大节大宴时才会碰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自然不会像寻常夫妻那样闲聊。 所以这太子妃具体是怎么选出来的,容皇后不知道。但容皇后觉得,以自己儿子极有主见的性子,这太子妃必定是他自己选的。 只是,既然是自己选的,怎么瞧着却并不稀罕,也不在意呢? 当真只是为了形势,不得不敷衍? 容皇后又将目光看向缠完手指,正有些笨拙地拿起汤匙慢慢喝汤的郦妩。 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讨喜,如果只是因为被敷衍而被选为了太子妃,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太过可惜了。 定都定下来了,虽说这太子妃性子有些娇,跟容皇后所想的相差甚远,但多教教,多带带就是了。看着也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姑娘,想来也不难教。 何况“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容皇后私心里希望太子和太子妃之间能更融洽一些。 所以,用完膳后,容皇后继续让萧衍送郦妩回玉澜殿,又跟德福和秋霜使了眼色,两人心领神会,悄悄点了点头。 走出坤宁宫后,依旧是萧衍提着灯走在前头,郦妩跟他并行。 德福和秋霜两人这次比之前离他们更远了些,缀在后面慢慢吞吞地犹如龟行蚁爬,到最后渐渐隐入了茫茫夜色里。 郦妩和太子走在前方,并未察觉这一切。 通往玉澜殿要行经一片桃林,深秋季节,桃林无花无果,略显萧索。两人从中间长道往前走,郦妩一看到幽深的树林就有些紧张,总感觉林中会突然窜出什么来。 大概是疑神疑鬼久了,这一回,那林子里还真就窜出了一团暗影。 郦妩吓得惊叫一声,顺手就拽住了太子的衣袖。 萧衍脚步一顿。 郦妩于匆忙中看了一眼那个在太子脚边不断蹭着的东西,借着月光仔细瞧清楚了,才发现那竟是一条毛茸茸的、灰黑色的犬。 那灰黑色的大狗在萧衍脚边蹭了蹭,又挪到郦妩脚边,不断地嗅她。 郦妩自己养了一只白猫,对这犬类倒也不抵触害怕,虽然这狗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凶凶的。 她拍了拍心口,缓了口气,顺便问道:“谁养的狗啊?” “孤养的。”萧衍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正在一直嗅着郦妩的“大狗”,又补充了一句:“不是狗,是狼。” 狼? 郦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狼?!!! 那头狼还在她脚边嗅着,郦妩吓得再次惊叫一声,立时骇得全身战栗。 她颤抖着身子,见那狼依旧在她脚边与裙摆边不依不饶地嗅着,顿时惊慌失措。情急中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萧衍,双臂紧搂着他的脖子,连腿都盘在他腰间。一双小脚更是在他身后翘得高高的,生怕被那头狼咬了她的脚。 萧衍:“……” 他身材高大,又有力气,身上挂着一个人也毫不费力,依然身姿笔挺,如松如柏。 只是这温香软玉的紧贴,而她这姿势,这位置……着实卡得微妙。萧衍额角跳了跳,沉声道:“下来。” “不、我不。”郦妩抖着声音,“它、它它它会咬我的……” “黑雾不咬人。” 郦妩如何肯信。 心里暗怨这人养什么不好,偏要养一头狼。 萧衍见她一直不肯下来,便抬手掐往她的腰间,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岂料这姑娘极其怕痒,他的手才一搭上她的腰,她便笑个不停,“诶……你别碰我……好痒啊,啊哈哈哈……” 她不仅笑,还因为怕痒而在他身上躲着、扭着。 萧衍眉心直跳,没有办法,只得对那狼发出一声号令:“黑雾,回去。” 黑雾立即犹如闪电一般闪入了桃林里,转瞬间就不见了。 “下来。”萧衍又对挂在自己身上的郦妩道。 郦妩见那头凶神恶煞的狼已经走了,这才愿意下来。她往下滑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待她想清楚,便被萧衍迅速掐住腰一把提起,然后将她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德福——” 萧衍的声音从黑夜里传了出去,像是水波在空中荡开,传得极远极远,且目标极其精准。 若是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在此,定然会诧异。这等传音功夫,得是内功极为深厚之人才能发得出来的。 不到半晌,德福就跟秋霜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赶上来了。“殿下。” “你和秋霜将郦姑娘送回玉澜殿。” “是。”德福和秋霜恭敬地应了一声。 德福应完又瞥了一眼站在路边树影下的太子,心里有些诧异。怎么今日殿下不像以往一样直接将郦姑娘送到殿门口了? 只是主子的心思他不好揣测,依言跟着秋霜将郦妩继续送往玉澜殿。 萧衍独自站在道旁的树影下静默。许久,才转身走入了夜色里,大步往东宫方向而去。 11 第11章 “有劳德福公公。”在玉澜殿外跟德福告了别,郦妩带着秋霜回到殿里,琉璃和玲珑正守在廊下等她。 太子尚未大婚,郦妩还未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她的这些侍女目前也还算不上陪嫁丫鬟,连出入坤宁宫的资格都没有,对宫里也不熟悉,因此郦妩每日出进都是由秋霜这些被容皇后拨过来的宫女负责。 琉璃和玲珑每日只守在玉澜殿里等郦妩回来。此时远远地望见郦妩的身影,二人如往常一样快步迎了上去,看到郦妩的手指被白纱缠着,琉璃和玲珑齐齐惊呼: “姑娘的手怎么了?” “姑娘手受伤了?” 郦妩连忙抬起手晃了晃:“没事。只是今日练琴,手指肿了,皇后娘娘已经命人帮我敷了药。” 琉璃和玲珑这才松了口气,忙扶着郦妩进了屋内。 本就算不得受伤,只是红肿罢了,那药膏也有奇效,郦妩沐浴前拆开白纱,已经消肿了。 看到郦妩的手没事,琉璃和玲珑彻底放了心。她们姑娘养得细皮嫩肉,且天生皮肤雪白,除了左肩有一粒小小的红痣以外,全身上下无瑕无疤,伤到哪里都让人心疼万分。 两人伺候郦妩沐浴。郦妩趴在浴桶边缘,微微扬起手,眼睛盯着自己已恢复白嫩的手指,神思却不知飘往了哪里。 胡思乱想了一通,脑海里猛地又窜出今晚被太子养的狼吓到的那一幕。 郦妩赤着的身子忍不住往水里缩了缩,思及自己当时的失态之举,居然就那样唐突地挂在太子身上,估计太子要更加恼她了。 * 次日清晨,郦妩梳洗好,便先去坤宁宫给容皇后请安。 今日坤宁宫热闹非凡,几位年少尚未出降的公主也来了坤宁宫。看见郦妩进来,原本在小声陪着皇后讲话的三位公主齐齐停下声音,扭头朝郦妩看过来。 其中最年长和最年幼的两位公主,眼里闪过惊艳。而中间穿着一袭杏黄宫裙的少女,面上却带着鄙夷之色。 容皇后一一作了介绍。 年长的那位是华韵公主,乃是柔妃所出;小的那个是怡宁公主,是陈妃所出;而那个一袭杏黄宫裙的少女,则是黎贵妃所生的玉彤公主。 一起用了早膳,容皇后便让几位公主带郦妩去御花园里转转。 华韵公主性柔腼腆,面色温和却不太爱讲话。怡宁公主年幼活泼,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路叽叽喳喳地给郦妩介绍各种名花。玉彤公主则一直抄着手,沉默不言,神色不耐且倨傲。 直到四人走累了在凉亭中歇下喝茶吃糕点,怡宁公主讲话多,口渴喝了不少茶水,拉着华韵公主去解手。 玉彤公主这才看向坐在那里慢悠悠喝茶的郦妩,扬起声音,傲慢地道:“别以为被选为了太子妃就了不起,太子喜欢的是谢家姐姐,你这个太子妃不过是父皇选的,他不得不接受而已。” 很明显这位玉彤公主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还这般傲慢地跟自己讲话,郦妩也省了礼节与敬语,放下茶盏,扭过头对她嫣然一笑:“我知道啊,所以呢?” 玉彤公主跟谢云棠关系较好,此番谢云棠落选,玉彤公主自然看不惯郦妩。加上自己一母同胞的大皇兄一直垂涎郦妩,更加让玉彤公主觉得不耻,认为必定是郦妩勾惹了自己的皇兄——毕竟连萧世子也对她痴迷得仿佛着魔了似的,所以肯定是她的问题! 此番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想要当面羞辱郦妩一番,却见郦妩这样不痛不痒,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玉彤公主更加气着了。 “你这样妖里妖气又水性杨花的女人,太子是不会喜欢的。你就等着入宫就失宠,等着受冷落吧!”玉彤公主放了狠话出来,立即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了。 郦妩一脸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颊。 她哪里妖里妖气了? 怎么还水性杨花了呢? * 宫里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转眼间日已西斜,金乌尚未沉。霞光伴着残阳,透过窗牖照进坤宁宫大殿内。 容皇后坐在窗旁的圈椅中,手里捏着绣花针,正在绣一副团龙图。旁边宫女帮她托着绣棚架,齐嬷嬷在另一头理着针线,时不时抬头看过来一眼。 容皇后绣了一会儿,拿起来端详一番,叹了口气:“绣了一辈子,怎么就是绣不好呢?” 齐嬷嬷在一旁没有吭声。 其实不是皇后娘娘绣得不好,只是没有那个人绣得好罢了。 先皇后一手绣艺出神入化,她绣的团龙香袋,上面的龙睛仿佛是活的一样,栩栩如生。嘉文帝至今还戴着先皇后绣的香袋。 容皇后的绣艺也不错,但始终还是达不到先皇后那般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团龙香袋,绣了二十多年了,那龙眼睛始终还是绣得不满意。 齐嬷嬷眼见着容皇后又将那丝线慢慢拆了,继续重绣,忍不住在内心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宫人进来传话,说郦姑娘来了。 容皇后专心刺绣,头也未抬:“让她进来。” 郦妩过来时,看见皇后娘娘居然也要绣花,顿时觉得诧异又新奇。 她行了礼问了安,然后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 容皇后绣得专注,殿内其他人也不敢发声扰她,整个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余大家的呼吸声。 郦妩不是个恬静的性子,耐不住这沉闷,又见容皇后如此金尊玉贵之人,居然有这般绣功,忍不住夸了一声:“娘娘绣得真好啊。” 容皇后只当她是在奉承,没有吭声。 郦妩只得继续乖巧地站在旁边看着,见皇后绣了拆,拆了绣,心中暗自疑惑。在她看来这绣得已经极好了,就连绣艺精妙的琉璃都比不过。 大概是她杵得太久了,容皇后似是感觉到她耐不住的性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试一下?” 郦妩眨了眨眼,本想说自己不太会,但又想起昨日才跟皇后娘娘保证,除了弹琴以外,其他的她什么都会好好地学,这会儿如果拒绝,那就真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于是只能将到口的话咽下去,慢吞吞地道:“……好。” 齐嬷嬷于是喊宫人又送来一套针线物具。 郦妩接过针线绣棚,却有些呆愣了。她于女红上跟琴艺一样,没有什么天赋,还极少练习,一时拿着工具,茫然无措:“……娘娘,臣女不会绣龙。” 容皇后侧头瞥了她一眼:“那你会绣什么?” 郦妩不确定地道:“……竹子?” 她生平有限的绣艺成品,就只曾经给子瑜哥哥绣过一个修竹香囊。竹乃君子,配子瑜哥哥最是相得益彰。 “那就绣竹子。”容皇后也没想要为难郦妩。“绣慢些,仔细扎了手。” 郦妩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容皇后旁边绣起竹子来。 天色慢慢暗淡了些,宫人蹑手蹑脚悄然掌灯,齐嬷嬷看着并头坐在窗下绣花的两个人,只觉得这画面竟异样地融洽和谐。 心里暗叹:也难怪皇后娘娘总想有个小公主。 只可惜,虽然以容皇后这个年龄,应该尚可生育,但她今生除了太子以外,已经不会再有自己的子嗣了。 曾经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不仅伤透了容皇后的心,还伤了她的身。 等容皇后又再次绣完团龙的眼睛后,偏头看向郦妩那边,目光瞥了瞥她的绣棚。 ——雪白的锦缎上,几棵歪七扭八的“竹子”,说是一团乱糟糟的青草倒是更为贴切。 容皇后端详着郦妩那糟糕透了的绣品,看着看着,忽地就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里却渐渐浮起了泪影。她微微侧过头,悄悄抽出帕子抿了抿眼角,转回头来,依旧一副雍容端庄的模样,眼底甚至还带了些细碎笑意。 郦妩抬头,见容皇后看着自己的绣品发笑,不由地面色微微泛红:“臣女的女红……真的很差。” 容皇后却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神色复杂又柔和:“你这样……挺好。” 郦妩不知道容皇后这一瞬间的心思百转,她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糟糕的绣品,心里暗暗叹气。 这哪里好了?她要是有个精妙的绣艺,当初唯一送给子瑜哥哥的那个香囊她就能绣得更好些了,也不至于丑得他一次都不曾戴出来。 如今他成亲了,为了避嫌,只怕是早已经扔掉了。 太子萧衍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郦妩和容皇后一起绣花,萧衍也觉得惊奇,走过来时,顺便垂眸瞥了一眼郦妩手中的绣品,表情难得迟疑了一下:“这绣得是……” 世人多爱绣梅兰竹菊或者戏水鸳鸯等,宫里则是龙凤云鸾、芍药牡丹较多,但是绣“青草”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郦妩脸上红晕未退,似是意识到太子的疑惑,连忙急急地接话:“——是竹子。” 容皇后又笑了一声。 太子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他也不算感觉太意外,毕竟以这姑娘的娇气程度,想也知道她不会在女红上下苦功夫。 可容皇后却奇异地对郦妩的绣品感兴趣,笑着说道:“你这个……绣好了就送给本宫吧。” 郦妩难得有些羞惭,捏着绣棚,实在拿不出手,“臣女绣得太难看了。” 容皇后又笑了笑:“无妨,本宫很喜欢。” 不说郦妩觉得皇后怕是说的反话,就连萧衍都有些讶异地看了容皇后一眼。 这偏爱着实太过明显了些。 萧衍又淡淡瞥了暼郦妩。 很意外,这才短短数日时间,这姑娘竟然能得皇后如此喜爱……倒是有点本事。 “好了,先用膳。”容皇后放下针线起身,“夜间绣花伤眼,明日你再来接着绣。” 这似乎是真要她的绣品了。郦妩无奈地点点头:“好。” 晚膳后,容皇后依旧让萧衍送郦妩回玉澜殿。 路径那片桃林的时候,郦妩一边心有余悸地朝黑黢黢的林中瞥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太子身边靠。 然而这一回,她才一挨近,太子便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与她的接触。 郦妩:“……” 就算恼她、厌她,也不至于要表现得这般明显吧…… 12 第12章 当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性子也板正严肃,并不平易近人,所以郦妩即使心里有些气恼,也是敢怒不敢言。 更何况,郦妩也知晓,她与太子都是相互心有另属之人,想也知道二人大婚后必然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太子如今这种对她避之不及的表现,实属正常。 中秋过后,已是暮秋时分。夜间风凉,萧衍穿了件玄色绣云纹大氅,郦妩披着一件白底簇金繁绣海棠披风,此刻风从侧面而来,她的披风系带和尾摆正被风吹得跟太子的大氅一触又触,连她肩头散落的长发都飞扬起来,险些扫到太子的胸前。 郦妩连忙朝旁边挪了一大步,主动与太子拉开了距离。 萧衍垂下眼皮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间隔之宽,俊美的面容犹如冷玉,疏淡肃然,对于郦妩此举,未置一词。 两人沉默行走,太子没有开口,郦妩一直分神留心着周围状况,也没有说话。 孤月悬空,夜色清寂。远处宫墙深深,楼宇重重,灯火绵延不绝,宫人来往匆匆。近处,长道上只有一男一女一盏灯,伴随着清凉的夜风,缓缓而行。 好在一路走回玉澜殿,太子殿下的那头凶神恶煞的狼也未再出现。 等瞧见夜幕下灯火通明的殿宇时,郦妩暗暗松了一口气。到了玉澜殿门口,她心情轻松,跟萧衍客套起来:“多谢殿下送臣女回来,殿下要不要进去喝一杯茶?” 然而,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是微微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尔后提灯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甚至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 郦妩:“……” 世人皆爱美,对于长得好之人总是颇为宽容和怜爱,更何况是郦妩这样长得好到极致、看着就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往日,她不管去哪里,无论男女老少,大都对她都极为喜爱,更遑论那些看到她就会多瞧几眼的男子,哪怕是心有所属之人,对她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也会温和几分。 像太子这样避之若浼,冷淡至此的,实属罕见。 到底是有多讨厌她啊,才会这般冷漠。 望着太子殿下渐渐融入夜色里的高大颀长背影,郦妩咬了咬唇驻足半晌,等到秋霜跟了上来,她才带着秋霜一起,进了玉澜殿。 * 次日,郦妩照例先跟容皇后请了早安,又学完今日的宫廷礼仪,才艺教导,日暮之前继续去坤宁宫接着绣昨日的绣品。 没一会儿,殿外宫人通报,并在得到容皇后首肯后,引了一年老一年轻的两名宫女进来,恭敬行礼。 容皇后放下手中针线,对郦妩道:“歇一会儿。这是尚衣局的申嬷嬷和许姑姑,你跟她们去西侧殿量身。重阳节快要到了,届时宫内会在九华楼设宴,本宫让尚衣局的人给你赶工缝制一套礼服。” 郦妩点点头,容皇后又对申嬷嬷道:“顺便给姑娘做几套秋装和冬裙。” 司天监和礼部已经确定了太子大婚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九。郦妩在宫里一直要待到年底才会出宫与家人团聚,然后便是待字闺中,待到明年三月阳春,与太子举行大婚典礼,正式册封为太子妃。 “是。”申嬷嬷和许姑姑恭敬应答。然后便引了郦妩去西侧殿内室。 紫檀木雕寒梅映雪屏风后面,郦妩在秋霜和许姑姑的伺候下,慢慢退去外裳和里裙,只着一件藕粉色细锦抹胸和一条软绫雪色撒脚裤。 这么点衣着,顿时将准太子妃曼妙的身段完全显露了出来。且不说那雪白柔韧的细腰和笔直白皙的长腿,光是瞥一眼那高耸的山峰,便叫人面红耳臊。 年轻一点的许姑姑给郦妩量身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申嬷嬷冷冷扫了她一眼,她才暗暗吁了一口气,连忙凝神定气,再不敢懈怠。 申嬷嬷这一辈子在宫里给两代妃嫔公主娘娘们量身做衣,见过不知多少贵女们的身体,如准太子妃这般秾纤合度,几近完美的曲线,也属罕见。 所以申嬷嬷虽然较之许姑姑来说,一脸严肃,也忍不住在内心感叹当初女娲在造人时,对这位准太子妃大概是格外用心。 这厢申嬷嬷和许姑姑给郦妩量身,秋霜在一旁记录数据,几人不敢错漏一分。 外面大殿,太子正踏入殿中,给容皇后请安。他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中坐下,长腿微分,广袖坠在扶手两侧,修长手指搭在扶手上缓慢轻叩着,目光随意一扫旁边的绣架,那半幅“青竹”绣品在那搁着,郦妩却不见了踪影。 容皇后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笑:“郦姑娘正在侧殿里,本宫让尚衣局的人给她量身,做些衣裳。” 量身需要退衣而测,这等私密的事情,若是寻常,容皇后自然不会讲。只是太子和郦妩已是定了婚期的准夫妻,说这些倒也无妨。 萧衍叩着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等郦妩量完身,秋霜伺候她穿好衣裙出来,尚衣局的申嬷嬷和许姑姑行礼退下,齐嬷嬷便召唤宫人传膳。 郦妩扶着容皇后走到紫檀八仙桌旁坐下用膳,萧衍也起身走过来。他身材高大,目光微垂时,视线不经意地刚好就落在郦妩上身曲线最高点,一触即离。 那不过是半息之短的瞬间,但郦妩极为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像是被羽毛挠在心尖,她胸口莫名地窜过一阵酥麻。 郦妩偏头看向太子,只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修长手指执起玉箸,慢条斯理地用起膳来。 郦妩也没多想,也坐下来与萧衍陪着容皇后一起用膳。 用完晚膳,漱了口,宫人奉上香茶。 宫灯色暖,气氛融洽。画珐琅龙凤牡丹香炉里袅袅吐着清烟,容皇后抿了口茶,缓缓放下杯盏,笑着问郦妩:“往日在家,你爹娘是怎样唤你?” 两人相处不过数日,却极为亲昵投缘,容皇后十分喜爱郦妩,且这将来又是自己的儿媳,总是“姑娘姑娘”地唤她,觉得过于生疏。 郦妩也放下茶盏,笑着回道:“往日在家,祖母、爹娘还有兄长他们都是唤我‘央央’。” “央央?”容皇后笑容和蔼,“这名儿好听。那本宫以后也喊你央央。” 郦妩点头:“嗯,娘娘喜欢怎样唤就怎样唤。” 容皇后跟郦妩聊了会儿家常闲话,又将沉默寡言的太子拉入话题中心,问他:“重阳后,又有秋狝、冬狩,景行这些日子很忙吧?” “都由各部负责,儿臣费心不多。”萧衍不紧不慢地道。 虽说各种节庆典礼,大型活动均有司天监、礼部户部工部以及宫内的六局二十四司分工负责,但身为皇太子,差不多是小半个君主,嘉文帝也有意让萧衍代他作各种决策,因此说费心不多,实在是过谦之言。 容皇后知晓萧衍性情沉稳,对他办的事,她也不用过多忧心,于是随意问了几句,也没再详说。 喝完一盏茶,容皇后照例让萧衍送郦妩回去。 今夜无月,四周暗得沉闷。夜风中树影飒飒作响,萧衍手里提着的灯都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郦妩不得不再次靠近太子几分,还好今日太子脾气意外地好,倒是没再刻意避开她。郦妩的胆子又大了一些,试探着问道:“殿下,秋猎您能不能带臣女一起去啊?” 历年秋猎都在京都的西山围场举行。 届时皇亲国戚百官子弟皆会参与,往年郦妩也能跟着家人一起去。但她如今入了宫,再也无法像往日那般自由出进,出宫更是难上加难。 容皇后是从来不去围猎现场的,所以,郦妩到时候很大可能是继续留在宫里陪着皇后娘娘。 若想出宫,自然只能依仗太子带她去。 郦妩喜爱热闹,又与家人分别许久,去秋猎围场既可以看到父母兄长,还能与林婉柔和唐燕如她们这些密友相见,更还可以看到子瑜哥哥…… 叫她如何不期待? 因此她仰着头,用十分真诚又热烈的眼神看着太子。 郦妩比萧衍小四五岁,年幼又心思浅。而萧衍见惯朝堂里的波云诡谲,又在边关沙场千锤百炼,只需瞥一眼便能看透她所有想法,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眼皮微垂,看着郦妩这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太子的表情淡漠冷肃,薄唇一张,只冷冷沉沉地说了一个字:“可。” 太好了!郦妩内心欢呼一声,面上却不敢太放肆,只忍着兴奋,笑吟吟地对萧衍道:“谢谢殿下。” 萧衍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郦妩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心里只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对秋猎充满了期待,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她的衣裙帛带被夜风拽得不断飘摆,连系在腰间压住裙摆的禁步都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一起一跃。 在这灯火氤氲的一小片天地里,少女纤长的身影像是一只翩然起舞的蝶。与旁边步伐徐徐的太子对比鲜明,却又莫名唯美融合。 不过显然天公并不作美,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密集的雨丝,像一根根清亮的银线,从漆黑的天空突兀坠落。 “下雨了!”郦妩轻呼一声。 冰凉的秋雨落下,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大片黑影便像是一张幕网,伴随着凛冽的松柏清香,从上而下,将她兜头罩住。 13 第13章 郦妩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被不知是什么物事从头盖住,鼻尖萦绕的都是清冽的男子气息。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太子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给她挡雨。 宽大的衣袍还带着太子殿下的体温。热意熏脑,郦妩恍惚间想起两年前,她在雨夜被太子半路“捡”到。那时太子也是面无表情地扔给她一件大氅,盖住她被大雨淋湿的身子,于冰冷的雨夜里,给了她温暖的慰藉。 怎么说呢?这个人太让郦妩捉摸不透了。 一边冷冷淡淡地嫌弃她,一边又似乎毫不介怀地将自己的衣袍给她挡雨,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郦妩只能心忖:世人皆说太子殿下光风霁月,磊落高洁。所以他不计个人喜恶,怜悯弱小,施以援手,好像也算正常? 太子萧衍身长八尺有余,肩宽背阔,衣袍自然也极为宽大。这件大氅被郦妩从头披着,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斗篷。她雪白的小脸从玄黑色的大氅中仰起,看向萧衍。 脑海中忽地闪过明月郡主的话:“其实说起来,太子殿下还曾是你的救命恩人。” 又记起她跟林婉柔与唐燕如她们提及此事时,唐燕如的戏谑调笑:“救命恩人哦……话本子里都是怎么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阿妩,你将来怕是要嫁给太子殿下,才能承下他的这份恩情……” 那时不过是一句戏言,大家一笑置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哪知如今她竟然真的要成为萧衍的太子妃了。 郦妩仰头望着面色清冷疏淡的太子,忍不住心想:皇上指了自己为太子妃,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娶了个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嫌弃的女子——自己这也不知是报恩还是“报仇”? “发什么呆?”萧衍瞥了一眼傻愣愣站在那里的郦妩,“下雨了,还不快跑?” 跑? 雨下得太突然,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转瞬间即如瓢泼,那确实要跑的。 不过郦妩是被太子殿下给拎着“跑”的。 两旁的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极速倒退,郦妩感觉自己仿佛悬空而起,脚不沾地。她惊慌中只能揪住太子的衣袍,贴得紧紧的,生怕自己摔着。 好在这种忙乱的境况下,太子殿下也顾不得她的冒犯行为,甚至还将她往身侧带了带,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衣袍,不至于被迎面的雨浇到。 虽然离玉澜殿已经颇近,宫人也及时出来送伞,但是雨实在下得又急又密,等到了玉澜殿时,萧衍和郦妩的衣袍还是都被雨淋湿了。郦妩有太子的大氅密密实实地罩着,稍微好那么一点,太子殿下则几乎被雨给浇透了。 这会儿雨势太大,就算德福已经机灵地赶去东宫派人出来迎接,但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太子暂时没法回东宫,因此不得不屈尊进了玉澜殿,等东宫的人送干净衣物和伞具过来。 太子殿下驾临,玉澜殿里的宫人顿时诚惶诚恐地行礼跪安。深秋天寒,萧衍看了一眼裹着自己的大氅还在微微发颤的郦妩,吩咐道:“快去给你们主子沐浴换衣。” 郦妩回屋向来是第一时间就去沐浴,因此热水是早就备好的。琉璃和玲珑连忙起身欲扶着郦妩往净室去,郦妩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萧衍:“殿下,你……” 太子将大氅给郦妩挡雨,他自己才穿着一件单袍,早已经被雨淋湿。此刻太子殿下连头发都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这还是郦妩第一次看到尊贵的太子这样仪容不整的样子。 不过太子不论是面容还是身形,轮廓都堪称完美,即使这般模样,也不显狼狈。 萧衍随手拂去眉际的雨珠,淡淡道:“无碍。德福会很快送东西过来。” 虽然贵为太子,但萧衍从小习武,身体强健。又在边关军营历练两年,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淋一场雨对他来说,不过小事。 见太子一副无谓模样,郦妩只得作罢。她这里没有任何适合太子穿的衣物,只能让琉璃拿了干净的棉巾给太子。 用棉巾擦去头上和脸上的雨水,又喝了宫人奉上的热茶。萧衍负手站在窗边,望向窗外。 夜幕漆黑,廊下风灯照着庭院一隅,雨打树叶,沙沙作响。他盯着那雨幕中的树,站了半晌。 玉澜殿的宫人侍立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东宫离玉澜殿不远,郦妩沐浴更衣出来后,太子殿下刚好已在另一边侧殿换了东宫内官送来的干净衣袍。 两人打了个罩面,萧衍上下打量了郦妩一番,黑眸微眯了一下。 郦妩天生丽质,平日里为显庄重也会施粉涂朱,将她原本就娇媚的容貌妆点得更加美艳夺目。这会儿刚沐浴完,脸上没有脂粉装饰,只露出柔嫩白皙的肌肤,淡粉色的樱唇,潋滟的美眸被水汽氤氲得如浸润的墨玉。 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再衬着那雪白纤细的脖颈,更显得嫩弱了几分,露出惹人攀折的风情来。 萧衍凝视着她这番模样,垂在广袖下的食指和拇指,忍不住轻轻捻动了两下。 郦妩望了一眼窗外,雨依旧很大,只怕一时还停不下来。太子走不了,她当然也不能自顾自去歇息。但是跟太子一直这样僵立也不好,她扫了一眼四周,瞥见了什么,连忙笑问:“殿下,下棋吗?” 萧衍看她一眼,颔了颔首,走到窗边摆着棋盘的矮几旁,撩起袍摆,盘腿而坐。郦妩也跟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宫人连忙端来糕点,又送上熬好的姜汤给他们驱寒。 郦妩和太子边喝姜茶边对弈,琉璃跪坐在郦妩身后悄声地用装着熏香和银丝炭的空心鎏金球给她烘头发。 殿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郦妩在琴艺女红上不精,但是棋艺却是不错的。与太子一番对弈下来,竟然也能坚持许久不分胜负。 到了僵持时刻,她纤细的手指间捻着棋子,垂着眼,又密又长的睫羽在雪白的小脸上覆下一小片阴影,思考的神态极为认真。 坐在对面的萧衍静静地看着她,浓黑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凉淡。 君子爱棋,于棋盘方寸之间你来我往,对战厮杀,勾心斗角,蕴含无数奥妙。 郦妩爱棋,却是因为容谨。 她的棋术是容谨亲自所教,棋艺也是容谨陪她练出来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棋风在无意中受了容谨很多影响。 容皇后出自宁国公府容氏一族,萧衍和容谨是表亲关系。二人从小相识,萧衍不知跟容谨下过多少盘棋,又如何看不出郦妩的棋风路数跟容谨有多相似。 郦妩思索完,正要落棋时,抬眼间却瞥见太子冷淡的脸色。 她茫然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看太子还好好的,甚至一开始好像还有些和颜悦色,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变脸了呢? 难道是她思索太久,太子等得不耐烦,所以恼了? 14 第14章 接下来的对弈,郦妩被萧衍步步紧逼,围追堵截,直至四面楚歌,输得凄惨兮兮,好不可怜。 太子殿下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郦妩觉得太子可能是被自己慢吞吞的节奏给惹恼了,所以杀伐果决,想要快点结束,因而连在棋局中都透着煞气。 一盘完毕,郦妩也不敢出声邀请太子再来一局。 抬首望向窗外,夜幕漆黑,庭院深深,晚风送来雨后的清新气息。郦妩心下一喜,看向太子,笑道:“殿下,雨停了。” 却见太子掀起眼皮,朝她看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幽暗若古井深潭。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只漆黑深邃得叫人心里发怵。 雨停了,可以走人了。郦妩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赶客嫌疑,怕是又将太子惹恼了。 还好太子并未与她计较,只慢慢地瞟了她一眼,尔后起身,长腿迈开,往殿外走去。一直静静候在旁边的两名东宫内官连忙跟在他身后。 郦妩领着玉澜殿的宫人自是要送到门口的,她站在廊下恭送,太子殿下头也不回。倒是他身后左侧的那个小内官德保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了郦妩一眼。 前些日子都是德福陪着太子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今日德福也淋了雨,为了不耽搁给太子送衣物鞋袜,所以是德保领了个小太监急匆匆赶过来。 这还是德保第一次看到郦妩。心里暗忖着:这位可是东宫未来的女主子,只不过与众人原先心中所想的相差悬殊。 历来世家大族,择妻择媳除门当户对以外,首选的是品格端庄贤淑,性情沉稳大气的女子,皇族亦是如此。 当家主母,姿容只需端正可看就行,太过美艳反而让人颇多顾忌。而眼前这位准太子妃容貌过艳,身段过妖,太过招人了。 但看太子对她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不得太子殿下喜欢。 再一想想,也算正常,毕竟这位与当初的谢大小姐差别可太大了。 太子这般光风霁月,严肃正经之君子,可不会喜欢这种妖媚的女子。 * 郦妩的“青竹”香囊,在她每日傍晚时分来坤宁宫抽点时间断断续续地绣着,总算是绣好了。 她虽然比容皇后绣得晚,但因为绣的花纹简单,竟然跟容皇后差不多时间完成。 齐嬷嬷招了招手,几名宫女端了数个托盘过来,里面盛放了茱萸和各种干花与香料。 郦妩学着容皇后的样子,将茱萸子与香料干花一一配比装入香囊。重阳节快到了,届时登高、宴饮、戴茱萸、赏菊花,这装有茱萸子的香袋香囊可以佩在腰间。 容皇后说让郦妩将这“青竹”香囊送她,居然不是一句戏言,真就将郦妩的香囊给拿去了。 齐嬷嬷捧来一个匣子,容皇后将她自己绣好的团龙香袋与郦妩的“青竹”香囊一起放入了匣子。 那个匣子里已经装了不知有多少个香袋了。 看着容皇后对着那一匣子各式各样的香袋怔怔出神,郦妩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一匣子寄满相思的花笺与物品。 总感觉容皇后这举动竟与自己十分相似。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莫名投契,就连许多行为与细节都这般类似,可能也是一种缘分吧。 齐嬷嬷捧走匣子,端着托盘的宫女们也纷纷退下。 夜幕降临,殿内开始掌灯,宫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晚膳。容皇后朝郦妩招了招手,郦妩走过去扶她到桌旁。 容皇后拉着郦妩的手坐下,温声问她:“在宫里也有些时日了,可有想家人?” 头一回离家这般久,想肯定是想的。但是郦妩是个小人精,眨了眨眼,笑着回道:“娘娘待臣女犹如父母家人一般疼爱,臣女也就没那么想家了。” “你这张小嘴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容皇后笑嗔一句,目光却柔和地看着郦妩。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明若秋水,心思简单纯澈,哪怕是小小的心机也让人觉得可爱。若真是那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人,也不至于对太子如此不上心,今日太子未来,她连问都不问。 郦妩对容谨的儿女情思,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虽然外间也有少数细心之人察觉到一些苗头,但因为郦妩从未闹到明面上,所以传闻不多,容皇后自然也不知道。 容皇后心里想的是太子和谢云兰的事情,暗忖大概是这件事让郦妩对太子心生嫌隙。 思及太子和谢云兰的事,容皇后又不得不在内心暗暗叹息一声。 以谢云兰和太子的过往渊源,如今谢云兰已经嫁人了,太子与她之间需得避忌。可上个月谢云兰生辰,太子本人是避嫌没去,生辰礼却还是送去了。 谁也不知太子到底是什么想法,连容皇后都琢磨不透。 这到底是旧情难忘还是怎样? 再看郦妩一张美艳娇媚的脸蛋儿,瞧着多么赏心悦目啊,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心生喜爱,可太子却也并未多瞧一眼。 容皇后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太子幼时说的一句话。 “纣王因妲己而祸国,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儿臣将来必做个贤明厚德之主,娶妻也娶贤淑端庄之女……” 那时候的小太子才六七岁,他是嘉文帝唯一的嫡子,出生不久即被立为太子。从小有太子太傅教导,另拜了大儒为先生,还因缘际会被隐士高人收作关门弟子。 他的这些先生老师们,个个性情刻板顽固,孤僻乖张。也不知是谁跟小太子讲的那些故事,耳提面命,谆谆告诫,叫他记在心里,还跟容皇后说了几回。 长大后的太子自然不会再那么稚气地说这种话了,但是性情也受那些老师们影响,严肃内敛,刻板正经。奉先贤为圭臬,克己复礼,于女色一事上仿佛毫无兴趣。 曾经容皇后也不是没给他塞过晓事宫女,但他都置之不理。 如今对着这么个美艳的太子妃,也冷冷淡淡,视若无睹…… 因着这诸多难以言说的缘由,容皇后再看郦妩就越觉怜爱,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后日就是重阳佳节了,你父母兄长也会入宫参宴,到时候你也不用拘在本宫身边,随意走走,陪他们说说话。” “好。”郦妩将她当明月郡主一样,亲昵地蹭了蹭,顺便说起秋猎之事,“娘娘。重阳后,秋猎也不远了,臣女求太子殿下带臣女一起去,就没法在宫里陪伴娘娘了,娘娘会不会怪我啊?” “不会。”容皇后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与太子和睦相处,多亲近亲近,本宫更是欢喜。” 郦妩微笑点头。 心里却感叹,她和太子没有太大的矛盾,和睦相处应该不会太难,多亲近怕是未必。 * 转眼间重阳便到了。 这次是设宴在皇城东面的九华楼。重阳历来有登高的习俗,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倒不会吭哧吭哧地爬山,于是便将宴席设在楼高九重的九华楼上,也算是将登高与宴饮融合,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了。 到了九月九这一日的傍晚,贵人们坐马车入皇城,到二道城门前下马车换软轿前往九华楼。 为了应节,个个都是一早沐浴焚香,身穿华服。赴宴时或头插茱萸,或腰佩装有茱萸子的香囊香袋,更有不少女眷还在头上簪一朵富丽雅致的菊花。 这种宫内的大节宴会,容皇后必然是要出席的。 皇帝暂时未至,内官拉长声音报着:“皇后娘娘驾到——” 郦妩扶着容皇后出来,众人行礼平身后,视线便都齐聚过来。 见郦妩与容皇后相处融洽,众人心底暗暗权衡揣测,到最后目光又不由地被容皇后腰间佩戴的饰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大节,容皇后自然是凤冠冕服,姿容得体。庄重华丽的袆衣衬得尚还年轻的容皇后典雅秀美,她今日华冠夺目,环饰耀眼,因此佩戴在腰间的那个绣工粗劣的香囊便异样地显眼。 众人正暗自猜测这香囊来历。 人群中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却在瞥见那香囊时,神色微怔。 他抬眸,目光先是在那香囊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转向立于容皇后身旁的郦妩。盯着她看了几息,眼眸温润,心底却不知所思。 “世子爷在看什么?” 今日宋莹身体状态还不错,难得也来参与了宴席。甚至还在容谨的托扶下,走上了这九重楼,累得额汗点点,气喘吁吁,好久才缓过气来。不过,看着一路走来众人艳羡的目光,她的心里颇为满足。 容谨收回视线,温声道:“没看什么。你累了没?我扶你去旁边坐坐。” 宋莹点头,目光却从郦妩脸上一划而过,被容谨搀着往旁边走时,她忽然低声道:“皇后娘娘那个香囊,应该是旁边那位郦姑娘做的吧?” 容谨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往前走,轻声笑道:“大概是的。” 宋莹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目光又凝在他微微弯起的唇角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低低说道:“皇后娘娘看起来很喜欢她。她长得那么美,太子殿下应该也很喜欢吧。” 她像是在问容谨,又像是自言自语,因此容谨并未接这句话,只将她扶到旁边椅凳坐下。 郦妩将容皇后扶到高台一侧。随着内官尖利的嗓音高昂响起,嘉文帝被黎贵妃扶着出现,太子跟在他身后也一起到了。百官与家眷伏地山呼万岁。嘉文帝携皇后与贵妃走向高台,郦妩和太子也落后两步跟了过去。 丝竹钟磬响起,宴会开始。 台下歌舞升平,百官觥筹交错。宴会过半,百官可离席自由行走,赏菊看花,寒暄应酬。 太子也离席下去了。嘉文帝喝了两盏菊花酒,目光这才瞥向左侧的容皇后。 目光从她头顶的华冠,秀美的脸,一路往下,最终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她腰间佩着的那个蹩脚的香囊。 嘉文帝愣了愣,直直地盯向容皇后。 容皇后向来精致,对于针线刺绣类的东西更是精益求精,竟然会佩戴一个针脚如此粗劣的香囊,与往日太不一样了。 容皇后却仿佛并未发觉嘉文帝的盯视,只柔声对着乖巧坐在自己身旁的郦妩道:“这会儿大家都自由走动,你也下去玩会儿吧。” 郦妩点头,起身对着皇帝与皇后行礼,然后便提裙退下高台。 暮色渐沉,华灯燃起。宴会进入后段时刻,歌舞戏曲轮番登场。高楼外,一簇烟火升上夜空,在天幕上炸开,接着便连绵不绝,仿佛预示着盛世华年。 郦妩从观赏烟火的人群中走过,去寻自己的家人亲友,在转角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菊花台那边,却看到了立于菊花丛中的一对璧人。 正是太子殿下和谢云兰。 15 第15章 “嘭嘭嘭——” 一簇簇烟火在夜空中次第炸开。 不知是被烟花惊扰还是本身就比较敏锐,萧衍先转过头来,看向郦妩。历来表情冷淡,很少露出笑容的太子殿下,此刻唇边还勾着一抹未散尽的笑意,显见得刚刚与谢云兰相谈甚欢。 谢云兰见萧衍转头,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原本就笑盈盈的脸,看到郦妩时,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那两位都是气质极佳之人,一个高大修长,一个苗条婉约,站在花丛中仿佛九天谪仙神女。 见他们二人齐齐望过来,郦妩心中莫名地一突。 她就像误入瑶池惊扰了神仙的不速之客,生恐唐突了仙人,一时慌得不行,连招呼也不好意思打,扭头转身就跑。 大概未料到郦妩会是这种反应,谢云兰一时怔愕。转头看见萧衍身影移动,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继而又微微一笑。 九华楼观花台上摆满了各色名品菊花,群芳吐蕊,争奇斗艳。郦妩无心欣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甚至有些慌不择路。 “跑什么?”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话音才刚刚落下,人便已经转瞬间就来到了郦妩面前。 郦妩脚下一滞,差点撞到太子的身上,连忙扶了一下旁边的廊柱,稳住身形。 还好她早就见识过洛离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因此看到太子瞬间闪现至自己面前,也没有被惊吓到。 只不过这么一下子,她也陡然清醒过来。 是啊,又不是她犯了错,她跑什么? 明明是她撞见了那二人毫不避讳地在一起说说笑笑,怎么却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慌成这般模样。 郦妩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傻乎乎落荒而逃的窘态,抬头看向太子,小声嘟囔:“我看到殿下和谢大小姐在说话。” 萧衍眉峰略抬,没有吭声,只眼皮微掀,一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他们不能说话? 郦妩忍不住又道:“我还看到殿下笑了。” 果然,太子殿下开了尊口,语气淡淡地反问:“孤就不能笑?” 行吧。 您是尊贵的太子,您想笑就笑,想哭都没有问题。 又想起太子尊贵至此,竟然也如此无奈,只是悄悄地跟心爱之人找机会说几句话就能那么开心……也太可怜了。 郦妩忍不住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情。 她美眸转动,看了看四周,仿佛压低声音都不够,还将双手拢起,捧在唇边,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道:“殿下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萧衍:“……” 黑眸盯着她一翕一张的红唇,敛在袖中的食指与拇指忍不住捻动了两下,眼神比身后的夜色还要暗沉。 明明他未动声色,郦妩却像是敏.感的小兽一般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丢下一句:“我、我去找我爹娘和兄长去了……” 话都还没说完,也顾不得是否失礼,牵起裙摆,转身又急匆匆地跑了。 九华楼是皇城里最高的楼宇。此刻夜幕被烟火点亮,遥遥望去,远处幽幽皇城伏在夜幕下,方方正正,规规矩矩。那在绵延宫灯下慢慢跑远的少女,衣裙飘曳,帛带翻飞,像是沉沉夜色下唯一灵动翩跹的蝶。 风里送来幽淡的香气,若有若无,似花似果,清甜宜人。 萧衍未再追上去,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 郦妩先是寻到了明月郡主,抱着她的胳膊,娇娇地黏了好一会儿。明月郡主性情清冷内敛,没问郦妩在宫里过得如何,也没诉说什么想念,只满眼温柔,爱怜地摸了摸郦妩的脑袋。 倒是郦妩抱着明月郡主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还来一句:“娘,我觉得皇后娘娘跟你很像啊,她对我也很好。” 明月郡主看着女儿晶亮的双眸和粉嫩莹润的面庞,哪还能猜不到她在宫里也是如鱼得水,过得很好。 当然,她也注意到女儿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却只字未提太子。 这一对将来也不知会成为怎样的小冤家……唉。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林婉柔与唐燕如就寻了过来,二人给明月郡主行了礼,便拉着郦妩到一旁说体己话。 “我就说皇后娘娘戴的那个香囊看起来有些眼熟。”唐燕如扭头朝远处高台望了望,又收回视线看着郦妩,“果然是你绣的。” 林婉柔拉着郦妩的手,也笑道:“看来娘娘甚是喜欢你。” “可不是嘛。她那针线功夫,丑得没眼看。皇后娘娘居然也不嫌弃,还在这大宴中戴出来。”唐燕如捏了捏郦妩的脸,促狭道:“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给皇后娘娘灌了迷魂汤的?” 郦妩拍开她的手,笑道:“哪有什么迷魂汤……娘娘人美心善,就是喜欢我做的香囊又怎么了?兴许她瞧惯了好东西,偏偏觉得我做的香囊丑得别致呢?” “一堆歪理。” “好了好了。”林婉柔笑着拉住她俩,又转头问郦妩:“那你跟太子殿下相处得如何?” 唐燕如也甚是好奇,因此也不再跟郦妩闹了,瞪大眼睛等她回答。 郦妩道:“还行……前些日子还跟太子殿下一起下了棋呢。” 她说起太子,明显就漫不经心了许多。 林婉柔与唐燕如对视一眼,暗暗感叹:这二人各自心有所属,却偏偏被凑成了夫妻,将来还不知是怎样一番貌合神离。 天色已晚,百官家眷已陆陆续续准备离宫,她们聊不了太久。林婉柔岔开话题:“秋猎快到了,阿妩你到时候去吗?” 郦妩道:“去的。” 林婉柔点头:“那咱们到时候在秋猎会上见,再好好聊会儿。” 郦妩跟林婉柔与唐燕如分别,又找到明月郡主那边,郦殊和桑瑜正陪着她说话,郦崇也刚好赶来。到了该离宫的时间,几人也聊不了几句。 跟家人匆匆道别,郦妩便往高台处去寻容皇后。却见容皇后和嘉文帝以及黎贵妃都不见了,只有一名宫人守在那里候着。 “郦姑娘,皇后娘娘先行回宫歇息了,叫奴婢在这里等姑娘。”那名等在台下的宫女道。 郦妩点点头。 那宫女又道:“奴婢送姑娘回玉澜殿。” 郦妩瞥了这宫女一眼,虽然有些面生,但她能等在这里,应该是容皇后的吩咐,便由她扶着下楼去。 下了九重楼,出了门口,那宫女松了搀扶的手,恭敬地走在郦妩身后。 郦妩自己提了一盏灯走在前头,转过一座假山时,猛然感觉周围静得过分,身后似乎也没了脚步声。她扭头一看,那名小宫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郦妩心里一惊。 还不待反应,就瞥见假山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高大,锦服华冠,以前在宫宴上远远也见过数次,郦妩认出是大皇子萧盛。 萧盛倒也没有太过逼近郦妩,只离了几步远站定,目光将郦妩从头打量到脚。 灯下观美人,犹胜白日十分。此刻萧盛看着站在朦胧夜色下的郦妩,更觉得美艳不可方物。 萧盛娶过正妻,还纳了侧妃与妾室,尝过无数女人滋味,一眼便瞧出眼前这女子是个天生尤物,早就垂涎已久。可对方家世煊赫,非普通人家女子,连他贵为皇子也是轻易得不到手的。 如今郦妩成为了准太子妃,按理说,萧盛早该打消念头,可今日宴会上再次看到郦妩,依旧心痒难耐。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几盏菊花酒下肚,酒壮色胆,就敢打起主意来了。 萧盛目光贪婪地打量着郦妩。 肤白唇红,眼眸勾人,容颜妩媚美艳至极。身娇体柔,媚态横生,即便衣裙整束,也能从那姿形里窥见细腰丰峦的妖娆身段,让人想到无数床笫间的风情。 郦妩见他突然出现,又直勾勾地打量自己,一时心生警惕,也不上前行礼,只蹙起眉头站在那里暂时未动。 大皇子萧盛面容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姿容气度却相差千里。尤其是看人时,那黏腻的目光,让郦妩觉得极不舒服。 她还未出阁,不晓男女之事,不知对方心里的龌龊,只出于本能地戒备。 见萧盛往自己面前逼近,甚至还抬手朝自己抓来,郦妩吓了一跳,连忙躲避。她想往回跑,萧盛却堵住她的路,将她往假山方向越逼越紧。 郦妩心下慌乱,又不敢大喊。若是闹出去,大皇子也许得不到太多惩罚,她的清誉却会没了。她入宫后,洛离也没法跟在她身边,眼下无人可帮她,正焦急思索对策时,一道低沉凉淡的声音破开夜色传来—— “大皇兄。” 太子萧衍手里提着一盏灯,高大颀长的身影从朦胧夜色里缓缓走出。俊美的面容冰冷若雪,鼻峰挺直,眼皮微掀,只是淡淡一眼,威仪便犹如排山倒海般压来,“找孤的太子妃有何事?” 萧盛身形顿时一震,被这冷冷淡淡的嗓音浇了个透心凉,瞬间酒醒了大半,整个人僵在那里。 萧衍又瞥了一眼站在那里郦妩,淡淡道: “到孤身后来。” 16 第16章 郦妩刚刚躲避萧盛的时候,手里提着的灯都掉地上了。这会儿也顾不得捡,连忙跑到太子身后,借着他高大的身躯,将自己牢牢挡住。 初九上弦月照得四周半明半昧。 萧盛站在原地,全身僵直,双手在袖中暗暗握紧,面上却堆起笑容。“太子,为兄我今夜宴饮多喝了几杯酒,醉糊涂了。” 身为嘉文帝第一个儿子,却因为不是嫡子而错过储君之位,萧盛愤懑已久。但纵然他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嫉恨,也不敢跟萧衍正面对上,只能认怂识相地为自己狡辩,“刚刚着实未认出郦姑娘,并非有意冒犯……” “眼若有疾的话,就去请太医看看,实在不行,挖掉也可。”太子的语气轻飘飘,脸上也无甚表情,仿佛只是给出一个无关痛痒的提议。 萧盛却觉得脊背生寒,冷意沁骨。 世人都说太子萧衍光风霁月,雅正高洁。萧盛却认为此人道貌岸然,心黑手狠。 嘉文帝子嗣不丰,所以希望各个儿子能和睦相处,不为争夺皇位而兄弟相残,因此一早就言明太子之位不可动摇,除非太子犯有大错。也没有给其他儿子封王,只待太子登极之后,再由太子自行封赏。 但既然生在帝王之家,又有哪个不向往那张龙椅。就算他们不想要,各个皇子的母族也会推着他们去要。尤其是萧盛这个皇长子,因为不甘心,更是想去争一争。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给太子挖坑设陷阱,都一无所获。派去东宫的探子和细作更是全都有去无回。 “他有没有碰到你哪里?”萧衍问郦妩。目光又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萧盛的胳膊。 萧盛顿时感觉胳膊一凉,心里不由庆幸刚刚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连唐突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郦妩摇头,如实道:“没有。” “是是是。我连郦姑娘的一根寒毛都没碰到。”萧盛连忙赔笑道:“方才我是真的没看清楚,弄错了人……是我眼瞎,这就去叫太医瞧眼睛。” 萧衍懒得理他,只转身对郦妩道:“走吧。孤送你回玉澜殿。” 说罢抬步就往前走,郦妩连忙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行。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萧盛才挪动脚步,面上的怂样早已不见,唯余眼底阴狠一片。 * 郦妩跟太子并行往前,太子站在靠风的位置,夜风拂过,带起阵阵馥郁的酒香,是从太子身上传来的。 “宫里人员杂多,不认识的宫人你也敢跟着走?”萧衍步伐缓慢,侧头垂眸看了郦妩一眼,“大皇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见到他就躲远一点,不用管什么失礼不失礼。” 刚刚被太子解围,虚惊一场,这会儿郦妩无比乖巧,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概是也饮了不少酒,太子今晚难得话有些多,“对男人多留个心眼……哪怕是如容世子那样被世人称赞的君子。” 郦妩脚步一顿,有些不忿于将容谨那样的清雅佳公子跟萧盛这样的登徒子相提并论,忍不住辩解了一下:“也不是所有男子都这般……殿下您也是男子呀。” “也包括孤。” 郦妩微微一愣:“什么?” 萧衍停住脚步,眼皮微垂,将她上下扫量了一番,才缓缓地道:“对孤,一样也需防备。” 郦妩:“?” 她见萧衍正静静地盯着自己,黑眸幽暗莫测,顿时胸口一麻,下意识后退半步,仰头看着萧衍,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您也喝醉了?” “没有。”萧衍又看了她一眼,最终收回目光,抬步继续往前走。 郦妩松了口气,慢慢跟上去。 回到玉澜殿,郦妩自然是要客套地邀请太子进殿喝茶。萧衍没推辞,走进去,在窗牖旁的矮几那里施施然掀袍盘腿,坐了下来。 宫人立即奉上糕点香茶,郦妩走过来在太子对面坐着,见太子低头端详矮几上的棋盘,修长手指还摆弄着棋子,于是顺口问道:“殿下还想下棋吗?” 萧衍“唔”了一声:“下一盘。” 郦妩自然奉陪。 这次依旧是萧衍执黑子,郦妩执白子。 黑先白后,萧衍捻起一粒黑棋,先落下一子。郦妩这次不敢思考太久了,怕跟上回一样惹得太子不愉快。 结果这回反倒是太子不紧不慢,棋风温和了许多,再也没有上次结尾那般杀伐果决,煞气腾腾。 宫人早已退下,殿内十分安静,只有宫灯晕出的光芒照着这一隅。 两人你来我往,在方寸之间较量了一番。 萧衍在郦妩思考的间隙里,垂眸看着她指尖捻着的白色棋子。郦妩的手指纤细白嫩,在氤氲的灯光下,指尖被打磨得光润无比的白子衬得剔透泛粉。 萧衍眼神恍惚了一瞬,见郦妩认真思索的样子,开口问道:“很喜欢下棋?” 郦妩落下棋子,这才抬头,微微笑了笑:“还行吧。” 萧衍目光淡淡地看着她,状似无意地问:“你的棋艺是容谨教的?” 郦妩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知晓,但想起他跟容谨的表亲关系,知道的话,也不算太意外,于是点点头:“是的。” 萧衍没再说话,随手落下一子,抬眼又盯着郦妩。 这次目光滑过她乌黑的鬓发,落在她的耳垂上。小小的耳垂白皙如玉,上面空无一物,但也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视线再又一移,映入眼帘的便是饱满红嫩的樱唇,因为思考而微张着,十分诱人。 郦妩垂眸思索,却也察觉到对面频频望过来的目光。 今夜的太子大概是有些醉了,显得有些反常。他刚刚问她的棋艺是不是容谨教的,然后就一直打量她,难道是在意这个? 不过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喜欢容谨,不至于现在才来跟自己计较这些。 想着将来二人既是要成婚,那么不如提前将话说开。于是郦妩抬头,眼神诚恳地看着太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跟他打商量。 “殿下,我以后不会……嗯,不会计较你和谢大小姐之间的来往。殿下你……是否也不要计较我跟子瑜哥哥的事?” 萧衍捻着棋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她,面色平淡,没有开口,似乎是示意她继续说。 郦妩揣摩着他的心思,忐忑地接着道:“您放心,咱们成婚以后,我也不会做什么事落人口舌,让殿下蒙尘。” 见萧衍依旧不言不语,她顿时可怜兮兮地卖惨:“殿下好歹还能跟谢大小姐说说笑笑,我连和子瑜哥哥说几句话的机会都很少……” 萧衍听她说了半晌,黑眸在灯火下晦暗不明,静静看了她许久,最终垂下眼皮,沉声道:“行。” 17 第17章 明月郡主曾说:“央央的这双眼生得真漂亮,这世间大抵没有几个人能对着你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来。” 不过,在过往的印象里,郦妩一直觉得太子高高在上,对她颇为冷淡疏离,甚至还有些嫌弃。 她刚刚仰头看着神色肃淡的太子的时候,可怜兮兮又眼巴巴,本来以为还要再多磨一会儿,却也没有想到太子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 在宫里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觉得太子有时候冷是冷淡了些,但对她也不是那么差。 譬如他几次出手帮她,譬如她让他带自己去秋猎,他也允许了。如今大胆跟他提意见,他都同意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话。 或许将来二人成婚后,局面也不会太难堪,有些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想起秋猎的事,郦妩又连忙问:“殿下,您说过要带我去秋猎的,没忘记吧?” 太子似乎依然好说话得紧,颔了颔首:“没忘。” 不过接下来的棋局,太子殿下却并没有表现得如刚刚那么温和,三两下就结束了下半局,无情又残酷,郦妩再次输得一塌糊涂。 郦妩:“……” 她觉得太子前头肯定是故意迷惑对手,然后再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的。 抬眼望向太子,却见太子殿下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尔后起身,未多作停留,很干脆地走了。 一局棋结束,夜也深了。郦妩领着玉澜殿宫人站在廊下,目送太子走远,这才进殿由侍女伺候着开始洗漱入睡。 这一夜郦妩睡得极不安稳。 她历来睡觉就不太安分,今晚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后,还做了个荒唐的梦。 梦里面还是她被大皇子纠缠,太子替她解围。送她回玉澜殿的路上,太子提醒她远离大皇子,对男人多留个心眼,还说了同样一句话:对孤,一样也需防备。 郦妩在梦里混混沌沌地想:防备?防备什么?哪有人提醒别人防备自己的? 只不过,在梦中,向来淡漠冷肃的太子,用那种极为反常的眼神一寸一寸由上而下地打量她,就像是一只无形又孟浪的手,将她从头揉到脚,眼神更是邪肆得让人耳热心慌,浑身滚烫。 一股暖流涌出,郦妩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合拢双腿,双手双脚缠抱着自己睡觉常抱的引枕,在床榻间滚了几滚。 等到天亮时,琉璃和玲珑掀起幔帐,挂上金钩,瞥见榻上的情景时,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好笑。 床榻上铺的是郦妩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柔软蚕丝褥单,她皮肤娇嫩,贴身衣物和床褥一直用极柔软的料子。此刻那颜色偏浅的褥单上,红梅点点,被郦妩滚得到处都是。 是她的癸水来了。 郦妩的癸水信期不太稳定,来时也是腹坠肚疼。 琉璃和玲珑连忙伺候她起身沐浴洗漱换衣,又张罗着宫人将衾被褥单拿去换洗。 秋霜去皇后宫里禀明情况,容皇后免了郦妩这些日子的教导学习以及请安,只让她好好歇息,还派了医女过来给她看看。 郦妩乐得清闲,每日在玉澜殿坐坐躺躺,看看书写写字,喝些玲珑煲炖的汤水。 等她小日子彻底过去,恰好秋猎时间就来了。 秋猎的前一夜,东宫的德福公公过来提醒郦妩做好准备。次日一早,又来接了郦妩,跟随东宫的仪仗一起前往西山围场。 郦妩坐着东宫的马车,太子并不在马车里。 半路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余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太子自己骑着马,就在前方。 今日太子一身绣五爪龙纹的墨色窄袖锦服,头发也用金冠利落地束起。高大挺拔的身子端正地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骏上,外罩的玄色绣云纹披风在驰行中随风猎猎作响。 郦妩看了一会儿,放下了车帘。 大晋的秋狝,都是重阳过后开始,每年在京都西郊的西山围场举行。 司天监选了一个好日子,到了秋狝这一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围场里华盖如云,旌旗飘飘。 嘉文帝坐于高台之上,皇亲贵族,达官贵人分列两侧,台下猎手们列阵而待。 郦妩先寻了家人,说了会儿话,又跟林婉柔碰了面。 秋狝狩猎,善骑射的女子也可以参赛,今日唐燕如也参加了狩猎队,于是只剩郦妩和林婉柔两人挤入人群中看热闹。 狩猎队还未出发,郦妩先遥遥地跟唐燕如挤眉弄眼打了个无声的招呼,然后目光四顾,习惯性地搜寻容谨的身影,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气质温雅的男子,面容清俊,身如修竹,一身月白骑猎装,端坐马上,惹来不少倾慕的目光。 大晋是马背上打来的江山,至今不过百余年,崇文尚武。因而皇亲贵族、世家子弟们,大都文武兼备。 不说太子那样的天之骄子,文才武略,样样皆绝。连容谨这样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也是除了文采斐然外,还自幼习练武术和骑射。 “太子殿下也参加围猎了!”旁边一道娇脆女声将郦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啊,太子去边关两年,如今才回来,今日狩猎不知是不是又是太子夺魁。”另一个女子声音隐含兴奋地道。 郦妩扭头一看,只见两名华服少女面色绯红,双眼晶亮地望着一个方向。 她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到了同样端坐马上,列入狩猎队中的太子。 一身墨黑色骑猎装的太子,面若冷玉,俊美淡漠。身形如松柏高挺,与众人一般骑马列在阵中,仿佛与大家并无不同。 但那天生睥睨、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以及经沙场千锤百炼出来的悍硬气场,比京都纨绔子弟风花雪月中熏染出来的华丽虚壳更加令人震撼敬畏,更加动人心魄。 不知是数日未见,还是此刻的太子在众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气势迥然。哪怕郦妩心系容谨,这一会儿也忍不住盯着萧衍多看了几眼。 太子萧衍正望着前方高台,眉目深敛,薄唇微抿,革制的马缰绳缠在大掌中,微扣的手指骨节分明,显得十分修长有力。 不知是察觉到一直盯视的目光还是怎样,他忽地转过头,朝郦妩这边望来。 看见太子望过来,郦妩身旁的几位贵女顿时起了一阵压抑又激动的惊呼。郦妩迎着太子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就转过视线,继续朝容谨那边望去。 萧衍眉头微微皱起。 “呜——” “呜————” “呜——————” 恰是此时,高台上,士兵吹起了长长的号角。 秋狝正式开始! “驾——!”猎手们顿时精神振奋,满怀激昂地朝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深山密林出发。 萧衍瞥了郦妩一眼,收回目光,打马跟上。 狩猎队铁骑如潮,扬尘而去。 看台下作猎手装扮的男儿跳起了豪迈阳刚的助威舞。看台上百官坐在两侧的桌案前,品尝着现摘的新鲜瓜果,畅声笑谈,猜测着今日狩猎的魁首。 深秋季节,西山围场枫红似火,此刻日丽风和,景色宜人。于是未参加狩猎的年轻人们,便绕着围场慢慢游逛闲谈。 郦妩和林婉柔沿着枫林长道漫步,旁边不时有人来来往往,驻足看她们几眼。 两位少女一个苗条娴雅,一个妖娆美艳,自然吸引来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更何况郦妩这个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佳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不过她如今的准太子妃身份让人忌惮,无人敢近前惊扰,只远远地看着。 郦妩和林婉柔边走边聊。没一会儿林婉柔兄长的一名随从过来唤她,说是林公子不小心落马跌倒,此刻正送往围场别苑医治,林婉柔连忙带着自己的侍女急匆匆赶去。 虽已深秋,日光薄淡,但渐至晌午,走着走着也越来越热,四下渐渐无人,郦妩百无聊赖,只好带着自己的侍女琉璃慢慢往回走,主仆两人进入路旁的凉亭里歇息。 凉亭中已有人在,郦妩抬眼,发现是容谨的夫人宋莹和她的贴身婢女秋月。 宋莹可能是身体不适,正满头虚汗,脸色苍白,被秋月扶着坐在凉亭中的长凳上,背靠着亭柱。 “琉璃,你快去叫大夫来。”郦妩看了那边一眼,吩咐一直跟着自己的琉璃。 围猎经常有御医和大夫随行跟来围场,以防不时之需。 宋莹见郦妩的侍女飞快去请大夫了,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神色淡淡,不讲话,郦妩因为心有顾忌,也没主动搭讪。又不好撇下她独自走,只得沉默地坐在那里,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 凉亭里气氛尴尬,还好不一会儿就有人赶来了。 不是琉璃和大夫,而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一名婢女。 郦妩看到那人,差点就站起身迎上去,反应过来后,才慢慢起身,远远地,恭敬而客气地唤了一声:“容世子。” 来人正是容谨,身后跟着的是宋莹的另外一名侍女。 宋莹身子不好,本来带了两名侍女出来,刚刚另外一名侍女被她派去叫人给容谨传达消息去了,所以这会儿身边只有秋月一人。 容谨步履匆匆,踏入亭中看到郦妩的时候,面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走到宋莹身边,温声问道:“身子又不舒服了?可有叫大夫?” 宋莹在日头下走了半晌,头晕眼花。她常年久病,对自己身体了若指掌,知道情况并不紧急,因此也不派人去叫大夫,反而先让侍女先去猎场叫人找寻容谨。 容谨是世人称道的佳公子,哪怕如今娶了妻也依旧颇受人倾慕。宋莹身体不好,总觉得有许多人盯着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盼着她早死。 世人慕强,魁首总会令人瞩目,宋莹存着个人心思,并不希望自己本就出众的夫君在狩猎赛更加耀眼。 这会儿见容谨问,宋莹看了郦妩一眼,说道:“郦姑娘的侍女帮妾身去喊大夫了。” 容谨这才又看向郦妩,朝她点点头:“多谢……郦姑娘,帮拙荆去寻大夫。” 郦妩站在那里,没有上前,只轻轻一礼:“举手之劳而已,世子客气了。” 两个原本熟悉的人,却仿佛陌生人般客套。 恰好此时琉璃带着大夫赶来,大夫查探一下,说宋莹原本身体就弱,在日头下走了一番,只是热着了,暂无大碍,休息一下就能缓解。 这个暂无大碍当然只是指这会儿,宋莹本身就有弱症,不是一时半刻能治的。 围场里有供宾客休息的别苑,容谨抱起宋莹,往别苑方向去。 郦妩望着容谨抱着宋莹远去的背影,忽地感觉手脚脱力。又重新在石凳坐下,对琉璃道:“琉璃,我累了走不动。也渴了,你去帮我提壶茶来。” 直到琉璃走后,郦妩才软软地趴在石桌上,下颌枕着胳膊,目光呆呆地看着亭外被秋阳晒得蔫耷耷的花丛上,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郦妩慢慢扭头,忽地睁大眼睛。 身后过来的不是琉璃,反而是去而复返的容谨,他手里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容谨见郦妩回头,朝她笑了一笑,在她对面坐下,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将壶嘴上套着的两个杯子拿下来,斟了两杯茶。 “宋小姐呢?”郦妩忍不住问。 她还是习惯称宋莹为宋小姐。容谨也没纠正她,只回答道:“被侍女伺候睡下了。” 说罢又将其中一杯茶推至郦妩面前,看着她,面容温和,微微笑道:“今日多谢阿妩了。” 郦妩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端过杯子,默默垂眼,小口抿着。 容谨也没再说什么,端起另一杯茶水,沉默品饮。 微风拂过,远处枫林长道上,狩猎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唐燕如抬眼四望,暼见凉亭中的郦妩身影,在远处兴奋地振臂高呼:“阿妩——我今日夺魁啦——!” 郦妩抬头,看到唐燕如身后,太子殿下高大的身影正立于人群中,闻声也随着身后几人朝这边望来。 18 第18章 有时嫌岁月太漫长难熬,有时又恨时光匆匆太短暂。 人总是这般矛盾苛求。 容谨抬首,凉亭外秋阳明朗炽烈,好像越发显得他的心思阴暗不堪。 世人赞他谦谦君子,神圣高洁,却不知他也不过一介凡人,会有七情六欲,也会生出贪妄之心。 看着对面少女的明媚娇颜与清澈双眸,容谨暗暗叹了口气。再又望了望太子那一行人,他放下手中杯盏,对郦妩温和笑道:“走吧,去那边。” 郦妩点点头,跟着起身。 一直在凉亭外候着的琉璃,立马过来提了茶壶,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那头,除了唐燕如和太子之外,余下几人分别是沈星北、永定侯韩旭、东方珏以及一名劲装束发,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几人见容谨和郦妩一起走来,身后还远远缀着郦妩的侍女,虽心下有一些诧异,倒也没有过多揣测。 一男一女,若遮遮掩掩,独处暗室,必遭人诟病。但这般有侍女跟随,且又朗朗白日,坦坦荡荡,反而叫人不好多想。 “阿妩,我猎到了金角麋鹿!”唐燕如兴冲冲地迎上来。 大晋的秋狝冬狩比赛,除了以所获猎物多少为评选魁首的准则,但若猎得金角麋鹿,则更是加大了评选筹码。每次围猎,猎场内的金角麋鹿只有一只,猎得金角麋鹿之人,基本是魁首无疑。 唐燕如这是第一次参加狩猎,就要夺得魁首,叫她如何不开心。 郦妩也替唐燕如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阿如好棒啊!”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欢欣不已。 萧衍淡淡地瞥过来一眼。 无人知晓最初是他循着踪迹发现了金角麋鹿,彼时风过林梢,飒飒作响,他张弓搭箭正准备射的时候,那鹿忽地警觉回头。 萧衍握着弓箭的手顿了一下。看着那鹿的眼睛,忽地就想起了另外一双眼眸。 那双眸子明若秋水,又像夏夜星空下的湖,妩媚又清澈,漂亮且纯净,恰如这山间的神鹿。 萧衍缓缓放下弓箭。那鹿受惊,窜过丛林,刚好被丛林那头的唐燕如撞上了…… 唐燕如拉着郦妩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收获,萧衍对容谨颔了颔首,也没理郦妩,带着几个人,径直继续往前走了。 那个一身利落劲装,束着马尾的少女跟在萧衍身后,忽地停住脚步扭头望了望郦妩,又看了看耳根通红频频回头张望的沈星北,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那位就是太子妃?” 这少女是镇军大将军穆正荣的女儿穆书雅。 穆家一门武将,个个粗犷无羁,穆夫人好不容易得个女儿,于是希望她能知书达礼,柔婉娴雅,便取名书雅。 但是显然名字也无法圈住穆小姐的天性,她大大咧咧,粗犷无羁犹胜其父兄。虽然身材倒是窈窕纤长,但奈何天生神力,从小也喜欢舞枪弄棒,十四岁就缠着其父兄上了战场。 大晋崇文尚武,对女儿家习武上战场也没有太大约束。但是到底大多数女儿家娇弱,没有几个人愿意上战场厮杀,可穆书雅偏偏就闯出了一番天地来。且因为屡立战功,被嘉文帝亲自封为了“大晋第一女将军”。 穆书雅原本跟着父兄一直在边关,从她及笄之后,穆夫人就一直去信催她回来,想给她相门亲事,她一直当做耳旁风。 两年前太子去了边关后,穆书雅暗自倾慕太子,只是一直自惭形秽,且太子也明显对她无意,所以只将一腔情思压在了心底。 太子回京后,穆书雅想了又想,辗转反侧,这次终于还是忍不住也回京了。 错过了太子选妃,穆书雅悔恨不已,又对太子妃十分好奇,想知道太子到底选了怎样的女子。 她曾经问过沈星北,沈星北红着脸说:很美。 穆书雅追问到底是怎么个美法,沈星北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只道:“反正你看到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了。” 刚刚看见郦妩的时候,穆书雅也看呆了好一会儿。心里下意识觉得这位该就是太子妃了。 只是见太子对郦妩似乎并未在意,目不斜视,连招呼都没打,态度冷淡极了,所以她才不太确定,拉着沈星北又问了一遍。 沈星北被她拽住追问,脸红耳赤,也压低声音道:“就是她。” “她长得……也太美了吧。”穆书雅感叹不已,“怪不得太子殿下会选她。” 沈星北停住脚步,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太子,这才凑到穆书雅面前,极小声地道:“我跟你说,就这样的大美人,殿下他居然说长得一般……” “什么?!”穆书雅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满脸不可思议,“那样也叫一般?我要是长成那样,半夜都会笑醒。殿下眼光到底得有多高啊?还有比她更美的吗?这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沈星北学着当时太子的语气,低沉着声音道:“当陆军师问郦大小姐长得怎样时,太子殿下说:尚可。” 穆书雅:“……” 太子二十有二了,到现在才有太子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 秋狝到底也不会一日全部用来狩猎。 上午狩猎赛,下午则是一群年轻人的击鞠赛。 所谓“击鞠”,俗称打马毬,是一种骑在马上用毬杖击毬的娱乐。由于打马毬在京都日渐风靡,导致每年的击鞠赛比狩猎赛还要受人欢迎。慢慢地,击鞠赛上夺魁,比狩猎夺魁更叫人热血沸腾。 众人在围场别苑里用过午膳,各自歇息,午后便纷纷出来观看击鞠赛了。 西山围场里便有击鞠赛场,申时开赛。还不到申时,看台上、毬场边,便挤满了人。 等台上铜锣敲过,两列击鞠赛手便分别从两侧骑马进入赛场。 两方人马以骑服颜色区分,每队十人。 林婉柔还在照顾受伤的兄长,郦妩和唐燕如跟一群贵女们挤在场边,抬头看了看两边人马。 穿着黑底金带骑服的以太子萧衍为首,另有郦殊、沈星北、东方珏等。 穿着白底红带骑服的以承亲王府世子萧诀为首,另有宁国公府世子容谨、小侯爷韩旭、以及有着“大晋第一女将军”之称的穆书雅等。 唐燕如看着两队人马的分配,觉得十分有意思。扭头看向郦妩,促狭问道:“阿妩,今日你心爱的子瑜哥哥,和你兄长以及未来夫君,你希望哪个队伍赢?” 这可太难回答了。 郦妩揪了揪衣带,打马虎眼:“谁有本事谁赢。” 唐燕如一脸看穿她的样子,“嘁”了一声:“我知道你希望谁赢,跟我还装什么呢?” 郦妩笑着没说话。 那头,赛场上,两列人马端坐马上,手执球杖,横列成排,相互拱手鞠礼。 双方一会眼,穆书雅看着自己斜对面的太子,笑道:“殿下,属下这次便要得罪了。哪怕对手是殿下,属下也要全力以赴。若是胜了,殿下下次去千味居吃酒,能否带上属下一起?” 穆书雅是这二十名击鞠手里唯一的女子。她一身白底红带的劲装,头上没有插簪带花,只简简单单地用一条红布带将一头乌发束起。柳眉大眼,飒爽明艳。 和沈星北陆鉴之他们一样,穆书雅在边关军营跟着萧衍两年,情分非同一般。 见她这般说,萧衍笑了一笑,“行。若是你们胜了……不,哪怕你们只输了五毬以内,孤也带你们几个去千味居吃酒。” 穆书雅十分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穆书雅为了可以跟太子一起去吃酒,干劲十足。与太子正对面的萧诀更是目光直直盯着太子,内心也是充满了斗志。 纵使他对这位太子堂兄一直颇多敬畏,但他生性狂妄,又如何一直甘于处处在人之下。且太子夺了他心爱之人,更是让他憋了一股气,敢怒不敢言,誓要在击鞠赛上夺回一城。 台上鼓声重敲,击鞠赛正式开始。 黑衣的太子队伍以沈星北为先锋,白衣队伍以萧诀为先锋,两人拍马朝草地上的马毬奔去,长长的球杖在草地上碰撞出一片火花,马毬飞上空中,草泥四溅而起。 击鞠赛才一开始,战况便十分激烈。毬场周围,士兵击鼓助战,观众更是看得热血沸腾,纷纷呐喊助威。 唐燕如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喊得嗓子都哑了。郦妩看得也十分激动,她几番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被热烈的气氛感染,忍不住随着众人一起启唇喊了起来。 她声音娇糯轻软,又不好意思喊太大声,夹在呐喊助威的嘈杂声音里,实在不起眼。 但萧衍拜了隐世高人为师,内功深厚,耳力目力非比常人,很轻易就在人群里分辨出她的声音来。 郦妩先是跟着一些支持白衣队伍的人小声地喊了“容世子”,见他们落了下风时,为了让他们赢,连萧诀名字都一起喊了。恰时萧诀追着毬到了围场边,听到郦妩给自己助威,立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虽然最初白衣队伍落后许多,但萧诀斗志满满,小侯爷韩旭也因着太子和自己的爱妻谢云兰过去的那些传闻而在内心有些耿怀,此时也是憋足了劲想赢一场。 穆书雅更是为了太子能带自己去千味居吃酒而用尽全力。大概是士气鼓舞军心,连向来不争的容世子,今日也十分认真。 如此下来,双方胶着,一时胜负难解,战况愈来愈烈。双方的支持者也是喊得脸红耳赤,声嘶力竭。 击鞠赛分上下两场,每场以一炷香时间为限。 两场下来,双方依旧你追我咬,胜负难分。直至太子萧衍在最后一刻贴着马腹救了一个险毬,来了一个漂亮的伏地而击,在满场欢呼声里,以一毬之胜结束了比赛。 萧衍在进了毬后,扭头朝一个方向望去,那边的一群贵女们立即响起一片尖叫声。 郦妩夹在人群里也微微笑了笑,虽然她确实希望子瑜哥哥赢,但太子和自己哥哥胜了,她自然也很高兴。 等到各队击鞠赛手退出了毬场,太子和沈星北、穆书雅并东方珏一行人朝这头走来,与围场边的陆鉴之汇合,说着去千味居吃酒之事。 郦妩恰好离陆鉴之不远,听说他们要去千味居吃饭,顿时来了兴趣。她好久都没出宫了,更没机会去千味居,很是想念那里的饭菜。 于是走过去,小声开口,问萧衍:“殿下,你们去千味居,能带我一起吗?” 19 第19章 郦妩眼巴巴地望过来,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漂亮得令人不忍心拒绝。 但显然太子殿下有点不近人情,只冷淡地反问:“孤带的都是这次马毬赛出力之人,你出了什么力?” 郦妩原也是试探着问,没抱太大期望,只是听太子这样一说,她看了看太子身边的几人,然后瞟了陆鉴之一眼,忍不住道:“可他也没打马毬啊?” 萧衍黑眸淡淡地盯着她,面无表情:“陆大人有给我们呐喊助威,你做了什么?” 郦妩眨了眨眼睛:“我……” 她不但没给他们呐喊助威,甚至还十分卖力地给他们的对手呐喊助威了呢! 郦妩顿觉心虚惭愧,咬着唇慢慢转身,神情沮丧,声音低落,“……好吧,那我不去了。” 结果又听太子在身后道:“回来。” 郦妩转头,不解地望着太子。 只见太子面色冷淡,嘴里却道:“带你去。” 郦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即转身跑过去,仰头笑吟吟地看着他:“谢谢殿下。” 萧衍却没再理她,领着一行人往前走。 郦妩连忙快步跟上去,与队伍里另一名少女同行。 穆书雅扭过头来看郦妩,郦妩心情极好,对她嫣然一笑。 离得这样近,穆书雅顿时只觉一阵艳光扑来,忍不住面上一热,脸红了。 哎呀,以前听说书人讲,“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原来都是真的啊。 连她同为女子,都忍不住心房跟着“扑通、扑通”重重跳了几下。 * 金乌西行,晚霞漫天。 皇帝的仪仗和御辇先行之后,百官及家眷们也先后陆陆续续从西山围场离去。 太子萧衍和沈星北、陆鉴之、东方珏四人骑马而行,郦妩跟穆书雅两个姑娘家坐马车,往启华街上的千味居而去。 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人齐,太子殿下要兑现诺言,今晚就带他们去千味居吃酒了。 “我叫穆书雅,今年十八。”穆书雅性格直爽,一上马车,就开门见山地跟郦妩介绍自己。 郦妩也道:“我叫郦妩,虚岁也有十八了。” 穆书雅笑道:“我可是周岁,那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郦妩立即从善如流,甜甜地喊了一声:“穆姐姐。” “!!!”穆书雅捂着心口。 她常年在边关军营,接触的大多数是牛高马大的粗犷男儿。才刚回京,与京都的贵女们也不熟稔。如今跟郦妩这样的娇人儿相处,只觉得异样新鲜。又听她软糯清甜的嗓音喊自己姐姐,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呜呜呜,她声音好好听,她喊我姐姐真是太让人心动了! 穆书雅又看着郦妩美艳妩媚到极致的脸蛋儿,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也不怪太子选她做太子妃。如果自己是太子,也会选她啊。谁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儿呢?哪怕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穆书雅虽然暗自倾慕太子,如今看着漂亮得望尘莫及的“情敌”,心里确实也失落不已。但她不是个容易将自己情绪迁怒给别人的性子,所以对郦妩也并无芥蒂。加之二人都是年轻姑娘,性格都较外向,很快就聊得十分欢畅。 直到抵达了千味居时,穆书雅甚至还主动扶着郦妩下了马车,两位姑娘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今日郦妩没有戴帷帽,进了千味居一路往楼上雅间走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目光。 沈星北扫了一眼周围人的痴怔盯视与激昂反应,又看了看正笑着与穆书雅说话的郦妩。 美人嫣然而笑,那可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星北红着脸噘着嘴,对旁边的陆鉴之小声嘟囔:“殿下平日里表现得对女色兴趣泛泛,上次还跟咱们说郦大小姐姿容只是‘尚可’,转眼却又选了她为太子妃……真是太狡猾了。” 陆鉴之合拢折扇敲他脑袋,笑嗔:“也是太子殿下平日里过于纵着咱们,你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敢非议主子?还敢说太子殿下狡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嫌自己脖子上的那个东西长得太稳了是吗?” 听他这样一说,沈星北也是一惊,连忙悄悄望向前方。 还好太子头也未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太子师从隐世高人,武功深不可测。听说武功高深之人,耳力目力皆非比常人,沈星北怀疑太子极有可能已经听见他刚刚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只是宽宏大量,懒得与他计较。 当即吓得紧紧抿住唇,再也不敢吭声。 不过,次日,沈星北就被调到宫外的巡防营,做着每日巡城这种苦活累活,真是苦不堪言。不禁在内心再次腹诽太子太狡猾了。 那是后话。 这会儿,一行人在二楼雅间里坐了下来。 东方珏和陆鉴之这几人跟太子关系匪浅,也不客气,将千味居的招牌菜点了个遍,还叫了几壶酒,另给郦妩点了一盏杏仁酥酪。 郦妩边听着陆鉴之沈星北和穆书雅他们几人聊着边关北地的趣事,边品尝千味居的招牌美食,无比满足。 萧衍没怎么说话,只听着他们聊。偶然间瞥郦妩一眼,见她嫣红的两瓣唇正含着雪白的汤匙,嘬着里面的杏仁酥酪,睫羽轻颤,满脸惬意的模样。 奶白色的酥酪顺着郦妩的唇角溢出来一些,被她下意识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卷入了口中。 萧衍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郦妩察觉到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抬眼看过去,与太子幽深暗沉的黑眸撞上。 她觉得太子望着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怪异。左右瞧了瞧,才意识到大家都在喝酒,只有她在喝着酥酪。 瞥见桌上有空着的杯子,郦妩眨了眨眼,伸手拿过来,提起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虚悬在酒杯上方,是一个阻止的姿势。 “这酒太烈,你怕是受不住。”萧衍提醒。 他语气冷沉,郦妩听出的不是关心,而是讥讽。 他们都在喝酒,连穆书雅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也不例外,就她显得独特。 这是瞧不起她呢? 郦妩不服气地拿过酒杯,说道:“我可以的。” 萧衍凝视了她两息,然后收回了手,没再阻拦。 郦妩平日里被家人宠着,也严实地防着,她很少碰酒。即使喝酒,也是大节大宴,喝些口感绵柔的清酿。 沈星北他们这些人都是边关将士,太子也在边关几年,所以他们惯常喝的都是烈酒。 郦妩不知晓。她从小娇养,估计连肠胃都是娇弱的,哪里受得住这种劲辣的烈酒,抿了一口,就呛得泪水盈盈,眼角泛红。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郦妩不甘示弱,强行地一口气灌完。 除了太子,其余几人表情皆有些怔愕。 最终东方珏对郦妩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酒极烈,后劲也足,连他都不敢一口气喝完。没想到郦妩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是一口闷了,倒是比他有魄力。 郦妩迎着东方珏钦佩的眼神,自得地笑了笑,又伸手去拿酒壶,要再给自己斟酒。 萧衍眉头微皱,最终还是伸手拦了一下,再次提醒:“这酒后劲极足,跟往日宴会的酒不一样。” 郦妩豪气地摆了摆手,“没事。” 见她态度坚决,萧衍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罕有地带了些揶揄:“行。一会儿可别哭。” 郦妩将自己的酒杯再次斟满,细白的手指握住酒杯,抬起水光潋滟的美眸睨他一眼。 两杯酒而已,她才不会哭呢! 20. 第20章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一顿晚膳吃下来,六个人醉了三个。 穆书雅情场失意,心里不痛快,拉着沈星北喝酒。沈星北这个愣头青也是个傻的,他粗枝大叶,直肠直肚,倒也没啥烦心事,只是见人怂恿就啥也不管,莽起来喝。 俩人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相互将对方给灌醉了。 至于另外一个醉了的人,自然是不自量力、任性喝烈酒的郦大小姐。 确实也就两杯酒而已,但这酒后劲果然大,郦妩已经不胜酒力,醉得全身绵软,站都站不起来了。 来千味居之前,见大家都不带随从,穆书雅也没带侍女,郦妩不想显得自己特殊,为了不拘束、不影响大家的兴致,她也直接让自己的侍女跟着东宫的人先行回宫了。 以至于她这会儿双颊酡红,软绵绵地靠坐在椅凳上,都没个侍女可以扶。 “东方,你送一下沈星北。”萧衍让东方珏送喝醉了在那儿口齿不清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的沈星北回去。 “是。”东方珏走过去扶沈星北。 沈星北被东方珏扶站起来,身形摇摇晃晃,走路左脚绊右脚,却抬起胳膊,不断去推扶着自己的东方珏:“我、我没醉……能、能自己走!” 东方珏没跟醉鬼争辩,不由分说,拽着沈星北就往楼下走。 陆鉴之则捉住还在不断往嘴里灌酒的穆书雅的手,劝她:“别喝了。” 穆书雅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又摇了摇脑袋,嘟囔道:“就……就剩一点、一点点了!我、我喝完……” 说罢直接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干了。 陆鉴之看得直皱眉摇头。 萧衍见状,又吩咐陆鉴之:“鉴之,你送穆姑娘回去。” “好。”陆鉴之点点头,便弯腰欲抱起已经醉得快要站不起来的穆书雅。 陆鉴之虽然是文人,但他个高肩宽,穆书雅纵然天生神力,在战场上悍勇无比,但毕竟是女子,身段也较为苗条,陆鉴之抱她倒也完全不费力。 可穆书雅却不乐意被抱,醉醺醺地嚷嚷着:“不要抱、不要抱,要背。” 陆鉴之没办法,只得依她,弯腰将她背了起来,往楼下走。 到了马车里,醉酒的穆书雅也不安分。她酒量原本极好,只是今晚喝得太多,这会儿那些喝下去的酒,全都化作了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淌。 她倒还认得出眼前的人是谁,打着酒嗝,哭着跟他倾诉:“陆军师、嗝……陆大人,没想到殿下最终选了个这么、这么漂亮的女人做、做太子妃,呜呜……” 陆鉴之没说话。 纵然以往在边关,穆书雅大大咧咧,跟一群粗放男儿们不分男女,喝酒吃肉,不拘小节,没有任何礼仪大防。有时候也没心没肺地跟陆鉴之勾肩搭背,但这会儿孤男寡女同处一车,陆鉴之也避忌着尽量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穆书雅此刻只需发泄情绪,倒也不需要人跟她对话,只自顾自地说着。 “呜呜……她长得、长得可真好看呀,性格也、也那么可爱,我就是……想妒忌、都妒忌不起来。” “脸长得、那么漂亮……” “胸也、好大……”穆书雅说着,又将手搭在自己的山包上,似是在作着比较。她打了个酒嗝,哼哼两声:“……其实、其实我的也不小。” “……”陆鉴之瞥了一眼,看见她不仅用手搭着,还自己揉了两把,顿时面红耳赤,迅速撇开了视线。 穆书雅比较完,松了手,随着马车晃荡,人又软绵绵地往下倒。 陆鉴之连忙伸手扶住,穆书雅干脆直接往他怀里一靠,又吚吚呜呜地哭:“陆大人,你、你说……以咱们、咱们在边关军营这么些年的情、情分,如果我、我求太子给我个侧妃位置,太子……会答应么?” “不会。”陆鉴之被她突然靠入怀中,身躯僵硬了一瞬。最终没说什么,只一手将她轻轻揽住,一手抽出袖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殿下不喜欢你。” 太子不喜欢穆书雅,但欣赏她的能力,也珍惜他们几人在边关结下的情谊。既是如此,又怎么会将她圈在深宫,从此折了羽翼?越是珍惜情谊,越不会给她机会。 “我、我天生力大,也不娇柔,是不是、是不是你们男人都不喜欢这样、这样的?”穆书雅越想越伤心,哭得稀里哗啦,“……是不是、是不是没有人会喜欢我了?” 陆鉴之又给她擦了擦泪水,低声道:“有。” “什么?” 陆鉴之叹了口气,轻揽着怀里的姑娘,温柔地道:“有人喜欢你。” 然而,怀中的姑娘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渐渐没了声音。 陆鉴之垂眸,只见穆书雅眼皮耷了下去,胸口起伏,呼吸轻匀,竟是靠在他怀中睡着了,也不知听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话。 陆鉴之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渐渐安静睡下来的姑娘,盯了许久,才慢慢抬起手,也不敢用力,只轻轻地犹如蝴蝶停在一朵花上那般,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脸。 * 千味居,雅间内只剩下太子萧衍和郦妩。 萧衍安排好那几个人,便转身过来,看着郦妩。 郦妩坐在椅凳上,一手横在桌面上垫着,一手支起,托着腮。衣料柔软的广袖滑落至肘部,露出一截赛雪欺霜白嫩纤细的小臂。 她两颊绯红,面若桃花,醉得不知今夕何夕。见萧衍过来,便睁着一双迷离朦胧的眸子盯着他。 萧衍在她旁边的椅凳上坐下,双手抱臂,长腿微分,散漫地支着,一副要冷眼旁观的姿态。 “你好像总是听不进孤的提醒。”他语气淡淡地道。 跟着他们出来喝酒,连侍女都不带。她与那几个人都不是很熟悉,这样放心,自然是因为信任他。 叫她防备他,她好像从不放在心上。 叫她不要喝烈酒,她却偏偏一身叛逆,硬是连灌两杯,果不其然将自己给灌醉了。 “呜呜呜……”郦妩泪眼汪汪,“我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你就别再说我了。” 她哭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像是含满了水。由于皮肤极为雪白细嫩,此刻眼尾泛红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有种惑人的媚态。 加上那个雨夜,这是萧衍第二次见郦妩哭。 他神情淡淡,眼神却深邃暗沉,盯着郦妩看了两息,最终站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为了便利,不暴露身份,千味居外停着的依旧是那辆外观朴素,没有徽记, 21. 第21章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太子拒绝得斩钉截铁,语气也淡漠冰冷。 郦妩醉意熏然,见太子如此冷漠,顿时心里十分委屈。 她的手搭在萧衍的肩头,细白的手指将他墨色的衣袍按出了褶皱。微抬起上身,仰头看他,边吚吚呜呜地哼着,边胆大包天地控诉:“你这个人好难说话呀,一点也不温柔。如果、如果是子瑜哥哥,才不会这么无情……” 萧衍眉心微皱,垂着眼皮,冷冷地盯着她:“你让他揉过?” “还没有呀。”醉了的人,根本没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只自顾自地说话。“可我相信,如果是子瑜哥哥,肯定不会拒绝的。” 萧衍没有吭声,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郦妩又蹙起眉头:“可是子瑜哥哥现在成亲了,我当然也不会去找他了。” 提起容谨,想起自己跟他之间的有缘无份,郦妩又眼泪直淌,“……听说灵犀城缘法寺的菩萨最灵验。那里还有一棵许愿树……等我有时间,我也要去灵犀城,去缘法寺许愿。” “你要许什么愿?” “许一个来生呀。”郦妩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盈满亮光。“这辈子我跟他没有缘份,来生总可以吧?” 她想起什么,又好心地提议:“殿下你要不要也去许一个?你和谢大小姐今生无缘,来世说不定……” 萧衍冷眼看着她粉嫩的小嘴一张一翕,恨不得拿什么给她堵住。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抬手,食指与中指抚上她嫣红饱满的唇瓣,轻轻一压。 指腹下,少女的唇温暖又柔软,他却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闭嘴。” 郦妩委委屈屈地被迫抿紧嘴唇。 还好她折腾了半晌也累了,加之酒意上来,头晕沉沉,便乖乖地伏在他的怀中,渐渐昏睡过去。 外面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德福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往皇城方向而去。 车内灯火氤氲,萧衍怀里拥着温香软玉,鼻息间除了酒的醇香,还有少女身上飘来的幽香,似花似果,清新甜美,随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像是无形的花藤一样,缠绕上来。 萧衍喉结微咽了几下,背靠着马车车壁,微微仰起脖子,阖上眼。 * 看到萧衍抱着昏睡的郦妩走进玉澜殿时,琉璃和玲珑两人匆匆对视一眼,掩下心中诧异,立即迎了上来。 萧衍越过她们,径直将郦妩抱入内殿的美人榻上放下,随后吩咐:“熬一碗醒酒汤来,喂她喝下再睡。” 玲珑连忙去了。 萧衍放下郦妩,也未作停留,转身就走了。 琉璃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见太子脸色不豫,脚步匆匆,明显也不要人恭送,她便蹲下来服侍郦妩。 稍稍检视了一番,见郦妩虽然衣衫略微凌乱,但看着一切正常,便从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太子如今跟自家姑娘婚事已定,但终究尚未成亲,定然不能在婚前发生什么。若出了事,她们回去还不知道如何跟国公爷和明月郡主交代。 郦妩在琉璃和玲珑将自己放进浴桶的时候醒了过来,她身上还有些无力,白嫩的双臂软软地搭在浴桶边缘,下颌搁在小臂上,睁着惺忪的眼,问:“太子殿下呢?” “将姑娘送过来就走了。”琉璃拿过沐巾,给她洗浴。 郦妩“唔”了一声,又小声嘟囔:“太子他真是太过分了。” 她酒意还未过,这没头没脑突然的一句,将琉璃吓了一跳,趁她赤着身子,又将她上下检查了一番。 郦妩肌肤娇嫩,平日里稍微碰蹭一下,便会留下红痕。若被欺过,必然会留下痕迹。但这会儿她一身雪白莹润,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痕印。 琉璃这才完全放心,看着郦妩不忿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他怎么了?” “他按我的唇,还叫我闭嘴。” 琉璃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顺着开解,“姑娘是不是喝醉了,说了什么不适合的话?” 郦妩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迷蒙。 她对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完全不记得,只记得最后萧衍按着她的唇,叫她闭嘴。 恰好玲珑端着熬好并用冷水浸温的醒酒汤过来。 郦妩喝完醒酒汤,神志也清醒了大半。想起琉璃的问话,越想也越有些担忧。 直至躺到床榻上准备入睡时,她还在努力反复地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什么胡话,惹恼了太子殿下? 大概是有的。 因为接下来有大半个月时间,郦妩都没再如从前那般在坤宁宫遇见太子。 进入了十月,天气渐寒。 郦妩坐在紫檀八仙桌旁,陪容皇后用完晚膳,又慢慢地喝着甜汤。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娘娘,最近好像都没见到太子来您宫里?” 容皇后侧头看她一眼,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说道:“太子这些日子也一直有来坤宁宫给本宫请安,只是接近年底,他公事繁忙,来得较晚,与你的时间恰好错开了。” 郦妩愣了愣,“哦”了一声,没再多问,继续喝着自己的甜汤。 容皇后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了许久,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才不过十月中旬,离年底还早着呢。虽说太子也确实事情多,但也未必抽不出时间过来一起用膳。 自太子长大之后,心思已很难揣测,但容皇后身为他的亲生母亲,看着他长大,对他的脾性还是了解的。 连郦妩都能察觉到最近很久没遇到太子,容皇后又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个儿子在刻意回避郦妩。 容皇后心里也极为纳闷。 要说以往太子虽然冷淡吧,但好歹常来一起用膳,也听她的话,每晚都亲自送郦妩回玉澜殿。 如今却不知怎么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容皇后也不由地替这小两口着急。 眼见着时间一 22. 第22章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雪落无声,暗夜寂静。 太子的声音并不大,郦妩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仅出身尊贵,还被家人捧在手心,一直顺风顺水。加之天生丽质,小时候就玉雪可爱,人见人喜。长大后更是美艳绝伦,倾慕者多如过江之鲫。 家人纵她、宠她,爱慕者奉承她、追捧她,就算是心有所属之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从不口出恶言。 哪里听过有人说她笨?! 可刚刚太子偏偏就说了,她绝对没有听错! 郦妩气恼又不可置信,看向萧衍,见他面色冷肃,又有些怂了。嗫嚅着声音,略带了点委屈:“好啦,殿下都骂过我了……那上回的事,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算是两清了?” 虽然上次酒醒后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总归是她喝醉了,太子屈尊亲自照顾她。后来几个月都懒得见她,她猜也是自己将太子给惹恼了。 毕竟太子曾两次提醒她不要喝那烈酒,她偏偏不听劝,执拗地喝了。太子说喝了不要哭,她也没出息地哭了……估计她醉得糊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眼泪大概也全都滴到太子身上去了…… 想到这里,郦妩又有些忐忑,忍不住问:“殿下还生我的气吗?我喝醉后有那么讨厌吗?” “没有。” 太子的表情云遮雾绕,不冷不热。郦妩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他这个“没有”,到底回的是哪句话。 萧衍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郦妩,伞柄从他手掌间转移到郦妩的手中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相触。 郦妩的手脚一到冬天就冰冰凉凉,这会儿在外面,天寒地冻,她的手自然也是冰冷的。而太子殿下就像是被她的手冻到了一样,缩得非常快。 郦妩:“……” 太子真就是嫌弃得一点也不掩饰。 还好她手中的伞柄,还带着太子的体温,握着倒是挺暖和的。 萧衍捡起郦妩掉在地上的伞,依然走在前头。郦妩厚着脸皮继续踩着他在雪地上留的脚印往前走。 到了玉澜殿,郦妩没挽留太子,将伞递给侍女后,自己抄着侍女递来的手炉,盈盈一福:“臣女明日就要出宫回家了,今夜就不邀殿下进去下棋喝茶啦,在此恭送殿下。” 萧衍擎着伞站在雪地里,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脚尖一点,身影一闪,转瞬间就飘出丈远,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郦妩:“……” 倒也不必如此显摆自己的轻功。 这不是在暗示她笨手笨脚,拖累他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地送自己回来么…… * 次日一早,郦妩坐着宫里的马车,一路回了安国公府。 她是先回了自己的听雨苑。吕嬷嬷和琥珀玛瑙她们自然是围着她嘘寒问暖,又哭了一番。 “还好还好,没有瘦。”吕嬷嬷将郦妩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她依旧娇嫩红润的面庞,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看来宫里也甚是养人。” “我之前就说了,嬷嬷你不用操心嘛。”郦妩笑道,“皇后娘娘待我可好了。” “是是是。”吕嬷嬷破涕为笑,“咱们姑娘长得这么可人疼,去哪里都讨人喜欢。” 说罢就张罗侍女给郦妩梳洗。 郦妩沐浴换衣,先去菡萏斋看明月郡主。 冬季的菡萏斋,满池荷叶凋零,落雪覆在枯枝上,雪白零落,倒是另一番美景。 明月郡主依旧坐在水榭凉亭里,身上披着红底绣白荷狐毛披风,静静地倚在栏杆旁。 安国公郦崇除了明月郡主这个正妻,没有任何妻妾通房。府中人员简单,也无需明月郡主费心打理,她每日便只是扫雪煮茶,弹琴看花,跟做姑娘时期并无不同。 甚至因为从不操心忧虑,她年近四十了,容貌却与做姑娘时没差多少,依旧年轻美貌,清丽无双。 郦妩有时候是很羡慕自己母亲的。 只是她一直不太明白为何父亲和母亲感情不睦,常年分开居住。明明两个人都是极好,极为般配的人。 “娘。”郦妩走过去,轻声唤道。 明月郡主转身,清丽的脸上带着笑容,朝她招了招手:“央央回来了,快过来。” 郦妩走过去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地蹭了蹭:“娘有没有想我呀?” “当然想。”明月郡主笑着摸了摸郦妩的脸。 她性子向来清清冷冷,似乎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女儿。 母女俩黏糊了一会儿,说了些体己话,用过午饭,郦妩又去寻自己的嫂子桑瑜。 “可算是回来了。”桑瑜放下手中的暖炉,笑盈盈地过来拉郦妩的手,“咱们都盼着你回来一起过除夕呢。” 郦妩也拉着桑瑜的手,目光落在她还未显的小腹上,笑道:“听母亲说,嫂嫂有身孕了。恭喜大哥和嫂子啊,我要做姑姑了,好开心啊。” 桑瑜性柔腼腆,初为人母还有些羞涩,微微红着脸,笑道:“幸好你的盖头我早就绣好了,不然你哥哥现在都不让我动针线……” “谢谢嫂子,嫂子对我最好了。若是大哥再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一起骂他……”郦妩嘻嘻一笑,“不过他现在大概是不舍得欺负你了。” 桑瑜捏了捏她的手,“又取笑我,你自己也是马上要嫁人的姑娘了,看我将来不笑话你。” 郦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幽幽感叹:“嫂子,我好羡慕你和哥哥啊。” 两情相悦,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 桑瑜看着郦妩沮丧的小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央央,注定无缘的人,就忘掉吧。人要往前看……” 郦妩没有吭声,只垂首望着案几上被桑瑜妥帖叠好放在托盘中的红盖头,静静出神。 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第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忘掉呢? * 郦妩第一次见到容谨,就是在郦府。 当时她才十三岁,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在挂满了紫藤花的廊庑下奔跑着,衣袂飘飘,帛带摇曳,好像一只春日里恣意的蝴蝶,将自己的侍女全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扭过头看侍女们追得气喘吁吁的样子,郦妩满脸得意洋洋,然后就乐极生悲地撞入了容谨的怀里。 他的个子那么高,胸膛那么阔,像是一堵柔软而坚韧的墙,还带着竹檀般的清香。 “小心。”温润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有力的大手将她扶稳。 两人一个抬首,一个低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男子清俊的脸上带着温润柔和的笑意。 那一瞬间,郦妩的心房跳得从未有过的激烈。她怔怔地仰头看他,觉得这个世间大概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后来她知晓他是哥哥刚结识不久的好友,是她一直听说却没见过的、雅名被世人称赞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 再后来容谨就经常出入安国公府,他像兄长一样,教郦妩下棋,给她讲解诗词歌赋…… 最开始郦妩只是每日都盛装打扮,盼着容谨来。后来在她朦朦胧胧羞涩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才知晓心仪的人已经与人定亲。 人人都知安国公府的千金郦妩,尊贵无双,一生顺风顺水。谁又知道她知慕少艾、情窦初开时,就已经无可奈何了呢? 只恨君生我未生……她与他相遇得太晚了。 娇宠长大的姑娘,受不得这样的苦闷,为此甚至做过不少傻事。 其一就是,她实在相思过苦,再难压抑,忍不住将一腔少女衷情对容谨倾诉。 郦妩向容谨表白时,是在容谨的书房。当时她以为只有容谨一个人在,便开门见山,只想速战速决,根本就没注意到倚在博古架旁的太子萧衍。 等她倾诉完,才发现这屋里多了个旁人,将她这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口的女儿心思全都听了去。 尤其是看到萧衍唇边玩味的笑容时,郦妩更是又羞又气。 而容谨像是料想不到这个境况,半晌都没有说话。 倒是萧衍淡淡地出声提醒了一句:“子瑜,莫忘了你有婚约在身。” “嗯。”那时候容谨看着郦妩,叹了口气,温和地道:“阿妩,你年纪还小,对感情之事还不懂。今日之言,只是玩笑,我会当做没有听见。今后也不用说了,知道吗?” 郦妩的眼泪当时就夺眶而出。 心里也恨透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衍。 即使他尊为太子,身份高贵。平日里高高在上,端方肃然。但郦妩知道,这个人一直是不喜自己的。 经过这一回,他大概是更加瞧不上自己了吧?他就不知道假装没听见,礼貌走开吗? 做什么还要提 23. 第23章 大婚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嘉晟二十七年,三月初七。 距离当朝皇太子大婚之期,尚有两日。 京郊数十里外的某一处陡峭悬崖上,站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太子萧衍一身墨色绣云纹锦服,独自立于崖边。 倏地,他纵身一跃,宽大的袍袖随风而起,身形仿佛一只巨大而威猛的鹰隼,气势却似御风而行的谪仙,从天而降,缓缓落在谷底,立于一块被风霜常年侵蚀以致苔藓不生的褐色大石上。 那谷底芳草如茵,绿树繁茂,鸟语花香。远处天高云淡,阡陌纵横,屋舍在葱翠树木掩映之中若隐若现,犹如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萧衍在大石上掀起袍摆,盘腿坐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只颜色深黑,刻有远古鸟兽纹的陶埙,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柔和独特,低沉悠远的音律在这美景如画的山谷中幽然传了开来。 不一会儿,花树繁茂的深处,快速掠来一道灰色人影。 等到人影近前,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白须白发,身形瘦长面容清癯,披头散发却仙风道骨的老人。 萧衍停止了吹埙,从大石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那鹤发童颜的灰袍老人点了点头,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萧衍一番,嘴里道:“两年多未见,倒是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儿。” 萧衍提气纵身,轻飘飘地落到老人面前,笑道:“徒儿三月初九大婚,师父要来喝一杯喜酒么?” 灰袍老人皱眉摆手:“不去不去。你们天家礼仪繁琐,规矩太多,我这老头子就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一脸嫌弃,说话也毫不客气。 萧衍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 灰袍老人随意地就往草地上一坐,脸上也带了点笑容,问道:“娶的是那个让你踌躇许久、最终远走边关两年的姑娘?” 萧衍在他不远处也跟着撩袍坐下,闻言没有吭声。 “嘿,你这小子,越是长大越是心思深沉,连你师父我都要瞒着了。”灰袍老人摘下一片草叶,夹在两指指间,随手一甩,草叶便带着削铁断金的浩瀚劲势,向萧衍激射而去。 萧衍抬手,轻轻巧巧地用手指夹住,手腕一转,将那草叶在指尖轻轻一捻,揉碎成汁。 他掸了掸长指,微微垂眼,鼻骨挺直,唇边带着一丝轻浅笑意:“不是什么光彩的心思,不想说。” “你啊你啊。种的什么因,结得什么果,反正都是你自己尝,为师我也管不了。” 灰袍老人也懒得再继续追问。他起身,飘了出去,没一会儿又飘了回来,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拎了一坛酒和两个酒碗。 他依旧席地而坐,伸手将其中一个酒碗递给萧衍,然后拍掉酒坛上的泥封,将自己和萧衍的酒碗里倒满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浓郁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四溢散开。 “来来来,这是为师收你为徒那天,在院中桃花树下埋下的女儿红。虽说没有十八年吧,但也差不离了。今日正好拿出来喝,提前祝我徒儿夫妇同心,百年好合。” “嗯。”萧衍笑了一下,端起酒碗,与他一碰,微仰脖颈,喉结滚动,一口气饮尽碗中酒。 谷中阳光明媚,春风宜人。师徒俩人坐在桃树下,伴着落英缤纷,慢慢将坛中的酒喝干。 临走前,灰袍老人对萧衍道:“下次来,带上你媳妇儿一起过来……你一个人就不要再来了。” 萧衍又笑了笑,低声道:“好。” * 同日。安国公府,听雨苑。 已经入夜,一轮弯月伶伶悬于遥远天幕。 听雨苑的屋内与院外都掌了灯。郦妩坐在院中海棠树下的石凳上,手肘支在石桌上,两手托腮,抬眼仰望着漫天繁星出神。 洛离坐于屋顶,一腿支起,一腿闲闲地垂在屋檐下。他左手拄着剑,右手支在曲起来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也歪着脑袋看着星空。 “洛离,江湖好玩吗?”一片静谧之中,郦妩忽然问。 屋顶上少年的声音清澈纯净,带着一丝不确定:“……好玩?” “是啊。”郦妩道:“是否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嗯。” “真好啊。”郦妩依旧双手托腮,望着浩瀚星空感叹:“总有一天,我也要出去看看,到时候你给我带路吧?” 洛离没说话。他忽地站起身,从屋顶纵身而下,手指按住剑鞘,目光警惕地望向院外。 “怎么了?”郦妩问。 洛离秀气的脸上带着谨慎:“有人 来了。” 郦妩立即站起身,目光望向院外,甚至还扫了一遍四周墙头,神情带着戒备。 深夜来人,多半不善。 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两年多前,承亲王世子萧诀夜闯国公府,欲将她掳走之事。虽说萧诀如今很久没搞什么幺蛾子,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万一发生。 不过这次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料想不到的人。 “殿下?”郦妩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落在海棠树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子。 来人正是太子萧衍。 萧衍跟自己师父喝完酒,打马回京,在快要进入皇城的时候,忽地调转了马头,来到这里。 郦妩不知道地是,为了确保大婚不出任何意外,这几日国公府周围早已被萧衍派人守得犹如铁桶。别说萧诀了,就是江湖高手都未必进得来。 萧衍目光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洛离和侍立在郦妩身后的琉璃与玛瑙,淡声道:“让他们退下。” 郦妩眨了眨眼,对他的突然到访有些不明所以。 再有两日便是俩人大婚之期,是什么事让他这般着急,非要大晚上来提前见一面? 郦妩让洛离和琉璃玛瑙他们先行退下。 海棠树下顿时只剩她和萧衍二人。 郦妩抬眼望向萧衍,见他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夜色晦暗,只有树下和廊下的风灯照出一隅朦胧的光。萧衍高大的身躯立于半明半昧的光影之下,他微垂着眼睫,原本就深邃的丹凤眼,此刻里面更是如这夜色一般沉黑幽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半晌没说话,直到萧衍朝郦妩走近一步。 郦妩猛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后退了一下。 她的反应过于突兀,以至于萧衍皱了皱眉头,又朝她走了一步,结果郦妩却又连连后退了两步。 他再次走近,郦妩再次后退,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野兽,要将她吞吃入腹似的。 萧衍:“……” 他想起他们马上要大婚了,按民间的说法,大婚之前男方与女方理应避嫌,以为她可能因这个原因而躲避自己。 但郦妩其实是被那些婚前教导的春宫画册给震惊到了,因而现在看到萧衍朝自己走近,就有些别扭不自在。 最终萧衍 停住脚步,站在原地,黑眸盯着她:“别退了,孤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郦妩这才没动,她仰起头,好奇地问:“殿下来找我,是为何事?” 萧衍无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盯得郦妩心里发憷,脊背发毛,他才缓缓开口,问道:“大婚之前,你可有什么心愿,孤可以满足你。” 郦妩眨了眨眼:“心愿?什么都可以吗?” “是。”萧衍看着她道,“只要是孤力所能及,不违背道德纲常,皆可。你尽管提。” 他希望她能开开心心,没有任何顾虑地嫁给他。 郦妩垂着眼皮,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太子的话。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承诺,她惊愕又欣喜,笑着抬头,眸眼弯弯:“这可是你说的哦。” 她正好有许多顾虑,也有很多条件想提,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呢,结果太子还亲自送上门来了。 此时不提,更待何时。于是郦妩便毫不客气地道:“我有两个条件。” 萧衍抬了抬眉,面色平和,似乎对她提几个条件都不介意。 郦妩便继续道:“其一,我想带吕嬷嬷和琉璃玲珑琥珀玛瑙这四位贴身侍女进宫。另外还想带上洛离。” 萧衍颔首:“吕嬷嬷和你的四位侍女没问题。洛离虽然还是个小孩,但毕竟也是男子,不能进入内宫,让他跟着沈星北做东宫巡防吧。” 郦妩点头:“好。” 她又道:“其二。殿下与我知根知底,都知道对方另有心仪之人,所以大婚之后是否该同病相怜,相互体谅?” 萧衍没有吭声,只是下巴微抬了一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郦妩便接着道:“……所以我们是否可以结盟,约法三章,只做表面夫妻……等殿下将来登极之时,赐我假死,让我出宫?” 萧衍原本平静的面色,在她的话语中渐渐如暴风雨将临,越来越沉。 直至最终,他黑眸晦暗,牢牢地盯着她,气极反笑:“孤登极之时?陛下尚在,你居然敢说这样的话,郦央央,你真是大胆。” 过往的日子里,称呼郦妩,有人尊她一声郦大小姐,有人直呼大名,亲友叫她阿妩,家人则唤她乳名央央,但像太子这样喊“郦央央”的,倒是头一个。 郦妩愣了一 下,然后看向太子。 只见太子正静默地盯着她,那目光暗沉犹如深渊之中的黑色漩涡,深邃莫测得直教人发怵。 郦妩又怕又气。 可转而又想,明明是他自己叫她提条件的,她如实将心里的想法讲出来了,他又要训斥她,哪有人这样的?于是比他更理直气壮地道:“那你刚刚不是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嘛!” 萧衍:“……” 他站在树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为何想要出宫?” 郦妩直言道:“因为今生反正已经与心仪之人无缘,不如出去看看大好河山,得个自在。” 萧衍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沉声应了她:“行。” 郦妩十分开心:“那臣女先谢谢殿下啦。” 萧衍再次看她一眼,神色冷淡,没再说什么,转身一个利落飞掠,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 嘉晟二十七年,三月初八。 皇太子大婚前一日。 安国公府需在今日将太子妃的嫁妆在皇城卫队的护卫下送入东宫。 安国公府内,仆从家丁忙前忙后,一抬又一抬嫁妆鱼贯而出。听雨苑中,仆妇也来往匆匆,忙个不停。 吕嬷嬷领着几名粗使丫头与贴身侍女们将郦妩的随身常用物品全都装箱入箧。 琉璃捧来一个匣子,问郦妩:“姑娘,这匣子要带去吗?” 郦妩手里抱着狸奴汤圆,手指在柔软的猫背上轻抚着。闻言,目光在那匣子上流连了一番,走神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自是要带的。” 琉璃欲言又止,心里想着,这里头的东西带去东宫,若是叫太子殿下看见,那就糟糕了。 可看着郦妩那痴痴流连的眼神,似乎若遗下这个匣子,便如割掉她的肉一般疼,让琉璃就不忍心再劝了。 也知晓劝也劝不了。 她们家姑娘,天生是个痴情种。跟国公爷和明月郡主一样。 琉璃暗暗叹了口气,只得将那匣子也装入了漆红的大木箱里。 * 嘉晟二十七年,三月初九,黄道吉日。 安国公府内张灯结彩,一早便极为热闹喧嚣。 郦妩一大早起来,便被府中请来的全福夫人和侍 女们伺候着梳洗。 穿好嫁衣,盛装完毕,再与父母在祠堂拜别先祖,又拜别老太太,最后她再拜别父母兄长。 一开始郦妩还能平静面对,渐渐地却忍不住眼泪盈眶。 明月郡主替郦妩理了理两侧的步摇,看着女儿明眸皓齿,美艳动人的模样,轻轻地捧了捧她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意,柔声道:“我的央央真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子。今日上了大妆,不要哭,哭了脸会花,可就不漂亮了。” 郦妩抿紧唇,含泪点了点头。 明月郡主笑了笑,转头听见外面传话说太子已至府外,前来亲迎太子妃,她淡定的面容却再也维持不住了。 郦殊走过来牵住郦妩的手,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口。 东宫众官员率太子的迎亲仪仗队在府外列队等候,身着大红冕服的太子下马而来,走至门口,从郦殊手中牵过郦妩,亲自将她送入八抬彩轿。 红妆十里,嫁衣如火。 看着女儿被太子迎走,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明月郡主再也忍不住,哭倒在门边,被身后之人一把扶住。 她泪眼婆娑,看清扶住自己的人是郦崇后,便使劲推他。 郦崇不管她的推拒,也不顾是否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擦去眼泪,难得好脾气地劝哄:“阿月,今日是我们女儿的大喜之日,我们和好吧。” 谁要跟他和好? 当初他们二人大婚之时,她只同意给他生一个嫡子,此后二人便互不相干,各过各的。是他不管不顾,后来又让她怀上了郦妩。 虽说这个女儿的到来,在她最初的意愿之外。可是看着玉雪可爱的女儿,明月郡主又觉得女儿就像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便将无处宣泄的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 如今女儿被人娶走,便如割走了她的心头肉一般。 * 郦妩这边,太子的迎亲仪仗队所到之处,街道边,商铺屋檐下皆挂着红灯笼。沿街的树上也都缠满了红绸,百姓挤挤攘攘,夹道围观,分外喧嚣热情。 一路沿途都有巡防营的侍卫维持秩序,以免生出乱子来。 太子萧衍一身大红冕服,面若冷玉,俊美绝伦得犹如九天神祇自不必说,众人对彩轿中看不清模样的太子妃更是好奇。 24. 第24章 物肖其主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幽香盈鼻,软玉触怀,叫人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时,萧衍才猛然警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他一生克己复礼,言出必行。 既已给出了承诺,也说过不碰她,此刻的行为却显然是言行相悖。 只是…… 还不待他想好到底是进还是退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先不乐意了,开始扭动挣扎起来,想从他的怀抱禁锢里逃出去。 郦妩还在睡梦中,但阖着的眼皮微微跳了跳,嫣红的唇瓣也轻轻嘀咕蠕动,配合着那不安分的推拒动作,明显是对这样的圈抱不满意。 萧衍身躯僵硬,缓缓松开了手。 郦妩从他怀中拱出去,挪出一点距离后,又继续侧身,伸手摸索过来,寻到他的胳膊,继续抱入怀里。 ——她不乐意被抱,自己倒是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胳膊。 萧衍在暗夜里沉默地盯着郦妩的睡靥看了许久,最终也合上眼皮,不再去管她是搂着自己的胳膊,还是用腿搭上自己的身体。 * 皇太子大婚,按律有九日休沐假期。 往日里即使不上朝的时候,太子也是惯例在卯时初刻起来,宫人早早候在外面,时刻等着召唤。若时辰稍过,必会由近身太监德福或者德保主动进殿叫太子起。 但今日乃是皇太子新婚第一日。是以,哪怕早已过了卯时,已快到了辰时,也无人敢进殿打扰。 内殿一室安静。 春日昼短。天还未大亮,只有熹微晨光时,郦妩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大火炉里一般,全身都被热气烘烤着,尤其是胸口位置,灼得近乎发烫。她热得口干舌燥,直接渴醒过来。 睁开眼睛,借着透过帐帷的朦胧微光,对上太子那双幽深黑眸,郦妩微微发愣。也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他这样盯着她瞧了多久,而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 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郦妩顿时一惊。正欲往后缩,才注意到自己正双手抱着太子的胳膊,甚至还有一条腿搭在太子的身上,俨然将他当做自己往日里常抱来睡觉的引枕一样缠着…… 郦妩当下骇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收回腿,窘得面红如血,说话也支支吾吾:“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唔。”萧衍倒 是没有生气,只是神色一如既往地冷肃,仿佛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完全没有新婚早起的温存旖旎,语气淡淡地道:“你先起来。” “哦哦。”郦妩想着自己躺在外侧,必然是挡住了太子,连忙坐起身。 锦被滑落,露出少女凌乱衣裙下的妙曼曲线。乌发垂肩,白嫩的脸上晕着绯色,眼波迷离,红唇饱满娇嫩,一副春睡早起的媚态。 萧衍只掠过一眼,便道:“你先出去吧。” 按照郦妩在宫里那几个月接受的宫廷教导,太子妃是需要服侍太子先穿衣起床的。但显然太子这会儿并没有要她服侍的意思,郦妩也没多想,探身拉了床铃。 太子自稍稍长大之后,便不喜旁人碰触,穿衣沐浴,都是自己亲自上手。东宫没有内寝宫女,郦妩入住东宫后,这内殿的一切,便由她带来的四位贴身侍女代劳。 听闻铃声,此番在外头侍夜的琉璃和玲珑迅速进来,小心翼翼地打起帐帷,一左一右挂上金钩。 琉璃和玲珑二人年龄也就比郦妩大一一岁,陪嫁过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对方还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叫人时刻都紧着头皮,不仅不敢说话,不敢四处乱看,更生怕行错踏错一分。 因此服侍郦妩起床时,一人都垂着脑袋,战战兢兢,没敢往帐帷里头多瞧一眼。 郦妩去了侧殿由着琉璃和玲珑给自己梳洗。 等到她梳洗穿戴完毕,太子还未出来。 吕嬷嬷进来时,看见自家姑娘面容红润,精神饱满,再将她上下扫量了一遍,也是妥妥帖帖,没有一丝痕印与不适之态。想起什么,不由地心里一突。 吕嬷嬷将琉璃悄悄地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昨夜寝殿内叫了几次水?” 琉璃如实回道:“昨夜太子殿下和姑娘都没有叫过水。” 说罢立即反应过来什么,跟着吕嬷嬷一起脸色微变。 琉璃和玲珑是郦妩贴身侍女里年龄最长,也是晓事最多的两位,因此头一晚吕嬷嬷才安排她俩在外面侍夜。 此刻听到吕嬷嬷的问话,再略一想想,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们姑娘怕是还未与太子殿下圆房。 恰好此时德福公公安排人传膳,宫人来来往往,人多口杂。吕嬷嬷和 琉璃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将一腔忧虑压在心底,面上带着愁郁。 等宫人摆上早膳,太子也从一旁的浴殿里走出来了。他衣冠整齐,面色冷肃地走到紫檀八仙桌旁,坐下与郦妩一起用膳时,郦妩似乎都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冰凉水汽。 郦妩看了萧衍一眼。心里暗想,没想到太子居然还有早起沐浴的习惯,竟然比她还要爱净喜洁。 太子萧衍不喜欢太多人近身,因此在旁侍立的只有德福和德保两位宫人,其余人等要么在殿外各司其职,要么守在门口等待召唤,郦妩便也只留了琉璃一个人在旁边。 萧衍和郦妩安静用膳时,外头的宫人进殿说坤宁宫遣派的方嬷嬷过来了。 萧衍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方嬷嬷带着一名大宫女,走过来对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被萧衍示意起身后,便径直走向太子与太子妃的寝殿。 中宫派来的嬷嬷和大宫女,是来收喜帕的。 看着那张滴血的喜帕和干净整洁的床褥,方嬷嬷顿时沉默了。 凭她在宫中几十年,伺候了许多嫔妃的房中事,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这种伪造的喜帕如何能骗得过她? 且不说喜帕,就那干净整洁的床褥,也在表明太子和太子妃并不曾真正圆房。 只是……太子既然敷衍了一张喜帕,证明他是想掩饰过去的。 既然太子要掩饰,她们这些下人还能如何?最好是顺从主子心意,帮着粉饰太平。 方嬷嬷心绪复杂,一边吩咐随从的大宫女收了喜帕,重又铺换了新的床褥,一边在心中无比纳罕。 要说这太子妃,用绝色来讲都还算不够,那可是尤物啊。哪个男人看着不动心? 而太子瞧着也英武不凡,不像是有隐疾的样子,怎么就没成事呢? 方嬷嬷既是宫里的老人,自然也听过不少传闻。思及过往太子与谢大小姐——如今的永定侯小侯爷夫人谢云兰之间的事,心里暗忖着,莫非是太子还对那位念念不忘,所以任这太子妃长得如何娇媚模样,都入不得眼? 也难怪有一阵子,宫里私下有人暗暗传闻太子妃入宫即会失宠。 如今看来,大婚夜都不圆房,太子果然是不宠爱这位貌美如花的太子妃的。 * 郦妩和萧衍用过早膳,漱了口,又重新整理了一番妆容。 大婚第一日需要拜见帝后。嘉文帝和容皇后分居两处,郦妩先跟着太子坐上东宫的轿辇去了养心殿面见嘉文帝。 “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得可巧。”领路的太监笑眯眯地道,“陛下刚刚下朝回来,正在里头用茶。” 萧衍微微颔首,与郦妩并行走了进去。 嘉文帝刚喝完一盏茶,抬头便看见得到通禀走进来的萧衍和郦妩二人。顿时只觉眼前一亮,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两个孩子光从外貌来看,着实般配得很。 只是瞧着太子一脸肃然的样子,完全没有新婚的喜悦,嘉文帝在心里好笑又好气。 这太子妃可是他自己选的,瞧着也是罕有的绝色佳人,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郦妩跟着太子拜见了嘉文帝,嘉文帝点点头:“朕就不留你们叙话了,你们去皇后那里坐坐吧。” 萧衍便领着郦妩退出养心殿,坐轿辇转往坤宁宫。 * 坤宁宫内,方嬷嬷刚刚给皇后复了话。 纵然太子那边不好得罪,但方嬷嬷毕竟是容皇后派去的,也是容皇后身边的老人,心自然还是偏向容皇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向容皇后如实禀报了。 “什么?”容皇后得知这个消息,立即放下手中茶盏,惊讶问道:“你说太子和太子妃还不曾圆房?” “是。”方嬷嬷将自己的发现如实 25. 第25章 “夜深了,安置吧。”……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微微偏头,这才发现太子正倚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株海棠树下。 东宫庭院里跟郦妩在安国公府的听雨苑一样,也种植了各式各样的海棠树。 此刻太子正坐在一株树干粗壮,在低矮出分叉形成天然凹台的海棠树那里,双手抱臂,背倚着树干,长腿随意地支着,姿态少有的闲适。 一双静若深渊的黑眸,正默默地看过来。 他今日头上束着白玉冠,一身玄黑色圆领广袖银线绣云纹锦袍。头顶的海棠枝丫上,一簇簇粉白的海棠花迎着和煦的春风,兀自盛开。 都说娇花衬佳人,其实也衬美男子。 太子萧衍以往总给人一种金相玉质的冷硬之感,渊渟岳峙,琨玉秋霜。此刻身后与头顶上,朵朵艳丽柔美的海棠花绽放盛开,衬得他惯来冷肃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俊美清隽,秀雅若芝兰玉树。 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郦妩心下讶异,暗忖着大概是轻功绝顶之人,都有点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喜好。 扫了一眼,四下无人,约莫那些左右伺候的宫人都被太子屏退了。 郦妩掀起盖在自己身上“薄毯”,触手顿觉手感异样,垂眸细看一眼,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毯子,而是太子殿下的大氅。 她连忙起身,拿着那件大氅,走到萧衍面前,“殿下。” “嗯。”萧衍也站起身,接过郦妩递来的大氅重新披上。 “喵呜——” 不远处被遗忘了的小猫咪像是抗议般地发出一声哼叫。 郦妩和萧衍齐齐抬眼望去,黑雾还在按着汤圆。 萧衍唤了一声:“黑雾。” 黑雾立即放开了汤圆。 郦妩看见太子走过去,弯腰伸手,捏住汤圆的后颈,将它一把提了起来。 小白猫还呈现懵圈的状态,蜷缩着小小的身子,睁大一双浅紫色的漂亮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萧衍,对着他连连“喵呜”了几声。 声音细弱,像是委屈,又像是抗议,但终究还是乖乖地窝在他的臂弯里。 萧衍抬手,犹豫了一瞬,最终大掌还是落在猫儿毛茸茸的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他的动作极慢,掌腹微压,搭在猫儿柔软的背上 ,从头到尾,缓缓地摩挲着。 郦妩看在眼里,顿时感觉自己的脊背也莫名地酥麻了一瞬,心尖仿佛被一枝细软的羽毛挠过,急急地颤跳了一下。 “喵呜——” 小白猫忽然在萧衍怀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像是未曾料到它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萧衍表情微微错愕,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它,但显然没起到多少安抚作用。 郦妩连忙走过去,“殿下,给我吧。” 萧衍将汤圆递到郦妩手里。 “去用午膳吧。”萧衍看了一眼郦妩,又瞥了一眼窝在她怀里的猫,转身往殿内走。 郦妩走到殿门口,将猫儿递给迎上来的玛瑙,由她带去喂食。黑雾也被东宫内侍唤走吃东西。 东宫殿内,宫人鱼贯而入,迅速摆上了午膳。 郦妩跟着萧衍在紫檀八仙桌旁坐下,扫了一眼菜式,有她爱吃的砂锅煨鹿筋,桃脂酥酪等。尤其是那鹿筋煨得极其软烂,看起来一抿即化,正是她最爱的做法。 东宫的厨子看起来手艺不错,一顿饭吃下来,郦妩非常满意。 她专捡自己爱吃的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而太子则在德福的布菜下,每一样都只略尝几口,仿佛吃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没有任何偏爱。 郦妩知道,帝王与旁人不同,样样都要谨慎,尤其是饮食上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偏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太子身为储君,亦是如此。 她细细一想,不免觉得身为太子也挺可怜。 娶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能肆意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郦妩一边舀着酥酪,含着汤匙慢慢嘬着,一边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 萧衍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便也望了过来,看清她此时的模样,目光微微一滞。 最后又淡淡地移开视线,放下碗箸,没再吃了,起身走了出去。 郦妩一脸莫名。 暗想是不是自己同情的眼神太过明显,让太子恼了。 毕竟以太子尊贵的身份,自有自己的矜傲,哪还需要别人来怜悯他。 不过郦妩向来不是庸人自扰的性子,这个小插曲她也不会放心上。 用完午膳,漱了口,便由 德福带着,琉璃跟着,将东宫各殿逛了个遍,既可以消食,又能顺便了解下东宫的殿宇布局。 “太子妃,那里便是殿下的书房。”德福指着一处琉璃碧瓦,重檐五脊殿的屋宇对郦妩道。 他遥遥一望,书房门口,太子的近身大太监,东宫职位最高的宦官李遥正守在门口。便又道:“太子殿下此时正在书房内。” 郦妩抬头望了一眼,那里树木掩映,屋宇古朴,显出一股庄重之气来,一看便是庄严重地。 她点了点头。 虽说她偶尔也会看看书,但也不需要去太子的书房,所以并没有太感兴趣,看了一圈,消食得差不多,便回了寝殿午憩。 先皇和太后早已仙逝,太妃们或出家住在庙庵里,或得了嘉文帝重赏遣散出宫颐养天年……这重重深宫中,辈分最大的就是嘉文帝和容皇后。 太子生母便是皇后,因此郦妩除了需要给容皇后请安外,其他嫔妃那里倒是不用去。 而东宫里,除了她这个正妃,目前还未置侧妃良媛,太子似乎连个通房或者近身的宫女都没有。人员极其简单,郦妩这个正妃也当得非常清闲,除了不那么容易出宫去,其余跟未出阁前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郦妩躺在东宫内殿窗牖下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灿烂春光,绿树繁花,忽地想起自己的娘亲——明月郡主。 自己此刻的生活竟莫名地与明月郡主如此相似。 或许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相处模式,便是她和太子将来的照影? 看母亲那般闲适的姿态,似乎过得也优哉游哉。 不过郦妩不是明月郡主那样清冷的性子,尤其她还拘囿于深宫内,常年不能出去,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若是倾慕于太子,以及太子也对她有情,两情相悦下,或许会为了心爱之人,还能忍耐得住。 可她和太子并不两情相悦。未来唯一的盼头大概就是太子对她的承诺? 等他登极之时,便是她熬出头之日,不知道到时候去游历山河,还能走得动吗? 郦妩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她这里乐得清闲,还能胡乱瞎想,吕嬷嬷那边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一直不圆房,便不会有皇嗣,没有皇嗣傍身,这太子妃的位置也将 会岌岌可危。 得想个法子呀! 吕嬷嬷站在窗下看着自家姑娘睡得酣甜的娇媚睡颜,心忖着,这般容色已经是世所罕见了,不可能有男人看着不动心啊,尤其是太子这样血气方刚年龄的年轻男子,便是再冷情冷性,也不该无动于衷。 就算心有所属,那应该还有正常的欲啊。至于感情,帝王之家向来薄情,深情专一那是少之又少,能盼则盼,不 26. 第26章 “好东西”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经过昨日大婚一夜的安然无恙,郦妩对与太子同床共寝一事,已然彻底放心。 太子光风霁月,雅正高洁,果然是个正人君子。说不碰她就不碰她,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且他还心有所属,对自己无意,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再一想想太子平日里淡漠疏离,正经严肃,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实在是教人觉得他不会像普通男子那般有什么七情六欲,郦妩也很难想象他在床笫间被欲念支控的样子。 因此,听到太子说要安置,郦妩也起身跟在他身后,毫无顾忌地朝拔步床走去。 依旧是按规矩,太子睡里侧,郦妩睡外侧。 郦妩除去鞋袜,坐到床沿,侧头看着太子端肃的脸,忽地想起昨夜自己居然缠抱着他睡觉,不由地面上一红。 生怕自己今晚睡着后再次冒犯了太子,于是扯过床尾的一个长长的引枕,放在了自己和太子的被窝之间,俨然是要隔开一个“楚河汉界”。 见太子朝那中间放着的引枕看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 郦妩连忙解释:“殿下,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放个枕头的话,睡梦中就不会再打扰到殿下您了。” 萧衍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熄了灯,放了帐帷,他今夜是侧身而卧,面向床里,背对着郦妩。 这般疏离的姿态,郦妩却并不介意,甚至还松了口气。 她在黑暗中慢慢躺了下去,到底是年轻嗜睡,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到了早间,天光大亮时,郦妩又被热醒了。睁开眼睛,发现那只搁在两人之间的引枕不翼而飞,被自己垫在小腿下。而她的双手更加过分,已经不是搂着太子殿下的胳膊了,这回是直接搂住他的腰了。 郦妩尴尬羞臊得赶紧收回手,甚至都不敢去看太子的脸。 这次也不用太子开口,她连忙快速掀被起身,都等不及喊侍女,自己掀起帐帷,慌张得连布袜都没顾得上穿,趿着鞋子就逃也似的出了寝殿。 今日是回门日。 怕时辰太晚,吕嬷嬷带着几个侍女守在外殿,见里面的人迟迟没起,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一声,就看见郦妩从里面慌张地跑出来。 “……太子妃,怎么了?”吕嬷嬷和琉璃玲珑连忙 迎上去,诧异地问:“怎么也不喊奴婢们一声,就自己跑出来了?” 郦妩连忙顿住脚步,回过神来,脑子也转得飞快,转瞬间就想到了如何应答,“我见天色大亮,怕起晚了……今日不是要回门嘛?” “是是是。”吕嬷嬷连忙吩咐琉璃和玲珑:“快伺候太子妃梳洗穿衣。” 琉璃和玲珑连忙扶着郦妩去偏殿梳洗。 吕嬷嬷在后面看着,依旧是愁眉不展。 昨夜她亲自侍夜,从天黑守至天亮,内殿毫无动静,依旧是一次热水也没叫过。 怎么就这么难呐。 太子殿下真就是坐怀不乱,正经得有点过分了。 * 太子陪太子妃回门,那阵仗也是极大的。 一大早的时候,东宫太子中丞领着十几个宫人,将回门礼一抬又一抬地送入了安国公府。 及至天亮时分,太子和太子妃坐着带有东宫徽记的华丽宽敞的马车,从皇城出发,前往安国公府。 郦妩和萧衍面对面坐在马车中。 太子一早都没怎么说话,此刻也在闭着眼睛养息。他双手抱臂,支着长腿,背靠着马车壁假寐。面容冷肃,薄唇微抿,通身威仪凛凛,但眉宇间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倦意,像是一夜未睡。 郦妩也不敢打扰他。 直到马车抵达了安国公府,驾车的德福“吁——”了一声,勒停了马儿,萧衍才瞬间睁开了眼睛。 “殿下,到了。”德福跳下马车,恭敬地道。 “嗯。”萧衍应了一声。 德福这才掀了车帘,放下垫凳。 萧衍踩着凳子下了马车,转身,朝郦妩伸出手,微微曲臂。 郦妩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也踩着凳子下车。 安国公郦崇率着一家老小,早早就迎在门口,见太子和郦妩过来,纷纷行礼。 萧衍让众人起身。郦崇和郦殊便引着太子去花厅喝茶叙话。 郦妩跟明月郡主撒娇着说了几句话,明月郡主摸了摸她的脸,却道:“你去和阿瑜聊会儿。” 女儿初嫁,如今回门,明月郡主自然有许多话想问她。 只是她性情清冷内敛,又是长辈,许多事情不方便问,便由桑瑜替她问了。 桑瑜拉着 郦妩回了自己的住处。 侍女奉了茶过来,她便拉着郦妩在窗牖边坐下。先是喝着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过了一会儿便开始问起正经事来了。 桑瑜虽然性格有些腼腆,但终究是嫁人许久,且如今也初为人母了,说些闺房私事,倒也没有太害臊。 她看着被窗外春日柔光照得越发鲜妍娇媚的郦妩,笑着问道:“太子殿下可会疼人?有没有日日缠得紧?” 说罢,想起自己刚新婚那会儿,被郦殊摆弄折腾得几乎起不得床,屡屡误了请安时辰,桑瑜的脸又忍不住微微发红。 郦妩性格比桑瑜外向些,见自己这个嫂子脸色泛红,比自己还害羞,她俏皮地不答反问:“嫂子刚新婚那会儿都是怎么和哥哥相处的?哥哥天天缠着你?总是欺负你?” 桑瑜嗔恼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我是问你呢,你这丫头倒反过来问我!” 郦妩见她羞得脸红如霞,也不好再继续让她着恼,想了想,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什么?!”桑瑜立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正要细问,转头又看了看侍立在不远处的婢女,连忙收敛了声音,凑到郦妩面前,声音又低又急:“你说你跟太子还未曾圆房?” 郦妩点点头。 “怎会如此?”桑瑜简直大骇。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先是对自己的侍女道:“白露,你先出去,我跟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等白露退下了,桑瑜罕有急切地拽住郦妩的袖子,将她拉到内室,还阖上了门,转头再急急问道:“央央,你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没有圆房本就不是小事,对方还是太子,那就更是大事了。 一瞬间桑瑜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可能性。 或许是央央年少不懂事,惹恼了太子? 27. 第27章 按着不让她起。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朝散落一地的物件看过去,茫然一瞬后,接着也涨红了脸。 那一地的缅铃、束带、玉势什么的,她可能一时间门并不能领悟用法,但堆在最上方呈翻开状的避火图,那可是一目了然,一览无余,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且这避火图可比她在大婚之前,宫里嬷嬷给她看的那些宫廷“教导图”尺度大多了。 毕竟宫廷教导终究还是顾全礼仪,中规中矩。且郦妩还是正妃身份,正妃更需要的是端庄持重,因而那些婚前教导都还是比较循规蹈矩,“传统朴素”。 但桑瑜塞给郦妩的这些,却是从坊间流传出来的“精华”。 尤其这避火图,可是郦殊收藏的精品。虽说郦殊与其父亲安国公郦崇一样,外表沉稳严肃,家风严谨,不会流连于什么花街柳巷,花楼红馆等,但作为一个年轻公子,谁身边还没几个会来事的纨绔朋友呢? 这些“好东西”便是那些狐朋狗友们向郦殊极力推荐的。 郦殊尚为年轻,正是血气方刚。又和桑瑜感情甚笃,尤其喜欢摆弄这个柔婉温顺的小妻子,因此也没拒绝这些好东西,用这些添点闺房乐趣,倒也宜情怡性。 而这些从坊间传出来的避火图,画质清晰精致,细节处简直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且那姿势,场地……也是极为大胆豪放。 譬如现在明晃晃地呈现在郦妩和太子眼前的,便是一对姿容俱佳的年轻男女,在春日庭院花树下,荡秋千。 画风可谓细致绮丽,春日艳阳和煦,庭院美轮美奂,映着绿树繁花和一对璧人,简直美不胜收。 若不是那秋千上的人儿衣衫散乱,身体相连,这幅画就算是拿出去裱起来,挂上墙都可以。 郦妩:“……”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猜到桑瑜给她的“好东西”竟然是这些。 这这这…… 这光天化日,幕天席地,居然在屋外就……而且姿势还如此狂放……简直是、简直是…… 郦妩根本就不敢去细瞧对面太子是什么表情。 她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迅速蹲下去捡。 结果太子却也在这个时候弯腰过来帮她一起捡,两人的手指在握住避火图时,恰好碰在一处。郦妩立即犹如被火烫了一样,迅速收回手。 见太子面不改色,毫无波澜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郦妩羞得都不好意思再去捡了。 郦妩仓促起身,马车再宽敞毕竟也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她这样起急了,一个没注意,头在马车正中放置的小方桌下磕了一下。仓皇避开,起身时,胸口又撞在了桌沿上。 “啊——” “唔——” 连连两声呼痛,立即引起了萧衍的注意。 他抬头望来,见郦妩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胸口,眼泪汪汪的。 “怎么了?” 萧衍拾完地上的东西,一一装入了那个包裹,还很贴心地将包裹系好,修长的手指极为灵巧,打了个漂亮的结。 他倒是面不改色,郦妩却是羞愤欲死,不敢再多看那包裹一眼,更不敢看太子。 马车的内气氛简直尴尬至极,因而听到萧衍问别的事情,郦妩便松了口气,回道:“刚刚起身撞到了桌子。” “嗯。”萧衍没再追问,依旧阖着双眼,闭目养神。 等进了皇城,需要换乘轿辇回东宫。 下马车时,郦妩搭着萧衍的手臂下车,而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包裹,她是再也不好意思拿的。结果却见太子很体贴地帮她亲自拎在手里。 郦妩:“……” 回了东宫,郦妩照旧是先去沐浴换衣。 她洗了澡,换好衣裙从浴殿走出来,却见太子也进了寝殿,手里拿着一个晶莹别致的小巧玉瓶。 “从母后那里拿来的玉露花容膏。”萧衍朝她走过来,“刚刚在马车中,伤到了哪里?抹些药膏。” 萧衍说着就要将玉瓶递给郦妩旁边的侍女琉璃。 琉璃刚刚伺候郦妩沐浴时,就注意到她的胸口有一片红痕,见太子如此说,便要伸手接。还未抬手,旁边的吕嬷嬷却连忙扯住她,然后佯装惊讶地问:“太子妃伤到了?” 接着吕嬷嬷又堆起笑脸,“奴婢们也不知太子妃伤到了哪里,就怕会耽搁……要不还是劳驾殿下屈尊降贵帮太子妃涂抹一下?” 萧衍拿着玉瓶迟疑了一瞬,最终颔了颔首。 吕嬷嬷立即欣喜地拉着琉璃福了福身,迅速退了下去。 内殿里,只剩下了太子和郦妩。 萧 衍走到拔步床前,姿态闲适地在床前的木质脚踏上坐下,抬眼看向郦妩:“过来。” 郦妩慢吞吞地走过去。 “坐下。”萧衍又道。 郦妩提起裙摆,乖乖地在他旁边坐好。 萧衍微微侧身,手里捏着玉瓶,黑眸盯着她,问:“撞到了哪里。” 郦妩:“……头上。” “唔。”萧衍淡淡道:“坐过来一些。” 郦妩犹疑了一下,还是往他面前挪了挪,然后微垂着纤细的脖颈。 两人离得极近,若是再近上两寸,郦妩几乎算是靠在太子的怀里了。 此刻,郦妩垂着眼,还能看到太子起伏的胸膛,鼻息间也尽是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深幽清冽,如松如柏。 郦妩心神恍惚了一瞬。 总感觉此刻的她和太子,有种极为亲昵的错觉。 “是哪个位置?”恍神间门,头顶上传来太子低沉清冷的声音。 郦妩顿了一下,才抬手指了指头顶一处,“这里。” “嗯。” 一只温热的大掌倏地扣住了郦妩的后脑勺。 这种掌控的姿势,侵略感极强,让郦妩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识地就想退缩。 “不要动。”萧衍声音淡淡地道。 郦妩只得硬着头皮,没敢再动。 察觉到太子拨开了她的头发,似是认真地在检视她的伤口,她便乖乖地再也不乱动了。 郦妩的头发极为浓密乌黑,触手柔软光滑。 萧衍修长手指在她的发顶摩挲了一下,然后拨开那一头乌发。 郦妩皮肤太过娇嫩,很容易留下痕迹,在马车里撞的那一下也着实不轻,因此萧衍很容易便在她头顶寻到了那一片小小的红印。 他暂时松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玉瓶,拧开,倒了一些膏液出来。 晶莹剔透,犹如流淌的黄金般的膏液,粘在萧衍的指腹,然后被他极为轻柔地按在郦妩头顶的红印上,慢慢揉抹。 涂抹完头顶,萧衍又问:“还有哪里?” 太子的动作太过轻柔,按揉头顶时,力道适中,指腹还带着暖暖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头皮,极为舒适。以至于郦妩思维放空了一瞬,听到太子问话,便脱口道:“还有……” 还有胸口。 还好郦妩猛然警醒过来,连忙止住未出口的话语,嗫嚅着低声道:“……没了。” “没了?”太子的手指忽地抵住郦妩的下颌,轻轻一抬,让她垂着的面容不得不顺着那不容抗拒的力道仰起。 萧衍的视线顺着郦妩因为说谎而显得有些慌乱的美眸上滑过,慢慢往下,沿着她的鼻尖,红唇,细颈,最后落在她的胸口。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子的眼神甚至没有一点狎昵的意味,只是一贯的清冷,深潭般的幽沉。 可郦妩还是觉得自己的胸口酥麻了一下。 她的心房也仿佛被什么给钩了起来,瞬间门吊得高高的,叫人透不过气来,头脑也发昏。 “还有、还有……”郦妩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这里……这里,我、我自己来。” 萧衍又扫了一眼她的手捂住的地方,垂下眼皮,嗓音低哑地“嗯”了一声,然后将那玉瓶塞到了郦妩手里,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郦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完药的。 她抖着手解开衣衫,甚至都忘记了喊琉璃她们进来帮忙。神不守舍,面红耳赤地给自己上完了药后,坐在原地出神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 傍晚去坤宁宫给容皇后请安时,容皇后照旧给太子准备了一份他独有的“补汤”。 萧衍依然面无表情地喝完。 喝完汤,容皇后还觉得不够。趁着齐嬷嬷带郦妩去喝甜汤时,寻了个机会,悄悄问太子:“ 28. 第28章 绝对是太傅眼里祸国殃民的妖……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被迫蹲在太子的书案底下,唇也被太子用手捂住,没法说话。只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是疑惑地仰头看着萧衍。 她可是他八抬大轿,十里仪仗,亲自迎娶,还与他并肩登丹墀,行过册封礼的正经太子妃。 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 居然要她委委屈屈,偷偷摸摸地躲在桌子底下。 但见萧衍迅速扫了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出声。 郦妩虽然满头雾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毕竟此刻太子太傅就在外面,她也不会傻到大呼小叫并强行起身,万一到时候将当朝一品大臣给吓坏了可不好。 细想一下,她又反应过来,心里也怕被太子太傅发现自己这个后妃居然敢踏进太子书房。到时候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说辞呢。 于是乖乖坐在桌底。 萧衍见郦妩朝自己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分明在告诉他,她会听话。 于是他收回捂在郦妩唇上的手。 掌心里还残留着少女唇瓣传来的柔嫩温软的触感。 萧衍的拇指与食指中指指腹微微捏拢,不自觉地捻了捻。然后便抬起头,面色平静地对上走过来的严序:“太傅。” 太子太傅严序身着紫地圆领绣仙鹤官员袍服,发须半白,目露精光。一张脸沟壑纵横,整个人从上到下一丝不苟,显得极为刻板而肃穆。 郦妩不知道地是,太子太傅严序此人,性格古板严苛,太子养成如今这个冷淡严肃的性情,他也功不可没。 嘉文帝性情过于温厚,又重儿女私情,作为君主来说,显得过于优柔寡断。 做皇帝,太过优柔宽厚,也不一定全是好事。 譬如因为嘉文帝从不提倡打杀犯错宫人,对内刑律宽松,对外也是采取怀柔之策。于是宫人便敢私下嚼主子舌根子,底下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便极为猖獗,外族也敢屡屡进犯大晋边关…… 而太子却是严序眼里的可造之材,于是严序便对太子从小悉心培养。除了教导太子政事,军事方面的知识,更是给他灌输各种亡国君主的史鉴,所谓“以史为鉴,可以明智”。 那些“妲己祸国”、“烽火戏诸侯”等昏君与妖姬的故事,便是严序给萧衍从小到大不厌其烦、源源不 断灌输的。每每讲到那些故事之时,还要反反复复,苦口婆心地谆谆告诫太子,女色误人误国,惑人心智,切莫沉迷。 更屡屡叮嘱太子将来娶妻务必娶贤淑成熟,端庄大气之女子。 当初萧衍便也是因着太傅严序的一句:“谢家长女端庄持重,成熟大气,且颇有雅名,堪为良配。” 因而便有意接近谢云兰。 只是后来…… 萧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蹲在自己书桌底下的郦妩。 这姑娘有着一张妖冶妩媚的脸,更有着魅惑诱人的身段,人们对她的评价也多是“妖女”、“尤物”,“祸水”……绝对是太傅眼里祸国殃民的妖姬典范。 若是叫太傅看见此刻那传闻中的“祸国妖姬”竟然在太子的书房重地,必然会惊愕震怒,吹胡子瞪眼。再次将那些妖姬祸国的史鉴,将那些早就耳熟能详的话再反复给他念叨一遍。 这还是其次,只怕太傅还会上书笔谏,扣上“后妃干政”的帽子,再批判太子妃诱惑太子,祸国误事等等…… 而此次太傅严序过来,也确实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来的。 听闻历来雷打不动,都是在卯时初刻早起的太子,竟然连续三日都是辰时方起,严序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念着太子尚在新婚之期,严序忍了第一日,又忍过第二日,到了第三日,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在他看来,太子此番表现,已是未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前兆。 原本太子和谢云兰最终错过,选妃又选了个据说被称为“第一美人”的绝色女子,严序就颇有微词。 奈何圣旨下得太快,事情已成定局,严序来不及劝诫,只能暗责于心,想着今后自己多多提醒一下太子。 结果这才短短三日,太子就天天晚起。这势头,在严序看来,俨然就是沉湎于女色,有昏君倾向。 虽然太子新婚休沐期有九日时间,但严序对太子寄予厚望,这哪里忍得住,于是今日前来东宫,便是想要苦口婆心劝太子莫要耽于女色。 严序滔滔不绝讲了一堆道理,引经据典,明示暗示的时候,萧衍面色平静地听着,不置一词。半晌才出声淡淡地道:“太傅所言极是 29. 第29章 春日书房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殿下!” 郦妩轻呼一声,满脸惶然。 她长这么大,即使由于姿容绝色遭遇过不少觊觎,但因着身份尊贵,身旁又总有侍女相陪,真正能接近和碰触到她的人,少之又少。 更别提会有谁掀她裙摆了。 事情太突然,她一时惊慌失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起没有酸麻的左腿,踢了过去。 萧衍大掌一抬,轻轻巧巧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又好气又好笑地睨着她:“郦央央,你连孤都敢踹。” “你、你……谁让你刚刚……”郦妩裙摆被掀,这会儿腿又被太子捉住。这姿势,这情景,不由地让人面色发红,忍不住羞恼质问:“你掀我裙子干什么?” “能干什么?这里是书房,又不能……”萧衍原本坦然自若的声音忽地顿住。 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前一日才看到的那个避火图画面。 那种事情,既然可以在屋外,在秋千之上,那么更可以在书房。甚至只要是想……无论在哪里都可以。 郦妩趁萧衍晃神之际,连忙缩回了腿。 萧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下,然后接着道:“……没要干什么,只是想帮你按一下腿上的穴位,缓解酸麻。” “哦。”郦妩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误解了太子是登徒子,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大大方方地主动将腿伸过去,“那殿下就帮我按按吧。” 萧衍垂眼看了看郦妩伸过来的腿,又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 这个姑娘大概是被家人宠久了,又被他纵容惯了,对他既不防备,也不客气,说给她按,她还真将腿伸过来。 萧衍盘腿而坐,大掌再次捉住郦妩的脚踝,也直接毫不避忌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指腹隔着白绫中裤,按上她的腿。 白绫中裤的布料,软而薄,那修长手指按上来的时候,隔着薄薄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指腹上的温度。 郦妩不自禁地轻轻一颤。 忍住想要缩回腿的念头,抬眼悄悄地朝太子望去。 却见太子神色淡然,心无旁骛,好像多想些什么,都是对他高洁品性的玷.污。 郦妩渐渐也镇定下来,泰然自若地任由太子按揉。 春日的晌午,微风 和煦,春光明媚。书房里气氛静谧,只闻彼此呼吸声响。 萧衍微微掀起眼皮,看见对面姑娘正垂着眼眸,浓密的睫羽像是蝶翅一般,轻轻颤动。 乌发如云堆起。雪白娇妍的脸,在窗外春光的映照下,透着微微的粉。饱满嫣红的唇,比三月的桃花还要鲜嫩…… 似是察觉到太子的视线,郦妩忽地抬头看过来。 看清太子的眼神,顿时一愣。 小腿上,太子指腹上传来的温度,好像变得更加炽烫,她忍不住又想缩回腿:“殿、殿下,别……别按了。” 萧衍淡淡地问:“为什么不按?” 郦妩咬着唇没有吭声。 太子按的力道很合适,不轻不重,极为舒适。但她心里却渐渐起了痒痒酥酥,奇奇怪怪的感觉,令她莫名惶恐。 “已经、已经好了。”郦妩道。 “是吗?”萧衍停了按揉,大手却依然握住郦妩的小腿,黑眸凝着她,忽然道:“郦央央,大婚之前,孤曾答应过你两个条件。” 郦妩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只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 萧衍盯着她,继续道:“那么。你是否礼尚往来一下?” 郦妩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什么?” “孤应了你两个条件,那么你是否至少也得答应孤一个条件?” 原来竟是这个。郦妩对上太子幽深又认真的眼神,笑了笑:“好啊。不过我能力有限,也只能答应殿下一个我力所能及,不违背道德纲常的事情。” 萧衍依旧看着她,颔了颔首:“当然。” 郦妩便笑着问道:“那么,殿下想要什么呢?” 她说完还学着太子上回的语气,补充道:“想要什么,殿下尽管提。” 萧衍却忽地没了声音。 他的手依然搭在郦妩的小腿上,半松不松地握着。 郦妩以为他还要思考,耐心地等了半晌,久久都未见他出声,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 “唔。”萧衍终于开口了。 他盯着郦妩,一字一句,缓缓地道:“如果孤……想要的是你呢?” 萧衍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眸紧迫地盯着郦妩。眼神幽深专注,仿佛是用视线织了一张密 不透风的网,让她像被缚住的小兽一般,无处遁逃。 而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一变,不再如过往那般淡漠清冷,而是如烈火般燎燃起来。渐渐燃烧得滚烫,烫得周围空气温度都不断地攀升,在这春日晌午里,让人喉咙发干,头脑发胀。 这无处不在的炽热气息将郦妩笼罩、覆盖,也在明确地表达着一件事情——就如太子直白地说的那句话:他想要她。 郦妩漂亮的眼眸因为愕然而微微睁大。 她几番张口,最终欲言又止,像是对这突然的状况不知该如何处理。 萧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错不错地审视她的表情。 但很明显地是,对面姑娘的脸上没有欣喜,甚至也没有羞涩,只有满满的诧异和不知所措。 萧衍看了一会儿,最终探身,伸长手臂,大手握在郦妩纤细的肩上,将她往自己面前揽了揽。 郦妩被迫倾身上前,整个人瑟缩着,又被太子握住肩头挤压着,只能挺起上身,仰头与太子对视。 她是第一次在太子深邃的眼底看清了某样东西。那种她过往在别的觊觎于她的男子眼里见过,但从来没在太子眼底见过的、深浓的……欲。 “殿、殿下。”郦妩心慌意乱,目光躲开太子专注的凝视,瞥向窗外的春日丽景,艰难地挤出声音,“可是……可是那种事情要两情相悦……而我并不心仪殿下,且殿下也……”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肩头被太子重重地一握。 郦妩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半晌,才听到太子的声音传来,压抑而低沉:“郦央央。” 郦妩不得不扭头回来,继续看着太子。 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眼里尽是慌乱与哀求:“殿下,你、你说过,不会碰……” 萧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胸腔上下起伏剧烈,黑眸盯着郦妩水汽氤氲的眼眸,凝视了半晌,最终松开了手。 郦妩看着太子缓缓起身,重新走回了书 30. 第30章 耳洞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被太子捏住下巴,又听他叫自己闭嘴,立即抿唇噤声。 只是钳住自己下颌的那只大手,让她有些不适,也有些不自在。 太子自小习武,也擅于骑射,指腹不像郦妩的手指那样光滑柔软,而是覆有一层薄茧。这样一只带着粗糙薄茧的手,捏住郦妩细嫩的下颌时,让她有一种毛刺刺的感觉。 郦妩忍不住伸手去掰萧衍的手指。 萧衍手腕一个翻转,松开了郦妩的下巴,却又趁机捉住了她的手,将她软嫩纤小的柔荑,握进了自己的掌中。 男子温热的大掌,像是一只捕兽的夹钳,将猎物牢牢地桎梏住。 “殿下!”郦妩挣了挣。 但她那点力气哪里是太子的对手。 萧衍甚至都没怎么使力,只轻轻巧巧地收拢五指,就能让郦妩无法动弹。 他握紧她的手,语气不咸不淡:“怎么了?你抱着孤睡了几个晚上,孤如今只不过握一下你的手,礼尚往来而已。” 郦妩:“……” 想起自己每晚将太子当做枕头抱着睡,她顿时涨红了脸。而太子后面的那句“礼尚往来”,更是勾起了白日里在书房的回忆。 太子想要的“礼尚往来”,确实够吓人的。 郦妩今后听到“礼尚往来”四个字,大概心里都会发憷。 此刻她也是。睁着一双仿佛受惊了的小鹿眼,惶惶然地看着太子。 萧衍凝视着这双眼睛,一时有些哑然。 他松开郦妩的手,大手在她的双眼上一盖,捂住了她波光潋滟的美眸,“你最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孤。” 说罢,又将郦妩往床里侧轻轻一推,“抱着你的枕头,面朝里睡。” 郦妩连忙拖过一侧的引枕,乖乖地转身过去,面向里侧。 她绷紧着身子,凝神屏气地留心身后的举动,直到最后精疲力尽,精神倦怠,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知道。 依然是一夜相安无事。早晨郦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坐起身,看了看身侧,太子早就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辰起的,郦妩毫无所觉。 郦妩拉铃起床,琉璃和玲珑立即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等她洗漱完 ,换好衣裙,坐在妆镜前梳妆时,太子回来了。 萧衍坐在窗牖边的圈椅里,也没看书,只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姿态闲适。目光朝郦妩这边投过来,静静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对她的梳妆打扮很感兴趣。 琉璃和玲珑帮郦妩妆扮好,便朝太子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萧衍起身走过来,站在郦妩身后。黑眸透过光亮的铜镜,看着镜中打扮好的姑娘。 郦妩天生丽质,若不是外出参宴,或者什么大节大礼,一般不会盛装打扮。平日里妆容清淡,只薄施脂粉,头上钗环、珠花、步摇倒是齐全。 不过…… 萧衍的视线落在郦妩空无一物的耳垂上。那里像是一块雪白莹润的水滴玉石,晶莹秀气。偏又比玉石柔软,看起来嫩生生的,让人极想伸出手指捏一捏,甚至是凑过去咬一咬。 “怎么没有穿耳洞?”萧衍抬手,拇指指腹在郦妩的耳垂上轻轻拂过,蜻蜓点水般地一触即收。 时下女子,尤其是千金大小姐们,没有一人不穿耳洞。每次出席宴会,哪个不是珠翠满头,耳饰叮当。唯有这个容色过人的郦大小姐,却是个例外。 虽然少一副耳珰,对郦大小姐的艳色丝毫无损,但也确实显眼,且由此引来诸般猜测。 “因为穿耳洞,想着就很疼啊。”郦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道。“小时候吕嬷嬷要给我穿耳洞,我怕疼,说等大些再穿。可是等到长大了,我又更害怕了,吕嬷嬷也不敢动手。” 萧衍也猜测过这个姑娘那么娇气,有可能是因为怕疼而没有穿耳洞,没想到还真给他猜中了。 他看着郦妩白嫩的耳垂,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半晌,若有所思地道:“若是手法快的话,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应该不会太疼。” “是吗?”郦妩眨了眨眼,扭过头来看他,“殿下你会穿耳洞吗?” “没穿过,但应该不难。”萧衍笑睨着她,神情带着罕有的戏谑,“你要试一试么?” 郦妩可不敢拿自己的耳垂给太子殿下试手艺,连忙摇了摇头。 萧衍也不勉强,见她妆扮完了,就与她一起去了前殿用早膳。 用完早膳,见太子没有要去书房的意思,甚至还回内殿重新换了一套锦服,郦妩随口问 道:“殿下今日不去书房么?” 萧衍点点头:“今日休沐。孤也有事要出宫一趟。” “出宫?”郦妩眼睛顿时一亮,脱口问道:“殿下能带我一起去吗?” 萧衍不明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带。” 郦妩:“……” 太子殿下着实有点小气了,如此锱铢必较,必然是还在记恨她昨日拒绝他的事。 * 萧衍此番出宫,是为赴宴。 今日是宁国公府容老国公的寿辰。 容老国公不仅是大晋的一朝老臣,威望甚高,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也是太子萧衍的亲外祖父。 因此,今日萧衍便是代替嘉文帝与容皇后,前来给容老国公祝寿。 等送上寿礼,见了老国公,祝贺一番。又经过宴席上的一番推杯换盏,应酬来往,到了宴会结束,萧衍便去了世子容谨的会客静室里喝茶解酒。 两人在窗前的矮几旁对面而坐,边饮着茶水,边对弈。 棋过半局,静室外忽地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侍女扶着一个衣裙精致,满头珠翠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边走那侍女还边扬声哭诉:“世子爷,刚刚……” “放肆,有贵客在此,你们怎么擅自过来惊扰。”容谨微微皱起眉,扭过头去,轻声呵斥。 那侍女和年轻姑娘抬眼望来,看到容谨对面坐 31. 第31章 “蓬莱春夜”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郦妩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不明白太子出宫一趟回来,怎么会突然兴起给自己穿耳洞的想法。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在萧衍旁边坐下。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忍不住问:“殿下会穿耳洞吗?” “会。”萧衍语气很肯定。 郦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可你早上不是说没有穿过吗?” 萧衍坦然自若:“这种小事,不需要做过,也一样会。” 虽然太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郦妩仍旧有些犹豫。 以往的时候,郦妩看着别的姑娘个个戴着各式各样精致华美的耳珰,也很是羡慕向往,可是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还是很难的。 她自小就娇气怕疼,因而吕嬷嬷早就打消了替她穿耳洞的想法。如今再次被太子提出来,她又有些摇摆了。 “等你穿好耳洞,孤让人给你打制一些漂亮的耳珰。”萧衍看出郦妩的犹豫不决,又补充道,“穿了耳洞,以后孤出宫,都带上你。” 前面那句,对郦妩的诱惑还只能算一般,后头那句可就诱惑大了。 身为太子妃,出宫的机会几乎寥寥可数,可是太子却没有任何约束。 若是今后太子出宫都带上自己,那可就太好了。 郦妩当下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萧衍像是极为愉悦,甚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郦妩的脑袋。 “你在这等一会儿。” 萧衍起身,出去了一趟。 郦妩唤了琉璃进来,将自己头上的发饰和步摇等,都一一拆了下来,然后将她一头长发简单地编了一个松松散散的辫子。 萧衍速度很快,再次进来时,手里拎了一些东西。 有一座烛台,一壶酒,一只酒杯,还有一个针线笸箩。 他拎了东西走到之前的位置盘腿坐下。 窗棂外,花木摇曳,夕阳斜下,晚霞漫天。 郦妩跪坐在窗牖旁边的蒲团上,看着萧衍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根绣花铁针。 太子气质华贵,威仪凛然,修长手指拿着绣花铁针虽然有些违和,但因为容貌俊美,神情专注,被身侧的夕阳与晚霞一映照,仿佛一副优雅的剪影,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萧衍拿着铁针在燃起的烛火上炙烤了一会儿,然后又将铁针放在倒了酒液的杯子里浸着。 他在边关军营呆了两年,见过军医给将士们处理伤口。虽然这穿耳洞跟处理伤口不一样,但再小的伤口也是伤,因此极为慎重。 加上刚刚找吕嬷嬷要针线表明情况时,又被吕嬷嬷叮嘱了一番。萧衍领悟能力向来极强,所以头一次做这种事也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但郦妩终究还是怕的。 虽然鼓足了勇气,想要试一试。可是看着萧衍手中那锋利的针尖,又再次害怕起来,不放心地问:“会很疼吗?” “不会。”萧衍道,“孤会以最快的速度穿完。” 郦妩点了点头。 可是当萧衍拿着铁针,朝她挪过来,倾身将她往身前揽时,她又忽然叫停:“等……等等。” “怎么了?”萧衍停下手,很有耐心。 郦妩神色微慌,眼睫轻颤,抖着声音道:“要不我先喝点酒?一般喝了酒,我就很容易忘记事情,说不定疼痛也能忘记?” 喝酒不一定能忘记痛,但酒壮人胆这倒是真的。 郦妩目光瞥向萧衍提来的那一壶酒,问:“这酒能喝吗?” 萧衍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能。” 这是宫廷御酿“蓬莱春夜”。所谓蓬莱春夜,即指喝了这酒之后,如置身春夜之蓬莱,叫人魂荡神摇,不思凡间。这酒虽然绵柔温润,较易入口,但是后劲也比较大,属于烈酒。 郦妩当即提起酒壶,因见没有多余酒杯,干脆直接就着壶嘴豪气地连灌了几口。 萧衍:“……” 已经连续两回了。他好像还没习惯这个看起来柔柔软软,娇娇滴滴的姑娘,喝起酒来却如此豪放。 真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勇。 郦妩咽下酒液,放下酒壶,舔了舔唇畔的酒渍。不过片刻时间,就感觉自己心头犹如鹿撞,一瞬间全身血液就开始燃烧起来,热流窜过四肢百骸……叫人心跳加快,头脑发热,好像确实多了不少胆气。 萧衍眼见着面前姑娘那张白嫩的脸,一点一点地染上胭脂色。双眸迷离,水光盈盈,饱满嫣红的唇瓣上,沾着湿润的酒气。 他再次探身上前,伸手将郦 妩揽了过来。 郦妩靠在萧衍的怀里,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揪住他的衣摆,看着那锋利的针芒,觉得自己的酒似乎喝得还不够多,整个人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不要抖。”萧衍忽地垂首,凑过来,在她耳边道:“再抖……孤就亲你了。” “……!!!”郦妩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人也僵在那里没动。 萧衍抓住这个时机,一手捏住她细嫩的耳垂,一手捻着那枚用火灼过,又用凉酒浸过的铁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情地穿过。 “唔!!!” 郦妩一瞬间弹了起来。 萧衍眼疾手快,一边将铁针抽出,重新丢到酒杯中,一边伸手将她揽住,箍入怀里。 郦妩疼得发颤,双颊酡红,眼泪汪汪,抬眸瞪着萧衍,愤然控诉:“你……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打了招呼你反而会更害怕。”萧衍淡淡提醒:“还有一只,这次你可以做个心理准备了。” 郦妩:“……” 都到这一步了,再退缩也没意义,她才不要半途而废,戴着一只耳珰出门呢。 郦妩把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你……你来吧。” 她这般视死如归的表情,令萧衍忍俊不禁。 但他也没客气,甚至也没犹豫,又以极快的速度,将郦妩的另外一个耳洞也穿好了。 郦妩这次咬着唇,没有哼一声。 萧衍放下铁针,腾出手,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唇角,“别咬伤自己。” 郦妩松开了唇。 “还疼吗?”萧衍问。“如果还疼,你可以咬孤,咬哪里都可以。” 郦妩抬起泪水盈盈的美眸,瞪了他一眼。然后忽地挺起上身,仰头,凑到萧衍的耳边。 离得这样近,她身上独有的那种似花似果的幽香,混着酒的醇香,芬芳诱.人地袭来。萧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束花藤缠上,可怀中的人儿,比花更娇,更软,更丰盈,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发僵。 于是根本就没注意怀里的姑娘忽地启唇,在他的耳垂上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萧衍就算武功高强,内功深厚,但耳朵毕竟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算强大如萧衍,耳垂也是 敏.感的,被郦妩这样不知轻重地狠狠咬了一口,也是极疼的。 咬得这样重。可见这个姑娘对他是一点也不客气,一点也不心疼。 萧衍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任由郦妩发泄。 等郦妩咬完松口,萧衍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骨,迫着她张口,目光检视她的口腔。只见郦妩洁白贝齿细如米粒,牙尖尖上甚至还沾着一丝血迹。 萧衍食指探入郦妩口中,拭去她牙尖上的血渍,气得发笑:“郦央央,你是小狗吗?咬得这么狠。” 郦妩扯开他的手,哼哼一声:“你才是小狗。”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才敢骂皇太子是小狗了。 萧衍不气反笑,又看了看她的耳垂,拿起 32. 第32章 “你还要咬吗?”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郦妩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不明白太子出宫一趟回来,怎么会突然兴起给自己穿耳洞的想法。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在萧衍旁边坐下。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忍不住问:“殿下会穿耳洞吗?” “会。”萧衍语气很肯定。 郦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可你早上不是说没有穿过吗?” 萧衍坦然自若:“这种小事,不需要做过,也一样会。” 虽然太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郦妩仍旧有些犹豫。 以往的时候,郦妩看着别的姑娘个个戴着各式各样精致华美的耳珰,也很是羡慕向往,可是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还是很难的。 她自小就娇气怕疼,因而吕嬷嬷早就打消了替她穿耳洞的想法。如今再次被太子提出来,她又有些摇摆了。 “等你穿好耳洞,孤让人给你打制一些漂亮的耳珰。”萧衍看出郦妩的犹豫不决,又补充道,“穿了耳洞,以后孤出宫,都带上你。” 前面那句,对郦妩的诱惑还只能算一般,后头那句可就诱惑大了。 身为太子妃,出宫的机会几乎寥寥可数,可是太子却没有任何约束。 若是今后太子出宫都带上自己,那可就太好了。 郦妩当下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萧衍像是极为愉悦,甚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郦妩的脑袋。 “你在这等一会儿。” 萧衍起身,出去了一趟。 郦妩唤了琉璃进来,将自己头上的发饰和步摇等,都一一拆了下来,然后将她一头长发简单地编了一个松松散散的辫子。 萧衍速度很快,再次进来时,手里拎了一些东西。 有一座烛台,一壶酒,一只酒杯,还有一个针线笸箩。 他拎了东西走到之前的位置盘腿坐下。 窗棂外,花木摇曳,夕阳斜下,晚霞漫天。 郦妩跪坐在窗牖旁边的蒲团上,看着萧衍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根绣花铁针。 太子气质华贵,威仪凛然,修长手指拿着绣花铁针虽然有些违和,但因为容貌俊美,神情专注,被身侧的夕阳与晚霞一映照,仿佛一副优雅的剪影,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萧衍拿着铁针在燃起的烛火上炙烤了一会儿,然后又将铁针放在倒了酒液的杯子里浸着。 他在边关军营呆了两年,见过军医给将士们处理伤口。虽然这穿耳洞跟处理伤口不一样,但再小的伤口也是伤,因此极为慎重。 加上刚刚找吕嬷嬷要针线表明情况时,又被吕嬷嬷叮嘱了一番。萧衍领悟能力向来极强,所以头一次做这种事也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但郦妩终究还是怕的。 虽然鼓足了勇气,想要试一试。可是看着萧衍手中那锋利的针尖,又再次害怕起来,不放心地问:“会很疼吗?” “不会。”萧衍道,“孤会以最快的速度穿完。” 郦妩点了点头。 可是当萧衍拿着铁针,朝她挪过来,倾身将她往身前揽时,她又忽然叫停:“等……等等。” “怎么了?”萧衍停下手,很有耐心。 郦妩神色微慌,眼睫轻颤,抖着声音道:“要不我先喝点酒?一般喝了酒,我就很容易忘记事情,说不定疼痛也能忘记?” 喝酒不一定能忘记痛,但酒壮人胆这倒是真的。 郦妩目光瞥向萧衍提来的那一壶酒,问:“这酒能喝吗?” 萧衍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能。” 这是宫廷御酿“蓬莱春夜”。所谓蓬莱春夜,即指喝了这酒之后,如置身春夜之蓬莱,叫人魂荡神摇,不思凡间。这酒虽然绵柔温润,较易入口,但是后劲也比较大,属于烈酒。 郦妩当即提起酒壶,因见没有多余酒杯,干脆直接就着壶嘴豪气地连灌了几口。 萧衍:“……” 已经连续两回了。他好像还没习惯这个看起来柔柔软软,娇娇滴滴的姑娘,喝起酒来却如此豪放。 真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勇。 郦妩咽下酒液,放下酒壶,舔了舔唇畔的酒渍。不过片刻时间,就感觉自己心头犹如鹿撞,一瞬间全身血液就开始燃烧起来,热流窜过四肢百骸……叫人心跳加快,头脑发热,好像确实多了不少胆气。 萧衍眼见着面前姑娘那张白嫩的脸,一点一点地染上胭脂色。双眸迷离,水光盈盈,饱满嫣红的唇瓣上,沾着湿润的酒气。 他再次探身上前,伸手将郦 妩揽了过来。 郦妩靠在萧衍的怀里,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揪住他的衣摆,看着那锋利的针芒,觉得自己的酒似乎喝得还不够多,整个人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不要抖。”萧衍忽地垂首,凑过来,在她耳边道:“再抖……孤就亲你了。” “……!!!”郦妩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人也僵在那里没动。 萧衍抓住这个时机,一手捏住她细嫩的耳垂,一手捻着那枚用火灼过,又用凉酒浸过的铁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情地穿过。 “唔!!!” 郦妩一瞬间弹了起来。 萧衍眼疾手快,一边将铁针抽出,重新丢到酒杯中,一边伸手将她揽住,箍入怀里。 郦妩疼得发颤,双颊酡红,眼泪汪汪,抬眸瞪着萧衍,愤然控诉:“你……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打了招呼你反而会更害怕。”萧衍淡淡提醒:“还有一只,这次你可以做个心理准备了。” 郦妩:“……” 都到这一步了,再退缩也没意义,她才不要半途而废,戴着一只耳珰出门呢。 郦妩把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你……你来吧。” 她这般视死如归的表情,令萧衍忍俊不禁。 但他也没客气,甚至也没犹豫,又以极快的速度,将郦妩的另外一个耳洞也穿好了。 郦妩这次咬着唇,没有哼一声。 萧衍放下铁针,腾出手,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唇角,“别咬伤自己。” 郦妩松开了唇。 “还疼吗?”萧衍问。“如果还疼,你可以咬孤,咬哪里都可以。” 郦妩抬起泪水盈盈的美眸,瞪了他一眼。然后忽地挺起上身,仰头,凑到萧衍的耳边。 离得这样近,她身上独有的那种似花似果的幽香,混着酒的醇香,芬芳诱.人地袭来。萧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束花藤缠上,可怀中的人儿,比花更娇,更软,更丰盈,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发僵。 于是根本就没注意怀里的姑娘忽地启唇,在他的耳垂上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萧衍就算武功高强,内功深厚,但耳朵毕竟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算强大如萧衍,耳垂也是 敏.感的,被郦妩这样不知轻重地狠狠咬了一口,也是极疼的。 咬得这样重。可见这个姑娘对他是一点也不客气,一点也不心疼。 萧衍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任由郦妩发泄。 等郦妩咬完松口,萧衍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骨,迫着她张口,目光检视她的口腔。只见郦妩洁白贝齿细如米粒,牙尖尖上甚至还沾着一丝血迹。 萧衍食指探入郦妩口中,拭去她牙尖上的血渍,气得发笑:“郦央央,你是小狗吗?咬得这么狠。” 郦妩扯开他的手,哼哼一声:“你才是小狗。”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才敢骂皇太子是小狗了。 萧衍不气反笑,又看了看她的耳垂,拿起旁边早就备好的洁净棉布,给她吸掉耳洞里沁出的血珠,又另拿了一块棉纱,沾了酒液,给她擦拭了伤口。 郦妩扭着 33. 第33章 “我此生不会娶侧室,也不会……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东宫正殿后方的庭院里,德福带着几个宫人,一早就开始动工,花了不到半天工夫就将秋千给架好了。 弄好之后,他还笑眯眯地向郦妩邀功:“太子特意叮嘱奴婢一定要将这秋千扎得结实些,奴婢们全部按太子的要求照做了……太子妃可以上去试试,绝对不会摔着您。” 郦妩:“……” 郦妩没好意思去试。 原本她在榕园,一个人荡秋千还挺开心,东宫里能有一架秋千,也确实不错。 只是她一想到这秋千是萧衍让人架的,再又想到桑瑜送给她的那一本画册里的荡秋千画面,那画面还曾被她和太子一起看到过…… 那般大胆豪放的画面,任谁看过一眼,终生都不会忘记。 因此,郦妩如今看着这秋千,便怎么看怎么不自在。 见德福一脸殷勤,满眼期盼地邀她去检验秋千的扎实程度,郦妩红着耳根,含糊应付:“……唔,昨日已荡过秋千,今日暂时不想玩了,下回再试。” 说完,瞥见德福有些小小失望的表情,郦妩又笑道:“秋千一看就很结实,也很漂亮,有劳德福公公了。” 德福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中午萧衍从书房回来,用午膳时,倒也没有提起秋千之事,只对郦妩道:“孤下午要出宫一趟,你要一起去吗?” 郦妩原本因为秋千的事情,今天一看到萧衍就觉得有些尴尬,连眼角余光都不好意思瞥向他。 这会儿听他说出宫,顿时眼睛一亮,立即朝他望过去,连连点头:“要去要去,我要去的。” 她的耳洞这几天已经完全恢复好了,正好可以出去逛逛,买些漂亮的耳珰。 “好,让琉璃和洛离跟你一起。”萧衍看着她道。 “嗯。” 晌午过后,郦妩和萧衍坐着一辆没有徽记,却极为宽敞的马车,由李遥驾车。洛离和琉璃坐了另外一辆同样没有徽记的马车,由德福驾车。一行人出了皇城,直奔启华街而去。 到了启华街,萧衍将郦妩放在千味居前,由琉璃,洛离和德福陪着她。 “你先在千味居吃点东西。”萧衍叮嘱。“然后可以在附近逛逛,孤大约一个时辰后回来,我们继续在千味居汇合。” 郦妩点头。 萧衍说完带着李遥自行离去。 郦妩便领着琉璃、洛离和穿着常服的德福,上了千味居。她戴了帷帽,身边又跟了个随从,倒也没有人敢近前叨扰。 在千味居吃了点东西之后,郦妩先是去了琳琅阁。 琳琅阁的掌柜吴娘子,乍然看到郦妩进来,十分惊讶。上前欲要行礼,郦妩连忙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吴娘子会意,也没再拘礼,给郦妩推荐了几样当季的新饰物。郦妩每样都买了些,挑了几对精致华美的耳珰,又将其中最好看的一对,立即就戴在了耳上。 “早就想过姑娘戴耳珰定然是最美的。”吴娘子真心地赞叹道。“如今发现,真戴上,比想象中还要更好看。” 郦妩也满意地欣赏着把镜中自己戴着耳珰的模样,转动脑袋来来回回端详了一番,新鲜又愉悦。以至于出了琳琅阁,她也舍不得戴上帷帽,只想将自己这漂亮的一对耳珰亮出来,时不时还摸一下。 她出来的时候,与琉璃说着话。不曾注意到隔壁铺子前面停着一辆马车。 容谨和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正站在马车旁。 郦妩从琳琅阁走出来时,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恰好被容谨和那小少年给看到了。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一瞥惊艳,小少年直接感叹出声。 这小少年正是容谨的嫡亲幼弟容谦。 容谨自己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郦妩,出神了好一会儿。 听到容谦的感叹,容谨回神过来,忽地拉着容谦转身,径直往他们的马车走去,“别看了。” 容谦被容谨拽入马车,坐好之后,见他神态有异于往日,不由好奇地问:“兄长为何不让我看?” 容谨掀起帘子一角,沉默地望着外面,没有说话。 “为什么?”九岁的容谦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容谨放下帘子,转过身来。他看着容谦,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道:“因为,若是你见过这世间最好……最好看的姑娘,你会很容易爱上她。若你能娶到她还好,若是娶不到,你今后也将很难再爱上别的姑娘……” 容谦惊讶地喃喃:“真的吗?” “嗯。” 容谦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 这些一知半解,想了想又问:“那兄长是怎么知道的?” 容谨笑了笑,没再回答。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车轮滚滚往前的声音。 容谨闭着眼睛靠着车壁,脑海里闪过的是刚刚惊鸿一瞥中,郦妩戴着耳珰的模样。 她戴着耳珰,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穿了耳洞。 容谨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淡淡地一笑。 是太子给她穿的耳洞吧。也只会是他。 * 容谨回到宁国公府,下了马车,跟容谦分开,往自己住处走。还没到院门口,远远地就见着小杨姑娘的婢女守在那里。 见他回来,那婢女立即上前哭诉,说今日小杨姑娘去给夫人请安,被夫人又罚在院中跪了一上午。 容谨沉默了一瞬。还不待他开口,府中的管家就寻了过来,对他道:“世子爷,老国公请你过去书房一叙。” 容谨点了点头:“好。” 他对小杨姑娘的婢女道:“你先回去。” 容谨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干净衣袍,然后去了容老国公的书房。 容老国公坐在书房轩窗旁的太师椅中。容谨走过去,恭敬地道:“祖父。” 容老国公转过身来,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力不从心的倦怠。他看着容谨,问道:“那个小杨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若是要纳妾,就好好地纳,给人家个名分。” 容谨摇头:“孙儿暂时没有要纳妾的想法,那个小杨姑娘只是恰巧被我救下,且居无定所,无人庇护,这才带来了府中,在偏院里待着。” “但你将她这样不清不楚地放在那里,终究不是话。”容老国公叹了口气,又道:“你如今娶妻已两年有余,一直无所出,早就可以娶侧室、纳妾了。宋氏的身体既无法承受生育,我早就跟宋公讲明过,等将来有侧室或者妾诞下的孩子,可以过到宋氏名下作嫡子。” 容谨沉默地听着容老国公的话,没有表态,只点了点头:“谢祖父教诲,孙儿这就回去处理。” 容老国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之前跟我讲过的,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身份尊贵,不能作侧室或妾?” 容谨愣了一愣,转而凄淡一笑:“早 已无缘,祖父无需再过问了。” 容老国公又看了他几眼,最终暗暗叹息一声:“那你先回去处理眼前的事吧。” “是,孙儿告辞。” 容谨躬身告退,走到书房门口时,忽地又顿住脚步。 微风拂过,他抬头望着书房门口两侧摇 34. 第34章 “求求你了。”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估摸好一个时辰差不多了,德福及时提醒郦妩。“太子妃,与殿下约好的时辰快到了。” 郦妩点了点头,带着琉璃、洛离和德福折返千味居,等着与太子汇合。 按照之前萧衍所吩咐的,几人上了三楼的雅间“千度”。 正值春末夏初之际,天气还未开始炎热。绿树繁花,美景怡人。 三楼雅间的窗牖是敞开着的,郦妩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人来人往,车马穿梭的街市热闹景象。 洛离和德福一左一右候在雅间门口。 不一会儿,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 郦妩是背对着门口而站,一开始还以为是千味居的店小二过来或者是太子回来了。彼时她恰好望见楼下一处摊贩与客人争执,正瞧得有趣,并未及时回头。 结果却听身后的洛离忽地呵斥了一声:“什么人?!” 郦妩惊讶转身,看清来人,顿时微微一愣。 推门进来的人,不是店小二,也不是太子,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来做什么?”郦妩盯着不请而来、突然出现的萧诀,微微蹙起眉心。 萧诀一身黑色绣金劲装,手里拎着一副马鞭,被洛离用剑鞘横着拦住,也丝毫无惧,径直往郦妩这边走来。 郦妩进了雅间之后便取下了帷帽。站在千味居三楼朝下而看时,因为站在高处,底下行人匆匆赶路,都只专注地看着前方或者盯着路面,倒也无人会闲暇地朝天而望。 所以并不曾有人发现楼上窗牖边正站着一位绝色佳人。 萧诀从底下打马而过时,也是无意间抬眼,一瞬间就注意到了郦妩。 他震愕一瞬,当即就翻身下马。将马丢给千味居门口的守卫,自己径直上楼,来到了这个雅间。 郦妩尚在闺阁之中时,萧诀想见她一面就已经不容易。如今她嫁入宫中,隔着深深宫墙,他更是很难再见到她。 结果没想到竟然在这么个不经意的傍晚遇见了她。 太子居然还不在她身边。 这简直就是天意。 萧诀的目光凝在郦妩的脸上,灼热而贪婪。 他自然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郦妩的耳珰。 他幻想过无数次她戴着耳珰的模样,甚至还做过 自己亲手给她穿耳洞的美梦。可梦里就算是想过千万回,果然还是抵不上见到真人的半分。 是谁给她穿的耳洞?是她的奶娘,还是太子? 应该是太子吧?她这么多年都没穿耳洞,成为太子妃后,立即就有了耳洞,定然是太子给她穿的。 一想到可能是太子给她穿的,萧诀心底的妒忌快要满溢出来。 太子做了所有他想对郦妩做的事。 包括娶她,包括给她穿耳洞……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就不喜欢她! 萧诀暗暗地握拳。 见德福和洛离同时上前阻拦,琉璃也挡在郦妩身前,萧诀克制着情绪,望向郦妩道:“你让这些人出去,我跟你说几句话,保证不会碰到你一分一毫。” 他态度坚决,似乎不把话说完就决不罢休。 郦妩微微蹙眉。有洛离在,她倒也无惧萧诀。于是对德福他们几人道:“你们先出去一会儿,站在门口就好,门别关。” 洛离和德福对望一眼,两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退至门外。 琉璃犹豫着不走,见郦妩对自己点了点头示意,便也只好走向门口。 郦妩继续站在窗边,也不看萧诀,只将目光继续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头景象,语气冷淡地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萧诀走到她旁边,同她一样望向外面,声音很低,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放肆不忌:“听说太子妃嫁入东宫,新婚夜太子都不曾与你圆房……” 郦妩“唰”地转过头,怒瞪着萧诀。虽然没有说话,可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眸,分明是在问他:“你是不是脑中有疾?” 见她终于看向自己,萧诀“呵”地一笑,低声讽道:“这事早就在宫里私下传开了,也不算是什么密事,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知晓的?” 嘉文帝性情宽厚,从不打杀宫人,以至于胆大包天的宫人都敢私底下传扬主子的事。太子与太子妃新婚夜不曾圆房这么令人震惊的大事,他们又哪里能忍得住不说。 太子妃入宫即失宠的消息,虽然明面上大家不敢讲,私下里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郦妩气极反笑,轻飘飘地睨了萧诀一眼,“就算是又如何?这关你什么事?” 见她亲口承认 ,萧诀面露欣喜,唤她:“阿妩……” 郦妩皱起眉头:“我建议你还是喊我一声太子妃。” 萧诀冷笑:“你算什么太子妃?我早就跟你说过,太子他不喜欢你……” 郦妩打断他:“你如果还是想说那些之前已经重复过的废话,那还是请回吧,我懒得听。” “行行行,我说点新鲜的。”萧诀盯着她,大概也怕她不耐烦,于是开门见山地继续道:“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否已经嫁人,我依然会等你……今生都会一直等着你。” “那可别。”郦妩连连摇头,语气坚决,“我与你之间,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向来张狂的萧诀,眼里第一次露出受伤的情绪,不甘心地问:“为什么独独不能接受我?甚至连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我?” “倒也不是独独针对你。”好像是觉得一向嚣张狂妄的萧诀,如今确实不一样了,郦妩笑了笑。她的笑容天真又明媚,说出来的话却直白而无情,“我对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啊。” 萧诀死死地盯着她,又问了一声:“为什么?” 郦妩坦白道:“因为我的心眼比较小,一辈子只会爱慕一个人。” 萧诀脸色一变。 他张了张口,又气又怒,甚至控制不住地低吼:“你该不会还想着容子瑜吧?我告诉你,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知道啊。”郦妩一脸坦然。“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可不是还有下辈子吗?” “你——!”萧诀一脸惊怒,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朝郦妩走近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她,“你简直死脑筋到不可理喻!” “萧诀。” 太子冰冷如霜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 萧诀背影顿时一滞,僵硬地跟郦妩一起转过身,这才发现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德福和琉璃 35. 第35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沿着运河畔,是一条被坊间戏称为“不夜巷”的风.月街巷,也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人们在此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白日里河上碧波万顷,船只来往穿梭。河畔沿岸花红柳绿,高楼矗立。 到了夜间,则整条街都灯火通明,一座座美轮美奂的华丽画舫和一艘艘漂亮精致的花船上亮起的各式灯盏,将一河碧水映得五光十色,波光粼粼。 高楼中,画舫上,处处丝竹萦绕,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向四面八方飘散,热闹喧嚣非凡。 倾城坊是这条街巷上,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只见沿河一座连幢高楼拔地而起,楼前河面上则停着一座此条河上最高最华丽的画舫。 此刻,那座飞檐翘角,祥云画柱的华丽画舫上,已是人声鼎沸,高客满座。 萧衍一行人,由东方珏指引着,避开眼目,从僻静独立的贵客通道上了画舫三楼的雅间。 他们一行人里,东方珏是常在京都且混迹于各种场所的人,因此对一切都极为熟悉。 他选的这个雅间,朝着楼下高台的地方。窗牖大敞,珠帘垂挂,既可以隔绝远处视线,又不影响观看舞姬跳舞。 此刻,楼下高台上的丝竹声穿过珠帘传入耳中,在窗牖边坐着,便可以欣赏到楼下舞姬的舞姿。 这雅间里,椅凳、蒲团、桌几、甚至长榻,一应俱全。侍者端来酒水瓜果与精致糕点一一盛在桌上,训练有素地垂眼轻步,不敢抬头朝贵客多望一眼。 几人围着矮几坐下。东方珏挥退侍者,自己亲自给太子一行人斟了酒水,也给郦妩倒满一杯。“这是果酒,清甜绵润,太子妃也可以浅尝一些。” 郦妩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带着果子的清香,甚是可口。 几人喝过一巡,楼下歌舞停歇了一会儿,接着便传来喧哗之声,霎时间楼下人群骚.动,声音嘈杂鼎沸。 东方珏偏头朝楼下一望,说道:“花魁要登场了。” 众人齐齐朝楼下高台望去,伴随着清脆的泠泠之声,只见一抹袅娜倩影,缓缓登上铺了织锦地毡的高台。 那女子轻纱半遮着面容,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虽未曾窥到全部容貌,但从仅露的轮廓,也能看出应是个美人。 舞姬眉心点着金箔纹印,一双妙目顾盼生辉,脉脉含情。 看她着装,露臂露腰露腿,又赤足而行,显然今日是要跳胡旋舞。 台上激昂的鼓乐声响起,舞姬赤足点地,纤腰轻旋。腰间、手腕上、脚踝上悬挂的细小金铃随着舞步泠泠作响,清脆悦耳。 舞衣鲜艳,帛带飘摇,舞姿曼妙。 东方珏给大家讲解这花魁的来历,“……据说是从西北来的,有一半胡人血统,颇为绝色。” 说到绝色,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朝郦妩看了过去。 虽然都未说些什么,但大概心下都在暗自思量着,他们身边这位才是真绝色呢。只不知那花魁到底是如何样貌,怎么个绝色? 萧衍也侧头瞥了郦妩一眼。 他这个下午都心绪不宁,甚至都未多瞧她一眼。此刻才发现郦妩耳上缀着的耳珰,是怎样的夺目。 白嫩的耳垂上挂着长长的华美耳珰,耳坠随着灯影摇晃,晃得人心更乱了。 萧衍收回视线。 楼下鼓乐激昂,歌舞喧嚣。穆书雅听了东方珏的介绍,在一旁感叹:“可惜看不清花魁的容貌。” “不急。”东方珏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歌舞结束时,花魁会摘下面纱,露出真容来,将气氛掀至最高点……到时候便能一窥真容。” 穆书雅点点头。她和沈星北郦妩都饶有兴味地听着东方珏说,陆鉴之偶尔也搭上几句话。 郦妩一边欣赏着舞姬妖娆的舞步,一边喝着甜酒,真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惬意之感。 萧衍倒是兴趣缺缺,斜倚着栏杆,沉默喝酒,偶尔才漫不经心地朝外面瞥去一眼。 随着鼓乐越来越快,花魁舞步也愈来愈急。气氛瞬间推至高.潮,潮水般的掌声从楼上楼下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喝彩声不断。 穆书雅提着酒壶站起,看了萧衍一眼,对他道:“殿下,属下想去楼下看看。” 雅间过于僻静,虽然高雅隐秘,却不如楼下一大群人那般热闹。穆书雅还想待会儿歌舞结束,近距离多看那花魁几眼呢。 陆鉴之看了看太子和太子妃,也拉着东方珏和沈星北他们一起:“咱们也下去看看吧。” 东方珏和沈星北都没 意见。 萧衍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就全都下去了。 来倾城坊的,经常会有一些达官贵人。萧衍身份不宜暴露,更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太子妃堂而皇之地在这里露脸。 于是他和郦妩二人继续留在雅间。 郦妩一边抿着甜酒,一边看楼下歌舞,见萧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殿下不喜欢看歌舞吗?” 萧衍瞥她一眼,喝了一口酒,然后淡淡道:“可看可不看,谈不上喜与不喜。” 啊呀,这个人的生活过得属实有些无趣了。 郦妩想起萧衍对饮食也是一副什么都可以的态度,没有任何偏爱,如今看这绝妙歌舞,也是一脸平淡,当真觉得他的生活过得有些无趣而可怜。 他这一生都没有什么偏爱的人或事物吗? 哦不对,还有谢大小姐呢,至少太子殿下还是有所偏爱的人。 只可惜他们没能在一起。 郦妩又生起同命相连的怜惜之心,抬手,执起酒杯,对他一敬:“殿下,开心一点呀,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愿长醉不复醒。” 萧衍睨她一眼,也执起酒杯,对她微微一抬手:“嗯。”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颇有种一醉解千愁的想法。 果酒终究也是酒,萧衍酒量极佳,眼神倒是始终清明。但是郦妩酒量太浅,已经隐隐有着醉醺醺的趋势了。 萧衍抬手,手掌盖住郦妩的酒杯,淡淡道:“别再喝了,再喝又要醉了。” “哦。”郦妩见他拦阻,倒也没跟他执拗争论,乖巧地放下酒杯。 楼下鼓点忽地高昂密集,吸引了郦妩的注意。她直起身趴到窗前,朝楼下高台望去,舞姬扭腰抖臀,在作最后的收尾。 直至鼓乐戛然而止,舞姬气喘吁吁停住脚步,接着抬手摘下面纱,露出妩媚精致的面容,面朝众人 36. 第36章 春夜喜雨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已是二更时分,亥时末。 夜色浓稠深沉。 灯火已稀。今夜无星亦无月,偌大皇城陷入静谧与暗黑之中,偶尔一簇细小的闪电从漆黑的天幕上划过。 东宫正殿的寝宫内,还留着一豆灯火。 帐幔早已放下,里头的人却一个都未睡着。 床笫之间,施展不开。郦妩回忆着在倾城坊看到的舞姬的姿势,加入自己的改动,跳得兴致正高,被萧衍突然按在被褥上,还有些懵然。抬眸时,看着太子此刻的模样和眼神,本能地有些畏惧。 悬在她上方的男子,早已没有了平日里冷淡严肃的样子。 因为就寝,萧衍穿的是松散的寝袍,头发也是披散的,看起来散漫无羁,可他冷硬的面容轮廓,挺直的鼻峰和暗沉的黑眸,却透出强势的侵略感,让人放松不起来。 尤其此刻,那黑眸深处还有着隐隐的暗火在跳跃涌出,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郦妩被他按着一边肩头,就像被钉在地上的猎物,用力挣了挣,也纹丝不动。 “殿下……”郦妩慌乱地伸手去推,手指隔着单薄的寝衣,碰到男子滚烫又坚硬的胸膛。陌生的触感顿时令她微微一颤,胆怯地收回了手。 而萧衍被她这样隔衣一碰,眼神又幽暗了一些。 春末的夜,本就不算寒冷。此刻帐帷四周更是仿佛着了火一样,温度越深越高。 一颗汗珠顺着萧衍的脸颊滚落,在他的下颌处停留了一息,“啪嗒”滴了下来,恰巧落在郦妩的锁骨凸起处,又沿着那白皙的肌肤,一路滚动,直至洇入她的寝袍领口,没入那沟壑之中。 萧衍抬起手,长指伸向那滴汗珠消失的地方。 郦妩顿时一阵颤栗,整个人像是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水盈盈的眸子里有迷蒙,有愕然:“殿、殿下……你……” 萧衍收回手,手指转而抚向她的唇角,指腹轻揉着她柔嫩饱满的唇瓣,黑眸紧锁着她,用微哑的嗓音,淡淡陈述:“郦央央,我们拜过天地,行过大礼,饮过合卺酒……” 指腹在她颤抖的唇瓣上微微使力,重重一揉,“……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他眼底的欲毫不掩饰,深浓骇人……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郦妩颤着声音,又抬起手臂去推他,不忘提醒:“可……可是你说过、说过不会碰我……” 她潋滟的眸子里,是明显的害怕与恐惧。 是那般不情不愿。 萧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勉强拉回几丝理智。 可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开她。 谁让她这样不听话。 叫她防备他,她不上心;叫她别喝酒,她不听;叫她不要在今夜跳舞,她还是跳了……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样肆无忌惮,一喝醉就来撩拨,撩拨了却又不让碰……全然不顾他有多难受。 萧衍一手按住郦妩,一手伸向她的腰间。 夜间入睡的衣袍,质地柔软轻薄,郦妩衣袍上系着是三指宽的丝质腰带。 萧衍长指勾起她的腰带,缓缓解开。 “你……”郦妩刚要挣扎,又被他使力一按,依然无法动弹。 “放心,不会碰你。”萧衍神情看起来很冷静,气息却无端透着一股危险。他黑眸淡淡瞥了郦妩一眼,慢慢道:“……但你可以碰孤。” 郦妩酒意未散,头脑混沌,睁着迷懵的眸子看他:“……什么?” 萧衍没有回答她。只将那解开的腰带轻轻抽.出来,然后覆在郦妩的眼上,再将那带子在她脑后系了个结。 他不希望她看见他此刻的样子,不希望现在就吓到她。 郦妩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本能地伸手去扯那丝带。萧衍却扣住她的手腕,“不要动,你乖乖地听话,孤保证不会碰你。”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你若是不听,孤就什么都没法保证。” 郦妩吓得收回了手,果然没敢再动。 东宫寝殿外,一束粗紫的闪电忽地划破了夜空。 “轰隆——” 滚滚春雷忽然而至,震耳欲聋。 郦妩什么都看不见,被这突然的惊雷吓得一个颤抖,然后就被捞入了一个滚烫又宽阔的怀抱里。 她靠在他怀中,感受着那一阵重过一阵的心跳,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害怕外面的惊雷,还是害怕其他什么。 接着她的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慢慢往下引领。 “好烫……”郦妩瑟缩着想收回手,“殿下…… 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啊?”竟然比他的掌心还烫。 萧衍气息急促,按着她的手,不让她缩回。 他力道有些失控,郦妩的手腕被他攥得极疼,嘟囔道:“好啦好啦,我帮你拿着,你别再捏我手了……手好疼。” 萧衍这才松开手。 郦妩乖乖地帮他拿着,一只手圈握不住,甚至还主动地伸出两只手一起。 屋外,粗紫的闪电一道道劈开漆黑夜幕。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又一阵的雷声,震耳欲聋,掩盖了所有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 “……松手!”萧衍忽地急.喘一声,声音哑得可怕。 郦妩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甚至因为他突然的声音,惊得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视线被遮,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接着就听到太子压抑不住沉闷地哼了一声。 郦妩面上一烫,犹如被热水浇脸,整个人都茫然了。 萧衍闭着眼睛闷声喘了几口气,睁开眼时,狭长的丹凤眼半张半阖,里面一片幽暗。 隔着帐帷朦胧的灯火,他看清郦妩此刻的模样,漆黑的曈仁微微一缩。 可郦妩双眼被覆,还一脸懵懂茫然。呆滞了一瞬后,她粉.嫩的舌尖甚至还在唇角卷了卷,就像过去她嘬着杏仁酥酪那般,抿入唇中。 萧衍心头一震。 感觉才消解一些的渴求,又更汹涌澎湃了些。 可郦妩却不再愿意了,轻声抱怨:“……手好疼。” 这一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太累太困了。手又酸又疼,双眼被覆,困意更深,坚持到现在早已精疲力尽,嘟囔了几声,直接就侧躺着睡过去了。 萧衍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直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掀开帐帷,下榻。 屋内有暖水釜,是为了晚间渴了可以倒些热水兑凉水喝。 萧衍倒了热水和凉水,在铜盆里兑成适宜的温水,然后将一条干净的棉帕浸湿拧干,走过来给熟睡的郦妩擦干净了手和脸。 < 37. 第37章 雌雄莫辨,男女通杀。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萧衍这次明面上是以储君身份,代替嘉文帝微服私巡,体察民情。 实际要在岳州多呆些时日,暗地里查清一些事情。 嘉文帝一直将萧衍当作未来的天子培养,从不藏私。此番微服私巡的任务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时间也宽裕得很。 历来帝王微服私巡,一样会有嫔妃陪同,所以太子带上自己的太子妃,倒也无可厚非。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郦妩只准备带琉璃一名侍女。吕嬷嬷一边张罗人给郦妩收拾行囊,一边对琉璃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照顾好郦妩。琉璃不断点头,连连称是。 德保和李遥也各自带人给太子准备出行的辎重与行李。德福照太子吩咐,估摸了一下太子妃的身量,从东宫库房里找出太子十三岁时穿的衣袍,甚至还有相配的饰品,靴履等。 太子身量高大,身长八尺有余,十三岁时就有七尺余高,跟郦妩如今差不多。 等郦妩换上太子年少时的衣袍,琉璃再给她用玉冠束发,重新走出来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俨然是一个娇贵昳丽的世家小公子。 美得雌雄莫辨,简直男女通杀。 连德福这样的无根之人都有点看呆了。 萧衍在殿门口听李遥和德保跟自己一一汇报完,走进大殿时,看到郦妩的模样,也沉默了一瞬。 严格来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郦妩穿男装,但这次尤其感觉不一样。 一时之间也形容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他历来做事都不后悔自己的抉择,这一次却有些怀疑自己让郦妩作男装打扮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最终萧衍什么也没表态,只淡淡道:“走吧。” 两辆无任何徽记,除了较为宽敞以外,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城。德福和德保作车夫打扮,各自驾一辆马车,一名执剑的十二三岁的小少年骑马跟在他们后方。 太子一行人在出京都的城门口处又跟早就等在那里的穆书雅、陆鉴之和沈星北他们汇合,并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队伍,正式启程出发。 行了半日路,途径一座驿站,一行人停下来休整用饭。 郦妩搭着萧衍的手下了马车,穆书雅、沈星北和陆鉴之他们正好走过来,看到一身男装的郦妩 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其实别说他们几个,就连洛离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郦妩好几眼。 沈星北直接就捂住了自己鼻子,偏过头,一线血丝从他指缝里漏了出来。 萧衍目光冷淡地扫了沈星北一眼。 陆鉴之拿折扇敲打沈星北的脑袋:“你小子真是……适可而止一点!” 若不是他们和太子在边关结下的深厚交情,且太子深知沈星北秉性纯良,只是人有些傻愣,否则他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沈星北狼狈地擦去鼻血,这才偏过头来,尴尬解释:“……天气渐渐炎热,我昨晚又喝了不少酒,这是上火……上火导致。” 穆书雅直接凑到郦妩身旁,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手抄起,一手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热烈,态度热情:“太子妃这身男装打扮可真是俊得很呐,你若是男子,我肯定也要倾慕于你……” 萧衍面色冷肃,将郦妩拉了过来,带着她走在前头。 穆书雅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与沈星北和陆鉴之他们对了对眼神。 沈星北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小声嘟囔道:“也不能完全怪我吧……太子妃这样打扮,我感觉自己多看几眼都要断袖了……” 同样是一身男装,束着一头利落马尾的穆书雅就不会让他有这种困扰。 人若是美到极致程度,就已经无关男女了。 尤其是郦妩这样一副男装打扮,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修饰,更加显得肌肤如雪,眉眼似画,唇若涂丹,露出本来就令人堪折的妖冶嫩弱风情来。 别说是沈星北了,路上但凡有注意到郦妩的,不管是男是女,多少都会投过目光过来,反复多看几眼。 太子的脸也有些黑沉,显然这比他自己被人打量还要令他不悦。 用过午饭,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座热闹的小镇落脚。 德福在一家最大的客栈里定了几间客房。郦妩自然是和萧衍一起,其余人则男女各自分开合住。 “听小二的说,这间镇子晚上有集市,就在客栈附近,我们可以去瞧瞧热闹。”在客栈大堂吃晚饭的时候,穆书雅说道。 萧衍看了看郦妩,郦妩果然已经偏过头来,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 “去看看吧。”萧衍点头。 其实在那一次大婚之前,萧衍问郦妩要什么条件,郦妩说想出宫四处看看时,萧衍就想过,只要有时间,便带她到处逛逛。 放不放她出宫,这件事情还很遥远。但带她出去逛逛玩玩,却是近在眼前,举手之便。 于是一行人吃过晚饭便在镇上逛了起来。 穆书雅、陆鉴之、沈星北一波。萧衍带着德福德保,郦妩带着琉璃和洛离一起,各自在集市上逛着。 郦妩先是在各个摊位上转悠一圈,兴致盎然,但并没有买什么。 一是这种小镇集市自然比不得京都的繁华,只图看个热闹;二来则是行走在外,不便带太多东西,买了也只是增加赶路的负重。 因此她逛了一圈,最终只看上了一串糖葫芦。 一旁的德福连忙付了银钱,琉璃接过小贩递来的糖葫芦,然后递给郦妩。 郦妩拿着糖葫芦正准备咬,忽地发现旁边一个小女孩仰着头,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 她笑了一笑,将糖葫芦往小女孩面前一递:“给你吧。” 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开心地接了过去。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少年,对她道:“快说谢谢。” 小女孩连忙笑吟吟地道:“谢谢姐姐。” 郦妩好奇地问:“咦。你怎知我是姐姐?” 她今日可是男装打扮。就算是不那么像男子吧,可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居然也能看得出来? 小女孩舔了一口糖葫芦,然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她自己的耳朵,说:“因为你有耳洞呀。” 郦妩一愣,接着又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下意识地偏头去找那个给自己穿了耳洞的“罪魁祸首”。 结果却见“罪魁祸首”已经又从摊贩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又朝她递了过来。 郦妩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漫开。她心情愉悦,想了想,将另外一串又递还给萧衍,问他:“殿下,你要吃吗?很甜的。” 萧衍没作声。目光却盯着被郦妩咬了的那一串。 郦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说道:“这个我吃过了。” 她又将手里另外一串完整的往他面前递, 萧衍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郦妩:“……” 不吃算了。 她干脆将另外那串糖葫芦也递给了那小女孩,小女孩拿着两串糖葫芦,给了一串那个带着她的小少年,俩人一起开开心心地走了。 38. 第38章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笑:“在……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被萧衍捏住了脸颊肉,回过神来,不由地轻呼出声:“……疼疼疼。” “疼死你活该。”萧衍语气凉凉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是松了。 他刚刚其实也没用力,只是这个姑娘向来娇气,一分疼也能被她喊出七分来。 “你怎么这样啊。”郦妩可怜兮兮地嘟囔,“我都已经肚子疼了,你还要来捏我脸,还说我活该。” 她手里抱着一只小暖炉,是琉璃塞给她的,用来给她捂腹部。虽然现在已经春末了,天气不再寒冷,只是她每回一来癸水,就容易手脚冰冷,小腹也是凉凉的,用暖炉捂着会舒服很多。 萧衍见她小脸雪白,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明媚娇肆的模样,此刻却像是被烈日暴晒之后蔫耷耷的花骨朵儿,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很疼吗?”萧衍在旁边的床沿坐下,侧过头问郦妩。 他少时博览群书,什么都看,医书也有所涉猎。大致知道有些女子来癸水会腹痛不适,但那些知识只是一带而过,并未细究,所以也不甚了解。 郦妩“嗯”了一声。 其实这会儿她泡了热水澡,喝了琉璃给她煮的红糖水,又捂着小暖炉,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疼了。但经萧衍一问,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点头。 “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看?”萧衍问。 郦妩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睡一晚上就好了。” 请大夫还得喝药,她可受不了吃药,太苦了。 “嗯。”萧衍端详了她的脸色,虽然有些白,但看着也并不憔悴,不像要请医问药的地步。“那就早些休息吧。” 郦妩点头,慢慢躺了下去。 客栈的床,自然比不得东宫的拔步床,小得很。衾被、褥单甚至枕头,都是郦妩自己带出来的。为了简便出行,总共就带了两套换洗,不好一次用完,所以这会儿也就一床被褥,一只长枕。 严格说起来,她和太子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同床共枕”。 还好有了之前日日夜夜相处的铺垫,如今郦妩倒是习惯成自然,很是泰然自若地偎进了被窝。 时辰尚早,萧衍暂无困意,拿了一本书册,靠在床头看着。 没看一会儿,便听见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瞥一眼过去,才发现睡着的姑 娘翻了个身,原本是平躺着,这会儿侧对着他。 天气渐暖,衾被盖得并不严实。春季寝衣单薄,郦妩睡梦中抬手,在自己胸口挠了几下。领口的交叉处因为她的动作松散了开来,让萧衍一瞥之下,不慎瞥见了她藕色的小衣,甚至还窥见了雪峰山峦的深深沟壑。 萧衍目光一滞,接着便克制地移开视线。 不过半息又转了回去。 目力和记忆力太好,刚刚那一瞬之际,他瞟见那一片雪色中的一抹条状的红痕,异样显眼,不得不注意。 萧衍黑眸微微眯起,这会儿细细打量了一下,略一思索,便意识到这红痕因何而来。 定是郦妩女扮男装缠了一天胸,胸口都被束带勒出红痕了,刚刚她大概也是因为不舒服才去挠的。 想起白日里她一身男装,胸前一片平坦的模样,萧衍不由地哑然失笑。 那样的丰腴高耸,几乎勒成一片平原,是怎样做到的?也是够狠的。 萧衍收回目光,继续落到自己的书上。 只是这书却是再也看进去了。 不想再做无用功,他挥手灭了灯火,自己在暗夜中坐了一会儿,放下帐帷,也缓缓躺下。 这一躺下,就发现了不同。 客栈床榻太逼仄,帐帷放下来,空间更显得狭小。两人平躺着,又是盖着同一条衾被,若不刻意避开的话,几乎是挤在一块儿。于是,旁边的姑娘,存在感更强了些。 空气中有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似花似果,若隐若现,清甜诱惑,让人想深嗅几口。 萧衍微微侧身,看着睡熟的郦妩。 黑暗中他的视线也毫无障碍,将她的睡靥瞧得一清二楚。 呼吸轻匀,鼻息轻细。一张雪白的小脸被乌墨如云的长发给拢着,在暗夜里也透着珍珠一般的柔润光泽。饱满的唇微阖,像是两瓣合拢的桃花。 萧衍盯着她的唇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克制地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警惕性极高的他,又察觉到了旁边的姑娘朝自己挨近。像是冬夜巢穴里困意迷糊的小兽,浑身冰凉,本能地朝热源靠近,慢慢蹭入他怀里。 萧衍睁开双目,垂眸扫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做,一如既往沉默地任由她窝在 自己身前。 直到郦妩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探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拉过去,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原先抱着的那只小暖炉,大概是已经失去了温度,不知道被她丢到哪个角落去了。此刻这是将他的手掌当成暖炉了,就那样隔着单薄的寝衣,覆在她的肚子上。 萧衍抿着唇,手臂微微僵直。 掌腹下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虽然在过往真真实实碰到她的机会极少,但本能地感觉,这个姑娘,好像全身上下哪里都软,哪里都嫩。 这是一朵被家人精心养育长大,却轻易不肯让人碰触的娇花。 萧衍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任由她将自己的手盖在小腹上,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 天亮郦妩被敲门声和琉璃的声音唤醒时,萧衍早就起床出去了。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小暖炉已经被踢到了床脚,可她模糊的意识中,自己好像还是过了一个暖洋洋的夜晚。小腹的疼痛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未及细想,琉璃进来服侍她起床,手里拿的是一套衣裙。“殿下说,太子妃还是继续穿回女装,不用扮作男子了。” 郦妩点头,没有意见。 本来她就来了癸水,还作男子打扮的话,虽然别人不知情况,但自己还是感觉怪别扭的。 而且来癸水本就不适,穿男装再束胸,更勒得难受,何必自讨苦吃。 于是开开心心地穿回自己的裙子。 洗漱梳妆完毕,下楼去客栈大堂用早饭。 太子和陆鉴之沈星北穆书雅他们已经坐在那里了,倒也没有开始吃,都很耐心地等郦妩来。 因此郦妩下楼时,他们一起望了过来。 看到郦妩恢复女子妆扮,众人倒也没有太过讶异,沈星北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断袖了,太子妃的男装太有杀伤力了。 在客栈用过早饭,一行人继续赶路。 郦妩依然跟萧衍坐一辆马车。 马车虽然外观普通,但里头较为宽敞,尾部有一个可供躺卧的小榻。郦妩信期未过,依旧有些精神不济,整天蔫耷耷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在榻上或坐或卧着。 但她睡觉之前,左右翻 了翻瞄了瞄,最后看向萧衍,语气带着一点恳求:“殿下,你可以坐在这里挡住我吗?我怕马车颠簸的时候我会滚下来。” 颠簸其实还是其次。车子里坐得都是精贵的主子,德福驾车时可小心了,只要不是路面太大的坑洼,大多数时候他驾车都是很平稳的。 郦妩主要是怕自己翻身时掉下来。 萧衍瞥了郦妩一眼。 这个姑娘好像对自己的睡相还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他与她同床这么久,她就没有一晚是安分的。最乖的时候也不过是抱着她的长枕,面向床里头睡。而大多数时候,则都是抱着他……他都快要养成习惯了。 萧衍没说话,不过还是依言挪了过来,坐在榻沿。 郦妩安心睡去,然后不出意料地,她睡着之后果然又开始翻身过来,拽着萧衍的一条胳膊,或抓着他的一只手,抱着睡。 萧衍习以为常,面无波澜。偶尔微微侧头垂眸,看着郦妩睡熟的娇颜。 另外一只手抬起,手指轻轻划过她细嫩的脸蛋。 有时候他也有些好奇,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一边拒绝他的亲近,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依赖自己。 * 一路往东,连续赶了几日路。 郦妩虽然从小娇养,也很娇气。但是不得不说,从小养尊处优,细心呵护,将她的身子底子养得确实不错。这一路舟车劳顿,她居然没有生过病,没有拖过大家后腿。 只是因在信期,多少还是会感觉不适。所以这几天出行,郦妩都很安静,除了下马车吃饭,和到客栈打尖,她再也 39. 第39章 “……不如看看你自己在干什……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还不到五更天,窗牖外没有一丝天光透进来,帐帷内还是一片昏黑。 郦妩虽然睡相不好,但是睡眠却十分好,大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中途极少会醒。 所以萧衍喊了她一声,她也没有睁开眼睛,只在睡梦中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仿佛是不满于自己睡觉被打扰。手中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松懈,依旧攥得紧紧的。 晨间对于盛年男子来说,本就是最容易兴起的时刻。萧衍就算再克己复礼,也经不起这般直接的刺激。 其实相较于上次雨夜来说,这次还隔着寝裤单薄的衣料,本应该会好一点。只是上一次是他按着郦妩,这一次,却是郦妩主动的。 ……虽然是无意识的主动,但对萧衍的冲击依然极大。 一时间热浪冲顶,脊柱发麻,控制不住地伸臂将郦妩往自己身前捞过来,按入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能将她纤细的身子给勒断似的。 郦妩就算睡得再死,此刻也不得不被惊醒了。 “唔……”她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只见四下一片漆黑,天根本就没亮。不由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啦?” 说罢还挣了挣,感觉自己好像被铁箍桎梏着,完全动弹不得。而这铁箍不仅牢靠坚固,还像个大火炉一样地烘烤着自己。 迷糊中倒也能辨出面前的人是谁,郦妩忍不住嘟囔着抱怨道:“你在干什么呀?” “你问孤在干什么?”萧衍按住她,往前一抵。喘了一口气,努力压低的嗓音依旧泄露出一丝哑意,“……不如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 像是被滚烫的铁杵狠狠地捣了一下手心,郦妩吓了一跳。 这种情况从所未有过,她甚至一时半会儿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和不对,迅速松开,将手缩了回来。 萧衍倒也没逼她,默然地松开了禁锢她的怀抱。郦妩趁机往床里侧缩了缩,背抵着墙面。 帐帷内静得出奇。 毕竟大婚之前经过宫廷嬷嬷的细细教导,也看过画册,虽然还未付诸于实践,但至少已经不是完全的蒙昧无知了。 郦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昏暗的帐帷内,只有身侧男子压抑而急促 的呼吸声,一声重过一声,久久都没能平息下来。 郦妩朝那边看了一眼。光线黯淡的帐帷内,本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可她却似乎看清了萧衍的眼神,在昏暗中像是伺机而伏的饿狼,静静地等候机会,只待时机成熟,便狠狠地撕碎美味可口的猎物,尽情而放纵地享用…… 她慌乱而不安地盯着他。 然后就看到萧衍忽然坐起了身。 郦妩吓得一个瑟缩,往角落里再退了退,直到退无可退地贴在了墙面上。 萧衍好像看了她一眼,但最终他并没有朝她靠近,只是掀开了帐帷,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带了一丝凉意,门被萧衍从外面阖上了。 郦妩在慌乱羞惭和迷茫无措中辗转了许久,最终又精疲力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太子后来回来接着睡过没有,反正郦妩是起床洗漱后,在用早饭的餐桌上才再次见到他的。她只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耳根泛红地收回了视线,埋头吃早饭。 重新启程出发时,两人坐在一个马车里,郦妩也是如坐针毡,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自若。 萧衍倒是一如往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见状,郦妩也慢慢松缓下来。等到萧衍阖上双眼,闭目养神时,她甚至还开始打量他起来。 目光顺着他清晰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到凸起的喉结、宽阔的胸膛、劲窄的腰,再往下…… 视线鬼使神差地在某个地方定住。 脑海里闪过曾经在画册里看过的画面,那时候她只觉得丑陋狰狞,不好意思多看。从来也没将那些跟矜贵高洁且严肃正经的太子联系在一起。 可今日早间,她竟然……! 那样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的灼烫和力量,好像比画册上的还要可怕…… 那是太子的…… 萧衍忽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郦妩脸颊晕红,面若桃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盘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瞬,慢慢开口问道:“你看什么?” 往哪儿乱看呢。 郦妩:“我……” 她猛地惊醒过来,迅速收回视线,脸红得快要滴血。“我没、没看什么……” 好歹也是 一个受过良好教导的贵女,居然如此失礼地盯着太子的那里看着,还被抓了个现行。郦妩羞赧得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她垂着脑袋,一整天都没敢抬头再看太子一眼。 * 赶了最后一天路,岳州终于到了。 次日清晨时分,随着初升的朝阳,城门大开,太子一行人抵达了岳州地界,直接进了岳州城。 几人都化了名,佯装成富家公子出行。太子化名景公子,在岳州城租了一套临街的院子,带着郦妩和穆书雅陆鉴之沈星北等一行人,住了下来。 收拾了大半日,各自安顿好,正在花厅喝茶时,就有隔壁邻居来窜门了。 是一对兄妹俩。 哥哥一袭白袍,文质彬彬。满身书卷气,年龄与太子相仿。 妹妹俏丽活泼,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们是隔壁永春堂的,就是那个……医馆。”小姑娘热情活泼,声音也明亮清脆,“我叫顾依依,这是我的兄长顾无涯。” 萧衍坐在花厅上首,没有吭声。 陆鉴之代他开口,礼尚往来,笑吟吟地介绍道:“我家公子姓景,我等几人皆是景公子的家臣……” 他说着又看向郦妩:“这位是景公子的……” 郦妩连忙接口道:“……我是景公子的妹妹。” 陆鉴之:“……” “……”旁边的穆书雅和沈星北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也是一阵无语。 坐在上首的萧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最终也没说什么。 顾依依看了看郦妩,将她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眼,满脸的惊艳之色,“你长得可真好看呀,我还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呢!估计连‘不思归’的花……” “咳……”那位兄长顾无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妹妹的话,微笑说道:“弊地寒 40. 第40章 越是这样道貌岸然的,到最后……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不思归”是一幢四重高的小型围楼式样的高楼,在这一条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的长街尽头,极为显眼。 萧衍和陆鉴之、沈星北踏入“不思归”的正门时,一位鸨娘立即带着几名花枝招展的姑娘热情地迎了上来。 走到近前时,秦妈妈的脚步顿了一顿。 今日萧衍并没有刻意站在前方或者中间位置,而是和陆鉴之一左一右地站在沈星北的身侧。 沈星北身板笔直,相貌俊秀。此刻穿着一身斯斯文文的锦袍,端起样子来,也是一名少年公子的俊模样。可秦妈妈的目光掠过沈星北和陆鉴之,还是精准地落在萧衍身上。 纵然她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但是像这般出众的人物,确实也很少见。眼前这位公子虽然面色平和淡然,可那通身气质,矜贵疏离,分明是长期居于高位者才会有的气势,藏也藏不住。 拥有一双毒辣眼睛的秦妈妈,立即就意识到这位公子身份非凡。 她顿住脚步的时候,她身旁跟着的几位姑娘已经热情地迎了上去,围住了萧衍一行人。 陆鉴之和沈星北被几位花娘挽着胳膊,僵着身子,耐着性子站在原地没动。 萧衍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脚步,避开了一名姑娘的接近。 见他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严肃模样,秦妈妈微微挑眉,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心里思忖着,这种初来乍到时一脸严肃,清高正经的主子,她可是见太多了。因着身份尊贵,一开始都很端着,可到最后,哪个不都是走下神坛,跟大家一样地寻欢作乐? 而且越是这样道貌岸然的,到最后越是比谁都玩得疯。只要他沾了玉娘的身,不怕他不着迷沉沦。 目前她就暂且顺着他。 秦妈妈挥了挥手,让那些姑娘们下去了,不再围在萧衍身边讨他反感。然后笑着问道:“三位公子光临,可是慕哪位姑娘名声而来,或是只来吃吃酒水,赏赏歌舞?” 陆鉴之笑眯眯地道:“我等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能否请妈妈引荐一下?” 秦妈妈笑着点头,然后招了招手。里头廊下立即快步走来一名穿着花里胡哨华丽袍子的年轻男子。 “高齐,你来给三位公子引荐一下。”秦妈妈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去招呼其他客 人了。 那年轻男子摇着折扇,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在下高齐。三位公子有何要求或问题,尽可问在下。” 陆鉴之道:“听闻‘不思归’有一花魁牡丹,和一头牌玉娘,是最受欢迎的。不知这两位,区别在哪里?” 高齐一边弯腰抬手示意他们往里头走,一边笑着问:“三位公子是第一次来‘不思归’的吧?” “正是。”陆鉴之点头。 他们初来此地,一看就是生人。但来“不思归”里寻欢作乐的,经常有外地人,所以他们倒也不显得突兀,直接承认比遮遮掩掩更好。 “嘿嘿,我就知道。”高齐边走边摇着折扇,一脸得色。“你们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不思归’里啊,玉娘比花魁牡丹更受欢迎。来这里的,无人不是为了慕玉娘的名而来……” “是吗?”沈星北忍不住问。“可是听说花魁不是长得更好看一些吗?” 高齐笑道:“花魁牡丹确实是咱‘不思归’、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岳州城里最漂亮的一个。但是……这些花娘啊,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最受客人欢迎的。” “这是如何说法?”沈星北好奇地问。 高齐一脸暧.昧:“若只是看着嘛,那自然是漂亮的更赏心悦目。可若是享用起来,那些天生媚骨,内媚体质的,着实妙极,最为得趣,是最令客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的……” “所以啊……”高齐接着道:“这‘不思归’里,最受欢迎的不是花魁牡丹,而是玉娘。因为她就是个罕有的内媚体质,只要一沾上,啧啧,那可是**蚀骨,快活逍遥,从此再也难以忘掉……” 他们往里头走,边走边说的时候,萧衍微微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周围。 这“不思归”说是围楼,也不完全算是围楼。因为中间本该是天井院落的地方,建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的露天高台。 高台四周筑有古老的四大神兽雕像,高台台面刻有繁复的不知名花纹,一阶阶石梯通往高台之上。 有许多大一点的风.月之地,烟花之所,都筑有歌舞高台,但无不妆点得花红柳绿,靡丽绮艳。没有哪个像“不思归”这样,在绮丽中却隐隐透出一股诡异的沉重气息。 若不是正中央铺着繁复花纹的华丽地毡, 这高台作祭台来看,似乎也符合。 不过,大概也只有萧衍心里觉得这高台有些违和。因为此刻高台上面,十来名舞姬伴随着丝竹声正在扭腰摆臀,欢歌盛舞,妖娆舞姿吸引了众多目光和喝彩。 围着高台一圈,一重重楼宇里透出明亮光芒和欢声笑语,檐下一盏盏红灯笼,喜庆又热闹。 高齐将他们往楼上迎,然后遗憾地道:“三位来得着实不巧,今日玉娘被客人包场了。不过在下可以帮几位预定后日的场子……” 萧衍这时才开口:“无妨。高公子帮忙荐一位姑娘给我们弹弹琴唱唱曲就好。” “好嘞。”高齐将他们引入一个雅间,然后就出去安排了。 雅间内桌椅几凳齐全,萧衍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目光透过窗牖,望向外面。 “明日我再来探探底细吧?”借着外面的歌舞和四周欢声笑语的喧嚣声,沈星北压低声音道:“此地污浊,殿下就不用再来了。” 萧衍没说话,忽地收回视线,皱眉看了看屋内桌案上点着的香炉。 陆鉴之叮嘱沈星北:“若是你一个人来,一定要注意。在外面酒你可以乱喝,这里就不要喝太多,尤其是女人一定不要碰。你定力太差,不比殿下。如果出了事,拖累了殿下,别说殿下不原谅你,我也第一个不原谅你。” 沈星北连连点头:“知道。” * 郦妩坐在厢房内靠窗的位置,从案几上琉璃洗净端过来的枇杷里,选出一颗顺眼的,慢慢地撕去金黄色的柔软果皮。 枇杷果肉金黄莹润,尝起来酸甜鲜嫩。但她只吃了一颗,就有些不耐了。“琉璃,我们出去逛逛吧?” 琉璃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惊讶地问:“现在出去吗?” “是啊。”郦妩道。“天才刚黑,时辰还早,这么早也睡不着。” “可是……”琉璃有些犹豫。这里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太子又外出了,她不敢让郦妩一个人出去。 “不走远,就在附近看看。”郦妩道,“让洛离跟着就行。” 琉璃这才点头,给郦妩擦净了手,然后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跟她出了门。 才来了两日,毕竟对岳州城还不熟,又是晚上,郦妩确实没有走远,只去了隔壁的“永春 堂”逛逛。 “永春堂”内灯火通明,晚间还有人光顾,只是不多,三三两两几个人而已。郦妩让琉璃和洛离在外面候着,她一个人走入“永春堂”里面。 见郦妩进来,顾依依立马从柜台后方走出,迎了过来,笑盈盈地道:“景姑娘。” 郦妩:“……” 昨日顾依依窜门时,她自称是萧衍的妹妹,所以顾依依这会儿便称呼她景姑娘。 郦妩轻咳一声,笑道:“你可以叫我郦姑娘。” 顾依依没有多想,以为这是她的名字,便点头改口:“郦姑娘,晚间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可是身体有不适?” 郦妩摇头,笑道:“无事,就是来找你聊聊。” “好呀。”顾依依十分热情,“正好现在也不忙。” 她将郦妩带到大堂旁边的茶几坐下,给她倒了茶水。“这是我自制的凉茶,加了点桃花干花和花蜜,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郦妩很捧场地喝了一口,然后满脸赞赏:“真好喝,茶水原来还可以这样搭配啊。”她惯常喝的都是各地名茶,倒是极少喝这类配制茶水。 顾依依见她又抿了几口,显见得是真心喜欢的,也很高兴,坐下来跟她继续聊着。 “你们是从京都来的?听说京都极为繁华热闹,你们怎么会远道而来岳州?” 41. 第41章 夜探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太子的话,郦妩选择继续装睡。 萧衍松开刚刚捞起的那一缕长发。一腿平放,一腿曲起,靠坐在床头,腰腹上搭着薄被。 他垂首静静地盯着郦妩看了一会儿,忽地伸长手臂,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别装了,知道你没睡着。” 呼吸受阻,郦妩唇口微张,不得不睁开眼睛。她推开萧衍的手,也坐起身,曲着双膝靠坐在床头,扭过头看向萧衍,为自己辩解:“我正准备入睡呢。” 萧衍看着郦妩,目光从她披散的长发,雪白的小脸上滑过,又仿佛不经意地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 虽然郦妩盛装的模样更明艳精致,但是此刻她长发缭乱,寝衣松散的模样,衬着白肤红唇,身段玲珑,更加地妩媚动人,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萧衍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手指微微捻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问道:“这么早睡得着?” “睡不着也要睡呀。”郦妩将手肘抵在膝盖上,掌心撑着脸侧。低下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水一样滑落,遮住了她半张脸。她慢吞吞地道:“……晚上又没有什么事干。” 为了出行方便,她的话本子,棋盘什么的,都没带来。 晚上可以干的事情,多着呢。萧衍顺着郦妩的话思忖着。只是他们俩还没到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 否则的话,他此刻也不会这样只能隐忍。 萧衍沉默地看着郦妩垂着脑袋被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她也不肯看向他。 一时沉默,屋内只有桌上的烛台发出哔啵的轻响。忽地,萧衍伸手撩起遮住郦妩脸庞的长发,露出她娇妍的容颜来。 然后在郦妩诧异的眼神中,手指指节微微曲起,轻轻一抵,就托起了她的脸。 “你——”郦妩怔愣地望着他,但是注意力很快又被另外一件事给转移了过去,“……殿下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萧衍没有答声,只是收回了手。 郦妩连忙打量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太子玉白的脸上以及耳根上,都泛着淡淡的不正常的红色。她惊诧不已,不自觉地倾过身来,抬手覆上了萧衍的额头,果然也是一片滚烫。 “殿下生病了?!”郦妩心里一惊,起身就要下床,嘴里快速道 :“我让琉璃叫陆大人他们去隔壁叫一下顾大夫,今晚我在永春堂里,听好多人喊他顾神医,他医术应该很高的……” “没有生病。”萧衍将她拽了回来,摇了摇头,“不用叫大夫。” 郦妩面带疑惑:“那殿下怎么……?” 萧衍将她按坐在床褥上,说道:“不是生病,只是今晚在‘不思归’,他们点的熏香有些特殊,受了一点影响。” 他在“不思归”被催.情香熏了那么久,虽然回来冲了几遍冷水澡,但进屋后,上了床榻,帐帷里全是郦妩的香气,导致他现在依然有些心浮气躁,难以入眠。 “不用叫大夫吗?”郦妩还是有些不放心。太子金尊玉贵,又是大家的主心骨,若是生病耽搁了,出了问题,那可就不好了。 “不用。一点点影响罢了,缓缓就没事了。”萧衍抬手按了按眉心,“……就是一时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就行。” “说话?”聊天而已,不过小事。郦妩露出一副乖巧温顺,听候差遣的模样,“那殿下想听什么?” 萧衍睨了她一眼,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不是跟他们说我是你的哥哥吗?那叫一声来听听。” 郦妩:“……” “那个……”郦妩支支吾吾,嘴唇嗫嚅,“那只是开个玩笑啦。咱们出来,反正都是用的化名和假身份,叫什么都行。” “嗯。”萧衍黑眸紧紧盯着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既然已经说了我是你哥哥,那你叫啊。” “我……”郦妩低垂脑袋,面颊微红,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摆。吞吞吐吐半晌,还是如实坦白:“……我、我叫不出来。” “为什么叫不出来?”萧衍双手抱臂,倚在床头,垂着眼皮,看不出情绪。“你叫容子瑜……不是叫得挺顺口?” 郦妩抬眼看他:“那怎么一样?” 萧衍目光淡淡地瞟向她:“怎么不一样?” “他是子瑜哥哥呀。”郦妩觑着太子瞥过来的眼神,漆黑幽邃,不知怎么地,看得她心头一紧。她微微有些瑟缩,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低声喃喃:“……子瑜哥哥是不一样的……”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屋内静得出奇。 半晌,萧衍才慢慢开口,声音低沉:“孤想听你叫。” 这些日子因为化名,为了习惯,许多时候他私下里也不再称“孤”,这会儿重新恢复自称,带着不明意味的压迫感。 郦妩犹豫着,还是没吭声。 萧衍黑眸深深地盯着她,语气罕有地轻佻与恶劣:“叫啊。” 郦妩睁大眼睛看他,漂亮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她抿着唇,几番开口,欲言又止。 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且太子年长于自己,叫一声哥哥其实无可厚非,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难以开口,莫名羞耻。 萧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郦妩,默默地等待着。仿佛极有耐心,好像可以陪她耗到天亮,若是她不叫,就别再想睡觉了。 郦妩见他目光灼灼,态度坚决,最终只能将心一横。 “哥哥哥哥哥哥,萧衍哥哥,太子哥哥,萧景行哥哥,景行哥哥……”郦妩垂着眼,一口气喊了个遍。然后硬着头皮,满脸羞耻地看向萧衍:“……可以了嘛?” “嗯。”萧衍盯着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和水汪汪带了一点委屈的眼,忽地轻声笑了起来。尔后,他抬手摸了摸郦妩的脑袋,嗓音低柔:“可以了。” 太子向来严肃,总是一脸正经,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极少笑。 此刻,郦妩有些呆怔地看着他的笑颜,忽然发现,太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 月明星稀。庭院里的石柱灯早就灭了,黑黢黢一片,只有两盏手提风灯搁置在一旁的石桌上,照出一小片光亮天地。 沈星北和陆鉴之在东院的水井旁,打了井水上来。 陆鉴之是斯文人,倒了些井水到铜盆中,敞开衣襟,用沾了凉水的巾帕给自己擦身。 沈星北则直接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单裤,结实的臂膀提起水桶,将冰凉的井水从自己的头上淋到脚。 还是暮春时节,夜间有些寒凉。这冰凉的井水浇下来,沈星北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俊脸和耳根上都带着绯色,眼底还有一些红血丝。 感觉身上的燥意还未完全去除,沈星北拿着空桶继续去打水。 边摇着辘轳,边对陆鉴之道:“我今晚本来打算酒不沾一滴,茶不喝一口……后来是你和殿下开始吃喝起来,我以为没事才喝了 一点酒的。这下好了,果然中招了吧?” 说罢想起什么,又道:“不对啊。你不是没喝酒,只喝了茶吃了几块糕点么?难道是茶水和糕点里也下了药?” 陆鉴之边用凉水擦身,边道:“不是酒水茶水的问题。‘不思归’敞开门做生意,我们才刚到此地,暂时又未露出什么破绽,也没跟他们结怨……他们不至于在酒水食物中下药。” “那我们是在哪里中的招?”沈星北满脸疑惑,“怎么中的招?” “是他们的熏香有问题,你这个呆子没察觉出来么?”陆鉴之道。 沈星北愣了愣,然后为自己辩解:“这我哪能察觉?我是个武人,对于什么香不香的,哪里能分辨?都不知道怎么防……” “也不是什么大事,中招就中招了。”陆鉴之说。“不过是一点点催.情助兴的熏香而已,影响不大。有些花楼里喜欢用这些提起客人的兴致,倒也不是针对我们刻意为之,所以殿下虽然察觉了,却没有提醒我们。” “那殿下估计也中招了。”沈星北依旧嘀嘀咕咕个不停。“不过殿下有太子妃,不像咱们,只能来这里冲凉水。” 他说完,又提起一桶井水,“哗啦”一声,从自己头顶浇了下去。 * 次日是清明节,应景地下了毛毛细雨。 太子和沈星北陆鉴之他们一大早就外出了,穆书雅也不在。 郦妩百无聊赖,又去“永春堂”找顾依依,结果发现“永春堂”大门紧闭。她找了个路人问了问,得知顾依依和她兄长顾无涯去了岳州城正大街的鼓楼那里。 “今日在鼓楼那边,顾神医免费给大家看医问诊。”那路人见郦妩长得极美,忍不住多说几句,“吴大善人也在呢。” 郦妩顺口问了一句:“吴大善人?” “是啊。”那路人极为热情地介绍。“吴大善人是我们岳州城最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逢年过节,施粥济民。冬日送大家棉衣,夏日赠大家凉饮,是咱们这儿出名的大好人呐!” 郦妩点点头,对琉璃和洛离道:“咱们也去看看吧。” 因为是租的临街的院子,郦妩他们离鼓楼也不远。 郦妩撑着油纸伞走到岳州城的正大街 42. 第42章 “!!!”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殿下,水备好了。” 净室内的浴桶中已兑好了温度适宜的大半桶水。德福又留了一桶滚热的水在旁边备用,然后跟德保一起转过大理石底座红木雕四季屏风,退到房间外,并阖上门。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静静地将郦妩抱在怀里的萧衍,这才动了动。 他垂着眼皮,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得毫无知觉的郦妩。抬起手,手指竟然有些微的颤抖,慢慢地落在郦妩的右脸眼睑下方。 那里之前溅了一滴血迹,当时就已经被他拭去了,这会儿他又下意识地擦拭了一下。 虽然有惊无险,那些人甚至都还没近郦妩的身,没来得及碰到她……可是萧衍还是从来没有过地后怕。 从离开京都开始,一路就有人尾随他们,他的暗卫也时刻盯着那拨人。 抵达岳州后,为了不引人耳目,萧衍只留了武功最高的牧狄跟在他们附近。其余人则负责盯着那一群从京都跟随他们来到岳州的人。 今晚萧衍说是一个人去“不思归”,但其实将牧狄带去了。 他从来不妄自菲薄,但也不盲目自信。“不思归”底细不明,多带一个人多一分保障。 他原本想着,他只是出去半个晚上,他们租住的这个院子里有穆书雅沈星北还有洛离在,足够安全。 他们才来岳州天,还不曾与人交手,目前除了京都跟来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盯着这个院子。就算有人盯着,也是盯着他。 却没有想到才来岳州短短日,居然已经有额外的人开始盯上郦妩了。 直到看见洛离出现时,萧衍心头莫名地一悸。发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像是本能地预知到了危险,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差一点,差一点就…… 萧衍垂眼看着郦妩娇媚的睡靥,想起那些人的话,眉头紧紧皱起。 显而易见,今夜那两个人是专门冲着郦妩来的。 他一时情绪失控,没留下一个活口先审问一番,直接将两人都杀了。还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 不过从他们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教主”、“玉娘”这些字样,大概跟他们这次要了解的“绿衣教”和“不思归”有关。 怕水凉了,萧衍没再继续想这些事。 他 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将郦妩抱住,另外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 郦妩的衣裙沾了血迹,脏了。 她的侍女也昏过去了。 今晚只能他给她脱衣,洗澡。 手指触碰到腰带的时候,略微顿了一顿。这不是他第一次解她腰带,上一次…… 上一次…… 萧衍连忙打住自己的思绪。怕再想下去,今夜怕是难以消停。 他摒弃杂念,以最快的速度退去郦妩的衣裙。 一开始尚能面无波澜,淡定自若。 直到郦妩的衣裙从肩头剥落,露出柔滑双肩,凝脂肌肤。他伸手继续去解她的小衣系带,手指勾着那细细的带子时,那带子明明纤细轻盈,却仿佛重若千钧,勾得他的手指指骨紧紧绷起,手背青筋根根鼓凸。 因为不曾解过这种衣裳,且因着不知名的紧张,他纠缠了一番始终没能解开。 一时心头浮起燥意,指骨一震,直接将她的小衣给撕裂了。 无边艳色倏地跳入眼帘,雪白与樱粉,撞得萧衍漆黑的瞳仁狠狠地一缩。 过了半晌,他才轻.喘着气,僵硬地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哪怕定力再好,此刻萧衍也没有勇气再去碰郦妩身上唯剩下的白绫中裤了。直接僵直着手臂,把她抱起来,放入了浴桶中。 萧衍先给郦妩洗了脸,然后将她的手臂攀附着浴桶边沿,又将她的脑袋枕在手臂上。接着拿来一条洁白的沐巾,开始给郦妩清洗。 郦妩闭着眼睛趴在浴桶边沿,长发挽起,只露出一片雪白的背。 清亮的水珠顺着那凝脂般的肌肤和漂亮的脊窝一路滚下,晶莹剔透,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引人采撷。让人想伸出舌.尖去尝一尝,舔一舔。想象中那应该是芳香的,清甜可口的…… 萧衍克制着没有直接触碰到一分,只隔着沐巾,将郦妩的背擦洗干净。 接着便到了前头。 萧衍伸手又将郦妩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她侧靠着浴桶,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给她清洗。 屋内灯光朦胧,浴桶内水汽蒸腾。 其实也不热,但是萧衍额上滚落一颗颗汗珠。拿着沐巾的那只手,手臂绷直,动作僵硬,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像是给她清洗,又像是 在轻揉。 水波轻晃,也不知是被水汽蒸腾了一会儿,还是被陌生而不熟练的动作给刺激到,原本昏睡的人儿,忽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郦妩眼睫轻轻眨动,像是还没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呆愣愣地看了萧衍两息,接着便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瞥了一眼。 “唔——!”还未完全出口的惊呼,被一只滚热且带着湿气的大手死死地捂住。 萧衍耳根染着浅浅的绯色,气息急促,嗓音也有些暗哑:“别喊。” “唔唔唔!”郦妩的声音闷在他的掌心,模糊得听不清。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的惊惶与震惊,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开展。 萧衍依旧捂着她的唇,黑眸盯着她的眼睛,耐心跟她解释:“今晚孤出去后,你跟你的侍女都遭了暗算,昏迷了……你还记得吗?” 郦妩眨了眨眼。 她只记得自己在打瞌睡,后来就完全没有知觉了。 此刻听萧衍这样说,她犹疑地点了点头。 “琉璃也昏迷了。你身上……弄脏了,所以孤给你清洗……”萧衍难得有说话如此艰难的时候。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被他丢在地上的衣裙。 郦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地上自己浅色的衣裙上沾了不少脏污的红色。 那是……血迹? 郦妩吓得往水里缩了一下。 “已经没事了。抱歉……是孤考虑不周。”见郦妩已经安静下来,萧衍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又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触手一片细滑,手指不由地微微蜷了一下,连忙收回。 “接下来,你能自己洗吗?”萧衍问。他看着郦妩双手抱胸,缩在水中,眼眸微微一动,忽地又笑了笑:“你若是不介意,孤继续帮你洗也行。” “不、不 43. 第43章 秘密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因为之前郦妩一直害怕,所以今晚卧房内留了一盏小灯未灭。 暗淡的灯火透过落下的帐帷,照出一片朦胧光影。 幔帐内,郦妩被萧衍扣在怀里吻住,挣也挣不脱,推也推不开。男女力量本就悬殊,且萧衍会武,内功深厚,郦妩那点细弱力气,对萧衍来说,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纹丝不动。 她此刻就像是被猛兽俘获的弱小猎物,难以摆脱被吃掉的命运,只能任由对方尽情品尝。 而即使占尽优势,萧衍也依然没有放纵。 身为储君,从小接受的又都是严苛的教导,一言一行,早就将章法礼教都刻入了骨子里。且又是初次亲吻一个姑娘,带着摸索与试探,摩挲贴蹭,轻吮慢舔,吻得轻柔而克制。 可这柔软的两瓣桃花唇,尝起来远比之前所看的、所想的更加美妙,更叫人欲罢不能。 男人是天生的掠夺者。萧衍开始不再满足于表面,不仅逐渐失控地吮咬得越来越重,甚至想要撬开唇齿,攻城掠地,去品尝更深处的芬芳与甜美。 察觉到他的意图,郦妩紧紧抿住唇瓣,就像是死守着最后的阵地。 今晚接二连三的刺激,让她的头脑里已经混成了一团乱麻。此刻更是连心房也跟着剧烈狂跳起来,仿佛要蹦出胸腔一般,连呼吸都被夺走了。 因为都是头一回亲吻,还不熟练,也不懂换气,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萧衍才松开了手。 两人都急促地呼吸着,因为贴得近,鼻息都纠缠在一处。 郦妩总算缓了口气,胸腔急遽起伏。她伸手将萧衍推开,重新缩回角落里,水光盈盈的眸子瞪着他,气喘吁吁,愤然控诉:“你……你干什么呀?!” 她说罢还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唇,只觉得唇上刺痛不已,都不知是否被他吮肿了。 萧衍没有回答她的质问。黑眸凝视着她因为亲吻而显得更加嫣红水润的唇,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盯着她,嗓音微哑,慢慢问道:“现在还怕吗?” 郦妩看向他,只觉得此刻的太子,眼神异样的灼人。那双本来就深邃的黑眸,此刻仿佛暗沉无边的夜,又像表面波澜不惊的深海,看似平静,里头却藏着汹涌的惊涛骇浪,随时都能将人吞噬。 那样不动声色 却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的眼神,让人心里更加发憷。 郦妩又忍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警惕又恼怒地瞪着萧衍。 怕,但她现在更怕的是他! 萧衍看着她满是戒备的姿态,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接着掀起被褥,撩起床帏,欲要起身下床。 见他似乎要离开,郦妩又开始害怕了,嗫嚅着问道:“……你,你是要出去吗?” “唔。”萧衍含糊地应了一声,嗓音带着沉闷的哑。 他现在的状态,需要出去重新冲几遍凉水或者是想办法纾解一下。 郦妩迅速扑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袖摆,“你、你别走呀,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先前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又换了个陌生的房间门,深更半夜的,她哪里敢一个人呆着。 萧衍垂下眼皮看了看她揪着自己衣袍的细白手指,又看着她仰起纤细的脖颈,睁着一双惶惶然的乌眸,哀求般地看着自己。 郦妩的眼睛极漂亮,清澈潋滟,眼神天真无邪,偏偏人又生得过于娇娆魅惑。这样惊惶哀求地看人时,很容易让人生出邪念。想要狠狠地欺负她,想看这双眼哭起来时有多漂亮…… 萧衍伸手,手指掐住她的下颌,黑眸暗沉如墨,眼底却有星火晃动,“那你说孤该怎么办?要么……你来帮孤解决一下?” 解决,解决什么? 郦妩茫然抬头,目光掠过他晦暗不明的眼和无甚表情的脸,再沿着微微滑动的喉结,一路往下打量……倏地顿住。 实在是太突兀了。 哪怕隔着晚间门宽松的寝袍,也根本遮挡不住。 郦妩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眼,继续抬头看向萧衍。 萧衍却一脸平静,好像自己的上与下,形成了完全截然相反的割裂。他幽深的眸静静地看着郦妩,淡淡地问:“如何?” 郦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垂着眼,咬着唇,半晌没有吭声。 萧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然后低声道:“用手就行。” 想要他陪着她,想要肆无忌惮地依赖他,总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 郦妩抬眼看向萧衍。 太子殿下依然一脸平静,好像跟她在说的只不过是如“明天早膳吃什么”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事 情。 “那……那你把灯灭了。”最终郦妩小声地道。 这便是应允了的意思。 “嗯。”萧衍抬手一挥,剩下的最后一盏灯火也“噗”地一声灭了,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帐帷再次落下。 黑暗中郦妩什么都看不清,但萧衍的视线却完全没有障碍,伸手将她捞过来,抓住她的手,头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给她引领。 甚至在她手心被烫到想要退缩时,依然强硬地扣住她的手腕,让她只能继续。 * 一夜身心俱疲,郦妩睡得很晚才起。 琉璃进屋伺候郦妩起床洗漱,给她洗脸净手,看到郦妩磨得通红发亮的掌心时,微微吸气:“姑娘的手伤着了?”他们这次化名隐瞒身份在外,琉璃继续称呼郦妩为姑娘。 昨夜黑衣人夜袭之事,早上德福与琉璃说了。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琉璃后怕不已。既担心郦妩受伤,又怕扰了郦妩安睡,一早守在屋外踌躇半晌,好不容易盼到郦妩起来。进来伺候郦妩起床洗漱时,几番打量见她完好无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会儿见郦妩的手成了这样,不由地惊呼出声。 郦妩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忍不住蜷了蜷手。昨夜的荒唐骤然间门袭入脑海,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可那炽烫和骇人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手心久久未去,连手掌都快合不拢了。更是不敢去回想那漫长的过程…… “无事,可能是摔倒时擦伤了。”郦妩耳根微红,拿话搪塞了过去。 可话音刚落,她又依稀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上次在东宫,有一回早上醒来,她的手心好像也是这个模样。那一回她醉了酒…… 每次醉酒之后,她总是会遗忘醉酒时发生的事…… 那么那一回,她该不会也给太子殿下…… 琉璃给郦妩净完手,又拿带来的玉露花容膏给她抹手心时,郦妩还在思忖着这个问题。 如果那一回也是这样。那么……是她醉酒后唐突了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如昨晚一样,趁她酒醉哄了她……? * 郦妩起得晚,一个人用了早膳。 太子一行人都出去了,但院中似乎多了不少生面孔,德福说是 太子安排的侍卫。然后叮嘱郦妩,尽量不出门,最多就在附近走走。 郦妩吃完早膳,便带着琉璃和洛离,只去了隔壁“永春堂”那里。 她花了一上午时间门耗在“永春堂”里,在顾无涯空闲的时候,寻着机会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聊得甚是兴奋,到了午膳时 44. 第44章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玩……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 看着这架秋千,脑海里不免又闪过某个极为深刻的画面。 而此刻,邀请自己上去试试的,还是跟自己一起亲眼目睹过那个深刻画面的太子…… 郦妩脸色瞬间门泛红,简直想夺路而逃:“我、我下次再试……” 她这话上次就拿来糊弄过德福,但太子殿下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直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还是用的抱小孩子那样的姿势,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横在她的臀下圈住她的腿,不由分说地将她放在了秋千上。 郦妩:“……” 察觉到萧衍走到自己的身后,她顿时更加紧张了。 实在不怪她多想,因为上次在避火图画册上看到的那个画面里的姿势,就是男子坐在女子后方…… 郦妩整个脊背都僵硬了。手指紧紧攥着秋千绳索,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又着实不太相信光风霁月平日里看起来严肃正经的太子殿下,会是那种在朗朗白日,做出伤风败俗行为的人。 可是一想起昨晚他的所作所为,又感觉他其实也没那么正经…… 正胡思乱想时,萧衍的手也握住了秋千绳索。但他并没有趁机握住郦妩的手,而是极为守礼地握在她的手的上方。 他甚至连她的衣衫都没碰触,只握住秋千绳索,微微使力,轻轻一推,坐在秋千上的郦妩就荡了出去。 春风和煦,郦妩藕荷色的衣裙在空中划出一道丽影,广袖与裙摆随风飘展,长长的帛带飞扬得极高,像是乘风的仙子。 郦妩先是愣了一愣,很快却又扬起笑脸。 她不会轻功,却极为喜欢这种飘来荡去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能随风而去,自在极了。 当她荡了回来,萧衍便在背后悄然再使力将她推出去。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讲过一句话,让郦妩完全沉浸在这种轻快愉悦的氛围里,甚至忘乎所以地吩咐他,指示他:“用力呀,要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萧衍满足她所愿,在她再次荡回来时,用力将她推出去。 秋千仿佛飞了一般,高到一个恐怖的位置,郦妩攥紧绳索,尖叫起来:“太高了,太高了,我要掉下去了,呜呜——” 萧衍这时才开口:“不用怕,就算掉下来 也没关系,孤能接住你。” 他轻功卓绝,内力深厚,说话的语气也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郦妩不再害怕,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担心自己随时会掉下去的恐惧所带来的刺激。 几只粉黄的蝴蝶,停在旁边的花丛上,时而被郦妩荡回的劲风惊扰得飞了起来,然后翩然飘开。 春光烂漫。郦妩娇妍的小脸,甚至连耳侧轻微晃荡的耳珰,都带着明媚的恣意。她欢快的笑声在微风中飘开:“我好开心呀,谢谢殿下。” 他实在听过她对自己说了太多回“谢谢”了。 萧衍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荡了一下午秋千,下来时,郦妩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兴奋。双腿悬空一下午,她感觉自己此刻两腿发虚,走路都有些轻飘了。 萧衍在旁边轻轻托了一下她的手肘,让她能稳住身形,更脚踏实地些。看着她脸上因为兴奋而起的红晕,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玩的?” “嗯?”郦妩咬着唇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慢慢道:“我想尝尝岳州城最好吃的酒楼天熙楼里的饭菜,想尝尝当地最好吃的糕点铺玉酥坊的芙蓉糕,还想在梧桐古道纵马弛行,想在雁回山打猎野外烧烤……” 萧衍:“……” 想法倒是挺多的。才来短短几日,也没怎么见她出门,吃喝玩乐全都摸熟了。 萧衍:“行。带你全都尝一尝,玩一玩。” 郦妩满脸欣喜:“殿下你真是个大好人。” 是她将他想太坏了,怎么会以为他让自己荡秋千是为了…… 萧衍:“……” 他像是颇为无语:“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郦妩一脸无辜:“这些难道不是夸人的好话吗?” 萧衍:“……说点别的。” 郦妩仰头看他,眼神清澈:“那殿下想听什么?” 萧衍看着她的眼睛,暗暗吁了一口气。 罢了。 * 晚间门安寝的时候,郦妩又想继续留一盏灯。 但萧衍还是灭了所有灯火。“夜间门睡觉长期亮着灯烛,对眼睛和身子不好。” 屋内陷入漆黑一片,黑暗中仿佛有许多魑魅魍魉在张牙舞爪,随时都能从不 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要人性命。郦妩躺在里侧,依然还有一点害怕。 萧衍面朝里侧躺着,于夜色中静静地看着郦妩,看她辗转不决,又想过来,又颇为忌惮的样子。 “害怕就靠过来些。”萧衍缓缓开口:“放心,孤没有那么饥渴,今晚不会对你怎样。” 郦妩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太子挪了过去。 今晚没有昨晚那般害怕,所以她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靠近,却又不挨蹭着太子。 她甚至还背转身子对着萧衍。 背对当朝皇太子,其实是很失仪的行为,但郦妩好像浑然不觉。因为萧衍一直有意无意在纵着她,从来没有指责过她。 太子说自己没有那么饥渴,不会对她怎样。确实是一夜相安无事。 只是早晨天还未亮时,郦妩难得地早早就醒了。 实在是臀后有东西肆无忌惮地“碍”着她了,隔着衣料都能感觉炽烫,坚硕,让人无法忽视。 昨晚明明她并没有靠在太子怀里,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何俩人还是蹭在了一起。 知道身后那是什么,郦妩面色发红,悄悄地从太子怀里挪出来。 她这一动,萧衍立即就醒了。 借着晨光,看到郦妩白嫩面颊上的薄红,再又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这是正常的反应。”萧衍神色自若,开口为自己解释,“孤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郦妩当然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正常男人,而且他也说话算话,一晚上没有为难过她。 所以她点了点头,因着天光渐现,她没了惧意,自己又挪回里侧,靠着墙角而睡。 她这样“用完就扔”的态度,着实令人气得牙痒。萧衍磨了磨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也闭上眼睛,接着睡觉。 *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次日,萧衍先是带郦妩去了天熙楼吃饭。当然也让陆鉴之沈星北和穆书雅他们一起去了,甚至连琉璃洛离德福德保他们都带上了。 不过因为人多太过惹人注目,一行人是分 45. 第45章 共乘一骑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大晋崇文又尚武,不仅大多数儿郎们习文兼练武,连不少女子都会舞枪弄棒,骑马射猎更是不在话下,甚至还出过穆书雅这样的女将军。 郦妩虽然没有习武,但是作为世家贵女,骑马射猎自然还是会一点。 不过以她的娇气脾性以及家人对她的疼宠,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所以这些也仅就会一点点而已。 她自然也骑过马,只是骑术不够精湛,且以前骑的都是还未完全长成的小马,哪里能跟萧衍骑的这种彪壮高大的战马相比。 仰头望了望,这样高壮彪悍的马,她一个人怕是骑不了。 因此,郦妩只犹豫了一瞬,就将手递到萧衍手中,然后被他轻轻一提,一个轻巧的翻转,就被带到了马背上,安置在他的身前。 还好郦妩这裙摆极宽,里头又穿着长裤,跨坐在马背上,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她与太子这样共乘一骑,俩人身挨着身,腿叠着腿,即使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太子身上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结实触感,总感觉怪怪的。 郦妩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挪,手抓在马鞍前方的鞍桥上,稳住自己。脊背挺直,腰身绷紧,跟萧衍拉开了一些距离。 萧衍倒也没在意她的刻意疏离,不过长臂一伸,一手拎着缰绳,一手也扶住鞍桥侧面,上身微微前倾,仿佛将郦妩隔空圈入了怀中。 萧衍轻轻拍了拍马儿,以缓慢的速度先走到了官道上,然后才对郦妩道:“坐稳了。” 话音刚落,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即嘶鸣一声,前蹄一扬,飞奔了出去。 郦妩脚踩不到马镫,是悬空的,没有着力点。这会儿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惊呼中后背撞上了太子宽阔坚实的胸膛。“慢、慢点儿……” 耳畔传来萧衍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慢不了。” “梧桐古道离此地较远,若是走得太慢,只怕等我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他说。 官道上没有徒步行走的人,只偶尔有来往的马车和骑马之人一闪而过。萧衍控着缰绳,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行,扬尘而去。 风声过耳,郦妩的心跳也跟着鼓噪。 她双手死死抓住鞍桥,绷紧的身子随着马儿的颠簸起跃而一上一下,叫人紧张不已。 还好这样快马疾行,果然还不到傍晚时分,他们就到了梧桐古道。 萧衍这才慢慢放缓马速,让郦妩借着日落之前的光辉,欣赏着这里的古木梧桐。 正值春末夏初之际,古道梧桐成荫,分立两侧。枝繁叶茂,绿盖如云,沐浴着落日之前的光影,枫形的叶片犹如镀金的翡翠。 这个时辰,这一条道上几乎无人路过。只有他们的马,因为缓行而哒哒轻响。 树荫间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 郦妩望着这些古木梧桐,想起容谨曾教过自己的诗句,不由地喃喃念了几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注1] 傍晚的微风,缓缓吹拂而过。郦妩耳侧的一缕长发被风卷了起来,撩到了萧衍的胸前。 萧衍抬手握住那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缓缓问道:“凤飞千里,非梧不栖……央央想要做凤凰么?” 当朝储君问这种话,让人难免觉得别有深意。 郦妩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句话中的试探之意,她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如实说道:“不想。” 她从来就没想过囿于深宫,更没妄想过母仪天下。 成为太子妃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意外。她和太子又互相没有感情,不过是结盟而已……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妄想后位的。 萧衍没再说话,只余一片沉默。 整个天地仿佛也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连过耳的风声,梧桐林间的虫鸣鸟叫声,甚至近在耳前的马蹄声,都悄然地远去了、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衍原本扶着鞍桥的手,忽地搭在了郦妩的腰侧,长长的手臂一揽,圈住了郦妩不盈一握的细腰。 然后在郦妩讶异中还未回神过来时,长腿一夹马腹,手上一提缰绳,原本缓慢而行的马儿,忽地加速起来。 郦妩后背撞在萧衍坚实的胸膛上,腰又被他铁箍一般的手臂紧紧扣住,身子随着马儿的狂奔上下起落。一时间血液窜涌,心房狂跳,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太、太快了!你干什么啊?!” “不是说要纵马弛行古道吗?”相对于郦妩的惊慌失措,萧衍的声音冷静而平稳,“慢悠悠的算什么纵马弛行?” “呜呜呜……可是……” “没有可是。 古道尽头,夕阳斜下,晚霞漫天。萧衍一手揽着郦妩,一手控着缰绳,二人一马,朝前方的落日晚霞疾驰而去…… 一场弛行下来,郦妩整个人都瘫软了。怏怏地靠在萧衍怀里,低声呜咽控诉:“呜呜呜……你太过分了。 萧衍眉目不动,揽着她靠在自己身前,淡淡道:“这算什么过分? “这样还不算过分?郦妩有气无力,忿忿地问:“那怎样才是过分? 萧衍沉默了几息,忽地微微倾身,低头凑 46. 第46章 妖娆艳姬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僵着身子坐在马背上,再不敢动。 可身后的……着实叫人难以忽视。她如临大敌,人也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着,热气都快要从头顶蒸出来,就算是拂面而过的清凉晚风也吹不去她脸上的热意。 她脸颊涨红,又羞又恼地在心里思忖:这难道也是太子殿下的“正常反应”?那他也太“正常”了吧?简直就是“正常”得过度了。 “那你别将手搭我腰上啊。”郦妩实在忍不住,又挪动了一下。 萧衍意识到什么,缓缓问道:“怕痒是吗?” 说罢,仿佛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在郦妩的腰侧轻轻按揉了一下。 “啊——!”郦妩差点弹跳起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你别、别挠我啊!” 她这样敏.感,越是让人想逗她、欺.负她。萧衍忍不住恶劣地移动手指,又在她腰侧点按了几下。 “啊哈哈哈——”郦妩顿时又哭又笑,被刺激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双眸湿润,腰身颤抖,坐在马背上又无处可躲,只得禁不住求饶:“别、别呀,殿下,求求你,求求你了……” 她这样扭动躲闪,绵软的嗓音哭泣求饶,萧衍的感觉更不好受。最终他僵硬地收回手,高大的身躯也克制地主动往后移了移,探身伸手,继续握住马鞍前方的鞍桥,不再去碰郦妩。 清凉的晚风,夜间的虫鸣,渐渐驱散所有的不自在。两人规规矩矩地趁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共乘一骑,一路疾驰地往回赶。 抵达府邸时,德保正守在门口。看到萧衍他们回来,立即迎上前:“公子回来了。” 萧衍点点头,勒停马儿,自己先下马,然后将郦妩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德保连忙将马牵往马厩。 来回两趟骑马颠簸,被萧衍抱下马时,郦妩已经双腿发虚,这会儿站着都有些发软摇晃。萧衍见状,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府内走去。 府内花厅里,灯火通明。德福和琉璃他们早就备好了晚膳,只等萧衍和郦妩他们回来。 陆鉴之和穆书雅立于廊下,边说话边等候。 洛离坐在栏杆上,拄着剑鞘,百无聊赖,双腿搭在横栏上随意地晃荡。 看到萧衍抱着郦妩进来,德福赶紧去张罗着将 晚饭摆上,琉璃打了水端着铜盆过来给萧衍和郦妩净手。 陆鉴之和穆书雅暗暗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陆鉴之暗想:传言太子和太子妃新婚之夜不曾圆房,感情不睦。可这些日子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啊。虽然过往在大家面前,太子和太子妃相处起来看着没什么亲密感,可今日一男一女单独出去玩,回来还抱在怀里,这叫感情不睦? 而穆书雅虽然曾暗暗倾慕于太子,但自从太子大婚后,且她与郦妩相处一段时日后,也渐渐歇了心思。她是个爽直干脆的性格,眼见着太子对美貌妩媚的太子妃也不见得很热情,对自己更是毫无兴趣,她就彻底打消念头了。 萧衍将郦妩放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扭头问跟过来的陆鉴之:“沈星北已经去‘不思归’了?” 陆鉴之点头:“是的。” 上一次他们三人去“不思归”,没有见到“不思归”的头牌玉娘,于是跟高齐约了今天。因而今晚按照计划,让沈星北去赴约了。 * “不思归”里。 沈星北被领到了玉娘的房间。 关了门,一时没见着人,沈星北便站在屋中,目光四顾打量。 屋内陈设精致雅丽,黄花梨木雕如意纹铜镜台,红酸枝木刻鸳鸯架子床……桌椅齐全,摆件精巧,熏香缭绕。不像什么烟花风.月之地,反而仿如一个家世不错的千金小姐的香闺。 忽地听见珠帘晃动,一只纤纤素手撩开珠帘,接着一名身姿绰约的女子,从珠帘后方款款走了出来。 那女子一袭薄纱紫衣,面容秀丽,身段玲珑。 她绝对不是沈星北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但浑身上下却透着股奇异的魅力。那种妩媚艳丽,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似的,香肌艳骨,媚态横生,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沈公子。”玉娘声若黄莺,绵糯欲滴。 “玉姑娘有礼了。”沈星北装模作样,拱了拱手。 玉娘见他一本正经,举止刻板呆憨,忍不住“扑哧”一笑,霎时间艳光四射,媚色逼人。 她莲步轻移,朝沈星北袅娜走来。纤纤素手搭上他的肩头,慢慢滑动,人也柔若无骨,往他胸前靠去。微微仰脸,红唇贴于他耳畔,呵气如兰:“公子不必这般拘谨,玉娘 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当不起大礼。奴家不过是个玩意儿,随公子任意采撷……” 她说得直白,但并不惹人生厌。 沈星北哪里被女人这样近身过,更别说这般露骨撩拨。 一瞬间俊秀的面庞便浮上绯色,耳根通红如血。 玉娘红唇含笑,柔荑从沈星北肩头挪开,又缓缓举起,落在他的脸上。玉指纤纤,削若葱白,沿着他的鼻梁、唇角、下巴、再至脖颈、喉结……一寸寸慢慢游移。 鼻间香气浮动,身上还被勾魂的妖娆艳姬四处触碰。沈星北绷紧身子,面庞浮红,汗如雨下,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沈星北就算再憨直,也是在沙场浴血奋战磨砺出来的少将军,定力和耐力都非同一般。否则萧衍和陆鉴之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来。 玉娘几番主动,沈星北都忍住没动。 玉娘便也不再勾惹了,索性在一旁的椅凳里坐下,拿着一双妙目睨着他,笑得十分妖娆:“你这公子好生奇怪,既是已来了这烟花之地,又早早约了奴家,怎地还这般正儿八经……装什么样子?” 沈星北刚刚被她撩得气血翻涌,心潮澎湃,这会儿见她这样说,又是一番面红耳赤。从来都爱唠唠叨叨叽叽喳喳的少年将军,此刻却像是个被锯了嘴的闷葫芦,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玉娘见他俊脸憋得通红,瞧着他挺有意思,于是逗他道:“你该不会……不是为了来玩乐,而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这儿的吧?” “绝对不是!”沈星北连忙开口否认。 玉娘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沈星北心神又清醒了些许,他敛眉肃目,神色自然地道:“只是听闻姑娘名声,沈某有些好奇,所以就想来见识一下。” 玉娘又是“扑哧”一笑。媚眼如丝,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勾撩他:“你想怎么见识?光是这样看着能见识到什么?不如咱们去榻上见识一下?” “这……”沈星北一张俊脸憋得都快紫胀了。 玉娘红唇含笑,盯着沈星北看了许久。看他挣扎,看他手足无措,却依然不为自己所惑,没有任何猥琐亵渎之举。 她忽地正了脸色,走到茶几旁,坐了下来,对沈星北招手笑道:“沈公子,过来陪奴家喝杯茶吧。” 沈星北正不知该如何自处,闻言连忙走过去,跟她在矮几旁对面而坐。 玉娘将案几上的茶壶里的茶水全都倒在了旁边的茶桶里,另外换了一种茶,烫煮了起来。 沈星北就那样看着她一举一动都娴熟优美,却又处处透着魅惑,仿佛是被刻意教导或者调.教出来的一般。 玉娘重新煮好了茶,给沈星北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语笑嫣然:“尝尝。这茶凝神静气,虽然作用也没那么大,但多少能让人感觉舒服一些。” 沈星北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 这屋子里一样也点了催.情香,他气血翻涌,情难自已,不仅仅是因为玉娘的撩拨之故,还因为这催.情香的缘故。 沈星北喝了一口茶水,果然清香润泽,让人醒神醒脑。他冲对面的玉娘莞尔一笑:“多谢姑娘。” “不思归”里歌舞笙箫,处处欢声浪笑。 沈星北在玉娘屋子里呆了小半夜。 门再次打开,玉娘送沈星北出来。 跨过门槛时,玉娘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沈星北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姑娘小心。” 等她站稳,他又连忙收手,十分守礼。 玉娘手里捏着锦帕,倚在门边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沈星北点了点头,然后拱手告辞。 玉娘站在门边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几息,然后收了笑容,转身回屋。 高齐走进来,见玉娘靠在床边,面颊潮红,眼眸带水。他笑得猥琐而讥讽:“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浪.荡模样?那位沈公子没能满足你?” 玉娘软软地靠在床边,神情恹恹,“我累了,想歇会儿。” “行行行,你先歇着。”高齐笑得十分暧.昧,但还是不忘问正事,“有约那位沈公子下次再来吗?” 玉娘回道:“约了。” “那景公子呢?”高齐又问。“很明显那位景公子才是他们的主子,你要他将景公子也带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玉娘懒懒地伏卧在床,回他:“也说了。” 高齐这才放过她,走出门去。 玉娘见他出去,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到桌案旁,倒了 47. 第47章 上药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负责? 这么点小事扯到负责上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 但郦妩可不敢指责当朝皇太子小题大作,只好又摆了摆头:“不用了。殿下你把药膏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萧衍却对郦妩的话恍若未闻。见郦妩一直缩在床里侧不愿意出来,他便自己上了床榻,倾身过去,目光一扫郦妩穿着的藕色寝裤,眉眼淡淡,不带任何情绪地道:“脱了吧。” 郦妩:“?” 郦妩:“!!!” 太子这是要她脱去寝裤? 也对,伤在大腿内侧,不脱去寝裤是没法上药的。 只是他怎么能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堪称孟浪的话啊! 脱去寝裤,她里头可是什么都没有穿啊…… 郦妩白嫩的脸颊一瞬间门就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自己的裤带上,紧紧攥着,拼命摇头:“不、不……” 萧衍面色正经肃然,似乎没有任何唐突想法,幽若深潭的眸子却盯着郦妩,慢慢道:“是你自己脱……还是孤替你脱?” 他语气平淡,却与生俱来地带着强势的气场与威压。 郦妩竟然有点不敢驳斥,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给出的选择,挑了自己比较能接受的那个:“我、我自己脱。” 然后便在萧衍沉默盯视的眼神里,缩到被窝中,脱去了自己的藕色寝裤。 还好磨伤的不是最深处。郦妩除去寝裤,用薄被盖住腿根。 她自以为这样已是最妥帖的办法。殊不知她那一双长腿,在夜间门朦胧氤氲的灯影下,有多诱.人。 纤长笔直,骨肉停匀。白嫩细腻如脂,莹润光泽若玉。 萧衍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郦妩露出的长腿上慢慢逡巡了一圈。 郦妩的腿生得太漂亮了。 或者说,她全身上下,他所看过的地方,都很漂亮。 这不禁让人忍不住去想着,她身上他没看到的地方,是不是也一样地漂亮? 萧衍的视线在郦妩盖着的薄被上一掠而过,迅速收回。 “腿分开一些。”他说。 “什、什么?!”郦妩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一瞬间门血液冲上头顶,脑子都快成浆糊了。视线对上萧衍清冷沉黑的眸子 ,才恍然清醒。 呃……太子殿下这是要开始给她上药了。 伤在腿内侧,她此刻双腿并拢着,自然是要分开了才能方便他上药的。 想是想通了,做起来却觉得羞耻。 郦妩涨红了脸,慢慢分开双腿。恍惚间门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太子给自己上药的?现在这样也太尴尬了。 但太子殿下显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萧衍拿过刚刚放在一旁已经打开了的玉瓶,倒出晶莹剔透如流金一般的膏液在掌心里,然后很自然地覆在了郦妩腿上磨红的地方。 冰凉的膏液被他的掌心给焐热了,温度适宜,郦妩却仿佛被冷到了一样,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别动。”萧衍按住郦妩微微颤抖的腿。 他垂着眼皮,黑色的睫羽在俊美的面容上覆下一片暗色剪影,看不清眼底情绪。但从面色上来看,一派沉静,神情疏淡,心无旁骛得仿佛此刻只是在做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郦妩看着他,受他的平静影响,竟也慢慢松缓下来,不再紧张。 萧衍将郦妩腿上磨红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抹了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抹完内侧的伤处之后,他的视线稍移,又开始在郦妩纤长白嫩的腿上慢慢游移。那目光有如实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郦妩的腿上一寸寸地摩挲滑动。 郦妩只觉得自己腿上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都起了麻麻酥酥的痒意,下意识地就拉过被褥盖住自己的腿,口里惶惶地解释:“……其他地方没有受伤。” 萧衍声音含糊地“唔”了一声,见她遮住了腿,仿佛也没太在意,目光自然而然地又落在了她露在被褥外的一双玉足上。 郦妩遮得太急,扯过被子只盖住了腿,倒是将一双白玉兰花瓣似的纤足给忘在了外头。 见太子盯着自己的脚,那目光仿佛着了火一样,炽烈烫人。郦妩心头一跳,立即就要将脚往被窝里缩,却没想到萧衍动作比她更快,一伸手,就捉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殿下!”郦妩惊惶地挣了挣,却完全纹丝不动。 太子殿下手臂强劲有力,手掌宽大,轻轻一动,就将她连腿带人给拖了过去。 郦妩又 惊又慌,欲哭无泪。 是谁说“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简直就是胡说。现在她的大腿就拧不过太子的胳膊,呜呜呜…… 郦妩挣脱不了,只能死死捂住被子,至少不让自己走光。 萧衍没管她遮掩防备的动作,只手腕一转,直接将她一只白嫩的纤足给握在了掌中。 五指收拢,拇指指腹在那柔软细滑的脚背上缓缓摩挲。 郦妩白嫩的脚指头忍不住紧张地蜷缩起来。 忽地,只见太子停了手中动作,抬起她的脚,微微低头。郦妩几乎是本能地警觉,意识到太子要做什么,连忙惊得倾身过去,举起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别……” 萧衍掀起眼皮,原本冷淡平静的黑眸,此刻眼底一片晦暗深沉。 郦妩看着他,使劲摇头。 不行。 刚刚太子那个动作,似乎是要亲下去。可这是脚,怎么能亲呢? 萧衍拉开郦妩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握着她的小手顺势将她拽了过来,拽到自己的身前。 他晦暗的黑眸恢复了一些清明,鼻息微促,目光落在郦妩樱红的唇上,慢慢道:“你晚上吃了什么?这么香。” 郦妩眨了眨眼,眼见太子好像恢复了正常,话题也引到了平常话题上,于是松了口气,回道:“吃了一块芙蓉糕……” 他们下午去了梧桐古道,之前在玉酥坊买的芙蓉糕一直没机会吃。回来后吃了晚饭,郦妩又吃不下芙蓉糕了,最后还是睡前忍不住尝了一块。 这会儿听见太子问,还以为是自己嘴里有味道影响了他,郦妩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已经漱过口了。” 虽然漱了口,但她呼吸间门,还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甜香气息。 萧衍对糕点其实无所谓,但是似乎这甜香味,再沾上郦妩独有的似花似果的香气,就变得无比诱.人了起来,让人想去尝一尝。 察觉到太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唇,郦妩猛然间门意识到,太子殿下这会儿已经不再想亲她的脚了,而是……想亲她的嘴。 她下意识地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样直接的、下意识的拒绝动作,让萧衍啼笑皆非。有些气,又有些好笑,最终化作了一片无奈。 他抬手揉了揉郦妩的脑袋,力 道有些重,按得郦妩纤细的脖颈都承受不住力度而弯了下去。 郦妩抗议地推开他的手。 萧衍却只是笑了笑,松开手道:“睡吧。” 郦妩躺回被窝,摸摸索索地穿好了寝裤。萧衍起身将玉露花容膏收好,然后灭了灯火,放下帐帷。 两人背对而睡,一夜相安无事。 * 在岳州呆了几日后,四月初一那天,萧衍他们临时租住的府邸里,又迎来了一位热情上门的客人。 正是大家一直口口相传的“吴大善人”。 花厅内,萧衍端坐在上首。 面白留须,气质儒雅,看起来约莫三十四来岁的吴大善人,站在厅中拱手作揖,满脸笑容。 “吴某喜欢结交天下豪杰,欲多认识几个朋友。公子光临此地,吴某也是近日才得 48. 第48章 红痣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接收到来自太子的明晃晃威胁,郦妩连忙抿住唇。 都说龙之逆鳞,不可碰触。皇帝是真龙天子,那皇太子自然就是龙子。 郦妩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太子的逆鳞。每次她提及让太子纳侧妃侍妾之类的事情,太子殿下似乎情绪都不太好。 郦妩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和打理他侧室妾室的事情。 只是这人着实古板和小气,连玩笑都不让开。 郦妩垂着眼皮,不再说话。 萧衍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松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道:“明日没有邀约,也没什么事,孤带你去雁回山打猎烧烤?” 郦妩想了想,吴小姐约她后日去桃林草地放纸鸢,明日她也无事。于是又提起了精神,笑吟吟地点头:“好啊。” 趁着天色尚早,萧衍让德福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卖油盐酱醋的槽坊门口。德福进槽坊买铁钎调料等东西,郦妩和萧衍继续留在马车里等着。 郦妩掀开车帘一角,看到槽坊门口坐着一对祖孙俩。 小姑娘穿着一件百蝶穿花襦裙,扎着双丫髻,长得粉雕玉琢,圆润可爱,正坐在小凳上帮她祖母一起择菜。 “阿嬷,我手上这个痣长得好丑啊,能不能想办法弄掉啊。”小姑娘忽地放下手中的菜,摊开手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掌心,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 小姑娘皮肤白,摊着的掌心也是一片白嫩,只是掌心里长了一颗痣,如同白璧微瑕。 小姑娘爱美,天天看着这个瑕疵总觉得不顺眼。今日择菜又老是瞟见,突发奇想地思索着,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去掉。 阿嬷满脸慈爱地拉过小孙女儿的手,看着她白嫩嫩手心里的痣,和蔼地笑道:“这痣啊,有些是跟你前世的姻缘有关系。叫做前世姻缘痣。” 小姑娘十来岁,正是对这种事情充满好奇的年龄,立即来了兴趣,仰头问道:“是吗?那我这手掌心里的痣,也是前世姻缘痣吗?” “是啊。这掌心痣又叫合和痣。传言说,掌心里的痣,是前世爱人流下的一滴泪。因前缘未了,于是定下来世再续前缘。为了能够转世后顺利找到对方,便以掌心的痣作为相认的记号… …”[注1] “所有的前世姻缘痣都长在手心吗?”小姑娘好奇地追问。 “也不一定。”老妇人边继续择菜,边继续给小孙女儿解惑,“有些痣是长在眼下,也有些则是长在肩头……” 郦妩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对祖孙俩,听着她们的对话打发等待的时间,原本意兴阑珊,听到后面时,忽地愣了一愣。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萧衍看到她的举动,问道:“怎么了?” 郦妩摇了摇头,放下了手:“没什么。” 她说罢,又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为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荒诞,总不能她左肩的这颗红痣,也是什么“前世姻缘痣”吧。 * 次日一大早,萧衍就带着郦妩出发前往雁回山。 这次俩人各自骑了一匹马。萧衍骑的依然是高壮的战马,给郦妩的则是在马行新买来的一匹小红马,配备了柔软的马鞍。 因为时辰尚早,不急着赶路,俩人慢悠悠地骑马到了雁回山。 临时没有准备骑装,所以郦妩穿的依然是平日里的衣裙,只是选了个裙摆较宽的,再背着个箭袋,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还好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骑猎会,倒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雁回山山峦不高,树木不密,林间还有蜿蜒小道和空旷草地,非常适合狩猎。 人生地不熟,因此萧衍和郦妩没有去山林深处,只在外围转悠。 郦妩技艺不精,偏又喜欢尝试。以往皇家狩猎会,父母家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参加的,每回她只有眼馋的份。这次说要打猎烧烤,其实也只是圆一下自己的小小心愿,解解馋罢了。 她力气小,用的是轻弓小箭,猎不了大型猛兽,只瞄准一些野鸡野兔来猎。可这些小动物机警敏捷,极为灵巧,速度快,目标又小,更不容易猎到。 郦妩忙活了一上午,啥也没猎着。倒是真真实实地体会了一下太子殿下极为精湛高超的射猎技术。 萧衍伴在郦妩身侧,极少出手。但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失手的。所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且他所射之箭,支支都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许多时候直接将猎物贯穿钉死在地上,力道大得骇人。 郦妩被震撼得 直接不敢出手了。 相比太子,自己这射猎技术,甚至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萧衍见她失了兴致,也不再继续射猎,拿着现有的猎物,就在林中空地上开始堆起土堆,又拿出一直挂在马侧鞍袋里的工具和调料,准备烧烤。 怕郦妩见不得血腥,萧衍拿出匕首处理猎物时,对郦妩道:“去捡些枯枝枯叶来,不要看这边。” 林中枯枝落叶积累很厚,在旁边就能捡,不会离开萧衍的视线范围。 郦妩点点头,连忙蹲下去捡枯枝落叶。 萧衍背对着她,手法利落,很快就将猎来的野鸡野兔剥去了皮毛,又用带来的水囊洗去血水,然后摸出火石,生起火堆,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支架,再用带来的铁钎串了洗剥好的肉块,架在火上烤。 萧衍架好烧烤,又捡了些枯叶团成一堆,将自己的披风垫在上面,对郦妩招了招手,“过来。” 郦妩在他的示意下,坐在那个“软垫”上。 萧衍又接着去翻动烤肉,用匕首划开,撒上调料。火烤得肉块上的油花滋滋地不断爆开,空气中很快就传来香喷喷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萧衍做这一切时,动作娴熟,有条不紊。 郦妩坐在太子做的“软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颇为惊奇。 说易行难。郦妩长于闺阁,生于世家,养得娇贵且天真。有时候念头不过一闪,从来没想过过程有多繁杂。如今看着萧衍做这些,才知道许多事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太过神奇地是,太子偏偏将这些都实现了,还是他亲自实现的。 他明明比她身份还尊贵,做这些却熟练得很。 烤肉差不多的时候, 49. 第49章 “孤有些难受……”……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还是白日,但是阴云密布,天幕低垂,雨雾重重,伴随着山洞内跳跃的火光,竟让人有种身处夜间的错觉。 山洞外,雨声淅淅沥沥。山洞内,燃起的火堆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 萧衍用山洞中存放的树枝干柴,削了几根杆子,扎入泥地,借着树枝天然生成的枝杈结构,快速地搭了一个架子。再将郦妩脱下的湿衣和披风展开挂上去,放在火堆边烘烤。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被雨淋湿的外袍。 因着今日出来射猎,萧衍穿的是一件圆领窄袖的单袍,脱去衣袍后,他光着臂膀,只穿了一件深色长裤。 将自己的湿衣也搭在架子上烘烤后,萧衍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郦妩。 只见她曲着双膝正坐在草堆上,背对着他,好像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任何地方似的。 可她长发拢在前方,身上仅着一件藕荷色小衣和白绫中裤,小衣较短且背后只有几根细细的系带,根本什么也遮不住。 如此一来,那雪白的美背,迷人的脊窝,纤细的腰线,几乎一览无余。 满头乌发被雨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一缕散落的长长发丝顺着那雪白的脊背蜿蜒而下。发梢沁出的水珠,沿着细嫩光滑的肌肤一路没入白绫中裤里。 萧衍顿了两息,才缓缓道:“坐过来一些,离火堆近点,将头发和身上的衣裳也烘一下。” 闻言,郦妩脖子扭动了一下,但人还是没转过身来,显然是无声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要么自己过来,要么孤过去将你抱过来。”萧衍语气淡淡地道。“孤若是想看什么,或者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这样背对着有用?” 可恶。 这话说得气人,却又有些道理。 郦妩不再扭捏,转身走过来,挪到火堆旁。 但终究还是有些害羞的。郦妩微微侧身,曲着膝盖,散着头发,双手抱胸,坐在萧衍堆的干草堆上。 察觉到萧衍朝自己靠过来时,她也只是绷紧了身子,强忍着没有挪开。 直到感觉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难以忽略。郦妩这才仓促扭头,发现萧衍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他上身赤着,肩膀宽阔,肌肉结实,皮肤不像郦妩这样的雪白,而是泛 着如玉似蜜一般的光泽。也不似她那样曲线柔媚,而是线条强健紧实,胸腹块垒分明,似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劲力。 两人离得这样近,他身上透着男子独有的气息和热意,甚至都直直地烘到郦妩的身上,带着浓浓的,不容忽视的侵略感。 郦妩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看到一个男子的身体,一时呆怔住了。她好像被他身上蒸腾的热气给烫到,面上发热,脑子里也一片混乱,竟然都忘记了躲避。 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到她的背上时,她才猛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你——” 萧衍另外一只手搭上她的肩,五指微微收拢,将她按住,“莫动,孤用内力给你烘一下。这样穿着衣裳烤着,不知何时才能烤干,还有你的头发也全都是湿的,太久了会容易头疼……” 话音刚落,郦妩便察觉到一股温暖的热力,透过萧衍的掌心与自己背部肌肤相贴的地方,传了过来,瞬间便经由血液脉络,窜向四肢百骸,让她微微发凉的身子慢慢暖和了起来。 郦妩心头震了震,然后乖乖地坐在那里没动,任由萧衍用内力给自己烘烤。 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头顶,就会发现那里甚至都冒出了白烟。 没过多久,郦妩身上的小衣和中裤都被烘干了,整个人也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萧衍抬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也都干得差不多了。 郦妩惊奇又感激,转过身来看着萧衍,眼里亮晶晶的,“殿下,这是内功吗?好厉害啊,我以前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没想到还真有这样厉害的功夫……” “嗯。”萧衍淡淡地应了她一声,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郦妩见他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上身,不由地面色一红。 虽然穿着小衣,但被这样直直盯着还是很尴尬,她连忙又双手抱住胸口。可很快她就发现太子的目光似乎不是落在自己胸前,而是落在更上面一点,似乎是在看着她的……肩? 她心头一阵诧异,还没来得及疑惑什么,便听见山洞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郦妩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什么猛兽在朝这里靠近。还不待她反应,紧接着,便有人在外面恭敬地喊了一声:“殿下。” 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只穿着小衣和中裤的郦妩立即紧 张不已。可手旁没有衣物可以遮挡,她下意识地就往萧衍身前挪了挪,借着他高大的肩背将自己挡住。 萧衍瞥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微抬,对外面那人道:“说。” 来人汇报道:“在雁回山深处发现两波人埋伏。其中一波是死士,已经自尽的自尽,被我们击杀的击杀。另外一波看起来是探子,抓了一个活口……” 萧衍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人问:“殿下,抓住的这个要如何处置?” “剐刑审问。若是不招,直接杀了。”萧衍冷冷地道。“若是招了,也一样,杀。” 太子往日里虽然冷淡,但此刻的语气似乎显得更加冷酷几分。 不仅郦妩被他的话语震得一阵僵硬,连外面那人仿佛也沉默了两息,然后才应声:“是。” 萧衍又道:“让所有人都退到外围,不要靠近这里。” “是。”那人领命而去。 外面风雨已歇,但阴云未散,天色依然很暗。山洞内静悄悄的,只有枯柴燃烧爆发出的“噼啪”轻响。 郦妩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凝滞。她浑身绷紧,甚至忍不住悄悄地想往后挪一挪,结果肩上忽地一热,一只大掌扣在她的肩头,立时将她吓得一个战栗。 察觉到她在发抖,萧衍垂眸,看着她急速颤动的睫毛,淡淡问道:“你怕什么?孤又不会杀你。” 确实,自己跟太子无仇无怨的,不该这样紧张。郦妩努力镇定下来,抬起目光。 见太子又用那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肩膀。他以往的神情本就冷肃,此刻黑眸深沉,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晦暗,看起来更让人心里莫名地发憷。 直觉让郦妩觉得太子此刻的情绪似乎不对。 想起刚刚那人和太子的对话,应该是受了那些 50. 第50章 醉笑陪君三千场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等到外裳和披风被火堆烘烤得差不多时,郦妩和萧衍各自将衣裳穿戴整齐。 “回去后早点用热水泡浴,避免感染风寒。”萧衍系好披风系带,对郦妩道。 郦妩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山洞。 空气中布满了雨水的潮湿之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阴云散去,暮色却悄然降临。远处落日与霞光穿透树梢,照入林中。 郦妩抬眸,看到两匹马儿就系在山洞几米外的树旁,正低头悠悠地吃着草。 那两匹马正是太子骑来的马以及她所骑的小红马。暴雨骤起时,太子直接运起轻功带着她在林中穿梭寻找避雨之处,无暇顾及马儿。 这会儿那两匹马却好好地停在洞口不远处,应该是被先前跟太子说话的那些人给牵来的。 郦妩抬脚朝马儿走去。 山洞口全是杂草,她前脚踩进去,立即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鞋面上滑溜溜地掠了过去。 待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时,郦妩瞬间寒毛倒竖,小脸煞白,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蛇!有蛇——!!!” 萧衍迅速闪到郦妩面前,刚要伸手扶住颤抖发软的她,就被她忽地跳上了身。 郦妩手臂死死地搂住萧衍的脖子,双腿圈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吓得直颤抖。 萧衍:“……” 他神情有些无奈,却还是伸手将郦妩托住,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继续往马儿那边走。 郦妩趴在他身上,只觉得这宽阔的怀抱无比地令人心安。她忍不住感叹:“殿下,你这样好,为什么谢大小姐还舍你而嫁给了小侯爷啊?” 不管是论尊贵的身份,还是论俊美的样貌,甚至是论武功和才华,太子都要比小侯爷强多了吧? 萧衍沉默了一息,然后淡淡道:“换个话题。” “哦。”意识到太子明显不想谈论这个,想起龙之逆鳞不可触碰,郦妩从善如流,立马换了问题:“刚刚在山洞外面的那些人,是殿下的暗卫吗?” 他们从皇城出来,一路从京都抵达岳州,阵势极小,行事低调,周围并没有大批侍卫跟随。 突然冒出那么些人,思来想去,那些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的暗卫。 “是。”萧衍也不隐瞒,顺便跟她道:“我们 这次出来,并不仅仅只是游玩,可能会涉及危险处境。所以你尽量跟在我身边,除了我们自己人,其他人全都需要多留个心眼,明白吗?” “嗯。”郦妩点点头。这些日子她自然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只不过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啥也没说,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将脑袋搁在萧衍肩上。这会儿脚不沾地,倒是不怕什么蛇了,但却不断地有野外的蚊子带着恼人的“嗡嗡”声朝她撞来。 郦妩挥手赶了几次,皱起眉头:“怎么这会儿这么多虫子?” “野外蛇鼠虫蚁多,很正常。”萧衍走到他们的马旁,将郦妩抱上她的小红马,说道:“先前也有,只是没怎么侵扰我们罢了。” “是吗?”郦妩诧异问道,“那怎么先前不扰咱们,这会儿却又来打扰了?” “是那个香袋。”萧衍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自己也上了马。 “那个‘永春堂’的顾姑娘做的香袋极为有效。你之前戴着香袋,所以蛇鼠虫蚁见到你都避开。后来被雨淋湿了,在火堆边烘烤的时候,香袋不小心掉火里烧掉了。所以现在没有了‘护身符’,才有蛇和蚊子来找你……” 郦妩恍然大悟,“下次我找顾姑娘再多买一些。” “嗯。”萧衍轻轻扬鞭,淡声道:“走吧,马儿跑动时,就不怕蚊子了。” 郦妩也拍马扬鞭,跟他并行往山林外行去。忽地想到什么,又问道:“为什么这些蛇和虫子总是找我,却不去扰殿下您?” 萧衍瞥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大概是你细皮嫩肉,瞧起来比较可口。” 不仅蛇和虫子想咬她,连他都天天惦记着呢…… 郦妩愣了一愣,面上微微一红。 啊。 竟然说这样的话……太子也是个登徒子! 她羞恼地一甩马鞭,策马疾行。 驾——! * 回到府中之后,用过晚膳,郦妩立即让德福和德保抬来热水,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淋了雨,头发虽然烘干了,多少感觉还是有些黏腻。琉璃给郦妩洗澡沐发,用木瓢舀了温水浇淋在她的头上和身上。 洗完将湿发撩开,看着郦妩露出的肩头时,琉璃忽地“咦”了一声:“姑娘肩上的这个 红痣,怎么瞧着好像颜色有些淡了?” 郦妩扭头看了一眼:“没有吧?我看着还是一样的……痣的颜色还能淡?” 琉璃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兴许是奴婢记错了,大概是姑娘皮肤太白,就衬得痣的颜色有些淡了。” 郦妩没作声。 闭着眼睛趴在浴桶边缘,享受着热水浸身。热气蒸腾间,思绪也跟着飘扬起来。从这个痣,不由地想到槽坊门口那对祖孙俩的话,关于“前世姻缘痣”的那些话。 然后又想起在山洞里,太子奇怪的举动。好像当时太子盯着的是自己的左肩,然后用手摩挲了好一会儿,难道是盯着那个小红痣?琉璃说她痣的颜色淡了,该不会是太子磨了太久给磨淡了吧? 为这个荒诞的想法而笑了一下,郦妩睁开眼睛,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 雪白的肩头,一粒殷红的小痣,像是雪地里一滴鲜艳的血珠,极为醒目。 她眨了眨眼。 感觉没有淡啊? 沐浴完擦去水珠,穿好干净衣袍。郦妩走出净室,琉璃照例拿来装了熏香和炭的鎏金球,要给她烘头发。 恰好萧衍推门进屋,他手里还拎着两壶酒,见状将酒放在桌案上,走过来道:“让孤试试。” 领会到太子这是要亲自给太子妃熏烘头发,琉璃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将鎏金球交到太子手里,接着福了福身,悄然退了出去,掩好了门。 郦妩坐在镜台前,看到太子拿着鎏金球过来,想起今日在山洞里他给自己用内力烘衣裳和头发的事情,不由地笑道:“殿下要不又用内力给我烘吧?” 萧衍一手拿着鎏金球,一手伸过来,轻轻捏了一下她柔嫩的脸,“你倒是懂得支使人。” 郦妩轻呼一声痛,萧衍便松开了手。边拿着鎏金球给她烘头发,边道:“内力并非无穷无尽,而烘烤极为消耗内力,非迫不 51. 第51章 “自己选一个?”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喝得急,且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 萧衍却又缓缓开口劝她:“不要喝多了。你明日上午不是还跟吴家小姐有邀约?万一宿醉起晚了,会耽误约见时辰。” 郦妩喝完又拎起青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闻言,抬起清澈潋滟的眼望向他,“殿下明日也陪我去吗?” “当然。” “殿下到底是为了陪我去,还是为了见吴小姐啊?”这么怕她误了邀约,堂堂太子,还要屈尊陪着两个姑娘家放纸鸢。郦妩撇了撇嘴,垂首又抿了一小口酒,小声嘀咕:“……吴家小姐确实长得不错的。” “郦央央。” 听见这个称呼,郦妩陡然一个激灵,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 她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太子这样叫她名字的时候,大多没什么好事。 果然只见萧衍面色冷肃,眼眸幽深,淡淡地睨着她,“这么快又忘了孤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见太子眼睛盯着自己的嘴唇,郦妩猛地想起上次他在马车里的威胁——“你这张小嘴,若是再胡乱讲话的话,孤就用东西给你堵上。” 郦妩“唰”地一下脸色微红,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唇,含糊的声音从掌心里漏出来,“我……我不要亲。” “是吗?”萧衍目光幽沉,眼神带着点轻佻与晦暗。“既然不要亲,那就用别的东西堵上也行……” 别的东西? 郦妩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萧衍不紧不慢地喝完自己杯中的酒,然后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封面精美的小册子。 修长手指搭在上面,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然后在郦妩一脸茫然中,把那画册推至郦妩面前的桌案上,将其中的某一页画面,呈给她看。 郦妩疑惑地垂头看了一眼。 “!!!” “你怎么、你怎么能……”郦妩再次被不可思议的豪放画风冲击了心灵,瞬间面色爆红,心神震颤,甚至都不好意思质问出来。 他们出巡,为了方便,都是拣重要的东西带,可堂堂太子殿下,居然带了一个这么不正经的册子出来?!!! 他居然还想,还想…… 郦妩红着脸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行…… ” 上次他想亲她脚背,她都觉得匪夷所思了,现在他居然想让她……太奇怪,太羞耻了,她才不要。 郦妩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企图压下自己心头的震撼与面上的滚烫。 萧衍倒也没逼她,继续慢悠悠地跟她一起喝着酒。 直到郦妩酒过杯,萧衍不再让她喝了,起身准备安寝。 郦妩见他拎着那个册子上了拔步床,不由地十分紧张。两人在床头坐下,谁也没有先躺下。 萧衍手搭在膝盖上,淡淡地睨向她,“自己选一个?” 对于这种二选一的事情,郦妩总是会选择自己最能接受的那一个。她垂着脑袋,面红耳赤,声如蚊呐:“还……还是亲吧。” 萧衍嘴角微微弯了弯,朝她伸出手。 郦妩迟疑地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还不待反应,就被他猛地拽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他压在了床褥上。 郦妩仰躺在被面上,惊惶地抬眼看向悬在自己上方的太子。只见他眼神幽若暗夜,深如古潭,深邃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 “你……”郦妩心头一慌,才急急地张口说了一个字,萧衍就忽地低头下来,趁着她微微启唇之际,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闯入她的口腔。 “唔!”郦妩双手被他按压在头顶,唇也被死死地堵住,只能被迫敞开自己,任由对方肆意地掠夺、扫荡。 这一次不比上回那样初次尝试的轻柔慢吻,如愿地尝到那肖想已久的清甜滋味后,萧衍的呼吸渐渐地沉重而滚烫起来。 就像饥饿了许久终于尝到了肉味的恶狼,那种快意和刺激,直教人热血沸腾,脊柱发麻,身心战栗。根本无法做到浅尝辄止,只想恶狠狠地索取更多。 郦妩是一直睁着眼睛的,此刻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晦暗无边的夜色,又像是深不可测的暗海,里面汹涌着让人恐惧的惊涛骇浪。 这样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的攻击性和侵略性的眼神,让郦妩本能地畏惧。她瑟缩着想逃脱,却被萧衍压得紧紧的,就像是恶狼担心自己的猎物挣脱一般,将她死死地按住,只能被迫承受他炽热得像是在掠夺一般的亲吻。 屋内空气急遽升温,郦妩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全身绵软,只能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她被吻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哪怕是察觉到对方不再满足于唇齿之间的掠夺,而将战火渐渐向下蔓延时,也顾不得了,只趁着唇口被释放之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甚至是什么时候衣裙被退去都不知晓。杯薄酒,让她一身雪白细嫩的肌肤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十分的可口。 而将她禁锢在狭小空间的人,则开始隐忍地、耐心地,一寸一寸地品尝起这份可口来。 岳州的桃花清酿,清甜芳香,口感绵柔,后劲也没有“蓬莱春夜”那么足。郦妩在半醉半醒之间,模糊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一点点地舔吻、吞噬。 挣也挣不脱,躲也躲不开。最终只能任由对方继续肆意品尝下去。直到一点钝痛惊醒了她,她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 萧衍喘.息剧烈,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际滚落下来,滴在郦妩的锁骨上。他微微垂首,沙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喃,“别怕,孤不进去……” 郦妩茫然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还不待她明白,就又被卷入下一个激烈的漩涡之中…… …… 一缕夜风从窗缝里渗进来,吹得屋内的灯火缓缓摇曳,似乎连那杏色的幔纱帐帷都被带得不断地晃动起来,却又比烛火晃动得剧烈多了。 烛火摇曳了半宿,床帏也晃动了半宿。 不知何时,萧衍起身下榻,倒了一杯水过来,将躲在被窝里的郦妩扒拉出来,抱在怀里,喂她喝水。 郦妩半阖着眼,面色潮红,红唇微张,像是失水的鱼儿,急急地吞咽着温热的水。 “喝慢点。”萧衍将她抱在怀里,连喂了她两杯水。 郦妩喝完水,又像是鲜活了一点的鱼儿,有了一点力气,立马又躲进了被窝里,仿佛躲到安全的巢穴 52. 第52章 好人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不看了,我不喜欢珊瑚。” 听到郦妩这句毫不婉转的回答,吴小姐似是愣了一下,抬起一双美目朝郦妩看过来。 面前的少女雪肤花容,姿色过人。加之眼含春水,面若桃花,是天生的娇,天然的媚,比那些刻意培养和调.教出来的艳姬更加魅惑动人。 午后微风徐徐吹来,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 少女坐在灿若云霞的桃花树下,雪白的小脸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应该是出身较好,一路被家人宠护长大,所以行事说话,随性而为。喜就是喜,恶就是恶,无需委婉,懒得逢迎。 真是让人羡慕和……嫉妒。 吴小姐目光幽幽地盯着郦妩的明媚娇颜,心里暗忖:这张皮囊可生得实在是太好了,真叫人手痒痒啊。 察觉到吴小姐凝视的眼神,郦妩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歪了歪脑袋,看着她,忽然问:“你感觉累了吗?” “我还好。”吴小姐摇头笑道。“你呢?”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郦妩垂下眼皮,神情有些恹恹地。 虽然出来没一会儿。纸鸢是买来的,也是太子帮她放上天的,她拽着绳线其实都没走几步路,但她今日确实有点累了。 吴小姐见她突然失了兴致,也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端着笑脸,客套地道:“那景姑娘先回去歇息吧,咱们下回有空再约。” 郦妩没有应她的话,起身朝远处拽着纸鸢的萧衍走去。 萧衍偏过头,见郦妩像是被太阳晒蔫了一点的花骨朵儿,原本明媚的小脸,此刻也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淡然问道:“怎么了?” “我想回去了。”郦妩拽了拽他的袖子。 “嗯,那就回去。”萧衍没追问原因,收了纸鸢,然后朝吴公子和吴小姐拱了拱手,就径直带郦妩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回到马车上,出了桃林,萧衍也没问郦妩什么。 事实上他耳力太好,周围的动静,还有她们的谈话,他都听得分明,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萧衍朝坐在自己对面的郦妩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见郦妩没动,他就自己主动挪过去,跟她坐在同一侧,还伸长手臂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忽 然不开心?”萧衍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郦妩耳垂上的玉石耳珰。碧绿的耳坠,在她白嫩的耳垂衬托下,漂亮极了。好像一盏碧盈盈的美酒,让人想抿上一口。“是因为累了?” “没有不开心。”郦妩摇了摇头,耳珰不断地晃荡。她忽然慢慢地道:“我不会再开玩笑让殿下纳她了。” 萧衍有些讶异,垂眸看了她一眼,问:“为何?” 郦妩直言道:“我不喜欢她。” 她这话说得似乎带点孩子气,萧衍哑然失笑,但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不喜欢的话,那今后就不要理她的邀约了。” 郦妩仰头看他,“可殿下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才接近他们?” 否则他堂堂皇太子,着实没有必要理会那些无官无职,也并非所求贤才之人的邀请。 “嗯,不过是顺着他们的试探,将计就计来看看罢了。”萧衍道,“你不喜欢那位吴小姐,也很正常。她那张脸,本来就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不是本来面目?”郦妩惊讶地直起身,“殿下的意思是……她的脸,易容了吗?” “嗯。” * 吴小姐吴月和吴公子吴曦回到了吴府。 走进屋内之后,吴月一把扯下了自己面上覆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全然陌生但也算精致的脸。她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张人.皮面具,低头端详了一番,感叹道:“这张皮,还是不够美啊。” 她眼眸微眯,似是在思量着什么,然后又道:“……身边伴着那么个尤物妹妹,也难怪景公子对我若有似无的撩拨,完全无动于衷。” “也不一定是妹妹。”吴曦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干。手指捏紧茶杯,目光阴冷。“那位景公子气度不凡,又来自京都,身边还有暗卫,只怕是什么权贵大人物。也不知他到岳州,是为了来游玩,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管他呢。”吴月捏了捏手中薄薄的人.皮面具,唇边带着阴冷与不屑,“反正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便除掉呗。” 说罢又笑了起来,“那个小美人儿杀了有点可惜,倒是可以留着。要么送去‘不思归’,要么奉献给教主。” “没那么简单。”吴曦放下杯子,冷冷地道。“上回教主派去他们府邸探路的两个人都 没有回来,多半是没了。” 吴月点头:“昨日去雁回山探寻情况的人,也下落不明。” 两人讨论完毕,对视一眼,各自面色都有些阴郁。 “再想点其他办法。” * 马车内。 听了萧衍的话,郦妩满脸惊诧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位吴小姐笑起来脸有些不自然,还以为是她皮肤问题……而且,今天……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让我有点不舒服。” 萧衍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郦妩的脑袋。 这个姑娘因为出身以及所接触的环境有限的原因,看起来天真单纯,但身上却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与敏.感。 想到敏.感,他覆在她脑袋上的大掌微微一顿,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 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他都尚未进去,只是在外头磨磨罢了,她也能一塌糊涂……确实太敏.感了。 忆起昨夜的一切,萧衍历来清醒理智的头脑,微微有些松懈涣散。 郦妩浑然不觉,只继续道:“如果殿下需要我配合,我还是可以继续接受吴小姐的邀约的……” “若是殿下没空的时候,我可以带上洛离一起。” “……殿下?” 察觉太子一直没有吭声,郦妩微微仰起纤细的脖颈,发现萧衍正垂着眼皮,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随着她仰头,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她的唇上,黑眸幽深暗沉,眼神晦暗不明。 郦妩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唇,忐忑地道:“我这回可没有乱说话哦。我只是想帮殿下出一份力而已……” “嗯。”萧衍开口,嗓音微哑。少有地这般反应慢了半拍,听到郦妩的话,再看着她捂住唇的动 53. 第53章 “……”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桌上的烛台发出一声“哔剥”轻响。 郦妩站在原地没动,只抬眸看向太子。 萧衍正背靠在床头坐着,一腿平放,一腿支起。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松松地虚握,侧颊懒洋洋地抵在手背上。 因着要入寝,他头上白日里束着的玉冠早已摘下,此刻一头乌发散散地披在肩头,衬着那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骨,削薄的唇,于冷峻中透出几丝慵懒和散漫。 看着不那么严肃了,却莫名地令人心慌。 郦妩的眼睛错开他沉静深邃的视线,往下稍移。 入夏天气渐热,萧衍今夜穿着一件墨蓝底色的绸缎锦袍,只以金线在衣襟和袖口处绣了简单的纹路。 绸袍光滑轻软,薄薄地覆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衣料柔顺服帖,似乎连结实完美的肌理轮廓都勾勒得分明。一条同色的丝绦松松地系于劲窄的腰上,衣襟微敞,露出凸起的锁骨与一小片玉色的胸膛。 郦妩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记起昨夜自己被困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与床榻之间,近得能听见那强有力的心跳。还有滚烫的气息与汗水,以及后来…… 她连忙掐住自己的思绪,面上微热。 太子自然是个好人,可他似乎,越来越不那么正经了…… 见郦妩还站在那里不动,萧衍也没催她,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郦妩的衣裳一直都是由吕嬷嬷和琉璃打理。待嫁之前的几个月里,吕嬷嬷张罗绣娘给郦妩做了许多新衣,贴身的小衣和寝裙则依然是由她和琉璃亲手缝制。 嫁人了自然跟做姑娘时不一样,那寝裙和小衣都做得不再那么保守。考虑到天气渐热,此次来岳州,吕嬷嬷和琉璃给郦妩准备带来的小衣和寝裙等,衣料也是极尽轻薄。 今夜琉璃给郦妩穿的寝裙,是用时下极受权贵富户喜爱的名贵云雾绡做的。云雾绡,顾名思义,轻薄如云似雾。穿在身上,将一身玲珑曼妙裹得若隐若现,连里面的小衣都看得分明。 灯下看美人,更胜白日十分。 轻云薄雾,罩着一身雪肤。沐浴后泛着粉光的面颊也是细腻红润地吸饱了水份。卸了装饰,洗去脂粉,郦妩整个人干干净净,粉粉.嫩嫩,像是枝头初绽的一朵最娇艳的桃花,惹得人想掐。 萧衍搭在膝 盖上的那只手,手指不自觉地捻动了几下。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尔后才睨了郦妩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你是想要这样站到天亮?” 郦妩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除去鞋袜,上了床榻。往床里侧爬的时候,察觉到萧衍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动作移动,她连忙加快速度爬到里面,然后坐起身,拥着被子靠在床头。 “这么紧张做什么?”萧衍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孤又不会吃了你。” 郦妩瞪了他一眼。 昨晚他那个样子,跟要吃了她也没什么区别吧? 萧衍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思及昨夜,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昨晚的一切好像一场梦,甚至在梦里他都带着克制,不敢太纵情放肆。 可即使没有餍足,那些不多的甜头也足够让人回味无穷。 谁也没想到最开始只是一个吻,就能像点燃了爆竹一般,炸开了所有的理智。控制不住地扯掉了她身上所有的遮掩,将她从头到脚欣赏了个遍,连曾经没有看过的地方也全都看得分明。 脑海里不自禁地划过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干净,粉.嫩,没有一丝杂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她怎么能长得这般诱.人。差一点就让他完全失去了神智。 郦妩见太子盯着自己,许久都没有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暗沉幽深。这样的眼神让她又陡然想起昨夜,顿时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又往床里头缩了缩。 这般戒备的姿态,仿佛他是什么蛇蝎猛兽。 “坐过来一些。孤也不是那么重欲之人,不会夜夜都想。”这话其实有待商榷,但萧衍说得面不改色。并不想一下子将人吓狠了,慢声对她道:“除非你想……” “不,我不想。”郦妩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她扭过头,看着萧衍,又说了一声:“我不想。” 她重复两次,态度坚决。 “嗯。”萧衍原本还有一点笑意的脸,表情忽地淡了下去,目光落在郦妩的身上,不带一丝情绪。 郦妩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颤,忍不住解释道:“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好?”萧衍依旧淡淡地看着她。 “我……我总觉得这样好像背离了自己的初 心,背叛了自己的感情……”郦妩尝试着斟酌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衍忽地打断郦妩的话。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郦妩犹豫着开口:“殿下,我……” “睡觉吧。”萧衍拿过一个长长的引枕,将枕头放在二人之间,目光疏淡,看着郦妩,“你今后睡觉若是过了这个线,就别怪孤不客气了。” 郦妩:“……”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躺了下去,背贴着墙。 萧衍挥手灭了灯烛,放下帐帷。 浓稠的夜色弥漫开来,屋内一片静寂。 郦妩揪着被角,看着黑暗中被太子隔出的“楚河汉界”。 她不至于傻到察觉不到太子的情绪骤变。他应该是被她拒绝了,才会忽然跟她这般冷淡生分。 可是郦妩心里真的有些惶惶然。 事情的发展早就超过了她以往所认知的界限。且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太子发生什么,跟他产生什么纠葛。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将来少不了三宫六院。 她并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只有置身事外,划清界限,才能守住自己的心,才能洒脱自在。 可这些日子太子一点点地对她鲸吞蚕食,一次次地攻破她的防线,让她十分惶然。 她明明还记着子瑜哥哥,还喜欢着他……可她的身体却一点也不反感太子的碰触,甚至在昨夜那样的疯狂之下,感受到极致的欢愉将自己淹没……那种陌生又激烈的刺激,令她无措又不安。 太子似乎很喜欢她的……身体,想要她的欲.望也很强烈。而她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太子其实也没有那么抵触。她只是……有点害怕。 不仅是心理上的不安,还有身体上本能地畏惧。 昨夜她迷迷糊糊中低头看过。太子虽然外表长得俊美绝伦,雅正高洁,可哪里想到那里却生得如此……比之前她在画册上看到的狰狞可怖多了,她觉得自己会疼死的。 郦妩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太子,心里闪过一个荒诞想法,他上辈子怕不是什么驴马吧,怎么长得那么可怕。 带着复杂繁乱的思绪,胡思乱想了一通,一会儿茫然无措,一会儿脸红心慌,半夜迷迷 糊糊睡着时,郦妩又做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梦。 那个梦应该是伤感的,因为她的枕头被泪水打湿了半边。 萧衍比郦妩先醒,看着她泪湿的枕头,沉默了一会儿。 “孤不是没碰你么?”说的话也不算太重啊。萧衍叹了口气,伸手去替郦妩擦眼角尚未干涸的泪渍,“……这样也要哭。” 结果却听到睡得沉沉的人儿,小声地咕哝了句什么。 怪只怪他耳力太好,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那是一句轻声的,带着一点委屈和哭诉的低喃:“子瑜哥哥……” 那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无端地令情绪历来四平八稳的萧衍心头浮起一阵烦躁。 给她擦拭泪水的手指,原本力道轻柔,此刻却忍不住重了几分。 * 太子最近态度又有些冷淡漠然。郦妩也心事重重,见他这般,更不敢招惹他。且太子似乎开始忙碌起来,早出晚归,常常天黑时分才回来。 两人只剩晚间这点相处时间,也只是各自洗漱,躺下就睡,隔着“楚河汉界”,几乎没有交谈。 太子和太子妃瞧起来与前阵子黏糊糊的相处模式悬殊极大,明显不对劲。但陆鉴之和穆书雅最近去其他地方外出有事,不在府中。沈星北本身就 54. 第54章 贪吃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净室内的石案上放了两盏烛台。门窗皆合,没有一丝风透进来,橙色的火焰直直往上,尽职尽责地照亮一隅天地。偶尔发出“哔剥”声响,此起彼伏。 隔着大理石底座红木刻四季山水屏风,室内很静,因而那哗啦哗啦的水声便显得极为清晰响亮。 淡褐色的药汤不断地晃荡开来,撞在郦妩身上,激起一层层水纹。再朝浴桶的壁周涌去,好似强风拂过湖面,泛开大圈大圈的涟漪,一波又一波。 药浴温度比平日里沐浴的水温要稍微高一些,郦妩白嫩的小脸上晕起酡红的颜色,面若桃花,像是醉酒了一般。不知是被药浴的热气蒸腾出来的,还是因为高热或者其他缘故…… 她有些无力地被萧衍横出来的一条手臂托着。纤细的脖颈微仰,双眸紧闭,除了刚刚那句惊诧的疑问,这会儿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颤着睫羽,微张檀口,轻而急地呼吸着,好使自己不会憋过气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郦妩轻呜一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纤长的双臂从药汤中抬起,细白的手指攥紧萧衍的衣襟,将他身上的衣袍都抓皱了,墨蓝色的布料也被水迹洇湿了一大片。 “殿、殿下……我、我不泡了。”郦妩声音发颤,睁开眸子,眼里湿漉漉的,喉咙里挤出软绵哭音,“……我要起来。” “感觉好些了么?”萧衍就着药汤净了手,然后掌心覆上郦妩的额头。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触上去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滚烫了,“好像烧退了一些。” “是、是的。”郦妩继续强调了一遍,“我要起来。” 萧衍“嗯”了一声。 因为要给郦妩沐浴,他刚刚脱去了外面的大袖罩衣,这会儿身上穿着贴身的锦袍,是收口的窄袖。给郦妩沐浴时,虽然叠起袖子,袖口也湿了一大片,此刻更顾不得自己衣物沾湿,直接伸手将郦妩从浴桶中捞起。 浴桶旁边放置了一张竹椅,上面铺了一张干净的大棉巾。萧衍将郦妩从药汤中抱出来,放在铺着棉巾的竹椅上。他蹲在她旁边,另拿了一条洁白棉巾,帮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大概怕她着凉,萧衍给郦妩擦拭得细致且快速,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洁白的棉巾很快就将郦妩身上的水渍吸去。萧衍放下手 中棉巾,又拿了旁边托盘里备好的干净小衣和寝裙,一件一件地给郦妩穿上。 郦妩全身软绵,见萧衍这会儿规规矩矩,虽然心里还是无比羞耻,但也懒得抗拒。她就像一个拥有呼吸和体温的玩偶,任由萧衍穿衣摆弄。 穿戴好衣裙,萧衍又直接将郦妩抱回了入寝的内室,将她放在榻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因为要浸药浴,郦妩的头发是盘起来的,萧衍给她解开头发,让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边。然后忍不住在那光滑如缎的乌发上摩挲了一下,顺口问她:“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郦妩摇摇头:“没有。” 萧衍垂眼看着她,缓缓道:“孤是说那里。” 哪里?郦妩困惑了一瞬,看着他幽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白嫩的小脸一瞬间又涨红了,使劲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他、他真是……还好意思问! 见郦妩满面羞恼地怒视自己。萧衍轻笑了一声,黑眸盯着她,“如果不舒服,就上点药。” 郦妩被他看得脊背一麻,生怕他真要给自己上药,连忙慌乱地开口:“没有不舒服,很舒服的……” 啊……她在说什么! 郦妩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立即羞得无所适从,连忙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地捂住。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闷笑,然后萧衍将她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看着郦妩通红的脸,萧衍眼底笑意未散,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笑吟吟地道:“是吗?那下次孤再给你洗……” “不——不用了!”郦妩面红如血,坚定拒绝。“我只是……我只是想说,不用上药。” 虽然到现在还有点奇奇怪怪的不适,但着实没有要到上药的地步。 “嗯。”萧衍也不再坚持。事实上,怕伤到她,刚刚他有所克制,探得并不深,而且最多时也只多加一指。但即使是这样,郦妩也已经有些难耐了,而且敏.感极了,才没一会儿就…… 见他出神地想着什么,郦妩问道:“殿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应该接近酉时了。”萧衍回过神,帮她掖了掖被子,“你先睡一会儿,晚点孤让德福他们将晚膳送到屋子里来。” “唔。”郦妩模模糊糊地应了一 声。她喝过药,浸了药浴,又……这会儿正是头昏身乏,困意混沌。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衍将身上打湿的衣袍换下,重新穿了件干净衣袍出来,然后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床榻边,拿着一册书,边阅看边守着郦妩,偶尔抬手摸一摸她的额头,探探她的温度。 大概是喝了药,泡了药浴,又发了汗,郦妩的高热退得倒是挺快。通红的面颊慢慢地恢复了白皙粉润,嘴唇樱粉,呼吸轻匀,明显已无大碍了。 * 院子外,没有夕阳与晚霞,天色渐渐昏暗,已到了掌灯时分。 琉璃抻着脑袋往屋子里头望,可惜连窗户都是阖着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有些不安地念叨着:“不知道太子妃情况如何了,热症退了没……” “刚刚殿下出来,说将晚膳送到屋里吃。”德福对她道:“殿下一脸轻松,太子妃想来是已经无碍了。” 事实上不仅轻松,甚至太子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容。德福心里暗想:也不知道殿下在高兴什么。 琉璃点点头,跟德福一起去张罗晚饭。 郦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窗牖留了一丝缝隙透气,屋内灯火晃荡,分挂在两侧的床帏也随风摇曳。 她睁开眼睛,侧过脸,看到萧衍就坐靠在床边的圈椅里,一手捏着书册搭在膝盖上,一手抵着圈椅扶手,用手支起额头,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垂下的浓密睫羽在他眼下覆了一层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暖橙色的烛火映在他平日里有些冷峻的面容上,整张脸显得柔和秀雅了几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这张脸当真是金相玉质,俊美无俦。气质也是光风霁月,雅贵高洁,怎么有时候行事却如此…… 思及他所做之事,郦妩白皙的面容又浮上一抹薄红。 恰巧萧衍这时睁开眼睛,见她面目泛红,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还难受吗?” 郦妩心虚地垂下眼皮,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萧衍摸到她额头温度正常,看她精神也很不错,只是小脸红通通的,意识到什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指腹在她细嫩的脸蛋上轻刮了一下,语气戏谑,“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郦妩这会儿恢复了一些 气力,抬手拨开他的手,坐起身,没理他。 萧衍见她羞恼,只是笑了笑,没有再问。他将郦妩抱坐起来,给她披了一件外裳,“你坐在这里,孤让德福他们将饭菜端进来吃。” 郦妩虽然恢复了一点精神,但是高烧了一场,身体还有些虚浮无力,着实不想走动。闻言点点头,乖乖地靠在床头等着。 萧衍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便出去吩咐德福送晚饭进来。等饭菜送进来,他又亲自端着碗筷,先喂郦妩吃。 因为考虑到郦妩生病,在萧衍的叮嘱下,今晚的饭菜极为清淡。 萧衍喂郦妩吃的是一碗白粥,配了几样素菜,笋丁豆腐,清炒冬瓜等…… 虽然白粥熬得极为软糯,可郦妩实在是吃得淡而无味,只是太子殿下屈尊降贵亲自喂饭,她勉强吃了一点。 萧衍喂她吃了些,见她摇头不想再吃了,他自己才简单地用了晚饭。 晚间就寝前,郦妩再次沐浴了一番。前面毕竟是药浴,药汁浸在身上,终究觉得没有清水洗得干净。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敢再让太子帮自己洗了。 萧衍也没坚持,让琉璃服侍她,自己则去外面沐浴。 郦妩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和气力,由琉璃扶着去净室沐浴。泡在浴桶,伏在桶沿的时候, 55. 第55章 央央也很厉害。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居然说她贪吃? 郦妩气恼又不耐地拂开萧衍的手,文绉绉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圣人有云:‘食色,性也’。享受吃喝,是人之天性。” 萧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地下了数日,无法出门。 雨势太大,出行不便,萧衍外出次数也极少,大多数时候是在主屋东侧的书房里。 郦妩不善女红,也不会弹琴,这次出门又没带什么书出来,如今困在屋内,竟然无所事事。 萧衍见她每日要么是看琉璃做衣裳,要么就是坐在窗台前,伏在桌案上,两手托腮,望着外面雨打芭蕉发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于是派德福买了一盘棋回来。 郦妩顺带让德福给自己捎了几个话本子。 这下总算是有事情打发时间了。 白日里萧衍外出或者在书房时,郦妩便一个人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听着雨声津津有味地看话本。晚间萧衍回来,俩人可以下棋对弈。 这些日子陆鉴之和穆书雅不在,萧衍跟沈星北这个二愣子也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干脆让郦妩将她的那些话本子也搬到书房中。 外面暴雨如注,屋檐滴滴哒哒地挂着雨帘,书房内却是安安静静的。桌上古铜瑞兽香炉里袅袅吐出香烟,驱散了一些雨水的潮气。 萧衍坐在书案前忙着自己的事情时,郦妩就在他旁边的小几上看话本。 偶尔间,郦妩抬头,见太子提笔在文书上勾勒或批注些什么,时不时还提起墨锭动手研一下墨。 郦妩眼眸一转,放下手中话本,朝萧衍走去。 萧衍虽然目不斜视,专注做自己的事,但习武之人十分敏锐,郦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官范围之内。此刻郦妩起身向他走来,他便立即察觉到了,抬头朝她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我给殿下研墨吧。”郦妩笑着走到他身旁。 萧衍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磨墨也是需要技巧的。不可直推,不能斜磨,还要注重研磨的速度、力道等等。 而眼前这个姑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一贯娇气无比,萧衍内心里其实有些怀疑她会不会磨墨。 但郦妩难得有这样殷 勤主动的时候,他自然不会露出疑问,以免打消她的积极性。 郦妩见太子不吭声,便当他默认了。 走至桌案旁,先是挽起自己的广袖,拿起旁边装了清水的碗,倒了一些水至砚台中。 接着左手拖住右臂下坠的袖摆,右手则拿起旁边的墨锭。悬臂抬腕,手指捏着墨锭,保持垂直的角度在砚台中打着圈儿,动作不快不慢,有模有样。 萧衍眼皮微垂,目光盯着郦妩握墨锭的手。 那样白皙细嫩的手,握着漆黑的墨锭,看起来漂亮极了。 手如柔荑,指若削葱。加之她磨墨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姿势优美至极,不由地让人瞧得出神。 等郦妩停下动作后,那磨出的墨也是浓淡适中,墨汁细腻。 这结果确实出乎萧衍意料之外。他微微一笑,抬眼赞赏地看着郦妩:“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磨墨。” 郦妩放下墨锭,满脸得意,侧过头笑着问他:“殿下觉得我磨得怎样?” 萧衍笑道:“确实不错。” 这是真心话。 萧衍拿出一张帕子,拉过郦妩的手,给她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就势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入掌中,戏谑道:“你别的倒是没什么擅长的,没想到磨墨却磨得不错。” “什么呀……”郦妩见他这样说自己,有些恼了,为自己争辩道:“我会下棋,会画画……还会、还会……” 说到这里却有些卡壳了。好像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学的东西不少,但真正擅长的确实不多。思及此,郦妩自己也有些懊恼,甚至不耐地从萧衍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萧衍又将她的手拉过来,继续握在掌中,温和笑道:“抱歉,是孤说错了。央央会下棋、会画画,还会很多很多……尤其是这磨墨,磨得是真好。浓淡适宜,墨汁细腻,真的非常好……是怎么练出来的?” 郦妩这才高兴了些,并未认为太子是刻意夸赞自己,她对自己磨墨的功夫还是极有信心的。 “我母亲特别喜欢弹琴和书法、绘画。每日里总要拨琴、练字、画画,以前母亲弹琴时,我就在旁边听。她写字画画时,我就给她磨墨,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出来的……母亲也经常夸我磨墨磨得好呢。” 萧衍点头应和: “嗯,孤也曾耳闻过,明月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明月郡主当初不仅素有才女声名,还曾被称为“京都第一美人”。当初倾慕明月郡主之人,并不比如今的郦妩少,最后还是安国公郦崇在一次立功之后,从先皇那里求到赐婚圣旨,才将明月郡主娶到手。 见太子夸自己母亲,郦妩也与有荣焉,笑吟吟地点头:“我母亲可厉害了。” 萧衍笑道:“嗯,央央也很厉害。” 他这样一直夸,郦妩倒是不好意思了。等到发现太子将自己抱在他腿上坐着时,她就已经是不好意思兼脸红了。 到此刻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如此亲密,亲昵得仿佛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连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都感触得那般明显。 这样被圈在书案和他坚实的胸膛之间,郦妩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太子的气息给笼罩了、熏染了。 独属于太子的清新凛冽气息,好像春风细雨,无孔不入,润物无声。 “殿、殿下……”一阵莫名的心慌漫过心头。郦妩欲要站起来,却被萧衍紧紧按住,根本就起不了身,只能继续坐在他的腿上。 窗外暴雨依然在倾盆而下,屋内古铜瑞兽香炉里还在袅袅地吐出清烟。 他们二人之间却好像单独隔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将外界所有的事物与声音全都屏蔽,只余彼此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各自身上独有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交融。 “就这样陪着孤一会儿。”萧衍沉声道。 “我这样坐着,你还能继续看你的文书吗?”郦妩疑惑地问。 萧衍语气淡而坚定:“能。” 郦妩:“……” 见他箍着自己的手丝毫不松,郦妩也没办法,只能妥协:“好……好吧。” 萧衍将她往自己左边挪了一点点,然后左臂环住她,右手提笔,继续在文书上勾勒批注。他的神态认认真真,心无旁骛,仿佛丝毫不受干扰。偶尔还示意郦妩帮他翻一翻页。 郦妩照做。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竟然也很快将那堆了一小叠的文书案册给阅看和批注完了。 郦妩懂得避讳,没有朝上面的字多看。太子阅看文书的时候,她就偏头望向窗外,或者假装打量 书房内的摆设。就算是帮他翻页时,也是尽量放空自己的视线,不去多瞧一眼。 萧衍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一看也没事。” 郦妩连忙摇头:“不,我不看。” 后妃不 56. 第56章 你画的是谁?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居然说她贪吃? 郦妩气恼又不耐地拂开萧衍的手,文绉绉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圣人有云:‘食色,性也’。享受吃喝,是人之天性。” 萧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地下了数日,无法出门。 雨势太大,出行不便,萧衍外出次数也极少,大多数时候是在主屋东侧的书房里。 郦妩不善女红,也不会弹琴,这次出门又没带什么书出来,如今困在屋内,竟然无所事事。 萧衍见她每日要么是看琉璃做衣裳,要么就是坐在窗台前,伏在桌案上,两手托腮,望着外面雨打芭蕉发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于是派德福买了一盘棋回来。 郦妩顺带让德福给自己捎了几个话本子。 这下总算是有事情打发时间了。 白日里萧衍外出或者在书房时,郦妩便一个人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听着雨声津津有味地看话本。晚间萧衍回来,俩人可以下棋对弈。 这些日子陆鉴之和穆书雅不在,萧衍跟沈星北这个二愣子也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干脆让郦妩将她的那些话本子也搬到书房中。 外面暴雨如注,屋檐滴滴哒哒地挂着雨帘,书房内却是安安静静的。桌上古铜瑞兽香炉里袅袅吐出香烟,驱散了一些雨水的潮气。 萧衍坐在书案前忙着自己的事情时,郦妩就在他旁边的小几上看话本。 偶尔间,郦妩抬头,见太子提笔在文书上勾勒或批注些什么,时不时还提起墨锭动手研一下墨。 郦妩眼眸一转,放下手中话本,朝萧衍走去。 萧衍虽然目不斜视,专注做自己的事,但习武之人十分敏锐,郦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官范围之内。此刻郦妩起身向他走来,他便立即察觉到了,抬头朝她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我给殿下研墨吧。”郦妩笑着走到他身旁。 萧衍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磨墨也是需要技巧的。不可直推,不能斜磨,还要注重研磨的速度、力道等等。 而眼前这个姑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一贯娇气无比,萧衍内心里其实有些怀疑她会不会磨墨。 但郦妩难得有这样殷 勤主动的时候,他自然不会露出疑问,以免打消她的积极性。 郦妩见太子不吭声,便当他默认了。 走至桌案旁,先是挽起自己的广袖,拿起旁边装了清水的碗,倒了一些水至砚台中。 接着左手拖住右臂下坠的袖摆,右手则拿起旁边的墨锭。悬臂抬腕,手指捏着墨锭,保持垂直的角度在砚台中打着圈儿,动作不快不慢,有模有样。 萧衍眼皮微垂,目光盯着郦妩握墨锭的手。 那样白皙细嫩的手,握着漆黑的墨锭,看起来漂亮极了。 手如柔荑,指若削葱。加之她磨墨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姿势优美至极,不由地让人瞧得出神。 等郦妩停下动作后,那磨出的墨也是浓淡适中,墨汁细腻。 这结果确实出乎萧衍意料之外。他微微一笑,抬眼赞赏地看着郦妩:“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磨墨。” 郦妩放下墨锭,满脸得意,侧过头笑着问他:“殿下觉得我磨得怎样?” 萧衍笑道:“确实不错。” 这是真心话。 萧衍拿出一张帕子,拉过郦妩的手,给她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就势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入掌中,戏谑道:“你别的倒是没什么擅长的,没想到磨墨却磨得不错。” “什么呀……”郦妩见他这样说自己,有些恼了,为自己争辩道:“我会下棋,会画画……还会、还会……” 说到这里却有些卡壳了。好像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学的东西不少,但真正擅长的确实不多。思及此,郦妩自己也有些懊恼,甚至不耐地从萧衍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萧衍又将她的手拉过来,继续握在掌中,温和笑道:“抱歉,是孤说错了。央央会下棋、会画画,还会很多很多……尤其是这磨墨,磨得是真好。浓淡适宜,墨汁细腻,真的非常好……是怎么练出来的?” 郦妩这才高兴了些,并未认为太子是刻意夸赞自己,她对自己磨墨的功夫还是极有信心的。 “我母亲特别喜欢弹琴和书法、绘画。每日里总要拨琴、练字、画画,以前母亲弹琴时,我就在旁边听。她写字画画时,我就给她磨墨,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出来的……母亲也经常夸我磨墨磨得好呢。” 萧衍点头应和: “嗯,孤也曾耳闻过,明月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明月郡主当初不仅素有才女声名,还曾被称为“京都第一美人”。当初倾慕明月郡主之人,并不比如今的郦妩少,最后还是安国公郦崇在一次立功之后,从先皇那里求到赐婚圣旨,才将明月郡主娶到手。 见太子夸自己母亲,郦妩也与有荣焉,笑吟吟地点头:“我母亲可厉害了。” 萧衍笑道:“嗯,央央也很厉害。” 他这样一直夸,郦妩倒是不好意思了。等到发现太子将自己抱在他腿上坐着时,她就已经是不好意思兼脸红了。 到此刻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如此亲密,亲昵得仿佛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连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都感触得那般明显。 这样被圈在书案和他坚实的胸膛之间,郦妩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太子的气息给笼罩了、熏染了。 独属于太子的清新凛冽气息,好像春风细雨,无孔不入,润物无声。 “殿、殿下……”一阵莫名的心慌漫过心头。郦妩欲要站起来,却被萧衍紧紧按住,根本就起不了身,只能继续坐在他的腿上。 窗外暴雨依然在倾盆而下,屋内古铜瑞兽香炉里还在袅袅地吐出清烟。 他们二人之间却好像单独隔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将外界所有的事物与声音全都屏蔽,只余彼此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各自身上独有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交融。 “就这样陪着孤一会儿。”萧衍沉声道。 “我这样坐着,你还能继续看你的文书吗?”郦妩疑惑地问。 萧衍语气淡而坚定:“能。” 郦妩:“……” 见他箍着自己的手丝毫不松,郦妩也没办法,只能妥协:“好……好吧。” 萧衍将她往自己左边挪了一点点,然后左臂环住她,右手提笔,继续在文书上勾勒批注。他的神态认认真真,心无旁骛,仿佛丝毫不受干扰。偶尔还示意郦妩帮他翻一翻页。 郦妩照做。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竟然也很快将那堆了一小叠的文书案册给阅看和批注完了。 郦妩懂得避讳,没有朝上面的字多看。太子阅看文书的时候,她就偏头望向窗外,或者假装打量 书房内的摆设。就算是帮他翻页时,也是尽量放空自己的视线,不去多瞧一眼。 萧衍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一看也没事。” 郦妩连 57. 第57章 海棠春睡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听闻当今皇太子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精,琴棋绘画更是得心应手。 别的不讲,单就书画墨宝来说,似乎极少有人见到,也极少有人得到过。更不曾听闻他给什么人画过画像。 郦妩也是有些好奇的。 以至于听到太子说要给自己画像时,她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只是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可是,我感觉有些饿了,殿下。” 今天中午在天熙楼,一口食物都没吃到,到现在还饿着呢。 见她点头同意了,萧衍笑容微深,“嗯,孤让德福尽快送些吃的过来,吃完再画。” 事实上若是要作画,他们在外面,什么都没带全,一应颜料器具还得先去准备。他给郦妩画像,自然不会画得太过简单,因此颇费时间门,肯定不会让她饿着肚子奉陪。 萧衍起身出去,先是吩咐德福尽快弄些食物来,然后又唤来德保,叮嘱了一番。 德福和琉璃很快就将饭菜张罗摆上,郦妩和萧衍吃过午饭,德保也回来了,手里拎着新买的宣纸颜料画笔画具等。 郦妩一看这阵势,就意识到太子这次作画只怕是与自己之前在书房的随手涂鸦明显不同。 器具这般齐全,这架势如此郑重,与以前宫廷画师给她画像也不差了。 这可是太子的亲笔画作诶……郦妩讶异之余,隐隐又有些期待。 郦妩依萧衍的意思,除去鞋袜,再次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德保将画架搭好,纸笔颜料全都备齐在一旁的小桌上,便退了出去。 夏日午后暖烘烘的微风从窗牖外吹了进来,挟裹着草木清气与花卉的芳香,吹得人昏昏欲睡。 太子执笔站在画架前,姿态认真,神情专注。郦妩斜倚在美人榻上,却有点撑不住了。 她困意上头,眼睛都憋红了,耐心地斜倚了一会儿,最终实在忍不住捂唇打了个呵欠,眼里都泛出了水雾。 “撑不住的话,你就睡一会儿。”萧衍见状说道。 “不会影响吗?”郦妩问。 萧衍道:“不影响。” 事实上她的样子早就刻入了他的脑海,且他历来过目不忘,郦妩睡不睡,确实没太大影响。 郦 妩抬手揉了揉眼睛,“哦,那我先睡一会儿哦。” “嗯。” 这种工笔画,笔触巧密而精细,确实很费时间门。郦妩困意倦倦,觉得自己只怕是熬不住多久,说完真就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能听见画笔游走时落在纸上的“沙沙”之声。 少女斜卧在榻上酣眠,男子专注而认真地勾勒下这一幅画面。 郦妩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窗外夕阳渐斜,晚霞漫天,给庭院中石榴树的树梢都镀上了一层暖色。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执着画笔站在画架前,端详着画的太子。 不知为何,此刻的太子看起来目光灼灼,面色微微有些异样,仿佛在出神似的。甚至连郦妩醒来坐起身,他都不曾察觉。 直到郦妩穿了鞋袜,下榻出声问道:“殿下,画好了吗?” 萧衍这才仿佛从什么思绪里抽回神,含糊地应了她一声:“嗯。” “我看看。”郦妩说话的间门隙,人已经走了过来,凑过去就要往画架上看。 岂料萧衍忽地一把将那画揭了下来,然后捏在手中,高高举起,“这个不给你看。” 郦妩一阵茫然:“?” 萧衍又指了指画架旁边的小桌:“你看那一幅。” 郦妩低头,这才发现那桌子上还有一幅画。 可人总是有点奇怪的心理,越是不让看的,越是好奇。郦妩这会儿显然对太子不让自己看的那幅画更感兴趣。 她踮了踮脚尖,伸长脖子想去看个清楚。奈何萧衍个子比她高太多,又这样举着手臂,她根本就够不着。 “这个你干嘛不让我看啊?”郦妩不解。 “你之前画的画不给孤看。”萧衍垂眸看她,嗓音莫名有些低沉微哑,“孤的这一幅画,也不想给你看。” “……”郦妩张了张嘴,有点噎住。 她理亏心虚,于是呐呐地问:“那你也要撕掉吗?” 萧衍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说道:“孤舍不得撕掉。” 郦妩:“……” 她无法争辩,又怕太子继续追究她上次的画,只能按下好奇心,悻悻地低头先去看桌上的另外那幅画。 这幅画应该是早就画完了的,因为上面的颜料墨迹已经完全干透了。 郦妩拿起那幅画,展开仔细端详了一番,神情微微怔了怔。 可以看得出来,这幅画明明是按着此刻的情景画的,也是画了她的,可许多细节之处,全都改变了。 就好像太子并不是照着他眼前所看到的情景来画,而是在他自己脑海里另外构建了一个类似的场景出来…… 比如窗外的那棵石榴树,被太子画成了东宫庭院里的海棠树。 伴着这个海棠树背景,画中女子就像郦妩往日在东宫午憩时一般,斜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身后朵朵繁花妖娆绽放,女子身姿曼妙窈窕,伏在美人榻上,像是卧倒的玉山,连绵起伏,凹凸有致。 女子身上穿的便是今日郦妩出门时的衣裙,柔薄的面料像是不耐肌肤的光滑,顺着睡姿,罩衣襟口微微滑落了一些,露出半个雪腻的肩头,肌肤泛着柔光。 因为是侧卧,那松松地系了一条丝绦的细腰,凹陷出极美的弧度。而起伏的胸口则是另外一番凸出的诱.人曲线。往下则是流水般倾泻滑下的裙摆,因为肆意躺卧的姿势,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和一只小巧柔白的纤足…… 郦妩觉得这幅画可比当初太子选妃时,宫廷画师给自己画的画像好多了。 只是,笔迹游走间门,整个画卷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旖.旎味道。 画中人衣衫不整,乌发散乱,头上的钗环欲坠不坠。尤其是那乌眸半阖,红唇微张的媚态,连郦妩都觉得有点陌生。 若不是那张脸跟自己平日里在镜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逼真得惟妙惟肖,否则她都不敢确定画中人是她自己。 就是……明明衣裙在身,却凌乱得好像没穿一样。让她看着,莫名地脸红心跳。 郦妩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萧衍画完之后,端详着画中人的模样,再看了看躺在那里睡得毫不设防的郦妩,实在忍不住,又另外画了一幅风格完全不同的海棠春睡图…… ——也即是他不想让郦妩看的那一幅。 “这画你要么?若是不要,孤就一并收走了。”萧衍问郦妩。 郦妩连忙用手护住,按在胸前,“我要的。” 这幅画上她衣裙不整,姿态失仪,眉眼间门 更是透着魅色,瞧起来太暧.昧了,她不太想它落入太子的掌中。 “嗯。”萧衍点头。“那就送给你了。” 说罢,他自己则拿着他手头的另外那幅画,走了出去。 * 用晚膳的时候,外出数日的陆鉴之和穆书雅终于回来了。 几人难得围了一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个晚饭。 郦妩发现穆书雅和陆鉴之两人之间门相处的模式似乎与以前略有不同。比如,向来大大咧咧的穆书雅,居然偶尔间门会露出小儿女的娇羞姿态来。 有时候她说话豪放无忌的时候,陆鉴之出声提醒了一句,她连忙就噤声,耳根泛着淡淡红色。 两人还时不时眉来眼去,眼神在空气中无形地勾 58. 第58章 危险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一只手腕被萧衍紧紧扣住,无法动弹。 唇也被他温热的指腹抵住,轻轻一揉,便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彼此接触的地方刷过,引得她微微颤栗了一下。 郦妩疑惑地抬头,有些跟不上太子殿下的节奏。 怎么就从偷东西,到擅闯书房,然后就变成亲他一下就好了? 可在太子沉默的盯视下,或者说在他无声的期待与鼓励下,郦妩还是踮起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亲,如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离。 “不是亲那里。”萧衍不太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唇,“是这里。” 郦妩:“……” “你刚刚又没说是哪里。”她红着小脸,轻声争辩,“反正我已经亲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倒是没想到她这小脑瓜子还挺机灵,居然还会偷换概念,“偷工减料”。萧衍无奈地一笑,低声哄道:“好央央,再亲一下。” “不。殿下刚刚说亲了就不与我计较。”郦妩哼哼一声,挣开他的手。“那现在我已经无罪啦,我马上就离开书房……” 她抬步就往外走,结果才走到门边,背后就伸过来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拽了回去。 紧接着,书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连窗牖都被一阵风刮得阖上了。 郦妩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正要挣脱,就被萧衍一把按在门板上。 “你——” 郦妩才要张口,就被萧衍捏住了下颌,然后他低下头,狠狠地亲了过来。 “唔——!”郦妩只来得及含糊地轻呼了一声,所有的声音就全部被他堵住吞噬,只剩吚吚呜呜的模糊抗议声。 不同于第一回的轻柔试探,也不同于第二回的炽热深浓。这一次萧衍亲吻的动作又急又凶,亲吻的力度也又狠又重。仿佛眼前少女的唇是一块甜美的糖果,需要反复地舔.吮.啃噬。 郦妩背后是冷硬的门板,身前是男子坚实的胸膛,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等她彻底没法抵抗,整个人只能软软地靠在萧衍身前,承接着他的吻时,萧衍这才慢慢地缓了下来,不紧不慢地亲吻着。舌尖扫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肆意地汲取她口中的甜美汁液。 少女的唇瓣柔软芬芳,口中也 似乎含了源源不绝的美酒佳酿,需要细细地去咂摸品尝。 郦妩被亲得意乱神迷,神思恍惚中忽地惊醒,布满水汽的眸子,因为过于震惊而恢复了一点清明,“你……你的手……” 萧衍嗓音微哑:“来之前已经洗过了。” 郦妩:“……” 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对,他干嘛来之前还特意洗手?! 郦妩恍恍惚惚间,陡然意识到什么——这个人只怕是对这一切早有预谋。 她气恼地伸手推他,却哪里能抵得过男子的力气,更是抵不过武功卓绝的太子殿下的力气,只能沦为他的掌中之物,被他摆弄得泪光盈盈,水声潺潺。 门窗皆合,安静的书房内,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以至于屋子里的气温越深越高,两人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见着事情越来越无法控制,忽地门外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屋内快要失控的局面。 “殿下。”门外传来沈星北的声音。 郦妩被陡然惊醒,像是刚被捞出水面的鱼儿,奋力打挺挣扎。 萧衍不得不放开了她。抽了帕子擦干净手,一边给郦妩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冷声问外面的沈星北:“什么事?” “萧世子率羽林卫已抵达岳州城,此刻正在岳州城的太守府邸中。”沈星北道。 “知道了。”萧衍语气不太好。 他低头看了看郦妩。少女此刻面色酡红,嘴唇红肿,眼里泪光盈盈,一副媚态横生的模样,着实不宜见人,也不想让别的男子看到。于是低声对她道:“孤先出去,你晚一点再走。” 郦妩点点头。 萧衍打开门,走出书房,然后反手将门阖上。 候在外面的沈星北抬起头,见太子脸色极冷,仿佛心情极差,也不由地肃起脸,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边走边道:“殿下,我们要去太守府吗?” “不去。”萧衍道。“岳州城太守胡明承向来会和稀泥,岳州这些年看着平平凡凡,太平无事,却是‘绿衣教’的总据地。这些年‘绿衣教’越发壮大,胡明承定然‘功不可没’。若是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大隐患。” 他们此次微服私巡,原本也只是顺带调查,并未想过要一下子铲除“绿衣教”。 可那些人居然直接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这下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萧诀的到来并不算意外。 原本就是萧衍向京都发的急报,请嘉文帝派人增援。 他们微服私巡带的人并不多,只有自己的暗卫,最多能护卫安全,若是对付绿衣教,人手还不太够。 且萧衍的身份暂时还不想跟官府之人暴露,便由京中派人过来,以明面上与官府交接,他则继续在暗地筹谋。 只是萧衍没想到这次派来的人居然是萧诀。 想起萧诀过去对郦妩的纠缠,萧衍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不去太守府,但是他们还是要想办法与萧诀暗地交接部署,因此萧衍跟沈星北去前厅,找来陆鉴之一起共同商议。 * 郦妩等萧衍和沈星北走远了,这才从书房中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琉璃端了洗好的樱桃过来给郦妩吃,“太子妃,吃些樱桃吧?” 这樱桃是春末夏初的名贵鲜果。因为产量稀少且不易保存,哪怕是京都的贵人和皇亲国戚也不容易吃到。 岳州城这里倒是四通八达,周边郡县盛产樱桃,如今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倒是极易买到,而且比过往郦妩在京都里吃到的还要新鲜。 洗净的樱桃,颗颗饱满樱红,色泽明艳,看着诱.人欲滴。 郦妩净了手,然后捻起一粒樱桃,放入口中。 琉璃顺着她的动作,瞥了一眼她的唇,眼睛立即微微睁大,最终明白过来什么,又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郦妩注意到她的动作和神情,意识有哪里不妥。等吃完樱桃后,她坐在妆台前 59. 第59章 “不,我们是夫妻。”……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郦妩的话,洛离的眼神顿时一凛,几乎是瞬间就恍悟了过来,迅速抽出腰间佩剑。 他手起剑落,银亮的寒芒像一道闪电般才在空气中闪过,便听到一声凄厉惨叫。 那易容乔装之人拽在郦妩袖摆上的那只手,直接被洛离一剑砍了下来。断手“噗”地一声掉落在地,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郦妩这样闺阁中长大的贵女,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刚刚察觉“太子”瞧着不对时,她本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用了生平所有的定力才让自己镇静应对。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这会儿又直面这般血淋淋的场景,她哪里受得了。顿时脸色惨白,身子萎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晕过去。 郦妩紧紧咬住自己的唇,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这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德福跑至门口,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就朝观龙台的三楼奔去,想去向太子殿下求救。哪知道他才往前跑了两步,便见到一溜儿身着暗绿色衣衫的人,手中持着利刃,朝他们这边扑来。 德福惊得连忙退回雅间,护在郦妩身前。 洛离则提剑迎了上去,一个人守在门口。他年纪虽小,武功却极高,下手也狠绝利落。绷着一张秀气的脸,眼眸冰冷,犹如铜墙铁壁的守护神,硬生生挡住了那群绿衣人的攻势。 回曲河上,龙舟赛正式开始。彩绘的龙舟划过碧绿的水面,穿着统一背心的男儿们个个激情澎湃,兴致高昂,有力的臂膀整齐划一地挥动着木桨。岸边观众热血沸腾,口哨声、呐喊声、欢呼声,震耳欲聋。 而观龙台一楼,巨大的铜门,忽地轰然关闭。无人知晓这栋楼里正发生着你来我往,刀光血影的缠斗。 升龙台二楼,一排又一排绿衣刺客朝某个雅间不断地狂扑,被执剑少年杀了一批又一批,门口血流成河。 郦妩和德福缩在雅间内,德福挡在郦妩身前。两人都不会武功,全靠毅力强撑着一股勇气,郦妩扶在桌角的手指甚至在细微地颤抖着。 “太子妃放心,殿下发现情况不对的话,会立即赶过来的。”德福努力用话语安慰郦妩。但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些害怕,上下牙关不由自主地不断在磕磕哒哒地打架。 太多的惊恐让郦妩的心底甚至都快有些麻 木了,听到德福的话,她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然而,德福的话音刚落。 窗户方向就忽地闪过一道身影进来,也是一袭暗绿色衣衫,身影纤细,薄纱遮面,竟是个轻功卓绝的女子。 她身手太快,在郦妩和德福都尚未察觉过来时,手搭上郦妩的肩膀,抓住她,就将她提了起来。 “啊——”郦妩一直是紧绷的姿态,连喉咙都仿佛冻住了一般,都发不出惊呼声,还是德福察觉到身后情况不对,扭过头来看到绿衣女子将郦妩抓住,从窗户掠走之后,才惊叫起来。“太子妃被人抓走了——!!!” 门口正一脸冷漠地与刺客酣斗的洛离,脸色顿时一变。再顾不得与那些人缠斗,洛离迅速转身,一个起跃,就也从窗户翻了过去,朝郦妩和那绿衣女子追了上去。 剩余的刺客见状又继续朝屋内逼过来,却不料背后一道剑光闪过,像是冰冷整齐的细线,又像是寒冷尖锐的光刃,直接将那一排人拦腰斩断。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后方如闪电般穿过窗牖,朝远处掠去。 德福顿时满脸欣喜:“殿下!” * 郦妩被绿衣女子挟持着在屋顶起跃飞奔了一会儿,才猛然惊醒过来,开始剧烈挣扎。 那女子一抬手,就点住了她几个穴道,她顿时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被她带着不知去往哪里。 她身上无法动弹,又惊又惧,还好嘴上尚能言语。正要开口说话,嘴唇才一张,那绿衣女子忽地塞了一粒东西到她嘴里。 郦妩一时不察,被呛了一下,那粒东西竟然顺着她的喉咙一滚而下,被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郦妩简直惊恐到了极致。 她看过太多话本,知道许多江湖手段。什么蒙汗药、**药都还是轻的,万一是什么穿肠破肚,或者让人化为一滩脓血的毒药……以前她看话本子的时候,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如今她万一吃下的就是那些,那她的短暂一生就要到此终止了? 一时间郦妩悲从心来,想起自己的父母兄长,想起自己的家人亲友,想起了子瑜哥哥……还有太子殿下…… 她的眼泪顿时如泉涌般哗然而下。 “你哭什么?”那绿衣女子见她眼泪 一直往下淌,哭得极其伤心,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似是明白郦妩心里在想什么,绿衣女子又道:“放心吧,不是毒药。你这么个大美人儿,教主才舍不得你死呢。” “教主是谁?”郦妩努力憋住眼泪,问她。 “教主是最伟大的人,是我们最崇敬的人。”绿衣女子语气带着仰慕与恭敬。“他无所不能,是神祇一般的所在。” 郦妩心想,你们这怕不是什么邪.教吧。嘴上却问道:“那你是谁?” “我?”绿衣女子微微一笑,满眼骄傲,“我是本教六大护法之一。” “你要带我去哪里?”郦妩又问。 绿衣女子这会儿却不告诉她了,睨了郦妩一眼,没有理她。 郦妩又问:“刚刚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既然不是毒药,那是什么药呢?” 她才不信这女子的话,总不能将她抓来,给她吃的是什么十全大补丸吧? 万一是什么控制人的药物怎么办?她才不要成为一个任人摆布,没有自由和自我的玩偶。 见郦妩又是一脸忧心忡忡,欲哭不哭的样子,绿衣女子又开了口:“只是一点助兴的药物罢了……免得你到时候扫了教主的兴致。” 郦妩虽然暂时还未真正完全地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她看过一些画册,也接受过宫廷嬷嬷的婚前教导,这些日子更是被太子各种劝哄甚至略带强硬地领略了许多东西,此刻再听到这女子的话,顿时就明白自己可能会面临着什么了。 她微微哭红含泪的双眸,瞬间惊恐地睁大。 生平第一次陷入这样巨大的惶恐之中,郦妩甚至都哭不出来了。 谁来救救她? 洛离呢?他发现自己被掳走了吗?跟过来了吗? 太子殿下呢? 呜呜呜—— “噗——”地一声。背后忽地一道剑光袭来,如斩天断地一般,当空一划,雪亮的剑影,精准无比地砍在了绿衣女子抓住郦妩的那条胳膊上。 “啊啊啊——!!!”地一声惨呼,绿衣女子整条胳膊被齐肩斩断,血液在空中划开一片艳丽的血雾。 郦妩脱离了对方的抓控,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从空中掉了下去。 失重的恐惧让她无法惊呼出声,因为穴道被点,她甚至没有一丝挣 扎。颜色鲜妍的衣裙在空中散开,少女如一只美丽的断 60. 第60章 前夕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庭院中石榴花艳红一片,远远地望去,好像是炎炎烈日之下燃烧的一簇簇火焰。 枝头上的蝉声嘶鸣不绝,喧闹呱噪。几株藤蔓从屋檐垂下来,给这燥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雅致。 萧衍抱着郦妩,疾步穿过长廊与堂屋,走进内室,顺便挥手闭上了所有门窗。 尚是初夏时分,他们租的临时府邸,一应供给自然比不得皇城里的东宫,因而目前还没有开始用冰鉴降温。这般门窗一阖,无风进来,立时就显得略微闷热。 郦妩本来因为药物的原因,全身发热,这会儿更是热得不耐地在萧衍怀里扭动。 萧衍将郦妩放在窗边的圈椅中坐靠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分一些。 倒不是不想将她直接抱到美人榻或者拔步床上,只是此刻他们两人身上全都沾满了血污。当然,他们自己毫发无损,并未受伤,这些全都是那些刺客溅出来的血。 看着郦妩衣裙上的斑驳血污,甚至连白嫩的脸蛋上都未能幸免地沾了几滴血,萧衍皱了皱眉头。 “你在这等一会儿。”将郦妩短暂安顿好,萧衍便起身快速走出去,让德保带人送了热水和冷水至旁边的净室。 等所有人退出去后,萧衍又过来将郦妩抱入净室。他坐在竹椅上,又将郦妩放在自己腿上坐着,抬手开始解郦妩的衣衫与腰带。 郦妩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身上沾了血污,要洗一下。”萧衍拿开郦妩阻拦的小手,继续去解她的腰带。 郦妩浑身滚烫,热得有气无力。衣衫除下之后,虽然稍微凉快了一些,但也并不能缓解多少。 浴桶中已经兑好了水,比平常沐浴时的水温略低一些。其实以郦妩目前的状况,直接浸泡冷水可能会更舒适一些,但萧衍怕她生病,还是用的温水。 郦妩被萧衍抱起来放进浴桶中。微微温热的水,浸过滚烫的身子,顿时觉得无比舒适。她趴在浴桶边缘,半睁着有些迷离的眼睛,看到萧衍正在旁边脱他自己的衣裳。 夏日炎热,萧衍只穿了一件单袍,外罩一层纱衣。他除去罩衣和袍子后,浑身上下便只余一条白绫中裤了。 肩背宽阔,劲腰紧窄,胸腹块垒分明。平日里衣冠楚楚身形高大修长的太子殿下,除去衣物的遮 蔽之后,露出了与他往日清朗冷峻气质决然不同的野性与力量。 郦妩本就被热意蒸腾得有些迷糊的脑子,此刻更是混沌成了浆糊,睁着懵懂的眼眸,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太子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才仿佛猛然惊醒,“你……你干嘛要脱掉自己的衣裳?” “孤身上也沾了血污,也是要洗的。”萧衍道。 这……郦妩混沌的思维有些发散。这里就一个浴桶,她已经在里面占用了,难道太子是要跟她一起洗? 郦妩立即往水里缩了缩,颤声道:“不行!” 萧衍神情微愕。明白了郦妩的意思后,陡然反应过来她这是怕自己要跟她一起洗。 不由地哑然失笑。 萧衍原本并没有那个意思,走过来也只是想帮郦妩先清洗一下,自己则一会儿就着旁边水桶里的冷水冲洗一下。这会儿被郦妩这么一搅和,看着浸泡在清水里几乎一览无余的少女,也不由地想着若是一起共浴……该是怎样一番美景。 浴桶这么小,两个人若是挤在一起,郦妩大概只能跨坐在他的身上…… 只是稍稍一遐想,思维便控制不住地飘远。连萧衍都觉得空气开始燥.热了起来。 但郦妩有些抗拒,两人也还没有亲昵到可以共浴的地步,萧衍只得掐住这个念头,走过来道:“不是跟你一起洗。” 他拿过一张洁白棉巾,递给郦妩:“你还有力气自己洗么?若是自己洗不了,孤帮你洗。” 郦妩忙不迭地道:“有。我自己洗。” 萧衍笑了笑,将棉巾递给她,自己走到旁边,就着旁边木桶里的冷水也给自己洗起来。 安静的净室内,只余哗啦哗啦的水声。 郦妩偶尔间门抬眼,看到水珠顺着萧衍结实的胸膛滚落,一路流淌,最终没入那白绫中裤中,莫名地面色一红,只觉得心头的热意又汹涌了几分。连忙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两人各自给自己沐浴,谁也不说话。 萧衍沐浴速度较快,擦净身子穿好衣袍,转过目光看向郦妩时,发现她软软地趴在浴桶上,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 “央央……”萧衍连忙快步奔过去,一把将她扶起来。“你感觉怎样?” “殿、殿下……”郦妩泡在水里, 面颊潮红,身上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她轻声呜咽,“殿下,我、我难受……” “嗯,先起来。”萧衍将她从水中抱起,放在竹椅上铺着的大棉巾上,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衣袍,再抱回屋内,放在拔步床上。 门窗皆闭,屋内空气闷热。 郦妩身体里仿佛烧着一把火,而她整个人也像是被烈火烤蔫了的花朵儿,软绵无力地蜷成一团,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热意。 萧衍倒了一杯水过来,将郦妩抱起来,喂给她喝。 郦妩急切地吞咽着水,但这些温凉的茶水似乎此刻并不能解渴,哪怕两大杯灌下去,她还是觉得自己渴得要命。 萧衍起身欲要再去倒水时,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了。 他垂下目光,看到郦妩细白的手指抓在自己的衣袖上。她仰着一张潮红的小脸,漆黑的瞳仁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样,湿漉漉的,正用懵懂又迷惘的眼神望着他。 萧衍心头猛地一跳。握着杯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殿下,你别走呀。”郦妩红唇微张,目光就那样直勾勾地定在萧衍身上。她的声音本就清甜细软,此刻更是含了几丝媚意,像是一枝羽毛,轻轻地挠在人的心尖。 “嗯,不走。”萧衍将手中的杯盏放在边上的矮几上,然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明明萧衍身上的温度也很高,但郦妩靠在他怀里,却觉得万分舒适。她甚至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着,小脑袋拱呀拱,寻到他的脖颈位置,将自己滚烫的小脸贴在他颈部肌肤上。 空气中有一股幽香弥漫开来。还是那种似花似果的清甜香气,却又与往日略微不同。显得更加诱.人、魅惑许多。 萧衍的喉结上下滚动,鼻尖嗅着这香气,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起来。 他眸光微垂,视 61. 第61章 花开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回曲河上,几艘龙舟在朝终点奋力地做最后的冲.刺,两岸以及桥上的观众激动地嘶声呐喊,个个嗓子都喊哑了。 观龙台紧闭的铜门被穆书雅一脚踹开,“轰——”地一声巨响,狠狠地砸向地面,激起一阵尘埃。 她这样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姑娘,却天生神力。连这种巨大坚固的铜门都能被踹倒,直接将外面零散的几个路人以及观龙台里面正在酣斗的人给震惊到了。 穆书雅联合萧诀带着羽林卫做了最后的收尾。斩杀的斩杀,俘虏的俘虏,很快就将观龙台内的刺客清剿完毕。 “殿下和太子妃呢?”穆书雅问。 “已经回去了。”萧诀刚才从手下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到现在脸色还有些不好。 会面的时候出了意外,太子居然先溜了,现在还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收拾烂摊子。而他来了岳州数日,甚至连郦妩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那我也回去了。”穆书雅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 太子临时租住的府邸内。洛离和琉璃、德福人回到府中,还没进院子,就被牧狄拦住。“殿下和太子妃在屋内,除非吩咐,勿要打扰。” 大白天的关门闭窗,院子外面还守着一批暗卫,当真奇怪。 人面面相觑,疑惑不已,最终也只得各自离开。 夏日炎炎,庭院里的石榴花依旧开得艳红似火,屋内更是犹如被火烤似的,热气蒸人。 帐帷中,郦妩被按在柔软的被面上,脸红如霞,双眼含水,如墨玉般漆黑湿亮的瞳眸中,倒映着太子此时的模样。 从来都冷肃淡漠的俊美面容,此刻泛着绮丽的潮红。那双清黑的丹凤眼,早已经失了往日的冷静与清明,变得晦暗幽沉,甚至布满了深浓浑浊的欲。下颌紧绷,薄唇微抿,悬在上方的高大身躯,蓄满了野蛮而危险的攻击性。 一滴汗珠从萧衍的脸颊滚落至下颌,然后“啪嗒”一声,滴在郦妩身上。 那滴汗珠烫得郦妩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打退堂鼓的性子,尤其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她这会儿是渴望甚至还想主动迎合的。 可是望着太子此刻的表情和眼神,以及真正面临最后一刻时,那种陌生而可怕的巨大压迫感和炽烫,吓 得郦妩又开始本能地想要逃离。 “央央。”萧衍按住郦妩,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瞥见她眼里的慌乱时,竟然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容里莫名地带着一丝让人心惊的邪气。“这个时候还要临阵退缩就过分了吧?” 虽然黄昏未至,但关了窗户,又放下了帐帷,屋内光线并不明亮。 郦妩在昏暗的光线与混沌炙人的热意里,看着太子俯身朝自己一点一点地逼近。 “不准逃。”丛林里饥饿凶猛的狼,一旦咬上猎物,就绝不会再松口。只会用自己坚硬的獠牙,凶狠地刺穿猎物的皮肉。 “唔——!”郦妩漂亮的眼眸骤然睁大,所有的痛呼都被太子用唇堵住。她的眼里泪水瞬间聚集,这种疼痛和撑胀,连药物带来的渴望都无法完全消解。她下意识拼命地想要挣扎逃脱,却被禁锢得完全无法动弹。 有那么一瞬间,郦妩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他们在雁回山狩猎的那一次,想起那些被太子凌厉箭簇贯穿钉死在地上的猎物。 可她并没有那些濒死猎物那般的狼狈。 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漂亮,雪白的肌肤上漫开一层又一层粉光,漂亮得像一朵娇艳无双的海棠。 郦妩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花是海棠花。安国公府不仅有特意为郦妩种植的海棠园,郦妩待字闺中时所住的听雨苑里也种满了各色海棠。 她天生丽质,从小娇养,人比那海棠花还要鲜妍。 嫁入东宫之后,郦妩欣喜地发现东宫的庭院里也种了许多海棠树。 这个季节,正是海棠花盛开得最美的时候。而此刻的郦妩,则像是一朵含苞待放却迟迟不肯绽开的,娇.嫩的海棠花骨朵儿,被人为地分开,被撑挤着绽放,迫着她成为东宫最娇艳的那朵海棠。 一滴清泪顺着郦妩的眼角滑落,被萧衍低头怜惜地舔去。 “央央,央央……”他低头不断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尖、柔嫩的脸颊、嫣红的嘴唇、纤细的脖颈……细细密密,无微不至。每吻一处,就轻声呢喃她的小名,声音温柔缱.绻,哑得不像话。 郦妩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盈出。从来没有过的难受,以及无法挣脱的委屈,让她控诉地瞪向萧衍。 可因为身子绵软无力,且满脸酡红,低吟咿唔的模样 ,使得她这一眼瞪得毫无威慑力,反而似娇似嗔,媚态横生。 萧衍心头一紧。 帐帷里全是郦妩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萧衍幽深的目光紧紧凝住郦妩,因为不敢放纵,过度克制导致他的眼底都泛出了血色。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去听到的那些话。“那些天生媚骨,内媚体质”、”食.髓知味,欲罢不能”、“那可是销.魂蚀骨,快.活逍.遥,从此再也难以忘掉”、“这个姑娘一看便知是个天生内媚的尤.物”…… 萧衍不想用那些狎昵意味过重的词语来形容郦妩,可此刻脑海里不由自主反反复复想起的却都是这些不够庄重,令人恼怒的话。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原本想要轻柔怜惜,此刻却忍不住失控地重了几分。 郦妩立即惊叫起来:“殿下,别、别这样……” 她越是紧张,越是收得令人难耐。萧衍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喘.息着俯身用唇堵住郦妩的尖叫,让她只能在自己怀里呜.咽颤.抖。 …… 屋外风云流转,转眼已至黄昏,再转眼,又月上了半空。 不知什么时候,郦妩从昏睡中醒转。她被太子拥在怀里,热得难受,也胀得难受。清醒过来才察觉到两人还未分开,恢复了雪白的面容,瞬间又涨得通红,忍不住推了推萧衍,“殿下,我、我已经好了。” 她精疲力尽,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雪白的肌肤上还透着水泽柔光。乌眸流转,红唇微张,妩媚得不像话。 萧衍艰难地退出来,将郦妩抱进怀中。 他气息急促,身体还未完全平复。 虽然并未满足,但不想再闹她了。毕竟之前给她清洗抹药时,已经忍不住再一次…… 原本他是有心怜惜的,并不想太过放纵。但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地从容冷静,耐心十足,可一旦到了内里,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就好像那些药效从郦妩那里转移到了他这里,让他对她的渴望,空前地旺盛。 仿佛已经刻入了骨髓,印入了灵魂。让他再也难以如从前那样能轻易地克制和隐忍。 萧衍缓了一会儿,才又叫了水,抱着郦妩去净室里给她清洗。 如今清洗的时候,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 心无旁骛,毫无杂念了,只能艰难而快速洗完将郦妩抱出来。 琉璃听到吩咐,端着燕窝粥进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窝在太子怀里的自家姑娘。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心情十分复杂。 午后到天黑,屋里叫了两次水,她还被吩咐着送了玉露花容膏进来,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喜的是太子和太子妃终于圆.房了,成了真正的夫妻。忧的是太子生得这般高大伟岸,自家姑娘窝在太子怀里显得那样娇小,那般软绵无力。她从小到大被细心护养,养得那样娇.嫩,也不知道受不受得来这些。 琉璃不敢多看,带着复杂的心情退出了屋里。 萧衍抱着郦妩,喂她吃燕窝粥。 晚饭根本就没吃,郦妩有气无力,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气吃了两碗燕窝粥。 萧衍笑着替她擦去唇边流出的粥水,“央央真能吃。” 他的声音低沉蛊惑,这话又让郦妩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混乱而磨人的半天半夜,他曾在她耳边呢喃了许多浑话,好像也有这样类似的一句。 郦妩面色通红地瞪了萧衍一眼。 萧衍又笑了一声,问她:“还要吗?” “不要了!”郦妩懊恼地想从他怀里站出来,奈何双腿酸软无力,站着都直打哆嗦。 萧衍放下碗勺,将她抱起来,放进拔步床。郦妩拥着被子,缩在里侧,睁着困倦的眼,盯着太子,一副防备的姿态。 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让完全还未餍足的萧衍更想欺负她。 可是想起之前两回她哭得那样惨,就算他尚未尽情放纵,但两人体型相差悬殊,哪怕有药物协助,也还是难免伤到了她。 “睡吧,不动你。”萧衍给她掖好被子,自己在旁边坐下来,拿了一本书看着。 郦妩身体酸胀不适,精疲力尽,倒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朝阳透过薄纱帐帷照入床榻之内,萧衍睁开了眼睛,微微侧身。 睡在自己不远处的姑娘像是经历雨露浇.灌的花儿,显得越发的娇媚柔嫩。嫣红饱.满的唇,泛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萧衍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拥入怀里,低头在那红唇上亲了亲。 怀中姑娘柔软的身子陡然地一僵。 “醒了?”萧衍讶异地问。 郦妩“嗯”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眸,却垂着眼皮甚至没有去看萧衍。 两个并非因为两情相悦而意外做了极尽亲.密之事的人,并不会因此就会自然而然地亲昵起来,相反还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郦妩,半夜忽地被混沌的噩梦惊醒时,怔怔地望着帐顶许久。再一想昨夜发生的事,更是神情怅惘,思绪繁杂。 她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萧衍见她情绪低落,以为她还有些难受,抬手想要拍抚一下她,却见郦妩猛地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萧衍的手僵在半途,黑眸睨着郦妩,缓缓收回了手。“你再睡会儿。” 萧衍掀了帐帷,起身下床。 快到用早膳时,他又进来,问郦妩:“感觉好些了没?要起来吃早膳了,孤叫德福将早饭送进来吃。孤先抱你去洗漱?” 郦妩慢慢坐起身,摇头:“不用麻烦殿下了,叫琉璃来就好。” 她的语气不含一丝亲昵。 萧衍神色淡了下去,静静地看着郦妩。 郦妩却垂着头不看他。 最终萧衍什么也没说,出去叫了琉璃进来。 用早饭的过程里,郦妩不要萧衍喂,也不跟他说话。二人沉默地用完早饭,郦妩继续歇息。萧衍去了书房,跟陆鉴之和沈星北穆书雅他们议事。 中午萧衍外出,晚上赶回来跟郦妩一起用了晚饭。 晚间各自沐浴完躺在帐帷里时,郦妩依旧如往日里那般,躺在床里侧,离萧衍远远的,甚至还背对着他。虽然两人中间没有任何东西隔着,仿佛依然还存在着无形的“楚河汉界”。 看着郦妩的背影,察觉到她有意识的疏离,萧衍微微挑眉。 两人一整日都没怎么讲话,这会儿萧衍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昨日你是怎样认出来那人不是孤的?” 听德福和洛离说,那人乔装功夫极好,伪装得极像,连他们一时都未能察觉。 郦妩转过身,终于睁开眼睛正视萧衍。 经过昨日和昨夜的一场混乱,她脑子还有些混沌,努力在搜寻着那时的画面。 一开始她本来只觉得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与太子往日的样子有异,总 感觉好像矮了点儿。 心里本来就纳闷。 后来等那人走近的时候,郦妩更是发现那人的眼睛瞳仁颜色与太子不同。太子眼瞳的颜色较黑,那人的眼瞳却是深褐色的。而且,他身上的气息与太子相差太大了。 太子神清气正,身上有着松柏般清新的气息。 那人却是臭不可闻。 而郦妩哄着那人接过香囊时,发现他的手也跟太子不同……想起之前太子说吴家小姐是易容的,郦妩因而立即反应过来,那人一定是别人易容乔装。 郦妩终于张口,慢吞吞地道:“他看着比殿下矮了一点点。” “嗯,还有其他不同吗?”萧衍眼神鼓励地望着她。 “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 萧衍微微含笑,“还有呢?” “还有、还有手……”那人的手比太子小很多,且不好看。而太子的手……郦妩忽地噤声。 “手怎么了?”萧衍问话的时候,顺势抬手,将郦妩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他的手掌宽大而炽烫,哪怕隔着夏日的衣裳布料,似乎都能将人烫伤。 郦妩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这双炙.烫的大手,曾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她的肩,曾抚过她的唇……她的每一个地方。 她惶惶然地垂下眼皮,轻声道:“手也不一样。” 太子的手虽然大,但指骨修长,指节根根分明,手形极为好看。 萧衍笑出了声,将郦妩紧紧扣入怀里。 他的身上是那样的炙烫,烫得甚至直接让郦妩感受到了他随之汹涌而来的渴望。她慌乱地推开萧衍,继续缩回自己的角落,闭上了眼睛。 “殿下,我……我现 62. 第62章 ?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幼时偶尔也会在大节大宴时随父母进宫赴宴。 彼时她年龄还小,被父母兄长宠得有些肆无忌惮,怕她这样的性子进宫会冲撞到宫里的贵人,因而每次进宫之前,祖母都会反复叮嘱她务必注意这注意那,并将后果说得极为严重。 一开始郦妩因着对皇城和皇城里的贵人们充满好奇而乖巧地听了,进宫后也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遇到天潢贵胄,连头都不敢抬。 以至于她虽然入宫几次,却连皇帝皇后,包括太子皇子公主妃嫔们的模样都没看清过。 宫里规矩太多,这也约束那也约束,渐渐地郦妩就不爱去了。 后来在少女情窦初开时遇到容谨之后,为了能多与容谨见面,郦妩又开始缠着父母兄长,在宫里举办大宴可带家眷时,将她也带了去。 因着容谨的姑母就是当今皇后,容谨和太子是表兄弟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也非常不错,经常会在一起说话闲聊。以至于郦妩在关注容谨的时候,不免也注意到太子。 太子的姿容气度,与容谨各有千秋。甚至关于他的“文韬武略俱佳”,“为人光风霁月、雅正高洁”的声名,郦妩也有所耳闻。 但那时因为并未在意这个人,而且对方身份太高,就像一个虚无而神圣的高高在上的影子,总感觉太缥缈,离自己太远,所以郦妩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容谨的缘故,顺带注意到太子之后,郦妩又觉得他冷肃的表情,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不敢亲近。甚至连他偶尔不经意间朝自己瞥过来的眼神,都让郦妩内心莫名地发憷。 尽管郦妩被家人宠得骄纵,但随着她长大,容貌身段越来越妖媚,伴随的评价大多数也并不好,郦妩隐隐约约知晓这些,也从不在意。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自己在太子那沉静无波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天家的威仪以及太子的严肃板正,显得她好像不够庄重似的……很古怪很莫名其妙的一种心情。 直到有一回,也是宫宴上,郦妩被萧诀纠缠得烦不胜烦,夺路而逃,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差点摔跤,下意识伸手一抓,拽到那人的腰带。 她抬起头,看到太子紧皱的眉头,察觉到他僵硬得犹如铁板一样的身躯,顿时觉得心都凉 透了。 彼时太子无比快速地拂开她的手,退了几步,离她远远的。 那种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疏离姿态,让郦妩隐约明白往日里太子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是嫌弃。 郦妩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明晃晃的嫌弃过,尤其是来自一个身份高贵的年轻男子的嫌弃。 往日里就算是别人闲言碎语说郦妩什么,她都不甚在意,却在太子这里头一回尝到了郁闷和难受的滋味。 以至于她后来跟林婉柔和唐燕如说起这些时,十分的憋屈和愤慨。 再之后,郦妩跟容谨倾诉心思,无意中被太子听到时,太子那玩味的表情和微讽的眼神,更是令郦妩无比气愤。 渐渐地,她对太子虽然有所畏惧,但私底下却越来越不敬,许多时候跟林婉柔和唐燕如提起太子时,甚至大胆地直呼其名讳。 那时候郦妩知道自己跟容谨今生注定无缘,因而对自己这辈子的姻缘也彻底灰心丧气,至于自己今后会嫁给谁她也并不在意,甚至还想过终生不嫁的可能。 也想过自己最终可能会为了不让家人忧心,最后随意嫁一个他们给自己挑选的、自己也不那么抵触的世家之子,浑浑噩噩度过此生。 但郦妩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嫁给太子。 而她从最初的惊愕意外,慢慢地随遇而安,再到进宫接受教导的几个月里与太子接触下来,发现自己过去对太子的印象,似乎颠覆了许多。 只觉得他时而冷肃刻板,时而戏谑逗弄。有时体贴,有时冷淡。而大婚入住东宫之后,更让人觉得颠覆地是,从前以为高高在神坛之上,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会跟普通的男子一样,有欲求,有渴望。 这样反复无常,表里不一的太子,却显得更加鲜活了,甚至常常撩得郦妩心慌脸红,不知所措。 岳州之行,更加深了郦妩的这种印象。 这哪里是什么光风霁月,雅正高洁的圣人,也一样是个贪图美.色,时时刻刻总想着那事的登徒子! * 天空好像漏了个大窟窿,大雨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一行车队艰难地行走在旷野小道上。 德福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坐在外面的车辕上赶马车。雨势太大, 天空灰暗,前方更是起了一片白茫茫厚沉沉的雨雾。视线完全受阻,眼前除了哗啦啦的雨水,什么都看不见。 连地上的路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马车颠簸得极为厉害。 “这路也太难走了。”德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小声嘀咕。 马车内,郦妩衣襟松散,伏在萧衍怀中,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咬着他的衣袍,被梗得轻呜出声。 距离上一回已经七、八日了,尽管太子一开始还慢条斯理地逗她,甚至还耐心地给她做充分的准备,可一旦挤进之后却显得极为急切。 郦妩面颊酡红,因为耐受不住,眼里甚至集聚了不少泪水。泛红的眼眸里,尽是气恼和控诉。 什么“这是马车里,孤又不能对你做什么”,都是谎话! 郦妩以前也决计想不到,这种事不仅可以在屋内、在野外,甚至还能在这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完全不分时间和地点。 雨越下越大。 因着是夏季,这瓢泼的雨水打湿在身上,倒也不冷。只是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也不知晓前方还有多久才能遇到歇脚的客栈或者驿站。 就怕天黑了还找不到落脚之地。 德福心下焦急,忍不住一扬马鞭,“啪——”地一声,马鞭携着雨水,在马背上激起一片水雾。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蹄狂奔起来。 “唔——!”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似乎夹杂了一声娇细的轻呼,听得不太分明。 德福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凝神侧耳细听了一下,却是除了雨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他挽紧缰绳,赶着颠簸剧烈的马车,穿过茫茫雨雾,往前方奔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渐小,德福抬起眼睛,望向远方,忽然惊喜地呼道:“殿 63. 第63章 “不告诉你。”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在谢云棠困惑震惊又愤懑的眼神中,太子头也没回地抱着郦妩,长腿迈开,往楼梯走去。 郦妩越过萧衍的肩头,瞟了渐渐失落沮丧下去的谢云棠一眼。 好像谢云棠一直倾慕于太子。 谢云棠和谢云兰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与谢云兰自然是长得很像的。看着谢云棠那张与谢云兰极为相似的脸,郦妩心里不由地又掠过一丝疑惑。 既然谢云兰已经嫁人,当初谢云棠的画像也是有送入宫中的,为何太子没有选与谢云兰那样像的谢云棠为太子妃呢? 是因为这太子妃人选真的就只能由皇帝定夺,太子自己的意见一点也没用? 可看太子对谢云棠的态度,冷淡漠然的很,似乎对她没任何好感。或许是太子自己本身也嫌弃谢云棠终究没有谢云兰那般贤淑沉静典雅端庄,因而根本就懒得去跟皇帝争取? 可皇帝选了我为太子妃,太子似乎也没有抵触啊?或许他跟我一样,知道自己今生与心爱之人已经没有可能,因而也无所谓娶了谁?——郦妩恍恍惚惚地想着。 太子将来也会成为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帝不可能人人都爱着,但也依然毫不影响皇帝每个都睡着……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的身和心,好像是可以互不干涉的…… 萧衍并不知道郦妩在一瞬间胡思乱想了一大圈,抱着她踏上了驿站的楼梯。 这里离京都已经不远了,所以驿站比沿途遇到的那些偏僻之地的驿站显得开阔堂皇许多。就连这木制楼梯都木板结实,楼道宽阔,萧衍打横抱着郦妩都能走得过去,且两个人的力道压在一起,走在楼梯上都没有什么“咯吱”声传出。 “殿下,这边。”德保守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太子抱着太子妃过来,立即躬身将他们引往安排好的房间。 这驿站连大堂都是明净整洁的,房间里更是干净雅致,甚至还熏了气味清新的熏香。 琉璃和德福早已将房间内收拾好了。床上铺换的是自带的褥单,木制的三折屏风后,自带的浴桶里也早就兑好了温水,还另准备了备用的热水和冷水。托盘中是叠放好的干净沐巾和衣袍,太子和太子妃的各一份。 萧衍将郦妩放在椅子上坐着,然后对德福德保和琉璃道:“你们都下去自行歇息,不 用在这里伺候。” “是。”德福和德保立即转身出门。琉璃看了看太子和太子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走了,顺手带上了门。 琉璃在廊下边走边想:太子自己不喜人近身伺候也就罢了,如今好像还特别热衷于伺候她们家姑娘。身份尊贵如此,却还喜欢给自家姑娘喂食,更是还要屡屡抢她伺候姑娘沐浴的事…… 一想到自家姑娘那副惑人身段,连自己往日里伺候她沐浴时,都不好意思多看。而太子身为一个男子,竟然还要帮姑娘沐浴……琉璃瞬间面色通红,不敢再想下去,捂着脸快步跑开了。 萧衍起身将门闩上,这才走过来,在郦妩面前蹲身下去,手伸向她的腰带。 郦妩抬起软绵无力的手去推他,面上飞红,“殿下,你……你又要做什么?” “先前在马车里,有些没控制好,不知伤到你没有。”相比郦妩的羞涩,萧衍神色自若,“让孤看看。” “没有,这次……不疼的。”就只是很胀,郦妩脸红得滴血。奈何太子却听不进她的话,依旧将她的衣裙几下就除掉了,她羞得双手抱臂,蜷着腿,整个人就快缩成一团了,“你别看啊!” “好好好,不看。”萧衍倒也没有强行去掰她,只将她抱起来,“那孤带你去沐浴。”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放进了早就兑好水的木桶中。 虽然水里也是一片清澈,毫无遮掩,但好歹心理上还是觉得缓和些。郦妩双手扒在浴桶上,借着浴桶壁遮挡身前风光。萧衍搬了一张木凳过来,卷起袖子,又拿起沐巾,很尽职尽责,甚至过度无微不至地伺候郦妩沐浴,照顾到每一分每一寸。 郦妩被摆弄来摆弄去,一开始还能面红耳赤地瞪他,或者发出一点抗议,到最后实在没办法,直接放弃抵抗了。 “后日差不多就能进京了,你想先去哪儿?”萧衍撩起水,边给她洗,边问。 “……先去哪儿?”郦妩脸红如霞,身上软绵,连脑子似乎都有点迟钝了,重复他的问话后,才接着开口,“我们不是先回宫吗?” “你若是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那我们直接回宫也行。”萧衍道。 “那我们可以先去安国公府吗?”郦妩连忙道,“我想回去看看祖母和父亲母亲他们…… 还有大哥和嫂子。” “嗯,可以。那我们就先去安国公府。”萧衍的手探入水中,“你若是想回去住上几日也行,我们回宫并不急。” “是吗?好,呃……”郦妩忽地战栗了一下,连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微颤,眼含控诉,“你、你在做什么?” “之前在马车里都弄到里面了。”萧衍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得全都清理出来。” 什么……什么弄到里面去了?郦妩猛然明白过来,顿时脸热得都快要冒气了。她抓住萧衍的手臂,咬着唇,忍着愣是没有吭一声。眼皮垂下,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翼翅,轻轻颤动。 “怎么这样害羞?”见她不吭声,只是不断地发抖,萧衍抬起头,果然见她憋得一脸通红,忍不住笑着睨她一眼,“上回你昏睡过去的时候,也是孤帮你沐浴清理的。” “你别说了……”郦妩恨不得抬手捂住他的嘴。 这种事情,哪个姑娘家不会害羞?他们这才名副其实多久啊?她不信其他家的夫妻都是这样相处的…… 就算她的两位挚友都还待字闺中,她虽然年龄不是最大的,但却是第一个嫁人的,对夫妻相处之道也毫无经验。可明明入宫之前,宫廷嬷嬷给她的教导是,身为妻子需要伺候丈夫,而太子身份尊贵,她身为太子妃,更要伺候好太子。 但她之前当着一个徒有虚名的太子妃,从来没有伺候太子更衣沐浴过一次。如今倒是“名副其实”,但太子不仅没让她伺候他一回,倒是反过来伺候她许多回了…… 郦妩决定回到安国公府后,再去找嫂子问问她都是如何跟大哥相处的。 好不容易无比煎熬地沐浴完,过程中更是无比艰难地拒绝过太子更多的要求,郦妩总算是完完整整清清爽爽地穿着寝袍靠坐在床头了。 萧衍就着余下的水,快速地给自己沐浴完,也穿好干净衣袍走过来。 他在郦妩旁边坐下,朝她手里拿着的书册瞥了一眼。“又在看话本子?” “嗯。”郦妩头也不抬,津津有味地沉浸在故事里面。 萧衍见她兴趣浓厚,甚至都懒得搭理自己,不由地凑过去,问道:“讲的什么内容?” “唔……说的是,一个姑娘年少时与自己青梅 竹 64. 第64章 “谢大小姐有身孕啦,殿下失……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贴着耳侧滑过去的话语,像是一道低低的气流轻轻击打在耳膜上。尤其是后面几个字,声音实在压得太轻,郦妩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先是一阵茫然,待看清太子的眼神,明白自己没听错且没理解错之后,立即双目圆睁。 “你、你你你……”郦妩又羞又怒,漂亮的眸子瞬间瞪得大大的,白.嫩的脸蛋更是涨得通红。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太子能说出来的话! 他的光风霁月呢?他的雅正高洁呢?他的太子脸面呢?统统都不要啦?! 萧衍倒是面不改色,抬手用手背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蹭了蹭,饱含歉意地问:“刚刚捏得疼不疼?” “疼,现在还疼。”郦妩娇气地哼哼。其实现在脸已经不那么疼了,但谁让他刚刚捏她脸捏得那么重,说话还那么过分。 萧衍手腕翻转,改用掌心捧住她的脸颊。温热的掌心,像是一个拥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且恒温的暖炉,熨帖在郦妩脸上,十分舒服。 本来也没有多疼,他这样轻柔熨帖的动作,确实很舒适。郦妩忍不住微微眯起眼,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看着她这样温顺亲近的动作,萧衍眼神微动。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又去亲吻她的眉心,再到鼻尖,最后落在那嫣红诱.人的唇上。 吻得很轻柔细致,像是在舔.舐蜜糖,一点一点地吮.吻,最后才温柔又强势地撬开唇齿,纠缠、扫荡,顺便汲取更多的蜜.汁。 虽然他们成亲已有两三月,但亲吻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郦妩还是不太熟练,到现在眼睛还愣愣地瞪得大大的。 萧衍短暂地放开她,提醒:“闭上眼睛。” 略带了一些哑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山涧叮咚的泉水缓缓流淌过心间,又像是轻柔的羽毛慢慢地挠过心房,让人心头痒酥酥的。 郦妩心尖微微一颤,乖巧地阖上眼。 但太子虽然一开始轻柔,渐渐却吻得密集而深重,她依然被吻得晕头转向。 帐帷里全是彼此纠缠在一处的气息。男子的清冽,女子的幽香,萦绕不休。直到快要透不过气来,终于被放开时,郦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太子的吻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下蔓延到纤细的脖颈,漂亮的锁骨…… 随着窸窸.窣窣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郦妩刚缓过一点气来,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推了推萧衍的脑袋,面如赤霞,“你、你怎么又这样?” 不是之前已经? 萧衍亲吻的动.作稍停,抬头看她一眼,声音沉哑:“不够。” “你……”郦妩有些无语,推挡的手腕被他扣住,她又抵不过太子的力气,只能气恼地道:“可明天还要赶路呀。” “唔。”系在裙间的丝绦被慢慢地抽开,萧衍淡淡地道:“孤这回会轻柔一些。” …… * 次日郦妩又是被抱着下楼的。 早上洗漱的时候,清水和洗漱用具由琉璃送来,但是伺候的事情都是由太子包揽了。琉璃慢慢快要习以为常了,只是看着自家姑娘有气无力地窝在太子怀里的模样,略微有些担忧。 谢云棠起了个大早,洗漱换衣,精心打扮了一番,早早就守在了楼下大堂,时不时还朝楼梯方向张望。 果然她守株待兔,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太子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 结果—— 怎么太子又抱着郦妩! 谢云棠瞪破了眼睛,眼底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来。 这个郦妩是腿断了自己不能走吗?怎么老是赖在太子怀里?昨晚就是如此,今天大白天的,还是这样!也不知羞吗?! 早就知道她是个狐媚子,就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今看来,只怕是太子也落入了她的圈套。 谢云棠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太子是已经彻底忘了自己的姐姐了吗? 谢云棠不信! 心底甚至还有些慌乱。 原本郦妩成为太子妃,谢云棠就极度不甘心,但最终已成事实,也只能认了。毕竟还有太子侧妃太子良娣的位置是空着的,只要她能入了东宫,将来太子荣登大宝的时候,她就能顺利成为帝妃。再与太子妃或者其他侧妃一起竞争皇后之位,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可若是太子不再念着对她姐姐的情,那她成为太子侧妃太子良娣的机会就更小了。 萧衍将郦妩放在椅凳上坐下,桌上早就摆好了早膳,德福德保洛离琉璃几人都候在那里。 萧衍落座,让他们不用伺候, 他们便自行在旁边的一桌坐下用早饭。 谢云棠连忙在萧衍这桌的旁边另一桌坐下,她的侍女去喊跑堂的送上早饭。 驿站的大堂,桌子与桌子之间离得极近。 谢云棠扭过身子看着太子那一桌,见太子端着碗亲自要喂饭给郦妩吃,顿时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对方可是尊贵无双的太子,郦妩居然让太子喂饭,不成体统,有违纲常!而且她明明好手好脚的,又要人抱,又要人喂饭,她怎么这么无耻?!简直不要脸! 被谢云棠暗骂无耻的郦妩,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坚决不让萧衍喂。虽然这会儿大堂里除了他们以及谢云棠主仆二人,再无其他人,郦妩还是小声道:“殿下,我自己吃。” 萧衍也没坚持,只是时不时帮她将摆得远些的糕点拿近一些。 谢云棠实在忍不住,往前挪了一点,对着萧衍的背影,小声道:“殿下,我姐姐她,有身孕了。” 这话一出,果然见太子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哦?” 谢云棠认真观察着太子的表情。 只见他面色平静,甚至还有点困惑。 难道不是应该觉得心酸涩然吗?为什么困惑?是困惑什么呢? 郦妩闻言也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啊,谢大小姐……哦不对,小侯爷夫人也有身孕啦?真是恭喜小侯爷和小侯爷夫人了。我嫂子也有身孕了呢,估计不久快要生了,小侯爷夫人是预计什么时候生啊?” 谢云棠在太子那里看不到任何她想看到的情绪,见郦妩问,本不想搭理她,奈何当着太子的面,不敢放肆,只得回道:“大夫刚查到喜脉,生产的话,要到明年去了。” 萧衍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声:“恭喜。” 说罢就转过身去。 郦妩也转回身,喝了一口莲藕羹,终于忍不住悄悄地用手肘戳了萧衍一下。 萧衍侧过头看她,面带疑问。 郦妩凑过去,小小声地问道:“谢大小姐有身孕啦,殿下失落不?” 萧衍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渐渐地往下滑,最终视线落在郦妩的小腹上。 郦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明白了什么,顿时心里一咯噔。 她…… 她和太子这些日子有了两三回,好像一直都没有喝过避子汤。 如今郦妩已知晓男女事,也明白了以往不明白 65. 第65章 “或许孤也爱慕于你呢?”……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盛夏炎热,桑瑜的屋子里四角都摆放了冰盆。窗牖开着,屋外的风吹进来,伴着桌上画珐琅花鸟兽香炉里袅袅溢出的清香,一室的芬芳和凉爽。 桑瑜被侍女搀扶着缓缓走到窗边的美人榻上靠着坐下,又招手示意郦妩,“央央,你过来一起坐。” 郦妩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侍女连忙奉上糕点和消暑解渴的清茶,以及熬好放凉的酸梅饮,一一摆在小桌上,然后在桑瑜的示意下,全都退了下去。 郦妩也让琉璃跟着下去了,屋内顿时只剩下她和桑瑜二人。 “白露今早刚熬的酸梅饮,你也尝尝。你以前很喜欢喝她做的各种饮品。”桑瑜端起一碗酸梅饮自己舀着喝起来,让郦妩也喝。 白地缠枝莲纹碗里盛着晶莹微褐的汤汁,郦妩端起来,用汤匙舀了一勺酸梅汁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瞬间门在口腔里漫开,她微微眯起眼,笑道:“好喝。” 桑瑜微笑着看郦妩慢慢喝酸梅饮,目光默默地打量她,柔美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宽慰。 自嫁入安国公府以后,桑瑜的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顺畅,甚至堪称幸福完美。 她自己虽然也出自勋贵之家,但家族渐渐式微,且家中人员复杂,父亲宠妾灭妻,兄弟姐妹争强斗狠。桑瑜虽为嫡女,但非长女,更非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里最不起眼的子女之一。 她习惯不引人注意,即使是出门游玩或者参加什么集会,也是将自己藏在角落,不爱说话,不与人交集。 能被安国公府的公子郦殊求娶,桑瑜属实意外。她不擅交际,以前也只远远地见过这位郦大公子几面,只觉得他生得高大颀长,相貌英俊,气质不凡。至于人品才华等其他的倒是不曾留意。 同安国公府结亲,那是高攀,家里人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桑瑜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讲,事实上她的意见本来也不重要。她以前对于自己未来的姻缘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 岂料这般盲婚哑嫁,却得了个极好的姻缘,嫁了个十分完美的人家。 夫君高大英俊,人品才华也样样无话可说。除了在某些事上略微强势且极为缠人了些,其他时候则知冷知热,着实体贴。性格沉稳,家风严谨,无任何不良嗜好,更是至今都没有要纳妾置通房的 想法。 自桑瑜过门之后,就立即接管了中馈。可安国公府,府中人员简单,简单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妻妾姨娘,更不谈什么庶子庶女,甚至除了一位小姑子,再无其他兄弟姐妹。这中馈她就算接过来了,也无需过度操劳。 公婆虽然表面看着不睦,但并未影响到桑瑜。婆母性情清冷,虽不亲近人,但也从来不刁难她。 小姑子娇媚可爱,是这府里除了自己丈夫外,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因而桑瑜一直将郦妩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甚至比亲妹妹还让她挂怀。 以前从郦殊嘴里听说了郦妩感情上的坎坷,桑瑜就时常替郦妩感慨。 后来郦妩嫁人了,还是嫁给了太子,桑瑜欣喜之余,依然替她忧心。担心宫墙深深,闷坏了她,担心太子不宠爱她……尤其是得知郦妩和太子一直未曾圆房后,桑瑜更是着急得不得了。 如今听闻郦妩说已经与太子圆了房,桑瑜怎能不欣喜,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这会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桑瑜才慢慢开口问道:“央央刚刚说要问我些什么?” 郦妩脸上又是一红,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桑瑜见她居然害羞,觉得十分有趣,也不催她,端着酸梅饮继续喝着。 郦妩支支吾吾半晌,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直接问道:“嫂子,你跟哥哥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他会喂你吃饭,甚至是……帮你沐浴吗?” “噗——”桑瑜刚抿了一口酸梅饮,闻言差点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轻咳几声,抽出袖中帕子,抿了抿唇角,脸上也带了些赧然。 桑瑜虽然成亲比郦妩久多了,如今还做了母亲,但她性情柔婉腼腆,脸皮比郦妩的脸皮还薄。 不过,见郦妩直接问这些,且也明白郦妩除了自己,几乎也无人可问。于是桑瑜极为慎重,忍住羞涩,慢慢道:“……也有啦。” “是吗?”郦妩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好像松了口气,“所以这些都是正常的?” “是。”桑瑜笑着点头,接着又有些诧异:“太子殿下他居然也会帮你沐浴?” 那可是太子,跟寻常男子身份不同。 不该是一般由太子妃伺候他沐浴吗?怎么反过来了? 不过,看到郦妩跟太子相处 得如此融洽,桑瑜是极为开心的,甚至还打趣道:“是不是我送你的那些‘好东西’,起了一点作用?” 提起那些“好东西”,郦妩又忍不住再次脸红耳赤。不敢说自己除了之前那仓促一瞥之外,实际上都没看全,也没用上任何,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尔后她又有些好奇地问:“那其他的呢?嫂子和大哥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 “私底下如何相处?”桑瑜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又热了一下。有些事情终究赧于细说,只红着脸道:“就是……反正他要如何,你都依着便是。” * 郦妩这边跟桑瑜说着私房体己话时,萧衍正坐在郦府的花厅里。 他唤来德福:“去市集上买些话本子和书册来。” “好。”德福恭敬地问:“对于这些话本子和画册,殿下有何要求没?” 比如上次他在岳州帮太子妃买的那些话本子,就都是一些感人肺腑旷世之情的本子。 “多买一些就是,无其他要求,快去快回。” “是。” 因为太子要求买得多,且速度要快,因而德福直接到市集上的私人书坊中,看也不看地直接买了几大捆回来。然后便看着自家主子拿起每一本书册,一一快速翻阅过目,似在挑选一般地,分别放作两堆。 * 郦妩跟桑瑜聊了好一会儿,怕累着她,便连忙告辞,准备回自己的听雨苑。 知晓自己父兄这会儿不在府上,无人作陪,怕太子一个人呆得烦闷,郦妩便先去花厅找萧衍。 踏进花厅时,恰好看到德福抱了一堆书册出去,而太子旁边的桌上,也堆了一摞书册。 “这些是什么?”郦妩好奇地问。 萧衍抬起头看她,“让德福给你买的话本子,到时候带到宫里去看,可以打发时间门。” “好啊。”郦妩很高兴,接着又发出邀请:“殿下要去我的院子里看看吗?” 上次回门,他们在郦府呆的时间门较短,萧衍一直由郦崇和郦殊接待,还未曾去过郦妩的闺房。因而闻言点点头:“好。” 到了听雨苑,院里院外的丫鬟仆妇见了太子和太子妃,连忙跪地行礼,接着便纷纷退下回避,只留琉璃这个贴身大丫头在堂屋里听候。 郦妩带着萧衍穿过前厅,堂屋 66. 第66章 “喜欢。”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并未将太子的话放在心上,也并不知晓太子殿下脑子里这一瞬间已经想了许多东西,而有些东西可怕得只怕她若是知晓,立即就想逃了。 她唯一只是察觉揽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越收越紧,勒得她骨头都要疼了。 郦妩忍不住就想起身,奈何萧衍若是不想放她走,她是根本就走不脱的。 更何况,萧衍这会儿不但不想放她走,甚至还因为她刚刚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话语,憋着一股暗火。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同榻而眠,抵足相卧。甚至还有这些日子的亲.密无间,耳鬓厮.磨,许多个瞬间,明明能看到她的欢悦,她的沉.沦。有时候萧衍模糊地觉得,她对自己该是有一点情意的。 可这个姑娘偏偏就是这样的纯澈且无情,甚至连句好听的谎言也不讲,直教人恨得牙痒痒。 萧衍将郦妩手中的纨扇拿开,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他抬手,又有些想捏她的脸,可看着那嫩生生粉扑扑的娇媚脸蛋儿,又有点下不去手。最终临时改了主意,往下移去,隔着夏日薄衫,轻轻捏了一下。 “呃——!”郦妩犹如被电流击中,猝不及防中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她微张着唇,软软地伏在萧衍怀中,柔白的小手握成拳头,在他肩头用力一捶,声音又气又羞,“你、你这个——” 萧衍却趁机捧起她的脸,低头将她微张的小嘴给牢牢地堵住,接着一番激.烈的唇舌攻占,让她再也骂不出声。 等到总算将怀里的人给亲软了,温顺了,萧衍才慢慢放开了她。 萧衍气息有些紊乱,低头看着怀中面若桃花,唇色鲜红的姑娘,拇指指腹轻轻揉过她湿润泛着水光的唇.瓣,微笑道:“刚刚喝了什么?嘴里酸甜酸甜的。” 郦妩软软地被他揽住,闻言懒洋洋地回道:“酸梅饮,殿下喜欢吗?” “喜欢。” 见她下意识地舔着唇角,萧衍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去。吻着吻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双臂将怀里的软玉温香越圈越紧,萧衍忍不住地想:这是他拜过太庙,上了玉牒,行过册封礼的太子妃,是他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妻子,更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姑娘。 他想要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与心,包括她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想在 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拥有她。想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烙印。 郦妩察觉不对,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会儿嫂子估计要派人来喊我们吃午饭了……”郦妩仰躺在美人榻上,说一句便喘一口气。她的一双细细的手腕被萧衍牢牢地扣在头顶,眼角余光甚至能望见窗外明亮的天光以及摇曳的海棠花枝。“这还是白日里。而且,琉璃、琉璃还在外面……” 但太子殿下在这事上总是颇为强横。他俯身凑到郦妩耳边,滚热的鼻息喷在她白皙的耳侧,“那你声音小点。” 夏日的热风一阵阵地从外面扑进来。 琉璃守在堂屋里,手里的扇子不断地摇着,快要扇出了虚影,还是散不去暑意。 快要接近中午了,外面的日头越来越盛,白光刺眼耀目。屋外树上的蝉不知躲在哪根枝丫上,不要命地嘶鸣着。 琉璃站在堂屋的阴凉处,望着外面毒辣的阳光,心想着太子和太子妃在屋内会不会很热,要不要先出去喊人送点冰盆过来。 正踟蹰犹豫的时候,便忽地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吟声。那道声音又细又小,在屋外呱噪的蝉声里,本来不算鲜明,但那声音实在太娇了,像是一支羽毛轻轻地挠在心尖,让人忍不住半边身子都快酥了。 琉璃忍不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晃动声,以及自家姑娘那道熟悉的,更加压抑了下去的低呼声,似嗔似泣,又似被什么给捂住了,显得有些沉闷。 “琉璃姑娘,少夫人让奴婢们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送些冰盆过来。”屋外忽地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琉璃的倾听,她猛然意识到什么,顿时又羞又愧。努力平复心绪,端正了面色,清了清嗓子才回道:“放进堂屋来就好。” “是。” 几名仆妇丫头各自端着盛了厚厚冰块的铜盆进来,虽然有些奇怪为何不让她们直接送入屋内,但也依言将冰盆一一放在堂屋里,然后就退了下去。 琉璃看了看那些冒着寒气的冰盆,慢慢将屋内的热气驱散了许多。 但她不敢贪这份凉意,红着耳根往门口方向再走了几步,不好意思再去窥听屋内的任何动静,只默默地守在门口,以防有人打扰。 临近午膳的时候, 又有桑瑜身边的大丫头白露过来:“少夫人请太子和太子妃过花厅去用午膳。” 琉璃望了一眼屋内,冰盆里的冰块都融化了,但里头还是没有人出来。她微红着脸,找了个理由先推了过去:“太子妃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来,有些累着了,这会儿在补觉还未醒。” 白露心想少夫人果然也料到了,于是按着桑瑜的叮嘱,继续道:“那一会儿等太子妃醒了,再吩咐奴婢们一声,让将午膳直接传到听雨苑这边来。” “好。”琉璃道。“谢谢白露姐姐。” 白露点头离去。 琉璃继续等在外头,直到脚下的影子成了个圆圈,又慢慢地稍扁了些,屋内才传来了太子略显低沉的声音,“备水给太子妃沐浴。” “是。”琉璃连忙去传唤外面的丫头仆妇,没多久就送了热水进去。 伺候太子妃沐浴的事情,琉璃自然又是插不上手的。 屋内全是淡淡的清甜香气和靡靡气息,琉璃将放在托盘里的干净衣物送入屏风之后,眼睛都不敢多朝屋内瞟一眼,垂着眼皮,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估摸着时间,让外面的人及时送午膳过来。 郦妩身上松散地裹着萧衍的外袍,被他抱起来,走进屏风后。 她疲倦得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了,双眸微阖,脸颊泛粉。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上沾着水汽,连额前发梢都滴着水珠。红唇微颤,脚趾蜷.缩,身子也时不时微抖一下。 萧衍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袍拿下,然后将她放入浴桶中。见她唇色艳丽,润着水光,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下。 郦妩立即吓得一个颤抖,从晕乎乎的状态中惊醒,立即缩入水里,睁着一双湿漉漉发红的眼眸瞪他。 有时候她以为这个人已经很放纵了,结果其实并不然,他好像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对他的认知。就比如今日,在她这间屋子里,他好像有着从来没有过的高昂兴致,不管她如何哭哼求饶,他都不理,甚至好像她越哭,他就兴致越高。 尤其是在她听见屋外有人讲话,无比紧张时,他更是疯了一样。 瞥见萧衍唇角带笑,拿着毛巾过来,要帮她沐浴。郦妩气恼地闭上眼,不再去看他那张可恶的脸。 总算是缓了口气,又被萧衍喂着吃了 67. 第67章 启程回宫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桌上的烛台爆出“哔剥”一声轻响。 大概是因为屋内太静,郦妩像是被这细小的响动给吓了一跳似的,在萧衍的怀里极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萧衍一直抱着郦妩,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低头看向侧坐在自己怀中的姑娘,只见她垂着眼皮,浓密的睫羽在朦胧灯火里覆下一层阴影。那张雪白的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惧,而是充满了惶然和无措。 郦妩心中是茫然而困惑的。 以前从来不曾考虑过的事情,在这几日接连地袭上心头。她自欺欺人地压在了心底,好不容易心情缓和了些,又这么快就被太子提到了明面上来。 郦妩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子。只能下意识去思索太子为何突然提这件事。 ——是听到谢云棠说谢云兰有身孕了,他心里酸涩,觉得不平衡,也想要有个孩子了?然后又接着看到嫂子挺着大肚子,再次被刺激了一下,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子嗣? “央央?” 下颌被温热的指腹抵住,慢慢抬起。 郦妩不得不掀起眼皮直视太子。但视线一触及萧衍沉静无波的眼神时,她的目光又开始闪躲:“殿、殿下,我、我还不……” “不想生是吗?”萧衍黑眸沉沉地凝视郦妩,语气出奇地平静,“也好,孤本来也觉得……还没够。” 郦妩:“……”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的表情虽然看着平静,郦妩却莫名地觉得他此刻的样子有些阴森。 好在太子并没有给她更多压力,只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也缓和许多,“不要乱喝什么药物,会伤身体。明日回宫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接下来的日子也都请下脉,若是没怀,今后由孤来想办法。若是怀了……”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目光扫了一眼郦妩的小腹,“——那就没办法,只能生下来了。” 郦妩:“……” 她觉得太子还是想要她给他生孩子的。 虽说两人不两情相悦吧,但是如今亲也成了,房也圆了,不论怎么说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生儿育女似乎确实是妻子该做的事情,可是…… ——太子因为吃醋谢大小姐怀孕,居然想要她也给他生孩子,过分! 不过太子话都说到这 份上了,郦妩自然也不会去干什么偷偷喝避子汤的事情,她本来也讨厌喝药。再说了,之前几次都没喝,这次喝了估计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这么一通想下来,郦妩虽不至于忧心忡忡,但多少还是情绪不高,略显低落。 萧衍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还未沐浴,今晚要孤帮你洗吗?” 郦妩立即从他怀中跳下去,快速跑了,“不用不用,我让琉璃洗就好。” 又想趁机占她便宜,她才不干! 萧衍笑了笑,也跟着起身。 两人各自沐浴。萧衍洗得较快,郦妩出来的时候,看到太子已经坐在她的那张挂着粉绫纱帐的拔步床上。 太子一袭墨蓝色绸缎寝袍,披散着头发,高大的身躯坐在藕粉色的帐帷里,居然也不算太违和。主要是人生得太俊了,似乎就跟什么都搭。 郦妩莫名地笑了笑,然后走过去,看到太子背靠床头坐着,身旁堆了一摞书册。 她脱了鞋子爬上床榻,好奇地凑过去扫了一眼,“是今日让德福买的那些话本子吗?” “嗯。”萧衍自己手里拿了一本书册,头也没抬。 郦妩想不到太子居然也看话本子,她心中好奇,爬到床里侧,也坐靠在床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来看。 旁边的桌上放着两盏烛台,两人就着这照出的一隅明亮小天地,各自静静地看书,互不干扰,竟有种温馨融洽之感。 郦妩随手拿起的这个话本,故事情节虽然没有什么曲折离奇,但是看起来挺温馨甜美的。 就是一对盲婚哑嫁的夫妻,各有各的小性子,导致新婚之夜没能顺利圆.房。然后通过日常小事,一点一滴地培养出感情,到后来夫妻情浓时,竟还有些缠.绵悱.恻的意味,令人看得脸红心跳。 等到小夫妻俩终于情深意浓水到渠成地圆.房时,郦妩直接看得热意上脸。 她以前看的话本子都是由书坊的掌柜推荐的。因为身份尊贵,且尚未出阁,书坊的掌柜哪敢给郦妩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而推荐的大多为一些小姑娘家看的诗情画意、悲春伤秋的诗集,或是一些荡气回肠,柔情蜜意神仙眷侣的话本子,或是阴差阳错,转世重聚的悲情故事,要么就是行侠江湖的话本 子,最离经叛道的也不过是些为爱私.奔的小故事…… 但她现在看的这本,那就是荤素不忌,有雅有俗了。虽然也不至于言辞很露.骨,但郦妩如今已知晓男女事,那些字里行间隐晦流露出的意思,她是看得懂,且能想象得到的。甚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她和太子的那些耳鬓厮.磨,酣畅淋漓的画面。 郦妩忍不住瞥了旁边的太子一眼。 却见他眼也不抬,头也不偏,正认真地看着他手里的那本。 郦妩也只能忍着羞赧,接着看下去。 看着看着,只感觉又是一股热意流了出来,伴随着腹部处的一阵绞痛。郦妩手中的书陡然滑落,她原本带着红晕的脸也瞬间刷地惨白了起来。 萧衍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看到她雪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瞬间沁出的细密汗珠,连忙丢下手中书册,将她扶住,“怎么了?” “殿下,我……我肚子痛。”郦妩秀眉微蹙,“可能是……癸水来了?” 经过下午的那场乌龙,郦妩已经有些不太确定了。不过以她小腹处熟悉的疼痛来看,这次多半是真的。 萧衍连忙起身出去,喊了琉璃进来。然后他将郦妩抱到净室里,自己出来,由琉璃帮郦妩收拾。 等郦妩再次从净室出来时,皱着眉头,眼底却带着轻松。 ——癸水来了,那都不需要回宫让太医检查,这铁定是没有怀上。 就是肚子疼得有些难受。 萧衍见琉璃将郦妩扶到小榻上坐下就出去了,他问道:“怎么不过来?” “嬷嬷之前说过,女子来了月事,不能和丈夫同睡。”郦妩手捂着腹部,轻轻吸气。她靠在美人榻上,欲要躺下去。“殿下今晚自己睡吧。” 萧衍眉头微皱,起身走过来,直接将她抱起,放到拔步床上,“榻上太小,你睡觉爱翻身,晚上会掉下来。” “那殿下你怎么办?”郦妩问。 “孤也睡这里。”萧衍继续上了床榻,“难道你不允许孤睡这里?” “……那自然是允许的。”郦妩舍不得自己软绵绵香喷喷的被窝,见太子明显是不介意这样,她这种随心所欲的性子,更也懒得去讲那些规矩。 只是,她捂着腹部,忽地呜咽一声:“琉璃忘记给我拿暖炉 过来了。” 萧衍道:“天气这么热,要什么暖炉?” 屋子里四角还放着冰盆 68. 第68章 孤与自己的太子妃亲近,怎么……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离京两个月,一回到东宫,太子便开始忙碌起来。 一是岳州的事,他既然接手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当地的收尾处理虽然由萧诀和陆鉴之、沈星北、穆书雅他们接手,但最终都还是要向太子汇报,由太子作最终的审判。 一则是皇帝的万寿节即将来临。萧衍之前去边关两年,错过了嘉文帝的万寿节两次,今年的万寿节他便主动揽过来,由他主理筹备,以作弥补。 太子日理万机,早出晚归。郦妩来癸水,吕嬷嬷让她暂时搬到东宫侧殿住下。 刚回来时郦妩去了容皇后的坤宁宫,容皇后见她身体不适,便免了她这几日的请安。因而郦妩这几日都窝在东宫内,哪儿都没去,闲着就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幸好太子之前给她买了一堆话本回来,才几日功夫,她都看了一小半了。 郦妩早上起得晚,太子早就出去了,早膳她一个人吃。晚上太子回来得晚,郦妩也是一个人用晚膳。 加之来癸水,前两日整个人都是蔫耷耷的,她早早就睡了,以至于回宫之后,她与太子见面相处的时间反而少了。 一晃眼间已过去五六日,郦妩感觉自己似乎好几天都没见过太子的面。 这一日,她癸水差不多快完了,又有了精气神,便在傍晚天不那么热的时候,在东宫后方庭院里荡秋千。琥珀站在郦妩身后帮她推秋千。 东宫庭院中的海棠花被花匠养得极好,到了这个季节都还未凋谢。 宫墙外,晚霞漫天。微风拂过耳畔,郦妩就在这满园花香中,开心地荡着秋千。 德福看到自己扎的秋千终于派上了用场,笑得合不拢嘴。 郦妩坐在秋千上,被琥珀慢悠悠地推着。琥珀力气本来就不大,且又怕郦妩掉下去,因而也不敢用力,郦妩一开始倒还无所谓,慢慢地又觉得有些不那么畅快。 郦妩百无聊赖地阖上眼睛。脑海里不由地想起在岳州那一回,太子推着她,荡得那样高,高到让人恐惧尖叫的地步。可因为有太子的保证与守护,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格外地肆意。 郦妩微微叹气,吩咐琥珀:“用力推呀。” 结果身后却没有了动静,别说用力了,就连推都没推一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郦 妩讶异地睁开眼。还没等她扭过头去看身后的状况,秋千忽地被一阵巨力给推上了空中。 “啊——!” 秋千猝不及防地飚到了一个令人惊恐的高度,郦妩吓了一跳,本能地攥紧秋千绳索。她心房狂跳,待心神稳定后,秋千往下回落,她扭过头去,看到身后站着的人,不是琥珀,却是几日未曾见过的太子殿下。 萧衍一身玄色织锦圆领广袖长袍,头戴樽型镂金发冠,静静地立在海棠树下。 在郦妩随着秋千回落下来时,他直接张开双臂,固定好秋千,然后将郦妩一把从秋千上抱了下来。 琥珀和德福他们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退下去了。 见萧衍在秋千上坐下来,又将自己面对面抱放在他的腿上,郦妩又惊又羞,一双清澈潋滟的眸子怔怔地看着萧衍,喃喃地唤了一声:“殿下。” “嗯。”萧衍将郦妩圈在怀里,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上。 这几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好多天没见到郦妩了,有时候恍惚间觉得之前那些日子的亲昵缠.绵,恍然若梦,就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荒唐之梦一般,有些不真实。 今日难得有空早些回来,便立即来寻她。直到此刻将这柔软馨香的身子拥在怀里,才有了些踏实感。 萧衍拥紧郦妩,鼻尖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嗅着她身上似花似果般的清甜香气,问道:“结束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模糊得像是一句呢喃。 离得这样近,郦妩自然听到了,而且也听懂了。白嫩的面颊顿时犹如染了胭脂,小声咕哝:“还……还没有呢。” 萧衍鼻尖又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继续问:“那还要多久?” “应该还要……几日吧?”郦妩支支吾吾地回答。按照以往来讲,其实明日就差不多了,可她却鬼使神差地说了谎。 “嗯。”萧衍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得很着急。或许是因为对这个癸水的日期持续多久确实不了解,也或许是习惯克己复礼,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开始,他并不会表现得很急色。 眼见金乌西沉,即将到掌灯时分,萧衍将郦妩抱起来,直接抱回了大殿内。 宫人连忙开始张罗着摆上晚膳。 这还是此番回宫后,太子和太子妃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一 起用晚膳,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用了晚膳后,郦妩如前几日一样,继续回偏殿洗漱歇息,太子则自行回正殿的寝殿内。 接下来的两日,也是如此,两人没有过多交集,更没有任何亲昵之举,显得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两个主子不急,吕嬷嬷可要急死了。 郦妩刚回宫时,吕嬷嬷得空便拉着琉璃问了岳州行这一路的事情,问了这两个月太子妃的身体状况,更也问了她最关心的圆房的事。 得知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圆房时,吕嬷嬷直接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起来,欣喜得不得了。 前些日子,郦妩来癸水,吕嬷嬷虽说是按规制怕晦气冲撞贵人。但实际是怕太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且又刚尝男女之事不久,怕他贪婪忍不住伤了自己家姑娘的身子,因而才让郦妩搬到偏殿里住。 但眼见着郦妩的癸水已彻彻底底过去了,却依旧没有搬回主殿寝殿的意思,太子也一脸淡然的样子,叫吕嬷嬷如何不着急。 中午的时候,太子在书房用的膳,没有回来吃。下午的时候,吕嬷嬷熬了一盅补汤,让郦妩给太子送过去。 “嬷嬷,怎么又要我去送汤啊?” 吕嬷嬷将托盘直接塞到郦妩手中,也不跟她说什么要她逢迎太子的话,只道:“太子这些日子辛苦,奴婢瞧着太子殿下都有点清减了些,太子妃给他送点汤水补补。” “太子瘦了吗?”郦妩疑惑地问。“我没觉得啊。” 吕嬷嬷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琉璃和玲珑几个连忙点头,“瘦了瘦了。” “那好吧。” 汤熬都熬好了,甚至都塞到自己手中了,郦妩只得再去太子书房跑一趟。 李遥守在门口,看到郦妩进来,连忙扬声对书房内的萧衍道:“殿下,太子妃送了汤水过来。” “让她进来。” “是。” 李遥恭敬地请郦妩进去。 郦妩端着托盘走进书房,看到没有其他人在,不由地松了口气。 就怕自己打扰了他的正事,尤其怕有什么大臣在这里,到时候看见她来太子的书房,估计还得说闲话。 郦妩走到萧衍的桌案前,寻了个空着的位置,将托盘放下,“殿下,喝点汤吧,吕 嬷嬷熬的。” 两人如今也算是熟络了,郦妩倒也不会揽功在自己头上,直接如实 69. 第69章 不安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郦妩端着托盘回到东宫正殿。 吕嬷嬷见她回来得这般快,感觉有些意外。眼神忧虑地瞥向郦妩手中的托盘,看到已经空了的汤盅才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从郦妩手中接过托盘,面上带了些笑意:“太子殿下都喝完了?” 郦妩“嗯”了一声,将跑过来在自己脚边不断蹭着的小白猫一把抱了起来。 她离京两月,回来时又恰好来了癸水,无精打采地常在内室歇息,小白猫都是被玲珑她们带着玩。 至于太子养的那头狼,大概怕血腥气激起狼的野性,约莫是被太子特意叮嘱过,也被人带走了,回宫至今郦妩都还没看到过。 吕嬷嬷将托盘汤盅递给琥珀拿走,见郦妩没心没肺地逗着猫儿,又忍不住走过来问:“那殿下可曾有什么表示?” 前些日子她让郦妩暂时搬离主殿,太子没说什么,但谁也不知道太子心里是否介怀。 虽说太子刚娶太子妃,东宫尚无其他女人。但这宫里的女人,比宫外的女人更加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失宠。吕嬷嬷多少还是有些忧虑的。 “表示?”郦妩抚摸着汤圆毛茸茸柔软的脊背,想起太子的话,脸上不由地一红,小声道:“他说晚上来找我。” 吕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满意足,不再追问。 郦妩回来没多久,德福和德保就过来了。 “殿下忙碌,晚膳不回来吃。”德福对郦妩和吕嬷嬷说道。 然后他和德保两人,一人端着铜盆,一人抱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匣子,并提着一小桶不知是羊乳还是牛乳的东西,一起进了内室寝殿,没多久又出来了。 郦妩这边的几人对德福和德保送进寝殿的东西都有些好奇,等德福和德保走后,年纪小点的玛瑙忍不住小声嘀咕:“德福和德保公公送进去的是什么?” 玲珑道:“匣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桶里的好像是牛乳?” 琥珀也有些好奇:“牛乳是用来沐浴的吗?可是沐浴的话,有点少了。也不像是用来喝的……” 琉璃道:“喝的不可能用那样的小桶装。” 吕嬷嬷一时也猜测不到,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见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立即道:“别碎嘴了,快点 去将太子妃的东西都搬回主殿。” “是。” 几个丫头各自忙去。 等将郦妩的东西都搬回主寝殿时,吕嬷嬷趁机去里头看了一眼。当看到那个泡在铜盆牛乳中的物事时,吕嬷嬷心里顿时一咯噔,一时间各种揣测都冒了出来。 这世间有些贵族或天潢贵胄,在不想要妾室或通房的子嗣时,便会采取避孕措施。大多数是事后用一碗避子汤灌下去了事,少有的会采取其他的办法。 相比避子汤所用药物皆是至阴至寒之物,极为伤身,这个“其他办法”,对女子来说算是极为体贴了。 可就算再体贴,吕嬷嬷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太子妃可是太子的正室啊,根本无需避孕。且太子本就成婚较晚,大皇子早就育有三子二女了,太子的子嗣问题早就备受关注,如今个个盼着催着,为何太子却不想要子嗣? 吕嬷嬷看着郦妩一脸懵懂的样子,没去问她扰她,只能自己暗暗吞下满腹心事。 唉,这头发又该愁白几根了,真是忧心事去了一桩又一桩。 太子将来荣登大宝,三宫六院妃嫔少不了,就算是正妃又如何,后宫女子若是无子嗣,下场怎样,简直不言而喻。 ——看来还是得继续想办法啊。 * 晚上用过晚膳后,吕嬷嬷立即安排琉璃和玲珑她们伺候郦妩早早沐浴洗发。 沐浴过后,郦妩趴在美人榻上,由琉璃她们边用放了熏香和银丝炭鎏金球给她烘头发,边用香膏给她从脸到脚,细细地涂抹养护了一番。 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头一回,郦妩从小被家人精心娇宠长大,三日一小养,五日一大养,早都习惯了。 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精心护养,那一身肌肤雪白光滑,细腻如脂,娇嫩无比。 郦妩趴在美人榻上,曲线玲珑,犹如玉山卧伏。但她有血有肉,又比玉更柔软,更馨香。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侍女的涂抹按抚,渐渐地困意袭来,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几欲睡去。结果朦朦胧胧中,觉得背上的触感明显不对。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在细腻柔嫩的肌肤上,像是砂砾擦过细软光滑的绸缎,刺刺的感觉。更别提那炙烫的温度,好像能将人给熔化一般。 郦妩迷 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微微抬起上身,扭头一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殿下——!” “嗯。”萧衍的声音微带低哑。他身上穿着墨蓝色的绸缎寝袍,头发上的发冠早就摘了,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显然是已经沐浴过来了。 只是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围的侍女也全都退了下去,寝殿内只余他们两个人。 二人虽然已是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夫妻,但郦妩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在明晃晃的烛火下“坦诚相见”。此刻她身上空无一物,只能快速扯过旁边搭着的薄纱寝衣,也不好起身来穿,只能匆匆地挡在胸前。 萧衍神色平静,扫了一眼郦妩。只见不过一瞬间工夫,她就从脸到脚,全都漫上了一层粉色。 “怎么还这样害羞?”萧衍唇边带着笑意,不顾郦妩的抗议,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走到了拔步床前,放了下来。 郦妩立即犹如灵活的兔子一般,迅速钻入了被窝里,摸索着披好寝衣,这才又钻出被窝,端正了脸色,靠坐在床头看向萧衍。 见萧衍目光正望着旁边矮几上的铜盆,她早就好奇了,这会儿也忍不住凑过去看。 只见那雪白的牛乳中,浸泡着几条像是动物肠衣一样的东西,郦妩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萧衍没有及时回答,只是将她抱了过来,拥入怀中。低头,鼻尖她在脖颈间蹭着,呼吸微促,细细嗅着她身上的幽香。 见他呼吸沉重地喷在自己颈侧,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嗅着自己的脖颈,却没有其他动作。郦妩不太自在地扭了扭,“你干嘛一直闻我?” “央央身上真香。”萧衍轻笑。 郦妩道:“今晚擦了香膏。” 萧衍笑而不语,原本平静淡然的黑眸却渐渐幽暗下去。 再好的香膏和香脂,其实都比不上她身上自带的幽香,清甜诱.人,比这世间任何的催.情香或补汤还要助人兴致。 萧衍拥住郦妩的手越收越紧,然后在她蹙眉欲要挣扎时,低头吻了上去。 等到郦妩被亲得浑身发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才松开了她。 郦妩望着殿内恍若白昼的灯火,忍不住道:“你灭掉灯啊。”她不太习惯在这样明亮的灯火下做 那般让人羞赧不已的事。 “不灭。”萧衍却拒绝了她,然后探身将那在牛乳中浸泡了一下午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郦妩又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不是暂时不想要怀上吗?那就过来。”萧衍将那东西甩干,然后递到郦妩手中,“给孤戴上。” 戴上?戴什么? 给什么戴上? 郦妩满脸懵 70. 第70章 “郦央央,这些不是孤承诺的…… 《东宫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德福和牧狄得令走后,郦妩反应过来,脑子也慢慢清醒。 太子虽然不许她去,但他自己却立即派了牧狄骑千里驹去岳州请顾神医,还让德福送珍贵药材去宁国公府,比她想得还要周全。 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至于是谁去做的,郦妩其实并不在意。 她心里松了口气,笑吟吟地转头看向萧衍,却在瞥见他显得无比冷漠肃然的面色时,笑容陡然僵在了脸上。 夏日衣衫单薄,尤其是衣袖,不过是薄薄一层纱。萧衍掐着郦妩的手腕将她拽进内殿,稍微冷静一点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掐得有多用力。 低头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转身走了出去。 郦妩见太子冷着脸皱着眉头走了,完全不理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僵立在原地,站了许久,正打算往外面走的时候,萧衍又回来了。 见郦妩往外面去,萧衍的脸色又难看了些。不过这次却没去拽她,只在旁边几案旁的矮凳坐下,掀起眼皮,冷淡地看向她:“过来。” 郦妩乖乖地走过去,直接在他面前的木制地板上跪坐下来。 “手伸出来。”萧衍道。 郦妩不明所以地抬起手。 “不是这只手。”萧衍又道。 郦妩这才注意到太子手里捏着的玉瓶。 ——是玉露花容膏。原来他刚刚出去是为了拿这个。 郦妩下意识抬起另外一只手。柔软轻薄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般滑落。露出的纤细雪白的皓腕上,有着明显的血色痕迹,甚至已经微微泛紫。 郦妩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迟来地察觉到了一点痛意。 萧衍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手拉过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拧开玉瓶,倒出晶莹的膏液,动作轻柔地给她揉按手腕。 窗牖外面的炽烈夏阳,从树叶间隙里投射进来,落在暗色的木制地板上,映出一片明亮又斑驳的光影。 殿内四角都摆放了冰盆,带着微微的凉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连气氛仿佛都幽冷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夏日的热烈。 萧衍沉默地给郦妩涂抹完药膏,然后又起身出去了,再没回来。 下午郦妩去坤宁宫给容 皇后请安时,也没见到太子。 用晚膳的时候,容皇后见郦妩不断地朝门外张望,忍不住笑道:“太子最近较忙,晚膳不过来吃。本宫也免了他过来请安了。” 郦妩点点头,然后垂着脑袋认真用膳。 好像又回到了刚回东宫那一阵子,太子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连晚上都直接歇在书房。郦妩又是许久都不曾见过他了。 吕嬷嬷心有不安,总觉得这情况看着不太对劲。太子就算再忙碌,也不至于忙到要歇在书房里头吧? 这一日傍晚,德福又过来说太子要歇在书房,吕嬷嬷终于忍不住将郦妩拉到一旁,直接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跟太子闹了别扭了?” 郦妩这些日子又何尝没想过这些事情。 很明显太子的转变是从那日她要让洛离去岳州请顾神医之后开始的。 事后郦妩自己也反思过。以她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好去插手这些。若是让人知晓,太子妃亲自派人帮容世子的夫人千里迢迢地请了神医过来,会怎样想呢? 她跟宋莹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无什么情分,凭什么对她如此上心? 郦妩当时头脑混乱,一时冲动。后来其实也无比庆幸最终由太子出手解决了这个事情。毕竟太子跟容世子是嫡亲表兄弟,交情也非同一般,他请神医来,无人可以置喙,甚至人们还要夸太子重情重义。 可很明显现在太子却因为这件事而着恼了。 太子为什么要恼? 她都还没来得及做,也没落人口舌,没给太子的声名蒙羞。 所以,是因为介意吗? 为何要介意? 容世子是他的嫡亲表哥,他本也该关心他的……那就是介意她? 郦妩一通乱七八糟地胡乱思索,好像是刻意般地避开让自己去深想。 而最令她不敢去深想的则是:为何自己会这么害怕宋莹真的病逝。 一想到这里,郦妩就有点坐卧不安,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终究忍不住喊来琉璃,让她去试着打听一下消息,问问顾神医请到了没有,医治的效果如何。 她困在宫内,消息不通。这些日子又避忌着不敢去向宫内的人打听外面的事。 直到琉璃带回了打听来的消息:“顾神医请到了,恰好是今日入 了宁国公府,已经给世子夫人诊了脉。” 郦妩的心不知为何莫名地一颤,连忙问道:“顾神医怎么说?” “顾神医说,世子夫人是先天弱症,无力回天,他也没有办法。” “砰——”地一声,郦妩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门口光影在这时忽地暗了下来。郦妩下意识地抬眼,才发现许久未见的太子正好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德福和德保二人。 “你们都退下去。”萧衍声音平静地吩咐。 “是。” 殿内侍立的宫人以及德福德保和琉璃几人纷纷退下。 萧衍背着光一步一步地朝郦妩走来。 他从出生还在襁褓之中便被册立为太子。天长日久的身居高位以及权力浸润,天生的威仪凛凛。那高大的身躯慢慢走近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郦妩从前是极怕太子的。后来成为太子妃之后,跟他接触久了,彼此熟稔以后,才慢慢没有了忌惮。 直至今日,尤其是在数日未见之后,彼此之间似乎又多了一点陌生感和距离感。此刻看着太子默不作声地朝自己走来,那种忌惮敬畏的感觉又慢慢地浮上了心头。 郦妩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大概是因为她这样后退的动作惹恼了萧衍。因为背对着光,他线条锐利的脸部轮廓在暗色的光影里,显得极为冷峻和漠然。脚下依旧一步一步地朝郦妩逼近。 郦妩不自觉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殿中的漆红大柱上,退无可退之时,才停了脚步。 萧衍却继续逼了上来,抬手抓住郦妩纤细的肩,低头看着她。 黑眸盯着她直直地凝视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声音冷淡无波,“为何要这么在意容谨的夫人的死活?” 郦妩愣愣地仰头望着他,没有说话。 “孤来替你回答。”萧衍的声音冷静得仿佛在陈述,“是因为害怕如果他的夫人去世,你会情不自禁地去想象,若是自己能再多等上一年两载,或许就能如愿嫁给他了?更怕他的夫人去世了,你忍不住现在就要出宫,毕竟想给他续弦的人那么多,你如果去晚了,又要与他错过了……” 郦妩眼神闪了闪。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想过,或许自己再多等三年两载的话,真的可 能就……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她只是觉得有些阴差阳错的惋惜罢了。 她如今真的没有再想过嫁给容谨的。 萧衍握住她的肩膀,还尽量克制着力道,不去捏得太重,怕再次伤到她。只是他的眼神更加深沉了下去,声音也越发显得冰冷了些,“郦央央,是不是很后悔成为了孤的太子妃?” 郦妩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没法回答他的话。 “郦央央,你说话。”萧衍的声音忍不住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