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第一逃犯》
1. 改造营1
新月历2033年,天灾降临,磁场紊乱,土壤污染,物种异变。
新月历2035年,全球人口死亡过半数。
新月历2036年,人类缩减至百万人口,仅存的三个政体组成联邦,于东半球共同布设防御基地,防御工程建设中因辐射暴露死亡士兵人数高达三十万。
被辐射的土壤作物产量锐减,曾经廉价和饱受诟病的冷冻和罐头食品,在天灾之后一年比一年奇货可居。
有人预言,在丧尸席卷地球之前,人类会因为食物短缺而灭绝。
新月历2045年,公国人口缩减至不足十万。
新月历2046年,丧尸疫苗进入临床试验,人体辐射进程得以逆转,同年10月,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砸向了防御基地。
最后的十万人类,全歼。
……
巨大的陨石坑外,章驰跟一起回基地的队员大眼瞪小眼。
显然,人类没有因为食物短缺而灭绝,也没有因为辐射病和丧尸而灭绝,巧合的是,人类跟曾经的地球霸主恐龙一样,被陨石给砸死了。
曾经有教徒信誓旦旦,天灾是对人类的末日审判。
当然没多少有脑子的人相信。
可按照如今这种情形看来,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道高一尺他魔高一丈。
也很难不让人相信一句古话——
别装逼,装逼被雷劈。
昨天才开了庆祝大会,广而告之要重新将人类火种散播大洲大洋,今天就被天降正义——
如果地球是一个养蛊场,那么老天爷势必要换一波玩家了。
也许是丧尸。
也许是变异种。
也许是什么外星来客。
总之不会是他们这一支因为当日被派出寻找植物种子而侥幸逃脱的特种作战队。
十人的作战部队围着基地发呆。
有人问:“章上将,现在怎么办?”
其实做什么都一样。
自宇宙大爆炸以来,原子形成分子,分子形成有机物,人类发明了文明,发明了历史,几十万年至今,哲学和天体物理学,都指向了人类的最终结局——
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
太阳会燃烧殆尽,人又怎能不朽?
只是这个结局来得早了一些。
人类文明已经消亡,他们这支作战小队就算能存活,也无外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生活。
章驰仰头望天。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如果回到天灾降临的前一天,她一定不会因为减肥而错过那顿炸鸡套餐。
物种异变之后,全球食物链上下游污染,任何动物食品都会导致人类基因突变。
别说三月,她已经三年没有闻过肉味了。
废土时代,公认吃得最好的就是丧尸。
天天嘎嘎香,顿顿嘎嘣脆。
作战补给被废墟掩盖,即便他们能在野外靠采集生存,武器装备也不允许他们在暴露在野外超过两天。
丧尸会闻着人味来的。
跟丧尸比起来,基因突变似乎也不算什么事。
在被丧尸吃掉之前,所有队员都选择先吃一顿好的。
长着三个翅膀的鸡,六个眼睛的鸭,无鳞无甲两个脑袋的鱼,体型比老虎还大的绿眼兔,统统被串起来烧烤。
人类最后一支作战部队,联邦屡受表彰的王牌精英,在一天之后,接连迎来了突变期。
章驰是最后一个变异的。
她感觉到身体很多地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生扭曲,在意识彻底抽离之前,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被人问过的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你会怎么办?”
那时她的答案是——
“掐自己一下。”
“为什么?”
“因为肯定是在做梦。”
***
高阔的天穹之上,一架客运飞机正穿梭在绵软的云层之中。
打开舷窗,阳光穿透玻璃,能将悬浮的尘埃照得粒粒分明。
这种画面放在电影里头,要么是主人公开启新的生活,要么就是正去往度假胜地——总而言之,浪漫、温馨、充满对生活的向往。
客舱座无虚席。
阳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例外,一点开心的鬼影子都没有。
有别于传统的横向分排式座椅,机舱之中只有两排竖列的座椅,左边一列,右边一列,面对面,非常宽敞、舒适——
如果抛开每位乘客手脚上绑着的镣铐不谈的话。
“一群崽种。”
腰间别着手|枪的“空乘”推着餐食从中间路过,骂骂咧咧分发着餐食,“乘客”们一一伸手接过,唯一的例外是一个机舱尾部的右排座位,那位睡得正香的女乘客。
空乘连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动静。
空乘伸手想要推她的肩膀,在碰到她身体前的那一刻,仿佛突然警觉了什么,收回了手,冷笑一声,将餐车往旁边一放,一手抽出腰侧手|枪,一脚踹到她的小腿肚。
一声骨头磕在合金座椅上的脆响。
一览无余的机舱内部,一点动静都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女乘客终于睁开眼,但仿佛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忽然弹出水面,条件反射地大口呼吸,肺部一边猛然起伏,一边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大汉,以及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睛。
她长了一张年轻的脸。
满脸的胶原蛋白,由于睡得太久,眼眸惺忪,褐色的瞳孔充满迷失,好像刚从森林跑进人类世界的一头小鹿,浑身上下都写着,“很傻很天真”五个大字。
“空乘”脸上的戒备一瞬间卸下。
甚至有一点为自己刚才的粗鲁而后悔。
有道德感的人类,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感到愧疚。
只是睡着了,不是蓄意袭击。
他收起枪,将餐车推了过来,一反刚才对待其他乘客的粗鲁,将餐盒轻轻递到了她面前,纸巾、饮料、小食,一应俱全。
女乘客踯躅了一下,将餐盒接了过来。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好几的高个大汉,满脸横肉,吃了两口就将餐盒丢到一边。
“他妈的,什么破玩意。都是罐头菜。”
空乘走过来,指着地上被打翻的饭盒:“捡起来。”
大汉冷笑了一下,别过头。
空乘抽出手|枪,黑色的枪口对准大汉的脑袋:“老子叫你捡起来。”
大汉一口唾沫吐在了空乘脸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空乘气到发笑。
他抹掉脸上的唾沫,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找死?”
大汉吊儿郎当开口:“不过是个押运警,你有执法权吗?滚开点。”
空乘将手|枪抵在他的眉心:“你还懂法?”
大汉扬了扬眉。
空乘:“不过,有一种情况下,押运警可以直接在飞机上处决罪犯。”
大汉愣了一下。
空乘缓缓开口:“那就是在罪犯意图逃跑,或者,试图劫机的时候。”
“谁跟你说我要——”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只是顷刻之间,空乘收回枪,取下弹夹,子弹悉数收至手掌,重装弹夹,手|枪在指尖一滚,立刻被甩在了大汉手中。
他抬起大汉的手,从外头将他的手跟枪一起裹在一团,对准自己的胸口,旋即按下手腕上手表表盘上一个红色的按键,整个机舱霎时警报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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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改造营2
垃圾岛原本不叫垃圾岛,叫西嘉岛。它坐落于两国边境线外的一片海洋,不偏不倚的中心,这片海属于争议地段,白银共和国和奥天帝国都宣称对其有不容侵犯的绝对控制权,两国军舰剑拔弩张,每月飘在海上,烧掉的军费是一年渔业收入的百倍不止。
没有好处,但也不容退让,胶着之中,有人提出了一个天才的想法。
在岛上建一座监狱,把两国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都关押在这里。
这样做的好处有三个。
第一,节省开支。第二,保护政府声誉。第三,防止罪犯越狱。
由于民权法案对罪犯人权的保护,政府不仅投入大量资金建设维护监狱设施,还要应对防不胜防的暗查记者,这座岛与世隔绝,没有任何记者能够在不通过审批和过关的情况下到达西嘉岛,更无从谈起曝光政府对于囚犯的不人道行径。
两国一拍即合,撤离军舰,并且发表联合声明,要求所有渔民都只在靠近海岸线的近海打捞作业。
西嘉岛,就这样开始成为一个恐怖的传说。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恐怖的传说?”章驰问。
飞机气流颠簸,陡然有层次分明的失重感,大概是在下降。
周柯一边抓紧扶手,一边不忙朝章驰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章驰从善如流,听他用及其小声的声音说道:“因为从来没有人从垃圾岛刑满释放。”
章驰又问:“嗯?”
周柯一脸你怎么还不明白的表情:“没有人知道。进去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章驰盯着在过道之中巡逻的空乘:“你觉得我们会死吗?”
飞机轰鸣声高昂,音节似乎也被裹挟掉一半,要不是凑得近,周柯都无法拼凑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周柯顿了顿,说,“不好说。”
他说完,空乘刚好快走到他身前。由于这架飞机上坐满了比他更“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空乘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他和这个女孩,几乎是那位空乘巡逻的盲区。
实在太不起眼。
早上醒来,周柯终于按耐不住,主动跟章驰搭了话。
在这架飞机上待得越久,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就好像即将淹死的人一样,见到一根稻草,情感大过理智,必然会伸手要去捞。
一只怪异的绵羊,总好过一条条凶神恶煞的狼。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任何一点“犯罪分子”的特征,温和有礼,用词礼貌,甚至还有一点官方——总是模棱两可。
空乘走了。
周柯又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章驰身子一顿。
周柯问:“我的意思是,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来这里的?”
章驰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他右臂的机械手掌上:“你呢?”
周柯:“倒卖血清。”
章驰没有说话。
周柯说:“我知道,很震惊吧?”
章驰挑了挑眉。
周柯说:“从公司偷的。”
章驰斟酌着说:“这可是重罪……”
周柯说:“我知道。”
他伸出自己的机械手看了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维护到期了,我总不可能等着让神经坏死吧?”
章驰注意到这只机械手非常新,并且会随着他的行动呈现特定的摆幅——几乎跟原生左手的稳定平衡系统一样。她问:“花了多少钱?”
无论任何时候,钱都不适合在初次见面的人中当作话题闲聊——
但是面临危险时,任何人都会比平常变得亲近。
“五万原币。”他说完,转头看向章驰,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章驰嘴唇微张,表现出延迟的震惊。
周柯笑了:“我知道,很贵。”他又说,“所以我才会贩卖血清。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不是道上的。也没有中间人。我只是给自己干,自己出手。但是很倒霉,没干几票就被抓了。”
他将机械手放下,藏在袖子里面。
“我怀疑不是买家把我供出来的。”周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道上的。”
章驰想了想说:“因为你抢了他们的生意?”
周柯点头:“他们生意做得大,听说警察局里头也有人。保护伞。”
章驰说:“他们把你举报了?”
周柯迟疑着说:“不确定。但是只有我被抓。”
章驰替他打抱不平:“有时候同行才下死手。”
周柯听得非常戳心,撇了撇嘴,脸上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杀鸡儆猴。知道我的下场,就没有人再敢跟他们抢生意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呢?”
章驰:“什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
章驰沉默了片刻。周柯说:“让我来猜猜。你谋杀亲夫?”
章驰:“……”
周柯:“不……那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残忍地虐杀儿童?”
章驰:“……”
周柯接着猜:“偷盗、抢劫——干了一票大的。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像是有那种本事的人。”
章驰打断道:“我跟你一样。”
周柯:“什么?”
章驰:“贩卖血清。”
周柯登时睁大了双眼:“真的假的?”
章驰不置可否。
周柯说:“我以为只有我胆子这么大呢。你很缺钱么?”
章驰说:“钱么,谁会嫌多。”
周柯说:“但是赚钱的方式有很多。”
章驰说:“干这个钱多。”
周柯说:“你从哪里——你的渠道是哪里——”
章驰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秘密。”
周柯:“……”
周柯说:“好吧,可以理解。”周柯的好奇心被拉到了顶峰,他又问,“你为什么这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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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改造营3
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章驰站在后排“车框”的最角落,手掌着金属围栏的边缘,静静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
她从飞机上醒过来,成了一个囚犯。
这座岛是关押囚犯用的。
白银共和国和奥天帝国……这个岛不属于从前世界的任何一块版图。她从未听说。
交易使用的货币叫原币。通胀率并不高,五万块的机械手已经值得一个人卖命。
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程度似乎不低。
血清是违禁品。贩卖血清是重罪。
公司……似乎有更具体的指代。
刚才那些武装警察——除了头部之外的身体部位被一种说不出材料的轻型金属包裹,手上拿的是突击□□,他们训练有素,身高和体型都远超常人。
“哐当”——
车身猛烈抖动。
车上所有人都被掀往一边。
“哐当”——
车身再一抖动,所有人又被掀往另外一边。
章驰紧攥着金属围栏。
车走得不太平稳。
“哐当”“哐当”“哐当”——
抖动没有停止,但是逐渐减缓,耳边传来细碎的咯吱声——像是走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
“哐当!”——
“轰隆!——”
一个极大的路障。
几乎要将车上的人全都从半空铲飞。
车上哄闹声一片,章驰挤在角落,手死死将边缘的两块金属板捏住。
忽然之间,掌心发热。热度越来越高,直到烫得仿佛一块烙铁。她“蹭”地将手掌抽回。
“哐当”——
“嘭”——
两手失去支撑,她整个人仿佛一块面包干,被厚厚的金属板从背后“冲”了一下,差点就要往里头弹走。
她迅速蹲下身,强忍着内脏被撞击的恶心感,手臂张开贴在金属板上保持平衡。
终于,车子行过障碍带,回归了匀速。
章驰缓慢地站起身,由于头上套着黑袋,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手攀扶上金属板,小心翼翼地往先前搭过的地方摸去。
她摸到了一块凸起。
紧接着,又是凹痕。
凹凸不平的,人的手指的形状。
坚硬无比的金属板好像一块软体印泥,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手掌不经意一按,造出了一个歪七扭八的模具。
章驰心头一抖。
***
下了车,所有人又排列前先前的队列,警卫一一将所有人的头套摘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灰色建筑。
五层高,圆柱形,中间挖空,正是他们所站着的中心。每一层的布置几乎一样,铅灰色的大门,一扇又一扇,被金属墙壁隔开,密密麻麻,上面写着门牌号,101,102,103……
一层又一层,螺旋上升。
升至顶端,中间是一块玻璃面板,透光率非常高,将监狱的中间地段照得清晰分明。
湿气在脚下弥漫,阳光在头顶升温,每个罪犯的脸都清晰得连毛孔都可以看见。
转过身,背后是进来的大门。
门顶上凹刻着三个巨大的黑字——“改造营”。
门上还有标语,左边——“劳动光荣,懒惰可耻”,右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横批——“好人一生平安”。
“应到人数:100,实到人数:99……”
机械声从三楼悬挂的一个声音放大器传出。
警卫将所有人的链条解开。
没有任何人乱动。
大概是因为每一层架设着的五把重型机枪。
黑黝黝的枪口仿佛巡逻的探头,缓慢地从左往右挪动,将所有犯人包围其中。
“好了,进去照相吧。”
最前头站出来一个警卫,伸出警棍往一楼左边角落的一扇门指了指。
所有人一一进去照相,出来,集合……
每个拍完照的人手背上都被盖了一个圆形章,有蓝的、绿的,蓝章的人站一列,绿章的人站一列,队伍很快被打散了。
盖绿章的人最多,大概是盖蓝章的人两倍。
一刻钟过去,照片还没拍完,监狱里突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细碎,到最后已经听不清前后轻重,章驰抬起头,只见他们站着的监狱中央,面对的那一个大门缓缓正开,乌泱泱地穿着统一狱服的犯人鱼贯而入。
“嘘——”
有人吹起了口哨。
越来越多的犯人进来,看着站在监狱大厅的新人指指点点。警卫拿着警棍上前维持秩序,催促着从门外进来的犯人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犯人们从楼梯上行,各自停留在各自的楼层,少部分的人进了房间,更多的,趴在围栏的边缘,伸出脑袋,不怀好意地往中间探去。
有一瞬间,章驰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的猴子。
她能感觉到有许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同样的,周柯的情况也不太妙。
他的情绪太外放,肢体动作太明显,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回看楼上所有正望着他的人。
于是有罪犯故意对着他将手伸到裤兜里,周柯两眼大睁,那人哈哈大笑,腰耸得跟起劲了,跟马达一样,吓得周柯血色全无。
很快轮到章驰进去拍照。
警卫坐在对面,面前一个电脑,一个摄像头,还有几个闪烁的灯——后面大概还连着什么电子设备,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知道哪里传出机械音——
“魏易。识别成功。”
警卫漫不经心地扫着电脑屏幕,右手已经按在绿色的印章头上,突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他抬起头,看看章驰,又看看电脑显示器,看看章驰,又看看电脑显示器——
最终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金属片,紧接着站起身,将金属片贴在了房间右侧的立柜前一个跟金属片形状差不多的凹槽内,柜门打开,警卫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红色印章。
印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贴到手背上微微发热,刺痛。没有一点水渍,速干,出门的时候章驰悄悄试着抠了一下,发硬,不掉。
等她出来的时候,空气突然之间变得安静。
这一次,所有扒在围栏上的犯人目光都到了她的身上。
准确的说,她手背的红色印章上。
***
盖完章,所有人都被带去仓库领新的狱服。
紧接着就是分配房间,回到大厅,狱警给每一个犯人发了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房号,有的房号有两张,有的只有一张。
发完纸片,狱警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举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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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改造营4
走到五楼的楼梯间,一道巨大的金属大门将两人拦住。
“过不去了?”
周柯好奇地走上前,金属大门顶端突然伸出一个探头,接着面板中间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面板,上面冒出一行闪烁滚动的字,机械音响起——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3:39,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面板黑掉,大门两侧的荧光条闪起了红灯。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4:21,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5:24,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识别失败。人员未录入。时间:18:25:29,记录已发送至管理员邮箱。”
章驰:“退回来!”
周柯傻在原地,听到这一声呵,终于意识到是自己一直在触发识别器,忙不迭从楼梯上跑了回来。
“这,这怎么回事?”
章驰皱了皱眉,走到金属大门前,面板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上面滚动的字马上变化,机械音同时响起——
“识别成功。”
大门打开。
章驰跨过大门,示意周柯过来。周柯踯躅了几秒,接着脚往后一退。
看起来,这个大门能识别是否是5楼人员进入,万一他跨过去,门又关上怎么办?或者他虽然进去了,但是等会出不来怎么办?还有那个管理员邮箱,是不是就是狱警的邮箱?他是不是闯了大祸?
周柯脸色唰白:“算、算了……我还是不参观了。我先回去了。”
周柯走了,章驰走到506,拉开门,意外的发现这里的布局跟3楼有一些出入。
首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这批犯人中唯一的女性的缘故,房间是单人间——没有双层床,只有一张床。房间内有统一的洗漱用品,床套被褥,有一些灰尘,地板上有一些灰褐色的陈年血渍,房间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
发霉的、发酸的、发冷的——
吸进鼻腔,章驰猛打了一个喷嚏。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上有一个透气的小窗,就在门牌号下面。
章驰将大门打开透气,走出房间,来回在走廊上观察。
每个门的结构是一致的,透过小窗,能看见有的房间里有人,有的房间里没人,都是单人床。
章驰目光落到进5层的那个金属门上。
为什么只在五楼设置识别?这座监狱与世隔绝,而且里头层层把守,就算有犯人逃狱,这栋楼的重型机枪都够将人在瞬间轰成烂泥。
正常情况下,金属门的目的是什么?
防盗、防贼……将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隔绝开。
所以,这道门是为了保护5楼的人,还是为了保护,5楼以外的人?
章驰趴在最中间的位置往下看。
狱警能让他们自行回房,恐怕不是相信他们的自觉,而是对这里监守的绝对自信。
摄像探头,不止二十个。防辐射的密闭铅门,基地常用的那种,厚度非常高。机枪,每层五把,共25把。天花板——透光玻璃,只是链接屋顶的两侧分别放置了两个黑匣子,不知道是不是报警器。
“咯吱”一声,503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将近两米高的男人。
男士狱服只有三个码,小码,中码,大码。他的上肢肌肉格外大块,大块到即使对他这样的身高和骨架来说也太异类了,按照标准体型,小码适合一米7以下,中码适合一米八,大码适合二米,大码的狱服在他身上绷紧得仿佛肌肉随时都要崩掉扣子爆出,他手臂长到过臀,走起路来仿佛两根长鞭在甩。
他将小臂搭在围栏上,目光投向章驰,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他朝着章驰走了过来。
章驰从围栏上起身,直接钻进了房间,在他走过来之前关上了房门。
肌肉男敲了敲门。
章驰没搭理。
“认识一下?”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章驰犹豫片刻,隔着门道:“有事?”
肌肉男道:“你犯的什么事?”
章驰:“重要吗?”
肌肉男说:“不重要。只是好奇。”
章驰说:“好奇什么?”
肌肉男说:“好奇你为什么会住到5楼。”
章驰:“……那你为什么会住到5楼?”
肌肉男跳过了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认识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章驰纳闷:“所以?”
肌肉男说:“这个房间风水不好。”
“……”这地还有风水好的地方?
章驰兴致缺缺:“哦。”
肌肉男说:“是凶宅。”
章驰:“……”
你他妈倒是说说哪个监狱的牢房不是凶宅。
肌肉男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章驰忍着脾气:“怎么知道的?”
肌肉男说:“我是凶手。”
说完,没再出声了。
章驰皱着眉头踮起脚,透过金属大门的那一扇小窗,看见他甩着胳膊走了。
过了好一阵章驰才反应过来——这是来给下马威的。
她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目光扫视在架子上挂着的唯一一根帕子和床上的枕头之间——最终她将枕头拆了下来,将枕套放在水池中,打上肥皂,搓出泡泡,一点一点把洗漱台、床架子、小桌擦了干净。
半个小时后,她把枕套洗了干净,挂在洗脸架上,接着把毛巾扯了下来,打上肥皂,搓得一干二净,捂在了脸上。
擦干净脸,她终于开始审视起镜子里的自己。
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苹果肌饱满,脸颊消瘦,五官标准,跟原本的她有一点像——但具体哪里像,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死了。
但没有死。
这是另外的世界。
废土时代,科技在战争中迅猛发展,不论是人对人,还是人对丧尸,科技树总是在一次次重大的转折之中,犹如节肢动物和脊索动物的分化,一旦开头,后面就是千里之谬。
那么,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化,又分化成了什么样子呢?
章驰回忆起当时在卡车上的感觉。
紧张、恐惧、专注、肾上腺素飙升,她在脑海里捕捉一切可能忽略的细节,最终抬起了自己的手掌,走到床边坐下,弯下腰一把抓住金属床架子。
非常用力的拧扭。
张开。
毫无反应。
腮帮子咬紧,再扭,再张开。
毫发无损。
是哪里不对呢?
章驰皱着眉。
难道是她记错了?也许,那个印记本来就留在卡车的金属栏板上。不,如果是这样,她当时上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出来?但是即使经过高科技改造,她的身体真的能够跟这些合金的强度抗衡吗?
有这么玄乎吗?
章驰拿回手细看。
手指纤长,有一些薄茧,皮肉很软。
如果这股力量真的是来自她的身体,那么是由什么触发的呢?
章驰将手掌放到床架上,从脑海里搜索、回味当时发生的一切。
黑暗、未知——“哐当”的一声巨响——肾上腺素飙升,之后呢?
战斗反应。
“咯吱”——
章驰感觉到手掌中的东西开始变软,掌心发热,金属床架在瞬间被按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指印。
章驰猛地将手抽回。
真他妈的玄幻啊。
她伸出手,一点点摸着刚才像橡皮泥一样任人搓扁揉圆的金属架,发现热度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坚硬冰冷的凸起和凹陷。
笔直的金属架变得丑陋扭曲,坍缩的部分摇摇欲折,连带着将整个床都往外偏落了一点。
章驰深吸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蹲在床边,手指贴到金属架上,来回试了十几次,终于把凹陷的部分抻平,但囿于技术有限,金属始终不能恢复到笔直状态,章驰往床上坐了坐,用力压了几下,再试着“手搓”了几次,直到感觉到床稳定性并没有太大影响了,终于作罢。
夜晚很快到来。
章驰躺在床上,想起了之前那个肌肉男的话——
“好奇你为什么会住到5楼。”
要是她没看错,他的手上,也有一个红色的印章。
如果是这样的话,五楼的单间似乎并不是随意分配的。
楼下是双人间,五楼是单人间,没有狱友,意味着什么?
还有,为什么狱警告知了周柯刑期,她没有?
是疏忽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章驰想不出来。
很快睡着了。
***
六点三十分,食堂开饭,陆陆续续有人下楼。
食堂在监狱的地下,一共两层,下面那层楼是犯人用餐的地方,上面一层是狱警用餐的地方,-2楼是大厅,-1楼是包间,中间挖空,空高很高,站在二楼的走廊的任何一处,都能够将大厅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章驰来得不早不晚。大厅里已经坐满一半,餐食比飞机上吃的还差,主食是黄黄白白的糊糊,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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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改造营5
男人收起枪,一旁的狱警将枪接了过去。
他下巴微抬,居高临下看着所有静如鹌鹑的犯人。
“五十分。”他目光落到在餐厅门口被堵住,还没来及进来吃饭的犯人,“包括没有来的人。”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满地狼藉:“还有,收拾干净。”
满场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犯人们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餐盘。
没有人管在中间失温的那具尸体。
瞳孔大睁,后背贴地,鲜血透过光滑无阻的地砖缓缓地流向四面八方,到了章驰的脚下。
章驰轻轻挪开了脚。
犯人议论纷纷。
其中“监狱长”,“扣分”这几个字的出现频率最高。
没有人问为什么执法者可以在监狱杀人,没有人讨论,大多数人神色平静,好像是某种默契和习惯。
跟吃饭和喝水一样。
周柯躲在章驰背后悄悄看那具尸体,嘴皮子都在哆嗦:“杀、杀人了?”
章驰没说话。
周柯说:“怎么会这样?”
章驰观察了一下大厅里面同一架飞机过来的熟面孔——无一例外,脸上都是深深的惊惶和不安。显然,这个世界法律意识没有那么淡薄。
大家都觉得这里不应该是法外之地。
***
新人的培训在上午进行。
说法是开课。
章驰以为要上什么大动作——给新来的一点颜色看看,但没有想到,正儿八经是坐在教室里上课。
超大屏幕上放着课件,狱警拿着警棍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第一课是监狱的日常作息。
“6:30食堂开饭,7:30食堂关门,8:00开始上班打卡,中午12点供饭,晚上是5:00,食堂6:00关门,10点宵禁——任何人10点之后没在房间的,扣分。”
“周一到周六是工作日,星期天自由活动。自由活动日最低劳动时常是3小时,劳动时常不够的,扣分。”
“图书馆在监狱的-3层,早上10点开门,晚上10点闭馆,每人每次可以带走两本书,逾期不还,扣分。”
“行政楼非清洁人员不得进入……”
狱警讲完,又给每人发了一个小册子,册子上是他刚才讲过的所有内容,只是扣分的细则更加详细,比如宵禁之后
查房不在的,第一次发现扣10分,第二次发现扣50分,第三次发现扣100分。没有第四次。
章驰看着册子上“没有第四次”五个字陷入沉思。
“所有人明天上课之前,把这本册子背完。我会随机抽背。没有背出来的,扣分。”
狱警从讲台底下搬出来一个圆筒形的金属收纳框,框里装满了上百个扁形的黑色手环,他抬着金属框,一个一个走到犯人桌前,每人分发一只手环,戴上手环,绿灯亮起,手环比一般的细皮带宽,中间有一块极小的电子牌,上面显示着-50,很快,电子屏暗了下去。
绿灯常亮。
“你们撞大运。”狱警说,“今天监狱长过来巡查。”
听起来,好像监狱长并不经常来。
狱警走完第一列,又从第一列的最后从后往前分发第二列的手环。
“所有人扣五十分。”
原来五十分是这个意思。
“手环防水的。”狱警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将手环取下来。”
“没有连接到生物信息,手环会自动断开链接。”
“手环亮绿灯,证明你还活着。”
狱警发到了第三排。
“在改造营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手环的另一面,有你们各自的代号。”
章驰翻过左手的手腕,发现背后写了“082”几个数字。
狱警发完手环,回到讲台,接着讲起了监狱的工作种类。
第一类是挖矿,一个工时1分。
第二类是手工编织,有两种计法,第一种是计时,一个工时0.5分,第二种是计件,每50件10分,犯人可以选择计值更高的任何一种。
第三类是种地,一个工时0.5分。
第四类是清洁,一个工时0.5分。
狱警非常耐心的展示着各类工种的工作环境,大屏幕上播放着各种现场视频,身穿狱服的犯人示范着规范操作,讲解着各种工具的操作流程。值得注意的是视频中的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戴着一个袖章,上面写着“学习委员”四个大字。
讲完课,狱警说:“你们谁想当学习委员?”
狱警非常温和,至少从昨天到现在,所有的狱警——连早上在餐厅维持秩序的狱警都是,文明执法,循循善诱。
于是有犯人大着胆子发问:“什么是学习委员?”
“你们没上过学吗?”狱警一脸奇怪,“连学习委员是什么都不知道?”
狱警说:“带大家早读,老师来了喊起立,收作业本,统计迟到早退——”
周柯打断道:“那不是班长吗?”
狱警说:“我们这叫学习委员。”
周柯:“……”
“你们都不想当学习委员吗?”狱警说。
有人问:“当学习委员有什么好处?”
狱警说:“当学习委员应该有好处吗?”
没有人主动当学习委员,狱警拿出一张点名单——如果那也能叫点名单的话,叫了一个数字。
学习委员是392。
一个平头青年。
下了课,周柯跑过来章驰身边,鬼鬼祟祟问:“你是几号?”
章驰:“082。”
周柯举起手环:“我是333。”
两个人到食堂吃饭。
中午的饭品种一样很少,黄白色的糊糊,还有一些碎肉做成的汤,里头勾了芡,浓厚的一碗,不知道炖了多久,已经完全煮融了,绿叶蔬菜,每个人一小碗,非常生态,上面甚至还有没洗干净的菜虫。
糊糊比早上炖得更软烂——毫无疑问的加热剩菜,肉汤有股骚味,蔬菜上的盐没拌开,有的地方淡而无味,有的地方咸到升天。
周柯非常痛苦地吃着饭,因为咽下去这个动作太过痛苦,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他抬起头,看见章驰吃得面不改色。
他对章驰非常好奇。
因为她太过平静。
无论是到了监狱,还是见到杀人,还是吃这种堪称猪食的玩意,她比那架飞机上的大部分人都平静。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对这种场景无动于衷呢?
要么是天生神经大条,要么是见过太过次类似的情况,于是再难有什么波澜。
她应该是前者。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周柯问。
章驰正吸溜着肉汤:“挺好的。”
周柯眼睛快飞到了天上去:“好?”
“好在哪里?”
章驰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周柯:“……”
“你心态真好。”周柯复杂地说。
章驰一口气闷完汤,紧接着用勺子将最后一点糊糊从餐盘上刮下来,一勺子卷进舌头。餐盘再次干净得跟刚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以前有人跟我说,有的人就是那种知道天塌下来都能睡着吃好的,”周柯缓缓说,“我真羡慕你。”
人类有时候也会羡慕猪。
章驰没觉得他在夸自己。懒得搭理。
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周柯放下筷子开始扯淡:“听说曾经有个犯人用鸡骨头把人割喉了,所以现在的肉菜都没有骨头。”
他往排队打菜的人那里看去:“你没发现吗,这里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
确实。
餐具一概都是塑料的,打饭的勺是不锈钢的,但上头竟然还栓了根链子,另一头连在墙壁上,拿起来超过一米直径,勺子就会卡住。
章驰说:“你听谁说的?”
周柯说:“我的室友。”
章驰想起昨天那个坐在下铺的高个子。
“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周柯说:“他也觉得这里的菜很难吃。听说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食堂中午会供应带骨的鸡肉和鱼肉。”
章驰有点费解:“他很喜欢聊天?”
看上去不像啊。
周柯说:“他原来也是我老乡。”
章驰:“……”
周柯说:“我们还上过同一个小学呢。”
“……你们那地真是人才济济。”好半天,章驰评价道。
周柯说:“是,听说我们那条街区贡献了全市50%的犯罪率。”
章驰:“你还挺骄傲。”
周柯有点悲伤:“我也不想的。我还指望读书改变命运呢。”
章驰想起他在飞机上说过的话,顿了顿:“……因为没钱上大学吗?”
周柯说:“什么大学,我连高中都没上过。初中成绩差,没书读了。”
章驰:“……”
周柯说:“这个世界对差生特别残忍。”
下午是实地考察。
每个人都被带去参观工作场所,第一个去的是矿场,准确的说,是一个矿洞,非常原始,全是人工开采,运输全靠独轮手推车,进洞会发安全头盔,头盔中间有一圆筒形状的大灯,照明用。
“蓝鸣沙矿的活性非常高,任何安装过机械义肢的人都不能够在矿洞工作。”
狱警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会有反应的。当然,不是矿有反应,是机械义肢有反应。接触蓝鸣沙矿超过十分钟,连接义肢的神经就会开始坏死,三十分钟内,你的机械义肢就彻底失活了。”
离矿洞不远有一处花圃,非常宽阔,花瓣随风飘动,碧草绵延,在山坡处戛然而止——这是一处人工花圃,有非常明显的楚河汉界,外头围了一圈篱笆,似乎在阻止人误入。
狱警没有作介绍。
第二个参观的地点是农田。
“任何异血人——注意,我说的是任何,不论变异程度,都不能在农田工作。农作物非常敏感,比哺乳动物敏感,非常容易被污染,□□、血液、经过异血人呼吸道的气体,都可能成为感染源。”
“被感染的农作物容易出现畸形发育,产量减少,最严重会直接从幼苗期开始枯萎。”
狱警站在农田边上,指了指旁边长得快到腰那么长的小腿粗的茄子:“当然,极小的概率,异血污染会导致农作物膨发。但是,这样的农作物也是不能食用的。”
“比如这根茄子,从十年前成熟到现在,一直都保持这个形态,没有过熟,也没有风干。”
茄子外头还摆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展览专用,禁止采摘。”
第三个参观的地点是编织工坊。
这里的女犯人比先前多了许多——当然,就整个监狱来看,女犯人的比例都不算高。
编织工坊非常大,像是服装加工厂,里面有一股很浓厚的化学药水味道,每个人面前有一张桌子,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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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改造营6
天已经黑了,章驰洗漱完毕,坐靠在床上。
她目光落在桌前“积分讲义”那本书的封皮上,好久好久,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她早就该想到,关押两国所有重刑犯,十个这样大小的监狱都不够。
从改造营出去,所有的犯人就要自力更生,政府不用发放任何的补助——狱警说主要产业是手工编织,从另一个角度看,垃圾岛上不止手工编织一个产业。
没有监狱,就没有建设投入,没有管理成本。
这帮人被放逐在了这里,改造营是他们的义务教育。
积分控制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只要操控积分系统,就可以将所有犯人玩弄鼓掌之中。
通过调整变量,可以迅速调整内部生产结构,资源不够的情况下,只要加大犯罪积分的砝码,就可以清理掉改造营的多余人口。
手册上说,改造营里只有三分之一的犯人出狱。但是,如果工作积分顶格,绿章犯人半年出狱,蓝章一年出狱,红章犯人三年出狱,为什么会有三分之二的人无法出狱?
他们会永远的待在改造营吗?还是说,就这样消失了?
杀人是获取积分的最快的方式。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吗?
这样猜测似乎很合理,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
即使是犯罪分子,也不是人人都是反社会人格。
做任何事,好处一定要大于风险。
在只需要工作半年就能出狱的情况下,会有人冒着风险去杀人吗?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善茬,如果一击不中,谁知道死的人会不会变成他自己?
章驰捏了捏眉心。
有哪里不对。
总觉得,还缺了什么必要条件。
是什么呢?
***
第二天上自习,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古怪——很显然,提前看过讲义的人不少,周柯还是凑到了章驰身边。
“喂,你现在可值钱了。”周柯说。
显而易见。
今天早上吃饭,她感觉身上都快被盯出了洞来。
周柯问:“话说,你真的是倒卖血清进来的吗?”
章驰说:“怎么?”
自习室的桌子比教室里的大,面对面能坐两个人,挤一挤能坐四个人,周柯和章驰坐在角落的桌子,在旁边不远,隔了一条过道,还坐了几个犯人,聚在一团,非要挤在一张桌子前。
经过这几天的熟悉,犯人们没有之前拘谨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有室友,结伴出行。
周柯坐在章驰对面,自习室很安静,周柯压低了声音,头快埋到了桌子前。
“我室友跟我说,倒卖血清,除非数额特别巨大,不然不可能顶格刑期。”
“像这样大的数额,新闻不可能没有动静。”
“而且,你自己干,能卖这么多吗?”
章驰说:“谁说我是自己干的?”
周柯愣了愣:“你不是说你跟我一样……”
章驰说:“我帮别人干的。他跑了,我顶锅。”
周柯用同情地目光看着章驰,过了一阵,忽然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看你不像这样的人,原来是给别人顶包。”
两个人静静看书,过了一会,狱警进来了,抽背昨天上课的内容,没有背出来的犯人统统扣了0.5分。
自习上完,下午还是文化课,主要是讲自由活动日。
狱警在讲台上喋喋不休。
“每周星期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在此期间,不需要按照正常上班时间打卡,每个人劳动时常必须大于3小时,也就是最低劳动积分要大于1.5分,没有满足活动时间的倒扣2分。”
“星期天晚上9点进行积分清算,末位淘汰,积分最低的犯人——”
狱警对着大屏幕一挥手,马上跳到了下一张画面。一处花圃——非常像矿洞附近的那一处。
图片上的花圃跟实地看到的有一点出入,上头有一个大坑,坑里是一具鼻青脸肿的新鲜的尸体,四肢都被折断了,静静地躺在坑里望天。
蓝天白云。
“做花肥。”
***
上完下午的课,所有人神情都不大好,尤其是那几个没背出来书的。
末位淘汰只淘汰一人,如果有积分并列的,从里面抽签。
跟老人相比,他们的工时显然不够,正常情况下,新人的积分应该是最低的。
也就是说,星期天晚上,在他们这批人当中,必须要死一个。
毫厘之差,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在这种时候,他们会怎么选?
一个绿章100分,蓝章200分,红章1000分。每周工作积分顶格才 35。
只要杀了任何一个人,几乎就能平安度过几个月的积分清算。
这就是缺失的必要条件。
章驰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积分讲义》,拳头轻抵在下巴上。
一切好像都变得非常清晰。
不杀人就会死,就是最后一根压弯人性的稻草。
积分清算从9点开始,也就是说,在9点之前,每个人都需要知道自己的积分是否垫底。
积分排名没有公布,只能通过观察猜测。
每个人都会迫切的想要知道别人的积分。
他们会互相试探,监视——看到旁人每一个可能加分或者扣分的机会。
可是,如果排名垫底的人,在最后时刻获得了别人的识别章的话,他的积分会迅速蹿高,将倒数第二狠狠甩在后面。
倒数第二变成倒数第一,替他去死。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敢确认自己安全。
这个时候,无论是不是最后一位,只要不能确定自己的排名靠前,最安全的做法都是抢别人的识别章。
这是一场困兽之斗。
章驰闭上眼。
她非常危险。
在这里面待着,即使攒到绝对安全排名的积分,也不能保证,在下一次积分清算之前,不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每个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养蛊游戏中,最安全的做法不是老老实实打工——很可能在攒够积分之前,你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而是赶紧刷够积分出狱。
对绿章来说,出狱要杀8个绿章,4个蓝章,而红章,只需要一个,在不考虑实力的情况下,杀一个是最高效的。
如果她是积分垫底的人,她会怎么做?
她就像是一张等待刮奖的彩票,所有人都会想来试探她的中奖几率。
***
文化课上完,所有新来的犯人就正式上岗了。
狱警每天会在6点半点一次名,点完名的犯人会发一个别在胸前的金属标牌,标牌跟手环上的号码一致,每晚10点,狱警查房,准时回收标牌——每个标牌在晚间会通过系统更新。
也就是说,如果早上6点不在房间,上工的时候就不会有金属标牌,如果晚上10点没有在房间,在没有上交标牌,也没有通过早间点名的情况下保留了昨天的标牌,也不会通过今天的系统验证。
没有人可以逃脱工作。
无论你的积分有多高。无论你是否需要。
第一天上工,章驰选了挖矿。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异血人——毕竟徒手搓合金实在是很惊悚,很难说她这个身体究竟是什么构造。
至于手工编织,除非熟练度非常高,按时计分非常亏。
矿道里面亮着灯,没有监工,但上班需要打卡,在矿道里待的时间就算工时,下班再打一次卡。偷懒是可以的,只要不被人发现——
如果被人举报的话,可能会面临扣分风险。
但矿洞非常深,而且有非常多的岔路,只要你想,永远能找到没人的地方。
除了身体经过机械改造的,大部分新人都选了挖矿。
这是小时积分最高的一项工作。
蓝鸣沙矿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矿石,只能人工开采,靠近矿石三米之内,所有电子化的器械和仪表都会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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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营7
“矿老板”对章驰脸上的吃惊很满意:“想不到吧,我也是异血人。”
章驰斟酌着说:“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异血人。”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先开口的就该自曝点什么,然而“矿老板”装完逼就懒得再跟她废话了,另一只脚在瞬间变形——好像弹力绳一样“咻”地一下从裤管里弹了出来,脚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落地之时烟尘四起,他两只脚都到了章驰身前,身子弯成一个弹弓,弧度一起弹了过来,跟章驰大眼瞪小眼——
他伸手往章驰的脖子探去——
还没有碰到肩膀的位置,被章驰一拳头砸中了脸。
“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颗牙齿飞了出去,鼻血在空中洒出一道彩虹。
“矿老板”瞬间倒地,黑毛腿在顷刻间收回,成了人腿的样子,他两手捂着脸,眼泪狂飙,满地打滚。
好久好久,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了。
章驰走上前,蹲在他身前,扒开他的手。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摸到“矿老板”的鼻梁骨——
“啊啊啊啊啊——”矿老板再次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
骨头折断了。而且不止一段。
好几块碎骨。
在那一瞬间,她打出去的拳头充满热度,甚至快要灼伤她自己的手。
章驰握起拳头开始回味。
矿老板看着章驰的拳头,通红的脸一下子吓得刷白。他双手撑地,龇牙咧嘴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跑,被章驰一脚踹了回去。
为了防止他再乱动,章驰直接站了起来,一条腿踩在矿老板的胸口。
“嗬呃——”
章驰试探着开口:“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矿老板满脸懵逼。
他也不知道啊。
章驰纳闷。
战斗结束,肾上腺素回落,章驰蓦然感觉后脑勺发凉,她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脑袋随着她的呼吸抽疼。
忽然想起来刚才被人拍了好几下后脑勺。
看着章驰越来越黑的脸,“矿老板”涕泗横流。
“你、你不能杀我!”“矿老板”说,“工作日不能杀人!”
看见章驰脸上一秒迟疑,“矿老板”又补充道:“你不知道吗?《积分讲义》上面有。”
章驰:“有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矿老板”说:“有!在98页附录的小字里面!”
章驰满脸狐疑,“矿老板”赶紧高呼——“工作日杀人要扣三百分!”
*
“矿老板”被紧急送医了。
事发时候没有旁人,“矿老板”说自己是在挖矿的被洞顶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脸,摔在地上的时候又磕坏了牙齿,狱警认可了他的说法,于是算是工伤。
工伤的治疗不收费,非工伤治疗按照受伤程度从1分起跳,10分封顶收费。
章驰于是学着“矿老板”说自己被石头砸到了后脑勺,狱警也在她的工伤治疗同意单上签了字。
这种蹩脚的理由同时出现在两个在同一地点的犯人身上,任何正常人都不应该相信的。
但狱警却签了字,为什么?
章驰想到因为食堂暴动被停职一周的负责纪律的狱警。
也许生产安全不在狱警的职责范围之内。
但犯人暴动却会产生连带责任。
没有人想惹麻烦。
医院是一个单独的灰色建筑,非常远,设计之初肯定没有参杂任何便民的理念。
里头一共两层,一层轻伤,二层住院。
一进院,首先是扫描。
无论轻伤重伤。
章驰不知道扫描什么,她躺在一张床上静静等待,一个半圆形的仪器将她包裹起来,从头到脚缓缓扫过。
操作仪器的医生脸色没有变化,很快,仪器亮起了绿灯。
章驰说:“请问,这是做什么的?”
医生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在操作台上飞舞。
很快她得到了一张报告。
上面写:“不具备传染性。”
搞半天是安检。
治疗过程非常粗暴,整个医院最高级的设施大概就是进门的安检仪,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医疗器械——至少在一楼是这样。
医生连片子也没有照,给脑袋消了毒,抹了不知道什么药膏,缠上纱布就让她走了。
从医生那里得不到信息。
医院只提供入院接送,出门要自己走回去,章驰一直走了快三十分钟才回到监狱主楼。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灰色的方形建筑在广袤的天空之下显得格外渺小,四面的土地被特意平整过,医院是最高的一个点,无论从哪个方向过去,都能将这栋灰房子看得一清二楚。
蓦然间,她想起了防御工程中的隔离所。
丧尸病毒可以通过黏膜和血液传播,每个外出执行过战斗任务的士兵都有感染风险,需要在隔离所待满3天才能进入主城区。
三天是病毒的最长潜伏期。
即使如此,隔离所也是一个定时炸弹。
如果隔离所有被感染的人发生变异,又同时感染了在所里的其他所有士兵和警卫怎么办?
于是隔离所被特意选在了一个遥远、孤立、明显的位置。
一旦隔离所发生异变,早就设定好的导弹就会从军事基地发射。
定点打击。
*
中午吃完饭是12点23,1点上工,还有时间在宿舍休息。
章驰翻开《积分讲义》,发现98页上面果然有一行小字——
“本着生产优先的原则,工作日一律禁止任何人(执法人员除外)用任何方式剥夺他人生命,违者扣三百积分,写检讨一份。”
章驰食指在桌前敲打。
不能杀人,“矿老板”砸她干什么?
等等,红章值1000分,扣了300分,不是还有700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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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营8
转身的瞬间,她将水泼了出去。
“啊!”
水流从背后站着的人脸上溅出,他闭着眼睛,睫毛和额头上全是水珠,一时失去了视野,正拼命甩着脑袋。
章驰往后猛退了一大步。
什么玩意?!
只见他头大身小,整个人仿佛被门挤过,还是两道门,正着侧着各压了一次,成了一根长着眼睛鼻子的火柴棍,肩膀没有章驰大腿粗,四肢又细又短,显得脊椎额外的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放大的——
蚂蚁?
“蚂蚁”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恶狠狠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影在运动起来时格外的快,顷刻间已经到了章驰面前,章驰一脚踹了出去,“蚂蚁”立刻往旁边的墙上一弹,章驰踢脚往上再踹,“蚂蚁”竟然直接飞到了墙上,极短的四肢仿佛有一股吸力,在光滑的墙壁上移动毫无阻碍,弯腰曲背,如同爬行动物,反而比人形更快。
“啪”地一声,一股粘液从他口中飞射,稳稳落到了章驰的脖子上。
粘液没有任何味道,但是绿油油的,里头包裹着绿色的颗粒,有点像被挤成碎泥的猕猴桃。
她这是——被人吐痰了?
章驰非常震惊。
“蚂蚁人”比章驰还要震惊:“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蚂蚁人”又喷了一口猕猴桃液,正冲章驰面门,章驰侧身躲开,右手握拳,蓄力往墙上砸去,“蚂蚁”移动迅速,躲过了一击,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灰尘簌簌飞落,以她出拳的位置为中心,墙壁呈放射状开始龟裂。
“蚂蚁人”从墙壁直接冲到了天花板上,在半空中张成蝙蝠状,俯冲到章驰头顶将她面门抱住,双腿岔开骑在章驰肩上,章驰五指成爪,一边抓住一条腿,握紧,用力,往两边开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放我下来——呃啊——放、放开我……”
“求、求你……求你……”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到忘乎所以,双手早就没了钳住章驰的力气,就这样往后倒去,章驰抓着他的腿弓背往前一送,直接将人砸在了地板上。
“嗷嗷嗷嗷啊——”
“蚂蚁”在地上打滚,四肢在顷刻之间恢复了原样,原本扁成火柴棍的身体也渐渐跟气球一样开始膨胀,最后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刚才的响动实在太大,惊动狱警赶了过来。“蚂蚁人”和章驰都不承认在打架,至于墙上裂开的洞,统一口径都说是自然开裂的。
狱警没有多说什么。
章驰回到工位上,做完了今天的工时,去食堂打饭,碰见了周柯。
周柯:“你今天去挖矿了吗?”
章驰点了点头:“去了。”
周柯:“那个矿有问题。”
章驰:“什么问题?”
周柯:“我老乡说蓝鸣沙矿有毒,在里面不能工作超过三个小时。”
章驰:“嗯,听说了。”
两个人一起打完饭,面对面坐在桌前。
周柯问:“你今天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吗?”
章驰说:“为什么这么问?”
周柯指了指章驰头上包着的纱布。
章驰语气淡淡:“挖矿的时候被石头砸的。”
周柯点了点头,过一会又忍不住问:“没有人……嗯……没有人对你动手吗?”
章驰问:“你知道什么?”
周柯说:“没什么意思,我也只是听说。你没事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章驰接二连三遇到了袭击。
矿洞,茶水间,卫生间,楼梯,食堂走廊,总而言之,任何她可能单独出现的地方——有五成的概率被人尾随,或者提前设下埋伏。
幸运的是,她再没遇到跟“矿老板”和“蚂蚁人”一样的奇行种。
她身手不凡——至少这具身体的反应力非常快,肌肉力量很强,在没有任何热武器的情况下,正面对打不会落入下风——
但也做不到毫发无损。
她接连入院。
脚腕扭伤,额头挫伤,肩胛骨错位……
她对这些人非常不熟悉。
尤其是那些改造过机械义肢的犯人。
他们的改造部位各有不同,但基本集中在手、脚、耳朵、牙齿——非常多的人装了金属牙,红蓝黄绿粉,少的一颗,多的十几颗,这些牙齿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只是一种审美。所有部位材质不一,硬度不一。
有的人耳朵十分柔软,打过去像碰到棉花,有的耳朵十分坚硬,跟矿石一样,没有任何伸缩延展的空间。
手部的改造最为千奇百怪。
好像跑车,都是四个轮子,但车身设计大相迥异,在不影响驱动力的情况下,主打追求能多有炫酷就要多炫酷。有些手掌甚至美得堪称艺术品。
章驰觉得自己进入了知识的盲区。
*
图书馆非常大,但书并不算多——至少跟它的占地面积相比。
中间很大一块是空出来的,类似于教室,满满当当都是桌子板凳,只有四周贴墙的地方,围着一排接一排的书刊杂志,灯光非常明亮,即使是地下三层,这里也毫无暗角。
章驰走过书架——
财经区:
《看懂证券市场的第一本书》
《穷人永远不懂的经济学道理》
《富人永远不会告诉你的市场规律》
《买彩票真的会暴富吗?白银共和国双色球开奖分析》
……
科技区:
《跌破市场最低!至生科技最新义眼,全套只需99999!》
《海恩机械手全系深度测评,到底值还是不值?》
《重铸帝国荣光——奥天科研所再摘科技行业桂冠》
……
教育区:
《学区房价格再创新高!苦谁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优胜房产,为您的孩子保驾护航》
《只是因为听了教育专家的一句话,孩子竟然做出这种事》
《从不学习的孩子考上全省最好的高中,我只用了这一个方法》
《罪恶都市游戏原型——你敢让自己的孩子在这里长大吗?》
……
生活区:
《她每天只坚持一个动作,半年竟然瘦了八十斤》
《再生营养液真的有用吗?专家这样说》
《又是智商税?仿生面罩竟能使肌肤再生》
社会新闻区:
《我们应该停止对异血人的歧视吗?调查数据惊掉你的下巴》
《曝光!地下诊所安装义肢失败导致神经彻底坏死》
《来登街犯罪率再创新高——异血人究竟该如何管理?》
……
娱乐八卦区:
《虚拟偶像可以演电视剧吗?投票竟然一边倒》
《金属牙的奢靡之风到底还要吹多久?》
《全明星阵容也救不了的“爱德华的祷告”,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海恩科技欲将‘尔蓝y20’及‘月粉x90’组成CP,粉丝围攻海恩科技大厦》
……
章驰:“……”
正儿八经的书非常少,更多的是杂志——而且是过期杂志。上面很多盖着“捐赠”的章。
白天犯人上工,6点之后,图书馆会陆陆续续有人,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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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营9
星期五。
大雨,湿度78%,实时温度22°C,气压1093hPa,空气质量:中,紫外线强度:中。
食堂大屏幕上来回滚动天气预报。
下雨和大风非常影响农田和矿洞的作业,积雨、坍塌、滑坡,危险如影随形。这里没有请假的选项,无论任何天气,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实时天气显示完毕之后,是当天每个整点预测。12点之后,预计雨势会逐渐减小。
编织工坊门口排起了长队。
非常长的队。
一眼望不到头。
每个工作地点都有打卡人数上限,一旦达到上限,打卡机停止工作。
没进去的人只能选择其他工作地点。
但是每个工作地点的最晚上班时间都是8点。
如果在8点之前没有抵达下一个上班地点,会缺少一个小时的工分——无论迟到1分钟还是59分钟,都算是一个小时。
很多人连早饭都没有吃。
现在才7点钟,非常多的犯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入编织工坊了。
排在队伍后面的人不知道之前已经进入了多少犯人,即使知道打卡人数上限,也无法准确估算自己是否在安全范围。
气氛开始焦灼。
很多人烦躁不安,队伍里传来了吵嚷声。
有人打作了一团。
好像是因为插队。
马上就要到章驰了。
还有10个人。
9个……
8个……
7个……
有五个人在这个时候从食堂的方向走过来,没有绕去队伍后面,直直地,没有偏离地走向了队伍最前方。
插队。
排在第一个的人没有说什么,但排在第三个的人开始上前理论——只要插在最前面,每个人的位次都要延后五名。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打卡机会停止工作。没有人想要去矿洞和农田——尤其是矿洞,异血人只能选择矿洞,那里比农田危险太多。
他们打了起来,准确的说,单方面的殴打。
耳边传来议论的声音。
“是大法官的人……”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白痴,竟然敢惹他们。”
“……是个新人……”
“他完蛋了,星期天,等着看他的尸体吧。”
然后是幸灾乐祸的笑声。
排在第三个的人被拖出了队伍,他是个绿章——没有被打死,但鼻青脸肿。现在他连第三的位置都保不住了——章驰转过头看他,发现有一点面熟。好像上次在矿洞工作的时候见过。但具体是什么编号,她记不清楚了。
五个人插进队伍,依次打卡,两分钟过去,终于轮到一开始排在第一位的人,他伸出手环往嵌在大门右侧的打卡机上面一划——
滴。通过了。
扫描标牌——通过。
接着轮到他后面一个。
滴。通过了。
扫描标牌——通过。
到第三个——
他伸出手环,几乎排在前面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划,打卡机都没有响声了。他的脸在瞬间失去血色。跟打卡机相连的广播器在这时候传出声音——
“请注意:人数已达上限。”
“请注意:人数已达上限。”
“请注意:人数已达上限。”
播报三次之后,打卡机上面亮着的绿灯熄灭了。
队伍有一秒的沉寂。紧接着轰然四散。
章驰站在中间,周围是逆流而去的人群,她看着打卡机,默默数了几个数——
靠。
她本来可以进去的。
*
矿洞外面杂草丛生,雨水裹挟着碎石往外缓缓流动,入口的大铁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山顶的土块簌簌往下,砸进凹坑溶成浑浊,矿洞内蜿蜒曲折,深不见底。
阴雨天,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如同一张厚被,勒住人的脖子,越是行动,越是喘不过气来。
在矿洞深处作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里面没有路标,也没有准确的参照物,最深的洞里,据说,还有地下河和一些危险的水生生物——课上曾经反复强调。每个犯人都尽量往人多的、离出口稍微近一点的岔道聚拢——这样没有了偷懒的机会,但相对来说更安全。
人一多,聊天的人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聊了一会,有人问——
“大法官是谁啊?”
洞里聚集的很多都是上午没有进入编织工坊的倒霉蛋,新人不少——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大雨天要提前去编织工坊打卡。
这一下,旁边在讲话的人也停下来。
吵杂的背景音在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洞里“滴答”“滴答”的水声骤然变得清晰,问话的人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想到上午那个被打的绿章,浑身一哆嗦,马上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家渐渐收回目光。就在这时,有人说:“大法官不是个人。”
众人都抬头看他。
每个人头上戴着的大灯在瞬间聚焦,跟明星登场一样,照得他万众瞩目。
脸给人照没了,身上的标牌倒是非常清晰。
012。
“操。”012捂住眼睛,“赶紧把灯关了!”
啪——所有人都关掉了头上的照明灯。
矿洞里一片漆黑。只剩下012头上的那一盏灯,跟手电筒一样。微弱又倔强。
“靠……”012又说,“再开几盏。”
调节了好一会,灯光终于就位,因为这点动静,刚才在远一点地方作业的犯人也都围了过来。
包括章驰。
“你们有从三金市来的吗?”012问。人群中没有人回应。012点了点头,“那也难怪……”
012说,大法官是白银共和国三金市最大的一个黑邦,政府几十年来一直在对“大法官”进行清扫,陆陆续续抓了很多人,都是重刑犯,判刑后直接被送到了垃圾岛。
不过,大法官在三金市盘踞已久,甚至渗透到了当地的司法体系,所以每次上头有大动作,提前就会通知到大法官,总之,这么几十年来,大法官的势力不仅没有削弱,反而吞并了当地不少小的黑邦,成功让三金市成为白银共和国最臭名昭著的城市之一。
881举起手。
012扬了扬下巴:“说。”
881 :“被抓这么多人进来,还是最大的黑邦?”
012一手撑着矿铲,一脚踩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扯了扯嘴角:“抓进来的又不是主谋——这些全是顶包的。没有人会供出高层的人——黑邦可比政府狠多了。”
012顿了顿,“不过,我倒是听过有几年政府换届,大法官被抓过一批精锐,损失惨重,差点玩完。”
“但是,市长,议员,参与抓捕行动的警长……都死了。枪杀、投毒、绑架、炸弹……包括他们的家人——据我所知,没有一个活口。”
“这是真正的黑邦。三金市已经完全是大法官的地盘了。”
“任何和大法官做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政府是公民权益和社会治安最大的保障,如果连政府的暴力机关都没有办法跟黑邦抗衡,那么黑邦会成为什么?
黑邦就成为了政府。
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的“精神父母”。
从出生到死亡,从你吃的每一口饭,到你受到的教育,你住的街道,你购物的商店,你工作的地方,你娱乐的场所,你无时无刻不被这样的信念所左右——
不稳定的生活是一种常态。我们只能祈求下一个不是自己。
洞内久久没有人说话。
章驰问:“为什么叫大法官?”
012声音都快变调:“什么?”
章驰:“为什么这个黑邦叫大法官?”
012无语:“……我怎么知道?他们创立的时候又没邀请我。”
章驰:“……”
学习委员说:“可是,这里又不是三金市。”
三金市是大法官的地盘,垃圾岛可不是。
012冷哼了一声:“人家家大业大。”
学习委员:“……?”
“不论是改造营,还是外面——我是说真正的垃圾岛,都有大法官的人,有组织有纪律,跟我们这种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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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改造营10
章驰的目光落到肌肉男右臂上的“天平”上。
罗马神话中,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左手举天平,右手持利剑——如果挥剑时没有法,就是纯粹的暴力,如果执行法律时没有剑,就毫无威慑力。同时,她必须蒙住双眼,不偏袒任何一方——象征绝对的公平与正义。
一个黑邦,好意思称公平和正义?
“没兴趣。”
她的目光往下,瞥到了肌肉男手里捧着的那套衣裳,上衣口袋的位置,挂着一个标牌——110。
肌肉男耸了耸肩膀:“看来你对大法官还是不够了解。”
章驰挑了挑眉。
肌肉男指了指她的手背:“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一周只有你一个红章被人袭击吗?”
章驰:“怎么?也跟你们大法官有关?”
肌肉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工作日对我们红章来说非常不友好。不过,你应该已经发现其中的漏洞了。”
章驰:“什么漏洞?”
肌肉男笑了笑:“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总往人堆里钻?”
章驰:“……”
肌肉男:“脱落的识别章只有通过手环认证才能够完成积分转账。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猎物拱手让人。更不可能给别人作嫁衣。大家都想单独把你拿下。”
如果红章在人群当中被杀死,那么积分会归属给谁呢?如果一个人在杀红章时用尽了体力,那么识别章脱落的时候,还抢得过其他的旁观者吗?
“对我们来说,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跟人群待在一起。”
章驰:“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这一周只有我被袭击。”
肌肉男:“因为你没有组织。”
章驰:“……”
肌肉男:“红章不能在工作日袭击其他犯人,只要能够在结算日之前杀掉红章,也不会遭到红章的报仇。所以,如果他们确信在你死后,有一个帮你报仇的组织,结局会是什么呢?”
“没有人会轻易动你。积分结算只能在星期天,即使他在周一攒够了出狱的分数,也必须等到星期天,保证自己在9点之前有命完成结算。”
章驰:“听上去,你们还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嘛。”
肌肉男不置可否。
章驰:“这就是你们其他红章没有遭到袭击的原因?你们红章都是大法官的人?”
肌肉男:“这倒不是。”
他伸手指向往正往食堂门口走去的一列人:“还有猛虎的人。”
章驰:“猛虎?”
肌肉男:“这里一共21个红章,8个是猛虎的人,12个是我们大法官的人。你是新来的。”
章驰:“……你别告诉我,你们在这里还要争地盘?”
肌肉男摊了摊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况且,这跟地盘无关。这里的制度本身就不可能让所有人和平共处。”
“总有人要牺牲。”
“你应该感到幸运。这里想归顺大法官的人很多。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这年头找个保护伞很难的。”
章驰瞥了一眼过道上的人:“你们来拉拢我,是不想我去猛虎那边吧?”
肌肉男笑了笑:“你也可以选猛虎。这样我们就是对手了。”顿了顿,“上一个住你房间的红章,就是猛虎的人。”
章驰:“你在要挟我?”
肌肉男:“没有,只是帮你分析而已。你想选谁都可以,我也只是帮人传话。”
章驰:“你帮谁传话?”
肌肉男:“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很抱歉。我谁都不想选。”章驰转身要走,“我习惯独来独往。”
“这里没有人可以独来独往。红章,要么选大法官,要么选猛虎。你谁都不想选,那么大法官和猛虎都会是你的敌人。”肌肉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选一个组织,你会少掉一半的敌人——我们从不对自己人下手。”
章驰没有回头。
吃完饭,已经没有时间回宿舍休息了。下午在编织工坊的人并不多,可能是因为下午的雨已经很小了,也可能是因为想要去矿洞补分的人很多。她奔向编织工坊,刚好在12:58分完成打卡。
进门的时候,她碰见了周柯,周柯只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匆匆就进了工坊。
经过几天的练习,章驰的编织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已经能在一小时之内编完两个泰迪熊了。
转过头,她发现肌肉男就在她右后方不远,面前一个操作台,上头放了三个编织的兔子玩偶,他手上正穿着针,即使是最粗的编织专用针,在他手里也跟绣花针一样大小,很难想象这样一双粗粝的大手,做起兔子玩偶来游刃有余。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呢?
章驰在心里叩问。
中途,章驰去了一趟茶水间。去的时候人不少——大概三个,接完水出来的时候,有人靠在连接茶水间和走廊的墙上,一只脚搭住另一只脚,右手手指在背后墙上百无聊赖地点着,显然,他不是来接水的。看见章驰出来,他走了过去。
“082?”
章驰捏紧水杯抬起头,看见他胸前的标牌——888。
真吉利。
章驰:“有事?”
888:“大法官的人找过你了?”
章驰:“怎么?”
888:“没什么,给你提个醒。上个月死的蓝章和红章,全是大法官的人。”
章驰想了想说:“你是猛虎的人?”
888:“我是猛虎的老大。”
888笑了笑,堆起满脸褶子:“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意?”
“大法官的人每次都这样,从来叫110这种小啰啰出面。装逼。真以为自己还在三金市呢。你知道他们老大是谁吗?一个蓝章。他们不讲实力,讲血统。全是关系户。新进去的都得给人当牛做马。”
章驰皱了皱眉。
888声音放低,表情有些不怀好意:“而且,他们杀自己人。”
章驰神情微动。
888很敏锐地捕捉到,脸上笑容扩大:“你来我们这里,大家平起平坐。”
章驰:“说完了吗?”
888:“……什么?”
章驰:“说完了让让。”
章驰越过888伸出的腿,趁着888愣神的瞬间,大步流星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5点准时下班,所有人开始收拾桌面,肌肉男走了过来。
“888找你了?”肌肉男说。
章驰将纽扣依次放进抽屉,抬头瞥了他一眼,低下头,接着收拾起了彩笔和针线。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们杀自己人?”肌肉男说。
章驰拿着针线包的手一顿。
有一瞬间,章驰觉得自己来到了人才市场。两个HR不断的报价和拉踩同行。并且对彼此的竞价套路了如指掌。
肌肉男说:“他也只会这一套了。猛虎要什么没什么。他们收留的都是社会垃圾。”
“一些没有规矩的人。我们不对自己人动手,只是铲除不守规矩的人。强|奸、虐童、对自己人动手的——我们是□□,不是混混。”
“我们为利益铤而走险,但也有底线。”
章驰:“……”
肌肉男皱眉看章驰:“你觉得嘲讽?”
章驰:“我说了,我谁都不想加入。”
章驰将抽屉拉紧,吹了吹桌子上的灰,站起身。肌肉男一手撑上桌子,整个人好似一堵肉墙,不偏不倚地将她的去路堵住。
“理由。”
章驰抬起头,这个角度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肌肉男的胡须渣:“我从来不跟罪犯做交易。”
肌肉男:“……”
他表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义使者吗?”
“清清白白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肌肉男说,“你是红章。你犯的罪重过这里90%的人。怎么,你一被抓,就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了?”
章驰不置可否。
肌肉男偏过头,手指向门口正排队依次通过金属检测仪的人群——为了确保没有任何人从工作场所带走任何物品,每个犯人离开时都必须经过扫描,顺着他的手指,章驰看见了一个熟人。
周柯。
“跟你一起的那个333。你知道他为什么现在不搭理你了吗?他的室友是猛虎的人,他卖屁股搭上了线。他找到靠山了。他有组织,你没有,他瞧不上你了。”
章驰微微蹙眉。
肌肉男:“在这里面,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没有人靠,不管你是蓝章、绿章、红章,你都只是个靶子。没有人想跟一个靶子为伍。”
“你应该珍惜。幸好你还有点本事。被我们看上。”
肌肉男蔑她一眼:“猛虎的人要抢你,你不会就觉得自个是个香饽饽了吧?”
“这里所有人犯人都想加入组织。特立独行不会显得你有本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你话真多。”章驰绕过肌肉男钻出座位。
肌肉男脸色不大好看,看着章驰的背影,最后,突然笑了一下。
“行。至少你不会去猛虎那边。一个1000分的红章。对我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交易。”
什么都不选,也就是没有人会成为她的靠山。杀死她没有任何代价。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毫无顾忌。
章驰脚步一顿。
肌肉男的声音继续在背后响起:“希望你能活过结算日。”
编织工坊离食堂大概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犯人们走得很快,一旦下班,没有人愿意再多待一秒——这里又没有老板,当显眼包也不会升职。
章驰故意走得很慢,等到所有人都把她超过,再慢慢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下午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到五点钟,地面已经干净了,编织工坊又是室内作业,从编织工坊过去的犯人不需要再去淋浴间清理。等确认所有人都去了打饭的队伍,章驰转过头摸去了淋浴间。
农田和矿洞离食堂很远,这两个地点的犯人赶过来还有一定时间,淋浴间内空空如也。
她跑到单人淋浴间,一个一个将里面的门打开、关上,确认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之后,钻进了最后一间淋浴间,反锁上门,手攀上了嵌在墙上的壁挂式金属香皂盒。
香皂盒由四颗螺丝固定,两颗在左边,两颗在右边,都是上下角的位置。章驰手指发力,按压在她指腹的左上角螺丝在瞬间发热,轻轻一抽,些微变形的螺丝就掉进了她手中。
章驰将螺丝揣进兜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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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改造营11
星期六,12点30,食堂人满为患。
章驰吃完饭正收拾餐盘,广播响起“嘟——”的一声。
跟平常短促的天气预报提示不一样,是拖长的,很像防空警报的响声。
霎时间,食堂里的老犯人全都变了脸色。
二楼走廊上,围栏旁边占了两名狱警,其中一名狱警穿的衣服跟所有章驰见过的狱警都不一样,纯白色的,衣服肩膀上镶嵌着一个三角形的徽章。
“肃静!”站在白衣服狱警旁边的另一名狱警说。
其实不用他开口,整个大厅就已经静默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了。
“949——扣5分,地点,编织工坊,时间:星期三 9:30,织线时扭坏AT032号纽扣20枚,偷倒至卫生间。扣分依据:《改造营条例》第二十八条。”
“223——扣3分,地点,农田,时间:星期一9:23,确认因浇灌过度致三亩景洪花全部枯萎。扣分依据:《改造营条例》第一百一十二条”
“333——扣3分,地点:编织工坊,时间:星期五11:03,上工时间交头接耳超过10分钟。扣分依据:《改造营条例》第两百三十九条”
“764——扣1分,地点:农田,时间:星期三16:12,超时未铲除杂草。扣分依据:《改造营条例》第三十七条。”
“……”
一共念了大概十几个犯人的编码,白衣狱警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子板。
他俯视着大厅所有犯人,一板一眼地说:“以上犯人,立即整改。周一之前将检讨书交至办公楼一楼212室。”
说完,转过身走了。
等人彻底消失在走廊,整个食堂顿时炸开了锅。
“这次扣这么多人?”
“来新人的周都这样,不懂规矩……”
“景洪花还能浇灌过度,这花不是特缺水吗?”
章驰拿着餐盘从过道穿过,听见有人问了一句——
“他是谁啊?”
她刻意走得慢了点,耳朵竖起。
“白衣警,专门抓生产纪律的。每周五这个点,他都会来公布这周扣分的犯人。”
“怎么没有矿洞的被抓?”
“矿洞又没有摄像头,抓个毛。狱警都惜命,没人愿意进洞。”
“……你的意思是,农田和编织工坊都有摄像头?”
“有啊,不然怎么知道你偷没偷懒?”
“完蛋。我一直……我一直……”
“一直偷懒?哈哈,没所谓。大家都这样。做累了就开一下小差。抓不抓都看运气,运气不好,走神5分钟都抓你,运气好,一个小时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等等,那个《改造营条例》在哪里看啊,之前上课从来都没讲过。”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白衣警手里有条例。没人知道具体的细则,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知道别人哪里扣了分,下一次就长个心眼……”
如果规则非常明显,所有人就会开始寻找规则的漏洞。如果规则不明显,那么所有人就会自己脑补规则。
未知之所以恐惧,因为人们总是擅自把它拔高到自己无法接受的恐惧上限。
他们如同受惊之鸟,战战兢兢,再不敢擅自试探和行动。
真是有够歹毒的。
章驰心想。
走到回放餐盘的地方,她碰见了周柯。
他满脸惨白——如果她没记错,刚才白衣警念的扣分名单里就有他。3分。新人的分是最低的,如果刚才的编码里面没有其他比他扣分还多的新人的话,他就是这一周的垫底——他改造过机械义肢,挖不了矿,他的工作分也是最低的一档。
他身边站着他的狱友——那个他口中的老乡,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周柯看见了她。
脸色由白转成了腾红。他不自在地将身体从他狱友的手掌中挪出来了一点。
“你的餐盘还是这么干净啊……”周柯勉强挤出个笑,“听说大法官和猛虎的人都去找你了……”
章驰忽然想到了110的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现在不搭理你了吗?他有组织,你没有,他瞧不上你了。”
章驰:“我不喜欢浪费。”章驰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
周柯说:“挺好的。不浪费。挺好。”
章驰放完餐盘要走,周柯又在背后说:“其实我觉得你加入猛虎挺好的。”
“大法官的规矩太多了。你在里面待不习惯的。”
***
星期六下午3点,距离自由活动日还有9个小时。
章驰在编织工坊作业。
编织工坊没有固定座位,只有固定的分类,1-5排是做玩偶的工作桌,5-8排是做手工毯的工作桌,9-12排的工作台非常大,做除了玩偶和手工毯以外的编织产品。如果你来得早,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坐的桌子,如果晚一点,就只能选空着的工作桌。
今天在编织工坊的犯人不算多,每一类都有空着的桌子,章驰仍然选的做玩偶的桌子。桌子是单人的,同类的桌子隔得不远,不到半米的距离,转过头就能看见旁边的人在做什么。不同种的桌子中间有一个过道,一共三条大的过道,犯人们一般从过道分流去卫生间或茶水间。
周柯坐到了她的后面,他旁边坐着他的室友。他们来得比较晚,至少比章驰晚。
也许是无意选的这个座位,也许是故意选的。谁也不知道。
章驰将泰迪熊收完线,周柯的声音在背后乍响——开口的时间太巧合,仿佛刻意等在她手头的事情停下。
“你想好选哪个了吗?”
声音不算大,但因为空间很窄,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旁边的犯人也听见了什么,但他们都目不转睛,没有人敢惹猛虎的人,更无从谈起举报——工作期间禁止交谈。编织工坊内偶尔会有狱警进来查看情况,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在编织工坊外面守着。
——里面的布料甲醛味很重,还有一些特异布料,非常鲜艳,但是微毒,小块装饰没有什么,准许流入市场的范畴,但加工人员面临的是千百倍的毒量。长期吸入对身体不好,不过怎么个不好法,这里的人也不知道。
如果发现其他工友偷懒,可以出去找狱警举报。当然,除非真有深仇大恨,大部分情况下,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没有人想像机器一样,从开工到结束都拧紧了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
章驰:“选什么?”
周柯:“你……要去大法官还是猛虎?”
章驰说:“没有。”
周柯愣了愣:“什么?”
章驰弯下腰,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一卷新的棉线:“我说我没有选。”
周柯没说话了,过了一会,等旁边坐着的室友起身去了卫生间,他又将头往前面凑了凑,快要靠近章驰的肩膀,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章驰织棉线的手一顿:“什么?”
周柯声音有些打颤:“我、我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说我,你……所以我这几天都不敢找你,我怕你也跟他们一样想的。”
章驰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周柯接着说:“其实我是同性恋。”
章驰:“……”
难道这是什么比犯罪还严重的大事吗?
周柯说:“我跟他是两情相悦的。”
章驰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驰:“嗯……祝你们幸福。”
周柯:“……”
“你在嘲笑我吗?”声音听起来特别凄惨。
章驰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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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改造营12
章驰走下五楼,贴着扶手的边缘缓缓下行,在每一层楼的平台停片刻,听不见任何平时司空见惯的叫嚷和谩骂、调笑。
终于,走到2楼的时候,楼梯钻出来一个人,匆匆正往楼下跑。
章驰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松了下来。
沿着他跑的方向,章驰走了过去。
这是去操场的近路。
她拉开距离跟上他。
操场上非常多的人,猛虎的,大法官的,每边都有几十号人,红蓝绿,什么章都有,还有一些小规模的团伙,五六个,最多十来个,各自占领操场的一角。
这是章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
有些人,甚至感觉平时都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走过,这时候忽然有了组织。这时,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老犯人能够一眼认出来是大法官或者猛虎的人。他们会互相观察和打量。每一周,每到这个时间,聚集到操场上面,判定对方是属于什么阵营,有什么依仗,要拉起戒备还是可以放心下手。
肌肉男在大法官的那边,一般是这样,身份越高的站在越前头,他显然不是888说的什么小啰啰。他们一群七八个人,大概是领头的,围在一起说事情,后面的全部是在放风。
令她诧异的是,“矿老板”居然是猛虎的人。而实际上,仔细数一数,猛虎的人似乎比大法官多出十几个——即使在大法官有更多的红章情况下。
周柯的室友093在猛虎队伍站得很靠前,讲话的时候不时会有人点头,似乎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
两个团队领头的都是既有红章也有蓝章。
hr说的话果然不能信。
除了这些成群结队的,操场剩下的,更多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就在操场的边上,聊天,吹风,脸上各有颜色。
这里的树木非常的高,不知道长了多少个百年,操场更像是一块从天而将的大饼,轰然将这里炸出一块圆形的平地,由于四面都是葱绿的生机,这里就显得冰冷而丑陋。必须要往边缘上靠一点,才能些微感受到自然的暖意。
起风了。
落叶簌簌飞落,灰尘漫起,夕阳缓缓正坠,操场上的一切都裹上了不真实的金色。
好像电影里常用的滤镜,暖调冷调,幕布一拉起,调什么色,演的就是什么戏。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团客跟散客都在这儿参观旅游呢。
风大了。
大法官的人开始离场,接着是猛虎的人,最后是那些小团体,再是零零散散的个人。
离开操场的时候,章驰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这也许是有些人能看的最后一场夕阳。
***
回到宿舍楼的时候,章驰看见了肌肉男,站在503的门口,她的房间比503更靠里面,从楼梯出来,必须要从503穿过。
肌肉男走到过道中间,挡住了她的路:“听说你和猛虎的人起争执了?”
章驰停下脚:“谁?”
肌肉男说:“093。你那个卖屁股朋友的姘头。所有人都看见了,编织工坊。”
章驰若有所思。
肌肉男说:“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来我们这里。不然到了明天,很难说清楚会发生什么。”
章驰:“我有一个问题。”
肌肉男挑了挑眉:“什么问题?”
章驰:“红章一定比蓝章厉害吗?”
肌肉男顿了顿,说:“不一定。”
章驰:“为什么?”
“这里的标识章是按危险等级和刑期综合考量的。如果你的危险等级很高,但刑期很低,也许会划入蓝章。或者你的刑期很高,但危险程度不高,也可能会划入蓝章。”
“但是,红章犯人必须满足高危险等级和高刑期。”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红章依然比蓝章更危险。”
章驰:“就算蓝章可以是高危险等级,不是最多跟红章齐平吗?”
肌肉男:“危险等级是可以溢出的。高危险只是政府划分的依据,你达到标准,就是高危险。这里只相信拳头。没有什么标准。”
也就是说,在满足危险等级的标准之上,实力是层次不齐的。
在同时都是高危险等级的情况下,除非真刀真枪干一架,谁也不会知道高下。
肌肉男目光一闪:“我忽然很好奇,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章驰:“刺杀总统。”
肌肉男:“……”
“真的?”
章驰:“你猜?”
肌肉男说:“大家都说你是贩卖血清进来的。”
章驰皱了皱眉。
肌肉男:“你帮别人顶锅。”
章驰说:“你们消息可真灵通。”
肌肉男:“你不用担心。这里就是这样的,什么话说出口,大家第二天就能知道,什么底细都藏不了。想打探消息,你只需要去操场走一圈。大家闲得没事,只能干这个。”
“他们都在聊你喜欢去图书馆。”
章驰手指轻微一抖。
“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肌肉男说:“我们红章是这样的。总是被人盯着,听说你还上过大学?”
章驰:“扯呢。”
肌肉男笑了笑:“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章驰没有接话,因为她直觉他还有什么没说完。
“——真舍不得你死。”
***
十一点三十六分,距离自由活动日还有24分钟。
章驰从床上睁开眼。
夜沉如水,外面静悄悄一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11点43分……
11点47分……
11点50分……
手环上的时间一次一次变换数字……
58分……
59分……
59分35秒……
59分59秒……
0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如刚才的安静。
好像这不过又是平常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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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改造营13
章驰跟他擦肩而过。
肌肉男的声音在背后继续响起:“提醒你一下。如果今天你没有把上周找你麻烦的人解决,下周你就有大麻烦了。”
章驰脚步不停。
走在去矿洞的路上,肌肉男的话一直飘在她耳边。
如果她是监狱的老人,遇见一个新来的红章,她会怎么做?
每一个红章都是高刑期加高危险等级,在已经知道这个监狱的红章都不好惹的情况下,除非极度需要积分,不然不会轻易去试探一个红章。
因为谁都不想在没有杀死红章的情况下,在自由活动日遭到红章的报复。
从外表上看,她是整个监狱里面最好入手的一个红章。所以这一周开始,陆续有人铤而走险。
可是,如果她没有在自由活动日将找茬的人报复回去,要么她没有实力,要么她心慈手软——在这里,这不算什么好词,那么大家就会发现她不足为惧。在这周持观望态度的人,也会在下一周开始想试试她这一张彩票。
任何动物或者人发出攻击,本质上是认可自己能在行动中占据上风。如果没有,他们就会拖延,逃避,绕道而行,所以羊遇上狼会逃——即使一群羊分明不需要惧怕一只独狼。可是,如果每一只羊都觉得自己打得过那一只狼,每一个都上来踢两脚,扇两个巴掌,那么狼就会被耗死。
章驰脚步一顿。
抬起头,发现已经到了矿洞门口。装备好独轮车和探照灯后,章驰忽然又想到——
也许大法官的人不会在这周对她动手。
不然110不会说出“下周”这两个字。
***
自由活动日,矿洞里的人少了很多。
在里头的大部分都是新人,一批飞机过来的,全是熟面孔。章驰进洞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说话声此起彼伏。
探照灯开得很亮,总的来说,同一批次来的人总是会有一点别样的情感,就好行同级,同校,同窗,越是在陌生的地方,这种链接就会越发明显。他们互相交流消息,从室友那里听来的,从什么地方看到的,还有抱怨生活上的各种不便。
一如往常。
好像自由活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章驰走进去,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真的假的?”
然后全场就都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洞里出现的人。
章驰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探照灯都对准了自己。
一秒,两秒,三秒……
紧接着,所有人又低下了头,各自交谈着,好像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全都不约而同的,以章驰为圆心,往两边靠了一点。
整个上午,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好像一个辐射源,方圆一米以内,人畜勿进。
***
自由活动日意外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火并,大家还是上工,下工,去食堂吃饭。
唯一例外的是路上停着的尸体,上班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上午过去,静悄悄地,像被风从不知什么地方搬运来的落叶一样,毫无规律地躺在路边,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溯的过去。
他们手上的章已经脱落。
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被人杀的。
上班和下班的时间都很自由,你可以上午上3个小时,也可以上午上1个小时,下午上两个小时,或者反过来,反正落单的机会非常多。
他们走在路上,就这样没有了性命。是谁动的手?可能是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同伴,也可能是早就埋伏在道上的犯人。
章驰发现自己猜错了。
大家动手的时候都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肯定这里的犯人没有见义勇为这种优秀品质,但袖手旁观,也可以被解读成螳螂在后。
他们必须悄悄地杀掉人,然后取下那个人手上的章。在这个过程中,最好保证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否则很难说清楚自己的胜利果实会不会被别人抢走——或者更危险的,在战斗之后最虚弱的阶段,被别人一起杀死。
她根本不可能看到别人的杀人现场。
同时,自由活动日对她来说,反而比工作日更安全。
今天是红章唯一杀人之后可以获得积分的日子。
他们不敢再来试探。
但是,这些人对自己的回避,真的只是来自于对红章的害怕吗?
***
食堂的人还是跟往常一样多。即使没有上工的犯人也需要吃饭。
章驰从食堂门口进去,从消毒柜里抽出来一个餐盘——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章驰抬起头,那些目光又在瞬间收回,好像刚才她察觉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只是因为她是红章?
不,食堂不止她一个红章。
会是哪里不对劲?
章驰低下头。鞋子没穿反。
擦了擦脸。脸上没东西。
衣服?扣得非常对称。
想不明白,她拎着餐盘开始排队。
今天的食堂跟平时很不一样。首先,从饭菜的种类来看,多了小炒肉、热狗肠、红烧肉、虾丸、猪肚汤、牛排,蔬菜有炒的,有蒸的,还有蘸碟可以选,主食从糊糊变成了各种精碳,米饭、面条、包子、面包——各种各样的面包,甚至最里面的柜子还有蛋糕。
蛋糕一共有两种,奶油蛋糕和翻糖蛋糕,都是8寸左右,中间用红色的果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蛋糕的橱窗上面还有一个长形的电子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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