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良妃没有心(清穿)》
第1章 老实人卫素瑶(修) 要脸的话,都得谢……
卫素瑶没想到自己一个兢兢业业打工的人也能被雷劈,莫不是老天忘戴了眼镜?
她上一秒还在发“加班辛苦,但看到程序运行起来真的很有成就感”的假惺惺打鸡血朋友圈,下一秒就在街边被雷击中,闪现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烈士高照的大街变成寒冷刺骨的小间耳房,原本她还打算躲进身侧的麦当劳买支麦旋风解暑,此刻却感到肩背上火辣辣的疼,似乎皮都绽开了。
“你在愣什么?”苏嬷嬷消瘦的老脸上沟壑纵横,两个眸子如浑浊鱼眼般瞪出,像是要脱出眼眶。
卫素瑶打了寒噤,只觉这老婆婆面目可怕。
一瞬间,仿佛有千千万万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同时播放。
有一女婴呱呱落地,而后长成白胖女娃,蹒跚学步,学会说话,出落得亭亭玉立,再是进宫选秀,跟姑姑学针线,之后日与夜埋头在数不清的活计中……
待卫素瑶的脑海里的电影放映完,她好像被灌注了记忆一般,在原地恍惚了一秒。
苏嬷嬷一簟把子抽在她背上,把她抽醒了。
老泼妇敢打人!
素瑶刚要骂出口,脑海中不属于她的常识告诉她,在宫里是不能大声喧哗的。
她立即将剩下半截话吞进肚。
“成天肖想什么,魂丢了吗!看看你身侧的人,她们包了几个鞋底,你又包了几个鞋底?”
从苏嬷嬷嗓子里吼出的声音沙哑得像刀磨玻璃。
素瑶顿时就想到了她所在的豪为科技公司的领导周姐。
周姐就是苏嬷嬷这样,眼睛手电筒似的,成天在员工身上打转,冷不丁来到某人身后一声吼,“别tm神游了,想想年底绩效考核,你不想多输几行代码吗?”说完还要用硬邦邦的手机拍人的肩。
这苏嬷嬷只比周姐更甚。
“又在想什么!”苏嬷嬷作势又要打来。
素瑶忙横了两条胳膊挡在前面,告饶道,“嬷嬷别打!奴才方才是在想,这针线活实在太难了,要练成嬷嬷那样的手速和功夫,只怕一辈子也难!想着想着,便觉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太悬殊,嬷嬷是天,奴才就是地底下十仗深的坑,这么一思量,奴才真觉有些没劲,手上就慢下来了。”
眼见得苏嬷嬷眯紧眉头注视自己,带着疑惑和探究,看来这老妖婆被自己说愣了,没反应过来呢。
卫素瑶又趁热打铁道,“嬷嬷,您实在犯不着跟我这种蠢人较真,没得累着了您,哎哟,嬷嬷您骂我骂得嘴唇都起皮了呢!天作孽的,您快歇歇,喝口水罢!”
嬷嬷长嬷嬷短的,卫素瑶差点没把自己喊得隔夜饭吐出来。
抬眼间,见四周站立的亭亭宫女们,个个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卫素瑶不在意,穿越这事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怪物,再怪些又何妨?
她一径只去桌上拿杯盏,噗噗噗倒了一杯水,溅了桌上都是,走到苏嬷嬷跟前,挤出一个笑脸递给她。
“喝茶,嬷嬷累了吧!奴才给嬷嬷捏捏肩膀,您成天对着我们这些不开窍的蠢丫头,真是太辛苦了!”
苏嬷嬷浑浊双目不离她,绕着她慢慢走了半圈,各种角度打量。
半晌,才放下竹条,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用袖子擦去唇边水渍,冷笑说道,“你这木头一样的人,何时变得这样嘴甜?”
她自个得出结论,“看来打还是有用的,把你给打开窍了!”
卫素瑶一边揉捏苏嬷嬷肩膀两坨硬而厚的肉,一边嘻嘻笑,“奴才说的都是心里话,奴才一向是最老实嘴笨的,几时嘴里掺过蜜来?再说人要真如此容易调教,那辛者库岂不是要没人去了?”
苏嬷嬷一想也有道理,卫素瑶自进宫以来,一直是寡言没主见、由得别人支使的包子。
她要真会献一丝丝殷勤,就不至于长得漂亮还被人整日欺凌。
要是骂一骂打一打就能让人脱胎换骨,那人人都是一等大宫女了!
这么一梳理,她便觉老实人卫素瑶说的话格外动听,而且她说自己绣活好,这实在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话了。
想想看,她一个绣坊老嬷嬷,连主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成日净受吆五喝六的指使,绣活比她好的,自然是混上去一等了,绣活没她好的,大都又长得比她好,也早去主子院子里伺候。
只有她,在这绣坊做了四十年的女工,得不到尊重,找不到盼头。谁知道今天有人说出了她绣活好这件她唯一自豪的事情。
她的脸色在卫素瑶一下又一下的肩部按摩下转为柔和,一道道向下耷拉的皱纹抬起向上的弧度。
耳畔又传来那清脆的声音,“嬷嬷,奴才一摸您这背,就知道您平日里没少操劳,您这边酸吧?奴才给您揉揉,民间都说老手艺人是活宝贝,可不能糟践了咱们后宫的活宝贝呀是不是。”
苏嬷嬷没忍住笑,嚷嚷道,“哎哟,你这丫头今儿怎么了,跟谁学得油腔滑调的?哈哈!”
鼻子里一边发出嗯嗯的享受的声音,心里也跟掺了蜜似的,受用至极。
卫素瑶手下使劲,心里却道,你这老妖婆打了我,还要我来伺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以后有机会我肯定要寻回来。
苏嬷嬷被伺候舒服了,说话都少了尖刺,混沌的目光从屋内几排宫女身上掠过,见她们瘦弱得像小鸡仔似的,便又拿起长者的强调,“你们都给我听着!宫里不是好待的地方,每时每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一个小差错,兴许就能要了脑袋!容不得你们三心二意!”
她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刚进宫,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事实上,能往上走的是凤毛麟角,你们平日无事,最好多照照镜子,看清自己几斤几两!”
她说得底下宫女噤若寒蝉,如丧考妣。
作威作福够了,她才幽幽转身出了门。
送别了苏嬷嬷,一众宫女坐的坐,瘫的瘫,倒成一片,嘴里都是抱怨声。
“这死老太婆要我们一晚上做两百多双鞋,做这么多谁穿呢!存心就是作践我们!”
“就是,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欺负我们新来的罢了。”
“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做呀,哎,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忽有人问,“素瑶,你方才干嘛跟个狗腿似的伺候苏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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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乌雅沫兰(修) 你的名字很像你。……
卫素瑶试着缝了几针,手还有些肌肉记忆,慢慢上手。
大家默坐着干了一会子活,逐渐有人失掉干劲,开始不耐烦。
卫素瑶身旁的小宫女长叹了口气。
接着,她后面也有人叹气,更显凄楚。
后来是另一侧有人叹气,紧接着又有两声响起,到后来哀叹声是此起彼伏。
“咱们进宫也不是这么当牛马的,每个人做六双鞋,一晚上要做将近两百双鞋,真被那老婆子说得出口的!”
“做吧,做吧,还想不想睡了。”有人烦躁地劝。
“三头六臂才能在子时堪堪做完,今晚无论如何都睡不了!”
忧虑的气氛一时间笼罩在屋内,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上绘尽压抑之色。
“早知道进宫是这样的光景,我还起个什么劲,给姑姑送点好处叫她放了我才是呢!”
吟莲太阳穴一跳,这话触及她心事。
她一向觉得自己与旁的宫女不同,她姐姐是寿常在,她比她姐姐那个木头机灵,出落得也好一些。姐姐可以的事情,她自然更可以。于是从进宫伊始,她就存了做后宫主子的心思。
可倘若进了宫就是一直受老婆子们磋磨,不分昼夜地干活,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那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当初使些银子落选嫁个好人家。
她不悦道,“梨落,你要偷懒便自个儿去,没的乱说话带坏了旁人。”
梨落嘟起嘴,“说两句也不行,可真霸道。”
吟莲本就被卫素瑶惹得烦闷,这下更是炸了,放下针线骂道,“不想干活就趁早滚回家去,在这嚷嚷什么,又不是主子,谁听你的话!”
那梨落也有些小来头,家里有人在僖嫔宫里的小厨房当差,平时也自视甚高,这下和吟莲是针尖对上了麦芒,两个人立刻闹得不可开交。
卫素瑶听了只觉吵闹,带了笸箩、针线、顶针、鞋底、绢布等物事,推开门,一个人在外面找了个干净台阶,就着夏日红彤彤的夕阳余晖,靠在树下缝着。
其实这完全可以通过流水线生产的方式提高效率完成任务,但她看这群人心不齐的姑娘们,合作的可能性不大,反而还会对她提出的建议冷嘲热讽。
罢了,猪队友太多的时候,只能走明哲保身路线了。
夕阳越来越红,天边云霞如绣了青蓝色花纹的红绸锦缎,袅袅地挂在远树上。后来那红里透了冷光,有些青灰的调子。
卫素瑶知道,白日告终,夜幕即将降临。
身边隔了三尺的距离,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宫女,也同她一样,穿藕荷色薄衫,坐在台阶上,膝盖放了笸箩,抬起瘦白的胳膊默默地做鞋。
仅剩一点的霞光沿着她精致的侧脸搽出烟粉色的轮廓线。
察觉到卫素瑶在看她,那宫女转过脸,微微颔首,投来一个温静清浅的笑。
眼睑下一颗褐色的小痣随着笑眼一弯,被挤得往上动了动。
卫素瑶觉着这姑娘很漂亮,有怡人的气质。
对方先开口,“我嫌里边吵,就自个出来了,没想到你比我先。”
卫素瑶道,“那可不,那样吵,我听得头疼。”
那姑娘眼睛一弯,抿嘴笑笑,些微往卫素瑶身边挪了挪,“我做完了一双,你呢?”
卫素瑶拿起笸箩里的鞋晃了晃,“才一只。”
“也很快了。”
顿了顿,那姑娘酝酿片刻说,“其实我觉得,你今天帮到大家了,他们不应该那样说你。”
卫素瑶疑惑,“怎样?”她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她们说我拍马屁、狗腿子么?”
对方“嗯”了一声。
卫素瑶解释,“我不是存心拍马,那老太婆是心理变态,她在外头受尽委屈,就拿我们磋磨立威,我只有装作特别服她,才能满足她的自尊。”
那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这个道理,若非你哄住了苏嬷嬷,按照往常,只怕她这会还在对我们挑刺训话呢,吟莲她们实在有些不懂事。”
“没关系,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卫素瑶指着耳朵,爽朗一笑。
那姑娘睁着清澈杏眼,很是温柔地绽出笑,仿佛水中莲盛开,默默又往卫素瑶身边挪了挪,两人便坐得十分靠近。
熏风送爽,卫素瑶闻见对方身上飘来的淡淡花香。
“你用的什么熏香,好像兰花的味道。”
那姑娘手上并不停,嘴里说,“我不用熏香,应该是头油的味道,你若喜欢,我明儿分你一些用。”
她很大方,卫素瑶受宠若惊,“好啊!”
可以用古代温柔小姐姐同款头油叻,真正的古法头油。
她朝对方偷偷一瞥,只见那姑娘手上功夫极快,熟极而流,不到片刻功夫,便把鞋面包边缝好了,针脚疏密一致,看着十分齐整漂亮。只是缝鞋底的时候,咬牙用顶针推着针线穿进鞋底,似乎吃力。
卫素瑶向她伸手,“我来缝。”
那姑娘转过脸来,怔愣之间,卫素瑶已将两人手中的物事调换,“你帮我包边,我帮你纳鞋底,可好?”
“纳鞋底费手,你不嫌累吗?”
卫素瑶爽朗一笑,“为了你的头油,帮忙做点力气活也值了,再说,你包边又好又快,说到底还是我蹭了你的光。”
对方眼睛明亮,“那,这样子也好!”
于是两人更细致商定,费力气的步骤由卫素瑶做,需巧劲的由那姑娘做,如此可大大提高速度。
果然,两相打配合,一只新鞋合作完,花的时间比原先少很多。
卫素瑶将新鞋拿在手里,很有成就感。
看来她不仅会写程序,女红活也可以的嘛。
那姑娘看卫素瑶高兴,唇角尖尖细细往上一勾,像那细叶尖儿在风中一翘,很有清淡静美的风致,“咱们争取早点回去睡觉。”
顿了片刻,她想起对方的名字还不太记得,便问,“对了,你是叫卫素瑶,我没记错吧?”
卫素瑶笑说是,依稀想到对方是叫什么兰的,也不大认识,“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乌雅,名沫兰。”
卫素瑶搜肠刮肚,乌雅这姓她有些耳熟,不知是在哪里听见过,一时也想不起,只说,“你的名字很像你。”
沫兰掩口一笑,“这叫什么话。”
又道,“咱们这会子算是交上朋友了?”
卫素瑶眉梢一扬,原来大家互相不熟悉,整日闷头挨训,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机会。
但她们俩倒这样有缘地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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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记号(修) 得存个防范之心。……
很快,卫素瑶就听见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沫兰似乎已经睡着了。
刚刚喊累的卫素瑶在休息够了之后,精神倒是开始苏醒。
她真来到这地方了,此刻终于能停下来细想细想。
这是清朝啊,难以想象她竟穿越至此,也不知是什么年号?
可别是走下坡路的那时候,那就有点没意思。
话说会遇到还珠格格和怀玉公主么?
她马上在心里笑自己,这是虚构的人物,她竟幼稚地瞎想。
生活嘛,曾经是无聊而平淡的,不乏艰辛,大概到了这里,比曾经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忽然警醒起来,那会有电视剧里那样残酷的宫斗吗?
以前职场就有勾心斗角,看来现在得存个防范之心。
她左想右想都有点不放心,有件事不做今晚可就睡不着了。
于是轻悄悄爬将起来,坐起身,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几缕月光,依稀摸到床头的笸箩,拿了一只鞋出来,又窸窸窣窣摸到那根穿了黑线的针。
只依靠感觉,慢慢地在每只鞋子的鞋面内里都穿了个十字形的记号。
如此,她放了大半的心。
撑着手肘,预备躺下,想想身边那睡熟的姑娘,想起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她巧手灵活缝的十几双鞋子,决定诚心交个朋友。
便又将手伸向沫兰那头,去找她的笸箩,手一路伸向前,只摸到一把丝滑微凉的秀发,流泻在她指尖。
她小心地拿开手,大概扯到一根头发,沫兰轻哼一声,动了动,却没有翻身的大动作。
她这才想起,是了,宫女睡觉是不能仰天大睡的,也不能翻身。
一边想,一边伸手去虚空的黑中寻找,总算是摸到笸箩了,一把提过来,照着刚才的样子,用线在鞋面内里缝一个不等号形状的记号,再放回沫兰那头。
屏气凝神一番操作,累得她没有别的心思了,她两肘撑在床上,鱼一样滑进被窝,闭眼就睡。
-
第二天卫素瑶睡得像滩烂泥,还是沫兰把她摇醒的。
“阿瑶!快些起来,来不及了!”
卫素瑶眼皮一睁,眼珠子还未来得及翻正,整个人鲤鱼打挺坐起来。
沫兰催促,“别愣了,苏嬷嬷在喊着集合!”
卫素瑶回了神,果真发现屋子里早已没有人,而天光熹微,些微有些闷热。
沫兰递了湿毛巾过去,放在卫素瑶手上,催她擦脸,又转眼来到卫素瑶身后,拿了梳子替她梳头发编大辫子,末了,手上挤三滴头油,抹开了涂在卫素瑶头发上。
一阵兰花香散溢开,卫素瑶困意全消。
“这就是你的兰花味头油?”卫素瑶吸吸鼻子,仿佛置身兰花园,“真好闻。”
沫兰将大辫子编好了用发绳系上,“以后有的是时间闻,现在可来不及了!”
拉了卫素瑶的手,塞了鞋子进去,“快穿鞋。”
两人迅速收拾罢,提起笸箩匆匆奔出去。
卫素瑶跑的时候,看见晨光明媚地迎头晒上来,紫禁城的树影摇曳婆娑,枝影横斜在红墙上,仿佛挂了一层刺绣薄纱。
她心里头暖暖的。
她刚刚想到妈妈,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起床起晚,妈妈就趁她刷牙的时候站在后边给她扎辫子,还给她提书包、拿鞋子,比她自己还急。
沫兰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在她椭圆娇嫩的脸蛋上划来划去,眉头微微蹙着。
“咱们起晚了,怎么不见一个人来喊一声呢,就都走了,由着我们睡去,可真是……”
卫素瑶道,“她们也许压根就没回来睡?”
沫兰咬唇,“不会吧?”
容不得再想,两人立即来到绣坊偏间,众人都已到了。
沫兰和卫素瑶偷偷向其他人瞧去,一个个都是面如菜色,眼泡浮肿,泛着青黑色。
真一晚上没睡啊?
苏嬷嬷坐在最前头喝茶,桌案上放了长长的老竹条,瞅见她二人进来,眼睛一斜,茶也不喝了,放在桌上,问,“睡得不错?”
卫素瑶和沫兰二人相视一眼,知道苏嬷嬷在问她们,只得点点头。
“鞋子做完啦?”
二人又是点头。
苏嬷嬷冷哼一声,“拿过来我瞧瞧,别又是粗制滥造,随便应付我。”
两人掀开笸箩上的青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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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出局(修) 一个常在就叫她怕成这样。……
又扬起手臂,待要再扇卫素瑶一巴掌,卫素瑶两手挡住她那条老肉郎当的胳膊,灵活躲了开去。
众人看着,起先都是吓得默不作声,只敢低着头翻起眼睛偷看,这会子又被卫素瑶这一举动震惊得张大了嘴。
只听卫素瑶道,“嬷嬷,你不能打。”
苏嬷嬷气得眉目乱抖,又待扬手,手臂却被卫素瑶牢牢架住,不由怒喝,“反了你!让开!”
“嬷嬷,最该打的人你不去打,折腾我和沫兰做什么!你糊涂啊!有人这会儿在底下偷偷笑话你呢!你被她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苏嬷嬷诧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要笑话我?”
卫素瑶趁这空档,立去扶起沫兰,瞧了瞧她脸,一个硕大鲜红的五指印赫然印在上面,这打得真不轻。
“疼么?”
沫兰满脸是泪,点点头,抽泣道,“疼。”
大约觉得一个“疼”字不能尽言,她又抽噎着补充,“整个脑袋都是疼的,这会还有些,有些晕乎乎的。”
卫素瑶带沫兰去旁边坐下,又去拿二人的笸箩,将里头的碎布、鞋底等物事都倒了出来,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冷笑说,“昨儿我跟沫兰明明各自做完六双鞋,带着回去睡了,可一觉醒来,那十二双鞋便不见了,变成这些东西!”
苏嬷嬷在一旁听了,又是皱眉又是眯眼,拎起竹条“啪啪”打在桌上,吓得众人心里都是一紧。
“是谁在我眼皮底下弄虚作假!还不快从实招来!”
没人应声,谁敢跳出来自个儿承认?
苏嬷嬷又怀疑地看向卫素瑶,“你说被偷了就是被偷?现下无人承认,我也不可尽信你的话,倒空饶了你一场。”
卫素瑶道,“嬷嬷,我有办法认出我与沫兰做的鞋子。”
她上前两步,凑到苏嬷嬷耳边悄说了两句话。
众人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之听苏嬷嬷冷笑道,“你用的什么好头油,这会子还能在鞋上留上香味?真想得简单!”
“嬷嬷,也只能这样试试了。”卫素瑶叹了口气。
苏嬷嬷便向众人中间的过道走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眼皮底下行欺瞒之事。”
“都把自己做的鞋放桌上来!”她命令大家,“若被我发现谁偷了别人做的鞋,宫规伺候!”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宫规这词太重,苏嬷嬷这回是较真了,不是竹条抽两下的事。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谁那么下作,偷了卫素瑶和沫兰做的鞋子充做自己的。
又去看卫素瑶和沫兰,兴许是她们俩撒谎呢?
素瑶这两天变了,如果是以前的她,不会说谎的,可这两天就说不准了。
他们很想低声交流一下想法,可是苏嬷嬷在身边走过,拿起身边人的鞋子看着,想交流的心便被紧张感阻拦住。
苏嬷嬷一个个笸箩里翻看,拿起一双双鞋,仔细地嗅闻。
拿起梨落的鞋子嗅闻过后,顿了片刻,问众人,“你们面前摆的鞋子都是自己做的?若是现在自己招来,我还可轻饶几分。”
梨落轻抽一口气,她实在是闻不到这几双鞋有什么独特的味道,头油过了一天,味道早散了,怎么可能留香至今?素瑶真够天真的,想凭此找出自己做的鞋,不过是无谓挣扎。
她没什么可担心的,让苏嬷嬷一双双去嗅吧!
苏嬷嬷果然便走了,去后面的吟莲那儿检查了,又是好一番嗅,无功而走,直至将所有人的鞋都检查毕。
“我再说一遍,现在招,我还能轻饶,若是被我揪出来,就没好果子吃了!”
底下鸦雀无声。
苏嬷嬷又等了片刻,还是没人,便哼哼冷笑两声,手执竹条,目光如尖刃,直向梨落走去,“啪”一声响得可怕,一簟把子往她身上抽去,空气都被抽出一个窟窿。
梨落闪身避之不及,胳膊疼得像是断了一般,她叫出声,“嬷嬷你做什么打我!”
“做什么打你?你自己知道!不要脸的小贱人,骗到我头上来,我今儿不打死你!”
梨落扑通跪在地上,震惊于不知自己哪里露馅,难得那鞋上真有头油的味道?
她立即拿起一只使劲地嗅,“没味道啊,一点味道都没有,凭什么就污蔑我?”
苏嬷嬷目光一斜,脸色沉沉,“污蔑你?蠢货,那不过是怕你临时掩饰,蒙你的幌子罢了!”
卫素瑶这时也过来拿起一只鞋,扯开鞋面向里头看,果然,有她做下的记号。
她愤怒地将鞋子扔到梨落脸上,“你自己瞧,鞋面里头有个十字形绣符,那是我留的记号,你趁我睡觉,偷我做的鞋子,可真做得出!”
沫兰听闻,眼睛一亮,顾不得脸上红辣,感激地看着卫素瑶,“阿瑶,你还做了记号?”她有些佩服,幸亏这些记号,否则自己就是平白受冤。
不,不对,梨落这儿只有六双鞋。
沫兰的手松开鞋子,那是阿瑶的,她自己的那几双,没有做记号。
她呆呆地倒退两步,身体靠在桌沿,一瞬间像被抽走了力气。
那边梨落见事迹败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周遭的姐妹都目露鄙夷,小声地交头接耳,不用猜就知道在说她什么。
她向来心气有些高,不大看得起屋子里的其他人,但是这回居然被她们鄙视,心里真是憋闷。
但一触及苏嬷嬷那张黑脸,她就立即散了愤懑表情,求饶道,“嬷嬷,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实在做不完,只得...只得出此下策。”
梨落一边说,一边抖起来,看见苏嬷嬷手上的竹条,她的背后就发冷,她见过这竹条打在人身上的样子。
打轻了,红肿破皮,打肿了,那是皮开肉绽,好了后都会留很丑的疤。
他们进宫第二天,就有个宫女被打得背上都是血,被抬回家了。
她越想越是怕,隐隐升腾起不服,又不是她一个人偷了鞋子!
卫素瑶观赏着梨落的面部表情,适时问道,“现今揪出了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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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铁面冯姑姑(修) 我乐在其中。
经了这一遭,梨落被打得下不来床,家里层层托人给她送了上好的金疮药敷用,但连日还是不见好,躺着都疼,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坐起来做活?
家里希冀她攀龙附凤的心思也没有了,于是打点银子,把她弄了出去,回家养病。
其他人看平时里骄矜的人落了这个结局,都不免唏嘘,愈发明白,那些个小关系只够用来打点送药收尸的,做不了靠山。
于是都更老实本分,苏嬷嬷见杀鸡儆猴起了奇效,心里十分得意,连日讲话的声调都飘了,下巴也抬得更高。
吟莲是个例外,看着比苏嬷嬷还高傲,是啊,一样犯了错,一个被打得出宫去了,另一个没事人似的,她能不得意?
有个做常在的姐姐就是好,当然,如果做常在的人是自己,那就更好了。
-
学习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大多。
卫素瑶在地头蛇沫兰的知识普及下,举止越来越像个古人。
近日天逐渐地热了,各宫里都运了冰,贵人们不堪蚊虫叮咬,又有各处熏艾驱蚊的,总之事情多了,急缺人手,便催内务府,快快将这批宫女分配到各宫做事。
苏嬷嬷水平有限,只会教针线,内务府便派了冯姑姑来集训礼仪规矩,众人都在感叹,苏老太婆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但不知这个冯芷郁是哪号人?为人怎么样?可别比苏灵芬还过分。
大家私下里在议论,吟莲得消息快,炫耀着说,“一帮蠢材,我来告诉你们,冯芷郁此前是跟着先皇后的,堂堂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却偷盗先皇后遗物,如今是在辛者库做脏活,就这货色还来教我们。”
她科普完,众人都是震惊唏嘘。
“她一个掌事宫女,怎么就偷东西了?犯得着吗?”
“会不会有内情?”
“被陷害?”有人猜测,但马上住了口,因为吟莲毒辣的双目正盯着她,“陷害”两字触了她的神经,让她想到偷鞋那事。
吟莲不悦地离开众人。
待她走开,其余人又继续议论,“干嘛叫个辛者库做脏活的人来教我们规矩呢?”
“其实辛者库也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都是脏活啦。”
“可咱们日后是要去各宫里伺候主子的,她、她能教吗?”
卫素瑶听了直努嘴,嫌弃而小声地对沫兰说,“人家伺候过元后的,怎么就教不了我们,说话不过脑。”
沫兰掩口微笑,“冯姑姑能在坤宁宫做到掌事宫女,想必行事规矩都是极好的,咱们要跟着她好好学。”
下午,众人在吃饭的时候,冯芷郁便提着小包袱进来了。
大家饭菜还堵在喉咙里,就看到一个瘦挺利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内务府的何总管在前头带路,给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教引姑姑,冯姑姑。”
众人嘴中包着饭,都喊了一声“冯姑姑好。”
冯芷郁将手里的小包袱挽在胳膊上,素面洁净,挂了个疏离的微笑在脸上,对何总管小声说了什么,何总管便点头离去了。
冯姑姑从容跨进门槛,看向用饭的宫女,边看边走。
忽然停在卫素瑶背后,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是几天没吃饭,饿成这样?”
卫素瑶差点呛到,小咳一声,立即把饭菜咀嚼咽下,“回姑姑,我,我胃口好。”
“像是宫里多穷似的,亏待了你。”
卫素瑶没听出冯芷郁话里有什么情绪,便乖巧点头,夹住三片肉的筷子松了松,放弃两片,只拣大的那块夹。
动作也放缓,肉片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她感叹御膳房为什么要将肉片切这么薄,刀工能不能差一点嘛!而且师傅做菜太好吃,这么薄一片,一口根本不够的呜。
沫兰看着卫素瑶一脸悲痛,忍不住想笑,便只挑盘子里的碎肉吃,把大的留给卫素瑶。
冯姑姑终于走远去看别人,用膝盖顶住锦书的背,“背上长了罗锅?”
锦书愣怔,“没、没有哇,没长罗锅。”
“那佝偻着作甚?驼龟壳?”
锦书讷讷点头,“哦,哦。”
锦书一边把背挺得直直的,一边在心里抱怨,这个姑姑说话可真拐弯抹角,怎么就不能直说让我挺直背呢。
冯芷郁又扭头问吟莲,“下巴抬这么高,是担心胡子掉碗里么?”
卫素瑶忍了太久,这会几欲喷饭。
吟莲讪讪地把头微低下来,见周围人都在憋笑,便觉很是丢脸。
冯姑姑指摘了一通众人的仪态举止,屋内的宫女们顿时个个都像贤淑优雅的小姐了。
她仍旧施施然挽着小包袱,在最前面的椅子上坐着,坐姿如钟,八风不动,像挂在堂上的人像画。
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众人,不容有一丝放纵逾矩。
就这样,这顿饭吃得大家是如坐针毡,不管吃没吃饱,都胃口索然,只想快点结束。
沫兰说,“我还好,吃了有七分饱。”和平时也差不多。
卫素瑶说,“我压根没饱。”
“啊,你还饿着吗?”
卫素瑶哭丧着脸,“沫兰,你有没有藏什么小点心,我饿得下午都做不动活了。”
沫兰无奈摇头,她从来就没有藏零嘴的习惯,“你先忍忍吧,要是做不动活,我帮你做了。”也只能这样安慰。
-
然而下午却不再是做针线,苏嬷嬷布置的任务,冯姑姑一概取缔了。
如今急着要上岗,针线已经会了,自然不必再去练习,得把走路请安说话等礼仪规矩教好才是。
冯姑姑都是亲自演示,叫大家学做一遍,再演示,再学几遍。
大概大家对请安实在没什么概念,动作都是有个样子,但七歪八扭,很不到位。
冯姑姑也是有办法,让他们二人成一小组,互帮互学。
卫素瑶自然便和沫兰组了小组,两人一下午就是互相行屈膝礼,互相跪安,互相作揖,互相叫对方万岁和千岁。
比憋在屋里做针线活来得有趣多了,但是也更消耗体力。
沫兰的肚子都开始叫了,卫素瑶更是生无可恋。
到了晚上回到他坦,众人都像被抽了筋扒了皮,揉腿捶背,妙龄少女皆成痛风佝偻老妪。
有私藏零嘴的,这时拿出一块莲蓉小酥,像开挖了金山银矿似的快乐招摇,摇着脑袋吃,再分一小口给交好的宫女,那宫女双手摊开捧在下面,生怕掉了太多饼屑,浪费。
卫素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咬牙道,“堂堂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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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靠山(修) “姑姑,没油了。”……
那她到底吃啥呢?
卫素瑶顶着笸箩走路,步子慢下来。
不是有句话,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咱就是堂堂正正饿了不行吗?
“越走越慢就罢了,你怎么还不走了?”冯姑姑抱胸站到卫素瑶前方,下巴一抬,催促说,“走啊。”
卫素瑶脚底如同抹了胶,挪不开,可怜兮兮道,“姑姑,没油了。”
冯芷郁哑然,这傻丫头在说什么。
“孩子饿,想吃东西。”
她一说出口,其余人的耳朵对“饿”字格外灵敏,刷刷看过来,一众的眼睛都巴巴地望着卫素瑶和冯芷郁,看前者像勇士,看后者像农场主。
冯芷郁左右一瞥,忽然噗嗤笑出声,笑止了,恢复肃穆神色,“行,看你们一个个饿成什么样子了?这会也不早了,咱们……”
众宫女神色期许,都等着姑姑说散,只是冯姑姑的话头如同六月天,乌云压下来,就是不落雨。
冯芷郁道,“咱们再过最后一遍,都表现好了,我就放你们回去。”
众人一听,还要做一遍呐?天爷,这是什么酷刑,腿都在哆嗦了,再练就要断了,明天可不得变成瘸腿宫女?
但因极想歇下,便都决心忍一忍,将最后一遍做好,免得姑姑缠着不放。
于是这最后一遍倒真是整齐到位,所有人都面如菜色,咬牙赴力。
为了长久的歇息,为了一顿饱餐,大家从未如此默契而努力。
这正中冯芷郁下怀,她知道,陌生的宫女凑到紫禁城这名利场,一向是猜忌和攀比居多,没多少人傻兮兮地将真心交付。
人各为己,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她最明白这点。
可是,倘若临了事,大难临头互相倾轧,倒使自毁的速度更快了,因此,怎么都得让她们学会一点大局观,学会自发地互相配合。
她见这光景,内心生出几分欣喜,点点头道,“嗯,这回做得很像回事了,”于是拍两下手,“今天就练到这儿,大家回去好生歇息,稍后,我会叫小太监给你们搬两桶热水来,大家拿热毛巾擦一擦,按摩按摩酸痛处,过会儿,吃的也给你们送来。”
众人眼里放出光,互相看着,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待遇也太好了,虽然练得苦,到底不是白练的,完了还有热水吃食送过来,不必他们自取,简直热泪盈眶。
卫素瑶两眼汪汪,“姑姑,你对我们真好。”
冯芷郁淡淡说,“那是你们练得好,你们付出心力,我不该待你们好些么。”
众人听了冯姑姑肯定之言,心里愈发欢喜,此刻都觉着冯姑姑学习,有劲。
冯芷郁目光扫过卫素瑶,特地叮嘱,“你们往后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即可,我觉得有道理便会采纳,在我这儿,不必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比如,饿了就直说,但拍马奉承,我这耳朵听不得。”
卫素瑶心道,看来冯姑姑和苏嬷嬷大不相同,她不吃苏嬷嬷那套,反而是最厌恶阿谀奉承的做派,冯姑姑性子利落干脆,想来是喜欢真诚之人。
正发呆间,只听吟莲道,“姑姑,咱们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也就素瑶爱说讨巧的话。”
卫素瑶听得不快,正想刺回吟莲,想到冯姑姑的喜好,便不迂回,直接道,“那也比你说些阴阳怪话好。”
吟莲沉下脸,碍于冯姑姑在,只委屈呼号,“姑姑,你听听她!”还抹一把泪哭诉,“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你这就翻脸!”
卫素瑶只是冷笑,她猜测冯姑姑必定看不惯极了。
果真,冯芷郁斜睨吟莲一眼,波澜不惊的脸上裂出一道厌恶之色,多看一眼都夭寿,“行了,怕是都还想再练一遍才罢休。”
吟莲并没得到想象中的回护,见姑姑直接转身走了,心里落空,面上也下不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有宫女揉着腰嗔怪,“吟莲,你没事说阿瑶去作甚?你没看见姑姑脸上难看极了么,差点又不肯放我们走了!”
有人吁一口长气,“方才真是吓死了,还道这饭又吃不成了!”
“就是,好好的,姑姑心情还不错呢,非要去多嘴,幸好她没同咱们计较。”
众人都是庆幸。
吟莲有些难堪,原先因为自己家里和姐姐的关系,她无论如何趾高气昂,旁人都不敢多话。现在这些人简直就是反了!
卫素瑶见状,偏要贱兮兮装模作样总结,“终归冯姑姑不似苏嬷嬷怪诞,她是讲理的,咱们表现好,况且说胡话的也不是咱们,她不会迁怒无辜。”
这话一口一个“咱们”,竟像是把吟莲撇出去了。
吟莲斜眼剜来,“你什么意思?”
卫素瑶打个哈哈,“啊真累啊,不知热水到了没,我要去擦把脸,再吃顿好的。”
说罢扶着自己的腰,挽了沫兰走了。
-
待走远了人群,沫兰才劝道,“你方才怎么当姑姑的面呛吟莲?胆儿真大。”
卫素瑶道,“我原先马屁拍到马脚上,姑姑不大喜欢,但是呛了吟莲两句后,姑姑反倒是不生我气了,看不惯吟莲更多。”
沫兰想想也是,有些奇怪,“还真是呢,难不成你瞅准了姑姑脸色,故意说的?”
“那是!”卫素瑶抬起下巴,抿嘴一笑,脸上小得意。
她察言观色可不要太细心,要不以前在公司,学历平平还能升那么快呢!
“姑姑人不错,喜欢直来直去,咱们以后在她面前不要弄虚的,越真越好,”她戳戳沫兰的手臂,“记住了没?”
沫兰暗暗记下,心想卫素瑶以前都呆呆的,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在暗中观察大家呢,不禁有丝丝佩服。
但她还是不放心,“可你惹了吟莲,万一她去找她姐姐告状,你准备怎么办?”
卫素瑶望天,“她姐姐就是个常在吧,是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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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万叔叔(修) 我侄女在你这里。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他坦,两个小太监轮流扛了装满热水的木桶过来,大家排队打了水,用毛巾绞了,先擦一把脸,把汗渍揩尽,再绞毛巾,敷腰上或腿上,身上的酸乏总算是舒缓一些了。
今天的吃食也格外好,花样繁多,不似苏嬷嬷在时,大家吃的都是膳房剩下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御膳房的公公竟陪着亲自来送吃的,态度亲和,与冯姑姑寒暄聊天,像是老熟人一般。
众人都是腹诽,不是说冯姑姑获罪入了辛者库,是做粗活的宫女么,怎么面子这样大?
卫素瑶难得吃到一桌子热乎的炒菜,欢喜得两条腿都在前后摆动,别提有多惬意。
但立即,腿上便挨了一记痛,扭头看,果然冯姑姑冷脸站在身后,睥睨着她。
卫素瑶立即收起两腿,规规矩矩、贤良淑德地吃饭。
冯姑姑冷哼,“我不在,你便现出原形,日后伺候主子,你也在主子面前摇头晃耳?”
“姑姑,我不敢了。”
“好生记着。”
“嗯嗯。”
冯姑姑不大相信卫素瑶的德行,向沫兰道,“你多看着她些。”
沫兰乖巧应下。
冯姑姑走远去教训锦书,“怎么又佝偻了?你是想去辛者库洗衣倒恭桶?”
锦书苦着脸,痛苦地直起背,但身体依旧是不协调而扭曲。
冯姑姑过去扳她的肩膀,在她耳后道,“挺直就这般痛苦?你这样怎么能在主子面前伺候?为自己想一想吧,总不能我时时盯着你。”
越说,声音由硬冷便柔和,竟有些苦口婆心了。
锦书一边应声,一边哭诉,“姑姑,可是我,我好像生得就是这样。”
冯芷郁叹气,那当初花大力气留在宫中是为什么?进宫就是来做粗活受罪么!
这是另一个叫她头疼的丫头。
如果说卫素瑶是跳脱于规矩,需要她去收束,那锦书就是烂泥一样扶不起,原该初选就筛去的。
她看锦书都怜悯起来。
另一边却无人知晓锦书这处的情况。
沫兰悄声笑卫素瑶,“姑姑要我看着你呢。”
姑姑还在屋中,卫素瑶不敢造次,板正了脸道,“食不言。”
沫兰又笑,“你这会子看着像样,不知能坚持几时?”
“我不理你。”
卫素瑶埋头只是夹菜,沫兰又道,“你夹菜太粗鲁,待会姑姑又得说了。”
卫素瑶只得松开筷子,默默放下两片炒蛋。
哎,什么时候能培训结束啊!
卫素瑶愁苦难当,沫兰也不去促狭取笑了,而是夹几块炒蛋、又夹几片牛肉到卫素瑶碗里,“吃吧,我给你添菜,姑姑就不会说你了。”
两人小声说话之际,门口忽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太监,面色黄黑,浓眉大眼,他的那双铜铃大眼乌油油地转,往屋子里四处瞧。
冯芷郁悠悠走去他面前,“万公公怎么来了?”
那太监咧开嘴,“阿郁,我侄女在你这里。”
沫兰的手一顿,她看不清那个背光的高大黑影下是怎样一幅面孔,但是这声音她耳熟的,不由心里突突跳。
冯姑姑喊他“万公公”,他又说他“侄女”在这里,难道,难道是来找她的?万叔叔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不不,万叔叔认得的人多,他的“侄女”应该很多吧。
沫兰正自拿不定主意,万福已跨进来四处看了。
冯芷郁问,“不知公公的侄女是哪位?”
万福摸脑袋,有些迷茫,“似乎是乌鸦氏。”
众人竖着耳朵听,此刻都是一愣,随即又惊又笑,面面相视。
“什么乌鸦氏,是乌雅氏吧?”
“他来找沫兰,那怎么不认得她呢?”
万福站在沫兰跟前,眼睛却眯起望着远处,看一个,摇摇头,再看一个,又是摇头。那丫头身量小,那时年幼,已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可这一个个看着都不像。遍寻不着,叫他惆怅。难不成今天那个丫头过来传的是假消息?
卫素瑶朝沫兰挤挤眼。
沫兰只是摇头。
卫素瑶道,“他是在找你?”
“我也不知。”
卫素瑶急了,“他不是你那个万叔叔么?”
沫兰犹豫,“我认识的那个万叔叔,皮肤白,生得清秀,这个虽姓万,但不大像。”
既然沫兰这么说,卫素瑶也没主意了。
冯芷郁跟上来,“万公公,你要找的丫头可是乌雅氏?”
万福皱眉凝思,一击掌,激动道,“哎哟!是乌雅氏!我方才说错了!”
众人哄堂大笑,冯姑姑拧眉咳嗽一声,大家便立即住了声,故意做出严肃状。
冯芷郁指着他身前,“我这只有一个乌雅氏,便是你面前这丫头。”
万福收拢目光,瞪视坐在他面前的沫兰,左看右看,转着角度看,一会儿发出“唔”,一会儿又摇头,把沫兰看得面满通红,羞得低下头去。
卫素瑶道,“万公公,您看了半天,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万福老实答道,“没看出什么名堂。”
众人大笑,这万公公可真糊涂和憨厚。
半晌,他才问沫兰,“你祖父是谁?”
沫兰不大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爆家室,低语道,“奴才的祖父是额参,曾在御膳房当值,公公可认得他老人家?”
万福顿足拍手,“哎哟,我的亲侄女,原来就是你啊!你祖父当年领你过来,我还抱过你哩,膳房在做糕点,我便给你做了几个袖珍糕点,捏了小鸭子小兔子,你却不忍心吃,你还记得不?”
沫兰垂下头,心中纳闷,万叔叔怎么变成这样了?和记忆中太不一样。
她点点头,红着脸道,“奴才都记得。”
当众说这些往事,可真叫她脸皮烧得烫。
万福的嘴快要咧到后脑勺,弯腰打量沫兰,“哟,出落成大姑娘啦,越长越漂亮了。”
沫兰恨不得把头埋胸口。
万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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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蝴蝶翅膀(修) 你去辛者库。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卫素瑶看见希望的曙光。
要熬出头啦。
宫女们考核完毕,排队等待一边,今日穿的是内务府为他们新做的衣服,浅紫色,簇新,阳光下闪着涟漪般的光泽。
内务府的何太监手执名册,依次点名,被点到的宫女当即亭亭走到他面前,福一个礼,何太监便宣读该宫女被分派的去处,至于去那处做什么,报到后由那处的管事安排。
有几个去了绣坊的不免露出失望之色,去了东西六宫的则笑意不绝。
吟莲去了咸福宫,那是僖嫔和寿常在的宫殿,大家心里都明白,想必寿常在为吟莲说过话,将她安排在自己宫里了。
个别宫女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虽然他们也去伺候娘娘,但是谁知道那是个什么脾气的主子?吟莲能在姐姐眼皮底下做事,总归有依靠。
很快,何太监报了卫素瑶的名字,卫素瑶上前行礼,叫何公公好。
何太监抬眼看她,眼睛一亮,微笑宣布着她的去处,“素瑶,延禧宫。”
延禧宫?康熙时期是住的谁呢?卫素瑶脑子里迷迷糊糊,脸上绽开一个娇美的笑,“是,公公。”
有了安排的宫女可以先回去收拾行李,但是大家没有一个离开的,都站在树荫下静静听何太监的宣读。卫素瑶也去到她们那边,她要等何太监宣读沫兰的去处。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听见沫兰的名字。
沫兰所在组的宫女都已宣读完毕,何太监正在宣读其他组的,剩沫兰和锦书二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像两株被遗忘的小苗,不知所措。
卫素瑶只觉得有些不妙,便急去寻冯芷郁。冯芷郁立在旁边的石榴树下,朵朵榴花如火苗,在茂密的绿里燃烧,可冯芷郁穿浅蓝白色云纹的衫子,面目冷肃,浑身像是带了凉气。
她看见卫素瑶,先开口了,“你要问我沫兰为何还没去处?”
“请姑姑指教。”
冯芷郁道,“去辛者库的宫女,都还没宣呢。”
卫素瑶心中骤凉,不敢相信,“怎么会?姑姑,沫兰很出挑啊。”
“出挑?宫里主子要的是本分忠心的下人,不是分走姝色的竞争者。”
卫素瑶秒懂,但又不懂,厚着脸皮问上去,“可是姑姑,我长得也挺漂亮,怎么就不担心我分走姝色?”
冯芷郁的冰山脸几乎裂开,“那是还没人忌惮你。”
“那沫兰怎么就被忌惮?”
“你是非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又如何得知主子的心思?”顿了顿,目中寒意稍甚,“想是有人多嘴。”
多嘴?是有人打沫兰小报告的意思吗?可是沫兰平素贞静,并未有逾矩出格之处,她有什么可让人嚼舌根的事?
啊,有的,有一件!
卫素瑶还想问,刚张口,冯芷郁便摆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卫素瑶讪讪,要退下,又不甘,问都来问了,不问清楚怎么行。
“还不走?你如今是延禧宫的人,叫人看见我与你单独说话,不大好。”
“姑姑,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卫素瑶将声音压得极低,“是有人将万公公那事,在主子面说了?”
冯芷郁眼皮一垂,淡淡地“嗯”一声,从卫素瑶身边风一般走过了。
卫素瑶心中如压了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眼见得前头队伍里站的宫女一个个走了,人越来越稀,唯独沫兰和锦书还立在那儿。
她心中焦急,又没办法,脑中乱糟糟一团思绪在搅动。
不行,要冷静下来,越快想出头绪越好。
她站在树下,一只手抓着石榴树的树干,指甲几乎嵌进树皮里。
不应该啊,不应该,沫兰是未来的德妃啊,没听说德妃去过辛者库呐!倒是有个良妃,被康熙说是“辛者库贱妇”,难不成弄错了,沫兰其实是良妃?
不对,不对,乌雅氏就是德妃,良妃她看过有一本小说写的,女主是姓卫,姓卫???
卫素瑶烦躁无比,指甲在树干上一下下地刨,背上沁出冷汗。
过去几天和沫兰的点点滴滴的在她脑中迅速放映,于吉光片羽之中,她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
那个万公公,怎么不在她们进宫头一天来找沫兰,训练都快结束了,他才找过来?
说明他一开始不知道沫兰进宫,是有人告诉他的。
可是这人怎么偏在那时告诉万公公?
是因为...听到了前一天晚上沫兰说的话么?
那引得万公公过来的人,就在同住一屋的宫女中!
吟莲?卫素瑶头一个想到她,没什么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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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振振公子(修) 我也酸腐起来了,她想……
沫兰竟是大病一场。
那天是卫素瑶和冯芷郁架着她回去的,她们原先住的地方马上要被内务府清理后上了锁,大约要暂时挪作他用。
冯芷郁便叫卫素瑶收拾替沫兰东西,“左右她已经是辛者库的人,直接去那儿安顿吧。”
卫素瑶听了稍安心,让沫兰跟在冯姑姑身边,好歹有人照应,不至于被乱七八糟的什么人欺负。
但冯芷郁的态度却让卫素瑶越来越不能心安。
卫素瑶将沫兰的东西打包好,带去辛者库,替她铺好床被,她给沫兰解去外衣,让沫兰卧床休息。
沫兰一滴泪流不下来,只是面色惨白,绷紧了,绷得做不出表情,浑身也僵巴巴的,像一只大的布娃娃,任凭卫素瑶摆布。
卫素瑶一边忙活一边嘴里念叨,“我的好沫兰,你往床中间再躺一躺,这样会掉下来的。”
可谓苦口婆心。
沫兰僵在床沿,四分之一的身体腾空。
卫素瑶无奈,便使出吃奶的劲把她往床里头推,完了自己也累趴在床头,脑袋搁在沫兰身旁,劝说道,“你别担心了,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辛者库。”
沫兰像是空洞的躯壳骤然点醒魂灵,睁大眼,一只爪子抓住卫素瑶的肩膀,一味问是怎么回事。
卫素瑶本想先不提这事,待沫兰状态好转再跟她详说,可是沫兰等不及,只是追问。
卫素瑶自己都没搞明白,只得说几句猜想敷衍过去,“我觉得这事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沫兰不依不饶,“是谁要害我?”
她追问的时候,眼中放射出执着的、炙热的光,和平时太不一样——那座草木欣荣的春山着了火。
卫素瑶撇嘴,“哎呀,我怎么知道呢。”
沫兰眼珠子飞快转动两下,“是不是吟莲呢?阿瑶,你说,是不是她?她一直看不大惯我们。”
“没有证据,也不能乱猜是谁。”
“证据……证据……”沫兰又费力去想。
她当晚就发了烧,浑身滚烫,面色发红。
卫素瑶帮她把毯子拿开的时候,摸到毯子中间很烫。
沫兰神智渐不对劲,开始说胡话。
卫素瑶急了,沫兰这样一个安静理智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一寸寸地糊涂稀烂了。
这地方没有退烧药,没有退热贴……对!退热贴,她急忙去打了井水,很凉,用毛巾给她擦身降温,她急得团团转。
大概古人比她有经验吧,她这么想着,已经来到冯芷郁屋外,匆忙敲门进去,实在莽撞。
冯芷郁正在灯下拿一件旧衣做针线,似是在缝补破损处,头也不抬地问,“你还没走?”
“沫兰发烧了!姑姑,可否请太医来看?”
冯芷郁像是料到这一节似的,扔了药包过去,“去煎吧。”
卫素瑶一怔,“姑姑,原来你早准备好了!”
冯芷郁道,“你还不去?”
“也不是,姑姑,你好歹说一下这是吃什么的吧!”卫素瑶颇感无语。
冯芷郁漫不经心,“退热。”
卫素瑶拔腿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姑姑,谢谢你。”
“嗯。”冯芷郁打了个哈欠。
“那个,药要怎么煎?姑姑能否教我?”
“废物。”冯芷郁忍不住骂了一句。
卫素瑶迎头忍着,不敢怠慢,她知道冯姑姑特别烦她,但没法,只能厚着脸皮,抑着焦急,挤出谄媚的笑,左一个姑姑心善,又一个姑姑能干,叫得亲热无比,将冯芷郁拉在身边,请教加炭生火的事。
冯芷郁一脸不耐,板起脸来,“我不是说过,我听不得阿谀奉承的话。”
“您教会我,就不必听了。”
气得冯芷郁一口气将煎药步骤全吐了出来,“记住没?我只讲一遍。”
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亏得卫素瑶聪明,眼睛一霎不霎地听,全记在心里,之后一个人边试边做,便是如此把一锅药煎成,在闻到第一缕焦味的时候,立即灭火。
由于不好意思再去劳烦冯姑姑借汤碗,她便连锅提回去,用勺子在锅里舀汤药喂沫兰。
如此服侍沫兰歇下,说了通宽慰的话,她终于拎了自己的包袱跑去延禧宫报道。
跑跑跑跑。
她顿在原地,那个啥,延禧宫在哪呢?
真是要命,大半夜的,她不认得路。
小心翼翼穿过两道门,似乎和方才所立处并无区别。
紫禁城真是处处长得像,夜里看不清楚各道门的牌匾,更像一座迷宫了。
她觉得此刻急需一幅导游地图。
站在一个新的琉璃垂花门前,黑夜里,借着当头一束浅浅月光,她抬起脚尖看门上挂的蓝底匾额。
要是有个手电筒就更好了。
“麒...麒趾门?”
看不大清楚,那字像画的符咒一样。
卫素瑶头大,对着黑夜喃喃抱怨,“门啊门,你们为什么长得都一样?”
白天原有个领路的太监带他们去各宫殿报到,可卫素瑶错过了时间,这会独自一人,叫她上哪去寻路?
等到达延禧宫,怕不是大半夜了,半夜敲门去报道,会被延禧宫的主子连夜打爆头吧!不管怎样,留给新主子的印象也太坏了,以后日子铁定难过。
夜间热风吹拂着她的脸,像是一只热乎乎的大手在摸上来。
她像没主意的蚂蚁,在宫墙下团团转,一会靠在这边,一会蹲在那边,一会又把花盆底脱了坐在墙边,吹吹脚汗。
反正大半夜的也没人。
正这么侥幸着,天正像存心爱捉弄人的,偏就派了个人从这边路过。
卫素瑶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浑身打了个战,第一反应是把鞋子穿上,着急忙慌踉踉跄跄站起来。
有清朗的声音随夏夜清风送到她耳畔,像缥缈的纱,“是麟趾门,出自《诗经·周南》,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是说麒麟的后代拥有诚实仁厚的品格,如今便是赞美子孙品格高洁的意思。”
因着天黑,卫素瑶只回头看见个颀长的人影,和他下颌角上月光勾勒的一道利落白影,其余皆看不清。
刚穿好鞋子的卫素瑶满脑子都还在纠结有没有脚臭的问题,就听到对方上起语文课,立即耷拉下脸,“你可真懂。”
大晚上的迷路了,顶着被主子责罚的压力,还要接受陌生人的古文教育,何其惨也。
那人却并不生气,刚才说话时就感觉是笑吟吟说出的,这会还爽朗笑了两声,“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宫里去?”
卫素瑶正要脱口而出,警惕心上来,立马改口,“我找不到...御膳房。”
电光石火之间,她第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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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入延禧宫(修) 他们在凝祥门。
卫素瑶不敢乱走,怕那小哥哥待会找不见她,便靠在麟趾门边等。
大约是白天太累了,她竟打起瞌睡。
朦朦胧胧间,梦到自己的妈妈带着弟弟找上她的出租屋,问她讨工资,说要给弟弟交软件培训班的费用。
卫素瑶拒绝不掉,躲到同事家去,妈妈又带着弟弟鬼使神差地打听到她的公司,去公司问她要钱,撒泼打滚一阵,老板不堪其扰,找卫素瑶谈话,让她解决这个问题,否则辞掉她。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事业,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梦里,她拿着菜刀在家等他们,凶狠地喊着大家一起死。弟弟夺走她的菜刀,把她撞到地上,她吃痛,大脑顿时清明,醒了。
脸上挂满鼻涕眼泪,双眸恍惚。
“卫素瑶!”坚韧的嗓音当头一喝,“醒醒!”
卫素瑶触电般地反应,“姑姑!”
“你不去报到,在这里作甚?”
卫素瑶梦得过于投入,还沉浸在被家人盘剥压榨的崩溃和苦痛中,一时不清楚现实发生了什么,慢慢想了一会,有些头绪,记起先是迷了路,后是遇了一个小哥哥,再后来,他是怎么走掉的,怎么这会不在了?
她左右看,四目都是黑黢黢的虚空,不见五指。
唯有遥远的天际粘了一枚不甚分明的胧月,纸片一样稀薄,吹两口气就要掉下来似的。
云层在飞快地漂移,急匆匆地赶去哪里。
月光落在对面墙顶的琉璃瓦上,如同积了一层薄霜,为黑夜里点缀上迷离的白。
冯芷郁拽她的胳膊,呼喝道,“还不起来,延禧宫的人正寻你。”
听见延禧宫,卫素瑶立即起身,不敢怠慢。
冯芷郁拍了拍卫素瑶的后背和屁股,又替她拉扯齐整衣衫,“快去,他们在凝祥门。”
未等卫素瑶细思凝祥门在何处,冯芷郁便料想卫素瑶不知道,推着她走。
卫素瑶跨了门槛,这时猛然记起,这是麟趾门,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小哥哥还在给他拿外卖。
“等等,我的外卖还没到呢!”
冯芷郁有了怒意,“等什么,让延禧宫的人再等你?有事明天说。”
“可是...”外卖小哥还在送货啊。
冯芷郁没耐心听卫素瑶胡扯,也不去闲问她在等谁,能等谁?她小小宫女,能等谁?左不过一些小螃蟹小蚂蚁。
穿过麟趾门,转个弯就到了凝祥门。
果真有两个人影立在旁。
“找着了?”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她走近来,“是跑到哪去了,可叫我们好等。”
冯芷郁恭顺道,“小丫头不认路,晚上看不清便走迷失了,竟在墙边睡着了。”
那姑娘噗嗤一声笑,声音宛转柔美,“是个小迷糊。”
冯芷郁松了口气,“这丫头实则是伶俐人,想是为她好姊妹奔忙累了所致,秋兴姑娘,惠嫔娘娘那边,劳烦你帮着说说好话。”
惠嫔?新主子是惠嫔啊,她跟的人是未来的惠妃呐。
卫素瑶尚在惊诧中,脑门上便有柔软的手掌抚摸下来,“好孩子,咱们快走。”
啥啥啥?好孩子?
卫素瑶指着自己,是叫我吗?
秋兴没看见卫素瑶的动作,欣然牵着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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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花神下凡(修) 奴才从没见过像您这么……
卫素瑶不认床,只要睡意到了,她在哪都能睡着,这个后半夜她便睡得无比香甜,梦里再无人向她索取血汗钱,梦里还有个温柔姐姐不断地摸着她的脑袋,说她是好孩子。
醒来的时候,脑门上还真有一只手。
她心脏急剧皱缩,直到看见床头一抹青翠颜色的裙裾。
“醒啦?我正准备喊你起来呢。”秋兴揉搓卫素瑶的脑袋,将卫素瑶的□□花辫子放在手里,“从今儿起,你就梳小二把头吧,虽是宫女,但也得给娘娘长脸,没的出去被人说是土妞,娘娘最不喜宫人寒碜。”
卫素瑶起身稍微整了整衣衫,行了个礼,眼睛滴溜溜看向秋兴的发髻,“姐姐,我梳小二把头也能变得像你一样好看吗?”
秋兴掩嘴一笑,“贫嘴。”
她将桌上放的衣物拾起来,抖落开,比在卫素瑶身上,自顾自点头,“成了,就穿这件。”
卫素瑶见是一身粉底紫纹的袍子,比她先前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漂亮,那垂坠感和光泽感就不是一个档次,拿过来左看右看,欣喜嗟叹,“好漂亮的衣服,姐姐,是你给我的?”
“是娘娘给你的,不过这个颜色是我挑的,我说粉紫色最衬小丫头,显得柔嫩可爱,娘娘便听了我的,抛弃了那些艳丽浮华的缎子。”
卫素瑶心中纳闷,怎么惠嫔对下人这么好?按道理好成这样,史书上都该留句话了,然而未曾听闻。
但要说宫里的主子都这样优待下人,那她这几日的经历见闻又不同意了,明明过得谨慎艰辛的宫人才多。
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能猜测是秋兴小姐姐按冯姑姑说的,帮她在娘娘面前美言了,但还是蹊跷。
换上漂亮的新衣服,梳一个新发饰,秋兴还给她拿了一对玉坠子,描眉点唇。卫素瑶看见镜中的自己鲜亮明艳起来,竟叫自己移不开眼。
收拾完,秋兴退后几步,认真点了一点头,“很该这样。”
于是施施然带着卫素瑶去请安。
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过院,卫素瑶见到延禧宫院子里摆了许多茉莉盆栽,洁白如雪,素净清雅,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清香袭人。
延禧宫的下人们各司其职,卫素瑶路过时,都会停顿手中活计,站着静静等她们走过,眼睛悄悄抬起来看一下。
卫素瑶明白,他们站立是为着秋兴的面子,不过偷瞧的对象却可能的确是她。
卫素瑶还注意到,延禧宫的下人们颜值都挺高的,随便挑一个,都算得上中等偏上。
看来惠嫔爱花,还是个颜控,大概是爱一切美的东西?
接近正厅时,迎面袭来一阵馥郁香气,说不清是什么花的气味,有茉莉,也有蔷薇、兰花等等的味道,很是令人迷醉。
秋兴回头提醒,“娘娘先到了,你待会上去行个礼。”
踏进门槛,只见厅两边果真摆了两列花盆,花开娇妍,红红粉粉的,简直像置身花园。
正中间一个年轻美妇人懒洋洋倚靠在雕花椅上,她身穿茜红色芍药花纹的袍子,那芍药花瓣绣得栩栩如生,仿佛风吹过来都会抖一抖的,花蕊是金线织就,也好似能掉下粉来。
美妇人长而细的护甲闪着晶晶亮的翠绿光泽,想是上面镶了不少珠宝。
她粉腮带雪,含笑欲嗔,极尽娇慵之态。
卫素瑶看呆了,惠嫔被群花簇拥着,而她自己正像一位芍药花神,可列群芳之冠,不似人间应有。
待回过神,忙不迭跪下行礼请安。
惠嫔缓悠悠抬了手,丰润的唇轻启,软腻的声调漏出来,“抬起脸来。”
卫素瑶不明所以,只按照吩咐抬起下巴,心想,美女娘娘看我做什么?她整天照镜子就能被自己美翻,乍见得我,只怕看不大上了。我只能尽量机敏些,如此讨得她青眼,才有希望把沫兰从辛者库调出来。沫兰啊沫兰,若能和她在延禧宫一同当差,倒是美事。
惠嫔自不知道卫素瑶的小心思,只见对方分明抬起了脸,竟一蹙眉,默默又低下了。
秋兴在旁看得着急,小声提醒,“娘娘叫你抬起脸呢。”
卫素瑶却死活不抬了。
惠嫔眼睛微眯,奇怪道,“怎么?头一天就不听本宫话了?”
卫素瑶心中砰砰直跳,肉麻,刻意,奉承,有些话说的人也知道讨厌,但是有用,所以还是得厚着脸皮说不是?
她硬了心肠,不再犹豫,立即支吾着演戏,“奴才不敢。”
惠嫔莫名,愣了半晌,唇角勾起笑靥,如百花盛放,极尽娇妍明媚,“你怕本宫?”
卫素瑶点点头,又摇头,显得语无伦次,“是..不…不是,娘娘,奴才从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秋兴姐姐就够好看了,没想到娘娘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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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岗前(修) 说起驭下慈和,谁不提到……
卫素瑶别过头作专注看花的样子,秋兴见她不在意,便拉着她去别的地方,与她一一介绍延禧宫各处。
卫素瑶问:“姐姐,那我日后是做什么活计?”
秋兴只笑指着不远处的白茉莉,“你喜欢花吗?”
“不喜欢。”
秋兴诧异,回眸问:“女孩子都喜欢花,怎么你不喜欢?”
卫素瑶实话实说,“不瞒姐姐,我小时候日子清苦,没那心情莳花弄草。”
美丽的花向来属于被宠爱的女孩,而她不是。花店里大朵的、娇艳的花太贵,山野里常见的花则触动她在贫穷农村的暑天里锄草流汗的痛苦回忆。
秋兴眼里有震动的神情,默然一会儿,似笑非笑道:“上三旗包衣家的,不至于此吧。”她不太信,但卫素瑶又不像在骗人,她也没必要编这些话来骗,弄得秋兴很是疑惑,但她压下心迹,问卫素瑶:“让你给娘娘插花呢,你愿不愿意?”
卫素瑶奇道:“插花?还有这差事!具体是做什么的?”
秋兴道:“每日挑拣一些开得好的、或是含苞欲放的花,剪一些下来插在青花瓶里,放在娘娘屋中,即可做香薰,又可作点缀,沁人心脾且赏心悦目,岂不美哉?”
“这活倒雅致。”但卫素瑶很犯愁,她是个没品的粗人啊。
见卫素瑶犹豫,秋兴问,“你难道不情愿?”
卫素瑶马上应承下来,这么好的差事她可不能错过。
但这样的好差事轻巧落到了她头上,她何德何能?难不成就因为刚才说了几句奉承话?总觉得不至于。
不容多想,她得抓住机会向前辈请教经验,“姐姐,我以前见别人插花,往往端坐在那里琢磨半天,想来插花是很有学问的吧?能不能教教我啊。”
秋兴看她答应得快,以为对插花多少有点心得,没成想是一点不懂,居然就敢应承下来,也不知是该佩服她胆大还是无知无畏。不过卫素瑶敢问,她就得教,谁让她是主子相中的呢。
秋兴领着卫素瑶穿过回廊去院子里,那里摆的盆栽很多,地上影影绰绰全是影子,像覆了一层蓝绿色的薄纱,薄纱上洒了金箔,在风中一抖一扬的。空气再次馥郁起来。
“盛开的花固然最美,但如今正值夏天,放半天就不新鲜了,所以,可以多挑些含苞欲放的,这样还能放得几日。插花么,其实娘娘对这些没什么讲究,只要颜色搭配得宜、花瓶与花形相得益彰、切勿过满或过稀,又能符合时下人的心境,就可以了。”
卫素瑶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叫符合时下人的心境?”
秋兴道:“就好比现在,天气热,容易让人心情烦躁,那么你就可以选些清雅的花,再比如,宫里有喜事,那便可以选喜庆的花。”
卫素瑶似懂非懂点头,原来插花还要看主人脸色。
接着她又问了秋兴许多问题,秋兴都耐着性子陪她解说。
卫素瑶不禁感佩:“姐姐,你耐心真好,我缠着你问了许久,你竟不嫌烦。”
秋兴淡淡一笑,“谁叫我见着你欢喜呢。”
但总像是没那么欢喜的样子。
卫素瑶乍看不懂,想秋兴大概是累了,不敢再缠烦。
日头渐渐西偏,射入廊下,两人几步走到阴影里,都觉得干咳燥热。
“插花的学问多着,我一时讲不尽,你大可自己尝试些花样,不必拘泥于规则,走吧,咱们去喝口茶。”
于是秋兴带着卫素瑶去茶房,草木的清香始终在鼻尖萦绕不绝,茶坊背靠东,这会太阳光进不来,走进去就是一室的清凉。
中间摆个小方桌,上面整齐排列几个精美的铜盒,秋兴做惯了似的,从容打开其中一个扁圆的盒子:“娘娘爱喝花茶,这些盒子里都是应季的干花片。”
她打开的是玫瑰花茶,茜红的整朵硕大干花在卫素瑶鼻尖逗留片刻,她即刻吸入一团馥郁。
她忽然觉得延禧宫像惠嫔的仙洞,里面的下人个个面目姣好,是花花草草幻化的人身,到处的花、随处的芬芳,俱是惠嫔落下的仙气所化。
卫素瑶正自出神,秋兴扯扯她袖子说:“你负责插花,但并非就只干这一桩事情了,总有伺候娘娘的时候,因而沏茶的事我也给你说说。”
她将杯子过水,倒了几颗玫瑰花进去,又过水,纤细的白葱似的手腕微微弯出个弧度,手指头挂着刻鱼戏莲叶图案的茶壶,不紧不慢说着:“这几日可以给娘娘泡玫瑰花,待过季不新鲜了,你就扔了,千万不要留。”
泡了一壶玫瑰茶,秋兴又一一指着几个鼓囊的小袋子:“这是瓜片,这是大红袍,上面都贴了标签,你识字么?可看得懂?”
“能看懂。”
这时候宫里下人间仍是推崇无才便是德的风气,以免窥见主子的秘辛。只个别伺候笔墨、或近身跟随的,才会要求认得字。
卫素瑶记得原身是认字的,原身的哥哥曾教过她一些,卫素瑶自己呢,看见这清朝的汉字,认都认得,看着费力而已。
秋习赞赏道:“认字便很好。”
皇上是喜欢伺候的人认字的。
秋兴便又指着旁边一个光艳璀璨的圆形盒子:“若是皇上来,你就沏龙井。”
卫素瑶长大了口:“啊,还要招待皇上啊。”
她虽然一向理想伟大,但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基于现实情况制定的,未来应当是在延禧宫老老实实工作,待三五年过去,熬出资历,弄个一等宫女当当,给主子出出主意,主子混得好,她也就倍有面儿,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图景。
一个清朝的外来人,混成一等宫女已经是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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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出宫转出恭(修) 被迫带薪拉屎。……
卫素瑶行动力很强,两个晚上后,再次轮到秋兴和小冬瓜值夜,他一个要守在惠嫔寝殿旁,随时等待召唤,另一个则可以在旁边耳房内稍作休息。
秋兴早已洗了脸,卷了小毯子出门。她轻轻关上门的那一刻,卫素瑶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月夜里的清明屋子里,除她以外,再无旁人。
门屋外蝉鸣得聒噪,仿佛就扒拉在人耳朵边似的,宫里的不远处还有蛙鸣,一会儿四下里呱呱喳喳钟鼓齐鸣,一会儿又默契地一起静了。像极了卫素瑶欣赏不能的交响乐。
她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提灯走过,在她的心上惊起涟漪,又过了很久,外面是长久的安静,她觉得秋兴一定不会再回来,时局稳定,于是一跃而起,拿起衣裳匆匆往身上套,随意梳了头发,把藏在床头的小东西迅速包好,往怀里一塞,再把枕头放进床中间,裹出个鼓起的人形,被窝里像躺了个矮胖的人。
推开门缝,清冽芬芳的空气钻进来,她迅速转身,按照脑中拟好的路线走。
她好久没见着沫兰了,也不知道她在辛者库怎么样,病好了没,受欺负了没,干活累不累,盼不盼着她?
要总是盼不着,沫兰会失望的。
得罪眼前的惠嫔,和与未来德妃生嫌隙,究竟哪个更不值?这个问题每天晚上都在她脑海中盘桓,想了很久,打定决心,既然和沫兰已经关系匪浅,沉没陈本大,成果又诱人,那么这个大腿不能抱得半途而废,她要抱到底,赌一把宿命的顽强。
至于惠嫔,她总觉得古怪,对她莫名优待,必是有所图,那么,对她有所图,便能对她宽容。所以,她暂时不必倒向惠嫔。
很快走到了垂花门下,她傻眼了,门是锁上的,钥匙在谁手里?
怎么就没想到这关!
卫素瑶恨不得跺脚,两手摸摸脑袋,打算先避到旁处,以免惹眼。
一转身,没把她吓一大跳,鬼火一般的灯光从远处走廊里闪烁而来,卫素瑶浑身一滞,两腿发软溜到耳房檐下。
但那灯光像追着她似的,调转方向朝她过来。
卫素瑶知道大事不妙。
“素瑶,你这是去哪?”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卫素瑶浑身的血都涌上头顶,脑袋热,膝盖软,急中生智,顺势捂着肚子扭曲了脸,虚弱道:“姐姐...你来了,太好了...”
秋兴提起灯笼照卫素瑶的脸,橙黄的灯影爬上她的脸,卫素瑶双目一刺,闭上眼扭过头,作势要跌跪在地,嘴里呻尹:“姐姐,快带我去净房,我...我实在憋不住了!”
说完把背紧紧贴在墙上蹭了蹭,因害怕沁出的冷汗在额头闪着莹莹的光,让她的伪装更真实。
秋兴盯着卫素瑶上下看,冷霜一样的脸渐渐泛出暖意,“原来是找净房,你也不是头一天住这了,怎么还找不着呢?”
卫素瑶道:“这宫里的路都是大同小异,天一黑更是看不清,胡乱走错了院子,闹这样的笑话...好姐姐,快,快带我去!”
秋兴想起她领卫素瑶进延禧宫的那一晚,卫素瑶也是在夜里走迷了路,确乎有可能找不到净房。她牵了牵卫素瑶的手,发觉她五指冰凉,冷汗黏腻,更无疑心,便转身领路,带她去净房。
卫素瑶捂着肚子踉跄着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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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问(修) 不会把她拖出去秘密弄死吧……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秋兴目光下移,见到卫素瑶穿着裤子坐在恭桶上,笑了两声,敛容喝道:“亏你做戏这般辛苦,还不快起来!”
卫素瑶犹自怔愣,脚麻腿软,小冬瓜不管不顾地将她提小鸡似的提起来。
“走。”秋兴并未多话。
卫素瑶被小冬瓜蛮力拖起,挣扎不得,低嚎道:“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见娘娘。”
“啊?娘娘都睡了,不必叫醒她吧?女人晚上睡不好会变丑的,明天脸上长了皱纹可怎么好,跟你说皱纹一旦长出来多少护肤品都挽不回的。”
“住嘴。”
秋兴当真严肃得可怕,卫素瑶不敢造次,安静得像一只鹌鹑。
一路被提着后领子的待遇是头一回体验,小冬瓜力气分外的大,提着卫素瑶的手从未有一丝松懈。
卫素瑶几次扭动脖子都挣脱不得,恨他这样敬业,她难道还跑得了么?可惜自己在他手里,只能回头用狠毒的目光剜小冬瓜,乍见一直短胖圆肥的手搭在自己脖颈后,于是用恶毒的言语攻击:“你这手虽然长得像猪蹄,抓得倒比螃蟹钳子还牢。”
说罢,只觉领口骤然勒得异常紧,像要吊死她似的,她用手抓着衣领不住呛咳起来。
咳着咳着,就见到惠嫔灯火通明的寝殿,四周都被辉映得清晰可见。
蛙鸣震天里,秋兴轻敲两下门,里头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淡得有些缥缈,卫素瑶没听清是在说什么,只觉得很陌生,不像是惠嫔发出的,这个想法让她悚然。
之后卫素瑶就被半提半推进惠嫔寝殿。
说是寝殿,其实就是个空间逼仄的卧室,还不如现代住宅楼的次卧,不如卫素瑶曾经租的房子。
她有些可怜起后宫嫔妃了,泼天的荣华富贵,却被困在这一间小屋子里,一年到头也不能出去旅游,可怜。
屋子里确乎只有惠嫔一个人,她披散着柔顺乌黑的长发,像一块黑缎子浅浅搭一点在左肩头,素面清汤,琼鼻细眉,不复艳丽,更多的是清雅。
秋兴絮絮地在她耳畔汇报着,惠嫔听罢,素脸转头过来与卫素瑶对视的时候,给了卫素瑶小小的震撼,但她不忘行礼,“娘娘。”
惠嫔打量一眼,面有疲乏,轻声道:“你是打算去哪?”
卫素瑶拿不定主意,不知要怎么说。
秋兴在旁道:“娘娘问你呢,不要耍花样。”
惠嫔眸中闪过精光,“僖嫔?”
卫素瑶一怔,又听惠嫔继续问:“荣嫔?”末了又提高嗓门,“安嫔?”
秋兴催促道:“快说!”
卫素瑶死命摇头,这是把她当成眼线了?
“娘娘您误会了,我不认得什么僖嫔荣嫔,我...奴才就是想出去...想出去...”
究竟要不要把沫兰说出来?要不要呢?
“想出去...看看能不能偶遇皇上...”她低下头嗫嚅,“奴才想见皇上,好不容易进了宫,总难免心存幻想的。”
只听嗤一声冷笑,屋内寂静,灯火猛烈颤动,连带着整间屋子都像在晃动。惠嫔与秋兴相视一眼,也不知在对什么眼色。
卫素瑶心里如有鼓擂,咚咚咚快敲到地上去。
又是嗤一声冷笑,惠嫔道:“你对着本宫,还不老实?”脸上扯开一道狰狞怒色。
卫素瑶慌忙下跪,偷瞄之下,震得肝胆颤栗,惠嫔,一向笑眯眯的惠嫔,生气了,三更半夜的,不会把她拖出去秘密弄死吧?
可是自己说想见皇上,难道没有说服力吗?为什么他们不信?是在诈自己吗?
她惶恐难安,两只手不由自主攥紧衣服,不知要如何应对。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去哪,去做什么?”惠嫔强压怒气,厉声问。
卫素瑶觉得惠嫔坐在那椅子上,简直像一尊邪神像,内心的小九九被她全部勘破,平静的脸容下是腾腾的杀气。
简直太可怕了。
卫素瑶声音抖得厉害,她还不想死,“奴才...奴才想去见之前认识的一个小姐妹,奴才想她了。”
说罢如释重负,像招完口供的罪犯,只等着判决。
惠嫔皱了皱眉,眼里的戾气被疑惑替代,犹是不信:“她在哪个宫,叫什么名字?”
卫素瑶道:“娘娘不必担心,她在辛者库,还生着病,就是个混得很差的宫女,没人会想不开去收买她的。”
惠嫔冷笑道:“本宫是不是该为你的机灵感到欣慰呢,要你多嘴!问你话,你如实答。”
卫素瑶没辙,只能假作是害怕的缘故,舌头打结,还口吃,“她...她叫梦梦梦梦梦南。”
惠嫔给秋兴递了个眼色,秋兴立即上前往卫素瑶袖中、腰间、怀里一阵摸,卫素瑶惶恐地护住胸,“这儿不能摸,我痒。”
刚说罢,秋兴就从卫素瑶胸口掏出个小包裹,交给了惠嫔,卫素瑶很是尴尬和泄气,嘟哝道:“还不许人带点银子和吃的在身上啊。”
惠嫔一看,白布里包的确实是些碎银子,里面有块圆墩墩的纱布,一层层掀开来,赫然躺了五块方糕,已碎成小块。
别的再也没有什么了。
惠嫔盯着看了一会儿,干笑两声,看卫素瑶的目光都柔和点了,“秋兴,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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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谈判(修) 就没见过有人死命撮合情敌……
卫素瑶听傻了,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惠嫔不待她问,穷追猛打,“你如此漂亮聪慧,难道甘于做一辈子下人?”
眼里精光闪烁,嘴里字字如弹。
秋兴及时喊催了一声,“发什么呆,还不快谢恩!”
惠嫔瞪她一眼,嫌她多嘴,把茶盏放回桌上,左手叠在右手上,几个手指头微微翘起,指尖儿一颤一颤,她坐得端正无比,但眼睛死死盯着卫素瑶的脸,呼吸急促。
卫素瑶在犹豫什么,有何值得她犹豫呢?她发急,但偏不想干扰卫素瑶。
卫素瑶算是明白惠嫔在打什么主意,她没想到惠嫔这样看重自己。换做别人,大概是天下掉下金馅饼,恨不得乐极生悲,要跑到外面,像肖生克越了狱一般大转几圈哭笑呼嚎。
如若惠嫔是当朝众臣,要捧她入仕,她自然二话不说就下跪磕头。可惠嫔只是一个后妃啊,她要自己做的事无非讨好男人,然后一辈子困在狭窄的次卧里锦衣玉食,这便是人上人吗?这是自困。
她还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能要什么,但是很清楚自己不要什么。想到这一步她就打住了,本能地摇头。
惠嫔怔忪地,眉头一松,额头多出一道浅浅的抬头纹。
她眼里的期待破灭了。
秋兴急得劝卫素瑶:“你这孩子怎么拎不清呢,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争取的机会,娘娘要送你,你倒不领情?你想一辈子端茶倒水?”
一辈子端茶倒水也不想,但好过卖身卖灵魂吧。
卫素瑶很郑重地下了椅子,给惠嫔行了个礼,“承蒙娘娘看重,奴才无福消受这份大恩。”
惠嫔冷笑道:“好个清高女孩儿,你不想见你那姐妹了?”
卫素瑶的心一沉,她用沫兰做条件,大大不妙。
惠嫔声音高亢:“你听本宫的话,本宫就也听你的话,咱们互相成全,你若不听本宫的话,本宫也没必要令你舒服度日,你在本宫眼皮底下讨生活,究竟谁求谁呢?”
屋内死寂。
屋外竟然也点滴声响没有,卫素瑶诧异向门上看去一眼,原来外面夜色竟偷偷地稀释了,门窗外的深黑布置何时染了白,黎明将至。
通宵了一晚啊。
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有些哑,“奴才无心于荣宠,就算得娘娘相助,也是事倍功半,娘娘不如换个人选,你好我好大家好。”
惠嫔眼睛一眯,成了锋利的两条缝。
“娘娘再想想呢?”
惠嫔一言不发。
卫素瑶觉得站在这里很是不自在,惠嫔目光如刀,刀刀往她身上割,她只能走为上计,便硬着头皮道:“娘娘,若没别的事情,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也早点休息,熬夜伤身。”
话毕,脚上加速,只想溜之大吉。
刚抬腿踏出一步,只听耳后一声呼和:“别放她走!”
卫素瑶逃难似的,眼疾手快开门,正撞在小冬瓜宽厚的身上,被人形肉垫弹回门槛后。
“捆起来!”
卫素瑶像只暴跳而起的兔子,出不去,便往屋里乱窜,后面的小冬瓜两腿像上了马达,簌簌闪动着追她,秋兴不知从哪找来了绳子,两手各握着一端,像擒拿野兽的猎人,在另一头守株待兔。
很不出所以然,卫素瑶被小冬瓜撞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地反剪住双臂,麻绳缠上手腕,粗粝地摩擦她细嫩的皮肤,她被捆住了。
“妈的你想干嘛?”卫素瑶破口大骂。
惠嫔站起来,轻轻揉自己太阳穴,很是烦恼地轻哼:“好孩子,本宫为了你煞费苦心,一切有威胁的障碍都替你扫除了,你叫本宫换人,岂有那么容易?”
卫素瑶听得只懵,扫除了什么障碍?
“你不乖,本宫只能硬让你服帖,这是你自己选的。”
卫素瑶被压在地上,使劲扭过头来,“你叫我替你邀宠,但就不怕我跟皇上说你坏话?”
惠嫔歪头,粲然一笑,“你不会的,因为本宫会替你去辛者库慰问你的好姐妹,本宫待你如此真心,想你也当心存感恩。”
卫素瑶恨不得后抬腿踢她一脚,但被小冬瓜压得死死的,无能狂怒道:“亏你长得漂亮,做事却这么歹毒!”
心里无比后悔将沫兰的存在透露给她,虽然含混了名字,但惠嫔想找到还不容易?
惠嫔她赢了这局,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像个正派长辈对叛逆小辈做劝慰:“快别闹了,好好休息会,晚些时候安排你和皇上见一面。”
卫素瑶听了,骂骂咧咧:“就没见过有人死命撮合情敌和自己丈夫的!”
惠嫔整个人一怔,抬起下巴,轻声说道:“今儿你见到了。”
她手一抬,卫素瑶就被小冬瓜和秋兴提走了。
-
之后卫素瑶就被关在她所住的屋子里,和秋兴是同一间。
原先她看见宫里其他下人三四人挤一间,还听说过十几人挤一间的,她对自己能与秋兴同住,很是沾沾自喜。现在陡然明白过来,这是惠嫔要秋兴监视她的缘故。
天亮了,日光明晃晃地打在门窗的白纱上,今天不用怀疑又是暑热难当的一天。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卫素瑶以为是秋兴回来,但进来的却是个面熟陌生的小宫女,脸上露出打工人的勉强的笑,圆圆脸,微笑露齿,一颗虎牙便压在下唇,像一粒白米饭。
“素瑶,我来伺候你洗漱,你、你可别乱动。”她见到卫素瑶双手双脚被捆靠在床上的样子,着实被吓到。
她来的时候秋兴就叮嘱过她,不要跟卫素瑶多说话,利索帮她洗漱后就走,别多停留。听得她心里惶恐不安,以为卫素瑶是多可怕的人,待见着,其实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同岁的宫女,生得讨喜的面庞,但更让她觉得人不可貌相,对卫素瑶感到害怕。
小宫女把脸盆放在桌上,转身关上门,倒了杯盐水,坐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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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沐浴(修) 我草拟蟆。
卫素瑶处于一级警备状态。
和卫素瑶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惠嫔的闲适优雅,宽大的衣袍在迈步间显出她曲折玲珑的轮廓,她鼻梁高耸小巧,紧致的鹅蛋脸比例适宜地容纳下所有五官,她就像美神维纳斯。每当这时卫素瑶都很疑惑,康熙的后宫是潜藏了多少顶级大美人?惠嫔这样的竟会不得宠,真是稀奇。
惠嫔在床头弯下袅娜的腰,问:“素瑶啊,你现在想通了吗?”
“想通啥?”
“本宫要你做的事,你答不答应呢?”
卫素瑶斩钉截铁,“答应个锤子,我不卖自己。”
“嗯,很有骨气的孩子,倒叫本宫另眼相看了。”惠嫔像哄小孩似的语气,点点头,坐在秋兴端过来的椅子上,懒洋洋往后一靠,似是打定主意要在此耽搁很久。
她使了个眼色,秋兴从门外引进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卫素瑶还没见过,身量高大,平时不知道隐藏在延禧宫的哪个角落,这时候被抠出来使唤,肯定有特殊用途。
两人一上来就默契地按住卫素瑶两肩和双腿。
卫素瑶心中一沉,果然,惠嫔要用刑了!
她挣扎摇头,可惜像个粘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一切都是徒劳。
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上她的脚底,卫素瑶脚一缩,两只手立即死死按住她脚踝,那凉凉的东西又追踪到她脚底,轻轻挠了挠,她感到一阵酥痒,但笑不出来,只有兜头的恐惧,这东西马上要夹住她脚指头了吗。
但接着,没有痛,脚底传来钻心的痒,如电流般从脚底传遍全身,她心里先是一空,恍然大悟,继而面目扭曲,哭笑难抑。脚底像密密麻麻爬了许多冰凉的虫,疯狂地爬,用力地咬她的脚底,痒得她哈哈大笑,笑得她身体蜷缩,连话都没力气说出。
屋子里都是她精神分裂一般的嚎叫和爆笑。
惠嫔品茗观看,津津有味。
秋兴拿着个木爪子锲而不舍地挠卫素瑶的脚底,卫素瑶的反应让她吃惊,这么容易就能让一个人状若疯癫,她不忍,但没有惠嫔的吩咐,她也不敢停。
后来卫素瑶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燃烧殆尽,她开始无声地咧着嘴,眼睛里留下笑出的泪,看起来很诡异。
秋兴道:“主儿,她没力气了。”
惠嫔像是忽然想起某件遗忘的事情,“嗯,那停了吧。”
她站起,饶有兴致地探头观察床上奄奄一息的卫素瑶,对方闭上眼睛,面色苍白,脸上湿哒哒的,不知是泪是汗,粘了几根头发丝。
“本宫要你做的事,你答应么?”
卫素瑶听见上方又响起这句问话,熟悉的,恨恨的,但有气无力,“我草拟蟆。”
惠嫔没听清,只道对方在呓语,笑吟吟道:“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卫素瑶闭眼不理,心里咒骂一万遍。
惠嫔坏笑道:“看来,还没挠够啊。”
又使了个眼色。
秋兴不明白卫素瑶为何如此固执,无奈只能复又把木爪子触碰上卫素瑶的脚丫,刚一碰到,对方像快死的虾被扔进油锅一样,猛跳起上半身,喊道:“我答应!”
怕惠嫔听不见,卫素瑶又大声说:“我答应勾引你老公,可以了吧?”声音响彻整间屋子,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说完还翻了个白眼,懒得装。
惠嫔喜道:“你这孩子,早答应了也不用受这罪,何必呢?”
卫素瑶哼了一声,这回换她做主人了,她毫不客气地命令惠嫔,“少废话,快给我松绑。”
惠嫔有求必应,“给她松绑,快。”
两个宫女得令,三下五除二给卫素瑶解了绳子。卫素瑶得到解放,“啪”一下躺倒在床,舒展成大字型,脖子扭来扭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享受了一会身体自由的感觉,她看不得刚才死死压住她的这两个宫女闲着,“给我按摩。”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均是不动。
卫素瑶便向惠嫔努嘴。
惠嫔此刻只想哄好卫素瑶,让她乖乖配合自己做后续的事情,于是道:“愣着做什么,快帮素瑶按肩膀。”
两个宫女又对视一眼,犹豫几秒,两人上前,语气梆硬,溢出了不情愿,“你坐起来,咱们要按摩你肩膀。”
卫素瑶慢慢坐起来,背对她二人,补充:“还有背,腿,都按一按,你们俩这手劲大的,不当按摩师傅浪费了,对了,足底也要按摩,虽然昨晚没洗脚,但是你们按完洗个手,也是一样的。”
两人正在一下一下捏卫素瑶的左右肩,听她聒噪下达命令,都是憋了一肚子气,待听到“没洗脚”还要按脚后,都不淡定了,手下猛用力,掐起卫素瑶左右肩各一块肉。
卫素瑶痛得一声叫唤,惠嫔已板了脸责怪道:“没轻没重的,怎么当差的,本宫要你们伺候好素瑶,否则就给我离开延禧宫。”
说完,满眼的嫌弃,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喷薄而出,又说:“本宫知道你俩是什么来头,告诉你们的皇后大主子,下次想安插人手,找两个好看些的,别让本宫看了就烦,都没兴趣用你们。”
两人都是一脸尴尬和不忿,原来惠嫔让她俩端恭桶扫地锄草捡树叶,不是因为避忌,是因为嫌弃。
卫素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她对惠嫔的颜控程度是真感受至深了,自己能入惠嫔法眼看来是件荣幸的事,就跟评上权威奖项一样。
两个宫女大气不敢出,只有鼻孔在偷偷出气,夹紧菊花老老实实给卫素瑶按摩,之后,其中一个还真蹲下来给卫素瑶按脚,身体不由自主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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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择花(修) 依稀记得有传言说康熙是个……
卫素瑶泡了个澡,之后又扭头睡了一觉。
睡到中午,额头都是汗水,身上也潮濡濡的,她被热醒了,口干舌燥,很渴望喝杯冰果汁。但是在这里,吃冰是奢侈,她不够格享用,只能自觉下床去倒水喝。
大约听见屋里有动静,秋鸿立即进屋。
这速度让卫素瑶怀疑她是一直守在门外,一问之下,还真是。
卫素瑶拎着茶壶,倒一杯干一杯,连干五杯水,终于喝痛快了,才说:“你是不是傻,外面那么晒,怎么不在屋里坐?”
秋鸿摇头不声响,很情愿的模样。
卫素瑶见她头发里都在滋热气,脸颊像喝醉一般的红,双眸倒是透亮虔诚,摇摇头,倒了杯水递给秋鸿,“来,喝点水。”
秋鸿吓得几乎倒退一步,“这不行的。”
卫素瑶没耐心,“喝啊,你晕在我屋里,我可没力气抬你出去。”
秋鸿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抬手欲喝,忽又止了,“这杯子,我不能用。”
卫素瑶夺过,举在眼前左右端详,“有什么名堂,我看不出来。”
秋鸿道:“这是主儿给秋兴姐姐的杯子,我不能用。”
卫素瑶忍住没翻白眼,“还有这讲究?我一直拿了就喝,秋兴也没说什么呀。”
秋鸿道:“你当然不一样了,你想要哪套杯子,主儿都会送你,就连我,也、也是主儿派来伺候你的。”
卫素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没出征,已经享有抚远大将军的荣誉了,怪不得这小姐姐对她很服从,不禁乐呵,“那我向娘娘讨了,现在是我的,你快喝点水,我看你像是有点中暑了。”
秋鸿再不好意思不喝这杯水,咕嘟咕嘟两口干了,杯子放在桌沿边,打算待会走的时候带回去洗一洗,没成想卫素瑶又给她倒了一杯,只能又喝了。一连几杯水下肚,暑气自她身体里渐渐溶化而散。
卫素瑶坐回床上,只因这屋子里除了两张床就是一个八仙桌和两个坐墩,都是无依无靠还硬邦邦的东西,床是最舒服的家具。
她不禁想着,惠嫔现在对她有求必应,倒是能趁这个时候敲诈个沙发,不过清朝这时候还有没有沙发呢?
“哎,你别干站着,你坐。”她命令秋鸿,“坐那儿。”
秋鸿回头看了看那坐墩,没有上前。
卫素瑶撇嘴,“你站着碍我眼了。”
秋鸿怕惹她生气,便老老实实去坐墩前,屁股往下,又迟迟疑疑。
卫素瑶笑她:“你屁股是着了火不是?”
秋鸿愣了,听明白后噗嗤笑,一屁股下去,扑通坐了个严实。
卫素瑶问:“你知道接下来试妆是怎么试法?”
秋鸿道:“小铁棍会给你梳几种头,化几种妆,主儿从中挑一个她觉得好的。”
卫素瑶啧了两声,“仪式感蛮强。”
秋鸿盯着卫素瑶看,露出羡慕神色,“你长得这么好看,化什么妆都好的。”她想起卫素瑶泡澡的样子,补充说,“就是不化妆也好。”
一下给卫素瑶说得不好意思,然而这不是她的脸,对着她夸,总感觉受之有愧,她转移话题,突发奇想,“哎,这屋子不通风,咱俩像蒸笼里的包子,我去要盆冰,你说娘娘许不许呢?”
秋鸿把头摇成拨浪鼓,“现在还是宫女呢。”
这话并未劝到卫素瑶半分,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只有两把轻罗小扇,扇得手腕酸,也不好意思叫秋鸿帮她扇,她执意道:“我去要了试试。”
往外喊了声,招来了小冬瓜,卫素瑶对他前日的行径耿耿于怀,见了就肚子里生气:“大冬瓜,烦你传个话,我这里要两盆冰。”
小冬瓜嘴巴一扭,眼珠子一斜,往里瞅了眼,明确屋子里只有两个宫女,并无主子,脆爽爽奚落道:“两盆冰?嘿,你倒会做梦。”
卫素瑶啐道:“你这胖倭瓜,娘娘都要给我三分薄面,只你这狗眼看不出好赖。”
小冬瓜被说成“胖倭瓜”,十分气愤,两腮像充了气,眉毛倒竖,“什么薄面?捆了你一晚上的薄面?”
他的嗓音脆亮,有播音员质感,讥讽起人来显得格外有说服力,卫素瑶气场倒弱了几分,她懒得继续口舌计较,转身出屋,去找惠嫔。
走过熟悉的路径,今儿换了花香,栀子的气味浓得她陡然喘不过气,但习惯后便感觉如坠百花园。
很快她真的坠入百花园了。
惠嫔的屋子里摆满了花草,八仙桌上、罗汉榻上、地上,整个正间都是花。红粉相应,黄紫相接,如烟如雾,如星如蝶。
那味道,让吸饱了的栀子花气味的卫素瑶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
这个喷嚏像是代替卫素瑶的请安,惠嫔和秋兴听见声音齐齐看向门口。
惠嫔喜笑颜开,朝门外招手,兰花指细长优雅,“素瑶,快过来帮本宫选选。”
“选什么?”她快步凑上去。
惠嫔正捻着几根花枝,左手上是三支粉紫色木槿花,拿起眯眼看了看后放下,右手又捡起一束红粉粉的紫薇花枝,花瓣弯弯曲曲,很娇嫩,还没怎么打量就被她放到了一边,显然是看不上。
“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节,你又娇妍,本宫打算让你在皇上过来的那天,莳花弄草,一定很吸睛。”惠嫔抬眼,满脸都是憧憬。
卫素瑶“咦”了一声,嘴角向下,这是什么恶俗偶像剧情节啊。
惠嫔问:“怎么了?”
卫素瑶笑道:“没什么,感觉还不错,有创意。”
惠嫔欣喜道:“那你快挑,你想在那天摆弄什么花,得是适合你的。”
卫素瑶看着满桌满地的花,慢慢踱了一圈,从旁边的罗汉榻上拿起一捧木绣球,欢喜道:“这个花真大!好看!”
惠嫔一愣,和秋兴互相看了看,不敢置信,“这满屋子的花,你偏挑这个?”
卫素瑶低头摆弄胸口几朵硕大的圆球,花型圆润,像肉包子,白如雪,又如棉花糖,如奶油,使她想到一切美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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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试妆(修) 请她不必再记得我。……
日色微醺之际,秋兴带着小铁棍出现了,两人手里都拎着包袱,秋兴手臂上还搭了衣服,小铁棍则是肩膀上背了个箱子,简直给人在搬家的错觉。
打开包袱和箱子,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首饰盒与衣裳,秋兴一件件拿出来铺开在床上,避免叠出折痕,首饰盒的盖子均被揭开,里头陈列着晶莹璀璨,大黄铜镜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两盆冰,散发着白色的雾气,消弭了屋子里的热。
之后卫素瑶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的头颅和身体都不属于自己,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小铁棍端详她在镜中的脸,开始上手梳头,“素瑶,你长得真是甜美,像糖果一样。”
“还行吧,一般。”
“你太谦虚了。”小铁棍说。
惠嫔听了发笑,“这宫里能找出几个比你好看的?你若一般,别人都别活了。”
秋兴道:“要不是咱们清楚你的脾气,恐怕以为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素瑶不喜欢别人夸不属于她的东西,心不在焉看着镜面,岔开话头,“这面镜子照人真清楚,比我的那块清楚多了。”
小铁棍道:“这是主儿的梳妆镜。”
卫素瑶心想,惠嫔做事不讲武德,人还是大方的,自己的东西都舍得给她用。
转念间,再抬眼,自己的□□花辫已被拆开梳起,在后脑勺成一个髻,单这样就比原来好看太多。
秋兴在旁和惠嫔讨论衣服,惠嫔起先说可以穿那件月白色的改良汉服,极其清雅,又说还是杏黄色的旗装衬卫素瑶的气质,和芙蓉花也搭,于是就定了。
惠嫔坐久了腰不舒服,要回去躺一躺,便告退回屋。
卫素瑶早已困得眼睛睁不开,闭着眼睛像参禅问道,脑袋猛地往下一掉,一缕头发还在小铁棍手里,扯得她头皮疼,人瞬间清醒许多。
看到屋子里少了惠嫔,她抓住这机会,问秋兴:“秋兴姐姐,我听娘娘说,你去看过沫兰了。”
秋兴一愣,“是,你既然应了娘娘,娘娘又岂会不守承诺,早上就遣我去了辛者库。”
小铁棍倒了一点油在手心,搓开了,轻擦在卫素瑶发丝毛躁的地方,立即抚平抚顺,发髻光滑乌黑,沉甸甸的一团。
“她的病好了没有?现在过得怎么样?”
“去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呢,我叫太医给她诊脉开药,我想大概是无碍的,养养就会好。”
“她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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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面圣(修) 装模作样莳花弄草。……
房顶上有麻雀清脆的啁啾,这里一声,那里一声。
她打开小瓷瓶的塞子,一股兰花香扑鼻,而后在屋里晕开,变得浅淡温和了。
湿热的天,淡雅的香,还有夏日空气里自带的青草气味。
卫素瑶不由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她非常非常孤独,像被人冷不丁推到海里,无防备地沉溺。
可是沫兰的出现像是一根稻草,当她习惯于无数人乃至命运背弃的时候,还有人是愿意对她好的。
从小,她的生存环境自小就是凉薄无情的,家人都把爱留给小她六岁的弟弟,弟弟吃肉呛了,全家人围着七手八脚帮忙,她发着烧却还要去洗碗擦厨房;弟弟成绩不好所以要去城里接受高质量义务教育,而她从县城拼杀出来却被劝告放弃985学校报本地师范,只因为可以和弟弟在一个城市里照顾他。
凡此种种,她的心肠早已锻炼得冷硬。
坚持去了理想的学校,不必再为弟弟的人生做牺牲。可是也并非全如意,她因为天天穿妈妈穿下的老土肥大的旧衣服,备受嘲笑欺凌,她靠打工赚钱买了件50块钱的T恤,那是她人生第一件新衣服,足足雀跃了两天,但是舍友看到后却在背后嘲讽她:“清仓货,还是聚酯纤维的,这种垃圾也穿,搞不懂的哦,为啥不买优衣库呢?”她拎着热水瓶站在门口,听不懂优衣库是什么东西,但听懂了话里的嘲讽,像榔头往她心上猛砸上去,钝而闷的痛。
后来参加工作,只要花费和在学校里一样的劳动,就能收获不小的报酬,她觉得太幸福,因此打鸡血地奋斗。她以惊人的速度从新人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升职太快,同事在朋友圈阴阳她是“奋斗逼”,点奶茶次次不带她。她不在乎,能涨薪即是万岁。
一直就没人爱,习惯了。
可是,没想到,命运大约是存心同她过不去,非要她崩溃一次似的。她被扔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地方,被举世遗弃。
当她准备一如往常硬着心肠接受生活的洪水猛兽,居然会有一个温柔女孩主动和她搭讪,说两句话,笑一笑,悄咪咪坐近一点,直到挨近她身边,主动说要和她做朋友,和她分工协作。
“朋友”这个词,第一次在卫素瑶生命里有了意义。
从来只有妈的朋友、弟弟的朋友、舍友的闺蜜,如今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
在这天遥地远的所在,在这至暗至陌生的地带,沫兰的出现像一朵温热的火苗,轻悄悄擦亮的火柴光,瘦弱地在风中颤着摇着,却足够帮她驱赶寒冷。
朋友,她想要珍惜这个朋友,她更不能让这唯一的朋友因她的穿越而扇动了一生的轨迹,她要沫兰仍旧做德妃娘娘,仍旧拥有荣华富贵。
卫素瑶暗暗发誓,等她能有资格和皇帝说上话,她要把沫兰捞出来,这一刻的发誓她是绝对真心的。
外面红光一瞬,像一条红鞭抽打了大地,血色落在门窗的纱上,又自门缝里溅出一道在房间的地上,天色不可挽回地暗下去。
卫素瑶倒了一点头油在手心,慢慢搓开,深吸一口香气,擦在梳好发髻上。
她问秋兴:“皇上什么时候来?”
秋兴听她问起这个,一时意外,喜色难抑,声音都激动了,“皇上明天来用午膳。”
小铁棍满意地观赏镜中的卫素瑶,乌发如云,秀脸如玉,只是卫素瑶看着却一点也没有要承圣恩前的欣喜,他疑惑,但更满足于自己作品很成功。
“还差一点。”小铁棍说。
于是最后一朵芙蓉花插进卫素瑶的发髻,圆满了。
之后她穿着杏黄衫子,由秋兴带领着去见惠嫔。
一阵风吹过,头上荡下来的步摇在她耳边叮当作响。
她伸手,衣袖是浅而暖的黄,带着粉光,手腕葱白似的,细而白。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现在做的事情也不是出于她的本心,但是她需要惠嫔的讨好。
惠嫔见了她满意,围着她不住打量点头,“头上的步摇取了,簪一朵花就够。”她越看越顺眼,笑意在脸上渐浓,“很好,任是谁见了都移不开眼。”
-
小厨房早早备好了菜,只等圣上来时施展十八班武艺。
延禧宫的廊下新换了盆栽,白茉莉更白、更大,扶桑花像一团团火球,在热风中燃烧着,月季掌着橙色的灯,朵朵明亮。
康熙有好一阵子没来延禧宫,他印象中,去看望荣嫔、成嫔或是僖嫔的时候,她们总是一脸久旱逢寒露的神情,视他的到访为天大的喜讯,而宫里周遭的氛围还来不及跟上主人的心情,依旧一派凄清萧索,仿佛都是因为皇帝不来导致的。所以他去某些妃子的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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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怎么是他(修) 小子道貌岸然,心眼不……
“臣妾叫素瑶给皇上挑拣些香气淡的花,做清新空气之用,也能安神助眠,素瑶选花看主人,也看时节,皇上大可放心的。”
惠嫔目光随着康熙往前边的廊下一送,笑道:“哎哟,说曹操曹操到,那丫头又在给臣妾选花了,不知道今日选的是什么?”
二人一同走至廊下,屋檐将光的边缘裁剪成长条的锯齿,康熙踩着锯齿,光便攀爬上他的浅青色云锦缎的袍裾。
卫素瑶昨晚早就做了彩排,代替康熙走位的是瘦唧唧的小太监小铁棍,那时她在惠嫔指导下搔首弄姿尚不觉有异。
此刻,恍然抬眸,一个清隽矜贵的男人徐徐走近,热辣的光泼洒在他肩头,又溅了点滴在他眉骨、鼻梁和上唇珠上,显得他眉眼深邃。
惠嫔是颜控,延禧宫的下人在宫中算颜值姣好的,可是他走来的时候,卫素瑶觉得其他人都和他有壁,他仿佛自带滤镜和光环,但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是手握权力气自华,他越闲适泰然,越显得整座宫殿紧绷自卑。
她不由呼吸一滞,知道是主角来了。
卫素瑶起先是被阳光刺眼得低下头去,继而想看看康熙脸上到底有没有麻子、眼睛下方究竟有没有黑眼圈,于是昂然猛视。
康熙没什么表情,也可能起一点兴趣。
卫素瑶化着心机素颜妆,白皙通透的双颊微红,在盛放的芙蓉花间嫣然一笑,她看清了,不是麻子,也不是肾虚脸,和这样的康熙邀宠,倒不算脏活累活。
总导演惠嫔察觉演员在自由发挥,心里发紧,拼命向卫素瑶使眼色。
卫素瑶切回到正轨,假作羞怯地站起,后退两步,手抓几支芙蓉花,屈膝行礼,她从前没见过皇帝,所以只是行个默礼。
康熙打量两眼,对脚边的芙蓉花更感兴趣,“这时节芙蓉花已经开了。”
惠嫔道:“今夏天气没有往年悍热,想来芙蓉花因此便开得早了,臣妾昨日吩咐花匠送新鲜品种来,他们竟送了芙蓉,开得这样灿烂。”
她一脸惊喜地俯首弄花,喜爱至极。
卫素瑶偷偷看过来,惊异惠嫔原来是个老戏骨。
康熙见花盆里斜放着一把大剪刀,目光便符合逻辑地移到卫素瑶怀中捧着的芙蓉花枝上,“你就是素瑶?”他真是过耳不忘,听一次就记住。
卫素瑶娇羞点了两下头。
康熙作寻常问:“听说你选花看主人,也看时节,那今日为什么选了芙蓉?”
这道题惠嫔已给她提前演练过,卫素瑶惊佩的同时,稍作思考道:“奴才想,娘娘乍见皇上定然欣喜,皇上赏光延禧宫,对延禧宫的所有人来说也是特别的一天,那便得用表示欣喜的花做点缀,又要足够特别。恰芙蓉花粉妆玉琢,又难得早于时节而盛放,喜庆却不过分浓烈,新鲜又特别,奴才觉得合适。”说完和面试官进行眼神交流。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在卫素瑶脸上流连,像是陷入什么疑惑中,兀自琢磨着。
惠嫔很担心,刚才的一切都在她预料内,可从这一刻起,康熙的反应好像不受她控制了,他在疑惑什么?她回味卫素瑶的回答,扣题标准,口齿清晰,眼神到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许是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别的事情了吧。
康熙不经意又问卫素瑶:“朕以前没看见过你,是几时来的延禧宫?”
惠嫔忐忑之余感到欢欣,他问素瑶来历,有戏,有戏了。
卫素瑶答:“奴才来此仅有三日。”
康熙双眸一眯,猛提起一口气,轻轻呼出,斜眼向卫素瑶一瞥,忽道:“嗯,原来是新进的宫女,宫里你都熟悉么?”
卫素瑶愕然抬眼,摸不着头脑。
惠嫔亦是不解,但解围道:“亲自走过是不可能,但想来她们的教引嬷嬷应该介绍过一二。”
卫素瑶心想,苏玲芬那老太婆会教这个倒好了,她当然是没教,冯姑姑是后来接班教礼仪的,自然也不教这个。所以才有的她迷路认错宫门那回。
仿佛是直觉快于思维,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穿衣服忘了扣纽扣,但想不起是哪件衣服的纽扣,突然不安起来。
“朕考考你,东二长街南端那扇门,叫什么?”
卫素瑶惶惑不安,偷看康熙,竟发现他唇边隐有笑意,不多,很浅,但足以令她察觉,她以为是自己紧张产生了错觉。
她是真不知道,只能老实地承认不知。
惠嫔从康熙身后走了过来,这二人一个出题诡异,一个死活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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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努力插花(修)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卫素瑶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的小人在捶手顿足殴打自己。
怎么办,惹到终极boss,还有没有补救措施啊!
她极努力地酝酿情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赞叹道:“皇...皇上真有文化,呵呵。”
大约康熙能品到卫素瑶打翻在脸上的五味瓶,回味咂摸般地深深看她一眼,在她旁边哼了一声,随即踱开了。
像喝酒的人酣饮完毕,立即起一个决绝的手势,将酒杯从唇边拿开,落在桌上,绝不贪恋。
惠嫔紧跟上去,给卫素瑶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
一直伫立了许久,卫素瑶才敢回望身后,康熙和惠嫔都已不见,想是进屋坐去了。
她浑身一下全散架,感到整个身心垮了。
靠在墙边,任新鲜娇嫩的芙蓉花枝散落在地上,大口地呼气吸气,像是溺水的人努力适应岸上空气。
小铁棍像只猴子从后面翻栏杆跳到廊下,睁着一对炯炯的大眼,“哎,皇上没看上你啊?”
卫素瑶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小铁棍爽朗一笑,“正常的,在你之前两个姐姐都没成功。”
还有两个姐姐?惠嫔真行啊。
“那她们还在延禧宫呐?”
小铁棍坐上栏杆旁,“对啊,一个不就是秋...嘛...”小铁棍说完,捂住了自己的嘴,懊悔说太快太直接。
卫素瑶来劲了,“秋兴?她也是跟我一样当园丁勾引皇上么?”
小铁棍急怒,恨不得上手捂卫素瑶,“不是,你耳朵坏了!”
“那是谁。”
小铁棍嘴唇一抿,仿佛有道隐形的胶布牢牢粘在上面,使他不能开口,他黯黯玩弄着自己的袖口,过了会才低低说了句,“不知道。”
“怎么又不知道了,”卫素瑶无语地看他一眼,“得,不说就不说了,那另一个姐姐是谁?”
小铁棍死命摇头,“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改天问秋兴去。”
小铁棍两爪子抓住卫素瑶的胳膊,乞求地看着她,见卫素瑶不搭理,又哀求地晃了晃她胳膊,“好阿瑶,你千万不能去问秋兴,也不能问其他任何一个人,你要是问了,我...你说不定就见不到我了。”
卫素瑶本来没那么感兴趣,被他这话一说,好奇心爆棚,“为什么见不到你,难道你说了会有危险?”她立时联想到许多刺激的悬疑情节,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仿佛简爱发现罗切斯特的囚禁前妻的牢笼。
小铁棍低声道:“我?我还好吧,是你听了会有危险。”
卫素瑶打了个寒噤,不再继续追问,再看小铁棍的时候,他眼中镶满歉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忽然拍了拍卫素瑶的肩,诚挚告诫道:“你好好对皇上,他能救你。”
卫素瑶惶惑而紧绷,“什么意思啊?”
小铁棍猛地蹿起,拍拍手离去,嘴里嘟哝着:“地上弄成这样,也不收拾收拾,懒死了。”
留下卫素瑶一个人在廊下,心在胸膛里撞个不停,几乎要闯出躯体外。
大白天的,小铁棍干嘛说那两句话吓她?声音压得那样低,难不成,这一派花香馥郁、安逸温馨的延禧宫全不是表面模样?还有,在她之前被惠嫔用来固宠的两个人是谁?还在宫里吗?怎么秋兴从来也不提。
因为提了会有危险是么?
卫素瑶心里冒出无数个装了问号的泡泡,很想揪着小铁棍问个清楚,这股冲动就像追小说追到兴头上断更了,但是理智又把她拉回现实。
“好好对皇上,他能救你”,是小铁棍给她的忠告吗?
卫素瑶慢慢拾起地上的芙蓉花枝,把掉落的叶子和花瓣扔进盆里,收拾干净,准备去扔掉,忽听隐隐有人叫唤,循声而望,是秋兴疾步过来,“素瑶,娘娘催你把剪好的花送去!”
秋兴跑得额头上出了汗珠,笑容淹在汗水中,目光里有一种融化冰雪的暖意。
卫素瑶很少见秋兴露出真笑,不夸张地说,人都年轻了几岁。其实这样的秋兴似乎才符合她二十岁的年龄,平时的她太沉稳,太端庄,把年纪都压得臃肿了。
秋兴推搡卫素瑶至廊下,“快扔了你手里的,重新剪些好的。”
卫素瑶道:“怎么娘娘突然...”
“你管那么多,快些做,”一只手遮在嘴边,凑上去悄声道,“是皇上召见你。”
卫素瑶整个人像被打了一蒙棍,脑子乱了。
秋兴皇帝不急太监急,把剪刀拿起来,挑了几枝粉嫩芙蓉,咔咔一顿豪剪,把花盆都剪秃了,然后将一大捆花枝塞给卫素瑶。
卫素瑶简直觉得秋兴拿的不是娇嫩雅致的芙蓉花枝,而是一捆刚收割的水稻,洋溢着农民丰收的喜气。她不能拒绝这种热情。
秋兴下巴一扬,“去啊!”
卫素瑶哪敢愣着,她再不去,恐怕秋兴就要派人抬她进屋了。
-
门是大开着的,里面偶有说话声响,还有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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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喜欢吗(修) 乾隆的审美就很不错。……
卫素瑶觉着面前二人的反应大出她想象之外,不由地自我怀疑:难道不好看吗?小时候在农村,大家都喜欢红艳艳的花,花店里也是越大越红的更贵,那她多插一点,就多一份美丽和贵气啊,难道,不对?
她疑惑地瞪着惠嫔,讪讪道:“奴才是故意的。”
惠嫔遏制怒意,“你说说看,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素瑶惊慌,这可没有排练过啊,惠嫔怎么不按剧本走?敢情还有自由发挥时间?看来只能发挥嘴炮本事了。
她硬着头皮答:“奴才觉着,今天皇上来这儿,自然要喜气和霸气兼具,奴才便把开得最灿烂的花都插上,愿皇上充满喜事,永远霸气,这是奴才对皇上最朴实的祝愿。”
她偷偷瞄了眼康熙,康熙竟听得入神,嘴角微微扬起,还点了点头。
卫素瑶忽然想,小铁棍说的“皇上能救你”,莫不是指康熙的脑回路和她比较一致?
这个解释非常有事实依据支撑,在得到康熙的正向反馈后,卫素瑶胆子大了些:“皇上,那您喜欢吗?”
康熙又回头看了眼那件插花作品,不顾在场某人的面子,有话直说:“寓意朕很喜欢,但花很丑,下次别这么插了。”
卫素瑶脸都绿了,面前的康熙还高兴地笑了两声:“唔,花还能是丑的,朕也是第一次见到,哈哈哈哈,有趣。”
于是惠嫔也跟着一起笑,两人的笑声左一下右一下扎进卫素瑶心上。
“要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告退了。”卫素瑶没好气地福了礼,莫名其妙被当成笑料,气死哦。
她坚定地认为这是康熙和惠嫔作为古人审美落后的缘故,毕竟差了三百多年嘛,可以理解。不过时代在进步,卫素瑶觉得乾隆的审美就很不错。
惠嫔揩眼角笑出的泪,挥一挥手帕,“行了你回去吧。”
卫素瑶恨不能早点走,闻言立即抱着剩余花枝转身,依稀听见背后的人聊起天。
“这宫女真有意思,她抱花而走,朕想起一句诗。”
卫素瑶刚跨出门槛的脚一顿,暗道,cue我干嘛!
蓦地感觉有阻力,原来是手里的花枝卡在门框里,她用力一扯,义无反顾要出去,于是花枝折断,花瓣掉落。
“难得皇上有好兴致,”惠嫔几乎要揩汗,她想不到卫素瑶这副呆样子也能令其想到诗,皇上境界就是高,可见心中有诗意,看什么都成诗,不过她早有准备,“臣妾不通诗文,但想到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素瑶掩映花间,更显得娇艳。”这是她原本打的腹稿,没想到还能用上。
这番抛砖引玉,居然得到康熙一个刮目相看的惊奇目光。
惠嫔暗喜,更作谦卑姿态,两眼期待地问:“臣妾只知道这句,不知皇上想到的是什么?”
康熙撇过头,睨着门槛边掉落的花瓣和门槛边出现的一方杏黄衣角,那衣角还簌簌地动着,仿佛是小狐狸未藏好的尾巴,康熙心里奇异地闪过一抹柔情,但嘴上毫不留情:“公然抱茅入竹去。”
卫素瑶靠在窗下,原想偷听康熙的夸夸,结果没成想是这句!她像被乱箭扎成刺猬后又遭受蒙头一棍,气得胸口炸膛,咬牙切齿,心里连声暗骂了好几个滚,狗康熙,刚才笑话我,现在又内涵我!滚,滚回你的星球吧!
转念一想,不对,这里是紫禁城,人家的家,哦,该滚的人是她啊。
于是更气了,腮帮子鼓成金鱼,脚步重重地踱开。
梁九功侍立门外,捂住耳朵,偏过身让出地方,表示不敢招惹。现下如此,以他长远的目光看,以后将更不敢招惹。
康熙看见门框边的杏黄衣角消失了,且是迅速而利落地一抽,嘴角上扬,方觉自己那夜在麟趾门苦等的气消散了。
惠嫔作为一些列款曲的旁观者,心里得意非凡,放出去的饵终于在这一回钓到了鱼。并且她没想到卫素瑶能起到这样奇异的效果,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但却好巧不巧地砸中康熙的萌点。这一次她终于选对人了。
但她没高兴多久,康熙忽然放下筷子,跟她聊起大阿哥胤禔。
大阿哥今年六岁,是开蒙的第一年。上学前,惠嫔自然逮着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对其耳提面命念书要用功云云。
这会听康熙提起,她浑身上下吊满心眼子,注意力集中在康熙说的每一个字上。一直到听见说“上进刻苦”、“骑射颇有勇武之气”,她才放心。
“他这么小,竟也敢拿弓射箭了。”语气里全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宠爱与柔情。
同时又感到一个六岁小孩射箭的情状太难以想象了,她收起笑容,开始紧张起大阿哥是否会受伤。
比起母亲惠嫔,康熙显得淡定:“他身为大清的皇长子,自然要做弟弟们的典范,骑马拉弓,孔武有力,这很不错,满文,也说得过去,但胤禔对汉学似乎缺乏兴致,太子已能将《蜀道难》背得流利顺畅,胤禔比太子大两岁,却连一首七绝《出塞》都背得磕磕绊绊。”言下,不够满意。
惠嫔忙道:“皇上,胤禔毕竟才六岁,自然是孩子心性,遇着喜欢的事,就一门心思全花在上面,不知道匀些给其他功课,往后师父多多教导,这孩子一定能听进去。”
康熙并不做声,喝了口茶,眼睛放空。
他知道,按照皇子接受的密集训练,根本不会存在“不知道匀给其他功课”的可能,学得累、跟不上,就是天赋使然。当然惠嫔说得也对,胤禔才六岁,对他的天赋不必言之过早,有些孩子是要晚点开窍的。
康熙的手肘从桌上拿开,起身要走。
惠嫔心里全是为大阿哥滋生的忐忑,没心思去挽留,再说今天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康熙走后,她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
秋兴在门外侍立的时候,想给梁九功塞点好处,但失败了,许久不见梁公公,没想到变得清正无私。秋兴把金叶子收回衣服内衬里,就进屋服侍惠嫔。
只见惠嫔支着手臂,闭眼冥思。
秋兴脸上尚有余喜,伸手在惠嫔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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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送君(修) 又不是大傻子。
卫素瑶是调侃自己被惠嫔挑中进入□□行当,但这话听在康熙耳朵里,先是觉得新鲜,还没有人跟他这样对话的,接着觉得她脸皮略厚,大庭广众之下夸自己美,美的她!最后是觉出一丝磊落无矫饰,和起初的新鲜感首尾相接,在心里转着圈。
目光扫过卫素瑶身后的秋兴,心里已是了然,但依旧欣然搭上惠嫔送的顺风车,对卫素瑶道:“俗话说送君千里,你打算送朕多远?”
卫素瑶很熟悉这话的调调,就仿佛上班时有人跟她说,“爱拼才会赢,小卫,你打算今晚加班到几点?”问话的人无疑想听她表决心,说自己肯拼肯干、自愿加班云云。
“皇上,紫禁城就这么大,送君千里是不可能了,不过奴才可以陪您出去走一会儿,剩下的路程先欠着。”
康熙眼中一亮,“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秋兴在后头看愣了,这就跟着皇上出去了?为什么他们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没说上什么话,却从容默契得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秋兴没有耽搁太久,立即回去向惠嫔禀告。
-
梁九功刻意迟缓步伐,与康熙卫素瑶二人保持一定距离,默默跟在后面。
卫素瑶此刻心情非常开阔,些微的紧张被新鲜感驱逐到角落。她东张西望,感慨万千,心心念念想出延禧宫却被抓包,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出来的。
“你在想什么?”没有旁人在侧,康熙的声音像要融化在暖风中,和平时的严肃冷峻全然不同。
卫素瑶胡诌道:“觉得有些...嗯有些神奇。”
虽然没有用现代科技在古代大杀四方的玛丽苏金手指,但命运无疑还没忘记她是倒大霉的穿越者,给了她一定奇遇作为补偿。
康熙道:“朕也是这感觉。”
啊哈?您大爷的在神奇什么。
两人跨过一道门,“朕没想到还能遇见你,还能和你重走在麟趾门下。”
卫素瑶回头望门上牌匾,原来他们竟走到这老地方,她不由一笑,拖着调子调侃:“是啊,故地重游,只是没想到你成了天子我成了奴才。”
康熙佩服她什么话都敢说,不知忌讳,但小心地不去点破,而是顺着呵护,“天子大晚上抱着一盒肉包子苦等奴才,哼,你这奴才当得挺威风。”
卫素瑶“啊”一声惊呼,“您还等我啊?”
“朕答应为你去拿吃食,自然说到做到,回来找不见你影子,想你也许暂去了别处,还会回来,便等了你一会。”
卫素瑶惶恐,她知道,和皇帝开开小玩笑可以,但惹皇帝不快就有危险,连忙行礼赔罪:“都是奴才的错,那晚奴才被秋兴姐姐带去延禧宫了,原一心想着回来找您的,可是没想到出来还要娘娘点头才行,奴才自知失约,那晚惭愧得没睡好。”
康熙侧过头摆摆手,仿佛很不愿见卫素瑶认错,想要这画面赶紧消失,“都过去了,以后别让朕再等你就是了。”
太阳很大,直射人脸,卫素瑶五指并拢在眉毛旁边搭一个小遮阳棚,方觉不刺眼。
两侧是绵延的红墙,又高又直,上覆一层薄薄的黄瓦。
走至两道门的中间,康熙低头看卫素瑶,“好了,就送朕到这里吧。”
卫素瑶行了一礼,“那奴才就止步于此,皇上慢走。”心里美滋滋。
康熙拍她肩,抬肘向后方遥遥一指,“看见没,回去走到那道门,往左拐就是延禧宫。”
卫素瑶一愣,旋即又惊又气,“这点路奴才还认得,又不是大傻子。”
康熙促狭大笑,笑得胸膛起伏,而后转身迈进履顺门。梁九功的大头向前一伸,圆腿猛迈,手中拂尘像一根马尾巴高高扬起,一溜烟也消失在履顺门里。
卫素瑶大松一口气,送完大老爷,可以提前下班咯。
四下无人,是难得的自由时刻,走路时,不再小步端庄,而是“自由式”。
红墙黄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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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宜嫔(修) 朝她抛去个媚眼。
卫素瑶站在墙根阴影下,等人来问路。
等了半天,人像被架在烤箱里似的,燥热无比。后来才有辆四人舆车路过,小太监们身材结实,咬牙扛起上面一位盛装丽人,遥看很是华丽。
她心里冒出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于是悲悯叹息,待那丽人的舆车更接近些,她立即负手屈膝,贴墙站好。
视线里的舆车自左而来,到她面前忽然停了,卫素瑶抬眼一瞧,只见上面那位小姐姐面如银盘但下巴有一点尖,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长得非常喜气,她往前一抬下巴,“红英,你瞧那丫头,眉眼可有些像元后?”
舆车另一侧走出来个宫女,火柴人一样瘦小,旗装穿在身上像罩了件大斗篷,走起路来胸不见胸腿不见腿,只看到那空空摇荡的衣服,这想必就是红英,她上前打量卫素瑶,礼貌一笑,薄皮紧绷,颧骨下颌顿时刀削斧凿,“主儿好眼力见,还真挺像,不过小丫头片子畏缩,终究不上台面,和元后的威仪端方没法比呐。”
卫素瑶心想,你主仆两个说话可真有意思,一个敢将下人比元后,也不怕人告诉皇帝去,另一个自己像鸡架子似的却说别人不上台面,我切。
舆车上的丽人迎风咯咯一笑,“要一模一样就翻天了,还能在宫里好活着么?有些神似才是最妙的,”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哎,这样的人才,想必是延禧宫的吧?”
红英问卫素瑶:“丫头,宜嫔娘娘问你是哪个宫的?”
原来是宜嫔,卫素瑶忍不住偷偷看向红英背后,想再瞧瞧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妃子,正巧和对方目光撞上,她有些窘,但宜嫔却眨了眨眼,朝她抛去个媚眼。
卫素瑶脸有些热,这位宜嫔小姐姐真的是...还蛮可爱的,她想起还没回答对方,立即回说:“回娘娘,奴才确是延禧宫的。”
宜嫔两手猛拍扶手,乐得弯腰顿足,眉目明艳,“本宫猜对了!”随即不怀好意笑道,“你家主子对你特别好吧!”
卫素瑶答:“我家主子对下人都很好。”
“看你这样子,你还没见过皇上?”
卫素瑶暗忖,宜嫔冷不丁问这个做什么,是想探口风么?虽说她与惠嫔并非一条心,但却是在一条船上,回话还是得小心再小心。
“奴才一个卑微下人,哪有机会见皇上,只有秋兴姐姐跟在主子左右,她有机会得见天颜。”
对方身体先前倾斜,伸出一条白软的胳膊,软乎乎的手拍在卫素瑶的肩膀上,很自来熟地说:“本宫掐指一算,你很快就能见到皇上啦。”
卫素瑶微笑,并不说话。她注意到对方的五指染了朱红的凤仙花汁,指尖如红豆,没带甲套,绵软小巧的一个肉掌搁在她肩上,脸上始终咧着自然松快的笑,显得挺亲切,比惠嫔接地气多了。
但卫素瑶只是低下头做出惶恐的模样,这是一个下人应有的反应。
红英仿佛已习惯主子的做派,无奈道:“主儿,您再大聊特聊,天都要黑了。”
宜嫔猛地想起什么,张嘴“啊”了一声,拍大腿催促道:“糟糕,快走,皇上难得过来,本宫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侍疾机会!”
很快,风一样消失在门后。
卫素瑶回头望他们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怎么是“侍疾”?康熙刚才还好好的,不见得突发疾病。
不对,兴许是太皇太后或是太后有恙,翊坤宫这位主儿要赶在康熙之前先去侍疾,等康熙来了就能深深感受到她的贤良纯孝。
后宫啊后宫。
她接着又在角落里等了一会,才等到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走过,拉着人家问路,得到一个方向。
走了些冤枉路,但还好没有迷路绕圈子,被她摸到了辛者库的边缘。
她看见那地方高高挂了许多床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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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求赏(修) 我想让沫兰加入延禧宫大家……
她没有逗留太久,无意义的逗留只会让她内心更加不安,再者,若是被惠嫔发现她偷偷来这里,总是不大好。
回去后,惠嫔一干人正在院子的廊下等她,瞧见她孤身回来,惠嫔顾不上她不大好的老腰,立即从躺椅上坐起来,起身迎接她,像迎接第一个出高考考场的学生,热烈期盼着,“怎么样?皇上带你走了哪些地方,都说了什么话?”
卫素瑶道:“这是我跟皇上之间的事,说出来不太好吧。”
惠嫔并未不快,握起卫素瑶的手,拍拍她手背,疼爱无比,“你觉得皇上对你怎么样?”
卫素瑶有心要在惠嫔面前居功,显出自己的重要性,因此夸大说:“皇上好像很喜欢找我说话,我们俩聊天的时候,他老是对我笑,对了,梁公公一直远远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
惠嫔笑得失去表情管理,合不拢嘴,合了几次失败,龇牙笑道:“傻孩子,梁九功是怕打扰你们。”
卫素瑶道:“原来是这样。”
“你这孩子,说你聪明,有时候又很呆,不过本宫选你终于是没选错的!”
惠嫔抛下卫素瑶的手,在院子里踱步,仿佛看什么都很美好,夸那银杏,“哎呀这树都长这么高了,秋兴你看,今天的天真蓝啊。”
秋兴陪她在院子里转,不断回说“是是”。
惠嫔发泄她的喜悦,差不多恢复正常后,“本宫有些累了,叫银枝金杏来给我按按腿。”
银枝金杏就是此前给卫素瑶按脚的大力眼线,作为皇后娘娘派来的监视惠嫔的人,他们平时被雪藏,任用时都是做力气活,卫素瑶想想也是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苦逼的眼线,皇后娘娘怕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惠嫔依旧躺在躺椅上,两脚架一个坐墩上,卫素瑶看她睡得舒服,对这张躺椅很是眼热,要是她也有一张就好了。
银枝和金杏二人蹲在地上,一人负责一条腿,不断揉捏捶打,好像惠嫔的腿是面团似的。
卫素瑶道:“娘娘,银枝和金杏和面想必很劲道。”
惠嫔听了笑道:“明儿你俩去小厨房帮忙和面。”
银枝和金杏均是一愣,四只眼睛偷偷瞪卫素瑶。
“干什么,你俩不乐意和面?”卫素瑶问。
银枝和金杏只得低头忍气,“奴才非常乐意。”
“这就对了,”卫素瑶说,“把人才放在适合的岗位上才能发光发热,之前听到你俩整天扫地捡树枝,我觉得好可惜啊。”
惠嫔闭着眼很享受腿部肌肉的舒缓感,“你倒是惜才。”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我的确也很难得,你俩其实得谢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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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吃燕窝(修) 你这么眼红倒是去卖屁股……
卫素瑶像是经受猛烈锤击,蒙在她心里的那层布被瞬间捅破,原来惠嫔始终不让她与沫兰再有瓜葛、始终拒绝她去帮助沫兰,是出于此意。
那么,她不禁怀疑,秋兴真的去看望过沫兰吗?或者说,她真的是去“看望”吗?
她看看惠嫔,又看看秋兴,一下子有无数个念头涌现,反倒让她迷失其中,无法往下思考了。
“怎么就碍着我了?”
惠嫔道:“你们下去。”她对着空气说道,但该听懂的人都懂了,银枝金杏起身告退,秋兴等了等。
廊下只剩惠嫔和卫素瑶二人,惠嫔把脚从坐墩上放下,向卫素瑶招手,“你坐。”
她们面对面坐着,惠嫔道:“你知道本宫对你寄予厚望,怎会容忍别人挡你的道?你那个所谓的姐妹本宫早就见过,你们跟冯芷郁练礼仪的时候,本宫就远远地来看过,你烂漫,她娴静,平分秋色,本宫最终还是选了你,”惠嫔嘲讽一笑,“可是皇上呢,男人永远不嫌后宅女人多,他们恨不能收集全天下的美人,造册立牌每日换着花样玩赏。”
趁着她停顿的间隙,卫素瑶问:“所以娘娘就为了一点微小的可能,阻止我帮助她?宫里那么多宫女,娘娘难不成全防着她们?”
“像银枝金杏这样的自然无需防,可像乌雅沫兰那样的定然要防,她的仪态举止并非短短几日内能练成,说她进宫没有想法,决不可能。”
卫素瑶回想昔日与沫兰的种种相处细节,对方从未透露有任何攀龙附凤的想法,始终恬淡,听完惠嫔的分析,倒有些疑惑了。
“既然沫兰条件这么好,娘娘为什么偏选了我?”
“本宫赌你更得皇上心意,你那双眼睛就像先皇后的一样灵动,即使学了宫规礼仪,还是显得那么自由,宫里头死气沉沉,你多亮眼。”
卫素瑶想,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啊。
惠嫔望着远处的盆景花,说道:“如果沫兰是花匠精心培养修剪得宜的兰花,送进宫里,赏心悦目,那你就是从外头山间采到的从没见过的花,新鲜得还带着露珠。”
卫素瑶试图理解,如果说沫兰是商超里一盒盒包装好的大棚蔬菜,鲜绿完好,那自己就是农民伯伯用大粪浇出来的蔬菜,带着秋霜与晨露,叶片上还有被菜虫啃咬的圆洞。
她理解惠嫔了,为了能提高竞争力,惠嫔在提前打击竞品,可是自己这颗有机蔬菜并不想被端上饭桌。
“娘娘,你为什么不两个都收了,双倍筹码,你赢面大啊。”
惠嫔伸出一段胳膊,道:“本宫的手,只能伸这么长,再伸,就要担心被人砍了,再则,难保你二人不会互斗,怎么想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学到了。”卫素瑶无话可说,那下一步怎么办呢?
惠嫔见她凝眉深思,问道:“你还想着帮她?”
卫素瑶没有否认。
惠嫔眸光一冷:“那你就给她送些东西用,到此为止,若是执意要把她调出来,便是和本宫作对,后果自负。”
卫素瑶本想问什么后果,但惠嫔的脸阴沉得吓人,话到嘴边,终究没敢问出口。
-
晚间起风,骤然下了一场阵雨,像天上在浇水似的,淋得世间万物一片狼藉,好在来得快去得快。
小铁棍和小冬瓜匆忙把院子里的盆栽移到廊下,防止过量的雨水把根茎泡烂,两人身上淋了雨,歇在耳房里生炉子烤衣服。
秋兴一直跟在惠嫔身边,只有卫素瑶这个闲散人员没事做,宅在屋子里无聊,便到处闲逛,见到小铁棍二人,问:“淋成这样,怎么不换件新衣服?”
小冬瓜没好气说:“咱可不像你有穿不完的新衣,只有一件换的,万一又脏了怎么办?”
“我帮你们送辛者库洗呀。”
小冬瓜拿着干毛巾擦脸上的水,鬓角的碎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聚拢在一起,像一笔墨黑的丿,他的脸肥而白,此刻看着竟像伶人。
他闻言嘴角一鼓,嗤笑出声,“你若擅自出去,我可不得把再你逮回来捆好,就这还送辛者库呢。”蔑视意味不要太明显,句句扎在卫素瑶敏感处。
卫素瑶气地嘴唇倒弯,正要反驳,秋鸿来找她,笑露小虎牙,“怎么都在这里,真热闹。”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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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同行(修) 你不要跟主儿对着干。……
惠嫔为着沫兰的事情对卫素瑶说了狠话,生怕卫素瑶又不愿意替她做事,于是赏了她一碗上等燕窝,煮出来浓稠绵密,确实比普通燕盏好。
谁知道没过多长时间,对方就来求见。
惠嫔猜想卫素瑶是来谢恩的,向秋兴道:“算她还知礼。”
秋兴说:“这孩子看着糊涂,其实很拎得清。”
惠嫔点头,从躺椅上起来,理了理仪容,坐在罗汉床上等卫素瑶。
卫素瑶上来行礼,说:“娘娘,多谢你赏的燕窝,好大一碗。”
惠嫔道:“吃完了?”
“没有,娘娘。”
惠嫔蹙眉,问:“怎么,不爱吃?”她犯疑,这丫头既然不领情,那么还特地过来找她做什么?特地告诉她没吃燕窝向她示威么?
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卫素瑶道:“娘娘,这么好的东西,都给我吃,实在是有点可惜。”
惠嫔眉眼舒展,笑道:“本宫不觉得可惜,就是专门给你的。”
“娘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么年轻,身体好着,平时也不操心,没必要吃补品,我想,要不要配些点心,给皇上送去呢?”
惠嫔抬眼端凝,露出很欣赏的神情,“嗯,你倒上进,那就按你说的做。”
她立即命小铁棍去小厨房传话,准备几样精致点心,再把燕窝热一热,然后叮嘱卫素瑶穿件新衣裳,又怕卫素瑶不认得去乾清宫的路,叫小铁棍陪去。
卫素瑶回去换了衣裳,就去小厨房候着。
小厨房的桌台上放了几盘切好的水果,西瓜香瓜,卫素瑶上手想拿块西瓜,被小铁棍制止:“你想干什么!”
卫素瑶悻悻,“拿块瓜瓜吃。”
“不行,”小铁棍看了她一圈,“吃到衣服上怎么办?吃得满脸都是汁水怎么办?不行的,咱回来再吃。”
卫素瑶觉得很有道理,回头嘱咐身后的郭师傅,“师傅,给我留几块瓜。”
那郭师傅早对卫素瑶有所耳闻,方才又听小铁棍简单介绍了利害,因此对卫素瑶态度友好,张口咧嘴,顺从地笑,“一定,一定,这盘都是您的。”
“嘿嘿。”卫素瑶给他抱拳打揖。
很快,郭师傅蒸好了枣泥茯苓夹心糕、虾饺、鹅肉包等小吃,不重样的六件,摆在连理枝纹的圆瓷盘里,燕窝热了一热,中心撒了些干芙蓉花瓣碎,看得让人食欲大增但又很舍不得吃。
卫素瑶很眼馋这些点心,正渴望地望着郭师傅,犹豫要不要开口时,郭师傅端起一屉蒸笼,扭头道:“卫姑娘,待会回来肯定肚子饿,这一笼点心我给你留着。”
他掀开给卫素瑶看了看,和送康熙的点心一模一样。
卫素瑶喜笑颜开,“师傅,您真是既有好手艺啊,人又心善。”
小铁棍把吃的装进食盒,提在手里,忙不迭催促,“你们两个互相拍马屁有完没完呢,仔细皇上更衣就寝了。”
郭师傅意识到严重性,忙道:“对对对,卫姑娘,咱先给皇上送。”
-
小铁棍提食盒,卫素瑶帮他拿伞,两人并排走在宫墙边,兴许是雨后,空气清新,些微凉爽。
今晚没有月光,但天空是很亮堂的红紫色,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这奇特的天光中,抬头能清楚看到一绺一绺丝状的云在上空快速飘移,仿佛天那头发生了急事,神仙都在赶路。
但人间静悄悄的,并无新鲜事。
远处有蛙鸣传来,老奶奶打嗝似的,寡而响。两人的脚踩在地上,沾了水的脚步声,不那么干脆,吱吱唧唧,像草丛里虫子的低鸣。
小铁棍忽然说:“郭师傅这个马屁精都拍到你头上了。”
“管他是不是拍马屁,反正他给我做好吃的,我就觉得他挺好。”
“这就觉得他好啦?没骨气。”
卫素瑶并不计较,拍拍他肩,“待会回来一起吃宵夜啊。”
小铁棍耸了耸下肩,哼了一声。
两人又寂寂走了会儿,转过一个弯,门槛下有个低洼,小铁棍一脚踩上去,溅起些泥水,回头提醒:“这里有水塘,跨到这边来。”说完,伸手去扶卫素瑶。
卫素瑶扶着小铁棍的胳膊,两边各跨一下,避开了低洼处,有种飞檐走壁的灵巧感。
小铁棍弯下腰,检查她的衣服,“我刚才那一下没溅着你吧?”
“没有。”卫素瑶整了整衣衫,抬手摸头上的点翠蜻蜓簪子,确认簪得牢牢的,并未滑出来,才放心。
这点翠蜻蜓簪是惠嫔赠她的首饰里最贵重精致的一只,蜻蜓翅膀薄如蝉翼,颜色典雅亮丽,幽蓝的身躯,暗红的眼睛,银丝捏的细脚,戴在头上很有意趣,她特别喜欢,千万不能弄坏了。
小铁棍已经转到她身后,又去检查背后袍裾是否溅到泥水。
卫素瑶感叹:“小铁棍,我发现你做事真的很细心。”
小铁棍直起身,得意颔首,“走吧,边走边夸我,别耽误时辰。”
卫素瑶被他逗得笑眯眯,“细心,周全,伶俐,长得也一表人才,简直太完美了。”
她又瞧瞧小铁棍,昏暗里显不出他的深肤色,唯有高鼻秀目最惹眼。
她莫名生出几分怜惜,这样的男孩子放在现代社会,踏实上进情商高,怎么也不会混得差,还会有许多女孩子追吧。可是在这里,他只是个小太监,跟着一个地位尚可但后继无力的妃嫔做事。
小铁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下巴,掂量卫素瑶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只听卫素瑶又问:“那你打算一直跟着娘娘么,有没有想过...往上走呢?”
小铁棍眸光一闪,看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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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逗逗你(修) 你想让朕喂你是不是?……
卫素瑶提食盒穿过一道小门,还没至西暖阁门口,梁九功已经远远看见她,夜色里眯了眼,看清来人,目光移到她手中食盒,即刻上前低声问:“素瑶姑娘怎么来了?”
卫素瑶手肘往上提一提,道:“皇上日夜忧劳,我给他送些宵夜,燕窝莲子羹,补的。”
“我去通报,你在此等候。”说着转身猫腰,在门前聆听几秒,伸手敲门,里头传来模糊人声,梁九功说了来人来意,里头静了一刻,大约是叫进去。
梁九功朝卫素瑶招手,卫素瑶小步走到门边的时候,借着灯光再次确认:“是叫我进去?”
梁九功连连点头,鼻翼两侧都泛着笑意。
卫素瑶有一瞬的紧张,请教梁九功:“我用伺候皇上吃么?”
梁九功催促道:“先进去再说。”
“可是...我没底。”
“听皇上吩咐。”梁九功掀起眼皮,算是回答了。
他替卫素瑶开了门,卫素瑶好像还没准备好就赶鸭子上架的面试考生,头脑发着懵就被身后一只大手轻推而入,只知道两条腿得往前迈。
渐渐走近,冬暖阁内熏得一股龙涎香味道,在鼻尖越发浓郁地缭绕,她觉得有些闷,身后传来门吱嘎关门的声音,殿内一下静了,静得像一汪深潭,空气是胶着的,虚虚袅袅的青烟自两侧兽形香炉的嘴里吞吐而出,她自己倒快忘了怎么呼吸。
眼睛迅速左右一瞥,她强自定神,理智告诉自己,是气氛可怕,不是康熙可怕,怪夜实在太静了。几步走到康熙桌案前方,驻足抬头一看,只见康熙身着赭灰色单衣,五指捧书,另一手托腮,衣袖层叠垂在精瘦的浅麦色的手臂上,随着手腕下垂,有一对朦胧的眼睛从书后探出来,目光茫然不聚焦,好像神思还停留在书里。
咂摸片刻,他才抽离书的世界,看清来人,唇角一扬,立即将书平放桌案中间,起身来迎。
姑姑没有教过卫素瑶单独谒见皇上的礼数,下跪或许过于隆重,但屈膝福礼又怕礼数不够,没时间供她思索,她的膝盖先落了地,食盒放在腿边,伏在地上,恭恭敬敬问安。
康熙笑说:“快起来。”眼光落到食盒上,“你给我送吃的来了?”
卫素瑶提食盒而起,“惠嫔娘娘担心皇上过于操劳,叫奴才送燕窝过来,给您补补身子。”
康熙噗嗤一声笑,“说话还怪正经的,朕不习惯。”
卫素瑶只微笑着,将燕窝、点心盘子一一拿出来,有些许热气泛上来,枣泥、桂花、玫瑰花、葱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康熙随手拿了一块白色的糕点,称赞说:“这点心做得很精致,是郭师傅的手艺吧?”
“皇上也知道郭师傅?”
“自然,他是朕拨给惠嫔的,惠嫔怀大阿哥那年吃什么都吐,唯独郭师傅做的腌菜和点心还适口,朕便让惠嫔在宫里开了小厨房,叫郭师傅负责她的吃食。”
卫素瑶道:“皇上真是体贴娘娘。”
康熙沉吟着,只是笑笑,继续吃着糕点。
卫素瑶见他一味吃点心,不去动那碗燕窝,便说:“皇上,燕窝再放就凉了,奴才伺候您吃。”转身去端碗的时候,她心里冒出一股对自己的鄙夷:咦,伺候您吃...啧啧,真被自己说得出口。
还未待她转换好表情,背后的康熙说,“不必,朕赏你吃了。”
卫素瑶表情凝固,敢情送来送去,这碗人人嫌的燕窝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
又听康熙说:“坐下来吃,陪朕说会话,别拘谨。”
卫素瑶哪敢真坐,领导客气一下她还真把自己当客人?因此仍是站着,推辞说:“这是娘娘专程炖了给皇上的,皇上多少尝两口吧。”
康熙打量着卫素瑶,似乎悟到什么,洒脱地伸手,点了下头,示意把碗给他。
卫素瑶心里一安,暗喜康熙很好说话。
康熙接了那碗燕窝,拿勺子轻轻搅动表面的芙蓉花瓣碎,热气仿佛破壳而逃,他舀起浅浅一勺,却并不往自己口中送,而是反方向递去,“你想让朕喂你是不是?”
卫素瑶一吓,不自觉往后仰身子,双目圆怔,万分恐惧和抗拒,大声宣誓:“不是,绝没有!”
康熙笑着收手,自个儿低头闷吃起来,满脸都是促狭,连眉毛都在抖动忍笑,尝了几口,恢复平静,告知说:“逗逗你。”
卫素瑶又气又好笑,心里五味杂陈,却只能憋着,心想这皇帝不正经,屡次欺负她一个单纯宫女,她却只有受着的份,终究不服,眼看康熙一勺一勺吃完燕窝,她上去收拾碗勺,冷不丁说:“方才,皇上误会奴才了,奴才是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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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送宵夜(修) 通贵人抹了两滴眼泪。……
康熙带着几分无奈道:“朕不想吓着你,你怎么自己还吓起自己了?”说罢轻轻叹了气。
卫素瑶余光瞥到食盒和残羹冷炙,心里生了退意,今晚状态不好。
今晚的气氛黏糊糊的,她浑身不得劲,也许奔着男女间邀宠的目的来就是错的,不是她擅长的赛道。
一个母胎单身狗,铩羽而归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是这勾引水平皇帝都能上钩,皇帝不是白纳那么多妃嫔了?她得回去先静静,只是回去后必定不得安宁,惠嫔一定会缠着她询问情况,她又要编些话来蒙惠嫔了,也是费劲。
做出决定后,她说:“皇上,奴才不打扰您看书,这就先回去了。”
康熙似乎不愿,问她:“就这么回去,你如何向她交代?”
“嗯?”卫素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惠嫔,看来康熙全知道,他对她的来意一清二楚,她只得敷衍道,“奴才燕窝送到,该做的事就做完了。”
康熙轻嗤一声,“你送的燕窝不好吃,朕不喜欢。”
卫素瑶抿嘴不言。
康熙复又捧起书,深青色线装书挡去他的脸,隔开了两人视线。
卫素瑶站了一会,小声嗫嚅,“您到底什么意思,奴才不明白。”
然而书那头传来一声,“回去吧。”轻飘飘,夹杂着叹息。
卫素瑶福了个礼,去一旁收拾碗盏,合上食盒的盖子,临走前又看看康熙,见他端坐看书,写写画画,浑然入定,当她不存在一般,她放了心,想转身,忽然看见了什么东西,熟悉,迷幻,视线仿佛被钉子勾住,不能移开,五内沸腾,瞠目结舌,啊,康熙看的书,是《几何原本》!
脚步未起,康熙的声音又在书后响起,“怎么,还有事?”
卫素瑶想张口,很想说几何原本她熟啊,皇帝要是不懂可以来问她,别说几何,他想学高数,她都教得,话到嘴边,却成了:“没事,皇上早些睡,奴才告退。”
算了,算了,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知道也得装不知道,哪有什么穿越信息差金手指,只有康熙的洞悉和疑心,一时兴起,遗患无穷。
-
她提食盒,轻关上门,那一室的龙涎香,一室的暧昧,一室的光亮,都被她关在暖阁内。
外面是古城新雨后的清凉,她深呼吸,娉婷而去。
刚下台阶,看见个圆头,罩在凉帽下,后脖露出几轮厚肉,一根小辫,垂在敦实的肩背上,原来是梁九功坐在台阶上值夜,屁股下面似乎还垫了个坐垫,听到动静,他站起来,眼睛一笑,“皇上吃了?”
卫素瑶点头。
梁九功连说两个“好”字,又说:“皇上,一般不用宵夜。”
这话一出,卫素瑶立即懂了,五内锣鼓喧天,见梁九功面目和善亲切,便多嘴一问:“谙达,皇上吃是吃了,又说燕窝不好吃。”
梁九功思索片刻道:“这我也不懂了。”
“连你也不懂?谙达,你可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
梁九功摇摇头,笑说:“皇上的心思咱们哪会知道,你只记住,皇上肯吃你送的宵夜就好啦。”
卫素瑶彻底心定,虽然他看不懂康熙那货的言行,但梁九功看得懂啊。康熙写天书,她就让梁九功给批注,这几句批注证明她很有戏。
“多谢谙达提点,我头回过来,不知你在此值夜,下次给你也带些吃的。”
梁九功笑道:“嗯,会有下次的。”
卫素瑶福了礼当即离去。
梁九功看着她的背影,满腹狐疑,岔开腿一屁股坐回台阶,托腮咂摸,“吃了又说不好吃?什么意思?吃了,说明喜欢,不好吃,不够喜欢?不,不对,不好吃那还吃了,这不有病嘛……呸呸呸。”
连呸一串,脑中电光石火,一脉打通。
他拍大腿,“嘿,万岁爷脸皮薄得跟姑娘家似的。”
正自笑间,虚空中有女人声响,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陡然离他很近,“梁公公。”
梁九功整个人一炸,看到那人打扮妖娆,即便夜暗,她那身深色衣衫上的纹路仍闪着幽红的光,杨柳细腰,长袍裹身,像美人蛇。
“通贵人,大晚上的是来找皇上?”梁九功目光下视,瞥见通贵人手里提了个玲珑食盒,心想事情来了,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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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借书(修) 佟贵妃原来是在追偶像。……
卫素瑶正吃着郭师傅给她留的点心,吃到第二块,碟子被秋兴冷不丁拿走。
“不许吃了。”
“做什么呀?快拿回来。”卫素瑶急死。
秋兴啐她:“瞧瞧,见了圣回来的人,说话口气就是不一样,好气派。”
卫素瑶只能撒娇,“好姐姐,秋兴大美女,快把碟子还给我。”
秋兴端着碟子收回手臂,跑得飞快,到得门外,留下一句:“快摸摸你的腰,再吃腰都找不见了。”
卫素瑶嫌她管得宽,偏要追去夺,刚跨出门,和惠嫔撞个正着,连退两步,慌忙行礼。
惠嫔简单装束,乌鬟如云,只点一抹绛唇,别无装饰。
小铁棍低头跟在后面,略过惠嫔的肩膀,瞧卫素瑶一眼,生龙活虎,胃口好,看来此行收获大。
惠嫔也是一样的想法,笑意一泛,不无宠溺,“别闹,方才皇上跟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快来说与本宫听。”
卫素瑶不着急说,几步到秋兴面前,伸手,挑眉,无声地讨还。
秋兴不敢在惠嫔面前造次,不情愿地把碟子从背后拿出还给卫素瑶,把话嘟哝给惠嫔听:“不带这么胡吃海塞的,除非皇上喜欢胖子。”
卫素瑶烦躁,“要你管。”心里却盘算着要如何与惠嫔叙述,省略什么突出什么,春秋笔法,出来的效果全不一样。
“怎么了,”惠嫔掀开眼皮,“吵嘴了?”她看看秋兴。
秋兴摇头,也不明白卫素瑶今晚何故如此。
惠嫔又看卫素瑶,“你二人没吵嘴,那是皇上赶你走了,素瑶?”若是这样,就不妙,“皇上不是吃了你送的东西么?”
卫素瑶托着碟子往回走,坐姿如山匪,脚翘在椅子上,气鼓鼓的,“娘娘,我不是讨男人欢心的料,你换人吧,我不干了。”
惠嫔诧异,示意小铁棍去关门,几人都围在屋子里,惠嫔坐下,去握卫素瑶的手,慢慢揉着,仿佛面对知心小姊妹或女儿,温言道:“皇上究竟对你说什么了?”
卫素瑶扭过头,“起初还好好的,跟我有说有笑。”
惠嫔眉心如点灯,两个眼睛都是一亮。
又听卫素瑶说:“他吃完燕窝...”
“慢着,”惠嫔打断,“他吃完了?”
“吃完了,但我气愤的就是这点,吃都吃完了,我要回去收拾碗筷,他立马变了脸,说我像木头,送的燕窝也不好吃,他不喜欢,叫我走。娘娘,这男的什么意思啊,脸变得比天还快,玩我呢!”
惠嫔思索片刻,轻笑出声,“皇上的心思,是难猜的。”
“所以我不干了,您另寻高明吧,喜怒无常,谁受得住。”卫素瑶别开脸,嘟起嘴。
惠嫔想笑,只怕做得过火,真惹到卫素瑶这祖宗,生生忍住了,旁边的秋兴和小铁棍,相视一望,不约而同扯了嘴角。
卫素瑶心知这番欲扬先抑的措辞,效果意外地好,不免有些得意,但对康熙的行为,几分清明,几分迷茫,想听惠嫔解说。
惠嫔腹中拟好措辞:“你这傻丫头,别人邀宠都巴不得往皇上身上贴,假装摔了,晕了,醉了,千方百计要留宿乾清宫,你倒好,皇上吃完了,你不找话题留下陪他,反倒主动回去洗碗,皇上期待落空,心里凉。”
卫素瑶恍然大悟,也颇为无语,男女之间,如此复杂,打哑谜、打机锋,她自信心被去了一半。
“无事,你早早回来也好,这叫欲擒故纵,这两天干脆不要见,只当自己消失了,咱们瞧皇上会不会主动来延禧宫。”
卫素瑶瞠目,“娘娘真是情场高手,而我一点不行。”
惠嫔得意,说到擅长处,语调高昂,“男女之间,如同战场打仗,本宫这套孙子兵法用下来,你定能笼络圣心,夜夜承宠。”
卫素瑶脸一红,夜夜承宠谁受得住,抬手作揖挡住窘迫模样。
哪知惠嫔忽然叹了口气,几许落寞。
-
翌日,经惠嫔兵法指点,卫素瑶在延禧宫歇着什么也不做,只等康熙自己送上门。
白吃白喝混日子的确好过,但自己越好过,越觉对不住沫兰,嘴里的奶茶不香了,屁股如坐针毡。
她想找借口再出去一趟,途中就能溜去辛者库看看沫兰近况,这次想给她带东西。只是惠嫔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想来想去,还是得借康熙的幌子。
“娘娘,皇上会不会忘记我了?”
“坐好,吃吃点心,喝喝茶,才半天,急什么。”惠嫔叱她,嫌她沉不住气。
“皇上国事繁忙,东一个大臣上报这事,西一个将军上报那事,除此之外,别宫的女人一个个上赶着送燕窝送羹汤,皇上只怕忙得顾不上我。”
“再等等。”
说不动惠嫔,卫素瑶百无聊赖,在院子里观察起蚂蚁,后来蚂蚁进洞,不陪她玩。她又去帮小铁棍搬花扫地,只干了片刻,就被小铁棍无情赶走,“实在没事干,就去读点皇上写的诗。”卫素瑶白了他一眼。
她拉着小冬瓜给她做秋千,小冬瓜如今见识到她的地位,采取不理睬、不得罪、不奉陪的三不政策,圆着屁股摇晃走过,眼睛只看前方。卫素瑶没法,去找惠嫔,于是惠嫔下令,让小冬瓜现在就做秋千。
有了秋千,绑上垫子,坐在上面呼吸香风,人一摇一摇,闭上眼睛像在云中,飞鸟鸣啭,花叶落于长裙,青绿红紫,十分美妙,但随着时间流逝,新鲜感也褪去。
惠嫔在大殿内莳花弄草,可以消磨一下午,卫素瑶不爱弄花草,她喜欢打游戏,没有电子产品,娱乐活动匮乏,蓦地想起可以要点书来看,学习古代知识。
无聊到需要学习以解乏也是没谁了。
惠嫔从不看书,书架上的书都是室内摆设,至此是第一回正眼瞧过这些书,指着说:“平日你想看书自己来取便是。”
卫素瑶一瞧,晃入眼里的是《女则》《列女传》《朱子家训》之类,不甚感兴趣。
“有没有别的书了?”
惠嫔对其反应是意料之中,手指头一勾,“过来。”
走近内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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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呵斥 皇上宁愿整天看她爹、看她舅舅、……
佟贵妃道:“我哪里知道,等着看吧。”
安嫔端起茶杯,细手掀起茶盖,撇开浮着的叶子,抿了一口,“我听说,昨夜延禧宫有宫女去了乾清宫西暖阁。”说罢抬起眼皮,余光去看佟贵妃。
佟贵妃清丽端庄的脸完美得一丝不苟,极度对称的鹅蛋脸,阔大杏眼,两撇淡烟眉拢住眉眼艳色,不至扩散太多,秀致鼻尖,舒展上扬的红唇,国泰民安,海内升平。
却在刚刚,脸上肌肉抽了抽,打断流畅的走向。
她艰难笑笑:“去西暖阁碰运气的人一向多着,我若夜夜紧盯,还怎么安生?干脆我去当值夜侍卫。”
“我面前就别装了,你在意得紧。”安嫔语气促狭。
佟贵妃被说破心事,骤然卸下伪装,脸现不悦,“延禧宫,又是延禧宫,这都第几个了,她还不死心,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上赶着给自家爷寻花觅柳,她当皇上是块肉,人人都有份么?”
安嫔无情,“皇上难道不是块肉?也就你当块宝。”
佟贵妃斜瞪去,真有些怒了,“不许这么说皇上,信不信改明儿我告诉他。”
安嫔意定神闲,坐姿舒然,“你去说好了,我不在意。”
“你...”佟贵妃没辙,忽替自己委屈,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把皇上放心里,潇洒自在。只有她,从知事起,就心心念念跟在她的三哥哥屁股后面,三哥哥喜欢下棋,她就精研棋艺,三哥哥对汉学感兴趣,她就请先生教汉文,三哥哥被先帝冷落,她就陪在身边...一直到如今,仍是魂牵梦萦。可她的三哥哥,有那么多事要忙,有那么多女人要宠,分给自己的只剩小小一份,现在是越分越少了。
佟贵妃咬牙道:“那宫女,进去了多久?”
安嫔心想,半天才问到重点,凭这傻姑娘的段位,实在争不过宜嫔他们,不由怜惜道:“据说,进去有一会了,端了燕窝进去,皇上吃了。”
几个短句,句句如匕首割在佟贵妃心上。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姓卫,名字不知。”
佟贵妃鼻子酸辣,忍住不落泪。
安嫔伸手轻推她,“哎,我告诉你这事,可不是让你伤心的,那一位就要来了,你得知己知彼,如今哭哭啼啼算什么?还不给我笑一笑。”说罢又咕哝说,“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佟贵妃闻言,自觉失态,忙抽出帕子轻轻按微红的眼角,喝一口茶,深吸气,方才坐定。
只见厅前门外,惠嫔腰肢扭动,身影渐大,渐明晰,扭着扭着,人就到了眼前。
一袭桃红纱长袍,兰花暗纹,白色挽袖,绣一排翻飞蝴蝶,高鼻红唇,媚态含情。身后宫女是秋兴,翠衣鲜爽,明眸善睐,鼻尖一点小痣,是湘妃竹上的斑。
主仆二人,如画中人出走,看得佟贵妃心头一惊:惠嫔显然日子好过,满面春风。
她咬唇,逼自己藏匿心绪,要作淡定,平地拈出一个虚浮的笑,起身相迎,“稀客呀,你今儿怎么想到过来?”
惠嫔立定请安,一看后面还有个安嫔,笑笑说:“我来巧了,安嫔也在,哟,这是在下棋?”
安嫔在被提到时点点头,佟贵妃则知道惠嫔对下棋毫无见解,为免相互敷衍客套话,直接问道:“素日只知道你在宫里养花,这会找本宫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惠嫔来的路上就想好说法,前几天大阿哥与她提过,康熙近日在跟南怀仁探讨学问,还给众阿哥出题,此时正好隐去卫素瑶而借口大阿哥,说道:“前几日我去看大阿哥,问我有没有讲西方数理的书,这可太为难我了,你知道,我一看书就要犯困的,况且他若要经史典籍还好说,可是西洋人的书,他们老师都没有,我上哪要去?左想右想,想到贵妃你素喜钻研、见多识广,没准知道,这便来问问。”
佟贵妃起先听到大阿哥,心想自己膝下无子无女,如今当了贵妃却要替别人孩子操心,前几日端静公主肠胃不适用药无果,布贵人来求她做主,请到太医院判问诊,今儿惠嫔又为着大阿哥来找她,她只觉心里空空的,有一些难受。
但没想到惠嫔竟是来借书的,她释然道:“倒是被你找对了人,我这里真有几本你要的书,但你且告诉我,怎么大阿哥突然要看?”
“这我倒没仔细问,听大阿哥话里意思,似是皇上去御书房,给阿哥们出了道算术题,把他们都难住了,这孩子因此要暗下苦功。”说道最后几字,眼眸柔和,无限温存。
佟贵妃眼波流转,噗嗤一笑,“皇上自恃学了新玩意儿,欺负起孩子了。”顿了顿道,“既是大阿哥所需,凡我有的,自当倾囊相予。”
随后招手唤丹淙,“去叫灵犀。”
丹淙“哎”一声,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个白皮小太监,小眼小嘴,长得像只鹦哥,伶俐行礼,嘴唇一撅一撅,“主儿什么吩咐?”
“灵犀,去把放在书架第三排最左那摞书搬来。”
灵犀应声而去,没多久便从里间抱了一沓书出来,将书放在桌上,从侧面看,纸张微黄,从正面看,封面湛蓝,应是簇新的。
佟贵妃上前翻了两翻,确认无疑,漫手道:“惠嫔,你自个儿看,要哪几本?”
惠嫔感激上前,左看右看,《远镜说》、《奇器图说》、《几何原本》、《同文算指》,越看越疑,越看越奇,都是天书,“这都是讲什么的?”
佟贵妃拿起一本《远镜说》,如数家珍,“这是汤玛法写的书,大阿哥可以看看,于他有益。”又拿起一本,“《同文算指》,是明朝徐光启翻译的算术书,大阿哥钻研算术,这本是一定要的,《几何原本》,有点难,先拿两卷,叫大阿哥试试,若感兴趣,再拿剩下四卷,余下的,呵,《寰有诠》,《名理探》,都是西方人的臆想胡说,莫误了子弟。”
惠嫔奇道:“贵妃全看过了?”
佟贵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看过些,无聊时翻着解乏,看个热闹罢了。”
惠嫔心想,那定是没看过,看过了,佟贵妃的性子是一定要说出来发表一番见解的,如今走马观花,没看进去,倒浪费不少精神,这不是找罪受么,她是无法理解的。
“巧者劳智者忧,贵妃看这么高深的书籍,多少有损身体元气,像我,最多也就看话本子解乏,可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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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后怕 安主儿心思细密。
卫素瑶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帮惠嫔邀宠也就算了,还算是正能量行为,可是故意挑衅承乾宫没必要啊,她犯不着去和人结怨,人家可是贵妃,是佟佳氏。
再者,此刻怀抱进步书籍的她,其实是感激佟佳贵妃的,感激她在深宫藏有这些书,也感激她肯借出。她不知道惠嫔此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想象佟佳贵妃一边嘲讽惠嫔一边大方借书的场景,太矛盾了吧。
惠嫔凝思苦想,目光移到那些书上,又顺着卫素瑶的身躯视线上移,不住打量。
卫素瑶被看得芒刺在身,想告退的心愈发强烈,“娘娘,我先退下了哦。”
缓缓倒退两步,只见惠嫔还在凝神苦死,她立马脚底抹油,转身溜得飞快。
一路上她想,只盼惠嫔好好平复心绪,不要去惹些有的没的事,更不要什么事都扯上她。
回屋,虚掩上门,书放在床头,先一本本翻阅个遍,热乎劲退去,才想起口渴,倒茶喝了两杯,此后她便爬上炕床,靠在上头专心看书。
心好静,依稀自己还是21世纪的学生,在预习功课,心里淌过一道知识味的暖流。
-
在惠嫔走后,安嫔实在忍不住,说了佟贵妃两句,说她太大方,何必借给惠嫔,该说没有这种书,打发了便是。
佟贵妃面色柔和安泰,“是大阿哥想要,我借给大阿哥,有什么不妥?”
安嫔不以为然,“对惠嫔,永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话我都说腻了。”
佟贵妃为了安抚,剥了个小橘子给安嫔,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喜她,但如今皇后身子不好,下不来榻,亦管不了许多事,后宫呢,又不能没有双眼睛盯着,我身为贵妃,自然要多关照。”
安嫔冷笑,“你一片好心,旁人怕是以为你别有用心。”
“谁敢?”佟贵妃拉下脸,语气倔强。
安嫔冷笑道:“延禧宫头先那两条人命怎么没的,你都忘了?荣嫔头先和她多亲近,怎么现在不往来了?怀上龙嗣不是掉了,就是生下来死了,这是为什么?那个人,粗鄙,阴狠,喜怒无常,借她书,又要来还,上门一次,多一份麻烦,倘若书里有什么,少不得被她做文章。”
安嫔还待说下去,佟贵妃指尖抽搐,厉声说:“安嫔!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不要乱说,你可知道祸从口出?”
安嫔悻悻,低声道:“后宫不是佟府,贵妃要多长个心。”再多说无益,对方不想听,于是闭嘴起身,弯腰点头。
安嫔离去,佟贵妃一颗心扑扑大跳,目光所及,殿内稍显空旷,唯独丹淙还陪在身边,她不自觉伸手去拉丹淙,仿佛抓了什么依傍,“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借她的?”
丹淙跪下身,宽方脸,五官明丽端庄,柔笑着摇头:“主儿生性善良,这怎会有错?”仿佛在劝慰小孩。
佟贵妃点点头,心中稍安,“是。”
丹淙不忍,“主儿的手太凉。”
“我实是被安嫔那番话吓到了。”简直心有余悸,想到延禧宫的春晴和秋漪,她从手指到整个身体都发凉。
春晴中秋宴上,一曲月宫引,歌声缭绕重华殿,历历在耳,封了答应,不出一年病死。
生老病死,等闲事,当时无人在意,只评论两字:无福。
一年后,秋漪与皇上御花园偶遇,又频频代惠嫔送羹汤到暖阁,司马昭之心,全后宫都在看。
以为这回惠嫔要成了,可是有一夜,皇上驾临延禧宫,陪惠嫔过生辰,酒酣,微醉,秋漪那丫头,越过主子去给皇上送醒酒汤,衣衫媚丽,行止暧昧。几日后,秋漪自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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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米粉 她在广西,想必过得不错。
卫素瑶打半桌草稿,回想学生时代学过的知识点、做过的题,自出题目,自解答,自证明,感受到自己将近报废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抬头,对面耳房的屋顶上霞光万丈,满屋灌注橙金色。
不觉眯起眼,感到刺目,感到恍惚。
她多想再次投入现代社会,去学习,去动脑,去竞争,去实现价值,而不是困锁一方,抬头天空如井,思索如何讨一个男人欢心。
为什么她不是一个男子,男子穿越过来,境遇会不会好一点?至少自由很多吧?
她用小楷笔在黄纸上写下“1.”,第一,必须抓紧讨康熙欢心,博他一个恩典,换沫兰出路。急。
又写下一个“2.”,第二,必须转投山门,摆脱惠嫔。做个纯粹的扫地丫鬟都好过被惠嫔这疯婆子驱驰。
“1”和“2”后面,是一片空白,她只在心里说。
眼下重要之事就这两件,两件事都可以托康熙完成,但是,若到这情分上,恐怕她更难从康熙手中脱身,倒也难办。
遐思之后,回到现实,肚子饿了,她去小厨房找郭师傅。
郭师傅似乎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看到卫素瑶进来,更是笑出一串声,“看看看,谁来了,卫姑娘是肚子饿还是嘴馋了?”
卫素瑶见到他心情好,阴霾驱散了之,拍拍肚皮,响亮回道:“兼而有之。”
郭师傅哈哈笑。
卫素瑶两手反剪在背后,像领导视察一般巡视着小厨房备好的餐,看见一只笸箩里放了一大把晒干的粉,问:“郭师傅,这是米粉?”
郭师傅笑嘿嘿说:“卫姑娘还认识米粉?”
“有很难认么!”
“哈哈,对我这种常年下厨的当然不难,可是有好几人都把米粉认成面条,都没见过米粉生的样子呐。”
卫素瑶心道,她要不是自煮过速食包装的江西拌粉和螺蛳粉,她也认不出。这么想着,肚里馋虫钻出来了。
“郭师傅,怎么好像都不见煮?”
“煮啊,我做桂林米粉,太监宫女值班当夜宵吃。”
“能不能给我煮一份?”
郭师傅意外,“咱们值班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素瑶死磨烂缠,郭师傅只得答应给她做,问她要很酸还是微酸,要很辣还是微辣,要不要酸笋,要不要萝卜丁,卫素瑶两眼放光,说要很酸,微辣,小料全放,多多益善,粉要干拌。在宫里总是馒头就菜,早饭则是馒头就粥,舌头寂寞久。
郭师傅忙活完主子的饭菜,洗了铁锅,当着卫素瑶的面切起佐料小菜。
卫素瑶边看边帮忙,当起小助手,郭师傅起初介意她惠嫔手下红人的身份,不敢让她真忙活,后来两人从桂林米粉开始聊起各地小吃,甚是火热投机,身份的顾忌一时抛在脑后,任由她拿切菜擦台。
聊多了,卫素瑶把曾经去各地旅游的经历和在网上看的美食视频一股儿分享出去,云南菌子,鸡枞油,米线,柳州螺蛳粉,卤鸭掌,淮安长鱼面,扬州老鹅......郭师傅惊奇于她见多识广,“卫姑娘,柳州、云南,你都去过?”
卫素瑶一下一下切小葱,说道:“云南没去过,原先想去,后来没机会了。”说完有点失落,她一直想去吃菌子,可现在连皇宫都出不去,别提云南。
郭师傅感慨:“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这把年纪,除却京城,也只游历过两广。云南嘛,的确是好地方,据说物产丰富,风物尤美,不过......”郭师傅停顿片刻,继续道,“这两年三藩战事起,吴三桂在云南起兵,那边的百姓少不得被盘剥,好好的日子,唉。”
一声叹息后,郭师傅似是陷入往事。
米粉在锅里缓缓转圈,散开。
郭师傅复开口:“说起来,不知桂林那边如何,我二十年没回去啊,”漏勺舀起熟粉,米香阵阵,滑溜堆入盘中,郭师傅边做边说,“当年我在宫里遇到孔格格,都是桂林来的,一话如故,她爱吃我煮的米粉,我便隔三差五换着浇头给她做,后来孔格格大婚,嫁了孙延龄,回广西,没带上我,想来她在那边能吃到正宗的桂林米粉,自是想不起我。”
细银筷子飞快搅拌米粉,卤汁渐染,佐料渐融,满盘鲜色可餐,酸香袭人。
卫素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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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劝学 头一回见这么好当差的宫女。……
卫素瑶囧极,她早该想到的,实是因为惠嫔几乎和她没提过还有个孩子,因而“惠嫔是母亲”的印象未在她脑中成形。
“原来是大阿哥,”卫素瑶极力挽回,“看起来真是聪明可爱,眉眼超像娘娘你,下半张脸跟皇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似笑非笑唇,大阿哥专挑优点生呢。”
其实没咋看清,嗯。
惠嫔闻言,板正面容一松,“是么,下半张脸像皇上,你也这么觉得?”
“嗯嗯。”
惠嫔意满,忽想起什么,“噢,大阿哥在学算术,那本《同文算指》,本宫给了他。”
“么问题。”卫素瑶比一个“ok”手势。
两眼一瞄四周,虽然本能地很想溜之大吉回去看书,但还是意志坚定地心理建设一番,食指朝屋内一横,暗示惠嫔:“娘娘,皇上在里面?”
惠嫔意会,朗声道:“素瑶,你进来,本宫正找你沏茶。”
于是主仆二人带着各自目的施然入内。
康熙余光一瞥,嘴上继续问功课,从算术问到天文,再问到经史。
大阿哥音色稚气,但言语老成,姿态有礼,小孩子说话慢吞吞,背起《增广贤文》,常常一口气喘不过来,停顿几秒,接着说,恰给人娓娓道来之感。背完《增广贤文》,康熙只是淡淡点头,仿佛这是理应掌握的,不足为奇,之后又问起四书上的句子,要胤禔说释义和感想。
卫素瑶听得暗暗称奇,这么小的小朋友,就比康熙旁边的桌子高出个头,放现代社会大概才上一年级吧,已经涉猎如此之广,简直可怕。像她那时候,美术课是把练习簿封面反过来画画,科学课是听数学老师念报纸上的新闻,课后和同学在水泥场子上打弹珠,村里师资贫乏,教育条件落后,她虽出身进步时代,但与胤禔这个三百多年前的小儿作对比,仍是天壤之别。
父子二人问答完,康熙一张脸绷着,眸光往旁微不可察地一瞥,似是心生疑窦。
而胤禔在这一瞬的空档里,仰起圆方小脸,一双眼眸亮晶晶乌溜溜,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这回讲得没有磕绊,看来是理解了,”康熙顿了顿,特意补充,“马马虎虎。”
胤禔飞扬而起的神采黯下去,很快接受了评价,字正腔圆道:“汗阿玛,儿臣自知记性没有太子弟弟好,早上早起半个时辰读书,睡前再念几遍,这些字便如刻在儿臣心里一样。”
康熙唇角向上一颤,“正该如此,万不可懈怠,即便倒背如流,也需温故知新,《中庸》是儒家经典,你皇阿玛现在只要想起来,都会去翻一翻。”说到愈后,吐字愈重,字字如有千钧,要在胤禔心里压出印记。
小胤禔见康熙格外的严肃,认真点点头,“儿臣明白。”
康熙面色一松,目光落在胤禔小手拿的书本上,“你额捏说,你有话要同朕讲?”
胤禔脆生生地“嗯”了一声,身体拨转方向,把书放在案几上,一页页翻找,忽然手指头按在书页一处,举起书给康熙看,“汗阿玛,你上回考我们的鸡兔同笼问题,这上面也有。”
康熙拿过书,一看封面,点头道:“李之藻的《同文算指》,哪来的书?”抬头看惠嫔。
惠嫔笑道:“臣妾知道贵妃藏书多,今儿特地跑了趟承乾宫,厚着脸皮问贵妃借的。”
“贵妃那儿倒真是什么书都有。”
“那是,臣妾一向知道,皇上您看什么书,贵妃铁定要弄来一样的。”
康熙拿了《同文算指》,正看反看,随意翻了翻,书是手抄本,纸张簇新,不免惋惜,“贵妃辛苦弄来,却不珍重细看。”
惠嫔手撑桌沿,腰一软,咯咯笑出声,“皇上,您要不听听您在说什么,这上面的字密密麻麻,都是甲乙丙三六七,臣妾一看就头晕,贵妃要是能看懂,能看进去,那她能去钦天监做监正了,”惠嫔帕子横里一甩,眼风翻飞,“她做什么贵妃呀,太屈才了。”
康熙闻言莞尔,扭头嘱咐胤禔道:“你既借来,要好好看。”
胤禔点头。
康熙又道:“务必认真学上面的数理知识,不过,朕同时也要告诉你,《同文算指》虽为翻译之作,上面的数学原理却并非全来源于西方,譬如你方才发现的鸡兔同笼问题,最早记载于《孙子算经》,譬如盈不足术、均输法,也俱是我们古人的智慧,你切不可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当成别人的。”
胤禔郑重“嗯”了几声,眼睛亮亮的,充溢着崇拜之情,“皇阿玛,这本书你都看过了吗?”
康熙下巴一点。
胤禔张大嘴,声音嘹亮,“儿臣也想像皇阿玛一样,博览群书,我们自己的知识,洋人的知识,儿臣都要学。”
说罢,光溜溜的额头汗毛濡湿,出了细汗,小小胸膛起伏,几许激动。
今天皇阿玛和他说了好多话,说了好多太子弟弟不会听到的话,这是他独有的。
惠嫔怜爱地上前蹲下,为胤禔擦汗,又向卫素瑶使眼色,嘴努几下,卫素瑶忙去提壶沏茶,递给惠嫔。
惠嫔举杯几乎碰到胤禔的唇,胤禔小人立正,双手接过,“额捏,我自己来。”
惠嫔见儿子懂事,心下宽慰,但也感觉几分疏离,母子关系之上,多了一层后妃与阿哥的关系,终究没法像普通人家的母子那样亲密,她爱怜捏了捏胤禔的小脸,想手动拉进关系,然而接过杯子的时候,却见胤禔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把脸微微撇开。
胤禔喝完水,还未缓一口气,带喘地开口:“汗阿玛,儿臣还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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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再面圣 助益社稷,劳苦功高。
佟贵妃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一句话,承乾宫就成了皇子御用图书馆。
胤礽胤禔上门来的第一次,她盛情款待,准备瓜果、凉碗、奶酪、点心,即使近日天并不很热,依旧弄了一盆冰块放在屋中降温,笑眯眯看着两个小阿哥进食,然后带他们挑书,她喜欢小孩子,也喜欢承乾宫有人声有人味。
但书只一份,胤禔和胤礽都想要,结果太子让哥哥,胤禔让太子,最后两个小人都站在书前干望,看似谦让,实则心里希冀着第三方那偏向自己的裁决,这让佟贵妃很难办,还是丹淙从后面冒出来,说是抛硬币决定,如此算是不得罪任何一方。但两位阿哥望向丹淙的神色,有失落也有不满。
两人离去后,承乾宫恢复寂静,佟贵妃这时才觉出借书给阿哥们并非一件乐事。
丹淙评价说:“头先奴才觉得,主儿能与太子和大阿哥亲近些是好事,可现在,主儿是两头不讨好,这事是烫手山芋,书只有一份,主儿借给哪一个,另一个就不会满意,但借书又是皇上准允的,不能责怪借走的人,因此这份不满只能转移到借出的人身上,主儿怎么做都是错。”
佟贵妃心有戚戚,“我也是觉察出了,刚才太子闷闷不乐,对着我眉头深皱,只是没发作出来,小小孩子,已然有几分帝王家的威严,我心里竟然后怕,而大阿哥拿到书,也不见得就感激我,是抛硬币得来的,他大约认为自己运气好。”
丹淙叹息,沉吟说:“主儿,这事,绝不会是皇上无缘无故提出的。”
在她引导下,佟贵妃自然想到了那个可能,但是她不敢相信,“许是皇上看到大阿哥勤奋研学,因此生出的想法。”
丹淙似是料到佟贵妃的反应,耐心说:“主儿总是把事情往好了想,兴许世上确有美好之事,但丹淙知道,在宫里,桩桩件件大多是有心人刻意引导的结果,再说,咱们皇上,可不是想一出做一出的人。”
佟贵妃低低应了一声,只觉自己是漂泊海面的不系之舟,辨不清方向,看不到岸景,任由雨雪雷电浪涛来袭。
身在宫中,常觉无助。
-
之后,胤禔和胤礽便默契地避开彼此,分头来过几趟承乾宫,像是互相较劲似的。
两人均是还几本书,再借几本,佟贵妃讶异,对两人问过同一句话:“阿哥当真把这书都看完了?”得到的回应都是肯定的。之后两人又会问佟贵妃同一个问题:“大哥/太子弟弟上回拿了哪些书?”佟贵妃没法,干脆拿出借阅记录来给他俩看。
又一次,胤礽来问《远镜说》,得知早已被惠嫔借走,小嘴一撇,闷声不响。
“怎么好书净被他借走了?”太子想了想,眼睛一亮,又问,“佟妃母,你这儿可有《几何原本》?”
得知全部六卷早已被借走,小嘴又是一撇,委屈,不满,闷不作声。
佟贵妃安慰:“这书很难,皇上都钻研了很久的,想来大阿哥翻一翻就会归还。”
没想到胤礽仰起小脸,一字一顿,认真,又带点命令意味:“佟妃母,下回大哥来借数理类书,你只说没有,给我留着。”
佟贵妃一愣,心说这样不好吧,但面对康熙心肝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她也只有说:“好,我告诉他你已借走。”
胤礽这才神色和缓,上扬如凤尾的眼眼梢垂下,显出点小孩样子,“佟妃母,实是大哥借得太多,惠娘娘又帮着他借,我自小无母照拂,只求佟妃母帮我这点小忙。”说罢,肥嫩小手高举头顶,认真行了个礼。
佟贵妃骇然,蹲下身一把抱过小胤礽,想他自幼丧母,垂髫年纪,已如此老成客气,求自己照拂,她心里柔情泛起,温柔安抚:“太子不必和我见外,我一直拿太子当自己孩子。”
胤礽下巴搁在佟贵妃肩膀,乌发里浮起馨香,他眨了眨眼,很希望这是自己母亲,但心里清醒知道,这不是。
胤礽离去,佟贵妃脚麻无力,扶椅缓走,绕到内间,跌坐在罗汉榻上,喃喃说:“太子方才对我说的话太重。”
丹淙搬了绣墩坐下,俯下身脱去佟贵妃的鞋,将她两腿搁在自己大腿上,双手按捏,房间里只听到手摩挲衣物的沙沙声,除此之外是寂静。
佟贵妃又说:“我自问没有愧对惠嫔,未做任何对不住她的事情,她有求,我也应,为什么她要这样待我?”
丹淙无奈:“主儿,小人难防,且不说咱们不知哪里碰痛她了,就算真的处处做到周全,也挡不住有些人损人不利己。”
佟贵妃不说话。
丹淙怜惜,只想替主子分忧,思索了片刻,忽抬头说:“主儿,奴才听乾清宫那头的说,惠嫔新进物色的那名宫女,颇得皇上喜欢,想必这就是她行事愈发无所顾忌的缘故。”
佟贵妃心里扎进一根刺,“表哥会喜欢一个宫女?”她心里发酸,“那宫女,是哪家的女郎?她能与表哥说上话么?琴棋书画可都在行?”
“奴才也只是听见这么一说。”丹淙揪一揪佟贵妃的衣衫,“主儿,重点不是她怎么样,而是咱们要做点什么,削削那位的气焰。”
-
康熙决意去京郊打猎,临行的前一晚,召集重臣议事,奏章如积,人散后,又加班加点批奏折,阅完,一抬头,烛影摇动,更深露重,几声蟋蟀响。
白天还是艳阳天,夜里竟秋意骤显。
康熙推门见月,月圆如盘,想到中秋将至,心中思起婵娟。
“梁九功。”
坐在阶前的敦厚背影一颤,梁九功扭身而起,音色脆响划破黑夜,“皇上,喊奴才有何吩咐?”
“你睡着了?”
梁九功努力睁开眼皮,“没有,奴才在冥想。”
康熙“哦”了一声,“朕饿了。”
梁九功道:“皇上想吃什么,奴才跑一趟御膳房,叫他们做。”
康熙虚看一眼檐上斗拱的黑影,随口说:“叫延禧宫送碟八色点心来。”
梁九功一愣,悄悄问:“八色点心,可是上回卫姑娘送来那样的?”
康熙点头,“叫她送来。”
梁九功轻快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去吩咐。”
-
惠嫔显然是优秀掌舵手,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八天了,皇上终于还是没忍住要见你。”
卫素瑶纠正:“是郭师傅拴住了皇上的胃,俗话说,要拴住一个人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他的胃,郭师傅功劳大。”
郭师傅在旁静听,不免汗颜,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惠嫔向郭师傅道:“皇上既点名要你做点心,你快去,若皇上高兴,本宫有厚赏。”
郭师傅不敢耽搁,在宫里这么多年,头一回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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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行 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不稳重呢!……
珐琅书灯投下的暖黄色光落在康熙侧脸上,双眸璨璨如星,带几分期许。
卫素瑶正站一旁拿帕子擦嘴,闻言手部动作一顿,想起惠嫔嘱托,态度要热情,于是笑眯眯道:“好,我陪陪皇上,皇上你批阅那么多奏章,若是犯困,我就叫醒你。”
康熙见她欣然答应,心下略喜,又觉她言语荒诞,无奈摇两下头,提笔凝神,继续批阅。
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没有犯困,反而聚精会神,时而抬头静思,时而奋笔疾书。
犯困的人是卫素瑶,她坐在桌前,撑额头,头往下一掉,人猛然惊醒。
宫灯摇曳,桂香骤浓,她揉眼,看到康熙仍端坐前方,坐姿一丝不苟,心说,他好认真啊,自己当年是学霸,到康熙面前一比,学霸是够不上了。
康熙目不斜视,但耳朵听到动静,于是说:“朕马上就批阅完,一会儿出去走走。”
卫素瑶“哦”了一声,觉得出去走走的方式比待在屋中好。
这时她陡然发现刚才堆积在康熙左手边略显凌乱的奏折小山,现在已经移到了右边,且一本本堆叠地整齐划一,没有一处歪斜,心下不免生出几分佩服。
“皇上,我不过打了个瞌睡,您已经全批完了?”
康熙道:“明儿一早朕要外出去京郊行猎,此行约五天,不批阅完,路上恐来不及处理,再则,”他正色,“有些事情着实等不得,黄河决口泛滥,百姓安危旦夕之间,朕必须早下决断,早派人手。”
卫素瑶顿时不困了,她老家村落在山势低处,每逢夏季,若是连续降雨,地面就要淹水,曾有两年暑假暴雨频仍,发了大洪水,石桥淹没湖中,鱼游家门口,鸡鸭尸体飘浮水上,臭气熏熏,全家挤在北面那间地势略高的房间里,粮食搬进卫生间,她洗澡时脚边都是米面土豆...曾经种种惨相,历历在目。
她面目肃然,“水患确实等不得,上头晚一天决策,到了下头就可能是多一户百姓遭殃,皇上,你可有解决眉目了?”
康熙见她极为关切,有几分讶异,认真与她说道:“朕于三月份委任靳甫为河道总督,如今治河方略已定,各地正在修堤筑坝,依靳甫所估,治好河患,至少要五年,且所需工款远超朕所设想,时间太久,花费巨大,后果亦未知,朕委实心焦。”
也不知怎么就与她说了这番话,康熙也觉疑惑,自嘲一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哪知卫素瑶拧眉正色,言语殷殷:“皇上,治河自古就是社稷大事,想成大事,自然要付出相应代价,倘若是轻巧就能解决的问题,还会遗留到现在吗?”
康熙炯炯凝视卫素瑶,虔诚聆听,露出欣赏神色,亦有几分恍惚,曾经他年少时,掣肘于四大臣,身边也有个人言辞切切、目光坚定。
但她是她,卫素瑶是卫素瑶,终究是很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展颜道:“朕也是这样想,天下岂有垂手可得的便宜事,因此朕允了靳甫五年时间和黄金三百两,让他放手去干,但时间一到,朕要看到成果。”
卫素瑶心想,项目经费和时间都爽快给了,康熙这领导当得不错,于是赞道:“皇上做得好!”
康熙淡淡一笑,他自然不需要一个小宫女对他治世给予肯定,但这夸赞不可谓不动听,因此倒也欣悦。
外面啁啁虫鸣响起,他双目酸胀,“陪朕出去散散心。”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康熙吩咐梁九功不必跟着,梁九功乖声应下,立即把手中提灯给了卫素瑶,又周到地问:“夜里风大,皇上可要加件褂子?”
康熙却扭头问卫素瑶:“可觉得冷?”
卫素瑶连摆手。
梁九功又叮嘱:“更深露重,台阶湿滑,皇上和卫姑娘走路可要慢些,看着些脚下。”
康熙“嗯”一声,隐入密密层层的黑暗。
梁九功见卫素瑶傻乎乎举着灯笼欣赏上面的花纹和装饰,急得催促:“快跟上去,给皇上掌灯呐!”
卫素瑶连声“诶诶”,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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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爱神降临 心里只有一个字,绝。……
康熙惬意,抬颌细嗅花木香,御花园内,月光如银泻在他的肩头,月白色衣衫更显清冷。
忽而回头,与卫素瑶四目相撞,她今次未戴钗环,打扮素净,想起初遇她的那晚,她也是这么素,是一个稀里糊涂又自作聪明的小宫女。
不由嘴角浮笑,牵着她的手更握紧了一些。
两人行至一个小小亭台,拾级而上,康熙道:“仔细脚下。”
卫素瑶心头微暖,阶前月色清光流泻,灯笼放在地上,他们在亭中凭栏观月,明月挂檐,又圆又大,卫素瑶觉得此刻很美好。
窸窸窣窣几声,想是哪处虫鸣。
但过了片刻,两人都听出分明是脚步声,还未来得及找到人,先听到桂树草木之中,娇滴滴一声:“皇上原来在这儿!”还跺了一脚。
卫素瑶条件反射地想抽走自己的手,却被康熙握紧了不放。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羞惭的、见不得人的感觉,这一刻有些体会到在小树林里早恋被抓的同学的感受了。
很快有个身影冒了出来,借着灯光,能看到到她头上珠花的丰富隆重,卫素瑶觉得眼熟,似是哪处见过的。
通贵人晃着腰肢,火急火燎冲过来,手拈白色帕子,往前一伸,直指康熙身后,“她是谁!”
康熙肃然:“你在与朕说话?”语气中的不悦以让卫素瑶想象出他是如何冷脸拧眉。
通贵人喉中嘤一声,又娇又恼,带了哭腔道:“皇上,皇上!奴才天天盼着您,您怎么不来看奴才呀,奴才找了您好几次,您都拒之不见,奴才以为您是忙着处理社稷大事,却原来是在和小狐狸精幽会!”
卫素瑶差点笑出声,什么,小狐狸精?!
她一本正经牡丹二十多年,一心忙事业,从未谈恋爱,一直有同事要给她做介绍,她对此兴致不高,没成想今朝被冠名“小狐狸精”,她非但不生气,还感觉很新鲜。
只是感觉手指被捏得太紧,有点疼了都,她挣了挣。康熙像是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终于将手松开。
“通贵人,你管得太宽了吧!朕做什么还要经你同意?”康熙语气越说越重,卫素瑶感到他已经在非常克制怒气了。
通贵人听康熙说她,立刻脸部一皱,泫然欲泣,“皇上是在怪奴才太爱您吗?奴才承认,对您是情不自禁,没有一刻不想着皇上...”边说边抹泪,吐字逐渐含糊,“早晨一睁开眼就开始想皇上,晚上闭眼前皇上的影子飘浮在奴才屋中,日日思君不见君,想看您一眼竟这么难,您去看别宫的姐姐,奴才也就认了,她们都比奴才资历深,可是您在这里和一个...一个小宫女你侬我侬,奴才不服!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康熙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无奈还是为什么。
卫素瑶憋笑憋得很辛苦,心里只有一个字,绝。
击溃极度理性之人无非通贵人的过于澎湃的激情,简直是克星啊。
卫素瑶不禁好奇,惠嫔是老颠婆,通贵人是爱神降临,不知老康的后宫里还有什么别的人才不?
“像什么样子,快些回去!”康熙也不好说通贵人什么,只得将她先劝回去。
通贵人手帕抹泪,呜呜咽咽,哭哭笑笑。
“朕的旨意你也要违抗?”
通贵人泪痕闪闪,努力倩然一笑,委屈巴巴行了个礼,嘟着嘴道:“皇、皇上,那奴才,先告退了,皇上,奴才见到您这一面,也就勉强满足了。”然后恶狠狠瞪了卫素瑶一眼才离去。
卫素瑶强行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待通贵人的身影彻底隐去,连脚步声都远了,卫素瑶才敢笑出声。
康熙道:“行了,别笑话朕了。”
“皇上,被人爱是福气,您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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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出发 外面的世界,幅员辽阔,屋舍茫茫……
卫素瑶回去后发现惠嫔还没睡下,寝殿里还亮着光,她心说不是吧,惠嫔守她到现在。
她先绕道去小厨房,郭师傅已歇在值房,小厨房里坐了个小太监,正打盹,惊醒后,问她:“卫姑娘来拿宵夜?”
卫素瑶点点头。
她方才陪康熙吃过一点,这会倒没有很饿,手头正提了食盒,她把康熙用过的餐盘拿出,小太监上来帮忙,卫素瑶让他继续打他的盹去,自个儿打包到食盒里,带去给惠嫔。
“娘娘,我回来了。”
“哟。”
卫素瑶敲门进去后,看见忙碌的主仆二人。
桌上放了不少小小衣物、帽子、水壶、膏药...惠嫔正拣着,扔给秋兴,秋兴接过,一件件端正叠放在包袱上。
卫素瑶凑上去,“娘娘这是为大阿哥出行做准备?”
惠嫔抬眼,“是啊,他头回出宫,还去西北那么远的地方,本宫担心他不习惯,为他备些东西。”
卫素瑶点点头,假话滔滔不绝:“大阿哥那么聪明可爱,别说娘娘这个做母亲的疼爱他,就是我,一向对小孩子无感,见了大阿哥也是母爱泛滥,那天真想上前摸摸他的小脑袋。”
惠嫔嘴巴微张,有讶异之色,仿佛在说“啊不是吧我家儿子真的这么讨人喜欢吗”,而后脸上一直挂着喜气。
“这孩子生得好看,性子又活泼,见过他的就没有不夸的。”惠嫔话锋一转,颇意味深长地说,“相比之下另一位,像个缩小的大人,要本宫说,沉稳是沉稳,但哪有小孩子样。”
惠嫔欲言又止,但只能说到这里,反正意思表达出了,也算过了嘴瘾。
卫素瑶却不知另一位是哪一位,想了想,心里有了猜测,应是那个二度被废的太子胤礽吧,她有点好奇胤礽年少时的样子。
闲聊中,卫素瑶打开食盒,“娘娘,奴才给您带了点心,要尝尝么?皇上同款。”
惠嫔把手中一件皮褂子扔到秋兴面前后,伸了伸腰,慢慢踱到躺椅上,捂腰平躺,“本宫不吃宵夜,你俩用吧。”
卫素瑶就等她这句话,迫不及待当着面掀开食盒,夹了个硕大虾饺放进嘴里,“秋兴姐姐来一个么?”
秋兴是忙碌的时候不喜被打扰的那种人,闻言只摇头,卫素瑶乐得吃独食。
秋兴麻利地给包袱打了个结,回头瞅一眼惠嫔,见惠嫔自个儿在捏侧腰,“主儿腰又不舒服了?奴才来给您按。”忙完一边,立即又蹲到惠嫔跟前,“主儿要不要侧过去?”
卫素瑶边吃边看,感叹秋兴忠心勤劳,心思细,洞察力强,做事周到,模样好,样样优秀,却只能是个宫女。她想象秋兴穿上西服套装,高跟鞋哒哒响,身段玲珑,谈吐雅致,做酒店大堂经理,做公司后期主管,做领导秘书……而今一身优点只能发挥在伺候主子上,不免惋惜。
惠嫔艰难翻身,侧躺着,手臂弯曲,拢在两耳旁边,问卫素瑶:“今晚如何?皇上对你还喜欢?”
卫素瑶吃完葱油酥,抹一抹嘴,顺手拿走桌上两个蜜柑,在房中找个绣墩坐下,仔细剥蜜柑皮,另一只蜜柑则放在膝盖上,接着把今晚发生种种三言两语与惠嫔形容。
秋兴见她剥了蜜柑都是自己吃,全不晓得给惠嫔递一块,轻声提醒:“你这丫头,主儿说不吃宵夜,你就将主儿的水果都吃了?”
卫素瑶撇嘴抗议:“陪男人有多累,你又不懂。”
秋兴脸一红,向惠嫔道:“主儿你听听,这说的什么浑话!幸好门关着,要是大白天也这么乱说,她有几张脸都不够丢的。”
惠嫔只是微微一笑,心不在焉,专心复盘方才卫素瑶说叙。
那头卫素瑶断断续续的声音又传来,“真不是人干的事,又要说好听的话捧着,又要时刻警醒不能说错话,”她吃一囊橘子,咽下后继续慢慢说,“还要细心揣摩圣意,娘娘,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亲自上阵,非要征我这个小兵顶上,我真是被榨干了,还好明儿皇上出宫,我能放几天假。”
惠嫔神思回转,忽问:“皇上就与你闲逛,没有亲昵之举?”
“没。”
惠嫔奇道:“那通贵人这贱蹄子激动为何?难道寻常宫女就不能走在皇上身后么?”她仍是不信,“素瑶,本宫问你,通贵人见着你的时候,皇上可抱着你?”
“抱?没有。”
“他搂着你?你挽着他?”
“没有没有,怎么会。”卫素瑶心想,哪有不熟就搂搂抱抱的,那也太流氓了。
眼珠一转,想到一处,“对了,他牵了我手,但那是怕我摔了,充当扶手而已。”
惠嫔眼睛一亮,仰脸“啊哈哈”干笑两声,不小心扯到腰,只得忍痛躺好。
秋兴又着急又无奈,“主儿仔细着腰。”
惠嫔忍痛也要向卫素瑶投去欣赏目光,声音颤巍巍,“素瑶,你真是好本事。”
卫素瑶吃橘子差点噎着,“我怎么了?”
惠嫔见她讷,笑着解释说:“皇上想要什么没有,在你面前却格外克制,说明什么?说明他在意你的感受。”
仿佛没复习随便就考了个高分,卫素瑶心里是不劳而获的喜滋滋,觉得目标好像快达成了,不放心又问:“在意我的感受到何种地步了?会想我所想么?”
惠嫔心不在焉点了一下头,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卫素瑶得到肯定回应,兴奋地想,康熙在意她的感受,是不是说明,她可以向康熙求恩典,把沫兰调到后宫伺候主子娘娘了?
两人是各怀心思。
-
惠嫔睡前一直在想的是,通贵人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御花园,她大晚上的不睡觉,去御花园当夜游神呢。
越想越不对劲,通贵人平日对保养打扮颇有心得,每回去给皇后请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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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写信 骤得此书,感激涕零。
佟贵妃眉宇黯黯,心中难受至极,怕人前失态,强笑道:“惠嫔,本宫先回了,此处风大,你也别耽搁久。”
两人分别,佟贵妃转过去的那一刻,脸绷不住地扭曲起来,眼中温热,两腮酸楚,一直酸到心底。
丹淙走在她身后,看不见佟贵妃的脸,却仿佛有面镜子反射出主子的表情,在后面低声说:“主儿,您一直想抚琴解闷,大爷托人送来的琴,回去可要试试?”
佟贵妃哽咽说:“我没心情。”
二人回宫,丹淙先就把屋门一关,佟贵妃再也忍不了,泪珠断了线似的一颗颗落下,手帕捂脸,肩膀抖动。
丹淙道:“这又是何苦?后宫佳丽三千,人人分一杯羹,轮到主儿头上的恩宠自然不多,您进宫前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佟贵妃哭诉道:“我知道,可我就是难受,你看到那宫女的眼神么?皇上的队伍都远得看不见了,她还贪恋不舍。”
丹淙笑,“主儿不是一样?”
佟贵妃一愣,带泪笑了,过了片刻又摇摇头,自嘲说,“不一样,我见她面色怡然,显然,皇上待她好。”
“主儿有空猜来猜去,烦这些心思,怎么不问问通贵人那晚的情形?”
佟贵妃细细揩着脸上残泪,“我实在不愿做这种事。”
丹淙上前劝道:“您又来了,您想要皇上关注,又不愿放下身段……”丹淙一顿,自知失言,“奴才只是想劝主儿,恩宠不会自己送上门,主儿要付出行动,您瞧瞧翊坤宫那位,皇上每次去瞧皇后,她必赶在前头来个偶遇,人前总是笑呵呵,谁见了她心情不变好?何况皇上。”
佟贵妃脸上是不屑神色,摇摇头,又似下定决心,“通贵人那处,我不便出面,要烦你走一趟,替我去问问。”
哪知佟贵妃洗了把脸,碧涓就来通报,说是通贵人来了。
碧涓平日话不多,这会特地多说了一句:“通贵人哭哭啼啼的,也不知什么事情,主儿做好准备。”
佟贵妃与丹淙互看一眼,丹淙凑在佟贵妃耳边,“自己来了。”
正间门扉开,通贵人杨柳细腰,环佩叮当,脸色不好,扑了点粉,愈加没有血色,白得病态。
通贵人踏进门槛就动情大喊:“贵妃!”
行了礼,急不可待开口:“贵妃,嫔妾心里难受,不知与谁能说,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佟贵妃纳罕,心里郁气被冲散,竟然舒服了点,温柔问:“这是怎么了,妹妹受了什么委屈,如何嗓子都哑了?”
通贵人“啊”一声,“我嗓子哑了?”说罢惊愕抬头看身边宫女玉珠,玉珠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通贵人因此更加委屈愤懑,喉中“嘤”一声。
佟贵妃关切问:“可是内务府亏待你,还是下人不安分?”
通贵人接过碧涓递去的茶,喝一口润嗓,说道:“贵妃,前个儿嫔妾听你说起延禧宫宫女的事,嫔妾还不信邪,难道真有这样的可人儿,把我们八旗选秀出来的全比下去?嫔妾在路上夜夜蹲守,昨个儿居然真被嫔妾在御花园逮到!”说着通贵人就来气,声调高亢,“皇上牵了她手散步,灯还是皇上提着的呢!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在伺候什么金贵公主!”
佟贵妃震撼不小,脑中已有画面,年轻男女,花前月下,男人提灯伸手,女子低鬟浅笑。
那可是他矜贵自持、不可一世的皇帝表哥啊。
佟贵妃无力道:“通贵人来找本宫说这些,本宫又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通贵人神色一闪,依次看了眼丹淙与碧涓。
佟贵妃心领神会,“碧涓,你去帮本宫整理琴谱。”
碧涓应声退下,贴心关门。
通贵人仍是盯着丹淙。
佟贵妃道:“丹淙是本宫最知心的人。”
通贵人见四周安全,这才开口:“贵妃,咱们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但是可以左右另一位,那宫女总有家人在京,让她家里人来劝劝她,叫她安守本分。”
佟贵妃尚在思索,丹淙心里很是不悦,通贵人要找宫女家人相挟,自己不去做,来跟贵妃说,岂不是想借刀杀人,要贵妃背锅?
她言语犀利:“通贵人不该告诉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胆小心善,听见你要做威逼利诱的事,定要劝退你的。”
通贵人抿嘴一笑,因心思被说破而倍感尴尬,又暗暗懊恼,刚才就不该留这个婢女在屋中。
帕子一甩,呵呵笑道:“哎呀说什么,什么威逼利诱,让宫女见家人还成坏事了?况且我只这样一说,还不知行不行,故来问贵妃意见,毕竟如今是贵妃主事,”通贵人站起,规规矩矩福一礼,“嫔妾是来向贵妃报备的。”
佟贵妃甲套摩挲桌面,沉吟片刻说道:“佳节将至,想来宫人们都思家了,不如趁此机会开个恩典,凡六宫妃嫔及侍候在侧的宫女,家中有人在京的,只要向内务府报备,便可准允一名家人进宫探视。阖家团圆,也能为皇后多积福祉。”
通贵人不敢相信耳朵,自己的阴暗小九九竟然换来喜事,她两眼放光,激动道:“这倒是美事一桩,这么说嫔妾也能见到家人了!嫔妾先谢过贵妃!”
佟贵妃扭头望一眼丹淙,丹淙点点头,给予肯定态度,佟贵妃也就放心了,和柔说:“此事本宫要先与太后、皇后商量,约定具体章程,你谢得这么早,到时候失望了怎么办?”
通贵人高兴得忘乎所以,“贵妃,你人真好。”
这样一来,她是真不好意思再把佟贵妃趟进浑水了。
-
惠嫔答应佟贵妃先还一部分书,这部分书自然不会问胤禔要,而由卫素瑶提供。
“你还真看了?”惠嫔斜睨一眼,见卫素瑶依依不舍做着抉择,不知该还哪几本,有一本中间竟然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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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重逢 阿瑶啊,我不是做梦吧……
不一会儿,秋兴在门外催促,“素瑶,整理好了吗?”
卫素瑶应一声,拎了个小书箧出来,小铁棍守在门口接过:“挺轻的嘛!”
惠嫔不放心,又问:“三本一样的书,放了一本在里头吧?”
“放了,但是三本不一样的!每卷……”
惠嫔手指搭上太阳穴,不耐地制止道:“无需多言,放了便是。”
主仆三人出门,卫素瑶在门口目送,看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凝祥门后,心中鼓擂咚咚,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自听说惠嫔要去还书,卫素瑶就临时做了一个策划,也不知考虑得周不周到。可是机会出现,若不抓住,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突然大喊一声,“娘娘!”
无人应答。
匆匆跑回自己屋中,出来时肩上多了个小包袱,她一溜烟往门口冲去,口中喊着:“娘娘!还有书!你忘了拿啦!”
卫素瑶眼观六路,见檐下洒扫的宫女太监只抬眼往这边瞧一眼,又低下头做自己事,一切如常。
可她还是止不住地紧张,飞快地冲到门口,离成功一线之际,一个熟悉的讨人厌的矮胖身影堵在前头。
小冬瓜凶巴巴道:“回去!”
卫素瑶气急,不甘示弱,指指肩上包袱,“我去给娘娘送书。”
小冬瓜态度坚决,胖脸上竖起两道深深八字纹:“不行,主儿吩咐,你不能擅自出去,”伸手说,“包袱给我,我去送。”
卫素瑶哪会给他,疾言厉色道:“这是娘娘给承乾宫佟贵妃的书,这些书都是我在看,若佟贵妃清点数目,问起书中内容,你答得出?”
她心一横,血涌头顶,作势卸下包袱,“好,你答得出你就去吧!”
小冬瓜面有疑色,但他确实不清楚借书的情况,主子近日跟卫素瑶行止甚密,不似之前龃龉,若是把卫素瑶惹恼了,吃亏的是自己,但若放她出去,违背了主子的叮嘱,被骂的还是自己。
左右都是难,犯难之际,只听卫素瑶嚷道:“来不及了!”
小冬瓜的身子被她一拨,卫素瑶低头从他旁边硬闯出去。
小冬瓜想追,已是来不及,心中焦虑,想着等惠嫔回来若问起,就说卫素瑶恐吓她之故。
-
卫素瑶穿过凝祥门却没往承乾宫方向转去,而是按照记忆,往另一头绕。
她脚步很快,这次偷溜必须要在惠嫔离开承乾宫前完成,于是干脆跑了起来。
花盆底很难跑步,太高,一不小心就有崴脚的风险。卫素瑶心想,这种鞋底设计是不是专程为了约束女子步态的?做计划时居然忘了考虑这点,早知道应该备一双平底布鞋。
也不知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头发里热烘烘,冒热气,额头、脖子都沁出汗,背后衣衫湿漉漉,风吹过,透过微凉气息。
总算是到了辛者库。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多云天,云厚,有风,阳光时隐时现,因此这地方还是老样子,挂满被褥衣物。
由于时间紧急,卫素瑶按计划,直接去找冯姑姑。
穿过忙碌人群,几个宫女挽袖坐在台阶上浆洗衣服,手中不停揉搓,脸抬起来,注目卫素瑶,对左右闲聊,也不在说些什么。
“阿瑶!”有人喊她。
卫素瑶一边疾走,一边扭头往后张望,竹竿之间,床单飘荡中,右下掀开一角,钻出个瘦小个子的宫女,灰粉色衣衫,风过见骨。
卫素瑶觉得眼熟,不由驻足,可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那宫女走出来站直身子,可背依旧是驼着的,她太瘦了,手臂如柴火棍,颧骨凸出,脸颊凹陷,活脱脱皮包着骨。
“你是……”那个名字好像呼之欲出,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
“我是锦书啊!”
和脑海里那个形象瞬间对上了,卫素瑶震惊不已,锦书怎么变得这么瘦,这么憔悴,皮肤晒黑许多,两个月不见,竟像长了两岁。
卫素瑶喉中干涸,“锦书,好久不见。”
锦书一笑,露出白牙。
卫素瑶很想停下和锦书唠唠近况,问她有什么要帮助的,需要什么东西。
可是时间来不及。
锦书张口想说什么,卫素瑶道:“锦书,我有急事,改日我来看你!”
云层翻涌,卫素瑶看见落在锦书眼睛里的几点稀疏的光,倏然全暗。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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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伤 其实,主子和奴才都是……
二人距离五步之遥,身体均有些微前倾,但脚底牢固,不再往前。
于卫素瑶,是近乡情怯,有种莫名的害怕和讪讪。
眼前沫兰,依稀还是两个月前的样子,病痊愈,精神恢复,可是那句“请她不必再记得我”,已然切实往她心上划下一刀。因为她觉得,即使是秋兴在子虚乌有,这话却有理有据,符合正常人心境。卫素瑶害怕沫兰怪她,低下头去,不敢注视。
于沫兰,是日夜所思画面成了现实,反显不真实。
她在辛者库终日辛劳,家中厚望、父母嘱托,早已不求实现。强撑着她走到现在的,是一点念想。
病中迷迷糊糊间,她知道是谁照顾自己,那人握住她的手承诺说一定把她调出来,可后来,等来的是延禧宫人,说二人殊途,卫素瑶希望她不要打扰,这点东西,是为昔日姐妹情谊之故而送,但到此为止。她心如刀绞,掩面痛哭,冷静下来,始终不信,近乎倔强。
冯芷郁在一旁看不下去,冷冷说:“不是说时间紧?现今又磨什么功夫?”
卫素瑶意识到耽搁太久,挑重点说:“沫兰,我没有忘记你,我实在是出不来,娘娘不让我出去,你等着,我很快就能把你从这里调出去。”
沫兰眨了两眼,春水无波,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没法子出来,否则你早溜了出来!不过,我在这里也习惯了,没有那么糟,姑姑很照拂我,现下我专做绣工,不累,你放心。”顿了顿,她认真而虔诚,“你不要总想着把我救出去,阿瑶,你要多为自己想。”
卫素瑶不住点头,心中感到宽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像是雨后天晴,暖融融湿漉漉。
沫兰心生冲动,捏一捏衣袖,忽然上前,轻轻抱住卫素瑶,下巴碰到对方肩头,衣料柔软丝滑,触感微凉,领口平金绣花精细雅致,又嗅到卫素瑶发间似有若无的兰香,确信惠嫔的确待她很好,便放了心。
“我们都会好的。”沫兰说。
她安慰地拍了拍卫素瑶的背,然后松开手,退后两步,“前儿,佟贵妃有件褂子洗脱线,我缝完,绣个纹样在上面做遮盖,贵妃喜欢,打赏了我,还叫我今后给她绣荷包、绣帕子。从前,我以为只有往六宫去才是奔头,其实认真活着,哪里都好。”
沫兰说到后面,目光坚定,语态温静,水至柔至刚,大抵如是。
卫素瑶想,她觉得该是自己安慰沫兰的,怎么反过来变成沫兰安慰她了?
是了,是她低估了沫兰,沫兰看着柔弱实则倔强,这份倔强,让她身处低谷也要向上生长。
沫兰笑一笑,说:“不与你说了,你快些回去,别叫人发现。”
卫素瑶点头,又朝冯姑姑拱手道谢,背上轻飘飘的小包袱,转身离开。
-
回去时,因包袱里拿走太多东西,她步态轻盈许多,心上像是也卸下一个包袱,舒坦自在。
匆匆赶回东六宫处,毕竟路多,汗流浃背,发丝垂在眼睫上。在承乾宫外过道,卫素瑶停下暂歇,伸手整理发型,静听墙内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在屋内,她只听见草间虫鸣和树叶沙沙响,心里害怕起来。
是不是出来太久,惠嫔已经回延禧宫了?倘若如此,这会小冬瓜想必已打完小报告,惠嫔正等着兴师问罪,那么她此时再去承乾宫也无益。
若是惠嫔还在承乾宫没走,又当如何?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主意,但不知该抓住哪一个。
偌大紫禁城,想来有千百号人在此,她却无依无靠,只能同自己商量。
下嘴唇不知不觉间被她反复咬住搓磨,已起了些皮,唇色却更湿艳。
忽听见里面传来依稀女声,那谑浪笑傲的风格就是惠嫔无疑。
卫素瑶万分庆幸,惠嫔没走,还好还好,天助她也。
她拿定主意,决定不再徒然拖延,不能让来回辛者库这段时间拉得太长。
不不,还可以缩短这段时间,缩短到让惠嫔无法起疑。
卫素瑶跑回凝祥门内,扯下荷包穗子扔在墙角,又回到承乾宫门附近,咬牙,心头肉猛一吊起,脚踝一扭,重心压上。
随着一记剧烈闷痛,脚像是断了一样,她痛得嘶嘶出声,扶墙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堪堪忍下来,随即单脚立地,弯腰去摸扭伤处,果然,麻麻的,肿肿的,皮肤失去触觉,变为钝痛。
她一跳一跳地去到门的中间,轻叩三下。
过了片刻,“吱嘎”一声,里头探出半个蓝色身体,小太监面目清秀,眼珠子上下打量来人,音色清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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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借口 歪主意可真是一个接一……
小太监找了个凳子让卫素瑶坐下,而后扒拉在门口,朝隔壁喊了一声:“青涟,药找着了没有?”
隔壁传来一个细细女声,“就来就来!”
娇小身材的丫头弯着眼睛跑进来,目光一扫,忽然定在卫素瑶身上,“是你崴了脚?”
小太监替卫素瑶答:“没错。”
青涟目光幽亮,拿了瓷瓶蹦跳到卫素瑶跟前,咧嘴一笑,歪着头轻声轻气说:“你可太好看了,给你上药不亏。”
卫素瑶被她烂漫情态逗笑,“多谢姐姐,多谢小哥,我自己来吧。”
青涟没把药瓶给她,小心翼翼触上她的脚踝,“是这儿,对吧?”
“给我吧,我自己来。”
青涟坚持说:“我家主儿都吩咐了,不能不听,一会儿她知我偷懒,要说我的。”
小太监在旁劝说:“她弄脏了主儿的落梅图,巴不得戴罪立功,你就让她来。”
卫素瑶听闻此言,这才作罢。
青涟五指绝细,动作小心,擦手,敷药,包扎,缓而不怠。
卫素瑶心想,到底是贵妃的精英班子,个个都很精干,相处起来也极舒服。
问起两人姓名,一个是青涟,一个是灵犀,互相算是认识了。
包扎完,青涟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又去别处忙活,灵犀则守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显是来了不少人。卫素瑶原本在发呆计议,立时打起精神。
听到佟贵妃问:“就在这么?”
又听到惠嫔说:“毛毛躁躁的,叫贵妃见笑。”
“哪里,说来也是为了你的缘故。”
一行人衣香鬓影,转入廊下,来到门口。
灵犀出去行礼。
佟贵妃点一点头,径直入内,见到卫素瑶,发现对方狼狈模样,先一愣,再笑问:“伤得严重么?”
卫素瑶撑墙欲起,佟贵妃摆手制止,“坐着吧。”
“请贵妃安,”卫素瑶踮脚福礼,又往贵妃身后望去,看到一张臭脸,吓一跳,瓮声瓮气道,“娘娘,奴才给您丢脸了。”
惠嫔冷哼,眼睛在她脚踝上反复打量,想要看出端倪。
佟贵妃打圆场,“说来,你送的那本书对本宫很重要,那是汤若望玛法所著,太子前头问起,书却不在本宫这里。如今你跑这一趟,本宫倒可向太子交差了。”说罢柔柔一笑,简陋屋内霎时飘荡和煦春风一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佟贵妃又回头叮嘱惠嫔,“她帮到本宫,自己也吃到苦头,你回去后,莫要责罚她。”
惠嫔没说话,只是唇角一牵。
卫素瑶知道她动气了。
-
离开承乾宫的时候,卫素瑶几乎是依依不舍,这种心情犹如长假结束马上要去上班一样。
惠嫔人前勉强维持体面,跨出承乾宫,那张脸丰丽的脸立即垮下来,一言不发在前头快走。秋兴头先还扶卫素瑶,可是惠嫔走得太快,她选择跟上主子,于是就剩小铁棍陪着卫素瑶。
卫素瑶低声嘟囔:“娘娘发火真可怕。”
小铁棍点点头,深以为然,心有余悸地说:“你不该擅自出来的。”
卫素瑶不说话,吃力地一瘸一拐行走,快要拐到凝祥门的时候,她捏一捏小铁棍的胳膊,提高声音:“哎,你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掉落的荷包。”
“怎么?你有荷包掉了?”
卫素瑶摸摸脑袋,装作迷糊,“我明明记得今儿戴了的,现在却没了,想来是刚刚扭到时不小心扯掉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张望。
小铁棍制止她:“行了,先回去,过会我来给你找。”
卫素瑶闻言,犹似不甘心,“那是我娘做的。”
她叹一口气,懊恼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出来,落着什么好了!”
小铁棍闻言,答应一定会过来给她找。
两人对话,皆入前面惠嫔耳,她鼻中舒气,吩咐秋兴:“去叫个太医来瞧瞧。”
秋兴咋舌,“主儿,可是...方才都已上过药了。”
再说宫女哪有看太医的,这实在太逾矩了,太医肯过来,也不一定肯看,饶是看了,传出去也不好。
惠嫔语气不容拒绝:“谁知承乾宫的药是什么做的,是叫伤口愈合得快些,还是慢些?叫个人来看看,本宫才放心。”
-
卫素瑶头一回接受到太医面诊殊荣。
一号难求的专家背着药箱亲自来给她看小毛小病,想想就觉得奢侈和夸张。
付太医用手指沾了她换下的纱布上残余的药,鼻尖耸动,嗅其气味,观其形态,抬头向惠嫔道:“娘娘,这药专治跌打损伤,活血清淤,臣就按此再开半月的量,卫姑娘每日换一帖,若半月后还未消肿去痛,娘娘可再找老臣。”
付太医约莫五十有余,保养得宜,说话间,眼睛灵活地转动,时不时瞥一眼卫素瑶,掩盖心下纳罕。
惠嫔听罢先是放心,再是恨不得跳起,“半个月?”她指着卫素瑶的脚,“你是说,她半个月不能下地?”
付太医想了想说,“卧床抬高腿嘛,愈合得快些,若要下地走路,也不是不行,但臣建议还是少走动为妙,倘若养不好,落了病根,往后此处容易扭伤。”
卫素瑶心疼自己脚的同时,简直要欢呼雀跃,太好了,不能下地就意味着不用上班陪男人了,在屋子里躺着看看书,吃喝随叫随到,天气宜人,是何等的神仙日子!
惠嫔瞬间愁容上脸,十分不甘:“就没有快些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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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太监 花瓣是扭曲、舒展、翻……
且说惠嫔一行人从承乾宫离去,丹淙看着自家主子对那小宫女格外关照,莫名有些发闷:“主儿何必大发慈悲,您心里分明难受,怎么还愈发对人好起来了?何苦来着。”
佟贵妃坐到书桌前,一架新琴摆放其上,她挑起兰花指,轻轻拨动,淙淙琴音从指尖迸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伴着点滴琴声,佟贵妃的声音融在其间,更显悠扬,“难不成,因为皇上看重她,我便要吃醋苛待,那我成什么了?我不想变成自个儿讨厌的样子。”
此后默默无话,只有琴声扬起,越飞越高,卷起瀚海波澜,浮花浪蕊,一切言语,一切心事,尽付其中。
-
小铁棍在延禧宫至承乾宫的过道上走了一圈,在凝祥门的角落处,捡到了卫素瑶丢下的荷包,青绿色背景,上绣一只长得像鸭子的喜鹊。
“素瑶她娘也太含糊了。”小铁棍简直看不下去,“绣这么个玩意儿,她还成天戴身上当宝。”
他奉命先拿给惠嫔一观,惠嫔连手都没抬起来,只虚虚一撇,问:“是在哪儿捡到的?”
“回主儿,出了凝祥门,拐角儿处找到的。”
惠嫔若有所思,冷哼一声:“难为她跳了那么远路也要到承乾宫。”
小铁棍想了想说:“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吧。”
惠嫔白了小铁棍一眼,“你替她说话?”
小铁棍立即退后两步,躬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头急声道:“奴才哪敢!奴才认识的素瑶就是这个性子。”
“哼,你和她关系挺好啊。”
小铁棍嘿嘿一笑,“同为主儿办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上素瑶又开朗,热络些也正常。”
惠嫔沉吟片刻,举着手,反复欣赏自己的镶珠甲套,阴阳怪气道:“怎么她和别人热络得容易,要他和皇上热络,就得求她、逼她?”
小铁棍一味摇头傻笑,一掀眼皮,发现惠嫔正歪着脸打量他,吓得往后仰了仰,心想,糊弄过去是不成了,只得硬着头皮说:“皇上威严,谁见了多少都有点怕,何况她这样的黄毛丫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惠嫔直勾勾瞧着小铁棍,“就如同你见着本宫,是么?”
小铁棍吓得再次躬身低头,心神震荡,不敢看主子。
目光所及,只余对方玫红色的长袍,艳丽如血,柔软云锦缎子隐约显出两根玉腿的轮廓。
东次间光线昏昏,那块玫红仿佛滴入水中,漾开,漾开,流淌得整间屋子都是红,玫红底上绣着的是粉白色芍药花瓣,盛开正当时,花瓣是扭曲、舒展、翻滚的姿态,醒目白亮,极尽娇妍,恍如那晚她纠缠于他的身躯。
惠嫔哼了一声,殷红唇角往上锐勾,轻蔑道:“太监就是太监,跟真男人终归有区别,敢做,却不敢当。”
“主儿!”小铁棍面热耳赤,双目欲裂。
惠嫔坐于罗汉榻,腰软绵绵往后一靠,似挑衅又似挑逗地,“怎么?”
小铁棍紧抿唇线,半晌才吐出一句,“主儿,不要再犯错了。”他下跪,哀声恳求。
惠嫔猛伸出一条腿,咬牙切齿地往小铁棍胸膛踹上一脚,对方往后跌去。
-
之后几天,卫素瑶真的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秋兴在自己洗漱时,总会顺带便给卫素瑶打上水备上毛巾,其余时间,则是秋鸿奉命来照看她,郭师傅研究出新的点心式样,也会想到给她送一份。
她呢,则窝在小屋内,素日只知看书。为了画辅助线做题,他还让小铁棍找来一把尺,又用双脚素银钗绑上笔,做成简易圆规,勉强可用。没日没夜地投身数学之海中,稿纸不知用去多少,多种解法的答案夹在书卷里,把书都撑厚了不少。
这几日,虽然隔绝外界,但是她内心无比充盈。
要她说,宫里头怎么就不能有女子正儿八经靠脑力劳动上班的地方呢?内务府的会计、采购、管理等岗位,怎么都是太监独占呢?好像女子在宫里,只剩色相和情绪价值。
对此现象,她颇感无奈。
某一日屋外风起,刮擦窗棂,发出嘘嘘声响,一片棕黄枯叶从门缝滑进来,天气骤冷。
惠嫔已经许久没来见卫素瑶,听秋兴说起她最近心情不佳,十分恹恹。
今日惠嫔现形,果然瘦了一圈,下巴变尖,加了件石青褂子,衬得愈发庄重雍容,进来时,似笑非笑通知说,皇上明日就要回了。
卫素瑶的好心情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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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密辛 那是额捏?还是宫女……
康熙回京那日,天风呼啸,黄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声响,京城道路两旁的商贩少了不少,满眼皆是萧索味道。
御驾进宫,康熙沐浴更衣,坐于乾清宫紫檀御案前,积压的折子立时如雪片般飞来,看完一批又来一批,永远没有完。乾清宫秉烛达旦,每日草拟文书不知凡几,殿内常有臣子慷慨陈词,论调不一。这几日,康熙眼下有青紫之色。
延禧宫那头,卫素瑶已同拐杖和解,越用越溜,成天拄了在院子里奔忙找胤禔,“大阿哥大阿哥”地喊,快喊破喉咙,那小子稳坐树上,从树干后冒出一个光溜溜的脑门,“你抓到我我就跟你学!”
卫素瑶仰头望见两条晃荡的小腿,气得挥舞拐杖,“皮阿哥!”
胤禔扮个鬼脸,“卫素瘸!”仿佛是觉得给卫素瑶取的新名字非常有趣,胤禔把自己逗乐了,在树上发出嘎嘎笑声。
卫素瑶气得头顶冒烟,毫无办法,坐在石凳上休息,苦于自己是个瘸子,四处想找帮手,可也没见着小铁棍的影子,她惊觉已好几天没见着他,往日小铁棍总会把惠嫔心爱的盆栽随着日光风雨移来移去,这几日,是金枝和银杏在做这活。
问秋兴,秋兴只皱眉,“主儿腰疼病犯了,小铁棍给她按摩呢。”
“严重不严重?”
秋兴低头绣手帕,“我瞧小铁棍每回按了后,主儿脸色都好看些,也能睡个好觉,想是还能忍受的,要不怎么也该喊太医了。”她抬头,眼眸晶亮,“如何关心起主儿了?不像你。”
拐棍搁在墙边,卫素瑶坐于绣墩,两手插进头发,“我可太希望娘娘身体好了,好了赶紧替我来管管皮阿哥!”
秋兴噗嗤笑,带了宠溺意味,“大阿哥生龙活虎的。”
“哼,”卫素瑶撇嘴,“前头瞧他在皇上和娘娘面前像模像样,怪懂事的,原来没人管束是这德行。”
蓦地门口闪过一阵热风,胤禔满脸是汗,风风火火冲到秋兴跟前,皮球一样的小脑袋顶上秋兴膝盖,“姑姑,我想吃酪子。”
秋兴放下手中绣活,从怀中抽出一条白帕,摁住胤禔的小脑袋揩汗,看他的目光满是疼爱,“大阿哥怎么玩得都是汗,”手伸进他后领子里一模,担忧道,“里衣都湿了,仔细受凉,得赶紧换件衣裳才是。”
于是叫卫素瑶看着胤禔,放下绣活,自去打水拿衣服了。
胤禔在后头嚷:“姑姑,酪子可别忘了!”
喊完一声,屋内陷入突然的寂静,胤禔的喘息都听得一清二楚。
卫素瑶和胤禔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但她怕秋兴回来的时候又找不见胤禔,于是出言警告:“老实坐会,等你秋兴姑姑来给你换衣裳。”
胤禔往椅子上一跳,轻巧坐在上头,撑着小下巴,“我知道,我还等着我的酪子呢。”
卫素瑶觉得胤禔的印象分稍微涨回来一点点,“你还是会听话的嘛,怎么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唱反调呢?”
胤禔眼皮一垂,嘴角往下撇,“我不喜欢看那些书。”
“娘娘要你学,你多少学一点吧。”
胤禔固执地摇摇头,缩起脖子,下巴抵在桌上,上下后牙飞快咬合,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
卫素瑶看他淘气样子不由笑,“你若实在不想学,就去跟娘娘说,我也省得费这力气,对不对?”
胤禔的牙齿停了停,而后继续“嗒嗒嗒”起来。
“喂,不要逃避问题。”
胤禔终于坐直身子,看着卫素瑶的眼神颇无助:“你教的东西没意思,没有骑马好玩,但是不学又要被太子弟弟比下去,让额捏失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很发愁,忽然眼睛一亮,“你就跟额捏说你没空教我,教了我,你就没心思跟汗阿玛争宠了,好不好?”
卫素瑶被这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言论惊到了,奇异盯着胤禔,要不是腿脚不便,她真想上前敲一下对方脑门,她又气又笑的,“你这小脑瓜子都装了什么东西啊?”
胤禔红着脸一笑,“嘿嘿,我什么都明白。”
“不是,小孩子家家的毛都没长齐,明白什么呀!”卫素瑶心说,她自己都还没太明白呢。
胤禔似乎想起什么,眨着眼睛认真而期许地问:“你争宠到现在有眉目了吗?什么时候给汗阿玛生小孩呢?等你肚子里有了小孩,就得整天躺着,就教不了我啦。”
卫素瑶一怔,旋即耳朵脖子莫名发烫,下意识往掩好的门上看了眼,所幸对面只是个童言无忌的小孩,比较好对付。她板起脸,尽力做出一副教导主任出现于教室窗外的面孔,用拐棍敲敲胤禔所坐的凳脚,“喂喂喂,皮阿哥同学,超纲了啊!谁跟你说我、我tm要争宠生小孩的,不能乱说你汗阿玛,不能妄议国事,知道吗?”
胤禔吐一吐舌头,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大,还上升到妄议国事的高度,隐隐感觉自己是说错话了,但不知道错在哪,脸色讪讪的,慌忙要转移注意力,灵活跳下凳子,一把抢去卫素瑶敲打凳角用的拐棍,当成长剑在屋中“哼哼哈哈”劈杀,横眉冷对,招式绝佳。
卫素瑶无言以对,半晌,看着面前这位武林小高手,再次说道:“不要逃避问题!”
胤禔的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大啊。
-
秋兴拿着脸盆和小衣服回来,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大阿哥拿拐棍习武,卫素瑶自顾自看书,两人一动一静,相安无事,难得和谐。
“我的小祖宗,怎么又玩起来了?”
秋兴上去抓胤禔,提剑的武林高手后领子被一把抓住,不能动弹。
胤禔满脸汗水,头发里都是热腾腾的,小脸通红,猛喘粗气,任由秋兴捉住他脸,热毛巾往他脸上一下下地擦拭。
“都是汗,真该叫主儿好好管你一管。”
脸擦完,胤禔敏锐发现桌上多了一盘点心,快活跑过去,跳上凳子,饥不择食地拿勺子舀酪子。
卫素瑶瞅他一眼,“这位大侠吃东西还要拿着长剑啊。”
胤禔嘴里含着奶酪咯咯笑,“剑不离身!”
“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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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对不起 小铁棍,下手太狠……
卫素瑶几乎是绕了正殿一圈,才发现猫在墙边的那具小身板,对方脸贴在窗上,鬼鬼祟祟。
她将拐杖撑在地上,小心翼翼,连拖带走,像蜥蜴般无声前行,打算靠近胤禔后冷不丁抢走他手中拐杖。
可奇怪的是,她动作笨拙一点点移近,胤禔却一反常态,对她的逼近毫无知觉,身体像是僵在那里,卫素瑶听见,胤禔的呼吸是有点急促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好似撞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让她警惕心起,俯身,凑上去看那小小窗洞。
眼睛瞬间好像被灼亮光束刺痛,随即大脑一片空白。
直觉不妙,虽然她对于那种事毫无经历,但毕竟在电影里看过不少船戏,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要带胤禔逃离,小男孩这时却身体一动,似乎蓄势待发要做什么,卫素瑶什么也顾不上,抄起对方的脸,一把勒住他的嘴。
“嘘!”
对方挣扎一下,回过脸,瞪大眼睛,带着惊恐和迷茫。
卫素瑶不敢松开手,贴近他,想用气声说两句话,发现嗓子干涸,竟然发不出声。
还好胤禔发现是她后,放弃了挣扎,只瞪大眼呆呆看她,可以想见,他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卫素瑶咽了下唾沫,悄声道:“胤禔,咱们悄悄地走。”
由于她面色十分凝重紧张,胤禔于是出奇地听话,点点头,小手被卫素瑶捉起,两人蹑手蹑脚、慢慢退开。
待到耳房檐下,卫素瑶舒出一口气,却依然不放心。身体很累,还是坚持将胤禔带到墙角,瞧遍四周,确信无人,身体这才松弛下来,感到撑拐杖拖着个小孩已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大口喘气,屁股下袭来一片冰凉。
胤禔呆立片刻,有些后怕地开口问:“阿瑶姑姑,额捏怎么了?她要紧吗?”
卫素瑶语塞,向来伶牙俐齿的她此时竟然不知道编什么理由蒙这个小孩。
她坐着,胤禔站在面前,两人高度相仿,颇有种面对面平等对话的感觉。卫素瑶伸手摸着胤禔热乎乎的小脑袋,“你都看到了?”
胤禔神色凝重,点头。
卫素瑶想了想说:“不要紧的,没事的。”
胤禔半信半疑,眉头紧蹙。
卫素瑶故作寻常道:“兴许是哪个宫女在胡闹。”
胤禔满脸怀疑,盯着卫素瑶,发表自己意见:“可我看到了额捏的腿。”
卫素瑶:“......”
的确,白腻肤色,丰腴线条,像维纳斯雕像,任是宫里都找不出第二个,何况惠嫔还是胤禔的母亲,胤禔自然一眼认出。
胤禔从头到脚都很紧绷,露出求救般的目光,仿佛要卫素瑶赶快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压平他内心的不安情绪。
卫素瑶叹息一声,引导说:“胤禔,你有自己的秘密吗?”
胤禔沉思一会儿,用力点了一下头。
卫素瑶“嗯”一声,难得对他用温和语气说话:“你额捏也有自己的秘密,秘密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胤禔假装没见到这事,帮你额捏保守秘密,好不好?”
胤禔眼珠子慢慢转了转,恹恹说:“行。”
卫素瑶欣慰极,揉了揉他脑袋,正要夸奖他两句,却听对方说:“可是还有另一个人,是小铁棍吗?”
卫素瑶感到心口被重重锤了一下,震荡不已。
她是看到两具身体,但只打眼而过,不敢多看,只觉得撞见这事已经非常严重,丝毫没有探究另一个人是谁的欲望。这下听胤禔提起,心中疑虑被硬生生揭开,仿佛拼图卡上最后一片图块,整件事情的全景一览无余。
是了,那肤色,纵观延禧宫中,可不恰恰是小铁棍么?
几日不见惠嫔与他,据说小铁棍是在给惠嫔按腰,原是青天白日按到了床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她印象中的小铁棍,热情开朗,眼观六路,是个伶俐体贴善良的好少年,怎么会去招惹这种不堪事情?要知道,一旦被发现,铁定死无葬生之地。
卫素瑶很快意识到,小铁棍不会主动做这种事情,一定是惠嫔逼迫。
她大脑极度混乱,千万条线胡乱搅在一起,混沌、膨胀。
相比卫素瑶的不安,胤禔倒相对还算平静,担忧地问卫素瑶:“小铁棍为什么要打额捏?”又自言自语而不乏心痛地说,“额捏一定被打得很痛,要不然怎么一动不动了呢?小铁棍,下手太狠了。”
胤禔默默握紧小拳头。
卫素瑶于混乱中,不合时宜地干笑出声,手指头在他脑门轻轻挠了一下,“不要再想了。”
她又郑重叮嘱一遍:“胤禔,一定不要说出去,否则你额捏会被汗阿玛重罚,你汗阿玛也会迁怒于你,变得讨厌你。”
提起康熙,胤禔瞳孔一缩,紧闭嘴巴。
卫素瑶没想到用康熙来体现事件严重性,效果会这么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你答应我,好不好?”
胤禔利落地用小指勾上卫素瑶的指头,“我答应你。”
他浓密眼睫下垂,眸色在睫毛缝隙中闪动一下,如同堤柳摇枝间透出粼粼湖光,眼梢有道阴影一直往太阳穴飞去,是狼豪大笔在宣纸上挥出的一道飒爽墨痕,卫素瑶觉得他这双含情艳目,在这个角度,实在像极惠嫔。
胤禔指一指地下,“阿瑶姑姑,你的脚不要紧吗?”
卫素瑶一愣,低头看去,原来仓促走动间,她两脚不知不觉均已着地,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此刻经胤禔提醒,她才觉出扭伤的那处脚踝,在纱布缠绕下,皮肤有软滑粘稠的触感,筋骨沁出针刺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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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有天才 我们的宫里藏了一……
佟贵妃不知道胤礽为何同一个问题问了她两次。
“佟妃母,那卷《几何原本》,你当真只借了延禧宫吗?”
佟贵妃回答“是”后,胤礽低下小脸,摸着下巴沉思良久。
“太子,那卷书有什么问题?”
胤礽扭头向身后太监使了个眼色,他的随侍青书便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上前递给佟贵妃。
胤礽仰着脸问:“佟妃母,书里头夹的这些笔记,你知道谁人所写吗?”
佟贵妃翻阅一遍,掉出几张纸,骇异展开,一览之下,内心更是震动。
胤礽观其神色,略有失望道:“看来佟妃母你也不知道。”
佟贵妃的指尖摩挲螺纹绢纸,没错,这纸是造办处采买的,上面字迹想是宫中人所写。可是宫里有谁,能把这么难的题一一做解,且还有多种解法?她只能想到一个人头上去,但矛盾的是,上面字迹毫无骨架和章法,松散软滑,像嗅到食物暂时围聚的泥鳅,随时要散开,透着一股狡黠猥琐之气。
绝无可能是皇上,也不可能是她所知晓名字的那些臣子侍卫。
正生疑间,胤礽肥嘟嘟的小手又递上一张对折的粉色芙蓉笺,“佟妃母你看。”
佟贵妃压住好奇心,展开纸笺,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手破字,精致典雅芙蓉花的底纹上,无数黑字像泥鳅啄食花瓣上,大煞风景。
她不由地摇了摇头,再读内容,越读越心惊。
这是一封写给她的简单信件,言辞寥寥,但句句真诚,旁的,也品不出什么意思。看来是对她借书之慷慨表示感谢。
“这是什么人写给我的?”
“儿臣也好奇,这张纸笺亦是夹在书里的,佟妃母觉得可能是谁写的呢?”
佟贵妃凝眉摇头,但粉笺出现,她又能缩小怀疑范围,多半是后宫女子了。
这手字,令她排除写簪花小楷的那些后妃,怀疑对象兜兜转转,又回到延禧宫。
只有讨厌看书习字的惠嫔,才有一点可能。
可是,也不对,惠嫔怎会给她写信?这个猜想非但立不住脚,甚至有些好笑。
佟贵妃无奈一笑,“我真的不知道。”
她目光再次落到粉笺上,“想是谁有缘看到了这书,感激我,又不想让旁人知道,故而写信夹藏其中。”
胤礽叹口气,“儿臣以为佟妃母会认识这位高人呢,还想请佟妃母引荐,让他指点儿臣,儿臣一个人学这书,如同雾里看花,实在茫然无绪。”
胤礽眉心皱起。
佟贵妃看他说话口气和表情,活脱脱是一个小大人,于是认真建议道:“太子何不找钦天监正南大人指点迷津?”
胤礽一想也是,稚气嗓音终于流露几丝兴奋:“佟妃母说得是,儿臣怎么把他忘了!他可是汗阿玛的老师啊!”
佟贵妃把笔记折好重新夹在书中,“这些笔记想来对太子还有用,我依旧夹在里面,但这封信...”
胤礽立即明白,爽快道:“佟妃母,这是高人写与你的信,自是任你处置。”
佟贵妃微微一笑,收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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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在湖南的平藩战场中逐渐占据上风,今年夏季的几场仗,打得尤其漂亮,将战事主动权收在手中。康熙得以喘一口气,不料黄河又决堤,江淮水情紧急,好容易妥当安排,此次北巡途中,又发现新问题。
罗刹国屡次骚扰东北边境,搅得满洲人的东北老家不得安宁,西边的葛尔丹吞并周围部落,有星火燎原之势,而东南沿海,郑经虽已兵败退守厦门,但康熙度其脾性,不是轻易求安的人,因此仍不敢对他放松警惕。
这样一来,竟是处处牵心,不让他歇一歇啊。
梁九功看在眼里,只苦于没资格劝皇帝休息。好在康熙再忙,还是会抽时间向太后太后和太后请安,两位长辈看到康熙消瘦身形和清峻面色,都心疼不已,尤其是太皇太后,郑重叮嘱说,“虽然说,社稷为重,但皇帝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才是成事的前提。”
几句话,说到康熙心坎上。
这样劳碌下去自然不是事,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去做,要是像他汗阿玛那样英年早逝,政策中道崩殂,也只空留遗恨了。
为了便宜奏事,提高效率,康熙想到在乾清宫西南侧辟出一间地方,称做南书房,选用博学善书之人侍立左右,帮他草拟文书,措辞章程。张英和髙士奇就是第一批进入南书房侍读的近臣,为了能够随叫随到,康熙还命内务府专程拨发房屋,让他俩个住在内城。
因此,一连几日,除了正常朝会,康熙都是泡在南书房中,多了两个得力秘书,处理事务更得心应手了。
这日暮色四合,夕阳残照,北雁南飞,瓦片留有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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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后宫游 这星光康熙肩头也……
康熙晚些时候又去坤宁宫看望了皇后,皇后精神比前阵子稍好些,成嫔正给她念话本子,皇后听着,眼里死水微澜地闪过一点光彩。
康熙亲自喂完一碗药汤,闻着殿中浓郁得几乎浸染新衣的药味,想到一年前,皇后秀雅清丽的样子仿佛就在昨日,一眨眼,青春韶华如灯油燃尽,眼前的皇后,脸颊灰瘦,隐约能看出骨髅形状,康熙心下哀恸。
之后便是去承乾宫看一看佟贵妃。
还未见到康熙,佟贵妃先是嗅到他身上浓烈药草味道,知道又是从坤宁宫而来,而皇上此刻来看她,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两人对坐,康熙瞧见案几上摆的棋谱,便转过上半身,手肘支在案上,伸指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兀自破起棋局,眼光专注,饶有兴致。
佟贵妃想起皇上小时候,一见到棋谱便两眼发亮的兴奋样子,不由莞尔。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那时候的三哥哥,每逢遇见前朝的满洲臣子对弈,总是要在后边观棋激动笔划,一脸嫌弃对方的落子,惹得老臣们捻须垮脸,举止实在称不上君子,后来,也不知从哪一日起,他才学会把话放在心里,三哥哥,就变成了皇上。
康熙于寂静中,摸向手边茶盏,杯盖叮当一响,饮茶两口,忽见对面女子面色祥和,看着他笑,不由笑问:“宓英,你在笑朕?”
佟贵妃促狭道:“皇上一进来就盯着这方棋盘,像个小孩子,进门只管贪玩自己的,臣妾现在明白,能见到皇上,原来都是借了棋盘的光。”
康熙哈哈干笑两声,利落放下棋子,搓一搓手,斜眼瞥佟贵妃,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朕唐突,太久没碰棋,有些忍不住。”
佟贵妃觉得今晚和康熙好像距离近了一些,有往日回忆中的感觉,于是掩嘴一笑。
康熙两掌乖巧放在大腿上,摆正姿势,正襟危坐,开始询问近日后宫情况。
佟贵妃便说起中秋晚宴的操办事宜,康熙听来都觉妥帖,不由感慨:“宓英,你做事朕放心。”
佟贵妃低头,脸上挂着浅淡温静的笑,“皇上跟臣妾客气什么,臣妾愿意为您分忧。”她沉吟片刻,又抬头说,“只是皇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臣妾实在忧心,又不知能做些什么帮她,这不,臣妾想着,是否趁今年中秋,给宫人们开个恩典,让她们见一见家人,诉一诉衷情,以慰思乡之情,也为皇后积攒福祉。”
康熙搭在膝上的手指一敲一敲的,似是在思量是否可行。
“你既与朕提出,想来早有计划,不妨说与朕听听。”
佟贵妃不禁嘴角一扬,她就知道,和皇上说话不用绕什么圈子,先只管说就是,于是理一理思绪,便将施恩的宫人范围、从登记到团聚的时间等细节一一详述。
“地点么,臣妾和太后都以为顺贞门合适,皇上您觉得呢?”
康熙看着屋外幢幢树影,石灯暖光洒在树枝树叶上,不知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带了点心不在焉地说:“你已经想得很周全了,只是朕以为,你若仅为后妃及伺候嫔位以上的宫人大被恩泽,容易好心办坏事,引起其余人不满。”
佟贵妃听得认真,点头道:“臣妾亦是考虑到这点,只是人太多,怕乌泱泱堵在门口,到时候生出乱子便不好了。”
康熙并未多想,眼珠一转道:“不妨令内务府把名册送来,按职位品级,分几批进行嘛,”他想到什么,自己先扯开嘴角,带了明朗笑意转过脸,“还要注意,朕知道有些家族嫌隙颇深,你一定要分在不同批次,可别让他们一见面打起来,哈哈。”
佟贵妃忍俊不禁,也跟着一块儿笑。
末了,康熙以为叮嘱得差不多了,吸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绢纸。
佟贵妃等待着,待康熙将那纸彻底拿出,展开平放在手边案几上,她呆了一呆。
“宓英,朕有一事问你。”
佟贵妃凑上前瞧那纸,是了,她也许猜到康熙要问什么。
“你知道这是谁写的?”
果然如佟贵妃所料,她答:“臣妾不知,想来太子已和您说过原委,臣妾所知并不比太子多。”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失望,他又问:“朕还想和你确认一遍,那卷《几何原本》,从你拿进宫后,统共借给哪几人?”
佟贵妃不假思索,“只有惠嫔和太子二人,皇上,您想找出笔记作者?”
康熙点头,“此人西洋数理水平很了不起,南怀仁都夸他。”
这话引起佟贵妃注意,原先她并未对笔记太放心上,这会连康熙都给予这人很高评价,倒叫她心生好奇。
康熙忽然齿缝间发出“嘶”的一声,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思量,紧皱起眉头,“能写出这么难看字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好像看久了眼睛受到伤害似的,康熙眯起眼,纸被移开,眉皱更深,“这字不能深看。”
折好了放在袖中,但心里倒有主意了,打算从字迹出发找到此人,他猜想,或许是个西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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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承乾宫,梁九功问康熙:“皇上,咱们接下来去哪?”
康熙看着天色伸懒腰,“不早了。”
“那咱们是回乾清宫还是?”
康熙忖度后说:“去延禧宫。”
梁九功“诶”一声,跟着康熙一个急转弯,两脚忙不停,走在后边还歪着脑袋纳罕,怎么还是延禧宫,本以为这几天忙着政事,把延禧宫那位忘在脑后了呢。
正思绪翻飞,听到前头的康熙对自己解释说:“离承乾宫近。”
梁九功听了只想笑,这种多此一举的解释太刻意,皇上也是洞悉人心的行家,竟不自知吗?
两人走到一半,闻到凉飕飕的空气中盘旋着芬芳花气,都感到心旷神怡,精神一振。
待延禧宫人通传进去,康熙已迈步走进去老远,左右张望,但见沿着台阶两侧各摆了几列粉紫菊花,在夜风中傲然娇放,檐下挂一排朦胧风灯,下坠流苏穗子簌簌摇动,橙黄烛火摇曳花影,头顶的银杏叶子在风中盘旋落地,金色小扇撒了一地,也像夜空的微弱星光,这星光康熙肩头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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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怜故人 首鼠两端,死了就死了吧。……
郭师傅看见进来的人是康熙,咧开的嘴角就往两边一扯,笑脸变成慌脸,忙不迭屈膝下跪打千,问安的话还没说出口,康熙已抬手拂袖,“免了,快起。”
康熙的注意力在卫素瑶身上,瞧见她小小身影背对自己,穿的是杏色衣衫,加一件米色提花对襟小坎肩,在清冷夜里,像散发余温的风灯,给人暖融融的感觉。他顺便扫一眼四周,简陋小厨房,老太监和小宫女,吃汤嚼蒜,秉烛夜话,倒是热闹新奇。
不由泛出笑意,“朕大老远就听到有笑声,原来是你在这处,吃的什么,这么开心?”
卫素瑶心想,方才真是得意忘形了,怎么敢笑得那样肆无忌惮,竟忘了康熙在外头。
她恹恹把手中糖蒜放回碗中,舔一舔嘴唇,这才转身,单脚起身行礼,“叫皇上见笑,奴才晚上总是肚子饿,来找郭师傅开小灶呢,方才奴才正夸郭师傅做小吃地道,开玩笑说小厨房不妨更名为郭记小吃。”
他们清宫里的正餐只吃两顿,到了下午,只吃些点心充饥,她实在不能习惯,需要热腾腾、有滋有味的米面碳水才能安稳入睡。
康熙听罢也是一笑,待要同她亦玩笑几句,但看她晃悠悠,浑不似前阵子灵活,目光落在她脚上,发现左脚只是虚虚点着一点地,力道全支撑在右脚上,而墙边靠着两柄拐杖,他睁大眼睛急问:“这是怎么了,如何弄成这样?”
“哦,不碍事,就是扭了一下,养养就好了。”
听到扭伤,康熙神色一缓,嗔怪说:“太不小心。”想起上回在西暖阁外,卫素瑶也是一个不稳滑出一跤,看来她是一向如此的,便有些无奈地摇头,“你走路急躁,得多看脚下,就是走慢点又怎样。”
“皇上说的是。”吃饱后,卫素瑶忽然感觉有些困了,想早些回去休息,加上她最近精神世界异常满足,因此对于应付康熙这件事的兴致锐减。
康熙见她精神委顿,头上身上,一点珠翠不饰,皮肤比上一回见面时白净许多,如同晴空暖雪,她本就生得娇妩,此刻却显得尤为清艳,不免有几分恍惚。
他正思量要再与她说些什么,却听卫素瑶先开口:“皇上吃不吃桂林米粉?”
她的眼睛亮亮的。
旁边郭师傅已伸手想喊住,为时已晚,两手握在身前,偷瞧康熙。
康熙颇感意外,嗤笑一声,问她:“怎么,郭师傅做得很好吃么?”
“对啊,”卫素瑶像是突然活过来了,说话语调都比方才宛转,积极推销说,“奴才是郭师傅米粉的回头客,皇上吃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不如尝尝民间滋味?”她话又多起来。
郭师傅在后面慌忙摆手,急得憋红脸:“阿瑶,皇上怎能吃这糙物!”
只叹郭师傅还是不了解康熙,梁九功这人精不知什么时候已端了个凳子在康熙身后,朝卫素瑶灿烂一笑。
康熙不知不觉就坐下了,犹豫片刻道:“好,朕就尝尝看,郭汝安,给朕来一碗米粉。”
“皇上,你要叫郭师傅多加肉沫和酸笋,裹着米粉一起吃太妙了。”卫素瑶建议。
康熙欣然,“郭汝安,给朕多加肉沫和酸笋,不要吝啬,但也不要为了讨好朕就加太多,给这馋虫啊留点。”
康熙手指头掸灰似的在卫素瑶胳膊上敲了两下,“还不快坐下来。”
卫素瑶看一眼康熙,仍是直愣愣站着,只因灶台子是长方的一条,康熙就坐在她身边,她若坐了,实在不太像样,她不敢啊。
康熙仰脸望她,眼里有笑意溢出,黑眸中映出灯烛的点点碎光,见她不动,嘴角一扯,“嗯?”
卫素瑶摇头,“奴才还是站着。”
康熙目光移开,笑意收敛了,“你这么摇摇晃晃站着,朕吃饭都不安心,万一又摔了扑到朕身上,当如何?”
卫素瑶一想也是,这才坐下去,顺便往后挪一挪凳子,离康熙稍远一点,但也只是远了两拳的距离。
很快,郭师傅带着迷惘和不可置信,利落地煮好粉捞进汤中,给康熙的浇头摆放得整整齐齐才端过去,心里十分忐忑。
康熙也觉得新鲜,拿起筷子时还有些懵,不知如何下口,最终是先喝了一口汤,想知道什么味道,心里好有个底。没想到一口下去,眉毛舒展。
他朝卫素瑶点点头,又开始尝粉。
郭师傅不敢站在康熙近前,隔了些距离,垫脚尖看康熙的反应,发现他喝了口汤后,已然碗筷叮当,热闹吃了起来,终于心安,舒出一口长气。
梁九功亦是有意站远,正好与郭师傅在一处,他耸耸鼻尖,朝郭师傅努嘴,“改明儿我能不能来尝一口?”
郭师傅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沟壑挤挤挨挨,“当然。”
梁九功又悄声说:“那个蒜,我也要。”
“好。”
郭师傅又拉到一个客人。
康熙吃完,口中留香,腹中温热,“朕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扭头向卫素瑶,“果然很不错,这是什么地方的小吃?”
“桂林啊,桂林米粉,皇上听过没?”
“桂林...米粉,”康熙眯起眼,若有所思,“朕没听过。”他黯黯说。
“郭师傅就是桂林人,所以奴才说他这道粉做得地道。”
“你去过桂林?”康熙忽然问。
卫素瑶警觉,开始胡诌:“自然没有,奴才以前家里有人去过,回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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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恩典
郭师傅埋在腿间的头顿了顿,而后动作极迟缓地点了几点。
卫素瑶听到极轻极闷的呜咽声,在这哀凉秋夜里,恍如寒蝉凄切,她心里也跟着颤。
她去看身边康熙的侧脸,对方并无什么表情,麻木漠然。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场景里,郭师傅是台上表演的丑角,夸张用力,声嘶力竭,而康熙是端坐观戏的观众,因这出戏看得多了,激不起他什么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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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等康熙离开了,卫素瑶才拐去递上帕子,说了两句:“郭师傅,皇上会救孔格格出来的,你别这么难过啊。”
郭师傅没接她的帕子,低头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脸,抬起来的时候,脸是皱成一团的。
他长叹一口气,别过头去,“阿瑶,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卫素瑶顺其意,“嗯嗯”应声,看到灶上有剩碗,把汤水倒进泔桶,麻利洗了碗,擦了灶台。
“你别...”郭师傅想阻止,但喉咙肿得说不出话,一说出口就是哽咽的调子。
卫素瑶干完小活,撑起拐杖,走到门口,回头对郭师傅说:“我只是想给您讨个赏的,”她也叹气,于心不忍道,“没想到害您这么伤心。”
她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说:“命运无常嘛,但是您要相信皇上,他既和您说了会救,就是君无戏言。”
回望历史,她知道三藩一定能平息,知道吴三桂很快会死,那么孔四贞应该也很快就能回京了。
踏出小厨房的门槛,外面居然还挺冷的,夜里风大,萧萧索索,拐杖撑在地上发出清净的“嗒嗒”声。
前方隐约有个人影子,卫素瑶吓了一跳。
待闻见那微弱的药味,再看那颀长劲瘦身形,她心又提起来了。
“皇上,还没走啊?”
康熙从暗处走近,月白轮廓逐渐清晰,隔了几盆秋海棠的距离,他站定。
卫素瑶发现他只身一人,身后并不见梁九功。
“朕想到你行动不便,夜里风大,没的折腾在路上着了凉,因此过来扶你一扶。”
卫素瑶怔怔,不愿上前。
康熙伸手。
卫素瑶还是立在原地。
“怎么?”
卫素瑶摇头道:“奴才有拐杖,自己会走。”
但是康熙挡在面前,她便也不走,康熙也不走,于是两人就僵着。
康熙道:“你在生朕的气?”
“没有。”
“朕方才说话,是直接了一些,但郭汝安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哄他么?他想知道什么,朕便告诉他。”
夜风呼呼吹在两人耳朵上,康熙的声音像是有一半融在风中,一半随风灌进卫素瑶耳膜。
“奴才知道的。”
只是觉得,他刚才面对郭师傅的样子,有点冷,有点疏离,特别高高在上,是个地道的天子,叫人不敢亲近。
“那你为什么?”康熙看着自己伸出的手。
卫素瑶强笑一下,把手交过去,心念电转,忽说道:“奴才是触景伤怀。”
康熙见她伸手过来,又主动提心事,心下稍慰,温声问:“触着什么心事了?”
因他正扶着她,两人距离极近,肩挨臂膀,康熙说出的话便像是轻轻哈出的一口气吹到了卫素瑶耳畔,又像是一团棉絮落在卫素瑶肩上。
卫素瑶定一定神,“奴才看到郭师傅那样子,想起入宫时也有一个好朋友,只是后来,奴才分到了延禧宫,她却在辛者库,实在难见面。”她抓着康熙的臂膀,拐杖撑在地上,停下脚步,侧身望着康熙,“皇上,我能不能跟你求一个恩典?”
“你想见她,便走一趟,有那么难?”
“娘娘不许我擅自出去。”她晃了晃康熙的手臂,带了点撒娇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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