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章 第 1 章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肆意……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肆意挥洒着最后的光亮,照在碧幽幽的田埂上,热浪滚滚。 田埂上晾晒着中午除下来的野草,赵椽子小心翼翼的站在这些野草中间捉蚂蚱,她没有鞋,草鞋都没有,这里的小孩子都不给鞋穿的,怕糟蹋。 赵椽子是她现在的名字,家里人“特意”给取的。 田里有蚂蟥,有血吸虫,有跳蚤,有硬石子儿,还有锋利的草梗,这些东西,不管是哪一个,只要在她皮肉上来上那么一下子,她可就要吃苦头了。 这里的小孩子都不在乎这些,是因为他们懵懂而不自知,还不知道这些微小害虫的厉害。 得等他们吃够了苦头,还能够顺利的活下来,才能把这些成长为自己宝贵的人生经验。 这些宝贵的人生经验,有的会懂得传给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就已经是顶顶聪明的人了。 更多的,他们只是自己吃了苦头自己记下了,根本不知道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因为,他们的父辈祖辈,也从来没有传授给他们什么“经验”,他们也就不知道要将这些经验化为宝贵的知识传给后代。 一个没有吃过糖的人,是永远不知道甜滋味的。 至少,赵椽子的父母爷奶是没跟她传授过什么经验的,她连一双草鞋都不允许拥有——她曾经用野草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双草鞋,结果被娘拆吧拆吧编织到自己的草鞋里面去了。 赵椽子生而知之,是以她活的清醒且明白,自己保护自己,从不让自己去涉险。 小孩子的命真的是太脆弱了,经不起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这个时节的蚂蚱还是挺多的,蚂蚱是蝗虫的俗语,捉来的蚂蚱,大的可以自己留下,田头有还未熄灭的火堆,她可以拿到那里去烧熟饱腹,小的,就只能拿回去喂家里那只快要老死的秃毛母鸡了。 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敬蝗神的习俗,否则,要是被村民看到她烧蝗虫吃,估计早就把她拉到祠堂祭蝗神了。 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轻微的草叶摩挲的窸窣声,赵椽子立马警觉起来,也不管什么肥蚂蚱了,抓着草编的小篮子就死命往回跑,头也不敢回。 窸窣声更响了...跑出草丛了...朝她扑过来了!! 赵椽子只觉天要亡她,她恐怕是活不成了...... 倏地,一声男人的爆喝响起:“畜生!找死!!” 赵椽子在绝望中听到身后“嗷呜”一声惨叫,这声音似狗更似狼,从喉咙里压挤出呜咽声,渗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赵椽子喘的跟个破败的风箱似的,呼吸间心肺里火辣辣的疼,她跌坐在满是砂砾的土地上动弹不得,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个五岁大头娃娃看起来像个三岁的。 赵椽子腿肚子打颤,耳蜗尖锐的蜂鸣,她忍住眼前一片眩晕的花白,面带惊恐的回头去望,只见一个身穿短褐脚蹬草鞋头戴破烂斗笠的汉子正将一把锄头抡的起劲,“砰砰砰”的砸着一头...狼狗? 耳朵直立,尾巴垂直,毛色黄黑,看特征好像是狼,或者是狼狗。 应该是狼狗,赵椽子更愿意相信这是头狼狗,而不是狼,否则就太可怕了。 狼是群居动物,杀死了一头,会招来狼群报复,赵椽子可不想半夜有狼群袭击村子,最后被狼群给撕吧撕吧吃了。 抡锄头的汉子似乎是他们村里的男人,黝黑的脸跟她一样瘦的皮包骨头,她不认识。 那头狼狗被砸的在地上打滚,看得出来它努力想要爬起来逃离汉子的锄头,但这汉子总能在它爬起的瞬间再将它给砸回去,砸的它只能呜呜呜的叫唤,这叫唤声也是一声比一声弱小,最后不叫了。 应该是死了。 这狼狗活着时看着挺高大,但这样死了横在地上,就能看出它同样瘦的皮包骨头,毛发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秃着,浑身脏污,恶心的紧。 即便如此,对这野村的百姓来说,这头狼狗,也是颇为丰盛的食物了。 在这个四周环山的野村里,狼狗和村子里的人,互为食物。 是前年还是去年的时候,赵椽子听她爷说起过,村里三五个汉子走了狗屎运,打死了一只野狗,刨开狗的肚子,洗肠子的时候,洗出了小孩的手指头和其他碎骨头渣滓...... 从那以后,赵椽子见狗就躲。 赵椽子直到等那汉子欢天喜地的扛着已经被砸的稀巴烂的狼狗回村之后,才喘匀了气,惊恐不定一步一挪的回家去了。 希望,这只狼狗的肚子里,没有小孩子的手指头...... 赵椽子的家在东边,田则是在西头,因此,她要回自己家,得穿过大半个村子。 刚进村子,她就听见刚娶了媳妇没两个月的赵大牛又在打他的新媳妇。 新媳妇是隔壁李村的,赵椽子的村子叫赵村,因为这个村子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姓赵,便叫赵村,同理,隔壁村子几乎全都是李姓,便叫李村。 但赵椽子从来不称呼自己的村子为赵村,她都是在心里叫野村。因为,她生活的这个村子,是个极度封闭极度没有王法极度没有人性完全与安全和秩序无缘的村子。 野蛮这个词用在这里,她都觉着是侮辱了野蛮这个词。 赵椽子见过赵大牛的新媳妇,是个皮肤微黑,看起来丑兮兮,但还算健康的姑娘。这个姑娘刚嫁过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章 第 2 章 赵椽子头一次在家中一次性…… 赵椽子头一次在家中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人,几乎她所有的家人都在,还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连走路都不会了。 她似是被骇住了一般,傻傻的站在吱嘎摇晃的门口,手里紧紧的攥着装了几只蚂蚱的草篮子。 她的奶奶满脸堆笑的朝她走过来。 这是一个满脸褶子眼皮唇角都往下耷拉的妇人,脊背因为常年弯腰而自然的佝偻着,浑身干瘦,若不是脑后盘着干枯花白的发髻,从表面上根本分辨不出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椽子猜,她的这个看着七老八十路都走不稳当的奶奶应该也就四十来岁,因为她的声音还算洪亮,腿脚也算麻利,尤其是在拿着小树枝追着咒骂抽打她的时候。 赵椽子非常害怕她。 在这个家里,会打她,也经常打她的人一共有五个,一个是她的父母,一个是她的大哥和四哥,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奶奶了。 这个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奶奶现在居然冲她满脸慈爱(恐怖)的笑,能是什么好事? 还真是好事。 她奶奶把她拉到另一个女人跟前。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圆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苟,所有的头发都往后梳拢,在脑后总体盘成了一个厚重复杂的圆髻,圆髻上插着两根亮晃晃的银簪子,耳上缀着明月珰,手腕上一左一右分别带着两根细素银镯子,上衣下裙,青色布料,没有纹饰,但穿的非常整齐,只有腰腹处有些微的褶皱,透露出妇人规矩严谨端庄的坐姿。她裙下露出的小半个鞋面,跟上衣的颜色一样也深青色的,布面上绣着两只绿色的蝴蝶,蝴蝶周边缠绕着弯曲的花纹。 赵椽子认得这个女人,不,应该是印象深刻—— 这是他们这七里八乡有名的人牙子,叫夏大娘的。 据说他们村所有被卖的孩子都是她带走的,她在他们这一代非常有口碑。 赵椽子出生之前哥哥姐姐怎么卖掉的她不知道,但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的七哥和八哥就是被她一起带走的,换了足足五袋子细粮十袋子粗粮,以及,二十斤大肥肉! 这二十斤大肥肉熬成的猪油,两三年了,他们家到现在都还没吃完,前些日子天气最热的时候,她还从装油的罐子里发现了蛆虫。 但那又如何,这可是油脂,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不能有半分的浪费。 现在,这个夏大娘要来带她走了。 赵椽子欢欣雀跃起来。 赵椽子的母亲非常能生。 赵椽子在家里排行第九。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她爹从路上捡了一根坏掉了的木椽子回家,据她那个有“经验”的爷爷所说,这跟椽子,是从大户人家的马车上掉下来的,是个“好东西”。 她爹听了高兴极了,接着她就出生了。 她爹觉着这是大吉利,因此,她就有名字了,就叫椽子,加上姓,她的大名就叫赵椽子。 整个家里,她那个已经十三岁,可以顶门立户的大哥都还没有大名呢,她就有大名了,她应该算是受宠的了吧? 并不是! 该打的还是要打,该骂的还是要骂,该你做的活计,一点子都不能少。 她猜,他们家,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养“吉祥”孩子的,所以才把她当一般的孩子给养了。 赵椽子有时候就自娱自乐的想,你们可是错过了一整个银河系,我手头露出一点,都足够你们发家致富富贵一生了,只可惜,你们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我但凡有一句说的不是你们想听的,大耳瓜子就甩下来追着打...... 活该穷死你们! 赵椽子上头有八个兄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娘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一个,不知道男女。 她觉着她娘简直就是个奇迹,是世界不解之迷,她娘是怎么在常年吃不饱的情况下还能接连怀孕还平安生产的? 她上面的八个兄姐,除了她大哥和四哥——她大哥这个是家中小辈里第一个男丁,是根,不能卖,还有她四哥,这个哥哥长的尤其壮实,家里人舍不得卖——除了这两个哥哥,其他的六个兄姐,不论男女,都在五六岁的年纪上,卖给人牙子夏大娘了。 是的,他们家不只卖女孩子,是连男孩子都要卖的。 要说起来,在这个时代的人口市场上,女孩子可是要比男孩子更值钱呢。男孩子是赔钱货,养在家里吃的不光比女孩子多,以后娶媳妇还要花钱,吃力不讨好,自然是要卖掉养长子长孙啦。 传宗接代,他们只留第一个和最强壮的就行了。 赵椽子总觉着,他们家能养活这么多孩子到五六岁的年纪,中间没有一个夭折的,他们前面那些被卖的兄姐,功不可没! 他们家就是整个村子的常态,赵椽子早就对这个家、这个村绝望了,她心甘情愿被卖掉。 她是女孩子,她是一定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要让此生不白来这里一趟,她坚信外头的世界绝对不是她眼前看到的这个样子的,一定有她记忆力和想象里的美好存在的。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越早越好。 那么,以她五岁的年纪,要想出这个村子,只有被带走一条路。 而来这个村子的,除了货郎,就是人牙子了。 人牙子名正言顺,货郎很可能是坑蒙拐骗的,每次货郎来都是不让进村子的。 夏大娘隔着帕子牵起她的小手,展开手指看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很瘦,很黑,像个干枯锋利的小鸡爪子,但她的指甲齐根,平整,没有豁口,没有污泥,指甲边缘也没有倒刺,这在一个贫穷的小孩子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夏大娘挑挑眉毛,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来。而她的爹娘、爷奶,则是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赵椽子:你们得意个屁啊,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没有?这都是姐平日里好不容易仔细养出来的!! 夏大娘温声细语对她道:“丫头,张开口,露出牙齿给大娘看看?” 赵椽子依言张开了小口,露出她整齐洁白的贝齿。 夏大娘真正的惊住了。 什么叫美人? 书里早就写了:明眸皓齿! 夏大娘心想: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就是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姐,怕是都没有这么整齐这么好看的牙齿。 更何况,这丫头竟然能听懂她说的话,这才是最让她震惊的。 她来下头村子做生意这么些年,见过多少孩子,不说能听懂大人说的话了,他们就是能露出个害怕的神色,哪怕是哭嚎一嗓子,都已经是挺聪明机灵的好孩子了。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木讷呆傻的,以后能不能调/教出来,都还另说着呢。 没有一个似赵椽子这样的,这样的灵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章 第 9 章 高阔门庭、车马熙攘、锦罗…… 高阔门庭、车马熙攘、锦罗绣玉是国公府大门前的繁华热闹景象,若是像夏大娘这样半奴半主的人进国公府,那得走偏门。 偏门,就是奴仆出入的小门,粮车、粪车、货车等走的都是这样的小门。 楚郎君亲自赶着牛车将夏大娘、楚霜华和夏川萂送到了国公府一处偏门,从若隐若现的帘子缝隙里,夏川萂只能看到街道越来越宽阔平整,来往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华美,商贩越来越少,门店越来越多,至于走了哪一条路朝哪个方向走以及国公府大门开在哪里,她就都不知道了。 外面道路房舍好像长的都一个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等牛车停下来,夏大娘先下车,楚霜华紧接着也下了车,最后夏川萂是被楚郎君给抱下来的。 夏大娘和楚霜华都是盛装打扮,为了避免新衣裳出现褶皱,最好能少做大动作。 夏大娘一出现,原本倚在偏门袖手冷眼旁观的两个监门小哥立马站直了,颠颠的走到夏大娘跟前,打揖赔笑道:“大娘您老来啦,咱们就等您老了。”又打趣楚霜华:“哟,霜华妹妹也来了,几天不见,出落的更加水灵了哈哈。” 被打趣的楚霜华侧身避在夏大娘身后,拿帕子轻掩粉面,夏川萂从下头抬头往上看,能看到她粉面微红。 不是羞的,是气的。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楚霜华美目中喷薄的怒意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红唇都给气褪色了。 夏川萂又瞄了眼那两个看着也就十五六滑头滑脑的小监门,长得不丑,要真丑肯定不会被派来看门,即便是偏门,那也是国公府的偏门,代表着国公府的门面,容不得丑颜玷污。 但怎么说呢? 街溜子和豪门小少爷的差别,哪里是隔了一座山,那是隔了整座珠穆朗玛峰啊! 楚霜华人长的这么美,又从小被夏大娘这个专门做“人才”生意的人调/教着长大,她来这里,是带着勃勃野心竞选未来家主侍女,然后进一步做这国公府半个主子的,更何况,看名字就知道了,楚霜华走的是冰清玉洁的清冷美女路线,这样不沾尘埃的美人还没进门就被两个油嘴滑舌的小子给带着颜色的“打趣”了,她不气才怪。 夏大娘扶了扶鬓边金钗,笑了笑,道:“行,还记得你大娘,往日里没白疼你们。” 另一个小监门也忙陪笑道:“怎能忘了大娘您呢?就是忘了小的亲娘也忘不了大娘您的。” 夏大娘拿手指头狠狠戳了这小子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亲娘都得排老娘后头,这是又惦记上我手下哪个丫头了?” 夏大娘背靠国公府专做人牙子的生意,国公府中几乎有一小半的丫头小子奴仆都是她给挑选送进来的,说她比亲娘还亲那是名副其实,这丫头小子们长大了,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主子没有安排,到最后这差事还得落到夏大娘手中。 这两个小监门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主子没多话,他们要想成亲娶媳妇就得去求夏大娘,所以,在他们这里,夏大娘就好比他们顶头的神佛。 神佛能赐给他们媳妇吗?夏大娘就可以! 最开始说话看着也最机灵的小监门,赔笑道:“您手底下人儿都是好的,咱们哪敢挑呢?大娘您先进门,方才范大娘带着范姑娘进去了,想必正念叨您呢。” 夏大娘挑了挑眉,问道:“只有范家的进去了?” 小监门:“还有陈家和许家,不过,咱们打眼瞧着,只有范姑娘好颜色,当然,比霜华妹妹还是差些的......” 夏川萂明白了,夏大娘来的不早不晚,有的人家到了有的还没到,但已经到了的这些人家,只有范家姑娘能和楚霜华一较高下。 夏大娘也很满意她听到的,转头和楚郎君说了句:“我这就进去了,你且回吧,下晌来接咱们娘仨就行了。” 说罢,就牵着夏川萂带着楚霜华进了偏门。 楚郎君并没有听夏大娘的话赶着牛车回家,而是和两个小监门站在了一起,等着下一家来。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草木正当华盛,夏川萂跟着夏大娘一路走来只见眼前繁花似锦,亭台楼阁隐隐浮现,假山流水小桥回廊一应俱全,这里不像是个供人居住的宅院,倒像是个精美园林。 等转过一处月亮门的拐角,耳边逐渐传来丝竹之音,然后就是莺声燕语的欢笑声,等走的近了,就有婆子姑子上前迎接夏大娘三个。 婆子珠翠簪头,她拉着夏大娘不住的道:“你可来了,就等你了,你再不来,老夫人就要吩咐奴等去寻你去了,快进去吧。” 说罢就去打量楚霜华,眼中精光闪烁,笑容更大,点头的力度和频率也更大了。 夏川萂的注意力则是在那个穿僧衣戴僧帽的姑子身上,这国公府的老夫人都是用姑子迎来送往的吗? 婆子对着夏大娘和楚霜华献殷勤,直接无视了夏川萂,那姑子见夏川萂一个劲的看她,她也转头低垂下眼,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眨巴一下因为长了些许肉肉变的没有大的吓人的眼睛,冲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 姑子似是被她笑的楞了一下,然后也抿唇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她这一笑,显得整个人顿时灵动不少,夏川萂这才意识到,这个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1章 第 11 章 国公老夫人对夏川萂很满…… 国公老夫人对夏川萂很满意,这样一看就让人喜欢的孩子,也难怪夏大娘都没像对楚霜华那样好好调教个几年就这样急吼吼的带出来见人了。 不过,老夫人并没有像留下楚霜华那样顺势留下夏川萂,因为夏川萂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据说才五岁,五岁的小娃娃,她来了,是老夫人照顾她还是她照顾老夫人,真不好说。 所以,老夫人对夏大娘道:“这孩子可人疼的,你要好好教养她,时常带她进来看看我,可不兴偷懒,等教好了再送来我这里当差。” 夏大娘当然无有不应的。 两个孩子都给她挣了脸,她在老夫人这里的宠爱地位不仅保住了,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她面上就喜气洋洋的,见谁都是笑口常开,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她自己说的真心实意,听到的人心里畅快,态度自然更加热络几分。 这更应了老夫人寿辰将至的喜庆景儿。 范大娘看着夏大娘跟个花蝴蝶似的带着夏川萂在园子里转来转去,心里别提多呕了。 不过,即便心里再呕,她也得打叠起笑脸来,跟人寒暄讨论楚霜华的好颜色,夏川萂的好灵秀...... 事实证明,被选来给国公府看门的小子们眼力非常不错,这次所有带进园子里给国公老夫人看的女孩儿们,除了楚霜华,就属范大娘带进来的范思墨最出挑,这也难怪范大娘明里暗里的要跟夏大娘较劲了。 老夫人除了留下楚霜华和范思墨,还另外留下了另外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并当场重新赐下名字,分别是琉璃、砗磲、赤珠、玛瑙,跟她身边现有的金书、银盘、珊瑚凑了佛家七宝,留在自己身边重新调教,至于楚霜华和范思墨,因为名字起的雅致,就没改,还是沿用原来的名字。 用过一场郑重不足热闹有余的午膳之后,国公老夫人去歇晌,拜别过老夫人的夏大娘和范大娘她们就要告辞了。 夏大娘带着夏川萂一路告别一路慢悠悠的往外走,等要过穿堂门的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母亲。” 是楚霜华来了。 夏川萂看见夏大娘满意的笑笑,然后转过身后又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夏大娘紧走迎了两步,惊喜又讶异的问道:“霜华,你怎么出来了?老夫人睡下了?” 楚霜华双手握住夏大娘伸过来的手,双腿一弯,盈盈跪倒在地,她仰着美丽的脸庞感激道:“我来送别母亲。” 夏大娘忙弯腰去扶她起来,嘴上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儿,咱们母女用不着这样。” 楚霜华坚持跪着,眼含热泪道:“不,母亲,霜华永远感激母亲。” 说罢抽出双手,交叠在膝前,郑重其实的给夏大娘磕了三个头。 夏大娘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慢慢直起下弯的腰身,承受了这三个头。 等楚霜华磕完了,夏大娘也恢复了嘴角的笑容,道:“快起来吧,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楚霜华站起身,仔细分辨夏大娘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母亲,霜华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霜华担心您。” 夏大娘拍着她的手,笑叹道:“果然长大了,会关心母亲了。你放心,母亲身边人多的很,不缺人照顾。” 楚霜华好似真的放心似的点点头,又嘱咐夏川萂道:“妹妹以后要多听母亲的话,不要让她操心才好。” 夏川萂答应下来:“我记得了,”顿了下又加了句:“姐姐放心。” 楚霜华满意的点点头,又跟夏大娘好好告别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等楚霜华背影彻底看不到了,夏大娘嘴边一直挂着的笑容又慢慢消失,脸也垮了下来。 从夏川萂的角度往上去望,夏大娘的整个脸都笼罩在阴影中,脸上皮肤和肌肉都是下垂的,瞧着莫名的可怖。 此时夏川萂才恍然发现,夏大娘不愧她“大娘”之称。 以往夏大娘都是干练有活力的,待人接物有章有法让人信服,也让人下意识就忽略了她的年龄,此时她面无表情的忍怒,就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这真的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了。 “哟,才离窝的狼崽子就打算咬人了?夏姐姐,你这买卖赔老本了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2章 第 12 章 夏大娘和夏川萂是从侧门…… 夏大娘和夏川萂是从侧门进的,自然也是从侧门出来的。 她们两个甫一出门,靠墙根等候的楚郎君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见只有夏大娘和夏川萂,不由笑容满面,连连道:“先上车,先上车。” 夏大娘点点头,带着夏川萂上了来时的牛车。 放下车帘子,夏大娘先问:“不是让你先回家,怎么在这干等着?” 楚郎君笑道:“今日是霜华的大事,我怎么等的住?干脆就在门口和小子们混了半日,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夏大娘随口道:“能让你特地拿出来说的,无非就是几个主子的事了。” 楚郎君:“娘子果真冰雪聪明,是小主子,已经有提前报信的来了,说是小主子九月初八那日必到的。” 夏大娘挑眉:“九月初八,那不就是后日?” 楚郎君笑的眉飞色舞:“正是,咱们霜华进去的正是时候。” 夏大娘冷笑:“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里是咱们的,你不过是人家姑娘的养父,真当是自己亲生的了?” 楚郎君脸上笑容缓缓消失,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里面受气了?” 夏大娘厌恶的撇开脸去,没有说话。 楚郎君脸上狐疑更甚,见明显夏大娘不欲跟他说话的样子,就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及时将头扭去别处,没跟楚郎君的视线对上。 楚郎君:...... 算了,还是回家再说吧,牛车里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回了楚宅,夏川萂被带下去休息,至于夏大娘和楚郎君两人是怎么谈话的,她就不知道了,当晚夏川萂只在夏大娘的屋外头行了昏醒礼,就被打发走了,等第二日再见夏大娘的时候,她已经毫无异色,跟以前瞧着没有什么不同了。 不管是楚霜华初到国公府乍到跟国公老夫人投诚也罢,还是真的心不在夏大娘这里,只是将夏大娘当做一个晋身的台阶踩,都跟夏川萂无关。 她现在年纪还小,既然国公老夫人没将她留在国公府,那她就还要在楚宅生活好几年,可能等长到楚霜华现在的年纪,就会被送去国公府,但等她长到十二三岁,还要七八年呢。 在将来的这七八年时间里,夏川萂决定要好好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重阳节国公老夫人的寿辰足足热闹了五天才散场,这五天,夏大娘每天都要去国公府报到,晨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 老妇人的寿辰,前两天是郭家世仆们贺寿,夏大娘她们是第一波,夏家的寿礼就是楚霜华和夏川萂,楚霜华留下,夏川萂也给老夫人留下了好印象,夏家这礼送的很成功。 到了正日子九月初九重阳这一天,国公嫡长孙郭家未来的主人郭继业隆重登场,亲自代表国公府站在洞开的国公府大门前接待所有来为老夫人贺寿的大小权贵豪强们,给足了来贺寿的人的脸面。 过了正日子,后两日就是特地留给一些亲戚朋友以及特地来拜访郭家的时间,大家有事说事,无事喝酒游玩,很是热闹快活。 国公府那边的热闹和快活自然是与夏川萂无关的,去过一次国公府之后她之后的日子每天睁眼就是世家忠仆的训练课程,闭眼就是回顾白日里的课程——不能忘了,要是真忘了,明天铁定要挨竹条抽打。 唉,夏川萂是真的相信夏大娘是真的非常疼她,在所有的孩子里,她的吃穿住行待遇是最好的,受到的训练也是最严厉到了严苛的程度。 按照夏大娘的说法,她要把所有的规矩礼仪都烙印进夏川萂的骨血里,让她处处都是本能反应,让人看了会觉着她生来就是如此,就算她脑子忘了她的血肉也会自然反应。 就是高强度训练的条件反射。 夏川萂接受了,她认为这是她在此世界通行的保命手段,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在有些卑躬屈膝的奴性训练方面,她是不以为然的,她的身体可以接受暂时的奴役,但她的灵魂是自由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驾驭。 好在她都是将这些当做一项生存技能来学的,不想学和学不会的她都可以掩饰,倒也没出现天天吃竹条的恶劣情况。 若说夏川萂对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是每日至少两个时辰的行走言卧的礼仪训练,也不是一做不好或者一时间不注意忘了礼仪就挨打挨训挨饿的手段,更不是她必须以奴婢自称的奴性训练,而是,这里的伙食实在是太!乏!味!了!! 在没了生存威胁和生活压力之后,夏川萂骨子里那种耽于美食的基因苏醒了。 没有铁锅,铜器夏家没资格用,那就只有陶锅里煮出来的千篇一律的炖菜、炖菜、炖菜! 就是炖的十分鲜美万分营养的乌鸡汤、老母鸡汤、鸽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3章 第 13 章 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过后,…… 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过后,桐城短暂的进入相对平静的一段时间,夏大娘也没再继续出门,而是好好在家歇了几天。 夏家是有田庄的,近日,秋高气爽,田庄上的管事们陆陆续续进城来给楚宅送新粮,所以夏大娘即使躲在家中歇懒,她也真的闲不下来,不是要跟人算账就是要和奸猾的田庄管事们斗智斗勇,脾气非常暴躁。 当然,夏川萂猜,这其中还有女人每个月那么特殊几天的原因在。 夏大娘胃口不好,身体不好,精神头也差了些,对夏川萂的管束就松了许多,介于夏川萂功课做的好,又听话乖巧,夏大娘就对她放心许多,上午检查完她今日的功课之后就让她自己玩去。 她让夏川萂自己玩去的意思就是随便夏川萂自己去做什么,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意思。 啊,真是难得的假日啊,夏川萂面上对养育她的夏大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和担忧,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哈哈,终于不用整日不落的练习各种磕头的姿势了。 夏大娘让夏川萂自己去玩,夏川萂也没想过要出门去玩,她怕被人捉走又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所以保险起见,除非夏大娘亲自带她出门,她自己,或者跟其他的谁,在有自保能力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踏出楚宅半步的。 她就在楚宅里转悠,楚宅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足够她消磨时间了。 楚宅其实是由一个坊里相邻足足三座宅院打通拼接起来的,夏大娘带着夏川萂和楚郎君生活的这个宅院是中间的主院,占地面积相对来说是最小的,布置却是最齐全也是最豪华的,右面院子是木园,里面住着所有买来的丫头小子和调教他们的嬷嬷们,没有成家的楚宅女仆们也住在里面,所以,这里房屋最密集,占地面积也足够大,至少比中间的主宅要大。 占地面积最大的其实是位于主宅左面的作坊,这里是一个配备非常齐全的小作坊,分为南北两部分。 北面部分是绣房,占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地方,绣房是个总称,里面不仅有供织娘织布的织机,还有蚕室、裁剪室、纹绣室、布料储藏室等。 南面部分是粮房,占了剩下的所有地方,大小石磨和石碾子就建在这里,大厨房和储藏粮食的小粮仓也在这里,粮仓下面还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算是除了主院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右面的木园夏川萂是不会去的,所以她去了左面的作坊,和丫鬟樱桃一起。 樱桃是夏大娘今年年初才收上来的小丫鬟,用夏大娘的话说就是没天分,没前途,好在人老实,听话,吃苦耐劳,使用着还算顺手,就留在自己手边搭把手。 自从夏川萂被夏大娘带回来,就是樱桃一直在照顾她,夏大娘见夏川萂和樱桃相处的挺好,也没再安排其他年龄更大的丫鬟来带夏川萂,而是让年仅十岁的樱桃继续照顾她,其实樱桃就是夏大娘拨给夏川萂的专属丫鬟。 但夏川萂并没有就此觉着高樱桃一等了,本质上,她跟樱桃的身份一样,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伺候人的仆从,只不过她刚来,“售出价值”上要比长相一般资质一般的樱桃要大,位置上就是她为主樱桃为辅了。 在夏川萂看来,樱桃做事勤快,任劳任怨,性格柔软,从来不跟人顶嘴置气,更加没有主见,这个院子里好像谁都能使唤她。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姑娘,不怎么讨喜,但也绝对称不上讨厌。 夏川萂和樱桃相处很和谐,主要是夏川萂从来不暗地里“欺负”樱桃,更不会故意使唤她做多余的事,所以樱桃就很粘她,整日里跟在夏川萂身后,好像真的是她的小丫鬟一般。 夏大娘曾经调侃过夏川萂,说她很有主子小姐的范儿,吓的夏川萂当天晚上立逼着樱桃不要总跟着她,还有,她们不得不站在一起走路的时候,也要手拉手站在同一条线上,而不是她走在前面,樱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那是丫鬟跟主子的标准姿势,是夏川萂正在学的课程之一,这种走路姿势,是夏川萂要正经下上功夫去“学习”的,樱桃跟她上过一次课后,也没见她怎么学,等下课之后她自己就会了。 夏川萂并不羡慕樱桃的这种天赋。 夏川萂打算去作坊里看看,她觉着自己一个人去不妥,好像做贼一样,就拉着樱桃一起去,名正言顺。 作坊里的仆从们见到夏川萂和樱桃过来,都略过了樱桃,直接对着夏川萂献殷勤。 在楚宅里,如果夏川萂算是一等奴仆,樱桃算是第二等,那么这些只能窝在院子里做事的,就算是第三等了。 夏川萂表示夏大娘允许她在宅子里四处走走,她没地方可去,就来这里瞧瞧,大家不用管她,都去做自己事去吧。 当然不会没有人管夏川萂,一个老婆子用木盘盛着一小串葡萄给她端过来,小心翼翼道:“是这院里结的葡萄,姑娘别嫌弃,好歹尝尝新鲜。” 夏川萂谢过这个老婆子,见老婆子侍立在她不远处不敢走,她就主动请她带自己去那结葡萄的葡萄藤下看看。 老婆子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如今正是金秋,青色的葡萄藤结出的葡萄大体也是青色的,只有在果子的顶端透出几分红晕来,看着挺漂亮的,但估计不会太甜。 在有夏大娘在的主宅之外的地方,夏川萂是不会吃任何东西的,所以老婆子送上来的葡萄,她都分给了樱桃,自己则是摘了一粒还带着把的葡萄粒拿在手里把玩,就算是她吃过了。 葡萄藤不远处正是石磨所在,一头大青骡子正在拉磨,有新鲜泛着豆腥的味道飘到鼻端,吸引了夏川萂的注意力。 老婆子见夏川萂一个劲的往那里好奇探头,就道:“那是今日大家伙要吃的豆饭,快磨完了。” 夏川萂感兴趣的问:“我能去看看吗?” 老婆子以为她要淘气,就拒绝道:“大青骡吓人的紧,你走近了它会踢你的,可不敢过去。” 夏川萂不是非要看豆子是怎么磨出来的不可,她真正感兴趣的是磨好的豆糊糊。 夏川萂故作遗憾道:“那好吧,我想去那边看看,您能带我去吗?” 老婆子大大松了口气,夏川萂指的地方是灶间,想来是小丫头闻着灶房里饭食的香味了,只要她不淘气给她们添麻烦,她可以考虑给她些好吃的。 夏川萂也没进灶间,她在一个盛着磨好的黄豆糊糊的木桶边站定,见这木桶上面有一层黄油油清凌凌的浆水浮着,就指着这层浆水问老婆子:“这浆水能喝吗?” 老婆子回道:“这是要煮了吃的,不是喝的。” 夏川萂:“都是浆水,怎么就不能喝了?” 老婆子见夏川萂犟上了,就拿起桶边挂着的勺子在木桶里搅了搅,下层沉淀的豆渣被搅泛上来,将那表层的一层浆水给搅没了,对夏川萂理直气壮道:“看,都是糊糊,不能喝的,只能煮熟了吃。” 这是拿夏川萂当傻子给糊弄了。 夏川萂哈的一声笑了一下,樱桃马上站出来,挡在夏川萂面前,指着老婆子的鼻子结结巴巴质问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4章 第 14 章 回到了主院,进了主院的…… 回到了主院,进了主院的灶间,厨娘刘嫂子接过樱桃手里端着的生豆浆,稀罕问道:“这就是你们从西院造来的东西?” 对主院的人来说,木园是东院,作坊就是西院。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睛故作迷茫状。 刘嫂子放下木盆,拿手指头戳她的脑门,嗔笑道:“你跟樱桃去西院玩咱们都看见了,老瘸头骂人咱们也听见了,都在好奇你在西院造弄什么呢。” 同样在灶间忙活的孙嫂子和秋嫂子跟夏川萂问声好,都知趣的出去忙活,将灶房的空间留给了刘嫂子和夏川萂樱桃。 刘嫂子和樱桃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在她的地盘说一不二,还很护食,霸道的很,这主院的灶间是她说了算,其他人都要避她锋芒。 等两人出去了,夏川萂就嘿嘿笑了两下,对刘嫂子道:“就是觉着豆糊过滤一下会很好喝,偏那婆子要糊弄我,我气不过,就拿大娘来扯了下虎皮,不过,我可没胡闹,我是真的觉着这浆水会很好喝,刘嫂子你看,这豆浆水的颜色白白的,是不是很好看?” 刘嫂子仔细观察了下,评价道:“确实瞧着比豆糊糊要好看许多。你打算怎么炮制它呢?” 夏川萂:“先煮开试试。” 现在正是烹制晚膳的点,灶间火烧的正旺,不过这晚膳该架的锅都架上了,该蒸的菜也都蒸好了,剩下的装盘分配等活计灶间只留刘嫂子一人也能忙活的开,还有空闲时间分神给夏川萂。 刘嫂子倒了半盆生豆浆在一个陶锅里熬煮,夏川萂站在一个方凳上仔细观察陶锅里的生豆浆,见大约有半刻钟豆浆上头就有细末浮起,忙对樱桃道:“樱桃姐姐,快拿勺子搅搅。” 刘嫂子道:“这才哪到哪,等烧开了再搅不迟。” 樱桃举着勺子一脸无措不知道该听谁的。 夏川萂对樱桃道:“那樱桃姐姐撇一下浮沫吧。” 樱桃看了刘嫂子一眼,见刘嫂子没搭理她们这边,便高兴的拿着勺子在夏川萂的要求下去撇豆浆表层的浮沫,顺便按之前夏川萂的指示搅动两下。 夏川萂心下暗笑,谁说樱桃老实的?这不是很灵活嘛。 等豆浆烧开了,有大量的气泡升腾上来,刘嫂子手忙脚乱了一会,就找到需要不停搅拌让气泡散出的规律来,熬煮了小半刻钟,刘嫂子就移除了灶下的柴火,一直等陶锅本身的余温不再支持豆浆的沸腾,才松了口气停下搅动豆浆的手。 夏川萂在旁边忙拍马屁:“果然还是刘嫂子,要是没有刘嫂子,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豆浆溢出来弄的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刘嫂子是很生气的,不过等搅拌的豆浆逸散出一阵又一阵的浓郁香气后,这气马上就随着豆浆溢出的水汽消散了,常年与庖厨打交道的刘嫂子可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国公府又要有一道新式浆饮诞生了,而这新式浆饮,正是诞生在她的手中,唔,不知道这回她能得到多少赏钱...... 刘嫂子舀了一小碗热热的豆浆给夏川萂,道:“快尝尝是什么滋味。” 夏川萂吹吹热气,小小饮了一口,嗯,说实话,不是太好喝,有些腥了,她对一脸期待与好奇的刘嫂子道:“加点蔗浆吧。” 刘嫂子从橱柜里找出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用小木勺舀了一小勺粘稠的糖浆出来给她搅拌在碗中。 这糖浆就是用甘蔗榨取的甘蔗汁,没有用火熬过,只是榨取好了放在太阳下蒸发了一部分水分,然后再储藏在罐子里留着喝的。 这种几乎没有加工的制糖和储藏方法没有半点卫生可言,所以非常容易滋生微生物引起质变。 为了防止质变浪费,在现下这种天气里,一般都是新榨取的甘蔗汁只放两到三天,不会超过三天,因为这种甜品算是很难得的美味,留不长时间就被饮用干净了。 夏川萂再次尝了一口添加了蔗糖的豆浆,哇,甜口的新鲜豆浆,美呆了! 夏川萂一时没忍住,吨吨吨的将一碗甜豆浆一饮而尽。 她抹抹嘴,要跟刘嫂子描述这次吃播体验,结果刘嫂子送了她一个白眼,道:“不用多说了,很好喝是吧?我瞧清楚了。” 夏川萂:...... 其实您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的。 今日楚宅的晚膳,夏大娘和楚郎君面前除了多了一碗甜口的豆浆、用另外半盆生豆浆熬煮的鲜糯醇香的白米粥,还有一碟子煎的两面金黄的豆渣饼。 豆浆和白粥倒罢了,对这些汤汤水水的楚郎君不感兴趣,反倒是那碟子煎的金黄酥脆的豆渣饼,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刘嫂子给夏川萂带回来的豆渣里面掺了些黄米粉增加黏性,又添了小葱碎末、胡椒粉、细盐增加风味,她在陶板上抹上厚厚的油脂,油热的冒烟之后再将擀的薄薄的豆渣饼放在上面煎,陶板不是铁制的,不存在糊锅的风险,所以这豆渣饼刚出锅的时候油汪汪金灿灿的,这会油腥气和热气散了些,只剩下浓郁的焦香和漂亮的金黄颜色,卖相不是一般的好。 夏大娘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饭食,横了夏川萂一眼,道:“一眼不看好你就到处撒欢了?要是尝着不好看我怎么罚你。” 这宅子虽然叫做楚宅,但这里的最大的主人是夏大娘,这宅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会知晓,今天夏川萂在西院做的事和在主院灶间说的话早就有人一五一十的传给夏大娘知道了。 倒不是通风报信或者监视夏川萂,而是夏川萂年纪小,地位高,又是才来,大家不敢得罪她,又怕她不知事闯出祸来最后受罚受罪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事的人,所以这些仆人暗地里都看她看的紧,她每一个动作都报给夏大娘知晓,有什么都去交给夏大娘本人去决定,需要制止的话夏大娘一个吩咐下来她们就都好做事了。 夏川萂对此心里门儿清,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过谁去,也不怕受监视,所以她非常自信的对夏大娘道:“奴婢都尝过了,非常好滋味,您尝了定会觉着好的。” 夏大娘将三样瞧着就卖相很好的豆浆、白粥和豆渣饼都一一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跟楚郎君道:“夫君也尝尝如何。” 楚郎君当先夹起一块豆渣饼,送入嘴中细细品尝了一番,笑赞道:“果然好滋味。”他又分别尝了口豆浆和白粥,想了想,对夏大娘道:“我听说,小主人这两天有些水土不服,饮食上有些不协,老夫人担心的在家长吁短叹的,愁的常管事头发胡子掉了一大把,不如娘子将这白粥献上去,或许能讨的了小主人的喜欢,老夫人也高兴。” 其实是郭继业郭小公子年纪小,脾胃弱,这两天应酬大鱼大肉吃多了,有些腻歪不想吃饭罢了,但这富贵人家吃饭,哪顿能少了鱼肉?什么野菜豆面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8. 第 18 章 还是那个明显…… 还是那个明显的优势,豆腐这种食物,最受老人家喜欢,因为够软,不费牙。 不过,老夫人是个懂节制的,即便心中再喜欢,那煎的两面金黄喷香的豆腐也只用了小小两块就不再用了,连带着劝郭继业要惜福,用两块尝尝滋味罢了,剩下的就都分给下头的丫鬟仆妇们了。 夏大娘自然是连方子一起送上的,即便做法再简单,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因为连着豆浆喝豆花已经赏过两回了,这次老夫人再赏,夏大娘就推辞不受了,话也说的好听:“原是老夫人体恤奴婢等才接连有赏,咱们原本就是服侍老夫人的,有了好东西孝敬老夫人才是应该的,若是为了些许赏赐就藏着掖着,可就是背主了,这次恩德奴婢是再不敢受的了。” 不管夏大娘这话说的真不真,但老夫人听了还是高兴不已,道:“你是个忠心的,你既如此说,我可就不勉强了,等回了家可别心里骂我小气就行。”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夏大娘也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摆手道:“再不敢的,再不敢的......” 就连郭继业,也都被老夫人的促狭给逗的嘴角抽抽,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等到众人笑的差不多了,他才轻咳两声,引起了老夫人和所有人的注意,道:“有功则赏,这是咱们家的规矩,大娘不要赏赐是大娘忠心,该有的赏赐还是要有的,老夫人方才是说笑逗你们一笑呢。” 老夫人呵呵拍着他的手笑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治家理国才这样方正有度,赏罚分明,这是好事,正该如此,这个家以后迟早也是要交到你的手中,不如你替老祖母赏了吧。” 夏大娘此时忙禀道:“老夫人,奴婢真心孝敬,无......” 老夫人摆摆手,止住她的话,对她道,也是对所有人训道:“我老了,心力不济,这偌大的国公府也看不了几日了,趁着我还没糊涂,还能动的了胳膊腿,要亲手将你们、将这国公府的基业交到继业手中才安心呐。往日只要你们有功,我哪次是真的少了你们的赏了?怎么到了夏荷这里就偏偏要少了她的呢?我这是考继业呢,他是你们以后的主子,我出了纰漏他不敢帮我指出来,我心中反倒存疑了,也担心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不愿意好好待你们。这样就很好,你们以后能跟着一个赏罚分明无所畏惧的主子,是你们的福气。” 夏大娘名叫夏荷,也是她在老夫人身边做小丫鬟的时候老夫人亲自给取的。 老夫人这一番交代后事的话说的轻松,却将满屋子的人都说的红了眼眶,都跪倒在地,祝福老夫人一定会长寿无疆,她们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伺候老夫人享清福呢。 郭继业也道:“老祖母这话倒是让孙儿心中不安了,您身体康泰,定能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笑道:“行了,能活多少岁全看菩萨的心意,等菩萨来接我了,我就是不想走也得听命走了。你们也无需做如此哀戚状,我自觉能吃能睡,离升天还早着呢哈哈哈哈......” 众人又都破涕为笑起来,纷纷说道“可不是吗”“是咱们多虑了”“老夫人定能长寿的”...... 等笑过之后,老夫人提醒道:“你们别光没成算的乐呵,且听你们公子要如何赏你们夏姐姐。” 众人安静下来,都一脸好奇又期待的看郭继业。 夏川萂就站在老夫人的左手边位置,与郭继业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从她这个角度纵观全场,众管事娘子仆妇们按照尊卑序列或站或坐分列两侧,就像一个议事的小朝廷。 如果将这间屋子里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看做一个正在议事的小朝廷,那么坐在正中间最上首的老夫人就是皇帝,被她交付重任托付身后事的郭继业就是太子,而夏大娘、孙姑姑、范大娘这些积年老成持重的管事娘子们就是托孤老臣了,楚霜华这些小丫鬟们就是底层干活的臣子,至于夏川萂,顶多算个小太监吧。 夏川萂也很好奇准继承人郭继业会怎么赏赐,也随大溜的盯着他不放。 被这么多人盯着,郭继业还是那副板正着小脸的表情,不管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至少表面上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反正自从进了这个门,他的表情变化就不大,表示情绪的微表情也是少之又少。 总之就是很有一家之主的派头。 虽然夏川萂不知道这国公府上有英国公、英国公世子,下有和英国公世子同辈的叔伯、和郭继业这个长孙同辈的亲兄弟、堂兄弟无数,而郭继业还什么都不是,徒有一个嫡长孙的身份,怎么就能在他还如此小的年纪就被老夫人确定为国公府的下一任主人,但郭继业自己,明显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也已经在学着接手权利,试着确立自己的威信了。 郭继业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道:“按照老祖母之前定的惯例赏赐就行了。”夏川萂耳边听到身边一位姑姑和一位老嬷嬷轻轻呼出一口气,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小主子不闹幺蛾子,一切都照旧,对她们这些老仆来说就是最好的。 不过,这还没完,郭继业继续道:“自从我来了老宅,就多受夏大娘照顾,恰好我今日带了这件狐裘斗篷来,正和大娘的女儿穿,就当做添头一并赏了吧。” 都没想到还有后续,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跟个隐形人一样的夏川萂身上。 夏川萂缓缓的眨眼睛,怎么还有我的事? 夏大娘忙上前两步将好似吓傻了似的一脸呆相的夏川萂薅过来,按着她跪倒在地,自己也跪地叩首,道:“谢公子赏赐。”放在夏川萂后背的手轻轻压了压。 夏川萂秒懂,也俯首在地感谢:“谢公子赏赐。” 夏川萂耳边嗡嗡的,虽然看不到所有人的神情,但想来也都是夸赏赐丰厚、慷慨大方的话。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9. 第 19 章 坐在回楚宅的…… [] 坐在回楚宅的马车里,夏川萂难得有点自闭。 她换上狐裘斗篷后两个时辰,先是窝在老夫人怀里当没有神志的布偶看老夫人和郭继业闲磕牙,然后就是看两祖孙用点心,哦,期间老夫人又没忘记投喂她一颗,很满意她干净下饭的吃相,然后郭继业告辞,她继续窝在老夫人怀里听她与各色仆妇说话处理事情,然后老夫人要午睡了,她才终于回到夏大娘身边。 老夫人喜欢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好的,所以在夏大娘带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临走之前都来到她面前摸了她一下。 夏川萂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七个和夏大娘差不多身份的人摸了她,至于其他想摸她的人,都被夏大娘给似笑非笑的拒绝了。 她成了一个拥有门票供人赏玩的活玩物。 即便不断告诉自己受人喜欢是好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郁闷了。 夏川萂表示郁闷的方式估计夏大娘没看出来,在马车上她絮絮叨叨的跟夏川萂说着她今日得到的赏赐要如何处理的话,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关于夏川萂的。 夏大娘:“......我记得这次赏赐中有一对镶玉的金耳扣,等回家就找出来给你戴上,天冷了,你这耳朵眼不疼了吧?” 前些两个月,夏川萂新穿的耳朵眼有些发炎,红肿疼痛的不行,没有酒精没有碘伏,夏川萂只能干忍着,进入寒冬之后,炎症才慢慢减弱,这两日瞧着已经不红了,也不疼了,应该是长好了。 夏川萂:“已经不疼了......奴婢已经有珍珠耳坠了,金耳扣就不要了。” 夏大娘曾经许诺过用之前老夫人赏赐下来的那匣子成色并不算好的珍珠给夏川萂穿珍珠手链和做一对耳坠给她戴,这次进国公府,她手腕上就戴了珍珠手链,但没戴耳坠。 夏大娘坚持:“那珍珠成色不好,那耳坠已经不合你用了,以后都改用金玉的。” 哦,她这次从国公府出来,连等级待遇都要升了,有瑕疵的珍珠已经“配”不上她了,镶金嵌玉的东西才适合她。 夏川萂告诉自己,待遇晋升了,这是好事。 夏川萂乖乖答应下来:“都听大娘的。” 夏大娘就笑了起来,继续心情很好的跟她嘀咕有些东西要怎么用,怎么安排,怎么处置...... 夏川萂原本以为,等下一次进国公府的时候,应该就是给老夫人拜新年的时候,至少要等一个多月以后了,谁知道,两天后的第三天,一早就有国公府的婆子来楚宅告知要夏大娘带着夏川萂进国公府去拜见老夫人。 夏大娘诧异的很,忙询问婆子可知是什么因由,需要带着什么物件进去。 这婆子脸上笑呵呵的,只说老夫人想夏川萂了,其他的一句话也不多说,然后就带着夏大娘给的赏钱走了。 这婆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其实什么都说了。 脸上笑呵呵的不见轻视也不见幸灾乐祸,那就是好事了,至少不是坏事。 想念夏川萂? 是想念穿着狐裘斗篷的夏川萂吧。 既然老夫人有话,夏大娘就将夏川萂收拾收拾带她进国公府了。 好在夏川萂是个非常干净的小孩,她每天早晚都要坚持洗脸漱口,晚上一定要洗一回热水脚才肯进被窝,虽然入冬以后就没有再洗澡,但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换干净的里衣。 这种生活方式当然是龟毛讨人嫌的,尤其是她的衣服好像总是洗不完一样,她自己又不能洗,樱桃要在听夏大娘吩咐的同时照顾她,不能兼顾给她洗衣裳,最后麻烦辛苦的只能是下面伺候她和夏大娘的仆妇们。 但谁让她受宠呢? 仆妇们即便心里有怨言,也只能忍着。 不过,在有一次夏川萂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的洗衣问题的时候,夏大娘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就特地指了一个婆子专门给夏川萂洗衣裳。 夏大娘已经认定她是个走哪都招人喜欢的招财宝贝,所以她愿意纵容夏川萂的这点子“小毛病”。 这回,夏大娘就庆幸夏川萂有此娇气的小毛病了,你想想啊,如果老夫人像上次那样上手将夏川萂搂在怀里不撒手,一呼吸,满鼻子的异味,别说赏赐了,老夫人不发怒就不错了。 时间紧急,夏大娘是来不及给夏川萂刷洗收拾的,但她自认就这样将夏川萂带出去也不会出问题,所以,夏大娘的收拾收拾,就是亲手给夏川萂穿上那件狐裘斗篷,然后亲手给她腰间挂上那个合欢花枝镂空铜球,见她耳朵眼上戴着金玉耳铛,便满意的点头,牵着她上马车,带着她进国公府。 至于其他的,自有其他奴仆料理。 还是孙姑姑亲自迎到二门外。 这回孙姑姑一见面,没有先和夏大娘寒暄,而是先蹲下身,将夏川萂翻过来转过去的好好看了一回,然后还上鼻子闻了闻味道,才满意起身对夏大娘点头道:“还得是夏姐姐,对这丫头是实打实的下功夫,怨不得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夏大娘早就憋了一路的疑问了,此时忙询问道:“到底是什么因由?送话的婆子语焉不详的,可急死我了。” 孙姑姑:“送话的是外头的婆子,她能知道什么?你别急,是好事。” 夏大娘:“?” 孙姑姑:“这不天一日冷过一日 20. 第 20 章 夏大娘和孙…… [] 夏大娘和孙姑姑说话,夏川萂就在旁光明正大的偷听,听了一会她就明白了,这是天太冷了,老夫人想给自己征聘个暖床小丫头,而且已经点名看上她了。 此时的夏川萂心里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啊这,这,这老夫人,不会是对小孩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没听夏大娘说起过啊?而且调/教好的送给老夫人的丫鬟都是差不多长成的如楚霜华这样年纪的,她就是因为年纪小才让带回家再调/教的。 从头一连贯,夏川萂心下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夏川萂不知道那些个陈年往事,她觉着,如果给老夫人选暖床丫鬟的话,至少也得是楚霜华那样的,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所以为什么非得选不懂事的小丫头? 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因由,如果自己真被选上了,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唉,要是有火炕的话,老夫人就不用选什么劳什子暖床丫头了,只要将炕烧的热热的,在炕头放一盆水,再在房间里养上一盆水仙花调节湿度,也不用怕燥热,多好。 可惜,夏川萂明明记得火炕出现挺早的,怎么在这北方的国公府里就没有呢? 到了老夫人庭院外,就有另一个长相十分美丽的女子过来,对孙姑姑道:“孙姐姐,人交给我就行了。” 这个人夏川萂没见过,不认识。 孙姑姑对她点点头,拉过夏川萂,对她到:“这是老夫人院里的周姑姑。” 夏川萂乖乖叫人:“小的夏川见过孙姑姑。”这个周姑姑原来是老夫人院里的三大巨头之一。 周姑姑不苟言笑,点点头,牵过她的手,对孙姑姑和夏大娘示意,这就要带夏川萂走了。 夏川萂去看夏大娘,夏大娘慈爱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道:“去吧,好事儿。” 夏川萂就跟着周姑姑走了。 并没有出了院子,只是在轩阔正堂的侧后面一处屋舍停了下来。 相比于三天前夏川萂在老夫人那里全副武装连斗篷都穿的好好的热了一身毛汗,这次是一进屋门就要脱鞋。 脱掉在外面行走的厚底棉鞋,穿上软底的室内小小绣花鞋,嫩黄的缎面上绣着几根樱草,十分精美漂亮。 但重点肯定不是这绣花鞋。夏川萂一脱鞋,就有至少是指眼睛都盯在她雪白的足袜上,蹲身给她穿绣花鞋的仆妇还深深嗅了嗅,给她穿好绣花鞋后,起身对着里面点点头,看来是满意了。 周姑姑带着她穿过这第一重门,走过穿堂,来到第二重门,又有一个瞧着双十年华的丫鬟在这里给她脱下狐裘斗篷,让她只着里面的粉白小袄和绣罗裙进去。 这是她的家常衣裳,都是今年新做的,腰间还挂着崭新漂亮的铜香球,再加上脚上的绣花鞋,这一身瞧着并不寒碜。 丫鬟给她理了理裙摆和袖口,夏川萂礼貌道谢:“谢谢银盘姐姐。” 银盘笑笑,道:“都在里面呢,快去吧。” 周姑姑继续带着她转过一个十二开合的大屏风,里面就是老夫人的暖阁了。 夏川萂两次来国公府,第一次是在室外,第二次是在室内正堂,这次就是在暖阁里了。 暖阁里十分暖和,所以大家都是穿着内里家常衣裳,有穿袄裙的,有穿襦裙袄子的,有连体的,有半身的,瞧的夏川萂眼花缭乱。 暖阁里除了侍候的仆妇丫鬟之外,还有四个跟夏川萂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子。 周姑姑带着夏川萂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夫人笑呵呵的朝她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周姑姑轻轻在夏川萂后背推了一把,夏川萂迈着规矩的小碎步来到老夫人脚边,跪下叩首:“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 老夫人伸手将她拉起来,摸摸她红润的小脸蛋,又揉了把细软的头毛,笑道:“你这孩子,两日不见,长的更好了,你夏大娘是不是偷偷给你塞好东西吃了?” 夏川萂腼腆的低下头去,脸蛋更红了几分。 有个妇人笑道:“要奴婢说,还是老夫人仁慈慷慨的缘故,瞧瞧这丫头身上簇新的袄裙,可都是用老夫人赏下的好料子做的,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丫头穿着这身衣裳才显的齐整了。” 夏川萂认识这个说话的妇人,姓许,和夏大娘不大对付。属于竞争对手。 这个时候,老夫人的大丫鬟银盘进来了,听到了许大娘的话,也接口笑道:“好料子那也得看是穿在谁的身上,瞧瞧这一身,趁的人更加可爱了,跟个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许大娘话音一转,道:“可不是?既然有了童子,还缺一个童女,老夫人看看这个如何?”说罢就从那四个孩童中拉过一个梳着双丫髻带着头花丝带穿着水红衣裳的小丫头出来。 夏川萂视线在这小丫头又厚又长的双丫髻上停留了下,想到自己现在的稀疏软毛,心中不无羡慕的移开了视线。 殊不知,夏川萂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老夫人眼中,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对赤珠道:“快快,你快去把我那虎头帽拿来给这孩子戴上,可别去眼红别人的头发了。” 众人都开始笑将起来。 赤珠已经发现了,只要是夏川萂一来,老夫人定要笑上三五回的,她也麻利的去了内室将一顶小小的金黄色的虎头帽翻了出来,亲手戴在夏川萂头上。 夏川萂:“......谢老夫人赏赐。” 又要跪下磕头。 等磕完头,老夫人才满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大小刚合适,就带着玩吧。” 却是没再提什么童子童女的事。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说不好这四个孩童是不是选上来做陪衬的,但总归,夏川萂一来,老夫人就不想再看其他孩子了。 这次老夫人亲自给自己选的小丫头,就是夏川萂了。 许大娘带着自己女儿出来,狠狠瞪了眼不争气的小丫头,恐吓道:“不许哭,你要是在这里哭起来,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哟,这是怎么了?”是夏大娘。 许大娘听到夏大娘声音的下一瞬就变换了脸色,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春风满面的笑脸了,她笑道:“这府里真是夏姐姐哪里都能去的,现在都能听人壁角了。妹妹就不行了,只能走该走的路,见该见的人,那是半点都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见一个人了。” 就差指着夏大娘的鼻子骂轻狂无礼了。 夏大娘十分不以为意,许大娘都领着她女儿出来了,那就是没选上,跟个失败者争什么长短?没得短了自己身价。 夏大娘也笑道:“姐姐说的很是,不过妹妹可没随意走动,走错地方会出人命的,妹妹可不会以身犯险,老夫人着人让我过去听差,妹妹才路过的,可巧见到姐姐在教训孩子。不是妹妹说啊,这里是国公府,纵使姐姐有些许气性,也得等回家再发作啊,在国公府里就训上了,叫旁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姐姐说是也不是?” 许大娘笑容更灿烂了:“姐姐果然是个懂规矩懂道理的,妹妹受教了。既然是老夫人有召,妹妹就不阻姐姐的青云路了。” 说罢点头致意,要跟她告别的意思。 夏大娘同样点头致意:“姐姐回见。”两人擦肩而过。 许大娘回望夏大娘的背影,就是心里恨的出血,面上也得保持着和煦的神色,要 21. 第 21 章 “即说咒曰…… []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 夏川萂读完最后一句经文,合上经书,抬头一看...... 老夫人正低眉颔首一脸慈悲的数念珠,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差摆一个木鱼给她敲了,站在她身后侧的周姑姑,则是双手合十虔诚礼拜,满脸平静。 夏川萂不止一次被告知过老夫人一日两次的礼佛,但念个经文都如此郑重其事她还是头一次见,所以,她的做法是,马上放下手里的经书,十分虔诚的在胸前双手合十,闭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这故作老成念佛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喜感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不数念珠了,周姑姑睁开眼睛,略带无奈的看着正闭着眼睛装深沉的小娃娃,好好的禅意就这么被打破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能怪人家小孩。 “继业,怎么这会过来了?”是老夫人在问话。 夏川萂忙睁开眼睛,朝门口去看,背对着明亮光线走进来的,正是如身条如青竹一般秀逸的郭继业。 郭继业瞄了眼睁开眼睛好奇看他的夏川萂,回道:“孙儿接到洛京来信,来告知老祖母。” 老夫人询问道:“信里说了什么?” 郭继业:“说是给孙儿送了两个照顾起居的人,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颔首,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忙挺直腰板,她这刚面试完了还没出结果呢。 老夫人对她笑道:“以后,你就为老身读佛经吧。” 夏川萂心愿达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小星星,这让她整个小娃娃看着活泼不少,但是,夏川萂有些担忧:“老夫人,奴婢只粗粗识得几个字,恐怕有些经文不会读。” 老夫人摸摸她嫩滑的小脸,道:“不用怕,让你周姑姑教你。” 夏川萂忙对着周姑姑行大礼:“以后劳烦周姑姑了。” 周姑姑受了她的礼,算是正式收下她这个临时的弟子。 噢耶,以后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读书习字了,现在开始只是专职读佛经,那以后离抄写佛经还会远吗? 甭管是佛经还是经史子集,都是用文字记录的,有些佛经还是汉文和梵文双记录呢,她还可以多学一门外语。 夏川萂的目标只是识字,并不想做个满腹诗书的大学问家。 只是读写佛经,足够了。 拜完师,周姑姑就领着夏川萂退下了,留老夫人和郭继业祖孙两个说话。 周姑姑带她去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如今老夫人身边一共有九个大丫鬟,按照资历来算,老资历的有银盘、金书、珊瑚,其中银盘年纪最大,过了年就二十一岁了,金书和珊瑚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资历浅的是楚霜华、范思墨、琉璃、砗磲、赤珠、玛瑙,她们六个是今年九月份才被选上来侍候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其中赤珠年纪最大,过了年就十四周岁,为人最伶俐,做事也最卖力,最得老夫人用。 除了这几个做事的大丫鬟,还有几个十来个来回跑腿的八九岁的小丫鬟,她们只能在屋外伺候,等凡不让进屋。 让进内室伺候的小丫鬟只有夏川萂一个,今年才五岁,哦,还有小两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她就六岁了。 老夫人的大丫鬟中,除了金书,夏川萂都见过面,也都能将名和人对的上号,不过除了赤珠、银盘和楚霜华,其他人都没说过话,需要重新认识。 周姑姑在这些人中明显的很有威信,她一来,正在屋里窗下就着日光做针线的金书和正围着炉子烧热水的砗磲、玛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问好。 周姑姑:“我带夏川来认认人,以后她就留在屋内伺候了。” 玛瑙道:“姑姑,我去将人都叫过来,一起认吧。” 周姑姑:“不用,我带她过去就行了,正好让她认认地界。” 玛瑙应了一声“是”,然后上前拉住夏川萂的手,介绍道:“我叫玛瑙,窗下那个叫金书,炉子边那个叫砗磲。” 夏川萂一一行礼问好:“玛瑙姐姐好,金书姐姐好,砗磲姐姐好。” 并没有人拿大,金书和砗磲也都一一回以同等的礼数。 然后周姑姑又带她去见了正在记账打算盘的珊瑚,正在给小丫鬟和婆子们安排活计的银盘,等着听老夫人传唤侍候的赤珠,检查瓷器、金器入库出库是否需要清洗的琉璃和范思墨,以及从洗衣房收床帐的楚霜华。 因为都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夏川萂只是跟着周姑姑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就将老夫人院子里“虾兵蟹将”基本认全乎了。 这院里的三位掌事姑姑,还有一位王姑姑去郊外田庄上出公差去了,要得见还得等上三两天,掌这国公府中内院的还有一位郭管家,这会也不在内院,需等晚些时候他回内院见老夫人的时候才能拜见。 剩余的,这国公府中的大小管家管事们,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老夫人屋内多了这么个小人儿了,但若是让夏川萂认识他们,就要靠时间磨了。 只要夏川萂能在老夫人院中长久的呆下来,这些大龙小蛇们总会见到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等见过人之后,周姑姑将她带至老夫人的佛堂,对她道:“这里清静,你以后跟我学习字、礼佛就在这里了,这里虽然有专门的小丫头来洒扫,但你也不可懈怠,务必记得供奉佛前的清水和果子都是新鲜干净的。” 夏川萂:“是,姑姑,我都记得了。” 周姑姑点点头,带着她净手,然后在佛前焚了一柱香,顺手拿起香炉边上的一本佛经,领着夏川萂读了一段。 是一段《金刚经》,不是汉文版的,是梵文版的。 周姑姑读佛经的声音平静无波,语速缓慢吐字清晰,明显是在照顾夏川萂。 梵文十分绕口,夏川萂磕磕绊绊的跟着读完,心下忐忑,谁知周姑姑却是十分满意,对她道:“你很聪明,你要刻苦勤奋,不要浪费了上天赐给你的好资质。”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 周姑姑又带着她读了一遍,夏川萂沉下心,仔细听、读,这回她觉着好些,但自觉离流利通读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她正在等着读第三遍呢,就见周姑姑将这本《金刚经》放到她手上,安排了作业:“你再将我教你的这段经文读十遍,读完就可以去找玛瑙要一碗茶喝,一块糖糕吃。” 然后,不等夏川萂作答,就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说完,就走了。 这位新上任的老师,只领着新收的学生读了两遍外语,然后布置了作业,就头也不回的、不管学生是否已经学会的潇洒走了! 夏川萂有些蒙圈,她看看手里密密麻麻由线条和圆圈组成的文字,没有汉字对译,没有逗号隔离,没有头,没有尾,这要怎么读呢? 至少跟她说一下刚才心学的经文是从哪个线条开始的吧?! 被留下的夏川萂欲哭无泪,无辜 23. 第 23 章 夏川萂是被…… [] 夏川萂是被渴醒的,她身体热的就跟出火一样,冬日里天气本就干燥,帐子外头还生着炭盆,让她水分流失有些严重了。 夏川萂从被窝里蛄蛹着爬起来,这才发现睡前穿在身上的丝绵亵裤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脚后跟,夏川萂忙将亵裤拉到腰上重新穿好,见帐子严丝合缝的拉着,这才松了口气。 温度过高,身体就会自己调节温度,要么无意识的退衣,要么向被窝外伸腿,寻求降温的途径。夏川萂明显是前者。 夏川萂有些感叹,她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体火力壮的不像样。 熊皮褥子蚕丝被,三层帐子炭火盆,就是这千工拔步床里布置的再豪奢,对身有寒症老年人来说,都可能不如一条几十块钱的电热毯管用。 在全面供暖的暖气房里,一床轻薄富贵的蚕丝被是享受和满足,但在这纯木头建成的房子里,蚕丝被就只是辅助,取暖抗寒几乎完全靠人体自身。 怪不得老夫人会夜里冷的睡不着觉,非要打破以往的习惯给自己找暖床丫鬟了。 不过,对从出生起就没穿过一件囫囵衣裳,冬天纯靠自身抗冻过冬的夏川萂来说,这又是皮毛又是蚕丝被的床榻就有些过于热了。 熊皮褥子和蚕丝被都是保暖性很强的床品,只要人自身持续性将它们暖热,这热气就会在密闭的空间内堆积,一般情况下没有那么容易散出去。 这就是暖床丫鬟的实质工作了。 比汤婆子不是一般的好用。 夏川萂爬到床榻边沿,仔细听了听,没人? 再扒开帐子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正对上从屏风另一面转过来的银盘。 夏川萂吓了一跳,猛的缩回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吓个屁啊,又扯开帐子,露出自己的小脑袋,可怜兮兮的叫人:“银盘姐姐。” 银盘几步走到床榻边,掀开帐子用铜花钩子勾起,对夏川萂小声道:“小祖宗,可算醒了。” 夏川萂忙道:“姐姐怎的不叫醒我,老夫人来了吗?” 银盘嗤笑:“老夫人早就歇完晌去前院了,临走还嘱咐我不要叫醒你,随你怎么睡呢。” 啊这,她给人做暖床丫鬟的反倒占着主人的床睡个不停,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再不好意思也得先解决下生理问题。 “银盘姐姐,我想喝水。” 银盘给她拿过新的小丫鬟衣裳让她自己穿,她则去到桌案旁倒了一杯水来。 夏川萂刚套上小袄子,见她过来忙接过水杯吨吨吨一口气饮尽,这才解了口渴,感受了下,又道:“银盘姐姐,我想如厕。” 接过水杯的银盘:......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喝骂声:“真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了?不过是个低贱的小丫头,才爬上老夫人的床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指使起咱们伺候了?你受得起吗?!”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去看银盘。 银盘听了这骂人的话也是面色无异,跟她道:“你穿好衣裳自己去,睡前我带你去过的,还记得吗?” 夏川萂忙点头,她是自己能上厕所的,就是在这屋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得给人报备一下,必须经过允许之后才能动作。 夏川萂麻利的给自己套上衣裳,一咕噜爬下床,汲上鞋子就往北面的小屏风后跑,隔断外头堂屋的大屏风后面猛的转出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来,拿手指头指着她喝骂道:“好个不知规矩的小贱婢,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在这撒尿玷污?” 说着就要去抓她。 夏川萂怎么会让她给抓住,灵活的拐了个弯,就让这丫头扑个空。 这丫鬟怒骂:“好你个贱婢,还敢躲!”又要去抓夏川萂。 夏川萂早就转到小屏风后了,她是来解决内急的,又不是跟人捉迷藏的,再跑两步她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忙呼唤道:“银盘姐姐救我。” 银盘被这一大一小两人闹的哭笑不得,一把拉住要去教训夏川萂的丫鬟,对她道:“够了。”又对夏川萂说:“还不快去。” 夏川萂欢呼一声:“谢谢银盘姐姐。” 那丫鬟气坏了:“银盘姐姐你放手,看我不撕了她!” 银盘见这丫鬟竟然不依不挠,便喝道:“琉璃你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撒泼。” 琉璃气的直跺脚:“明明是那贱婢不受管教,姐姐你怎么不说她,反倒来说我?” 银盘将她往外头拉,边走边训道:“你这话有三点错误,一来她是老夫人亲手选出来的奴婢,跟你我并无不同,她若是贱婢,你是什么?二来,她的一应用度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在哪里起居都是老夫人亲口吩咐的,她人也是归我管,用得着你来置喙?三来,哼,你不过是在替你妹妹打抱不平,老夫人选了她没选你妹妹,你心里不服,便借着由头鸡蛋里挑骨头找由头磋磨人罢了,你也不想想,你不让她去如厕,要是尿在了老夫人拔步床里,她顶多是被领走重新调/教,你呢?我是不会替你说话的,你被赶出去,就再也进不来了。” 银盘一路将她推出后堂屋,站 24. 第 24 章 夏川萂醒来…… [] 夏川萂醒来的时间已经是下晌了,再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头晌还是阳光普照,下晌就阴了乌云,起了北风,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玛瑙有些踟蹰不定:“这冬日里洗澡本就容易受风寒,这眼瞅着要下雪,再洗澡,可别给川川给洗出病来。” 这好好的小丫头一来老夫人这里就病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银盘也有些犹豫,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她是知道冬日里不兴洗澡的,倒不是大家不讲卫生,而是这年头条件有限。像是夏川萂在楚宅里的时候,每天能有一小盆热水洗脚,对寻常百姓来说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因为冬日里生火要烧柴,而这柴,是要特地搭上一个月的功夫砍伐、捡拾来过冬的,要么就是用钱买回来的,这哪里是烧柴,这是烧钱呢。 所以,要是知道一个冬天不能洗澡也就罢了,没什么盼头,自然也就只能忍着。 但现在,一个光明正大洗热水澡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这可要夏川萂怎么继续忍下去?不知道要洗澡还好,当她知道接下来可以洗澡之后,只觉身上哪哪都痒痒,简直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夏川萂拉着银盘的裙角,央求道:“银盘姐姐,我没事的。” 银盘低头看她:“你想洗澡?” 夏川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银盘失笑:“是了,看你歇个晌午觉都要洗脚,就知道你是个爱玩水的。”想了想,又对玛瑙道:“就在这茶水房里洗吧,她人小,也不用大木桶,就用那提水的小木桶,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玛瑙也点头道:“这茶房里我烧了一天了,里面热乎着呢,在这里洗的话倒是不用怕受寒。” 要人伺候着泡热水澡是不可能的,就按照银盘说的,玛瑙找了一个还算大的水桶,舀上大半桶热水,要夏川萂脱光了进去,银盘和玛瑙两个一齐上阵,给夏川萂搓了一个战斗澡。 夏川萂数了,从进木桶到出木桶,一共五百九十七下,差三秒十分钟。 即使只洗了一个十分钟的热水澡,夏川萂也很满足了。 玛瑙拿着一个在炉子边烘烤的热乎乎的细麻布巾子给夏川萂呼噜脑袋。 玛瑙羡慕道:“你这头发短也有短的好处,洗头多么方便,随便擦一擦就干了,不用怕风邪入体。” 长头发洗头不是一般的麻烦,没有吹风机,没有洗发露,没有用之不尽的热水,在古代洗头不亚于洗澡,都是一个大工程。 尤其是冬天。 总之冬天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洗完热水澡后,未免夏川萂吹了冷风,银盘将她交给玛瑙,要她不要出茶水房,就在这烧的暖烘烘的屋里帮玛瑙看火,等到了点会有婆子来送晚膳,夏川萂就在这茶水房里吃完晚膳再等她和老夫人的其他吩咐。 夏川萂自然都答应下来。 玛瑙管着这样一个茶水房并不轻松,先是外头存放的水缸里的水不够用了,未免夜里下雪结冰不好挑水,玛瑙要先趁着雪还没下下来,去找婆子去隔壁院子里挑井水将这水缸填满。 这井水只是供老夫人日常洗漱用的,老夫人喝的是专门从山上运回来的山泉水,虽然茶房里还有存的,但还是那句话,冬日里天气无常,还会结冰,山泉水并不好取,玛瑙便嘱咐夏川萂替她看着火,要是水烧开了就将灶下的火熄灭,等她回来再理,她要去前院找砗磲问问,这两日老夫人喝茶用的山泉水要怎么办。 砗磲是和玛瑙一起管茶水房的丫鬟,砗磲的父亲和哥哥就是专门给国公府供应山泉水的,所以有关于吃水的事情直接问砗磲就行了。 玛瑙说的话,夏川萂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就是一个人在这茶水房里,她也不乱走、乱翻,即便她饿的肚子咕咕叫,旁边小厨里就有好几种点心果子,她也努力忽视了这种勾人的香味。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背上午周姑姑和郭继业教她的经文。 睡过一觉,夏川萂本以为或许已经忘干净了,谁知竟还能顺利的背诵下来,夏川萂挺高兴,又翻来覆去的背了几遍。 “你这里背错了,应该是......” 夏川萂眼睛一亮:“周姑姑,你来了,外头开始下雪了吗?” 掀帘子进来的果然是周姑姑,她的狼皮大氅和发间沾着雪花,夏川萂给她拿过扫雪的拂尘,想帮她扫雪,奈何人小力薄,完全帮不上忙。 周姑姑结果拂尘自己给自己扫了扫雪,道:“已经下起来了,玛 第 25 章 [] 给老夫人做暖床丫鬟真的是一个非常享福的差事,瞧瞧夏川萂每天吃穿用度和做些什么吧。 先说穿,老夫人穿什么料子就给夏川萂穿什么料子,除了外裳是小丫鬟款式的,她睡觉穿的里衣和中层御寒的袄子裤子全部都是软而滑的丝绸裁剪做成的,袄裙夹层里塞的也是价比黄金的真丝团絮,又轻又暖和,只这样一身里外的衣裳,就够寻常百姓五口之家吃三年,更遑论这样的衣裳一共给夏川萂做了八套。 只冬装就有八套,也就怨不得像是琉璃这样的小丫鬟要眼红的来找她茬了。 再说用,夏川萂日常洗脸洗脚都有自己专用的小铜盆,是跟老夫人一起新添置的,因为听说夏川萂每天上床前都要洗脚,老夫人也尝试着每天都要洗脚,不管是洗浅水盆还是深水桶,泡脚的快乐谁尝试谁知道,总之,没两天老夫人就爱上泡脚了,于是老夫人就有了一整套的泡脚盆,顺便也给夏川萂打造了一套小号的。 除此以外,夏川萂还有自己专用的吃饭小银碗、小银勺、小银筷,喝水的小银杯,手上脚上都带着小银镯,脖子上也挂上了银项圈。 是特别的宠爱夏川萂吗? 并不是。因为所有的银制品上都刻着福禄撰文,不是给夏川萂的,是给老夫人的,夏川萂要做老夫人的福禄童子,所以她用的东西都要符合老夫人的品级和审美。 夏川萂对这些都无所谓,信则灵,不信就不灵,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的福禄,若是有,别人想夺也夺不走,若是没有,怎么夺都夺不了。但夏川萂还是很欢喜,因为再也没有人嫌她每天坚持洗漱换衣是个大麻烦了,谁要是嫌她麻烦,就是嫌老夫人麻烦,哦,你嫌老夫人麻烦,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除了这些高质量的日常生活,夏川萂每日还要跟着周姑姑识字,为老夫人读佛经,和老夫人、周姑姑,有时候还要加上郭继业一起礼佛,这些都是主人家能做的事,夏川萂可以跟着一起做。 而每天除了这些,夏川萂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天跑来跑去找人玩耍也没人管她,只要她能按时按地的干干净净的出现在老夫人需要她出现的地方就行了。 而最让夏川萂不满意的还是吃,限于生产力短缺,即便高贵如老夫人,在吃食上也是非常有限的。 虽然现在豆腐、豆花已经搬上餐桌了,但要是天天吃豆腐,不管是油煎还是冻发、高汤吊煮、小葱凉拌的,总归还是豆腐,夏川萂早就腻的不行了。 哦对了,夏川萂就连吃食都是吃的和老夫人一样的,不过,她不能上桌,得吃老夫人吃剩的饭菜,还有,她不能吃肉,只能吃素。 因为吃肉身体会分泌异味,为了保持她身体和口腔的清新整洁,夏川萂只能吃素,不能吃肉。 不能吃肉,顿顿吃豆腐,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天夏川萂就觉着没滋没味极了。 不行,她得自救。 还没等夏川萂相处如何光明正大吃肉的法子,夏大娘来看她了。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夏大娘一般保持着半月一入府给老夫人请安的频率,夏川萂算着,差不多还得五六天才是夏大娘再一次入府的时间。 这提前进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大娘来的时候,夏川萂正在佛堂里抄写佛经,老夫人的小佛堂一般人是进去不去的,所以,等夏川萂出来去找夏大娘的时候,夏大娘已经办完了事情在楚霜华的房间里等着她了。 楚霜华住的是一个二人间,和范思墨一个房间。 在门口看见楚霜华在和夏大娘一站一坐的说着什么,夏川萂心下就咯噔一跳,这,这,这楚霜华不是在跟夏大娘告状吧? 其实在第二天见到楚霜华的时候,夏川萂就已经想起她忘记了什么了,不过,等她寻到机会去找楚霜华说话的时候,楚霜华就不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她还上赶着不成? 在这国公府内外,需要夏川萂上赶着的人许多,肯定不包括楚霜华,所以,既然楚霜华不理她,她也就当做无事发生了。 要是楚霜华跟夏大娘告状的话,她可得想好要怎么回话才成。 夏大娘先看到扒着门帘探头探脑的夏川萂,对她招招手,道:“还不快进来,看在外头冷着你。” 夏川萂忙掀帘子小跑着进来,在一步远处给夏大娘行礼:“大娘。” 夏大娘翻来覆去的将夏川萂打量了一遍,啧啧叹道:“果然国公府就是养人,看这才几天,就出息了。” “哼。”楚霜华听到这话在旁发出不屑的声音。 夏川萂不理她,跟夏大娘甜甜道:“老夫人疼我,房里的姐姐们也都很照顾我,我这里都很好,大娘在家里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我在跟周姑姑学抄写佛经,已经给老夫人抄写了一卷了,我也抽空给大娘抄写了一卷,就供在老夫人的佛堂里,等大娘走的时候,大娘一起带走吧。” 夏川萂来了还没有一个月,是没有月钱的,她的赏赐倒是有许多,不是正在用的就是正穿在身上的,是没法拿去孝敬夏大娘的,所以,她只能抄写佛经了。 但对有自己的田庄、铺子和宅子的夏大娘来说,夏川萂的月钱和物质上的孝敬不算什么,倒是这份心意着实难得。 在对比了已经进府快三个月的楚霜华来说。 夏大娘对夏川萂还跟她亲近且记挂她很高兴,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心:“还是要先禀报过老夫人之后才好。” 夏川萂在夏大娘怀里扭来扭曲的撒娇,闻听此言便道:“我先禀过老夫人和周姑姑,她们都同意了才给大娘抄写的,大娘尽管受用就行了。” 这下夏大娘是真的开怀了,搂着夏川萂不松手,娘俩絮絮叨叨的诉说离别之情。 被晾在一旁的楚霜华:...... 偷眼看到一脸便秘色的楚霜华,夏川萂在心里冷笑,敢告孬状,怕你不成,哼! “你!”楚霜华正巧对视上夏川萂的眼神,不由气急败坏道:“你简直小人得志,母亲,您看她,小小年纪就学了一副小人嘴脸,简直......简直......” 夏川萂委屈的低下头,噘着嘴不说话了。 夏大娘什么不明白,楚霜华那些小聪明,夏大娘一眼就能看穿,恐怕是她想拿捏夏川萂,夏川萂鬼灵精怪不愿意被拿捏,被楚霜华给记恨上罢了。 人心都是偏的,夏大娘又不是断案的判官,她自然是想偏心谁就偏心谁,如果楚霜华没有那么势利眼一进府就想撇开她跟老夫人表忠心,今日的官司她可能不会偏心的那么明显,但现在嘛,瞧瞧夏川萂行事吧,她直接去跟老夫人说她想为夏大娘抄经,老夫人可有不允? 周姑姑这些掌事姑姑可有教训夏川萂,不让她挂念故人? 没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楚霜华一下子就能将故人抛之脑后,老夫人又怎么会相信她真的会忠心自己呢?就算现在是忠心,那以后呢? 看看和楚霜华一同进府的那些丫鬟的差事就知道了,无论是管衣裳首饰的,还是管金玉器物的,还是管烧水沏茶的,都可以随意进入老夫人的房间,只有楚霜华,是个管帘帐换洗的,终日只能和浣洗院的仆从打交道,恐怕她自己也认识到自己被边缘化了,所以才想急着收服夏川萂吧? 夏大娘教训楚霜华道:“你是姐姐!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在家时,我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教养长大的,我往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对待主子,你要恭敬忠顺,对待小辈,你要有忠厚有气量,你看看你现在,对你妹妹,你可有半分回护之意?你是怎么与我说的?说她一进府就目中无人,不将你放在眼中,这也是你做姐姐的人说妹妹的话?” 楚霜华简直冤枉死了:“母亲,我不是,明明是她无视我,不听我的话,在旁人面前给我难堪,让我受人笑话......” 夏大娘冷笑一声:“她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做难堪?知道怎么样做才会让人看笑话?她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若是自取其辱,她又能怎么办?” 楚霜华:...... 楚霜华痛哭出声:“母亲,您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她算个什么东西......” 夏大娘满面怒容,一拍桌子喝道:“够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我是与非?!” 楚霜华被她吓了一跳,止住哭声,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夏川萂也被夏大娘突然的怒气给吓了一个哆嗦,扯动了夏大娘的衣袖。 夏大娘被这一动静给提醒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跟个受惊小猫般躲在她袖堆里的夏川萂,顿时平复了厌恶的心情,罢了,夏川到底还小,今日若是将楚霜华得罪狠了,不再顾忌她,背地里给夏川小鞋穿,这孩子估计要受罪,今日且忍了她。 夏大娘温和了语气,对一时被震住的楚霜华谆谆教导道:“霜华,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进来是做什么来了?” 楚霜华不语,只是脸上神色从震惊慢慢变为了疏离,估计这下是连夏大娘都给记恨上了。 夏大娘继续道:“今日只有咱们母女三人在,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也不拿乔,故作矫情,以你的姿色,如果老夫人真的要选人,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但下一瞬,老夫人会作何考虑,你知道吗?” 楚霜华仍旧不语,但犹疑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其实是在认真听夏大娘讲话。 夏大娘笑笑,继续道:“下一瞬,老夫人会考虑,这个美貌出众的叫霜华的小姑娘,能否容人呢?若是派她去伺候小公子,她是会翻江倒海的闹的小公子不得安宁,还是和小公子房里的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和伺候小公子的其他美人姊妹相交,合力伺候小公子,让老夫人放心呢?” “霜华,我来问你,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第 26 章 [] 夏川萂一回来就受罚了,因为她吃肉了。 夏川萂作为老夫人的暖床丫鬟不许吃肉是规矩,她无视规矩,私下偷吃羊肉,就要受罚。 这一点,其实在夏大娘给夏川萂吃羊肉的时候楚霜华就指出来了,夏大娘一听,虽然及时制止了夏川萂不再继续吃,但趁着楚霜华和夏大娘说话的这个空档,夏川萂眼疾手快,早就顾不得烫吃了好几筷子羊肉在肚子里了,所以,即便夏大娘不再给夏川萂羊肉吃,但按照夏川萂小孩子的肚量,已经吃了足够的羊肉了。 所以,周姑姑要罚她,夏川萂心甘情愿受罚。 周姑姑拿着竹板戒尺,敲她左手三下,见她疼的“嘶嘶嘶”直抽气,就换右手三下,然后再左手三下,右手三下,再左手三下,右手三下...... 如此,左右手分别敲了二十下,一共四十下,算是打了四十大板。 周姑姑并没有徇私,那是实打实的打手板,誓要一次给够夏川萂教训,让她以后都不要再犯忌讳。 老夫人的规矩就是夏川萂要遵守的忌讳,她必须谨慎遵守,不能越雷池一步。 夏川萂受罚的时候,老夫人就在隔壁,连通两间屋子的门开着,只用一道屏风隔了开来,夏川萂这边抽抽噎噎流泪忍痛的声音也能听的很清楚,但并无人来求情,夏川萂并不是说老夫人虚伪,只是觉着,老夫人这人,赏罚分明,爱与恨也能分的很开,并不为谁徇私,是个很刚正不阿的主人。 受完罚之后,周姑姑掏出药瓶来,要给夏川萂涂清火化瘀的药膏,夏川萂颤抖着一双小爪子捧着小荷包让周姑姑给她塞荷包里,等回去她自己涂。 周姑姑瞪她一眼,将小药瓶塞好,又将小荷包给她好好系在腰间丝绦上,拿手指头戳她脑壳,一边用眼角撇着隔壁暖阁,一边无声的骂她:“鬼灵精怪,自找苦吃!” 夏川萂勉强笑笑,起身对着老夫人那边磕了个头,又对周姑姑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闷头向外赶。 周姑姑下手没有留情,真的是太痛了,她得赶快去找玛瑙或者银盘来给她上药止痛。 夏川萂赶的太急,在门口拐角差点撞着人,好歹被来人扶住了,才没有猛刹车跌个屁股蹲,抬头一瞧,来人竟是郭继业小公子。 夏川萂忙低头行礼道歉:“奴婢差点撞到小公子,小公子恕罪。” 郭继业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她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眼泡也肿着,脸上泪痕犹未干净,此时见她踉跄行礼,不由微眯了眼睛,严肃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谁的欺负了?” 不怪郭继业多想,这些丫鬟中,就夏川萂年纪最小,她又是这样一副惨兮兮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暗中受了谁的欺负,又不敢说,又不敢喊,所以才闷头仓惶逃跑的。 夏川萂却觉着这小公子脑子有些不好使,这话问的就很有问题,夏川萂道:“小公子说笑了,这里是老夫人正院,老夫人就在屋里,有谁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欺负我?” 别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二世祖吧,这样明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郭继业眉头皱起:“那你这是......” 夏川萂见她在自己脸上逡巡,不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结果她手抬到半途,就被郭继业捉住,展开她的手心细看。 夏川萂那刚受完刑的手被他这没轻没重的一捉,顿时疼的不受控制的直哆嗦,郭继业霎时间脸色大变:“你这手......谁打你了?” 夏川萂憋着两泡泪将爪子从郭继业手里抽出来,“嘶嘶”的抽气道:“小公子,没有谁打奴婢,是奴婢自己犯了错,所以才受了罚,只是打手心而已,吓着小公子了。” 郭继业脸上还是一片狐疑之色,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受......如此酷刑。” 瞧那红彤彤的小爪子,他看着都疼,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要让一个小孩子受这样的惩罚。 夏川萂含糊道:“我,奴婢不懂事,差点闯祸,所以才受罚,这罚也是为着奴婢好,奴婢甘愿受着。而且,这手看着厉害,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也不是很疼。小公子可是来瞧老夫人的?奴婢不打扰小公子,这就告辞了。” 瞧郭继业这不懂道理的样子,夏川萂可不敢跟他说她是因为吃了肉才挨了打,要是让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子知道她竟然会因为“吃肉”这样一件小事就挨打,恐怕会觉着荒谬,再去老夫人面前理论,她们祖孙两个“辩理”也就罢了,再将她牵扯进来可就要遭殃了。 她只是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奴婢,还是能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吧。 郭继业看着“落荒而逃”的小丫鬟,心下狐疑更甚,总觉着自己被敷衍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认定这其中定有隐情。 郭继业进屋,去见老夫人。 见礼过后,郭继业状似好奇的问:“方才在门口遇到一个小丫鬟,似是老祖母房中新来的那个叫夏川的,孙儿见她似是哭过,手也肿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她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夫人端着茶碗,透过袅袅茶雾去看郭继业,心下暗叹,这孩子心也太善良了些,为着个挨打的小丫鬟都要来跟她打机锋,怪不得会在洛京家中受欺负了。 其实刚才发生在她屋门口的对话她在屋里都听到了,对夏川萂话里的回避,老夫人很满意,夏川萂瞧着年纪小,但她很懂事,很会说话,也很会拿捏分寸,知道顾念人的立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可以从哪个角度说。 这就很好,若是所有人都能有自知之明,懂得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说什么样的话,那这世间纷争和误会将会少掉很多,父母兄弟子女之间,也能多一些体谅,少一些怨怼。 老夫人笑道:“就是犯了事,按照规矩受些惩罚罢了。调/教小丫鬟嘛,一开始都要严厉些,让她知道些道理,以后就不会再犯,这也是为她好。” 郭继业平和道:“若只是教一些道理,以她的聪明,不用受罚也能学会,定是她做下了什么大错,才受到那样严厉的惩罚。” 老夫人放下茶盏,好奇问道:“那你觉着,她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 郭继业敛了眉目,道:“孙儿不知。” 老夫人笑道:“那我来告诉你,这是我房里的丫鬟,我想怎么罚就怎么罚,用不着跟谁解释。”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郭继业忙起身肃手低头赔礼道歉:“老祖母明鉴,孙儿并不是在质疑老祖母......” 老夫人止住他的话,叹道:“你在洛京的时候,就是这么跟你那继母说话的?” 郭继业脸上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道:“在世子夫人面前,孙儿一切都依礼而行,并没有逾矩半分。” 没有逾矩半分,那就是在继母面前一点子脾气都没有了,唉,怪不得她那孙儿媳妇不将这孩子看在眼里了。 一个没脾气的孩子,能有什么主见,若是连主见都没有,以后又能有什么大作为呢? 可明明,这孩子爱憎分明,不仅有主见,还很有脾气的。 老夫人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劝道:“好孩子,以后啊,再见着你那继母,就拿出刚才对老祖母那绵里藏针的态度来,给她一些教训,让她知道你不好惹,她以后对你就会收敛了。” 郭继业脖颈后的细毛汗都出来,连连辩驳道:“老祖母,孙儿没有对您绵里藏针......孙儿只是......” 老夫人接口道:“你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你家里暗中猖狂为非 第 27 章 [] 夏川萂可不知道,关于她吃肉受罚的事还有这样一个后续,她带着周姑姑给她的药膏来到后堂茶房,除了砗磲,还有楚霜华和范思墨在。 一般情况下,楚霜华和范思墨都是在库房转悠,她俩一个管老夫人这里所有帐子、帘子等织物,一个管瓷器、金器、玉器、屏风等金玉摆件,都跟库房沾边,所以日常时间都消磨在库房和前院那边,不大进后堂。 夏川萂一进来,反射性的将自己受了罚的手给藏了起来,礼貌唤人:“霜华姐姐,思墨姐姐。” 范思墨站起来含笑回应:“川川妹妹。” 自从玛瑙开始叫了一声夏川萂川川之后,这个小名就传开了,反正又不难听,夏川萂就认了下来。 楚霜华上前,将她的手拉过来,展开一看,叹道:“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受罚,没想到是打手心,我还以为是脱了裤子拍屁股呢。 夏川萂好悬忍住没给她一个白眼,抽回手走到砗磲面前,期期艾艾道:“砗磲姐姐,我手疼的很,你帮我上药吧。” 砗磲也看了看她的手,啧啧叹道:“早就给你备好了,快坐下吧,瞧这可怜的,以后还怎么拿笔杆子呢?” 楚霜华递过来一个小瓷瓶,道:“用这个吧。” 砗磲和范思墨都一脸惊奇的去看她。 楚霜华之前是怎么对夏川萂的,她们这些人都看在眼中,怎么去见了一次夏大娘就变了性了? 定是受点播了。 楚霜华就当没看见砗磲和范思墨的眼神,自己拧开小瓷瓶的瓶塞,对夏川萂道:“这是父亲送进来的,专治棒伤,比外头的要好。” 这个外头是哪里的外头夏川萂不知道,但她还是给楚霜华面子,让她拿自己刷好感。 不得不说,楚霜华一旦认真起来对一个人好,那个受她好的人是真的挺享受的。 楚霜华的手非常软,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软,她柔软温热的指腹轻轻的在夏川萂手掌心涂抹药膏,药膏在掌心化开,点点清凉混着微微的瘙痒顺着手心传入心口,让人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少女洁白无瑕透着健康粉色的脸颊近在咫尺,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挺翘的琼鼻,殷红的唇瓣无不在诉说着诱惑,夏川萂心想,如果她是个登徒子,现在肯定一把抱住她一亲香泽了。 可惜,夏川萂只是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楚霜华这美色在她这里只能欣赏不能采撷了。 楚霜华低头认真给夏川萂上药,范思墨掀帘子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砗磲就坐在火炉边对着夏川萂吃吃的笑。 夏川萂:...... 要是不知道你没有读心术,还当你听到我心里的话了呢。 范思墨掀帘子进来,但没有放下,对外头道:“提进来吧,小心些,别绊住了脚。” “唉唉,姑娘放心,咱们都仔细着呢。” 伴随着说话声进来的是一个粗使打扮的婆子,手上提着一个木桶,木桶上有盖子,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但看她弯腰的力度,这木桶应该挺重的。 婆子将木桶提到灶边靠墙放好,腆着脸笑呵呵的跟所有人打招呼,范思墨凑袖袋里掏出一把铜板给婆子,婆子忙双手接过来,点头哈腰的“谢姑娘赏。” 范思墨将她往外头推,嘴上笑道:“行了,你老快回去吃茶暖身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你了。” 等将婆子送走,范思墨进来,见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她,就笑道:“大庖厨那边今日磨了好多些黄豆,我就跟她们要了一桶过来,咱们自己在这灶间熬了喝,岂不是热乎又干净?” 豆浆这种饮品,目前还只在国公府里流传,算是郭氏的独方,外头喝不到,大家便都以能喝到这豆浆为荣。 豆浆自然是热的好喝,现在是冬季,便是大厨房那边熬了豆浆,等分出来拿到各人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半温不凉的了,味道自然也差了些。 范思墨让人提了这样一桶现磨出来的生豆浆过来,就用这茶水房里的小灶现熬了请大家喝热豆浆,实在是会做人。 吃人嘴短,即便范思墨常年待在库房,内院里的人也忘不了她。 夏川萂去看楚霜华,楚霜华对她撇撇嘴,又俏皮的眨眨眼,将药瓶塞好扔给夏川萂,自己起身去帮忙了。 砗磲让夏川萂帮她看着火候,也起身去帮忙。 三个年纪差不多同样手脚麻利的女孩子一起有说有笑的做事,气氛总差不到哪里去,这屋里的说笑声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这院里的人过来探头探脑,于是就都知道了她们一会能有一碗热豆浆喝。 老夫人送走了郭继业,远远听着这边的热闹,不由问周姑姑道:“那几个丫头又在闹什么?” 周姑姑出去拉住一个小丫头问了话,回来无奈回道:“是思墨那丫头,在请大家伙喝热豆浆呢。” 老夫人笑骂道:“她们倒是会享受,也想不到请我这个老婆子去喝一口,不行,可不能便宜了她们,咱们也去闹一闹去。” 周姑姑失笑,只能奉着老夫人去后堂茶水房要热豆浆喝。 要不人总说老夫人慈和呢,她要是个待人严苛死守着规矩了,这院子里早就一潭死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范思墨一个才来没几个月的小丫头都敢用她的茶水房请客。 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后堂茶水房,大家虽然惊了一下,但并不害怕,都笑着行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故意板着脸,问道:“思墨丫头呢?” 范思墨忙站出来,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礼:“老夫人。” 老夫人那手指头戳她脑门,骂道:“好个丫头,有好东西吃不想着我,看我不跟你母亲告状。” 这小小的茶水房里瞬间想起“噗噗噗”的憋笑声。 老夫人也板不住脸了,笑道:“还不快去给我端一碗来,我要是喝着不好,看怎么罚你。” 范思墨笑嘻嘻的亲自从老夫人专用的小厨子里取出一个琥珀玉碗,又亲手用小勺子从正翻滚着豆浆的铜鼎里舀了一小勺豆浆,端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请用。” 老夫人接过玉碗,仔细欣赏了一下这琥珀玉碗里乳白色的汁液,夸赞道:“你这碗选的好,趁着这热袅袅的豆浆颜色,就跟那天上的琼浆玉液似的。” 范思墨拍马屁道:“非琼浆玉液,不合老夫人享用呢。” 老夫人拿另一只手指头点点她,将玉碗放在唇边,轻尝一口。 这小小的玉碗,也就只能装这么一口豆浆了,否则,那刚出锅的滚烫豆浆,范思墨又如何敢直接拿给老夫人? 玉碗本就性凉,沸腾的豆浆入了这玉碗就已经降了一层温度了,豆浆量又不大,经过范思墨一道手,老夫人又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回,等入口的时候,这一口豆浆正好微微烫口的热度,一切都刚刚好。 老夫人回味了一下,遗憾道:“这豆浆我这老婆子喝着挺好,你们这些小姑娘喝着就有些寡淡了,我记得这茶水房里还有些糖霜来着?拿出来化在这豆浆里,正好喝,哦对了,想着给你们小公子送一瓮过去,也让他尝尝。” 或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也或许是老夫人从小就不缺糖啊油啊肉啊这些好东西吃,所以她的口味日常偏淡,也不馋糖啊肉啊这些滋味浓厚的东西。 所谓的糖霜,就是榨好的甘蔗汁放在通风的屋子里阴干,在筒壁上析出的结晶,其实就是黄/冰糖。 限于甘蔗的种植数量,□□糖显然非常珍贵,像是夏大娘这样的人家,也只能在夏末秋初甘蔗大丰收的时节能吃上一些鲜榨的甘蔗汁,如果想要获得黄/冰糖,就需要一次性榨取大量的甘蔗汁来风干析出,一个弄不好就臭了,得不偿失。 至于去街市上买,那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市面上一旦出现黄/冰糖流通,不消一刻就被大户人家买光了,哪里还轮得到寻常百姓人家? 再者,就是拿给你买,你买的起吗? 哦,估计药堂里或许会有卖的,但既然入了药堂,那就是作为药材使用的了。 老夫人一说要给大家吃黄/冰糖,凡是在这屋里的人都露出喜色来,好话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感激老夫人的慷慨大方。 老夫人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起身施施然的走了,留下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主人家做到老夫人这份上,夏川萂是及其佩服的。 她和楚霜华一起缩在角落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豆浆——楚霜华端着大瓷碗喂双手不方便的夏川萂喝。 今日是范思墨的主场,楚霜华避其锋芒,躲在角落里照顾才和好的小妹妹。 夏川萂为她操心:“思墨姐姐今日得了好,姐姐你怎么办?” 楚霜华也挺无奈的,她听了夏大娘的话,本来是想来这里和大家伙凑个面讨个 第 28 章 [] 有着夏川萂在中间做吉祥物,又舍得下本钱,楚霜华很快就跟老夫人院里的人打成一片。 依夏川萂看来,楚霜华的美貌才是最有用的利器,因为谁都能看的出来,如果让小公子自己来选伺候的丫鬟的话,楚霜华肯定是第一个被选上的,谁闲着没事干去得罪一个注定要上位的人呢?现在这个人主动来示好,咱们自然是要顺水推舟的给个面子啦。 楚霜华着实过了两天舒心日子,但没等这舒心日子过多久,洛京那边世子夫人送来伺候郭继业的人到了,正是两个十七八岁美貌绝伦的丫鬟。 跟这个两个正值姿容最盛的年纪的美人比起来,楚霜华就有些青涩了。 如果连容貌最好的楚霜华都没戏的话,那么像是范思墨、玛瑙、琉璃之流,那就更没有竞争力了。 一时间这两个新来的美貌丫鬟就成了各人口中的新话题。 因这两人所带来的汹涌暗流跟才五岁的夏川萂没关系,她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郭继业来的时候只有年长的仆妇们跟着,却没有适龄的丫鬟跟随呢? 这郭继业都来同城快三个月了,世子夫人才巴巴的送来两个美貌丫鬟服侍,难道这美貌丫鬟还能追交的?难道老夫人这里就没有丫鬟给曾孙使? 难不成是祖母婆婆和孙媳妇隔空打擂台争郭继业? 不能够吧。 老夫人都多大年纪了,世子夫人春秋正盛,还是郭继业的母亲,有什么好争的?最后还不都是世子夫人的。 不过这也难说,得到他的人和得到他的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如果郭继业心向世子夫人,说不定最后连老夫人的嫁妆和多年体己都能成世子夫人的,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拉拢郭继业就非常有必要的了。 而且,最妙的是郭继业如今才是十来岁的年纪,他能懂什么?只要说一句,“这些母亲暂时先帮你管着,等你长大了,这些就再都给你”,郭继业还不得巴巴的把老夫人的产业都送上? 夏川萂只是凭着自己狭隘的见解脑补出了一出婆媳之间争家产的故事,她并不知道,当今上柱国英国公世子夫人是郭继业的继母,如果她知道,恐怕又会脑补一出继母嫡子之间的宅斗大戏了。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世子夫人给郭继业追加了两个美貌丫鬟,但这人,却是终于到了。 对于这两个美貌丫鬟中途经历劫道的事故,夏川萂和楚霜华早就听夏大娘说过了,因为后来被老夫人派去接这两人的管事和部曲中,就有楚郎君。 当然,楚郎君是以国公府外任管事的身份去接人的。 这两个美貌丫鬟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来拜见主人。 “奴婢春花、秋月叩见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 上首处,老夫人正合眼半卧听夏川萂念经文,琉璃拿着美人锤一下一下的给老夫人敲着腿,赤珠站在一旁侍立,等待吩咐。 其余就没了,大家忙的很,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没空来等着接待这两个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良久老夫人都没出声。 夏川萂居高临下的用眼角余光瞄见这两个丫鬟神色变换了一瞬,然后又高声报了一遍:“奴婢......”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头在这里高声叫嚷,还有没有规矩了?!”老夫人似是被吵到了,面色不虞恼怒道。 夏川萂也不念经了,琉璃也不敲腿了,都静默着低头认罪。 赤珠忙上前小声提醒道:“禀老夫人,不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在高声讲话,是世子夫人送给小公子使唤的丫鬟到了,来拜见老夫人呢。” 老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抬眼去看下面跪着叩首的丫鬟,不咸不淡道:“孙媳妇这眼光越来越不好了,怎么挑了这两个粗声粗气的来,我那金孙日日对着这两个,耳朵可要受苦了。” 那两个丫鬟忙恕罪道:“奴婢粗鄙,扰了老夫人的清静,罪该万死。” 老夫人:“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嘴上说着罪该万死,说不得心里骂我该死的老虔婆呢。” 夏川萂心下暗笑,老夫人真是促狭,没看那两个丫鬟吓的跪都跪不住了吗? 老夫人可不管她们如何害怕,她懒懒道:“抬起头来。”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眼皮子下垂,没敢直视老夫人。 来之前她们就被告诉了老夫人如何的可怕,如何的忤逆不得,这是老国公的亲娘,多少年老国公都想请这位老夫人进京享福,老夫人不愿,非要待在这桐城里,老国公无法,只能加倍的孝敬。 这加倍的孝敬,那就是即便老夫人是错的,在国公爷那里也是对的,没得商量。 这如何不让这两个丫鬟害怕? 老夫人仔细看了会这两个丫鬟的容貌,评价道:“倒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我那孙媳妇非要把你们送来,行了,既然来了,就去你们公子那里伺候去吧。” 就这么完了? 两丫鬟没忍住对视一眼,忙又转开,再次叩首道:“奴婢春花、秋月告退。” 声音清越婉转,那是再不能让老夫人觉着她们声音粗鄙的。 不过,等这两个丫鬟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傻眼了,因为老夫人没说要人给她们带路,她们压根不知道东西南北。 春花心道,老夫人果然不喜欢她们,还好她早有准备。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截住一个提着水桶的婆子的道,和气央求道:“这位嬷嬷有礼,咱们是大公子院里新来的侍女,请问大公子住的院子怎么走?” 这婆子奇怪的看了眼春花,扯开嗓子声音洪亮道:“俺们这里只有小公子,没有大公子,姑娘你怕是找错地了。” 说罢提着水桶就要走。 春花忙又止住她,陪笑道:“是,是小公子,就是这府里的小公子......” 谁知道这婆子越发的奇怪了:“你既是知道是这府里的小公子,怎的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不对,俺常进出老夫人院子,怎的没见过你们两个?别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吧......” 一旁的秋月是个泼辣的,她自从进了这桐城国公府就一路受人异样眼光打量,又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满肚子的气,临到这里还要受这婆子的气,老夫人她得忍着,难道这婆子她还要忍着吗? 秋月骂道:“好个不知所谓的粗使婆子,国公府岂容得你妖言惑众,问你话你就答,不要扯些有的没的,真是没规矩。” “夫人倒是将你调/教的很有规矩,一来就开始打骂下人了。” 春花和秋月在听到来人声音的时候就脸色一变,不等来人话说完,就已经跪地请罪了。 那婆子也扎手扎脚的跪下,连连请罪道:“小公子恕罪,小公子恕罪。” 郭继业对那婆子道:“本不是你的错,这里没你事了,你去找老夫人院里的银盘姐姐讨赏去吧,就说是我要你去的。” 这婆子提着水桶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前还毫不掩饰的瞪了眼春花和秋月,让这两个美貌丫鬟心里呕的要死,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柔顺的表情来。 郭继业也没叫她们起来,只是饶有兴趣的围着她们饶了一圈,道:“没想到是你们两个过来了,侍书和侍墨两个婢女还好吧?” 侍书和侍墨是郭继业从洛京出发来这桐城的时候世子夫人给派的使唤丫鬟,结果路上郭继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一路快马加鞭不停歇的往桐城赶,他年轻力壮的骑着快马不觉着有什么,就可怜了那两个坐马车的丫鬟,路上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不说,半路还因为马车行使过快轧着大石导致了翻车事故,两个丫鬟一个腿断了,一个胳膊断了,郭继业又不愿意等她们,无法,只能半路打道回府了。 想到可怜的侍书和侍墨,春花和秋月不由纷纷打了个寒颤,虽然只是断了腿和胳膊,但她们被世子夫人厌弃,能不能治好还要两说,就是真治好了,那以后的日子,恐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们在洛京国公府里的时候就知道大公子不好伺候,但到底是怎么个不好伺候她们也只是道听途书,到底没有直接接触过。 现在好了,人是见着了,也的确芝兰玉树让人见之心折,但一见面就问侍书和侍墨怎么样了,是不是在给她们下马威啊? 春花倒还好,拿的住气,秋月以前在洛京国公府里远远见过郭继业一面,一颗心就系在了这位大公子身上,之前听说大公子要去桐城,世子夫人没派她来伺候她还惋惜呢,等侍书和侍墨两个不中用的 第 29 章 [] 老夫人这里,夏川萂过来的时候,赤珠正在和老夫人说着什么,老夫人频频点头。 唉,赤珠拉着她去趴门缝,正是老夫人露出个“想知道”的意头,赤珠执行的。 至于为什么赤珠不去拉琉璃,而是拉着她去,这很好理解,琉璃是竞争对手,她是可以合作的伙伴,有这样“立功”的好事当然要拉着她一起去。 不过,你这管杀不管埋的,是不是太虎头蛇尾了? 等赤珠服侍完老夫人,来茶水房暂且歇脚的时候,夏川萂早就在这等着她了。 夏川萂掐着小腰堵在赤珠必经之路上,赤珠往左移她就也往左移,赤珠往右走她就也往右走,务必将赤珠的路堵的水泄不通。 赤珠无奈,低头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夏川萂愤愤不平:“赤珠姐姐太没义气了,你怎么自己跑了,就留下我一个?” 害她在郭继业面前丢脸。 赤珠也有些讪讪,那什么,小公子已经抬脚走过来了,她心下一紧抬脚就跑了,她以为夏川萂会跟上来,谁知道等她跑远了才发现夏川萂还趴在门缝上又看又听的,那个时候她就是再回去也晚了,一逮一个准,全军覆没,何必呢? 赤珠:“我也没想到你怎么这么好热闹,竟是连一点警觉性都不留,川川,以后可别这样了,在老夫人这里当差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好嘛,倒打一耙。 那懵逼的表情在夏川萂现在这小娃娃的脸上分外好笑,在一旁看足了热闹的玛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赤珠道:“好了,你别逗她了,你是没见到,川川在小公子面前摔了个大马趴,丢了大脸,受了大委屈,你还不快安慰安慰她。” 赤珠也忍笑忍的辛苦,对夏川萂道:“是我不好,走的时候没有叫上你,这样吧,王姑姑从庄子上带来了许多个鸡子和奶皮子、奶嚼口,我去讨一点给你拉拉馋如何?” 王姑姑是管外头田庄上头的事的,前些日子她代老夫人巡视田庄,这几日回来,带回来好些个田庄上出产的物产,丰富了国公府的府库和餐桌。 不过,奶皮子?奶嚼口? 奶制品,当然要吃! 相比于肉,还是奶制品更得夏川萂喜欢,有了奶,谁还想着天天吃肉啊。 只是不知道,这年头的奶制品除了赤珠刚才提到的奶皮子和奶嚼口还有什么,是怎么个吃法。 夏川萂做出一个勉强答应的表情,将信将疑道:“那你可不许哄我,玛瑙姐姐作证。” 玛瑙忙道:“好,好,我给你作证,不过你得分我点,不然我就当不知道。” 夏川萂答应的很痛快:“行,只要赤珠姐姐讨的多,我就多分姐姐一些。” 赤珠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还学会借花献佛了,我若是讨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联合你玛瑙姐姐来闹我了?” 夏川萂理直气也壮:“当!然!” 笑的玛瑙差点没坐稳小凳子,赤珠点点夏川萂的小鼻子,绕过她去推玛瑙,笑道:“你平白得了好处,还不快去给我倒碗热茶来孝敬,小心我言而无信。” 玛瑙一边起身去给她倒热茶,一边笑道:“我是不怕你言而无信的,你若说话不算数,我就撺掇川川去你那里三头五晌的闹,再者,王姑姑是你姨妈,我可不信你讨不来。” 夏川萂:哦,原来赤珠也是个关系户,怨不得她一来就能在老夫人跟前站住脚,得老夫人看重,这样不用培训就能直接上岗挑大头的员工她也喜欢重用呢。 赤珠笑道:“你可别说这起子事了,因着我姨妈管着老夫人的庄子,都知道她经手的好东西多,随便手指头里漏一点都无处可寻的,就都三天五天的去找她做生意,搞得好像我姨妈是老夫人田庄里的硕鼠一样,偏有些个人又不好得罪。殊不知道,你一点,我一点,这聚少成多,漏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老夫人这里有了巨大亏空,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姨妈来背锅。为着这事,我姨妈烦不胜烦,直说干脆要把这差事卸了,大家都清净。” 玛瑙也笑道:“你姨妈是干老了的人了,路都走的通,她要是撂了挑子不干了,老夫人一时间可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她。” 赤珠冷笑:“有那一杆子人早就预备着了,就等着老夫人点头呢,没奈何,老夫人就是不点头,他们也没法子,哼!” 夏川萂再旁静静听两人说话,心道采购向来就是个肥差中的肥差,更何况王姑姑掌的还是货源上的差事,那恐怕是这府中最肥的差事之一了。 就比如这奶制品,今年庄子上总共产了两百三十二斤,王姑姑说总共产了两百二十四斤,也不少了,基本没差,这八斤的零头就从王姑姑手里省下来了。 不管这八斤的零头王姑姑拿去做什么,都是大有赚头的,要是再狠心一些,跟老夫人说今年收成不好,牛羊有损耗,奶制品也不多,拢共才产了一百来斤。 一百来斤,就是老夫人天天吃也吃不完,只要老夫人不追究,那王姑姑这里就有了一百多斤的“零头”...... 怪不得人人都要盯着王姑姑指望她手里头“漏”一点出来了。 估计王姑姑是个心中有数的,并不与人同流合污,还能从这些人的围追堵截中成功突围,才能得老夫人重用吧。 玛瑙笑嘻嘻道:“那你去跟王姑姑讨奶皮子吃,王姑姑会不会不给你?” 赤珠横了玛瑙一眼,还是得意道:“老夫人什么不知道?她老人家特特赏了姨妈一回,我去要,她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给。” 哦,也就是说,赤珠拿来给夏川萂赔罪的奶制品都是过了明路的,怪不得在这老夫人的后堂茶房里赤珠敢大剌剌的去找王姑姑讨吃的。 到下晌,夏川萂就吃到了冻的邦邦硬的奶皮子、乳酪和......酸奶。 所谓的奶嚼口,其实就是发酵的厚重粘稠的酸奶。 如果将酸奶化开,过滤出乳清,放在锅里慢火熬干,就是奶豆腐了。 奶皮子只有巴掌大,用细麻布仔细的包着,玛瑙将这一块并不大的奶皮子放在火炉子边沿烤着,她去找了一个大瓷碗,冲泡了满满的一大海碗玫瑰卤子,然后拿着一把小铜刀就着炉子沿切了细细的小拇指长的一条,捏了捏,道:“行了,这奶皮子一烤就化,这个劲道就很好,又软又韧。” 将这一小条在香甜的玫瑰卤子里泡了泡,递到夏川萂的嘴边,不用她催促,夏川萂张口啊呜一声将整个奶条刁入口中,嚼了嚼,品了品,嗯,奶香浓郁,还有些微微的甜,微微的腥,总的来说,纯天然无污染,对能吃这口的人来说十分美味。 夏川萂以前是吃不了腥的,鱼腥奶腥肉腥都不行,闻闻都要干呕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味蕾的缘故,这奶腥味在她吃来居然很美味。 玛瑙见夏川萂吃的香甜,自己也切了一条泡了玫瑰卤子送入口中,享受的嚼了嚼,道:“要不是你,我也难吃到这口。” 夏川萂好奇问道:“玛瑙姐姐,这奶皮子很难得吗?” 玛瑙道:“难得,怎么不难得?外头的人别说吃了,估计连听都没听过呢。跟你说,这是从草原上的胡人那里传来的吃法,咱们这边靠着大河,大河对岸向北就有一片草场,那里养出来的牛羊产奶特别多,咱们国公爷让府上特地圈了一块地出来专门养这些草场上养出来的牛羊,母的产奶,公的吃肉,专门供给老夫人吃用。”话语里不掩羡慕和向往。 夏川萂敬佩 第 30 章 [] 夏川萂要筹备请客,第二日就正经写了帖子请她认识的人来“小聚”,地点嘛,就在老夫人后罩房的偏厅里,那里因为地方偏僻,老夫人又不缺屋子使,这些偏僻的屋舍虽然也有人打扫,但却是常年空着的。 夏川萂选中这里待客,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空间大,能装人。 所有人听说夏川萂要请客,认识她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过家家,不认识她的人则是好奇她个五岁小丫头能宴出个什么来。 夏川萂也没想搞出个什么名堂来,她就是想请大家喝一杯奶茶。 喝奶茶,第一个得要有牛奶。 夏川萂请赤珠帮忙介绍王姑姑,她想要一头奶牛来产奶,或者能有一桶刚挤出来的牛奶也行。 王姑姑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_—! 夏川萂忙道:“是这样的姑姑,老夫人已经答应我了,不信您可以去问银盘姐姐。” 王姑姑:“我自会去和银盘求证,只不过,那牛乳喝多了会拉肚子,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孩子不能多喝。” 牛乳是凉性的,老夫人讲究养生,这些个凉性东西都是不入口的,所以府里只有制好的乳酪、奶皮等奶制品调味用,根本见不到牛乳。 夏川萂解释道:“我听说草原上牧民们都是用茶叶煮牛奶喝,我就也想试试,这草原人能喝的,想来咱们也能喝的。” 王姑姑狐疑:“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是听谁说的?” 夏川萂胡诌:“是听夏大娘家的胡老头说的,他年轻的时候在草原养马,如今年老了,就来咱们桐城找了份活计,在夏大娘家养牛马牲畜,我就是听他说的。” 胡老头的来历是真的,夏川萂也听他说过一些草原上的事,也有牛奶的喝法,但肯定没有奶茶。 九真一假,难道王姑姑还要特地去找胡老头问他以前在草原上有没有喝过奶茶? 那得是多无聊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王姑姑还是不信,但夏川萂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她说老夫人允了就一定是允了,这个一问便知,瞧夏川萂这机灵样也不像是敢扯谎的,王姑姑就勉强答应下来去给她牵一头正在产奶的牛回来。 奶牛牵到国公府牛棚里的时候,跟夏川萂相熟的玛瑙、砗磲、楚霜华、范思墨等丫鬟们都结伴跟她一起去牛圈里看奶牛,夏川萂道:“你们可不能白来,等会是要帮我挤牛乳的。” 楚霜华先道:“我是不会帮你挤的,你也不许挤,小心被牛踢破了脑袋。” 夏川萂:姐们你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跟我唱反调啊,你才被牛踢脑袋呢! 范思墨笑道:“哪里用的到咱们自己挤,既然有牛,定然有照顾牛的仆从,等会看就知道了。” 她们这一行穿的花红柳绿的姑娘本就招眼,结果还直直奔着牛棚来,就更招眼了,一路走来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 夏川萂没觉着有什么,因为没有人看她,大家都看楚霜华这些鲜嫩的小姑娘,她个还没人腿高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看的。 于是,她们在牛棚外头遇见了一行少年人,其中一个就是郭继业小公子。 哦,忘了,牛棚就在马圈边上,今日不巧,正好郭继业带着友人们在马圈里看马,双方相互撞上了。 郭继业的友人们自然都是各扶各家的公子哥了,对她们这些丫鬟们可不用避讳。 夏川萂她们都有些傻眼,纷纷行礼问安。 郭继业皱眉上前,挡住了身后好几双探究的视线。 郭继业:“你们不在内院侍奉老夫人,来这外院做什么?” 玛瑙上前一步道:“回禀小公子,奴婢等......是来取牛乳的。” 郭继业眉头皱的更深了:“取牛乳不去膳房,来这马圈做什么?” 玛瑙:“这......” 玛瑙有些无语了,她们当然知道牛乳可以挤好了送去内院,她们这不是,出来看稀罕来了吗? 她们年纪还小,说是养在深闺也不为过,还没见过真正产奶的奶牛呢。 范思墨也上前一步代替回答道:“禀小公子,新到的奶牛就在牛棚里,咱们这是来取牛乳的。” 郭继业脸色不大好看:“你们先回去,你们要的牛乳我会让人送到内院。” “别啊郭兄,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骑马怎么样?”是郭继业身后一个看着十四五岁的少年。 玛瑙和范思墨对视一眼,草草跟郭继业行了一礼就转身相携着快步离开了。 然后,又忘了夏川萂。 夏川萂在她们匆忙转身的那一瞬就也反应过来了,不过,她人小腿短,属于脑子转的快身体跟不上的那种,偏偏大家身高差不多,手拉手一起走刚刚好,就剩她一个无人理会——不是,是心慌之下忘了理会她。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 小姑娘们转身快走两步,身后一个团子一边跟着跑一边挥手跳脚大喊:“姐姐们等等我......” 一个小姑娘似是脚下踉跄了一步,半转身来牵住这个团子,这团子还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喊:“姐姐们快跑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少年们的大笑声,仔细听这声音,只有看到一出好戏的开怀没有狎昵,让郭继业的脸色好看了些。 楚霜华牵着夏川萂的手,可惜道:“谁知道小公子他们也在呢,唉,真是太不凑巧了。” 范思墨道:“算了,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小公子惹麻烦。” 玛瑙不解:“有什么好麻烦的,不就是碰了一面,咱们要是小公子身边的丫鬟,跟小公子的友人们也是要常打照面的。” 砗磲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唉算了,反正咱们是老夫人房里的,主意也打不到咱们身上。” 砗磲因为父兄的缘故,对外头贵人们之间的事知道的多一些,那些个公子哥们,玩的花样五花八门的,其中有一条雅趣,就是互赠侍妾丫鬟。 她们是老夫人房里的,倒是不用怕这些。 只是希望小公子不要有这样的雅趣,否则,像是楚霜华这样想到小公子身边去的人,可就要难过了。 砗磲话说的隐晦,玛瑙她们这些才十来岁的小丫鬟,都是正天真烂漫的年纪,到底想不了这么多,就将这事给抛开了去了。 果然没等了两刻钟,就有一个年壮的妇人提了小半桶的新鲜牛乳过来了。 那妇人道:“因这奶牛今日刚换了新家,奶有些不足,等这两日好好养养,能产奶更多一些。” 夏川萂原本只是想提前练练手,多少都无所谓,所以,谢过这妇人之后就让她走了。 玛瑙已经将之前煮豆浆的铜锅给刷洗出来了,砗磲也缝好了麻布团,里面塞满了茶叶碎,煮奶茶当然不能用好的茶叶,好的茶叶贵的很,专供老夫人和小公子用的,夏川萂和不敢用。 夏川萂用的是下人们常喝的那种一把能煮一天的粗制茶叶,这种茶叶味苦味冲,茶色浓厚有浮沉,却正好能中和这牛乳的腥气和凉气,苦一点就苦一点吧,苦也是一种风味嘛。 炉子上用甑蒸了一锅芋头,范思墨应夏川萂的请求带来了糯米粉和藕粉。 范思墨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你这是要做糕点?我会做糯米糕,不过要加黄米粉,用不着芋头和藕粉。” 夏川萂看了一眼煮牛奶的火候,道:“玛瑙姐姐,火太大了,一会牛乳要翻滚出锅了,我抽两根柴出来了啊。” 玛瑙忙道:“小祖宗你可别动手,我来我来,再烧着你自己。” 夏川萂瘪瘪嘴,只好让开位置不碍手碍脚了。 她走到炉子旁边闻了闻逸散出来的味道,对范思墨道:“思默姐姐,我在家见刘嫂子蒸的芋头又糯又好吃,就想着能不能也做了糕点吃,结果还没等刘嫂子尝试呢,我就进府来了。” 范思墨:“......原来你不知道要怎么做,这可如何是好,别糟蹋了东西,要挨骂的。” 夏川萂很有自信的道:“姐姐放心吧,不会糟蹋了的,最不济,咱们蒸了吃或者团成饼子煎了吃,不会浪费的。” 楚霜华在旁道:“我说怎么从我离了家,家里吃食层出不穷的有新花样,原来是你在捣鬼。” 她正在用小杵捣黄/冰糖,捣成粉等会要用的。 夏川萂不理她,又抽了抽小鼻子,道:“霜华姐姐,芋头熟了,快取下来。” 楚霜华翻了个白眼,和好笑的范思墨一起将芋头捡出来,夏川萂帮忙一起去皮、捣碎,掺入糯米粉和藕粉揉成团。 揉成团范思墨来,就用不着楚霜华和夏川萂了。 金书掀帘子进来,对砗磲和玛瑙道:“小公子带了友人来拜见老夫人,老夫人那里要上茶呢,砗磲、玛瑙你们快去吧,这里我来帮忙。” 砗磲忙问道:“一共有几位公子?” 金书道:“算上小公子有五位,王郡守家的公子喜食蜂蜜,再上一叠子沾了蜂蜜的桂花糕吧。” 玛瑙对砗磲道:“这里都有,咱们在这里装好了,从前面茶房里直接沏好了茶送上去就行了。” 砗磲应道:“就这么做,金书你来看着火,要小火熬煮,不停搅拌,以免糊锅。” 金书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吧,别惦记这里了。” 玛瑙和砗磲去前面伺候了,金书代替了玛瑙搅拌着正在熬煮的奶茶,这会说话的功夫范思墨已经将芋团揉好了,夏川萂用手指戳了戳,道:“择成小团子,下在锅里煮煮试试。” 范思墨道:“这面团还挺好看的,先按你说的煮一点,要是不行,我要试着蒸了吃。” 夏川萂:“都听思默姐姐的。” 楚霜华:“哼!” 夏川萂忙去楚霜华身边道:“姐姐,我帮你搬陶锅。” 煮东西要用到陶锅。 楚霜华哼哼道:“可用不着你,你还没这陶锅重呢。” 范思墨笑道:“川川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看你袖子都短了一截了。”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是有点短了,不过这衣裳做的时候就收了边,等再短一些放些边出来就行了。” 范思墨道:“行,等你要放边了来找我,姐姐给你放。” 这话夏川萂没敢答应,她正经姐姐就在身边呢,她要是敢答应了,楚霜华肯定得跟她炸毛。 没一会,下入锅中的小圆子就浮起来,楚霜华捞了两个出来,放在小碟子上,问道:“就这 第 31 章 [] 前厅,玛瑙端着一个大瓷盆进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玛瑙硬着头皮将瓷盆放在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上,微微福礼道:“老夫人,奶茶做好了,可以给公子们分而食之。” 此时贵族礼仪都是分餐而食,老夫人在上首跽(ji)坐,郭继业这些小公子们就都在分列两旁的案几之后跽坐,右手边是郭继业,左手边就是王家小公子王衡。 王衡从小就出入国公府,在郭继业没来桐城之前,他在老夫人这里最受宠爱,是以他虽然是客人,但在老夫人面前就随意许多。 此时见玛瑙居然很不优雅的捧着一个大瓷盆过来放在老夫人的案几上,后头还跟着两个捧碗勺的丫鬟,心中好奇,就半起身伸长了身子和脑袋往老夫人那边去瞧,想先一睹为快。 盖子掀开,一股子浓郁的奇异奶香味在堂室内飘散开来,王衡吸吸小鼻子,眼睛睁的溜圆,惊叹道:“好香,好甜,一定很好吃。” 老夫人见他这活泼的小模样,不由喜爱道:“玛瑙,快先给衡儿盛上一碗。” 王衡高兴半跪着直身作揖道:“谢老祖母赏。” 老夫人拿手指头点点他,要他注意下仪态,又对其他三位客人道:“都是丫头们闲着没事干琢磨出来的吃食,你们尝个新鲜吧,要是吃着不好,可不许笑话我老婆子这里吃食粗陋不堪。” 其他三位公子忙恭维道:“不敢......” “定很美味......” “闻着这样香甜,吃着定也不差......” “老祖母客气了......” 老夫人说是先给王衡小公子上一碗,但玛瑙、砗磲、楚霜华、范思墨这些丫头可不敢真的先给客人王衡先上,反倒落了自家小主人的后,所以,玛瑙应老夫人的命给王衡盛了一碗奶茶同时,楚霜华也给郭继业送了一碗。 很快其他公子面前的案几上也有了一碗泡了奶皮、乳酪、不知名圆形吃食、龟苓膏的褐色......奶茶。 老夫人率先尝了一口,问道:“这新饮子叫奶茶?” 玛瑙道:“因为煮牛乳的时候加入了滇红一起小火慢煮,咱们便混叫奶茶了,正式名字还要老夫人赐下。” 老夫人想到了豆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奶茶,便笑道:“奶茶这名字就很好,雅俗共赏,不用再起了。” 玛瑙和砗磲侍立在老夫人身后,楚霜华和范思墨也没退下,就侍立在郭继业身后,等着伺候这堂室里的主人和客人。 郭继业看着眼前瓷勺里舀着的溜圆芋圆,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总是裹的圆滚滚脑袋也圆滚滚的叫夏川的小丫头,哦,之前在马厩外头还见到这小丫头跟着一群大丫鬟去牛棚里挤牛乳呢,现在也才过了半个来时辰,这牛乳就进了他们的肚子了,不知道那小丫头有没有喝上这新的牛乳饮子? 想到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小模样,郭继业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一口吞掉勺子里的芋圆,又吸又嚼的,觉着有些甜了,饮了一口微微涩苦的奶茶汤,又觉着这甜刚刚好了。 老夫人只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王衡小公子则是大吃大嚼的品尝这新吃食,他见对面的郭继业小口品尝仔细回味,就建议道:“郭兄,这小圆子忒有嚼头,你那样一口一口的不过瘾,像我这样一口吃上三五个嚼着才过瘾。” 说罢还给郭继业做示范,拿着勺子在碗底捞了一下,结果只捞出了一个,他又捞了一遍,还是捞了个寂寞。 分给客人的碗自然不是夏川萂她们日常用的那种大海碗,而是只有巴掌大的小瓷碗,王衡见眼前这碗吃的差不多了,就跟老夫人撒娇道:“老祖母,孙儿吃一碗不够,还想再吃一碗。” 老夫人笑道:“那就再吃一碗,等会就要用膳,你可不能一下子就吃饱了,得留着肚子吃正食。” 客人上门自然是要留客宴请之后才能放人的。 王衡忙道:“孙儿都听老祖母的,都怪老祖母这里的吃食太新奇太好吃了,孙儿忍不住想多吃,唉,等孙儿年后跟着祖父离了桐城,就再也吃不上老祖母这里的吃食了。” 王衡的祖父就是这河东郡的王郡守,王衡一家跟着王郡守在任地生活,王衡从有记忆起就在桐城,可以说桐城就是他的第二个家,相比于长大的桐城,太原老家反倒是陌生无比了。 王郡守在河东郡任郡守已经十年了,今年洛京那里有调任传来,要他回京述职,这河东郡会有新郡守赴任,所以王衡才说他年后就要跟着祖父王郡守离开桐城了。 老夫人道:“等你到了洛京,想吃什么就去洛京的国公府里去讨,我这里有的,那里都有。” 老夫人这话说的有些老小孩,但跟王衡这样的小孩子说话,除了说些孩子话,还能说些什么呢? 王衡也顺口道:“这可是老祖母说的,我要是去了洛京国公府去讨吃的,被国公爷给打出来,我可就要报老祖母的名号了。” 老夫人哈哈笑道:“尽管报......” 玛瑙又给王衡盛了一碗芋圆奶茶,王衡眉飞色舞的跟郭继业示范:“就这样一口吞,非常香甜,你试试就知道了,唐兄、李兄、刘兄,你们也试试,真的非常好吃。” 唐兰、李怀玉、刘圭都给面子的尝试了一下,也都纷纷说好。 他们都是王衡的玩伴,陪着王衡来国公府看马的,如果没有王衡,郭继业连他们是谁都不会知道,是以,他们在老夫人面前,可没有王衡这样自在,都端着架子守着规矩,力求在老夫人和郭继业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以后王衡走了,他们可以做郭继业的玩伴嘛。 郭继业年纪比王衡还要小个两三岁,他们百依百顺的拿他当个小孩子哄着,哄好了可就什么都有了。 不过是中途喝个下午茶,茶喝完了玛瑙她们就都退下了。 银盘在正堂小偏间里将她们送走,笑道:“你们在后堂茶房里做的吃食我都知道了,我已经跟王姑姑说了,让她再牵两头产奶的牛过来,专供老夫人这里,后日川川宴客,你们都帮衬着点,这牛乳和茶叶管够的。还有那新式点心,府里的芋头存的不多,我也让采买上的下乡去收购了。” 芋头这东西,也就贫苦人家种来配着米粮充饥的,官田里不能种,因为种在官田里要收税,所以一般都是种在屋前屋后或者随意开荒的一片野地里,不会太多。 现在既然有了芋圆这种小点心,国公府拿着米粮去农家换购,也算是给贫苦农家多一口饭吃了。 是好事。 玛瑙和砗磲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意,银盘这话就是说她们今日煮奶茶这一出不仅没出纰漏,还立功给老夫人长脸了。 玛瑙压住兴奋道:“都听银盘姐姐的,川川那里您放心,咱们定给她办的妥妥的。” 玛瑙几个一脸喜意 第 32 章 [] 夏川萂在老夫人首肯下的“宴饮”办的简单又热闹,不说整个国公府有头有脸的豪奴们都来了吧,大半是有的。 夏川萂人小,又是新来的,所以接待客人的事由夏大娘和楚霜华带着夏川萂张罗,当然,夏川萂主要是认人,其他的都有夏大娘和楚霜华呢。 范大娘捧着一碗乳酪奶茶坐在角落里歇脚,范思墨作陪。 范大娘看着夏大娘那里络绎不绝恭维她的人,有些泛酸的对范思墨道:“原本以为你也就比那个楚霜华差点,谁知你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范思墨石范大娘的亲生女儿,对范大娘这样贬低人的话她向来是听过就算的。 范思墨笑道:“别说女儿比不上,母亲且放眼看看老夫人这院里的人,估计谁都比不上她,女儿比不上她也不丢人。” 范大娘拿手指头使劲戳范思墨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老娘将你送进来是让你争宠的,不是让你得过且过荒废度日的,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真是没有半点老娘当娘舍我其谁的风采。” 范思墨想笑,还舍我其谁呢,不就是跟夏大娘一争长短吗,她们从在老夫人面前做小丫鬟起就开始争,争老夫人的宠爱,争握在手中的权利,争来争去几十年,互有胜负,如今孩子都老大了,又开始撺掇孩子们来争,范思墨才不掺和这无聊又无趣的争斗呢,忒没意思。 范思墨只想在这国公府里做上一份差事,然后安安分分轻轻松松的渡过此生,衣食无忧,生命生活都有保障,跟外头那些朝不保夕的苦人们比起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范思墨故作为难道:“女儿也想拔尖,但是,一来吧,女儿没有人家长的美,二来呢,女儿没人家心思灵巧,您看,女儿若是老夫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没颜没才的丫鬟。所以,非是女儿不努力,实在是女儿天生就没这拔尖的天分啊。” 范大娘气急:“你这是说老娘把你生的丑陋粗笨了?” 范思墨缩缩脖子,嘟囔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范大娘简直要气死了:“死丫头,敢嫌弃老娘,你别跑,看老娘不揍死你个死丫头......” 范思墨可不会傻愣愣的不动挨打,这屋子里人多,她三两下就窜进人群里找不到了,徒留范大娘一个人端着已经空掉的茶碗河豚式喘气。 “哟,范姐姐,您这怎么了?” 范大娘转头一看,是许大娘。 范大娘拿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来,道:“原来是许妹妹,许妹妹近日可好?” 夏大娘、范大娘和许大娘三个,都是国公府领着人事上的差事,夏大娘和范大娘年纪差不多大,相互之间都是以姐姐相称,互不相让,许大娘是后来的,要比两人小上四五岁,但夏大娘见了她仍旧叫一声姐姐,这里可不是尊敬,而是在暗中嘲讽许大娘显老。 反之,范大娘叫许大娘一声妹妹,也不是爱护,而是嘲笑她资历不如自己,不管有什么都要靠边站的意思。 总之,不管是夏大娘和范大娘,两人斗归斗,若是触犯到自己利益的话,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一致对外了。 而许大娘,能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扎在两人之间多年并成功从两人手中分到一杯羹,其手段可见一斑。 许大娘早就习惯了夏大娘和范大娘两人的阴阳怪气了,她认为只有输了的人才会在口头上占占便宜,她既然是胜利者,自然要大度一些 许大娘笑道:“妹妹一切都好,今日竟然能吃到如此美味新奇的点心,咱们可算是有口福了,这国公府啊,真是越来越兴旺了,这也是咱们的福祉,妹妹真是为主家高兴。哦对了,我听我家金书说,这五彩芋圆点心,还是姐姐家的思墨做的,哎哟思墨那孩子真是心灵手巧的,不像我们金书,榆木脑袋一个,三杆子打上去都不知道吱一声的,十分没用,妹妹真是羡慕姐姐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只可惜,唉,竟是被人比下去了。” 范大娘不悦道:“我家思墨不争这一时长短,难道人这一生只活短短这几天吗?” 许大娘忙笑道:“姐姐说的很是,思墨这孩子自然是前途远大的,不过,别人家的孩子可人疼咱们也不能当看不见不是?否则,岂不是掩耳盗铃,徒增笑柄吗?” 范大娘不耐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再绕弯子老娘可就不奉陪了。” 她刚才被范思墨给气的够呛,心里正不痛快着呢,没耐心跟不喜欢的人打机锋。 许大娘被噎了一下,心下暗骂,真是年纪越大越没修养了,老娘且忍你这一回。 许大娘靠近了范大娘几分,轻声道:“姐姐,咱们联手如何?” 范大娘离她远了几分,冷笑两声,作为回应。 范大娘抬脚要走,越过许大娘的时候,许大娘在她耳边道:“这几年年头不好,国公府新收了许多无主土地,正值小公子接手郭氏之际,姐姐就不想趁机为孩子们谋划谋划吗?” 范大娘停下了脚步。 相比于夏大娘那里的都是收养的,她的这个可是亲生的,而且,她此生只范思墨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还是个没心眼没上进心的女儿。 女儿是不和她心意,但又能怎么样呢?打死重新生一个吗? 既然拿她没办法,那就只能宠着了。 许大娘见范大娘停下脚步,心道有门,她继续游说道:“比老夫人的宠爱,咱们已经输了,这没法子,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宠爱固然好,却是无根的浮萍,转瞬即散,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咱们的孩子能不能握住手上的权利,只有做这国公府不可或缺之人,这荣华富贵的日子才能长久,姐姐以为呢?” 范大娘不置可否。 许大娘继续道:“要说这国公府里妹妹最佩服谁,不是姐姐,也不是哪位管事,而是王姑姑,姐姐可知道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 33. 第 33 章 [] 年关将近,正是各大管事账房盘查一年账簿的时候,老夫人院中也是有账簿的,各处盘查各处的,最后交到周姑姑那里汇总,与各大管事们的总账簿一起交给老夫人过目。 比如夏川萂这些小丫鬟们的各种吃喝开销用度月钱等就是由银盘盘点汇总的。 以及,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过目府内总账的除了老夫人之外,还多了一个人,就是郭继业小公子。 老夫人后堂暖阁一个小小偏厅内,珊瑚正将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做响,夏川萂在旁给她念账本,金书坐在窗下一边听夏川萂念账本一边给老夫人做小衣,范思墨则是两手枕着厚厚的竹简打盹,眼看就要睡着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加加减减,但要真细算起来,走人进人,分发赏钱,罚没银钱口粮,事无巨细,实在是个复杂又庞大的活计。 要夏川萂说,一个季度盘点一次,等年末的时候直接汇总,总比这样一年到头来个从头再来要好。 像现在这样,时间线拉的长不说,一些含混不清的出纳也没个详细说明,只能靠人的脑子记,能记多少? 不过,夏川萂也知道,有些人情面子,就是靠这些含混不清的账目搞的,水至清则无鱼这样一个道理,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账簿上也能体现的意味深长。 这些目前来说都跟夏川萂没有多大关系,她才来,只管用眼睛看着就行了,她的那张嘴,除了吃,就是用来念佛的,现在自然也是,只管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这边偏厅正安静集中精神合作算账呢,突然“砰”的一声碎响传来,惊的正在打盹的范思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珊瑚的手一抖,拨乱了两个算珠,金书更是一针扎在指肚上,疼的她“嘶”“嘶”声不断,想来应当是扎的深了。 夏川萂也给吓了一大跳,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听着像是茶杯碎了。” 范思墨起身道:“你们坐着,我去看看。” 说罢就掀开帘子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珊瑚皱了皱眉头,对夏川萂道:“十二月份的从头再来吧,刚才我没看清到底是拨了两个珠子还是三个,是上珠还是下珠。” 夏川萂心道,刚才算的总和是四十六,你接着往下算就了,但她还是应道:“那我再从头开始,我要是念的太快了,姐姐就提醒我一下。” 珊瑚笑道:“知道了,你尽管念,我都能跟的上的。” 珊瑚在老夫人院里就是管记账的,已经做了两三年了,在算账一道上,非常有自信。 夏川萂还想再恭维两句,就见范思一脸八卦又隐忍的表情缩回了脑袋,关键她还不由自主的看了夏川萂一下,这让夏川萂的心神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 夏川萂好奇询问道:“思墨姐姐看到了什么?” 范思墨犹犹豫豫道:“我似乎看到,你姐姐从前堂掩面哭泣着离开了。” 楚霜华? 夏川萂犹豫道:“是她犯了什么错被老夫人责罚了吗?” 珊瑚跟夏川萂道:“老夫人从不当面罚人,要是她真犯了错,周姑姑自会罚她,哪里还要等老夫人发话?” 金书也踟蹰道:“我记得,小公子是在前堂······吧?”见夏川萂她们都看过来,忙又补了一句:“小公子早走了也说不定。” 姐姐你这描补的有些欲盖弥彰了,难道真的跟郭继业有关? 夏川萂用小手摸摸下巴,故作沉思猜测道:“说不定是霜华姐姐给小公子上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杯摔了。” 范思墨无情的拆穿她:“有玛瑙和砗磲在,楚霜华凑上去做什么?” 夏川萂:“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有人都一脸兴味的看着她。 夏川萂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去。” 珊瑚将竹简从她手里抽走,道:“那可是你姐姐,她哭了,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不该去看看她去?去吧,去吧,我这里自己就行了,用不着你了。” 夏川萂:…… 好嘛,为了八卦连小伙伴都不要了,不过,夏川萂也实在是好奇,楚霜华到底是怎么了? 会不会跟郭继业有关? 难道是红袖添茶被拒了? 那也犯不着摔茶杯吧? 夏川萂来到楚霜华和范思墨的房间之外,深吸一口气,猛的推开门,一脸焦急的关切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我看到你从前堂哭着出来了,你还好吗?” 楚霜华正趴在被子上哭呢,夏川萂冷不丁的闯进来吓的她打了一个哭咯,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夏川萂,抽抽噎噎问道:“你看见了?还有谁看到了?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夏川萂忙道:“没有,没有……哎呀没事的,就算所有人都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的,否则不就成了刺探老夫人房中事了?姐姐,到底怎么了?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听到“欺负”二字,楚霜华眼睛不由自主的开始游移,脸颊也更红了几分。 夏川萂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八卦的凑上来,小声问道:“是小公子欺负你了?” 楚霜华忙去捂她的嘴,娇嗔道:“这种浑话也是你能说的?快闭嘴吧,小心被打出去。” 夏川萂将她手扒拉下来,嘟嘟囔囔的:“那就是喽?” 楚霜华这次没有纠正,但也没承认,只是落寞道:“小公子他,是个正人君子,从不肯逾越半步的。” 她刚才的确是去给小公子送茶去了,不过,不是她自己主动去的,而是老夫人要她去的。 近日郭继业日日都来老夫人这里跟府中管事们见面处理府中产业,好不容易管事们走了,他可以暂时歇歇,老夫人让楚霜华去给他上茶,未必没有让他趁机看看美人换换眼睛的意思。 楚霜华一脸娇羞的端着茶去了,只是在递茶的时候,郭继业心神还沉浸在账簿里,接茶的时候不小心连楚霜华的手一起接住了。 一般情况下下,若是无心,只当无事发生正常接过茶杯来即可,若是有心,郎有情妾有意的,只当添些情趣了。 偏郭继业 34. 第 34 章 [] 今日正是十五,青色的月光没有半点遮挡的洒落人间,映照世间万物的同时,也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这似乎是眼前男男女女的真实写照。 老夫人后堂院中,屋外清晰可见,屋内灯燃如火,跪在堂中的女子青丝披散,衣衫凌乱,脸白如雪,唇红如樱,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瑟瑟发抖,抖的玲珑身段尽显,看着人的眼神也如小兽一般可怜无助,其楚楚之态让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这里唯一的男人还是个青少年,或许还不太懂女人用肢体语言和微表情做出的无声求救,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老夫人端坐高台,看着台阶下的女人,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你是秋月?” 春花:“......奴婢春花。” 老夫人纳罕:“你是春花?老身还以为先跳出来的得是秋月那个蠢丫头,没想到竟是看着老实巴交的你,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忒吓人。” 春花:“......老夫人,奴婢知道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继续道:“老身总说老身那儿媳妇不会调教人,也没有眼光,这回送了你们两个还算聪明的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赶巧了。” 春花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来,泫然欲泣,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老夫人继续道:“行了,你那套狐媚本事在老身这里无用,就别白费功夫了,说吧,你这些助兴的熏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春花和秋月进府的时候,身上带的东西都是经过检查过的,什么花啊粉啊香啊的,那是一律都不准带进府内的,老夫人以为是她和谁勾结弄了这些脏玩意儿,是以问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谁知,春花却是道:“这些......都是奴婢自己做的。” 王姑姑站出来呵斥道:“在老夫人面前,你若是胡说八道,不仅你受罚,就连你在洛京家中的亲人和世子夫人都会受牵连,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春花摆了这么老一会可怜姿态,早就冻的嘴唇打颤了,既然没人看,索性她也不拿捏着了,此时听了王姑姑的话,便不忿道:“奴婢本来就擅长制香,别说这怡人雅趣的淡香,就是那浓香、烈香、软酥香,只要给奴婢香料奴婢也能做出来。” 春花擅长制香? 王姑姑去看周姑姑,春花和秋月进府的时候王姑姑不在,安排她们的是周姑姑。 周姑姑皱了皱眉,半晌颔首道:“奴婢记得,世子夫人给老夫人来的信件中,曾经提过其中有一位婢女擅长制香,尤其擅长制造佛香,是以特地送来孝敬老夫人的。” 只是当时看到这封信的人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世子夫人在为继子房中塞人所找的借口,是以谁都没当一回事的忽略了。 春花和秋月进府之后,周姑姑也没继续询问这两人擅长什么,左右都是给郭继业的人,就是问那也是走个过场罢了。 周姑姑跟老夫人请罪道:“这是奴婢的疏忽,今日险些伤到小公子,还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还没说什么,一旁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郭继业突然开口道:“这和姑姑有什么关系,人将技艺学在手中,怎么用都是她自己的事,春花心性阴诡,谁会想到她会用自己的手艺害人呢?” 春花哭诉道:“小公子,奴婢没有想害您,那香没有毒的,奴婢可向佛祖发誓。” 郭继业:“恐怕佛祖不会听诉你的祈求。” 春花伏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隔壁千工拔步床床帐后偷听的夏川萂不由腹诽:佛家是有欢喜佛的,人佛祖怎么就不能听到春花的诉求了? 真是少见多怪。 听了这么一会,夏川萂也明白了,春花和秋月从洛京来到同城,就是为着郭继业来的,初来的时候可能还不熟悉情况,就蛰伏了个把来月,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也或许是觉着时机成熟了,春花就在今晚实行了勾引郭继业的行为,道具就是可以助兴的香料,哦,据春花自己所说,这香料味道非常淡,无毒,对身体没有伤害。 夏川萂敬畏的看着郭继业的侧颜,据她所知,这位郭小公子也才满十二周岁。 虚岁十三,就可以......行敦伦之事了吗? 这得和得警幻仙姑眷顾的贾宝玉有的一拼啊,只不过,人贾宝玉对美人是来者不拒,而这位郭小公子,就有些油盐不进不解风情了。 夏川萂可不会认为春花会去勾引一个小男孩,她对之用心的,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郭继业突然转头朝自己侧后方看了一下,他总觉着自己身后怪怪的,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夏川萂无意中对上郭继业看过来的视线,吓的往后缩了缩脖子,缩完了又无声的笑了起来,她在暗,郭继业在明,他能看的到她才怪,再说还有厚厚的床帐子做遮挡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啊。 外头,老夫人审完春花,又将秋月给叫了进来。 相比于春花一身单薄的里衣外头胡乱披着一件外裳,秋月可就齐整多了,外头既有御寒的大氅,里头也有可以见客的衣袍,以及,腰间还挂着丝绦和香包。 如果不是在审案子,夏川萂若是在旁处看着她,定会以为她是要去哪里做客去了。 秋月趋步近前,跪拜前先狠狠瞪了“狼狈”的春花一眼,只一个照面她就将自己愚蠢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秋月:“秋月叩见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问她:“秋月,春花今晚所行之事你事先知情吗?” 秋月忙道:“禀老夫人,春花今晚所行□□之事,奴婢事先并不知情。” 王姑姑好奇问道:“如果你事先知情,你会怎么做?” 秋月不假思索:“奴婢当然会......劝她不要行此不要脸之事。” 一句“代替她”好悬说出口,好在最后不仅刹住了,还改了一个正面的说辞。 不过,她脸上跃跃欲试和惋惜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看的王姑姑和周姑姑一阵无语。 这个秋月,你要说她蠢吧,人关键时候总是能避免栽坑,你要说她坏吧,她纯粹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所行所做都在规矩框架之内,你要说聪明吧,那是绝对没有的,至少祸从口出的道理她是从来不知道的。 但就是这么个奴婢,老夫人却是拿她没办法的,因为她没犯错,不能和春花一样受处罚。 老夫人问郭继业:“你怎么说?” 郭继业淡淡道:“孙儿这里是留不得这种丫鬟了,老祖母请代孙儿将这两人遣回洛京吧。” 老夫人眉头微微拧起。 秋月却是不干了,忙求饶道:“小公子,奴婢并没有犯错,小公子为什么要将奴婢一同遣回?求小公子开恩,看在奴婢这些时日伺候小公子衣裳鞋袜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说罢就开始“砰砰砰”的叩头,看来想留下来的心是真的了。 郭继业却是冷冷笑了两声,对跟着他一起来的郑娘子道:“将这丫头这一个多月以来做的针线都给她包上让她带着回洛京吧,或许本公子的两个弟弟会喜欢的。” 老夫人:...... 所有人:...... 夏川萂险些笑出声来,忙双手捂着嘴唇偷笑。 啊这郭小公子可真是太促狭了,人家给他做的衣裳鞋袜居然让人家走的时候带上回去送人,你当着人家的面扔了剪了都比这操作正常吧? 郭继业眉头跳了两下,又回头朝黑暗处看了一回,身后就是老祖母的卧室,他怎么总觉着有人在看他? 老祖母的卧室...... 郭继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才五岁就给老祖母做暖床丫鬟的小丫头叫夏川的! 郭继业微微摇头,觉着如果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看他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郑娘子先是顿了一下,忙站出来应道:“听小公子吩咐。” 虽然在老夫人跟前,但郑娘子是郭继业的生母留给他的大丫鬟,嫁人生子之后她原本应该是做外管事的,但因为郭继业近年来添了一个怪癖,那就是十分不喜 35. 第 35 章 [] 春花和秋月竟是连年都不让过,第二日天不亮就跟着去洛京国公府送货的车队走了,这事是老夫人发的话,因为走的悄无声息的,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大家现在所关心的都是,夏川这个五岁的小丫头子竟然要去小公子院里去伺候了,这么个小丫头,她去了能做什么? 陪小公子过家家吗? 当然“过家家”这话都是大家腹诽的,那是谁都不敢说出来的。 一大早的,老夫人院里就人来人往的,凡是能进这院子里的人都借口看夏川萂的稀奇来了。 夏川萂:...... 夏川萂正在抽泣,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在哭别离,虽然都是在这个国公府里,她只不过从老夫人院子里去到郭继业的院子里,但这可是相当于再就业的大调岗,对一个小丫鬟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得哭。 她得表现的舍不得离开老夫人这里才算是情意深重。 唉,反正她是真的不想去郭继业那里,所以她是真的哭的情真意切—— 让人又好笑又...... 还是很好笑。 就这么个小丫头子,除了会哭还能做什么啊?怎么自家尊贵的小公子就非她不可了呢? 这些都是来看稀奇的下仆们的认知。 在老夫人看来,纯粹就是郭继业不想要小丫鬟又不好意思跟她闹脾气,只好拿这么个小丫头子来赌她的嘴罢了,现在她顺势而为,先将夏川这个丫头给他,等时间长了,他就知道眼前有这么个小丫头晃悠是多么厌烦的事了,小孩子嘛,事能多到让一个从来都脾气温顺的人抄起竹竿想打人,尤其是五六岁狗都嫌的年纪,更是得要眼不见为净。 看着吧,等过不了几天,夏川还得回到她这里来,说起来,夏川这个暖床丫鬟做的挺尽职,她还是很喜欢、很舍不得送给金孙的。 要是金孙开口,夏川她可以再收回来,但她顺势送过去的丫鬟们可就不能再收回来了,到时候这些丫鬟们金孙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老夫人明显是忘记了,她当初能选中夏川萂做暖床丫鬟就是看中了她懂事、省事、不闹腾,没道理夏川萂在她这院里的时候好好的,等去了郭继业的院子就本性大改,变得调皮捣蛋惹人厌烦了吧? 所以说,老夫人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夏川萂并不是个普通小孩子,对夏川萂,她注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银盘正在给夏川萂收拾包裹,还别说,她来了国公府一个多月,虽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她这一个月来添置的各种行礼着实挺多。 光衣裳和小帽子就给包了好几个包裹,银盘见包裹实在太多,有些不好看,干脆做主从老夫人后库里翻了一个樟木大箱子出来,将包裹都塞进箱子里,盖上盖子,让两个干粗活的婆子给她抬过去。 收拾完衣裳鞋袜帽子,银盘又给她收拾老夫人赏赐下来的念珠、银饰、紧锁玉环等小东西。 范思墨她们几个玩的好的都在。此时,范思墨正拉着夏川萂的手忍笑劝她别哭了,琉璃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只是手一直在抖,擦的她的脸红红的,珊瑚则是一手拨算盘一手掐指给她算她这一个多月来在老夫人院里得到的工钱,以及等去了小公子的院子里她还能得多少工钱,了不得,别人拿三十天的工钱,小丫头要拿四十五天的工钱呢,这是要发了啊...... 要是她别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给夏川萂报数字那就更好了。 夏川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为什么非得是我去,我才来老夫人这里一个月,冬天还没过去,我还得给老夫人暖床呢呜呜......” 范思墨:“.....这是小公子亲自开口点名要你的,老夫人疼小公子,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你这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夏川萂抽噎:“我,我可以等,等冬天过去了,天暖和了再去嘛,呜呜老夫人要是晚上冷的睡不着怎么办?我还得给老夫人读佛经呢......” 这下银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祖宗,可别再说了,再说老夫人‘当真’就离不开你了。还有,你不过是从这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里去当差,还是在这国公府里,抬脚就到的事,怎么弄的跟个生离死别似的?还有你们几个,也是不省心的,她哭你们不说给她讲道理要她不要哭了,反倒惯着她任她哭,看再哭坏了眼睛,让小公子看着还以为她多么不情愿去呢。” 夏川萂憨憨混混的逼逼:“我本来就不愿意嘛......” 被范思墨顺手给她捂住了。 范思墨清了清喉咙,道:“就像银盘姐姐说的,抬脚就到的事,不管是你想咱们了还是老夫人想要你读佛经了,都能随叫随到的,呃,还有啊,就像你说的,老夫人睡惯了有暖床丫鬟的床榻,说不定自己睡上一晚上,觉着不习惯,等明天就又把你给要回来了呢哈哈哈......” 不行了,她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老夫人这里会缺人暖床吗?哎呦她不会真的以为老夫人离不开她了吧? 夏川萂嘟嘟嘴,哭不下去了,真讨厌,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安慰她吗? 郭继业那里一看就是个是非地好不好,她去了能干嘛? 到底她去能干嘛? 这是报复,肯定是郭继业在报复昨晚她笑他的事。 真是个小心眼的,这么大一个主子竟然跟个小丫鬟计,难不成她去了他那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她一顿出气吗? 夏川萂是真的不明白郭继业为什么非得点名要她,明明郭继业情绪稳定的做着他国公府继任者的工作,他点名要她一定不是简单“报复”她的缘故,定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什么原因。 可是,她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小丫鬟啊,她不想去做夹心饼干,更不想做出气筒。 呜呜她能不能不去啊。 夏川萂不敢去央求老夫人,老夫人平日里看着是很慈和,很亲民,对下人们也确实很好,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对下人们予取予求,实际上,很多时候,下人们提出来的请求,她都不会答应的。 当然,拒绝人的事都是由周姑姑她们这三位姑姑去做,老夫人是不会出面去拒绝任何人的。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夏川萂才不敢去找老夫人,自讨苦吃,何必呢。 她只要在这里哭一哭,将她的不舍之情传到老夫人耳中就行了。 夏川萂很是哭了一会,觉着差不多了,也就在范思墨的劝解下收住了眼泪。 银盘见她终于不哭了,就将一个红木匣子拿给她看,笑道:“这些都是你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戴了,喜不喜欢?” 夏川萂接过红木匣子,匣子里面琳琅满目的珠玉金翠十分耀眼。 夏川萂捡了一个桃花镀金银簪塞到银盘的手中,对她道:“多谢银盘姐姐这些时日的照顾,我这就走了,这个送给姐姐做离别礼物吧。反正我也戴不上,白放着再生锈了。” 银盘眼睛都笑眯了,也不推辞,笑道:“那我可就收下了,可别回头想起来又舍不得了,回来要我可是不给的。” 夏川萂忙道:“姐姐尽管拿去,我再不会来要的。” 笑话,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呢?这得是多么没品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不要脸的事啊。 她又从匣子里捡了一个金玉吊珍珠的耳铛送给珊瑚,一个玉环配玛瑙的璎珞送给范思墨,一对玉镯送给玛瑙。 其他的都还好说,只送给玛瑙的那对白玉镯实在是珍贵了,玛瑙忙推辞道:“这对白玉镯我不能要,要不你送我这个手串吧。” 夏川萂看看那只不起眼的木制手串,那是沉香木磨的珠子串成的,配着佛家七宝,有凝魂安神的功效,算是这满当当一匣子首饰当中最贵重的。 不是夏川萂 36. 第 36 章 [] 老夫人的院子占据了整个国公府的西侧后方,国公府的中轴线上的一连五进院落都是家主待客、宴饮、居住、蓄养姬妾生儿育女之所,东侧前方大片空地是车马房、牲畜圈、马场和校场。 郭继业目前是这国公府的继任主人,他就理所当然的居住在中轴主院里,偌大的五进主院,为了起居方便,他自己就选了第二进主院靠近老夫人正院的一处尚算宽敞的小院,名为落英缤纷。 因为这院子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火红的梅林,开门就可赏梅,便给这小院起名叫落英缤纷了。 砗磲、金书、楚霜华和夏川萂站在落英缤纷居的门口,听砗磲给她们几个外来丫鬟讲古,她们身后是一串肩抬手抗帮她们搬行李的仆妇们。 夏川萂看看这古朴雅致的小院,再看看不远处正在怒放的红梅,确实是好景致,只是:“梅花只是冬日开放,等到来年春夏秋三季,对面岂不就是绿油油的一片,哪里来的落英呢?” 砗磲道:“其实这梅林是通了活水的,活水两岸种了各季奇葩异草的花圃,在梅林低洼处还挖了一处小湖,小湖里种了莲花菱角,现在瞧着光秃秃的,只有梅花可以赏,等到来年天暖和了,这里可就真的是五颜六色,落英缤纷了。” 夏川萂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金书和楚霜华也努力端着一本正经的颔首,努力不让自己漏了怯。 砗磲笑道:“咱们才刚来,不好随处乱走,等熟悉之后,咱们再去那边赏玩,现在,咱们先扣门吧。” 其实落英缤纷的大门是开着的,砗磲刚想上前拍拍大门告知里面的人她们来了,就见郑娘子送着郭继业出门来了。 郭继业一身深深浅浅的青色衣裳加一件白狐裘大氅,头戴白玉环拢住鬓角发丝,手拿青玉扇坠玄黑流苏,指间扳指脚上皮靴,这身打扮不是去会友就是去骑马射箭,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郭继业看见自家大门前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不禁住脚,去瞧郑娘子。 郑娘子一拍脑门,抱歉道:“瞧我这记性,光去忙小公子出门的事,竟忘了今日是几位姑娘来咱们这的日子,真是太不应该了,姑娘们见谅了。” 说罢对着砗磲她们几个福了一礼。 郑娘子这话说的有意思,她这个落英缤纷居的掌事姑姑整日里忙大丫鬟的活计,可就不就顾头不顾脚,丢三落四的总忘事了吗? 砗磲和夏川萂她们忙避了开去,同时又纷纷对她行礼。 她们以后可就要在这位郑娘子手下讨生活了,怎么敢受她的礼? 郑娘子上前拉着砗磲的手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以后啊,小公子穿衣射箭的行头就由你们接手了,哎哟我这多年不做贴身伺候人的活计,早就生疏了。” 郑娘子已经重新贴身伺候郭继业大半年了,怎么会生疏? 这话其实是说给郭继业听的。 郭继业一边在掌心敲着扇子,一边踱步到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前,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略略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要搬家?” 砗磲和金书、楚霜华对视一眼,上前回话道:“奴婢们来伺候小公子,自然是要居住在落英缤纷的,郑娘子也给咱们准备好了房舍,奴婢们便把行李都搬来了。” 郑娘子也忙道:“对,对,前儿个奴婢跟小公子说过的,将后罩房左面两间给她们四个,昨儿个就打扫出来了,今儿个就等她们入住了。” 郭继业:...... 郭继业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这里就离老祖母的院子不远,我以为,她们只是白日里来当差,晚上还是要回去的?” 夏川萂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们人来打卡上班就行了,住在这里,就不必了。 还有,郭继业低头看看夏川萂这个小不点,指着她道:“她不是老祖母的暖床丫鬟?她若是来了我这里住,岂不是孙儿夺取老祖母的丫鬟,岂非不孝?” 郑娘子还想继续解释,郭继业重重的一拍掌心,下了命令道:“行了,都回老祖母那里去吧,白日来本公子这里做做活计就行了,住下就不必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乖乖让她们进门,还好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否则岂不是又让你逃过这回?” 众人听到声音,也不用去辨认,直接行礼道:“老夫人。” 郭继业也忙去搀扶老夫人,轻咳一声,描补道:“孙儿不是不让她们进门,实在是没有必要。”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对他道:“今日我亲自带她们进门,你不是要去会友射箭?这日头都老高了,再不去可就天黑了。” 说罢,就推开他的手,一马当先的迈步进了落英缤纷,砗磲她们忙跟郭继业行了一礼,跟在老夫人身后鱼贯而入。 郭继业给抬着大箱小包的仆妇们让开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地盘被老夫人带着四个大小丫鬟给入侵了。 他还真没办法。 郑娘子见郭继业脸上有些郁猝之色,不由劝道:“小公子,奴婢托大说句本该是世子夫人教导小公子的话,这世间丫鬟,有那攀高枝使阴谋诡计算计主子的,也有只一心尽忠不做非分之想的,小公子在洛京的时候是经了一些不好的事,但小公子万不可因噎废食,露于行迹,否则,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自以为痴心妄想得逞了?” 郑娘子话里的世子夫人是郭继业的生母,至于那个旁人,就需要各人意会了。 郭继业微垂眼眸,半晌对郑娘子道:“您说的是,收下她们,正好给洛京那边送封信,打消她继续朝这边送人的念头也好。” 郑娘子笑道:“就是这个理儿,您放心,这院里有奴婢给您看着,定不会再发生以前的错漏。” 郭继业微微笑道:“那就都托给您了。” 郑娘子被他这迎着朝阳展露出的笑颜给恍了一下,忙答应着:“哎哎,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小公子放心。” 郭继业转身带着高强和赵立两个随从离开了。 郑娘子送走郭继业,深吸一口气,又拍拍怦怦跳的胸脯,昂首挺胸的进门去了。 就像老夫人自己说的,她来郭继业这里就是为防波折,现在人给带进门,波折已解,她带着人逛了一圈见孙儿的院子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就放心的离开了。 离开前,她拍着郑娘子的手嘱咐道:“你是个稳妥的,把继业交给你老身很放心,以后那四个丫鬟也都交给你了,有什么错处漏处你尽管教导,不用顾念老身,一切都要以你家主子为要......” 郑娘子都一一答应下来,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才终于将老夫人送走。 送走这尊大佛,回头就见赵管事正站在墙角正等着她。 赵管事见郑娘子看见他了,也送走了老夫人,忙上前拱手笑呵呵道:“娘子您受累,您受累。” 郑娘子给他翻了一个大白眼,一手插腰一手点着他道:“再这么没遮没拦的占老娘便宜,看老娘下次不给你个大嘴巴子。” 这话她已经说了十几年了,这死老赵就是不改,当真可恨! 赵管事忙作揖道歉道:“口误,纯属口误,您多担 37. 第 37 章 [] 郑娘子一路来到后罩房,见不大的院子空地上乱糟糟的,几个粗使的婆子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她就随手点了几个进来。 那几个婆子旁肃着手进来了,站在郑娘子身后等着差使。 夏川萂人小,收拾屋子她只要不添乱就行了,其他的着实用不着她。 所以她站在廊下一下就看到郑娘子过来了。 夏川萂忙小跑下台阶,来到郑娘子跟前行礼问好:“郑娘子安。” 郑娘子弯腰将她扶起来,在日光下仔细打量这个瞧着就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评估半晌,给出了个肤白貌美机灵百变的评价。 等上几年长大了,姿色上恐怕并不输她的姐姐,更难得的这是小公子亲自开口要的,大有可为啊。 郑娘子对夏川萂和颜悦色道:“这里闹哄哄的,再碰着你,来,大娘带你去小公子房里看看,你以后伺候小公子要用的上的。” 又对出来迎接的砗磲和楚霜华、金书三个指着身后几个婆子道:“这些都是这院里粗使的,有什么你们只管吩咐她们,你们首要做的是伺候小公子,手上累着了,仔细拿东西胳膊疼。这丫头你们也用不上她,我就先带走了。” 砗磲她们忙应下,并谢过郑娘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夏川萂带走了。 等她们给婆子们分好搬运的体力活,金书有些担心道:“川川行吗?来之前老夫人嘱咐过咱们要照顾她的。” 楚霜华沉思道:“看郑娘子的神色,应该不会难为她,没事的,咱们快点收拾完这里也去前头看看就知道了。” 砗磲道:“你说的是,只是我瞧这院子里除了郑姑姑一个正经做事的,其他就都是些粗使的婆子,咱们连个引路分的都没有,小公子规矩大的很,没有人带着,恐怕咱们不好乱走,再......撞上不该知道的就不好了。” 那样小公子可就有理由将她们重新退回给老夫人了。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无奈了,她们日常只在老夫人正院后院活动,老夫人管的严,她们从未听说过小公子这院子里的只言片语,哦,除了之前春华和秋月那两个丫鬟,其他的就知道这落英缤纷居里有个郑娘子,小公子的贴身随从一个叫高强一个叫赵立,一个外管事姓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她们知道的就已经是全部了,这小公子这里,竟然只有这四个正经伺候的身边人,着实......有些寒碜了。 怪不得郑娘子都忘了今天是她们进门的日子了,一个大家公子身边人情往来事务何其繁重,都要她一个人打理,纵使有老夫人那边的人帮着外头的事,就光里面这一摊子也着实是难为她了。 前头郑娘子牵着夏川萂来到了郭继业的后堂房。 老夫人的后堂是一溜五间大开间,郭继业的这个后堂房就是一溜的三间大开间。 正面阔间迎面只有一副山水图,山水图下是一张高案,上面供着一瓶子新鲜梅花,应该是从外头梅林里折的。 然后,就没有了。 老夫人后堂的正面阔间是一个待客厅,郭继业这个没有,想来这里只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待客的话分亲近,要么在前面小厅,要么就是在隔壁的主院。 郑娘子领着她看,介绍道:“西面是床榻,东面是换衣间,以后,你就在这里伺候了。” 整个后堂除了床榻以及床榻附带的厕所就是换衣间,没有客厅,也没有书房,这里果然只是郭继业睡觉的地方,恐怕除了晚上,白天他都不来的。 只是,她以后就在这里伺候? 夏川萂小小声道:“老夫人让霜华姐姐和金书姐姐来小公子房中伺候的,我是记账的。” 砗磲已经私下禀告过老夫人她只愿为小公子尽忠,隐晦的意思就是她以后是要自行嫁娶的,不会做郭继业的房中人。 砗磲颜色只能算是中等,还是精心打扮过的,仍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老夫人看中的是她身后的人脉,本也没指望她能被郭继业看上,所以就让楚霜华和金书伺候郭继业的房中事,砗磲只管好 38. 第 38 章 [] 看完后堂卧房,就去看前堂正房。 前堂正房是郭继业日常起居之所,他会客、书房、雅室甚至午间小憩都在这里,相比于后堂,这里才是他的地盘。 另外还有仓库、庖厨、下仆房间等地,也都被郑娘子指着粗粗的认了一下,倒是都没去全部走一趟。 等夏川萂认全乎了,郑娘子似是才想起砗磲和金书、楚霜华三个,又重新回到后罩房里将她们带出来一一认了一下这院里房间的布局和用处,相比于对夏川萂的细致,对她们,郑娘子就粗略多了。 将她们四个聚齐之后,郑娘子又说起郭继业的喜好来。 郭继业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所以,郭继业在的时候,她们要禁止嬉笑打闹,安静做事即可。 郭继业喜欢清茶,苦一点无所谓,但不能放糖,任何性质比如蔗糖、蜂蜜、卤子等糖品都不能放,要是来不及上茶,那就上烧开的白开水。 郭继业喜欢吃各种点心,这个味道倒是不挑,甜的咸的苦的涩的甚至没有味道的都可以接受,近日府内新出的那款煮的微苦的奶茶点心是他的心头好,每天都要吃上一碗的。 ...... 最最最后一个,郭继业不喜欢陌生人近他的身,熟悉的人若是没有他的允许也不能近身,所以,如果郭继业一个人的时候,她们在外远远候着就可,千万不要想着进去陪伴。 这最后一点,郑娘子说的尤其郑重,她道:“其他的错处都可以犯,其实小公子对下人很宽和,但这最后一条一次也不能犯。” 楚霜华小心问道:“那如果犯了会如何?” 郑娘子对她笑笑,道:“倒也不会如何,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 楚霜华噤声了,砗磲和金书也都咽了咽口水,都表示这一条她们都记清楚了。 郑娘子见楚霜华三个都有些紧张,尤其楚霜华更是讪讪的,便开解道:“你们才来,我只与你们说我在的时候的规矩,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不定小公子哪天就改了这条规矩呢?所以啊,只要你们能得小公子看重,得了他的欢心,什么规矩的,不过都是浮云哈哈。” 郑娘子话说的乐观,楚霜华和金书纷纷都松了口气,心道也是,现在着实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就算被赶出这落英缤纷他,她们也是要回老夫人院中去伺候老夫人,算不得什么。 只有夏川萂觉着最后这一条规矩怪怪的,其实从春华和秋月从洛京来到这桐城国公府的那一天她就察觉到了,郭继业似乎在女色方面......有心理阴影。 否则,这落英缤纷里不会没有一个丫鬟,否则,老夫人和郑娘子不会这么紧张他身边会不会有丫鬟这种员工的存在。 在这主奴共存的古代,一个大家公子身边的丫鬟有非常多的用处,她们是主人的所有物,每一个行为都代表着主人的品味和爱好。 丫鬟在某种场合某种特定情况下是要跟随主人待客的,是半公开的存在,如果郭继业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那对外的信号不是他身体有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这不仅对他个人,更是对整个英国公府都将是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英国公府会立即成为洛京里人人口中可以传说的笑话。 所以在春华和秋月走了之后,强制性的要给郭继业送丫鬟。 只要郭继业同意接受,她甚至连夏川萂这样明显不符合丫鬟标准的心爱小丫鬟二话不说的就送给郭继业了。 夏川萂看看楚霜华,不禁开始为她发愁起来,如果郭继业真有什么......毛病,那楚霜华说不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失所望了。 熟悉完院落又讲完这落英缤纷里的大小规矩,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郑娘子将她们带到庖厨,道:“这院里的奴仆,赵管事会带着他们去外头吃大锅饭,小公子若无意外都会去老夫人院中陪老夫人用膳,所以,其实这院里的小庖厨是不大开火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可以在这小庖厨里学着做一些新花样吃食,说不定会讨小公子的欢心。” 她打开米缸油罐等放米粮调料的盖子,里面都是装的满满的,对她们几个笑道:“你们若是嫌吃大锅饭麻烦,可以在这里自己做了吃,这庖厨里的食料五日一添,若是提前用完了,可以报给我,我再让人给你们添置满了。” 砗磲忙道:“这怎么能行,咱们才来,理应顺应这里的规矩才是。” 郑娘子捏捏砗磲肉嘟嘟的小脸,笑道:“放心,这落英缤纷里还不缺你们这口吃的,你们在这里生火,也算是为这冷冰冰的院子添些烟火气,若是有心,再做些像是奶茶芋圆这样新鲜的吃食出来就更好了。” 砗磲和金书都去看夏川萂,楚霜华则是突然对这小庖厨里面的锅碗瓢盆感兴趣起来,郑娘子心下一笑,原来“首创”在这里呢,个小丫头真是不简单,怨不得小公子非要将她给要过来。 郑娘子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看看日头差不多要未时末了,你们要是想用这小庖厨,现在就开始生火做饭吧,我还有事,就先不扰你们了。” 老夫人用膳时间一般在申时半,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仆妇们要提前吃饱,才有力气去伺候主子们。 若是过了这个点,那基本晚饭就吃不成了,因为直到主子们上床休息,都是要她们在跟前伺候的。 尤其是得用的,忙的更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吃饭了。 现在才是下午两点,她们四个新来的丫鬟就要开始为自己做晚饭了,这样可以在三点之前吃上饭,如果嫌麻烦的话,可以再等小半个时辰等府中专门做给仆人的大锅饭吃。 这天寒地冻冷冰冰的,若是没这条件也就罢了,如今条件就在眼前,谁不想吃口热乎的呢? 而且,郑姑姑是走了,但没给她们派活计,在小公子给她们四个新来的立规矩前,她们最好按兵不动。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她们可不想给人留下太过活泛的轻浮印象。 只是,这小庖厨要不要用? 夏川萂三个都去看砗磲。 她从小就随着父兄母亲出入国公府,算是这府里的老资历了。 砗磲想了想,对夏川萂她们道:“郑姑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是希望小公子回来的时候这院子里能多些烟火气的,所以,咱们就自己生火做饭吧。” 楚霜华和金书都点头答应,不过:“做什么吃食好呢?” 砗磲:“就做简单又好饱腹的,动静不要太大,味道也不要太浓烈了。” 郭继业和老夫人不愧是亲祖孙,在对味道方面有特殊的要求,那就是淡,越淡越好,最好没有任何味道。 这没味道可比清香、雅香、幽香等上层贵族追捧的各种香味难多了,在这一方面,只有夏川萂能做到让老夫人满意,所以,砗磲她们三个都去看她,问她想吃什么。 刚才郑姑姑掀米缸的时候,夏川萂看到了上等稻米,桐城是北方,粟和麦、菽才是主要作物,稻米尤其是上等好稻米都是从南方运来的,非常难得。 夏川萂看看头顶挂着的腊肉,道:“咱们就做腊肉焖稻米饭吧。” 腊肉焖饭是一种简单的吃食,对没吃过稻米的人或许陌生,但对这国公府里的人来说就很常见,因为做法简单。 但为了口感更丰富更美味也为了跟好看,夏川萂又拿出了胡芦菔、青豆、老姜、干菜配合腊肉做辅料,为了烧出的米饭跟软糯,煮腊肉的时候她就放到小陶盆里泡好,干菜和青豆也都提前泡好,这样等腊肉煮好,就可以一起铺放在稻米最下层和最上层放在陶锅里开始焖了。 夏川萂在旁只动嘴皮子,干活都是砗磲、楚霜华、金书她们三个合作完成的,等装着米饭和腊肉的陶锅放灶上开始蒸,四人就又都闲了下来等米饭焖熟。 夏川萂见这小庖厨里不仅有米粮,还有磨好筛的细细的糯米粉、黄米粉、小麦粉等各种面粉,就叹道:“要是思墨姐姐在的话或许还能蒸些糕点出来摆上,可惜咱们四个都不会这糕点上的手艺。” 其实砗磲会一些,但她的技能点似乎都点在上了烹茶上,都是一样的食料做出来的食物她的吃着愣是跟旁人的不一样,久而久之,她就不做了。 楚霜华就更不用说了,她在楚宅的时候是从来不踏足庖厨的,嫌脏污沾身,即使来了这国公府,她也是能不沾庖厨就不沾的。 金书擅长针线,也不擅长庖厨。 在老夫人现有的所有的大丫鬟中,只有范思墨一个,不仅在庖厨上有天分,她更爱琢磨点新花样,之前一个多月和夏川萂一唱一和的竟是做了庖厨里的新搭档了。 此时,夏川萂就分外想念范思墨,可惜,老夫人没派她来这落英缤纷居。 楚霜华听自家妹妹想念范思墨,不由冷哼道:“你想做什么吃食,尽管说来就是,何必心心念念的想着旧人?” 夏川萂:...... 此时她要是说她不想做什么吃食,楚霜华一定认为她是在沉默的抵抗她,所以,夏川萂得说个吃食出来让楚霜华闭嘴。 说什么呢? 看着灶上升起来的袅袅热气,夏川萂灵光一动,还真想到了一个面食:馒头。 不只是馒头,凡是用发酵过的面食做成的食物她都很想念,但这世上似乎没有面团发酵一说,至少她没在老夫人的餐桌上见过。 夏川萂道:“现在做肯定来不及了,不如咱们趁这庖厨里热乎先揉好面团,和面的时候加点化开的奶嚼口,等明日一早来烙饼子吃?” 等会她们吃完饭还要烧热水等郭继业回来晚上用,就将这掺了酸奶揉好的面团放在灶旁一晚上,借着灶间一夜都不会熄火的温度,湿度温度都有了,等明早,应该能发酵出活面来吧? 酸奶里有酵素,应该是能帮助发面的,不行就再添加点蜂蜜,蜂蜜罐子就在橱柜里,随手就可以拿到。 楚霜华冷笑一声,挽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道:“你来说,我来做,我就不信做的会比范思墨差。”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对楚霜华突然升起来的好胜心有些无奈,但她们才来,可不兴起争执,也都挽起袖子舀面找盆化酸奶找蜂蜜的配合让楚霜华揉面团。 夏川 39. 第 39 章 [] 天擦黑后,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回来,前堂耳房专门专门用来给主人烹茶的火炉子旁边撑起了一个高脚案几,上面温着一个陶锅,和两个硕大的陶瓷扣碗,陶锅里就是郭继业下午临走前要的腊肉焖饭,扣碗里是配菜。 郑娘子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后,就让做好了之后放到这里来温着。 “高强和赵立是小公子的奶兄弟,从小和小公子吃一样的奶一起长大,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冬日天冷,他们若是晚了向来都是在这里用膳的,除了这腊肉焖饭,我待会让人从大庖厨那里送些羊肉过来,你们再准备两个羊肉炖菜,你们多放些肉,他们吃饱了才好护卫小公子的。”郑娘子很高兴楚霜华一来就能引起小公子的注意,楚霜华要想将这势头维护好,就得交好高强和赵立,郑娘子不仅不会打压她,还会帮她努力把这势头稳住喽。 郑娘子明显是把楚霜华当成郭继业的招牌了。 高强和赵立将郭继业送回来,就熟门熟路的来这小耳房找吃的,郭继业则是叫来新来的四个丫鬟训话。 其实就两句话,一个就是让她们都听郑娘子的,二来,就是除了夏川萂,不允许其他人进他的卧房。 洗沐换衣等都有高强和赵立他们,用不着丫鬟。 说罢,就挥手想要让人退下。 郑娘子就在旁看着,见此情形不由有些着急,道:“川川到底还小,铺床叠被的须得等她再长几年才能做的了,不如让霜华去帮她,她们是姊妹,霜华也好照顾川川。” 郭继业心道,要的就是她年纪小,天真、单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要不然我还挑什么丫鬟啊,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了。 郭继业道:“不用了,以前如何,今后就还如何。” 郑娘子又问:“那以后去老夫人那里谁跟着伺候呢?” 既然有了大丫鬟,至少在这府里走动的时候还是得要有大丫鬟跟着的。 郭继业道:“以后我出门需要带丫鬟的时候,也叫......川川跟着就行了。”所有人都叫夏川萂川川,他也就跟着叫吧。 让川川跟着,他去老祖母那里老祖母就不会挑剔他身边没有大丫鬟跟着失了门面了吧?这可是老祖母亲自送来的大丫鬟,他用这正好! 不得不说,郭继业这是叛逆期到了,非要跟大人对着干他才舒坦。 郑娘子简直要晕过去了,认真劝道:“小公子,您要是四处带着这么个小丫鬟转悠,会让人说闲话的。”大家会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如这样,让砗磲来,您后堂就让砗磲和川川去,川川干不了的就让砗磲来,出门的时候也让她们两个一起,您看如何?” 郭继业无视了一脸期待看着他的楚霜华,去看长相敦厚老实的砗磲,砗磲也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郭继业,郭继业对她的“面无表情”很满意。 他又去看小小的夏川萂,啧,都不用做表情,只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知道这小丫头定是又在心里腹诽他了。 真是机灵有意思的小丫头,他就喜欢她身上那股子都要逸散出来的机灵劲,这是那些已经被驯化过的奴仆都比不了的。 这丫头还小,压根还不知道心思都是从人的眼睛里透出来的,这样就很好,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明白,都用不着猜了。 至于金书,相比于楚霜华,郭继业认为金书才是最难以衡量的那个,性子沉默温柔,手上功夫也巧,长相也是最没有攻击力的美丽。 若楚霜华是要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的,那金书就是用来过日子的,老夫人调派这两个丫鬟过来,真是有心了。 郭继业虽然限于年纪对女人还缺乏鉴赏力,但老夫人的目的他是隐隐约约的接收到了,无非就是在他娶妻之前伺候房中那点子事的人,但郭继业偏就不想照着她的安排去做,既然夏川萂一个不行,那就让砗磲上。 今日他也跟新来的刑管事见过面了,刑管事用一个请求暗示了他:“砗磲那丫头眼看着一天大似一天了,老奴正在给她寻摸好木材打嫁妆,听说赵管事那里藏了一些,公子可否给老奴牵个头,请他卖老奴两根好木材。” 买两根木材的事也要主人牵头? 这刑管事是将自己新主子当牵头拉线的经济了吗? 当然不是,人家这是暗示他,他的宝贝女儿砗磲会在他这个老父亲的安排下正经嫁人,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为女儿准备嫁妆,那就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砗磲本人都是同意的,不是他这个做老父亲的自作主张剃头挑子一头热。 郭继业真是被惊喜到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收到一个不愿意爬他床正经做事的丫鬟。 他不仅给刑管事介绍了他以后的新搭档赵管事,还送了自己母亲嫁妆里一整套的红木妆奁梳妆台给砗磲做嫁妆,是以,现在郑娘子一说让砗磲进他卧房去帮夏川萂,他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他就喜欢只做事没其他心思的丫鬟。 郭继业道:“那就出门让砗磲跟着。后堂那边既然有砗磲帮忙,川川也不能太闲了,让她同时去书房伺候笔墨吧,没事的时候可以继续去跟着周姑姑学认字,每天写十张大字交给我,之前学的都不要荒废了。” 他还顺便给夏川萂布置作业,简直...... 让人哭笑不得。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让这么个小丫头给他红袖添香,真是大煞风景。 这跟老夫人的最初安排和郑娘子的期冀完全不一样,但还是那句话,郑娘子的主人是郭继业,不管做什么样的安排和决定,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郭继业。 歪曲的地方她会侧面提醒,但不会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为郭继业好的越俎代庖去为他做决定。 郑娘子去看楚霜华,见她手指间的帕子都要绞死了,脸上还是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不由在心里点点头,是个稳得住的。 郑娘子提醒道:“霜华和金书具体做些什么,不如小公子一并安排妥当了吧。” 郭继业看看一脸“沧桑”的郑娘子,也很给面子的安排道:“霜华灶上手艺不错,就让她管灶上吧,金书,听说她针线做的很好,我衣裳鞋袜都有府里针线房里做,倒是用不太着她,金书,你除了针线,还能做什么?” 楚霜华听到居然是让她去灶上,而不是原定的让她去书房红袖添香和贴身伺候,顿时一颗火热了一个下午 40. 第 40 章 [] 后罩房里,新来的四个丫鬟聚在一起,都满面愁容,楚霜华更是抹起了眼泪。 夏川萂咳声叹气道:“我应该跟姐姐换过来才是,我喜欢在灶上待着,姐姐这样太委屈了。还有金书姐姐,姐姐这样聪明,盘账记账的事很简单,姐姐一学就会的。” 金书忙感激的搂过夏川萂,点头应道:“谢谢你川川,我以后会好好学的,我不会的就请教你,你会教我的吧?” 夏川萂忙道:“我也在学,我跟姐姐一起学。” 金书笑了,苍白着一张小脸道:“对,对,咱们一起学,总能学会做好的。” 楚霜华却是摇头道:“这是小公子还不了解咱们擅长的,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公子明察秋毫,到时候咱们就能各得其所了,到时候金书你继续做你擅长的就行了,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说到各得其所,砗磲沉思道:“小公子从小学的就是知人善任,今日这安排实在古怪,让擅长书墨和盘账的霜华去灶上,让擅长针线和刺绣的金书去盘账,还有川川,字不认识几个不说手上更是没有劲道居然是让她去书房伺候笔墨,我无所谓,做什么都可以,但你们却是全错开了长处,真是奇也怪哉。” 夏川萂听了这话,一脸惊讶的看着砗磲,道:“你们都没发现吗?” 砗磲:“发现什么?” 夏川萂:“就是,小公子他,其实并不想要丫鬟这件事啊。” 楚霜华和金书对视一眼,都看傻子似的看着夏川萂:“真是个小孩子,哪个大家公子身边没有丫鬟伺候的?小公子不是不想要,他是才来,眼光又高,老夫人一直没挑出让他满意的才延后到现在的。” 夏川萂又去看砗磲,砗磲一脸思索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小公子以前是有丫鬟伺候的,只不过了来桐城的时候都给散了而已,没道理来了老夫人这里就不要丫鬟了。从这一点上你这话就说不通。” 夏川萂忙接口问道:“为什么散了?” 砗磲:“这还用问?当然是不好带到桐城来了,那些都是洛京国公府的人,不知道背后都站着谁呢,怎么能带到桐城来?老夫人这里会缺丫鬟使吗?只有用之不尽的。”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点头应和。 得,都朝宅斗上去想了,没有一个人去想或许是郭继业本人有问题,今日这一番安排都是他故意的,他是想让楚霜华和金书知难而退自己请回老夫人那里去,只有她和砗磲才是他真的想留下来的人。 砗磲不用说了,这就是个万能的,什么活计都能做的,而且都能做的很好,夏川萂现在看着人小,但她的真实水平只有她之前服务的老夫人、给老夫人晨昏定省陪伴排解寂寞的郭继业、以及教她的周姑姑知道。 郭继业送她去书房正是她能发挥所长的地方。 让她一天教十张大字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在培养她,在这一点上,她对郭继业的好感就蹭蹭蹭的往上涨,决定下次少腹诽他一些。 夏川萂非常想问一句,既然老夫人这里的丫鬟都这么好,那之前郭继业为什么总是在老夫人那里推三阻四...... 还未想完,夏川萂自己就明白了。 郭继业的推三阻四是私下对着老夫人的,祖孙两个正经说话怎么能丫鬟环伺呢? 自然都是清退了人再说的。 私下里的时候,只有三位姑姑陪伴老夫人在侧,周姑姑是最经常陪伴的那一个,另一个就是夏川萂,不过是因为她人小,大家都不在意罢了。 因为她也是经常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的人,所以她将郭继业对丫鬟的推阻和抗拒能看的清楚。 但砗磲、金书这样的丫鬟就不一样了,她们只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叫的时候她们才会出现,老夫人不叫,她们就在房外候着,或者去做自己的事情,对房内发生的事情和对话她们是不知道的。 信息不对等,得出的结论当然就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那晚上对春华和秋月的堂审,除了夏川萂,所有的丫鬟都是不知内情的。 夏川萂眨眨眼睛,颓丧道:“那就是,小公子其实没看上我们,只是碍于老夫人才不得不收下我们的。” 既然老夫人刻意为郭继业营造出他只是眼光高所以才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在大丫鬟的事情上挑剔不已,那她就将这种印象彻底做实了,继续帮郭继业隐瞒。 楚霜华振奋精神道:“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走的,我一定会让小公子满意,川川,你得帮我。” 夏川萂:“姐姐要我如何帮你?” 楚霜华:“你不是在吃食上鬼点子多么?以后你多想一些出来,再好观察小公子到底喜欢什么口味,都告诉我,我都做出来给他吃。” 夏川萂震惊:“姐姐真要待在庖厨上了?”你不是一直嫌庖厨里乱糟糟脏兮兮的吗? 楚霜华坚定道:“日久见人心,小公子每日吃着我做的茶点,他会明白的。” 夏川萂:姐姐你好样的,但是将这样一颗上进心全部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夏川萂不敢说,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的,那只会激怒楚霜华认为夏川萂不肯帮她。 算了,帮就帮吧,反正她最喜欢厨房了。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郑娘子推门进来了,四人起身见礼。 郑娘子见人都全乎着,叹道:“都是在这院里做事,以后都互相搭把手吧,不用太拘泥了。” 四人都意会了,笑着应下。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没道理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后堂卧房有活计的时候难道就让砗磲和夏川萂累死楚霜华和金书都干看着不成? 郑娘子又对夏川萂道:“该铺床了,小公子半个时辰后就会洗漱歇寝了。” 又提醒夏川萂带上自己干净的衣裳袜子。 哦,她还得给郭继业暖床呢。 夏川萂忙去翻自己要换的干净里衣和袜子,和一起站出来的砗磲跟郑娘子走了,留下楚霜华和金书对坐。 两人今日都受了些许打击,对坐终究无趣,金书便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她们四个一共住了两间屋子,夏川萂和楚霜华一间,金书和砗磲一间,她们聚会的这一间是夏川萂和楚霜华的。 后堂卧房里,砗磲在郑娘子的指导下铺床,夏川萂则是去屏风之后专门隔出来的小盥洗室洗脸洗脚漱口然后换上自己的暖床工作服——一套真丝绸缎的里衣和足袜,爬上了郭继业的床。 郑娘子教完砗磲铺床,又指了几个放被褥和衣裳的陈设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郭继业那边叫她去前堂书房一趟。 刚一进被窝夏川萂就被冷了个哆嗦。 郭继业是男孩子,火力壮,相比于老夫人那里炭火和汤婆子不断,郭继业这里可就冷多了。 砗磲见夏川萂冷的直打颤,忙伸手进去替她暖暖,道:“我再去抱床被子来给你盖上吧,等小公子来了再抱走就行了。” 夏川萂只是刚进来的时候有些冷,躺下之后锦被和身体接触瞬间发热,她就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她在被窝里捉住砗磲的手,道:“不用了,一会就暖和了,姐姐这就要回去了吗?” 床已经铺完了,郭继业自己说了换衣有高强和赵立两个亲随,伺候脱衣是用不着砗磲的。 砗磲有些犹豫,郑娘子说过她做完这些就可以离开了,但将夏川萂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地方她又有些不放心。 砗磲道:“左右回去也是睡觉,等小公子回来了,我与你一起回去。” 夏川萂松了口气,道:“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砗磲坐在脚踏上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小嘴真甜。唉,也是难为你了,以前暖床上床就不用再起来了,就和老夫人睡在一起,现在倒好,大冷天的暖完床还要重新穿衣顶着寒气回去,你这样小,闹不好要生病的。” 夏川萂道:“那我多穿一些。” 41. 第 41 章 [] 赵立出去,郭继业继续抱臂站在床榻边缘看着躺在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半张脸的夏川萂。 夏川萂和他无声对视了五秒钟,郭继业始终没有给她下指令。 她便知趣起身,被冷空气袭击了一下,这让她说话有些结巴:“床......已经暖好了,奴婢这就起床,公子该休息了。” 刚要掀开被子,就被郭继业给按住了。 夏川萂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到底要如何,您给个说法呗。 郭继业坐在床沿上,将被子给她在身后围了围,道:“我倒是忘记了,大半夜的起床会冷着你。” 夏川萂忙道:“没关系的,奴婢衣裳很厚,砗磲姐姐也去给奴婢拿大衣裳了,她一会就到。”说罢又要挣扎起身。 郭继业只穿了里衣,这会也觉着有些冷了,他又将夏川萂挣扎开的被子给重新裹紧,然后双手一揽,将夏川萂连人带被子整个抱起,放到了临窗的软榻上。 夏川萂被他这一突然举动给惊呆了,失去了全部反应,就这么被他给抱着放在了软榻上。 因为裹着大被子,当然是不冷的。 夏川萂呆呆的看着郭继业又重新从箱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自己铺在床上,然后上床,盖被,躺下了。 夏川萂突然想道,自己今晚这床,算是白暖了。 郭继业这样一床冷被盖上去,床就跟新铺的一样,还暖个球啊。 夏川萂有些不忿了,明明根本不需要她暖床的,为什么非要折腾她,她要是真感冒了,就都是他害的。 郭继业裹着被子侧身撑头,看着眼睛似乎要冒火的小丫头,笑问道:“你是不是自己不会穿衣裳?” 夏川萂回道:“奴婢自己会穿衣。” 然后就在被子里蛄蛹了一回,从锦被里解脱出来,就要赤着脚下榻去拿自己的衣裳。 她自己的衣裳就放在郭继业的床头,是砗磲放的,为的是她穿衣方便。 郭继业也发现了。 他忙道:“别下地。” 夏川萂小脚丫已经接触到冰凉的地板了,闻言忙将小脚又收了回去。 地板这样冷,她自然是能不下地就不下地了。 郭继业起身,下床屐上鞋子,捡起自己床头上搭着的小衣裳和与自己并列的小棉鞋子给夏川萂送过来。 然后就又回了自己床上躺好,明显是让她赶快穿,穿完就走吧。 夏川萂忙道谢:“多谢公子体恤。” 夏川萂衣裳才穿了一半,砗磲就抱着夏川萂的狐皮大氅进来了。 砗磲见床上躺着的郭继业和软榻上的夏川萂忙敛目行礼问安。 郭继业看她头发上沾着的白色,问道:“外头下雪了?” 砗磲回道:“是,才下了没一会,奴婢帮着取了一回碳生火这才来晚了,公子恕罪。” 其实是郭继业比郑娘子说的安寝时间回来早了,砗磲回去夏川萂的房间翻找到夏川萂的狐裘大氅没用多少时间,她是见楚霜华在灌郑娘子让婆子给她们送来的汤婆子便搭了把手,给自己和夏川萂的被窝都放好汤婆子才过来的。 她在外头见到正在洗漱的赵立的时候就心道坏了,小公子这是提前回来了,她这是来晚了,小公子可别恼了才好。 郭继业拧眉坐起,看看这一会就冻的直哆嗦的夏川萂,道:“川川今晚就在这睡吧,砗磲去生个火盆来放地上就回去吧。” 砗磲和夏川萂有些发愣,都没想到郭继业竟然说出留人的话来。 说实话,外头降温了,夏川萂刚从被窝里起来,就是穿好衣裳也容易寒气入侵给冷着,留下来才是最妥当的。 但郭继业连让外人给他宽衣都不要,更何况是留个大活人跟他一个屋睡觉...... 夏川萂还在纠结,砗磲却是当先谢道:“谢小公子体恤。” 说罢就一把将夏川萂给塞到锦被里,对她道:“这软榻大的很,睡你正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枕头过来,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 夏川萂想回去,道:“姐姐,我穿多一点,没事的。” 砗磲按住她,严肃道:“听话,公子都是为你好,多少小孩子就是这么冬日里病没的,他们生病前可没想到会一病不起。” 砗磲故意将话往严重里说,夏川萂不能当着郭继业的面和砗磲拉扯,就只能答应下来,今晚暂时住在郭继业这里。 砗磲见她听劝了,就去找赵立生了一个火盆放在中间地上,又去翻枕头,可惜,这里的枕头都是适合郭继业枕的玉枕和瓷枕、木枕,夏川萂枕着有些高了。 其实夏川萂是有自己的枕头的,是金书帮她做了个锦袋,她自己用谷壳和麦粒蓄的,就放在后罩房她自己的房间里。 砗磲也不可能再去给她取枕头,夏川萂就道:“我爱枕的低一些,今晚就枕着我自己的衣裳睡吧。” 砗磲也道:“也好,”给她叠了一下袄裙放在她的头下,又给她拉了拉被子,“你夜里警醒着些,公子若是渴了或者起夜你要记着伺候,知道吗?” 夏川萂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记住了,姐姐快回吧。” 砗磲想想也没什么,就跟郭继业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要夏川萂夜里伺候郭继业起夜是不可能的,砗磲说的那些嘱咐话都是场面套话,她们毕竟是奴婢,本职就是伺候主子。 唉,今日真是不凑巧,谁能想到郭继业能提前回来,谁又能想到这雪说下就下呢? 既来之则安之,就像砗磲说的,其实这软榻对夏川萂来说是真的很大,即便半铺半盖的放了一床锦被那也很大,足够夏川萂睡了。 而且还睡的挺舒服。 夏川萂属于碰着枕头秒睡的那种,但是,听呼吸,郭继业应该没睡着。 也是,多了一个陌生人在自己屋里,恐怕一时间很难睡着。 郭继业睡不着,夏川萂不敢睡。 理智上不敢睡,身体却是诚实的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半夜夏川萂是被一阵呓语和叫声吵醒的。 呓语的是郭继业,叫人的是赵立。 昏黄的烛光下,赵立焦急的一边晃呓语的人一边叫道:“公子,公子快醒醒,公子,公子......” 夏川萂瞬间清醒,忙坐起身,问道:“赵立哥哥,公子怎么了?” 赵立听到夏川萂的声音楞了一下,见到是夏川萂,便随口回了句:“没什么,继续睡你的。” 夏川萂怎么还能睡的着? 她批上狐裘大氅,套上鞋子来到赵立身边,透过床头昏黄的烛光可以看到郭继业往日玉白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脸色更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郭继业身体健康的很,那就是在梦里给魇住了。 夏川萂见赵立只是口头上叫人,就是晃动郭继业的身体那也是小幅度的晃动,便开口道:“给他活动活动手脚。” 梦魇的人其实意识是清醒的,手脚确实是像是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如果人叫不醒,那就给他活动手脚,让他动起来自然就脱离了被困住的状况。 赵立却是怒道:“别打岔。” 夏川萂跑到床尾爬上去,掀开郭继业的被窝双手抱住他的脚给他屈膝。 赵立简直要气死了:“你做什么,要死啊你!” 说着就去捉她,但他的手被拽住了。 赵立身体僵住,一点点的转头去看,惊喜道:“谢天谢地谢谢漫天诸佛,公子您总算是醒了。” 郭继业眼神聚焦,身体动了动,赵立忙将他扶起,夏川萂也忙放下他的脚给他重新盖好,又爬下床榻,去到屏风前拖了一件袍子过来,道:“快披上,您流汗了,别冷着。” 赵立才反应过来,接过袍子胡乱给郭继业披上,连连道:“对,对,你说的对,快披上,可别受了寒。” 郭继业裹好外袍,看看赵立,又看看站在地上关切看着他的夏川萂,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去睡吧。” 赵立不赞同道: 42. 第 42 章 [] 第二日一早夏川萂按照以往的生物钟按时醒来,同时醒来的还有郭继业,赵立早就先一步起床已经洗漱好就等着伺候郭继业了。 啊,才五点钟,外头还是黑漆漆的,就得起床了。 夏川萂拥被坐在床榻上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看着郭继业再赵立的帮助下穿衣,他唇角带笑,脸颊红润,眼睛有神采,精神头不是一般的好,完全看不出他昨晚梦魇闹了一通。 她就不行了,中途醒来虽然又睡着了,但还是给闹了觉,早起就有些没睡足,少精缺神的。 郑娘子带着砗磲进来,郑娘子一身狐毛大氅袖着手,砗磲也是穿着厚袄子,手上端着铜盆冒着袅袅热气。 郑娘子见着还在愣神的夏川萂有些意外,笑着问了一句:“川川还没睡醒呢?”就去给郭继业检查衣裳配饰。 被她这么一问,夏川萂一个激灵那是彻底醒了,忙拿起自己衣裳就开始穿。 砗磲放下铜盆,忙过来帮她,用眼神安抚她不要怕。 郑娘子在训赵立:“这回又少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驱寒的药丸,虽然寻常,但你说,这是你第几次丢东西了?” 赵立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郭继业替他跟郑娘子讲情:“说不定是我随手给谁了,也指不定解手的时候掉了,一个荷包而已,丢就丢了吧。” 郑娘子恨铁不成钢:“你就惯着他吧,哪天他给你丢个要紧的玉佩印章什么的就有你头疼的了。” 赵立更加不敢说话了,郭继业也只好“嗯”“嗯”的表示以后自己会注意,赵立下次也不会再犯了。 一听就是敷衍的话。 郑娘子眼角余光见夏川萂掩唇小小打了一个哈欠,便笑道:“川川怎么这么困?你在老夫人那里不是这个时辰起床吗?” 赵立忙想替她说什么,就听小丫头道:“让大娘见笑了,奴婢有些认床,夜里很晚才睡着呢。”意思就是她小孩子乍然睡在陌生地方害怕了,不敢睡,所以今早才没精神的。 赵立明显松了口气,还朝郭继业挤眉弄眼的,郭继业也挑挑眉毛表示“这丫头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当然也是表示满意。 昨晚郭继业梦魇的事可以让郑娘子知道,但最好私下里说,这屋里还有一个砗磲,屋外头还有婆子在扫雪,说不定就在听这屋里说些什么话呢。 郑娘子笑道:“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其实咱们公子用不着丫鬟暖床,他是逗你玩呢,你......” 郭继业轻咳一声,郑娘子将“你今晚就可以回自己屋里睡了”这句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咽回去,道:“......你先去喝碗热汤吧,公子这屋里可不比老夫人那里暖和。” 夏川萂忙应下,砗磲见郭继业自己洗脸,赵立在旁给他捧毛巾,还有一个郑娘子在,实在用不着她,便和夏川萂一起出去,边走边听见她跟夏川萂说:“你昨晚留着今早烙饼子吃的面放坏了,霜华要给你扔了呢。” 夏川萂一惊:“怎么就放坏了,快快咱们去看看去。” 定是面发好了,看着软绵绵的闻着酸臭酸臭的,楚霜华就以为是坏了,可不能真让她给扔了,以后能不能吃的上发面食物就看今朝了。 郑娘子见夏川萂急急忙忙的冲进雪地里,连兜帽都忘了戴,摇头失笑,问郭继业:“公子方才作甚打断奴婢?” 郭继业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会没人了,赵立就将昨晚的事小声跟郑娘子说了,然后道:“......怪不得老夫人将她这么个小人儿留在身边专念佛经,的确静心凝神,我后半晌仔细听着,公子睡的可熟了,您瞧,精神头也比以前......的时候足。” 郭继业今早精神头好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原本是当他晚上睡的好,此时听赵立的话,才知道昨晚竟然又发生了梦魇的事。 她当即不容拒绝道:“既然她有这本事,以后就让她睡在公子的房里,她在里面,赵立在外头,回头我将这软榻换个更平整更宽大一些的,再给她铺上厚皮褥子,她晚上睡的也能舒服一些。” 郭继业同意了,还跟郑娘子开玩笑道:“当初我只让她进来伺候,大娘还不乐意,现在如何?大娘可是乐意了?” 郑娘子轻拍他手臂,瞪他一眼嗔道:“奴婢这都是为了谁?” 郭继业忙应道:“我,我,大娘都是为了我好,大娘辛苦了,快,赵立,扶大娘去坐着休息去。” 赵立忙点头哈腰的上来作势要扶郑娘子,被郑娘子抬脚踢了一下,笑道:“大娘我还有的事要忙呢,你们自己休息吧。”说完就笑呵呵抬脚走了。 要是夏川萂在的话,见着郭继业这个调皮活泼的样子,定会感慨这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样,在人前的郭继业,实在是太端着太死板了,实在不像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小庖厨里,夏川萂在和楚霜华据理力争:“谁说就是坏了,不能扔,这可是筛的上好的细面粉,扔了会天打雷劈的。” 楚霜华怒目而视:“跟你说了多少遍,这面放坏了,会吃出毛病的,我不做,你也不许吃!” 夏川萂坚持:“就蒸一点试试嘛,才放了一个晚上,还是大雪天,怎么就是坏了呢?说不定这面放一晚上就是这个样子呢?” 金书也在旁劝说夏川萂:“川川,面团放一晚上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都臭了,明显就是坏了,你不要吃了,真的会吃出病来的,我见过闹肚子的小孩子,轻一点的拉拉肚子就好了,重一点的,拉个不止,就这么给拉死了,喝汤药都不管用的。” 夏川萂撅着嘴不说话了。 砗磲见外头有婆子在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就打圆场道:“那就按川川说的,蒸一些,但不许吃,先看看蒸出来是什么样再说,行不行?” “行不行”是问的夏川萂和楚霜华。 夏川萂忙应道:“行,就听砗磲姐姐的,先蒸,不吃。” 楚霜华恨恨的瞪了夏川萂一眼,道:“我去煮香粥,爱蒸你们自己蒸去吧。” 夏川萂也哼哼两声,挽起袖子就要自己去揉面团。 砗磲扶额,点着夏川萂的脑门道:“小祖宗,你还没案板高呢,快去洗脸去吧,让金书来。” 金书已经挽袖子揉上了,结果粘了一手。 夏川萂忙道:“再撒些细面垫着。” 金书无奈笑笑,又加了些白面揉了起来,直到揉的面团不沾手不沾案板了才罢手。 夏川萂已经就着这小庖厨里的热水洗漱好了,蒸饭蒸糕点的甑也放在灶上温着了,金书按照夏川萂的说法将面团搓成圆条,然后择成小团,在揉成一个圆疙瘩,放在一边等甑里的水烧开了就上锅蒸。 因为大家都认为这面放坏了,蒸了也是白蒸,所以这面团最终也只做了六个圆疙,其他多余的就放在一边,等会就扔掉。 因为郭继业早上要去和老夫人用早膳,所以这小庖厨里做的仍旧只有她们四个人的饭,但一点都不少,不仅有一大锅用生豆浆熬煮的香粥,楚霜华还趁机炖了一大锅的羊肉胡芦菔,贴了几个黄米粉和面粉两和面的面饼子。 这是她们今天一整天的饭食。 做丫鬟的看着活计再怎么轻松,也都是一整天都不停歇的,如果不多准备点吃的,中午那会她们会饿。 这国公府又不是不给她们吃饭的,所以她们中间若是有谁饿了,就会自己去寻摸点吃的垫肚子,等下午那顿晚膳再好好吃就行了。 香粥最先煮好,夏川萂和砗磲先吃,因为她们一会会和郭继业去老夫人院里。 砗磲端着碗站在窗前,从半开的窗户里向外望,可以第一时间听到前堂那边的召唤。 唉,她们才来,前堂没有她们的地盘,她们暂时只能躲在这个小庖厨里了。 没一会,淅淅沥沥的盐粒子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夏川萂已经吃好了,也漱好口了,在等砗磲一起去寻郭继业。 砗磲放下碗,也漱了漱口,见时间差不多了,给夏川萂戴好兜帽,对金书和楚霜华道:“我们先去了,你们快吃吧。” 夏川萂嘱咐金书:“金书姐姐,你千万别把我的蒸饼给扔了啊。” 金书好笑:“放心吧,再蒸一会就给你取出来留着,保证不给你扔。” 夏川萂又去看楚霜华,楚霜华黑着脸给了她一个冷哼。 夏川萂被砗磲牵着来到郭继业的书房前,站在廊下看他迎雪舞剑。 美少年身体挺拔,手脚修长,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剑舞的是挺好看的,只是,这个时候舞剑是不是 43. 第 43 章 [] 或许是夏川萂视线里的情感实在太强烈了,引得郭继业看过来,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询问道:“你没吃饱?” 夏川萂弱弱回答:“已经吃饱了。” 郭继业:“那你......” 话未说完,就见高强和赵立进来了,两人一手一个蒸的雪白的大馒头,赵立嘴里还叼着一个,一进来就含含糊糊的道:“今早蒸了这样好的大饼,怎么没给公子端上来?诺,公子快尝尝,又香又软又甘甜,真好吃。” 高强又咬了一大口暄软的馒头在嘴里,连连点头,用实际行动表示是真的很好吃。 郭继业接过赵立手里递过来的温热馒头,从中间掰开一看,里面是蜂窝状的小孔,一捏,又迅速弹回,再捏一下,又弹回。 还没吃到嘴里,只这卖相就很讨人喜欢了。 郭继业正要往嘴里送,楚霜华和金书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见郭继业竟然要吃这用坏掉的面蒸出来的饼,顿时三魂吓走了两魂,忙制止道:“不要!” 郭继业停住往嘴里送的手指,高强和赵立也看了过来,赵立还趁这空档将手里仅剩一点的馒头全给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咽下了。 楚霜华:...... 楚霜华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禀公子,这面饼......是坏的。” 高强不明白了:“这面饼挺好的啊,哪里坏了?” 楚霜华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就是坏的,不能吃的,面坏了,要吃出病来的......” 金书也在旁不住点头,她也给吓着了,她们不再庖厨的这个空档,高强和赵立竟然把夏川萂非要蒸的坏饼给翻出来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但她连楚霜华还不如,此时吓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附和。 高强和赵立听的云里雾里非常无语。 砗磲上前一步拉住楚霜华,条理清晰的给郭继业解释:“是昨晚霜华揉的面,本来是打算今早拿来蒸饼的,但放了一晚上,这面团就发胀了一倍还多,闻着也酸酸的,咱们就断定是坏了。但川川爱惜粮食,觉着只是放了一晚,不一定就是坏了,坚持要继续蒸了来吃,咱们劝不过,以前也实在没见过大冬天的放一晚就能放坏的面团,所以就揉好给蒸上了。” 赵立看看自己手里还剩大半个的白胖大饼,有些目瞪口呆的问道:“就是......这个?” 四个脑袋同时点头:对,就是你已经吃了一个半的这个。 赵立不由自主的去抚摸自己的肚腹,去看高强:“兄弟,你觉着...有什么不对没?” 高强更是闭眼掐指装模作样的仔细感受了下,睁眼道:“没,我觉着饿的很,还想再吃一个。” 夏川萂:...... 兄弟,好样的! 砗磲讪讪笑道:“毕竟...第一次蒸这样的饼,不如公子先放放,等看看两位小哥会不会有异样再说?” 赵立忙将郭继业手里的两半馒头抢过来,道:“对,对,公子先等等,这个小的先替您吃,是不是坏的,下晌午小的上个茅房就知道了。” 啊这,这个赵立可真不讲究,吃饭呢现在,非要说些五谷轮回的话,糟心。 郭继业看看自己空空如也得两手,只好道:“你们吃过的就算了,剩下的,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吃了。” 高强正好将从赵立手里拿过来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闻言有些傻眼,不知道是该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了。 郭继业一边继续喝粥一边去看突然跟个鹌鹑似的缩在三个丫鬟身后的夏川萂,心道,又是这个丫头,根据以往这丫头弄出来的吃食来看,她没把握的不会去做,既然非要做出来,那就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郭继业对高强和赵立道:“但凡毒物不是怪模怪样就是闻之作呕颜色异常,这胖饼看着并无稀奇之处,应该没毒,你们就先放宽心吧。” 赵立也看了夏川萂一眼,对她呲呲牙,故意道:“那小的还是得去找郑大娘要一粒解毒丸来吃,万一这个真有毒呢?” 高强还在旁乐观道:“有毒肯定是没毒的,顶多拉拉肚子,你我身子壮,没事的。” 砗磲见郭继业没有怪罪,高强和赵立也没有怪她们,不由都放下心来,楚霜华更是决定回去就将夏川萂留下的“坏掉的”面团全都给扔掉。 此时她已经忘记了昨天跟夏川萂说的要是有了吃食上的好点子一定要告诉她她做出来给郭继业吃的话了。 因为外头下雪,郭继业没有出门,就打算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消磨时间。 郑娘子来看了一回,也听说了“胖饼”的事,金书一共蒸了六个,被高强吃了两个半,赵立吃了两个半,还剩一个在小庖厨的筐子里。 她看过之后,也掰了一点尝了尝,笑道:“没事,除了香甜没有异味,吃了不会闹肚子的。这又是一种新吃法,咱们川川难不成是灶王爷下凡不成?” 赵立嘿嘿笑道:“灶王爷可是大老爷们,川川是小丫头,说不定是灶王爷手下的童子下凡了哈哈。” 郑娘子笑斥道:“就你机灵,公子要喝的茶烹好了吗?” 赵立不怕她,笑嘻嘻道:“有砗磲妹妹在呢,以后都不用我烹茶了。” 郑娘子点点他,要他不要欺负砗磲。 赵立忙哀嚎“哪敢,不会”这类的话。 郑娘子不再理他,去问夏川萂:“这面饼是怎么做到一膨二的,你还记得吗?” 此时楚霜华一脸复杂的站出来说:“昨天的面是我和的,和面的时候除了加了清水,还加了化开的奶嚼口和蜂蜜,我想,应该是这两样让这面团......一变二的吧。” 郑娘子笑道:“原来如此,你有心了。” 楚霜华被夸,但她心中并没有昨天被夸时候的高兴了,她心里除了羞恼,还空落落的,五味陈杂,总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看着小小的夏川萂,心中自问: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年纪小长相可爱吗? 郑娘子问楚霜华:“还能再做一些出来吗?要是下晌高强和赵立没事,可以蒸一些出来送去老夫人那里孝敬她老人家,”说到这里她又笑了,道:“我忘了,你们原本就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是咱们公子夺人所爱,老夫人可别恼了再将你们要回去才好。” 这话说的金书和砗磲都笑了起来,楚霜华也拉过夏川萂亲热道:“要说要回去,也是将我这妹妹要回去,咱们就是给她打下手的,论心思灵巧还得是她。” 郑娘子却是对楚霜华道:“说和做是两码事,只有做出真东西才算是真本事,霜华,还是你更巧一些。” 郑娘子仍旧更看好楚霜华。 楚霜华再没有之前压抑的欣喜若狂和隐隐高人一等的傲慢了,此时她笑的羞涩又寻常,握着脸道:“大娘偏疼我才会说这样的话,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郑娘子笑的连连点头:“我从不说假话,霜华你值得。” 夏川萂看着楚霜华,觉着她的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蜕变,但这种玄学东西,总是一瞬而逝的,夏川萂只飘忽的起了这么个念头,就被另一个念头给替代了。 面引子她已经留出来了,再和面的话用水将面引子化开直接和面就行,用不上酸奶和蜂蜜了,但为了增添风味,加一些也可。 楚霜华对夏川萂别出心裁的要她将早上没有全部蒸上的活面给化在水里而不是重新揉进新面里去没有 44. 第 44 章 [] 十张字也就是两段佛经的量,夏川萂很快就写完了,不是她不想写多,而是她手小力道不足只能写大字,小字这种需要更精细操作的她就写不了了。 交给郭继业检查通过之后,夏川萂就去找小伙伴们去了,她其实不大想跟郭继业呆在一起,感觉尬待,不自在。 夏川萂找到砗磲她们的时候,楚霜华也早就做完糕点给郭继业送过去了,只不过没进门,是高强接过来送进去的,夏川萂从郭继业那里离开的时候,糕点还没有动过。 此时,她们三个正聚在郭继业的前堂偏厅的小暖阁里给新送来的桃符打络子。 如今新年只是过个热闹,就在十二月的最后一日,并没有太多的讲究,不过,过年挂桃符驱邪避灾却是老传统了,夏川萂还知道,这桃符就是春联的前身,只是相比于花样繁多的春联,这桃符要简单很多。 最常见的桃符就是削的薄薄的一块桃木板上画门神,还有就是桃木牌上写吉祥话。 当然,用桃木做桃符是有钱人家的喜庆,寻常人家用的都是竹制桃符,不会太大。 国公府的桃符自然都是桃木制作的,送到郭继业这边的,除了两个宽一尺长尺三寸雕刻了凶神恶煞门神的,还有一些长半尺宽三寸的空白小桃木牌。 雕刻门神的是挂在落英缤纷大门上的,小的则是要挂在各扇门边的,只要是有门的地方,都会挂这么一个,之所以是空白的,是因为还要郭继业自己在上面写吉祥文字。 砗磲她们要打的络子也不是挂在这些小桃木牌上的,还有一种只有半个巴掌大打磨的油光水滑漆了桐油的桃木牌,上面除了雕刻了吉祥花纹,还有线条组成的驱邪符咒,背面则是一个大大的卍字。 这样制作好的桃木符一共三个,都是给郭继业过年的时候挂在身上的,砗磲她们一人一个,打的络子就是配这桃木符的。 夏川萂进来跟几人打招呼,见三人一人一个都打的差不多了,也就没说要帮忙,她拿着那三个制作精美的桃符左看右看,心里一个想法慢慢成形。 砗磲见她看的有趣,就没话找话道:“你刚才不在,这三个给小公子的桃符据说是赵立的婶娘亲自送来的,是由赵立的亲二叔亲手打磨了送来的,这位二叔今年只精心做了三个,全给小公子送来了。” 夏川萂赞叹:“看着就很精美,比老夫人房中挂的也不差了。” 老夫人床帐子里就挂着一对精美的桃符,正所谓新桃换旧符,这桃符年年换,等过几天过年老夫人那里的旧桃符就要换新的了。 这落英缤纷院子往年应该无人居住,所以只有大门上有旧桃符,其他地方就都没有,今年肯定也要都挂新的。 金书笑道:“要不怎么说慢工出细活呢,赵立他二叔定是个手上有真功夫的,才能做的了这样精细又好看的活计。” 老夫人那里的精美桃符还有很多,金书也是见过的。 楚霜华见夏川萂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就知道她又打新主意了。 楚霜华:“那些空白的桃符条你玩玩就罢了,送来的只多不少的,这三个可是专门做了给公子的,可不能给你玩。” 夏川萂忙道:“我知道轻重的,小公子的东西可不敢动,姐姐们要喝茶吗?我去给你们端茶。” 砗磲笑道:“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们这里用不着你。” 她也看出来了,夏川萂这是想自己出去玩。 夏川萂给她们都捶腿按肩的讨好一番,就在她们的驱赶下蹬蹬蹬的跑了。 楚霜华叹道:“也就是郑娘子疼她,要不然才来可不敢这么兴头。” 砗磲和金书都笑笑,随意恭维了两句就算了。 说什么疼夏川萂,郑娘子真正疼的人可不就是你楚霜华吗? 夏川萂去找赵立,赵立正跟高强两个在雪地里捉对厮杀呢。 夏川萂看着两个壮小伙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头顶上热气蒸腾的在雪地里摔跤就特别羡慕,真是寒暑不侵的强壮身体啊,她也想拥有。 夏川萂见高强将赵立压在身下胜了一个回合的空档忙出声喊道:“赵立哥哥,我有个事想要拜托你。” 高强将赵立从地上拉起来,气喘吁吁的问夏川萂:“是川川妹妹啊,是什么样的事不能拜托你高强哥哥非要找你赵立哥哥啊?” 赵立捶了他一拳,笑骂道:“收收你不正经的腔调,跟之前两个不正经就罢了,自己人怎么还调…上了?” 赵立将“调笑”两个字咽下,问夏川萂:“妹妹找我要做什么?” 高强摸着脑袋对夏川萂嘿嘿笑了两下,道:“川川别怪,哥哥没恶意的,你想要做什么?哥哥也可以帮忙的。” 夏川萂对高强笑笑,道:“没关系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几块空白桃符,”又对赵立道,“我刚才看了赵二叔送来的桃符,非常精美,我不要已经雕刻过的,只要刚打磨出来的空白桃木板,正方形,巴掌大即可,想问问赵二叔那里有吗?能给我十个吗?”又忙道:“我可以用钱买,不白要你们的。” 高强笑了:“我还当是什么难事呢,原来只是几个桃符,用不着赵立,哥哥就能给你弄来,不要钱!” 赵立将他推了个趔趄:“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人家是来找你的吗?”对着夏川萂又摆出笑脸,道:“行,我二婶估计还没走呢,等我这就给你要去。” 说罢转身就要走,夏川萂忙从廊下跑进雪中,口中喊道:“等等,等等。” 赵立住脚等她跑近了,然后手中就被塞了两个银蝙蝠。 赵立:……. 夏川萂仰头期待的问:“这是货钱,晚膳前能送来吗?” 赵立跳脚:“真不用!”将这两个一看就是老夫人赏的银蝙蝠扔进她怀里,抬脚跑了,还吼道:“我两刻钟就给你送来!” 夏川萂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银蝙蝠,脸上带着大大的茫然和不安,刚才赵立,好像生气了。 高强在旁抱臂斜眼脚一颠一颠的凉凉道:“我说妹妹,你这可就见外了啊,咱们是哥哥,疼你,啊不,照顾你都来不及,怎么 45. 第 45 章 [] 夏川萂去砗磲的茶水间看了一下面发的怎么样了,到处都逛了一圈,才又重新回了小暖阁。 络子已经都打完了,正在往桃符上系,夏川萂这才想起来,她忘了跟赵立说她要上下都打孔的了。 楚霜华问她:“你做什么去了?” 夏川萂:“就到处看了看……” “川川!” 是赵立在院子里叫她。 夏川萂忙起身往院子里去,砗磲三个对视一眼,也都起身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赵立拎着一个麻布袋子站在院子里,见夏川萂从小暖阁里出来,脸上露出个小脸,见她还想往雪里来,忙道:“你站在廊下就行,我过来。” 夏川萂听话止步,赵立对她的听话很满意,他来到廊下,还未说话,就见砗磲、楚霜华和金书出来。 他轻咳一声,道了声好:“各位姑娘们忙呢。” 砗磲她们忙回礼:“赵小哥。” 赵立将手里的麻布袋递给夏川萂:“呶,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夏川萂从袋子中摸出一个桃木牌,正是她想要的正方形,不过尺寸要更大一些,大一些更好,大一些挂起来也有气势。 只不过:“谢谢赵立哥哥,是我想要的,不过,这上面只有一个孔,能在这个对角上再钉一个孔吗?” 赵立看了一眼,道:“可以。” 夏川萂有些歉然道:“麻烦赵二叔了。” 赵立呲牙笑笑:“用不着我二叔,我就能给你打。” 夏川萂:“啊?” 赵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跟她抬抬下巴,道:“进暖阁里等着吧,我去拿家伙式这就回来。” 然后将袋子放在地上就走了。 夏川萂去拎袋子,刚碰着就被砗磲拎起来,道:“进去再看吧。” 夏川萂甜甜道:“好的,砗磲姐姐。” 等会还要她们帮忙呢。 砗磲将袋子里的桃符都倒出来,倒了一小堆,绝对超过了十个。 楚霜华好奇问道:“你要这么些个桃符做什么?还要打孔?” 夏川萂将桃符角对角的排了一排,指着一个字对应一个桃符念道:“瑞、雪、兆、丰、年,姐姐们说,如果把这些桃符串起来,让公子给咱们题上字,然后挂起来好不好看?” 金书眼睛瞬间亮了,道:“我再给打两个团圆结,上面一个,下面一个,一起串起来,更好看了。” 砗磲也笑道:“下面结子上再挂上长长的流苏,更喜庆了。” 楚霜华也道:“一个可不好看,这里有许多桃符,可以成对的串,能多凑个几对出来。” 夏川萂大力点头:“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咱们要先想好吉祥话,数好几个字才好对应的串。” 砗磲已经去找丝线开始忙活了,听闻此话,就笑道:“这个你来,咱们只管串牌子打结子。” 夏川萂数了数,一共三十三个,想了想道:“瑞雪兆丰年对红梅报新春十个,松鹤延年对福寿安康八个,还剩下下十五个,那就再来一个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怎么样?” 楚霜华品道:“都是好字句,尤其是最后一个,听着就很大气。” 夏川萂得意洋洋:“那是,过年就是要吉祥喜庆才好。” 砗磲和金书都笑应道:“很是,你也来挑挑丝线的颜色,都怎么搭配才好看。” 夏川萂一边看颜色一边道:“哪里还用搭配?就都用大红色,红红火火好过年。” 砗磲叹笑道:“好泼才,那得用多少红丝线,你不知道红色才最难得吗?” 夏川萂这才想起来,这年代都是植物晕染,染色难得,尤其是正色更难得,都是穿衣颜色越深表示身份越贵重。 夏川萂:“那就用青色的?公子喜欢青色的,送给老夫人的那个要红色的。” “松鹤延年”那个桃符一听就是送给老夫人的,砗磲她们心中都明了,是以砗磲道:“那就红色的都给老夫人,剩下的就都用青色的,上浅下深如何?” 青色线也是有数的,不能全都用同一个颜色,要不然不够。 夏川萂看看砗磲挑出来的配色,上面的是天青色,下面的是靛青色,中间穿桃符的丝线用的是太师青,挺好看的。 夏川萂:“就这么配。” 话刚说完,赵立又在外头喊了:“川川?我来了。” 夏川萂去看砗磲,砗磲笑道:“外头怪冷的,让他进来吧,也不是外人。” 楚霜华和金书都点头,夏川萂就去请人了。 夏川萂掀开帘子笑着邀请道:“赵立哥哥,劳烦你进来帮忙吧。” 赵立站住上走廊的脚,狐疑道:“这不好吧?” 他以为是小丫头自作主张的。 金书出来也笑着邀请道:“赵小哥进来吧,外头冷,手冷着可做不了活。” 夏川萂给他掀帘子,小大人似的道:“都不是外人,赵立哥哥就不要客气了啊。” 赵立:…… “好吧。”这话是又还给他了。 赵立进了暖阁,也不言语,只是在空地上摆好钻孔的家伙式,开始一个一个的给桃木符打孔。 夏川萂在旁边看,赵立打孔用的工具是个十字形的拉钻,上面用牛皮带在钻把和握把上绕了几圈扯出了个三角形,下面则是一个套在钻把上的圆环,最下面则是一个钻孔的钉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只见赵立握住握把上下一拉,绕在钻把上的皮带扯开再收紧,钻把带动钉子快速转动起来,只一个来回就在薄薄的桃木牌上钻了一个小孔。 夏川萂捡起这个两头都钻好孔的桃符吹了吹浮粉,见两个孔一般大,前一个孔也是用这同一个型号的钉子钻出来的。 夏川萂见赵立熟练的钻孔,跟他聊天道:“赵立哥哥,你好熟练,你也会做木工吗?” 赵立笑道:“我家是祖传的木工,从曾祖那一辈就在府上为老国公做工匠,到了我祖父、父亲和二叔这里也没丢下手上的技艺,我是家中老大,来做了公子的亲随,我二弟十岁,已经开始跟父亲学起来了。虽然以后是二弟传祖上的衣钵,但我回家的时候也会学上几手,艺多不压身嘛。” 夏川萂非常认同道:“就是这个理儿。赵立哥哥,等我再长大一些,我能跟你学做木工吗……” 这话说的都让赵立楞了一下,楚霜华忙描补道:“赵小哥你别介意,这丫头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她就是看这好玩,不是说真的。” 哪有丫头去学木工的! 赵立笑道:“哦,我知道,”又对一脸郁闷的夏川萂道,“川川啊,做木工要手上功夫,一天下来手能磨好几个水泡,你看看我的手,我这还只是偶尔做做呢,我父亲和二叔的手,就跟老树皮似的,针扎不透,你是女孩子,那手要是变成那样还能看吗?你啊,乖乖跟在公子身边写写字,翻翻书就 46. 第 46 章 [] 赵立来到书房,正在打冰凌子的高强道:“老远就听到你笑了,你手上拿着什么?” 赵立拎着桃符给他看,道:“是川川和姑娘们做的,让我拿来给公子,说是要献给老夫人的。” 高强扔下竹竿,也不大冰凌了,他要去接桃符,赵立让开,道:“我要亲自送给公子,你进去一起看。” 高强:“嘁,稀罕!” 赵立不理,只道:“等会看你稀罕不。” 郭继业也听到外头两人说话了,见赵立进来,问道:“你们又说什么呢?” 赵立一手一个将这两串桃符展示给郭继业看,笑道:“公子看鲜不鲜?”左手一举,念道:“松鹤延年。”右手又一举,念道:“福寿安康。” “就差公子挥墨书写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巧,很鲜?” 郭继业起身接过一串来打量,笑道:“这就是那小丫头要跟你买的桃符?果然很不错,心思灵巧,老祖母定会喜欢。” 赵立忙喊冤:“公子可别笑话小的了,小的怎么会收那丫头的银子?只要她能伺候好公子,让小的倒贴她银子都成。” 郭继业拎着那串桃符来到书案前,开始倒水研磨,高强忙接过墨条来,咋咋呼呼道:“乖乖,以前就听说那什么豆浆、豆腐、芋圆奶茶就是她弄出来的,我还不信,这来了咱们这里亲眼看着,我这才信了,竟是真的,真个灵巧的丫头,咱们公子有福了。” 赵立在旁笑道:“你还不信?跟你说,今早吃到那胖饼的时候我就信了。” 高强奇道:“那不是她姐姐做的吗?” 赵立指着他对郭继业道:“公子您看,这愣头竟然真以为那胖饼是楚霜华做出来的,”又在郭继业含笑的眼神下对高强道,“咱们院里这几个人根底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楚霜华擅长针线和算账,也就是既可以给咱们公子红袖添香,也可以缝小衣……”赵立在郭继业警告的眼神下闭嘴什么“小衣”的话,转个弯继续道,“有之前豆腐和芋圆奶茶珠玉在前,明显那丫头是个好吃会吃的,所以这胖饼定是她想出来的新点子然后她姐姐帮她做出来的。” 这一会功夫,郭继业已经将字写好了,赵立将它们挂起来晾干。 别说,提在手里的时候只觉着新奇好看,等这一挂起来,那股子端庄大气又喜庆的气氛就出来了。 赵立啧啧赞道:“真好看。” 郭继业道:“让下头人仿着这个多做一些或挂在室内或挂在门上,今年府内也多添些喜气。” 赵立和高强忙应下,高强将手里墨条放下,赵立又道:“后面还有两个呢,说是给公子和她们自己留着挂的,不过我瞧着结子和流苏是用青线编的,那簸箩里的红线已经不多了,要不要让大娘再给她们一些红线?用着凑手不是?” 高强一听后头还有,就又拿着墨条继续研磨,郭继业则道:“这事你想着,等会大娘来了你记得跟她说,多给送些红线过去。” 赵立应下,又去瞧那上面的字,琢磨道:“这回不知道要写什么吉祥话,要不公子替她们想个更好的?” 他们公子毕竟读书多,要比小丫鬟们想的吉祥话要好。 别说,郭继业还真想了几个用于自己和小丫鬟们的吉祥话,但是,一个也没用上。 夏川萂是四个人一起来送的桃符。 郭继业看着一串七个一串五个,拿过五个的那个,刚要抬笔写,就听小丫头急哄哄道:“五个的写‘瑞雪兆丰年,红梅报新春’,七个的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郭继业拿笔的手一顿,赵立在旁笑道:“咱们公子已经给你们想好了吉祥话,定比你们这两个好。” 说罢就去看郭继业,意思是您快将您想的吉祥话说出来震一震这几个丫头。 赵立这话说的太快了,郭继业都不好阻止他。 郭继业脑子一动就有好几十个能写出来的吉祥话语,也能对应的上这些七个或五个的桃木符,但是,竟没有一个能比这两对更好更贴切。 也更有文采。 尤其是那对七字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势气磅礴,昂扬向上,大吉大利! 全是生机与奋发,这是给他的吉祥话。 相比于瑞雪兆丰年和红梅报新春,这两句当然是给他的。 郭继业好奇问道:“这句七字的实在文采斐然,川川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川萂一懵。 啊?从哪里听来的?当然是从春节联欢晚会上听来的。 郭继业见她迷糊,就笑道:“算了,这句很好,先写这句。” 说罢换下五字的桃符,赵立忙给他铺上七字的桃符。 郭继业字写的如何夏川萂是鉴赏不出来的,但那一笔一划的,看着也很美观就是了。 都写好了,跟松鹤延年的那两串挂在一起,总觉着没有红色的喜庆好看。 那还用说,中国红啊,谁能比的了? 郭继业摇头道:“去叫大娘来开库房,都换成红色的。” 赵立道:“我这就去,我知道大娘在哪里。” 郑娘子几乎是被赵立给推回来的,一路上不止问了一回到底是要做什么,赵立都三缄其口不说,只是一个劲的要郑娘子快回去,公子要开库房。 郑娘子进了郭继业的书房,连兜帽上的雪都来不及扫就问道:“公子有何急事……” 话未说完,就看到了挂的一溜的桃符,上前惊喜道:“好鲜亮的活计,谁做的?” 她捋的是大红色的那串,显然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红色,而不是郭继业的那串青色。 郭继业笑道:“是新来的丫鬟们做的,大娘瞧着好?” 郑娘子一连声的赞道:“好,好,这回咱们府里可又要出新鲜了,新年风头无两,正是大吉大利!” 又看了看那四串青色的,道:“奴知道了,这就开库房,都换成红色的,只是过了这年,恐怕这红色的丝线要紧俏了。” 若是郭继业和老夫人那里是这国公府的风向标,那国公府就是这桐城、甚至是整个河东郡和河西郡的风向标,都不用过了这个年,这红色就能传遍整个桐城,接下来一年,这红色也会成为最受吹捧的颜色。 只可惜,红色颜料难得,注定有些人家只能干看着不能拥有了。 送上桃符,后续府内府外的风云变幻就跟夏川萂这等小丫头无关了,原本是砗磲她们三个都要留下重新打结子和流苏的,但是夏川萂提醒,面发好了,要蒸“胖饼”了。 也不知道谁给起了这么个戏谑名字,叫什么胖饼,就因为它嘭起来瞧着胖胖的吗? 郑娘子道:“留金书和我在这里就行了,砗磲和霜 47. 第 47 章 [] 夏川萂强打精神让赵立去帮自己搬行李,其实就是从后罩房搬到前面的后堂室,只是一个过院的距离,夏川萂的行李更是都还没拆开,直接拎过去就行了,简单的很。 后堂郭继业的卧室里,原先那条窄长柔软但只有一角镂空做靠背的软塌已经换成了一张三面实木雕着缠枝莲花的围子榻,榻上已经铺上了一条灰毛狼皮褥子,看着就很暖和。 这围子榻目测长度不少于一米五,宽度不少于八十公分,与其说是一张榻,它更像是一张单人床,能睡一个成年人的那种。 赵立给夏川萂放好行礼,然后开了郭继业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抱出来一床丝绵褥子,对叠铺放在了狼皮褥子之上,拍了拍,对夏川萂道:“大娘说你以后就睡在这里了,来摸摸,是不是很软和?不比高床差吧?” 夏川萂依言上前摸了摸确实很软和絮了真丝棉絮的褥子,又看了眼榻的尾部露出的一节空白,不置可否。这褥子对折铺在榻上,有些过宽,长度上却又有些短了,当然,睡一个还不到一米高的夏川萂是足够了。 就事论事,郭继业的榻当然要比给她们睡的吱呀作响的寻常木头床要好,而且,将四面空荡荡的窄榻换成三面遮挡的围子榻绝对是考虑了她的待遇和感受的,夏川萂应该知足且满足的。 但是吧,一想到要跟郭继业睡在一个屋子里,她就浑身的不自在。 以后,她岂不是一举一动都曝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她随手写在糙纸上竹片上的字,放在楚霜华和金书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们看她们都不会多瞧一眼,但你要是放在郭继业的卧房里,你瞧瞧他会不会无视? 夏川萂感觉到有一道枷锁扣在了她的脖子上,附带的镣铐让她束手束脚的不得动弹。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被支配的那个,她只能听话。 赵立又问她有没有被子,夏川萂说没有。她自从来了国公府就是和老夫人住在一起,睡的是老夫人的床,盖的自然也是老夫人的被子,她自己只有老夫人赏的衣裳配饰,其他一概都没有。 赵立又将昨晚她盖的那床被子翻出来铺到榻上,叠了叠,道:“有些大了,不过没关系,大了盖着暖和,等春日里天暖和了,再给你重新缝一床小被子......” 赵立絮絮叨叨的给她说着以后的事,夏川萂越听心越木,看来不止这一个冬天,估计她以后要长时间睡在这张榻上了。 希望郭继业以后睡觉都能一觉到天亮,千万不要再梦魇了,只要他没了梦魇的毛病,她很快就能从这里搬出去了。 人总是要有希望的,否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晚膳之前,老夫人那边又有仆妇带着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过来给他送晚膳,并带话,说是老夫人让郭继业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就行了,今日就不用过去给她请安了。 晨昏定省是孝顺,但郭继业也没死脑筋到认为冒着风雪去请安就是真的孝顺了,所以,老夫人不让他去,他就真不去了。 即便他认为这点子风雪对他这样的“壮男”压根不算事。 但老祖母一定会担心心他吃过热饭之后再顶着风雪回来会不会灌了冷风受风寒。 老人家的心情总是要好好顾及的。 虽然郭继业自己不去,但他特地派了郑娘子带着“胖饼”和桃符代自己去给老夫人请安,以示孝心。 于是郑娘子就带着砗磲和两个婆子去老夫人那里去了。 砗磲拿着桃符走在中间,两个婆子一人一个大捧盒压阵,小心的跟在郑娘子身后顶着风雪前行。 这个时代纸都还是粗制滥造的,自然也还没有油纸伞。 到了老夫人正院的时候,老夫人这里也才摆膳,一听说郑娘子带着砗磲来了,孙姑姑忙迎出来亲自将郑娘子带了进去。 郑娘子在廊下扫了身上的雪,让砗磲带着两个婆子去偏厅等着,自己则接过她手里的两串桃符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郑娘子就当是见到了郭继业,心中自然开怀的,又很是盛赞了专门给她的桃符,说样式讨巧,字写的中正潇洒,果然是她的乖孙孙云云。 说完桃符,郑娘子又开始说吃食。 郑娘子笑道:“还是老夫人这里的丫头灵巧,才去了两日的功夫,就弄出了一种尤其选软香甜的吃食,咱们借老夫人的花献老夫人您这尊大佛,特地给您带来了,‘尝鲜’!” 郑娘子一番夸张的‘主人’说法将厅里所有人都逗笑了,老夫人也笑的前仰后合,连连说道:“你们瞧,你们瞧,拿着我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孝敬我还理直气壮的,是不是忒不要脸了?” 郑娘子也笑道:“咱们做奴婢的,只要主人高兴,还要什么脸呢?都是老夫人疼孙儿,那就更加不用要脸了。” 孙姑姑带着赤珠和范思墨将那两个大捧盒带进来,听到郑娘子说的话,也笑着打趣道:“你这泼才,今日是代小公子彩衣娱亲来了呢?” 郑娘子忙接过赤珠手里的大捧盒放在老夫人侧身的一个小几上,边打开盒盖边跟老夫人笑道:“管他彩衣娱亲还是优伶唱戏呢,总归都是讨老夫人的欢心的,老夫人您快尝尝这新饼,可还喜欢?” 盒盖打开,露出里面......两个圆圆的白面馒头出来。 没错,看着这大捧盒好似能装一小座馒头山,但实际上,里面只装了两个大馒头。 因为这捧盒最外围塞了一圈的絮麻布,再里面是一个扁扁的小铜炉子,铜炉子里面是烧的带有余温的炭火,上面才是一个圆圆的黑瓷盘,黑瓷盘之上正是那两个白馒头。 刚打开盒盖,馒头还在冒热气呢,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微香,一闻这香味,就知道很好吃。 黑白分明的,也很好看。 要夏川萂来说,这是正经的粗面馒头,颜色并不是纯白,而是微微带着麦黄色的淡香槟色,将这粗面馒头放在经过浆洗的白麻布上面看着是另一种颜色,但将之放在黑瓷盘上面,那就是白色了。 老夫人很感兴趣的拿起一个,塞下一小团,闻了闻,品评道:“加了□□。” 郑娘子忙笑道:“正是,就是用化开的奶嚼□□的面。” 老夫人点头,将撕下的一小团送进嘴里咀嚼,第一个感觉就是软,特别的软,跟豆腐一样,对她有些松动的牙齿特别友好,第二个感觉就是香,鼻子和味蕾得到了双重满足,第三个真切的感觉是回甘。 老夫人其实是不喜欢甜食的,这可能跟她的后槽牙有一颗被虫蛀了有关,但这新饼的香甜又不是蜜糖的甜,而是粮食的甘甜。 淡,又不容人忽视。 非常契合老夫人平淡的养生哲学。 老夫人叹道:“还是你们想着我,外头人送上来的礼物,珍贵稀奇倒是有了,鹿茸鲍鱼野山参的成堆的送,有什么用呢?不当吃不当喝的,没病没灾的谁要吃它们?要我说,还是这五谷杂粮最养人,老祖宗传下来的五谷再不会错的,这麦和菽就很好。” 满屋子的人都应是,心中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人也不就小菜,就拿着一个大馒头在手里撕着干吃,一边细嚼慢咽的吃,一边好奇看向另一个大捧盒。 郑娘子忙打开盒盖,里面设置和第一个大捧盒一样,只不过,黑瓷盘上面放的不是馒头了,而是一团生面团,旁边还放着一张折纸。 郑娘子将折纸递给孙姑姑,对老夫人解释道:“这是面引子和方子,老夫人这里庖厨上的能人多,依着这方子来,定是比咱们院里丫头做的更美味。” 老夫人闻了闻有些发酸的面团,笑道:“你这做事的派头,倒是跟夏荷有的一拼,说罢,这又是哪个丫头想的新点子做出来的?” 郑娘子福了一礼,笑呵呵道:“到底是哪位,老夫人心中最是有数了,奴婢替咱们公子谢老夫人赏了。” 老夫人拿手指点着她对孙姑姑道:“可了不得,这是赖上不还了,昨晚上冷的很,我就说要把那丫头给要回来,还给我暖床,正要打算让人去接呢,她就要来阻我的路了。” 郑娘子听了这话还未有所反应,孙姑姑就笑道:“可不是?从早上起来,老夫人就念叨夏川那丫头了,本来想着等她随公子来了,顺道留下就行了,谁知道这雪竟能下一整天?正要打发人去接呢,正好你来了,我这就派人随你回去,把那丫头再给接回来。” 郑娘子忙道:“这......夏川才到咱们院里,她还是老夫人亲赐给公子的......” 孙姑姑拍着她的手笑道:“人还是你们的人,只是接她回来住几天,等过了冬日再给你们还回去。” 郑娘子忙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那笑,未免有些勉强了,孙姑姑瞧出来了,老夫人也是若有所思。 膳厅里里面众人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的热闹,这府里老夫人最大,只她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食不言的规矩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只要她 48. 第 48 章 [] 厅内,只有老夫人和郑娘子两个,郑娘子正小声的跟老夫人汇报着什么。 郑娘子:“......公子也是怕老夫人担心,是以不让奴婢跟您多说咱们在洛京时候的事,但奴婢知道,不让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只有更担心的,而且,老夫人有心打听,这南北两府中事,难有瞒的过老夫人的。与其让老夫人从旁处听一些影影绰绰猜测的话,不如让奴婢言明其中原委,即便以后您从他处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您心中也是有数的。” 良久,老夫人才拿帕子试了试眼角沁出的泪水,道:“我只当他少年人让人看了笑话,心高气傲的抹不开脸面,才来我这里的,不成想,竟是差点被人害了去。刘氏,当真可恨,该死!” 最后一句,却是骂现任世子夫人的话,现任英国公世子夫人正是刘姓,而郭继业的生母,则是老夫人娘家侄孙女,所以,于情于理,老夫人都会支持郭继业执掌英国公府。 郑娘子也是惨然一笑,道:“咱们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是收了那个爬床的丫头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她是能左右公子的前途,还是能左右这府里的传承?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找了个跟夫人如此相像的......老夫人和夫人现有的族人都是有数的,小娘子们更是清清楚楚的记在族谱之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这么个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丫鬟过来伺候公子,那就是存了毁人的歹毒心思!夫人去世的时候,公子已经记事了,夫人容颜如何公子心中记得清楚,乍然见到这么一个丫头......简直三魂飞了七魄......” 一想到今年春天发生的那件事,郑娘子就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见过继母往年长继子床上送丫头的,就没见过像刘氏那样找个跟继子生母容颜相像的丫头去勾引人的,这哪里是送丫头,这简直就是奔着扭曲人的心性特地调教出来的祸害啊! 小公子才几岁?正是心性不定最容易被人勾引着走上邪路的年纪,刘氏来了这么一出,小公子虽心性纯正没走上那个极端,但到底,还是留下了阴影,不仅再也不乐意让丫鬟服侍,还时不时的就夜里梦魇上两回,实在让人担心。 老夫人只知道郭继业小小年纪就差点被个丫鬟霸王硬上弓,但也实在没想到,那丫鬟居然还另有玄机。 历世经年的老夫人都被刘氏的这种歹毒心思给惊到了,这简直是想从根上毁掉郭继业啊。 一个丫鬟是不算什么,但若是长着跟自己生母一样脸的丫鬟呢? 郭继业幼年丧母,他会不会移情在这个丫鬟身上?偏这个丫鬟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老夫人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的茶盏都抖了抖,她再次恨声道:“刘氏该死!” 郑娘子继续道:“虽然那个丫头被公子当场斩杀了,但这种事到底不好张扬,咱们也不敢狠劝,更加不敢提及当日之事,夏川那丫头有没有用奴婢也不好说,但只要有这么一丝机会,奴婢都不愿放过......” 老夫人止住她接下来求人请罪的话,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你的顾虑是对的,就让那丫头好好待在你那里吧。” 郑娘子:“可老夫人这里......” 老夫人摆手道:“以前没有这么个丫头还不是照样过冬?不过是个兴头,冬至已过,一天暖似一天了,有她没她与我都一样。” 郑娘子福礼道谢:“奴婢代公子谢老夫人赏赐。” 老夫人叹道:“那孩子到底不在我身边长大,一些隔阂也是有的,你是个忠心又细心的,若是有什么,你多看顾着些。” 郑娘子郑重跪下,正色道:“老夫人这话就折煞奴婢了,当年都是夫人仁慈给了咱们活命的机会,奴婢们才能有今日,如今夫人去了,公子就是咱们的主人,只有效死才得以报大恩!” 老夫人亲手扶她起来,拍着她的手赞叹道:“一饮一啄,皆是缘法,你能有今日一番话,不枉阿宁救下你们。” 当年正是大灾大疫之年,郭继业的生母楚宁路过邺城的时候,不顾随行之人的反对,执意要救下路边奄奄一息的几个孩子,虽然一番救治只活了郑娘子和赵管事两个,但于活下来的两人而言,何止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若是没有她那份悲天悯人的德行和对生命的偏爱,两人是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的。 郑娘子又表了一番忠心,老夫人又好好安抚了她一番,两人谈话才结束,临走的时候,老夫人让郑娘子顺便给郭继业带回去一份请帖。 老夫人:“邺城张氏提前来到桐城与王氏做交接,后日王氏设宴款待张氏和桐城诸老,既是为自家辞别宴,也是为张氏迎新,让继业务必备好礼物出席。” 郑娘子秒懂。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郭氏固然是桐城几百年的地头蛇,但对过江龙,还是要客气有加的。 走了一个王氏,来了一个张氏,只要这个张氏不过分,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 郭氏也一样。 后日迎新,正好让郭继业探探这张氏的底。 孙姑姑亲自将郑娘子和砗磲送走,见老夫人不再提起让夏川萂回来的话,她也就当老夫人这心思从来不存在过,跟老夫人分说起今年这新桃符要做出多少个出来才合适等过年安排之事宜。 ...... 用过晚膳后,郑娘子带着砗磲、楚霜华、金书去收拾后日郭继业出席宴会的礼物和要穿戴的衣裳配饰,独流夏川萂一个在郭继业的书房里为他伺候笔墨。 其实是在替郭继业翻找有关于邺城张氏的宗卷。 郭继业从洛京来的时候,带的最多就是各种书籍和宗卷,据说拉了几十车来。 夏川萂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因为这些书籍和宗卷,全都是用竹简记载的,一车竹简的记载量,可能都没有一本纸制书记载的字数多呢。 世家有族谱,更有世谱,上面记载了各大世家的变迁和联姻状况,郭继业记得曾经有一位郭氏千金曾嫁与邺城张氏,但他记不得到底是哪一位是在什么时候了,是以他今晚要翻一番郭氏的族谱和世家谱系录,好理一理这里面的“关系”。 得知郭继业目的的夏 49. 第 49 章 [] 读了一肚子的世家八卦和封建小故事之后,夏川萂终于找到了跟郭继业呆在书房里的乐趣,等砗磲来喊她去暖床的时候,她是一蹦一跳的带着笑容离开的,引得郭继业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 砗磲一边铺床,一边问坐在小凳子上泡脚的夏川萂:“这会怎么这么高兴了?”她可是在小庖厨里看见了,这丫头带着赵立搬行李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夏川萂正了正脸上过于轻松的笑容,一本正经念道:“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在给夏川萂床尾塞汤婆子的砗磲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夏川萂摇头晃脑的解释道:“意思就是,不要执着于你看到的表像,因为你看到的笑脸,不一定是真的高兴,而你看到的哭脸,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痛苦,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可捉摸的......” 砗磲这回听明白了,恍然道:“意思就是你这小女子心,海底针呗?” 夏川萂:“哈哈哈砗磲姐姐慧根卓然,就是这个意思啊。” 砗磲好笑不已,说她:“佛法是何等庄严深奥的道理,多少聪明绝顶的人都参不透,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你市井小民调侃的话语了,小心被人听了去,去老夫人那里告你个大不敬之罪。” 夏川萂无所谓道:“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佛法讲出来就是用来普度众生的,同一种佛法,似老夫人这等虔诚居士听了是一种参悟的缘法,似我等这样的小丫头听了则是另一种参悟的缘法。都是芸芸众生,谁来规定,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恐怕就是佛祖来了,也是断定不了的。” “所以啊,要是真有人拿佛法去告我,只能说明祂愚蠢,不懂佛法,没有佛性,老夫人是不会理祂的。” 砗磲被她这一通佛家啊佛法啊念的脑袋疼,哭笑不得道:“就你歪理多,行了,你也少泡会,仔细坐的屁股冷。” 说罢就隔空扔给她一块擦脚布,正中夏川萂怀里。 夏川萂扭了扭只垫了一块薄薄软垫的硬板凳,觉着小屁屁确实有些凉,再次哀叹怀念起沙发和暖气来,她扳着小脚自己擦干,然后又借着洗脚水洗了足袜,才端着小脚盆去倒水。 砗磲替她麻烦:“你说你这足袜一天一洗,好好的足袜不是你穿坏的,倒是被你洗坏的,要外头人听了,指不定要乱嚼舌根了。” 夏川萂稀奇:“我在老夫人和公子房里的事,外头人怎么会知道?” 砗磲被噎住。 夏川萂汲着鞋子爬上郭继业的床,掀开被子往里面爬,道:“如果外头真有人嚼这种舌根,我是不担心的,要担心的会是老夫人和公子,外人竟然知道主人房中事,还说的活灵活现的,啧啧,管教不严啊这是。” 砗磲忙打住她:“乖乖个小祖宗,你可快闭嘴吧你,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什么话不能说?川川说什么了?”是赵立的声音。 砗磲忙转身走了两步,就见郭继业带着赵立进来了。 啊这,背后说人鬼敲门啊。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这不,夏川萂才说了一句,正主就到了。 砗磲明显的紧张过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夏川萂已经躺下了,露着半张小脸回答:“咱们在说佛法呢,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砗磲忙接口道:“对对,就是说的这一段,意思是听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越描越黑了。 赵立去看已经张开手臂等着宽衣的郭继业,疑惑问道:“是这样吗,公子?” 郭继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躺在他床上十二分无辜的夏川萂,回道:“是这个意思。” 赵立似信非信:“哦。”然后上前替他宽衣。 脱下大氅就要往屏风上扔,砗磲忙上前接过去,在衣架上挂好。 赵立瞬间忘记了刚才心中升起的‘公子在驴我的’异样感,对砗磲笑道:“砗磲妹妹,以后有你在,咱们公子可算不会丢东西了。” 砗磲扯开嘴角笑笑,深觉压力山大。 宽衣解带之后,郭继业穿着里衣棉鞋,原地伸展了下四肢和腰身,抬脚就来到床前,转身坐在了床沿上,起身起了一半的夏川萂被压了回去,因为郭继业一屁股正好坐在了被子上,将她给压的死死的。 夏川萂盯着郭继业的背影,久久不语。 她有证据怀疑,他是故意的。 郭继业抬脚脱鞋,正好砗磲端着洗脚盆进来了,见郭继业坐在床沿上愣了一下,郭继业道:“就在这洗吧。” 赵立也道:“坐床沿是更暖和些,不冷屁股。” 砗磲将洗脚盆放好,帮郭继业将另一只脚上的鞋脱下来,要帮他洗脚。 赵立忙道:“公子都是自己洗脚,砗磲你还有没做完的吗?没有就先回去吧,公子这里有我呢。” 砗磲忙道:“都做完了,都做完了。”刚想走,就见郭继业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挤眉弄眼的给她比口型,明显是还有话要跟她说。 砗磲仔细看了两回,试探着复刻:“椅子?” 什么椅子? 夏川萂:...... 姐姐咱们这么没有默契的吗? 夏川萂比划的更卖力了。 一只手将夏川萂的脑袋带后脖颈给按住,就像按住了一只猫咪一般,任由四肢再怎么扑腾,也逃不开主人的魔爪。 头顶郭继业冷酷开口:“本公子这么可怕,让你话都不敢明着说?” 夏川萂使劲顶了顶按住自己命脉的手掌,纹丝不动,只能泄气道:“明日夏大娘要进府了,砗磲姐姐回去给霜华姐姐说一声,我给大娘准备的礼物就放在我的床上,其中一个盒子里有一块面引子,让她别给收拾了。” 她虽然住在郭继业这里,但后罩房她的宿舍里还有她的床榻呢,给夏大娘攒的礼物她都收拾在一个包裹里,就放在那张她一天也没睡过的床上了,她怕楚霜华当做一般包裹给她收拾了,所以要提醒一下。 砗磲忙道:“知道了,一回去就给你传话,还有要说的吗?” 夏川萂:“没有了。” 砗磲大大松了口气,对郭继业福了一礼,跟狗撵似的跑了。 端着火盆进来的赵立好奇问道:“川川,我怎么觉着砗磲不对劲?咱们 50. 第 50 章 [] 郭继业带了夏川萂和砗磲两个专属丫鬟,但因为今日夏大娘要进府来给老夫人请安,楚霜华特地跟郑娘子请示,说要来老夫人这里会母亲,郑娘子便让楚霜华跟着郭继业一起来了。 和老夫人用过早膳之后,郭继业和老夫人去了前堂说话,这里有银盘和赤珠伺候,夏川萂和砗磲这等小丫鬟就可以暂时退下等候了。 夏川萂和楚霜华说她要和砗磲去后堂小茶房找玛瑙她们说话,问楚霜华去不去。 楚霜华让她想去就去吧,自己就留在门外头听候。 夏川萂看看雪后更加清冷的天气,又看看里面祖孙两个说的欢畅,觉着实在没必要这样爱岗敬业,但她做人奴婢也才小半年,又不好劝说楚霜华站在门口表现,便叮嘱她要是觉着冷了就去找她,便和砗磲手拉手一起离开了。 郭继业视线送了小跑着和砗磲离开的夏川萂一程,嘴角无意识的勾了勾,显见的心情很好。 老夫人看看心情很好的曾孙,再看看正好转过廊角的小毛团子,心下既觉着纳罕,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虑。 老夫人:“如何,这丫头还能让你满意吧?” 郭继业随口给了个评价,道:“挺好玩的。” 既是随口说的,那就是真情实感了,老夫人心口刚升起来的那股子忧虑无端就这么散了。 老夫人劝道:“但凡心窍玲珑者心思都敏感细腻,可不许你见她人小就欺负她,我还指望她能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呢。” 郭继业失笑:“孙儿又不是不知世事的纨绔,如何就去欺负一个小丫头了?老祖母说笑了。” 老夫人颔首:“如此就好。明日王氏摆宴你是怎么打算的?” 郭继业:“我打算用咱们城东的良田跟王氏换城北荒山和山脚的地。” 老夫人拧眉思考起来。 王氏在桐城经营不下十年,自然购置了许多良田的,但桐城是郭氏的祖地,若是有良田空出,自然早就被郭氏提前购置了。 是以虽然王氏在桐城经营许久,但论良田,实在不多,更多的是圈占下来的无主荒山。 因为林木茂密出产丰饶的山头也是郭氏的,所以王氏只能圈占荒山,或者权利倾轧,从桐城其他势弱的豪强手里半抢半夺。 现如今王氏要离开桐城,这些带不走的产业自然要进行处理和置换的,郭氏已经够家大业大的了,依老夫人所见,实在没必要掺和进王氏和桐城各豪强的博弈中。 郭氏吃肉,总要给当地豪强喝点肉汤吧?若是一家独大久了,于郭氏实在不是件好事。 而且,拿良田换荒山? 老夫人并没有觉着郭继业荒唐,因为这座荒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椒山。 此山盛产花椒。 桐城的地势是西北乃至整个北面靠山,东面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西南就是斜斜蜿蜒的大河,靠近东南就是不甚繁华但也足够富饶的桐城了。 郭继业说的要跟王氏换的那处荒山就是大青山山脉支脉的一个凹谷,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树木也不甚茂密,良田更是没有,是以大家都叫这里荒山。 荒山那是十年以前的名字了,自从王氏来了之后,开始试探着在上面种植一些树木作物,发现此山之上花椒尤其爱长,渐渐的荒山便变作宝山了。 花椒可是常见的香料之一,虽然不算名贵,但在贵族之家用量甚大。 用来腌制,啊不是,是用来“保存”尸身不腐的材料之一。 墓葬专用! 王氏当年选中这座荒山,算是最成功的投资之一了。 现在郭继业想将这座山换过来,恐怕有些难度。 老夫人:“你若是想用良田换那座山,怕是不大容易,王氏可不缺良田。你要这荒山做什么?若是要花椒,花些钱买现成的就行,不用特地买山。” 郭继业摇头道:“不是为了花椒,是为了便于管理和青行道。” 因为这绵延数百公里的主山脉叫做大青山,那么进出大青山沟通内外的道路便叫做青行道。 老夫人了然。 青行道东面的山就是郭氏的山头,和郭氏山头相邻的,正是这座椒山,而椒山再往东南,零零碎碎的还是郭氏的田庄和小山包。 这大青山大的很,以前不觉有什么,现在被郭继业这么特意提出来,老夫人骤然发现,王氏的这座椒山和山脚下的一些土地,竟然正好被郭氏的山和田庄包围了。 正是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是该置换下来,将这椒山变成郭氏的才可靠。 老夫人思考一瞬,道:“王氏此去洛京,所需钱财定然少不了,如果王氏拒绝用良田置换,那就出钱财买下来。” 郭继业点头应下。 祖孙两个倒是没想过王氏会不答应卖,顶多就是狮子大开口,高价卖出罢了。想必王氏自己也发现了这椒山位置的尴尬,若是王氏继续在桐城也就罢了,现在王氏离开桐城,而且是永久离开,那么这座山鞭长莫及,早晚会被郭氏以各种理由吞并。 与其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现在跟郭氏买卖,既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交好郭氏,何乐而不为。 这边厢祖孙两个说着家族产业大事,那边厢夏川萂已经和范思墨、玛瑙、珊瑚等丫鬟们碰上头了。 夏川萂:“......我都仔细琢磨过了,这蒸饼除了用麦粉做之外,还可以掺入小米粉做小米蒸饼,掺入蜀黍(高粱)粉做蜀黍蒸饼,用牛乳和面做牛乳蒸饼,和入鸡蛋、枣泥、红豆泥等做各种蒸糕,把面团擀成皮子包入馅料做馅饼(包子)......总之,我是不行的了,就看思墨姐姐你的手艺了。” 玛瑙在旁听的连连咋舌:“天祖宗佛祖菩萨,你这来一趟不容易,感情是给咱们派活来了。” 范思墨却是跃跃欲试:“我觉着挺好,天冷什么事都做不了,索性就待在这茶房里做吃食,川川说的这几样都是有理可循的,应该能做出来。” 夏川萂给她加油打气:“思墨姐姐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珊瑚好奇问道:“加油是什么?” 夏川萂一本正经的胡诌:“加油烧菜才好吃啊,油加的越多烧菜越香。” 珊瑚白她一眼:“当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呢?” 砗磲呵呵直笑,说珊瑚:“小孩子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跟她追根究底,傻不傻啊你?你们是不知道,昨晚这丫头还跟我胡诌佛法呢。” 玛瑙感兴趣询问道:“快说,快说,川川都跟你说什么佛法了?” 众所周知,夏川萂在老夫人这里只有两个正经工作,一个是暖床,另一个就是读佛经。 她们早就好奇夏川萂都是怎么给老夫人读佛经的了,只是碍于老夫人不好多问,现在砗磲主动说起,可不就勾起她们的好奇心了吗? 砗磲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将昨日夏川萂什么众生平等什么虚幻真实的话给好好说了一通。 夏川萂见范思墨对她们这边的热闹不感兴趣,而是躲在一边拿着夏川萂带来的发好的面又看又闻的,便也脱离了人群,来到她身边,问道:“思默姐姐可有看出什么来了?” 范思墨将一个小盆放低给夏川萂看,道:“你看,这是我昨晚照着郑娘子说的方子自己发的面,和你带来的这个不一样。” 夏川萂拿手指戳了戳,又拽了拽,拽出来的内里不仅没有蜂窝状,闻着也没有那股子酸味,但盆的底部却有汁水渗出。 这是发面发失败了。 夏川萂道:“是不是温度太低了?” 范思墨放下盆,道:“或许吧,一会你再教我重发一次。这些可怎么办?烙饼子吃? 51. 第 51 章 [] 夏大娘来到后茶房,见这里又说又笑奶香甜香茶香扑鼻热闹欢快的不得了,这让装了一肚子心事的她一进这茶房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个笑容来,打趣道:“哟,姑娘们都在呢?好神仙日子,真真羡煞我等。” 玛瑙一边将她往里面让,一边向内喊道:“川川,你看谁来了?” 夏川萂欢快的跑过来,嘴里亲热的喊道:“大娘,您来了?我可想您了。” 夏大娘一把将她抱起来,颠了颠,骇笑道:“可是沉了不少,都吃什么了?” 夏川萂给她嘴里塞了一个红枣,甜蜜蜜道:“吃了好多好吃的,这枣是思墨姐姐给的,甜吧?” 夏大娘边咀嚼红枣边点头:“真甜,可有谢过你思墨姐姐了?” 夏川萂:“还没呢,大娘说我该怎么谢她才好?” 不等夏大娘答话,那边范思墨已经笑起来了,插口道:“大娘可别听这丫头胡说,咱们都要谢她呢,哪里还要她来谢咱们?” 夏大娘一听这话里有话,忙笑问道:“这可怎么说的?你们日常照顾着川川,理应是她给你们添麻烦,怎么你们反倒要谢她呢?” 砗磲将夏大娘引到一个小板凳上坐下,让她坐揽着夏川萂,抱着孩子站一会还成,长时间站着挺重的。 夏大娘也没推辞,这小茶房其实并不大,放了许多东西,又或坐或站的挤了这么多人,大家走路都是侧着身子让着走的,她抱着孩子站在当中挡道。 砗磲一边给夏大娘到了一碗茶,一边跟她说夏川萂这两日和她们一起弄出来的桃符和蒸饼的事。 砗磲:“川川也就动动嘴皮子,难得霜华姐姐那样灵透,一听就懂了,自己就给咱们做了出来,实在是好手艺,都是大娘教的好。” 就跟夏大娘和范大娘对上了互称姐姐一样,砗磲在外说楚霜华的时候也客气的叫她一声姐姐。 看看,都是人精子,楚霜华也就面上精明,内里还有的修炼呢,夏大娘不禁想。 夏大娘故作惊讶道:“听你这么一说,也是惊讶到我了,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只知道她于理家做事上有些灵性,不成想她还有庖厨上的本事,竟是我给她耽搁了,好在这府里养人,再错不过人才的。” 说的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应道:“可不是吗,没埋没了霜华那丫头......” 在小茶房里说了会话,夏大娘带着夏川萂出来,找了一个僻静处,拧着夏川萂的腮帮子严厉问道:“你混的挺开嘛,是不是在老夫人和公子面前也是这样随意没规没矩的?” 夏川萂忙捂着腮帮子喊:“疼疼疼,您轻点啊。” 其实不疼,因为夏大娘根本没用力,但听到夏川萂喊疼,她还是松了手,给她揉揉,故作凶狠道:“快说!” 夏川萂哼哼:“我怎么敢呢?我就是个小丫头,敬畏还来不及呢。” 夏大娘这才将心放了一半下来。 楚霜华有一句话没说错,她被夏大娘教养了五年,已经养出可以望到底的性子来了,主仆观念更是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她就是再有心思,也越不过主仆那道线去。 夏川萂不一样,她还不到六岁,她知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吗? 有个词叫做“逾矩”。 老夫人和郭继业面上都是宽和仁慈的,时间长了,夏川萂会不会搞不清楚主和是仆之间的界限了? 她要是将自己和郭继业摆在同等的位置上,最终毁了自己的一定不会是郭继业。 此时此刻,夏大娘是有些后悔将夏川萂这样早的带到老夫人面前了,她应该再好好的调/教她两年,涨涨记性和规矩再送进来的。 但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只能时时提醒着,见缝插针的教她吧。 夏大娘趁着难得来一趟的功夫好好给夏川萂紧了紧皮,要她时刻不要忘记为奴为婢的界限和规矩,否则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好下场。 夏川萂倒是没有觉着夏大娘给她洗脑有什么坏心思,相反,夏大娘这是在保护她。 这个时代的主仆可比后世富/权二代和灰姑娘的差距大多了,某二代和灰姑娘可以通过通关各种艰难险阻实现阶级的跨越,但这时代的主和仆之间就是牢不可破不可跨越的鸿沟。 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没得比。 这一点夏川萂说不定比夏大娘还要明白,所以,什么“谨守本分”“不做妄想”“不可有过多心思”这些劝诫的话她认真听了,但听了也就过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她自认为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了。 一叶障目以至于高估了自己说的就是夏川萂这样的,这就都是后话了。 训完话,夏大娘又将和楚霜华说的同样的话跟夏川萂说了一遍,她说的目的就是和夏川萂透个风,不要整日憨吃憨玩的做个傻妞。 但夏川萂听了,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这事她还真知道,因为昨晚郭继业层在看舆图,她也瞄了一眼,上面做了好些个标记,可见郭继业研究这张舆图已经很长时间了。 夏大娘心下一动,问道:“不能说吗?” 夏川萂皱着小鼻子,道:“也不是不能说,想必您也知道了,明天公子要去王氏参加宴会......” 夏大娘:“行了,不用说了。” 只“王氏”两个字,夏大娘已经心中有数了。 郭继业要去王氏参加宴会在国公府收到王氏的帖子的时候就都知道了,夏川萂这不算是泄密。 不过,主家去参加王氏宴会,能跟她夏荷有关的,只有一样,王氏的土地要易主了。 乖乖,这丫头聪明的有些不像个人了,老话怎么说的,多智近妖! 夏大娘搂着夏川萂,跟她仔细叮嘱道:“川川啊,这在主子身边伺候呢,第一个就是要嘴紧,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往外说,知道了吗?” 夏川萂:“......是大娘您问了我才说的。” 夏大娘笑的慈和:“那你以后就记住,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娘问了,你也不能说,这重要与否你会自己判断的,对不对?大娘这是为你好,你记住了吗?” 夏川萂是真的很感动,她依偎在夏大娘怀里认真道:“我记住了,大娘您真好。” 心跳的更快了怎么办。 要是没有“大娘您真好”这句话夏大娘还真就没那么担心,偏夏川萂说了这么一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其中厉害关系夏川萂心知肚明!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真不是妖怪化的吧?说起来这丫头可是她从山里头带出来的。 山中多精怪...... 呸呸呸,快点打住,要不然这大白天的想这些心中毛毛的。 ...... 两个女儿都见过了,话也都说过了,夏大娘便带着一包的礼物和更加沉重的心情出府去了。 中午的配茶点心就是范思墨新蒸的枣泥蛋糕,就是用面粉、枣泥、牛奶、鸡蛋、蜂蜜、盐、芝麻油和在一起发酵好了,然后蒸出来的。 因为是蒸出来的,夏川萂吃着就跟甜津津的发糕一样,要说是蛋糕,应当是烤出来的。 烤出来应该会更香。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香甜了。 老夫人特别喜欢这一口,为此还特地赏了范思墨一串七宝念珠。 嵌了佛家七宝的念珠和配饰可是老夫人的最爱,可见她有多满意这次范思墨的手艺。 范思墨拿着这赏赐有些烫手,战战兢兢跟老夫人禀报道都是夏川萂的主意,她受之有愧。 老夫人笑问夏川萂:“川川怎么说?” 夏川萂认真道:“奴婢只知道蒸饼里加枣子可能会好口味,但不知道枣子里还要加盐、油、鸡蛋这些调味进去,所以,这新枣糕就是思墨姐姐一人做出来的,与奴婢无关。” 范思墨感动道:“川川......” 夏川萂和范思墨手拉手道:“思墨姐姐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只是随口说 52. 第 52 章 [] 第二日,郭继业出发去王氏参加宴会不早不晚,到的时候郡守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他到的时间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王氏早就有专门的弟子在门口观望,见到郭氏的马车到来,停车下车的功夫王郡守就带着家中子弟亲自迎了出来,郭继业向人群团团做了个揖,就在众人或艳羡或审视的是线下风度翩翩离开。 郭继业被王郡守引进了待客小厅。 小厅无人,只有正在烹煮的一壶茶,看来,想单独谈话的,不止郭继业一个。 王郡守带着王小公子待客,分主宾坐定,王小公子亲自洗茶、斟茶,待定后,退回王郡守身后,逮住郭继业饮茶时机对他挤眉弄眼五官乱飞做鬼脸,想逗郭继业在他老爹面前出丑。 郭继业八风不动,无视了跟个猴儿似的王衡王小公子。 王郡守陪着饮了一回茶,率先笑道:“贤侄龙章凤姿,风采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哈哈。” 郭继业也客气笑道:“世伯说笑了,世伯老骥伏枥,此去洛京正是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之时,实令在下羡慕敬仰,更乃我辈楷模。” 王郡守哈哈大笑,有被恭维到。 他之前自然是见过郭继业的,但对坐交谈,还是第一次。在这之前,他听人口中传说的郭继业是个骄矜自傲目中无人的世家小公子,原本以为今日要费心思哄个小孩子,不成想,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果然流言害人。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都很满意初始营造的这个和谐氛围,王郡守掀开一个白瓷罐子,用木夹子从罐子里夹出一块方块奶酪放在郭继业面前的点心盘子里,笑道:“尝尝我王氏庄子上产的乳酪,自从上次从贵府上回来,小犬就叫嚷着要庖厨做贵府上的奶茶点心,他自己说不出个三五六来,厨下听的云里雾里,折腾的都要以死谢罪了他才消停下来,顽劣的很。” 顽劣的小犬在旁讪讪一笑,可不敢反驳他老子。 郭继业笑道:“一个新式点心方子而以,衡兄既喜欢怎不来府上讨要,老祖母常念叨他的,他开口,老祖母无有不允的。” 王郡守去看自家小犬,王衡对着老爹嘿嘿一笑,对郭继业道:“那怎么行,我再不懂事,也知道那是郭氏秘方,不好随意送人的。” 郭继业笑笑,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折子,推给王郡守,道:“这就是那点心方子,知道衡兄喜欢,临行前,老祖母特地嘱咐要小侄带来给世伯的。” 其实是他今日带来的筹码之一,这会就顺着话头用上了。 王衡惊喜道:“给我的?” 又去看他老爹。 王郡守给惊了一下,反射性的要去拿那木折子,但手刚触碰上就缩了回来,王郡守笑哈哈道:“这礼可贵重,老夫不能收,不能收。” 又不是通家之好,可以相互赠家族秘方,丰富各家珍藏。郭继业拿着自家方子,说是要送给王衡,但给的人却是他这个老子,他要是真信了这是小儿之间单纯的送礼他就是个大傻子。 郭继业笑笑,继续道:“各家秘藏点心推陈出新者不知凡几,吾家这一方实不足为道,能有人喜欢,它才有价值,无人问津,它就是一张废纸,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传了,岂不可惜?” 王郡守还要推辞,郭继业笑道:“世伯尽管安心收下,不瞒世伯,小侄今日前来,除了贺世伯高迁,还要请世伯割爱,若有冒犯之处,这点心方子,就算是小侄给世伯赔礼道歉了。” 王郡守纳罕询问:“你说的割爱是指......” 郭继业:“椒山。” “椒山”两个字让王郡守心头一紧,继而又是一松,然后就是终于来了的既定感。 椒山原先是一座荒山,现在被他经营成一座宝山,那是他王氏经营有方。 荒山变宝山,多少人眼红看着,王氏在的时候是座宝山,王氏不在的时候,那就是飘摇在外的一块肥肉,被分食纯粹只看时间长短问题。 王郡守发愁道:“实不相瞒,在贤侄之前,唐氏和刘氏已经找过老夫,也是想要这椒山。” 唐氏和刘氏都是桐城中的老牌豪族,勉强算个末流世家,前些时日两家子弟还和王衡去国公府看马玩耍呢,每当郭继业在外活动的时候,两家子弟也都凑上来捧趣,很是热络。 不成想,两家竟想要椒山,郭继业可不认为,这两家只是想要这椒山,而对椒山周围的郭氏产业无动于衷。 郭继业心下冷笑,这是见他年幼,起了想要吞并郭氏的心思,真是蛇吞大象,生怕撑不死自己。 郭继业状似好奇问道:“世伯可否告知,唐氏和刘氏出了什么价格?” 王郡守呵呵笑道:“无非就是些金银钱财,在老夫看来,两家加起来都比不上贤侄这一道方子。” 世家,尤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上品门第大世家中传下来的方子,都是撑门面的东西,怎好用金银来衡量价值? 俗,忒俗! 王郡守当然知道郭氏这道点心方子是新近才推出来的,但就是因为新,出在郭氏这样的人家才是难得,这代表郭氏不因陈守旧,有更进一头的活力和实力,这在一众百年世家当中实在不可小觑。 郭继业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道:“那就请世伯割爱,椒山我郭氏要了。” 说罢,又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绢帛,上面正是郭氏拟的收购椒山以及附属方圆之内所有土地的文书。 王郡守仔细看了一下郭继业提出的购买价格,说实话,不低了,再加上那道点心方子,物超所值。 但是,他想要的,不只是钱财。 郭氏的老家是在桐城,但根基在洛京,在他看来,郭继业这个所谓的郭氏继承人从洛京来到桐城,就是在自断根基。 椒山可以给郭氏,但他拿不准郭继业这个嫡长孙的名头还有没有用,他许诺的利益他拿到洛京去能不能兑现。 这才是对王氏最重要的。 王郡守的踟蹰郭继业都看在眼中,他敛眉饮茶等待王郡守的决定。 终于,王郡守道:“椒山可以过让给郭氏,但是,老夫希望这张文书能和贵府老夫人签订。” 王衡几乎半跪起身,惶恐唤道:“父亲!” 您这不是当面给人难堪吗? 王郡守不为所动,灼灼目光牢牢盯着郭继业,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郭继业却是灿然一笑,然后,又从他那绣着青竹的袖袋中掏出了第三样东西,一方印信。 一方老夫人作为女主人在郭氏的专属印信。 王郡守看着这方印信哭笑不得,道:“看来,贤侄这是有备而来啊。” 郭继业:“想要得到,自然要准备周全。” “好一个准备周全!椒山是贤侄的了!” 有了盖着郭氏老夫人印信的绢帛,他拿着这张绢帛去到洛 53. 第 53 章 [] 跟王氏谈完椒山的生意之后,一直等到年三十这天,郭继业都没再出府,有事都是别人进府来找他,他本人是不需要出府的。 夏川萂日子照常过,期间老夫人到底让人把她给接过去住了两天,后又送回来. 夏大娘又进了一次府,这次是给府中送年礼,也是跟夏川萂说郭继业提拔了楚郎君的差事,高兴的楚郎君日日不着家,不知道在外混些个什么名堂。 洛京国公府的年礼也早就到了,其中有一封世子夫人跟老夫人哭诉的信件,老夫人只随意瞥了一眼就放下了,郭继业给洛京那边的年礼倒是不少,但也大多都是些土物金银之类的,瞧着轰轰烈烈的,至于洛京那边的人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年三十这天,主要的活动就是祭祖,杀鸡宰羊蒸煮五谷烧香焚草都是为了供奉祖宗,中午祭完祖之后,郭继业和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就各回各院了。 没有拜年,没有娱乐,没有炮竹,也没有守岁,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哦,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这天国公府各门前或多或少的挂了大大小小的桃符,坠着火红的流苏线,上面写着五谷丰登太平岁月的吉祥话,瞧着有一种安静的浓烈。 年三十这天夜里又开始下雪,不大,无风,雪花要在半空中飘飘摇摇很久才能落下来,就跟人的心一样,总没个着落处。 夏川萂趴在围子榻的围子上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什么也没想,也不敢想,就这么呆呆的视线没有焦距的看着黑洞似的远方。 今天的火盆是她自己烧的,一开始捡错了碳,烧起来的火盆有烟有味,等她重新换了无烟碳烧好后,这屋里还是有股子呛鼻子的刺鼻味,她便开了窗子换换气。 冷是冷,但没办法,她怕中毒。 砗磲被她父兄接回家过年去了,楚霜华和金书倒是被留了下来,但她们不允许进这间屋子,所以这晚这后堂屋里就只有夏川萂一个。 夏川萂应该去郭继业的床上给他暖被窝的,但她跟郭继业都明儿清,这被窝暖不暖的,也就那么个意思。 难得有一个人清净的时候,夏川萂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 郭继业转过屏风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裹着被子的毛团子跟个小猫崽子一般静静的趴在那往窗外瞅,瞧着怪可怜的。 郭继业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也探头往外瞧:“看什么呢?” 夏川萂冷不丁被他给吓了一跳,猛的一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被眼疾手快的郭继业给按着脑袋又重新趴了回去。 夏川萂又被镇压,在他手掌下转转脑袋看了半周,没话找话问道:“赵立哥哥呢?” 郭继业两手撑在围子上,一只脚蹬地做支撑,一条腿膝盖半跪在榻上,整个人都压在夏川萂身上,将她牢牢圈围,听她询问,就慢悠悠回答:“赵立被他二叔接回家团圆去了,今晚只有咱们两个作伴了,怕不怕?” 夏川萂恍然,前些日子高强代表郭继业去洛京了,现在赵立也回他二叔那里去了,今晚可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吗。 她在郭继业的胸膛口蠕动了下小身子,不重,但有些不自在,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怕。” 郭继业在她头顶哼哼笑了两声,道:“胆大的丫头。” 郭继业没再说话,夏川萂也不想说,两人一大一小一上一下无声的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有的落在窗棂上,有的落在窗内地板上,有的就这么消失在半空中,不见了。 良久,雪花突然卷了起来,越卷越急,卷进屋内,卷动了郭继业的发丝。 夏川萂摸摸粘在额头已经化成雪水的水渍,道:“起风了,关窗吧。” 郭继业有些意犹未尽,道:“一点子风,急什么?” 夏川萂缩缩身子:“会冷的。” 郭继业只觉胸口暖烘烘的,一点都没觉着冷,不由嘟囔道:“哪里冷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夏川萂身子一矮,来了一个金蝉脱壳从郭继业和被子的双重包围中脱身开来,夏川萂迅速跳下榻穿上鞋子,道:“奴婢去给公子倒洗脚水。” 郭继业只一个伸手就将还未跑开的她给提溜过来,笑道:“你端的动水盆吗?就呆在这里别动,今晚本公子不用你伺候。” 夏川萂老实站好,一脸的不认同:“那怎么行?让郑娘子知道了会罚奴婢的。” 郭继业神色狡黠:“郑娘子在跟赵管事吃酒呢,本公子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夏川萂跟在郭继业屁股身后追着跑:“那也不行啊,您是公子,奴婢是奴婢,理应等着奴婢伺候的。” 郭继业来到耳房拎起火炉子上温着的大铜壶一边倒热水一边跟夏川萂道:“本公子可不是五体不勤的纨绔,没有丫鬟伺候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夏川萂忙去拿自己的小脚盆,可惜等她拿过来的时候郭继业已经倒好热水转身又将铜壶放在了炉子上。 倒完热水,郭继业端起自己的洗脚盆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去看站着不动的夏川萂,“走啊?” 夏川萂端着空脚盆看着硕大的铜壶,嗫嚅了一句什么。 郭继业:“说什么呢?大点声?” 夏川萂加大了点声音,颇有些难为情央求道:“能不能,帮我也倒一点?” 郭继业:...... 哦豁,小丫头提不动铜壶,倒不了热水,没法洗脚了。 郭继业仰头哈了一声,放下自己的脚盆,又回去帮夏川萂倒了一回热水,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又回了卧室。 郭继业坐在床沿洗脚,夏川萂坐在自己小凳子上洗脚,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郭继业是好奇的,以前他来到卧室的时候,夏川萂都是已经躺在床上给他暖床了,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小丫头也是要每天洗脚的,怪不得老祖母会让她上自己的床,还跟她睡在一起。 这样爱干净的小丫头,还挺稀罕人的。 夏川萂只泡了一会就不泡了,她脚盆小,放不了太多热水,再泡水就该冷了。 她伸手从旁边榻脚被子底下掏出一双洗过的足袜穿上,然后将自己今天穿过的足袜扔进水盆里,起身,到郭继业身边捡起他的足袜同样扔进水盆里,开始搓洗。 搓洗了一半,想到什么,她偷觑郭继业,被逮了个正着,还收到一个戏谑的微笑,夏川萂心道,算了,这公子哥儿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袜子和奴婢的袜子放一起洗了。 袜子洗完,拧干,放在小凳子上,夏川萂去端脚盆,郭继业那边也洗好了,见她动作忙道:“你放着,我来。” 说罢将夏川萂的洗脚水倒在自己的洗脚水里,然后端着脚盆来到门口向外用力一泼,转头对早就被他一系列快速动作惊的目瞪口呆的夏川萂潇洒一笑:“行了。” 夏川萂忙来到门前向外看,跺脚道:“泼在门前,一会结冰了,会滑倒人的。” 郭继业茫然脸:“会吗?” 夏川萂重重点头:“会的!” 又咳声叹气道:“趁这会没结冰,赶快撒些草木灰给扫干净了。” 郭继业截住要出门的夏川萂,无所谓道:“看把你操心的,谁走路不看脚下?谁滑倒谁长教训,行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夏川萂坚持道:“不行不行,一会说不定郑娘子会过来看公子,她吃了酒不当心脚下,再把她给摔到了可不得了。” 郭继业见夏川萂要冒雪向小庖厨那边跑,忙将她又拉回来,道:“用不着跑那么远,耳房火炉里就有碳灰。” 行吧,总比没有强。 两人将炉子里的灰都铲在一个小簸箕里,撒在郭继业泼出来的洗脚水上,夏川萂又从墙角里拉出来一把扫帚,这扫帚和夏川萂差不多一般高,夏川萂是用不了的,郭继业只好接过来磕磕绊绊的将泥灰扫回簸箕里,夏川萂端着沉甸甸的簸箕将泥灰倒在墙角,看着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泥点子的地板无声叹气。 他们主仆,一个金贵的从来没扫过地,一个连扫帚都用不动,也只能干到这样了,等明天一早扫雪的时候,一起扫了就行了。 两人又重新回到点着烛火的室内,相互对视,都发现对方头脸灰扑扑的。 哦,刚才两人才掏了炉灰,又才在雪地里忙活了一通,冷倒是不冷,还有点冒汗,就是头和脸全脏了。 没法子,两人又来到耳房,就在耳房里倒了热水重新洗了脸,夏川萂洗完脸就没事了,她戴着帽子呢,其实帽子一遮,脸也不是很脏,就是衣服上沾了不少灰,明天换上干净衣服就行了。 麻烦的是郭继业,他是掏灰的主力,头发又长,长长的发尾更是在装着灰的簸箕里打了一个滚,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水洗。 洗头是不可能的,只能洗发尾。 夏川萂给郭继业拢着头发让他洗完脸,然后背对着矮几坐下。 郭继业一边搽面脂一边问她:“做什么?” 夏川萂将水盆端到小几上,回答:“给你洗头发。” 郭继业回头,见到空荡荡的水盆,忍俊不禁道:“洗头很麻烦的,本公子晚上可不洗头。” 他以为是小丫头胡 54. 第 54 章 [] 等到第二天赵立和砗磲回来,郭继业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算不用小丫头伺候他了。 昨天晚上他真的被小丫头折腾个够呛,他原本以为可以睡觉了,谁知道这丫头非要给他擦头发,他不起来,她就爬上他的床,跪在他的枕边用烤的热烘烘的干布给他擦,擦了足足有一刻钟,等他的头发全干又拿着梳子疏顺之后才爬下床吹灯睡觉。 他是公子,他不能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谁能想到,这个瞧着软软糯糯的小丫头里面脾性这么魔鬼呢? 不达目的不罢休。 还有,这丫头是真的不怕他啊。 就,感觉吧,心里头挺复杂的。 郑娘子原本见后堂屋庭院扫了雪后露出一大块阴渍,扫出的雪里又是炭渣又是冰渣子的,还担心昨晚她不在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去问郭继业,不成想听了这样一大通抱怨,觉着好笑同时,又对夏川那丫头刮目相看了起来。 行事还挺有章法,条理清晰的,以及,能将她们公子给折腾的只能背地里跟她抱怨也是她本事。 最后,合该她活在这高门大院中,瞧那精细劲儿,非世家豪门都供养不了她。 ...... 过了年,很快就是立春、雨水、惊蛰,春雷响彻大地,万物复苏,冰雪融化,新绿冒尖,春天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春耕开始了。 郭继业已经在外头连续跑了大半个月了,夏川萂有所了解,这大半个月,或许早在年前,郭继业就与桐城各家多番交涉,将桐城西北到东北整个扇面的山地和田地、里舍、坞堡等都连成一片,全都成了郭氏所有。 郭继业这合并产业的时机选的挺好,正值新老郡守交替之时,王郡守从郭氏这边得了好处,对郭氏夸赞连连,新来的张郡守为了能在河东郡立牢脚根,也要对郭氏多有倚仗,再加上郭继业豪横,并不在意价格浮动这等细枝末节,所以,郭氏这番土地变动的文书办理的很快,土地交接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别家都在观望的时候郭氏迅疾出手,既没有对手竞争也没有暗地里的阻挠,可不就是顺利又快速吗。 等张郡守正式上任,各家开始重新走关系拉门派的时候,郭继业已经离开桐城,到自家新山头去督促春耕去了。 因为要出远门,还要在外头住不少时间,在老夫人的亲自安排下,郭继业不仅带上了一整套的衣食住行家伙式,还带上了四大金刚,啊不是,是四个大丫鬟。 就跟女儿出阁十里红妆似的,就差一口红漆棺材了。 郭继业骑马,四大丫鬟坐车,砗磲、楚霜华和金书三个大丫鬟坐在后面一辆牛车里,夏川萂一个人坐在最前头郭继业那辆专属马车里,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郑娘子也坐马车,她完全可以去和郑娘子坐在一处,但郑娘子要夏川萂待在郭继业的马车里伺候郭继业茶水点心,以防郭继业骑马累了上车歇息。 郭继业一点都不累,貌似还能在马上继续待上一天一夜的样子。 郭氏此行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椒山,出了城门十里外就是郭氏坞堡,围着郭氏坞堡不远处一圈全都是散落的村居,郭氏坞堡和这些散落的村居组成了桐城外最大的一处城郭。 郭氏车队在一处叫大郭坞的村居客栈暂时停靠。 才出城十里就要停靠,夏川萂从车窗缝里往外瞧是要做什么。 恰好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客栈老板娘刘老媪。 去年夏大娘带着夏川萂来桐城的最后一站就是这里,接待她们一行的就是这个老板娘刘老媪。 那个时候夏川萂就觉着这个刘老媪和夏大娘十分熟稔,好似做惯了生意似的,现在郭继业也在此停靠,看来,这刘家跟郭氏脱不了关系。 也是,既是郭氏坞堡的附属,依靠坞堡庇佑生存的人自然也是郭氏的人。 刘老媪先是给郭继业恭敬行礼,将郭继业和高强赵立两个送入客栈内,才带着身后十好几个男男女女的热情招待随行之人。 郑娘子下车与人寒暄,夏川萂也想下车,但她刚开了一扇门,就被一人快速关回去了。 夏川萂:...... 夏川萂还在纳闷的时候,就见车窗前现出一张大脸,是楚郎君。 楚郎君也在随行之列,据说临行前惹了好多人羡慕,羡慕他养了个好女儿,能在公子跟前伺候,然后他这个养父也跟着沾光。 至于这个好女儿是谁,夏川萂可不认为是自己。 楚郎君笑道:“丫头,车一会就走,你好好在车上呆着哈。” 不等夏川萂回答,就听有人在远处喊他:“楚三,过来搭把手。” 哦哦,楚郎君名叫楚三,怪不得他跟人介绍都让人称自己楚郎君呢。 楚三答应一声,又对夏川萂道:“丫头啊,你现在是娇客,要矜持,矜持知道吗?除了公子,别人不三请你都不要下车。” 夏川萂:“......知道了。” 这什么装逼发言,听你的才怪! 楚三又叮嘱了夏川萂几句,才快速离开去帮忙了,至于去帮什么忙,夏川萂在车里,那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正在夏川萂郁闷的时候,车子重新启动了,外头郭继业也重新骑上马,带领车队缓缓向前驶去。 夏川萂在有限的视觉空间内大体估量了下,似乎是人和车马都变多了,就像这个客栈只是个中转站,郭继业特地来此带上他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人和物一样。 因为夏川萂乘坐的郭继业的马车行驶在马车之列的最前面,所以她的视线算是最宽广的。 她发现,在车队行驶到邬堡不远处的时候,车队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停下,但郭继业却是带着十来个亲随脱离了车队快速向邬堡骑行而去,邬堡里面也骑马飞奔而出三个骑士,老远就下马跟郭继业叩首,郭继业就骑在马上跟他们说话,然后有一个人重新骑上马飞奔回去邬堡,应该没有超过五分钟,邬堡大门打开,一列由牛、骡、驴组成的长长车队缓缓驶出,向着郭继业而去。 等第一辆牛车行驶到郭继业跟前的时候,郭继业调转马头,带着这一列车队向着夏川萂所在的车队而来,显而易见,是要跟第一列车队并列的。 新加入的这列车队很长,一直等夏川萂看不到邬堡这边了,车队都还没有出完邬堡,围绕着车队护卫的更是身穿甲衣手持戈矛的壮士,不像是家丁,更像是兵卒。 英国公是武勋爵,郭氏能有这样的兵卒并不稀奇......吧? 不过,这样的兵卒,能作为家族私兵使用吗?还是这些兵卒,本身性质就是家养私兵 55. 第 55 章 [] 跟郭继业一起坐马车实在是很无聊,但那是一开始。 马车晃晃悠悠的,一开始,郭继业只是自娱自乐的摆棋谱,夏川萂则是翻出一条绳线,练习打络子。 但她才学没多久,只会打最简单的结子,稍微复杂一点可以显示花样的,她就不大会了。 打了好一会,都错了,倒是没打成死结,她注意着呢。 正在夏川萂再接再厉的时候,就听郭继业道:“你穿错孔了。” 夏川萂:?????? “公子知道接下来要穿哪个孔吗?” 郭继业:“不知道。” 夏川萂:不知道你说什么? 但也不能冷场,夏川萂道:“金书姐姐教了我好几遍,奴婢都没有记住,奴婢真的是太笨了。” 郭继业笑笑,道:“打络子要找规律,找到规律就很简单了。” 夏川萂:“哦,公子您懂的真多。” 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总不会要跟她探讨打络子的学问吧? 郭继业:“你既不会,翻来覆去的重复不是白用功?不如换个玩法。” 夏川萂顺着他的话说:“换个什么玩法呢?” 郭继业:“绳子能有什么玩法?” 夏川萂一边数一边思量郭继业的表情变化:“奴婢知道的有结穗子、编结子、绑流苏......翻花绳......” “公子会翻花绳吗?不过这翻花绳要两个人一起玩才好玩呢,奴婢也才学没多久,玩的不熟练。” 郭继业笑道:“这有何难,本公子可以教你。” 夏川萂:“哦,好的,谢谢公子,那咱们一起玩翻花绳吧。” 哎哟额滴个妈耶,想玩翻花绳就直说嘛,还得要她猜,要她请,要他教,真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可捉摸。 接下来有大半个时辰,她跟郭继业就翻了一路的花绳,郭继业玩的兴致勃勃,夏川萂也从中找到了乐趣,不知不觉中,世间就这么飞快过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赵立在车辕上探身进来,看到一大一小被红线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愣了一下,郭继业熟练的从夏川萂用手指勾勒的迷宫中翻过一回花绳,问道:“到了?” 赵立忙道:“到前围子堡了。” 夏川萂没再继续翻,郭继业也收了手指,将一团红绳扔给夏川萂,捡起随身佩剑起身出车门,站在车辕上四处望了望,高声下令道:“进邬堡。”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赵管事听到命令,也高声喊道:“进!邬!堡!!” 他身边的一个骑士从自己身后背着的旗子里抽出一根,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邬堡岗哨上也打出旗帜回应,邬堡大门缓缓打开,车队重新开始启动。 郭继业也没回马车,就站在车辕上,腰悬长剑,长身而立,率领着长长的车队有序进入邬堡。 前围子邬堡是一座由夯土和砖石砌成的堡垒,同样都是夯土建筑,当然和桐城外的那座郭氏邬堡没得比。 在夏川萂看来,这座叫做前围子邬的邬堡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座稍微大一点的四合院。 与寻常四合院不同的,无非就是墙体厚重些,建筑风格粗犷些,外加邬堡外围有一条深深的壕沟。 要论占地面积,还不如一些三进的四合院大呢,但论防御力,估计得出动一支正规军正经来攻打,还不一定能攻打下来。 邬堡中央就是望楼,望楼上有带刀背箭的壮士日夜巡逻,就连郭继业这个主人来了,望楼上的巡逻人员也没有擅离职守或探头探脑的瞧热闹无心巡视。 终于可以下车了,夏川萂在车夫的帮助下踩着脚踏下车,见到同样下车的郑娘子和砗磲她们之后忙跑过去和她们会和。 砗磲将夏川萂揽在臂弯里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在看向郭继业那边,场面一时挺安静的。 郭继业手持马鞭腰悬长剑打量四周,身后半包围着一圈身着皮甲的勇士持刀背箭护卫着他,高强正在厉声喝问一个短褐披发只着草鞋的褴褛汉子:“这里的主事人呢?咱们公子都来了,怎么不见主事人出来迎接?” 这汉子眼见的慌乱,但说话还算条理清晰,并不是无知莽汉。 汉子道:“咱们前日是接到命令说公子今日到来,咱们一接到命令,郭管事就带着咱们将这邬堡撒扫出来了,您看,这里是不是挺干净的......” 高强捉住他的衣襟,嗤啦一声,汉子衣襟被撕裂,汉子心疼坏了,忙道:“您轻点,您轻点......” 高强面上的表情也跟着裂了一瞬,更加严厉喝问道:“那郭管事呢?他人呢?” 汉子继续道:“郭管事一大早天未亮就候着公子到来了,这不是凑巧了,狼群出山打野食来了,夜里冲破里舍叼走了好些个鸡羊,要不是犬吠提醒,怕还要搭上丁口,郭管事也是想打了那狼王来献给公子......”说到这里,这汉子冲郭继业谄媚的笑笑,继续道:“......这才点了咱们围子里和邬堡里几个好手,去打狼去了。” 高强:“你说的都是真的?” 汉子笑呵呵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您去问问守卫邬堡的府卫们,他们都是知道的。” 不用高强去特地询问,赵立已经回来了,他小声跟郭继业汇报:“小的问过巡视的府卫们了,昨晚夜里确实有狼群来袭,郭管事已经点了乡人去杀狼去了。” 汉子耳朵尖的很,听到赵立的回话,便挺直了身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咱说的不错吧?要不是郭管事一定要咱留下来给公子报信,咱也去打狼去了,打上一头,能分不少粮食,也能分些血食给家中孩儿打打牙祭嘿嘿。” 郭继业问他:“那你可知道狼群在什么地方?” 跟高强和赵立他们说话还好,跟个这样一看就矜贵非常的小公子说话,这汉子腰骨都矮了几分,结结巴巴回道:“知,知道,就在后,后围子,那,那块地。” 郭继业吩咐道:“你来带路,本公子要将这为害乡里的狼群都灭了,保我郭氏乡民不受狼群侵扰之害。” 汉子呆头呆脑的:“啊?啊?” 高强对他喝道:“还啊什么?带路啊,咱们公子要带着咱们杀狼去!” 郭继业好声好语的跟他说话他听不明白,高强这样对他喝五吆六的他倒是听明白了,哦,原来是主家公子要替他们前后围子的乡民灭了总是来攻打他们的狼群啊。 好事,大好事啊! 汉子招呼一声:“孩儿他娘,你和婶子们伺候公子带来的贵人们,咱领公子打狼去啦。” 汉子喊声将落,就见邬堡当中最大的一座庭院里出来一位妇人,同样是短褐草鞋,与汉子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短褐明显是拼接而成的,打着厚厚的补丁,头发用一块同样打着补丁的 56. 第 56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全本免费阅读 赵管事带着一帮子爷们去管卸货和安置男人住宿的事,郑娘子则是带着砗磲四个丫鬟去给郭继业收拾屋子。 前围子邬堡总体像是一个四合院,内里最高最大的宅院就是一座二进庭院,前面一进是高阔的五间大屋加门庭,后面一进则是同样高度但只面阔三间的屋舍,大体用途也是一目了然,前面是主人待客议事之所,后面就是妻妾奴仆居住之所。 除了这前后主屋是夯土加砖石建成的,其他就都是低矮的夯土茅草小屋,用作其他用途。 听之前那汉子所言,好像这宅院从前日他们收到消息起就开始打扫了,这样的话,砗磲她们这些人只要将带来的行礼摆设按照用途和习惯放好就行了。 其实不然。 夏川萂进了前面那五进大屋,这屋子从外头看挺高阔的,但内里,却并没有外头看着的那样宽敞,甚至有些低矮逼仄了。 内外不一致,这屋子定然另有乾坤。 先不说这些,这前围子邬堡原先是王氏建的邬堡,现在由郭氏接手也才一个来月,怎么看着这邬堡自从建成就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没有人住过,就是新屋,那就不是简单的打扫一下就可以的了。 不用夏川萂提醒,郑娘子进来走了一圈之后,就连连摇头,对砗磲道:“先都放放,你去将咱们带来的驱虫香料找来,先燃起塘火熏屋子吧。” 郑娘子一说燃塘火,夏川萂瞬间知道这屋子正中央垒的一个高出地面七寸宽三尺三的土坑是做什么用的了,是用来冬日烧火取暖用的,就跟室内篝火一样。 砗磲去行礼当中取药粉,金书被郑娘子吩咐去取铜盆,楚霜华则是被吩咐去和这里的妇人交涉要些木材等燃料来。 夏川萂跟在楚霜华的屁股后头郑娘子也没管她。 楚霜华的美貌和衣饰对这里的妇人们来说太有冲击力了,别说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就是楚霜华离她们近一些,她们都吓的要背过气去了,更加没法回答。 看着楚霜华逐渐变的黑漆漆的脸,夏川萂心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夏川萂让楚霜华退远一些,自己上前站在远处慢吞吞问道:“我们要烧火,可有柴火?” 小孩子在哪里都是柔弱且无害的,而且,别以为贫穷困苦的人就是没感情的,他们或许分辨不出高高在上和鄙视的具体区别,但最简单的好与坏的态度他们还是能分的清的。 高高在上带来的是压迫和畏惧,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则会让他们情绪放松,参与思考和交流。 夏川萂的话语柔软且直接,非常好理解,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小心回道:“牛棚里有柴禾,咱们去取过来。” 夏川萂笑咪咪:“好啊,阿婆,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这个被叫了阿婆的妇人笑的露出一口黑漆漆的豁牙,点头哈腰连连道:“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牛棚就在宅院大门的东边角落,委实不远,几步就到了。 这里堆了一小堆杂乱的麦草和豆杆,还有一些细木枝,已经劈好的木柴。 劈好的木柴整齐的码放着,目测只有尺半来高,能烧过今晚都难。 在这木柴旁边,还堆着半墙高的黑疙瘩,里面还夹杂着草茎之类的杂物,跟草木燃料堆放在一起的能是什么? 也是燃料吗? 而且,这模样,夏川萂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跟来的妇人们去搬草的搬草,捡柴的捡柴,夏川萂故作好奇的指着那堆东西问道:“阿婆,那是什么?” 阿婆笑呵呵道:“牛粪。” 果然,这好大一堆就是牛粪。 夏川萂:“这牛粪也能烧吗?” 阿婆非常爱惜的道:“能烧。咱们每年都会晒,挑了最好的堆在这里,等着贵人们来烧用。” 夏川萂见妇人们只挑柴火,却不装牛粪,便问道:“怎么不带上这些牛粪吗?” 阿婆疑惑的看着夏川萂,道:“小娘子不是说要柴禾吗?” 夏川萂:怪我没说清楚。 夏川萂忙道:“要的,要的,我不知道这里有牛粪,才说要柴禾的。” 阿婆:“哦哦,俺就说,有这样好的烧材不要只要柴禾呢......” 阿婆从柴堆夹缝里抽出一个打了层层补丁的麻布袋,直接扣在牛粪堆里上手扒拉,扒拉了大半袋子牛粪,有些心疼的问夏川萂:“够了吗?” 夏川萂:“......先带上这些,不够再来取。” 阿婆扎了口袋一甩就轻松的背在了背上,对已经其他抱着背着柴禾的妇人道:“走吧。” 然后看着夏川萂,等着她指挥。 夏川萂在前头引路,妇人们跟在她身后,一边走,夏川萂一边问话:“这宅子有人来住过吗?” 阿婆:“有过。” 夏川萂:“是什么样的人?” 阿婆:“跟郭管事一样的人。” 夏川萂:“有跟咱们公子一样的人来住过吗?” 阿婆:“那倒没有,像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可看不上俺们这里......” 似乎想到郭继业这个神仙公子马上就要住进来了,这阿婆就紧闭了嘴,畏惧的看着夏川萂,不说话了。 那就是说这座小邬堡自从建成,就只有管事级别的人来住过,主人级别的人是没来住过的。 未免吓着这位阿婆,夏川萂没有任何反应的直接略过这一层,继续问道:“这里有地窖吗?” 阿婆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爬上了笑容,声音都欢快了几分,回道:“有的,入冬前,咱们屯了好多个芦菔、菘菜、枣子在里头,就等贵人来了享用呢。” 夏川萂露出大大的笑脸,赞叹道:“那可太好了,咱们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夏川萂对她们的赞美妇人们接收到了,也俱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夏川萂带着妇人们来到了大屋前,见到郑娘子带着楚霜华出来,妇人们重新低头弯腰的变得局促起来。 郑娘子摸摸夏川萂的脑袋,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怎么就带了这点子柴禾?可不够烧的。” 夏川萂道:“咱们带来了半袋子牛粪,这半袋子烧完了,牛棚那边还有许多呢,够烧了。” 夏川萂清晰的看到楚霜华美目生生睁大了一分,用帕子捂着嘴唇惊叫道:“牛粪?你要在公子的屋里烧牛粪?!” 夏川萂在心里撇撇嘴,心道要不是知道你底细,还真以为你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的。 郑娘子眉头皱了一瞬,然后道:“罢了,熏屋子用牛粪倒也使得,拿进来吧。” 楚霜华还想再说什么,夏川萂已经带着妇人们进了大屋了。 论烧火,妇人们可都是好手,夏川萂也就是一个转神跟砗磲和金书打招呼的功夫,火就烧起来了。 最下面一层是麦秆和豆杆,上面一层是细木枝子,木枝子上撑着几块牛粪,火苗蔓延开来,浓烟汩汩升起,砗磲和金书两个瞬间呛咳起来。 夏川萂眼疾手快的从砗磲手里夺过布包,抓起一把香料看都没看就洒进了浓烟里,一个呼吸间,另一种更加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 夏川萂率先道:“咱们先出去吧。” 郑娘子用一块布帕捂着口鼻进来了,道:“可不能出去,这样熏太慢了,一人一个铜盆,装上烧着的牛粪,撒上香料,每间屋子至少放上一个使劲熏,熏透了才成。” 楚霜华木着脸一人给分发 57. 第 57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全本免费阅读 正在看着仆从杀猪宰羊的赵管事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询问郑娘子怎么了,郑娘子一说,赵管事也变了脸色。 他也是听说这里早两天就打扫好了,而且,大老爷们,在哪睡不是睡,所以,他是连再检查一遍都没有,直接让人搬东西进去了。 现在看来不成,如今惊蛰已过,沉睡了一冬的蛇虫鼠蚁都动了起来,要是夜里正睡着一条蛇从脑袋边爬过......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自己就能吓死自己。 赵管事忙去安排人手去重新排查住所,尤其是床垫桌椅夹缝等犄角旮旯处,不仅要再仔细清扫,还要点燃了除虫香料好好熏一遍才能入住。 郑娘子和赵管事倒是没有去找本地人麻烦,就是找了也没用,人家确实是按照人家自己的条件高标准的完成了接待任务,只不多人家的标准和他们要求的标准完全不符合而以,再去找人麻烦,纯粹就是借口刁难人故意收拾人家。 没有郭继业的命令,郑娘子和赵管事不会做多余的事。 所有的床垫子都烧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郭继业的那张实木大床尤其凄惨,因为是直接在床上烧的,有几块床板被烧的鼓胀起来,还有一块都被烧裂了,一按就成了两半。 床架子倒是毫发无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 砗磲的兄长长富道:“赵二叔带来了许多个现成的板子,按照尺寸现裁了就能用,只是,用什么做底垫呢?” 他们倒是带了许多毛皮和丝帛,但没有最底下的那床底垫,就是再珍贵厚实的毛皮铺上去都会睡着不踏实,因为不够挺括,也不隔寒气。 郑娘子道:“这个不难,现做一床草褥子就行了。” 的确不难。 郑娘子让人取了两匹粗布出来,按照尺寸将两匹布的边缘缝在一起,铺在地上,然后往布上一层一层的铺他们从国公府带来的用来喂养牛马的草料,包括且不限于豆杆、麦秆和干草,铺的厚厚的,压实,然后将布匹对折,缝上三面边角,一床底垫就做好了。 技术上没有一点难度,大针脚缝起来的边沿就连夏川萂这个才学拿针的都能缝,所耗费的无非就是布匹和草料。 而这些,对郭氏一行人来说,正是最不缺的。 赵管事道:“先管着这三五天,三五天后,就是从府里调也调来了,之后这些草料还可以继续喂牲畜,不亏。” 郑娘子叹道:“出来前就打算好了会遇到各种意外,谁知道一路没事,安置的时候就出这么个大的,真是吓死个人。” 赵管事也叹:“幸好发现的早,要是真让咱们公子睡上去......” 郑娘子忙道:“可别说了,再说我夜里要做噩梦了,还有川川那丫头,我得去好好安抚她,她可给吓坏了。” 赵管事也道:“那你快去吧,好好安慰安慰,这丫头是个福星,旺咱们公子......” 夏川萂是真的给吓到了,其实她不害怕虫子,她两辈子都曾手捉老鼠,脚踩蟑螂,这辈子更是从小与虫豸为伍,但是,量多引起质变,当密密麻麻的一床出现的她眼前的时候,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冲击力引起她极大的生理不适。 楚霜华揽着抽噎的停不下来的夏川萂,对金书和砗磲道:“我往日瞧着这丫头无法无天的就没有怕的时候,不成想,一点子虫子就能将她吓成这样,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又拿着帕子去擦拭夏川萂的眼泪,安慰兼吓唬她道:“虫子而已,一把火烧了就没事了,可别怕了啊,以后咱们肯定见的多了,你要一直这样公子指不定就送你回府,不带你出来了。” 夏川萂:...... 听听这是姐姐能说的话吗?她有理由怀疑她这便宜姐姐在幸灾乐祸。 倒也不是她想一直哭,是小孩子哭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正常生理反应,她也没办法。 砗磲也安慰夏川萂:“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先上公子的马车上躲着,等咱们都收拾干净了你再出来好了。” 夏川萂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结结巴巴的道:“我,不,不怕,不要,回车上。” 楚霜华翻白眼:“那你还哭。” 夏川萂嘴一瘪就想给她嚎个大的,好在金书替她说话:“川川还小呢,一时哭起来没那么容易停下来的,没事,哭一哭慢慢就好了,咱们都陪着你呢。” 夏川萂离开楚霜华投入金书的怀抱,用实际行动说明金书姐姐说的是对的。 楚霜华瞬间将白眼翻上天,还冷笑连连,看的砗磲好笑不已。 郑娘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四个相处的“其乐融融”的大丫鬟们,笑道:“川川没事了吧?” 夏川萂忙站过来,道:“没事,了,让大娘,娘担心了。” 郑娘子笑呵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铺床设摆件的事都交给她们去做,川川跟大娘去布置公子的书房吧......” 将一座几乎荒废的邬堡打理出能住人的模样并不轻松,好在郭氏带来的人多家伙式也多,加之郭继业回来的晚,紧锣密鼓之下还是当天就将住处收拾出来了。 郭继业回邬堡的时候已经擦黑了,除了他带出去的人手之外,还有几家猎户和青壮,都是这前后围子乡的乡老和乡民。 猎物除了三十多头瘦狼,还有数量不少的野鸡、野兔、野鹿,收获颇丰。 前庭四周燃起了火把,将这一方庭院照的灯火通明,郭继业兴致很高,让人将所有的猎物都放在庭院中央向所有人展示,并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围猎让他在新乡民面前露了脸,奠定了威望,这对他以后统治这里大有助益。 赵管事抽空对郭继业提醒道:“公子,庆功宴已经摆好了,请乡民们入内庆功吧。” 郭继业站在台阶上双手举起来并下压,原本吵吵笑笑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郭继业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入内喝酒吃肉庆功!” “庆功!” “庆功!” “庆功!” ...... 赵管事暗中抹把额头渗出的汗,心道好险,他是看他们一路带着的猪羊实在太多了,不好赶路,便想着杀上几头也好收买人心,这下歪打正着,算是给他们公子挣脸了。 赵管事准备的所谓庆功宴,其实就一道菜,那就是芦菔菘菜炖羊肉(萝卜白菜羊肉),一道主食,堆成小山似的掺了麦麸的蒸饼(黑馒头),酒水是现成的,直接搬坛子上来一人一勺子完事。 坐在正中高位上的郭继业看着简陋的饭食,心中是不大满意的,但看看下面没有任何礼仪扎堆坐在一起的汉子们看着饭食垂涎欲滴的表情和看着他期冀的眼神,心下又大大松了口气。 他满不满意不重要,客人们满意就好。 郭继业端着酒水站起来,底下汉子们呼啦啦一通歪七扭八的相扶着站了起来,郭继业高举酒杯,笑道:“你我满饮此碗,共贺今日丰收。” “共贺今日丰收!” 满饮之后,郭继业还想再说些祝词,但看着底下着实粗糙的汉子们,最终张嘴说出了两个字:“开吃!” “哦哦哦哦哦!!” 一听“开吃”这两个字,底下的汉子们比听到让他们喝酒还要高兴,嗷嗷的叫唤声差点将屋顶给掀翻喽。 郭继业:...... 行吧,他又不是跟高人雅士同饮,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郭继业在外头剧烈活动了一下午,早就饿坏了,他拿起筷子去夹菜,一筷子下去夹起三五片芦菔,再一筷子下 58. 第 58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全本免费阅读 在夏川萂为她家公子肠胃担忧的时候,前面正在宴客的郭继业却是没有那么快结束的。 乡民们吃东西非常快,风卷残云,郭继业半个蒸饼还没咽完,底下案几上脸盆大的陶碗和小山似的蒸饼就都入了他们腹中了。 对乡民的用餐速度,郭继业是有些吃惊的,见状忙让赵管事再去上膳食,不拘什么,只要能吃就行。 一个年迈的老翁起身见礼,叫住了再去吩咐膳食的赵管事。 郭继业认识此人,此人正是这前后围子的三老之中最有威望的一个,葛老翁。 葛老翁努力直起佝偻着的腰身,对郭继业道:“公子无需介怀,今日宴食十分丰盛,吾等俱已饱腹,只是心中有烦忧未解,是以还要叨扰公子片刻。” 郭继业想邀请这位老者入内详谈,但想起这里本来就是议事之地,只是暂时被用来宴客而已,既然已经是内了,也就无需再挪动。 郭继业来此之前,自然是做过功课的,是以他对老者接下来所说的话是心中有数的。 葛老翁站出来说话,他的身后呼啦啦站了一地的乡民汉子们,俱都眼睛灼灼的望着上首唯二的主仆二人,不像叨扰,倒像逼宫。 赵管事眼神冷了冷,一手状似随意倒扣腰间,实则那里藏着一柄软剑,一有不妥,他会立即让冒犯之人血溅阶下,休想靠近他家公子半步。 一直闷不吭声的隐在郭继业身后阴影中吃饭的高强则是将身形隐藏的更深了,他是杀手锏,是公子的最后一道防线,任谁想要伤害公子,都要踏过他的尸体才行。 郭继业给了赵管事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原本因为长者敬告而起身为礼的翩翩佳公子重新跽坐在主位,他下巴微微昂起,眼神变的疏离而倨傲,瞬间让原本还在欢畅宴饮打成一片的主客双方拉开距离,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无情揭开,曝露了双方真正的关系。 地主与佃农的关系,主人与奴仆的关系,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 之前因为葛老翁率先搭话和乡民们隐隐的压迫营造出来的主次强弱氛围瞬间倒转,郭继业主仆两个看似势弱,但在场的乡民,有一个算一个,别说动郭继业一下,谁要敢对他大声说一句话,外面刀甲披身的郭氏府兵瞬间就能冲进来,一刀一个全都给砍喽。 什么?你们天生嗓门大,不是有意冒犯公子的? 那又如何,人死都死了,还能再给你赔一个不成? 那不是笑话吗! 对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来说,农奴的命,尚比不过蝼蚁,又如何谈一个“赔”字? 葛老翁咽口唾沫,努力将腰背挺的更直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护住他身后的百多条汉子一样。 葛老翁道:“公子,吾等无意冒犯公子,只是春耕在即,为了不误了农时,小老儿只能腆着老脸向公子求个恩典。” 郭继业不为所动,在场有一个人可以为他代言。 这个人就是郭管事。 郭管事原本是隔壁山头郭氏田庄的二把手中的一个,郭继业将这椒山以及椒山山脚下的前后围子乡弄到手,就提拔了郭管事来管理整个椒山范围。 郭管事早在年前接到任命之后,就年都没过直接带着心腹手下来到这前后围子乡与王氏留下的人手做交接,郭继业书案上有关于椒山的一切文书案卷,有六成都是出自他手,所以,对前后围子的乡民们,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郭管事并不是黑心烂肺的黄世仁,相反,他是想在椒山做出一番成绩来,不辜负主家对他的提拔之恩的。 椒山上的花椒树、土地里产出的粮食和喂养的牲畜是财产,这在前后围子里生活的乡民们同样是财产,没有了这些乡民,椒山谁去打理?土地谁去耕种?牲畜谁去饲养? 还有他家中伺候老娘端屎端尿的奴婢,天不亮就要起身给他家干活的奴仆,儿子的侍妾,女儿的丫鬟......无不是来自这些乡民。 所以,即便今日郭继业就要到,在他听说后围子有狼群闯入之后,他还是丢下郭继业这边,带着邬堡内有限的府兵集结乡民青壮们杀狼去了。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郭继业不仅没有怪罪他怠慢,还亲自带着府兵来助他一臂之力,彻底清理了此地乡民们的一大祸患。 只是,这些贱民们不会是看他们公子平易近人好说话,以为带着他们打了一次猎就心生妄想图谋一些不该图谋的吧? 王氏在的时候,他在隔壁山头那边可没听说这些人敢放个响屁啊?他来接手的时候,也没见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啊? 怎么他们公子一来,就能挺直腰杆要好处了? 方才宴饮的时候,郭管事还在和一个猎户抢肉吃呢,现在他从人群中站出来,走到葛老翁面前,对他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葛翁,今日之前您在咱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当着公子的面,想反悔了?”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葛老翁能在郭继业面前挺直腰杆,在郭管事面前却反射性的瘫了腰身,语气也软了三分,几乎带上哀求了。 他道:“郭管事,咱们之前商议好的佃租、借贷等章程都不变,只是,公子福泽深厚,小老儿也是想带着乡民们沾沾公子的福气,今年能好过一些,家中娃娃也能多口吃的,实无反悔之意。” 郭管事嗤笑:“王氏佃租十佃六,咱们公子就是为了能让你们多口吃的,改为了十佃五,怎么,这还不算福泽吗?” 葛翁更是气短了两分,颤颤巍巍道:“可是,王氏临走的时候收走了粮债,咱们今春无粮种耕种了呀,种子不能下地,就是佃租再低,咱们大家伙也是交不起啊!” 前后围子的乡民每年耕种出的粮食,除了交高额佃租之外,也就够给还王氏借债利息的,为了来年能继续耕种,每年春耕之时,他们都会继续向王氏借贷粮种,这样年复一年,乡民们家家无余粮。 今年更惨,王氏临走前,几乎将能收走的债全都收走了,没给乡民们留下一粒粮食,要不是郭管事及时来接手,今年冬天,前后围子乡民能冻饿而死大半,而救济乡民这一个多月来的粮食,是郭管事以公子仁慈体恤百姓的名义全部白送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葛翁当着郭继业的面站出来诉苦才会尤其让郭管事瞧不起。 郭管事:“粮种的事我已与你们商议过了,郭氏会按照官息贷给你们粮种,等秋收之后本息结算即可,你们也都答应了。至于你所说的王氏收走粮债之事,王氏交接给郭氏的债券我也当着你们的面按份额销毁了,你们也无异议,你现在又提粮种之事,是又有了新打算吗?” 郭管事将话说的非常清楚明白,也完全没有含糊说不清之处,更没有以权谋私从中贪墨之事,这让葛翁辩无所辩。 葛翁去看上首位上端坐的郭继业,郭继业面无表情的看着阶下双方对峙,好似无关之人一般。 但他怎能是无关之人呢? 他手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脉,他是他们这里所有人的主人啊。 葛翁声泪俱下对郭继业诉说道:“公子明鉴,小老儿今日豁出这张老脸向公子讨个恩典。咱们前后围子共丁口八百一十二,其中老弱残四百八十九,青壮一百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