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钓[电竞]》
1. 第 1 章
“锐哥为什么要买盛绪,操!”
正午日头下,一声怒骂撕开了一贯祥和安静的TEA俱乐部。
Ever一脚踢翻了电竞椅,借着一股蛮气,怼到墙边,背对着所有人,沉重喘气。
明眼人都知道,俱乐部买下盛绪,是来取代Ever的。
中单泽川走过去,拍拍Ever的肩膀:“兄弟消消气,让人看着不好。”
打野Ware也被激得热血上头,他是跟Ever同期进茶队的,两人私下关系最好。
“我就不懂了,马上季中赛,锐哥非得这时候给Ever上眼药?”
上单茂义耸肩一笑,换种法子宽慰Ever:“就盛绪那个性格,谁能跟他打团啊,没半年也就走了。”
虽说是宽慰,但这话也是有道理的,盛绪有个外号叫炸药包,性格极其暴躁不驯,谁的面子也不给,要不是实力实在太强,早就在圈里混不下去了。
Ever见队友都这么义气,有点感动,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说,我他妈哪点不如盛绪!”
泽川:“小声点,一会儿队长来了。”
Ever情绪上头,大放厥词:“队长来了我也要说,你以为他就愿意跟这混混组队吗,咱们队长属狐狸的,他就是讨厌谁......”
泽川加重语气:“Ever!”
Ever登时清醒,连拍两下嘴巴,咽下对虞文知的冒犯。
TEA战队经理办公室。
一杯拿铁,一小碟方糖,小银匙搅得水波震荡,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全当把玩。
虞文知垂眸,面前摊开一沓资料。
年仅十九岁的新锐悍将,最佳新人,背后是一段不堪言说的黑历史。
十五岁网吧直播,跟水友对喷到封号,直播间直言不讳多次离家出走,亲身指导气死家长一百招,再次被封号。
再往前扒,十三岁打群架一马当先登上过当地新闻,十二岁把妄图拐卖他的人贩子腿骨打折赔了两千块钱......江湖事迹不胜枚举,活脱脱西楚霸王生错了年代。
“你说想让他跟我住一起?”
疑问中夹杂着似有似无的轻笑。
经理徐锐把资料啪的一扣,玩命洗脑:“何人年少不叛逆,人不轻狂枉少年,我有预感,你和他一定能组成新的下路双子星,问鼎世冠......操来不及了,那炸药包已经到了!”
徐锐揣起手机就往外冲。
TEA战队大门口,一个身材挺拔,眉眼锋利的少年走了进来。
已入初夏,他还是一身长袖帽衫,剃着极短的寸头,又重又鼓的背包在右肩挎着,丝毫不见费力,他左手揣进兜里,袖口有些打褶。
从进门起,他对TEA的装修环境,往来人员没有半分好奇,一双内双到冷冽的眼倨傲下瞥,薄唇轻抿,周身萦绕着话少别惹的气场。
接待客气道:“我们经理一会儿就来,我先带你看看训练室吧,其他几个一队队员也在。”
盛绪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训练室在一楼,走过荣誉陈列室就到,门是玻璃的,还有一扇巨大的窗,采光极好,空间不小。
接待一推门,不禁兴奋道:“川哥,小wa,茂茂,Ever,盛绪到了!”
得到的是令人窒息的无视。
Ware干脆戴上了耳机,翘着腿,漫无目的地翻着网页。
Ever扯了扯唇,将踢倒的电竞椅扶起来,一屁股坐在上面,压的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茂义故意走到泽川身边,单手拢着泽川的背,热络熟稔地问:“川哥,妮蔻怎么点符文啊?”
泽川虽有些为难,但也不好忤逆大家的意思,只得瞥了盛绪一眼,便给茂义讲起符文来。
这是种不约而同的下马威,亦或是,抱团排挤。
但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他们还没办法共情被排挤的人,只觉得自己讲义气罢了。
盛绪眼眸微垂,眼神冷了几分,随即又变成轻蔑。
无所谓。
在场所有,恕他直言,全是菜逼。
接待也觉得尴尬,开口问道:“盛绪的座位在哪里呀?”
泽川话音一顿,刚要指,就听Ever说:“没听说他有座位啊,不是替补吗?”
Ware摘掉耳机,伸着脖子问Ever:“咱们下午是不是约了训练赛,哎哟准备季中赛真特么累。”
Ever瞬间换了副脸色,笑骂:“二逼,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想打还打不了呢。”
盛绪春季赛效力的战队DTG就没有机会打季中赛,所以外界都说盛绪是为了冠军才甘愿来TEA当替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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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虞文知的一句道歉分量十足,徐锐看出盛绪周身的戾气消了,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怔愣。
是怔愣虞文知居然这样没有架子还是别的什么,徐锐不得而知,但他相当有眼力见儿,见虞文知把人稳住,他赶紧接过话茬:“盛绪,来锐哥带你看看房间。”
初来乍到的新锐小将,得虞队长亲自道歉,总经理亲自欢迎,茶队的排场实在给的够足。
盛绪并不是不知好歹,他迈着长腿向门口走去,路过接待时,轻而易举将四十多斤重的背包单手拎起,甩在肩上,背包扬起的风在虞文知眼前扫过。
接待吓得惊呼一声,但虞文知眼都不眨,静如古井的目光穿过缝隙,落在那四个茶队首发队员身上,只有方才理好的碎丝被风带起,再次散漫地垂打耳际。
盛绪轻嗤一声。
一群唱黑脸的,一个唱红脸的,无非是厌恶他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其中就属虞文知演的精彩,虚情假意。
盛绪跟着徐锐出了训练室,徐锐离开前,轻轻拍了拍虞文知的肩膀。
虞文知低“嗯”了一声,两人默契十足,徐锐带着盛绪走,虞文知留下。
虞文知并没说什么,目光在一队四人脸上逡巡,黑亮的眸子中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压,压的几个人低下头,不敢直视。
只有几秒钟,虞文知便开口,依旧温和含着笑意:“尊重是靠实力赢来的,我们是,他也得是。”
一句话,肯定了在座所有人包括Ever的实力,点透盛绪还并未证明实力,不一定会取代Ever,同时又提醒他们想想自己刚来战队时的孤单和艰难,将心比心。
不管怎么说,紧张窒息的气氛彻底散了。
泽川低咳一声:“刚才确实有点过了。”
他也不多说,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哪里过了。
Ware挠挠脖子,不自在道:“队长,咱们下午几点训练赛来着?”
他也是没话找话,训练赛的时间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虞文知也不戳穿他:“两点。”
Ware:“啊......那队长咱一起吃饭去?”
食堂阿姨应该早就准备好午饭了。
虞文知:“你们先去,我回趟宿舍。”
只有Ever扭开头,拧开瓶矿泉水,不渴,但硬往喉咙里灌,平和下来的气氛让他像满汉全席里的一盘凉菜一样格格不入。
盛绪周身家当就一个四十多斤的包,他将背包扔在床边,拧身坐在床上。
床上就一个垫子,床单还没铺,他外裤也没脱,两条长腿大咧咧敞开,手撑在垫子上,打量这间宿舍。
空间不小,但两张床还是正对着,彼此能看见,一点隐私都没有,对面床铺铺的整齐,床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物,床下是两平米的泡沫垫,可以光脚踩,一边还摆了个可以窝进去的懒人沙发。
床头柜却没有床上那么简约,一本没读完的书倒扣放在桌面上,书旁边是一罐果脯,一罐巧克力球,一铁盒水果硬糖,一袋子凤梨酥。
每种零食都拆开过,几乎都吃了一半,空气中似乎都飘着若有若无的糖丝,好像垂落雪白衣领的发。
盛绪皱眉。
不知是虞文知明着给他道歉,实则维护那帮人让他不悦,还是猝不及防的心跳让他抗拒,总之他现在看这些甜丝丝的东西都心生厌烦。
盛绪起身直奔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几捧水,也没擦,清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凉水一冰,他冷静了。
什么心跳,他就是被那句道歉惊到了,仅此而已。
虞文知的怀柔政策也就唬唬别人,他可不吃这一套。
洗完脸,盛绪转了下脖子上挂的骷髅骨链,扣上帽子,揣好手机,打算出去买个快餐吃。
他暂时没有跟茶队队员一起吃饭的意思。
谁料明明避着大路走,却偏在小楼梯撞上了上楼的虞文知。
盛绪脸上水痕刚干,额前头发却还是潮的,阳光自他后背的平台窗户照进来,打在他身上,将一道颀长的阴影从楼梯泼了下去,正落在虞文知脚下。
虞文知逆光仰头,瞳仁都被照成了澄澈的琥珀色。
他微笑,迈步踩着楼梯向上走,步伐猫一样轻。
盛绪后背往墙上一撞,腿一抬,蛮横地踩住栏杆扶手,拦住虞文知的去路。
虞文知轻挑了挑眉。
盛绪语气不善:“队长是吧?”
虞文知目光微垂,落在盛绪修长有力的腿上。
平心而论,这楼梯并不算窄,但盛绪抬腿踩着,膝盖还能曲起,他穿的黑色牛仔裤将小腿的肌肉线条塑得格外漂亮。
“怎么?”虞文知心平气和地问。
盛绪微扬下巴,目光倨傲下瞥虞文知,冷飕飕道:“以后少管我,我不可能像那四个哈巴狗一样听话。”
收到个下马威,自然也要回敬一个。
江湖规矩,以牙还牙。
哈巴狗这词新鲜。
虞文知还从未把人拟化成狗,如今一想,人和狗还真有许多共通之处。
虞文知缓而稳地扯起唇角,盯着盛绪,饶有兴致地打量。
既然如此,你是什么小狗?
盛绪眉头拧起:“看我干嘛?”
虞文知不紧不慢的开口:“好,还有吗?”
盛绪顿了一下,嫌弃道:“你的甜食扔外面,招虫子。”
其实他没看见虫子,只是胡诌个理由。
虞文知垂眸思虑,在盛绪的角度,能看到他后颈绷成一道惹眼的白。
“可以。”
话音一落,虞文知抬起手,在盛绪膝盖处敲了一下:“记得把踩过的地方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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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虞文知回宿舍是为洗澡,浴室水声淅沥,盛绪原本有的那点睡意,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合住就是这点不好,没有个人隐私,一个人洗澡,另个人连卫生间都用不了。
其实他在S市有套空房子,夏季赛之前这段时间他大可以回去住,这样就不用听别人洗澡声影响睡眠了。
盛绪左臂枕在脑袋下,面朝着墙,窗外昏沉没有开灯,视觉受限,让听觉更加敏锐。
啪嗒啪嗒,拖鞋踩着潮湿的地砖,水声稍微变大。
盛绪敏感地抬起眼皮,虞文知应该从淋浴喷头下走出来了。
咕咚,硬物碰撞洗手台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水声变小。
虞文知怕是忘记把洗发露拿到身边,只好走去小柜台取了。
这都能忘,废物。
紧跟着,水声一停,吱嘎吱嘎,大桶洗发露被挤压两下,没过多久,一股清冽的杜松薄荷香自浴室门缝飘了出来。
淡香与潮气溢的满屋都是,深吸口气,仿佛肺腑都润了。
水声停了很久,只有香气愈加浓郁,盛绪不禁皱眉。
洗个头磨叽这么久,难道不是两分钟就洗好?
他又很快想到,虞文知头发比他长很多很多,能在脑后扎起来的。
男人留那么长头发干什么,洗起来麻烦死了,也就用手撩着勉强能看。
终于,水声又响起来,冲了好一会儿,又停。
盛绪翻了个身,别是又开始涂护发素了吧?
小时候他头发也留到耳朵,爸妈给他洗澡也用护发素,后来......打架不方便,显得太弱,他把头发剃成板寸,再没用过了。
虞文知终于又开始冲水,冲掉后再停,紧跟着是挤压的声音。
这下不用猜盛绪也知道是沐浴露。
虞文知不会还是要把泡泡打满全身的人吧?
细白的皮肤上挂满泡沫,泡沫又顺着皮肤一路下滑,从肩头滑到胸口,从胸口滑到小腹,小腹滑到大腿......
昏暗中,盛绪紧抿唇,绷着脸。
打泡泡的人真矫情。
终于,水声彻底停下,几瓶洗漱用品被拎回小柜台,咚咚罗列整齐。
扑簌簌,浴巾被抖开。
接下来听不见声音了,但盛绪心知肚明,虞文知在擦拭身上的水。
盛绪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虞文知洗了二十分钟。
太慢。
突然,浴室把手轻微响动。
浴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盛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闭紧眼睛。
虞文知轻呼一口气,似乎被里面的热气闷久了。
盛绪此刻已经翻身向外,听虞文知发出声音,他本能微抬眼皮,扫了一眼。
借着窗外光亮,能看到虞文知上半身完全是裸|着的,他小腹平整,线条匀称,一条碍眼的浴巾将腰肢收束,举着手机的右臂恰到好处的遮掩住胸前挺立。
可他翻弄手机时,手臂微微晃动,忽上忽下,犹抱琵琶半遮面。
盛绪的心脏仿佛被洪钟猛地撞击一下,耳边犹如岩浆滚入冰川样聒噪沸腾起来,他分明知道自己应该移开眼睛,但目光却像被绳索束着,钉死在虞文知身上,虞文知手臂的晃动幅度拉扯着他的心弦,搅得他一颗心跟着上上下下。
操。
洗完澡凭什么不穿衣服?
盛绪不由自主攥紧了床单。
虞文知在浴室擦身子就开始看新闻了,徐锐提醒他,LCK春决冠军出来了,是QZ战队,崔京圣的战队。
虞文知不由自主就点开了热搜,发现QZ果然上热搜了。
【恭喜QZ,恭喜崔京圣,我们双子星要顶峰相见啊。】
【呜呜呜崔队,你知道虞队也夺冠了吗?】
【崔京圣25了状态也没有下滑,真是太牛逼了,要是还留在茶队,说不定都拿两三个世冠了哎。】
【如果两人都在茶队,那谁做队长啊,虞队也不甘心一直屈于人下吧。】
【只能说你不懂,双子星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崔京圣对虞队有知遇之恩,虞队也不是争名逐利的人。】
【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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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次日,虞文知梳洗整齐,来到徐锐的办公室。
一推门,就见徐锐端着一张封在相框里的照片,默默垂泪,平均每隔五秒重重啜泣一声,伸手用袖子抹一把眼泪,外加脆弱的轻咳两声。
虞文知拉了把椅子,坐在徐锐对面,优雅地翘着腿,表情温和地看着。
徐经理,TEA战队知名小哭包,据说当年崔京圣就是他从韩国声泪俱下哭过来的。
风光正盛的思密达大概没见过如此肝胆赤诚之人,当即被感动的无法自拔,一时脑热签下了与TEA的三年合约,来到中国,开启了茶队下路双子星的盛世。
虞文知等了一会儿,徐锐又抽泣两声。
虞文知佯装起身,温柔道:“经理你先哭,我等会儿再来。”
徐锐啪的把相框一扣,瞪着通红的眼睛:“虞文知你有没有良心!”
虞文知失笑,瞥了一眼徐锐手里的相框,看到熟悉的夺冠现场几人捧杯合照,不禁揉了揉眉心:“行了,网友都说我对崔京圣旧情难忘,真该给他们看看你的样子。”
“我这不是唏嘘吗?”徐锐叹气,指了指自己办公室这张桌子,“当年你才十八岁,嫩的跟颗小白菜似的,你坐这儿,崔京圣坐你右边,泽川坐你左边,咱们当时玩三国杀,你给崔京圣科普历史,泽川给你喂牌,你们一起坑我钱......”
虞文知低调提醒:“我没坑你,单纯手气好。”
徐锐摇摇头,脸上多了些许沧桑:“恍然回首,昔日双子星变对手,代表不同赛区决一死战,这要是写成小说得多虐啊。”
虞文知眼皮跳了跳:“两年半了锐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说到芳草——”徐锐突然转移话题,把眼泪都憋了回去,“你准备什么时候让盛绪参加训练?我觉得以一队现在的阵容,打QZ不乐观,别说QZ了,欧洲的V6也让人头疼。”
虞文知轻笑:“你怎么认定盛绪来了就有希望赢?”
徐锐正色道:“我不确定,我只知道Ever有点摸到天花板了,我还知道盛绪这个选手的问题很多,你不是很喜欢,签他确实是一步险棋。”
虞文知听了徐锐的话,微垂下眼,没有急着回答,就在徐锐快要望眼欲穿时,虞文知才不紧不慢道:“我没有。”
徐锐一愣:“什么?”
虞文知:“我没有不喜欢他。”
徐锐顿住,笑笑,明显不信。
虞文知人见人爱不是没道理的,情商奇高是他公认的优点,他不会在任何时候留下话柄,落人口实。
但盛绪难以相处也是真的,除了过硬的实力和天赋,圈内对他几乎没有正面评价。
直播冷脸,辱骂选手,对峙官方,约架水友,简直时刻在高压线上蹦迪,徐锐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犯个大事,把自己玩没。
也就是私下里,跟虞文知这样嘴严实的,徐锐敢吐槽:“盛绪的档案没介绍他家里人,左右他也成年了,合同都是他自己签的,不过我真好奇,什么不负责任的家长会把孩子教成这样,要没有个打游戏的才华,活脱脱社会危害。”
虞文知眨了下眼:“你打算换掉Ever了?”
徐锐迟疑一瞬,不确定道:“也没有吧,盛绪要是实在融不进来,按现在国产AD青黄不接的现状,除了Ever还能用谁呢。”
虞文知点点头。
也就是说还在比较,盛绪不好用,就坐一个赛季的冷板凳赶走,好用,那就欢送Ever。
徐锐:“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让盛绪打训练赛?”
虞文知眼中含笑:“再等等吧。”
他知道,徐锐是想让盛绪帮忙打季中赛。
但其实盛绪的合同是从夏季赛才开始的,徐锐这一招等同于变相加班不给工资,多少有点不地道。
况且这时候让盛绪加进来,对Ever的心态也有影响。
“那再等三四天吧,让他适应下环境。”徐锐对虞文知还是相当信任的,也不再提这件事,他用手抚摸过当年夺冠的照片,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如若当年你虞美人开口挽留,崔相公也未尝不可......”
虞文知脑中万阵巨雷隆隆滚过,将他对徐锐最后一点怜惜轰的粉碎,他起身拍了拍徐锐的肩膀,临走前劝道:“经理,磕点好的。”
一晃过了四天,眼看离季中赛还有一周的时间。
盛绪已经进了训练室,位置就在泽川旁边。
徐锐要带虞文知外出去录制一档公益直播,为云南边境小村庄的农产品做宣传,临走,虞文知嘱咐泽川跟盛绪双排上分。
泽川是当年一起走过的老队友,为人还是稳重的,虞文知打算让他先释放善意。
泽川答应的挺好。
当天,盛绪一脸冷漠地走进训练室,也不跟谁打招呼,如入无人之境,挂上耳机打算冲韩服第一。
泽川主动过来拍拍他:“双排吗?”
盛绪毫不犹豫,眉头一蹙:“不......”
泽川:“队长交代的。”
盛绪:“......”
不远处的Ever眉峰抽动了一下。
茶队中单与新任AD打了两局双排,赢得干净利落,丝滑无痛。
泽川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纯被带飞,盛绪的爆发力和对抗性简直无人能敌,于是游戏结束,他也情不自禁地喊了声:“Nice!”
对职业选手来说,实力超越一切,泽川再看盛绪,顿时顺眼不少。
他正打算邀盛绪再来一局,Ever突然开口,笑呵呵道:“川哥,咱俩双排一把呗?”
泽川一愣,表情有些为难。
但还不等他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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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盛绪手一顿,Ever便马不停蹄的向虞文知跑去。
他捂着鼻子,手上全是血,一双眼睛激动的充血发红,喉咙血管一突一突。
“经理,队长,盛绪他简直疯了!”Ever眼泪直流。
徐锐也吓了一跳,他多少有点晕血,见Ever满脸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他差点双眼一翻昏过去。
“你慢点慢点。”
徐锐强忍眩晕,身子已经明显向虞文知侧歪。
一阵吵闹,将泽川,Ware,茂义也引了过来。
“队长他们回来了?”
“Ever叫什么呢?”
“卧槽!Ever你怎么了!”
Ever见观众到的差不多了,当即声嘶力竭的质问盛绪:“我不就是打断了你和川哥的双排吗?我看你们都排两把了才问的,你不同意可以拒绝啊!干脆以后我的位置都给你,我惹不起你行了吧!”
一句话,将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盛绪猛然转头,眼神狠厉,刚要开口。
“盛绪,你别太过分了!”
泽川用身体挡住Ever,气的胸膛起伏,语气不稳。
明明已经对盛绪有所改观,也主动释放了善意,没想到却换来Ever惨遭毒打,泽川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今天就不该跟盛绪双排,于是迫不及待地指责起盛绪来。
“天啊,流了这么多血,以后谁还敢跟他组队啊。”
Ware本就偏向Ever,不明就里地赶过来,一方鼻血横流,一方浑身煞气,一眼就知道是谁的错。
“是不是以后谁不跟你排你就打人啊,真社会,惹不起。”
茂义瞪了盛绪一眼,从兜里翻出张纸,递给Ever擦血。
盛绪想要反驳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跟Ever的兄弟们说Ever颠倒黑白?说Ever言语相激,骂他父母?
无非是想找个由头同仇敌忾,一起针对他罢了。
他要是上赶着剖腹取粉,才是成了笑话。
暮色将至,夕阳从窗口斜切进来,在地面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黄昏的浪漫与欢愉,无端染上了绝望的影子。
Ever,泽川,茂义,Ware,徐锐,虞文知皆站在夕阳中,发丝灿红,周身温暖。
唯独盛绪立在阴影里,被一扇无形的镀层挡在凉处,亮的愈亮便显得暗的越沉。
虞文知在Ever哭诉时始终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臂撑着晕血的徐锐,见众人稍息,他抬起眼眸,淡淡看了盛绪一眼。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虞文知明明语气很轻,但声音却不低,盛绪听得清清楚楚,那股凉意再次袭来。
“队长,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干脆我直接给他让位置得了!”Ever哭道。
盛绪将唇抿的发白,额边青筋都蹦了起来,然而数秒后,他兀自嗤笑,神情冷漠。
才刚一到,他在小楼梯拦住虞文知,冷言冷语,让人少管自己,后来又在宿舍硬声硬气的顶撞,虞文知想必早就厌恶他了。
Ever颠倒黑白又如何,TEA一队本就是一条心,他才是横插一杠,里外不是人。
可不知为何,想到这儿,他还是心头微微一刺。
虞文知也不等,当即收回目光,拍了拍Ever的肩:“疼吗?”
Ever忙点头。
虞文知:“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鼻骨。”
“好,好。”Ever看向虞文知的眼神里充满光彩,俨然一副胜利姿态。
徐锐虚弱地瞥了虞文知一眼,按着太阳穴:“文知你陪Ever去一趟,我有点晕血。”
Ever连忙用袖子挡住血,余光示意盛绪,闷声问道:“经理,你打算怎么......”
虞文知接过话茬:“经理会严肃处理的。”
Ever放心了,袖子后不禁展颜一笑。
一句严肃处理,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像是要放弃盛绪了。
虞文知虽然不是经理,但他在茶队的地位非比寻常,经理轻易不会拂他的面子。
盛绪也是这么认为的。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夜灯乍亮,天空还是浓蓝色。
盛绪挑开烟盒,点了火,眼睛微眯,重重吸了一口,路边灯火在烟雾中变得模糊。
合同都签了,应该不会直接赶他走,而是看一个赛季的饮水机再走。
他来TEA是为夺冠的,不想闲着,大不了毁约另找战队。
左右就一个四十多斤的背包,应该不难收拾。
呛烈的气息直冲肺腑,没一会儿一根烟就燃烧殆尽。
捻灭烟蒂,盛绪晃了晃烟盒,没传来叮咣晃荡的声音,里面居然一根烟都不剩了。
他又瞥了一眼东倒西歪的烟蒂,抽的这么多了。
八点,虞文知终于带着Ever回来。
去医院清洗了伤口,做了检查,黏膜破损,骨头没折,血早就止住了。
刚见医生的时候,Ever几次想问能不能定轻伤,都被虞文知拿话头拦住了。
后来拍片结果出来,骨头完好无损,Ever也悻悻的不再问了。
虞文知看着检查结果,哼笑一声。
看来打架打出经验了,知道自己成年了,哪儿能打哪儿不能打。
回来后,盛绪被叫到会议中心,一队的人都在,徐锐坐在中央,面前摆放着一沓合同,煞有介事。
虞文知坐他身边,优雅地翘着腿,十指交叉落在腿上,闭目养神,没看盛绪一眼。
灯光亮白,打在他脸上,从盛绪的角度看,淡着表情的虞文知细腻柔美的好似一尊神像。
Ever鼻子里还塞着棉布,鼻头青了一大块,几个队友凑在他身边关切慰问,一幅团结友好的画面。
徐锐嘶了一声,啪的一拍桌子。
“太无法无天了盛绪,我不求你把俱乐部当家,把队友当家人,和平共处都做不到吗?”
盛绪默然。
徐锐却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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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下章入V
没人注意到这点浮在笑意上的声波,简单化好妆后,一队坐车出发。
因为轮换制规律已经深入人心,所以明知不会有盛绪上场的比赛也没几个中二病粉丝买票。
ware站在后台通道口,踮起脚往观众席看,然后他乐呵呵通知ever:“他那帮粉丝没来,好兆头啊佑哥。”
ever陪着笑了一下,压着ware的肩膀,推着他向前走:“我可没说啊。”
他知道ware是在给他解压,因为刚刚练手感时他被二队队员给抓了。
坐车这一路,他压力反倒没那么大了,根据各方预测,他们大概率2:1胜过fox,毕竟实力摆在这儿。
这样整个夏季赛中,他也就比盛绪多输一场,对手还是实力与茶队不相上下的dog,那他们还有的较量呢。
进了备战室,盛绪自觉将包一放,坐在了最后面,懒散地搭着腿,完全没有加入群聊的意思。
虽说是背着外设来的,但也就装个样子,上场的还是ever。
备战室呆了没一会儿,邹凯就带着选手上台了,s市作为茶队的主场,加油声要高出fox好几个分贝。
邹凯拿着本子站在队伍身后,拧眉思量片刻,他一拍虞文知的椅子:”这局我们中期需要一个强势单带,ever文知你们下路去,厄斐给他禁了,以抢代ban泽丽,优势在我们。“
ever头皮发麻,他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选自己擅长的卡莎,但邹凯就直接替他做了选择。
相比于其他战队的教练,邹凯算是强势的,别的教练只会给选手设定目标,具体阵容体系不会干涉那么多,但邹凯却喜欢指定英雄。
ever平时也习惯了邹凯的风格,偶尔他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但今天,他能说刚更新的版本英雄心里没底吗?
明明已经练了一周了。
ever硬着头皮选了泽丽。
bp结束,邹凯和fox教练互握手,回到了备战室。
备战室里,盛绪托着瓶玫瑰凉茶慢悠悠喝,不似以往ever上场时满脸阴沉的模样,今天盛绪可以说相当淡定。
邹凯记得,玫瑰凉茶是虞文知爱喝的饮料,俱乐部里屯了几箱,但基本都是虞文知喝,不知道盛绪什么时候顺了一瓶出来。
版本英雄果然强势,ever率先升二级,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就在他压着兵线去吃fox镀层时,局势发生骤变。
ever贪多,想要多拿一层赏金,结果对方打野配合下辅抓过来,来势汹汹。
虞文知连忙一钩子把他拉跑,ever却因为心疼要亏的兵线,迟疑了。
泽丽可是被加强了的版本英雄,他的等级又占着优势,按理说是有一战之力的。
然而就是这一迟疑,让他被滑板鞋一套连招击杀,丢了七百赏金。
滑板鞋直接造出了破败王者之刃。
至此,版本英雄被他玩成了鸡肋,茶队第一局竟然输给了fox。
邹凯在后台顿足捶胸,头毛乱飞:“这也能送!泽丽让他打成一坨!八级打六级,这要是换你上去早就全杀了!”
邹凯立刻看向盛绪。
盛绪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对邹凯的夸奖毫无反应,甚至连一点获得认可的畅快与不能上场的愤怒都没有。
一周彻夜不眠的练习后却无法上场,眼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导致队伍输比赛,难受吗?
或许以前会,但现在不至于了。
韩服前五和排不上号,对比鲜明的刺人眼睛。
没有任何努力是白费的。
在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面前,他已经不需要浪费任何情绪了。
好像冥冥之中有钟敲响,悠远沉闷的撞击声将光线震得颤抖,过去与未来的时间轴在此刻打下节点,预示着某种早已铺垫好的征兆。
从现在起,ever再没有与他竞争的资格了。
邹凯看盛绪的眼神由惊讶变得深邃起来,不知思索什么,那股怒火平白散了,直到ware拧开备战室的门,邹凯才将目光挪开。
“放松心情,别急,下把稳一点,ever你多听点文知的话。”
哪怕刚才气的肺疼,说出口的也还是鼓励的话。
虞文知是从来不在比赛时复盘的,此刻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厄斐泽丽都该ban。”
他和邹凯还是严重低估了fox的实力,才错误的让ever拿到泽丽,作为队伍的核心。
但现在说这句话也已经没用了,下一局,红蓝互换,主动权不在他们这里。
队伍一时沉默,ever手足无措,掌心抓湿了袖口。
第一局送了fox自信,下两局,可都要赢才行。
无形之中压力大了一倍。
泽川忍不住朝盛绪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新版本,显然让盛绪上场更适合,但换人......
茂义和ware也偷偷瞥了对方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有些话,不该他们说。
邹凯却并不着急换人,因为这一局不管输或赢,茶队的全年总积分也已经稳在第一,注定拿下世界赛名额。
“下把我们先锋团,茂义拿一个前中期发力的战士,武器鳄鱼你看着来......”
虞文知喉咙干的厉害,趁邹凯说着,他晃到了显示屏旁边,见桌面放着瓶玫瑰凉茶,随手就拿了起来,拧开瓶盖,唇齿抵住。
盛绪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有了情绪,欲言又止地看着虞文知。
这瓶,是他的。
但虞文知已经喝了,喉结一滑一滑,在莹亮的灯光下白腻的晃眼,凉茶沿着喉管灌入身体,饮料瓶也见了底。
人脖颈的皮肤怎么能这么薄呢,仰着绷紧的时候,仿佛连血管的轮廓都看得清,吞咽的动作,也能牵扯无数神经软骨跟着律动。
怪不得虞文知平时吃饭慢条斯理,这样细薄的喉咙,吞不下太大的东西。
虞文知喝完,却察觉到了盛绪的眼神,他睇过来,眼中不解一闪而过,还不待盛绪说什么,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玫瑰凉茶。
再看向盛绪时,神情已经了然,唇上抹了一丝笑:“我喝你的水了?”
“嗯。”
“介意吗?”
盛绪想也没想的摇头,喝一瓶水算什么。
虞文知把瓶盖拧好,指腹在层层锯齿上擦了一下,眼中笑更深些。
“啧啧,比不了啊,这要是我不小心喝他水了,还不得把我脑袋拧下来。”茂义手塞兜里,缩着脖子,睨了盛绪一眼。
休息不过十分钟,第二局开始。
这局fox占着优势,知道ever版本英雄练得不行,干脆毫不顾忌的将泽丽放出来,改为ban泽川的招牌英雄。
中单被堵得没路走,ever阴影尚在,又不敢玩泽丽,只好选了自己心里有底的卡莎。
而tea却要浪费ban位禁厄斐和泽丽两个英雄。
从一开始,局势就陷入被动。
虽然虞文知不断找机会,却还是被fox越战越勇的气势压过,三十五分钟,输掉了比赛。
堂堂lpl顶级战队,居然被中游战队零封,简直是奇耻大辱。
赛后采访时,邹凯的脸都是绿的。
盛绪虽然没上场,但采访时也得在场,七个人并排坐在桌子前,对着一众电竞媒体,桌面上摆着一只话筒。
旁人都蔫头耷拉脑,只有盛绪抬着头,目光在众多镜头间扫过,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星鑫时报》记者:“想问一下虞队,对今天的结果怎么看?”
虞文知抬手从桌子中央拿起话筒,递到唇边,眉眼微垂,低声道:“版本更新,我们准备的不够充分。”
万金油回答,只是用来应付记者的,真实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快乐电竞》记者:“我想问一下邹教练,您觉得阵容方面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虞文知将话筒递给邹凯,邹凯沉吟一声:“感觉在英雄的选择上比较局限吧,然后fox把我们吃的挺透的,嗯。”
说完,他自己点了点头,话筒在身前晃了一圈,巴不得赶紧送出去。
《论坛时访》记者:“那我问一下ever......”
邹凯松了口气,赶紧把话筒递给ever。
ever磕磕绊绊:“我...我觉得今天比较贪经济,被人抓住漏洞了,以后...嗯以后会注意这方面。”
“那你觉得今天被fox零封,有没有你泽丽练习不足的原因呢?”
“这......”ever小臂不受控的抽动一下。
虞文知原本垂着的眼却突然闭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眼前遁入一片漆黑,周遭的声音分明响在耳边,但却怎么都看不清。
五点多了,他还没有进食,今天糖份消耗的比以往还要快。
虞文知感到大脑陷入更深的眩晕,对方位的感知也渐渐模糊,他立刻从队服兜里掏出来一颗巧克力,手动剥掉外皮,却想到现在是采访现场。
他们输了比赛,还当众吃东西,影响实在不好。
于是他摸索着,将手抓向身旁的盛绪,推了推盛绪的胸口,示意盛绪向后靠。
盛绪不解的将双手抬离桌面,背倒向椅子,下一秒,就见虞文知猫腰,伏在他两腿之间,微微偏转过头,快速含了一块巧克力。
舌头滚着巧克力,发出细微含吮的水声。
盛绪:“!”
风驰电掣的一瞬,他的思绪一路拐了十八弯,最后拐到一条不可说的道上。
不耐烦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心跳像失了序,燥热的火从胸口燃起,没几秒就染红了整片脖颈,而且大有往耳根蔓延的趋势。
他的手指一寸寸缩紧,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的,盖在了虞文知的后背,轻拍两下。
台下媒体记者不禁吐槽:“ever可真够脸大的,这还不承认自己有罪,看看人家没上场的盛绪,都臊成什么样了。”
26-30
第26章 【一更】
虞文知吃了糖很快恢复, 再坐直身子,就跟没事人一样。
但盛绪就不同了,他的脖子一直红到采访结束, 坐上回俱乐部的车,体表温度都比别人高一截。
Ware在比赛场馆就瞄他好几眼了,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炸药包,我们输比赛就让你这么耻辱吗?”
“”
盛绪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眼神回敬他。
茂义跟着煽风点火:“就是,你又没打,跟着脸红什么?”
盛绪仰身往座椅上一靠, 脑袋扭向窗外, 言简意赅:“热。”
茂义回想了下场馆内二十三度的室温, 心想十多岁火力是壮。
因着几句闲扯, 输比赛的凝重气氛散了许多,大家也彻底放松下来, 歪歪斜斜地靠在座位上, 漫无目的地刷手机。
车轮向前碾过,天色还没彻底沉下去,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扯成一条温柔的绸带。
这个季节很奇妙, 太阳尚留一丝边角,月亮却已经高悬天上, 只不过是淡白色的,隐隐能看出轮廓。
虞文知坐在里侧,一只手撑在窗边,托着腮, 见盛绪一直扭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他笑吟吟放下手臂, 身子往后靠了靠,让出空间:“这么喜欢,拍一张?”
他指窗外的月色。
虞文知就是有这样的说服力,他提的意见,让人下意识不愿意反驳。
“嗯。”盛绪几乎是下一秒就拿出了手机,其实他手机里根本一张风景照都没有,他完全不是细腻的去感受生活的人。
指腹向上推,照相机弹了出来,手掌宽的屏幕里装下正对面的风景。
窗外依稀消失的晚霞,层层堆叠的云,银白的月亮,整齐掠过的绿化带,还有虞文知微侧着的脸。
妆还没卸,头发也打着卷,眼睛与月亮一样清澈。
盛绪的镜头不受控制的调转了角度。
这样近的距离,手腕微微那么一抖,风景就完全变了。
什么月亮晚霞,根本没兴趣。
手指快速按下拍照键,咔嚓一声,留下的,是一张虞文知挂着疏懒淡笑的脸。
盛绪快速将图片保存起来,想收回手机。
虞文知却懒懒地抬起手,去抓他的手指,眼里带着期待:“给我看看。”
心跳因紧张加快几分,盛绪立刻将手机屏幕扣下,绷了下唇:“手抖拍花了。”
“啊”虞文知也不强求,收回了手,在盛绪终于放松下来,不再紧握手机时,虞文知语气里带了点坏笑,“那你脸红什么?”
“”
对不善撒谎的人来说,找理由是件万分痛苦的事,短短的几秒内,盛绪脑细胞死了得有上千万。
幸好有人及时插了话。
“Ever,晚上有事没?”邹凯放下手机,突然扭头问道。
众人齐刷刷朝Ever望去,面带好奇。
Ever被问的有点紧张,赶紧直了直腰,扶着桌椅靠背回看邹凯:“没有吧。”
邹凯点点头,一笑,笑的挺憨厚:“经理说老家寄了臭鳜鱼,跟你一起吃点。”
徐锐和Ever是老乡,口味挺相近的。
“哦。”Ever下意识应了一声,表情还有些茫然。
顿了数秒,似乎迟缓的思绪终于转动起来,他又喃喃“哦”了一声,挺起来的腰板也慢慢松弛下去。
虞文知不用问也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有些话,徐锐真不该交给邹凯去说,至少,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说。
“经理真抠门,怎么不请我们吃?”茂义嘴快,没怎么想就追了一句。
泽川拍了下他脑门:“那么大味儿的东西你吃得下去?”
车停在俱乐部门口,几个人背着外设,低着脑袋,依次下车。
路两旁已经有不少粉丝守着了,手机齐刷刷举起来,对着他们拍。
“茶队加油啊!一次失利没事的,尽快调整!”
“老茶粉永远支持你们,早发现问题是好事,还要打世界赛。”
“这次世界赛抗韩就靠你们了!”
“虞文知压力别太大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Ever没关系,距离世界赛还有一个多月,英雄可以再练!”
“教练,我家少爷为什么不上啊!”
队员们没有回应,埋着头,匆匆进了俱乐部,门一关,外设包甩下,才彻底松了口气。
邹凯抓了抓鼻子,手不知道往那儿放,又在身上乱抓一通。
茂义狐疑,连忙往后大撤一步:”教练你染上跳蚤了?“
邹凯:“”
邹凯:“咳,Ever,经理那边都炖好鱼了,你现在就上去?”
Ever僵硬地点点头。
虞文知目送Ever上楼后,抬手拍了下盛绪的肩膀:“今晚别训练了,去超市吗,正好牙膏快没了。”
至少今晚,Ever应该不想看见盛绪,一年半并肩作战的情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嗯。”盛绪心知肚明,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简直纳闷,到底是谁说虞文知过于理智无情的?
明明对所有人,都做到了力所能及的多情。
Ever上了楼,徐锐办公室里果然摆了三碟菜,两碗饭,菜用保鲜盖扣着,防止热气流散,但臭鳜鱼的味道还是蔓延了整间办公室,吃后放味儿也是个麻烦事。
而且这鱼也不是家乡送的,是在一家知名徽菜馆定的,带着餐厅logo的包装袋还放在徐锐脚边呢。
徐锐今天格外殷勤,起身招手,让他坐下,开口便吹嘘了一番臭味四溢的鱼。
“尝了你就知道,绝对家乡口味,我妈做的都没这么正宗,这汁和饭绝了。”
Ever其实没什么心情,但在徐锐的热情宣传下,还是掰开方便筷子,夹了一口塞进嘴里。
平时挺爱吃的菜,如今也没品出什么滋味儿来,稀里糊涂的吞下,心也跟着沉到最底。
徐锐盯着他吃下去,心理上的那个关口过了,才坐下来,双手一叉撑在桌上,语重心长说:“Ever,今天的比赛你也别有太大负担,官方版本更新太突然,大家都反应不过来。”
这话一出,Ever立刻就放下了筷子。
即便心里有了猜测,但总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可以死里逃生,但当重锤真的要砸下来,他才觉着将未来寄托在祈祷上是那么无力。
几乎是一瞬间,Ever眼睛就酸了,到底也才二十多岁,人生遇到的最大挫折也莫过于此了。
“锐哥,我”
一句话没说完,嗓子里已经带了哽声,再想说什么却已经张不开口了。
“Ever,你在队已经一年半了,马上两年,你是什么实力我比谁都清楚,文知他们跟你合作也特别默契,咱拿了不少好成绩,只是说,当前版本可能不太适合你,人无完人嘛,我为什么让你别有负担呢,版本总会换的,明年官方肯定又改版本了,那它加强卡莎,加强卡莉斯塔,不就又是你的主场了吗?”
不得不说,徐锐是懂语言的艺术的,真实意图刚露个头,饼已经给Ever画好了。
将来打好,还能当主力,算是给Ever吃了一颗定心丸,可徐锐没说,如果盛绪同样打得好,到时该怎么办。
恍惚间,徐锐的脸上仿佛叠了层半透明的画面,那是一年半前的某一天,Ever拎着自己的箱子来到茶队,小心翼翼,处处透着社恐。
他站在吹着暖风的走廊里,目送一脸死寂的Snow踏入风雨中,坐上车,被送离茶队。
那样的情景,他感觉不到一丝伤感,只有呼之欲出的狂喜。
Ever沉默良久,虽然沮丧,但不可不说,心里也燃起点希望。
徐锐隐约透出的意思,茶队还是愿意要他,没说明年就不跟他续约了,他不至于像Snow那样走。
只要他下个版本表现的好,还是有可能把属于他的夺回来。
“经理,我明白你意思,我技不如人,我认。”
‘我认’这两个字,Ever放的很轻,就连徐锐也没听出来,他是磨着牙说的。
他眼睛低垂着,也让人看不清表情。
“快吃,鱼都凉了。”徐锐笑着催。
Ever吃鱼的时候,徐锐偷偷给虞文知发微信。
【徐锐小哭包:我这边说完了。】
【Wenzel:知道。】
转头,虞文知目光含着狡黠,问盛绪:“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出来购物吗?”
盛绪对上他的目光,扭头移开,不情不愿道:“为了Ever。”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可越想越郁闷,怎么就不能是想跟他一起逛街?
“还行,挺聪明。”虞文知嗓音里带着笑,也对盛绪的不悦心知肚明,“那你也猜到,经理想让你单首发了?”
“难道不是应该的?我不比他强?”回复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谦虚。
虞文知单手压住购物车,用了些力,让车子停下来,他转身面对着盛绪,身高稍矮那么一点,还低垂着眼,却丝毫不显气势虚软。
他抬手,捏起盛绪滑到腹部的拉锁,慢慢的提上去,边提边说:“回去的时候,一切如常,别刺激Ever,他心里也不好受,听懂了吗?”
拉锁停在胸腔中间,虞文知用掌心拍了拍,再抬眼,果然对上盛绪更黑沉的脸色。
虞文知凑近一点,在空无一人的过道,被两边货架堆成的半遮蔽的空间里,他将手搭在盛绪肩上,眼睛微挑,存着笑:“都做你一个人的辅助了还不开心?”
盛绪喉结‘咕咚’一滚。
虞文知总有办法一句话就随意拉扯他的情绪。
第27章 【二更】
打趣一句, 见盛绪的脸色没那么黑了,虞文知的表情又变得正经起来。
他将手从盛绪肩上收回来,目光向前望着, 幢幢高耸的货架在二维画面里,变成逐渐收拢的两条直线。
回忆也从唯一的豁口处漫灌进来。
“来了这么久,还没跟你讲过茶队以前的事吧?”
盛绪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具体的说,他想知道茶队队长以前的事。
人们对顶级战队顶级选手,总有诸多猜测,但作为旁观者, 了解的都是只言片语, 盛绪以前就是那个旁观者, 对虞文知的了解, 也充满不切实际的猜想。
后来盛绪想,虞文知真正接纳了他为唯一的AD, 大概就是这一刻。
“两年半巴黎之夜, TEA夺冠,当天,崔京圣对我说, 他在LPL的使命已经完成,下赛季要回LCK, 我和锐哥措手不及。”
虞文知讲故事也是理智和平静的,简单的词,直白的叙述,没有任何情绪渲染, 有种过尽千帆的轻松。
其实事情发生的仓促惨烈的多,夺冠那天正好是虞文知的生日, 掌心还带着奖杯的余温,漫天金雨刚刚落幕,崔京圣扳过他的肩,表情认真。
他以为或许是什么生日礼物,含笑听着,结果崔京圣说:“站在夺冠舞台这一刻,我就知道是最后一次,我在LPL的使命已经完成,我得走一条新的路,注定不能与你同行,你是我最好的辅助,也是我Wenzel,这是很好的告别。”
不太清楚的话是一句生僻的韩语,到现在虞文知也不清楚是什么。
他二十岁的生日,在极盛与极衰的撞击下轰然落幕,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感受离别,就要收敛情绪,接过重担,成为TEA新的队长。
“战队仓促试训AD,Snow放弃了已经快要走签约流程的offer,来到茶队。”崔京圣的桥段就这么过去,寥寥数字。
到TEA这几个月,盛绪听到最多的就是崔京圣的名字,Snow这位仅呆了半个月的AD倒是听得不多。
虞文知眼睛稍眯一下,继续说:“在LPL的AD中,Snow算是很好的,有天赋肯努力,赛训里丝毫不拖后腿,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依旧会被双子星的支持者辱骂,嫌弃,寄脏东西,威胁恐吓。”
双子星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虞文知口中了,这个让无数粉丝想到就泪目的下路奇迹,终究成了止步于时间进程里的东西。
只是几个字眼,盛绪已经感受到了Snow遭受的恶意。
“半年后,Snow走了,拿到极高薪去了末流战队烈马,锐哥没要违约金,我们诚心希望他过得开心。”
购物车一直以平缓的速度向前,他们就快要走出这条过道,没有遮掩的光亮就在眼前。
“然后Ever来茶队救场,他或许没有Snow的天赋,但却是青训出身,没有乱七八糟的毛病,配合度也高。”
盛绪再努力也不可能对Ever有一丁点好感,也就因为是虞文知在说,所以他勉为其难听着。
“Ever一开始和Snow一样,受到激进粉丝的骚扰,有次比赛他在台上哭了,台下粉丝却吹口哨叫好,我才意识到,是我这个队长做的不够。”
盛绪皱了下眉,想也没想的反驳:“你已经够好了。”
Ever折腾出那么多事,虞文知还愿意给他机会,这还不够好。
虞文知在这直白的维护里笑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队长,从那以后,我有意增加与Ever的互动,避免谈及崔京圣的话题,韩服撞车也不给反应,大概半年吧,那些激进粉丝才少了。”
讲完这些,虞文知把话题扯了回来。
“让你照顾他的情绪是因为,Snow和他,或多或少成为了我做队长路上的经验,这些经验,对你我也至关重要。”
说‘至关重要’这四个字时,虞文知偏转过头,瞳仁被盛绪填满。
盛绪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无法反驳,以往的所有经历,塑造了他今天看到的虞文知。
其实虞文知不跟他解释这些,他也不会对着干,但虞文知愿意解释,他不否认心里挺开心的。
但他还有疑问。
盛绪手指虚攥,在购物车把上敲了敲,然后移开目光,随便落在一个价签上,轻描淡写问:“当初真的是崔京圣把你从”
尾音渐消,他偷偷朝虞文知瞥去。
“把我从青训队提到一队,没错。”虞文知顺其自然将话接了下去。
当年茶队新换老板,野心很大,资金很足,打算打造一支梦之队,经理徐锐花大价钱从韩国请来天才选手崔京圣,茶队直接解散原一队,围绕崔京圣重新建队。
上中野精挑细选,经过几轮试训,全部配齐,只差辅助。
当年LPL并不重视辅助,认为一场比赛输赢与辅助关系不大,那些有远大抱负的选手大多去玩其他位置,所以徐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最后决心从头培养,在二队和青训队挑。
虞文知当时才入茶队青训一个月,椅子还没坐热,大哥还没拜完,就被崔京圣钦点升上一队,从此改变了人生轨迹。
得到了虞文知肯定的回答,盛绪心里酸溜溜的。
妈的老色胚。
“因为试训时的关键一钩,让崔京圣认定我有战术才能,他觉得辅助是最好的指挥位。”
虞文知边说,边打量盛绪的脸色,不出所料,看到了丰富的情绪变化。
“试训?”盛绪猛地回神,将不理智的念头散去。
虞文知舌尖缓慢在口腔内扫过,饶有兴致的反问:“不然呢?”
“”
见他沉默,虞文知就猜到了大概,恶劣心思一起,公众 号梦白 推 文台他抬起手,扳过盛绪想要躲闪的下颌,笑眯眯问:“因为我脸长得好,崔京圣连同所有高层都昏了头,破格提拔我到一队当花瓶?”
近距离对着这张脸,左颊一颗小小的痣都能看清,心里一个声音赞同道,是长得好。
但盛绪回答的倒果断:“不是!”
他的下巴被虞文知的手指掐出两个小窝,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对待小孩的方式,但却没敢躲。
“少看点论坛里我的八卦。”虞文知笑着警告道。
“哦。”盛绪闷声应了下。
“说知道了。”虞文知故意刁难他,但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变成了调笑。
明知是故意的,盛绪内心也就挣扎了三秒,就臭着脸,极其不情愿的重复:“知道了。”
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虞文知这才将手收回来。
迎面走过来一对推着车子的小情侣。
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臂,打量面前的购物车,抱怨:“是不是卖太多东西了啊,这地方车都不好打,咱们怎么拿呀?”
男生比女生高半个头,身材稍微有点胖,但他扯起袖子,朝女朋友展示了一下肌肉:“我拿呗,还能让你拿啊。”
女生咯咯笑,花枝乱颤,抬手指了指削的白白嫩嫩的椰子,示意男友:“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男生斜眼看椰子:“是吗,我可没看出来。”
大概是女生笑的太灿烂,或是平淡生活里的相处也弥漫着具象化的幸福,虞文知和盛绪不约而同向两人看去。
女生笑过,一抬眼,看见推着车的虞文知和盛绪,以及他们车里塞着的一整箱椰子。
俩年轻帅哥,身高差绝赞,一个柔美精致,一个桀骜痞气。
女生连忙友善地点了下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歧视,请幸福’。
那目光递过来的瞬间,一股微妙的气氛环绕在虞文知和盛绪周围。
这时,男生搬好一箱椰子,也抬起了眼,顺着女友的目光看。
只见他眼皮缓缓抬起,瞳孔微微放大,脸部肌肉被神经提起,隐约是个狂喜的前奏。
女友“啪”的一巴掌甩在男生后背,拧着眉严肃教育:“你有没有礼貌,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你盯着人家看什么?”
虞文知:“”
盛绪:“。”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侧脸爆红,乐不可支的一锤大腿:“你说啥呢媳妇儿,哎呀你这个眼神,我真是醉了,也就能看清好吃的。”
说罢,在女生迷惑的目光中,男生扔下购物车,兴奋的朝虞文知和盛绪跑过来。
“虞队是不是?你是盛绪?我靠我老茶粉了,虞队你夺冠那次我直飞巴黎去的现场啊!不说了,太激动了!”
虞文知轻笑:“谢谢喜欢。”
盛绪本来就对陌生人不亲近,有虞文知在,就更不需要他营业,他一手扶着车,一手揣在兜里,冷漠看着面前的男生。
男生小心避开盛绪的眼神,大大咧咧跟温和的虞队开玩笑:“我女朋友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盛绪眉毛一挑,冷漠褪去一半,会说多说。
虞文知笑而不语。
男生好不容易翻出一根油笔来,让虞文知和盛绪在衣服上签了名,被女朋友拽着一步三回头才离开。
等他们走远,盛绪还在灵魂出窍,细细回味突如其来的美好误会。
虞文知假意推了下购物车,但因为盛绪一直攥着,他没推动。
他眯眼看向盛绪,盯了十秒,突然开口柔声询问:“男朋友,走不走?”
盛绪:“!!!”
他手臂一震,差点把购物车掀翻,心跳快乱成阵前鼓了。
虞文知看着抖落在地的汤勺挂钩,压着唇角撇过头,忍俊不禁:“真不禁逗。”
第28章 【三更】
拎着两大包东西回了俱乐部, 虞文知去了徐锐办公室,盛绪听话的回宿舍整理东西,顺便避免跟Ever见面。
塑料袋里的生活用品被翻出来, 一样样摆好。
牙膏买了俩,一人一个塞进牙缸里。
挂钩黏在浴室门口,方便洗澡时挂衣服,以前没有是因为只虞文知一个人住,他不需要在浴室里穿。
快用光的沐浴露洗发露处理掉,摆上新的,是柑苔和雪松的味道。
虽然现在还是夏天, 但剩一个多月就要入冬, 暖手宝也买了俩, 塞在床头柜里。
盛绪收拾完, 站在宿舍中央环视一圈,心道, 这跟结婚了有什么区别?
最后, 他抖了抖方便袋,拎起落在底端的一条阿尔卑斯酸奶糖,是他在收银台顺手加的, 虞文知还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糖现在可是必需品。
以后要是再发生赛后采访那种情况,或者更突然一点, 至少他也能随时拿出糖来。
盛绪将那条糖揣进了帽衫兜里,就像揣了满怀的珍视与柔软。
希望永远用不到,但万一呢。
说来也怪,曾经出来购物, 他都会顺手拿一盒烟,兜里也随时都揣着烟, 情绪不佳时,就可以吸一根。
但现在,从烟变成了糖。
从为我变成了为你。
之后的训练,Ever仍然在一队训练室里,和往常一样喜欢拉起半截窗帘,开机时抖腿哼着走调离谱的歌。
Ware他们进来时也会和Ever插科打诨两句,说说笑笑,但到训练赛时,大家没再问谁先练,而是默契地等着盛绪进房间。
这期间或许有微妙的情绪变化,但都被紧张的比赛进程给盖了过去。
更何况,Ever表现的一切如常,没再像之前一样出言咒骂,大家自然认为他已经没事了。
转眼到了夏季赛常规赛最后一场,TEA对阵VT。
VT是最近异军突起的年轻战队,近期越挫越勇,实力隐隐超过了FOX。
茶粉们心有余悸,担心茶队接连折戟,比赛场馆门口喊话的人都多了起来。
“虞队今天一定要赢啊,不然积分第一可能稳不住。”
“VT最近也很猛,他们是打败了FOX的。”
“我相信你们肯定能赢,只要正常发挥。”
“如果泽丽不熟练就Ban掉好了,别轻敌。”
有些粗心的粉丝还不知道,今天上场的不是Ever,而是盛绪。
粉丝的忧虑听得茂义直郁闷,他们只是输了一场比赛,怎么好像以后就难赢了一样?
进了场馆,茂义吸了吸鼻子,倒退着来到盛绪身边,搓了搓两根指头:“炸药包,来跟烟放松一下。”
他知道盛绪常年揣烟,抽的也挺猛,所以找烟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盛绪。
别看盛绪脾气暴躁,经常挂个臭脸,但却一点也不小气,偶尔的小摩擦也不会记仇。
当初盛绪刚来茶队,茂义说了不少过分的话,有时想想也自惭形秽,可盛绪站稳了脚跟,也没打算报复回来。
“没有。”
盛绪手揣在兜里,手指一拨,摸到的是两块滚在一起的酸奶糖。
茂义一愣:“你没揣烟?开什么玩笑。”
他声音抬高了点,走在前面的队员也循声回望,停下脚步。
盛绪抬眼向前,虞文知正好回头,两道视线就这么搭在了一起。
盛绪恍神的刹那,手猝不及防被茂义抽了出来,来不及松开那两块糖。
“你这不就拿着”话音戛然而止,盛绪指缝间,掉落两颗白色包装纸裹着的淡蓝色酸奶糖。
大理石地砖被敲出脆嫩的响声,夕阳的余晖也跟着震荡,两道淡灰的阴影铺下来,将糖本身烘托的更加惹眼。
“糖?”茂义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总觉得这东西与盛绪格格不入。
盛绪几乎是瞬间便心虚地避开了虞文知的目光,但恍惚,他察觉虞文知的眼神变得深邃几许。
不必他说话,虞文知脚步倒铺回来,单膝蹲下,将两块糖从地上拾起,轻描淡写说:“我让他带的。”
“哦,我说呢。”茂义揉了揉鼻子,不疑有他。
盛绪目光凝在了虞文知攥糖的那只手上,欲言又止,口舌润了几遍,最后也只吐出一个“我”字。
虞文知剥了一颗含在口中,糖块把脸颊顶出一个弧:“下次买咖啡味的,这个酸。”
说完,见盛绪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虞文知挑着眼睛一笑:“难道不是给我的吗?”
通透至极。
盛绪险些醉在这微眨的眼睫里,喉咙里压出一个字:“嗯。”
很快比赛开始。
“草草草!他们打野不见了!”
“慢点慢点慢点炸药包!”
“AD来中AD来中!”
“我靠溜啊,这都能杀?”
“炸药包你能不能别总保护队长,你也看看身为打野的我啊!”
“武器没大武器没大!能打能打!Nice!”
随着一声兴奋的吼叫,VT战队水晶爆破,夏季赛常规赛最后一场结束,TEA派出盛绪上场,干净利落的拿下了胜利。
这一场正好赶上暑假未完,盛绪的粉丝到了个齐全,硬生生把常规赛喊出了世界赛夺冠的气势。
赛后采访,终于从排排坐小桌子变成了拿着话筒站在观众面前。
代表战队接受采访的是虞文知和盛绪,一般这种场合,都是虞文知发言,盛绪充当背景板。
“虞队,今天的比赛赢得很顺利,你觉得TEA从哪方面进行了改进呢?”
话筒递到虞文知唇边,虞文知微微倾身,刚欲开口,台下观众就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AD!AD!AD!”
整齐划一的尖叫挡住了虞文知要说的话,虞文知扶着话筒,听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合上唇,微笑地看着下面。
台下欢呼的显然都是盛绪的粉丝,对他们来说,上一局Ever败,这局盛绪赢,简直不能更扬眉吐气,他们生怕茶队看不到盛绪的贡献,在这儿帮着邀功呢。
这种场面也出乎主持人的意料,关键Ever也来了现场,只不过没打比赛罢了,前台的喊声都听得到。
小姑娘尴尬得直搓裙子,不知如何是好,求救般望向虞文知。
虞文知倒是很有耐心,等台下的叫声稍息,他目光逡巡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再开口,语气中就带了点坏笑:“我拿你们没办法,但拿他有办法。”
他伸手拽过盛绪的袖子,扯到身边,操着温柔的嗓音,调笑道:“你们再起这种让人为难的哄,我就回去罚他,让你们心疼。”
场下骤然安静,似乎没料到虞文知居然威胁观众,不过这种手段看起来很好用,虞文知轻而易举战胜了上千人。
却只见一直不吭一声的盛绪听到这句话,用力咬了一下唇,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不会隐藏情绪,惊愕和羞恼都写在脸上,但下唇咬的发白,也没有当众反驳虞文知的话。
当事人的羞耻仿佛打了个某个开关,空气突然燥了起来。
“少爷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热了?”
“这能忍?区区茶队队长,我不信他敢罚我大哥!”
“试试就试试!不争馒头争口气!”
“你罚!罚完你发出来,心疼死我们!”
“告诉你,我们小学生最怕罚站和打手心!你赌你不敢!”
“兄弟们给少爷助威,一起喊AD!”
虞文知的话说完,盛绪粉丝非但没乖下来,反倒喊的越来越嘹亮了。
虞文知终于破功,笑着连连摇头,把主持人的话筒推到一边,承认自己败给小学生了。
倒是一旁的盛绪脖子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沉,一把抢过话筒,说了登台以来第一句话——
“闭嘴!”
第29章
回去的路上, 大家还对赛后采访的一幕乐不可支。
茂义这人一贯有点嘴毒,上了车就幸灾乐祸说着:“炸药包,瞧瞧你那些粉丝闹得, 队长脾气这么好都受不了了。”
Ware争做一根跟风的墙头草,翘着下巴,在盛绪面前嘚瑟而过:“就是,队长可从来没罚过我们,你好好反思一下。”
泽川也说:“你那些粉丝就是有样学样。”
盛绪唯独被这句话激到了,扭头反驳:“谁跟他们一样,一群小学鸡。”
茂义睁大眼睛:“我靠, 你还不是小学鸡。”
盛绪翻了个白眼, 懒得跟他们打嘴炮。
但其实男生间的友谊就是在一次次摩擦与玩笑中碰撞出来的, 如果一个人愿意挑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与你拌嘴, 至少说明他不讨厌你。
Ware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肩膀撞到身边匿在昏暗里的人, 才惊觉, 刚才的玩笑并没有Ever的参与,他脸上的笑容没来由的就聚不起来了。
邹凯属于传统大家长的性格,输了比赛严厉批评, 赢了比赛也说不了两句好话,可能没什么坏心, 但下意识就怕年轻人飘,就想打压。
果然,大家还没乐一会儿,邹凯就开始空口复盘了。
“盛绪, 虽然赢了,但我还是说你两句, 你英雄练得是不错,前期推线也可以,但我发现你不爱下野联动,不爱中路游走呢,说是下路双人组,你也不能只跟文知打,这一个星期,你跟文知稍稍,去跟泽川和Ware双排。”
任何人在赢比赛开心的时候都不愿意听批评的话,盛绪也不例外,尤其邹凯这段话得出的结论,是让他和虞文知少凑一起。
盛绪眼皮一掀,脸就沉了下来。
“我怎么打都能赢。”
邹凯原本是随口一说,见盛绪当时就顶了回来,还顶的这么郑重其事,他猛地一回头,剜了盛绪一眼:“牛逼坏了你,不知天高地厚,你先拿个冠军再说吧。”
常规赛结束,积分排名前八的队伍晋级季后赛,季后赛是逐级向上挑战,最终决出夏季赛总冠军和进入世界赛的四个队伍。
由于茶队当前积分第一,最后大概率是DOG来挑战他们,在日常的训练赛中,茶队和狗队几乎分庭抗礼,所以总冠军并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盛绪的痛点就是空有热度没有冠军,虽然在他这个年龄,没有冠军再正常不过,但别人用话堵他他也没办法。
桀骜的目光盛气凌人,语气中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理所当然。
“我肯定拿冠军。”
这下换做邹凯没有话说了,邹凯盯着他半晌,突然笑了出来,终于屈服在这令所有被现实蹉跎过的人羡慕的锋芒里。
只有Ever因这句话狠狠打了个冷战,眼睛闭紧,又睁开,再闭再睁,眼前像遮了团化不开的雾气。
下了车,人群分散开,相互之间听不清彼此的交谈,虞文知才碰了一下盛绪的小臂。
盛绪立刻放缓脚步回头,看见虞文知的脸,呼吸都轻了些,肺部鼓胀着,平白造出缺氧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时刻,有时候他会故意不跟虞文知交流,甚至避开一些距离,然后在虞文知有正事来找他时,享受这短暂的陡然攀升的愉悦。
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份不定时到来的惊喜,拆开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奖励,又像是一种欲罢不能的药剂,给波澜不惊的生活注入曼妙无比的活力。
他乐此不疲,逐渐入迷。
“我在采访上说的话你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教练让你生气了。”
“”
虞文知笑笑:“邹凯说话不好听,但也是希望你更好,打VT确实怎么打都赢,但以后的对手更强大,要用你的强项去补齐队友的短板。”
说完,虞文知手搭在盛绪肩上,意味深长的拍拍,眼睛里映着月色皎洁。
他的话也和月色一样皎洁,能一直亮到人心底最深处。
哪怕盛绪最近已经琢磨出了虞文知针对他独有的说话艺术,但还是很难不上套。
他说拿他的强项,去补齐队友的短板。
他的强项。
“知道了。”盛绪喝下花言巧语,压了下唇角,步伐明显轻快许多。
当天,论坛里的话题也都是茶队状态恢复,触底反弹,潜水的茶粉纷纷飘了起来。
【今天都没罪,每个人都打得好,终于不用下饭了。】
【VT跟FOX水平差不多的,今天能零封VT,说明FOX那场就不该输。】
【上局确实发挥失常,只能说突然换版本对强队还是有影响的吧。】
【怎么不说是换了AD,go away终于开窍了,知道上盛绪了。】
【呃因为轮换制轮到盛绪了吧。】
【还轮换?马上就季后赛决总冠军了,大概率跟DOG打,上次打DOG上Ever就输了,这次还上?】
【你要相信go away死板的脑子,说轮换就是轮换。】
【无语无语无语。】
然而真的到了季后赛最后一场,看到TEA官宣的上场名单,盛绪的名字赫然在列,现场才是真的沸腾了。
解说:“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本赛季积分第一的队伍,S市TEA战队,有请上单茂义!中单泽川!打野Ware!AD盛绪!辅助虞文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期待的阵容!”
“卧槽!TEA居然不轮换了,go away 的脑子动起来了,这太可怕了!”
“是我大哥!我大哥牛逼,用实力坐稳首发!”
“茶粉活过来了,我们TEA能赢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但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大势不可逆!”
“我说大家冷静一下,DOG也是顶级强队啊,怎么好像上盛绪必赢呢。”
“对啊,狗应该把茶研究很透了吧,之前上Ever我倒是能理解,起码稳。”
“笑死,那可是ADC,ADC都求稳了比赛还打个什么劲儿啊,怪不得近些年票越来越难卖。”
“看盛绪比赛是爽,但茶粉还是练好大心脏吧,这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搞个大的。”
话音刚落,茶队给盛绪抢选了版本英雄厄斐琉斯,这也是DOG的无奈之举,他们的阵容有更需要避开的英雄。
解说:“我c厄斐琉斯带了风暴聚集和绝对专注!盛绪这是奔着无敌去的!”
风暴聚集被动技能是为英雄提供额外攻击力等属性加成,最大层数为100,想要叠加到顶层,需要玩家技术非常高超,在不断攻击敌人的同时避免被敌人攻击。
而绝对专注需要生命值高于70%时才能获得自动加成,这不仅对AD走位预判能力要求极高,对辅助同样是个挑战。
“沃日不愧是我大哥!”
“很好,Bking不成功便成仁,再加一个萃取出门,给他们来套大的!”
“有虞文知在,我又信了。”
“大家发没发现,茶队但凡盛绪上的局,都变得大胆起来。”
“不大胆行吗那炸药包能跟你苟?”
“乐,狗队为了克盛绪选了两个钩子英雄。”
比赛突然之间变得简单了,茶队要做的,就是保护盛绪不死,厄斐琉斯不死后期直接无敌。
狗队则要不计一切代价阻止盛绪发育,版本英雄加顶级实力,实在让人头疼。
解说:“糟糕,虞文知去野区排眼,盛绪被狗队下路围了,为了风暴聚集的叠加这个时候也应该他果然冲上去了!”
解说连推了两下镜框,上半身紧紧压在桌子边,他一边扯着脖子紧盯画面,一边嘶吼:“盛绪吃了个Q,没关系,走位,走A,折镜通碧组合带走辅助漂亮!狗队AD在跑,厄斐琉斯R技能留人!双杀拿下!盛绪要无敌了啊!”
季后赛最后一场,BO5打满,TEA3:2战胜DOG,一雪常规赛前耻,盛绪拿下两局MVP,捧起属于自己的第一座赛季冠军奖杯。
“让我们恭喜,LPL夏季赛总冠军TEA战队!”
灯光璀璨,掌声热烈,银龙杯在手,少年微扬下颌,睥睨万座,无可争锋。
再一侧首,望向并肩而立的人,心里也有星辉灿烂,漫卷花香-
徐锐抱回奖杯,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决定聚餐庆祝,一队人浩浩荡荡开往火锅店。
倒满牛油的锅还没冒泡,扎啤就一杯杯送了进来。
徐锐招呼服务生放下:“图个乐呵,适当喝点,今天的胜利只是个起点,世界赛总冠军才是我们的目的地。”
说是适当喝点,可那一大杯也有五百毫升了。
虞文知姿态懒散靠在座位上,手机在指间转悠,扫了一眼那一大杯酒。
他从小父母管的严,酒这东西,青春期好奇时候没养成习惯,成年再怎么也喜欢不上了。
只觉得苦,涩,涨,不爱喝就也不能喝,但有时候不喝也扫兴。
他把手机放下,捏了捏耳垂,问一边的盛绪:“能喝酒吗?”
盛绪瞥了一眼玻璃杯上刻的度数,面带嫌弃,眼里直截了当写着“这也叫酒”。
未成年装逼那时候,烟酒是固定搭配,不然算什么不良少年。
茂义听见了,挑出根烟咬在口中,啧啧道:“他能不会喝我头煮火锅里。”
虞文知抬起自己那杯,眉毛一挑,是询问的意思:“能喝酒给你点,别浪费了。”
“嗯。”盛绪把自己的杯子推过来,虞文知手腕一倾,将他那杯装满,倒了得有三分之一出去。
“我有预感,咱们今年能夺冠。”徐锐言之凿凿道。
“我觉得你的预感挺准。”邹凯跟他碰了下杯。
自从两年多以前茶队夺冠,LPL就再没拿过冠军,今年要是不得,就三年了,到时候凭什么说自己是英雄联盟第一赛区。
“新年新气象,今年一定行!”
“什么V6,QZ,干他妈的!”
“茶队齐头并进,永远一条心!”
一杯杯酒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掺着美好的希望一同饮下,借着酒意的迷离,伴着火锅攀起的袅袅烟雾,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那样的蜃景。
还是他们这帮人,站在世界舞台上,续写茶队的传奇。
酒饮半酣,菜品狼藉,众人晕晕乎乎的靠在椅子上,各玩手机。
虞文知口中涩,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球,塞进口中,舌头灵活的滚着,任由甜意慢慢蔓延。
侧脸隐约感觉到了滚烫的目光,虞文知歪头,巧克力球正咬在齿间,对上盛绪被酒意熏得微红的眼。
“要么?”
虞文知扬了扬下巴,舌尖一顶,示意口中的巧克力球。
盛绪顿时口干舌燥,看着褐色巧克力后藏着的润红小舌,他竟然完全不觉得嫌弃,甚至想着把巧克力含过来肯定很甜。
但靡艳不可说的念头只限于想象,他一回神,就见虞文知蹙眉,眼里带着催促,手指在敲他的椅子。
盛绪一低头,看见虞文知指间攥着一个包好的巧克力球。
靠,不是嘴里这个。
“要。”
盛绪摊开手掌。
他比虞文知高些,自然手掌也大些,中指指根处有片茧子,是小时候被逼着练小提琴磨的。
琴没练出来,痕迹倒是留下了。
虞文知手指悬在他掌心上方,巧克力包装纸擦到盛绪那片茧子。
盛绪本能蜷起手指一握,却见虞文知手速飞快的将巧克力捞了回去。
盛绪一愣,手指又摊开,不解地看向虞文知。
虞文知笑而不语,懒懒仰躺在椅子上,斜斜看一眼,又把手腕垂下,轻轻擦过盛绪掌心。
盛绪连忙再一握,又抓了个空,虞文知就像能预判他什么时候行动一样。
无需多说,一场容易又困难的游戏开始了。
虞文知想玩。
盛绪几乎是把自己打比赛时的专注力从酒精里捞了起来,结果往复几次,他次次都抓空,怎么改变节奏都不行。
虞文知的手指就像抹了油,滑的抓不住。
胜负欲混着渴望得到的燥,让他干脆叛离规则,直接追上虞文知逃开的手腕,一把将虞文知的手指攥在掌心,紧紧的,想跑都跑不了。
“抓到了。”
巧克力算什么,他抓到了更想要的。
微凉的小指刮搔着他的茧子,终于手指一松,把巧克力舍给了他。
“玩赖。”
虞文知阖眼一笑,睫毛在灯光下颤的厉害,好不容易笑意止住,唇角却还扬着。
第30章 【一更】
一号种子确定为TEA后, 紧跟着DOG也确定为二号种子,至于三四号种子,还要通过两轮复活赛才能定下。
复活赛打的也快, 四天过后,全部名额出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号称LPL三座大山之一的CA战队没能进入世界赛,反而是新锐战队VT,以及重组战队DTG突出重围,拿下世界赛名额。
虞文知靠着椅子,膝盖上叠着一沓数据组给的资料, 右手搭在桌面托着下巴, 眼睛望着液晶屏。
屏幕里放着DTG赢下CA的那场复活赛。
看完后, 虞文知中肯评价:“DTG在晏汀予的指挥下进步很快。”
邹凯点头:“今年两个挺进世界赛的队伍都不能小觑, DTG的队伍配置其实是有硬伤的,但是晏汀予很擅长扬长避短, 这次就是CA太轻敌了, 中了他的套。”
茂义朝盛绪挤眉弄眼:“老东家也进了世界赛,炸药包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感想。”盛绪冷冷回,笔拿在指间转, 面前那张纸上记了少得可怜的几个要点,但想也不会看的。
有虞文知在, 他根本不用思考战术那些复杂的东西,他只需要变成虞文知锋利的剑。
泽川轻推茂义的后背:“盛绪才在DTG半年不到,能有什么归属感。”
电竞圈选手更迭是很平常的事,快的半年就要换一批队友, 正常的,也是一年一替换, 大多数战队每一年的队伍都是不一样的。
像虞文知这样出道就在TEA,并且一留就是好几年的,少之又少,就连泽川自己也是从其他战队跳到TEA的,在TEA一年以后,才真正对这里有了归属感,然后就留了这么久。
茂义:“那炸药包跟我们也没到半年。”
泽川:“以后会越来越长的。”
虞文知朝他们望过来,跟着笑了笑。
只是很平常的对话,甚至激不起一片页角的颤抖,然而很多寻常一旦穿越了时光,就会演变成轰轰烈烈的震荡,深刻而刺骨。
记忆的存量那么大,人又总是爱在过尽千帆后向前翻动页码,迎来自时光深处的猛烈一击。
‘以后’其实是好沉重的字眼。
复盘会开完,大家收拾东西出门,二队辅助正好迎面走来,看见虞文知,他诚惶诚恐的打招呼,动作僵硬的像只招财猫:“虞队好,好久不见。”
虞队好后面又补了句好久不见,生怕自己说的少了不尽兴。
话一说完,对上虞文知的笑,二队辅助脸瞬间就红,像锅里滚过的虾。
盛绪冷眼扫去,发现是‘泰迪’。
虞文知点点头,随和问了一句:“没在训练?”
泰迪唇角都压不住了,抓了抓染黄的头发,回话跟赶集一样:“我出来吃个苹果,噢我拿了俩,虞队你要不要来一个?洗干净的。”
红彤彤的苹果举到虞文知面前,虞文知垂眸看了一眼,挂着水珠,尾巴还是翠绿的,挺新鲜可口。
有点想吃。
‘好’字快要呼之欲出,但一想到大狗的脸色,虞文知咽了下去,笑着摇头:“我现在不想吃,你吃吧。”
“哦好。”苹果没送出去,泰迪明显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已经和虞文知一对一说这么多话了,他又觉得满足。
别人哪有这种好运能天天跟偶像见面啊!
茂义见盛绪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黄毛辅助,乐呵呵的将手搭在盛绪肩上:“哎炸药包,你觉不觉得,队长身上有种香气?”
其实只是太阳晒过的T恤与玫瑰茶香混合的味道,但因为是虞文知,因为近乎完美的滤镜和牢不可破的崇拜,才赋予这种味道稀有和独特的特质。
盛绪转头,利落拍掉茂义的手,眼神像凝固的墨,沉甸甸的落在他身上。
“靠,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gay!我是形容一种魅力,让大家都想靠近和讨好的魅力,类似香妃身上招蝴蝶那种,你能不能有点诗意?”
茂义让盛绪看出一身鸡皮疙瘩,又见盛绪眼中提防没有完全散去,茂义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歧视gay吧?我靠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十多岁的脑子几十岁的思想啊,我鄙视你。”
人不心虚,说话才会坦荡,张口就提,所以万万不是。
“傻逼。”盛绪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才终于把提防的眼神收回来。
盛绪走路带风,路过泰迪时发现他还在攥着苹果傻笑,盛绪心底生出丝烦躁,走路就更快了。
他身高腿长,步伐一迈开,瞬间就把泰迪连同茂义落在了后面,独独走到虞文知身边时,脚步放慢下来。
还没说话,虞文知就伸出两根指头掐住他的袖子,不轻不重的一拽,将袖子扯出个矮矮的小丘,吩咐:“去给我找个苹果来。”
盛绪:“?”不是说现在不想吃?
虞文知睇了他一眼,视线相对,疑惑与沉静两相碰撞,片刻,疑惑渐渐散了,但沉静还是那般的沉静。
就在那狭小的时间缝隙里,盛绪看到虞文知动了唇,带着坏笑朝他做口型——
“快点,我的大狗。”
明明没有声音,但盛绪却觉得这几个字清清楚楚,带着温度的回忆兜了个圈,铺盖而来击中他一扑一扑的心跳。
所以,是怕抱了泰迪大狗受不了,才不抱了。
怕接了苹果他不开心,才没接的。
盛绪不由自主抬起下巴,有点满意,但细想,又被当成了狗。
靠,这两只动物什么时候能不再充当意象了?
但关键在我的,至于大狗,姑且听着吧。
“我去找找。”
盛绪做出副不耐烦的样子,压平唇角,上楼梯都是一步迈三阶,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拐弯处。
总不能让虞文知知道他被当大狗还开心。
茂义探着脖子看,好奇问:“队长,他怎么又生气了,走那么快。”
虞文知摇头表示不知。
茂义吐槽:“真特么数炸药包的,谁逗他两句都生气,哦,他还歧视gay,简直劣迹斑斑。”
水果房里存着阿姨今早刚采购的鲜果,零度的房间,一进去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但盛绪还是在苹果箱里翻了好久,找了个最红最大的,掂了掂分量,水分够足,才拿出来。
30-40
第31章 【二更】
盛绪洗好苹果回到训练室后, 发现徐锐在跟虞文知谈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不是什么私密的话题。
徐锐拄着盛绪那把电竞椅, 身子侧歪,虞文知则靠在桌子边,双手向后撑着,两人都是很放松的姿势,这是季后赛结束后,他们的一贯状态了。
“LCK夏冠让QZ拿了。”徐锐眉毛抬了一下,是种不出所料又感慨良多的神情。
“正常。”虞文知姿态懒散地点着头。
“今年要是QZ夺冠, 崔队要在LCK拿大满贯了吧。”泽川放下鼠标, 忍不住插入话头。
春夏季赛冠军, MSI冠军, 只差一个S赛冠军。
崔京圣回到韩国后,经过两年换队镇痛, 终于在今年重回神位。
“去去去, S赛冠军得是我们的。”这下徐锐也不顾念那点往日旧情了,涉及到冠军,崔京圣是谁?
大家都笑了。
这笑容是充满轻松和善意的, 与照入室内的暖阳一起,漾起涟漪, 但笑容里唯独没有笃定和坚信。
虽然大家总是将夺冠挂在嘴边上,几乎挂成了口头禅,可他们都知道,夺冠并非那么容易的, 它除了需要绝对的实力,还需要那么一些不错的运气。
至少在今年的MSI, 他们才输给欧洲V6战队,说一定能胜过QZ,谁都没把握。
除了盛绪。
只有盛绪没有笑,反而认为徐锐那句话理所当然。
他似乎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如果有什么是他和大环境有所不同的,那也一定是大环境的问题。
虞文知唇边只勾起了很浅的弧度,顺势朝盛绪望去,就对上那种笃定的眼神。
曾经他以为这是这个年纪所独有的,可细想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新人,才发现这是盛绪独有的。
他该有个很强大的内核,像他那手好字一样,是被精心培养的。
而此刻虞文知还不知道,这样坚韧不移的个性,能冲破怎样的桎梏,彻底闯入他的生命。
公开能说的话说完了,徐锐拉着虞文知的胳膊,把他往训练室外带。
刚好从盛绪身边路过,盛绪还拿着那个苹果,虞文知只来得及看一眼。
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徐锐说:“崔京圣给我发消息,说恭喜咱们夺得夏冠。”
“哦。”虞文知听着,倒是不理解徐锐为什么非得出来说。
“他还问你最近怎么样。”
虞文知失笑:“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赛后采访又不是看不到,他身体和情绪都不错。
徐锐深看他一眼,念头在口舌间滚了一圈,才小心翼翼问:“他都不直接问你,是怕你还怨他吧。”
崔京圣盘算着夺冠就走这件事,谁也没有告诉,在此之前,茶队任何未来规划,他都笑着参与,让人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然后,在所有人情绪高涨至顶点,极尽狂欢那一夜,他把这盆冷水独独泼给了虞文知。
原因是虞文知理智,平和,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
他想让虞文知帮忙,在往后的几天说服其他人,让他能安心的离开。
因为这份知遇之恩,虞文知扛下了很多东西,网友对他不甘人下逼走崔京圣的猜忌,因频换AD成绩起伏带来的质疑。
“怨也谈不上,就是给年少无知的我一点小小的震撼。”虞文知还能笑着打趣。
那时虞文知才清醒,对崔京圣来说,茶队的日子只是一份工作。
他为了高薪和优待来到LPL,全力以赴拿到冠军,仅此而已,他不可能对非本国的战队,队友产生什么深厚的感情。
情怀,友谊都是很缥缈虚无的东西,足够理智的人不会被它们牵绊。
所以那点隐瞒和欺骗,好像就不值一提。
不过对一个人从尊敬到祛魅,好像也在这不值一提间。
徐锐:“我看你是真不在意了。”
当年虞文知才二十岁,但却比徐锐能够想到的做的还好。
他身为经理,每年负责审视战队结构,更换队员,迎来送往,对一些感情看的就比较淡了。
饶是如此,崔京圣离队对他的打击仍是不小,三年合作,谁还不动点真心,更何况崔京圣是他从韩国亲自签过来的。
但虞文知不仅没有困柩于双子星的传说,甚至在崔京圣与lika的组合小有名气后,他还主动把自己与崔京圣配合时的经验讲给lika听。
也因此,lika与虞文知的关系也不错,所以才能在盛绪刚入队那时答应来帮忙。
徐锐自问没有这样的心胸,并且对虞文知的未雨绸缪,伏脉千里深感震撼。
“哎,刚才忘了说,战队打算给你们做一批周边,趁着世界赛前发售一波,给网友一些押宝的快|感。”
这是常用的商业套路,赛前先卖一批,比赛时就断货,一旦夺了冠军,这些周边产品也会跟着升值,会有很多水友热衷于押宝。
“不愧能签出零薪资的约,真会赚钱啊经理。”虞文知轻笑。
徐锐斜眼看他:“都损我多少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盛绪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内前辈和新人的关系。”
“哟哟,漫画上说了,前辈和新人可不干净。”
“放心,我们都不看你说的这种漫画。”
被徐锐这么一打岔,虞文知居然把那颗想吃的苹果给忘了。
等他想起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关键盛绪居然直接拿回宿舍了,也没说给他留在训练室。
盛绪发现,自从世界赛临近,崔京圣这个名字在茶队出现的频次就高了起来。
不单因为他是夺冠路上的劲敌,还因为他与虞文知那三年互相成就的佳话。
没什么比出生晚更无力的,虞文知与崔京圣征战世界赛那些年,他还是一个捏着身份证进不去网吧的未成年。
垫了张纸巾把苹果放在虞文知床头,盛绪抬眼看见了阳台上那株虞美人。
还是养在他的水杯里,今天新换的一朵,正娇艳欲滴的开着,被透过窗的风吹的花瓣直颤。
盛绪伸出手指托起颤抖的花瓣,指腹感觉到轻微的拍打,于是他用了些力气掐住,花瓣这才终于不抖了。
花瓣很薄,薄的像虞文知喉咙的皮肤,盛绪绕着花边研磨一圈,似乎不小心按得狠了,粉色花瓣上留下一处指痕。
他又鬼使神差的去碰中间娇小的花蕊,比花瓣更脆弱的地方,花药扑簌簌掸下花粉坠在他指上,轻吸气,手指都染上了那股清雅淡香。
盛绪翻开手掌,看向指尖,才惊觉自己不可言说的阴暗心思。
虞文知恰在此时推门进来:“我的苹”
盛绪一愣,转身时,匆忙打散悬浮在空中的灰尘,险些带倒了养着虞美人的水杯。
盛绪扶稳水杯,还没说话,喉结先是‘咕咚’滚了一下。
年少被人追逐着在暗巷狂奔时,也不如此刻惊险刺激,颤动肝肠。
他就像刚刚作案的罪犯,还来不及将凶器尽数藏好,就被人堵在了当场。
虞文知话音截住,抱着双臂,静静端详盛绪的反应,将所有心虚和慌乱尽收眼底后,虞文知笑了一下:“我的苹果呢?”
他不打算探究盛绪在慌乱什么,这个年纪,谁还没有点隐私,他尽可能的尊重。
“啊,看到了。”还不等盛绪回答,虞文知就瞥到垫在面巾纸上的苹果,他走过去拿起苹果,随意一瞥,却发现那株虞美人似乎与早晨躺的方向不同。
虞文知虽然热衷借狗喻盛绪,但却不会主动把某种具象往自己身上套,毕竟周围人大多尊重敬仰他,不会轻易做冒犯的比喻,但这种被周遭环境豢养出来的懈怠,倒让他不久后在床上吃了不小的亏。
第32章
一个月的训练期转瞬就过, 去曼哈顿的行程已经定好。
徐锐拿过护照,对着名字一个个给他们发下去,自然也有Ever那份。
Ever接过护照, 难免一晃神,像是思绪卡顿,隔两秒才给出反应,朝徐锐笑了一下。
徐锐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根据官方要求,首发队员只能报一个,想再加人, 要报成替补, Ever做了两年首发, 今年成了替补。
这种情况其他战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那都是快要退役的选手,俱乐部签他们, 也是为了立招牌博人气的。
Ever捏着护照的一角, 大脑不受控制的想,没关系,等世界赛结束, 明年版本更新,又是重新开始。
今年世界赛冠军大概率是QZ的, 他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参加也是被人骂。
年年都是这样,只要输给韩国队,总要被国内水友骂的狗血淋头, 就当今年让盛绪帮他顶骂了。
Ever这样安慰自己。
“哎炸药包,来让我看看你人生中第一张签证!”茂义跨步迈过椅子, 他说话总是欠嗖嗖的,但就是这样无拘束的状态,让人无比确信他已经将盛绪当做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签证很多?”盛绪把护照往手下一扣,眼皮一抬,眼神里有点不甘不服。
但这确实是他第一张签证,此前他还没有出过国。
茂义语气得意:“嘿,那肯定比你多,但不如队长多,队长十七岁就出国参加比赛了。”
一句话,让盛绪的眼神又落在虞文知身上,那点不服散了,以至于他有点满意茂义提起了这个话题。
签证上都有照片,而且办理时都要求是六个月之内拍的。
十七岁就出国,岂不是这些年的样子都有。
虞文知正捏着眉心,靠着电竞椅,护照就搭在他腿上,分明大腿已经是全身上下比较丰盈的部位了,但护照还是左右轻微摇摆,两头沾不着边。
由于一向心思敏锐,他比其他人更能感知Ever此刻的心情,两年同队,到底心软,他不想多谈论这话题。
见两道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一道明显对他的护照升起浓厚兴趣,在揣摩如何拿过来看,一道则是巴不得他展示出来,惊掉某人的眼球,虞文知放下手指,似笑非笑的回望过去。
“不训练了?”
一句话,把两道目光都打了回去。
茂义很听虞文知的话,他缩缩脖子,又小跑回去,一屁股坐回椅子打开训练模式。
只留下盛绪意犹未尽地拨弄自己那本护照页,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本护照页。
一天的训练结束,回到宿舍盛绪还惦记着这件事,他合上窗子,省的夜风吹凉了那朵虞美人,转身,碰了碰鼻子,眼睛瞄向虞文知。
“你签证贴哪页了?”
问完盛绪就暗骂自己,太他妈生硬了。
虞文知刚摘眼镜,闻言,动作一顿,挑起眼睛看着盛绪笑。
难为这小倔驴忍到现在。
虞文知也不兜圈子,知道盛绪想看什么,于是翘着腿,身子稍微向后靠,慢条斯理道:“去把地毯清理一下,给你看。”
虞文知扬着下巴示意面前一片毛绒地毯。
“”
吸尘器的嗡嗡声在室内响起,灰色地毯的每个边角都被吸的炸起来,缝隙里的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
响声结束,还来不及把吸尘器送回去,盛绪就摊开手,索要奖励。
于是,一本用塑料膜包着的护照落在他掌心。
虽然保存的很好,但也能看出来,已经用过很多年了,护照页上布满海关印戳的痕迹,有些电子签证甚至是打印出来,用别针夹在护照页上的。
首页就是虞文知十七岁办护照时拍的照片。
那时他头发没有现在长,脸上尚带着青稚,嘴唇轻抿着,唯有那双眼睛沉稳,黑亮,定定地望着镜头,毫无怯意。
盛绪盯着这张照片,心里攀起不可说的念头。
他甚至产生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至少在这张照片里,虞文知是比他小的,才刚十七岁。
他从未觉得十七岁有这么曼妙,明明是个打着手游却被限制时长的年纪,但同时已经可以进青训队,一口一个哥哥,前辈的叫了。
哥哥,前辈。
盛绪不自觉就吞了下口水,为这胆大妄为的幻想。
“你不是要看我贴哪页了?”虞文知直接用翘着的腿,故意踢了踢盛绪的脚踝。
盯着第一页看了快五分钟了,都是汉字,又不是看天书呢。
“我扫地毯了。”盛绪闷声道。
意思是看多久都是理所应当的。
理直气壮的回答把虞文知逗笑了,笑的狠了,胸腔也跟着颤了颤。
逻辑完美,虞文知点点头,认可这个理由,索性任由盛绪自己研究去了。
盛绪还真就一页页研究上了。
虞文知靠着抱枕,倚在床上,捞起本书端在眼前,刚翻了一页,脑海里突然溜过一个不起眼的念头。
他那些签证照片,拍的都还行。
转眼到了周末,七八个大箱子整理好,商务车停在俱乐部门口,两位工作人员拉着横幅,茶队正式出征曼哈顿。
“快快快,每次都磨蹭到这个时候,早就跟你们说整理好行李了。”徐锐盯着时间,一个劲儿的催,不知为何,明明一号种子免打入围赛,保进小组赛,他还是在这一刻就紧张的快要把心吐出来。
今年的世界赛,他对一队寄予厚望,冒着风险引入盛绪,也是希望能有所突破。
而且,他知道虞文知也很想要这个冠军。
二十岁就拿了S冠,是在崔京圣的指挥下,如今虞文知自己做了队长,当然也想证明什么。
快三年了,虽然虞文知什么都没说,但徐锐明白他是遗憾的,附注全部心血为了战队,却总是离冠军差一丁点。
但第二名与第十六名没有区别,一丁点却是很远的距离,而且今年年底,虞文知就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在电竞圈已经不小了。
“我靠你们都拿这么大箱子?”Ware背着个登山包出来,傻眼了,除了他,别人都是大箱子,塞得满满当当,轱辘碾地都是沉闷的声。
“一个多月啊傻帽,而且那边马上入冬了。”茂义费力扯着箱子,人却被箱子带的直晃悠。
“缺什么去那边买呗,那可是曼哈顿。”Ware不解。
“可别了,万一没夺冠,奖金飞了还给老外贡献一大堆GDP。”茂义也是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了,结果成功获得邹凯无情铁砂掌。
“少乌鸦嘴!”
茂义一缩脖子,赶紧拽着箱子躲了。
Ever在一旁站着,看茂义和邹凯你追我赶,毫无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来。
没夺冠。
一回神,对上Ware定定的眼神,笑意顷刻间就收了回去。
‘泰迪’站在欢送队伍的头个,掌心拍的通红,嘴里也没停下对虞文知的祝福。
“虞队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我们都期待你在世界赛上大放异彩,你永远是我偶像!”
“虞队小心点前面有台阶。”
“箱子是不是太沉了,虞队要不我帮你拿吧。”
电梯出口到大厅还有六阶台阶,当初也不知是谁设计的,美观有余,麻烦无穷,得将笨重的箱子提下去。
盛绪耳朵尖,从稀里哗啦的掌声里听见了泰迪的话,在虞文知的听力快要捕捉到那个声音时,盛绪上前一步,漆黑的眸子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抬手挡住虞文知的箱子:“我来。”
虞文知侧目。
但不等他回答,盛绪已经小臂运力,一手提着自己的箱子,一手提着虞文知的,轻轻松松下了六阶台阶。
虞文知觉得好笑。
箱子虽重,但他拎起六十多斤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盛绪这是当他手无缚鸡之力呢。
泽川紧跟着也拎着箱子走了下去,甚至还在后护了盛绪一下,生怕他拎的太重站不稳跌下去。
结果当然没有。
“可以啊,这两个箱子得有一百三十斤了吧,拿的这么轻松。”
泽川晃了晃盛绪撂下的两个箱子,啧啧感叹。
不愧是街头混出来的,肌肉就是扎实,没有蛋白粉加工,纯粹是经年累月的积攒。
“有一百三十吗,炸药包力气这么大?”茂义终于躲开了教练的追杀,也下来提了两下,一时竟然没提动。
“我靠,个子没白长啊,队长也就一百三十斤,你都可以随随便便把队长拎起来了。”
只是随口一个类比,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盛绪的目光逆着台阶递了上来,舌尖在唇一扫而过。
清晨温热的光线打在虞文知身上,在他衣裤的褶角留下光暗接壤的轮廓,而那些褶角,则由修长的小腿,紧实的大腿,窄瘦的腰肢,和圆润的臀线勾成。
目之所及清脆敲在心头上,敲得口舌燥,掌心烫。
盛绪鬼使神差跟了句:“我一只手就可以。”
一只手就可以,托起这个人,按住这腰肢。
第33章
“行行行, 夸你一句你还上天了。”
茂义吐槽完盛绪,也跟着看向虞文知,他发现虞文知漫不经心的笑笑, 扶着栏杆走下来,在接过自己箱子的同时,留下一句:“有空比一比。”
十月份的曼哈顿天气仍然不错,穿着大衣走在街上也不冷,天空时常晴着,仰头望,会觉得那抹蓝色与脚底的脏污格格不入。
时差的影响在此刻显现出来, 每个人眼底都浮上一层红血丝, 干涩又涨, 眼泪情不自禁往外溢。
毕竟这个时间该是国内的凌晨三点, 他们本应在睡梦中。
然而现在再困都不能睡,得尽快调整时差才能适应当前的训练节奏。
车一到酒店, 大家扔下行李洗了把脸, 干脆来了比赛场地。
参赛队伍都是分批赶来曼哈顿的,所以参观时间也巧妙错开,这个时候, 在场馆的除了茶队就只有一支队伍,QZ。
虞文知带着人走进内场时, 崔京圣正背对着人站在主舞台上,他穿着考究得体的西装,双手随意搭在腰间,仰头望着天花板。
虞文知还记得, 崔京圣一直对建筑学很感兴趣,曾经常提如果没有打职业, 应该会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所以来到一个新的场馆,他第一时间观察设计风格也不奇怪。
但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大门吹入场馆的冷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崔京圣的注意力从天花板上抽离开,虽然姿势未变,但五感已经集中在身后。
没来由的,他生出一种暌违已久的熟悉感,他呼吸变得轻缓起来,从混杂的脚步声中捕捉到最熟悉的一个,天花板某些平整反光的材质,映出他明显意外之喜的神情。
他转过身来,发现三年并肩作战的过往总还是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
还是lika先出声,他眼前一亮,伸直胳膊朝虞文知大大招了招手:“阿尼欧!”
崔京圣静静站在舞台上,向下望去,没有和lika一样热情,只是露出了很标准绅士的微笑。
虞文知姿态懒散的抬了抬手,笑着回应lika的招手,他披着一件浅色大衣,袖口很肥,摆臂时会滑下去,干脆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
至于崔京圣,他回以一个眼神,也很客气地点了下头。
还是赛前,对手战队之间也没有那么拘束,lika大大方方朝茶队走过来,学着漫画里的热血少年,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对虞文知勾勾手指:“决一死战吧哥哥!”
虞文知伸手抓住lika的手指,慢慢按了下去,自舞台上投下来的灯光落在他晕着笑意的眉眼,轻而易举就让lika跳脱的挑衅破功。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对着什么人,都能和风细雨的勾人顺从。
“lika,你可玩不过他。”崔京圣从主舞台上走了下来,笑着打趣lika,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听得十分清晰,视线也正好落在虞文知身上。
“他可是你上任辅助,队长这么说就不怕我吃醋?”lika斜斜瞥向崔京圣,但脸只崩了一瞬就又笑开,明显对这句话并不在意,毕竟他与虞文知的关系也不错。
“啊”崔京圣沉吟思索,似乎在认真思考lika的说法,半晌,他终于给出思索后的结论,“不怕。”
他并没有反驳‘吃醋’这个字眼,一句不怕,像是坐实了lika的说法。
虽然只是玩笑而已,但辅以深长的目光,却无端给这样的对话添了丝暧昧的气息。
然而崔京圣并没有让这样的目光在虞文知身上过多停留,他转而看向泽川,抬手拍了拍泽川的肩膀。
泽川热络一笑,有虞文知和lika在,他不好叫崔队,但旧日的情分显然还在心里存着。
lika也是粗神经,佯装抱怨道:“作为双子星的一员,虞文知对他的新AD可宠的不得了,上次他还拜托我唔”
lika话没说完,就被虞文知眼疾手快地捂住嘴,虞文知笑眯眯地盯着他,确认他闭紧了嘴后才将手松开。
LPL选手常年玩韩服,多多少少都会些韩语,lika的语速虽然快,但发音却很清楚,仔细听还是能察觉到端倪。
lika毕竟聪明,讶异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就了然地咽下后面的话。
旁人都没有细究lika这句韩语说了什么,唯有Ever心头巨震。
新AD自然指的不是他,那么虞文知为盛绪拜托了lika什么?
那场驱逐为名的训练赛逐渐浮现在眼前。
正因为那场比赛,盛绪才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茶队,这也导致了后来一系列连锁反应,让他彻底掉下首发的位置。
他当时就怀疑,直播出身的盛绪,是怎么请到那么多顶尖选手打训练赛的?
如果是虞文知,一切都说得通了。
整个LOL职业圈里,谁会不给虞队长面子。
Ever站在队伍最后面,很不起眼的位置,从指尖凉到心头,他清晰的感觉到,一种亢奋又极端的情绪,正一点点蚕食着他曾经对虞文知的感激。
崔京圣挑挑眉:“看来我的两位辅助有事瞒着我。”
与lika不同,崔京圣这句话说的却是中文,像是希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似的。
我的,两位辅助。
盛绪几乎瞬间就被这种说法给点燃了,他拧起眉,面色不善。
“谁是你的辅助。”
他也不管崔京圣能不能听懂,直截了当就驳了回去。
崔京圣这种人,他小时候见得多了,永远话中有话,暧昧不清,意有所指,进退自如,他父母常常不堪其扰,但碍于种种掣肘,又不得不与这样的人周旋。
“坏喽坏喽,炸药包又发作了。”茂义斜着身子,小声伏在泽川耳边吐槽。
泽川只好苦笑,盛绪这脾气,除了队长谁都没办法。
几道目光落在虞文知身上。
崔京圣听了盛绪的话,却也并不生气,反而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等着虞文知的反应。
虞文知眼风扫过盛绪,定了一刻,又不紧不慢地转回目光,眼睫微眨:“崔队不怕你的辅助吃醋,但我怕我的AD吃醋。”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漫不经心的衔上了之前的话,几乎顷刻间就散了层叠的乌云,露出漫天繁星。
盛绪眼睛抬起,又落下,愉悦沿着眼梢落到唇角,根本压不平。
崔京圣一愣,继而失笑,笑的有些苍凉。
短暂的交集过后,两队默契分开,到底是世界赛的对手,有那份竞争关系在,总是没法轻松自在的畅聊。
再次回到酒店,天已经半黑了,头顶是片墨蓝色,街边的灯亮了起来。
为了保证选手饮食安全,世界赛期间他们都要在酒店解决三餐。
但大家困得吃不下五星自助,只想早点回房睡觉。
俱乐部给世界赛拨的预算足,选手住的都是套房,虽然还是两人一间,但却各有各的卧室,可以互不打扰。
虞文知打着哈欠,在电梯里都快靠着内壁睡着了,走出去时也是半阖着眼睛,拿着房卡在门口摸索半天才把门刷开。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身上风尘仆仆,再困也要洗个澡。
盛绪:“你先洗澡,我去找点吃的。”
飞机上的食物不好吃,虞文知挑剔,大部分都让给盛绪了,他自己就吃了点冰淇淋和面包。
说罢,盛绪就揣着卡下楼了。
因为虞文知那句话,他到现在都不困,但他也知道,虞文知说话前扫他那眼,是对他不太满意。
忐忑和欣喜纠缠在一起,搞得他现在只想讨好他。
煎三文鱼,鸡蛋羹,一个蛇果,由于没有玫瑰凉茶,退而求其次,盛绪接了杯火龙果茶。
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虞文知的喜好摸得这么到位了。
拿好给虞文知的,他又随便给自己带了两块披萨。
回了房间,他发现虞文知已经洗好澡了,正曲着一条腿,踩在办公椅上,半长的头发顺着后颈淌水,打湿了真皮椅背。
虞文知还是困,眼皮快要睁不开,要不是为了等盛绪,他早就进卧室睡觉了。
盛绪把端来的餐食摆在那张办公桌上,推到虞文知面前:“你吃点。”
“太惯着你了臭脾气。”
虞文知的语气里也带着浓浓的倦,毫无防备的状态,本性也就显露无疑,多少有点强势的意思。
盛绪并不在意,擅自舀了一勺鸡蛋羹,小心吹了吹,用手托着喂到虞文知唇边:“你随便骂,我喂你。”
“”
虞文知张嘴含下鸡蛋羹,骂不出来了。
第34章
在曼哈顿住了三个星期, 纽约飘起这个冬天第一场雪。
下雪不冷,雪片落地即化,那些形状瑰丽的冰晶更像是庆祝LPL赛区在此次世界赛中取得的好成绩。
赛程已经进展到八强淘汰赛, LPL尚有三支队伍存活,分别是一号种子TEA,二号种子DOG,四号种子DTG。
DTG一路磕绊,居然倔强的从入围赛打到现在,而且肉眼可见状态越来越好,值得庆幸的是, 这次八强淘汰赛的抽签结果, 他们终于迎来好运气, 与V6战队与两个外卡战队分在一组。
外卡的实力一向不行, 不出意外,DTG肯定能够进入四强赛。
但TEA得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茶队所在的组被称为死亡分组, 对手分别是LCK一号种子QZ, LPL二号种子DOG,LCK二号种子GLC。
分组结果一出来,直接就飞上热搜。
【靠靠靠, 下半区是什么魔鬼分组?】
【夺冠热门都在下半区了,刺激。】
【为DTG松口气, 至少进四强了。】
【那茶队和QZ大概率在四强赛就要遇到了?啊啊啊啊啊我的双子星巅峰对决。】
【长江后浪推前浪,虞队一定要赢崔京圣啊!】
【拿什么赢,虞队当年就是崔京圣教出来的,老粉都追过官方纪录片, 崔京圣亲自指点虞文知探草,插眼, 帮中,游走,配合,开团,韩国那套经验体系全教了,不然你以为LPL第一辅助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那都是三年前了,这几年LPL也有自己的赛训思路。】
【是,高薪聘请韩国教练搞出的赛训思路。】
【go away不是韩援吧,茶队也是全华班,早就自给自足了。】
【崔京圣走后,不是再也没拿过冠军了?】
八强赛前,茶队全员神经提了起来,就连茂义也不多嘴多舌了,临时搭建的训练室里,只剩下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对方位置提醒。
“Ever,看什么呢?”邹凯突然出声,打断了Ever的愣神。
与其他人忙着为八强赛集训不同,Ever反倒越发清闲下来,旁人或许会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疲倦,甚至身体不适,但是盛绪绝无可能,他太年轻了,身体素质也太好了,以至于Ever根本没有上场的必要。
“有点困。”Ever揉了把脸,才发现电脑屏幕都暗了下去,他点开游戏,可一直没有进入匹配。
因为这个时间,国服和韩服都在凌晨,根本配不到人,而集中在曼哈顿的职业选手,也不会跟他组队。
“这是赛训分析师出的GLC和QZ的最新报告,你一会儿让他们仔细看看。”
说着,邹凯把一沓资料递给了Ever。
网友说的不错,茶队早就有了自己的赛训体系和数据团队,已经渐渐的剥离了崔京圣带来的影响。
随着科技进步,任何行业都赖于大数据分析,电竞圈也不例外,数据团队会提取对手近期的比赛,分析他们的对线逻辑,游走习惯,技能释放和战术体系。
报告自然有纸质版有电子版,但因为选手一天十多个小时对着屏幕,眼睛已经高负荷使用,所以现在的报告都成了纸质版。
Ever把那一沓报告接过来,带汗的拇指在首页边角上按下了一个潮湿的痕迹。
上面是他们下一场的对手GLC的分析报告,下面则是QZ的。
为了这次世界赛,茶队各部门可谓群策群力,那些顶尖高校毕业的分析师水平的确不是虚的,Ever只看了一页,就生出不少针对GLC的灵感。
可真是好珍贵的报告。
他松开手指,按过的边角跟着翘了起来。
“唉可惜我那个大招空了,不然他们早就GG了。”一局打完,Ware放下鼠标,整个人仰倒摊在电竞椅上。
“一分二十五秒,F6应该点个眼位,永恩就不用死了。”泽川也跟着复盘。
“失误不少,反正还是赢了,炸药包力挽狂澜啊。”茂义笑的轻松,一句赢了意味着训练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可以去吃饭了。
盛绪也摘下耳机,最后危急时刻以一敌三守住水晶的刺激场面还历历在目,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所以退出游戏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向了虞文知。
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一旦自己表现好了,他就希望能得到虞文知的反馈,哪怕一个眼神都行。
但虞文知却单手撑着桌子,闭着眼睛皱起了眉。
他有个想要起来的姿势,但保持这个姿势三秒钟,又放弃了。
盛绪立刻甩开电竞椅,两步跨过去,搭上虞文知的手臂:“你怎么了?”
大概语气过于担忧和急切,惹得其他人都望了过来。
虞文知摇摇头,单手探到身后去,压着腰前后活动了一下,滞涩感才缓慢通开,紧绷良久的腰肌也终于松弛下来。
“坐太久了。”
盛绪见他睁开眼,表情没有难受,这才放下心来。
“唉别说队长了,我坐这么半天也站不起来啊,等世界赛结束,我要连睡三天。”
Ware像手脚不便的老人似的,撑着椅背,曲着腿,勉强站起来,绕着空地走了两圈才好。
Ever走到虞文知身边,瞥了全神贯注盯着虞文知的盛绪一眼,才递上那沓报告:“队长,教练给的报告。”
“嗯,好。”虞文知接了过来,就直接弓着身,把报告摊在桌面上,双手撑在报告两边看了起来。
连看两页,顺便活动筋骨,虞文知笑了:“挺有用的。”
听他说完这句话,大家皆一脸轻松,唯有Ever的心沉了一下,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怎么捞都捞不起来。
他也终于在此刻正视了一个难堪的自己,无论表现的多么乐观自信,也逃脱不了人性的幽暗和自私。
他不希望茶队赢。
晚上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碰上DOG战队。
徐册明脸上愁云惨淡,一盘牛排没吃几口,都放凉了,倒是可乐一杯一杯的喝,时不时还有抽一口凉气,细看,他唇内长了个挺大的溃疡。
也不怪他焦虑,根据同赛区规避原则,DOG下一局抽到了QZ战队,拿网友的话说,属于抗韩排头兵。
“怎么了?”虞文知失笑,拍了拍老伙计的肩。
徐册明现在说话都不能字正腔圆,磨到那处发白的溃疡就刺痛的厉害,他用舌尖抵着腮帮子,大着舌头:“哩嘎QZ你不焦虑?”
“QZ不是早晚都要打?”
徐册明含着可乐反应了一下,立刻抬眼瞪向虞文知:“你各意思是唔们赢不了喽?”
茶队要想撞上QZ,除非QZ把DOG赢了,双方进入半决赛,虽然这是大概率事件。
“我没说。”虞文知含笑否认,端起餐盘溜了。
徐册明七窍生烟,捂着半边脸道:“拐外抹角的,坏死你得了。”
吃完饭回了房间,照例是虞文知先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坐在办公椅上研究那份报告。
盛绪洗好后,就看到虞文知一边翻页一边按着腰,看的全神贯注。
其实腰也不疼了,但却是个警钟,有太多职业选手带着腰伤手伤退役,阴天下雨就忍着病痛折磨。
虞文知也不是可以随意折腾身体的年纪了,防患于未然,他有空就按摩两下。
“我帮你按吧。”
盛绪极短的头发被室内灯光照的发亮,一滴水珠沿着鼻侧滚下,清脆砸在地上,也敲在心上。
这句话说完,胸口就鼓胀起来,心跳声聒在耳廓,生怕听到一句拒绝。
虞文知抬眼望来,手上动作一停:“你会?”
“会。”
直截了当的承认,坦荡赤诚的眼神。
其实会个屁,盛少爷活这么大,父母还没来得及孝敬,哪可能给人按摩过。
“行,那来吧。”虞文知合上报告,见盛绪也是精力充沛睡不着,也就顺理成章 同意了。
盛绪胸腔里热流涌动,手抬起来在唇上压了一下,才让自己瞬间的开心不那么明显。
“那你趴这儿?”盛绪瞄了一眼办公桌。
极长极宽的桌面,黑棕色的,打磨的光滑透亮,隐隐能映出人的轮廓来。
盛绪十分喜欢这张桌子,这个颜色,能衬的人皮肤更白,压上去,斜照的灯光又能勾勒出一个影子,虚实叠在一起,看不过来。
虞文知挑起眼睛,潮湿的头发趴翘着,要笑不笑的样子:“你都是在办公桌上按摩?”
“”思绪从对桌子的畅想中断开。
“去我床上。”虞文知睨他一眼,扔下报告,起身往房间走。
“!”盛绪跟了上去。
洗过澡的虞文知穿着睡衣,酒店有暖气,温度并不低,睡衣是丝绸材质,垂感很重,又轻又薄。
虞文知单膝抵床,踹掉拖鞋,俯身趴在了床上,睡衣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床单垂去,将他身体的线条勾勒的万分清晰。
“这里。”虞文知背手指了指尾椎向上四指宽的地方。
盛绪润着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将手按了上去。
体温隔着睡衣晕到指尖,鼻翼还有潮湿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他发现虞文知虽然看着很瘦,但并不是没有肉的,皮肤按下去,不是干柴的骨头,而有起伏的弹感。
脑海中闪过很多疯狂的念头,然而手下,还是规规矩矩的隔着一层布料按压。
太过珍视,才怕冒犯,就连忍耐都掺着满足。
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怎么才能让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重一点。”似是不够满足,虞文知半张脸陷在枕头里,蹙了蹙眉,柔软的长发拈一绺搭在湿润的唇间。
盛绪顺从的加大了力道,掌根对着那个位置,用力按揉下去。
压力传递到腹下,床垫也随着陷下一小截,虞文知舒服地低吟一声,唇将那绺头发夹紧了。
分明只是一个抿唇动作,盛绪却无端生出种难以启齿的意象,他盯着虞文知绞着发丝的唇,呼出的气都是燥热的。
第35章
不出所料, QZ与DOG的对决以DOG落败告终。
当天茶队全员都在现场看比赛,看徐册明沮丧的垂下脑袋,摘掉耳机, 在队友的安慰下摇摇头,离开了电脑前。
也看QZ全员面带笑容的击掌,站起身,走到台前接受英文采访。
采访的内容提到了TEA,主持人问崔京圣,一个是本土的老对手GLC,一个是曾经的东家TEA, 崔京圣更想见到谁。
崔京圣思索片刻, 笑着说:“我相信无论是哪个对手, 都能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 当然,QZ一定会不计代价取得胜利。”
这个冠军对崔京圣而言同样重要, 他目前只有在LPL夺得的一冠, 说是LCK第一人实在有点名不副实,要是两个赛区都能拿冠军,那可真是比大满贯还传奇的存在了。
“我们走吧。”
虞文知收回看向舞台的目光, 将微敞的大衣裹紧,带着茶队悄无声息的退场。
明天就是他们对阵GLC,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讨论已经过去的比赛。
QZ对付DOG也没有拿出什么新战术,本质还是实力上的差距,再加上徐册明心理压力大,完全没发挥出平时的水准, 输的还挺惨烈。
果不其然,实时赛况转播到国内, 玩家已经骂起来了,文明点的搞个谐音嘲讽一下,粗俗的连反|贼之类的词都冒了出来。
应对输比赛后的污言秽语也是职业选手必须要修炼的技能。
“骂的真狠。”Ever跟在队伍后面,一边翻着手机一边轻喃。
Ware刚才也看热搜了,哼道:“是啊,尤其狗队AD,这一个月别想直播了,会被喷死。”
Ever按捺不住笑了一下,就像这骂声不是落在狗队AD身上,而是在不久的将来,落在
没有人看到。
转眼到了第二天,训练室里,邹凯好似停不下来的陀螺,绕着每个人转,边转边叮嘱:“稳住,一定要稳住,咱们实力是比高丽菜强的,千万别冲动,尤其盛绪,你得听队长指挥,知道吗?”
盛绪在最后冷着脸,不耐烦应道:“烦死了。”
邹凯:“”
但盛绪嘴里说烦,赛场上,还是很听虞文知的话的,只不过今天虞文知的指挥似乎有些许失误。
“卧槽!河道没人,高丽菜打野不在上路!”茂义担惊受怕擦着墙边吃兵,一直注意着GLC打野抓上,结果等了好久,觉得对方过于能憋住了,他才卖了个破绽,大胆去草丛溜一圈。
结果居然没人。
下一秒,泽川就在中路被抓,直接交了个闪才逃掉。
虞文知瞳孔紧了一瞬,又快速恢复,他抬手帮盛绪挡了个技能,心平气和道:“知道了。”
GLC今天的打法与数据部门给的报告截然不同,这也导致他判断失误,对中路放松了警惕。
再看对方下路的两个英雄,分明有点克他和盛绪,就好像提前猜到他们会拿什么阵容。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脑海中留了一点阴暗的影子,便被他彻底封存。
其实顶尖战队隐藏战术或故意诱导都是有可能的,或许GLC就是为了让茶队数据组判断失误,才在前几场掏出那样的体系。
“盛绪,技能给兵,速推炮车兵,上三组来下。”虞文知快速改变策略,决定从下路发育辐射全线。
盛绪就等着往上冲,虞文知话音一落,他的Q技能就砸了过去,茂义,泽川,Ware迅速来下支援。
GLC下路两个人头给盛绪拿下,盛绪的经济立刻就肥了起来。
最后这场比赛虽然艰难,茶队还是在三十五分钟赢下比赛,伤害最高的盛绪拿了MVP。
接下来的几轮,茶队也都打的命悬一线,但好在全员状态稳定,再加上一个带线刚猛的盛绪,总算是3:2战胜了GLC,成功跻身半决赛。
邹凯在训练室里已经被磨得没精力叫好了,见终于赢了,他只是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有几次,他都觉得完了,好在GLC也难免失误,虞文知又把局面给救回来了。
Ever看着比赛结果,脸色瞬间苍白,他捏紧手机,手背蹦起的血管轻微颤抖。
他惶恐的意识到,盛绪离冠军又近了一步。
要是盛绪真成了冠军AD,茶队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不止如此,他的人生轨迹也会因此改变了。
离开茶队,其他强队都不缺人,他就只能去中层战队,在那种地方,这辈子可能都没夺冠的机会了。
他接下来的几年,无非就是混到退役,转型做主播,靠蹭前队友的热度,解说他们在各大赛场的比赛。
而那时候,盛绪大概还在赛场。
这下Ever的心终于沉到谷底,眼前迷蒙的黑雾像是彻底化不开了。
反应过来后,他把手藏进了兜里。
主舞台上,茂义用手抓着头发,揉成一团乱麻,虽然赢了,但他受的惊吓可不小,要是止步四强,就等着被喷妈不认吧。
“今天这比赛打的真棘手,手感太不对了。”
泽川笑笑:“那可是GLC,别扭就对了,让你轻轻松松打败算什么了。”
Ware:“说的也是,果然真强队不好打。”
下台握手时,GLC的队长抓着虞文知的手停了两秒,目光似有犹豫,看的虞文知蹙了蹙眉。
两个男人,手握在一起对视,还是在比赛结束后,总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哪怕两人都没这么想。
但台下的掌声却骤然热烈起来,这帮老外很爱这种美好的画面。
“Good!”
“You all the best!”
盛绪唇角抽了抽,直接上前把虞文知的手接了过来,攥在自己手里,神色不善地盯着对方:“有事?”
“”GLC的队长摇了摇头。
盛绪是抓在虞文知手背上,几乎直接将虞文知的手包了起来,他就这么拉着走了两步,突然感受到了向后的拉力,一回头,看到虞文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歪头示意两人紧握的手。
盛绪这才反应过来。
比赛现场,大庭广众,无数镜头对着,他居然想拉着虞文知的手走到台前。
心里挺不甘愿,但手指还是慢慢松开,与那细腻微凉的皮肤分离。
虞文知伸手理了理队服,这才迈步绕过一排显示屏,走到台前。
依旧还是那个主持人:“下一周就是TEA与QZ的对决,也是你们两位昔日的双子星对决,您有什么想法?”
“茶队会全力以赴。”清如流溪,缓如春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全场观众也不禁屏息。
不计代价和全力以赴。
只不过一个是韩语,一个是汉语,语言的隔阂让所有人都变得迟钝,完全忽略了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巨大的价值观差异。
半决赛前,又是一周的训练期。
数据部门又将QZ与DOG的比赛生成了报告,递到虞文知案前。
复盘大会时,虞文知帮着邹凯总结,照例把报告发给每人一份,一个针对QZ的粗略战术也因此成型。
接下来,就要靠这一周的配合磨炼了。
转眼,到了比赛前一天。
趁着盛绪洗澡,虞文知突然想吃点甜的,于是自顾自下楼,去自助餐厅搜罗甜点。
这个时间,只剩下乳酪面包了,好在虞文知也不挑,打包了两个,拎着上楼。
下来的时候好好的,上去却赶上电梯检修,虞文知回忆了下自己的楼层,眼前一晕。
刚踏入安全通道口,手机就带着裤兜震,磨他的大腿。
拿出来一看,虞文知一笑,小倔驴应该洗好澡了。
“你去哪儿了?”那边呼吸都带着找不着人的急切。
“管的还挺多。”虞文知轻笑吐槽。
“到底去哪儿了?”盛绪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但语气已经轻了下来。
“你猜。”虞文知语气里夹着一丝坏,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方便袋。
里面是两个乳酪面包,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给盛绪带一个。
“”
电话对面一阵默然,虞文知却已经脑补出了盛绪挎着脸的样子。
“一会儿再说。”
手机从耳边拿开,还不待彻底落下,突然有脚步声迎面而下,随着皮鞋碰触地面的轻响,一个意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文知。”
虞文知一怔,手指刚好触到红色按钮,通话挂断了。
他翻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眉头来不及蹙,就又将视线交给崔京圣,揣起手机。
“Jason。”
崔京圣离队前,虞文知称呼他为队长,离队后,就叫起了他的游戏ID。
偶尔叫声崔队,也不再是以曾经那个辅助的口吻。
相比于他,崔京圣私下里对他的称呼,倒是亲昵很多。
听到一声Jason,崔京圣默了默,笑容里掺着些苦意,又觉得是应当的。
他还记得夺冠夜的台上,他在虞文知兴奋与他拥抱那刻说了那些话,亲眼看见虞文知的笑容僵在脸上。
灯光太亮,落下来的金雨又晃眼,他不清楚虞文知眼中的是不是泪。
他不愿去想。
他不会因为任何东西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既然不会改变,就不必内耗。
“就只是Jason?”话问出来,崔京圣才发现自己对现状还是不甘心的,但虞文知不是lika那种反射弧稍长又脱线的辅助。
虞文知太敏锐,通透,甚至强势,看似如沐春风,实则绝不妥协。
“哈哈。”虞文知回以两声友好的笑,却没接崔京圣的话。
崔京圣笑着摇摇头:“明天就要比赛了,就是对手了,今晚抱一下吧。”
虞文知提起眉。
崔京圣自顾自地走过来,张开双臂,轻轻拢住了虞文知的后背。
虞文知没躲。
崔京圣的话里有种压抑了许久的怅然,他们都知道这怅然是因为什么,这样的情景,似乎很适合用一个拥抱结束。
一秒,两秒,三秒
崔京圣还是没有松开,虞文知稍歪了下头,发出了点动静。
就在他想抬手结束这个拥抱时,崔京圣突然在他耳边说:“文知,再教给你点东西,对别人心软就是给自己挖坑,作为队长,你要狠心一点。”
说着,崔京圣在虞文知脊背轻轻拍了拍。
虞文知发现,崔京圣似乎很喜欢在人耳边说话,说的还都是十分利己主义的话。
从来都是。
虞文知揶揄:“明天打QZ,我不会心软的。”
崔京圣低笑两声,终于放开了他,目光里含着深意:“你们大概很难赢,QZ已经把TEA研究的很透彻,比你们想的更透彻,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在说到某些字眼时,崔京圣会故意咬重字音,像是在暗示什么,可话音一过,又仿佛是错觉。
“那明天就拭目以待。”虞文知点了下头,正打算绕过崔京圣继续爬楼梯,毕竟他已经耽搁的太久了,电话里的吊人胃口,恐怕已经成了火上浇油。
崔京圣看着他擦身而过,即将与自己拉开距离,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了虞文知的手腕。
“文知,你知道两个人在夺冠舞台上拥抱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类似”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灰色铁门却被人“咣”一脚踹开。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风灌入,那人的眼神都仿佛掺着冰碴。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哪怕站在台阶下也毫不示弱,削短的头发带着浓浓的野性,下巴一抬像是怒火燎原的前兆:“类似什么?”
第36章
安全通道里刚酿起的怅然又细腻的氛围顷刻间消散了, 崔京圣没说完的话自然也被横冲直撞的气场堵住。
他眼中一瞬激起厉色,是对被打断倾诉的愤怒,但一看来人是盛绪, 那道厉色又被硬压了下去,不过数秒,便换上一副温和模样,反而还冲着盛绪笑了笑。
他想,他果然还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什么都不及对冠军的渴望,所以看到盛绪眼里遮掩不住的嫉妒时, 一个念头顺理成章 生出。
“盛绪。”
虞文知平静地念了一遍盛绪的名字, 想要制止谁已经显而易见。
其实虞文知没想那么多, 无外乎盛绪现在是自己人, 而崔京圣毕竟算前辈。
盛绪脸色立刻又沉了几分,并没像以前一样听话跟上来。
崔京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反而还对虞文知熟稔揶揄道:“没关系, 当年你也不是很听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将人拉扯到没有盛绪的数年前。
虞文知也没办法抗住下意识,一个当年, 眼前就恍惚闪过一些片段。
而人在陷入回忆时眼睛会停止眨动,目光也变得凝滞, 这一切都被盛绪尽收眼底。
三个人的场景,却只有两个人的记忆流动了。
那是盛绪不在的三年,也是他最嫉妒最无力改变的。
曾经他因为一句‘你的辅助’就激动的不能自已,现在, 他只想去掉辅助二字。
虞文知只在回忆里停留一瞬就跳了出来,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 时间在往前走,回忆的镜头就会变淡,他相信崔京圣也不是念旧的人,正因如此,当年崔京圣走他也没留。
今天崔京圣话好像有点多了。
虞文知疏懒勾唇,小心挣开被崔京圣拽着的手,顺势扯住了盛绪的前襟,一用力,就把盛绪从台阶下拽到自己身边。
“不一样,盛绪很乖。”
突然被夸乖的暴躁小狗僵了一下,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脸色,这架势与乖这个形容词格格不入,以至于他仿佛被卡在一个明显不符自己身高的框子里,只能笨拙的弓着腰,勉强适应这个评价的高度。
崔京圣笑出了声,因为这个形容词,还因为虞文知用它来形容盛绪,那种心里闷涩脸上愉悦的反差更让他觉得滑稽。
但有得必有失,他沿着台阶后退两步:“也是,谁在你面前都乖,谁也不能让你变乖。”
说完,崔京圣从盛绪踢开的那扇门离开了。
崔京圣走后,虞文知松开盛绪的前襟,手指上移,掐着盛绪的下巴,笑问:“刚才想打人啊少爷。”
“没!”
打人要被开除比赛资格的,他才不至于这么傻。
盛绪站在虞文知下面那个台阶,此时要稍微抬眼看虞文知,他还在为崔京圣留下那个‘变乖’牙酸,这是不是说明崔京圣至少尝试过?
虞文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手刚要松开,却被盛绪反手抓住,那双眼睛灼热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一腔火压在心底。
“你出来就是为了见他?虞文知,你是谁的辅助?”
咄咄逼人的质问,没什么礼貌。
虞文知眼睛一垂,落在自己被盛绪抓紧的手上,手背被攥的边缘稍微有点红,不疼,只是被挤压的狠了。
盛绪也看到那点红了,立刻把手松开,却还在等着虞文知的回答。
刚刚在电话里,他听到崔京圣的声音,还是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所以他头脑一热就找下来了,一到就听见崔京圣拐外抹角暧昧不明的话。
简直像特意相约来表白的。
虞文知气笑了,抖开方便袋,直接从里面掏出块乳酪面包,塞到盛绪唇间。
“没大没小你的,虞文知是盛绪的辅助,满意了?”
浓郁的奶香和松软的甜味一起漫上味蕾,盛绪下意识咬住,唇上都被糊了一层奶粉。
“别以为我不懂,你总用高情商那套”声音隐去,盛绪眼皮耷拉着,抬手接过那块面包,颈上的骨链颤抖着荡。
电梯已经修好了,大堂里有人拿着喇叭通知,不用再爬楼梯了。
从安全通道出去,乘电梯回到房间,虞文知房卡在门上一碰,推门刚走两步,发现办公桌上放着杯已经放凉的牛奶,还有一小碟煎蛋吐司。
虞文知微怔,再低头看自己袋子里的乳酪面包,他隐约想起,盛绪洗澡之前,拿酒店座机打了个电话。
盛绪伸手扯掉被未擦干的头发打湿的卫衣,随意卷在脏衣篓里,回自己屋了。
虞文知掐着眉心按了按,逻辑在脑中形成闭环。
所以盛绪给他点了夜宵甜点和牛奶,如果他在房间,就能亲自接到了,是因为他没在,盛绪才急匆匆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还锲而不舍的追问一句,甚至着急的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套衣服出来找他。
现在想想他回的那两句“管的还挺多”和“你猜”,就生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了。
因为没提前告诉他,恐怕盛绪还当这是给他准备的小惊喜。
他该让这惊喜落地的。
现在再说自己特意拿了两个乳酪面包想和盛绪一起吃,似乎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所幸这场插曲并没有影响盛绪的状态。
次日中午,茶队一行人聚在餐厅吃饭,大家点的东西都挺多,但吃下去的都很少。
“我靠我好紧张,不知道高考有没有这么紧张啊?”茂义觉得面前的港式茶点味同嚼蜡,明明几天前他还评价很好吃的。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比赛了,我昨天特意朝老家的方向拜了拜,大佛保佑所有在外的乐山学子。”Ware郑重其事,双手合十,在大洋彼岸的曼哈顿向大佛发去紧急祈祷。
“队长,今年总决赛是11月8号,那年也是,生日好运。”泽川突然开口。
虞文知笑:“嗯,说得好。”
他一向觉得有信仰是好事,信仰是一部分力量的来源,尤其在此刻。
“我记得了。”一直闷头吃饭的盛绪突然停下筷子,低声吐出几个字。
“嗯?”虞文知侧头看他,眼神里有疑惑,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反正我记得了。”盛绪执拗的补充了一句,又把头埋在碗里。
记得你的生日是11月8号。
Ever与他们同在一张桌上,思绪却不知游离去了哪里。
他也同样紧张,喉咙似乎肿了起来,吞口唾沫都磨的疼,一周前的夜晚,他在曼哈顿的夜风里站了良久,站的下半身都僵住了,终于还是闭着眼睛发出了那个信息。
发出去,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生日真的会好运吗?难不成也会像跟GLC那场一样,还是赢了?
Ever不敢想,他已经赌上了尊严,但最后结局还是要交给命运。
但QZ的实力本就比茶队强一些,再加上一层保险,有多大的好运能冲破层层枷锁呢。
“Ever,你也说句吉祥话啊。”茂义用胳膊肘怼了Ever一下,见他一直心不在焉,好心让他参与到群聊里来。
没想到Ever条件反射似的扭了下身,脸色苍白的要命。
茂义呆住:“你干嘛?”
Ever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紧绷的神经勉强松弛下来,他抹了把脸,指了指喉咙,无奈笑笑。
“哎呀茂义你别问了,Ever他感冒了,嗓子都说不出话。”Ware在一旁帮忙解释。
多完美的理由,立刻就没人再关注Ever的反常了。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茶队赶到了比赛现场。
半决赛,还是两个夺冠热门战队,现场快要比总决赛还热闹了。
国内玩家将夺冠希望都寄托在TEA身上,几大转播间的人气都已经破亿。
上场前,专业按摩师给每位选手全身按摩,为了给手腕减轻压力,肌内效贴也贴好。
邹凯也在一旁进行心理按摩:“别紧张,咱们做了充分准备,QZ也不是牢不可破的,相信茶队上下团结一致的力量,这几天练的战术,都记在脑子里,肯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说得对,加油!”
“茶队夺冠!”
“队长生日好运!”
数只手叠在一起,紧紧相握,又用力甩开,像是定下了一个珍重的约定。
要赢,要夺冠。
然而上了场,打GLC时那种处处掣肘,处处别扭的感觉又来了。
Ware想去偷蓝,结果被人堵了个正着,交了闪不算,还被拿下人头分。
“哎我操!”
他一句骂声出口,身后的督导员就走了过来,定定站在他身后。
“sorry, sorry.”Ware一边道歉,一边切队友视角观察局势。
他发现原定计划里,茂义和泽川的中上联动始终没成型,茂义彻底被孤立,泽川则被QZ中野拦的死死的,根本发育不起来。
战术也要抓时机的,错过就是错过了,至少这局,玩不了上中联动了。
他又转头看向下路,即便有盛绪这种手速刚猛,走位利索的悍将在,他们也并没占到什么便宜,毕竟对面可是崔京圣和lika。
第一局没什么悬念的输了。
第二局,邹凯诱导QZ选英雄,QZ好像真的上当了,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走。
结果打起来,却根本没踩他们预定的坑,甚至因为这些坑的设计,反而限制了茶队的发挥,完全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连输两局,茶队气势彻底低迷下去。
第三局,邹凯还欲按原计划走,虞文知却出声制止。
经过两局的实验,已经证实他们的大数据,他们的总结根本行不通。
然而及时止损也需要魄力,只有虞文知敢说这个话。
“打下路,给盛绪拿泽丽。”
拿到版本英雄的盛绪果然火力全开,在虞文知的保驾护航下,终于第一次强势打穿了QZ的下路,这把下路辐射全局,茶队扳回一城。
第四局,茶队的英雄阵容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想将这招一直用下去。
而且虞文知发现,经过了三局,崔京圣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盛绪却依旧刚猛,这就是年轻的优势了。
崔京圣今年二十五岁,有比盛绪多六年的大赛经验,但盛绪也有比他年轻六岁的旺盛精力。
盛绪牙咬的发酸,目光紧盯屏幕,几乎打出了自己能达到的极限,在惊险的一挑二存活后,奠定了本局的胜利。
二比二追平。
“嘿嘿炸药包,下局还这么打,我感觉崔京圣体力跟不上你了。”茂义摘掉耳机,长出一口气,下局胜利,他们就离总冠军更近了。
与此同时,崔京圣按摩着手腕往后台走,lika关切地问了一句,崔京圣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离得近就可以看到,他额头已经充血红了起来,发边还挂着细汗。
四场高强度比赛,到底还是疲惫。
回到后台,邹凯笑脸相迎,徐锐也亲自给他们递水擦汗。
“不错不错,状态回来了,咱们一鼓作气,拿下QZ!”邹凯说着豪言壮语。
“我看对付QZ还得是猛打,搞什么战术陷阱都是白给。”徐锐随口吐槽了一句,费尽心思练的体系输得一塌糊涂,放飞自我穷追猛打反而管用,谁不说一句科技也不是万能的。
这也让他越发满意自己签下盛绪的决定。
Ever跟着徐锐递水,脸上带笑,牙齿却将口腔内壁咬的血肉模糊。
虞文知居然不按套路来了,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
QZ不是实力强吗?崔京圣不是经验丰富战术过硬吗,怎么能被盛绪冲锋的势头逼退?
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Ever心神震荡,直到催促选手上场的声音响起,公众 号梦白 推 文台他才突然耳鸣,声波是持续稳定的,仿佛医院监护仪上突然被压平的曲线。
第五局比赛开始,双方队员上场,崔京圣在落座时别有深意地扫了盛绪一眼,见盛绪正扬着下巴,摩挲颈前的骨链,嚣张至极的模样。
lika问:“哥怎么了?”
崔京圣摆手:“没事,这局你跟紧我。”
茶队还是坚持类似的阵容,显然想效仿之前,靠绝对精力耗死崔京圣。
比赛到了中期,虞文知去野区排眼,被崔京圣抓到行踪追上,正面solo辅助注定打不过AD,虞文知只好走位逃。
崔京圣一边甩技能磨他的血量,一边观察了下盛绪的位置。
盛绪拿了高昂经济,正欲回城出装备,而lika刚刚从泉水复活,往下路赶。
崔京圣心思一动:“lika,藏一下位置,离盛绪近点,我马上过去。”
lika:“哦!”
盛绪按下B键,等待回城时看了眼虞文知单薄的血量,皱眉:“队长?”
虞文知:“不用管,我没事。”
他还掐着闪,肯定能逃掉,磨到现在,也是为了拖延崔京圣的时间,以及消耗他的技能。
然而就在崔京圣可以一个技能打到虞文知,虞文知也即将按下闪现时,崔京圣突然不追了,他胡乱空了个技能,绕弯直奔盛绪而去。
但看在所有观众眼里,那个技能空的太假,以至于像是故意放虞文知一条生路。
解说A:“啊这崔神也会犯这种错误吗?”
解说B:“哎呀可惜了,他是想去打断盛绪回城?赶得上吗?”
【搞什么?】
【我都懵了,世界赛上还有这种事?是故意放水?】
【咋啊,看到老情人不舍得下手了?冠军拱手相让?】
【好好好,让让让,祈祷崔哥恋爱脑一回。】
【还得是我双子星,连失误都搞得这么浪漫。】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崔京圣太了解虞文知了,他知道虞文知有闪,而且一定会掐到最后。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虞文知,而是手握大把经济的盛绪。
哪怕明知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拿世界赛开玩笑,但看到这一幕,盛绪心里的火还是瞬间暴起。
这跟当众调情有什么区别?
杀掉崔京圣的欲望从没像此刻这么强烈,崔京圣一个技能向他打来,其实盛绪转身就走完全来得及,而他几乎想也没想打断了回城。
前两局的胜利给了他膨胀的自信,他确定以自己的手速,solo不会输崔京圣。
盛绪反手就打了回去。
“盛绪,回城!”
虞文知根本不会像观众那样发散思维,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崔京圣的目标是盛绪。
“我能杀!”盛绪声音又沉又冷,脖子上血管绷了起来,顶在细细的骨链上,亢奋的情绪吞噬了一切,也彻底淹没了虞文知的指挥。
他手速飞快,将崔京圣打的节节败退。
欲望将他彻底禁锢在囚笼里,眼前除了颓势已现的情敌,再无旁的。
不知不觉间,盛绪踩过了河道中线,踏入了QZ的地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虞文知再想说什么,或是亲自赶过去都来不及。
lika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个大招正中盛绪后背,盛绪被禁锢在当场,再快的手速也什么技能都使不出来了。
崔京圣一笑,反守为攻,与lika一起收割掉盛绪背着的所有经济,直接回城出了神装。
形势陡然倒转,崔京圣肥了,发育AD打下路的路子好像行不通了。
盛绪在下唇咬出一道口子,舌头尝出腥甜,脸上却失了血色。
他不知道有埋伏,崔京圣是故意诱他过线的。
虞文知沉默了半晌,在茶队气氛降至冰点时,他又状若无事的开口:“Ware,先锋放下路。”
不管如何,都要救一救。
后台备战室里,邹凯的心跳都要停了,他颓然坐下,用力搓着脸,心沉到谷底。
而Ever却露出无声的微笑。
是了,这就是六年大赛经验的累积,这就是六边形战士崔京圣的战术。
盛绪,还是太嫩了。
第37章
最后一局打的格外焦灼, 优势被翻的TEA并没有放弃,比赛来到三十五分钟。
双方围在远古龙团附近拉扯,QZ率先占据了龙坑位置, TEA却因为没有眼位不敢贸然上前。
这种关键时刻,一旦队伍减员,形成多打少的局势,基本可以宣告比赛结束了。
但干等着也不行,等QZ拿下远古龙魂,一波推塔,他们还是扛不住。
可留给TEA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势必要有人跳进龙坑观察局势, 给队友信息。
这个锅, 虞文知不能让队伍里任何人来背。
于是虞文知主动飞进了龙坑, 也看清了龙坑内的状况。
【虞文知在搞什么?这也敢飞?QZ把龙坑控得死死的。】
【没眼看,优势开局被翻, 我已经佛了, 今年冠军又拱手送LCK。】
【好好好,半决赛下饭局,真畅快。】
【你们告诉我这局面不冒险飞怎么办, 等QZ拿下大龙不还是死?】
【有没有可能就不该走到这步,我等着看赛后语音, 大概率是指挥有罪。】
【我也觉得,从跟GLC那场开始,虞文知不在状态,前面两局频频判断失误, 先送个尽兴,后面才追。】
【大胆一猜, 是不是搞赌了?】
【虞文知?不会吧,讲真QZ综合实力还是比TEA强。】
【TEA全员都打的很努力了,能不能别一输比赛就泼脏水?QZ本来也是MSI冠军好吧,崔京圣在韩也厚积薄发两年了。】
很不幸,QZ已经开始打龙了,而且远古龙的血条接近终点,现在唯有拼惩戒一条路。
茶队众人一窝蜂冲了上去,盛绪的大招直接震开虞文知身边的三人,Ware根本顾不上血量的流失,拼尽全力与QZ打野抢龙
就在两三秒间,虞文知被击杀,Ware被击杀,泽川残血,远古龙虽然抢夺成功,可QZ此刻还是满员。
复活时间太长,即便有远古龙魂,也无能为力了。
这其实是个无解的局面,在飞进龙坑时,虞文知当然考虑过QZ目标不在远古龙,而是诱他们开团。
但他别无选择。
归根结底,还是QZ的团战实在无懈可击,相互配合的密不透风,哪怕换个弱点的队伍,虞文知都能抓住一线生机。
但那可是QZ。
很快,泽川被崔京圣追到,毫不留情的击杀,盛绪和茂义哪敢正面交锋,只好后退,QZ五人追上来,直接推塔,根本不管两人的攻击。
游戏到了这个时间,塔拆的实在太快,盛绪和茂义眼睁睁看着水晶碎了,游戏结束。
QZ成功晋级总决赛,茶队输了。
这是虞文知当队长的第三年,也是他与冠军失之交臂的第三年。
似乎总有那么点距离,是跨不过去的。
他在电脑屏幕前静坐了十秒钟,他的队友也陪着他坐了十秒钟,在山呼海啸的现场,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承认自己的失败,被打倒,然后再爬起来,好像已经成为习惯了。
人生多的是未竟之事。
虞文知站起身,其他队员才跟着站起来,他让他们先回备战室。
离开之前,还有件要紧事。
虞文知辗转找到官方负责人,再三强调不能放出他让盛绪回城的那段语音,得到官方允诺后,他才松开手。
赛后语音一般就一两分钟,有些剪辑师爱搞事,会剪出有争议的对话。
盛绪不听指挥这段一旦放出来,必定会成为全国水友情绪的发泄口,到时无论事实如何,输比赛的锅都是盛绪背。
明明赢的两场MVP,都是盛绪拿的。
他不舍得让盛绪来背。
虞文知一回屋,其他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没人敢问他刚才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生怕一句话说不对,让队长更难受。
徐锐轻叹口气,过来递给虞文知一杯茶饮:“都打完了,别想了。”
其实作为经理,输比赛他的压力最大,但他知道虞文知已经尽力了,才磨合了不到半年的AD小将,要真能把QZ配合了一年多的队伍打败,那才是中彩票。
还是要徐徐图之。
虞文知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瓶茶饮也没喝,转而放在了一边。
盛绪在人群里站着,唇上咬破的口子传来撕撕拉拉的痛,他第一次想看虞文知又不敢看,更不敢跟虞文知说一句话。
大脑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质问,如果当时听指挥了,没有去追崔京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人总会不自觉的美化未发生的事情,进而更加憎恨自己做的决定。
让虞文知在生日前夕输了比赛,盛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可又有那么一点念头,希望虞文知能看看他,起码给他个反应,生气也好,骂他也好,至少别像现在一样平静,仿佛对他失望了一样。
邹凯眼睛里都是血丝,几场比赛看下来没敢眨眼睛,酸的不行。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拎起手头那个帆布包,将纸笔粗糙地塞了塞,站起身:“回去吧。”
他羽绒服扣子都系歪了两颗,衣角还别在了裤带里,可他毫无察觉,还是泽川伸手帮他薅出来的。
大家都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怎么安慰彼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倒是Ever话突然多了一点,极尽输出情绪价值。
他先是揽住Ware的肩膀,用力搂了搂,将Ware的注意力拉过来:“没事,哥们儿在呢,今晚回去陪你喝点。”
Ware勉强一笑,根本没有喝酒的心思。
Ever:“嗐,去年怎么过的,不都一样吗,早点振作起来,还有明年春季赛呢。”
Ware终于点点头:“嗯。”
见Ware有点精神了,他又去茂义身边。
“行了茂茂,今天尽力了,比赛这东西总是有输有赢嘛。”
茂义本来没打算哭,被Ever一劝,委屈劲儿就涌了上来,他一闭眼,伸手把Ever推开,不让他看见自己想哭的样子。
Ever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你看那崔京圣回韩也蛰伏三年了,那边骂他韩贼只给LPL拿冠军的也不少,也有很多人觉得应该他拿了。”
茂义囔道:“他还没拿呢。”
上半区的半决赛还没打,V6与DTG还没分出胜负,这个冠军花落谁家还不知道。
Ever悻悻:“是。”
从场馆走向商务车的一段路,风刮得厉害,残雪被卷上了天,也冻断了Ever的话。
到了车上,徐锐看他们垂头丧耳的样子也有点心疼,叮嘱道:“回去把手机关一关,别上网乱看,好好睡一觉,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明天可以在曼哈顿逛逛,然后世界赛结束,咱们新工作就可以开始了,文知,有个电竞综艺找你和盛绪参加,赛期没通知你们,我口头答应了,挺简单,当假期赚个外快。”
往常世界赛结束后就是转会期,而徐锐这时候给盛绪接了综艺,代表已经默许要续约了。
这也说明,徐锐对盛绪世界赛的整体表现是认可的。
茂义终于打起点精神想要活跃气氛了,他拍拍盛绪的座椅靠背:“可以啊炸药包,都能接到综艺了。”
电竞选手去拍综艺,说明是火到破圈了,这是好事,上了综艺知名度更高,退役后的生活也更有保障。
“没兴趣。”盛绪沉沉应了一声,帽檐拉得很低,将大半张脸都遮了进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茂义其实也没太多能量,这时候谁又能真的提起兴趣呢,他撇撇嘴,又靠了回去。
一路无话,回到了酒店。
赢比赛或许还能庆祝一下,输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自然是各回各的房间。
盛绪终于有了和虞文知独处的空间,虞文知步伐挺快,没有平时的闲懒随意,盛绪跨步跟上,但脚步落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虞文知。
他偷瞄虞文知,觉得虞文知应该是在生气,但怪不得外面说虞文知性情温和,就连生气也只是沉默。
到了门口,盛绪耷拉着眼睛,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跟虞文知说第一句话。
虞文知换鞋,他就在后边等着,虞文知踩着拖鞋进去,他刚想跟上,却听虞文知不咸不淡地说:“站着。”
盛绪僵住,目光有些错愕地追着虞文知,像是没听清那两个字,脑中一片混沌。
虞文知根本没回头看他,但就像猜到了他的反应,又补了一句:“不会罚站?”
心口被猛地锤了一下,盛绪听清了。
罚站。
他上一次被罚站的经历,大概要追溯到四五岁的时候,再长大一点,就没人敢罚他了。
盛绪用力咬住下唇,把结痂的口子再次压破,血渗了出来。
羞耻沿着神经蔓延至全身,他压着袖子的手都按得生疼,但两条腿就像焊在了地上,根本不敢动。
虞文知自顾自坐在了办公椅上,打开电脑的同时,轻轻朝他瞥过来:“靠墙边站。”
“”
盛绪从未觉得这两步路如此难走,他额头青筋绷紧,拖着腿走到了墙边,做了他上学时都没做的事。
实在丢脸至极,趁虞文知没有更多要求,盛绪擅自把帽子扣上了,帽檐几乎扯到下巴,掩耳盗铃。
比赛回来是晚上五点,盛绪猜,应该站不了多久,马上就是虞文知该吃饭的时间了。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盛绪站的小腿微微刺痛时,门突然被敲响,屋外传来喻泛的声音。
“虞狐狸在不在,有空吗?聊聊吗?”
喻泛的嗓音偏清亮,无论何时都透着股开心的味道。
但盛绪此时很不开心,恨不得将这段声波隔绝掉。
然而事与愿违,虞文知被这声音喊的抬起了头,起身走了过来。
盛绪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呼吸也猛地提到极致。
虞文知视若无物地越过他,把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露出喻泛和晏汀予的脸。
喻泛笑嘻嘻:“虞狐狸,特意来安慰一下你。”
虞文知轻笑,挑眉问:“然后呢?”
喻泛从善如流:“顺便问一下QZ的事,本土赛区,通融一下呗。”
“进来吧。”虞文知让开一条路。
盛绪险些咬住了舌头。
下一秒,喻泛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嗨小倔驴,这么客气迎接我。”
“”盛绪拳头硬了。
一行人进了屋,盛绪还是不敢动,只不过头埋的更低,脸彻底垮了下来。
喻泛回头望去,表示诧异:“小倔驴,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呢?”
“”盛绪牙磨得直响,很想把人扔出去。
“说说想知道什么?”虞文知轻描淡写的把话题接了过来,顺便剥开两块阿尔卑斯酸奶糖,含在嘴里。
盛绪听到糖纸揉搓的声音,就知道虞文知不打算按时吃饭了,那他沾凳子的时间也遥遥无期了。
盛绪不得不提起气,重新调整预期,让两条腿继续坚持。
晏汀予扳过喻泛直望向盛绪的脑袋,转而问虞文知:“今天的比赛,你们觉得QZ有破绽可抓吗?”
漫长的复盘和战术切磋,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喻泛和晏汀予道谢离开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盛绪也已经站了四个小时,小腿几乎没有知觉了,而痛麻感蔓延到了大腿。
倔强的本性让他说不出半个求饶的字,只好硬挺着。
他一下下压着手指骨节,模仿秒针的节奏,计算着时间,终于,虞文知的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计时也跟着停了。
虞文知伸手掀开他的帽子,对上一张憋得通红,满是不忿的脸。
虞文知掩下唇角的笑意,眼睛望着他,认真问道:“为什么罚你?”
盛绪仿佛小孩做错事被发现般扭过了头,唇抿的发白,但耳朵又红了一度。
这问题撕撕拉拉烫着他的神经,太折磨人了。
虞文知知道这话难以启齿,尤其是对桀骜不驯的十九岁AD来说。
他也不逼盛绪答,只是在漫长的等待后,确认盛绪已经充分了解了不听指挥的后果,他才压低声音调笑:“你粉丝怎么说的来着,再有下次,我们打手心。”
声音闯进耳窝,盛绪险些把队服抠出个窟窿,薄薄的脸皮已经红的快要滴血,肺里像一丝空气都进不去,他强忍害臊,艰难挤出一个又低又闷的“不会了”。
虞文知终于放过他,手指揉揉他又短又刺人的头发,温声笑问:“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
一句温声软语,就这样轻易吹散了压在胸口的闷。
第38章
这个时间想吃东西, 酒店里只有西点可选,外面倒是还有一些店开着,尤其是中餐馆, 开的比较晚。
比赛结束了,心也彻底松了下来,也能放心大胆的吃吃喝喝了。
盛绪分明站了四个小时,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想用两条腿了,但听虞文知是跟他单独出去吃饭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么累了。
人的四肢果然都是被大脑奴役的,只要大脑想, 再怎样都能动起来。
披好羽绒服, 临出门前, 虞文知还调侃他:“怎么样, 还能走动吗?”
盛绪木着脸,有些越距的把虞文知羽绒服的帽子掀起, 轻轻扣上。
虞文知脸边绕了一圈白色的毛毛, 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但也暖和不少。
两人出了门,下了电梯, 虞文知到底心疼,还是打了车。
也幸亏是这个时间, 那家很火爆的中餐馆不用排队,还有个很偏僻的位置。
在国外打一个月比赛了,为了防止吃坏肚子,他们每天的饮食极其规律健康, 无非就是各种沙拉和橄榄油煎肉,但作为地道的中国人, 实在有点生无可恋了。
在餐厅里点了蒜泥白肉,鱼香肉丝和清炒芥兰,还有一碟水晶虾饺,两碗红糖醪糟。
等菜的时候,虞文知正用热茶水烫筷子,就见盛绪垂着脑袋,在乱哄哄的环境里轻声说:“对不起。”
虞文知的教训也好,罚站也好,他都无所谓,但他最过不去的,是没法帮虞文知拿到冠军。
那天还是虞文知的生日,再没有比冠军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这么一想,盛绪就更想咬那道口子了,仿佛更疼一点才好。
虞文知挑起眼睛,手上的动作没停,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碗碟,让热水在里面滚来滚去,烫过每个边角。
他就这么看了盛绪几秒,笑了一下,将热水倒掉:“输比赛不在你那个回城,要是没有你,可能第三局比赛就结束了,这么说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LOL本来就是五人互相依托的游戏,你撑起队友的失误,队友再撑起你的失误,能够赢比赛的一直不是明星选手齐聚的队伍,而是容错率最大的队伍。”
其实虞文知让盛绪站那四个小时,也是为了消减盛绪的负罪感,他能感觉到,盛绪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但责任,还是由他这个队长来担的好。
盛绪抬起眼,对上虞文知的眼神,心里酸软,却舒服踏实很多。
“明年,我一定帮你夺冠。”
像是担心自己说的不够笃定,盛绪恨不得当场给虞文知立个军令状。
“帮我?”虞文知抬了下眉。
盛绪自知失言,咬了下舌头,换了个说法:“帮我们TEA。”
虞文知轻笑,把烫好的盘子碗给盛绪推过来。
虽然明知这里碗筷都是消过毒的,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觉得烫一下吃的放心。
“嘴唇疼不疼?”
盛绪唇上那道口子,虞文知看一路了,盛绪本来嘴唇就容易干,伤口愈合的也慢,现在还能看到翘起的皮上擦着血迹。
“不疼。”盛绪下意识把伤口含进口中舔|弄,这点疼不算什么。
“以后别咬了,不好看。”虞文知打趣。
“哦。”盛绪闷声应了。
饭菜很快端上来,香气弥漫,热腾腾泛着油光。
盛绪肚子低叫,是真的饿了,虞文知还垫了两块酸奶糖,他可是比赛回来滴米未沾。
盛绪也不讲究,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虞文知吃东西比较矜持,慢条斯理的咬那几个虾饺,等他吃完两个虾饺一碗红糖醪糟,盛绪已经吃完一碗米饭了。
也不怪这家卖的好,菜的口味十分地道,与国内不相上下。
两人的手机同时震了起来,是Ware在群里发的消息。
【TEA.Ware:队长,你们在屋吗?吃东西了吗?我订了麦当劳,要不给你们送去点儿?@TEA虞文知@TEA盛绪】
盛绪打字神速,抢先回——
【TEA盛绪:我们在外面吃了。】
有种得意又炫耀的心理作祟,盛绪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克制不住。
他们可是单独出来吃饭的。
【TEA.Ware:啊外面有什么吃的啊,我都没找见,行吧,那我们自己吃了。】
盛绪把手机放下,再看虞文知,却见虞文知微蹙着眉,盯着手机出神,心思明显已经不在吃饭上了。
盛绪不解,筷子放下,再看了一眼群里的聊天记录。
没什么有营养的,除了麦当劳。
而虞文知跟他打开的,并不是一个界面。
虞文知点开的,是恰好同一时间发过来的崔京圣的信息。
【Jason:文知,虽然这场比赛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
紧接着,崔京圣发来一张匿名邮件截图,然后把邮件中那个命名为<想夺冠务必要看>的附件给虞文知发了过来。
【Jason:看到这个命名,哪怕大概率是垃圾邮件,也还是控制不住点开了,没法删除记忆我很抱歉,但你应该知道,以我对TEA的了解,分析出这些并不难。】
【Jason:当时有怀疑过你们故意诱导,但比赛开始后让徐经理好好查查吧。】
虞文知点开了那个附件。
那里面有完整的针对QZ的分析报告,比赛策略,战术体系,都是赛期茶队上下群策群力呕心沥血的结晶。
战术泄露了。
怪不得那天在安全通道里,崔京圣意有所指,告诉他作为队长要心狠一点。
但崔京圣真的是比赛开始后才发现不是诱导的吗?
虞文知没那么单纯,崔京圣应该当时就从他的反应中确定了这份附件并不是茶队有意挖的坑,而是真的泄密。
同时,崔京圣也很快猜到了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谁。
但这些话,他在比赛结束后才告诉虞文知。
这当然不能算崔京圣的错,更大的问题出在他们这边。
联想到比赛中种种别扭,预判失灵,指挥失误,虞文知大概厘清了所有逻辑。
“怎么了?”盛绪看到虞文知越来越沉的脸色,眉间夹紧。
“等等。”虞文知神色严肃,反手联系GLC的队长朴至勤,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他赛前有没有收到匿名邮件。
朴至勤看虞文知已经知道了,倒也很爽利,直接承认,毕竟在比赛结束握手时,他就想过要不要说的。
而且反正输都输了,这份附件对比赛结果也没产生影响。
朴至勤:“很抱歉我看了附件,但看之前并不知道是你们的战术安排,我们战队只想公平竞争,没有买通什么人。”
虞文知:“嗯,能把你收到的邮件传我一份吗?”
朴至勤很快转发给了他一份。
虞文知又把这份附件给看了。
如果单是大数据分析报告,那经手的人应该不少,数据组的员工虞文知并不认识,但这份附件上还有他们后续讨论的东西,以及他和邹凯商量出的东西。
范围可以缩小很多了。
其实查也是走个流程,崔京圣都能猜到是谁,他心里也并非没有人选。
但这事不能凭猜忌,必须要有切实的证据。
再抬眼,看到盛绪关切的目光,虞文知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盛绪。
盛绪势必压不住脾气,如果说不听指挥与比赛失利还没有绝对联系,那战术泄露,导致前两局频频预判失误,就绝对关系到结果了。
但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
“我给锐哥打个电话,你也听听。”虞文知对盛绪说。
说着,两人付了款,把吃剩的饭菜打包好,出门走到僻静处,虞文知拨了徐锐的微信电话。
徐锐情绪也不算彻底缓过来了,他不让选手们看网上评论,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看。
越看越闹心,那些骂选手尤其骂虞文知骂的狠的,徐锐都恨不得开小号上去对喷。
他正琢磨着注册微博小号呢,虞文知电话就打了进来,吓得徐锐一激灵,手机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怎么啦文知?”
“锐哥,崔京圣和朴至勤给我发了个东西,是他们赛前收到的,你找技术查一下,趁着现在他们都在曼哈顿,应该不难查。”
徐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听虞文知的话,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你发给我吧。”
“嗯。”别的不用多说,虞文知知道徐锐肯定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能大致猜到是什么东西。
虞文知把聊天记录和附件都发给徐锐,然后才给盛绪看。
盛绪接过他的手机,暂时顾不得Jason这个碍眼的名字,把附件快速扫完,当即就骂了句脏的。
盛绪周身戾气暴起,眼底都爬了血丝,要是Ever现在在他身边,今晚大概直送医院,十天半个月都爬不起来。
只是看完这份附件,盛绪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因为太详细了,几乎包含了他们赛前特训的全部内容,除了选手和教练,没人能了解的这么清楚。
而选手中最不想茶队赢的,也只有Ever了。
盛绪冷笑:“他还真是够恨我。”
恨到让整个战队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Ever应该没料到,崔京圣会主动把这件事捅给虞文知,毕竟得了便宜收着就好,难道还捅出去让胜利蒙尘吗?
只是Ever不知道,崔京圣对虞文知有着别样的感情,这使得崔京圣虽然不接受虞文知打败自己,但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虞文知蒙在鼓里。
况且,崔京圣认为总冠军势在必得,根本不必靠这场比赛证明实力。
“等结果吧,应该很快。”
虞文知喃喃道,然后靠在曼哈顿街区一扇灰突突的墙上,砖块的棱角硌着他的后背,他也毫无觉察,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等闲变却故人心,同队两年并肩作战,一切都历历在目,现在记忆卷轴却像被一把火点着,烧成炭灰色,一片狼藉。
许是星辰暗了,夜雾起了,交代完一切,输比赛的难过也一同袭来,虞文知眼前朦胧起来。
盛绪连忙把自己从愤怒情绪里抽离出来,看到晶莹的映着月色的水光,心像被狠狠拧了一把。
“你别伤心。”盛绪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又恨自己笨拙没经验,他手臂试探性抬了三下,才终于僵硬地抬起来,轻轻碰了碰虞文知的侧脸。
他挡着从身后吹来的寒风,用力抿了一下唇,郑重又小心翼翼说:“还有我呢,我绝不背叛你。”
月色里,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给誓言的人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让人看。
第39章
在这样寒冷的深夜, 听到万分珍重的誓言,就像在掌心搓起一团火苗,对抗顽固风雪。
没有人不喜欢誓言, 哪怕明知时间会蹉跎一切,但此时此刻,得到的是满溢的真情坦荡的真心。
越是年轻,越是纯粹。
虞文知头一歪,就这么枕在了盛绪的手掌里,从这个比他还要小的少年身上汲取复苏的力量。
两年呕心,片刻虚无, 他总要缓一会儿。
盛绪就张开手掌, 轻轻地托着他, 手指不敢乱动, 风轻易带走了所有温度,只有他的掌心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盛绪恨不得将身上全部温度都渡给他。
虞文知出道六年, 共经历过四任AD, 自我的崔京圣,出走的Snow,背叛的Ever, 现在的盛绪。
外界都说他是LPL第一辅助,最好的队长, 怎么走到头来多的是荒诞闹剧呢。
“好,你别背叛我。”
安静良久,虞文知终于开口,喉咙被风刺的发紧, 声音也颤。
曾经他一直思考,自己能给队友些什么, 让这个队伍更强,更团结,这还是第一次,他向人索要什么。
他不想再换AD了,也不想付出的真心变成砸在地上的碎玻璃,他跟这个最小,最暴躁的AD索要安全感。
要了,就是承认期待,就是打开了一扇门,等着人进。
哪怕在这样伤心伤神的夜晚,虞文知并没有余力感知,但安宁的夜色知道,有些东西微妙的改变了。
只是憩息了很短的时间,盛绪感到划过指缝的冰凉液体消失了,虞文知开口,已经变得平静又克制:“冷了吧,先回去。”
盛绪这才发现,手背冻得已经有点僵了。
所幸打的车来的很快,坐上车,被空调热气一吹,寒气很快褪去。
到了酒店,脱掉厚重的羽绒服,两人各自洗了澡,被热水淋过一遍,才算彻底恢复了。
一天的疲累铺盖而来,这一觉反倒睡得特别好,次日早上十点,他们才醒。
徐锐就没那么好命了,众人在沉睡时,他紧急联系技术人员追踪电子邮件来源。
Ever虽然是电竞高手,但对电脑技术却一窍不通,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新注册的邮箱发送匿名邮件会了无痕迹,却不懂现在的技术高手已经可以精准定位到发件设备了。
但碍于北美这边严格遵守工作时间,所以联系到的技术人员早上九点才到徐锐面前,好在崔京圣和朴至勤十分配合,把自己的邮箱打开方便技术人员追踪,但等结果出来,还要一段时间。
十一点,泽川在群里发问——
【TEA泽川:大家醒了没,下楼吃饭吗?】
在他看来,还是兄弟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更能消化负面情绪,毕竟他们是最能体会彼此心境的人。
【TEA.Ware:起了起了,我们也马上出门吃东西,队长他们还睡着呢吧?】
【TEA虞文知:没,一起吧 ^_^】
半小时后,众人齐聚餐厅,今天不是自助,而是点了不少好菜,烤猪肋条,西班牙海鲜饭,红酒牛肉配土豆泥
热气腾腾,透着滋滋暖意。
Ware把手里的纸袋往桌上一放,叹气:“得,白带了,肯定吃不上。”
茂义嘲笑他:“怎么想的,谁要吃你剩的麦当劳。”
“昨天晚上点的啊,谁知道你们都不吃,点太多了,是Ever说你们能爱吃我才带来的。”
“我的错我的错,回去我慢慢吃行了吧。”
Ever把那袋麦当劳捞过来,放在自己身边。
午餐气氛格外和谐,除了一直瞪着Ever一语不发的盛绪。
盛绪没有掩饰情绪的义务,所以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对Ever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Ever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盛绪的眼神,或许是心虚,他根本不敢跟盛绪对视,也不敢出言质问,只有心跳没来由的加速,快的他心神不宁。
桌子下,Ever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盛绪为什么这么看他?前段时间不是还互不打扰吗,怎么又犯病了?
会不会是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
别说盛绪了,就连虞文知都猜不到他会背叛。
茂义也注意到了盛绪的脸色,嘴里咬着曲奇不解道:“炸药包你是不是有起床气啊,我可告诉你,咱们茶队有传统,输了比赛谁也不许互相指责。”
他以为盛绪是因为昨天的失利气不顺,逮着Ever宣泄怒火。
Ever缓过劲儿来,反倒帮盛绪说话,摆出很宽容大度的模样,拍拍茂义的手背:“没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没上场,能帮你们出出气也挺好的。”
Ware却被他一句话说的难受了:“说什么呢,都是兄弟。”
虞文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眼眸微垂,手指轻轻撕了条面包,塞进嘴里,剩下的一半,他递给正欲发作的盛绪:“不甜。”
盛绪收回掺着冰碴的目光,瞥一眼虞文知,知道虞文知还在等一个结果,不急于现在算账。
但现在还能一派轻松的跟Ever坐一个桌上吃饭,盛绪是佩服的。
曾经家里人也教盛绪要耐住性子,隐藏情绪,但他学的远没有盛珵好,因为他骨子里就不屑,觉得憋屈,但如今倒觉得佩服了。
因为喜欢,所以认可,潜移默化的,盛绪也压住本性的暴躁和冲动,去靠近这种谨慎从容。
盛绪把面包拿起来咬了一口。
哪里不甜,里面的果酱简直要齁死了,完全超越了中国人的承受能力。
盛绪蹙着眉,再次看了虞文知一眼,然后在虞文知笑吟吟的目光里,勉强把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
真坏啊。
虞文知肯定也嫌弃甜,但又不想浪费,所以才交给他。
但盛绪却一点都不生气,虞文知这么高的情商,如果对他比对旁人更随性任性,意味着什么简直不敢想。
盛绪连婚礼教堂都脑补好了。
吃了一会儿,Ware说:“队长,下午也没事,咱们要不去外面逛逛,就当散散心?”
虞文知停下筷子,立在盘子里,想了想,带着笑问:“想去哪儿?”
茂义:“大冷的天,在外面呆不久吧。”
Ever彻底放松下来,插入话题:“大都会博物馆怎么样,室内不冷,还挺出名的。”
正说着,QZ战队也下来吃饭,恰好跟他们选了同一个餐厅。
崔京圣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移过来,定住,虞文知也回望过去。
两队毕竟昨天才比完赛,一胜一负,按理说该是挺尴尬的,lika也没扯着嗓子打招呼了,Ware和茂义也不自在地扭开脸,专心盯着面前的饭菜。
唯有泽川冲崔京圣招了招手。
崔京圣也抬手冲泽川摆了一下,然后,他就迈步朝虞文知走去。
皮鞋落地的声音很脆,脚步声越来越近,Ever只是听着,就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槽牙把口中的叉子越咬越紧。
崔京圣过来做什么?
炫耀胜利?跟虞文知和泽川叙旧?还是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崔京圣应该没那么蠢告诉虞文知,毕竟他也从中受益了不是吗?
Ever思绪很乱,就听崔京圣低头对虞文知说:“我已经配合完了。”
这句话说的是韩语,对他来说,韩语有一种自带的加密效果,一旦他说的快一点,配上釜山口音,其他人就听不懂了。
但是虞文知可以,因为虞文知的韩语就是跟他学的,当然泽川也可能听个一知半解,但在语言学习上,还是虞文知更有天赋。
果然,泽川问:“马切斯呆你已经什么?”
泽川一头雾水,不确定崔京圣地意思。
Ever也没听懂,他绞尽脑汁回忆崔京圣的发音,但是他的韩语太差了,只能辨出一个‘我’字。
不过这句话这么短,肯定不是很重要的东西,看崔京圣的样子,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心虚怯懦。
人嘛,摆出去都喊公平正义,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另当别论了。
想着想着,Ever的心渐渐定了下来,这才发现,刚才咬叉子咬的太狠,牙根彻底酸了,舌头一舔,牙龈都冒了血。
用嘴一嗦,血吞下去,满口铁锈味儿。
他真是太惊弓之鸟了。
虞文知放下筷子,点点头,情绪很稳,目光平和。
配合是应该的,不管是看在三年同队情谊上,还是看在昨天那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的比赛上。
盛绪不耐地立起眉毛。
得了便宜还卖乖,恶心。
崔京圣见虞文知没有继续交流下去的打算,也不强求,但思及那点柔情,又补充道:“注意身体和心情。”
这句话没有口音,说的也很慢,大家都听懂了。
虞文知笑笑:“好。”
崔京圣带着QZ队员去里面桌坐了,泽川感慨:“崔队还是挺关心你的,队长。”
任谁听了,都会以为崔京圣是安慰虞文知输了比赛不要难过。
茂义:“哼,换做他输试试,看还能不能有好心情。”
盛绪喝了一大口白葡萄酒,涩辣难喝,跟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这句是关心,上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舔了下唇上刚愈合的口子,语气别扭,问:“他刚刚,说什么了?”
虞文知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把筷子调了个头,沾了沾白开水,在自己和盛绪之间的桌面写韩语。
他像是在教盛绪认字,一边写一边念。
“hyeopjo,配合。”
Ever脸色苍白一瞬,这两个字就像针插进了他的皮肉,刹那将他的神经提了起来。
配合?
配合什么,对手战队有什么可配合的?
除了配合还说了什么?
可惜虞文知只教了盛绪这两个字,Ever根本不清楚整句的翻译,短暂的时间里,他脑海中已经过了很多个念头,但趋利避害的本性让他拼命否决最可怕的那个。
胸腔里像是在打鼓,鼓点越来越急,震得他耳鸣。
他听见虞文知问:“学会了?写给我看看。”
“”盛绪看着桌面上一点点消失的水渍。
他对跟崔京圣有关的一切都没兴趣,包括语言,但碍于虞文知让他写。
盛绪不情愿地拿筷子沾起白葡萄酒,趁着最后那点痕迹没消失,依样画葫芦写下这两个韩语字。
真别扭,字里面还带圈。
虞文知端详片刻,却满意地夸奖:“嗯,字还是好看。”
盛绪觉得那口葡萄酒的甜意和醉意被虞文知一句话催的漫了上来。
“没你好看。”盛绪脱口而出。
再然后,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茂义嘴里的一条猪肋排啪嗒掉了下来。
虞文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盛绪自知失言,好在脑子转得快,舌尖狠抵了下上颚:“没你写的好看。”
“卧槽炸药包你!你也有如此谄媚的一天?我看错你了!”茂义受不了了。
“就是,拍马屁的水平这么低队长不会吃的好吗?”Ware翻了翻白眼,跟着吐槽。
泽川也笑:“队长的字什么样我们还是清楚的。”
虞文知笑开,一个眼风递过去:“我字什么样?”
气氛陡然欢愉起来,Ever乱成一团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哪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吓自己。
气氛热起来也不容易降下去,趁着这个兴头,泽川讲起茶队秘史。
“你们别看队长字写的像小学生,一笔一划还很圆,他外公可是咱们国家著名书法大师,一幅字几十万呢。”
“我靠!”
“真的假的,以前怎么没人说?”
“书法大师?那队长是书香门第啊,牛逼。”
泽川:“咱们俱乐部老板还特意托队长外公题字摆家里了,这要不是有关系,求都求不到。”
“队长,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又崇高了!”
虞文知笑着摇头。
盛绪却心尖微颤。
他的字虽然还不错,但和书法大师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了。
原来虞文知看过无数的好字,却仍然没有怠慢他哪怕一丁点的光亮。
第40章
融洽笑闹的氛围似乎延续了很久, 餐桌上的菜凉了,落地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遮住上午难得露出来的一点日光。
“那我们打车去?这些人打两辆车足够了, 我和Ever茂义一辆,队长盛绪川哥一辆。”
Ware翻出打车软件的同时已经自动给大家分好车了。
Ever:“你一个人打不了两辆吧,要不我再打一辆。”
因为是他主动提出的去大都会博物馆,此时表现的比其他人都积极。
其他人起了身,往身上披羽绒服,带围巾,忙活的不亦乐乎, 唯有虞文知没动, 他手指搭上玻璃水杯, 时而摩擦, 时而转动,让剩下的一截水受着力晃来晃去, 而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 神色淡淡,姿态又有些懒散。
因他堵着,坐在里侧的盛绪也出不去, 盛绪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但并不催促虞文知, 只是在一边等着,顺便打量虞文知的神色。
虞文知完全可以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此时却未加掩饰,以至于其他几个队友也察觉到了异样, 停下手里的动作,迷茫地看过来。
时间仿佛走的慢了, 每一秒都抻得很长,以至于连呼吸的起伏都被放大,迷茫渐渐转为了无措。
泽川刚要开口说话,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就被此起彼伏震动的铃声打断。
缓慢的时间骤然流转起来,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看到了群里那条消息。
【经理徐锐:所有人立刻到六层一号会议厅开会!!!】
三个连续的感叹号让紧张的气氛破屏而出,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这一上午的懒散松弛荡然无存,仿佛他们还处在急迫焦躁的赛期。
Ware呆立喃喃:“经理让我们上去干嘛?”
大概是人有第六感,Ever在接到这条信息时,大脑空了一瞬,仿佛这一上午被提来提去心终于有了落点,可惜不是平稳降落,而是轰然砸落。
虞文知终于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相触的清脆声落在每个人的耳膜。
杯壁被他把玩的有些温了,水面巨震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虞文知拎起外套,朝盛绪招了下手:“走吧。”
盛绪明白,虞文知等的那个结果已经出来了。
电梯间里,气氛诡异的沉默,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有大事发生。
Ever脸色一度度白了下去,电梯间里跳跃的楼层仿佛是为他计时,当数字终于跳到6时,计时停了,莫大的恐惧袭来。
一号会议厅的门开着,徐锐在,邹凯在,同行来曼哈顿的所有茶队工作人员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外国面孔穿着黑夹克的人,坐在电脑对面。
严阵以待的架势,压的空气都变稀薄,让人喘不上气。
Ever那种第六感越来越强烈了,他僵硬的挪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深渊,而他无法停止,他已经没有退路。
邹凯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侧脸肌肉不自主跳动,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屋子里摆着黑椅子,徐锐沉着脸,只是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坐。
椅子摆放倒不严肃,不是整齐的排成排,而是凌乱的放着。
虞文知拉了一把靠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表情在进门的一瞬已经变得严肃认真。
Ware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屁股粘着椅子边,心如鼓擂,实在煎熬,他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Ever:“你说这是要干嘛?”
半天没有答复,Ware不明所以的看去,才看到Ever失魂落魄的样子。
“叫你们来是因为赛期发生了一件十分恶劣的事,在与GLC和QZ的比赛中,我们的战术泄露了。”
徐锐双手撑着桌子,眼底浮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愤怒挂在脸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沉。
“什战术泄露?”Ware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茶队身上。
茂义要比他接受的快,倒是有点恍然的意思:“怪不得,我说打GLC怎么这么别扭,他们常走的路线都堵不到人,让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泽川皱起眉:“为什么会泄露,难道我们的人被人买通了?崔QZ和GLC不顾比赛公平吗?”
事到如今,泽川也没想过怀疑自己人。
Ever身子晃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在受一种类似凌迟的刑罚,徐锐他们大概已经掌握了证据,而现在这阵仗,这一切,不过是对他的折磨。
没有私下谈话,没有封锁消息,徐锐不打算私了了。
“不是买通。”徐锐一句话就否决了泽川的猜想,“在崔京圣和朴至勤的配合下,战队通过邮箱追踪到了发件人的手机,意料之中,是我们自己人泄露的。”
“我操!”茂义腾的站起来,额头青筋绷起骇人的轮廓,暴涨的火气让他左耳突然嗡鸣。
Ware:“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人想茶队输?开什么玩笑!”
战队的战绩关系到来年的商务合同,关系到代言推广,关系到真真切切的钱,整个俱乐部系统都是围绕选手运转的,要不是被买通,谁会和奖金过不去?
虞文知听到这里,微微仰起头,阖上了眼,靠在椅背上,用力把想要翻涌的酸涩压了回去。
盛绪直接把目光投向了Ever,眼神里是不屑,是鄙夷,是漠然。
这种时候,一撮火星就可燎原,每个人都被鼓胀的情绪包裹,自我安慰了一整夜的释怀顷刻间荡然无存。
谁不想赢,谁不渴望夺冠。
堂堂正正输了还好,谁能接受本可以
“靠盛绪,你看Ever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茂义一把扯住了盛绪的袖子,可惜他没那么高,只能仰头瞪着盛绪。
“松开!”盛绪冷冷地看着茂义,喉结绷了起来,指骨被他按的咔吧一声。
没人敢对他做这种挑衅的动作,要不是看在今天情况特殊,他早就把茂义扔开了。
“冷静点你们俩!”泽川急的分开两人,“经理还没说,你们打起来算什么事?”
茂义被泽川拽开,踉跄两步,才发现自己被迟到的心虚席卷。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他没有办法接受盛绪那个眼神背后的意思。
但如果说真有谁会不希望茶队赢,那就只有
“Ever,解释一下,为什么追踪到的是你的手机?”徐锐无视针锋相对的茂义和盛绪,再次开了口。
Ever面上血色全部褪去,身体好似不受控制,遁入一片混沌,他甚至想,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经理,我不知道啊。”Ever半天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慌忙站了起来,无措又恐慌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张脸,迫切的希望得到一个相信的回应,“是不是有人窃取了我的IP地址,或者什么。”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彻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因为整句话说完,就连一向头脑简单的Ware也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技术人员站起身,用英语解释道:“不会有错,我们甚至找到了邮件发出时你所在位置的监控,监控照到了你的手机镜头,我们对画面进行了高清处理。”
说罢,技术人员把电脑转了过来,一张放大的图摆在众人眼前。
Ever的手机界面上,显示正在发送一封名为<想夺冠务必要看>的邮件。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张佑!”茂义一脚踹过去,正中Ever胯上,Ever双腿一歪,直接被蹬飞了出去,“噗通”摔在地上。
手机从他兜里跌出来,弹了三弹,屏幕碎了。
“张佑你个叛徒!你个畜生!”茂义吼着吼着居然哭了出来,他还要上去踹,被泽川一把抱住。
抱住茂义的同时,泽川还看了一眼盛绪,因为在他眼中,盛绪要比茂义更加脾气暴躁,行事冲动。
而此刻,盛绪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泽川这才反应过来,盛绪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不止盛绪,还有队长。
他们已经过了最难受愤怒的那段时间。
Ware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屋两年多的队友,好朋友,心像被泡在了冰块里,身子控制不住的打颤。
“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为什么人心总要变。
“Ware你信我,我真的没——”
嗡嗡嗡!
手机在大理石地面震颤挪动,打断了Ever的辩驳,破碎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Uber司机的来电。
几声铃响后,司机挂断电话,发来一条消息——
【我已到酒店门口,准备前往大都会博物馆,你们什么时候到?】
Ever看清了这条消息。
大都会博物馆。
“我真的我”
Ever想起了方才闲适欢愉的午餐,他们谈起虞文知的字,虞文知还陪着他们笑作一团。
多么令人安心的气氛,不过是一场假象。
Ever爬起来,抬眼望向虞文知。
他这才发现,一进屋,虞文知就选了最靠近徐锐和邹凯的椅子,现在虞文知靠在那把椅子上,平静如水,毫无波动。
虞文知早就知道。
那午餐算什么呢?
看到他努力融入愉快的氛围,看到他积极的想下午去哪儿玩的点子,虞文知该是在心里嘲讽吧。
Ever突然不想解释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苍凉,他拍拍身上沾的土,梗着脖子,目光里含着化不开的怨念。
“为什么?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吗!”Ever突然大声咆哮起来,木已成舟,他反倒不害怕了,而压抑了半年之久的情绪,如汹涌浪□□薄而出,“我给茶队卖命两年,夺不了冠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凭什么你们要用盛绪换了我?”
“还有虞文知,虞队长!”Ever面部充血,眼球都涨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虞文知,咬牙切齿,“盛绪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他,他个性就是招人厌恶,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偏偏你对他好!”
“他打的我进医院,你非但不骂他,反倒来警告我,你当我不知道,晏汀予他们通通都是你帮盛绪请的,就为了他能名正言顺加入训练!”
“你对他可真好啊,他有脾气就可以随便发,不让他上场就能当场甩脸子,他那叫真性情,那我呢?我不过是藏了个鼠标你就觉得我用心险恶了!”
Ever的咆哮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虞文知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逐渐疯癫的Ever,像是在看一个于己无关的小丑。
Ever最受不了虞文知这漠然的眼神,仿佛已经不把他当做茶队的一员了。
“虞文知你真偏心啊,我可真恨你啊,你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根本没有一点真心!”
“张佑你住嘴!”泽川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虞文知摆了摆手,终于站起身来,朝Ever走了过去。
他皮肤苍白的如精美的雕塑,眼中映着窗外的雪影,一团火在皑皑白雪中燃烧着,那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模样。
虞文知揪住Ever的领子,Ever就像个没有支点的圆规,被虞文知扯得七扭八歪地踉跄着。
“两年前的五月十七号,Snow出走,你加入TEA,网上拿你跟崔京圣比,你说你压力大,于是线上线下我绝口不提崔京圣。”
“磨合不足,世界赛失利,那年转会期大长假,我留在基地跟你双排,一天没回家。”
“一年半以前,Snow想回茶队,故意挑你PK,连赢了你三把,后来他拿着战绩找我,我相信你有潜力,最终婉拒了他。”
“张佑,我为盛绪做的,也都为你做过,作为TEA的队长,我问心无愧,不知道作为TEA前AD,你心里有没有愧。”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为虞文知不想愚钝蠢笨之人将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
但哪怕是这样的话,他语气依旧平淡且克制,说完,他松开Ever,将手揣起来,目光中最后一丝怒火也无:“不管有没有愧,你都可以滚了。”
这样严重的词,虞文知从未对人说过。
Ever麻木不仁的心终于被刺破一个豁口,两年前的种种走马灯一样浮在眼前,虞文知的批评,鼓励,调笑纵容清晰可见,然后裂痕变得越来越大,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Ever下唇抽抖,脸涨红到极致,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他声音抖得厉害,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在这样的情景下,没有人笑得出来。
“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
没有回答。
盛绪眼神像混了墨,越发沉了下去。
他永远不可能告诉Ever,虞文知也曾为此痛心,失神流泪。
他阴暗的想,就让那颗真心只有他能接住,然后不动声色地藏起来。
40-50
第41章
这样的事, 哪会有个体面的收场。
当天,Ever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等待他的,无外乎巨额赔偿, 解除合同,而徐锐没打算瞒着这事儿,所以很快,整个LPL赛区就都会知道,到时也没有俱乐部会收留一个叛徒了。
到底共事两年多,愤怒过去,难免有些悲凉。
Ware忍不住问:“你们说张佑将来会干什么去?”
茂义冷笑:“还能干什么, 要么当全职主播, 要么找机会进北美战队。”
泽川却没接这个茬, 反倒看向虞文知:“队长, 你没事吧?”
虞文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地扶了扶脖子, 悠闲一笑:“累了,回去睡一会儿。”
说罢,虞文知慢悠悠往电梯间走。
泽川看着他的背影, 欲言又止。
作为与虞文知并肩作战六年的老队友,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虞文知的心情。
Ever那番话, 把背叛的过错都推到了虞文知身上,曾经的尽心付出,到成了如今憎恨的引线,可悲可笑。
但泽川一歪头, 发现盛绪还站在原地,并没跟上去。
这让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不回去?”
不知何时起, 泽川已经习惯了盛绪与虞文知形影不离。
“他装没事,不就是不想人看到?”盛绪瞥了一眼泽川,有些嫌弃他的智商。
虽然他不愿意看到虞文知为了那个畜生伤心,但也因为这件事,他触及到了虞文知隐藏的一面。
会沮丧,会流泪,会强撑无事。
没那么多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但也更加生动,让人想永远张开掌心托住他。
那个夜晚,冰点的温度与作乱的心跳一起,在记忆里敲下珍重的印记。
泽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乐:“你还挺细心。”
这么一想,盛绪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圆滑通达,只不过是对旁人不愿,不屑。
过了一会儿,徐锐找出来,没见到虞文知,便问:“文知呢?”
泽川:“睡觉去了。”
徐锐叹气,于是叮嘱泽川:“俱乐部高层已经知道了,我今晚就带Ever回国,也不知道要处理多久,文知的生日大概率赶不上了,你们给他好好过,费用我报销。”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几天就是虞文知的生日了。
总决赛那天,无论谁夺冠,虞文知大概都不会太好受。
当初生日好运的祝福格外讽刺,他们没进总决赛,还挖出了一个内奸。
Ware一拍脑袋:“唉哟半决赛一打岔,我都没想起来,现在也该准备礼物了。”
茂义靠着墙,抹了把鼻子:“对,今年生日得给队长好好过,别想那个畜生了,想想给队长买点什么。”
泽川:“曼哈顿应该挺好买礼物的,第五大道,时代广场都在这边。”
茂义总算提起点精神:“你们都别跟我抢,我要去NBA官方店买件复古珍藏款球衣给队长。”
Ware恍然:“我靠,我慢了。”
盛绪竖起耳朵,不想表现的太急切,但确实很感兴趣:“虞文知喜欢篮球?”
“对啊。”茂义见问话的人是盛绪,不禁面露得意,“嘿,来得晚不知道吧,队长高中还打过校队呢,超爱篮球,要不是身高不到185,估计就不打电竞了。”
爱打篮球?
这倒是盛绪没想到的,平时虞文知看起来温文尔雅,捂得浑身都白,偶尔还吃两粒保养品补补维生素D,每日最大的运动就是出去溜一圈阿拉斯加。
这让他忍不住脑补虞文知在球场驰骋的样子,应该穿一身宽松又长的球衣,手臂小腿都露着,运球在太阳底下跑着,不需多久就热出了汗,汗水打湿球衣,也顺着发梢往下坠。
然后,皮肤的颜色也该更深一点,毕竟经常被太阳晒着。
虞文知喜欢的东西大概都能玩的很好,不知道碰到打球烂的队友,虞文知是会直接骂人还是温声细语。
打完球,虞文知也会累的要命,双手撑着场边用来坐人的阶梯椅,一边喘气一边滴汗,直到有人递上一杯水,打断他沾在椅面上的目光。
在这个想象里,送水的是盛绪自己,虞文知转头看见比自己还高一截的学弟,一边笑着接过水一边好奇问:“长这么高怎么不来打篮球?”
盛绪的同龄人里没有学篮球的,全都一窝蜂学那些昂贵小众的运动,所以也没有土壤培养他对篮球的兴趣,但那正好,他可以说:“不会,你教我。”
虞文知肯定会笑的狡黠又玩味,问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他是。
明明是盛绪从没参与过的剧情,却在他的脑补中逐渐清晰,立体,仿佛亲临现场一样。
渴望是拦不住的,越是靠近,越是强烈。
所以要送什么生日礼物呢?
盛绪完全没有经验,以前他都是收礼物的那个。
还是要找成熟稳妥的人商量。
这样的人,除了虞文知,盛绪只认识一个。
他对着手机通讯录看了半个小时,皱眉舒展,再皱眉,再舒展,终于心一横,拨了盛珵的电话。
对旁人来说,盛家老大盛珵堪比天上神仙,无欲无求,极难通融,就连见个面,都要辗转托几层关系。
但对盛绪来说,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有事?”盛珵那边似有回音,应该是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偶有脚步声走过,低低称呼一声,少校。
盛绪在听到盛珵声音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作很怕麻烦的样子:“需要送人生日礼物,怎么能郑重点儿。”
盛珵凝眉深思,脑子里徐徐展开想象。
进了工作单位,再佻达不驯的人也难免面对人情世故,与上司维系,和同僚相处,对下属关切。
环境总还是能改变人的,这么看,盛绪签约俱乐部也并非坏事。
“是上级吗?”
盛绪眉头皱紧,含糊道:“差不多。”
是队长,反正比他大点,说的算点。
“是该郑重一些,你有这种想法说明长大了。”盛珵中肯评价。
“别废话。”盛绪很烦盛珵居高临下的品评他,仿佛他只是幼稚,所以才会因为那件事和家里决裂。
“茶吧,上年纪的人热衷养生,你按自己的工资水平选就好,不宜浮夸,爸妈教过你要勤俭。”
盛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刚23。”
“”盛珵那边沉默半晌,回过味儿来,电竞行业跟他的系统大概不一样,“既然是同龄人,郑重这个词用的不合适。”
“你不懂我挂了。”盛绪没工夫咬文嚼字,他当然不可能跟盛珵说是送给暗恋对象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男生女生。”盛珵并不生气。
“男的。”
“我还以为你恋爱了。”盛珵明显松了一口气。
“”盛绪没答。
“送些实用的吧,最近S市正在降温。”盛珵建议道。
“知道了,我在曼哈顿。”盛绪胡乱应了一句,快速挂断了电话。
盛珵一怔,立刻发送短信查询话费。
看到最新的通话资费,盛珵忍不住点开盛绪号码的右上角,在黑名单选项上迟疑片刻,才放弃这个想法。
盛绪将手机捏在手里把玩,一边转一边思索盛珵的提议。
实用的。
最近天是挺冷的,尤其那天晚上他和虞文知出去吃饭,他只是托了一会儿虞文知的脸,手就冻僵了。
那天回来后,虞文知脱了衣服就去冲澡,他在门外,听见虞文知碰水的瞬间,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来的时候,虞文知穿的是双三叶草,箱子里带着的也都是运动鞋。
盛绪进而想到,虞文知很喜欢买新鞋,倒没有收藏癖那么夸张,只是他常换新的穿,每双都白白净净,宿舍的鞋柜也早就被虞文知的鞋挤满了。
曼哈顿这样的寒风和大雪,虞文知带的那些鞋根本不适宜出门活动了。
得送他一双抗寒的靴子。
盛绪回到酒店房间时,虞文知的房门合着,听不见动静,大概还在休息。
盛绪眼睛一垂,看向门口虞文知的鞋。
门口有蹭雪水的垫子,虞文知一般都是在门口换了拖鞋进屋的。
盛绪蹲下身,轻轻拿过那只干净整洁的小白鞋,先在自己鞋边比量了一下。
果然比自己小。
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但意识到这一点,盛绪唇角就被拽了起来。
他又张开五指,大致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手掌张开,好像能从虞文知的脚跟够到脚趾。
这一想,就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出神。
直到门把手一拧,虞文知推开门走出来,盛绪才像触电一样弹起,站的笔直。
心跳失了序,仿佛小孩子做了坏事被抓包。
虞文知睡眼惺忪的出来,被盛绪的反常彻底拨醒了。
他的眼神落在盛绪脸上,然后一点点向下,滑过盛绪鼓起的喉结,绷紧的肌肉,无处安放的双手,再然后,停在自己明显被人挪了位置的鞋上。
眼神定了两秒,虞文知也很快移开了眼,倚着墙调笑:“怎么,那地方站出感情了?”
“没。”盛绪木着脸,从门廊走进来。
怎么可能站出感情,最讨厌罚站了。
“别进来,正好出去吃饭,六点了。”虞文知拦住他,在办公椅上抱起自己的羽绒服,迈步走向门口。
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起来,盛绪紧张地扫了一眼被他挪动的鞋。
好在虞文知没有深究。
到了门边,虞文知单手扶着盛绪借力,踢掉松软的拖鞋,脚趾探进小白鞋里。
盛绪不受控制地低头看去,脑中又忍不住浮现那个幻想。
真的能从脚跟够到脚趾吗?
有没有可能试一下?
虞文知穿好鞋,抓着盛绪的力道才松了些,他站稳,拍了拍被自己抓皱的地方,然后手指沿着手臂勾到肩膀,压低盛绪的脑袋。
虞文知眼中带着坏笑,领口因为这个勾肩的动作微敞着,零星能见一瞬的锁骨,他另只手去拧门的把手,在锁扣弹开的瞬间,盛绪也听到含着热气的声音扑到耳膜。
“这双买大了,想送鞋回来我亲自量给你。”
第42章
盛绪呆住, 错愕地望向虞文知,那双凌厉的眸子难得透出懊丧。
自己绞尽脑汁一下午想出来的礼物,被人不到五分钟就猜中了。
虞文知肩膀轻颤, 克制着笑,撇开眼睛,松开勾着盛绪脖子的手,推门就往外走。
盛绪这才回过神来,手揣在兜里,连忙快步跟上。
从那笑容里,他感觉到了虞文知的开心, 像是因为他笨拙的举动, 而彻底迈过了Ever这道坎, 又重新轻松起来。
于是盛绪也觉得开心。
等与虞文知走的平齐, 他斜跨上前一步,侧着挡住虞文知的去路, 他一边颠着脚步向后退一边问:“你怎么猜到的?”
虞文知推开他, 继续前走,顺便定下要求:“要白色的。”
他不是很信得过盛绪的眼光,但白色总不至于出错, 再夸张的款式,白色都能看。
盛绪又追上去, 抿了下唇,不服气的说道:“黑的好看吧。”
黑色靴子,配上细白的脚踝,色差的冲击性多大, 越是长得白的人才越应该穿黑色。
“白的。”虞文知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哦。”盛绪稍稍垮了脸,那就看不到色差了。
下了楼才知道, Ever已经退房走了,临走前他跟Ware说了声抱歉,Ware没应。
虞文知听了,表情没什么变化,因为盛绪礼物被猜中时窘迫好笑的表情,多少冲散了他心中的郁结,以至于一路走下来,他的心情都不错。
“队长,川哥找到一家特火的米其林德国餐厅,咱们八号那天去吃吧。”茂义建议。
虞文知手里切着三文鱼,问:“吃什么的?”
“烤肘子,德式香肠,酸菜酸黄瓜,他家的黑啤都是自酿的,口味挺好。”
“可以啊。”虞文知不太挑食,但也不热爱美食,他什么都能吃,吃饱就行。
估计这家餐厅的气氛和环境不错,所以他们才选来给他过生日。
“炸药包你爱吃德国菜吗?”茂义问完才发现,盛绪的意大利面已经晾了好久了,就这么悬在叉子上,一动不动,“想什么呢?”
“没什么。”盛绪眼睛一垂,把凉透的意面三两下吃干净,然后继续心不在焉。
不是说回去亲自量吗?
这顿饭怎么还不结束。
茂义以为盛绪还因为Ever的事堵心,也没敢深问。
晚饭吃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最后一个人也撂了筷子,盛绪才多少有了点精神。
“走啦,大家早点休息,Ware,你要是觉得无聊,跟我和泽川挤一个屋也行。”
其实也不是怕他无聊,而且怕他触景生情,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伤感。
“算了,不至于。”Ware大咧咧摆摆手。
到了房间,虞文知把外衣一脱,搭在衣架上,趿拉着拖鞋就要回屋。
“咳!”盛绪用力咳嗽了一声。
虞文知停下脚步,转回头看他。
盛绪皱了下鼻子,目光下移,觉得自己总盯着也别扭,但架不住内心真的渴望。
虞文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想起来了。
“哦,尺码。”于是他用手机搜索出刻度尺,然后蹲下身,抖掉拖鞋,踩在地上,将刻度尺的一端抵着脚跟,记好刻度后又向上比量一截,把两个刻度叠加在一起,搜索对应的美式尺码,告诉了盛绪。
盛绪瞬间睁大眼睛,看着袜子都没脱的虞文知,心道就这?
虞文知见他一脸失望,不禁挑起眉:“你是什么表情?”
“没。”盛绪耷拉着脑袋,像吃到了不满意晚餐的大狗。
失望都写在脸上了。
虞文知重新穿好拖鞋,朝盛绪走去,一根手指抬起来,抵在盛绪的心口,眼神写满了戏谑:“在你的想象里,我会怎么量?”
虞文知的指尖落着光亮,恍惚间有了某种超能力,丝丝拉拉的电流没入皮肤直达心底,激的盛绪心跳失频。
分明是虞文知惯常的使坏的动作,但盛绪却生出无尽暧昧的遐思,他抓住虞文知乱戳的手指,嗓音都低哑了几分。
“没想象。”
自从生了不可言说的心思,说谎便成了家常便饭。
第二日,盛绪还是着手去买礼物了。
多年网购解放双腿的叛逆少年,一朝踏入鞋履店,简直格格不入。
店里都是给男朋友或老公选购的女生,谈起搭配来也头头是道,就盛绪木着站在一排排鞋面前,扫描一样看过去,也说不出什么好坏来。
还好有导购过来帮忙,可惜导购说的是英文,而盛绪的英文荒废多年,做不到无障碍交流。
费劲支吾了半天,他也没法用英文准确表达出想给暗恋的人准备生日礼物的意思,最后仗着出门在外身份自给,盛绪破罐破摔。
“boyfriend,birthday gift,white shoes,understand?”
他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算是把核心需求表达明白了。
导购恍然,热情的帮他连词成句,声音爽朗洪亮:“You mean you want to buy your boyfriend a pair of white boots for his birthday, right?”
瞬间,几道来自华人的目光望过来,眼神中带着兴奋,好奇,以及八卦。
“boyfriend,woooo!”
盛绪听见不远处有个男生低语:“咦,他长得好像国内一个职业电竞选手。”
草!
盛绪埋着头扭身就走,一阵风的工夫,已经将店铺远远甩在身后。
出来的时候,耳朵还是烫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该怎么连词成句了。
又走了好几家店,盛绪才终于选到了一个满意的靴子。
不同于欧美风格的粗狂实用,这个靴子样式秀气,鞋帮不宽,长度没过脚踝,束在小腿,鞋跟大概有三厘米,但并不笨重,鞋底是棱角明显的锯齿,能够最大效力防滑。
除了鞋带繁复一点外,没什么缺点。
因为虞文知点名要白色的,盛绪只好让店家包了白色那个。
快要踏出店门的时候,盛绪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双黑色的上面。
他应该也缺双靴子。
想要就要。
于是盛绪快步转身,利落刷卡,将那双大点的黑色靴子也拎在了手里。
两只手都坠着分量,达到了很相近的平衡,他记起曾经和茶队角逐热一的词条#XXX与XX同款示爱#
盛绪在搜茶队相关时不小心点进去了,里面是狗仔扒出的蛛丝马迹,通过帽子,衣服,首饰,各类同款佐证两人在一起了。
男星粉丝骂的厉害,女星粉丝在回骂,盛绪只觉得是无稽之谈。
连接吻拥抱都没有,同款算哪门子示爱。
现在他才明白,喜欢一个人,爱意会蔓延到每条神经,从此所有念头都与他有关,这时候,恨不得路边的电线杆都是成双成对的。
转眼到了八号。
让全世界召唤师没想到的,夺冠的并不是QZ战队,而是LPL那支一路踉跄逆袭上来的四号种子DTG。
弱推翻强,年轻战胜年长,四号种子击败一号种子,意料之外的结局瞬间燃爆了全场,沸腾声超越了国界,响彻在巨大的球状场馆。
大概竞技比赛的魅力就在于此,它让人相信奇迹的存在。
茶队悄然离场,走到门口的时候,虞文知突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落下的金雨,绚烂闪烁的灯光,以及不属于他的荣耀。
看的太过出神,以至于他没注意到盛绪的目光并非在场上,而是在他身上。
他的遗憾,羡慕,渴望也都被尽收眼底。
于是身边的少年便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愿望,虞文知,我想帮你拿冠军。
终于,虞文知收回了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场馆大门。
他该是个洒脱的人,长久的缅怀失败也无法改变现状,但明年又会是个新的开始。
明年,还是这五个人,全力奔赴,一定也能创造奇迹。
清冽干净的空气扑面而来,落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住,地面皑皑,映的天际也是一片绒白,脚步印在雪里,影子交叠在一起,一行人搭上车,一起前往早已订好的德国餐厅。
“祝队长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酒杯碰在一起,泛着白沫的黑啤撞出水滴,落在被霓虹灯光包裹的手背,手背上的凉意又很快被滚烫的爵士乐蒸发。
“谢谢。”
和着惹人心醉的曲调,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烤肘子,虞文知将杯中酒一饮而下,他唇上沾着酒的润色,眼中衬着暖融的笑,手腕一转,向众人展示空了的杯。
他对酒没有瘾,但也不会觉得难以下咽。
黑啤相对来说有点苦,却更加醇香,劲头更足。
大概因为世界赛的落幕,虞文知一贯的自律暂时下线,被北美的酒吧文化催出了种豁出去的冲动。
不愧是德国餐厅,黑啤的种类很多,每种尝一杯,也足够虞文知半醒半醉了。
于是当事人情愿沉溺,眼睛中都润出了酒色迷离。
五人喝了个尽兴,虞文知还算是安静的,茂义喝醉则直接骂开,将死去的Ever骂了个狗血淋头。
Ware时而跟着他骂,时而埋头呜呜的哭,仿佛要将今年的遗憾尽数发泄出来。
泽川强打精神,压住茂义的双肩,无奈朝虞文知说:“队长,这俩醉的太厉害了,一会儿老板要来赶人了。”
虞文知意识尚存,挺了挺腰:“那回吧。”
泽川看了眼盛绪:“队长就交给你了,我看着这俩都够呛。”
“嗯。”盛绪应了一声,手臂搭上了虞文知的后腰。
虞文知半阖着眼,笑的很懒,不像是醉了,倒像是倦了。
打车回了酒店,步入房间,没了空旷的场地和来去自如的风,虞文知才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
他拧了下眉,转身就往浴室走。
盛绪一把拦住,怀疑地看他微晃的身形:“别洗了吧,你喝多了。”
虞文知眼睛稍眯了下,似是对这个提议不满,他拍开盛绪的手臂,扶着门框挤了进去。
“小瞧我。”
咣。
浴室门严丝合缝的扣上,窸窸窣窣传来脱衣服的声音,比以往凌乱太多了。
盛绪没法,只好在门边守着,一旦里面有什么不对,他再闯进去。
好在虞文知还没醉到控制不了四肢,漫长的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酒气,虞文知披着浴袍,踩着湿透的一次性拖鞋走了出来。
他完全忘了换淋浴用拖鞋。
潮湿的布料包裹着被温水滚过的脚背,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顶灯照的那串脚印莹莹发光,蜿蜒的可爱。
盛绪思忖着,原来虞文知喝醉了也比旁人正常时正经,不吵不闹,不拉着人说胡话,能自己洗澡擦干头发,稳妥的回房睡觉。
然而这时,虞文知脚步一调,没有走回房间,而是朝着办公桌铺了过去。
他注视着那张长桌,一踮脚,干脆坐在了上面,视野空旷舒服了不少。
盛绪:“”也不是很正经。
“盛绪,我礼物呢?”虞文知抱着双臂,手指在臂弯处敲了敲,表情有些催促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那几个的礼物都送了,就差盛绪。
因为盛绪和虞文知同屋,并不急于一时。
“等我。”盛绪精神一震,闪身回了房间,从床底扯出行李箱,快速拉开拉链,掀开两个鞋盒检查,然后把白色的靴子抱了出来。
虞文知歪头看去,靴子是崭新的,还飘着皮革的味道,鞋面光滑,白的几乎反光。
居然不是平底靴,而是带着鞋跟的。
“你喜欢吗?”盛绪眼皮一抬一落,指腹用力压在掌心,忐忑地问着。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状态的虞文知说话算不算数。
虞文知倒不急着答,而是伸手接过靴子,翻弄了一圈,嘀咕着:“我试试。”
说罢,他踢掉拖鞋,将还挂着水珠的脚往鞋里塞。
冬天的靴子里面都是保暖的绒毛,虞文知脚上还带着水,摩擦力大的没边儿,而且他鞋带还没松,脚也因为坐着桌子着不了地,所以穿了半天都穿不上去。
虞文知使劲儿使得眼前发花,几欲作呕,差点从桌子上滑下来,他连忙撑住桌面,勉强稳住身形。
下一秒,盛绪按住了他的手。
颀长的身形压过来,将光亮阻在身后,少年身上带着啤酒混合夜风的味道:“队长,我帮你吧。”
他颈前的骨链错了位,搭在左侧锁骨上方,将起伏急促的颈窝露了出来,也像露出了某些蓄谋已久的心思。
第43章
虞文知完全没入盛绪营造的阴影里, 他动作停住,这个角度,目光平视就只能看到盛绪的喉结, 喉结的旁侧不知何时留下一道浅红的划痕,结了淡淡的痂,倒与落拓不羁的个性不胜契合。
虞文知得抬起视线,才能对上盛绪的目光,就这样仰视了两秒,虞文知感觉到了不自在。
于是他抬起左手,压住盛绪的肩膀, 往下按。
醉意中的人最是任性, 一切以自己舒服为主。
盛绪不明所以, 在那力道下屈身弓背, 一点点降低自己的高度,又因为弓着太难受, 他干脆单膝着地, 蹲了下去,但那只按着虞文知右手的手始终没松开。
这下,换成盛绪仰视虞文知了。
没有了强势的压迫感, 虞文知这才满意了,他把靴子交给盛绪, 双腿自然垂着,脚尖只能虚虚点着地:“你来吧。”
若是清醒着,虞文知是绝不会让别人给自己穿鞋的,毕竟这不等同于取快递, 打扫之类的帮忙,当一坐一蹲, 一上一下,就难免掺杂了些自上而下的凝视和霸凌。
尤其,他们还是队长与队员的关系。
盛绪呼吸又沉了几分。
虞文知甩了一只拖鞋,所以现在有一只脚是完□□|露的,没有袜子的遮挡,吸饱了水分的皮肤细腻柔滑。
脚趾是被温水滚过的红,与脚背上黛青的血管一同填充了盛绪眼中的色彩。
盛绪太知道,这时候套上袜子,会好穿的多,或者把鞋带扯得更松一点,等穿进去了再紧。
但因为难以启齿的心思,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单手掐住虞文知的脚踝,垂着眸,低着嗓音解释:“湿了,要久一点。”
‘湿’这个字不知道牵动了虞文知哪条神经,他的眼皮没来由的弹了一下。
很快,神经又被另一种明晰的触觉牵引,转移到了被热烫掌心攥住的脚踝上。
明明是从零下十多度的室外归来,可盛绪的掌心却如被火烘过一般烫,虞文知下意识扭了扭脚踝,像是要挣开。
可盛绪并没有让他得逞,既然拿到了口头许可,他便不再退缩,使了些力压着虞文知的脚踝不让躲。
酒精到底麻醉了虞文知的神经,所以如此冒犯的动作,也没让虞文知察觉到异样。
盛绪将靴子拿起来,看到虞文知的脚趾一寸寸没入驼色的绒毛里。
试了两下,自然还是塞不进去,毕竟鞋带都没松,穿的人也只是做做样子。
盛绪看得明白,却一本正经问:“是不是告诉我的尺码不对,买小了。”
虞文知歪着头,目光投过来,盛绪的质疑并没有让他不悦,酒精也并非能完全湮灭他的智商。
一件完不成的任务,让他的逻辑被迫缓慢回笼,大脑也努力挣脱酒精的束缚,开始重新审视当前的情形。
“我再量一下吧。”
盛绪自顾自的说着,喉结滚了一下,放下靴子,手指从脚踝一路滑到足跟,足心,然后触到圆润的脚趾。
量的实在太慢,尤其在足弓处逗留许久,手掌的烫仿佛要蔓延到虞文知每一寸皮肤,直到把骨骼和经络都探的清晰,盛绪才承认:“尺码没错。”
虞文知意味不明的笑了,努力捉回的那丝神智告诉他,刚才他的左脚被家养的大狗玩了个彻底。
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
盛绪不好再磨蹭,手指勾着交错的鞋带,一条条松开,将豁口开的更大一些,这下,轻而易举地穿进去了。
虞文知感到皮肤被松软的驼绒包裹,靴边抵在他脚踝往上一掌的位置,鞋本身的重量坠着他,将他往下拉扯。
盛绪用力一勒鞋带,皮质瞬间收束,裹在虞文知的小腿。
虞文知垂下眸,目光缠绕着动作在鞋带上的手指,这双手足够灵活好用,尤其是敲在键盘上时,速度快到足以让所有职业选手羡慕。
“要穿另一只了。”盛绪捏着虞文知挂在足上的另一只拖鞋,缓缓褪了下来。
空气拂过,皮肤发凉,像是急需什么暖热。
虞文知慢悠悠摆了下小腿,酒醉的姿态藏住声音里的戏谑,他尾音稍稍上扬:“这只也要量吗?”
盛绪心蓦的一痒,哪忍心拒绝这样的奖赏,他抬头对上虞文知的眼,冒着暴露的风险,满怀贪欲道:“要。”
然后,发凉的皮肤就被暖了,暖的细细密密,蠢蠢欲动,是不经意渗入人心的蛊惑。
手掌哪会有刻度尺精准,可盛绪量的仔细,将嫩白的地方都揉压出一片红,最后才穿上靴子。
不得不说,盛绪选的这双靴子远超他平日给自己买帽衫的审美,至少虞文知看着是满意的。
但不知道这满意里,是否掺杂了别的因素。
盛绪系好绳结的最后一环,整体看去。
虞文知只穿了浴袍,这个姿势坐着,浴袍的边摆最多遮到膝盖,靴子以上,能够清楚的看到小腿修长的线条。
盛绪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国家的人冬天也要光着腿穿靴子了。
代表厚与沉的靴子,与薄和白的皮肤叠在一起,本身就带着楚楚可怜的诱惑。
可虞文知并不楚楚可怜,他在盛绪正打算站起来时,突然抬起腿,踩在盛绪的膝盖上。
坚硬的靴底硌着骨头,存在感过于明显,盛绪顿住。
再一抬眼,发现虞文知已经弯腰附身过来,瞬间拉近了距离。
黑亮的眸子里是睥睨含笑的姿态,靴子轻轻碾着盛绪膝盖上侧有肉的位置,嗓音带着醉意:“好看吗?”
这样的距离和神态,一瞬间吸干了盛绪的控制力和判断力,他几乎一冲动,就可以将虞文知拽到面前吻住,口中不断分泌着唾液,欲望侵占了他整双眼。
“好看。”
又有酒精作祟,虞文知抖着肩膀,露出一脸惬意的笑:“你乖,就穿给你看。”
他或许意识不到这种承诺鼓舞了多大的暧昧,但酒后真言,一贯是这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盛绪的心脏像被流星击中,刹那间,撞出一片星光。
也不知今夜醉的是谁,他像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沉在柔软绵长的酣眠里。
“我乖。”
时间划过午夜十二点,不远处的教堂钟声划破黑夜,铺盖而来,神圣的嗡鸣裹着寒意驱散无尽遐思。
虞文知终于收回腿,支起身子,腰背一挺,从桌子上滑了下来。
脚一落地,竟然觉得虚软,他压了压太阳穴:“该睡觉了。”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他已经习惯了钟声催促,每个午夜,枕着他人虔诚的祷告入眠。
盛绪压住饱胀的欲念,扶了扶他,努力缩回手。
虞文知回了房间,很快便陷入沉睡,梦里什么都没有,焦虑,压力,赛事,背叛,通通被驱散,只有踏实的安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渴醒的,喉咙干的发疼,阖着眼忍耐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窗外刚泛起青白色,抬眼能看到沉黑的建筑沐浴在晨雾里,街道寂静无人,路灯晃着微弱的亮。
最多凌晨六点。
好久没看过这个时间的世界了。
虞文知在地上找了一圈,才发现没有拖鞋,只有一双靴子。
捏着眉心细细回想,昨晚上部分画面才浮在眼前。
他坐在桌子上让盛绪给他穿鞋,盛绪用手帮他量尺寸,然后,他还踩在了盛绪腿上。
虞文知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人真的不能喝醉,多年温良恭俭让还是抵不过人之本性。
虞文知套上袜子,踩着地,轻手轻脚地出门,去冷藏柜里取水。
这边的饮品都是放在冷藏里,哪怕冬天,也是喝凉的。
虞文知蹲身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困意散了,酒意也彻底散了。
房间里黑着,盛绪那屋没有关门,虞文知的声音便更轻了一点,打算回去躺在床上看看论坛,等盛绪起床吃饭。
怎料他刚欲转身,盛绪房间里便传出窸窣声响,那种睡不老实磨蹭被子的声音。
虞文知心思一动,擒着手机,打算拍一张盛绪狼狈的囧照,放日后逗弄。
于是他调出照相机,轻踩地板走到盛绪门口。
谁让这小倔驴睡觉不关门呢,虞文知心里没有半点惭愧。
盛绪平日睡姿还行,唯独今日,过分凌乱,被子揉皱成一团,长腿大咧咧压着,睡衣卷到肋骨,睡裤滑到跨上,腹肌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随着呼吸一起一沉。
虞文知镜头对准,又觉不好,因为镜头中央那个不慎顶起的弧度。
年轻果然气盛。
算了算了。
虞文知刚准备收了坏心走,呢喃的梦话突然在安宁的清晨炸开,漫过空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虞狐狸,我想要你”
说罢,盛绪翻了个身,长臂揽住了身旁的抱枕,搂在怀里蹭了蹭,像是在蹭梦中所想的某个人。
虞文知僵在原地,那瓶灌入肺腑的凉水太不争气,居然不经意间升了温。
居然如此。
往日相处的画面层层叠叠的拢在眼前,盛绪最初的戒备,被关照时的惊讶,得了偏爱的欣喜,被逗弄时的慌乱笨拙,为他克制的暴躁脾气,对泰迪的排斥,无刻不在的占有欲,罚站时垮下的脸,看他流泪时遮不住的疼惜,兜里揣着的咖啡味阿尔卑斯,还有水杯里日日更换的虞美人。
虞文知哑然失笑。
本该如此。
太阳悄然升了起来,橘红色的蛋黄悬在天际,拂走弥漫的晨雾,拉开阴郁的序幕,清晨第一缕霞光落入屋内,照亮了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第44章
盛绪一觉醒来, 梦中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仰面朝天缓了良久,磨人的悸动才慢慢散去。
虽说是梦, 但格外真实,大概是昨晚穿靴子的时候虞文知太配合了,以至于在梦里,他也让他随心所欲的量遍了全身。
这在现实里肯定不可能发生。
盛绪下了床,低头看一眼,皱着眉扯了扯睡裤,发现再怎么遮掩也是杯水车薪后, 他放弃了。
干脆快速溜进浴室, 冲一下就软了。
于是盛绪往门边走, 一条腿刚踏出房门, 鼻子先闻到一股咖啡香。
他诧异的转过头,看到客厅巨大的办公桌上, 摆着杯喝了一半的热咖啡, 而梦中泣吟不止的人,正将外衣披在肩头,戴着眼镜, 双臂搭在桌面玩手机。
见盛绪出来,虞文知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 蓦地一停,然后顿在那处,意味深长地猜测:“睡得不错?”
虞文知在看那里?!
盛绪瞬间灵魂归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回去, 躲在房间里,闷声回了句:“还行。”
虞文知放下手机, 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又漫不经心问:“你跑什么?”
“忘东西了。”盛绪一边回一边深吸气,平复心境,可身体就像逆反一样,越想清净越躁动。
急的盛绪出了一层热汗,耳根也烫起来。
他觉得害臊又惭愧。
虞文知还在关心他睡得好不好,可他呢?
他昨晚梦到的,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敢跟虞文知说。
刚才虞文知肯定看到他睡裤了,估计还以为是每日正常反应,其实他分明是梦里余韵未消。
操。
太不是东西了。
盛绪干脆破罐破摔,背对着虞文知的方向,一出门就大跨步直奔浴室,留下一句:“我冲个澡。”
然后,飞快把浴室门掩死。
虞文知将咖啡杯放下,稍抬了下眉毛,再次拿起手机:“昨晚回来没洗吗?”
盛绪在虞文知去睡觉后洗了一次,身上已经挺干净了,可谁家大冬天晚上洗完早上洗,于是盛绪只好扯谎:“没。”
浴室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些许回响,盛绪刚答完,一低头,就看到架子上搭着自己的卫衣。
“”
昨晚洗完澡,他看虞文知的衣服搭在架子上,于是把自己衣服搭在了虞文知旁边,现在虞文知的衣服已经拿走了,就剩他的。
要是不洗澡,谁会把衣服搭这里?
盛绪懊丧地抹了把脸,又心如死灰的补了一句:“昨晚没洗头。”
虞文知没留神,差点笑出声。
但他很快掩住唇角过于明显的笑意,又一本正经地刷起手机。
盛绪开着偏凉的水,把自己从头到尾冲了一遍,才勉强软下去,从梦中回归现实。
等他呼着水汽,擦着刺棱棱的头发出来,虞文知就已经不再玩手机了。
虞文知的行李箱摊在地上,里面是已经整理差不多的物品,而他身边,就放着盛绪送的那双靴子。
他拄着下巴,在思忖,要怎么挤出个地方装靴子。
见盛绪出来,虞文知眼神从镜框边缘挑出,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盛绪一眼就看到了那双靴子,昨晚的画面不住在眼前重播,挥都挥不去,他难免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盛绪,你送的靴子我昨天试了吗?”
镜片遮了一部分狡黠的神情,虞文知似是真的醉得断了片,只记得这是盛绪送的礼物,却不记得之后的事。
盛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试了。”
虞文知微微张了张唇,似是恍然,几秒后,含笑着问盛绪:“怎么试的?”
盛绪瞬间屏住了气,心跳又聒耳起来。
“我,帮了你一下。”
“你帮我试的。”虞文知歪头,手指摩擦着靴子里侧柔软的驼绒,又追问,“有点忘了,大小合适吗?”
盛绪唾液分泌的厉害,他又忍不住吞咽,心跳快的脉搏也跟着加速。
他怎么量的大小,自己太清楚了。
“合适。”每回答一句,盛绪都要紧盯虞文知的神情变化,生怕虞文知想起来,他的手指如何趁人不备,在足弓上揉捏。
虞文知轻笑出声:“看来量的尺码挺准。”
‘量’字惹得盛绪神经一蹦,虞文知这句话连个主语都没有,谁量的准?
“合适就行,我收起来了。”
盛绪彻底松了一口气。
虞文知装好箱子,像是随口唠家常一样,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凌晨起床喝水,半天没找到拖鞋,结果发现扔在办公桌前了,反倒靴子在屋里,昨晚你在这儿帮我试的?”
盛绪呼了半截的气又截断,飞快扫了一眼办公桌,又心虚的扭开:“呃嗯。”
就在盛绪以为虞文知还要围绕靴子找寻记忆时,虞文知却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起床还听到你说梦话了,门都不关。”
这下盛绪真的紧张了,他用力抿了下唇,手都不知道摆在那儿,心如鼓擂:“我说什么了?”
“你说——”虞文知停下手里的动作,单手抚在箱子上,保持半蹲的姿势,与盛绪对视,“想要操”
盛绪头皮发麻,血流上涌,像是有炸|弹在他耳边爆开,震得他思维凝滞,满耳嗡鸣。
擦头发的毛巾脱了手,他狼狈地抓了两把,没抓住,还是掉在了地上。
“操作再强一点。”虞文知慢悠悠将一句话说全了,目光始终盯在盛绪身上,“已经够强了,还是稳一点吧。”
盛绪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梦到游戏了,但只要不是淫词浪语,随便吧。
他赶紧将毛巾从地上捡了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只是他全部变化也都被虞文知尽收眼底。
虞文知站起身,淡笑着抽了张湿巾,擦着手上沾到的灰,眼神收回来,落在铺着阳光的桌面,心道,狗崽子,梦里果然是操|我。
“走吧,吃饭去。”
虞文知倒也饿了,宿醉到现在,胃里还没填新东西,一直等盛绪醒。
盛绪把毛巾扔进脏衣篓,回屋快速换了条外裤,这才跟着虞文知下楼吃饭。
Ware他们三个已经吃完,趁着最后一天去逛景点了。
所以今天中午难得是盛绪和虞文知两个人吃饭。
餐厅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油管频道,绝大部分是广告,偶尔有当红歌星的MV,几乎没什么人看。
但声音偶尔还是能传出来。
“中国古文化电视作品《过情关》将在下月登陆网飞,会员免费看全集,该剧是由演员故晋,秦淼共同出演”
因为涉及到中国,虞文知瞥了眼电视屏幕,看见古装画面一闪而过,男女主两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深情拥吻。
不认识的明星,不认识的剧,但大概是很火的作品,不然也不会被网飞买入。
吃饭中途,虞文知收到徐锐的语音,他手里拿着披萨,用小指碰了下语音条。
徐锐哭唧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跟Ever彻底结束了,他已经搬出去了,怕你们看着难受,俱乐部里他的照片也都撤了,但你说我这人,可能还是菩萨心肠吧,到底还是没做绝,以后他能签去哪儿看造化吧。”
虞文知笑了声,三两口吃完披萨,压着语音说:“嗯,你是菩萨。”
“唉昨天太忙了,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晚上庆祝怎么样啊?”
虞文知直接公放,所以盛绪也能听到,盛绪吃饭的动作慢了点,等着虞文知的回答。
“去德国餐厅喝啤酒了,喝多了,可惜你不在。”
“要没有这破事,我肯定等你回来,我送你双古琦的鞋。”
“不要。”虞文知看了盛绪一眼,带着笑说,“盛绪送了。”
“哟,这炸药包挺有心,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也就惦记着你,我十月份的生日屁都没有。”
虞文知打趣:“怎么,他惦记我你吃醋?”
盛绪不慎把排骨给咬断了。
“想多了吧,我瓜子都磕一筐了。”多年混迹电竞圈,每天面对的都是男人,徐锐虽然没弯,但多少带点腐。
毕竟选手们朝夕相处插科打诨,总容易出梗,B站上一剪辑加工,徐锐还挺乐意看。
而且和粉丝们相比,他的位置简直得天独厚。
虞文知要笑不笑,心道,还真给你磕到了。
“对了文知,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电竞综艺,预计十一月底开机,录制一个月,流程和嘉宾差不多定了,盛绪在你身边吗?”
“在。”
“你拿给他听,这节目是个好机会,让他别犯浑,老老实实参加,不仅报酬高,对后续扩展知名度也有帮助。”
虞文知将手机向前推了推,示意盛绪听。
盛绪闷声应:“知道了。”
不为别的,就为早日还上那四百万,他也不会拒绝的。
“好,你们也别想着这节目能有多严肃,宣传都是电竞精神,但其实就是给明星们刷脸的,反正各取所需吧。”
说着徐锐发来一个PPT。
PPT是出品方做的,估计是招商用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大堆,点开第一页,就是一位明星的全身照。
然后PPT用整整四页介绍了这位明星,大有全靠他拉赞助的意思。
故晋。
看起来有点眼熟,虞文知想起了电视上的广告,啊,长这样。
虞文知突然掩着唇打了个喷嚏,嗓子隐约有点发痒。
他很快就把故晋忘在脑后,捂着唇反应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要感冒。
盛绪撂下筷子,紧张道:“怎么了?”
虞文知摆了摆手,却躲得离盛绪更远了,也不知道是风寒感冒还是病毒性感冒,要是病毒的,可有传染性。
他又低咳两声,头扭向椅背的方向。
盛绪没什么经验,脑子里拼命搜索,也只能记起很小的时候自己生病,他妈拍着他的背,哄他的样子。
于是他倒了杯常温的水,递给虞文知,还毫无顾忌的往前凑,掌心轻轻拍虞文知的脊背,拧起眉:“没事吧,要不去医院?”
虞文知快速喝了口水,伸手把盛绪推开:“你离远点,可能传染。”
盛绪不慎,还真被他推开了,但很快又贴了回来,木着脸,继续轻拍虞文知的背。
“我不怕。”
“胡闹。”虞文知低嗔一声,又要推走盛绪。
像是为了证明似的,盛绪突然拿起他喝的水杯,在他嘴唇碰过的地方,抵着唇把剩下的一点水喝干净:“说不怕就不怕。”
虞文知目光停在两人碰过的杯边,一时间连咳嗽都忘了。
昨夜之前,他什么都不会想,但经过昨夜,他只觉得有暧昧隔着时间线纠缠在一起。
第45章
虞文知懒得去医院, 只是在药店开了一盒感冒药。
下午还不是那么严重,可好像一旦开始咳嗽了,就停不住, 咳的狠了,嗓子脑袋鼻子也跟着不舒服,仿佛世界赛结束,心里那块石头落地,这段时间的亚健康都开始反扑。
几个队员回来硬要关心他,都被他赶走了,重感冒而已, 年纪轻轻的没必要兴师动众。
唯独盛绪时不时的送杯温水, 递一盘水果, 要么就是杵在他床边流连半天, 磨磨蹭蹭才出去。
虞文知一想他碰过的杯口,就说不出让他离远点的话。
都那样了, 要传染早传上了。
当天晚上, 虞文知吃了药,躺在被窝里,在药物的作用下, 他浅眠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就被咳醒了。
虞文知压了压嗓子, 伸手去够床边的水杯,提起来才发现,只剩一小半了,他喝进去润了润喉, 根本不够解渴,嗓子咳得些许发疼, 还想喝更多水。
好在只是感冒,还没有发烧,身上也不至于没力气,虞文知翻身坐起来,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们定的明天十一点的飞机回国,早上八点就要从酒店走了。
虞文知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因为些许低血糖,他起床太猛眼前也会晕。
现在也只好喝冷藏柜里的冰水了,可惜生病时,偏偏不想喝那么凉的。
凑合凑合吧,左右明天就走了,那些矫情习惯,还是回国再说。
哪知他刚拧开房门,还没走两步,盛绪的房门也同步拉开,衣服皱得乱七八糟的少年从门里挤出身子来:“怎么了?”
虞文知微愣,向盛绪看去,发现他只踩着一只拖鞋,裤腿还卷了一半,显然速度快到来不及穿好鞋。
不过这都凌晨三点了,盛绪不该换了睡衣正在深眠吗?
但看盛绪此时比以往多了一层的眼皮,稍微发红的眼底,还有手里夹着的手机,似乎也没什么疑问了。
“找点水喝。”虞文知哑着嗓子回。
盛绪皱了下眉,彻底从门里走了出来:“我给你接点热水去。”
酒店并非没有热水,但要去前台跟工作人员要,工作人员帮忙在饮水器里接。
可又不能一口气打一桶热水,放着也会凉的,想只喝热水,就要反复下去要,非常麻烦。
“太麻烦了,算了。”
“不麻烦!很快。”
说着,盛绪将穿出来的那只拖鞋甩回屋里,踩着袜子三两步赶到门廊,快速穿好鞋,摸起鞋柜上的门卡,一溜烟冲出门了。
虞文知甚至来不及再拦一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盛绪这是明知道他夜里睡不好,可能有需求,所以强撑着不睡,等他开口呢。
不然也不会出来的这么及时。
若非喜欢,这个年纪的男生哪会细心成这样。
虞文知回屋取了外套披在身上,坐在了办公椅上,单手拄着下巴,一边等盛绪一边出神。
他并不喜欢男人,至少在人生前二十三年,他都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倾向,但当他知道盛绪对他有那种心思时,却不觉得排斥或厌烦,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二十岁S冠,LPL豪门战队队长,公认的国内第一辅助,人缘好到离谱,长得也对得起任何颜控。
在盛绪初到茶队孤立无援时,他或多或少给了盛绪最需要的支撑,盛绪喜欢上他,也合情合理。
但他喜欢逗弄盛绪,完全是因为盛绪年纪最小,脾气暴躁又性格直率吗?
互补理论是有一定科学性的,他聪慧通达,八面玲珑,却无法喜欢上和他一样精于智计,处事圆滑的人,而坦荡直率,一片赤诚对他更加有吸引力,这样的人任何行为反应,都像是在给他做精神按摩,让他安心,舒服,信赖。
盛绪恰好是这样的人。
不过前方并不是坦途一片,沿路有阳光开道鲜花送行,相反,那是层层叠叠的山,只有一条蜿蜒上山的路,路上或许有鲜花,但多的是需要劈砍的荆棘,更何况,在出发前,也仅能看到面前这座山而已。
那后面,到底有多少层,有多远,是无法预计的。
他们是队长和队员,是公众人物,他们没法活成真空,需要给个交代的人太多了。
盛绪可以热烈直白,奋不顾身,因为总能和他离经叛道的个性契合上。
而虞文知做决定却要深思熟虑,斟酌再三,因为有些东西他一旦给了,就会负责一辈子。
我喜欢你,是亲密关系里最简单不过的事情,那之后,有更多需要担起的责任。
思及此,他或许可以承认,他是喜欢盛绪的,但运筹才能帷幄,做好准备之前,还是不要告诉这只给点反应就撞倒水杯,扔掉毛巾的小狗了。
盛绪两只手,托着四个纸杯,唇间夹着房卡,艰难从门外挤了进来。
他用腿带上门,挡住争先恐后冲进来的凉风,将四杯颤颤巍巍的水稳妥地放到虞文知面前。
“不烫,现在就能喝。”
虞文知手一碰杯就知道,温度刚刚好,又能暖喉咙,又不至于太烫。
四杯水,被虞文知一口气都喝了,才算满足。
喉咙好受许多,胃里也暖乎乎的,咳嗽的欲望也淡了。
“谢谢。”虞文知扯了扯披在肩上的外套,打算回被窝里,临走对盛绪说,“你也回去睡觉吧,明早还得赶飞机。”
盛绪摸一下发凉的耳朵,手又揣回兜里,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一点也不困,闲着没事,你喝水再叫我。”
虞文知看着他,很快,勾起一个了然的笑。
盛绪就这么照顾了他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虞文知吃了药,戴好口罩,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
腰酸背痛的回到俱乐部,他才又做出一个决定。
想回家一趟。
盛绪听完,脸当时就垮了下来,但又因为没立场没理由阻拦,只能闷在一边,时不时瞥虞文知一眼。
他以为他已经非常努力不把失落表现的太明显,但虞文知看得明明白白,想笑,又被控制不住的咳嗽打断。
“队长,你这次感冒挺严重啊。”茂义帮忙把粉丝寄到俱乐部的生日礼物给虞文知挑出来。
“还好。”
“应该是喝啤酒那天冻着了,那家店什么都好,就是进进出出太频繁,一会儿一股凉风。”泽川帮忙把那些礼物打包。
“可能吧。”虞文知应着。
“可是咱们都没感冒啊,还是队长最近体质变差了,或者是心事太多。”Ware笃定。
“别猜了,我过两天就好了。”虞文知打电话,约快递上门。
这些礼物他都要带回老家去,家里地方大,方便存着,他妈还能帮忙整理。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快递小哥带着车运走三个大箱子,虞文知订了明天回家的机票。
“那个综艺快录了吧。”盛绪看他机票预订成功,终于闷不住说了话。
“这不是还有十多天吗?”虞文知一边回一边选座。
“你不得提前回来收拾收拾?”盛绪不甘心道。
虞文知选好了座位,放下手机,扭头看向他,明知故问:“收拾什么?”
盛绪揉了一把刺棱棱的脑袋,绷着脸,硬是挤出个回答:“衣服什么的。”
虞文知唇角微不可见地抬了一下,又压平,不甚在意:“我又不是明星,队服就行。”
“你家热吧,三十多度不舒服。”所以快点回来。
“我家在海南,不在东南亚。”虞文知再一看,发现盛绪叉着腿坐在了他的行李箱上,双手也撑在箱子上,恨不得虞文知一拉行李,把他也一同带走。
虞文知挥手把盛绪赶下去,将行李推到门边,等着第二天出门就走。
盛绪不太情愿的从行李箱上下来,这下真的没话说了。
第二天走的时候,盛绪情绪更差,但还是帮虞文知把行李塞进了出租车后备箱,然后他手插着兜,站在台阶上,看着出租车把虞文知越拉越远。
一种叫思念的东西,就在遥遥远去的车影中,不经意埋在了他的心里。
送别的人看不进车窗,车内的人却看得清外面。
车开的缓慢,虞文知扭回头,发现那道颀长的身影还站在原地,时而用手摸下头,时而蹲下身,遮起大早上过于明晃的太阳。
所有依依不舍都在这反复蹲起与不知所措里。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见虞文知始终向后望着,笑问:“舍不得啊。”
虞文知被这一问,收回了目光,也笑了。
“嗯,舍不得。”
飞了几个小时,虞文知总算在正午尾巴抵达海南,手机刚一开机,消息就陆陆续续弹了出来。
很多是他爸妈的,问他什么时候到,家里的车停在哪儿,他们在几号口等着他。
还有一条是盛绪的,虞文知点开的时候刚取完行李,随着人流往外走,海南空气比S市暖和不少,他一手扶着两个行李箱,一手夹着羽绒外套,姿势还有点别扭,想着看完赶紧把手机揣起来。
但一看清盛绪发的什么,虞文知旋即一笑,笑声漾的空气都泛起涟漪。
【TEA盛绪:阿拉斯加闯进屋把你床单弄乱了[图片]。】
照片里,阿拉斯加丧着一张脸,吐着舌头,两只爪子搭在他床单上,面带疑惑地看着镜头。
虞文知低着头,眼中含着隐隐的调笑,将唇对准手机下侧,对微信对面的人说:“告诉那只小狗,等我回去收拾他。”
TEA俱乐部里,盛绪揪起生无可恋的阿拉斯加,仔细瞅了瞅它的大脑袋,纳闷:“你什么时候成小狗了?”
阿拉斯加瞥他一眼,四肢爪子蹬着地,使劲儿往后拱,在盛绪松手的一瞬间,它飞一般窜出了虞文知的宿舍。
狗也不懂,好好啃着狗粮,为什么被人强行薅进宿舍摆拍。
第46章
推着行李走到七号出口那一刻, 虞文知眼中笑意还未消,他知道阿拉斯加被教育的很好,根本不会往选手宿舍和俱乐部机房跑,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更何况,盛绪检查的不仔细,照片的左下角分明拍到了他一根手指,在用力按着阿拉斯加。
但到底,阿拉斯加那两只爪子够脏,也确实踩到了他的床单。
虞文知有些洁癖,平时是坚决不允许盛绪穿着外裤碰他的床和懒人沙发的。
胆子真够大的, 干脆回去罚他用手洗了。
这么想着, 虞文知点开盛绪的名片, 在备注里将他的名字改成【小倔驴进化中】。
只是简单改个名片的事, 但似乎又有很多不一样。
虞文知自己看着,都有些惊奇, 有一天他居然会给盛绪改这样的备注。
明贬暗褒的昵称, 纵容和宠溺几乎可以从每个文字里透出来。
他的手指擦过屏幕,将名片这页拂去,想着可不能轻易给人看到, 有过恋爱经验的都懂,变幼稚是动心的第一步。
他觉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毕竟日常生活里,微信界面有很大概率被人看到。
但若说改回去,他又不想。
虞文知正走神,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抓住, 顺带接了过去。
他立刻回神,转头一看, 才发现父母就在身边,颜衾揶揄他:“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虞文知并不知道自己始终保持着看盛绪消息的情态,被颜衾一打岔,他才悄然收了起来,变化十分自然:“你们到多久了?”
虞析延:“不久,路上堵车。”
虞文知伸手:“箱子给我。”
这是在家,可不是在俱乐部,体力活自然是他来做。
虞析延板正着脸色,将行李箱向后稍了稍,多少有点逞强的意思:“不沉。”
虞文知笑:“得了吧,小心你的腰。”
虞析延是高级工程师,常年伏案工作,姿势也不端正,导致年纪大了劳损比较严重,前两年他在家倒腾花盆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腰,如今修养好了也不敢随意折腾。
虞析延心知不如虞文知年轻力壮,从实际出发,还是把两个大箱子还给虞文知,但又忍不住唠叨:“你平时也得注意腰,你这个工作比我还废腰。”
“不用操心,我腰好着呢。”虞文知将箱子推到车屁股,等后备箱打开,他拎起提手,一用力托起箱子。
在把两个箱子都塞进后备箱后,虞文知拍了拍手,不禁感慨了下箱子的重量,但转念却想到在俱乐部门口,盛绪替他搬行李箱的情景。
因为十分不满意他离开,盛绪的脸一直臭着,做什么都像憋着一股气,以至于这两个箱子,盛绪单手就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堆进了后备箱,没废什么劲儿似的。
小倔驴劲儿还挺大,但也可能是他感冒虚了。
一路在车上说说笑笑,虞文知只是偶尔才咳嗽一两声,但等吃完晚饭,见父母的新鲜劲儿过去,他才又萎靡起来,吃了药窝在床上不动弹。
家里毕竟还是比俱乐部舒服的,起码房子大,空气好,也足够安静。
虞文知忙碌一整年,趁着病,终于可以好好歇歇,父母也不舍得叫他起来。
但总有人能在他半醒半梦间打断他酝酿良久的睡意。
虞文知吸着鼻子,头昏脑涨地关了灯,闭眼没一会儿,手机在耳边抖动。
嗡嗡的声音迫使他睁开眼,对着黑暗中过于明显的光亮。
【小倔驴进化中:感冒好了没?】
虞文知眯起眼睛,顶着光,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虞文知:我不是今天刚回家?】
对面一时半会儿没动静,虞文知把手机扣下了,准备继续睡。
可他刚放空思绪,手机又震起来,那短暂的安静里,不知藏了怎样百转千回的心思。
【小倔驴进化中:你吃清补凉了?】
虞文知掀起一只眼皮,翻起手机一看,心中好笑,盛绪估计也就知道这一个特产,实属没话找话了。
【虞文知:不爱吃。】
另一边,盛绪收到这个回复,手指僵了一下,他看一眼自己早已准备在对话框里的‘好吃吗’,然后木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小红书怎么没写对方不爱吃怎么办?
垃圾攻略。
虞文知这次没着急放下手机,反而举着等了一会儿,果然,安静片刻后,下一条微信接踵而来。
【小倔驴进化中:心理师说阿拉斯加看不见你不爱吃饭。】
虞文知险些被逗笑,他一笑就想咳嗽,用手压着嗓子缓了好久,才对着手机发了条鼻音浓重的语音。
“我睡了,不许再发消息了。”
还没谈恋爱呢,就这么粘人,真要命。
说完,虞文知将手机调到静音,彻底阖了眼。
盛绪接到语音心跳直接提速,他在不断攀升的惊喜中点开语音,立刻贴在耳边。
听完之后,脸彻底垮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才晚上六点。
小红书上说,在意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回你消息的。
垃圾攻略。
盛绪长按屏幕,直接把APP拖进了垃圾箱,决定以后再也不看这种没有依据的废话。
他埋头喝了两口汤,勺子一扔,踢开椅子就要走。
茂义莫名其妙:“怎么了又,饭都吃不下去了?”
“不饿。”
盛绪把手机揣进兜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食堂。
Ware努努嘴:“队长一走,这家伙又原形毕露了。”
茂义哼道:“也不知道他跟谁聊天呢,比川剧变脸都快。”
盛绪从食堂出来就回了宿舍,推门进屋,看到空荡荡的床,还是中午被阿拉斯加踩过的模样,阳台放着的虞美人盛开了一天,也开始蔫了。
同样蔫的盛绪趁虞文知不在,盘腿坐在虞文知的地毯上,手指敲着虞文知的床板,闷声念叨:“回不回来回不回来回不回来。”
床板被他敲得邦邦响,床上依旧空荡荡,盛绪一歪脑袋,枕在了虞文知的床边。
说不出的喜欢,又存了一丝侥幸,虞文知床上原来是这个味道,要是平时肯定不给他闻。
行吧,勉强算异地的一个好处。
第二天虞文知终于睡饱了,睁开眼,觉得鼻子似乎不堵了,他灌了几口温水,发现嗓子也没有肿胀的感觉了。
感冒似乎要好了。
虞文知披着睡衣下了床,来到客厅,正赶上颜衾与虞析延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颜衾:“醒了?给你买了清补凉,尝一尝。”
虞文知上前把颜衾手里的袋子接过来,又问:“你们是去买菜了?”
虞析延:“还去了一趟一零二纪念馆,送了束花。”
虞文知顿觉怅然,半晌才“哦”了一声。
模糊又伤感的记忆漫了上来,拍打着神经,又悄然退了回去。
那年他才十一岁,南洲发生一场特大风暴潮灾害,一零二纪念馆就是为了纪念在那场风暴潮里牺牲的人们,原址是一所被淹没的小学,虞文知就在那所小学读的六年级。
时间过去了太久,曾经巨大的伤痛演变成了每年祭拜的习惯,祭拜回来,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虞文知坐在沙发上,拆开包装袋,将清补凉拿了出来,先不急着喝,反而慢条斯理地挑起里面的红豆,绿豆,莲子来。
他跟盛绪说不爱吃清补凉不是假的,但并不是不喜欢奶白的椰汁和糯糯的西米薏米,他是不喜欢面乎乎的豆子,关键清补凉里的豆子又格外多,每次挑着麻烦,他也就不爱吃了。
想到盛绪,虞文知停下手里的活,再次拿出手机。
果真直到今天中午,盛绪都没再发消息来。
再看昨晚最后一段对话,一方绞尽脑汁想话题聊天,一方昏昏沉沉只想结束话题。
又听了一遍自己说的语音,虞文知暗自笑着摇摇头,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盛绪来说,是不是太无情了?
当晚盛绪正式恢复直播。
镜头一开,露出的还是一张死人脸,没什么表情,两指掐住可乐瓶盖,手腕一用力,咔吧一声,轻而易举将瓶盖旋了下来。
【哦哦哦哦还是我熟悉的Bking样!】
【没错了,一个失恋怨种的形状。】
【少爷!少爷你为什么不开心?老奴心痛啊!】
【怎么事儿,听说你输了世界赛?啊?要不要给兄弟们个交代?】
【江湖满是风波,我哥独自高歌,赛场尽是风雨,我哥对你无语,两场MVP还让他怎么做?】
【今年不盖,明年再赛,起码咱熬走了Ever,祝贺大哥登堂入室!】
盛绪不是故意瞥弹幕的,实在是双眼视野太宽,开游戏的间隙,一不留神看到了。
“闭嘴。”
盛绪拧眉命令一声,Ever卖队这事,徐锐让他赔了几千万,放了他一条生路。
既然经理都瞒下了,他也不至于给人捅出去,但如今看到世界赛相关,还是膈应的不行。
虞文知就是在这时进入盛绪直播间的,刚好听见了他那句不耐烦的“闭嘴”。
粉丝们都习惯了盛绪这个叼样,根本不惯着他,眼尖的人看到虞文知的ID出现在直播间,当即化身小话筒。
【嗷嗷嗷虞队来了!】
【少爷你队长盯着你来了!】
【恐吓粉丝刚好被队长抓住,你完了,命令你立刻贿赂我们!】
【我是小学生,报告虞队,盛绪吼我!】
虞文知笑着敲了一行字——
【静音直播间?】
盛绪发现虞文知进了直播间,先是呆了一瞬,唇角不由自主的就要往耳边跑,他赶紧用力抹了把脸,才把唇角拽下来。
“没,没说你。”
盛绪尽量克制着表情,但镜头照不到的地方,电脑桌下面,膝盖情不自禁地晃了起来,也不知随着什么节奏,总归是首动听的旋律。
【怎么事儿?刚才是谁说话?夹子猫吗?】
【我警告你,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妖怪,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大哥身上出来!】
【乐死我,少爷想笑就笑吧,看你唇角都要僵了。】
【小学生学到了,按需礼貌,表现为绝大多数时间不礼貌,但在队长面前格外礼貌。】
盛绪在第一时间把说他夹子猫的粉丝踢了出去,然后清清嗓子,手指敲着鼠标,一本正经问:“感冒好了?”
问完,他紧紧盯着快速刷新的弹幕,生怕错过一条重要的消息。
隔着屏幕,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盛绪这句问候可真够温柔的,共重 嚎梦 白推文 台 虞文知戴着耳机,只觉得那嗓音弯弯转转漫进了耳窝,带动了小小的颤栗。
唇边的笑也有些掩不住,所幸他没有对着镜头。
【好了。】
“这么快?”
【休息够了,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中午。】
虞文知不动声色地解释了昨晚为什么中止聊天,不是不想,而是实在疲累。
盛绪果然抬了下眉头,最后一丝郁结也舒展开。
“我们双排?”
【累,看你打。】
“哦,手腕有点难受,聊天也行。”
像是担心屏幕对面的人不信,盛绪抬起左手腕,皱着眉头扭了扭。
【好好好,各位欢迎光临盛绪&虞文知的双人聊天室。】
【就是这样,你们聊,不用管我们死活。】
【这年头谁逃晚自习看打游戏啊,都是看下路双人组唠家常好嘛!】
【医生,请问刚开播能两指扭开瓶盖,现在却不舒服是什么原因?】
虞文知抖着肩膀笑出了声,小小的屏幕,些许失真的画面,却仿佛盛满了笨拙赤诚的真心,比灿烂的情话更生动。
虞文知歪着脑袋,单手拄着侧脸,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在盛绪开始因为他没动静而焦躁时,虞文知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直播间里,盛绪目光向斜侧方扫了一眼,又略带疑惑地望着镜头,然后才又低下头,掌心攥住收音的话筒,接通了虞文知的语音。
浮在笑意上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直播间聊天小哥哥,只想聊点未成年都能听的吗?”
或许是懒散调笑的语气,又或许是似有似无的意有所指,盛绪觉得耳窝被羽毛刮了一下,思绪难免延伸出某种颜色。
大概过了三秒钟,盛绪飞快将直播镜头扭到一边,自顾自把头埋在手臂下,手机贴的更近一点,耳骨被压出了一片红,而他浑然不觉。
一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才被雀跃的心跳推出来。
“那一会儿聊。”
开口声音低低的,却也变相给出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不想,不想只聊未成年都能听的。
第47章 (二更合一)
虞文知靠在沙发上, 手机里连通盛绪的直播间,手边摆着洗干净的车厘子,他一边吃一边观察盛绪在游戏里的表现。
盛绪今天直播的状态与以往不同, 像是努力展示什么似的,远没有平日炸鱼的悠闲,上场就十分暴|力,在钻石局杀了个七进七出。
颜衾出来的时候,还看见虞文知脸上挂着笑,咬在齿间的车厘子始终没有咽下去。
“又看什么呢这么开心?”颜衾在他手边抓了一把车厘子,也喂进嘴里一颗。
虞文知抬起头, 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开心吗?”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 颜衾问他为什么开心。
但在他的视角里, 他只是简单的透过网络聊个天。
如果说之前他认为自己喜欢盛绪, 是基于逻辑对自己的剖析,那现在, 已经有人从另一个视角告诉他, 是的,他确实喜欢。
意识到自己也进入了这种俗套的,对着电子屏幕弯眸的阶段, 虞文知无奈摇头,心中默默感叹, 爱情啊。
正这时,盛绪结束了两个小时的直播,跟水友告别,退出直播间的下一秒, 他就迫不及待地拨了语音电话。
游戏打的跟赶集一样,就为了知道未成年不能听的是什么。
微信提示铃声响起来, 打断了虞文知和颜衾的交谈,虞文知低下头再看,自己已经自动弹出了直播间,取而代之的,是语音呼叫。
手机页面上,是一只昂着脸拽的要命的哈士奇。
这是虞文知给盛绪设置的聊天背景。
接到盛绪来电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背着父母,找个私密的角落。
虞文知拿起手机,刚要从沙发起身,又硬是将自己按下去了。
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么想着,他就把语音接通了,盛绪的声音下一秒就传过来。
“我直播完了。”
声音带着混响,虞文知几乎立刻就猜到,盛绪是在训练室外的走廊,除此之外,车轮驶过的声音也叠在背景里,盛绪站在窗边。
“嗯,老鼠玩的不错。”虞文知先是夸奖了一句,笑吟吟的,声音透着股懒意。
“你真好了,嗓子都不哑了。”
另一边,盛绪的拇指按在阳台上,压的指甲有一小圈发白,他按下又抬起,反复几次,像是这样就能缓解躁动的情绪。
虞文知将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顺便瞥了颜衾一眼:“俱乐部就你自己了?”
“嗯,Ware他们今天下午飞。”
虞文知把玩着手机壳上的橡胶小人,一边看着颜衾,一边问电话对面的人:“呆着无聊?”
“还行。”
回答的声音低闷,很显然是无聊的。
“怎么不回家?”
“不想。”
虞文知垂眸转念,这样叛逆孤傲的个性,大概确实不喜欢家的氛围。
也对,毕竟才十九岁,还不知道团圆的分量。
盛绪不想进行这个话题了,于是仗着夜色给的胆子,舌尖在口腔内扫了一圈,开口。
“你不是说聊未成年不能”
“咳。”
虞文知突然打断盛绪这句没说完的话。
盛绪手指停住,眉毛挑了起来,还不等他问什么,就听那边传来一个温柔清甜的女声:“谁呀?”
盛绪瞬间攥紧了手机,脑中雷达狂响,浑身汗毛都戒备的竖了起来。
这么温软的女孩子声音,让他脑补出一个清瘦乖巧的女大学生形象。
虞文知身边怎么有年轻女孩?
“我队友。”
盛绪听虞文知答道。
酸意一瞬间席卷上来,鞭长莫及的无力感又化成巨石死死压着他的胸口。
“我要跟他打个招呼吗?”颜衾问道。
虞文知想了一下,让颜衾早点接触盛绪也好,或许将来,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嗯,他叫盛绪,我们战队AD。”
“你好小绪,有空来南洲玩。”颜衾俯身凑到虞文知手机边,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
那个清甜的声音更清晰了,字正腔圆,甜而不腻,大概没有几个直男能拒绝。
盛绪咬的后槽牙发酸,又觉得虞文知把他期待已久的聊天放给别人听很委屈,那股别扭的情绪怎么都纾解不开。
玩什么玩?
盛绪刚欲冷硬的拒绝,就听虞文知缓缓介绍道:“这是我妈。”
“谢谢阿姨,我有空一定去拜访。”
心口压着的石头嘭的碎了,盛绪被梗的差点没喘上气来,再一开口,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手指上下拽着帽衫的拉锁,缓解突如其来的紧张。
居然是虞狐狸的妈妈。
不愧是亲生的,这声音听起来也太
颜衾开朗的笑起来:“这孩子挺懂礼貌的。”
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盛绪,虞文知忍不住抖着肩膀笑。
颜衾纳闷,锤了虞文知一下:“你笑什么?”
另一边的盛绪得知虞文知在笑,也臊的面红耳赤。
虞文知肯定觉得他装的太过。
虞文知捏着手机站起身,指了指通话对面:“我跟他聊两句正经事。”
说着,自然地披起衣服上楼,避开颜衾。
回了屋一关门,调笑的语调就再也压不住。
“看来也不是不懂礼貌嘛。”
就盛绪刚刚说话那个语气,放到电竞选手大群里,别人肯定以为盛绪被夺舍了。
盛绪听见虞文知回房了,有些郁闷,转了个身,后腰抵着阳台,一下下的撞:“你妈声音怎么”
“年轻?可爱?好听?我妈是国家一级配音演员。”虞文知解释完,语调微微上扬,反问道,“你当成什么了?”
盛绪木着脸:“没,没当成什么。”
怪不得,声音远超普通人的好听。
这么一想,盛绪就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可能在一些电影电视作品里听过。
“哦——”
一个拖着长音的哦,让盛绪反应过来,虞文知是故意的。
可即便又被逗弄了,盛绪也并没有不开心,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拽起了他的唇角。
盛绪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受,好像站在昏暗的走廊,吹着凛冽的寒风也可以呆一晚上,周遭的一切,都是可以倾听的观众,来羡慕他的悸动,愉悦,暗恋。
“你妈叫我去南洲玩。”
笃定的语气,生怕被人忘了。
虞文知低低笑着:“嗯,知道了。”
一句缓而惬意的知道了,透露出允诺的意思。
“听说回S市的票不好卖,你先看看。”盛绪摸了摸鼻子,生硬的暗示。
经过跟虞文知妈妈的对话,盛绪现在脑子里是一点旖旎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过几天。”虞文知含混不清回。
盛绪心里疯狂叫嚣,过几天是几天?
但他还是没立场叫虞文知回来,毕竟虞文知才刚到家第二天。
似乎是从这沉默里感觉出了失落,虞文知又笑问:“想要什么特产?南洲的清补凉,椰子糕,椰汁糯米都挺出名的。”
“都不要。”这些东西他人生前十九年都没吃过,当然不至于馋。
“真难伺候,那就只能带南洲人给你了。”
一改方才的逗弄揶揄,虞文知的声音变得低沉,也颇为意味深长。
能带的,可带的南洲人,就只有一个。
而且是,给你。
盛绪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虞文知复又轻松起来:“好了,我要睡觉了,去把我床单洗了,摆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盛绪高高弹起的心悬在空中,一僵。
摆拍?虞文知早就知道了?
回想当时虞文知发来的语音,那个要被收拾的小狗,指的不是阿拉斯加?!
盛绪将走廊窗户开的更大了点,挂断语音后才发现,手机烫的厉害,怪不得把他脸都捂烫了-
虞文知是计划在家呆两周再回去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古偶剧《过情关》大获成功,在B市召开庆功会,庆功会上,有媒体问男主故晋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故晋面对镜头永远是一副面瘫脸:“很快有个电竞综艺要参加。”
女主甜笑着在一旁恭维:“晋哥玩游戏超厉害的,他好像是王者段位,就是最高那个段位,我们剧组的男演员都玩不过他。”
故晋歪着头,抻了抻脖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句夸奖。
媒体自然也跟风捧:“哇这么牛,我打了很多年也才是铂金。”
故晋用舌头顶了下腮,撇开眼嗤笑:“别玩了,你没天赋。”
周围人因这一句并不好笑的话而笑开,仿佛故晋是什么风趣幽默的人。
媒体:“呜呜呜晋子好严格,那晋子有没有喜欢的电竞选手呢?”
故晋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我还好吧。”
媒体:“想听晋子从专业角度评价一下现在的LPL当红选手,晏汀予,喻泛,虞文知,盛绪,李魏凯,徐册明他们。”
其实媒体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早就接到消息,故晋即将参加的那档电竞综艺请了哪些选手,有四个都在他刚刚说的这些人里。
在庆功宴提这种问题,自然是为了给即将录制的节目炒热度。
故晋只有在听到虞文知的名字时,脸上肌肉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那场婚礼上,虞文知的怠慢和忽视仍让他耿耿于怀,怨怼被催发得无以复加,而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又让他得意忘形。
但他很快恢复平静,皱着眉说:“LPL今年成绩还可以吧,DTG夺冠了,晏汀予和喻泛没什么说的,李魏凯今年比较抽象,但是实力还是在的,狗队容易被影响心态,明年加油吧,茶队呵指挥有待提高。”
一个不怀好意的“呵”让周围也玩LOL的男演员顿时尴尬。
可坏就坏在媒体记者并不是真的玩过,说自己铂金段位纯粹是胡扯,她根本就不知道茶队的指挥是谁,所以在故晋说完之后,又连忙捧开。
“哇晋子真的好专业,看来确实是LOL高玩了,那我们就期待你在综艺上大展身手啦!”
故晋古偶爆了后,正炙手可热,粉丝得知今天庆功会,早就守在了各大媒体的官博,为了抢首发流量,记者未加审核,连忙把这段采访发了出去。
故晋公司为艺人买了包月热搜,一旦有新东西出来,带上故晋的名字加词条,就会立刻被大量水军转赞评,顶上热搜。
这次也不例外。
登上热搜的词条是——
#故晋跨圈评价LPL选手#
然而采访出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粉路人一同狂欢,评论区反而全面翻车。
【撸友路过,问一句故晋是谁?】
【笑死,妈的祖安人真的憋不住了,好不要逼脸,还评价。】
【艾欧尼亚人也憋不住了,不知道的以为是职业教练或者退役冠军呢。】
【现在演艺圈的都这么狂了,跨圈点评?】
【看起来像茶队黑粉?啧啧,既然都当公众人物了,别一副刚从虎扑爬出来的样行不行?】
【虽然今年茶队拉了,但你说指挥不行就纯胡扯,有的内幕没法跟你们说,反正虞队被坑死。】
【哇是安安解说,安哥快说说什么内幕,贰角也说茶队被坑了,怎么都打哑谜。】
【兄弟们别问了,茶队自己没说那就是不想说,家丑不外扬吧。】
与此同时,故晋超话里也乱成一团,年纪小又脾气暴躁的大粉直接艾特工作室开骂。
【我服了你了@故晋工作室,发物料不审核的吗?我哥三年前的微博你是一点不记得啊,赶紧降热搜!我哥路人缘都毁你们这帮废物手上了!】
【到底谁让我哥接受这种采访的啊,纯纯拉仇恨,电竞圈那帮喷子嘴臭的狠,让我们去跟他们骂吗?】
【新粉弱弱问一句,晋子他是脱粉了吗?真的有点尴尬了。】
【别瞎猜,竞圈跟娱乐圈那种互相恭维不一样,晋子明显带入竞人模式了,就是diss但没坏心,类似你和你好朋友互损。】
故晋有一份PDF,是老粉用心良苦总结的故晋二三事,里面有故晋的成长经历,参演角色,采访语录。
这种文件可以让新粉快速了解故晋的喜好和雷点,以防在故晋微博评论区里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故晋不开心。
狂热的剧粉把这份PDF奉为金科玉律,背的滚瓜烂熟,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故晋喜欢玩电竞,粉的选手叫虞文知。
因为三年前,茶队夺冠那一夜,当时还是个小透明的故晋激情录了一段打CALL视频,艾特了虞文知。
视频里的他激动的不能自已——
【@故晋:茶队牛逼!双子星牛逼!啊啊啊啊崔京圣虞文知,你们就是LPL的神!我永远是茶队的粉丝,小故事们都去看总决赛呀,所以签名照可不可以看看我!@TEA虞文知@TEA崔京圣】
当时这个视频被考古粉挖出来后,大家还嘻嘻哈哈的玩了好久的梗,说晋子现在红了,期待晋子马上追星成功。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偶像自己打自己的脸。
故晋公司的舆情监控部门很快注意到了网络风向,于是故晋匆忙上线,把自己三年前发的打CALL视频权限掉,又默默下线,一字不答。
【权限了?】
【工作室的公关水平令我紫砂,什么榆木脑袋想出的惊世蠢点子啊!】
【呃权限了就说明不是好朋友之间互损了,晋子这样我有点看不懂了。】
【信你哥,很多事情咱们粉丝不懂,你哥一定做了他认为最好的。】
【抱歉了,新粉没有那么强的信念,总觉得先diss别人有点low。】
【那就他妈的脱粉!我看你主页一共没两条晋子,而且还有其他男星,披皮黑没跑了。】
事件发生时,盛绪正在直播。
徐锐恰好也在训练室,担心夜长梦多,他直接拨通了虞文知的电话。
“文知,热搜那个故晋相关的词条,你看了吗?”
虞文知那边疑惑着回了声:“没有,怎么?”
他正陪父母看电视,一天都没怎么碰手机,对娱乐圈相关更是毫不关心。
“啊,有件事,就是那个故晋,也不知道庆功宴喝多了还是怎么,有人让他评价LPL选手,他说的挺不客气的,没有交集也就算了,你们马上参加的那个电竞综艺也有他。”
“哦?”虞文知简单发出了个音节。
能让徐锐亲自打电话,声称‘挺不客气’,那大概是非常不客气了。
电脑屏幕前,盛绪停了游戏,鼠标啪啪点了几下,打开热搜的采访视频,当着全直播间粉丝的面二倍速看完,然后凉飕飕问了一句:“故晋是谁?”
徐锐忧心忡忡,思绪凌乱,被盛绪抽冷子一问,他偏头不耐烦道:“一明星,演古偶《过情关》那个。”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盛绪压根没仔细了解过电竞综艺,所以才不知道故晋是谁。
直播间里粉丝热情拱火起来——
【大哥这你能忍?他diss你队长唉!】
【天凉了,让故晋也凉了吧。】
【少爷莫气,老奴略熟娱乐圈,给你分享故晋黑料大礼包。】
【今年暑假播的营销剧,一周八百个热搜,炒麻了。】
盛绪冷着脸,在热搜里翻了一圈,找到一张《过情关》的剧照,他鼠标一晃,点到一个健气阳光的人脸上,眸色越发阴沉起来,问直播间:“他是故晋?”
【少爷你认错了,那是男二。】
盛绪狠皱了下眉,不耐烦地晃到另一个人秀气稚嫩的脸上:“是他?”
【少爷优秀,再猜一次就能猜对了,这个是男三。】
盛绪的目光终于落到故晋脸上,哪怕重度P过,仍然能看出这人崎岖的脸型,厚重的眼泡,还有与仙侠气质格格不入的猥琐。
盛绪之所以前两次没猜对,就是因为他错误的认为,剧中男主该是最英俊的。
原来现在娱乐圈已经进步到不看脸了。
徐锐单手拄着桌面,唉声叹气:“文知啊,先跟你说一声,你好好休假别着急,我和故晋工作室那边联系一下,看他们有什么解决方案,我们再给反应。”
盛绪:“这么丑也能当演员?”
徐锐“嘶”了一声,转回头对盛绪嗔道:“长得丑可能演技好,你别在那儿接话。”
说完,徐锐又转过来跟电话对面的虞文知说:“是盛绪,说故晋长得丑呢,虽然是没你俩好看,但比普通人还强点吧。”
【大哥莫让徐经理堵你的话,分享给你链接,来看故晋面瘫演技大赏!】
【他那个烂演技哈哈哈,情绪都给不明白,女主经常对着替身演的。】
盛绪强忍不适点看视频链接,看了十秒,就欣赏到了女主假死,男主嚎哭不掉泪的精湛演技。
他嫌弃的把视频关掉,毫不留情道:“演技一坨垃圾。”
徐锐倒抽一口冷气,对虞文知抱怨:“盛绪总在我旁边拱火。”抱怨完,徐锐拔高音量,扭向盛绪:“你别在这儿拱火,先看他工作室的态度。”
徐锐说完,脖子又扭回去,正打算关心一下虞文知的身体,可刚扭回去一秒,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盛绪始终戴着耳机,头也没抬过一次,似乎并不是在跟他说话。
那能跟谁说?
徐锐心里生出个恐怖的念头,他一个迅捷步伐猛扑过去,就看到盛绪电脑页面上飞快刷新的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
【6,少爷不愧是你!】
【支持跨圈评价,就要跨圈评价!】
【哇绪子真的好专业,看出来是娱乐圈高玩了!】
【这就甩到热搜里魔法对轰!】
【笑死,我们火药帮什么时候怕过事大?】
徐锐看到直播间的三百万热度,眼前一晕。
第48章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就像走在大道上, 平白被人扔了块石头,虽然生气,但不是没有协商处理的余地, 正压着脾气准备跟人讲道理,同伴一个砖头拍了上去,彻底不用协商了。
徐锐掐着人中,气息奄奄:“告诉我面前这一切是假的”
【大哥!我帮你发到热搜里了!我号用了十三年,权重贼高,飞升热门第一了哈哈哈哈!】
【怒顶!帮你稳热门!】
【热门哥编辑一下,再带一个词条#盛绪跨圈评价娱乐圈演员#, 感觉那逼公司花钱了, 热搜快掉没了。】
【兄弟们聪慧, 已加!】
徐锐最后一口气断了。
盛绪嫌弃地推开徐锐, 眉头蹙起,摆出一副能奈我何的神色:“你怕什么?”
徐锐猛提一口气, 瞪着盛绪, 满肚子的话挤在喉咙口,但对上那双不爽的拽脸,硬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他毫不怀疑, 这时候跟盛绪唱反调,盛绪能当场把训练室给拆了。
来不及跟盛绪讲道理, 徐锐慌忙点开热搜,发现原热搜#故晋跨圈评价LPL选手#果然滑下了前三十,很快就要掉榜了。
不过没关系,新的热搜#盛绪跨圈评价娱乐圈演员#正在预备榜蒸蒸日上, 宣告着故晋工作室这钱白花了。
热搜里,一场大战吹响号角——
【无语死了, 真受不了电竞选手的素质,晋子只是评价了他的职业水平吧,对方直接人身攻击了。】
【委屈屈,我们绪子也只是评价了职业水平吧,怎么就人身攻击了?】
【控!既然这样那就来看看晋子在《过情关》里的高燃表现吧,哈哈晋子这是又挡谁的路了?小作坊烂公司就是任人欺辱啦。】
【控!既然这样那就来看看绪子在《直播间》里的嘴臭表现吧,哈哈绪子这是又挡谁的路了?哦挡晋子的路了~】
【晋子暑期档横空出世,资本都坐不住了,他们越着急我们越开心。】
【自从晋子暑期档横空出世,资本总是坐不住,你们晋子是痔疮啊QAQ】
【莫欺少年穷!晋子未来可期!】
【泪,二十九岁的少年晋子未来可期了,我们十九岁的成年绪子怎么办呀?】
【不用管,就让这帮竞圈恶臭粉使劲儿骂,到时候综艺上了,还不是求我们晋子给他们带热度。】
【盛情难却,我们可使劲儿骂了,热度方面绪子你要努力啊!】
“我不在乎热度,下了。”
盛绪不顾快速刷屏的弹幕,关掉了直播间。
对这件事,除了厌恶他心里再无别的波澜,别人diss虞文知,他就反击,仅此而已,双方都没掉一块肉,他不知道徐锐为什么着急。
徐锐看完热搜,死的更彻底了,他颤抖着手指点了点盛绪,又收回来紧紧掐住眉心。
“你唉。”徐锐深知没有无凭无据的爆火,古装大制作,剧情恢弘跌宕,光是投资就得奔十亿,能接到这样一部剧的男主,会是小作坊出身吗?
更别说故晋那平平无奇的长相和不堪入目的演技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二男三都比故晋年轻好看有演技,但频繁的热搜,应不暇接的商业合作,还是故晋的。
甚至那个电竞综艺《荣耀之战》,据说都是因为故晋唯一的特长是游戏,而为他开的。
徐锐不想跟这样的人交恶。
盛绪见徐锐丧的要命的架势,实在看不过眼,他起身踢开椅子,手揣进兜里,硬邦邦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你管。”
徐锐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挑起来,盯着盛绪看。
他心道,果然是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以为任何事靠倔强的脾气就能顶住,却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事。
盛绪眯起眼:“少拿看傻逼的眼神看我。”
“”
短暂的沉默之后,徐锐还是努力苦口婆心说:“盛绪,你不懂,故晋的背景可能不简单,他要是针对你”
盛绪眼神下瞥,倨傲的不行,听到这句好言劝慰,他忍不住嗤道:“那他就试试。”
徐锐崩了,捞起电话哭唧唧对虞文知说:“我是管不了他了,你快点回来吧。”
虞文知在电话对面压低声音笑,笑够了,才温声哄道:“好好好,我回来管他。”
挂断电话,虞文知握着手机,盯着一处出神,不免有些感慨。
故晋那话对他有敌意他是能看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下听起来确实不舒服。
盛绪愿意维护他,而不是像徐锐规划的大局为重,虞文知心里难免泛起些感动,虽然在徐锐眼里,这种做法太冲动,不成熟。
但虞文知并不会不知好歹,戴着成熟的面具,不去指责挑起事端的人,反倒责怪维护自己的人不懂事。
若是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大不了一起承担,有他在身边,应该不会让盛绪太吃亏。
虞文知默默订了明天返程的机票。
但还不等他回去,故晋工作室就主动联系了TEA俱乐部。
一开口,就是高高在上的诘问——
“你们俱乐部那个盛绪什么意思啊?故意的吗?知道我们为了撤这两个热搜花了多少钱吗?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丑演技差啊?”
“我告诉你们俱乐部,故晋现在是全国最火的明星,他的名誉关系到上亿的合约,让那个盛绪公开道歉!”
徐锐皮笑肉不笑,完完整整听完,还心平气和说了句:“那也行,本来我也想找您商量的,这样,您那边给我们虞队道个歉,我们让盛绪给故晋道个歉,咱们以后和和气气的合作,怎么样?”
“你说什么?”对面嗓门瞬间拔高,很快又撇出声冷笑,“晋哥就说了句指挥有待提高,有什么可道歉的。”
徐锐:“既然为了解决问题,咱们还是别双标吧,都是对业务能力的质疑,都会影响代言合约,我们损失也挺大的。”
“你们TEA就这个态度是吧?行,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等着瞧,我会让你们后悔接这个综艺!”
对方撂了句狠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徐锐强笑半天,却也难免心里打鼓。
这综艺的模式是让两个职业选手带三位女艺人,与五位男艺人组成的战队PK,但职业选手在的组叫做职业队,男艺人的组叫做明星队。
这名字起的有些讨巧,虽然职业队里有三个人都是非专业玩家,但比赛一旦输了,那就是明星队战胜了职业队。
但要是不幸赢了,明星队那边也有说辞,业余玩家打不过专业的,合情合理。
这么看,这个节目果然就是为了捧故晋开的,又担心故晋赢不了职业选手,坐不实电竞高手的人设,所以给职业选手配三名女艺人。
徐锐认真琢磨,按理说,除了比赛,虞文知和盛绪与故晋碰面的机会很少,绝大部分时间,还是要跟队内女艺人一起训练的。
故晋工作室所谓的等着瞧,大概率就是砍他们的镜头,但钱已经赚到了,热度少点就少点吧,毕竟这个节目的受众,也不是游戏宅男。
这么一想,徐锐心里又踏实点了,反正录制也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虞文知是次日中午的飞机,到俱乐部时已经下午七点了。
这件事,盛绪并不知道,虞文知还嘱咐了徐锐别说。
所以在他拎着行李箱走进俱乐部大门时,盛绪还在训练室里打排位。
由于昨天的风波,徐锐严令禁止盛绪再直播,盛绪虽然不爽,但也知道自己的粉丝多能拱火,于是勉强听了。
可不爽没处发泄,只好在游戏里炸鱼,他对面的下路简直就像一面墙板,动不动就杀穿了。
虞文知悄无声息地走进训练室时,盛绪游戏刚开始,但他并不急着往下路冲,而是扬着下巴,转了转喉前的骨链,摆正位置后,才扣上鼠标,向下路跑去。
一脸的桀骜。
虞文知看着好笑,年纪不大,心理素质可够硬的,刚得罪了今年最火的男星,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
虞文知慢悠悠走到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对线期,盛绪一马当先,大胆收割,可惜匹配的辅助不行,经常与盛绪脱节,没留神就让盛绪吃了个技能。
盛绪拧了下眉,似乎已经不适应这么不顶用的辅助了,但看在对方只是个普通玩家的份上,他也没说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盛绪兵线还没吃完,辅助居然自己回城买装备去了。
盛绪眉毛跳了跳,眼神凌厉起来。
这人哪是普通玩家,根本就不会玩。
但好在盛绪速度快,没有丢经济,也飞快回了城。
然而辅助根本没等他,居然直接顺着河道去找打野了。
盛绪这才发现,俩人起了个情侣名,显然一开始就是要成双成对的。
盛绪终于忍不住,‘傻逼’两个字就要敲出去,突然有只手撑在了他鼠标外侧。
那只手的手腕处被紧紧拉扯,白皙皮肤下细细绕着的青色依稀可见,带着弹力的袖口束在小臂中段,给皮肤裹出了些许薄红。
在这只手靠近的刹那,盛绪闻到熟悉的玫瑰凉茶香,心像被一道流星猛地撞击,散出漫天星光,炫目灿烂,心绪由闹转静,继而彻底轰轰烈烈起来。
什么游戏,什么傻逼,一切都变得模糊,他完全陷入了浓郁情绪包裹的小宇宙,胸膛里有滚烫的东西涌动。
就在这时,虞文知那只撑在桌面的手突然一挪,扣在了他的手上。
盛绪神形具震,心脏越收越紧,都快要呼吸不畅了。
明明没有他的手掌大,还白细的像从来没打过篮球,但扣住人时霸道的动作和力道,却完全能感受出篮球功底。
就见虞文知握住盛绪的手,带动鼠标一滑,中指从盛绪的指缝中擦进去,敲响右键,厄斐琉斯堪堪躲开一击大招。
盛绪彻底僵住了,厄斐琉斯是什么东西他完全不记得,眼睛里只有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像牵手一样。
对方下路两人追了上来,而盛绪完全掉线,情况紧急,虞文知没法松开,只得操作着厄斐琉斯走位,闪避,期间免不了与盛绪的手背紧紧相连,四根手指全都插|入盛绪的指缝里,暧昧摩挲。
终于安全回到防御塔下,虞文知手没收回来,而是用另只手扯掉了盛绪的耳机。
刹那,盛绪找回了全部感知,略带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离得近,呼吸也喷到耳骨上,像是勾弄心神的羽毛。
“再溜号,我可真要收拾你了。”
第49章
“你回来了!”
在虞文知松开他手的一刹那, 盛绪立刻扔掉鼠标,猛地站起身来。
残局被他甩到身后不管不顾,他的双眸迫不及待装满了虞文知的样子。
这一下, 虞文知就比盛绪矮了一截,离得太近,虞文知的眼睛微微上挑,对上一张莽撞又兴奋不已的脸。
盛绪知道虞文知不喜欢被俯视,于是右膝跪到电竞椅上,左腿曲起,双手搭着椅背, 平白矮了一截。
活像一只渴望抱抱的大狗。
虞文知挽起唇角, 双臂抱在胸前, 明知故问:“直接挂机?你是真不怕我收拾你。”
盛绪抿了抿干涩的唇, 从不屑争辩的人也学会了跟亲近的人抱怨:“玩不了,那俩猪队友。”
匹配到这样的队友纯属倒霉, 整一局游戏都是折磨, 盛绪本就是受不得气的人,恨不得直接投降重开了。
“你是职业选手,好好打。”虞文知表情温和, 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虽然盛绪是拿小号排位, 官方发现不了,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职业选手,就要尊重每一局游戏。
盛绪脸上挂满了不情愿, 眼皮折的几乎看不清内双,但他到底没有反驳虞文知的话, 转身坐回去,心思一动,手掌用力在裤子上摩挲一下。
“这局太难翻盘,我又不会战术,不然你像刚才那样帮我打。”
说完,盛绪心口自顾自烫起来,还要绷起张一本正经的脸。
虞文知眼睛搭在盛绪躁动的手指上,被这拙劣的借口逗得想笑,但又很快压平唇角,故意不解风情:“干脆你起来,我替你打得了。”
盛绪的脸果然垮了下去。
简单粗暴的输了这场比赛,盛绪终于在水晶被破的一瞬间骂出了那句傻逼,上单中单跟着他骂,那对情侣刚想反击,游戏已经结束。
一局打完,盛绪火速下了线,遇到猪队友的恶心远不敌看到虞文知的欣喜,他拇指依次擦过与虞文知交握的指缝,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
“你想吃什么?食堂应该没吃的了,要不出去吃吧,我请你。”一想到虞文知没按时吃饭,盛绪就有些急,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不着急,先回宿舍,卸下东西。”
虞文知摆正了脸色,率先往外走,盛绪连忙跟了上去。
路上,被走廊的过堂风一吹,盛绪从见面的狂喜中冷静下来。
他目光追着虞文知的背影,觉得那白色卫衣上挂着风尘仆仆,于是一个念头在喉咙里酿了很久,终于问出来。
“你,是因为昨天的事回来的?”
虞文知没回头,声音里浮着笑意:“知道啊。”
“徐锐让你来说我?”眉毛当即挑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也停了。
虞文知目光微斜,实言相告:“锐哥是这么说的。”
“我不可能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执拗的回答脱口而出,随着声音传递出来的,还有压抑着的委屈。
分明没吃糖,但虞文知胸口仍是漾起层层暖意。
盛绪的确脾气暴躁,嫉恶如仇,但也分对谁,比如昨天的事落到其他选手身上,盛绪都不会有什么反应,能让他在直播间直接反击,不留情面,不过因为受伤的是虞文知罢了。
有些人对你好,从不藏着掖着,明明白白,坦坦荡荡,无需任何猜疑。
“还知道维护我,没白养。”虞文知笑着感叹,半点没有指责盛绪的意思。
盛绪一怔,然后心彻底踏实了。
虞文知不是那种会用大道理来扭曲是非观的人。
听身后脚步又跟上来,虞文知接着说:“录制的时候,我们尽量不和故晋有什么交集,因这点摩擦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
虽然他认可盛绪的做法,但徐锐的担忧不无道理,论玩弄舆论,引导粉丝,娱乐圈还是专业的。
虞文知不想废太多心思在舞弄算计上面,他只是电竞选手,只想安安心心的打完每场比赛。
至于依靠综艺扩大知名度,虞文知也没有这个野心,他现在获得的已经足够多了,而选手真正要证明自己,还是在国际赛场上。
“哦。”
本来盛绪也不打算为了点热度委屈自己,能离话题人物远远地正好。
回了房间,虞文知一眼就看到了阳台水杯里躺着的虞美人。
经过了一天的盛放,花瓣没有那么精神了,但仍然是美的,在静谧的夜色中弥漫芬芳。
还真是,一天一换。
虞文知走过去,伸出手指,在花瓣上轻弹了一下,花药不明所以地颤了颤,抖下些许花粉。
不知何时,再看这花就有种照镜子的错觉,越看心里越软,软得一塌糊涂。
“给你带了特产。”虞文知转过身去,将花香揉进指尖。
“嗯。”盛绪下意识张开了手掌,等着跟椰子有关的产品落在自己掌中。
然而虞文知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盛绪手指抽动一下,呆滞住。
特产呢?
幸而大脑飞速推了一段记忆给他,那天语音,他说他不要特产,虞文知说“真难伺候,那就只能带南洲人给你了”。
所以,特产是
盛绪喉头滚动,唇角被一点点提了起来,灯光衬在他眼中,比朝霞更亮,他的手向前探了一寸,试探性地抓住了虞文知的手腕。
没敢用力,虚虚捏着,还隔着一层袖子。
但袖子暖呼呼的,被人的体温捂过。
“收到了。”嗓子干燥的厉害,磨的声音都哑。
虞文知含着笑垂眸一瞥,离他虚握的手不过一挪的距离,小狗却只敢握着手腕。
怎么这么乖啊,真是给口糖就满足的不行。
“走吧,吃饭去。”
虞文知任他牵着手腕,带他出了门。
第50章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荣耀之战》录制的时间。
节目共邀请了十位男嘉宾,六位女嘉宾,四位职业选手, 除了虞文知和盛绪,还有CA战队的李魏凯和DOG战队的徐册明。
LPL三座大山来的整整齐齐,可见节目组的经费有多充足。
虞文知和盛绪是乘高铁来的B市,结果途中遇到暴风雪,能见度过低,高铁大面积晚点,所以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四个小时。
正式入住酒店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好在根据安排, 明天的录制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 所有人都可以睡到十点再出门化妆。
长时间坐车比训练还让人疲累, 虞文知洗好澡就上了床,空调开到二十八度, 没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他一贯的习惯是睡觉盖着被子, 被子还要遮在鼻子以下,仿佛有这份重量才能睡得踏实。
盛绪从浴室出来,见屋里没了动静儿, 便蹑手蹑脚地凑到虞文知床边。
虞文知眼皮很薄,仔细看, 在睫毛根处能看到浅浅的血管,此刻那些血管就安静的卧服着,被浓长的睫毛半遮起。
盛绪探出手指,虚虚在虞文知脸前描摹了一圈, 描摹他眼睛的弧度,鼻梁的线条, 但不敢落上去,甚至怕带起的风惊扰鬓角的绒毛。
这么温柔的眼皮应该很好亲,皮肤凉凉的,会因为凑上来的唇微微颤抖。
果然想象永远比现实更美,虞文知不可能让他亲眼睛的。
想到这儿,盛绪特别幼稚的用食指虚戳虞文知,表情严肃,无声地动着唇,质问:“虞狐狸,亲你眼睛行不行?”
虞文知睡得正香,哪能听到他的唇语。
“你答应了。”盛绪理直气壮的替虞文知做了回答。
虞文知似是梦到了什么,手臂在被子里换了个位置,不慎将被子向下扯了一寸,露出了飘着牙膏清香的唇。
窸窣的摩擦声仿佛在盛绪的神经上弹奏,直到虞文知再次安静下来,弹奏才落入中场休息。
盛绪稍侧了下头,手肘撑在膝盖,手掌拖着侧脸,目光落在虞文知的唇上。
虞文知不像他,唇总是容易干,而且他的唇角是平的,虞文知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很温和无害的样子,平白就引人靠近。
盛绪将手指勾回掌心,胆子也比刚才大了,不再做唇语,而是将声音压的又低又沉,明目张胆地问:“那亲你嘴巴行不行?”
他确信虞文知彻底睡熟了,一个睡熟的人不可能被这点声音吵醒。
他正想重复刚才的模式,任性妄为的替虞文知答应,谁料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座机突然刺耳的鸣叫起来。
叮——
虞文知被噪声一扰,立刻皱起了眉,似有睁眼的趋势。
盛绪只觉得心脏被人凭空掏了出来,直接吓得血液凝滞,大脑一片空白。
操!
多亏他年轻,不至于一吓就入了土,但回过神来,还是把牙根都咬出了血腥味。
什么傻逼这个点儿打电话?
盛绪脸色阴沉的吓人,很想把电话线拧成麻花塞进打电话人的嘴里。
他伸手捞起床头柜上的座机,一语不发。
对面倒是十分急切聒噪:“通知所有嘉宾到六楼会议厅集合,晋哥到了,给大家带了礼物。”
“听到了吗?晋哥刚刚结束广告拍摄,给大家带了礼物。”
下一秒,盛绪拔掉了电话线。
“”
一辆驶进酒店地下停车场的黑色保姆车里,故晋翘着腿,瞥眼看向助理,言简意赅地问:“通知到了?”
“半个小时前已经联系节目组了,那边正催人呢,估计咱们停好车他们就下来了。”
故晋这才满意了些,抬眼看向窗外,夜色沉沉的,看不见一点星和月亮,这样的夜晚,仿佛征兆着明天恶劣的天气。
“破眼镜广告,拍个没完没了。”故晋骂道。
原本他只给了两个小时的拍摄,结果那边怎么都拍不完,死皮赖脸央求多拍一个小时,搞得双方都不愉快。
后来还是广告方加了钱,要求多加一个小时拍摄,再多一次宣传,故晋才勉为其难答应。
“晋哥,怎么只有十七个礼盒啊?”助理猫腰在后备箱数,连数两遍,都是十七个,而除故晋外的嘉宾有十九人。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送的。”
故晋脑海中却不禁幻想着,一会儿到了会议厅,让助理发礼盒,发到虞文知和盛绪的时候,推说礼盒不慎带少了。
虞文知和盛绪一定愤怒又尴尬,可当着众人的面,却只能忍着。
就像他那时一样。
这是他给的下马威,要让他们知道,得罪他的代价。
想到这儿,故晋又忍不住快意起来,连最后一丝困倦都无,迫不及待想看虞文知和盛绪的表情。
房间里,虞文知迷迷糊糊睁开眼,又立刻被眼底的干涩激地闭了起来。
他将手探出被子,拍拍床榻,在目不能视时本能的喊:“盛绪,怎么了?”
盛绪立刻将五指拢在一起,轻轻盖在虞文知眼睛上侧,遮住微弱的亮光:“骚扰电话,□□。”
虞文知听到这个答案,眼皮又颤了下,没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将脑袋彻底埋进被里,留下铺在枕头上的凌乱长发。
盛绪松了口气,帮虞文知掖好被角,然后起身出了门。
他斜靠着墙,双腿搭叠,帽衫罩在脑袋上,像尊凶神恶煞的门神立在门口。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匆匆上楼来,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显得格外聒噪。
那人对着门牌号码,一路寻过来,离盛绪越来越近,最后猛地在盛绪面前刹住闸。
“你——”
刚蹦出一个字,就见面前近一米九的年轻人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来,帽檐下,露出一双刀锋般凌厉野性的眼。
工作人员下意识就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大眼瞪小眼与盛绪对视,后颈竖起一片汗毛。
这人哪像是嘉宾啊,感觉下一秒拳头就要挥上来了。
听出了面前就是打电话那个聒噪粗鲁的声音,盛绪眼神沉的仿佛灌了铅,开口也像掺了室外的冰:“滚。”
工作人员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气势立刻弱了下去,见盛绪眼角爬着的一条红血丝,猜测这人是被打搅了睡眠。
他只好硬着头皮,放低身段,解释说:“是晋哥那边叫的突然,然后导演让我一定”
“谁也不能打扰我队长睡,觉。”盛绪耐心已经宣告耗尽,骨节被压的一声闷响。
工作人员:“”
只是份工作而已,没必要豁出命去,于是他拔腿就走。
盛绪这头刚跟人凶巴巴完,另一头就轻手轻脚拧开门锁,极尽小心的不弄出一点声响。
谁料刚一进门,就对上虞文知似笑非笑的眼。
“谁也不能打扰我队长睡觉?”
虞文知懒散地靠着床头,睡衣微皱着搭在胸前,他手指勾着一条拔掉的电话线,正漫无目的的把玩。
一时不慎,家养的小狗又冲着陌生人发狠。
盛绪站在虞文知床尾,皱了下眉,脸上挂着不痛快:“你怎么醒了?”
“说说,到底谁打电话。”虞文知声音很轻,听起来还有些倦。
“没谁。”回答的言简意赅,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虞文知挽起唇角,朝盛绪勾了勾手指:“过来。”
盛绪警惕着走上前,慢慢俯下身子,双手撑在虞文知床边,嘟囔:“干嘛?”
那双臂就立在虞文知腰侧和肋骨,一按下来,床垫就陷了下去,小范围的斜坡让虞文知的身子也跟着微倾,藏在被子里的腰只余一个指节的距离,就要撞上盛绪的指骨。
虞文知的本意是让盛绪从床尾走向床头,谁知盛绪突然靠得这么近。
少年人身上自带滚烫的力量,只是躬了个身,小腹便下意识收束,锁骨浮起来,喉结绷的很紧,像谁都不能撼动似的。
虞文知眼睛眯起,干脆将电话线在手指上绕了绕,用弯成的圆钝的弧摩擦盛绪的喉结,一边摩擦一边说:“再瞒着我,我们就没有特产可送了,知道了?”
没特产可送了?
脑海中迅速闪回被他牵住的手腕,特产仿佛已经成了某种类似盲盒的东西,他并不知道下次开出来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好东西。
盛绪被扼住了软肋,这才不情不愿道:“节目组,让下楼,那傻逼要送礼物。”
他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明显是不愿意说的,甚至用傻逼指代故晋。
但虞文知还是听明白了。
凌晨一点,非让人下楼收礼物,看似好心,实则摆明了下马威。
只不过是一部剧红了,真就能这么有恃无恐吗?
“你不许去。”
一个气音,从鼻子里哼出来,带着最后的倔强,他是真不想让虞文知下楼,不想让虞文知委曲求全。
虞文知手上的动作停了。
虽然只是根电话线,可磨在喉结这种皮肤偏薄,神经遍布的地方,存在感还是格外强。
盛绪的喉结已经被磨得泛起一片绯红,可当事人全然不顾,任由他玩。
“好。”虞文知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电话线移开,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软的指腹。
指腹按在发红的喉结上,怜惜似的抚平些许不适,又像是在给发怒的小狗顺毛:“不去,宠你。”
随便吧,管它什么后果,总归小狗不开心。
另一边,凌晨一点半的会议厅已经挤满了嘉宾,有些还穿着常服,显然并没睡着,有些已经换上了睡衣,只在睡衣外披着件羽绒服就下来了。
由于节目组请的都是二十岁左右没什么名气的小艺人,所以谁都不好不给故晋面子,心里再不乐意,也还是来了。
故晋一出现,几个男艺人围上去,热切的打起招呼来,故晋也假意露出微笑,和他们握手,撞肩,表达亲热。
好容易得空,故晋的眼神不经意间向人群里逡巡,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虞文知和盛绪的影子。
故晋:“?”
人呢?
50-60
第51章
次日, 天空下起薄薄的小雪,大概是寒流已过,雪花并不硬挺, 着了地便化成水,泞成一团。
偏巧节目组今日的安排,是户外拍摄先导片。
拍摄地点定在酒店后方的安宁公园,公园面积很大,常有附近居民晨练,算是城市里比较空旷的地带。
由于剧组拍摄行程早就被黄牛泄露出去,所以录制前三个小时, 拍摄现场就蹲满了前来应援的粉丝, 附近老百姓见年轻人聚集, 好奇打听, 得到答案后就也留下看个热闹。
一转眼,门前广场就围了乌泱泱一群人。
好在天色却不阴沉, 尤其到了中午, 太阳隐隐有探头的趋势,云层也像是被稀释的薄了些,节目组还是决定按时拍摄。
正午十二点, 嘉宾们穿了节目统一服装,化好了妆, 做了发型,在楼下集合。
虞文知和盛绪一出现,就有人小跑过来打招呼:“嗨虞队,总算见到你了。”
来人是个烫着栗色卷发的小姑娘, 名叫韩曦,出身女团, 也是这次综艺里他们的队友。
韩曦倒是个真爱电竞的,对电竞选手和梗如数家珍,能来参加节目且认识虞文知和盛绪,她觉得挺愉快,也不怕得罪故晋。
虞文知笑意蓄满眼底,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来,与韩曦轻握:“你好。”
点到即止,真诚热络又不会让人不适。
“AD哥。”韩曦又朝盛绪张了张手,但这次却没上去握,因为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出盛绪跟人握手的模样。
果然,盛绪手还揣在兜里,站在虞文知斜后面,似乎没料到应酬也会落到自己身上,他眉头拢起,展平,才言简意赅从嗓子里挤出个气音“昂”。
“怎么还不走啊?不知道谁还没下来?”韩曦打完招呼,将双手插进两只袖子里,抱怨起来。
正这时,两位西装革履的保镖开路,故晋抹着精致的浓妆,扶着鼻梁的墨镜从楼梯走下来。
虞文知晕到唇边的笑意散去,淡淡望着故晋的方向。
韩曦小声吐槽:“昨天凌晨一点多把大家叫下去,就为了发个他推广的眼镜,幸亏你们没下来。”
“就为这个?”
“嗯,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什么时候送不行,我都躺下准备睡了。”韩曦对此颇有微词,但也只敢在与娱乐圈没有太多联系的虞文知面前发发牢骚。
故晋如今人气高粉丝多,她这种小爱豆是惹不起的。
故晋出现,节目组终于安排大家上车了。
虽然酒店距离宁安公园只有五百米,但这么多艺人总不能在大马路上直接走,会引起交通堵塞的。
接送艺人的车是两辆小巴,每辆坐十来人,故晋有自己的保姆车,是不跟大家在一起的。
虞文知饶有兴致地拄着车窗,手指一擦,拂出一个视野清晰的小轮廓。
然后眼看着故晋躬身上了保姆车,而保镖则收起雨伞,蹲下身去捡故晋运动鞋踩过的泥泞毛巾,卷一卷,又扔给了另一位工作人员。
按如今的舆论环境,公众人物犹需爱惜羽毛,像故晋这种一朝爆火的明星,不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该十分惶恐与耍大牌挂上钩。
但故晋似乎毫不在意,要么是没长脑子,要么是有势可仗。
屁股还没坐热,就遥遥看见了宁安公园,以及公园门口等待多时的观众。
明星的车一来,人群陡然聒噪起来,像是一块面团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司机不断按着喇叭,催促人群让开点距离。
但外头依旧吵闹不断。
“啊啊啊啊啊来了!能不能看到晋子是哪辆车啊?”
“我猜是那辆黑的,你看车牌号,这就是晋子在B市的保姆车嘛。”
“太激动了,这是我第一次追现场,见过的姐妹都说晋子不上相,我倒要看看能帅成什么样。”
“这是真的,我朋友追过现场,说比照片视频至少帅五倍,皮肤超级好超级白,明星跟普通人确实有壁。”
“嘿嘿,看我今天带的大炮,一会儿等晋子下车我就拍,可以换新屏保了!”
“晋子一向可以原图直出的,姐妹记得发到超话让大家一起舔!”
骚乱间,雪又变得大了起来,白雪飘飘,倒是格外有意境。
剧组的车依次停在门前广场,明星们纷纷下车准备拍摄,韩曦临下车时先伸出手接了几瓣雪,看冰晶几乎瞬间融化成水淌了下去,韩曦抖抖手:“完了,这发型不是白做了吗。”
湿度这么大的雪,没一会儿就要把头发打湿了,发胶都不一定撑得住。
虞文知下车时,一双手突然抬起来,遮在了他的头顶。
虞文知恍惚觉得头顶阴影一晃,不禁扭头看去,发现盛绪站在他身后,下巴扬起,仗着身高优势,两只手并起来。
虽然掌心挺宽的,但在户外,实在杯水车薪,虞文知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肋骨:“你能遮住多少?”
“一半。”盛绪倒挺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白费功夫。
虞文知眼睛微微上挑,望着盛绪的掌心,清晰的辨出了他每一条掌纹,笑着问:“干嘛要遮?”
“发型。”盛绪唇角一撇,一滴雪水从他鬓侧滑下来,细细的水流抚出一道微斜的线。
诚如韩曦所言,这样潮湿的雪,没一会儿发型就要塌了,盛绪是寸头无所谓,但虞文知却是做了发型的,发丝卷着,凌乱中又带几分俏皮。
“塌就塌了。”虞文知抬手抓住了盛绪的两只手腕,将他的胳膊扯了下来。
一握才发现,雪水顺着盛绪的指缝滚到袖子里去了,袖口已经湿了一小片。
“卷起来好看。”盛绪轻声嘟囔,眼神心虚的瞥向远方。
头发卷卷的,软软的,还带着洗发露的香气,让人想摸想蹭。
“哦,不是卷发就不好看了?”虞文知促狭。
“不是。”
只是难得卷一次,想多留一会儿。
“等等!不行!晋哥发型塌了!”
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化妆师匆忙上前,晃着定型喷雾朝故晋一通狂喷,又手忙脚乱的抓起来,抓了半天,杯水车薪。
不知道又有谁喊:“算了,就这么录吧,还得塌。”
有这人一带头,其他人也都懒得折腾,毕竟能当明星的,外表还是优秀,尤其节目组请来的大都是二十上下的网瘾少年,皮肤正抗打。
可这不经意的一句,却把故晋晾在那了。
雪水一打,故晋造型塌了,头发软趴趴粘在头皮上,脸上的定妆粉化成白汤沿着脖子往下淌,那被精湛化妆技术遮盖的面部缺陷也就肆无忌惮暴露了出来。
粉丝激动地架起大炮,对上这张脸,看清了故晋抽象的肌肉走向,还有爆出的几个痘。
“emmm”
“晋子好帅,好有氛围感,姐妹你拍了吗?”
“真的吗?”
“你是不是新站姐?感觉技术一般,要不还是回去P一下还原美貌,别让晋子留黑图了。”
“我五年舞台直拍经验。”
说着,粉丝再次举起大炮,似是为了证明自己,镜头搜寻着其他明星。
恰好虞文知往广场中央走,头发太潮了不舒服,他便仰起头,抬手向耳后拢了一下。
这一瞬被镜头捕捉。
照片里,虞文知微张着唇,脖颈挺起一道流畅的弧度,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长发潮湿地卷在了一起。
“你看我拍的这个呢,长发美人,多有氛围感。”
“你这这是虞文知吧?”
“他就是虞文知?妈耶,我以为哪个糊豆呢,现在电竞选手脱妆都这么能打?”
“别这么说了姐妹,让后援会的听到你会被踢出群的,控评组发任务了,等节目出宣传咱们得黑虞文知和盛绪,他们跟晋子有仇。”
“我不想黑人,也不想吵架,就想快快乐乐追星,我觉得后援会有些人挺癫的。”
“你怎么这么想姐妹,晋子给你带来了快乐,你就不能为晋子做点什么吗?上次热搜控评的人那么少,让那些竞粉骂的狗血淋头,就是你们这些安于享乐的人太多了,现在资本和对家虎视眈眈,外圈人都敢仗势欺人,晋子善良不计较,咱们就要做他的枪!”
“呃没这么严重吧。”
“你知道那个盛绪说什么吗?说晋子演技烂长得丑,根本就是质疑晋子的专业素养,你不知道因为那两个黑热搜,晋子掉了个千万的代言吗?”
“啊?”
“后援会高层都知道,怕你们散粉伤心没说罢了,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什么那么气愤。”
“你是说后援会高层跟晋子私联?”
“你怎么这样想,高层里有人是业内啊,人家知道的比咱们多,业内还说,LV范思哲TF爱马仕在考察晋子,所以这个综艺非常重要,要让大家看到晋子抗收视率的能力。”
“晋子才刚红,就能抗收视率了?”
“不然你以为这节目是靠谁?你以为大雪天这么多人挤在公园是看谁?”
“这儿这么多叔叔阿姨,都是看晋子?”
“晋子很多姐姐粉的。”
机器架起来,二十位嘉宾站成一长排。
四位电竞选手主动站在最边缘。
李魏凯低声问:“虞狐狸,你们后续怎么处理的,没事儿了吧?”
“怎么处理?冷处理了。”虞文知笑着答。
徐册明皱眉:“不会影响拍摄吗?感觉那个故晋不是善茬。”
“他指着这节目立人设,总要装一装,我们本来也是为了贴合电竞二字才被请来的,不打算抢他的风头。”虞文知漫不经心。
“倒也是。”徐册明也清楚,他们这些职业选手,不过是节目组用来彰显专业的招牌,节目的广告,收视,热度,还是要靠那些明星。
“各位老师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大型电竞综艺《荣耀之战》的录制现场。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也为了培养大家的默契,我们需要进行一项你演我猜的游戏,这个游戏不仅考验大家的演技,更考验大家的智慧,现在请大家按照战队分组进行PK,获胜队伍可以获得教练选择权。”
导演说的言之凿凿,其实这个游戏与电竞根本毫无关系,非要费钱费力的拍,不过是给故晋创造一个展示演技的机会。
一个幼儿园水平的游戏,还考验演技,考验智慧。
把虞狐狸的鼻尖都冻红了。
“弱智游戏。”盛绪冷着脸,毫不客气地吐槽。
谁料他的麦克风没关,声音沿着扩音器清晰地传了出去,在空旷的广场上响彻。
一时间,鸦雀无声。
导演:“”
明星们:“6。”
围观群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是谁说的,现在综艺都走这个路子了吗?”
“我知道,你看最边上那个高个子的臭脸小屁孩,叫盛绪,就是他说的。”
“嚯,那小伙子这么高,是这群人里最高的了,个高真显眼,比站中间的好看。”
“是,长得帅,个子也高,就是脾气差点,竞圈花名炸药包。”
现场笑的太热烈,竟然搞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姐妹,你确定这帮人是为了晋子来的?他们怎么不黑盛绪?”
“可能有一些看热闹的吧。”
“一些?”
“你别挑字眼,为晋子来的也是很多的。”
虞文知在笑声里转过身来,朝向盛绪,眨了眨眼睛,一只手从他羽绒服下摸了进去。
盛绪的视线固定在虞文知脸上,先是一惊,随后肌肉绷的跟铁一样:“你——”
“别动。”
虞文知撩起他的衣服下摆,手指灵活地摸索进去,沿着盛绪的小腹,一路摸到他的腰侧。
没有和韩曦握手时的克己复礼,而是肆无忌惮地蹭着少年坚韧有力的肌肉。
因着这个动作,他不得不逐渐向盛绪靠近,两人的羽绒服贴在了一起,摩擦出沙沙声。
盛绪被这声音撩拨的浑身都热了起来,仿佛天上飘得不是雪,而是棉花。
虽然是虞狐狸,但主动摸腰就是要抱抱,不管什么场合。
盛绪自我洗脑结束,心猿意马地抬手要揽虞文知的背。
谁料那只活动在腰侧的手一停,突然隔着衣服,在他腰肌上警告似的掐了一把。
盛绪猛地一抖,手缩了回去,跨起小狗批脸。
这次不给抱。
下次再冲。
虞文知侧脸快要贴在盛绪肩膀的刹那,摸到了找寻的位置,指尖一拨,关掉了盛绪的麦。
手抽了出来,却留下了让人酣醉的温度。
第52章
你演我猜, 每组选出两人表演,另三人猜词,限时五分钟, 猜对词数多的获胜。
先上场的是故晋组,选出来表演的是故晋和一位叫阿鸣的网络歌手。
阿鸣自然是给故晋当陪衬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在故晋面前相当殷勤,甚至主动放低姿态:“我只会唱歌不会演戏,一会儿全靠晋哥了,晋哥带我。”
他努力烘着气氛, 大伙也陪着在大雪里笑, 故晋似乎很享受同行的恭维, 因脱妆带来的不快渐渐散了。
他迈步走上节目组临时搭建的台子, 稍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了。
录制前节目组私下透露过, 给他的词都相对简单, 正常发挥可以力保他们获胜拿到选教练的权利。
既然是电竞比赛,教练自然是重要的,尤其对非职业选手来说, 教练的经验是他们克制职业战队的利器。
节目组邀请的四位教练中有一位Mokki,曾经任职过TEA, CA,FOX三家战队,经验丰富,职业选手出身, 综合水平颇高。
知名教练当然要配顶流演员,节目组早就内定要将Mokki分给故晋组, 现在就期待故晋顺利赢得比赛了。
工作人员掀开了提示板,第一个加粗黑色大字露了出来——【玉树临风】
看到词的那刻,故晋就已经给出了反应,他颇为自信的背起手来,挺起脖子,没什么表情地望着队友。
这是热播剧《过情关》中将军的经典动作,每次镜头从女主转向他,他都是这幅模样,端的放不下来,毕竟剧中人设是冰山冷情将军。
故晋所能想象到的冰山冷情,大抵就是这样了。
若是加上妆造,他此刻的状态倒是能让不少人梦回《过情关》,可是被雪水打湿的头发,来不及补的定妆粉,暴露在外的皮肤状态,一切都让他与玉树临风背道而驰。
而节目组在定下这个词时显然没想到这点。
阿鸣还想着献殷勤,忙指向故晋,朝队友挤眉弄眼:“看晋哥!很好猜!”
“舞狮踩的那个,梅花桩!”一位愣头青队友激动的脱口而出,故晋的演技实在是太精湛了,他几乎一秒就认了出来。
他尚咧着嘴露出白牙,却见故晋脸色陡然变黑,周遭气氛诡异的尴尬起来。
“不对?我知道了!”拳头在掌心用力一砸,愣头青信誓旦旦,“电线杆!红绿灯!晾衣架!”
虞文知正用纸巾擦着耳鬓滑下来的水,他自认是个耐力很好的人,但接连听了几个词后实在忍不住了,他赶紧偏头,把下巴抵在盛绪肩头,用蓬松的羽绒服将下半张脸藏起来。
盛绪感觉到肩膀的重量,本还晃荡的左腿立刻规矩起来,稳稳踩在地上,生怕哪个动作把虞文知惊走。
他目光睇过去,见虞文知眼睛已经成了道弧,肩膀在轻轻发颤。
“有这么好笑?”盛绪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虞文知的发梢,虞文知一颤,发梢也跟着颤,飘飘晃晃,引得他险些用鼻尖追着跑。
想笑只是即时的反应,很快就会散去,但若是有人绕着这个话题一问,就有点停不住了。
虞文知眼睛那道温柔的弧度彻底阖起来,抖着手指示意李魏凯和徐册明的方向。
盛绪再一看,这俩人憋得脸都快扭曲了,还有几个站在那边的女艺人,纷纷满地找钱。
就在故晋怒火攀至临界点时,阿鸣连忙提示:“四个字,形容词,想想晋哥演的大将军怎么样?”
场外粉丝也耐不住偶像被人嘲笑,违规的开口提醒:“玉树!”
“玉树临风!”
总算有人猜对,就连导演都捏了把汗。
但一个词就耽搁了这么久,完全打乱了预期的节奏。
第二个词掀开——【魑魅魍魉】
阿鸣:“呃”他一时没想好怎么演,实在很抽象。
故晋眯着眼睛向前探身,以为自己没看清,便又端详几秒,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词,写错了吧?”
没见过,不认识。
他并不觉得难堪,因为这四个字看起来笔划多的吓人,长得又差不多,只可能是写错了。
阿鸣张了张嘴,又不能在现场将这个词直接讲出来,只得放弃。
故晋不认识,那他要演出自己认识吗?这不显得打了故晋的脸?
阿鸣和故晋签了同家经纪公司,数次在朋友圈见故晋播出老板私宅的照片,想必关系不浅。
阿鸣只得硬着头皮摆手:“这个词太难了,过!”
围观人群却因此议论起来。
“哎哟,这小伙子文化水平不行啊,这个词都不认识?”
“演员嘛,都这样。”
“字都不认识怎么看剧本怎么演戏嘞?越是演员才越要多读书。”
“这不是《过情关》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吗?任尔魑魅魍魉,我必千里杀之,晋子怎么不认识?”
“呃台词太多了,可能忘了吧,谁还没有几个不熟的词呢?”
“可是这句是我最喜欢的台词,我还特意剪了视频,感觉有点下头啊。”
“不是吧,这就下头?你到底喜欢的是晋子还是配音演员?干脆你追配音演员去吧,电视剧里是配音演员说的。”
再翻一张——【孙悟空】
孙大圣算是大家心目中的经典角色了,只要做一个模仿猴子的动作,应该不难猜出来。
然而故晋抬起手,又垂了下去,只觉得那个动作难堪,不符合他现如今九月男友的定位。
最后还是阿鸣这个歌手演了猴,队友成功猜出一个词。
五分钟转瞬即逝,最后故晋组勉强猜出五个词,成绩平平无奇。
顶着风雪兴致勃勃来围观的粉丝也只觉无聊扫兴。
接下来就是虞文知组。
韩曦自己羽绒服里穿着短裙,又看看身边穿高跟靴的唐颂和于听听。
这冰天雪地四处泥泞的天,她们女生确实做不了大动作。
“虞队,要不你和AD哥表演?”韩曦试探性问。
这种卖力扮丑的活虞文知当然不会交给女爱豆来做,他欣然点头,手轻拍盛绪的背:“好。”
盛绪斜视他,拧着眉毛,满脸挂着不情愿:“我不。”
他一个职业选手,就该呆在电脑前面打游戏,凭什么干这种哗众取宠的活?凭什么让这些人看笑话?
“那你看我演。”虞文知倒不在意,比起盛绪,他的配合度相当之高。
盛绪眉头又皱了皱,见虞文知态度挺坚决,这才勉强压下眉心,被扯着袖子拉上台。
他踩着两节台阶上去,最后一脚,靴子把台面跺出了沉闷的声响,震得雪水抖成碎玉。
转头看向镜头,便是一张极其不情愿的脸,唇边收紧,眼皮耷拉,眼神比落在身上的雪都冷,像是在场都欠了他二百万。
第一张题板翻了起来,露出来两个明晰硕大的字。
等虞文知看清那两个字,不禁觉得好笑,还真是自作自受,他刚说让盛绪看着他演,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撸猫】
这个词一出来,所有人脑海中都不约而同浮出画面,这样可爱的场景,自然是要一人撸一人做猫的。
盛绪眼睛倏地亮起来,偏头看向虞文知,所有寒意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暗搓搓的期待。
若是此刻他身后有条尾巴,都恨不得飞快摇起来。
虞文知摇头笑笑,单手扶额,静默半晌,才耍赖似的用两指牵起盛绪的袖口:“你来。”
他耍赖耍的也毫不愧疚,那双眼就莹若碧潭的望着,就连睫毛的颤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然而盛绪这次抗住了诱惑,没动,甚至扭开头,望着天边,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坚决不干。”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看虞文知当猫。
虞文知推搡他的胸口,指尖敲在拉锁上,调笑般催促:“快点。”
盛绪恨不能将耳朵都遮起来,不看不听:“No。”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文知也不好再耽搁,他干脆手上一使力,拽着盛绪的前襟,将人拉到近前。
在盛绪因猝不及防而踉跄时,虞文知扣住他的肩膀,踮脚将唇贴在他耳边,声音和着轻微的雾气,尾音悠长轻飘,浮进盛绪耳中。
“你来,回去我就给你当猫玩。”
一句话犹如掣电轰雷,在盛绪心间激起千层涟漪,哪里还有落雪,寒风,分明是一整个纠缠着花香与晚霞的盛夏。
声音仿佛还未散去,盛绪对上一双略带戏谑的眼,似是根本不怕他不应,悠然等他屈服。
终于——
“你说的。”
像是索要保证似的,盛绪给出了一句小孩才会回的话,然后他嘴唇压的发白,又迅速攀红,终于在虞文知的目光下瘪了瘪嘴,缓慢弯起膝盖,蹲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盛绪强忍羞耻,抬起两只手抱住虞文知的腿。
他脑袋压的极低,刺棱棱的头发像机警的刺猬,沉了半晌,等他终于在心里把在场除虞文知外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遍,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暴躁的:“喵!”
李魏凯唇角抽动:“这他妈是猫?这不是武松打虎?”
徐册明:“冷静,他肯演已经是虞狐狸蛊术深厚了。”
第53章
虽然盛绪表演的半点不像猫, 蹲下的模样也仿佛戒备又强势的豹子,但虞文知仍然觉得有趣,有趣到心尖痒痒的, 痒的想笑。
于是他一边笑一边从袖子里探出微凉的手指,绕过刺一样的头发,捏住盛绪后颈的皮肤,三根手指,在颈椎的部位摩挲着。
盛绪不太自在,又不好躲,于是眼神又冷又烦地朝几个队友扔了过去, 意思是怎么还猜不出来?
韩曦:“豹猫!”
唐颂:“虎头猫眼。”
于听听:“照猫画虎。”
盛绪忍无可忍, 后颈柔软的地方还被人掐着, 却依旧像只斗志昂扬的兽, 他就着这个姿势扭过头,也不管看起来多么滑稽, 不耐道:“不是喵了吗跟虎有什么关系!”
受不了, 反应太慢。
韩曦:“”
最后凭借于听听超凡脱俗的想象力,好歹是把这个词猜出来了。
虞文知笑着比了个正确的手势,盛绪就在他松手的后一秒猛地站起身, 近一米九的个子仿佛把那片风雪都撑开个豁口,让人真切感受到他确实不是那只蜷缩着的猫, 而是年轻又强壮的雄性动物。
接下来的猜词格外顺利,五分钟过去,虞文知队猜出了九个词。
若不是第一个词实在为难,他们还可以猜出更多。
待剩下两队完成猜词, 最后的结果也已经出来,虞文知队侥幸获得胜利, 拥有教练首选权。
韩曦连忙推举:“虞队你来你来,你比我们都了解。”
唐颂也说出了自己的困境:“我基础不太好,正常情况下都打不上铂金,确实需要教练带。”
在所有玩家里,她的游戏时长是最短的,能争取到上这个综艺的机会,她背后的经纪公司也使了不少力,唐颂是存了期许的,至少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虞文知倒也没推辞,因为对于业余玩家,他确实更了解哪个教练能给队伍带来更大的助力,但就在他想要开口时,却突然有工作人员小跑上来让他等一下。
虞文知不明所以,稍微侧过身子,附耳听着。
工作人员却谨慎地指了指虞文知的麦,在确定虞文知将麦关掉后,才满口客气说:“虞队,您看您能不能选子乐教练?编剧团队那边有个大致的框架,不然我们不好展开。”
这套说辞虽然很官方,但虞文知还是听明白了意思。
Mokki是为故晋队准备的,明星教练配上明星选手,才是节目组需要的剧本,想必日后Mokki和故晋之间的互动还有更多设计,又或者节目组对故晋寄予厚望,希望他在Mokki的指导下,可以打败职业队。
虞文知微笑,笑意停留了几秒,那几秒钟静的仿佛能听到雪片砸在地上的声音,工作人员的心随着沉默提上去,即将提到顶峰时,虞文知却让它安然回落了。
“好吧。”
果然听到长出一口气的声音,喷出的白雾在这个季节格外清晰。
虞文知挥手打散那圈漾在眼前的白雾,状若漫不经心的,又补了一句话:“不过也请节目组知道,教练对我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那双眼睛依然温温柔柔的,带着笑意,说的话也轻飘飘落地,没有责怪恼怒的意思。
工作人员反应了一下,才从这两个含义不同的词中品出了虞文知的意思。
论全程指挥和战术素养,虞文知并不会比任何一个教练差。
脸上挤出强笑,工作人员小跑着退开。
麦再打开,虞文知吐出一个名字:“子乐教练。”
由于工作人员是伏在虞文知耳边说的话,一旁围观的三位女艺人也很快悟到了意思,但她们只是平静地扭开头,鼓掌露出甜笑。
太常发生的事,就泛不起任何波澜。
轮到故晋战队选择,故晋得了便宜卖乖,扶起唇边的麦,深思熟虑的模样:“我想说大家选剩下的,恰好是我想要的,Mokki教练,等你很久了。”
Mokki谦虚鞠躬,跟观众摇摇手,走到故晋队伍里。
“啊啊啊啊啊晋子太会选了,这下如虎添翼了!”
“怎么叫会选呢?”
“你没玩过LOL吧,Mokki超级出名的,LPL仅有的两次世界赛夺冠都是Mokki带的,你就说他牛不牛,晋子一看就是专业的,也是认真想出成绩的,太让粉丝放心了!”
“这么厉害?”
“这么说吧,跟其他教练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emmm既然这样,先选的那个虞文知不知道Mokki最厉害吗,他怎么不选呢?”
“谁知道呢,想这么多干什么,看晋子就完事。”
户外项目拍完后,跟围观群众道了别,所有嘉宾返回酒店。
今天原定还要拍摄LOL实力摸排考试,可车开到中途,一个电话打来,有人通知立刻把故晋送回酒店,据说某国际奢牌考察期已过,要给故晋大使的title,需要他当下去和亚太区PR主管见面签约。
故晋招呼也没打,黑色保姆车疾驰而去,而面包车中的众艺人遥遥相望,都露出羡慕神色。
“晋哥好牛,奢牌直接给了大使的title,很多资历深的演员都是从推广开始的。”
“而且考察期才不到三个月,以后那个牌子的衣服可以随便穿了。”
“羡慕,据说大使效果好会很快升代言人的。”
“那晋哥应该没问题,以他现在的流量,粉丝购买力很强的。”
艺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故晋超乎常理的成就,他们很多人的资质更强,可却没有故晋那么好的运气。
少了故晋,后续拍摄自然没法进行,导演组决定周三再拍。
但酒店已经多定了一天,有些艺人选择住过再走,有些立刻就定了机票。
韩曦与唐颂走时,还忍不住与虞文知吐槽。
“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因为一个人改变十九个人的行程,大牌果然惹不起啊。”
唐颂暗暗戳了她一下,韩曦倒是豪爽:“哎呀无所谓啦,虞队和AD哥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虞文知:“嗯,放心。”
唐颂看着比韩曦稳重一些,性子也内敛沉静,见韩曦是这样的态度,虞文知也云淡风轻,她神色有些挣扎,踌躇良久,终于因着一点善心多说了些。
“《过情关》这个剧我也算是特别出演,开机时候的男主不是故晋,而是现在的男二,拍摄十天后,突然换成故晋,前面全部重拍的。有一天拍摄间隙,制片人过来探班,他跟故晋说了句回B市帮忙问候潭哥,能让制片人问候的,估计我觉得咱们尽量离他远点,别惹火上身。”
点到即止,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离他远点这句话,虞文知也曾说过,跟盛绪说过。
他虽然没有韩曦知道的这些信息,但也揣摩出故晋有靠山,只是若韩曦的说法属实,那故晋的背景比他想象的可能还要深一些。
不过他总觉得,一个人的跋扈该是有极限的,这世上不存在绝对顶层的人,物极必反,一旦故晋惹了不该惹的,就会再无翻身之日。
“潭?没听说过。”一直闷不吭声的盛绪突然开口,语气不太客气,眼角眉梢甚至带着些漠然。
虞文知失笑,抬手在他又短又硬的头发上囫囵一把:“哪能都让你听说过。”
盛绪被虞文知像撸阿拉斯加似的撸了一把,只是稍微皱了下脸,一根手指头都没抬,任由虞文知磋磨,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我都没听说过,你不用放在眼里。”
韩曦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AD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牛逼。”
唐颂无奈扶额,她也知道盛绪的个性,让他委曲求全必不可能,只好祈祷虞队能让他收敛了。
“嘶,不用放在眼里?”虞文知眼睛挑起来,睫毛被镀上了大雪初霁的光,他倒是不气,只觉得好笑,盛绪身上有种天真莽撞的气质,很珍贵,但也易被现实磋磨。
“真的,没骗你。”盛绪定定回望虞文知,眼神没有半分闪躲。
B市,他从小到大没听过的姓,都不必忌惮。
虞文知微微一怔,恍惚有种错觉,就仿佛那莽撞天真外有一层坚硬的铠甲,盛绪不惮于袒露出来,因为它们正被密不透风的保护着。
而盛绪对这层保护心知肚明。
在大厅告别了韩曦和唐颂,虞文知打算在酒店再呆一晚,比起艺人,他和盛绪两个还在假期的人实在清闲,回S市也没事。
晚上吃过了饭,在浴室洗了热水澡,褪去一天的寒气,虞文知正欲靠在床上玩手机。
就见盛绪站在了他面前,手指垂在裤线处搓着,表情别别扭扭,嘴唇时抿时松,眼神往天花板上一瞥:“你说的。”
“嗯?”
虞文知手机已经举了起来,又放下,抬眼看着盛绪,表情里是真不解。
他说过太多话,不知盛绪指的是哪一句。
盛绪的眼神一寸寸从天花板上挪下来,飞快在虞文知脸上落了一下,又弹回了天花板。
掌心被他自己压的发麻,虽然危险,但架不住欲望催融,盛绪还是吸了口气,将压在喉咙的那句话酝酿出来。
“你说给我当猫。”
说完,盛绪自己先红了脖子,那条托在颈窝里的骨链衬的更银亮了。
玩他不敢说,怕虞文知生气,但在他的想象里,估计能把虞文知气死八百回了。
空气似是陡然浓郁起来,像烫好的芝麻糊,流速都变得缓慢香甜。
在这缓慢又触感清晰的时刻里,虞文知再没玩手机的心思。
虞文知盯着他,眼神从茫然寸寸秒秒变作了了然。
“让我当猫啊”
倏地,虞文知探出两根手指捏住盛绪的裤带,缓缓牵起,指肚压得白出透明度,透到仿佛坠了灯光,再陡然一松,带着弹力的裤带响亮地弹了回去。
啪。
盛绪听着布料打在侧腰的声音,倒吸口冷气,响声将电流埋进了皮肤,沿着他的神经往下走,激的各处都有了反应。
“裤子脱了。”虞文知笑眯眯,像只姿态慵懒的狐狸。
盛绪如入了定般呆立当场。
心跳像是要撞破胸腔,虞文知是不是知道他那些阴暗心思了?
虞文知在充分欣赏了他的脸色变化后,才慢悠悠道:“换睡裤,不然别碰我床。”
“”
盛绪拎起睡裤去了浴室,叮叮咣咣碰倒了洗面奶和沐浴露,才手忙脚乱的把睡裤换好。
虞文知已经揉开裹着干发巾的头发,发梢未干的水落在后颈,将轻薄的蚕丝睡衣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颜色。
待盛绪回来,虞文知拍拍自己的床边,示意盛绪坐下。
盛绪不明所以,但听话地坐下来,等着自己的奖励。
“知道猫猫喜欢什么吗?”
“?”
“猫薄荷。”虞文知扬了扬手机。
“”
“知道猫猫最喜欢什么姿势吗?”
“!”
虞文知牵着唇角一笑,掌心按住盛绪的肋骨,向后压了压,待空出了足够的空间,他突然跪趴着,双臂越过了盛绪的膝盖,然后在盛绪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的曲起双臂,将上半身伏了下去。
就这一刻,虞文知分明感受到落在自己身后的目光更炙热了,像是稍不留神就能激起火星,迅速燎原。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幅什么样子,肩膀下压,脊背勾出一道柔韧倾斜的线,将最重要的地方挺了起来,睡衣又是那么薄,或许全部轮廓都已一览无余,和□□又有几分差别。
盛绪大气都不敢出,却也移不开眼睛,手指攥的发僵,才克制住没压向虞文知的腰。
猫猫喜欢的姿势,他也喜欢的要命。
看来虞文知是真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然怎么敢在他面前做这个动作?
盛绪做了个很深的吞咽动作,声音大的荡进了虞文知耳朵里。
虞文知眼睛微垂,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这才不紧不慢地松了下肢的力,彻底伏在了盛绪腿上。
隔着两层睡衣,带着温度的重量落下来,又被稳稳的接住,这下,虞文知的每次呼吸都能轻易被盛绪感知到。
“猫喜欢被这样摸后背,用食指和无名指从颈椎到尾椎轻轻划,正好我这两天后背不舒服,你来玩,我来享受。”
逗弄纯情小狗半天,本性终于暴露无遗,虞文知刻意框定了范围,然后坏笑着拉过盛绪的手按上自己的背,让他给自己按摩,自己的两只脚踝则悠闲地搭了起来。
第54章
盛绪这才缓过神来, 就知道梦想没有那么容易成真,做游戏时说的那么暧昧,实则早就想好耍赖的法子了。
“你玩赖。”
并不算多认真的抱怨, 声音发出的下一秒,手指就落在了虞文知的颈椎。
但还没有动作,盛绪又不放心地问:“你后背真不舒服?”
比起自己被玩弄得上下跌宕的心脏,他反倒更在意虞文知随口透露的身体状况,毕竟职业选手总是损耗严重。
虞文知稍微抬起眼,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侧着脸看向盛绪, 看了一会儿, 心中好笑, 情不自禁嗔道:“傻狗。”
嗔完, 胸口却有热流涌动,又暖又软, 化作无尽的温情。
随意一句托词而已, 没想到盛绪能抓住他都没有注意到的重点。
喜欢大概就是这样一回事,万分关切,时时在意, 一丝细节都不会错过。
“还骂我。”盛绪撇了撇嘴角,但念头一转, 很快又扬了起来,因为他从这句嗔骂中听懂了虞文知的意思。
没有背痛,只有纵容。
找个借口给他玩罢了。
手指干燥,指肚是热的, 沿着被湿气打的微凉的后颈推下去,涂过沐浴露的皮肤很滑, 那股蓬松的香气也偷偷沾上盛绪的指尖。
虞文知眼神又收回去,歪着头,随意翻热搜词条。
每到年底,热搜上都会热闹起来,有各式各样的大型晚会,颁奖典礼,年终盘点。
其中有一条热搜是#荣耀之战拍摄路透#,不用猜,肯定是节目组买的营销,虞文知正要点进去看,手指却突然一顿。
盛绪沿着他的脊椎按下去,此刻正停在尾椎。
就像虞文知一开始说的,范围是颈椎到尾椎,然后,盛绪照办了。
手指在尾椎处按压,轻抚,让丝丝拉拉的酥麻自那处扩散至虞文知全身,虞文知眼前的字逐渐变成熟悉又陌生的符号,一个都进不到脑子里。
对着不知所谓的手机屏幕,虞文知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行,知道学坏了。
眼皮颤动,不露声色的将戏谑隐藏起来,虞文知收回滑动屏幕的拇指。
他将注意力都递到身后,静静感受盛绪的一举一动。
骨节处的褶皱渐渐被撑开来,显出一圈越发明显圆润的白。
盛绪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且随着手指的下移,越来越快,急如鼓擂。
虞文知看起来清瘦,该有肉的地方却丝毫不少,推到尾椎,小指的边侧时不时就能擦到圆翘的弧。
他的理智告诉他,稍偏一寸,味道就彻底变了,但偏在这时患了手抖的毛病,每隔两秒就要按摩过界。
突然发病,谁也没办法,盛绪开解自己。
再一次不慎擦到,盛绪神经一跳,连忙去看虞文知的脸色。
正巧,虞文知头发上的水汽凝成一颗珠,落在了左脸颊,水珠很快在重力的作用下滑到唇角,于是虞文知顺势拽起睡衣的前襟,将衣服提了上去,擦去那滴水。
不知是不是擦得过于狠了,将唇角都擦得弯了起来。
盛绪再低头,一小片又白又韧的腰跃进眼中。
“!”
仿佛是个诱导器,将盛绪脑中所有曼妙的想象串联了起来,今天就能看到腰,以后的日子简直不敢想!
像是毫不忌惮空气中的凉,虞文知并没把衣服拽回去,继续悠闲懒散地看手机。
于是盛绪松了口气,幼稚地展平自己的手掌,去丈量虞文知腰的宽度。
这不是一只手就能盖住?
比量一下,他才装作不轻易,将手指按在了虞文知的皮肤上。
一压一个浅浅的窝,手指边缘围着一圈灯光拢出的阴影,再一抬,被挤压的地方变成一片亮白,再慢慢恢复成原本的肤色。
睡衣扯上去了,再看勾在腰腹的睡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有没有可能,虞文知把裤边也往下褪褪?
目光扫到虞文知勾在一起的脚踝,盛绪绞死了上百万个脑细胞,终于嗓子重重清了清,吐出一个疑问:“你小腿都露着,冷吧?”
“嗯?”虞文知懒懒地应了一声。
“我帮你拽拽。”
脸还是绷着,眼睛也耷拉着,却在发现虞文知没有反对时,用力压平唇角。
虞文知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盛绪的目的,小指指甲用力压了下掌心的肉,才把想笑的冲动压回去。
这种事,怎么能让小狗占了先机?
于是虞文知将手机一扣,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他肩背扬起,仅凭腰腹的力量慢悠悠地蹭,借从盛绪那里得来的摩擦力将卷起的裤腿一寸寸磨下去。
扭着腰蹭了六下,把盛绪的睡裤都滚皱了,才蹬下一只裤腿。
盛绪眼花缭乱,汗都顺着鼻尖淌了下来,这空气就像从桑拿房运来的,又潮又热,让人血流都往下涌。
就在虞文知腰往内扭,去管另一只裤腿时,盛绪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腰。
力道很大,掌心全是汗。
“我去趟洗手间。”
上方传来的声音低哑的厉害,像是从砂纸里刮出来的,而下方的大腿肌肉早就绷的跟铁一样。
“哦,这样。”像是听不出声音里的难以启齿,虞文知躬身爬了起来,一抬下巴,笑吟吟放过他,“去吧。”
盛绪几乎是背对着他冲进了洗手间,留下虞文知一个人用手背抵着唇,笑的肩膀都抖。
“真不禁撩。”
不禁撩的盛绪在洗手间呆了良久,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半天才出来。
虞文知已经钻进被窝里,从猫变成人了。
第二天一早,虞文知接到了颜衾的电话,天气不好,有驾飞机起飞后又返回机场,上了热搜,颜衾知道虞文知在B市,就急忙打电话。
“不是你的飞机吧?天气这么差,要不先别走了。”
虞文知将手机贴在耳边,呆在暖烘烘的室内,望着窗外的阴沉雪景:“没事,我们坐高铁。”
“哦,B市冷不冷?”
虞文知笑:“哪里跟家里比不冷?不过酒店有暖气,挺舒服的。”
“你自己住一间吗?”
虞文知将手机换了只手:“节目组哪能那么大方,我跟盛绪一间。”
“小绪啊,他在做什么?”
虞文知看向在床边忙活的盛绪,手指悠闲敲在阳台上,其实颜衾不问,他也想提一提盛绪,至少在公开之前,多刷存在感。
他相信自己父母是开明的,不会拘泥于传统观念,但源于自己自小没有这个倾向,贸然说出去,恐怕也能吓人一跳。
所以他得让盛绪在父母眼里越来越具体,具体到,需得用品格,性情,能力来评断,而非肤浅的性别。
“他在叠我俩的衣服,打包收拾行李。”
倒不是虞文知懒,而是盛绪不让他干。
于是颜衾脑海中对盛绪又有了个印象,眼里有活,生活整洁。
“这次他叠下次你叠,你可别仗着是队长就欺负人家。”
虞文知忍俊不禁,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我要是不小心,怕是要被他给欺负了。”
第55章
先导片按时上线,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大概因为这是国内第一档电竞综艺,所以观众不只是娱乐圈明星的粉丝, 还有许多游戏玩家也来凑热闹。
当然,也因先导片中还没涉及游戏内容,所以观众的重心更多落在了嘉宾身上。
【被营销烦到了,整集都没有电竞,请一群根本不认识的花瓶明星干嘛?】
【既然不认识那就来了解一下新人演员故晋吧,暑期大爆剧《过情关》男主,V榜破9第一人, 手握八大代言四大推广, 奢牌大使到手, 笑看疯狗。】
【好家伙, 把你评论给我爸看,我资本家老爸腾的站起来了, 根本坐不住T.T】
【怎么感觉电竞选手同框没输啊, 还是现在年轻人长得都好看?】
【普通人和明星有壁哈,来看故晋现场返图高清无P洗洗眼睛。】
【什么落汤鸡,果然还是年轻点的好看】
【看不进去一点, 什么时候打比赛,赶紧的, 吹得那么牛逼。】
【第一集正片就要打了哈,期待一下最强王者职业水准的故晋的表现吧!要不是外表太优秀,晋子就只能去打职业了哈哈!】
【有谁知道怎么删收到回复吗?看得我百爪挠心。】
官方这时跳出来,发布一条新微博——
@荣耀之战:“猜到大家看不够啦, 那就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第一期摸底对战考试将于今天开始, 由于我们后期大大过于给力,正片内容将在两天后上线,也就是说,大家很快就能看到嘉宾们的精彩发挥啦!”
这条微博发出的时候,虞文知刚脱掉羽绒外衣,盛绪顺手接了过去,和自己的外套一起,挂在手臂上。
节目组租借了B市FOX俱乐部作为拍摄场地,正值假期,只有少部分职业选手留在基地,整个训练区都空了出来。
工作人员带着二十位嘉宾参观俱乐部内部,也算是变相为FOX战队做宣传。
“这里就是我们FOX的用餐区,我们的大厨都是从五星饭店请来的,厨艺非常过硬,大家感兴趣可以尝试一下。”
餐厅恰好有留在俱乐部的二队选手吃饭,见拍摄组过来,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动作相当拘谨不自在,然而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嗨虞队。”选手微微颔首,憨笑着跟虞文知打了声招呼。
这一代的年轻选手,几乎都是刚入行就见证了虞文知拿S冠,在LPL冠军如此凋零的情况下,虞文知说是每个职业选手的梦想都不为过。
更何况虞文知出了名的脾气好,情商高,哪怕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在比赛后台遇到,他也能准确叫出名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果然,虞文知温和而笑:“邵哲。”
“啊还有凯哥,明神,炸盛绪。”眼熟的人都喊了一圈,邵哲又转向虞文知,“虞队你们要吃点吗?还行。”
虞文知轻轻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各位老师都可以尝尝我们大厨的手艺,不用客气。”
其他明星这才跟着摇头。
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邵哲可以继续坐下吃了,然后才带着嘉宾们离开。
参观完用餐区,还有荣耀墙,建队史,选手宿舍,健身房,队医室,这途中常有人路过,有些是选手,有些是俱乐部多年从业人员。
见到这些嘉宾,他们基本也只会吐一句:“虞队。”
“好久不见虞队。”
“虞队哈喽,加油啊。”
李魏凯徐册明他们早已对虞文知的人缘见怪不怪,可故晋却忍受不了这种怠慢和忽视。
作为当红流量,他站在整个嘉宾队伍的首位,镜头也永远追随着他,而虞文知只是挤在人群里,偶尔还溜边站在最后。
可一路走下来,他就像是被甩在真空里,没人在意他这个大明星的莅临。
“什么时候可以比赛,大家都等不及了。”
故晋一只手插在兜里,另只手推起顶在鼻梁上的眼镜,眉宇间露出不耐烦的冷漠。
他一开口,整个拍摄队伍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年纪小的艺人纷纷朝故晋看去,眼神里有试探,惊讶,莫名,还有会意的暧昧。
带队的工作人员也只是尴尬一刻,便从善如流的讲起客套话:“哇哦,看来晋哥迫不及待要展示技术了,估计我们俱乐部那帮女孩子也等不及了,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训练室。”
虞文知看出故晋不满在哪里了,虽然说过不打算出风头,但现实发展总是不随人愿,在电竞行业里,他确实比故晋知名度高一些,对此他也很无奈。
总算到了训练室,一旁的玻璃窗后,果然挤了一些挂着工作牌的女员工,她们都是《过情关》的剧粉,看到故晋更是表现出了应有的激动。
“啊啊啊啊啊晋子总算见到你了!”
“将军来我面前了!袁将军!我太喜欢你了!”
“晋子加油!我给你选了最好的外设!打败所有人!”
“救命,本人和袁将军的气质也好贴,身材好好,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吧!”
听到这些话,故晋的脸色才缓和不少。
待所有人在电脑面前坐好,导演才示意大家噤声,然后打开了喇叭。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荣耀之战的第一次摸底比赛,你们要全力以赴,但请记住,现在不代表着未来,一个月后,你们的进步或许会超乎想象。下面请每队队长来前面抽签,选择对手。”
韩曦本能看向虞文知,虞文知却转过头来,抬起一根手指,抵着盛绪的胳膊推了推:“你去。”
“干嘛?”盛绪提起眉,不解地望着虞文知,身子被推歪,干脆就这么定着。
“让你当队长。”
说出的话带着玩笑的意思,但眼神却是格外认真,顶灯的光线在虞文知眼底转悠一圈,将那狡黠托的愈加动人。
他想看盛绪做队长是什么样,还想看盛绪做他的队长是什么样。
这两个期待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正经,一个不正经。
盛绪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又与虞文知对视一会儿,眉心稍稍皱了起来。
他不知道虞文知在想什么,又或者只咂摸出了一层意思,于是机警的产生一股冲动。
没人可以取代虞文知队长的地位,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本能的排斥,盛绪垮起脸,刚想拒绝——
“快去。”
一声嗔催,成功把滚到喉咙口的字音打碎,将盛绪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还说让他当队长,说话不许拒绝的又是谁?
挂着满脸不情愿,盛绪还是耷拉着眼睛,拖着步子走到了镜头前。
韩曦倒抽一口冷气:“AD哥当队长?”
盛绪带线有多牛她心知肚明,但是做队长,属实能创飞所有人。
虞文知眨了眨眼,笑着解释道:“他做队长,指挥还是我。”
“嗷。”韩曦这才放心了。
短暂聊了两句,虞文知便将手搭在桌面,拄着下巴,看盛绪的抽签。
那么高的个子,几乎挡住了一大片光,阴影从他身后投下来,在身形轻微的晃动下,温柔颤抖。
那两条腿笔直修长,快要及旁边人的腰,抽签时脊背绷出的弧度,更像一张拉满的弓。
虞文知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看着这样鲜明的对比,还能说出故晋身材好来。
盛绪的运气不知该如何形容,签抽出来,一看,和故晋抽的颜色一样,被分到了一组。
于是脸上的嫌弃根本盖不住,纸卷被手掌攥成个球,又被扔回了抽签箱。
故晋却在一旁幽幽道:“正合我意。”
他当然想和虞文知较量,每每回溯那次婚礼上虞文知的忽视,他心里都更加阴暗几分,在他郁郁不得志的那些年,收到的怠慢并不少,可给他自尊心带来最大伤害的,还是虞文知。
这让他相当理解有些粉丝所谓的脱粉回踩,仿佛越是在意,就越受不了那人目中无你。
“抽签结果出来了,下面请各队队长分配每位队员的位置。”
盛绪眉头拧起,转回头看向虞文知。
虞文知靠着桌子的样子很懒,眼皮抬起来也慢,在收到盛绪目光时,才悠然开口:“看我做什么,你是队长。”
“”
向来我行我素的暴躁少年不得不铺着脚步折返回来,硬邦邦询问那几个女生:“我AD,他辅助,你们打什么?”
反正打什么都无所谓,他和虞文知两个人就足以横扫全场了。
韩曦弱弱举手:“我中单吧,我只会中单英雄。”
于听听:“那我打野,不过水平一般。”
唐颂:“我就无所谓了,我玩什么都拖后腿,你们急的早点帮上就行。”
女孩子们大多谦虚,但盛绪也不知道客气两句,收到回复转身就走,从工作人员手里捞起碳素笔,在立起的白板子上刷刷刷签上几个人的名字,然后他把笔一掷,一阵风样回了座位。
另外几个队长,也陆续写着本队配置,歪歪扭扭的笔迹烂成一个模样,所以当四块白板并排立在一起时,对比实在惨不忍睹。
韩曦瞠目结舌:“卧槽?那是AD哥写的字?”
于听听:“有点赢太大了吧。”
唐颂:“预感是个很强的吸粉点了,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魏凯:“哎我去,早知道让老徐来了,大家都摸键盘,你却偷偷练字,太过分了。”
徐册明朝虞文知做了个鄙视的手势:“故意的是吧,不把你那圆咕隆咚的小学生字给大家看看?”
虞文知低低的笑,很不能免俗的,心里生出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
这节目没什么不好,他的小狗,有很多闪光点可以被看到。
第56章
对战正式开始。
在虞文知眼里, 这是一场无知无畏的比赛。
职业赛场上,他们总会在口头挂着一句话——电竞不是一个人的比赛。
这话虞文知也和盛绪说过好几次,尤其盛绪刚入茶队, 与大家相处不好的时候。
但若是碰到业余玩家,那个人英雄主义也无可厚非,比如今天。
训练室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光,电脑屏幕的,灯光师的,屋顶白炽灯的,几乎要达到光污染的程度了。
虞文知眼睛略有不适, 他在选下英雄猫咪时合着眼缓了缓, 忍不住想, 那就让这场比赛尽快结束吧。
一转念, 他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什么时候他也会生出这样Bking的念头了?
大概受某人影响太过。
这么想着, 虞文知转头朝盛绪看了一眼。
节目上没有职业比赛那些繁复的要求, 更不会怀疑他窥屏,所以想看就看了。
盛绪就像侧面也长了眼睛,在虞文知瞥过来的瞬间就让目光追了过去, 交汇的那刻,虞文知分明从他眼中读出“怎么了”。
虞文知摇头, 又转了回去。
盛绪快速眨了几下眼,也扭了回去,手指在键盘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咂摸, 这应该就叫眉来眼去。
“不是我惯用的手感,但还行吧, 打娱乐赛绰绰有余。”
另一侧,故晋一边说着,一边扯起袖口,露出盖在手腕上的肌内效贴,黑色的条带格外醒目,他甩了甩手腕,才将手指搭在鼠标上,调解参数时,磕的桌子砰砰作响。
“晋哥好专业,这贴的是什么?”拍摄团队里有人问。
听到她这句话的业内人士难免从鼻腔里压出一声笑,常见的东西与专业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一场比赛罢了,就要贴上肌内效贴,实在有卖弄之嫌。
“肌内效贴,选手用来缓解肌肉疲劳的。”FOX战队的接待人好心给了解释。
“晋哥一会儿靠你了,我这王者有点虚。”
阿鸣扭头看向故晋的手臂,心里只想翻白眼,话却说的很动听。
“你跟紧我好吧。”故晋并未正眼看阿鸣,而是专注于自己的符文体系。
故晋玩的是AD,阿鸣玩的是辅助。
其实阿鸣中单更擅长一些,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比故晋打得好,不然给自己招黑不说,还容易被故晋记恨。
反正辅助这个位置,怎样都不容易背锅。
“我靠茶队这BP。”阿鸣正出神,却听故晋嗤笑着吐槽一句。
阿鸣再一看,果然抽象,居然是奎因猫咪,非常冷门的组合。
“哈哈,这把胜算大了,晋哥C啊。”
但其实阿鸣并不这样认为,所谓的冷门组合,只是对业余玩家来说不容易上手,或是操作有难度,但其实职业比赛里,多的是冷门组合,那可是整个俱乐部赛训组研究出的战术,自有精妙之处。
虞文知看着面前蓝眼睛的机灵猫咪,单手扶起耳麦,抵在唇边,揶揄:“队长,一会儿怎么打?”
声音顺着耳机荡进耳朵里,语调微微上扬,连伏在声音上的气息都那么清晰。
“别闹了。”盛绪被这声音磨的耳朵发烫,虞文知问他怎么打,实属是不耻下问了。
“那就只好我指挥了。”又轻又低的笑声里夹着悠闲,虞文知顺势给自己挂上窃法之刃,追着奎因而去。
地图中线,两方相遇,虞文知脸上怡然自得的表情散了,神色陡然变得认真起来。
“唐颂,武器按破败,血手,死舞出装,带传送。”
“妮蔻四级入侵野区,刷对方F6,鞋子还是出法穿,你们可能需要游走,避免被拿人头。”
“打野来抓下,我们可以双杀了。”
不出三分钟,故晋和阿鸣的下路就被打穿,盛绪拿下二血,狠吃塔皮,两支队伍豁然出现巨大的经济差距。
“我靠!阿鸣你给我挡着技能啊!”故晋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眉心蹙出又深又拧的沟壑,手下操纵着德莱文亢奋的在地图奔逃,但慌不择路,居然一头扎进了龙坑里,被盛绪冷着脸完成收割。
Trible kill!
“我没盾挡不了。”阿鸣额头也出了一层汗,玩到激烈处,脾气也开始往上窜。
“你肉身给我挡啊,懂不懂,你辅助就是要保护我的!”趁着等待复活,故晋扭头跟阿鸣吵了起来,在这样的逆势里,脆弱敏感一股脑涌上来,让他迫不及待的甩锅队友。
“我再死咱们没法开团了。”阿鸣强压脾气,和故晋解释。
“开什么团,你觉得现在能开团吗?野区全是黑的!”故晋脖颈抽红,双目凸起,那张彬彬有礼成熟稳重的罩子被扯去,露出原本激动易怒的本色。
“KDA多少了?”虞文知扫过盛绪的数据,“九杀了,留点情面。”
赢得太狠,就让对面太难看了,秉承国家乒乓球队的优良传统,虞文知打算点到为止。
没想到盛绪听了这句话,却眯起眼睛,杀的更狠了。
等级压制让他拿人头就跟切菜一样简单,他还专门追着故晋杀,所以后面的几分钟,故晋几乎就没从泉水出来过,那张屏幕就和他的脸一样黑。
十五分钟一到,盛绪终于杀腻了,直接推掉了敌方水晶。
水晶爆裂的瞬间,游戏结束。
那些趴在玻璃门外观战的员工粉丝尴尬的差点抠出一座城堡。
作为电竞俱乐部的一员,她们本身就是多年玩家,所以看得出,故晋的水平根本不像他在各大采访里吹嘘的那么好。
什么多年最强王者,什么不进娱乐圈就去打职业,结果被职业选手一干就碎,差的实在太远了。
“晋子好菜啊哈哈。”
“没事,演员嘛,演戏好就行。”
“这期播出的时候不知道超话里面会怎么讨论。”
“还能怎么讨论,只能说幸好进了娱乐圈不是电竞圈吧。”
观战室里,Mokki手中笔记早已勾画得满满登登,从业多年,还没见哪个选手没天赋成这样。
见终于到他的环节,Mokki迫不及待吐槽起来:“太差了,怎么跟小虞和那炸药包比,一开始这里为什么不放眼,你不放眼对方打野过来抓下,你都是盲区怎么玩?”
“还有,盛绪对线是什么强度,崔京圣都不一定抗的住,你就敢脱离辅助上去硬刚?你不送谁送?”
“我就先不说BP了,这个阵容选出来,根本就没考虑过配合,都是各玩各的,拿自己熟悉的英雄炫技,关键你在茶队面前炫得了技吗?”
“还有故晋的走位——”
Mokki正欲接着点评,却被导演一个手势拦住了。
Mokki不解地看过去,颇为木讷地强调:“我还没说完。”
“先这样可以了,以后咱们慢慢训练,毕竟是第一次,艺人们还没适应。”
导演勉强给故晋找了个托词,Mokki的所有批评都说出来,故晋电竞天才的人设就彻底崩了。
其实他也没想到故晋队这么差,被虞文知和盛绪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后续的剧本相当棘手。
他本以为,给盛绪和虞文知塞三位女艺人,能极大拉低他们的水平,没想到这三位女艺人发挥得还挺好,口头说不熟,不强,不行,但玩起来完全不比男艺人差。
而节目开始前的问卷调查里,那些男艺人对自己的游戏水平却相当认可。
“哇我们简直太厉害了,虞队牛逼,AD哥牛逼!”韩曦兴奋得眉飞色舞,朝两人比了个大拇指。
于听听:“唐颂,你哪有自己说的那么弱,上单对线你明明一点也没输啊。”
唐颂淡笑:“我以为这样就算是弱了。”
“Easy。”盛绪垂着眼吐槽,依旧是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妄。
但他当然有狂妄的资本,强悍的对线和恐怖的伤害值就在那摆着。
虞文知唇边噙着笑,慢慢摘掉耳机,给李魏凯他们让位置。
走出镜头,盛绪仍旧有点不开心,他沉着脸抱起双臂,一语不发。
虞文知看在眼里,没急着哄。
等拍摄结束回了酒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一天的营业让虞文知有些疲累,他准备去床上躺一会儿。
刚换了拖鞋,还不等迈开步,盛绪却突然扑过来,两手在他肩侧一撑,将他堵在了门廊。
“干嘛不理我。”
颀长的身影罩下来,胸膛在沉沉的呼吸间起伏,盛绪双臂扣墙扣的紧,手臂绷起的肌肉线条早已有了成年男性的压迫感。
然而他脸上,却仍带着少年被冷落后的郁闷和懊恼。
虞文知余光下瞥,扫了眼撑在自己身体两侧的手,这才干脆往墙上一靠,将目光施给盛绪,笑道:“你不是在生气?”
盛绪低着头,额前碎茬似的头发支棱着,跟脾气一样硬:“谁让你要我对那傻逼留情的。”
虞文知不想让对方输得太难看,是因为那一队不止有个故晋,其他小艺人又没招惹他们,但盛绪杀红眼了谁的面子都不给,把人家打野都杀懵了。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们跟故晋有过节,逮着自己的优势领域报复心那么强,在舆论场上反倒吃亏。
虞文知私心希望透过这个节目,大家更多看到盛绪的闪光点。
听完盛绪的话,虞文知抬起手指,慢悠悠勾住盛绪颈前的骨链,手腕一翻,指头调转方向,打了个叉,银链骤然收紧,陷进盛绪的皮肉,也同时绕进虞文知的指节。
但虞文知面不改色,一用力,用指头将盛绪拽到面前,两人额头只隔一拳距离,虞文知似笑非笑,盈盈润润的眼角像藏着刀:“哦,那我说的话你听了吗?”
盛绪当即感受到脖颈的压迫感,拧起的骨链卡住了他的喉结,一呼吸,就牢牢勒住他。
“我不想听,有机会我就要让他出丑,见一次我杀一次,我记仇,他嘲讽你一次,我让他倒霉一万次。”
盛绪闷声顶嘴,丝毫不顾被虞文知攥紧的骨链,他双臂微曲,两人之间的空隙更稀,呼吸间都有种既霸道又委屈的意思。
虞文知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盛绪的脸:“小倔驴”
低哼一声,虞文知心也就软了,他松开勒着盛绪的骨链,嗔笑:“报仇不是这么报的,要让他人设崩塌,还要能全身而退,你这样太初级了。”
“那怎么?”盛绪偷眼瞥虞文知。
“我来吧。”
虞文知叹气,他其实无所谓故晋的嘲讽,不过既然盛绪在意,大不了他就稍微费点心思。
似乎感受到了叹息中的纵容和宠溺,盛绪心中沉闷豁然开朗,甚至有种冲动,想在虞文知身上蹭蹭。
“虞狐狸。”盛绪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喃,手掌慢慢向虞文知肩上收拢,就在他快要把掌心按在虞文知肩膀时,虞文知却抵住了他的胸口。
“我最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又开始不听指挥了,嗯?”虞文知眼梢微挑,左手垂下去敲了敲墙面,似乎在用这声音提醒那个罚站四个小时的夜晚。
盛绪被噎了一下,还以为矛盾已过,却没想虞文知还要翻旧账。
情急之下,他突然灵光乍现,一个绝妙的借口浮了上来。
“你不是说我是队长?”
虞文知一愣。
“队长说了算,队长可以不听别人的话,还能罚人站。”回复的理直气壮,像是尾巴都翘了起来。
虞文知静了几秒,终于忍俊不禁,扶着盛绪的胸膛低低笑了好久才罢休。
自己给自己挖坑这事,他平生第一次干,体验很新奇。
“那队长的特权说完了,队长的责任呢。”虞文知笑过,抬起被骨链勒出红痕的食指,“被你的链子勒受伤了怎么办?”
他故意不讲道理,分明是他主动去勒盛绪,盛绪的喉结上,同样有一圈红。
白皙细长的手指袭了盛绪的眼睛,环扣样的红痕压进皮肤,将周遭衬的更白,弓起的骨节上还能看清血管趴伏的纹路。
其实这样的勒痕根本谈不上受伤,更谈不上疼痛,但因为在虞文知指上,盛绪无端就生出怜爱。
某种冲动在胸膛咆哮,层层推涌,滔滔不绝,他在这巨大的渴望的催促下,放纵了冲动。
再回过神来,盛绪已经吻上了虞文知的指节,干涩的唇贴在柔软温热的皮肤,心跳绕成一首曼妙的协奏曲。
“亲一下,就不疼了。”
黄昏最后一丝余光褪去,月光与星星露出影子,静谧的暮色敲在玻璃窗,惊颤了室内绯红的耳尖。
第57章
在这亲吻里, 虞文知另只贴着墙的手轻轻蜷了起来。
如今这个场面,实在暧昧得明晃晃,暧昧到已经没法用一句队友情解释了。
盛绪到底还是小, 学不会像他一样将爱意收拢在合适的波频间,盛绪稍一受刺激,频率就乱了。
虞文知的目光从被吻的手指移到了盛绪脸上,却不想盛绪也在此刻抬起眼,目光即刻撞在一起,无形的磁场触动了神经,将升温的讯息递到心里。
那一刻, 一架天平出现在虞文知眼前, 他有本事调笑着将这件事盖过去, 盛绪自然会意识到唐突, 僵硬地藏起来,他们还像现在这样, 他也会有更多时间去计划, 去铺垫,去做准备。
或者,他干脆闭上眼, 去吻盛绪的唇。
虞文知是个很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他享受掌控一切, 讨厌任何超出计划的东西,对他来说,意外代表着危机,人这一生, 都在尽己所能的绕开危机。
但看到盛绪被他注视着,炽热的目光逐渐变得忐忑, 像是做了坏事快要被发现的小孩子虞文知疯狂的想给他一次失控。
就纵容他把感情宣泄出来,就张开手接住他的暗恋,就将除此之外的其他责任都抛诸脑后,索性走一步算一步。
唯有这眼神不应该辜负。
“我”盛绪嘴唇颤出一个字,后面的根本说不出来,虞文知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泊,表面风平浪静,却深的根本探不到底。
虞文知眼皮缓缓垂下,这次吸气变得深长许多,就在快要有下一个动作时,客房门铃被不礼貌的按响。
叮——
刺耳的铃声打碎了摇摇欲坠的天平,两人纷纷转头朝大门看去。
“虞狐狸,炸药包,一起吃饭去不?老徐想吃铁锅炖,要至少四个人。”李魏凯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于是夜色,玻璃窗,灯光,眼神,亲吻,红痕,全都像脱了线的风筝,飘向遥远的太空去了。
“”
二十分钟后,四人坐在一家叫老院子的东北菜馆,中央支起一口大锅,填了柴火,盖上盖子,里面炖着排骨,鹅肉,和零零碎碎的蔬菜。
李魏凯:“给我加一份锅贴,再要一份小花卷。”
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李魏凯才有空仔细打量起虞文知和盛绪来。
盛绪就算了,平时也是冷着张脸,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怎么今天虞文知话也变少了?
盛绪虽然冷着脸,但心里乱的比线团都难解。
虞文知是不是已经察觉了?他怎么能忍不住去吻虞文知的手指呢靠!
太明显了,虞文知又那么聪明。
真想扇自己几巴掌。
虞文知也在想,盛绪擅自把这层窗户纸捅了个半露,这事可真不好收场。
但要是回去继续给那个失控,也变了味道了。
既然是失控,总不能太刻意了。
李魏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终于忍不住问:“你俩就没有想点的?”
“没有。”硬邦邦吐出两个字,盛绪继续沉默,帽衫拉锁拉得太高,直接把唇也给埋了进去。
虞文知胳膊搭在桌上,端起茶壶,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手腕一挑,将茶壶稳稳当当放好。
“你都点那么多了,谁吃得了。”
盛绪偷眼一看,虞文知只给自己倒了杯水,连问都没问他。
难道疏远已经开始了?
李魏凯:“今天这节目录的我都想笑,从来没打过这么轻松的比赛,节目组当初给我介绍说是娱乐圈里打LOL最好的一批人,我还担心过一阵,生怕不小心被业余的给赢了,结果今天一比,都是啥啊,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打得好的?”
徐册明低调补充:“知道国服水分大,没想到大成这样,估计好几个都是为了上节目临时找的代练排位。”
虞文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很普通的大麦茶,但足够香醇,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夜晚,暖的人胃里舒服。
“也别把节目组当傻子,这节目最初就是为了捧人搭的,真全找了娱乐圈里的高手,想捧的人还怎么捧。”
毕竟故晋可是个纯粹的水货。
盛绪兀自杵在那儿,像座没有表情的冰雕,但见虞文知又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冰雕的表情有点裂开了。
怎么还不看他一眼?
盛绪故意用脚踹了一下桌子腿,企图以此吸引虞文知的注意。
没想到踹桌子的声音轻易就被李魏凯的大嗓门盖过去了。
“关键拍摄安排也挺好笑的,我大概能猜出来他们想拍那些明星的成长,经过专业训练能跟咱们不相上下什么的,但就一个月,几期节目,练习时长总共还没二十四小时,想打赢咱们开什么玩笑。”李魏凯嗤笑。
徐册明:“他们不是说私下也会组队练吗?”
李魏凯:“你觉得可能吗?就那个故晋,你看看他活动排的多紧,今天打完他自己的Part就走了,就他还能私底下练?”
虞文知笑了:“你操什么心,该操心的是他经纪公司吧,本来想靠这节目立人设的,但是实力又配不上机会。”
正巧服务员过来掀了锅盖:“您的铁锅炖已经好了,欢迎享用。”
腾腾热气从锅内涌出,瞬间在桌子中央支起一扇雾帘,看向对面,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恍惚有种周遭寂静,唯有身边人的错觉。
盛绪心一沉,虞文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焦躁地瞥了一眼。
虞文知刚好转头,将盛绪的沮丧尽收眼底。
小狗怎么敏感成这样?
虞文知方才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等盛绪什么时候看出来了,他也就顺其自然承认。
既然该如何如何,那小狗用这种眼神偷看他,很难不心软。
心软是一定要做点什么的。
于是趁着雾气缭绕,虞文知侧过身子,将手抬了起来,伸到盛绪颈前,他手指勾住盛绪的衣领,飞快将拉锁扯了下来。
看向里面,喉结绷的紧,但上面那圈勒痕隐约还在。
当时虞文知将骨链另一端勒在自己手上,就是为了控制力道,怕真给盛绪勒坏了,但如今他手上都没印子了,盛绪脖子上的怎么还没消?
难不成真就差一个吻?
虞文知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拄着下巴的那只手也笑的晃,借着热雾掩护,他的手指灵活滑进盛绪衣领里,在那锁骨上揉了一把。
然后,在雾气彻底散开之前,虞文知气定神闲地撤回手,帮盛绪又将拉锁拉了上去。
“乖点儿。”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盛绪看的都呆了。
喉结上还留着手指的触感,而一直忐忑跌宕的心脏接收到了某种讯息,终于稳稳地落了回去。
虞文知似乎不讨厌他那个吻。
第58章
十二月三号, 《荣耀之战》第一期正式上线。
宣传铺天盖地,空前强悍,几乎打开所有APP都能看到《荣耀之战》的广告, 高清精P的众艺人乱花眯眼,C位的故晋更是棱角分明,远胜平常。
故晋所有代言品牌在官博下方玩起了接龙游戏,转发区更有粉丝群体接力刷数据,将其他艺人挤的影子都看不到。
粉丝们骄傲于给偶像带来的声势,官博因此获得KPI,明星稳固了流量, 至此, 《荣耀之战》邀请故晋的目的已经达成。
然而, 当虞文知点开正片时才发现, 故晋队与他们那场比赛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
他不得不佩服后期的强大,也不知这两天究竟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故晋赛前大放厥词的言论没有在节目里出现, 给到的镜头, 是他看似专业的调解鼠标灵敏度,设置快捷施法的画面。
比赛中,更是一个全视野镜头都没给, 除了拍摄艺人和职业选手的表情,就是切故晋视角, 把他操作还不错的地方反复播放两次。
至于被盛绪杀的出不了门,十五分钟水晶被推这种信息,根本没出现在正片里。
反倒是阿鸣与故晋吵架的片段被完整放了出来。
最夸张的,是教练Mokki的话也被剪切拼接, 把原本对故晋的批评嫁接到队友身上,把能够接受的指点放出来以示公正。
甚至节目组还请了某知名解说做后期配音, 对故晋的操作和水平进行了一番正向的评价。
【我的天呐,晋子好牛,虽然我不懂游戏,但看他调后台设置的样子就知道是老玩家了。】
【哈哈哈哈太开心了,虽然输了,但这毕竟是第一期嘛,估计晋子的实力把那些职业选手都惊呆了。】
【想看爱看,只能说粉丝的底气都是晋子给的,小故事们继续躺平,你哥会挡在流言蜚语前。】
【晋子这么强不会得罪其他人吧,看他的队友就不太满意了。】
【那也没办法,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只能说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呜呜呜晋子小作坊出身,能有今天的成就,真的全靠他自己了。】
【我真的服了那个阿鸣了,他有什么资格跟晋子吵架啊,明显就是他的锅,辅助不护AD?】
【妈的真想去屠那个阿鸣广场,要不是他晋子不一定会输。】
【无所谓,你看Mokki的点评说的很明白了,大家都知道不是晋子的问题,Mokki是专业的。】
【就连大解说也认可晋子的实力了,真感觉晋子这个综艺接对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虞文知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综艺还能这么拍。
看完之后,除了恶心就再没别的感受了,原来真的能做到砸重金,将项目上的所有人都当做棋子,颠倒黑白,只让观众看见他们想让观众看见的。
李魏凯气的直接拉了个四人小群,迫不及待吐槽。
【CA李魏凯:你们看节目了吗,看完我简直要吐了。】
【DOG徐册明:看了,娱乐圈太复杂,不是我等玩得明白的,佩服佩服。】
【TEA虞文知:这钱以后不赚了^_^】
【CA李魏凯:这钱以后不赚了+1】
盛绪对综艺节目毫无兴趣,哪怕是自己参与拍摄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第一期被剪成什么样,有多恶心。
可看了虞文知在群里的回答,能让虞文知发出这种感叹,大概跟好东西关系不大。
不是好东西无所谓,但是惹虞文知烦心就不行了。
一瓶玫瑰凉茶被推到虞文知手边,一同转过来的,还有盛绪旋起毛边的衣领。
盛绪眉峰提了起来,眼神冷下去。
“哪里恶心,我直播re。”
re是reaction的意思,意为直播观看,发出即时评论,在视频网站相当盛行。
这两天S市降温,盛绪把帽衫换成了毛衣,一改他习惯的黑灰,换成虞文知喜欢的蓝白。
偏亮的颜色,禁锢住一些野性,也催化出零星守序的学生气。
可衣服衬的毕竟是虚假的,徐锐听他这句话,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歇歇吧,少爷,算我求你了。”
让盛绪直播reaction这一期,和往娱乐圈直接扔炸|弹有什么区别?
虞文知低低的笑,从盛绪手里接过玫瑰凉茶,也不喝,放手里攥着玩。
徐锐继续说:“社会上颠倒黑白的事多了去了,在娱乐圈就更不算是新套路,这节目明摆着就是故晋幕后的人说了算,他爱怎么剪就怎么剪,没黑咱们就别管他。”
一开始徐锐并不知道这些内幕,当初节目组来找他,也是说的天花乱坠,电竞精神四个字就没离口。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再加上徐锐托人打听了一番,他发现这节目的第一大赞助商也是故晋公司一位股东,而故晋老板的社会身份颇为复杂,和□□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锐话音刚落,李魏凯就给虞文知私发来一条视频链接。
【CA李魏凯:你先看看这个片花,才几千播放量,还没发酵起来,是我一个追星的表妹发给我的,问我是不是真的,还说盛绪怎么这样,我都无语了。】
虞文知把玫瑰凉茶放在一边,将手机拉近一些,点开了链接。
这是一段拼接视频,将节目里故晋与阿鸣争吵后背身离席的镜头与盛绪赢比赛心满意足的镜头剪在一起,再配上悲伤萧瑟的背景音乐,营造出一种故晋输比赛十分落寞受伤,盛绪却在人伤口撒盐的强烈反差。
虽然盛绪对故晋的厌恶比视频显现的更甚,但视频确实是造谣了。
制作者在题目上写着——你不知道我的少年遭受过多少冷眼嘲笑,而他只向前走,不回头。
煽情的话,煽情的音乐,足够燃起狂躁者的怒火。
其实只要看过节目,就知道这两个镜头根本不是前后发生的,但却有很多粉丝根本不看,反而更愿意从大粉那里获取经过改编和脑补的二手信息。
视频下面已经有了一百零三条留言,它们一边如不堪重负的小白花,脆弱悲涕,一边极尽污言秽语咒骂盛绪,嘴脸丑陋。
虞文知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指甲轻轻摩擦钢化膜的边缘,唇边最后一丝笑意也散去了。
如果说节目组的魔剪让人恶心,那这段视频则可以称得上是恶毒。
做视频的人看了节目,怎么会不知道真相?
但它仍然这么做了。
徐锐磕着瓜子,抬眼看向虞文知:“文知,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听见了。”回复的声音淡到没有情绪起伏,虞文知退出视频,将手机轻扣在桌面上,眼皮缓慢垂下。
别的就算了,但他们不该打盛绪的主意。
他养的小狗,只有他可以欺负。
转眼到了第二期录制。
这次录制的主题是训练赛,模仿职业战队平日训练赛模式,四支队伍两两打一场BO3,然后各自的教练带去战术室复盘。
录制前,导演眉飞色舞的炫耀了一番第一期的成功。
“给大家汇报一个好消息,我们《荣耀之战》上线第一期,只一天就收获了千万播放量!而且□□门还说,要为我们节目开一场专题研讨会,讨论新兴体育行业与综艺节目的适配度,并且给予了我们节目高度评价!”
场下配合地鼓起掌,掌声杂乱无章 ,有一搭没一搭,像年节里质量不佳的鞭炮。
韩曦掩着唇,低声给虞文知解释:“播放量是可以刷的,故晋粉丝号召每人开三台设备刷播放量,而且一般扯到官方表扬的节目,都是普及度很差的,为了找个噱头吹逼罢了。”
虞文知莞尔一笑。
“多亏大家的努力,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希望今后的录制,大家也能齐心协力,再创辉煌!”
录制正式开始了。
虞文知已经摸透了节目后期的剪辑思路,于是戴上耳机前,他单手轻搭在盛绪肩膀,五指轻轻捏了捏:“全力打,别留情。”
一句话,比任何兴奋剂都管用,轻而易举将盛绪的唇角提了起来。
狂妄再次挂在脸上,盛绪抬起手去捉虞文知的指尖,捉住了,攥在拇指与食指间:“当然。”
虞文知并没有躲他小小的牵扯,只是睇来一个意味深长地笑,纵容手指被攥了一会儿,才用空暇的小指敲盛绪的手背催促。
盛绪不得已松开手,暗暗将两指揉搓过,才捞起耳机扣上。
虞文知将袖口向上挽了挽,搭在小臂中央。
他得承认,第一期录制时他并未使出全力,毕竟他让盛绪留点颜面的前提,是自己也给足了面子。
但既然节目组有的是办法后期,也就无所谓放水了。
虞文知看向游戏界面上,节目组分配给他的账号。
目光停顿几秒,手指搭在键盘,无名指压住后撤键,将ID逐一删除。
随后,他快速敲动键盘,重新输入昵称和密码,登陆了自己职业选手的超级账号。
超级账号是英雄联盟官方专门分发给职业选手和教练的账号,拥有无限点券和极高的隐藏分。
最关键的,是超级账号都自动开通了观战模式,当职业选手启用这个账号时,普通玩家可以以观察者的身份进入游戏。
观察者即Observer,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将视频上传视频网站,分享给来不及看实时的粉丝。
虞文知作为LPL流量选手,世界第一辅助,自然也有很多野生OB。
不过一场游戏时间很长,有空闲去看OB的玩家并不多,所以OB视频的播放量很低,短时间内,不会形成太大的流量。
刚好,虞文知也不需要立刻有人发现。
“虞队,我选什么英雄好?”唐颂问道。
虞文知扶了扶耳麦,云淡风轻说:“盖伦会玩吗?”
唐颂:“最早玩的就是盖伦。”
“好。”
巧的是,虞文知所有ID里都带有Wenzel这个单词,无非前缀后缀不同,所以临时换号,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我选霞了?”耳机里传来盛绪的声音。
“嗯。”虞文知紧跟着选了霞的官方CP洛。
对比第一期的冷门英雄奎因猫咪,霞洛可是一对经典组合,配合好的话,能达到1+1>2的效果。
阿鸣看到虞文知锁了洛,忙倒吸气:“怎么没人ban洛啊?”
“Ban了你能杀?”故晋这次反倒彻底放松了,他并不介意输赢,因为哪怕输了,后期也能将节目完全剪成他想要的样子。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他涨粉五万,超话里大粉拿着放大镜解读片段,引导散粉心疼怜爱,以至于他刚拍的杂志销量都格外优秀,一口气卖出四万本。
阿鸣沉默了。
他心知故晋心浮气躁,重心早就不在提升技术上了,毕竟靠后期靠营销轻松得多。
而他越着急努力,越是惹一身骚。
上期因为和故晋争执,导致他微博私信里全是粉丝的怒骂,他直接连评论区都关了。
职业队VS明星队BO3第一场。
盛绪抢先升二级,三下普攻连着一个Q,果断将故晋击杀。
阿鸣见势不好就要跑,虞文知W技能【盛大登场】,直接将阿鸣击飞到盛绪身边,盛绪利落二杀。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三分钟,虞文知E技能【轻舞成双】,给盛绪提升施法技能,盛绪紧跟着打出W技能【致死羽衣】,再连【倒钩】,活生生把故晋困死在塔下。
游戏过半,光是故晋的人头,盛绪就拿了八个,故晋黑着脸逃去了中路,又被盛绪继续按着打。
赢得理所当然,输的顺理成章 。
BO3根本打不完,只两场,不超过四十分钟,就奠定了明星队的惨败。
Mokki在观战间直摇头,自从上次被节目组笑里藏刀地谈过话,他也学聪明了,眼不见为净,况且这些艺人也根本没有要提升水平的意思。
唯有后期负责人满头大汗,俯身在导演耳边,用力摇头,额上青筋仿若一条蜿蜒爬动的青虫。
“导演,真没法剪了,打的太差了。”
“怎么没法剪?”
“您能不能跟职业队商量一下,让他们温柔点,这次比上次还夸张,晋哥技能就没命中过,我怎么发挥啊。”
“这不是还有跟李魏凯他们那场吗,素材这么多,你剪不了我就用别人了。”
“”
这次后期耗时整整三天,扩大成四十人的团队,终于赶在最后时刻,交上了一份让故晋工作室满意的答卷。
节目播出当天,又是铺天盖地的宣传。
@娱乐乐播:“《荣耀之战》最新一期看了吗?又是被晋子帅到的一天!”
@柠檬娱乐日报:“小柠承认被晋子坚持不懈的精神感动了,呜呜呜屡败屡战永不放弃,这不就是电竞精神?”
@今日有料:“又可以追《荣耀之战》了!我火速赶来!哈哈哈晋子努力成表情包,太可爱了!”
@豆豆视频:“《荣耀之战》的节奏越来越好啦,看点比第一期多不少,原来这就是训练赛,看到了晋子每一次进步。”
正当热搜宣传的如火如荼时,话题里突然有老茶粉携视频涌入。
【要不是看过OB我就信了。】
【只能说百万后期了,能把比赛完全剪成另个样子,我都惊呆了。】
【这个故晋是皇族吧?看完OB我笑了,别人都没管,只有他剪得面目全非。】
【别看节目组魔剪了,去看OB,故晋被茶队双人组爆锤,就没从泉水爬出来过。】
【还坚持不懈,我吐了,纯划水的丧逼,他王者号没代练我头给你。】
【哈哈哈电竞精神就是下路打崩了去吃中路的兵,把中单逼废,不知道的还以为地图是他家开的呢。】
【那不是努力成表情包,是被盛绪十四杀后绷不住崎岖的下颌。】
【进步在哪儿呢,营销号你告诉我,谁不爆锤他?】
【救这节目真能误导人,差点就粉了,幸亏我跑得快。】
【这还好意思吹电竞天才,好普信啊,袁将军滤镜快掉没了。】
公司匆忙将热搜撤了下来,节目组一边投诉OB视频,一边客气道歉。
@荣耀之战:“时间紧任务重,让大家对我们失望了。小荣也看到了大家对后期剪辑的意见,我们接受批评,深刻反思,也希望大家再给我们一段时间,让我们成长改进。”
徐锐那边刚挂断节目组打来的第十个电话,他嘴皮子都磨薄了,一问三不知地推回去,心道虞文知可真够狡猾的。
当初与节目组签订的合同里,存在盲区,对于OB类非故意泄露节目内容,根本没法进行责任界定,非要说,还得把自动开通观战协议的英雄联盟官方牵扯进来。
而这节目之所以翻车,也是他们魔剪在先,更加赖不到虞文知身上。
徐锐来到训练室,压着脑袋,眼睛向上挑,表情尽力扮的严肃。
“文知,你录节目登的是超级账号?”
虞文知正在欣赏热搜,被徐锐问到,他扭过头,推起架在鼻梁的金色镜架,平光镜片后可以看到他茸毛样的睫毛和无辜的眼神。
“登错了。”
徐锐:“”
两个聪明人目光短兵相接,虞文知分明从徐锐眼中读出了“我信你个鬼”。
虞文知忍了片刻,破功而笑,光亮在眼镜边框转悠一圈,坠在了睫毛的正上方,正照亮那双狡黠的眼睛。
“好了锐哥,我们不谈这件事。”
“你是故意的?”盛绪从虞文知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他不可置信的猛推桌沿,将电竞椅滑到虞文知面前。
盛绪点地急刹,双臂撑在双腿之间,努力端详虞文知的脸色,眼里填满了惊讶,疑惑,兴奋。
一个不喜矛盾,很怕麻烦的人,怎么突然愿意开战了?
虞文知下巴抵着掌心,透过镜片看着盛绪,柔软的额前发搭上他的眉眼,眼睛在发丝的照拂下缓缓弯了起来。
“是吧。”
尾音轻的快要听不见,但答案却显而易见,惊开了盛绪紧抿的唇。
“为什么?”
盛绪心跳如擂,凉风灌进了他微开的毛衣领口,将压在心底的闷尽数散去。
虞文知手腕朝上,探出手去,摩挲盛绪的下巴。
看着那双因出了气而意气风发的眼睛,虞文知心生愉悦。
笑意存在他眼底,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唇齿间酿出来。
“因为我也有别人不能碰的底线。”
说完,像是怕兴奋过头的小狗听不懂,手指意味深长地敲了敲盛绪的侧脸。
第59章
盛绪失眠了。
不知是凌晨几点, 耳边听不见偶尔碾过的车轮声,夜雾包裹了整座城市,唯有路灯的光纹丝不动的淌进室内。
虞文知那句话反复回荡在脑海中, 又恍惚被写在了他一直盯着的天花板上。
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让盛绪在被子里出了不少汗,他稍稍掀动被子,将手从腿边捞了起来,然后按在脖颈上,摩挲骨链的前坠。
他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别的人, 不知道两个人是如何从朦胧的好感走向定情的, 更不知道怎样表达喜欢才是对的。
但听到那句话的开心是真切的, 源于感知, 源于天性。
虞文知说的底线应该是他,那个眼神, 那个动作, 除了他没有别人。
盛绪朝天花板扬起下巴,控制不住地想炫耀,手指模仿着虞文知那样绕进链子里, 翻转,让银链勒过皮肤, 来克制陡然高涨的情绪。
开心了一会儿,盛绪拧起眉头,突然又不太确定。
从他来TEA,虞文知就挺喜欢逗弄他的, 也喜欢看他冷丧着的脸被别的表情填满。
他可以确信虞文知偏爱他,虽然虞文知曾义正辞严的告诉Ever, 为他做的也都为Ever做过,可盛绪心知肚明,不是的,虞文知对他好多了。
偏爱能谈恋爱吗?
虞文知能接受跟他亲吻,拥抱,甚至上床吗?
想到这些亲密动作,盛绪心又凉了。
一个平时就爱窝在懒人沙发里,床边还要铺松软地毯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跟个骨头硬肌肉硬的男人躺在一起。
盛绪也没心情玩那根链子了,手松开,兴致缺缺地垂了下去。
丧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自问自答。
“虞狐狸就不能像他一样,突然变弯吗?”
“谁说不能,现代人接受度这么高。”
兴奋!
“虞狐狸能突然接受被进入吗?”
“做梦。”
丧。
盛绪整晚就在这两种情绪中反复切换,直熬到天光放亮,俱乐部外的柏油路重新聒噪起来。
他压着青黑的眼底爬起来,头晕目眩地洗了把脸,去俱乐部大堂取今日的虞美人。
一株崭新的橘红色虞美人被透明纸包裹起来,红色瓣片边缘还有一小圈白,今天的花一如既往勃勃生机,枝茎上挂的水珠透过透明纸,漫到盛绪掌心。
趁人不备,盛绪低头,逮着层叠的瓣片快速亲了一口,然后又恢复原状,绷起一张困倦的脸。
花瓣被袭的抖动,与跳动雀跃的心一起,达到了微妙的同频-
《荣耀之战》的剪辑事故直接将故晋推到了风口浪尖,故晋自暑期档走红后,粉丝口径一直是民选战胜资本,小作坊出身好演员埋没多年终于火了。
喊的多了,再加上大家之前确实对故晋没什么印象,也就当真以为他是个厚积薄发,时运不济的小演员。
但能让一档大投资综艺为他无限让步,又怎么是小作坊演员能做到的。
于是有人开扒故晋的从艺经历。
故晋原来并不算科班出身,他曾经读了个职业学校,做了五年野模,二十五岁才报名了电影学院的继续教育,只学了一年,拿了个就读证书,就签公司出道了。
出道后,不像其他艺人要拿着演员卡和视频简介到处推销自己,故晋一开始就能接到各种镶边男二男三。
之所以大家没印象,是因为他演的实在太差,片子也没红。
二十七岁那年,TEA夺冠,电竞大火,整一个月都霸屏热搜,风头无两。
于是故晋发了那条给虞文知崔京圣打Call的视频,从此他的微博里才渐渐有了电竞相关的内容,他更给自己贴了个电竞宅男的标签。
混了五六个男二男三后,没有任何名气和业内认可的故晋,直接拿到了古风大IP《过情关》的男主,由于原著过于经典,这个IP号称谁演谁火。
于是二十九岁这年,故晋确实火了,代言推广纷至沓来,影视邀约连绵不绝。
这样的出身和路径,说他一穷二白,全凭自己,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乐了,粉丝真是睁眼瞎啊,民选打败资本?你哥好意思说自己民选啊?】
【我们普通人可没办法一上来就男二男三。】
【《过情关》这个IP选角的时候溜了多少大咖,甚至还有视帝表示降低片酬也愿意演,后来定了故晋,我还以为故晋是零片酬抢来的呢。】
【粉丝确实有零片酬洗脑包,但不是故晋,而是本来签合同拍了十天的男二,后来剧组直接撕毁合同,换故晋重拍。】
【笑死,我说男二怎么那么帅,不符合常理啊,原来一开始是按男主找的。】
【为了演戏宁愿不要片酬,但拍了十天还是被换掉,最后忍辱负重接受男二的角色,这才是没有背景的小演员。】
【企查查看一下故晋老板的背景,小作坊哈哈哈哈,只有追星小妹妹这么天真了。】
【粉丝仔细想想,小作坊,穷,被人欺负,工作室废物,因为XX掉代言,这些洗脑包都是谁告诉你的,有依据有逻辑吗?】
“晋哥,花亭美妆明天宣不了了,可能要等风头过,《I Young》杂志也得拖一拖再卖,怕销量滑坡。”
沙发陷下一处坑洼,故晋手在眉心捏着,眼睛闭得很紧,眼角的细纹初现轮廓。
“《I Young》不是年终刊吗,还能怎么拖?”
“再等一个星期,现在主编那边心里没底,上本四万的销量给了他们信心,这次他们印了五万本。”
故晋呼吸粗沉,听得出正在压抑脾气,可惜收效甚微。
“不能想办法再虐虐粉吗?她们有钱会几百上千买的。”
“现在虐粉目的性太强,怕有一些聪明的清醒了,但粉运在想办法。”
故晋突然睁眼,抬起脚,猛地踹开了面前的茶几。
吱嘎——
巨大的刮擦声在室内响起,地板被磨出白色拖痕,茶几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地滚落下去。
满地狼藉,几道呼吸都变轻了,仿佛空气也被震碎。
“谁让节目组道歉的?舆论场就不能道歉他们不懂?”故晋突然吼起来,崎岖的五官更加狰狞,连日的焦虑令他疲惫不堪。
“有几个赞助商怕坏了口碑,比较急,催着节目组挽回声誉,咱们也不能完全说了算。”
“那我白吃亏?我他妈阴沟里翻船了懂吗?我让两破打游戏的坑了懂吗?”
故晋手指用力下戳,巨大的力道带的他脸颊皮肉跟着抖。
虽然这件事的根源是他游戏水平不行,又懒得努力,才让后期帮忙作弊,但他仍然将账记在了虞文知头上。
如果没有虞文知,魔改就不会被发现。
经纪人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看,屏幕上只浮现出两个字,潭总。
一时间,经纪人捏着手机的动作变得敬畏起来,单手改为双手捧着,按了接听后,也是双手递到耳边,背也情不自禁弓起来。
没过几秒,经纪人将手机交给故晋,低声说:“是潭总。”
故晋刹那收敛了全部脾气,眼中先是茫然,随后又挤出僵硬的笑,哪怕手机对面的人并看不到他。
“潭哥,我手机充电呢。”
声音陡然变得又软又弱。
“这么点小事你耍什么脾气,不要放在心上,过段时间我还要带你去戛纳。”
“还是哥你疼我。”故晋扭捏矫揉起来。
其实这事不至于伤了他的根基,总有更多粉丝沉溺于角色滤镜,愿意盲目相信他。
栽在虞文知手里,才是他不痛快的根源。
“不过这节目你要好好拍了,赞助商里有我的朋友,不要让人为难,你不是喜欢游戏吗,这段时间多练练,拿个冠军。”
“知道了。”
“我最近忙,下个月陪你,好好的。”
“哥你也注意身体。”
故晋耐心等对面挂断电话,脸上的柔情才散去,得到了戛纳的允诺,他心情好了许多,但一想到真要开始努力,又烦躁起来。
第二期的风波之后,故晋重返拍摄,这次他变得格外低调。
他不再与阿鸣争执,不再迟到早退,也撤掉了节目组给他安排的特殊待遇,Mokki的训练任务他也全盘接受,甚至还推了两家品牌直播,专心致志待在训练室里打游戏。
韩曦私下里说:“大明星好像吃一堑长一智了,没那么飘了。”
唐颂:“估计经济上损失不小,他是真的肉痛了。”
于听听打趣:“还得是虞队,要不是这次登错号,我都不敢想这节目做出来多难看。”
虞文知笑而不语。
他无所谓故晋是真改好了还是在镜头前装的,至少现在拍摄顺利多了,故晋方也没再主动挑起矛盾。
第三期第四期节目由于故晋的配合,有了更多素材可用,后期也不必绞尽脑汁编故事,训练赛的全视野也有了。
Mokki的训练方法是切实有效的,他的指点也是精准犀利的,但电竞本就是个拼天赋的行业,临时抱佛脚练几天,根本达不到翻天覆地的改变。
比如故晋,依旧被职业选手打的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粉运转变了宣传口径,不再宣传电竞天才,而是开始宣扬故晋的努力,坚持,虽笨拙却一步一个脚印。
但让节目组没想到的是,故晋的蛰伏竟然让虞文知变得亮眼起来。
当那些艺人还练不好清兵玩不转英雄时,虞文知已经握着玫瑰凉茶,与子乐教练侃侃而谈,从游戏版本分析到战术切磋,细枝末节,面面俱到。
看节目的人,大多是对电竞感兴趣的,而在电竞领域,虞文知确实充满了智慧的光辉。
无心插柳柳成荫,三四期之后,虞文知的涨粉数甚至超过了故晋。
关注度仿佛来的细密无声,而公众平台对虞文知的讨论,却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看先导片就想说了,虞文知真是所有嘉宾里长得最好看的,我就喜欢精致的南方美人。】
【他才二十三岁,我为什么觉得他好有魅力好成熟,感觉特别有气质,而其他艺人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做了三年队长了,你以为呢,而且本来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才能做队长吧。】
【因为家庭教育吧,他外公是颜讳之啊!】
【卧槽颜老,真的假的?】
【真的,TEA俱乐部里还挂着颜老一幅字呢,你以为怎么求来的,虞文知夺冠那天,颜老还发朋友圈了,P大上过颜老国学课的都看到了。】
【笑死,我的学校,那天班里男生都找颜老求虞队签名小卡,颜老说自己很无奈,孙子从来不练字现在签名比他值钱。】
【通过节目了解电竞,原来S冠这么难啊,LPL一共才几个人,虞队好牛啊,感觉真的在发光。】
【逗,我们竞圈十大禁术之虞队的蛊惑,果然百无禁忌,所向披靡。】
在其他赞助商的压力下,节目组只好放出更多虞文知的花絮吸引流量。
录制间隙,虞文知洗了手回来,Mokki正欲外出,两人迎面撞上,自然而然开启了谈话。
虞文知晾着手指上的水,听Mokki问:“明年茶队还是你们五个人?”
水珠顺着虞文知的指缝往下滑,一边滑一边蒸发,停在手腕处。
“是。”
Mokki:“那看来明年茶队是绝对的夺冠热门了。”
虞文知笑着打趣自己:“已经夺冠热门很多次了。”但也没夺冠。
Mokki也被逗笑,拍虞文知的肩:“没问题的,你们现在没短板了。”
正聊着,有人走过,跟虞文知打招呼,虞文知瞥了一眼,笑着点下头,又很快朝向Mokki:“DTG也很强。”
Mokki:“DTG我听说李泽南要退役了。”
韩曦也去卫生间,跟虞文知晃了晃手。
虞文知看她一眼,又忙回复Mokki:“应该还没,南哥还能打。”
Mokki:“LCK转会期变动也很大,QZ只剩崔京圣lika没走了。”
这次导演过来,似是有什么事想说,但见虞文知和Mokki聊的正欢,就站在原地等。
虞文知注意到了,却也没着急,仍然继续和Mokki的对话。
“崔京圣和lika在,QZ就还是劲敌。”
Mokki:“有了盛绪和喻泛,LPL在AD这一块也不算青黄不接了,喻泛还是从谜锋拐过来的。”
虞文知正想接点什么,坐在不远处的盛绪摘掉耳机,扭过头,目光逡巡,很快锁定在了虞文知身上。
“虞狐狸。”
虞文知没再继续和Mokki的对话,一声虞狐狸,成功牵动了他,他将目光投向盛绪,迈步走了过去。
手上的水刚好晾干,虞文知单手撑在盛绪的桌上,眯着眼睛,自上而下俯视。
休息时间周遭嘈杂,声音叠在一起,辩不出出处,而虞文知的手臂就像是在形形色色的嘈杂中拢出一片清净的角落。
“叫我什么?”尾音稍稍扬起,夹着威胁的意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胆子大了,谁准你叫虞狐狸的?”
盛绪将身子放低了些,抬起下巴,目光与虞文知相接,表情有些严肃。
然后他抬手敲向电脑屏幕,眉头皱起一分:“十二点,你该吃糖了。”
虞文知挑起眼睛,目光透过镜片,终于知道盛绪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了。
他忍俊不禁,于是也抬手,揉了揉盛绪刺棱棱的脑袋,声音里浮着并不遮掩的笑意:“乖。”
花絮戛然而止——
【卧槽,虞队最后是不是说了句乖?我不懂唇语但是好像啊!】
【虞队真的好苏,有人能get吗?明明沉着脸过去,说两句话突然就笑着哄起来了。】
【我靠,虞队好宠啊,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看一眼,只有盛绪叫他他亲自过去了!】
【好急,你们竞圈下路双人组都这样吗?】
【竞圈人说一句,不这样,就算当初的虞文知崔京圣双子星都没这样。】
【那冷拽逼人设崩了啊,他怎么在虞队面前这么乖,还主动放低身子。】
第60章
转眼到了圣诞节, B市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段,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节日的热情,圣诞元素充斥在各类广告营销中, 几大著名商业区也竖起了三层楼高的圣诞树。
这是《荣耀之战》录制的第七期,从下午一点直录到晚上六点。
融化的雪再度成冰,能一眼望到电视塔的窗户变得模糊不清,浮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而被冰雪覆盖的俱乐部,却依旧温暖如春。
“打野没大!打野没大!追追追!”
“可以打可以打!别逃!”
“稳住稳住稳住,阿鸣给盾!”
“别管别管都点塔点塔!快快快点塔!”
“Nice!”
阿鸣扔下鼠标,手掌在桌面重重拍了下去, 掌心被反作用力震得发麻, 但他却浑然不觉。
阿鸣身子后仰, 向椅背靠去, 朝天花板吐出参加节目以来最痛快的一口气。
赢了。
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刚刚他们第一次赢过了李魏凯徐册明所在的职业队。
阿鸣也终于在节目里体会到了电竞的快乐。
这条路很难, 很吃天赋, 游戏玩家犹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站在顶端的不过寥寥数人。
可是胜利带来的快乐却远非其他行业可比,他能感到多巴胺快速分泌, 肾上腺素飞速飙升,后背渗出汗, 神经却在高亢的跳动。
他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觉得这种成就感比性更圣洁,比金钱更深刻。
“阿鸣最后那个护盾简直神来之笔,不然就让明神翻盘了。”
“还是策你的远古龙抢得好, 那个惩戒简直是职业水准了。”
“晋哥的下路这次也抗住压了,李魏凯没养起来他们战力损失一大截。”
“晋哥你说是不是?我觉得咱们配合越来越好了, 至少有职业青训队水平了。”
“才青训队?”故晋睇了一眼,略微不悦,他推了那么多活动在这儿坐牢似的打游戏,可不是为了赢青训队的。
他要赢虞文知。
“哈哈二队也不是不能打。”阿鸣兴致高,从善如流的捧他。
故晋皮笑肉不笑,唇角扯起,心中暗骂晦气。
与此同时,李魏凯咂摸着马失前蹄的滋味儿,还不忘嘲讽一下徐册明。
“哎哟喂,怎么了明神,塔都没守住?输给明星队了啊。”
徐册明不甘示弱:“李队长是不是梦回季后赛,越努力越失败。”
“靠去年的事儿了,你他妈少损我。”
“啧,什么去年,这还没过年呢。”
俩人互揭老底,借势嘲讽起来。
辅助姑娘自尊心比较强,还以为他们真的生气了,赶紧道歉:“都是我辅助没打好,让凯哥丢了好几次机会。”
说着,小姑娘低着头,自责的泪花直在眼眶里转。
李魏凯赶紧:“别别别妹妹,我们俩开玩笑呢,就一次训练赛,不至于哈。”
徐册明:“我们平时打匹配也经常输,别放在心上,而且这把对总决赛也没影响。”
根据节目规则,采用第五六七期的训练赛积分对四支队伍进行分区。
积分一二名分在一区,三四名分在二区。
李魏凯队虽然输了一把,但总积分仍然在第二,所以与虞文知队同在一区。
而两组明星队分在二区。
《荣耀之战》有且只有一名冠军,将会在一区与二区的胜者中产生。
正这时,导演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节目的口碑随着节目播出水涨船高,固定观众也越来越多,短短几周的时间,大家也都涨了不少粉丝,恭喜大家。”
“我说一下刚跟柠檬视频那边开会的结果,《荣耀之战》最后一期节目,将采用独家直播的方式,在跨年夜与全国观众见面。”
唐颂一怔:“直播?”
阿鸣也从兴奋里缓过神来:“跨年夜?”
导演:“是的,为了我们节目,晋哥把卫视的跨年夜晚会都推了。”
数道惊讶的目光落在故晋身上,似乎不敢相信故晋能做出这样的牺牲。
故晋面不改色,故作悠闲地把玩着衬衫袖口的纽扣,他明显早已经知道了节目安排,更做好了决定。
在大众眼中,卫视跨年晚会代表着荣耀,代表对明星这一年取得成就的认可。
故晋作为暑期档最火男星,收到的邀约自然不计其数,同行乃至粉丝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至少会参加两个以上卫视的跨年晚会。
可故晋工作室清醒的很。
跨年晚会的邀约是不给钱的,浪费时间彩排不说,还要跟整场无数大牌争夺关注度,故晋作为新人,再怎么样,都不会是压轴的那个。
更何况,故晋对自己的唱跳能力有清醒认知,演戏可以反复NG,可以后期加滤镜,可以用替身和配音,唱跳就完全不行了,现在有一帮闲着没事的博主整天抓明星假唱,市场对假唱的接受度也越来越低。
他不假唱,歌根本就没法听,上台非但吸不了粉,还容易翻车。
所以公司在审慎考虑后,决定让故晋参加《荣耀之战》直播,顺便向柠檬视频索要了两个S级制作的男主剧。
收工之后,韩曦从外面回来,她刚打了个电话,问了些事情。
“嗐,我说怎么突然改直播了,原来其他几个视频平台都承接到了卫视跨年晚会的转播权,就柠檬视频没有,所以想拿《荣耀之战》跟人对打呢。”
韩曦正巧有个小成本甜宠女主剧在柠檬视频,通过这个项目,她也认识不少平台内部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了原委。
于听听:“综艺节目能打过跨年晚会?”
韩曦耸肩,不以为然:“以小博大吧。”
于听听:“别是又靠故晋背后的营销团队吧。”
唐颂:“那他不得拿个冠军?不然营销什么呢。”
韩曦得意洋洋,咧出一排小白牙:“哼,冠军肯定是我们的,有虞队和AD哥在,咱们还没输过呢。”
韩曦她们说娱乐圈内部消息的时候从不避着虞文知和盛绪,当然,虞文知也不参与讨论,他始终觉得娱乐圈离自己是遥远的,再过几天,等节目录制结束,他们便又是泾渭分明的两条平行线了。
还剩六天。
最终期还没来,虞文知却难以避免的生出一种松弛感。
这之后,有元旦,有新年,有元宵节,一年之中很少有这么密集的,充满期盼的日子,一日日拨着日历,总觉得每刻都满怀期待。
可回溯往年,他似乎没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更不会早早记清每一个日子,今年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很想跟小狗谈个恋爱,于是这段旅程里的每个锚点,都值得牢记。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高铁票是七点四十五的,现在打车去南站,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无论怎样,时间都比较紧了。
所以一进屋,盛绪就一边哼歌一边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电脑耳机手机线随意卷了卷,往夹层里一塞,穿过和未穿的衣服分离好,各放一边,然后他快速扯上拉锁,将箱子立了起来。
滚轮将木质地板压出轻微的咯吱声,盛绪抻着拉杆,刚欲迈步,抬眼却发现虞文知静静站在门廊,双手塞在棉衣兜里,歪着头看他。
盛绪茫然:“不着急走吗?”
分针滑向刻度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虞文知棉衣里面穿的是件乳白色针织衫,领口和胸前有两道绒毛,下摆蓬松,搭在黑色修身牛仔裤上。
很简单的穿搭,也不是动辄上万的奢侈品,但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温暖,干净。
虞文知眼里浮着笑,目光被空调烘的暖暖的,他看着盛绪敞开的羽绒衣领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带你去过圣诞节好不好?”
只一刹那,虞文知分明注意到盛绪的眼睛亮了,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油棕树上,金灿灿的,每一根叶羽都覆盖上灿烂的希望。
咣当!
行李箱被甩一边去了。
“好。”
盛绪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虞文知身边,伸手抽掉插在门边的房卡,往兜里一塞,根本不给人反悔的机会,“走吧。”
什么S市,什么TEA俱乐部,什么接风洗尘的徐锐,就跟柏油路上的浮雪一样,风一吹就从记忆里飞走了。
出了门,虞文知才给徐锐发消息,说今天拍摄结束晚了,就不回去了。
他也是兴之所至,看到树挂上闪烁的霓虹灯,看到堆得老高的圣诞树,看到小朋友戴的驯鹿帽子,最后,看到哼着《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的盛绪。
他突然就想和他过个圣诞节。
“这个点好打车吗?”虞文知点开打车软件。
“不好打,坐地铁吧。”盛绪擅自将虞文知的手机压了下去,然后下巴一扬,示意右前方。
虞文知眼睛微抬,瞬息挽起一抹了然的笑,借着夜色掩映,笑意一闪而过。
主意还挺多。
他顺着盛绪示意的方向看去,地铁口果然就在不远处。
他们光是进站就用了十多分钟,不愧是节日,年轻人熙熙攘攘,等了两趟地铁才勉强上了车。
虞文知是个斯文人,胜负欲都点在电竞比赛上了,最后还是盛绪硬拽着他上去的。
虞文知前脚刚踏上地铁,后面人就挤了上来,毫无悬念的,他与盛绪紧紧贴在了一起。
从两人紧压的胸口向上看去,是挨得同样近的下巴和唇,由于身高的缘故稍微错位,但呼吸却已经尽可能喷在彼此的皮肤上。
地铁门合上,在动力作用下,车身晃颤着向前驶去,虞文知被惯性推的前倾,鼻子挨着盛绪的下巴,睫毛不慎在盛绪唇上扫过。
又软又翘,不像扫在唇上,更像撩在心里,盛绪实在猝不及防,精神稍一松懈,探舌舔过下唇。
很神奇,凭空尝出了甜,像是小时候路边老爷爷买的卷棉花糖。
不知舌尖在唇上眷恋了多久,盛绪再一回神,就对上一双戏谑的眼。
虞文知明知故问:“怎么了,嘴唇干?”
“没。”盛绪下意识反驳,像撒谎的小孩子一样心虚,惹人悸动的痒都化成了绳索,牵动一颗意乱情迷的心。
“那你舔什么?”虞文知问的不怀好意,眼睛却弯成一条很温柔的弧。
“”
“全民出动的圣诞节,是谁想出坐地铁这么好的点子呀?”虞文知趁人之危,眼睛上挑,调笑的神情像是早已把盛绪的小心思看透。
车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逼得人心跳加速,脸庞升温。
“你也没反对。”盛绪喉结飞快一滚。
虞文知终于不再追问,眨了眨眼,笑的很懒。
这一路站点很多,开的快停的也快,每次急刹和启动,虞文知都会与盛绪撞在一起,起起伏伏。
盛绪一开始还低头看,看虞文知每次贴在他胸口的样子,伴随着轻哼,让人产生微妙的联想,后来实在燥热,他只好仰头望着地铁顶,平心静气。
好不容易到了商业中心区,他们被人流挤下车,散到人行道上,才终于能长呼口气。
冬天的夜晚是冷的,B市的风热衷于把每个路上的行人都吹低下头。
盛绪顶着风走了几步,干脆拧了个身,倒退着往后挪,顺便帮虞文知挡住吹来的风。
“别这样,看路。”虞文知催他转过来。
人多,一时不慎就撞到人。
“你帮我看就行。”盛绪固执地挡住风,羽绒服被吹得紧紧贴在他背上。
虞文知定神看了盛绪几秒,纷繁的灯光将他的影子铺在地上,影子在风雪中巍然不动,就如为自己挡风的少年。
“手伸出来。”
虞文知冷不丁开口,吐出的字伴随着一小瓣腾起的白色雾花。
手掌带着一丝不解从兜里掏出,摊在他面前,很快被冬夜裹上一层凉意。
虞文知垂眸,抓住这只手掌,冷热交叠的一瞬,虞文知另只手偷偷牵住盛绪的袖边,飞快拽了一下,两人的手便纠缠着,一起滑到了盛绪的袖子里。
“嘶,真冷。”虞文知哼叹一声。
盛绪暗暗咬住了舌头,像是不知该拿这只与自己肌肤相贴的手如何,但也只有一秒,内心的蠢蠢欲动便催促着他,立刻将虞文知的手握的严丝合缝,中指与无名指更是扣在了虞文知的手腕上。
“我热得快,你握紧点。”每吐一个字,盛绪的耳朵就要红上一分,到最后,连红色霓虹灯都要盖不住了。
掌心所触确实热的厉害,分明刚被寒风带走全部热量,如今已经完全恢复,更甚平常。
虞文知笑吟吟,一寸寸收拢了手指,
霓虹灯再一次闪烁交替,夜色旖旎,青黑色的石砖映出一前一后两道颀长身影。
但虞文知并不打算放过盛绪,走了没几步,手指便在遍布神经的手腕内侧摩挲把玩。
袖子掩盖着他恶劣的行径,可惜作乱也就算了,他还要坏笑着质问。
“小哥哥,怎么回事,脉搏跳的这么快。”
60-70
第61章
盛绪用力握了一下虞文知的手腕, 示意他别说了。
他也很无奈自己的躁动,不沉稳,但没办法, 他根本控制不住。
也幸好一家卖烤面筋的店铺吆喝的响,打断了虞文知的调笑,彻底盖住了无序蔓延的害臊。
他们走到一处空旷地带,脚步缓慢,直至站定。
左侧是一条胡同的入口,与步行街的繁华不同,窄小的道口暗不见光, 只有年久陈旧的青砖晕上一层朦胧微光。
有零星陪着女人逛街的男人摸进去, 匿在黑暗里, 火苗猝然划破空气, 紧接着呛烈的烟味儿飘出来。
步行街禁烟,胡同口是个僻静歇脚的好地方, 最主要的, 终于不用放大音量说话了。
“饿了没?”早在六点,虞文知就提前补充了糖份,所以现在没有饥饿感, 人也不觉得晕。
但盛绪还一直没吃饭呢。
其实虞文知想避开饭点,因为那些口味不错的餐厅, 现在一定在排长队,想要合理规划时间,应该先逛街游玩,再去吃饭。
但规划什么的, 一切以盛绪是否想吃为主。
“没有。”盛绪摇头。
其实他能感到胃里是空的,但还不到饿得难受的程度, 而且他实在不舍得松手,虞文知的手又软又细,他还没有摸够。
来路是长长的美食街,千篇一律的小吃,翻了一倍的价格,一路上都是浓油赤酱煎炒烹炸,对虞文知这种喜清淡的人来说相当不友好,所以他们并未过多停留。
前路是手工艺品纪念品摊位,约有百米,罩着白色尖顶棚子,支着米黄色木制脚架,棚前挂着亮黄色的小灯泡,连在一起,绵延远去。
虞文知掐掐盛绪的手腕示意:“那去前面看看。”
或许是过了这趟胡同,又或者夜风改了风向,扑面而来的寒风倏地消失了。
羽绒服不再紧贴着背,盛绪立刻察觉到了危机感,所幸虞文知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那些摊位上,并没主动松开他的手。
于是走着走着,盛绪的身位偏斜一点,步伐从倒退变成侧退。
虞文知头扭到摊位那边,探着向里看,这才发现,原来每家摊位里都摆着一台电热风扇,孜孜不倦转着,怪不得摊主稳坐户外也不怕冷。
盛绪又偏了一点,这下身子与虞文知是四十五度角,两人的手依旧拉着。
第一家摊位卖的是耳钉耳环,包在小巧的透明袋里,几十块钱一对,样式很多,说是纯银的,不知真假。
虞文知对这类小玩意儿没什么兴趣,虽然好像看的挺认真,但其实注意力都在盛绪身上。
他发现盛绪又侧过来一点,现在是九十度角。
如果说何时起爱情开始变得具象,虞文知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这个夜晚,一点点挪动的角度,忐忑又关注的眼神,手心里紧张出的薄汗细节汇聚在一起,明晃晃凑成爱情二字,浮在眼前,沉在记忆。
虞文知被这点小心思甜得想笑,好在忍住了,他拿起一颗耳钉装模作样摆弄一番。
盛绪似乎觉得自己太冒进了,竟然保持着九十度角半天不动,虞文知终于等的不耐烦了。
他把耳钉放回筐里,在盛绪仓皇抬头,不知是退回去还是保持原状好时,虞文知突然加快了步伐,在盛绪身侧穿过,补了一句:“那家人少。”
虞文知走得快,盛绪必然要让,这一让,虞文知就越过盛绪,拽着他向前。
这下盛绪没法再拧巴着身子了,他干脆与虞文知展开成平角,彻彻底底的,像一对牵手逛街的情侣。
万分平常,万分难得。
有路人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惊讶也好,别扭也好,兴奋也好,这些都在印证着,是‘误会’了什么,而牵手的人一边体会着被误会,一边心知肚明,这误会名副其实。
夜色正好呢。
盛绪唇角飞快提了一下,短短一秒间将人生不顺之事想了个遍,才克制住过于外露的情绪。
虞文知从相握的手上感觉到盛绪瞬间的情绪变化,才噙着笑挪动眼神,低头看向这家的商品。
不怪这家没人。
与别的摊位相比,这家的定价实在有些离谱了。
摊主买的也是饰品,有项链,手链,戒指,耳钉,但饰品并不算多,偌大的桌面只摆了六样东西,旁边立起一块朱红色小黑板——
原创设计,精品原料,非诚勿扰。
摊主很有艺术家气质,长头发披散着,没怎么梳理过,鼻梁架一只无框眼镜,镜片厚的吓人,他拨弄手机的手指布满粗糙的茧子和暗沉的颜料痕迹,显然常年处在劳作当中。
最便宜的商品,也要一千往上。
路过的小情侣一见价格,便撇这嘴走了。
而虞文知恰恰被最贵的那个吸引了。
标签上打印着黑色字体,名为【永恒束缚】。
主体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构造的项链,在环状平面上,扣着一枚铂金方块,方块上烫印着无穷的数学符号,用手一拨,方块便沿着莫比乌斯环的平面移动。
巧妙的是,虞文知甚至无法用肉眼辨别出项链的两端,而方块在环上滑动时,也感受不到任何嵌合的痕迹。
可见技艺之高超。
但光是这些,还不至于那么吸引他。
虞文知的目光下移,在项链的下端,还配有一条手链,与项链的精巧结构不同,手链的样式相对普通,然而手链上一个钥匙形状的银坠,正指着项链的某处。
从指引的地方看过去,才捕捉到环上圆状的嵌合口,正与钥匙银坠的尖端契合。
“只有手链才能打开项链噢,要想拿出项链上的铂金,就得求有手链的人,嘿嘿,这不就不担心你女朋友卷钱跑了吗。”
设计师见虞文知看了半天,终于正视这是一个真的想买的顾客,于是扶好眼镜,迫不及待介绍起来。
虞文知听着好笑,作品倒是很有创意很精巧,就是想法太恶俗。
“要是手链丢了怎么办?”虞文知手指挑起项链,漫不经心问着。
“你就只能扯断了。”设计师说。
虞文知抬起眼,这下真的笑了:“那你的钥匙还有什么用?”
“你长得这么帅,你女朋友还要卷你钱跑,只能说明你眼光不行,我这项链帮你破财免灾了。”
虞文知无言以对。
“买不买?才八千。”设计师问。
“不买。”盛绪面色不善。
女朋友女朋友的,没完没了了,设计理念这么弱智的作品,能是什么好东西。
“买了。”虞文知云淡风轻道。
盛绪:“?”
设计师最大的眼色,就是看出这俩人之间能做主的那个是谁:“好嘞,您扫码,我给您包起来,要包装纸和蝴蝶结吗?拉菲草我这儿也有。”说完,他从黑塑料袋里掏出一把拉菲草展示给虞文知看。
“不用,你这铂金要不是真的,我会报警。”虞文知打开付款码,笑着威胁。
“你放心,我地质大学珠宝设计刘堂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不坑人,你随便找人鉴定。”
钱到账,设计师把饰品递过来,虞文知这下松开了与盛绪相握的手,从袖子里抽出来。
盛绪当即拧了下眉,对这家店铺,这个摊主更多几分厌恶。
要不是他,他们还能牵不知道多久。
虞文知单手托着项链,另只手捏了片软质棉布,仔仔细细擦拭,擦拭干净,他才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盛绪。
“过来。”
盛绪还在为被松开的手遗憾,听虞文知冲他开口,才回过神,本能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虞文知要做什么。
虞文知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他的喉结,不知有意无意,停留一刻,便划过喉结走到颈后。
盛绪被冰的一抖,但克制着想躲的冲动,任由虞文知的手指在他脖颈间摸索。
但这个时候,盛绪已经有了预感,恶感一扫而空,反而成了期待。
虞文知摸到了位置,手指一压,盛绪感觉骨链一松,沿着锁骨滑了下来。
虞文知用掌心托住,借着亮黄的灯光看了看。
实在是有些旧了,链体已经有了氧化的痕迹,摩擦着皮肤,刺激出肉眼可见的红。
但因盛绪不拘小节,也一直没换。
虞文知盯着那条莫比乌斯链,笑着问道:“想让我给你戴上吗?”
他在征求意见,可一贯的,语气里似乎没有协商的余地,他更想表达的意思是,我想给你戴上。
“想。”
这个字说出来,盛绪才发觉嗓子紧的发哑,以至于声音并不好听,于是他又紧跟着补充道:“我想让你给我戴。”
说完全了,心跳却也跟着失了序,不远的地方有叮叮当当的圣诞歌飘过来,他就像一个等待接受礼物的幸运儿。
虞文知用那条手链上的钥匙抵住圆状嵌合口,一推,莫比乌斯环弹开有了豁口,他双手捏着,将这枚项链套在了盛绪的脖子上。
咔吧。
环体锁紧,严丝合缝,铂金方块被虞文知推到了盛绪的颈窝里。
再然后,虞文知将那枚手链戴在了自己左腕。
虞文知是真的很喜欢今晚买的这个设计,他又捏着铂金方块把玩了许久,才满意地笑:“真好看。”
天色那样黑,可灯光盛在他眼睛里,温柔的像泓金色的湖泊。
“摊主的话你都听到了。”手指停留在小方块上,虞文知抬眼问盛绪。
“嗯。”盛绪压着脑袋,看虞文知在他颈前玩。
“不许暴力拆解,这个环只能用钥匙打开,明白吗?”
“明白。”回答后,盛绪做了个很深的吞咽动作。
“这么乖,想清楚了吗?以后你要洗澡,都得找我借钥匙,我什么时候愿意给你开,你才能摘下来。”虞文知声音不紧不慢,含着轻微白雾,丝丝拉拉牵人的神经,“要是出国比赛,过安检得摘掉所有饰品,别人都顺利过去了,你还要求队长给你解。”
“”分明零下十多度的天气,但盛绪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是被这段话烫着,迅速红了起来。
虞文知轻笑,摸了摸他红透的耳朵:“不过,钥匙我永远不会丢的。”
第62章
盛绪拥有了一个特别的圣诞节, 他牵了手,收到了圣诞礼物,和这座城市每一个幸福的人别无二致。
他曾无数次看过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说笑,吵闹,一起找路线,或是研究吃什么,踏在浮着积雪的地面,披着夜晚柔亮的灯光。
从未想过,在十九岁这年, 这个十二月二十五日, 他也会拥有这些。
脑海中某个模糊的猜测, 似乎正逐渐变得清晰, 他预感自己很快就会得到一个准确答案,而这个答案就是他想要的那个。
回到TEA俱乐部的第一天, 虞文知就行使了他的权利。
盛绪想要洗澡, 衣服都脱了,才在浴室的镜子里发现颈前挂着的铂金小方块,他动作一僵, 但又很快拽了下唇角。
这条项链连同那枚手链,构建起了一道无形的线, 将他和虞文知紧密联系在一起,让个体的需求有了同频的回应。
盛绪丝毫不觉得麻烦,他飞速将衣服套起来,出门找虞文知。
这段时间俱乐部开始招青训生, 报名几百人最后筛选出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要在俱乐部训练到年前, 届时可能只会留下七八个人。
趁着虞文知在俱乐部,徐锐让他去视察一圈,选选好苗子,就像当初他被崔京圣从青训队里选出来一样。
盛绪到青训生训练室的时候,虞文知正靠在墙边跟徐锐聊天,嘴里念着几个陌生的名字,大概是这届青训生当中的某些人。
“有几个还不错,再练吧,还小呢。”
“就是难管,远不如你们那时候听话了,一个个都想着偷懒。”徐锐抱怨。
盛绪出现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我要洗澡。”低咳一声之后,盛绪才说出这句话,还因为有外人在场,他羞耻感作祟,把眼睛瞥到天花板。
这话徐锐听着完全莫名其妙,他上下打量盛绪,企图诊断出这算是什么角度的犯病。
“你想洗就洗呗,还要人陪你啊?”
虞文知放下玫瑰凉茶,抵着墙站直身子,笑吟吟说:“知道了。”
刚说不久就用上了,当然这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下徐锐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虞文知跟盛绪远去的背影,拔高嗓子问道:“不是,你真要陪他去洗啊?”
虞文知背对着徐锐摆摆手,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回了宿舍,虞文知将盛绪抵在离浴室最近的那扇墙上,挽起袖子,露出那枚手链。
“抬点头。”
盛绪听话的把头抬起来。
虞文知捏住精巧的小钥匙,对准莫比乌斯环侧面的小圆孔,轻而易举的将项链打开,摘了下来。
“去吧。”
虞文知拍拍盛绪的胸口,将摘下来的项链交给他,指尖触到盛绪掌心时,虞文知又笑着警告:“洗完要自己戴上,扣紧了,等我下次给你开,知道吗?”
盛绪很想咬一口肆无忌惮在他掌心作乱的手指,让虞文知惊呼着将这些恶劣的话咽回去。
但他不敢,于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气音:“嗯。”
虞文知正准备离开,盛绪突然扭头问:“虞狐狸,这批青训生有强的AD吗?”
虞文知回头,被这股藏着酸味的试探逗笑,然后给了他一个贴心的答案。
“当然都没你强。”
虞文知也不计较盛绪叫他的外号了,以前不允许俱乐部的选手叫,是为了立队长的威信。
现在允许盛绪叫,是因为越发不受控的关系,以及满足自己想要逗弄盛绪时,随时能找到茬的恶趣味。
盛绪终于摇着尾巴进了浴室。
虞文知回了训练室,徐锐抬头看他,目光透着古怪,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没事。”虞文知含着笑,脸上写满无辜。
过了三天暧昧升温的日子,《荣耀之战》第七期如期播出,第七期有很好的宣传点,比如故晋队第一次赢了职业队,一个月的训练卓有成效。
他的团队买了三个热搜,营销矩阵一起出动,合作品牌方与各地方电视台官号都帮忙宣传,转发链声势浩大,给足了面子。
粉丝不知道官方号也是可以用钱买的,登时觉得与有荣焉,拿着截图在各大论坛里宣传起来。
【小故事们,今天太开心啦,晋子证明了自己在电竞上的才能,而且我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么多官方大大都关注他呀。】
【今年就火了咱们晋子一个,官方眼神肯定都落在他身上啊,结果一通考察后发现晋子根正苗红,自然愿意支持他。】
【嘿嘿,官方也是很多年没遇到这么好的苗子了,赶紧逮住拍任务剧的感觉。】
【哭,我不爱看任务剧啊,也就晋子演能让我勉为其难看了,官方属实抓住流量密码了。】
【演员都是挤破头想进正剧圈的姐妹,以后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小甜宠剧晋子不可能拍了,我们要支持他呀,不然他努力成为我们的骄傲,结果发现大家都不看,多伤心啊。】
【我知道了,肯定会支持晋子的,我也很开心他被官方认可呀。】
【大家都动一动,快去给官方转赞评。】
节目组趁热打铁,发了条微博——
@荣耀之战:“感谢大家一路以来对小荣的支持,小荣还有一个大惊喜要送给大家!我们收官战决定采用直播的方式,于跨年夜晚七点与大家见面!直播现在就可以预约起来啦!”
【我没听错吧,最终期直播?】
【我靠,我还要看蓝莓台跨年晚会啊,这下撞车了。】
【直播爽!就应该直播,真实刺激,谁也别玩虚的!喜欢这个决定!】
【啊啊啊啊啊什么跨年夜,去他的,我的时间都留给虞队!】
【本来也不看跨年,这下有福了。】
【讲真,竞粉毫无波动,收官战有悬念吗?茶队双子星赢不了我头给你。】
【茶队双子星是虞文知和崔京圣哈,不要篡改记忆。】
【那是你们的记忆,老子看节目才追竞,我心里双子星就是盛虞。】
跨年那天B市难得有了蓝天白云,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让整座城市洋溢着松弛愉悦的氛围,积雪被清理的很干净,路面恢复了原本的青黑色,一切都象征着一个完满的结束和崭新的开始。
直到商务车停在下榻酒店,一向技艺高超的司机师傅竟然踩错了油门,车尾直直撞向酒店大楼,将车灯击了个粉碎,像冰碴一样散落在地上。
所幸虞文知和盛绪并未受伤,只是下车后,对上司机那双茫然呆滞的眼神,听着他嗫嚅着:“奥奥迪修一次多少钱啊?”
仿佛天色也没那么湛蓝澄澈了。
酒店工作人员与节目组后勤负责人匆匆赶来处理,虞文知和盛绪先行把行李送回房间。
想着晚上七点就要开始录制,赛前总要热身磨合,虞文知打算带大家熟悉一遍打团,于是他在群里发消息。
【虞文知:我们到了,你们在吗?】
【唐颂:虞队,我们在茶餐厅呢,你们也来吧。】
本想去FOX俱乐部等人的虞文知愣了一瞬,又很快回复:“好的。”
上午十点的茶餐厅没什么人,唐颂,韩曦,于听听都在,每人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咖啡没见减少,但也已经不冒热气了,显然三人已经坐了很久,且谁都没心情喝一口。
细节能够透露很多东西,虞文知心底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的脸色并未变化,脚步也只是缓了一秒,又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走到三人附近,于听听立刻搬起椅子,挪出个位置,让虞文知和盛绪坐下。
盛绪从旁拉了把椅子,随意坐在虞文知右后方。
唐颂笑的有点勉强,但已经努力保持自然。
“刚刚看大群里他们在乱,发生什么事了?”
虞文知盯着她看了片刻,从不住吞咽的动作,捏紧咖啡杯的手,以及神色焦虑的眼神中确定,他的预感是真的。
“我们的车撞了,没有大事,节目组已经去处理了。”虞文知心平气和说着,他知道唐颂并不是想问这件事,只不过没有合适的话题切入。
一向活泼开朗的韩曦今天也提不起兴致,虞文知还记得,上期录制结束,韩曦言之凿凿说,冠军肯定是他们的。
那时,还是充满期待的。
就连心思并不细腻的盛绪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目光绕着桌子逡巡,眉头倏地皱起:“你们怎么了?”
三人面面相觑,仍然不知该从何说起,韩曦左右看看,似是心一横,突然抬起头。
“虞队,要不我们半决赛输给明神他们吧,总决赛我们不打了!”
一句话脱口而出,韩曦瞬时咬住下唇,女孩子莹润的唇被咬出了深刻的齿痕,一排都彻底没了血色。
她为自己说的话感到耻辱,但她也才二十出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更想保全自己这一队。
可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又让她痛苦不已,善良的人总是很难面对人性的瑕疵,哪怕错并不在她。
虞文知静静望着她,他有了些猜测,但急需更多的信息将猜测补齐。
“你说清楚点!”盛绪顿感烦躁,他能听出韩曦话里的欲言又止,藏头藏尾,他很讨厌猜测除虞文知以外的人的心思,这对他来说完全浪费时间。
于听听握住韩曦的手,轻拍两下,稳了稳情绪:“还是我来说吧。”
“根据预估,我们最后夺冠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我,唐颂,韩曦在三天前都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
“最后一期节目,要让故晋赢,因为从节目的戏剧性,观赏性,还有竞争力来说,故晋赢是最合适的。”
“我们据理力争过,可是导演说是上面人的意思,他也做不了主。”
于听听的目光轻轻垂下,纤细的身子显得弱不禁风,更禁不住一句上面人的分量。
上面人,玄之又玄,不会有谁告诉你它到底是谁,但它总是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让人屈服,顺从,成为既定框架里的提线木偶。
虞文知终于明白韩曦为何感到羞耻。
因为他们队输给李魏凯徐册明不算丢脸,充其量是职业选手间各有胜负的一场比赛,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避免更大的谎言,更多的煎熬,更危险的境地。
同时,一切后果,艰难的选择,都可以抛给一无所知的李魏凯和徐册明,以及另三个女生。
虞文知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他也没法对韩曦生出嫌隙,人性不该经受考验,况且他看得见房子里的大象。
盛绪脸色已经沉到底,凌厉的目光寒凉刺骨,连带声音也掺着冰碴。
他嗤道:“你们随便,职业选手不打假赛。”
他没有虞文知那么宽容,能共情,能换位思考,这些要求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难了,又或者以后也不可能。
在这一刻,他已经不把韩曦几人当做队友,既然她们已经屈服,那就算了,他本来,就更习惯单打独斗。
盛绪的疏远与敌意刺痛了韩曦,韩曦头埋的很深,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像一张风中摇曳的白纸,仿佛一场雨就要碎了。
“我第一部女主剧在柠檬卫视,我赌不起,对不起。”
唐颂见气氛陡然紧张,连忙再次解释:“柠檬视频要对打跨年晚会,这期节目必须有关注度,我们从第一期就开始赢,如果最后一期还赢,就没有看点。”
“故晋获胜能带来更多广告收益,现在他的合作商家都赞助了最后一期,能让他们这么下血本,无非是得到了保证。”
“最关键的,第七期的声势已经造出去了,故晋公司夺冠文案都写完了,这个上面人,应该也不难猜了。”
这节目从头至尾,就是故晋一个人的游戏,无论中间如何发展,结局都是早已定好的。
其实不难理解,娱乐圈很多比赛节目,都有黑幕,只是电竞给《荣耀之战》冠上了神圣的滤镜,让人误以为,它是个公平的节目。
于听听凉笑起来,语气里充满嘲弄:“哎我小时候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觉得这故事真精彩,长大了才知道,我不是周幽王,也不是褒姒,我是被溜的小兵,是被攻破城墙的百姓。”
虞文知耐心听完,才觉得这茶餐厅真是冷,没有一丝热气传来,怪不得咖啡凉的那么快。
“我只是有点好奇,节目组那么早联系你们,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唐颂眼神躲闪,手指在桌下用力搓着,终于将手指都掐的通红,踌躇才算结束。
“因为你们没什么可威胁的吧,况且只要我们给你们俩捣乱”
这句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经常打匹配的都知道,队伍里可以有一个演员,两个演员,但谁也受不了队伍里三个都是演员,只要努力送人头,喂对手发育,再强的队友,也会被拖死的。
盛绪眼里的冰像是要烧成火,旺盛的几乎把目之所及都焚烧殆尽。
虞文知却并不动气,听罢,他抬手抻了抻袖子,然后倾身拿过桌上的咖啡壶,摘了个空玻璃杯,倒上一截。
递到唇边一抿,原来还是温的,零星的温意让虞文知唇边晕出一抹笑,只是笑意未达深处,轻而易举便散了。
“好,就算按你们说的,我们两个人抵不过八个人。但以你们现在的水平,想演的没有痕迹恐怕很难吧?”
空杯轻轻置下,在虞文知面前,他的手指在杯上摩挲,频率不紧不慢。
“看直播的观众不是傻子,我和盛绪的粉丝也不是傻子,到时这节目的确会有很大关注度,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关注度是不是你们想要的。”
虞文知心平气和的将问题抛了回来,沉静如湖泊的目光仿佛有叩问灵魂的力量,让人瞬间慌了心神。
虞文知说的没错,如果总决赛她们演的明目张胆,势必遭受巨大反噬,到时节目组隐身了,上面人视若无睹,故晋也能全身而退,只有她们,身上的黑料怕是几年都洗不清了。
她们能公开说自己被胁迫吗?
只要还想在圈子里混,就不能说。
“看来被当做弃子了?”虞文知又笑了,这次笑意挂的久了些,“好像唯一的办法,就是我陪你们作弊,只要我肯放水,你们拼命打,这比赛也赢不了。”
虞文知的眼睛是亮的,蓄着晌午的骄阳,清澈明晰,瀛瀛溶溶。
“虞队”唐颂欲言又止。
“放心,你们只是迫不得已的备选方案,故晋不可能要一个假得离谱的冠军,他们不早早联系我,是怕我找理由不来了,现在我人到现场,不上也得上了。”
虞文知终于不再吓她们,只是将玻璃杯放下,轻轻靠着椅背,凝神向落地窗外看去。
像是要印证他的说法,虞文知的手机震动起来,手机页面显出两个字——导演。
前往六层议事厅的路上,虞文知显得心事重重。
他很难不揣度,这节目一开始请他,是否就是故晋方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让他在这最后一步屈服,背上一个打假赛的案底。
但又想不通,接到邀请之前,他分明不认识故晋,他们的矛盾,该是签订合同后产生的。
虞文知摇摇头,他没精力想太深,最让他后悔的,是将盛绪牵扯进来。
他不像唐颂那么乐观,觉得上面人没有能够威胁他们的东西。
一定是有的,不然不会安心让他们吃这节目的红利。
要真是和解不了,盛绪该怎么办?他能保住盛绪吗?盛绪受得了这种屈辱吗?
虞文知大脑飞速旋转着,他必须得想出解决办法,盛绪不可以打假赛,盛绪更不能被威胁,盛绪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还有无比灿烂的未来,而他已经拿过冠军,到过巅峰了,大不了
手腕突然被拽住,干燥炙热的手掌很快又包裹住他的手指,盛绪看着他,冷冽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坚定,沉着。
“不用担心,有我呢。”
虞文知心神一动,垂下眉眼,宫中 号 梦白推文 台正看到盛绪脖子上挂着的铂金小方块,被拴起来的小狗,还努力想要保护他呢。
虞文知心软的一塌糊涂,揉了一把盛绪刺棱棱的头发,眼睛阖成一道很温柔的弧:“一会儿乖点,让我说。”
进了议事厅虞文知才发现,并不只有导演一个人。
导演上面有制片人,制片人上面有视频平台领导,除此之外,还有一台摆在桌子正中央的手机,连通一个陌生的号码,而通话时长正一分一秒被记录着。
见虞文知进来,导演迎以一笑:“虞队来了。”
一旁的制片人和平台领导倒是格外清高,在沙发上翘腿坐着,手指都没动一下,只用眼睛瞥着虞文知和盛绪。
毕竟对他们来说,虞文知和盛绪只是两个网络红人罢了。
虞文知连假笑都懒得给一个,在房间里找到沙发,拉着盛绪坐下。
“虞队是不是有个外号叫虞狐狸?”导演笑里藏刀,一边说一边看着制片人,几声跌宕的朗笑后,他一收,突然变得讳莫如深,“你肯定是个聪明人,我就不拐外抹角浪费大家时间了,咱们节目成绩很好,很成功,但是想要更成功,更符合观众的期待,还差最后一步。”
虞文知姿态懒散,半阖着眼听着,由于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目的,所以他甚至开始溜号。
人怎么能做到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恶心呢?是环境改造了人,还是人污染了环境?
“晋哥夺冠肯定是大家所期待的,这段时间晋哥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毕竟时间有限,与你们肯定还是有些差距,我想能不能让你们配合一下,我们共同达成观众的期待,将《荣耀之战》做成一部精品。”
漫长的一段话说完,三双眼睛都盯着虞文知。
他们清楚,能够做主的是面前这个面如桃花,精如狐狸的年轻队长。
虞文知并不急着开口,思绪像是在放空,硬生生晾了这三人好久,就在他们即将不耐烦的前一秒,虞文知才张开唇。
“听着有点道理。”虞文知漫不经心,但话锋一转,眼睛挑了起来,“这样,导演您用您强大的人脉,说服职业联盟允许选手打假赛,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虞文知笑的纯良,非但没拒绝,还提供了解决方案。
制片人没什么耐心,露出个冷笑:“虞队长,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吧,什么叫假赛?我们只是让你把握好这个度,想拼命去你们职业比赛里,别在我们娱乐圈的节目当大王。”
虞文知深以为然:“既然这样我们还是退出娱乐圈,相信您一定选好了合适的替补选手。”
说罢,他去拉盛绪的手,起身就要走。
“你必须上!”制片人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
“我来说吧。”始终旁听的手机终于不甘寂寞,传来一个拿腔拿调略带老气的声音,这声音一出现,制片人刹那安静了,似是很尊重的,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姓潭,你们俩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就安然无恙,要是非跟阿晋作对,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文体不分家,想想清楚。”
明目张胆的威胁,象征着对方的耐心已经耗尽,谈话到了最后阶段。
导演趁机推波助澜:“听见没有,潭总都已经——”
“你算什么东西。”
盛绪本打算跟虞文知走了,听到这段话,他又重新坐了回来。
他的眼睛黑得仿佛染了墨,灯光落入他眼底也瞬间被幽深吸纳,他双臂搭在扶手上,身子仰靠,长腿随意撘叠,嘲弄混着冷笑一同漫出,睥睨的目光睇向桌面的手机,无端显出种居高临下的狂妄和无惧一切的底气。
空气刹那凝结成冰,体面在扭曲的表情下急速坍塌,通话时长跳动的数字仿佛定时炸|弹的读数,下一秒,就会将在场所有人炸的灰飞烟灭。
制片人和平台领导翘着的腿都被惊得颠了下来。
第63章
就连虞文知也没料到, 盛绪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
虞文知很清楚,对付有权有势又提出无理要求的人,唯一的应对办法, 就是避重就轻的拖延。
对方再过分,也不能撕破脸,因为一旦撕破脸,就从主动变成被动了。
节目组之所以现在才通知他们,除了怕他们不来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越过俱乐部直击他们的心理防线。
比起两个年纪不大的选手, 成熟的俱乐部虚与委蛇的段数更高, 需要花更大的精力对付。
换言之, 就是两个小年轻好拿捏罢了。
正是看清了这一点, 虞文知才耐着性子跟人东拉西扯。
可现在,彻底没有转圜余地了。
但虞文知并不想责怪盛绪, 他们身处一个令人作呕的怪圈, 大部分所谓成熟的人会选择在怪圈中周旋,沉沦,因为改变环境一向被认为是愚蠢的, 适应环境才是成长的表征。
盛绪只不过踢翻了怪圈的规则,颠覆了身在其中的人的认知, 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而虞文知会提醒自己,错不在盛绪,在怪圈本身。
手机对面彻底沉默了, 那位上面人大概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冒犯,撞见这比自己还居高临下的语气, 竟不知如何应对。
导演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眼睛瞪得好似铜铃,半晌才挤出一句失了调的质问:“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手机里终于传来低沉苍老的冷笑,笑声起伏三下,跟上一句又阴又狠的判词。
“话我放在这,你等着被全行业封杀吧。”
“你试试。”盛绪根本没被这句威胁震慑分毫,他话里浮着毫不遮掩的鄙夷嘲弄,且在话音落地的刹那,盛绪抬腿猛踹桌面,厚重的实木桌子刺啦划过大理石,剧烈震颤,将摆放端端正正的手机甩了下去,咚一声砸在地上。
巨大的噪声后,手机被震得断线关机。
桌子对面,是三双见了鬼的眼神。
一切都仿佛随着这声震颤尘埃落定,虞文知阖上眼,数秒后睁开,牵起盛绪的手,语气平静着:“走吧。”
他们离开议事厅的那刻,屋内爆发聒耳的争吵声——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我就说先找俱乐部,你们怎么想的跟个疯子谈?”
“谁知道虞文知也管不了他!”
“别说没有用的,快把潭总捡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换人上吗?”
“怎么换人?过几个小时就要录制了,接机的粉丝都看到他们来了,用什么理由解释换人,换成狗屁不是的故晋这个冠军还有什么含金量?”
“DTG那个晏汀予和喻泛不是也挺出名吗?就换他们来,肯定有含金量!”
“拿什么换他们来?刚才那样施压?你知道晏家一年纳多少税提供多少就业岗位吗?你给人儿子施压S市顶头上司都不能答应!”
“那就让那三个女的捣乱!我不信他们还能赢!”
“故晋冠军含金量怎么办?潭总说了,首要任务是”
走的远了,就听不见了。
走廊里还是比室内凉一些的,尤其靠窗的位置,寒风总是能透过那层玻璃,将冰晶铺在室内一侧。
虞文知在这寒意里越发清醒了。
他并不知道潭总是谁,但对方说出全行业封杀时,制片人和平台领导脸上没有丝毫怀疑。
这句话恐怕不是装腔作势。
为了坚持所谓的底线,断送职业生涯,到底值得吗?
可能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看法,可能在不同年龄也会得出不同结论,可能放到辩论台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但真到了这一刻,就会发现根本不需要辩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最终就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得失,成败,动摇不了人性当中最根本的东西,那是你之所以是你的具象。
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成全人格的完整。
幸好,他,以及他喜欢的人,都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屈服。
虞文知停下脚步,走廊里寂静无声,窗外依旧是难得灿烂的蓝天晴日,只是与来时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总归还是遗憾的,无论是他还是盛绪。
但或许是爱情作祟,虞文知此刻反而更加怜惜盛绪。
盛绪是为了更好的成绩才来到茶队的,为此不惜赔了三千万违约金,可这一路并不顺遂,世界赛被Ever牵连,憾失争夺冠军的资格,如今参加个综艺,还有可能赔上整个事业。
这些对十九岁的少年来说太沉重了。
这么想着,一回到酒店房间,虞文知便揽过盛绪,拢着他的背,轻轻抱在怀里。
盛绪蓦然僵住,似乎没料到虞文知非但没怒斥他的莽撞,反而还给了他个拥抱。
不是暧昧的相拥,而是纯粹的抚慰,虞文知揉揉他刺人的后脑勺,轻轻压在自己肩膀,叹笑着,手指滑到他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
“好横的小狗,快要咬人了。”虞文知低低调笑他,仿佛要将他从低落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盛绪眨眨眼,猛地想到他将阿拉斯加拎到虞文知床上摆拍时,虞文知也是低笑着,说要回来收拾小狗。
原来指的是他,果然指的是他。
盛绪没有丝毫不乐意,因为他分明能从虞文知的语气里听出宠溺。
揉捏一会儿,虞文知的动作停住,但手掌还盖在盛绪颈上,两人的毛衣贴的严丝合缝,摩擦时会有细小的电流响开。
但没人打算分开。
“如果将来不打电竞了,我们大概是退休最早的年轻人了,也没什么不好。”
“到时候把你带回南洲去吧,去摘椰子,长这么高,有先天优势。”
“你摘椰子,我去卖椰汁。”
虞文知笑着自娱,说完又摩挲两下盛绪的背,他将最坏的结果描述的充满温情和希望,仿佛他们并不是落入一个深渊,而是峰回路转,忽见桃源。
盛绪的背像一张微拉的弓,绷着能摸到椎骨的轮廓,其实他很想告诉虞文知,以他家的背景,能动他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那个潭总实在不算什么东西。
但他又很贪恋虞文知此刻的安慰和抚摸,虞文知的指肚是软的,摩挲他的后颈很舒服,让他每个毛孔都舒展开。
他将下巴抵到虞文知的肩膀,能感受到透过毛衣的体温,虞文知的长发拢在耳后,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而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吐字,他都能从与自己侧脸相贴的脖颈感受到。
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被主人哄着的大狗,他眯起眼,无所谓弓背的别扭,他快溺死在这种温柔里了。
七点还是到了。
节目组并没拿出更好的方案,还是只能让虞文知和盛绪上,现在他们寄希望于故晋队能够超常发挥,而韩曦三人足够拖后腿,达成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正式上场之前,盛绪握着手机,在FOX俱乐部门口顶着夜风吸完一根烟,然后他单手将烟碾在垃圾桶的顶端,通红的烟丝散开,化作沉夜里明晃晃的星光。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时候,盛绪翻开微信通讯录,把那些沉到底的账号翻出来,划拉划拉,扯了个群。
然后一条直播链接甩进去,跟着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看我直播。”
他拉得这些人都很无趣,昵称全部用的自己本名,连个有趣的网名也不会起,以至于盛绪从小看到这些名字同时出现在新闻频道,教材和他的微信里,都觉得很羞耻。
于是置顶,再置顶,置了好些个群聊和快递小哥,才将姓叶的和姓盛的都压下去。
他很讨厌这些人的古板,讨厌他们口中那些大道理,甚至发誓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他能狠到几年不回去,不见面,不回话,但他不能真的让虞文知断送职业生涯。
【叶循:?我们二少爷被盗号了?】
【盛珵:舅舅】
【叶循:你用他手机发的?】
【盛珵:没。】
【叶循:我们做对了什么,二少爷不跟我们断绝关系了?】
【盛珵:不知道。】
【叶循: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开一天会,都躺下了,激动的又坐起来了,让我问问你。】
【盛珵:我爷爷也起来了。】
【叶循:他今年是不是愿意回家过年了?】
【盛珵:舅舅,我认为没必要这么乐观。】
【TEA盛绪:不回。】
【盛珵:你看。】
盛绪将手机关了机,以防盛珵给他打电话磨叽半天。
他刚回到拍摄现场,李魏凯就朝他打了个响舌:“干嘛去了?虞狐狸找你呢。”
盛绪顿住,快速扯起自己的毛衣闻了闻,幸好是在外面,烟味儿没有沾到身上半点,也不枉他冻得手都快僵了。
“抽烟。”
盛绪撂下两个字,快步朝虞文知的方向走去。
李魏凯盯着他的背影看,眉头拢起来,拉过徐册明:“你觉不觉得他情绪有点怪?”
徐册明:“他不一直那副冷拽样?”
李魏凯歪着脑袋琢磨片刻,喃喃:“可能我想多了吧。”
进了队伍休息室,盛绪迎面撞上韩曦,唐颂,于听听三张苍白的脸。
哪怕化了妆,打着强光,依旧是苍白的,焦虑的,毫无生气的。
盛绪的目光没有停留,快速从她们脸上掠过,定格在已经换了衣服的虞文知身上。
这是第一次,他们录制之前,虞文知没有交代任何战术,韩曦也没叽叽喳喳的聊天,休息室里静的可怕。
与之相反的,是隔壁故晋队休息室。
一声声大笑传出来,冲撞着墙壁,无孔不入。
“哈哈哈陈导居然这么有趣,晋哥,你那儿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叫上我呗,我也想体验一下演戏。”
“我跟晋哥下路配合这么好,怎么也得先叫我吧。”
“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兄弟们一会儿直播啊,咱们不聊聊战术吗?”
“唉呀临阵磨枪有什么用,晋哥在咱们肯定赢啊。”
“你们都给我好好打,我可不想带着亚军去戛纳。”
最后是故晋的声音,虽然猖狂但也透着轻松,可以听出他并不担忧比赛结果。
虞文知将手洗净,把钥匙手链摘下来,小心收在包里,然后扯开袖子,在手腕处黏上一条肌内效贴。
“走吧。”
半决赛BO1,总决赛BO3,打得少是三场,打得多是四场,连肌内效贴都戴上,意味着他要全力以赴了。
韩曦神情闪烁,刚要开口,被唐颂给按了下来。
唐颂知道,虞文知已经做好准备,哪怕她们三个全都演戏,也要拼尽全力拿冠军。
韩曦并非全为自己,作为多年老玩家,她是真的喜欢且担忧虞文知和盛绪。
她这两天才知道,那个经常被夸比故晋长得好看演技好的男二,如今已经没有剧组收了。
这地方,睁眼功名利禄,闭眼富贵荣华,哪讲道理。
“虞队,AD哥,不是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你们知道得罪故晋的艺人已经被隐形封杀了吗!”
韩曦还是说出口了,也顾不得这件事有多敏感,她很怕虞文知和盛绪也遭受这无妄之灾,栽在故晋手里。
虞文知并没有因她的话而惊慌,只是挽起唇角淡出一丝笑,又恢复了从前相处时的轻松。
“我们可是职业选手啊。”
他理所当然,又云淡风轻的说着。
声势浩大的跨年夜,B市中央广场有烟花绽放,一簇簇映亮了整片天空。
电视机里,各大电视台的跨年夜争奇斗艳,烘的一团热闹繁华。
即便如此,《荣耀之战》直播间里也涌满了观众,短短半个小时,热度已然破亿。
这半个小时里,故晋队成功赢下另一组明星队,挺进决赛。
【啊啊啊啊啊晋子太帅了,我太激动了,老公!】
【晋子进步特别大!妈妈好骄傲!小故事们只有哥哥了!】
【真他妈下饭,这水平还好意思办节目?还没我和哥们儿打的激烈。】
【粉丝吹啥呢,输的那队啥水平看不出来?没几年脑血栓都空不了四个大。】
【看吐了,那个叫林茂的,你他妈可真是演员啊,演的真假。】
【笑死,林茂那个,一举报一个准,没见过演这么蠢的,团战逛街不打团,凯南天雷一个都打不着。】
【给多少钱值得你这么演啊?能玩玩不能玩滚吧。】
【还装自责呢,别几把恶心人了,跟你爹玩聊斋呢,傻逼。】
因为林茂送的太明显,弹幕里充满污言秽语,几乎把故晋粉丝的彩虹屁都压了下去,节目组忙不迭禁言踢人,但架不住竞圈粉早就熟悉这一套,开了小号上来继续骂。
韩曦看着瑟瑟发抖,一想到可能被这些黑粉缠上,她就头皮发麻。
所以当虞文知队与李魏凯队比赛时,韩曦三人也不敢明目张胆送,在盛绪和虞文知的完美配合下,他们还是赢了。
李魏凯和徐册明吃亏在两人并不是一个俱乐部,一同训练的时间也短,远没有虞文知和盛绪默契,所以当双方都认真起来,他们真的顶不住。
输了比赛,李魏凯懊恼地拍拍脑袋,虽然遗憾,但也不至于接受不了。
他转头想恭喜虞文知和盛绪,却见那一队气氛严肃,根本没有开心的苗头。
“怎么了他们?”李魏凯恭喜的话顶到喉咙口,又咽了回去,最后喃喃问身边的徐册明。
徐册明终于察觉出古怪,但正直播着也不好问,只得摇了摇头。
比赛到了最高潮。
故晋走到电脑前,盯着虞文知的脸,他没能在这张脸上看到颓丧和屈服,虞文知仍旧温文尔雅,云淡风轻,就像每次站在世界赛的舞台上那样。
这不免让他内心打鼓,难不成节目组的施压失败了?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电竞选手,潭总一亮身份便能吓破胆的小角色,凭什么不屈服。
或许只是装着淡定。
想到这儿,故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痛快。
虽然当年他只是一个得不到虞文知眼神的糊咖,但现在,他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左右虞文知的命运了。
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盛绪,也要付出代价。
故晋喜形于色,回过神来,眼角都挤出一道深纹,他赶紧压着眼角抻了抻,不再做大表情,信心十足地坐上电竞椅。
BO3第一局正式开始。
于听听慌张的险些走错路,就听耳机里传来虞文知淡淡的声音。
“盛绪,野区堵人。”
于听听转眼一看,虞文知和盛绪并未奔向下路,而是直接越过她,藏在了河道草丛。
她张了张嘴,还不等发出声音,就见敌方打野傻兮兮闯进盛绪的攻击范围。
于听听一闭眼。
盛绪犹如猛虎下山扑了上去,敌方打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稀里糊涂被盛绪拿下一杀。
“来帮中。”虞文知又是简单明了的三个字,于是吭哧吭哧点兵的韩曦眼睁睁看着对面中单被锤死在中路。
虞文知和盛绪接连拿下两个人头,却也丢了下路发育的时间,可他们似乎并不在意,盛绪走前飞速吃了韩曦几个兵,才追着虞文知赶去下路。
【???】
【兄弟们教教我,茶队这是什么战术?吃自己中路的兵,下路不要了?】
【啥玩意,要不是知道他俩比我强得多,我就开喷傻逼了。】
【太抽象了,虞队的战术是不是已经飞升下一阶层了?】
饶是虞文知和盛绪纵容故晋发育半天,故晋与阿鸣也完全不是对手,盛绪几乎是拿出了世界赛打崔京圣的架势,走位快的人眼花缭乱,用人类所能达到最高手速清了兵,轻而易举的,追上了故晋的进度。
虞文知明知得不到来自韩曦,唐颂,于听听的帮助,所以兵贵神速,也不能给她们留破绽的时间。
盛绪风卷残云般越塔,包抄,买装备,两人更是连治疗都没带,闪现加TP,一旦哪个队友有支撑不住的意思,他们就飞快赶到现场反杀。
于是十四分钟,结束第一场比赛。
故晋笑不出来了。
【卧槽!炸药包今天是不是疯了?醒醒!你打的是个绣花枕头,不是崔京圣!】
【十四分钟茶队这么着急下班吗?】
【太认真了,显得三个队友好像累赘,原来这就是职业选手的压制力吗?二打五也不惧?】
【这么一看那个故晋白吹了啊,进步个屁,第一期被十五分钟打废,最后一期十四分钟。】
【没有悬念了,冠军已经定了。】
【哈哈哈粉丝都不发言了,吹无可吹,按我说你们这节目请什么茶队啊,综合实力LPL第一跟你闹着玩呢?】
阿鸣已经出了冷汗,在周遭死一般的沉寂中,他舔舔干涩的唇,勉强挤出笑来。
“没事没事,第一把,哥几个稳住。”
没有人回答他,故晋脸色黑的发青,光是这一局,已经足够证明他们实力完全不如职业队了。
后两局哪怕对面输得再委婉,也显得假,他想夺冠,名不正言不顺是肯定的了。
看来只能靠营销号后续洗脑,反正观众都是健忘的,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也没人记得他是如何赢,只知道他拿了冠军。
然而紧随其后的第二局,彻底打碎了故晋的幻想。
十六分钟,盛绪敲下鼠标,一记平A打碎水晶,比赛结束。
而此时,身为队友的于听听甚至还没跑到敌方门牙塔。
于听听目瞪口呆,而故晋直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眼睛睁的很大,面容逐渐扭曲,下颌随着屏幕闪烁的光亮抽动,热血一股一股往头顶冲,撑红了他的眼角。
这一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推掉的活动,少赚的钱,耗在游戏上的时间
在绝对实力面前,他的进步简直就是笑话,盛绪和虞文知只要稍微认真,就足以碾碎他的自信。
盛绪扯掉耳机,冷着脸,活动着轻微鼓胀的手腕。
虞文知则慢条斯理地撕下手腕上的肌内效贴,将泛红的皮肤收拢在袖子里。
这是第一次,胜利之后他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对方的报复快要开始了。
【炸药包今天火气这么大吗】
【好家伙,结束太快了,我觉得还能赶上跨年晚会。】
【兄弟们能想象吗,我订的下饭鸡爪才啃两个。】
【谁懂啊,七点开始八点半结束,好好好,元旦假期快乐!】
【恭喜茶队哈哈,虽然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啦,就当玩吧,春季赛给我好好打!】
【等等!你们去看虞队和炸药包的微博,是不是出错了,为什么显示禁言?我也私信不了了!】
【???】
【怎么回事?只有他俩?】
【什么叫根据相关法律政策永久封禁?哪条法律?】
【不懂,是不是他们占卫视跨年晚会热度了?有几个卫视正在唱扶贫歌曲。】
【那也应该是节目组负责啊?荣耀之战官博还没封!】
【有没有人解释一下?卧槽直播怎么也结束了!】
直播现场也乱起来,大部分人都处在状况之外,就连李魏凯和徐册明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虞文知听到有工作人员惊呼,自己和盛绪的微博账号被封了。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还是被对方的有恃无恐震撼了,怎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人,在全国观众面前,肆无忌惮行使特权?
他猜,锐哥一定急疯了,正疯狂往他手机上打电话。
不知道今天父母有没有看节目直播,如果看到,会不会也忐忑不安?
“今天直播结束了,这一个月大家辛苦,新年快乐,散了散了。”导演匆匆吩咐人散场。
设备器械都来不及收,现场数十人,都被赶出训练室。
最后只剩下故晋,故晋经纪人,虞文知,盛绪,导演,制片人。
“你们自找的。”故晋笑,笑容甚至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扭曲感,他完全脱去那副文质彬彬的皮囊,于是市侩,阴险,怨毒,妒忌攀上了他的皮|肉,寄生在他的肺腑,他在这样小人得志的畅快里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接通了。
虞文知听到故晋嗓子里挤出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娇细的声音,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他得意面庞的每一条沟壑。
“潭哥,我输了。”
“你已经给我出气了吗?只是封了微博账号?”
“噢一会儿还要下架他们所有视频啊。”
“是吗?连直播间也要封呀。”
“全行业封禁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们以后连陪练也做不了吗?”
“谢谢潭哥,你对我真好。”
故晋笑意更深,摇头晃脑,几乎沉浸在了这种癫狂的情绪中,他迫不及待的把特权炫耀给虞文知看,甚至不惜将自己攀附的龌龊样子也展示出来。
可他并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虞文知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的表演,就像任何一个可能拿起遥控器跳过他的剧的观众一样。
除了一点上涌的恶心,虞文知再无旁的感觉,他甚至可怜这个被名利场淹没的中年男人。
这些肮脏的话,真不该让小狗听到,虞文知默默念着。
这时——
“有完没完了?”
嫌恶的声音响起,传到故晋耳中,也传到他手机对面。
盛绪不是非要看这出表演,实在是故晋演的太尽兴,让他连个打断的气口都没有。
“魔法对轰是吧。”
盛绪背抵着墙,单手插兜,另只手掏出手机按了开机。
他脖子上挂着的铂金小方块闪着莹亮刺眼的光,将那双狭长单薄的眼衬的更加冷郁,只是在虞文知向他看过来的时候,那眼神的攻击性才陡然褪去,脸色也缓下来。
魔法对轰?
虞文知眉头稍抬,视线固定在盛绪的侧脸,细想下来,他似乎从未过问盛绪的家庭,只知道盛绪有段野蛮生长的青春,大抵和家人关系不好。
但回想那一手笔挺端正的字,晨起叠被的好习惯,宁折不弯的底气,该是何种家庭,能养出这样旺盛灼烈,不知畏惮的孩子。
手机刚开,盛珵和叶循的未接电话就弹了出来。
盛绪选了盛珵的拨回去,直接开了公放,将手机扔在了桌面上。
盛珵几乎下一秒就接通了电话。
“盛绪。”低沉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传出来。
“嗯。”盛绪垂着眼应了一声。
大概是声音的遥远以及轻微的背景音,让盛珵意识到他在开公放。
“你想让我们看你被封号。”又是笃定没有起伏的声音,平静的,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盛绪皱着眉提醒:“还有我队长。”
他不需要跟盛珵解释太多,以他哥的办事能力以及雷厉风行的个性,这事根本过不了夜。
但他担心盛珵把虞文知落下了,最重要的是虞文知。
“这点小事,也值得全家人为你操心。”盛珵无奈评价,觉得家里那几个睡不着觉的老人大概上辈子亏欠了盛绪,这辈子完全是来还债的。
“人家声称要全行业封杀,你这个职级行吗?”盛绪掀起眼皮,盯向举着电话的故晋,凉飕飕说给盛珵听。
“呵。”盛珵声音终于有了变化,被盛绪硬生生逼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第64章
淡出一个笑后, 盛珵没说什么,终止了通话,盛绪猜, 他大概会先让几个老人宽心,然后再去质询封号的事。
故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想象过很多虞文知和盛绪该有的反应。
比如在从未遇见的强压下情绪崩溃,祈求他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比如惊慌失措,立刻联系俱乐部, 寄希望于老板可以保他们一次, 再比如, 他们也可以咬紧牙关, 为了所谓尊严,沦落成行业里的殉道者。
但他唯独没想过面前发生的一切。
盛绪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那个人光是听语气, 都透着身居高位的威压,甚至在听见全行业封杀时,也只是嘲弄地笑了笑, 仿佛普通人眼里天塌地陷的事是那么微不足道。
以故晋粗浅的认知,这些电竞选手认识大佬的途径, 无非就是陪人玩过游戏,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哪有人求人是盛绪那个姿态,满脸写着不耐,语气还夹着冷硬。
别说只是打游戏的交情, 就连他这个混到潭总床上的人,想要仗势欺人都要捏着鼻子撒娇讨宠, 哪怕那点势只是潭总动动嘴皮子的小事。
偌大的训练室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故晋手机对面的潭总都难得地听着这边的动静。
但潭总到底比故晋经得起风浪,他听完那三言两语的对话,将高尔夫球杆束在地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瞅了一眼。
十七层的高楼足以将B市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他俯瞰众生,觉得穿梭在写字楼与柏油路上的行人如蝼蚁一般渺小,碾压即死,而这种感觉,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了。
就在不久前,他给老同学去了个电话,说要全网封禁两个人,还要求给电竞行业协会施压,将这两人永久抵制除名,游戏账号也要删除收回。
老同学笑问:“怎么了这是,脾气这么大?”
“惹了我的人,总要给出口气。”潭总也随着笑了几声,抬眼看向秘书准备好的几箱薄礼,微微点下头,“顺便给你带了点好玩意儿。”
“没见过比你还护犊子的,你都离退经商这么多年了,这打打闹闹的小事,要我说,你就不该掺和。”
“两个打游戏的小崽子罢了,搞死又怎么样。”潭总翘着腿,靠着沙发,反手看指上那枚翠绿扳指,可能是到了年纪,最近越发喜欢翡翠,故晋这小子倒是懂得投其所好,上月开个粉丝见面会,收了几百万,转头就买了个扳指孝敬他。
若说长相,故晋不算太出众的,但是知情识趣,很懂谄媚,最关键是脑子还笨,做什么都不成器,也不怕哪天真闯出名堂来跑了。
“我查了一下,那俩人名气可不小,你弄这么声势浩大的,总得给个名头吧。”
“我记得有个小崽子问我算什么东西,呵呵。”潭总皮笑肉不笑,手机摔在地上震得他耳鸣的感觉仍旧记忆犹新。
“哎哟,当众辱骂我们大会长啊,那可得严肃处理。”
调笑扯皮两句,老同学总算是答应了,其实本来也要答应的,毕竟一开始,潭总就准备好了报酬。
“你要电竞协会除名和游戏公司封号得慢一点,要经手一些人,耗一些时间,但全网封禁快,口头一句话的事。”
各大社交平台的负责人惯会察言观色,上面口头意思下来,他们就会照办,到时候无非互联网上猜测议论一阵,再把相关帖子一删,了无痕迹。
到了这时,不管这两个年轻人申诉也好,报警也好,层层推诿下来,也根本找不到责任人,毕竟一开始,只是一句口头要求罢了,没有文件,没有记录,找谁呢。
一耽搁,几年也就过去了。
“你做事我放心。”
这时直播还没有开始,但其实无论比赛如何,在盛绪那句“算什么东西”出口后,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在直播结束那刻,社交平台同步封禁了虞文知和盛绪的账号。
潭总做到这一步,并非完全被故晋哄得神魂颠倒,最主要的,是盛绪挑战了他的权威,不把他放在眼里。
之所以在打室内高尔夫间隙还接听故晋的电话,也是为了亲耳听听蝼蚁被碾压时脆弱的声音。
没想到,对方见了棺材,还是那副不屑一顾的口气,甚至也打了个电话,称之为‘魔法对轰’。
潭总沉沉笑了起来,笑那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也笑故晋真被唬的不敢说话。
“我倒是想知道,对方什么职级。”
潭总讥讽的声音给了故晋底气,在故晋的世界里,他没见过比潭总还手眼通天的人。
“盛绪,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以前网吧直播出身。”
故晋果然又恢复成那种摇头晃脑,得意忘形的模样,他已经在功亏一篑的刺激下失去了理智,恨不得掏出所有尖锐猖狂的言辞宣泄不满。
“真是小孩子过家家。”冷眼旁观多时的制片人牵动唇角,再次强调,“你知道潭总是谁吗?”
他眼看着故晋还没撂电话,于是逮着机会,立刻给潭总送上恭维,以求日后更为紧密的联系。
这些人都不把一个十九岁少年的话当回事,虞文知却觉得盛绪并没虚张声势。
盛绪虽然狂妄,但他一贯说到做到,给出的任何承诺,也都在实力范围之内。
虞文知迅速回溯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其实一切并非无迹可寻。
在他们第一次从唐颂口中听到潭总时,盛绪说了句“我都没听说过,你不用放在眼里”。
这是虞文知第一次恍惚闪过对盛绪家境的猜测,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两人当猫玩的小情趣给盖了过去。
还有被导演叫去六楼议事厅前,盛绪突然跟他说“不用担心,有我呢”,但他也只当是一句动听的情话,还让盛绪乖点,听他说。
再然后,他们被威胁,盛绪放了狠话,谈判彻底崩了。
盛绪似乎也并不担心,倒是在他抱着他安慰的时候,盛绪没再提及自己的背景,反而很享受的被他哄着。
如今想来,大概因为贪恋那个抱抱,所以盛绪在勉为其难装孤立无援。
虞文知暗笑摇头,还是给的糖太少了,有点甜就不舍得松口。
“别急。”在故晋和制片人尖酸刻薄的挖苦时,盛绪总算从犄角旮旯找到了他舅舅的工作电话。
方才叶循给他打来的,是私人电话,盛绪知道他们家人都是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作风,他就是打私人电话过去,对方也不会跟他谈正事。
所以干脆别浪费时间。
电话响了六声才接通,但这次盛绪没开公放。
“你要干嘛?”反复核对了电话号码,叶循才确定了是盛绪来电,在叶老爷子关切的目光下,他没法跟这无法无天的外甥发火,只得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压低声音质询。
“叶循,你知道潭总是谁吗?”盛绪学着制片人的语气,可惜阴阳的意思淡了,声音冷的像掺了冰碴,冲的厉害,隔着无线电流都能听出来极度不悦。
“”叶循听了个稀里糊涂,他刚从盛珵那边收到没事的讯息,已经准备伺候叶老爷子入睡了,没想到盛绪电话又打来了。
问的什么东西,哪儿又来了个潭总。
叶老爷子向前倾身,忙摆手,不关心别的,只问:“他要回家过年吗?”
叶循看父亲急切的模样,说不心酸是假的,只好耐着性子问:“谁,他封了你的账号?”
“昂,你胆子真大,都没被潭总的名号吓死。”盛绪懒懒承认,又嘲弄着吐槽。
“我胆——”叶循快要气笑了,随谁了?随谁了?他妹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一句兔崽子就要骂出口,才想起这是工作电话,有自动录音的,叶循只得又咽了回去。
盛绪突然眼皮一掀,嘲弄的神情散去,他抬腿勾过墙边的垃圾桶,猛地朝制片人的方向踢去。
“问你,潭总是谁?”
垃圾桶正砸在制片人腿上,嘭一声,里面垃圾洒了满地。
制片人慌忙一缩脖子,向后踉跄几步,眼中显出震惊来。
他奋力抽气,显然气的紧,但又是头次见盛绪这种人,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怎料他刚要发作,盛绪却直接迈开长腿,只三步就到了他近前,盛绪伸手薅住了他的领子,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就地提起,衬衫领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他只得不住后仰,将脸憋成猪肝色,看向盛绪的目光更加惊慌。
“盛绪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导演怒目而斥,也只敢原地指责,并没有赤手空拳与盛绪较量的意思。
盛绪没空理在场地位最低的导演,他眼神里像灌了铅,又沉又冷地盯着制片人。
“说啊,潭总是谁?”
故晋直接呆若木鸡,手机对面的潭总更是为这离奇的发展皱起了眉头,以至于他没能及时制止自己的名字被喊出。
“潭尘学潭会长!盛绪你还敢打人吗?安保就在外面!”
制片人急赤白脸,边喊边推搡盛绪。
盛绪才懒得脏了手脚,他随便一甩,将制片人掀了出去,转头对手机里的叶循说:“听见了吧,叶循,我举报潭尘学涉嫌滥用职权,权力寻租,利益输送,你查吧。”
这句话一出口,训练室里寂静的落针可闻,仿佛正有一颗巨石悬在头顶,而空气如此脆弱,稍有波动,就会促使巨石落下,将所有人砸的血肉模糊。
这次没有人出言轻蔑嘲讽,他们不可置信地望向盛绪,犹如糊了石膏的塑像,七扭八歪形态各异的僵硬着,只余下内心在剧烈震荡。
饶是过尽千帆的潭尘学,在听到这几个词后也猛地恍惚起来,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高尔夫球杆。
闲惬如岸边之潮光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清醒和理智涌了上来,被荣华富贵焊死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庞杂的关系网络逐渐浮现。
叶叶
还有,这个人叫盛绪,盛。
如果说有一种可能将盛与叶这两个姓联系起来,且聚于一人身上
夜风骤然吹刮,高楼原地晃颤,潭尘学腿一软,撑在了落地玻璃上,视觉被斑斓夜景拉扯,他难以自控的向下望去,汽车疾驰而去,笛声嘶鸣,路人被绿灯拥堵在道路两旁,越聚越多,逐渐扭曲成暗黑的一团,仿佛成群结队的蚂蚁,足以吞噬一头大象。
他慌忙闭紧眼睛,只觉得夜幕深沉,高处不胜寒。
正在这时,又有电话插了进来,故晋的通话被强行掐断,手机尖锐嗡鸣。
潭尘学看到了老同学的名字,但像是有预感似的,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心更深地沉了下去。
人老眼花,接听键擦了三遍,才算把电话接起,还不等潭尘学出声,劈头盖脸的质问就冲了过来。
“潭尘学,你是要害死我啊!”
潭尘学嘴唇抖动,却发现嗓子被糊住,放不出声音来。
“质询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让我说什么!说人家骂你一句你就要搞死人家?你彻底把我拖下水了!”
正常情况,层层推诿之下,是绝不可能问出谁下的命令,然而这不是正常情况,盛家的电话打来,人人自危,害怕担责,几乎在十分钟之内,就锁定了始作俑者。
潭尘学咬紧牙关,脸色灰白,仍旧一语不发。
他自然记得老同学在接自己电话时也是同样藐视王法,可他已经没心情分配责任,最恐惧的猜想成了现实,他们惹了决计惹不起的人。
当初威胁的话都成了对自身的反噬,回溯这些年的暗中交易,窟窿大的根本堵不上,叶家真上了心,被拖下水的又何止他们两个。
潭尘学登时生出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感。
如果可以,他情愿从来没惹这摊子事,或是从来没放纵自己与故晋搅合在一起。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手指一抖,手机砸了下去,将老同学的怨怼与咆哮一同砸在地上,高尔夫球杆被惊吓,也跟着躺倒,在木质地板砸出个泛白的坑洼。
潭尘学踉跄前行,跪在窗边,干枯的脖颈快速抽动着,血流直冲脑顶。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也只是个住在高楼大厦中的蝼蚁,楼上有楼,人上还有人。
故晋发现自己的电话被挂断了,他僵硬地扭过头,冲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喂”了几声,自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潭总的掉线让他生出莫大的惶恐,但他仍寄希望于手机没电,或是不小心碰到。
故晋再次拨过去,发现电话正在通话中,却怎么也接不通了。
他现在不知该偃旗息鼓还是继续狐假虎威,他像是马戏团的猴子,突然失去了驯兽师的指令,只剩下苍白空洞的躯壳,狼狈的矗在原地。
直到一墙之外,不知谁一嗓子刺破了诡异的气氛——
“虞队账号恢复了!”
“盛绪的也恢复了!”
仿佛是一场闹剧,在短短半小时内上演,落幕,只留下让人莫名其妙的滑稽,没人知道,在紧闭的训练室内,经历了怎样跌宕起伏的交锋。
故晋呆滞地望向经纪人,反应迟缓似的,卡顿良久,才猛地低头,去确认信息的准确性。
点开微博,搜索相关词,海量讨论一涌而来——
【卧槽,吓死我了,什么玩意儿,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放出来了放出来了,我就说嘛,不就赢个综艺冠军,热度也才不到两亿,比S冠那时候差远了,各大卫视能那么小心眼儿?】
【我估计是哪个工作人员有私心,或许是故晋粉,在泄愤呢。】
【哪有工作人员这么胆大,随意封禁别人账号的。】
【应该就是操作失误,现在也能正常私信了,问客服客服一问三不知。】
【好荒唐,幸亏就半个小时,没出什么大事。】
【哼哼,我大哥肯定气坏了,下次直播话题有了。】
【那就再次恭喜茶队双人组啦,虞狐狸炸药包新年快乐!】
虞文知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去确认账号是否解开了,他心中了然,是解开了。
从盛绪寥寥几句话里,他大致猜出了盛绪的家境,他有想过盛绪或许出身不一般,但好到这种程度,说实话还是有些吃惊的。
而且看样子,盛绪虽然自认为与家人关系不好,但真遇到事情,他仍旧能理直气壮的开口。
且他的家人,似乎对他的脾气出奇的有忍耐力。
所以虞文知猜,所谓的决裂,或许并非因为盛绪年少叛逆,脾气暴躁,相反,委屈的是盛绪,愧疚的是家人。
在场都是人精,几乎瞬间就感悟到了形势的变化,制片人与导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懊悔和复杂。
导演小心翼翼:“晋哥,潭潭总他忙去了?”
故晋面无血色,像是被导演的话击中眉心,他用恼羞成怒掩盖内心巨大的惊慌:“不知道!”
留下气急败坏的三个字,故晋捞起外衣,急匆匆冲出门去。
经纪人踩着高跟鞋紧追过去,由于地面光滑,高跟鞋不便,她跑的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就如她这朝不保夕的前程,不知何时就要轰然栽落。
“哎晋哥!”
导演似是受不了训练室内压抑的空气,一边嚷着,一边也跟了出去。
导演一走,制片人更呆不了,他也顾不得被盛绪扯崩的扣子,连忙理了理衣领,猫着腰贴着导演溜走。
来时有多气势汹汹,走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我们也走吧。”
看着一个个粉墨登场的人物黯然落幕,虞文知就知道这出戏到了尾声。
盛绪一个转眸间,阴沉的神色就尽数褪去,与盛珵叶循说话时理所当然的顶撞也散了,只留下一双眨的有点快的,小心试探着虞文知脸色的眸子。
他虽然没有隐瞒,但也没有刻意提过自己家人,他知道虞文知一直为故晋的事忧心忡忡,但直到刚刚,他才勉为其难的使出所谓杀手锏。
或许虞文知会生气。
而他很难解释,如非必要,他是绝不想求盛家和叶家任何事的。
“虞狐狸。”盛绪低叫一声,用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虞文知望向那双忐忑的眼睛,看着方才还霸气侧漏的少年像心虚大狗一样立在自己身边,不经意的,就被这敏感和在意带跑了心跳。
虞文知伸手挑起他颈窝的小方块,牵的莫比乌斯环也跟着拉紧,盛绪随着力道微微前倾,被莹白的指尖拉扯的毫无招架之力。
直至两人脸贴着脸,视线搭在一起,虞文知才勾起唇角,语调比平时更扬几分,声音夹着隐隐的笑意。
“还真是少爷啊。”
盛绪没有否认,只是在手掌轻轻搭上虞文知侧腰时,喉咙里颤出很低很含糊的一声。
“那也被你拴着。”
第65章
这个节骨眼, 私人空间是很奢侈的东西。
事件发生到结束,也有将近四十分钟,身处其中的人再迟钝, 也能回过味儿来。
联想到虞文知从录制开始的沉默,以及盛绪出人意料的火气,还有他们赢了比赛后并不轻松兴奋的脸色。
李魏凯与徐册明猜出个七七八八。
只是他们不知道,最后为何又峰回路转,账号恢复了,慌张无措冲出去的反而是故晋。
于是导演和制片人一走,训练室就被李魏凯与徐册明闯开。
“徐锐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你们俩没事吧?”
话音一起, 勾着莫比乌斯环和搭着侧腰的两个人同时松开手, 默契地移开黏在一起的目光。
盛绪到底不如虞文知气定神闲, 松开后眼神在地上乱跳,手上小动作不断。
“没事。”虞文知环抱双臂笑了一下, 从善如流的将盛绪挡在身后, “我先给锐哥回个电话。”
出了训练室走进大厅,才发现大部分艺人和节目组的人都撤了,留下的, 都是与茶队相熟且关切的。
韩曦她们三个也在。
看到制片人赶走其他人,唯独把虞文知和盛绪留在训练室时, 唐颂都绝望了。
她太清楚节目组的手段,分明就是看TEA俱乐部远在S市鞭长莫及,方便对两个涉世未深的选手施压。
在这样的精神压力和威胁恐吓下,说不定就会答应些违背尊严和权益的条件。
谁想到半个小时过去了, 虞文知和盛绪居然安然无恙。
“虞队,AD哥他们没为难你们?”韩曦不明所以, 张着嘴巴的样子有些呆。
“为难了,但那位潭总突然被查了,就没事了。”虞文知言简意赅的解释,顺便拨通徐锐的电话号码报平安。
“天呐,被查了?”韩曦简直不敢置信,但惊讶了一会儿,就逐渐转为欣喜若狂,“这也太幸运了!看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唐颂却不像她那么天真,反而别有深意地瞥了眼盛绪。
老天哪里管得了这些事呢,无非是有人深藏不露。
虞文知依次向队友和朋友们解释,他朋友多,光是回完微信里一个个弹出来的小红点,都用了好久。
以防粉丝担心,虞文知和盛绪还分别发了条庆祝胜利的微博,表示并没有被异常封号影响。
当晚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十二点了。
可他们还是没能在忙碌的一天后安然入睡,甚至连开诚布公谈一次的机会都挤不出来。
因为潭总带着故晋找了过来。
虞文知并不意外,距离故晋落荒而逃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也该有反应了。
只是很遗憾,第一次见这位潭总,竟是他狐奔鼠窜的模样。
面前是位个子不高的小老头,之所以称他老,是因为即便他将头发都染黑了,也仍然遮盖不住脖子上干瘪皱缩的皮肤,说话的时候,他的血管会激动地暴突出来,也因为皮肤并不白,那些血管看起来竟像是黑色的。
如果说人心坏了,血都是黑的,大概就会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潭尘学穿一身中山装,扣子不知有意无意的,系乱了一颗,他忙着解释时习惯性抬手比划,虞文知能看到他拇指一圈挤压的红痕,仿佛刚摘掉某个装饰品。
“养出了个倚老卖老的坏习惯,现在彻底清醒了,深刻反省后,决定带着始作俑者来给你们道个歉。”
潭尘学扭头,脸色登时一变,如视仇人一般瞪向失魂落魄的故晋。
“跪下!给盛少爷和虞队道歉!”
故晋身子猛烈一颤,他目光呆滞地望向潭尘学,似乎在努力理解跪下二字,就在昨天,他还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无数粉丝连他的手指头都碰不着,怎么就变成这样?
潭尘学扯住他的领子,目眦尽裂,像拖一条奄奄一息的动物,猛的踢向他的膝窝,虞文知分明听见了膝盖遭受重击的咯吱声。
即便被踢的是自己憎恶的人,虞文知仍然排斥这种自上而下的欺压。
潭尘学把平息盛绪怒火的希望都寄托在故晋身上,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和人身自由,他恨不得就地将故晋挫骨扬灰。
而故晋似是终于回过味儿来,明白潭尘学已经无计可施,唯一能保住自己的,便是眼前两人的高抬贵手。
于是他的膝盖慌慌颤颤,抖如筛糠,终于一软,噗通朝地毯砸去。
盛绪当即眉头皱紧,扶着虞文知的腰向后退了一步。
虞文知猜,这大概是故晋哭戏最好的一次,可惜实在难看。
故晋脸上带着今晚未卸的妆,但没有了滤镜和打光,肌肉的走向显得更加崎岖,哭起来的时候,眼线晕成乌黑的一团,黑泪顺着沟壑往下淌。
“对不起虞队,盛哥,都是我小人得志,我目中无人,我不是东西!”
“虞队虞队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真的是你粉丝,我真心喜欢过茶队。”
“我今年三十岁了,我知道我活该,但我这一路,也是被欺负过来的,为什么我被欺负的时候没有正义帮我呢?不然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求求你们,放过我一次行吗,让我做什么都行”
故晋声嘶力竭,全然将脸面抛诸脑后,他一边淌着鼻涕眼泪,一边向前趴着去抓虞文知的腿。
虞文知已经换了条宽松裤子,黑色的,触手光滑,垂感很足。
故晋一把抱住虞文知的腿不撒手,他将背弓的极低,脑袋几乎埋在地毯上。
“虞队我知道你人好,你”
虞文知眉头拢起,眼神垂下,这种得势时嚣张跋扈,失势时又能卑躬屈膝的人实在有些可怕。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像阴恻恻的毒蛇。
可还不等虞文知将腿收回来,盛绪就已经抬腿将人踹翻,眼中非但没有被故晋的卑微取悦,反而灼烧起另一种怒火。
一向冷言寡语的少年难得说出一长串话,像是终于被触到逆鳞,暴躁压的骨节都作响。
“你也配跪在他面前?还抱着他的腿?”
故晋滚了一圈,眼神胆怯又茫然,他不明白盛绪为什么突然发怒,之前在训练室被威胁嘲讽时,盛绪也没想过动手。
潭尘学适时塞了张卡过来,卡面是黑色的,烫着金色花纹,他咧嘴露出个笑,白牙森森,眼皮松弛,别有用心的抖动手腕,让人看清卡片下夹着的一张纸。
纸上写了一串数字,足以让普通人两辈子衣食无忧。
“这次实在是错的厉害,盛少爷和虞队来B市舟车劳顿,也不方便,不如买个代步的。”
“滚。”盛绪看也没看,随手将他的卡连同那张纸片一同扔了出去。
“你——”潭尘学猝不及防,在他看来,他已经做到了他这个地位的最低姿态,在一个还不及他三分之一大的少年面前一口一个少爷,甚至拿出了最有诚意的补偿。
可盛绪完全不为所动,也根本不给他面子。
“盛绪,跟我鱼死网破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你外公你爷爷来头大,但他们一年工资还不如你录一期节目高!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该过过好日”
话音骤然截断,因为盛绪猛的甩门,故晋被吓得屁滚尿流爬了出去,潭尘学也慌忙倒退三步。
大门力道不减,“砰”一声在他们面前砸上,可以预见,若非躲闪及时,铁板足以撞裂骨头。
巨大的声响引来酒店工作人员,潭尘学与故晋是戴着帽子来的,到底是公众人物,害怕曝光,两人无法,只得匆忙逃进安全通道。
赶走了扫兴的人,盛绪眉头才稍微舒展开,他盯着一个位置定格许久,才将目光提起来,朝向虞文知,小声说:“裤子脱了吧。”
虞文知的眉头被这句话震得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抬起来,似笑非笑看着盛绪,那目光中倒没有苛责,只是意外。
“你说什么?”
虞文知用手理了理毛衣的领边,那上面旋起的茸毛不知何时刺红了他的脖子。
盛绪这才意识到产生了歧义,于是他也在所难免的被扎红脖颈。
盛绪低咳,解释:“换一条,他碰脏了。”
虞文知低头去看被故晋抱过的地方,又想起盛绪怒而暴起的那句话,心中好笑,小狗独占欲强的毫无道理,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哭是什么优待吗?
这也要霸占。
虞文知环抱着双臂往房间里走,给盛绪留下温柔戏谑的一句:“什么时候治治你爱吃醋的毛病。”
吃醋是个很妙的字眼,如果一个人肯点破你的吃醋,直面秘而不宣的心思,意味着一条抵达心意的道路已经铺开,静待造访。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可以这样无所顾忌。
盛绪立刻追上去,趴在墙边,监督虞文知取了条睡裤,又走进浴室。
“不治。”盛绪冲浴室里的虞文知说,然后又不免想,什么时候他可以不用在‘裤子脱了’后面加解释,就只是单纯让虞文知脱了,干点歧义里的事。
《荣耀之战》的收视率果然没能拼过大卫视的跨年晚会,柠檬视频还被不明所以的故晋粉丝冲关了评论区,粉丝叫嚷着要退柠檬视频会员,威胁大开发票。
原因是电竞圈将虞文知盛绪封号的罪名安在了她们哥哥头上,致使哥哥饱受污名,还为此推了两场线下品牌活动。
然而没过多久,突然有狗仔爆出张一年前的照片。
照片透过窗帘的缝隙,抓拍到了一场业内人士的聚会。
在这场聚会上,故晋穿着蕾丝网纹上衣,坐在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腿上,男人掐着故晋下巴亲吻,故晋笑的五官乱飞。
老男人的脸拍的也很清晰,但并不需要网友费力去挖,狗仔直接给了信息。
@B城及时哥:“潭尘学大会长就是故晋的金主哈。”
社交媒体一片哗然,粉丝自然不愿相信,于是开始攻击狗仔。
【呵呵还有人信这种照片吗?放大看玻璃都扭曲了,P的也不小心点。】
【谁不知道晋子是直男,造谣也不找个女大佬,不如说晋子和我呢。】
【造谣造到潭总身上了,潭尘学是晋子公司的大老板,人家有家室的,狗仔造谣有命赚没命花。】
【那根本不是晋子,之前我记得在瓣里看过原图,等我去找!】
【笑死,晋子红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既然一年前拍到那时候怎么不发啊?是不是那时候讹不到钱?】
【工作室给我告!送上门来的贱货,让他牢底坐穿!】
@B城及时哥:“逗,当年不发是被压着不让发啊,现在他金主犯事啦,他也快没啦,我当然敢发。”
【照你说的,晋子在娱乐圈算是只手遮天了,跟他的小作坊工作室不搭呀。】
@B城及时哥:“谁跟你说他小作坊工作室了,他抢《过情关》男主的时候嚣张的很呢,原著作者吐槽他不像袁将军就被删博禁言,比他演得好的男二现在被隐形封杀,我说话负责,你们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真能编啊,晋子这么厉害,怎么二十九才火,你也不看自己说话有没有逻辑。】
@B城及时哥:“当然因为他演的差,就《过情关》能看啊。”
粉丝四处控评,坚持认为那张照片是P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仿佛坐实了狗仔的论断。
很快,两家已经出了预告的彩妆代言品牌删除故晋相关,紧接着,潭尘学退出娱乐公司股东,同时被四家行业协会除名,他自己挂名会长的组织也迅速完成了切割。
已经卖了两轮的饮料品牌跳出来落井下石,向故晋工作室索要名誉赔偿。
墙倒众人推,曾经被故晋欺负和压迫过的艺人也敢发声诉苦,其中两个都是《荣耀之战》的嘉宾。
一个还原第一期惨败真相的阿鸣,一个揭发被故晋威胁输比赛的林茂。
而被潭尘学牵连出来的人,并不会出现在舆论中心,但清查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很快,就会给盛绪的举报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粉丝终于相信了那张照片的真实性。
【真的累了,脱粉了,追星这段时间,完全被圈在大粉和工作室编织的谎言里,连基本的逻辑都丢了。】
【作为资深作图的,我早就看出那张照片没有P,但是心存幻想吧,不愿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想问,玩过LOL的,听他吹自己电竞天才真的不尬吗?我都闭着眼睛不敢看。】
【既然林茂都被威胁打假赛,那虞队和盛绪获胜被封号显然不是失误了,他是真无法无天啊。】
【恶心,玷污了我的袁将军,抢人角色必遭反噬。】
【故晋真的太一般了,全靠袁将军滤镜,而且袁将军本就是个面瘫,他根本没发挥什么演技,怪不得走歪门邪道才能火。】
虞文知对这件事的关注到此为止,再有什么热搜他也没看了。
盛绪给虞文知介绍了盛珵和叶循的所处部门以及职位,又补充道:“盛珵是我哥,其实你见过,汪美然的婚礼,在门口说麻烦让一下的就是他。”
虞文知托着下巴,静静听着,良久未说话。
原来那场婚礼,盛绪本来应该坐在男方那边的,仔细回忆男方请来的那些贵宾,他大致能想象出盛绪小时候的成长环境。
但又是怎么跟家里闹翻的呢?
盛绪蓦地紧张,以为盛珵给虞文知留下了不好相处的印象,虞文知会对他们的关系有所顾虑。
“怎么了?”
“没事。”虞文知笑了一下,盛绪想说自然就会说,不想说他也不强迫他勾起不好的回忆。
“只是觉得故晋实在是螳臂当车。”虞文知伸出手把玩盛绪的颈链,自从亲手给盛绪戴上,他有事没事就捏起来一拉一扯。
“别提他了。”盛绪手撑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把脖子凑得离虞文知更近,方便他玩,然后在他玩的尽兴时偷偷问,“小年夜你能不能去我家,刚买了两套电竞椅,需要验收。”
“嗯?”虞文知把玩的动作停了,透过镜片睇着他。
“就我们两个。”补充完,盛绪心跳撞得很快,又满眼炽热地望着虞文知。
虞文知轻挑眼睛,让目光越过眼镜金色的边框,笑吟吟地问:“是想和队长双排上分,还是想主人在家里给小狗开锁?”
一句话,像是一捧干柴扔在了本就灼灼燃烧的火焰上,险些让盛绪控制不住。
盛绪按住虞文知戴着钥匙的手,用力做了个吞咽动作。
“都想。”
第66章
那天晚上, 虞文知也不能免俗的些许失控,已经过了十点,该是父母洗漱休息的时候了, 他仍旧将手机紧紧偎在耳边,拨了那通电话。
颜衾的声音有些迷迷糊糊,虞文知能想象出,她拧亮床头灯,捞起一旁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看清是他的来电,才连忙接起电话。
“出什么事了?”
也不怪颜衾这样问, 作为配音演员, 她也算是与娱乐圈有关联了, 这些年虽然在幕后工作, 但名利场的弯弯绕绕也听过许多。
虞文知参加《荣耀之战》时,颜衾就猜到这节目是为了捧故晋, 所以当虞文知拿下冠军又突然被封号, 颜衾便知道他得罪了人。
虽然很快就风平浪静,但事件发生时带给人的焦虑不是假的,以至于颜衾担惊受怕的劲儿还没彻底过去, 一接到电话,就朝不好的方向想。
虞文知笑笑, 指腹不由在手机边侧摩擦:“没出事。”
他猜,他这边的压力应该不至于太大,他父母都是豁达开明的人,曾经也是跳出了世俗的评价体系, 在身边一片叹惋之声中毅然从大城市来到南洲,就此定居下来。
“今年除夕我想带一个人回来。”
虞文知故意把话拖得很长, 希望颜衾能够听得更清楚。
盛绪总是一个人,放假了也呆在俱乐部不回家,但除夕是个团圆的日子,就该烟火升腾,其乐融融。
虞文知不舍得放他一个人,否则自己回去了,心还牵在这边。
颜衾几乎是一瞬便听出了隐含的意思,她不由挽起唇角,像任何一个期盼孩子幸福的母亲一般,将手机按了公开,催着虞析延也醒来,然后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虞析延连忙也撑着枕头支起上半身,意外惊喜之余,叹道:“二十三岁,确实到年纪了。”
虞文知安静了一会儿没答,反而笑着伸手去拨弄那枕在水杯里的虞美人,经过了一天的绽放,花瓣仍旧娇艳欲滴,缠人的手指。
安静便是默认的意思,电竞圈笑称他虞狐狸,说他有十大禁术之蛊惑,对他的人缘交口称赞,觉得凡是见过他便没有不喜欢他的但事实上,虞文知在感情方面却是完全空白。
很多时候,他能觉察出对方缱绻的深意,男女都有,但他却生不出同等的旖旎,只好不动声色搁置疏远。
颜衾再次确认:“是过年能带回家里的那种认真?”
虞文知的态度,决定了他们该如何对待对方,是关系尚好的朋友,还是携手相依的伴侣。
“是要带回家的认真。”虞文知懒懒一笑,给了肯定的答案。
颜衾放心了,虞析延则小声嘟囔:“真想象不出他讨女孩欢心的样子。”
虞文知有一张承自父母全部优点的好容貌,自小也不缺颜控的同学,但说实在的,虞析延看他与那些小姑娘站一起,却看不出青梅竹马的青涩美好,或许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没有CP感。
到最后,虞文知能把人都处成朋友。
听这句话,虞文知扬起唇角,既像打趣又很认真的说:“讨女孩欢心是没学会,讨男孩欢心还可以。”
一句话,让电话对面沉默良久,虞文知耐心的等那边接受这过于新鲜的知识。
终于,颜衾轻吸气,并没有歧视责怪的意思,而是更为认真的确认:“以前没觉出你有这方面的倾向。”
“是没有。”虞文知肯定,然后又徐徐说道,“所以性别才不是对他动心的原因。”
“我们绝没有反对或偏见的意思,我与你爸爸认识的人也有喜欢同性的,但你作为公众人物,要承受更大的压力,甚至成为别人的谈资,如果你已经想好面对这些困难,那我们欢迎你将他带回来,也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颜衾斟酌许久,说出这些深思熟虑的话。
“谢谢。”
果然,和虞文知想的一样,父母并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他仿佛又拨开了一层雾,看向更为清晰明耀的前路。
接下来,他们还缺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告白。
然后,他会喂给盛绪足量的糖,让他不至于随时随地吃醋。
小年夜是个好日子。
小年前一天,职业选手大群意料之中的热闹起来。
【DTG潘窦:我说有没有留守S市的天涯沦落人啊,咱一起过个节呗。】
【CA李魏凯:啧,DTG新聘的八大菜系大厨不够你吃的?】
【DTG潘窦:人少没意思,CA人多不多啊,我去你们俱乐部蹭一口?】
【DOG徐册明:你队长呢,你喻哥呢?】
【DTG潘窦:嘿,你这算问着了,让我跟你细说队长与AD恋爱对战队节假日聚餐产生的负面影响。】
【DTG喻泛:少说。】
【TEA盛绪:?】
【DTG喻泛:啧啧啧,第一个好奇的居然是小倔驴,这个世界怎么了?】
【TEA盛绪:发错了。】
【DTG喻泛:呦呦,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别不好意思嘛,你叫声前辈,我就告诉你~】
【TEA盛绪:。】
【CA李魏凯:虞狐狸和盛绪都在S市啊,panda你去TEA蹭一口,过年过节本来就是热恋小情侣开房高峰期,懂的都懂。】
【DTG喻泛:李魏凯啊李魏凯,你脑子里都装了点什么,我汀予哥哥这么正直的人,只会在深夜与我聊天体物理聊人生哲学。】
【CA李魏凯:不信。】
【DTG喻泛:噜噜噜爱信不信。】
【TEA虞文知:我和盛绪那天不在俱乐部 ,有空聚。】
【DTG潘窦:靠,又一家队长AD消失。】
【DTG喻泛:怎么不在,细说o.O】
【TEA虞文知:有事^_^】
这句有事,让盛绪因喻泛而板着的脸又变得生动起来,虞文知记着和他的约定,还大庭广众地说出去。
跟在喻泛身后,明知会引起队长和AD的暧昧联想,但虞文知却纵容着这种联想,像是给更远的事做铺垫。
盛绪靠着电竞椅转了个圈,手动将聊天截图保存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盛绪频频跑回那套房子,他请了七八个清洁工人,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六七遍,直到在桌面蹭一下手都觉着涩,连空气里飘得小灰尘都险些瞧不见,他才放了心。
床单被罩也是新换的,原本是张单人床,长得也丑,是当初为了方便随便买的,现在旧的扔了,也换了张双人大床,选了最符合他审美的一款,床头柜是乳白色的,虞文知最爱的颜色,而且床下就有抽屉,里面塞点常用的床上用品特别方便。
这房子自从买来,他就没住过几次,所以家具看着跟新的一样,虞文知分明只答应小年夜来一天,但盛绪也特意交了地暖的钱,生怕房子里太冷。
热水器被他试了好几遍,确认水流,温度,持久度完全没问题,才算是没换。
冰箱空荡荡的,于是被他塞了一堆水果和啤酒饮料,橱柜原本就是个摆设,他也堆满了各色碗碟,哪怕他们用到的概率极低。
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期待,明明还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这房子却突然有了温暖的味道。
最后,盛绪把几张银行卡的钱整合一下,足足凑齐了四百五十万,是他现在的全部身家。
没日没夜的直播,加上一档荒诞可笑的综艺节目,让他在表露心意之前,赚够了还给虞文知的钱。
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虞狐狸。”
小年早上八点,盛绪便精神矍铄的杵在虞文知床前,他实在睡不着,一早上醒来,把窗台的虞美人换了,家里钥匙也多配了一把,恨不得现在就塞进虞文知怀里。
虞文知被他从睡梦中吵醒,勉强抬起一只眼皮,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又把眼睛合了起来。
还真像养了只大狗,怎么精力这么充沛,大早上就催人去溜。
“你没睡醒?”盛绪眉头蹙了一下,蹲在了虞文知床边,虽然没再催,但立这儿人就不动了。
虞文知闭一会儿眼,觉着身边呼吸的存在感太强了,怎么也睡不安生。
他拢了拢眉,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摸索着碰到盛绪的脖子,然后勾着那条链子扯了一下,又揉着喉结轻抚两次。
“乖点,别吵,我还要睡。”
说完,虞文知翻了个身,背对着盛绪,将脸埋在了被子里。
盛绪耷拉着眼角,不情不愿地回自己床。
真正动身去盛绪在S市的房子,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天色已黑,路上开始拥堵,幸好房子距离俱乐部不远,算上堵车一个小时也到了。
小区地处中心区,不算新了,但物业管理的好,绿化设施都到位,所以虽然不靠学区,但这个地段的房价也是不便宜的。
虞文知大致打量一圈,又看到显然刚撕掉保护膜的防盗门,笑问:“什么时候买的?”
“两三年前,直播赚够钱就买了。”
盛绪涉足游戏直播的时候,正值这个行业黄金期,那时候有技术有特点的主播都赚到钱了。
他也在短时间内攒出了一套S市的房子,但后来随着直播平台越来越规范,也开始约束未成年主播,他逐渐得不到推流。
也幸好天赋早早被发现,有人建议他走职业试试,而他的年龄干主播嫌小,但打职业刚好,于是没怎么经历低谷,就转型职业选手了。
“怎么想买房子的?”
虞文知一边看盛绪开门,一边问。
盛绪动作停顿一瞬,才快速拧动锁扣,将门打开:“不想跟家里人住一起。”
门廊里拨开灯,虞文知抬眼望去,第一眼,就发现了摆在客厅的虞美人。
不是俱乐部里需要每天更换的花茎,而是栽在花盆里,拥抱着土壤,可以长久存活的一簇。
这个天气,虞美人还打着花苞,疏于绽放,但生命力仍是旺盛的,枝干与茎叶深郁,悄然生香。
虞文知笑了,直接穿着袜子走了过去,地暖将脚底熨的暖呼呼。
“小哥哥,你每天对着这花都想什么呢?”
虞文知挑起一株花苞,托在掌心端详,这花属罂粟科,无风都能自摇,稍一拨弄,便在他指缝间簌簌发抖。
那种仿佛照镜子的感觉又来了,他明知盛绪将这花当成他的意象,所以此刻,就好像凝视着枕在温室的自己。
盛绪也褪掉靴子,跟了上来,虞文知用手指把玩虞美人的样子,有种难以形容的蛊惑,就好像他每日对着又揉又亲的植物成了精,意味深长的审讯他,问他为什么亲自己,为什么揉它的花瓣,到底存了什么无法告人的心思,以后是不是还会变本加厉。
“想,它什么时候开。”盛绪一走,那枚铂金小方块便在他颈前叮叮咣咣的晃,闪烁的金色光泽映亮了他的眼,也沁润了虞文知的目光。
交在一起的视线就那么变得暧昧起来,灯下的影子动了动,在含苞待放的花茎上跳跃。
虞美人椭圆的子房张开一方小小的豁口,透过豁口能看到蜷缩在一起的艳红色瓣片。
唇角的笑意过于明显,虞文知伸手将盛绪翻卷着的帽衫下摆扯平,装作不经意问:“暖了才能开花,你那里够热吗?”
未经人事的少年也听得懂这湿漉漉的话,盛绪的呼吸在过分煽情的氛围里越发粗重,他像是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狂奔,胸腔鼓胀的厉害,热流灌进每根血管。
“绝对够,我保证。”
第67章
这句话回的虞文知的唇也有点干了。
这个年纪, 这样私密的空间,要是换做别的人,可能已经在去卧室的路上了。
但虞文知不行, 这个点,再不补充碳水他就要晕了。
于是他垂着眼睛,手掌撑在盛绪胸口,将低低的笑化作肩膀轻微的颤抖。
“订点吃的吧,还没饱暖。”
所以思不了淫|欲。
“想吃什么,我马上订。”涉及到虞文知的低血糖,盛绪就是再冲动也要忍回去, 他用力揉了把脸, 喉咙吞咽下欲望, 转回身去取衣服兜里的手机。
虞文知稍微思索一会儿, 到了年节,能让他口舌生津的也就只有家乡菜了。
“椰子鸡火锅吧, 吃过没有?”
“没, 尝尝。”
盛绪不挑吃的,说实在的,今晚他吃什么都不会有滋味, 他的注意力根本放不到口舌之欲上,他更为垂涎的是面前这个人。
附近有家评分很不错的椰子鸡火锅, 盛绪点了销量最高的椰子鸡套餐,看平台显示,送来需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会过得很快,一切要紧事都该等到吃完饭再办, 但唯有一件,越快越好。
“虞狐狸。”
盛绪放下手机, 手再次伸到外衣兜里,摸到了那张卡。
“嗯?”
虞文知一边挑眉表示疑问,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盛绪叫了多少次他的外号,罪名叠加在一起,一会儿应该怎么欺负才好。
“给你。”
盛绪取出那张卡,用力握了一下,然后摊开掌心,珍之重之地递到了虞文知面前,“密码是123456,里面有四百五十万,我攒够了。”
说到最后,盛绪很有几分骄傲的意思,他没让虞文知等太久。
虞文知看着这张卡,有些意外,其实他都有点忘了自己借了盛绪一些钱,那张欠条更能勾起他兴趣的还是盛绪棱角飞扬的字。
回想当初,他的心思还是很单纯的,无非珍惜天赋,也看出盛绪是个秉性良善的人,再加上他确实懒得理财,有这笔闲钱。
谁能想到,后来发展成这样。
“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前几天。”
虞文知心道,小狗为了捅破这层窗户纸,准备做的够足的。
“欠条我可没戴在身上。”
“不着急,你先拿着。”说罢,盛绪就将卡塞给虞文知,甚至他根本没有介意欠条,虞文知不给他也无所谓。
虞文知手指轻轻一挑,发现这张卡后四位卡号是他的生日,一些突如其来的仪式感。
“不着急?不怕我不给你了啊。”虞文知笑吟吟反问他。
“那也行。”盛绪眉头都没皱一下。
“什么也行。”虞文知又好气又好笑。
“以后赚的钱都给你也行。”盛绪很小声嘟囔一句,他似乎觉得太露骨,但又很想让虞文知知道。
虞文知还是听清了,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他眨了眨眼睛,恍惚觉得手里这张卡片变得沉甸甸,是很厚重的分量。
“你——”
虞文知刚酝酿出一个字,防盗门突然被很有礼貌的敲响。
敲门声是三下,并不重,然后很耐心地等待着,在隔了七八秒后,又客气地敲了三下。
盛绪嘀咕着:“送这么快。”
说着,他将外衣扔在一旁的沙发上,跨步走向门口,虞文知也不闲着,看了眼暗着灯的饭厅,打算先整理下餐桌。
他过去找到了开关,几个按钮,调试了一下才选到最合适的,手指在餐桌上擦过,再一摸指尖,发现干净的很,套餐里碗筷都有,应该不用准备什么了。
他正打算去帮盛绪接东西,立在餐桌上的小型饮水机突然拱出个气泡,椭圆的球体将水面撞开,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分明是很微不足道的声响,却恰巧打乱了心跳的节奏,带来很短暂却又无法忽略的心悸。
然后他听到盛绪站在大门口,沉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谁?
虞文知轻蹙着眉,追着声音走过去,突然有风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拨动着看似平静的夜晚。
走到客厅,虞文知也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
盛珵身披黑色大衣,长度越过膝盖,袖口衣角沾染上夜露的潮,大衣里面是一套浑然贴体的西装,几枚纽扣打磨的光滑,勾住了门廊数道冷光。
如果让虞文知形容见到盛珵的感受,这个人就好像北方的汪洋,是深沉的黑蓝,不那么热烈温情,但是粗雅折中,显得沉熟内敛。
虞文知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个人是盛绪的哥哥,哪怕他们只在汪美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但虞文知还是记住了他的长相。
和盛绪有一些相似,但大概因为年长八岁,所以完全褪去了暴躁和冲动,更不会有盛绪偶尔露出的,孩子气的小表情。
在虞文知打量盛珵时,盛珵也越过盛绪打量着他。
暖黄的光源落在盛珵脸上,并没有增添些许温度,盛珵的眼神是很平静的,仿佛没有情绪起伏。
那深黑的眸子观察虞文知几秒,便轻描淡写地朝盛绪问出一句:“毛坯改精装了?”
客厅窗口的绿植,更换的吊灯,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还有毫无灰泥的大门,每处细节都表明,盛绪对这狗窝上心了。
再看到出现在盛绪家里面如桃花的青年,盛珵感到很遗憾。
原来这样独树一帜令人发指的弟弟,谈起恋爱来也变得泯然众人,为了取悦对方无所不用其极。
就是在这一刻,虞文知敏锐地察觉到,盛珵已经知道了他和盛绪的暧昧,那目光有种鹰攫兔子的锐利,没人能在这双眼睛面前隐藏面目。
于是虞文知也不打算狡辩,他迎着灯光挽起唇角,等着从这对兄弟的言语间揣摩那个让盛绪觉得委屈和愤怒的隔阂。
如果说还有让盛绪没那么反感的亲人,也就剩和他年龄最相近的盛珵了,但盛珵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盛绪单手撑在门框,绷起脸,毫不客气地反问:“不能改?”
“六个月前还没改。”盛珵淡淡陈述事实,虽然语调仍然没有丰富的变化,但眼睛终于眨了一下,果然在面对盛绪时,他的脸色会刻意温和下来。
“找我干嘛?”盛绪没有请盛珵进去的意思,这是他自己的房子,他有权做决定。
“有事回S市,顺便当面告诉你潭尘学及其保护伞的处理进度。”盛珵将手从大衣兜里抽出来,轻轻扯掉皮质手套,露出筋骨分明的一双手来。
提到潭尘学,盛绪脸色勉为其难的缓下来,手掌也不再撑着门框。
这件事毕竟是依靠盛珵和叶循解决的,总不可能用完就扔。
“不介绍一下?”盛珵迈步进来,皮鞋落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稳又响亮的一声,他的鞋边带着些灰暗的烟尘,明示着主人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我队长,虞文知。”盛绪从鼻子里挤出并不情愿的一声,复又转头冲虞文知介绍,“这是我哥,盛珵。”这下,语气又变得轻缓仔细。
盛珵忽略这明显的区别对待,朝虞文知伸出手来:“你好,久闻。”
虞文知从善如流,握了下盛珵的手指,顿时感觉到了不同于盛绪的粗糙和坚硬。
但一想到盛珵的身份,又觉得合该如此,于是他淡出一个笑来:“少校,客气了。”
盛珵抬起眼,这个称呼让他意识到,盛绪已经向虞文知介绍过他。
“正巧,你也在,那就不需要盛绪转达了。”
虞文知笑而不语。
“潭尘学这些年以行业协会的名义收取大量会费,中饱私囊,存在权力寻租和职务侵占,依靠着复杂的关系网,他俨然成为了文娱行业的黑|恶势力,也多亏这件事,他这颗毒瘤要被拔除了。”
“昂。”盛绪现在已经不太关心潭尘学了,这位的下场,他大概能猜到。
盛珵实在有点怪,这种小事,微信通知一声就好,为什么非得亲自来找他?
还是在今天这种关键时候。
正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外卖小哥拎着保温箱走了出来,他对了眼门牌号,见开着的这家就是,便赶紧凑上前。
“您好,您订的椰子鸡两人套餐已送到,祝您用餐愉快。”
“让让。”盛绪从盛珵身边伸出手去,将椰子鸡接了过来。
盛珵低头看去,两大包,码的整整齐齐的菜品。
“看来我来的——”
“你也知道!”盛绪眉峰一挑,没什么好气地打断盛珵的话。
“正是时候。”盛珵不疾不徐将一句话说完整,躬身把皮鞋脱在门口的垫子上。
“”
盛绪眼睁睁看着盛珵走了进去,把厚重的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只留一身严肃的西装。
虞文知心中好笑,他明白盛珵不会看不懂盛绪的意思,但盛珵仍装作不解其意,那只能是另有目的。
潭尘学的结局,网上已经透出些许,并不值得当面说,所以盛珵特意来找盛绪,是怕盛绪不答应,不理会。
虞文知这下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盛家肯迁就盛绪到这种地步,哪怕盛绪从不给好脸色,他们也毫无怨言。
盛珵已经走到了客厅,他径直走向那盆绿植,看了一眼:“这花是虞美人?”
“少校对花草也有涉猎。”虞文知歪着头打量,盛珵看着不像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
“呵。”盛珵哼出一声低笑,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很快淡着情绪,留下一句,“我猜的。”
他对花草一窍不通,平时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但他知道盛绪也就这点想象力了。
虞文知轻笑摇头,盛珵这下更确定盛绪喜欢他了。
盛珵对于盛绪喜欢男人这件事表现的如此冷静,虞文知倒是能想到,因为以盛绪的脾气,根本不会把家人的反对放在心上,盛珵就算不冷静,也无济于事。
“两人餐。”盛绪把食材从袋子里取出来,摆在桌面上,强调给盛珵听,意思是根本没有你的份。
“嗯,A一下?”盛珵问。
“”盛绪翻了个白眼,重重掀开文昌鸡的盖子,把切好的鸡块倒进椰子水里。
别的都可以等,虞文知的低血糖等不了。
虞文知不忍心小狗再被盛珵装傻充愣的欺负了,他走过去,揉了把盛绪刺棱棱的头发,平心静气对盛珵说:“如果有事跟盛绪说,我可以先回避,不用介意。”
盛珵心道果然聪明。
“是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不用回避,我本来打算吃饭时顺便说。”
盛绪皱眉:“你少啰嗦,有话快说。”
“哦,爷爷住院了,在市人民医院特护病房,我这次回S市,主要是为看望他。到你这来,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顺便提一下,他是眼睛的毛病,不能再拖了,医生在制定手术方案,不排除全盲可能性,或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你,当然你依旧有不回家不见他的权利。”
虞文知听完,心蓦地沉了下去,胸腔像压着铅块。
盛珵实在是好厉害的口才,这样要紧的事,他偏用‘微不足道’‘随便’来形容,虞文知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讽刺,盛绪又怎么撑得起‘最后一次看见你’的分量。
盛珵这是根本不给盛绪拒绝的权利。
果然,盛绪的眼皮垂下去,手指攥起,松开,复又攥起,手背上青筋绷紧,鼓起明显的棱子。
他很努力的克制着情绪,但纠结和挣扎还是轻易从他眼中流出。
热水在这时沸腾起来,气泡争先恐后的涌出水面,发出吱吱的声响,攀升的热度扭曲了正上方稀薄的空气。
盛珵观察着盛绪,眼中寂静,一点情绪都没泛出来,但偏又在烧的正旺的木柴上淋下热油。
“他上次见你,好像是四年前吧,长得真快。”
虞文知听出了盛珵的意思,如果这次盛绪不去见,老人的手术又失败了,那盛绪留给老人的,就永远是四年前的样子,再也不会变了。
亲眼见到和透过屏幕是不一样的。
但盛绪显然是很不容易低头的,饶是盛珵说成这样,他依旧一语不发,只是骨节已经攥的发白,小臂轻微颤抖着。
周遭好像突然就冷了下来,盛绪嘲弄般扯起唇角,刚想说一句讥讽的话。
“盛绪,他的眼睛不是突然坏的,是经常流泪引起干眼症,用手揉又引发了感染。”
盛绪果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虞文知抬手关掉小炉子的火,翻腾的气泡突然就销声匿迹,化成温柔的一汪水。
“去吧。”
盛绪朝虞文知看过来,神情仍旧挣扎,但虞文知的话并不会激起他逆反的情绪,反而让他逐渐沉静,仿佛有风吹散了全部烦闷。
“既然犹豫那就去,否则大概率会后悔。”
虞文知并不知道盛绪和家人的嫌隙,按理说不该给出建议,但他实在不忍盛绪独自承担道德压力,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做与不做都会后悔,有人分担,日后也能好过许多。
盛绪手指一抖,想去拉虞文知的手,但碍于盛珵在,他只得又垂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盛绪声音很闷。
“不急,回来说。”
盛绪这才用力吸气,重重咬着牙关,捞起沙发上甩着的外套。
盛珵离开之前深深看了虞文知一眼,目光中分明有感激。
但同时,虞文知又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别的什么,是欲言又止。
虞文知望着空荡荡的门廊默了片刻,取出手机,将设置里【拒绝陌生人来电】的选项关掉。
他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接到盛珵的电话。
第68章
“情绪激动会引起眼压升高, 既然决定进去,就别争吵。”
在盛绪手指即将压下病房门把手时,盛珵及时攥住了他的手腕, 低声警告着。
“用不着你教我。”
盛绪抖开盛珵的手,不由分说压下把手,推开了门。
他想着,只过来看一眼,看完就走,不背‘最后一次看见你’这么沉重的包袱。
其余的,他又不是医生, 而且他相信老头能得到全国最好的治疗手段, 他操心与否, 对结果都毫无影响。
即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进去, 可看到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老人时, 盛绪还是难免肺腑撕痛, 如同吞了柄刀子。
不像他能够时常出现在直播镜头里,只要想看,随时都能看, 老头才是彻底在他眼前消失了四年。
他记忆里那个深闭固拒,积威深重的一家之主, 怎么突然就和风烛残年挂了勾?
盛沣迟穿着干净整洁的病号服,袖口细致地挽起,露出枯瘦发黄的手腕,手腕上埋着针, 透明的针后贴揪起他褶皱松弛的皮肤,于是他的手很僵硬地搭在被子上, 仿佛关节也已经老化锈死。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上,笔杆条直,扭头向窗外看,似乎在珍惜看一秒少一秒的风景。
即便身处病中,他的气质依旧不改,沉稳自持,眉眼轮廓依稀能辨出曾经优越英俊的影子。
盛绪自认开门声并不小,然而盛沣迟却毫无所察,依旧目光悠长的向外望着,因病态而苍白的唇轻微抖动,发出含糊不清又夹杂乡音地低喃。
“安安她心大,洗了澡后就让那地湿淋淋的,也不拖,孩子刚会走,进去就滑跤,孩子哇哇哭,我这个心疼啊,然后我就给她拖了嘛,她就跟我乐,大小姐哟,乐一乐我就心甘情愿了。”
“执行任务那会儿苦,一般人吃不了这苦,我能吃,我多吃点苦,安安就多过好日子哪可能后悔,人家给我生孩子了嘛,我儿子叫廷柏,廷是宫廷的廷,柏是柏树的柏,廷是安安起的,觉着贵气,柏是我起的,希望他和柏树一样耐寒抗旱,坚硬耐用。”
“廷柏自小就好学,让安安摔摔打打也没搞傻,后来就看中了他们班最漂亮聪明的女同学,为了追人家,没日没夜练钢琴学交际舞,让人小叶以为他可文艺了,就嫁给他了就是安安没看到他们结婚。”
“他们结婚后啊”
盛绪眉头越皱越深。
文安屏是他奶奶,说是一直体弱多病,后来因为高烧转肺炎病逝了,去世时才四十岁。
盛绪只在家里看到过她的黑白照片,齐耳短发,一袭旗袍,是个温婉娇小的江南小姐,眼神十分明亮洒沓,灵气逼人。
盛廷柏是他爸,叶环是他妈,这些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被埋藏在盛绪记忆最深处,任凭内里如何翻江倒海,涌到嘴边,就只剩无声的静默。
盛珵在一旁很平淡的解释:“大概两年多前,爷爷开始自言自语,就像有人在跟他聊天,他能这样喋喋不休一整天,说的都是过去的事,很多我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带他看过?”
盛绪脑子里浮现出双重人格,精神分裂这样的字眼,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正常人是不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
如果说盛沣迟会患上这样的疾病,那他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从没见过比盛沣迟更顽固□□的人。
盛珵转过头看着盛绪,沉默了一会儿,才挪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日常生活一切正常,医生说他是太孤独,没人再和他聊这些生命里最亲近的人。”
就连盛珵也不能,他在外求学,工作,一刻不停,只能偶尔回来看看。
“呵,那也是他自找的。”
盛绪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既酸涩,又恨,听见盛沣迟满是眷恋的叨念这些人,他就更恨,恨不得言语能化成刀子,将他们都捅的血肉模糊。
“盛绪。”盛珵双眸收紧,提醒他想想在门口答应了什么。
盛绪扭开了脸。
盛珵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单手撑在被褥,腰弓下去,伏在盛沣迟的耳边,提高了些音量。
“爷爷,盛绪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盛绪本能地攥紧了揣在兜里的手,如遇到挑衅的猛兽,小臂肌肉高度紧绷,目光抵触地盯向盛沣迟。
然而没能等到他预想中的针锋相对,冷言呵斥,盛沣迟对盛珵摆了摆那只埋了针的手,藏起乡音,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今天不让看视频,眼睛酸。”
“不是视频,他来病房看您了。”
盛绪绷紧的肌肉,高涨的敌意倏地散了,他五指松开,杵在原地。
很可笑,那些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咆哮完全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但偏是这样平静的,琐碎的,看似没什么内容的轻喃,轻而易举地震荡了一颗故作坚硬的心。
盛沣迟这才扶着盛珵的胳膊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实在是不太好了,只能囫囵看见个颀长的身影,他眯缝着眼睛,向前探着脖子,一遍遍用力眨眼,寄希望润出来的泪水能够让视野更清晰一些。
“没这么高吧,他有这么高了吗?”盛沣迟嘀咕着。
但嘀咕完这一句,他似乎也想到了曾经无数次的不愉快,于是没敢叫盛绪到身边来让他看清楚,只是这么静静望着,连眼睛都不挪开一下。
窗外有人放起了礼花,映的窗帘一阵阵飘红,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年节,天空也应景的明澈。
虞文知收拾好了椰子鸡,替盛绪关上房门。
晚上十一点,他收到盛绪一条消息,说可能要过几天等手术结束,问他吃没吃饭。
虞文知给他回吃了,让他安心在医院呆着。
果然往后的两天盛绪都没回俱乐部,虞文知看了眼日历,距离除夕还有四天。
终于在第三天中午,虞文知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号码显示是B市的。
他挑起眉,伸手点了接听,然后抵在耳边,安静听对方的来意。
“虞队好像并不意外。”盛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虞文知望着窗外扯起唇,手指下意识勾起窗台已经有些打蔫的虞美人。
“少校那天不是暗示我了吗?”
新的虞美人送来了,但是虞文知没把旧的那支扔掉,他没有盛绪日日更替的习惯,所以如今水杯里插着两枝。
“爷爷刚做完手术,要看恢复情况,可能人老了脾气也变了,他日常起居非要盛绪在旁,我就闲了。”盛珵先是简短的说了盛绪回不来的原因,哪怕这些盛绪早就已经交代过了。
虞文知知道,盛珵本没必要跟他说这些,之所以说了,是把他当做盛绪的恋人看待的。
盛珵停顿一刻,继续说:“我们可以见面聊聊吗,在我和盛绪原本的家。”
听到这个地点,虞文知还是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语气里。
“好。”
盛珵发了一串地址过来。
这串地址是在老城区,小区名字也不如现如今的商业小区高端,但以虞文知粗浅的年代知识,他认出在当年,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住到的地段。
他换了身休闲常服,跟徐锐打了声招呼,便打车去了这个地址。
到了小区门口,发现有人在门口等他。
“是虞队吗?盛先生让我来接你。”
虞文知点点头,跟着他沿着蜿蜒小路穿梭,来到一处楼房前,那人将他带上电梯,虞文知这才发现电梯是直通入户的。
等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听见了节奏紧凑,音节密集的钢琴声。
盛珵侧对着门坐在琴房,手指在已经有些走音的老式钢琴上跳动,他的指法纯熟,铿锵有力,所以哪怕是这样一架很久没有人碰过的钢琴,虞文知还是听出了动听的旋律。
《克罗地亚狂想曲》,马克西姆的头号作品,是不精通音律的人也会知道的经典之作。
听到这首曲目,就会想起克罗地亚废墟上盛开的白色小花,胸膛里自然而然涌起一种悲壮宏大,光辉不屈的情绪。
钢琴声戛然而止,盛珵从钢琴前站起身,轻轻抚着琴盖,将一切归于原状。
他还穿着那天出现时穿的西装,他弹琴时不像很多钢琴家那样身体随着曲调律动,大概是职业使然,他的背始终挺的笔直,轻易不会摇晃,站起身时,这种板正利落就更明显了。
反而盛绪常手插着兜,背抵着墙,闲懒搭着一条腿。
这两兄弟,还真是一点不像。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就联想到了盛绪,虞文知摇头轻笑,怎么几日不见,还想起来了。
“我猜虞队会想知道,盛绪为什么和家里闹成这样,以及听说了哥哥,舅舅,爷爷,那最重要的父母在哪里。”
虞文知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盛珵猜的全对。
他突然发现跟绝顶聪明的人交流是另一种累法,虽然双方都能很快猜中对方的意图,但却丝毫不得走神,因为片刻疏忽,思绪就会被落下很远。
“十一年前,南洲发生特大风暴潮。”
虞文知脸色骤变,只一句话,他就感觉真相在浓雾障眼的山口破雾而来,连亘起一场横跨多年的遗憾。
盛珵继续说下去:“中央第一时间组织救援小组赶赴南洲,任务原本没有派到我父母头上,但当时他们所在的辖区距离南洲不远,我爷爷秉性刚直,大公无私,督促我父母主动请缨,奔赴前线救援。”
“盛绪那年八岁,大概是有预感,他当天突然发了高烧,甚至超过四十度,抱着我母亲又哭又闹,死活不让他们离开。我母亲心疼他,因为我奶奶就是高烧转肺炎去世的,所以她和我父亲担心盛绪出事,就想带他去医院治病。”
“我爷爷不同意,自家的孩子只不过发了个烧,就那么金贵,而南洲救援只要晚一刻,都会有无数人死去,最终我父母还是扔下盛绪去了。”
虞文知不忍卒听,闭上了眼。
这一刻,猎猎的风和咆哮的浪在耳畔疾驰而过,来自记忆深处瓢泼的雨重新砸在他身上,他在灰白昏沉的天色里死死抓住天台的栏杆,像抱紧最后一颗稻草,在铺盖而来的汪洋里垂死挣扎。
“风暴潮不比海啸,可以在短时间内退去,我父母到的时候,整座城市,周围的村庄,工厂几乎都被冲毁了,当时通讯中断,风暴不止,无人机和直升机都没有起飞条件,只能根据少量信息确认受困人员地点。”
“本来为了保障救援人员安全,要等风暴止了再去,可听说一所医院有七十八名孕妇受伤,急需救治,又听说一所学校师生都被堵在天台,随时会被卷入水中,他们都坐不住了。”
“数艘救援船开进去,由于学校离得更近,他们先去了学校,很幸运,将天台上的师生一船船接了出来,虽然撞毁了两艘船,很多人受伤,但幸好有惊无险。”
“接到师生后,我父母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但这时接到预警,大风暴可能再度来临,他们务必在风暴来临前接出医院的病人可惜这次,他们没能超过风暴的速度。”
虞文知双目发热,睁开眼也模糊一片。
那时他像是沉进了黑暗的海水中,被恐惧和绝望扼住喉咙,眼前就是翻腾奔涌的浪,和应声折断的树干,就连老师也崩溃的放声大哭,只要海浪再升高半米,他们都将不复存在。
哪怕只有十一岁,他也清楚的意识到,救援困难极大,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可就在下次风暴来临之前,一艘艘船跌跌撞撞驶了过来,他看见映亮眼睫的深绿。
盛珵沉默良久,似乎在缓和情绪,终于,他的声音再度恢复正常,又加快速度说下去。
“当时很多人来我家慰问关怀,盛绪完全情绪失控,谁的面子都不给,怒吼着让他们把我父母还回来。”盛珵似是想苦笑,但还是克制住了,“我爷爷一生倔强,境界极高,他抬手给了盛绪一巴掌,说他们是死得其所。”
“盛绪哪听得懂这个,他高烧着却还记得,爸妈当时不想走的,是爷爷一通电话,才让他们离开,于是他理所当然把所有恨意投射在我爷爷身上。”
“我爷爷的确不会说话,更不会哄人,对盛绪也只管批评,认为对他的教育太失败,他们俩关系越来越紧张,到了根本没法共处一室的地步。”
“盛绪认为我和我外公一家应该一起恨我爷爷害死我父母,但我们没能如他所愿,他就连我们一起记恨上,明明都是失去至亲的人,偏偏落到这个地步。”
“我就是南洲人,那天,我就在学校天台上。”虞文知抬起薄红的眼睛,看向盛珵,他猜,他说的盛珵已经知道了。
果然,盛珵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垂眸敛目:“你的存在,就是我父母的勋功章 。”
可勋功章 这个形容,却让虞文知生出更大的压力,他从未料到,他与盛绪还有这种渊源,他是废墟中开出的白色小花,而盛绪的世界却在同一天彻底崩塌。
他和他父母,以及所有幸存者都无比感恩着那天,但盛绪的憎恨却从未止息。
“谢谢,抱歉。”
虞文知眼睫轻颤,不知还应该说什么。
“你没有可抱歉的,相反,我要感激你的出现。”盛珵平静着说,“虞队,我想让你帮个忙。”
虞文知抬起眼睛,知道这个忙大概和盛绪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他这下完全猜不到了。
难道是不让他和盛绪在一起吗?
盛珵要真是这么提了,他并不会同意,当年的事给盛绪带来了伤痛,他不会因此给盛绪带来二次伤痛。
谁料盛珵诚恳说:“我已经与TEA的老板见过面,达成了初步共识,我希望盛绪能够离开TEA,他同意了,虞队可以劝盛绪接受吗?”
虞文知完全始料未及,猝然睁大眼睛。
“盛绪一厢情愿的认为,我父母一定是懊悔的,怨恨的,他们本可以活下来,却被爷爷害死了,但其实出发前他们都立了口头遗嘱,我母亲说,如果他们出了意外,希望我和盛绪可以继承他们的番号,成为一名光荣的共和国战士,我做到了,盛绪还没有。”
虞文知的心脏逐渐收紧:“你——”
“和盛绪一样,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父母的心愿。”盛珵眼中难得浮起一层偏执,“以前没有机会,因为盛绪太早独立,也真的跟家里切割干净,除了父母留给他的,他一分都没有带走,甚至我买给他的衣服,也全被他退了回来。”
虞文知能想象出,盛绪就是这样执拗倔强。
“但潭尘学事件,盛绪请求了家里的帮助,我相信如果只涉及他,就算真的被封杀,他也不会跟我们开口,可因为你,他第一次服软了。有得必有失,既然他认可了他恨的一切带给他的帮助。”
虞文知笑了,所以盛珵是将那件事当作把柄,让盛绪走上他们全家都希望盛绪走的路,唯独不考虑盛绪的感受。
“少校难道不认为,维护公正,惩治恶势力本就是你们的职责吗?”
盛珵点头:“你说的是理想正义,这没有错,但不可否认,理想与现实存在一道鸿沟,并不是所有不公都能像盛绪这样及时得到援助,不然也不会有正义会迟到的说法了。”
“虞队,这是我母亲的遗愿,希望你能理解,帮助,你该知道,不是盛绪认为的那样,我父母,没有一刻为救援你们而后悔。”
虞文知在心里筑起的堤坝再次被摧毁,他无法不想到那个时候,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护住,他甚至记不清每一张脸,但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们的义无反顾,他抓着他们潮湿的深绿外衣,只感到无比安心,安全。
原来威胁不是最厉害的武器,恩情才是。
虞文知仿佛在垂死挣扎,攀住一根并不牢靠的绳索。
“少校,LPL不止TEA一家俱乐部,以盛绪的能力,他有无数选择,就算我帮了你”
“他不会去别的俱乐部了,你知道的。”盛珵遗憾的回道。
空气仿佛拧成一股绳,在无形拉锯,绳子越扯越紧,终于达到临界点,猝然崩裂。
终于,虞文知苦笑:“所以盛绪做错了什么,要失去这么多呢?”
盛珵:“难道人都是因为做错了事,才失去重要的东西吗?”
第69章 (一更)
虞文知到底没有答应盛珵。
回去的路上, 他努力将自己从事件中抽离出来,以局外人的角度俯视。
他猜八岁的盛绪想法还很单纯,怨念的一直是本可以不失去, 甚至在盛绪的角度,他当年是拼尽全力去挽回灾难了,其实他的遗憾要比盛珵小得多。
盛珵更怕本可以,他只有固执的坚信着一些伟大,绝无怨悔的东西,坚信那是命中注定且无法改变的,才能宽恕当年没有同盛绪一起任性的自己, 才能从不断的自我消耗中解脱。
盛珵应该从小就比盛绪懂事, 沉稳, 识大体, 但正因如此,让他当年或许也站在阻拦盛绪的那边。
——难道人都是因为做错了事, 才失去重要的东西吗?
他明明做了一贯该做的事, 却好像罪大恶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所以他更加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就是完成父母的遗愿,仿佛他终于像个自私的孩子, 完全站在父母意志那边。
至于盛绪的其他家人,想让盛绪子承父业,倒也很好理解,就如颜衾也一直希望虞文知能学好书法, 能继承颜讳之的风骨,这是国人骨子里对传承的执着。
虞文知也会猜测, 如果盛廷柏和叶环活着,会不会和颜衾一样,根本不舍得把自己的执着强加在孩子身上,会不会盛绪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但到底,这也是他存了私心的幻想罢了,幻想逝去的人可以无限宽容,达成他期望的圆满。
其实虞文知并不能真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随意去论断每个人的对错。
因为于他而言,蝴蝶扇动一次翅膀,都可能改变他的命运,如果盛绪父母当年没去,如果他们没有坚持要冒着风险救援,虞文知可能早就葬身风浪了。
好像所有人都很无辜,但命运的齿轮就偏要绞在一起,强迫人做取舍。
车上,盛绪又发来语音消息。
“虞狐狸你按时吃饭了吗?我的花送到了吗?”
虞文知揉揉空瘪的肚子,对着手机麦克风说:“吃了,送到了。”
过了一会儿,盛绪又发了一条:“怎么就五个字?”
听语气明显不满,估计已经在医院走廊里垮起了脸。
虞文知想着他那副样子,居然不自觉的便轻笑出来:“你想听几个字?要求还挺多。”
很快,一个紧贴手机,呼吸声都无比清晰的声音发来:“越多越好。”
虞文知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盛绪说那句喜欢,不然他的聊天记录里,大概会有更加滚烫炽热的内容,而他此刻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内容。
回到俱乐部,徐锐第一时间找上来,表情透着凝重,颓丧,无奈。
“文知,老板刚才通知我说”
“嗯。”虞文知已经心里有数,“去你办公室说吧。”
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后就彻底变了天,他该夸盛珵足够体贴,愿意当面和他解释这些事且请求理解吗?
到了徐锐办公室,关上门,还不等虞文知找地方坐下,徐锐就开始唉声叹气:“老板说今年不和盛绪续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盛绪说。”
虞文知扶着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拉开,稳稳坐好。
“原因呢?”
“盛绪的大哥亲自约老板见面,希望TEA能还给盛绪自由人身份。”徐锐观察着虞文知的脸色,一直以来,他都能感受到虞文知对盛绪的偏爱和用心,所以这件事对虞文知的影响,想必不会低于崔京圣走的那次。
“他威胁老板了吗?”虞文知又问。
徐锐只好苦笑:“哪用得着威胁啊,盛家那种身份,来跟老板诚心诚意的请求,怎么还不得给个面子,哪怕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况且人家还从故晋那件事里捞回了你,这是老板的能量根本做不到的,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赶走了盛绪,难道他不想要成绩了?”虞文知神色未变,就如他当初站在夺冠舞台上,听到崔京圣要离开那样。
仿佛越是心神震荡,表面越能装的平静。
“Snow一直有联系俱乐部,说是宁可零薪酬也愿意回来,老板想着Snow实力虽然不及盛绪,但也不比Ever差,零薪酬总比今年盛绪的高额签约费要好,而且去年盛绪也没能夺冠。”
徐锐越说声音越低,这就是很现实的问题了,如果去年夺冠了,那砸多少钱留下冠军都是值得的,可是没夺冠,盛绪也好,Ever,Snow也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七十分与九十九分,在世界赛上就是没区别,因为都达不到那个一百。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Ever泄露战术也对战局造成了很大影响,但DTG的以小博大,出奇制胜,也确实让TEA老板心动。
有那么一刹那,虞文知想说盛绪也可以,大不了把他的薪资分给盛绪一半。
但转念又觉得,凭什么呢?
以盛绪的实力,商业价值,无论去哪个战队,都能获得最丰厚的报酬,为什么要这样委屈呢?
虞文知默然良久,突然扶案站起。
徐锐紧着问:“你干嘛去?”
虞文知神色淡淡,像是情绪已经被冬季的寒冻住,一点疼都没泛出来。
“去把我外公送他的字要回来。”
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除夕,盛绪还是没能回来,但是他发给虞文知的消息却越来越多了。
“很烦,老头恢复的很差,高烧不退,有时开始说胡话了,走不开。”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我都快一周没看见你了。”
“你回家别太久,春季赛都快开始了,马上就要训练了。”
“等训练我就不算闲人了,就不用被傻逼盛珵困在医院了。”
这些话,虞文知都不忍心听第二遍,因为盛绪还照顾着病人,所以徐锐也没正式跟他说解约的事。
虞文知连行李也没打包,随便揣了几件衣服,提着电脑就回了家。
上飞机之前,颜衾还打来电话问:“你们大概几点到,我和你爸爸去接,你爸爸还特意换了辆新车,想给你挣面子呢。”
说完,颜衾就笑了,她笑声清甜,听着就像电视剧里的妙龄女主角。
虞文知努力拂去心里挤压的沉闷,尽量轻松着解释:“他今年来不了了。”
“怎么来不了?你们出问题了?”当初颜衾还因为这段小众的感情纠结,如今就已经挂心起来。
“没,他家里人生病手术,他在陪护。”
“啊这倒是应该的,那太遗憾了。”
“是啊,有点遗憾。”
当天下午,虞文知到了南洲,看到虞析延新买的那辆车,在车库停着。
他好笑道:“不是买新的了,怎么还用旧车去接我?”
虞析延:“你不是没带人回来吗,我也不用端着了,还是旧车开着顺手。”
虞文知乐不可支:“你怎么也俗套了。”
放下行李,虞文知没像以往那样往床上一躺,睡个昏天黑地。
他直接去了一零二纪念馆。
除夕放假,值班员也回了家,大门自然也锁着。
虞文知仰头看向镂空的铁门,轻叹气,搓了搓手掌,人生中第一次翻大门。
他双手抓着铁栅栏,从另一侧跳下去,拍了拍掌中沾上的铁锈。
突然有风卷起,拂过砖缝中生出的杂草,杂草身躯颤抖,仿佛扑簌着,在为不屈的灵魂呐喊。
虞文知走到那列石墙前,沿着排序仔细辨认,终于,他在中间排稍靠下的位置,看到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
盛廷柏,叶环。
他们一直伫立在这里,而虞文知直到今日才发现。
他伸出手,轻轻擦过名字上落的灰尘,他固执的,将两个名字擦的很亮,然后静静注视着,仿佛透过纪念碑,看到了十一年前一对幸福的夫妻。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盛绪大概会被他们教导的懂事,稳重,心怀天地,走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
但人生没有如果,偏离的轨道就是拉不回来了。
虞文知无人可诉,于是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盛廷柏叶环说了,然后他自顾自问:“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呢?”
没有回答,只有愈发浓炽的晚霞,在地平线上铺开一条不见边际的路。
虞文知只在家里留了两天,便起身回S市。
因为春季赛确实要开始了,年复一年,他都要拼尽全力奔着那个目标,无论生活带给他多少意料之外。
泽川,Ware,茂义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盛绪要离开的消息。
没人能接受,这半年多的相处,让他们早已习惯盛绪成为队伍里的一员。
“我就不明白,Snow不要薪酬就可以取代炸药包吗,老板是破产了吗,我们俱乐部什么时候开始走这种路子了?”Ware用力抓着头发,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慨和无力。
他去年被迫接受Ever被盛绪替换掉,今年又要接受盛绪被替换掉,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再怎么理智都经不起这样磋磨。
“Snow没有炸药包强是我们的共识吧?”茂义看向徐锐,又看虞文知,希望从他们眼中得到认同,但迫切的目光只收到一片沉寂。
茂义心凉了半截。
泽川既跟Snow合作过,也跟盛绪合作过,他不能说不欢迎老队友回归,但对盛绪,也确实更加不舍。
心思单纯的人,哪怕暴躁莽撞一点,也更易赢得人心。
“队长,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泽川问。
虞文知头一次觉得队长的担子太重了,重的他快要背不起了,当年崔京圣光速离队,他独挑大梁,都没有此刻心累。
别人可以质问,可以不满,可以发怒,唯独他不可以。
盛绪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医院回来,他的头发都刺出来更长了,可还不等他朝虞文知索要一个突破边界的拥抱,就被晴天霹雳砸蒙了。
他眼底写满了疲累,下巴零星冒出点胡茬,手指不知被什么划到,有一道很长的,结了痂的痕迹,从指节一路蔓延到手背。
医院没有条件,他每天都是拿着毛巾接热水擦身上,现在他还急需洗一个澡。
但这一切都挡不住他瞬间翻涌暴怒的情绪,他手指越收越紧,小臂气的发抖,眼底的血丝攀的更加迅速,只有紧缩的瞳孔,是挥散不去的深黑。
“凭什么?”
“盛绪,我给你介绍个俱乐部吧,薪酬高,接代言的能力也不错,你去了就是绝对核心,他们愿意围绕你组建队伍,现在转会期结束了,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你先去那里,好吗?”
这些天,虞文知几乎翻遍了微信通讯录,动用了能想到的全部人脉,竭尽所能,才给盛绪找到了北美NV俱乐部。
这曾经是晏汀予所在的俱乐部,老板对电竞有理想,对未来有野心,队伍是晏汀予带过的,打团实力不错,如今正缺少核心,对族裔没有要求。
虽然不在LPL了,但将来也不是不能回来。
虞文知到底还是生了反骨,就算盛绪不能在TEA呆了,但天地之大,盛珵怎么就断定盛绪一定会走他们期待的路?
盛绪后退了一步,唇抿得毫无血色,用力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那样不可置信和受伤的目光,还是刺痛了虞文知。
虞文知几乎可以猜到盛绪在想什么。
作为茶队肱骨,虞文知一定早早收到了消息,是什么时候呢,是他在关心虞文知有没有按时吃饭的时候吗?
是他哄着虞文知多说几句话,发更长语音的时候吗?
是他借着关心那花,来旁敲侧击试探虞文知的时候吗?
是他满心期待着重逢,快要压抑不住汹涌爱意的时候吗?
为什么虞文知这样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反抗,没有争取,甚至还冷静到给他找了退路。
北美啊,那么远,远到连时区都不一样,远到玩的服都不是一个,远到想要见一面,都是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这样虞文知也无所谓吗?
可他就做不到。
“我做错什么了吗?”盛绪咬着牙,尽量克制着情绪,胸腔像风箱一样剧烈扇动着,快速上涌的血流将脉搏激的失了序。
“盛绪,去别的战队吧,如果你真的爱电竞。”虞文知觉得有一张无形的深渊巨口,吸干了他全部感情。
他只剩一丝侥幸,希望盛绪对电竞的执着能让盛珵看到,希望盛珵意识到单是将盛绪逼出TEA就能达到目的是大错特错。
可盛绪想也没想地摇了头,他眼里终于染上绝望的影子。
爱电竞?
虞文知大概是爱电竞的,为了带领队伍夺冠,可以配合高层任何决策,然后百折不摧,坚持不懈的努力。
而他,其实更爱与虞文知打电竞。
他说过,他绝不背叛虞文知,所以他永远不会想代表别的队打败虞文知。
“我还没为你拿冠军。”盛绪突然说。
他有太多不理解,高层为什么这样决策,徐锐有没有据理力争,教练组知不知道他对队伍的贡献?
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虞文知为什么没像他一样遗憾。
他一定要帮虞文知夺冠,不是在曼哈顿的风雪里,早就说好的吗?
还是他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虞文知满口苦涩,心道盛珵还真是了解盛绪,盛绪对电竞的爱,恐怕远远敌不过对他的。
所以不能和他一起打电竞了,盛绪就未必会在这个行业呆下去了。
而盛绪再怨恨家里,也还是会因为老人的病而心软,贴身照顾了一个星期,那么接受家里的愿望,或许不过是时间问题。
虞文知觉得很不甘,但这似乎还真是恩人的遗愿,而分崩离析的家庭也会因为盛绪的屈服而达成圆满。
只要盛绪屈服。
那他这样坚持让盛绪留在电竞圈,反倒像从中作梗了。
“以后”虞文知说不下去了。
以后什么呢?哪有以后了。
“你在敷衍我吗?”盛绪的喉结狠狠在皮肤下面碾滚,像是艰难地吞咽了一个事实。
虞文知给他开了一张空头支票,那是遥遥无期的未来。
盛绪仿佛又回到刚来茶队那一天,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剩下不弯的傲骨和满身的刺。
“我去找徐锐!”
盛绪转身推门,抬腿就走,衣摆掀起凌乱的风。
但虞文知知道盛绪是根本找不见徐锐的,因为他就是徐锐找来安抚盛绪的。
徐锐躲出去前问他:“你会告诉盛绪吗,他哥。”
虞文知收拾着水杯里的花,眼前出现了盛绪俯身亲吻他手指的样子,他望着窗边发了会儿呆,才说:“不说了吧,难道真让他跟家里决裂吗?”
徐锐叹了口气,手摸进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想了想,把瓜子都倒进了垃圾桶。
以后还是不磕了,磕到的都be了。
第70章 (二更)
盛绪在俱乐部里找了一圈, 没找到徐锐,却得到了Snow即将入队的消息。
春季赛在即,已经过了转会期, 所以Snow明天就会到TEA参与训练。
根本不给人接受的时间。
茂义,Ware,泽川都在训练室,但没人有打游戏的心思,每个人都像冻硬了的雕塑,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吵过了,聊过了, 质疑过了, 现在只剩下沉默。
盛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原本他以为茶队找不到合适的AD, 那就还有的谈,只要能跟虞文知一起比赛, 他怎么都愿意留。
但他们甚至找回了Snow, 那个当初在崔京圣的压力下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徐锐没有丧心病狂到让Snow住他的床位,而是把曾经Ever的位置腾了出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
虞文知是在三层的小平台找到盛绪的。
盛绪就直接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像一只被遗弃的狗狗,甚至不懂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又没有家了。
他跑出去的时候没穿外衣,只一套卫衣根本不足以抵挡S市此时的低温,他的鼻子耳朵,甚至眼皮都是红的, 手背上也冻出了细小发白的纹路。
但他浑然不觉,就那么坐着, 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
看见虞文知,他将手臂叠在膝盖上,埋下了头。
不是欢欣雀跃地扑上来,而是,埋下了头。
虞文知指尖艰涩,摸了摸盛绪已经张长些的头发,然后轻轻拢回手指。
盛绪是好容易受伤的小狗。
虞文知没有硬拉着盛绪回去,而是干脆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盛绪身上。
穿堂风卷起虞文知的头发,也迅速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
骤然被带着体温的大衣包裹,盛绪僵了一瞬,但没过几秒,他就抬起头来,固执的将大衣重新给虞文知裹上,严严实实。
“我不明白。”盛绪闷声说,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激动了,或许是冷风冻住了沸腾的热血。
“你没有错。”
这次是虞文知站在风袭来的方向,替盛绪遮住尖锐的侵袭。
“下路Snow和我,你更喜欢谁?”
盛绪知道Snow曾经和虞文知合作过半年多,而那是虞文知刚当队长还不成熟的半年,没能及时帮Snow抵挡网络暴力,虞文知多少是愧疚的。
所以在得知Snow回来时,盛绪除了暴躁焦虑,还有别的情绪。
“你。”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盛绪。
“那崔京圣和我呢?”盛绪又问。
虞文知像是被重重锤了心,无法控制的心疼。
该是多没有安全感,盛绪才会问出这样听起来甚至有些幼稚的问题,仿佛在一遍遍确认,哪怕我只能在你身边半年,我能不能是你最喜欢的。
见虞文知没答,盛绪立刻抬头,又执着问:“崔京圣和我呢?”
“还是你。”
盛绪垂着眼睛,皮肤已经冻得紧绷,稍微牵动唇角就扯得发疼发痒,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问:“那你能——”
盛绪想起,上次被潭尘学威胁全行业封杀,虞文知跟他说,两个人如果不打电竞了,就把他带回南洲,去摘椰子,卖椰汁。
他突然想问,如果茶队不想要他,虞文知能不能跟他一起走,有他们俩在,直接把一个底层战队拉到TOP都没问题。
虞文知看向他。
盛绪手指用力掐上一边袖子的布料,他不敢看虞文知的眼睛,只是硬着头皮,努力自私地问:“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这次,他果然没听到回答。
周遭传来长长的鸣笛声,将死寂的沉默打破,盛绪脑中混沌一片,将头埋的更低,眼泪就猝不及防的由手臂之间砸在凹凸不平的砖地上。
但他很快就收紧手指,孤傲地抬起头:“没事。”
果然还是太自私了,他怎么能这么逼虞文知呢。
虞文知知道盛绪误会了。
这不是取舍的问题,根源也不在茶队这里,可他没办法跟盛绪解释,说这些一切都是你家人为了完成你父母的遗愿吗?
盛绪会怎么反应,他又如何面对一零二纪念馆里的那两个名字。
“盛绪。”终于,在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声中,虞文知抬起眼,手指轻轻摩挲,“再等等,我会想出办法的。”
最后把盛绪从小平台拉走的,是来自医院的一通电话。
盛沣迟做完手术后免疫力底下,诱发了带状疱疹,现在疼的厉害,根本不能休息。
盛绪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就要赶过去。
他并不是对盛沣迟的怨恨和愤怒就此没了,只是病后的盛沣迟完全换了一个人,变得脆弱,孤独,抱着可怜的回忆浑浑噩噩。
好像故作坚强了一辈子,盛沣迟终于肯直视失去挚爱的痛苦,弯下了倔强的脊梁。
他仍旧不善表达,但那些他不愿承认的懊悔,想念,疼惜,都变成了对盛绪的依赖。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个会因孩子摔跤心疼不已的父亲。
到了医院,盛珵也在,他已经请完了全部年假,工作快要堆积如山了。
他问盛绪:“如果爷爷愿意跟你道歉,你会回到家人身边吗?我知道你不讨厌,你只是在赌气。”
盛绪没说话。
“以前家里好像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也折腾的起,再过些年,可能真的没人跟你吵了,突然失去的挽不回,那慢慢失去的呢?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盛绪还是没说话,只是手掌越攥越紧。
“这里有一份继续读书的申请,以你的身体素质,通过应该没问题,大家都各退一步好吗?”
盛绪沉着脸,转身就走。
这一周他的人生突然变得一片狼藉,别说读书的心思,活着的心思都快没有了。
这次虽然没有争吵,但盛绪也没有如盛珵所愿。
他借着这个机会回了趟自己家,仔仔细细冲了个澡,冻出细纹的皮肤一泡水,又疼又痒,但总算洗去了满身的消毒水味儿。
可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赛季开始,训练会非常密集,虞文知只能住在俱乐部,而他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呆下去了,否则对Snow也是不小的影响。
所以虽然是同城,又好像隔着千山万水,那些没来得及说出的情话,也无疾而终了。
盛绪没回俱乐部收拾东西,他受不了那一幕,在虞文知面前把自己的痕迹清空。
只要他的东西还留在那里,就仿佛还能维持一个假象。
徐锐也并没有要求他把东西搬走。
Snow还是如期到队了,看到老队友,他显得格外激动,上来就给泽川一个拥抱。
虞文知他不敢抱,但还是压着兴奋说了声:“队长,我回来了。”
虞文知挽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轻易就散了。
可他还是要担起队长的职责,对队伍的成绩负责,他只好事无巨细的,指导Snow的训练。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割裂了,在训练室,全情投入练习,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可回到卧室,看到盛绪空荡荡的床,摊在沙发上的帽衫,还有窗台一株株枯萎的虞美人,虞文知觉得呼吸都越发艰难。
他有次太累了,精神都是懈怠的,所以一回屋就喊了声:“盛绪。”
没听到回音,虞文知愣住,继而摇头苦笑,刚走两步,突然觉得神经猛烈抽痛,疼的他躬腰蜷在地毯上,手背绷起道道凸起的血管-
盛沣迟带状疱疹终于好了后,整个人被折磨的瘦了一圈。
盛珵打算把他接到B市的疗养院,方便照顾,他们走的特殊通道,上飞机可以单独安检。
然而盛珵提着行李走出一段,才发现盛绪没跟上来。
“先生,麻烦你取下身上的金属物品,放到筐里过安检。”
盛绪没动。
盛珵皱眉,返回来,问道:“怎么了?”
安检员解释:“哦盛先生,他脖子上的项链要摘下来过安检,这个我们有规定。”
盛珵清楚,他的手表也是摘下来过安检的。
他看向盛绪:“盛绪,你的项链。”
“摘不下来。”盛绪眼神晦暗,用力握住颈前的铂金小方块。
这些天他洗澡都是用保鲜膜包着,生怕沾了水,很费力,但没办法。
“什么摘不下来?”盛珵疑惑地皱起眉,“项链有多贵?你试试能不能拽下来,飞机要起飞了。”
盛绪猛地后退一步,像是一步退入了黑暗,眼睛突然涩了起来,晕起一圈朦胧的热:“坐不了飞机了,我没有钥匙。”
这下连安检员都不知所措地看着盛绪,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坐不了飞机。
盛珵沉默,他似乎很久没见过盛绪哭了。
真的这么难受吗?
70-80
第71章
盛绪到底还是没有上飞机, 他改换了高铁,到B市疗养院将盛沣迟安顿好,他将盛珵那份入学申请一扔, 转身回了S市。
盛珵说的没错,以前他并不是讨厌,他是赌气,家人越推崇什么,他就越排斥什么,他学抽烟,打群架, 溜进网吧沉迷游戏, 还直播分享离家出走注意事项, 这些都是那个年纪他所能想象出的反抗。
当初有消息说某小区附近人贩子拐男孩, 他就故意上那边溜达,可惜他个子太高, 换了身幼稚至极的衣服, 才勉强被人盯上。
经验不足,他差点也着了道,但那人也是个新手, 经验更不足,竟然拐进了闹市区, 让盛绪反应过来,出气似的,直接砸断了他的腿,别人拦都拦不住。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干脆让人拐跑算了,然后把家里人都急死, 就算是他的报复了。
这事儿上了新闻,那年盛绪才十一岁,盛沣迟惊悸未定,吞了颗速效救心丸,盛珵从学校跑回来,沉默地守了他几天,假都没请,回去挨了很重的处罚。
他感到一丝丝快意,但更多的是空虚。
之所以靠直播游戏赚钱,一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家,二是听人说打游戏是青春饭,二十多岁就不行了,以后穷困潦倒,流落街头。
他就要做这种没有前途的,看似不学无术的,让盛叶两家丢脸的工作。
然而他很幸运的,有难得一见的天赋,他没有真的穷困潦倒,流落街头,反倒迅速成了电竞圈的佼佼者。
拿天赋当职业,他们家一向没有这种传统,比如盛珵天生就有超强乐感,但也只把音乐当作一种爱好,在这种环境下,盛绪其实对电竞也没有非常执着。
真正让他觉得非此不可,是和虞文知见面后,这不单单因为他喜欢虞文知,更因为他体会到了难以描述的灵魂共振。
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可以与他打出超高难度的配合,贡献一场场让人惊叹的绝地反杀,简直就像在给灵魂按摩。
他相信很多需要搭档的行业翘楚都有过这种感受,比如相声,比如拉丁。
所以盛珵的话虽然很诛心,盛沣迟的孤独和衰老也让他酸楚,但他还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他的前路仍不清晰。
他并不想随便去一家俱乐部,他只想和虞文知打,可茶队找了人接替他。
如今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虞文知那一句“再等等,我会想出办法的”。
盛珵说那所学校的年龄限制是二十周岁,他还有一年,过了就没机会了。
但虞文知说再等等,他相信虞文知不会食言的。
LPL春季赛正式开打,茶队放出的首发人员名单上没有盛绪,竞圈一片哗然。
【???我瞎了?】
【Snow?Snow什么时候回TEA了?】
【那盛绪呢?我靠别搞我了,你们茶队是有AD竞争上岗的传统吗?】
【小道消息说,盛绪离开TEA了,据说续约费太高,茶队不想给。】
【我们LPL三座大山之一也那么穷酸了吗?连个AD都买不起?】
【理解,茶队确实没必要养两个明星选手,盛绪和虞文知参加完综艺后人气暴涨,要价肯定高了,俱乐部也要考虑运营成本的,虞文知肯定不能走,那就只能舍弃盛绪了。】
【理解你妈呢?盛绪有冲冠的实力,Snow有吗?茶队今年又想陪读是吧?】
【那去年盛绪上赢了吗?】
【新茶粉崩B溃了,我他妈双子星啊!刚粉上!】
【虞队啊虞队,你好狠的心,怎么也能对Snow这么笑?】
TEA前几场比赛,打的都是中下游小战队,赢得毫不意外,有人说Snow当年逃跑虽然可耻,但还是有实力。
第四场比赛,打CA战队,茶队输的很惨,虽然同为LPL三座大山,但盛绪在时,可从没输过CA。
于是竞圈又开始唱衰,觉得茶队今年S赛提前宣告完蛋。
的确,如今LPL有上届冠军DTG,后起之秀VT,还有老豪门DOG,CA,茶队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跌落神坛,像上届CA一样,世界赛的大门都进不去。
教练组痛定思痛,决定加大训练强度,Snow毕竟跑去末流战队烈马荒废了一年多,想要恢复巅峰期还需要时间。
二月的一天晚上,盛绪开了新年第一次直播,微博和直播平台自动弹出链接,激动的粉丝瞬间填满了评论区。
几大电竞论坛贴吧也有人奔走相告,因为盛绪离队原因成谜,又久未出现,他突然直播绝对算是圈内的爆炸新闻。
直播定在晚上十一点,阴间时间,但来的游客却比往日还多。
首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房间的一角,墙上铺着波浪纹路的乳白色壁纸,没有太多居住过的痕迹。
一旁厚重的窗帘垂落,地板是棕褐色的,在窗帘与地板的相接处,是一盆郁郁葱葱的绿植,花苞稍微豁开,露出娇艳的嫩蕊。
盛绪这才一拉电竞椅,坐在镜头前,依旧是那张拽得要命的臭脸,穿着纯黑的卫衣,脖子上系一条坠着铂金小方块的环链。
礼物飞速刷了起来,他的直播间热度也瞬间攀至同时段第一。
【啊啊啊啊啊啊少爷!老奴想死你了!】
【大哥,TEA是不是对不起你,你说一声,兄弟们帮你冲了他!】
【哭死,好喜欢你和虞队的下路,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我十二岁的青春结束了!】
【奶奶,你粉的臭脸主播终于开播了!】
【我靠这是你家?装修的这么好?果然是有钱少爷。】
【老爷夫人快看呐,他的辅助跟别人跑了,少爷又不笑了,什么?派出八大堂主二百名弟兄血洗茶帮,把人绑回来?】
TEA训练室里,五个人刚结束一天的训练赛,今天是和DTG打,Snow对上喻泛,根本打不过。
这俩人还有些渊源,当初Snow不堪压力,逃去烈马战队赚快钱,本以为他这样的一线选手呆在倒数第一的战队已经够委屈自己了,谁料那色迷心窍的老板看到喻泛就想将人买回去,甚至愿意为喻泛打造队伍,将Snow踢去看饮水器。
Snow敏感脆弱的心再次被刺激,虽然喻泛没搭理这茬,但Snow看见他,还是会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是种身为陪衬的羞恼和无力。
训练赛结束后,虞文知平静的跟他说:“双排吧,喻神后面都开始放水了。”
Snow羞愧难当,虞文知这些年都是给别人放水,沦到被人放水的地步一定很难受。
但虞文知脸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队长,都十一点了,你休息吧,我自己练。”Snow小声说。
虞文知掐了掐眉心,按揉微涩的眼睛,便又把手搭在键盘上:“没事,晚点睡。”
他其实并不想回宿舍,回去也睡不好,反而会想很多,和盛绪朝夕相处的一幕幕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筋疲力尽也不停歇。
保持在工作状态反而能少了很多杂念。
虞文知和Snow登上韩服,用的是职业选手超级账号,新赛季开始,他们的等级都还在钻石徘徊,可以双排。
也因此,账号的观战权限是打开的,盛绪的小学鸡粉们都看得到,才在直播间里打趣起来。
盛绪眼皮一耷拉,手指轻轻一拨,推开打火机的盖,火苗猝地窜起来,点燃一根烟,烟丝飘出白雾,盛绪背手抵在唇边,猛吸一口。
然后他一语不发,登录韩服,搜索虞文知的ID,点击观战。
他的所有不悦,不满,嫉妒,愤怒都表露无遗,没有丝毫遮掩。
弹幕瞬间就沸腾了!
【好好好,新年首播就给家人们看这个,不愧是你!】
【粉盛绪的有福了,肾上腺素飙升每一天。】
【卧槽!卧槽!卧槽!我服了这位哥。】
【刺激!太他妈刺激了!这不比冲韩服王者刺激?】
【牛逼整个联盟也就我大哥敢明目张胆的发疯。】
【误入修罗场,激动的我浑身颤抖,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
【这跟捉奸有什么区别,我真的艹了,你们电竞圈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好!我某站八百个真相是真没白看!血糖磕死我了!】
【啊啊啊啊啊可恨虞队没开直播,他完全不知道!】
【急,谁去通知虞队,我要学高情商如何丝滑游走修罗场!】
直播间的礼物瞬间刷的更凶了,弹幕花的几乎看不清字体,官方很久没有这样的热度了,于是连夜爬起来,颤抖着给盛绪推流,还在首页标上一行加粗的艺术字——
电竞圈修罗场?点击就看!
正这时,Snow被对方技能击中,虞文知抬手给他加了个治疗,两人稍稍后退,避开这一波攻势。
“别吵。”盛绪沉着脸,终于开口说话,弹幕的礼物特效晃得他眼花。
【好好好,你凶你说的算。】
【兄弟们别惹这个时候的男人,太吓人。】
盛绪继续盯着虞文知与Snow在下路对线,烟烧到快熄了,他才弹掉烟灰,再吸一口。
虞文知还在指挥Snow,两人终于缓慢拿住了优势,开始推塔。
赛季初的韩服钻石局并不好打,因为大批职业选手都处在这个等级,随便匹配都可能是一线高手。
比如对面的辅助和中单,就是韩国FIVE战队的首发。
但虞文知毕竟不是一般选手,他用汉语指挥Snow,用韩语和另三位队友交流,终于在二十八分钟成功击碎水晶,拿下胜利。
盛绪终于把那根早就烧干的烟给碾了。
哪怕知道这是虞文知的应尽之责,他还是嫉妒的发狂,恨不得现在就冲进TEA俱乐部,真跟弹幕说的那样,把虞文知给绑回来。
“玩一把。”盛绪骨节绷起,没再观战,而是噼啪敲响键盘,登录自己的超级账号。
谁料一点确认,却弹出提示,无法登录。
由于新赛季没有战队,他已经被官方收回了超级账号。
这一下无异于将一桶汽油浇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有岩浆投在盛绪的眼睛里,恨不得吞融一切。
他定了一瞬,删掉超级账号,登录自己常用的小号,点击匹配。
逼近凌晨,韩服也开始冷清,而赛季初能冲上高分段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往往一局游戏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匹配足人。
这也导致,盛绪很容易跟虞文知和Snow匹配到一起。
当游戏双方的ID并列出现时,弹幕再次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天呐!你就玩吧,谁能玩过你啊!】
【我熬夜十载,这是我应得的】
【笑死,刚看到两个大主播自己不播了,来这局观战了。】
【救,我已经开始掐人中了!】
【我看出来炸药包其实不想走了,他怨念好深!】
【虞队我求求你看看吧,这边有人嫉妒发疯了!】
【我都不敢想俩人下次单独见面会发生什么,这不得天雷地火?】
【就这么在意是吧?吃醋是吧,磕的我满地乱爬。】
Snow看到那个名为Sheng1234的ID时当即瞠目,然后他飞快朝虞文知望来,发现虞文知正目光悠长地盯着屏幕,屏幕的光亮映在虞文知眼睛里,无端添了几分柔情和缠绵。
在看到盛绪ID的刹那,虞文知就知道,盛绪没有对亲情屈服,或者说盛珵无懈可击的口才,对盛绪并不奏效。
让盛绪屈服很难,同样的,在不伤害盛绪与家人感情的情况下,让盛家放弃对传承的执念也很难。
现在就看虞文知和盛珵谁先想出万全之策。
盛绪的出现,让Snow多多少少被调起了胜负欲,他选了自己最近练得最多的英雄,卡莎。
这个版本的电浆卡莎叠满致命节奏,他谁都不怕。
而盛绪只是抬眼在屏幕一扫,就直接给自己锁定了滑板鞋,一个经典的无脑凶人,蹬鼻子上脸型英雄。
虞文知稍微眯起了眼,他猜到盛绪选这个英雄是为了撒气,滑板鞋的持续伤害非常高。
他好笑又无奈,但也只能提醒Snow:“你的瞬时爆发不高,没办法把他秒掉,别带致命节奏,换丛刃。”
Snow难以避免地生出反骨,想干脆带上致命节奏跟盛绪拼算了,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他知道虞文知说的有道理,搜刮整个LPL,也没人敢说能把盛绪秒掉。
这局双方一碰面,没经历过和谐互补,盛绪上来就直接凶人。
二级时Snow卡莎走位失误,盛绪不管不顾,直接飞上去单杀,杀完Snow,他也知道自己走不了,干脆送了虞文知一个人头。
四级时,盛绪风卷残云吃了兵线,开始带着辅助越塔,可虞文知很棘手,辅助没一会儿就少了半管血,有点想溜的意思了。
盛绪嫌他废物,直接把打野也召唤过来,一个抗塔一个拖虞文知,他直接冲塔一套连招单杀Snow丝血逃生。
【这滑板鞋,太暴力了。】
【没有虞队牵着,果然又变成下山疯虎了。】
【这血量敢越塔杀,我是服的,再多吃一点伤害就没了。】
【少年杀心太重了,把辅助寄了也要单杀Snow。】
【Snow真生不逢时啊,前有崔京圣,后有盛绪。】
【所以我就更不理解了,茶队整这一出是闹哪样。】
盛绪六分钟拿了七个头,当然也因为莽撞送了两个,但这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他现在只等攒钱出血色之刃,然后杀遍全场。
Snow越打脸色越白,当初被崔京圣打压的那种恐惧感又回来了,但崔京圣还会为了团队利益控制节奏,盛绪则是干脆不管旁人,怎么爽怎么来。
虞文知倒是一如既往镇定,虽然盛绪的伤害飚的奇高,但由于和队友们基本没有交流,以至于整体并不占优势。
果然一离家,当初纠正的毛病全都找回来了。
终于在盛绪跑去中路吃经济时,虞文知标了一个点,对Snow说:“他一会儿可能在这儿回城,跟我埋伏一下。”
Snow将信将疑地跟过去,耐心蹲在草丛里。
果然盛绪在中路双杀后朝他的方向跑过来。
盛绪刚点下B键回城,虞文知突然一个大招禁锢住他,Snow紧跟着杀出来,惊得盛绪立刻敲下净化,但还是交了全部赏金。
盛绪脸色瞬间阴下来,他立刻明白,虞文知是故意在这里埋伏他,因为他的习惯,虞文知太了解了。
Snow:“队长你猜的也太准了!”
虞文知语气里混着轻微的叹息:“了解他罢了。”
【小心啊大哥!虞狐狸他狡猾的很!】
【靠,我在那边窥屏,看到虞队提前给Snow标了点。】
【唉,炸药包还是那个炸药包,但身边没有给他避雷的人了。】
【不止没有,避雷那个成了给他挖坑的,太虐了。】
【大晚上这么多人不睡觉来看修罗场,我就知道竞粉只是你们的伪装,八点档才是你们永远的家啊!】
这局因为虞文知的有效运营,茶队还是赢了,但盛绪的KDA高出Snow一大截,两人的实力高下立判。
Snow用力抿住唇,半晌,才将压得无血色的唇松开,强笑着:“这两年我是不是退步太多了队长?”
说完,他大气不敢出,偷偷瞥着虞文知,既怕虞文知肯定,又怕虞文知敷衍。
可虞文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更没有失望,只是像一个宽容的前辈,朝他轻轻撇过来一眼:“既然回来了,就做好面对压力的准备。”
同处一城,连风都是一个味道,十三公里外的商业小区里,盛绪虽然证明了自己,也爆锤了Snow,可还是不爽。
他把鼠标一掷,又点起根烟,烟丝很快开始颤抖。
大家这才发现,他家里根本没关窗户,一阵风将窗帘卷起,寒意扑在他身上,也带冷了他的人。
“为什么开窗?怕家里有烟味儿。”
“为什么抽烟?我乐意。”
“少看热闹,下了。”
盛绪对着弹幕回了几句,烦闷仍无处发泄,无论他再怎么压制,也抵不过看虞文知带着别的AD的冲击力,他心里拧巴成一团乱麻,终于不再强迫自己做一个通情达理的大人。
他捞过手机,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快速发了一段话——
【你教他打我,我记住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虞文知正在关电脑,他定神对着这条蛮横的消息看了良久,掩下唇角过于明显的笑意。
明明是不讲道理的一句话,他却偏偏看出了全部委屈,于是心软的厉害。
手机突然震动,牵动了蜿蜒的耳机线,那震动好像能递到人的耳膜里。
盛绪迅速看向手机,虞文知果然回了他——
【好,允许你记账。】
允许记账是什么意思?是打算还吗?
盛绪盯着这几个字,烟也顾不得抽,火星逼近他的食指,热度缓缓蔓延过来。
冰凉的手指在弹软的烟蒂上用力揉搓,他这些天实在太难受了,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平账。
虞文知回宿舍的路上,拐到心理室旁边的大狗窝,将睡得舌头都滑出来的阿拉斯加扯起来,揉了揉脑袋。
阿拉斯加稀里糊涂睁开眼,看见虞文知,本能咧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虞文知手指穿过它的毛发,又揉了一圈才松开:“抱歉,不是想撸你,我的小狗没在身边。”
第72章
虞文知睡醒一觉, 才发现微信消息被各路好友塞满了。
【CA李魏凯:还得是TEA啊,养活电竞自媒体全靠你们了。】
【DOG徐册明:看了,只能说6。】
【DTG喻泛:啧啧啧, 这一集是小倔驴流放甘露寺,什么时候到盛妃回宫?】
【ZZY:are you OK?】
【lika:捆察那哟?】
【徐锐:我的血压。】
虞文知点进有人分享的链接,发现是盛绪的直播屏录,看了眼日期他才知道,昨晚盛绪一直在直播,从他和Snow双排开始。
扶着平板冷静一会儿,虞文知才复又睁开眼, 对上盛绪掐着烟盯视屏幕的表情, 他意识到, 那句“你教他打我, 我记住了”比他料想的严重得多。
回想自己全无所知时答应的“允许你记账”,虞文知抵着太阳穴, 头疼地笑了笑。
这账怕是不好还, 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吗?
他下了床,走到阳台边,顶着难得明媚的日光醒神。
阳台上已经积攒了不少替换下来的虞美人干花, 但最近天气逐渐转暖,那些花也保存不了多久了。
刚刚看视频, 盛绪房间的一隅,虞美人似乎又绽放了些,他在网上查过,虞美人的花期是两个月左右, 然后就要等下一年了。
两个月,应该差不多。
还没来得及深想,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虞队醒了吗,咱们要收拾东西了。”是俱乐部的领队在提醒。
今年的春季赛除了S市主场馆,还随机抽取了三个战队的场馆,分别在广市,苏市,川市。
茶队今天就该收拾行李去广市了,他并不能一直跟盛绪呆在同城。
“我知道了。”虞文知应了一声,合好窗,从阳台退开,徐步走进浴室。
提着行李箱出来,与几个队友在大厅会和,Snow显得有些萎靡,显然那段火遍全网,被人热议纷纷的直播他也看到了。
碍于盛绪的人气,以及电竞圈普遍慕强的习性,虞文知不用看也知道那些议论里有多少比较和对Snow的嘲讽。
或许不及崔京圣那时候极端,但也绝对够勾起Snow的梦魇了。
只是这一次,虞文知没法像上次那样避嫌,切断联系。
他只能跟Snow说:“别太在意外界言论,专注提升自己。”
Snow其实并不能被这句话振奋,但也明白队长是好意,于是堆出笑来,表示自己没关系,他已经不是当年只会逃跑的他了。
上车的时候,泽川偷偷凑过来问:“队长,盛绪没事吧。”
虞文知也不好说,在事情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之前,无论他说什么甜言蜜语,盛绪都会认为他在敷衍他。
“还好。”虞文知笑着回了句虚假的安慰。
可泽川觉着,盛绪视频里的样子不像没事的,他是认真担忧着,盛绪哪天热血上头,冲过来把俱乐部给砸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
直播事件让电竞圈媒体大过年,事情过后,虞文知想努力降低影响,一是为了Snow的心态,二也是为了盛绪不因这些玩笑变偏激。
可惜事与愿违,总有好事之徒想要煽风点火,他们在广市首场作战1:2惜败DOG时,记者后台采访,就直接问出:“去年TEA基本能稳压DOG,今年开年却输了,您认为是哪里变化了呢?”
虞文知很清楚对方想让他回答什么,一旁的Snow跟着就埋下了头。
其实变化是很多的,DOG今年砸重金引入韩国天才打野金左民,这位出身QZ青训营,有小崔京圣之称,是肉眼可见前途无量的选手。
他与徐册明中野联动实力倍增,大有直指S冠的势头。
两周前与CA对战时茶队还是惨败,今天却能与DOG打的有来有回,说明虞文知的苦心没有白费,这段时间Snow确实进步了。
但记者想听的变化,大概是AD由盛绪变成了Snow,这除了激化两位选手的矛盾,没有任何好处。
话筒在手指间转了两圈,虞文知托着下巴佯装深思,然后才不着重点的说:“去年TEA也输过DOG吧。”
记者挑眉,反应过来,立刻补充:“不是说Ever那时候。”
暗示的有些过于明显了,虞文知闻声而笑,抬起戏谑的眼神看着女记者,直至将人看的面颊通红,才收回目光,忽又正色道:“希望媒体老师们都善良一些。”
赛后采访传到网上,评论里颇为感叹——
【唉虞队还是那么温柔,对每一个队友都尽力保护,当初他也是这样维护盛绪的。】
【谁能不喜欢虞文知呢,新人都会觉得他是光吧。】
【真的感慨,怪不得说他是茶队的灵魂,他身上真的没有一点前辈的架子。】
【要是我单位组长有虞队这么好就好了,我也不至于上班如上坟。】
【这记者太过分了,当年Snow就是扛不住压力离队的,你非要再把他逼走吗?】
【也不能说记者逼吧,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啊。】
【好笑了,仿佛当年放逐自己去末流战队捞钱的又不是他了。】
【就不能都像虞队说的,善良一些吗,谁年轻时没冲动过,还不能悔改了?】
虞文知坐在回酒店的车里翻评论,只看第一条就被定住,他几乎是停了几秒的呼吸,然后轻叹,怎么偏是这条被顶上第一了呢?
他一开始维护盛绪确实也是出于队长的责任,但现在却不适合这么说了。
这些天情感和职责不断拉扯着他,他无可奈何,但也无人可说,就连徐锐都不知道他和盛绪的事。
盛绪这时正在国服小号排位上分,虽然赋闲在家,他也不想放纵自己,荒废训练。
趁着绝大多数职业选手都忙着比赛,他很轻易就冲上了王者,大号冲完了,就开始冲小号。
这把打到一半,有人在队伍里说——
【[队伍]火柴盒:兄弟们,TEA对阵DOG打完了。】
【[队伍]一卷卫生纸:这么快,谁赢了?】
【[队伍]火柴盒:DOG啊,让一追二,今年DOG真的猛。】
【[队伍]一卷卫生纸:呵呵,谁让TEA把盛绪踢了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队伍]火柴盒:哈,可别这么说,茶队自己满意,虞文知还劝大家善良呢。】
【[队伍]一卷卫生纸:哎我操AD呢?AD你他妈挂机了?几把晋级赛挂机你疯了?】
盛绪不管队伍里如何叫嚷,他传送回泉水,把鼠标扔在一边,掸了掸袖口的烟灰,拿手机搜索英雄联盟官方号最新消息。
先是胜者组DOG的舞台采访,盛绪直接跳过,然后是败者组TEA的赛后采访,盛绪没有犹豫,直接点了进去。
他从不会有什么近乡情怯的心思,哪怕知道内容是他不喜欢的,他也想听听看。
然而还来不及听内容,他的目光就被一条评论夺了去。
——每一个队友都尽力保护,当初他也是这样维护盛绪的。
没人比盛绪更了解,虞文知是怎样照顾新队友的。
所以,他得到的那些,Snow慢慢都会有吧?
犬齿狠狠磨过,牙根带着酸疼,盛绪的眼神越发像猎食状态下的野兽。
任凭游戏里队伍如何咒骂,他都浑然不觉,反正他现在没有战队,联盟就算要罚款也没处拿钱。
什么工作需要,什么队长职责,盛绪单手按瘪了一个易拉罐。
祸不单行,二月二十九,盛绪的生日,虞文知刚好在比赛,根本回不来。
而闰年每四年才一次,下一次生日要在四年之后,所以分明每一次都珍贵。
他的小狗二十了。
可惜很好的一次温存机会,也这样错过了。
那天比完,虞文知独自在窗边喝了点酒,广市这个时候已经很暖了,月色很美,盈盈润润,几近圆满,草木复苏的气息攀上他的指尖,在酒精的催化下,无端生出毫无理智的冲动。
几天前,虞文知也是这样冲动的,但那时没有酒,仅仅是看到一位粉丝,举了他和盛绪的CP手幅,然后他就登上淘宝。
虞文知放下酒杯,揣着那点滚烫的心思,用指尖点开淘宝,看了一眼网购的物流,上面显示已接收。
于是他带着些许醉意给盛绪发了条消息——
【生日快乐,礼物收到了吗?】
盛绪看向握的有些发烫的手机,几乎失望,才终于收到等待一天的消息。
他将叼的没滋味儿的烟屁股吐掉,抖落一身寒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
【在B市,快到我父母忌日了,来外公家。】
盛珵说,爷爷都看了,没道理外公不看,老人上次为他的事好些天没睡好,催着舅舅尽快督办。
盛绪无力反驳,想到确实是自己先求助的,不可能过河就拆桥,于是只得又回了B市。
虞文知那点酒意和滚烫就被这条消息惊散了。
盛绪紧跟着发过来一条语音,一月不见,嗓音似乎更有磁性了。
“什么礼物?”
有上一条消息在,虞文知是完全没办法将礼物说出口了,他难得让自己陷入这种羞臊的境地,顶着夜风也觉得烫。
“没什么,很普通。”
“应该在物业中心,丢不了,我回去看。”
“不用着急!”
一声惊起了树梢的影子,扇动的翅膀掠过蓄满积水的地面,带来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风吹过昏昏沉沉的光线,挟起虞文知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是盛绪舟车劳顿赶回去,看到的是那玩意,不知道能被惊成什么样。
虞文知实在为那日的冲动后悔,想联系客服看能不能收回去,再给盛绪换个礼物,但客服却说需要那边拒收。
然而‘很普通’和‘不用着急’两句话,却让盛绪猛烈跳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傻逼了,还以为会发生那种,久未见面,好不容易到了生日,于是一方为另一方准备惊喜,先说回不去了,让人失望到极致时,却将自己当作礼物送上门。
就是想到这1%的可能性,他都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
可虞文知有比赛呢,赛期正在关键时候,俱乐部也不会允许虞文知乱跑的,况且虞文知那么清醒冷静,怎么可能为一己之私不顾战队。
这傻逼事,只有他愿意为虞文知做。
盛绪又怅然坐了回去。
礼物一直没来得及取,忌日之后,盛绪也被困在B市。
他不怕盛沣迟对他厉声呵斥,不怕外公搬大道理,他也不怕盛珵不动声色的紧逼和叶循隔三差五的试探。
他唯独怕外婆泪水涟涟的眼睛。
如果说当年有人是站在他这边,完全用感性来思考问题的,那就只有外婆了。
盛绪赌气离家这些年,也没能见外婆,这次回来,外婆拉着他不放,他也甩不开她的手。
盛绪还知道,盛珵就是在等这温情慢慢融化他,直到他接下那份入学申请。
于是他们无声较量,盛绪始终不松口,在附近网吧包了个单间,继续打排位,冲分,维持手感,以及顿顿不落地观看虞文知和Snow的双排,越看脸色越难看。
转机出现在春季赛结束的四月。
一条震撼的消息突然在全网铺开,今年十月桐市亚运会,电竞集训组正式组建,电竞比赛所获奖项将计入奖牌总数,游戏也能代表国家荣誉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靠!见证历史了,上次还是表演赛呢,今年是真的计入奖牌了!】
【去年就有传小道消息,说是算奖牌,估计电竞加入奥运会也快了。】
【是啊,虽说各个游戏都有世界赛,但那都是以俱乐部为单位参加的,而且英那个盟,每次夺冠都有韩援,我都不好意思吹。】
【上次DTG夺冠没有韩援吧?】
【对,就DTG那次是全华班,但外网也有人嘲是因为LPL把QZ原冠军中单高价买走了。】
【路人,问一句入选的这四款游戏咱们怎么样啊,都能夺冠吗?】
【不好说,到时候在华韩援和教练也会回国训练吧,那真是韩服最强阵容了。】
【LOL金牌成疑,幻传手到擒来,机战小众不了解,最膈应的就是谜锋了,思密达把那个逼走喻神的Devil弄入籍夺金了。】
【LOL怎么成疑了,我觉得很有希望啊!】
看到官宣消息的那一刻,正巧红绿灯变幻,照亮了虞文知的眼,于是黄澄澄暖融融的笑意就在他眼底浮了起来。
“总算官宣了,再不宣这账要还不起了。”
他将手机扣在膝盖上,耳畔响过悦耳的鸣笛声,文字化作电波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将积蓄了很久的心疼和忍耐催融。
他在被思念冲溃的夜色里,等一个计划之中的好消息。
没过多久,他接到了Mokki打来的电话。
外界还不知道,Mokki会是这届亚运会英雄联盟组的总教练,也是第一手举荐人。
集训组还没成立的时候,Mokki就被安排推一份名单出来,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关系很不错的虞文知,也明说,想让虞文知担任首发辅助。
“你可真行。”Mokki一开口就感叹了一句,“我把你教我的话跟组委会的领导说了,领导立刻表示要亲自跟盛绪的家人谈。”
“谢谢。”虞文知挽起唇角,轻推起薄薄的镜片,睫毛疏懒的垂下,“都是为了为国争光。”
代表国家出征亚运会,怎么不算是光荣的战士呢?
第73章
亚运会的事让盛珵始料未及, 他一时间很难将暴躁不驯的盛绪与国家征召联系在一起。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在接到组委会电话的那一刻,盛珵就意识到,让盛绪走他们希望的路是必不可能了。
组委会的人说话很客气, 先是强调首届电竞亚运会的重要性,然后开始讲难处,比如韩国那边召集回多少韩援,组建的阵容如何棘手,几个电竞项目压力都很大,金牌总数是重中之重。
最后说盛绪是主教练极力推荐,希望盛家能动之以理, 督促他发挥天赋, 为国争光。
盛珵只回了四个字, 义不容辞。
遗憾是遗憾的, 他觉得盛绪已经快要回到轨道了,但既然是国家需要, 那他们的意愿就要排在后面。
盛珵去疗养院把事情跟盛沣迟说了。
盛沣迟这个年纪, 对电竞的理解类似于不务正业,所以听说它成为体育项目,而盛绪极有可能为国家带来金牌时, 盛沣迟是恍惚眩晕的。
他反复确认:“是说盛绪在电竞项目里类似兵乓国家队,跳水国家队的小将?”
盛珵接收到盛沣迟的问题后, 眉头稍拢,然后语气平静地陈述:“组委会的意思,是的。”
“”盛沣迟按着胸口,怅然良久, “这样的话他一定要去。”
盛珵:“我也是这样想。”
回去的路上,盛珵一直在犹豫, 考量一番,他给虞文知发了一条短信——
【你好,方便接电话吗?】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虞文知完成了一局训练赛。
【现在方便。】
盛珵拨了回去,语气稍沉且礼貌:“虞队长。”
外头下着靡靡细雨,探进窗棂的细叶透着油亮的绿色,与新绽的虞美人交叠在一起,虞文知单指拨开绿叶,将虞美人的瓣片扭了个方向。
“少校,有事吗?”
“我之前所做的努力恐怕白费了,盛绪被征召参加亚运会电竞集训。”
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好似比雨打枝叶更悦耳。
虞文知语气意外:“是吗?”
“虞队不知道?”盛珵始终平静的尾音难得扬起。
虞文知牵着唇角:“据我所知,集训名额是由受邀教练根据春季赛表现推介,再由主教练全权敲定,选手本人没有报名渠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盛绪是被破格选中。”
盛珵并不清楚亚运会的选人标准,但盛绪没有参加春季赛他还是知道的。
“大概因为他的实力足够。”
“我们是愿意他参加的,虽然这与我父母的遗愿不同。”盛珵不吝于与虞文知分享他的想法。
“嗯,理解。”虞文知合起掌,将手扣在阳台上,他的袖口还有一厘米就要沾上潲进来的雨。
“打电话过来,是想表达惭愧,虽然请求虞队的事情无疾而终了,但想必这段时间也给你们的感情造成很大影响。”
盛绪离队,Snow归队,虞文知整日与新队友磨合,几乎不能和盛绪见面,说对感情没影响是不可能的。
盛珵心知肚明。
而令他意外的是,虞文知并没有向盛绪透露丝毫他在其中起的作用,这点从盛绪对他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
“我可以向他解释他离队的原因,以及我对你的请求,我知道你没有告诉他。”盛珵平静说。
虞文知并不着急接这个话茬,反而问道:“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们的家庭难道不会对传宗接代有执念吗?”
从一开始,盛珵就猜出了盛绪喜欢他,但却并未有任何过激反应,甚至没有反对他们继续在一起,盛珵唯一的偏执,好像就是父母的遗愿了。
“有。”盛珵不惮于承认,“但这些我可以承担,只要我能做的,都不会强迫他。”
“我明白了。”
盛珵对盛绪的要求如果有五分,那对自己的要求绝对是十分。
“虽然很意外,但我尊重每一种性向,家里老人那边也可以帮忙劝导。”
盛珵大概真的感觉愧疚,甚至连劝说老人的责任都担了过来。
虞文知轻笑,这才将话题转回来:“如果盛绪知道是少校促成他离队,大概会有什么反应?”
盛珵沉默一下,坦诚说:“会激烈的和我争吵,动手也有可能,拉黑也有可能。”
“那么,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救我的人会希望他们余下的家人平安和睦。”挨着阳台的袖边终于被雨打湿,潮意顺着布料就攀了上来,虞文知连忙挑起手腕,将手机腾了手,一边拧着袖子一边道,“所以就不说了吧。”
其实他还有一点私心,让盛绪知道父母牺牲却救了爱人,也是件残忍的事。
“谢谢,麻烦你了。”盛珵明白虞文知的善意。
“不客气。”-
盛绪是在网吧排位时收到亚运会英雄联盟集训队邀请的,他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搜索了电话,确认对方不是骗子,胸膛里才涌起滚烫的狂喜,包间里污浊的烟味儿仿佛也成了满室花香。
组委会要求他即刻赶赴集训基地报到。
他不打算这么做。
在电话里,他向对方确认了全部候选名单,不出意外,是LPL公认实力突出的一批人。
与他争夺首发名额的有DTG喻泛,CA李魏凯,DOG刘旭川,都在他意料之内。
看来传说中名单完全参考春季赛成绩的消息并不准确。
盛绪打算先去S市,找虞文知。
这几个月,他和虞文知的沟通越来越少了,每次看到虞文知在屏幕前一如既往言笑晏晏,甚至无视媒体挑唆,维护Snow,他就像被刀子开膛破肚,被烈火灼烧肺腑,一回味,口中满是血腥味。
虞文知的情绪管理实在是太无懈可击了,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
盛绪时常会有种野性回归的冲动,想要叼着虞文知的喉咙,磋磨他细软的皮肤,让他也能露出除镇定清醒以外的表情。
盛绪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于下午五点半抵达S市,他连自己家都没回,打车直奔TEA俱乐部。
这是他最熟悉的一条路,恨不能每段绿化带有几颗树都记得清清楚楚,几月未见,他居然也半点都没忘记。
TEA的大门照常开着,门卫大爷领着阿拉斯加在台阶上晒太阳,阿拉斯加蓬松的毛发铺在地上,舌头从口中滑出来,喘着气。
四月下旬,S市已经有燥热的趋势,也就太阳西沉,更适合这种极地犬外出透气。
盛绪迈开长腿,一步四个台阶,直接从阿拉斯加身上越过去,进了俱乐部大厅。
阿拉斯加嗅到熟悉的气息,掀起眼皮,人已经走远了。
茂义刚从储藏室拿了盒车厘子,正埋头边走边吃,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紧接着那道熟悉的人影闪过,脖子上那颗铂金小方块晃人的眼睛。
茂义手里的车厘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盛绪的脚步又快速铺回来,一把压住他的肩头,抬起那张熟悉的拽脸,嚣张问:“虞狐狸呢?”
“靠二楼!”
茂义发出一声感叹,想也没想地告诉了盛绪,他恍惚间穿越到了数月前,盛绪还是茶队的一员,这个样子出现,这个语气说话不过是每日最平常的事情。
等盛绪松开他挟风而走,茂义才回过神来。
一身利刺,逮谁扎谁,这熟悉的感觉
虞文知吃完饭,漱了口,拿起一瓶玫瑰凉茶,刚想走去训练室,就被Snow追上。
Snow反复抿过嘴唇,似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深吸一口气,仗着胸腔的鼓胀,拔起勇气问出来。
“队长,我春季赛表现的很差吗?”
虞文知举着瓶子,没有拧开,笑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次春季赛,茶队总积分排名第四,虽然赶不上去年,但也不可能说是差。
Snow与一线AD比不了,但实力在整个LPL还是可圈可点的,不然管理层也不能接受他回来。
“亚运会的候选名单,春季赛排名前几的AD好像都在,就我没在。”他没在就算了,可他听到了盛绪的名字,这就不得不使他多想。
如果说AD候选人可以有四个名额,为什么不是春季赛排名第四的他?
“名单并不完全参考春季赛。”
“队长。”Snow猛地抬起眼,但很快又躲闪地垂下来,“我就想知道,邹凯教练受邀推荐名单时,推荐的是我吗?”
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有人情,受邀教练上交的推荐名单,基本都是自己任职俱乐部的选手,所以才需要Mokki一锤定音,删去不合适的,留下合适的。
茂义与Ware也同样没出现在候选名单里,但他们就不会怀疑,邹凯推荐的是他们。
虞文知望着他,沉默了足有五秒,才轻声问:“是因为盛绪吗?”
Snow哑然,还不等他为自己解释什么,虞文知就继续说道:“我可以保证,邹凯推荐的是你。”
邹凯确实推荐了Snow,虞文知不会让邹凯因此为难,而将自由人盛绪加入名单,是Mokki身为主教练的权利。
Snow明显松了一口气:“队长,你别怪我狭隘,我只是”
他话音未落,走廊里却传来一声跺响,巨大的声波伴随着回音在墙壁间冲撞,把莹白色声控灯惊的递次闪亮,拉成一道笔直的光线。
Snow猛地回头,虞文知也跟着抬眼。
盛绪浓黑的眸子仿佛灯都映不亮,剃得干净利落的短发犹如立起的尖刺,配合那一张阴沉到极致的脸,简直像是刚从火拼现场杀出来的。
换做旁人,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可能就躲起来偷偷听了,但盛绪偏不,他非要挑破,挑明,把一切都豁开晾在明面上。
他迈步向前走去,因为身高腿长,步子也大,没多久就走到了近前。
盛绪眼角眉梢挂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朝Snow轻嗤:“让开。”
他甚至懒得在意Snow那狭隘的揣测,他更在意的,是虞文知那句保证。
还真是队长职责,一切以战队为先。
哪怕他本就比Snow有实力,也默许邹凯推荐一个没希望赢韩国的人。
盛绪酸意泛滥,盯着那双曼妙深长的眼,宫中 号 梦白推文 台指尖的力道用力朝掌心收拢,骨节都被他攥出了咯吱声响。
Snow:“盛绪你——”
“Snow,你先回训练室。”虞文知突然开口,在看到盛绪的瞬间,他极澈极静的眼中便亮起几簇跳跃的星火。
盛绪的出现让他很意外,或者说,很惊喜。
许久未见,小狗的五官似乎变锋利了,那双染过风雨和冷暖的眼睛,也好像更加深邃,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意志坚定的战士,走了太久的路,来到他面前。
虞文知无视那显而易见的不悦,挑起眼睛笑道:“来干嘛呢?”
“拿我的东西。”盛绪一字一顿回。
“好,那去房间。”虞文知就像是没领悟到盛绪濒临爆发的情绪,攥着玫瑰凉茶的瓶口悠闲甩了一圈,领盛绪回宿舍。
缓步走上台阶,沿着夕阳铺成的路走至通道尽头,虞文知掏出钥匙,拧开了锁。
他刚迈进屋,下一秒,门被摔上,仿佛要震碎周遭和着浅淡花香的空气。
虞文知眉毛稍微一抬,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走,甚至还悠然出声:“不许破坏私人物品。”
然而话音刚落,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掌心的烫热近乎透过袖口递进来,来不及反应,他便被从后钳住双手,抵在了那扇紧挨着虞美人的玻璃窗,正好压住了整片绯红的晚霞。
“你还教训我。”盛绪锋利的牙齿就抵在虞文知的后颈,那里又白又薄,细腻温热,被柔软的发丝覆着,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勾人。
随着呼吸,虞文知后颈也随之起伏,好像下一秒就要碰上齿尖擦出血来。
“有没有让邹凯推荐过我?”盛绪发狠似地逼问。
虞文知并不反抗,也不紧张,任凭盛绪束着他两只手,前胸贴上冰凉的窗面。
“没有。”他仿佛冥顽不化,完全没察觉身后的危险,笑声在浓郁的霞红里漾着。
盛绪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理直气壮的回答,醋意激红了眼,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扯开虞文知针织衫的领口,露出与雪白脖颈相连的半扇肩头,然后在锁骨内侧肉最软的地方咬了下去。
他们本就差一层窗户纸了,虞文知天性强势,又爱逗弄人,钓着他揶揄了那么久,让他辗转反侧,让他寤寐思服,一颗心火里冰里来回滚,咬一口怎么了?
“嗯!”虞文知痛哼一声,左侧顺滑的背肌绷紧,急促的呼吸在玻璃上吹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小狗,牙够利的。
但也是这一口,让虞文知清楚的意识到,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被人扯下衣服咬这个地方,夹着欲,带着色,也不躲,就再也洗不清了。
还好,这正是他想要的。
“但我让Mokki推荐你了。”等盛绪把那处毫无骨骼支撑的软肉咬的发红发热,自齿痕处向外扩散酥疼,虞文知才含着温柔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
利齿倏地松开,放过那处皮|肉,手上的钳制也跟着一松,虞文知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僵硬。
灿烈的红晕投在虞文知润着水的眼睛里,他稍微抬眼,目光向后睇去,问道:“你的东西,你就是这样拿的?”
第74章
“Mokki?”
果然, 对一个没有春季赛成绩的选手破格征召,是虞文知暗中运作了。
当初在录制《荣耀之战》时,虞文知和Mokki就已经很熟了, 这次Mokki作为主教练,会去问虞文知的意见也不意外。
盛绪稍稍后退一步,给虞文知留出空间,本来他有很多委屈,疑惑,不满,嫉妒, 他做好准备要狠下心问个清楚, 可这一下, 让他所有气势都使不出来了。
“让邹凯推荐不合适, 容易影响Snow的心态,六月夏季嘶!”虞文知话没说完, 就又被在原位置咬了一口, 疼的他尾音吞下去,变成吸凉气。
“你再提Snow。”盛绪沉着脸,用指腹揉了一下咬过的地方, 然后把针织衫的领口又往下扯,不让它弹回去。
虞文知嗔笑, 借着那点空间拧过身来,随即,用被玻璃浸得微凉的手指挑起盛绪的下巴。
“好能吃醋。”
牙齿咬过的位置已经隐隐起了血点,虞文知也不想着要把衣服扯起来。
他身上带着盛绪留下的痕迹, 美的活色生香,细腻的肩膀像从没受过磋磨一样, 哪怕落滴水珠,也要原封不动地滑下来,挂不住半点水痕。
他一边强势地挑着盛绪的下巴,一边任凭脆弱与诱惑袒露在盛绪面前。
盛绪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眼神愈发深沉,用掌心的温度将他手指的凉散去。
“不止这点。”
他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虽然方才被激起的情绪散了,但他还有更多的,压在心里,酝酿三个多月了。
夕阳又坠了一截,虞文知动了动被盛绪攥住的手指,指尖在掌心勾着,快速颤了两下,又停住:“不是说让你记账了吗?不急,我慢慢还。”
“那你记住了,还有,刚才我们不清白了,别想不承”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来,虞文知便突然倾身,将下巴抵在了盛绪的手背上,他眼睫微眨,声音里颤着隐隐的笑意。
“想你了。”
勾人的调子扬在耳边,激的盛绪胸腔突然一空,紧接着,心潮澎湃的荡起,那些时常徜徉在梦中的场景,就这样被拽入现实。
没有人知道,凶神恶煞样杀进TEA的暴躁少年,此刻正在夕阳的余韵中,屈服于等待许久的拥抱。
“我靠!炸药包回来了?进队长屋了?”Ware手里的冰红茶险些滋出来。
“Snow你赶紧躲吧,今天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茂义沉痛道。
Snow的心突突地跳,毕竟是他在背后揣测盛绪,还被盛绪给听到了。
“怎么办啊,队长把他带回宿舍了,他不能打队长吧?”
Ware:“那不会。”
茂义:“不可能。”
泽川:“他不敢。”
Snow:“”
但盛绪这一出现,大家谁都不工作了,Ware频频看表,看分针足足爬了十分钟,他终于按捺不住,拽过茂义的袖子问:“你说炸药包在队长房间干嘛呢?”
茂义斜望天花板,不太确信:“叙旧?”
Ware:“咱们去看看吧,本来他回来了,咱们也应该打个招呼。”
Ware的语气紧跟着落寞起来。
当着Snow的面他不好表露,但是盛绪的离开始终是大家心里的遗憾,以前嘴巴都硬,不提信赖和佩服,现在却已经没机会了。
“走!”茂义早就等不及了。
“唉”泽川拗不过他们,只得跟了上去。
俱乐部房间的隔音并不算特别好,走廊里轰隆隆交错的脚步声透过门板的缝隙,递到两个人耳中。
虞文知稍抬起眼睛,朝那扇严丝合缝的房门看了一眼,却并没把手从盛绪背上收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依稀辨得出有三个人,急促如游戏倒计时的鼓点,在人神经上敲。
“靠!”盛绪低骂了一声,真是属电灯泡的,才十分钟不到就摸上来了。
虞文知的眼睛却轻缓地弯了起来:“有人来了啊。”说着,他偏头看了眼露在外的肩膀。
“疼吗?”盛绪低声问。
这时,脚步声已经踏在他们门前的那块大理石砖,倏地,声音停住,只隔着一道门了。
虞文知却看向盛绪说:“疼。”
然后他用手拢起头发,依旧露着肩膀,亮着戏谑地笑,压低声音:“小狗都是用舌头舔舐伤口的,你来舔到不疼为止。”
“”
盛绪就知道,虞文知还是这个本性,一点没变。
但盛绪还是听话的俯下颈,探出舌尖,在咬痕上舔过,仿佛这样真能疗伤似的。
“队队长?盛绪是过来了吗?”Ware贴着门边小声问,他怎么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抓心挠肝的好奇。
“是啊。”虞文知很正经的回复,眼角眉梢却尽是促狭。
舔动更加卖力,灵活的舌尖在伤处扫来扫去,时温时凉,引来阵阵战栗。
虞文知耳边响起热烫得足以点燃空气的暧昧水声。
“哎,炸药包,你过来干嘛的?”茂义等不及,将Ware从门上扯开,自己贴着门缝问。
他心里甚至升起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希冀,盛绪突然出现,是不是高层又有意愿把他签回来?
盛绪动作一顿,眼皮掀起,目光与虞文知搭在一处,紧跟着,虞文知按住了盛绪刺棱棱的头发,不让他起来。
“他来拿东西。”
于是,盛绪更加变本加厉,他的手就势圈住虞文知的腰,单纯的□□辅上缱绻的亲吻,锁骨内那小片皮肤也被唇摩挲的越来越红。
茂义有点奇怪,一直都是队长在帮忙答,盛绪却不出声,结合他在大厅与盛绪那一面,难不成炸药包仍在生闷气?
“炸药包,你怎么不说话?”茂义拍了拍门。
盛绪的呼吸愈来愈重,配合着啧啧的水声,也分不清与门外的分贝谁更大,他们仿佛攀上架在悬崖间的绳索,不知哪个瞬间,就会跨过临界点,将满是欲望的声音传出去。
“他在”虞文知扬起脖颈,轻吐气,勉强将自己紊乱的气息压住,“干活。”
或许还是气息不稳,‘干’字显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茂义没听见干活的声音,但也并未多想,以前他总喜欢跟盛绪拌嘴,牙尖嘴利地说些挖苦的话,可这一遭,倒温情起来,话音止不住。
“炸药包,你是不是也要去桐市了?队长和泽川明天走,要不你们一起去吧,也有个照应。我说你好不容易拿个候选名额,得争个首发吧,上次输给崔京圣来不来气,正好这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茂义这边没有走的架势,盛绪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往针织衫底下钻了。
二十岁,哪受得了曼妙如璞玉的肩窝在自己掌控之下,粗暴的本能逐渐就遮蔽了五感。
还是虞文知及时牵住了他脖子上挂的绳索,捏着铂金小方块的手腕一翻,莫比乌斯环便压紧脉搏。
倒不是虞文知比盛绪更有定力,只是他很清楚,到了最后一步,他大概率是被艹的那个。
明天还要去集训基地报到,敏锐的第六感提醒他,三个多月未见的节骨眼,不是初尝情|事的好时机,他不一定挨得起。
“欠我一次。”盛绪停住,颇为不悦,在兴致正高时被制止不是什么好体验。
“好,记着。”债多不压身。
虞文知松开他,两指夹起衣领,提了上来。
一提才发现,红的面积太大,这V字的衣领遮不住了,他无法,只好脱了这件,立刻换上件圆领卫衣。
拉开门,盛绪手揣在兜里,将宽大的工装裤撑起来,让身体的变化不至于太明显。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拽的表情,除了嘴唇相较十多分钟前更为润泽。
“你特么说句话能死啊。”茂义翻了个白眼,“三个多月不想着拿,现在跑来拿东西了不是,你收拾个屁了?”
他透过间隙向里一瞥,别说行李箱,连个塑料袋都没有,盛绪住过那张床的床单都没撤。
“话真多。”盛绪拢起眉心,无情吐槽。
“靠!”
泽川却首先注意到虞文知,虞文知额前的碎发有些乱糟,像是在什么地方压过,突然架起的眼镜也把容易泄露情绪的眼神盖得严严实实。
“队长,你换衣服了。”
虞文知含着微笑,点了点头:“突然凉。”
Ware左看看右看看,见是自己熟悉的这五人,感慨道:“唉以前没觉得,这么难得。”
这句话到有点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意思了,门里门外一时无言,各自唏嘘。
还是虞文知打破平静:“明早盛绪就搭我们的车一起去桐市,今晚在俱乐部借住一宿,跟Snow说春季赛结束可以歇歇了,今晚不双排。”
盛绪冷不丁想起什么:“我得回趟家。”
“嗯。”虞文知随口应下,又抻了抻衣领,布料摩擦的触感怪清晰的,难免牵人的注意力。
“我礼物还没拆。”盛绪嘟囔着,他一直念着这件事,虽然虞文知说很普通,但于他而言还是很珍贵。
他猜可能是打火机,或是皮带,再不济就是游戏设备,这都是知乎里送男朋友礼物的高分回答。
虞文知注意力瞬间回笼,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盛绪疑惑地看过来。
金边眼镜被扶了扶,茸长的睫毛盖住一闪而过的慌,但幸好虞文知经验丰富,情绪收放自如。
“这几个月,训练有荒废吗?”
“当然没有。”
“好,那一会儿试试你,家先别回了。”
第75章
盛绪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赶过来, 和虞文知搂在一起还不到十分钟,就稀里糊涂地打了四个小时游戏,又因为这几个月没有战队配合, 他的风格逐渐放荡不羁起来,所以虞文知还盯着他规训了两个多小时。
凌晨一点的时候,盛绪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看着自己选出的卡莉斯塔,有几秒都反应不出来这英雄技能是什么。
终于,电脑扣上,他被虞文知带回了房。
在这个沉着花香的房间, 时隔三个月多月, 虞文知捏起手腕上的钥匙, 为他解了脖子上的锁。
“当初走得急, 忘记给你解开了。”
虞文知盘腿坐在床上,伸手抚摸坐在地毯上的盛绪, 他不止一次想过, 盛绪在两座城市间来回辗转,该如何坐飞机,会不会直接动手拉断。
但盛绪每天的直播视频又告诉他, 他的小狗很乖,主人不在, 也一直好好戴着。
盛绪疲惫起来安静许多,倔强高傲的心理防线也会变得脆弱,所以那憋在心里独自吞咽的话,也就能问出口了。
“真的是因为Snow零薪酬签约吗?为什么我跟徐锐说我也愿意, 他没回我?”
他都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了,情愿被拿捏, 继续免费打一年,可徐锐还是不回他。
盛绪不在乎钱,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为了LPL第一辅助从DTG跳出来,还赔了三千万。
徐锐本该心知肚明,所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是被放弃了。
虞文知的手指从盛绪侧脸抚摸到后颈,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安抚。
他眼睛垂着,房间里一时之间很安静,他不知道盛绪居然这样争取过。
他明明一秒钟就能想出三四个借口来,但却不愿意说诓骗盛绪的话。
盛绪在这安静里越发疲倦,但像是不甘心就此睡去,又垂着脑袋,闷声问:“你难过吗?为什么我看不出来?为什么你夜夜跟Snow双排到那么晚?”
虞文知手指一顿,胸口像是被狠狠刺中,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不是个善于释放负面情绪的人,紧随其后的春季赛让他没办法停下脚步,但那三个月对宿舍的抵触不是假的,因为想念盛绪而孤枕难眠也不是假的。
就在虞文知努力消化被盛绪误解的酸楚时,盛绪又说:“算了,这样就够了。”
他能接受他们对爱情的烈度是不一样的,虞文知不会跟他同仇敌忾,不会为他和俱乐部翻脸。
但虞文知只要肯跟他在一起就够了。
虞文知弓着背,让身子贴近盛绪,额头抵在盛绪额头,几绺发丝被压着,他的眼睛在层层发丝里挑起。
“接吻吗?”
盛绪倏地挺起腰背,神经被这两个字刺激,瞬间将信号传递至大脑,所有困倦都被扫荡一空。
“要。”话音刚落,盛绪就触碰到虞文知的唇。
简直和他想象中一样软,唇瓣明显被玫瑰凉茶润过,湿润中带着熟悉的清甜,与盛绪渴到发干的唇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接吻明显虞文知吃亏,因为他很快就被盛绪磨的嘴唇发烫,两人一上一下,却是在下面那个更凶一些,明知是那么柔软的地方,还不知节制的蹂|躏。
但盛绪还记得,虞文知不允许他穿外裤坐床,于是他想把虞文知从床上拉下来,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的姿势,更方便亲得彻底。
这段时间他很难过,也很孤独,没人能彻底理解他的处境,但见面后可以如此贴近虞文知,还让虞文知一反常态的‘热情’,勉强也算能苦中作乐。
虞文知就快要被盛绪带得滑下去,只得咬一口盛绪的下唇,然后凌乱喘息着,抵住盛绪的肩膀。
“坐我腿上。”盛绪嗓音沙哑的厉害,混着粗重的气息,眼睛都比方才更红一些。
虞文知低低笑着,抿着发烫发胀的唇,反问道:“真坐了,今晚还能安心睡觉吗?”
盛绪不语,他清楚亚运会集训的重要性,也知道今晚不能太过。
虞文知直起身,因为接吻的姿势,他的腿已经被压麻了,他将双腿放下来,脚尖点在盛绪身侧的地毯上:“去洗个澡吧,明天八点就要起了。”
“确认一下。”盛绪抬起下巴,努力拉回理智,手指顺势攥住虞文知的脚踝,“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虞文知双腿正酸麻,但也并没挣开盛绪的手,他在盛绪的目光中蜷起脚趾挺着,勾起笑来:“不然呢。”
“那就行。”盛绪嘟囔。
其实他还想有更多要求,比如虞文知最好每天晚上跟他视频说情话,不许跟Snow彻夜双排。
比如一周至少有两天不住俱乐部,到他家来,做情侣该做的事。
比如私下里,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能不能叫他老公。
但他也就是想想,怕虞文知觉得过分,即便这些他认为自己都能做到。
盛绪起身去洗澡了,洗完还是回了自己那张床,虽然几个月不在,但阿姨一直有帮忙收拾,床单被罩也算整洁。
第二天早晨睡醒了,他让虞文知重新给他扣上了莫比乌斯环,虞文知果然很享受这个过程,戴着钥匙那只手在他颈间摸了又摸,又拉又扯一阵,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盛绪猜在虞文知眼里,这东西就和项圈一样,无形刻着归属。
茶队的商务车已经等在外了,昨天得知他突然造访,徐锐临时告假回了老家,盛绪不信邪,到经理办公室拧了下门把手,然后冷嗤一声,沉着脸下了楼。
Ware和茂义以及Snow都送到了门口。
在外人面前,虞文知与盛绪表现的尤为正常,或者说,比当初盛绪在队时还客气些。
毕竟当初不心虚,经过昨晚那一吻,可真是心虚了。
茂义:“听说集训基地是军事化管理,你们马上就会拥有全国年轻人都羡慕的健康作息了,开不开心!”
盛绪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早起的不适叠到了极致,忍不住回怼:“话真多。”
Ware对于虞文知和泽川即将要与其他打野组队训练有些心酸。
“队长,你遇到更好的打野不会嫌弃我吧?”
虞文知冲他弯眸:“不会。”
这话,Ware能问出口,Snow却问不出了,因为虞文知职业生涯里经历的AD,大多都比他好。
比如崔京圣,比如盛绪。
虞文知声音仍旧和煦,临上车前,一边拢着卫衣领口一边说:“别送了,难为你们也早起,回吧。”
车上,盛绪主动往里挪了个位置,靠在窗边,虞文知眼皮抬起,瞥了眼后面多得是的空位,又垂下眼,坐在盛绪身边。
这个举动,也并未引起泽川的怀疑,因为泽川上了车就闭眼睡了过去。
电竞集训基地坐落于桐市鸢尾区,占地五千多平,足够容纳四个游戏项目近百名选手的日常训练与生活。
开车两个小时后,三人抵达桐市,各大战队的候选队员也基本到齐。
熟人见面也没有叙旧的时间,领队召集所有选手到会议厅,传达集训期间的注意事项。
比如每天必须八点起床,九点正式训练,每晚九点结束训练,十点要上交手机关灯睡觉。
听得这些昼夜颠倒的夜猫子阵阵哀嚎。
整场会议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由于空间充足,选手们每人都有独立的房间,无需和他人互相迁就。
但这个通知一出,LPL的人齐齐看向喻泛和晏汀予,目光里闪烁着八卦的光。
晏汀予不动声色,喻泛倒是非常配合,他见自己成了焦点,也不拘谨,苦着脸长吁短叹:“真羡慕你们这群单身狗,不像我,要和汀予哥哥分居了。”
“哟,就这么分不开?”
“秀死你得了。”
“快拿你的出柜视频申请同房,相信组织会考虑个人需求的。”
“啧,真同房了喻神还能正常训练?”
这时,李魏凯龇着牙扭回头,眼神逐渐变得诧异:“你俩怎么不加入嘲讽大军?”
大家都在揶揄喻泛,唯独他身后安静的很,一看,交际花虞狐狸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炸药包都没就此发表言论。
虞文知扶了下眼镜,微笑中带着不清不楚的意味:“嘲讽什么?”
“他奚落我们单身狗哎。”
“这俩蜜里调油狗情侣即将一个月没有性生活哎。”
虞文知笑而不语,倒是盛绪实在听不得,脸瞬间垮下来,语气冷的厉害:“废话真多!”
李魏凯:“”你他妈到底在生气什么?
喻泛循声望过来,笑嘻嘻:“还得是我们DTG挖掘出来的小倔驴,关键时候维护前辈。”
闲聊时间没多久,主管要求他们吃过午饭后立刻到训练室进行第一次摸底比赛。
拖行李往宿舍走的路上,盛绪特意拽着虞文知放慢脚步,等喻泛从他们身边路过,盛绪冷不丁问:“你要去申请同房?”
喻泛眼睛睁大:“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每天跟喜欢的人性生活很费体力吗,正好趁这一个月修养啊。”
盛绪木着脸:“。”
喻泛面露遗憾:“啊你不知道。”
虞文知忍俊不禁,连忙举起方才发的小册子遮着脸,轻抖着肩膀往前走。
他一加速,就把盛绪给也扯走了,盛绪睨着虞文知弯成月牙的眼睛,阴恻恻重复:“是,我不知道。”
虞文知佯装没听清。
午饭过后,压力来的比想象还快。
盛绪重新拿回了他的超级账号,登上号,点券依旧是满的,曾经的战绩还在,只有排位等级是空白。
Mokki背手站在最前方,面前桌面摊着一沓不知是什么的文件。
“昨天,DOG打野和FOX中单被召回了韩国,他们在LPL的表现大家也都清楚,再加上AD崔京圣,辅助lika,说是当前世界最强战队也不为过,形势是很严峻的。”
“今年夏季赛五月二十九开打,夏季赛前我们只有一个月时间,再有密集的训练,就是八月一号季后赛结束了。”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一共四款游戏,我们英雄联盟队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个。”
其实LCK也声势浩大的召集了二十名候选队员,但大家心知肚明,最后首发上场的,大概率有Mokki提到那四人。
就像LPL召集十五人,但大家心里已经默认了首发辅助虞文知,首发打野晏汀予,首发中单徐册明。
唯独上单与AD不好决定。
上单是没有太出众的,AD则是选择太多。
盛绪,喻泛,李魏凯,刘旭川都算是明星选手,好像上谁都有理有据。
第一轮摸底比赛,盛绪与虞文知同队,对面是李魏凯和VT的金堂。
比赛进行到激烈处,盛绪才惊觉,昨晚虞文知其实用心良苦。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厉害,能一边和他谈情,一边为第二天的摸底试训筹谋。
整整六个小时,虞文知帮他训练手感,恢复记忆,规避错误习惯,以至于今天他再次站在虞文知身边,这三个月的空白仿佛不曾存在。
他依旧是虞文知最锋利的茅,而虞文知是他最好的指挥。
Mokki一边记录一边问教练组的另一名成员:“怎么样?”
“他们真的三个多月没配合过了吗?也太默契了。”
Mokki笑:“我的眼光还可以吧。”
“实不相瞒,我都怀疑徐锐脑子抽了,当初为什么要把盛绪弄走,不然他们春季赛绝不可能只排第四。”
“这个我也不知道。”Mokki将记录册合上,抬眼望去,轻叹,“反正虞队应该还是想跟盛绪。”
当初接到虞文知的请求,他很意外。
虞文知年少成名,径行直遂,命运给了他潇洒随意的天性,和万事游刃的底气。
Mokki第一次见他那样求人,恳切到让人诚惶诚恐。
他说,只要能给盛绪一次机会,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第76章
五月中旬, 桐市迎来本年度第一场雷阵雨,闪电将黑沉的天空劈开一道豁口,亮光晃得人一瞬失焦, 紧跟着,雷声如沉炮贴地而来,震得大地四颤。
雨水倾盘,在地面砸出豆大的水花。
而集训基地LOL训练室,战况也是同样焦灼。
“中野被包了!”上单FOX战队李文迟一声惊呼,舍下炮车不顾,想要上前救援, 但一看距离, 又瞬间绝望。
中路河道处, 中单VT战队刘昶, 打野LFG战队宋明睿被压至塔下,正欲找机会反击, 谁料晏汀予突然从他们身后草丛跃出, DOG上单应河和VT辅助金堂同时正面发起进攻!
而虞文知和盛绪此刻正在小龙坑处与李魏凯和徐册明周旋,眼看中野要寄,他们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
徐册明似乎也在关注着中路一塔的战局, 以至奇亚娜突然走位失误,给了盛绪机会, 盛绪毫不犹豫开了疾跑,霞Q技能打中奇亚娜。
徐册明当即打出大招,盛绪疾跑闪避,迅速后拉, 拉开和奇亚娜的距离。
徐册明正欲向龙坑外闪去,而元素消失的下一秒, 虞文知的牛头果断Q闪,【大地粉碎】直接命中两人,并将奇亚娜击飞到盛绪的方向。
盛绪果断E技能【倒钩】拉回全部羽毛,穿透残血的奇亚娜!
虞文知并没有原地等待,他根本不担心盛绪会放跑徐册明,击飞奇亚娜之后,他几无停歇地打出【野蛮冲撞】,将射手莎弥拉击退,让李魏凯无法支援徐册明。
徐册明被击杀的瞬间,李魏凯意识到不好,转身就跑,盛绪直接闪现接狂A,最后W技能【致死羽衣】拿下莎弥拉人头。
零换二!
中路的失利转瞬就被弥补回来,且因为近水楼台,虞文知和盛绪一起收下了这条小龙,地图转瞬翻覆,火龙魂buff生效。
Mokki带着教练组在旁看完这局,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夏季赛前的这场集训,以选出首发为最终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选手们会被随机匹配,频繁进行对阵,然后根据每场的发挥,选出最为默契的五人。
这五人未必是实力绝对领先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四位AD中,刘旭川稍显薄弱,李魏凯稳,喻泛灵。
亚运这个比赛版本,李魏凯的胜率最高,这也是他一战成名的版本,而喻泛大赛经验多,刚刚获得S赛冠军,具备抗崔实力。
但他们都没有盛绪合适。
甚至当年的虞崔双子星,都不见得比现在的盛虞更默契,因为盛绪初到茶队时是一张白纸,他几乎是被虞文知精心打磨出来的。
一轮集训数十场训练赛的数据被整理出来,大数据模型显示,盛绪与虞文知完美互补,几乎将八边形填满。
Mokki不做声,将报告分发给其他四名教练看。
这些教练来自各个俱乐部,都有自己本队的选手在训,为公平起见,进行记名投票时,投本队选手不计分。
Mokki:“投票吧各位。”
于是教练们纷纷写下自己心目中的名字,Mokki也同时起笔,写下‘盛绪’二字。
至此,首发AD已经基本确定。
晚上,虞文知在给盛绪解脖子上的项链时,突然问:“担不担心选不上你?”
房间里很安静,窗户开着半扇,有沁人心脾的夜风扫进来,带的窗帘扑簌簌抖,几只青色小飞虫趴在白纱窗上,窥视着超越了队友关系的两个人。
盛绪迎着风坐,正灌了一口风,他吞下去,满脸的理所当然:“一定是我。”
虞文知在他对面笑了,或许很多人觉得盛绪狂妄,但他很喜欢,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布料很松软,轻易就陷进去。
“那我和别的AD配合时也全力以赴,没有对你偏袒一点,难不难受?”
虞文知饶有兴致地问,像是逗弄,又像是在认真探听,他此刻穿的是亚运T恤,刚发行不久,板正的很,屈腿坐着也没有太多褶皱。
盛绪的目光沉甸甸落在布艺沙发上,好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
“理解,但难受。”
谁不渴望喜欢之人的偏爱,但这是虞文知的原则,也是一名合格职业选手应做的。
盛绪平时只好生闷气,跟自己较劲。
但今天索性虞文知主动挑明,盛绪突然身子前倾,单膝跪在沙发上,伸手去卷虞文知的T恤下摆。
虞文知吐息间浮着笑意,在盛绪已经卷了两折,快要露出他的小腹时,他才不紧不慢用手撑着沙发向后缩去。
“做什么?”
虞文知的反抗并不激烈,他退的这点距离,完全足够盛绪追上来,坚定的做想做的事。
盛绪自然没放手。
两人的位置已经发生偏移,虞文知的背抵在了沙发扶手上,退无可退,窗口不断灌进来的风扫着他的后颈,他并不冷,但窗外传来的如在耳侧的交谈声仍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盛绪将全身的力量压在膝盖上,沙发在那一处深深下陷,板正的亚运T恤被两只手揉皱,他郁闷着:“想咬人。”
一句话,逗得虞文知睫毛都在颤,他弯着眼睛看向盛绪,手指轻扣那耷拉下来的唇角。
“几个月不见,从吃奶的小狗长成狼了?”
分明是带着爱称的揶揄的话,钻进盛绪耳朵时却成了一种暗示。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视线缓缓下移,因呼吸而起伏的地方仿佛星光击中了他。
温度不着痕迹地升了起来,虞文知智极近妖,立刻敏感地停下笑颤的眼睫,果然在下一秒,他听到盛绪自言自语:“现在也可以吃。”
虞文知轻轻战栗,顿觉后悔不迭,这些年读书少,比喻起来越来越错漏百出了。
在盛绪将他衣服彻底撩起来前,他自食其果地环住盛绪,下巴压在盛绪肩头,手掌顺着脊椎摩挲,声音放的轻佻,勾的人心一扑一扑。
“知道小狗难受了,别咬,怕疼。”
那地方可受不住肩头那种对待。
‘怕疼’二字就足以让盛绪克制欲|望,他一边像被主人温声安抚的小狗,一边又像禁不住情人撒娇的头狼。
虞文知总是能在各种身份里游刃有余,甚至同一时刻兼顾着两种身份。
“你就知道拿这套对付我。”-
然而不过两日,集训基地突然发生意外。
早晨九点,英雄联盟集训组正在开复盘会,窗外突然响起救护车的鸣声,好似破空撕开了空气。
大家纷纷向窗口凑去,趴着往下看,果不其然,担架抬出个人来,快速塞进了救护车。
消息很快传到网上,一张语焉不详的救护车照片,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有选手受伤被救护车带走了?】
【在基地里怎么会受伤?】
【救,我想知道哪个游戏的啊,别是我们凋零锋吧。】
【受什么伤了,一定要平安啊!】
为了平复舆情,官方很快做出回复——
@亚运谜锋集训组:“很遗憾的通知大家,选手Song突发腰部疾病,现已送往医院接受治疗,目前选手情绪平稳,整体无大碍,期待Song早日返回赛场!”
【居然是Song!腰部疾病不会是腰间盘突出吧?】
【我去,一定要早日恢复啊,幸好距离亚运会还有几个月。】
【虽然还有几个月,但总不能不训练直接上场吧,他真没有多少时间恢复了。】
【Song现在是谜锋夺金唯一的希望了,六边形战士啊,求别搞。】
【Song去年全球赛拿金牌是因为Devil禁赛了啊,现在Devil跑亚洲秽土转生了,他赢面不大。】
集训基地里,谜锋教练组紧急开会,因为Song是亚运争金的种子,他们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Song恐怕回不来了,片子看他脊柱侧弯40度以上,必须做手术。”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Devil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当初作弊被北美禁赛,现在换个国籍换个赛区又能出来了,而且他拿了金牌,还要在咱们国家领奖!”
“但说实话,从集训开始,我们打Devil就没赢过,金牌基本没戏,正因如此,Song才压力大到偷偷加训,脊柱损伤。”
“那现在还有可培养的种子吗?排行榜从上到下前三十,有没有能捞过来集训的?”
“你要这么说,也就只剩曾经的五年榜一喻泛了,当初Devil就是想赢他才铤而走险作弊,可他转型去LOL一年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能不能捡起来。”
“把这件事报告组委会,让他们和喻泛谈谈吧,只这一次,为了金牌。”
兹事体大,负责英雄联盟和谜锋的领导都在,喻泛被请去办公室谈话。
秉承尊重选手意愿的原则,谜锋总教练把当前集训组的窘境告知喻泛。
“喻泛,我们知道你当年转型情有可原,但这些年能力压Devil的只有你一个,你能不能克服困难,为我们拿下这枚金牌?”
去年谜锋洲际赛,喻泛差点就能拿到大满贯,给这款他钟爱了十年的游戏一个完美的收尾。
然而关键对枪环节,他却输给了北美狙神Devil。
喻泛顶着所有嘘声,当场质疑Devil使用外挂,结果却被官方以损害名誉为由封号。
谁想过了一个多月,果然查出Devil与游戏公司高层勾结作弊,最后公司道歉,Devil禁赛,这件事黯然落幕。
喻泛一气之下转型英雄联盟,发誓再也不碰谜锋。
一年过去了,电竞首次加入亚运会,Devil居然更换国籍,再次回来了。
按如今的事态发展,一旦Devil拿下亚运金牌,他就会成为谜锋史上唯一一个大满贯。
喻泛没有立刻允诺,他托着下巴深思。
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他很认真的回忆,自己当初有没有发过什么毒誓。
但一转念,他哪是为难自己的人。
“喻泛,谜锋现在无人可用了。”
这句话乍听难免悲凉,在这个地方,他们并不是毫不相干的两个队伍,他们共同代表着,中国电竞队。
“那好吧。”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一边是拎出两个战队都绰绰有余的LOL,一边是凋零至此的谜锋。
谜锋教练提醒:“你大概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能否回到当初巅峰实力的大半呢?”
喻泛闻言笑了。
他可是制霸了谜锋排行榜整整五年啊。
第77章
喻泛临危受命, 接替了Song的位置。
他曾因为个人的失望,头也不回的离开,但命运又将当年绑死的结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终是要亲手解开,与Devil做一个了断。
抱着外设出门时,门外是前来迎接的谜锋教练,门内是亲送他离开的Mokki。
肩负使命四个字,突然就有了具象。
喻泛看向这群为宿命般巧合动容的LPL选手,仿佛也被氛围所感染,他颤着唇, 哽出一句:“谢谢, 只是换到隔壁训练室, 不是死啦, 夏季赛还是会五杀各位。”
李魏凯:“滚,现在就滚。”
金堂:“拜拜了您呐。”
徐册明:“就知道不能浪费感情。”
虞文知也忍俊不禁, 喻泛是个妙人, 严肃似乎与他无关,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他都希望身边人能开心点, 再开心点。
Mokki送别喻泛,转回头与其他四位教练说:“我们的五名首发名单, 也是时候公布了。”
名单公布的当下,也宣告着一轮集训正式结束,LPL夏季赛到来了。
两个被召回韩国集训的选手与凌晨抵达首都机场,回到所属战队, 准备夏季赛的训练。
桐市集训基地的人也纷纷收拾行李。
电竞选手与其他运动员不同,他们除了要为国家荣誉拼搏, 同样也得为所属俱乐部负责。
临解散前一天,Mokki找到盛绪,俩人站在集训中心的露天阳台,Mokki习惯性抽出烟,稍一迟疑,想给盛绪一根,于是递出一半问他:“抽不抽烟?”
盛绪摇头。
“你不吸烟啊?”Mokki有些意外。
“不是,虞狐狸不爱闻。”一会儿他要去找虞文知给他开锁洗澡,衣服上不能沾烟味儿。
“有意思你们俩。”Mokki给自己点着吸了一口,谁想一阵邪风刮过,烟扑了盛绪一身。
“”
盛绪木着脸猛抖衣服,撤开一大步距离,离烟丝远远的。
“找我干嘛?”
“别走了吧,留这儿,我带你练两个月。”Mokki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
盛绪被他说的一愣,也顾不得太阳刺眼,抬眼就向Mokki看去。
Mokki身高体阔,表情向来有些严肃,由于经常皱眉头,眉心处挤出三道皱纹,他早年是在网吧看机子的,与无数网瘾少年打过交道,谁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带出两届S赛冠军的知名教练。
“文知很强,有他在,你很多细节问题都会被遮盖,但他也不是万能的,打亚运韩国队,他没有精力时刻盯着你,甚至可能自顾不暇,你得自己做出准确判断,把握细节。”Mokki弹弹烟灰,继续说着。
“世界赛你们输QZ那几场我看了,内情我知道,单说你,听说你没听指挥被人反杀了。文知应该是告诉你不能追吧,其实也不全对,你留下来,我教教你怎么追能单杀崔京圣。”
盛绪:“!”
虞文知听说这件事后笑了笑,望向Mokki的目光掺着真诚的感谢。
“好,留吧。”
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但Mokki这份情他会记着。
“哟,你就做主了,不问问他?”Mokki眉头挑起来。
“不用,我能做主。”当着盛绪的面,虞文知就直接这么说。
盛绪果然没反驳。
一天转瞬即逝,很快就是解散的日子。
这次离开,有很多人不会再回来了。
比如李魏凯,首发名单定下盛绪后,目测也没有替补的需求了。
但他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即将来到的夏季赛和世界赛足以将他的生活填满,而他也有足够多的时间与队友配合,争取拿到更好的成绩。
盛绪虽然得偿所愿,却并不知足。
他还是觉得与虞文知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因为基地严苛的时间表,晚上十一点他们就不能再见面,早上八点又要匆忙洗漱赶赴下一场复盘会。
真正抛开电竞私下接触的时间,每天还不足一个小时。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不在一个战队,他们和异地恋没有区别。
不少俱乐部为了满足选手的感情需求,会允许他们把女朋友带到俱乐部,可盛绪不能。
盛绪去了,就会影响Snow的心态,影响茶队夏季赛成绩,影响他们角逐世界赛名额。
泽川做了中单替补,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虞文知:“亚运会都首发了,盛绪是不是也能回TEA了?”
这句话一提,乒乒乓乓的杂声都中止,也蓦地勒紧了另两个人的神经。
泽川并不知道虞文知和盛绪的关系,所以问出这句话时,他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盛绪正在往行李箱夹层里塞充电线,在这骤然的安静中,他下意识将线绕在自己食指上,用力勒住。
充血肿胀的感觉登时袭来,而他虽然耷拉着眼皮,但全部的注意力,已经向虞文知逐去。
虞文知不紧不慢的将洗干净的袜子叠好,整齐地推到收纳袋里,笑道:“我又不是老板。”
“队长你可以问啊。”泽川的声音贴着虞文知而来,但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好,他又解释说,“队长,我不是对Snow有意见,就是感觉自己也打不了多久了,还是不想混到退役,我们现在的阵容,世界赛很难的。”
泽川提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作为电竞选手,队友情固然重要,但成绩更为重要,谁都想豁出一切,只为S赛上的漫天金雨。
他担心,盛绪的实力有目共睹,转会期一到,一线战队腾出位置,盛绪就成对手了。
能在高层面前询问这件事的,也就只有虞文知了。
可虞文知却很难开口。
私心里,他当然希望盛绪能回到自己身边,如果他没有喜欢上盛绪,他会义无反顾的向徐锐和老板推举盛绪,希望他们无论如何将盛绪签下,茶队会成为盛绪最好的土壤,而盛绪是茶队下一个传奇AD。
但都说举贤不避亲,真做起来,却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就在这里说说吧,夏季赛要开打,我找找机会。”虞文知将最后一样东西收起来,还是准备跟老板请求一下,就当是纵容一次私心。
“我知道,俱乐部里肯定不会说的,还要照顾Snow的感受。”泽川应着。
盛绪那被充电线勒着的指尖彻底麻了,指甲成了红紫色,他一松力道,血液迅速流通,带来细针扎肉样的痛。
他并不能猜到虞文知几句话里藏着的挣扎和取舍,脑子里晃过的,是Snow的心态,Snow的情绪,Snow会不会受影响
他被迫学着像虞文知一样成熟,理智,替别人着想,为了不让虞文知为难,他甚至不能常出现在TEA俱乐部。
虞文知注意到盛绪一直没说话,有些好笑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看,果然盛绪的情绪都挂在脸上。
他转头对泽川说:“你去看车到没到。”
“哦。”泽川不疑有他,起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虞文知勾住盛绪的脖子,一个吻温柔地盖了下来,并不是碰一下就离开,而是细腻的摩擦,再亲昵的顶顶他的额头,然后继续拥吻。
“夏季赛我还是跟Snow配合,可能又要双排到很晚,小狗要是生气,就记账,我来还,好不好?”
他的指尖很白,像是能透出光来,一下下抚摸过盛绪的锁骨,体贴地安慰着。
“知道了。”盛绪废了大力从鼻子里挤出一个气音,耷拉着眼睛,“也就糊弄我。”
到时候再撒娇,他又没办法了。
“不是糊弄你,认真的。”虞文知收回手,偏长的额发搭住眉眼,日光下,显得眼神很温柔。
“队长,车来了!”
一声叫喊,切断了两道黏在一起的目光,虞文知与盛绪默契的拉开距离,他规整行李箱站起身,才觉腿都蹲的有些麻了。
来的时候一起来,走的时候,却是盛绪送虞文知走的。
集训基地院子里,盛绪直望到车的影子彻底沉入夕阳。
虞文知回去的当天,果然就开始跟Snow双排,盛绪虽然不爽,但也只能闷着抽烟。
他现在不会直播给全网看修罗场了,毕竟入选了亚运会,要注意影响。
不过好在Mokki对他要求很严格,把他当作生产队的驴玩命训练,让他没什么时间去想虞文知在做什么。
盛绪一开始挺有脾气,他天性就狂妄,又出生在一个有嘴硬传统的家庭,他其实不太认可Mokki说他细节问题多,于是掏出自己压箱底的英雄猛炫技。
然而一路被夸天才AD的他,却被Mokki喷得狗血淋头。
俩人最开始差点就谁的打法更先进吵起来。
盛绪沉着脸:“你上号,咱俩试试!”
他认为Mokki的一些要求完全是吹毛求疵,根本没见有选手做出来过。
Mokki:“我三十二了你跟我试个屁,你照我说的先练,然后自己感受!”
盛绪为了说服他,真的耳机一戴,练给他看。
然而盛绪很快就发现,Mokki是对的。
如果说从网吧走到职业赛场的盛绪是一张白纸,那么茶队赛训组和虞文知帮他绘了一半的颜色。
这是基于茶队的经验习惯,以及对AD的要求,为他推开了系统性规律性的大门。
而Mokki则为他补全了另一半颜色,让他终于觉得,自己对AD的理解完整了。
盛绪对比自己强的人很服气,他不再质疑,Mokki给他提的意见,他都愿意试。
没过多久,排位战绩很直白的告诉他,他的胜率大大提高了。
Mokki带过的所有选手里,盛绪是资质最好的,一些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打法,盛绪连续练两天,居然也能操作出来。
Mokki曾有一套被人诟病的卡莎天赋出装,他给任教的战队选手用,直接导致一场关键性比赛AD全程坐牢,论坛上给他打出前所未有的低分。
但这个混伤流卡莎却被盛绪使出了最强效果,这证明他当初的设想没有错。
有时候Mokki也带盛绪看夏季赛,一边看一边复盘,盛绪绝大部分时间听得认真,但反应不大,可一旦Mokki说虞文知和Snow配合不错,盛绪的脸就会迅速沉下来。
但他好像知道自己发脾气不对,于是就会找别的茬。
“蚊子真多,烦。”
“谁把包子带训练室吃了。”
“什么味儿这么恶心?”
Mokki一开始不解其意,后来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不禁为这点醋意好笑。
“放心吧,Snow已经远不如你了,现在说你是LPL第一AD都不过分。”
“那他们也不要我。”盛绪突然说。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单独教学,他已经可以向Mokki表露自己隐藏的心思了。
或者说潜移默化的,他开始视Mokki为自己的老师。
“啊,我也奇怪,或许有隐情吧。”
“隐情就是Snow零薪酬。”
屏幕上还在播放着季后赛的片段,茶队命悬一线,最后靠虞文知绝地反击,以四号种子的身份进入世界赛,采访中,每个人都很开心。
“不如我又怎样,都在照顾他。”盛绪嗤笑,眼神看起来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单独训练吗?”Mokki突然问。
“亚运会,金牌。”盛绪惜字如金。
“也对,大半原因吧。”Mokki伸出两个手指,比划出一个大小,“还有一小点,其实是不太受得了文知之前那么求我,想着再照顾你一下吧。”
“他求你?”Mokki的话让盛绪大脑突然空白,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是一片模糊。
他知道虞文知找了Mokki,但他记得虞文知轻描淡写地说,让Mokki推荐他了,他以为会是很简单的事,毕竟录制综艺时,Mokki和虞文知的关系就很好了。
Mokki沉笑:“我一开始没同意,因为上面确实是要求按照春季赛成绩选人的,二月底就定了,你都没有成绩。但文知太恳切了,我不好拒绝,最后真是硬着头皮把他教的话术跟组委会说,幸好奏效了,然后才是你四月听到的选人标准。”
盛绪半晌没作声,只是将手指拢向掌心,越收越紧,他的胸腔里仿佛只有很稀薄的空气,被后知后觉的情绪急速压缩。
“他怎么求你?”
“哦,他说求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他做什么都愿意之类的,他口才好,我复述不出来,我说你积多大德,能遇到文知这么好的队长。”
乍然听到,盛绪鼻腔发热,喉咙哽住,心像被切割出一条条口子,不知哪处更疼一点。
做什么都愿意吗?
他以为虞文知没那么爱他,所以才能跟新人言笑晏晏,日日双排,原来事实是,三月到四月,虞文知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
盛绪突然有了冲动,他想去见他。
他没心情走请假流程,于是直接翻墙溜出基地,打车直奔S市。
其实按照要求,虞文知明天就要回基地,但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坐在车上,他又逐渐想起入队后虞文知对他的好,他嫉妒Snow会得到这些,可Snow真的能得到吗?
虞文知从来没在公开场合说过是Snow的辅助。
是他忽略了那些让他怦然心动的细节,只记得委屈,然后责怪虞文知
临到S市,司机师傅问他具体地点,TEA俱乐部刚欲脱口而出,盛绪却突然想到了那个放置好久的生日礼物。
虽然虞文知总是说很普通,不急着取,但二月底,正好是第一版选人标准出来的时间,虞文知藏着那样的心情,为他送来的礼物,真的会普通吗?
“师傅,去河港区。”
又过了一个小时,车终于停在小区门口,八月酷暑,下午五点仍是热的发闷,盛绪一下车,几乎瞬间被热浪吞没。
他顾不得额角渗出的汗,直奔物业中心,他三两步跨上台阶,拉开大门,迈了进去。
“取件。”
他把手机号和签收日期说出来,值班大叔有些震惊。
“怎么好几个月才来取,我给你找找。”
大叔翻找了半个小时,终于在最底下抽出个长条形的纸盒来。
盛绪的心跳在此时开始加速,生日分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却再次体会到了接听虞文知电话时那种期待和忐忑的情绪。
他下意识捏起袖边擦了擦手指,仿佛自己的手比纸壳还要脏,不擦就会亵渎了这份礼物。
“这东西还不轻呢,咣咣响。”大叔递给他,嘀咕一句。
盛绪托在手里,果然听到了里面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有金属类的东西。
虞文知的,礼物。
快递单上,居然写着办公用品?
盛绪想象不出来这个长度的办公用品。
于是刚迈出大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撕扯包装,纸壳扔掉,他顺利从里面掏出个长方形黑色的盒子。
盛绪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红霞浓烈的黄昏,拨开盒子的锁头,掀起盖子。
艹!
只看一眼,盛绪就像被全部光源打在身上,又像是饮了满壶的甜酒,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覆上一层燥热的绯红,心则被扔进欲望的炙火里烹着。
分腿器。
一根足有一米长的金属管,上嵌环扣,环扣上挂着束缚手脚的镣铐。
被进入的人只要戴上了,无论最后多受不住,也只能予取予求,根本无法合上双腿。
第78章
盛绪将盖子小心合上, 用力搂在了怀里。
这样饱含着情|欲与暗示的礼物,并没有完全将盛绪蛊惑,他甚至从中品出了一种不可亵渎的圣洁。
最初这场无妄之灾让他们都无能为力, 他被囿于密不透风的亲情里,虞文知则刚刚经受亚运会选人标准的打击。
他在直播里,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嫉妒,不满,和愤怒,他受不了虞文知对Snow的半点维护,哪怕那只是一个队长应该做的。
可虞文知依旧理解且接纳了他的情绪, 笑着让他记账, 说自己一定会还。
虞文知没有敷衍他。
虞文知想还, 想还很多, 多到可以消解他遭受的全部委屈。
人为什么会为没有做错的事而产生歉疚,想要用尽全力的补偿呢?
只有感情是不讲对错和是非的, 因为爱他, 所以才想要补偿。
那样一个本性强势喜好控制的人,却愿意给自己套上枷锁,伏于他的身下, 承受最黑暗时光里,带着愤怒的占有。
淫|靡与圣洁真的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吗?
盛绪看到这份礼物, 并不想狠狠地艹他,只想更用心地爱他。
回到家,盛绪将分腿器小心翼翼收在柜子里,有一天他们或许会用到, 但一定无关于补偿,只会是兴之所至, 意乱情迷。
他踏着黄昏最后一缕红霞来到TEA俱乐部门前,门扉如初,他积压在心里的症结却溃散不见了。
有趣的是,门卫大爷又带着阿拉斯加在门口晒太阳,这个月份,也就黄昏的地面适合生物触碰。
但阿拉斯加今天没有懒洋洋趴着,它及时看到了盛绪,不是走,而是颠了过来,一边喘着哈气一边往盛绪腿上扑。
盛绪来不及跟这只大狗叙旧,他拎着狗腿腾到一边的地上,跨步往里走。
或许是走路速度太快,给了阿拉斯加比拼的错觉,它连忙兴奋地追了上去,脖子上铃铛摇的叮咣响。
盛绪随便抓了一个工作人员,问:“虞队呢?”
工作人员倒是认识他,连忙一指:“应该在宿舍,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被阿拉斯加的嗷呜挡住了,等工作人员还想再说清楚一些,盛绪已经上了一层楼梯。
那个房间,已经成了他闭眼都能寻到的归处。
走廊偶有扯开的窗容纳风的入侵,几盆绿植便被吹得摇曳,像是扑簌簌挥舞双臂,为一场迫不及待的倾诉摇旗呐喊。
房门虚掩着,留出一道食指宽的小缝,透出的光笔直地印在盛绪身上,又在门扉彻底推开时化作包容的绸布,将盛绪彻底笼罩。
“洗——”
虞文知在听到房门声响时,便将声音吞了下去,他眉头拢在一处,眼里闪过不悦,但当转头看到盛绪的时候,不悦就理所当然的散了。
盛绪抬手推门,“呯”一声,阿拉斯加被锁在了门外。
阿拉斯加一甩脑袋,躲开险些砸到鼻子的木板,不满的嚎了一声。
“你怎么——”又是一句话没说完,但这次并不是虞文知主动吞下去的,而是盛绪堵住了他的发声渠道,让他被迫失声。
热烈又急促的吻不由分说地盖下来,被夕阳拖长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而与迫切相对的,是盛绪小心翼翼捏着虞文知衣角的手。
他对他有热切的欲望,也有仰慕和尊重,它们一同幻化成完整的爱,落地生根。
“哥哥,我爱你。”
在肺里氧气被扫荡一空后,盛绪才松开虞文知的唇,抬起湿热的眼。
‘哥哥’二字,成功让盛绪感觉到了虞文知的轻颤,那是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产生激动的具象表达。
虞文知很喜欢自下而上的称谓,盛绪确信。
“嗯。”
虞文知舔着下唇,眸色深邃,他用手指按压着盛绪的喉结,似是在奖赏说出那句话的地方。
“不过有件事你做好准备。”
就在盛绪尚不解其意时,虞文知将目光移向卫生间的方向,轻声开口:“妈。”
卫生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门被从里面推开了,先出现的,是一只与虞文知同样白皙的手。
盛绪脑中嗡的一声,周身毛孔都在此刻炸开,随着卫生间的门越张越大,他的心也越沉越深,逐渐沦为一片死寂。
他都做什么了?
他亲了虞文知,说了爱他,当着虞文知妈妈的面。
盛绪甚至都没有看清颜衾的样子,他以一种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把虞文知拦在身后,不容分说的认罪——
“阿姨是我强迫他的,跟他没关系!”
颜衾原本还尴尬着,毕竟没有哪个母亲想撞见自己儿子的情事,但盛绪的反应让她收起了尴尬,挑起了神似虞文知的眉。
“噗。”虞文知实在忍俊不禁,笑声漾的夕阳都在轻颤。
他一笑,颜衾也就笑了,原本宁静的房间里突然就活色生香起来,花香混着笑声,将沉底的心一寸寸捞了起来。
盛绪僵住,不知所措,颜衾的情绪稳定到他仿佛在看一场魔幻剧。
颜衾掩着唇,平复笑意,温和说:“除夕没见到,今天见到了,正好,带的特产可以直接给你,不用文知转交了。”
颜衾是前些天过来探望虞文知的,趁着虞文知去桐市集训之前。
她照例带了好些海南特产给虞文知的队友,但是亲疏有别,给盛绪留的,是更贵更好的。
本想着虞文知明天走可以给小男朋友带去,没想到,小男朋友迫不及待追过来了。
“除夕?”又一片阴霾豁然开裂,隐隐透出光的轮廓。
“本来想除夕带你回家的,提前跟我爸妈提了一下。”虞文知接过话来,后面发生的事,就不必让颜衾知道了。
盛绪胸膛涌起温热的暖流,他眉眼垂下,下颌绷的很紧,一时无言,他抓住了虞文知的手。
在他一片狼藉的过往里,本来会有一个那么值得怀念的新年。
颜衾:“下次去也是一样的,他爸爸买了辆新车,到时候可以带你们去雨林转转。”
颜衾的声音实在是好听,声声入心。
“谢,谢。”盛绪有些生涩的吐出两个字。
他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嘴笨,没办法说出更动听的话来取悦颜衾。
“谢什么,可惜我要去赶飞机了,等你们有空我们再聚。”颜衾搓着手上渐干的水,拎起沙发上的手提包。
“妈,我送你。”虞文知拍拍盛绪的手,到门边拉开门。
盛绪明白他的意思,在被阿拉斯加以外的生物看到之前,两人的手默契松开,隔着不经意就能擦到的距离。
将颜衾送上车,挥手告别,茶队几人纷纷看向盛绪。
茂义:“兄弟,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队长屋呢?”
Ware:“因为他跟队长一个屋啊,蠢。”
泽川:“我们不是明天就回去了,又蹭车?”
虞文知开口打断他们:“先别问,我和他谈些事。”
说罢,虞文知揪起盛绪一根帽带,将人带回了宿舍。
门再一合,最后一丝夕阳也随之沉落,房间里暗了几分。
这次他把盛绪带到了透明窗前,站在自己曾经被压着的位置,调笑般带起唇角:“说说,怎么突然叫哥哥?”
盛绪后背被玻璃冰着,腰侧与杯中虞美人隔窗相贴,他很深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诚实道:“我看到我的生日礼物了。”
说起这个,他嗓音就变得低哑,红色的镣铐和银色的金属管仿佛已经在他脑海中,束在面前的人脚踝上。
虞文知怔住,表情明显有丝不自然。
温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交缠,带起空气的细小颤栗,说不出是哪个波频颤动了虞文知的眼神,他眼睫微眨,消化了耻意,手指向下探去。
“看到啦,重不重?”
虞文知笑问着,将腰带从灰色工装裤里一寸寸抽出来。
“有点。”盛绪的声音还是哑。
“脚铐够软吗?”腰带松散开,被重力带得垂下去。
“还没摸。”盛绪的小腹绷紧了,腹肌硬的像铁一样,在松紧带间留出一道缝隙。
“那喜欢吗?”一顿之间,虞文知借用了那丝缝隙,细长的手指初探阴影。
“喜欢。”手指微微凉,盛绪轻抽气。
“想我戴着被你|干吗?”
露骨的言语与露骨的动作同时侵袭了盛绪,他的背更加用力地贴向玻璃,企图用外力的凉来消解疯狂攀升的热。
阳台那株虞美人娇艳欲滴,恰逢此时,用红色的花瓣托起靡靡野香。
“虞狐狸,哥哥”盛绪已经开始轻颤。
“不许动,不许出来,站好。”
突然强硬的命令让盛绪青筋暴突,手骨攥的发白,就像那株隔着玻璃的虞美人,明明花叶那么软,可他却只能在玻璃后,任它为所欲为。
“叫哥哥很好听,怎么突然这么会了,嗯?”尾音突然扬起,如手指的频率,嘈嘈切切伏进盛绪神经。
“你喜欢,我以后,就叫这个。”极力的克制让盛绪说话开始断续,像是一口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全部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盛绪的汗已经滚到了下巴,他浑无所觉的去逐虞文知的唇来亲。
虞文知终于在与他双唇相碰时坏笑着道:“可以了。”
晚间七点,远处有教堂的钟声响起,祷告附着嗡鸣直达天听,淫|靡与圣洁的界限再次模糊一片。
虞文知抽出湿热的手指,手腕一翻,指尖挑着,落在窗边,恰好敲在虞美人的花瓣。
“以后会戴给你看,哥哥也爱你。”
温柔的情话如祷告一般虔诚。
第79章
虞文知那句话像是烙在了盛绪心上, 烫的疼,又让人甘之如饴。
今天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说爱,这让身体尚未从兴奋中平息的盛绪又获得了精神上的享受。
盛绪伸手去搂虞文知的腰, 两人胸膛相贴,他稍微弓背,将下巴抵在虞文知肩上,想蹭。
人体真是奇妙,他一个自小性格有些独的人,在这种时候,居然很想粘人。
他的手掌胡乱在虞文知瘦韧的脊背抚摸, 把掌下的衣服都揉的发皱, 好一会儿, 被激素催发的冲动才缓下去。
“我也帮你。”
神经元传递的电信号归于平静时, 力气重新恢复,盛绪说着, 也想向虞文知那里摸索去。
虞文知却用没有沾湿的那只手按住了他:“不用。”
虞文知眼底依旧含着笑, 除了脖颈些许变红,嘴唇被吻的水光潋滟外,几乎看不出他也被挑起了情|欲。
“你不想?”
盛绪难免忐忑, 虞文知是不是嫌他做不好?
“想,但不是现在, 再不吃饭我就要晕了。”
其实给人做这种事也是消耗能量的,因为情绪被调动的极其亢奋,浑身血液流速都变快。
“靠,我差点忘了。”
都七点了, 虞文知的低血糖。
虞文知松开他的手,在他侧脸抚摸, 随后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放轻声音:“说的没错,是够热的。”
盛绪愣了一瞬,才灵光一现,找回记忆。
小年夜那晚,虞文知说虞美人够热才能开花,问他够不够热。
盛绪感觉好不容易缓下去的亢奋又有抬头的趋势,他在干涩的口中搜罗唾液,努力吞咽了三次才克制住自己。
虞文知已经去卫生间洗手了。
水龙头拧开,淡白色的水流冲掉指缝中的湿黏,虞文知自己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免有些感慨。
至少一年前,他都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一个男人做这种事,而且还会因为那个男人的动情而欢愉。
大概因为盛绪不算纯粹的南方人,家里又是祖传的体魄好,虞文知回忆了一下手感,觉得自己现在是飘了,头脑一热就爱给人保证,也不管是不是草率。
盛绪靠在卫生间门口,想咳,又实在咳不出东西,于是很做作地挤出了个声音:“咳,我帮你洗吧?”
虞文知手指停下,偏头睇了他一眼,促狭道:“这么想帮我,那下次我不洗了,让你自己弄干净。”
盛绪知道这是虞文知的恶趣味,比如之前在训练室,虞文知喂给他一颗泡芙,他不小心把奶油挤到虞文知手上了,虞文知就叫他舔干净。
“你喜欢,我也可以。”盛绪眉头拧起来,虽然没试过,虽然有点膈应,但也不是不能牺牲。
虞文知轻笑出声:“舍不得。”
虞文知处理干净了,盛绪也不能不处理,幸好他当初什么东西都没搬走,这里还有他一些衣物。
大概是怕虞文知饿着了,他五分钟就冲完了澡,换了条内裤出来,头发囫囵一抹,向下淌水。
“吃什么?”
虞文知已经剥出一颗巧克力,一边嚼着一边说:“出去吃吧,门口那家串店,你也很久没吃了。”
“嗯。”
盛绪应着,抬手拉门,门外三人齐刷刷向后仰去。
茂义拍着胸脯:“我靠吓我一跳,你又和队长神神秘秘的干嘛呢,半天不出来。”
盛绪神经猛震,迅速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出声。
应该是没有,虞文知不许他出来,他就忍着,连声音都忍下去了。
所以他理直气壮——
“你转行做狗仔了?”
茂义撇嘴:“吁。”
Ware:“你怎么还在这儿洗上澡了啊?”
他们这次凑过来倒不为别的,只是想从两人的态度上揣度,盛绪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盛绪:“别管,热。”
虞文知披好轻薄的天丝外套,拎起钥匙走过来:“我们出去吃点东西,你们该补直播时长了吧。”
夏季赛期间,选手们都欠了不少时长,现在比赛结束了,都该疯狂补。
虞文知其实也欠,但现在有比补时长更重要的事。
“哦是。”泽川下意识应道,但转念,才发现虞文知居然想跟盛绪两个人去吃东西,而没有邀请他们的意思。
意识到这点,泽川不免有些惊讶,以虞文知的情商,一般是不会忘记顺口客套一句的,但没说,就是真不想。
盛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左边唇角快速提了起来,又被他用超凡的意志力压了下去。
甩开三个电灯泡,和虞文知一起走出TEA的大门,阿拉斯加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了,绕着两人打转,大爪子踩得地面啪啪响。
虞文知顺势捏住它一边腮帮子,手在下巴的位置揉了揉,见阿拉斯加舒服的眯起眼,他才笑道:“今天不撸你了,我的小狗回来了。”
盛绪迅速朝虞文知瞥去,得到一个‘你有意见’的目光,然后他蹭了蹭鼻子,承认自己挤掉阿拉斯加,成功上位。
不在熟人目光的窥视下,盛绪明显话多起来,虞文知一坐下,他就拉椅子坐在了虞文知身边。
“想吃什么?梅花肉,红柳烤肉,蹄筋?蹄筋多要点,我记得你喜欢这种软糯的东西。”
店里是扫码点餐,盛绪一边说一边飞快添加购物车,还把菜单页面放在两人中间给虞文知看。
画面滑到一处,一道圆润润油亮亮的菜品出现,下方的介绍写着——男人的加油站。
“不要点这个吗?毕竟刚才”
“当然不!”盛绪立刻反驳,“才一次,我可以七次。”
“唔。”虞文知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笑开,嗔道,“写小说呢?还七次。”
“不信,就试试。”盛绪磨着尖利的牙,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虞文知身上,烫热的掌心搭上了虞文知的膝盖。
膝盖敏感,立刻就引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虞文知收紧小腿,没接这句话,但眼皮却蓦地一跳,心道,这小倔驴,别是真能七次吧?
二十岁,年龄正盛,欲望正烈。
虞文知顺手加了十个蹄筋,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高风险赌徒,把积蓄全扔在股票里那种,分腿器加一次仓,答应记账加一次仓,一夜七次又加一次仓。
这要是暴雷了,他还能不能下床了?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画面突然一变,Mokki的大脸头像出现在上面。
微信语音。
虞文知回神,有些意外。
盛绪抬手就要按掉:“你先点。”
“不行,快接。”虞文知拦住他。
毕竟是主教练。
盛绪垮着脸,不得不把语音接起,刚接通,Mokki的声音就穿透屏幕冲了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请假了吗?明天就第二次集训了懂不懂?着急看媳妇啊说走就走!”
“”
前几个问题,盛绪还能答一答,他也准备好了,借口就在嘴边,但最后一句一出,他就说不出来了。
他没带耳机,语音直接外放,店里很多人都听到了,于是纷纷抬眼看过来。
电竞选手本就算公众人物,更何况他们就在俱乐部大门口。
店里的服务生和顾客,基本都认识他们。
媳妇什么的没见到,倒是虞文知在身边。
“噗,那是虞队和盛绪吧?”
“所以他是着急跑出来看虞队?”
在善意却充满打趣意味的目光中,盛绪闷声对Mokki说:“没,回家有点事,明早就回去。”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一声?好家伙我看监控,跟我聊完你是转身就跑。”
虞文知扶着盛绪的手腕,把手机挪到自己这边:“他跟我在一起呢,明天我带他回去,放心吧。”
“文知?”Mokki的声音顿时温和下来。
“嗯。”
Mokki:“他去找你了,行吧,那我就放心了。”
简单说了两句,Mokki把电话撂了,盛绪只好又重新点餐,把串加回来。
他下单付款,虞文知给自己倒一杯凉茶,借着茶杯的遮掩,笑吟吟问:“你是着急看媳妇才回来吗?”
盛绪快速抬起眼,虞文知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比Mokki生动多了,他的心被带的一扑一扑地跳,满脑子都是,媳妇。
“是!”这样算不算承认虞文知是他媳妇了?
服务生端着早就烤过的蹄筋向他们走来。
虞文知看到了,眼睛一直盯着,但身子却朝盛绪侧去。
两人的肩膀贴在了一起,虞文知手里还举着茶杯,脸色十分正经,像是恼于店里嘈杂的环境,于是跟盛绪贴耳交谈。
“那刚才怎么撒谎呢?你不是应该跟Mokki说,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哥哥,你爱哥哥?”
盛绪的掌心拢紧了,渗出细汗,虞文知总是三两句话,就让他觉得身体快要不受自己控制。
虞文知快速瞥一眼,心满意足地看到盛绪通红的脖子。
他抬手,自然的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铁盘,温和笑道:“谢谢。”
“虞队您客气。”
没有人知道,虞文知刚刚在他的AD耳边,说了句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盛绪深吸气,在服务生不解的目光中,快速喝了两杯凉茶消渴。
他不该武断地拔高自己的神性,事实上,人的念头是在不断变化的。
比如现在,他就很想用上那个分腿器,狠狠艹哥哥。
虞文知等人走了,又无缝衔接撸他久未归家的小狗。
“以后在人前,可以叫我队长,外号,或者名字,人后就叫哥哥,叫错了,就罚你。”
“”盛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简直越喝越渴了。
一杯下肚,他才低声答应:“知道了。”
第80章
第二天一早, 虞文知刚坐上车,就收到徐锐的微信。
【徐锐:那小祖宗撤没撤,他撤我就回俱乐部了。】
虞文知忍俊不禁, 刻意调转手机的方向,避开盛绪能看到的角度。
【虞文知:我们上车了。】
【徐锐:哎哟我的妈,可算走了,我堂堂一线战队经理,现在像欠了他高利|贷。】
【虞文知:谁让你当时溜了。】
【徐锐:说的轻巧,我不溜他能当场把我拆了。】
【虞文知:出息。】
【徐锐:不过我听说你把他哄得挺好,他都不跟你生气了, 你们俩还一起出去吃串。】
【虞文知:还行吧。】
【徐锐:莫非真是传说中LPL十大禁术之蛊术?】
【虞文知:】
【徐锐:说说, 怎么办到的?我也学一学。】
虞文知用指骨压了压眉心, 好笑又无奈, 这个徐锐还真没法学。
【虞文知:一些奉献精神。】
他含糊其辞。
【徐锐:你说他哥那边要是不拦了,亚运会之后, 我把他签回来行不行?】
见徐锐主动提起这件事, 虞文知竟然有些恍惚。
他埋在心里许久的郁结,居然是在今天,这个普通又燥热的早晨被徐锐在微信里提及。
车轮转弯, 拐入城市快速路,日头也由前偏向左, 又从玻璃楔进来,打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虞文知眯起眼,敲向那缕光。
【虞文知:我的心思你知道,但这件事还要你担责任, 联盟的通报罚款,以及Snow。】
聊天界面突然陷入沉默。
又过了两个路口, 虞文知将手机攥出了温度,震动这才再次响起。
他忙低头看去。
【徐锐:哈哈,更换首发对各大战队来说也不是新鲜事了,隔壁路俱乐部春季赛成绩不好,还从次级联赛提了个首发呢。不过这事我得跟财务那边商量,还没谱呢,你先别往外说。】
【虞文知:好。】
虞文知细细看徐锐这句话,虽然徐锐打了两个‘哈’字,但脸上想必是没有笑容的。
管理者能够给予的恻隐是有限的,战队本质上来说还是一切以成绩为重。
徐锐平时看起来胆小如鼠,哭哭赖赖,但能做到顶级战队的经理,绝不会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
【徐锐:对了,你抽空试探试探,就是万一那炸药包不会拒绝吧?】
呼吸混入轻微的叹息,虞文知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意。
【虞文知:他不会。】
上午九点。
车刚开到集训基地,Mokki就安排了训练赛迎接他们,美其名曰,看看他们经过夏季赛有什么长进。
于是一刻桐市风光都不曾欣赏的几人,迅速掏出外设,连接电脑,登录游戏。
第一局比赛二十五分钟顺利速通,看到KDA的一刻,虞文知大概明白了Mokki真正想让他们看什么。
他心中好笑,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将手指从键盘抬起,摘掉了耳机,满足Mokki的期待,夸奖他培训了两个月的徒弟。
“盛绪进步很大。”
作为辅助,他最能感受到AD发挥给对局带来的影响,以往和盛绪配合,是他控制着盛绪,不让盛绪冒进,安排盛绪走他的战术。
虽然他确实有这样的控制欲,但不得不说,哪怕在野区冒险排眼时,他也忍不住频频去看盛绪。
然而这次,盛绪的全部反应都很准确,即便没有他的提醒,也躲开了对方打野的每次gank。
盛绪的进步让整个队伍的容错率变得更高了,亚运比赛版本,打野玩不了野核,AD的发育至关重要。
听到虞文知的夸奖,盛绪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手指轻刮着键盘,刮出轻快的节奏来。
Mokki果然开心:“是吧,我还教他一套新连招,过后秀给你们看。”
虞文知转而看向Mokki,笑着:“辛苦教练这两个月的单独指导了。”
他说的很真诚,不是平时挑着笑眼打趣的模样。
盛绪很幸运,能在这个年纪得到LPL最好教练的单独指导,这是多少职业选手求之不得的。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概就是这样。
电竞突然入选亚运会,盛绪突然离开俱乐部成为自由人,Mokki恰好为亚运会推掉了其他工作。
所有巧合叠在一起,才有了能让盛绪受益整个职业生涯的六月和七月。
盛绪手指刮擦的频率更快了,Mokki扫了一眼,却向虞文知揶揄:“我教他要你谢我干什么?”
盛绪刮擦的动作倏地停了,背也立刻挺了起来,愉悦与心虚掺在一起,让他下意识开口:“我——”
虞文知并不会因为这点揶揄就方寸大乱,他神态自若,盖住盛绪快要出口的话:“都是为了亚运会。”
“行。”Mokki笑。
他已经猜到,盛绪大概率会回到茶队了。
早些年电竞圈也有流传甚广的兄弟情,选手为了让好兄弟跟自己同队,要求俱乐部必须一签签两个。
虞文知与盛绪或许就是这样不可多得的兄弟情。
上单应河:“啧,还是虞队觉悟高啊。”
徐册明:“行啦,这小子已经对你无可无不可了,不用再怀柔了。”
一起参加过《荣耀之战》的录制,徐册明很清楚盛绪对虞文知有多言听计从。
虞文知笑着受教:“明神说的有道理。”
八月集训,远不如第一次要求严格,选手可以趁休息时间外出,每晚也不必上交手机。
唯有一点,餐食还是要吃基地准备好的,因为很多食材都容易影响兴奋剂检验。
中午吃完了饭,徐册明问:“基地附近有个古祠堂,4A景点,要不要去看看?”
应河忙接话:“好啊好啊,前后来桐市一个多月了,就憋在这里没出去过。”
泽川:“也行,正好今天日常锻炼还没做,队长?”
虞文知见泽川问到自己了,自己也没有困意,有点想去,但回答之前,他却看向盛绪,没说话,但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清楚。
“我都行。”盛绪吃完最后一口没什么滋味的饭。
“那去吧。”虞文知点头。
最后一行五人打申请出基地,金堂和晏汀予则留下来午睡。
古祠堂就在距基地步行十五分钟的地方,是由清年间一陈姓家族流传下来的,祠堂经过数代人的修禅越发宏伟,清末期又在前院摆放书桌,做起了书院,如今桌椅还存放在祠堂里。
这祠堂极具艺术价值,可惜几人对建筑,木雕,铜铁铸,彩绘壁画等知之甚少,所以光顾着欣赏祠堂里的花鸟鱼石了。
景区人多,走着走着,大家就分散开,逐渐只有虞文知和盛绪走在一处。
“取景拍照,一张二十,飞檐古木都有,比自己拍的好!”
“帅哥拍张照片吗?”
景区小贩抱着相机拦住盛绪:“帅哥长这么帅不拍张照片吗?”
盛绪本意想避开他,手都已经抬起了,却忽然想到,他和虞文知至今还没有一张非官方场合的合照。
于是他又将手垂下来了,目光向正在给青石砖墙拍照的虞文知一瞥。
“我们两个人。”
“合照也是二十一张,拍到您满意,来嘛来嘛。”
盛绪不做声了,全当默许,只是看似闲懒插在兜里的手又握回掌心。
这可是,第一张旅行照。
小贩忙跨一步,去碰虞文知的胳膊:“帅哥你”他回头问盛绪,“帅哥他是你?”
形形色色的游客就挤着他肩膀穿来穿去,盛绪在繁杂鼎沸的人声里,下意识回:“我队长。”
“啊那个帅哥,你队员让你来一起拍个合照,我帮你们安排一下位置。”
虞文知放下手机,扭回头去,看到盛绪抿着唇,目光却饱含期待地看着自己。
队长?
好像以前在茶队的时候也没怎么叫过吧。
虞文知很细心地抚平袖口和领边,朝盛绪走过来。
小贩给他们摆了位置,又向后退了好几步,猫着腰端起相机。
透过镜头,他龇着牙,一只手如鱼摆尾抖动:“队长稍微往左靠点,队员你表情放松一点,开心,笑一笑,别绷着脸。”
趁着小贩在远处指挥,虞文知贴着盛绪的肩膀,目光注视着镜头,面带微笑问:“昨天说私下里要叫什么?”
质询传到耳朵里,明明很轻,却仿佛盖住了周围的所有嘈杂。
“这不是私下。”
盛绪低声辩驳。
“摄影师问的时候,周围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又一个问题,彻底带跑了盛绪的心跳,辩论他是绝说不过虞文知的。
“刚刚不具备叫哥哥的条件吗?”虞文知温声温语,像一个好奇心强又不耻下问的前辈。
“”盛绪口干舌燥,他还能说什么,他只好纵容自己心跳如雷,把手从兜里取出来,讨饶似的捏住虞文知的袖边,“哥,哥。”
“真倒霉啊,才说过,就犯错了。”虞文知眉眼更弯,笑吟吟。
盛绪:“。”
倔强|暴躁的少年不擅长诡辩,更不擅长求饶,于是只能徒劳无功的将虞文知的袖边攥的更紧些。
小贩不知为何两人转瞬间神情都变了,忙喊:“队长帅哥笑的很甜,队员帅哥不要垮着脸,一,二,三,田七!”
“盛绪,笑笑。”虞文知眨了眨眼睛,蓦地翻过手腕,掌心向上,迎着盛绪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穿进盛绪的指缝。
于是十指交叠,掌心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日头温柔地坠在画面里,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少年果然勾起了唇角。【`xs.c`o`m 网】
80-88
第81章 (一更)
照片果然拍的好, 不仅将古祠堂的标志物都拍了进去,还忠实地记录下了两人最暧昧的一刻。
“您看这光影,我拍照片您放”小贩拍完, 还扬着嗓子大声吹嘘,希望招揽到更多顾客,直至他看到两人相牵的手。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这样指导拍照。
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挺好,传给我。”虞文知看过后偏开身子,让充沛的阳光落到相机上,照片瞬间就看不真切了。
洗出来的实体照片被虞文知收在不透明纸袋里, 而电子照片两人各一张。
盛绪喜欢的要命。
回去的路上, 他也时不时翻出照片来看, 恨不得把每一帧都刻在脑子里。
虞文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其他人聊着天, 但其实一直注意着盛绪。
他看见盛绪走一段路,突然放慢脚步, 埋头对着手机, 毫无觉察地提一下唇角,然后在迈下步行道时又快速把手机和手一同揣进兜里,脸上的笑一直没落, 脚步还轻快地颠两下。
等下一截步行道,循环往复。
虞文知扭开脸, 笑的眼睛都合了起来,实在是对盛绪喜欢的紧。
盛绪和虞文知解开心结互相说爱不过一天,刚有了一点情侣关系的见证,他实在按捺不住分享欲。
盛绪原本没有炫耀的癖好, 但人终究会成长为自己讨厌的人,毕竟他老婆可是虞文知。
于是当晚, 盛绪在相册翻翻找找,勉强凑了五张古祠堂的照片,一张景区地图,一张不小心碰到拍照键得到的可回收垃圾桶,一张拍糊的祠堂大门,一个景区语音讲解二维码,还有因为墙上字太小,拿手机拍照充当放大镜留下的底。
五张凑齐,他才将与虞文知的合照拖入图片编辑,小心翼翼截掉两人相牵的手,只留挨在一起的上半身。
现在不是官宣的时机,但发合照总没问题。
[和虞队去了集训基地附近的祠堂,天气不错。]
删掉。
[没那么热,和虞队去逛了景点,好看。]
删掉。
[和虞队]
删掉。
盛绪用力抹过越写越热的脸,觉得还是太刻意了。
他陷入一种矛盾又合理的漩涡,既不想让人知道,又渴望让人知道。
最后发出去的微博是——
@盛绪Xu:“玩。[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卧槽?被盗号了?不是广告。】
【老爷夫人,二十年了,少爷他终于学会发原创微博了!】
【6,六张照片只有一张能看,大哥牛逼。】
【能看个屁,我一点开,妈的什么尺寸,被截了一半。】
【仔细看,那张明显被截一半的照片里,少爷他居然笑了。】
【欣慰,果然只有那个男人才能让少爷笑。】
【抓心挠肝,他到底截掉了什么?我直觉很重要。】
【为了凑齐六张照片发微博,很难吧少爷。】
【啊啊啊啊啊啊和虞队的合照哎!两个人是一起去玩了吗?】
【感谢亚运,我推又能一起比赛了呜呜呜。】
@DOG徐册明:“怎么有人抢跑,我也来![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TEA泽川:“看来还是我拍的好[/憨厚]视频链接-”
@应河:“难得出来玩一次,既然都发我也发。”
【原来是团建活动。】
【靠,想多了,怪我CP脑,祝亚运队训练顺利。】
【我承认我想了一些不该想的,谢各位老铁及时打破绯闻。】
【还以为单独出游亲密合照,甚至想象截掉的图会不会是牵手了,呜呜呜大学生真的很好骗。】
【乐,真以为世界是个大型JJ小说吗?截掉明显是因为拍到垃圾箱或者消防栓了啊。】
【怎么有人认为Bking发照片是为了秀他和虞队啊,笑哭。】
盛绪成功垮起脸,将手机甩在一边。
虞文知笑得肩膀轻颤,倾着身子摸了摸盛绪的脸:“评论被带偏了不开心?”
盛绪不甘心的用牙齿轻咬住虞文知的虎口,在拇指根处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牙印。
他只是单纯不满虞文知的调笑,于是想咬就咬了,但他并没用力,轻咬一下就松开,还用唇亲了亲,继续任由虞文知在他下巴摩挲。
可虞文知却因这个动作眼神渐深,盛绪大概全无自觉,这种轻轻的咬弄很像狗狗被惹到了,但又知道面前是自己最爱的主人,于是只好藏起利齿,收好力道,装凶吓唬一下,还担心主人真的被吓到了。
虞文知很喜欢这种联想。
“盛绪,只有半个小时了。”
虽然这轮集训不再收手机,但还是要求选手们在十一点准时回房熄灯睡觉的。
盛绪十点来到虞文知房间,光顾着发微博,还没洗澡。
他听到提醒,自动将脖子扬起来,等着虞文知给他解开莫比乌斯环。
而虞文知却并没有这么做,他扶着盛绪的肩膀,膝盖撑在沙发,左腿一跨,虚坐在盛绪的大腿上。
虞文知是洗了澡的,圆领睡衣很蓬松,沐浴露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溢出来。
盛绪的手机握不住,掉在了沙发上。
他仿佛顷刻间与网络世界断连了,那些偏离初衷的评论也再与他无关,他看向虞文知,很深的做了个吞咽动作。
虞文知腰窄臀挺,睡衣下摆被弧度撑起,堆在腰线,这个姿势,让盛绪不由自主就伸手想搂他的腰。
虞文知却握住了他的手。
睡衣在无风的室内飘,逮着个缝隙,虞文知便邀请盛绪进来取暖。
盛绪的呼吸瞬间深长,他像是贸然闯入了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外界无人得知它的曼妙,唯有盛绪莽撞而至,被邀请进入。
他是被蒙了双眼的旅人,只好求助向导,牵引他探索这片世界。
大概因水汽蒸发,这个世界并不如向导所想的温热,相反,比盛绪的指腹和手掌要凉。
两种温度乍然碰在一处,盛绪明显感觉到了指下轻颤,就像熔岩流入海水,引起的地面摇颤。
向导是个好向导,对这处世界洞悉无遗,即便在止不住的摇颤里,还是不多时便引着他攀上山尖。
常年深藏云雾里的山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于是在被热度完全包裹后,便由内而外的颤动,一向舒展的山壁也急速收缩起来。
盛绪很想摘掉蒙眼的巾,想停留在山尖鸟瞰这片世界,想看山火延续,大地更加颤动。
但却突然有清澈温柔的天外来音伏在他耳边,轻声询问:“还记得今天在外面叫错了吗?”
他被困于山尖,不甚清醒,模模糊糊才拾起记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那又如何,他已经不在外面的世界了,他被牵引着来到这处。
咔。
莫比乌斯环突然解开,山尖也逃离了他的指腹,他被向导推出了这方世界,重归人间。
“现在回去,自己洗澡,乖。”虞文知似笑非笑。
盛绪猛然惊醒,对那个世界的触感和喜爱仍悬在心头,他接受不了被这样驱逐出来。
“不!”
于是他蛮横地箍住虞文知的腰,急躁的索吻,企图掀开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虞文知被他囫囵亲了几口,亲的嘴唇开始发烫,才不得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
“不许,这是惩罚。”
盛绪不甘心:“你不想?”
虞文知低笑着:“我忍得住。”
盛绪到底还是被虞文知请出了房间,因为十一点热水就要断了,他必须得在十一点前洗完澡。
但他还是在洗完热水后又冲了会儿凉水,才得以抑制躁动。
这阵儿已经不收手机了,但熄灯时间还没变,盛绪躺在床上,踹开被子翻腾着,横竖睡不着,又把手机摸起来。
他给虞文知发了个噘嘴的emoji表情。
结果居然很快有了回复。
【虞狐狸(不给喊版):怎么,睡不着?】
【盛绪:你猜。】
他猜虞文知在隔壁房间裹着被子里颤笑。
好坏。
隔了会儿,新鲜的消息发过来。
【虞狐狸(不给喊版):好摸吗?】
盛绪仅剩不多的睡意也给荡清了,他印象深刻,下意识揉搓指尖,止不住的回忆。
【盛绪:哥哥】
【虞狐狸(不给喊版):嗯?】
【盛绪(求知若渴版):为什么一碰就缩起来了,好快。】
那种变化是很明晰的,能够充分感知的,这让盛绪在沉沦的同时也好奇和惊叹。
或许这就是世俗意义上的,敏感。
【盛绪(求知若渴版):哥哥这么敏感吗?】
虞文知作茧自缚,这下也彻底无法入睡了。
第82章 (二更)
一早起床, 虞文知眼皮是肿的,盛绪也戴上了黑眼圈。
“你俩没睡好?”徐册明问。
“有点。”虞文知精神不是很好,吃东西也慢吞吞, 一口吃不下几个米粒。
盛绪闷头吃饭,偶尔拿眼睛瞄虞文知一下,不确定他没睡好跟自己昨晚的信息有没有关系。
金堂:“嗐,不收手机了都这样,控制不住,我摸黑刷到十二点半。”
徐册明:“你控制不住正常,虞文知控制不住就不正常了, 这人自律的很。”
虞文知顶着泪笑出来, 解释道:“昨晚没什么睡意, 作息调整不过来。”
泽川:“我也是, 希望赶紧比完吧,太健康的生活真遭不住。”
大家正边闲谈边收拾碗筷时, 一直沉默的晏汀予突然开口:“看下集训组消息, 韩国首发名单公布了。”
几人齐齐停下讨论,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
公布的消息令人十分意外。
韩国从中国召回的两名韩援,DOG打野金左民, FOX中单朴浦均不在首发行列,金左民尚还挂着一个替补的头衔, 朴浦直接憾别亚运会。
震惊的不光是LPL与LCK两个赛区的水友,就连亚运集训组的所有人,都迟迟说不出话来。
金左民与朴浦在LPL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今年DOG引入金左民, 一跃拿下春季赛与夏季赛两个赛季冠军,战队以一号种子头衔挺进世界赛, 这是DOG近几年取得的最好成绩,很多业内解说与教练预测,LPL今年S赛夺冠希望在DOG身上。
而与TEA角逐四号种子名额的就是FOX,朴浦几次精彩一打二,让TEA险些止步季后赛。
若非最后一局虞文知力挽狂澜,开团成功,茶队陨落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
可即便赢了,在很多资深玩家眼中,虞文知翻盘的运气成分很大,当前TEA阵容的硬实力是比不上FOX的,更有甚者,扼腕叹惋,认为四号种子如果是FOX,在世界赛一定比TEA走得远。
就是这样两名选手,让Mokki也头疼了好久,而韩国却直接放弃了。
放弃之前,还让他们频繁往返于中韩参与集训,造出的声势,仿佛他们一定会是首发。
“开什么玩笑?”最先开口的是金堂,他吐槽后就看向徐册明,希望从他那里打听事情的缘由。
徐册明缓缓摇头:“我们有规定,不能聊亚运会的事,避嫌,我也是刚知道他不上首发。”
应河:“我靠,我说他们怎么主动跟我们约训练赛,那几局比赛咱们都当考试资料复盘好几天了。”
虞文知轻笑,原本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表情温柔着,眼神却一点点沉下来。
“所以人家骗了我们首发阵容当研究素材。”
晏汀予:“而且训练赛上,咱们赢得有点多了,应该也是对方故意的。”
泽川:“说实话,我都有点被胜率冲昏头脑了,觉得亚运金牌肯定十拿九稳。”
这件事最恶心的是,因为LPL的选手平时经常去韩服排位,所以每个人都有相熟的LCK朋友,秉承着这份善意,他们从未怀疑过对方拿非首发阵容约训练赛的初心。
泽川:“那崔京圣和lika也知道吧。”
崔京圣是他的老队长,lika跟虞文知和盛绪的关系都不错,所以这让他有些失望。
“选手应该是服从命令,倒不用太难受。”晏汀予还很冷静,幸好,训练赛留一手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了,他们也并不是把底全交了出去。
两日后,韩国LOL总教练接受记者采访的视频传到了网上,有人帮忙做了字幕。
总教练名为Hommy,执教多年,所带队伍四次获得S赛总冠军,号称LOL教科书。
面对记者对首发阵容的疑惑时,他神色得意。
“这是我们早就想好的安排,金在民和朴浦选手目前在LPL俱乐部效力,当他们回去俱乐部时,中国方会向他们打探我们的战术。”
记者惊讶,表情丰富多彩:“居然是这样吗?”
Hommy点头:“确实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的战术运营和赛训意识都是超前的,中国很想学习。”
桐市复盘室里,Mokki一声冷笑,后槽牙都磨出声音来。
“放他妈的屁!”徐册明也忍不住粗俗起来,“组委会特意强调过,为保证比赛公平,一个字也不许我们交流!狗玩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晏汀予:“他在炒作,煽动民众情绪,让这场比赛变得意义非凡,夺冠后,他就成了国家英雄。”
应河也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就这么肯定他们能赢?”
“他看起来确实很肯定。”虞文知淡出一个笑来,却没漫进眼底,也很快就散了。
果然,记者倒吸一口凉气:“太恐怖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Hommy:“因为他们习惯向我们学,他们的第一辅助虞文知,就是京圣带出来的,他学到的都是京圣的经验,还好这些年京圣回到韩国,又将自己的能力和战术进行了提升。”
听到这里,虞文知挑了挑眉。
其余人看向虞文知,虞文知只是单手拄着桌面,两指轻轻揉搓,不知在想什么。
记者:“幸好我们有教练您了,您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实在令人佩服。”
Hommy:“我平时很爱看兵法书,所以是从我们古代的兵法中得到的灵感,书里说兵不厌诈,意思是用兵打仗尽可能使用欺诈的战术。”
记者:“嗳我记得这好像是来自中国的成语?”
Hommy:“怎么会,这是一位韩姓的先人,韩非。”
记者:“但是他是中国的。”
Hommy:“你确定吗?那我就不知道了,这要找研究历史的专家。”
盛绪:“傻逼。”
他现在轻易不会喷脏,前面那截对他来说还好,他根本不在意韩国首发上谁,无论是谁,打败就完了,Hommy的阴暗揣测纯粹多此一举。
但采访后半段,任谁都忍不住。
好一出荒诞闹剧,到底是谁从谁那里学战术?
网络上果然也迅速发酵起来,网民情绪十分激愤,几位首发和替补瞬间被艾特了成千上万次。
【给老子气冒烟了,你们几个给我赢@盛绪@虞文知@晏汀予@应河@徐册明】
【我只想笑,自以为足智多谋,肚子里揣了一堆花花肠子,结果兵书还是看我们的。】
【估计是平时窃取别人机密的事干多了,才能这么惊弓之鸟,自己人都不敢用。】
【这到最后要是输了,他还有脸执教LCK吗?】
【退游五年了,本来不关心LOL了,结果来这一出,那不必须赢?】
【可怜韩非子因为一个姓被文盲改国籍了。】
当天,所有亚运首发队员都发了手捧《韩非子》的照片。
@DOG徐册明:“纯属造谣,一个字都没交流过。”
@应河:“尬的我退出八次才看完,能不能干点正事?”
@DTG晏汀予:“放心,训练赛没交底。”
@TEA虞文知:“经典总是远播海外 ^_^”
@盛绪Xu:“我们必赢。”
@Mokki:“一个厨子不看菜谱,看起兵法了。”(引自赵本山小品《功夫》)
最后,亚运组委会贴心地展出了深市博物馆馆藏的明万历年间《韩非子》刻本。
在那个年代,明太祖朱元璋曾为藩属国赐名‘朝鲜’。
@亚运组委会:“一起学习经典。”
第83章
韩非子事件发生后, 网友还在愤慨,中国亚运集训队已经投入到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因这一出,分析组的工作有大半都白做了, 平白比韩国队落后一截,但比赛已经近在咫尺。
训练室里,三场训练赛结束,讨论又开始了。
“现在的中单首发是李赫勇,GLC战队的,玩的最好的是瑞兹,阿卡丽。”
“李赫勇的瑞兹还是Ban一下, 不然很棘手。”
就在去年世界赛, GLC对阵DOG的比赛中, 李赫勇的瑞兹数次起到关键作用, 将徐册明压制的十分难受,而中路作为地图上最短的一条路, 一旦被压, 将直接导致打野河道对拼无法支援。
徐册明不惮于承认李赫勇瑞兹的强势,诚实地说:“嗯,我确实需要Ban掉他的瑞兹。”
“新打野刘珉感觉不如金在民好用, 但金在民在替补位,也说不好比赛时候他们会不会把金在民替换上去。”Mokki道。
泽川:“说不准这个Hommy还研究了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
晏汀予:“暂时不考虑这么多, 刘珉擅长的盲僧和梦魇恰好我也玩的不错。”
“车池镇的兰博呢?”虞文知开口,看向应河。
应河闻声皱眉。
他不好说。
他没和车池镇打过多少场比赛,而且车池镇和他比赛时也并不使用兰博。
他听说这人的兰博很厉害,发育起来能成大C, 而他恰好把Counter兰博的杰斯玩的不错。
但国产的几个上单都说,车池镇的兰博是无视Counter关系的存在, 且只能车池镇用。
“既然到绝活的程度了,能Ban还是Ban掉。”Mokki不等应河回答,下了决定。
亚运会的赛制有个弊端,就是比赛太少,由于场馆限制,时间限制,最后的总决赛是BO3赛制,也就是三局两胜。
但当前联盟的大型赛事里,总决赛都是BO5赛制,比赛场数够多,才够极大程度的避免运气影响。
所以这也意味着,亚运会一点错漏都不能有,一个不确定的兰博,是Mokki决不允许的。
应河点头。
他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强出头,平时比赛输几场没关系,但亚运会因为Hommy的采访,已经被架到了绝不能输的高度。
一旦他的上路成了突破口,估计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最后就到了最棘手的崔京圣。
两个Ban位已经是极限了,那崔京圣怎么办?
上次世界赛,晏汀予与虞文知商量出的对付崔京圣的策略就是熬。
因为崔京圣二十六了,很难坚持五场高强度比赛,只要持续强力输出,逼团,让崔京圣不得懈怠,那么就有赢得可能。
于是世界赛喻泛直接打到桡骨疼痛发作,修养半个多月才彻底康复。
但这次,只有三场,崔京圣绝对可以坚持下来。
熬的战术没用了。
“崔京圣呢?”应河问。
徐册明很挣扎,他在想要不要让出Ban位来防崔京圣,毕竟亚运是下路的版本,盛绪那里才是绝不能出错的。
“要不”
“不需要,我可以赢他。”盛绪想也没想打断徐册明的话,似乎已经猜到徐册明在想什么。
泽川笑着摇头,他就知道盛绪会是这种态度,以前在茶队,盛绪也不忌惮任何人。
狂妄但有实力。
泽川很快去寻虞文知的眼睛,希望在那双眼睛里找到相视一笑的共鸣。
谁料虞文知并未露出任何无奈的表情,反倒在纸上勾勾画画,越过崔京圣琢磨起了lika。
Mokki更是直接应允:“好,Ban位不可能给你了,你就凭实力打败崔京圣吧。”
“昂。”盛绪回得理所当然。
最后会议得出结论,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的训练量根本不够,希望基地晚上可以迟熄灯,让他们能加训。
Mokki打申请去了,余下几人原地放松。
盛绪滑着椅子蹭到了虞文知身边,虞文知刚喝了口咖啡,见他过来,移过目光,顺便把咖啡也递了过去。
“困吗?”
盛绪一点不困,但还是接过虞文知的咖啡,完全没避开虞文知碰过的地方,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咖啡还给虞文知。
虞文知将瓶盖拧好,又放在了自己手边,也是根本不在意盛绪的唇碰到了瓶口。
泽川全程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泛起了些异样。
虞文知常喝玫瑰凉茶,但从不与人分享,基本瓶不离手,偶尔饮料没放在眼前,他都基本不会再喝了。
也就比赛的备战室里,能确保东西一定不会被人碰,虞文知才会继续喝。
但他却愿意与盛绪分享一瓶咖啡。
泽川立刻晃了晃脑袋里的杂念。
想什么呢,队长再斯文,也不至于跟同性分享饮料都斤斤计较。
队长以前上学的时候,说不定零食都跟同学分着吃呢。
盛绪侧着身子,手肘拄在桌面上,脑袋枕着掌心:“刚刚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训练室里人多,他没问的特别明白,但虞文知还是立刻心领神会了。
虞文知瞥了他一眼,旋即挽起笑来:“担心什么?下路无论怎样,你的辅助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盛绪胸膛涌起汩汩暖流,他不禁抿起唇。
细小的动作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趁着旁人看不到,他用那只闲着的手捏了捏虞文知的衣角。
点到即止,他又充满干劲的一蹬地,滑着椅子退了回去。
虞文知说你的辅助,哪怕他们现在并不在同队,但仍然只说给他听。
这是对他特有的自称。
Mokki的提议被批准了,组委会允许他们每天训练到晚上十二点,并在一点前关灯休息,每日除三餐和体能训练外,一切杂事全免。
“这个体能训练,什么时候也能取消啊?”
金堂躺在一架器材上,脸红脖子粗地顶起杠铃,但没顶两下,就龇牙咧嘴地放下了。
应河在一旁甩战绳,也是甩的青筋暴起,满脸苦色。
“你们每天坐在电脑面前十多个小时,不运动不行的,肌肉都僵了。”一位教练解释。
“虞队,你就别骑动感单车了,也试试别的吧。”另一位女教练委婉道。
虞文知趴在扶把上,依依不舍:“有篮球吗,我可以试试。”
他是真不爱那些器材,单车就挺好,还不用挪地方,以前在南洲他就经常骑车上学。
“篮球容易出危险,你跟我做静力性训练也行。”
虞文知只好从单车上下来,朝女教练走去。
等他走到身边,女教练一指在旁边平板支撑的盛绪:“虞队,你看盛绪的腰肌和臀肌,这样力度的肌肉群才能保证腰椎不代偿。”
“哦,是吗?”虞文知顺势看去。
平板支撑这个动作,让盛绪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运动衣是贴身的,肌肉轮廓非常明显。
女教练:“你可以摸摸,他一定是从小就爱动的,肌肉非常有力量。”
这话倒不假,因为家庭原因,盛绪从小就参加最硬核专业的军事化训练。
虞文知噙着笑走了过去,教室里有一整面墙的镜子,盛绪完全可以透过镜子看到他走过来了。
但盛绪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120秒一次,时间没到,所以他也没动。
虞文知在他身边蹲下,笑吟吟将手按上了他的腰肌:“教练说你腰很强啊,我看看有多硬。”
五个指腹在腰臀处一捏,盛绪默默把肌肉绷的更紧,视线透过镜子与虞文知相碰。
虞文知的手搭在盛绪腰上,继续揉,继续捏,然后还要仰起头,装作惊讶:“教练,真挺结实的。”
就好像他第一次摸似的。
女教练:“是吧,所以他坐一天都不会累。”
“做一天?”虞文知动作突然顿住,他目光下坠,重新审视了一遍盛绪的腰胯,然后默默把手抽了回来,转而在自己眉心按了按。
他知道教练说的是坐在椅子上一天,但殊途同归,腰太好的话,另一个字也未尝不可。
女教练伸手:“是啊,我看看你的腰肌。”
虞文知闪身一躲,忍俊不禁,忙抬起手告饶:“别别别,我有痒痒肉。”
其实他是不好意思被女教练碰。
他底子也不差,毕竟打过好些年篮球,只是他骨架窄,穿衣服会显得瘦,看不出什么肌肉。
但他也不想在这儿争强好胜,让人觉得他身体素质一般,经不起大折腾挺好的。
体能训练结束后,又是坐在电竞椅上的一天,只不过如今强度更大,最后一局打到十二点二十才结束。
来不及寒暄道别,选手们披着满身的夜色,各回各处洗澡睡觉。
盛绪照例跑去了虞文知卧室。
虞文知给他解开莫比乌斯环,让他回房洗澡,早点睡觉。
盛绪很珍惜每天为数不多的二人世界,不愿意回去,贴在沙发上:“我不累,你先去洗,我待一会儿。”
虞文知点头允诺,自己拿了睡衣去冲凉。
没十分钟,虞文知洗完出来了。
“你要不,在我这儿洗?”虞文知问。
“我衣服毛巾都没带,五十再回去。”
留十分钟,五分钟洗澡,五分钟擦干上床,盛绪把时间规划到极致。
虞文知看了眼手机,他们还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都来不及让你快乐一次。”虞文知说完就笑了,两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那个黄昏,窗台前快速律动的手指,和不远处教堂的钟声。
盛绪强忍下心里的悸动,虞文知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勾起他的情|欲。
“训练结束你一直捶背,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按摩。”
他一直惦记着。
“小狗怎么这么乖。”虞文知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终于知道盛绪为什么坚持呆到他洗完了。
原来等着给他按摩。
其实没有那么累,但这心意虞文知是领的,于是他趴在了床上,侧头枕着下巴,歪头看向床边的盛绪,目光温柔如夜晚的湖泊。
盛绪单膝跪在床边,按摩之前,先是撩起虞文知的睡衣,俯身在露出的白皙腰肢上轻吻了一口。
只是嘴唇轻轻拂过,刚落到皮肤,还来不及交换温度,就矜持离开。
饶是如此,虞文知仍臀尖一颤,脚趾跟着蜷了起来。
盛绪一愣,虞文知也是一愣。
他的反应,不该这么剧烈。
在呼吸都几不可闻的安静中,碰在一起的视线莫名燥热起来,中间那片空气都被烫的抖动。
不知是不是宿舍管理记错了时间,才刚十二点半,灯管弹跳一下,骤然熄灭。
只有晕出的夜色和清亮的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盛绪像是被漫天的星光撞击了心脏,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立刻压着虞文知的小腿,在腰上又亲了一下。
好巧,这下是正对着浅浅的腰窝,连唇珠都挤了进去。
果不其然,他感到虞文知又是一颤,银白夜色里,掌下小腿修长的肌肉也跟着绷紧了,脚趾蜷的更用力。
盛绪好奇又爱不释手,沉哑的声音比目光更有穿透力,直接揉进了虞文知的耳蜗。
“哥哥是亲一下就会抖吗?”
“队医以前给哥哥按摩也会这样吗?”
“你看,脚趾都蜷起来了。”
问题连珠炮似的,源源不绝,极黑极深的眸子上跃起几簇星火。
盛绪猛然发现,虞文知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
“盛绪,别亲。”
黑暗帮虞文知遮住微红的耳朵,眼睛上翘起的茸毛被埋在被里,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句含着喘息的话。
第84章
转眼到了九月下旬, 距离亚运会开赛还有不到十天。
比赛越近,选手们压力越大,周一早上, 幻战集训组一名选手崩溃哭了,教练组齐齐上前安慰,年仅十八岁的选手哽了半天,才声若蚊蚋地说想女朋友了。
原来昨天是他女朋友生日,可他训练太累了,完全给忘了,女友也不是不识大局, 只是在零点生日过后很无奈的给他发了一句“我好像一直在等你”。
选手很愧疚, 刚恋爱半年, 觉得对不起女朋友。
教练组面面相觑。
毕竟参加集训的都是一帮二十来岁的孩子, 不可能要求他们都成熟稳重,况且想念女朋友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多月不见面, 年轻人难免有矛盾, 情侣之间不和谐,也会影响选手的训练状态,这不是集训组的初衷。
基地内部紧急安排了一场心理讲座, 关于年轻人如何处理工作与生活的关系,要求所有选手必须参加。
四个集训组坐成四排, 英雄联盟组恰好被分在最后一排,非常适合摸鱼。
这类讲座对当前的他们用处不大,组内七个选手,有三个是单身, 另外三个,男朋友都在基地内, 彼此的工作模式完全一致,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于是进到教室,盛绪就背抵着椅子,脑袋垂下,眼睛半阖,酝酿浅眠。
对他来说,这时间还不如用来睡觉,晚上能多陪虞文知一会儿。
就连一向配合度高的虞文知,这次也拿了最新的分析资料在看。
他将资料铺在桌面上,悄无声息的翻开一页,单手托着侧脸,将身形放低,存在感减弱。
谁料心理老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看到大家都有点困了,那我先问一个问题,你们如果因为比赛集训,忘记或错过了伴侣的生日,怎么办?”
虞文知:“”
盛绪:“”
虞文知的资料翻不动了,一瞬的心虚,带动纸张页角的轻颤。
盛绪则睡意全无,睁开眼,抬起头。
二月底的那晚同时浮现在两人眼前,四年一次的生日,他们之间只有一通电话以及无尽的误会。
“这也没办法吧,又不能请假,也不是故意的。”
“过不了正常,忘记就不应该了,设个手机提醒的事。”
“可很多女生就是需要陪伴啊,不然人家凭什么跟你谈恋爱。”
“管它呢,道歉再送个礼物,态度到位就行了,我就这样。”
“别说什么没办法,哄呗,不是说爱是常觉亏欠吗?”
“她也忘我的一次,打个平手。”
“哈哈哈哈哈!”
因为最后这个机智发言,大家笑开。
英雄联盟集训组里,有女朋友的只有金堂。
他连忙探身,向虞文知看去,双手合十恳切道:“虞队,教教我,如何高情商的处理这个问题,我女朋友九月底生日,我肯定走不开。”
虞文知眼皮抖得厉害,指腹都捏的泛起白来。
盛绪:“。”
他迅速瞥了虞文知一眼,默默道,送个分腿器。
徐册明嗤笑:“你问他干嘛,他也单身狗一个。”
虞文知顺势指尖松开,将页角压平,云淡风轻说:“这我真不懂,老师不是要讲了吗,你好好听。”
说完,他挑起眼睛,目光溜向盛绪的方向,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撞。
盛绪暗暗将手送向桌底,轻轻捏了虞文知一下,皮肤相碰,万千情愫传达心底。
心理老师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个问题牵过来了,满意地笑了。
“你们这个年龄已经逐渐走入恋爱关系了,但对于处理两性之间的问题,还并不成熟。换位思考是重中之重,首先要明确,无论因为什么,忘记重要的日子,对对方来说确实是一种伤害。”
“有效的沟通是第二步,不要过分强调自己的不容易,而是应该让对方知道,你理解她的心情,你因此感到抱歉,然后再解释原因。”
“第三步,产生矛盾并解决矛盾也是感情的粘合剂,在相互理解的过程中,两个人的心会走的更近,也可以送上一份小礼物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老师仍在滔滔不绝,盛绪发现,虞文知好像也从没强调过春季赛的忙碌和疲惫,只是暗暗送了一份,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心意。
想到这儿,盛绪觉得心口被酸软的热流冲刷着,唇角也情不自禁提了起来。
心理讲座之后,经特批,允许所有选手的伴侣来集训基地参观半天。
消息下达,非单身的选手振臂欢呼,单身的不仅训练内容不变,还要看着基地内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秀恩爱。
中午在充满狗粮的食堂吃完饭,英雄联盟集训组除晏汀予和金堂外的几个人,走在基地大堂消食。
泽川苦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怎么这么多同龄人都有对象了。”
应河伸出手指头点着:“一,二,三咱们组七个人,五个单身,还算可以了。”
虞文知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地伸出另只手,在盛绪后背写字。
隔着一层薄薄的亚运T恤,手指一笔一划,写的极慢。
竖,横折,横
盛绪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过去,神经触角捕捉着手指的走向。
男,朋,友。
虞文知写道。
盛绪喉结用力一滚,虞文知忍着笑,缩回手。
又过两日,距离集训结束只余七天了,虞文知却在高强度训练下病倒了。
前一日桐市下了一场大暴雨,空气些许转凉,虞文知睡觉前忘记调解中央空调的温度,夜里被冻着了。
伤寒感冒来的极快,第二天他就体温升高,嗓子发疼,鬼压床似的,险些爬不起来。
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训练,于是冷水抹了把脸,坚持去了训练室。
虞文知忍耐力很强,坚持到晚上九点多,才被盛绪从愈加浓重的鼻音中听出不对,这时他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
于是训练中断,Mokki一边嗔怪他不早说,一边赶紧联系医务室。
由于选手需要随时接受兴奋剂抽检,所以用药极其严格,必须让亚运医师处理。
盛绪也气他硬挺着,但又不舍得像Mokki那样说他。
“你们别这样,小感冒,就是冻着了,我自己去就行。”虞文知含着歉意,阻止他们的大惊小怪。
其实他现在还不觉得特别难受,训练水平也没有明显降低,于是想自己走着去医务室,开点药再回来。
但盛绪,泽川,Mokki坚持陪他去。
一个男朋友,一个多年队友,一个总教练,虞文知推脱不了,只得答应。
到了医务室,值班医生详细问了他的症状,确认了是伤寒感冒。
“布洛芬缓释胶囊是可以用的,我给你开一点吧,一天两片,间隔大于六个小时,观察一下。”
虞文知想起了上次世界赛结束后,那场拖延几日的伤寒感冒。
他可耽误不起这么长时间。
虞文知按住医生准备打字的手,掩着口鼻,诚恳道:“医生,能快点退烧吗,我们训练任务很紧。”
若是在平时,医生就会说工作再忙也不如身体重要,生病就要好好修养。
但这是亚运会,他明白第一次亚运电竞的意义。
“那就只能肌肉注射了,但是会疼一点。”医生抬头看向他。
虞文知松开医生的袖子,手指轻轻拢回掌心,竟然一时语塞。
他知道肌肉注射的意思,但是他自从幼儿园毕业就没有过了。
虞文知缓了一会儿,才问:“一定要打那个”
“嗯。”医生点头。
虞文知:“”
盛绪皱眉,见虞文知不语,还当有什么不好,忙问:“怎么了?”
他对肌肉注射打哪里没有概念,实在因为他从小身体太好,懂事以来没怎么去过医院,上次见针还是例行体检抽血。
虞文知阖眼,掐掐眉心:“行吧。”
那点羞耻不算什么,能快点好才是要紧的。
虞文知转回头对那三人说:“你们出去等我吧。”
“我陪你!”盛绪忙道。
虞文知侧脸已经明显呈不正常的绯红,眼神也没那么精神了。
“这个不用陪,听话。”虞文知的声音已经发哑,听话二字说的更轻,恍惚有种亲昵的意思。
泽川也就一晃神,就被虞文知的病态重新牵住注意力。
“你们三个出去,你到那边帘子后面,裤子脱一半。”医生吩咐道。
盛绪总算明白,肌肉注射是要打哪里,一刹那,他也觉得耳廓发烫。
虞文知骨节都攥的白了,默默点头,走去了帘子后。
他听到盛绪他们被医生推出门外,咔吧一声,医务室的门锁好,他才松了一口气,手指扶上腰侧。
虞文知并不是矫情的人,在医生配药,轻弹药瓶时,他就俯身,将运动裤向下扯了扯,露出皮肤来。
然后他低垂着眼,手掌撑在床边,静静等待着。
医生很快掀帘进来,冰凉的酒精棉飞快扫过皮肤,堵塞的鼻翼都嗅到了那股味道。
针刺入的瞬间,虞文知还是立刻抓紧了床单,随着药剂推入,痛感也逐层叠加,直至到达顶点,针头抽出,酒精棉盖了上来。
“你压一会儿,大概一个小时就能退烧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多喝水,明早再来找我看一次。”
“谢谢医生。”
虞文知哪好意思就这样压着酒精棉,于是他下一秒就抽走棉团,把裤子提了起来。
然而脚步一挪,虞文知立刻皱眉停住。
一走路就牵动肌肉,被注射的地方,闷闷的疼。
医生拉开门,盛绪第一个冲了进来:“虞狐狸?”
医生吓了一跳,笑了:“你怎么这么急,就打个屁股针而已。”
虞文知摇摇头,但哪怕他尽力控制了,走路还是有些不自然。
盛绪看在眼里,手足无措,恨不得替他疼,最后咬咬牙,凑在虞文知身边低声问:“我背你回去行不行?”
医生又笑了,笑的还有些意外:“哟,现在的小年轻这么关心队友啊。”
泽川很自然地接道:“那是我们队长。”
他从不认为盛绪已经不是茶队的人了。
Mokki和泽川都在,虞文知哪能让盛绪背他:“别夸张了,这点小事。”
临出门,医生又说:“晚上再量两次体温,应该没大事。”
出了门,盛绪还是坚持扶着虞文知,好在楼里有电梯,虞文知并不用一层层爬楼梯。
到了寝室,泽川主动提出:“队长,我帮你打点热水吧?”
盛绪扶着虞文知进了门,背对着泽川说:“不用,我照顾他,你们回去休息。”
泽川欲言又止。
怎么说也是他和虞文知同队时间长,关系更近,照顾这种事,让盛绪来他惭愧。
他还想争一争,Mokki却拍拍盛绪的肩:“行,文知没白疼你。”
泽川不好再说什么了。
送走泽川和Mokki,虞文知一瞬间就虚下来,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在训练室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打完了针,反倒所有疲惫都泛了出来。
一进屋,盛绪吃一堑长一智,立刻就换了称呼。
“哥哥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接温水。”
虞文知也没有力气换睡衣,穿着T恤和运动裤慢吞吞爬上床,脑袋刚一沾枕头,就一涨一涨的疼。
盛绪俯身在他耳垂轻吻一口,立刻去打水。
虞文知脑袋的昏涨刚好,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鼻子堵着,之前身子立着没什么,现在躺下,一边鼻子通气一边不通气,通气的那只仿佛没有了黏膜,凉气直接灌入鼻腔和喉咙,带的嗓子又干又涩。
他只好翻身,想换一侧躺,谁料压倒打针的地方,疼的他又缩回来了。
盛绪一进门,就看到虞文知在床上翻腾躺不住的样子。
他把水端过去,贴着床边蹲着,扶虞文知起来喝水:“怎么了?”
虞文知喝完水,发现支起身子鼻子就好受很多。
“躺下鼻塞,难受。”
“那我抱哥哥,哥哥躺在我怀里。”
虞文知抬起眼,定神望他。
盛绪已经不由分说将虞文知抱了起来,卷着被,一路抱到了沙发。
抱着个大活人,连带着被,盛绪也很轻松,不怪教练说他身体素质好。
虞文知现在没精力逞强,况且也没有外人在,于是任由盛绪托着他的膝窝和后背。
坐在盛绪腿上时,虞文知再次压到针口,他偏头抖了一下,轻抽气:“疼,盛绪。”
盛绪忙托起他的臀。
“扎在哪边了?”
过了足有五秒,虞文知将眼睛埋在盛绪肩头,含混着吐出两个字。
“左边。”
“帮哥哥揉揉好不好?”盛绪的声音很沉,搂他也很紧,长手长脚的少年抱姿很舒服,至少鼻子通气了。
虞文知这次没说话,只是单手勾住了盛绪的脖子,将身体的全部重量交给盛绪。
大概是生病了,连害臊的力气都没有,也更不想拘着。
他喜欢此刻盛绪的体贴和低语,仿佛头狼在舔舐他受伤的配偶。
沉默就是同意。
盛绪用弓着的手背碰了碰虞文知的脸,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牵起裤边,拽下去。
白皙的皮肤一寸寸露出来,腰窝下挺翘的弧度很明显。
针口很好找,那一片皮肤是红的,第二天可能会有点青。
再次接触到空气,虞文知缩起了小腿,被子把他盖的很严实,唯独那处,是落在盛绪眼神里的。
“盛绪。”
“嗯。”
“轻点。”
“好。”
盛绪先是用掌心盖住,好一会儿,才慢慢动起来,干燥温热的掌纹带动那片丰盈画圈,他只觉得掌下皮肤弹得黏手。
没一会儿,盛绪不再看了,拿被子把这处遮好,整个手掌都挤进运动裤里,他手掌宽大,于是没扎疼的地方也被完全托住,成为隐秘的支点。
一点也不痛,虞文知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他很清楚,揉揉并不能实质性加速针口的恢复,但来自爱人的疼惜和抚摸,却足以满足他所需的一切。
第85章
先醒来的是虞文知, 睁开眼的那刻,他的意识是游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清晨的光漏进屋里, 沿着层层灰埃攀爬,在白色单被上切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昨夜睡前发生的事才缓缓回笼。
虞文知微动手指,身体的感知也逐渐回来,他这才注意到,他还躺在盛绪怀里,盛绪就这么抱着他睡了一晚。
他的伤寒已经完全好了, 嗓子不疼, 脑袋也不涨。
或许昨夜就好了, 但他不知道, 他借着昏沉和注射的闷痛,很快就陷入沉眠。
闷痛?
虞文知的注意力向身后聚去, 立刻察觉到了臀上手掌的存在。
由于这种温度与他紧密相贴了一整夜, 让他过于舒适和习惯,才一直没注意到。
虞文知的余光越坠越低,眼神很快染上了戏谑。
被子盖着, 平平整整,还以为这下面是多规矩守节的场面, 实则
盛绪仍未醒,呼吸很均匀,微青的眼底暴露了主人一夜的小心照料。
光线继续攀升,吞没了薄被, 终于挂上了盛绪的耳垂,耳垂上细小的绒毛将光线顶起来, 亮盈盈的可爱。
盛绪的耳垂不明显,弧度是如他个性一样的利落,肉最多的地方有耳洞愈合的痕迹,似乎他叛逆的时候尝试过,后来觉得不合适就放弃了。
虞文知扬起下巴,把所有亮盈盈都含下。
盛绪是在温柔又湿润的亲吻中醒过来的,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薄被从虞文知的肩头滑了下去,挂在臂弯,这显得只穿了一件T恤的虞文知格外清瘦,虞文知一只细白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唇舌正轻舔他愈合的耳洞。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过伤,那里似乎更敏感些,只是亲吻的声音传进耳窝,盛绪就有些受不了。
“别动。”
虞文知贴着他的耳朵,递出两个喘音。
盛绪身子没有动,只是托着臀部的手,情不自禁地揉了起来。
不是昨晚那种轻柔的抚,只为让身上人好受一点,而是夹杂了私|欲的,撩拨。
虞文知低低笑了两声,手指勾住盛绪颈前的铂金小方块,一边扯一边吹向湿漉漉的耳垂:“说好昨晚只揉疼的地方呢,怎么把手都放进去了?”
“”盛绪无法作答,埋下了眼神,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虞文知捏了捏他被含湿的耳垂,嗔笑:“还不拿出来。”
盛绪这才依依不舍的将手抽出来,把裤边给虞文知扯好。
虞文知臀上被揉的热,但疼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将薄被推开,这才发觉自己昨夜其实出了不少汗。
黏腻腻地沾在身上,他都觉得不好受,更何况盛绪。
可盛绪还是严严实实的用被裹着他,没让他着一点凉。
无视盛绪还没彻底消退的昂扬,两人终于能认真说点话了。
“昨晚累了吗?”虞文知用指腹细细描摹盛绪的眉眼,沿着眉骨的轮廓,一路向下。
盛绪摇头,立刻问:“你好了吗?”
“好了。”
“真的?”
“嗯,谢谢我的小狗。”虞文知揽住盛绪的脖子。
这样宁静的清晨,他们本该拥抱更久一些,但训练在即,虞文知只好松开盛绪:“洗个澡吧。”
虞文知从盛绪身上下来,盛绪缓了一会儿发僵的双腿,才站起身:“那我回去洗。”
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自己房间。
虞文知看眼时间,距离上午训练只剩二十分钟了,想在一个浴室洗绝对来不及。
“好。”
两人各自洗了澡,准时去食堂吃了碗八宝粥。
虞文知精神已经完全恢复,除了身子还有点虚,到训练室的时候,里头正在聊天。
“你们猜怎么着,我下楼吃早餐,看到盛绪从虞队房间里出来,他昨晚上一直在照顾虞队啊。”金堂感叹。
“照顾一晚上,可以啊这炸药包。”徐册明哼笑。
盛绪在他眼里一直是一点即炸,难以亲近的暴躁少年,能好好配合不随时冷脸就不错了,让盛绪照顾人,想都不敢想。
应河:“盛绪还挺热心的哈。”
泽川不同意:“那也是他队长,照顾一晚还不正常。”
“真的吗?”一向沉默寡言的晏汀予接话了,但也只说了三个字,表情上也没透露出什么。
泽川忙问:“什么真的?”
晏汀予难得笑了笑,没答。
虞文知和盛绪就是在这时进的屋,话题自然而然终止了,大家纷纷关心起虞文知的身体。
“虞狐狸,现在感觉怎么样?”
“虞队,要不再歇一天吧。”
虞文知赶紧摆手,含笑道:“已经完全好了,你们可别把我当玻璃做的了。”
时间紧迫,于是大家也没有再客套,训练继续。
转眼到了九月底,桐市最后一场燥热落幕。
基地里耸立的梧桐悄然落下一枚泛黄的叶子,有车轮不慎从叶子上碾过,将其卷入一小片水洼,漾起波纹的水面映出几个大字——亚运选手专用车辆。
为期近两个月的集训结束了,两天后,英雄联盟项目将正式在桐市电竞中心开打。
车辆把选手接去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进了市中心,众人这才发现,亚运会为这座城市吸引了多少外来游客。
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有粉丝拿着横幅和透扇在场外应援,网络上,每天都有新鲜的采访传上来——
@麦兜小兔:“哈喽我太激动了,提前三天就到这里了,我是茶队虞文知的粉丝,因为虞队目前已经有了春夏赛季冠军,MSI冠军和S赛冠军,只差这个亚运冠军,他就是大满贯了!非常期待他可以完成梦想。”
@风一般不羁的女子:“看我这身打扮就知道我是Bking粉丝啊,我觉得他也是经历了人生的低谷吧,今年突然没有了战队,但是幸好亚运出现了,夺金吧大哥!兄弟们相信你!”
@狗狗搜搜检点垃圾:“别采访我我说话你们播不了。真的,别跟着我。你这记者犟呢?那行我就说了!虞文知盛绪,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
记者:“打游戏!好谢谢这位前来助威的粉丝,接下来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场馆内部”
虞文知关掉这则视频,扶了下眼镜的边框,他又联想起春季赛看到的那个举着CP手幅的粉丝。
这些粉丝是怎么探测到的?
他们明明很克制。
正这时,Mokki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其他四名教练。
一时间,七零八落窝在休息室里的选手们纷纷放下手机,抬眼看去。
Mokki:“抽签结果出来了,我们和韩国队都在A组。”
亚运会英雄联盟项目共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十六支队伍,这十六支队伍被分成ABCD四组,AB组在十月一日每队进行三场BO1,每组有两个晋级八强的名额。
十月二日CD组每队进行三场BO1,同样留下四支队伍。
十月三日,八支队伍重新抽签分组,进行四分之一决赛(BO1)。
十月四日,四支队伍挺入半决赛,共进行三场BO3。
十月五日,两场比赛,决出冠亚季军,均为BO3。
这个抽签结果不算坏。
当前亚洲英雄联盟队伍里,比较有竞争力的有中国队,韩国队,中国台湾队,以及越南队。
A组出线战队基本确定为中国队和韩国队。
和韩国队在小组赛里见面,意味着能提早熟悉对方的战术打法,并在接下来的几天进行相应调整,力求总决赛一击必中。
“现在各国粉丝都已经抵达桐市,韩国粉丝来的一点也不少,抽签结果刚出来,票立刻就卖空了,这几天真是电竞圈盛事了,大家加油吧。”Mokki掌心轻叩两下。
果然就如Mokki所说,抽签结果一出来,网络上就沸腾了。
【呼,等着一天好久了,终于要比了!中国队给我狠狠教训那个Hommy!】
【居然小组赛就遇到了,听我说,立刻送他们回老家!】
【亚运队加油啊!论坛众兄弟们就等你们赢了。】
【哇!又有明星给英雄联盟队打Call了,这人缘也太好了吧!】
【哈哈哈哈都是虞队他们在《荣耀之战》认识的朋友啦,唐颂,于听听,韩曦友谊天长地久啊!】
【气氛烘到这儿了,不夺冠不行了,桐市是个好地方,凤栖梧桐,一起飞吧!】
倒计时一天。
亚运选手前往比赛场地熟悉环境,虞文知与崔京圣不期而遇。
两支队伍,不再代表各自的俱乐部,而是代表两个国家。
这一年仿佛过尽千帆,世界赛的遗憾,春季赛的仓惶,集训期那场兵不厌诈的玩法,都让曾经一起站在冠军舞台的两人渐行渐远。
崔京圣单手揣在兜里,目光透过人群,一眼就定在虞文知身上,良久,他才一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文知,很遗憾今年季中赛没能见你。”
春季赛第四名的成绩,让TEA无缘季中赛,今年的季中赛冠军依旧被崔京圣的QZ战队夺去。
虞文知淡出一个笑,轻点头。
崔京圣:“文知,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对你们很了解,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上次崔京圣说这话是在去年世界赛,那时候虞文知不解其意,后来就经历了四强赛惨败,Ever背叛。
如今,崔京圣又提起这句话,很难不说是攻心。
虞文知眼睛弯的弧度愈加深,问道:“靠研究我们战国的兵法吗?”
崔京圣被怼了一下,表情微僵。
他不像Hommy那么狂妄,在中国三年,他知道跟古代有关的东西,很多都是中国的。
“好吧,拭目以待。”虞文知见他表情不自然了,也就满意了,转身带着其他人逛后台去了。
绕到人少处,他看向表情一直很自然的盛绪,揶揄道:“出息了,这次都没吃醋。”
“你又不喜欢他。”盛绪立刻放下手机答,语气里隐隐透出得意来。
“噢,那我喜欢谁?”虞文知向前两步,蹭着把盛绪挤到墙边,笑吟吟问道。
“我。”
盛绪没有一秒钟犹豫,十分肯定地给了虞文知答案。
原来一个“我”字,也可以这样悦耳,像是经历了暴雨天气,落了满地的冰雹,但天边突然有星星偷偷露出来,冰雹晶莹的表面也映着星星的光,化成了此刻的风景。
他的小狗终于得到了足够多的糖。
当天,虞文知接到了来自爸妈的视频电话,盛绪也凑过来,一起接视频。
盛绪发现,虞文知身形和肤色很像颜衾,但长相肖似虞析延,偏温柔和煦一些。
虞析延也果然温柔,看到儿子身边出现的男人,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还很体贴的把所有祝福都带上盛绪的名字。
“精力充沛才能打好这一仗,一定要好好休息,多吃健康的食物,文知,小绪你也是。”
“爸妈等着你们凯旋的消息。”
盛绪全程都在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对长辈能点这么多头。
但他还是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怕不招人喜欢,毕竟他从小就不招大人喜欢。
挂断电话后,虞文知揉了揉盛绪刺棱棱的脑袋:“别紧张,他们都喜欢你。”
“嗯。”盛绪贴着虞文知的掌心蹭了蹭,像依赖主人的大狗。
晚上十点,开完最后一次复盘会,盛绪拿起手机,才发现两个小时之前,盛珵也给他发了消息。
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字——
“加油,弟弟。”
盛绪提了提眉。
盛珵从来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上次叫弟弟,可能还是父母没去世的时候。
但那已经太久远了。
盛绪别别扭扭,删了又改,最后暴躁地回了一个冷酷的“嗯”。
贴在墙上的日期终于跳到十月一日。
第一缕跃出海平面的晨光弥散大地,选手们不约而同从睡梦中醒来。
长时间的健康作息,让他们已经习惯了早起,九点,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段。
与此同时,桐市电竞中心的大门缓缓拉开,长长的观赛队伍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填满了整个会场。
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四处回荡。
一百米外的电竞酒店里,换好队服的选手已经准备随车出发,最后一刻,虞文知单膝跪在沙发上,亲手帮盛绪取下了莫比乌斯环。
带着体温的环链躺在手心时,虞文知俯身吻上盛绪的唇,他盈着的笑眼仿佛穿过了曼哈顿街角的风雪,以及那晚埋头隐藏的低泣。
“这次帮我拿冠军吧,宝贝小狗。”
第86章
比赛期间不允许佩戴任何首饰, 虞文知将莫比乌斯环和手链一起收在小盒子里。
然后他们背上外设,走出房间。
大门拉开的那一刻,走廊对面的落地窗洒下瓢泼暖光, 一瞬间将人淋的发灿。
他们顶着清爽的秋日,走下楼去。
亚运专车停在电竞中心入口,两旁的围栏外已经站满了人。
在网络上,他们是不同俱乐部的粉丝,曾经喷过不少别队的选手,但今天,他们只是中国队的粉丝。
“中国队旗开得胜!”
“今天顺利出线!五号拿下冠军!”
“晏神继续抗韩!”
“茶队双人组给我冲!”
这一句喊出来, 那片喧嚣突然静了下去, 几道目光汇聚到一处, 但并不是责怪, 而是怅然。
谁都知道,现在的茶队双人组已经不是虞文知和盛绪了, 他们只是亚运会里短暂的组合。
原本气势如虹的加油队伍里, 突然就生出了些意难平的味道。
那人心虚解释:“喊错了喊错了,我就是习惯看他俩一起打了。”
虞文知的目光也寻着那道声音看了过来,发现是个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小姑娘。
小姑娘心虚地举起团扇, 想要遮住自己的脸,却在挡住眼睛的前一刻, 发现虞文知冲她笑了一下。
小姑娘愣了。
她可以确信,那不是她自恋,虞文知是真的与她对视了。
心跳蓦然加速,咚, 咚,咚那个笑容触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传达了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俩都加油!”她突然拔高嗓门,兴奋地喊出来。
虞文知摇头暗笑,收回了目光,快走两步,跟上队伍。
进入场馆,工作人员引他们去备战室,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几大战队的经理全部到现场观战助威,徐锐自然也在。
啪啪啪
选手们一进屋,经理,领队,教练组的人齐刷刷鼓起了掌。
盛绪在一众人里捕捉到了蹬着增高鞋垫的徐锐,他的眼神顿时像灌了冰,又沉又冷地落在徐锐身上。
徐锐越笑越僵,拍手声也越来越低,后来干脆后槽牙开始隐隐作痛。
“嘶”
徐锐有苦难言,像个两面受气的小媳妇,躲到DTG的胖经理汤垣身后了。
虞文知用身子挡着,在背后捏了捏盛绪的手指,盛绪目光瞬间缓下来,偷偷回握虞文知的手,示意自己没生气。
在备战室的时间并不久,选手接受了来自各方的祝福,喝水润口,重新检查一遍外设,就快到上场的时间了。
A组队伍有中国队,韩国队,菲律宾队,日本队,第一场比赛是中国队与日本队。
观众坐定,选手上场,解说就位。
解说A:“让我们欢迎中国亚运代表队!上单应河,中单徐册明,打野晏汀予,AD盛绪,辅助虞文知!”
解说B:“接下来出场的是日本代表队,上单”
解说A:“这也是本届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的第一场比赛,希望他们能够打出精彩的开局。”
解说B:“是的,选手们目前在调整外设,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压力好像并不大,说明前期是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的。”
亚运解说要求严格,不允许引起争议,实则压力不大与准备充足无关,日本队实在是太弱的队伍,LPL选手随便玩玩就可以赢了。
果然,二十分钟,徐册明打穿中路,五人逼团,日本队招架不住,干净利落的结束了比赛。
第二场,韩国队与日本队,也是飞快拿下了比赛。
后台,Mokki失望吐槽:“日本选的这几个人太弱了,韩国跟他们比赛,什么战术也看不出来。”
从教练的角度看,这场比赛是完全没有研究意义的。
虞文知好笑:“那下一场也是一样的。”
第三场,韩国队与菲律宾队,时间拖得长了点,但结果还是一样,赢得很轻松。
Mokki感慨:“还得咱们自己试啊!”
第四场,中国队与菲律宾队,小龙团菲律宾队爆发了一下,但很快被压制下去,二十三分钟结束比赛。
第五场,日本队与菲律宾队,这场比赛场下观众的声音都不多,Mokki也没怎么看,反而在安排最后一场的战术了。
Mokki:“小组赛胜负不是关键,咱们尽可能逼团,多尝试,把他们的配合逼出来看看,LCK这个亚运队伍一场训练赛都没流出来,保密工作做得够好的。”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备战室,Hommy将目光移到金在民脸上,露出一个诡秘莫测的微笑。
崔京圣也笑,他将贴着肌内效贴的小臂搭在膝盖上,有医师帮他按摩着手指。
他们什么都没讨论,但显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第五场比赛结束,至此,出线的两个名额已经没有悬念。
但轮到第六场小组赛,观众却突然激动起来,口号一声接着一声,大屏幕上,粉丝们举起各自的国旗,不知疲倦的摇。
“中国队,加油!”
“欧巴!Fighting!”
那声音在后台都清晰可辨。
解说A:“欢迎回来,LOL亚运会A组第六场比赛即将开始。”
解说B:“接下来介绍出场选手,来自韩国的队伍,上单车池镇,中单李赫勇,打野金在民,AD崔京圣,辅助lika,教练Hommy!”
解说A:“咦,韩国队是换上了替补打野金在民。”
解说B:“这个无失误换首发的操作在大型比赛里还是比较少见的,下面出场的是中国的选手”
台下观众也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金在民名为替补实则首发?”
“OH,不是说金在民被中国俱乐部打探战术吗?怎么还让他上场打中国?”
韩国上场名单公布的那一刻,Mokki脸色骤然一变,但来不及多说什么,工作人员已经引着他们上场。
走上舞台,Mokki看到Hommy站在队伍后,朝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那表情,显然是说,你的想法都在我的预判之内。
Hommy知道中国队拿到的资料少,所以一定会珍惜决赛前的机会。
而Mokki是抓漏洞的好手,首发阵容上场,说不准会被他逮到什么盲区,所以Hommy干脆让替补上。
金在民擅长野核,喜欢入侵,团战能C,他一上场,会让韩国队的运营思路完全变化,以至于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Mokki收回目光站定,发现虞文知和晏汀予两个擅长战术的表情都很严肃,显然韩国这一骚操作也在他们意料之外。
现在他们反倒成了被试探的那个。
晏汀予轻吐气:“既然被动了”
虞文知立刻补充:“那就只能将计就计。”
应河:“你们在说什么呀?”
徐册明:“就当平时训练赛打,藏一手还不容易,等总决赛再使全力。”
应河:“可是对方也会努力逼团,我们打的松懈会被喷死吧。”
Mokki:“汀予和文知的意思应该是,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既然他们想试探,那就打给他们看,但要引导他们去错误的方向,让他们深信不疑,用在总决赛的战术上。”
虞文知眉头拢起:“但是很难。”
晏汀予:“嗯,崔京圣很了解虞队,虞队没办法指挥引导,上次世界赛崔京圣吃了轻敌的亏,这次恐怕把我的战术习惯也研究过了。”
要留漏洞,还得是假的漏洞,这么短的时间想让崔京圣上当,太难了,操作不好,反而打草惊蛇。
“我来。”一直绷着脸听讨论的盛绪突然开口。
几道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盛绪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不太自在,眉头拧了起来,声音低沉有些不耐烦:“我最合适。”
他言简意赅,但他相信在座都能听懂。
因为他给外界的印象一贯是暴躁,莽撞,敢打敢冲,顾头不顾尾的,正因为有虞文知在,所以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优势,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缺点就不存在了。
而Mokki对他单独培训的那两个月,在外界,乃至韩国队眼里,是完全空白的。
虞文知睫毛蓦地一颤,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胸腔里的空气,闷得眼眶发热,可在这种场合,话哽在喉咙,一句也道不出,他只好把那点疼咽进去,忍在心里。
Mokki为之一振,点头赞道:“的确,盛绪最合适,大家做好准备,我们为的是最后的胜利。”
话音刚落,BP已然开始。
韩国队选了上单奎桑提,中单沙皇,打野猪妹,下路霞,娜美。
中国队选的是上单剑姬,中单杰斯,打野大树,下路德莱文,锤石。
解说A:“双方完成了BP,中国队的下路组合看起来非常硬核啊。”
解说B:“传说中的线霸组合,非常符合盛绪这位选手的风格,那么打野就要配合着德莱文在前中期拿到优势。”
解说A:“是的,今年的春夏季赛我们遗憾没能看到盛虞的默契配合,希望今天他们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吧。”
看起来就气势汹汹的阵容也让观众精神振奋。
“德莱文锤石!选的好!”
“虞文知给我开团,盛绪给我五杀!”
“别给崔京圣机会,炸药包让我看看你积压一年的火气!”
“给我把崔京圣压在塔下坐牢!”
果如观众所说,盛绪一上场就打的非常强势,崔京圣与lika这对经典搭档居然开局就显出了颓势。
崔京圣右键敲晚一步,吃了一记平A,连忙向后退去,lika赶紧挡上前,护住崔京圣。
盛绪不断甩普攻的同时,也不忘一个不落的吃掉兵线。
“卧槽对线教科书!最强德莱文!”
“啊啊啊啊啊真的压住崔京圣了!不愧是Bking!”
崔京圣慢慢退到了防御塔前,呼出气,笑笑:“年轻真好啊。”
lika:“哥,我觉着盛绪对线又变强了。”
崔京圣笑容不减,也并不十分着急,悠然道:“二十岁,正值巅峰期,应该的。”
lika:“小心喽哥。”
盛绪的优势渐渐凸显出来,率先升至三级,虞文知甚至不担心他,还跑去野区游走了一圈,帮晏汀予插了个眼,把河道视野占住。
晏汀予三级帮忙抓下,虞文知抗塔,盛绪击杀lika,崔京圣交了闪现逃跑。
盛绪往前追了两步,但也知道德莱文腿短,只好回来跟虞文知一起吃了层塔皮,赶在韩国打野中单支援前撤离。
“漂亮!”
“节奏太好了!下路带线能力太强了!实力已经明显超过崔京圣了!”
十五分钟,韩国野辅配合中路抓死徐册明,随后推掉中路一塔。
十六分钟,盛绪对线单杀金左民。
二十一分钟,中国队拿下第一条大龙,经济占据优势,韩国队必须要在团战中扳回一城。
二十五分钟,韩国队在崔京圣的指挥下,于龙坑附近率先抓死晏汀予。
打野一死,惩戒没了,龙就很难打,中国队打算避其锋芒,让了这条小龙。
“先打团,再收龙!”崔京圣喊道。
中国队剩下的四人瞬间四散开来,奔向不同方向。
lika:“队长,我们追谁?”
崔京圣稍一思量,瞳孔凝成细小圆点,当机立断:“追Wenzel,其他人别离太远!”
说罢,崔京圣的技能朝虞文知扔去,一时间,虞文知身后五彩斑斓炸开,血量持续下滑。
崔京圣和lika眼看就要收掉他。
正这时,本可以逃跑的盛绪突然返回身,W技能【血性冲刺】挡在虞文知面前,替他接下致命一击,随后开始极限操作,企图博得一线生机。
崔京圣露出深笑,没跑远的另两名队友瞬间杀回来,三下五除二将盛绪和虞文知全部拿下。
不过数秒钟,尘埃落定,盛绪的闪现都没能敲出来。
lika:“我靠!他明明能跑。”
崔京圣整合队伍,一边拆中国队门牙塔一边笑着解释:“他就是这个脾气,我们打的是Wenzel,他怎么忍得住。”
习惯性冲动,感性大于理性,去年世界赛也是这样,所以年轻,既是优势,也是弊端。
这个弱点,果然可以一次次利用。
盛绪眼看着屏幕灰下去,轻轻压向指骨,没什么表情。
从崔京圣和lika宁可绕远也要追虞文知时,他就知道是为了吸引他过去,所以他就去了。
本来还找不到机会给漏洞,结果对方上赶着挖坑。
解说A:“唉哎呀这下太伤了!盛绪不该回去啊!德莱文没位移他根本就跑不了。”
解说B:“他应该是想拼一把双杀,但是没想到对方包抄,还是没能运作起来。”
解说A:“我觉得是冲动了,双杀的难度太高,不知道队内的两个战术大师有没有提醒他。”
解说B:“看看赛内语音会不会放这段吧,但确实是重大失误了。”
复活倒计时开始,韩国队正洋洋得意拆门牙塔,应河与徐册明抵死反抗。
场下欢呼的风向也变了,中国观众沉默下来,静静望着赛场,直至比赛结束。
水晶爆破的同时,盛绪摘掉耳机,没有与场下有任何互动,中国队匆匆下台,虞文知用身子挡住观众望向盛绪的视线。
Mokki迎上来,用力握住盛绪的肩膀,目光里带着赞许和感慨:“好样的,这几天别上网,别多想,还剩三天,我们要的是总决赛。”
他们都知道这几天等待着盛绪的是什么。
盛绪平静点头:“昂。”
离开场馆时,他们走的电竞中心后门,用的是没有贴亚运标识的商务车。
其实盛绪真没觉得如何,他要帮虞文知拿冠军,那么在这途中经受的所有挫折都是值得的,只要能为最后的获胜添砖加瓦。
到了酒店房间,他还主动坐在沙发上,抬起脖子:“哥哥帮我把项链戴上吧。”
虞文知喜欢看他戴着,正好比赛结束也没人管。
怎料虞文知却没去取项链,反而垂眸看着他,将手指伸进他长高一点的头发抚摸,摸着摸着,便把他揽进怀里抱着。
盛绪也很自觉地搂住虞文知的腰,以为午饭前,虞文知想亲昵一下。
于是他的手指滑进了虞文知的T恤,寻找腰窝的位置,可还不等他寻到那个浅浅的敏感的地方,却感觉到了虞文知的颤抖。
盛绪一愣,虞文知却将他搂的更紧了些,有很轻的凉意落在他肩膀,可虞文知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他两次见虞文知哭,一次是在曼哈顿的夜晚,因为世界赛上Ever的背叛,一次是现在,因为心疼他。
盛绪手指下滑,握住虞文知的膝窝,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他让虞文知的手指搭在自己喉结,这个虞文知最喜欢掌控按揉的地方,然后他去吻虞文知潮湿的唇。
“哥哥哭的好委屈。”
虞文知抬起眼,睫毛上还坠着潮意,却因盛绪这句话忍俊不禁:“谁委屈?”
“哥哥别哭。”盛绪吻的更加热切,最后含了一下柔软的唇珠后,哑着声音说,“我不委屈,只要跟你一起。”
那个夜晚,盛绪笨拙地碰着他的泪,跟他说,你别伤心,还有我呢,我绝不背叛你。
现在,盛绪反过来安慰他,让他别哭,只要在一起就不委屈。
虞文知心是涩的,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好像在宇宙星河里,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玫瑰。
第87章
【真的有点无语了, 只能说你们太骄傲,自大傲慢才看不到自己的不足。】
【弱弱说,盛绪不是一直这样吗?打职业以来就没有一天不傲慢。】
【这波纯粹他的锅, 他要不上去送,说不定能扛下来这波推塔。】
【他不可能不送,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一打多。】
【想想他之前在DTG,就是因为太狂妄,不顾及辅助,成绩才稀烂吧, 到了TEA有虞文知给他托底了。】
【我不否认他强, 有天赋, 但他这个毛病不改, 永远也不是顶级AD。】
【去年世界赛他也冒进,现在还是这样, 一年没有长进。】
【笑了, 从去年世界赛到现在他也没打过职业联赛啊,怎么长进?】
【只能说理解茶队为什么不要他了。】
【醒醒,有他在茶队LPL稳TOP, 现在擦边进世界赛。】
【只是一个小组赛而已,大家激动什么?】
【我等等总决赛, 反正也没有几天了。】
这两天质疑盛绪的言论铺天盖地,虽然大多数人比较理智,但怨气冲天到处喷脏的也大有人在。
其中还有夹杂着阴暗心思,落井下石的。
比如还没找到战队, 靠直播维持人气的Ever。
他在小组赛后暗搓搓点赞了一篇分析盛绪被茶队抛弃的帖子。
帖子里洋洋洒洒列举了贴主总结的盛绪几大不足,最后感慨一句, 现在的Snow也不行,自我放逐一年根本救不回来,还不如留下Ever呢。
被人发现后,Ever匆匆取消了点赞,还在当晚的直播中解释,只是手滑。
“兄弟们,真是不小心看帖的时候点到了,我犯得着给自己找事吗?”
“什么叫我找这种帖看,那小组赛就是输了,就是有人写帖了,我就不能看?”
“我没说我上一定能赢啊,但至少那种情况我不会去送吧。”
“而且有个事你们不知道,上次世界赛那局,虞文知其实提醒他别去追了,他没听指挥而已,后来虞文知找官方不让放那段赛内语音。”
“嗐,茶队都知道啊。”
“我没嫉妒他,他要是能夺冠算他牛逼呗。”
另一则花边新闻来自沦为资本弃儿的故晋。
故晋被软封杀,作品上不了,肉眼可见没有了前途,只剩一些粉丝还天真的等他东山再起。
他不用再维持谦逊儒雅的人设,私下里更是原形毕露,有人拍到他在泡吧时幸灾乐祸,祝盛绪早日跪韩爹。
友人笑骂:“滚犊子,这他妈是亚运,盛绪代表的是国家队。”
故晋:“关我屁事。”
于是昔日顶流堕落至此又引起争论一片。
大数据无孔不入,Mokki担心盛绪刷到这些新闻影响心态,就让他把手机交上来。
“不用,影响不了我。”盛绪正在训练模式里练习技能闪避,花里胡哨的技能从四面八方打来,速度极快,他一边闪避,一边还能抽出精力回Mokki的话。
“我替他收着吧,不会让他乱看的。”虞文知从外走进来,正听到Mokki的话,顺势接了过去。
这下盛绪没说话了。
Mokki觉得可行,虞文知靠得住,而且他和盛绪基本成天在一起,盛绪想拿回手机也方便。
“那虞队也不要看相关言论吧。”晏汀予突然开口叮嘱,语气平淡,却很认真。
虞文知朝晏汀予看来,却看到一双洞悉无遗的眼睛,他稍怔,随后了然,温和笑开:“好,谢谢。”
简单两句话,两人便都已知晓,剩下其余人还在暗自琢磨晏汀予那句话,喷盛绪的言论到底能对虞文知有什么影响。
琢磨半天,不解其意,只当晏汀予说了句废话,虞文知是礼貌道谢。
一天复盘结束,盛绪照例来虞文知房间摘项链,顺便也借用了虞文知的浴室。
洗好澡出来,发现虞文知端坐在沙发上,手指捏着他的手机端详。
虞文知打量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半阖起来,不知在思索什么。
盛绪将头发上的水珠甩了甩,走过去坐在了虞文知身边。
虞文知见他过来,手腕一翻,将手机展示出来,笑问:“我收你手机行不行?”
盛绪带着一身水汽,扑到虞文知身上,把薄荷牙膏的清凉涂到虞文知唇上。
“密码1234,你收什么都行。”
虞文知就势缓缓仰在沙发上,任凭盛绪如小豹子一样伏在他身上亲,他环住盛绪的脖子,手指摩挲盛绪绷起的肩胛骨。
盛绪的肩胛随着俯身亲吻的动作耸动,背部肌肉随之时而紧绷时而舒展,虞文知尝试着将身体的力量都挂在盛绪肩上,发现盛绪丝毫不为所扰。
“哥哥,可以吸你的舌头吗?”盛绪呼吸不稳,头发上一滴水珠顺着耳侧淌下来,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虞文知大肆揉着盛绪的背肌,闻言缓缓抬起眼,不知是不是被吻的,他眼神里燃起不同寻常的炙热:“怎么突然想?”
“没尝过,想试试。”盛绪眼睛很亮,写满了少年的探索欲。
这两天因为盛绪受的委屈,虞文知几乎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于是他放松身体,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慢点吸。”
盛绪几乎下一秒就含住了他的唇,没费吹灰之力,虞文知的牙关就为他张开了,他的舌尖探入整齐的贝齿之间,内侧就是湿润温热的口腔内壁。
虞文知的舌躲在靠里一些的位置,盛绪在内壁舔过,探到一点甜味,又撤了出来,问:“哥哥偷吃什么糖了?”
“不是糖,蒟蒻果冻。”虞文知笑着回。
“好甜。”盛绪喟叹两字,复又贴上虞文知的唇,这次探的更深一些,正碰到虞文知的舌尖。
舌尖上仿佛燃起了小火苗,星火燎原,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盛绪果然毛躁急切起来,舌尖在口腔内四处掠夺,恨不得进出到喉咙里。
虞文知的手指沿着盛绪的脊椎从上至下抓了一把,成功引起盛绪的战栗,让他动作慢下来。
虞文知还记着盛绪最初的愿望,于是引导着,主动向盛绪口中探去。
他的舌尖刚碰到盛绪的唇,就被用力吸住,盛绪新奇又喜爱的品尝着,嘬出暧昧的水声。
虞文知忍不住哼咛一声,便惹得盛绪更加用力。
缠绵的亲吻良久才息,灯光晃了一下,大有要灭的趋势,时间已经不早了。
分明只是亲吻,虞文知却有种浑身都使过力的慵懒,精神更是进入类似贤者时间的空白,让他想思考都困难。
有种说法是,人的高|潮分为精神高|潮和肉|体高|潮,肉|体易得,精神难得。
他怀疑刚才自己大脑的愉悦已经达到了高|潮的程度,虽然他们连衣服裤子都没脱。
盛绪的手机已经被挤到沙发缝里,差一点就要掉进去。
虞文知缓回神,及时将手机抽出来,搭在自己小腹上:“你拿回去吧,知道你不会看。”
盛绪没管手机,反而轻轻擦掉虞文知唇边的水痕,问的不经意:“那哥哥是不是看了?”
虞文知眼睫一颤,思绪聚拢,大脑再次运转起来。
他是看了,网上如何谩骂,小人如何得志,他看得清清楚楚。
“哥哥这么配合,也没使坏,是又心疼我了吧。”盛绪抿了抿唇。
虞文知忍俊不禁,撑着沙发坐起身来,也不隐瞒:“不错,现在学会察言观色了。”
“那下次哥哥忍不住看,为我伤心,就奖励我吸别的地方吧。”盛绪眸色极亮,像洗过一遍水。
“在这儿等着我呢?”虞文知挑起眼睛,几乎瞬间就了然盛绪的心意,盛绪是不忍他难过,用这种方式帮他戒掉看恶评。
虞文知摸摸盛绪刺棱棱的头发,笑着赞许:“乖狗狗。”
十月二日,CD两组决出出线名额,加上AB组的四队,共八支队伍重新抽签分成两组。
这次中国队与韩国队没有分在一组。
十月三日四分之一决赛,韩国没再让金在民上场。
“还真是只防着我们。”Mokki看笑了。
徐册明从鼻子里挤出哼声来:“要不是有规定,我真想发微信问问金在民是什么心情。”
明明是在LCK也毫不逊色的打野,却沦为教练组博弈的棋子,背着会被中国俱乐部打探战术的嫌疑,始终不能给自己澄清。
十月三日晚,四强名额出炉,毫无意外的,是中国,韩国,中国台湾,越南四支队伍。
半决赛里中国抽中了越南队,这下真的要与韩国队决赛相见了。
十月四日,刚刚战胜中国台湾队的韩国队召开最后一场战术会议。
会议开始之前,Hommy吩咐从韩国带来的工作人员例行检查。
仪器在各个角落扫描一遍,有人报告称:“没有发现针孔摄像头。”
Hommy这才点头让他们出去。
lika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歪头小声跟崔京圣吐槽:“没这个必要吧,我觉得中国丢不起这人。”
崔京圣拍了一下lika的脑袋,笑道:“你随着教练吧,他又没在中国呆过。”
因为没亲自体验过,没认识这里的人,没产生过牵绊,所以很容易被新闻媒体挑拨,产生偏见。
地位越是高,偏见也会越固执。
崔京圣回想,自己初次来中国,也有很多抵触和犹豫,可他到TEA的第一天,就见到了虞文知,他对这个国家的感觉,也全都基于这一面。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想要代表韩国打败中国的决心。
Hommy:“明天就是决赛了,这个项目的金牌我们势在必得,大家fighting!”
李赫勇:“他们今天打越南的比赛赢得很快,我们要不要复盘一遍?”
刘珉:“没有时间了哥哥,哎一古。”
车池镇是唯一一个赛前焦虑的:“你们不觉得中国队进步很大吗,我觉得比集训期的训练赛强,听说他们这几天也没放松训练。”
崔京圣笑道:“是比集训期强不少,但他们也有致命弱点被我们抓到了。”
Hommy深以为然:“我认为中国队的突破口就在盛绪身上,他的实力很强,但也是最不稳定的选手,只要能够让他陷入情绪化,他就会自乱阵脚。”
崔京圣双手交叠撑在桌案,悠然道:“其实教练看的那本书还有一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的是”
“不要再提那本书了,我没看过!”Hommy打断他的话。
崔京圣双手合十,告饶似地摆了摆,换了个说法:“盛绪容易冲动,他对Wenzel的感情不一般,所以经常无意识的忽视与其他队友的配合,我们可以利用。”
桐城的另一处会议室里,Mokki撑在桌面的手浮起几道筋纹。
几个月的辛苦就在明天一举,他脸上再如何云淡风轻,心里却仍是焦虑的。
明天要是赢了,怎么都好说,可以解释小组赛的失误是有意为之,并非盛绪狂妄。
可要是输了,任何计谋都显得荒唐,也再说不出口了。
他还知道,他压着盛绪单独训练的两个月,盛绪没能直播一场,接着又连上了亚运集训,今年的直播合同是绝对完成不了了。
这一场仗,盛绪下的赌注最大。
“希望明天皆如所愿。”Mokki最后张开唇,吐出一句简单直白的祝福。
“一定。”不知是谁立刻跟上了一句。
夜阑星悬,明月如洗。
难得安宁的夜晚,却写满了风雨欲来,积蓄了数天的压力被挤缩到极点,只待膨胀,爆发。
时刻一分一秒逼近天明,这一晚,有很多人怀揣期待无声失眠。
【小组赛打输了,总决赛能赢吗?】成了被搜索次数最多的词条,然而没人能够给出答案。
答案在明天,在他们手上。
时针终于指向零点,电子日历跳动着显示——十月五日。
第88章
桐市电竞中心的菱形舞台闪烁起象征着召唤师阵营的红蓝色灯光, 振奋的主题音乐盖过阵阵声浪,直播镜头及时切换到解说席。
解说A:“各位观众大家好,这里是桐市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英雄联盟的决赛现场, 我们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动,因为很快就要见证第一枚电竞金牌的诞生。”
解说B:“是的,在过去几天的比赛里,两方选手也是一路披荆斩棘,有惊无险的走到今天,期待他们能拿出最佳状态,为所有等候的观众呈现最精彩的比赛。”
解说A:“不过今天的比赛, 我还是有一点小担忧, 因为在小组赛上, 我们的选手面对韩国队时可能受到一点挫折, 不知道他们现在调整的怎么样。”
解说B:“的确,这些天网络也有一些不友善的言论, 希望盛绪选手不要受到影响, 在总决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我相信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解说A:“而且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我们总决赛采用的是BO3的赛制, 这就比较考验选手的应变能力以及战术储备了。”
解说B:“现场可以看到选手们已经准备上场了。”
备战室至前台有一条狭长的银灰色甬道,呈坡状, 最多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
踩在甬道内的防滑毯上,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处,依偎着向前,恍惚有了些难舍难分的意味。
虞文知抽了个轻松的话题问道:“比完赛, 想做什么?”
外设包在他左肩颠来颠去,兜出一个轻快的弧度, 仿佛也拨弄了盛绪绷紧的神经。
盛绪眸中映着长廊里莹亮的光,他转过头来,看着两人一下下撞在一起的肩头:“想带你去我家住。”
虞文知想起了那天没来得及吃的椰子鸡,没开花的虞美人,没暖热的小房间,没开口的情话。
去一个人的家,本就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独立空间的两个人,可以做很多事。
如果没有盛珵的突然造访,恐怕他早就在那里留下两情相悦的痕迹。
虞文知笑弯了一双眼睛,他迎着来自舞台的湛|□□光,于人声喧嚣中欣然应允:“好。”
随后他迈步,走上舞台。
解说A:“接下来是来自中国队的选手,上单应河,打野晏汀予,中单徐册明,AD盛绪,辅助虞文知!”
解说B:“双方BP,韩国这边是选择了霞和露露,中国队选择了卡莎和宝石,和我想的一样,中国队下路还是要打推线流。”
解说A:“卡莎宝石爆发性强,但是对面有露露,要小心露露W加速拉身位了。”
解说B:“也要小心霞被动Q消耗卡莎,毕竟手长嘛,盛绪有点小吃亏,噢盛绪出门装备了长剑,没有问题。”
游戏一开始,盛绪和虞文知先跑到野区帮晏汀予刷了个野怪,然后才赶去下路。
晏汀予:“你们推线吧,我盯着人马。”
虞文知和盛绪的组合很怕对面打野gank。
虞文知:“好。”
下路兵线碰面,双方开始换血,崔京圣没有盛绪那么凶悍,所以玩的是控线流,他选择手长的霞也是为了规避自己的弱势。
即便如此,在英雄稍微被counter的情况下,盛绪还是一点点将线推了过去。
崔京圣缓慢后撤,并不着急,因为盛绪目前的表现全在他意料之中。
三级时,打野人马向下摸过来,晏汀予见野区找不到人马的影子,立刻给虞文知打了信号。
正巧这时,lika突然出现失误,吃了盛绪的Q,血量岌岌可危,快速向塔后跑。
虞文知轻笑一声,将这一波兵线推过去,并不贪lika的人头分,带着盛绪转身就跑,仿佛血量危险的是他们。
等回到自家塔前,他们默契点了回城。
人马眼看着目标越来越远,跃跃欲试两次,觉得抓人希望不大,只好悻悻退了回去。
走这一趟,他也耽误了不少刷野时间,让晏汀予领先升四。
lika:“哎呀没过来!”他刚才白卖自己了。
崔京圣也敲下回城,不紧不慢说:“我也不指望Wenzel会上这种当。”
十四分钟,崔京圣看到虞文知游走去中路了,就知道机会来了。
崔京圣眼中闪过精光:“打野上单来中,一定要把虞文知和徐册明留下!”
崔京圣说完,他也没去下路,而是直奔中路。
上单车池镇到的最快,立刻配合李赫勇与徐册明战在一处。
虞文知自然走不了了,便辅助着徐册明反击,正常情况下,二对二很难立刻显出优势,除非有等级装备差距,虞文知本以为韩国队见没希望就会走。
谁料一道红光定在红方炮车身上,人马不惜交了TP传送过来,加入战局。
虞文知神经一颤,打野带TP,果然从一开始,韩国队就打算玩四包二打法,利用打野一定带惩戒闪现的思维惯性,制造奇袭。
盛绪见状不好,再想赶过去已经迟了,晏汀予则正好与崔京圣碰了个正着,被缠住脚步。
韩国队三人越塔强杀,硬是留下了虞文知和徐册明,等晏汀予和后来的盛绪赶到,只能将将保住中路防御塔。
盛绪目光沉了下来。
中路脆弱无人,他不得不帮徐册明守住最后一层塔皮,索性崔京圣也并没急着赶去下路。
十六分钟,徐册明复活回来,盛绪本想把中路交接后回城,谁料崔京圣突然大摇大摆的从河道穿过。
此时的崔京圣身上背着一千块经济,简直是块肥美的肉在招摇过市。
崔京圣向自家中路塔跑去,显然是想在塔下回城,盛绪这时越塔杀过去,不仅能报方才虞文知被越塔强杀的仇,还能拿到崔京圣的经济。
而他本来也要回城,就算被塔杀了也无所谓。
然而盛绪向前晃了一步,把兵线推入塔后,并没有立刻闪现击杀崔京圣,他朝着崔京圣的方向冷嗤一声,悍然回了城。
崔京圣脸色一变。
埋伏在草丛里的两名韩国选手也懵了。
刘珉:“哥,他怎么不追了?”
李赫勇:“他忘了我们刚才逼塔杀掉Wenzel了?”
like:“关键队长经济这么肥,他也不眼馋?”
为了安排这一局,韩国队的几人击杀掉虞文知和徐册明后,绕了一圈便蹲在这里埋伏着,他们本想等盛绪杀上来,就把这个难缠的卡莎按死,后续团战就好打了。
谁料盛绪居然没上当。
是虞文知吗?
崔京圣飞快搜寻虞文知的影子,终于在野区发现了他,虞文知正在布置即将刷新的二先锋视野,如今那一片河道,已经没有韩国队插手的机会了。
崔京圣不禁出了些冷汗。
他自以为是给盛绪设套,坐收渔翁,却没料到,这或许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他击杀虞文知牵扯了盛绪的注意力,盛绪又何尝不是牵扯了他们的注意力?
比如刚才,他完全没有注意虞文知在做什么,他的目光全在盛绪身上。
逻辑错了!
他不该把希望寄托在盛绪冲动犯错上,这等于把主动权交给了别人!
崔京圣重重咬牙,下颌青筋鼓了起来。
然而游戏已逾半局,现在后悔实在有些晚了。
转眼二先锋刷新,中国队在视野全亮的状态下飞快拿下先锋,转身放在了下路。
先锋撞塔,继续助力盛绪发育,卡莎集齐了三件套。
二十六分钟,大龙刷新。
解说A:“现在中国队的经济是领先的,而且目前三件套卡莎已经很好打团了呀。”
解说B:“我刚才真是为盛绪捏了一把冷汗啊,他那一波要是冲上去换掉崔京圣,现在的局势就完全变了。”
解说A:“盛绪没冲我非常意外,如果我没有上帝视角,肯定觉得那是个机会,一千块经济啊,而且还是崔京圣。”
解说B:“会不会是虞队指挥他的?”
解说A:“虞队一直在排视野,应该没有精力关注这边,具体我们赛后可以看一看选手单人视角。”
解说B:“双方打起来了!盛绪没有直接开大进场,他居然在拉扯!他还在拉扯!卡莎继续叠加致命节奏!这波放风筝已经让韩国队完全陷入他的节奏了!”
解说A:“盛绪在A人马,致命节奏一直在触发!这续航伤害要爆炸了啊!”
解说B:“虞文知在卖自己为盛绪拖延时间,卡莎电浆爆炸,崔京圣没了!极限超载隐身再斩中单发条!大龙已经和韩国队说再见了!”
解说的语速越来越快,因为战局同样瞬息变幻,在大龙倒下那一刻,现场气氛燃到极致。
韩国队剩下三人慌忙逃开,中国队全员未减,带着大龙buff乘胜追击,盛绪越战越勇,将残血人马按死在门牙塔。
至此韩国队无力回天,盛绪负责远程将人逼在泉水坐牢,其余几人全力拆塔,在盛绪血量见底的同时,水晶爆了!
【卧槽!卧槽!卧槽!】
【这卡莎丝滑到我想流泪了!】
【教科书级致命节奏卡莎,反counter典型,谁说只有崔京圣是卡莎逆版本的存在?】
【太燃了!盛绪一个坑都没踩,一点失误都没有,KDA8/0/6,MVP非他莫属了!】
盛绪摘掉耳机,在全场辨不清字音的鼎沸中淡着表情,背身下场。
只有虞文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缓,抬手扶住虞文知的后腰,将人一起带了下去。
Mokki在后台用力一握拳,拿下第一局,他们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今天的冠军,注定是他们的了。
但比赛还没结束,他任何情绪都不敢外露,只能故作镇定道:“不错,再接再厉,下把保持状态。”
虞文知笑看盛绪,忍不住提到那个关键转折点:“十六分钟,打的真不错。”
甚至可以说盛绪这一决定,奠定了后面的整个战局。
那时虞文知忙着排视野,晏汀予忙着拿二先锋,全都分身乏术,没人能提醒盛绪。
而且他们也是在盛绪回城后,才看到草丛里跑出来的三个韩国选手。
所以那完完全全,是盛绪自己的判断。
“猜的。”盛绪皱眉回忆,“他们摇人杀了你,也该给我挖坑了。”
他虽然不爽虞文知被越塔强杀,但更不爽对方拿他当莽夫。
崔京圣敢背着那么多钱在他面前招摇,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有埋伏,第二种崔京圣能对线反杀他。
他不相信崔京圣有那么自负,所以只能是埋伏。
另一间备战室,韩国队正在紧急反思。
“我们把太多精力放在战术上面了,总想让中国队吃个大亏,这有些本末倒置了。”崔京圣扯掉卷边的肌内效贴,沉声总结。
替补金在民也忍不住道:“我一直想说,我们并不是弱队,必须靠战术取巧,其实跟他们拼实力就够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别扭,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的身份。
Hommy在外到处宣扬中国俱乐部会通过他打探韩国赛训,搞得他处境尴尬,根本不敢左右战队的决定。
当然,他一个替补,本身也没必要背这么大的锅。
Hommy有四冠教练的头衔在身,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反思自己的,他还是坚持:“我不认为我们的思路有错,应该是小组赛后,他们对盛绪进行了集中教育,让他的打法变谨慎了。”
崔京圣不想跟Hommy争辩:“不管怎么说,下局少做埋伏的事,太浪费时间了。”
Hommy:“没关系,这局算是我们让他们的,后面两局团战压制赢回来。”
十分钟后,双方选手再次登场,这次中国队成了红色方。
韩国队率先禁掉了晏汀予和虞文知的绝活英雄,又在选人时以抢代Ban,给崔京圣拿到卡莎。
崔京圣的卡莎也是统治了LOL几个赛季的逆版本奇迹,不容小觑。
Mokki思索片刻,给盛绪拿了厄斐琉斯,然后轮到虞文知。
虞文知玩游戏久,英雄池还是比较深的,他选择不少,Mokki想让他自己做决定。
而虞文知盯着双方阵容良久,突然开口:“盛绪,我想选寒冰,你可以吗?”
寒冰射手艾希,一个可拿来打AD的英雄,拥有强大的控制能力,唯独缺少防御技能。
盛绪毫不犹豫:“没问题。”
虞文知弯眸:“好。”
这是近一个赛季,下路首次出现双射手阵容,也意味着,虞文知罕见的展现出了攻击姿态。
在之前的几年,虞文知始终是AD的保护者,就如他本人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儒雅的,纵观全局的。
唯有这次,不一样了。
解说A:“好大胆的尝试!虞文知居然选择了射辅!看来中国队是要绝对线权了。”
解说B:“没问题的,虞文知的细节不会出现重大失误,他对兵线的理解也是顶级的,但是这样可能就没有太多精力保护盛绪了。”
解说A:“我听说Mokki单独带盛绪训练了两个月,这把就看LPL最强教练教出来的学生意识如何了。”
崔京圣显然也没料到,中国队会大胆地玩起双射手。
早知道,他不会选卡莎,而该选炸弹人。
双方在中线一碰面,虞文知抬手就朝他A了过来,寒冰的攻击距离让崔京圣头疼,他不得不走位闪避。
可不向前走,他的卡莎根本够不到对方。
虞文知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难道他不担心盛绪了吗?
lika:“啊啊啊好难受!文知的射手什么时候也这么强了?”
崔京圣也喃道:“是啊,什么时候?”
他记得他在TEA时,让虞文知专心练好软辅,专注于在团战提供buff和保护,以保证他能放心输出。
虞文知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兢兢业业,从没激进抢过风头。
这之后,虞文知带队,也是更多起到保护和指挥的功能,偶尔拿硬辅打出精彩开团,也很快开控制技能给AD创造输出环境。
别人都说虞文知的一切都是他教的,虞文知的战术在他面前就是透明。
可三年过去了。
那可是虞文知,怎么会允许自己停滞不前。
他已经不了解他了。
解说A:“漂亮!节奏起来了,韩国队招架不住了!”
解说B:“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面的崔京圣和lika居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刘珉眼看下路吃了亏,一升到三级就飞快抓下。
寒冰没有防御技能,很怕打野gank,而此刻,虞文知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做视野,正是刘珉出手的好时机。
眼看虞文知和盛绪吃了这波兵线想要回城,刘珉突然闪现冲出来,将虞文知控制在中线,虞文知移速缓慢,血量下滑。
崔京圣一招【虚空索敌】直奔虞文知而来。
解说A:“哎呀!刘珉这一抓实在太准了,崔京圣也是丝毫不放过机会,虞文知没闪,这下保不住了。”
解说B:“有点伤,但也不算亏,毕竟他们还吃了层塔皮。”
解说A:“等等——”
时间闪回,来到集训基地那片露台,扑了满身的烟,糟糕的心情,茫然的前景。
盛绪趴在露台栏杆上,觉得心和钢筋水泥一起沉了下去。
而Mokki单手夹着烟,烟灰扑簌簌抖,笑着对他说:“你得自己做出准确判断,把握细节。”
“你留下来,我教教你怎么追能杀崔京圣。”
“不过我这套方法是理论上的,目前还没有人做到。”
然后他留下来了。
他试了。
他,成功了。
【虚空索敌】越过劲草,快要擦上虞文知的衣角。
谁料就在这时,盛绪突然折返,厄斐琉斯落地【折镜】,肉|身替虞文知挡下攻击,【折镜】阻碍了大部分伤害,技能光芒散去,虞文知还活着!
崔京圣猝不及防!
从来都是辅助卖血卖命救AD,毕竟AD对团队的作用无可替代,而盛绪居然放弃逃跑替虞文知挡技能!
不是谨慎了吗?
不是不落陷阱了吗?
这是在干什么!
随后,他心头再次泛起狂喜,盛绪还是那个盛绪,上局是例外,盛绪总会一次次败在弱点上。
崔京圣额头青筋跳起,大声道:“都杀都杀!一个都不能放!”
双射手如果被双杀,中国队的下路就算废了!
盛绪毫不慌张,更不上头,他反手接净化解了寒冰的眩晕,随后厄斐琉斯迅速掏出武器【通碧】,一瞬击中三人。
崔京圣立刻掉血,就在他走位时,盛绪的普攻又突脸袭来,稳稳击中。
崔京圣明白了,盛绪是想跟他一换一!
虞文知没了禁锢,残血向后退去,看到盛绪的操作,他也难免心头震颤。
他参加过那么多世界级比赛,从来没有哪个AD肯为辅助肉|身挡伤。
因为孰轻孰重大家都明白,AD也往往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盛绪居然敢。
虞文知虽然心绪复杂,但仍迅速进入了状态,他边退边扫了眼晏汀予的位置,顺便打出普攻帮盛绪反击。
就在崔京圣以为盛绪要豁出命时,盛绪见虞文知已经退远,果断交了闪现。
崔京圣又是一怔,立刻明白哪有什么拼命,只是为了救虞文知罢了。
真是疯了!
崔京圣一边骂一边惊疑,盛绪居然顶着他们三个的攻击还没死。
“lika抗塔,刘珉跟我追!”
他们一脚踏入红方防御塔的攻击范围,只要有一击普攻击中,就能拿下盛绪的人头。
可惜红方并不是毫无准备,晏汀予突然从野区切出,不由分说先给队友套了层盾,绿色荧光包裹成透明圆球,正好挡住了韩国队的平A。
免疫攻击的几秒,盛绪转身向前,迎着崔京圣就是一发【萤焰】,配合防御塔的伤害,崔京圣迅速被烫死。
刘珉闪身逃跑。
没过多久,中国队就彻底掌握了下路的线权。
下路线权在手,就为晏汀予提供了空间,晏汀予率先控下小龙,占据野区优势。
二十五分钟,大龙即将刷新,双方徐徐朝龙坑逼去。
这条大龙对双方都十分重要,中国队拿到,就可以顺势推塔,韩国队拿到,可以追平差距。
就在车池镇从泉水买好装备,奔跑着赶往大龙坑时,一声箭矢啼鸣,雪白色的利箭拖着烟雾似的长尾自野区射来。
寒冰大招【魔法水晶箭】正中车池镇!
解说A:“好痛的伤害!虞文知预判了车池镇的走位!”
解说B:“这局MVP可以定了!完美的一箭!”
团战猝然打响!
应河飞快扑上前,对着眩晕的车池镇一顿猛攻,率先拿下击杀。
占据人数优势的中国队迅速向龙坑聚拢,五打四,韩国队已经没有了争龙的机会,虞文知和应河在龙坑外严防死守,盛绪,晏汀予,徐册明迅速解决大龙。
五人带着龙魂长驱直入,韩国队剩下四人在中路塔前阻拦,盛绪大招【清辉夜凝】起手,迅速点掉前排李赫勇,紧跟着闪现追击,逼出了崔京圣的秒表。
虞文知掐着秒表结束的时间,云淡风轻打出【万箭齐发】,接上了伤害。
徐册明和晏汀予配合着小兵拆掉了高地塔。
这一波攻势让韩国队损失惨重,他们抵死反抗,终于在门牙塔前顶住强攻。
中国队并没逞强,反而徐徐退开回城补血。
三十分钟,虞文知一发【魔法水晶箭】沿着中路射来,将韩国队的阵容打散,最后一波团战,韩国队被五杀,高地彻底失守。
水晶在所有观众眼前爆破,莹蓝色的光芒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解说A努力克制激动的心情:“我们现在可以说一句,恭喜中国队赢得了本次电子竞技亚运会英雄联盟项目的冠军!我们是冠军!”
解说B:“我们选手以2:0绝对优势赢下了韩国队!感谢他们捍卫了中国玩家的尊严!这枚电子竞技进入亚运会以来的第一块金牌,注定意义非凡!”【`xs.c`o`m 网】
【全文完结】
第89章
【中国队最正确的五个人!梦之队!】
【载入史册的比赛!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晚!】
【去他妈的质疑!我们Bking是冠军!盛绪就是牛逼!】
【有幸见到射辅虞文知, 太爽了!AD撑得起,辅助才敢秀!】
【泪目了】
【太不容易了,一切的努力都值得了。】
【冠军!冠军!冠军!】
【升国旗!奏国歌!】
一摘掉耳机, 解说慷慨激昂的声音与全场欢呼声一起灌入耳膜,仿佛迎风张口,被撞得满口的气团,吐不出一个字。
声波是有力量的,这样声声不息的欢呼,震得人血液都跟着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大概是, 对这一年最好的慰藉。
盛绪难得在比赛镜头里笑了。
或许是不常笑的缘故, 他拽着唇角的弧度极其小, 锋利的眉眼也只是稍微弯起, 但还是被亮满全场的金色灯光捕捉到了。
红色的旗帜在沐浴着金光的场下飘抖,人群沸腾着, 像迎风摇曳的劲草。
盛绪很不自在自己的笑出现在大屏上, 他下意识寻找支点,伸手向左寻去。
果然很快,手指就被攥住, 比赛中亲密无间的配合,终于在此刻化作真实的相贴。
“哥哥——”
声音发出来, 瞬间就被淹没,连自己的耳朵都传不到,只剩下微动的嘴唇。
虞文知看过来,目光落在他唇上, 像是要仔细辨别他说的话。
声浪太劲,盛绪喉咙像是被堵死, 只能努力将口型做的标准。
“我帮哥哥拿冠军了。”
他一字一顿,眼睛里有完成誓言的意气风发。
虞文知盯着他的唇笑起来,忽又抬起眼,快速点了下头。
他辨清了,听懂了,那是横跨了四季,坚定而具象的爱。
电竞中心奏起了国歌,喧嚣的声浪刹那安静下来,中国队的五位选手起身,跟韩国选手握手互贺。
与中国队的轩昂相比,韩国队显得有些颓丧,唯有崔京圣还能撑得起脸上的笑意,宠辱不惊。
轮到他与虞文知握手,他突然说了一句:“Wenzel,你有些变了。”
不知是被谁带的,竟有了难得一见的锋芒。
虞文知挑眉,崔京圣的声音太轻,他没有听清。
可看着崔京圣微动的唇,他也没能辨出他在说什么。
于是虞文知笑了一下,当作回应,转而去和李赫勇握手。
握手结束,中国队被邀至舞台中央的颁奖台,他们一步步走向最高处,接过沉甸甸的金牌,仰头看五星红旗徐徐升起。
虞文知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次夺冠与S赛有所不同。
S赛那夜,看着漫天金雨洒下,听着响彻场馆的英文贺词,捧起象征荣耀的召唤师银杯,他很想开怀大笑。
但今晚,穿着国家队的队服,听着雄浑的国歌,看向升起的旗帜,他却有点想哭。
或许这就是从小到大,每一个周一早晨,深埋进他骨血的东西。
升完国旗,他们被留了下来,教练Mokki也被请上台,一同接受采访。
主持人满脸盖不住的笑意:“现场以及屏幕前的观众,这里是桐市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总决赛的现场,我们有幸邀请到冠军中国队接受采访。”
主持人转向身边:“祝贺你们拿到人生中第一枚金牌,全场都将为你们感到骄傲,今晚你们战胜了非常优秀的对手,想必也付出了艰辛的努力。那么想问一下教练,您在赛前为选手们做了哪些准备呢?”
话筒递给Mokki,那些他担忧会说不出的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Mokki也难免紧张,他移开话筒重重清过嗓子,才说:“今天我必须要澄清一点,之前小组赛的失利,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也有很多观众在网络上质疑我们,但其实那是我们的战术。”
“战术?”主持人惊讶。
“没错,兵法毕竟是咱们祖传的嘛,也不能都让人家用去,所以小组赛上盛绪的冲动是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给对手错误引导,因为我们追求的是最后的胜利。”
解说A:“什么?原来那场比赛盛绪是故意的?”
解说B:“天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居然从小组赛就开始布置战术了!”
解说A:“哎这样就说得通了,你看今天总决赛,韩国队也是想埋伏盛绪,完全就是复制小组赛上的胜利嘛。”
解说B:“这件事的确盛绪来做最合适,因为他一直给大家的印象就是那他这几天受委屈了啊,不知道现在收看直播的观众哈哈心里会怎么想。”
【???】
【救!AD哥你真的我哭死。】
【呜呜呜大哥真给兄弟们长脸!】
【卧槽,震撼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歪日,尴尬了,把我前几天喷的话收回,盛绪牛逼。】
【这不止把韩国队骗了,网友也全被骗了啊!】
【这炸药包突然间伟大起来了怎么回事】
【真的很委屈啊,那几天论坛贴吧喷的我都没眼看,有多少说不该让他上场的。】
【老子真的愧疚了,他什么时候开播,去给他刷礼物。】
【有天赋,实力强,还能抗压,忍辱负重,哥们儿有点刮目相看了。】
画面转回主舞台,在全场自发的掌声中,主持人看向盛绪:“我很好奇,盛绪选手现在怎么看那几天对你的质疑,是转化成动力,还是觉得委屈?”
盛绪拧了下眉,又舒展开,然后举起话筒:“无所谓。”
主持人:“好酷的回答,我相信正是这种不为外界所扰的心态,让你有了今天出色的发挥。”
虞文知看着盛绪淡定的脸,心里又有些泛酸。
他相信盛绪是真的无所谓,因为不被理解的感觉盛绪已经习惯了。
从离经叛道的家族异类到代表国家夺得冠军,这是一个多么漫长又沉重的伏笔。
委屈,又哪是几句话说得清的。
主持人:“请问虞队,今天第二局比赛,你为什么选择了射手辅助,怎么突然要做这么大胆的尝试呢?”
虞文知笑笑:“也没什么,其实用别的英雄也能赢,只是我问我的AD,他说没问题,那就这样了。”
“你的”主持人顿了顿,“我是说盛绪在今天的比赛里,居然冲上来替辅助挡技能,这也是双射手阵容的特殊性吗?”
虞文知目光流转,话筒在唇边抵了一会儿,才略带玩笑道:“这可能是我的特殊性吧。”
见主持人眼睛逐渐睁大,虞文知才不紧不慢地敛起笑容,正色道:“因为寒冰这个英雄拥有全图开团能力,也兼具AD的攻击性,在后期作用很大,所以还是有保的必要性。”
晏汀予也在一旁解释:“当时我也在附近,盛绪撑一会儿我就能到。”
主持人:“原来如此,这个名场面也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相信也为LPL的阵容配置提供了更多可能。”
台上采访一结束,选手就被涌上来的教练组,领队,战队经理,数据分析师给包围了。
大家围着奖牌合影,热热闹闹,Mokki逮了个空挡朝外瞥去,发现Hommy沉着脸站在台下,发现他的目光,Hommy脸色一僵,迅速背身隐入了人群。
Mokki暗笑着摇头。
所有环节结束,却还不到回家的时候,亚运负责人组织了庆功会,邀请所有在英雄联盟项目里出力的集体和个人参加。
听说庆功会会持续到凌晨一点,今晚继续住酒店,盛绪的脸才终于垮了下来。
想带虞狐狸回家,想吃哥哥。
他木着脸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徐锐正眉飞色舞地站在虞文知面前。
“太秀了今天,尤其是那把双射手,盛绪把你救下来的时候我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虞文知抱着双臂,含笑看着徐锐。
徐锐:“说说,你俩什么时候练的双射手,怎么突然想这么打了?”
“我一直想玩射辅,只是以前没机会。”
他曾经跟崔京圣提过,想玩攻击性强一点的,想开发辅助的新功能,但或许是当年的局限性,崔京圣凭经验说不合适。
从那之后,虞文知就没再提,一直走在正统辅助的路子上,不断精进自己的指挥水平。
但第二次集训时,看到Mokki教出来的盛绪,虞文知心思一动,冷不丁跟盛绪提起这个设想。
盛绪想也没想,直接登号,陪着他把这个打法研究出来了。
徐锐感叹:“挺好挺好,哎呀你看我这个眼光,当初怎么就力排众议把盛绪挖来了呢,我现在觉得你俩比你和崔京圣还合适。”
虞文知又笑,只是这次笑得意味深长。
“那你的瓜子可以磕起来了。”
徐锐脑子没转过弯来:“啊?”
正这时——
“你不躲了?”
盛绪横插进两人中间,面色不善地盯着徐锐。
一想起徐锐开了他之后脚底抹油的行径,他就恨得牙痒痒。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徐锐为什么不要他。
徐锐被盛绪盯得后背生风,忍不住吸溜一口凉气:“别瞪了别瞪了,年纪轻轻小心眼儿的样。”
“我小心眼儿?”盛绪脸色更沉,声音都提了起来。
虞文知也不掺和,只管向后一靠,贴着墙笑。
“你以为我想躲着你?”徐锐边说边掏,从背包里摸出一份透明袋揣的文件,“喏,没点准备我敢来吗。”
后台灯光彻亮,映的黑墨反光。
盛绪垂眼一看,悬空的文件首页明晃晃印着一行字——
TEA俱乐部电竞选手签约合同。【`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