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家的纯爱战神》 第 1 章 开局杀 五十岚沙耶加,埼玉市立浦见东中学远近闻名的女……初中生。 沙耶加本人对这个“远近闻名”不置可否,事实上她内心更希望自己的前缀是平平无奇。毕竟从得知自己是个咒术师之前,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玄幻。 人生已经如此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她五十岚沙耶加只想过普通的生活。 监护人某知名不具夏油先生对这一和平质朴的愿望表达了完全的赞同与纵容。 用夏油先生的话来说,这年头正常人毕竟少见,大家的精神状态疯的各不相同疯的精彩纷呈,作为疯子重灾区的咒术师里的正常人,更是少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当普通人,多么美好纯真的愿望啊。 然后五十岚沙耶加看了看旁边的海胆头酷哥—— 短短一学期揍遍方圆十里所有不良,战功赫赫履历辉煌未尝一败,所以成为了默认的不良头子的男朋友。 她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当初是为什么交往来着? “是他们先动手的。”伏黑惠重点重申。 沙耶加:“我知道。” 伏黑惠臭着一张脸:“如果要因为这个分手,我不会同意。” 沙耶加有点乐:“不会的。” 沙耶加和伏黑惠算得上正经的青梅竹马。 作为邻居,以及同学,除了一起长大一起更换监护人一起排排坐挨姐姐伏黑津美纪的教育之外,双方在其他地方也是各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比方说都身负咒术师的才能。 沙耶加在幼年时初步了解到咒术界到底是干什么的,以及自己没必要一定像少年漫主角那样去拯救世界之后,异常果断的放弃了咒术这一有可能的未来职业规划。 不说别的,相比咒术高专,她还是比较想去念大学。 上辈子没念成,这辈子总要去一去。 这个想法从始至终如一的贯穿了沙耶加年轻的人生,监护人夏油先生对此倒是很宽容。 虽然他收养了沙耶加,但并不要求她必须成为咒术师。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目标,对自己负责,就很不错。”夏油先生如是说。 活着,上学,不必为衣食苦恼烦忧,能够自己选择未来。 生活如此平稳且幸福,五十岚沙也加非常满足。 直到初三。 津美纪被诅咒了,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反转术式拥有者家入硝子束手无策,六眼拥有者五条悟也没有办法。 这个诅咒来的突如其来毫无厘头且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唯一的线索是八十八桥。 于是两个特级咒术师和两个还没踏入咒术师行业的青少年夜不归宿,连夜把八十八桥下掘地三尺祓除了咒灵并捡起掉落物宿傩手指一根,津美纪却依旧没有醒来。 伏黑惠的表情看起来很想毁灭世界,或者说毁灭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诅咒。 沙耶加盘着腿,在津美纪的病床前坐了一晚上,脑子里的画面从第一次见面到没家长的三个小孩儿一起吃饭,从大不了几岁的大姐姐领着一起上学,再到前段时间津美纪笑着塞进她口袋的草莓牛奶。 她慢慢的喝了一口草莓牛奶,想到坐在外面座椅上的惠,又想到她满心期盼放在未来的大学。 大学可以以后再上。 她想。 津美纪比大学重要。 五十岚沙耶加喝完了草莓牛奶,把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在病床里明亮的日光之中,轻轻握了握津美纪的手。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伏黑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沙耶加问他:“你要去高专?” 伏黑惠:“嗯。” 沙耶加说:“我也去。” 伏黑惠:“好。” 高专全名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由于名字太长了就简称东京咒高,是咒术界培养新生力量的地方。 说是学校,其实还有各种收集信息发布命令以及正式咒术师落脚的作用。 虽然说了要入学,但是好歹也要先把初三读完。沙耶加不会放弃初中文凭,她也不会让伏黑惠放弃。 原先的人生计划就被暂且搁置,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捞起来。沙耶加捧着咒术界出版的《咒术基础理论》苦大仇深,一边研究一边发誓,总有一天要一棍子捅死世界上所有诅咒人的咒灵。 她把整本书从头翻到尾,接着大为震惊迷惑且不解,没想到咒术初初入门的东西会搞得那么复杂,连高等数学都整进去了——话说初中完全没有学到这一部分啊,完全超纲了! 看似基础实则高深,暗藏玄机理论发癫,思维发散的让五十岚沙耶加很怀疑作者写作时候的精神状态,简直原地幻视五条悟。 但是转念一想,咒术师好像就是没几个正常人的风格。 ……那没事了。 伏黑惠瞄了一眼书上的内容,立刻在行文风格中感到了某种令人牙痛的熟悉。 他伸手把沙耶加的书抽过来,翻书一看封面,顿时:“……”了。 “你拿错书了。” “咒术基础理论”几个大字印刷整齐,红色的封皮显得整本书高调奢华很有品位,看起来像是一本正经书,如果著作人不是五条悟那没人能否定它是一本正经书。 沙耶加:“……”真的是五条悟写的啊。 伏黑惠对自己监护人是个什么风格心知肚明,他学生时代连任务报告都懒得写,自然也不能期望他写出来的《咒术基础》里全是基础。 海胆头炸毛少年随手翻了翻,因为出身原因,他从前经常被五条悟带着四处跑见识各种咒灵。 五条悟心血来潮的时候会捎上沙耶加一起,但终归是伏黑惠对这方面更加了解,扫两眼就知道这本书的内容严重超纲,“按理来说,你家里不应该有五条先生的书。” 三个少年情感上算是一家人,但沙耶加的监护权在另一位特级咒术师名下挂着。夏油杰尊重养女想要继续生活在家乡的诉求,但也经常来看望。 各种与咒术相关的书也不知不觉间摆进了五十岚家里。 毕竟拥有咒术才能,多知道一些总是没有坏处。 伏黑惠知道夏油杰相对靠谱,这种不靠谱的书不会是他带的。 沙耶加悟了玄机,很无所谓:“偷偷把自己的书偷渡进来,像是他会干的事。” 伏黑惠:“……” 确实。 一不小心抽了本不合适的书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沙耶加在下课的时候认真研究,放学的时候差不多把真正基础的内容看懂。她决定回家之后换夜蛾正道先生的基础理论看看。校长先生作为五条先生曾经的班主任,靠谱的不止一点两点。 回去的路上正是黄昏时刻。 金色的光辉如同黄金般铺满道路与屋顶,映在人的脸上。太阳在一天中最后将余晖倾泻,漫天的云彩|金碧辉煌。 夕阳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沙耶加挠挠他的掌心,眼睛弯起来。 “我们会一起的。” 伏黑惠握紧了她的手指:“我知道。” 他们当然会一起。从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从不幸的命运中相遇的青梅竹马,同样具有咒术才能的恋人。 过了两个十字路口,熟悉的店跃入眼帘。沙耶加又挠了挠伏黑惠的掌心,他从善如流的松手,于是沙耶加就照旧走进店里去买小蛋糕。 黑森林。淡淡苦里带着甜,巧克力大多如此。 等她步伐轻快的提着袋子出了店门口,就要去重新挽住伏黑惠的手。 惠总是站在花坛的旁边等她,这距离不近也不远,走个七八步就行。 一切都仿佛一如往常,好像悄然之中并没有任何事物发生改变,也没有任何的不幸突然降临。 沙耶加有短短一瞬间的恍惚,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响声。 “砰——!” 那声音又急又快,只短短的一声。沙耶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太阳穴骤然一凉。 伏黑惠原本正靠着花坛,却豁然起身。他的脸骤然苍白起来。 那是一声凌厉的枪响。 一枚子弹就这样撕裂空气,眨眼之间穿透了太阳穴,溅起大片飞扬的血花。映在伏黑惠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融化成一片刺痛的红光。 啊,更坏的消息出现了。 她忧心忡忡的想。 凶杀现场就在眼前,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吧。 年轻的少女倒在血泊之中,意识模糊。死亡的寒冷逐渐笼罩上来,在变得遥远的尖叫声、刹车声之中,只有一句呼唤穿透一切,到达她的耳边。 “沙耶加!”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任何话。 “沙耶加?” 一双手托起她的头和脖颈,有谁颤抖着呼唤她的名字。 啊……是惠啊。 她想。 这辈子也没活过十八岁,真是可惜。 “别死,别死。”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十五岁的少年小声哀求,“别死啊,沙耶加,别死。” “不要离开。” 混乱与嘈杂声近在耳畔,又仿佛在刹那之间全部远离,被隔离在另外的一个世界。 五条悟曾在乙骨忧太带着他被诅咒的未婚妻入学高专的时候,若有所思的围着他绕了一整圈。在尚还青涩的少年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盯的一股寒气窜上后背的时候,才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说出这样的宣言: “再也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这句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说出的话就这样一语成谶,如果第一个案例还能算是例外,那么眼下,第二例就此诞生。 一片狼狈的血污之中,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的捧住他的脸颊。 “好啊。”她轻轻快快的说。 于是汹涌的咒力在这一刻无师自通的化为了诅咒,带着深深的、深深的悲伤与爱恋,诅咒这不幸的少女化作非人,将她的灵魂留在了人间。 沙耶加从混沌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死亡让一切仿佛是过去了一万年那样久,但不过短短几个瞬间罢了。 她睁开眼睛,这世界与昨日并无不同。 第 2 章 活了 坏消息,嘎了。 好消息,又活了。——但没有完全活。 沙耶加对自己走大街上为什么天降厄运没什么头绪,但是她对自己的两次死亡经历很有头绪。 短暂的上辈子暂且不提,但是被子弹穿透太阳穴是真的很痛。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被打穿脑壳,光是想起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我两辈子诚诚恳恳行善积德,不知道是不是上上辈子造孽毁灭世界所以要遭这种飞来横祸。 而且仔细想想,从前无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是后来谈了恋爱,大家都表现的像个平凡正常的普通人,完全没想到伏黑惠居然还有这种“诅咒死去的恋人”的潜质啊!难道是因为有乙骨忧太这个先例存在所以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不,按照这种逻辑,在濒死的情况下不仅没有什么强烈的负面情绪,而且还高高兴兴的回应,甚至反向诅咒了一波的自己,好像也没有很正常啊! 话说咒术师必疯难道是什么世界级规则吗?他们两个是具有咒术师的天赋不错,偶尔路见咒灵也会顺手祓除没错,但不知不觉间,到底什么时候精神失常的? 完全没有察觉是怎么回事。 沙耶加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担忧的从影世界爬出去。 是的,由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非人的存在,所以目前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身体只是完全的咒力凝结物品。和真正活着的人身当然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人都死了就不要挑剔那么多。 好在伏黑惠的术式【十种影法术】自带一个影世界,沙耶加便干脆栖息于此。她想起来曾经屡次把堂堂伏黑哥的影世界当作随身储物袋,书啊发卡啊卫生巾啊什么东西都往里塞,现在自己也住了进来,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应景,但是躺在影世界里四处乱滚并且吸狗狗真的很快乐! 狗勾赛高! 沙耶加很自如的显形,变成咒灵之后好像就是无师自通了一些技能。伏黑惠比她高的有一个头,她就干脆飘起来,从背后锁住他的脖子,“你有什么头绪吗?关于我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疯的这件事。” 因为察觉到她出来所以才没有下意识动手过肩摔的伏黑惠:“……” 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没有。” ——完全不否认自己疯了这件事。 沙耶加的胳膊松了松,相当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话说,这样的话完全没办法读大学了啊……” 伏黑惠轻轻握住她一节冰凉的手腕,听到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一种被刺痛的情绪来。 沙耶加接着说:“我们商量一下吧。你有考大学的打算吗?” 伏黑惠:“有。” 沙耶加:“可以让我蹭课吗?” 伏黑惠:“好。”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快速且愉快的敲定了。但大学其实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至少对于伏黑惠来说还有三年。国中三年的变化已经足够多,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三年又会发生什么。 然而两个人谁也没有在乎这件事情,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目标放在那里,人的心里就能生出无限的期望来。 夏油杰就站在门口,他站了一会儿,听见了他们短短几句的全部谈话,并不对此发表意见。 等他敲了敲门,开门进去的时候,沙耶加已经拖了一个椅子在伏黑惠旁边坐的非常乖巧。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个晴朗的艳阳天。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室内,也照在人类和咒灵的身上,泛起些令人恍惚的光影。 夏油杰第一眼就看到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这两个年轻的少年少女依旧如同昨日一般。 ……如果这副场景换一个背景,他也会倍感欣慰的。 夏油杰久违的感到了胃痛。 年轻的夏油先生今年年方二十七,却已经收养了包括沙耶加在内的三个女孩,作为目前咒术界四个有且仅有的特级咒术师之一。 他对闺女谈恋爱这事儿没什么意见。年轻人嘛,理当享受年轻的生命。像咒术师这种十五六岁就开始在刀尖上拿自己的性命反复冒险的行业,才是特立独行的异类。 但是闺女的男朋友诅咒了闺女,就是问题。然而这诅咒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向奔赴,以至于老父亲现在十分想找个人来殴打,也不好对伏黑惠下手。 妈的,烦。 再一想开学了这孩子就要入学,又一想一年级的乙骨忧太…… 出现了,令人心脏骤停的事实,高专为什么要出现这种挑战教师神经的传统啊。 于是夏油先生看着两个乖巧老实排排坐的年轻人,冷酷的绷住了脸:“所以你们商量好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了吗?” 沙耶加:“……” 伏黑惠:“……” 啊,完蛋。诅咒这回事儿完全是脑子一热,事发的时候究竟要怎样和周围人交代……那种时候谁有空考虑这个啊! 正是因为没空考虑,所以家长杀上门来的时候,两人一个比一个老实的缩着脖子装鹌鹑。 咒术师的确是和正常人相去甚远的职业,咒力来源于人的负面情绪,在某种意义上也会不知不觉的使人的精神状态有所偏离。所以理论上来说,拥有咒力才能的伏黑惠和沙耶加不知不觉间在某些地方疯一把,也并非无迹可寻。 夏油杰从业十多年,心里比这两个年轻人更加清楚这一点。所以喉咙滚了几滚,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苛责的话来。 满腹的悲苦与愤懑在心里沸腾了两圈,最终化作长长的叹息。 这件事细细的追根究底,谁也没办法责怪。 ……不,还是有一个人可以责怪的。比如那个公然在大街上开枪的诅咒师。 夏油杰拍了拍养女的头,把两个孩子从这种气氛沉闷的房间里面领出来,在办公室里面给一只手递给伏黑惠一罐黑咖啡,另一只手递给沙耶加一瓶草莓牛奶。 沙耶加犹犹豫豫的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不忘小心翼翼的瞅瞅他的脸色。 夏油杰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闷了一口——别问,问就是刚出任务回来没那个闲心思泡茶。他给了自己一个洗澡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来见咒灵化的养女,其实已经做好了见识咒灵外貌多种多样性的觉悟。 乙骨忧太带着他老婆入学的时候,祈本里香的拟态也并非正常少女。所以亲眼目睹之后,他的心里相当惊讶,因为五十岚沙耶加的状态——好的出乎人意料。 没有被负面情绪侵蚀理智的痕迹,没有发疯伤害无辜人士的预兆,咒力凝结的拟态和平常的样子一模一样,就连精神状态的失常程度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不是尸体就安稳的躺在太平间里,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伏黑惠把人抱回到高专,他几乎要以为那样突如其来的死亡完全没有发生过。 夏油杰挑挑拣拣,先谈起了她的身体处理问题。 “你的身体,因为毕竟是咒术师的身体,所以要经手硝子。”夏油杰很想找个委婉点的说法,但是很可惜这种事情在委婉也委婉不到那里去,“……” “要处理掉是吗?”相比之下,沙耶加心态相当良好。倒不如说现在已经有了一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奇妙魄力,“家入医生有需要的话就拿去研究好了,要埋的那一天记得通知我一下。”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什么的……好怪啊。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尸体下葬,怎么说还是要到场一下以表隆重的。 夏油杰和伏黑惠都不由得投来一种奇妙的眼神。 沙耶加思考了一下,改变了主意:“要不然还是我自己埋吧。这种死了但没完全死的情况,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参加自己的葬礼,光是想想就很尴尬。” 伏黑惠静默一秒:“说的也是。” “……”夏油杰。 这很难评。 算了,她自己有主意就好。就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拍板怎么处理自己尸体的既视感,总感觉哪里不对…… “还有一件事就是,”夏油杰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对你开枪的那个诅咒师。” 沙耶加眨了眨眼。 她知道自从咒术界掀起改革之后,热武器很快也被投入到咒具的研究当中。但是她几乎没有和诅咒师打过交道,所以没想到诅咒师里还会有这种与时俱进的人才。 夏油杰试图组织语言:“他……” 伏黑惠凝神静气,心想这也许关乎着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不然诅咒师怎么会找上一个刚刚打算入学咒高的国中学生? 夏油杰觉得发音艰难:“他……” 沙耶加若有所思,在心里来回扫了一遍自己这短暂的十几年来有没有和诅咒师结怨过,导致人家上门来寻仇。 夏油杰把这个字的音节重复的卡了半天,就像是有谁扼住了他的喉咙似的难以吐出下文。然而面对两张年轻的脸和两双真的很想知道真相的眼睛,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的道: “根据警方查到的身份信息和我们已经进行验证过的DNA检测,那个诅咒师,好像似乎也许,就是你失踪多年的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生父亲。” 这段话倒豆子般的一口气吐出来,夏油杰就好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吐出一口气,接着目光担忧的看着沙耶加。 沙耶加愣住了,这句话的每个字她都听的懂,但是合在一起直接给她当场信息量过载。简而言之就是给她干懵了。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喉咙里卡了半天,最终只能憋出来一个迟疑又疑惑的: “啊?” 第 3 章 死因 在沙耶加并不算长的两次人生里,“父亲”这个角色,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模糊的剪影。 沙耶加无法凭借想象构建出血缘中另一半来源的形象,太遥远也太飘渺。 她的母亲给了她太多的爱,多到她心满意足,所以并不那么追求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家庭”。 在她太小太小的时候,她对于父亲的印象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男人。 与生俱来的才能让她能够用眼睛看到缠绕在父亲身上的咒力,也许她的咒术天赋正是来源于此。 但“父亲”的咒力中,混杂了太多不详的意味,让沙耶加由衷的感到危险。 她已经不太记得父亲的名字,也许是不太重要的原因,所以没有刻意去记。 那个男人出现在家里的次数不多,只是偶尔很敷衍的照顾她一下,照顾的还不太专业。能够平安长大实在是命大,当然还是多亏了母亲。 在她此世约莫快要两岁的时候,已经可以一个人绕着房子走上两圈的那个时间段——在这其中的某一日,她意识到这个敷衍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回家。 从那以后,也再没回来过。一次也没有。 沙耶加并不因此感到怨恨。 这个世界上不靠谱的人远比想象中要存在更多,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不难接受。 更何况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虽然因为年纪太小生存略微困难,但也没到绝地求生的程度,还是磕磕绊绊长大了。 说来她和伏黑家姐弟之所以能够成为好邻居,大概也有双方的父亲都认识的原因。不过这两个父亲在不靠谱的方面大差不差,沙耶加很难评价直接失踪和小白脸哪个更好一点。 如果可以并不想在这两个当中选择。 但如果直接让她发生物种改变的是她的亲爹,那么她愿意选择小白脸。 “是我亲自把他抓回来的。”夏油杰神色深沉的道,“我和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的不稳定。” 事实上“不稳定”已经是夏油杰很委婉的说法,咒术师的精神状态一向堪忧,何况诅咒师一般比咒术师更靠近神经病,或者直接就是神经病。 夏油杰拿到了他的全部资料,看完时候很难表述自己的心情。转头又想起自己和他有且仅有的几句交谈,也能够看出来对方混乱的状态。 沙耶加的父亲在精神状态上是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诅咒师,但在年轻时候的行为却很难评价。 他在诅咒师的世界混的比较菜,但在现实世界的人际关系却表现的像个正常人。很奇妙,更奇妙的是听从家里的话相亲结婚,听起来就不像是正常诅咒师会干的事情。 从资料上显示他结婚之后似乎就逐渐从咒术界抽身出去,但自从沙耶加的母亲病死之后没多久,似乎就陷入了无法控制的癫狂之中。 把女儿抛弃在家里不闻不问且不提,和别的诅咒师从事犯罪活动时候被警察抓进局子,就让咒术界上上下下难以评价。 但是被关进去十多年后又放了出来,整个人的状态也并没有稳定下来,反而在成群放学的学生们当中只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自己素未谋面——可以这么说——的女儿。 再然后就更难探究他的行为是出自什么目的了,也许是憎恨,又或许是因为在日渐崩溃的精神的驱使之下,最终酿造了这一出有些荒诞又莫名的惨剧。 沙耶加把文件夹放下来,露出一张微圆的少女的脸,眼睛里透出些许迟疑:“我要去见他吗?” 不清楚名字的五十岚先生已经被逮捕归案,走了咒术界的司法程序,不日就要被祓除。 说来荒谬,那个人快要死了,她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略想一想,小时候似乎是记得的,偶尔也会去翻一翻证件什么的。但后来换了监护人,似乎就逐渐在时间中磨掉了对名字的印象。 实话实说的话,沙耶加这件事并没什么实感。“父亲”这一角色太遥远也太模糊,她无法从十多年前匆匆而过的几次见面之中挖出对方的相貌来,要说血浓于水更是无稽之谈,人都已经死了又怎么会血浓呢。 如果一定要挖出一点瓜葛来,好吧。这个不靠谱的爹留下了他的房子给女儿继承,这让沙耶加很感激,至少有个可以住的地方,不至于小时候就冻死街头。 对于这个问题,夏油杰只是微微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如果你想,你可以去。如果你不想,当然也可以不去。” 沙耶加并没有迟疑:“我不想。” “那就不去。”夏油杰很无所谓。 于是三言两语便敲定了这件事,夏油杰给她的各项身体数值都做了简单的测试,又叮嘱她如果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千万不要等,一定要立刻来找他。 要是哪天感觉心情不太好可以去窗那里领个任务找个咒灵暴打,毕竟堵不如疏,别忘记放帐就行。 排在沙耶加前面的那位诅咒女王祈本里香之所以能从理智堪忧的状态往正常人类方向靠拢,夏油杰的研究功不可没。对这方面他比所有人都专业。 沙耶加老老实实听完,逐条记住,然后就快快乐乐扑进伏黑惠怀里,眨眼间融进了他的影世界去睡觉。 她个人感觉其实还行,至少目前变成咒灵还没有显出什么巨大的生活差别来。 往远了看虽然不能考大学了,但是伏黑惠和津美纪还可以,她可以蹭课。生活上睡觉的地方变了,从家里的床变成男朋友的影世界。 “其实还行。”沙耶加睡过去之前想,“除了需要大量的时间睡眠,但是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随遇而安是我的美德。” 她搂着狗狗睡过去不管外面今夕是何年,但是留在外面的伏黑惠单独面对夏油杰这个老父亲就显得要紧绷的多。 夏油杰和五条悟这对挚友分别养着孩子,伏黑姐弟的监护权在五条悟那里挂着,沙耶加和另外一对双胞胎姐妹的监护权则挂在夏油杰这里。 虽然监护人不同,但由于伏黑姐弟和沙耶加青梅竹马加邻居,相处的时候倒是很像一家人,所以夏油杰看顾孩子的时候就没分的那么清楚。 闺女谈恋爱——有点闹心但没意见,闺女被诅咒了——互相诅咒的没办法有意见。现在看着这个闺女的男朋友而且已经是板上钉钉可以说是女婿的人,夏油杰还是闹心。 我只想清清静静的养一养可爱的女儿,以后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很好。然而年轻的花朵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盛开,就已经被摧折。 当初两个小萝卜头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搞出来这种事。 怎么说呢,果然是人生无常,总是起起落落波折起伏,哪怕是特级咒术师,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创死。 “因诅咒而由人类化作的咒灵不是没有,但是案例很少,且大多数都十分危险。”夏油杰揉了揉太阳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一定要确定伏黑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确定他已有了承受代价的准备。 伏黑惠对这方面还算了解,“我知道,最近的案例,是乙骨学长和祈本学姐。” 一年前乙骨忧太连带着他死去后化作特级咒灵的未婚妻一起入学的事情,在整个咒术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老实说,跟咒术师谈恋爱的确有风险,毕竟一不小心可能就走进什么黑深残的剧本了。要是其中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在痛苦之下会不会诅咒恋人还真不好说——目前就已经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 但是大家的情感需求摆在那里,本来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工作,要是连谈恋爱都禁止,那这工作估计就没人干了。所以在咒术界地位甚高的夏油杰只好努力加强思想教育,再加强窗对祓除任务派发的合理性。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一下又一下的轻响,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忧太和里香刚刚入学的时候,远比现在要危险和不可控,里香的理智被负面情绪大面积侵蚀,这让她暴躁、易怒……我和悟想了很多办法才把情况稳定下来。而沙耶加……” 夏油杰忽然微笑起来: “她表现的完全健康且正常,是不是?如果不是没有咒力的人的确看不到那孩子,我几乎要以为她根本没有意外死亡了。” 随便拉个和沙耶加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来,在接触她非人的体温之前,也挑不出她和从前有半点不同。 暴躁易怒、记忆残缺、理智破碎、强烈的攻击欲望……这些咒灵会有的特征全都无法在沙耶加的身上找到。 她的性格没有发生改变,她的记忆完整且连贯,她的理智清明脑子清醒,从化为咒灵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任何伤人的行动和预兆。 就连刚刚死亡被转换,那段最有可能失控的时间段里,她也只是捧住伏黑惠的脸,搂住他的脖子,像只缠人猫猫一样依恋的挂在他身上。 没有随手杀个人来祭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反而安抚了真正情绪失控的伏黑惠。 ——但这才是最不正常的情况。 谁家特级咒灵能在一开始就这么真善美? 夏油杰在得到伏黑惠的口述后,甚至因此而心存疑虑: 发生这种堪称奇迹的情况,真的可以把沙耶加算作“咒灵”吗?还是说这只是一种意外之下形成的灵魂“束缚”? 千年之前,大阴阳师晴明也收服过无数式神。他们俩反而与这种情况类似,如果将沙耶加算作伏黑惠的式神也未尝不可。 但沙耶加惊人的咒力增长同样不是作假……在此之前她已经有差不多二级的水平,算得上天赋卓绝,而现在已经快要涨到能和祈本里香分庭抗礼的程度…… 夏油杰顿了顿,把这些忽然在脑子里联想出来的可能性压了下去。 伏黑惠显得有些安静。 “可是她已经死了。我诅咒了她,将她困在我的身边。” 这件事说出来放普通人耳朵里听起来可能有点丧心病狂。 “这才是令我感到惊叹的地方。”夏油杰看着他,道:“她在被诅咒后只清醒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接着就在你的影世界里沉睡。醒来后她却完全压制了被负面情绪掌控理智的可能,连咒力都收拢的好好的。要不是我做过测试,有谁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已经是特级?更何况现在到底是算咒灵还是算式神,其实很难界定。” 这位天才特级的表情耐人寻味:“也许有着她母亲对她的影响,但我私以为,更多是因为你。”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知道,这其实是不对的。” 夏油杰表情不变:“说说看。” 伏黑惠的脸上鲜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这位年轻的酷哥双手插兜,那双蓝眼睛里带着点郁郁:“我不应该诅咒沙耶加的。她被我强行留在人间,并没有什么好处。” 人都会死。 有人老死,有人病死。有人死于天灾,有人死于人祸。 生命自某一刻诞生,也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而伏黑惠诅咒了五十岚沙耶加,他欺骗了死神,将恋人的灵魂留在了身边。 人类的少女依旧维持着人类的外表,但她的灵魂由咒力构筑,内核早已扭曲成非人的怪物。 “也许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她更想得到安宁的死亡。” “也许是这样的。”夏油杰眯了眯眼睛,看向窗外倾泻而入的阳光,和微微摇动的树叶。 “我记得那孩子的愿望是做一个普通人,可惜现在办不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学大概也要打水漂……”他看了看伏黑惠瞳孔震动,和快要崩塌的表情,从容不迫的转折,“可那个时候,沙耶加回应了你,还记得吧?” 伏黑惠的声音有点沙哑:“是。” 他还记得那双手。 白皙又冰凉,比以往更凉。少女的声音轻轻快快的,好像答应的不是什么纠缠一辈子死也不休的诅咒,而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约会。 她说:“好啊。” “诅咒她是你的选择,回应你是她的选择。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可以了。”夏油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 他越过这年轻的少年,也平静的把双手揣进兜里,走出办公室。走着走着想到当初乙骨忧太入学时挚友的一句嘀咕,忽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啊。 再一想,这孩子其实也有点可怜。津美纪到现在也没有醒来,沙耶加又遭此横祸,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全部出了意外…… 到现在还没崩溃,可见非常坚强了。 离开之前,扎着丸子头的高专教师回头看了一眼。 伏黑惠穿着他的常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靠在了窗户旁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些炸炸的头发在脸上映出些尖锐的阴影。 少年出神的凝望着窗户外面,凝望着婆娑的树影,不知道是否是透过这样安静的注视,取得了某种微妙的升华,坚定了某种决心。 第 4 章 蛋糕 十种影法术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祖传术式,据传数百年前曾有一位十影术式拥有者和五条家的当代六眼同归于尽,从此打破了五条家在咒术界长达千年的巅峰地位。 伏黑惠正是这一代十影术式的继承人,影世界之中封存着最初的先祖所调伏的十种式神,而术式的拥有者需要以相应的手影,作为活着的式神穿越屏障来到现实世界的“媒介”。 但沙耶加并不受这个限制。咒术界颇有学术精神的几位大佬做出了如下推测—— 五条悟是这样说的:“说不定是因为小情侣的原因,所以沙耶加也算影世界的半个主人呢……怎么样,惠有没有尝试过自己进去看看?” 这么不靠谱的猜测被理所当然的反驳了,出于辨证精神没有被彻底否定。 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伏黑惠真的没有自己进去看过,他打算考完试就尝试开发一下新技能。 而夏油杰持有不同的观点:“也许是因为沙耶加本是现实世界的人类,化作咒灵之后才栖息在影世界当中,所以能够自由的穿梭。 而且我怀疑沙耶加现在也许算得上惠的式神。十种影法术也确实是这种术式。”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十种影法术最开始来源就是禅院家先祖收服了式神,这在千年之前是很盛行于阴阳师之中的风气,咒术师反倒是反应平平。 想也知道大约是条件十分严苛,而且用处不大。毕竟妖怪和咒灵之间有壁,只有诅咒才能祓除诅咒。 千年下来,除了夏油杰这种术式就是收服咒灵为己用的,也就这一个十分成功的案例,代代流传。 “兴许你俩误打误撞的也算是缔结了契约?那位禅院家的老祖宗可以,没道理你不行。” 乙骨忧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迟疑了一下,又提出了第三种可能:“伏黑,我记得你的影世界可以储存物品对吧?” 伏黑惠:“是的。” 这个技能还是被沙耶加开发出来的,她对当咒术师兴致不高,但在七岁的时候术式觉醒后,对于用咒术达成生活中的某些便利时刻乐此不疲。 尤其她的术式可开发性极强,连带着伏黑惠的十影都被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遍。 ——然后就达成了随身储物成就,居家旅行必备好男友(什。 乙骨忧太后面的话贴心的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书、笔记本、保温杯乃至于书包顺利的存进影世界里,因为是死物,没有生命。而式神是活的。 沙耶加不是。 这个观点比五条悟要靠谱,但不得不说把在场人都梗了一下。夏油杰默默的敲电脑录入,决定把这个讨论点暂时掠过去。 咒灵的灵活性的确令人类难以想象。 比方说咒高有史以来第一例乙骨忧太,他虽然刚刚查出来和五条悟是远亲,也是菅原道真的后裔,但咒术和术式跟空间之类的完全不搭边。 这就让人很难想象他的妻子祈本里香在不显于人前的时候究竟寄宿在哪里…… 当夏油杰本着求知的精神、冒着挨打的风险去探问这位诅咒女王的时候,祈本里香只是腼腆的微笑,并不回答。 于是夏油杰猜测,要么是影子,要么是乙骨忧太的身体里。这种寄宿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要亲密,乃至于超越了寻常的恋人或夫妻,自然也就难以对外人言说了。 沙耶加在此之前和祈本里香并不算太熟悉,只是听闻过她的鼎鼎大名。 但此一时彼一时,在前后辈关系的两个纯爱战神达成史诗级会面的这一天,两位同样是前后辈关系的诅咒女王也相处融洽。 双方的案例相似又不同,相似是因为同为意外死亡后化为诅咒,不同的地方则在于案发的时间、地点和原因。 如果说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当年是因为年纪太小而无意间施下诅咒,多年过去干脆将错就错的话,那么伏黑惠的行为就显得更加理智且癫狂了。 他十分清醒的这样诅咒了所爱之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因此才更像个疯子。那种脑子明白的疯子。 “想想看真是可怕呢。”祈本里香随口感叹,“但很适合做咒术师。”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都是。 网络上非常流行“年轻人哪有不疯的”梗,她浑浑噩噩很多年终于在不久前和新时代接轨,对比之后想了想还是觉得伏黑惠疯的很别致,天生一块天才咒术师的料子。 要是再加上那个被禅院家寄予厚望的咒术(伏黑惠想不想搭理禅院家另说)和特级咒术师监护人,未来的路真是宽的难以想象。 沙耶加和里香对于对方的印象都很好,两个女孩儿没一会儿就亲亲密密的坐在一块儿看书聊天讨论小问题,在研究组需要的时候过来配合一下,配合完了继续交流彼此的情况。 里香捧着沙耶加曾经的教科书补习过去落下的功课——是的,就算是诅咒女王也要学习,尤其是过去太多年了落下太多东西现在正在很努力的捡起来。 沙耶加自诩成绩不错,顺便还能做做辅导,至少国中课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祈本里香偷偷的看了一眼科研讨论组那边的场合,又把视线落在数学书上。 过了一会儿,那本书角被偷偷摩梭了很久的数学书终于很妥当的放在了地上,里香凑过来看沙耶加的书。 沙耶加很认真的准备中考。 反正伏黑惠也要去考,到时候他在考场里,她在影世界里,考完之后直接把卷子交给夏油杰,不到一下午就能出分。 沙耶加的骨子里对考试有一种莫名的情怀,讨厌但亲切,让人熟悉又如鲠在喉。 “按理说你可以不用考。” “是这样的。”沙耶加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是……有种莫名的执着吧。就算不会录入在档案里,还是想有个分数。嘛,也算是对国中三年有个交代了。” 伏黑惠也是同理,如果要去咒高的话其实不想考试也没关系,咒高对外是宗教类学校,不看分数。 比如说夏油杰当初就是才初二就被发掘了惊人的天赋,一番沟通之后直接跳级到了咒高去和大他一岁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做同期。 然而后来的夏油杰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弊端,即咒高的文化课大多教咒术理论,比不得正经高中,毕业之后也基本不会有去考大学的……学历问题尤其突出!更何况青春期正是三观建立的关键时刻,咒高这个体制有很大问题啊! 于是伙同挚友革新咒术界之后不久,就开始严打此类跳级行为。考试与否比较看个人意愿,但鼓励考试。 循序渐进下来过几年可能就会开始严打不考试行为。 除此之外国中三年必须念完,然后就开始狠抓咒高文化课,甚至为此去考了教师资格证(拖着五条悟一起。 五条悟对此:…… 然后考完就不约而同对着咒高的课程形制横竖看不顺眼一顿哐哐改造。 沙耶加对此略有耳闻,但并不吃惊。监护人得空揣着东西来上门看望的时候,也会讲一讲有关咒术界最近的重大事件。 自从十年前放假的时候被不放心的夏油杰揣到咒高养,见识过他们天崩地裂的拆操场拆教学楼拆高层办公室并物理折服所有的高层迂腐人员之后,她的心就变得平静无波,就算现在有一个特级咒灵冲到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最多被咒灵丑到。 里香探头探脑,频频往外看了几次之后,终于确保他们暂时没有时间关注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谈话,于是说:“你有来过生理期吗?” 沙耶加平静无波的翻过一页,“有啊,怎么了?” “你现在会来吗?” “好像不会了。我给自己捏身体的时候比较匆忙,没怎么细化内脏……就算可以我也不会让它再来折腾我了。” “我变成咒灵之前还没有来过。”里香托腮,“还是真希拜托我帮忙从家入医生那里借卫生巾的时候,我才了解到的。” 纯纯好奇。 就是那种,身边的女孩儿们都有这个经历,但是她一直没来过,而且未来也不会有了。所以好奇心才更加旺盛。 沙耶加想了想,如实说:“没感受过应该算一件好事?就我个人而言,生理期是我国中三年的最大敌人。” 对于女孩子,尤其是青春期发育中的女孩子,生理期这种东西尤其烦人。 来的时候很烦,不来的时候还是很烦,来早了会烦,推迟了还是很烦…… 月经会平等而公正的折腾每一个女生。 沙耶加平均每两个月会消灭一只由此类怨念产生的咒灵,大多是刚刚诞生,勉勉强强达到四级的门槛就被她一巴掌呼死了。 幸好咒术师的负面情绪并不会产生诅咒,否则沙耶加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怨念会催生出什么等级的咒灵。每个月总是要由那么几天,极度暴躁的时候想找个咒灵来杀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沙耶加陷入思考:“而且变成咒灵之后,在生活方面好像自由了很多。” 还比如说可以飞、可以飞、和可以飞。 凌空飞行在此之前只有五条悟能凭借术式和咒力做到,和他同为特级的夏油杰想体验一把脱离地面的感觉也只能召唤咒灵。但是沙耶加现在可以空气里飘的很快乐。 等到三位特级咒术师和一位诅咒女王打道回府,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沙耶加抱着书准备钻进影世界里睡觉。 “你也早点睡。”她拍拍伏黑惠的头,这人的头发看起来炸炸的,但摸着并不扎手,“明天还要上课。” 五条悟以监护人的身份帮伏黑惠请了一整个星期的假期,但伏黑惠并不打算落下这么多的进度。在咒术界对他和沙耶加的数据波动做了全方位的记录之后,就立刻回来上学。 ……这种爱学精神放在其他同学们眼里简直有点可怕了。 伏黑惠“嗯”了一声,在沙耶加真的钻进影世界之前,说:“我买了小蛋糕,要吃一个吗?” 沙耶加动作一顿,眼睛一亮:“你买了?” “那时候你在睡觉。” 沙耶加顿时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快乐的飘进厨房打开冰箱。她先前买的黑森林小蛋糕因为不可抗力没能吃上一口,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遗憾的要死。 伏黑惠在回来的路上买了几个回来,整齐的码在冰箱里。 他从厨房外探出头:“只能吃一个。” 沙耶加:“……” “一个。”他强调,“晚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蛀牙。” 沙耶加很想说咒灵不会蛀牙,蛀了就拔掉再长。憋了憋,还是咽下去了,“好哦。” 老老实实。 第 5 章 “不良” 沙耶加吃掉一个黑森林小蛋糕,抱着书钻进了影世界里,还顺走了伏黑惠的台灯。 在伏黑家里睡觉并不是第一次,被夏油杰收养之后,她并没有随着养父前往东京,而是留在了家中。但是怕黑的属性两辈子都没有改掉过,一个人煎熬了好几个害怕的晚上之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的敲了邻居家的们。 开门的是津美纪,她看到小女孩光着脚穿着睡衣抱着兔子娃娃站在门口非常吃惊。 “这是怎么了。” 当然没有怎么,就是一个人住害怕,加上过往被陌生咒灵吓唬过太多次,总担心关灯之后一转身会和不知名咒灵脸对脸。 了解原委之后的津美纪拍拍她的头,作为三个小孩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她自认为必须承担起姐姐的职责。把沙耶加拉进屋子里之后,从容不迫的喊伏黑惠给她拿双拖鞋,然后带着她到卫生间里面接温水泡一泡脚。 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看得出来的确很怕。从那以后她就经常往伏黑家跑。她和伏黑惠是同班外加前后桌,一起上学放学还一起回伏黑家做作业,晚上就和津美纪一起睡觉。 黑白玉犬是很乖的狗狗,给抱陪|睡还能挼,从小到大都很得津美纪和沙耶加的宠爱。她在影世界里亮着一盏小台灯,翻了一会儿书就枕着黑白玉犬准备睡觉。 睡着之前她总是习惯性的胡思乱想,思维相当的跳跃,从课本到中考到两辈子坚持讨厌外语再到亲爱的津美纪。 然后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影世界爬了出去,原地掉在伏黑惠身上。 黑白玉犬茫然的:“嗷呜?” 伏黑惠本来快睡着了,但是天降女朋友,于是他又清醒了一点,顺手揽住沙耶加的腰,用被子反向把她包起来:“怎么了?” 房间里没有亮灯,但有伏黑惠略睁着迷茫的双眼。沙耶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柔软的发丝卷曲的落在床上、被子上、和他的耳边。 沙耶加的胳膊抵在他的肩膀上,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冷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她亲亲他的眼角,义正词严:“陪|睡!” 伏黑惠:“……?” 伏黑惠彻底清醒了,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沙耶加的额头,一片冰凉凉的。 咒灵不会发烧。 这就更奇怪了,她又冒出来什么奇思妙想。 沙耶加打了个滚,滚到他旁边,伸手把被子铺平,又钻进被子里,还伸手把另一边给他盖好,打了个哈欠钻进他怀里:“开玩笑的。” 她伸出一节手臂乱糟糟的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没事,不怕,不做噩梦。” 伏黑惠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他懂沙耶加的脑回路。 三个小孩儿有点相依为命那意思长大,但前不久津美纪横遭意外,没多长时间又沙耶加被一枪爆头。两个重要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两次重大的打击,沙耶加心里担心他做噩梦,于是又从影世界里出来睡他旁边。 就是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但伏黑惠欣然接受,“嗯”了一声准备睡觉。沙耶加已经困的不行,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含含糊糊的说:“周末去看津美纪。” “好。”伏黑惠说。 在寂静的黑夜里,他揽着沙耶加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一个无声的亲吻,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头顶。 第二天清早他就准时爬起来做早饭,人还在厨房里的时候沙耶加悄咪咪溜达到冰箱旁边,刚打开冰箱门伏黑惠就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先吃早饭。” “哦。”沙耶加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蛋糕,痛心的关上了冰箱门。 按理来说沙耶加现在完全可以不吃东西,在脑内换算了一下差不多就相当于辟谷的效果。睡觉和沉入影世界都能够恢复自身的力量。 但是这个世界存在着火锅、奶茶、冰激凌和小蛋糕。 于是沙耶加在清心寡欲的修仙和快乐享受的凡人中,没有半秒钟的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她吃完早饭就收着碗碟刷了碗,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然后从厨房出来就顺了两个小蛋糕塞进了伏黑惠的影世界。 去学校的路上伏黑惠收到了无数目光洗礼,这些自以为隐晦但其实并不是的目光大多惊奇又怜悯,基本上来自于周围的街坊邻居以及同学同学,乃至于方圆数里学校中的不良。 这可能就是“远近闻名”的坏处了,大家对他都脸熟。每个学校都有一定数量的不良,而伏黑惠尽管学习成绩不错,也依旧改变不了他是个不良头子的事实。 这不符合伏黑惠一开始的初衷,但是谁也没料到事情最终发展到这个地步。 最开始的时候伏黑惠只是平平无奇的上学,他的成绩向来名列前几名,又冷着一张酷哥脸,人际关系寡淡,于是在某一日放学路上顺理成章的被不良堵在巷子里收保护费。 然而伏黑惠从小含辛茹苦带大五条悟,从他那里系统的学习过格斗,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瘦削,但要是论打架再来一百个不良都不够他打。 彼时走在他旁边的沙耶加看看几个不良再看看伏黑惠,又低头瞅瞅自己的裙子,拆了一个棒棒糖放嘴里。 “我吐槽过很多次岛国的校服,”她说,“无论春夏秋冬都要穿短裙究竟是什么毛病,冻出老寒腿又不包治。” 而且穿裙子极度不方便打架,又不是动画片怎么打都不走光,这就很烦。 她这辈子很少怀念学校,但她经常怀念种花的校服,秋冬季节尤其。有的时候衣服丑点不要紧,不保暖才比较要命。 伏黑惠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把书包递给沙耶加:“一小会儿。” 于是沙耶加就抱着他的书包,咬着棒棒糖绕过那些不良走到巷子口。 由于动过太过自然,表现在不良们眼里太过嚣张,居然全都愣愣的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拦住她。 然后全被伏黑惠一个人揍趴在地。他们来收保护费的时候有多么嚣张,鼻青脸肿跑路的时候就有多么狼狈。 沙耶加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一边放狠话一边跑路,心里忽然一突,总觉得有什么套路降临在了身边,往后的日常绝对不会平静。 果不其然,翻了车的不良团体开始回来找场子,被打的人会找更多自己认识的不良乃至高年级的不良来堵人,接着无一例外被打。再然后套娃似的一拖二拖三拖四五六七八,逐渐演变成群体斗殴。 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方圆好几所学校的不良全被他打服,恭恭敬敬的鞠躬喊他伏黑哥。 伏黑哥本人对此:“……”麻了。 沙耶加背后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抱着伏黑惠的:“6,伏黑哥,有什么感想吗?” 五十岚沙耶加对天发誓,她当时只是纯粹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调侃一句,就一句而已! 毕竟伏黑惠这个样子是真的很少见。 但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快的她想把怀里的书包提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快的她之后整整一个月都在忏悔这句调侃。 在她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众不良又非常“有眼色”的对着她哗啦啦鞠躬,齐声大喊“伏黑嫂”。 “……” 那场面非常壮观,壮观的令人社死。 因为每次被找上门的时候,他们俩都形影不离。哪怕沙耶加出于穿裙子的原因不好打架,所以选择当个书包挂件,不良们依旧对她认了个脸熟。 “…………” 这很难评,如果每次都是这种场面,那么她可能会选择分……算了,不想分手,那就不跟他一起上下学了。 沙耶加把书包塞回去,扭头就把这种令人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场景留给了伏黑哥自己,拆了个水果糖钻进了隔壁书店。 这件事之后伏黑惠就算不想也被迫成为了不良头子,在面对路上遇见的不良原地立正鞠躬大喊“伏黑哥”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无语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心如止水。 佛了,说了他们又不听,只好利用一下自己的威信让他们停止收保护费这样子。 但是现在去上学的路上,倒是没有人再出现这种举动。 估计都知道他接连遭受打击,可能状况不太好,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触他霉头。这一路上除了一些目光之外居然还算的上平静。 他在一众同学微妙的眼神中平静的走进教室,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这才是让所有同学敬畏的地方,发生了这种事也只是三天没来上课,这么短暂的时间过去又来到了学校,他究竟有多热爱学习啊。 沙耶加光明正大的飘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原本的位置上。 她的座位在伏黑惠的前面,书本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整齐,没有任何人动她的东西,除了伏黑惠也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她回到了教室。 伏黑惠对那些打量和低声私语置若罔闻,他翻开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了坐在他前面的沙耶加身上。 沙耶加的衣服一般取决于她想要拟态出什么样的衣服,比如今天,虽然嘴上总抱怨岛国女学生一年四季必须穿短裙的规定简直人干事,但还是拟态出了校服。 不想被人以为闹鬼,所以没有翻动自己的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没有拖动桌椅。直到上课老师来讲课,她托着腮听课,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随着窗户灌进来的风微微摇晃。 伏黑惠听课堂上的内容很认真,有时候又会盯着沙耶加看一会儿。 这种小动作算得上频繁,坐在他身后的同学大多都注意到了,在心里偷偷的扼腕叹息。 相比于伏黑惠社交寡淡,沙耶加的人缘就好得多,和班上的女孩子们相处也很好。岛国并不像种花那样反对早恋,所以整个班乃至于全校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大家对此很是叹服,因为伏黑惠的打架能力就像他的脸一样远近闻名,同学们对于他还是怕的更多,从没想过真的有人敢和不良头子谈恋爱,就算是成绩好的不良头子,也是不良头子。 但他俩感情好也是全班看在眼里,现在沙耶加出事,并不知内情的同学们看着他时不时盯着女朋友的座位看一会儿,不由得更加同情。 沙耶加听了半堂课就扭过头来,正对着伏黑惠的眼神。 然后往后看了一眼。 “……伏黑哥,”沙耶加说,“同学们的怜爱快要把你淹没了。” 沙耶加闹着玩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喊他,伏黑惠抽了抽眼角,不好在课堂上和她公然讲小话。要是真的讲了,“伏黑惠因为痛失恋人而产生幻觉”的谣言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学校。 同学们的眼神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但他总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落在沙耶加的身上。 从前他就一直这样,在上课的时候轻轻的看她一会儿,平静又安宁。少女有些纤细单薄的影子落在眼睛里,他就觉得很安心。 第 6 章 姐妹 上午的课全部上完,沙耶加吃了个小蛋糕就困的滚进了影世界。 她能清醒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夏油杰告诉她这几个月能多睡还是要多睡一会儿。把精神头养足了有助于对咒力和自身的控制。 尽管她自认为已经控制的相当不错,但老父亲的话还是乖乖的听进去了。 伏黑惠在她进影世界前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继续回去上课。 天台的风呼啦啦的吹,伏黑惠下了天台,双手插在兜里穿过走廊。 午间的阳光明亮的落在走廊里,一个头发颜色很浅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非常微妙的,两个人对上了一眼视线。 伏黑惠对他有点印象,是隔壁班的。 这少年大约半个学期前转学过来,人缘不算好,据传总是说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怪话,所以大家对他避而远之。 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前不久有几个混混找他麻烦,将少年堵在巷子里,正好被路过的伏黑惠逮个正着。 沙耶加已经能非常熟练的顺手接过书包。虽然伏黑惠身体力行的教会了这些混混和地痞们什么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总有那么几个觉得他不会知道依旧沿袭这种坏的作风。 伏黑惠没有义务让他们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但也无法在撞上这种明显的欺凌事件时袖手旁观。 于是混混们被背后的声响吸引注意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冷着一张酷哥脸的伏黑惠背光而立,沙耶加靠在墙上一边抱着书包一边往外张望。 心、脏、骤、停! “伏、伏黑哥!” “……”夏目贵志一时间无法分辨谁才是真正的不良。 不过伏黑惠没有吓唬他的意思,把在场的不良挨个揍过一遍之后,看着他们麻溜滚蛋,就回头接回自己的书包走了。 他们全程没有一句对话。 夏目贵志远远的还能听见女孩子的调侃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帅哦伏黑哥。” 少年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按了按她的头,女孩子就吱哇乱叫起来:“不要摸头啦!本来就是长个子的时候,摸头长不高的。” 于是少年就把手收回去,两个人在夕阳里并肩离去。 夏目贵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道谢。 实际上这种生活他早就习惯了,因为具备旁人并不具备的能力,所以看得到旁人看不到的、应该是被称之为【妖怪】的东西。 人们往往对未知充满了恐惧,而看得到真实的人如果学不会隐藏自己,难免会遭受孤立与厌恶,乃至于恐惧和欺凌。 父母早亡的夏目贵志就这样辗转于亲戚的家庭之中,在收养家庭中也并不受待见。 不过前两天有一位人到中年,看起来很温柔的远亲夫人特意来见他,提出了收养他的愿望。 夏目贵志晃了晃神,把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镇压下去,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转头,“等等,哪个……伏黑君!” 要不然说伏黑惠远近闻名,他虽然不认识隔壁班的小可怜,但小可怜对他略有耳闻。 伏黑惠站住,转头看他。 少年很腼腆的抓了抓衣角,说,“哪个,上次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帮我解围。” 伏黑惠:“不用。” 他想了想,“校园欺凌本来就是禁止的,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及时告诉老师,我不一定每次都碰得上。” “啊,这个,应该不会再有了。”夏目贵志抓了抓头发,“我因为家里的原因,很快就要转学了。这种事,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了。” 他的年纪还小,只有十几岁,在面对妖怪这样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未知,下意识的想要向周围亲近的人求助,只可惜收效甚微。 换了一个地方之后,他会好好抓住机会,把这些秘密都隐藏住的。 “这样啊。”伏黑惠无意探究同学的家事,转身回了教室。 夏目贵志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种直觉。 这人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难相处的样子,想必总是和他待在一起的那位少女一定知晓,这个声名赫赫的“不良头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想起那名少女,夏目贵志不由得小声嘀咕:“以前他们两个不都是形影不离吗?今天伏黑君怎么一个人……” 他身边路过的女同学班级里为数不多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听见这话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吗?前几天学校外街的枪杀案,受害者就是他的女朋友五十岚。” 夏目贵志吃了一惊:“啊?怎么会这样……” “唉,谁知道呢。”女同学同情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那么丧心病狂,他们俩和高年级的伏黑前辈家里都没有父母……也没听说伏黑或者五十岚有什么仇家呀……” 夏油家的双胞胎姐妹是在放学的时候堵上门来的。 夏油杰至今没有结婚,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黄金单身汉,但已经收养了三个孩子。 除了沙耶加,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美美子,妹妹叫菜菜子,都具有咒力。 双胞胎从初中开始就接连跳级,明明没有比伏黑惠大多少,但已经提前从咒高毕业。毕业后就申请了出国留学,目前在岛国西边的种花念大学。 沙耶加的消息传过去,姐妹两个连夜请假买机票收拾行李,到了咒高之后扑了个空,又被夏油杰按着休息了一天再劝了半天才找过来。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美美子还算平静,扎着丸子头的菜菜子已经微笑着对伏黑惠举起了手机。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当场发动术式给伏黑惠一个好果子吃。 正值放学的人流高峰期,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都能认得出伏黑惠,但却十分惊诧的不知道这是在演哪一出。双胞胎基本没在学校这边露过面,外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就使人十分好奇内情。 然而畏惧还是压倒了吃瓜的心情,大多数人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就离开了。 伏黑惠眼看人群里马上要冲出两个毒唯小混混来为他鞍前马后,直觉那是个十分令人社死的场面,把想叹的那口气吞了回去。 “先回去再说。” 美美子也按住妹妹的手腕,菜菜子只好哼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行人往回去的路上走,菜菜子问:“沙耶加呢?” “在睡。” “今天清醒了多久?” “一个上午多一点,比前两天好很多。” 菜菜子有点闷闷不乐:“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具有咒术师精神啊。” 伏黑惠:“谢谢,其实并不想有这种精神。” 美美子:“……” 并没有在夸你。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是太糟心。咒术师的确武德充沛,但并不代表不会被创。 接到电话的时候姐妹两个还在大洋彼岸的宿舍里躺着刷手机,一条消息发过来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菜菜子新做的美甲差点在收拾行李赶回来的过程中撞劈叉。 菜菜子一边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旋转蝴蝶,一边表达暴躁的心情:“话说我最开始进入咒术师这一行的时候,的确做好全部准备,这些年同伴死亡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这种情况算怎么回事,她根本就没有真正成为咒术师,我从来没有做失去妹妹的准备啊!” 美美子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腕。 同为被收养的孩子,且监护人的关系亲密,整整五个孩子在寒暑假被揣着到咒术高专一起生活是常有的事情。那段时间夜蛾校长差点幻视咒高其实不是高中而是幼儿园。 因此年轻人们的关系不错,所以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表达情绪也就更加直白。 “津美纪还能挽救回来,”菜菜子大声辱骂已经被祓除的诅咒师,“但沙耶加的状态已经无可挽回了啊,有些人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拖人干什么……” 源源不绝的辱骂声忽的嘎然而止。 一双冰凉的手搂住菜菜子的脖子,摸摸她的头,“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菜菜子强行把开大的功力收回去,踏进伏黑家的门,老老实实的和姐姐一起换了鞋子。 美美子摸摸沙耶加的头:“你睡醒啦。” 沙耶加飘回伏黑惠的身边握了握他的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睡醒了。” 美美子和菜菜子连夜从种花飞回来对沙耶加并不算意外。三个女孩儿总是有许多的话题要谈,尽管是义理姐妹,关系却如同亲生一样亲密。 血缘有时候并不代表任何东西,感情却会在日积月累之中逐渐深厚,直到能够跨越山海。 菜菜子在沙耶加不在现场的时候放声辱骂,但是沙耶加一出来,她就立刻停止了这种行为。一方面顾虑着沙耶加的心情,另一方面顾虑着自己身为姐姐还是不要开这个坏头。 至少沙耶加目前的状态看起来相当冷静平和,好像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这少女变作咒灵后也依旧保持着完整的理智,总给人一种活人的错觉。 既然如此,有些话双胞胎也就没说出口。青梅竹马谈恋爱这事双胞胎没有意见,但是明知两人下半辈子注定要绑在一起,甚至灵魂相连,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糟心感。 美美子打量着伏黑惠。 这不是她第一次打量这少年,说来神奇,五个被收养的孩子里只有伏黑惠一个男孩,但早在十年前,她就敏锐的观察到伏黑惠对沙耶加总是有一份难以察觉的特殊。 也是作为姐姐的直觉,津美纪同样有些察觉,但是青梅竹马这事儿简直顺理成章,何况人看起来不错,美美子就不免多观察他。 少年有一副并不逊色于女孩子的美丽皮囊,也有着与外表毫无干系的疯狂。疯狂没什么,咒术师这份工作就需要疯狂。她知道事态无可挽回,但还是要回来再见一见他。 菜菜子在一旁揽着沙耶加说话,美美子便从头到脚的打量伏黑惠。 伏黑惠神色坦然的接受这种注视。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那里终于通过了美美子心中的标准,黑发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 “有时间一起去看津美纪吧。”她说。 第 7 章 诅咒线团 沙耶加很快被菜菜子手上新做的闪亮美甲吸引了目光。 偏淡粉半透明的美甲贴在指甲上算得上长,上面十分花心思的镶了水钻,描了花纹,右手无名指上还有一只转轮的漂亮小蝴蝶,扒拉一下边缘,小蝴蝶就立刻转起来。 “真好看。”沙耶加赞叹说。 美美子也把手伸过来。她的美甲是新做不久,海似的蓝色,绘着波浪和小鱼,到指尖渐渐变浅,每一个指甲都做了凝裸,闪着细碎的光芒。 沙耶加很欣赏美甲这门艺术,她在去年的一次期末考试之后去做了美甲,很清新的浅绿色,装饰着小树苗和小花的图案。非常开心的欣赏了两天,但是也只欣赏了两天。 因为两天之后路遇二级咒灵干了一架,美甲当场报废,差点把她的原本的指甲给掀起来。当天下午她就把残余的部分卸掉了。 “那些早死的,都是老实的、和善的、漂亮的*。”沙耶加一边卸美甲一边文青忧郁,“美甲做错了什么呢?它只是漂亮而已,并且只要有漂亮这一个优点就足够了。是我留不住它,是我不适合它。人在生活中本来就是要为了一些东西而放弃另一些东西……” 津美纪一边憋笑一边听她碎碎念。 美甲的长度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但一般都会比自己的指甲长出一些。但这个一些有时候也会对生活的某方面造成影响。比如说敲电脑啦,拉拉链啦…… 她那个时候并不打算做咒术师,但也具备相当的战斗水平,以防路见不平的时候无法拔刀相助。 有的东西既然看见了,到底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但是从那之后她就放弃了美甲这一漂亮的装饰物,而隔壁的种花显然比岛国的情况要安稳的多。作为留学生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几乎不需要打架,所以一个月换一次美甲换的很开心。 “真好看。”沙耶加流露出赞叹的情绪,“我回头练习一下,拟态出来的话,应该就不怕打架损坏了。” “这个也能练吗?”菜菜子好奇的拉过她冰凉修长的手指,和摩梭着她粉嫩光滑的指甲。 “差不多可以?”沙耶加玩她指甲上的小蝴蝶玩的很开心,“我现在的身体是咒力组成的,所以像头发长短和指甲样子都是可以自己控制的。稍微练习一下熟悉一下就可以。” 这听起来倒是还不错。失去了属于人类的身体之后,新的身体反而脱离了人类身体的一些束缚变得自由起来。 这么想着,沙耶加就动了动手指,干脆现场实验起来。 纤细的指尖微微摇晃,她甩了甩右手,等菜菜子再一次看清的时候,沙耶加右手的五个指甲已经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她很好玩的转了转指甲上的小蝴蝶。 接着又如法炮制的甩了甩左手,左手的指甲很快又变得和美美子的美甲一样。 “有现场参考的话,”沙耶加欣赏自己新出炉的美甲,“还是挺容易的。”她还掰了掰,“还算坚固。” 多注入一些咒力的话,可以更锋利。 诅咒女王就是要戴着漂亮的美甲撕碎所有不长眼的咒灵。 ……夏油家的双胞胎最终还是没能一起去看望津美纪。 咒高突发紧急任务,第二天就发到了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手机上。两姐妹睡在五十岚家里,菜菜子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手机屏幕就亮了。 是辅助监督发过来了任务请求。 “我才刚回来。”菜菜子十分不满,“而且是请假回来的。就不能偷个懒吗?” 双胞胎从咒高提前毕业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出色的实力已经考过了一级咒术师证书。多年之前咒术师的晋升体制还要靠高级咒术师推荐,不过现在废除了。 她们两个算是隶属于咒术协会的咒术师,有祓除咒灵的责任与义务在身。 “没办法。”美美子说,“岛国的咒术界就是这么缺人手,新生一代还没有完全培养起来……明明在种花没待多久,但已经快要习惯那边的安逸了啊……” “安逸吗?”菜菜子木然,“好吧,是很安逸。只是快被卷死了而已。” 严格意义上来讲,每个人身上都是拥有咒力的,或多或少而已。不过咒力稀少的是大多数,有资质成为咒术师的才是万中无一。这一届的咒术高专学生,算上咒骸也才五个,可见人才稀少。 这就是为什么咒术师是高薪且危险的工作,任务多而人手少。就连咒术界现存的四位特级咒术师里,除了不听调派的九十九由基,三个都在出差和出差的路上。 前两天乙骨忧太到伏黑家来拜访的时候,眼底下的黑眼圈还没消下去,据说是连夜往这边赶的,走了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八原那边执行任务去了。 社畜程度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双胞胎出了门,正好碰见出门的伏黑惠和飘在旁边的沙耶加。 伏黑惠一边胳膊拽着自己的书包:“你们这是?” 美美子:“任务。” 菜菜子:“出差。” “咒术师缺人嘛……” “你也知道。” “是个挺棘手的麻烦,明天的话……” “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伏黑惠点点头,“一路顺风。” 沙耶加飘过来一人抱了一下,“要平平平安安哦。” “放心啦,好歹是一级。”菜菜子拍拍她的肩膀,又注意到她的指甲换了一个新样式,浅绿色的渐变,还带着小花的转轮。 等到姐妹两个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新干线,菜菜子才忍不住的道:“其实……一天换一个样式的美甲,真的是很方便的技能唉。”有点心动怎么回事。 美美子的语气平静无波:“我倒是可以配合。但如果真的因为这种事情选择变成咒灵的话,夏油大人会伤心死的吧。” “啊……说的也是。” “而且因为沙耶加的原因,惠那孩子入学后估计也是特级……你要是真的寄生在了我的身上,留学的档案就很难办了。种花那边不会轻易放特级咒灵入境的。”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想继续享受一下美好的大学时光。” 虽然种花那边的学生在学习上卷生卷死搞得她们压力很大,但属于正常人的生活,依旧让她们在经历过岛国与咒灵的厮杀之后得以喘息。 夏油杰和五条悟曾在十年前放出过年轻人就应该好好享受青春的宣言,并且多年来为这个宣言不断努力。为此他们炸过咒术界高层的办公室,拆过咒术传承上千年的御三家,保过被钦点死亡的天内理子,还曾经把乙骨忧太踢回家休假。 不过乙骨忧太休了没两天就自己跑回来接任务了,五条悟也管不住他。 在这样的背景和前提条件之下,双胞胎深受感触。 如果自己都放弃掉美好的青春和未来的话,那简直不可饶恕啊。 美美子注视着窗外风一般掠过的景象,如此想。 —— 沙耶加有一种莫名的把握。 就在再一次见到津美纪的那一刻。 她很难说自己的咒灵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已经发生且有了结果的事情她无意执着,但成为咒灵之后,的确让她在各个方面都加强了很多,说是实现质的飞跃也不为过。 她在沉睡期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咒力正在因为脱离身体而呈几何倍数的疯狂增长。 也许人类的身体在某方面也限制了咒力的上限,所以在她失去身体之后,这种上限就变的模糊,并且被突破。 她和咒灵成为了客观事实上的同类关系,于是对于咒力的感知也并非人类时期可以比较。这让她在进入到津美纪的病房之后,就敏锐的察觉并捕捉了来自沉睡的少女身上的诅咒。 伏黑惠在推开姐姐病房门的那一刻,就发现了沙耶加不易察觉的异动。 “怎么了?” 沙耶加顺手带上病房的门,在这个过程中目光一直停留在津美纪的身上。这举动很显然不同寻常,她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和她关系很好的姐姐,不如像捕食的野兽一般盯住了一个猎物,带着些许泄露出来的杀气。 “我能看见它。”沙耶加伸手按住伏黑惠的肩膀,向前走了一步。 “真奇怪,连五条先生的六眼都没能发现它,但我现在却可以看见它。”沙耶加紧紧盯着病床上的津美纪。 她的额头因为诅咒而出现纹身一般的印记,那是个看起来繁复美丽却又恶毒的咒文,来自一个觊觎鲜活少女的古老诅咒。 “它藏得的真好,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一点儿都察觉不出来,是什么已经失传的古老咒术吗?”沙耶加一步一步的往病床的方向走,伏黑惠悄无声息的比出了手影。 “我觉得我能把它拽出来。”冰凉的手指向津美纪的额头伸去,她浅绿色的指甲闪烁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于是那只手堪称顺利的抓住了一缕咒力。 也许是实力的暴涨让沙耶加的信心随着一起增长,尽管她还没有完全消化适应自己新的等级,但已经摸到了一些门路。 她抽丝一般将诅咒一点一点的拉出来。藏在旁人灵魂当中的卑劣诅咒在这一刻暴露无疑,竟然是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被一点点抽出来,渐渐卷成一团毛线。 这倒并不算意外。咒术的使用在冥冥中有着非常严格的“等价交换”代价,用常见的【束缚】形容也许会很合适。 既然这不知名的诅咒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甚至躲过了来自六眼的探查,那么在某个方面也一定会遭受到同等强度的削弱。 沙耶加觉得是反抗能力。猜错了也没关系,打一架就行,她不觉得自己会输,伏黑惠都已经在旁边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召唤式神帮忙了。 被强行从津美纪身体里拖出来的诅咒扭曲、挣扎、接着发出刺耳的大声尖叫。沙耶加忍了一小会儿,继续团它。本来以为应该不用团多久,谁知道好像看不到尽头一般,一直在抽丝。 过了一会儿沙耶加实在受不了了,一只手抓着诅咒线团,另一只手抽在正在被拔出来的诅咒上:“闭嘴。再瞎叫唤就把你喂玉犬。” 伏黑惠摆出狗狗手影。 伏黑惠召唤了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玉犬张开了嘴,露出闪着冷光的森白利齿,一看就啃过很多诅咒。 被抓、被抽、被卷成毛线团的诅咒线团:“……” 第 8 章 津美纪 沙耶加扯住这个藏得很深的诅咒,一点一点把祂扯出来。它大约有一根手指的粗细,但连绵不绝,似乎也做不到断尾求生。 五条悟的六眼也同样是五条家遗传千年的神级术式,其收集信息和勘破诅咒的效果数千年来从没有术式能够出其左右。也许这也是躲过六眼搜查的代价之一。 沙耶加一边抽一边团,团了一会儿觉得个头不小了就会使劲按压。密度增加体积自然也就小了,然后继续抽。 伏黑惠的表情全程没有太多波动,但是他看着诅咒的眼神很恐怖。似乎随时都能招呼自己的式神将其当场撕碎。 随着最后一点诅咒尾巴也被沙耶加一个用力薅出来,津美纪额头漆黑的咒文也逐渐变得颜色浅淡起来,最终脱离她的皮肤,化作点点飞灰消逝在空气之中。 伏黑惠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呼气的声音。 津美纪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迷蒙间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苍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的气味。这气味令人很熟悉,每一次来医院都能闻到。 沙耶加一只手抓着诅咒毛球,超级开心的跳到床边:“哈喽哈喽,津美纪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有那里不舒服吗?” 伏黑惠抿了抿唇,眉毛舒展开来:“姐。” 津美纪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循着声音转头。 她的目光穿过了身边的沙耶加,落在伏黑惠的身上:“怎么站的这么远?”她的声音因为多日没有进水而有些沙哑,但很轻很柔和,“惠,过来一些。沙耶加去哪了?她平常不是总和你在一起?” 伏黑惠欣喜的神色在一瞬间就凝固了。他的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僵在原地,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在他的眼睛中,津美纪正撑着身体坐起来。 沙耶加就站在她的身边,双手背后,做错了事情一般低着头,手里在死死抓着那个被团成球的诅咒,长而锋利的浅绿色指甲扎进诅咒里,于是诅咒便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声。 沙耶加被这声刺耳的尖叫炸到耳膜,面部肌肉拧了一下,非常不爽的跳到一边,如法炮制的一巴掌拍在它身上,然后下了个术式塞进白玉犬的嘴里。 “咬两口尝尝味儿就算了,别吞下去。这诅咒看起来年岁挺长了,吃了闹肚子。” 津美纪已经坐了起来,她将枕头垫在身后,柔软的长发从肩头落下来,她的眉眼在阳光下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分别,依旧温柔的像是水。 伏黑惠既不回答也没有反应的举动让她感到有些困惑。她的嗓子很干哑,只是略讲两句话就有些刺痛,但她依旧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惠?” 津美纪是个普通人。 她并不具备咒术师的才能。 伏黑惠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事实。但这不是她的错,任何人都没有错。 沙耶加就在一旁,白玉犬咬了一会儿诅咒之后,她就又把诅咒拿过来,恶狠狠的捏圆揉扁,拉拉面似的拉长又团回去。 ——一种荒谬的割裂感降临在伏黑惠的身上。 津美纪很快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处,循着方向望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也许是咒灵,也许是他的式神。但伏黑惠有些不同寻常的表现让津美纪本能的感受了一些不安,一种不妙的预感隐隐约约的笼罩在心头。 她被诅咒的地点八十八桥是埼玉市的自杀圣地,每年的自杀人数高居不下,自然也就成为了精力旺盛的高中生们所谓“试胆”的人气场地。 有人好奇自然也有人恐惧,又加上在哪里自杀的人死前的负面情绪,逐渐累积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形成咒灵。咒术界经常会有人按时到这样的地方清理。 她因为不放心而和同学一起前往八十八桥之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遇见咒灵的准备。因此特意带上了能看到咒灵的咒具眼镜去。 津美纪因为身边咒术师浓度过高的原因,在实战方面也做过一些训练,还曾经向咒术高专走近身实战路线的禅院真希请教过,并加入了学校的剑道社,带着一把咒具一起去。 这样一来,就算是遇上三四级左右的咒灵,她也能够独立解决,保证同学们的安全。 但特级的出现是出乎人意料的。 这个特级似乎在藏匿方面很有天赋,因此躲过了咒术界【窗】的观测,也让一众前来试胆的高中生遭了殃。 津美纪并不是专业且擅长战斗的咒术师,因此难以招架。咒具折断在那里,很心痛,就算没有花钱而是作为生日礼物被监护人五条先生送过来,她也知道这样的咒具价格不菲,市场上保守估计也要一个亿起步。 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但睁开眼睛后,弟弟肉眼可见的不太对劲。 她想找找自己的眼镜,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咒具眼镜好像也在那里碎掉了。这下子可真是没有办法了,沙耶加走到伏黑惠的身后推了推他。 伏黑惠从荒诞中被惊醒了。 他倒了一杯水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津美纪就接过水,喝完之后放在桌子上,问他:“沙耶加呢?” 语气称得上是平缓。 但她的眼神却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沙耶加的身上。不是因为看见了她,而是因为看到了刚刚伏黑惠被谁推了一下。 沙耶加把诅咒团子搓来搓去,这个诅咒团子没有嘴,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尖叫声。她烦的不行,威胁了三四遍喂玉犬也没有用了,干脆直接抓住两边,用力一扯给它扯成了两半,又团吧团吧揉回去。 诅咒被她折腾的半死不活,不像刚才那样精力旺盛的尖叫了。但沙耶加看到了津美纪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边,差不多确定了位置。 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被看到,沙耶加还是不太自然的折腾手里的团子,不敢偷偷跑开。 津美纪已经问了两次沙耶加,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伏黑惠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沙耶加被诅咒师枪杀了? 她死了但没完全死,活了但没有完全活,而是被我诅咒寄生在我身上与我共生? 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很令人窒息。 津美纪刚刚捡回来一条性命,就要她面对视若亲人的沙耶加变成咒灵的事实吗? 伏黑惠觉得自己被送命题糊在了脸上。 然后就在他犹豫这一会儿的时间里,津美纪却仿佛已经透过他的欲言又止看穿了前因后果似的。 她拍拍伏黑惠的头。 伏黑惠从前是个有点叛逆的少年,在面对津美纪的管束的时候也会偶尔叛逆,从前要是做这样的动作这小子早溜走了,现在却老老实实的坐在这。 可见的确是有点心虚。 当然,不止他在心虚,沙耶加也很心虚。她心虚的时候就容易做小动作,搓衣角啦、扣指甲啦、转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揪来揪去啦……现在有个团子落在手里那可真是遭了难了,就差给它拧成面条。 不过沙耶加没有在乎团子的感受,伏黑惠也没有。还停留着的黑白玉犬只会对着它流口水,令诅咒感到悚然。 它连六眼都骗过了,也没料到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被一个人类变的咒灵拖出来反复折磨。可能这就是报应吧,觊觎美少女的身体就要做好有一天会被美少女的家人把头拧掉的准备。 津美纪:“玉犬在么?” 伏黑惠点头:“嗯。” 津美纪平静无波:“沙耶加在么?” 伏黑惠下意识的点头:“嗯。”接着下一秒就反应过来。 伏黑惠:“!” 沙耶加:“!” 小情侣同时头皮一炸! 津美纪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的像是在闲聊一样,这反而让伏黑惠和沙耶加感到无措起来。姐姐终究还是姐姐,一眼看穿弟弟心里藏了事儿,并且凭着直觉与反常的地方一发猜中。 她从前在家里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戴着咒具眼镜的,但偶尔也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精准的把玉犬搂在怀里揉来揉去。五条悟将这断定为多年相处养成的直觉,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津美纪的神色却并没有变得严厉或者痛苦起来。她的眉目依旧温和而宁静,像是春日里映出蓝天的清澈湖泊。 她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指责任何人,甚至没有追问事情的原委。 姐姐只是将目光落在妹妹的周围,轻声说,“沙耶加可以过来吗?” 沙耶加在原地僵了两秒钟,然后火速将手里的诅咒团子塞进了黑玉犬的嘴里,黑玉犬咬着诅咒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但很老实没有吞下去。 她磨磨蹭蹭的揍走到病床旁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胆怯起来,反正就是心虚。 津美纪通过伏黑惠的眼神很轻易的确定了她的位置,然后伸出一只手,问:“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那只手修长温润,线条秀美且流畅,因为沉睡了太久的原因显得有些过度的苍白,但却带着温度。 沙耶加一向无法拒绝津美纪。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这只伸出的手。 普通人也并非是绝对看不到咒灵的。在受到咒灵攻击威胁到性命的时候,咒灵的模样自然也就显现在普通人的眼中。 但如果沙耶加想,只要将她的咒力包裹在津美纪的周围,津美纪自然也就可以看得到她。 在津美纪的感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贴了上来,冰凉凉的,不出意料的是属于非人的温度。接着大约便是咒力包裹上来,她就看见头发长长的女孩子抿了抿唇,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津美纪依旧没有追问,她摸摸沙耶加的脸,将她的双手捧在手里,欣赏她的指甲。 “真好看,自己做的么?”津美纪的眼睛弯起来,说。 第 9 章 天内 津美纪好像那种有魔法的安抚大师一样。 沙耶加想。 她一瞬间就不感到紧张了,那些纠结和犹豫、止步和彷徨,统统都被大魔法师伏黑津美纪挥一挥魔杖全部消除。 她超活跃的说:“对吧对吧。我自己拟态的,刚做出来没多久,这可真是个精细活,我觉得我有经验了,回头我把工具买回来,我们可以在家做。” 津美纪笑吟吟的:“好哇。那我可太期待我们沙耶加的手艺了。惠,再帮我倒一杯水,嗓子太干了。啊,有草莓牛奶就更好了。” 伏黑惠又倒了一杯水给她,面无表情:“草莓牛奶没有,还是喝水比较好。” “谁说没有的。”沙耶加兴冲冲的钻进影世界,没一会儿又爬出来,biu的变出一瓶封装完好的草莓牛奶:“当当当当!傻眼了吧嘿嘿。” 津美纪很给面子,喝完了伏黑惠倒的水,又拆了沙耶加给的草莓牛奶,含着吸管含含糊糊的说:“你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影世界打包送给沙耶加了吧。” 现在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沙耶加究竟往影世界里塞了多少东西、塞了什么东西的伏黑惠:“……” 津美纪:“倒也不用那么麻烦,等你们俩到了法定年龄,你可以把自己直接打包送给沙耶加。夏油先生同意的话。我对这事没意见,影世界和黑白玉犬就是你最好的嫁妆。” 黑白玉犬:“嗷呜?”茫然不解。 伏黑惠:“……” 伏黑惠的面皮有些微微的发烫:“夏油先生同意了。” 他直到刚才都暂时没有想到那么远去,但没想到津美纪目光如此长远,才刚睡醒思路就清晰的可怕,连这种夏油杰都暂时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就已经考虑了周全。 津美纪一边吸着牛奶一边用一种十分新奇的目光扫视他,“是么,那你要加油啊。夏油先生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毕业,你好歹不要差劲太多。去普通高中还是咒术高专都好,心里有打算就行。大学还是要好好考,工作也要努力。加油,姐姐会永远的支持你们的。” 伏黑惠差点把自己的脸埋进衣领里,沙耶加已经大叫了一声,滚进了津美纪的怀里。 “哎呀!好姐姐,你不要再说了!” 她从脸红到脖子根,差点想滚进影世界里当场逃跑。但是想一想伏黑惠还在这里,没好意思把他一个人留着面对津美纪的调侃。 “嗨呀,这种事迟早要考虑的嘛。”津美纪一只手拿着牛奶,另一只手拍拍沙耶加的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反正还早的很嘛。你俩谁带了手机?给五条先生打个电话吧,我应该要做一做测试和检查,请他来帮忙签个字。” 沙耶加默默的飘到一边掏出了手机,哔哔啵啵的按数字,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五条悟一贯轻佻欢快的声音响起来。 “摩西摩西——沙耶加早上好啊,突然给宇宙第一帅气的五条悟老师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略有一些嘈杂,伴随着几声尖锐的嘶吼,可以判断出来五条悟应该是在执行任务。咒术界里能一边跟咒灵打架——或者说把咒灵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还一边能分出心来轻松的跟人打电话闲聊的人不多,五条悟是其中干这事最频繁的。 沙耶加清楚他的实力强到一种很离谱的程度,也就没什么波动的:“津美纪醒过来了。” 电话那边传出咒力轰碎大楼的巨大冲击声,五条悟的声音清晰的穿透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津美纪情况怎么样?” 沙耶加开的免提,所以伏黑姐弟也听的很清楚。她飘过来把手机凑到津美纪的旁边,津美纪笑着说了一句:“我现在感觉很好,没什么不良状况。”沙耶加就又飘了回去。 “我把津美纪身上的咒灵逮住了……小黑,都说了不要咽下去,快吐出来。这个诅咒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好吃……对,那个诅咒看起来起码存活了几百年的样子,好像是个咒术师或者诅咒师的灵魂。还蛮弱的,意识很清晰的样子,可以审一下……嗯对,麻烦您和家入医生一起来一趟看看。” 五条悟语气轻快的表示绞了这个咒灵就来,于是那边哗啦啦的爆炸声和破碎声又响了起来。沙耶加在挂断之前又提醒一句:“五条先生,帐放了没有?别又忘记了。” 五条悟:“啊啊,那种东西……”肯定是从来没记住过啊。 沙耶加对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充满同情。 津美纪长久住院的这家医院是五条家开的,因此五条悟才会如此放心的将因诅咒沉睡的养女安置在这里。不过说是养女,其实五条悟也并没有真的比伏黑姐弟大到可以当父亲的年纪。 但没关系,在不应该当爹的年纪当爹的不止他一个,五条夏油手牵手,谁先脱单谁是狗。 被收养的五个孩子从来没有怀疑他们注孤生的可能性,百分之两百毫无疑问。 当然,和咒术界有着直接联系的好处是,医生护士都对津美纪的病因清清楚楚,没什么好隐瞒的。伏黑惠请了一直负责津美纪的天内医生来,年轻的女医生首先给她做了一个基础的身体检查,又带她验血。 “各项标准都没有变化。”天内理子翻了翻表格,“你沉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各项数值都很标准,但就是醒不过来。没想到沙耶加能把诅咒揪出来。” 津美纪做完相关检查在一边吃盒饭,她很久没有喝水吃饭,全靠营养液吊着,醒过来之后饿的想死,喝了水和牛奶之后更饿了。但是医院的的一些检查在做之前是不能吃饭的,她只好忍到了现在。 伏黑惠给她倒水。 诅咒团子在沙耶加手里被扯成一张不规则的饼子,又包成一个花边很漂亮的包子,最后拉长成拉面反复摔打。 “太过分了。”诅咒团子发出颤抖的泣音,“真是太过分了。” 但没人理他。沙耶加一只脚踩着中间,两只手拉住两边,把它扯成一根跳绳。 梦回上辈子中考体育加试的跳绳,她在测试里从来没有跳满分过。因为那时候身体素质太差生病,所以并没有真的参加体育加试。 “别担心。”沙耶加说,“你又不会死。我不是那种残忍的人,不会祓除你的。最多把你交给五条先生,让他研究一下你到底是怎么骗过六眼的。” 团子哭的更大声了。 这次真的没人理他。沙耶加很想把它第三次塞进玉犬嘴里,但是怕玉犬一个没忍住真的把它吃了,只好继续反复摔打它,尝试把它包成饺子。 津美纪呼噜呼噜喝瘦肉粥,对沙耶加的残暴行径视而不见,对天内医生笑的温柔含蓄,“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样说,没有的事。”天内医生笑起来。她很年轻,也很漂亮,黑黑的长发扎在脑后,看起来比五条悟还要小几岁。二十四五的年纪,风华正茂,像是花园里刚刚盛开的玫瑰。 “以防万一,还是留院观察两天再回去吧。五条先生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他今天晚上就到。” 在岛国另一边的五条悟正在加急赶任务。 辅助监督为他永远忘记放帐的行为感到一种可怕的习惯和窒息。她很痛苦的喘气,跟着五条悟的工作干两个月就能折寿十年。 辅助监督是新上任的,从京都咒高毕业没几年。她长长的头发染成很漂亮的粉色,圆圆的脸,干净的冷白皮抗住了这个颜色,显得她更年轻可爱,透出一种年轻人独有的勃勃生机。 她揉了揉心口,心想,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上一个负责五条先生的前辈和我交接工作的时候,会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了。 这是一份挑战血压和心脏的工作。 她闭了闭眼睛,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一瞬间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一扭头,一个熟悉的白毛就在旁边。 “呦西,三宫,已经解决了。把这几天的任务资料都给我,你先回去吧。我赶一下进度。” 三宫面对这个高大的像一堵墙一样的特级咒术师感到有些心累,但还是从车里拿出一沓资料来。 “辛苦了……怎么突然赶进度,这么多任务一个挤到一天。发生什么了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翻了翻这一堆A4纸,啧了两声,“还真是有够多……没什么,我女儿病好了,我要回去庆祝一下。瞬移过去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解决完……” 三宫当然阻止不了他,五条悟说走就走的性格她这两个月也很有见识了。但是,拼着上岗之前的入职培训和辅助监督合格的职业道德素养,她还是对着五条悟的背影大喊出声: “别再忘记放帐啦!五条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五条悟潇洒的挥挥手,“这两天别来烦我,我照顾我小孩!” 第 10 章 眼镜 天刚刚擦黑,医院的各个角落就已经灯火通明的亮了起来。这家医院背后的主事人姓五条,所以在面向普通人之外,也面向隐匿在普通人之中的咒术师,和因咒灵而受伤的人们。 天内理子在大学毕业之后来到这里工作,她的病人主要由咒术师和受诅咒影响的人组成。医院的工作总是如此忙碌,她有时会感到很疲惫,但更多的是充实。 死亡对于她来说曾是一件必然到来的事,她少时清楚的知道那个日期,于是数着日子活,每一天都感到珍贵。直到有人将她带离那日渐逼近的噩梦,将她被夺走的青春与未来归还。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记不太清楚了,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十年了。 不过那混乱中劫后余生的狂喜,直到今日也没有忘却。 天内理子整理完资料,带着些高度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微小的碰撞声响。她打开门,深吸了一口夜风,又长长的吐出来。 “看起来精神不错嘛,理子。” 天内理子闻声转头,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的,五条君。不要总是瞬移后突然出声啊,总是被你吓到。” 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年轻男子站在走廊里。 五条悟的身高大约有一米九,这身高在整个岛国都出类拔萃。他的皮肤很白,四肢修长,戴着一个纯黑的眼罩,只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的脸。这个眼罩把他纯白的头发都竖起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像长在杆上的羽毛球。 年轻的特级术师双手插兜,手腕上还挂着几个袋子。他一边抽出手取其中一个,一边走过来对天内理子说:“哎呀,很方便嘛。多经历几次就会像你一样吓不着了。” 天内理子把递过来的袋子接过来一个,“真是不像话……都养了小孩了,反而像是他们在养你。这是什么?” “特产!”五条悟活泼的比了一个大拇指,“超棒的草莓大福,你一定会喜欢的!” “……”天内理子叹气,“晚上吃这个会长胖的。” “就吃几个不会怎么样的啦!”五条悟挥挥手往病房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工作这么辛苦,这种时候就需要吃点甜食恢复能量。放心吃!这点热量你上个夜班就消耗掉了。” 天内理子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前还要伸出来比个大拇指的手,有点想笑。她也确实笑出来了,对五条悟消失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回去。 五条悟风一般到了津美纪的病房前,大大咧咧的敲了门,喊一声“最帅气的五条悟大帅哥来啦”就推开了门。 于是VIP单人病房里的三个人一起看向了五条悟。 五条悟是个很活泼的人。 具体表现于他有时候……好吧大多数时候都很淘气、跳脱,乃至于比中二的青春期少年还要中二的多。虽然名义上他是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的监护人,但往往他登门探望小孩的时候比较像小孩在反向养他。 更神奇的是伏黑两姐弟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能是因为五条悟表现的像是比他们要小吧。 沙耶加看着门口超开心自顾自摆pse的五条悟,“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已经快要看完的《咒术基础理论》,在一只脚踩在诅咒团子身上的同时,掏出手机非常捧场的拍照,闪光灯疯狂闪烁。 五条悟:“嗯?要发到咒术论坛上的‘五条悟帅照总集’上吗?请不要客气的多拍几张吧!” 津美纪:“噗……” 伏黑惠:“……所以咒术论坛上到底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东西。” 沙耶加:“啊哈哈……没有人能否认五条先生的脸的美丽。惠,闲来无事的时候不要总是逛学术帖,八卦灌水交流区其实还蛮有趣的。” 整个咒术界没有人能否认五条悟的性格之糟糕,但是拜他那张靓仔到无人能敌的脸所赐,大部分人都对他又爱又恨。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对他是纯粹的讨厌,比如隔壁京都咒高的庵歌姬老师,再比如被他亲手捶过的一些老顽固们。 不客气的说,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套过麻袋,要感谢自己超强的天赋和祖传的无下限术式。 沙耶加哐哐一顿操作给五条悟拍了十几张靓照,然后收了手机低头把踩在脚下的诅咒团子抓起来。 五条悟终于正式走进了病房。他把门带上,将挎着的几个袋子给了膝盖上摊着一本书的伏黑惠。 伏黑惠接过来,打开袋子一开,不出所料,依旧是大福。在岛国用这种高糖高热量甜食当夜宵的人不多,五条悟是一个。 津美纪大病初愈,他也不是很讲究。于是一个袋子递给正在复习习题的津美纪。 津美纪在五条悟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笔帽很规矩的盖上,她接过甜食袋子,五条悟也凑了过来看她:“嗯,看起来精神不错嘛。” 津美纪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笑:“感觉很清醒,没有什么大问题。天内医生建议我再留院观察两天。” 五条悟“嗯”了一声又扭头凑到沙耶加抓着的诅咒旁边反复观察:“这就是那个诅咒?” 伸手戳了戳,冷笑,“看起来很弱嘛。没想到居然能躲过六眼,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伏黑惠开口说了句公道话:“就是因为全部精力都拿来蒙骗你,所以才弱的吧。” 五条悟:“无所谓啦。不就是弱的等级不同嘛。” 伏黑惠:“……” 忘记这人是最强了。 除了同为特级的那几个罕见物种,所有人在他眼里的区别只有“有点弱”“更弱的”和“居然弱成这样”。不,不能再细想下去了,他快不认识那个字了。 沙耶加看了这咒灵一天了,时不时还和她互相嘴炮交流交流这跨越了千年的思想代沟——是的,“她”。沙耶加现在确定这个诅咒是来自于千年之前的一个女性咒术师的灵魂,对方的作风相当的不羁。这个名叫“万”的咒灵似乎并不在乎透露出自己的背景。 她倒豆子一般跟五条悟总结了一下自己逃出来的情报,然后就把贴了符咒的咒灵团子塞给他,跳到一边。 “可能是因为代沟吧。”沙耶加说,“跟她讲话挺累人的。您可以带回去审讯一下。” 五条悟把诅咒团子戳来戳去:“怎么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咒灵一般不都很活泼吗?何况还是人类的灵魂变的。” 五条悟目光锁定沙耶加:“你把她玩坏了吗?” “五条老师没有证据不可以血口喷人的!”沙耶加大惊失色,“我只是用她跳绳、拍球,擀饼子拉拉面包饺子顺便给玉犬啃啃而已!我什么都没干!” 五条悟:“……” 津美纪:“…………” 伏黑惠:“………………” 五条悟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那你今天过的还挺丰富多彩的。” 津美纪摸摸沙耶加的头,微笑不语。是的,沙耶加做这些的时候她全都看见了,但是思及她到现在还没有补完的课程进度以及已经很近的高考——她还是当作没看见吧。 伏黑惠作为他们当中最冷静、最淡定、并且提供了玉犬的那个人,已经非常从容的拆开了草莓大福的包装拿出一个来咬了一口,说:“那确实没干什么。” 五条悟和津美纪同时扭头看他。 伏黑惠平淡的又咬了一口。 沙耶加超大声:“看吧!惠都这样说,众所周知惠从来不说谎的!” 五条悟很给面子没有笑出声,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其实我觉得不用多观察了。诅咒都揪出来了没什么好观察的。她的话我带回去审审,明天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你抽空去硝子那里再做个检查就行了。” 津美纪从善如流:“好的,谢谢。” 五条悟继续关心养女的高考:“明年就要考了吧?你要是觉得时间不够的话,我去给你办一年休学也可以。” 津美纪倒是很有自信:“不用了,我觉得我可以的。功课抓紧一下还能补一补,明年我会考到东京去的。” 五条悟原本想给她的信心鼓掌,但是手里还抓着一只诅咒,于是这个动作就变得有点困难。沙耶加对上了他的眼神,很给面子的把手伸到他旁边鼓掌。 就假装一下是五条悟的手吧。 沙耶加坚持啃完两个大福之后终于熬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招呼,钻进伏黑惠的影世界里睡着了。 伏黑惠对甜食并不热衷,更何况五条悟的伴手礼糖度向来高的可怕。他只吃了一个,于是剩下的堂而皇之的进了五条悟的肚子。 伏黑惠今晚睡在陪护床上,五条悟就去院长办公室蹭一个晚上。医院是他家开的,担任院长的是他的一个表叔。 津美纪先前睡了很久,开着一战小台灯复习到半夜还是很精神。等她动作很轻的伸了个懒腰之后,才注意到台灯后边摆放着一个眼镜盒。 黑色的条纹,眼镜盒上还画着一只萌萌的小兔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五条悟来之前肯定没有。伏黑惠在医院吃完午饭之后,特意跑回去一趟带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津美纪的书和小台灯。 她不近视,唯一的眼镜是咒具,在沉睡之前碎掉了。 津美纪伸手拿过来,打开盖子,是一个圆圆的银色镜框。 眼镜底下有一张字条,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 “没错!是超级贴心的五条悟大帅哥!” 纸条的右下角画着一个戴眼罩的羽毛球简笔画,笑的非常嚣张。 第 11 章 畏死 有五条悟签字担保,第二天津美纪就收拾收拾出院了。她东西不多,把复习资料整理好,背个包就能走。 直到出发的时候沙耶加都还没有睡醒,伏黑惠就很老实的在去咒高的路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津美纪全程就淡淡的听。既不发怒,也不斥责任何人,平静的就好像在听一个故事。伏黑惠低着头讲完事情原委,坐在他旁边的津美纪就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炸炸的头发。 力道不重也不算轻。伏黑惠抬头,和津美纪平静的眼睛对视了。 三个少年里,津美纪是最年长的那一个。尽管他们三个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但津美纪依旧责无旁贷的担任起长姐的责任。 她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一个普通人,无法看到咒灵,无法感知咒力。但她也是他们当中最稳重的那个。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津美纪好像一直都是平静的。 好像她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乐观愉快的人,无论是她的亲生母亲抛弃了她不见踪影,还是继父在某一天再也没有回过家,亦或者一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白毛高中生接管了他们的监护权……在这一切事件发生的时候,伏黑惠没有见过她失态。 她好像永远不对人生气,永远对已发生的事实接受良好。这是一种堪称可怕的心理素质。 伏黑惠有时会对这种平静感到敬佩。 “依旧决定要去做咒术师吗?”津美纪问。 伏黑惠转开视线:“嗯。” “注意安全。”津美纪说。 伏黑惠已经决定的事,她从不多劝。 伏黑姐弟都不是第一次来咒术高专。童年的时光差不多快一半是在这里度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怎么翻新,对于高专他们像回家一样熟悉。 五条悟一下车就匆匆忙忙的带着诅咒走了,昨天已经给高专常驻校医家入硝子去过电话,所以姐弟俩直接往医务室去就行。津美纪一边爬校门之前的石梯一边把挂在领口的眼镜取下来带上。 一层浅浅的玻璃就能带她走入属于咒术师的世界。明明都还属于人类的范畴,但咒术师和普通人类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 学校的操场里,一年级的学生还在对练。禅院真希和咒骸熊猫两个体术挂正在互殴,咒言师狗卷棘坐在阴影里乘凉,台阶上坐着穿白校服的乙骨忧太,祈本里香在他旁边托着腮,注视着禅院真希利落而有力的身手。 操场里还残存着咒力的残秽,像是错错落落的阴影,透过玻璃眼镜,映在津美纪的眼中。 那是她遥不可及的世界。 津美纪有一瞬间在心中升起了一种近乎于叹惋的情绪,不是对其他任何人,而是对她自己。相比于拥有天赋的高专学生们来说,咒术的世界对津美纪这个纯粹的普通人更加危险。尽管她已经做了许多尝试,但依旧没有攒足真正踏入这个世界的勇气。 伏黑惠走了两步发觉津美纪站住了,一回头,疑惑:“姐?” “怎么了?” “没事。”津美纪收回目光,拽了拽肩膀上的背包带子,继续往前走,“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入学的话,大概要和乙骨君一样穿白校服了。” 高专的校服是统一的黑色,或者说一种非常深的蓝色,差不多在这中间徘徊,具体表现出什么效果大概要看身处什么环境,周围的光线怎么样。穿着白校服的乙骨忧太在同学们当中异军突起,这是因为他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学生”。 随身绑定了一个特级咒灵的那种【问题学生】。 现在伏黑惠也是。 当初乙骨忧太入学的时候曾经被人数次暗杀。当然不是现在的咒术界掌权人五条夏油的锅。当年咒术界革新的时候,特级们以暴力手段铲平了绝大多数的高层,但还不至于全部杀光。 畏手畏脚的老头子们占据高位久了,又常年不和咒灵脸贴脸,难免胆子变小。幸存下来的一部分面对乙骨忧太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变数,差点给他当场判死刑。 没有死刑的原因是五条夏油把小孩儿保护的很严实,坚决捍卫这个已婚未成年的人身安全和人格完整,并且手动的又把高层犁了一遍,再加削完了数拨杀手,这才消停下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之后一年还没过完,就又出了一个伏黑惠。仅存的烂橘子们差点血压飙升,不过这个就不像在咒术界无根基的乙骨忧太那么好欺负。 虽然他不姓禅院而且是禅院家叛徒的儿子,但就冲这他是多年来唯一一个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孩子,禅院家还是把他列为了重点继承人之一,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条家自然也是无条件支持家主的决定,于是御三家就剩加茂家一家在各种跳脚。 可惜没什么用,二比一的票数没有胜算。当初五条悟和夏油杰甚至加上不知道怎么被说动拉过来的九十九由基,三个特级犁地一样把整个咒术界叫得上号的世家都收拾了一遍。加茂家剩下的那丁点力量连点水花都没翻起来。 所以伏黑惠现在还能正常的离开东京,乃至于正常上学准备中考。不过就算这样,入学高专后一套白校服还是跑不了的。 伏黑惠的表情因为津美纪的话凝固了一瞬间,直到津美纪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他才又跟上去:“那种事倒是没什么所谓……” “其实还好。”津美纪扶了扶眼镜,她不经常戴,此刻鼻梁有些酸,“白色挺好看的,你还能和乙骨君做个伴。 伏黑惠:“……” 津美纪笑着敲响医务室的们,得到准许之后就和伏黑惠一起进去了。家入硝子是个熟人,她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同期。是的,那一届就三个人,高专学生一直很少,这么多年没变过。 她是个纯粹的医护人员,体术还算不错,但和两个人形大猩猩似的同期比起来就逊色的多。所以在两个特级轰轰烈烈闹革命忙的无暇抽身的时候,小孩儿们是她来照顾的。 硝子发了几条信息在班级群里把两个同期骂了一遍,还是接手了,好在五个小孩都很老实,不算难管。 硝子站起来拍拍津美纪的肩膀,又让伏黑惠去操场找未来的前辈们交流交流感情,这才给她做全方位检查。 虽然两个同期人是屑了一点,但是在医疗器材和各种仪器上从来没有扣过钱,这让家入硝子非常满意。现在的医务室和她刚来的时候相比简直不属于同一个时代。 津美纪让坐就坐让躺就躺,非常配合。家入硝子知道这孩子从小就省心,在不幸的遭遇中从没有怨天尤人,这是很难得的一点。 “路过操场的时候在想什么?”家入硝子一边操作,一边问她。半长的褐色头发扎在脑后,有几缕碎发轻轻的落在眼前和她厚重的黑眼圈旁。 津美纪安静的平躺在病床上,唇角掀起一个轻柔的微笑:“您看到了啊。” “不是故意去看的。不过站在窗户旁边看到那一幕,总感觉你的心情很复杂,也许需要一点开导?”家入硝子头也不抬的采血,“硝子医生与时俱进的考了心理医生的证,嘴巴很严,会保密的。” 津美纪想了一会儿。 “其实也没什么。” “我是过来人,就仗着年纪大些劝你两句吧。”硝子说,“有的话不能憋在心里,憋久了可能会变态。夏油那家伙从前就是这样,要不是捞的及时他可能就误入歧途了。” “夏油先生那样的人,也会迷茫吗?” 在津美纪的视角看来,夏油杰是个算得上完美的人。成熟,靠谱,幽默风趣,负担起沉重的责任,作为咒术界新时代的先行者,为后来的新生代们打下一个算得上安定的基础。 硝子只说:“特级也是个人嘛。” “也是。”津美纪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纯粹的普通人,混在咒术师们里,压力还挺大的。 我戴着咒具眼镜的时候,像个咒术师一样看得见咒力残秽,看得见惠的式神,还能和沙耶加一起用她的术式玩瞬移。 但是我摘下眼镜的时候,我知道我依旧是一个没有咒力才能的普通人,无法从特级咒灵的手里保护同学们,不能和我的弟弟妹妹一起并肩战斗。” “压力真大呀。”她轻轻的说。 硝子摸了摸她的头:“你当然保护了你的同学们,你在面对特级的时候抽出咒具战斗,非常勇敢,值得用一枚勇者勋章来表彰。” “咒具只是咒具而已,它不会使你更加勇敢,也不会让你变得怯弱。你的所作所为全部来自于你内心的英勇。” “可普通人和咒术师依旧是两个世界。”津美纪低声说,“我想与我的家人在一起,但我无法悍不畏死。平常我看起来对什么都胸有成竹,那其实是因为我知道我无法改变任何事。” 无法改变母亲的抛弃,无法改变继父的离去,无法改变沙耶加的死亡。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逆来顺受。毕竟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她并非一无所有。 她为自己对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感到畏惧,直面特级的经历加深了这种畏惧。 “悍不畏死的人不多。”硝子平淡的说,“我不是这其中之一。咒术师从没有无悔的死亡。” 硝子下意识的想抽根烟,但又放回去了。 她想了想,深思熟虑了一下:“想好大学读什么专业了么?” “比较想学医。” “那正好。”硝子说,“大学毕业后要不要来试试当我的助手?给开实习证明。” 第 12 章 骨灰 家入硝子给津美纪做完检查,一个电话给伏黑惠打过去的时候,刚刚睡醒的沙耶加正迷迷糊糊的扒着伏黑惠在他的口袋里面翻棒棒糖。 她睡醒了,但没有完全醒。瞌睡虫还顽强的停留在脑子里没有滚出去,所以脑子不算很清醒。抓住伏黑惠伸进影世界的手后出来,第一反应是嘴巴里有点淡,接着就在伏黑惠的口袋里翻来覆去的找棒棒糖。 而伏黑惠,他原本坐在台阶上正研究自己的影子,和乙骨忧太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影子和影世界相连接,但他自己还从未主动探索其中的奥秘。曾经探讨沙耶加为何能够自由来往影世界的谈话给了他一些灵感,也许他的术式还有别的方向有待开发。 将手融入影子之中比想象之中要顺利,他才微微动了动手指,就感受到手指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的握住了。手指纤细,又很柔软,接触时像是一个不经意的亲吻。 伏黑惠熟悉这只手,就如同熟悉她的主人。自从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他们每一天都手挽着手上学放学。那些存在于过去的静谧时光里,他喜欢这样微小又亲密的细节。 咒力铸造的身体和她原本的身体一般无二,他熟悉那些特点。她的右手,大拇指关节处因为写字磨出的突起,中指根部一个小小的颜色不明显的茧……这只手变得冰凉,但只是变得冰凉。 沙耶加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穿过世界牵住了他的手,把每一根手指从他指缝间穿过去,轻轻的握住。 伏黑惠几乎是下意识的柔软了目光,那双蓝色的眼睛流淌着一片宁静的深海,闪烁着细碎的光。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站起身。他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将影子里的女孩拉出来,沙耶加便出水一般轻盈的回到人间,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 再然后就摸他口袋找糖果。女孩儿家的衣服口袋要么没有要么小,她零零碎碎的小零食之类就经常顺手塞进伏黑惠的口袋。 祈本里香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幕,笑嘻嘻的捂住眼睛,表示“非礼勿视”。但她从乙骨忧太的身边猫猫探头,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开了一个超大的缝隙,一双圆圆的眼睛就透过缝隙看热闹。 乙骨忧太含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少年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伏黑惠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只手敲了敲沙耶加的脑门,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草莓味棒棒糖递给她,再慢慢坐下,另一只手把正在响的手机摸出来接了电话:“喂?家入医生,有什么事吗?” 家入硝子出了医务室的门,终于顺利的点上了一支烟,吞云吐雾:“沙耶加醒了么?等她醒了,来领一下尸体。” 伏黑惠顿了顿:“醒了。” 他将手机贴在沙耶加的耳边,“关于你的。” 沙耶加正坐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舔棒棒糖,目光放空神游天外,下意识的把手机接过来:“摩西摩西?家入医生好……” 硝子:“啊,你好。我这边已经研究完了,你有空的话来领一下自己的尸体?或者你想的话,我直接帮你烧了,你来领一下骨灰盒?” 沙耶加激灵了一下,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啊好的好的,我直接领骨灰盒吧。谢谢硝子医生。” 就感觉还挺人性化的,可以选择自己送火葬场烧成灰还是直接领骨灰。咒术师的尸体处理起来要比正常人麻烦很多,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引发无法控制的诅咒。而且因为生前是咒术师的缘故,会比普通咒灵更加棘手。 除此之外,曾经还有过变态的诅咒师挖了咒术师的坟融进咒具里的恶劣事件,最后那个诅咒师死于咒术界的官方通缉,那位不幸的咒术师的骨灰才被带回。 为了有效的预防这种情况,减少麻烦的发生,咒术界在几年前开始承包咒术师死后的各种手续,只要在合同上签个字就行。这其中的售后服务包括火化和墓碑上的特殊咒文,确保有变故的时候官方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这份活儿朝不保夕,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自己死后变成曾经想要祓除并与之战斗的东西,或者被人挖坟,所以负责这件事的有关部门那里签下的合同不在少数。 伏黑惠和沙耶加都签过,他们两个都咒力不俗,天赋在新生一代里也算得上拔尖,对这些也略有耳闻。反正都是死后的事情了,干脆都签了。 把手机还给伏黑惠后,沙耶加把棒棒糖塞嘴里,使劲揉了揉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啊,在高专啊。” 禅院真希简直要为她拜服:“是的,在高专呢,沙耶加。” 扎着马尾的飒爽少女扛着长|枪,还能分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头,“你这家伙,迷糊成这样,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特级啊。” 熊猫在背后戳了戳她:“真希,不要提这种伤心事啦……” 狗卷棘点头:“鲑鱼。” 真希“哈?”了一声,还没说出什么话,沙耶加就已经欢快的扑进她怀里,搂住她的脖子:“没关系啦!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也不用这么忌讳。” 真希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扑的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人稳住。又扭头对着熊猫得意的一挑眉。 熊猫捂住心口:“啊,我想和美少女贴贴!”然后下一秒钟就对上了未来后辈伏黑惠略微锋利的目光,立刻放下了手看天看地假装无视发生。 狗卷棘:“噗。” 所以说人家男朋友还在场呢,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比较好。 熊猫偷偷和狗卷棘说小话:“可恶,现充的出现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熊猫是从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先生的术式之中诞生的生命体,他从小在高专长大,在见识历届高专学生们的同时也见证了他们的恋爱状况。虽然大家对青春期的悸动很有热情,但是不幸的地方在于谈成的几率非常小,谈成之后be的概率也是有的。 狗卷棘摊开手,表示不知道。作为靠语言发动术式的咒言师,为避免在日常生活中不慎诅咒同学,他一般不说话,说也只说饭团馅的名字代表不同的意思。 沙耶加和真希贴完又抱着祈本里香一顿吸,吸完就很快乐的挂回了伏黑惠的身上,和一年级生们告别往医务室走。 伏黑惠走,她飘。飘到一半就落了地,和伏黑惠牵着手继续走。 禅院真希重新扛起她的长|枪,看着他们的背影酸倒了牙:“真是的……黏糊糊的小情侣。” 熊猫笑:“嗨呀,我还以为你早习惯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忧太和里香的方向。 祈本里香抱着乙骨忧太的胳膊正往这边轻轻的眨眼,乙骨忧太就笑的很和善。 禅院真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这充满了现充的学校生活哀悼了两秒钟,又生龙活虎的舞了舞自己的武器对准狗卷棘:“好,来吧!我听说棘上一次体术考试没有及格?” 狗卷棘大惊失色:“!” 沙耶加找到家入硝子领自己的时候,被她告知来早了。 “火化需要时间。”硝子说,她的烟甚至还没有抽完,“津美纪做作业去了,你们俩可以一块儿去。国三了,功课要抓紧,好了叫你。” 沙耶加“哦”了一声,她没有帮人收尸的经验,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了,父亲……不提也罢。所以对这个火化时间没有什么概念。 她从影世界里翻出了自己和伏黑惠的书,轻手轻脚的坐津美纪附近摊开作业本。津美纪听到动静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笑了笑就又低下头去。 伏黑惠摊开自己的单词书背单词,背之前还微微走神了一下,心想确实要多研究研究影世界,现在沙耶加对他的术式混的比他熟。 收骨灰的时候三个人都在。沙耶加本来想自己一个人飘过去收了就算了,但是伏黑姐弟都坚持和她一块去。 她从前确实没有任何帮人收尸收骨灰的经验,第一次居然是给自己收,想想真是有点荒诞又滑稽。在此之前她还以为尸体送进焚化炉,出来就是一堆灰了,没想到并不是。 骨头在高温之下并不会完全化为齑粉,还会留有块状,如果太长最好还是敲碎再装进去。她收着收着心里忽然就升起一点难过,她想自己再这个世界依旧可以算作活着,但在那遥远的前生,她的母亲收拢她的骨灰时会不会流泪呢? 也许会吧。她还记得自己被病痛折磨的几乎想要立刻死掉的时候,母亲抱着她的头,轻轻的亲吻。 那些话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依旧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如果实在很痛苦,如果你真的无法再忍受……死也没有什么罪过*。我生下了你,却没有想到你会患上这样痛苦的疾病。人既然有生的权力,自然也有死的权力。*】 【我亲爱的,不要担心我。】 【我仍是我,如果你离我而去,我会悲伤。我也会实现你将骨灰撒入大海的愿望,然后振作起来继续生活下去。】 等到合上盖子,沙耶加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感慨。 “真神奇啊。”她说,“原来人死后,可以这样轻易的装进一个小盒子里。无论是多么璀璨的生命,到最后也会躺在盒子里。” “我不埋了。”她说,“我想撒进海里,怎么样?” 沙耶加回过头,津美纪和伏黑惠都站在她的身后。 伏黑惠轻轻的点头,只说:“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沙耶加又将头转回来,静静的看着这个盒子。它不是传统意义上古朴又方正的骨灰盒,而是一种浅蓝色,像是再一个凉爽的清晨中,属于天空的颜色。上面雕刻着很多认不出的花朵纹样,花里胡哨的看起来甚至有点不像个骨灰盒了,无形之间也扫去几分属于死亡的凝重与沉闷。 咒术界提供的骨灰盒多种多样,堪称缤纷多彩,这和现在的掌权人年轻又跳脱脱不了干系。但沙耶加却觉得这样很好,亲自挑了一个喜欢的,和她上辈子亲手挑的那个有点像。 海葬的人不在少数。大海占据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七十一,而人类对于大海的探索至今也不到百分之五。沙耶加无数次看过海,依旧每一次为它的美丽与神秘而感到折服。 宽广的大海也许会将她的骨灰带回那个遥远的前生,替她去见一见母亲,看看她是否还安好。 第 13 章 照片 昏暗的房间里,四面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板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一层盖着一层。 房间里没有灯光,有的只是古老而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晃中,透露着些许古老的气息。 诅咒师“万”,就被关押在这里。 粗大的绳索连接着咒文,将万牢牢的锁在封印之中。她现在已经不是任人揉捏的团子,而是化出了一个美艳的人类女人的模样。 古老的姬发是平安时代很流行的款式,她的皮肤白皙,眼波流转中,带着些诅咒师独有的癫狂与痴态。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抠了抠指甲:“其实呢,我对你们这种东西一定要执着的穿越千年复活究竟想干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出奇的没有戴眼罩,一头银白的头发柔顺的落下,也露出了一张靓的惊天动地的脸和璀璨的苍天之瞳。 “不过,你想夺舍我家的小女孩儿给我当闺女这件事,我很生气哦。” “哎呀,别生气嘛。”万很无所谓的笑了笑:“本来以为能骗过所有人的,没想到临到头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揪了出来……要不是我的力量削弱了不少,早就把那小丫头吃了。” “和那个脑花做了交易吧?”五条悟没有接茬,反而吊儿郎当的摊了摊手,“但是很遗憾哦,老婆婆,那个恶心的脑子早在好几年前就被低价甩卖掉啦!还因为太老了没有火锅店收呢。” 五条悟咧嘴一笑:“所以你们这种觊觎别人身体的家伙,还是手拉手一块去死吧。” …… 沙耶加在下午蹲到了回高专给学生们上体术课的夏油杰。 夏油杰的术式相当于宝可梦大师,通俗点来说就是收服各种各样的咒灵为自己效命。他收藏夹里的咒灵们等级从低到高从四级到特级全都有,咒灵的术式和种类更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个脆皮法师。 放在十几年前,他也确实是个脆皮法师。 但是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他经历过一次被体术大佬伏黑甚尔几乎打死的经历之后,他就大彻大悟,开始发奋图强,从此在近战法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连高专的体术教师也一块担任了。 本来这活是五条悟的。但后来发现让五条或者夏油任何一个人长期担任体术老师都不现实,所以就逐渐演变成了谁有空谁来。 教理论的灰原雄比这最强二人组晚一届,他曾经倾情推荐过自己的同期七海建人,遗憾的是七海建人对当咒术师不感冒,毕业之后就考大学考走了。 虽然在咒术界改革期间被五条悟强行拉回来打工了很长一段时间(七海:……),但最后还是走了。 七海建人在五条悟抱他大腿的撒娇(?)装可爱(??)挽留中,很冷漠的留下这样一句话: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前辈。” 接着冷酷无情的把自己的大腿拔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咒术界。 夏油杰在“尔康手.jpg”动作的五条悟身后,毫不犹豫的拍下了他徒劳伸着手的凄凉落寞的背影,并手动配文“不要走.jpg”制作成表情包备份十份。此表情包至今还在咒术界内部聊天群和论坛广为流传。 沙耶加乖巧猫猫蹲,双手托着腮坐在操场旁边围观夏油杰上课。咒术界非常看重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咒术协会甚至因此特意颁发过相关文件对高专体术课程进行规划和指导。 ……虽然是夏油杰草拟的。 但还是很受重视,尤其是新生一代。 两个小时后所有一年级生基本都趴在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尸喘气。夏油杰像个胜利者似的归来了,坐在沙耶加旁边眯起眼睛笑。 “真难得啊,居然不黏在你小男朋友身上了?” “想试一下能隔多远。” 夏油杰捂住心口:“太让我伤心了。好歹说两句漂亮话骗骗爸爸嘛。” 沙耶加歪头看他耍宝,指出:“就算说两句漂亮话,您说不定也会说:就会说这种话哄您开心之类的……” “好吧。”夏油杰放下捂住心口的手,神色如常:“有什么重要的事?身体问题?心理问题?精神问题?” 沙耶加摇摇头。 “是我的骨灰啦……已经烧出来了。我本来不是说自己埋么?现在又不太想埋了……” “想供在家里么?” “没有那种事。只是想来问一问您,想海葬的话有什么讲究么?我记得咒术师的尸体处理起来很麻烦,撒进海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夏油杰摸摸下巴:“啊,那倒不会。你往咒术协会打个申请,去领一张符咒,放进骨灰坛里,过三天就可以了。” “哦对了,符咒的话,大概率是我或者悟画的。” 沙耶加“哦”了一声。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子挺长时间了,想了想,干脆伸直腿,搭在阶梯上转来转去。 夏油杰若有所思:“看我上完课,有什么感想吗?” 沙耶加瞄了一眼正在躺尸的一年级学生们,乙骨忧太已经顽强的坐了起来,正在揉自己的小腿,祈本里香给他揉另一条腿。 这节体术课就真的是单纯的肉搏,不动用术式,倒是可以用咒力增强自己,以至于大家打架的时候黑闪乱飞。 虽然同为特级,但乙骨忧太在入学之前毕竟没有经历过系统训练,不像夏油杰一样经验丰富,所以对上还是要挨揍的份。 但是…… “乙骨前辈的进步是最快的。”沙耶加说,“我听说他刚入学的时候连架都不会打?现在已经可以和您战斗的有来有回了。” 夏油杰欣然道:“正是如此。” 虽然他有放水行为存在,但乙骨忧太的进步速度依旧是十分惊人的。最开始的时候教授乙骨忧太格斗的是禅院真希,但现在,他和真希的水平已经相当接近了。 “菅原道真的后裔,十五六岁的特级,真吓人啊。” “你也不差的啦……要不要去和里香试试?我想她不会拒绝的。” “算了吧。”沙耶加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我要是和里香真刀实枪的试一场,整个高专都会被夷为平地吧。” 自从咒灵化以来,沙耶加还没有真正放开手打过,但她对自己的咒力疯涨到了什么地步非常清楚。 特级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等级,就是因为特级的全力施为,如同天灾。 夏油杰下意识的开始思考:“全拆了的话倒是稍微有点麻烦,毕竟还有不少特级咒物和资料存着……” 沙耶加心说您还真的考虑起来了?也是,他的行动能力一直非比寻常。嘴上也非常诚实的说:“真打起来,我和里香都不确定能不能收住手。” 高专要是真的炸了,头一个发作的估计就是夜蛾校长。最强的特级二人组作天作地,唯一能制住他们的就是曾经的班主任,现在的校长夜蛾正道。 眼看着夏油杰陷入了沉思,沙耶加也就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咒术协会那边不知道和警方做了什么沟通,达成了什么共识,反正她的死亡证明是被卡住了没下来,直到现在手机和身份信息也能正常使用。 沙耶加偶尔会突然冒出给同班同学发消息吓唬吓唬他们的想法,但也只是偶尔,很快被压下去。 普通人世界的动态是肯定不能发了,她点开了咒术论坛,然后点击搜索,在搜索栏里输入“五条悟帅照总集”。 网络页面立刻跳出了一个眼熟的帖子。 沙耶加点进去。贴如其名,这个帖子里收集了五条悟高专时代到最近日期的所有帅照,那张脸实在是好看的让人无法挑剔,最近的日期属于五条悟的现任辅助监督三宫小姐。 三宫在帖子的最新页面发了精选九宫格,全是狂拽酷霸的五条悟战斗场面,嚣张的令人眼熟。 沙耶加在相册里选照片。 夏油杰凑过来一个头:“……” “在医院拍的。” “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其实夏油杰也会干。沙耶加一开始也没想到看起来温柔靠谱的监护人本质上和五条悟大差不差。但是后来一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五条悟不仅玩到一块去还是挚友,这么一想就觉得合理的多。 要说脸这方面,咒术界其实真的很能打。现存的四大特级咒术师里,甚至再加上一个未来板上钉钉也能拿特级的伏黑惠,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没有人能指着他或她的脸说长的丑。 在咒术论坛八卦交流灌水区,“夏油杰帅照总集”、“九十九由基美照总集”和“五条悟帅照总集”常年高居热度榜首,稳占前三。 沙耶加精挑细选了最帅的九张,凑了九宫格发上去。她在十岁的时候注册了这个论坛的账号,从那之后就成为了五条悟夏油杰高清近距离怼脸照片的提供者,每次发出去都能在评论区得到大片欢呼尖叫和吹捧。 最强二人组……最强二人组对此非常配合,配合的伏黑惠一度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 说来可能没有人信,但是论坛的代码还是五条悟写的。他和夏油杰有管理员权限,直到现在那几个不务正业的帖子不仅没有被删,热度还逐渐增长,就能看出来他们俩的态度了。 纯纯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 14 章 锚点 咒术协会建立之初,为了图方便,总部就设立在高专。 后来为了和教学区域分开,就在高专不远处又修建了一座大型建筑。两所建筑物间隔不远,沙耶加飘着没两分钟就过去了。 咒术协会话事人,也就是最强二人组对形式主义深恶痛绝。最初就是因为原本的高层盛行这种不良风气,给任务造成了不少麻烦,所以新的“首领”上位之后,主打就是一个速度和效率。 申请交上去两分钟,一张用黑色墨水画着符文的黄纸符咒就交到了沙耶加的手里。 沙耶加道了谢,将符咒妥帖的收进口袋,接着发动术式,biu的一下就掉落在伏黑惠身边。 沙耶加兴高采烈:“嘿!我就说在你身上设置一个锚点很方便。” 伏黑惠正刷着题,“嗯”了一声。他没有抬头,但左手已经很流畅的把一瓶草莓牛奶递给她。 沙耶加的术式没有特定的名字,具体原因是她思考了很久也没思考出来怎么取才能又合适又好听,为此她甚至翻过很多书。 但是想找一个恰当的、击中灵魂的名字很难。这时候她就会对伏黑惠感到羡慕,因为他的术式是祖传的,术式名字也是祖传的。 夏油杰就劝她,说知道效果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取个名字。沙耶加一想也是,就放弃了对这件事的执念。 她的术式,通俗来讲就是“绝对命中”的效果。起先对一个目标进行攻击,那么只要命中,就会完成锁定,相当于一个锚点。 接下来的任何攻击只要发动术式,就算闭着眼睛朝身后来一发咒力暴击,这道攻击也会自己拐弯命中锁定目标。她就算随便抄起一本书扔过去,只要她认定这是“攻击”,就能当场命中。 整个术式最妙的地方就在于这个形成锚点的第一次“攻击”,是完全由沙耶加本人的主观意愿来判定的。 举个栗子,她往伏黑惠的肩膀上拍一下,认定这是“攻击”,则锁定完成。 再举个栗子,她用一支水笔拍一下桌子,认定这是攻击,咒力同样会在桌子上凝结咒力,形成锚点。 ——是那种可以在射击游戏里完美作弊的术式。 而沙耶加在后来逐渐衍生开发出了新技能,即,将自己瞬间转移到锚点附近。她刚刚开发出这个技能的时候就贼兴奋的跑出去,和咒灵上演了一出脸贴脸的暴打。再然后开始尝试带人一起玩瞬移。 带人的沙耶加玩的很快乐,被带的津美纪也玩的很快乐。 术式是沙耶加曾经加入箭道社的重要原因。在此之前沙耶加坦荡承认自己准头很差,远程攻击全靠手感和心态。 想想看万一哪天迎面遇上很棘手的咒灵,想发动术式,却因为准头太差屡次不中,无法锁定目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沙耶加还不算是正经的咒术师,一般需要出动正规咒术师祓除的咒灵她很少遇到,日常会遇见的大多是蝇头这种连四级都达不到的小玩意,不太需要发动术式。 所以她平日里最喜欢在伏黑惠身上拍来拍去下锚点,发动术式就能一秒瞬移。动手不重,顶多打闹级别的,连疼都不会疼,光明正大钻术式的空子。 五条悟和夏油杰曾经亲眼见证他们这么互相打闹着玩,夏油杰还没看出来什么,五条悟就已经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说惠要是哪天被沙耶加一箭射穿,估计还能自己把箭拔出来给沙耶加送回去。 津美纪讲了个冷笑话,说什么箭?爱神的箭吗? 那时候的夏油杰刚刚知道他俩谈恋爱,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原来这孩子这么恋爱脑吗? 下一秒无缝衔接到男孩子恋爱脑好一点,有利于感情长久。 再然后就反应过来沙耶加这是在拍术式。 肢体接触,甚至是亲密行为都因为沙耶加的主观意愿而被强行判定为攻击行为,锚点形成的非常顺利。 这种把术式拍着玩的行为一度让没谈过恋爱的夏油杰感到震惊。 沙耶加的术式可以让她瞬移出现在锚点附近是没错,但同时如果她想攻击锚点对象,也是毫不费力的啊! 伏黑惠听之任之甚至欣然接受的态度让夏油杰震惊了一小会儿,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推翻这孩子恋爱脑的结论。 作为恋人,术式的效果可以让他们两个距离拉的更近。与此同时,倘若沙耶加想要杀死伏黑惠,轻而易举。 伏黑惠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他的咒术理论自学也学的很好。术式的利弊和作用他一清二楚,恋人的术式能发挥出什么样的效果他再清楚不过了。 将自己暴露在这样为战斗而生的术式中是一件危险的事。 但他依旧任由沙耶加设下的锚点布满全身,就像一个又一个作为所有物的标记。甚至大多时候是他主动要求的。 毫不介意自己被锁定在攻击范围之内这件事,十分笃定自己绝不会因此而受伤。因为沙耶加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他,于是被爱的那个人也十分明目张胆的炫到了监护人的面前。 五条悟因此而大声说:“好!我同意这门婚事了!” 津美纪也同意了。 津美纪十分笃定他们俩一到法定年纪就会结婚,就像她在伏黑惠还没表白的时候就相信他俩喜欢彼此一样笃定。 …… 沙耶加把符咒放进骨灰盒里,十分不忌讳的搅了搅,然后合上骨灰盒的盖子。 一行三人下午就告了辞,赶上最后一班新干线回了家。 周末就两天,第一天看望津美纪第二天津美纪做检查,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 时间很赶。 沙耶加在征求了伏黑惠的同意之后,本来想把骨灰盒也塞进影世界里。别的不图,就图一个方便。 但津美纪没同意。这倒是比较出乎意料。她温和又不容拒绝的将骨灰盒接过来,一路抱着回到了家。 沙也加似有所悟。 尽管她并没有真的离去,但津美纪的心中依旧为她的死亡而感到痛苦。 这种痛苦并没有流于表面,而是悄无声息的表现在她对沙耶加说的每一句话中,流露在她对沙耶加已化为灰烬的身体的沉默中。 沙耶加回家之后就把自己的骨灰盒供在了五十岚家里,毕恭毕敬的上了三柱香。 上完才发觉这很奇怪,自己给自己上香算什么。想了想,把妈妈的照片摆在骨灰盒旁边,毕恭毕敬的对妈妈的照片磕了个头。 这一世的母亲,五十岚由香纪,本名长谷川由香纪。 由香纪是个美人,微圆的脸,白皙的皮肤,和细致的五官,尤其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圆月一般让人印象深刻。 照片上的年轻少女怀中抱着一束绚烂绽放的花,笑的爽朗又明快,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张照片拍摄于长谷川由香纪十八岁高中毕业,那时候的她还非常年轻,无拘无束的享受美好的青春与生命,对未来充满期待。 沙耶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超级幸运,虽然两辈子的两个爹都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两辈子的两个妈妈都是超级棒的人。 她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变成咒灵之后她的粘人程度与日俱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全和惠贴贴了,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房子。 啊,小小的惭愧一下下。 沙耶加拍拍自己的脸,又很开心的亲了亲妈妈的照片:“想我了吗?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现在变得和你当初一样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要生惠的气。我也很想留在他的身边。” 然后她就听到了敲门声,接着立刻察觉到是伏黑惠。 她可以感应到自己的锚点所在地,伏黑惠的身上拍了好几个锚点,站在门外明显的像黑夜里的探照灯。 沙耶加开门,猫猫探头:“怎么了。” 伏黑惠看起来刚洗完澡,整个人还散发着一种湿漉漉的气息。 “津美纪说,每次都是你跑到我这里进影世界睡觉,我太不主动,让我自觉点送上门。” “噗——” “……” “好的,送上门的伏黑君。睡我的床吧,顺便帮我打扫一下卫生。” 反正她也睡过伏黑惠的床,非常公平。到这种地步连同床共枕这样听起来很暧昧的事情都不用纠结了。灵魂都已经纠缠在一起了,一起睡个觉算什么。 而且沙耶加睡着睡着就会滚进影世界,和她自己睡的时候滚下床一样自然流畅。 对,她睡觉很不老实。 屋子一旦没有人住就会变得很容易落灰。沙耶加决定把要紧的地方先打扫一下,伏黑惠被暂时留在客厅擦一下桌子,她提着扫把上楼扫自己卧室的地。 一个让沙耶加困惑了两辈子的问题是:她明明没有在卧室里梳头,为什么她的头发依旧落的到处都是,好像永远扫不干净。 有些头发不知不觉间就掉了,掉的人毫无察觉。 不过这大概就是她最后一次扫头发了,这是件让她开心的好事。 等她收拾完下楼,看见伏黑惠蹲在她供奉照片和骨灰盒的地方,好像在静静的发呆。 沙耶加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是在看骨灰盒还是在看由香纪的照片。他们都是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人。 沙耶加还有母亲的照片,但是伏黑惠没有。有关他母亲的一切都在她去世之后的那段昏暗岁月中消失殆尽,父亲又是极度不负责任的角色,以至于伏黑惠连母亲的姓名和模样也无从知晓。 有关母亲的一切存在于他还没有记事的过去,而那段过去早已在伏黑甚尔的放任中丢失。 沙耶加飘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贴贴,反正就是想要贴贴。咒灵化对她来说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偶尔也会微微躁动,这种躁动需要亲密的接触来抚平。 拥抱,接吻,什么都可以。 “你在想什么?”她纯然好奇的问,用冰凉的脸颊轻轻的贴他的脸。 伏黑惠微微仰起头:“我在想,幸好和你遇见了。” 他微微转头,轻声问:“我诅咒了你,你怨恨我么?” 沙耶加等了好几天,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伏黑惠的心思很细腻,诅咒事件发生之后,她就一直觉得伏黑惠迟早会问出这个问题,毕竟物种改变这事儿是有点突破下线。 “看着你的尸体躺在手术台上,那时我想,也许你更想要得到安宁的死亡。而我却因为私心和贪念将你变成非人的存在,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无法被普通人看到……就算怨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沙耶加还没有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不过,就算沙耶加你因此而怨恨我,我大概也不会放手的。” 听起来有点疯,还有点病病的。 “你在瞎脑补什么强制PLAY。”沙耶加有点纳闷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脸,“是因为以前的日常生活里没遇到过什么危险,所以我的求生欲望表现的不够明显吗?我可太想活了,是的,给你确定一下。不然你以为那时候我为什么开开心心回应你,还和你互相诅咒?” 伏黑惠的蓝眼睛眨了眨,湿漉漉的看着她。 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因为刚洗完澡不久的原因,还有些潮湿。连带着眼睛也带着些雾般的水汽。 沙耶加最吃这一套,从前她就对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没有抵抗力,现在就更没有。捧住他的脸亲亲他的眼睛:“诅咒什么的,我们也算礼尚往来啦。我的不幸又不是你带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怨恨你呢?能不痛苦的活着是我很渴求的东西。” 伏黑惠坐在地板上将她抱在怀里,像个大型粘人精一样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手臂收的很紧,很用力又怕勒疼她一样,又克制起来。 沙耶加把他的头发一顿乱揉,揉的超开心。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你知道我刚刚下楼的时候看到你,我在想什么吗?” 伏黑惠没有抬头,但是发出了一个“嗯?”的声音,表示疑问和好奇。 沙耶加的唇角弯起来: “我在想,这辈子能遇见惠,真是走了大运了耶。” 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歇的转动,他们的命运,从十年前伏黑惠因为察觉出异样,太过不放心潜入五十岚家的院子开始,就交汇在了一起。 这辈子能遇见由香纪,遇见夏油杰,遇见津美纪和美美子菜菜子,遇见一个超级喜欢的惠,真是太幸运了。 七岁篇 清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按掉了闹钟。 七岁的小女孩艰难的在被子里团成一团“雇佣雇佣”的挣扎了一分多钟,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黑色的头发乱成一团,蓬蓬的炸了起来。沙耶加胡乱把挡在脸前面的头发撸到脑后。 “早上好。”她说。 掀开被子,起床。 家里没有家长的坏处就在于,不能在早上起床之后得到妈妈一个爱的亲亲。不过没关系,能活着就很好,何况她靠着家庭账户里的巨额存款活的很好,生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除了日语学的还不太顺溜之外。 ——就算说一百遍,沙耶加还是讨厌学外语。她上辈子要死要活学英语的时候,一度想要虔诚的祈求穿越大神,随便来个人穿越到两千年前,给她那帅气迷人又英明神武的尊敬的老祖宗秦始皇送点东西。 不贪心,一张世界地图和一块唐僧肉就可以。 这样她亲爱的老祖宗就会打穿这个世界统一全球,然后书同文车同轨,再也不会有外语这种东西存在了。 沙耶加丧气的刷牙。 镜子里的小女孩有一张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和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 沙耶加踩着小板凳涮完牙洗完脸,翻来覆去的在洗手池子边找梳子。梳子又被放在洗手台边上镶在墙里的收纳篮上了。 沙耶加:“……” “我够不着的。”沙耶加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讨价还价,“我才七岁,你看我这个小短腿……我知道你有收纳的习惯,但是摆在洗手台旁边不是很方便吗?” 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只有一个小女孩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洁白的瓷砖一尘不染,亮的反光。 收纳篮上面的墙上,默默扭动出现一个黑色的圆圈,这个圆圈不大,一个少女的手掌长度大约便是它的直径。 圆圈默默扭曲着伸出一条光滑的黑色触手,卷起收纳篮上的气垫梳递给她。 沙耶加习以为常的接过梳子,开始梳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长,要花些心思打理。 “我知道你平常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只好疯狂整理这个屋子……”沙耶加一边梳头一边和[祂]讲话,“但有时候稍稍乱一点也没什么,反而会很方便。我不是你教你认字了么?你可以去试试看读那些好懂的绘本……” 这是沙耶加带着记忆转生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年。 ——也是她与房子中的【怪物】相处的第七年。 最初,沙耶加对自己的重生感到惊奇,不过穿越看多了,很快就把问题转移到了生存方面。 她很快根据周边信息得知自己这一世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亲生父亲也似乎也完全不打算管她,几个月都不见得回家一次。 那么这时候问题就来了。 这个家只有三个家庭成员,母亲去世,父亲不见踪影,那么给她洗澡哄睡、泡奶粉换尿布而且一言不发的,究竟是哪个好心人? 于是,在度过了新生儿最初看不清东西的那一小段时间后,沙耶加和一个克系非人型生物打了个照面。 沙耶加:“……” 沙耶加:“…………” 震撼。 总之就是非常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那种震撼。 原来是穿了灵异片场?那这个被非人养大的设定是怎么回事?将来会和主角干上吗?主角或者主角团是守序善良还是混乱中立还是乐子人啊? 我能不进主线快乐种田吗?要求不高的。 沙耶加就这样略微迷茫的被养大了,三个月翻身,六个月坐起,八个月在非人家长的看护下满地爬。 一边爬一边疑惑的吐泡泡。 在心里思考为什么非人会养主动养人类幼崽,而且养的好像还挺专业。连泡奶粉的温水都都是煮沸后放凉到精准的四十到四十五摄氏度,用触手摇奶瓶和抱孩子的方式都跟照着书来似的。 她不知道对方喂养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不能是养养吃掉……吧?她跟祂相处的还挺不错的,养她的这位好心非人态度和善。 虽然不会说话,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但是沙耶加能感觉到对方还挺喜欢自己的。 而且沙耶加的确是因为祂的喂养才扛过最脆弱的新生儿时期,要是指望那几个月都未必能见一面的亲爹,早饿死了。 一想到这,她就放宽了心,接受了自己和一位非人相处,被对方养大,而且逐渐将对方视为家人的事情。 沙耶加很努力的自学日语,并且勉强能说顺溜话,那是大概两三岁时候的事。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叫对方“怪物”啊“非人”啊之类的称呼,不太尊敬也不礼貌,于是小小一只团子坐在地板上哗啦啦的翻书。 “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沙耶加用一口软乎乎的小奶音和一堆翻卷在一起的触手商量。对方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堆粗粗的线团起来的线团。 “户籍上有我的名字,我才知道我叫沙耶加。你一直照顾我,像妈妈一样,我就用妈妈的名字叫你好不好?” 黑色的触手在她说完话后顿了顿,接着好像很开心似的原地舞动,沙耶加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狂喜乱舞”是个什么场面。 小女孩开心的弯起眼睛:“看来你是同意了?由香纪。” 触手有点艰难的变换形态。 在那个晴朗的下午,触手线团里伸出了一只拟态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头顶,如同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温柔亲吻。 那只手修长而纤细,是和祂本体一样的黑色,像是一只女人的手,有一种人类的美感。 沙耶加乖乖的被祂摸摸头,觉得这个由香纪应该是个女孩子。 七岁的沙耶加梳完了头发,客厅里不出意外的已经摆好了营养均衡的早饭和已经准备好的饭盒。 沙耶加吃完早饭,把饭盒装进书包里,然后搬着小板凳跑进厨房里,踩在上面打开冰箱门。 她看了看冰箱里的存货情况,和由香纪商量说:“小蛋糕没有了,我今晚买几个回来吧。” 两条触手从大型线团里伸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求你了。”小女孩嘤嘤假哭,“我真的好喜欢吃小蛋糕。” 由香纪不为所动,冷酷无情。 “我会好好刷牙,不会蛀牙的。”沙耶加双手合十,狗狗眼,“两天吃一块,好不好?两天?” 由香纪触手微微摇晃,这代表她动摇了。 沙耶加继续狗狗眼:“拜托拜托!” 由香纪有点无奈。 线团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在妥协的叹息。 一条触手收回了线团里,剩下的一条触手弯折起来,看起来像一个“”。 这代表她同意了。 沙耶加欢呼一声:“好耶!” 然后“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冰箱,跳下小板凳哒哒去背书包。 小学生五十岚沙耶加,要去乖乖的上学了。 “我出门咯!”沙耶加在门口向屋里探头探脑,“由香纪可以去书房里看绘本,很有趣的!还有我们说好了梳子不要再放上收纳篮了!” 由香纪在客厅里发出混乱模糊的音节,洗手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卷起梳子的触手顿了顿,又乖乖把梳子放回了洗手台边上。 沙耶加放心的背着书包出了门。 她刚刚锁上院子们,把钥匙塞进书包里。然后就回头看到了笑眯眯看着她的津美纪。 和津美纪旁边没有表情的酷小孩。 “早上好,津美纪。”沙耶加礼貌的微笑了一下。 伏黑家和五十岚家是邻居,两家的共同特点就是家里不存在监护人。但三个孩子对此似乎都没有什么怨言,同时心照不宣的不去探究对方的家庭和故事,只是顺路结伴上个学。 沙耶加和伏黑家姐弟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算不上疏远。不咸不淡,普通朋友。 而且伏黑家的姐弟还蛮有趣的。津美纪的年纪要大些,她比弟弟伏黑惠要高上半个头,平时走在路上总喜欢逗一逗弟弟。 而被逗的七岁的伏黑惠小朋友对此并不买账。那张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漠,或者说面无表情。 小小年纪就是个酷哥了。 沙耶加在心里下定论。 但并不是觉得这小孩装酷。 她上辈子不怎么看日漫,但是刷到过梗和片段不少。就冲伏黑惠这张可以窥见日后绝色的脸和这个酷酷的性格,高低能混个日漫主角团之一。 最差也得是男二。 毕竟主角团加起来凑不齐一对完整的父母似乎是动漫里挺常见的设定来着……呸我在想什么。 三只团子在教学楼分别。津美纪的年级更高,而沙耶加和伏黑惠一个班,并且坐前后桌。 沙耶加刚刚把书包卸下来放桌上,一只手就抓着一瓶牛奶从后面伸过来。 她轻车熟路的接过来放桌上,扭头去看整理课桌的伏黑惠:“你确定不喝?津美纪让你每天喝牛奶,你逃不掉就送给我?” 伏黑惠波澜不惊:“我不喜欢甜食。” 沙耶加还是很惊奇:“真的会有小孩子不喜欢甜食啊?” “你不是小孩子吗?” “是啊。”沙耶加坦坦荡荡,“但我很喜欢甜食的呀。” 伏黑惠:“……” 小酷哥低着头收拾东西,不理她了。 沙耶加把吸管插进牛奶瓶身,撮了一口,转回身去收拾桌面。 今天是草莓牛奶。 伏黑惠这个小酷哥,不好意思拒绝姐姐的好意,又不喜欢甜的,所以只好把牛奶收下,到班级里又转送给她。 真是个别扭小孩。 ……但是津美纪已经察觉了吧。 伏黑家里的牛奶存货通常是纯牛奶,很少有饮料性质的草莓牛奶,比纯牛奶更甜。 七岁篇 伏黑惠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最开始是父亲不再回家了,接着母亲也消失不见。 其实这倒没什么,伏黑惠和父亲伏黑甚尔的关系寡淡,更何况他从不照顾孩子。只是继母的不告而别令两个生存能力略低的孩子求生变得艰难。 更让他感到有些忧心的是津美纪。他和亲爹互相不太在乎对方,但他知道津美纪对母亲还存有情感。 面对母亲的抛弃,也许小女孩会哭很久。 伏黑惠不擅长应付这个,如果姐姐哭了,他完全没有安慰对方的能力。 但出奇的是津美纪没有表现出情绪失控的样子,倒是反过来安慰他:“好歹还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还不算太糟糕。” ……似乎有点乐观的过了头。 伏黑惠心想。 伏黑惠虽然早熟,但毕竟是小孩子。他不知道津美纪当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半夜,第二天又神色如常的爬起来洗漱。 津美纪同样是个早熟的孩子。她自认为作为姐姐,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更要努力和弟弟好好生活下去。 好在银行账户里留有足够的钱,不必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姐弟两个踩着小板凳,勉强也把日常生活应付下来了。 两个小孩适应没有大人的生活的速度出奇的快。归根究底,大约是这个重组家庭里的两个家长都不合格的原因。 下午放学回到家后,津美纪会去做晚饭,而伏黑惠则要把前一天穿过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洗干净。 姐弟两个和沙耶加分别后回到家,刚进门,就不约而同的钉在了原地。 津美纪看着眼前的一幕,喉咙吞咽了一下。她谨慎又小声的问: “惠,你是今天早上趁我不注意洗好了衣服挂起来吗?” 伏黑惠:“……” 伏黑惠面色凝重:“姐,你是中午偷偷回来一趟洗了衣服,现在准备吓唬我吗?”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整整齐齐的挂着姐弟两个昨天穿过的衣服,看起来已经干了,正在随风微微飘荡。 伏黑姐弟面面相觑。 一股寒气从背后窜了上来。 “不要慌。”津美纪强作淡定,“说不定是前天的衣服没有收……” “我确实准备今天收昨天洗的前天的衣服。”伏黑惠说,“但你昨天穿的杏色衬衫,前天穿的白色衬衫。” 晾衣绳上挂着一件轻飘飘的杏色衬衫。 津美纪拉着他进屋,一低头就看到了玄关处折叠整齐的衣物,一丝不苟到连一点褶皱也没有。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纯白的衬衫。 再一抬头,地板仿佛刚刚被拖过的样子,干净明亮的甚至有点反光。 津美纪:“……” 伏黑惠:“…………” “惠,”津美纪十分郑重的开口,“你说,这是不是家里住进了田螺姑娘?” 伏黑惠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没有那种东西吧。难道你真的救了一只田螺?” 有也大概只会是那种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伏黑惠此时不知道它们的官方名字叫做咒灵,暂且称之为妖怪。 津美纪脸色凝重的摇头。 田螺姑娘之类的故事当然只会发生在人们杜撰的故事里,现实里对于伏黑姐弟来说就变成了灵异事件。 津美纪抱着衣服进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妈妈回来了?” “你觉得可能吗?” “……”是不太可能。 “但如果是什么好心人,”津美纪更迷惑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做这种事……” “说不定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家里的家长是不是真的不见了,然后把我们抓起来卖掉呢。”今天刚在在学校被老师做了防人贩子科普的伏黑惠,脑子里的思维很发散。 “但是也没必要给小孩洗衣服吧,而且……”津美纪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电饭锅和客厅桌子上同样冒热气的饭菜。 她忽然一言不发的站住了,连书包都没有卸下来,就这样抱着衣服跑进厨房里看了看。 厨房空无一人。 她又跑出来,握住门把手开了每一个房间的门去看,一样空无一人。接着又噔噔噔上楼,走过家里的每一个房间。 最后她下来,又跑着回到玄关看了看门口的鞋。 她和伏黑惠的。父亲和母亲的鞋子依旧在鞋柜里,一双没有少,也一双都没有多。已经落了一层浅浅的灰。 津美纪安静的抱着怀里的衣服,慢慢的蹲在玄关处,看起来有些失落。 ……她没回来。 伏黑惠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声不吭的把衣服接过来,收进柜子里。又帮她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将她拉起来。 “吃饭吧。”他简短的说。 …… 沙耶加回到家,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边吃饭。 她本想回家后立刻吃一个小蛋糕,但是刚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由香纪就阳光且扭曲的从地板里爬出来。 大型线团正对着她。 大型线团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但是莫名的,沙耶加感到由香纪正幽幽的盯着她。 沙耶加:“……” 由香纪伸出两条触手,打了一个和早晨一样的叉。 沙耶加:“…………” 由香纪的一条触手指了指厨房里的米饭,另一条触手指了指桌子上已经放好的秋刀鱼和味增汤。 沙耶加举起双手投降:“好的,我先吃饭再吃蛋糕。” 于是由香纪慢吞吞又稳稳当当的勾起沙耶加的领子,拎着小鸡仔一样把她拎到椅子上,然后又慢吞吞的勾起小蛋糕的袋子,转移到厨房放进冰箱里冷藏。 沙耶加探头看她,莫名幻视由香纪轻快的提着小蛋糕,一边哼歌一边走。 由香纪从厨房出来,触手卷着一碗米饭放在小女孩面前。 沙耶加拿筷子吃饭,米饭有点烫,吃了一口就呼噜呼噜呼气,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沙耶加问,“感觉由香纪的心情很好。” 连触手都舞动的飘逸了很多。 由香纪钻进地板,地面上留下一团黑色的阴影。不一会儿她又从阴影里钻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奶粉罐子。 蓝白拼色,印着一个抱着奶瓶的可爱婴儿。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奶粉罐子,边缘的褪色看得出来好几年了。 沙耶加有点奇怪她拖个以前自己吃过的奶粉的罐子出来干什么,“啊,这个?你藏在哪里的?我大扫除的时候都没见过耶。” 由香纪很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体下的影子,又把罐子拍的邦邦响。拍了一会儿她就很宝贝的把罐子又塞进了阴影里。 沙耶加惊叹了一下。虽然她还是没懂由香纪是什么意思,但却十分配合的鼓掌。 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女孩就低头继续吃饭,两条小短腿晃啊晃。 椅子是成人高度的椅子,她每次自己坐都要爬上来,坐下之后,脚尖和地面也还有一段距离。 由香纪不会说话,所以沙耶加常常为此感到苦恼。尽管肢体语言可以帮助她们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但稍微复杂深奥点的对话就办不到了。 她很早就意识到由香纪拥拥有独立的意识和完整的思考能力,因为由香纪可以听懂她说话,并且对此做出回应。 沙耶加并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设定和体系,但是由香纪给她的感觉,就如同…… ——如同一个人类一般。 沙耶加默默的看了一眼客厅上的桌子。 桌子上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洗好的新鲜苹果;旁边是一个白色的小花瓶,插着几朵小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刚刚高中毕业,在照片里留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沙耶加曾把那个相框拆开来看,她知道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黑色水笔写的字,潇洒流畅。 “长谷川由香纪于十八岁”。 沙耶加低头扒饭。 她心中渐渐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只是太模糊,有些抓不住。觉得荒诞,又好像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因此沙耶加试图教她人类的文字,这样她们就可以通过文字来对话。 尽管直到目前收效甚微,但她决定再接再厉。 夕阳的余晖逐渐透过窗户洒进来,金灿灿的照在相框上。在四四方方的像框中,女人手中抱着的捧花,一如当年那么新鲜艳丽,朝气蓬勃。 在五十岚家之外,伏黑惠把手揣进口袋里,路过。 家里的洗洁精没有了,他带了钱去买。 正要越过五十岚家的大门时,小孩忽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了邻居家。 五十岚家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紫藤花,茂密的爬满了围墙,从顶端蔓延出来,错错落落的垂在外墙,极具观赏性。 这种四季常开的紫藤花是产屋敷集团的专利,但种子卖的不贵。曾经五十岚家的女主人似乎就十分喜欢。 伏黑惠此刻不太有心情观赏,他皱着眉,感应到了一股转瞬即逝的气息。 七岁的小孩现在还搞不太清楚自己拥有的那股力量叫做咒力,是个预备的咒术师苗子。他只知道自己能够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绝大多数是脏东西,以及可以召唤出来两条可爱的大狗狗。 就在刚才,五十岚的家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和那些让他见过的小怪物有些相似,却不会令人不适。 但只是短短一瞬间,就如同游鱼入海般消失不见了。 “是……路过?”伏黑惠有些迟疑,“还是错觉?” 现在差不多是晚饭时间,这个点上门拜访怎么都很奇怪。 伏黑惠站在仔细感受了半天,确定没有再感受到那股气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应该不会有事。那些小怪物最多让人不舒服。明天见面的时候如果她身上有的话,他再偷偷的解决掉好了。 反正是前后桌,很方便。 等他走过一条街买了洗洁精往回走,黄昏的余晖里,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小圆墨镜的高中生正一瞬不错的盯着他,露出一种扭曲的表情。 “嘁……”身高目测起码一米八并朝着一米九狂奔的DK,从牙缝里对小学生伏黑惠发出一声很不爽的气音。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扎丸子头的黑头发DK从他身后走出来,对着伏黑惠这张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夏油杰感到自己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抱着洗洁精的伏黑惠:“……” 这俩人谁啊? 看起来不太像正常高中生。 22 七岁篇 结束 取信于由香纪不是困难的事。 她在日常的生活中观察由香纪的行为, 推测她的性格与行为处事。同时,由香纪也能感受到沙耶加不同于同龄孩子的早熟与理智。 这是沙耶加这辈子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母亲的模样。 她看上去很年轻,比照片上年纪要大一点, 但还是很年轻。 二十四五的年纪,比十八岁更成熟,更沉静, 还是一样没有褪色的美丽。 两双月亮般的眼睛柔和的望着彼此,由香纪捧住女儿的脸, 亲了亲她的额头。 “晚上好,我亲爱的。” “晚上好,妈妈。”沙耶加轻轻搂住搂住她的脖子,依恋的将脸贴在她的胸前。 她们谁都没有去刻意提及离开或留下的话题,事关此事的选择已经心知肚明。 由香纪把小女孩抱起来, 放在床上, 然后在沙耶加卧室里的书柜上挑挑拣拣,抽出一本绘本来。 年轻的女人的很高兴的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的说:“我们来念个睡前故事怎么样?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 我就经常给你讲故事。” “好啊。”沙耶加看了看那本绘本, 是个很熟悉的故事, 叫做《去年的树》。 这是从沙耶加诞生在这个家里开始就放在书架上的故事, 她看过很多遍。 故事里说, 一只小鸟和一棵树做了好朋友, 小鸟每天都给树唱歌。 冬天来了, 小鸟迁徙离去。 春天到了,小鸟去而复返。 可树不见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树桩留在原地。 于是小鸟找呀找呀,飞过人类制造的工厂,飞到人类的村庄里去。 树做成的火柴已经烧尽了, 只留下他点燃的火焰在油灯里燃烧。 于是小鸟对火焰唱了最后一首歌,拍拍翅膀飞走了,再也没回来。 由香纪柔软的声音念完这个故事,沙耶加枕在她的腿上,和她一起念出故事的最后一句话。 由香纪扑哧一笑:“很喜欢这个故事吗?” “是呀是呀,很喜欢。”沙耶加轻快的说,“我看过好多遍呢。” 这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完美童话故事,但不知为什么叫她印象深刻。也许是因为离别总无法避免,所以只好放平心态来面对。 由香纪将冰凉的双手落在女儿的眼睛上,轻声说:“睡吧。” 沙耶加乖乖的闭上眼睛:“晚安。” “晚安。” 房间里的灯被墙上悄然冒出的触手熄灭,整个卧室陷入一片安宁的黑暗。 沙耶加依偎在由香纪的身边,缓缓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由香纪在一片黑暗中安静了很久。她身上属于咒灵的气息越发淡了下去,反而更像是人了。 “真是舍不得你呀……”她轻声自言自语,嘴角弯起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不算漫长但温柔的夜晚,天上看不见月亮,好在有闪烁的满天繁星,静静的将星光笼罩在大地上。 在夏油杰的下一次到访之前,由香纪和女儿谈起她父亲。 “不用想太多,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考虑离婚了。”年轻的女人和七年前的模样没有分别,她靠墙坐在院子里,在盛开的紫藤花旁微笑。 沙耶加发出惊叹般的声音:“哇!”然后说,“他对你不好吗?” “倒也谈不上。”由香纪想了想,如实回答,“只是我花了好几年才意识到,婚姻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由香纪拥有足以自豪的学历。她毕业于东京大学,学的文学,有一颗热爱文字的心。 虽然父母离异,但日子过的也不算糟糕。按部就班的念完了学,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就被父亲夺命连环call的催婚。 “肆意挥霍年少的青春,念完大学后就堕落成不再有激情的社畜。工作,结婚,生小孩,然后死。”由香纪托着腮,“世俗和传统都要求我们这么做,我也确实听从了这样的规训。” 不知所踪的五十岚先生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常且不错的人,皮相和身高都看得过去,性格温吞,工作也足够体面。 这在由香纪的父亲眼中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 由香纪不讨厌五十岚,但也谈不上多么爱他。 这仅仅是对于人生、对于父亲的一种屈服。父亲认为这是正确,于是尚处于迷茫期的由香纪顺从了这种“正确”。 但结婚后的生活很快就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不是说五十岚在日常生活中有什么问题,而是她从内心对自己产生了困惑。 我要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她想。 我要成为世人眼里标准的妻子,顺从的女人,然后变成人海中平庸的一个人吗? 我最初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一切的醒悟只需要一个瞬间而已,也许夜晚在家的一个转身,她就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她渴望的是无边的天空,与盛大的世界。 “那时候,你已经在我肚子里安家很久,七八个月大啦。”由香纪眼睛弯弯的揉揉女儿的脸,“但我已经打定主意,生下孩子就离婚。我想去考一个硕士学位,到国外求学。” 捡起自己对知识的渴求,和梦中的未来。不算晚,还来得及。 “我想要成为自由的人,我希望我的小孩也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 “可是你生病了。”沙耶加有点闷闷不乐的说。 然后由香纪就死去了,她心中期盼的未来永远无法到来。 “不,我没有生病。”由香纪平静的告诉她,“我是被咒灵袭击而死的。” 岛国每年有很多人这样死。 “沙耶加,我的小女孩。”由香纪将她搂在怀里,温声说,“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的,太过突然,让人无法做足准备,只好接受现实。” “你父亲也许正是因此不告而别。你那时候刚出生,太脆弱了,稍微不小心就会死,因此我留了下来。”她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父亲回来,你不必强迫自己原谅他。” “也许这件事给了他很大打击,但你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将你抛弃是既定事实。既然他没有来爱你,你也不必爱他。” 也许这话稍显冷酷无情,不符合世俗常规的观念。 但由香纪向来如此。血脉的联系不能让爱无中生有,有付出才有反馈。 如果什么都没有付出的人,到最后突然冒出来,以“不善言辞”“不善表达”的名义强行扯一点感情出来并要求回报,这在由香纪眼里和耍无赖没有区别。 沙耶加把脸埋在她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 “我记住了。” 老实说,沙耶加对亲爹确实没啥感情。就像由香纪说的,她无法凭空去爱一个连长相都不记得的人。 亲爹和亲妈好像都不是爱拍照的类型,所以家里也找不出什么照片。这很正常,沙耶加也不是爱拍照的人。 她曾经是,但后来发觉自己拍的照片从来不会去翻看,于是她不是了。 所以由香纪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这种理念并不符合当下的价值观,但沙耶加就比较无所谓。 毕竟她上辈子也是这么干的,两辈子单亲家庭也过的很快乐。 人们的传统观念总认为一个家庭里一定要有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父亲承担外出工作养家的职责,母亲承担照顾家庭和孩子的职责。 这种刻板印象充斥在社会里,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正确”,并对不符合“标准”的家庭品头论足,哀叹着真是不幸啊。 沙耶加讨厌这种哀叹。他们意识不到这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指指点点,没有礼貌而且让人非常不快。 仿佛只有符合他们标准的样子才是幸福,但是幸福怎么会有标准呢? 她的母亲坚韧而包容,给予孩子足够的爱和充足的底气,沙耶加从不怀疑母亲的爱,也从不怀疑自己爱着母亲。这不属于不幸的范畴。 她感到幸福,两辈子都是如此,这就足够了。 母女两个接下来的几天度过的非常愉快,由香纪经常跑到隔壁串门。一开始伏黑惠还吓了一跳,好在沙耶加立刻意识到什么,狂奔过来证明这是由香纪。 “那时候多亏你妈妈照顾。”由香纪对伏黑惠说,“她总帮我带照顾小女孩要用到的东西。” 伏黑惠轻轻“啊”了一声,有点无措:“这样啊。” 由香纪伸手往他头上一顿乱揉,然后很开心的去和津美纪交流。 津美纪看不到她,但是两个人可以互相摸摸彼此的脸,然后用文字来表达。很投契。 这对姐弟对由香纪突然改变的形态和骤然清晰的理智记忆都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无声的意识到了一些事。 有些东西并不需要特意说来,心里就已经知道了。 由香纪和津美纪在纸上谈话,交流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伏黑惠坐在沙发上,侧头去看淡定看书的沙耶加。 《小王子》的故事经久不衰,但要沙耶加来说,这本书里的隐喻太多。比起小孩子,其实更适合大人读一读。 “你和夏油先生说你会考虑,是考虑这件事吗?” “嗯。”沙耶加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这不是难做决定的事。” 她从前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也可以放开手,解开她的牵挂。 沙耶加不打算困住任何人,由香纪理当有选择自由和解脱的权力。从前她留下,只因为一个婴儿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现在沙耶加可以自己活的很好,那么她归去也无需伤感。 三天后出任务的夏油杰路过埼玉,照旧带着一堆很合沙耶加口味的零食上门。 由香纪在听到门铃声之后去开了门,那扇门静悄悄的打开,无声无息的掠过十数年的光阴流转。 夏油杰提着零食,看到她的模样,有些愣住了。 那是仅仅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沙耶加从由香纪身后探出头,笑了笑:“你好,夏油先生。” 于是夏油杰回过神来,也微笑起来:“你好,沙耶加。” “由香纪姐……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由香纪煞有介事的点头,把零食接过来又递给沙耶加,“进来吧。” 给夏油杰到了茶之后,沙耶加就主动上楼去看书。这对忘年交很多年没有叙旧了,也要聊一些往事。 由香纪在打量夏油杰。 上一次见面其实不远,就在几天前而已。认真算起来久别重逢其实是这人打碎她女儿卧室窗户的那一晚。 不算太愉快,咒灵期间神智不够清醒,只能做简单的交流,也没有认出彼此。 现在就大为不同了。仔细看看,当年的小萝卜头已经抽条长大了,这个身高放在成年人里也毫不逊色。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实力,可以保护他人了。 夏油杰也在打量由香纪。 多年不见,是真的多年不见了。 但由香纪现在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十分接近。 年轻,美丽,举手投足之间是自信和从容,眉宇间的温柔直到今日也没有褪去。 夏油杰轻叹了一声:“做好决定了吗?” 由香纪有些好笑:“不是你劝说了沙耶加吗?” “话是这样说啦……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很感慨。” “沙耶加是个好孩子,她的心里有打算。”由香纪的眼波变的很温柔。 “你现在是真的长大啦。没想到一晃眼,已经比我高很多了。” 夏油杰抓了抓后颈的头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由香纪轻声说。 夏油杰想了想,“我也应该谢谢你。” “说实话,我小时候那段时间,过的确实挺糟糕的。” 因为术式的觉醒,以至于眼中的怪物变多。 “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还开导了我很多话。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不会像现在那么好。” “哎呀,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由香纪眉眼舒展,“主要是我这个人的世界观不太坚定,对很多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由香纪回想了一下那段时光,觉得自己也没做很多事。 尊重小孩和他说出的话,相信他眼中的世界,陪他玩。 大概就这些。 “对我来说就是大救星了。”夏油杰像只小狐狸一般的笑着。 由香纪从前看他笑就有这种感觉。可爱的小孩笑起来像只狐狸崽崽,长大的孩子笑起来依然很可爱。 夏油杰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希望能收养沙耶加。” 由香纪有点惊讶的眨了眨眼。 “她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而且已经把自己的术式摸的七七八八了。” 这事由香纪知道。事实上她怀疑自己那已经失去音信很久的丈夫,也拥有这种天赋。 仔细想来他们这对夫妻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对方,搭伙过日子的目的性更强一些。 “咒术界现在……不太稳定。”夏油杰含蓄的对自己和挚友掀起的改革做了一个概括,“我怕出什么意外。无论她以后干不干这个工作,多了解一些有关咒术的东西,总是好的。” “我在此之前就已经收养了一对有天赋的双胞胎女孩,她们都是好孩子,也许和沙耶加会有共同语言。” 由香纪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说:“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啊,杰。” 小朋友因为被同龄小孩孤立,要哭不哭的瘪着嘴,眼睛红红的样子……原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由香纪摊开手:“但这件事要你自己去和沙耶加说哦,我不替她做决定的。” 不过,她猜想沙耶加会同意的。 “不过,”由香纪笑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还是要谢谢你,这么照顾沙耶加。” “向大人求助是小孩子的特权嘛……这还是你说的。”夏油杰把手放在膝盖上,笑眯眯的,“虽然这个小孩可能不太擅长这个,但我可以主动一点。” 夏油杰果然在离去之前从沙耶加那里得到了答应的答复。他身为特级咒术师,任务多人又忙,坐了一会儿就告了辞。 还有任务没有解决。 由香纪送他到院子外。夏油杰走出几步,回过头,看到她站在布满紫藤花的围墙边,有些虚无缥缈。 由香纪身上属于咒力的气息已经淡的几不可闻,几乎像是一个人类了。 她就站在她期望的围墙边,与开的茂盛繁复的紫藤花相映衬着。夏油杰看着她的身影,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有点惆怅,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滋味,难以分辨。永别之后再也不能跨越生死。 “别太难过,杰。”由香纪歪了歪头,长长的发丝微微摇晃,“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释怀也是。” “我会的。由香纪姐姐。”夏油杰回答说。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想要将这风华正茂的模样牢牢记住。 然后他说再见,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夜幕无声的降临。 沙耶加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晚上。她洗完澡,吹了头发,乖乖的坐在床上。 “可以再讲一个故事吗?” 沙耶加握住由香纪柔软冰凉的手指,这样说。 “你想听什么?”由香纪柔声问她。 沙耶加仔细想了想,说:“我还想听《去年的树》。” 于是由香纪就把那本读过的绘本抽出来,将沙耶加抱在怀里,一字一句的念这个故事。 “一只小鸟和一棵树是好朋友……” 这是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宁静夜晚,没有任何人来打破它。时间无声而静谧的流淌,沙耶加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 小鸟唱完了最后一首歌,拍着翅膀飞走了。 23第 23 章 纽扣 沙耶加从睡梦中醒来。 她果不其然又睡着睡着滚进了伏黑惠的影子里。这件事目前还比较难以控制, 毕竟无形之间确实和影世界建立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所以咒术协会那边对于她算是伏黑惠式神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从影子里爬出来,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 房间里干燥且洁净, 窗帘已经拉开,阳光照亮了这个还带着温暖气息的房间。 刚换上校服的伏黑惠看她“大”字型躺在床上, 走过去戳戳她的脸。 沙耶加捉住他的手指, 眨巴着眼睛看他。 “发呆时间停止。”伏黑惠说, “要去上学了。” 沙耶加严谨的说:“我没有发呆。” “其实我是在充能。我最近刚刚研发的,咒灵通过晒太阳补充能量……” 沙耶加在晨光里现场瞎编了一套“太阳能咒灵论”, 伏黑惠很配合的嗯嗯啊啊的捧哏,然后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起来。 沙耶加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今天是很难得的三个人一起去上学。自从津美纪陷入昏迷开始, 平平无奇的三人一起上下学的事就好像变的遥远。 津美纪在路上一人塞了一瓶牛奶,给沙耶加的是颜色粉粉的草莓牛奶,给伏黑惠的就是纯牛奶。 然后精准预判了伏黑惠脑子里在想什么:“搅拌在黑咖啡里喝掉也没关系,不许偷偷塞给沙耶加。” 伏黑惠:“……” 沙耶加:“噗——” 津美纪从小学开始每天习惯性塞给伏黑惠一瓶牛奶, 而伏黑惠也从小学开始每天把牛奶塞给沙耶加。 津美纪最开始发现的时候, 还以为这小子开窍的特别早所以拿去讨好小姑娘,后来就反应过来, 他只是想逃牛奶而已。 “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呢。”津美纪背着书包语重心长, “能多补充点营养就多补充一点。” “还有未成年人不要喝太多黑咖啡, 对身体有影响。” 津美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捋清楚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伏黑惠究竟叛逆到了哪个程度。其实比她想象中乖很多, 但该纠正的还是要纠正。 一条上学路琐琐碎碎的说了一大堆东西,走到一半忽然发觉到,要是从前说这些这小子早该不耐烦了, 不由得去看他的表情。 一如既往不太有表情,表面看起来是双手揣在兜里走路,实际上沙耶加的一只手很开心的放在他的口袋里和他十指交握。 不过好像在认真听,时不时的还“嗯”一声。 津美纪大感惊奇,走在伏黑惠另一边的沙耶加从旁边探出头来,对她眨了眨眼。 津美纪不由得微笑起来:“还是要少打架。快要考试了,就算以后去读咒高,好歹也要考一个不错的分数打基础哦?” 伏黑惠顿了顿,“我知道了。” 津美纪若有所思:“啊,看起来确实是脾气变好了很多呢。” “……” 津美纪在学校的人缘比伏黑惠要好上很多,一路上就有不少同学惊喜的跟她打招呼。自从她当初因为诅咒突然沉睡,已经休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就在同班同学几乎都要习惯她的座位一直没有人的时候,她病愈出院,的确是个好消息。 班级的位置在同一栋教学楼,但却不在同一个楼层。 津美纪上楼之前耳提面命:“要老实把牛奶喝完,和咖啡搅在一起也可以。不可以塞给沙耶加。” 又对沙耶加说:“不要接惠的牛奶,晚上给你烤小饼干。” 伏黑惠被她明晃晃的贿赂行为震惊了。 沙耶加思来想去:“但我要是把惠的牛奶喝掉,然后告诉你他自己乖乖喝掉了,不就得到了一瓶牛奶和一炉小饼干吗?” 津美纪微笑的问:“那么沙耶加会欺骗我吗?” 沙耶加诚实的回答:“不会。” 她从不欺瞒津美纪。 于是津美纪非常满意的摘掉眼镜上楼了。 伏黑惠在楼道里的饮料贩卖机处停下,光滑的玻璃仅仅映出他一个人的脸。他从饮料贩卖机里买了一瓶罐装黑咖啡,拿着往教室走。 沙耶加憋笑:“津美纪开了一炉小饼干的价,你有什么反响吗?” “没有,”伏黑惠说,“我不会烤小饼干。” 津美纪代表家里烘培手艺的巅峰,伏黑惠就不像姐姐那样擅长小饼干。通常情况下,他刷碗。 所以他知道,这个小墙头草今天义无反顾的倒戈了津美纪。 沙耶加认真想了想:“别轻易放弃啊。你可以用漂亮的脸引诱我。” 这其实是个可行方案,因为沙耶加从小就觉得伏黑惠的脸很漂亮。她对美丽的事物总是抱着欣赏和爱护的心态,包括但不限于人类、植物、动物、乃至于咒灵。 在她眼里,无论男女,只要符合她审美中“美”的标准,一律都是漂亮、美丽、好看这样的形容词。 她心里偷偷想以后伏黑惠入学咒高,可以在咒术论坛上单开一个“伏黑惠美照合集”。她对自拍不太热衷,但手机里存着很多伏黑惠的美照——在确定交往关系后拍的。 而伏黑惠很显然还没有堕落到出卖|色|相,他确定周围没有人靠近后,问沙耶加能不能用她的杯子。 沙耶加有一个蓝色的水杯,这个季节倒还不必用保温杯,因此花茶啊咖啡啊什么杂七杂八的都往里泡,好在每次喝完都清洗的很干净,不至于串味儿。 “可以。”沙耶加说。她现在对喝水这件事没有硬性要求,水杯是用不太到的东西。 于是伏黑惠就淡定入场的走进班里,整理完东西,把沙耶加闲置的水杯拿来用。 打开黑咖啡倒进去,然后把纯牛奶剪开一个口子,也倒进去。合上盖子摇匀,再喝的话就不至于太苦也不会太甜。 沙耶加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我有时候会想,我们俩的口味南辕北辙的,到底是怎么谈一块去的。” 沙耶加对甜食来者不拒,当然前提是没有甜到五条悟的那个口味。他那个甜度已经超脱了凡俗,不能和平凡的人类相提并论。 对于咖啡,她不讨厌。但是黑咖啡这种苦到她大脑空白的东西,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还记得有一次顺手就灌了一口伏黑惠刚拆的黑咖啡,那感受噩梦到沙耶加这辈子不愿意再回想。 但伏黑惠就神色如常。他从小不爱吃甜的,分到手的所有甜食一律塞给沙耶加。这倒没什么,每个人的口味不同。 但他喝黑咖啡就跟喝白开水一样,以至于沙耶加有时候会怀疑他们俩的味蕾是不是有什么本质上的构造不同。 班级里人多,伏黑惠不好回她话,就从桌子里把稿纸抽出来,写了一行字。 沙耶加凑过去看。 “靠喜欢。” 一发罕见的直球。 沙耶加觉得脸有点烧。真奇怪,都咒灵了。咒灵怎么会温度升高呢哈哈…… 伏黑惠从容的把草稿纸收回去了。 晚上回家她果不其然得到了津美纪奖励的小饼干,一边吃一边看书。由于没有人收她的作业了,社团也没办法再去,所以日常生活就变得空闲下来。 这让她有时间把精力更多的放在上,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名著还没有还回去。等看完了还是要让伏黑惠帮忙还一下。 时间像车轮一样向前走,不算太快也不算慢。在中考的前几天,伏黑姐弟俩带着沙耶加的骨灰前往港口城市。 虽然说要把骨灰撒进海里,但是海葬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把骨灰撒了就成,太草率也太随便了,还有被风吹回来糊脸上的风险。 沙耶加一想到那个可能就莫名觉得有点搞笑。 海葬有一套很庄重的流程,一些地区会专门规划出相关的海域。 在轮船巨大的嗡鸣声中,伏黑姐弟带着骨灰盒登上了轮船。 买了三张票,就算没人看见沙耶加,他们还是觉得这种逃票方式有点良心不安。 在轮船行驶的过程中,沙耶加在审视自己的骨灰盒。 就算到了规定的海域,当然不是把骨灰泼水一样泼出去。事先就已经换好了可降解的骨灰盒,纯白的颜色。 沙耶加从家里的花丛里和围墙上采摘了很多色泽艳丽的花朵,装饰在这个小盒子上。等到了规定海域,就可以放下去。几个月后骨灰盒降解,她的骨灰就会在大海里随波逐流。 也许能飘回原本的世界看看上辈子的妈妈。 她想。 但如果不能…… 沙耶加很虔诚认真的双手合十:“希望能飘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世界不同的样子。如果不能,那就沉在海底,希望可以长出海葵或者珊瑚。” 津美纪提醒道:“但是海葵和珊瑚都是刺胞动物。”所以“长出”这个概念,理论上不成立。 沙耶加思考了一下:“我知道,但是就……嗯……意会一下?毕竟海里好像不能长小花,只好希望有海葵或者珊瑚愿意安家落户。” 伏黑惠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海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它宽广无垠,深不见底。也许沙耶加身体所化的灰烬,有一部分会随波逐流,消融于大海;有一部分会沉落海底,与沙石融为一体。 沙耶加不太希望撒个骨灰都要被围观,所以夏油杰没有来,美美子和菜菜子则被期末考试召唤回学校了。 主要是她人还在这里,让大家哀悼送别就很不对劲,于是人员一再精简,到最后只有一家三口来,还没有监护人。 “反正我将来又不会有小孩。”沙耶加很心态放的很平,“逢年过节也不用扫墓,还蛮省事的。” 伏黑家和五十岚家都没有逢年过节扫墓的习惯,归根结底是无人可扫。伏黑惠因为亲爹的不负责连妈妈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沙耶加也不知道。 是的,其实连由香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在哪里。用由香纪的话来说,死的太突然了,眼一闭再一睁已经埋完了,更绝的是埋的那个人找不见踪影。不过她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可能人死一遍对很多东西都不会太在乎。 巨大的轮船发出了嗡鸣的声音,甲板上传来呼喊声。 规定的海域到了。 沙耶加远眺海平线,目光所及海天一色,是十分壮观的景色。 她喜欢海,一直如此。 一个又一个纯白的骨灰坛从甲板的边缘放下去,浸入海水之中。盒子上漂亮的花不会随着落入海底,它们会静静的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水四处旅行。 也许会被冲回岸上,也许会被什么鱼类吞食。 在之后没几天就要考试,但是三个学生的心态放的都很轻松。考试之前崩的太紧也不好,适当也要松松弦。 沙耶加原本想着和伏黑惠一起考个试,但是临到头来才发现这个操作的难度太高,于是很郁闷的放弃。 这就形成了伏黑惠人坐在考场写题,沙耶加无声无息在影子里偷偷看题的情况。 本来她想飘出来看,但是一想这种考试最好还是要把所有可能影响心态的因素排除掉,所以一言不发的缩回去了。 伏黑惠考的很顺利。虽然这段时间很多人都猜他会不会因为失(丧)恋(偶)而被备受打击一蹶不振,但他还是考的很好,稳定发挥。 很多人在之前的模拟考之前开盘,赌伏黑惠是成绩骤降还是稳定保持。 伏黑惠知道。 但没有管。 于是支持伏黑惠的不良们赢得了大量的零花钱和零食。 津美纪的高考比伏黑惠中考要早,所以她考完一身轻,还能来送考。 原本五条悟也要来的,但是伏黑惠拒绝了,他甚至为此去恳请夏油杰务必把五条悟拦住。 他不想一出考场就被拉着横幅的五条悟欢呼,太社死了,五条悟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夏油杰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伏黑惠考试那几天拉着挚友连夜出差去了,伏黑惠因此躲过一劫。 马上就要离开埼玉到东京去了,他不想在最后关头留下更多黑历史。 那些年的“伏黑哥”简直是不忍回想之痛。 沙耶加在影子里还没有睡醒,而津美纪善解人意的没有去戳弟弟的黑历史,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毕业季也到了啊……” 她忽然转头,长长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起来。津美纪盯着伏黑惠衣服上的纽扣,笑:“那么,惠的第二颗纽扣要给出去吗?” 伏黑惠动作一顿,“第二颗纽扣?” 他下意识的低头,从上往下数校服上的第二枚,思来想去没觉出有什么不同。 “都说让你稍微融入一下群体啦……”津美纪无奈的微笑,“距离心脏位置最近的纽扣,当然要在毕业季送给心上人。你和沙耶加都不关注这些,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伏黑惠不由得陷入了思考。听津美纪这么一提起,才想起好像是隐隐约约听到过这种说法。 只不过毕业季同样代表考试来临,他一心复习没怎么关注。 津美纪:“其实还应该有巧克力才对。但你们两个谈恋爱之后,好像也没怎么认真过情人节……” 最多被津美纪撺掇着一块儿去看电影约烧烤,对这种应该重视的节日反而都不敏感……这早恋谈的真不像话。 伏黑惠:“……” 其实他们俩……确实不太在乎这种情人节之类的。 交往之前其实就是很亲密的青梅竹马关系,住的也很近,每天的日常几乎都和对方在一起。 交往之后也就正大光明牵手、亲亲、去约会,黏人程度升级。十多年的相处,两人对于对方的习惯和爱好都一清二楚,早已融入了生活的一部分,不约而同的把常规情况抛掷脑后。 津美纪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根据她对身边情侣们的观察,自家的弟弟和妹妹好像就比较特殊。不过想到这俩人对所谓“常规”都有一种独特的叛逆心理,竟也不足为奇了。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啦,但毕业季的纽扣起码也要到位。 伏黑惠回家之后闷声不响的上楼回房间,然后脱下了校服外套,平铺在床上。 上学的日常基本都是在穿校服,所以校服也是比较私人的衣物。而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也确实常常靠近心脏。 是茶色,不算极端的颜色,很温和的感觉。 伏黑惠想了想,如果这颗纽扣送出去,沙耶加肯定会找根绳子穿起来,当项链挂在脖子上。 按照她佩戴首饰的习惯,项链会在衣服里,贴着她的身体。也许贴在在锁骨,也许贴在在胸口,同样是靠近心脏的位置,与她肌肤相接。 伏黑惠的思绪发散,想到这里,忽然心跳如鼓。 他找出剪刀,取下了制服上的第二枚纽扣。 22 七岁篇 结束 取信于由香纪不是困难的事。 她在日常的生活中观察由香纪的行为, 推测她的性格与行为处事。同时,由香纪也能感受到沙耶加不同于同龄孩子的早熟与理智。 这是沙耶加这辈子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母亲的模样。 她看上去很年轻,比照片上年纪要大一点, 但还是很年轻。 二十四五的年纪,比十八岁更成熟,更沉静, 还是一样没有褪色的美丽。 两双月亮般的眼睛柔和的望着彼此,由香纪捧住女儿的脸, 亲了亲她的额头。 “晚上好,我亲爱的。” “晚上好,妈妈。”沙耶加轻轻搂住搂住她的脖子,依恋的将脸贴在她的胸前。 她们谁都没有去刻意提及离开或留下的话题,事关此事的选择已经心知肚明。 由香纪把小女孩抱起来, 放在床上, 然后在沙耶加卧室里的书柜上挑挑拣拣,抽出一本绘本来。 年轻的女人的很高兴的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的说:“我们来念个睡前故事怎么样?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 我就经常给你讲故事。” “好啊。”沙耶加看了看那本绘本, 是个很熟悉的故事, 叫做《去年的树》。 这是从沙耶加诞生在这个家里开始就放在书架上的故事, 她看过很多遍。 故事里说, 一只小鸟和一棵树做了好朋友, 小鸟每天都给树唱歌。 冬天来了, 小鸟迁徙离去。 春天到了,小鸟去而复返。 可树不见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树桩留在原地。 于是小鸟找呀找呀,飞过人类制造的工厂,飞到人类的村庄里去。 树做成的火柴已经烧尽了, 只留下他点燃的火焰在油灯里燃烧。 于是小鸟对火焰唱了最后一首歌,拍拍翅膀飞走了,再也没回来。 由香纪柔软的声音念完这个故事,沙耶加枕在她的腿上,和她一起念出故事的最后一句话。 由香纪扑哧一笑:“很喜欢这个故事吗?” “是呀是呀,很喜欢。”沙耶加轻快的说,“我看过好多遍呢。” 这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完美童话故事,但不知为什么叫她印象深刻。也许是因为离别总无法避免,所以只好放平心态来面对。 由香纪将冰凉的双手落在女儿的眼睛上,轻声说:“睡吧。” 沙耶加乖乖的闭上眼睛:“晚安。” “晚安。” 房间里的灯被墙上悄然冒出的触手熄灭,整个卧室陷入一片安宁的黑暗。 沙耶加依偎在由香纪的身边,缓缓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由香纪在一片黑暗中安静了很久。她身上属于咒灵的气息越发淡了下去,反而更像是人了。 “真是舍不得你呀……”她轻声自言自语,嘴角弯起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不算漫长但温柔的夜晚,天上看不见月亮,好在有闪烁的满天繁星,静静的将星光笼罩在大地上。 在夏油杰的下一次到访之前,由香纪和女儿谈起她父亲。 “不用想太多,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考虑离婚了。”年轻的女人和七年前的模样没有分别,她靠墙坐在院子里,在盛开的紫藤花旁微笑。 沙耶加发出惊叹般的声音:“哇!”然后说,“他对你不好吗?” “倒也谈不上。”由香纪想了想,如实回答,“只是我花了好几年才意识到,婚姻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由香纪拥有足以自豪的学历。她毕业于东京大学,学的文学,有一颗热爱文字的心。 虽然父母离异,但日子过的也不算糟糕。按部就班的念完了学,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就被父亲夺命连环call的催婚。 “肆意挥霍年少的青春,念完大学后就堕落成不再有激情的社畜。工作,结婚,生小孩,然后死。”由香纪托着腮,“世俗和传统都要求我们这么做,我也确实听从了这样的规训。” 不知所踪的五十岚先生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常且不错的人,皮相和身高都看得过去,性格温吞,工作也足够体面。 这在由香纪的父亲眼中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 由香纪不讨厌五十岚,但也谈不上多么爱他。 这仅仅是对于人生、对于父亲的一种屈服。父亲认为这是正确,于是尚处于迷茫期的由香纪顺从了这种“正确”。 但结婚后的生活很快就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不是说五十岚在日常生活中有什么问题,而是她从内心对自己产生了困惑。 我要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她想。 我要成为世人眼里标准的妻子,顺从的女人,然后变成人海中平庸的一个人吗? 我最初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一切的醒悟只需要一个瞬间而已,也许夜晚在家的一个转身,她就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她渴望的是无边的天空,与盛大的世界。 “那时候,你已经在我肚子里安家很久,七八个月大啦。”由香纪眼睛弯弯的揉揉女儿的脸,“但我已经打定主意,生下孩子就离婚。我想去考一个硕士学位,到国外求学。” 捡起自己对知识的渴求,和梦中的未来。不算晚,还来得及。 “我想要成为自由的人,我希望我的小孩也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 “可是你生病了。”沙耶加有点闷闷不乐的说。 然后由香纪就死去了,她心中期盼的未来永远无法到来。 “不,我没有生病。”由香纪平静的告诉她,“我是被咒灵袭击而死的。” 岛国每年有很多人这样死。 “沙耶加,我的小女孩。”由香纪将她搂在怀里,温声说,“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的,太过突然,让人无法做足准备,只好接受现实。” “你父亲也许正是因此不告而别。你那时候刚出生,太脆弱了,稍微不小心就会死,因此我留了下来。”她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父亲回来,你不必强迫自己原谅他。” “也许这件事给了他很大打击,但你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将你抛弃是既定事实。既然他没有来爱你,你也不必爱他。” 也许这话稍显冷酷无情,不符合世俗常规的观念。 但由香纪向来如此。血脉的联系不能让爱无中生有,有付出才有反馈。 如果什么都没有付出的人,到最后突然冒出来,以“不善言辞”“不善表达”的名义强行扯一点感情出来并要求回报,这在由香纪眼里和耍无赖没有区别。 沙耶加把脸埋在她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 “我记住了。” 老实说,沙耶加对亲爹确实没啥感情。就像由香纪说的,她无法凭空去爱一个连长相都不记得的人。 亲爹和亲妈好像都不是爱拍照的类型,所以家里也找不出什么照片。这很正常,沙耶加也不是爱拍照的人。 她曾经是,但后来发觉自己拍的照片从来不会去翻看,于是她不是了。 所以由香纪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这种理念并不符合当下的价值观,但沙耶加就比较无所谓。 毕竟她上辈子也是这么干的,两辈子单亲家庭也过的很快乐。 人们的传统观念总认为一个家庭里一定要有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父亲承担外出工作养家的职责,母亲承担照顾家庭和孩子的职责。 这种刻板印象充斥在社会里,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正确”,并对不符合“标准”的家庭品头论足,哀叹着真是不幸啊。 沙耶加讨厌这种哀叹。他们意识不到这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指指点点,没有礼貌而且让人非常不快。 仿佛只有符合他们标准的样子才是幸福,但是幸福怎么会有标准呢? 她的母亲坚韧而包容,给予孩子足够的爱和充足的底气,沙耶加从不怀疑母亲的爱,也从不怀疑自己爱着母亲。这不属于不幸的范畴。 她感到幸福,两辈子都是如此,这就足够了。 母女两个接下来的几天度过的非常愉快,由香纪经常跑到隔壁串门。一开始伏黑惠还吓了一跳,好在沙耶加立刻意识到什么,狂奔过来证明这是由香纪。 “那时候多亏你妈妈照顾。”由香纪对伏黑惠说,“她总帮我带照顾小女孩要用到的东西。” 伏黑惠轻轻“啊”了一声,有点无措:“这样啊。” 由香纪伸手往他头上一顿乱揉,然后很开心的去和津美纪交流。 津美纪看不到她,但是两个人可以互相摸摸彼此的脸,然后用文字来表达。很投契。 这对姐弟对由香纪突然改变的形态和骤然清晰的理智记忆都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无声的意识到了一些事。 有些东西并不需要特意说来,心里就已经知道了。 由香纪和津美纪在纸上谈话,交流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伏黑惠坐在沙发上,侧头去看淡定看书的沙耶加。 《小王子》的故事经久不衰,但要沙耶加来说,这本书里的隐喻太多。比起小孩子,其实更适合大人读一读。 “你和夏油先生说你会考虑,是考虑这件事吗?” “嗯。”沙耶加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这不是难做决定的事。” 她从前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也可以放开手,解开她的牵挂。 沙耶加不打算困住任何人,由香纪理当有选择自由和解脱的权力。从前她留下,只因为一个婴儿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现在沙耶加可以自己活的很好,那么她归去也无需伤感。 三天后出任务的夏油杰路过埼玉,照旧带着一堆很合沙耶加口味的零食上门。 由香纪在听到门铃声之后去开了门,那扇门静悄悄的打开,无声无息的掠过十数年的光阴流转。 夏油杰提着零食,看到她的模样,有些愣住了。 那是仅仅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沙耶加从由香纪身后探出头,笑了笑:“你好,夏油先生。” 于是夏油杰回过神来,也微笑起来:“你好,沙耶加。” “由香纪姐……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由香纪煞有介事的点头,把零食接过来又递给沙耶加,“进来吧。” 给夏油杰到了茶之后,沙耶加就主动上楼去看书。这对忘年交很多年没有叙旧了,也要聊一些往事。 由香纪在打量夏油杰。 上一次见面其实不远,就在几天前而已。认真算起来久别重逢其实是这人打碎她女儿卧室窗户的那一晚。 不算太愉快,咒灵期间神智不够清醒,只能做简单的交流,也没有认出彼此。 现在就大为不同了。仔细看看,当年的小萝卜头已经抽条长大了,这个身高放在成年人里也毫不逊色。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实力,可以保护他人了。 夏油杰也在打量由香纪。 多年不见,是真的多年不见了。 但由香纪现在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十分接近。 年轻,美丽,举手投足之间是自信和从容,眉宇间的温柔直到今日也没有褪去。 夏油杰轻叹了一声:“做好决定了吗?” 由香纪有些好笑:“不是你劝说了沙耶加吗?” “话是这样说啦……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很感慨。” “沙耶加是个好孩子,她的心里有打算。”由香纪的眼波变的很温柔。 “你现在是真的长大啦。没想到一晃眼,已经比我高很多了。” 夏油杰抓了抓后颈的头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由香纪轻声说。 夏油杰想了想,“我也应该谢谢你。” “说实话,我小时候那段时间,过的确实挺糟糕的。” 因为术式的觉醒,以至于眼中的怪物变多。 “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还开导了我很多话。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不会像现在那么好。” “哎呀,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由香纪眉眼舒展,“主要是我这个人的世界观不太坚定,对很多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由香纪回想了一下那段时光,觉得自己也没做很多事。 尊重小孩和他说出的话,相信他眼中的世界,陪他玩。 大概就这些。 “对我来说就是大救星了。”夏油杰像只小狐狸一般的笑着。 由香纪从前看他笑就有这种感觉。可爱的小孩笑起来像只狐狸崽崽,长大的孩子笑起来依然很可爱。 夏油杰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希望能收养沙耶加。” 由香纪有点惊讶的眨了眨眼。 “她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而且已经把自己的术式摸的七七八八了。” 这事由香纪知道。事实上她怀疑自己那已经失去音信很久的丈夫,也拥有这种天赋。 仔细想来他们这对夫妻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对方,搭伙过日子的目的性更强一些。 “咒术界现在……不太稳定。”夏油杰含蓄的对自己和挚友掀起的改革做了一个概括,“我怕出什么意外。无论她以后干不干这个工作,多了解一些有关咒术的东西,总是好的。” “我在此之前就已经收养了一对有天赋的双胞胎女孩,她们都是好孩子,也许和沙耶加会有共同语言。” 由香纪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说:“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啊,杰。” 小朋友因为被同龄小孩孤立,要哭不哭的瘪着嘴,眼睛红红的样子……原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由香纪摊开手:“但这件事要你自己去和沙耶加说哦,我不替她做决定的。” 不过,她猜想沙耶加会同意的。 “不过,”由香纪笑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还是要谢谢你,这么照顾沙耶加。” “向大人求助是小孩子的特权嘛……这还是你说的。”夏油杰把手放在膝盖上,笑眯眯的,“虽然这个小孩可能不太擅长这个,但我可以主动一点。” 夏油杰果然在离去之前从沙耶加那里得到了答应的答复。他身为特级咒术师,任务多人又忙,坐了一会儿就告了辞。 还有任务没有解决。 由香纪送他到院子外。夏油杰走出几步,回过头,看到她站在布满紫藤花的围墙边,有些虚无缥缈。 由香纪身上属于咒力的气息已经淡的几不可闻,几乎像是一个人类了。 她就站在她期望的围墙边,与开的茂盛繁复的紫藤花相映衬着。夏油杰看着她的身影,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有点惆怅,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滋味,难以分辨。永别之后再也不能跨越生死。 “别太难过,杰。”由香纪歪了歪头,长长的发丝微微摇晃,“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释怀也是。” “我会的。由香纪姐姐。”夏油杰回答说。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想要将这风华正茂的模样牢牢记住。 然后他说再见,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夜幕无声的降临。 沙耶加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晚上。她洗完澡,吹了头发,乖乖的坐在床上。 “可以再讲一个故事吗?” 沙耶加握住由香纪柔软冰凉的手指,这样说。 “你想听什么?”由香纪柔声问她。 沙耶加仔细想了想,说:“我还想听《去年的树》。” 于是由香纪就把那本读过的绘本抽出来,将沙耶加抱在怀里,一字一句的念这个故事。 “一只小鸟和一棵树是好朋友……” 这是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宁静夜晚,没有任何人来打破它。时间无声而静谧的流淌,沙耶加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 小鸟唱完了最后一首歌,拍着翅膀飞走了。 23第 23 章 纽扣 沙耶加从睡梦中醒来。 她果不其然又睡着睡着滚进了伏黑惠的影子里。这件事目前还比较难以控制, 毕竟无形之间确实和影世界建立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所以咒术协会那边对于她算是伏黑惠式神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从影子里爬出来,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 房间里干燥且洁净, 窗帘已经拉开,阳光照亮了这个还带着温暖气息的房间。 刚换上校服的伏黑惠看她“大”字型躺在床上, 走过去戳戳她的脸。 沙耶加捉住他的手指, 眨巴着眼睛看他。 “发呆时间停止。”伏黑惠说, “要去上学了。” 沙耶加严谨的说:“我没有发呆。” “其实我是在充能。我最近刚刚研发的,咒灵通过晒太阳补充能量……” 沙耶加在晨光里现场瞎编了一套“太阳能咒灵论”, 伏黑惠很配合的嗯嗯啊啊的捧哏,然后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起来。 沙耶加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今天是很难得的三个人一起去上学。自从津美纪陷入昏迷开始, 平平无奇的三人一起上下学的事就好像变的遥远。 津美纪在路上一人塞了一瓶牛奶,给沙耶加的是颜色粉粉的草莓牛奶,给伏黑惠的就是纯牛奶。 然后精准预判了伏黑惠脑子里在想什么:“搅拌在黑咖啡里喝掉也没关系,不许偷偷塞给沙耶加。” 伏黑惠:“……” 沙耶加:“噗——” 津美纪从小学开始每天习惯性塞给伏黑惠一瓶牛奶, 而伏黑惠也从小学开始每天把牛奶塞给沙耶加。 津美纪最开始发现的时候, 还以为这小子开窍的特别早所以拿去讨好小姑娘,后来就反应过来, 他只是想逃牛奶而已。 “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呢。”津美纪背着书包语重心长, “能多补充点营养就多补充一点。” “还有未成年人不要喝太多黑咖啡, 对身体有影响。” 津美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捋清楚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伏黑惠究竟叛逆到了哪个程度。其实比她想象中乖很多, 但该纠正的还是要纠正。 一条上学路琐琐碎碎的说了一大堆东西,走到一半忽然发觉到,要是从前说这些这小子早该不耐烦了, 不由得去看他的表情。 一如既往不太有表情,表面看起来是双手揣在兜里走路,实际上沙耶加的一只手很开心的放在他的口袋里和他十指交握。 不过好像在认真听,时不时的还“嗯”一声。 津美纪大感惊奇,走在伏黑惠另一边的沙耶加从旁边探出头来,对她眨了眨眼。 津美纪不由得微笑起来:“还是要少打架。快要考试了,就算以后去读咒高,好歹也要考一个不错的分数打基础哦?” 伏黑惠顿了顿,“我知道了。” 津美纪若有所思:“啊,看起来确实是脾气变好了很多呢。” “……” 津美纪在学校的人缘比伏黑惠要好上很多,一路上就有不少同学惊喜的跟她打招呼。自从她当初因为诅咒突然沉睡,已经休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就在同班同学几乎都要习惯她的座位一直没有人的时候,她病愈出院,的确是个好消息。 班级的位置在同一栋教学楼,但却不在同一个楼层。 津美纪上楼之前耳提面命:“要老实把牛奶喝完,和咖啡搅在一起也可以。不可以塞给沙耶加。” 又对沙耶加说:“不要接惠的牛奶,晚上给你烤小饼干。” 伏黑惠被她明晃晃的贿赂行为震惊了。 沙耶加思来想去:“但我要是把惠的牛奶喝掉,然后告诉你他自己乖乖喝掉了,不就得到了一瓶牛奶和一炉小饼干吗?” 津美纪微笑的问:“那么沙耶加会欺骗我吗?” 沙耶加诚实的回答:“不会。” 她从不欺瞒津美纪。 于是津美纪非常满意的摘掉眼镜上楼了。 伏黑惠在楼道里的饮料贩卖机处停下,光滑的玻璃仅仅映出他一个人的脸。他从饮料贩卖机里买了一瓶罐装黑咖啡,拿着往教室走。 沙耶加憋笑:“津美纪开了一炉小饼干的价,你有什么反响吗?” “没有,”伏黑惠说,“我不会烤小饼干。” 津美纪代表家里烘培手艺的巅峰,伏黑惠就不像姐姐那样擅长小饼干。通常情况下,他刷碗。 所以他知道,这个小墙头草今天义无反顾的倒戈了津美纪。 沙耶加认真想了想:“别轻易放弃啊。你可以用漂亮的脸引诱我。” 这其实是个可行方案,因为沙耶加从小就觉得伏黑惠的脸很漂亮。她对美丽的事物总是抱着欣赏和爱护的心态,包括但不限于人类、植物、动物、乃至于咒灵。 在她眼里,无论男女,只要符合她审美中“美”的标准,一律都是漂亮、美丽、好看这样的形容词。 她心里偷偷想以后伏黑惠入学咒高,可以在咒术论坛上单开一个“伏黑惠美照合集”。她对自拍不太热衷,但手机里存着很多伏黑惠的美照——在确定交往关系后拍的。 而伏黑惠很显然还没有堕落到出卖|色|相,他确定周围没有人靠近后,问沙耶加能不能用她的杯子。 沙耶加有一个蓝色的水杯,这个季节倒还不必用保温杯,因此花茶啊咖啡啊什么杂七杂八的都往里泡,好在每次喝完都清洗的很干净,不至于串味儿。 “可以。”沙耶加说。她现在对喝水这件事没有硬性要求,水杯是用不太到的东西。 于是伏黑惠就淡定入场的走进班里,整理完东西,把沙耶加闲置的水杯拿来用。 打开黑咖啡倒进去,然后把纯牛奶剪开一个口子,也倒进去。合上盖子摇匀,再喝的话就不至于太苦也不会太甜。 沙耶加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我有时候会想,我们俩的口味南辕北辙的,到底是怎么谈一块去的。” 沙耶加对甜食来者不拒,当然前提是没有甜到五条悟的那个口味。他那个甜度已经超脱了凡俗,不能和平凡的人类相提并论。 对于咖啡,她不讨厌。但是黑咖啡这种苦到她大脑空白的东西,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还记得有一次顺手就灌了一口伏黑惠刚拆的黑咖啡,那感受噩梦到沙耶加这辈子不愿意再回想。 但伏黑惠就神色如常。他从小不爱吃甜的,分到手的所有甜食一律塞给沙耶加。这倒没什么,每个人的口味不同。 但他喝黑咖啡就跟喝白开水一样,以至于沙耶加有时候会怀疑他们俩的味蕾是不是有什么本质上的构造不同。 班级里人多,伏黑惠不好回她话,就从桌子里把稿纸抽出来,写了一行字。 沙耶加凑过去看。 “靠喜欢。” 一发罕见的直球。 沙耶加觉得脸有点烧。真奇怪,都咒灵了。咒灵怎么会温度升高呢哈哈…… 伏黑惠从容的把草稿纸收回去了。 晚上回家她果不其然得到了津美纪奖励的小饼干,一边吃一边看书。由于没有人收她的作业了,社团也没办法再去,所以日常生活就变得空闲下来。 这让她有时间把精力更多的放在上,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名著还没有还回去。等看完了还是要让伏黑惠帮忙还一下。 时间像车轮一样向前走,不算太快也不算慢。在中考的前几天,伏黑姐弟俩带着沙耶加的骨灰前往港口城市。 虽然说要把骨灰撒进海里,但是海葬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把骨灰撒了就成,太草率也太随便了,还有被风吹回来糊脸上的风险。 沙耶加一想到那个可能就莫名觉得有点搞笑。 海葬有一套很庄重的流程,一些地区会专门规划出相关的海域。 在轮船巨大的嗡鸣声中,伏黑姐弟带着骨灰盒登上了轮船。 买了三张票,就算没人看见沙耶加,他们还是觉得这种逃票方式有点良心不安。 在轮船行驶的过程中,沙耶加在审视自己的骨灰盒。 就算到了规定的海域,当然不是把骨灰泼水一样泼出去。事先就已经换好了可降解的骨灰盒,纯白的颜色。 沙耶加从家里的花丛里和围墙上采摘了很多色泽艳丽的花朵,装饰在这个小盒子上。等到了规定海域,就可以放下去。几个月后骨灰盒降解,她的骨灰就会在大海里随波逐流。 也许能飘回原本的世界看看上辈子的妈妈。 她想。 但如果不能…… 沙耶加很虔诚认真的双手合十:“希望能飘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世界不同的样子。如果不能,那就沉在海底,希望可以长出海葵或者珊瑚。” 津美纪提醒道:“但是海葵和珊瑚都是刺胞动物。”所以“长出”这个概念,理论上不成立。 沙耶加思考了一下:“我知道,但是就……嗯……意会一下?毕竟海里好像不能长小花,只好希望有海葵或者珊瑚愿意安家落户。” 伏黑惠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海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它宽广无垠,深不见底。也许沙耶加身体所化的灰烬,有一部分会随波逐流,消融于大海;有一部分会沉落海底,与沙石融为一体。 沙耶加不太希望撒个骨灰都要被围观,所以夏油杰没有来,美美子和菜菜子则被期末考试召唤回学校了。 主要是她人还在这里,让大家哀悼送别就很不对劲,于是人员一再精简,到最后只有一家三口来,还没有监护人。 “反正我将来又不会有小孩。”沙耶加很心态放的很平,“逢年过节也不用扫墓,还蛮省事的。” 伏黑家和五十岚家都没有逢年过节扫墓的习惯,归根结底是无人可扫。伏黑惠因为亲爹的不负责连妈妈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沙耶加也不知道。 是的,其实连由香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在哪里。用由香纪的话来说,死的太突然了,眼一闭再一睁已经埋完了,更绝的是埋的那个人找不见踪影。不过她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可能人死一遍对很多东西都不会太在乎。 巨大的轮船发出了嗡鸣的声音,甲板上传来呼喊声。 规定的海域到了。 沙耶加远眺海平线,目光所及海天一色,是十分壮观的景色。 她喜欢海,一直如此。 一个又一个纯白的骨灰坛从甲板的边缘放下去,浸入海水之中。盒子上漂亮的花不会随着落入海底,它们会静静的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水四处旅行。 也许会被冲回岸上,也许会被什么鱼类吞食。 在之后没几天就要考试,但是三个学生的心态放的都很轻松。考试之前崩的太紧也不好,适当也要松松弦。 沙耶加原本想着和伏黑惠一起考个试,但是临到头来才发现这个操作的难度太高,于是很郁闷的放弃。 这就形成了伏黑惠人坐在考场写题,沙耶加无声无息在影子里偷偷看题的情况。 本来她想飘出来看,但是一想这种考试最好还是要把所有可能影响心态的因素排除掉,所以一言不发的缩回去了。 伏黑惠考的很顺利。虽然这段时间很多人都猜他会不会因为失(丧)恋(偶)而被备受打击一蹶不振,但他还是考的很好,稳定发挥。 很多人在之前的模拟考之前开盘,赌伏黑惠是成绩骤降还是稳定保持。 伏黑惠知道。 但没有管。 于是支持伏黑惠的不良们赢得了大量的零花钱和零食。 津美纪的高考比伏黑惠中考要早,所以她考完一身轻,还能来送考。 原本五条悟也要来的,但是伏黑惠拒绝了,他甚至为此去恳请夏油杰务必把五条悟拦住。 他不想一出考场就被拉着横幅的五条悟欢呼,太社死了,五条悟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夏油杰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伏黑惠考试那几天拉着挚友连夜出差去了,伏黑惠因此躲过一劫。 马上就要离开埼玉到东京去了,他不想在最后关头留下更多黑历史。 那些年的“伏黑哥”简直是不忍回想之痛。 沙耶加在影子里还没有睡醒,而津美纪善解人意的没有去戳弟弟的黑历史,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毕业季也到了啊……” 她忽然转头,长长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起来。津美纪盯着伏黑惠衣服上的纽扣,笑:“那么,惠的第二颗纽扣要给出去吗?” 伏黑惠动作一顿,“第二颗纽扣?” 他下意识的低头,从上往下数校服上的第二枚,思来想去没觉出有什么不同。 “都说让你稍微融入一下群体啦……”津美纪无奈的微笑,“距离心脏位置最近的纽扣,当然要在毕业季送给心上人。你和沙耶加都不关注这些,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伏黑惠不由得陷入了思考。听津美纪这么一提起,才想起好像是隐隐约约听到过这种说法。 只不过毕业季同样代表考试来临,他一心复习没怎么关注。 津美纪:“其实还应该有巧克力才对。但你们两个谈恋爱之后,好像也没怎么认真过情人节……” 最多被津美纪撺掇着一块儿去看电影约烧烤,对这种应该重视的节日反而都不敏感……这早恋谈的真不像话。 伏黑惠:“……” 其实他们俩……确实不太在乎这种情人节之类的。 交往之前其实就是很亲密的青梅竹马关系,住的也很近,每天的日常几乎都和对方在一起。 交往之后也就正大光明牵手、亲亲、去约会,黏人程度升级。十多年的相处,两人对于对方的习惯和爱好都一清二楚,早已融入了生活的一部分,不约而同的把常规情况抛掷脑后。 津美纪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根据她对身边情侣们的观察,自家的弟弟和妹妹好像就比较特殊。不过想到这俩人对所谓“常规”都有一种独特的叛逆心理,竟也不足为奇了。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啦,但毕业季的纽扣起码也要到位。 伏黑惠回家之后闷声不响的上楼回房间,然后脱下了校服外套,平铺在床上。 上学的日常基本都是在穿校服,所以校服也是比较私人的衣物。而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也确实常常靠近心脏。 是茶色,不算极端的颜色,很温和的感觉。 伏黑惠想了想,如果这颗纽扣送出去,沙耶加肯定会找根绳子穿起来,当项链挂在脖子上。 按照她佩戴首饰的习惯,项链会在衣服里,贴着她的身体。也许贴在在锁骨,也许贴在在胸口,同样是靠近心脏的位置,与她肌肤相接。 伏黑惠的思绪发散,想到这里,忽然心跳如鼓。 他找出剪刀,取下了制服上的第二枚纽扣。 24第 24 章 小皮筋 沙耶加从影子里睡醒爬出来, 是在第二天的早晨。 她对于自身暴涨的咒力的掌控已经趋近平稳,因此沉睡的时间已经开始慢慢缩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 沙耶加已经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状态,她甚至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尝试领域了。 领域是术式的极致表现,对于绝大多数咒术师来说都是难以跨越的天堑。即便是目前的咒术界, 能够展开领域的也只有寥寥几个。 沙耶加在人类时期的水准大约在准二级到二级左右, 她还没有在咒术协会官方认证过。这个年纪和等级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天赋卓绝,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五条悟那样, 十五岁入学就是一级的, 尽管如此, 她还依旧远远摸不到领域的边。 当前达到的特级反而让她若有所悟,咒力的总量就已经完全可以支撑起领域的需求。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是还没有出现能让她拼死一搏的特级咒灵。 她至今没有放开手战斗过。 沙耶加脑子里还转着生得领域、术式和咒力, 回过头和一盒巧克力面对面。 她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向递来巧克力的伏黑惠疑惑的“啊?”了一声。 伏黑惠:“给你的。” “哦。”沙耶加接过巧克力, 还是有点疑惑,“怎么突然……?” 她对于巧克力味的食物比较喜欢,比如说黑森林蛋糕之类的, 但如果是直接吃巧克力,却不算热衷。 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她讨厌的食物不多。 “情人节好像都要送巧克力。”伏黑惠的喉咙滚动一下,“津美纪提醒我这茬了, 我才想起来好像没送过。算是补的。” “情人节要送巧克力?”沙耶加略感迷茫的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 “我想想……啊,好像是有这回事。” 但是她完全,忘、记、了。 这倒也不是谁的错, 主要的原因在于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于是第一次谈就单纯靠着直觉往前走。 她没太关注这种东西,伏黑惠也没有。两个人的相处自然而然,谁也没觉得不对。 “那我收下啦。不过好像没办法回赠。”提起这个,沙耶加有些苦恼,“普通人看不见我,我没办法出去买,送给恋人的东西,让津美纪帮忙好像也不像话。” “不用回礼。”伏黑惠把手按在她头上,目光游移,“收下就好了。” 沙耶加抬眼。 伏黑惠的个头比她高,但没有高太多。所以她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有点不自然的扭过脸去,耳根和脖子泛起一层浅薄的嫣红。 “那好吧。”沙耶加于是弯起嘴角,“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说来她的所有网络账号都没有注销,死亡证明被卡住没下来,手机一直都能正常使用。这样以来网购也可以。 她不太热衷网购,一时间才没有想起来。 沙耶加坐到书桌旁边,拆开蝴蝶结。 巧克力在岛国文化里意义重大,还分本命巧克力和义理巧克力两种。前者送恋人或者求交往的对象,后者就是关系好的朋友、同学、同事之类。因此在包装方面,也很有一番讲究。 巧合的是她的社交圈不算很广,算是一家人的三人中,津美纪没有恋爱的苗头,伏黑惠和她又都不太关注这个。 所以就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她拆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吃掉,习惯性赞美了一句,就瞄到了伏黑惠挂起来的校服。 “咦?”她歪头看过去,“惠,你的校服少了一个扣子。不小心刮掉了吗?” 如果没丢的话,倒是还可以缝回去。 “没有。”伏黑惠说。 但是沙耶加发现他的耳根红的更厉害了,脸上也漫上一层绯色。 沙耶加眯了眯眼,飘过去,拖长了声音道:“惠——你很可疑哦?” 伏黑惠干咳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很纤细——和伏黑惠的手相比起来。 白皙而且柔软。 他从前总觉得沙耶加是柔软且脆弱的女孩不是没有理由的。首先是性格个人的第一感觉,其次,就算她接近一米七的个头在岛国女孩们中相当高挑,和伏黑惠这样天生大骨架的男孩子相比,也显得更纤细玲珑。 在伏黑惠的眼里,尤其在手腕、脚腕这一类的地方,会显得太细。握住的时候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沙耶加其实是非常标准和匀称的身材,弓道社的训练让她的手臂非常有力,夏油杰定期的体术基础训练也让她的格斗水准非同寻常。 伏黑惠的感觉纯纯属于男女差异。在青春期发育的年龄,这种差异会逐渐拉大,也会造成男女视觉体验的不同。 他将一枚茶色的纽扣放在沙耶加的手里,纽扣静静的躺在沙耶加柔软的手心,她眨了眨眼。 “第二枚纽扣,要送给恋人。”伏黑惠轻声说。 两人凑的很近,太近了,以至于伏黑惠说话的时候,沙耶加甚至能感受到他气息的喷吐。 她一边努力回想,从记忆的角落打捞出一点这个说法的印象,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另一边,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心脏的跳声。 砰、砰、砰。 有点快。 咒力凝结的心脏,也在为他而跳动。 她合拢手掌,将纽扣握在手心,有点高兴:“哦。”接着又苦恼起来,“我的校服好像无了唉。” 因为染的全是血,看上去和实际上都是凶案现场的衣服,所以在尸体交给家入硝子之后就连衣服一起处理掉了。这么想来实属不应该。 早知道应该多和同学们交流一下,关注关注这方面的惯例,这样的话那时候就会记得把纽扣特别留下来了。 一直没点表示,似乎不太好。 沙耶加陷入了思考当中。 她心里忽然有点迫切,也不知这迫切的心情究竟从何而起,但就是想要伏黑惠的身上也多出点什么东西。什么都好,一定要多出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打上一个标记。 和无形的、寻常人看不出的,来自术式的锚点不同。 要显眼,一定要被人看到,就知道是恋人赠送的东西。 沙耶加融进了影子里。 沙耶加找出自己的Q版奶酪小皮筋,开心的跳了出来。 奶黄色的小皮筋周长足够,韧性也很好,戴在手上也不会勒,以至于影响手部血液流通。 沙耶加把伏黑惠的右手拉起来,他的手更大,而且带着温度,握起来会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然后把小皮筋套了上去。 整整皮筋上三角奶酪的位置,确定在正中间,接着欣赏两秒钟,感到非常满意:“很好,戴上了女朋友的小皮筋,以后要是遇到了别的喜欢惠的人,就会知道惠是有主的啦!” 然后又叮嘱:“要是影响写字的话就换到左手戴。” 接着沙耶加就很珍视的将一直放在手里的纽扣放进口袋里,又想了想,还是拿出来握在手中。她刚刚在影子里面一顿翻找,也没有找到能把这枚纽扣穿起来的绳子。 这种绳子最好要粗一点,如果是那种特意用来穿项链的绳子就更好。 沙耶加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碰了碰伏黑惠的手,冲他眨了眨眼:“我先去找津美纪了。” 伏黑惠点点头:“我等会就下去。” 等到沙耶加拧开门把手出去,脚步声渐渐的远了,他才眨眨眼,蓝色的眼睛低垂,看着戴在手腕上很可爱的小皮筋。 女朋友的小皮筋。 他把这句话放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其实以前也带过很多次。 沙耶加的头发很长,又柔顺。她有时候扎头发有时候不扎,全然以当时的心情和方便程度来决定。 有时候早晨扎了头发出门,晚上回来,那一头长发就散落下来了,而小皮筋通常戴在伏黑惠手上,方便随时取用。 有一次放学路上,恰逢伏黑惠惯例揍不良,揍完之后,手腕就大片的从衣袖中露出来。 被他揍了一顿的不良还躺在地上哀嚎。然后眼睛一瞥,大为震惊,没想到这冷脸酷哥还有这种反差。 手腕上会戴这种可爱的小皮筋。 沙耶加的皮筋不少,津美纪也是。女孩子的小皮筋可能就是有点玄学在身上,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找不见,因此有很多备用。 这个奶酪小皮筋是沙耶加最喜欢的,其颜色和可爱程度都精准的踩中她的审美,而且因为经常戴在伏黑惠手腕上,一次都没有弄丢过。 现在是他的了。 伏黑惠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的手指轻轻蹭了蹭那个塑料制的小奶酪,下意识的抿嘴,但笑意还是不可避免的从唇角泄露出来。 …… 楼下。 津美纪戴着咒具眼镜。 自从她醒来之后,咒具眼镜就戴的越来越频繁,在家里通常是一直戴着。 她正准备做早饭,就看到沙耶加蹦蹦跳跳的从楼上下来,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津美纪的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沙耶加加快脚步扑上去,亲密的搂住津美纪的胳膊:“是呀是呀,一觉睡醒得到了惠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呢。津美纪什么时候出去买东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带一条穿项链的绳子回来呀?” 松开津美纪的手臂,双手合十,作小可怜状:“拜托拜托!” 津美纪捏捏她的鼻子:“当然可以呀。” 25第 25 章 吃完早饭, 津美纪就拎起包出门。她的小皮筋存货告急,急需补充,还能顺便给沙耶加带一条穿项链的绳子回来。 “黑色怎么样?”津美纪出门前和她商量, “比较百搭。” 茶色是很温柔的颜色,又比较偏深。但是搭配起来就会稍微有些困难,可以选择的颜色范围大大缩小。 所以还是黑色、白色之类的颜色更好,而且不容易出错。 沙耶加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 乖乖的点头:“好哦。谢谢津美纪, 爱你啾咪。” 津美纪被她模仿亲亲的声音萌到了, 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脸,这才笑着出门去。 没有参与做饭的伏黑惠在早饭之后自觉去刷碗, 沙耶加则发动术式瞬移到了自己原本的卧室。 伏黑家和五十岚家现在都布满了很多她设下的锚点, 为了方便来回。她卧室里的东西摆放比较随心,除了书桌外还有两个大书架, 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从绘本、故事书、再到世界名著,种类相当繁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有关咒术的书籍。 沙耶加从前有空会去翻一翻, 但因为内心没想做咒术师, 了解的东西杂七杂八琐琐碎碎, 还有一些东西靠夏油杰或五条悟的实际教学, 算不上系统学习。 既然都打算去高专了,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 自从咒术界开始狠抓学生的文化课起, 一些藏得很深的杰出咒术师就被反复拉出来编写教材。 编写教材倒也不算什么, 让学生们倍感痛苦的地方在于,七八年前五条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突然就连夜出了一整套的《五年咒术三年理论》。 他亲自出题,夏油杰润色,最后由夜蛾正道把超纲的部分修改一下, 当即出版,成为咒术界学生们的教材配套练习题。 初稿沙耶加看过,五条悟那个发癫的最初版本还有一份备份在她书架的角落里吃灰。 那时候她正在高专过暑假,看到那个格式莫名熟悉的书名,有一种次元破壁的微妙感。 恰好那时这对挚友组刚把教师资格证考下来,所以她无端联想:“五条悟是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刺激疯了,所以反过来迫害后辈吗?” 但是再一想也不对,教师资格证考试又没有五三。而且他那个绝顶聪明的理科脑袋应该不至于被五三刺激到,他又没念过那边的高中…… ……破案了,纯粹就是听闻一些梗之后,想要迫害后辈罢了! 沙耶加为自己两辈子都无法逃离五三感到悲伤。五条悟要不是最强早被人套麻袋了。 她从书架上挑挑拣拣,夜蛾正道的《咒术基础理论》她已经看完了,基本都是会的东西。她思考半天,对着五条悟那奇妙的书名同款内容不同款的作品,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抽出来。 转而换了另一本夏油杰发表的关于领域研究的论文。 然后再次发动术式,砰的一声坐回了伏黑家客厅的沙发上,非常自然的光脚、盘腿,靠在沙发上拜读。 衣服可以全自动拟态之后,沙耶加其实感到方便许多。因为都是咒力凝结,所以也不必担心换洗问题,穿什么样的衣服全看想法,而且不必局限于衣柜。 这就很快乐。 她的两条白皙而修长的腿从短裤里伸出来,双手捧着夏油杰的研究论文,阳光悄然落在她的眼睫上,映出细碎的光影。 伏黑惠整理完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站在厨房门口,想了想,问:“要吃小蛋糕吗?” 沙耶加的耳朵灵敏的一动,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从厚厚一叠论文中抬起头来,眼睛发光:“好呀好呀。” 伏黑惠感觉心脏像是被轻轻的挠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痒意。 他回头去打开冰箱,从陈列码好的小蛋糕里拿出一个,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顺便探头去看了看沙耶加手里的资料。 很厚,目测可能是论文。沙耶加家里总是存着各种各样的论文复印件。 咒术界原本是不兴论文这种东西的,人们不能指望一个主要教打架的学校的学生去研究这个。 但自从那最强的挚友二人组抽空去念了个大学之后,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带头开始内卷,发表各种各样的论文。 然后咒术界的咒术师们就被迫开始跟着卷。可怜最初那段时间的咒术师,就念了个文化课存在感不强的高专,毕业即就业,连论文怎么写都不知道,为了跟上时代和制度又不得不含泪从头学。 要不是咒术师能控制自身咒力不外泄,那段时间大家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怨念都能形成崭新的特级咒灵。 沙耶加把手里一沓装订整齐的A4递给他,转手去捧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小蛋糕。 伏黑惠就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窝在沙发上翻了两页。 “是夏油先生的?我还以为你会对五条老师的研究方向更有兴趣。” 谁也不知道那两个特级究竟是怎么在高强度的任务中,还能抽空去研究学术的。无数咒术师为之拜服。 “五条先生的一些方向是很有趣啦。”沙耶加在小蛋糕上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咽下去,又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奶油,“站在最强的视角看风景,确实很壮阔。但他的思维太发散了,有点难懂。” 同为天才,夏油杰就相对亲民。 在展开领域这个问题上,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生死搏杀。人在面对死亡的情况下,心中的负面情绪通常会达到顶端,也更容易癫狂到开领域、或者领悟反转术式的程度。 但这种方法风险极高,死的可能性常常压倒顿悟的可能性。古往今来那么多咒术师死在厮杀之中,开领域或学会反转术式的也没有多少。 比较著名的案例是五条悟。 是的,作为咒术界当之无愧的最强和天才,五条悟是很多事件著名且典型的案例。在十多年前的星浆体任务中,他一度濒临死亡。 然而没死。不仅没死,还学会了反转术式并开了领域,得到了很多人羡慕嫉妒的祝贺。 出于悬殊的成功率,不少优秀的一级术师开始另辟蹊径,试图从咒力的精准操控和观察模拟等方式,去摸一点领域的边角。 沙耶加打算试试。 “一下子窜到特级,本来还有点不习惯。”沙耶加一边挖小蛋糕吃,一边说,“不过这种拥有强大力量的感觉真不错啊。以前会有点无法理解五条先生战斗时的嚣张,现在,我觉得我能共情他了。” “现在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咒灵撞到我眼前来,我也会很嚣张的灭了它。” 质疑五条悟,理解五条悟,成为五条悟。 “当特级真的很爽。”沙耶加真心实意的说。 那种实力带来的充足底气和自信,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难言的愉快。 伏黑惠对恋人发表的言论不予置评。也不是不能理解。 双向诅咒之后,咒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的不止是沙耶加,伏黑惠的咒力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增强。 虽然不像沙耶加那样夸张,但他觉得现在去咒术协会考个一级,多半能考下来。 实力增长带来的感觉并不陌生,没有谁会拒绝变强。 沙耶加高高兴兴吃完一个小蛋糕,将垃圾丢进垃圾桶,然后把伏黑惠手里的论文拿回来打算继续翻。 伏黑惠的手伸过来,穿插入她黑黑的长发之中。 沙耶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着脖颈压过去。 好近。 这是这个亲吻突然来到的时候,她心里的第一想法。 太近了,近的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伏黑惠浓密的眼睫毛,和大海一样的蓝色眼睛。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感,有点湿湿的。 这个亲吻温柔又缱绻,但不长。他又小鸟似的轻轻啄了几下,这才离开。 沙耶加下意识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觉得面皮有点发烫。 交往虽然说是交往了,连睡都睡一起了,但在接吻这件事上,她总会有些莫名的腼腆和不好意思。 要是她主动,最多在唇角、脸颊这些地方一顿乱亲。明明心里很希望接吻,很希望这种非常亲密的接触,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主动实施过。 说好听点叫矜持,难听点叫怂。以至于她常常在心里唾弃自己。 沙耶加默默的、默默的用论文挡住了自己的脸,鸵鸟似的缩起来。她有点不可明说的窃喜,然后又把论文放下去了:“怎么突然……?” 伏黑惠眨了一下眼睛:“你嘴角,有一点巧克力。” 他的手还轻轻按在沙耶加的后颈,放在这个位置,总会有一种被捏住命脉的感觉。 沙耶加觉得自己有被他蛊到,至少有被美貌蛊到。 鬼使神差的,她说:“想再来一次。” 这倒是很难得的主动索吻。 伏黑惠说:“可以。” 沙耶加正想凑过去,门把手在这个时候被拧开了。 她和伏黑惠同时顿住,开了门的津美纪很快察觉到气氛有那里不对。 津美纪看了看他们俩,思考了两秒钟。 津美纪想起这是一对情侣。 津美纪试探的说道:“也许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她退后一步,想要出去:“你们继续。” 沙耶加猛地抄起沙发上的枕头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大声:“不是!……那什么……” 大脑当机不外乎如此,她一阵自己也没听懂的胡言乱语,然后又开始绝望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伏黑惠默不作声的把脸扭过去:“……” 坏事就坏事在今天穿的不是高领的常服,没地方藏。 津美纪:“……噗。” 26第 26 章 再来一次肯定是不能再来一次了。 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 伏黑惠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坐回原地。 沙耶加强行镇定下来,把论文放旁边,穿上拖鞋往门边跑。 津美纪进了门,换了鞋子。她眼睛弯弯的从购物袋中抽出一条被塑料包装袋封起来的黑色绳子。 是特别用来穿项链的那种绳子, 用几条黑色的线编织成一条。 “谢谢津美纪。”沙耶加接过来, 默默的拆开包装, 然后把绳子抽出来。 津美纪善解人意的没有调侃他们两个,摸摸沙耶加的头, 就提着购物袋笑眯眯的上楼了。 “我上去看书啦。” 等到津美纪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沙耶加终于绷不住了,小声的惨叫了一声, 把整个人扑在沙发上,把脸埋进了沙发枕头里。 “差点就被津美纪看到了,呜……”颤抖的声音。 她根本不敢想象, 如果津美纪走的慢一点,晚回来那么十秒钟,会是怎样的场景。 太尴尬了!会尴尬死的! 伏黑惠把沙耶加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论文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把人捞起来。 “津美纪很早就知道啊。” 知道他喜欢沙耶加这件事。 善于观察的姐姐,早已经在那些微妙的蛛丝马迹之中梳理出了真相。甚至早在伏黑惠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 就已经总结出了结果,笑眯眯的等待他们的进展。 从这点来说, 非常厉害。 沙耶加毫不反抗的被伏黑惠捞进怀里, 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腰, 微微的收紧。 从某种习惯上来说,沙耶加确实有点鸵鸟属性,具体表现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会很想找个东西把脸埋起来, 试图逃避现实。 失去了枕头,她就把脸埋在伏黑惠的肩膀上:“不……这完全不是津美纪知不知道的问题。” 伏黑惠轻轻的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她的头发。 柔软,且长。她的头发上有一种淡淡的柠檬香气,来源于稳定使用的同一种品牌同一种香气的洗发水。至今她依然保留人类习性,因此一些日常用品开始重新在她身上留下气味。 伏黑惠嗅了嗅这种熟悉的香气,觉得很安心。 没一会儿沙耶加自我调整充电完毕,从伏黑惠的怀里出来,然后拿出了一枚纽扣。 是伏黑惠送的那一枚。 津美纪帮忙带回来的绳子一直被她虚虚的握在手中,她将绳子穿过纽扣上的孔,然后打了两个结固定。 一个活结再加一个活结,就是一个结实的死结。 伏黑惠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沙耶加的手指修长而灵巧,骨节分明,就算还留着写字留下来的茧子,也依旧好看。 她快速的打完两个结实的结,然后向伏黑惠伸出手,笑起来:“所以,惠帮我戴上吧?” 那枚茶色的纽扣静静的躺在沙耶加的手心,黑色的线顺着手掌的边缘垂下来,和白皙的手形成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伏黑惠接过纽扣,沙耶加就背过身去,双手收拢着长发从右边揽到胸前。 沙耶加能感觉到伏黑惠前倾身体,手臂绕过她的脖颈,纽扣和她冰凉的脖子轻轻接触。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快。项链的末端轻巧的扣上。 沙耶加转过身,双手从脖颈后面穿过自己的头发,把长发从项链里抽出来。于是她的头发就又静静的散落在身后了。 手指捏起那枚纽扣,然后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衣领,纽扣就落进了她的上衣里,贴在她的锁骨下方几厘米的皮肤上。 伏黑惠不自觉抿了抿唇,又轻轻舔了舔:“再来一次?” 沙耶加转头,黑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她眼睛的颜色是一种纯粹的黑,但又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明亮又好看。这双眼睛遗传自由香纪,伏黑惠幼年时只见过她寥寥几面,但对于母女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印象深刻。 沙耶加凑过来。 伏黑惠又一次揽住她的腰,啄了啄她的嘴唇,然后吻住。 柔软的、冰凉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的身体总是这样凉,失去了人类时期的温度。 沙耶加对于伏黑惠和伏黑惠身上属于人类的温度都心存眷恋,具体表现为热衷于贴贴和抱抱。她一直觉得拥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因为太让人感到安心了,那是心灵的归处。 拥抱,亲吻,不知不觉间就想贴的更近。 沙耶加喘了口气,歪了歪头,忽然:“好像没有张过嘴。” 伏黑惠:“……”有被噎到。 伏黑惠:“现在也可以。” 主要原因是沙耶加还是人类的时候比较克制。 而克制的原因是上辈子学校严打早恋,以至于沙耶加就算没谈过恋爱,都会觉得年纪太小谈恋爱不好。 虽然那时候妈妈很开明的说出“感情到了谈一谈也没关系,小心点不被发现就好。”,但沙耶加还是下意识觉得不应该太早谈感情。 然后这辈子早恋了,谈的也相当克制,一种让伏黑惠偶尔感到郁闷的克制。 变成咒灵后她好像就把克制扔了个七七八八,脑子里主要想的是“死都死过一次了顾及那么多干什么”的破罐子破摔。 当然也不止,她对伏黑惠的占有欲也是肉眼可见的增强,想要贴贴的渴望和强度,一度让她自己怀疑是不是有了传闻中的“皮肤饥渴症”的程度。 想抱。 想亲。 想亲密的接触,安抚内心无法抑制的躁动。 伏黑惠按住她的后脖颈,拉了过来。 ……啊,张嘴了。 沙耶加恍恍惚惚的想。 窗户透进来的光影落在沙耶加的背上,好像让她的身体微微的暖了起来。 …… 沙耶加强自镇定的把被打断了好几次的论文捡起来。 认真的看。 “……” 伏黑惠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他的头发有点炸毛,而且每天炸的程度不固定,头发尖尖和她的脖子、脸时不时的触碰,有点躁动人心的痒。 “……” 完蛋,看不进去。 知识已经完全进不了脑子了,咒力操控是什么?和领域有什么关系来着?啊,惠真的好好亲。 亲亲很喜欢,凑近也很喜欢。尤其对于恋人的美貌没有抵抗力,好像整张脸完全照着她审美长似的,挑不出来一丁点错。 沙耶加强行冷静十分钟,然后顺从心意的把论文放下,在心里诚恳的对它道了个歉,转头就去开心的蹭伏黑惠的脸。 “还想亲亲。” 克制是什么东西,早就没有了,如今正和她的骨灰一起在海里随波逐流。 …… 津美纪在差不多午饭时候从楼上下来。她最近已经开始接触一些大学的基础课程,感觉还不错。 咒高的学生一旦入学,就是咒术协会记录在册的正经咒术师,身兼祓除咒灵的责任与义务。 因此,高专的开学放假时间和咒灵诞生的数量质量等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另外两个家庭成员在家里留不了两天了。 伏黑惠已经煮好了米饭,沙耶加正在把洋葱切块。 伏黑家的姐弟俩都不算挑食,沙耶加属于挑了,但没有完全挑。 很好养活,只要不是五条悟亲力亲为的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午饭有咖喱和红烧鱼,以及一碗麻婆豆腐,配上米饭非常香。 整个家里唯一能吃辣的人就是沙耶加,津美纪吃不了,伏黑惠就是完全不喜欢。 但沙耶加的口味倒是比较偏辣口,所以无论谁去买菜,辣椒都还是照例买。 津美纪吃着饭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微笑着对伏黑惠说:“等到放假回来,你就收拾收拾和沙耶加一起住吧。” 伏黑惠:“……” 沙耶加:“…………” 很想把脸埋到饭碗里去。 这个一起住指的当然不是现在这个一起住的情况,而是让伏黑惠收拾行李和沙耶加一起住到隔壁五十岚家去。 伏黑惠:“可以吗?” 问的是沙耶加。 沙耶加:“……” 沙耶加:“……可以。” 救命啊有没有地缝啊,真的有点想钻进地缝里去! 津美纪很努力的憋笑,最起码不要笑出声。她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沙耶加这么能吃辣很神奇呢。” 沙耶加把唇边沾上的米饭里舔进嘴里,很快从这个话题带来的窘迫里脱离,“还好。我感觉很好吃。” 这不属于遗传,这属于上辈子带来的习性和口味。 就像无论她在岛国过多少年也永远吃不惯生食一样,无论周围人如何吃不了辣,她还是戒不了一点儿。 津美纪微微思考:“而且我们家的麻婆豆腐和外面卖的不一样呢……好像是很正宗的种花味道。和中华街那边比较靠近。” “其他地方差不多是甜的。” 其实甜的倒还可以接受。 沙耶加思维发散的想,就是比较奇怪而已。 “而且也没有加草莓。”津美纪说。 沙耶加不由得顿住了:“什么草莓?” 津美纪:“就是麻婆豆腐里加草莓啊。前两天在一家店里看到的,好像是新出的口味……” 不常出去吃的沙耶加裂开了:“麻婆豆腐里加草莓?” 什么东西? 不要胡乱新出奇怪的口味啊! “是异端!”沙耶加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绝对是异端!” 救命,她以为米饭馅的蒸饺已经是岛国人的极限了,为什么会有草莓麻婆豆腐这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啊! 27第 27 章 顺平 “我从前不理解意大利人在面对菠萝披萨的时候, 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沙耶加微笑,“现在共情了呢。” 是冒犯!很严重的冒犯! 津美纪和伏黑惠同时滚动了一下喉咙,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有杀气! 虽然在笑, 但是已经冒黑气出来了!可以感受到是真实的愤怒啊! 津美纪小心翼翼:“很讨厌吗?” “只要想一想就会想吐的程度。” 津美纪和伏黑惠:“……”那确实很讨厌了! 沙耶加目露凶光:“等我知道这鬼东西是谁发明的, 我一定把他咒杀掉!” 津美纪大惊:“也……也罪不致死吧!” 沙耶加扒了一口米饭, 很珍惜的把自己原汁原味的麻婆豆腐拌进米饭里。 谁懂啊, 转生到岛国十几年了有时候还是很想报警啊! 所有的异端都和咒灵一样可恶,都应该被彻底消灭! 沙耶加最后还是没知道那家店究竟是哪家店。 可能是津美纪怕她真的一个冲动就冲出去干掉老板了,对此守口如瓶, 不停的劝说。 沙耶加现在要是真想发飙, 伏黑姐弟没有一个人能拦住她。 想想看要是因为这种事惊动了咒术界……特级咒灵为一道菜而犯下凶杀案,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沙耶加憋着一口气去看论文了。 这个世界的种花人还没有因为这道菜的愤怒和怨念而产生特级咒灵, 想想看真是奇怪呢呵呵呵呵。 在高专开学之前,沙耶加看完了家里所有备份复印的论文,大部分是关于特级咒灵的理智问题和领域方面的。 夏油杰在出事之后, 深思熟虑送来了很多。前者是他在研究恢复祈本里香理智的那段时间写出来的,后者就是沙耶加自己主动要的。 很全。 但看完了还是没什么头绪, 关于咒力和术式的使用倒是吸收了不少有用的经验。 想也知道, 要是领域能因为看论文说开就开,拥有领域的咒术师也不会那么稀少。 沙耶加把心态放平, 觉得这东西还是要随缘分。然后就收拾收拾准备去东京。 她没有多少要收拾的东西, 但是很期待伏黑惠穿东京那边寄过来的校服。 白色。和乙骨忧太一样的颜色。 伏黑惠的衣服向来是黑白灰的色系, 黑多白少,现在制服到了估计穿白色就是常态了。 好看, 很好看,非常好看。 他的黑发和白制服形成一种颜色鲜明的对比,以至于整个人似乎都在这种对比中明亮了起来, 显得赏心悦目。 伏黑惠的自身条件就已经注定了他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不会丑的。制服的线条裁剪的干脆利落,不会影响动作。 因为高专的学生们也要出任务和咒灵厮杀,所以制服不仅接受私人定制,而且怎么舒服怎么来,用料很好的同时也方便打架。 最重要的,很多套。因为衣服在打架中被消耗掉太常见了。 伏黑惠在沙耶加和津美纪亮晶晶的眼神中,不自然的伸出食指抠了抠自己的脸。 “怎么了?” “不,没什么。”津美纪笑眯眯的,“很帅气哦。” 沙耶加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赞同:“非常漂亮!” 伏黑惠:“……” 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赞美的形容词。 沙耶加对于美丽事物的喜爱也许遗传了她的母亲。花是美丽的,津美纪是美丽的,伏黑惠也同样属于美丽的范畴。 她第一次把“漂亮”这样的词夸出口的时候,伏黑惠还不太习惯。因为这样的词大多是形容女孩子,女孩子总是各种各样不同的美丽。而男孩子有不同的形容词。 沙耶加习惯于和一些刻板印象对着干,她总在一些地方显得叛逆,不过那是别人眼中的叛逆,不过是想法和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 伏黑惠在和沙耶加逐渐亲密起来的同时,也习惯了这种“不同”。 津美纪戴着眼镜把他俩送到车站,叮嘱:“要注意安全。等级的事也不要太执着。” 伏黑惠点头:“我知道了。” 津美纪:“沙耶加也是,不要因为太执着领域而以身涉险。” 沙耶加乖巧:“好哦。” 这两个人组合在一块,能把他们打到生命濒危的存在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但津美纪的叮嘱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进去了。 “东大过不了多久也会开学。”津美纪的目光柔软起来,“我也快去东京了,到时候去找你们两个。” 她从诅咒之中醒来后,学习的劲头很疯,看起来像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求仁得仁,东京大学医学系,录取结果出来后开心到和沙耶加抱在一起尖叫。 学医很难,沙耶加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在填报志愿之前问她,真的想好了吗? 这条路庞大而漫长,但津美纪只是笑笑,说决定好了。 津美纪在车站告别了弟弟和妹妹,站在远处目送着他们离去。沙耶加回过头,看到津美纪依然在微笑。 自信的,明朗的,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的。 “如果把人比作花,津美纪是那种很坚韧的花。”沙耶加轻声说。 伏黑惠看向她,沙耶加一边思索,一边形容:“在锋利的乱石峭壁中,向阳而生。” 坚定而不屈,温柔且有力量。 去东京的路不算漫长,整个岛国其实也不大。因此到达高专的时候时间还早。 来接人的是已经升上二年级的学长,狗卷棘抬起手臂打了个招呼:“昆布。” 伏黑惠冲他点头:“狗卷学长。” 是熟人。 他俩对于高专的学生都很熟。 咒高的学生少,很少。 这一届新生把沙耶加算上也只有四个,另外一个女孩子因为个人原因来的会晚一段时间,最后一个是个男孩子。 听夏油杰说,是个名叫吉野顺平的式神使,是他出任务途中挖出来的好苗子。 沙耶加一边和伏黑惠一起跟着狗卷棘往里走,一边走她一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啊,这一届式神使的浓度蛮高唉。” 狗卷棘:“鲑鱼。” 确实如此。伏黑惠和还未谋面的吉野同学,两个,但已经占了学生总数的一半了。 就像二年级体术挂的浓度一样高。 狗卷棘接连吐出一串饭团馅料的名称。出于咒言师的特殊性,他平常说话只说这样的馅料名称,也是为了避免在无意间诅咒别人。 沙耶加能理解一些简单词汇的意思,但复杂的就很难对上号。不过很神奇的地方在于…… 伏黑惠听完狗卷棘配合着手势的描述:“吉野已经来了?好,我知道了。” 沙耶加:“……” 所以说很神奇。 伏黑惠可以无障碍理解狗卷棘的意思,明明都是差不多的饭团馅料,但是他能听懂。 沙耶加决定把这归于迪某尼在逃小公主的必备技能。 狗卷棘:“噗——” 伏黑惠:“……没有那种东西。” 沙耶加:“啊,不小心说出来了吗。” 沙耶加把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另一只手伸出手指头给他数:“可是真的很像唉。可以召唤小动物,可以听懂别人听不明白的话,还能和小动物们交流。” 真的很像在逃多年的小公主唉! 狗卷棘一直在笑,而且已经笑出声了:“鲑鱼……鲑鱼子……” 伏黑惠轻轻吸了口气,又把这口气无奈的叹出来。 沙耶加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的,惠。” “好吧。”他说,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小公主就小公主。” 狗卷棘的笑声停止了。 狗卷棘觉得自己被亮瞎了眼睛。 所以原本应该来接人的不是他,却被同期用借口诓过来帮忙,原来是因为这个。 狗卷棘默默加快了脚步。 枝叶繁茂的树木将阳光裁剪成细碎的光影,像是碎在地上的反光琉璃。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的转,滚过光线错落的地面。 夏天就快要到了。 伏黑惠在当天下午见到了吉野顺平。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内敛和瘦弱的男孩子,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右眼。 两个同期交换了姓名,相处的还算不错,彼此都很友好。 沙耶加从伏黑惠身后探出头,眼睛弯弯的笑:“你好,吉野。我是五十岚沙耶加。以后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吉野顺平吃了一惊:“咦?什么时候出现的……哦哦,五十岚你好,我是吉野顺平。” 沙耶加从伏黑惠身后绕出来,她是从影子里出现的,伏黑惠迎着光站,所以出现在他身后。 吉野顺平知道同期里有两个女孩子,他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沙耶加身上,忽然凝固了。 “哪个,五十岚,你的气息……”好像不太像人类啊…… “是哦。”沙耶加很和善的微笑,“别害怕,虽然我是特级咒灵,但不会伤人的。” 吉野顺平震惊成原画:“!” 救、救命!夏油老师,你说服我入学的时候,没告诉我招生范围也面向咒灵啊! “别怕。”沙耶加安慰他,“特级咒灵不止我一个,我们很友好的。看到惠身上的制服了吗?我们咒术界一般只有随身带特级咒灵的才穿白色。” 吉野顺平看起来很想逃跑,但是他忍住了,虚弱而颤抖的:“啊?”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按在沙耶加的头上揉了揉。 夏油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要吓唬顺平啦。我们咒术界本来人就少,你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伏黑惠转过身去,看见穿着高专|制服的夏油杰:“夏油老师。” 夏油杰:“惠,你这孩子看着很正经,居然也不帮忙解释吗?” 伏黑惠一本正经:“其实沙耶加说的,也没错。” 夏油杰略略思考:“啊,也是呢。” 无论是乙骨忧太还是伏黑惠,的确都穿白制服并且随身携带特级。 吉野顺平简直要吐魂了。 28第 28 章 “沙耶加从前是人类, 但是后来发生了意外,所以变成这样。”夏油杰拍拍沙耶加的头,和吉野顺平解释, “就算不发生那个意外, 她也会入学的。从前她大概有二级的水平。” 吉野顺平不由得:“哇,好厉害。”他是四级。 他还没有正式的祓除过咒灵,式神“淀月”也是前不久才终于觉醒。这对术式通常觉醒在四至六岁的术师来说,相当的晚。 所以夏油杰在用自己的咒灵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初步测试之后, 还是把等级暂定为四级。 吉野顺平对咒术界不了解, 对咒力和式神的运用也不够熟练。等级太高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咒术师在战斗中往往可以快速提升实力, 所以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强。 “任务的等级越高, 报酬也就越高。”彼时的夏油杰笑眯眯的,“努力变强吧,顺平。” 祓除任务有着丰厚的薪水,哪怕是普通的四级,也能获得相当不菲的数字。参与任务的高专学生不但能够轻松负担自己的生活开支,还能反过来补贴家里,和发展爱好。 吉野顺平没有刻意去追问夏油杰口中有些含糊其辞的“意外”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据他对咒术界的一些了解, 从人变成咒灵的意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大家都没有表示出奇怪和异常, 那么他也不会多问什么。 就算是咒灵, 也是同学啊。 沙耶加露出和夏油杰同款的狐狸眯眼笑:“现在是特级了哦。” 吉野顺平非常捧场:“更厉害了!和夏油老师一样的等级啊!” 总之,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接了个新生就组团出去接了任务,连夏油杰都被召唤走了。咒术师实在是忙碌的工作, 哪怕是学生也要提前体验社畜的生活。 相较之下,刚入学的一年级就轻松很多。至少刚拿到课程表的时候,会发现排的还挺满。 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有咒术理论课和体术课,前者稳定的由灰原雄老师授课,后者则比较灵活,谁有空谁上。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来代课的情况也常有发生。 “啊,体术课。”真正的体术废柴高中生吉野顺平,有些紧张。 沙耶加:“吉野入学之前,是普通的初中生吗?” 吉野顺平哭丧着脸:“是的。夏油老师告诉我入学前最好锻炼一下身体,我有努力坚持跑步的。” “没有参加过剑道弓道或者田径之类的社团吗?” 吉野顺平:“我是回家社的……” “但是做咒术师的话,这个程度不太够。”伏黑惠如实说。 “要加油哦,吉野。”沙耶加鼓励他,“你来之前也知道吧?咒术师并不是一份轻松愉快的工作。” 为了在与咒灵的厮杀之中活下来,为了在遇到无法匹敌的咒灵时能够成功逃命—— 必须竭尽全力抓住每一丝变强的机会,无论是身体力量,还是术式,都要运用到极致。 在学生们当中,从小就和咒术界有接触的占大多数,有的干脆就是咒术世家出身,因此体能和力量等都较之普通人更强,基础也更好。 相比之下,出身普通人家庭的咒术师,入门的时候就会稍显困难和痛苦了。 而且高专的体术课要求很高。 不那么高的要求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的学校比较放任学生们自由的野蛮生长,但那是过去式了。 “新时代!新教学!”五条悟站在教室的课桌前,用一种征服世界的姿势大声说,“作为新时代新制度改革下的咒术高专,我们秉承着教师职业道德,一定会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加油燃起来吧!孩子们!” “……”沙耶加真心实意的说,“哇!” 伏黑惠:“……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五条悟凑过来,被眼罩遮住的半张脸嘿嘿笑:“我可是一年级的班主任哦,当然会出现在这里啦。” “不,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吧。”沙耶加说,“一年级有两个式神使,怎么看都应该是同为式神使的夏油老师来带会比较合适。” “可是杰已经带了二年级啦。”五条悟摊了摊手,用他一贯显得有些轻浮的语调说话,“总不好让让他抛下二年级的前辈们嘛……他们会哭的哦。” 伏黑惠:“不会发生那种事。”话说二年级的前辈们知道你那么抹黑他们吗? “嗨呀,没关系的。”五条悟无视伏黑惠的挣扎,揽住他的脖子,露出一口白的发亮的整齐牙齿,比耶,“老师是最强的,对式神使也很了解哦。不用担心~” 虽然戴着眼罩,但莫名感觉这个人就是wink了一下。 伏黑惠挣扎无能,死鱼眼:“……” 这种人也能通过教师资格证的面试拿到证书,真是教育界的灾难啊。 吉野顺平:“话说……那个……五条老师他……” 沙耶加心如止水,在拿出手机一直按的情况下,还能抽空安慰他:“没关系,习惯就好了。在咒术界,你要逐渐习惯,有些人值得信赖,但并不值得尊敬。” 比如五条悟,比如五条悟,还比如五条悟。 其实加一个夏油杰也可以,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这家伙确实是个火上浇油的拱火高手没错。 吉野顺平瞳孔地震:“!!!” 我来之前也没有人告诉我,原来咒术界是这种画风啊! 沙耶加又从手机里抬起头,对讲台上那个钳制着伏黑惠的白毛教师如是道:“真希学姐说回来就揍你。” “嗯?”五条悟从鼻子里发出疑问的哼声,撒开了伏黑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未读消息很多的群聊,往上翻。 【东京咒高任务总群 沙耶加:会哭吗,前辈们? 祈本里香:? 祈本里香:什么哭? 沙耶加:我以为一年级会是夏油老师带。 沙耶加:五条老师说,如果夏油老师抛弃你们带一年级,你们会哭。 沙耶加:真的会哭吗? 沙耶加:猫猫好奇.jpg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啊,应该不会吧。 狗卷棘:不会。 真希:悟那小子又在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五条悟,回去就揍你。 夏油杰:加油哦,真希。 夏油杰:笑.jpg】 刚刚进群不久的吉野顺平也看到了聊天记录,默默蹭到沙耶加旁边,把手放在嘴边小声问:“这样拱火,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哟。”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他旁边,活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最强的。” 吉野顺平吓了一跳:“啊,这样吗?” 五条悟笑嘻嘻的对此表示了肯定,然后幽怨的眼神看向沙耶加:“好过分哦沙耶加酱,怎么可以告老师的状啦。是在报复老师刚才抢走了你的男朋友吗?” 不愧是杰养大的,这一手不动声色拱火的本事炉火纯青。 吉野顺平瞳孔地震:“?!” 伏黑惠的额头青筋暴起:“你在乱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啊!” 看起来很想打人。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沙耶加笑嘻嘻的飘到伏黑惠的身边,揽住他的一条胳膊,“而且,虽然能感觉出来老师眼神的大概意思,但我看不到的啦……不,揭开眼罩就免了,就算看到,消息也不会撤回的哦。” 五条悟:“啧,可恶啦。”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依旧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在乎的样子。 他只是匆匆露了个面,让新同学认一下脸,就离开高专去执行任务了。 上午的课全是理论课,是常驻教师灰原雄来上。在这位老师来之前,伏黑惠心绪复杂的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肩。 “靠谱的教师,还是有的。”伏黑惠想了半天,最终这么说。 话虽然如此,在和善的灰原老师上完了课,一年级结伴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吉野顺平还有点恍惚。 ……虽然预料到来到高专的生活不会平静,但也没料到是这个不平静法啊。 “咒术界的画风很奇怪吧?”沙耶加笑了笑,“慢慢来就好了。” 慢慢来就会逐渐习惯、适应,然后理解咒术界的画风,最后融入咒术界的画风。 平日里游走在生死线边缘就已经够辛苦了,所以画风方面,很多咒术师就不太在乎。 “其实还好。”吉野顺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能感觉到,大家都很友好的。” 和以前的学校相比,高专的氛围真的是好过头了。 吉野顺平目前为止仅仅十几年的人生过的并不算顺心,校园生活就更糟糕了。在岛国这个地方,校园霸凌就像是咒灵一样随处可见。 吉野顺平是被霸凌的对象。 在他头发遮住的额头上,是很多烟头的烫伤。 咒术高专的学生虽然少,但是少也有少的好处。幸运的是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学校只不过是一个水槽而已,从一个水槽跳到另一个更好的水槽,这感觉还算不错。 吉野顺平看着明亮的阳光,觉得天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少年腼腆又期待的笑了笑:“一年级还有一个没来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真期待啊。” 真期待啊,新同学的到来。 29第 29 章 在吃饭的时候, 沙耶加低着头给津美纪发消息。 【沙耶加:今天正式上课啦! 沙耶加:真希学姐说出差回来就揍五条老师。】 然后抬起头继续吃饭。 高专看起来是很古老且传统的建筑,就连食堂也是木制的桌椅,和现代化的不锈钢相去甚远。 咒术界虽然已经和现在社会完全接轨, 但有些地方还是没有改变。 吉野顺平控制自己不去瞄他们两个。 灰原老师在上午的课上首先讲解了高专每个学生的特殊情况,比如咒言师, 比如天与咒缚, 比如二年级和一年级两个情况十分相似的诅咒组合。 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伴和同学, 以后也很有可能要搭档合作的生死之交,对于彼此的情况的了解是必须的。 高专的学生首先要了解他们的每一个同学,知道彼此的能力与术式,知道彼此在战斗中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 沙耶加叉起一个小番茄嚼嚼吃掉:“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哦。” 伏黑惠也“嗯”了一声,表示附议。 关于诅咒的事。 她并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对他人言说的恶劣事件。沙耶加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 只要别对她瞎指点就行。 更何况是同学, 她对吉野的感官不错。 吉野顺平想了想:“咒灵的感受会比人类凉快吗?” 沙耶加和伏黑惠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约而同的顿住了。 半晌, 沙耶加漂亮的眼睛弯起来:“会哦。咒灵对温度的体验感比人类要低一些。” “哦哦, 那夏天会很方便啊。” “是呀。不过因为体温太低了又没办法控制, 所以冬天会稍微有点麻烦。”比如贴贴的时候总是担心会冻到人之类的。 沙耶加的手机嗡鸣了几声。 是津美纪回消息了。 【津美纪:五条先生又惹人生气了吧。 津美纪:学校生活怎么样?和新同学相处还愉快吗?】 沙耶加放下筷子, 笑眯眯的打字。 【沙耶加:还不错哦。学校和新同学都是。 沙耶加:猫猫开心.jpg】 当空气和阳光都逐渐变得炙热和滚烫起来,第一只蝉爬上了高专的树发出响亮的蝉鸣声, 夏天就来到了。 津美纪在开学季和无数学生一样来到了东京。伏黑惠和沙耶加请了假去接她,顺便帮忙搬行李。 拉着行李箱的津美纪在车站和弟弟妹妹顺利回合, 伏黑惠接过她的行李箱, 她略微迟疑的看着不远处簇拥的人群。 “那是……五条先生吧。” 一个海拔很高的白毛不明男子在人群中, 如同明星一般被很多人包围起来合照。 “哇,好帅啊,而且还是白毛!” “眼睛好漂亮啊, 是明星吗?” “帅哥!可以合影吗!” “可以哦!” 不明男子非常配合,正积极摆pss中。 伏黑惠神色如常:“没有,你看错了。我们走吧。” 唯独这个时候不想承认认识他。 津美纪忧心仲仲:“这不好吧,把五条先生一个人丢在这里。” “没关系。”沙耶加搂住她的手臂,从容道:“所以才劝五条老师不要来啦!早知道会造成这种场面。还是津美纪报名比较重要,五条老师会自己追上来的。” 伏黑惠和沙耶加合力把津美纪带走了。 “报名比较重要,先不管他。” 津美纪被拽走了。 沙耶加没法被人看到,所以她就负责看行李。津美纪去登记信息,领取宿舍钥匙和必须物品,伏黑惠跟着她跑流程。 等收拾好宿舍行李,姐弟三个干脆就一块儿去定了个包厢涮火锅。 夏天是很热,但是在开着空调的包厢里吃火锅真的很舒服。 “讨厌啦,怎么可以把老师一个人丢在车站。”五条悟敲着蘸料碗,涮他的番茄锅。 他今天没有戴眼罩,连一贯的墨镜都挂在胸前的口袋里。于是那张好看到可以原地出道的脸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引起热烈的欢呼和追捧。 在车站的轰动和骚乱也是因此而来。 沙耶加把一盘牛肉卷倒进麻辣锅里,温和的指出:“那么是谁,明明说好了一起来接津美纪,结果却在被粉丝包围的时候完全嗨起来了呢?” 五条悟:“不知道哦。肯定不是大帅哥五条悟老师啦。” 用一种很可怜巴巴的眼神撒娇的看着三个学生。 津美纪:“……” 伏黑惠:“……” 这很难评。 伏黑惠心说我养了两条狗,专门咬这种人的。 五条悟直到今天也没有因为忍无可忍的伏黑惠而去打过一次狂犬疫苗,这方面他要感谢自己的无下限术式。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掠过去,津美纪笑着看他们互呛斗嘴,然后从清汤锅里捞东西吃。 火锅有这种均三份的锅真是太好了,可以平等的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不同。 “任务感觉怎么样?”她问沙耶加。 “还好。”沙耶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一年级的任务不太多,基本就是一些低级咒灵,给刚入门的咒术师找找感觉。对我和惠来说,还是蛮轻松的。” 一年级的任务少,但不是没有。三个人有时候会组团出任务。实战的确是咒术师增长实力的最快方式,吉野顺平已经可以独立祓除一些小咒灵了。 伏黑惠和沙耶加出双人任务的效率会更高,因此吉野也经常被二年级的前辈带着四处跑。这种情况,等到那位迟来的同学到达东京的时候应该就会停止了。 高专更主张同级的学生组成搭档,当然也不是必须同级。 “别担心哟,津美纪。”沙耶加笑眯眯的,“我和惠都很强的啦。” 刚入学不久就能独立完成任务的学生不多,伏黑惠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都是佼佼者。 伏黑惠用公筷把锅里烫熟的肉卷捞出来,放在沙耶加的盘子里。 一顿饭聚完,五条悟要回高专给二年级上课,伏黑惠和沙耶加要去执行任务。 津美纪背着自己的书包,一人给了一个摸摸头,然后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伏黑惠:“知道了。” 沙耶加:“放心吧。” 祓除任务的派发一般是跟着咒术师的等级走,竭力避免因观测错误让咒术师对上难以招架的咒灵。沙耶加一开始还以为伏黑惠入了学会被评特级,但没想到是一级,特级的学生证到了自己手里。 “你们俩和乙骨与里香的情况不太一样。”夏油杰这么说,“咒术协会官方承认五十岚沙耶加的人格独立和人权完整,所以乙骨刚入学时因为里香被评特级的情况,不适用于你俩。” 后来祈本里香理智清醒后也被发了学生证,乙骨忧太本人的等级则降到了四级,再接着他用三个月重新回到了特级。 伏黑惠接的任务大概是一二三级为主。 特级比较少见,而且基本被五条夏油乙骨祈本这几个瓜分完了,所以身为一级术师的伏黑惠主要做一级二级任务。说到底还是人手少的原因,只要靠的近,只要是分到手上的,无论是什么等级都要出发。 五条悟把津美纪送到东大门口,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要加油哦,津美纪。” 津美纪也回头,露出一个充满了期待与信心的微笑:“会的。” 一定会的。 她背着书包回到了宿舍,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自己全新的大学生活, 室友从电脑前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伏黑,你回来啦。” 津美纪温和的道:“嗯。毛利,今天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 毛利兰说:“好呀。” 和室友的相性也不错,这是一件好事。 …… 祓除任务是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来接,伏黑惠用平板电脑看相关资料,沙耶加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还是很容易犯困。 好歹不是强制休眠了。伏黑惠把信息看完,关上了平板。 沙耶加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好像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太安稳,在车上临时睡一会儿怎样都无法安稳起来的。 即便依靠在他的旁边,力道也很轻。但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 伏黑惠用脸颊轻轻碰了碰她光洁的额头。 这种安静的独处氛围逐渐变得常有,这种确认她就在身边的接触也越来越多。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就算是凑在一块短短的睡一会儿,也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高兴在心中流淌。 入学后的好处大概就是正式有了等级,可以独立执行任务,不用再被突发奇想的五条悟拎出去“见见世面”了。 入学之前去做祓除咒灵的任务也没什么,而且还有报酬会打进卡里。主要五条悟那个缺德人,老是把他们俩一块拎出去,而且总是在周末很早的早晨。 这就导致了沙耶加困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往他怀里栽的时候,完全腾不出手去揍那个正拍照看热闹的无良监护人。 伏黑惠的左手悄然握了握右手的手腕。 那里戴着一个奶黄色的小皮筋,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去摸一摸皮筋上的塑料小奶酪。 黑色的轿车在半个小时后刹车,停在了一栋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大楼前。 沙耶加被惯性晃了一下,惊醒:“啊,到了吗?” 坐在驾驶位上的伊地知扶了扶眼睛,出声:“是的。” 30第 30 章 “由暗而生, 比黑更黑。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黑色的帐随着咒语的念动逐渐蔓延开来,掐完结印的伊地知微微扭头:“人员撤离的很及时, 所以这次任务没有人质需要解救,只是单纯的祓除任务。根据窗的观测, 这栋楼中有三只咒灵, 地下室盘踞着两只二级,顶楼有一只一级。” 沙耶加有点惊奇:“这倒是很少见嘛。” 咒灵内部也存在着相互厮杀的情况, 尤其是达到一级的咒灵,领地意识会更强。同等级中倒会因为实力相当勉强共存,同一栋楼里还能有两只二级和那只一级和平相处,实在是稀奇的情况。 伊地知洁高:“也可能是因为离的很远,或者两只二级及时表示了臣服吧。” 沙耶加点点头, 问旁边的人:“分头行动?” 伏黑惠想了想:“抽签?” “剪刀石头布吧,赢的去顶楼输的去地下室。” “好。” 这种等级的咒灵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麻烦, 既然离的很远, 那就一人一边。 伊地知洁高就在旁边推着眼镜看他们一局定胜负,伏黑惠出布沙耶加出剪刀。等两个人都收回手, 他说:“还请务必小心。” “好哦。”沙耶加笑眯眯的。 两人结伴走向那栋商业大楼, 进门前, 伏黑惠从影子中取出一把咒具。 “弓箭还是刀?” “弓箭吧。”沙耶加目光游移, 想到了上次测试里很烂的射箭成绩。 “正好练练准头。”伏黑惠从影子里捞出弓箭和箭袋给她。 沙耶加又想起上一次任务连发三箭落空,惆怅的叹了口气。 诚如五条悟所说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高专的学生们除了术式方面的相关训练,在体术课上也会接触一定的咒具使用。 自身吃过教训的老师们不建议学生单一的依赖术式的力量,点亮一些别的方面的技能,往往能够在战斗中获得出人意料的胜利。 沙耶加也因此被捉去进行射击训练。她的术式能发挥的效果和准头息息相关, 五条悟要求她务必练到一发即中。 “特级之所以是特级,就是因为特级的失误微乎其微。” 越高等级的战斗容错率就越低,瞬息之间门就能够决定胜负。 所以她这个很靠手感的准头正在拖她的后腿,现存的几个特级中横向比较,她是运用术式最差的那个。 “就是很不擅长。”沙耶加把箭袋背起来,生无可恋,“移动靶真的很难打耶。” 学校里的社团基本都是固定靶,所以她的成绩还不错,移动靶有规律的话也不是不行。咒灵行动又没有固定的规律,和以前的那些训练当然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归根结底,还是要在战斗之中增长经验。 “五条老师还要求我不许设锚点。” 只要锚点设定成功,后面就可以闭着眼睛射。但五条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不许她用术式的话,在准头练好之前都不许用。 伏黑惠安慰的拍拍她的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迈进这座被诅咒气息笼罩的大楼,伏黑惠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顶,“顶楼被租下来后是用作自习室的。要小心。” “惠也要小心。”沙耶加点点头,抱着弓箭,直接去坐了电梯。 通常情况下,在有诅咒的楼里最好走楼梯。看那么多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就知道了,电梯这种空间门狭小的地方,极度容易开门中奖,或者无处逃走。 电梯门一开就迎面对咒灵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沙耶加出于自身实力的自信,没有遵循常规。 伏黑惠从手扶梯往负一层下,一边下,一边将右手的袖子卷起来。 小皮筋被他往手臂里扯了扯,又把袖子拉下来。 他隔着袖子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塑料小奶酪,然后拔出了咒具。 刀锋出鞘。 另一边,沙耶加站在电梯里,靠着这个封闭小空间门的边缘,左手持弓,虚虚拉了拉弦。 弓弦轻微震颤了几下。电梯上到了顶层。 电梯门缓缓开启,顶层自习室,一只巨大而扭曲的怪物,相当反重力的盘踞在天花板上,在沙耶加完全暴露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充血的眼睛看过来。 “考试……考试……” 从箭袋中抽出一只箭搭在弓上蓄势待发的沙耶加不由得:“……啊这。” 虽然很不应该,但还是—— 共情了。 在自习室中由人类对于考试的怨念诞生的咒灵,原来如此! 考试就是非常的讨厌啊! 想虽然如此的想,但手中的箭矢还是附上了咒力,顷刻间门射了出去。 咒灵发出一声含糊的嘶啸声,那只箭顷刻间门穿透了它的身体。咒灵扑了上来。 沙耶加矮身躲过,敏捷的闪进自习室中,单膝蹲在一个桌子上,又一次弯弓搭箭,唉声叹气:“躲掉了啊,本来是冲着头去的。很敏捷嘛。” “考试……讨厌考试……好难……”没有扑到目标的咒灵从电梯里爬出来,发出扭曲的声音,锋利的爪牙闪着寒光。 “啊,是的。”沙耶加很严谨的点头,“我也很讨厌考试。不过为了避免下一次的射击考试又不及格——” 锋利的箭尖再次对准咒灵的头颅,沙耶加闭上一只眼睛瞄准,“要麻烦你去死了。” 半个小时后,电梯上的数字一路往下,变成1. 沙耶加挎着弓箭,箭袋里装满了回收完毕的箭矢,怀里还抱着厚厚的一沓资料。 伏黑惠正沿着手扶梯上来,他左手的衣袖有些破损,沾了点颜色奇怪的血迹,上衣的衣摆也沾上了一些灰尘。 沙耶加探头:“惠穿白色很好看。但是白色的确不耐脏呢。” 伏黑惠一边走一边拍身上的灰,拍到最后放弃了。转头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一堆资料。 习题、A4纸、装订资料…… “这是什么?” “某个倒霉蛋撤离太匆忙没来得及带走的考研资料。散了一地,我整理起来的。”沙耶加神态轻松,“从咒灵手底下抢救出来的,等会儿让伊地知先生拿去,应该能联系到资料的主人。啊,惠,你脸上……” 伏黑惠歪了歪头:“哪里?” 他那张皮肤很白的脸上,沾了一点带着摩擦痕迹的紫色血液。 应该是祓除咒灵的时候溅上的,自己匆忙擦了一下,但没有完全擦掉。 沙耶加把怀里一堆资料的重心转移到左手,空出右手来,用纤细的手指抹去了哪一点残留的血迹。 刚刚结束战斗的伏黑惠,呼吸还稍微有些急促。他的视线落在沙耶加冰凉的手指上,又沿着手指,一路到手腕。喉咙轻轻吞咽了一下。 沙耶加淡定的把手指上的血迹擦在伏黑惠的衣服上,是原本就沾血的地方。 反正这件衣服不能要了,发挥一下它最后的价值。 伏黑惠从她手里把那一堆资料接过来,稳稳的抱在怀里。 然后牵住她的手:“走了。任务完成。” 有伏黑惠牵着,沙耶加就跟着他走,也不看路,拿出手机低着头,打开便签记录这一次的射箭成果。 “练的怎么样?” “还不错。十支箭有六支射中了,其中两支射中了头。” “有进步,继续加油。” 负责善后和辅助工作的伊地知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查看着那一堆资料。 “字迹相同,是同一个人的。有学校和姓名,今天应该就可以归还回去。” “能尽早归还就太好了。”沙耶加摸了摸下巴,“那个牌子的练习题我好像见过,很贵来着……” 考研人的每一本资料都很珍贵。 要是还不回去,那个准备考研的同学会哭吧,真的会哭吧。 伊地知洁高拿出平板电脑:“下一个任务地点在……” “这个假请了又没完全请……” 总之,回到高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夜晚的气温比白天要让人舒服很多,伊地知先生送他们俩回到高专就去联系那一堆资料的主人了。 夏天的星星看起来更多也更加明亮,高专地处东京郊外,看星星也比市内更清晰。 沙耶加时不时仰头去看熟悉的北斗七星,牵着伏黑惠的手摇摇晃晃,在路灯下映出模糊的影子。 她对天文不太了解,数来数去也就认识一组北斗七星了。 树上的蝉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蝉鸣,还没有到夏天最热的时候。沙耶加走到一半就对走路这件事失去了兴趣,胳膊搂住伏黑惠的脖子挂在他身后飘。 伏黑惠拉了拉领子。 白色的制服在今天的两次任务中受损惨重,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塞进了影子,露出一件穿在里面的黑色圆领短袖。 冰凉的胳膊就这么和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贴在一处,沙耶加莫名觉得他的脖子好像微微烫了起来。 她贴了贴他的脸。是温温的,微微炸毛的头发像是在挠痒痒。 “每次都觉得惠的头发好神奇。”沙耶加还是觉得很好玩,“总是炸炸的。洗完也会有点炸,如果留长发还会炸吗?” 伏黑惠握住她的手腕:“应该不会留长发。” 毕竟短发更好打理也更方便。 他的手比沙耶加更大也更长,很轻松的就把整个手腕握住。沙耶加松开他的脖子落地,右手的手腕还在他手里。 有点像是钳制的姿势。 沙耶加的眼睛弯弯的。 “要亲亲吗?” 伏黑惠的视线从她白皙的脸一路落到柔软的脖子:“要。” …… 食堂。 禅院真希翘着腿,托着腮:“话说,惠和沙耶加这个点应该回来了吧。他俩一个一级一个特级,做两个任务还不是砍瓜切菜。” 任务结束的夜晚,一年级和二年级齐聚一堂,九宫格的火锅已经调好了底料,正在煮,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已经处理好的食材。 祈本里香坐在乙骨忧太旁边,拿出手机打字:“我私信问一下,他们俩不一定有时间门看群。” 31第 31 章 咬 沙耶加抿了抿唇, 舔了舔,有点闷闷不乐的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怎么总是咬我。” 不只是嘴上,脖颈、肩膀上也留了几个牙印。是因为经常召唤玉犬, 所以被同化了吗。 她脸上还有未散去的红晕,在昏暗的环境中更显暧昧与迷蒙。伏黑惠亲了亲她的脸庞:“要咬回来吗?” 沙耶加正在翻手机,二年级的祈本里香学姐给她发了信息, 说食堂准备了火锅要开饭了, 问他俩回来没有。 然后她又点开学校群聊,发现今天下午吉野顺平就在群里问大家晚上有没有事, 要不要一起聚餐。 沙耶加:“……”一整个下午手机就没打开过。 沙耶加:“晚点再咬, 里香学姐喊我们去食堂吃火锅。” 手上迅速打字回复消息: 【沙耶加:回来了回来了。 沙耶加:我和惠马上就去。】 伏黑惠默默的“哦”了一声,扣住她的手往食堂走。 沙耶加被他牵着飘着走, 试图用衣领子把牙印挡住。 她今天的衣服领子不太高,遮挡的勉勉强强。想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放弃了。 现充身上有几个牙印怎么啦,回去她也往伏黑惠身上咬。 放宽心态, 随它去吧。 食堂相比于黑夜可以说得上是灯火通明,伏黑惠推开门和沙耶加一起进去的时候,吉野顺平第一个打招呼:“伏黑,五十岚,你们回来啦!任务还顺利吗?” “很顺利。”伏黑惠往桌子旁边走, 位置肯定是事先留了足够的。 沙耶加落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松开了伏黑惠扑到祈本里香身边贴贴:“一级二级的咒灵肯定不会出什么意外啦……本来以为一年级的任务不是很多的。” 没想到分到她和伏黑惠手上的会那么多。 “能者多劳嘛。”祈本里香笑眯眯的捏捏她的脸, 然后凑近小小声嘀咕:“脸怎么红红的。” 沙耶加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有一种懂得都懂的害羞眼神看她。 如果忽略这顿火锅中途吃着吃着真希和熊猫为了一颗牛肉丸子差点打起来的一架,那么整体的气氛还是很欢乐的。 在逐渐繁重起来的学业和各种急迫的任务中, 这种大家齐聚的晚上可以很好的释放这段时间的压力,让人保持心情的愉快。 吉野顺平眼睁睁的看着真希学姐和熊猫前辈在一块肥牛的问题上眼神锋利、寸步不让,表现得非常心平气和。 如果说最开始跟着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一起出任务的时候,还会感到惊讶,那么现在他已经深刻理解了当初听到的“咒术界有些人值得信赖,但不值得尊敬”是什么意思。 人类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是可怕的,他已经毫无芥蒂的融入了整个咒术界不同寻常的画风之中。 不仅如此,体力和体术以及战斗能力都在飞速的增长,过不了多久他就有信心去咒术协会考三级。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轻松自在的聊天,聊天的内容很快就从吉野顺平的等级扯到了等级考试的发展革新。 咒术师等级考试还是几年前新推出来的。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这样的特级咒术师还在上学的年代,等级的晋升主要靠更高等级的咒术师推荐,然后才会考核。而且负责推荐的咒术师不能和被推荐的咒术师有师生关系。 这就导致一些没有门路的学生明明实力已经很够,可以领取更高等级的任务与酬金,却因为人脉原因晋升无门。 咒术界革新建立了咒术协会后,新的领导者在旧的考核制度上做了修改,取消了推荐制度,更改为考试制度。 从日常任务的情况和遗留的咒力残秽等方面,全方位评估咒术师本人的实力。一般来说只要攒够任务数量就可以提出等级晋升。 这项考试制度的出台是咒术界发展的里程碑式成就。禅院真希如是说。 “我出身禅院家那个垃圾堆嘛。”禅院真希咽了一个丸子,“不想依靠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所以能打架的时候就出去执行任务了。那群老不死的压我的等级。” 对于过去的生活和糟糕的经历,她并不避讳。真希还很年轻,她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将那些可恶的嘴脸踩在脚下,然后为她的妹妹真依打造出真正的归处。 吉野顺平:“那个时候真希前辈的年纪还很小吧?” 真希想了想:“啊,好像不到十岁来着。不过我不想真依和我继续看他们脸色活着,所以带她搬出来住了。” 禅院真依,真希的双胞胎妹妹,目前就读于京都府立咒术高专。 也是这件事让五条悟和夏油杰意识到等级推荐制度的弊端,然后五条悟又一次上门拆了禅院家的祖宅,和平友好的与他们商议改革方案,整个禅院家敢怒不敢言。 嗯,和平友好。 反正他拆御三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家的五条家还是因为跪的够快够听话才幸免于难。 “虽然五条老师和夏油老师有时候会显得不靠谱,”乙骨忧太诚实的发表感言,“但我还是觉得,咒术界有他们两个,真是太好了。” 伏黑惠:“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性格的离谱和做事的靠谱并不冲突,就像五条悟能煮出让津美纪也吐出来的八宝粥,也能揍遍岛国境内各种大大小小的棘手咒灵。 “在行事上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封建家族的家主呢。”真希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酸梅汤。 狗卷棘:“鲑鱼。” 熊猫忽然想起:“说起来,惠好像也是禅院家的继承人吧。” 真希和伏黑惠的动作不约而同的顿住了。 伏黑惠把嘴里的冰块咬碎咽下去:“不,唯独请不要提起这件事。我本人并没有同意成为禅院家的继承人。” “唉?”不知道这件事的吉野顺平大为惊奇,“伏黑居然是禅院家的人吗?” 真希抬了抬眼,她这时候没有戴咒具眼镜,因此眼睛就完完全全的露出来。 “惠的术式就是禅院家的祖传术式。” “所谓御三家现在已经很式微了。”沙耶加无聊的用吸管吸冰镇酸梅汤:“其实我也不懂那群老头子为什么屡次找上门来,被拒绝了快十年,还是坚持想让惠改姓禅院。” 她从小学到初中最烦的就是平均每年上门一次的禅院家代表,上门就算了,还要连带着试图拉拢策反她。 拉拢策反就算了,拉拢的态度也找不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恩赐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大家还停留在平安时代。 祈本里香的声音凉凉的:“大概是做梦还没有醒吧。” 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们在最强的二人组带来的咒术界大逃杀中幸存下来,依旧有一小撮贼心不死,沉浸在旧日的荣光里,不肯从没落的辉煌中醒来。 一二年级的学生们同仇敌忾,一边吃火锅一边从糟老头子骂到咒灵难搞,骂完之后身心舒畅,收拾收拾回宿舍睡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宿舍的灯光随着开关的一声脆响明亮起来,伏黑惠处理掉自己惨遭报废的一件校服外套,找衣服打算去洗澡。 沙耶加坐在椅子上,把腿盘起来,捧着脸看他的动作。 肩膀很宽,是正常男孩子宽阔又有安全感的感觉,但是腰又很细,哪怕包裹在衣服里,也能看出来有力而且好抱。 这么直勾勾的目光很难察觉不到,伏黑惠的动作停顿一下,和她对上了视线。 “怎么了?” “没什么。”沙耶加微笑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快去洗澡,洗完了我要咬你。” 伏黑惠:“……哦。” 大概是变成咒灵后真的把以前的克制丢掉了,沙耶加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伏黑惠进了浴室后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几秒钟,微微平复骤然加快的心跳。 从前沙耶加对于亲密的举动又会有些过度的克制,稍微想要过分一点,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种受到良心谴责的情绪。 伏黑惠无法探究这种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也不得而知她究竟被自己的良心谴责了什么。明明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就那么几个月的差别,学校里同年级中恋爱的也不在少数。 不想让她有什么不好的感受,私下里却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郁结。 现在沙耶加不再那么克制,对亲密行为的热情日渐高涨起来,他偶尔也会有点遭不住。 ……有点。 浴室吞进去一个带着火锅味还有点风尘仆仆的伏黑惠,很快吐出了一个清爽又有点湿漉漉的酷哥。 他的头发还有点潮湿,干燥的毛巾在有点炸毛的头发上来回摩擦,吸取水分。 他的头发更短,因此干的更快,很快就不再滴水。 沙耶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宿舍床上。然后冰凉的双手捧住伏黑惠的脸,凑近了眼神亮晶晶的打量他。 少年的皮肤很白皙,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像是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他的眼睛很漂亮,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漂亮,两双眼睛对视一会儿,就好像会沉溺到他眼中的深海里去。 冰凉柔软的唇落在他的眼睛上,又轻又珍视的亲吻。 伏黑惠闷笑了一下:“不是要咬回来吗?” 沙耶加郑重的点头,然后果断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伏黑惠下意识的捉住她的手腕握在手里轻轻摩挲,沙耶加就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戳他的脸:“不是让我咬回来吗?” 伏黑惠又默默的把手松开了,去搂她的腰。 纤细,而且更柔软。很容易就锢在怀里。 明明刚洗完澡,他却觉得有点燥热。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躁动起来。 沙耶加咬人也咬的不太有章法,第一次咬没有经验。扒开伏黑惠的领子,也只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两个整齐的牙印。 用严谨的目光观察一下,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然后拽过他一只手,在手腕上也咬了一口。 伏黑惠能感受到柔软的嘴唇落在他带温度的皮肤上,明明是要张口咬他,但咬的犹犹豫豫的怕弄疼他,反而有点痒意。 伏黑惠不自觉将少女的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微微摩梭。 更热了。 沙耶加咬完沉思:“好像不太有那个感觉。” 是少了什么吗?因为没有事先亲亲? 咬的太单纯了吗? 伏黑惠放在她后腰处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彻底搂紧怀里相贴近,按住她的后脑勺接吻。 想要拥抱。 想要亲吻。 想要留下更多的印记,哪怕他们的灵魂已经纠缠在一起,直到死亡也不能消散这份束缚。 沙耶加微微挣脱出几分喘息的空间,有点纳闷:“怎么又咬……” 伏黑惠手臂收的更紧,吻她的唇角:“给你咬回来。” 32第 32 章 沙耶加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团子, 一个圆圆的团子里仅仅露出一个头,陷入了思考:“……好像有哪里不对。” 虽然贴贴很开心,但是莫名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明明咬了回去, 但好像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沙耶加陷入沉思。 哪里不对。 但是又说不上来。 伏黑惠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 他的唇上还留有一些不太规则的牙印,是沙耶加反咬回去的。人类的身体不像沙耶加的咒灵身体,印记消的更慢。 伏黑惠把团起来的被子拨开,像个大型的粘人修狗, 埋进沙耶加的颈窝吸了一口气。 “沙耶加什么时候想要再咬我也没关系。” 沙耶加顿了顿, “……”话说好像就是这里不太对劲, 明明都在张口了, 但咬的感觉无论如何都不一样…… 她纠结到一半就把“到底是哪里不对”的问题丢到了九霄云外,伸出手放在他的后背和头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 头发还没有完全干。 “真是的, 比较粘人的应该是我才对?总感觉惠比我还要粘人。”嘴里这样嘀嘀咕咕的说着, 手上的动作依旧很轻很柔软, 揉了揉他的头发。 然后坐起来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先去吹头发。把头发吹干再睡觉。” 顿了顿, 发现握住了自己咬的牙印,心虚的松开手。 转念一想自己身上好几个, 又理直气壮。 “哦。”伏黑惠很老实的顺着她将他拉起来的力量站起身,穿上拖鞋去浴室找吹风机。 沙耶加盘着腿听浴室响起来的吹风机的声音, 思绪漂移。 啊,短头发确实很方便,吹头发干的也会更快。 然后不自觉的垂下眼神,目光扫过右手小臂上的一个牙印,顿住了。 “……” 要不然说他被玉犬传染了呢。亲亲就亲亲, 亲完了还要往手臂上也咬一口。玉犬也不咬她啊! 不过一想自己也在他手腕上留了一个牙印……算了,扯平。 沙耶加欲盖弥彰的把左手按在那个整齐的牙印上,后知后觉有点烧的慌。 红晕如同染料般在脸颊上晕开,留下这个印记时微微的痛感和柔软的亲吻一起到来。那个时候脑子里亲密接触的欲望占了上风,现在想起来才稍微有点害羞。 她穿着一件圆领的短上衣,露出精巧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黑色的项链绳子环绕着她纤细的脖子,尾端坠着一枚茶色的纽扣,没入衣领之下。 咒灵的身体很凉,有点太凉了,乃至于她现在觉得那枚贴着皮肤的纽扣都有点微微发热。 沙耶加在吹风机的声响之中默默的、默默的又把自己团进了被子。 第二天上午,她坐在教室里狂补五三。 作为和咒高文化课相配套的教辅资料,每个月会固定收上去一次检查。她落下了好几个课时没有写,本来打算昨天晚上补的,但是……嗯,反正就忘记写了。 “我讨厌五三。”她发自肺腑的说,“真的。” 两辈子都逃不脱这套教辅资料,究竟是什么程度的魔鬼。五条悟得到的每一个人的讨厌都是他应得的,沙耶加决定先讨厌他一整天。 怎么会有人能一己之力出完高中全科的题还能再出一个咒术理论的题啊!虽然有其他人润色,但绝大部分题都是他一个人出的! 吉野顺平也在补,他最近为了增加实战经验,没少跟着二年级的学长学姐往外跑,也就导致作业被拖了很多,而且还有任务报告…… 伏黑惠一个人写完了他和沙耶加两人份的任务报告,沙耶加深受感动。 吉野顺平:“所以真的可以代写作业吗?没关系的吗?” 高专学生少,而且彼此之间的笔迹差别还挺大。负责批改作业的教师认识每一个人的笔记,从根本上杜绝了代写作业的可能性。 但任务报告不同,任务报告独立于作业之外,本质上是为了补全咒术师的战斗过程,架构咒术师本人的力量体系,以及了解任务详情,可操作性就大得多。 “我们俩是组团出任务的。”伏黑惠解释,“所以我一个人写完也没关系。” 而且他和沙耶加的字还挺像的。 从小到大要么坐同桌要么坐前后桌,作业一起写字帖一起描,所以风格和字形方面有些相似。只是沙耶加写字要更习惯使用大量汉字,平假名和片假名用的少。 伏黑惠仿一下她的写作风格,收任务报告的咒术协会负责人差不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会长之一五条悟本人,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让其他人帮忙写任务报告,夏油杰在这方面深受其害。 吉野顺平:“好羡慕……” 他不好意思请二年级的学长学姐帮忙补任务报告。 咒高的生活就这么在匆匆忙忙的学习和任务中向前走,时间的车轮不知不觉碾动。 直到吉野顺平顺利的独自祓除三级诅咒,拿到了三级证书。伏黑惠和沙耶加也带着咒具出差。 在此之前他们俩的任务大多在东京附近。作为岛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东京的人口数量非常多,与之相对的,咒灵的数量和质量也非同寻常。 这种出差倒是入学之后第一次,沙耶加坐在车上翻了翻平板:“仙台市?” “不远嘛。” 伏黑惠垂下眼睛看她,“对你来说只要在国内,到哪都不远吧。” 沙耶加托着腮:“岛国本来就小嘛。” 要不怎么说岛国。 还没隔壁种花一个省大。 四面环海,鱼类和海鲜制品相当丰富,生食也是。与之同时,上辈子在种花司空见惯的各种水果,在岛国就贵到令人咋舌。 除了祓除任务之外,顺便再去回收一个特级咒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条悟现在也在仙台市所属的宫城县附近,上一个电话他还在开心的分享自己要去买仙台特产。 沙耶加把资料滑动到特级咒物的页面。 是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被封印层层包裹缠起来的条状物。 “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伏黑惠扫了一眼,说,“放在一所高中的百叶箱里。”说到底究竟为什么会放在百叶箱这种随便的地方啊。 沙耶加感到槽多无口:“虽然是个千年老腊肉,但好歹也是特级吧。就这么随随便便当成镇压诅咒的吉祥物了吗?” “是‘辟邪’。”伏黑惠纠正她,“因为是特级,所以才显得好用。但是封印已经逐渐削弱了,如果不及时回收,可能会吸引咒灵。” 学校、医院这样的地方,非常容易积累出咒灵。因此大多会放置一些高等级的咒物,来镇压诅咒。 简单来说,以毒攻毒。 在咒术界现存的无数咒物当中,两面宿傩的手指也是高危物品。如果没有封印加持,反而会成为咒灵眼中的大补,吸引大量诅咒前来吞噬。 吞掉手指的咒灵也许无法完全消化,但足以借助手指达到特级。如果这种事发生,咒灵就会变得更棘手。 “要是被吞掉了,就稍微有点麻烦。” “如果被吞掉了,打得过吗?”伏黑惠微微歪头,用一种叙述的平静语气问了一句。 “打得过哦。”沙耶加笑,“好歹我也是特级啦。我的实力又不是完全依靠术式来累积的。” 稍微有点麻烦,也只是稍微。 严格一点来说,千年之前的两面宿傩,是和五条悟相似的超规格特级。 很简单的比方,有些人考一百分是因为只能达到一百分,有些人考一百分则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特级同理。 年轻的学生自然没有和活在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打过照面,但教科书上关于这一段的历史,描写的非常残酷。 双面四手的鬼神模样,出动了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咒术师,也没能将他完全杀死。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封印了他,也无法将其留下的手指彻底销毁。 总共二十根的手指分散着封印了两面宿傩的力量。这根手指如果真的被吞下去,她也有信心回收。 沙耶加的术式在战斗中运用的不够熟练,这点被夏油杰批评过。因为咒力暴涨的太夸张,所以能给她当陪练的也不多。 也是因此,她战斗的时候不太依靠术式。明明是个远程的苗子,结果却更擅长近身打架。 麻烦的地方在于,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放开全力战斗过。如果真的被吞了,打架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人家的高中夷为平地,不太好。 黑色的汽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沙耶加把头靠在伏黑惠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小憩。 ……希望顺利吧。 路上的植物和景色如同电影一般在车窗上飞速的闪过,然后又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错落的光影透过车窗,将少女轻柔的笼罩住,照亮她的侧颜。伏黑惠左手滑动着平板,被倚靠的右肩一动不动。 辅助监督从后视镜里瞄到这一幕,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专心开车。 想起伊地知前辈嘱托的话: “负责伏黑君和五十岚君的任务的话,至少在开车的时候,把自己当空气就可以了。” ……可恶,连高中生都在谈恋爱,他却还没有女朋友! 33第 33 章 咒灵祓除的很顺利。 是个寄生在医院太平间的咒灵, 这倒是很常见。医院人流量大而且很多人的情绪波动更大,痛苦、悲伤、恐惧……种种负面情绪无意间溢出的咒力会凝结成咒灵。 这个等级的咒灵处理起来不困难, 伏黑惠很注意着没有造成建筑损伤。太平间里有很多冷藏的尸体,他不想破坏死者的安宁。 摸了摸出力不小的玉犬,解除了术式,同时也将使用的咒具沉入影子,伏黑惠走出医院的大楼,穿过阴影覆盖的小路。 辅助监督将车停在僻静处。沙耶加坐在车外的一个石墩上,修长的腿盘起来, 叼着一个棒棒糖,怀里搂着一只兔子,不住的挠小白兔的下巴。 伏黑惠的式神, 脱兔。不同于其他式神,脱兔的外表就是纯洁无辜的小白兔模样, 攻击力不高但数量众多,在迷惑敌人视线的时候效果很好。 沙耶加撸小兔子撸的很开心:“乖乖,乖乖。” 医院人多眼杂, 最多只能清空一层楼, 而且太平间的空间狭窄。出于各种考虑, 是伏黑惠单独去的, 去之前比了个手影,给沙耶加召唤出了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是沙耶加之后第二个发现伏黑惠回来往这边走的人,在沙耶加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小兔子也伸着头, 红色的眼睛像是透亮的宝石。 “解决了。”伏黑惠连衣服都没乱,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脱兔的头,“接下来去找特级咒物吧。” “好哦。”沙耶加笑眯眯的, “要解除脱兔吗?” 伏黑惠正要点头,脱兔的两条前爪就扒拉着沙耶加的衣服,往她怀里拱。明明是兔子,却可以从小兔子的脸上看出誓死粘着沙耶加的表情。 伏黑惠:“……” 沙耶加歪头,用胳膊将脱兔搂在怀里:“要不暂时别解除了吧。” 伏黑惠和脱兔对视两秒:“好。” 沙耶加一边坐进车里,一边嘀嘀咕咕:“说来明明是惠的式神,但还挺粘我的?” 玉犬和脱兔都是。介于是和善给挼的毛绒绒,所以经常被放出来。 伏黑惠神色淡然,依旧是一张酷哥脸万年不变:“你一直招小动物喜欢。” “但你也在啊。”沙耶加有点纳闷,“去喂流浪的猫猫狗狗的时候,明明它们更粘着你。” 正准备开车的辅助监督眼神颤抖:“……”真敢说啊,伏黑君。 明明式神的情感偏好和式神使本人是共通的。 五十岚君也是,这些应该都在高专的课本上有啊,虽然不是必须背下来的重点,但是下课之后就忘掉了吗?还是没想起来? 沙耶加托起脱兔,雪白的绒毛在眼前延伸开来。虽然看上去是无辜的小动物,但因为是式神,所以矫健又漂亮,皮毛干净、顺滑柔软。 她用鼻尖轻轻贴了贴脱兔粉嫩的小鼻子,眼睛弯弯:“不过,脱兔真可爱。” 黑色的轿车开出悄无声息的开出医院,在马路上疾驰。 伏黑惠在车里脱掉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衫。 这种简单的回收任务不必引人注目,混进学校里取走就是。伏黑惠正好是高中生的年纪,放在一众高中生里不会有违和感。 辅助监督将车停在学校的附近,专心和小兔子玩的沙耶加抬起头,阳光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的脸颊上轻巧的跳跃,一闪而过。 她的神色很温柔,大概是和脱兔互相治愈了一下。年轻的少女就这么坐在车窗旁边,和趴在腿上的白兔形成一副很能治愈人的美丽画面。 过腰的长发有一缕垂在身前,落到腰间。脱兔伸出爪子抓住几根乌黑的发丝。 伏黑惠伸手,将沙耶加的长发从脱兔的爪中抽出来,轻轻摩梭一下,问沙耶加:“要一起去吗?” 沙耶加笑起来:“要去。” 衫泽第三高中。 是下午。 差不多是在学生们社团活动的时间,整个学校都显得有些吵嚷和热闹。学生们的交谈声、欢笑声、和呼喊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涌来,和人员稀少的咒术高专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沙耶加抱着脱兔,一脸严肃,脱兔脸上的表情和她一样严肃:“是热血漫和校园漫的区别,氛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啊。” 伏黑惠:“不,高专完完全全是物理意义上的热血漫吧。” 虚假的热血漫:少年们挥洒青春和热血。 真正的热血漫:少年们挥洒生命和热血(物理意义)。 沙耶加真情实感:“好地狱的笑话。” 沙耶加搂紧了兔子,觉得只有可爱的毛绒绒的安慰她的心。 脱兔的个头不算小,因此沙耶加需要两只手一起抱着,才能让它安安稳稳的窝在胳膊里。 伏黑惠在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伸了一半意识到她双手都不空闲,顿了顿,又默默的缩回去了。 放进裤子口袋里手指微微蹭了一下掌心。 他转头,目光从沙耶加脖子上黑色的项链绳子,一路落到她的怀中,蓝色的眼睛盯了一会儿脱兔。 小兔子无辜又天真的回望。 伏黑惠:“……” 脱兔做错了什么呢,脱兔只是一只单纯无辜的小兔子而已。相比于偶尔还会别扭一下的酷哥,兔兔的感情更直白。 就是喜欢沙耶加,就是要粘着她。 伏黑惠:“…………” 伏黑惠转头去找任务地点上的百叶箱。不难找,高中的百叶箱很常见。 伏黑惠拉开百叶箱的小木门,沙耶加探头去看。 “……”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顿住了。 百叶箱内空空如也,只有被流动的空气掀起的少数灰尘。 “啊!”沙耶加大惊失色,“没有!被吞掉了吗?” 她先前只是瞎猜一下而已!她也不是狗卷学长那样的咒言师啊! 伏黑惠自欺欺人的把百叶箱门关上又重新拉开,依旧空空如也。他不信邪的把整个百叶箱附近都搜了一遍。 “没有。”伏黑惠的神色沉下来。 出现了意外状况,伏黑惠打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五条悟活泼的声音:“惠!是来找老师咨询仙台合适的约会地点吗?” 伏黑惠和沙耶加被他隔空噎了一下,酷哥人都快气笑了:“不关那个事。咒物不见了。” 五条悟:“嗯?真的假的?” 两人同时:“真的。” 沙耶加:“咒物的气息很淡,至少目前,应该还处于被封印的状态。” 虽然封印已经很老旧了,但还有些用处。 五条悟:“快去找啦。很重要的,万一被吃掉就糟糕啦。” 伏黑惠很想打人,但他忍住了:“应该还没被咒灵吃掉。”要是被吃了,整个学校的人早就完了。 “不是咒灵哦。”五条悟一贯轻飘飘的声音微微沉下来,“被咒灵吃掉倒没有什么,宿傩不会苏醒的。如果被人类吃掉,那就变得棘手了。” “真的假的?”轮到沙耶加来问这样的话了,她一脸惊奇,“是那个吗?还没有抓到啊。” “是的哦。”五条悟的声音又轻浮起来,“说不定有那家伙从中作梗,毕竟是个苟活了千年的毒唯啦。所以快去找,找不到的话就把沙耶加没收到杰那里不许见面。” 沙耶加:“噗——” “知道了。”伏黑惠挂掉电话之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揍你啊。” 五条悟:“唉嘿。” 五条悟说了快去找,那自然要去找。 沙耶加怅然叹气:“真是的,好能躲啊。” 说的是咒术协会公开情报,里梅。 据说是千年之前,两面宿傩的侍从,疯狂崇拜敬仰着两面宿傩。不知道因为什么存活了千年,孜孜不倦的发展复活宿傩的大业,兢兢业业给咒术界制造麻烦。对方手里好像还有几根宿傩手指。 然后几年前被咒术协会端了老巢,逮住了他的同伙羂索却没有逮住里梅。现在他是咒术协会通缉名单上的榜首,悬赏高达六十亿。 “怎么看都是个普通高中。”沙耶加循着残存的诅咒气息在学校里找。她的咒灵之身,在这方面比人类之身的伏黑惠敏感的多,“应该是意外吧?这里不像是有能承受宿傩手指毒性的人。” 可以受肉人类的咒物,理论上是存在的。比如高专里保存着的同为特级的“咒胎九相图”。但两面宿傩的手指是特级中的特级,毒性非同小可。 伏黑惠的脚步在橄榄球场顿了顿,“不,也不算完全普通吧。” 沙耶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啊,是呢。” 一只起码有二级的咒灵,扭曲着爬上栏杆。 隐隐有咒灵在地面上若隐若现,穿梭在簇拥欢呼的人群当中。 在看得见的人眼中,这场面相当吊诡。 人群中忽然抛出了一枚沉重的铅球,力破千钧的砸在了足球门上。铁质的足球门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形状。 欢呼的学生人群寂静了下来。 有学生犹犹豫豫:“大概有三十米……” 沙耶加抱着兔子目瞪口呆:“我记得铅球很重的……你能扔那么远吗?” “没有咒力加持的话,不能。”伏黑惠从穿过人群,看见那个扔出铅球活泼开朗的粉发少年。 哪怕是体力非同寻常的高专学生里,没有咒力加持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大概只有二年级的禅院真希。 沙耶加:“这……一定是个板上钉钉的运动番男主吧……” 伏黑惠:“……也许。” 34第 34 章 鬼(并不 大概是运动番男主的人物身上带着属于咒物的咒力残秽。 那个头发由黑色和粉色拼接而成的少年, 在扔完了铅球之后,就背起了自己的书包,百米冲刺式狂奔出学校, 风一般掠过去了。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伏黑惠和沙耶加同时一个激灵。 “唉?他身上的气息好重。” 属于特级的气息丝丝缕缕的纠缠在少年的身上, 起码是近距离的接触过,或者还留在身上。 伏黑惠正欲去追,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伏黑惠:“?” 这个速度好像哪里不对? 旁边有同学路过交谈:“跑的好快啊。” “那家伙跑五十米好像只要三秒唉。” 沙耶加呆了一下, 下意识的挠了挠脱兔的下巴:“五十米世界记录是多少来着?” 5.56秒。 “……” 伏黑惠咬了咬牙:“我去追。要是真的被误吃了,就麻烦了。” 沙耶加转头看向人群逐渐散去的操场:“分头行动吧。总感觉学校里还有咒物的气息。” 因为封印,所以气息都变得模糊起来。沙耶加能够大体感知到氛围, 却无法锁定具体位置。 那个已经走了的少年身上有很浓重的气息, 但是学校里也有。 “盒子和咒物大概被分开了。” 装咒物的盒子长年累月和咒物本身接触,携带不亚于咒物本身的残秽,不稀奇。 伏黑惠召唤出玉犬,表情沉凝,“要小心。” 沙耶加声音温和:“会的。你也是。” 玉犬追着咒力残秽奔跑,伏黑惠跟了上去。 沙耶加看着少年有些纤细的背影消失, 然后蹲下来,把怀里的脱兔轻轻放到地上。 冰凉的手指揉了揉脱兔的小脑袋瓜,她嗓音温柔:“去吧。小兔子乖乖,和姐姐一起找东西。” 脱兔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指, 然后跳跃着奔跑起来,在学校里搜寻。 沙耶加和脱兔都不是能被普通人看到的存在,因此搜寻变得方便许多。 太阳逐渐落山,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大片大片的云,绚烂光彩。 学校里的社团活动即将结束, 原本留在学校的学生也三三两两的散去,背起书包放学回家。 沙耶加穿梭在散去的人潮中,给辅助监督打了一个电话:“……啊,是的。麻烦您了,另外再布下一个咒灵禁止入内的帐吧。” 挂断电话后没多久,黑色的帐就逐渐蔓延开来。帐这种东西,也就是结界,可以施加很多的特殊条件,比如说只进不出,或者只出不进之类的。 尽管辅助监督基本不擅长战斗,结界术却大多很不错。设下一个咒灵禁止入内的帐,堪称轻而易举。 她散步一般,又一次来到橄榄球场。和不久前的热闹不同,此刻的橄榄球场空旷又寂静。 太阳的余晖在逐渐的收回,周围的光逐渐昏暗起来,过不了多久,黑夜就会笼罩下来。 “气息太模糊了。”她说。 模样扭曲的咒灵在橄榄球场中抬起头,和沙耶加对上了视线。 对视。 在造成对视的情况下,咒灵意识到自己能被看见,基本都会主动攻击。 “不确定手指是在那个人身上,还是在学校里。”咒力如同流水般温驯的汇聚在手中,连接了属于伏黑惠的影子。沙耶加握住刀柄,压低身体重心,雪亮的刀身映出她的眼睛,“总之,先把学校清理干净好了。” 先扫除可能会造成意外的因素,既然是咒灵,就干脆全部祓除掉吧。 因为封印在逐渐减弱的缘故,所以现在的宿傩手指简直像一个散发着巨大香味的蛋糕,气息吸引着各种等级的诅咒离开自己的出生地,源源不绝的往学校这边来。 提前布一个以防万一的帐,好歹能阻隔一些麻烦。 沙耶加的刀术不错,是和夏油杰学的。进入高专之后,这一点被迅速的发掘出来,偶尔还会被提走负责一下吉野顺平的训练。目前暂时还在给吉野喂招阶段。 橄榄球场的咒灵很快在她的刀下祓除,沙耶加踩了踩地面。 这些咒灵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就这里诞生的。 “好重的怨念,下面埋着尸体吗?” 脱兔跳上她的肩膀,像个软乎乎的毛领子。沙耶加侧脸蹭了蹭脱兔:“没找到吗?没关系,我也没找到。” “话说,好像都有这种传说吧。学校里的凶杀案啦……建在坟场上的运动场啦……还挺吓人的。” 沙耶加甩掉刀身上残留的颜色奇怪的血迹,碎碎念:“也不知道惠那边还顺不顺利……感觉他身上的锚点现在离我还挺远……啊,才一小会儿不见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长长的刀身收归刀鞘,脱兔带着绒毛的柔软脸颊蹭了蹭沙耶加的脸庞。 兔兔贴贴.jpg 她笑了笑,顺了顺趴在肩膀上的小兔子的毛,眼神柔软。 教学楼里说不定也有咒灵,她提着刀,打算去走走。说不定能随机到一个幸运(?)咒灵呢。 沙耶加出了橄榄球场,忽然目光一顿,转向走在学校里的两个人。 那是两个学生。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少女,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而且都背着包,神色匆匆的往学校里走,一边走一边警惕的东张西望。 沙耶加不由的轻轻:“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 几乎要完全黑下来了。 这个时间点,学校里的学生都应该已经全部回家了才对,这两个人猫猫祟祟又跑来学校干什么? 沙耶加有点好奇,把脱兔抱在怀里,跟了上去。 在稍微凑近了一点之后,一股浓郁的诅咒气息扑面而来,直往脸上冲。 沙耶加猝不及防之下被特级咒物的气息糊了一脸,差点呛住。搂着兔子停了两步,这才继续跟上去。 相比于沙耶加,脱兔的反应就要激烈的多。它并没有挣脱沙耶加的怀抱,但是依旧对着哪个身材纤细的女孩露出警惕的眼神,隐隐呲了呲牙。 靠近了就能准确锁定到,咒物的气息来源于女孩儿的书包。虽然不知道咒物到底是怎么磕磕绊绊一路从百叶箱流落到学生手里,但还是想想办法,要回收回来。 小兔子呲牙不太凶,但诅咒的气息太浓郁,让式神本能的感到危险。 沙耶加揉了揉小兔子,安慰它:“没事没事,还在封印中呢。” 佐佐木和井口是衫泽第三高中灵异社团的学生。 虽然灵异社团人很少,而且第三位成员还是拉了凑数的学弟虎杖悠仁来,这才没有导致解散。但作为社长的佐佐木,对于灵异事件的求知精神,依旧非常旺盛! 旺盛到学弟交给她捡到的疑似灵异物品的东西,她也带来了学校,决定点着蜡烛营造灵异氛围开封! 昏暗的活动室中,排排摆放的书架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和书籍。月光从窗外隐约照进来,地面上的影子影影绰绰。 佐佐木点燃了一支白色的蜡烛,昏黄的火光微微摇曳,照亮了很小的一片范围。被布满符文的布条裹起来的事物郑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 在极端的寂静当中,黑暗的角落滋生着极端的恐怖。 两个高中生放轻了呼吸。 沙耶加就站在桌子旁边,她看了看左边的佐佐木,又看了看右边的井口,有些苦恼。 “本来不想惊动普通人的。但这就没有办法了。”她挠了挠脱兔的下巴,“我不是故意吓唬人的,你要帮我作证哦。” 脱兔长长的耳朵晃了晃,摩擦过沙耶加衣服的布料。 冰凉的咒力在夜凉如水的月色和昏暗的火光中,悄无声息的流淌开来。 另一边,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已经狂奔进学校。 伏黑惠一路追着残秽气息进了医院,从少年虎杖悠仁那里得到了装着咒物的盒子,一打开,又是梅开二度的空空如也。 他追着来的是附在盒子上的残秽,接着从虎杖悠仁那里得知,里面的东西交给了学校社团里的前辈,打算今晚拆开。 伏黑惠听到这里的时候人都快裂了。那可是宿傩的手指,一个搞不好真的会死人。接着两人一路狂奔,从医院往学校赶。 “沙耶加还在学校里搜查,应该能及时阻止那两个人。”伏黑惠一边跑一边说,尽管如此,还是能从他紧绷的神色里看出些许急躁,“就算没来得及阻止,那两个人应该也不会死。” 沙耶加是特级。 虽然她时常自嘲只有咒力达到了特级,觉得自己是高专同等级中最弱的,但——依然是特级啊! 能把一级咒灵和一些特级咒灵按着打的那种。 自习室中,井口莫名觉得有一股凉意窜上了心头,他搓了搓胳膊,在这种特意营造出来的氛围里,觉感到了两分心慌,“话说,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偷溜进学校里来啊。” 佐佐木回答:“这样才有氛围。”她拿起那个被层层包裹的东西,沿着布条缠绕的痕迹找线头,神色专注。 井口也被她的动作吸引了,同样专注的看着她的动作。 “奇怪,怎么感觉凉凉的……”她一边找一边小声嘀咕,“啊,找到了。” 就这这个时候,一只柔软苍白的手,悄无声息的握住了她正要动作的手腕。 “不行哦。”在昏黄的烛光中,有谁这样轻声说话,“拆开的话,会死的。” 佐佐木和井口的表情同时凝固了,尤其是佐佐木。 那只手就握在她的手腕上,因此她能更直观的感受到那种感觉。柔软,但是很凉。冰冷的不不像人的体温。 两个学生僵硬又缓慢的抬起头。 在昏暗的活动室中,手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是个少女,乌黑的长发,黑沉沉的眼睛,惨白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染上几分淡黄的光晕,犹如惨死的女鬼。 她一只手握住佐佐木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却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白兔在此时扭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冰冷又可怖。 佐佐木和井口:“!”瞳孔地震! 恐惧在心头炸开,佐佐木和井口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 35第 35 章 回收 尖利的惨叫声划破入夜的校园极端的寂静。 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在楼道里狂奔, 爬上楼梯,循着声音找到没有透出半分光亮的活动室。 障子门被猛然拉开,带起的劲风吹灭了室内唯一的火光, 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虎杖悠仁大声:“前辈!你们没事……唉?”大声的呼喊生生停止, 最终化为一个凝固又迷惑的尾音。 在赶来的过程中已经适应了夜晚环境的虎杖悠仁,可以清楚的看到活动室中的场景。佐佐木学姐和井口学长满脸被惊吓的悚然, 背对着门、穿一身白色衣服的黑发少女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她一只手还握着佐佐木的手腕, 以至于这个女学生浑身颤抖依旧不敢动作。随着她的动作,那长长的黑发微微摇晃起来。 黑暗中,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女转过她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细腻的五官,黑色的眼睛,却在昏暗的环境中透露着几分非人的诡异感。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兔子。 看到这一幕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伏黑惠:“……” 半夜,学校,白衣, 散发,女鬼。 要素齐全,堪称恐怖片现场。 佐佐木看起来快哭出声了, 她颤抖的:“虎杖……快跑……” 夜风凉凉吹过,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让人脊背发寒。 伏黑惠一时无语, 不知道该对这个充满了误会的场景发表什么言论。他默默的跨前一步,走进了这个失去光源的活动室,然后伸手。 “啪”的一声。 白炽灯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鬼片气氛一扫而空。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 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你就是伏黑的女朋友吧。你好,我是虎杖悠仁!” 佐佐木和井口:“唉?” 沙耶加对上伏黑惠那双深蓝的眼睛,从中看到了无奈和纵容。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拉住佐佐木的手腕,咒力却没有收回,依旧笼罩着周围。 她释放出自己的咒力包围了方圆几米的范围,在这一小片的范围里,算得上她的“领域”。踏进来的人类被她的咒力包裹,因此也能看得到她。 以后开正式领域可以往这方面研究一下。她心中暗自琢磨,毕竟必中效果只要好好练术式就可以。 然后彬彬有礼的对虎杖悠仁道:“你好,我是五十岚沙耶加。” 佐佐木惊魂未定:“不、不是鬼啊……这位同学……”好眼生啊,好像没见过。 在明亮的灯光下,少女身上的非人感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她双手搂着怀中毛绒绒的可爱兔子——在正常的光线下,刚才好像恐怖故事里跳出来的兔子也并不吓人——沙耶加的神色很温和,像是月光下宁静的海面,逸散出柔和的光辉。 她生的很漂亮,不算太夸张,但会让人眼前一亮,下意识心生好感,至少是对美丽事物的好感。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是他们学校的,不应该没印象…… 漂亮的女孩子转头冲她灿然一笑:“不,确实是鬼哦!” 那张脸如此的年轻,说不定比他们俩还要小一点儿。但是在白炽灯下,皮肤依旧很白,苍白到不像活人。 佐佐木和井口:“……” 佐佐木和井口:“!!!” 虎杖悠仁:“啊?” 伏黑惠简直想要叹气了:“你就不要吓唬普通人了。” 沙耶加“哦”了一声,补充:“我不伤人的。” 佐佐木和井口简直要惊恐的抱在一起了:“……”怎么回事,有种微妙的被体贴了的感觉?但是这种体贴完全不对吧! 伏黑惠向沙耶加走来,一边走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从虎杖悠仁那里得来的盒子。 被封印的宿傩手指还处在被封印布条包裹的情况下,没有被解封,真是谢天谢地。 沙耶加先前那一出在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之下,简直要吓掉两个高中生的魂。佐佐木惊恐中将宿傩手指脱手而出,掉在拼在一起的课桌上。 她勾了勾纤细的手指,一股咒力如同绳索,将咒物缠绕起来,自动飞到了沙耶加的手上。 手指递给伏黑惠,伏黑惠查看了一下封印,将被封印的咒物放回盒子里,妥善合上盖子。 特级咒物,回收成功。 目睹了这仿佛特效的一幕的虎杖悠仁凑上来:“哦哦,好厉害啊。这就是咒术师吗?!” 普通人大多不会知道这个名词,虎杖悠仁应该是在和伏黑惠的交涉之中了解到的。 沙耶加和伏黑惠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笑一下:“也不是都能做到这样的。” 在这个晚上饱受惊吓的井口:“……虎杖,你真的不害怕吗?” 这个女孩子刚刚承认了她是鬼唉!真的不害怕吗? 虎杖悠仁:“可是她也说了她不会伤人啊。” 目光真诚,声音认真。他确实是如此认为而且相信的,连沙耶加也不由得对他投去一枚赞赏的目光。 感觉是天然呢。 佐佐木也不禁:“你这家伙果然是个非常天然的天然……” 伏黑惠叹气。伏黑惠终于把他想要叹的那口气叹出来了,他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沙耶加,不要再吓唬普通人了。” “什么,我有吗?”沙耶加语气坦坦荡荡,但就是不跟他对视,“我没有,我只是在阻止他们拆开特级咒物,然后说了实话而已,我才没有吓唬人。” 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兔兔:“脱兔可以给我作证。”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被沙耶加举着的兔子身上,兔子淡定自若,从容的点点头。 虎杖悠仁惊奇万分:“真的听得懂人话啊!” 伏黑惠:“因为是式神……” 总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咒术协会官方目前秉承的态度,也是不要将咒术界的一切公开出去。咒灵诞生于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如果咒灵的存在被公之于众,极有可能引发大范围的恐慌,进而滋生更加棘手的咒灵。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普通人都对此一无所知。政府、财阀、一些和咒术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同时,也包括曾经被咒灵袭击的普通人。 对于遭遇了咒灵的普通人,为避免对他们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咒术界有一套非常系统的糊弄说辞。 一般是往灵异事件上扯,不过有时候不太有用,因为岛国就是个怪谈很多的地方,以至于很多人对于灵异事件抱有极大的好奇和求知欲,比如今天的佐佐木和井口。 糊弄不过去,就会稍微透露一些咒术界表层的东西,并对深层内容讳莫如深。 伏黑惠没少应付从任务现场解救出来的人质,因此对这套流程还算熟悉。 “你们捡到的这个东西是特级咒物,非常危险,会招惹鬼怪。”伏黑惠语气熟练的像是在背教科书,“你俩应该庆幸沙耶加阻止了你们拆开封印,不然会招惹到能够杀死你们的鬼怪。” “东西我和沙耶加会带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明的物品不要轻易探究,有些会让人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等等。”佐佐木忽然站起,一只手非常有气势的拍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能看得出来她还没有完全从恐惧的余韵中脱身,身体还无法控制的有些微微颤抖,但她的神色很坚定。 这动作很熟悉。至少沙耶加感到很熟悉,虽然转生到异界很多年,但上辈子家喻户晓的某个名侦探名台词,直到今天还有印象。 她莫名觉得这位灵异社的社长,下一秒钟就会伴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铿锵有力的说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台词。 背景音乐没有响起,佐佐木也没有说侦探台词。短发少女的目光犀利,来自于对灵异事件的热爱占据上风:“恕我失礼,但请问:咒物是什么?特级又是什么样的等级划分?鬼怪也有类似的等级吗?你们是专门对抗鬼怪的正义组织吗?” 她的目光透过镜片,有一种感染人心的严肃:“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沙耶加抱着脱兔,默默的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出去。 虎杖悠仁:“哦哦,燃起来了啊,社长!” 井口:“……”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燃起来啊! 伏黑惠久违的感到头痛。 糟糕,遇到那种最不好糊弄的人了。 对灵异事件十分热爱且有一定的了解,对自己可能遭受的危险没有非常在意,反而抓住了关键名词刨根究底。 伏黑惠不擅长应付人类。 这么说可能有点怪异,但他的确对这种与人交际的应付工作不太擅长。沙耶加和他从小一块长大,对于他隐藏的社交困难属性心知肚明。 她将脱兔塞回伏黑惠的怀里,义不容辞的顶上了:“普通人最好不要轻易探究这些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哦。” 沙耶加苍白的脸露出一个微笑:“很容易死。” 这句“会死”,立刻让佐佐木联想起刚才在黑暗里被非人体温的手抓住手腕的惊恐,再一想面前的人刚刚坦荡的承认了自己是鬼,惊吓的情绪又一次涌上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佐佐木缩了回去:“好的。那么请问我们应该如何规避风险呢?”她神色犹豫,“我不想解散灵异社。” 她对于未知事物的热爱与好奇,都是真心的。 沙耶加其实很欣赏这种探索欲望旺盛的人类。 他们对于世界始终怀抱着质疑与探寻的心态,这没有错,人类正是因为质疑才前进。但这种人通常很容易死,死在探索的路上,成为后来者的奠基石。 “不用解散社团。”沙耶加放软了声音,语调温和,“你可以继续研究灵异的传闻和你所爱好的东西,这种危险的东西不太常见。但下次不要偷偷溜进学校里了,不明物品也不要随便拆封。” 佐佐木小鸡点头,非常乖巧。 沙耶加又想了想,“我们加个line吧,如果你还要继续探索,可能会遇见一些情况。” 佐佐木:“好啊好啊!” 于是互相添加了好友,交换了备注,约定好如果遇到了直觉很不妙的东西可以联系她。 “所以……”佐佐木还是没忍住,弱弱的问:“你……真的是鬼吗?” “不完全是?”沙耶加想了想,对她展露一个友好的笑容,“你可以把我当作式神看待,我可以算在式神的范畴之中。” 佐佐木的眼睛蹭的亮了,她把目光落在穿着制服的伏黑惠身上:“所以他是阴阳师吗?是你的主人?” 沙耶加和伏黑惠:“……” 啊,“主人”…… 在现代社会,这个词的意义大多时候会显得很微妙。 伏黑惠僵硬的抱着脱兔,还没有说话,虎杖悠仁就已经开朗的接过话头:“他们俩是男女朋友唉。伏黑说的。” 沙耶加:“嗯,是的哦。” 佐佐木:“唉?!” 36第 36 章 嗯,可爱 佐佐木和井口用一种混杂着惊叹和敬佩的目光看那个一直冷着脸的酷哥。 表面上觉得这是个很正经的人, 没想到会是那种鬼怪志异里会和非人类发展恋情的存在。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很了不起! 伏黑惠衣领下的脖子有些泛红,好在衣服是高领的,可以为他遮掩一一。少年整个人都是僵住的, 脱兔在他怀里都觉得梗得慌。 现在被这种目光围观,整个人更加僵硬了。 沙耶加与他的关系很亲密, 意识到他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却还是因为某个微妙的名词陷入了不自然的窘迫当中。 “很晚了。”于是她柔和的劝说两个高中生,“回家去吧。” 任务的过程出了些许的意外, 好在结果是好的, 特级咒物被成功回收, 既没有被咒灵吃掉,也没有被人类吃掉。 学校附近的帐被撤下, 还是要再麻烦一下辅助监督,把两个饱受惊吓的学生送回家。 天太晚了,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 吞没了所有太阳的光辉, 唯有一轮银月在天空上铺下宁静的月光。 独身回去不安全, 尤其是佐佐木, 一个人走夜路的少女非常容易被盯上。 “那么,请伏黑君和五十岚君稍等我一会儿。”辅助监督在车窗里说,“过一会儿回来我再送你们去酒店。” 伏黑惠:“好的,谢谢。” 黑色的汽车开动,载着两个学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之所以说是两个…… 伏黑惠回过头,白天那个跑出五十米三秒钟成绩的男高中生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开朗到发光的笑容。 伏黑惠:“你不回去吗?” “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一下,”虎杖悠仁如实说,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成为咒术师吗?” 伏黑惠和沙耶加不约而同的顿住了,两个人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依旧明亮而且真诚,清澈的如同早晨太阳升起之前凝聚在树叶花朵上的露水。 虎杖悠仁的今天过的不算太好。 少年自幼父母双亡,只有把他带大的爷爷一个亲人。但是在今天,爷爷去世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突发事件。爷爷只是年纪很大了,寿终正寝。 小老头的脾气很固执,哪怕已经长期住在了医院里,依旧能中气十足的把孙子赶回学校享受青春。 在临死前,他告诉虎杖悠仁: “你很强,要帮助他人。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就行,就算迷茫或者不被感谢,也要先救了再说。” “你要在众人的拥簇下死去,别变成我这样。”* 是遗言。 “所以我想,”虎杖悠仁在微凉的夜风中说,“如果我也能够成为帮助他人的咒术师,我一定会去的。” 沙耶加觉得自己看到了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圣光:“什么!已经决定从运动番转去热血番了吗?” 伏黑惠:“……” 这算笑话吗?太地狱了。 虎杖悠仁认真思索:“其实热血番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接住了梗! ……不对。 沙耶加有些吃惊:“你还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 伏黑惠:“按理来说应该看不到了才对……” 虎杖悠仁耿直的:“为什么看不到?你不就站在那里吗?” 他十分准确的和沙耶加对上了视线。 沙耶加下意识的撸了撸怀里的兔子压压惊。 所以才不对。虎杖悠仁在今天之前从没看见过咒灵,就算白天的时候有咒灵在橄榄球场四处游走,也没能吸引他的视线。 沙耶加只用咒力包裹了那个活动室的范围,最多往外延申了一些,所以从活动室出来之后,普通人依旧看不到她。 就像佐佐木和井口那样。 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能看到了呢? 沙耶加的目光里有些疑惑,又有些顾虑。雪白的脱兔静静的趴在她的怀中,少女在月光下若有所思,然后柔软的微笑起来:“啊,看来这就要慎重考虑了。” 没有咒力是否能成为咒术师? 答案是可以。一年级的学姐禅院真希没有术式也不依靠咒力,但她强大的体术足以让她凭借咒具祓除咒灵。 伏黑惠:“这家伙的体力很好。” 先前从医院一口气跑到学校,那么长的距离停下后却没怎么喘气。白天扔铅球,直接扔出将近三十米的距离打破记录。 放在咒术师里,也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有关‘看到’的问题容后再议,咒术界未解之谜很多,也不是都能有答案的。”沙耶加向虎杖悠仁的方向走了一步,声音平缓,那双眼睛里带着温和的询问,“但是虎杖君,你真的做好准备要成为咒术师了吗?这并不是一份令人愉快的工作。” “咒术师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伏黑惠冷淡出声,少年在黑夜之下平静的说出自己多年的经验,“与这份工作相随的是流血牺牲和身边人的死亡,这对生活在日常中的普通人是很难接受的事情。普通人想要踏入这个世界,需要极度坚定的信念,和一定程度的疯狂。” 否则,精神崩溃和走入歧途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岛国每年有超过一万人死于诅咒。 痛苦、悲伤、嫉妒、愤怒……人类的负面情绪如同海水一般源源不绝,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制造出难以匹敌的怪物,而负责祓除诅咒的咒术师死在任务中不算罕见。 时时刻刻与死亡的威胁贴近,与非人的怪物战斗,不被人理解,乃至反遭拯救的人的怨恨……这就是咒术师日常所需要经历的。咒力不是什么正义光明的力量,它同样来源于咒术师自身的负面情绪。 一方面要从负面情绪中获取力量,一方面又要确保自己不会堕落成草菅人命的诅咒师。所以大家平日里连发疯都发的很克制。 “我觉得我已经想好了。”虎杖悠仁笑得很灿烂,“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爷爷去世前告诉我,要帮助他人。如果我拥有拯救别人的力量,我希望我能将它运用出来。” 五条悟一巴掌拍在虎杖悠仁的肩膀上,大声道:“很好!很有精神!少年,我很看好你哦!” “唉?!!”虎杖悠仁猝不及防,几乎要被吓成白板。 沙耶加和伏黑惠对于他用瞬移技能玩突然惊吓的事已经习惯,但第一次和五条悟见面的虎杖悠仁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沙耶加习以为常:“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五条悟兴高采烈:“刚刚哦!东西找回来了吗?” 伏黑惠从口袋里掏出咒具盒子抛给他。五条悟抬手接住,单手打开查看,然后收起来。 “嘛,任务完成了哦。没想到还能给我们再多招一个学生啊。”五条悟开朗的拍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同学你好,我是咒术高专的特级教师五条悟!” 虎杖悠仁被吓了一下后已经缓过劲来,听到这话后,立刻活泼回来:“五条老师你好!我是虎杖悠仁。请问您觉得我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吗?” 五条悟状似专业的推了推自己并不存在的眼镜,然后语气亢奋的道:“以老师身为最强的眼光来看,悠仁你可以来试试!” 虎杖悠仁:“这样吗!不愧是最强啊!” 全程看到他们两个自顾自嗨起来的伏黑惠和沙耶加:“……” 沙耶加撸了一把兔子头,听起来很平静的语气中暗流汹涌:“出现了,会给五条老师捧哏的人。” 伏黑惠面无表情:“从这点来说,虎杖确实很强。” “这样一来的话,”沙耶加漂亮的眼镜忽然弯起来,“我们一年级要有五个人了呢。” 和一年级的人数一样了。两个年级加起来总共十个人(虽然其中两个不是人)的情况,在高专也算是少有了。 伏黑惠点了点头。 虎杖悠仁在和五条悟约定好之后就先回了家,送了佐佐木和井口的辅助监督先生也去而复返。 五条悟高大的身体挤进副驾驶,中气十足的道:“好,带老师一起去酒店休息吧!” 坐在后排的伏黑惠和沙耶加:“……” “那就要多订一个房间了。”沙耶加从容淡定,“应该还有。麻烦您自己去订吧。” “唉——”五条悟拖长了音调,伸手掀开自己的眼罩,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后排的少年少女。 六眼的确是得天地造化的美丽事物,苍天一般的瞳孔流转着不属于人间的光芒,仿佛高天原之上的壮阔雄伟尽数倾泻于这一双眼中,璀璨又动人心魄。 “好吧。”五条悟很轻的哼笑一声,把眼罩放了下去,身体也转回去,“那老师就体贴的不打扰你们小情侣的独处时光咯~” 一个荡漾的波浪号.jpg 一直坚持不懈把自己当空气的辅助监督:“……” 五条先生!你真的好不会说话啊!这种事就算是真的,至少也不要说出来啊!! 嫣红色眨眼间从伏黑惠的耳根弥漫到脸上,有点炸毛的黑发少年又羞又恼:“五条老师!” 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额哼?” 伏黑惠牙都快咬碎了。要不是正在行驶的车内空间狭窄而且不方便打人,说不定他当场就会把玉犬放出来咬这个白毛不良教师。 重复一遍,这种人也能拿到教师资格证,真是教育界的灾难啊! 等到订好的酒店到达,三个咒术师下车,辅助监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开走了车。沙耶加内心默默的对他表示了同情。 而伏黑惠抓住沙耶加的手腕闷头去找已经订好的房间,对身后某个白毛的调侃声充耳不闻,假装自己聋了。 沙耶加有点想笑,但是看他拿了房卡之后,红着耳朵闷头往前走的模样,又觉的可爱。 “惠。”沙耶加凑近了少年,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连笑也轻轻的,“你好可爱。” 伏黑惠有一瞬的僵硬,他握住沙耶加的手更用力了。 刷开房门之后,不轻不重的把人拽进屋里,反手关了门,解除了脱兔的术式。 在沙耶加怀里待了快一天的小兔子顷刻之间融入了影子当中,沙耶加被他抵在门上亲吻,一只手护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放在后腰上。 亲的很凶,柔软的唇齿极具侵略性的又亲又咬,也许是上一次咬的时候听到她似是而非的抱怨了一句有点痛,所以这一次在下嘴的时候,倒是很克制的控制力度。 沙耶加能隔着布料感受到他有些灼人的体温,也能隔着这年轻的身躯感受到他胸膛中的心脏正砰砰狂跳。 这个吻依恋又缠人,除此之外又显得迫切,好像从前留下来的印记淡去了,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印上新的。 沙耶加被他亲的脸都红透了,亲完后又觉得很有趣,“嗯,还是很可爱。” 伏黑惠好像被先前得亲吻安抚了似的,将她纤细的腰搂的更紧,温热的脸颊碰了碰她的脸,声音有些暗哑:“哪里可爱。” “哪里都很可爱。”沙耶加的背部依旧靠在门上,她发誓她想把笑忍住的,但忍了一秒钟不到,笑意就从神情中蔓延开来,“脸红的时候,害羞的时候。抱着脱兔的时候又乖又可爱,还有偷偷吃脱兔的醋又别扭的不肯承认的时候。” 伏黑惠听到后面,下意识的:“我没有。”然后“……”了。 偷偷吃脱兔的醋。 ——不肯承认。 “……” “我没有。”他底气不太足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是吗?”沙耶加气定神闲,“那你把脱兔再召唤出来让我抱抱。” 伏黑惠:“……不要。” 沙耶加笑眯眯的捧起他的脸,冰凉的指腹拂过他微微发烫的脸颊。少年的眼睛深邃又专注,深蓝的颜色里映出她微红的脸庞,如同黑夜中悄然绽放的一支玫瑰。 伏黑惠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的手腕,吻了吻她柔软的手心。他呼出的气息很快凑近,最终成为落在恋人唇上的亲吻。 “不要。”交换呼吸的空挡,他的声音哑下去又带着点微妙的情绪,“抱我。” 37第 37 章 啊, 在撒娇呢。 这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情况。 沙耶加分神想到。 太难得了。就是因为平常太靠近冷面酷哥的形象,所以流露出这种反差的时候才更觉得可爱。 她只是走神了几个瞬间门,就被伏黑惠发觉,不轻不重的在咬了她的下唇一口。 “专心。”他在急促的喘息声中这样说, 撬开了唇齿。 沙耶加几乎要被吻的迷糊起来, 迷蒙间门溢出几声破碎的哼唧声。 吃醋了。 而且幼稚起来了。 沙耶加很黏伏黑惠, 但她同样也察觉到, 她的恋人在粘人程度上其实不相上下。尽管看不太出来, 但沙耶加确实察觉出,他时时刻刻的想要接触, 以确定她还在他的身边。 究其原因,大概是由生至死的那枚子弹穿过了她的太阳穴,夺走了活生生的生命, 也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个不安的阴影。 ……果然留下心理阴影了。 沙耶加安抚似的吻他, 在唇瓣相接中予以回应。他的体温很高,以至于有些滚烫, 在暧昧的空气中带起些许难捱的燥热。 她几乎一整天都在抱着脱兔, 这样看来,不知不觉间门就有些冷落他。少年暗戳戳的别扭的吃醋,又不肯承认。 伏黑惠从她的唇,一路密密麻麻吻过她纤细的脖子、苍白的锁骨,手指勾起挂在她脖子上那条黑色的绳子,将项链末端的纽扣从衣领中勾出来。 茶色的纽扣与她的皮肤亲密相贴, 无时无刻。 伏黑惠的眼睛有些暗下来。 沙耶加有点受不了:“惠……” 伏黑惠轻轻发出一个疑问的气音,声线有些沉:“嗯?” 他目光上移,沙耶加白皙到几乎苍白的脸颊染上艳丽的红,她目光乱飞:“有点痒。” 她觉得有点热。 沙耶加能感受到落在皮肤上的每一个吻, 几乎要让她感到战栗。伏黑惠这人好像改不掉随口下嘴咬一咬的习惯了,于是锁骨上顺理成章的留了一个牙印。 变成咒灵后,除了无法被普通人轻易的看见,她的身体状况和生活状态和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只除了一点,体温。无法控制的体温,没有属于人类的温度,总是很冰凉。她逐渐习惯于这种冰凉。 相比之下,伏黑惠的体温似乎变得灼热,甚至有点烫人。 她眷恋着伏黑惠这个人,也包括他身上属于人类的体温。对她来说有点高,但她依旧贪恋他的温度和拥抱。 冰凉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沙耶加把脸埋在他的脖颈下面,吸了一口气,觉得很舒服。 “惠的温度,果然很安心。” 很安稳。 伏黑惠一只手放在她后腰上,另一只手放在她肩膀的后面。这是一个完全将人禁锢在怀中的姿势。他将恋人完全揽进怀中,还是觉得她的个头纤细娇小。 “沙耶加。”伏黑惠轻声念她的名字。 沙耶加:“嗯?” 她发出了一个带着点疑惑的鼻音,但没有抬起头,冰凉的吐息拂过伏黑惠裸露的脖子。 少年的脖子上还有未褪去的浅粉色。 伏黑惠没有回答,反而又叫了她的名字:“沙耶加。” 沙耶加:“嗯。在呢。” “沙耶加。” “我在哦。” 伏黑惠大约反反复复念了十来遍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又暗沉。他念一次,沙耶加就答应一次。 到最后她扑哧扑哧的笑起来,轻快的像是一只小鸟:“所以,惠吃醋了吗?” 伏黑惠目光游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沙耶加憋着笑反省了一下自己,嗯,一整天几乎没有和惠贴贴,的确太冷落他了,很不应该。 她从伏黑惠怀中抬起头,拽着他走进房间门里,把人按坐在沙发上。她挥了挥手,原本进门后就自动拉开的窗帘悄无声息又拉上,将黑沉沉的夜幕全部遮掩。 伏黑惠整个过程都表现的很顺从,顺从的几乎有点乖了。这让沙耶加想起他抱着兔子的时候。 他对于动物的亲近感远远高于人类,更何况是自己的式神。沙耶加内心觉得他是某乐园在逃小公主不是没有道理的,明明总表现出一身冷硬的气场,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却很合拍。 柔软的脱兔趴在他怀里的时候,伏黑惠整个人的棱角都会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沙耶加把胳膊放在伏黑惠肩膀上,柔软的手心拂过他有点扎人的头发。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细碎的头发在他的脸上留下错落的阴影。 他的眼睛比平常更深沉,目光始终如一的落在沙耶加的身上,和她黑色的眼睛对上视线。 沙耶加的眼睛很漂亮。 正如沙耶加觉得他的眼睛好看,他也觉得沙耶加的眼睛带着与众不同的光彩。分明是沉寂的黑色,却如夜空般闪着细碎明亮的光辉,只一眼,就能把人的心融化成一汪水泊。 伏黑惠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沙耶加柔软的唇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吻他的眼睛。然后笑吟吟的:“如果惠吃醋的话,我会高兴哦。”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鲜艳的颜色像是染在她的脸庞上一般,显出这年轻的女孩儿几分少女的妩媚来。 伏黑惠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揽住她:“怎么说。” 沙耶加很认真的思考:“啊,因为,如果惠吃脱兔的醋的话,我就会知道,惠也很依恋我啊。” “依恋”这样的词,放在对话里,似乎就有点过于直白。 伏黑惠莫名又觉得燥热了几分,他扯了扯领子,将沙耶加揽的更贴近了一些。 “所以。”沙耶加笑眼弯弯的捧住他的脸,“惠吃醋了吗?” 贴的很近。 太近了。漂亮的黑色眼睛像是纯黑的珍珠,专注又温柔的注视着他,又有点期待和玩闹的意味。 她的唇还有些湿漉漉的,因为刚刚接过吻。伏黑惠很想再亲一亲。 “……”伏黑惠不自然的转过了视线,一路向下,路过她的衣领,又在触及更下面的地方的时候触电一般回转。 “……” 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门的生理差异,很大。 “说嘛。”沙耶加亲密的贴了贴他的脸颊,嗓音柔软,“告诉我的话,我真的会很开心的。” 伏黑惠对她撒娇的行为一向没有抵抗能力。 他不自然的别过视线,这次学乖了,左右瞟:“嗯。” “嗯什么?”沙耶加把他的头扳回来,稍微用了点力,和他对视,脸上都是笑意。 明明已经听懂,而且开心起来了。 但还是非要追问,一定要听他亲口承认。 无法生气。 伏黑惠拽住她的手腕,反手将人按在沙发上。少年的影子将她笼罩起来,简直是自暴自弃的说:“吃醋了。” “沙耶加你一整天都抱着脱兔,所以我吃醋了。” 沙耶加躺在沙发上,眨了眨眼。 他的脸很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认了自己的幼稚行径而羞恼的。整个人撑在她上面,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很快就逃似的移开了视线。 抓着手腕的那只手渐渐松下来,然后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沙耶加确实很开心,她年轻的脸庞上无法抑制的蔓延出愉快的笑意,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微微仰起身体,空闲的那只手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 伏黑惠:“……”不知为何郁闷起来了。 与他相握的那只手,柔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蹭了蹭他的手背,沙耶加真心实意的说:“惠,真的很可爱啊。” 伏黑惠的眼神不乱瞟了。他不好意思或者害羞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现在他垂下眼睛,蓝色的瞳孔专注的盯着她看。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他忽然说,“沙耶加总把我当小孩子。” “交往之前是,告白的时候是,交往之后还是。明明沙耶加你才是最小的那个,却总把我当小孩看。”他吻了吻她的唇,在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中疑惑的问:“为什么?” 先表白的那个人是伏黑惠。 但他不是第一次表白就成功了的。那时候的沙耶加在听到请求交往的话之后,露出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其实很可爱,那种呆住的表情。如果不是她在这之后正式且郑重的表达了拒绝,伏黑惠会很喜欢这种可爱的情态。 “嗯……这很难说……”沙耶加陷入了思考,提了提自己垂在沙发边缘的小腿。 主要原因当然是她是带着记忆转生的。但介于两辈子都没活过成年所以心理年龄也没怎么增长……咳。 然后就是种花家的防早恋教育刻进了DNA。她尊重每一份真挚的恋情,不分年纪。但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伏黑惠的样子,年纪比现在小的多,也比现在青涩的多。在青春期莽莽撞撞的一地狼藉里,有个少年表达了自己珍贵的心意。 就是因为珍贵,才更应该慎重。 伏黑惠一条腿抵在她两腿中间门,温热的指腹撩开她贴在额头上的碎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造成的这种心态,但是沙耶加,我喜欢你。”伏黑惠的眼睛很平静,露出些温柔又亲近的神色,而且笃定,“你不要总习惯性把我当小孩哄。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有时候会很想要你。” 渴望亲密接触的不是只有沙耶加。 属于青春期的少年的,那点隐秘的欲望,也会在内心翻滚、沸腾,躁动不安。想要将她钳制在怀抱之中,彻底的占有,听她发出可爱的声音,甚至想看她哭出来,然后吻去眼泪。 那些隐晦的,难以言明的…… 沙耶加被这一发坦荡的直球打的晕头转向,大脑宕机。她有点结巴:“那、那你现在……” 伏黑惠看着她,目光隐忍,安静的呼吸近在咫尺。 沙耶加:“……” 就……好像没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