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怕》 第1章 四岁 什么?猪头肉要被吃光了?…… “糯糯,糯糯!再不起床的话你最爱的猪头肉可就要被你四哥吃光咯!” 土炕边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女人拨开层层轻纱,轻柔地摩挲着双层蚊帐内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女儿,从怀里掏出质地柔软的薄绢,揩了揩小姑娘晶亮的嘴角。 女人含着笑意轻戳着小人儿的脸蛋,她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该是昨天和隔壁院儿的二虎子疯玩一整天累着了。 夏天本就天长,昨儿天都擦黑了,小妮子还不惦记着回来吃晚饭。正要喊来应贤去找找妹妹,只见一个穿着已经看不出早上还是鲜红色小褂儿的肉球弹回大院里。 小肉球路过饭桌只匆匆扔下一句“爹娘姐姐哥哥我今天不吃晚饭啦!”就撩起门帘熟练地抻着小胖腿翻过门槛溜进了房间。 饭桌上的几个半大小子闻言举起碗就开始呼噜。 其中一个看着年纪最小的男娃边扒饭边嘀咕:“这丫头肯定又在外面吃饱了!估计再晚几秒回来都好悬得睡路上!” 女人坐着离小儿子最近,闻言笑着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男孩的头,“饭要慢点吃,别吃得太急太快,当心夜里积食睡不着。” 桌上的男人们手都诡异地一顿,进食速度瞬间放缓了好几倍。 女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终于扑哧笑出了声:“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糯糯。” 说罢起身离开了饭桌,朝小肉球直直滚进的房间走去。 待门帘掀起又放下,饭桌上又开始快节奏地运作起来。 女人进屋后一眼就看到灰扑扑的小褂扔在炕边,小人儿四仰八叉地躺在蚊帐外边,连鞋子都顾不上脱,看模样已然坠入甜甜梦乡。 得,还算有点分寸,至少晓得泥猴子不该往帐子里睡。 女人拧干手巾,给小泥猴脱了鞋子,从头到脚轻轻擦洗,又从床头拿过雪花膏,动作轻柔又熟练地给露出白嫩小脸的小女儿涂抹均匀,然后才掀开层层叠叠的白纱把仍睡得浑然不觉的某人裹了进去。 待女人收拾完出去,饭桌上已经被扫荡一空,大女儿应珠和小儿子应贤正在收拾碗筷。 此时一个高大身影弓着腰从小厨房端着一只碗和一个碟子出来,温声招呼她过去吃晚饭。 女人弯了弯眼,边应声边朝丈夫那边走去。她步伐轻快地接过碗筷,坐到三儿子应行前段时间为她亲手做的小马扎上。 男人也大步流星,坐进了自己与应行花了三四天制作的躺椅上,沉默地陪着一旁的妻子吃饭。 女人手刚触到碗碟便会心一笑,丈夫已经为她温好饭食。 碟子里是他与儿女们刚刚为自己夹出来留好的腊肉、豆角、猪肉沫、豆腐,白菜叶下面窝着两大块澄黄的炒鸡蛋。 她抿了一口温热的玉米糊,果然直接让她甜到心底,热在心里。 女人侧头冲男人柔柔一笑,“告诉你好多遍不用给我放糖,怎么每次都不听?” 躺椅上的男人微动,“你爱吃甜,”接着又道:“和糯糯一样。” 提到糯糯,女人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弯着眼嗔了一句:“咱家那个皮猴子还不知道明天又要睡到几点才起呢!” 被爹娘如此打趣的小姑娘果然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女人和大女儿应珠做好饭后,应珠不用娘催促,就已经去满院子喊“应行、应维、应贤快来吃饭啦!”。 女人见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小女儿,无奈只能掀开帘子打算手动叫醒。 昨儿晚饭和今儿早饭不吃就罢,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怎么能连着三顿饭都不吃呢! 杜映雪就是在被人温柔的摩挲中意识缓缓清醒的。 她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前,最后模糊入眼的分明是戴着口罩穿着大褂的医生。 现在怎么睁眼看到的是白色纱帐,身上还盖着鹅黄色小被。她记得电视剧里的医院病房连枕头带被子可都是刷白的。 等等,看到? 她的眼睛治好了?视网膜手术这么立竿见影的吗?医生手术前不是说术后要把眼睛裹起来直至恢复期过去吗?怎么这就已经能看到了? “糯糯,糯糯!再不起床的话你最爱的猪头肉可就要被你四哥吃光咯!” 什么?猪头肉要被吃光了? 不是,糯糯?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在她愣神之际,一双略显粗糙却干燥温暖的手拨开帐子伸了进来。 她看见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妈妈?! 她妈妈不是已经在2018年的那个夏天去世了吗? 杜映雪望着这个明显年轻了许多的妈妈,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模糊了,看来视网膜手术立竿见影的效果是错觉。 这会子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视物模糊,还有刺痛的泪水从眼角滚出来。 妈妈在她的记忆里已经老了许多年。 她也很久没见过黑发比白发多的妈妈了。 只是,怎么会呢?难道这是打完麻药后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的幻觉? 此时拨开蚊帐的女人已然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满脸泪珠,她惊骇地弯腰想一把将女儿搂过来放进怀里安抚。 原本以为这小皮猴还在酣睡,哪能想到糯糯早就醒着,还一个人在炕上不声不响地掉眼泪。 女人的心口蓦地揪痛。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向来就不爱哭,只有应贤假装要抢她手中吃的时候才会干嚎两嗓子,但即便如此也从来不会真掉泪珠,糯糯也从来没有因为早上醒来父母不在身边就叽歪哭闹。今儿这究竟是怎么了? 女人生怕是小女儿因着身上不舒服才难受得直哭,不敢随意摆弄,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口中慌乱地喊着丈夫:“英哥!英哥!你快来!” 正蹲在院子里编蒲扇的男人听到妻子的呼喊声,扔开扇子猛地起身,三两步就进了里屋,只见屋内妻子正神色慌张地站在土炕边。 炕上小女儿顶着鸡窝头刚刚坐起来。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小姑娘脸蛋上挂着几滴泪,正可怜兮兮地望向他。 男人脚步一顿,他的小女儿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杜映雪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擦不完似的,甚至还开始流鼻涕。朦胧中她好像看见了她爹,离开了她十三年的爹。 原来是她爹妈来接她了! 她还没来得及激动,下一秒就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小脸搭在男人肩头,鼻尖是很多年都没再闻到过的独属于儿时皂角的清香。夫妇俩轻手轻脚地检查小女儿的前胸后背,想看看有没有受什么伤。 等等!她今年已经有一百五十斤了!怎么会被这么轻松地就抱起来?!还有,哪里来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章 大姐 杜家的姑娘就是不能受委屈!…… 小小堂屋里响起了两道清脆的唧咕声。 四岁的杜映雪和十岁的杜应贤的肚子开始敲锣打鼓。 夫妻二人见俩孩子都饿得狠了,外面孩子们也都还在饭桌上等着,便也顾不得再继续追问。 女人拿出新做的小凉鞋,微弓着腰给小女儿套在脚上,示意丈夫把孩子放下地,又给女儿套上干净的碎花小衫儿。 杜映雪一双小脚实实在在地踩到了地上。但她仍觉得自己像是悬浮在空中,总也落不到实处。 她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和掌控目前的身体。 尤其是……当她抬眼时,看到的居然只是她爹的膝盖窝,就连上炕都得踩着边上的小凳。 这一切都让以后长到一米六五大高个儿的杜映雪非常不习惯。 夫妻二人掀开帘子先走了出去。 紧跟在后面的杜应贤只觉得今天突然就流了几滴猫尿的妹妹奇怪极了。 要知道她上次真真切切地掉泪珠儿,还是在去年被二小家的黑狗追着咬的时候。 当时还是他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手夹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妹妹,一脚踹开突然发狂的小黑,然后吭哧吭哧抱着死也不从他身上下来的肉墩儿回到了家。 之所以这件事情他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晚回家后,他在饭桌上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挺身救妹的英雄事迹后,他娘当即起身去厨房卧了两只荷包蛋,一只夹给他,一只夹给妹妹。 而且妹妹那次不仅没和他抢,甚至还边往嘴里塞着烤红薯,小手边把装着另一只荷包蛋的碗推到他这边,“丝鸽鸽,你次,嘟给你次。” 那顿晚饭的妹妹可爱得令时隔一年后的他还在怀念。 他边惆怅边低头留意脚边的这颗肉球。 看到她突然停下来,望着那有她半人高的门槛儿面露难色。 应贤惊异极了。 昨天翻门槛时还敏捷得只见一道残影的女侠,怎么今天只是哭了一场,这个技能就退化了?! 但他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嘲讽,一手拎起妹妹走得虎虎生风。 再磨蹭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等杜映雪和杜应贤坐好,全家端起碗动筷。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应贤如饿狼扑食,忙不迭地夹菜塞进嘴里。 果不其然他的后背又被他娘轻拍了一下,示意他吃饭动作要慢。 女人能理解这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时候,饿得快很正常,但是这吃相实在是…… 再者说,进食太快的确容易积食,时间长了对胃也不好。 她也只能每每都在饭桌上提醒这些小子们。 关照完右手边的小儿子,女人又歪头看向左手边的小女儿。 同应贤一样,女人也深知这个女儿的脾性,从不轻易掉泪。 是昨天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么…… 饭桌对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全家人看过去—— 只见大姐应珠搁下筷子,眉毛竖起,语气一如既往地冲: “糯糯!好端端地哭什么?!” 杜映雪被大姐吼的这声吓得差点把筷子掉桌子底下去。 她摸摸小脸,发现自己脸上的泪刚刚在屋里就被妈妈擦干了。 殊不知她白皙小脸上哭出的红晕已然出卖了自己。 杜映雪用左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胸脯,心想,大姐从年轻时候一直到今年快七十岁了都还是这么凶悍。 今年? 对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回到了几几年。 悄悄抬头觑了爹妈兄姐几眼,她实在是有些犯难。 怎么办,完全看不出来大家现在多少岁。 更估算不出来自己现在究竟几岁。 瞧这腿长,约莫是五六岁? 杜应珠看着对面的妹妹不仅没应答,还做了一大堆小动作,脸上更是露出便秘的表情,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个妹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过过一天苦日子。 是整个大院里最好命的小姑娘,也是最缺心眼的小姑娘。 平时淘得追狗撵鸡就不提了。就单说花钱上,糯糯明知道有些小妮子拥簇着她玩儿,无非就是看上她手里宽裕的零用钱,但她还是没心没肺地任由她们蹭吃蹭喝。 因为这件事,她没少揪着妹妹耳朵警告她以后放机灵点儿! 奈何糯糯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扭头就又和那帮妮子混到一处去了。 刚刚她一眼就看出妹妹的眼睛哭过,看样子还难过得不轻。 她早说过糯糯这性子迟早吃亏。 别看糯糯现在才四岁,可她杜应珠敢拿自己辛苦攒下的三块八毛二巨款发誓,她这十七年吃过的亏加起来绝对没有糯糯吃过的亏多! 偏偏爹娘又是个万事不管的,对儿女们的要求只有健康、快乐、和睦。至于其他的,他们二老也没心思多管。 尤其是爹年近五十又得了糯糯这么个宝贝女儿,平时更是对她宠惯得没边儿,那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都怕摔坏了这么个宝贝疙瘩。 想到这里,杜应珠不由地撇了撇嘴。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小妹,可那也只是一点儿。 毕竟她也是爹娘手中的明珠,不止曾经是,现在当然也是。糯糯现在过的好日子,她小时候也完完全全享受过。 只是她今年已经十七了,是这个家里的大姐,当然要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时刻保持自己最成熟的模样,不然她这个大姐怎么能服众。 所以她才不会像糯糯一样时常在爹娘怀里耍赖撒娇。 那话又说回来,既然她是大姐,就必须得承担起大姐的责任! 爹娘、大哥、三个弟弟都对糯糯言听计从,但她这个大姐可不会毫无限度地惯着她! 哦!她才想起来,大哥入伍后已经四年没回家了。 他还没见过糯糯。 这么说来,她现在还是唯一享受过大哥宠爱的妹妹。 而此时的杜映雪正用还不太适应的粗短手指艰难地征服着筷子。 她偷偷看了对面几眼,只见姐姐正盯着一盘豆角出神,没有再继续吼她。 毕竟姐姐从来都不喜欢她这个妹妹,而且她刚刚想起来姐姐揪人耳朵可疼了! 见姐姐没再发难,杜映雪这才悄悄放下心来,打算吃点东西。毕竟这个“新”身体实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章 大院 杜家庄的第一台缝纫机。…… 杜映雪就这样吃完了自己回到过去后的第一顿饭。 饭菜简单无比,她却吃得格外安心。 不,也不算安心。 因为每吃几口饭,她都会忍不住抬头,看看她爹,看看她姐,看看她哥哥们,小手还会偷摸几下妈妈那还没有长老年斑的手背。 景烈兰只觉得今天小女儿有点怪怪的。 从糯糯起床到现在,除却莫名其妙哭了一场,还有就是格外粘人。 以前这丫头整天就是没心没肺地疯玩,醒了就吃,吃了就玩,玩累了就睡,怎么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连平时最积极的吃饭项目也提不起兴趣。要知道糯糯和应贤这两个贪吃鬼几乎每天都要在饭桌上闹一场,今天这么安静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景烈兰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总是沉默着的男人。 只见去年刚过完五十岁生日的男人,眉目间仍满是俊朗的风度。 说来也怕招人笑话,那张总是冷峻的脸上偶尔露出笑意时,年逾四十的景烈兰还是难免脸红心跳。 男人微蹙着眉,衬得桌上的饭菜都没滋没味。 景烈兰面上不显,心中暗笑,难怪村里人都经常打趣他是老来得女,这副担心得吃不下饭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称他一句“女儿奴”,毕竟杜英确实是整个杜家庄少见的宠妻惜子的男人。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午饭,男人照例去了生产队。 前段时间杜英被推选为杜家庄第二生产队的大队长,每天都睡不成午觉,午饭后就得带着铁锹去队上。 景烈兰与大女儿一起收拾好碗筷,应珠熟练地在厨房涮洗,她则拐进大院东北角的小门房,继续自己上午未完成工作——为胖婶儿赶制夏凉裤。 小门房没有上锁,但里面却有着这个家里最贵重的物什——缝纫机。 这台缝纫机是去年来到她家的,在杜英五十岁生日的那天。 她还记得当时是大女儿蒙住自己的眼,她被应贤拉着右手放到另一只温暖的大手上。 应珠撤下手后,她笑着睁开眼,面前赫然是特意去理过发的丈夫。 景烈兰目光柔和,轻踮起脚尖,眼前的男人见状配合地低下头,任由她在孩子们面前轻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今天是你们爹的生日,你们不闹他怎么反而来闹我呀?”景烈兰的右手仍被丈夫握着,她转头看向在身后笑得一脸促狭的孩子们,嗔怪了这么一句。 孩子们簇拥上来,男人此时也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景烈兰将头转回来,发现丈夫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他缓缓撤开了身。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台崭新锃亮的缝纫机。 九月的风还在轻柔地打着旋儿,景烈兰的心被抚得泛起阵阵涟漪。 再出声时她已带上哽咽:“过你的生日,送我礼物做什么?缝纫机这么贵。” 男人对上妻子略带控诉但雀跃更多的眸,“你喜欢。” 就这样,这台缝纫机在那天成为了他们家的正式成员。 这也是杜家庄的第一台缝纫机。 景烈兰在那之后也就成了杜家庄唯一一个“裁缝”。 谁家扯了布基本都会来大院找她,要做小褂儿、裤子、衫子甚至是帽子、袜子都可以,只要给景烈兰说个想要的大致样式,三五天后来取,她拿出来的东西总能让大伙儿都满意。 所以自打家里有了这么个机器,景烈兰每天的日子更充实了不说,最关键的是村里人每次来拿衣服时都能让她有进项,可以用来贴补家里。 毕竟家里有好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子,饭量大,她不想让杜英在队里太累。 吃过晌午饭的应行又在院子里的那颗枣树下刨木头,盘算着这几天给糯糯做一个小木马。 应维回房从炕上的枕头下摸出自己的口琴,一声不吭从大院后门出去了。 应贤更是刚放下筷子就像旋风一样卷了出去,二小早就在老地方等他了!今天他还要让二小牵上小黑,他们仨一起去找二虎子问话! 杜映雪在妈妈和大姐收拾碗筷时下了饭桌。她也想帮忙,只是小手才刚碰上碟子就被大姐拂开了。 应珠没好气地让小妹去睡个午觉,小孩子家家的做什么噩梦!再睡一觉把好梦补上就是了! 杜映雪背着手用小短腿在大院里逡巡了一圈,此刻她的心中滋味难言,最后垂下脑袋打算回里屋自我消化。 这次没有四哥的“帮忙”,她憋红了脸从门槛儿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自己也说不好是五十六岁的老胳膊老腿更不便,还是现在疑似五六岁的小胳膊小腿更不便。 她脱了鞋子,踩上了炕边的小板凳,略有些费力的爬上炕沿,掀开帐子重重地倒在了黄色小被上。 杜映雪的脑中现在挤满了人和事。 终于能够静下来思考的她现在仍旧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一场麻醉效应,还是自己身上真的发生了一种神迹。 扣膝盖处结痂的痛感,吃完午饭的饱腹感……还有双亲温暖的触感,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场奇幻经历的真实性。 所以,她这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她的人生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又可以当回大家的糯糯了? 不,杜映雪翻了个身,她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对,她的女儿和丈夫还在手术室外等着她。医生说过这个手术大约两个小时内就可以结束。 所以,所以说不定她很快就会回去。很快。 “糯糯!”一个粗噶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把正陷入沉思和无限纠结的杜映雪惊地回过了神。 她从炕上刚刚翻身坐起来,蚊帐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扯开,正对上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糯糯!你说好的今天来找我玩,我都在玉米垛那儿等你好久了!”女孩儿伸着竹竿般细瘦的手臂就要来拉杜映雪。 杜映雪下意识地往后一撤,躲开了对方的手。 她抬眼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小姑娘,黄雁。 黄雁比她大两岁,小时候的确吃过不少苦。 但长大后……杜映雪垂下眼,长大后的黄雁过得算不错,后来黄雁怎么样了她就不清楚了。 因为后来的她们,不在一处了。 黄雁见炕上的人不仅躲开自己的手,还盯着她怔怔发愣,不禁奇怪: “糯糯,你怎么了?今天咱们还去买冰糕吗?” 这小妮子该不会是不想去了吧!黄雁心想,自己都馋冰糕馋了好久了,每次也只能在糯糯买的时候尝几口,因为糯糯还会把另外几口留给秦慧茹。这次好不容易赶上秦慧茹回姥姥家,她就可以吃一半儿了! 杜映雪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颧骨高突、眉眼细长的小姑娘在打什么算盘。 小时候不觉得,现在很是有一番经历的杜映雪难免发出感慨,以前的自己,真傻啊。 黄雁从来就没有变过,她分明一直都是这样的。傻的一直是她杜映雪。 不过自己好歹现在也有着五十六岁高龄的灵魂,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较真,也不至于……为着与黄雁之间还没发生过的那点事较真。 杜映雪很快调整好情绪,从帐子里钻出来冲黄雁点点头,“咱们走吧。” 正擦灶台的应珠从厨房小窗户口瞥见俩小姑娘又“亲亲热热”一起出门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颗小肉球没心没肺的背影一眼,随后又深深叹了口气。 忙得满头大汗的应行刚刚刨出两块无比满意的木头,一抬眼就看到气鼓鼓的大姐和活蹦乱跳走远的小妹,他抬头摸了把自己剃着圆圆的板寸,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冲着厨房朗声说了句,“大姐,你放心吧!小妹聪明着呢,她知道谁对她好!” 应珠鼻孔里“哼”了一声,从壁橱里挂着的七只杯子里摘下第三个,拎起暖壶把水杯倒满,利索地掀开门帘从厨房里钻出来,重重地将杯子拍在了应行旁边的小木桌上。 “你们就都惯着她吧!” 扔下这么一句后,应珠扭身就朝东北角的小门房走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章 黄雁 我回来啦! 看着一脸陶醉地品尝人间美味的黄雁,杜映雪忧虑地想,自己今年究竟几岁呢? 不过黄雁啧啧吧唧嘴的声音很快搅乱了杜映雪沉思的氛围。 “黄雁,咱们什么时候去上学?” 杜映雪灵机一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黄雁的嘴巴此刻正忙得有些抽不出空来。 听到“上学”两个字,她甚至惊讶地没注意到糯糯今天没再叫她“雁子”。 “上学?糯糯,你才四岁上什么学?我今年都六岁了也还没开始上学呢!”黄雁在百忙之中冲糯糯答,心想,也不知道她爹明年会不会送她去念书。 四岁! 杜映雪小脸一呆,怎么会是四岁。 竟然是四岁! 她的人生竟然真的倒转了五十多年! 一时之间杜映雪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她能重来一遍人生而欣喜,还是该为要很久很久都见不到女儿而难过。 那五十多年后的她呢? 是还在手术室里待着吗? 还是……手术出了意外? 她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想后一种可能。 因为她不敢也不愿去想象丈夫和女儿会有多么地难过。 好在幸运的是……杜映雪看了看仍在一旁吸溜冰糕的黄雁,幸运的是她重新过一遍自己的人生,迟早也还是会再碰到后来的人。 如果真的是神迹的安排,那么她会坦然地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她会时时刻刻思念女儿,并且在之后的年月里为迎接她而做好一切准备。 这次,这次她不会再让她的女儿受一点点苦。 一点都不行。 将棍儿上的甜意都快要吸吮干净的黄雁看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露出坚毅神色的姑娘,只觉得今儿的糯糯比往常安静不少,也奇怪不少。 因为平时糯糯虽然也对她大方,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给自己吃三分之一,但今儿是她黄雁认识糯糯以来觉得她最大方的一次! 黄雁舔了舔唇边的糖渍,回味着最后的甘甜,心想,要是糯糯以后能每天都这么大方就好了。 不对,应该说,要是秦慧茹以后每天都待在她姥姥家再不回来就更好了! 杜映雪从小就有两个“至交”好友,用她女儿看过的什么古代言情小说里的话来说,就是“手帕交”。 一个是秦慧茹。一个是黄雁。 秦慧茹比她大一岁,个头却比她高出很多,而且打小就看得出来是美人胚子。四哥应贤就经常拿慧茹打趣她,说她不像慧茹会长,还说她吃啥好东西都只会光横着长不竖着长,还说她既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 果然长大后的秦慧茹也是她们三个里出落得最标致的,只是……杜映雪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可能女儿那句话说得对,漂亮的女人总是要更坎坷些。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慧茹啊慧茹,看来被眷顾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跳入那个火坑。 杜映雪再歪头看看一旁黝黑又干瘦的黄雁。 毛躁枯黄的头发、洗得发白的旧衫儿、开着口子的凉鞋……无一不透露出黄雁在家过得艰难。 她低头看向黄雁露出一小截的手臂,上面还陈列着几处旧疤,也有刚结痂的新伤口,手背上也是做各种家务留下的糙痕。 杜映雪摇了摇头。 唉—— 此刻心绪复杂的杜映雪不知道,黄雁也在同样观察着她。 黄雁看着糯糯身上崭新的小衫,袖口和肩头还绣着橙黄的穗花,再低头一看,糯糯脚上竟然又换了一双新鞋,一定又是她娘亲手纳的。 凭——什——么—— 黄雁在心中呐喊,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嫉恨。 看着糯糯瓷白的小脸,黄雁恨恨地想,凭什么她就总有新衣服穿?凭什么她就总有花不完的零用钱?凭什么她就没有挨过打?凭什么她就那么命好?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满腔的愤恨不知道该找谁去质问。 于是她只能经常问自己,为什么只有我不幸福呢? 所以她一直认为,糯糯对她好是应该的。 糯糯她享受了那么多的爱,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儿给她怎么了? 想到这里,黄雁挺起了胸膛,没错,她都这么可怜了,她们对她好一点儿就是应该的! 对了,还有秦慧茹。 黄雁想到秦慧茹就来气,这股子气不止来源于秦慧茹总是分走糯糯三分一的零食和爱,更隐秘的缘由是她讨厌秦慧茹的长相。 跟狐狸精一样。 才五岁就长得那么勾人。 和她那个死了男人的娘一模一样。 黄雁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满含恶意和嘲讽的隐秘笑容,是了,谁叫她们母女俩都长得那么贱? 活该命不好。 还有,秦慧茹那个贱胚子凭什么不喜欢她? 别以为她黄雁是傻子,她经常能感觉到秦慧茹会带着糯糯疏远她。 秦慧茹精明不好打交道,她试探不出来也就算了。可她有好几次想套糯糯的话,就连糯糯这个傻子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秦慧茹究竟讨厌她哪里。 要是没有秦慧茹就好了,黄雁想。 杜映雪匆匆扫过黄雁脸上意味复杂的笑,被瘆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知道黄雁脑袋里又在想什么东西,或者说她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弄懂过黄雁在想什么。 ——明天我得见一见慧茹。 杜映雪心中已为自己安排好了回到四岁后的第二天的日程。 “糯糯!” 一道低沉却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映雪与黄雁应声扭头。 哇!是她爹! 是了!大队就在合作社旁边,她爹也会每天走这条路回家。 只是,今天她爹怎么这么早就回家? 身高逼近一米九的杜英在年逾五十后仍是身形笔挺,瞧着像是四十出头的汉子。 他刚从大队门口出来就远远瞧见穿着红色小杉儿的粉娃娃。 是他闺女,错不了。 杜英一手拎着铁锹,一手抓着一只正不断扑腾的活鸡。 杜映雪看着意气风发的父亲向她走来,她把这一幕深深地记到心底。 她记忆中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精神过了,而且上了年纪以后还有耳背的毛病,很多时候就算她趴在她爹耳朵边大声吼,他也只是经常出神地望着她。 “糯糯,你是要现在回家还是要再和雁子玩一会儿?” 杜英走近蹲下来看着女儿,把倒吊着的活鸡换到另一只扛铁锹的手上,向女儿身旁的小姑娘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章 杜家 杜家就算彻彻底底的家道中落…… 美美抓了一下午青蛙的应贤正被大姐按着脑袋在树下搓洗,脏泥猴子样儿简直比昨天的糯糯还要过分。 不过应珠早习惯弟弟妹妹疯玩得脏兮兮回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被大姐把脖子搓得生疼的应贤原本正咬牙紧闭着眼,突然听到妹妹这洪亮的一声,他冒着被肥皂水刺眼睛的风险眯开一条缝,第一时间看到的竟然是他爹手里扑腾的肥鸡! 应贤兴奋大喊:“爹!哪来的鸡呀!”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什么时候能吃这只鸡。 但脖子还在大姐的铁砂掌下,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杜英走到紧挨着小厨房的鸡舍旁,将这只队里发给每支小队队长的肥母鸡扔了进去。 “听你娘的。” 简短回复了小儿子的问题,男人将铁锹放回了大院后门的农具堆里。 腾出手来的杜英终于才能用双臂裹住小女儿,杜映雪也配合地抱紧男人,感受着这阔别半生的温暖怀抱。 此时应贤也终于脱开身,自己拿起手巾正要擦头发,看见院里温情脉脉的父女俩,酸唧唧地来了句,“懒猪糯糯,都四岁了还跟长在爹身上一样!” 杜映雪抬起小脸,无辜的水眸看过去,“四哥,你是不是也想被爹抱抱呀?” 应贤登时像是被踩了脚后跟似的跳起来,“才不是!我今年都十岁了!才不会像你一样还天天赖在爹怀里呢!” 男人终于低头瞥了急得跳脚的小儿子一眼,蹲下身子,确认小女儿双脚踩到地上才放开了手。 他转向不远处的儿子,张开了双臂,“应贤,让爹看看你现在有多重。” 几步开外的男孩呆愣在原地,也顾不上擦还在不停往脖子里滴水的头发,他张了张唇。 终于,男孩像小炮弹一样顶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抽出小儿子手里的手巾,轻轻擦拭怀里男孩儿的湿发,然后把半干的手巾搭在自己脖间,两手卡进儿子的腋间,一把将个头快到自己腰间的小子举了起来。 这是在应贤五岁前父子俩最爱玩的游戏。 此刻他又一次在风中旋转了起来。 杜映雪看到甚至还做了个助跑动作的四哥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的景烈兰和应珠从小窗户看到这一幕也笑了出声。 转了几圈的应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拍了拍他爹的胳膊,“爹,你放我下来吧!我太沉了!” 男人把颇有些分量的小儿子放下地,拍拍他的头,“不沉。” 男孩摸了摸被父亲触过的地方,“嘿嘿”傻笑了两下,然后故意看着旁边正取笑他的小鬼揶揄了一句,“和糯糯这个小肥猪比起来,那我当然是不沉的!” “四哥!” 杜映雪真是烦死了,她这辈子一定不要再长胖了! 当胖子真的非常难受,偏偏她又管不住嘴,上辈子——姑且就先称作上辈子吧,她怎么也瘦不下来,直到后来患上糖尿病后必须严格控制饮食,这才稍稍苗条了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她的体重还是一直在一百五十斤上下浮动。 想到上辈子减肥的辛酸,杜映雪暗下决心,她必须从娃娃时候抓起,绝不能再嗜甜如命,更不能再……因为什么事就暴饮暴食。 毕竟她家里可从来没有糖尿病的基因,爹妈和姐姐哥哥们一直到她回来之前可都没有糖尿病史。 “爹!应行!应维!应贤!糯糯!要开饭啦!” 大姐清亮的一声招呼将杜映雪揪回神。 杜映雪跟着她爹去树下的水槽子洗手。刚洗漱完的应贤早就飞快地窜进厨房,帮忙把刚出锅的菜端出来放到院里的桌上。应行和应维照例去把凳子搬出来摆好,应珠也麻利地端出了碗筷。 家里的午饭通常都比较“隆重”,起码得有五六个菜才能让孩子们吃饱。相比之下,晚饭就简单多了,一般三四个菜就够。 毕竟他们家奉行的是“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理念,用景烈兰的话说,就是晚上胃里装太多不利于消化,也不好睡着,会更影响发育。 杜英对妻子的话一向不发表反对意见,孩子们也都已经习惯这种模式。 应贤拿到碗筷,双眼冒光地看着桌上的蒜苗猪肉片,还有一大海碗的红烧茄子,旁边是一碟子清清爽爽的拍黄瓜和鲜红诱人的糖拌西红柿。 应珠拿过应贤的碗,往里舀了一大勺玉米疙瘩汤,看着弟弟口水都快滴到桌上的馋样不禁好笑。 杜家庄近几年种的作物不多,左右不过是些高粱和玉米,每年的收成除了留够自家的口粮,磨成面存起来,剩下的都收到大队里去统一处理。 所以村民们饭桌上最常见的主食就是高粱面和玉米面,而白面和大米一般只有在过年过节时候才会偶尔放开肚皮吃一顿。 但夏天黄瓜、茄子、洋葱头、南瓜、西红柿这些却是不缺的,冬天也不缺白菜、胡萝卜、红薯,山药蛋更是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都可以在自己院子里辟出一块地来种着吃。 但想吃其他蔬菜就难了,必须得靠大队用玉米和高粱去换远处其他村子多余的菜,换回来后村民们再拿家里的玉米面、高粱面或是分币毛币去合作社里买。 又或者还可以趁着乡里赶集去集上买,顺便能换点儿梨子和苹果。但其他水果要么是压根没处卖,要么是太贵,一般人家舍不得吃。 想吃水果也就只能打点儿自家树上的枣子或者等秋冬时候的柿子,像香蕉、桃子这些是吃不着的,西瓜更是稀罕物。 杜家是村子里的大户,祖祖辈辈都在村子里生活。 早些年杜家也算煊赫人家,杜英出生时家里还有长工和奶妈子,住的是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养着牛车马车,做的是正儿八经的镖局生意。 杜英是族里的第七个男丁,下边儿还有个弟弟叫杜俊。 兄弟俩打小就被送进学堂,肚子比村里其他男娃也算是多了不少墨水。 后来在杜英十六岁的时候家里遭了难,爹娘在押送一批货的时候被马匪给劫了。 这帮常年游窜在各个山头的匪徒穷凶极恶,劫了镖车不算,还当场砍杀了镖队的所有人。杜英他爹杜立雄更是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留下。 消息传回来时候,两个半大小子还正在学堂里念书。 兄弟俩懵懂地被族人们招呼着料理完了爹娘的后事,又由杜家当时的族长出面,变卖了家里的字画古董和后院豢养的牛马,将换回来的钱作为抚恤金分发给了那天跟着杜立雄押镖却再也没回来的那些人的家属。 送走爹娘以后,杜英带着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去学堂退了学,回家遣散了剩下的长工和丫头,连后院做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章 父母 二月二十六二块四。…… 杜英低头看着这个撞进自己怀里的明黄色人儿。 他刚刚在账台并没有继续拨弄算盘,而且在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 眼见着小姑娘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烦躁,杜英心下微动。 他家里只除了一个弟弟再没有其他姐妹,他也从来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打过交道,所以杜英还是第一次见到表情如此丰富的女孩。 在杜英微微走神之际,原本还在原地乖乖待着的女孩突然就冲向后门,像是要掀开帘子去后院直接找人。 杜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几乎要扬声提醒,扔下算盘大步流星过去,果然眼见着小姑娘就要被那个该死的门槛绊得摔下去—— 他也顾不得礼数,伸手拉过女孩隔着厚袄子但仍细瘦的手腕,将她扯进了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 “你们这是……?” 门帘突然被掀起,刚刚解决完生理问题的女孩疑惑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姿势。 奇异的氛围被就此打破。 景烈兰急急忙忙退出男人的怀里,往后撤了好几大步,差点磕到腰后放着布匹的桌子。 杜英面露担忧,刚想上前,却又像想到什么,步子顿在了原地。 “表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咱们快走吧!” 景烈兰率先出声打破沉默,她现在只想赶快拉着表姐离开这家店。 麻花辫女孩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旁边沉默的男人一眼,嗔怪道:“吃坏肚子了嘛!兰兰,你不是要来这儿扯块布给表妹做开学要穿的新衣服嘛?怎么就要走了?” 是了,今天景烈兰搭着顺路的驴车从白桦村来到表姐家,除了看望姨妈一家,还有就是早听表姐说邻村有家大布料店,她想给小妹烈琴扯块布做身新衣裳。 于是姐妹俩从杜家庄隔壁的南枝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店里。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店门口,表姐就脸色古怪地悄悄附在她耳边:“兰兰,我想上茅房。” 景烈兰听完后面露难色,她也是第一次来杜家庄,姐妹俩在这儿更没有什么相熟的人,而且表姐看起来又……很急的样子。 景烈兰咬咬牙,拉着表姐直奔眼前的布料店。 进去之后,她扭过头,推了推表姐,让表姐自己找人去说。 只是没想到平时伶俐的表姐竟然关键时候掉链子,磕磕绊绊了半天都说不到重点,她听着都急! 景烈兰把心一横,猛地转身,闭紧了眼一咕噜说出心里早已打好的腹稿,说完“茅房”二字,她试探性地睁开了眼。 这才看到不远处立着的男人。 好高! 她仰起头想看得更清楚些对面人的反应,却直直对上一双坚毅却透着些许柔和笑意的眼。 好………俊的一张脸。 景烈兰想,在白桦村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俊朗的后生,应该是后生吧? 她瞧着对方似乎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男人温声应答后,掀开了店里后面小门的帘子,示意早就憋得脸涨红却还在扭捏的女孩过去。 等表姐呲溜冲进去后,景烈兰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羞窘。 她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这么……豪放。 景烈兰正沉浸在懊恼之中,瞥见男人迈步像是要朝自己走过来。 她心下咚咚直跳,面上热意越来越显,不受控地后退了两小步。 她还没想好要和男人说什么话。 却只见男人脚步一拐,竟回到了原先的账台,继续翻看账本去了。 景烈兰见状微松一口气,心下却涌上来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只得待在原地左等右等,脚下像是有一口烧得通红的热锅在炙烤,她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 可都快过去十几分钟了,表姐竟然还没来! 景烈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风风火火地就要去后院找磨磨蹭蹭的姑娘。 但令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是,这店里后门不知道怎么会设着个这么高的门槛,女孩急急忙忙的脚步根本停不住,直直地磕了上去,脚尖吃痛的同时更是让她失去平衡,眼瞧着就要向前摔过去。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宽实的怀抱。 坚实又温暖。 景烈兰摇摇头,甩走刚刚自己冒冒失失尴尬不已的画面,她本想拉上表姐就走,却没想到表姐竟还记着扯布的事儿。 也是,她们一大早走了不远的泥路来了杜家庄为的就是给妹妹扯块布,下一次再要来还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景烈兰迫着自己沉下心来,强装镇定,面上已经褪去羞意,“好吧,那我们就先挑挑吧!” 布庄店的小工许是上后院搬货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还没回来,杜英放下账本,踱步了过去。 他站在姐妹俩身侧,陪着她们从左逛到右,在姑娘们一言一语讨论着颜色和材质时默不作声,然后每到一个布匹前适时地温声介绍,一时间气氛和谐无比。 景烈兰挑选布匹时候认真极了。 她打小就对布啊花样啊裁剪啊感兴趣,最近几年甚至还开始自己尝试着做几身儿,哥哥和妹妹穿上都赞不绝口。 尤其是小妹烈琴,现在正在女子师范学院念书,每次穿上她新做的衣服去学校,都会被许多同龄小姑娘拉着细问是哪家裁缝做的。 杜英温和的目光落在一直在专注地挑选布料的女孩身上。 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也移不开眼睛。 直到姑娘们挑好一块儿水蓝色的料子要付账,杜英才回过神来。 景烈兰从小兜里掏出绸绢,是很少见的好料子,她打开布料的几个角,里面是面值不一的几张票子。 杜英看了眼姑娘手中抱着的蓝布,是这几天店里新到的料子,“这匹是两块四。” 景烈兰心里微微发紧,但还是咬咬牙,从绸绢里数出对应的毛票,朝男人递了过去。 杜英从那细白的手中接过票子,一言不发地转回账台去了。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抱着布扭身出了店,准备打道回府。 等杜英在账本上记好“二月二十六二块四”的字样,正准备为小姑娘把怀中的布料包起来,但再抬头时店里已不见人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7章 相看 总不能不结婚的呀。…… 杜英听到弟弟的话,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脸兴奋的杜俊打断: “哥!孙媒婆说这家姑娘特别好!模样长得俊,今年才刚满二十!她还说……” “杜俊!” 杜英低沉一声,面上肃然。 “你只管好好念你的书,专心准备考试。” 眉飞色舞的杜俊顿时萎靡下来,他知道大哥说的话不容反驳,但他也是……真的想让大哥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 眼看着大哥就要奔三了,如果这次自己真的考不上,又或者考上了还要再念两年,难道还真要大哥继续为他蹉跎? “我明白的,大哥,你放心。对了,孙媒婆说让你明晚早点回来,她还会再来的。” 怏怏不乐的杜俊最后补了这么一句,又关上门继续看书去了。 杜英隔着门窗,看着昏黄灯光里伏在桌前的弟弟,心里变得软塌塌的。 在弟弟出生时,他就答应过爹娘这辈子都要好好照顾他。 杜俊一定会得偿所愿。 他相信自己弟弟一定能考上。 只是一想到孙媒婆,男人眉心蹙起,决定明晚早些回来,最后一次与这位大娘好好说道说道。 这头儿的景烈兰下午就跟着回白桦村的驴车到家了。 手脚麻利地做好晚饭,舀了半碗玉米糊糊,又拣了些好消化的炖豆腐菜,轻手轻脚端进里屋喂了她娘,又招呼还在看书的小妹出来吃饭。 等洗完碗收拾好灶台,天已经黑透了,景烈兰端着热水给她娘简单擦洗了下身子,又陪着轻声说了会儿话。 等她洗漱完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约莫又要将近十点了。 但忙碌了一整晚的景烈兰却怎么睡不着,她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着白天在杜家庄的糗事,以及……那个男人的脸和声音。 还有胸膛的温度。 上一次她与异性挨着这么近还是在前几年她大哥结婚的时候,大哥在去接亲前抱了抱她和烈琴,告诉她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娘。 至于她爹……她每每想起她爹就心如刀绞。 景家在白桦村称得上的书香门第,家风清正,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她爹也不例外。 他们兄妹三人打小就是她爹亲自教导,她爹会得可真多,还会讲俄文,景烈兰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希望自己有天也能像爹一样博学。 但后来……后来家里突然来了一帮市里的人,非说她爹是什么“间谍”、“特务”,不由分说就把人给抓走了。 那会儿她哥刚满二十,家里出事时候还正在外头念书,她和小妹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九岁,她们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娘更是温婉了一辈子,从没和人红过脸,更不会与人争辩。她爹被抓走的几天后,娘就病倒了。 六神无主的景烈兰赶快写信给还在学校的哥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景烈泰收到妹妹的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到家后发现娘已经躺在炕上病得好几天米粒不进,两个妹妹的眼睛也哭成了红桃子。 景家还算有些底子,除了满屋子的古书和宣纸,景方昕还会有帮人写书抄书的收入,也经常有本村邻村甚至是乡里县里的人家送孩子来给指导,末了也总会送些钱来表示感谢。 景烈泰顾不了太多,他取了钱,先是给娘请了个大夫上门来,又给二妹留了抓药和家里的饭钱后,便揣着全部家当独自一人去市里了。 在警察学院时,他有听师傅讲过这种事,说是托上头的人办事总少不了这些。他每每听到都嗤之以鼻,表示自己不屑做这种事,更对收钱办事的那帮人极为不耻。 但当这种事真的压到了自己头上时,景烈泰……他别无选择。 爹太重要了。对娘来说是这样,对两个妹妹来说也是这样,对他来说……更是如此。 从他小的时候就觉得他爹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要做一个他爹那样的人。他绝不相信他爹是什么特务或是间谍。 只是,景烈泰捂了捂怀间的厚厚一叠,只是这样真的能救爹吗? 在他还犹疑着要不要做这样令自己不耻的事时,景方昕的死讯已经传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到市里,却只接回了他爹的遗体。 父子俩上次在一个桌上吃饭还是在过年时,没成想那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景烈泰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二十岁的年纪还没见过什么风浪,他极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闹起来,只沉默地花钱找了辆板车,自己徒步几十里地,把爹拉回了白桦村。 那天他拉着身上盖着白布的爹进村,像是往安宁祥和的白桦村投入了一颗炸弹,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他娘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喝药,在两个妹妹的精心照料下身子刚有起色,但看见板车上躺着的男人后,煞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景烈兰的眼泪已夺眶而出,她一把扶住母亲,旁边的小妹虽然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平时一见她就笑的爹现下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院门里外全是指点议论的人头,景烈琴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景烈泰是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憔悴的脸上冒出了长短不一的胡茬,他喊来村子里专负责料理后事的老人,机械地掏钱、花钱,全程被推着办完了这场葬礼。 一场大难过后,三兄妹都面如菜色,清减了许多,特别是连小烈琴脸上的软肉都也不见,八岁的小姑娘下巴尖尖,哭得嗓子喑哑。 而他们的娘……屋里躺着的女人自那天起再没起过身,上门的大夫说这是心病,他救不了,只能靠家里人每天喂喂饭、陪着说说话,说不定等哪天想开了就好了。 自那以后,景烈兰没再上过学了。 她主动找到哥哥,让哥哥安心回警察学院念书。 他必须念下去。她们……还有爹,都需要他。 小妹也得继续念书。她还那样小。 景烈兰觉得这样划算极了,她留在家里照顾娘,哥哥妹妹都可以出去读书。她很满足。 这样一晃四年过去,母亲在她的精心照顾下病情还算是稳定,慢慢地也开始愿意讲些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8章 命定 你好,我叫杜英。 杜英在第二天晚上早早放下手头的账本,与老板打了个招呼,匆匆回了家。 果然一进门就瞧见穿红带绿的杜家庄标志性人物——孙媒婆。 女人远远见着有人进门,尖亮的嗓音已经响彻小院: “杜英!可算是把你逮着了!” 立在孙媒婆身边的杜俊无奈地笑着看向大哥。 杜英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南天让整个院子都在泛着潮意。 高俊的男人迈着大步走向堂屋,朝孙媒婆微微颔首,“孙大娘。” 杜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杜俊已经在大哥一进门时就很有眼色地钻到厨房倒热水去了。 “杜英,你也知道大娘来是来干什么的。别急着拒绝,先听大娘说完——,”孙媒婆及时打断年轻后生刚想说出口的话,“你们兄弟俩呢,大娘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一转眼立雄两口子也走了十来年了。要是大娘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大娘是替你着急啊!” 讲到这里,孙媒婆身子微微前倾,手指抠住椅子把手,压低了声音道:“杜俊今年也满十八了吧,大娘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个大哥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杜英用手搓了搓刚刚冷风里吹红的脸,朝对面温声说:“大娘,我晓得你是为我好……” “杜英!要是旁的人家的姑娘我也就不说给你了!这家姑娘我远远见过一回,怎么说呢,我这当媒人也快有三十年了,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姑娘大名儿我还没问,只知道小名儿叫兰兰,姓景,是白桦村的。她娘最近也托我给小姑娘相看,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总是想着你们俩人要站一块儿该有多登对……” 孙媒婆还在眉飞色舞地喋喋不休,看起来像是真的很中意口中的姑娘。 杜英却在听到“兰兰”这两个字时,心下空了一瞬,要说出口的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脑中又出现了昨天在店里见到的那个明黄色身影。 兰兰,俊,二十岁。 杜英现下已经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孙媒婆身上。 会是她吗? 如果真的是她…… “大哥!”躲在小厨房的杜俊忽然跳出来,他咬咬牙,眸子在黑夜中透着光亮,“你去吧!你成家了我就能更安心考学了!你要是不去……我就也不考了!我出去打小工去!” “杜俊!” 坐在对面的男人沉下脸,喝了一声。 孙媒婆见状赶忙打起圆场,“哎哎哎!只是相看相看,人家姑娘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大哥呢!先和你们哥俩说好啊,这姑娘也算是个命苦的,本来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后来她老子出了事死了,她娘也受不住刺激半瘫在床上很多年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别看这小姑娘在她爹去了后没再念书,但人家家里是白桦村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祖上还出过状元呢!” 兄弟俩沉默地听着媒婆侃侃而谈,但却心思各异。 杜俊是被孙媒婆的话勾起小时候的回忆。他爹娘也是这么突然离开他和哥哥的。 杜英……心下涌起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期待孙媒婆要他相看的姑娘会是她,但又不希望吃了这么多苦的小姑娘真的是她。 就在兄弟俩陷入沉思之际,孙媒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去躺白桦村,再给姑娘家那边传个信儿!” 扔下这么一句,女人就风风火火地从夜色中离开了。 留下兄弟两人面面相觑。 杜英轻咳一声,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好了,早些休息吧。以后不念书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杜俊点了点头,艰涩地应了一句,“好,我记住了。大哥,你……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杜英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露出点笑意,又拍了拍眼前个头也快追上自己的弟弟。 景烈兰没想到自己昨天才向娘表态,今天媒人就上门了! 她心乱如麻,脚下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在屋子里一刻都待不住,匆匆跑出了院子。 身后还能听到媒人尖亮的嗓音在打趣自己:“唷哟!小姑娘还是太小,这么害羞……” 她在外头一直待到快晌午,估摸着到了做饭时间,这才慢吞吞地挪回院里。 进屋后果然那个热情得吓人的媒婆已经走了。 屋里除了常年弥散着的药味儿,还能闻到甚至有些呛鼻的香味儿。 炕上的女人见女儿撩起门帘进来,柔笑着让她走近,“兰兰,明儿中午去南枝村,叫上你表姐。你孙大娘到时在南枝村村口的铺子那里等你们。” 景烈兰像是被那只赶着上架的鸭子,心下抵触却又无可奈何。 罢了,好在还有表姐陪着自己,就只见一面,也没什么好怕的。 第二天景烈兰又是起了个大早,按部就班给娘喂饭洗漱换衣裳,又将自己整顿好,搭上去南枝村送货的董大爷的牛车,早早地出发了。 等到了表姐家,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明来意。 “呀!小姨怎么这么着急就让你相看!”白凤萍本来还讶异着表妹昨天刚扯了布回家怎么今天又来了,却被另一个更让她讶异的消息镇住。 “我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但我怕我要是不答应……她会总是哭。” 白凤萍点点头,想起小姨躺在炕上垂泪的病弱西施样,也理解表妹的妥协。 “那你知道今天和你相看的是谁吗?哪个村的?今年多大?家里几口人?” 面对表姐连珠炮般的发问,景烈兰语塞,一个都答不上来。 白凤萍无奈地揽住表妹的手,“算了!那姐姐我就陪你去看看吧!” 等姐妹俩手挽着手亲亲热热来到村口,远远就能瞧见铺子前的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 而且那个穿着鲜绿色袄子的矮胖女人还在冲她们俩招手,扯着尖利嗓子,“哎!是兰兰吧!” 景烈兰白皙的脖颈煞时变得通红,红意一直蔓延到耳后,身旁的表姐悄悄掐了掐她的手臂,笑得一脸促狭。 待两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9章 慧茹 怎么?你有意见吗? 后面的事一切都水到渠成。 杜英与景烈兰都一致认为自己无比幸运。 婚前杜英拿出自己在这十年间攒下的钱,同景烈兰商量好后,买下了杜家庄最中心位置的两处院子,东院和西院,只用一道门隔开。 小两口婚后住东院,西院留给杜俊。 尽管杜俊极力反对,但杜英还是将西院落在了弟弟的名下。 大院儿被杜英与景烈兰打理得井井有条,西屋与东屋各盖了三间,在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间小房,厨房靠着南边院墙,旁边的后门也就是通向西院的小门。 大院儿的正门在北边,正门右边就是东北角的那个小门房,现在里面正摆着景烈兰的缝纫机。正门左边的小门房里算是杂物间,放着家里不常用的物什。 在厨房正对面的开阔处种着棵大枣树,树下是他们一家人的吃饭处。树边是杜英自己打的水井。水井旁还有他砌的水槽,平日里洗手、洗脸、洗衣服都在这处。 至于茅房则是在院子的西南角,离杜英夫妇住着的第一间西屋最近,他想着这样景烈兰起夜时方便些。为此杜英在茅房拉了线装了个灯泡,开关靠拉绳,绳子就在一出西屋的门帘儿处。 单单是这样,院子还不算热闹,几个孩子陆续出生后,空置的东屋西屋便有了用处。 院里空旷的东南角也被男人垒起了鸡窝和羊圈,他怕景烈兰生完孩子身子太亏空,就专门养了一群母鸡来下蛋,坐月子时经常杀来给妻子补身体。 而且杜英隐约记得弟弟当年出生后,娘喂奶喂得实在艰难,常常成宿都无法入睡。于是在他花大价钱从邻村买来了一只母羊,应行、应维、应贤都算是羊奶喂大的。 鸡窝边上的地被翻了翻,撒下了些常见的菜种子,还可以用鸡粪施肥,也能吃上几口新鲜蔬菜。 此刻杜映雪就坐在树下支起的饭桌旁,端起小碗抿了口玉米疙瘩汤,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盘凉拌西红柿。 早已卯足了劲儿要与糯糯抢蒜苗猪肉片的应贤觉得真是奇了,这小家伙吃饭变得斯文了不说,怎么今天不争着吃最爱的肉,反而是对着再简单不过的西红柿流口水呢? 而此时的杜映雪则是对着那盘撒着白糖的红果果垂涎欲滴。 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个了呢? 鲜红诱人的西红柿被切成瓣瓣,上面的白糖近乎粒粒分明,一口咬下去红色汁液在口中绽开,清甜的口感能让人在闷热的夏天傍晚从内到外都舒爽起来。 而杜映雪面对眼前的“人间至尊美味”却迟迟不敢下筷,脑中是极致的撕缠揪扯。 就吃一口,应该不会得糖尿病吧? 但医生和女儿都说她得这个病主要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好。 那她现在才四岁,吃一口也不会有事吧? 糯糯脸上纷繁复杂的生动表情早已引起了饭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大伙儿只觉得小姑娘可爱极了,但都在极力憋笑,生怕打断这小人儿的沉思。 终于还是景烈兰先忍不下去,抬手夹了一瓣儿放进小女儿碗里,“糯糯想吃就吃。” 杜映雪的视线顺着妈妈的手一直来到自己碗间,然后移到妈妈满含笑意的脸上,又见桌上爹和哥哥姐姐们都正看着她。 她仰起小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终于还是低下头怀着激动的心情,近乎颤抖地夹起这瓣儿鲜红,小心翼翼地递进了嘴里。 杜映雪闭上了眼,几乎要调动全身的感官集中在舌尖味蕾。 看着那软软的笑脸,又接着看到吃瓣儿西红柿都陶醉得跟什么似的小女儿,女人眼中笑意更柔。 “切!没出息!西红柿都能把你馋成这样!” 应贤见妹妹这顿饭也没同自己抢食,顿时觉得颇没意思,连蒜苗猪肉片看起来都不那么油香了。 杜映雪顾不上对旁边发牢骚的四哥进行反击,她已经被这世间最朴素的美味征服。 杜家人最近集体新增了一项乐趣,那就是看糯糯吃饭。 平时每每吃饭时只觉得应贤和糯糯最闹腾,但不知怎么的,最近这几顿饭吃得格外香,特别是瞧着只顾专注吃饭的糯糯时,不知不觉竟能喝下两大碗玉米疙瘩。 要知道这玉米面儿是杜家庄最不缺的,家家饭桌上几乎顿顿都有它,就算是做出花儿来也就那个味儿,吃多了就更不稀罕了。 但糯糯就是有让人将这平平无奇的玉米疙瘩吃出别样滋味的魅力。 此时杜家众人还不知道,他们这算是最早观看“吃播”的一群人了。 饭毕,杜映雪照例又被大姐发配下了餐桌。 小小女娃背着手在树下摇头晃脑,不禁想到,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可真美好哇! 就是总觉得忘了个什么事儿。 “糯糯!糯糯!” 两道童音传来。 一道粗嘎,一道清亮。 正背对着大门抠树皮的杜映雪闻声扭头。 啊!慧茹! 她心下懊恼一瞬,明明刚刚回家前还记得要去见慧茹的! 此时两个小女孩已经奔至树前。 个子高些的女孩白皙清丽,留着齐刘海,微长的黑发散在肩后,有几缕微微翘起,显得更加俏皮。 只见女孩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上前拥住了比自己小半头的糯糯。 “糯糯!我刚刚从姥姥家回来啦!” 小脸蓦地贴在一处细滑脖间的杜映雪一时间颇有些不自在,毕竟在她回来前的很多年里,与她有这样亲密接触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女儿。 “你才去了不到一天,咋就回来啦?”旁边被忽视的粗嘎女声响起,略微刺耳的声音教正抱在一处的两个小姑娘眉间同时皱起。 黄雁细长的眼中透着精光,故作轻快语气打趣了一句眼前的瘦高女孩,但心中却暗道,切,才一会儿不见至于这么亲热吗? 秦慧茹并没刻意敛住不耐的神色,松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扭身来了句,“怎么?我想糯糯了不成啊?” “成成成,你俩关系最好嘛!”黄雁讪笑一声,习惯性地接话。 说完就觑着眼看秦慧茹身后的小姑娘,平时她一这样说,糯糯总是立马跳出来一左一右挽住她和秦慧茹的胳膊,连连强调她们三个都是彼此最好的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0章 大哥 糯糯,过来,我是大哥。…… 杜映雪瞧着明媚生动的秦慧茹,怎么都无法将几十年后暮气沉沉满面沧桑的中年女人与眼前这个小姑娘对上。 她心下喟叹,是了,谁又能将五十多岁饱受病痛折磨而形容憔悴的老妇与……杜映雪低头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嗯,现在珠圆玉润的自己联系起来呢? 她同慧茹纯善了一辈子,却都落得个这样不尽如人意的结局。慧茹所托非人,而她……她托的那人非不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她只知道,再来一次,她不会再选他了。 黄雁见秦慧茹正蹲在大院门前熟练地画着方格,本想扭头就走的她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倒不是她有多爱玩跳格子这个游戏,只是一想到回家要面对暴怒的爹,她腰腿胳膊上就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痒。 而她娘,哼,反正她娘永远都不会护着她,眼里只有那个整天只会傻兮兮笑着流口水的弟弟。 与其回家挨打遭骂,倒还不如在这儿和秦慧茹与糯糯多待会儿,能松快一阵是一阵儿! 黄雁这样想着,脸上又重新挂起笑意,也捡了块石头走过去蹲了下来。 秦慧茹抬头看了看又腆着笑脸凑过来的黄雁,心中烦不胜烦,但又想到身后的小人儿,算了!玩就玩吧! 杜应景拎着军绿色的行李包风尘仆仆地走到家门前,入眼的是三个小女孩正蹦跳着闹在一处玩耍。 这个英姿飒爽的年轻男人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想必其中有个小姑娘一定就是自己的小妹妹了。 每回接到家里的信,里面都会提到小糯糯,他只知道妹妹玉雪可爱,村里人谁见着都喜欢,但家里也没那个闲钱去镇里照相馆拍相片寄来,所以杜应景只能经常在训练完独自躺在行军床上时,自己在脑海中凭空勾勒一下小糯糯的身形长相。 她与珠珠是亲姐妹,应当与珠珠的长相差不了多少吧! 想到珠珠,应景微微一笑,他这个大妹妹最是要强爱面子,在信里从来不说想他,只是一个劲叮嘱他在外头要吃好喝好保重身体。 男人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三个只到他膝盖的小姑娘,仔细辨认自己的小妹妹。 敏锐的秦慧茹察觉到一道打量的视线,她猛地转头,直直对上了不远处穿着军绿色衣服的高大男人,男人肩上还有红星,头上带着军帽。 帽檐微微遮住那人的眼鼻,慧茹在村里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她勾勾糯糯的小手,示意她回头看。 杜映雪正酣畅淋漓地回顾着儿时最喜欢的游戏,跳得小脸红扑扑。 收到好友的讯号,她后知后觉地慢吞吞回头,正好与微抬帽檐的俊朗男人打了个照面。 大哥! 杜映雪惊喜地甚至想要直冲上去。 杜应景本来瞧着俊秀的女孩儿与珠珠有几分相似,但在那个憨态可掬的小身影转过来后,他绽开了笑意—— 没错,这就是糯糯了! 只见小姑娘眸子里闪着晶亮亮的光,像是见过他似的,倒是一点都不认生。男人这么想着,右手将鼓囊囊的大包扔下,半蹲着朝小姑娘张开双臂: “糯糯,过来,我是大哥。” 杜映雪脑中闪过弥留之际已被癌症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大哥,她再也忍不住,小跑着冲向了前方静静等待着她的男人。 应景被小肉球撞了个满怀,怀里的人儿哪哪都是白嫩嫩软乎乎的,让这个在部队里待惯了的糙汉子一时间手脚都有些无处摆放,生怕力道大了会勒痛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妹妹。 杜映雪搂紧了男人,轻声喊了句“大哥”。 如果回来后的自己能天天都经历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那她真的要感谢上天给予她的这一次机会,这次她一定不会让大哥那么快那么早就离开他们。 应景听到妹妹在耳边低声叫了自己,只以为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害羞,他重新拎起地上的包,抱起妹妹朝大院走去。 路过呆立着的一白一黑两个小姑娘,应景低头看向怀里笑得一脸满足的妹妹,挑了挑眉。 “啊!大哥,这是我的朋友,这是秦慧茹,她叫黄雁。” 杜映雪反应过来大哥现在还不认识她们,快速地介绍道。 “慧茹,黄雁,这是我大哥,今天当兵回来啦!” 她昂起头,语气自豪地向大家炫耀着自己的哥哥。 秦慧茹仰头打量着正稳稳抱着糯糯的高大男人,点了点头,像是对一身正气的糯糯大哥表示认可。 而一旁的黄雁在男人走近后,抬头近距离地见到那剑眉星目,她不由自主地红了小脸,“大……大哥好。” 秦慧茹白了脸大如盆的黄雁一眼,这就叫上大哥了?怎么不管糯糯的什么东西她都要蹭几下? 男人礼貌地向妹妹的两个好朋友点点头,“嗯,我叫杜应景,是糯糯的大哥,你们以后叫我应景哥就好。” 秦慧茹见糯糯离家这么久的大哥刚回来,料想到今天她肯定也没心思继续玩儿了,便想道个别然后打道回府。 她剜了眼正直勾勾盯着兄妹俩背影的黄雁,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是在看那个挺拔的男人,还是在看那个鼓囊囊的大包。 管她在看什么,秦慧茹一把扯过黄雁,她绝不可能让这奸懒馋滑的坏心眼玩意儿跑进去搅和。 黄雁被秦慧茹揪着离大院越来越远,她几乎要一步三回头,糯糯大哥那个绿色大包里一定装着很多很多好吃的! 但她又实在甩不脱秦慧茹的手,也不知这秦慧茹是怎么长的,竟比她这个打小就又担水又搬煤的力气都大。 所以她骂也骂不过秦慧茹,连打也打不过秦慧茹,真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改天,改天她一定要再来找糯糯,她也想尝尝外头的好吃的。这村里能有得卖的零食无非就是些方糖、冰糕、糖葫芦、酥饼,再想跟着糯糯吃些其他的也就没有了。 这头儿应珠洗完碗筷,正见着天快擦黑,刚要去东屋那头挂着的绳上把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1章 礼物 大哥怎么会送她这个?! 屋里的几人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暖色的光晕晃动几下,杜英掀起帘子,身后一起跟着出来的是景烈兰与一个白胖胖笑眯眯的女人。 “爹!娘!大哥刚刚回来了!”应贤疾跑一阵,气喘吁吁,但还是中气十足地朝几人宣布着这个天大消息。 景烈兰脸上已是掩饰不住的喜意,杜英抬手扶住妻子的肩,眉眼间也满是松快。 一旁的胖婶儿也知道杜英家的大小子已经在外面当了好几年兵,她也就不再多留他们夫妻俩,“呀!烈兰!你家应景终于回来了!快快快,你们快回家看看去吧!” 景烈兰冲时刻都热情洋溢的女人点点头,刚刚已经把做好的衣服放进了屋里的炕上,胖婶儿夸张地直呼满意,爽快地结算了连着这次以内的前几回制衣钱。 “他婶子,那我们就先回了。”杜英左手揽着妻子的肩,右手提溜起还在喘粗气的小儿子,回头朝着胖婶儿温声说。 “哎哎!快回吧!”女人招招手,扬着笑脸送一家三口出了门。 被提溜了一路的应贤只觉得自己像是飞回来的,爹娘脚底就像踩了他在学校里听到的哪吒闹海故事里的风火轮,从村西头“嗖”地一下就到家了。 一进院门,只见几个穿着汗衫的小子在热火朝天地围在水井旁,一个皮肤泛着麦色的年轻男人拎着水桶,微微发力时露在外面的虬结臂膀绷直了线条。 原来是刚刚应行与应维已经先一步回了家,惊喜地发现四年不见的大哥突然归来,应行自不必说,连寡言的应维脸上也罕见地泛起喜色,兄弟三人正在挑水装满水瓮。 “应景!” 身后响起女人略带激动的声音。 井边的小子们应声回头,“娘!” 杜应景顾不上擦濡湿的手,顶着一脑门子薄汗,朝大门快走几步。 景烈兰凝视着自己的大儿子。 这是她与杜英的第一个孩子,她至今都能回想起当时第一次抱起软软的他时的喜悦。 望着眼前眉眼气质与丈夫如出一辙的儿子,景烈兰心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骄傲,缓缓伸出双手,抚上了那已经开始冒青茬的俊脸。 杜应景弓下腰低头任母亲轻抚,感受着阔别已久的温婉爱意,娘这几年并没有变老,看来爹和弟妹们把她照顾得很好,应景心中宽慰熨帖,此刻才真正有了自己终于回到了记忆中的幸福家园的实感。 杜映雪陪着刚刚拆换完被套的姐姐一起收晾衣绳上的几件衣服,正在被嫌弃碍手碍脚之际,见着四哥被爹拎着进了院门。 只见妈妈难掩激动地上前几步抚摸着眉眼英朗的大哥,杜映雪心下微酸,想到大哥是在2017年隆冬离开的,竟是走在了妈妈前面。当时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谁都不敢告诉年迈的母亲这个消息,只是在母亲的最后一个新年里,她用寂寥的眼神望着每一个来拜年的小辈,似乎已经知道大儿子同丈夫一样,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在大哥离开后的第二年酷夏,母亲在一场高烧中也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杜映雪抿紧双唇,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失去一切的悲哀。只要爹妈在,她就永远是孩子,只要哥哥姐姐在,她就可以永远当糯糯。 虽然她没有能力让亲人永生,但是最起码……最起码他们离别的时间可以再慢一点,再久一点,让她做好准备再……不,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糯糯!快来!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大哥的一声朗笑烘干了杜映雪心底的潮湿,算了,她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做准备,现在抓紧时间同亲人们好好相处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小跑进刚被大姐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东屋,大哥已经将行李提了进去,全家呼啦啦也跟进去,一时间将小小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大哥拎出那个神秘的军绿色提包,拉开拉链,如果此刻黄雁也在一旁,必然会尖叫出声——里面是杜家庄甚至是镇里乡里都可能买不到的东西。 杜应景先是从里面掏出一块天蓝色的绸料子。他晓得娘喜欢蓝色,而且这料子不常见,柔滑又透气,最适合夏天穿。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块同样材质的明黄色方巾,杜应景想,爹喜欢什么他这么多年还真猜不透,但他知道爹喜欢娘穿黄色衣服,更准确的说是爹更喜欢穿黄色衣服的娘,因为自己以前还在家时有好几次都注意到爹总会在娘换上黄色衣裳时微微失神。 果然,坐在炕上的娘接过两块细腻料子时连手都在微微颤抖,而坐在娘身边不动如山的爹却轻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杜应景会心一笑,接着又弯腰从包里掏出一板子精美的头花,没错,是一板子。 他想着珠珠也快成年了,正是少女最爱俏的时候,平日总是爱装作懂事老成的模样,很少点缀自己,但没有哪个姑娘会不喜欢漂亮的小头饰,于是他干脆买了一板子头花,让妹妹轮换着戴。这还是小韵在信里给他提的建议。 想到吴韵,杜应景心下涌起一股常常被战友打趣的铁汉柔情,每次收到未婚妻寄来的信和吃的用的,这帮人不拿他开涮到脸红都不算满意。 应珠矜持地接过大哥递来的一板儿花花绿绿,殊不知红透的耳尖以及飞扬的柳眉已经暴露了出她对这些头饰的喜爱。 应景瞧见妹妹喜欢,心下松了一口气,扭身轻快地一左一右掏出两件物什,左手是一个精致的木雕,右手是一支小巧的笛子。 应行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木塔雕塑,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从大哥手里接过,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起来,恨不能一下子钻研透彻这奇巧无比的工艺。 而情绪向来不外露的应维也在看到笛子的一瞬间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牢牢握在手心里端详起来。 “大哥大哥!我的呢我的呢!” 应贤眼见爹娘哥哥姐姐都收到了大哥精心准备的礼物,好半天都没轮到自己,忍不住猴急起来。 杜应景拍了拍这小鬼头的脑袋,故意放缓动作逗他,见这小子急得跳脚才将东西掏了出来。 应贤伸长了脖子急急探头—— 算盘! 应贤大失所望,几乎想要揪着大哥的裤腿躺倒在地上打滚,他本来以为以大哥对他的了解,带回来的一定是好吃的,没想到最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2章 青梅 柱子,你放心。 “啊啊啊啊啊!橘子罐头!” 应贤率先反应过来,恨不能跳起来立刻吃进嘴里。 这可是罐头哇!连乡里赶大集都不会卖的罐头!试问杜家庄能有几个人吃过罐头! 杜应景笑看着弟弟的贪吃鬼模样,“别急,大家都有份的,每人一瓶!” 应贤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他今天简直比过年时候还要高兴! 炕上的温婉女人嗔怪了儿子一眼,嫌他花钱大手大脚,又心疼他来之不易的津贴。但看到孩子们洋溢着满足的笑脸,景烈兰没有出声扫兴,只是用爱怜的眼神抚在儿子身上。应景终于回来了。 堂屋里流淌着的温情似乎要从窗户溢出,夏夜月光披洒进大院里,映亮了屋子里的每张笑脸。 “爹,娘,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结婚。” 年轻男人这么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杜英与景烈兰对视一眼,前者与平时一样仍是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早有预料。后者则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儿子刚刚说的内容后又满面惊喜: “应景,你刚刚说什么?真的要打算结婚啦?” “嗯,和小韵。” 其实后三个字杜应景根本不用补充,任谁都知道他与吴韵最后会结婚。 吴韵是杜英的发小吴以沛的大女儿。 吴以沛的小名儿叫柱子,他爹娘没读过书,之所以能取出这么文绉绉的名字,还是因为当年杜家庄来了个拄拐的半瞎子,挨家挨户给娃算命,以此换点儿饭钱。 当然有些人见穿得破烂的瞎子上门打着算命旗号来要钱,通常都会直接撵走这江湖骗子。但也有些人家例外,比如杜立雄夫妇,又比如柱子的爹娘。 杜立雄夫妇倒不是有多么迷信,只是乐善好施惯了,让人把这拄拐的迎进来招待了顿饭食。那人吃完抹干净嘴,说是要给家里孩子算算,杜立雄夫妇没有当即驳了对方面子,只笑着抱出才两岁的杜英,象征性地给这人看看。 没成想这老先生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细细端详了小杜英后,只拊掌叹道:“你家这小子不得了,长寿姑且不说,最关键的是以后会诞下麒麟之才啊!” 杜立雄夫妇听后只笑笑并没有当真,以为是对方吃人嘴短,当然会拣好听的说。不过自己孩子被夸成这样,杜立雄夫妇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只当讨个好彩头,客客气气送老先生出了门。 第二天,半瞎又拄着拐来了昨儿美美饱餐一顿的那条街,不过今天他没再去那个磅礴宏伟的大院,而是停在了它隔壁的一个破烂草房,轻轻扣了扣院门。 小门应声而开,迎接他的是两张淳朴的笑脸。半瞎落座后,这家的女主人恭恭敬敬拿出家里最好的搪瓷碗,给客人沏了一碗半苦不涩的茶水。 半瞎照例让男主人抱来孩子,只见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男娃还在襁褓里,夫妻两人一脸慈爱地逗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喝过茶水后,半瞎也没有故弄玄虚,直直地对夫妻俩说,“这孩子命里缺水,如果你们信我的话,就取个沛字,大名就叫以沛吧!可以润泽后代,福气绵延。” 大字不识一个的夫妻俩听得是连连点头,于是小柱子就这样有了自己的大名——吴以沛。 他与杜英只差不到两岁,从小到大都是他们俩人常常一起跑出去疯玩儿。杜立雄夫妇也向来与邻里和睦,从没因为身外之物对这些老邻居区别对待,所以并不限制儿子的交际。 在吴以沛十四岁那年的某一天,本来天天与他一起上学堂的杜英那天突然没来,然后他再也没在学堂见过杜英了。 放学后他急不可耐地想冲到隔壁,却在挂满白幡的门前顿住了步子。一进自己家门他爹娘就拉住他叹气,说杜英这孩子命苦。 后来,他与杜英就不再是邻居了。 不过自打杜英带着杜俊搬到村东南角,吴以沛还是常常带着他娘做的饭菜过去,尤其是腌好的豆角咸菜,他知道杜英最好这一口。 吴以沛永远也忘不了的是他第一次走进杜英租住的屋子,那时杜英正在做饭,约莫是这大少爷人生中第一次做饭,屋子里烟味呛人,缭绕中钻出来的少年燎着半截眉毛,脸上东黑一块西黑一块。 见着这让人发笑的场面,吴以沛却一点也乐不出来。自打他认识杜英以来就知道杜家家底丰厚,但他也从没拿杜英当过少爷,他只知道杜英是自己最信任的伙伴和最知心的朋友。现在看着平时五谷不分的好友这副窘样,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爹娘讨生活这么艰难,都还在勒紧裤腰带咬牙供他上学堂,杜英却再也没有机会念书了。 吴以沛放下饭盒和咸菜坛子,撸起袖子走过去,沉默地陪杜英重新生火。 堪堪弄出了一顿饭后,三个半大小子围着简陋的小桌子开吃,吴以沛见一旁仍挺直脊背姿势优雅地夹咸菜就着微微发焦米饭吃的杜英,他低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搭上了好友的肩。 “杜英,以后咱俩要是有了孩子,就让他们结婚吧!” “?” 杜英疑惑侧身,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将来各自成了家,要是生下的头一个孩子是一男一女,就给他俩订个娃娃亲怎么样?” 吴以沛急出了一头汗,慌忙解释。 他的嘴虽然比杜英的要伶俐一些,但还是属于“笨”的范畴。他只是刚刚突然觉得杜英太孤独了,也没过脑子,把心里的想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十几岁的少年虽然也基本了解结婚生娃大体是个什么情况,但仍旧没有具体概念。杜英听着好友的戏言,并没有应答。他想他也没有资格替未来的伴侣以及未来的孩子做决定,况且……他看了眼对面还在艰难扒饭的杜俊,摇了摇头,这不是自己现在该考虑的。 但飞扬的少年终究还是会长大,会娶妻生子,懵懂地走向为人夫为人父的成熟之路。 在杜英买下东院和西院后,没过多久吴以沛也举家搬到了隔壁。兜兜转转两人又成了邻居。 杜应景比吴韵要早出生两年,这一点叫吴以沛每每想起就气得直拍大腿。倒不是重男轻女,而是他明明比杜英早结婚几年,在造娃这件事上却又落后他两年。 在杜应景出生的那年,吴以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去东院看完孩子,他都急吼吼地拉着媳妇进屋,经常天还没黑就开始耕耘,终于在两年的不懈努力下,他的头一个宝贝闺女吴韵出生了。 得了女儿的吴以沛成天抱着孩子上东院转悠,还爱给刚会走路的小应景瞧瞧襁褓里嫩白的小姑娘,却不给他碰,只准看看。 杜英与景烈兰看着已为人父却还幼稚不已的吴以沛只能无奈摇头,就连两岁的应景都比他成熟。 就这样,杜应景与吴韵延续着父辈的情谊,晃晃悠悠成长到了现在。 应景随了杜英的大高个,鼻梁俊挺,眼眶深邃,只是笑起来时唇边竟多出一个小梨涡,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吴韵则是人如其名,匀亭雅致,落落大方。虽然有个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3章 求娶 她不是她没有! 杜应景心中并不很忐忑,他知道爹娘明白他的心。 而且这次他也不算退伍,而是调岗,从大西北正式调回了乡里,干几年再往市里升。 小韵已经等了他四年,他没有理由再让这么好的姑娘为他继续等下去,况且……他自己也等不下去了。 小韵是他从小到大都坚定要娶的人。 堂屋中间立着的男人挺直身子后,整个屋子都显得逼仄起来,杜应景双目晶亮,望向炕上坐着的爹娘。 一旁围着的弟弟妹妹们也晓得这是家里的大事,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爹娘的反应。 唯有杜映雪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对,大哥的确是在自己四岁这年结的婚,好像一切都很顺利,而且还在第二年就生下了个白胖胖的小姑娘。 想到杜如闲,杜映雪面上宽慰一笑,这个大侄女同自己感情最好,她俩年纪也相差不大,与其说是长辈与小辈,倒不如说是最好的玩伴。 只是……杜映雪小脸一肃,她想起来了! 大哥与大嫂结婚的事情的确是顺利,但是在婚后家里却出过一件大事。 大哥从部队调岗回来,直接在乡里的警卫队当大队长,而大嫂是一直在镇上的供销社当文员。婚后大哥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抽几天时间去镇上接大嫂下班。 而有次大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绊住脚,去得晚了些,到了供销社门口见大嫂迟迟没出来,便进去找,却见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个头发谢了半拉的矮胖男人挺着肚子,手上却大力拽着年轻女人的细腕,泛着油光的脸在昏暗光晕下显得狰狞,另一只手竟还想探上对方的肩。 身上警卫制服还没脱的男人戾气横生,大步跑去飞起一脚,没有收一丝力气,踹上了那鼓胀如球的肚腩,对方的嚎叫声在屋里迸裂开来。 他将妻子裹进怀里,低头一看,女人脸上已满是泪痕,浇湿了他的心,也烧红了他的眼。紧握起拳,正要走向堪堪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秃头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腕却被一只透着凉意的纤柔素手搭上,“应景哥,别——” 地上那个被丈夫飞踹的人是供销社的主任,平日里就爱对手底下的女同事们毛手毛脚,她平时注意得紧,从不与这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一下班就离开,生怕与他打照面。只是今天早早出去后发现丈夫还没到,又想起家里钥匙好像忘在办公桌上,她匆匆回去拿了钥匙,却被蹲守在门口的主任拦住。 肥头大耳的主任正捂着肚子懊恼无比地爬起来,这个小吴他早就注意到了,身量纤细,皮肤皙白,总是绷着小脸和谁都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他心痒死了,尤其是听说前段时间刚结婚,等他再注意到她时发现这小妮子竟带上了别样的韵味,他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今天才…… 狼狈地从地上摸到已裂开大半的眼镜戴上,朦胧镜片后的绿豆眼闪出阴狠的光,看着相拥远去的年轻男女,他捂着剧痛的腹部,嘴唇微动,像是要一口一口嚼烂男人衣服上的警号。 杜映雪回神,大嫂当时受了委屈之后被大哥送回家来待了段时间,她与妈妈日夜陪着嫂子,直到大嫂从惊吓中慢慢恢复过来,这才与她们说起这段惊险历程。 大嫂在这件事之后就从供销社离职了,直到在第二年迎来了杜如闲这个小生命后才稍稍驱散了笼罩全家的阴霾。只是后来,大哥总也升不上市里去,在乡里单位也干得不顺意,被领导穿小鞋和被同事排挤更是常有的事,但大哥从没和家里讲过。 这还是在大哥……确诊癌症晚期之后,大嫂整日以泪洗面,哽咽地和他们说起这些往事,不住地怨怪自己,说因为这件事才让大哥被那个该死的供销社主任记恨上,那可恨老男人估计是在市里和乡里都有些门路,提前打过招呼,用这种给人添堵的方式报复,磨灭大哥的心气。 在杜映雪的印象中,大哥直到退休前,都还是在乡里工作,职位上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主要是大哥这人向来对家里是报喜不报忧,她也对大哥工作上的具体情况无从了解。 唉,杜映雪又开始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叹出一口气,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人儿的叹气声引起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杜应景一把抱起糯糯,噙着笑意逗:“怎么啦?糯糯不想要大哥结婚吗?” 啊这……她不是她没有! 她也非常喜欢小韵姐姐的! 这么多年她和自己大嫂相处得可以说是胜似亲姐妹好吧! “才不是!大哥娶漂亮嫂嫂,能生可爱侄女!”杜映雪在男人怀里大声反驳。 这下众人终于忍不住都笑出了声,这么小的人就知道要侄女了。 应珠原本听到大哥决定结婚的消息,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而且大哥结婚后肯定是要搬离大院的,大哥才刚回来……不过一想到小韵姐姐马上就要能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大嫂,应珠又禁不住替哥哥与小韵姐姐高兴。 又听到糯糯的童言稚语,应珠也绽开了笑颜,她双手双脚赞成大哥今年结婚,说不定明年真能抱到软乎乎的小侄女。想到这里,应珠瞥了又赖在大哥怀里的小妹,不知道到时候是糯糯更可爱还是大哥的女儿更可爱。 “好,应景,爹娘都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咱们家一定全力支持。娘也早就做梦都想和小韵成婆媳。”景烈兰调笑了一句大儿子,同时也正式表了态。 他们全家明天就会去隔壁正式提亲,然后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结婚要用的东西。这是杜家在糯糯出生后又时隔好久迎来的一桩大喜事。 “爹,娘……”虽然得到全家的支持在意料之中,但是爹娘的无条件信任与尊重还是让男人眼眶微红,一句“谢谢”哽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明白家人对他的情意不是这苍白的两个字可以慰藉的。 杜映雪贴着大哥的胸膛,听到如擂鼓般的响声,感受到大哥抱着自己微微发紧的手臂,明白男人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于是伸出小手环住大哥的脖子,悄悄鼓励,“大哥,我等你带小韵嫂嫂回家。” 杜应景感受到怀中的温度,耳边是妹妹软糯可人的声音,他低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4章 定亲 她很快就要是自己的妻子了。…… “行了,坐吧!” 吴以沛终于懒洋洋地发话。 杜应景心头微松,立刻朗声道谢:“谢谢吴叔!” “还叫叔?叫声爹来听听。”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丝毫没觉着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大剌剌地当着杜英夫妇的面儿占便宜。 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这冷不丁的一句,均是一愣,又都低下头强忍笑意。 杜英与景烈兰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好似已经习惯吴以沛突如其来的惊人发言。 “应景,还不叫爹?”杜英看着呆在原地像个愣头青的大儿子,轻声提醒了一句。 杜应景正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当中,被这一声拉回神后,真像个愣小子般摸了摸后脑勺,又看了眼静静立在不远处的未婚妻,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但却声音朗亮地叫了一声:“爹!” 又看看准丈人旁边噙着笑意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妇人,他的脑袋像是恢复了往日的灵光,朝这个赋予未婚妻生命的女人深深作了一揖:“娘!” 吴以沛白眼快要翻上了天,顿时觉得自己才活像是那个被占了便宜的人。 暖洋洋的光洒进屋内,众人脸上均是轻快的喜意,男人直起身后目光越过每张笑脸,直直对上了未婚妻清凌凌的眼。 她很快就要是自己的妻子了。 屋内大人们商议婚期以及其他具体事宜,孩子们都各玩各的去了,尤其是杜映雪,她非常好奇大嫂的两个弟弟小时候的模样,因为在她的脑海中鲜少有这俩人的印象,除了兄嫂结婚、三个侄女出生的满月宴上,也就只有在大哥葬礼上再见过,不过那会大家都人到中年了,怕是直直对上也认不出彼此儿时的模样。 杜映雪只听说大嫂最小的弟弟吴晏一直到五十多岁都没有成家,把吴叔夫妻俩急得上火,再后来大嫂爹娘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催他结婚了,吴晏就那样晃晃荡荡,一直到她上手术台前都没听说他成家的消息。 所以她急吼吼地喊上四哥,上吴叔后院找吴栖哥和吴晏哥去了。 杜应景与吴韵这对儿准小夫妻在众人打趣的眼光下肩并肩出了院门。 俩人踱步到了“秘密基地”,就是杜家庄靠着的后山边的河湾旁,那里有一块长得奇形怪状的巨石,村子里很多小孩都喜欢在这爬上爬下,夏天可以来这儿捉鱼捉泥鳅,冬天可以溜冰,所以这里尤其是应贤的最爱。但在距离巨石大约三百米处却长着葱郁的绿树,一到夏天几乎可以遮天蔽日,有些顽皮异常的半大小子甚至可以顺着粗壮的树干爬到树杈上去,伴着绿叶的轻抚与草木的清香美美纳凉。 应景也不例外,他打小也比较好动,虽不至于像应贤那样淘气,但男孩子爱干的事情他也一样没落下。但在认定了生命中唯一的伴侣后,应景便减少了与别的泥小子们出去野的时间,而是常常与女孩来后山散步,陪着说说话,倾听彼此成长过程中的小烦恼,一起分享各自的喜悦。 终于又来到阔别四年之久的绿树下,不远处是那颗熟悉的巨石,应景现在也早已过了爬树、下河的年纪,不免心下有些感慨,又侧头看看一旁垂头露出一截皓色脖颈的温婉女孩,他心中微动,长大了也好,他与她终于都长大了。 杜应景将大包放在地上,单手从里面抽出一块灰色小垫。 吴韵注意到男人的动作,又瞧见这块熟悉的垫子,不禁露出笑意。自打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嘟囔了一句后山树下的地皮坐着有些凉,应景哥就会每次都随身带着兰姨缝的这个灰色小垫,没想到四年不见他竟还记着这个习惯。 杜应景照旧将小垫细细铺在草地上,这才让女孩坐下。 然后自己也跟着靠过去,将横着一条缝的包拉过,里面是他这次回来为自己未婚妻带的礼物。 这四年间他们互相通信,基本保持每周一封的频率,应景会在信里写到大西北的风土人情,鲜少提到训练和执行任务的艰辛,只会在信的末尾用寥寥几句透露四年。而吴韵也会在信中向应景倾诉生活中的烦恼与趣事,也会提到应景的兄弟姐妹与自己的两个弟弟的点滴,当然她更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少女情思完全吐露,也只会在每封信中含蓄地写下“盼好”二字。 应景为家里每个成员都带了久别礼物,当然对自己的心上人更是不含糊。他将包内的东西一件件摆了出来,吴韵甚至要被琳琅的物品晃花眼。 是的,杜应景为母亲和自家妹妹准备了的礼物也都为未婚妻备了一份,虽然小韵信中只是热心地为自己出谋划策,但他想,应该没有姑娘会不喜欢方巾、头花、罐头,别的姑娘有的,小韵也应该有。 除了这些以外,他还在上火车之前,绕路去了他们那里唯一的一家百货大楼,听战友说里面卖的东西都很时兴。果然走进去后,洁白的装潢与周到的服务令他这个粗野之人都有些拘束,走到其中的一家鞋店里,每双鞋都有单独的方格摆放,其中最角落静静躺着的一双尖尖上缀着白珠的坡跟凉鞋抓住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看价签,直接让一旁的售货员将这双鞋包了起来。 他只一眼就知道小韵一定会喜欢的。 果然,男人从包里掏出最后一个盒子,大掌一翻,一双设计精巧的女式小高跟凉鞋出现在女孩眼前,鞋尖的那颗珠子最为夺目。 杜应景观察到未婚妻惊喜的神色,心中也舒缓下来,他果然没猜错。 而吴韵在初初看到鞋子时,的确是眼前一亮,但下一秒她就想到这双鞋子的价格一定不菲,背后承载的是她的心上人数不清的汗水,心中忍不住酸软一片。 应景把东西都摆在脚边,将空出来的右手虚虚搭上女孩的肩。 他本想将身边人严丝合缝抱在怀里,但又担心太过唐突,让女孩反感,于是按捺住心神,克制地抬手。 下一秒一阵馨香却扑在了他怀里。 “景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女孩将红透的脸埋在男人胸膛,叫出了那句自从被旁人听见拿来打趣他俩时自己就再也没叫过的称呼,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 应景感受着胸膛的一片温热,终于用双臂环住了怀中的人。 夏天河边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头顶树上的绿叶飒飒抖动,山间的鸣蝉时不时发出几声动静,为树下环抱着互诉思念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5章 鸡腿 她的女儿不必这么懂事。…… 今天的午饭可以算是自杜映雪回来后最丰盛的了。 中间是一大盆儿炖鸡块,旁边是一圈碟子,有蒜泥茄子、现切猪头肉、干煸豆角、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搁在水瓮里冰镇了一上午的甜滋滋绿豆汤! 最重要的是,今天吃的主食终于不再是玉米疙瘩了,应珠听了娘的话,打开了家里攒了快半年的白面袋子,蒸了一大锅圆鼓鼓的大白馍。笼屉的盖子一掀,厨房里氤氲着热气,面粉的香味四散开来,足以令人不住地分泌口水。 杜映雪瞧着那盆炖鸡,心里正想着要是往里烀些土豆块会更好吃,虽然这会儿还不流行叫“黄焖鸡”、“地锅鸡”、“大盘鸡”什么的,但她知道这可是几十年后会盛行的一种做法。 而且土豆蛋子在各个年代都产量比较大,算是蔬菜里价格最低廉的那一档次,既可以做主食,又可以拿来当配菜,特别是把土豆与鸡块炖在一起,咕嘟咕嘟直到软烂。而杜映雪最爱的并不是脱骨的鸡肉,反而是平平无奇的菜汤。 粘糊的土豆软烂成泥,与飘着油花的鸡肉汤混在一起,不论是拿馒头蘸着吃还是用来拌饭吃,都能令人胃口大开,根本放不下筷子。 杜映雪脑中还在回味有次与女儿吃黄焖鸡时自己连干两个大馒头的事迹,一双素手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的碗中也多出了一只鸡腿。 是她妈将另一只鸡腿夹了过来。 杜映雪……现在的她并不馋鸡肉,因为在自己没回来之前的生病期间,女儿最常做的就是鸡肉,既能补充蛋白质,又不至于过于油腻不好消化,最重要的是鸡肉不会让血糖血压明显升高。 她看看旁边口水都快把碗灌满的四哥,用筷子夹起比自己手掌还大的鸡腿,费力地往四哥碗里挪。 应贤虽然馋鸡腿,但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抱着碗往一旁躲,不给糯糯可乘之机。 景烈兰见状不禁惊奇,怎么平时最爱争抢的两个小家伙突然互相谦让了起来? 于是女人笑眯眯地伸出筷子,将小女儿正颤颤巍巍夹着的鸡腿暂且解救出来,放到一旁的空碗里,然后低头温柔地问:“糯糯今天不想吃鸡腿吗?” “妈,我……就两个鸡腿,大哥一个,我再吃掉这个大家就没有啦!” 杜映雪尽量以孩童的口吻表达着自己的思想,希望母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杜英深深地看了小女儿一眼。 景烈兰心神微震,片刻后她调整好神色,放下筷子,以稍稍严肃的口吻对仰着脸的女儿说:“糯糯,一只鸡确实只有两条腿,所以每次只有两个人能完整地吃到鸡腿。但你不必因为自己吃到而哥哥姐姐们没吃到就愧疚,因为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爹娘该解决的问题。爹娘以后会努力让你们每个人都能吃到鸡腿的。” 她没有说完的是,其实糯糯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曾吃到过完整的鸡腿,在糯糯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一向是往下亲,最小的孩子的确受到的照顾最多,无关男女。 她的女儿不必这么懂事,她与杜英也不想要女儿的这种“懂事”。 这番话听在杜映雪的耳朵里,却令她心神俱震,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原来自己也是被这样呵护着长大的,那怎么,怎么长大后的自己就忘却了呢?自己怎么会对女儿说出那句话呢? 原来做人爹妈也是可以向子女低头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 原来她爹妈早就教过她不要让自己的孩子产生愧疚感。 而她……而她曾经在气急之下,多次向女儿哭诉过那句话——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那时女儿脸上出现的无措,显然要比自己现在多吃几口鸡肉而产生的愧疚多太多了。 杜映雪痛悔地想,与爹妈相比,自己实在算不得是合格的母亲。所幸……所幸她还有一次机会! 而此时饭桌上的其他孩子也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他们倒没有多大反应,因为已经习惯爹娘这样的尊重。在这个家里,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大方地表达自己的诉求,从来感受不到爹娘的厚此薄彼。哦,爹还是会的,他对娘比对他们好太多了! 杜映雪向女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应贤不耐烦地将那只放着鸡腿的碗推到妹妹眼前,粗声粗气地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哼,磨磨唧唧的,对得起这么肥这么大的鸡腿吗! 杜映雪扒过眼前的碗啃上了鸡腿,小声说了句“谢谢四哥”,心中却五味杂陈。 而鸡腿小风波过去后,众人还是将这顿饭的重点放在了商议一个半月后的婚事上。 “应景,我刚和你爹商量过,虽说你吴叔和婶子体谅,没提出太多要求,但是咱们家得讲究一些。小韵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是我们心目中的理想儿媳妇,这次给你们办婚事,娘的意思是往体面了办。” “娘,我晓得,这几年津贴我也攒了不少,另外还有部队发的任务补贴和奖金。我都这么大了,没道理再要爹和娘替我操这么多心,而且家里弟弟妹妹们用钱的地方正多着……” 杜应景听出娘话里的意思,生怕爹娘为着这次他结婚掏空家底,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再大也还是爹娘的孩子,你攒的钱都是你流血流汗换来的,以后留给你的小家来用。爹娘给你的是爹娘的心意,你弟弟妹妹们都理解。而且这也不单单是给你的,将来孩子们也都会有。” 景烈兰仍旧是温温柔柔对着大儿子娓娓道来,这也的确是她与杜英心中所想,每个孩子都是他们俩的心头肉。 杜应景搁下筷子,郑重地对着父母道:“爹,娘,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我和小韵都不愿意我们的结合给彼此的家庭带来这么重的负担,而且这次我提出要结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手头的钱是够……” “好了,应景,你和小韵的婚事,你自己出一半,家里出一半。” 杜英盖棺定论,强硬地摁下了这倔小子的驴脾气。 景烈兰则是微微一笑,叹道,孩子还真是长大了啊。 接着饭桌上就开始热热闹闹讨论起那“三转一响”的牌子,最终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6章 小叔 我们永远都是一…… 杜俊是在第二天上午不到十点抵达杜家庄的。 昨天接到大哥的电话,说是大侄子应景马上要结婚了,他高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立马给单位去了电话请好假。 当年应景出生时自己刚刚考上铁路学院,和其他学校比,铁路学院的学费算得上是高昂。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收到录取通知时的心情,既激动、喜悦,却又有止不住的怅惘。 大哥刚成家,又很快有了孩子,他们的小家才刚刚起步,哪来的闲钱供自己再念两年书呢? 就算大嫂再开明,他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大小伙子,也实在不好意思……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放弃吗? 自己挑灯夜读好不容易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回,真的要就这么与改变命运的机会擦肩而过吗? 就在杜俊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赚快钱凑学费时,后背突然被大掌重重拍上。 他惊了一跳,回过头,对上了大哥发亮的眼。 他从小到大很少见到大哥这么情绪外露。 “好小子!” 杜英轻快地赞了一句眼前的弟弟,他就知道杜俊一定没问题。 看了眼被攥得发皱的通知书,杜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了弟弟的裤兜里。 杜俊伸手要摸,被哥哥按住手,“这是你大嫂给你的,你只管好好念书。” 听到这温和而有力的一句话,年轻男孩红了眼。 大哥话不多,可“你只管好好念书”这句话自己却听了无数遍,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的大哥和大嫂。 而且大哥连结婚置院子都还连带着他的份,竟把西院落在了他杜俊的名下,任凭自己如何反对,都改变不了大哥大嫂的决定。 “小俊,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大哥的这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知道大哥有多重视亲人。 在失去父母后,大哥没有一天是不孤独的,虽然他从没听到大哥说过想爹娘这样的话,但他就是知道,大哥心里在痛苦,在哭。 但他也知道,像大哥这样的人,哪怕是自己跪着,也会将他们全家人的天撑起来。 上次回家还是过完年给爹娘上坟时候,市里离杜家庄还是有些距离的,交通又实在有些不便,刚踏上熟悉土地的杜俊有些惭愧地想,后半年一定要常回来看看。 起了个大早赶路的杜俊没有一丝疲态,神采奕奕地朝着熟悉的院门走去。老远就能听到大哥家的四小子那标志性的小鸭嗓。 杜俊微微一笑,将死沉的提包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小叔!” 果然应贤这小子最眼尖,每次都能第一个发现他来。 殊不知自从昨天下午应贤在饭桌上听到爹说要打电话喊小叔回来,他就早早地在院门口等上了,小叔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他没见过的好吃的! “哎!”年过四十的杜俊可是受不起这小蛮牛的顶撞,连忙抬起空着的手掌抵住男孩的脑袋。 “小叔,我都快想死你了!” 被拦住的应贤也不恼,而是嘴巴像抹了蜜一样冲眼前这个儒雅男人道。 马屁他也会拍,拍得可不比糯糯那丫头差,况且他说的这也是真心话! “好好好,小叔也想你!”杜俊失笑,大哥的每个孩子都很可爱很讨喜,哪像自己的那两个闷葫芦小子,也就小女儿琳琳可爱些,不过和大哥家的小糯糯比起来,他家的琳琳也是个闷罐子。 对了,糯糯呢? 平时最先出来迎他的除了应贤,就要数糯糯了,小姑娘嘴甜得不像话,被抱住软软地喊几声“小叔”,他就是赶路再累也疲惫全消了。 而这会子杜映雪正在放着缝纫机的小屋里陪妈妈,看着女人利落地扯布、裁剪,杜映雪感慨万千,妈妈精干了一辈子,到老也没麻烦他们做子女的一回,就连最后……走,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生怕折腾了子女一分。 正痴痴地望着母亲的杜映雪被院子里一嗓子喊回神,“糯糯!小叔回来啦!” 小叔! 杜映雪圆溜溜地从炕上滚下来,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小叔——” 杜俊瞧着东北角的小屋里弹出来一颗红色小球正朝自己发射过来,他放下手里的提包,笑呵呵地伸开双臂准备接个满怀。 嗬!又沉了不少! “小叔!我好想你呀!”杜映雪扑进这个……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男人怀里,强忍羞意来了一句。 杜俊几乎要乐出声来,对小姑娘软糯糯的思念无比受用,要知道他的那两个臭小子和整天板着小脸的琳琳可从来没这么粘糊地说过想他。 “来瞧瞧小叔给你们带什么了!”杜俊抱着糯糯蹲下身来,就直接在地上拉开了包。 哇!是巧克力! 杜映雪眼前一亮。 这个年代就有巧克力了!妈呀!自己小时候原来吃这么好! 而应贤却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看着包装袋是从没见过的高级,估计很好吃! 但爹娘有叮嘱过他,贪吃可以,但只能对着家里人,对旁人要有礼貌有教养,不能因为贪吃就不顾礼仪,只是……小叔算旁人吗? 小应贤正在迷惑地纠结中,杜俊已经为两个孩子撕开了包装纸,露出了棕色的内里。 他将一板儿巧克力掰成两半,递到了孩子们的手里。这是前几天他到邻省出差开会时候主办方送的,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零食,索性就带回来给孩子们尝尝。 “哕——” 好苦!应贤忙得到处抓水杯,这什么零食,怎么会这么苦,味道怪死了! 杜映雪只稍稍咬下一块儿,也被涩味儿苦得抿住了嘴——咦,这个年代的巧克力这么纯的吗? 她以前吃过的巧克力都是甜味大过苦味儿,这个……怕不是女儿说过的那种正宗的黑巧吧? 俩孩子小脸儿都皱成了苦瓜,杜俊在一旁忍俊不禁,身后传来一道温婉女声: “小俊回来啦,快进来坐着歇歇。” 景烈兰在屋子里也听见了应贤的那一嗓子,只不过动作没有糯糯快,她得将针线从缝纫机上摘下,又拿布子罩住,一是怕糯糯和应贤进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7章 提议 他也想……要大…… “小叔不气,小叔不气——” 疾步从后门冲进西院的杜俊被怀中的小人伸手轻轻摩挲着起伏不定的胸膛,低头看着乖软的小脸,他稍稍平复了下心绪。 “糯糯别怕,小叔不生气。”杜俊怕自己刚刚反常的模样吓着孩子,连忙轻声安抚,并伸出大手笨拙地轻拍糯糯的后背。 杜映雪强忍笑意,故作忧愁道:“糯糯不怕,糯糯就是发愁。” 杜俊被这句逗着连胸中最后一丝闷气都散去,他将人往上颠了颠,问道:“糯糯发愁什么呢?能不能偷偷告诉小叔?” 杜映雪叹了口气,也没再故作矜持:“大哥就要结婚了,那是不是以后就会搬出去住呀?糯糯好舍不得。” 这句倒提醒了杜俊,是了,应景才刚从大西北回来,在家还没待上几天。 昨天在电话里听大哥说,这次应景回来被直接调去了乡里的警卫队,说是单位是会给部队过来的分配房子。听大哥大嫂的意思,应景结婚后和新媳妇就直接住到单位分的新房里。 乡里……离杜家庄是有段距离,要说应景婚后每周抽时间回来一趟也不是不行,就是这婚期确实是太近,还没和家里人多亲热几天呢,就要准备搬去自己的小家了。 杜俊不禁联想到当年的自己,那会儿和遇蓉定下婚事以后,也是急急收拾出了铁路局在市里给他分配的房子,婚后直接就搬了进去,一直住到现在。 其实他本人更想与大哥大嫂就在这东院西院生活,一墙之隔,时刻保持最亲密的距离。 但无奈自己的工作与遇蓉的单位都在市里,后面又接连生下应骥、应康和应琳,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那应景呢? 他会想待在大院住还是更想去乡里呢? 以杜俊对自个儿大侄子的了解,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前者。 但东院现下住人的屋子就六间,大哥大嫂在第一间西屋,应景住在对面的东屋。旁边儿是应行的屋子,紧挨着的就是应维带着应贤在睡的第三间东屋。至于应珠和糯糯则是睡在中间的西屋,紧贴自个儿爹娘的屋子,这样糯糯晚上闹觉也可以方便照看。而最后空着的那间东屋是留给……想到这里,杜俊不由得叹了口气。 所以应景就是想结婚后还住在大院儿,怕是屋子也不够了,地方倒是管够,就是再盖屋子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杜俊扭头看了眼面前的三间屋子,东院屋子不够,还有西院啊! 西院本来也就是当初大哥大嫂花钱买的,只不过是硬要落在他名下,而且连这三间屋子,也是大哥当初一砖一瓦盖的,说是怕他带着老婆孩子回来没地方住。 这一切……本来就是大哥的。 现在大哥的孩子可能要用到,他再乐意不过了。 不过还是要问问应景这对小夫妻的意见,再与大哥大嫂商量商量。 如果这个想法真能成,那应景结婚后就算上班也还是可以经常回大院,只把乡里分的房子当做一个临时居所。而且柱子哥也就住隔壁,到时候要是小夫妻生了孩子,大哥大嫂还有柱子哥夫妻俩也还能帮着照顾……杜俊越想越觉得可行,恨不能现在就扭头回东院把这个想法立刻吐出来。 这样……这样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他当年的遗憾。 一身松快的杜俊已经稳稳地托着糯糯托了快大半个小时,手臂却还没有丝毫酸意,反而越来越精神,恨不能把这个小福星举到自己脖子上。 杜映雪丝毫不知小叔已经在心中演完了一出大戏。 她的确是想让大哥婚后也住在大院里,但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提醒,只得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暗示小叔,用小叔的口提出来,说不定她爹和妈妈会重视,大哥也会好好考虑考虑。 她了解大哥的性子,在外头出了什么事都不会和家里说,怕家里人为自己担心,所以就都自己扛着。事实上,杜映雪垂下眼,他们家的这几个孩子都有这个特点,因为怕亲人担心,所以受了委屈也会佯装过得很好,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所以她更要留住大哥大嫂! 昨天想起来的那桩事简直让她食不下咽,夜里都没睡好觉。 供销社那个该死的老头儿在大哥大嫂住到乡里不久后,就会在某天大嫂下班后实施性骚扰,要不是大哥当时去得及时,她都不敢想象后来会发生什么! 还有大哥,就因为那一脚,被报复了一辈子。 那么骄傲的人,这么多年原来一直在被磨搓,难怪……难怪她记忆里的大哥鲜少有过笑脸,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但大哥一个字都没有和他们吐露过。爹妈不知道,他们这些弟弟妹妹更不知道,连三个侄女也不知道,最后还是大嫂终于忍不住才哭着说出来的。 杜映雪……她的心都要疼死。 不过这次,她不会劝大嫂不去供销社上班,做错事的明明是那个死老头,凭什么大嫂要付出代价? 她想做的只有把大哥大嫂留在身边,时刻观察大哥的情绪动态,必要时……她还要跟着大哥去供销社接大嫂,亲眼见见那个害了她大哥一辈子的人。 况且……杜映雪抬眼瞧了瞧自己紧紧靠着的男人,况且她有小叔护着! 小叔在市里单位的位置这些年持续走高,她记得小叔在退休时候已经到了厅局级。 只是这么多年爹妈一直教育他们,不许随便麻烦小叔,尤其是不许做扯小叔后腿的事情。她想,也许大哥这么多年忍着不说,也是担心小叔会为了自己动用私权,进而影响小叔的仕途。 但是,杜映雪仰头端详着小叔坚毅的下巴线条,她相信小叔,相信小叔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他们。 杜俊再回东院时已经迈开了轻快的步伐,面上早已看不出怒意,从后门抱着糯糯进来时,迎面撞上正要进厨房准备做午饭的大嫂。 刚要张口与大嫂打招呼,就见女人上前几步要接过自己怀里的小人儿:“糯糯这孩子,是不是想累死你小叔呀?” 杜映雪被母亲带着笑意这么嗔怪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8章 婚房 她当然愿意了!…… “不——不行——” 杜英没有犹豫,直接出言否决。 西院是他给弟弟置的,当初已经给了杜俊,现在怎么能拿来当应景的婚房呢? 杜俊早已料想到大哥会这样,于是也拿出了官场上的那一套,“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那三间西屋我可能得等到退休了才能住上。西院这么大,我是这么计划的——把其他地方好好规划规划,趁着这次翻新,我多叫几个工人来,把西院也盖满屋子,以备不时之需。” 杜英虽说没把书念完,但也能听出这小子是和他玩以退为进这一招。 “你小子,和我都打上官腔了!” 杜俊嘿嘿一笑,两手一摊,没办法,谁叫大哥是个倔驴呢!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适当地用些小手段也不是不行。 杜英瞧着弟弟那副还和小时候一样无赖的模样,软下心神,他知道杜俊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当然更不差西院这一亩三分地。 但这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唯一能为弟弟留的了。 算了,既然给了他,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多年浸淫官场已经将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的杜俊瞧着男人柔下来的神色,知道大哥已经松动,他将心放下一半。 到时要好好将西院捯饬一番,多盖几间屋子,应行、应维和应贤将来也能带着媳妇回来住。 一想到到时候东院西院的热闹景象,杜俊的心像是被妥帖放进温度正合适的水里,鼓胀胀却又温热不已。 “不过这事儿还得和你大嫂商量,更重要的是得问问应景他们小两口的意见。” 杜英终于还是松了口,他更了解弟弟的犟脾气,别看近些年历练得像个不动声色的老狐狸,但那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杜俊听到大哥的回复,深深吐了一口气,成了! 大嫂一向是与大哥站在一边儿。至于应景,老子都同意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反对。现在就看新媳妇儿的态度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乐意婚后还和一大家子住一起。 “爹!小叔!出来吃饭啦!” 应贤的小鸭嗓又呼哧带喘地在院里响起。 这一上午可把他累够呛,刚把二哥三哥喊回来,正巧碰上大姐往出端饭,这不又忙不迭地跑去隔壁喊大哥回来,现在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得招呼爹和小叔出来吃饭,这个家要是没有自己简直都没法运转了! 杜映雪正跟着大姐和妈妈往出端菜,说是端菜,但其实分配到她手里的只有一把木筷子,就这她这一只手还握不全乎,得分开两只手抓着。 嗓子好悬冒烟的应贤趴在水瓮上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凉水,等稍稍舒缓过来后,这才有精力关注晌午饭。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是口水流一地! 虽然每次小叔回来,家里都会做好吃的,但今天未免也太丰盛了吧! 应贤觉着自己这几天的伙食有些超出了日常水准,再这样下去他可就要由奢入俭难了! 当然此刻的应贤还不懂由奢入俭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只直勾勾盯着桌上已经摆好的几道菜。 只见桌子当中最引人注目就是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扣肉,肥瘦相间,齐齐整整地盖在酱色的梅菜上,令人食指大动。 边儿上是碟子牛肉酱,乌色中混着星星点点辣椒红,上头撒着颗颗饱满的白芝麻粒。就着这口酱,应贤觉着自己能一口气吃仨馒头! 接着就是两碟子绿叶子菜,应贤最不喜欢这个颜色,当然仅限于在饭桌上。但是他娘一直强调吃蔬菜的重要性,所以家里饭桌上每次都会有盘儿绿菜。 今天这两盘儿分别是油菜炒小蘑菇和凉拌三丝。 前者锅气正盛,瞧着就是刚从大铁锅里铲出来,现在入口是最佳时间。后者晶莹剔透,清脆爽口,黄瓜丝、胡萝卜丝、土豆丝交相混杂,算是给这炎夏添了丝丝凉气。 应贤觉得今天简直堪比过年时,又见大姐端着一条长长的盘子走近,他踮起脚尖伸直脖子——是鱼! 原来大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是跑出去买鱼了! 上次吃鱼是什么时候应贤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家里做的是红烧鱼,娘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给他,里面的小刺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味道鲜美极了。 今天这条瞧着颜色有些寡淡,看样子是清蒸的,应贤撇撇嘴,不知道有没有红烧的好吃。 本还想再做个糯糯嘟囔着的椒盐土豆片,无奈时间太紧迫,一时之间小人儿也说不清楚,于是景烈兰就只匆匆端出这几个菜,叫应贤招呼屋子里的男人们出来准备吃饭。 知道小叔子口味清淡,她就做了条清蒸鲈鱼,总之做法也简单,反倒比红烧利索多了,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习惯。 应行和应维将凳子搬出来在院儿里摆好。应景则是去水槽洗刚刚带回来的苹果。 今天一大早他起来就上乡里去了。这头一件事是去警卫队办理入职手续,另外就是顺路去找那个有名的宴席大厨,预约一个多月以后的时间。 从乡里回家时路过集市,应景拐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拎了一兜子个大鲜红的苹果。回了杜家庄以后没先进自家大院,而是抬脚拐进了隔壁,他从今早起来还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妻呢! 给准丈人卸了半袋子苹果后,应景被窜进来的弟弟匆匆扯回了家。 原来是小叔那么早就回来了! 待一家人整整齐齐落座后,杜俊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这么多年他在外头也参加过不少饭局,但就是没有在这院子里的树下头吃饭来得舒坦。 桌上的菜肴不算精致,但他知道大哥大嫂每回待他都是拿出那种没掺一点儿杂质的情意,所以他每每吃到大嫂的饭菜,都觉得是无上美味。要不是两家离得实在远,他非得天天来吃不可。 在看看这些肖似大哥大嫂的孩子们,杜俊竟有些鼻酸,特别是瞧着应景和应行,他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大哥与自己。 想到孩子们,哦!对了! “应景,你快去隔壁瞧瞧小韵吃过饭了没,没有的话就喊过来一起吃。正好小叔也有阵子没见过小姑娘了,这次有机会好好聊聊。” “哎!” 刚拿起筷子的应景听到小叔的话,下意识应了声,放下筷子站起来大步出去了。 一家子见状都放下了筷子,连反复吞咽了好几次口水的应贤也恋恋不舍地搁下筷子,等着小韵姐姐的带来。 “英叔,兰姨,小俊叔!” 穿着时兴的格子衫的少女款款走来,脚上是那双缀着珠珠的小凉鞋,温婉明艳的模样映着整个院子都亮了一圈。 应行已经极为有眼力见儿地为未来大嫂空出大哥旁边的位置,又回屋里搬了个凳子出来,接过大姐刚去厨房为自己拿的新碗筷。 “哎哎!小韵和应景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9章 叔侄 他知道自己运气…… 杜映雪心头的大石算是消下去一小半,第一步非常顺利! 果然小叔出马,一个顶俩! 她悄悄递给小叔一个赞赏的眼神,手上仍不忘夹菜,牛肉酱咸香扑鼻,其中的牛肉粒大小均匀,是妈妈亲手切好腌制的,拌在筋道弹滑的手擀面里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要是再撒把芫荽就好了。 哦,就是香菜。 这是女儿的最爱,杜映雪以前拌凉菜和做汤面时都会习惯性往里撒一把。 她不记得爹妈和哥哥姐姐们爱不爱吃芫荽,杜映雪边抱着小碗吸溜面条,边想着等会儿吃完饭找爹说自己想吃这个,也不晓得这个年代芫荽卖得贵不贵,反正几十年后简直要卖出天价,比正经菜都贵多了! 一顿热热闹闹满是烟火气的午饭吃完,杜应景没急着收桌子,而是端出苹果让妹妹应珠招呼大伙儿吃,自己则起身送未婚妻回隔壁,顺便与准丈人丈母娘商议一下婚房的事。 看着一对璧人的背影,杜俊微叹,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大哥当时也是与大嫂这么登对,转眼间两人已经风风雨雨相携着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连孩子们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又看了看桌旁扬着笑脸啃苹果的孩子们,杜俊心中豁然,对大嫂溢满感激。 谢谢她给了大哥一个家。 谢谢她这么多年为这个家的付出。 说来有些赧然,虽然自己只比大嫂小两岁,但却总是能从大嫂身上感受到无孔不入的、久违的——母爱。 杜俊露出平和的笑意,柔然望着那两张染上风霜却仍旧亲切的面容。 这边的吴韵在未婚夫的陪伴下刚走几步就已经拐回了自己家。 她摁下心中涌动的激奋,但丝丝喜意却还是从眉眼间漏了些许出来。 “爹,娘,我们回来啦!” 雀跃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 杜应景侧头看着平日里总是老成持重的姑娘露出鲜有的灵动模样,眯了眯眼,藏住眸底的笑意。 吴以沛早就竖着耳朵在里屋等着呢!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什么时候才把自己闺女送回来。 听到女儿欢快的声音,吴以沛心下发奇,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 看着板着脸故意将手背在身后强装严肃的吴叔,杜应景眼底的笑意快要藏不住,自打从部队回来以后,吴叔就没给过自己个笑脸,不过他也理解,要是自个儿有个小韵这样的女儿被人说娶就娶走,那他更要狠狠考验和刁难对方一番。 所幸吴叔现在只是用鼻孔看他,辅之以几声冷哼,还远远没有到刻意刁难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错。 他也会好好珍惜这样的眷顾。 “爹!刚刚见着小俊叔了!” 吴以沛哼了一声,“见着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吴以沛对杜俊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也算是看着这小子长大,对杜俊的脾性还是了解几分的。 这小子打小就是“大哥长大哥短”,自己和杜英出去他也总像个跟屁虫,恨不得时刻贴在杜英身上,知道的以为杜英带的是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儿子呢! 他就没见过谁家哥俩这么粘糊的! 这次大侄子结婚,这小子肯定坐不住!这不昨天刚定下,今儿就颠儿颠儿回来了。 如果杜映雪知道她吴叔的这段丰富精彩的心理活动,肯定要用女儿教她的那个流行词来概括——兄控,这个评价再精准不过了。 吴以沛一副尽在掌握的高深模样,觑了眼面前的傻小子,“怎么,还有话要说?”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人送到就行了,还傻站着碍自己的眼,哼! “吴叔,是这样,刚刚爹娘和小叔商量着把西院给我和小韵暂住,意思是我们婚后想回来住就住,想在乡里住也行。我过来和您商量一下,听听您和彤姨的意见。” 杜应景微弓着背,谦和开口。 吴以沛听完这几句,先是一愣,而后反应几秒,突然扭头朝后屋大喊——“云彤!云彤!” 路云彤戴着围裙慌慌忙忙从后屋跑进来,虽然丈夫一惊一乍惯了,但她还是顾不上擦干手就匆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吴韵抿着笑意随手扯过毛巾,走上去捧起她娘的手细擦,“娘,是刚刚应景哥他小叔提议我们结婚后在西院住,还说这几天就要动工装潢屋子呢!” “啊……哦!”女人听到女儿的话,也是怔忡片刻,继而扭头看向一旁的丈夫。 夫妻俩现下总算齐齐反应过来女儿与准女婿话里的意思。 这感情好! 他们本以为小韵嫁过去后就得跟着应景上乡里住,虽说不算远嫁,但总归不能再天天都见着女儿。 冷不丁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吴以沛与路云彤喉间像被人拿着糖浆塞了一大口,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法出声,最后还是女人理智回归,想到了关键,“小韵,应景,那要是常住在西院的话,你们俩上班可怎么办呀?” 不怪路云彤担忧,女儿在镇上供销社上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是孩子爹骑车接送,本以为嫁过去到乡里住以后,离镇上就近了许多,他们夫妻俩也能放心不少。 这突然又说要住到西院,那两个孩子上班会不会不太方便呢? “娘,应景他……要买自行车,以后我们俩天天一起上下班。”吴韵脸色绯红,偷偷抬眼瞧了瞧身边的男人,对着自己爹娘小声说道。 吴以沛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被女儿这句害羞带怯的嘟囔打消,路云彤更是喜笑颜开,甩掉眼尾的愁丝,眼前这个女婿是越瞧越满意。 “好好好,那再好不过了,你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路云彤笑着打趣了一句旁边难得沉默的男人,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摩挲。 “哼,谁睡不好觉了!” 吴以沛下意识反驳,他才没有吃不下睡不好,没有! 吴韵瞧见自己爹梗着脖子不承认的模样,笑出了声,拽过身旁高大男人的胳膊: “爹,娘,你们放心。我和应景哥会好好的。” 她明白爹和娘对自己的不舍,她同样舍不得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温暖的家,所以面对小俊叔的提议……她真的很难拒绝。 这头儿屋里满是快活的气氛,隔壁的东院也不遑多让。 应贤啃完苹果,竟也没和往常一样出去野,而是像猴子一样在许久没见的小叔身上乱爬。 叔侄俩总是这样,许久不见也从不生分,杜俊更是从不摆长辈架子,与在单位时判若两人,如果要叫秘书瞧见他这副和蔼模样,肯定要疑心杜副局是不是被人调换过。 至于应行和应维,杜俊也会在每次回来时特意与他们谈谈心,毕竟这俩孩子与应骥、应康差不多大,他是完完全全将大哥的这些孩子们也当做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叔侄肖似的面容,走在一起任谁都会觉着这是亲父子。 在杜俊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陡然间听见一道怯生生却粗嘎的声音: “糯糯!这是谁呀?” 院儿里其乐融融的众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0章 西院 要是爹娘还在就…… 杜应珠与杜映雪心中皆是一叹,小叔真厉害! 只一眼就知道了。 但应珠还是撇撇嘴,在她看来,那个苹果给黄雁那妮子也是浪费。 她早知道,这丫头就不是个会念人好的主儿。你对她好十分,她也不会感激,而你但凡对她差一分,她便会恨你恨到骨头缝里。 瞥了眼成天只知道傻乐呵的小妹,小叔说的对,糯糯就不适合同黄雁交往,慧茹那丫头倒是不错,虽说打小就没了爹,但娘是个规矩的,对女儿的教养也没有少了半分,应珠一向是赞成小妹与秦慧茹深交的。 而早已被糯糯一家人看穿的黄雁蹦跳着出了院门,将鲜红诱人的大苹果抵上鼻尖,深深嗅着馥郁的果香,她已经好几年都没吃过苹果了。 倒不是家里没买过,只是从没有她的份而已。 娘偶尔买来几颗,也只是先紧着弟弟吃,甚至还会给他削好皮,切成一块块苹果丁喂到嘴里。 剩下干瘪的核一般是三妹连籽儿带蒂嚼烂咽到肚子里,甚至连苹果皮也有二妹“打扫”,而她……连凑近闻闻苹果的香气也难。 黄雁此刻捧着苹果的手甚至都有些微微颤抖,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第一次能够自己独享的水果,刚刚没有狼吞虎咽纯粹是她舍不得,舍不得让这大苹果还没尝出味儿就囫囵下肚。 她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细细品。 绝对不能带回家。 而让黄雁留下深刻印象的儒雅男人此刻却正将自己的小侄女抱上膝头,温和地抚着糯糯脑袋上的微卷小毛。 夏天长发难打理,糯糯也喜欢短发,景烈兰索性每年天一热就带着糯糯去老马家理发铺子里给小姑娘剪个齐耳短发,倒也省得天天梳头扎辫子了。 不过糯糯头发长得快,不出俩月保管又过肩,所以每每入冬后,应珠都会给妹妹梳两个小花苞,新年时穿上娘做的红色棉袄,活脱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样。 此时杜俊正揉着糯糯一脑袋软滑的小细毛,这头发应该是随了大嫂,有点微微的自来卷,时常翘起几根卷毛,瞧着可爱得紧,直让人想上手摸几把。 杜俊也不例外。 他平日在局里不苟言笑惯了,回家后的他总是会卸下面具,与妻子和孩子们换一种相处模式,而在大哥这儿则是更轻松,时常能让他觉得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这是在单位与自己家里都体会不到的别样感受。 但他再不舍也不能久留了。 只和单位请了一天假,又有很多事情需要他的批示,实在是不好离开太久,于是杜俊只能当天就回,连晚饭都顾不得吃。 杜英带着孩子们将自家弟弟送到村口,只见一辆村里难见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树下。 杜英将手上提着的几个罐子递过去,“这是你大嫂给你带的咸菜。” 在大哥结婚后,杜俊在大嫂的坚持下与他们同桌吃了好几年饭,直到自己从铁路学院毕业参加工作。 景烈兰早知道,豆角咸菜不光杜英爱吃,同样也是杜俊的最爱。 所以每次杜俊回家,她都要给带上几罐自己腌好的咸菜,旁的好东西他们确实没有,但这豆角咸菜管够。 杜俊眼眶微热,默默接过,扭过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大哥,带着孩子们回去吧,我走了。过段时间应景结婚再回来。” 杜英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温声说:“好。注意安全。家里的事儿不用你太操心。” 他知道杜俊工作忙,所以很少打扰他,要不是这次因为应景结婚要用的车和表实在难买,他也不会给弟弟去电话。 不过,这次他要是真没开口让杜俊帮忙,那事后被弟弟知道了又少不得要跟他大闹一番。 杜英轻轻呼出一口气,算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但杜英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杜俊派来的人就到了。 不单是专程来送自行车票和手表票的,甚至还有浩浩荡荡的一车施工队。 每个人都带着家伙事儿,和泥的、刷墙的、打地基的,动静大到直让街坊四邻忍不住纷纷探头围观。 吴以沛更是按捺不住,拽着妻子直接去了西院。 杜英与景烈兰正招呼工人们喝水,其中有个穿戴很是体面的小年轻,瞧着不像干苦力的,吴以沛走过去一问,才知道这是杜俊那小子的秘书。 “您就是吴叔吧!您好,我是杜副局的秘书,您叫我小高就好!” 板板正正的小伙子热情地向吴以沛伸出手。 他在来之前已经和杜局打听过了,这回要他过来是带着靠谱的施工队修缮和装潢大院,主要为的是杜局的大侄儿一个多月后的婚事。 听说两家就住隔壁,新婚夫妻是妥妥的青梅竹马,这过来向他打听的肯定就是新娘的爹娘了。 要说这小高也是个妙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局里二把手身边的得力干将,当然主要是得益于他懂分寸知进退,还有就是有着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不然杜俊也不会派他来处理这个事。 至于小高一口一个“杜副局”,那门道就有的说了。这还是杜俊亲自教他的,在外要低调,上头毕竟还有局长在,直接喊“杜局”未免不妥,被有心人听到少不得要大做文章,所以小高在外还是要规规矩矩地称呼“杜副局”。 但在小高心里,自己领导早该是“杜局”了。 吴以沛同这机警圆滑却又恰到好处的小后生握了握手,问了一句:“这是打算怎么个装潢法啊?” 小高扬起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吴叔,我直接带了图纸来,这是我们领导昨儿熬到很晚自己画出来的。” 说罢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纸,给眼前的夫妻俩铺展开来。 那头给浑汗如雨的工人们分好水的杜英夫妇也走了过来,两对儿夫妻一起瞅着这张密密麻麻的纸。 细看倒也并不复杂,西院与东院的面积相差无几,只是西院只在西面靠墙那头盖了三间房,其余地方都是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1章 置办 这也是……他经…… 在紧锣密鼓的日夜赶工下,焕然一新的东院西院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 要说这小高也是够辛苦的,几乎每天都会亲自来杜家庄,既担着慰问和监督工人们的活儿,甚至还考虑到了街坊四邻的心情。 这位八面玲珑的秘书想到如此大强度的施工难免会对周围邻居造成不便,要是为着这桩婚事闹得邻里不睦反倒不美,说不定还会影响杜局的风评。 于是他三天两头儿从市里下来时都会拎着大兜小兜的东西,有时是黄澄澄的小米,有时是绵白细腻的砂糖,甚至有回还批发了两大袋子苹果,挨个儿登门给邻居们送去。 要说这杜家庄也一向民风淳朴,杜英两口子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声名清白,任谁都挑不出一个理儿。 这回杜英大小子结婚,听说在市里当领导的叔叔出钱给翻盖屋子,街坊四邻们羡慕还来不及,这点子扰人的敲打声还比不上夜里狗吠声大,因此他们谁都没表示过不满。 更别提这嘴甜又俊秀的小年轻还三不五时上门给送点小米白糖,收到大苹果的邻居们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吉祥话一句一句往外蹦,不外乎是杜英夫妇有福气,弟弟有出息云云。 而这一个月里的杜映雪可以说是快活似神仙,每天睡醒一睁眼就是吃,吃饱了就是睡,还可以跑去慧茹家玩儿,而且经过这一个月的“休养生息”,她现下已经对自己村里的大路小道完完全全熟悉了。 至于黄雁,自从上回小叔说了自己不适合与黄雁交往,杜映雪就开始避着那姑娘了。 而且她这辈子本来也就不想再同黄雁深交,虽说以后的事还没发生,但那些伤害自己是实实在在受过的,她可不是那记吃不记打的人儿,杜映雪昂了昂小脑袋,骄傲地这么想着。 所以杜映雪无事一身轻,整日里扭着四岁的小身子窜来跑去,见着谁都像个福气娃娃似的乐呵呵,任谁抱都成,更是招人待见了。 杜英夫妇虽说这段时间也在为两院的装修事宜忙着,但仍不忘抽空观察小女儿。 自打那天女儿从炕上哭着醒来,他们就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后面糯糯吃鸡腿时还说出那样一番言论,这让他们做父母的不光觉着奇怪,更多的还是心疼。 不过这一个月里瞧着糯糯又和以前一样,整日像个欢快的肥鸽儿扑腾,这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总算让杜英和景烈兰放下心来。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应景与吴韵的婚期就要到了。 俩人也已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去乡里扯了结婚证。 领完证后应景带着未婚妻,不,该说是妻子了,小两口在乡里逛了一天,采买了好些结婚时要用到的东西。 而景烈兰、杜应珠、路云彤也凑在一块儿缝制各种结婚用品,一针一线都饱含着祝福与爱意。 应维也带着弟弟应贤顺利完成了任务,拎回一大兜子各类干果与喜糖,背上还扛着好几大桶炮仗,既有常见的桶状炮,也有迎亲时必须燃放的大红鞭炮。 别看应贤平时叫嚷着吃这个喝那个,真要出了门,他比谁都乖觉,晓得不能丢爹娘的脸。 因此应维还算比较轻松,带着皮猴子弟弟也还是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置办完爹娘交给自己的任务。 这头儿应行的活计可就没这么轻松了,米面浪油可不是一天能采买完毕,更别提还要选购到时候婚礼待客用的烟酒。 杜映雪趴在自家二哥背上,正随着这十六岁的少年进出乡里的各大粮油烟酒店。 她心中奇道,果然这个年代的孩子们就是早当家,放在几十年以后,十六岁的孩子们一个个的都还分不清芹菜韭菜呢,更别提区分淀粉白面了。 瞧着二哥熟练地挑拣细面粗粮,精心对比各家油价,然后嬉笑着同老板砍价,杜映雪心中微叹,二哥好厉害哇! 说实话,她都五十六岁了也还没学会这两下子。 应行感觉到身后的妹妹呼吸微乱,他停下脚步,侧头朗声道,“怎么啦糯糯,是不是累了?” 杜映雪攀住二哥的肩往上蹭了蹭,“二哥,我不累,你累。” 应行心下软成一片,右手轻轻往上托了托小人,“二哥不累,先陪二哥挑完烟和酒,一会儿给糯糯买好吃的!” 走进乡里最大的烟酒店,店里顾客不少,老板顾不上招呼这背上还趴着妹妹的半大小子,也不觉着这两个不大点儿小人会买烟买酒,只以为是孩子们胡闹进来看看。 应行则是托着妹妹在木柜前踱来踱去,这下他可犯了难,爹和大哥都不抽烟,自己和弟弟们更是没碰过,只有小叔回来时偶尔抽几口,但那烟牌子太高档,不适合拿来在喜宴上分发。 酒就更别提了,连小叔都不碰酒,说是每回出去应酬都以小婶不让喝为由,躲了好多饭局上的劝酒。 小叔还和他们说过喝酒误事,让他们以后尽量也不要养成这个习惯。 所以应行是真真被难住,完全不懂该挑选什么烟酒才适当。 正犹豫着要不要今天就带着妹妹打道回府,等晚上和爹娘商量过后明天再来的应行突然感觉衣领紧了紧,还没等他侧过头便听到,“二哥,我们选第二排的第四个红盒盒好不好?” 应行顺着目光看去,只见木制货架上的第二排的确有个红盒烟,下头贴着价签,不过他也拿不准这香烟价位的高低。 于是只得扬声喊来老板。 老板也是留意了片刻这兄妹俩,应声走过来,“后生,要买烟呐?” “老板好!是这样,我家里要办喜事,爹娘让我来您这儿选烟,宴席上用。”应行朗声答道。 “哎哟,是要办酒席啊?那你爹娘有和你说置办哪个牌子的烟不?”老板一乐,还是桩大买卖。 应行露出一口白牙,挠挠头,“出门前爹娘没说,只是我妹妹刚刚指着您这儿那个红色包装的烟盒说想要。” 老板顺着年轻小子的手定睛一看,乐了,这兄妹俩识货啊。 这款烟卖得最紧俏,倒不是因为便宜,而是性价比最高,既体面还不是太贵,再加上外包装是亮红色,瞧着倒也喜庆,算是办酒席的上上之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2章 二哥 那是双怎样的眼…… 了却一大桩心事的兄妹俩脸上都溢满了欢快的笑容。 迈着大步走在乡里的宽敞大路上,背了小肉球一路的应行仍是面不改色,还不忘刚刚对妹妹的承诺,“糯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二哥给你买!” 末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二哥今天带了私房钱,糯糯想吃什么都可以,回去别和你四哥说就成!” 杜映雪噗嗤一乐,她才不信二哥会真不给四哥带好吃的回去。 眼前爽朗阳光的少年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乐天派的样子。 她垂下眼,不过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二哥落泪。 第一次是爹走的时候,床边立着的哥哥姐姐们均是泪流满面,自己更是哭得瘫软在地。 第二次是在大哥的床边,大姐已经伤心晕厥了过去,侄女们边哭边手忙脚乱地扶,她泪眼朦胧间瞧见三个哥哥也都是泪湿眼睫,就连一向冷硬的三哥也背转身去,用袖子揩了揩脸。 第三次是在二嫂封棺时,如潭与如影哭声震天,才十五岁的如影死死扒着棺材,拉起躺在里面的人那只泛着灰白色的手哭嚎,听着这略显稚嫩却哀婉无比的声音,满院子的人无不动容。 二哥那时立在棺前,脸上的笑纹垂下,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两行泪蜿蜒进很多天都顾不上刮的潦草胡子里。 最后一次就是如潭确诊尿毒症时候了。如潭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他自小就比别的孩子体弱,一个小感冒也总是得拖个把月才能好,那会儿全家都得精细地养着这小猫似的孩子。 就这样盼到小如潭总算成年,没想到却在他十八岁那年……确诊了尿毒症。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身上却插满管子被送进了急救室。 杜映雪与其他兄弟姐妹们急急赶来,只见二哥佝偻着身子,头抵在惨白的墙上,十指像是要抠进壁里。 男人嘴巴大张,似要呜咽,却又发出低不可闻的“嗬嗬”声,杜映雪踉跄上前几步,却正对上男人微仰起的头颅。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 青黑的眼底上方,一道道紫红色血丝在眼球里蔓延开来,直直连着鬓边暴起的青筋,杜映雪恍惚间像是瞧见不远处的男人眼眶中滴出了血泪。 想到这里,此刻手短脚短的杜映雪下意识地搂紧了少年的脖颈。 感觉到勒意的少年顿住脚步,“糯糯?是不是饿啦?” 回过神的杜映雪微挺起小身子,凝视着发间顶着两个旋儿静沐在光中的二哥,慢慢绽开一抹释然的微笑:“嗯!走!二哥,我们去吃好吃的!”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等二哥遇到……二嫂再说,反正还有好些年。 完成任务的兄妹俩轻快地走进乡里搭着戏台的大厂门内,这是韩云乡的中心区,每次赶集时简直水泄不通。 因此许多小商贩会在这里摆摊,慢慢地就算不到赶集的时候,戏台子两侧也都是热热闹闹的。 应行换了个姿势,让妹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半抱半托的姿势他更熟悉,毕竟应贤就是被他这么抱着长大的。 从早上到现在一步路都没走过的杜映雪:…… 行吧,这个视角挺高的,能将所有摊子尽收眼底。 但很快她就失望地皱起了小眉头。 因为她发现这里小吃的品类简直太匮乏了! 事实上,这个年代能摆出来卖的小吃本就不多,再加上大伙儿也都没那个闲钱经常买零嘴,所以现在街上能瞧见的无非就是卖麦芽糖的与卖冰糕的,顶多还有带着老旧的机器当场爆爆米花的。 价格倒是都不贵,五分钱一支冰糕,两分钱一块方糖,爆米花更是只需五分钱便能买到一大袋子,够嚼个三五天的。 杜映雪摇了摇头,看来自己以前过得还是太好了。女儿会在自己嘴馋时买来什么脆皮烤肠、狼牙土豆、炸臭豆腐,但通常只给她吃一口打打牙祭,绝不允许她多吃,说是怕吃多了升糖。 目光一转,杜映雪瞧见个酥油饼小摊儿,摊主正当街架着小炉,烈日炎炎下烘着巴掌大的小饼,映得红光满面,汗如雨下。 只是这夏天大伙儿都爱吃点凉的,因此酥油饼小摊对面的一箱子冰糕倒是被抢售一空,衬得这边挥汗如雨的中年汉子倒有些惨淡了。 应行瞧见妹妹一直盯着对面热炉子看,以为小家伙是馋酥油饼,便抱着怀里人走了过去。 “老板,来十个油酥饼!” 惊得杜映雪与正弓腰烤饼的摊主齐齐抬头。 累死累活一上午都不一定能卖出十个酥饼的摊主喜笑颜开,连忙确认:“小伙子!确实是要十个啊?” 应行点点头。 杜映雪则是咋舌于二哥的大手笔,她记得这油酥饼比糖酥饼要贵,怎么也得一毛钱一个,一下买十个要花一块钱! 一个月前刚回来的杜映雪还不觉得一块钱有什么贵的,但当她知道她妈辛苦熬着眼花好几天缝件衣服才能得个两三块钱时,终于体会到了一分一毛的珍贵。 所!以! 二哥怎么能眼都不眨地一口气拿下十个油酥饼的! 她不知道的是,应行打小就有的这个做手工的爱好,早就让少年发展为了“副业”。 村里不少人都知道杜英家的二小子手巧,做个小凳子小椅子根本不在话下,另外还有些精巧的手艺活儿也可以拿给他练练,做坏了不收钱,做好了也只由主家看着给。 所以应行算是早早地实现了“财富自由”,在早两年的时候就不要爹娘给的零花钱了。 现在给妹妹买口酥饼的钱还是有的! 而热火朝天的摊主几乎要哼起了歌,干劲十足,誓要为两个大手笔的小客人烤出他最得意的作品。 “二哥,会不会买太多了呀~”杜映雪用气音侧在自家二哥耳旁悄声道。 应行低头瞅着妹妹忐忑的小模样,笑着摸摸怀里人的头,看了眼对面正忙着烤饼的摊主,也压低声线:“不怕,能吃完。” 杜映雪:…… 她担心的是能不能吃完吗? 她是怕买太多太贵了! 还想扯扯二哥再讲句悄悄话,手脚麻利的男人已经将热腾腾出炉的金黄酥脆大饼装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是记忆中的油香味儿,杜映雪闭上了欲言又止的小嘴。 应行爽快付了钱,接过了还有些烫手的大饼。 “再来,再来啊!” 老板呵呵笑着招呼,目送兄妹俩走远。 “糯糯,快趁热吃一个,待会儿凉了就不脆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3章 遇蓉 谢谢你能选择小俊…… [] 众人都将各自的任务圆满完成后,应景与吴韵的婚期也就到了眼跟前儿。 此时的杜家大院已经改头换面,任谁进来后都会赞叹一番。 西院自不必说,经过小高秘书的大刀阔斧整顿,东西两面墙的十二间大瓦房崭新地立在那里,连南墙的四间小房也已完工,一时间空旷的院子竟显得些许拥挤起来。 不过最亮眼的还要数东院,那东南角的大厨房修缮出来后,家里的男人们也都能直挺起腰进出,其中最高兴的却是应珠。 她早就嫌家里的这小厨房逼仄,只一人做饭还好,但要是她和娘一起在里面忙活的话,三不五时就会互相碰到对方的手肘,偶尔磕得重些还免不了会摔碎盘子,让她心疼个三五天的。 现在好了,这么大的厨房,不仅能将盘碟碗筷好好安置,还能有许多地方放下蔬菜粮食,甚至她想在屋子里打滚都成! 另外还最得她心的就是枣树下那张大大的石桌,在这大热天儿摸着冰冰凉的,还宽敞到足够摆二十个凳子围着。 若是到了冬天下了雪,那全家定是不能继续在外头的桌上吃饭,到时完全可以在这大厨房里支起原先的木桌,大伙儿能烤着暖烘烘的炉灶一起有说有笑。 一切都令应珠感到无比心安。 而最让杜映雪震惊的则是小叔的超前意识,她竟然在东西两院都看到了洗澡间! 这一点的确是杜俊考虑到的,他将图纸连夜赶工完交代给高秘书后仍是放心不下,总在思考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终于在某天出差回来忙到好几天都没顾上个人卫生时惊觉,对了!浴室! 以后院儿里只会人越来越多,到时洗漱总不能只靠井边的小水槽,而只修一个洗澡间又多有不便。 于是杜俊大手一挥,让秘书安排下去,在东院的那个杂物间旁边起了一个小屋,又在从东院后门一拐进西院的右手边也盖了个规模不大的屋子。 这两间小房就算是浴室了,到时候男人们在西院的这间洗漱,女人们在东院那间,两头儿离水井和厨房都近,也方便添水。 杜映雪暗叹,不愧是小叔! 她记得上辈子的儿时,洗澡确实是非常不方便,尤其是到冬天,两三个月洗一回都算好的了。 倒不是不爱干净,也不是缺水,主要还是因为天儿冷,脱光了坐在大木盆里,不出几分钟热气就会散掉,到时洗澡根本不算享受,反而像是种酷刑。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大院里竟然还会有专门的浴室! 杜映雪讶异地如是想,丝毫不知道就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才令杜俊升起重新装修大院的念头。 杜英夫妇则是又喜又忧。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将市里来的小伙子为大院所做的事都看在眼里,那事无巨细的模样可以说是为自家人办事也不过如此,翻天覆地的大院令杜英夫妇惊喜之余不禁担忧—— 这会不会为杜俊带来负面影响? 但同时他们又极为了解自家弟弟,知道杜俊不是以权谋私的人,更别提会花公家的钱办自家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杜俊与孔遇蓉是双职工家庭,他又在领导位置上待了好些年,光是工资待遇就好得不得了,更别提日常津贴与出差补助。 这回翻盖新屋,杜俊从杜家庄回去后与妻子一提,遇蓉就直拍着大腿连连叫好,可以说是双手双脚支持。 她早知道这是丈夫的一桩心事,多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实现。要是在平日里直接送钱给大哥大嫂又显得太生分,肯定还会被狠狠拒绝,但生生等着兄嫂主动张口,又许多年都等不来一句,这简直都要成为丈夫的心病。 现在终于有个机会,能趁着应景结婚好好捯饬捯饬家里,遇蓉再赞成不过。 不光丈夫对兄嫂感情颇深,就连她也真是打从心底里敬重这对夫妻。 她至今都忘不了在她和杜俊结婚时,温婉柔美的娇小妇人拉住自己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能选择小俊作为你的家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而后的很多年里,她也能从时时处处都体会到自己是真的在被当做亲人对待。 所以这也是她孔遇蓉的亲大哥大嫂。 这不,早在应景婚期的前五天,她就带着孩子们从市里回村了。杜俊在单位收好尾,也在倒数第三天时回到了大院。 此时的杜家大院可以说是张灯结彩,大门上已经贴好了大大的喜字,再往里走,只见每间屋子的窗户上都糊着喜庆的红纸,连那棵枣树也被裹上了红意,上头挂满了杜映雪与应贤一起搓的红色小纸球。 越过院中间的石桌,四四方方的新厨房完整地显露出来,不过杜俊暂时顾不上进去参观,他只想尽快验收西院的设计效果。 穿过被凿宽的后门,只见左右两边分别矗立着六间直挺挺的新房,正对面是四间已经有人影晃动的屋子。 “遇蓉!” 杜俊趟过还没来得及打算要翻种的菜地,扬声朝里屋的绰约人影喊。 门帘掀起,露出一个绑着高马尾带着英气眉眼的俏脸,“呀!杜俊!你回来啦!” 应声的正是提前回来陪着大嫂剪窗花和折喜字的遇蓉。 这几间屋子虽说没有堂屋大,但对他们一家五口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孩子们分别住在另外三个屋,她与杜俊住第一个屋,安排得恰到好处。 遇蓉接过丈夫手中的黑色公文包,暗笑,看来这是直接从单位过来的。 “吃过晚饭了没有?” 遇蓉关心地问了一嘴,不过她料想杜俊也没吃,心里肯定惦记着直接回家,保不齐现在正饿着呢! 杜俊边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边拧开扣子卷起袖子边儿,将手放到脸盆里,扭身冲妻子实话实说:“没有,留着肚子回来吃家里的饭。” 孔遇蓉闻言乐得嗔了丈夫一眼,没再多说,而是出门朝东院走去。虽然自己做饭水平不咋地,但是给大嫂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当她刚穿过院门,鼻尖就已经扑满饭菜香味儿,耸了耸鼻,算了,闻不出是什么菜! 要说孔遇蓉也是个妙人儿,用杜俊的话来说,他这傻媳妇儿浑身上下的心眼子凑不齐一个,说话做事向来大大咧咧,不过好在也没吃过什么大亏就是了。 更何况最后还嫁给了杜俊这么个浑身长满窟窿眼儿的男人。 大儿子应骥还好,二儿子应康才是真真随了他娘的缺心眼,时常闹笑话。不过小女儿应琳却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与杜俊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大嫂!在做什么好吃的呀!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干的?” 今年正好满四十岁的孔遇蓉还是如同少女一般探头进厨房,俏皮地冲自家大嫂眨眨眼。 景烈兰手上正拿着笊篱捞高粱面鱼鱼,听到女人的声音后侧头一笑:“遇蓉,今晚我们吃面鱼儿,我刚调好了一些不同的拌 第24章 婚礼 她又多了一个家。…… [] 饭间大人们又商量了会儿三天后的婚礼流程,将一切细节都敲定得七七八八这才作罢。 而孩子们已经呼啦啦围到圆盘处酣畅淋漓地吃起了西瓜。 第一次见着西瓜的应贤率先端起一瓣儿,扭头递给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妹妹。 杜映雪惊异地看了眼男孩儿,伸出小手接过,嗯……其实她也没有很馋西瓜,毕竟这水果她已经吃了好几十年,几乎年年夏天家里都要消耗大几十斤。 只是,自己一直忽略的是,原来四哥这么爱她。 正连籽儿带红瓤都吞进肚里的应贤心里才没有像妹妹那样的百转千回,他只是想着糯糯肯定也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瓜,且让她先进口几秒也无妨,毕竟自己是当哥哥的嘛。 而一旁大大咧咧的应康就没这么心细了,虽然这并不是应康头一回吃西瓜,但他还是“蹭”地拿起一瓣儿就捂到嘴里,生怕自己晚一秒就又会被他娘抢走。 应骥瞅了眼自己弟弟的没出息样儿,默默拿过一瓣儿递给了小妹应琳。他与应琳在家里最是沉默,兄妹俩都不太爱讲话,与娘和应康之间的氛围时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家人搭配在一起却又异常和谐。 饭毕,杜英与杜俊回了堂屋,他俩还有最后一项重要任务——手写请帖。 虽说农村没那么多讲究,但杜家的本家就在这里,再加上杜俊现在算是族里最有出息的,这些年很多杜家族亲都经常巴巴地往过蹭,走动也日渐频繁起来。 对此杜英兄弟俩没有明确表态,只礼貌应答,虽不至于同族人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会太热络就是了。 毕竟杜英与杜俊至今都对当年爹娘去了以后族人们的“帮忙”记忆犹新。 不过杜英一家到底还扎根在杜家庄,而且兄弟两人也都不是会将事做绝的人,也为着孩子们的将来考虑,所以这回应景结婚还不能不给杜家的本家族人们下请帖。 于是杜英兄弟俩在灯下铺开红纸,将墨汁备在桌案上,拿出儿时爹娘送给两人的狼毫笔,开始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而孔遇蓉也勤快地同大侄女抢着收拾碗筷,一屁股挤开灶台前的大嫂,“我来洗!我就爱洗碗!” 一旁啃西瓜啃得汁水横溢的应康抬起迷惑的小脸,他娘啥时候爱上洗碗的?难道不是每次都等爹到家后才叫爹撸起袖子进厨房吗? 小应康不明白大人们的弯弯绕,只知道今天的瓜又大又甜,他回味地舔舔唇,要是能天天都吃到大伯母做的饭菜就好了。 空出手来的景烈兰则是再一次走进西院的三间堂屋,最后再瞧瞧儿子的婚房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无意识地搓搓手,说起来她还有点紧张,当妈妈她倒是早已习惯,这当婆婆还是头一回。 也不知道这样的布置小韵会不会喜欢。 而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的杜英正拉过马上就要成家的大儿子,父子俩都不是多话的人,但肖似的面容让他们即使是沉默地站在一处都显得格外和谐。 “应景,你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爹希望你以后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不管什么时候都别让你媳妇儿受委屈。” 杜英不自然地抬手拍拍儿子的肩,给出了简短却有力的忠告。 杜应景点点头,眸子在夏夜的暗色下熠熠生辉,“爹,你放心,我都晓得。” 他知道弟弟妹妹们挺崇拜他这个大哥,但他自己最崇拜的人却是爹。 他爹这么多年坦诚做人,坦荡做事,对得起任何人,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好丈夫,好父亲,好兄长。 他此生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像他爹这样的男人,能够成为所有家人的依靠。 何况对小韵……不用爹娘多说,杜应景自然懂心疼媳妇儿。 只是最近几天还挺难熬,彤姨和自己娘都耳提面命,说婚前三天都不许他与小韵见面,这还是自打从部队回来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都见不着未婚妻。 哦不,已经是合法妻子了。 想到这里,应景脸上不禁露出赧意,再有三天就可以天天都与小韵见面了。 杜英看着大儿子忽然变得奇异的表情,心下了然,他作为过来人,实在太清楚临近婚期的煎熬。 所幸三天不长,眨眼就到,杜家人集体起了个大早。 还没等院子里的鸡叫声响起,大人们就都已经起床收拾完毕了,另外还喊醒了床上的小家伙们。 今天可不能容他们睡懒觉,应珠带弟弟妹妹们洗漱完,每个孩子都换上了崭新的亮色衣服。 而杜应景更是激动得一宿没合眼,天还没亮就从炕上下来了,早早剃干净胡子,换上了那身肩上带着红星的军绿色制服,小韵说过他穿这身儿最精神。 杜俊也是多年工作下来养成了觉少的毛病,索性早早起来迎迎账房先生,这三位可都算是杜家庄叫的上号的人物,平常人家的婚宴都不一定能请得动。 景烈兰与孔遇蓉妯娌两个也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为每桌准备茶水与干果。 至于喜糖、喜烟早在前一晚就由孩子们包好了,只等中午十二点开席时挨桌分发。 这次的喜桌还算不少,单是东院和西院都摆不下,还得占用耿大娘门前的地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大厨房的的确确是派上了大用场,昨儿乡里来的大师傅将这次要采买的菜品与调味料拉了个单子,并在厨房逡巡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说是这个地儿管够用,顶多再在门口搭个大灶就成。 应行这些天也没闲着,除却带着妹妹东奔西跑,一趟趟扛米面粮油回来,他还与院儿里的工人们时常凑在一处,学了好些木匠建筑知识,不仅将给糯糯的小木马顺利完工,甚至还鼓捣了十几个结实的木凳子,在大哥的婚礼上也能派上用场。 这次是时间紧张,他来不及搞到更多合适的木料,也没有太多功夫细细雕琢,但等大哥的婚礼结束后,他就打算批量制作这种设计统一的木凳,不仅可以给家里人用,以后家里再有喜事也能用得上,况且就算做再多个自家院里也放得下! 另外杜英还早早地与应行、应维开始在选好空地上搭建简易小台,铺上红色薄纸,再依次摆好六个大原木椅,为接到新娘后的仪式做准备。 照着韩云乡的习俗,新郎是要在上午就把新娘子接回来,然后有个简单的敬茶改口仪式,最后在正晌午十二点宣布开饭。 但这回特殊的是,新娘的娘家与婆家离得太近,雇好的马车几乎派不上用场。 不过杜英与吴以沛商量过了,虽说两家就几步远,但该给小韵的排场还是要有。 所以应景还是按照原先的习俗,早上八点就出门,带上马车队,浩浩荡荡停在了隔壁门口。 而杜家庄这边也不时兴“婚闹”,只简简单单拜别父母,然后新郎抱起新娘一路走上车便好,只注意中途别让新娘脚沾地就行。 吴以沛夫妇这段时间早已调整好了心态,完全放心将女儿托付给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子,而且这一个月以来隔壁敲敲打打的声音更是让老两口安心,他们相信女儿会过得舒心快活。 索性也就一墙之隔,还是能和女儿天天见面,再不济还能将闺女接回来住,所以吴以沛 第25章 应惜 就要她景烈兰的!…… [] 这个年代的农村大席最时兴的席面叫“八碗八碟”,顾名思义,就是八个碗八个碟子共同组成一张席桌,主食则是白面馍馍。 八个碟子中又有四荤四素,荤菜分别是冷切猪头肉、厚切蛋卷尖,凉拌猪肝儿与自家熬的猪皮冻。 通常情况下这些荤菜都是猪身上的部件,因为殷实人家往往会在办喜事前几天现杀一头猪,让客人们美美地饱餐一顿。 而四个素菜就较为随意,一般是用些时令蔬菜,或拌或炒,若是天热就凉拌菜多些,要是天冷就炒热菜多上两道。 而这回的宴席上,大师傅将现摘的茄子上锅蒸熟,撒上细细密密的蒜蓉,将花椒扔入油锅一呛,泼洒在已倒入适量调料的茄子上,“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另外几道凉菜则无甚技术含量,只是将黄瓜、木耳、胡萝卜等花样切丝,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回的凉菜上满是杜映雪心心念念的香菜,那味道简直令人爱之欲生,恨之欲死。 八碗就有些门道可说了。这宴请习俗算是自古就有,但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条件备齐八大海碗,有时只能在碗底垫些海带丝、白菜叶之类,将扣肉、肉丸、喇嘛肉(小酥肉)等在上头薄薄盖一层,充充门面,瞧着像样儿即可。 这回令应贤梦里都念着的八大碗可不是门面,而是结结实实的肉丸汤、鲜酥肉,还有晒干的虾皮与海带丝、肉片一起炖制的汤底,抿一小口都能鲜掉人的舌头。 这头母猪是杜英前些天早在队里预订下的,拿自己将近半年的工分。 带着小子们七手八脚地把这二百多斤的肥猪运回家后,应景撸起袖子就要杀,被他爹娘拦下,说是婚期将近手上沾血总归不吉利。 但家里除了杜应景,再没有谁适合拿起杀猪刀。杜英与算盘打了一辈子交道,杜俊更是文弱,在饭局上长袖善舞他擅长,但要是真像屠夫一样血溅长空却是不行的。 余下的应骥、应行、应维更是没怎么见过血的半大小子,更别提应贤与应康了。 于是家里只能请来村里有名的杀猪匠,将这头能顶起半拉宴席的顶级食材细细处理,这才做出令众人赞不绝口的实实在在八大海碗。 仔细算算这次来吃席的亲朋好友,除了街坊邻居们与若干杜家本族,还有杜俊从市里下来的同事们,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景烈泰与景烈琴一家。 景烈泰与妹夫杜英同岁,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年前刚升到市公安局,在三十岁时与前妻离婚后,便没有再娶,而是独身一人直至现在。两个妹妹为此没少忧心。 而景烈琴算是三兄妹中最没让人操心的。当年从女子师范学院毕业后,成绩优异又外貌姣好的烈琴被直接分配到了本省的一个重点中学当老师,与时任省文教局副主任的蒋弗海偶然结识,紧接着就被这个大自己五岁的男人穷追猛打,很快便抵挡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势,早早地松口答应结婚了。 婚后的景烈琴过得也十分如意,个人教学成绩突出不再多说,最主要的还是丈夫的步步高升。 文教局后来分为了文化馆和教育局这两个单独的机构,而工作经验丰富的蒋弗海被组织调任到省教育局,名贬实升,现下已经坐稳了省教育局局长的位置,要说再往上升也的确是到头儿了。 所以如此算起来,烈琴嫁得竟算最好的,刚过四十岁生日的她仍旧身材纤细却不失风韵,不见半点老态,同文质彬彬的丈夫相携而来。又因着放暑假,孩子们正都在爷爷奶奶那边住,所以今儿倒是没同他们一起回村。 相比之下,吴以沛这边的亲戚朋友就简单多了,只坐满了五六桌。 新郎正与新娘挨桌敬酒。 杜应景从没一气儿喝过这么多白酒,脸上泛着的通红已从额角蔓延到脖颈,但那对儿时隐时现的酒窝却暴露出了男人此刻的愉悦。 吴韵则是捧着一杯在水瓮里凉好的解暑绿豆沙,里头还由应珠撒了白冰糖,喝着直甜进人心里。 席上不能喝酒的女人小孩们便可以将冰凉凉的绿豆沙当做饮品,吃咸了吃热了都可以抿一口,杜映雪此刻就正陶醉地轻含着绵沙细腻的甜汁,这简直比珍珠奶茶什么的好喝太多了! 还有软嫩香滑的小酥肉,怎么自己做的就总是有些干巴,常常品不出来肉香味儿,为此她都不知道被头一次烹饪小酥肉就大获成功的女儿嘲笑了多少遍。 杜映雪郁闷地想,难道自己真的在做饭方面没有天赋? 端着杯子走近这桌的新郎新娘打断了杜映雪的郁闷,她眸子一亮,小手捧起绿豆沙,还没等对方开口,便奶声奶气贺道:“大哥大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女!福气多多!” 新婚夫妇被妹妹逗得忍俊不禁,同桌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这么小的人儿就知道讲吉祥话。 吴韵弯下身子,伸手轻点小姑娘仰起的鼻尖,“谢谢小糯糯的祝福。” 杜应景更是朗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糯糯更喜欢小侄女吗?” 听到年轻丈夫的这句调笑,虽说不是在对着自己,但吴韵还是在一旁羞红了脸,在背后悄悄拧了男人一下,眉眼含羞带怯。 瞧着小夫妻之间的互动,杜映雪眨了眨眼。 她就是知道是小侄女呀,还是三个。 与这桌的和乐融融相比,隔壁桌就显得闷窒了许多。 除了景烈兰的亲兄妹,还有一个人也来了。 白凤萍。 穿得倒是蛮体面精干,就是瘦得几乎脱了像的女人已难掩刻薄之相,明明只比景烈兰大一两岁,却鬓间斑白,瞧着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妪。 “表姐……今天怎么没带孩子们一起过来?” 景烈兰忍不住出声问询,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想问的究竟是谁。 白凤萍睨着一旁小心翼翼的女人,心中冷笑一声,她真是喜欢极了这种感觉。 只要能为杜英夫妇添一点儿堵,她就快活。 “前几天耀祖病了,喜弟在家照顾他呢!” 满桌鸦雀无声。 景烈兰身旁的男人已经沉下脸色。 “表姐……” 不想在儿子的好日子掉眼泪,景烈兰强忍住锥心之痛,颤抖着嘴唇,她还想对眼前这个瘦削的女人再说些什么,肩上却搭来一只温热的大掌。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好像刺激到了阴恻恻坐在对面的人,只见女人伸出枯瘦手臂,自顾自夹起一块油亮亮的扣肉,扯开嘶哑的唇: “唉,这么香的肉,我们家喜弟还从来 26. 喜弟 这是杜英第一次叫…… [] 白凤萍死咬着嘴唇,撸起衣袖,将那条横陈着旧伤新疤的手臂露了出来。 “兰兰,表姐求你,求你救救表姐!” 顾着眼前这个让她时至今日还心动不已的男人,白凤萍只是故作泫然欲泣,并未涕泗横流。 “这二十多年我几乎天天挨打,他说……这次我要是带不回孩子,他就要打死我!表姐求求你了!我一定会把这孩子当作亲生女儿!” 景烈兰被那青紫到已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臂震在原地,蠕动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妇见状已经心疼地扑了上去,“我苦命的凤萍啊!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不再瞧抱作一团的母女俩,杜英只沉默地看着妻子。 “兰兰!算我们娘俩求你了!你们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而且!而且你爹娘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会劝你这么做的!你不是最听你爹娘的话了吗?” 老妇到现在已经是软硬兼施,甚至搬出了不知身故多少年的妹妹妹夫,她知道景家人最重家风,有恩必报,更受不得旁人的一点诟病。 而她这个外甥女又最是心软孝顺。 果然,突然听到爹娘二字的景烈兰神色微松,只是仍旧沉默不语。 老妇耐心即将告罄,她上前扯住杜英的衣服,嗓音已没有刚刚来时的中气十足:“杜英!杜英,你快劝劝兰兰,你们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也不缺这一个女儿,况且她表姐就嫁在南枝村,你们今后随时要看孩子就去!” 一直没有言语的男人闻言终于开了口:“大姨,不管我们有多少孩子,每一个都是我与兰兰的宝贝。” 宝贝? 哼,白凤萍心中嗤笑出声,好,既然你把她当宝贝,那我偏要将她踩进泥里。 原本对这个襁褓里的孩子无甚特别情感的白凤萍听到杜英的这句话,心中竟顿时生起对这小女娃子的憎恶,是啊,她怎么忘了,这孩子身上还流着她那个好表妹的一半血。 好,还有最后一招。 白凤萍赌气站起,作势要撩开帘子冲出门去,边走还边嚷: “那我现在就到省里找烈琴去!她也有孩子!” 景烈兰闻言身子下意识往前一扑,差点从炕上栽倒下去。 一直注意着妻女的杜英目眦欲裂,大步上前将面色虚弱苍白的女人搂入怀中,大手一挥,面上已是掩不住的厌恶。 他闭了闭眼,“孩子叫杜应惜,你们抱去吧。” 景烈兰闻言猛地抬头,对上丈夫布满红丝的眼。 夫妻二人神思相交,都能感同身受此刻对方心中的痛意。 杜应明白,今天这孩子……是留不住了。 老妇听到杜英的话,老脸已经笑成一朵风干的菊花,一扫几秒前的刻薄相,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而已经将一只脚迈出堂屋的白凤萍也是心下一喜,扭头却正对上男人那烦厌的一眼,她如同数九寒天被人浇了一桶冰水,那滋味比起当初跳下冰窟窿的那一刻更令她心颤体寒。 那会儿已经懂事的应景、应珠、应行与应维都不理解父母的决定,就只来得及瞧上一眼刚出生的妹妹,而后妹妹便被不怎么走动的表姨抱走了。 他们只记得娘扑簌簌的泪珠滴下来,手上还得忙着收拾亲自给刚出生的妹妹缝好的小衣服小鞋子。 而一向直挺挺的爹也塌了肩,眉结凸起,沉默地抿紧了唇。 杜应惜就这样被抱走了。 成为了南枝村的董喜弟。 天知道景烈兰在第一次听到表姐叫自己的女儿“喜弟”时的锥心刺骨。 刚开始杜英夫妇见天儿往南枝村跑,三不五时送些小孩子吃的用的过去,但后来再去,白凤萍便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他们别再来,说每回只要他们一走,她就又会挨丈夫毒打。 自表姐顶着乌青的脸给他们下跪后,杜英夫妇就不再明着去南枝村了。 只有在孩子生日、过年时托人送去些吃穿用度,每回表姐也会让那人转达说孩子长得很好。 杜英与景烈兰的心还不能完全放下时,隔壁村又传来一个大消息,说是村里董大家的四十岁媳妇要生头胎了。 景烈兰的心高高悬起,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急急地与丈夫一起朝南枝村赶去。 一进院门,就见到一个灰扑扑的瘦小姑娘在拿着有自己三个高的扫把,小脸憋红,而小身子正在台阶上摇摇欲坠,景烈兰已惊呼出声,身旁的丈夫猛地飞身过去,将这个不满三岁的女孩儿接在了怀里。 如出一辙的眉眼直直对上。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里屋的门“吱呀”一声。 终于因着怀孕能安生在炕上躺几天的白凤萍隐约听见院子里的声音,刚推门出去便对上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她正要惊喜出声,便很快瞧见后头跟着的女人。 让她嫉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脸上的喜意转瞬被憎恶取代,她这几年已经懒得再同景烈兰虚与委蛇,而是冷冰冰道: “今天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景烈兰不理会女人的阴阳怪气,她也察觉出表姐这几年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只以为是婚姻不幸让表姐变得这样偏激阴沉。 今天她来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与表姐商量。 没有被女人开口邀请进屋,景烈兰飞快地侧头看了眼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女孩,压低声音,“表姐,听说你有身子了,先恭喜表姐,还有——这几年多谢你照顾应惜,我们今天来是想把她接回去,这样等孩子出生后表姐你也能全心全意照顾。” 白凤萍倚在门框边高昂起头,瞧着台阶下夫妻俩眼里明晃晃的希冀,她灿笑出声:“表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喜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因为我怀孕了就把孩子抢走啊!何况我还要好好感谢喜弟,要不是她,说不定也不会给我招来儿子,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杜英夫妇被一口一个“喜弟”摧折得心神俱裂,耳膜仿佛都快要被这尖酸的声音刺破。 男人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怀中的小女孩懵懂抬头,这个叔叔的怀里真舒服,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抱着,就是抱得有些紧,都有点让她发疼。 不过这点痛意远远没有爹的脚踢得疼,娘也常常会把她掐得很疼,肚子也总是饿得很疼。 “表姐……”景烈兰干涩开口。 “行了!你们回吧!以后别再来了,别忘了你们答应过我娘什么。” 白凤萍不耐烦地打断。 是了,去年大姨走的时候,喊了他们三兄妹到炕边,交代他们以后要尽量帮衬表姐,特别是叮嘱自己,说表姐这辈子过得苦,以后如果表姐不愿意让孩子认他们,就不要逼她。 喉间只残存一口气的大姨说罢甚至还想起身要跪求,景烈兰 27. 二姐 必须想办法将惜惜…… [] 现在对上这个让自己魂牵半生的男人的厌恶神色,她竟也会产生些微兴奋,甚至连后背都细细颤抖起来。 原来你杜英也会为我牵动情绪。 满桌的人任谁都能看得出白凤萍不正常,但没有人知道她已经近乎癫狂,誓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折磨这对夫妇。 杜英堪堪维持住神色,没让自己失态,但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像是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孕育的孩子。 是他此生只抱过一回的女儿。 景烈兰能明显感觉到丈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夫妻俩此刻都心绪不平,既有对小应惜的担忧,也有对精神错乱的白凤萍的恶寒。 他们早该想到的,孩子在这样的人手里怎么会好过? 只是当初大姨与白凤萍言辞恳切,恨不能赌咒发誓会把孩子带回去当眼珠子疼惜,他们这才半信半疑松了手。 早知道……早知道…… 但杜英也明白,当初是个死局,这母女俩不要钱,就是奔着孩子来的,而妻子又绝不会允许她们去打扰烈琴,最后只能做下这今生第一悔事。 杜映雪感受到父母身上浓重的涩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抬头打量眼前的风霜满面的沧桑女人。 白凤萍像是被那清澈水眸一眼望进了心底,内心的阴暗更似无所遁形,她本就干瘪的面孔更加扭曲,恶狠狠地瞪住地上的小姑娘: “你在看什么?!” 杜映雪并没有被扑面而来的恶意吓退,她明白这种人就像戴着假面的纸老虎,看似张牙舞爪,实则空洞至极。 可怜,可悲,可叹。 她不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怕。 她只觉得可怜。 但很快杜映雪的怜悯便收得彻彻底底。 因为对方在等不到自己回应时刚要起身来抓,就听到一句哀婉低泣: “表姐,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个女儿,现在还不放过另外一个吗?” 什么?! 杜映雪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妈妈。 满桌人的沉默都告诉她,这古怪老妪就是当年抱走二姐的那个亲戚。 她的二姐。 杜映雪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那股难受。 说起来,上辈子她与二姐没见过几面,连大哥的葬礼上都没见二姐回来,只在爹离开的那年见过,还有早几年妈去了的时候,那个瞧着病怏怏的二姐草草露过一面。 但她在照顾病重的爹妈时,偶尔有听到过二老嘴里喃喃“应惜”二字,这才知道自己上头除了大姐,原来还有个姐姐。 问了其他哥哥姐姐们才晓得,原来这个二姐不是早早去了,而是在刚出生那天就被亲戚抱走养了,再没有回来过。 只是,杜映雪竟不知道,这抱走二姐的亲戚居然就离杜家庄这么近,近到是可以孤身一人走着就来吃席的程度! 爹娘到死都还念着这个姐姐,觉着对这个女儿多有亏欠,而二姐最后也没回来与爹娘和兄弟姐妹相认,可见爹娘的遗憾有多深。 只是,杜映雪无比了解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有难言之隐,他们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养。 瞧着这古怪婆子神经兮兮的模样,杜映雪料想二姐在对方手下也不会好过,她一定要弄清原委,让二姐早早回家,也能弥补爹娘上辈子的遗憾。 不想扰了整桌人吃席兴致的杜英夫妇不欲再和无法沟通的白凤萍起争执,便强扯出笑意招呼众人吃好喝好,抱起小女儿撤下了桌。 “妈,姐姐现在在哪里?” 杜映雪趴在爹的肩膀上悄悄问跟在身后的女人。 景烈兰鼻尖酸红,她没想到小女儿这么冰雪聪明,已经从刚刚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些什么。 她努力扬起笑意,想安抚女儿,不想同这么小的孩子就说这些不愉快的事。 却被丈夫截过话头儿,“你二姐在南枝村,就是慧茹的姥姥家在的地方。” 杜英同景烈兰对视,用眼神稍稍安抚下妻子的燥意。 刚刚在饭桌上与白凤萍的几番交锋,再看对方对糯糯这么小的姑娘显露的刻薄之态,他已经揣测出应惜这六年多在南枝村过得并不好。 这么一个对他们有着明显敌意的养母,又怎么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呢? 想到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瘦弱的小身影,杜英呼吸一滞,他当时就该把孩子抱回来的。 去他娘的承诺。 饶是清雅了大半辈子的杜英只要一想到自己骨肉这些年可能受到的折磨,他也难控制住满腔想倾泄而出的脏话。 若非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约束,他对白凤萍……杜英顶了顶后槽牙,极力忍住这浑身游走的戾气。 所以他对小女儿吐了实话,也是在向妻子表态——他一定会找机会将应惜接回来。 南枝村? 就这么近?! 杜映雪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不论爹妈什么时候能将二姐接回来,她是不是就可以先去找二姐玩儿了? 反正慧茹的姥姥家就在南枝村,她也一起跟着去过几回,大不了以后她回回都跟着去! 不管怎么样,她先与二姐联系上再说! 景烈琴在另一外桌目睹了全程,她几次咬牙想过去同这自幼刻薄的表姐理论,都被丈夫轻按住手,她见男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且忍忍。 瞧着丈夫心中另有成算的模样,烈琴捂住胸中怨愤,轻吐了口浊气。 她知道姐姐为自己牺牲了多少。 当年爹走后,大哥不得不回去继续完成学业,姐姐一个人承担起了照顾娘的重任,让自己安心学习。 明明……姐姐当初的课业成绩要比自己好很多。 所以要不是姐姐的付出,自己根本上不了师范学院,也进不了重点中学当老师,也就更谈不上遇到弗海。 还有当初的抱养事件,她只恨白凤萍怎么不直接上省里找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找上姐姐,明明当初受了她恩惠的是她景烈琴! 但她也清楚,当时自己生茵茵与皓皓时很是凶险,若是大姨与表姐真来闹一通,她还真不一定受得住。 只是她的姐姐姐夫和那个可怜的小外甥女…… 景烈琴眼底微潮,不行,她不能看着姐姐骨肉分离。 必须想办法将惜惜接回来! 白凤萍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几个人惦记上,仍坐在原位洋洋自得,瞧见那对儿夫妻被自己气跑 28. 偶像 糯糯,爹后悔了…… [] 待这尊瘟神走远后,众人心绪都复杂难言。 杜俊拍拍大哥的肩以示安慰,他原本以为大哥大嫂这么多年受的只有骨肉分离之苦,却没想到孩子的养母竟然这般…… 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侄女越发心疼起来。 这是他们杜俊的血脉,他绝不容许外人苛待。 此时杜俊、景烈泰、蒋弗海等人均已心照不宣,都对将杜应惜接回杜家的事放在了心上。 待所有宾客都吃饱喝足笑盈盈地离开,接下来就是收拾整顿了。 与以后最大的不同就是盘碟碗筷的擦洗,现在的宴席通常不会请专人端盘,更不会雇人洗碗,一般都是家里人自己收拾然后洗涮好,再将桌椅板凳与盘碟送还回去,只需出租借的费用。 景烈兰、景烈琴、孔遇蓉、路云彤还有应珠已经麻利地收好残羹冷炙,将要洗的盘碟堆放在水槽处,今天的用水量绝对是少不了。 杜英、杜俊、吴以沛则是带着儿子们搬弄桌椅板凳,将东院西院恢复如初。 而原本也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景烈泰却被一团温热抱住小腿,低头一看,是个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一样的小玉团,雪白眉间还点了一颗菩萨红,正眨巴着眼盯着他瞧。 景烈泰半生无儿无女,对两个妹妹的孩子都视如己出,只是平时他工作太忙,不能常回来与孩子们亲热。 二妹生的这最后一个小女儿最是玉雪可爱,不过小姑娘许是觉得自己总板着脸太严肃,不怎么亲近他,而他也怕离得太近吓到这小人,所以舅甥俩至今没有太单独相处过。 而已有五十多年阅历的杜映雪却不管这些,她明白寡言的舅舅只是不太会表达,但舅舅对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被一双粗粝大手带着不熟练的温柔抱起来的杜映雪恍然想,原来自己一直在被很多人爱着。 她一点都不缺少爱。 这辈子的她已经决意不再向别人寻求爱。 她明明有爱人的能力,也有被爱的资格。 满是受宠若惊的景烈泰被一双小手搂住脖子,只听到小外甥女甜甜地冲他笑着说:“舅舅,陪我一起收树上的小球球好不好~” 景烈泰周身经年累月的寒厉被清甜的软香味儿融得一丝不剩,他立在树下,稳稳地将女孩儿托起,这样和谐的画面令所有人会心一笑。 当所有物什都收拾完毕,天色也已几近擦黑,院儿里只剩下了自家人。 晚饭今儿也就不用特意做了,席上还有许多菜没用完,夏天也存放不住,所以就尽量都端出来,好在孩子们也多,不出几顿准能消耗得七七八八。 到晚上睡觉时候,西院的那么多屋子显然就派上了用场,杜俊一家与蒋弗海夫妇便同新婚夫妇一个院儿,就此歇下了。 而景烈泰这个单身汉却被小应贤缠住,嚷着今晚非要和舅舅睡,谁劝都不行,于是应维只能同应行挤在一屋,把房间让给能美滋滋同自己偶像同睡的应贤。 说来也怪,景烈泰自认向来没孩子缘,平时他的名号都是被同事用来夜止小儿啼哭的,偏自己这小外甥每次见了自己都双眼放光,磨缠得不行。 而他也从没见过像应贤这么活泛的男娃,毕竟自小家里只有两个文静的妹妹,景烈泰此刻背上正攀着只小猴儿,对着自己闻来嗅去,他……有些难以适应这种亲近,不过也不排斥就是了。 在新修的浴室里洗得香香的杜映雪坠入梦乡前,她想,如果人生能一直下去这样该多好啊。 昨日的热闹一过,第二天起来好像连天儿都散了些许热气,带上了丝丝凉意。 吃过早饭的杜映雪端上了一小盆妈妈准备的猪肉片炖烩菜,小心翼翼地朝秦慧茹家走去,最后还是安全抵达。 她还记得慧茹她娘的模样,总是那么干练精瘦,时刻都挺直脊背,不怎么爱笑,说话也是惜字如金,但很重视慧茹的学业。 与自己妈妈相比,慧茹娘就算顶顶严格的母亲了。 上辈子的儿时她与慧茹一道耍一处玩儿,但慧茹考的分数总是比她高很多,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慧茹娘每晚都会逼着慧茹苦读,催促着她出人头地。 而慧茹后来也的确争气,是杜家庄这一波娃娃们里面试念书最好的,考上的是正儿八经的高中,但因为经济原因没有念成大学。 不过就这样也算了不得了,毕竟在这小山村里能读完高中的女孩寥寥无几,况且慧茹的脑瓜子灵活得很,人又有魄力,虽然婚姻不如意,但是却发狠干了一番事业。 杜映雪回忆起当年好友凭借一人之力办起偌大的信息部,心中满是敬佩,她就怎么都比不上慧茹的那股子韧劲儿,做什么事情也都是两三天的热度。 想当初自己也做过许多小生意,比如画瓷砖、卖皮蛋、倒腾手表等,但总是在尝到甜头后就戛然而止,尤其在后来有了女儿后,她就将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极少再在挣钱上动脑筋。 所以慧茹简直算是自己的偶像。 杜映雪是一路陪着好友从那个火坑跳出来的,她可以说是这个女人成长发家史的见证者,要知道慧茹可是能在零几年就买得起桑塔纳的女强人! 都怪那个该死的坏男人,将慧茹伤得太深,直至她们五十多岁,慧茹才犹犹豫豫答应一个追在自己身后很多年的男人一起生活,但也还是对稳定的婚姻关系心有余悸,拒绝与之领证办酒。 这回,她与慧茹都要幸福。 此刻未来的女强人秦慧茹正被母亲摁在家里做算数启蒙,再有两年她就七岁了,可以去上学了。 但唐文娟还是想让女儿能早些去学校。 因为她也没念过多少书,在学习这方面帮不了女儿多少,但唐文娟深知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尤其是对于她们母女而言。 丈夫早逝后,她没打算改嫁,就想着将这唯一的女儿拉扯大,尽自己所能为她提供成长条件,虽然吃喝穿戴不比别人,但在做人做事方面绝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她们母女必须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文娟姨!慧茹!我来啦!” 一个圆鼓鼓的小肉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自打回来后的这些天,杜映雪对去慧茹家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从心底里打消了对文娟姨的恐惧。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小时候自己不懂事,瞧着文娟姨板着脸训慧茹的模 29. 四哥 四哥的事业就这…… [] 杜映雪这一路上都在头脑风暴,想着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文娟阿姨接受这份好意。 唐文娟在杜家庄是出了名的要强。 人人都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唐文娟独自带着慧茹寡居多年,从没做过一件值得让人诟病的事。 但让杜映雪苦恼的也是文娟姨的倔强,这盆肉菜大概率也是会被回绝的。 “糯糯来了呀。” 唐文娟稍稍柔下神色,对这个随时随地都喜气洋洋的小姑娘,她其实抱有极大好感,只是自己不苟言笑惯了,有时不大明白该如何同这像小太阳般的女孩相处。 “嗯!文娟姨好久不见~想你!” 杜映雪决意同慧茹娘打好关系,不再像上辈子一样对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避如蛇蝎。 只是自己显然没有把握好度。 因为她眼睁睁瞧着对面高瘦女人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寸寸龟裂,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样。 事实上这句不失真挚的童言稚语的的确确震撼到了唐文娟。 她在人前向来端庄肃然,就连面对自己女儿时也少有温和,所以自然从来没有人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而一旁的秦慧茹瞪大了双眼,端着热盆的手也直直僵住,她怎么不知道糯糯原来这么勇敢! “嗯……文娟姨也想你。” 颇为无措的唐文娟一时间竟有些词穷,磕巴出了这么一句后,心中不由称奇,这小糯糯平时见了自己虽然不能说像是老鼠见了猫,但也是恨不能贴着墙根儿走,怎么今天倒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唐文娟自然想不到眼前的小人儿内里已经拥有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灵魂,便只能压下心中疑惑,“糯糯,今天慧茹怕是不能出门玩儿了,她有几道算术题还没做完。” 秦慧茹在一旁如鹌鹑一样缩了缩小脑袋,冲糯糯皱皱鼻尖,一脸便秘样。 “文娟姨~我今天可不是来找慧茹玩儿的,我是来拜托姨姨和慧茹一件事的!” 杜映雪口齿伶俐,那机灵的小模样儿瞧在唐文娟眼里更是显得格外可亲,便不由得放软声线: “那糯糯说说是什么事呀?” 秦慧茹:…… 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自己娘嘴里听到以“呀”结尾的话语,显得格外……违和。 “文娟姨是这样的,我刚刚知道有个亲戚也在南枝村住,想经常过去找她玩,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又想到慧茹姥姥也在隔壁村,就想着姨姨和慧茹每次去看姥姥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呀~” 杜映雪将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丝毫没有考虑一个四岁小孩如此伶俐地讲出这样一番话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无比震惊的事。 唐文娟母女齐齐震在原地,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不过片刻后唐文娟反应过来,又恢复了平静如波的模样,她只以为是糯糯爹娘教孩子这样说的,索性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何况这又是自己女儿唯一的好朋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耶!谢谢文娟姨!” 说罢她便冲到现在没开口讲过一句话的秦慧茹俏皮眨眨眼,扭身就要跑走。 “哎!糯糯!你的东西!”秦慧茹尚未反应过来,只得高举起手中越发浓香的热盆扬声喊住那个枣红色背影。 但只见小人儿并没停下脚步,而是招了招手,软萌的声音传来:“慧茹!文娟姨!我一早就知道你们肯定会同意这个请求,这是我提前备好的谢礼!” 已经急匆匆跑出院门的杜映雪在心底暗叹自己简直是天才,她早知道如果傻不愣登端菜过去一定会被文娟姨严词拒绝,但是顺势提出一个小请求,就有借口让母女俩接受啦! 何况自己是真的需要她们帮忙才能实现偷偷与二姐联络的计划。 果然站在原地的唐文娟只稍愣一秒,心中便涌起股久违的暖意,她抬手轻戳还愣怔着的女儿,淡淡一句: “先放厨房吧。然后进屋继续写。” 秦慧茹如梦初醒,迷瞪地点了点头,“哦!” 等杜映雪打道回府时,大哥已经带着大嫂上隔壁准备回门宴了,而舅舅、小姨小姨夫也因着工作繁忙,不得不在早饭后就匆匆离去。 小叔和小婶也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堂哥堂姐回市里去,只有应康哥一步三回头,泪水涟涟地不愿意离开,但最后还是被小婶揪着耳朵拽走了。 热闹的大院仿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到底是年纪有些大了,为婚礼连轴转忙了两个月的景烈兰今早起来明显疲乏,再加上昨天与白凤萍闹了那么一场,令女人面色蔫蔫,一大早瞧着就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杜英却是再不好与队里继续请假了,只能安抚妻子睡下休息,然后嘱咐大女儿帮着照看,便急匆匆赶去大队了。 剩下的几个孩子们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应行应维不知自己娘是在为二妹伤心,只当是这段时间累着了,应贤就更不清楚内情,现下正为应康弟弟的突然离开暗自低落。 而杜映雪虽然昨天目睹全程,但心中早有成算,她不会让妈妈伤心太久。 向来开朗的应行也隐隐感觉到家中氛围不同往日,便提前拿出了一早准备好要给妹妹的惊喜。 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制小马静立在树下。 原本粗糙的纹理已被细细打磨直至光滑。 应行担心坚硬锐利的螺丝和螺母可能剐蹭到妹妹,便费了一番脑筋,将这个个木马摇摇车的内里做成楔型结构,同时还要注意整体的稳定性,不至于轻易损坏,因此才花了好些时日。 为了方便糯糯更好更稳地坐上去,他还在座位的侧面固定了麻绳,并和娘要了充了棉的皮套,裹住粗糙麻绳。 经过这样一番细致的加工,简单的摇摇车俨然变成了一只像模像样的小木马。 “哇!” 杜映雪双眼放光,惊呼出声。 好可爱的一匹小马! 在惊叹二哥的精细手艺之余,杜映雪的第一反应竟是调盘上色,要是将其刷成棕色,那远远一看就更像活生生的小马了。 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她甜甜地冲男孩道:“二哥你真厉害!” 应行对妹妹毫不吝啬的赞叹很是受用,矜持地点点头,弯腰将妹妹抱上小马,“糯糯喜欢就好!” 杜映雪坐在棉呼呼的软垫上,心底微潮。 她的童年是没有任何遗憾的。 只是……女儿的童年却…… 杜映雪心下微抖,蓦地想起自己甚至没有在女儿小时候为她买过这种玩具。 她和他,他们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咋啦?喜欢到不舍得下来啦?” 一道酸唧唧的声音在脑袋顶儿响起。 原来是嫉妒到面目全非的应贤。 他发誓自己原本是真的对这种无聊的木头小马不感兴趣的,但是二哥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瞧得他也直想上去坐坐。 这丫头倒好,坐上去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半点都不见要下来的意思。 杜映雪这才如梦方醒,按下心中微澜,朝眼前故作不耐的男孩儿伸出了双手,“四哥,抱——” 应贤嘴上不客气,手上倒是诚实得紧,条件反射般地张开双臂接住小人儿,“哼!死沉死沉的还天天要人抱!” 磨叨完还要任劳任怨地放轻手上动作,待妹妹完全站稳后才松开了手。 杜映雪现在对着年轻了几十岁的哥哥们已经完全适应,甚至会经常在不经意间露出妹妹的憨态,撒娇耍痴更是信手拈来。 瞧着一旁对自己作品无比满意的二哥,再看看早就欢腾地扑上木马的四哥,杜映雪在脑中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有了! 二哥的手这么巧,说不定真能做出她想要的那种效果! 至于四哥,杜映雪早知道他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别看男孩儿平时大大 香肠 [] 自认没有经商头脑的杜映雪小眼珠已经在滴溜溜转,二哥做的这个手工小木马着实是令她惊喜。 又瞧见厨房放着的百十来斤没吃完的白花花猪肉,她想起昨天大姐和妈妈的嘀咕,似在发愁大热天的该怎么处理与保存这些猪肉。 北方农村地区极少腌制熏猪肉,基本都是现杀现吃,而且这个年代能一口气杀一头猪来吃的人家并不多,普通农户能在过年过节时弄点猪肉沫来包顿饺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而这会儿又没有冰箱,就算有也只是城里零星几户人家用得起,要在农村普及起码也得等到二十来年后。 所以应珠从昨儿开始就已经对着厨房犯愁,都怪那头猪太大太肥了,喜宴上才用了将近一半,连见多识广的大席师傅都说这头猪是他见过最扎实的。 现在剩下这么多,就算家里天天换着花样吃也消耗不完,而拿去卖又基本很少会有村民舍得掏钱,白送给别人……这可是爹的半年工分换的,她才没那么缺心眼。 杜映雪明白姐姐的心事。 要是一天不解决这个问题,姐姐就会一天睡不好觉。 “姐姐!姐姐!” 杜映雪蹦跳着跑进厨房,将正皱眉沉思的应珠喊回神。 “嗯?怎么了?” 应珠低头看向腿边的小妹,她最近对妹妹的表现很是满意。自打上回黄雁那妮子拿了一个大苹果跑走后,她就没再见糯糯与黄雁一处耍过了,就连这回吃席,糯糯也没喊那馋嘴丫头过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糯糯保管要招呼黄雁,说什么雁子在家吃不饱之类的话。 虽然也就是多加双筷子的事儿,但应珠想,好心肠应该用在知道感恩的人身上,而不是专用来喂养白眼狼。 这不,糯糯今早端着一盆煨得烂熟的猪肉炖菜去秦慧茹家,她就没说什么嘛! 慧茹那丫头胆大心细,心思纯良,但比妹妹多了一股子韧劲儿,瞧着就主意正,耳根子不软,而且关键时候肯定会护着糯糯。 杜映雪不知道姐姐脑中已为自己百转千回,而是颇有些小心地嘟囔道:“姐姐,我能不能用一点点猪肉?”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究竟需要用多少猪肉,但面对动辄揪人耳朵的姐姐,她只敢这么说。 而且除了猪肉,她还要用到猪肚、鸡蛋、油、盐、糖和五香粉,其中最主要的材料还有淀粉,不过好在她与二哥当初一起采购的粮油粉面,所以杜映雪对家里还剩多少材料心中有数。 “嗯?你要猪肉做什么?” 应珠心道不妙,刚刚才夸了妹妹长心眼,这回没上赶着投喂黄雁那头小白眼狼,怎么现在又要猪肉,怕不是要端去黄八两家吧! 真要这样的话,那她可又要好好教训一通这小妮子了。 应珠显然已经在心里撸起了袖子,却听到妹妹的下一句: “我想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 应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她大笑出声,少有的朗笑甚至惊动了院子里的应行与应贤。 “你?做饭?”应珠是真没想到能从妹妹嘴里听到这种话,语气里忍不住染上笑意。 “姐姐!你就帮帮我嘛!要是不好吃的话,我两只耳朵都给你揪!” 杜映雪如壮士断腕般把心一横,立下豪言壮语。 而刚进门的应行与应贤正好听到妹妹的这句话,心下发奇。他们都知道糯糯有多怕大姐的揪耳神功,怎么这回竟然敢拿这个打赌。 应珠更是稀奇,觉着妹妹像是转了性子一样,总能蹦出些令她意料不及的话。 “好,你想要姐姐怎么帮你?” “姐姐需要先取一部分猪肉,瘦肉要多些,然后剁成肉茸,就是比肉沫沫还要再细碎些。” 应珠、应行、应贤听完糯糯这句话,都是稀奇得不行,疑惑妹妹是怎么知道“肉茸”这个词的。 但麻利的应珠已经说干就干,利落地从瓮里抽出一条猪肉,拿出专门磨得锃亮的割肉剔骨刀,手起刀落便让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落在了案板上。 她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在灶边转悠,从给爹娘打下手直到现在变成主要掌勺人,可以说是对厨房的这些活儿烂熟于心,剁肉这种事更是小菜一碟。 应珠按妹妹说的将肉细细剁碎,旁边的弟弟们瞧得眼神发直,不消片刻案板上就已呈现出糯糯口中的所谓“肉茸”。 杜映雪颇有眼力见儿地拿来小盆,举到姐姐面前。 应珠也很是配合,想看看妹妹究竟要怎么做“好吃的”,便二话不说拿起菜刀把肉都收进了盆内。 杜映雪搬过小木凳,小身子吭哧吭哧,没等应行上前抱扶,她已经结结实实踩在了凳上,“姐姐,我还需要两个鸡蛋。不——三个吧!” 索性都已经剁了肉让妹妹玩,再拿几个鸡蛋也无妨,应珠这么想着,扭身从壁橱里的篮子拣蛋。 再回头,只见妹妹手边已有盐和白糖,小人儿正探腰翻找着什么。 应珠走过去,“还需要什么?” “姐姐我在找十三香。哦!五香粉或者胡椒粉也行。” 大伙儿好像已经适应了妹妹讲话的伶俐,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即将鼓捣出来的成品上。 杜映雪拿过蛋,熟练地在灶台边儿轻磕一角,本想酷炫地单手打蛋,但却高估了自己手的大小,险些连壳带芯儿都掉盆里,惊得她赶忙抬起另一只手臂,老老实实地双手捧住蛋。 这打蛋也有技巧,不能连黄带蛋清都打进肉里,在腌制猪肉时只需要几个鸡蛋清,再加些调味粉,等个半小时到四十分钟,便算腌制好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杜映雪还需要姐姐帮忙拿来猪肚或者猪大肠,先用盐水浸泡个十来分钟,再去水槽边反复冲洗,必须确保肠子没有异味,因为稍后需要将腌制好的猪肉茸灌进去,如果肠衣没有洗干净,那最后所有猪肉就都会被浪费掉了。 应珠闻言没有多话,也不出声打击妹妹的积极性,总归那肠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操作也不能算白费。于是应珠取出大盆往里撒入一大把盐,同应贤一起端去井边,姐弟俩按妹妹要求的狠狠搓洗起来。 余下的应贤继续待在厨房里,觉着今儿的糯糯直令自己感到有些陌生,以前妹妹也贪玩,可却从没玩到吃的 铁板 [] 别说是馋嘴的应贤,就连应珠与应行瞧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肉肠,嘴里也止不住地分泌口水。 “怎么样?是不是好吃的?” 杜映雪得意地昂了昂小脑袋,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风范。 “哼,光是瞧着好看,说不定不好吃呢!” 向来嘴硬的应贤梗着脖子,眼睛却直往盘子里瞟,小算盘打得说不定连里屋的娘都能听见。 应珠已经无师自通,用刀将一串肉肠切成小块,方便大伙儿分享。 她忍着笑将一块喂给嘴巴都快黏上来的弟弟,又递给今天的大功臣一块,接着自己也与应行各自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嗯,是熟悉的味道。 杜映雪点点头,觉着这个味儿甚至比上辈子她吃过的还要好,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这香肠是自家手工做的,没有任何添加剂,完全可以说是真材实料。 她一扭头,被一旁眯着眼像是陶醉到上了天的四哥逗得快笑弯了腰,她就知道四哥打小就是个吃货,不然也不会被四嫂那堪称绝技的做菜手法给迷得找不着北。 说来也奇,她这四嫂不晓得是哪里学来的一手烹饪技艺,刚嫁过来时就给大伙儿小露了一手,尝过的没一个说不好吃,就连自认擅长做菜的姐姐都甘拜下风。 那就更别提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自个儿嘴巴的四哥了。 她倒是没问过四哥四嫂因何结缘,不过大概率离不了这个“饭”字。 能困住她四哥的只有好吃的。 要不也不能还没到四十就吃出大肚腩,还因为整天胡吃海塞又应酬喝酒早早地就得了脂肪肝。 这回她可得提醒四哥好好注意饮食,不能因为口腹之欲就罔顾身体健康。 杜映雪暗暗警醒自己以后要留意全家人的饭食情况,她相信凭着自己上辈子的半吊子养生经验也能让亲人们步入病痛之年的时日再晚上一些。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这七零年代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无公害无污染,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添加剂和坏了心眼的可恶商家,现在大伙儿的重点还是放在吃饱上,等再过个十来年就要开始关注“吃好”了。 杜映雪想,既然家里暂时不存在吃不饱的问题,那下一步的目标就要提前琢磨该如何“吃好”,这也是年仅四岁的她能为大家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之一。 瞅着还在回味那一小丁儿炸香肠的四哥,她越发觉得利用现有条件搞出一些小吃还是有必要的,而且…… 说不定还可以创造些额外的进项! 这其实是杜映雪这几天脑中一直在思量的事。 直到今天看到二哥手下栩栩如生的小木马,她心头的想法这才落了地。 再加上香肠试验也大获成功,瞧姐姐与二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应珠原本对妹妹这个看起来像极了瞎胡闹的做法不抱期望,但越到后面越瞧着有章法,直到从沸水里捞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固态肉肠,她万万没想到竟叫小妹给做成了! 即使那时她仍对糯糯瞧着像是随意调弄的肉馅儿味道心有疑虑,但在混着的油香与肉香爆开的一刹那,应珠的心稳稳落地,她知道这炸肉肠的味道差不了。 没想到臭咕隆咚的猪肠子还可以这样用。 更没想到天天就知道傻乐的妹妹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应珠正要张口问,却听到地上的小人儿说: “二哥,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此刻的应行也终于开启了应贤的馋虫模式,一小颗肉肠丁没嚼几下就已经咽下了肚,这会儿舌尖还残留着那股子焦香,久久不能散去。 听到妹妹软腻腻的拜托,应行回过神,只差捶胸赌誓,“糯糯你说!二哥一定做到!” 杜映雪嘴角扬起弧度,自打回来以后她才留意到二哥的精湛手艺,特别是有次进了那间一直空着的第三个西屋,虽然没人住过,但妈妈和姐姐还是时常打扫,像是随时准备迎人进来。 她知道这是为谁留着的房间。 大伙儿会将这么多年准备的小礼物都悄悄放进屋子里。 有澄黄的罐头、五颜六色的头花、精致小巧的木鸽、许多双大小不一的布鞋、棉手套、小帽子、花手绢……甚至还有装在透明罐子里的或是形状又或是颜色漂亮的石子儿。 杜映雪没有上手去碰,只细细端详了会儿那只瞧着已经有些泛旧的小木鸽,若是给点上眼儿或是描上翅膀,只怕下一秒它就会振翅从窗边飞走。 原来二哥的木工手艺竟这么好,自己那么多年只记得家里兄弟姐妹们结婚时用的桌椅箱柜都是二哥亲自打的,脑海中却从没这些精巧小物件儿的明晰印象。 “二哥,你会不会做铁板板呀?” “嗯?” 应行一头雾水,一时之间有些不懂妹妹口中的“铁板板”又是什么东西。 他鼓捣木头确实在行,但这耍弄铜铁却是不怎么擅长,况且这时节铁器也不好弄来。 而杜映雪的想法却是很简单,想着弄一个自制的简易手动烤肠机,只需一块薄薄的铁板,打出五六个凹槽用来放置香肠,最好往板上再接一个手柄,便于翻转铁板,好叫香肠能受热均匀。 这个设备她在夜市见过,商家通常是用着最简单的卡式炉,上头安装了一个瞧着并不复杂的满是凹槽的小铁板,里头估计是接通着些电热丝或管,还有个控制温度的按钮,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就过于复杂了,自己并不懂什么电学、热学知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要是穿越回来的是女儿,绝不会像自己这样一窍不通。 她的女儿聪颖绝伦,从小到大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成熟到时常让她恍惚,究竟谁才是妈妈。 于是杜映雪只能磕磕绊绊地同应行描述了一番自己心目中的成品,极其业余的表述令所有人都无法怀疑眼前小人儿的童稚。 而应行凭借自己对工艺的敏锐性,还是从妹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明白了她的想法。 打铁也不算难,弄出几个凹槽更是容易,但问题是哪来的铁呢? 总不能将院门后的大铁锹熔了来给妹妹弄“铁板板”吧! 虽然爹和娘 摆摊 [] 扑鼻的油香迎面袭来。 景烈兰捻起一块红丁,轻咬一口,细密的软肉充斥在舌尖,竟令人有些欲罢不能。 她扬起精神头儿,朝着眼含期盼的小女儿露出更大的笑意: “糯糯好厉害,做得可真好吃!”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稀罕物,但总归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况且味道的确可圈可点。 杜映雪闻言更为兴奋,飞扬的眉毛都快插入鬓间,欢欣鼓舞地想,连妈都说好吃,那看来是真的可以试试摆摊,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而外间的应行已经抱着那口破铁锅陷入自己的世界,显然是对妹妹刚刚描述的可以烤肉肠的铁板板极为感兴趣。 等杜英傍晚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铁锹,便已经闻到满院飘香。 而细嗅间还可以发现这香味和平日里的饭菜味儿似乎不大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诱人。 杜英只以为是妻子又研发了新菜式,想到这里,男人微微一笑,她总是这样,那双巧手像是有魔力,能将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令人享受的美味,还能将其貌不扬的布料缝制成花样翻新的衣物。 但那双手也时常令他心疼。 妻子在嫁给自己后并不算享什么清福,反而是继续忙里忙外,既要帮他照顾弟弟,还要费心带这一个接一个的孩子。 当初他也犹疑过,想同妻子好好商量一番,孩子……于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与烈兰好好在一起。 但每当他提起关于孕育的事,妻子却总是笑而不语,只让他当她喜欢孩子。 而孩子们也的的确确长得很好,个个都正直良善,自带杜景两家的风骨,只是他总是忍不住怜惜烈兰,怜惜自己心目中的小姑娘,怜惜这个天底下最体贴的妻子与最慈爱的母亲。 所以对于景烈兰,杜英总觉亏欠。 他与妻子算是婚后才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与了解,在相看时他们二人每每见面都是一派羞赧,经常相顾无言却又静谧和谐。 而婚后的烈兰更让杜英眷爱不已,疼她的过往,怜她的操劳,爱她的性情。 自从烈兰来到他身边后,他像是又一次找回了十六岁之后再没有过的安心。 他又一次有了家。 这次家里不止是自己与弟弟了。 在成家头一年他就发现自己的妻子总爱在厨房鼓捣,而且脸上还总是带着不像是在操持恼人家务的满足笑意,杜英仔细观察一番才敢断定,烈兰这是真的对灶间的事儿格外感兴趣,有时自己同她抢活做还会被嗔一顿。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为烈兰下厨时,小姑娘尝了一口以后那满怀期待的神情骤然裂开,缓缓抬头瞧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还时不时冲杜俊露出丝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而在尝过烈兰的手艺后,杜英难得耳根发红,他做的饭菜……的确是难以入口。 在有了孩子们之后,妻子便对吃食上更上心了。 这年头儿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有些人家更是一年接一个地生,对孩子们的哺养也是比较粗糙,稍不留神便会夭折几个,这也是常有的事。 而烈兰则不同,她对每个孩子都极为珍视,吃喝穿戴无一不精细,尤其是在吃食上极下功夫,所以孩子们个个都很壮实,基本不大生病。 老街坊耿大娘见了都连连咋舌,直道自己见了这么多村里当娘的女人,还从没遇过像杜英媳妇那般细致的人儿。 “爹!” 杜英安置好铁锹后正准备撸起袖子去水槽边洗手,便见小女儿挥舞着支筷子朝自己奔来。 他蹲下身子,将沾着泥尘的双手背到身后,鼻尖却直直抵上一股肉香。 “爹!你快尝一口!” 杜映雪简直要兴奋地手舞足蹈,二哥的行动力也太太太强了! 她万万没想到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能见着成品,而且还是与自己脑海中构想的分毫不差的成品。 而且二哥甚至还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将原本厚厚的铁片打薄了些,便于加热,这样也能更省些柴火。 那几个凹槽更是与肉肠的尺寸完美契合,齐齐整整列成一排,一眼看去还真能同几十年后地摊夜市上的烤肠机不分伯仲。 接着她就兴冲冲地将打造好的“铁板板”在万众瞩目下架在了火上,待铁皮微热后,用毛刷蘸油均匀涂抹在每个凹槽上,等铁板滋滋冒小泡后,再将改好花刀的香肠放进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有插香肠的细签,只得先拿筷子顶上。 而二哥在铁板边装的手柄也相当好用,姐姐甚至还在上头裹了皮套,既隔热还好清理。 四哥这一下午也是安静如鸡,只管默默地瞧着自家二哥挥汗如雨,自个儿小手也忙不停地递柴火,连二小来喊出去玩都不理。 忙着转动手柄的杜映雪幸福地眯了眯眼,这种感觉真好哇!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全家人能就这么一直呆在一块儿。 “熟了!熟了!” 应贤眼珠都不错一下,盯紧了那块四四方方的板子,生怕金尊玉贵的肉肠被妹妹烤成碳。 改了花刀的烤肠果然瞧着更像那么回事儿,再撒上五香粉与辣椒面,杜映雪觉得要放在二零二三年,这一根真材实料的肉肠就是卖五块钱都不过分! 但是在这会儿嘛……杜映雪撇了撇小嘴,可能这肉肠就算再好吃,价格也得大打折扣了,甚至还要考虑卖不卖得出去的问题。 正在她暗自苦恼时,院门处出现一个拎着铁锹的高大身影。 是爹回来了! 而被肉香扑个满怀的杜英也只得张开嘴,任由小女儿将这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小丁儿塞进来。 “爹,好吃不?” 只来得及嚼两口的杜英点点头,刚想抬手摸摸眼前小人的小卷毛,却又想到自己在队里忙活一天还没净手,只得继续背在身后,冲女儿露出浅笑: “好吃。” 受到认可的杜映雪昂了昂小脑袋,“是我烤的哦!” 末了又补充道:“不过肉肠是姐姐帮我灌的,铁板板是二哥做的,还有,还有四哥也帮忙烧火啦!” 整院的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 而杜映雪却只是在想—— 余下的猪肉有救啦! 第二天大伙儿都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景烈兰依旧进了小屋摆弄缝 南枝 [] 胖婶儿得到了杜家庄第一支新鲜出炉的开花烤肠。 五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接过签子的女人在炯炯目光中竟感到了些许压力,原本以为是这帮孩子瞎鼓捣,现下居然还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轻咬一口,嚯! 女人将奇异的目光移到香肠上。 而一旁的兄弟姐妹们瞧见胖婶儿脸上的惊喜,也终于沉沉落下了心。 “呀!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呀?这味道可真香!” 在女人夸张地扬高嗓门儿的赞叹声中,杜映雪默默羞红了小脸儿。 不过有了胖婶儿这个杜家庄鼎鼎有名的“大喇叭”宣传,这糯糯小烤肠是不愁卖不出去了! 今天他们又灌了不短的一截猪肠,不敢准备太多,头一天只先试试水,卖得好才能多备些香肠。 而杜映雪预想过的无人问津场面并没有出现,村西头孩子们也多,又从没见过这稀罕小吃,虽说三毛钱不便宜,但正如她所想,这边的人家都算富裕,有些孩子多的甚至会掏出五毛钱来直接拿下两根烤肠。 应珠在一旁收钱时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的喜意,他们不到两个小时竟然卖出了四块六毛钱! 而苦练吹琴的应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他们的小摊儿快要被孩子们包围,有些家里大人嫌贵不给买的孩子也在摊子前久久挪不动步子,就算吃不着那闻闻这肉香味儿也是好的。 于是应行兄弟三人就在一旁齐齐为小妹烧炉,这烤肠的火候也是他们需要好好学的,糯糯可是说过,这些可都是会直接关系到香肠的美味程度。 而从家里带来的香肠很快就兜售一空,带着的辣椒面和五香粉也短下去一截,这可给应珠心疼得不行。 不过等摸到兜里一叠儿纸币,她就又宽下心来,明天一定得多做些香肠! 满载而归的几人步伐轻快,就连一直蹲着埋头塞柴火的应贤也瞧不出丝毫倦意,而是抱着小板凳昂首阔步,活像个凯旋的将军。 今天他可是用自己的双手挣到钱了! “娘!” 虎头虎脑的男孩率先冲进院内,恨不能将心中憋着的喜意一口气倾倒出来。 “娘!我们挣到钱啦!” 景烈兰正在树下淘洗小米,远远就听到自家小儿子那标志性的嗓门,她摇头失笑,“好好好,累了吧,快进屋喝口水。” 看着跑得满头是汗的应贤,景烈兰禁不住出声提醒。 “不累!娘,你猜猜我们今天挣了多少钱?” 男孩心中憋不住一点话,顾不上擦汗,也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木凳,便急切地让娘猜。 跟在后面的应珠瞧着自家弟弟那火急火燎的没出息样儿,心里也不由发笑,直接道破玄机: “娘,我们这一下午收到六块九毛钱呢!”还有两家是说先赊账,等明儿他们再去卖时候一起结算,到时就不算三毛钱买的一支,而是直接收五毛钱就好了。 这个数字令景烈兰面上微露出讶异。 昨天她尝过后也知道这小吃稀罕,但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孩子们只去了这么会儿竟然全部卖了出去。 后头扛着炉子和铁板的应行应维兄弟俩也是喜不自胜,他们更没想到糯糯会有如此魔力。 杜映雪当然也是无比高兴,这些钱能让妈妈少费很多功夫呢,起码半个月都不用再熬夜了。 而且瞧着哥哥姐姐们干劲满满的模样,明儿说不定还能像今天一样顺利。 待杜英回来,大石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好晚饭,这几天他们都得加快消耗宴席上没用完的菜,但就这些景烈兰也能做出别致花样,好好犒劳辛苦一整天丈夫与孩子们。 下班回来的新婚小夫妻也都还没来得及去西院放下包,便已经被兴奋地弟弟妹妹们拥住,你一句我一句汇报着今天的收获。 还是应珠留心,晌午做好香肠后留了两支在了凉水盆里,打算等兄嫂晚上回来也叫他们尝尝。 杜应景与吴韵被大伙儿脸上的笑意感染,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叹道这留在大院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而糯糯的烤肠也真是新奇美味,又有嚼头,竟将这猪肉做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杜映雪听着大哥大嫂一句接一句的赞叹,小脑袋瓜里想的却是这回没有孜然的加持实在可惜,简直将烤肠的美味程度大打折扣,而自己又的确不知道孜然的制作方法,只能遗憾地等到九零年代了! 众人不知道小糯糯心中的憾事,只吃过饭后就都急匆匆洗漱上炕,期待着又是美好一天的到来。 甜甜坠入梦乡的杜映雪则是在一阵阵欢呼声中醒来的,她揉着惺忪睡眼,一头小卷毛直直翘起,边打哈欠边往炕下爬。 而厨房内又是一番热烈的氛围,应珠已经能将这香肠做得分毫不差,屋外头的三兄弟也在挥刀劈柴,其中应贤负责的主要将两个哥哥扔在一旁的碎柴火捡起码好,用粗麻绳捆住,方便稍后出门时一气儿扛走。 瞧见妹妹从屋里慢吞吞地出来,应珠手上边热饭边扬声道:“糯糯!快洗漱好来吃饭!”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时候,睡得多也很正常,先前应贤像糯糯这么小时候也是整天睡得昏天黑地,有时候能直接睡到晌午饭后才醒,所以她和娘都会习惯性多留出些饭菜来。 “哎!来啦!” 杜映雪甜甜应答。 今天是要出门摆摊的第二天,照妹妹的话来说,最好别在同一处连续卖好几天,一来是定价确实不便宜,就算村西头的人家手头再宽松,也很少有舍得天天吃猪肉肠的,顶多也只是偶尔来买一两支解解馋就罢。 而杜家庄的村东和村南都算得上偏,住着的也都是没什么进项的贫苦人家,不大可能有人愿意掏出三五毛的巨款来买这一两支几口就下肚的稀罕东西。 但要是摆在这村子最中心的自家大院门口,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周围住的都是多年瞧着他们长大的街里街坊,若是爽快来买还算好,但要是有来讲价的……严词拒绝不合适,但要就这么同意,对以后糯糯小烤肠“做大做强”又不是很有益处。 思来想去,杜映雪抛出了昨晚睡前酝酿许久的主意:“姐姐,咱们今天去南枝村好不好?” 南枝村? 应珠与应行对视一眼。 “糯糯怎么想到要去南枝村呀?” 应行蹲下身子瞧着妹妹,想听听小人儿怎么说。 杜映雪掩下小心思,“二哥,我以前跟着慧茹去过那儿几次,南枝村人多肯定好卖!” 应 耀祖 [] 杜映雪这回来南枝村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 当然不是只来买烤肠,更不是专程来看慧茹姥姥,而是要找机会同二姐见上一面。 这是她这段时间一直费神思量的大事。 自打那天在大哥婚宴上同所谓的“表姨”对上眼,杜映雪心中就总也不得劲儿,那种不适感挥之不去,只在前世见过一两面的二姐也时常浮现在她脑海中。 虽说南枝村离家近得很,但贸然过去与二姐相认只怕会引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她还不知道二姐如今的具体情况。 要想真正全家团聚,她还得从长计议。 今天就是第一步,先见着二姐再说! 怀揣着鼓鼓信心的杜映雪朝村里进发,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 那个表姨家在哪儿啊! “哎!耀祖,你们家最近吃啥好的啊?怎么觉得你这肚子又肥了一圈儿?” 正在杜映雪一筹莫展之际,几个同她一边儿大的小豆丁们迎面走来,其中个子略大一些的男娃正张口问着中间那个肥圆矮个儿。 被小伙伴拥簇在当中的董耀祖得意地扬扬眉,伸出肥厚的舌尖舔舔唇,“我们家最近天天吃肉——肉你们知道吧?肥得流油的扣肉和结实筋道的猪肉丸子,我娘说这些都是我的!每顿我都吃到嗓子眼儿才放筷子!” 其他孩子闻言满眼艳羡,有些年纪更小些的几乎都要兜不住口水,虽然他们没吃过扣肉和丸子,但这并不妨碍在脑中勾勒那香煞人的味道。 “咦?那肉都是你吃的,你姐吃啥?”有个刚加入这个小团体不久的男娃发出懵懂的疑问,他只知道耀祖上头还有个姐姐,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嗤!那个贱妮子哪配上桌吃饭,更别提给她吃肉了!我娘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董耀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这个新入编的小弟,提起这个姐姐他就心烦。 在家里头总是跟个哑巴倔驴似的,有回被爹都快踢死了也不张口求饶,连哭都晓不得哭几声,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个姐姐是不是个傻的。 而且娘也不喜欢她,总是她是个讨债来的。 而最让他烦躁的还是董喜弟对自己的态度。 不是叫喜弟吗? 怎么不见她喜欢自己? 每次瞧见他就跟瞧见瘟神一样,那种清冷的眼神总是让他想冲上去揪住她质问一番。而他也不是没这么干过,但换来的只有更清冷的沉默和无视。 早些时候爹和娘在打董喜弟的时候,他还会帮着这个姐姐说两句话,在她好几顿都吃不上饭的时候,自己也还扔过窝头给她,但这贱妮子总也不领情,整天用那张死人脸对着他,活像他欠了她什么似的。 再后来他也索性就不理她了。 董喜弟就是被爹娘打得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他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而这回娘吃席带回来的两大包新鲜肉菜就更没她的份儿,别说吃,就连闻闻都是对董喜弟最大的恩赐了。 “这是为啥呀?你娘就这么不喜欢你姐?”没有眼力见儿的小弟继续追问。 董耀祖光是听到“姐”这个字眼就烦躁得很,他罢罢手不想再说,但身旁另一个男娃嘴皮子太快,抢着说道:“哎呀!你还不知道哇,耀祖他姐不是他娘亲生的,听说是从隔壁村抱回来的!” 小弟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只懵懵地点点头,对“抱回来的”显然无甚概念。 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杜映雪:…… 她攥紧小拳头,肉乎乎的关节都泛着白,乳牙紧咬着唇肉。 什么叫贱妮子? 什么叫不配上桌吃饭? 什么又叫多看一眼都嫌烦? 那是她的亲姐姐! 杜映雪的眼眶里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上泪珠,小身子也在细细颤抖,她抬眼死死瞪着面前的矮胖男孩,眸中涌动着的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而杜映雪的这番表现也明显引起了对面孩子们的注意,那要哭不哭的软萌样让几个男娃不禁都暗道可爱,稍大一些的那个男孩甚至都有些想上手轻捏捏这白净透红的小脸。 中间的董耀祖个头儿基本与杜映雪平齐,他皱眉瞧着对面瞪视自己的女娃,那双水眸里的东西同家里那个烦人的贱胚子是如出一辙的相似,只消一眼就能让他烦躁到想打人。 “你认识我?” 董耀祖往前几步,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 这个女娃瞧着比自己小,又长得这么……白嫩,董耀祖撇撇嘴,像是不想承认这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娃,只是他们南枝村有这号人吗?自己怎么在今天之前从来没见过? “你是谁家的?” 见女孩迟迟不应声,董耀祖耐心告罄,又拧眉多问一句。 杜映雪吸吸鼻子,咽下喉间的悲意,她现在已经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就是那个该死的表姨的亲生儿子,而自己的二姐……就是他口中的…… 杜映雪闭了闭眼,没有再去回想刚刚听到的如利剑一般的字眼,只轻咳一声,“我是隔壁村的,今天是来看我姥姥的。” 听到小人儿沙哑却软萌的回复,董耀祖强按下刚刚翻上来的恼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刚刚话多的男娃抢先一步:“隔壁村?你是杜家庄的?你姥姥是哪家?” 董耀祖烦躁地斜了聒噪的伙伴一眼,却听到小人儿继续答道:“我家是杜家庄的,我叫秦慧茹。” “哦哦!那小妹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儿呀?” 杜映雪正要拒绝,却听到男娃又指着当中那个矮胖小子补充了一句:“就是去他家!他爹娘今儿都不在家,我们去了说不定还能捞着块猪肉吃!” 快言快语的小子将心里话就这么秃噜了出来。 杜映雪却眼前一亮,好机会! 还没等她表态,早想抬手的男娃便真捏上了她的脸,“妹妹,一起去吧!” 杜映雪摆摆头,甩开那只粗糙不已的手,再给他捏下去只怕脸上都要有细痕。 “走吧!” 董耀祖没再多说什么,他瞧见这个女娃子也不讨厌,就是那双眼睛…… 小枣红色身影便跟在几个男娃身后,一路上都在暗记地标,想着之后再来时就可以更熟门熟路了。 “董喜弟!” 还没推开院门,董耀祖便扯嗓大喊,他已经习惯这样将这个姐姐呼来喝去,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就舒坦。 “董喜弟!你是不是聋了?” 矮胖男娃一脚踹开院门,没好气地吼道。 跟在后头的杜映雪一眼就瞧见那抹瘦高身影,穿着几乎要看不出颜色的旧衫,望过来的眸子里似古井般无波。 她的鼻尖几乎一下子就酸涩起来。 二姐才比自己大了不到三岁,怎么就已经变成这副无喜无悲的姑子模样? 那嶙峋的脊骨几乎能被破着洞的灰衫勾勒出形状,灰白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肉。 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这样小的姑娘?! 联想到刚刚董耀祖的话,想必 酥饼 [] 杜映雪跟在比自己高一头的二姐身后,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凸起的骨架上,她没想到二姐真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而董喜弟的想法很简单,她喜欢这个叫糯糯的小姑娘。既然对方开口叫自己一块出去,她是不会拒绝的。 即便晚上很可能再次面临一顿毒打。 “你想去哪边?” 董喜弟回过头,垂眸认真地看着这个让自己莫名想亲近的小姑娘。 杜映雪正要偷偷伸手勾姐姐的手想牵,前头的人却突然回头,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董喜弟:“……” 细高个儿姑娘后退一步。 “姐姐,我能牵你的手吗?” 杜映雪及时说道。 走这几步路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二姐是个敏感至极的人儿,又长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所以自己得更加耐下性子,慢慢才能同姐姐熟络起来。 董喜弟的性格也的确如杜映雪所想,完完全全继承了杜家人的硬骨头,从不向人低头示弱,偏生又心细如发,能将每个人每件事都在心里记下,有恩必报,从不亏欠人。 而在同人相处方面,董喜弟也是真的没有太多经验。打从她记事起,每天面临的便是爹娘稍不顺心的打骂,忍饥挨饿更是常有的事。 哦,还要照顾比自己小一岁多的弟弟。 弟弟饿了她要挨打。 弟弟哭了她也要挨打。 去年冬天她差点没能熬过来。 那会儿是爹又喝多了回的家,照例又是要对娘又打又骂。但和平时不同的是,那回爹喝得实在太多,都有些分不清她与弟弟,平时舍不得动弟弟一根手指头的爹竟然用惯熟的姿势抬脚就要踢向一旁的男娃。 自己还愣在旁边不知道该往哪里躲时,背后却传来一股大力,接着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飞扑出去,与浑身酒气浓重的爹撞个正着。 怯怯抬头一望。 对上一双她此生再也无法忘记的赤红双眸。 头皮在下一秒就炸开撕裂般的痛意,而没吃晚饭的肚子也被一双大脚重重踹上来,在酷寒冬日留下一大片难以磨灭的青紫。 直到没力气闪躲。 她像条狗一样瘫倒在碎裂一地的破璃渣上。 屋外的人等到听见里头如雷般的呼噜声,这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一眼便瞧见满屋狼藉与形容狼狈的瘦弱小姑娘。 白凤萍嫌恶地瞪了那个目露怯弱的小女孩一眼,刻意压低声音,狠戾却丝毫不减:“还不快起来收拾!” 说罢便扭头回了自个儿心头肉的屋子,搂着小儿子沉沉睡去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错过的那抹盈盈泪光里藏着的分明是—— 娘,救救我,救救我。 董喜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浑身碎裂般的身子将地面清扫干净,又把散乱的桌椅板凳放归原位,最后又如苟延残喘的瘦猫般攀过门槛,直到爬进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小屋。 那晚的风可真冷啊。 “姐姐?” 一阵甜香的呼吸凑近,驱散了董喜弟刚刚莫名泛起的寒意。 杜映雪瞧姐姐迟疑好久都没握上自己的手,不得不使出撒娇大法,今天她一定要牵到姐姐! 董喜弟被猛然凑过来的小人儿一亲近,浑身颇有些不自在,但看着那只停在空中的嫩白肉手,她下意识伸出了胳膊。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董喜弟倏地将手缩回。 她的手……粗糙泛黑,现在夏天还好些,等到了冬天,这双手还会生冻疮,龟裂出一道道纹路,又痛又痒,像是无数只小蚂蚁在里头钻。 但下一秒,她却感觉到一点温热袭来。 低头一看,那双白嫩已经稳稳握住了自己快要缩回的手,一白一黑交握在一起,平白让她觉着眼眶一热。 杜映雪丝毫不知道被自己握住的人心中正百感交集,只欢快地昂起头,被二姐牵着往外走去。 而事实上董喜弟并不知道该带小人儿去哪里,这南枝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况且现在除了只知道牵在手里的小姑娘今年四岁,名叫糯糯以外,她对别的都一无所知。 “姐姐,你饿不饿?” 杜映雪见她们已经拐出小巷,便抬头问了一句。 董喜弟嘴唇翕动,她……身上没有任何吃食能让糯糯现在填饱肚子。 “当当当当!” 下一秒却只见小姑娘盈着笑意,用空出的一只手从身后掏了一把,然后像献宝似的捧在了自己眼前。 是小酥饼! 她见过的,这饼只在村头的铺子里卖,以前娘给弟弟买过,弟弟当时咬了一口却把渣掉得满地都是。只记得娘亲昵地拍拍弟弟的头,笑着说了句什么便抱着他回屋了。 只剩下自己打扫院子,瞧见那细细碎碎的橙黄渣渣,她没有捡起来尝,即便自己已经饿到浑身的器官都在发出尖锐的鸣声。 对上小姑娘澄澈的眸子,董喜弟艰涩地抿了抿泛着干裂的唇,“你自己吃吧。” “姐姐,我刚刚已经吃过啦!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专门,给你,留的。 董喜弟只感觉自己的胸膛处有什么在咚咚直跳,震得她浑身发烫。 几乎是一瞬间,她从那双眼睛里与真挚的关切里汲取到的温暖,足以慰藉她这六年多以来的孤苦流离。 那小酥饼的味道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样,但即便没尝过,她也能断定——是甜的。 “姐姐!你快吃嘛!” 杜映雪见二姐迟迟不接,只当对方腼腆,便直接将自己的手抽出,把两块饼放进那只空出的小手里。 董喜弟只觉那抹温热转瞬即逝,下意识想抓紧,低头一看,手上却出现了两只酥脆的小饼。 “姐姐!你快尝尝,现在就吃!” 杜映雪连声催促,生怕被谁抢了似的。 董喜弟对上小人儿期待的水眸,终于确认对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而不是捉弄……她咽了口唾沫,发干的嗓子眼稍稍润泽,举起了饼,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手在下巴处接着。 嗯,就是甜的。 甜得她只想落泪。 “姐姐,好吃吗?” “……嗯。”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带!” 听着软糯却有力的保证,董喜弟不由得睁大眼。 以后?经常? 她还能再见到这个小姑娘吗? 咽下口中的细渣,董喜弟张张口,想问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却又在下一秒闭紧了嘴,算了,不重要。 杜映雪却不管那么多,姐姐吃了饼她就高兴! 这一下午两个小姑娘可以说是瞎玩疯跑,将南枝村逛了个遍,杜映雪甚至知道了村子里哪棵树上的鸟巢最多! 期间也碰上不少街坊邻居,瞧见这董大家的大女儿这么少有的活泼样儿,大伙儿都觉得新鲜无比。 但姐俩唯一没去的地儿就是村口。 杜映雪考虑到自己循序渐进的计划,思前想后还是没让大姐和哥哥们太早就二姐相见。不过她趁二姐去上茅房的功夫,哒哒哒跑回摊子上和大姐要了一支刚出炉的烤肠。 怎么能不让二姐尝尝呢? 董喜弟经过与这讨喜的妹妹一下午的 癫痫 [] 今天的杜家兄妹仍旧是满载而归。 没想到烤肠在南枝村也这么受欢迎! 应珠挎着空空如也的篮子,后头跟着同样咧嘴笑的弟弟妹妹们,心中激荡着火辣辣的热情,赚钱的感觉太棒了! 今天他们甚至比昨天还要早到家,景烈兰已经在将甜滋滋的绿豆汤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兄弟姐妹几个一人一碗。 “娘!你猜猜我们今天赚了多少?” 这个环节隐隐有发展为每天的固定节目的趋势,景烈兰摇头失笑,只说猜不出来。 杜应珠将兜里叠好的毛票摊在桌上,“足足有九块九毛钱!” “哇!” 杜映雪在底头发出惊叹。 饶是景烈兰也睁大眼,这可不算个小数目。 自己每个月做衣服的进项也不过就是十几二十块,而杜家庄多的是庄户人家,收入就更低了。 莫说别的,就连在乡镇里头上班的大儿子与大儿媳,每个月的工资与津贴加起来也没有超过八十块。 而应景与小韵的工作已经算是人人艳羡的了。 没想到孩子们这几天热火朝天地鼓捣竟还真鼓捣出名堂,才两天便挣下自己快一个月的收入。 应珠得意地昂了昂头,她已经决定接下来天天都出去摆摊,只是以后便不需要弟弟妹妹们都跟着了,应行有自己的木活儿要做,应贤和糯糯就让他们玩儿去,只留下应维陪着自己扛炉子烧柴火就行。 这一点她在路上也已经同应维商量过,这个最是沉默的弟弟当然没有意见。 杜映雪瞧见姐姐飞扬的神色,心里自然也是高兴不已。 她的大姐……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照大姐这个年纪,正是该去念书的,但为了帮爹娘照顾他们,硬是说自己对读书不感兴趣,任凭家里人怎么说都不肯去,就连小姨小姨夫这两个教育系统的大忙人都专程来劝,大姐还是没有妥协。 以爹娘的性情,自然不会威逼孩子,于是大姐就这样留在家里成为了娘的左膀右臂。 但命运并没有眷顾大姐。 杜映雪记得四哥初中是在乡里念的,有年冬至大姐去给四哥送饺子,回来路上恰好碰到有户人家出殡,估计是在雪地里冲撞到了什么,总之姐姐回家后便冷得发奇,后半夜更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急得爹娘深夜出门喊来赤脚医生给姐姐诊脉抓药,医生说这是癫痫,算是急性,而且以后都只能吃药控制,没法子根治。 当时连舅舅、小叔小婶、小姨小姨夫都回来了,还带姐姐去过省里的大医院去看,开回来许多药片,在那之后姐姐就得经常服药,才能控制住不发病。 而后……更是因为这个严重的癫痫病,尽管姐姐既漂亮又精干,村子里的小伙子们还是都不敢上门提亲,唯恐找个拖累。 最后只相到一个二婚男,比姐姐大了八岁,听说和前头的老婆还有个儿子。 姐夫与他前妻为什么离婚杜映雪不清楚,但她知道姐姐嫁给姐夫后过得一般,也是同样操劳,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就更是辛苦,爹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一直到自己进手术室的两年前,七十五岁的大姐夫因病去世,姐姐……也算是解脱了。 当初姐姐应该也是不愿意嫁给这个二婚老男人的,只是考虑到不想让爹娘因为自个儿而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便点头答应了。 杜映雪仰头看着大姐现在这样的昂扬模样,很难将几十年后可以说是风烛残年的老妪与之联系起来。 如果当初大姐没有让步,没有嫁给那个男人,说不定也不会被岁月摧残至此。 现在再叫大姐去念书显然不现实,但所幸四哥还没上初中,大姐还没得那会影响一生的癫痫病,她还有机会改变姐姐的人生。 她想让姐姐幸福。 想让姐姐一直都这样笑。 而志得意满的应珠还不知道自己本不尽如意的人生轨迹即将被改写,她摸摸妹妹的头,想着这回糯糯可是大功臣,还有三个弟弟这几天的跑前跑后也帮了不少忙,于是精打细算的应珠决定一会儿吃完饭后论功行赏,将这两天卖烤肠的钱拿出一部分奖励给弟弟妹妹当做零用,剩下一部分自己攒些,然后再交给爹娘些来补贴家用。 热热闹闹的摆摊生涯就这么持续了一阵子,家中的猪肉也算是没有浪费,虽然到后头几天会剩下几支,但总的来讲收益还是非常可观。 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刨除猪肉成本,应珠可以说是净赚九十四块三毛钱! 最后清点完毕时,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手中大把的毛票都在提醒着她——是真的,她真的靠自己的双手赚来了这么多钱! 与九十四块三毛钱相比,自己累死累活攒的那点小金库根本就不够看的。 此时的应珠世界观与价值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头一回意识到做生意的威力,初尝“女富商”的滋味,应珠感觉棒极了!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原料即将告罄,猪肠与猪肉在村里可不算是好搞的东西。 问过爹娘后,应珠决定去趟乡里,打算在市场上买些新鲜猪肉回来继续做成烤肠,接着在附近各个村转着圈儿摆摊,总比天天窝在家里强。 不过杜英与景烈兰不放心大女儿独自上乡里去,便叮嘱应行与应维陪着。杜映雪在一旁听着爹娘的安排,认同地点了点小脑瓜。 没错,姐姐绝不能落单! “糯糯想不想一起去乡里玩玩?” 应行瞧见小妹那副可爱模样,便调笑着逗道。 “……也行?” 杜映雪歪歪头,反正自个儿最近也是在家待着,四哥又出去疯玩得不见人影,而慧茹这几天还在被文娟姨逼着预习功课,但黄雁却总是在自家院门口打转,自己不如还是跟着哥哥姐姐们上乡里转一趟来得自在! 见小糯糯一脸犹豫,应行拍板应下:“糯糯也一起去!路上走不动了就让二哥背你!” 于是姐弟几人又在一个清晨踏上了去往乡里的路。 出门前大哥还嘱咐,说是下午别真背着糯糯一路走回来,让他们把妹妹带到自个儿单位,到时他骑自行车把糯糯一齐带回家。 杜映雪兴奋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又一次来到了韩云乡。 上回自己就是陪着二哥来采买时才得的烤香肠这个灵感,这回可要再好好逛逛,帮大姐再想几个创收的路子。 她算是从大姐这一路上的兴奋中看出来了,大姐最适合的才不是嫁人,而是做生意! 单凭这股子做生意的热乎劲儿,想干什么干不成啊! 杜映雪这样想着,眼珠滴溜溜地转,在这偌大的农贸市场上寻找着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