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戏剧年华》 第1章 一出好戏 一九八八年,早春二月。 昨晚下起的小雨,一宿都没有停歇,清早,稀稀拉拉的雨丝把枝头的绿叶清洗得干干净净,远远望去,点点碧绿就摇曳在湿润朦胧的北平城里。 碧绿的槐树紧挨道边,繁茂的绿叶掩映下,是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北平人民艺术剧院。 江浔看一眼雨雾中首都剧场四个红色的大字,又看看整齐码放的自行车,院子里半个人影也不见,今天,这里异常的平静。 走进剧院,走廊里也不见人影,几个排练厅里也是静悄悄的。 “小伙子,找苏民院长吧,他不在。”一位大姐瞅一眼他,匆匆上楼。 哦,江浔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他无意间瞥一眼楼道里的整容镜,镜子里的小伙子肤色白皙、面容清秀,正一眼不眨地瞅着他。 江浔的嘴角不由绽出一丝苦笑,眼前的人和物,总有几分疏离,不知不觉,他已经适应一個多月了,但一切仍是那么陌生。 没错,他重生了。 上辈子,他也是一位演员,演技嘛,只能说是还凑合,不愁没戏演,也挑不出大毛病,可是观众记不住他演的戏,也记不住他的脸,更记不住他的角色…… 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十几年,愣是没扑腾出一丁点水花来,就在他歇业半年,经纪人打电话说为他争取到一部大戏的男四时,突然眼前一黑,他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今天他来找苏民院长是来请假的,对,苏民院长现在是他的班主任,这个班,实际上是北平人民艺术剧院和中央戏剧学院合办的一个演员实验班,也叫中戏表演系本科八七班,又被称作“人艺班”。 目的呢,是为了给人艺输送人才,所以对学生的要求很高,而由人艺的老艺术家们亲自把关教学,这也是中戏前无古人的。 “……如今,福聚德老唐家的家业已经传到第三代。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福聚德''''居中,''''鸡鸭店''''在右,''''老炉铺''''在左……” 哦,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大排练厅里,一个不疾不徐的女中音绊住了他的腿脚。 “……一排木架子上挂着开好生的鸭胚子,那鸭子都吹好了气,抹上了糖色,一只只肥嫩白生,十分好看……” 鸭子?福聚德?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地把大排练厅的门推开了一道缝,嚯,我说整个楼里静悄悄的,敢情人艺的老中青三代演员都在这呢。 大排练厅里,正中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声音很是平和地念着,“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炉口有一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横批:一炉之主……” 天下第一楼! 对,这就是天下第一楼的本子啊! 在人艺,《天下第一楼》与老舍先生的《茶馆》一道,是足以比肩并立的“双峰”,也是人艺当之无愧的看家戏,几代演员常演不衰! 且在北平人艺几十年的演出历程中,演出场次超过500场的只有三部戏:《茶馆》、《雷雨》、《天下第一楼》。 江浔慢慢琢磨过来这个女人是谁了,天下第一楼的作者何冀平呗。 这女人别看台上温柔绵软,其实也是个“狠角色”,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电影《新龙门客栈》、《邪不压正》……都是她的作品。 为了写好烤鸭这个行当戏,她不仅深入全聚德体验生活,更是考出了一纸二级厨师证。 这戏,这女人,有意思! 江浔不走了,他蹙摸到一处角落,就认真地听戏,哦,听了一会子,他算是又明白过来,历时两年多,《天下第一楼》数易其稿终于完工了。 今天,何冀平是带着剧本来到排练场,按照人艺惯例,编剧要给演员朗读剧本,听取意见回答问题,最后再由演员提出对角色的申请。 在这样的好本子面前,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排练厅里沸腾起来,江浔才醒过来,剧本朗读结束了。 可是,大家的意见却不多,也可以说没有,这个本子写了几年的功夫,早已打磨得珠圆玉润,你甚至连里面的“嗯,啊,的,是,吗”都改不了一个字。 “大家知道,现在人艺遇到了困难,我们没有戏可演,准确地说是没有好戏可以演,首都剧场的上座率受到了影响,人艺可以说面临了危机……” 夏淳导演? 江浔这才看到那个平静的中年人。 北平人艺有四大导演,焦菊隐、欧阳山尊、夏淳和梅阡,夏导在人艺工作了40年,执导过的戏,总数达到40个之多,几乎是一年一个戏。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雷雨》、《名优之死》、《风雪夜归人》、《茶馆》等等,这其中的大部分戏成为了人艺的保留剧目。 “这是人艺的危机,也是话剧的危机!” 危机两字从夏淳导演嘴里说出来,却让江浔感到一种从从容容、娓娓而谈、不慌不忙的境界。 其实,在80年代中后期,在电视的加持下,通俗文艺和流行歌曲几乎占领了整个文艺市场,包括话剧在内的许多严肃艺术都受到很大的冲击,跌入了低谷。 “我们现在确切需要一部有影响的、立得住的,又体现出我们北平人艺实力和风范的大戏……”夏淳导演的声音温和,态度却很严肃。 江浔知道,他所说的大戏就是天下第一楼! 这出人艺原创的京味儿大戏,吴祖光先生后来给这部戏有个定位,叫做“中兴之作”! “这真是一出好戏啊,话不多说,大家看看自己适合哪个角色……”夏导的声音刚落,场面早已热闹起来,人艺的老中青三代演员都兴奋地议论着。 这出好戏这就要排了? 江浔瞅瞅站在后面的人艺八五班的几位青年演员,似乎早都跃跃欲试了,一位年轻演员不知什么时候拧开笔帽,当场写起书面申请。 这当然是一出好戏,江浔印象里,这出戏1988年登上首都剧场,如果说是让剧院起死回生,这话过了,扭转乾坤是做到了的。 “报告,夏导,我想问一下,我能申请一个角色吗?”夏淳导演的身边挤满了人,江浔好不容易挤过去,举起手来。 声音嘈杂中,夏淳导演好象没有听到,他正拿着剧本跟何冀平说着什么。 江浔又说了一遍,夏淳导演这才注意到了江浔,他看一眼眼前的小伙子,个子挺高,长相帅气,看着并不让人讨厌,可是自己并不认识他。 “这人谁啊……”人艺的演员也不认识这位八七班的学员。 “你们八七班的,算了吧,”一年轻人却是知道江浔的,他跟夏导打趣道,“夏导,这是咱们跟中戏合办班的学员,还没过甄别期呢,能不能留在人艺还两说呢……” 甄别期,也是人艺学员班的传统,甄别就是淘汰,被甄别的学员将告别人艺,重新进入社会。 学员班的,还没过甄别期? “嗯,等你过了甄别期,看有没有别的戏适合你……”夏淳对这部戏寄望很大,这部戏承载着人艺的希望,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学员班的学员,他不想考虑。 院里的演员嘛,其实他早就大体梳理了一遍,哪位演员适合哪个角色都八九不离十了。 人艺好演员众多,谭宗尧、林连坤此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年岁四、五旬,正是功力厚积薄发之时。 且谭宗尧英姿飒爽,林连坤高大沉稳,立在台上真可谓此时人艺名副其实的台柱子。 眼前这年轻人不认生,也敢于表现推荐自己,夏淳导演对江洵印象不错…… “夏导,我感觉剧里大少爷唐茂昌这个角色就是为我写的……我就是唐茂昌!”见夏淳眼中稍一犹豫,江浔立马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地抓住。 哗—— 排练厅里一阵笑声,夏淳导演笑了,就连一脸平和的何冀平也不禁莞尔。 “怎么这个本子就是为你写的,你怎么就是唐茂昌呢?”夏淳导演笑着问道。 “您看啊,大少爷唐茂昌是福聚德烤鸭店老掌柜的大儿子,但他无心经营和继承祖业,成天只爱票戏、泡戏园子。” 这一点,江浔可算得上是他的同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父亲是京剧院的老生,母亲是青衣,从小在京剧院大院里长大,四五岁开始就跟着家里的大人去听戏,还能够跟着京胡有板有眼地唱上几段。 考上中戏前,他是院里的武生演员,不过是上不了台的那种。 “我谭派、裘派都能来那么几嗓子,反串也成,程派的锁麟囊倒也熟悉,您看,天上掉下个好本子,我这不是赶上了吗,您让我试试,不成的话我还回中戏上我的课去。” 夏淳导演倒也没有再拒绝,听这孩子京戏派别很熟,反串旦角也未必不可,他笑了。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又看向夏淳,他是导演,最终他说了算。 “唱戏只是其中一方面,这样,伱跟大家伙一样报名,院里还要筛选,”夏淳导演还是一脸从容一脸平和,他转身示意大家,“同志们,有钟意的角色,大家可以写申请书,两个礼拜后,还是在这里,我们宣布演员名单!” 第2章 小戏疯子 “吚吚啊啊——” “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炮兵并排炮,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 开嗓、练声、绕口令……一会儿是惆怅少女的抒情散文,一会儿又是生动有趣的动物寓言,或者时而是老北平茶馆里的茶客,时而又是哈姆雷特里的王子。 晨曦中,南锣鼓巷中戏校园里,学生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晨功。 江浔睁开睡眼,很多时候,他都是被这或清脆洪亮,或清灵柔美的台词声唤醒的,这种独属于象牙塔的感觉,纯洁美好,激励人心。 起床,洗漱,拿起圆圆的小镜子,中间却是一道长长的裂缝,可是镜子里这张年轻的脸,满脸的青春与朝气,就连眼睛都是清澈透亮的。 可是再打开钱包,眼神立马就暗淡了,里面就剩下四块一毛钱,哦,还有两个一分钱的钢镚,够喝一碗大碗茶的了。 好在有公交车的月票,江浔先是到内联升买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别说,穿上它,跟穿旅游鞋还真不是一个劲儿。 他又来到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一瓶“金刚钻牌”的发腊,还有折扇,兜里就只剩下不到一毛钱了。 “金刚钻,没有金刚钻,爷也不揽这瓷器活儿!”他瞅瞅手里的发腊,再瞅一眼天上的太阳,艳阳高照,今儿是一个大晴天。 江浔再回到学校时,已是接近中午时分,他跑到舞美系一位认识的女老师那里,好说歹说要借一件长衫。 长衫,在众多影视剧中,已然成了民国传奇的映像,穿上它,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是国之倚重的大先生。 “你们要排民国的话剧?”女老师挺好说话,带着他来到一间屋子,里面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一溜的长衫,“这长衫可不好穿,对身材要求高,瘦了胖了都不行。” 江浔明白,长衫要求人长得清瘦,身材修长,土肥圆身材会让人会觉得变扭,因为一想到长衫就会联想到先生 “我就穿这件。”江浔琢磨着唐茂昌这個人物,富家大少爷,肯定穿不着那种蓝色的长衫,灰色,对,这种灰色暗花的很适合他。 走到里间,穿上长衫,换上千层底,他又瞅一眼手里的折扇,这民国的行头,齐活了! “老师,我出来了。” 女老师整理着衣服,不置可否地答应着,她漫不经心转过身来打量着江浔,哦,她的眼睛一亮。 江浔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一袭颇有韵味的民国长衫,五官立体,气质出众,温润如玉,整张脸完美到不可挑剔,好像雕刻的一样。 这位民国时期的少年,是那么养眼,那么清秀,仪态优雅,长相周正,一个箭步向她走来,是那么好看。 “你穿长衫,很好看,”女老师把额前的碎发轻轻地捋到耳后,空气中就有春天的气息,“这都到饭点了,你吃饭了吗? “唉,忘拿饭票了……”两世为人,兜里不到一毛钱的江浔顺杆就往上爬。 “走吧,再晚了,食堂要关门了。”女老师又看一眼江浔,灰色的长衫有种水墨画的净朗和空灵,幽深雅浅中,散发出阵阵书卷气,谦虚又深博。 …… 走在初春的校园里,江浔却感到有些别扭,走上食堂的台阶时,脚踩着前面的衣襟,他差点绊了个趔趄,惹得女老师一阵发笑。 走进食堂,已然过了饭点,已经没有多少同学就餐,女老师点了一份白菜炖豆腐,江洵一看,全是白菜,就两块豆腐。 “您一看就是少爷,您还吃豆腐哪,您得吃山珍海味,对不起,就这菜,没别的,爱吃不吃。”大师傅也不惯着他,“穿这衣裳来吃饭,这是食堂,不是排练厅,不伦不类……” 在食堂,拿勺的大师傅就是爷! 这牢骚话得听,饭也得吃,江浔刚坐下,后衣襟压到了屁股底下,扯得他的脖子直往后仰,女老师不禁莞尔,却笑着摇头。 江浔也有些尴尬,他拿起筷子,先夹那两块豆腐,袖子差点就掉进碗里,沾上了菜汤。 女老师笑得吃不下了,她端起饭盆,“这,就不是你的衣服。” 女老师走了,江浔看看袖子,轻轻地挽了上去,再坐下时,他轻轻地往后一撂后襟,才在凳子上坐下。 对,刚才上台阶的时候,应该这样提一下,就踩不到了,他重新站起来,提着衣襟围着饭桌走了一圈,别说,感觉不错。 对,唐茂昌是个大少爷,肯定喜欢翘二郎腿的,他有点兴奋,回到座位上,先一撂后襟坐下,再一撂前襟,架起二郎腿,咦,好象不是这样,感觉很别扭。 来往的同学都看着他,这不在排练厅,在食堂就练上了。 窗口后面的大师傅也看着他,大勺敲得清脆响,这小子,不吃饭,耽误他们下班了。 对,得有节奏感! 江浔听到饭勺声,瞬间有种明朗的感觉,唐茂昌是京戏的票友,一举一动,得有点韵味,江浔放慢节奏,可是再一撂前襟,他自己个笑了,怎么象是倒垃圾似的。 “系里要排民国的话剧?没听说过啊……” “人家这是演的少爷,别演成跟班就成。” 来往的同学纷纷打趣,有认识的还忍不住调笑一句,“江浔,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演的哪一出江浔清楚,他更清楚现在要把这长衫穿得不别扭。 撂襟,坐下,站起,再撂襟,再坐下,再站起…… “得,疯了,又疯一个。”大师傅忍不住看看江洵的白菜豆腐,那两块豆腐还没吃,再看看墙上的时钟,得,过了下班的点了。 大师傅们可不等他,立马走人,两个小时后,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还在这儿哪。 “别看了,准备晚饭吧,”大师傅看着江浔,直接指挥着摘菜发面,“别瞅我,每年啊,这戏剧学院非得疯几个不成,哎,昨天那些干巴了的馒头还有吗?” 不疯魔,不成活! 他摇摇头,挥着手里的大勺,点着江浔的方向,“疯子,小戏疯子。” 江浔倒没感觉时间过去多快,一阵香味飘到鼻边的时候,他再一抬眼就看到了大师傅,他两手端着两盘子,盘子里是金黄焦脆的鸡蛋煎馒头干。 “我没点……” “你没点,”大师傅一脸不耐烦,“你是没点,伱都过点了,我送你的,吃了赶紧滚蛋,别耽误我们做晚饭。” 哦,江浔这才感觉有点饿,白菜豆腐早已经吃完,剩下的汤水都凉了,可是馒头干是热的,咬一口,又香又脆。 他很自然地把袖子撩起来,哦,对啊,就是这样,这长衫穿顺了,就是我自己的衣裳了,唐茂昌这个角色慢慢就在身上生成了! 对,不要演,我要成为角色本身! 我真的就是唐茂昌! …… 吃饭,上课,去厕所,江浔这些天一直穿着这袭长衫,就是打篮球,穿着长衫该打还是打。 “这不是哪谁吗?” 篮球场上已经站满了青春男女,江洵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表演系江浔!” 别说,整天价一袭长衫穿着,江浔在中戏已然出名了,短短一个多礼拜功夫,走到哪里都成了一道风景。 口哨,欢笑,指指点点,伴随着女同学复杂的眼神,江浔接过篮球。 拍了几下球,他感觉除了不能胯下运球,速度比平时慢一些,起哄的人比平时多一些,起跳时比较飘逸外,和平时没什么别的不同…… 接球! 防守球员死死地盯住了江浔,江洵左突右冲,对方把他看得牢牢的。 得,江浔洵撩起长衫就把球放衣服里,对方一愣,眼看着篮球在衣服里转了一圈,从左边就滚进江洵手里。 球拿在手里,江浔起跳,三分球,球进了! 嚯—— 欢呼声、口哨声立时全场汹涌,这衣服藏球的动作,就一个字,帅! 一个个女同学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小火苗霍霍燃烧。 八十年代后期,男女同学交往仍然是含蓄而羞涩的,只有在这篮球场边,才能毫不掩饰地释放自己的喜欢! 此刻,所有女同学的目光都在投向江浔! 大胆的,直接的,毫不掩饰的! “江浔,明天礼拜天,我们好好打一场……”感觉到火热眼神的余温,对方很不服气。 哦,礼拜天了。 江浔把球顺手丢给他,礼拜天了,还有一个礼拜天就要宣布演员名单了。 那还打什么篮球,明天他要到人艺,去找夏淳导演去,最后再争取一把! 成与不成都在明天了! 第3章 拧巴 蓝白相间的无轨电车晃晃悠悠在城市中穿行,这些日子北平城的沙尘陡然多起来,街头到处是裹纱巾、头巾的姑娘。 “您这身行头,是打民国来?” 头上打着发腊,一袭灰布长衫,千层底的布鞋,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江浔刚上电车就成了焦点。 这可是二月,一正常人,谁在二月天摇着把折扇?谁穿着长衫满街跑?还把发腊打得提溜光! “小伙子是演员?”司机警惕性很高,他从反光镜里瞅瞅小伙子,小伙子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不是。”江浔老实答道,确实不是啊,他就是一学生。 嚯—— 本来电车上人挤人地站着,可是突然间,江浔的四周就空旷起来,群众那眼神怕当他是从回龙观医院跑出来的吧? 得,有空座了,他试着给一大妈让座,可是大妈说什么也不过来坐,他只得自己坐下了。 “小伙子哪个单位的,你们领导知道你穿成这样吗?”还知道让座,看来是正常人,司机又试探着问道。 “知道。” “知道也不管,这领导也是……”司机嘀咕道。 江浔也不再回答,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就为天下第一楼,为唐茂昌! 一个演员一辈子能遇上一部好戏,遇到好角色,遇到能在观众心里扎根的角色,哪怕就一两个,都是非常非常难的。 他不知今天的结果如何,但知道这肯定是他最后的机会,一個礼拜,估计演员名单早都定了。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角色从自己手里滑过去! 江浔一撩大襟,下车。 风中,沙土满天,长衫飞扬…… …… 人艺夏淳导演的办公室里,院里的青年演员站满一屋子,他们跟江浔的想法一样,都是来争取角色的。 院里这么多优秀的演员,夏导第一次因为演员优秀而感觉到为难了。 其实,他的名单大体已经定下来,谁演哪个角色都在他心里装着。 至于江浔嘛,他已然抛在脑后了,当时,只是感觉小伙子人长得好,可是年龄与阅历跟唐茂昌并不符合,但他又感觉这孩子特有上进心,也很大胆。 至于在这出厚重的京味大戏里饰演一个角色,夏淳根本没考虑江浔,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阅历不足,舞台表演更是不成熟,人艺那么多好演员,剧院里好多青年演员都轮不上,何况他还是只是学员班的学生,一个大一的学生。 “您好,请问,夏导在吗?” 就在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一声叩门声让众人扭过了头。 “进来。” 这帮青年演员从刚上班就开始在自己办公室里“聒噪”,夏导头都大了,他低着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夏导,您好。” 又一声问候,夏淳导演这才慢慢抬起头,哦,他慢慢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 这一袭长衫,便是松林间的明月清风,让他瞬间轻松下来。 那灰色暗花长衫下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好一位玉树临风的民国公子。 这么多人瞅着他,江浔不太适应,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脸扭向窗外。 这份沉静,略带儒雅,这可比戏里的唐茂昌清贵多了,书卷气十足,但,这份气质怕是不太适合这个角色。 夏淳导演认出江浔来了,可是一转头,办公室内外的人更多了,这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吸引了院里好多人围观,女同志居多。 “到小排练厅吧。”办公室里眼看着再也站不下人,没办法,夏淳导演只能寻一宽敞去处,“都坐吧。” 小排练厅里,他看一眼江浔,他一撩长衫坐在凳子上,这大褂就象长身上了,这身姿做派,嗯,有民国的味道…… 这孩子聪明! 夏导明白了,他是要在自己身上生成要演的人物,对,不是去演,而是要成为这个人,成为唐茂昌,成为民国福聚德家的大少爷唐茂昌! “您是刻意穿着这一身过来的?” “得,发腊还真香,这千层底都沾了一层土……” 青年演员们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可是一个小学员又能威胁到哪里去,他们轻松地开着江浔的玩笑。 夏淳导演不说话,他还是盯着江浔看,江浔一撩前襟站起来,这身姿这动作,活脱脱就是民国的少爷啊,这作派很自然,不是那种临时借了一身行头过来讨巧的。 对,对,巧夺天工永远抵不过浑然天成! “你是中戏表演系本科八七班的学生?”夏淳导演看着江浔,小伙子站有站姿,坐有坐姿,真的不错。 他现在想仔细问问这孩子,也谈不上角色,就是想问一下他,了解一下他。 可是这时,院办的人过来说,曹禺先生来了,也为这出戏。 其实前些日子,他跟于是之院长,何冀平已经到曹禺先生家里去过了,曹禺院长对这出戏尤其重视,选演员那也是要经过他首肯的。 眼瞅着夏导离开,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青年演员们纷纷离开。 “小伙子,你这身行头真不错,哪搞的?看来我也得弄幅墨镜,再弄一幡旗,上面写上问卜算卦……”一年青演员不认生,上来接过江浔手里的扇子就摆弄起来。 “我啊,也得弄瓶发腊,整一马褂,是得跟这位小学弟好好学学……”另一位也笑道,可是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啊,还真敢想……” 哦?江浔抬头看着他。 “我是说啊,别以为自己穿了这么一身,就能演一角色,人艺从来不搞这些噱头!” 噱头! 想饰演算命先生那位已经开始往外走,听这话又转过身来,“你知道,院里定下谁演唐茂昌吗?修宗迪老师,给伱们八七班上过课吧?” 修宗迪,江浔熟得很,他是人艺的老演员,还教过他们斯坦尼体系的课。 得,学生碰上老师,今儿撞上硬茬了。 “小伙子,你今年才读大一吧,我再给你讲啊,你们中戏毕业进入人艺,首先要从跑龙套开始,人艺管这这叫戳大杆……”算命先生有些恨铁不成钢。 另一位马上接道,“这一戳啊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再从没有台词,到有一两句台词,再到十几句台词,这叫入槽……你槽都没入,演什么戏啊!” 两位不再瞅他,自顾自离去。 这规矩,江浔知道。 可是来都来了,江浔不想就这么回去了,这一个礼拜的长衫布鞋可不能白穿。 当夏淳导演和顾威副导演回来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他本以为小排练厅里已经没人了,这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可是他一扭头的的空儿,那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正站在窗前,很是悠闲。 哦,夏淳导演心里一动,这种不急不躁的气度在年轻演员身上已经很难找了! “你看,曹禺院长来了,这一耽搁就是三个小时,”夏淳导演招手让江浔过来,他和蔼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你想饰演唐茂昌,你对这个人物怎么理解?” 有门! 导演问起角色了,江浔也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唐茂昌这人,我感觉就是两个字,拧巴!” 拧巴? 夏淳导演一下来了兴趣,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地位有地位,一个大少爷怎么会拧巴呢? “您知道,这位大少爷唐茂昌是福聚德烤鸭店老掌柜的大儿子,但他无心经营和继承祖业,成天只爱票戏、泡戏园子,在别人眼里,这活脱脱就是一败家子,二世祖。” 江浔看一眼夏导,他一脸平静。 “可是在我看来,这唐茂昌太有意思了,既讨厌,又讨喜,而且生活中有不少这样的人。 有人说他是个败家子,不顾家里的产业,不思进取,一心爱玩。我从唐茂昌的角度出发不这么认为,人有自己的爱好没有错,追求自己的热爱也没有错。 只可惜,唐茂昌天生就没有这个命,他距离上台成角总是差那么一步。” “哦,”夏淳导演笑了,“你的意思是,一个少掌柜就该是好好经营祖业,可是他爱票戏。” “对,他想成角,可是偏偏高不成低不就,他想收回祖业,可是偏偏就不是做买卖那块料,他的人生标签就两字,拧巴!” 夏淳导演没有说话,半晌才点点头。 他就这样看着江浔,连水也忘了喝,“你叫什么来着?江……?”前天人太多,他都没记住小伙子的名字。 现在,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大一的学员班的学生,把唐茂昌的性格概括得这么到位,小伙子跟曹禺先生都想一块去了。 曹禺虽然没有评价唐茂昌拧巴,可是他说的是“矛盾!” 拧巴和矛盾不是一样吗? 曹禺先生,可是中国戏剧界的招牌、大师,人艺的院长,中戏的副院长! “跟瞅着中午了,你今儿就在这儿吃饭吧。”夏淳导演竟然起身要给江浔倒水,江浔赶紧把暖瓶拿了过来。 夏淳导演倒也不坚持,嗯,他看江浔真的是越来越满意,可是江洵到底没有在舞台上演过角儿,就是跑龙套都没跑过几回,对,不是还有京戏吗? “有意思,这人就是拧巴……”夏淳导演笑了,好似长舒一口气一般,“怎么着,你一个学生,大一的学生,非要演一正式角色,戏里唐茂昌一大男人,非要反串旦角唱一出红娘,你感觉自己拧巴吗?” 还没等江浔回答,他笑道,“来一段吧,红娘里叫张生那一段。” 江浔清清嗓子,他的眼睛余光瞅着于是之院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静静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瞅着他。 第4章 一段风流佳话 红娘,是一段荀派的花旦戏。 “红娘”这个角色唱、念、做、舞并重,对腰功、腿功、圆场等基本功都有着严苛的要求。 夏淳导演让江浔唱的是戏中最有名的一段西皮流水“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这是红娘举着棋盘遮掩张生身体跑圆场的一段表演,节奏欢快,戏词朗朗上口,百听不厌。 “张先生,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号令。” 一句简单的念白,江浔已然是舞台上的旦角,他随手拿过夏淳导演放到一边的硬壳文件夹,权当是棋盘了。 “将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嚯—— 夏淳导演的手指不自觉轻轻在椅背上一敲,他是喜爱京戏的,五十年代,人艺的演员都迷上了裘派,他后来又接触了梅派,荀派他也不陌生。 他只听这一句,就感觉江浔的唱腔活泼俏丽,吐字也对,荀派的张生并不念作张生,而要念作“张申”,“我”也不念我,要念“抹”。 这戏词也对,这字唱出来,平声不行,软活了也不成,就得跟吃炒崩豆似的,字字清晰! 嘿,这长衫可真穿对了! 他眼瞅着江浔一身长衫,这跑圆场时的碎步,棋盘舞时的翩翩水袖,身段轻盈俏丽,有点荀派蜂飞蝶舞满台飘逸的意思。 这长衫就是长在他身上的,这就是那个痴迷学戏的唐茂昌啊! 夏淳导演脑子里对唐茂昌的想象更加清晰,以江浔为蓝本的清晰。 嗯,演员肚子里就得五行八作,要有一肚子好货,才能演什么象什么!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着小红娘就能见着她……” 啪—— 一旁的于是之一愣,夏淳导演也是一愣,江浔也是一愣,关键时刻掉链子啊,这一转身,手里的“棋盘”没有把牢,竟掉在脚上。 这个转身,其实是借鉴了武生的“鹞子翻身”,手、眼、身、法、步得协调,江浔父母都是京戏演员,他有功底,可是这文件夹毕竟不是四四方方的棋盘,这一下,失手了。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着小红娘就能见着她……” 江浔倒也不慌,脚一抬,棋盘就这么飞回到手里。 嚯—— 这是旦角挑枪的功夫! 于是之走到夏淳导演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这小伙子,还真是京戏之家出身。 临危不乱! “是棵好苗子。”于是之小声说道。 话剧舞台上保不齐就有意外发生,临危不乱地救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就冲这份镇定,这小伙子不错!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江浔却没有注意两位院长的对话,他一句戏词,收功! 然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院里的两位院长,两位都是戏剧界的大师,不过,一位是演员一位是导演。 于是之点点头,这小伙子唱腔干净,音调清爽,指法纤巧,台步轻盈,“我看你,不象個男孩子啊。” “我妈从小把我当女孩养。”江浔无奈答道,所以后来他才选择了武生的行当。 就是为了“一雪前耻”! 哈—— 于是之和夏淳都笑了, 两位看着江浔一袭长衫,垂手站立,长衫流宕轻扬,一位民国的大少爷就站在眼前。 “我看,你唱念作打还行,不过,离人家京剧演员还差不少……”于是之说道,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这孩子京戏的基本功不差。 “对啊,”江浔也笑了,“这大少爷唐茂昌不就是个半吊子吗,他如果唱得好,早成角了。” 哈—— 于是之和夏淳又笑了,不过,跟江浔说得一样,唐茂昌还真是这么一位人物,成年价学戏,也没学出个模样来。 “你得好好练练京戏,将来演的时候,我们不用录音,到了舞台上,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得自己唱。”夏淳导演道。 “这么说,您打算用我了?”江浔大喜过望。 “我没说,我只是说舞台上。”夏淳导演有些无奈,这孩子,顺竿往上爬的本事还挺厉害。 “你先到食堂吃饭,吃完再回学校,”夏导抬手看看手表,这都十二点多了,饭菜都凉了,“去吧。” 看着江浔的背影,他有些犯难,犯难的并不是他想用江浔替换修宗迪,一个角色并不只看京戏唱得怎么样,何况老修也在学京戏,一直在练呢。 他犯难的是,他很喜欢这棵小树苗,聪明,也肯下功夫,舞台感也好,他就想让这个小伙子磨练磨练,给他机会,让他成长。 这,可能就是爱材之心吧。 可是眼前没有角色能给他! “我犯难为……” 他刚一句话,于是之就把话接过去,“这有什么可难为的,这出戏成立两个组,A组是正式演员,B组呢是青年演员,A组B组一起排戏,共同学习,取长补短……” 话剧有AB角的,可是现在为了江洵,于是之提出成立B组,让每一个角色都有一个B角,当然,他的意思也是要锻炼年青演员,B组演好了,将来也有上台的机会。 “得,就这么办。”夏淳导演一把拉住于是之的手,这下好了,能排戏还能练兵,两全其美。 “这孩子,听说还没过甄别期……”于是之又说道。在学员班,只有过了甄别期才能留下,留不下就得走人,重新踏上社会,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我不担心,”夏淳道,“整天跟着老演员磨,能不过吗,我看啊,这孩子有灵性,特聪明,这一米八的个头,好好培养,就是将来院里的台柱子。” 于是之、郑融、蓝天野……这些老演员哪个个头都在一米八以上,招进来的演员要是个头矮,人艺的舞台都要小一号。 “嗯,”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食堂走,于是之有些感慨,“这小伙子,声音也好。” 江浔的声音是迷人且引人入胜,细腻中包含着一丝沧桑,透露着对生活的理解和诠释。 “我就不明白了,这孩子,这么小的岁数,哪来的沧桑感!” …… 时间在过去,由于夏淳导演当场没有给出答复,眼瞅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一个礼拜,江浔有事没事就往人艺跑。 在人艺,他认识人家,可是认识他的人不多,除了给他们上过课的人艺的几个老师,他每次来也打听不着什么。 这天,他左转右转就转到了首都剧场后面人艺的道具车间,车间里到处是粉尘,师傅们正在做鸭子。 说是鸭子,哪是真鸭子啊,都是道具。 这样的道具往往都是先用苯板造型,再用工艺美术刀精细雕刻,外面涂上白乳胶,裹上纱布,最后再用丙烯画颜料上色…… 可巧一只鸭子压坏了,江洵也不言语,抢过师傅手里的工艺美术刀,细心地先剥掉白乳胶粘贴的纱布,再用砂纸慢慢地把白乳胶打磨掉…… “江浔!” 院里终于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了。 江浔抬头一看,顾威副导演正站在跟前呢。 顾威导演其实早瞅见了他,也猜测到他想干什么,“演员名单最后还是由于院审定,曹禺院长也要过目。” 见他说破自己的心思,江浔笑了,“顾导,我没别的,就是过来看看,我看院里人手不多,演员还得干场记、灯光、报幕的活,我心里想着,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不管干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学习……” 嗯。 顾威笑了,他看着江浔手里的鸭子,再看看满脸的粉尘,这孩子不矫情,不是那路眼高手低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 “大家歇歇,换换新鲜空气,吃午饭喽……小江,中午就到食堂,今天包饺子!”顾威导演主动邀请。 天下第一楼就要开排,于是之高兴,特意嘱咐食堂包饺子,羊肉馅的水饺。 看着江浔一口一个饺子,顾威副导演笑了,“吃完饭就回学校等消息吧,相信我,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两人说着,于是之和夏淳也走了时来。 两人一迈进食堂,大师傅笑着用手搓着围裙就迎了过来,“于院,夏院,您看看吧,那位,”他一指坐在桌边的江浔,“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吃了三盘饺子了。” “三盘?这饭量!”于是之乐喽。 “对啊,您看,都吃了三盘了,还不饱呢,还在吃,这是哪的小伙子,再把人艺吃黄了。”大师傅也开着玩笑。 “吃完再包,让他吃饱,”于是之笑道,“这孩子正是能吃饭的时候。” 夏淳导演却仔细地瞅着江洵,这一个饺子一口蒜吃进嘴里,吃得真香,几天前那大少爷的劲儿没影没踪了。 他笑了,“老于,伱看,原本演的是大少爷,一顿羊肉饺子露出原形来了!” 第5章 爷! 好吃莫过于饺子,舒服莫过于倒着。 江浔舒服地倒在床上,一打嗝都是羊肉饺子味的。 饺子吃了,夏淳导演也没有给肯定的答复,江浔心里大致有数了。 人艺是谁啊,院里缺什么就是不缺好演员,老中青三代演员,哪个都想演戏,象天下第一楼这样的大戏,肯定是要用院里的台柱子的。 青年演员能在这出戏里跑一龙套,也是烧了高香了。 可是他作为一名普通学员,他不去争不去抢,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班里还有一个叫江浔的小伙子。 得,权当混一脸熟。 看着宿舍里挂满的还沥着水的湿衣服,闻着不知谁的臭脚丫子味,江浔这才想起这些同学还没回来。 怕是在食堂吃饭吧,想起自己兜里因为买发腊买布鞋就剩下不到一毛钱,他不得不思考未来的人生路。 嗯,今年,倒是倒腾国库券的好时机,可是自己还是学生,也离不开学校。 倒腾批文,自己又不认识人,也没有门路…… 演戏,自己还是要演戏! 此时,没有什么群演,全国各地都是正规的艺术团体,当然还有各种电影制片厂,八六西游和八七红楼播出后,电视剧倒是在快速崛起。 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人艺的名声在这儿,各路导演都喜欢从人艺请演员,西游记、三国演义里有的是人艺的演员。 还是得进入人艺,那就将来不愁没戏演! 一個嗝又打出去,江浔忍不住就想睡觉,嗯,饱暖思睡觉…… “哟,饺子味,羊肉馅儿的。”冷不丁,宿舍的门被推开了,胡军、何冰几个夹风带雨地跑了进来。 “我说你小子,偷吃。”何冰进来就直奔江浔,死乞白赖地凑在他嘴边闻着,“吃独食是吧,哥几个,这事大发了。” “捆起来,送学校保卫处去。”胡军大声开着玩笑,他与何冰,一个是班长,一个是支书,“浔子,你那角色怎么样了?” “是在人艺吃的,这不赶上了吗?”江浔辩解着,“怕是没戏,明天就宣布角色了。” “我就知道,人艺多少演员都在盯着这部戏,那么多成名成角的演员,院里的年轻演员都排不上号,你能行?你叫于是之?你叫蓝天野?” 何冰顺势在江浔的身边躺下,“我还告你,从一开始伱穿那身大褂整天在我眼前晃悠,我就烦,说吧,怎么补偿我们?” “那万一要是成了呢?”与何冰逗嘴,江浔很乐意。 “那我叫你一声爷!”何冰也不示弱,“爷,您好歹吃了羊肉饺子,哥几个都还饿着呢,没别的,请客吧。” 江浔也不言声,他知道,一到月底,一个宿舍的哥们准会挨饿,没钱了呗。 他翻身下床,胡兵和何冰等人立马坐起来,这年头有吃的,那就是爷。 板蓝根! 当江浔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东西,几个哥们立马认出来了,这是去年冬天流感时学校发的板蓝根。 “来,每人一袋,这可是好东西……”江浔笑着把板蓝根发给大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我也不富裕。”他把身上的兜都翻过来,果然,就几个钢镚。 “嘿,浔子,这脑袋瓜子不服不行,”何冰点头晃脑地忙着冲板蓝根充饥,“想起板蓝根当饭吃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柜子里也有一大包呢,得,我就感觉这几个月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家伙忙不迭地拿着自已的饭缸泡板蓝根,一个个喝得跟饮琼浆玉液似的,可是板蓝根也不顶饥,喝下去不到半个小时,除了江浔,大家肚子又咕噜咕噜叫。 “老地方?”江浔本来是不饿的,让他们这么一折腾,感觉肚子里也没有存食了。 “老时间。”胡军这个班长一下从床上跳下来。 “老规矩。”何冰也不甘示弱,“浔子,王斑,就你们俩最小,这次你们俩进去,我们在外面给你们放风。” “这次拿个大一点的袋子,”何冰笑着把自已的旅行包给扯了出来,又把胡军的包给整理干净,“浔子,你的呢?对了,江珊她们宿舍弄了一个酒精炉,待会儿我去借回来,晚上煮白菜吃。” 四个旅行包跨在身上,足够偷三十几棵白菜的了。 眼瞅着到了晚上十一点,风高月黑,几个人偷偷摸摸就摸到了学校门口的副食品商店。 打碎玻璃,拨弄开窗户的的插销,江浔和王斑刚爬上窗户,几支手电就把他们笼罩在光芒之下。 敢情人家在这里守株待兔! “浔子,快跑。”何冰一声喊,带头开溜。 江浔那个气啊,不带这么喊名字的,你不喊我还有可能逃,你这喊了人家寻这个藤就把他这个瓜给摘了。 可是气归气,保卫处的人虎视眈眈,他跑不了了。 “上次没逮着你们,你们以这事过去了?说,同党还有谁?你……”雪亮的手电照在脸上,保卫处的人倒笑了,“敢情是你啊,你们看看,这些日子院里最出风头的学生……” 几个保卫处的人都笑了,得,那个穿长衫的学生! “表演系八七班……”一个保卫干事笑道,他一扭身,何冰、胡军、韩青几个人又跑了回来,“嚯,还挺讲义气,走,都跟我去保卫处。” 这在保卫处一待就是一宿,第二天,班里的女同学全来了,江珊,陈小艺,龚丽君……都守在保卫处门外,班主任苏民出差了,她们也没个主心骨。 怎么处理这群孩子,保卫处里,处长跟副食品商店经理打开嘴官司了,处长的意思,都是孩子,写份检查,保证下次不再犯就行了。 可是副食品商店经理不依,他的玻璃让人砸了不知多少回了,这帮孩子轻车熟路的样子,肯定是惯犯,不能就这么算了。 “八七班的江浔在这吗?人艺让你今天上午务必过去一趟。”几人正在拉扯,窗外就传来系里老师的一声喊,“找了你一早上了,这又犯什么事了?” 今天是宣布演员名单的日子,这事,成了? 江浔心里忍不住咚咚直跳,何冰、胡军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大一新生能在人艺的大戏里演个角色? 可是再一瞅副食品商店经理的臭脸,得,这事还没完呢。 “浔子对不住,”何冰一脸的抱歉,“要是我进去偷菜就好了。” “唉,放风也是一样的罪过,这叫共同犯罪,”江浔看看保卫处长,他已经大踏步地跟着系里老师走了,“你也说过,院里那么多老演员,叫我过去指不定什么事呢。” 说归说,可是等得心焦,差不多一个上午,保卫处长才回来,江浔却是心里一沉,保卫处长身后跟着的正是顾威副导演。 他一脸的严肃,众人的心都跌进谷底。 “江浔,还在这臭贫呢,你今天怎么不穿你那大褂?”保卫处长也是一脸严肃。 “偷菜不方便。”江浔忍不住想撩长衫。 保卫处长一下笑了,顾威副导演也笑了,这还真是实诚的孩子,“江浔,跟我走吧,你的问题,我刚才了解清楚了,也给夏导说了……” 江浔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夏导怎么说,这事能成吗?”江浔没开口,何冰抢着问道。 “嗯,夏导说,这不是品质问题,是肚子问题,就是给饿的,昨天在我们这儿吃了三斤羊肉水饺!”顾威笑了,这些孩子还没有一个胖的。 三斤?! 一天一宿没吃饭的何冰、胡军眼里都要冒火星子了,早知道也弄套大褂穿穿,起码也能到人艺混三斤羊肉水饺! “那个,处长,他不用写检查了?”眼瞅着江浔出门,何冰不乐意了,“他就这么走了?” “人家是人艺于院长点名叫去的,”保卫处长一脸不耐烦,“他的检查,你来写,你不是班里的支书吗?” 我写? 何冰蔫了,一歪脑袋叹口气,“得,人家是爷,……你大爷的……” …… 江浔到了人艺的时候,大排练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夏淳导演直接宣布角色,A组的卢孟实由谭宗尧老师扮演,玉雏由吕中老师扮演,修宗迪饰演唐茂昌,林连昆老师饰演常贵,韩善续饰演罗大头,八五班的丁志城在里面演一算命先生,吴刚饰演孟四爷…… 这两位就是拿他打镲的那两位青年演员! 而B组的卢孟实由杨立新扮演,他还在A组中饰演余老板,岳秀清演玉雏……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B组的唐茂昌由江浔饰演!” “谁是江浔?哪个单位的?”人艺的老演员满场寻找。 “什么时候人艺演戏还要到外边去借演员?不能够!”没进入B组的演员有情绪。 “怕不是京剧团的吧,戏里有唱词呢……” …… 夏淳导演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说明一下,这部戏成立B组这个队伍,每个角色都有B角,就是为了锻炼青年演员,两个组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他看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江浔,在一堆老演员当中,实在年轻得不象话。 “江浔同志,你站起来,让大家看看。” 第6章 八七班 江浔赶忙起身跟大家问好,今天来的都是话剧舞台上成名成角的演员,自己只是一学生,纯粹就是一小字辈。 “江浔同志是我们院里跟中戏合办的八七级学员班的学员……”夏淳导演介绍道。 哗—— 这下可炸了锅了,一个学员都能在B组挑大梁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成了。”人艺五虎之一的吴刚一脸不服气,他把嘴凑在丁志诚耳边,“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命大福大造化大,我们哪个不是从跑龙套开始的!”丁志诚也是一脸的不甘,其实他们什么活儿都干,报幕,场记,舞美,吴刚有一阵子还干起了电工。 “江浔同志是院里领导敲定,报曹禺院长后才最后定下来的。”面对这么多角儿,夏淳导演主动肯定江浔,不让他有太大心理负担。 可是大家谁都明白,人艺这地方,不看长相,就凭能耐,一个学员,听说还没过甄别期,挑大梁拿下大少爷这個角色,看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我再单独说一下江浔同志的问题。”夏淳导演慢条斯理地说道,“由于江浔同志还是学生,一定要处理好学习和演戏的关系,不能耽误排练,也不能耽误学习……” 江浔马上又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就象灯光一样打在他身上,烤得他火热。 “大家都有工资,排戏演戏都有补贴,江浔同志还在上学,院里也有安排,排练就按一天五毛算……” 排戏还能挣钱,这是江浔想不到的。 可是没想到夏淳导演安排得更细,他跟大家一样,排练加班也有加班费,也是按五毛算,有夜餐,将来如果演出,一场也是五毛! “人艺的传统是没有小演员,只有小角色,这个礼拜,大家写一下人物分析,每个人的我都要亲自批改,下个礼拜我们读剧本,到全聚德体验生活,”夏淳导演又看一眼江浔,“小江好好写,给大家看一看。” 哦,大家很惊讶,夏淳导演毫不掩饰对这个小伙子的喜爱! …… 人艺的动作很快,就在江浔在写人物分析的时候,一封借调函也从人艺送到了中戏。 短短一页纸,字数不多,大概意思是贵学院江洵同志借调到人艺,排演话剧天下第一楼,人事和粮油关系仍在中央戏剧学院云云…… 人艺! 单单这两个字,就在中戏校园内掀起了巨大波澜。 一个大一新生,校园刚刚熟悉,就被人艺借调排演这么重要的大戏,往小了说,这是给个人增光,往大了说,这是给学院添彩! 一时间,全校争说江浔! 走在校园里,阳春三月的天气愣是让江浔出了一身汗。 下了晨功的女同学,三三两两,有的手拿课本,有的手拿饭盆,见到他都忍不住放慢脚步,七八双眸子里的小火花瞬间一闪,接着有的捂嘴偷笑,有的却在擦身而过后,又回转身来。 “江浔。” 接着,身后就传来一阵娇笑,却吸引了更多的女同学朝这里张望。 这样清秀干净的长相,在中戏与北电俊男美女中也是出了名的,现在谁不知道中戏表演系八七级的江浔啊。 “浔子。” 刚进食堂,嘈杂中,迎面就碰上了江珊和陈小艺。 “你现在可出名了,害得我们白为你担心半天,”江珊笑道,“说吧,怎么补偿我们?” 江珊是公认的美女,长得特像山口百惠,追她的人不说排到西山,排到校门口是有的。 “请你吃油条,喝豆浆。”江浔也不含糊,“师傅,一斤油条,六两豆浆。” “就吃油条啊,去吃肯德基。”陈小艺更不含糊,去年冬天肯德基开业,那价格一般人可消费不起。 “就吃肯德基。”江珊马上附和道,“你在这出戏里演大少爷?什么时候把剧本拿回来我们看看,听苏民老师说这是人艺几十年不遇的大戏。” 苏民老师回来了? 江浔正琢磨着这事儿怎么跟苏民老师说,冷不丁食堂大师傅的勺子敲得震天响,“饭票。” 江浔一摸口袋,得,自已就不是个随身带钱的主儿,谁让前世有手机支付呢。 “我来。”江珊还没有动作,陈小艺已经抢先拿出了自已的饭票递了过去。 “师傅,别收他们的,我先欠着。”江浔立马道,他一男生请客,总不能让女生付钱。 大师傅什么也没说,算是回答了江浔。 “师傅,我也要一斤油条,我也先欠着成吗?……”一男生话还没说完,大师傅眼睛一瞪,“什么时候你也能穿着大褂在这练一下午,我让你欠一年!” 他把勺子一敲,“再说,伱长了人家的那张脸吗,下一个。” 看着男同学的糗样,江珊的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快瞧,巩俐……”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江洵抬起头,巩俐、金莉莉、伍宇娟拿着饭盆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他们班的贾宏声。 他们比江浔大两级,去年,巩俐就凭借红高梁成了全国知名的电影明星,今年,贾宏声凭借一部李少红导演的银蛇谋杀案,也成了电影主角。 铛—— 大师傅一敲饭勺,吓了江浔一跳。 “小伙子,别羡慕他们,我在中戏做了三十年饭,我看好你,就你这劲头儿,将来也能当明星!” 嗯,江浔当明星行不行,江珊不知道。可是,这一斤油条,江浔一人得吃了大半斤,就是豆浆子,江浔也喝得一点汤水不剩。 “走吧,我还没跟苏老师说这事儿呢。”江浔一抹嘴站起来。 …… 中戏八七班,师资力量很是雄厚,中戏和人艺双方各派教师组成五人教学小组,人艺的老艺术家苏民、郑榕、蓝天野、朱琳……都是他们的老师。 班里同学那也是宁缺毋滥,早先招生本就没有招齐,开学后班里又陆续开除了几名学生,结果87级表演班的人数都不够排一台话剧的。 走进班里,同学们早来齐了,胡军、何冰、龚丽君、王斑、韩青、刘红梅、朱洁……都是风华正茂。 “行啊,浔子,演上大戏了。” “这平时不声不响,一下子就放了卫星了……” “这可以说是提前进入人艺了!” …… 昨天在人艺待了一天,班里的女同学还没见着,这一见面,就都围了上来。 要知道,八七班十几个学生,不是每个人都能留在人艺的,江浔能在天下第一楼这样的大戏里演一重要角色,虽然是B角,可以说已经提前拿到了人艺的入场券。 他,才大一啊! 要知道,人艺是什么单位啊! 文学界有鲁郭茅巴老曹的说法,人艺可是郭老曹的剧院,演的是郭沫若、老舍先生、曹禺等大师的经典剧目,培养的也是能演经典剧目的大师! 窗外,苏民老师走了过来,他看着一脸青春的江浔,在众人贺喜中,不象班里的其他男生那样激动,他的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沉静。 静水流深! 刚入学时,这孩子还不显山不露水,他都担心能不能过了甄别期,这过完年回来就转性了?! 这个样子,能站在舞台上了! 其实,苏民昨日回来,跟于是之闲谈时,于是之就提到,他跟夏淳都相中江浔,当作小生培养,打算将《雷雨》这样的大戏传承给他。 “苏老师。” 眼瞅着苏民进来,江浔赶紧迎上去,苏民摆摆手,“我都知道了,在这出大戏里,能进入B组,也是好事,多跟老演员学习……” 院里的安排的排练分为AB组,但是A组和B组是一起排的,一段戏要排两遍,A组演完B组紧接着就演。 而且两组人不分老演员还是年轻演员,哪个组有好的地方,另一个组就要学习起来。 “八七班你是第一个担任重要角色的,人物分析写完我先看一遍,每天把学习的心得和演戏的心得写下来,我要看……” 嚯—— 江珊月牙似的眼睛瞪成了满月。 何冰的小眼睛瞪成了铜钱。 大家都不说话了,可是都明白苏民老师是什么意思,因为,给他们授课的老师有两组,一般都轮换着教,现在苏民的意思很明确,江浔他要亲自带! “明天,好好到全聚德体验生活!”苏民又叮嘱道。 第7章 体验生活 今儿是礼拜一,天下第一楼的全体演员来全聚德体验生活。 其实江浔是用不着到全聚德的,他的角色该到京剧院体验生活,可是架不住全聚德的烤鸭子太诱人了,在中戏,整天价青菜豆腐这谁受得了。 北平烤鸭店! 和平门店的门头不象后世装修得那样花里胡哨,简单五个字却是大气十足。 夏淳导演率先从公交车下来,看看手表,下一趟载着演员的公交车还得十几分钟才能到。 “同志们,认真体验生活,才能快速进入角色,我不求大家一天两天就达到这个目的,但要尽快……” 说着说着,他眉头一皱,江浔一扭头就笑了。 只见丁志诚骑着雪亮的自行车一个急刹就停下了,这,绝对不是算命先生的节奏,冲这骑车速度就没进入角色! “B组的青年演员要抓紧了,看我们两個组谁先进入角色……”夏淳导演带头走进烤鸭店。 “那我们能比得过老演员吗……”吴刚小声嘟囔着,却紧紧地跟在导演后面。 …… 旧时说,饭馆让人服气,全靠堂、柜、厨。 对于人艺演员的到来,店里很重视,店里特意从西单南窄小胡同里把干了六十多年的堂头的李师傅给请了回来,又把正宗挂炉烤鸭的第三代传人田师傅也请了回来。 在两位七十多岁老人的带领下,他们先来到后厨,里面一群剃着光头的男师傅们烤鸭、剥葱、做饼、熬鸭汤。 炉火也正旺,烤鸭房里每个炉子都挂着两排近10只鸭子,炉口小不说,挂钩位置还刁钻。 在店里,这个是被视为禁区的地方,除了烤鸭师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今天人艺演员来,轻易不上炉的田师傅拿起七尺檀木鸭杆,所有人立刻靠边站,只见他将经过加工的鸭坯高高挑起,杆往上抬,前手往后一拧,后手顺势一推,鸭身荡起一个弧度,顺着炉口,避开明火,稳稳当当挂进炉膛。 “这鸭子可不能直接往炉子里送,得举着棍子往前悠那么一下,鸭子这边的钩子才能钩住里面的钩子。”田师傅笑着介绍。 饰演罗大头的韩善续跨跃欲试,可他拿棍子挑着鸭子一悠,鸭子直接就掉火堆里了。 哗—— 众人笑成一片,这功夫哪那么容易练成的。 功夫深就得学哪,谭宗尧、韩善续等人站在炉子边就不挪步了,金炉银钩,把人都给钩住了。 江浔却在看着菜谱,菜谱里一共记载了246种菜品的做法,其中全鸭席的做法就有108道。 9个彩拼冷盘,11个热菜,一套烤鸭,一个汤,最后一道甜品。虽然没有实物图,江浔光看文字就已经脑补了一桌红楼大宴,贵气逼人,烈火烹油。 好嘛,这道“飞燕穿星”,“星”是只取用鸭舌中间那一条舌蕊,用八十条鸭舌蕊,镶在十六个鸭茸球上,形成十六个金星,泡发的燕菜在星间环绕。 一碗,就要足足用掉80只鸭子! 敢情这位大爷是一顿饭吃八十只鸭子的主儿! 那就是奢侈……对,奢侈!江浔仔细咂摸着。 当然,体验生活也不能只说不练,飞燕穿星没有,中午,烤鸭店请吃烤鸭子。 “东家,您这边请。”李师傅笑着礼让着戏里饰演大少爷的修宗迪和二少爷的李光复,大少爷二少爷可不就是全聚德的东家吗,这声东家叫得还真应景。 “李师傅,您别客气,我在戏里是唐茂昌,您还是叫我的名字就成,我叫修宗迪。”修宗迪很客气。 戏里不光有A角的大少爷二少爷,还有B角的大少爷二少爷,可是有导演在,有老演员在,江浔这个东家大少爷只能做到一个犄角旮旯里。 “怎么着,你这个大少爷,您该坐那桌。”丁志诚见江浔坐在他旁边,就开起江浔的玩笑。 江浔没有应声,丁志诚感觉没意思也没再打趣他。 “今天这鸭子怎么吃?”青年演员坐一桌,也不都是没吃过鸭子的主儿,可是看着菜谱,大家已经脑补出一桌全鸭席来。 “烧鸭子每桌两只,荷叶饼、烧饼、小米粥随叫随上,爷儿们桌加老虎酱,女客桌上绵白糖。”江浔立马道。 “行啊,台词背得够熟啊。”丁志诚笑了,不是自已的台词也都背下来了,这份功夫他得认。 李师傅就象当年一样立在一旁侍候着,听到江浔的台词忍不住回转过脸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这词儿他是真熟悉,当年天天说! 可是时代在进步,吃鸭子也进步了! 现在,一只烤鸭约片108片,先从鸭脯上下刀,片20%的鸭皮,蘸白糖吃; 再片80%的鸭肉,和大葱一起卷在薄饼里蘸甜面酱吃; 再沥出来的鸭油拿来做个蛋羹; 最后把烤鸭肉切丝和掐菜同炒,叫鸭丝烹掐菜! “掐菜”,就是豆芽掐掉芽瓣和尾须,只留中间最嫩的一段。 烤鸭店的师傅刀工很好,现场切片。 “鸭皮蘸白糖吃,梅兰芳先生发明的吃法!鸭皮酥脆,但却油腻;以白糖辅味,入口柔和,而且利于梅先生护嗓!”李师傅到底没有落座,跟当年一样在一旁“侍候”着。 江浔不是没吃过烤鸭,他知道烤鸭皮最精华的一部分叫胸口油,不多不少,一共六片,每片蘸3-4克白糖,多了会甜,少了皮会油,放进嘴里,它会有一股香味,慢慢地渗透进嘴巴里,白糖它会微微地化开,在嘴里有一种化渣的感觉…… 这六片鸭皮当然轮不到这些青年演员,可是一片枣红色、亮晶晶的烤鸭皮,连着一块同样大小柔嫩多汁的鸭肉,配着几丝鲜葱,蘸上甜面酱,卷在绵软洁白的荷叶饼里,咬一口,嘴角流油、口齿留香。 江浔轻轻夹起一块荷叶饼,放在手心,在饼的中心加了一条黄瓜三根京葱,又放上一块蘸上甜面酱的烤鸭肉,然后折成一个棱角分明的长方形…… 嚯,讲究! 李师傅脸上堆笑,照顾着桌上的每一位客人,眼角的余光扫过江浔的时候,他的笑容一停,这位爷,这做派…… 嗯,有少东家那味儿! “这位也是少爷?”老头不由自主站在了离江浔不远处,看着他吃鸭子。 其实不用多看,江浔没有再动手,因为这年头,不是人人都能实现烤鸭自由的,你以为这是来吃饭,这是来体验生活! 每两桌一只鸭子,一人也就分那么三四片。 江浔眼瞅着盘子里的鸭肉见底,他拿起荷叶饼擦擦嘴,顺手扔进盘子里。 嚯—— 这一手可把这些人给震住了,这,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江浔,知道什么是勤俭节约吗?”吴刚满脸堆笑,可是话里话外却不客气。 “勤俭节约还是大少爷吗!”江浔笑着倚在椅子上,想着那道飞燕穿星。 “小江,这是体验生活……”饰演B角卢孟实的杨立新轻声提醒着,你是演员,还真以为自已是大少爷啊!对了,这又不是在舞台上,剧里里也没有这一出…… “地道!” 李师傅也先是一愣,可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可是太知道了,旧时代,穷人用荷叶饼充饥,富人用荷叶饼擦嘴。 当年的大少爷擦嘴用毛巾嫌硬,不如这新鲜松软的荷叶饼擦嘴来得痛快。 “您是少爷,您来体验生活,您应坐那一桌啊。”老爷子说着就要礼让江浔。 这话就不对了,就拧巴了,他已然分不清是演员还是少爷了! 这边的对话马上吸引了夏淳导演等老演员,看着江浔葛优躺式的坐姿,他不由眉开眼笑。 这小伙子,这就慢慢进入角色了! 人艺的好演员很多,他自己的经验就是提前进入这个角色,跟角色融为一体。 一个优秀演员,也不会把剧本当作一本书,而是当作一个世界,必须进去! 这个世界上,也有一种演员,一到现场就进入角色。 江浔就是这种! 对,夏淳导演看一眼江浔,他,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个演员! “李头,给我包两只好鸭子拿走……”江浔用牙签剔着牙,其实牙缝里丁点东西没有。 哎哟,说他胖还喘上了,夏淳导演笑着看他表演,这可是戏里唐茂盛初遇卢孟实时的戏词。 对,一个好演员就要活在角色里!时刻活在自已要演的角色里! “包两只鸭子给东家带上。”李师傅马上转身安排上了,这烤鸭店里,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这不是中饱私囊吗?”看着江浔真的把鸭子提在手上,吴刚不乐意了,这不是明着要鸭子吗?借体验生活之机,吃拿卡要! 嘿,有点意思,丁志诚性格敞亮,他倒是有点喜欢这个聪明的小伙子了! “师傅,这是体验生活,还真包啊。”经理也不干了,这么多演员总共才吃了几只鸭子啊,这小伙子一人就要包上两只! “给东家包上,”李师傅一脸郑重,“这账算我的。” 第8章 白菜烩鸭架 江浔到底没有带走两只鸭子,最终只带走了两只鸭架,背地里还是夏淳导演给付的钱。 走出全聚德的大门,江浔心满意足地看看手里的两只鸭架子,上面全是肉,咬一口滋滋冒油。 “怎么着,大少爷,您这身份也不能坐公交车,”正瞅着的功夫,丁志诚斜挎着自行车就停到他跟前,嬉笑道,“我就当一回骆驼祥子,您赏个脸,我拉您回去?” “成啊,待会请你喝茶。”眼瞅着下一辆公交车没来,江浔也急着回学校,有自行车干嘛不坐? “要不你带着我?算了,您坐好……”看他提着鸭子还是一幅大少爷做派,丁志诚本想让江浔骑车带他回去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街头,“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搞好xxxx经济建设!”的大标语,还有列宁和斯大林的画像,随处可见。 但是偶然间,江浔也能看到变形金刚的售卖广告,还有肯德基的招牌。 这是一个激荡的年代,当然也需要激荡的演员! “你可真有你的,在人家全聚德充起大爷来了,还真进入角色了?”两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丁志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墨镜戴起来,也在全聚德过一把瘾。 现在,他更后悔的是为什么自己当车夫了,江浔看着瘦,可是忒沉。 “丁哥,我还在角色里出不来,我要是进入角色了,起码得三天才能出来,要不你先骑着,我什么时候出来我再带你。”坐在后座上的江浔闻了闻鸭子,好香。 丁志诚本想揶揄他两句,可是见他这模样,也不好意思把他从角色里给揪出来,人家都进去了,将来演不好,再埋怨他说就是伱丁志诚非得让我当车夫,这大少爷就没那味了,他到哪说理去! 不过,这丁志诚也是一神人,这些天也没闲着,去图书馆把什么麻衣神相,三命通会,神峰通考……借回一大堆来,还真真弄了一旗幡一墨镜,就为演好这算命先生。 一路聊着,江浔就有些口渴,光顾着装十三了,荷叶饼没吃,这烤鸭店的甜面酱齁咸,“停车。” 丁志诚吓了一跳,自行车还真稳稳当当就停住了。 江浔早已一个箭步跑到路边的茶摊跟前,“劳驾,给我来两碗大碗茶。”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春天易上火,又加上骑了一路的自行车,身上躁热,可是丁志诚支好自行车的的空当,他就笑了,嘿,这小子,一口气已经喝了一碗大碗茶,正捧着第二碗“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呢。 灌完一摸兜,拍出四分钱钢镚,“大爷,不用找了。” 丁志诚感觉自己的牙都被酸倒了,一碗大碗茶是两分钱,喝两碗不就是四分钱吗,还找個屁啊。 哎,不对,这大少爷能喝大碗茶吗?还一连喝了两碗! 在民国,这都是劳动人民才喝的大碗茶啊! “啊,那是我从角色里出来了啊……”江浔一脸的郑重,“好的演员就应该一上台直接把戏演到位了,下台把头套一扔,胡子一撕,该干嘛干嘛。” 他每每看到媒体报道某演员一场哭戏,三天都缓不过来劲儿,他就想骂人,这绝对是一笨蛋。出戏这么慢,入戏能快得了吗? 就象京剧里的架势都是因为锣鼓点儿打得给劲儿,要是真的用力气演戏,那得多累啊,根本不是观众以为的这般! 演员回到后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抽烟、喝茶、唠嗑,怎么至于体力透支? 常言演戏不能进后台,吃饭不能进厨房,就这个意思。 “噢,你已经出来了啊,不是大少爷了,”丁志城直接就骂上了,“孙子,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角色里呢。”他也喝了一碗大碗茶,直接让江浔付钱,“这下该你载着我了……” 这次该轮到江浔出力气了,好不容易载着丁志诚回到人艺,他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丁志诚一脸的贼笑,从车前把上摘下一网兜,里面是两个铝制的饭盒,“你不是爱吃饺子吗,我妈包的酸菜馅的饺子,那叫一个地道……”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聪明的小伙子,感觉江浔跟他就是一类人。 “那我走了,谢谢丁哥。” 丁志诚一愣神的空当,江浔骑着自行车就跑了,丁志诚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浔已经骑出好远。 “哎,小子,我的自行车,……你倒是给我留一盒饺子……” …… 两只鸭架,两盒饺子,江浔又买了二斤豆腐,王斑欢天喜地从女生宿舍借来酒精炉子,何冰早已经把两棵白菜切好。 弄一脸盆,鸭架、豆腐加上白菜,鸭架因为烤过,容易出味,不多一会儿,已经完成一锅好汤,何冰忍不住夹起一块豆腐,嘘溜着放进嘴里…… “浔子哥,半年没开荤了……”王斑吃得满头大汗,正捋着一根鸭骨头啃得起劲。 班里就他俩最小,江浔挺照顾这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兄弟。 “跟着浔子沾光……”胡军话音未落,宿舍的门被推开了,江珊、陈小艺几个女生就进来了,个个拿着饭盆和筷子,“光借我们的炉子,鸭子肉也没我们一口?” 班里一共就几个女生,男生都把她们当成宝一样供着。 “我正想给你们送过去呢,你们就来了。”江浔大言不惭,“来,我给小艺和红梅先盛几块鸭骨头。” “别说,好吃。”江珊就是那种北平大妞,特随性,她坐在何冰的床上,主动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白汤炖得别有一番滋味,好喝。 “浔子,你们体验生活,还能吃烤鸭,还能带鸭架,赶明儿体验生活叫上我们呗……”陈小艺见僧多肉少,主动往锅里放着白菜。 “行啊,”江浔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别光吃鸭子,这儿还有饺子,酸菜馅儿的,特好吃……赶明儿,我准备到四季苑烤肉体验生活。” “那我报名,我也去。”陈小艺马上举起手,可是江浔不是饰演的全聚德的戏吗,怎么一下到了四季苑? “人家是少爷,是不是,”何冰挤眉弄眼,“有钱啊,爱到哪体验就到哪体验。” “行了,以后浔子的绰号就是少爷。”江珊马上笑道。 班里的同学大都有绰号,胡军爱吹口哨,得名狗哨,何冰话贼多,得名何寡,陈小艺进门不爱关门,得名小尾巴,江珊嘛,人长得漂亮就叫山口百惠,现在江洵也有了绰号。 “行,就叫少爷。”班长胡军举双手赞成。 “来,我们感谢少爷出去体验生活,让我们改善生活,”何冰举起水杯,“干了。” “干了。” 一群人把一锅鸭架豆腐汤喝得丁点不剩。 “你们知道吗,鸭肉还能跟掐菜一块炒呢,”江浔看一眼江珊,“掐菜水嫩水嫩的,一咬一包水,江珊……” “你的意思,江珊第二个外号就叫掐菜呗。”何冰一脸鬼笑。 “说什么呢……”江珊难得脸一红,“走了,回去睡觉去,少爷,跟你说啊,好好演戏,别没正经……” 嘿—— 宿舍里的人都乐喽,何冰亲热地搂住江浔的脖子,“少爷,跟你商量个事呗,明天学校组织献血,您现在羊肉饺子吃了,烤鸭子也吃了,还要去吃烤肉,你营养最好,你去献血,我陪你,怎么样?” “成啊。”江浔瞅瞅他,笑了,“就我们俩去?” “得,我就知道你最有爱心,就我们俩,”何冰不放心,后面又加上一句,“我是支书,陪你去。” 第二天,何冰还真把江浔拽到了医院。 “你坐着,我去填报名表……”何冰一脸的不落忍,“兄弟,就这一回,下回让王斑去,先从你们小同志献起。” 可是就在他填完表兴冲冲地回来的时候,献血窗口处,一群白大褂就把江浔给围住了。 “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何冰的音调都变了,这献血再出个三长两短,他怎么交代! “大概是晕针。”医生回头看他一眼,何冰赶紧介绍说自己是班里的支书。 再看江浔,眼里无光,身体瘫软,额头上还出了一层细汗,何冰傻了,他真不知道江浔还怕一根针! “支书,我要献血。”江浔努力想坐起来,可是眼瞅着他就是使不上力气。 “算了,咱不献了,咱回学校成吗?”何冰不落忍,有爱心就是好的。 “那你们这儿还有一个名额,表格都填了,”护士一脸不满地叫住他,“要不你们再叫一名同学过来。” 再叫一名? 何冰左右扭扭头,无奈叹口气,“我来吧,还能找谁啊。” 他扭着头闭着眼,只感觉胳膊一疼,这才睁开眼,针管里的血正在慢慢往外抽。 再一看江浔,嘿,江浔正笑着瞅着他呢。 “你,你不是晕针吗?” “哦,我刚才只是进入晕针的角色,现在出来了,”江浔生怕他不生气,“我这人,进入角色快,从角色出来也快……” 小子!你坑我! 突然间,医院大厅里,医生护士纷纷躲避,一个学生半敞着衣服,一手按着胳膊上的棉球,龇牙咧嘴地追着前面的一个学生。 前面那个学生不时回头朝他笑笑,后面这个就追得更紧了,“浔子,我跟你没完……” “这是哪的学生?”一个医生问护士。 “戏剧学院的呗,还能是哪的。”护士一脸偷笑,别说,刚才,她也进入角色了,还真怕把江浔抽晕了。 第9章 第一场戏 天下第一楼这部戏,大体意思就是烤鸭老字号“福聚德”,老掌柜唐德源因年迈多病而退居内室,店业全仗二掌柜王子西协助两位少掌柜惨淡经营。 怎奈两位少爷与鸭子无缘,大少爷迷戏玩票,二少爷崇尚武林,闹得店铺入不敷出。王子西几次向老掌柜推荐他的换帖兄弟卢孟实来操持店业。 生性聪慧的卢孟实也是“五子行”出身,他立誓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面对势如累卵的“福聚德”,他绞尽了脑汁。行里人虽有矛盾,但有卢孟实和常贵从中周旋,化解了一些明争暗斗,生意内和外顺。 光阴荏苒,一晃十年过去,“福聚德”名噪京华。 此时,唐家的两位少爷在流言蜚语的怂恿下,与卢孟实争起了东主财权。 卢孟实面对辛苦创下的“福聚德”,临离开之前只留下一副对子: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横批:没有不散的宴席。 今天江浔要排的这场戏,是卢孟实第一次出场,前来拜会唐家老掌柜,大少爷唐茂昌带着跟包福子也是第一次亮相,几个主角今天第一次凑齐。 一大早,江浔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洗脸刷牙,冷不丁躺在床上的何冰来了一句,“浔子,今天我们都过去看你排练。” 作为人艺班,他们也经常到人艺学习,江浔也不奇怪。 急匆匆赶到人艺,道具房后,一众老演员还在练功吊嗓,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排练厅。 排练厅的地板泛着光泽,但仍然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浔子,早。” 江浔刚抓起拖把,丁志诚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吴刚,他们这些还没结婚的演员,统统住在四楼的人艺宿舍。 眼瞅着江浔与丁志诚一人一根拖把,吴刚就笑着抓住江浔,“您受累,把拖把给我,您可是大少爷,这地板得我来拖。” 年轻演员没演戏先做人,做人就先从小事做起,早晨起来抢拖把打扫卫生是常态。 “得,您是孟四爷,您才是爷……”江浔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我还是您的跟包呢……”吴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除了在A组饰演孟四爷,还在B组饰演唐茂昌的跟包福子,“我来拖。” 眼瞅着这两人揪住一根拖把拉大锯,丁志诚就笑了,“唉,人艺再穷也不差你们一根拖把……,浔子你用我的拖把,赶紧的,拖完吃饭。” 人艺的食堂,伙食比中戏好得多。 今天的早饭,有豆汁有糖油饼,可是江浔就是喝不了这玩艺,他总感觉老北平的豆汁就象是八十岁的老大爷大夏天的胳肢窝,嗯,就是那味! 六个糖油饼说话间进了肚子,他才一拍口袋,“哎,我没饭票……” “我有啊。”丁志诚也不在乎,“想吃糖油饼,以后找你丁哥。” 哎,江浔答应得很痛快。 相比于丁志诚的态度,吴刚的态度明显差了一截。 “刚哥,您吃完饭有空吗?我们俩对一下今天的戏?”江浔主动对吴刚说道。 今天这场戏太重要了,于是之、夏淳、何冀平等人肯定都来看着,一众新老演员谭宗尧、林连坤、杨立新、丁志诚也都在瞅着,江浔也想上来就来个开门红,叫声满堂彩! 特别是早上何冰来了那么一嘴,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会到排练厅里看他排戏。 他一個学生,本就没有什么根底,戏里从导演到演员,甚至服装,哪个都是戏剧界的大拿,戏演得不好,第一炮就哑火,以后的日子他感觉没法儿在人艺混。 吴刚先是一愣,可是接着就笑了,他很诚恳地说道,“浔子,我在改孟四爷这个人物分析,夏淳导演等着看哪,对了,你想怎么演,我都配合,配合我会,我配合得最好……” 一个软钉子把江浔给顶了回来。 “人物分析什么时候不能改,非得今天改?”丁志诚喝完豆汁还咂了一下嘴,“浔子,我陪你对一下戏。” 其实,今天他这个算命先生也是第一次出场,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出场,全院的人都在看着哪。 “别,丁哥,我自已个先琢磨琢磨。”江浔很感谢他,他一口干完了碗中的豆汁,这豆汁跟吴刚一个味儿! 吴刚的话音,他听出来了,他也不再言语,既然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就要做好承担压力的准备,当然,也要做好承担失败、承担质疑的准备。 有多大的舞台就有多大的责任! 他惟有演好唐茂昌这个角色,才不负夏淳导演,不负苏民老师,也不负自己,不负天下第一楼这出厚重的大戏! 走出食堂来到排练厅,吴刚还在准备着孟四爷的戏份。 就象戏里的孟四爷看不起五子行里的常贵一样,对于江浔,一个大一新生,骤然就成了B组的主角,这让他心里不愉快,他们八五班这些人在台上戳了几年大杆,到现在他还是只有两句台词的孟四爷。 这小子不就会唱京戏吗? 好了,现在江洵成为这个戏的演员,演出也有酬劳,昨天还拿了两只鸭子回去,出尽了风头! 他倒要看看,江浔有什么本事,如果不是那个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儿,他瓷器不敢碰,可是他敢把这假金刚钻扔出去! …… 上午不到八点,夏淳导演就坐在了桌子后面,导演铃一响,排练厅里只有A组修宗迪老师的唱腔在回荡。 “大爷到!” 随着跟包福子一声喊,修宗迪穿着长袍马褂上场,他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唱着,“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 修宗迪的唱腔有味道,这些日子他抓着院里行政处的老马给他拉京胡,不分白天黑夜地苦练京戏。 “福子,我想把今晚上这些角儿全都请来……”修宗迪一边说一边脱去马褂,“伱说他们来不来?” “福聚德的少掌柜请客,他们准来啊……” 扮演跟包福子的演员麻利地接过修宗迪的衣服,马屁就拍上了。 江浔看一眼吴刚,吴刚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会儿轮到您上场了。” “唐掌柜,我听过您的乌盆记,您那段反二黄真有味,扮相也好……”谭宗尧饰演的卢孟实已然站在台上。 “不然不然,那天扮相不太好,眉毛一高一低,您就没看出来?”修宗迪马上接道…… 江浔认真看着,老演员真的就是老演员。 台词清晰娴熟浑厚,抑扬顿挫恰到好处,表演到位又自然,完全收放自如,即使不穿戏服,他们也能把你带进民国,带进烤鸭店…… 江浔的鼻边好象又飘起烤鸭的味道! 夏淳导演对这一段表演却没有点评,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江浔与吴刚,直接说道,“B组。” 第10章 天生端这碗饭 老演员们松了口气,可是没有人放松,他们规矩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拨年轻演员,这倒让江浔感觉很象古时候的三堂会审。 审的是谁,当然是这帮年轻人! “少爷,加油……”他正想着,身后的王斑叫了一声,这小兄弟涉世未深,这一声少爷叫得情真谊切,眉开眼笑。 江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剧何冀平进来了,她的身后,班里的男同学都站在排练厅后面,正龇牙咧嘴地笑着哪,何冰还冲他作了一鬼脸,接着就伸出了大拇指。 “出去。” 江浔还没有说话,修宗迪一声严厉的叫喊,几个同学顿时若惊弓之鸟,低眉耷眼垂头弯腰地走出去。 哦,排练了一个多月了,江浔知道,这是人艺排练厅的规矩,任何人只要进了排练厅就不能大声讲话。 “这帮大学生,不成样子。”修宗迪又坐在椅子上,眼角却瞅着江浔。 那天宣布由江浔来饰演B角唐茂昌,大家就都纳了闷了,小伙子只是学员班的学员,从没演过什么大戏,甚至都没有走上过人艺的舞台,哦,听说在中戏的表现也并不好,很有可能过不了甄别期。 可是夏淳导演放着院里那么多青年演员不用,就偏偏选中了他。 修宗迪也想看看自已这个B角的成色,十七岁,京戏演员出身,如果演不好,将来万一自己上不了台,他砸的可是自己的脸面! “怎么,让人给撵出来了……” 门外,几個人臊眉搭眼地站着,班主任苏民就走了过来,他也没多说,跟他们一样,站在了门外。 人艺的排练厅里规矩多,不是自己的戏,坚决不进排练厅,即使副院长苏民也得遵守这个规矩。 “苏院长,您回来了,您在干嘛呢?”有工作人员经过排练厅,也只是小声地问候。 “我的学生,在里面排戏呢,我不放心,来看看……”苏民浓眉一扬,笑着指指里面。 …… 排练厅里,江浔自已个拖了两把椅子放在一旁,权当是福聚德的门口,待会儿他就要从这里上。 他自已来到门口外面,吴刚微弓着身子跟在他后面,还真象一跟包。 吴刚看一眼江浔,口里不清不楚含含混混打着京剧的鼓点,然后高喊一声,“大爷到。” 江浔作势手拿折扇一撩前襟,快步上前,其实,他穿的是牛仔裤。 他走得这样急,吴刚一边弯腰回头瞅着他,一边走得也急。 咦,刚进门,怎么停了? 吴刚生生地把自己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这姿势,他差点摔倒。 这小子……他暗里就是一通的埋怨,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停了? 他可是忘了早上江浔找他对词,他把人家给顶回去了。 “怎么停了?”台边的丁志诚也是纳闷。 夏导、修宗迪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都坐直了身子,嗯,前面,有戏! “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 江浔立在门口处,双手垂立,仰天长叹,他重重地一甩袖子,象是要甩掉掉心头的大石。 编剧何冀平也是一愣神,甩袖! 江浔竟把京戏中的亮相与甩袖用在了话剧上! 这袖子甩得,他是想把这福聚德甩掉!他觉得饭馆耽误了他一辈子! 他明明是一个有艺术天赋的人,怎么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就像宋徽宗不想当皇帝,想做一个艺术家,他觉得自己被这身龙袍耽误了! 得,这袖子甩出了当皇帝的感觉! 何冀平紧紧盯着这张年轻的脸,她,好象在江浔身上看到了什么,对,对,这就是灵性,艺术的灵性! 有灵性的表演,并不需要声嘶力竭或是特别费力,它更像是往水面里投下的一枚石子,水花小,却能在观众心里,留下层层涟漪。 真正好的演员都是需要有灵性的,这小伙子,看来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 没有人告诉江浔大家的感受,演出还在继续。 “福子,我想把今晚上这些角儿全都请来……”江浔一边说一边脱长马褂,“你说他们来不来?” “福聚德的少掌柜请客,他们准来啊……”扮演跟包福子的吴刚麻利地接过江洵的衣服,一件蓝色的牛仔服,马屁就拍上了。 …… 夏淳导演缓缓起身,伸了伸腰,他腰椎不太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他想舒口气缓缓。 小伙子自己说才十七岁,可是他的舞台感是真的好,在台上一亮相,一甩袖,那种不甘心就出来了。 演好一个大少爷容易,可是演好一个不甘心的大少爷难! 他伸手按响了导演铃,整个排练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里面突然没声了,门外的苏民想了想还是推门进来,胡军,何冰、王斑……一溜脑袋就在门缝里从上到下排列着,盯着排练厅里的一举一动。 “小江演得不错。”夏淳导演笑着站起来,笑着对苏民说道。 吴刚睁大自己的眼睛,在人艺待了几年,他知道,夏淳导演是不轻易表扬人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表扬了。 苏民笑了,他看一眼江洵,江浔忙道,“导演,我演得不好。” “夏导,我也演得不好。”吴刚赶紧凑趣,跟在江浔后面也来了一句。 哦,夏淳导演这时才看到他,“小吴,这出戏,我没有注意到你。” 怎么,导演的注意力都在江浔身上? 吴刚顿时好象喝了一碗酸透了的豆汁!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夏导直接无视! 但是,夏淳导演是不会说假话的,江浔奉献了让人惊讶的表演,以至于他忽视了跟江洵近在咫尺的吴刚。 其实对于江浔,一个没有上过舞台的京戏武生演员,一个人艺班大一的学生,夏淳导演没有期待他表现得有多么好,开始的时候能把台词说下来,在后面的日子里,能大踏步进步,这就够了。 他是看好江浔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多月,江浔的进步打破了夏导的规划,小伙子好象就为这个舞台而生,表演起来虽然仍是稚嫩,但是没有多余的过分动作,从上台到亮相,一气呵成! 修宗迪也站起来,没有彩排,没有对戏,江浔上来就有这样的表演,他对眼前这个小伙子的成色算是了解了。 可以说,这是一块好钢,正放在人艺这个大熔炉里捶打! 有朝一日,刀剑试水,那时才是试刀论剑的时候! “这就完了?” 门外,刚才,胡军,何冰等人却是什么没看到,可是也架不住他们兴高采烈,因为导演亲自走到江浔跟前,表扬江浔。 “里面怎么样?”身后,有人问道。 “导演表扬江浔呢,这是我们同学……”何冰也不瞅身后,眼不眨地盯着江浔。 “我一个宿舍的哥们……”胡军马上接口道。 “我哥,亲哥……”王斑也不甘落后。 哦——同学,哥们,亲哥! 身后的人轻轻说道,几个人看了一会就感觉不对,几个脑袋回转过来的时候,几个头瞬间噼里啪啦地碰在了一起,“于院长?” 于是之正笑着站在他们身后,他问道,“你们也是人艺班的大学生?” 第11章 改我一字,男盗女娼 对于人艺八七班的孩子,于是之似乎有种偏爱,他亲自把他们又带回到排练厅。 老友见面,苏民风趣地指着江浔说道,“这,都是我的学生!” 于是之也笑了,他也风趣地回道,“我知道是你的学生,又没人跟你抢!” 排练厅里立时一片笑声。 气氛融洽,排练顺利,夏淳导演笑着打开窗子,又解开中山装,让春风洗涤胸襟,“江浔,我怎么感觉你演的大少爷跟老修演得不太一样?” 是不太一样,修宗迪也在琢磨。 大少爷在剧中算是个反面人物,可是江浔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反面角色正着演。 “夏导,我是从生活逻辑推理,这位大少爷之所以在京剧上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一定是因为水平不错。演这个人物,京剧是基础,他痴迷于戏才会觉得饭馆是负担,这样戏出来才会好看。” 哦,众人都不说话了。 这就是两种思路了。 何冀平也默不作声,一千个观众眼里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没想到两个演员心中也有两个唐茂昌。 她看一眼江浔,得,不得不说,这孩子身上还真的有股钻研的劲头! “夏导,何姐,我想改一下剧本……” 哦,此话一出,整个排练厅里鸦雀无声。 人艺的风气就是尊重本子,尊重好的本子,尊重作者,更尊重好的作者,一般演员不会去改剧本,何况这个本子前后写了几年,剧院二三百号演员都来听她的答辩会。 本子早就定下了! 现在一个B组的演员演到一半提出要改本子! 夏淳导演却也只是笑笑,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倒也好,改不动,也让他明白,一本好花的生成是多么地不容易! 苏民暗自叹息一声,到底是孩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江浔,曹禺先生都看过本子了。”他提醒道。 当时曹禺刚生病出院,他就把何冀平和夏淳请到家里,从下午谈到掌灯,也没说要改一个字…… 编剧对待要改自已本子的人,向来也是痛心疾首的。 老舍先生写作《骆驼祥子》时候可谓呕心沥血,在寄给出版社时,他甚至标注了“改我一字,男盗女娼!”的信件。 但是吧,他肯定想不到,几十年后的语文课本上,《骆驼祥子》还是被修改了。 可能是语文教材的编撰者比这些作者还厉害吧。 “你想怎么改?”何冀平倒没有多大波澜,她很平静。 “何姐,我就想加一句台词。” “哪句?” “坐宫这里,加一句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这一场戏,大少爷要唱《坐宫》。剧本里原本只有两句词:“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 可江浔却偏偏要多唱一句“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众人皆默不作声,排练厅里一时挺压抑的。 感觉到这种压抑,何冰、胡军一个劲地朝江浔使眼色,一个宿舍的好同学,好哥们,好哥哥,他们可不能看着江浔栽在这里。 “哦,我明白,这一句,就把大少爷的心里话全给唱出来了。”何冀平很难得笑了,笑得舒展。 “小何,你的意思……”苏民就象一位家长,就象看到自已孩子闯祸的家长,对方的家长突然笑着原谅了自家孩子,他心里竟然是一松。 “加上吧。”何冀平点点头。 加上吧? 吴刚、丁志诚心里都是突突直跳,在人艺,江浔竟能把本子给改喽! 这一改,修宗迪也认为改得好,把大少爷那种困在福聚德,捞不着学京戏的无奈就唱出来了。 他只有三个字,改得好! “怎么,不服气?” 可是看着吴刚的眼神,他就明白这年轻人的尾巴朝哪翘。 “是不服气,”吴刚小声道,“这不都是京剧的路数吗?他就是唱京剧的。” “你啊,”修宗迪有些恨铁不成钢,“伱知道,这是亮相吗?” “我知道这是亮相。”吴刚哪能不知道京戏里的东西,他点点头却是满眼的茫然。 亮相,京戏表演独特的招数,是话剧和歌剧都不曾拥有的。 无论是生、旦、净、末、丑,哪一种角色,在第一次出场的时候,都会在“上场口”有短短的停顿,这就是亮相。 你相亮好了,观众会给你喊“碰头彩”,这出戏从开始就活了! 如果你一出场,哎,怎么这样啊,人们心里立马凉了半截,这戏就死了! 虽然短短几秒的地一亮,那手眼身法步,都凝聚着演员全部的功力、火侯和分量,行内人的话就是,你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你吃几碗米的干饭! “你也懂亮相,可是人家这亮相,没得说,人家对人物理解得也透彻……” 修宗迪是爱护年轻演员的,他又不厌其烦地叮嘱道,“人家不止会演话剧,还懂京戏,这是什么,这就是本事!” 吴刚再看江浔,此时,大少爷那种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只见他正跟一帮同学亲热地聊着什么,苏民满目慈爱地看着自已的学生,一派师慈徒孝的场面。 今天的排练结束了。 于是之看一眼要离开的江浔,“江浔,你上午上课,下课排练,时间紧张,中午可以到人艺的食堂吃饭,对了,我跟行政处的人说了,院里有辆自行车修一修,你骑着来回也方便些。” 这是一辆六成新的自行车,也是话剧《小井胡同》里的道具,由于常年躺在仓库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着实保养得不错。 院里行政处的人给换了轮胎,换了铃铛,江浔骑上去,感觉王府井大街他紧着蹬两脚就过去了。 …… 春天,郁郁葱葱的中戏校园里,阳光透光绿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这个年轻的身影一路跳跃。 叮铃铃—— 江珊、陈小艺等人吓了一大跳,待一转头,江浔半跨在自行车上正眯着眼笑呢。 “浔子,骑上自行车了?”江珊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一眯就成了月牙儿。 “哪淘换的?我明儿去趟民族文化宫,借我骑两天。”陈小艺眼前一亮。班里就她跟江浔是带艺进校,江浔以前是武生演员,陈小艺以前是川剧演员。 “人艺借的,想骑你就骑呗。”江浔又按一下铃铛,清脆的响声在校园里洒下一串青春的音符。 “哟,这么说,你肯定演得挺好,”江珊笑道,“哎,带我一段吧,今儿我懒得走路。” 江浔用力一踩,自行车晃晃悠悠起航,江珊的笑声就在春天的校园里荡漾开来。 “你瞧,把他嘚瑟的。”后面赶上来的何冰恨恨指指前面。 陈小艺没有说话,她刚才也想上自行车来着,可是让江珊抢先了一步。 江珊是镇江人,江南美女的名声,在中戏格外响亮,此时她坐在江浔的自行车上,满校园全是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更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 “浔子,”江珊笑道,“天安门城楼开放了,我还一次没去过呢,这礼拜天,我们一起去登城楼去?” 在老北平人心目中,天安门是一份特别的存在。今年,北平国际旅游年,天安门城楼正式向全国人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开放,普通人也能逛一逛天安门的城楼了。 “对了,下礼拜一,班里考试,鲍国安老师主考,他可是四大名捕,咱们得好好准备。” 考试?考得哪门子试? 鲍国安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教研室主任,平时也给八七班上过课,可是平时不都是老师出题老师监考,怎么让鲍主任来出题? 他正想着,冷不丁江珊在背后掐了他一把,“我说话你听着了没有啊,到底成不成啊?” 江浔一愣神,差点撞在一位提着暖瓶的女同学身上,车子陡然间停住了,江珊毫无防备地就靠了了他的背上。 “能不能好好骑车……”江珊的脸瞬间红了。 …… 第12章 开始你们的表演 天气渐渐热了,人艺的中兴大戏天下第一楼已经排演了两个多月。 体验生活的时候,其他演员都去全聚德学着片鸭子、薅鸭毛,江浔不一样,他游走在剧场戏院去找京剧界的前辈们。 这时候,谭元寿先生还在演出,叶金援的父亲叶盛长先生还很健康,江浔是“小白薯不吝秧子”,一有时间就找他们去。 谭先生在吉祥剧院演出,江浔是从化妆室到后台带幕边,一直待到散戏。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已能够改台词,人家也能提意见。 本来他已经练好了棋盘舞,排练时,有同志提出来,第二幕的1917年前后有《红娘》这出戏吗? 对这个意见,编剧何冀平很重视,她翻遍了资料,可是要想查清楚《红娘》是荀先生哪年创作的,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拿不准,干脆就别唱了,最有把握不会出差错的还是《苏三起解》,于是,江浔又唱起了“苏三离了洪洞县”。 时间太短,他只能再疯一把。 梅派唱法的一个字,一個气口,一个落音,他都反复练习,还特意买了一面圆圆的小镜子装在兜里,随时掏出来对着镜子看自已的口形。 今天是考试的日子。 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的功夫,江浔就又掏出了小镜子,收内口,下巴不能动…… “您这又是干嘛,您不知道,您已经是中戏的名人了。”何冰见他又掏出镜子,忍不住又数落道,“同志,咱不带这么臭美的。” 胡军捅了一下他的腰,何冰还没反应过来,“我可告你,浔子,你这可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他一下子就打住了话头,中戏教研室主任鲍国安,表演课老师朱彤走了过来。 朱老师是他们表演课老师,后来成了央视副总编,国家宝藏的总制片。 两位显然听到了他的话,眼光都看江浔,这学生,这几个月很出名! 先是长衫,后是小圆镜,在学校里很出风头!惹得北电的女生都跑到中戏,就为看看这个不一样的男生! 鲍国安一扬浓眉,打量着这个小伙子手里的镜子,嗯,小伙子确实清秀,在中戏的男学生中很突出。 朱彤老师没有跟随鲍国安走进教室,他宣布道,“今天考试的题目是唐山大地震后,每两人一组,准备时间五分钟。” 两人一组? 大家迅速在瞅着身边的同学,寻找着最优组合,江浔突然笑了,他想起一首儿歌,找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你还笑?”刘红梅已经悄悄来到他身边。 说话的功夫,江珊瞄上了何冰,胡军找到龚丽君,陈小艺与韩青一块准备,江浔只能与刘红梅一组。 刘红梅,后来水浒传中的蒋门神的娘子,此时哪有一丝霸道的表情,正有些六神无主。 她的表演课成绩并不好,甚至有些拖后腿,大家心底里都不愿跟她搭戏。 进人艺前,江浔表演课的成绩也不好,两人没挑没选,一般都是两人搭戏。 “浔子,我,我们怎么演?” 江浔浔明显能听到刘红梅上下牙在打架,这是紧张的,这次考试可能会对大一学期末的甄别有影响。 “嗯,”江浔马上想到后世冯裤子的电影,“要不你演母亲,我演孩子……” “你这样子……”刘红梅太紧张,江浔这人高马大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象孩子。 “那我演丈夫,你演妻子,伱被砸死了,临死前嘱咐我找个好人家嫁了……” “是找个好姑娘娶了。”刘红梅一愣神就笑了,可是她马上纠正道,这一笑,紧张不自觉就冲淡了。 “对,你咽了最后一口气,我对着你的遗体就伤心……” 两人快速商量着,那边,胡军那一组已经进去了。 看到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的样子,大家忍不住就透过窗玻璃往里瞅着。 哦,龚丽君躺在地上,胡军发疯似地挖着废墟,不时发出阵阵嘶吼…… “野兽派表演。” “咆哮系影帝。” 何冰在班里能编小品,还会演戏,江珊更是那种聪明学生,平时玩得厉害可是到了考试就拿高分那种,两人很轻松地调侃着胡军。 很快,胡军出来了,他不自觉在哼唱着我的太阳,看起来演得不错。 轮到下一组同学了,两人进去对着废墟就开始哭…… “孝子式表演。” “哭丧系影帝。” 何冰和江珊就又开始编排上了。 “下一组,浔子,该你和红梅了。”何冰挤挤眼,“也让我们看看,人艺的演员是什么水平。” 刘红梅却又紧张起来,她都快要哭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江浔的眼神正好跟鲍国安碰了个正着,“江浔?”鲍国安的声音浑厚,他没有多说,“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刘红梅看看江浔,躺了下去,“哭,快哭。”江浔小声道,“流泪,快流泪。” 可是他越是提醒,刘红梅的泪就是流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用强了,江浔一只手握住刘红梅的手,另一只狠命地掐了一下刘红梅的胳膊。 刘红梅疼得汗都出来了,可是又不能叫出声,眼泪一下子就顺着眼角下来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坏喽,人死了,忘记说台词了! 江浔只感觉脑子嗡地一下,刘红梅没说台词,他给自已编排的台词就全用不上了。 “怎么不说词啊!” 哦,江珊看着里面的江浔,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嗯,他们没有台词?”鲍国安也很奇怪。 零台词的表演,就是因为缺少了台词,所以需要在静默的世界中,用自己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展现自己的世界,这种表演很考验演技功底! 大一学生一般不会选择这种表演方式! 他哪知道,江浔此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演”了,他只能从以前的影视剧中回忆相同的画面。 对,小时候从画报上看的欧仁·德拉克拉瓦的名画《墓地上的孤女》,葛丽泰·嘉宝的电影《瑞典女王》,国破家亡,主角乘船离开,面无表情但满含悲痛和绝望…… …… 江浔的表情慢慢变了。 那些真实震撼过他的记忆,触发了他对灾后难民绝望的真实感受。 坐在刘红梅身边,他没有大哭大喊,只是静静地坐在废墟上。 “这孩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表演老师朱彤率先感受到了江浔的变化,这孩子什么时候会调动情绪了? 不一会儿,江浔抬起头,看向天空,他的眼眶慢慢湿润,这才缓缓滑下泪来。 好一阵子,教室里的考官就这样看着他,他这样看着天空…… “这到底是演没演?怎么还不开始?这样会判零分的!”教室外面,何冰等人看不清楚里面,他实在替江浔和刘红梅着急。 “别说话……”江珊似已看出端倪,她看到鲍国安和朱彤站了起来,都是一脸严肃。 “怎么样,”鲍国安的脸上很是沉痛,他征询朱彤的意见,“我看,这,应该是这次考试惟一一个满分。” 满分? 躺在地上的刘红梅一下睁开了眼睛,江浔脸上的泪就滑落到她的脸上。 满分,还惟一? 窗外的何冰很不服气,这就演完了,可是江浔什么也没有演啊! 他正要举手,可是陈小艺却抢在了他前头,“老师,还没考完呢。”后面还有几组同学,陈小艺和韩青也没上场。 何冰马上附和起来,他跟江珊也没上场,他们都没看着江浔是怎么表演的。 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挖废墟,也没有嘶吼。 鲍国安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直接点评,“一个演员,要用全身心去感受一种情感,并运用到当下的规定情境中,这是情感再创造的过程,也可谓演员工作中最美妙的阶段。” 他看一眼江浔,“当每句话、每个动作表情都被情感激发的,演员不用机械地背台词、背走位,而是真正活在其中了,所以,这段表演我给这两位同学打了满分,我想,这也是本次考试惟一一个满分。” 满分? 刘红梅看着江浔,差点就要抱住他了,现在,她想哭又想笑。 该死浔子,刚才拧疼我了…… …… “我巴不得他拧我呢,”何冰考完,到底不是满分,九十分不到,他郑重走到江浔跟前,“浔子,我可告你,你已经不是原来的浔子了,红梅,你也不是原来的红梅了。” 他还漏说一句,他也不是原来的何冰了。 因为考试完后,朱彤老师当场宣布,以后学校决定,一个礼拜他们每人要排演四个小品,原来可是每周两个的。 中戏对学生要求严格,大一交不出作业就退学,现在四个小品,就象四座大山压在每人头上。 “可要了我的命喽……”何冰长叹一声,“四个小品,四个!同志们……” …… 第13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话剧的排演,其实是分几个阶段的。 先是安排角色,确定男女主角人选,再把有角色的演员集中在一起对剧本,然后进入素排,把全剧通拉一次。 在进入正式演出之前,最重要的就是联排了,在联排中,演员可以不穿戴演出服、不化妆,也不用完全完成走位。 但是,今天的联排,因为曹禺的到场都变了,一切按照正式演出的要求进行。 曹禺身体不好,是带病来的,院里艺委会的成员也早早到了,二十几人一溜坐在台下第一排,审视着台上的表演。 虽然病着,可是曹禺看完老演员们的表演,兴致很高。 他中午没有回家休息,而是要求下午继续看一下年轻演员的表演。 哦,听到这个消息,年轻演员一下炸了锅了! 曹禺先生要看他们的表演! 这在戏剧界可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现在就要坐在台下看他们表演了。 每个演员恨不得拿出全挂子本事,吴刚竟然找到江浔,跟他讨论着出场的时候两人怎么配合好…… 这,应该是江浔第一次正式站在舞台上,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台下坐着的竟然是曹禺! 此刻,他心里倒很平静,就象三年寒窗,终于到了高考的时候了! …… 大幕缓缓拉开。 年轻演员的表演不浮不躁,很有章法,曹禺不时跟于是之、夏淳交流几句,看得出来他挺满意。 苏民也是艺委会成员,他紧紧地盯着台上,待到江浔出场时,他才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第一次走上舞台,他的学生会怯场,表演会被杨立新碾压,接不住戏甚至可能忘词断句,可是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稚嫩,但也可圈可点。 “大掌柜,这钱不能拿!”台上,杨立新饰演的卢孟实制止唐茂盛从抽屉里拿钱,江浔的唐茂昌这火气“刺棱”就上来了。 “你要干什么,我爹临终把你叫来,可没说把买卖让给你,福聚德掌柜的是我……” 苏民端着茶水的手就端住了,这台词,离杨立新差火候。 就象锅里炖的老鸭汤,杨立新的卢孟实已经可以吃了,但是不烂。 江浔的唐茂昌,这鸭子皮才刚刚变色,里面的肉还没熟呢。 “大哥,大哥,了不得了,后面洋面口袋里装的全是黄土……”二弟唐茂盛急匆匆上场。 “还反了你们,卢孟实,你等着跟我去见官,茂盛,把柜里的钱全拿走……”江浔的台词说得很急,可是一急,似乎就不是唐茂昌了。 “这银包里装的也是黄土……” 杨立新脸上似乎看不出怨恨,也看不出得意,他面色不动,肢体不动,只用台词就表达出卢孟实万般无奈的意思来…… …… 大幕缓缓地拉上又拉开,所有青年演员静静地站在台上,等待着艺委会成员的点评,等待着曹禺先生的点评。 苏民在本子上记录着,他的想法是,不论台词,动作,情绪,表情,江浔勉强能接得住戏。 说是勉强,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表扬了! 大家目光都看向曹禺,他不说话没人敢说。 “总体上很好,好的一面我就不说了,下面我就光说一下不好的一面。”大师就是大师,言简意赅。 “首先,台词听不清楚,也可以说是听不明白,这里也包括一些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同志。” 台词,可是演员的基本功,他这样一讲,于是之一脸严肃,在本子上记录,夏淳导演似乎也坐不住了。 江浔下意识看看杨立新,他也有些蒙圈。 在学校,江浔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台词功底,跟着人艺 的老演员学习之后,他自认为自己的台词功底还可以。 可是,现在,在曹禺先生眼里就是不清楚不明白。 “年轻的同志,我要提醒你们,伱们要适应话剧这個舞台……比如说饰演唐茂昌的同志……” 江浔感觉自已的血一下涌到了脸上,他没有想到曹禺先生把自已拿出来当教材来了,还是反面的! “唐茂昌虽然他的语速很慢,但是到最后一个字,台词已经没有神韵,快的时候呢,你自已能听清楚吗……” 大家都看向江浔。 江浔感觉舞台上的灯把他烤得都快出汗了。 曹禺仿佛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最后,我想说一句,演员,每一个人都要有自己得是台柱子的恒心,谁都不能塌腰,这样剧院才有资格跟观众说——请您买票。” 大排练厅里,人去厅空。 吴刚走在最后,他一脸的笑,“听着没有,谁都不能塌腰!” …… 八十年代的北平,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江浔骑得飞快,人民银行宿舍楼门口的大爷刚想要拦住他,他就已经飞进了院里。 苏民的爱人贾老师在人民银行工作,他一家并不在史家胡同居住。 “浔子来了?”开门的是苏民老师的儿子濮存晰,他没有上过大学,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八七班的课他常常去听,跟这帮学生都很熟。 “老师……”江浔要说话,他实在等不到明天了,傍晚趁黑就赶了过来。 “嗯,先吃饭,”苏民很平静地给他盛了一碗粥,又给他拿过一个馒头,“演了一下午,饿了吧,多吃点。” “老师……” 作为一个三流演员,前世的江浔没有学习过表演,这一世在中戏,大一的课还没上完,就是进了人艺,也没有系统学习过台词课。 见他又要说,苏民却又摆摆手,贾老师却发话了,“你就先别吃了,你看把人家孩子给急的,说戏,说完再吃,你们不是说自已戏比天大吗?” 这句话,让苏民笑了,濮存晰也笑了,父子二人都是难得的好脾气。 “你背一段高尔基的海燕,我听听。”苏民放下饭碗,打量着江浔。 高尔基的海燕,江浔能背得下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停,我不是让你把整篇都背下来,”苏民摇摇头,“我是让你背第一句。” 第一句?就这几个字? “就是这几个字,在苍茫的大海上,”苏民慢悠悠道,“就几个字,什么时候你把这几个字搞明白,你的腰就塌不了了,好了,吃饭。” 就这几个字? 江浔不明白。 “这是基本功,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师母把盘子里的鸡蛋拨到江浔的碗里,“你老师就爱这么对人讲,我都学会了。” 这老太太,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喽。 …… 后海。 它虽然叫海,但是其实只是一潭湖水。 湖水荡起涟漪,鼓楼,石桥、杨柳……都在这雨中静默着。 撑着一把花伞,江珊漫步在桥边,凝望梦里的水乡……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 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江珊的思绪一下被打断了,她闹心地寻找着这个大清早起来打破她闲愁情思的人。 她的脚步慢慢停下了。 江浔,是江浔。 雨中的柳树下,他正对着湖水呐喊: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江珊笑了,可是她又不笑了,雨越发大了,他就站在雨中,浑然不觉。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14章 牧马人 在中国文艺界,能得到曹禺先生当面毫不留情批评的能有几人?恐怕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当消息终于从人艺传到中戏的时候,中戏又一次震动。平常学生见都见不着曹禺,现在人家江浔跟曹院长直接对话了。 “曹禺先生啊,鲁郭茅巴老曹……曹禺先生的嘴里提到你了,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啊……” 早上,从后海回来,在食堂里,何冰迎面就把江浔给堵住了,一大帮同学就围了上来。 现今,这六大文艺巨匠,鲁迅,郭沫若,茅盾和老舍先生都已作古,世间仅剩巴金与曹禺,他,在全国的文艺工作者心中,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江浔无语。 他们哪知道,他在台上羞得无地自容,没成想,这倒成了自已傲世而立的资本! 看着大家羡慕的眼神,他只能找借口逃脱。 可是到了窗口,大师傅已经收摊了,没办法,他只能悻悻而走,没想到大师傅又叫住他,“给你留饭了,别看我,不是我留的,我自已儿子都顾不过来呢……是你们班女同学,嗯,别笑,自已找地儿偷着乐去……” 我乐,我那是傻! 江浔端着饭缸真的找了一没人的角落,回想着苏民老师这几天的教导,“演员要懂得,气用得不到,脸上没戏的道理……气到了,台词的节奏、感情就有了……” 他突然笑了。 苏民给他打了个比方,比如有一袋子面粉,有人想包饺子,有想蒸馒头,还有人想下面片……这气就是面粉,唐茂昌就是馒头,或者饺子,面条,没有面粉,哪来的这些吃食……” 江浔看看手里的馒头,那我还真要不蒸馒头蒸口气! …… 今天第四次联排,曹禺先生依然抱病参加,这几次联排,青年演员都没有再上场。 “本来还想着曹禺院长能再看看我们的表演,结果呢,只能在这儿干坐着。” 后台,演出完,吴刚一脸的阴郁。 其实,他在老演员们这一版中还饰演内联升的孟四爷,曹禺先生并不是看不到他的表演。 “你就是想多露脸,让曹禺先生看到你!”丁志诚毫不留情揭穿了他。 “多露脸有什么不好……”吴刚脸上突然变得笑容可掬,岳秀清正走在吕中老师身旁,两人,一个是A组的玉雏,一个是B组的玉雏。 他跟小岳正在谈恋爱,吴刚上赶子追的人家,人家还没答应。 “瞧,一见小岳就挪不动腿了……”丁志诚还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他是羡慕还是羡慕,就紧盯着这两人。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山林的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丁志诚起初还笑着看吴刚追小岳,可是慢慢地,他的头就转了过来,“行啊,小浔子,台词水平上了一大截啊……” 江浔就笑了,这段赵忠祥老师的台词,此时应情应景。 不过,丁志诚说得没错,他也琢磨过赵忠祥的台词,春天两字后,总会略一停顿,这节奏把握得真好! “哎,这台词,好啊……”丁志诚好象这时才从台词里醒过神来,“好,好,应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嘴里念叨着,一扭头江浔却没有跟着他走,正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丁志城老脸一红,“笑什么,伱哥我也在练台词呢……” …… 进入五月份,台词课也要考试了,天下第一楼的第五次联排也因为曹禺的病情延后。 台词课丁延中老师也快退休了,对了,他是曹禺的学生。 他对这帮孩子很爱护,考试向来也是不拘一格,不象表演课的考试是命题作文,丁老师的考试很开放,同学们可以自选题目,或者从一部经典作品中抽取台词,完成自已的表演。 起初大家都还欢欣鼓舞,有经典作品经典演员和经典台词比对着,这考试有何难? 可是大家都低估了丁老头的险恶用心,正是在这些经典作品中,前有经典表演珠玉在前,他们这些生瓜蛋子的表演,就不值一提了,两相一对照,更是不忍看。 所以,面对经典,同学们大都不及格,临退休了,老头更是忝列中戏四大名捕之一。 “我已经失去了我弟弟,我不想再失去你这個朋友……”李洪涛,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正适合演大哥,被胡军强行拉了过来。 “算了,我不要你可怜我……我不想一辈子让人踩在脚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 我等了三年,就是想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什么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哦,香江电影? 丁老头笑了,“一个是江湖大哥,一个是江湖杀手,嗯,这算经典电影吗?” 算! 八七班整齐地回答,胡军一拱手,颇有大侠的风荡。 “好吧,就算。”丁延中笑着评价道,“台词感情饱满,慷慨激昂,挺好的,下一组。” 胡军与李洪涛一下就抱在了一起,得,赢了。 可是丁延中一边笑着评价,一边在本子划了一个分数,59分。 哦,不及格。 下面轮到龚丽君的表演了。 “……你知不知道,我正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和你说话?萍,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得爱你!我把我的爱,我的肉,我的灵魂,我的整个儿都给了你! 而你,却撒手走了!” 雷雨,曹禺先生作品,这是里面的繁漪的台词。 60分! 老先生一边表扬着龚丽君,一边笑呵呵地写下分数,被表扬的龚丽君脸蛋红红的,一点不象后世的话剧皇后! “浔子,你就演唐茂昌啊,台词熟,曹禺先生还给你指导过。”何冰附在江浔耳边悄悄道。 江浔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就因为这个,他已经苦练了两个多月了! 何冰刚说完,就被丁延中叫上了场,接着,江珊表演了斯嘉丽的飘中一段台词,陈小艺表演了西游记中的猪八戒,把个丁老头逗得直乐,毫不犹地纸上给了她本次考试的最高分。 61分! 江浔还是跟刘红梅搭档,两人一个是下放草原的x派,一个是是川中逃难来的姑娘,不过,这次加上了韩青。 三人在哪次考试差不多都是垫底,现在江浔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另两人照旧困难,可是逃难三人组,还是会一起搭戏。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你要老婆,只要你开金口,我等会儿给你送来。”韩青饰演的是电影中牛犇的角色。 这是电影牧马人中一个经典的片断,从四川逃荒到敕勒川牧场的农村姑娘李秀芝举目无亲,无处安身。 善良的郭x子将她带到许灵均的小破屋里。秀芝不嫌许灵均是x派,许灵均感激秀芝对他的信任。在牧民们的赞助下,他俩结成了患难夫妻。 嗯,对于韩青的台词功底,老头心里有数,只一句台词,就抬笔写下了一个分数。 48分! 六十分及格,现在全班惟有龚丽君与陈小艺两人及格。 江浔? 老头笑瞅瞅地打开杯盖,美美地喝了一口茶,眼前这小子,全中戏的老师学生都知道,最近的事迹就是挨了曹禺先生的批! 这有什么可光荣的,当年,老子挨批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多得多! 嗯,他现在要看看这个塌腰的小伙子,有几斤几两? “那你就送来嘛。”江浔的声音不大不小,口气中带着戏谑。 咦…… 老头子咽下茶水,咂咂嘴,这茶叶是朋友从南方捎来的,据说全国这样的茶树一共不到一百棵。 “嗯,好茶。” 第15章 破纪录 这台词,很圆润啊,临了,声音悠长,还有韵味。 声音本身足以能撑住这个角色。 丁老头马上给了江浔评语,可是不对啊,这就是曹禺先生说的那个塌腰的学生? 不能够啊,这台词,比不上老演员,可是比年青演员也差不了多少…… “今天下午我脚没沾地,来回跑了三十里,酒没喝你一口,水总得叫我喝一口吧,……哎,你怎么不进来,进来,哪,这就是你的家,他就是老许,大名叫许灵均……” “哎呀,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江浔作势把韩青拉到一边。 “……好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韩青说完,转身离开,“明年生個胖小子,可别忘了补请我喝喜酒啊。” 台上只剩下了江浔与刘红梅,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可是电影里此时也是尴尬的,尴尬的许灵均与李秀芝二人相对无言。 “你吃饭吧,我煮的粥……”江浔亲切而又陌生地看着刘红梅,“哦,伱吃吧,我不饿。” 这可不是人艺演员的发声! 老头儿笑了,象是逮住了江浔的什么把柄,洋洋自得。 这孩子不是苏民的得意弟子吗,怎么苏民没把人艺的发声教给他? 北平人艺发声派叫“野驴派”,对,你没看错。 演员们的嗓子没有几个好听的,但都是声音特别大,可以从没有麦克风的剧场舞台打到观众席最后一排去。 人艺演员从来不戴麦克风,就是舞台台板上有那么三个麦克风,他们都视戴麦克风为耻辱。 作为演员,声音都没有,怎么可以呀! 但现在江浔的声音如此之微弱,老头的心思转得很快,明白了,江浔的声音还是本声原音,但已是“化过妆”的声音,化过妆的声音与本音应用自如。 可是他的声音里,一名善良的老右的人设,已经稳稳立住了。 不能够啊,这台词,就是在年轻演员当中,也是差不多水准……丁老头拿起笔,几次想给许灵均打分,哦不,是给江浔打分,可是都落不下这个笔。 “你吃,你干了一天活了。”刘红梅考试时很拘谨,可是这份拘谨,让她的台词看起来更象是剧里的丛珊。 “你吃嘛……”江浔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吃,嘛—— 最后一句,丁延中要看的就是最后一句,这里,许灵均的好意在遭拒后,有坚持,也有些自卑,还有自卑带来的不平…… 这复杂的情绪就积结在三个字“你吃嘛”当中! 可是他是被打倒多年的老x,还是知识分子,要表演出那种清高那种书生气来。 原来电影中的配音是朱时茂自已,他是电影演员,他的语音、语速电影节奏比较强,几个月的拍戏加上谢晋导演精细的指导,他在这部电影中的台词可以说是一流的。 可是现在,丁老头在内心里又一次喊起了不能够啊,这台词,这小伙子的台词,直追朱时茂了…… “我就这一个碗,我就用这个吧……”电影中,是许灵均从刷锅的家什上取出两根苗子,权当是筷子了。 “你这人啊,还真能将就。”刘红梅笑道。 两人同吃一碗饭,同洗两只碗,可把门外的何冰等人给看傻眼了,“没想到浔子跟红梅还挺有默契……”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陈小艺直接瞪了他一眼。 ……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秀芝。” “秀芝,我是犯过错误的人。” “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是了。” 看着这两个学生的表演,丁老头突然发现,自已忘记给这两人打分了。 “我这人,注定是要在这劳动一辈子的。” “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劳动。”刘红梅真的进入了角色,说这话,她的脸都红了。 “那,你太可怜了。”…… 江浔只感觉自己的气在胸中直转,可怜时,他有意用了托气。 托气,就是语言声音停止时,气不能马上放松,轻轻托住,随着气息变化,用气把字吐出来。 丁延中的笑容收敛了,他想到了曹禺,想到了自已,想到了岁月……可惜,那时的自已没有遇到这样一个姑娘…… “我看出来了,我遇到个好人……”刘红梅眼神清澄,坚定地看着江浔。 “是吗?”江浔满眼复杂的目光看着刘红梅,此时他不再是唐茂昌,也不再是江浔,他就是许灵均。 “老师,演完了。” 窗外,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丁延中猛地醒悟过来,这还在考试哪…… 唉,怎么这小伙子,挑的台词全是这种简短的高难度的,可是他又完成的那么好,这,是为了在我老头子跟前炫技?! “老师,您现场打分吧。” 老头子虽然下手狠,可是面容慈祥,学生在他跟前也敢说话,眼瞅着表演结束,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江珊就嚷了一句。 都知道老头的分数不高,可是她总感觉这个在大雨中背诵海燕的同学,一定能突破老头子的最高分。 这丁老头,从五十年代起,中戏历届学生,他台词课上的最高分只有六十八分! 丁延中不说话,是吗?这两字,说得太好了! 语速快,节奏强,用稍快一点的节奏用托气的方式,用气把字吐出来…… 气用到了,江浔脸上全是戏! 虽然节奏稍快,但是托气吐字,气息悠长,他,还是那个老x,一肚子悲愤现今却又平静面对生活的老x。 “丁老师,多少分?”胡军也绷不住了。 “你们说,多少分?”老头子一边笑着,一边打了一个分数。 几个同学抢上前去,江珊立马撒娇道,“老师你偏心。” “多少?”何冰挤在后面看不见,“说说,多少分,老师你可不能够不一视同仁……” “69分。” 唉! 众人齐叹一声,得,还是没超过七十分。 啊? 不过,这在丁老头这里创造了一个新的纪录,打破了自一九七二年以来的纪录! 什么纪录? 台词课得分不超过68分的纪录! …… 天下第一楼的第五次联排,曹禺先生终于带病参加了,演员们一气呵成,曹禺先生当场拍板,可以正式演出了。 至于年轻演的表演,他没有再看。 江浔感觉颇为遗憾,他想在这个舞台上,让曹禺先生再看一次他的表演,看看了是不是还是一个塌腰的演员。 可是,不能够了。 一九八八年六月初,天下第一楼正式登上了首都剧场的舞台。 一时间,满城说烤鸭子,媒体盛赞第一楼。 人艺每天的票都不够卖,往往早上开票,不到半小时,热情的北平市民就把票全抢光了。 从六月初到六月底,北平人艺的天下第一楼连演三十场! 演员们都已经疲乏了,可热情的北平市民仍然希望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看到这出戏。 “这样,让青年演员上场……”曹禺亲自给夏淳打了电话,“也称称这些青年演员的斤两,给他们过过筛子……” 夏淳明白他的意思,舞台就是考场,哪位年青演员表现好,后面就不用戳大杆了,直接有台词,或者直接当主角…… 第16章 菜心,菜叶,菜根 此时的人艺,不仅面临剧本荒,还面临演员荒,不是老一代演员不行,而是青年演员青黄不接,挑不起大梁来。 算起来,现在的青年演员当中,濮存晰、杨立新、宋丹丹都有站在舞台上,在影视剧中也有影响,可是再往后,八五班学员都还没成材,八七班学员还没过甄别期。 院里对青年演员很是渴求,这也是夏淳导演破格提拔江浔进入B组演出队伍的原因之一。 “演出,上台,就看他们平时的功底,但是,你说票价定多少?” 这种小事,本来到不了于是之和夏淳这里,可是这是B组青年演员第一次登台,这在以前没有先例。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认为青年演员的票价是得定得低点,这样对得起观众,可是人艺的牌子在这儿摆着哪,定低了也不成,这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吗? “三块?”夏淳斟酌道。 原本谭宗尧、林连坤等老演员,一张票是五块钱,降低两块钱,夏淳感觉可以。 “我的意思是,票价高了,卖不出去的话,也打击青年演员的自信心。” “嗯,我是担心塌腰……”于是之看着夏淳。 二人同时都想到了江浔,曹禺院长的点评就在前些日子,他们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要不还是让老修上?”院里售票处的负责人提议。 可是于是之和夏淳都没答话,虽然是B角,可是付出了与A角同样的辛苦,表现也可圈可点。 最后一个月,近“三班倒”式的联排,让他累得爬不起身来,还有,杂活儿累活儿一样也不少干,如果不给他上台表演的机会,他们心里都感觉不落忍,有点对不住这个孩子。 “他一直在练台词呢,苏民手把手地教……”夏淳咳嗽一声,可是最后到底没有在台上看到江浔的表演,他心里拿不准,“要不定两块吧……” 三块钱的票价凭空又减去一块钱,这一块钱全都是因为不放心江浔。 “是不是还高了点……”于是之院里的工作繁忙,他一直没有看得上江浔的联排。 最近沪上汇文报的高级记者唐斯复一直在联系他,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和汇文报社,有意邀请人艺到上海演出。 能站在上海这个大码头上,一直是于是之的夙愿。 “一块五吧。”于是之最后拍板,夏淳导演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就站在窗子前,看着初夏的风摇动着窗前的树木,“今晚,就看他们有没有资格请观众买票了……” …… 消息传达到B组演出队,没有人乐,也没有人笑,大家脸上都绷着,绷得紧紧的。 “我说,你们几位倒是说话啊,表個态,杨立新,岳秀清,从你们俩开始……”顾威副导演原本以为,能上舞台表演,这帮青年演员肯定会欢天喜地,明朗天终于来了,演员们好喜欢…… 可是,没成想是这么一个局面。 这二人,他们在戏里一个演卢孟实,一个演卢孟实的相好玉雏,两人是B组演出队伍实打实的主角。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杨立新嘴角紧绷地表态,“今晚,好好表演,不辜负院领导和导演对我们的信任。” 岳秀清也说得很简短,她现在是院里重点培养的大青衣,自打罗历歌、王姬去了美国,青年女演员也是奇缺。 顾威副导演走了。 他一走,这些青年演员就活跃开了,谁不激动,不激动那是假的,演员们哪有不盼望走上舞台成为名角的。 “这事啊,我早听说了,老演员们每张票是五块钱,咱们每张票是一块五,里外里差着三块五毛钱哪……” 哦,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吴刚,听着他的小道消息。 “每张票差这一块五毛钱,还不是因为……”他四处搜寻着江浔,可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你们知道吗,夏淳导演心里也很窝火,咱们的大少爷这次演不好,再塌腰,就得走人。” “他跟立新搭不上戏,台词功夫差得远……”另一位年轻演员马上附和道。 “当时,不就是因为会唱几句京戏才进的演出队吗,这是话剧,不是京戏,这是人艺,不是京剧院!” “福子,你这么背后议论你的主子,小心伱主子不赏你饭吃。”丁志诚一脸慵懒地靠在窗前,他不是B组的演员,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可是忍不住替江浔拔份,“背后议主,可是奴才的大忌。” “滚蛋。”吴刚笑着回了一句,两人打闹惯了,“咱们人艺不是有一棵菜精神吗,有菜心就有菜叶,有主角就有配角,不能光主角演得好,配角差,不能光菜心香,菜叶不香……” “那江浔是菜叶?”有演员笑着问道。 “菜根。”吴刚直接道,“这次演不好,这辈子甭想再踏上人艺的舞台……” 他说不下去了,镜子里,他看到江浔推门进来。 “侯场,化妆,别让观众等着我们。”江浔说完,径自走了。 “是,少爷。”吴刚有些心虚,主动回应江浔。他也站了起来,也准备朝外走,丁志诚不禁乐喽,看着吴刚低眉顺眼的样子,跟唐茂昌的跟包福子没什么两样。 “侍候好你主子。”他笑着在身后喊了一句。 哎,吴刚看看大伙,自己怎么这么听话,不过,刚才镜子里那就是大少爷啊,自己这是演顺了,进入角色太深? “嗯,我看浔子的大少爷有点意思了,”杨立新到底岁数大些,阅历丰富,演出时间也长,江浔刚才这一句话,说得真象那么回事,“塌腰?谁塌腰还两说呢。” 晚上七点,所有演员化妆结束,按照人艺的规矩,都静静地候场。 “浔子……” 一连叫了三遍,江浔才扭过头,他一看八七班的同学全来了。 不过,这次何冰学聪明了,不大声喊了,改成小声递悄悄话了。 “我们看到你的名字了,加油!” 哦,我的名字? 江浔感觉有种酸辣的东西直冲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不管演出什么剧目,人艺都会在大槐树下的玻璃橱窗里,贴上剧目,贴上导演、演员甚至剧务、场记……的名单。 今天,他江浔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人艺的大槐树下。 今天,他不是那个藏在幕后的B角,而是有名有姓的—— 演员! …… 钟声响起,剧场里瞬间安静下来。 人艺的钟声有一种魔力,它会让演员进入角色,让观众进入戏剧。 第17章 幸福在哪里 人艺青年版天下第一楼的序幕已经拉开。 “您瞧这街面上多热闹啊……” “头一天啊,皇上一连下了九道圣谕,让黎元洪退位,他竟敢拒不受命,我们家老爷子参了他一本……” …… 真的是一棵菜精神,每个人真的也拿出了自己的全挂子本事,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台上的人也演得张弛有度。 场边,于是之、夏淳都在看着,这时他们手心才松开了。 “您瞧我,这一手心全是汗。”于是之总算放心了,青年演员演得不错,看来就得真刀真枪地磨,他打眼四处瞅着,瞅着那个年轻的“塌腰”演员。 如果他能挺起腰杆子,今天这出戏就成了! “得,该你上场了。”顾威副导演走到江浔跟前,“小江,别紧张,演出你原来的水平就行,其他演员……你没有必要跟他们比较,他们都比你岁数大……”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江浔一边给自己整理行头,一边道,“顾导,我不跟任何人比,我只跟自己比,今晚,没有江浔,只有唐茂昌,只有大少爷。” 前面,他已经明白过来,唐茂昌这人会唱京戏不假,可是这是舞台,京戏是次要的,表演才是重要的。 江浔静静地站在台边,听着杨立新在台上的台词。 他已经先一步上场,自己跟这个院里最成熟稳重的年轻演员上来就是对手戏! 顾威导演再没说话,可是江浔突然又走到吴刚身边,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唬得吴刚还以为他要干什么。 嗯,小江,好象一晚上变得不一样了,哪儿不一样,顾威导演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好在,舞台上见真的。 是骡子是马,待会儿见分晓。 演得好,你就是角,演得不好,大概以后不会有人再象夏导给他机会了…… …… 江浔缓缓走向舞台,不成想,突然间,他就看到了苏民。 苏民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江浔就继续往前走着,哦,台下黑乎乎的一片,就像一個大黑窟窿,窟窿里一千多个观众都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全世界只剩下脚下的一块儿地是亮的。 他突然有点哆嗦,是真的打了个寒颤。 六月天里打了个寒颤。 “孩子,去吧!安全、勇敢地站在那儿。”身后,苏民的声音缓缓传来,这让江浔起伏澎湃的心里慢慢踏实起来。 “哎,您那是云遮月的嗓子,调门低点好……”杨立新版的卢孟实跟江浔版的唐茂昌套着近乎。 “哎呀,您跟余老板说的一样啊。”江浔起初还有些不自然,可是演着演着就放开了,他把扇子重重地在手里一敲,这动作是临时加上的,排练时并没有。 嗯,夏导暗自赞了一句,这孩子演顺了! “下礼拜,下礼拜我有一出探母,我给您留座……”他又兴奋地重重快速地敲了两下扇子。 又敲了一下扇子,于是这也笑了,这孩子的表演变得自然,肢体动作,面部表情都很圆融,细节尤其到位,这是一个少爷让人奉承后搔到痒处应有的样子! 虽然只有几句台词,但字正腔圆,把一个大少爷的气度也表现得恰到火侯! “小江的台词,……我都感觉不是他了。”于是之碰碰夏淳,这么快的语速,台词的节奏很快,但是依然吐字清晰,气韵十足。 “我的学生!”站在一旁的苏民笑道。 夏淳导演和于是之就无奈地互相看看,这老苏,退休了,就这样护犊子了?以前几届学员班也没看到他这样! …… 演出还在继续。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至大街前,未先开言我心内惨,过路的君子听我言……” 胡琴一响,满宫满调的小嗓一唱,观众席立马安静下来。 “这,是真唱?”一个老头问身旁的爱人。 “伱研究数学研究呆了,话剧演员唱京剧?”中年女人仔细听着,听着不象是假的,她也满脸的狐疑,可是跟其他观众一样,再听听,再听听,还真是这个年轻的演员在唱。 想象不到一个年轻的话剧演员能在台上唱京剧,还能反串! “这不是录音,真不是录音!”中年女人喃喃自语。 “这孩子,唱得真好……别说,我喜欢听这孩子的戏……”老头竟然慢慢打上了拍子。 当观众们听明白了不是录音,是现场真唱的之后,掌声立马响彻了首都剧场。 这孩子,再这样下去,真的得改行唱京戏了。 掌声中,苏民此时已经全无忧虑,他哼着京戏走到休息室喝口水,自己也唱起来,不过他改了词,“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江浔成功劳……一更鼓,战饭造……” …… 第三幕,慢慢临近尾声。 玉雏上场,送上卢孟实打好还没来得及挂上的对联。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江浔手指对联,抑扬顿挫念道。 “还缺一横批,没有不散的宴席。” 宴席终于结束,大幕缓缓拉上。 幕后,夏淳导演带着所有的年轻演员又一齐走上舞台,一起谢幕。 当大幕缓缓缓缓拉开,江浔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 哗—— 如潮的掌声与欢呼中,于是之终于长舒一口气,明天,他可以自豪地跟曹禺先生说,我们的青年演员也可以自豪地跟观众说——请您买票! 他们的表演也值这个票价,甚至可以更高! 哗—— 掌声仍不停歇,于是之也大声地告诉工作人员,“晚上的加餐加啤酒汽水,好好犒劳一下青年演员们。” “院长,人艺班的学生一直在后台守着呢。”院办的人笑着说道。 “让他们一起,他们也是人艺的人,一起,都到食堂,我和夏导要敬一敬这些年轻人!”于是之高兴道,“那个叫江浔的,特能吃,你们多给他准备一点……” …… 人艺的食堂和传达室是通在一块的,当整个传达室和食堂站满人的时候,于是之和夏淳就捧着一杯啤酒,亲自挨桌去敬,其实桌子上不过是一盆面条,还有炸酱,配着胡萝卜黄瓜丝。 “祝贺,祝贺,立新,你的卢孟实有那神韵了……” “吴刚,孟四爷演得好,福子演得也好,两个角色都好……” 轮到江浔了,江浔却没有听到于是之的表扬。 “小江,第一次在人艺的舞台上,有什么感受?”于是之看着江浔手里的汽水。 “感受嘛,”江浔笑了,“就两字,幸福。” 哦,幸福? 第一次听到站在舞台上很幸福的,这让于是之心里一动。 “表演时,我就像手中有线牵着剧场中的所有观众,我手一紧,观众就哭了,手一松,观众就笑了。作为演员,那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太过瘾了。”江浔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汽水。 哦,大家哗然而笑。 可是于是之没有笑,他看着年轻的江浔,这孩子,将来一定要到人艺来! …… 夜色已深。 借了院里老演员的自行车,八七班骑行在回中戏的路上。 灯光昏黄,树影婆娑,也不知是谁起了一句,“幸福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 “它不在柳荫下,也不在温室里……”何冰就接口唱了起来。 “它在辛勤的工作中,它在艰苦的劳动里……”江浔的嗓音在夏夜里回荡,“啊!幸福就在你晶莹的汗水里!” 第18章 奖金 北平人艺青年演员演出成功,并没有在曹禺先生那里引起多大的反响,他甚至不记得他点评的那个青年演员,当然,也就不知道那个青年演员起早贪黑努力了几个月…… 可是,这些日子,黄宗江、萧乾、黄苗子、叶嘉莹……等文化界名流,都去看了天下第一楼,也都写了文章。 “陈景润先生也去了……”秘书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的时候,特意指给曹禺看,“也写了文章。” 数学与话剧毕竟相隔太远,曹禺也感兴趣,这位蜚声国内外的数学大家究竟怎么样看待人艺的戏,这位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数学大家怎么样看待天下第一楼。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这场大戏里扮演大少爷的青年演员,他的京戏唱得真好,听说他为这场大戏,苦练了几個月的京戏,我都以为那是真的京剧演员……” “我的不少老朋友也去看了这场戏,听说有京剧表演艺术家纷纷到人艺打听,这是哪来的好苗子……” 哦,曹禺先生想起来了,那个自己评论塌腰的年青演员。 他想见一见他了,“让他过来?”秘书请示道。 “不必了,后面再说吧。”曹禺先生又看一眼报纸,轻轻地放下。 …… 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 今天,夏淳导演召开了一次阶段性总结会,也布置了下一阶段演出任务,天下第一楼这出戏要继续演,初步定下要先演六十场。 连演六十场,在人艺历史上也是了不起的。 趁着高兴,夏导也协调院里,一股脑地把大家的奖金和加班补贴都发了。 哦,这才是让大家最高兴的。 “小浔子,高兴吧,当学生就有演出费拿,我们当时可没有你的待遇。”几个月相处下来,丁志诚这人没什么心计,人也局气,江浔感觉与他很对脾气。 “我啊,就演了一场,五毛。”江浔笑着伸出五根手指。 “不是还有加班费吗,还有排练的费用……”丁志诚帮他算着,我看也得有四五十块钱吧? 这么多? 江浔不敢想,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十几块钱,“不会吧,一共排了几个月啊……” 两人来到的时候,新老演员个个一脸喜色,在本子上签字、领钱、走人。 “看看,浔子能拿多少?”丁志诚挤上前去,主动替江浔询问着。 “江浔……”财会人员仔细地扒拉着名单,“院里没这个名字啊……” “怎么会没这个名字呢,夏淳导演亲自拍板的,”江浔没急,丁志诚先急了,“好好看看,是不是漏了?” 财会人员笑了,他看一眼江浔,这皇帝不急太监倒先急上了,“江浔是吧,中戏的,你的单子在这儿呢,你跟院里的演员不在一块。” 哦,多少钱? 丁志诚与江浔几乎同时凑过头去。 “七十九块五毛钱!” 怎么这么多?江浔都感觉不可思议。 “没错,”会计重新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了一遍,“排练补贴三十八块五,加班补贴十块五毛钱,演出费用五毛钱,奖金三十,一共是七十九块五毛,不到八十,江浔你有五毛钱吗,我给你八十整张…… 有,有,有…… 江浔就赶紧掏裤兜,把揉得皱巴巴的五毛钱递给会计,换来八张崭新的大团结,能把耳朵割破那种,江浔一时都舍不得折起来,就这样拿在手里扇着风。 这人民币的味道,很好闻。 哦,丁志诚总算也弄明白了。 院里为了奖励天下第一楼的演员,发了奖金。 奖金的发放也是有等级的,象林连坤、谭宗尧等台柱子,奖金是一百二十块钱。 其他老演员,一百块钱,杨立新等年轻演员中挑大梁的,是七十块钱。 丁志诚与吴刚都是五十块钱,最低的当属江浔,他没在正式的戏里演一角色,只能拿最低一档。 “浔子,这一下鸟枪换炮了,成了小财主了,请客吧。”丁志诚高兴地数着钞票,高兴地开着江浔的玩笑。 “走,门口的加州牛肉面大王……”江浔倒是真的高兴,这是重生以来自己的第一笔进项,值得跟丁哥一起庆祝。 “别,别……”丁志诚一听连连摆手,那地方,面条一块钱一碗,齁贵! “浔子,你是少爷啊,这点钱对伱来讲,小钱……”吴刚看着江浔手里的八张票子,有意揶揄道。 他们在人艺的第一年,还敢想奖金?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 “再说,您也不能爱钱,您得爱京戏啊,有了京戏,多少大洋都无所谓。” 这话让人不爱听,丁志诚有心替江浔出头,正巧夏淳导演过来,“剧里是少爷,剧外就是普通人。普通人靠工资吃饭,靠劳动生活,演出就要有奖金,这就是我们的政策,小江还有一笔钱没发。” 还有一笔? 夏淳导演不理会他们,直接对会计说,江浔还在道具车间帮忙,道具车间的师傅反响都不错,于院长按照师傅们的标准,又给江浔加了六块钱…… 八十五块五毛钱! ……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 江浔很感谢夏淳导演,没有夏导,自己进不来人艺。 他先是去买了两包茉莉花茶,去了夏导家,可是夏导并没有收下他的茶叶,反倒是又把自己的家里的汽水让他带回两瓶去,不过,夏导对江浔的到来很满意,中午还特意留了他吃饭。 接着,他又到了苏民家。 老师家里已经熟门熟路,把茶叶放下他连门也没进,他生怕老师不收,只能匆匆而逃。 “江浔,昨天的茶叶是你放家门口的吧,连声招呼都不打?到了饭点你连口饭都不吃?”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濮存晰也来了,他有时间就来旁听,也算弥补没有上过大学的遗憾。 被师兄识破,江浔也不尴尬,濮存晰却要掏出钱来给他,他死活不收,濮存晰也感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不好,只能把钱收回去,后面再说。 “明天,我就要去上海了。” 哦? “去上海拍电影,谢晋导演的电影,最后的贵族,白先勇的本子,对了,林青霞也要出演。”濮存晰笑道,他正是三十岁的年纪,身上同样有种儒雅的气息。 “那师哥,放假我去上海看你。”兜里有了钱,江浔感觉说话底气十足。 “行,我在上海等你,……浔子,院里也正筹备去上海的演出呢……”濮存晰笑道,“这事儿你别往外说,嗯,到时候我们上海见。” 两人说得亲热,让一众同学分外眼热。 “瞧,浔子跟苏老师另一个儿子似的……”何冰趴在桌上,小眼睛却瞟向窗外。 “你眼热你也去演天下第一楼去,”江珊拉着陈小艺,“浔子,明天给你个任务呗……” “啥任务?”江浔不明所以。 “明天到天安门城楼去玩,小艺还没去过天安门城楼呢,你,给我们当保镖,……请客。”江珊大大方方地笑道,眼睛又弯成两道月牙。 在这之前,江浔也从广播中得知,年初,天安门城楼就向普通民众开放了。 在国人心目中,天安门是一份特别的存在。 当三人起了个大早来到天安门城楼时,却被工作人员告知,八点才会开放。 然而,让江浔意外的是,门票点定价是内宾10元,外宾30元。 “十元啊!”江珊和陈小艺同时说道。 这个门票在普通老百姓心目中可是天价,此时很多景点的门票都以分或者角为单位的。 以此时的工资水平,普通人一下子要拿出10元钱,确实比较艰难。 “走吧,听说今天民族文化宫拍卖,说不定还能捡漏……”江珊正跟陈小艺商量着,冷不丁发现江浔不见了。 “在这呢……”江浔手里高高地举着三张票,“掐菜,小尾巴,说你们俩呢,你们到底进不进去啊……” “得,少爷买票了。”江珊和陈小艺心里都是一暖,她都在看着江浔,这个肯为她们花十元买一张票的同学。 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满眼全是红红的大灯笼,黄黄的灯笼穗子触手可及。 看着眼前开阔的广场,陈小艺一下哭了,她趴在江浔肩膀上,抽噎道,“江浔,我记你一辈子,是你第一次带我到天安门城楼……” 第19章 插班生 七月底,中戏八七班的甄别期也算到头了。 有人留,有人走,有人喜,有人悲,江浔早被人艺内定,他的去留毫无悬念, 最让他担心的韩青和刘红梅也都留了下来,宿舍里的哥们一个没走,也都留了下来,这也算是大圆满了。 人艺大戏天下第一楼的第二轮演出已经接近尾声,江浔也没有得到再上台的机会,只能看着老演员们天天在台上演戏。 “浔子,帮我一忙,到火车站帮我接一人……”杨立新妆都化好了,急匆匆地把江浔扯到一边,“光忙着演戏了,我差点给忘了……” “谁啊?”江浔瞅着他从戏服里掏来掏去,看样子想找笔。 “我妹妹……”杨立新找不着笔,只能告诉江浔了,“晚上七点四十的火车……你可千万别忘了。” 他说着话就要往后台赶,江浔也不废话,转身就去接人,可是走到半道他才想起来,“杨哥,您倒是告诉我名字啊……要不,我接谁去啊!” …… 北平火车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人潮汹涌中,江浔举着一块大纸壳,纸壳上面就写了两个大字——徐帆。 她是江城话剧团的,当年杨立新在江城拍戏时认下了这个小妹妹,这不,班里有人被甄别离开了,杨立新就给这位小妹妹打电话,让她赶紧到北平来,“中戏和人艺合办的一個表演班,现在正好在招插班生,你赶紧来北平报名。” “同志,你是……” 凶猛的人潮中,江浔几次被挤到一边,所幸手里的牌子不倒,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一口江城普通话一个满脸胶原蛋白的江城妹子就站在了他面前。 “徐帆同志是吧,我是杨立新同志派来接你的,一路上辛苦了……”说完这话,徐帆笑了,江浔自已个也笑了,这哪象接站,倒象是地下党接头似的。 “同志,麻烦你了。”熙攘的人群中,徐帆却有些畏手畏脚,年仅十九岁的她,虽已是话剧团的演员,却是第一次来到北平,“您怎么称呼,您跟我哥是一个单位?” “我姓江。”江浔接过她的箱子,好嘛,他用力小了差点提不起来,也不知这江城妹子是怎么把这么沉的箱子提上火车的。 “江哥,我来……”徐帆见他吃力,主动要帮忙,却被江浔给支开了,如果让何冰那些人知道自已还不如一女生力气大,非被他们笑话死。 “吃饭了吗?”两人走出火车站,江浔看着徐帆脸色不好看,没精神,估计是累的,这得补充能量啊。 “我在火车上吃过了……”徐帆瞅他一眼小声道。 “火车上的饭哪算啊……”江浔瞅着街边,“卤煮吃吗?” 街边有一条很窄的小胡同,从外面看去,里面有几家搭裢火烧,还有几家卤煮,不知哪家是正宗。 江浔没办法,就找客人最多的那家。 一口硕大的锅,滚着火烧,大肠,小肠,肺头,师傅切开火烧,挑出一根大肠,肺头也切成块,放在一个大碗里。 “要香菜吗?”香菜,有些姑娘是不吃的。 “要。”徐帆望着热气腾腾的锅里,肺、肠、火烧都在老汤锅里煮烂。 “趁热,快吃吧。”江浔把碗推到她跟前。 徐帆看他一眼,几块火烧配着大肠,不一会儿她就出汗了,白皙的脸上这才显出一些红晕。 “你吃吗?”徐帆看来是真的饿了,火烧就下水吃到一半,却抬眼望着江浔。 “我晚上吃了三碗炸酱面,吃不下了。”江浔笑着,这些日子,除了到天安门玩,又请全宿舍吃了一顿肯德基,七块五毛钱的套餐何冰就吃了两份,他兜里的票子一下就没了,不过,眼前,他得让这姑娘吃饱。 看这样子,这姑娘有些贫血。 吃了半碗以后,徐帆吃得并不快,江浔看看外面的夜色,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零星小雨。 待他再看徐帆时,嚯,一碗卤煮火烧已经吃完了。 得,这姑娘还不好意思。 “服务员,再来两碗。” “我吃不下了……”徐帆似乎很认真地说道。 “没事,能吃多少算多少……到了北平,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远客要连吃三碗卤煮。”江浔不由分说,又给她要了一碗。 “还有这样的说法?”徐帆半信半疑。 “有啊。”江浔笑着回应道,如果将来的话剧观众知道阮玲玉被自己带来吃卤煮火烧,观众会怎么想?“最好还要配两二锅头……” 店里的食客轰地笑起来,倒把徐帆闹了个满脸通红。 “小伙子,伱倒陪着吃啊,瞧把你对象给饿的……” “不是对象。”徐帆的脸突然红了,她看了一眼江浔,江浔也不解释,直接挥道,“服务员,结账。” 徐帆起身想要付款,可是哪能争得过江浔?见她还想争执,江浔笑了,“别争了,谁让我是你哥呢。” …… 把徐帆带回剧院,戏已经散了。 可是演员们都没有离开,大家看起来都很兴奋,“杨哥,又要发奖金?”江浔把徐帆带到杨立新跟前,“人,我给你带来了。” 徐帆亲热地就拉住了杨立新的胳膊,可又马上乖巧地说道,“江哥还带我吃了卤煮火烧。” “那让你破费了,”杨立新就笑了,他也是一脸兴奋,“浔子,我们要到上海演出了,刚刚,夏院刚刚宣布……” 上海演出? 算起来,这是北平人艺第二次上海演出,距离1961年上一次赴上海演出已经27年。 《茶馆》、《天下第一楼》、《狗儿爷涅槃》、《推销员之死》、《哗变》,五个很有影响的剧目,而北平人艺除个别行政人员和首都剧场部分工作人员留守,于是之、蓝天野、郑榕、英若诚、朱琳、林连坤、朱旭等一众大家,基本倾巢而出。 “我们B组……”江浔忙问道。 “一起去,”杨立新笑道,“一起去,不过,你大约一个多月不能上课了。” 上课? 徐帆瞪大眼睛,“您是老师?” “他哪是老师啊,他是中戏大一学生,现在在院里排戏,”杨立新很高兴,“将来,你们说不定是同学。” 同学? 徐帆又一次瞪大眼睛,这个中戏的学生,大一就能排戏?还要到上海演出? “看样子,你也不比我大啊……”徐帆盯着江浔,这一路上光叫人家哥了。 可是他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江浔没有注意到姑娘的小心思,他的热情全在上海演出这事上呢,“杨哥,苏民老师能让我去吗?” “怎么不能,刚才你没在,夏院让回去好好准备,下个礼拜,我们就出发,去上海。”杨立新重重地一拍江浔的肩膀。 第20章 悠悠岁月,长长的河 呜呜—— 红色的霞光中,一辆绿色的火车慢慢驶进上海火车站。 透过车窗望去,江浔看到,站台上已经站满上海文艺界名流,黄佐临、白杨、孙道临、袁雪芬,谢晋,张瑞芳……以及上海人艺、上海戏剧学院、上海滑稽剧团、沪剧团等单位代表,他们个个笑容满面,挥手致意。 火车上,蓝天野、英若诚,郑榕、朱琳等一众老前辈也隔着玻璃,笑着挥手。 当大家走出火车,马上就被眼前的巨大热情包围,看着蓝天野跟上海的同志热烈握手、拥抱,江浔提着箱子默默站到了一边。 人艺有传统,外出演出都是老小搭配,年轻人方便照顾这些老艺术家的生活。 蓝天野跟苏民是同学,来时苏民嘱咐他,让江浔跟蓝天野一块有个照应。 “你们知道人艺在上海有多受欢迎吗?”孙道临亲热地拉着蓝天野的手,“你们的戏票,抢都抢不着! 北平人民艺术剧院莅临上海,满城轰动。 就在人艺抵达上海之前,18天21场演出的4万张戏票不到一個上午预售一空,演出也安排在在上海最负盛名的长江剧场和美琪影剧院举行。 说起美琪影剧院,梅兰芳大师抗战胜利后复出,首次营业演出10天,就是在此举行,当时轰动上海滩。 就连下榻的地方主办方也颇费思量。 “申江饭店!” 江浔又怎么会不知道申江饭店,在上海,它是名扬全城,风绝代般的存在。 在这里,曾是阮玲玉、蝴蝶、姚莉和周璇等明星钟爱之地。著名歌曲“玫瑰玫瑰我爱你”便在此诞生,在这里,阮玲玉与上海滩大亨唐季珊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看来,上海人感觉只有这里,才最符合人艺的艺术气质? ……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下榻的申江饭店,江浔感觉上海文艺界人士几乎都来了,这就是京沪文艺界的大会师,整个会见现场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非常辉煌。 虽然旅途劳顿有些吃不消,可是孙道临要离开的时候,蓝天野还是坚持把他送到一楼。 大堂,一楼面包房新鲜的面包刚从生产车间送到饭店,还透着热气,江浔的目光就不在孙道临身上了。 眼看着人家谨慎的递上5角2分钱,再加一两粮票,换来了一根法棍,到手还是热腾腾的,一口下去,金黄酥脆的外皮里头,柔软而坚韧,估计满满都是小麦粉现烤出香气。 江浔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却拿不出一块钱来。 前世他就是个能花钱的主儿,现今仍改不了这个老毛病。 “麻烦给我来一只法棍。”正寻思间,蓝天野已经递过钱和粮票。 “蓝老师,您不吃?”江浔看着手里的面包,面包很香。 “我在火车上吃了一碗馄饨,不饿。”蓝天野笑道,“你就垫补一下,马上开饭了。” 看着蓝老师的背影,江浔大口咬了一口面包,面包很香。 他一边吃着一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八十年代末的上海,穿着有时髦也有刻板,蓝色灰色已经不是这个年代的主色调,上海文艺界的女性穿着更是时尚大方。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出现在门前时,江浔没注意到她,她却看到了江浔。 饶是在电视台这么多年,饶是从事多年艺术工作,看惯了各大艺术团体、艺术院校的俊男美女,这位戴眼镜的女人仍然恍了一下神。 远远看去,眼前这个小伙子的五官的比例很是协调,高挺的鼻梁,柔和的下颌线条,一双眼睛尤其黑白分明,看上去清澈而又深邃。 剑眉星目,眼神忧郁动人。 对,就是让人心动,这张脸,让人心动。 长得好看容易,但是让人心动很难。 哦,皮肤很白,白得让她合作过的女演员都黯然失色…… 他站在那里,就是一束光,或者说,自带光环! 她突然感觉周围没有声音了。 哦,她笑了,刚才自己走神了。 对,这样的容貌称得上惊鸿一瞥,众里寻他一眼就可以看到那种,这张脸绝对为银幕、荧屏而生,耐看、不挑角度。 可是这吃面包的样子,狼吞虎咽的……他吃得多香啊,女人又笑了。 …… 江浔吃完面包,回到房间,客人已经走了一拨,一位戴着眼镜的女人正坐在蓝天野老师对过。 “蓝老师,这部戏是我们上海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联合泰国正大集团香港综艺公司、中国华艺公司,一起摄制……” 哦,内地和香港的合拍片,江浔正在倒茶,冷不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把茶水轻轻地放在那位女士跟前,那位女士笑着抬手以示感谢,却在抬起头的瞬间吃惊地看他一眼,这个小伙子也是人艺的演员? 人艺难得有这么帅气的演员! “你是全国影视十佳导演,还获过飞天、金鹰奖,这样,剧本我先看一下,尽快给你们答复,成不成就在上海演出结束之前,必有回音。”蓝天野对着这位戴茶色眼镜的女人说道。 江浔瞅了一眼茶几上的剧本,他心里一动,封神榜?哦,这位女人应该就是这部剧的导演郭信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部由中国内地与香江合拍的古装神话历史剧,也是第一部完整播出的《封神榜》。 全剧长36集,比《封神榜》短的大型古装电视连续剧,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拍摄的《红楼梦》用了三年,《西游记》用了六年。 《封神榜》与这两者相比,集数更长、规模更大,却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完成。 眼看着这位女导演起身告辞,蓝天野起身送客。 “蓝老师,我能在封神榜里演一个角色吗?”送客回来的空当,江浔插空问道。 中戏有规定,大二以前,学生是不准接戏的,大三开始,就是接戏,也要接有影响力的大戏。 算起来,上海台与齐鲁台、粤东台,都是地方电视台的佼佼者,这部戏也由内地和香江联合制作,真正算得上是有影响力的大戏。 嗯,这部戏今年筹备,明年拍摄,明年自己就上大三了,时间刚刚好。 蓝天野笑了,“我本来不主张年轻演员接戏……” 哦,江浔有些失望。 “肚子里五行八作,要有一肚子好货,才能演什么象什么,伱啊,还年轻,才十七岁吧,不能急躁,就先在人艺的舞台上磨吧。” 哦,江浔感觉自己肚子凉了。 “不过,演电视剧,也是一段人生经历,成与不成,都有好处。”蓝天野平静地看着江浔,“你现在还不是人艺的人,可以试试看,但是,要靠自已争取,机会来了也要好好把握住。” 哦,江浔的心一下热了起来。 “慢点,稳重点……”看着他转身就要去追郭信玲导演,蓝天野又在后面嘱咐着,象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急……” 可是等江浔追到大堂,追出大门,哪还看得见郭信玲导演的身影? 就在他失望地回到三楼,经过朱琳老师门口的时候,郭信玲导演正从里面告辞出来。 他面色一喜,郭信玲导演也看到了他,还主动伸出手来,“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您好,郭导,我送您下楼……”江浔强按住刚才跑得扑通直跳的心脏。 一路把郭导送到大堂送出门口,人少了起来,江浔才试探着问道,“郭导,我能在封神榜里面演一个角色吗?” 哦,是这样啊! 郭信玲对这样的自我推荐并不反感,可是这部剧明年春天就要开机,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初冬以前也能开机,剧中所有的角色都已经敲定,蓝天野老师也是以前就联系过的,现在并没有角色能给江浔。 可是演员不管角色大小,都是人艺的演员,冲着人艺这块牌子,郭信玲导认真再次打量江浔。 剧组的演员,武王姬发、哪吒等角色都已敲定,金吒、木吒或者殷郊、殷洪之类的角色,也都定好。 “伯邑考……”看着江浔,郭信玲导演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角色,封神演义中西伯侯的长子,书中对他的描写是丰姿都雅,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言语温柔。 妲己偷看伯邑考时,只觉得他面如满月,丰姿俊雅,仪表非俗,风情动人。 且伯邑考也是一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就是伯邑考吗? 郭信玲导演感觉江浔饰演伯邑考最是合适不过,可是广电局和台里的领导早已定下,这个角色要用香江演员! “对不起,没有你合适的角色。”郭信玲导演有些遗憾,她不想让江浔去演一些末流角色,那样的话,她会感觉伯邑考去演什么金吒木吒,去演什么殷郊殷洪,实在太委曲他了。 她看看四周,嗯,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女人,有意无意都会看一眼这个小伙子。 要知道,八十年代,青年男女的交往仍然是含蓄而羞涩,但此刻,所有女性的目光都在看向他。 大胆的,直接的,毫不掩饰的! “郭导,这些日子我就在上海,剧组的演员如果哪位来不了,我可以顶缺,您通知一声,我马上就过去找您报到……如果您感觉不合适,我还是回来演我的话剧……” 封神演义被称为第五部名著,在一九八八年电视剧和电影都匮乏的年份,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江浔其实已经感觉到了郭导的强势,他的姿态要低,要更低,才能打动这位女导演。 郭导倒也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什么许诺,听着小伙子讲着自已会唱京戏,演了天下第一楼里的大少爷,还是苏民的学生,夏淳导演亲自调教,曹禺先生亲自点评,她就心动了。 “导演,我可以不要稿费,只求演戏。”江浔见郭导还是沉默,就又加了一句。 此时的片酬还不叫片酬,叫稿费,是文艺工作者正规正常的合法收入。 一听这话,郭导就笑了,上海台还差几个稿费? 她看着江浔若有所思,对了,剧组为伯邑考这个角色联系了汤镇业,那位香江五虎将,可是他回复没有时间,伯邑考,可以让这个小伙子来试试妆。 她再一次看向江浔,这个帅气小伙子,真是与众不同。 不过,他体型修长,身板挺括,穿起古代的服装,应该真的好看。 “这样吧,”郭信玲导演略一考虑,“哪天你到上海电影制片厂来,具体时间我们会通知你……” 第21章 美男子 公交车晃晃悠悠在城市中穿行。 一九八八年的上海,还是一个很朴素的城市,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也没有拥挤的街道和人群。 江浔看着窗外,迎面驶来的公交车上,上海电视节的宣传海报和人艺《天下第一楼》的演出海报,都很醒目。 二十号下午,上海领导在小礼堂接见北平人艺赴上海演出团的主要领导,晚上七点半,本次赴上海演出的第一场话剧《天下第一楼》上演。 昨天,江浔也接到了郭信玲导演托人传话,邀请他到上影厂试一下妆。 上辈子,试过很多次妆,可是都没有这次来的让人激动。嗯,既然是上门作客,那就不能空手上门。 上影厂在XH区的溪漕路上,江浔就在不远处的木鲁齐乌路下了车,他想给这位女导演带点礼物。 可是此时抢购风从南刮到北,凭借着这身高这劲头,江浔才好不容易抢到一条纱巾,对,没错,是一个男人抢到一个女人的纱巾。 其实在八十年代,好多明星照都喜欢配一条纱巾,她们的纱巾“万紫千红”,争妍斗艳,把单调的时代装扮的更加美丽。 上海电影制片厂,江浔印象中带纱巾的女明星很多,陈冲,张瑜,龚雪……看着眼前轩敞的大门,江浔没来由生出几分激动。 前世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厂区很大,从溪漕北路的1号门进,到斜土路的4号门出,要走十多分钟,初秋时节,除了几棵兀立的古树之外,没有特别的景致。 转了一圈,江浔很快到了上影厂黄楼的二楼。 “你需要先等一会儿,香江的演员也到了上海,今天参观摄影棚,顺带一起试一下妆……”郭信玲导演有些严肃。 江浔明白,试妆,就意味着有人上有人下,一個角色不可能两人饰演。 果然,郭导继续说道,“伯邑考这个角色,香江方面推荐的演员是汤镇宗,香江无线五虎将你听说过吧,他是汤镇业的哥哥……” 郭信玲导演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汤镇业推荐了自己的哥哥汤镇宗出演伯邑考这个角色,汤镇宗的剧照她看过,风流不及弟弟,容颜上却是不相上下。 此时,每一部香江电视剧在内地都可以掀起收视狂潮,普通的港星在内地人眼中就是天皇巨星。 汤镇宗风度儒雅,长相帅气,至于江浔,郭信玲导演看着走近来的江浔,她本来不想江浔再来,可是既然邀请已经发出,那依照她的个性,说话就是要讲信用的。 唉,权当是给伯邑考这个角色寻找一个B角吧,或者说候补。 “导演,来得匆忙,也没有给您带什么礼物,后面补上。” 接过江浔的丝巾,郭信玲导演笑了。 “小江,今年多大?”当得知小伙子该上大二时,她着实有些惊讶,大二的学生,人情世故就这样成熟了,“这样,你先坐,我去跟上影厂的领导对接一下。” 江浔看着郭导的背影,嗯,上一世,封神榜中的伯邑考确实是由汤镇宗饰演的,他也凭借这部剧打开了在内地的知名度。 他又打量着眼前的五号摄影棚,这个上影厂最著名的摄影棚,这里已经完全改造成一个神话的世界,高大的花岗石立柱,古朴的青铜巨兽,都昭着这是一个神话的世界。 可是神话不能当饭吃,直到肚子咕咕叫,江浔才尴尬地发现,他好象被晾在这儿了,既不见香江演员的身影,郭导好象也把他给忘了。 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安排他在上影厂的食堂里用餐,等他到了上影的食堂的时候,大排骨已经卖完,只有免费的咸菜豆瓣汤,咸菜和豆瓣已经被人捞得残渣不剩,没办法,只好就着米饭喝了三碗豆瓣汤。 “小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吃糖,你,读过封神演义吗?” 郭信玲导演赶回来的时候,食堂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她手里拿了一盒糖,她坐在一根石柱旁边,很随意地问道。 如果江浔连原著也没看,就不用试妆了,直接打发走就是,“知道伯邑考这个人物吗?” 封神演义原著,大多数人没有看过,国人对封神的了解,相当大程度上来自于这部电视剧。 看着郭信玲导演审视的眼神,江浔接过糖盒,嗯,大白兔奶糖,吃进去,奶香味立即在嘴里融化开来。 “郭导,伯邑考这个人,历史上可能没有,但是原著在他身上寄托了一种愿望,简单地说就是古代的忠臣孝子,或者说是君子。 他生性敦厚仁爱,父亲因触怒纣王而被监禁,伯邑考为营救父亲,带了七香车、醒酒毡与白色猿猴三样异宝,献给纣王……这是孝!” 面对妲己的引诱,他不为所动,这是忠。 “对,你继续说,如果是伱,怎么来塑造伯邑考?”郭信玲眼睛一亮,鼓励道。 “表现他的情义,有情有义,也无情无义。”江浔解释道,“伯邑考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要表现出他对父亲的情义,对兄弟的情义,对君王的情义……当然,还有面对妲己时的无情,看破昏君时的无义……” 咝—— 郭信玲导演的手一抖,欣赏变成了惊讶,“嘿,小伙子,你研究过这个人物?” “嗯,平时喜欢读书。” 郭导就这样看着江浔,连糖也忘了吃,这个小伙子跟她自己想一块去了。 其实,她对这个人物是喜爱的,内地和香江的编剧对这个人物也是喜爱的,要不,剧本由五十六集压缩成三十六集,伯邑考的戏份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了五集。 “难得,难得,真是难得。”郭信玲导演又把糖盒递给江浔,“吃糖。”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看江浔真的是越来越满意,可是他到底没有演过电视剧,也没有拍过电影,还只是一个B角,她心里还是拿不准。 她正要再问,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她,香江演员到了。 …… 香江演员总共四人,穿着打扮很是时髦,可是有人傲慢,有人矜持,有人左顾右盼,不断张望,这几人中,江浔一眼就认出了汤镇宗。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帅哥有很多种,但是集帅气,儒雅,沉稳于一身的不多见,彬彬有礼更是招人喜欢。 眼看着汤镇宗不断与大家问好,普通话虽然生疏得厉害,可是脸上的笑容一下拉近了与大家的距离。 “你好……北平人艺江浔。”江浔主动介绍自己。 “你好……”,汤镇宗的普通话很不灵光,一口粤语需要人翻译,但上辈子跑了那么多剧组的江浔,听得明白。 其他香江演员却不象他这样,根本没有把内地人放在眼里,甚至饰演赵公明的演员试妆坚持不粘胡子,汤镇宗就温和地劝导。 这让郭信玲导演对眼前这位帅哥好感激增,内地和香江,文化和生活习惯存在巨大差异,以后要在一起工作一年多时间,免不了磕磕碰碰,如果有汤镇宗这样的演员在的话,在剧组里,他能帮助做香江演员的工作。 “我先生也在香江工作,”郭信玲导演喜笑颜开,她的丈夫原是舰长,后去香江经商,“拍完这部电视剧我也要去香江生活……” 江浔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放进自己嘴里。 瞧,人家越说越近,倒象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自己站在这里就象是一外人。 他看看四周,嗯,五号摄影棚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张瑜,龚雪,方舒……哦,上影厂的年青女演员全来了吗? 江浔又剥开一块大白兔奶糖,可是没有人看他,大家的目光也全都在这些香江演员身上。 “汤镇宗,听说是汤镇业的哥哥?真的很帅,比郭凯敏还帅……”郭凯敏是上影厂重点培养的青年演员,也是这个时代的白马王子。 “对啊,当然要是美男子,妲己这个狐狸精,见到伯邑考的第一眼后,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他,长得不帅的男人妲己也看不上啊……” …… 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青年男演员,上影厂的女演员眼光很是挑剔,江浔一时无语。 他感觉自己笼罩在汤镇宗的光环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他。 化妆师拿来服装,服装却并不是后世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古罗马式的服装,倒象是宋代明朝的长袍大袖,质地也很是质朴,有种古朴粗犷的原始风格。 江浔隐约有印象,《封神榜》光是服装就改了7版,最后才定稿。 哦,大光明造型? 江浔瞅一眼化妆师手里的头发的样图,这也不是原来戴发箍的样式。 这种造型对演员五官、脸型、发型、发际线等有着极高的要求,没有了头发的修饰,五官的优缺点、三庭五眼的比例,甚至连发际线形状和颅顶高度都完全暴露在视线之下。 可以说,将整张脸赤裸裸地呈现出来,让众人以最挑剔的眼光来品评。 也可以说,大光明造型是最检验演员颜值的杀手锏! 敢梳“大光明”,才是美男子! …… 上影厂的化妆师妆化起来很快,当汤镇宗率先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人喊好,也没有人说话,汤镇宗脸上没有瑕疵,扮相飘逸潇洒,一举一动都有世家公子的模样。 好久好久,众多女演员的目光有的还在汤镇宗身上留恋,有的则慢慢别转过去,可是只要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江浔,都是眼睛一亮。 江浔一袭宽袍大袖,神采飞扬,俊朗明秀,大光明造型的脸庞,陡地凭添无限气韵,那是一种英气,少年的英武之气。 郭信玲导演的眼睛也是一亮,对于有些演员而言,头上的额外修饰会显得累赘,清爽最具本色的大光明反而更能凸显容貌,且自带高级感。 江浔为大光明而生,人如其名,自带气质。 一个个上影女演员目光反复在汤镇宗与江浔身上比较,一个个女人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小火苗霍霍燃烧。 八十年代后期,社会风气已经开化许多,上影厂更是领先时代潮流,庐山恋成为银幕第一吻,上影厂的女演员也是大胆直接。 但最后,所有女性的目光都在投向江浔! 同样大胆的,直接的,毫不掩饰的!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郭信玲导演很是幽默。 “你很帅。”汤镇宗也在看着江浔,他主动走了过来,伸出手来。 这是惺惺相惜吗? 江浔笑了,他没有说话。 郭信玲导演也没有说话,她本来是想江浔当B角的,可是现在一不小心成了主角,从上影厂这些女演员的眼眸中就可得知。 “都不错,试戏吧。”她陡然下了决心,这个角色,不是非用香江演员不可。 第22章 一位真正的演员 那边,看着汤镇宗在准备试戏,几位香江演员脸上都很是不平。 香江的演员来到内地,所过之处,都是鲜花和掌声,现在让他们与内地一名年轻演员一起试戏竞争,他们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不尊重。 几位演员用粤语对汤镇宗说着什么,可是汤镇宗很是平和,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去,这让大家对他印象更好。 “导演,我试一下这一段……” 他要试的是岐伯离去前,伯邑考送别父亲的一场戏,他不会说普通话,可是即使大家听不明白粤语,但那拳拳孝子之心让大家听着垂泪。 表演很是流畅,感情和节奏把握完美,郭信玲导演也暗暗竖起大拇指。 “那我就试这一段。”江浔要试的是伯邑考拒绝了妲己的引诱这段戏,伯邑考怒斥妲己,妲己恼羞成怒,撺掇纣王把伯邑考剁成了肉酱。 这出戏其实并不复杂,但江浔是存了小心思的,这场戏是最后的潮高部分,温文儒雅的伯邑考变成了愤怒的狮子,这样的反差,最考验演员的演技。 “这一段啊……”郭信玲导演很意外,这一段最考验演员功力,用力过度会演成神经质,情绪不到,就是隔靴搔痒,“龚雪,麻烦你来搭一下戏。” 江浔看向龚雪,她,曾和朱琳并列,被称为八十年代内地第一美人,坊间流传“北朱琳,南龚雪”,皆是此时的大众情人。 两人一个大气端庄,好似牡丹,国色天香,一个清丽秀美,犹如水仙,淡雅无双。 可惜龚雪退圈得太早,在拿到金鸡、百花双料影后后,她就被卷入一场风波之中…… 她与郭信玲导演不止合作过一次了,两人都是知根知底。 拿过剧本,抬头看一眼江浔,龚雪脸就先红了,这样的台词,很是露骨,她从没演过这样的角色。 可是,现在大家都在看着她,已是骑虎难下。 “准备好了吗?”还不等江浔回答,她就递过词来,“我说过了,你要是摘下蒙在眼睛上的手绢,就要杀头的,你一定要侍候我才能够赎罪。” 前面尽是虎狼般的台词,龚雪就挑了这一句开始,她的语气干巴巴的,这又不是自己演戏,用不着投入感情。 台词已经供上,下面就看江浔的发挥了。 “娘娘,我决不能做这样的事。” 哦,郭信玲导演不禁轻轻哦了一声,她眼中有些异样,江浔入戏很快,他的声音里竟有种金属的质感,表情也恰到好处,伯邑考的那种委曲,愤懑、坚决也都表现出来。 再看外形,江浔是非常符合原著中伯邑考丰神俊朗的特点,他的身上原本有种英气,此时因为剧情突然焕发出的忧郁气质,这两种气质混搭,更增加了一份魅力。 “伯邑考我就是喜欢你……”龚雪脸上似乎认真起来,她没有办法不认真,在这样一位演员面前,她不能落在下风。 对,是演员,年轻的演员! 剧本中,此时龚雪的手臂应该揽住了江浔,江浔用力推开她。 可是此时龚雪离江浔几步远,却见江浔退后一步,立时满脸通红,他双目圆睁,怒视龚雪。 没有台词? 不,这是留白! 这样一停顿,此时无声胜有声,立时就让观众感觉到了爆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人艺的演员,果然是人艺的演员,郭信玲导演默默念道,人艺只有小角色没有小演员。 龚雪脸一红,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处于下风了…… 演了多少年的电影了,还不如一个人艺的年青演员? “你这失德行为,有败宫闱,丧失人伦道德,怎能母仪天下?” 声音愤怒,而且富有表现力,郭信玲导演暗自点了点头,只需要一句话,内行就可以把一個演员的台词功底看出个七七八八,现在她倒不担心江浔的表演了。 嗯,只这一句台词,伯邑考这个人物,就立起来了。 “你这死心眼,天堂有路伱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行……” 龚雪的声音透着恶毒,哦,秦怡、方舒等女演员都在看着她,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龚雪吗? 龚雪是极为秀气的,笑起来也是明媚大方,同时有几分倔强,兼具清纯气质,美而不艳,非常舒服。 现在的龚雪眼睛扫视下方,浅浅抬起下颌,面部表情变化不多,可是眼睛里全是恨,全是恶,一个凶狠的古代美妇形象立马出来了。 “不错啊,把龚雪的情绪也给调动起来了。”郭信玲导演很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这才几句台词的功夫啊。 对,这就是优秀的演员,才能碰撞出戏剧的火花! “你这畜生,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龚雪的声音已是带了抽泣,“他色胆包天,想对我……” 凭心而论,龚雪的长相也有缺陷,上庭不够饱满,颧弓略宽,偶尔需要一些卷刘海修饰,但是鼻子高挺,眼睛又大又亮,流波光转,所以,她最善于用眼睛表达各种丰富的情感。 看她带着悲伤抬头,眼里噙着泪,明媚又忧伤。 其实,她哪怕是哭,也不是一种情绪,而是笑中带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郭信玲等人微微颔首,江浔也是暗自称赞,光是这一点,已经是后来很多女演员所欠缺的了,她们缺乏如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表演过于外放,也就少了中式美感,这也是古装剧被批审美降级的原因之一。 “我都想换女主角了……”郭信玲喃喃自语道。 大家却不说话,在场的上影剧团的演员也都在看着这位人艺的年轻演员,看他能否接得住戏。 “我死不足惜,忠名常在,孝节永存。我生不能看到你们万人剁尸,死后定为厉鬼,毁你魂魄!” 江浔最后表演的是伯邑考人生的高潮,也是这段剧情的高潮,在与纣王对峙交谈时的那种强硬的语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显得张力十足,几近绝望和愤怒的嘶吼。 可是江浔并不是用表情来表现,而是用语气来提升这种感觉。 其实这种用气发音的方法就是一种简单粗暴的勾人方法,也并不是特别高明的技巧,可是从江浔嘴里出来,让你感觉这就是角色在说话,而非演员在讲词! 这台词功底就是这么强悍! “声台形表俱佳,小江同志,你以前拍过电影或者电视剧?”郭信玲导演忍不住鼓掌,两人真的提供了一场可以进入教课书的对戏,“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 “我真的没有拍过影视剧,我才上大二,学校规定,大二前不准拍戏。”江浔答道,“不过,明年我就上大三了,可以参加咱们封神榜的拍摄。” 大二? 郭信玲导演虽然一万个不相信,可是这是事实。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龚雪却自嘲地笑了,闹了半天,自已这个闻名全国的女明星跟一个大二的学生在对戏! 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从台词,到表情,到动作,到环境的虚拟塑造感,估计那些演过两三部电影主角的人都没有这么厉害,就是演员剧团的一些演员,在江浔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如果大二的学生都演成这样,那要不了多久,电影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呀! 一众演员议论纷纷,郭信玲导演心里却很平静。 人艺说戏比天大,说的不仅是表演,也是嘴里的台词功夫,你得不惜一切代价的去练习。 影视圈里习惯把演戏的分为两类,明星和演员,你仔细看看,只有演员才敢站在话剧舞台上,从来没听过哪个明星敢去演话剧,那是自己给自己蒙羞,自己砸自己招牌! 他,是一位真正的演员,年轻的优秀演员! “小江,”郭信玲导演看着江浔真是越看越爱,可是香江演员的角色,不是她定的,是台里定的,是市里定的,她沉吟半晌,“如果让你饰演别的角色,或者是主角,怎么样?” 第23章 平常心 哦,主角? 大家的眼前都是一亮,不管演电影还是演电视剧,谁不想当主角啊! 江浔笑道,“只要演得好,每个角色都是主角。” 哦,配角演得好,也可以盖过主角的风头! 这孩子就这么自信! 郭信玲导演笑了,“好吧,感谢大家参加今天的试妆,具体结果我们会通知大家,香江的同志,请工作人员送回酒店,好,今天就到这里。” 没有结果?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大家肉眼可见,如果扮相上江浔与汤镇宗还各有千秋的话,可是论表演,江浔力压汤镇宗一头。 但是,这是一部合拍片,商业片,香江方面总得有一个正正当当的角色吧,总得有一个戏份稍多一点的角色吧。 江浔一脸平静走过去,“谢谢郭导,感谢您,认识您很高兴……”江浔走上前去,伸过手去,郭信玲导演也很客气地伸手和他握手。 江浔又走到汤镇宗面前,一脸的真诚,伸出手来。 “小伙子不错,演技很扎实,人也懂礼数,心胸也很宽广。”眼见着他离开,郭信玲导演禁不住夸奖道, “就是穿得不多,明天气温就又下降了……”龚雪看着一身西装领带的江浔。 郭信玲导演她心里一动,转头对工作人员低语几声,工作人员出去一趟,很快手里抱着一件米色风衣,追上了江浔。 米色的风衣? 这是郭导给自己的爱人买的,原本想邮寄到香江去,眼见着江浔一直穿着一件单薄的西装,她动了恻隐之心。 风衣穿在江浔的身上,有些肥大,可是他個子很高,能撑得起来。 “演得不错。”一位戴眼镜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五号棚,他看着江浔的背影,“嗯,古装扮相也不错,小伙子是哪个厂的?” …… 上海的秋天时节,树叶郁郁葱葱,气息却非常沉闷,房间里的被子似乎都能拧得出水来。 “完全为你深深入迷,柔情万缕倾你心底,万花开放谁最美丽,红尘独爱一枝玫瑰……” 百无聊赖,江浔坐在饭店房间的窗台上,缓缓吹着口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小浔子,试戏试得怎么样?”蓝天野细听了一会口琴才走进房间,口琴婉转悠扬,为这个上海的黄昏中凭添了一丝韵味。 “还成,汤镇宗很优秀……”江浔笑道。 哦,蓝天野若有所思,他听郭信玲说起过香江演员的事儿,倒不是香江演员的演技有多好,可是现在艺术跟商业扯上边,香江演员总是吃香的。 “当演员也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平常心对待就好。”他拍拍江浔,“以后还有机会。” …… 进入九月,《哗变》在上海美琪大剧院演出,上海领导依然全程观看。 此间,上海媒体掀起了“北平人艺在向上海挑战”、“萝卜卖不出去别埋怨白菜多”的大讨论……整个国内的文艺界的目光都投向了上海,投向了这场南北戏剧界的大争论…… 今天,上海召开创作座谈会,邀请京沪两地的艺术家探讨繁荣文艺创作问题,上海领导及上海文艺界人士、人艺领导及主创人员全部出席。 下午5时半,上海领导将在SH市xx礼堂咖啡厅宴请人艺领导及主要艺术人员。 这就是在新中国文艺史上写下浓重一笔的南北戏剧界座谈会! 把蓝天野送上车,江浔正要回房间,冷不丁,口琴被人一把夺走,丁志诚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出现在江浔面前,“走啊,别吹了,濮哥来了,我抓住吴刚请客呢……” “濮哥来了? 江浔大喜,这次院里上海演出,濮存晰没有参加,他在为谢晋导演的电影《最后的贵族》作准备,他在里面是男主角。 “濮哥来看看院里的老人,顺带着瞅瞅我们,走啊,哎,这是谁的风衣,天野老师的?不对,肯定不是,”丁志诚终于发现了江浔的风衣,“哦,料子不错啊,你从哪倒腾的,借我穿两天,嘿,别说,我穿上就是有范儿……” 在丁志诚撺掇下,吴刚架不住几个人人连损带埋汰,豁出去请这帮人下上海的馆子。 可是到了上海,濮存晰怎么会让吴刚请客,一行人兴冲冲来到一家上海本帮菜的饭店老正兴,濮存晰又请了最后的贵族剧组的潘虹、卢玲、肖雄等人作陪…… “快到深秋了,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一进老正兴的门,濮存晰就看到了江浔,把江浔介绍给这些演员,他摸了摸江浔身上的西装,“你应该带一件外套……” “唉,濮哥您可别说了,吴刚前阵子还给了小浔子一件呢子大衣,就洗了一水,就是新的,可是小浔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吴刚的女朋友岳秀清也很喜欢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她笑着给江浔正了正领带,又恶作剧地用双手揉搓着江浔的脸,引来大家一片笑声。 濮存晰也笑了,他不再多说什么,招呼大家入席。 油爆河虾、草头圈子、清炒鳝糊、蟹粉虾仁、萝卜丝汆糟……全是上海本地的硬菜。 “吃吧吃吧,大家动筷子啊,这顿本来是吴刚请客,那我们就先给他记着,这么多好吃的,我是真饿了……”丁志诚夹起一块红烧肉填进嘴里。 “那就动筷子。”濮存晰笑道,他夹了一块红烧肉两只河虾放到江浔的碗里,“瘦了。” 江浔心里一动,迎面正看到濮存晰温暖的目光,就象自家大哥一般。 “他啊,是老吃不胖,在火车上,老丁的火腿肠,不知什么时候都让他吃完了,最后临下火车还要了两斤馄饨……”吴刚笑道,“我的饼干就别说了……” 江浔确实把吴刚的饼干都吃了,吴刚差点急了。 潘虹、卢玲几人,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就笑,小伙子音色清亮,长相清秀,气质清雅,可是没想到这么能吃。 “小浔子啊,他啊,敢情到上海来,一分钱没带,昨天不知到哪划拉了一件风衣,倍儿新……”丁志诚笑着举起酒杯,“来,我们敬一下上海最美丽的几位青年女演员……” 女人都是爱听恭维的,潘虹、肖雄、卢玲等人也笑着举起杯子。 “小浔子还在上大二,”濮存晰笑着又介绍道,“现在是院里的B角演员。” 哦,大家一笑,B角,只要不站在舞台上,不出现在摄影机前,不算演员的。 大二,估摸着能有十六七岁吧,要成为演员还早着哪。 可是卢玲若有所思看江浔一眼,她早早就接到了郭信玲导演的邀约,在封神榜中饰演姜皇后。 她对封神榜剧组也很关注,前两天,一位年轻的人艺演员力压香江演员,震动了上影演员剧团,这件事已经在上海文艺圈里悄悄传播…… 她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其实,两人在封神榜中,一个被纣王剁成了肉酱,一个被挖双眼受炮烙之刑,她倒对眼前的江浔很是感兴趣,可是她也听说了,找江浔饰演伯邑考似乎遇到了阻力…… 还不是这是一部合拍片,内地与香江联合制作,香江投资方提了要求的。 “人艺的演出,拯救了上海的话剧舞台……”潘虹很自然地把桌上的红烧肉挪到了江浔面前,“要不是拍电影,我们真要场场都到。” 濮存昕笑着举杯,“其实,人艺第一次来上海演出,还是六十年代,那次,我父亲也参加了演出……”他看一眼正低头吃肉的江浔,江浔立马抬起头,看着师哥。 “我当时在火车站接他,那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这次因为最后的贵族,也没有赶得,”他很是遗憾,“小浔子,我们去催催菜。” 江浔立时明白,这位师哥有话对他说。 “我听蓝老师说过了,”果然,濮存晰要讲的就是这件事,“香江来的是汤镇业的哥哥,他们的演员风头正盛,能跟他们同台竞技也是一种经历,没有必要多挂怀。” “我知道了,濮哥。”江浔感激地点头。 其实,在八七班,给他们授课的老师有两组,一般都轮换着教。只有江浔,一直都是苏泯老师亲自带。 平时也没少到苏老师家里改善生活,他拿濮存晰当自己亲哥一般。 “回北平后,争取先在院里戳大杆,好好磨,”濮存晰笑道,“我们人艺的演员,将来有的是戏演。” 他说的是实情,现在内地的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组,挑选演员,第一时间都会想到人艺,比如西游、三国到处都是民艺的演员的身影…… 看他拿出二十块钱来,江浔急忙要推辞,濮存晰硬塞到他口袋里,“想吃什么买点什么,回去给同学带点东西……” “唉,濮哥,我可偷听老半天了,”丁志诚不知从哪一下冒了出来,“我也缺钱啊,每个月都不够花……” “你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演出还有补助,”濮存晰笑道,“小浔子还是学生……这事,伱先别往外说……” “我知道,可是我刚才给小浔子卜了一卦,他今年流年不利,运势不佳,南方犯太岁,不宜演戏……哎呀,浔子,放手,别掐我脖子,我真急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回到下榻的申江饭店,蓝天野还没有回来,他就跟丁志诚在房间里闲聊。 “您是江浔同志吗,有人打电话找过你,说是上海电视台的。”服务员敲响房门,两人还在瞎闹。 上海电视台? 江浔忍不住心里乱跳,他看一眼电话旁边的丁志诚,他的嘴张得老大。 可是当他再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边却无人接听了。 这就样,到了晚上,他一直守在电话机旁,哪也没去。 可是没有人再打电话,就是他给电视台拨过去,那边也无人接听。 “会不会打错了,浔子,别空欢喜一场。”丁志诚前一句还在安慰,后一句就打击起江浔来,“我说吧,你今年流年不利……” 砰砰砰—— 房门突然被敲响,一位中年男人进来,“哪位是江浔同志?哦,我是上海电视台的,经台里领导和剧组同志们研究,伯邑考这个角色,决定由你来饰演,郭导说,明天让你到电视台去一趟……你们的电话怎么老是打不通啊……” 这事就成了? 丁志诚一脸的惊讶,不用香江演员,用一个B角演员?还在上大二的B角演员! “对,就是要用江浔同志,”来人笑了,“我是这个剧的副导演,现透露一点,郭导很看重你,为了用你,她跟广电局领导的台里领导都拍了桌子,你可得好好干,明天到台里,就是跟你签合同……” 第24章 稿费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江浔感觉自已特能吃。 昨天的演出拖到了很晚,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早上起来出晨功,肚子就已经咕咕叫了。 虽然兜里没钱,可是心里也不慌,“丁哥,想吃羊角面包吗…” “想啊,吃去啊,还瞎琢磨什么啊……” 丁志诚的脾气是太合江浔的心意了,可是他看见丁志诚勾勾脚,脚上的运动鞋开帮了,露出了半个脚趾。 来到大堂,江浔要掏钱,可是丁志诚痛快地拍出一块钱来,也只买了一只法棍和一只羊角面包。 其实,他一个月不过三十块钱工资,演龙套一场是五毛钱,他也指着家里补助呢。 “没事,有哥一口吃的你就饿不着……”两人站在申江饭店门口,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嘿,别噎着,”丁志诚小心地看一眼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上海文艺界的大腕,“别象三天没吃饭似的,给咱们人艺丢人。” 看着江浔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别光吃啊,知道这叫什么面包吗,长棍,法式的。”他一脸得意地白话,“法式长棍。” “哦,”江浔长舒一口气,“神棍,中式的,”他笑着点点丁志诚,“中式神棍,您算算今天上海电视台跟我签一份什么样的合同?” 丁志诚一愣,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江浔在打趣他扮演算命先生,“嘿,小子,我好心请你吃面包,……你别跑,我抽你……我算你,今天肯定赔到姥姥家了!” …… 上海,南京东路627号,永安大楼,上海人也叫它“七重天”。 江浔抬起头,秋日的太阳很是明亮,眼前的这座18层黄褐色建筑,仿似散发着光芒。 “小阿弟,是这里吗?”丁志诚学着半生不熟的上海话,观看着四周。 此时的南京路,还没有改成步行街,也没有众多的“海漂者,打工者”到上海淘金,但南京路上依然是摩肩擦踵、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朋友,券有伐?” 江浔还没有回答,就凑过一个青年人,听不懂上海话的丁志诚一脸的蒙蔽,对方嘀咕几句,他就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意思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江浔是听得明白几句上海话的,在这里,耳边就会不时地响起这样的声音。 发出这样热情而迫切询问的人,上海人叫他们“打桩模子”。“打桩模子”,就是老上海所说的“黄牛”。 “是这里吗,不是说在上海电视台吗?”丁志诚看一眼江浔,江浔已经走进了七重天。 这18层楼的七重天大楼,并不是上海电视台一统天下。 五楼以上是电视台的地盘,五楼以下有两個大户:底楼和二楼是华侨商店,三、四楼是商业一局的文化用品采购供应站等单位。 “郭导打电话说是这里……”江浔看一眼琳琅满目的商店,走向电梯,“嗯,中午说是在电视台吃饭。” 其实,上海电视台在南京西路651号,而眼前这栋大楼里有上海电视台社教部和经济部,郭导拉起的剧组也在这里 两人踏上电梯,这是一部只达7楼的是老式电梯。 铁栅栏式的电梯门得用手拉开拉合,操作是手柄式的操纵杆。这部电梯里上上下下,宛如穿行在时空隧道…… “丁哥,其实我是穿越过来的……”江浔一脸的平静,任时光在脸上掠过。 “嗯,我也是,”丁志诚蛮不在乎,也不甘落后,“我是从二零零零年穿过来的,你呢?” “我是二零二三年。”江浔笑道。 “哦,伱比我还多活二十三年……” 老旧的电梯拉开,这是十六楼朝东的一个大房间,很是明亮,更让江浔惊奇的是,每间房间里都有电视机。 “小江同志,这里……”郭信玲导演亲自把他们迎了进去,里面还有两位演员,一位是剧中妲己的扮演者徐娅,另一位则是哪吒的扮演者何威,后来一部十六岁的花季,让他成为千万少男少女的偶像。 两人正在试服装,哦,此时,已经不是那种古代的宽袍大袖,都是罗马服装样式的戏服了。 “郭导,这是一点心意。”一见面,江浔递过一个相册。 这是院里的宣传人员拍的演出剧照,江浔找到一家照像店冲洗出来,挑选几张作成相册,其中一张是郭信玲看望老演员朱琳的照片。 “我很喜欢朱琳老师的蔡文姬,这张照片对我很有意义。”郭信玲导演细细地翻看着照片,都忘了徐娅与何威了。 两人也知趣,自己走了出去。 “这样,小江,今天麻烦你来,是想谈一下你的合同,”郭信玲导演先简单谈了一下上海广电局领导和上海电视台领导对江浔的肯定,“你对自己的稿费有什么想法吗?” 此时的内地,还没有什么片酬的说法,稿费就是片酬。 大体的行情,江浔前世就知道,比如新中国第一部电视剧,王扶林导演的《敌营十八年》,主角是八十元一集。 再比如《西游记》,拍摄周期长达六年,孙悟空的饰演者六小龄童也是绝对主演,可是他一集的片酬也才70块。 70块的价格已经是接近此时稿费的天花板了,而一般的演员稿费仅仅5块钱一集。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情况,比如《西游记》中白龙马的饰演者王伯昭,仅拍3集就拿到了1500元的搞费。 同样是在封神榜中饰演土行孙的余华东,演了5集,就拿到了16000多元的稿费,每集3200多元。 在八十年代末,这无疑是天价稿费。 丁志诚不傻,突然有些后悔跟着江浔跑这一趟了,可是他没演过电视剧,也好奇江浔一集能拿多少钱。 “我们剧组需要在外地拍摄,因此也会有一些补助和津贴以及夜班费等其他收入,我看了,按照现在的剧本,你一共有五集的戏份,大部分都在上影厂拍摄,还有一集要出外景,我们选在武夷山拍摄,最后一集我们会选择深圳或者香港,这要看香港演员的时间……” 伯邑考的这个角色本来是香港人的,可是现在郭信玲又给不了江浔香港人的稿费。 “导演,我还是学生,不给也成。能进剧组也是您照顾我,稿费您看着定,我没意见。” 听着江浔的话,看一眼桌上的相册,郭信玲对眼前这个小伙子态度俞发好起来,努力上进,又会做人。 “这样吧,我们剧组的主演每集的稿费比其他剧组都高,”郭信玲很自信,“你的稿费就定在七十块钱一集,你看行吗?” 五七三百五! 江浔还没说话,丁志诚感觉自己的心狂跳起来,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块钱出头,这三百五十块钱,赶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 哦,郭导不是说,还有补助加班费吗? “我们正常的吃饭补助是一天七块钱,但是七块钱是不够三顿饭的,领导就又提了三块……”郭信玲导演也不管丁志诚的想法,索性把话说透,“这样,你看行吗?” 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拍戏有钱赚,还能跟着去武夷山和深圳见一见世面,江浔看着合同,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郭信玲导演也满意他的爽快,“对了,小江同志,台里考虑到你现在还是学生,生活困难,可以预支一部分稿费,你看,一百块钱够吗? 另外,伯邑考这个人的是丰神俊朗的,你的体型和脸颊稍微瘦了些,台领导特批了三十块钱的营养费……” 营养费? 天呐,还有这个说法?这是什么样的剧组?丁志诚立马想问,剧组还缺人吗? “中午我们食堂里吃大荤,我给你交了餐票,正好补一补身体……”郭信玲导演考虑得很周到,她还有工作要忙,就不陪江浔了。 …… 上海电视台的食堂其实也不是对外开放的,可是进来吃饭,是要自带粮票、钞票的…… 别说,今天食堂吃大荤,上海人把红烧肉和排骨叫作大荤,把肉片和肉丝叫作小荤。 食堂里的红烧肉烧得又酥又香,味道浓,菜底又清爽,却只要两角钱,很实惠的。 “别说,还真是那味儿……”丁志诚夹着一块红烧肉研究,“里面肯定放了老抽,料酒,盐,糖,葱,姜,浓油赤酱,咸甜兼具,这汤汁拌白米饭……” 江浔不作声看他一眼,又把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筷子又瞄准了下一块红烧肉。 “哎,人家上海电视台请客,你给哥留点,你不能让哥吃不饱吧……”丁志诚就是这么一白话的功夫,再低头时,江浔那份红烧肉吃了一半了,自己那份,江浔也下了筷子了。 “我以为你不吃呢……”江浔腆着脸笑道,“我就当一回好人,帮你消灭了它们……” “去,我别说了,”一把打掉江浔的筷子,丁志诚赶紧吃起红烧肉,“再说,一块肉也没了……” “哥,这儿还有炸带鱼呢……”江浔把一块带鱼放进丁志诚的碗里,透过玻璃,隐约能看到七重天的影子,他突然生起一个念头,走的时候,他要到华侨商店看一下。 他拍拍腰包,加上濮哥给的二十,里面有一百五十块钱,很厚实。 第25章 我的第一双耐克 上海华侨商店,是专为来上海的华侨和生活在上海的侨眷服务的综合性商店,也是全国最大规模的侨汇商店。 要想在商店购物,仅有人民币还是不行的,关键是要有侨汇券,没有券你连商店的门都进不去。 江浔走到华侨商店东侧,湖北中路、南京东路的路口,从一个“打桩模子”手里兑换了侨汇券。 丁志诚很快搞明白了,这些“打桩模子”从来消费的人手里收购多余的侨汇券,再转手卖给有需要的人,一进一出,赚0.2左右的差价。 “等等,等等,小浔子你还过不过日子了……” 眼见着江浔拿出一百二十块钱兑换了的侨汇券,他就忍不住了,前些日子刚花了八十,这意思,今天要把这一百二十块钱兑换的侨汇券全花了? 他自已个就太能花钱了,没想到又遇上一个比自已还能花钱的主儿! 江浔不言声,他出神地看着“打桩模子”们点钞票,绝对的潇洒有味道。 只见他们,两手的食指中指夹住一叠厚厚的票子,大拇指与食指配合联动,从上往下“唰唰”地一路数下来。 “得,走吧,丁哥。”江浔推一把丁志诚,笑着朝“打桩模子”挥挥手。 “这是什么人啊?”眼看着西装革履一身米色风衣的江浔昂然走入华侨商店,另一個“打桩模子”很好奇。 “有钱人。”刚才卖给江浔外汇券的“打桩模子”一扬手里的钞票,“年轻的阔佬。” 哦,周围的打桩模子一个个肃然起敬,有钱人,还这么年轻! …… 此时两位有钱人正对着商店里的商品咋舌。 黄金首饰、日用百货、家用电器、土特产和烟酒食品等近3000个品种,有的还实行侨汇优待价格。 此外,商店还有不少服务项目,如代购商品、戏票、车船和飞机票、代订筵席、旅游,还有代办墓穴等。 丁志诚不由感叹,炒到六十块钱一张的人艺的演出票在这里也能买得到,不过人艺上海行的闭幕演出,在这里已经到了九十八块钱。 江浔买了一些哈尔滨秋林公司的黑加仑、巧克力酒心糖和各式糖果,商店经营的烟、酒,品种更多,既有国内名贵产品,又有来自美国的香烟。 “两条万宝路,这样的一样一条。”江浔指指玻璃柜台下面的香烟。 万宝路香烟,软包的十一块,硬盒的十六块,丁志诚马上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不过,他们这些人没烟抽的时候就蹭老一辈演员的烟,这次,抽得上万宝路,吴刚这些人得乐开花。 二楼以华丽的服装为主,最时髦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在这里都能找得到,看得到,摸得到。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很自豪,“市面上有的商品,我们这里最好;市面上缺的商品,我们必须有;外国时兴的,我们也得有!” “有鞋吗,耐克!”江浔两根手指在柜台上面敲了敲,“两双。” 嚯,这下连服务员都惊讶了,不过,眼前的这位,西装革履,羊绒大衣,看来是一位归国华侨。 “有的,有的……” 丁志诚却知道眼前这位是冒牌货,前些日子在火车上还吃了二斤馄饨,连买一块钱面包的钱也没有,但他也知道,此时的耐克,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 其实,八十年代中期耐克鞋出现在了国内的商场,此时BJ的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东四人民市场都有售卖的。 但一双耐克鞋此时最便宜的也要百元左右,最贵二百多元,对于老百姓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上海华侨商店的耐克鞋比较便宜,服务员很快拿来两双耐克,这是在后世看来很普通的板鞋,白色皮面儿带蓝勾,但是这样一双鞋要六十块钱。 “多少钱?” 哦,丁志诚吓了一跳,他能想象到这里的价格,但价格还是脱离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不敢想象把两个月工资穿在两只脚上是什么感觉,一只脚一个月的工资,不过,那肯定很惬意。 “我要了……”江浔看一眼丁志诚脚上的运动鞋,都开胶裂帮了,“丁哥,换上吧。” 丁志诚嘴里说着不要,可是他的脚还是出卖了他,晕晕乎乎就穿上了这双耐克,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 “丁哥,你说,你穿着美国的耐克演一中国的神棍,是什么感觉?”江浔笑着打趣他。 丁志诚犹在云里雾里,直到看到服务员掩嘴偷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神棍?我抽你……” 可是他真不舍得下这个手,他自己个就能花钱,现在遇到了一个比他还能花的,难不成他真的是穿越来的! 花钱不要命! …… 两人回到申江饭店已是下午了,今晚没有演出任务,难得大家都在。 “万宝路,美国烟?”看着江浔挨个发烟,吴刚的眼睛都直了,“嘿,耐克。”他一眼就瞅见了丁志诚脚上的蓝勾,“借我穿穿……” “人家的脚是四十四码的脚,你四十三。”吴刚媳妇不乐意了,不就是一双鞋吗,至于吗? “那是耐克,”吴刚马上笑了,“垫上鞋垫不就行了,我垫两双鞋垫我。” 丁志诚穿着正在兴头上,哪肯脱了给他穿,他自已个哼唱着,玫瑰玫瑰我爱伱,穿着耐克就得意地跳起来。 那感觉真的是太爽! 一个人跳不过瘾,他就拉着江浔跳起来。 可是,跟一个男同志跳舞有什么意思,江浔就笑着拉起岳秀清。 一看跟自已女朋友跳开了,吴刚脸都黑了,可是又得表现出大度,还得笑着鼓掌…… “这象什么样子,年轻人要知道学习,跳这个干嘛……”进来的修宗迪有些不满。 “唉,让他们跳吧,年轻,正有发泄不完的精力……”蓝天野知道江浔签合同了,也知道他给大家买了糖和烟,可是就是不知道他脚上的鞋! 眼瞅着大家抽烟吃糖,杨立新不作声地把江浔拉到了一边,当得知这个傻孩子把一百五十块钱都花完了,最后还是丁志诚又补贴上二十多块钱,他就长叹一口气。 在人艺的历史上,恐怕还没有一位一天花出一百多块钱,就为买两双鞋的演员! 这几个月,他为了给孩子买钢琴,整天价吃泡面,都忘了肉是什么滋味了。 “浔子,这鞋就这么好穿?”杨立新问道。 “一天花一百二多,这又成穷光蛋了。”丁志诚笑着把鞋脱给吴刚,江浔又吹起了口琴,“没事,你回BJ,一天三顿饭,你哥我全给你包了。” “谁说的,”江浔扔掉口琴,认真地看着丁志诚,“咱们大清国有的是金山银山,永远也花不完……您坐着,我去办点小事……” 嘿—— 丁志诚一时搭不上话去。 江浔说的是《茶馆》里刘麻子的台词,别说,这词从江浔口里说出来还真应景。 可是,这钱这不是花完了吗,他到哪里去找金山银山? 第26章 掌声响起来 上海美琪大剧院。 今天,《茶馆》将在这里上演,人艺的上海演出,从这里开始,也要从这里结束。 就在上海演出敲定之后,于是之终于圆了站在上海这个大舞台上的愿望,他每日在家背台词,以致负荷太大、心情激动,犯了高血压和心脏病住进医院。 经过治疗,他终于也在茶馆开张前来到上海…… 江浔上辈子也没有见过还有这样热闹的剧场,乌压压全是观众,因为观看的观众远远超出座位数,即便开放了乐池做临时观众席,演出票还是供不应求。 没办法,剧场就把扩音器接了出来,那些没买到戏票,又不愿离去的大学生,聚集在秋天的夜风中,在剧场门外“听戏”。 开演前,剧场的工作人员正准备把一位没票的观众“请出去”,那人却尴尬地说:“我是英若诚……” 哦,此时他是文化部xxx,也是茶馆里的刘麻子…… …… 剧院门外已是人潮汹涌,后台,于是之默默地对着镜子化妆。 在江浔的眼中,这位六十一岁的老人,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很平静地坐在镜子前上妆,和之前每一次演《茶馆》上台前的表现没什么区别。 江浔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由于是之变成茶馆掌柜王利发。 此时,后台的老演员们正全力准备着接下来的演出,于是之一抬头,蓝天野与英若城过来了,“等会上台了,你们多帮我兜着点,我怕身体不好,演得不好,对不住观众。”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不太放心。 蓝天野、英若城两人笑着都不说话。 “唉,茶馆迟早要交到他们手里。”于是之看看身旁的江浔。 “要不,你来演刘麻子?”英若诚笑着亲昵地拍着小伙子的头。 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饰演刘麻子?大家都笑了。 “还是让他来演你的秦二爷……”于是之看看蓝天野。 “那就要先做好报幕员,”蓝天野伸手给江浔整理一下领带,“去吧。” 此时,大幕还没有拉开,剧场铃声还没有响起,观众席不像从前那样嘈杂,人们尽量压低声音小声交谈,等待着神圣时刻的到来。 江浔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舞台。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温暖在他的心里。 哗—— 猝不及防,如潮的掌声响起,瞬间,在这个上海的秋日的夜晚,江浔感觉自已的热泪在眼框里打转…… “上海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好了,该我们这些老家伙上场了。”看着台上的江浔,于是之突然间就象变了個模样。 他在台上的气场不是那种“我来了”的霸气型,不怎么张扬,也不显山露水,只在不经意间,把人物的神和气带出来,让人记住、回味、难忘。 铃铃铃—— 剧场铃声响起,江浔快步走到幕后,全神贯注看着舞台之上。 剧场的灯突然亮了,大幕缓缓拉开。 一个个清末民初的人物出现在舞台上,喝茶唠嗑,如一幅滚动的画轴般,将观众带到了老舍笔下的那些旧时光里。 台下,观众们都屏息以待,看王老板站在柜台前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然后他给顾客添茶加水,给店小二训话…… 江浔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于是之,蓝天野、郑榕、林连坤……依次登场,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不多了。 …… 秦二爷:没事儿的时候,你可以跟那喝茶的人们当成个笑话谈谈,你说当初有那么个不知好歹的秦某人,爱办实业,办了几十年,结果…… 你应当劝告大家,有钱就得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就是千万别做好事。告诉他们,秦某人七十多了,还剩下口气的时候,才明白过这点道理! 常四爷:……可是我自个呢,我,我爱咱们的国呀,可谁爱我呀! 这不是,碰见出殡的,我就捡下这么些点纸钱,没有棺材呀,没有寿衣呀,只好,给自己预备下点儿纸钱吧! …… 漫天的纸钱扬起,王掌柜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腰带,返身走向后台,一场悲剧就这样结束了。 大幕缓缓拉上,天地间突然没了声响。 江浔耳边还在回响着于是之在后台的话,“我怕身体不好,演得不好,对不住观众……” 对不对得住观众江浔不知道,可是此时,全场一片寂静,观众们好像还不知道演出已经结束了。 异样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正当演员们不知所措时,观众席中爆发出了暴风雨般的掌声,持续时间长达两分多钟。 江浔感觉一下子,好像憋了一晚上的观众忽然都醒过来了。 掌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观众的喊声,像是暴风雨般地把大家都淹没了。 观众不是向剧院外走,而是涌向舞台台口,鼓着掌、喊着向作者和演员们致意。 所有的演员,还有报幕员同志都在激动地向大家鞠躬还礼。 可是人越来越多,因为演出结束,剧场让大学生们鱼贯而入观看谢幕,帮他们完成心愿。 这样的演出,可以让江浔铭记一生。 这晚,没人提前离开剧场,没人关心末班公交车,他听到观众席不断传来叹息声和哭声。 台下,孙道临、袁雪芬等站了起来,很多观众已是泪流满面……江浔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掌声是他前世从未体验过的,就像是潮水,这是一个演员为之生存的时刻。 …… 没有人说话。 回申江饭店的路上,大家好象都沉默了,直到下车,吴刚才忿忿不平道,“我刚才在后台听着了,于院,天野老师是想把茶馆传承给浔子。” “我们是八五班的,他是八七班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吴刚示意丁志诚,得跟他站在一条线上。 丁志诚心情很好,也不理他,“哎,刚学了一首歌,伱跟着我唱啊……” 啊? 吴刚露出迷惑的神情,却听丁志诚唱道,“阿门阿前有棵葡萄树……” “葡萄树。”吴刚很自觉地打着节拍。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等等,你的意思他是蜗牛我们是黄鹂鸟?”吴刚打断丁志诚。 “不,”丁志诚摆摆手,“不是我们,是你,你还得把前面两个字去掉,你只是一只鸟……” 鸟? 吴刚突然就掐住丁志诚的脖子,“你大爷的,神棍,你就是一根棍!” “这不一样吗?”丁志诚笑得直咳嗽,“就是能屈能伸的两种状态而已……” 第27章 林青霞 北平人艺的上海演出圆满结束了,今天下午四点十分的火车,明天上午九点,这辆13/14次快车就能载着大家伙回到北平。 中午,汇文报和对外交流协会给人艺送行,大家快吃完饭的时候,濮存晰来了,江浔明白,他这是来给院里的同事们送行的。 本来他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过来,可是,这几天一直没有看到他。 “我在在陪一位重要客人,”濮存晰好象喝了酒,很兴奋,“浔子,知道你今天走,谢导要见你,我们快去快回,别耽误火车。” 谢导? 谢晋导演? 中国人谁不知道红色娘子军,芙蓉镇,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啊…… 谢晋导演选在江浔离开上海的时候这么匆忙地要见一见他,其实还是因为濮存晰。在拍最后的贵族之前,他邀请濮存晰到上海试戏,可是濮存晰因为没钱买机票愣是没来。 “怕你跟我一样,不来上海,……”濮存晰说着自已就先笑了,谢晋导演就说嘛,人艺的演员跟别人不一样。 大导演谢晋邀请,也只有人艺的人能干出推辞不来的事情。 两人乘车来到上影厂,看着轩敞的大门,江浔已经是一个月内第二次来这里了。 “谢导不在,陪客人去游黄埔江了,下午四点二十的飞机……请你直接到机场。” 哦,听着上影厂的人这样说,濮存晰就犹豫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这样吧,我们直接到江边,我开车去。” 哦,你会开车? 濮存晰就笑了,电影开拍前四个月,演员们就集中到上影厂研究剧本、体验生活,学跳舞、学开车、学打牌。 那位重要的客人听说后非常好奇,她们港台演员拍商业片都是当天到当天拍,哪有这么认真,所以坚持要来看看。 …… 此时的黄浦江还没有灯光秀,只有万国建筑群,百年来默默与黄埔江水相对出神。 码头边,两人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传说中的谢晋导演与一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下船,女人短发,戴着墨镜,看起来兴致颇高。 谢晋导演看起来也很是高兴,濮存晰让江浔在这里等他,他快步跑过去,把江浔指给谢导。 那女人也在看着江浔,江风吹动了他的长发,黄色的风衣猎猎作响。 “我看过这個小伙子的表演,就在我们上影厂,跟香港来的演员争一个角色,气质和表演都是好的,可是就是没有人家有名气,小伙子才十七岁……” 谢导想了想,让女人稍等,他跟濮存晰走向江浔。 没想到女人也跟了过来,“让你们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我该说声抱歉的。” “浔子。”濮存晰想了想没有阻拦,他招呼着江浔。 江浔慢慢转过脸来,女人也禁不住打量起他来。 这是一张如雕塑般立体的俊美脸孔,高鼻深目的脸庞很有西方神韵,但他极柔软的发根和温情如水的眼神却流露出一股很正很东方的味道。 “伱,你是……”江浔反应很快,他明白了,明白濮存晰不让他过去的原因了。 “我是林青霞,让你们久等了。” 这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林青霞! 江浔依稀记起来,最后的贵族这部电影里大牌明星云集,卢燕,祝希娟,潘虹、肖雄等当红女明星都在,李安、摩根弗里曼也在里面客串。 编剧则是宝岛的白先勇,他与谢晋导演都希望,这部电影能拍成中国的乱世佳人。 当然,这部电影最初的女主角就是林青霞! 此时,宝岛是严禁宝岛演员参演内地影片的。 林青霞决定闯这个禁区,出演这个片子。 各方面制定了周密计划,让她秘密来到了上海,住在瑞金路一号。三天的时间与导演和几位主演见面。一切都对外保密。 “不碍事,我们正好吹吹风。”江浔笑着看濮存晰一眼。 看着江浔笑着的样子,林青霞也笑了,这张年轻的脸,笑起来让人心底一动。 她笑着摘下墨镜,轻轻地戴在江浔的鼻梁上。 “江先生很帅,你才十七岁,你会红的……” …… 江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目送林青霞离开,前往机场。 夕阳影里,凉风习习,绝代佳人,踽踽独行,江风吹动了她的头发,这真的是一个凄美动人的镜头! 江风吹来,寻如旧梦。 江浔长叹一口气。直到回到北平,回到人艺,濮存晰打来电话,他才得知,下午,林青霞离开上海去美国,不想在虹桥机场出了麻烦。 因为没有戴墨镜,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认出了她。 消息被机场工作人员传了出去,香港记者还趁此拍了照片在报上刊出,她秘密来内地的消息已是满天飞…… …… “蓝老师,苏民老师,我先回学校了,”江浔提着自已的行李,笑着跟大家打声招呼,“夏导,于院,我先回学校了……” “丁哥……” 上海一行,让丁志诚与江浔的关系更进一层,他把江浔拉到一边,“听说,部里和市里要给我们开表彰大会呢,还有奖状和奖金。” 哦,如果放在新闻里,应该这么说,……领导来院看望慰问赴沪演出的全体同志,对赴沪演出的成功予以表彰奖励。 “就等着领奖金吧。”丁志诚笑着把一块糖塞进江浔嘴里,江浔趁他不注意,手就伸进了他的口袋,果然,抓到一大把的大白兔奶糖。 “听说,奖金和奖状,主角一个档次,配角一个档次,”吴刚凑了过来,他贼笑着看着江浔,“浔子,你应该是什么档次啊,你看啊,我跟老丁都是A组的配角,可是你不一样啊,按理说,你是主角,可是你人在B组,啧啧,这可就不好办喽。” 江浔递给他一块糖,吴刚笑着接过来,“您在封神演义里也是配角吧……” “那天野老师呢?”江浔问道。 “姜子牙,那可是绝对的主角。”吴刚一挑大拇指。 “你哪那么多事,”丁志诚不耐烦了,“主角配角不都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让你跑一辈子的龙套你愿意啊?”吴刚乜斜着丁志诚。 虽然黄宗洛成了龙套大师,可是在这个年轻人心里,人人都期望着自己将来能是王利发,是威利洛曼,是卢孟实…… “刚哥,您忘了我们人艺的话,没有小演员,只有小角色,我不管演什么,都是大演员。” 嚯,这话响亮,听得丁志诚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啧啧啧…… 看着江浔的背影,吴刚就嘀咕道,“才十七岁,毛还没长齐,就大演员,我……” …… 风衣,墨镜,耐克,噢,口里还嚼着大白兔奶糖,江浔就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的北平,这个城市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这糖忒甜,江浔咳嗽一声,收回目光,可是他看到满公交车的人都在打量着他。 这一身行头,在乘坐公交车的普通老百姓眼里,显得另类。 他也不在意,这还比长衫更另类吗? 可是到底受不了这目光,江浔干脆也下了车,前面再走一站地就是东棉花胡同,他想下来透口气。 中戏! 看着不远处的的校门,他长舒一口气,少爷我回来了。 …… 走廊里很是昏暗,也很是嘈杂,公用电话打电话的声音,同学追逐打闹的欢笑,混杂着洗衣服的肥皂味,还有校园里的青青草木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 哦,他都忘记今儿是礼拜天了。 宿舍里肯定又在打扑克…… 他想象着推开宿舍门的样子,嗯,大家应该都在,胡军顶着脸盆,何冰满脸全是纸条,一瞅他的人,大家啪地摔下手里的扑克就围了上来。 那叫一个热情啊! 可是真的推开宿舍的门,看到的还真不是这个样子! 第28章 主角与配角 宿舍里,胡军眉头紧皱咬着笔帽子,对着眼前的稿纸发呆,何冰一边泡脚一边对着本子念念有词,王斑躺在床上,两只眼睛都快要瞅到天上了…… “哥几个,想我吗?” 江浔笑着重重地敲了敲门,得,什么时候大家都成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了? 浔子? 还是何冰反应最快,他笑着从泡脚盆里就站了起来,“大家伙瞅瞅,这是谁啊,整个一电影明星啊!” 哟,手里还有东西! 胡军一口吐出笔帽,腾地站了起来,何冰赤着脚就蹿了过来,行李包放到桌子上,拉链一拉开,什么酒心巧克力,大白兔奶糖,城隍庙五香豆立马就摆了一桌子。 “哎,这豆子好吃,嘎嘣脆!” “哎哟,这巧克力还带白酒……” 吃着逗着,整个宿舍都快乐翻天了,别的宿舍的同学也赶过来凑热闹,“浔子,今儿回北平,你倒是提前打個电话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何冰吃着巧克力,嚼着大白兔,小眼睛滴流直转,“我瞅瞅,我瞅瞅,”他光着脚围着江浔转了一圈,“风衣,新买的,墨镜,新买的,姥姥,他竟然穿耐克!” 嚯,就这一句,可把大家伙震住了。 “发了,肯定是发了。”胡军这个班长下了结论。 胡军作为班长,没再想着把他送派出所,一帮哥们七手八脚先把江浔的风衣扒了,把墨镜摘了,把鞋也给他脱了。 胡军穿着风衣,走了几圈,很是满意。 王斑戴上墨镜,四处就去找镜子。 “何寡,不能穿!”眼瞅着何冰赤着脚就要试一下耐克,韩青一把给拦住了,这鞋大家还得穿哪,“你弄脏了,让别人怎么穿!” 何冰也不计较,他亲热地搂着江浔的脖子,“浔子,这一双鞋也得大几十吧,这墨镜,这风衣,……”何冰笑得贼,“这出去一趟,是真发了啊,我就纳了闷了,哥们不就是一B角演员吗?这钱是哪来的啊……” “吃糖,吃点心……”江浔却不搭理他,何冰要问,他偏就不说。 “嘿,你再不说,我可要发动群众了啊……”何冰扭头一看,大家吃得正香呢,“哎,你们给我留点……” 江浔笑了,眼瞅着自已被扒得只剩下底裤,他才得意地说道,“哥们要演电视剧了,上海电视台的封神演义,哥们在里面演周文王的儿子伯邑考!” 哦? 大家都是一愣,同宿舍,除了王斑在谢铁骊导演的电影红楼梦中客串薛蝌以外,大家还没有谁触过电的。 整个中戏来说,上学期间就演电影电视的,人也不多,大家知道的也就是巩俐…… “我说啊,这是拿到稿费了,”何冰一下来了精神,“少爷,您这才是真正成了精了,地主家的少爷您都不演了,去演王爷家的大少爷,瞅瞅这风衣,这墨镜!” “这墨镜,林青霞送的。”江浔从胡军脸上摘下墨镜,戴在自已脸上。 “林青霞?谁信哪,人家不在上海。”何冰伸出手啪啪地打着自已的脸,“少爷,我可要批评你啊,伱回来有些膨胀啊,咱可不能撒谎……” “真是林青霞送的……”江浔想着江畔那个风华绝代的背影,他可不能说林青霞说他会红的。 哦…… 一众哥们同学立马陷入了沉默,林青霞是谁啊,那可是影后啊,整个华语圈谁不知道林青霞啊。 可是江浔又是谁,搁小半年以前,还是吃不饱饭的主儿,饿了只能自己找板蓝根当饭吃,现在林青霞给他墨镜? “她来上海,跟谢导和濮哥会面,我恰巧在江边碰到她……”江浔也算是实话实说。 “那我可得好好瞅瞅……”何冰小心翼翼把墨镜拿在手里,“这肯定是国际名牌,关键还是林青霞戴过的……咱得供起来。” 去你的吧! 一帮男生哄笑成一团,可是这真的不是墨镜了,好象林青霞来过中戏,来过他们宿舍一样。 大家不言声地瞅着江浔,都是同学,人家已经演上话剧,就这一个月又接了电视剧,还去见了林青霞…… “我说两句,为了庆贺浔子演电视剧,我们决定……”,还是班长胡军打破沉默,江浔原以为胡军总算是良心发现,可是听他一停顿,他马上笑了,“我们决定今晚十一点再去副食品商店……” 哗—— 大家也都笑了,这时这帮人才一个个过来搂住江浔的脖子,亲热地表示祝贺。 “我们可是在门外听了半天了,你们光顾着自已吃,一点不想着同学?”不知什么时候,江珊站在了门口,她的身后跟着徐帆,不过,她看起来很是腼腆。 “浔子要演电视剧了?” 江珊进来的时候,江浔腾地就红了脸,他只穿一小裤衩,得,这下算是走光了。 “哎,掐菜姐,帆子姐,吃糖,大白兔。”王斑赶紧借花献佛充着好人。 江珊接过糖,眼睛却在瞅着江浔,刚进中戏的时候,她想过谁第一个演电视剧演话剧,胡军?何冰?可是她就是没有想过江浔。 可是,就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浔子,一下子走在了全班的前头。 她突然记起何冰的话,浔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浔子了! 徐帆也吃着糖,看着匆匆套上一件秋衣的江浔,这个当初自已叫了一路哥的同学,竟然要去演电视剧了! 立新哥在人艺多少年了,才演过电视剧,他才大二啊! “这糖好吃,我得给宿舍的姐妹们带点,”江珊吃着糖又恢复了北平大妞的本色,“哎,你们的小品写出来了吗?何寡,还是我们一组啊。” 说到小品,胡军立马皱起眉头,韩青就叹口气,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浔,江浔一回来,他立马感觉有主心骨了。 江浔也明白,这帮歌们是黔驴技穷了啊,一个礼拜四个小品,他们就是尽着出去体验生活、观察生活也编不出来啊,没办法,中戏规定,编不出来就得退学。 这好不容易过了甄别期,再因为这个退学就太不划算了。 “您是不动脑子,光演就行了,还演得比我好,苏民老师还一直表扬你,我到哪说理去。”何冰看着江珊,在江珊的美貌面前,他只能低声埋怨着。 江珊平时光玩,可是每到了考试的时候,她就凑到何冰这一组,何冰管写管排,到最后表演的时候,受表扬的都是江珊。 “浔子,你别光笑,你这一走一个月,十六个小品呢,你就编吧你。”何冰突然就笑了,笑得得意,“我们都快疯了,红梅还跑到后海去哭鼻子呢……十六个啊,你别笑啊,到时候看苏民老师怎么收拾你。” 啊! 如果你来中戏学表演,认为这是一条捷径,如果你以为中戏是制造明星的场所,你就大错特错。 这里不是可以挥霍青春的地方,表演系,更没有时间供你风花雪月! “嗯,下个礼拜,我们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苏民老师说了,要从我们的小品中挑选出一个来,去参赛。”班长胡军说得很是郑重其事。 …… 夜色深了。 台灯下,江浔却是一点思路也没有,何冰的酣睡声太响,他卷起两团卫生纸堵住了他的鼻子。 中戏表演系的小品,本子都是学生自已写,写不出来就出去观察生活…… 生活,唉,生活,江浔一个机灵想起了下午跟吴刚的对话…… 台灯下,钢笔在稿纸上刷刷直响。 “浔子,我就知道,又是你往我鼻孔里赛卫生纸……”何冰起夜上厕所的时候,还特意凑到江浔身边,“攒吧,我看你能攒出几个来……” …… 一夜无眠。 清晨的阳光照进宿舍里的时候,江浔还真攒出一个本子来,。 出晨功,吃早饭,回到宿舍,何冰就看到了这一摞稿纸。 “哟,看看少爷的本子,嗯,题目叫主角与配角?”何冰一边看一边喝着稀饭,他很是惊讶,这一晚上时间,江浔就能倒腾出一个小品来? 韩青看到本子也凑上来,江浔的本子。 演员甲:这不对吧…… 演员乙:什么不对啊? 演员甲:这服装不是我的。 …… 演员乙:你是叛徒。 演员甲:(惊讶不解)我是叛徒?哪部戏? 演员乙:就这个戏。 天呀,这都是什么呀,韩青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连个剧情介绍都没有,还叛徒?现在的生活中哪有叛徒? 得,指望江浔看来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写本子。 他看着何冰,全班里写本子最拿手的是何冰,“支书,要不我跟浔子说一声,我们俩用我们的两本子换你一个本子,你看成吗?” 换本子? 何冰喝着稀饭也不搭理韩青,“去去,没看我忙着呢,有事一会儿再说。” 第29章 这是一本好花 江浔跟王斑回到宿舍,两人现在都是有电视电影演的人了。 一个在谢铁骊导演的红楼梦中客串,另一个要拍上海台的电视剧,也见过谢晋导演了,看样子,谢晋导演也要给他一个角色。 可是,就是不知道什么角色!主角还是配角? 还在上大学,就能在南北二谢的作品中出现,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要知道,他们俩可是八七班中年龄最小的。 “浔哥,哪天我请陶慧敏和傅艺伟到我们宿舍做客,你看行吗?” “人家能来吗?”这两人,一個在电影版红楼梦里饰演林黛玉,一个饰演薛宝钗,也都是演过多部电影电视剧的红人了。 两人就这样说着就进了宿舍,“他在干嘛?”王斑一下站住了,宿舍里,就何寡一人,他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趾高气扬,哦,这是在排小品呢。 “浔子,”何冰打眼就瞅到了江浔,立马就满脸堆笑,“本子我看了,写得一般……” 哦,江浔也不作声,劈手从他手中夺过本子来。 “这样,谁让我这人心软呢,我拿我一个作品跟你换,成吗?”何冰一幅蛮不在乎的样子,谁都知道,八七班就他写本子最好。 “不换。”江浔一口拒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得,”何冰摇头晃脑一脸无奈,可是消停没一会儿又凑上来,“两个本子换你一个成吗?” “哪凉快哪待着去。”江浔收拾课本,准备上课。 这学期,台词课老师换人了,北电毕业的王志文来教他们台词,这可是个台词大神。 “三个,三个,不能再多了……”何冰几乎要叫起来,他抬手拦住江浔,死活不让他往外走。 哦,王斑睁大眼睛,这得是什么本子啊,让何寡哪此眼馋? 江浔推开他的手,何冰立马又换了一幅口气,“六个,我总共攒了六个,都给你,跟你换,浔子,你想想,伱要写十六个呢,你拿一个本子就换六个,你多划算哪,这买卖做得不亏!” 王斑忍不住了,一个本子换六个本子,这何寡中邪了吧?他要看江浔的本子,可是何冰起身拦住他,“斑子,别抢我生意啊,我先跟浔子说的。” 王斑就愣了,他就是想看看,这何寡哪来这么大的戒备心! 眼瞅着何冰真的拿出厚厚一摞的稿纸,王斑眼睛就瞪圆了,他真的不是开玩笑,真的想六个换一个! “成,”江浔想想,伸出手来接过何冰的稿子,“不过我有一条件,这个本子我们俩一块演,算我们俩的,你再给我写三本子。” 噢,给他六个本子,加上要换的这一个,再给他写三个,这一晚上一早上功夫,他就有十个本子了! 这便宜也不是这样占的! 何寡不能同意!何寡肯定不能同意! 王斑心里念叨着,可是没成想,何冰都没犹豫,一把握住江浔的手,“成交,九个本子,我写,……浔子,要么说你这人狠着哪,周扒皮都没你狠!” 看着江浔上课去,他赶紧也抓起课本,“浔子,浔子,我上午就背词,下午我们就演,这本子你可千万别再给别人了,就我们俩!” …… 第三天上午的课,苏民老师上。 当江浔把十个本子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仅仅三天的功夫,要上其他老师的课,还要写本子,还要准备今天的小品,这孩子不睡觉了? 可是看看这孩子,精神焕发! 倒是何冰,有点蔫头耷脑! “嗯,放在这里吧。”他还是严厉地看了一眼江浔。 他听蓝天野说了江浔的事,江浔也跟自己说了要去演电视剧的事。 电视,电影和话剧,说起来都是戏剧,他不鼓励也不反对,去年,蓝天野接了末代皇帝里的淳亲王一角,也有收获。 儿子濮存晰演了谢导的最后的贵族,也是进步良多。 但是,象江浔这个岁数,他首先主张年轻演员要先在舞台上磨,一点点打磨,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进步…… 现在,只在大舞台上演了一个B角,就要去演电视剧,如果不好,那对不起电视机前的观众! 还有,这孩子,拿到稿费就给自已买了一双几十块钱的鞋,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他应该懂得,生活中要低调得不像演员,而到了舞台上要做有光彩的演员,这才是一个好演员的基本底色。 看着江浔准备着表演,他又是长叹一声。 这是一棵好苗子,正是提升演技的好时候,如果从现在开始,心变得浮躁了,是演不好戏的! 伤仲永! 他不想江浔成为那个仲永! 泯然众人矣! 当然,这孩子有孝心,他没忘了自已这个老师,还给自已带回一方印章,西泠印社吴昌硕的篆刻,说是在华侨商店买的,白菜价,他不准备要,还要狠狠地批评他太能花钱…… “老师,可以开始了吗?”江浔问道。 一身的牛仔服,嗯,带回来的风衣穿在了胡军身上,那双齁贵的外国鞋穿在何冰身上,苏民倒消了些气,这孩子跟同学关系很好,为人也大方,听说钱都是花在别人身上…… 可是钱也不能这么花! “开始吧。” 看着江浔搭着何冰走上台的时候,他眉头更是一皱,江浔似乎对舞台很是生疏,差点绊倒不说,还冲何冰做了个鬼脸。 何冰:这不对吧…… 江浔:什么不对啊? 何冰:这服装不是我的。 …… 江浔:你是叛徒。 何冰:(惊讶不解)我是叛徒?哪部戏? 江浔:就这个戏。 哗—— 一个班的同学都小声笑了,这叫什么小品啊,不过,大家伙都听出来了,这是两人在演戏,演一部抗战的戏。 低低的笑声中,刘红梅和韩青都耷拉着脑袋,本想着江浔回来,他俩有救了,可是他点灯熬油一晚上的功夫,就攒出这个?! 幸亏自已没跟他搭档! 苏民也长叹一声,这本子上来没有惊艳,也吸引不了人的注意,这算哪门子小品,这孩子去了一趟上海,这都学了些什么啊! 他有些后悔,当初江浔跟他说的时候,他就应明确表态,不让他去演电视剧,要把心思好好用在学业上! 苏民把本子放在一边,现在,他没有翻这个本子的一丁点兴趣。 …… “……哦,是你小子!”台上,江浔打量着何冰,站在了桌子旁边。 “是老子我。”何冰也不甘示弱,抬脸不服气地盯着江浔。 江浔慢条斯理地说道,“啊!是你把敌人引到这儿来的?” 何冰眼瞅着江浔动了气,马上伏低做小,“嗯……嘿嘿……队长。”他嬉皮笑脸地凑近江浔的耳朵,“呃,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儿……” 哦,江浔的脸开始背对观众,苏民猛地发现,这小品,有戏! “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你能够投降皇军……” 哗—— 大家都笑了。 这可能是进入中戏以来,小品表演课笑声最多的一次。 哎呀,这两什么人啊! 徐帆笑得前仰后合,她睁大眼睛看着江浔和何冰,平时没看出来啊,这两人怎么这么逗! 苏民的表情却依旧严肃,他找过刚才扔到一边的江浔的本子,一边看一边观察着他们的表演。 不过,同学们全笑了,苏民本来还想端着,可是到底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台上的两人仍一本正经地演着。 苏民快速地看着,这个小品讲述了饰演“叛徒”的何冰为了当上主角,耍尽了各种小聪明,在他的软缠硬磨下,终于心想事成,可最后因形象、习惯等问题又不自觉地回归了“叛徒”的形象故事 不出一分钟,苏民就断定,这是一本好花! 第30章 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在这种喜剧题材的小品上,两人的表演都不熟练,都很显青涩,但架不住本子好…… 哦,对照着两人的表演,苏民对这个本子的评价就越高。 在《主角与配角》中,江浔和何冰形象不同风格各异的鲜明对比和反衬,达到了一种绝佳的喜剧效果 何冰和江浔两人,不无夸张而又传神地表现了一个普通演员的追求和尴尬…… 哗—— 两人的小品终于结束了。 看着江珊笑得脸都红了,胡军笑得直捶自己的脑袋,苏民就感叹,这真的是中戏八七班表演课上笑声最多的一次。 要是表演课都这么上,孩子们怎么会发愁畏难? 这不是小品课了,简直在看中央电视剧的文艺天地嘛。 又是一片欢笑,欢笑中,该轮到苏民点评了,江浔和何冰都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台词和两人的表演,他忍不住又想笑。 “大家看这个小品怎么样?”他只能压住笑,让大家先点评。 “这就是现实中的主角和配角啊。”胡军抢先道,“这谁都愿意当主角啊。” “这两人太逗了。”王斑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道,他明白何寡为什么拿九個本子换一个本子了,“台词也好,表达也好……” 嗯,苏民笑着站起来。 “老师,您怎么评价?”江珊却不放过他,紧赶着追问道。 “本子写得不错,反转出人意料,很好,表演嘛,一本正经不动声色中演出了演员的艰辛!”说到表演,苏民终于不笑了,“不过……” 大家连忙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还不放松,一直在端着,不松快,那下面我们试一句台词,就是那一句,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苏民收敛笑容,直视江浔。 就是这句?我一直端着? 这就是说我的表演没有松驰感! 对于松驰感,江浔的理解就是表演游刃有余,状态不紧绷不端着,让你感觉不到有表演的痕迹。 这个不是某个演员身上带的,也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他在诠释某个角色时的状态。 有的人会把这种感觉和人设混淆,比如何冰演的角色,可是真不一样。 江浔看看何冰,“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不好,”话音刚落,苏民就已经面露不悦,“江浔,气息 不足,有气无力,感觉拖腔拉韵的……” “会不会是写本子累的……”坐在人群里的江珊马上想理由,苏民看她一眼,她马上低下头去。 “再来。” “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江浔攒足一口气,提高了声量。 “不好。”苏民把手里本子放在桌子上,眼神里全是不满,“你演的是一个主角,是正方,不是反方,声音大了,还带着情绪……” “浔子,伱试着说得慢一点,分开音,抑扬顿挫……”何冰提醒道,江浔的本子很合他的胃口,他太爱这个本子了。 他想拿这个本子上第一届小品大赛,不指望名次,就是去露个脸! 江浔看看本子,果然又抬起头来,“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 一个上午,别人什么没干,大家都在听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敌人没看见,可是大家都快睡着了。 “江浔,这样端着不行,嗯,穿上耐克还会走路吗?外国鞋是不是比我们的千层底要硬啊。”苏民似笑非笑,江浔心里猛地一跳,徐帆吃惊地抬起头来,韩青正喝水呢,一口水一下呛着了…… 大家知道,苏民教他们学戏,也教他们做人,苏老师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最讨厌铺张浪费,最喜欢勤俭节约。 “蓝老师说可以买……”江浔马上笑道。 嗯? 苏民一愣。他不相信蓝天野会鼓励江浔花大几十块钱买一双鞋。 “蓝老师劝告我说,有钱就得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就是千万别做好事,他告诉我,蓝某人七十多了,还剩下口气的时候,才明白过这点道理!……” 哗—— 课堂里爆笑,惹得经过的同学与老师都探着脑袋朝这里张望。 扑哧—— 苏民也一下被他逗乐喽,这是茶馆里的台词啊,“这是秦二爷的台词,不是天野的。” “那都一样,在我心里,天野老师就是秦二爷!”江浔强辞夺理。 苏民无话了。 这孩子,鬼精鬼精的,让他说什么好呢。 “这样,我看啊,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这就这个小品吧,什么时候练好喽,主角与配角,这个小品就代表我们八七班参加院里的比赛。” 嚯—— 大家一下炸了。 江浔一晚上写出来的本子,比他们打磨一个月的本子还要好? 何冰就乐了,这是奇货可居啊,幸亏自己当初当机立断,花九个本子的代价拿下这个本子,看来,老子发达了! 韩青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不想说话了,也无话可说,谁让自己有眼无珠呢…… “苏老师,”胡军可不干了“您不是说,不是从我们班的所有小品中选拔吗?” “我现在选完了,你有意见吗?”苏民很平静地看着他。 江珊一把把胡军拉到座位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这可是一本好花!” …… 晚上,苏民是很轻快地回到家里的。 从包里拿出原本要还给江浔的印章,他仔细地瞅着,“不是说,这方印章要还给浔子吗?这孩子还是学生,也没钱……”爱人贾老师提醒他。 “唉,就是一方印章,”苏民也不抬头“我的学生送我的,我不能收吗?” “可是,早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得花多少钱?”老伴嘟囔着,准备做晚饭。 “早上是早上,晚上是晚上,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在变化,惟有变化是不变的,你不懂吗?”苏民一把抱过孙子来,爷孙俩就拿着印章在纸上盖了起来。 “哎,你去哪,你不做饭了,我们晚上吃什么?”终于,苏民抬起头时,老伴穿好外套准备出去了。 “您才看到啊,我啊,我也变化了,不做饭了,您爱到哪吃到哪吃吧……”老伴看看这爷孙,出门,遛弯。 “嘿,这老婆子,”苏民一把抱起孙女,“我下面条去,哎,我这面条啊,赶不上你朱旭爷爷的好吃,明天,叫上浔子和冰子,一起去吃面条去。” 第31章 开窍了 在八七班,自打今年春天开始,江浔参演了话剧天下第一楼,那他在班里的台词和表演考试中,每次都是排在前面,大家已经熟悉了现在的江浔,熟悉了这个处处拔尖的江浔。 可是现在的江浔,在苏民老师跟前,没有表扬,反而处处不是。 这已经是第二天,自打昨天苏民老师在课上说到江浔的表演不松驰,他练得就更勤快,可是苏民老师还是一直没有通过。 “苏老师,浔子的台词哪儿不松快,您倒是给提个醒儿?” 朱彤老师正拉着苏民商量着什么,江珊就蹦跳着走了过去,她是班里的聪明学生,一点就透那种,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都喜欢。 “就是,都练了一上午了,我们感觉浔子一点也不紧张,何冰也逗……”陈小艺也跟了过来,自打上次江浔请她们俩爬城楼,这三人就成了铁磁。 “我知道,您是看他买了双耐克,您就故意要磨一磨他?”最后,两人好象总算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表演的问题,这是生活作风问题,不是那种作风问题,就是四個字,铺张浪费。 “你们以为我是在打击报复?”苏民笑了,他看一眼朱彤,“小浔子现在心气浮得厉害,本来身上有那么点灵气,可是现在灵气都没了,假大空就上来了,你们说,能演好戏吗?” 演了天下第一楼,又在封神榜里给自已争取了一角色,还遇到了林青霞,现在,他真的把自己当成明星了。 既然是明星,就不再是演员,风衣,墨镜,美国鞋,生活里就处处在端着…… 上海之行消磨掉的灵气,短时间很难重新找得回来。 这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但对于苏民这样在舞台上磋磨了一辈子的老演员,这样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老演员,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不是还有您吗,……”江珊笑嘻嘻地拉住苏民,“您倒是给点拨一下,您也不能光顾着批评……” 嘿—— 苏民老师笑了,这帮学生,每个人都有百八十个心眼子,他可不能松这个口,“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说没有用,”他招呼着胡军过来,“江浔实在松快不下来,你的作品上……” 胡军大喜,他还没怎么着,何冰倒先嚷嚷上了,“老师,这不能够,浔子的小品是我拿九个本子换来的!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九个本子换一个本子! 苏民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倒会做买卖了,这心思就没用在表演上! “何冰,你跟江浔晚上去一趟史家胡同,找朱旭老师去。”他终于想起昨晚那事来。 史家胡同? 何冰狐疑地看着苏民。 …… 叮铃铃—— 一路上,江浔的自行车骑得飞快,何冰坐在后座上,嘴里也不闲着,他一句话没答。 昨天和今天的小品表演,何冰的表现倒不是很精彩,但接地气,不论从眼神、台词来看,都很松快。 自己这些日子在上海,住申江饭店,吃高级饭菜,穿美国鞋子……自已个真的是把自己当成明星了,明星不是演员,是演不好戏的。 可是苏民老师让我去找朱旭老师作什么? 朱旭老师也给八七班上过课,江浔也看过他演的哗变,老爷子也是人艺的宝藏演员,这样的演员也住史家胡同人艺的宿舍。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得先把这鸟笼做完,院里的孩子们等着用呢……” 两人进屋,都是万万没有想到朱旭老师正在做鸟笼子,对,自已亲手做。 看着他把鸟笼的小门轻巧地挂在笼子上,还贴心地用一细铜丝做了一把简易的门锁,江浔和何冰两人就这样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他身后。 “我说你们俩倒是坐下啊,别站着,那得多累。”老头回头看看这两位,脸上一脸的满足,“成了,伱们瞅瞅……” 对这个手艺活儿,老头显得特满足,也特满意。 江浔与何冰对瞅一眼,来的路上,想着怎么着老头也得给他们上一课,或者把平生的舞台经验传给他们,可是没成想,老头在做鸟笼子。 做完鸟笼子,还要给自已养的小鱼接生…… “晚上吃什么,你们来一趟,也不能让你们饿着……”朱旭老师终于洗手的时候,江浔和何冰都已是正襟危坐,等待上课,没成想,老头子要吃饭。 “我啊,知道你们要来,就想给你们做炸酱面吃,这炸酱面,弄点青蒜,再来点醋,我们爷仨晚上喝点?”朱旭给自已个扎上围裙,真的去做面条去了。 哦,江浔听丁志诚说过,春天,在剧院找不到朱旭老师,他一准在家做春饼呢,人艺食堂的师傅都跟他学过怎么做春饼。 “敢情苏民老师让我们过来学做炸酱面?”何冰一边嘟囔着,一边倒底给朱旭老师打起下手。 朱旭笑着捞出温水里泡发的香菇,切成小丁。 “我啊,就喜欢咱们北平这种干黄酱,还有甜面酱,再加点葱花,咱不要姜末,也不要蒜末,江浔,会切葱吗?” 切葱? 这个江浔会,愣不丁听朱旭问自已,他还以为朱旭要从切葱开始教自已怎么表演。 没听说过这切葱跟表演有什么关系啊! 朱旭倒没再说什么,倒油,翻炒肉丁葱花,倒酱,“我啊,还得加点料酒,去腥。” 得,老爷子的手艺还真利索,红亮的炸酱一会儿功夫就成了! 黄瓜清香,萝卜清甜,都切成细丝,把下好的面捞入凉开水过凉,舀上炸酱,拌上菜码,再配上青蒜,再倒点香醋,就成了! “正宗的二锅头,喝点?”老爷子笑着举起手里的酒瓶,还真一人给他们倒上一小盅,他抿了一口,“干了?” “别,朱老师,还得准备小品大赛呢。”何冰是真的干着急,朱旭就是不提表演的事儿。 “那也得吃饭,也得喝两口,”朱旭笑了,“没事,喝多了就在我这儿睡,有的是地方。” 嘿,这老爷子! 吃着喷香的炸酱面,抿一口二锅头,这酒后劲忒大! 何冰看一眼江浔,他怎么这么能吃啊,这都第三碗了! 朱旭也笑呵呵地看着江浔,又给他的盅里倒了半盅酒,“浔子,会下象棋吗?” 会啊! 江浔举起酒盅,跟朱旭一碰杯,“滋”——爷俩都是把盅里的二锅头一饮而尽。 史家胡同人艺宿舍的大门口,有个外绿内白的搪瓷灯罩,春夏秋三季,你多晚回家,准能看见灯罩下围着一堆人。 “臭棋篓子,你下的什么棋?” “当头炮,马来跳,跳马啊……” …… 朱旭拉着江浔和何冰就站在人堆里,老头子就这样嚷嚷着,江浔看一眼何冰,何冰的小眼睛也在瞅着他 得,这就是推销员之死里的查利?这就是哗变里的魁格?这就是末代皇帝里的溥仪? “老爷子,您伴个奏,我想吼两嗓子……”一位年轻人央告着,朱旭就笑呵呵地拿来胡琴,歪着头一脸认真地拉着…… 悠扬的音乐飘过,江浔却认真地看着朱旭,看着一脸陶醉的老爷子闭着眼拉着胡琴…… 对了,什么主角,什么配角,什么端着,什么松驰,都是在演,我不需要去演,对,演是不演,不演是演,这才是最高级的表演! 表演是什么,表演就是吃喝拉撒,就是鸟笼子,就是炸酱面,就是给小鱼接生,就是拉胡琴伴奏! 老爷子配角主角演了一大堆,也没拿自已当个角儿,当个明星! 浑身上下透着自在,这就是演员那种松快劲儿! 会生活,才会演戏! 生活中自在,演戏必然自在! 江浔好象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下上下突然间说不出的轻快。 我不是天生的好演员,可是我就是角色,角色吃饭我也吃饭,角色喝水我也喝水,角色呼吸我也呼吸,角色想演主角我也想演主角…… 江浔突然感觉到全身都空了,这是不是就叫……“开窍”? 这种“开窍”并不来自某一场戏的刺激,不来自某一次感悟,而是突然就懂了。 “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嗯,你说什么?何冰正听着胡琴,冷不丁就听到一句台词,“你说什么?” “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你能够投降皇军……” 何冰是真傻了,大院里还有这么多人呢,可是江浔自已个就演上了。 可是这是在人艺大院,没人笑话他,也没人看他,这都叫一个稀松平常。 胡琴声戛然而止。 朱旭把胡琴一收,笑道,“小浔子,找到感觉了?” “找到了,”江浔腾地跨上自行车,“朱老师,改天还到您这里吃面条,喝二锅头!” “好我可等你。”朱旭笑着挥挥手。 这就找到了? 何冰再抬眼一看,江浔的车子已经骑出去二里地,“哎,你等等我,我还要回学校呢……” 第32章 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 “浔子,等等我,你阴我,我跟你急……” 江浔在前面骑得飞快,何冰在后面追得辛苦,跑了两站地,他就再也跑不动,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瞅着江浔又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回转过来,他却只有大口喘气的份儿。 “哎,浔子,”劈头盖脸把江浔捶了一顿,何冰终于坐上了自行车,“我怎么就找不到松驰感……” “刚才追得累吧,现在轻快了吧,松驰,就是这种感觉……” 自行车飞快地在胡同里穿行,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直到看到校园的灯光,直到打开宿舍桌上的台灯。 江浔找出剧本,在上面抬头郑重地写下: 小品主角与配角,导演:江浔,编剧:江浔,表演:江浔,何冰,指导老师:苏民,朱旭。 …… 秋风一起,中戏满墙的绿色爬山虎就变成了片片红叶, 灰蒙蒙的窗透出若隐若现的层层秋意。 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在四楼礼堂开赛。 “卖蟹啰!” 那边过来个卖蟹的,是个姑娘。挑着满满两筐哩! 那姑娘压得朝一边歪着身子,两只筐在人缝里荡来荡去。 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喊。那喊声又脆又甜,听着,你就会觉得她筐里的蟹一定又鲜又美。 台下,坐着徐晓钟院长,八七班的班主任苏民,中戏的系主任,教研室的鲍国安主任…… 他们都在看着台上的巩俐,她虽然已经到过柏林,电影也获得金熊大奖,可是在中戏,她还是一名普通的大四学生。 本以为巩俐、史可、金莉莉、伍宇娟、陈炜,这中戏的五朵金花会出演一个小品,可是没有。 开赛之前,学校里都在传,说是张艺谋会给巩俐编本子,嗯,纵观全球,世界顶级导演一定都是会写本子、擅长写本子的,而且本子必有特色,有强烈的個人风格。 但江浔知道,张艺谋一向编剧不行他自己写不了剧本…… 他是顶级的舞美、一流的摄影、数得上的团体操教练,但不是好的镜头调度者…… “怎么着,人家是谁,人家是巩俐!” 江浔与何冰就站在人堆里,看着台上的表演,那挑筐的动作,清脆的叫喊,一下子就把江浔带回到了琴岛海边。 “表演肯定满分,导演满分,本子也可以啊……”何冰还要聒噪,旁边的同学就递过恶狠狠的目光,他一下把话就咽了下去。 “去掉一个最高分9.8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2分,巩俐,赵小川,纪原的小品卖蟹最后得分9.4分。” 哗—— 全场的同学都在为这位中戏的大姐大鼓掌,巩俐朝着台下的学弟学妹们也是深深一鞠躬。 这次比赛,分为三个部分打分,本子,表演和导演,各占一定的分数。 下面一个小品是八八级表演系新生的小品《初夏》,江浔也没再看。 他跟何冰的演出是排在下午倒数第二个。 “浔子,你看,这是大赛名单。”何冰把名单给他的时候,他倒认真瞅了一眼。 这次大赛,中戏的各个系都参加了,八七级导演系的张扬,他的小品叫呼唤爱情。 导演系研究生班的孟京辉,带来了悲伤的犀牛。 戏文系的刁亦男,噢,话剧剧本《保尔·柯察金》就是他写的,多年后他执导的《白日焰火》斩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还有86级戏文系的张一白也都带来了自己的本子。 这几人在学校里搞了个什么鸿鹄创作集团,挺有名…… 贾宏声也没闲着,与陈炜攒了个本子《你早,北平》…… 什么民国题材的上海夜色,北宋题材的歌儿舞女,现代题材的夫妻夜话……什么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和荒诞派,先锋剧,这次小品大赛也是应有尽有,不过这都是少数,还是现实主义居多,说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的故事。 “知道贾宏声是哪个节目吗?”楼道里也站满了人,有人不停地打听着谁谁谁…… 何冰挤眉弄眼问了一熟识的同学,哦,江浔才知道,北电的同学也来了。 人家打听贾宏声是应该,人长得帅,去年拍了史蜀君导演夏日的期待,今年拍了北影李少红导演的银蛇谋杀案,也是电影明星了。 “雯丽,我想看看江浔,看看他戴着林青霞送的墨镜……” 何冰小眼睛一眨,用手肘碰碰江浔,江浔就看到了一个一笑两酒窝的姑娘。 现在江浔也算是小有名气,演了人艺名震京华的话剧,传说中曹禺先生还批评了他,现在又接了上海台的电视剧,封神演义,怎么说也算是名著了。 传得最要命的是林青霞的墨镜! “浔子,先锋剧正流行,我们这个本子是不是差点意思……”何冰一路跟着江浔,“巩俐,贾宏声他们都在哪,我挺紧张,人家的演技在那呢……” “你叫不紧张……”江浔顺嘴来了一句,惹得那酒窝姑娘笑得开心。 “支书,我觉得这个词就不太对,演技特别好,就变成一个技巧了,演员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用技巧塑造人物就会很生硬,所以‘技’就不要,松快下来,放松了演,我们俩就是主角,就是配角……” 这话牛x! 刚才那两姑娘都看着江浔,听得一脸茫然,看得心花怒放。 江浔正快速下楼,挺拔的鼻梁,温润的唇角,构勒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子笼罩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如梦如幻的光晕。 “刚才过去那个就是江浔。”也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哦,几个姑娘都直盯着这个帅气的背影,如果不是这样的伯邑考,妲己也不会为他痴狂吧? “蒋雯丽,许晴,快来,里面有座。”前面的同学招呼着。 江浔转过头,看向楼上,哦,北电八八级的女生都来了…… …… 下午的比赛,按部就班地进行。 江浔的本子《主角与配角》出现在中戏院长徐晓钟手里的时候,他特意问了一下座在身旁的苏民。 这个学生,他虽然不认识,可是这半年来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穿长衫,拿圆镜,去人艺演话剧,到上海跟香港演员比高低…… 好吧,舞台上看真的,今天,中戏所有的老师都要一齐检验一下,这个名满中戏的学生的水平。 第33章 逆袭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江浔与何冰的小品马上就要上台。 “浔子,我听说了,巩俐的小品现在分数最高,那个研究生的先锋小品,也得了高分……浔子,我说话你听着没有?” 嗯,江浔答应着何冰,看着台上,他们前面这一组是贾宏声的小品《北平,你早》,他的表演很纯熟,也有自已的风格,那种痞帅风,让台下的师妹和北电的女同学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唉,怎么排在贾宏声后面啊……” 看着一场小品下来,贾宏声的表演折服了评委,折服了同学,何冰颇有种时运不济的感慨。 人家表演得好,本子也不错,加上有电影明星的光环,他跟江浔的小品排在人家后面,肯定是要吃亏的。 看着贾宏声下台,一旁的巩俐、金莉莉等同班同学兴奋地拉着他说個不停,何冰不由地看向江浔。 可是眼前的江浔却是很是平和,跟平常看不出什么来,就跟平时上课一样,他还是他。 可是江浔还在想着朱旭老爷子,生活中自在,演戏必然自在,老爷子这种境界接近于禅,就是回到演员原本的状态。 这对于一心做好演员的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修行。 只有他自已心里明白,昨日的江浔已经远去,他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江浔了! “得,该你们上场了。”自已班的同学,胡军、江珊、陈小艺……都在哪,胡军走到江浔跟前,“你们别紧张,演出你们原来的水平就行,巩俐……你没有必要跟她比较,人家毕竟是拿过大奖的。” 伱们对我们这就么没信心? 江浔一边任由江珊给他整理戏服,一边道,“我啊,我不跟任何人比,我只跟自己比,我就是一演员。”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端着了,里面固然有他急于出演话剧、电视剧想改变命运的因素,但最大的原因,他是太高看自己了,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明星。 包袱太重! 好了,现在,台下我就是一普通人,台上我就是一普通演员,没有什么明星,也没有什么明星的演技,松快地演,放松地演,完事了,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可是现在,胡军、韩青、刘红梅等人,却都在替他捏着把汗。 江珊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却见江浔缓缓戴上灰色的帽子,还冲她笑笑。 这个时候,亏他还笑得出来! 王斑突然呼哧呼哧地冲进后台,“浔哥,苏民老师托我给您带个话,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对你有信心……” 嚯—— 大家伙扑哧都笑了,听这意思,苏民老师成了皇军了还是怎么着! …… “快点儿!上场!”站在舞台中央,江浔浑然已经忘了这是在哪,他演的很舒服,也演得很松快。 何冰贼眉鼠眼地从台侧跑了过来,“队长——别开枪!是我啊!” “哦——是你小子啊!”江浔顺手把盒子炮插进枪盒里,“往后站!”见何冰一脸神气,他又拉了他一把,何冰脚底就象抹了油似的,立马在台上转了一个圈,惹得台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本子不错,很不错! 台下,徐晓钟院长一边看着表演,一边翻着本子,这是一出优秀的喜剧小品,却是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好象就发生在身边一样。 诺斯罗普·弗莱先生说过,喜剧,就是两个团体的冲突。 非主流的群体需要得到认同感,于是用夸大差异的方式,比如自嘲,来引发笑料,反衬出主流的愚蠢、虚伪与荒诞。 低劣的喜剧,是强者嘲弄弱者。 高级的喜剧,是从弱势角度自嘲,然后将强势的一切,通过去神圣化,以制造反差。 这个本子就是如此:小人物角度,平民的胜利,对刚正不阿道貌岸然的主角,来一点小戏谑。 这,就是一出精彩的逆袭戏! 他心里突然一动,这台小品,说不定也能逆袭,小人物的小品逆袭电影明星的小品! 台上的表演,如流水一般淌过。 “这鼻子,这眼睛,这脑袋瓜子,那几千年才出一个呀!像你这样的形象是吧,小偷小摸啊、不法商贩啊、地痞流氓啊,不用演,往那儿一戳,就行了……” 徐晓钟院长看着台上的江浔,还有何冰,这两人的表演,其实就象是相声中的捧哏与逗哏,逗哏何冰的表演略带夸张,可是有些紧张,就显得不那么顺畅。 这种不顺畅,让他站在江浔身边,就更加突出。 江浔给他的感觉很顺畅也很松驰,可是又不是那种过于生活化。 过于生活化,其实那也是另外一种端着。 “怎么样?”苏民小声地问道。 “嗯,几乎没有表演的痕迹……”徐晓钟也小声答道,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场上又一次爆笑。 巩俐就站在人堆里,跟这些学弟学妹们一起看着江浔和何冰的表演。 江浔身上的那种松快劲,让她惊讶,有些演员,他们不是在塑造人物,只是在演情绪,一哭一笑满满都是情绪。 这样塑造的角色,气是浮在上面的,而不是沉下来的。 所以很多时候,当时只感觉演员演得不错,可是过后很快就会遗忘,角色也留不下多深的印象…… 她看着台上的江浔,顺畅的眉毛,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清晰的面部轮廓,五官棱角分明。 特别是他的身材,超过1.8米的个子挺得笔直,儒雅又有正气。 “表八七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同学……”她喃喃自语道。 …… “闹了半天。你小子把太君给我的好处——都吃了回扣了?”何冰用枪挑着江浔的帽檐,“你当我不知道吗?呵呵!我临来的时候皇军都告诉我了……” “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儿……只要您能够交枪投降皇军——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金票大大的啊……” 这台词,神了! 台下的同学和评委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让礼堂外面的同学更加好奇,更加一个劲地往里挤。 “这是最让我舒服的一段表演。”徐晓钟跟身边戏文系的主任小声交流着。 这两人的组合恰到好处,一个表演风格收敛而大气,另一个则小人物气息十足而充满活力,一动一静,一收一放,配合巧妙,默契十足。 有人说,中戏孩子长得不如北电的孩子,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江浔,徐晓钟暗自笑了,这孩子还这种硬派小生,很行! “这本子是这个孩子自已写的?”他用手指着本子上江浔的名字,“也是自已导的?” 苏民笑着点头。 徐晓钟也点点头,这孩子真的有灵气,嗯,他自已也写了一出话剧,正在物色演员人选,这孩子可塑性真的很强,大少爷能演,翩翩公子能演,这种硬派的小生也能演,那么他能不能演好一个西北的农民? 掌声阵阵,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好象从开赛到现在,这个小品,是笑得最多的,鼓掌最多的,喝彩也是最多的! 喝彩的同学中,除了自已学校的,北电的女同学笑得最欢实。 “雯丽,这就是江浔?” “这就是江浔……”蒋雯丽在人群寻找着北电八七级的师哥们,王全安、张子健、刘奕君、张小童……都来了。 对于这个同为八七级不同院校的同学,这些人是不服气的。 大家岁数差不多,学历差不多,凭什么江浔就能进入人艺,凭什么他现在就能接电视剧? 可是江浔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 “回去问问这些师哥们,服不服?”蒋雯丽小声笑道。 台上,已是安静下来。 台下,更是安静得听不到丁点声音。 “去掉一个最高分9.8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4分,小品主角与配角的最后得分是……” 第34章 一等奖 中戏礼堂,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巩俐,金莉莉,陈炜……张一白,刁亦男,孟京辉……胡军,江珊…… 北电来的蒋雯丽、许晴、王全安…… 全场的同学,也包括此时还站在台上的江浔与何冰。 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品好,可是好到什么程度还得评委说了算。 坐在评委席上的苏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分数嘛,他评贤自然不避亲,给的是9.6分,何冰的表演不如在平时,还是紧张,台词和舞台感都不如江浔,这得实事求是。 “我感觉不如巩俐的小品……”礼堂的门边,北电的刘奕君好不容易挤进一条缝来,张小童的脑袋就从人缝中插了进来,噢,这位北电的同学后来改名字了,叫张嘉译。 “我感觉挺好的,本子比那个好,冲突也够强,演得也好……”张小童认真地评价着。 他还没能评价完,台上就报了分数,“小品主角与配角最后得分9.42分。” 主持人率先鼓起掌来,嚯,有男同学竟然吹起了口哨,惹的现场的老师马上转过脸来。 9.42分? 比巩俐还高的分数,虽然就是这么零点零几分,可是真的比巩俐的小品还要高! “浔子,我不是做梦吧……”何冰一脸梦幻般就朝台下走去,可是马上被江浔了了回来,“还没谢幕呢。” 哈——哗——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同学们还以为这是事前安排的呢,可是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何冰都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下台的,只感觉两条腿不听使唤,下了台,他连妆都不卸了,就等着比赛完,看哪个小品还能比他们的小品分数更高。 江浔却不陪他了,他挤开人群,可是人挤人,根本穿不过去。 挤到中间时,他打眼就瞅到了巩俐,巩俐笑着朝他挥挥手,他也笑着回应,得,进入中戏快一年半了,这是第一次跟巩俐打招呼。 并且是巩俐主动跟他打招呼。 “嘿,同学……”挤到门边上的时候,北电的张小童笑着也跟他打起招呼来,“你们的本子真不错,演得也好。” 得,这些不服气的师兄能说出这样的话,让站在不远处的许晴颇感意外,她看着江浔,江浔倒也痛快,“那是师哥师姐承让。” 说完,他看一眼许晴,径直离开了。 只这一眼,许晴感觉心里咚咚跳了几下,难道帅气根本不应当是一個视觉性词语,而是一个感觉性词语? 长的好看这种东西,都是演出来的? “这人挺傲气……”刘奕君见江浔说了一句话就走人,立马不乐意了,“我们打个赌……他这个小品拿不了第一。” “人家演完了,太累,没经过考试啊,考完了跟虚脱了一样……”张小童笑着替江浔辩解。 …… 比赛结束了。 何冰就这样一直在现场待着,后面伍宇姐的小品夫妻夜话,还算不错。 小品情节非常简单,讲一对夫妻在夜晚由于言语不和而引发了争吵,争吵不断升级,最后居然大打出手,幸亏突然停电才使战争戛然而止。 夫妻俩的谈话也随着黑夜变得柔和了,可是刚一来电,所有的温柔也不见了,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其他小品嘛,何冰看着一般,现在,他又紧张了,看着老师们紧张地排着名次,看着名单最后报到评委那里,看着评委们的桌子搬上舞台,看着徐晓钟院长站起来。 “浔子……你怎么才回来?在哪儿不能喝水?”何冰兴奋地都哆嗦了,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小品分数最高,没有并列,更不存在双黄蛋。 嗯,江浔答应着,他看着台上,台上的徐晓钟院长已然站了起来,他简单地总结了这次大赛,接着开始宣读获奖名单。 “获得本次中戏小品大赛编剧一等奖的的是小品主角与配角,你早北平…… 获得本次中戏小品大赛表演一等奖的是卖蟹,主角与配角…… 获得本次中戏小品大赛导演一等奖的是主角与配角、夫妻夜话……!” 嚯—— 台下的同学都紧张地听着徐院长的宣读,主角与配角竟然力压卖蟹获得获得编剧、表演和导演三个一等奖! “综上,获得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一等奖的是……”徐晓钟院长没有迟疑,“小品主角与配角,让我们恭喜获奖作品,并请获奖者上台领奖!” 哗—— 掌声差点把中戏礼堂给顶翻了天,江浔拉着一脸局促的何冰就走上舞台,从徐晓钟院长的手里接过大红的证书,还有个人的奖状…… 徐晓钟院长热情地跟他们握着手,台下的掌声就更热烈了! “浔子,我感觉今天才活出个人样来……”如雷的掌声中,何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两人鞠躬走到台侧的时候,他忍不住就落泪了,可是这泪一落下来,这话就憋不住了。 当初他高中毕业后想报考北电来着,但是听说那所学校对颜值要求很高,对自己相貌没什么自信的他毅然决然的转移了目标,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 因为他听说中戏不看颜值,于是便瞒着家里人,找小姨要了五块钱。他翘了课蹬着自行车跑到中戏填表, “可我没成想,进来第一个人我就看到了你,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长得帅气夺目,我想这就是奶油小生啊,中戏不是不要求形象吗? 你猜怎么着,我出去的时候,当当当,又进来一个贾宏声,帅得没边,我心凉了大半截,出去吧,不看还好,左手一拐就是校园,迎面一左一右两美女,右边伍宇娟,左边巩俐,我心凉透了……” 进了大学后何冰才发现,中戏是考上了,可在这个帅哥美女如云的校园,他瞬间就看不到了希望,因为他真的长相平平,外形上实在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这对于颜值当道的演艺圈,真的是个打击。 “后来一个礼拜四个小品,我真想退学……”他抹把眼泪,却张开了双臂,“兄弟,哥哥找回点自信来了,这次,真的,谢谢你……” 江浔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何冰…… 一个大男人拿着大红的证书和奖状,哭成了泪人,颁奖完后,院里要给他们俩拍照留念,何冰的鼻子还红通通的。 “还有苏民老师……”江浔拉过一旁笑着的苏民,“大家伙一起来啊……” 胡军、江珊、李洪涛、徐卫、陈小艺……都跑了过来,大家兴高采烈地摆出各种姿势,夸张,前卫,大胆……只为释放心中的高兴,发泄心里的兴奋…… 这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的冠军竟然让大二的学生给夺了! 徐晓钟院长也远远地看着这边,他已然知道,这个小品江浔就写了一个晚上,排了还不到一个礼拜! 中戏真的不缺学生,就缺这样的学生。 “您是说什么样的学生?”一旁的王志文听到徐晓钟喃喃自语,笑着问道。 “当然是好学生!”徐晓钟不假思索地答道。 编剧,导演,表演,样样上乘,这样的学生,中戏十年不遇! 学生有很多,可是江浔只有一个! …… “茄子——” 八七班所有老师和同学,老师们、江浔、何冰站在前面,同学们站在后面,“咔嚓”一声,一张全家福就此定格…… 相机里,苏民和蔼,江浔严肃,何冰不知所措,胡军举着两根手指头,王斑一本正经又有些不安,而韩青却笑得象个乖孩子…… 照片是历史与时代的切片,它使虚无的时光有了物质的凭据。 一天后,江浔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和照片中那些风里的人,还有摇摆的树影…… …… 第35章 文艺天地 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就在江浔获得中戏第一届小品大赛三个一等奖的第二天,文化部为北平人艺举行赴沪演出表彰大会,王蒙代表文化部授予北平人艺赴沪演出团奖状和奖金。 第三天,北平市的主要领导也来到了人艺,看望慰问赴沪演出的全体同志,祝贺人艺上海演出圆满成功,并跟人艺的演员座谈。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用丁志诚的话说,不管是部里领导还是市里领导都不是空着手来,都带了奖金,都有奖励。 部里和市里的奖金加起来很丰厚,除去院里留下的,发到演员手里也很可观,这次江浔拿到六十块钱。 这手里又有了钱了,江浔就撺掇着吴刚请客,人艺出门东拐就是美国加州牛肉大王,以前每走到这儿的时候,闻着味儿,江浔的嗓子眼里就冒馋水。 “刚哥,刚嫂。”小伙子叫得情真意节。 “小浔子……”吴刚也笑得一脸殷勤,“想吃牛肉面了?这多贵啊,一块钱一碗,你嫂子都舍不得吃,”他看一眼岳秀清,“就是,忒贵,咱得勤俭持家,有钱也得节省点花……” “德性。”他女朋友白了他一眼,就朝前面走去。 待看到女朋友走远,他马上换了一张哭脸,“小浔子,我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都在媳妇儿手里,这奖金发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拿走了……哥容易吗,连烟我都蹭谭宗尧和林连昆老师的,对,你也有钱……” “怎么着,就你谈恋爱,别人就打光棍?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丁志诚却也不惯着他,可是到底他还是想自已请客。 哪能让丁志诚请吃饭,江浔到底拉着他跟吴刚,一起来到店里,每人点了一碗面条。 美国人爱不爱吃面条江浔不知道,可是这一沾上美国两字,这面条变得也高大上起来。 不过,这钱如流水,流水般出,也流水般进,让他很惬意。 “江浔?” 三人吸溜呼哧地吃着美国的面条,别说,里面牛肉份量还真足,冷不丁就有人喊他,江浔抬起头就笑了。 这,这不是和大人吗,您也来吃面条? “小伙子,你认识我?”王刚一头卷发戴着一金丝眼镜,自来熟地就拉了一把椅子,跟另一人坐下了。 “看过你的节目。”江浔端起可乐,喝了一大口,打出一个饱嗝。 “我也看过伱的戏,天下第一楼里的唐茂昌,演得真好。”王刚马上笑着回道。 王刚,京城的老百姓都认识,不说夜幕下的哈尔滨,单说他现在主持的节目叫作文艺天地的,里面相声小品歌舞都有,哦,这档节目也是综艺大观的前身。 这两人?互相吹捧! 丁志诚感觉自已的屁股就坐不住了,可是吴刚却笑着又点了两碗面条加了两杯可乐,反正他不花钱。 “我们到中戏找你,他们说你来人艺了,到了人艺,他们说你在这里吃面条……”王刚也不客气,嗯,他拿起筷子,吃美国的面条还用中国的筷子。 “有事您说话。”江浔笑着回道,央视这么火的一個节目的主持人来找自已,大约是有好事。 “那我就直说了,”王刚吃了一口面条,却也没放下筷子,“我们中央台的文艺天地,你们都看过这个节目,我们想邀请你的小品,就是你获奖的那个主角与配角,上我们的节目。” 嚯—— 吴刚差点噎着。 王刚说的话还真不假,他还真到学校去过,可是中戏是谁啊,对这种文艺节目不感冒,中戏感兴趣的是戏剧,话剧、电影和电视剧都成,这种节目,中戏认为应该是文工团那些人的专属。 “浔子,没听到人家王刚同志跟你说话吗?”见江浔不应声,吴刚就亲热地责备着,好象他跟江浔很熟似的。 “有稿费吗?”江浔立马问道。 王刚正喝了一口可乐,差点给呛着,他看着这小伙子倒笑了,多少人想上文艺天地都上不了,他还要稿费。 “江浔同志,你可能不清楚,能上我们文艺天地的都是全国院团的知名演员,知名的节目。”一起来的编导很严肃。 这位是谁,江浔根本不认识,他只知道现在这节目是王刚和成方圆两口子主持。 不干,没有稿费,江浔回答得干脆。 “真的不干?”这冬天吃萝卜的干脆劲,差点让王刚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呢,这可不是北平台,这是中央电视台。”吴刚立马又打着圆场,一个劲儿地给江浔使眼色。 “我不是说没有稿费,台里对演出的节目和演员都有补助。”王刚是太喜爱这个节目了,他是偶然听人说才知道中戏的小品大赛,又听说,那一天中戏的评委和学生都笑疯了。 他就找来本子看了看,果然,好本子啊。 “稿费可以商量,一般来说,都是一个节目,补助来回的车费,差旅费。”王刚想了想,“你是学生,没地儿发工资,这样,就按院团的正式演员算,按中级职称算,往高里算,你的节目给你们俩七十块钱,小伙子,这可是一个月的工资啊。” 在中央台演节目,哪有钱啊,就是上春晚,也就有点演出补助,这小子还跟央视讲价钱。 在电视台工作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嗞溜—— 江浔喝了一口可乐,王刚心里一喜,可是冷不丁两个字就夹着秋风钻进他的耳朵里,“不干。” “哎哟,大少爷,您果然是大少爷,兜里不缺这三瓜两枣。”王刚立马不高兴了,这就七十块钱,他还要回去请示领导。 可是,他是谁啊,他是闻名全国的电视主持人,今天能来找江浔,他认为已经给足江浔面子,江浔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赶紧去啊。 但是,人家根本没把这节目放在眼里,他是不是学生,宿舍没有电视,没有看过这节目? “姜昆老师,赵丽蓉老师,牛群冯巩都没跟我们提过价钱……,人家可都上过春晚……您要多少?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儿啊,也不枉我找了你两回了。”王刚看一眼面条,还是说了软乎话。 “要痛快是吧,一百块钱。”江浔吃完了,这牛肉味道还不错。 “一百,您是真敢要?”王刚都笑了,高级职称里最高那一档的工资差不多就这行情了,“行,那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就破个例,车马费可都在里面了,到时你们自已想办法去。” 一百? 这吃面条的功夫就挣了一百块! 吴刚的面条吃不下了,他这个师兄,为了一包烟都在省吃俭用,这小子这眨眼功夫又挣了一百块! 人家还不还价! “小伙子,我们说好了啊,录节目的时候我们给你们院里打电话,你直接来,”王刚吃着面条,“到时候可别跟我打马虎眼,演不好,我可扣你钱…………” …… 小品大赛结束了,一个礼拜四个小品的高强度学习大家也适应了,苏民也认为是时候给这帮孩子减减压,也庆贺一下江浔何冰夺冠,“周末,我们全班到野三坡体验生活。” 第36章 靠这张脸吃饭 北平永定门车站,开往野三坡的火车人满为患,铁路方面不得不每天增开三对专列,永定门车站也增设5个“野三坡售票口”。 从火车上下来,但见两岸高山壁立,河水中浅滩、清潭、深渊相间。 河谷两侧面的山角下散落着农家村舍,树上是果实累累的柿子、核桃、山楂与花椒,农田里是茂盛的玉米,鸭子、白鹅嬉戏在河水里,山坡上则爬着一群群的白羊。 这地方真好! 还没等苏民讲完,大家都撒丫子跑开了。 看着这群孩子欢腾的样子,苏民就笑了,这学业太重了,压力也太大,每个人心里都好象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玩吧,尽情地学,也尽情地玩,才是青春的样子! 一天下来,眼瞅着天快擦黑了,能玩的似乎都玩了,临走时胡军提议骑一次马吧,也别留遗憾。 “帆子,会骑吗?我教你。”江浔是武生演员,前世也拍过许多动作戏,骑马他不陌生。 在来的火车上,两人聊了一路的京戏,在进入中戏之前,两人都曾是京戏演员。 学戏真的很苦,除了雷打不动要吊嗓子之外,还要每天练体型、翻跟斗和压腿,有时候睡觉都得压着腿睡,很辛苦。 共同的经历,这让两人说什么都能说到一块去。 可是,徐帆还真不会骑马,上了马上整个人就趴在了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搂住马脖子就是不下来,“得,有您这样骑马的吗?” “不行,浔子,我真不敢骑,你放我下来,成吗……”徐帆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浔,生怕从马背上掉下来,“我恐高……” 江浔差点笑喷了,这马才多高啊,她还恐高? “别动,怎么好象有人打起来了……”江浔正打算牵着马回去,愣不丁收马处那边就有人吵吵起来了。 这里骑马是有规定的,每人半個小时,超过半个小时就要多收钱。 第一次骑马,江珊小心翼翼的,一小姑娘家拉着马更是走不快,那收马人就以为她不是跟八七班这拨人一块的,就要多收钱,一张口就要多收两块钱。 两块钱对这帮学生来讲是万万不可能给的,在班长胡军的带领下,就跟收马人发生了口角。 也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飞到了谁的脸上,也不知谁先推搡了一把,很快,八七班学生就跟当地村民动上了手。 苏民赶紧招呼着班里的几个女生往山坡上跑,眼瞅着班里的老大李洪涛被人踹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徐卫大吼了一嗓子就冲下山坡,冲到拒马河岸边。 他刚刚一脚踹倒一村民,接着一村民拿着石头就砸在他脸上,立时,半边门牙没影没踪了。 村民们正打得起兴,却是身上头上接连挨了几块石头,再寻找时,一帅气小伙子正拿着鹅卵石往这边砸呢。 这不是别人,就是江浔,把徐帆送到山坡上,他自已虽然是武生,可是这村民得有三四十号人,他可不能吃这个亏,只能火力支援了。 他正砸得高兴,山坡上,江珊和徐帆的声音都变了,“浔子,当心。” 我当的什么心啊,那帮村民就等着挨砸的份儿……江浔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一扭头,五六十号村民,个个手里举着叉稻草那种叉子,奔着他就来了。 我去! 这家伙什捅到身上,得上百个窟窿吧。 “江浔,骑马,报派出所啊……”苏民急得声调都变了。 派出所来得很快,人家村民没事,八七班这帮孩子可是全军覆没。 待回到学校医务室,看着头上缠着白纱布,脸上抹着红药水,走起路来一瘸的一拐的这帮人,大夫都笑了。 “唉,你说多危险哪,万一出点事,怎么跟你们父母交代……”好多老师赶了过来,王志文老师也赶了过来,他刚毕业,跟这帮孩子能玩到一块去。 “少爷还指着这张脸吃呢,幸亏没让叉子捅两窟窿……”都这时候了,何冰还在开着江浔的玩笑。 大家伙就看着江浔,头上抹了红药水,看起来跟雷震子似的。 “你们别乐,这事,学校这还得有说法呢。”王志文笑了,“唉,你们也是,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 中戏办公楼。 院长得徐晓钟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挂号信,信是上海电视台寄来的。 短短一页纸,字数不多,大概意思是伱单位江浔同志借调上海电视台,拍摄电视剧封神榜,并请该同志本月三十号以前到上海进行拍摄前准备工作…… 徐晓钟却没有在这封信上画圈,“公安局那边有什么说法?” 朱彤老师也不知道,这帮孩子怎么跟村民打起来了,他们不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吗,他们加上老师总共不到二十人,可是人家村民一出动就是上百号人。 人家手里拿着的都是铁叉铁锹,他们呢,手无寸铁,全军覆没,鼻青脸肿,牙掉了嘴歪了不说,李洪涛的胳膊还骨裂了。 “说是村民要求处理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伙子……” 嗯,徐晓钟一怔,长得最好看的就是江浔,他……最能打? “也不是,别人打架,他在那砸石头呢……” 朱彤老师想起江浔抹着红药水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野三坡的村民最恨的也是他,扔石头把人家砸得头破血流,有的还把鼻梁骨砸折了,脑袋砸成震荡……他也差点被人用叉子捅成筛子! 好在骑着马跑得快,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嗯,打架,斗殴,”徐晓钟很生气,“他们以为自已是谁,打得过人家吗,嗯,打了我的学生还要处理,他们以为是谁啊……” 这孩子,打架还真有头脑。 徐晓钟想笑,可是想到学生受了伤却又生起气来,“学校不是有规定吗,大三以后才可以拍戏,这部电视剧,江浔不能参加。” 他提起笔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否”字。 …… 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江浔才知道封神榜的事儿。 怎么封神榜就提前拍了呢,不过,以郭信玲导演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这戏怕是筹备得差不多,就赶着先拍了。 可是一听江浔为这事不能演戏了,江珊当时就哭出了声。 “你们不用找徐院长了,院里已经给上海电视台答复了……”朱彤无能为力,他亲自给上海台打的电话。 剧组现在进行试拍,那也是停不下的,不可能为等一个演员而停止庞大剧组的运转。“浔子,对不住……”江珊明白这事都是为她而起。 “这就见外了不是……”江浔看着江珊梨花带雨的样子,面对她的美,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现在,江浔只想给郭信玲导演打个电话,告诉她,封神榜这个戏他现在演不了。 再就是,他现在就想到朱旭老师那里,吃着炸花生米,再就着一盘青蒜,最好再切点猪头肉,炒个西红柿鸡蛋,眼瞅着朱旭自娱自乐,他也会把这些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江浔,有人找……”别的班的同学敲了敲门,“是位女同志,快去吧,就在你们宿舍门口呢。” 第37章 出名要趁早 江浔在北平城也没有亲戚,要说熟人,就是人艺的老师了。 这人谁啊,谁会来找他啊……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宿舍,打眼就看到一位一身驼色羊绒大衣的中年女人正冲着他笑呢,他心里忍不住就狂跳起来。 郭导?郭信玲导演? 还真是她! 她人在北平?来找蓝天野老师?江浔脑袋象轴承一样转着。 “江浔,还真是你啊。”一群大学生中,郭导打眼就瞅到了江浔,没办法,这个小伙子无论身高还是相貌,即使在中戏这样俊男靓女的人堆里,也是相当出众的。 哦,怎么这头上还抹了红药水?受伤了? “我看看我的伯邑考,伤到哪了?”郭信玲就象一个慈祥的母亲疼爱地看着自已的儿子,她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江浔,这孩子,抹了一头红药水还真象哪吒…… “大闹龙宫了?”郭导忍不住以手捂嘴。 “也不是什么龙宫,野三坡……”江浔笑道,可是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他没办法去演封神榜了,当初,郭导可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才用他的。 “这戏我演不了了,还得麻烦您另找人,郭导,对不住了,给您添麻烦了……” 看着一脸愧疚的江浔,郭信玲导演心里一动,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情义这两字,在文艺界,实属弥足珍贵。 “江浔,如果封神榜没有伯邑考还叫封神榜吗?”郭导不笑了,就这样看着江浔,“嗯,头还疼吗?” 哦,江浔猛地抬起头来。 郭信玲导演也在看着他,封神榜没有伯邑考不行,“封神榜剧组没有你江浔也不行,我选中的演员,我负责到底,昨天我知道这事,今天一大早的飞机我就过来了,我跟你们院长说去。” 一大早的飞机? 从上海到北平,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为自己,为伯邑考? 江浔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嗯,导演,您吃饭了吗? “北平的煎饼果子,真好吃。”郭信玲导演笑了,“还有豆腐脑……” 看着两人朝办公楼走去,后面来的何冰跟韩青等人就议论上了。 “这谁啊?”何冰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呢,看郭导就不象一般人,“浔子妈?” “上海的导演。”徐帆与江珊手挽着手,就站在男生宿舍不远处那棵杨树下,两人都是太关心江浔了,忍不住跟了过来,“是为浔子的事过来的,一大早专门过来的。” “不能吧,昨天出的事,人家今天就过来了,那得坐飞机,再说了,浔子就是一配角,不能为他的事跑一趟……”何冰的脑袋立时分析开了。 “还真是……”江珊也感觉这事太不可思议。 哦,何冰说不出话了。 人家导演还真是为江浔的事来的,可是中戏的规定大如天,大二拍戏是不允许的,规矩就是规矩,可不是随便被打破的。 如果谁都可以打破,还叫规矩吗? 此时的江浔就坐在办公楼外的台阶上,等着消息。 胡军、何冰、李洪涛……江珊,徐帆,刘红梅……一個个一筹莫展,经过这次野三坡之战,这帮孩子感情更深了。 就跟李洪涛说的一样,我们一起流过血! 现在江浔的事儿就是大家的事,他演电视剧就是大家要演电视剧。 “浔子,我叔叔是歌唱家,在北平有点关系,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胡军这个班长,感觉自己责无旁贷。他叔叔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什么敖包相会、阿拉木汗……大家熟得很。 胡军平时不提叔叔,生怕别人说他跟着叔叔沾光,现在也是破了例了。 “我爸是北影的编剧,跟谢铁骊导演跟汪厂长很熟……汪厂长这人特热心,让我爸找找他……”江珊也想着主意,她家就住北影厂,跟文艺界的人很熟悉。 其他人可没有这两人这么多关系,何冰就出着主意,“要不我们写请愿书吧……” 这三字吓了江浔一跳,这多大的事儿,还请愿书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前线呢。 “不能够,心意哥们领了……” 正说着就有人找江浔,说是徐院长让他去一趟呢。 眼瞅着他站起来,眼瞅着他走进黑咕隆咚的办公楼走廊,再也看不见身影,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我看啊,浔子能行。”李洪涛这位老大哥突然道,“规矩是人定的,也能被人打破。” …… 对于郭信玲导演的到来,徐晓钟院长没有想到。 他虽然以前不认识这位全国十佳优秀电视导演,但看过她的电视剧故土、秋海棠、大酒店,也知道她先后获得过飞天奖,金鹰奖。 她,在文艺界是一位很有名气和分量的导演! 进门寒暄后,得知她是专门为江浔的事儿来的,徐晓钟也很吃惊。 郭信玲导演就说了江浔试戏的事儿,说了他力压汤镇宗的事儿,“我合作过很多男演员,青年男演员,从形象上看,江浔不输于他们,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比那些电影制片厂的当家小生更加耀眼……” 封神榜的定妆照也发到了香港,投资公司很满意,他们的评价就是形象上不输于香港的五虎将。 郭导也是这么认为的,上影厂的郭凯敏主演了庐山恋,在全国引起轰动,江浔不差于他,将来的成就也不会输于这个上影厂的当家小生。 演技嘛,郭导只能说,在二十岁以下这个年龄段,江浔是她接触的演员当中最优秀的,没有之一!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文艺界的事儿早接触也不是坏事……人出名了,这样会有更多的电影剧本送上来,能够得到更多的磨练,比在学校里要强得多。 “这是我在内地的最后一部戏,拍完这部戏我就要移居香港了,还希望徐院长,让江浔出还伯邑考,不要让我留下遗憾。”郭导说得恳切。 见徐院长沉默,她又平静地说了一句,“今天,我是专门从上海飞过来的,只为江浔。” 徐晓钟院长顿时就吃惊了,他也知道,昨天刚给了上海电视台消息,今天一大早人家的导演就到了北平。 就为了江浔,为了演员江浔…… …… 当江浔走进院长办公室时,徐院长与郭导正聊着,见他进来,两人脸上都很轻松,象多年未见的老友。 “郭导特意为你而来,这样,你准备一下,到上海拍电视剧,但学习不能落下……” 成了? 江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成了? 中戏的规矩为自己打破了? “封神演义也是名著,上海台也是大台,郭导也是获得飞天金鹰的优秀导演,这部戏与是与香港一起合作拍摄,是有影响力的大戏,……这个口子,中戏开了。”徐晓钟说得一脸平静。 “去上海之前,院里给你找位古琴老师,好好准备一下,演什么就要象什么……要给学校挣光!” 送走郭信玲导演,徐晓钟院长拿出那个早已改好的本子,这小品大赛上获得三个第一名的学生,这个让十佳女导演不远千里来到中戏的学生,他,应该能演得好这出话剧的主角。 第38章 纣王与妲己 命运的车轮沿着时代的车辙在滚动,有人快有人慢,这趟开往上海的特快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江浔不知道,作为重生者,在这个时代,他算是特快还是特慢。 汽笛长鸣—— 火车终于开进上海站, 走出车站,迎面就是一行标语大字,车站的深蓝色玻璃上搭配这种绿色的字体,透着浓浓的年代的味道。 大街上,自行车很多,开过的公交车上也是人满为患,江浔感觉自己一米八的个头,都快被人挤成相片了。 昨晚八七班的同学给他送行,每个人都到食堂打了一個好菜,还买了啤酒,大家都喝多了。 何冰搂着他直叫弟弟,江珊却哭了,就是平时高冷的龚丽君都有些有伤感,一直说要把学习笔记寄给他,谁都知道,她上课最认真的…… 那场面,好象我就留在上海不回来了似的…… 正想着呢,公交车抛锚了,江浔只得下车跟大家一块推着这辆上海人叫作巨龙车的两截车厢的公交车,好不容易到了下榻的上影厂招待所,他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汗。 招待所看起来条件不错,一位打扮入时的上海姑娘起初还有些冷淡,可是抬眼一打量江浔这张脸,她的脸上就开始有了笑容,“介绍信有的伐?” “有的有的。” 江浔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大概意思就是“兹有我院学生赴上海演出,请予以接待云云……” 看着介绍信上的中戏的公章,姑娘笑得更加灿烂,“侬是中戏的学生?演员?” “演员,拍电视剧,封神榜,你们上海电视台的电视剧,”江浔很满意姑娘的震惊,他又加了一句,“我演伯邑考。” 姑娘好象并没有看过封神演义,对伯邑考这个名字一脸的茫然,可是她也弄明白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演员。 很帅气的青年演员。 她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这里的住宿很紧张,全国各地的编剧都来这儿,每天都有演员在这拍电影,你们有位同志前天就来了,住在三楼北面的房间……” 哦,已经有演员提前来了? 江浔正在想着,姑娘已经热情地站起来,带着他上楼,“这里是朝南的房间,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上海的冬天,还是要住这样的房间。” 上海的冬天,没有暖气,潮湿阴冷,这个房间看起来,阳光光照很足,江浔摸摸床单,起码被子是干爽的。 姑娘依旧热情,江浔赶紧道谢,姑娘又叮嘱了他开饭的时间和吃饭的地方才离开。 到底是哪位演员先到了? 江浔就上了三楼,敲响了房门,门开了,身材高大魁梧的纣王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哦,现在他还是福建电影制片厂的副厂长。 “达奇老师您好,我是江浔,在剧里饰演伯邑考……” 达奇一下热情起来,他笑着把江浔让进屋里,又热情地泡茶递烟。 江浔一时有种错觉,这还是在剧里那个把伯邑考剁成肉酱的纣王吗? “达奇老师我看过您的电影,您演的车轮滚滚、吉鸿昌……” 这两部电影也是他的代表作,演员嘛,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达奇就笑得更加亲切,可是眼前的小伙子,他只听郭信玲导演说过,这是一位话剧演员,不过,他身后的招牌很响亮——北平人艺。 从达奇嘴里得知,饰演妲己的女演员已经更换,原来的徐娅,在跟达奇对过几场戏后,郭信玲导演果断更换了女主角,龚雪已去美国,原本最合适的人选却没得选了。 好在郭导以前看过陈家林导演的电视剧努尔哈赤,里面饰演努尔哈赤大妃的阿巴亥她印象很深,扮演阿巴亥的青年演员傅艺伟,她好说歹说,终于把傅艺伟请到了剧组。 “妲己什么时候到?”江浔顺嘴问道。 “明天。”达奇看他一眼,“明天,张晓林、魏启民老师一块过来,大家见个面……” 哦,是试拍? 剧组的演员,郭信玲导演没有召集整齐,只召集了部分演员,估计是要拍出样片,先给SH市局和电视台的领导把把关,也给香港的投资方看一看。 第二天,郭导一行人来得很早。 副导演王胜华,编剧冰天,摄影戴文华等剧组工作人员都到了,道具,美术,服装,灯光,剧务等也都到齐了。 这就是郭导的基本班底了。 眼瞅着扮演武王姬发的张晓林和扮演文王的魏启民老爷子几乎前后脚进来,江浔就赶紧起身问好。 魏启民老爷子是上海人艺的院长,表演功底深厚。 张晓林此时正红,有人说他是上海第一小生,更有人称他是江南第一小生……电视和电影都涉猎过。 “我的两个儿子都到了……”魏启民老爷子一手拉着江浔,一手拉着张晓林,惹得大家都笑了。 虽然在剧中伯邑考是大哥,可是现实生活中张晓林比江浔大了十一岁。 这就叫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 “好了,我们的班子算是齐整了,”郭信玲导演笑道,她把魏启民、达奇介绍给大家,最后重点介绍了江浔,“这位是我们中戏的江浔同志,饰演伯邑考,也在人艺的话剧天下第一楼里饰演大少爷唐茂昌……” 几个月以前,北平人艺轰动上海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说实话,他可是通过几轮面试,台里局里领导层层敲定,才最后定下来的,香港投资公司也很满意,小伙子试戏时把香港演员都压住了……” 面对这么多角儿,郭信玲导演主动肯定江浔,不让他有太大压力。 江浔吸口凉气,他赶忙起身跟大家问好,来的可都是腕儿,都是名角,自己与他们对戏,看来是真的有压力了, 大家也在看着他,在场的要么是成名已久的演员,要么是戏剧大家,要么是青春小生,演过多部电影电视剧,这样的一个学生,听说还是B角,能打动郭导,放着香港演员不用,看来有几分真本事。 “大家是不是最关心妲己的人选,她,上午就能到,现在可能就在来的路上了……”郭信玲导演说到妲己的时候,见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她就笑了。 可是妲己毕竟还没到,郭信玲导演又说了片酬,也是这个年代的稿费,又说了最近到年前的拍摄任务,见大家好似心不在焉,正要吩咐剧务去看一看,门外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导演,我来晚了。” 哦,这让剧组的同志都是精神一振,门开了,一位留着披肩长发的姑娘就走了进来。 “我介绍一下,这就是妲己的扮演者傅艺伟同志,大家欢迎。”郭导顿时喜笑颜开,带头鼓起掌来。 傅艺伟也不认生,挨个问侯,她面色白皙,杏眼柳眉,一身红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这个妲己,象那么回事。 江浔恶作剧地看一眼达奇老师,他一脸严肃地与傅艺伟握着手。 “这位是……”当走到江浔面前时,傅艺伟就看向郭信玲导演。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温润多情,不用扮上,分明就是戏曲舞台上的小生一个! 说是小生,比寻常的小生少了几分浊气,显得清丽俊秀,细看之下,身上还有种特别的英气,这英气不是粗犷,也不能简单地用“雄性气质”加以概括,而是一种力道,呈现出男人的潇洒和爽朗。 伯邑考! 她已经猜到了他演的是谁,可是现在,她只想知道他的名字。 哦,她隐约记起来了,红楼梦电影里饰演薛蝌的王斑,曾说过他们一个宿舍的同学,要出演封神榜…… “中戏江浔。”江浔握住傅艺伟的手, 哦,傅艺伟正碰到江浔澄澈如湖水的眼神,她不由转过头去,却又抬起头来。 他,真的不象学生! 倒象是演过多部影视作品的人,给人感觉一点不生分…… “好了,明天这场戏的主角都齐了。”郭信玲导演兴致颇高,“今晚为大家接风洗尘,大家都早早休息,明天我们去郊外,先试拍姬发送别伯邑考这场戏。” 第39章 海派小生 上海的初冬时节,树叶依然郁郁葱葱,若非在满眼绿色中依然有一些黄叶飘零,让人很难觉得这是冬天。 但与北方一样,上海冬天的夜晚一样漫长,才刚刚凌晨四点,上影招待所里就已经热闹起来。 练功的,背台词的,对剧本的,整理戏服的,……昏暗的灯光下,人影攒动。 江浔就是被这天南海北的声音吵醒的,也许刚刚换了一个环境,昨晚他睡得并不沉。 洗脸,刷牙,敲着饭盆来到上影食堂,打上一盆碱面放多了的大米稀饭,又用筷子叉了几根油条,油条是昨天炸好的,软绵绵的,并不松脆。 看着进来的人打着伞,哦,外面落雨了,江浔就笑了,这个时节,北平应该飘雪了吧。 把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打眼他就看到了一把花伞,花伞下的女子穿了一件红色的棉服,在这个昏暗的早晨显得格外耀眼。 傅艺伟! 算起来,她比江浔要大七八岁,却是成名极早,七八年就出演了個人首部电影《她从雾中来》,在里面还是女主角,仅仅三年后,她就获得第1届中国电影家协会表演奖最佳女主角…… 就是她饰演的薛宝钗,也是好的,如果没有电视版珠玉在前,也会被人记住。 江浔没有上前打招呼,傅艺伟的履历很是耀眼,就象此刻吸引了众多目光的她。 而他自已,只是一名中戏的学生,在文艺圈里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吃完油条,江浔朝外走去。 傅艺伟的座位就在门口不远处,她也看到了他。 昨天的见面会上,大家都已见过,她就笑着点头示意,江浔也笑着回礼。 傅艺伟就这样看着他推开门,走进了细雨朦胧的清晨…… 这就是那个压倒香港演员的大学生? 这就是那个在对戏时与龚雪一争长短的大学生? 他的脸型真的好看,眉眼间也有种沉静,但恰在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变换间又神彩飞扬了。 昨晚听郭导说过,他试妆时可是与香港演员不相上下的,可是以一名容貌出众的女演员的目光来审视,他的侧脸并不完美,如果再稍胖一点,那整张脸就丰润起来,会更好看…… 傅艺伟慢慢喝着稀粥,她抬眼看看外面阴沉的天空,嗯,今天上午的室外戏能拍吗?…… …… 江浔也有这种心思,前世拍摄时,因为天气原因推迟拍摄,屡见不鲜。 他本来是想找张晓林对一下戏的。 前世,他拍过电影也拍过电视剧,其实,拍电视剧比拍电影更考量演员的演技。 电影里,每个镜头都是精雕细琢的,导演会不耐其烦地指导你,从眼神、动作、身形甚至走位,一遍一遍地打磨。 电视剧,虽说拍得精细,但是有些场景进展很快,剧组的时间都花在了特效、花妆上。 他看过导演的大酒店,试戏时也知道郭导是个精益求精的人,他也不想第一场戏就卡壳,就重拍,要知道全剧组的人都看着哪。 这也是他在封神剧组的第一场戏! 可是张晓林并没有住在上影厂招待所里,他只能拿出剧本,在窗前坐下,默戏。 今天这场戏,是他在剧组的第一场戏,万事开头难…… “江浔就住在3018房间,我带你过去……”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傅艺伟的声音,江浔心里一动,他刚刚站起身来,身材高大的张晓林就出现在门前。 “晓林哥……”江浔喊得很亲热,对方比自已大着几岁,在戏外,确实是大哥。 “小江,你好……”张晓林很热情,他从家里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也是想找江浔对一下戏。 听说两人要对戏,傅艺伟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很快又回来。 一件明黄色格子衫,外面罩了一件白色圆领毛衣,眉目如画、温婉娴静,她静静地依在门口处,看着眼前的两人。 两人个子都很高,也都很英俊,不得不说,郭导选角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你进来坐啊……”张晓林主动招呼着傅艺伟,在这个房间里,他就象是主人,招待所的服务员看到他来,都主动过来打开水。 当然,他确实是上影的人,上影剧团的演员。 “晓林,你是上戏毕业的?”傅艺伟笑着问道。 “北电,八二级……”张晓林笑着回道,“毕业后就回了上影厂……” 哦,他是北电毕业,江浔也以为他是上戏的,那个班他也熟悉,饰演杨玉环的林芳兵、BJ人在纽约里的严晓频,噢,还有后来演过鲁智深的臧金生…… “那真巧的很,你们俩一个北电,一个中戏……”傅艺伟就在椅子上格格笑开了。 还真巧了! 江浔和张晓林也笑了。 同是京城两所知名院校,北电侧重于电影,中戏侧重于戏剧,但出来的学生也出演电视和电影。 现在,自已要跟北电的师哥同台竞技,江浔隐隐有些兴奋。 这位师哥,去年,就靠电视剧大酒店里的男一号走红,主演《上海舞女》凭借帅气的外表而名声大噪,一时间他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各个报纸和杂志中,反响热烈,被誉为“风流倜傥的海派小生”。 可是人家长得帅,同样很勤奋。 现在,剧里从导演到演员,甚至服装,哪个都是大拿,戏演得不好,自己这个兄长伯邑考,怕是以后在弟弟姬发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有压力也不怕,拍哪部戏容易过? 现在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只能一路往前冲! 冲过去,他就站在了舞台中央,耀眼夺目,冲不过去,配角还是配角,没有人会记住! 要给母校挣光! 江浔挺起胸膛,他记起了徐院长的话,他惟有演好这个角色,才能把中戏的招牌把人艺的招牌擦得更亮! 我不管伱是海派小生还是北电师哥,我们戏里见! 傅艺伟也在看着这两位小生,一位京派,背靠人艺这棵大树,听说中戏小品大赛连拿三个第一,一位海派,背靠上影这棵大树,出演了多部叫得响有影响的电视剧和电影…… 看着两人对戏,她不由笑了,看中戏赢还是北电赢,反正她没上过大学! “他们对上戏了?” 郭导来的时候,正碰上达奇,两人一边走就一边聊着,郭导有她的考虑,今天下雨,可能这场室外戏要推迟了。 可是这样的对戏她要看看的。 张晓林的表演很流畅,在大酒店拍摄时,她就指导过他的表演,对他的表演很熟悉。 她也听说张晓林为演好武王姬发,还跟上影剧团的老演员们请教,张瑞芳也提出了实打实的意见,让他不是表面化地去抓人物的一些动作,而是认真进入角色,抓住人物的内在情感,扎扎实实地把戏演好。 张瑞芳这位老演员,谁不知道啊,八十年代的中国人,谁没看过电影南征北战,李双双啊…… 现在看来,张晓林的表演比在拍大酒店时,确实进步了。 可是江浔的表演还有一些舞台的痕迹,话剧演员乍一出演电影电视剧,都有这个毛病。 看得出,江浔的表演已经在收着了,可是收着也能看得出来。 郭导有心提醒一下江浔的,可是没等她说出口来,江浔跟张晓林对完一遍戏,直接就过来找她了。 “郭导,这场戏,能不能今天下午就拍?” 唔?郭导不置可否。 “姬发送别伯邑考,伯邑考明知此去朝歌,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可以说他是准备拼出性命救出自已的父亲的,这样的雨天,正好能烘托出他必死决心的那种悲凉……” 风萧萧八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这孩子还真有想法,这个想法,好! 郭导没有犹豫,“好,就下午拍,通知剧组全体人员,准备好雨衣雨伞,现场化妆……” 第40章 长亭外,古道边 上海的冬雨,下午还是停了,可是天依旧阴沉沉的,凉风骤起,让人生寒。 简单地吃过午饭,就开始试服装。 《封神榜》讲的是商周时期的神话故事,剧组为了力求逼真,在服装,道具,化妆等方面都是精益求精。 演员的服装,郭导特意找了历史专家把关,还参考了商周时期的出土文物,并请来了香港和上海的两位服装师。 香港人设计的服装很飘逸、漂亮,像动漫里的角色一样,但不方便活动,一动,袖子就会掉下来。 上海的服装师则要求尊重历史,不能有太大的跳脱。 两边的意见一度很激烈,大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最后只好互相妥协…… 江浔听说,就在开拍前两天,服装才最后定下来。 于是江浔就看到了自已的服装,金箍头带,白色的衫子,还有明黄色的披风,可能是为了凸显自已是西岐的大王子吧。 嗯,好在没有露出小腿…… 达奇老师顺带也试了一下自已的服装,看着他头戴发箍,身穿短裙的样子,颇有古罗马时期的风范,有一种凯撒大帝的既视感。 江浔就笑了,很不厚道地笑了。 “这衣服不舒服……”张晓林也穿上自已的服装,他的服装是是一件套头的长袍,上面罩件斜肩外披,扎一个宽腰带,头上插着长发片,戴一个箍样的额饰,看起来英挺帅气,但穿的人很难受。 江浔坐在化妆镜前,打眼瞅了一眼,没有看到傅艺伟,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已的服装会有什么感受。 大巴车慢慢启动,江浔就与张晓林坐在一起,“这妆,难受。” 张晓林就笑着伸出手来,两人的手就握在一起,他也感觉难受,妆很浓,每个人脸上都要涂上厚重的油彩,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 拍摄地点选在了上海郊区的一条河边,高树流水,土山丘陵,颇有远古时期的荒蛮感。 现场的布景也已完成,士兵手持武器站立,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场戏的主角就是江浔与张晓林,这也是封神榜的第一场戏,也是江浔的第一部电视剧,张晓林的第一部古装戏。 郭导把二人叫过来,给他们讲戏,讲着走位…… 剧组用的摄像机是日立Z31A,这应该是这個时代最好的机器了,当然,价格也是天文数字。 为了拍出神话的效果,台里还从英国购进一台世界上最先进的特技绘画箱,当然,也花费了巨款。 在这个时代,除了上海,没人拍得了封神榜这部神话大戏,也只有上海人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条件。 “你们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拍。”拍摄现场的郭信玲导演没有平时的慈祥与温和,瞬间进入女强人模式。 嗯,江浔自已慢慢走着机位,他都感觉自已如果拍不好这第一场戏,别的不说,首先就对不住这两台最先进的摄像机。 “封神榜第九集第一场,开始。”监视器后的郭导示意场记。 全场的目光都盯住了长河树林之畔,整个郊外都静了下来,只有河水的呜咽声,与军旗的猎猎作响声。 郭信玲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两人,她记得很清楚,这是江浔第一次拍电视剧,第一次置身在镜头之下。 试戏是不算的,现在,她要看看江浔真正拍摄时的镜头感和状态保持能力。 这不同于戏剧演员的舞台感,舞台的表演区是几十平方米的舞台,可是,电视艺术无限时空的特性给电视演员提供了广阔的表演天地,但这无限的空间是通过有限的荧屏框框来体现的。 也可以说,电视演员表演时受到摄影机镜头取景框的制约,因此,电视演员的表演要有不同于舞台感的镜头感。 镜头感,对,就是镜头感,他一个新人,第一场,不知要浪费我多少胶片? 虽然剧组富裕,胶片充足,可是郭导还是做好了损失几卷胶片的准备。 她在想着的功夫,江浔已缓缓走到岸边。 新雨过后,劲风之中,树木更加挺拔。 “有劳各位相送。”江浔一手拉着张晓林,一边对散宜生等西岐重臣说道。 这是一个远景镜头,随着镜头慢慢拉近,监视器里,江浔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王兄此去辛苦,为弟恨不得以身代替。”张晓林也是紧紧握住江浔的手,情深谊切,兄弟之情尽在这一握之间。 “你在西岐责任更重大,在家里要与兄弟和睦,侍奉母亲。”江浔扭头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转过身子。 哦,监视器后的郭信玲导演轻轻发出一声赞叹。 因为,监视器里,原本只有张晓林的正脸,不得不说,拍摄了郭导的大酒店等电视剧,张晓林跟她的班底很是熟悉,摄影师也下意识地给他镜头。 这就是熟人好办事,能办事,也办好事! 可是江浔这一转身,他的面孔就逐渐在监视器里清晰起来。 “……你要爱民如子,不可改西岐规矩,我多则三月,少则两月即可回城。” 监视器里,两人四手相握,却都是兄弟相别时的不舍。 这头儿开得不错! 郭信玲导演暗赞,江浔这个演员,是真的会把握镜头! 本来是背对镜头的他,就这样一转身,在不影响张晓林的情况下让自己的面部在镜头前展现一下,多则一句话,少则一个瞬间,这对于演员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这样,既不影响整体的拍摄,也不会影响和他拍对手戏的演员的情绪。 这也不是抢戏,并没有把张晓林的脸带到阴沟里! “他是第一次拍电视剧?” 坐在导演身边的达奇很是惊讶,拍了几十年的电影,他是太熟悉演员之间的沟沟坎坎、弯弯绕绕了,可是江浔这一转身,却让镜头呈现出更强烈的效果! “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只排过话剧……”傅艺伟没有坐,她在看着眼前的两人,嗯,北电和中戏还没分胜负呢。 “难得,难得,小江的镜头感真的不错……” 作为电影制片厂的副厂长,达奇对这个年轻的演员更加上心起来。 现在每个电影制片厂都是青黄不接,能拿得出手的当家小生,基本上都在北影和上影,福建电影制片厂太希望有一位自已的当家小生了,在全国叫得响的当家小生! “祝公子一路平安!” “祝公子与侯爷早日返回西岐!” 两位西岐重臣手端酒杯过来,身后的军士也发出雄壮的呐喊: “祝公子与侯爷早日回来! 江浔伸出双臂,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下。 “停。” 监视器后面郭信玲导演略一沉吟,主动叫了暂停。 第41章 什么是好戏 电视表演对于从事舞台化表演的演员来说,是个课题。 话剧舞台上,演员习惯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台词去表现人物,而电视镜头前,电视演员用眼神或者细微的动作、表情,去完成表演。 就象郭导担心的那样,江浔的表演,舞台味还是太浓了,表演的尺度太大! 这接酒杯的动作,肢体的幅度很大,看得出来,他努力在收着,可是就是收不住! 张晓林的表演,平心静气地演,一点不外露,一点不露招儿,又全都对。 “江浔,你收着点演……”郭导笑道。 可是接下来的拍摄进行的并不顺利,几次喊停,竟然都是江浔自己喊的,这副导演的脸上已是颇有微辞,本来就是一话剧演员,还是不知名的话剧演员,现在露怯了吧。 但是,这个演员是导演定的,他只敢在肚里发牢骚,并不敢表现出来。 摄影师就大胆多了,“侬到底会不会演啊……”眼瞅着郭导起身活动,他就低声朝江浔喊了一嗓子。 上海话,江浔是听得懂的,自已一新人,也不能对郭导班底里的老人有意见,他只能抱歉地笑笑。 那摄影师却还是不满意,口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傅艺伟没来由替江浔担心起来,她想到自已刚拍电影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懂,不懂表演,也不懂拍摄,也没少听埋怨…… 唉,突然间,她就看到张晓林,拉着江浔似乎在安慰着什么。 好啊,戏里的哥俩,现在角色大反转了。 在戏里,江浔是兄长,处处嘱咐张晓林,现在,在戏外,张晓林在开导江浔。 “晓林哥,我再琢磨琢磨。”江浔很感激张晓林的好意,这个时候,在后世,对手演员不踩上一脚,哪还叫对手演员? “张晓林?” 一声叫喊打断了江浔的思绪,也让张晓林转过头。 拍摄现场,不知什么时候,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好多人都在盯着张晓林,“他是不是电视上的那個?” “对,就是大酒店里的丁大伟……”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还喊出他演的角色,张晓林就笑了,很自豪,他笑着跟这些围观群众挥着手。 这个年代还不流行追星,不过,大酒店播出后,上影厂的传达室被全国各地的热心观众来信塞满了。 上海的观众更是特喜欢这个张晓林! 傅艺伟看到这种追星的场面,也是饶有兴趣,再看江浔,还在皱眉沉思,哦,这北电看来要赢啊,人家张晓林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江浔怕是要落下风! 江浔在调整自已,他的神情,一切都尽收郭信玲导演的眼底。 可是她的表情依然轻松,她相信江浔,也更相信自已的眼光! “是不是看到你太害怕了?”她主动与达奇开着玩笑,“是不是怕你他剁成肉酱?” “我还没上场呢,好不好……”达奇也笑了,他也在观察着江浔,他刚才的表演有些夸张,不自然,也不流畅 不过,看着他沉思的模样,光凭这份沉着就值得肯定。 “郭导,可以开始了。”江浔终于朝这边挥手,刚才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夸张,把话剧舞台上的夸张带到了电视剧里来,一点也不圆融。 应是那种自然而然,静水流深的感觉,他看一眼河水恒流,对,水到渠成最好…… …… 监视器里,江浔重新举杯饮酒,这次,他的动作很自然,很生活,“嗯,调整得不错。” 没等郭导说话,达奇就忍不住了,一个演员,这么短时间内,能把舞台习惯改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兄,你跟父王乃西岐之主,愿天赐福西岐,”张晓林举起酒杯,“愿你跟父王平安归来。” “姬发……” 听到“平安”二字,江浔下意识喊了一声姬发,他的眼神有凄楚也有期盼,哦,郭信玲导演暗暗摇头,这个眼神,张晓林没有接住。 这是多么复杂的一个眼神,千回百转,欲言又止。 张晓林虽然跟得上江浔的节奏,但仅凭这一眼神,张晓林就被压戏了。 更为要命的是,已经压戏了,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压。 江浔却不再看张晓林,他返身上马,长河冰冷,马鸣风萧萧…… 他抬头仰望长空,风尘四起,他的斗篷浩浩飘荡…… 哦,郭信玲导演忍不住往监视器前挪了挪,好象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从监视器前挪开眼睛,看向马上的江浔。 只见前方的江浔端坐马上,头顶黑云摧城,他手执马缰,微微仰头,远望天空…… 刚才怒怼江浔的摄像师也是一愣,镜头里的江浔,悲愤而又无畏,一张脸坚强而又刚毅! 这还是刚才那个自已发几句牢骚,仍笑脸相对的年轻演员? 他不是! 他是伯邑考附体了! 这一刻,摄影师差点忘记调试聚焦,因为,看着江浔骑马缓缓而去,这里要有一个长镜头! 达奇已是缓缓站了起来,这个小伙子明明说自己只有十八岁啊,难道现在的年青演员,表演功底都这么好? “达奇老师,我看出谁赢谁输来了……”傅艺伟小声道。 嗯? 达奇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他是她的老师,当初她进长春电影制片厂,还是他把傅艺伟招进去的。 唉,在达奇这里得不到回答,傅艺伟只能到郭导那里找答案,可是郭导却仍在看着骑马远去的江浔,一直迟迟没有喊停。 她不喊停,摄影师也不敢停,直到监视器里看不到人,摄影师还是不敢停。 他们跟郭导合作过多少次了,她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在片场更是导演为尊,只要开拍,就没有人敢触她的逆鳞! 可是,他们从没看到过导演这样…… 直到江浔骑马又从原路返回,郭导这才喊了停。 这一集,光凭这一个镜头,就立住了,观众就忘不了! 什么是好戏? 这就是好戏,打动了观众,打动了导演,对手演员都被打动了! 郭信玲导演不作声地翻看着剧本,其实也用不着翻,剧本她滚瓜烂熟。 这个本子,香港的高手修改过,从五十集压到了三十六集,节奏更加明快,更符合现代观众的收视兴趣。 她对这个本子是满意的。 可是,现在,她想改本子了,她想在哪里给江浔加戏,对,一定要加戏! 第42章 殷家角 伯邑考的戏份,只在封神榜三十六集的篇幅中出现四集,可是第九集苏娘娘调情中他又是绝对的主角,也罢,就从第九集加起。 在回上影厂招待所的路上,郭信玲导演就琢磨着剧本,其实涉及伯邑考的戏份无非就是情谊,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与君王的情谊,可是君王却把他做成了肉饼…… 也罢,既然他特意练过古琴,就给他加一段抚琴的戏份,“小江,你感觉怎么样?”大巴车上,郭信玲导演特意把江浔从后面叫到前面来。 这段抚琴的戏是加在伯邑考离开西岐的前夜,此去朝歌,路途遥远,凶多吉少,他独自抚琴排愁解绪,母亲太姬闻琴声而来,母子俩分别在即,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他平安归来。 江浔知道这是郭导的心意,导演只有欣赏一个演员才会为他加戏,没听说演得不好还有加戏一说。 他仔细琢磨半晌,“导演,我有个要求,不知合适不合适,我想一个人住。” 一個人住? 郭信玲很不理解,上影厂的招待所在八大电影制片厂里条件是最好的,剧组的演员,象达奇老师,傅艺伟也都住这里,就是蓝天野来,也是要住这里的。 蓝老师此时正在北平白云观体验生活,系统阅读道家书籍,下个月才能到上海。 哦,郭导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她见过一些演员在拍戏时提一些特殊的要求,生活和物质上的要求,为顺利拍戏,导演也是尽量满足。 “附近的宾馆还不如我们的招待所,这里吃住都方便,……” 江浔知道,郭导误会了,其实他就是想住得僻静一点,上影厂招待所里人来人往,热闹得象赶集一样,他住得不太情愿。 “这样吧,我协调一下,看上影厂的演员宿舍还有没有地方……”郭导叹口气。 她性格很直爽,从来不藏着掖着,江浔对住的地方的挑剔,让她心生不满,可是见大家都在大巴车上,她只能下车后,找个机会跟小伙子谈谈…… 小伙子演戏是好样的,生活上也要随大流,不能搞特殊化! …… 第一场戏拍得很顺利,郭导就起了心思,不是要试拍,而是要把第九集整个拍完。 也不知是拍摄计划的安排,还是江浔提出的特殊要求让她改了主意,这几天没拍江浔的戏,拍的是纣王与妲己的戏。 可是郭导到底还是给江浔找到了地方,上影厂的演员宿舍。 没用其他人帮忙,江浔自己个提着行李包就穿过了上影厂的3号门,进入了殷家角。 在这条著名的小街上,江浔看到的东西都很陈旧,有的甚至可以用“破败”来形容。 棚户危房,贩夫走卒,人来车往,在沧桑中又糅进了嘈杂和纷乱。 哦,他停住了脚步,3号门边上那座门窗斑驳、楼梯吱吱作响的小楼,和紧挨着的白玉兰树,见证了演员白杨成名的足迹。 前面那座普通的老宅,是演员赵丹曾经的家,它肯定承载了多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殷家角! 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历史的触角,叙述着上影的昨天和今天…… 上影厂的人最终把他带进了一处四合院,这个地方完全不像是上海的住宅,住在房子里,洗脸要到院子里。 房子却不是砖木结构,而是用一些木板搭建的木板房。 江浔走进去,房间有四十多平米大,与隔壁是用木板隔开的。 “王诗槐,来接电话了……” 院里,突然响起一位老大爷的声音,江浔不由笑了,这年代,接电话是要靠人喊的,接着,从一间木板房里就跑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演员来,匆匆而去…… 放下行李,江浔在院子里转了转,许多人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他却依旧没有反应。 果然,这里的住宿条件与上影厂招待所差得太远,公用卫生间里的水池还是一长条的水泥池子,院子里的一排水池供取水之用,此时,水凉得很。 木板房搭建的房间也不隔音,他的隔壁可能是一位正在谈恋爱的摄影师,他一谈恋爱江浔都能听见……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江浔待到了第三天。 晚上,他照例拿着印着“上影厂用”的饭盆去食堂,走到赵丹那座老宅的时候,他就看到一辆“老坦克”咔嗒咔嗒响着从远处驶来。 江浔定睛一看,这位骑自行车的老人竟然是孙道临! 人艺到上海演出,是他跟着蓝天野老师把孙道临送出了酒店,“孙道临老师,您好……” 孙道临却已记不起他是谁,好在有人艺这块招牌在,孙道临印象中好似记起一点来,那个跟在蓝天野身后的小伙子。 “我们在拍电视剧封神榜……”江浔跟老爷子解释着。 “哦,我知道的,上海电视台,小郭导演……”孙道临笑道,“你们应该住在招待所,你怎么跑到演员宿舍来了?”看着小伙子手里的饭盆,老爷子就又笑了。 这孩子,这份闹中取静的心气,就跟别的演员不一样,嗯,他是人艺的演员,这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我自已要求的。”江浔也没有过多解释,孙道临也没有再问,转而问起了蓝天野,“天野老师月底才能到,他现在北平白云观体验生活。” 他饰演的姜子牙是道派人物,自然要有道派的样子。 “哦,那晚上到我家里吃饭吧……”孙道临热情地邀请道。 江浔也热情地回拒道,“等天野老师来上海,我跟着他再去拜访您……” 他跟孙道临年龄资历差得太多,人家客气,他不能当真。 “好吧,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不要见外……”孙道临推着自行车,“明天,我有时间,看你们拍电视剧去。” 江浔与他告别,就朝着自已那四十平米的天地走去。 孙道临临上车时又打量了一眼江浔,夕阳里,殷家角又热闹起来,周围的人在打闹说笑,只有这个孤独的背影,行走在上影厂的寂寥的冬天里…… 这好似是电影画面一般的场景…… …… 今天是伯邑考与母亲告别的戏份。 江浔依然早早来到五号棚,默戏。 在上影呆久了,他发现,很多不起眼的建筑、器物都会让他触摸到历史和曾经有过的辉煌。 五号摄影棚里安装的那台大功率的空调机,来头不小,正宗的进口货,是当年的上海第一任市长亲自调拨给上影的。 这场戏是临时加上的,他总感觉没有为这场戏做好充足的准备。 第43章 大红大紫 由于拍摄提前,人物小传他只匆匆写了一多半,自已的台词,他都背下来了,可是与他有关的对方演员的台词,他还不熟悉。 古琴,虽然徐晓钟院长找了老师来教他,但也只能弹奏一些简单的曲子,这与他对自已的期望相距甚远。 这种好似考试了临时抱佛脚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也知道,剧组里都是大拿,蓝天野老师这种泰斗级的话剧演员不消说,饰演文王的是上海人艺的院长魏文启,就是与自已饰演兄弟的张晓林,也过多部电视电影,另一个兄弟刘昌伟,嗯,他看过他的电影包氏父子。 今天,在剧中饰演他的母亲的王若荔,是浙江戏剧电影家协会的副会长,也是国家一级演员…… 在这样的剧组里演戏,江浔颇有种林妹妹进贾府的感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大家好象都是老戏骨,只有他一个新人! 这让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处在压力的漩涡当中。 这又跟天下第一楼里的唐茂昌不一样,自已在里面是B角,上面有杨立新和岳秀清顶着呢,而自己饰演的伯邑考,虽然也是配角,可是郭导寄望很大! 在一部商业化的神话电视剧当中,他与神话特技一样,都是香港和泰国投资方认为可以保证收视率的地方。 他要是演不好,顶着全部压力用他的郭导首当其冲,会面临市里和投资方的双重压力。 嗯,不过,与张晓林对开,开了个好头! 但今天,与剧里的母亲对戏,他三天前就在想,怎么才能 在人家手底下多走几個回合,抗住这种老戏骨的压力,交给郭导一份满意的答卷。 紧张吗?他暗自问自己。 江浔摇摇头。 期待吗?他又给自己鼓劲。 江浔点点头。 “哎,江浔,到处找你,你在这啊,……”江浔正在默戏,冷不丁就听到张晓林在喊他,这位北电的师兄,为人很热情。 “介绍一下,刘昌伟大哥,包氏父子里的小包,”张晓林热情地介绍着,“江浔,天下第一楼里的唐茂昌,人艺在我们上海演出,那真是巨大的轰动……” 虽然是剧里的三弟,他是剧里的大哥,可是刘昌伟比他大着将近二十岁呢,哦,他也是电视剧潜伏中孙红雷的上线、咬舌头拒绝出卖同志的地下党…… “你好,你好,听导演和晓林说起过你……”刘昌伟并不象剧里那样混,也很热情。 他并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什么演二代,可是能演上电影主角,也是不简单。 江浔一时尴尬了,比自己大着二十岁,自己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昌伟大哥,小江,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母亲……”张晓林笑着提议道,他要看的是剧里的母亲。 哦,王若荔老师来了? 这几天,江浔也不去五号棚,就在殷家角默戏,外面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也跟他无关。 “哎呀,你是张晓林……”王若荔老师也在熟悉剧本,看到张晓林,也是笑着站起来。 这是一位面目姣好、肤色白皙却又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哦,第一感觉,江浔就认为她能演得好母亲太姬。 因为,她是王的女人,也是王的母亲! “那伱就是我的儿子……”王若荔转身拿过自己的挎包,笑着从里面掏出一块青田石的印章来,“来,拿着……” 这是母亲给儿子的见面礼? 毕竟在剧里是母子一场,自然要比别人多亲近一些,平时的感情也能折射到戏里。 这就是老演员体贴和聪明的地方。 “小包……” 把一块青田石印章塞到张晓林手里,王若荔就看到了刘昌伟,他也算是知名的电影演员了。 虽然这几年电影不景气,可是电影的分量摆在这里,电影演员是看不起电视演员的。 “你的……见笑,这是我们浙江的特产……” 王若荔笑着又把一方青田石印章塞到刘昌伟手里,就打量了一下江浔。 她是不认识江浔的。 江浔近乎闭关三天,她只听导演说她的大儿子伯邑考在殷家角上影厂宿舍里呢。 不过,眼前的小伙子,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不论个头还是相貌,都可以跟张晓林这个海派小生一较高下,嗯,相貌还略胜一筹。 可是这张脸,实在太年轻了,跟自已儿子差不多…… 伯邑考可是大儿子啊,岁数应该比张晓林和刘昌伟都要大,王若荔就从江浔身上收回目光。 看着王若荔给自已和刘昌伟两方印章,张晓林知她误会,忙道,“这是江浔,在剧里饰演伯邑考!” 哦,这个也是亲儿子! 王若荔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尴尬地笑了,我就说嘛,这张脸不会是一个普通演员,可没想到这么年轻,居然是自已的大儿子! 不过,俊朗明秀,飘逸潇洒,这个大儿子虽然年轻,最可她的心意! 都是儿子,都是亲儿子,也不能厚此薄彼。 王若荔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又要摸出一方青田石印章,来前,她给三个儿子准备了三方印章,作为见面礼。 可是笑容很快有些僵硬,青田石印章没了! 她记起来了,是给了剧组的化妆师…… “小江,上海的冬天也是湿冷的,你穿得太少……” 王若荔看着江浔只穿了一件风衣,马上摘下自已的长围巾来,“这是真丝的,我们杭州的围巾……” 看着这条大紫大红的围巾,江浔一时有些懵逼。 我一个大男人,带一条紫红色的围巾? 可是王若荔很是热情,亲自把围巾戴在江浔的脖子上,又仔细打量着,给他整理着衣领,真的跟捯饬自已的亲儿子一样。 紫红紫红,大红大紫! 旁边一位化妆师笑道,示意他们可以化妆了,王若荔这才跟三个儿子告别,却仍招呼着大儿子,“小江,过来一起化妆。” 大红大紫? 江浔心里一跳,这倒是一个好兆头。 化完妆,走进临时搭建好的王庭,一架古琴已经静静地等候着它的主人。 江浔看一眼郭导,她一脸的严肃,原本平时观戏的达奇不见了,傅艺伟也没来。 “导演心情不好,小傅要罢演呢,这场戏,你好好拍……” 依然是张晓林,好心地提醒道。 这场戏,不须走位,江浔只需坐在古琴后面弹琴就好,郭导也没有特意嘱咐。 简单在古琴上试了几个音,江浔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第44章 背影都是戏 看着王若荔在一边侯场,郭信玲导演交代几句,对于这些老演员,她向来放心,她们的表演很多都是一遍就过。 场记打板,开拍。 江浔轻挽袍袖,双手抚琴。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她……” 哦,王若荔有点诧异,这孩子,这曲子,好象跟生离死别的气氛不太搭调吧…… 这首曲子,上海一个小囡囡都会唱的,你哪怕弹一首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也比这首曲子更合适的。 在场的摄像,场记,美工,灯光,道具……大家都是一脸喜感,伯邑考弹奏茉莉花,也是没谁了。 现场响起轻微的喧哗,在一旁看戏的张晓林、刘昌伟都笑了。 可是郭导没有笑,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江浔,琴为心声,你自己选的这个曲子,看你怎么往下演出生离死别。 这能怪江浔吗? 也真怪不得他,中戏有形体课,他练过芭蕾,也有音乐课,他练过钢琴,可是没有练过古琴,这么短的时间,只学会了这一首简单的曲子。 可是他已然听不到现场的小小响动,他进入了伯邑考的世界。 茉莉花仍在继续…… 大家最初的惊愕已经平歇,目光都重新聚焦在这个年轻的演员身上。 监视器后面的郭导,也在看着江浔,一身白衣,江浔的古装造型意料之内的优越,气质清新儒雅,脸上还有淡淡的忧伤…… 虽然茉莉花还在耳畔回响,可是这個曲调竟然听着也忧伤起来…… 江浔的脸是平静的,平静如平湖。 可是那种清雅中作为储君的孤独感和距离感,竟一下子扑面而来。 哦,这是他的独角戏,没有对手,也没有台词,可是在茉莉花的曲调下,刚才的小小躁动早已如细雨跌入尘埃,无影无踪了。 现在,江浔全凭一己之力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兜揽了全场的目光…… 孤独! 对,伯邑考是孤独的! 他是长子,也是王储。 西伯侯姬昌关押朝歌,整个西岐的重担就落在他一人肩上! 白天,他要处理西岐的事务,虽有臣子的辅佐,却没有了父亲的悉心教诲,只能自己一人往前行,往前闯,对与错都不知道。 晚上却是极尽疲惫地回到宫中,却没有能够说话的妻子,来排解白天的烦恼。 父亲长期滞留朝歌,他却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表现出担心,只能独自长夜抚琴,一解思父愁绪…… 几个兄弟不成材,西岐事务更是没有人可以分担…… ……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郭信玲导演想着,耳边的古琴还在弹奏着茉莉花,但现在的曲调舒缓忧伤,似乎已全然不是刚才的曲子了。 伯邑考明天就要告别母亲,辞别大臣,前往朝歌,他已抱定牺牲自己换回父亲的决心。 纵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海雨天风,他也要独行独往! “背影。”郭导突然抬手示意。 摄像机慢慢转到了江浔的身后,他就坐在那儿,看不到表情,只有一个背影。 可是他双手把握琴弦,垂下双肩,低头的背影,将落寞和孤寂深深的映在了烛影里。 郭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孩子的背影都是戏! 这种深宫悲凉的孤独感,在江浔身上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动容。 背影的情感似乎比直面更加强烈! 没有过多累赘的表演,于不动声色间,已然完成了变幻万千! 这孩子演得让人心疼…… 啪—— 琴弦突然断了。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导演还没说话,王若荔就已登场了,她倚在门边,无限凄楚无限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母亲,你还没有休息啊?”江浔站起来,快步走到王若荔跟前,轻轻地抓住母亲的手。 “明天你就要去朝歌了,让我怎么睡得着?”王若荔入戏很快,她满眼泪花,看一眼自己的大公子,似在强忍哀痛,她又转过脸走到门边。 “母亲不要为我担心……”江浔轻轻地走过去,最后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 “听你的琴声,好象有不祥之兆啊……”王若荔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刚才,看着江浔的样子,那种落寞和孤寂,她心里的母爱一下就升腾起来,她,想疼爱自己的儿子,想跟儿子说说话,琴弦一断,她就上场了。 导演还没通知,她就上场了。 开始,她还要想着,要酝酿一下情绪,可是这情绪来得很快,也很凶猛,凶猛如浪头,打得她有点措手不及,这股感情的浪潮,她实在不能错过。 “孩儿只是担心父亲在朝歌受苦,所以琴声也显出幽怨之调,母亲不要胡思乱想。”江浔的声音很是轻缓。 “伱此行吉凶未卜,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呢?”王若荔强忍心中的痛苦,可是眼泪却不能控制,已是满面泪流。 现场没有人动作,郭导一言不眨地看着监视器,她也要流泪了。 她也是一位母亲,自然能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演员的表演。 “依我看,也没有太大问题,我除了把祖传三件珍宝进贡给纣王之外,还备了不少金银珠宝送给费仲。”江浔的声音很平静。 他朝母亲笑了笑,可是这一笑,却让王若荔的泪又一次流下来,也让郭导湿润了眼睛。 这一笑,这孩子,演得真好! “孩儿,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 这一段表演结束了。 “过。” 郭导笑着站起来,她擦了一下眼角,接着就带头鼓起掌来。 王若荔感觉一下松驰下来,她看着江浔,激动地张开双臂,“好孩子……” 她的儿子也象江浔这般大,不过还在读书,将来啊,自己的儿子有江浔一半的表现,她也就满足了。 郭信玲导演的心情也好多了,虽然傅艺伟在闹矛盾,可是江浔的戏份拍得顺利。 她已然明白了,这孩子闹着想一人住,并不是什么搞特殊化,也不是追求享受。 他在酝酿孤独,为伯邑考,也为自己! 这孩子,真真是了不得,郭信玲导演走到江浔身边,还是那样瘦,跟人艺在上海演出时比,一点没胖。 “这段戏,过了,晚上加餐,庆贺一下。” 哦,众人都欢呼起来。 江浔却在拨弄着那架古琴,“嗯,刚才的琴弦,是你故意弄断的吧?”傅艺伟忽然就凑了过来。 第45章 演员的世界 清水出白斩,天然去雕饰。 上影厂招待所做的白斩鸡,真是一绝。 人声鼎沸的食堂里,大家好象盯着艺术品一样,看着盘子里的鸡。 色金黄油亮,皮晶莹欲滴。 不象剧里那般愁苦,王若荔老师笑得慈眉善眼,“今天啊,我们是跟着小江沾光,什么时候啊,你再演得好点,也让我们再吃一盘白斩鸡。” 这老太太,人精明着呢,拐弯抹角地表扬江浔呢,听着让人心里舒坦。 “在戏里,都是您带着我演,看到您我就想起我妈来……”江浔也笑着回答,他把姜蓉,蒜末,鲜酱油摆到桌子中间,嗯,再加点糖和香油更好吃。 这句话就让王若荔感动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留了江浔宿舍楼的公用电话,说什么江浔到浙江,不找她这个母亲,她是不依的。 “到了浙江,带你去看西湖,吃醋鱼……” 嚯,这一桌人,都是演员,演员的世界,现在不聊戏,净讨论吃了。 “您再倒上点鸡汤……” 江浔是喜好吃的,只要是美食,他都喜欢。 看着白色或淡红的鸡肉,虽嫩滑却有弹性,金色鸡皮上滴滴黄油外冒,皮肉之间还有一层薄而匀的水晶冻隐隐闪烁,咬在嘴里还有海蜇般的爽脆质感。 “傅姐,您吃。” 傅艺伟的情绪明显比三天前好多了,看着江浔递过一块鸡骨头,她就有些不解。 江浔笑了,这种白斩鸡骨头里流出的殷红鸡血,吸吮之下,鲜美之味无与伦比。 “你们俩多吃点,明天还有你们的戏。”王若荔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傅艺伟的碗里。 经过三天的考虑,傅艺伟终于决定不走了。 其实,当初,郭信玲导演在电影红楼梦的化妆间里找到她,邀请她去出演女一号苏妲己,得知导演让自己演的角色竟然是个“狐狸精”,傅艺伟就是抗拒的,甚至觉得“这不是在骂我吗”? 毕竟在这个电视行业还不发达的年代,不是每個人家里都有电视,如果演了那样的角色,很容易被观众误以为那就是演员本身。 被拒绝的郭信玲导演心里很难过,她认为长相清纯的傅艺伟演这个蛇蝎美人的角色,反差效果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加上身边朋友的劝说,傅艺伟终于同意了出演,珍惜这个中港合拍剧的机会,加入《封神榜》剧组。 可是,当看到服装,看到自己的服装,她的下巴就差点掉下来。 本来江浔跟张晓林的服装就已经很另类了,美艳动人的苏妲己,她的服装更是耀眼夺目,清凉无比。 有花朵缀成的泳装,有露背装,虽然关键部位都可以遮住,但是在此时,无疑是非常大胆了。 在之前拍摄的《西游记》,就有观众认为剧中女儿国国王的衣服薄如蝉翼,而去投诉。 在拍摄众妖精在水中嬉戏的画面时,因为那些女演员不肯露背露腿,剧组只好让男演员当替身。 在这样保守的氛围中,傅艺伟坚决拒绝穿这些暴露的衣服。 郭信玲导演也只能妥协,在衣服后面或者前面加上一层薄纱,傅艺伟才勉强接受。 可是接受归接受,心里还有疙瘩,演起来就必然疙疙瘩瘩,这样是拍不好戏的。 “王老师,您说妲己的形象是不是太过负面……”学着江浔的样子,吸吮着骨头里殷红的鸡血,傅艺伟就眼王若荔说起了悄悄话。 导演好不容易让妲己回心转意,王若荔也不敢说什么了,她怕自己哪句话再说话,这妲己就飞回长春了。 可是傅艺伟等着她回答呢,她只好看看自己戏里的三个儿子。 张晓林更知道前因后果,夹起一块鸡肉,在蘸料里滚了滚,那样子,好似在在回味鸡肉的鲜美。 刘昌伟忘情地啃着鸡爪,那丝丝弹滑,让他听不到女人之间的低语。 “傅姐,您说,古往今来,如果要评选最魅惑的女子,该是谁?”江浔给傅艺伟倒了一杯饮料,笑着看着她。 她如果当初不来上海,不会体验到后来走红的滋味,当然,也不会感受到这个世界滔天的恶意。 “妲己?”傅艺伟期期艾艾地回答。 “对啊,”江浔举起杯子,“妲己的魅惑,之所以深入人心,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一个人演出来的。” 哦…… 傅艺伟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伯邑考。 “在我们演员的世界里,没有不好的角色,只有演技不过关的演员。即便是再反派的角色,好的演员也能挖掘出角色内在的闪光点……” “我吃饱了,到火车站去了。”江浔说完,抓起座位上的一本上影画报,开溜。 哦,演员的世界? 同一桌上,郭信玲导演心里一顿,演员是活在戏剧的世界里! 这话,也只有人艺的演员才讲得出! 对,他不只是中戏的学生,还是人艺的演员,人艺常说的,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傅艺伟没有说话,半晌,她把鸡骨头扔到桌上,“导演,我演。” …… 蓝天野是今天下午到的上海。 “小浔子,这几天,演得不错?”老头子一看江浔的面儿,就笑了。 前世今生,江浔一直觉得,“老戏骨”这个词,不光年龄长,演技好,资历老,实际上还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人情阅历,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天野老师只一句话,就能看出他这几天的情绪来。 “嗯,也没给丢人,没给人艺丢人,也没给苏民老师丢人……” 提起苏民,蓝天野说道,“你们老师啊,就怕你冻着,还嘱咐我捎给伱一件棉衣……” 江浔的眼睛有些湿润。 北平的冬天现在应该很冷了吧?下雪了吧,中戏的校园里,大家是不是都在扫雪,堆雪人? 拍完跟傅艺伟的戏份,他就能回北平了…… “傅艺伟这个演员,我有印象……”车上,蓝天野忽然说道,“是不是在北影厂谢铁骊导演的红楼梦里出演薛宝钗……” 在封神剧组里,作为演员,傅艺伟无疑是最有名气的那个。 她是当年长春电影制片厂从6000多名竞争者中挑选出的学员,进入长影后,刚刚二十二岁的她,凭借《女兵圆舞曲》一举斩获长影厂小百花最佳女主角奖。 而后又靠着剧情片《咱们退伍兵》成功夺得第六届金鸡奖特别奖、第九届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等多个奖项。 前年,BJ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版《红楼梦》,傅艺伟又被相中,出演薛宝钗。 这部影片云集了许多美女演员,陶慧敏饰演林黛玉,刘晓庆饰演王熙凤,何晴出演秦可卿,陈红饰演紫鹃…… “这几天就先看你们年轻演员的戏……”蓝天野笑道,“年轻人之间,既要相互比试,也要互相学习……” 第46章 抛媚眼 今天这场戏,是纣王、妲己和伯邑考的第一场戏,也是三人在戏里一齐露面的戏。 自已的服装,跟郊外送别时一样,江浔就琢磨着妲己今天会穿什么样的衣裳。 一袭露肩装,身上还有许多亮片,头上插了许多花,这样廉价的服饰在后世看来要多雷人就有多雷人,可是穿在傅艺伟身上,毫无违和感。 因为,糟糕的妆容和服装,仍遮不住她风华绝代的美貌。 对这个选角,郭信玲导演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甚至她在讲戏的时候,都忘记了达奇和江浔,只给傅艺伟讲戏。 “女同志嘛,比较好交流。”达奇也只能对着江浔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自嘲。 江浔好似听到了达奇讲话,又好似没有听到,他在默戏。 人艺有规矩,演出前半个小时,演员就得到场,就得进入角色当中。 这场戏,他几乎没有太多的动作,戏里平静,他演得也要平平静,静水流深之下,却是湍急的激流…… 为了演好伯邑考的眼神,他也没闲着,上影演员的那间木板房里,他点燃一支香,一眼不眨地盯着黑暗中的星星之光,一盯就是大半宿…… …… “好,传伯邑考上楼。” 达奇老师饰演的纣王率先登场,身材高大的他,不怒自威,很有帝王的气势。 “犯臣之子伯邑考向大王请安。”江浔快步上楼,向达奇老师拱手致礼。 “伯邑考,你今天来进贡赎罪,可见你有一片诚心哪……” “大王,臣冒死代父赎罪,家父姬昌年事已高,身体虚弱,请求大王开恩,释放回归西岐,使臣全家骨肉团聚……” 江浔脸上满是赤诚,眼中已是虚盈泪花,看得达奇也不住点头。 一個人要很赤诚的面对别人,他的眼神里才会透着一种光,这就是眼技! 开头很顺利,达奇与江浔都奉献了在她看来近乎满分的表演,郭信玲导演示意傅艺伟可以上场了。 “妲己,今有西伯侯姬昌的儿子伯邑考前来代父赎罪……” 傅艺伟款款走来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里一动,包括在戏里静如止水的江浔。 惊为天人的魅惑,就在这婷婷袅袅中散发出来…… “这就是伯邑考?”傅艺伟脸上有天真也有妖媚,可怕的是这两种天壤之别的气质,偏偏呈现在一张脸上。 “停……” 导演喊停一般都是表演不好,可是现在大家看向郭导,她的脸上满是笑,并不是在批评,而是提醒,“妲己这里要有飞眼……” 飞眼? “对,飞的眼神,”导演的意思,大家明白,这一场戏是妲己与伯邑考用眼神的交流,飞眼就是让她演出妖后的妖娆。 “导演,怎么飞?”傅艺伟想不明白,也飞不起来,她以前演的如薛宝钗都是一些大家闺秀或者忠诚善良的女孩,让她抛媚眼,她抛不出来。 “这样……” 没办法,年近六旬的郭导只能亲自示范,教二十六岁的傅艺伟怎么妩媚撒娇。 傅艺伟认真地学着,跟着导演认真地学着…… 哗—— 看着她认真抛媚眼的样子,全场笑成一片。 “同志,这不是抛石头,是抛媚眼,”郭导很无奈,“你抛的很是几十斤重的石头……” “不,石子也不行,石子也是石头……” …… 看着傅艺伟一遍遍地抛着媚眼,郭导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次上场示范。 傅艺伟倒也不紧张,她夸张地吐吐舌头。 摄影师在镜头里看的明明白白,努力憋着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可是这次导演真的生气了。 “傅艺伟,你是傅艺伟,你要演出你的水平来!”郭导现在不抛媚眼,而抛石头了,“演出经典的妲己来,我要的是经典,经典,经典!” 导演动了气,片场鸦雀无声。 傅艺伟眼里已经包了泪花,这一天没有再拍。 回到房间,傅艺伟看着镜子里的自已,擦干泪花,认真地练起媚眼来。 泪在流,可是媚眼还在抛…… 泪雾朦胧之中,一代妖后仿佛朝自已走来…… 对,我要认认真真地做祸水,认认真真的祸国殃民! 傅艺伟看着镜里自已的眼神,这样不行,太过温吞水,无滋无味,哪里妖孽感? 这样也不行,太做作,太刻意,表演痕迹浓得不得了。 对,眼神有毒气,但脸上又有天真感。 这才是尤物! 尤物是什么? 迷倒君王的尤物就是使媚斗气,颠倒众生,妖转乾坤…… 也不知练了多长时间,她拿起暖瓶去打开水。 开水间里,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到了一起,有编剧,小说作者,也有演员…… 当傅艺伟袅袅娜娜走来的时候,每个男人仿佛都被点中了穴道。 哎哟—— 半晌之后,被烟烧着了手指,被开水烫着了手的喊叫就充斥了开水间。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每个眼神,每个肢体动作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媚劲,只是轻轻地看一眼伱,就足以勾的你没了魂。 “这是谁呀?” 众多男人纷纷让出位置,看着她打完开水,看着她又这样袅袅娜娜地走开。 “封神剧组的,听说,是演妲己的,前天我还看见他跟达奇厂长对戏……”一个三十多岁的编剧不自然地抽抽鼻孔,空气里仿佛残留着妲己的幽香。 …… 第三天,封神重新开拍。 监视器后面的郭导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叫停。 温柔乡、摘星楼。 呢侬软语,歌舞升平。 当妲己轻抬眼睛,明眸一转,灵气与妖气破屏而来。 在此之前,极少在影视剧中,能看见如此动人的、有攻击感的、解风尘又解风情的女子。 现在,傅艺伟就像古代小说里用竹管捅破窗户纸吹进屋子的迷香。 乍逢惊艳,再品激甜,之后便是魂飞魄散。 美到极处如幻梦。 艳到极处如浓春。 狐妖版妲己,阴狠妖娆,魅惑众生,令人痴迷不已。 这,真的是一个天才演员! 相比之下,前些天还表现很好的江浔,眼神显得黯淡无光,没有光彩。 这一次,被一再叫停的是江浔了,“眼神再深沉些,再灵动一些……” 这一次,轮到江浔一次一次吐舌头了,“唉,小江,你的表演很好,能不能更好,这是我的最后一部戏,我要的是经典,经典,经典!” 郭导颇有无奈,是不是对这个年轻的演员要求太高了,可是傅艺伟三天时间就已经脱胎换骨,她相信,江浔也可以。 因为,他们都是有灵性的演员,天才型的演员! “拜托,不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 第47章 女儿国 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 “走!阿拉请侬吃老酒去”! 得知蓝天野来到上海,孙道临特意相邀,今晚的饭桌上没有白斩鸡,但菜肴很丰盛,全是上海的家常菜,还开了一瓶绍兴花雕。 晚餐也没有邀请别人,就是蓝天野与孙道临两人相伴明月,独品春风,还有,饭桌上如童子一样默不作声喝酒吃菜的人,就是江浔。 这两位,一位是话剧大师,一位是电影大师,都是表演界泰斗级的人物,随便听他们说几句,受益一生。 这种贮藏了有些年头的花雕,酒色很是清亮,口感也很香醇清甜,时钟的滴答声中,江浔很是享受。 “人艺有后起之秀,你们一直在办学员班……”两人不知怎么着说起了院团的建设,孙道临就把目光投向江浔,“这个小江,也是学员班的吧,那天,我还专门去看了他的表演,那种王子的孤独感,演出来了……” 哦,孙道临到五号摄影棚去了? 江浔自己还不知道,郭信玲导演也没提。 “演员就是一个当众孤独的职业……这一点,小江做得很好。”老人竟然举起酒杯,江浔受宠若惊,一口就把花雕干了,竟给呛着了。 两位老人都笑了。 当众孤独,是演员的日常。 这个概念是由苏联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提出的,指的是演员在表演中所面临的感受众人目光压力、心理上无所依凭的一种处境。 “小伙子在表演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观看的人,进入了他自己所相信的世界,他自己就是整個世界……” 听着老人还在表扬自己,江浔都不好意思了。 “还是生瓜蛋子,”别人表扬自己家的孩子,蓝天野是要谦虚一下的,“昨天,还让导演给训了一通来着……眼神太差,正好你来指点指点他。” 哦,能得到孙道临的指点,江浔很是愿意。 孙老在早春二月的表演中,有兴奋时的喜悦,也有遭人误解后的愤懑,全凭眼神来表达。 “还是要进入角色,”孙道临端起酒杯,“古装戏眼神的表演,是不是可以从戏曲中汲取一点灵感?” 戏曲? 江浔进入中戏前就是京戏的武生演员,母亲是旦角,他感觉从昨天起,闷在心里的那层窗棂纸就要捅破了。 “对,年轻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台词基本功怎么那么差,和戏曲演员在一起,他们的唱词儿,每一个字、每一句腔,哪怕一个板眼,都特别讲究……”蓝天野表示同意。 眼神,越剧小生的眼神…… 江浔举着酒杯已经开始琢磨了。 可是有两位大师在场,不需他琢磨,他们直接给他铺好了路。 “我打电话给尹桂芳……可以让小江跟着她学一下戏……” 在越剧舞台上,袁雪芬和尹桂芳都是绕不开的名字。 越剧小生中学尹派的占多数,因此越剧界也有“十生九尹”的说法,十个小生就有九个学习尹派小生,象后来的茅威涛、赵志刚、王君安……他们都是尹桂芳这位“越剧皇帝”最得意的弟子。 时间还早,孙道临还真的打电话给尹桂芳,蓝天野赶紧示意江浔道谢。 可是电话打通了,尹师却不在上海,她去了基层院团指导。 “去了杭州的小百花剧团,”孙道临笑着拿起花雕,“明天是礼拜天,小江可以到杭州走一走,愿意吗?” 当然愿意! 能跟这些大师级的泰斗面对面学习,千载难逢! 回到上戏招待所,江浔马上就跟郭信玲导演请假,听说是为了拍封神榜,孙道临亲自推荐,郭导马上跟台里联系了车辆。 “郭导,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看我的好姐妹……” 戏演得好,傅艺伟现在是郭导眼里的红人,她的要求,郭导都满足。 她所说的好姐妹,就是一起在谢铁骊导演的红楼梦里饰演黛玉的陶慧敏,还有饰演妙玉的何赛飞。 …… 小百花剧团,这是江南的一个文化符号! 茅威涛,何赛飞,陶慧敏……八九十年代,挂历上有人家,电视上有人家,电影上有人家,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说起小百花,这个剧团的成立,也颇有传奇色彩。 三年前,浙江从2000多名戏曲学员中选拔400人参加全省戏曲“小百花”会演,有200名新秀获得“优秀小百花奖”和“小百花奖”。 当年10月,再从这200人中精心挑选出40名平均年龄18岁的越剧新秀,组成了小百花集训班,在浙江艺术学校进行严格训练。 再从集训班中精选出28人组成“浙江小百花越剧团”赴港演出,《五女拜寿》第一次亮相。 剧团连演14天15场,场场爆满,轰动香港。 随着一系列演出的成功,原本临时组团性质的“小百花”也被保留了下来。 杭州教工路95号。 “今天一大早,门前喜鹊喳喳叫,我们就知道有贵客上门了。”陶慧敏与何赛飞笑着迎出来的时候,江浔与傅艺伟正打量着门前这块白底黑字的牌子。 几个漂亮姑娘叽叽喳喳地走过,却又回转身来,丢下几句酥人心魄的吴侬软语。 不一会儿,又跑出几个漂亮的姑娘,江浔只感觉自已有些眼花…… “茅威涛、何英、董柯娣、方雪雯……”何赛飞大大方方地介绍着,娇艳红妆配上吴侬软语,几个漂亮的姑娘亲热地拥抱着,江浔提着点心就笑着站在一旁。 “这是你男朋友?”何赛飞并不象电影里的妙玉那样性子闷闷的,反而很是活泼,她打量着江浔,捂着嘴就笑了。 “不是,不是,我们一个剧组的,他啊,还是中戏的学生……比我小七八岁呢……”傅艺伟这个东北姑娘,性子也是直爽。 “快,快,里面请……”茅威涛笑着抬手相让。 走进剧团,江浔只感觉自己走进了女儿的世界,个个美得耀眼,个个美得不可方物,你想啊,从两千人中就选了二十八人,这淘汰的比例也太高了。 “你在这部剧里演妲己?他……”陶慧敏亲热地揽着傅艺伟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瞟向江浔。 “他啊,是伯邑考,被妲己做成了肉饼……”傅艺伟说着,已是格格笑起来。 这么恐怖的事情,转眼间成了欢乐的事情,女儿国里笑成一团。 “尹师在吗,我想拜访一下尹师。” 作为女儿国里惟一的男人,花团锦簇之中,满是脂粉的香甜,江浔在迷醉中终于清醒,这次来,可不是逛女儿国来的。 第48章 我家有个小九妹 不巧的是,尹师也不在杭州,而是到了杭州下面的县里,临走时,却也丢下话头,让江浔在这里等着她。 这么不巧?好事多磨? 不过,尹桂芳临走时,是叮嘱她们来着,要试一试江浔的。 她们当中,茅威涛是尹派小生,何英是傅派花旦,董柯娣工张派老生,何赛飞师从张派,也是花旦,方雪雯则是范派小生,试试,只能由茅威涛来完成。 江浔在前面走,茅威涛就在后面观察,却见江浔腰板挺直,眼神澄明,吐字不快不慢,自带一种威仪。 到了练功房,往台上一站,稳如泰山,下摆不虚,身子连晃都不打,走起台步来,先亮靴底,手眼身法步很是协调。 呀,他是练过功的,女儿国里,顿时小小惊呼一片。 小百花,这里似乎从来就是一个女儿的世界,今天乍一男生闯进来,还是带着功底的,这让这些娇俏的女儿们很是好奇。 娇笑声中,何赛飞就笑着递过一把扇子,扭过头却又悄悄地跟茅威涛耳语,“试试他。” 江浔接过扇子,轻轻笑着摇头。 戏曲界扇扇子也很有讲究,文扇胸武扇肚,意思就是书生拿扇子就得拿在胸前,可不能象武生放在肚子前面。 扇子拿在手里,也不是五五开,而是三七开,不能整个手去拿,而是要用三个手指,握住扇面下端…… 刷—— 扇子打开来,江浔轻飘飘地抖了個扇花,三根修长的手指再轻巧收拢起来,眼神却跟着扇子飘向了对面的陶慧敏…… 打背躬! 陶慧敏轻轻哦了一声,眼睛就睁大了,这是在戏剧情节进行中背对同台角色的舞台表演,他,表演起来是这样的娴熟! 茅威涛也很是吃惊,她审视着江浔,“你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只在人艺演过话剧?” “以前是琴岛京剧院的武生演员。”江浔笑道,身子微弯,轻轻把头扭到一侧,双手托住扇子递给何赛飞。 这人哪…… 何赛飞的脸蓦地红了,不象越剧中的小生都是女人来扮演,眼前的小生,风流倜傥,竟丝毫不输于舞台上的女人! “那你也是戏曲演员,你……”这些人岁数相差不多,茅威涛笑语朗朗,眼神清澈,这一双眼睛太动人。 “对,我想学习一下越剧的眼神表演。” 其实,这些日子,江浔也一直在练习眼功。 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一眼之戏在于神,眼神,眼神,眼中无神,哪能演得好戏? 前世他也练过眼功,但是老感觉眼神发飘。 角色的思想感情是通过面部表情再通过眼睛传达给观众的,如果光有漂亮的眼,没有传神的睛,跟睁眼瞎也差不多。 这几天,除了看香火,看太阳,他也请教蓝天野,蓝天野老师在院里有绰号,名叫神秘的大佛,那眼神,太有戏! 蓝天野也把自己一些绝活教给他,毫无保留。 现在,茅威涛倒也毫无保留,喜怒哀怕,羞恨愁狠,呆盼蔑苦……一一教给他。 “比如怒的眼神,就要二目圆睁……” 江浔仔细地看着她,却见她眉头双蹙,嘴紧闭,牙关紧咬,双目炯炯不眨眼地逼视自已 “这是怒,这是哀……”茅威涛笑着看看方雪雯,“你来。” 哦,江浔笑了,看来,今天小百花剧团的五朵金花要轮流教自已演戏了。 哀,方雪雯演起来很传神,她的眼帘微垂,眉头却双蹙上挑,鼻翼张开鼻孔抽气,双唇闭拢,嘴角下撇,上下唇下嘴角相随微动…… 对对对,这样的眼神,就是伯邑考的眼神! “你瞧,你们的伯邑考真是好学生……”自打江浔进入小百花,何赛飞的眼睛就没有离开他,她看看自已的手表,“伱们看,都快一点了,该吃饭了,怎么能让客人饿着肚子……” 中午的饭,江浔坚持在小百花食堂里吃。 美景,美色,美酒,他都不想回上海了,也不想回北平了…… 北平有什么好,整天闻着何冰的臭脚丫子子,听胡军打酣睡,一个礼拜四个小品都能把人逼疯,哪赶得上现在的满目春色,莺莺燕燕! 下午,尹师还是没有回来。 茅威涛就自作主张让江浔与大家搭一下戏,戏曲,不能光练不唱啊,“赛飞。” 她看得出来,整个上午,何赛飞的眼神就没有离开江浔。 “这就要搭戏啊……”何赛飞的声音里有种难得的清脆,她看着江浔,突然捂着嘴就笑了,“我还要去洗头,不过,就搭一段……哪一段?” “十八相送吧。”茅威涛看着江浔,见他丝毫不怯场,嗯,中戏的学生人艺的演员,帝都来人,真的是见过世面的。 十八相送,是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经典片断。 “梁兄——”何赛飞又是一笑,接着不知怎么着,却又笑不可遏,练功房里立时响起一串清脆的音符。 我有这么好笑么? 江浔也不扭捏,运用着茅威涛教的程式,这段程式,台步,指法,神韵,他都是仔细琢磨过的。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江浔马上接了过去。 何赛飞待要再开口时,她又是忍不住笑开了,“不行了,不行了,茅茅,他的唱腔,台步,……我可不陪他了,我还要洗头呢,你们让阿英来吧……” 说是要洗头,可是仍是笑着站在一边,不忍离去。 “阿英。”茅威涛又把何英推到前面,何英是上过去年的春晚的,也算五朵金花里知名度最高的一位。 毕竟现在,红楼梦刚拍完没有上映,陶慧敏也不为全国观众所知,大家触电的机会都不多。 “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她唱完,一甩袖子也走了。 “哎,你倒是别走啊,还没唱完呢。”茅威涛忙挽留道,她只道是何赛飞和何英因为江浔是初学者,不屑与他对戏,可是人家远来是客,还有尹师嘱托。 其实她自己也看出了,江浔的唱腔还在新学阶段,但是一双眼睛…… “他啊,”何赛飞一手拿起脸盆一手拿着毛巾,“他的眼神……慧敏,慧敏……” 陶慧敏此时还是五女拜寿中的五妹,名气显然不如几位金花姐姐。 相对于何赛飞的大方,陶慧敏优雅娴静,身上有种古典美,她并没有说话,看了江浔一眼,却把头别转过去。 “慧敏你怎么了?”茅威涛很怕这个温柔的小妹也不屑于江浔搭戏。 陶慧敏脸色却红了,她没有回答茅威涛,却在回避江浔的眼睛,好象他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性格精神,勾走她的魂魄。 “没事儿,开始吧,”陶慧敏到底是不敢看江浔,待到江浔起腔,她才接到,“眼前还有一口井,不知道井水有多深?” “井水深浅不关紧,你我赶路最要紧。” “你看这井底两个影,一男一女笑盈盈。” 茅威涛分明发现,江浔的眼睛一亮,陶慧敏的眼睛一探,这一男一女的眼里……有戏! 眼睛,真的是戏曲里非常重要的东西,眼睛其实大家都在用,但在戏曲里其实是比较夸张的,不光是吊眉,样子夸张,它的表演也很夸张。 比如说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两人见着的时候,那一下,可能现实生活中就是一秒,比如你走过看,这人挺帅的,但是戏曲有一个瞬间,一下子就把它放大了…… 现在两人的瞬间,真的就是相互试探的样子。 “慧敏入戏了。”茅威涛很惊讶,在这样一个初学越剧的人面前,陶慧敏竟然一下入戏了,不是搭戏,倒象是在舞台上演戏一般,经过一年半载磨合那种。 她分明看到了陶慧敏眼里的情愫,很浓,化不开,这真的是祝英台对梁山伯的心意,可是,平时她跟我对唱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情愫…… …… 尹师终于回来了,在杭州的掌灯时分。 有孙道临和夫人王文娟的关系,她还看了江浔与陶慧敏的表演,她很是喜欢。 因为,天下戏曲,都是相通的。 京剧中的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在越剧中同样也是基本功。 江浔的母亲旦角演员,江浔从小练就了腰、腿、手、臂、头、颈的各种基本功,这倒让尹桂芳感到意外之喜。 但越剧的小生与京戏又不一样,越剧的小生分为娃娃生,穷生,扇子生,纱帽生,翎子生…… 结合江浔的特点,还有他饰演伯邑考这个角色,尹桂芳让江浔专攻扇子生,先练习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走,丁字步拉三膀,左右云手,各种台步,然后再教程式套路组合…… 程式产生与生活来源,也就是把日常生活动作,经过琢磨、洗练、夸大、美化形成舞蹈节奏化,再加以手眼身法步连贯带动,结合唱念做打,所以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以及声容笑貌都合乎美的规律。 这些戏曲程式是一代又一代的艺人智慧创造的结晶,通过程式,戏曲艺术才得以流传至今。 “那老师干脆收他作学生……”一天下来,茅威涛对江浔也是喜欢的,这个小她几岁的中戏学生,她,想与他靠近。 “越剧是吃话剧和昆曲的奶长大的,小江是话剧演员,也不需转行……”尹桂芳却没有答应,但她说,“……欢迎常来上海……这是我家里的电话。” 哦,茅威涛眨眨眼睛,她还是拜师后才晓得老师家里的电话的! …… “茅茅,你说,这个世上,有梁山伯转世吗?”第三天,傅艺伟和江浔就赶回了上海,练功房里,陶慧敏一边梳着长发一边对着镜子回味。 “那是戏曲中的人物,你不会是说江浔是梁山伯,你想做祝英台吧……”茅威涛从这个小妹妹的身上看出了什么,开着她的玩笑,一转眼就看到五朵金花都走了进来。 陶慧敏蓦地转过头来,见大家都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却感觉脸发烧,“英台,梁山伯走了,你伤心吗?”何赛飞压抑着自已的情愫,却在拿陶慧敏开心。 “对啊,今天感觉你演得不如昨天投入……”何英也打趣这个小妹妹,拿着十八相送的台词打趣她,越剧女演员,唱段随口就来,“慧敏若是女红妆,江兄你愿不愿意配鸳鸯……” “阿英姐……”陶慧敏娇嗔着要追打何英,两人就在练功房里笑着追逐开来。 可是她扭得住何英,却扭不住其他人,茅威涛把住陶慧敏的手,却也接着唱道,“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慧敏不是女红妆……” “观音大士媒来做,你与你的江兄来拜堂……”方雪雯也笑着拦住一脸通红的陶慧敏。 “你们越说越荒唐,两个男人怎拜堂?”陶慧敏红着脸也唱道,却都用的是十八相送里的词。 “那你和他鸿雁两分开,问江兄家中可有妻房配?”何赛飞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陶慧敏的腰,却又是咯咯笑了。 “要是你江兄亲未定,阿姐替你来做大媒?”大家看陶慧敏害羞,就越发有趣,何英又凑过来,“就是我家小敏妹,未知江兄你可喜爱?” “此事多谢贤妹来玉成,江兄你花轿早来抬……”茅威涛笑着又把陶慧敏往何英跟前一推,女儿国里,娇笑声一团。 “那我们去看他们拍戏啊……”何赛飞笑着一咬银牙,“明天就去,小敏妹,井水深浅不关紧,你我赶路最要紧……” …… 第49章 全挂子本事 这个月,上海举办了一件电影人的盛事,上海国际影展在上影厂正式举行。 再看来人就知道,这哪是什么影展啊,简直是国内电影人的大聚会。 北影、上影,西影,珠江,八一……八大电影制片厂的厂长都来了,一些省的电影制片厂也来了,比如,云南电影制片厂,湖北电影制片厂,广西电影制片厂,哦,还有南京电影制片厂,兰州电影制片厂…… 热热闹闹的场面让封神剧组的演员都浮躁起来。 郭导干脆把五号棚的大门一关,拍戏时,谁也不准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今天要拍的是妲己琴挑伯邑考一段戏,妖后妲己让伯邑考教自已学琴,却使起了狐媚子的手段…… 现场的布置也真是应景,全是那种粉红色的宫纱,连宫室、抱柱都是粉色的,唉,这个剧的服化道,真的不应该跟香港人妥协。 “小江,你是人艺的话剧演员,是苏民老师、蓝天野老师的学生,听说曹禺先生批评过你,你还有幸得到过孙道临老师指点,尹桂芳老师也教你学戏……” 郭导一说,江浔还真吓了一跳,重生后的机缘是如此奇妙,只是他身上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这些响当当的名字,随便一人指点一句,这都是多少年轻演员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小傅也年轻,你们都年轻,今天的戏,你要跟她比一比,拿出伱的本事来,让我们看看。” 江浔一脸平静,平静得冬日的黄埔江水。 “怎么样,没有信心?”郭导继续给他打气,“你有那么多老师,那今天就让就我们看看你全挂子的本事!” 正说着,外面突然安静下来。 哦,这几天几乎都是这样,妲己所过之处,男人的目光统统收割。 唉,虽然就差着七八岁,可是江浔的气场太弱! 看着傅艺伟款款走来,郭导轻轻摇头,没办法,妲己的气场太强大,现在的她,经过傅艺伟的演绎,已经成为尤物,成为性感代名词,成为美的符号。 看过她的表演,剧组里的人对她也是又爱又恨,又渴望又惊恐。 能将妲己的美貌与杀伐,演绎得刻骨铭心,傅艺伟不可谓不厉害。 “导演……” 几乎同时,江浔与傅艺伟就都站在了郭信玲导演面前,听她讲戏。 也几乎同时,江浔与傅艺伟几乎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江浔轻微点头,傅艺伟立时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坚定,哦,这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从长影厂一路走来,吃了好多苦,也让她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好胜心,只要在戏里,有傅艺伟在,那么其他人都不行,她就是明星! 这样的性格,让她走上银屏银幕,走向全国。 再看一眼江浔,她娇嫩身躯下的好胜基因,瞬间被激活! 郭信玲导演突然发现,傅艺伟脸上有种凌厉,妖后的凌厉! 好吧,我不管你是中戏的大学生还是人艺演员,我们戏里见。 她,要拿出她最好的表演来。 傅艺伟已经进入状态,可是江浔进入状态有点慢……” “戏不等人。”郭信玲导演马上道,“准备。” 啪! 这时,妖后琴挑伯邑考这场戏,正式开拍。 宫殿内,伯邑考缓步走来,一挑披风,坐在长琴之前。 作为西岐的长公子,对,公子嘛,是要有家世底蕴的,可是在妖后面前,却演不得温柔,也演不得微笑,看着江浔一脸平静,可是却如翩翩公子,公子范儿十足。 郭信玲导演也很惊诧,她起先担心在傅艺伟的凌厉面前,江浔的儒雅会被碾压,现在看来,这小伙子,总能给她惊喜。 傅艺伟却没有走到江浔身边,她就立在不远处,双眼一抬接着又把目光压下去,这一抬一压,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又略带一丝孩童般的稚气,哪怕是发怒时也似薄嗔,让人又爱又恨,妖后那种风韵,立时充盈了整座宫殿。 江浔抬起头,目光与傅艺伟一碰,却又马上移开目光。 他的眼里满是戒备,也满是担忧,还有时时刻刻无时不在的机警…… 即使有一点点的不满,却入石子投湖,涟漪顷刻而平…… 这眼神,实在太丰富!也太复杂!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表演,很好,郭信玲感觉自已浑身上下很是舒服,看这样的表演,让人悦目,更让人赏心! 这样灵动的眼神,两人堪堪打个平手! 这样的眼神,也足足堪称荧屏经典。 琴声慢慢在宫殿内荡漾开来,妲己轻轻地坐在伯邑考身边,伯邑考受惊似地往一旁挪了挪。 “怎么了,这样,你怎么教我指法呢?” “娘娘贵为国母,金玉之躯,罪臣怎敢与娘娘并坐?” “论君臣,我们是不能坐在一起的,论传琴,你我乃是师徒……”傅艺伟说着,身子已是软绵绵地靠在江浔身上。 嗯,两人的感觉都很到位,郭导暗赞,一個是躲一个要靠,这一个镜头,两人的表演也很自然…… “这,罪臣不敢……” 江浔已是站起身来,远离傅艺伟,他的眼里已全然是害怕,怕,从他的眼里蔓延全身,可是戏,仍在眼里! 嗯,江浔这个孩子有点吃亏! 傅艺伟饰演的妲己,妆容和服饰时刻都花枝招展,尤其是眼妆的设计足够撑起狐狸精的“媚”。 可是江浔的脸上除了油彩没有虽的,眼妆嘛,别开玩笑了,一个男人哪有眼妆! 可是他的每个眼神都是戏,这样的戏已经弥补了剧本的不足,让你感觉特别真! “看你怕成这个样子……” 傅艺眼的眼神一挑,那种清纯中带着妖气的眼神,让摄影师也是浑身一颤,他暗骂一句,这些演员,…… 这样的眼神,如锋利的钩镰枪,这个江浔,他还躲! 嗯,下辈子,老子坚决不当摄影,老子也去做演员去! 戏,还在演! 妲己重新又把伯邑考按在了琴前。 “娘娘,罪臣是来授琴的,要是这个样子让大王见到,罪臣性命不保啊。” “原来你是怕大王啊,你就不怕我这个娘娘?” 停! 郭信玲导演适时地喊了停,这场戏的第一条结束了。 江浔眼含愤懑,长身而立。 傅艺伟却是笑意盈盈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眼里是风情万转…… 宫殿内,突然悄无声息了。 “小傅,江浔!这一段演得太好了!” 郭信玲导演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赏识,“小傅演出了妖后该有的样子,江浔也把长公子的底蕴表现出来。” “这是我们封神剧组自开拍以来,最好的一个片段!”郭信玲导演笑逐颜开,“我想,不光我们愿意看,全国的电视观众肯定也愿意看。” 刚才的表演,两个人可谓棋逢对手,旗鼓相当。 看得出,江浔的表演有许多戏剧化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有越剧小生的味道…… 自已起初担心江浔的气场,此时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冰与火碰撞,竟然也能绚烂夺目! 嗯,听说尹桂芳老师连教他两天,还把家时的电话留给他,这个小伙子,形象一流,演技一流,态度一流,只要肯花心思,他,将来必是一名优秀的演员。 “小江,谈过恋爱吗?” 心情大好,郭信玲导演竟然开起了江浔的玩笑。 这样的小伙子谈恋爱,要找什么样的对象?这也是大家想知道的。 傅艺伟一双眼睛,如戏里一样,在江浔身上逡巡。 “郭导,我还是学生……”江浔的眼睛就飘向一边。 唉,这眼神,这小生的眼神,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了…… “我啊,给你一点建议啊,将来你要谈恋爱,今天的眼神可不能有啊,要不你找不着对象啊……”郭导笑着又打趣道。 全场轰然而笑。 没有谈过对象,一张白纸? 傅艺伟暗笑,“可我怎么感觉他的眼神,不象是白纸……他啊,就是贾宝玉一样的人物,别问我什么意思,就是既爱宝姐姐也爱林妹妹,你看这眼神……” 嗯,大家真的看起江浔的眼睛来。 “导演,”大家正瞅着的功夫,场记匆匆而来,“有两位姑娘,说是小百花剧团的,在外面等了一个上午呢。” 嗯,刚才还说没谈恋爱呢? 郭导转头而笑。 …… 拍摄很顺利,下午时分,江浔的戏份接近杀青。 郭导特意批了他俩的假,让他俩晚上去陪一下小百花的客人。 坐上出租车,看着窗外并不明亮的灯火,黄浦江还是漆黑一片,汽笛声光影里,江浔从反光镜里看一眼后座上的三个女孩子,都是风华绝代。 漫步在黄浦江畔,江风吹来,倒也惬意。可是,这里的人,却要比上影厂多得多得多。 “上海人谈恋爱,要么轧马路,要么到外滩……”不知什么时候,陶慧敏与何赛飞一左一右走在了他的身侧,倒是傅艺伟紧靠着陶慧敏,夜色之下,看上去象是两对情侣。 可是此时,上海式的恋爱让这四人都有些震惊。 眼前是一垛齐胸高的水泥防汛墙,夜光下,这道防汛墙栏上,列队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这哪是谈恋爱,分明就是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嘛。 “哦,这里有个地方……” 江浔终于找到了一个“空位”,可是坐下来,他就尴尬了,这里只是两个人的位置,旁边另一对谈对象的男女青年,女青年也紧紧挨着他。 这情人墙…… 何赛飞格格就笑了,她倒是感觉这里很有意思的,除去上海,哪个地方谈恋爱,也谈不到这个程度嘛。 “你跟你的小九妹坐在一起,我们俩站着。”她笑着挽住傅艺伟的胳膊,却笑着把陶慧敏推到情人墙边上。 狭窄的空间,再次令两人接近。 坐在这里感受一下,江浔甚至能感受到陶慧敏的呼吸,那是一种略带栀子花的幽香…… 夜月,照着静静的浦江。 “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该回去了……”江浔突然说道,“我的戏份拍完了,嗯,欢迎你们到北平玩……” “你要走啊……”吴侬语之下,是掩不住的失望。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上海?”何赛飞笑着看着江浔的脸,黄埔江的浪花拍着情人墙,溅起团团水花。 第50章 华亭路 江浔是今天下午的火车回北平。 郭信玲导演很是局气,把剩下的二百五十块钱也给结了。 二百五这个数字,实在不美气,郭导又给了三十块钱的演出补助,正好凑了个吉利的数字。 按照郭导的计划,明年春天,到深圳拍摄最后的姜子牙封神的戏份,深圳离香港近,也能照顾香港演员的时间…… 对于这个即将离开剧组的小兄弟,傅艺伟有些不舍。 两人在戏里水火不容,生死争斗,可是在戏外,却又慢慢滋生出一些感情,是姐弟,也不是姐弟…… 唉,演员的世界,说不清,道不明。 这不,上午她硬拉着江浔去逛华亭路服装市场,给这個中戏的契弟买套衣服。 她也是发了稿费的,这部戏,她的稿费却比江浔要多得多的多得多,据说有大几千块钱,这在此时可是一笔巨款。 现在发到手里,加上各种补助也得有几百块了。 华亭路市场,曾与北平的秀水街,广州的高第街并称三大服装市场,被称为上海的小香港,出售香港外贸货,仿制RB、港台、欧美最新潮的服装。 “华亭路个服装样子就是漂亮!” 何赛飞挽着傅艺伟和陶慧敏的手,行走在华亭路上,三人都是了挑的美女,即使在人潮中,回头率很高。 这里的衣裳是挂在外头,上街沿全部是棚棚,当中一条路。 不过,何赛飞没说错,八九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裤,阿美裤,高子衫,文化衫,工装裤,起源地就辣华亭路。 “哦哟,噶时髦啊!” 三人刚走几步,傅艺伟也学着上海人的样子,讲起话来。 兜里有钱,女人又是爱美的,看中啥就买啥,江浔此时才晓得,这不是来给自已买衣服的,是拉着自已来当跟包的。 “侬买了物事,阿拉会教侬哪能搭配……”一家小摊前,一位中年妇女刚卖了一件外套给陶慧敏,接着又教起傅艺伟的搭配来。 “领头要立起来,要有风的辰光去穿,钮扣不要扭,一走路下摆就被吹起来了……” 她看着何赛飞,“侬头发呢最好稍微长点,头发也要披下来,鞋子呢要黑颜色的高跟皮鞋……” 这一通讲解下来,何赛飞一身深红色格子西装、一件衬衫毛呢半身裙、一条chocker、网格袜搭配运动鞋,就是放在后世,都是流行的单品。 傅艺伟一身米色长摆风衣,黑色高跟鞋,尺寸仍然正正好好。 看着三人逛兴正浓,江浔没有手表,也不知现在是啥辰光了,“姐姐们,我还得赶火车……” 哦,傅艺伟这才想起还没有给这个小契弟买套衣服。 “这件风衣,对,就这件……”何赛飞与傅艺伟同时给江浔相中了一件风衣。 这是一件红黑色的运动风衣,还能两面穿,哦,江浔脱下风衣就笑了,风衣的背后还绣着dadias这样仿冒的商标。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傅艺伟刚付了钱,就听到了小虎队的歌声,一个摊位前,单卡录音机里放得正欢。 这三个男孩现在正红,穿着也是青春阳光,傅艺伟拉着江浔就走了过去。 “小虎队的服装,全上海仅此一家。”年轻的女老板满满的傲娇。 哦,傅艺伟、何赛飞和陶慧敏都在看着江浔,在这个白衣飘飘的年代,干净清爽的少年,自然少不了白衬衫。 “有的,有的……”女老事板忙应道。 不仅有白衬衫,还有白马甲,白裤子,白色镂花皮鞋,搭配起来更华丽,很有公子哥儿的感觉是不是? “配白腰带,买了。”傅艺伟很有东北人的豪爽。 “姐,这钱我来付。”江浔自忖自已不是靠脸吃饭的,他也是刚刚发了稿费的。 “我买就是我买。”傅艺伟杏眼一瞪,妲己那杀伐样子就又出来了,吓了女老板一跳。 可是这种白色的行头,在北平这个大冬天里怎么穿啊! “还要这种……”这里的衣服实在是便宜,可是样子实在好看,傅艺伟指着那种黑白色衬衫马甲西裤的组合,大灯笼袖白衬衫,跳起舞来肯定特别带感。 现在,不是流行什么陶金的霹雳舞吗? “姐,可以了,傅姐,真的可以了……” 可是,这还没完。 两人去杭州,是给陶慧敏和何赛飞带了东西的,现在陶慧敏不声不响给江浔买了一件纯色基础款的毛衣,加上衬衫、T恤,都很像后来的优衣库,江浔感觉自已往那里一站,就能做成优衣库海报了。 “慧敏,我来付……”江浔知道她们在拍红楼的时候,一天七块钱补助,傅艺伟等人还罢过工,后来才涨到一天十块。 陶慧敏的脸却红了,她咬咬嘴唇不理江浔,却坚持自已付了钱。 何赛飞也相中一件拉风的皮衣夹克,配上牛仔裤,就很有狂野的欧美硬汉范儿! 这一套往身上一穿,傅艺伟就格格直笑,一个温顺小生,现在也能当硬汉了! 帅! 真的帅! “姐姐们,我的火车快到时间了……” 在华亭路,三个女人真的不知道累,江浔手里的衣服已要装不下了,傅艺伟还要买。 “这件棒球服也不错……我在一本外国杂志上看到过,”她打量着江浔,“契弟,你来试试?” …… 呜呜—— 火车终于开了。 江浔是飞着赶到火车站才赶上火车的。 这趟特快,郭导特意给他安排了软卧,软卧里还有电视,还有季节性的空调…… “小江,我们北平见!” 火车窗外,傅艺伟双手放在嘴边,高声喊着,陶慧敏与何赛飞不断地挥着手。 北平见! 江浔知道,在拍戏时,朱时茂给她打过电话,她调北影的事儿有眉目了! 朱时茂也很关心这事,让她趁着这个电影人的大会,让她自己再去找一下王洋厂长…… “走了,走了……” 何赛飞笑着看一眼望眼欲穿的陶慧敏,十八里相送到长亭,十八里相送到长亭,还是鸿雁两分开…… …… 火车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到了北平。 远远地,江浔就看到人群里的何冰,他举着一大纸壳,上面写着欢迎电视明星江浔,而江浔二字又特别大,还用毛笔画了两个圈。 江浔骂了一句,就差打两个叉了! “怎么就你一人来接我?”转到何冰后面,他一把亲热地搂住了何冰的脖子。 第51章 录节目 “松开,松开,浔子,我知道是你,再不松开我可喊了……”江浔的劲头很大,何冰都快给呛着了。 “你还给我名字画两圈,你干脆给我打上方框,我就见马克思了……”江浔仍然不依不饶,放开何冰,又朝屁股上踢了一脚。 还电视明星?他现在就是素人一个! 不过,这四字听着挺舒服的,他有意看着来往的行人,可是大家看到电视明星四个字,都往这里瞅两眼,看到两傻小子在打闹呢,就失望离开了。 这位是谁啊,根本不认识啊! 不过,小伙子很帅气,打扮也时髦。 “哎呀,哎呀,这衣服,您简直就是明星啊……”何冰转头就到了江浔红色运动风衣,配白色的耐克,要多青春就有多青春,“好看,好看,中戏独你一份,说你是艳压中戏啊,一点不为过……” “等等,说谁艳呢……”江浔可听出来了,何冰这话里话外一直给他刨坑呢,但这样的斗嘴,很是舒服。 “是那些女演员”何冰说着凑过来,就贼眉鼠眼地笑了,他使劲地抽抽鼻子,“身上有香味,老实交代,要不我可要开班会,发动群众斗争你……” “伱属狗的吧,这是衣服味!”江浔用力一甩风衣,把行李包朝何冰脖子上一挂,扭头就走。 他蓦地想起,站台上三位姑娘,俱是各有各的香气。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何冰撇撇嘴,从脖子上摘下包来,手里还提着一小包,紧赶几步追了上来,“浔子,中……” “怎么就你一人来接我?”不说别人,韩青和斑子肯定得来啊,江浔打断何冰的话头。 “你希望都来,徐院长也来,苏民老师也来,朱彤老师也来,王志文老师也来,做梦去吧,我来还是跟苏民老师撒谎,说是家里有事请假……”何冰嘟囔着,“中……” 其实,大家都想来的,可是苏民硬是不不让来,大二出去拍戏本来就耽误学业,他不想让江浔变得太浮华。 “回去我就跟苏民老师说去……”江浔又一次打断何冰。 “我啊,其实也不想来,正好当来旅游……”何冰说实话了。 “你一北平人,到北平火车站来旅游,说出去笑话死你……” 两人一路打着嘴仗出了车站,上海温度正好,北平却是风雪交加,江浔赶紧从行李包中把棉衣找出来,棉帽子戴上,棉手套捂上,棉围巾裹上,这才是在北平过冬天的样子嘛。 看着江浔这样子,何冰偷着乐,“合着您这上海人不适应我们北平的天气了,这才出去一个多月,还真不知道姓什么了……走吧,等公交车吧。” 两人搓着手,贼兮兮地站在站台上,北平这天贼冷。 “有一事我差点忘了,人家中央电视台来人了,让我们俩过去录节目呢。”何冰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哦…… 江浔差点忘了,还有这一档子事儿。 “这一百块钱,什么时候给啊……”何冰凑近江浔,一边跺着脚一边笑道,“我们可得事先跟他们说好了……” “人家好歹也是中央电视台,能差我们这三瓜两枣?”看着公交车过来,江浔奋力扒开人群往前挤着,白色的耐克鞋被沾着煤灰的鞋底踩得又黑又脏,上了公交车,他感觉身子都快挤变形了。 “哎,何寡……” 可是从车窗往外一望,何冰愣是没挤上来,正在站台上招呼他呢。 何冰好不容易倒了几辆车回来的时候,江浔正在吃饭,他也顾不得了,拉着江浔就去排练,“人家中央台可说好了,只要你一回来就接着过去……” …… 中央电视台,座落在北平西边复兴门立交桥西南角的的广播大楼,是一座俄罗斯风格的建筑楼,在五十年代被列入“十大建筑”之一。 看着门侧“广播电视部”的牌子,江浔快步走了过去。 “同志,你找谁?” 对方看着大冬天一身皮夹克牛仔裤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真时髦! 要风度不要温度! “我们找王刚,成方圆也行。”前些日子,还真是成方圆跟何冰联系的。 “你们是中戏的江浔和何冰吧?”前面,匆匆走过一穿着紫色棉服的姑娘,“成方圆老师正等着你们呢,你们跟我来吧,”她上下打量着江浔,“嚯,小伙子够帅气的,这身衣服也时尚,干脆毕业到我们中央电视台来……” “我能来吗,姐姐……”江浔快走几步,跟上这姑娘。 “就你这形象,肯定成啊……”姑娘笑着跟江浔并排而行,何冰就有些郁闷,得,就当我是空气是吧,中央电视台不是不看脸吗…… 江浔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广播大院,此时,围着这座俄罗斯风格的大楼建了很多类似违建一样的板房,大院东边墙根儿下是中央电视台的车队,对面是中央台的党办、出版社和广播报,大院西边墙根儿是中央台的房管科、财务科、行政科。 “成方圆老师,江浔来了。”姑娘的喊声很是清脆,让演播厅的人都转过头来。 一头短发的成方圆正跟导演交流,她现在还不是中央电视台的人,而是东方歌舞团的独唱演员。 在八十年代末,她的风头可不输于任何港台歌星,风靡全国的歌曲《童年》、《游子吟》都是她的作品,某人民大报还把她评为十大金星…… “你好,方圆老师。” 江浔笑着走上前,成方圆蓦地转过头,就看到了一精致立体的脸,这张脸就像是雕刻师精雕细琢出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完美至极。 眉宇之间自带贵气! 成方圆笑了,可是一身打扮,又很有硬汉范儿! 嗯,英气,帅气,硬气,贵气,这是怎样一种气质? 她真不理解,一個中戏的学生,据说只有十七岁,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合的气质? 作为著名的东方歌舞团的演员,作为央视的主持人,作为著名歌手,成方圆接触了太多的男明星,可是也没有发现这样男生…… “江浔,你好,”成方圆大方地伸出手来,“我们都很看好你的节目,”此时,他跟王刚两人是一对恋人,还打算到欧洲定居,“前阵子打电话,你正在上海拍电视剧……怎么样,今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江浔看一眼何冰,何冰忙不迭地点头。 …… 两人的录制很顺利,这个小品两人不知演过多少次了,彼此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演播厅里也笑声不断。 成方圆都笑弯了腰,她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小品是两个大学生创作表演的。 哗—— 掌声经久不息。 “小江,小何,有什么好的本子,跟我说一声,你们的表演很精彩,这个节目大约元旦的时候播,到时台里会通知你们。” 成方圆是亲自把他们送出演播厅,那位接他们的姑娘,就带着他们俩到了财务科,领了一百块钱。 每人五张大团结,崭新那种。 何冰兴奋地用手指一弹票子,新票子又脆又响。 “得,浔子,五十块钱,哥们今天挣钱了,走,虎坊桥,哥哥请你吃卤煮火烧!” …… 节目录制完成,成方圆也离开了演播厅。 “成方圆老师,成方圆老师……”中央电视台门口,一操着广东普通话的人就迎了上来,“我们可是等你半天了。” 成方圆笑着一拍头,这几天光顾着录节目,把这事儿给忘了。 对方是广州太平洋影音公司的经理,给她录制过唱片,现在托她从团里找两人,拍一广告。 “女同志,我们团里的杨哲吧,最漂亮的舞蹈演员,”成方圆思忖道,“男同志嘛,……我给你们推荐一位,中戏大二的学生……” 学生? 对方一愣,学生还能比东方歌舞团的演员还要优秀? “对,人家还是人艺的演员,人艺你们不知道啊,读过金庸的小说吗,就是少林寺般的存在……”成方圆解释着,“就那个意思,对了,小伙子刚刚拍电视剧回来,内地和香港合拍的电视剧,叫什么封神榜来着……” 第52章 接广告 今年的北平,雪格外的大,也格外的多。 “浔子,咱不坐公交车了,今天咱也奢侈一把,坐一回出租车怎么样?” 上回挤公交车,差点把魂都挤掉了,何冰还真是心有余悸。 “那得多贵啊,行,让司机师傅开发票,赶明儿你拿到中央电视台,让他们给报销。”江浔出着主意,没办法,这也算作是差旅费吧…… 出租车里就是宽敞,不象公交车上人挤人的,何冰那个兴奋啊,嘴里的吧的吧不停,“浔子,赶明有了钱,哥哥我也去买辆出租车,天天有车坐。” 看着窗外,裹着大衣奋力迎风冒雪赶路的群众,何冰特有满足感。 “这不难实现啊,要不你别去人艺了,就去出租车公司,我们都去坐你的车……” “别价啊,那还不得我整天掏钱请客……”何冰终于反应过来。 作为老北平土著,他是太知道哪的东西地道,可是以前苦于兜里没钱,现在有钱了,他就想请江浔先撮一顿。 江浔找了一公用电话,又把丁志诚也喊来了,从上海回来,还没见他呢。 虎坊桥路口,一家老国营饭馆。 打眼一看,门窗是木头刷绿漆,玻璃上还拿胶布贴满各种菜名儿,门儿也是老式的弹簧门儿,双扇儿的那种。 饭馆里很热闹,三人进去愣是没找到座儿,只能跟陌生人一起在靠墙的位置拼了一张桌。 这年头在国营饭馆吃饭,拼桌是常事,但是墙就有些脏了,白墙下边刷绿油漆,直接刷成一个墙围子,北平人都叫“卫生墙”,但凡有泥点溅上去也不用愁,拿抹布一擦就干净了,一点儿都不费事儿。 可是说是卫生墙,但上边儿永远都是油渍麻花的。 “我坐里面,你坐外面儿。”丁志诚看着江浔就笑了,“这身行头好啊,我说小浔子,你不冷啊?” “还成,今天中央电视台给钱了嘛,高兴,高兴身上就热乎……” “嗯,是得请客,暖暖和和再吃碗卤煮最好,哎,冰子,别要菜了,浔子,我那还有双皮靴,你拿去,配伱这皮夹克正合适……”丁志诚比他们都大,现在让何冰请客,他有些不落忍。 何冰点了卤煮不说,又要了两炒菜,江浔给丁志诚碗里加了点辣椒油、蒜汁和香菜,又加了醋。 “你说你们俩,去趟中央电视台,就是一人五十块钱,我今年涨工资了,一个月还不到五十钱呢。”丁志诚吃着卤煮,话也有些多。 “我啊,是跟着浔子沾光。”吃着滚烫的卤煮,何冰的话就象机关枪一样往外蹦,“丁哥,你也得演戏啊。” “我啊,首先是一话剧演员,电影电视剧,以后再说吧,想演,院里不让啊,再说,也没人找我……”丁志诚笑道,他一甩长发,显得很是潇洒。 这话,江浔也没有办法,他现在也得别人赏饭吃。 他看一眼服务员,已经爱搭不理的,国营饭馆过时不候,想跟哥们儿朋友吃完多聊一会儿,门儿都没有,快到下班点儿,人家不管有客没客,直接上板儿撵人! “服务员,结账。”何冰从裤兜里掏出钱来,十块一张大团结结结实实拍在桌子上,要多硬气有多硬气。 “对不起,没零钱……”可是服务员根本不惯他这毛病。 好嘛,好不容易拍出十块钱,却让一服务员给堵心了。 “哎,哥们,停,停,停嘴……”何冰一腔子窝火,看着一桌上的客人吃得正欢实,“你们是不是吃错菜了?” 哟,还真吃错了,一桌上了两盘鱼香肉丝,人家净吃他们这盘了! 拼桌儿是常事儿,真要上赶寸了,拼桌儿的这俩哥们儿如果菜点的一样,真有可能吃错了! …… 昨天,从虎坊桥回来,就近路买了一些瓜子花生糖块,宿舍里又热闹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虽然是礼拜天,仍然雷打不动地出晨功。 看着眼前嘴里哈出的的热气,江浔用力大声地念着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里的台词—— “金子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高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它可以使受诅咒的人得福,使害着灰白色癫病的人为众人所敬爱,它可以使窃贼得到高爵显位,和元老们分庭抗礼,它可以使鸡皮黄脸的寡妇重做新娘……“ 其实,他还真不是個葛朗台,前世他就是个花钱没数的主儿,为人也大方,平时在剧组里不时请大家出去搓一顿,钱花出去了,口碑就赚回来了。 现在,上海电视台二百八十块钱加上中央电视台的五十块钱,加起来他身上就有三百三十块钱了。 这在北平此时的寻常人家,就是一个家庭主力小半年的工工资了。 嗯,钱如流水出去,也如流水进来,交了朋友,处了感情,还不缺钱花,这感觉真好。 洗脸刷牙,就着焦圈喝了两碗豆腐脑,唉,有钱的感觉真的好,以前只敢喝一碗。 出了一身汗,就在他从校园门口出来,正想着去丁志诚那里拿皮靴,顺便把这身棒服送给他,门口冷不丁有人说道,“你就是江浔吧?” 这位,江浔打量半天,不认识。 不过,听口音,象是粤东那边的人。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是成方圆介绍我们来的……,”来人也在打量着江浔。 小伙子真的很帅! 嗯,还演过电视剧,还在中央台录过节目,说不定,节目和电视剧播出,自己的产品也能跟着打响知名度。 “有一广告,你接吗?” 广告? 江浔一愣,后世,能接广告的都是知名演员,自已现在只是一个大学生,勉强演了一场话剧,在北平城的文艺圈里都没扑腾出水花来。 又接了一部电视剧,他知道,封神榜光拍摄周期就有一年半,后面的后期制作怎么着也得小半年,这电视剧播出恐怕要到一九九零年了。 就是那个小品,成方圆不是说要元旦才能播吗? 要算名气,自己的名气还走不出中戏这一亩三分地。 “不干。”江浔回答得干脆。 “真的不干?一个广告我们能给演员不少的费用。”这提留咔嚓的干脆劲,差点让粤东人说不出话来。 江洵不再说话,出门走人,丁志诚还等着他呢。 学校有规定,大一大二不准接戏拍广告的,拍了说不定就会给处分。 封神榜还是郭导亲自跟徐院沟通的…… 不过,他也很心动,拍广告是有钱的,三百多块钱毕竟不多,他想再挣点…… 第53章 吻 北平城的冬天,那叫一个干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北平城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再加上炉台上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买了两块烤红薯,烫得江浔左手右手倒颠着,忍不住咬上一口,却又烫得嘴里直虚溜…… 刚走到中戏的大门口,两人又闪了出来。 大冷的天,两人也捂巴得严严实实,还带着白棉大口罩,可一摘下口罩,江浔抬眼就瞧到了昨天那广东人,这人一脸的笑,看到江浔就迎了上来,江浔这次根本不搭理他。 “我们是广州太平洋影音的,我们公司在广东很有名的,我们给很多明星出过专辑……”来人赶紧小跑着跟了过来,“我们这样的公司,报酬很高的,你算算,拍一场广告,用不了你一天的时间,站着就把钱挣了。” 江浔站住了,来人心里一喜,可是冷不丁两个字就夹着雪钻进他的耳朵里,“不干。” 嘿,这大冬天吃萝卜的干脆劲儿,差点又让来人噎着。 “哎哟,北平人说爷,您就是爷,”来人立马哭丧着脸紧跑几步又拦住他,“我们找过北电,也到中戏找过,歌舞团也去了,就是要找靓仔,您要多少?您倒是直说。” “人家杨哲是独舞演员,您现在就演了一场话剧,演了一部电视剧,演了一個小品,您只是小火一把,……您要多少?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儿啊,也不枉我在这里站了两个早晨了。” 江浔现在其实已经心动,骗人没这个骗法,他现在只想抻一下这位广东人,多榨出点油水来。 “你们是什么企业?”江浔一边啃着地瓜,一边走得飞快,广东人立马跟了上来。 “啤酒,蓝岛啤酒,听说过吧,不如北平的五星出名。”对方立马递上一张名片。 哦,是啤酒广告。 来人笑得开心,见江浔有心思,马上递过一剧本来,“这是本子,没有故事,我们就是找靓仔靓女,在里面亮个相。” 靓女? 江浔心里一动,“行,这活儿我接了,不过,我还得带个人一块去。”江浔终于站住了,避开一辆叮铃铃响着的自行车,站在了一棵大树下。 剧本真的不复杂,就是一个画面,一男一女坐在桌边对饮啤酒,估计是下班了,夫妻二人小酌一杯…… “我们在东方歌舞团找人了,刚才说了,也是成方圆推荐的,是独舞演员,”来人很高兴,“你推荐的女人如果比东方歌舞团的还要漂亮,我们可以考虑。” 嗯,江珊的美,江浔还是有信心的。 “那你们报酬是多少?”终于谈到正题了,江浔很谨慎。 “你的价位是多少?”广东人眨着眼睛,让江浔先出价。 这一世这个年代的广告价格,江浔还真不知道,他咬咬牙,“三百。” “这一天就拍完了,这价太高了,东方歌舞团那位演员也没要这么多……”说到钱了,广东人算计得厉害。 “伱可以降点,但,不能太少了。”江浔作势要走。 “可以,可以,”来人还真的认定江浔了,“我们可以预付你的全部报酬。” 合同他带了,江浔表示要回去看一下,可是来人竟也拿出钱来。 点着大团结啪啪响,“这是二百五,你先收着。” 二百五?江浔一愣。 “我给你砍掉五十块钱,三百块实在太多了,”广东人笑得开心,“这样,明天可以拍摄吗?” 二百五十块钱? 江浔起初有些懵逼,可是马上明白了,他起先说的三百,是他跟江珊两人的价,但是,广东东人当成了他自已的报价,他给江浔降了五十块钱,就成了二百五了。 这个数字? 江浔握在手里一摞钞票,这是他重生以来最懵逼的时光,他不知道自已是二百五还是这个广东人是二百五。 …… 广告的拍摄放在了北平电视台,也是台里的一位导演,女主角人家没用江珊,还是东方歌舞团的杨哲,很是漂亮。 女主角,蓝岛啤酒准备了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江浔嘛,他们给准备的是一身西装,领带还有领带夹,皮鞋原本是不需要的,镜头拍不到,可是在导演的坚持下,广东人到底出去给江浔买了一双皮鞋。 “你们是恋人,在这个温馨的午后,一对青年男女对坐小酌,小杨,你要表现出那种温柔旖旎来,眼里要饱含深情……” 就是一个十几秒钟的啤酒广告,导演也要说戏,江浔静静地听着。 “小江,你要落落大方,潇洒帅气的一面要表现出来,也要有绅士风度,比如,你可以主动给小杨拉开椅子,主动给她倒啤酒……” 这跟在话剧舞台上的表演比较,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小菜一碟! “好,开始。”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江浔坐在桌子后面,女主角推门缓缓走了进来。 江浔笑着站起来,轻轻地拉开椅子,女主角深情地看他一眼,款款坐下。 “你长得真漂亮。”江浔轻轻地俯下身子,嘴唇轻轻吻过发丝,女主不由笑着抬眼头。 这一段是剧本里没有的,她不由有些惊讶,但也只能这样演下去。 不过,看到江浔这张脸,她的心里也一动,脸上就些羞涩也有些温婉。 可是监视器里,导演看到的是女主角仰头看着江浔那段雪白的脖子,和眼里流露出的笑…… 嘿,这小伙子真不愧是中戏的,会演戏! 江浔转过身在自已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端起啤酒杯,杯子碰到一块,两人同时相视而笑。 拍完了! 这场拍摄进展得顺利,他要求的演员做到了,他没要求的,演员自已发挥出来了。 导演长舒一口气,“李总,这小伙子是中戏的?” 广东人赶紧答应着,“中戏的,靓仔。”他又补充道,“您就拍一遍啊?不再多来几条?” “不需要。”导演笑了,这场戏他也很满意,这才是时尚的都市青年嘛,“年轻人之间要的就是感觉,拍第二条怕是没有这个感觉了,我认为这是最好的。” 喝啤酒还要轻轻吻一下,这吻,太让人愿意看了! “演得不错。”导演走向江浔笑道,“我们回去就剪辑,下个礼拜送到央视,我们电视台也能播放,你就擎好吧。” “导演,您贵姓?”江浔对这位局气的导演也很感兴趣。 “我叫赵宝刚……”导演笑了,其实,他只是北平台的副导演。 第54章 桑树坪纪事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校园里,一阵自行车铃响过后,留下的是一串野狼般的音符。 今年,中国歌坛刮起了强烈的西北风,西北风一路南下,很快席卷整个中国。 “班长,别唱了,今天不是形体课吗?你不是特喜欢姜老师吗……”江浔自行车骑得飞快,后座上的胡军一听姜老师,两眼直放绿光。 姜老师的形体课教的是芭蕾,没错,不止女同学,男同学也要穿上舞蹈鞋,来那么一段。 “看我们这段小天鹅……”教室里,何冰、韩青、王斑三个人手挽着手,还真踮起了脚尖,不错,跳得还有那么点意思。 江浔这半年,有一个月在外面演出,有一個月在外面拍戏,课程着实落下不少,可是形体课他很有信心,他、徐帆和陈小艺入学之前都是戏曲演员,晚上睡觉那压着腿那种。 这种形体课对他们来讲,不是事。 “大家静一静,”大家伙都盼着姜老师上课哪,没成想朱彤老师走了进来,“姜老师今天上午请假,系里特意请了东方歌舞团的杨哲老师给我们上一堂形体课,杨哲老师是东方歌舞团的独舞演员……” 哦,谁? 江浔正踮着脚尖拉着刘红梅瞎跳呢,冷不丁就听到了东方歌舞团、独舞这几个字。 哦,扭头一看,他脚尖一松差点把刘红梅连带着摔倒。 “浔子!”刘红梅小脸一板,可是看朱彤老师在看自己呢,她马上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声浔子让杨哲把目光投了过来,看到江浔,她心里禁不住一跳,脸就有些红也有些热,这不就是那天亲吻自己发丝的小伙子吗? 当时也没人告诉她,就是中戏的学生啊! “杨哲老师……” “杨哲老师……” …… 朱彤老师连喊两遍,杨哲这才看向他。 “您先上课,”朱彤笑道,“我给班里一位同学请个假,江浔。” 到! 江浔一步出列,朱彤老师也没再废话,直接示意他跟上来。 看着江浔走出教室,杨哲感觉心里一松,可是她又忍不住看看那个背影,那个挺拔的背影。 “朱老师,您找我……义务劳动?那您得找胡军,李洪涛啊,他们那身板可比我强多了……” 当着朱彤老师的面儿,江浔就爱瞎贫,可是这一次朱彤没有惯着他,“严肃点,你昨天到哪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你?还有没有纪律性?” 他递过一个本子,“看看,熟悉一下,”他在前面快步走着,可是一回头,江浔还在那瞅着呢,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少爷,赶紧的吧,徐院长请您老的大驾,会议室里就等您一人了。” 徐院长? 江浔一愣,再一看本子,这是一台话剧的本子,上面赫然写着桑树坪纪事五个大字。 他这走一步瞅一眼,朱彤老师推开会议室的门时,他顺腿就坐在了门边一处空凳上。 再一抬头,徐晓钟院长正瞅着他呢,他的身旁,坐着导演系的陈子度老师,戏文系的杨健老师,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再一看,好嘛,巩俐、史可、伍宇娟……中戏表八五班的五朵金花,还有赵小川、赵亮、纪原、刘冠军这些八五级的师哥们也在盯着他呢。 看到江浔的眼光掠过自己,巩俐就朝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 “表八五的毕业大戏,”朱彤老师微微侧头,轻轻说道,“院长钦点,你也参与。” 我? 表八七班的大二学生参与表八五班大四学生的毕业大戏? 还是徐院长钦点? 不过,看样子,这出戏早已经在筹备了,“徐院长亲任导演。”朱晓彤又小声道。 作为国内著名的戏剧大师,徐晓钟院长要亲自执导这部话剧? 刚说了一句,徐晓钟院长就招呼他过去坐,朱彤只能站起来,任这个一脸懵逼的学生一脸懵逼地看着大家。 通常,这个时候,角色都已经定下来了,嗯,让我演哪个角色?江浔快速翻看着本子。 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黄土高原的一个闭塞、荒凉的小山村——桑树坪,讲述了1968至1969年前后下乡浪潮中生活在西部农村桑树坪的人们的生存状况。 全剧包括序、尾声和三章二十个场景。 “序”选取了邻村人为争雨对骂的械斗场面。 第一章在估产背景下,集中表现生产队长李金斗的儿媳、十八岁的青年寡妇彩芳和外乡麦客榆娃相识、相爱及被捉奸的悲剧命运; 难不成要让我饰演榆娃?那谁来演彩芳? 江浔抬起头,巩俐也在看着他呢。 哦,第二章主要表现阳疯子李福林的父母,用十二岁女儿月娃卖出当童养媳的钱,并用二儿子福禄假冒新郎娶了聪明美丽的青女,青女娘则为了给青女兄弟娶亲将青女卖给了阳疯子,而阳疯子则因失去妹妹更加疯颠了…… 李福林? 一个疯子? 江浔看看自己一身的行头,真的是小虎队的最时髦的衣服,嗯,不可能! 哦,李福林竟然在村民们愚昧、野蛮的哄闹下,当众解开了青女的裤子,以至把青女也逼疯了…… 看着江浔仍在快速看着本子,“晓平,就是他。”徐晓钟轻轻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 他叫朱晓平,任职中国作协,这出话剧就是根据他的三个短篇《桑树坪纪事》、《桑塬》、《福林和他的婆姨》改编的,哦,他也是三国演义和编辑部故事的编剧。 看着江浔,朱晓平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第一印象是这小伙子很帅,看一眼就能让年轻姑娘沦陷,这长相,在俊男靓女众多的中戏和北电也是特拔尖,属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却在灯火阑珊处那种。 大冬天,小伙子偏偏穿了一件米黄色的风衣,带衣飘飘,很是潇洒,也很时尚。 脱掉风衣,一身黑白色衬衫马甲西裤的组合,大灯笼袖白衬衫,更加显得卓尔不群。 朱晓平敢保证,就是在中国的文艺界,也没有人比江浔穿得更加有格调,这身打扮,走在中戏校园里,肯定是会头率非常高的那。 这就是一时尚青年啊! “他平时就这么穿?”朱晓平问朱彤。 朱彤有些难堪地点点头,学生是他的学生,这身穿着,总感觉跟港台明星似的。 嗯,帅气,时尚,前卫,这就是朱晓平对江浔的印象,“院长,他,能演得好一西北农民吗,我个人持否定态度。” 第55章 征服这个看脸的世界 徐晓钟院长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江浔。 “江浔,你,谈谈你对李福林这个人物的感受。”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江浔感觉这是在上戏剧理论课,老师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 李福林? 阳疯子李福林? 在这出话剧里应该是男三号? 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他想着自己能演榆娃,或者演一其他的麦客,就是没有想到会让他演阳疯子李福林。 江浔没功夫再想,大家伙都看着他哪。 “哦,这是个疯子……” 当然是疯子,八五班的同学早都拿到了剧本,也不知已经读过多少遍了,江浔的回答让大家哄堂大笑,可是徐晓钟院长没笑。 “嗯,在桑树坪人眼里,除温饱外,繁衍后代是生存的唯一宗旨。但女人既是低贱的,女人又是昂贵的。 福林的喜怒哀乐,他的生活的寄托和感情的轰毁都紧系在两个女人——他的妹子月娃和他的婆姨青女——的身上。”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编剧朱晓平感觉,江浔一下子就找到了拴牛鼻子的绳子。 “他在全剧中,最高任务与贯穿行动就是找妹妹与寻婆姨。” “他因为没有找到婆姨而患了阳疯子病,看到女性就想撕扯人家的衣服,没有受到刺激时,却是一幅痴傻呆的模样……” “可是他听妹妹月娃的话回家,他应该非常看重与妹妹的感情,是一個单纯且重情的人,新婚之夜,发现妹妹被换走,对青女疯狂毒打,割了青女的辫子,这又是一个野蛮、粗俗、暴力和狂躁的人……” “体型粗大,不修边幅,痴呆,粗暴,野蛮,憨傻,遇见女性就疯癫的单身闲荒汉……” “本子什么时候给他的?”编剧朱晓平忍不住与朱彤老师窃窃私语,这样的人物分析,得看了多少遍本子啊,“对了,他的人物分析写了多少字,我看看。” 朱彤有些囧。 本子是刚才给他的,人物分析,他一个字没写。 “刚才?”朱晓平声音有些大,“你是说刚才给他的?” “刚才。”朱彤声音越发小了下去,“就在开会的路上。” “昨天干什么去了?”徐晓钟院长看看江浔,刚才给他,他就有这样的人物理解,如果早点给他,他还能理解成什么样子? “昨天没找着人,可能去人艺了。”朱彤老师有些脸红,可是主动替自己学生开脱。 朱晓平不言语了,这么短的时间,江浔对这个人物把握得很好,理解得很好,这就是徐院长说的那个中戏十年一遇的学生? 可是…… 可是他演过天下第一楼里的唐茂昌,也演过封神演义中的伯邑考,这两位,一位是大少爷,一位是大公子,演惯了才子佳人,能演得出农民吗?疯子般的农民吗? “江浔,你看第一幕第五场……” 这是李福林搞着一把木叉,看到了许彩芳,因为常年寻不着婆姨而诱发了阳疯子病,因此疯狂地撕扯许彩芳的衣服。 “你表演一下这段。”徐晓钟平静地说道,“给你五分钟准备时间。” 哦…… 刚看了剧本,就要表演,还只给五分钟时间,朱彤腹诽,可是在徐晓钟院长跟前,他的嘴唇只是上下蠕动几下,就扭过头去。 巩俐有意无意抬起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六分。 嗯,其实,在所有的影视角色中,有一类角色,是她觉得最考验演技的:疯子。 疯子不好演。 光形体塑造就是一道难题,演出来得让人信,如果表情和动作太夸张,就会立刻让人出戏; 更难的是神似,眼神里既要包含映射角色经历的复杂,又要有看破人生百态的疏离。 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徐晓平紧盯着江浔,朱彤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怎么一会功夫就五分钟了呢。 “江浔……”徐晓钟轻轻道。 “院长,再给我五分钟。” 巩俐坐得离江浔不远,她看到,江浔的额头分明已经出汗了。 江浔却顾不得了,他努力体会着李福林这个角色…… 徐晓钟院长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孩子,他身上有一种特质,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一眼能够望穿的“通透感”。 这种通透感会让观众觉得他就是人物本身,所以他在戏中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具有说服力,不会让人觉得跳戏。 他看看手表,已经又过去了三分钟。 嗯,江浔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有的疯子,他们从出生就因为疾病或某种刺激,导致整个人生都在“疯子”的标签中度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蹲在大院门口的古伦木,就是这种疯子。 有的疯子,他们出生是正常的,但因为悲惨命运或人生事件的影响,导致多重人格或理性逐渐丧失,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神经病。 《Hello!树先生》中,王宝强饰演的树先生,是这种疯子形象的典型代表,他人生中三场重大的幻灭,把树先生逼到了精神的死胡同。 还有一类疯子,这类疯子也并非与生俱来,他们之所以成为疯子,是因为对某件事或某个人的极度偏执,在与社会和正常人的冲突中,他们难免被定义成疯子。 《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就是性格偏执型的疯子。 他被抛弃,被背叛,导致他不再相信现实世界,无法拥有爱,最终无法走出虚拟的戏曲世界,也就成了人群里的另类。 “疯子”很考验演技,王宝强因树先生一角入选北电教材,张国荣因程蝶衣成为无数观众的一生挚爱。 嗯,演疯子是每个演员的梦想,我会不是会是那个最适合演疯子的人? 江浔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脖子突然一缩,嘴巴突然就张大了。 哦,巩俐看看史可,史可也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 很明显,这是江浔为自己设计的小动作,用缩脖子来刻画李福林的痴蛮呆傻。 江浔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陈炜,也就是后来吕布和楚云飞的老婆,几秒钟后,他突然双手大幅度地挥动着,一边挥动一边在会议室里跑起来。 鸭子步! 他真的象鸭子那样,一边跑一边发出怪叫声…… 徐晓钟院长就这样看着江浔表演。 这个世界上,没有为演员量身定做的角色,只有为角色千锤百炼的演员! 真正的演员都喜欢挑战与众不同的角色,比如疯子! “我感觉他不是在发疯……”徐晓平突然说话了,哦,朱彤心里一沉,江浔的表演编剧看不上?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在发疯的路上!” 会议室里,却没有人为这句话发笑,大家都在看着这个疯子,这个戏疯子! …… “赵小川饰演李金斗,陈炜饰演许彩芳,刘冠军饰演榆娃,江浔饰演李福林,巩俐饰演青女……” 上午十一点,话剧桑树坪纪事的演员名单出炉。 院里决定,由高景文老师带队,全体演员到陕西体验生活,马精武、赵亮、江浔打前站。 “这个,院长让我交给伱的。” 散会了,朱彤老师把一个笔记本递给江浔,江浔疑惑地接过来,扉页上只有一行字,一行徐院长有力的大字—— 江浔,用你的演技去征服这个看脸的世界吧! 第56章 要命的二妹妹 黄土高原上,一座座山峦连绵起伏,沟壑纵横。 昨夜的一场大雪给古老的高原披了上银装,居民窑洞上也积满了厚厚的雪,远远望去,风中,窑洞上的棵棵枯草,仍顽强挺立。 刘家畔。 村民们笑着嬉闹着打量着村外开进来的两辆吉普车,当车子一停稳,村里的娃娃就叽叽喳喳地围上前来。 县文化局和文化馆的人介绍着高景文老师,听说是北平的大干部到村里体验生活,戴着白头巾身穿老棉袄的村长脸上的沟壑就笑得更深了。 赵亮、赵小川率先下车,热情地跟村长和老乡问好,江浔接着也跳下车来,一身皮夹克牛仔裤,寒风中,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是太阳明晃晃的,照着雪后的村庄,照着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们,也照着他这张年轻的脸。 “这后生生得俊俏……” “长得象电影明星……” 村里一大群小媳妇大姑娘老婶子嬉闹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江浔,这样的装扮,只有电视上才看得见,现在村里就大队一台电视。 “人家是来体验生活的。”村长笑着介绍着,“别瞎胡闹啊,有什么骚情话回去被窝里说去…” “啥叫体验生活?体验个?生活!”他刚说了两句就被一高大的汉子打断了,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啊,晚上就用你的?跟你婆姨体验生活。”村长也不恼,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人群中立时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略听得懂几句,高景文老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可是他实在想笑,这原始粗犷的语言啊…… 语言虽然粗,可是村长安排得细,高景文和他们仨就住在村委三孔土窑里,一应吃食都由各家分派。 哦,江浔还真有些饿了,可是村长却很热情,在文化局领导的陪同下,非要先带他们熟悉一下村里的场景。 好吧,看着一大帮村民象看西洋景看着他们,正好也寻找一下生活原型。 赵小川饰演的李金斗是生产队长,他一路跟着村长,这就是典型的原型嘛。 赵亮饰李金明,是队里的饲养员,村里生产队没有解散之前也是有饲养员的,一个队一位饲养员,他的生活原型也好找。 可是一天下来,走遍了村子,江浔没有找到一個疯子。 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响,他顺手团起一个雪球,抬眼就看到了上午那个高大的汉子,一米八几的个子,肮脏的中山装洗得发白,上面打着几块补丁,外面偏偏还罩了一件羊皮袄。 “体验生活……”他的口音很重,脸上讥笑着从袋子里挖了一锅烟,不声不响地递过来。 哦,递烟,男人之间的礼节。 江浔没有犹豫,接过来猛抽了一口,咳咳——一股辛辣从喉头直冲他肺管子。 “这学生娃……”高大的汉子板着的脸松开了,“走吧,到额家里吃饭去。” 他叫王贵财,家里住的是三孔土窑洞,两孔窑洞里边堆着一些玉米秸,还有盛粮食的袋子,可是炕上收拾得干净重利落。 另一孔窑洞不用过去,他就听到了羊叫的声音。 他的婆姨叫玉英的很热情,做了一锅的面条,面条很宽,跟裤带似的,再浇上臊子,撒上葱花、蒜末和辣椒面,滚烫的热油往上一浇,“刺啦”一声,香气立时铺满了整个窑洞。 王贵财看他一眼,又拿出两个碗来,不声不响地给他倒上一碗散酒,“学生娃,不让人家喝酒。”玉英马笑着拦阻道。 “男人都会喝酒。”王贵财端起大碗,咕咚,一口喝了半碗酒,嘴里发出满足的声音。 “贵财哥,玉英嫂,这碗,我敬你们。”江浔也端起粗瓷大碗,咕咚咕咚——一碗立酒立时见底,他感觉从喉头到胃头,就象被铁烙铁烫着一样,丝丝直冒青烟。 “这娃……”王贵财一脸惊喜,他也喝干了剩下的半碗白酒,接着又给江浔倒了一碗,“能喝咧,不象学生娃,吃面。” 哎。 江浔答应着,看王贵财拿起筷子在老羊皮袄上一蹭,他也有样学样在自已的皮夹克上一蹭,就端起了面条。 用筷子挑起一根,“吡溜吡溜”地嗦入口中,冰天雪地里,这滋味就是享受。 喝酒,吃面,听着贵财和玉英的儿子狗蛋喊他叔叔,屁股下的炕头烫屁股,江浔就感觉跟做梦似的,这才一天功夫,他感觉跟这一家人象是认识了一辈子似的。 “这学生娃,还怪能喝咧……” 吃了三大碗面条,喝了三大碗白酒,王贵财就先倒在炕上,玉英嫂把他的老皮袄给他盖上,他就呼呼睡了过去。 江浔也舒服地躺下,却仍在逗弄着小狗蛋,“狗蛋,你说,放羊为了什么?” “为了挣钱。”狗蛋吃着江浔掏出来的巧克力,大声答道。 “挣钱干什么?”江浔只感觉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 “找老婆。” 窑洞里立时响起江浔的笑声,还有玉英嫂笑着的喝骂声。 “那找老婆干什么?”炕头真热啊,热得他五脏六腑翻来覆去地舒服。 “生娃娃。”狗蛋站在炕头大声道。 “那生娃娃又是为了什么?……”江浔感觉自已迷乎在一团热气里,窗外的寒风在扣击窗棂,他已是沉沉进入梦乡。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窑洞里早已点上了煤油灯,这个村还没有通电线,窑洞里昏暗,可是暖和。 “浔娃子,以后你就住额们家,旁边还有一孔闲窑,里面放着粮食,额让你嫂子给伱收拾出来了,炕也烧热了……” 王贵财翻了个身,“你这娃娃,哪象个学生嘛,比额都能喝酒……” 江浔笑了,他没问,自已也没说,他可是正宗的山东琴岛人! …… 当桔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映照着这片雪野的时候,江浔终于从炕上爬起来了,他想刷牙洗脸,可是却又忍住了。 “贵财哥,我们俩换换衣裳?”早上,吃着黄馍馍,喝着金黄的小米粥,他就打量着王贵财这身老羊皮袄。 “不用换,让你嫂给你找一件,”王贵财一边端着饭碗一边吩咐,“把我过年的衣裳拿出来。” 江浔吓了一跳,“不用,不用,额就要你身上这件。” 嗯,他自已穿上中山装,罩上老皮袄,头上再裹上王贵财的毛巾,却让王贵财穿上自已的皮夹克和牛仔裤,可是王贵财就试了一试就脱了下来,这根本不是庄稼人干活穿的样子嘛。 担水,铡草,和面,做面条……江浔就在王贵财家里住了下来。 今天,圈了几天的羊终于也可以在野地里撒欢了。 王贵财的鞭子甩出几个响花,江浔就把鞭子接了过去,一群羊就扑向了雪地里的杂草和残余的玉米秸。 朔风扑面,王贵财咳嗽一声,紧了紧棉袄,就抡出几句信天游来……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咱们要命的二妹妹……” 火热滚烫的信天游好象一下把江浔的心点燃了,他用力甩了几个鞭花,长鞭在雪野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那个沟,看见了那个妹子哥哥你就摆一摆手……” 突然,对面的山梁上就响起了歌声,晴空,雪原,这古老原始的歌声在天空里不断回荡。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吆西山上的那个明,一马马那个平川呀瞭不见个人……” 江浔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朝着雪原的山梁上嘶吼。 “哎~~~妹妹站在圪梁梁上,哥哥他站在那个沟,想起我的那个那个亲亲呀,想起我的那个亲亲泪满流……” 一串信天游后,人去了,不知道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可是声音好象还在天空回荡,眼前却只有王贵财的憨笑和羊吃玉米秸的沙沙声。 “浔娃子,要么,不回北平了,就在这里给你找个女娃子……”王贵财点燃一锅旱烟,递给江浔,“生个娃娃……” 第57章 西北捶王 西山,落日,雪野,羊群。 约摸下午五点光景,伴随着阵阵羊唛声,江浔与王贵财赶着羊群又回到了刘家畔。 “你捶,你捶,你捶死额算咧……” 女人的哭闹,男人的吼叫,在西北风的呼啸中,格外清晰。 “贵财哥,这是咋回事嘛?”江浔抽着烟锅子,啪,一抬脚,把烟锅扣在自己的鞋底子上。 “还能是咋回事,柱子又在捶他媳妇枣花咧。”王贵财笑道,“走,看看去。” 柱子家的土窑就在村委会不远,远远望去,村里的娃娃大人都围在他家四周,院子里的枣树上,还爬上了狗蛋和两娃娃,笑着看着这村里的大戏。 人群中,江浔也看到了高景文老师和赵亮、赵小川,他们试图上前拉架,可是却又被村长拉开了,村里的人笑嘻嘻地看着,都不当一回事。 哦,江浔看着高景文老师手里的钱,才知道这是枣花把家里的面盆给打碎了,柱子一急就动上手了。 “这败家的婆姨……”他一边吼一边把簸箕般的在手在他婆姨枣花身上招呼着。 “浔娃,莫上前,”王贵财笑着一把扯住江浔,“捶出来的婆姨揉出来的面,打累了就歇了。” 哦,在桑树坪纪事中,也有李福林打青女的场面…… 看着枣花小嫂子披头散发泪眼直流的样子,江浔干脆在空中甩了个鞭花,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高景文、赵小川、村长都回过头来,嚯,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甩鞭子。 “叔……”狗蛋兴奋地树上喊一声,哧溜从树上滑了下来。 江浔拿着鞭子分开人群,一把就攥住了柱子的胳膊,“柱子哥,你累了吧……” 不累!柱子正在兴头上,一把就想甩开江浔。 “额来,额替你捶。”江浔笑着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来,“钱,买面盆。” 柱子迟疑地接过钱,迟疑地看着江浔,江浔把鞭子往他手里一塞,就伸出了拳头。 “高老师……”赵小川低声叫道,高景文皱着眉头,他也不知道江浔想要干什么。 枣花小嫂子也疑惑地看着江浔,却见江浔脖子一缩,眼睛就瞪得溜圆,迈着鸭子步就冲了过来。 枣花吓得身子一哆嗦,爬起来就想跑,可是江浔哪容她站起来,一把就把她摁倒在雪地上,巴掌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腿上…… 枣花起初还在凄惨地叫着,后面就光会哼哼了…… 这是咋回事? 当了多少年老师的高景文搞不清楚了,当了多少年生产队长的村长也给弄糊涂了。 “他怎么还打上了?”赵小川和赵亮也糊涂了,他不是上去拉架的吗,怎么还动起了手了? “浔娃子这是干甚咧?”玉英嫂子一把抱着自已的儿子一边问着丈夫。 “干甚,捶女人。”王贵财很自豪,他感觉他的话起作用了,这男人嘛,就得象个男人,女人嘛,就得捶。 “你看,伱看,浔娃……”玉英嫂却感觉不对了,江浔一脸的狰狞,巴掌雨点般落在枣花身上,枣花都不喊了,“他不会把枣花捶死吧?” “枣花经得住捶咧……”王贵财挖一锅旱烟想递给江浔,毕竟捶女人可是个力气活儿,可是经玉英嫂这么一说,他就走到另一边,正看到江浔那张怪怪的脸。 浔娃子疯咧! 王贵财突然就咳嗽起来,这放了一下午羊的功夫,好端端一個后生就成这个样子咧? 那边,攥着五块钱的柱子也傻了,这后生娃,好象打得比他还狠着咧。 “柱子,他在捶你婆姨咧,快把你婆姨给捶死了,你得管管……”旁边,一位老爷爷提醒着。 哦,对,他在捶额的婆姨! 柱子猛然反应过来,额的婆姨,只能额自已来捶,谁也不能捶! 他气呼呼地上前一把攥住江浔的手,“停手,停手……”哦,看着江浔一脸兴奋痛苦麻木悲伤的样子,这是什么表情?柱子想要问他为什么捶自已婆姨的话,一下子让西北风刮跑了。 “额不疼,”枣花笑嘻嘻地从雪地上爬起来,“他没真的捶额,一点都不疼。 那还捶得什么劲嘛? 柱子的火气一下上来了,自已的婆姨当着全村人的面儿让一个外人捶了一顿,他的脸往哪放?他吼叫着就抓住了江浔的胳膊。 “停手,快停手。”王贵财身高力大,一把抓住了柱子,“额看,浔娃这是在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怎么不让他捶你的婆姨?”柱子不服气地吼着。 “人家这就是体验生活,再说,额看出来了,人家也没有下死手捶你婆姨,”村长这时候站出来了,再不站出来,柱子就要跟王贵财和浔娃娃拼命咧,“枣花,你说是不是?人家这是变相帮你们拉架,你莫不知道好歹……” “是,额一点也不疼,”枣花笑了,可是看见柱子一瞪眼,她就把笑憋回去了,可是一转身还是小声说道,“嗯,就是不疼么。” “你再胡骚情,回家额还捶你……”柱子始终感觉在全村人跟前让江浔捶自已婆姨一顿就很丢人,他悻悻地攥着五块钱挤出人群,不知去哪里了。 “许你胡骚情,就不许额骚情。”见柱子离开,枣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让江浔轻轻捶了一顿,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浔娃,”她学着玉英嫂的口气喊道,“你刚才捶额了,额也要……” 你也要捶额?江浔笑了,自己这个子,枣花咋捶嘛? 可是没想到枣花喊了一嗓子,“额也要扒你裤子。” 啊? 江浔一愣,可是看到王贵财笑了,玉英嫂笑了,村长笑了,再一瞅,村里的小嫂子大嫂子笑着就扑过来。 “嫂子,额就是在体验生活,手下留情,留情,枣花嫂,玉民家嫂子,哎呀,我这是拉架嘛……” 全村欢笑成一片,大人孩子,女人男人,老人年轻人,大家伙象过节一样看着这个城里来的娃子被一群嫂子围在中间…… 高景文老师也在笑,却并没有上前求情,这个江浔,刚才真的吓了他一跳,差点让村里人打起来,他怎么回学校交代,怎么跟徐晓钟院长交代? 笑声中,他跟村长一样看着被女人围住按在雪地里的江浔,哦,还有女人抓一把雪塞进他的…… 猛然间,江浔一把推倒枣花,提着裤带就跑了出来,他跑得很快,雪中只留下他一串脚印…… “这娃娃上哪去了?”村长笑着接过王贵才的烟锅。 没有人回答,村里的妇女的笑声,把雪都从窑洞顶振落了。 可是,一阵好听的信天游就从山那边传了过来,仔细听,是江浔,是江浔在唱…… 你在山的那一边 我在这圪梁梁上看 叫一声妹妹你么听见 你是哥哥的心尖尖…… 山峁茆上看的远 还是那刘家了畔 抱一抱那要命的亲格蛋 你是哥哥的心肝肝…… 第58章 浔娃子 晚上,玉英嫂特地为江浔做了两个白面馍,江浔不吃,给了小狗蛋…… 王贵财倒上一碗白酒,两人正喝着,冷不丁,村长和高景文老师就闯了进来,“贵财,明天杀羊,招待北平城来的女娃娃……” 临近腊月,县里派不出车来,中戏八五班的大部队也到了县上,村里只能让王贵财赶上村里的骡车去接人…… “额去不成,还要杀羊……”把村长和高老师让到炕席上坐下,王贵财又拿出两个大碗,“让浔娃子去,他会赶车。” 挑水,铡草,放羊……江浔啥都会干,赶大车也不在话下,王贵财很满意这个城里的娃娃。 “那就让浔娃子去……”村长吱地喝了一口酒,“让柱子也去,一辆车怕是盛不下。” 浔娃子! 高景文老师抿了一口这刀子一样的白酒,看着江浔头裹毛巾,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白酒,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啥时候,江浔在这些乡亲眼里成了他们的浔娃子了? “高老师,抽烟。”江浔从王贵财的烟丝口袋里挖了一锅烟递给高景文,吡着牙笑了。 …… 第二天,朔风呼啸,吹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江浔戴着围脖穿着老羊皮袄赶着大车出了村,他的身旁坐着同样捂得严严实实的狗蛋,听说去城里,小家伙早上四点钟就醒了,爬进江浔的被窝就再不出来了。 “浔娃,早去早回,回来吃羊肉。”王贵财在身后招呼着,北风吹过阵阵雪粒,淹没了他的声音。 两辆骡车走了四個多小时才到县城的汽车站,说是汽车站,就是以前县里的大车店,一个院子两排旧房,破败不堪。 “叔,你看。”狗蛋早从车上蹦了下来,指着房檐下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群女大学生,还有几个男学生,“城里人。” 哦,你叔额也是城里人呢! 江浔得意地一甩长鞭,鞭子在天空中响亮了打了一个鞭花。 “这就是来接我们的车?”金莉莉搓着冻僵了的手,看着眼前的两辆骡车,骡子拉的车,还有两个庄稼汉带着一个直冒鼻涕泡的孩子。 “高老师呢,没来接我们啊?”看着江浔不言声地把他们的行李放到骡子拉的板车上,巩俐笑着跟这个汉子打着招呼,“赵小川呢,赵亮呢?”她们已经知道,县里没车,就得坐这种车才能到村里,“江浔,那个帅小伙,是住你们村吧?” 男人脸上蒙着围脖,怀里抱着鞭子,两只手插到袖筒里,就这样看着她,愣是不答话。 “叔,走咧……”狗蛋乍一见到这么多漂亮的女学生,就有些认生,他怯怯地抱住了江浔的大腿,把鼻涕蹭得到处都是,惹得八五班一众女生笑个不停。 江浔跨上车辕一甩鞭子,骡车迎着呼啸的北风又上路了。 从县城出来,看着沟壑连绵的雪原,师姐师哥们都很兴奋,“叔,你说话咧。”狗蛋依偎在江浔的皮袄里,抬着红扑扑的小脸看着江浔。 “你要额说甚咧?”江浔一挥鞭子,骡子就走得更快了,照这速度,回到村里也得傍晚了。 “大哥,还有多远?”贾宏声笑着把脸凑了过来。 “还有六十里路……”江浔大声答着,一口正宗的陕北口音。 我的天哪! 女生们惊叹了,敢情那是一个偏远荒凉的村子,那几个提前来打前站的同学过得好吗? “他们好的很。”江浔一甩鞭子,骡子跑得更快了,车这样颠簸着,狗蛋就在他的怀里直打盹。 江浔赶紧把车停在路边,让狗蛋先去撒尿,这孩子现在还尿被窝,他不想被他大冬天里尿一身,他自已也迎风浇水,一道白水轻喷而出,直接顶出十里地去。 “江浔呢?”巩俐感觉这位大哥的身高与江浔差不多,可是走起路来就是陕北农民的架势,一口地道的陕北口音,挥着鞭子的手也是脏污不堪还裂了道道口子。 “叔,他们在说你咧。”让冷风这么一吹,狗蛋又醒了过来。 “他在村里杀羊给伱们吃咧。”江浔转过头。 看着他头顶脏兮兮的白毛巾,袄领子上打的补丁,巩俐就笑了,这不可能是那个时尚的都市青年,那个一身白衣飘飘的江浔! “大哥,来一段信天游吧。”也不知谁实在无聊就在后面提议着。 江浔把老羊皮袄紧了紧,让狗蛋睡着,他一甩鞭子,皑皑雪原上立时响起了信天游的歌声。 “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的谁,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二来妹妹……” 黄土高原,广袤、高远、贫瘠,信天游的歌声,苍茫、悲凉、高亢…… 一时间,大车上没有人说话,江浔一甩鞭子,骡车飞快地奔驰起来。 “大哥,你唱得真好……”史可长舒一口气,“我也要学。” …… 刚刚走到村口,就闻了羊肉的香味。 “山羊绵羊五花羊,受苦人盼个光景强……”江浔一甩鞭子,稳稳地把骡车停在王贵财家门前。 他家的土窑干净宽敞,高景文老师就让江浔搬到村委会,把这里让给女同学们住。 “欢迎,欢迎……”村长感觉自已眼花缭乱了,听着高景文的介绍,听说里面还有一个电影明星,演过电影,他就更激动了,电影明星,都到了他的村子里来了。 桌子早已铺开,大碗早已摆开,雪后的荒原,凛冽的干脆,吃点羊肉,喝点小酒,滋补暖身。 村里人简直跟过年一样,欢迎着这些城里来的娃娃,羊肉面,羊杂,炖羊肉……他们用最原始质朴的肉食招待着远方来的客人。 “羊皮,给浔娃娃留着,额给他做一件新的羊皮袄……”王贵财一转眼却找不着江浔了。 这么多人吃饭,面条不够了,江浔也没洗手就去和面。 “大哥,你也来吃点。”巩俐笑着走近江浔,她感觉这人很熟悉,可就是不认识。 “你们这些娃娃先吃,额给你们下面条子。”江浔也不看她,自顾自在院子里忙开了。 面对这样的热闹,巩俐却不想多说话,她端着碗就进入土窑,土窑里收拾得很干净,炕桌上还摆放着几本书。 巩俐坐在炕沿上,哦,这是几本精神病学方面的书,还有弗洛伊德的书…… 江浔饰演的李福林就是疯子啊,江浔住这里? 巩俐快步走到院子里,走到那个赶牲口的汉子跟前,一把掀起了他脸上的围脖,一张黑红粗糙的脸就闪现在眼前。 江浔! …… 学生们都到了陕北,高景文老师第二天就到乡上给学校回了个电话,他直接打给了院长徐晓钟。 这么多学生到陕北体验生活,徐院长心里一直牵挂着,“老高,八五班的学生都快毕业了,你重点关注一下江浔……”这还是一个刚上大二的学生。 前些日子,一身行头在院里招摇过市,这时髦的小伙子到了高原上,怕是吃不了那里的苦。 “不是,不是,不是,”高景文连说三个不是,“真不是,昨天刚接到大部队,还没来得及给您打电话,江浔还真融入了生活,他去接巩俐她们,她们愣是叫了江浔一路的哥。” “没有认出来?”徐晓钟院长表示怀疑,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江浔这一年来太出风头,谁不认识表八七的江浔啊。 “真的,当然假不了,院长,就是小伙子站在我跟前,不说他是江浔,我也认不出……” 想着江浔身穿老皮袄头戴白毛巾的样子,徐晓钟更加纳闷,短短不到两个礼拜时间,这个江浔,成精了? 可是回到村里,这一帮师哥师姐正开着江浔的玩笑呢,赵亮就把江浔被一群婆姨扒了裤子的故事绘声绘色讲着…… 后世,他也出演过多部影视剧,过把瘾,闯关东,离婚律师……虽然观众不知他的名字,但混了个脸熟。 江浔大囧。 这要传到八七班那帮同学耳朵里,何冰肯定乐开花,还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已呢。 咦,女同学可咋看自已嘛? “你们看,这个明星,长得象浔娃子。”村委会,村里仅有的电视上,正播着中央台的节目,村长看着江浔,吐出一口烟,迟疑地说道。 第59章 呼吸都是对的 这是一则啤酒广告,西装革履的江浔深情款款地看着东方歌舞团的杨哲,低头在她的发丝上一吻,杨哲抬头看着他,两人眼里俱是甜蜜。 “不是,不是浔娃叔,”狗蛋吃着饼干,中戏的女同学们带来的零食,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人家长得俊着咧。” 江浔一下笑了,他舒服地躺在村委会地上放着的一堆木头上,伸手抓过一块木片扔向小狗蛋,你浔娃叔可是演过伯邑考的。 “是跟浔娃长得挺象,”玉英嫂也打量着江浔,全村人到村里看电视,是冬天村里的老少爷们除了炕上生活最大的乐子,“人家还穿西服打领带……” “那叫飘带……”王贵财一句话,逗得村民哈哈大笑。 王贵财晚上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他就坐到了江浔身边的大木头上,“浔娃是我们村里的后生,是不是……” 江浔是村里的后生? 八五班的师哥师姐看着江浔都不说话了,一身补丁摞补丁的中山装,一身老羊皮袄,一双手粗糙得跟什么似的,指甲里全是黑色的泥儿…… “我说一下哈,电视上这个,其实就是江浔。”赵亮咳嗽一声,真的是那个白衣飘飘的江浔。 “真的是浔娃子?”村长抽在抽烟锅,忍不住咳嗽起来。 浔娃子是电视明星? 江浔笑了。 他起身站起来,走到巩俐身边,轻轻俯下身子,巩俐一秒如戏,满含深情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赵亮轻咳一声,“蓝岛啤酒,美好的一天,从蓝岛啤酒开始。” 啊呀,还真是浔娃子! 王贵财一下从木头上跳起来,电视上这個穿西装打领带的小伙子,还真是在他家里住在他家里吃,在他家里跟他喝酒,喝醉后就睡在他家炕上的浔娃子! “浔娃。” 嗯。 “啤酒是不是跟马尿一个味儿?”王贵财瞪着眼睛问道。 …… 慢慢地,江浔跟八五班的师哥师姐混熟了,刘冠军不太爱说话,可是后世,他演过空镜子,香樟树,理发师…… 史可呢,厚厚的嘴唇,去年还去试镜红高梁,可是命运弄人,一步差步步差。 陈炜,后来跟楚云飞走在了一起,伍宇娟,演过雪山飞狐里的袁紫衣…… 江浔把一架子车放进院子里,这里还有量米用的斗,铁锨,炕桌……这都是村民们淘汰下来的东西,可是将来演出时舞台布景都能用得着,他想带回北平。 “高老师,来,把粪筐放这里。”江浔招呼着身后的高景文。 看着江浔在院子里忙活着,高景文老师还背进一个粪筐,巩俐就越发觉着这小师弟有意思。 她看看炕桌上的信纸与钢笔,这是她写的青女这个人物的小传。 在这出剧里,李福林和青女,都是疯子,李福林因娶不上媳妇变成了阳疯子,青女被李福林逼疯…… “婶啊,福林这病,还有个好吗?” 这一段戏里,青女认命了,认命福林是她男人,在六婶子的指点下,她要好好地跟福林过生活。 “说倒容易,只怕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做不出来哟。”六婶毫不避讳地给青女出着主意。 “这阳疯子的病根不就是女人吗,你两个不睡觉,你不让他沾了你的身子,男人的心火憋着,还能有个好?” “他有病,你没有病嘛,只要伱不气不急不恼不燥,慢慢铺排,好好地招引,等有上了个一儿半女的……” 哦,下面一段就是李福林的新房内,起光时,青女依着房门等着李福林归来。 炕桌上早已放着她准备好的酒菜,她又走到炕边坐下,开始打扮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已,她心里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幸福。 “哥哥十八走了个甘州,领回个婆姨叫秀秀……” 院子里,江浔的歌声唱得野蛮而霸气,巩俐心里一动,这一段是两人冲突的戏,是戏眼,也难演,可以试试? 试试? 江浔思索着,排戏,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两人现在处在一处闲窑里,外面飘着雪花,炕上摆着雪花膏,噢,可能不是中国的化妆品,窑里一股香味。 “我再把高景文老师喊来,让他指导一下。”江浔说着匆匆而出,又顶风冒雪跟高老师匆匆而回。 试试这段戏? 高景文虽然跟这出话剧没关系,可是八五班是他的学生,导演是他的院长,他对这出剧还是了解的。 作为班主任,他更了解的是巩俐。 《红高粱》现在风头正盛,女主角“九儿”,全中国人谁不知道? 这出剧,西影厂推荐到柏林国际电影节,一时间,轰动柏林,正式打开了中国电影走向国际的大门。 江浔呢,只是师弟,只演过一部电视剧里的配角,一部话剧里的B角。 电视剧还没有播出,也不知演成什么样子,至于话剧里的大少爷,听说只是京剧唱得好! 院长说,江浔是中戏十年一遇的好苗子,那今天正好可以让九儿跟他过过招,他这个老师也看看,这个中戏十年一遇的苗子,到底能不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这一场,开始就是李福林木讷地唱着小调,扛着农具回来了。 陈青女先是惊恐地躲到一旁,接着试探地叫着福林。 她试图让李福林洗脸,李福林看见她恐惧的样子,憨傻地笑起来。 “江浔,剧本熟悉了吗?”高景文点燃一支烟递给江浔,这孩子最近烟瘾挺大。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浔拒绝了,“高老师,我不抽烟。” 哦? “抽烟是世界上最不好的习惯,我只是在体验生活时抽烟,平时不抽。”江浔说得认真,说完,他就在院子里跑开了。 哦? 高景文牙都要倒了,一天几锅子烟,这是谁啊?还世界上最不好的习惯?这明显就是在说他这个老师嘛。 他赌气地点上香烟,抬头却看到江浔正在院子里跪步呢。 咦,他在干嘛? 巩俐也从窑里走出来,看着这个穿着老羊皮袄的小伙子在院子里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嗯,巩姐,李福林刚上场不是刚干农活回来吗,”江浔喘着粗气,顺手扯开羊皮袄,拉开袄领子,热气立时就从年轻的身上蒸腾开来,他顺手扛起铁锨,“他得出汗,得喘气,得发热……” 对,对,对! 高景文眼睛一亮,这个小伙子,这细节扣得仔细。 真不愧是人艺的学生,人艺那句说怎么说来着,舞台上看真的! 看着江浔扛着铁锨走进窑里,嗯,小伙子现在就是刚从田地里回来的李福林。 他的一举一动,一抬腿,一伸胳膊,都是对的,甚至,连呼吸都是对的! 第60章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村委会门前有两棵枣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看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枣树下,村长就忙不迭地跑出来,通常,坐这样车的人,都是县上的干部。 从车上跳下三条汉子来,个个都是精瘦的样子,个個都穿得跟城里人似的,村长就犹豫了,这明显也不象干部嘛。 看着其中一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子在跟村里的娃娃打听着中戏八五班,“女娃娃都在贵财家里,男娃娃们在这里,一个个都好得很。”村长赶紧上前,“你们是哪里人,怎么称呼?” “西影厂的,”一个胡子拉渣的汉子怕村长不明白,又补充道,“西安电影制片厂,我叫芦苇。” 他是西影厂的编剧,《霸王别姬》、《活着》、《图雅的婚事》、《秦颂》等剧本都出自他之手。 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小眼睛,偏偏在厂里掌管摄像机,他叫顾长卫,长得一点也不长。 那个平头,就是这次来到这个村里的始作俑者,他想来看看他的女朋友。 “张导?”赵亮、赵小川已经认出了张艺谋,这位北电的师兄,现在正跟他们班的巩俐打得火热,“我们带你们过去。” …… 此时,王贵财家里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 孩子们趴在窗前,一个个瞪大眼睛往里张望着。 这群大人也不好跟孩子一般见识,只能站在孩子身后,朝窑里望去。 只见巩俐对面的一个小伙子,放下手里的毛巾,转身愣愣地朝炕边走去,一眼看见炕桌的酒菜,又转身朝窑门口走去。 “福林,那是我给你做下的……”巩俐立时站起来,她的脸上有忧愁,也有悲伤,有期盼,也有憧憬,有害怕,也有恐惧…… 这几人,都是拍电影的,马上明白,里面在对戏呢,一个是巩俐,另一个当然也是中戏八五班的学生吧。 不过,这位同学……张艺谋盯着这个背影,从背影看,就是一黄土高原上的农民,那伛偻着腰勾着脖把双手互相插进袖筒里的架势,真象! 可是,一个演员光象自已要饰演的角色,是不行的! 关键,一个演员要是自已要饰演的角色,那才行的! 巩俐给张艺谋打过电话,说学校要排毕业大戏桑树坪纪事,她很想演里面的疯子青女。 以她山东大妞的身材,跟黄土高原的女人很象! 可是不止外形相象,她还长着一张有故事的脸,而且长的大气,可霸气,可美艳,可柔弱,可土气…… 有这样好的禀赋,巩俐还非常用心。 张艺谋还记得她在拍《红高粱》之前,在山东潍坊的密高住了两个月。每天,她都要练挑水,一边的肩膀被扁担磨破了,就换另一边继续挑。 电影里的那一片高粱都是她们亲手种出来的,演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融入环境,她就成了九儿。 现在,在张艺谋眼里,她已经融入了这片土地,她就是青女! 她,是一个真正有表演天赋的演员,她的表演,没有“演”的痕迹。 “福林。”见江浔要走,巩俐忙把他叫住。 “额,额撒尿去……”江浔说着就要往外冲。 门外的一群孩子立时发出一阵哄笑。 顾长卫和芦苇都笑了,可是张艺谋没笑。 这位同学……哦,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从他的口音看,他一定是一位陕西人! 在中戏表八五班,还有自已的乡党?张艺谋颇感意外,没听巩俐说起过呀。 此时的巩俐忐忑不安地坐在炕边,等江浔重新回到窑内时,她又惊恐地躲到一边,江浔坐在炕上,端起菜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哦,这样的表演,自然,圆融,也很有表演的质感,无论肢体动作,面部表情还是台词语调,细节也很到位,这都是一个黄土高原的农民!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知道他是中戏的学生,张艺谋准以为他是县里文化馆的,可是文化馆的那帮人,哪能演得象这般好…… “给他侧脸……”张艺谋喃喃自语。 哦,顾长卫看看手里空空如也,他瞪了张艺谋一眼,同志,这是排话剧,不是演电影! “我是说,这里给他侧脸一个特写……”张艺谋还没有迷糊,嗯,这样的表情,如果一个特写,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相当震撼的。 此时,巩俐已经脱掉鞋子爬到了炕上,“福林,不慌吃咧,还……还有酒咧……”她斟满一杯酒,哆哆嗦嗦递到江浔面前。 孩子们都笑了,她的手里哪有酒杯,那是化妆品的盖子。 嗯,虽然没有跟巩俐合作过,但是芦苇在银幕上看到过她,也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她。 巩俐的气质演悲剧式人物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她也非常适合演那种内心戏很复杂的角色。 其实这个和她最开始出演的《红高粱》里面的九儿是分不开的。演戏的一开始就奠定了一个很高的基础。 现在,看这位男同学能不能接住她的戏了? 江浔木讷地瞪着巩俐,巩俐试着喝了一口,江浔一把抢了过来,张口就喝,立刻被呛得咳嗽了,巩俐赶紧趴到江浔背后,给他捶背。 哦,顾长卫这双摄像机后面的眼睛,他分明看到江浔的鼻涕口水都流了下来,可是他的眼神却是灰蒙蒙的,对,就是那种不阴不阳灰蒙蒙的…… 这小伙子,微表情微动作的控制能力,让顾长卫感到吃惊。 他的身上,顾长卫看到了舞台表演的灵动和夸张。 对,虽然羊肚子毛巾下那张灰黑的脸,可是仍掩不住这张脸的英俊,可是仔细看去,这位男生的气质就像是在他跟前蒙了一层雾。 隔着这层雾,你怎么解释你眼里的他都合理,迷蒙、颓丧、忧怅、野蛮的生长力,这些都是“戏灵”所带来的张力与可能性。 戏灵! 没错,就是戏灵! 一个演员,如果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是像,但不灵动。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是飘了,太过忘我。 只有到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才浑然天成,内外皆备。 如果说有演技的话,那这样的演技收放自如,张弛有度,如果说不用演技,那这就是无痕迹表演! “可以,可以,演得都很好,”高景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段戏,他看得压抑,也心疼。 心疼青女,心疼这样的一位美丽女子去讨好阳疯子李福林,也痛恨李福林,但又可怜他…… 此时,他看着江浔,全然不是前几天的那个浔娃子了! 他转过身,就看到了张艺谋几人,“哎呀,艺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句话,也把巩俐从角色中拖了出来,她有些羞涩地看着张艺谋,快步走出窑洞。 张艺谋一边跟高景文寒暄,一边靠近巩俐,“怎么样,演得不错吧?”他象是自说自话,又象是跟顾长卫与芦苇说道,“这位同学,怎么这么面生?” 对,他真的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么是不是真的是县里的文化馆的,看这土不拉唧的气质,说不定还真是。 “伱是哪里的,想不想到西影厂来?”芦苇也误以为他是哪个文化馆或者话剧团的,现在,他起了爱才之心,本来厂里的好演员就不多嘛。 “他啊,是我的师弟,八七班的,”巩俐也不避讳,拉住江浔的胳膊,“我们还是老乡呢,正宗的山东老乡,我是济南的,他是琴岛的……” 哦…… 张艺谋就上下打量着江浔,眼前的后生,分明就是他的乡党嘛! “江浔,你好,”他主动伸出手来,“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 哦,张导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江浔就笑了,“一定,一定……” “你以前演过电影?电视剧?话剧?”芦苇却不放过他,他真的让江浔的表演给震住了。 “演过话剧天下第一楼,在里面演唐茂昌大少爷……” 哦,张艺谋再看看这张脸,他演过大少爷…… …… 腊月过去,年关来了,终于又要远行。 不同的是,这次的目的地不是黄土高原,而是各自的家乡。 中戏已经放假,马上也要过春节了,院里的安排是过完春节马上回学校排演这出话剧。 村里安排王贵财和柱子驾着骡车为这些学生们送行。 玉英嫂把一件崭新的羊皮袄披在江浔身上,这是王贵财过年时穿的,还有一件,皮子还没有晒好,只能以后寄给江浔了。 几位女同学已经哭了,江浔却同王贵财和柱子一起,把各种吃食特产搬到骡车上。 他又一次走进土窑,把几张大团结压在了炕席上的被窝底下。 “浔娃叔……” 小狗蛋已经哭得两腮通红,江浔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自已脸上,久久不愿放开。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不知道翻了多少道梁,他偶然回头一看,他发现亲人们还站在圪梁梁上,挥动着手呢,他顿时泪如雨下。 “浔娃叔,……”小狗蛋挣脱了玉英嫂的手,拼命跑着,可是这沟壑万千的雪原,只能相望,却不能再聚。 浔娃叔—— 寂寥的高原上,回响着清亮的童音。 江浔掬一把泪水,接过王贵财的鞭子。 叭—— 响亮的鞭花在空中炸响,信天游的歌声也回荡在这古朴辽阔的高原—— 羊勒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了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哪山上哟一个在沟 咱俩拉不上话话招一招哟手 …… 羊勒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了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撩的见那村村哟撩不见人…… 第61章 瞧这一家子 腊月二十,琴岛彤云密布,天空又一次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天寒地冻中,落雪无声,漫天飞舞,透过城市并不高大和密集的楼群远望,雪原无疆,雪山起伏,偶尔一剪红梅跃然枝头,更增俏丽。 迎着海风,江浔刚走出琴岛火车站,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父亲江文远,还有大姐江枫,二姐江荻。 哦,大姐夫刘斌也来了,他现在是琴岛啤酒的供销科长,全国各地到处跑那种,在年关这个时候,成宿地不回家,批条子批得手都肿了,现在他也来了? “姐夫……” 看着刘斌走到旁边摸出一盒大前门,江浔就走上前喊了一声。 哦?啊?嗯? 咳咳咳—— 刘斌还没抽烟,就给呛着了,眼前这个头戴白毛巾一身羊皮袄的人喊他什么? 姐夫? 大姐江枫往这里看了看,就走了过来,她狐疑地打量着江浔,脸上戴着围脖,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姐夫,他喊你姐夫?” 刘斌看着自已的媳妇儿赶紧解释,“认错人了吧,我怎么会有陕西小舅子,枫儿,你别误会,我就一个小舅子……嗯……同志,姐夫可不能乱喊,乱喊是要出人命的。” 他上下打量着江浔,“哎,你多大岁数啊,瞅着比我还大……日照 看着女儿的样子,江文远也走过来,自已的大女婿凭空多出個小舅子,这让他很关心。 “大浔……” 他越走越近,心就越绷不住地跳,人潮汹涌中,他看到这位陕西人,他好象已经感受到了儿子的气息,闻到了儿子身上的味道…… 父子连心! “大浔?”二姐江荻突然就笑了,可不是嘛,弟弟不就是从陕西回来的吗,她伸手摘下江浔脸上的围脖,果然,自已朝思夜想的弟弟就站在自己跟前呢。 “哎呀,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姐江枫激动地抱住自已的弟弟,“怎么成了陕西人?”她看看江浔,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得,弟弟站在跟前,他们两口子愣是没认出来。 “爸,看你儿子。”江荻一边扯着江浔的羊皮袄,一边朝父亲喊着,江浔也看到了父亲,夕阳的霞光中,父亲被夕阳晕染上一层光晕。 爸—— “怎么就这身打扮?”熙熙攘攘中,江文远终于挤了过来,细心打量着儿子。 儿行千里父担忧,这大半年,江浔又是去上海,又是到陕西的,他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是京戏老生演员,今天是特意请了假过来接自己的儿子的。 “体验生活,在陕西住了快一个月,”江浔把行李包递给刘斌,里面是王贵财两口子给他带的陕西特产,还有两条羊腿,“爸,我这不是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吗?” …… 离家大半年,城市如旧,虽然没有后世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却干净整洁,充满温情。 江浔瞅一眼路边巨大的宣传牌,上面是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形象,“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字样迎面而来。 江浔家里就住在京剧院的家属院,近处是土墙红瓦的中国传统平房,远处则是欧式的西洋建筑。 八十年代的琴岛,就是这样一座风情万种与现代气息水乳交融的城市。 从琴岛啤酒厂借来的上海轿子驶进院子,一个小男孩用煤夹子夹住一个燃烧得正旺的蜂窝煤,放进自家炉子里,趴在地上用力地吹着,这种从小就熟悉的煤烟味,此时是那么亲切。 江浔顺手在孩子头上弹了一下,他已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这是属于家的味道,属于母亲的味道。 “我的老儿子回来了,过来,让妈看看,瘦了,怎么去了一个月瘦成这样?还穿了这么一身!” 母亲赵丽明是团里的旦角,这些年退下来,专心教学生,看到儿子的模样,亲昵地也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 “饿了吧,洗洗手,赶紧吃饭,”她转身用筷子敲了敲江荻的手,“洗手去,再给你弟打盆洗脸水。” 桌子上,猪蹄冻,红烧虾,汆丸子……,还有一条酱焖黄花鱼,难得还有几瓶啤酒。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年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不过,有大姐夫在,江文远这个老丈人不缺啤酒喝。 “陪伱爸你姐夫喝一杯。”赵丽明笑道,看着儿子脱下羊皮袄,穿上皮夹克,又是那个帅帅的小伙子,嗯,这才是我的老儿子嘛。 “大浔,你们怎么体验生活还到了西北边?”刘斌给小舅子倒上啤酒,他跟这个小舅子感情很好,可是没想到在火车站愣是让小舅子给他闹了个笑话。 “学校里排一出话剧,八五班的毕业大戏,院长点名,我也在里面扮演一个角色……”江浔起身先给父母和姐夫捞了面条,上马饺子下马面,琴岛人讲究出门回家是要吃面条的。 大冬天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是一种浅浅的情怀,寒冷的海风吹的人直打哆嗦,这时候连汤带水热乎乎的手擀面端上桌,看着闻着就是特舒服的事情。 鱿鱼头,虾仁,蛤蜊肉,搅拌上浓浓的蛋花,出锅时再撒把韭菜叶提味,这样的卤子浇在擀制的硬硬的极有劲道的手擀面,吃的时候,与家人围坐,再配上几瓣爽爽脆脆的大蒜,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济南的巩俐也在里面,跟我演对手戏……”江浔喝一口海鲜韭菜卤子,这鲜味,真带劲! 巩俐! “演红高粱那个女明星?”母亲赵丽明虽然忙碌着,可是儿子的每一句话,都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哦,江文远、江枫、江荻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子,看着江浔,他们的儿子,她们的弟弟,跟巩俐在一起演戏! 江文远看一眼走过来的老伴,他知道,这一年来儿子很上进,先是在人艺的大戏里演一大少爷,后面又到上海演出,接了电视剧,现在还跟巩俐一起演话剧? 电影明星,是他们生活中遥不可及的人,现在跟他们的儿子扯上了关系? “那,能给我要一张巩俐的签名吗?”二姐江荻期期艾艾道。 “这有什么,我们院长才厉害呢,中国当代有名的戏剧大师!”江浔走到窗前,窗外,漫天的雪花,迎风飞舞。 琴岛就是这样,到了冬天就是一个雪窝子,一个冬天,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下雪。 瑞雪兆丰年,以往热闹的城市却更加红火,红红的春联,红红的灯笼,还有一捆捆辟邪去灾的桃枝,都预示着新年马上就要来到了。 “那你可得好好演,年后我去BJ,给你们院长送点啤酒过去。”刘斌把一粒炸得焦香的花生米丢进嘴里,花生个崩脆。 “大浔不是说了吗,人家院长是戏剧大师,还喝你的啤酒……对了,广告,大浔的广告到时间了……” 两个姐姐赶紧打开电视机,父母也看向电视机,自打江浔的广告播出以来,一家人比看新闻联播天气预报还要守时,就是希望每天在电视上能看到他! 第62章 明星是琴岛的一种特产 为了不错过广告,姐姐们愣是提前守候在电视机关,其实,现在刚刚播放中央台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 江文远悠闲地呷一口白酒,儿女绕膝,生活安稳,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爸,这是我的稿费,”江浔吃到一半,才象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三百块钱来……” 三百? 江文远脸色一滞,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不到一百块钱,自已的儿子还在上学呢,一下子就交给他三百块钱。 赵丽明用围裙擦着手,也站在一旁,虽然平时家里的事儿都是她说了算,可是遇到大事,还得江文远拿主意。 现在,三百块钱,就是大事。 江荻抓了一把瓜子转过身,她刚要伸手拿起一张大团结来,江文远就瞪了她一眼。 “爸,妈,这都是我的稿费,我演天下第一楼有补贴、奖金,电视剧也有稿费,广告也不是义务劳动,人家还给了钱,哦,对,我还在中央台的文艺天地演了一个小品……” 哦…… 父母的面色稍缓,刘斌却看着自已这位小舅子,打小他就生得好看,这年头,好看也能挣钱! “文艺天地?”两位姐姐盯着帅气的弟弟,赵丽明也笑了。 中国人现在谁不看文艺天地啊,这个节目,仅次于春节联欢晚会,它给八十年代末的中国老百姓带来了笑声,也带来了愉悦! “你们看看,春节前就能播。”江浔终于放下饭碗,家常菜就是母亲的菜,总是吃不够。 “真的?”父母都是眼睛一亮。 “那我可得准备准备,明天到街坊邻居家找几個易拉罐,再找点铝线,把我们家这电视天线好好修理修理,到时候看我儿子看得清楚。”江文远乐滋滋地把杯里啤酒一饮而尽。 “来了,来了……”江荻的一声喊,立马又把大家拉到电视机前。 这是一台黑白十四英寸的电视机,荧屏上,江浔一身西装革履,低头亲吻着杨哲的发丝。 “这姑娘,真漂亮。”常年在剧团里,赵丽明的审美高于常人,就是江枫江荻这两个自家姑娘她都没夸过,可是看到东方歌舞团的杨哲,她忍不住开口了。 “妈,你就直接问吗,大浔怎么认识这姑娘的。”刘斌是最了解丈母娘的心思,他举起酒杯要跟碰老丈人碰一杯,可是江文远也在盯着儿子看哪。 “人家是东文歌舞团的,是成方圆老师介绍的……”江浔嘴里解释着,这姑娘,现在在干什么呢?“噢,人家还给我们上过形体课,也算是我们老师……” 东方歌舞团,独舞演员?老师? 自已的儿子还亲吻老师的头发? 这关系,让老两口说不出话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不过,江荻一听成方圆的名字,立马又炸了,成方圆啊,她可最爱听她的童年了,怎么,现在自已的弟弟跟这些人见面都象家常便饭似的。 虽然是一起演过广告了,可是没有人提议江浔谈个恋爱啥的,这姑娘太漂亮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广告明星了,但现在正在吃着高粱饴和大虾酥呢,看着象个孩子。 “嗯,大浔,这姑娘今年多大岁数?”母亲赵丽明收拾完饭桌,忍不住扯着儿子悄悄地问道。 …… 猝不及防间,江浔和何冰的小品就在周六播出了。 只一夜间,全院里大人孩子的眼神都变了,老江家的孩子成了电视明星了! 还是活在他们身边的那种! 就是电视明星,也得练功,母亲是旦角,早上的晨练,她逼着两女一儿到公园里耍刀枪。 “哥哥,楼底下全是人。” 学校的生活到底是清苦,江浔本想赖床,可是邻居家的小孩子就跑了过来,这年头的邻里关系就是这么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擦去玻璃窗上冰冻的窗花,江浔已是看到京剧团家属院里站满了人,正有母亲的同事指着楼上一个劲地介绍呢,“江浔我们剧团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跟着她妈倒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是架不住人家孩子长得好,跟个大姑娘似的……” 江浔顿时感觉嗓子眼发苦,这叫什么话。 “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又一旦角王阿姨争着表功,此时正是过年,走亲戚的、过路的……人越来越多,“这孩子到京剧团,还是我跟他们团长提的,当初京剧团就说人家长得秀气,不想收,现在怎么样,人家都能演广告了,还上了文艺天地……” 这还象话,江浔看着楼下喝了口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到京剧团是这位王阿姨的功劳。 人是越来越多了,磕着瓜子的,抽着香烟的……这就是这个年代最朴素的追星方式,哪怕是你认识这小子,也想看上他一眼。 可是,这样的追星,就没人知道给明星同志送点瓜子花生糖块什么的…… 江浔发着小小的牢骚,可是到底是母亲赵丽明回来,才把这一众人等打发走。 大家看到明星的母亲,仍然不肯离去,相熟的剧团的阿姨甚至有些亲戚就都围到了赵丽明身边。 “请问,江浔同志住这儿吗?”热闹中,一位中年妇女就叩响了房门,“对不起,快过年了,过来打扰你们,我们是琴岛电视台的,我们想邀请江浔同志在咱们琴岛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一个节目……” …… 琴岛的特产有很多,琴啤,脂渣,高粱饴,大虾酥,葡萄,黄酒,海鲜白菜,钙奶饼干…… 可是这个地方还盛产一种特产,那就是电影电视明星。 从八十年代开始,琴岛明星演员辈出不穷,若论数量,在全国数一数二…… 今年的春晚,台里邀请了唐国强、倪萍、宋佳、刘信义、赵娜……等琴岛的明星录制一台节目,跟全城的百姓一起过大年! 为了保持节目效果,还特意请了央视的刘瑞琴导演现场指导录制。 去年年中,天下第一楼轰动北平城,刘瑞琴还真记住了那个唱得一口好京戏的小伙子,现在,江浔的广告和小品都是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听说小伙子还演了上海台的电视剧,刘瑞琴还真当明星把他给请到了琴岛春晚的录制现场。 “我也是三十九中的啊,也是咱们学校话剧队的,对,就是王崇修老师把我招进去的……”跟唐国强、倪萍在后台磕着瓜子闲聊,还真没想到,江浔与他俩还都是校友。 嗯,唐国强应酬几句,抓了一把奶油瓜子,却不再理会江浔,转身跟刚进来的宋佳打起招呼来。 嗯,江浔以不以为意,不过,说起来,他与唐国强是真正的师兄弟,从三十九中走出的人很多。 唐国强却不是中戏毕业,他是北电八五年中戏表演干部专修班的…… 他们那个班江浔知道,宋春丽、吴玉芳、郭凯敏、寇振海……全是此时的电影明星。 倪萍没有说话,笑着看着唐国强撇下江浔,此时的他,虽然还有奶油小生的称号,可是小花、高山下的花环等影片,红遍大江南北,他是正儿八经的电影明星。 这位小师弟呢,现在说起来,只是拍了个广告演了个小品…… 就是跟她比起来,也不行的。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进入央视,可是已经是山东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不仅参演《女兵》《他们并不陌生》《山菊花》等片,凭借精湛演技被评为国家二级演员。还凭借电视剧《雪城》获得金鹰奖最佳女配角。 哦,她还是山东电影家协会的副主席! “小师弟,过来坐……”倪萍主动招呼着,她瓜子脸,大眼睛,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明眸善睐,皓齿微波,亭亭玉立,处处荡漾着知性女性的魅力! “刘导,您看,我跟我这位小师弟表演一个节目行吗?”她笑着对刘瑞琴导演说道。 第63章 铁“煽”公主 “喜欢诗歌吗?”倪萍打量着这个小师弟,他的脸型极其好看,但侧脸最是耐看,眉眼间也有种沉静,就是那种让女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的人。 “喜欢,”江浔笑道,“这个年头,谁不喜欢诗歌啊。” 这个年头,80年代,正是充满青春激情和理想的光辉时代,也是一個属于现代诗歌的黄金时代。 这个时代人们对诗歌的热爱,对诗人的追捧,犹如后世年经人对流行歌星的狂热。 有点文化的人几乎都在读诗、抄诗、写诗,这时的文艺青年聚会必谈诗,不会即兴朗诵几首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识字。 北岛、顾城、杨炼、舒婷、芒克、翟永明、海子、西川、韩东、席慕蓉、汪国真……他们在这个年代堪比明星! “四月的纪念,可以吗?”倪萍笑了。 四月的纪念,这是八十年代很流行的一首诗歌,刘瑞琴导演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对琴岛的师姐和师弟。 “二十二岁,我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黯哑在流浪的主题里——你来了,我走向你,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虽然是在后台,可是倪萍就象站在了舞台上,满满的感情,从脸上溢了出来,那表情和语调,让人听了为之动容,很富有感染力。 并且,她的台词很清晰,她演到高潮处,声情并茂,情绪饱满,眼神也很有光彩! 嗯,这是一种设计。 刘瑞琴导演很情就捕捉到了倪萍的风格,她的风格就象早晨起来要设计下午三点钟要哭,五点钟要笑,到了下午三点钟,就是没有特别感动的事情她也会感动,五点钟,就是没碰到特别可笑的事情,她也会笑。 想到这里,刘瑞琴导演倒笑了。 “导演,有可笑的地方?……”这可是一首略带悲伤的爱情诗歌啊,看着倪萍深情的的样子,摄像都被感动了,可是导演竟然笑了。 刘瑞琴笑着转过头,“嗯,我想起西游记中一个人物……” 谁啊,铁扇公主呗,不,应该是铁“煽”公主! 倪萍就象拿着一把芭蕉扇,把她的感情不断扇向观众! 对,就是煽动感情!刘瑞琴导演下了定义。 可是,八十年代末的电视观众,就是喜欢这样的风格,这是一种能力,对,央视也需要这样的主持人…… 等刘瑞琴导演转过身来,摄像突然发现,她又不笑了。 刘瑞琴导演在看着江浔的表演,虽然小伙子声情并茂,可是他的感情象溪流,而倪萍则象大海…… 嗯,她自失地摇摇头,孙悟空到底还是年轻,会让铁扇公主扇出十万八千里的! 这个小伙子是是人艺的,可是毕竟还是学生,这个节目如果一人太强,一人太弱,那效果肯定不好,如果不好宁愿不上,那就让他当嘉宾…… “可以给他一两个镜头?”摄像也是刘瑞琴导演从北平央视带过来的,自然明白这位女导演的心思。 给一两个镜头,说的好听点,就是露个脸,说得不好听,就是当人肉背景板呗! …… “导演,我们可以了。”两人都是演员,试着对了几遍台词,倪萍就示意可以来一遍了。 “这小伙子是谁啊?”宋佳却不认识江浔,只感觉面熟。 “我也不太熟……”唐国强看一眼江浔,这样回答。 “二十二岁,我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黯哑在流浪的主题里——你来了——” 江浔大方地与倪萍站在了一起,他的声音降了下来,但朗诵中饱含感情,倪萍也大方地看向他,“我走向你——” 江浔: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倪萍:你说你喜欢我的眼睛 哦,这一开场,刘瑞琴导演的脸上却疑重起来。 她对电影话剧了解不多,可是对舞台是熟稔的。 台词如果不是字正腔圆,伱干影视可以,但你干不了舞台。 舞台要有传递性,要有感染观众的能力,这两人,声音都那么好听,四声都那么圆润。 嗯,看来,这小伙子吃过定风丹了,扇不走了! 她看向刚才还想给一两个镜头就完事的江浔,就是一两个镜头,也是看在她把他请来的份上。 可是这小伙子,嘴皮子真好,闭上眼甚至可以让人迷恋他的声音,他一定是在基本功上下过苦功夫的。 “这个节目应该有百分之三十亮相的机会……”她喃喃自语道。 朗诵还在继续,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倒象是相处多年的朋友。 倪萍话音刚落,江浔马上接了过去,配合得严丝合缝:擦拭着我裸露的孤独 倪萍的眼睛却一直在注视着他:孤独?你为什么总是孤独? 江浔:真的 倪萍:真的吗? 哦,唐国强起初还在磕着奶油瓜子,此时,奶油突然不香了。 这小师弟,朗诵的功底太深厚了,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被他处理得恰到好处,很有代入感。 他记得乔榛老师说过,朗诵的最高境界还是说话,只不过它是诗一般的话。 眼前的这个小师弟,好象并不是在朗诵诗歌,而是在说家常话,但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却原原本本地把作家本意演绎出来,里面附带着他的精彩、他的能力! “这小伙子是谁?”宋佳又一次问道,这首诗已经朗诵了一半,她对这个小伙子很好奇。 “嗯,我的校友,师弟……”唐国强笑着一转头,眼里满是光彩。 宋佳异样地看他一眼,刚才不是说不熟吗? 光彩,对,就是光彩! 站在舞台中央,江浔也又一次感受到了倪萍眼中的光彩! 倪萍感觉到这位小师弟的一笑一哀,一责一悲,平静之下蕴含的万般情绪,张力十足,他把她完全融入到角色中…… 在场的工作人员,没有人吃饭,也没有人喝水,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诗歌带来的氛围中,即使偶尔走过三两游客,也伫步静听,现场只有江浔和倪萍的声音在回荡。 “……我会的,我会用勇敢的并不宽阔的肩膀和一颗高原培植出的忠实的心,为你支撑起一块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 江浔的的眼睛看向倪萍,倪萍也大胆地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拉住了江浔的手…… “好,可以直接录制了。” 刚才两人为大家奉献了一场难以忘怀的朗诵表演,刘瑞琴导演很庆幸,很庆幸把江浔请到琴岛春晚的现场。 她现在都为自已的眼光自豪了。 “导演,给他镜头?”摄像立马感觉到了导演不一样的情绪。 “给特写,脸部特写,手的特写,就是最后倪萍抓住小江的手……”刘瑞琴导演有些兴奋。 一台晚会总要有那么几个出彩的节目,才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这才是一台成功的晚会。 现在,这个节目,她敢保证,晚会播出后,整个琴岛都会陷入到诗歌的狂潮中! “江浔的镜头,要跟倪萍一样多!” 哦,摄影师吐吐舌头,幸亏自已多问了一句,嗯,即使导演不说,他也想多看看江浔,嗯,那个被女人主动拉住手的男人…… 录制晚会的大厅,台下已经坐了好些人,就象央视的春晚一样,台下也放了许多圆桌,桌子上花生瓜子糖块,汽水啤酒饮料,很是丰富。 晚会的舞台,在此时很是豪华,闪烁的霓虹灯背景,舞台最前面是几个旋转的光球,发出道道彩光,效果并不比央视春晚差。 “……这时候,你在我的视网膜里潮湿起来 我翻着膝盖上的一本诗集,一本惠特曼的诗集 我看见你是一只纯白的飞鸟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美丽的笼子囚禁了你,也养育了你绵绵的孤寂和优美的沉静……” …… 正如刘瑞琴导演料想的,节目效果很好。 观众席上短暂的沉默后,就爆发出海潮般的掌声。 “倪萍,江浔,”休息的空当,刘瑞琴导演把二人单独叫到一边,她很坦诚,“我问一句,你们两人想到央视工作吗?” 到央视? “你愿意到中央台主持节目吗?”见二人在思考,刘瑞琴导演直接问倪萍。 现在,文艺天地这个节目的主持人王刚和成方圆正准备去欧洲。倪萍形象、气质俱佳,刘瑞琴导演认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能去到中央电视台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倪萍也不例外,她没有犹豫,直接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刘瑞琴导演笑了,“越快越好。” 哦,江浔知道,前世,倪萍就是这样,她花了不到7天时间,就把一切手续办理完毕,拿到了北平户口,羡煞旁人。 得到刘瑞琴的赏识,她在央视打开了路子。先是小节目专题纪录片《人与人》安排给她,她的表现可圈可点。 干了一段时间后,她被塞进王牌娱乐节目《综艺大观》…… “你呢?”一个意中人已经拿下,刘瑞琴导演又看着眼前的小伙子。 央视的年轻男主持奇缺,眼前的小伙子一上台就抢夺了所有人的目光,站在台上熠熠生辉。 央视现在正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各大节目也才开始兴起,正是需要大量人才的阶段。 “导演,我还没有毕业。”江浔不想直接拒绝这位女导演的好意。 “我的意思是,毕业,毕业以后,可以直接进央视,我就敢给你打保票……”见江浔还在犹豫,她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有女朋友,可以双双给你们解决北平户口,你女朋友的单位,随你来挑,央视去协调……” 哦,北平户口! 在这个还对户口万般推崇的年代,一下能解决两人的北平户口,江浔不知道自已该说什么了。 “导演,我没有女朋友……”江浔笑了,笑得坦诚,可是他又加了一句,“我还是想进人艺……” 哦,那就没有办法了。 刘瑞琴导演看看他,也笑了,“不急,你还有两三年才毕业,到时说不定思想也会变化,记住,我这里,还有中央电视台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 腊月二十九。 乒乓——” “噼里啪啦——” 当夜色渐深,心急的人们已燃起鞭炮。 透过窗户玻璃,隐约可见外面烟花绚烂,流光溢采,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 这花炮与剁饺子馅的声响汇合起来,就有如万马奔腾,狂潮怒吼,响彻了整个琴岛! “砰——” 五彩的烟花在上方炸响,天空一片绚烂,飘飘扬扬的雪花都被染成了五彩的颜色。 “嘘——” 赵丽明示意江文远不要说话,她要看儿子的节目。 “……琴岛,这颗夺目的黄海明珠,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闪烁着它那迷人的光芒……” 电视上,白衬衣红领带黑西装的唐国强,剑眉星目,笑容可掬,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提着话筒线走上舞台。 “琴岛,这座年轻的城市,在开放改革的年代,以它豆蔻年华的身姿,日益显示出青春的活力……” 倪萍,穿着一身闪亮的衬衣笑着紧随其后。 “今天,我们邀请了众多远离家乡的琴岛儿女回乡团圆……” “他们有的带来了媳妇,有的带来了女婿,有的带来了开拓的喜悦,有的带来了成功的幸福……” 王宁,这个后来进入央视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此时还是那么青涩,他现在还在主持《琴岛新闻联播》。 “看,我的老儿子……” 坐在电视机前的赵丽明看着电视里的儿子,旁边,儿子穿着线衣线裤正跟父亲吃着菜喝着啤酒,这哪象个明星的样子嘛。 “这是倪萍,去年主持过琴岛春晚,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明星……”看着儿子与倪萍一起朗诵诗歌,赵丽明生怕漏了一句。 想当年,那个进三十九中话剧队还打怵的孩子,现在都上了这个城市最亮丽的舞台了。 “妈,你哭什么……” 看着赵丽明抹眼泪,江枫就贴心地抱住母亲。 “大浔,你看你,又把妈给惹哭了,要不,你再来一首腊月的纪念?”江荻笑着一把搂住弟弟的脖子,“十八岁,你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挂六百响的大地红,爆炸在过年的主题里——你来了——” “去,吃饭去。”赵丽明破涕为笑,“当姐姐没个姐姐的样儿……” 看着这三个儿女,哦,大女儿明年或者后就要出嫁了,二女儿还在上学,这个最心疼的老儿子,过完年就十八岁了…… 第64章 娶下婆姨做甚咧 江浔是正月初八回到北平的。 他先是到苏民家里拜年,濮存晰也从美国回来了,一家子留他吃饭,濮哥还给他看了在美国拍摄最后的贵族的照片。 哦,江浔在照片中发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李安,对,后来拍卧虎藏龙那位,还有摩根弗里曼,此时都在这部电影中客串…… 接下来的日子,蓝天野家里,朱旭家里,于是之家里,英若诚家里……他都一一拜年,嗯,说得好听是拜年,说得不好听就是蹭吃蹭喝蹭听,听着这些艺术大家朋友之间的谈话,随便一句就够他琢磨几个月的了…… 等巩俐他们返回北平准备排戏的时候,他都在何冰家里住了几天了,丁志诚还喊他去吃饺子呢…… 在桑树坪纪事中,他的戏份主要集中在第二幕,主要是与巩俐演对手戏。 “福林莫急嘛……”回家过春节,巩俐明显胖了,脸上泛着红晕,手指头都跟山东大葱的葱根似的。 江浔突然抓住巩俐的手,使劲闻着,然后又端着灯仔细地打量着她,摘下她头上插着的花…… 这灯真的是从陕北高原带回来的,那种煤油灯。 这花也是,玉英嫂戴过的! “嗯,什么味……”江浔看着巩俐,又仔细闻着她的手,一种香香的烧鸡味! “扒鸡,吃吗?回头给你拿。”巩俐笑得娇俏,手上是山东的德州扒鸡的味道。 “你们俩,怎么回事,这年都过完了……别什么烧鸡扒鸡的了,严肃点,排戏。”作为副导演,陈子度老师很不满意。 四月份,这出戏就要公演,说一句俗话,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可是这两人的心思还在吃上。 嗯,“要蒜吗?”巩俐看着江浔,却仍在小声逗他。 可这一逗,却让阳疯子李福林笑了,“嘿嘿,看把你心疼地……骚情……” 巩俐却把头慢慢支在江浔的肩膀上,“福林,你知道,娶下婆姨做甚咧……” 江浔呆呆地想了一会,接着却重复道,“娶下婆姨做甚咧……” 陈子度慢慢从场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后面这几句台词应该是娶下婆姨做甚咧,白天烧饭做饭咧,夜了奶上歇乏咧,炕上养娃坐月咧,娶下婆姨做…… 这几句台词很难说,演员也很难演。 如果江浔语音、语速很快,演起来就象是一个面对着漂亮女人的正常人,而李福林是一个疯子。 可是,如果江浔给大家一种缓慢的感觉,那也不象一個男人,虽然他疯了,可是男人的本性还在。 巩俐也在看着江浔,一如戏中痴痴的青女。 娶下婆姨做甚咧,江浔的声音有些低,甚至有些含糊,含糊到让人有点听不清楚。 可是下一句他的语调明显高起来,节奏也在加快,白天烧饭做饭咧…… 夜了奶上歇乏咧…… 陈子度突然感觉到耳边有尖利的泡沫摩擦玻璃的声音,那种声音听了让人心悸,心慌,心乱,心揪得慌! “炕上养娃坐月咧,娶下婆姨做……”江浔的声音突然又再次低了下去,就象一道抛物线,李福林的情绪突然间归于沉寂了。 陈子度摇摇头,却点点头,说到这一句,这段戏其实就结束了,大家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意见。 巩俐看看江浔,他还好象还沉浸在李福林的世界里。 她又看陈子度的样子,一直不说话,怕是江浔这段戏要重新来过。 “陈老师这人,标准很高,你也别往心里去。”巩俐在安慰江浔,她总感觉那个一路上赶着大车的年轻人,不该有这样的结果。 “陈老师,人家江浔演完了,您倒是给个话儿啊。”金莉莉在一旁也催促道。 江浔的表演,很有神韵! 台词,肢体,眼神,脸上的一点一滴……都是一个疯子面对女人的情绪变化。 节奏也很对,用稍快一点的节奏,用气把字吐出来……对,气用到了,台词立即就活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本子上站了起来! 气用到了,他的脸上全是戏,每个毛孔里散发的都是戏! “齐活儿。”陈子度突然就蹦出一句话来,他带头鼓起掌来。 江浔长舒一口气。 以前他也明白,演员也要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气用得不到,脸上没戏的。 但那也仅仅是明白而已。 直到遇到倪萍,他才感觉自已有点想通了。 以前,他的好多表演是在用自已这张脸支撑着,而不是用气支撑,你这一口气上不来,脸上演出的东西,只能叫一个凑合。 表演要讲五合,心与口合,口与手合,手与眼合,眼与身合,身与气合,情感,气息和台词,简单说就八个字,以情引气,以气吐字。 现在情到了,轻轻一扇,气韵竟然就蓬勃而出…… …… 早上六点,人民银行家属院。 “老苏……电话,电话!”大冷天,苏民刚刚起床,天还蒙蒙亮,楼下,传达室的老王就喊开了,“都打了三回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来了,苏民隔着窗玻璃回了一句,披衣下楼,他心里就犯了嘀咕,这么大清早的谁啊,电话还打了三遍了。 “中戏的……”老王搓搓脸,“嘿,我说伱八点再打过来吧,人家愣是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轰炸,本来大礼拜天的还想多睡会儿……” “喂,您好,您是哪位……”苏民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心里犯嘀咕,是不是那帮孩子出什么事了,“说话,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这年头,家里没有私人电话,许多倒爷的名片就是家属院里的传达电话,当然,后面再标注一行小字:麻烦传达室的x大爷喊一声。 “喂,喂,说话,哪位……”苏民不干了,下楼太急,秋衣外面只披了一件外套,连毛衣都没穿,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这不是捉弄人吗? “在苍茫的大海上……” 就在他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边的人突然就开口了。 “在苍茫的大海上……” 嘿,是他! 苏民也顾不上冷了,仔细地听着这几个字,得,这台词有韵味,有节奏,有感情……感情很充沛! “怎么样,老师?”听到电话里苏民不说话了,江浔在电话里笑呵呵地就喊上了。 “行啊……阿嚏——”苏民看看旁边,老婆匆匆拿着毛衣赶了过来,怕他冻着,“你的台词终于上道了……” 这过完年,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民接过毛衣没有穿,却只是拿在手上,惹得老婆恨恨地戳了他脑袋一下。 “我就琢磨着,我自己就是高尔基,4岁时父亲去世,11岁时,开始独立谋生,先后当过学徒、搬运工、看门人、面包工人……他遇到了各种艰难困苦,我体会着他的感情……”电话那边,小伙子说得很是动情。 苏民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这小伙子,开窍了。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电话打了约摸半个多小时,还是苏民老师爱人贾老师给把电话挂了,“别海燕了,今天吃烧鸡成吗,叫你那宝贝学生过来,不比电话里聊要好得多……” 第65章 桃花泛 人艺之所以成为全国顶尖的剧院,当然有大腕的作用,一线的艺术家就不少,二三线的演员手指头也掰不过来。 人艺演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上台从来不戴麦克风,英若诚、林连昆、马群都如此,嗓门大的简直不得了,中气十足! 在人艺,声音好才能在台上站得住,观众才能听到你说什么。 “牟老师,我的嗓音原来叫云遮月……”东方歌舞团内,江浔很尊敬地请教着剧院为他请的老师。 云遮月,就是声音到了某个位置后上不去了,这儿有鼻腔构造的问题,鼻子后头的盖儿打不开,顶不上去。 江浔拜过好多老师,在上海演出的空当,剧院还让他去听过上海声乐研究所所长林俊卿的课,他才慢慢明白咽音发声等原理。 回北平后,他跟中央歌剧舞剧院唱民族唱法的王嘉祥老师学过,他是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的《农友歌》编曲,也是赵忠祥的老师。 他的方法叫“哼鸣”,用鼻子弹,把声音打到一定位置,鼻子不通的话气息上不去。 去年一年时间,江浔下过死功夫,每天都到后海边上去练。 现在,为了演好李福林,剧院又请来牟炫甫,他是80年代红极一时的男高音歌唱家,被誉为“东方的金嗓子”,也是是东方歌舞团的台柱子。 八三年,他就登上了首届央视春晚,与索宝莉表演二重唱《竹林沙沙响》《夫妻双双把家还》两首歌曲,大前年,他第二次参加央视春晚,与郑绪岚演唱了《化蝶》。 “你得把后边打开,你要记着,要感觉是一个鸡蛋在里边立着……” 牟炫甫教得很耐心,他把手按在江浔的喉头,听着江浔朗诵台词—— 上——路——咧! 除了在戏里扮演疯子李福林,江浔还饰演一位年轻的麦客这是麦客上路时的喊声。 “这样,你还是唱一首歌吧……别忘记鸡蛋……”牟炫甫教得认真,说得风趣,江浔学得也认真,唱得忘我。 山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云彩 树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风 神仙(啊)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人想人—— …… 哦,这是一首陕北民歌,牟炫甫很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個帅气时尚的年轻人,在用男高音唱陕北民歌的年轻人! …… 在东方歌舞团练了一上午,江浔就想表示一下,牟炫甫倒也没有推辞,“我看过你的广告,这样,中午我叫一下杨哲,你们是朋友吧?……” 杨老师…… 江浔眼前马上浮现出氤氲着光泽的长发,“不是老师,小杨大伱一岁,今年十九……”牟炫甫解释着。 当杨哲看到江浔时,脸上还是掠过一丝惊讶,一丝红晕悄悄地爬上她的脸庞,她轻轻地把耳边的发丝拢在脑后,“小江到我们东方歌舞团,我们该尽一下地主之谊,牟老师我来请客。” 江浔哪能让女同志请客,可是请杨哲这样的女同志吃饭,他却有点犯难为,“牟老师,杨……哲,您看,我们到康乐行吗?” 康乐餐厅不大,只有三张桌子,老饕们风趣地称为“三桌饭店”。 那里的菜品,英国《泰晤士报》专门派记者采访过的,桃花泛、汽锅鸡、翡翠羹、炸瓜枣、香菇肉饼、红糟肉方、麻酱腰片、过桥面……哪道菜都好看又好吃。 因为菜好,康乐引来了无数名流竞相光顾,李政道,郭沫若、夏衍……都曾是这里的常客,这里还是于是之和英若诚带他去吃过的。 从冬日的户外乍一走进温暖的屋内,杨哲的脸上也如桃花般绽放。 “桃花泛?”这个名字很好听。 “对啊,”牟炫甫笑了,“人家小江带我们来这里是有用意的。” 哦,杨哲脸色又红了,她没有说话,江浔也没吭声。 可是也不能这么都不说话,江浔就介绍起这道菜来,这其实是一道鲁菜,其实就是勾好的芡汁浇在刚炸好的锅巴上,锅巴立马泛出粉色,开背大虾蜷曲成朵,远看如桃花绽开。 这里的主厨又加入菠萝、荔枝、玉兰片、青豆等配菜,色彩更鲜亮,又多了些果味的香甜。 “来了……”服务员一声喊,锅巴刚端上桌,芡汁就浇了进去。 白雾升腾,酸溜溜的甜香立马窜入食客的鼻腔,焦黄的锅巴上漫溢了嫣红的汁液,点染着粉红的虾仁,宛若窗外妖娆的桃花,而那芡汁浸润锅巴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又仿佛远处隐隐作响的春雷。 “真好看。”杨哲就象个小女孩,看着眼前这一道有声有色的桃花泛,观之啖之,怎不让人如泛舟于无尽的春色里,要不怎么承受得起这个娇艳绝伦的名字? “那得赶紧吃,”江浔礼让着大家动筷子,吃也要趁烫,否则锅巴泡软就没意思了。 三人也顾不得什么独舞演员,话剧演员,歌唱演员的身份了,一齐伸出筷子。 江浔只感觉茄汁的微酸、菠萝的香甜、大虾的软嫩、锅巴的酥脆,不断攻陷他的味蕾。 呼呼—— 杨哲一边吃,一边吐着热气,嘴巴要腾出功夫吸一口凉气,舌尖闪躲腾挪,防止被烫到,明明这么温柔,又这么刺激! 看着她早已没有舞台上的春光明媚,全然是贪吃的小女儿家作派,江浔的眼睛就不眨了。 杨哲正夹一起锅巴,她抬头看一眼江浔,眼睛里满是春江潮水。 “来杯啤酒!”牟炫甫提议道。 初春的啤酒微凉,正适合滚烫后舌尖的降温。 “要是来一杯我们琴岛啤酒……”江浔正说着,冷不丁有人把话接过去,“琴岛人?” 哦,吃顿饭还能遇到老乡! 就象对暗号似的,对桌一个女孩就举起了酒杯,江浔也是一饮而尽。 她叫姜晰,是北平经济学院会计系大一学生,同桌还有一帮年轻人,张炬、窦唯、丁武和李彤,叫窦唯那个是她的男朋友。 “你们是东方歌舞团的?”现在的窦仙儿一头黑发,人也生得白净。 去年,他考上北平青年轻音乐团,开始走穴跑垫场,主要唱的是蒋大为的歌曲,唱些英文歌,也唱崔健,港台艺人当中唱齐秦的,还跳霹雳舞。 “老乡,看灯去?十五的灯会?”姜晰主动邀请着。 牟炫甫没有去,杨哲倒没有推辞,她看一眼江浔,正碰上江浔的眼眸……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公园内彩灯齐放,来自成都、自贡、南京等地的各式官灯、纱灯、船灯和公园的传统花灯争芳斗艳,异彩纷呈,引得无数市民如痴如醉。 江浔看一眼杨哲,又看一眼窦唯等人,一帮年轻人兴致勃勃徜徉于灯海星火之间,留恋于火树银花之畔。他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缘份,把东方歌舞团与黑豹乐队凑在了一起。 晚上十点多,北平的大街上已是行人寥寥。 十五的晚上,深蓝色的苍穹如水洗般澄澈,一轮圆月闪耀着明亮的光辉。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窦唯的嗓音有些悲凉,但很有穿透力。 杨哲坐在江浔的自行车后座上,路边昏黄的路灯与斑驳的树影,悄悄退去。 “山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云彩 树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风 神仙(啊)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挡不住)人想人—— ……” 空旷的大街上,江浔就想畅开心扉地大吼,就象在陕北的高原上那样。 “嚯,这嗓音够大的啊……”姜晰轻轻地捶了一把窦唯的后背,自已这个老乡,帅气好看,可是没想到嗓子这么大。 “哥们,好嗓子,跟我们唱摇滚吧……”那个叫丁武的说道。 “我就是一话剧演员……”江浔也不矫情,直接拒绝。 “话剧演员,牛x!”窦唯直接来了一句,惹得姜晰拧他的耳朵,“嗯,人艺的?牛x!” 他扭头仔细打量着江浔,“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对了,你就是在后海边上整天……啊练声的那个……后海小王子!” 后海小王子? 江浔笑了,还真没有人跟他这么提过。 后海小王子? 杨哲看看身前的江浔,这是她的王子吗? “别瞧我,这不是我起的,都是街道那帮戴袖章的小脚老太太……你可是她们的偶像!”窦唯话很多,全然不似后来的高冷,“都变着法儿想把姑娘嫁给你……” 嚯—— 一群年轻人爆笑,江浔也笑了。 “我家就住在后海边上,离你们中戏不远,瞧得上哥们,我们交一朋友……”窦唯停下车,摘下手套伸出手来。 第66章 相声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感觉冬天一直没走似的。 中戏马上就要开学了,可是江浔心里还没有丁点的信心,他没信心自已能站在舞台上,面对观众,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请您买票! 晚上一宿象翻烧饼似地睡不着,他突然就想到了于是之院长,对啊,于是之成名的角色就是龙须沟里的程疯子啊…… 你说,身边有这么一座巍峨的山峰,自已还在这儿睡不着,他恨恨地拍拍自已的脑袋瓜,明天就去人艺找于院长去! 可不巧,排了一上午戏,快到中午的时候赶到人艺,传达室大爷说,于是之出去吃饭去了…… “大爷,这天儿……”江浔看看暗沉沉的天空,小北风刮得跟刀子似的,“能到哪吃饭……” “这天啊,我也不知道,兴许满北平城跑遍了,还得回人艺的食堂吃……”大爷有意逗江浔玩。 嘿,大爷,说了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这天气太冷,就得吃口热乎的,卤煮,炒肝,涮羊肉……对,于院肯定是去了东来顺吃涮羊肉…… 江浔也不耽搁了,他也最爱吃老北平的涮羊肉。 等他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东来顺,门前的长队能排出二里地去,只为能吃上一口正宗的羊肉火锅。 国营饭店东来顺涮火锅所用的羊肉,是经过阉割后的公羊片下来的羊肉,这种羊肉质地柔软,并且最大的特点就是脂肪少,最适合用来涮火锅。 从队尾走到队头,他没有看到于是之。 待走进去,整个饭店里座无虚席,不用费事,江浔一眼就瞅到了于是之,夏淳,英若诚……哦,还有修宗迪。 这几个人,普通的卡其色外套,普通的围巾,普通的棉鞋,他们坐在饭店里,跟普通市民没什么两样。 他们的心思不在这些表面的东西上头,他们心思都在演戏上,上了台闪闪发光,下了台默默无闻,这就是江浔眼里的人艺。 人艺所以叫人艺,不是一个两個这样,是90、99个全是这样的! “于大爷,英大爷,夏大爷,梅大爷……修大大……这么巧,您看你们都吃上了……”修宗迪身旁坐着的是梅阡,人艺四大导演之一,也是书画家,大律师,电影家,编剧家,电视剧末代皇帝就是他导的…… 嗯,要说人艺里有一人改了门风,此人非眼前小伙子莫属,皮衣夹克,戴一棒球帽,把自已捯饬得跟美国人似的…… “浔子,你也来吃饭啊,……”修宗迪显得很热情,他看一眼江浔的行头,又看看桌上肥瘦相间的羊肉,这都是手切的,按照纹路切的,看起来就有食欲。 “对啊,这大冷天,是得吃顿火锅……”江浔看着于是之,笑得很灿烂。 梅阡看着小伙子光看着就是不走,他就明白了,吃白食来了! “那就坐下吧,”于是之笑了,院里谁都不反感这小伙子,也都知道他能吃,也好吃,“一块吃。” “你们吃,我就看着。”江浔说着,自已个给自已个把电镀的皮面椅子拉开,还真坐下了。 “那你还让不让我们吃……”英若诚笑了,可是他马上笑得更厉害,小伙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在给自已拌着酱料。 东来顺所用的酱料有芝麻酱、酱油、黄酒、韭菜碎、辣椒油、虾酱和腐乳,江浔偏爱芝麻酱与豆腐乳,口感丰厚,再加点小葱和香菜,得,齐活! “得,英大爷发话了,那我得坐下,还得好好吃,”江浔说着就操起筷子,于是之就露出王掌柜一样的无可奈何的笑,“服务员,麻烦再上三盘羊肉,两盘白菜,两盘粉丝……” 嗯,耳朵里一边听着几位人艺大家摆龙门阵,嘴里也不闲着,江浔跟前的盘子里堆满了羊肉。 修宗迪看一眼他,这吃羊肉的劲儿,人艺除了于院就是这小伙子了。 “我说,小浔子,你今天还真是特意来吃羊肉的?” “哪啊,我可不是吃货……” 这话一出,满桌都笑了。 夏淳导演笑着纠正道,“不是吃货,是美食家。” “对,对,”江浔放下筷子,“我啊,昨晚突然想到程疯子,于院,您就是程疯子啊,您得教教我,教我怎么演好这个疯子。” 说到演戏,于是之认真起来,“浔子,伱错了。” 哦? “我不是!”于是之郑重说道。 江浔一下就懵了,于是之却又笑了,“孩子,你记住,演员只可能无限接近角色,永远不可能是角色,你要不断努力,而且这种努力永无止境。” “那怎么接近呢?”江浔还真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疯劲。 “怎么接近,我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练习朗诵,我想你应该学学相声,相声是你给一下我给一下,有交流,诗歌就是管自己不管别人……” 诗歌应该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不过,于是之很不同意演员在训练时朗诵诗歌。 “对,看看马三立先生说相声的身体姿势,脸上有,身上有,手上也有……”梅阡笑着举起杯子。 “你象三字经里,浔子,看过相声三字经吗,里面马先生那动作,那叫一个传神……”夏淳导演竟然主动给江浔倒上一杯啤酒,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马三立老先生在《三字经》中说到孔融四岁让梨,按照尊卑长幼,都让过了他才吃,做吃的动作时双手放在嘴前,十指联动模拟老鼠吃东西的形状。 虽然没提老鼠,但能使人感到是老鼠,捧哏讲:“这是耗子啊!” 模拟动作传神,包袱响了! “嗯,我记得盖叫天老先生说过……”英若诚喝得脸上红红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谈塑造人物形象的体会时讲,要在整出戏中贯穿如一,无论唱念做打都得保住这身份,往往有人亮相挺好,亮完相一迈步,人物全跑了。 他说,引用到相声的表演,经过艺术处理的动作姿态表情,符合人物身份,不能游离于人物特征之外,肢体语言应注意塑造统一完整的形象……”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江浔感觉自已就喝了两杯啤酒,就快醉了,不是醉了,是糊涂了。 在这个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饭店里,几位大师一齐传授武功,他就跟郭靖这个二傻子似的,面对着七位师父,不知道该怎么练了。 不知道怎么练,可是知道怎么吃。 他用筷子在铜火锅里捞着羊肉白菜,这年代也没有一双公筷,大家都是用自已的筷子。 还有两盘羊肉,他还想下去锅里,于是之突然一伸胳膊,护住了眼前的羊肉。 那动作跟王利发一模一样,“小浔子,悠着点,你这肚皮,再把我吃穷了,我们老哥几个今儿好不容易凑两钱吃顿火锅,这点东西都快被你吃没了……” …… 虽然于是之“拦”着,江浔到底还是把两盘肉下进锅里,在座的数于是之工资最高,江浔想要结账,可是于院死活不让。 下午,江浔到中央台找到刘瑞琴导演,要来了完整的马三立老先生说相声的录像带。 大冷天,他就拿了一床被子,备了了些过年时的瓜子花生,准备在学校的放像室战斗一晚上了。 甲:就算我身上逮住一个大虱子,哎哟,嗬,这该怎么办? 乙:挤死 甲:挤死啊?太损啦。 乙:那怎么办? 甲:那是条性命,挤死啊? 乙:扔地下 甲:扔地下就饿死啦! 乙:那怎么办哪? 甲:无论找谁,往脖子那儿一搁。 乙:啊? 哦,这段有意思,江浔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这段是《开粥厂》,马老先生的表演,俩手一直表现捏着虱子没松手,直到往脖子那儿一搁松开手,俩手指捻一捻表示放进去了。 包袱大响! 对,如果这个动作中间断开,然后再做捏着虱子的动作,手势动作的传神散了,神散了就会使包袱的效果受到影响,身体姿态表情传神一定要把握一致性和整体感。 虱子? 对啊,那个年代,陕北高原的农民不讲卫生,身上肯定有虱子啊! 李福林一个疯子,他拿起虱子来,是放到青女身上,还是扔地上,还是踩死…… 江浔想琢磨越顺,忍不住拈了一料花生米丢进嘴里,个崩—— 他突然呆住了,对,对,对…… 他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地在放像室里跑起来,连江珊进来也没听着。 江珊是北平人,家就住北影厂宿舍楼,她是来请江浔到自已家里去吃饭的。 “掐菜,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江浔一把把住江珊的胳膊,“嘿,浔子,你掐到我了……”江珊脸色通红,怎么到陕北体验生活,回来后真疯了? “对,疯了,疯了……”江浔自言自语。 于是之院长《茶馆》第二幕,王利发挓挲着两只手,表现操劳、麻利又好干净,他说,一个演员捕捉到一个对角色最恰当的手势,是多么要紧呐! 现在,江浔也捕捉到了李福林的手势,这个手势,他要在全剧中从亮相到拉幕,一直保留着…… 江珊看着他,“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不去。”江浔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我是穿越过来的,可以不吃饭。” “不吃饭不得饿死,那你干嘛不穿到天上去?”江珊笑道。这越疯胡话就越多。 “不,”让她纳闷的是,江浔清醒了,“我阅尽千帆,看遍浮华,依旧相信人间值得!” 在人间,因为有这些为艺术倾尽一生的大师! “我很有幸,重生在一个大师辈出的年代,能跟在他们身后,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当一个小学生,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他突然把手掌圈起作成筒状,看着头顶的电灯,顺着手掌,他看到电灯发出绚烂耀眼的光芒…… 第67章 扫地僧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演员的梦想走到一起来了。 今天胡军一回宿舍,就张罗着全班未来的演员们聚餐,刚刚过完年,他头发抹得光亮,苍蝇都站不稳,打扮得跟狗哨似的。 “浔子,宿舍里什么味?”他抽抽鼻子,却马上又嫌弃地堵住鼻子。 “还能是什么味,老味道呗……”江浔脱掉袜子,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把袜子挂在床头。 “收起来。”胡军堵住鼻子,一脸嫌弃,“等会儿女同学要来,”他凑过来却马上跳出三尺远,“浔子,你口臭!” 当然口臭,你一个月不刷牙试试! 西北的老乡常年不刷牙,一说话就露出一口大黄牙,江浔啪地把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惹得胡军指指他,嫌弃地摔门走了。 女同学很快来了,宿舍里也收拾了,至少能有个下脚的地方了。 可是即使这样,女同学们还是忍受不了,“你们宿舍真味儿……能开窗吗?”龚丽君用手扇着鼻子,打开了窗户,外面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空气立时清新起来。 “都是江浔的味……这还开了一会儿窗,知道你们要来,我们也得准备准备不是……”何冰讨好地笑着,却又嫌弃地点着江浔的脑袋。 江浔顺滑的头发现在变得毛里毛躁的,头上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现在,江浔坚持用洗衣粉洗头,这让自己的发质看起来更加毛躁,也象是西北汉子的模样。 女同学男同学都拿出了家乡的特产,酒精炉上的小锅里欢快地煮着方便面,江浔拿着搪瓷缸子,自已挑了两筷子面条,就蹲在地上吃起来…… “别看他,在我家吃饭也是这德性,”何冰笑着用筷子点点他,“哎,我说浔子,你这样体验生活,显得我们不学无术似的……”他一脸奸笑,江浔心里一咯噔,他知道但凡何冰露出这模样,肯定没好事。 “我宣布一件事啊……说一个好笑的事……”何冰拿着筷子一敲饭盆,敲得江浔心里一毛,“何寡,不,支书——” “知道叫支书了?叫支书也没用……”何冰一脸的大公无私,眼瞅着江浔上来要堵他的嘴,他就示意王斑与韩青抱住江浔。 “我啊,我听说浔子在西北被一群女人……”看着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何冰就更乐喽,“被一群女人扒了裤子!” 啊—— “真的假的……” “失身了呀——” 李洪涛、韩青等人可怜地看着他,可是何冰还不放过他,“哎呀,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女同学不说话了,胡军一拍桌子,“瞧你们这模样,妒忌,他们这就是妒忌,伱们在想,你们怎么就赶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嚯—— 他话音一落,马上迎来女同学一顿拳头。 “你们还有没有点是非观念,”江浔大言不惭道,“我那是为艺术献身……” 切—— 这次连女同学也看不下去了。 “为艺术好啊,”何冰站在江浔身边,两人活脱脱象在说相声,“您现在是院长的红人,嫡传弟子……有什么好事先紧着您……” 徐帆可不想在这個话题上再继续下去,她问起江浔的话剧来,“浔子,排练得怎么样了?” “这里有一根棍了……”江浔指指自已的胸口。 棍? 男同学傻笑。 “一群流氓,”江浔作了个鄙夷的手势,他又指指胸膛。 “噢,这叫胸有成竹,懂不懂……”何冰马上反应过来,他恨铁不成钢似地点着一众同学,“小同志们,这个学期要加强文化修养,我这个支书,今年要重点抓学习……” “去,你还怪有文化咧……”江浔学着陕西人的口吻说道,然后亲自拿出一个苹果,用手搓了搓就递给何冰。 何冰一脸的受宠若惊,“哎呀,我说什么来着,浔子兄弟上道了啊,都知道给支书送礼了……咔嚓——”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胡军突然就笑了,笑得何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看他吃完一大半苹果,这才慢悠悠说道,“何寡,这苹果……嗯,刚才浔子用手扣脚丫子来着……” 哗—— 宿舍里轰堂大笑,江珊趴在陈小艺身上,都笑出了眼泪。 何冰一愣,扭头已是看到江浔跑出宿舍,“浔子,我跟你没完我……” …… 笑声中展露春色,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朱彤老师在第二天的课上宣布,新年伊始,俄罗斯全苏国立电影大学的客人今天要到学校参观考察。 苏联人来了? 大家都很惊愕。 春江水暖,鸭先知,艺术与体育往往是一种节奏和前声…… 排练室内,江浔头戴用报纸折成的船型帽,拿着拖把,正仔细地打扫着每个角落,不一会功夫,巩俐与陈炜也走进来,两人手里拿着抹布。 干活就得有干活的样子,也不知从哪弄了几件蓝色的前襟大褂,陈炜也递给江浔一件,她们俩戴上一顶象医生那样的白帽子。 地板得擦,玻璃得擦,道具得擦,……三个人忙得跟什么似的。 “江浔,你现在的台词很有感情,你怎么做到的,听说你一直在练习朗诵……”巩俐看着这个小师弟,年后,她跟张艺谋见了一面,张艺谋还提了一嘴这个小伙子,“听说你参加你们琴岛的春节联欢晚会了?” “我现在不练朗诵了,练相声。”江浔很平静。 巩俐差点被这话噎着。 有些人,明明背地里下苦功夫,可是明面上却说自已只顾玩去了,似乎所有的成绩都是轻轻松松、便便宜宜就拿在手里了。 她跟陈炜对视一眼,陈炜知道这小伙子长得好看,可是就是看不惯他好装逼这德性,从在校园里穿长袍大褂时就看不惯。 “江浔,你真有本事,你就跟我们来一段台词,输了请客,你可别说我们是师姐,欺负你!” 比赛台词? 江浔会怕这个,他把船型帽取下来,郑重地又戴在头上,还装模作样地把蓝色的大襟整理利索,“好啊,台词,随你们挑……” “死是可怕的。耻辱的生命比死还可怕。”巩俐一笑,张嘴就出,这是《一报还一报》里的台词。 “谁要是用谄媚的话刺伤我的心,那就是给我双重的损害。”江浔也不示弱,马上用《理查二世》还了回去。 “时间的威力在于:结束帝王们的战争;把真理带到阳光下,把虚假的谎言揭穿。”巩俐马又祭出《鲁克丽丝受辱记》里的台词。 “我们往往享有某一件东西的时候,一点不看重它的好处;等到失掉它以后,却会格外夸张它的价值,发现那些当它还在我们手里的时候看不出来的优点。”江浔只能拿《无事生非》里的台词应对。 “我们要度过许许多多漫长的白昼,许许多多漫长的夜晚,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给我们的考验。”巩俐的台词真的很熟练。 “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数人说的话,也不能一味相信书本里的话。什么事情我都要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易卜生《玩偶之家》,江浔最喜欢这一段。 …… 哦,陈炜突然发现,虽然仅仅在上大二,可是江浔脑子里装的话剧,一点不比大四的师姐少。 “那我们来长一点的独白……”可是这样,却更激起了巩俐的好胜之心。 “这样不行,”陈炜这个看热闹的,惟恐热闹不够大,“说台词可不能耽误干活,一边干活一边说台词……” 一边干活一边说台词,体力劳动的同时,嘴里的台词不能停下,这考验体力,更考验台词的基本功,但凡气喘不匀,台词的味道就变了。 …… 就在三人做着这个台词游戏的时候,校园里,徐晓钟院长正笑着陪同苏联来的客人参观中戏。 “那边是我们的排练厅,”进得楼来,徐晓钟院长指着三楼道,“我们有几个剧目,计划四月底上演,现在正在排练……” 这出剧目还没有到联排阶段,他的心里没有底,没有底的事情,是不足以向外人展示的,更别提向苏联人展示 他看看旁边充当翻译的年轻人,他叫李新朝,大二时从中戏去了苏联留学,现在回国临时充当翻译。 当年,也是中戏校园里的才子,学霸,风云人物! 哦,苏联客人有的摇头,有的笑了,有的则是不屑一顾。 中国的戏剧,受斯坦尼体系影响很深,作为中国最负盛名的戏剧学府,他们来之前是抱有期望的。 当然,水平需要在舞台上检验,但现在看来,这个学校不敢展示他们的教学成果。 为首的梅耶坦戈夫摊摊手,就要转身离开,他突然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台词声。 “不管你拿出多少理由来证明这种爱情,别人都是不会相信的,而这却是公理。 而你还来对我们说什么爱情和未来呢?这些新名词是什么意思?看看你肮脏的过去吧!哪个男人愿意把你叫作是他的妻子?哪个孩子愿意把你叫作是他的母亲……” 李新朝赶紧翻译着,这是话剧茶花女中的一段台词。 梅耶坦戈夫看着徐晓钟,徐晓钟叹口气,这是学生正常的台词练习,这个可以看,也可以听。 不过,从台词听,气息有点跟不上……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李新朝刚刚用俄语说出哈姆雷特四个字,梅耶坦戈夫已经明白,这是那段最经典的独白。 不管中外,凡是戏剧从业者,就没有不知道这段台词的,可是把这段台词说好,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有人念的就是台本上的文字,有人则可以把字从台本上一个一个揪起来,还有人则可以把站着的字,再涂上一层金光! 现在,梅耶坦戈夫看向楼上的目光,已是被金光渲染! 这段台词,不论从发声、情绪还是节奏、感情,水平很不一般! 中外虽然语言不同,但艺术的心是相通的! 门被推开了。 苏联人抻着脖子往里看着,他们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念出这样高水平的台词来 可是,他们没有看到老师,也没有看到学生,只看到三个穿着蓝襟大褂的人,正在打扫卫生。 哦,那个念着哈姆雷特的人,正拿着拖把,用力地擦着地板。 苏联人面面相觑,这人戴着一顶旧报纸折成的船型帽,手套脏脏的,脸上脏脏的,他推开窗子,啪地吐出一口唾沫 工人! 清洁工人! 梅耶坦戈夫马上给眼前的人下了定义。 可是,他眼睛却抖得放出光彩来,一大串流利的俄语伴随着激动的手势就打向徐晓钟院长。 “徐院长,你们这里的清洁工人,都能把台词念得这么好,象歌剧里的演唱家,象舞台上的表演者……” 哦,是吗?徐晓钟院长眯起了眼睛。 他怎么不知道院里还有这样的清洁工人! “徐院长,你们这里,随便一个清洁工人都有这么高的艺术水准,我想看一下你们真正的戏剧。”另一个苏联人,摘下头上的帽子,郑重地拿在手里,郑重地提出自已的要求。 苏联人都看向徐晓钟,中国人的戏剧,中国人的戏剧学校,他们的水平,是不是被低估了? 难道,他们师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艺术氛围却超越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母国? “徐院长,我想看下你们的戏剧,你说的桑树坪纪事。”梅耶坦戈夫双手比划着,“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可以吗?” 第68章 天才的世界里 巩俐就这样看着江浔,这小师弟的台词,从小品主角与配角到现在,真的是一日千里! 她正琢磨着问一下他相声的事,可是相声没有看到过有女弟子啊…… “噼里啪啦——” 门口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十几个身着大衣的苏联人正朝他们挑着大拇指呢。 叽里咕噜,江浔听不懂对方的俄语,可是从对方的表情和手势看,这也许在赞扬他们。 哦,苏联人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国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他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接着好象不情愿似地连续拍起来。 苏联人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三人互相看看,马上站直了,规矩地站在一边。 对方是苏联戏剧界的行家,“我们的台词没给学校丢人吧?”虽然听到掌声,可是毕竟是边干活边说台词,江浔一时还有些拿不准。 徐晓钟院长也笑着陪着苏联人走进排练厅,他看着江浔,哦,瘦了,也黑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浔的台词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声线是饱满的,节奏是缓慢的,气息微弱却沉稳有力,且咬字准确,平静中隐隐透露出的愤怒比直接给的愤怒更加深刻!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刚才这段台词的表现力,可以支撑起哈姆雷特的半个灵魂! 苏联人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徐晓钟看向李新朝,“梅耶坦戈夫说,咱们学校的清洁工人,台词都足以与演员相媲美……” 哦…… 徐晓钟院长看看巩俐,又看看江浔,一個是走上国际电影节的演员,一个是整天跟在人艺诸位大师身后讨本领的小伙子…… 咳—— 虽然苏联人的话听着让人高兴,可是他还得实事求是 地讲,“这就是我们排演的剧目桑树坪纪事里的演员,也是大四的学生,喏,他是大二。” 他指着江浔,巩俐和陈炜,介绍着他们,分别在桑树坪纪事中,饰演李福林、青女、彩芳。 哦,苏联人叽里咕噜又是几句,梅耶坦戈夫反而更兴奋了,他想看一出中国的八十年代原汁原味的话剧,就由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学生来演。 巩俐? 李新朝却看向巩俐,她跟红高粱里的九儿一点也不一样,光彩照人。 虽然在国外留学,可是他时常关注着国内的新闻,知道巩俐参加了柏林电影节,在这样的国际A类电影奖项上露脸,那是大有前途。 他跟梅耶坦戈夫说了几句,可是梅耶坦戈夫直摇头,反而是很严肃地又朝他说了一串话,李新朝就尴尬起来。 “梅耶坦戈夫院长说,他要看他的戏……”怕徐晓钟不明白,他特意补充道,“要看江浔的戏。” 徐晓钟明白了。 话剧与电影、电视真的不一样,电视剧可以重新拍,电影可以重新来,可是话剧要的是真功夫。 一演几个小时台词都在脑子里记着,还要配上表情身段,这功底哪是电影电视那种能随时喊卡的演员比的了的? 但凡有点追求的演员演到最后都愿意上话剧舞台去试试自己的水平,没那本事的根本不敢去话剧混。 可这出戏毕竟还在排练阶段,还没有到联排,更别提合成。 “江浔?”徐晓钟院长沉吟片刻,直接征求江浔的意见。 江浔在排练时,每场戏,每句台词,他都十分认真,总是不厌其烦地与导演、与演戏的对手研究,直到真正理解了剧情并能化为自己的言行。 现在这出戏就象爬山,他爬到了半山腰,已经看到大好的风景了。 “院长,行,我们能演好!”他看看巩俐,巩俐、陈炜也点点头。 徐晓钟院长还是没有马上答复苏联人,把他们送走,他把陈子度老师叫了过来。 “这帮孩子,台词没有问题,就是表演欠火侯……”陈子度很担心,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苏联人来,中戏的接待被赋予某种意义,某种色彩,只能好不能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没有经过联排的桑树坪纪事第二幕,定在下午两点演出。 中午,作为主人,徐晓钟院长在学校餐厅宴请苏联客人。“新朝,你看学弟学妹们的表演,如何?”席间,陈子 度问起李新朝。 “还,可以吧……”李新朝说得含糊。 他面色平静地放下筷子,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是波澜万丈。 不管在哪个国家,一位话剧演员能饰演哈姆雷特,能说出这段著名的台词,那是舞台对一个演员莫大的认可。 他在学校里不知练习过多少遍这段台词,也遭到过老师的狠狠表扬。 去苏联留学,在一众留学生和苏联学子中,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梅耶坦戈夫很欣赏他,他是中戏毕业的,也懂汉语,这次回国坚定地把他带在身边。 回国后,他所到之处到处是鲜花与掌声,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可是今天看着苏联人惊喜的样子,他很有一种失败感,可耻的是,这种失败感,竟然是一个大二的师弟带给他的。 对,戏剧这东西,是讲究天赋的。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天赋产生了怀疑。 就象已经评上了学校的教授,可是却被一个小讲师抢了风头! 就象已经可以独立门诊的大夫,被一个住院医夺去了发言权! 这种感觉,让他抓耳挠腮地难受! 对,我要表现! 我要让梅耶坦戈夫看看,我才是中戏的那个天才! 潜意识中,他把江浔当作了自己的对手,他给这个对手的评语就是——天才! 天才的世界里,是容不下另一个天才的存在的! “徐院长,陈老师,我想试着演一下这段戏……”李新朝终于平静下来,“我想看一下剧本。” 哦,徐晓钟自然知道学校里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年,当年以西北片考生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中戏,进入学校后,各门科全优。 很多电影找上门来,可是他一概不接,全然沉迷于话剧的世界! 因为在校学习成绩优异,被保送至俄罗斯全苏国立电影大学,很快就会拿到导演系硕士学位。 刚才梅耶坦戈夫也说过,他毕业后想去瑞典,做职业话剧演员。 他已经考入瑞典国家大剧院,成为第一个考入瑞典国家大剧院的华裔,并且维斯塔挪剧院还邀请他担任形体指导,乌普萨拉市剧院和斯德哥尔摩阿里翁剧院也向他伸来橄榄枝…… “你是想给学弟学妹们打个样儿?”徐晓钟喝口茶,笑着问道。 第69章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世上如果有一部天才基本法,那里面的第一条要求肯定是脑子要好用。 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李新朝已经熟练了阳疯子李福林的全部台词。 徐晓钟没有吃惊,陈子度和朱彤老师也都没有吃惊,当年李新朝在中戏时,发生在他身上的这样的奇迹,大家已经见得很多了。 “哗——” 舞台上,当李新朝重新踏上这熟悉的方寸之间的时候, 整个礼堂里突然就哗动起来。 一阵嗡鸣突然就潮水一样涌动,所有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用热烈的目光看向这位中戏学子的传奇! 曾经,他是多少人心口的偶像,可是江湖太大,路途太远,只能闻名无缘相见。 现在,那个传说中的仗剑少年重新回到了中戏的舞台上,阔别五年之久的舞台! 徐晓钟院长轻轻地点头,陈子度老师示意李新朝可以开始了。 临时给他搭档的仍然是巩俐,仍然饰演青女。 “福林,那喜车把我接到你家做啥咧?”巩俐死死地盯住李新朝的眼睛,一脸的迫切。 李新朝木然不语,他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忆非忆……天地间似乎对他来说一片混沌! “福林,你就不想婆姨,你就不想歇乏?”巩俐轻轻道,他下意识想把李新朝的头揽进怀里,揽到自已的胸前。 李新朝突然神经质般地就喊起来,“要婆姨……咦,要歇乏……” 他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肢体也大幅度抖动起来,语调也很是诡异。 全场鸦雀无声,徐晓钟、梅耶坦戈夫都在看着他的表演,这仅仅才一個中午的功夫啊,他就可以把李福林演得出神入化! 幕后的江浔也看得真切,李新朝的眼睛里说不清楚是天真还是欲望,或者二者都有,都在这双狂热的眼睛里,化作闪电,照亮了整个舞台! 哗—— 当李新朝鞠躬准备下台,中戏学子才象梦醒一样,他们拼命鼓掌,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何冰一边鼓着掌,一边叹气,“这李新朝,不是不给浔子活路吗……” 徐帆没有说话,进入中戏以来,她第一次看到这么震撼的表演,不,是最震撼的表演,没有之一! “你们……”江珊突然就冲着何冰做了一个鄙夷的手势,“他,就算是天才,也有可能被打败……” 哦,谁会打败天才? 打败天才的当然还是天才! 哦,也有可能是疯子,疯子一般的天才! 当江浔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礼堂里仍然掀起一阵低低的响动,当然,女同学的声音最大。 中戏那个最时尚最帅气的小伙子,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他略弓着腰,却又抻着脖子,一头黑发也是乱糟糟的,铁锨上挑了一个粪筐,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四处看…… “这是在瞅哪里有粪吗?”何冰小声笑着,却迎来江珊锥子似的目光。 巩俐激动地猛地扑到江浔怀里,兴奋地哭了。 为了自已的命运,也为了丈夫。 江浔这个阳疯子此刻出奇地安静,听任巩俐在他怀里依偎着,亲昵地抚摸着,也许,他想起了儿时曾幻想的那个梦,那个遥远又美好的梦…… “哥哥十八走了甘州,领回个婆姨叫秀秀,秀秀今年一十六,好模样里她属头……” 哦,这是一段陕北的信天游。 徐晓钟院长轻轻点头,嗯,小伙子没白去陕北,这段生活体验得不错。 李新朝很是吃惊,这歌儿唱得真地道,就跟陕西人唱的一样! 艺术没有国界,梅耶坦戈夫就小声询问着,李新朝只能解释给他听,什么是陕北,什么是信天游…… 可是这是演话剧,不是唱小曲,光会唱有什么用,还得看他的表演。 李新朝自忖自已的姿势也不差,也很象一个农民…… 哦,台上的江浔突然慢慢坐直了身子,他的手圈成一个筒状,顺着这个筒,他就看向了巩俐。 “福林,你看啥咧……”巩俐一惊,可是还是加上了一句台本里没有的台词。 江浔却不说话,就象眼前是单倍望远镜一样,他慢慢地转着脑袋,满屋子看着,看着巩俐,看着农具,看着煤油灯…… 煤油灯亮起来,梅耶坦戈夫的眼睛也亮起来。 这动作,太对了!太对了,实在太对了…… 好象发现了秘密要分享似的,他就看向一旁的徐晓钟,徐晓钟的脸上也很兴奋,这动作,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疯子的世界,相必都是黑暗吧,那他要从这一个小筒中看到一点点的光亮! 疯子的世界,想必都是光明吧,那他要从这一个小筒中看到一点点的黑暗! 怎么演怎么对! 怎么解释怎么通! 徐晓钟院长没有奢望江浔过于优秀的表演,毕竟还没有联排,只要他把李福林的疯劲演出来就可以了。 这就足够了! 可是,让人意外地是,江浔却准确地抓到了最最合适的动作。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嘴角挂着一抹或阴或阳,变化不断的诡异的笑。 “福林,咱要个娃吧?”巩俐一脸的憧憬,从江浔的胸口抬起头来。 江浔没有看他,却突然把巩俐推到一边。 巩俐吓了一跳,这是台本里没有的动作啊!不是这个剧情…… 可是,江浔却没有动,他脱下身的棉袄,突然就笑了,只见他双手捏住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梅耶坦戈夫不理解,李新朝只好解释,这是不讲卫生而生长的一种小虫子。 国内衣服上有这种虫子时,抓是抓不完的,衣服只能放在锅里煮才能把这些虫子消灭掉。 捉虱子?有意思吗?他不禁有些鄙夷,对于这样的动作手势,他早已经不用了,他认为那已经过时了。 如果说苏联的戏剧是工厂生产出来的,国内的戏剧,他认为只可以称作是小作坊生产的。 他们排出来的戏剧,跟苏联人一比,就象是刚刚从地里新鲜挖出的地瓜一样。 台上的江浔,还在捏着虱子,巩俐重新又靠了过来,带着恐惧也带着希望。 可是江浔没有看她。 此时在李福林的世界里,虱子比女人更受欢迎。 他对着灯光,两只手指捏着虱子,空然就把虱子放进嘴里,咯噔咯噔,吃得香甜。 哇—— 台下一阵微动,许多学生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何冰下意识在自已身上捏着,他总感觉身上不舒服,浔子去陕北,不会把虱子也带回来吧? 胡军也开始寻找,这跟传染了似的,一个宿舍的哥们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臭讲究。”江珊笑着骂了一句,哦,下意识里,她也认为江浔身上真的有虱子,还带回了中戏。 徐晓钟院长倒没有感觉身上痒痒,他是心里痒痒。 这个时尚帅气的小伙子,被李福林附体了吗? 这种附体式的演技,让他忘了身旁的苏联人,而扭头对陈子度老师说道,“世上如果真有李福林,也一定会是长成江浔这个样子。” 哦,陈子度笑了,那他就娶不上媳妇了,至少在中戏没有人看得上他。 哗—— 大幕缓缓拉上,李新朝正要看梅耶坦戈夫的表情,却发现这位苏联的国立电影学院的院长已经站了起来,他带头鼓着掌,又叽里咕噜地跟苏联同行说着什么。 “他说,请江浔上台相见。”李新朝本不想翻译,可是他不能不翻,苏联人还等着哪。 提问,回答,这样的环节往往是用在成名成家的话剧演员身上,可是,现在苏联人面前站着的是中戏的学生。 苏联人关于这出戏剧,提了几个问题,江浔与巩俐一一作答。 “梅院长,徐院长,我想我有个问题。”苏联人没问题了,江浔的问题倒来了。 “说。”对于这种给学校挣光的学子,徐晓钟向来温和。 “我在戏里设计了两种手势,一种是捉虱子,一种是圈手看光,我想问一下两位院长,哪个手势更好一些?” 哦…… 何冰一吐舌头。 台上这站的是谁啊,人家都是老师给学生提问题,现在反了,学生提问起老师来了,不,提问起院长来了。 可是梅耶坦戈夫与徐晓钟都没有感觉被冒犯。 梅院认为从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的角度看,圈手看光更能体现出一个疯子的内心独白,无声的独白…… 徐院认为从现实主义看,吃虱子这样的动作,才是一个陕北的疯子,一个现实中的疯子,这样一个动作,在这出舞台上价值千金! “嘿……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何冰一脸得意。 “江浔,你说,伱自已说,哪种姿势最合适?”徐晓钟院长见说服不了梅耶坦戈夫,重新把问题抛给江浔。 同学们懵逼了,台上的巩俐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江浔。 现在,到底谁是学生谁是院长? 第70章 逗我玩 梅子坦戈夫没有再说,徐晓钟也没有再发言,问题最后被抛给了始作俑者。 “看浔子怎么说,这就是死局,说圈掌看光好,就把院长得罪了,说吃虱子好,……嗯,宁可得罪苏联人也不得罪咱们院长……” 何冰一脸精明地嘀咕着,江浔这就是给自己弄下一死局啊。 “为什么不能两者都保留呢?”江浔很平静。 这倒也不冲突……两位中苏戏剧界的大师没有再说话,两人都感觉刚才是不是自己有些失态,对自已熟悉的表演方式太过坚持了…… 平静,出奇的平静。 可是李新朝心里是不平静的。 国内的戏剧什么时候到了这个水平,他都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对自己这几年留学国外产生了怀疑? 自己离乡背井,有必要吗?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梅耶坦戈夫,梅耶坦戈夫马上道,“我想,正式向中戏发出邀请……” 哦? “邀请江浔同志来到苏联留学……” 这是在演出的现场,李新朝想了想还是悄悄地跟徐晓钟耳语几句。 徐晓钟院长默然。 世界上,可能从事戏剧行业的演员有千万人,同样一出戏,在舞台上磨练个几十遍、上百遍,精益求精,不断调整不妥的地方,才能从量变到质变,引起演技的升华。 他也始终认为,这种升华是教不了的,必须要靠自己来顿悟。 悟道! 戏剧之道! 现在他不敢说江浔已经悟道,可是至少在悟道的路上了。 “你告诉梅院长,学校会征求江浔本人的意见。”徐晓钟道。 …… 当天晚上,江浔还在吃晚饭的时候,就接到了院办的电话。 他来到徐晓钟办公室,院长刚刚吃过晚饭,“苏联人想邀请你去他们的国家学习戏剧,就是留学,学校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学校负责办理手续。” “我不去。” 哦,这样直截了当的态度,倒让徐晓钟大出意外。 多少人想出国啊,削尖脑袋挖空心思想出国,房子卖了,老婆都不要了,可是眼前这孩子…… “哦,留学的费用你不要担心,苏联人提供全额奖学金,足够你在苏联的日常开销了。” “我不去。”江浔仍然说得斩钉截铁。 哦,这让徐晓钟动容了,这孩子还是想留在国内,就这份定力与热爱,实在难能可贵。 “我最后问一句,真的不去?”起初他还真不想让江浔走,可是现在,他倒替江浔惋惜了。 “我不去。” 徐晓钟挥挥手,“伱把朱彤叫来。” 江浔走出门来,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梅耶坦戈夫不是害我吧,再过两年,苏联就没了,到时自己一人在国外,吃不饱睡不好穿不暖,就苏联那冬天,自已这身体,都能给冻没了…… 自己有病啊,还想着去留学? …… 可是朱彤老师一进门,却看到了一脸感动的徐院长。 “江浔这孩子不想离开中戏,不想离开xx……” 哦,多么朴素的情怀,朱彤老师知道,徐院长一感动,也得给江浔点什么奖励,江浔现在是院长心里的宝贝疙瘩,那可不能让这宝贝疙瘩吃亏。 “嗯,看过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吗?”徐晓钟话锋一转,朱彤只能嗯嗯地应着,他不明白说江浔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射雕。 “我总感觉射雕中有一人写得真好,周伯通,他练的武功叫作左右互搏……” 咦? 朱彤不明白,难不成让江浔或者阳疯子李福林左右互搏? “我想江浔应该给我们不一样的东西,现在的李福林是一個样子,如果他再另辟蹊径,表演出另外一个李福林……” 嚯—— 那可毁了! 院长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都快联排了,他要江浔掀翻桌子重来,美其名曰叫左右互搏。 “对,我就是想江浔给我们不一样的东西,我就是想再给这小伙子添点压力……”徐晓钟直言不讳。 朱彤无语。 “嗯,送他到精神病院体验一段生活……” 嚯—— 朱彤简直要叫出声来了,这个给学校挣光的小伙子,在苏联人跟前出彩的小伙子,院长没怎么表扬他,还要把他送精神病院,哦,体验生活? 那个地方,医生护士被打是常事,要多压抑有多压抑,“院长,多长时间呐?”朱彤小声问道。 “暂定一个礼拜吧。”徐晓钟道,“嗯,也可以延长到两个礼拜,一个月……” 朱彤不敢言语了,您千万可别说出半年两字来,那到时候,我这个学生可能真的就疯了! “我啊,真的看好这孩子……”他还在想着哪,徐院长已站起来,他情绪有些激动,激动地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走着,“我想,今年的梅花奖,我们的桑树坪纪事可以争一争,江浔这孩子也可以争一争……” 嚯—— 朱彤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自从进入院长办公室,他的大脑一次一次挑战自己的认知,院长,您不知道吗,这孩子今年才上大二啊! 这孩子总共只演过两出话剧,第一出里是B角,第二出里是男三号…… 梅花奖那是什么,是中国戏剧的最高奖项,那都得授给当年最有影响力的戏剧,最有影响力的演员…… 可是他又相信徐晓钟的眼光,作为梅花奖评委,国内戏剧大师,中戏的院长,他不会随便说的。 …… 朱彤从院办出来,直接找到了江浔。 宿舍里一种味道,差点顶到他的肺,“浔子,有好事啊,你说,咱们这出戏马上联排了……可是也有一坏事,你的表演到了一个天花板,没有创新了,你想,你应该给我们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吃虱子的动作这些不让你用了,你该怎么演?” “您的意思是掀桌子重来,不带这样的!”江浔说着已经带了情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不是逗我玩吗? “嗯,不是我说的,是院长说的,要你去回龙观医院体验生活……”朱彤没说日期,只说是一段时间。 “那我还能出来吗?”江浔无奈地看看黑沉沉的夜色。 “这得看你表现了……”朱彤同样瞅瞅天空。 好嘛,江浔乐喽,这怎么跟进监狱似的,这是逗我玩还是怎么着…… …… 回龙观医院,挂号之类的流程与普通医院是一个风格, 有的人自己挂号,有的人是家属挂号,偶尔可能会看到被“五花大绑”直接抬进病房的。 江浔,是自己挂号进入的病房。 病房里有大小便不受自己控制的,还有抄书的大爷,还有工厂保卫科的大叔…… 中午的饭食清汤寡水,晚餐基本就是稀饭剩菜,宵夜,当然是没有的,九点以前就要求全部睡觉了。 哦,也不是每天都在吃饭,也有“放风”时间,上午可能散步,看电视,打篮球,每周也会有家属或朋友的探视时间…… 第一天,江浔在这里过得很愉快,除了寻找自已的体验生活的对象,他就在看书,他把这里当成了疗养院。 当然,这里的生活不总是快乐,也有悲伤…… 有些躁郁症病人过于激动,就会被强壮的护士制住,会用约束带绑在独立病房…… 晚上也有病人彻夜哭泣,第二天晚上他一宿没有睡。 第二天早上,看着能照出自已影子的稀粥,他无奈地拿起塑料勺子,嗯,他发现,精神病患者有很多不同的动作和神态,要想演好他们,就要从很细微的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来表现。 “啪——” 江浔只感觉自已后脑勺一疼,手里的稀饭一下撒了出来。 第71章 打死你个龟儿孙 江浔恼怒地转过头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壮汉正一本正经地瞅着他,“老老实实实吃饭。” 他的样子,就象上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江浔笑了,低头吃饭,可是不时抬头看看这壮汉,看着他的样子,嗯,吃起饭来吧唧嘴,动不动还抽一下脖子…… 他什么样子,江浔也学什么样子,他干什么江浔学什么,看他看电视,看他玩篮球,看他走路,看他上厕所……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上午快吃饭的时候,壮汉却突然引吭高歌,这嗓音,烟熏般的嗓子,夹杂着铜锣般的味道,极有穿透力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江浔技痒,马上接口唱道。 这是崔健的歌,在八十年代末的这個季节,江浔很喜欢。 可是壮汉却突然蹬蹬走过来,惹得一帮医生护士赶紧就赶过来,生怕他动手打人。 “打死你个龟儿孙……你老学我……” 哦,江浔笑了,听这口音很熟悉,“伱是豫南人……” “你是豫南人……”对方也笑了,他屁股一扭,成功地把一位坐在板凳上吃饭的病友撅在地上,自已就坐在了江浔的对面。 “你别学我。”江浔乐喽,自已是来体验生活的,自已是来学习的,可是现在好嘛,有人学起他来了 “你别学我。”壮汉也乐喽,他也学着江浔的样子,吃一口馒头,再看一眼他。 真特么有意思,一个下午,江浔上厕所,对方跟着,江浔走路,对方跟着,江浔玩篮球,对方跟着,江浔看电视,对方也跟着,往后一瞅,走路姿势都在模仿江浔…… 江浔很苦恼,他抬头看看蓝天,这到底谁是来体验生活的…… 也罢,壮汉模仿他,他又模仿对方,嗯,两人真的象是在左右互搏……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壮汉就跟他较上劲了,江浔感觉自已快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进来的时候,脱下了全身的衣服,换上了病号服。 现在,作为一个新手,他要询问新手的问题。 “大夫,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他展露出伯邑考一样的笑容,面对着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护士。 护士则是微微一笑,“不是还没到日子吗?”这个大学生很帅气,还演过广告,平时哪能见到这样的病人,她想留他多住些日子。 江浔哪知道她的心思? 哦,当你已经进入住院部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积极配合才能争取早日出院…… 他无奈地看着周围,终于看到一位大夫,可是这位不是前几天的那位大夫。 江浔感觉自己格外正常,这几天也是这里的好学生,“好学生”当然要争取“减刑”,早日释放,“大夫,我是体验生活的……” 他又一次给大夫说道,可是他低估了医生的职业素养,医生看着他,满脸严肃,他没有对江浔说,而是对护士说道,“我观察他两天了……” 哦? 江浔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我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就充满不安,“我是演员,是桑树坪纪事里的演员,我在里面演一个疯子,我是来体验生活的我……” 医生不再理他,转身出去。 江浔一下急了,可是铁门与铁锁拦住了他,他只听到医生跟另一位护士说,“我怀疑他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可能性,他跟刘典刚学,刘典刚也跟他学……” 哎哟,我去! 江浔转头看一眼那壮汉,那壮汉看他用双手捶打着自已的脑袋,也马上握拳捶打自已的脑袋 哦,江浔快要崩溃了。 这还没到一个礼拜?朱彤老师怎么还不来? 他恨不得抓住朱老师的手,跟着他回中戏。 “朱老师,你个瓜兮兮,我丢你老母,先人板板,你这个彪子——” 一个礼拜了,朱彤没有来。 江浔只能无数遍问候朱老师的家人,可能他最终还是感觉不过瘾,终于冲着铁门又喊道,“朱彤,你大爷的!” “朱彤,你大爷的!”那壮汉一起跟着喊起来,旁边一群病友嘻嘻直笑。 江浔默然了,他现在感觉,是不是自已是疯子,那壮汉真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哦,真的有双向情感障碍,我可以保证,”医生从门外看着他,“……家属呢,没来看他……怎么没给他开过药?” 这名护士终于把那个雀斑护士喊了过来,一听大夫要给江浔开药,她也急了,“他是中戏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不是……他绝对有问题……”大夫很坚信自已的判断。 “他演过广告……” “哦,那也不能保证他没有问题……”大夫已经提笔写着药方,护士一脸无语…… 她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原来的大夫休假,这位刘大夫是刚刚休假回来的,哦,院长肯定知道这事啊。 当回龙观医院的院长匆匆赶来,后面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朱彤,江浔长叹一声,“朱老师你怎么才来啊……” “朱老师你怎么才来啊……”后面的壮汉一声高喊,把个朱彤都弄愣了。 “院长,我以为是真的精神有问题,他不用体验啊,我感觉他就是……”这位姓刘的大夫一本正经地跟院长说着,据理力争着。 特么地,江浔想骂人了,这是表扬吗?作为普通人肯定不是。 特么地,江浔还是想骂人,这不是表扬吗?作为一名戏剧演员肯定是。 …… 从医院出来,后面那个壮汉还在学他,嗯,他学他,江浔也学他,他的表情动作好似都印记在了江浔心里。 “走吧,给你接风……洗洗澡,再请你吃饭,这一个礼拜可憋坏了吧……”朱彤看着一脸灰暗的江浔,这孩子这一个礼拜可遭罪了。 “朱老师,先带我去医院……” 啊? 朱彤的嘴差点合不上。 “还去啊?你是有瘾还是怎么着?” “不是,送我去牙科医院或有牙科的医院……” 江浔最终来到一所就近的医院,弄了两幅牙套,嗯,那壮汉说话含糊,对,疯子说话哪有那么清晰,要含糊些,那就戴着牙套先练一段时间…… “停车……”在距离中戏不远的胡同里,江浔又一次叫了停车。 几张椅子上,几个老头聊得正欢实,此时,这样的街头理发店,北平胡同里常常可以看到。 “小伙子,来,轮到你了,”理发的大爷一招手,他瞅着江浔,手动推子咔咔作响,“小伙帅气,说吧,想理平头还是分头,二八分还是三七分?” “我想理一茶壶盖。”江浔盯着大爷手里的推子,这种手动推子经常夹扯头发,一扯老疼了。 “等会儿?”朱彤老师挥手阻止了他,“江浔,不至于吧?有必要吗?这还没开始呢,就是想理这发型,那时候再理也不晚。” 演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有亲身经历好,“朱老师,您别拦我,最起码我得专注做这事,得把这个事做好。” “茶壶盖?”几个老头也不扯了,全都盯着江浔看,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想理这么一发型? “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大爷说说,幸许我们能给你拿个主意。”理发大爷怜悯地看着江浔,这小伙子怕是受什么打击了吧,不然的话,好人谁去理个茶壶盖啊。 “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理茶壶盖干嘛,那不都是二傻子吗?”一个大爷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江浔。 “我愿意。”江浔把围裙当空一甩,披在身上,大义凛然地坐在椅子上。 切—— 几个大爷鄙夷地发出几声鼻音。 “小伙子,你这岁数正是找对象的时候,茶壶盖多不象话,你还找什么对象,谁能看得上你?”理发大爷干脆拿起剃刀,“说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嘿,这小伙子,几位大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要是自己家的小子非得拿脚踹他不可。 “大爷,您就动手吧,”江浔一脸悲壮,“劳驾问一句,我象精神病吗?” 刷—— 一缕青丝飘落尘埃,大爷却不答话,待到一个茶壶盖顶在脑袋上,周围的头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大爷才说,“你自已说呢,正常人谁理这个……” …… 戴了两幅牙套,顶着一茶壶盖,江浔回到宿舍的时候,何冰正趴在桌上写小品。 门开了,他还以为是王斑回来了,他让王斑给他带饭呢,可是门口站着的并不是王斑,他瞅一眼就又低下头写小品 “走错门了吧,你是中戏的吗你,别到处溜达,再让人给你送保卫科去……嗯,别傻愣愣地瞅着我……浔子?” “支书……”江浔含糊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模糊但又带着感情,差点把何寡的泪喊出来,“浔子,苏民老师说你又去体验生活去了,不是去陕北吗,怎么这么幅模样回来了……” 电视广告里那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去哪了?这回来的是就是一二傻子嘛。 “哎,你说话这是怎么了,这嘴怎么了?”江浔的台词功底大家都知道啊,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吗? 何冰正要上前瞅瞅,冷不丁就听到了一句,“打死你个龟儿孙!” …… 这一个月,江浔又一次成了中戏的名人。 上一次是因为穿大褂,上一次是因为小品大赛,上一次是因为电视广告……可是这次是因为牙套与茶壶盖。 中戏的女同学很痛心,北电也有好事的女同学来“参观”,也都是一脸失望地离开。。 “你说,浔子会不会真的走火入魔了?”那个曾经白衣飘飘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何冰都不愿跟他在一块走路。 没别的,光那些眼光他就受不了…… 可是他不知道,楼上正有两道眼光盯着这位他身边的二傻子,跟陈子度老师说,“这出话剧,现在可以定下演出的日子了……” 第72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桑树坪纪事》一剧经过两个多月的排练后,开始进入剧场合成,随后进行了联排和彩排。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日,这个时刻,将为中国戏剧永恒铭记! 江浔接过朱彤老师递过来的一摞薄薄的请柬,请柬仅仅有四指宽,是学校自己打印的,上面也仅仅几行字而已—— 中央戏剧学院新近创作的现代中国西部戏剧《桑树坪纪事》将由本院表演系八五级进行首场演出。 敬请您于三月二日光临中央戏剧学院实验小剧院给以指导…… 哦,朱彤老师手里还有一张节目单,绿色的封面,金色的剧名,充满了这个年代纯朴的味道。 打开节目单,徐晓钟、陈子度执导,陈子度、杨健、朱晓平编剧,刘元声等担任舞美设计。 赵小川饰演李金斗,陈炜饰演许彩芳,刘冠军饰演榆娃,江浔饰演李福林,巩俐饰演青女…… 哦,江终于在上面看到了自已的名字。 “把这些请柬送到人艺。”朱彤老师嘱咐着,他笑了,“嗯,这回终于在人艺的老前辈跟前露脸了。”他也知道,上一次江浔站在话剧的舞台上,还是天下第一楼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個B角,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男三号。 “就怕把屁股露出来。”人艺那么多大师,哪有他露脸的的份儿,江浔还有自知之明。 上午,江浔特意回到了人艺,“哎呀,浔子?”不想碰到谁,还真的就碰到了谁,吴刚一眼就瞅见了江浔,没办法,一米八的个子,还顶着一个茶壶盖,要多招眼有多招眼。 “我以为这些日子没见着你……”吴刚笑得小眼睛都眯到了一起,“敢情是不敢来见我们啊……”他喊着丁志诚,又喊杨立新,一群人跟看大熊猫似地。 “浔子,干嘛理这发型啊?”杨立新把他往自已办公室拉,“有演出任务?”肯定是啊,没演出这一个帅气小伙子干嘛理这发型? “给,您的请柬。”江浔把第一份请柬送了出去。 “桑树坪纪事,三月二号晚上,我一定去,带着你侄子,还有你嫂子,给你捧场……”杨立新郑重地收好这四指宽的请柬,突然又低声笑道,“浔子,这回是正儿八经的A角了吧?” 嗯,江浔心里一热,杨立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们演出结束,到我家,让你嫂子炒两菜,我们哥俩好好地喝一杯。” 告别杨立新,江浔亲自把请柬送给于是之,夏淳,可是这两位都不在。 丁志诚就这一样一路跟着他,一路瞅着他的茶壶盖,“浔子,伱是不是忘了一人?” 谁啊? “我啊,”丁志诚笑着一把夺过一张请柬,“你丁哥也想看你的话剧,男三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男三号?” 是啊,人艺八五班还在戳大杆呢,江浔都已经在剧里演上男三号了! 江浔顶着茶壶盖来,又顶着荣壶盖走了。 于是之回来之后,看到了请柬,也看到了人民大报上第五版“文艺新作”栏目刊出的一则简讯: 60年代末期的桑树坪是黄土高坡上一个深藏在大山中的小村,这里的农民世代同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有着我们民族顽强的韧性和生命力。 这里掘地三尺,就可发现无尽的唐代文化遗物,然而就是在这里,又令人惊心动魄地看到几千年黑暗而漫长的封建社会闭锁、狭隘、保守、愚昧文化心理的返照。 剧中写了桑树坪的人和事,写了这个小村的队长李金斗和他的族人,他们既是民族的脊梁,而在封建思想的禁锢下,又只能是被封建文化心理“围猎”的牺牲品。 由徐晓钟、陈子度执导的这部话剧,在创作中,在导演、表演、舞台美术诸方面进行了探索,试图将戏剧的再现原则和表现原则相糅合…… 刊登在报刊上的带有广告色彩的类似简讯不可胜数,大多在历史中湮没无闻。 可是于是之不知道,这则简讯却幸运地获得了历史坐标意义。因之后续发展,其最终成为80年代一场著名文化潮流的开场白。 …… 三月二日下午,桃花灼灼,灿若云霞。 实验小剧场内,江浔给自已化着妆,他身穿一件对襟小褂,头上没有戴毛巾,而是扎了两条一红一白的布条。 “浔子,喝水。”今天,支书何冰同志紧紧地跟着江浔,作为志愿者,他在后台服务,“你是不知道,北电的,北广的都来了……” 他吡笑着看着江浔,哦,江浔专心画着妆也不言语,这出戏剧现在并没有打出什么水花,不象天下第一楼上演时,满北平城不论妇孺老幼,都给惊动了。 那么多名人大腕都去看了天下第一楼,连数学家陈景润都去了。 现在,请柬送出那么多,他只知道杨立新、吴刚、丁志诚能来,老师苏民能来,其他人,于是之会来吗? 曹禺先生呢,对了,徐晓钟院长是他的学生,他会来吗? 舞台铃响起,话剧正式开演。 舞台中央设置一巨大圆形转台,它的正面是一大片呈倾斜状的黄土地,在话剧开篇时正对着观众席,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还原了黄土高原的特殊地貌,展现了黄土高原的荒凉、贫瘠,也展现出几千年来居住在黄土高原的人民与土地之间的斗争。 如果不是岁月沧桑在它的拦腰间刻划下那无形的痕迹,如果不是历史在它的左后方崖畔上堆积成的那一堆古石雕,那它也许会尽力地向远方伸展开去。 可眼前它还没有,它只能像一个神秘莫测的太极八卦,静静地盘卧着,台口右侧那一口唐朝遗留下来的老井则深不可测地和它遥相呼应。 在它背后,舞台右侧的斜坡小径旁,是一孔黑渍渍的窑洞,窑洞顶上恰好是崖畔和那一堆古石雕的断层。 舞台左侧则是一孔圈养牲畜或堆放饲料的小土窑,古柏苍松盘根错节地挤压在它的门楣上。 演出开始前,转台正面呈倾斜状的黄土地正对着观众席。在黑丝绒天幕和侧幕的裹挟中,它越发显得凝重、古老、贫瘠而苍凉。 只有舞台右侧打出的一束冷光隐隐地勾画出了那一堆古石雕的轮廓。在一阵沉重、古老而缓慢的钟声中,舞台上渐渐变成一片漆黑。 雷声。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李金斗边喊边敲着锣从远处跑来。 灯光渐亮。 “天要下雨哩!麦要糟蹋哩!乡党们!快喊喊咧!” 桑树坪村民敲着锣鼓家什声势浩大地赶来,他们一个个憋足了劲儿,仰脖子望天吼着。 “黑龙黑龙过过哟……走到南边落落哟…黑龙黑龙(仓)过过哟(哜当当),走到南边(仓)落落哟(哜当当)……” 江浔就站在幕侧,看着台上,一会儿他就要登场,他除了饰演李福林外,还在里面饰演走乡串户的麦客。 “浔子,瞧我这脑袋,东方歌舞团的杨哲也来了……”何冰突然小说说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嘿,咱们中戏就是北电也没有这样漂亮的女同学……” 啪—— 江浔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嘴里小声念叨着,“打死你个龟儿孙。” 说完,他头也不回朝台上走去。 第73章 浔子还是那个浔子 李金斗拉着月娃向土坡上走去,朱晓平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许彩芳从黑暗中跑来,她将一条围巾披在月娃肩上,然后一扭头便消失在黑暗中。 李金斗,朱晓平和月娃渐渐地远去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声,江浔手中拿着月娃留下的小转转从窑里追了出来。 “月娃,月娃,我要妹子,我要妹子……” 江浔的声音有些混沌,可是他的嗓音里饱含感情,妹妹月娃走了,痛苦撕扯着他的心肺,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台下的杨哲心里也是一揪,她真真地感觉到“心”疼了一下,真的疼! 江浔在塬上追着赶着,哭着喊着,他直挺挺地倒在黄土地上,象个孩子般地翻滚着…… 哦,杨哲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为李福林的妹妹月娃悲惨的命运,也为江浔…… 她慢慢揩去脸上的泪水,这时才发现,周围的女生一片抽泣…… 麦客、刘主任、李福林……江浔总共在里面演了三个角色,从晚上七点钟开始,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至晚上八点十五结束,整個实验小剧院内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交头接耳。 演出结束,演员谢幕,耀眼的灯光中,江浔与其他演员又一次走向舞台中央。 原本平静得象海面的剧场内,突然就响起了掌声的风暴,风暴很大,迅速淹没了整个实验小剧院。 “浔子,成了!” 一直躲在后面的何冰激动得手足无措,他可是最能见证江浔一路蜕变的人,从一个帅气青年变成一个疯子! 他看着黑压压的台下,也不知道班里同学们都坐在哪…… “他揍是李福林!”台下,杨立新抱着儿子,一脸郑重地看着台上。 吴刚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鼓着掌,丁志诚的手都拍疼了,他双指放在嘴边原本想给江浔吹个口哨,表达一下自已的激动,可是他的手又放下了。 他感觉,口哨是对这个舞台和这出话剧的极大的不尊重! 大幕再一次拉上,实验小剧院内,观众还是不愿离去,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明儿,我们还来。”北电的许晴看一眼台上,旁边是一众北电的师兄师姐。 “来干嘛,看疯子?”蒋雯丽不屑地看她一眼,自已却朝台上瞟了一眼。 “疯子演得真好,如果不看节目单,我还真以为是额们陕西人,话里话外带着那味……”张小童看看头顶的中戏的灯光,很亮。 “吃虱子,是真的震到我了……”刘岷模样一般,对帅气的江浔很没有好感,可是现在,江浔哪有一丝帅气,就是一地道的农民。 比农民还象农民! “听说人家去了陕西体验生活,还到精神病院住了一个礼拜,自已个给自已个理了一个茶壶盖……”一位同学笑着说道。 “对,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突然,有人把话接了过去。 “崔老师?”一众学生很是惊讶,北平电影学院的崔新琴老师也来了,就悄悄地坐在他们中间。 崔新琴没有再说,中戏的孩子已经把话剧演成这样,她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这么好的话剧,怎么就是一帮学生和老师的盛宴,这样好的话剧,理应有更多人看到。 中戏在搞什么,怎么一个戏剧界的大咖都没有来? 徐晓钟在搞什么,请一个戏剧界的评论家,或者通知报纸报道一下,很难吗? 他可是曹禺先生的学生! …… 第二天的演出,仍然是晚上七点开演。 江浔象昨天一样给自已化妆,何冰象昨天一样在后台“伺候”着。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他正畅快地唱着,冷不丁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江珊跟陈小艺不知什么时候也蹿来到了后台。 何冰倒也嘴快,马上把这部八九年风靡全国的电视剧《篱笆女人狗》的主题曲给改了词,“浔子还是那个浔子……” 虽然不太押韵合辙,但倒也说得过去。 虽然江浔是同班同学,可是人家早不是当年担心甄别期不过门门功课倒数的江浔了。 “浔子,你不是给于院,夏导,梅导……送了请柬,怎么一个也没见着?”江珊看着镜子里的江浔,可是再一瞅那茶壶盖,就乐喽。 他们不来,江浔也不晓得,可能是这帮学生排的剧,离人艺排的剧差太远,也可能是于院平时事务缠身,哪有功夫去看一些学生的“玩艺”? “浔子,我又瞅见东方歌舞团的……”何冰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后就神神秘秘的了,他看到,不止杨哲,北电的好多女生也又来了。 可是他没瞅到的是,窦唯、姜晰、张炬也来了。 舞台上,很快到了第三幕。 巩俐一脸的憧憬,“福林,咱要个娃吧?” 江浔的脸上突然就扭曲了,“福林要娃咧,福林要娃咧……”他粗手大脚地突然就扯开了巩俐的衣服。 巩俐惊恐地看着他,“福林不要着急咧……”她自已脱着上衣。 可是江浔却满窑洞开始跑着喊着,“福林要娃咧,福林要娃咧……” 这声音打得很远,在实验小剧场内,震得人耳朵生疼。 窦唯一脸的严肃,少有的平静,今天他在录音棚里憋了一下午,曲子出来了,可是歌词实在憋不出来了。 录音棚是按时收费,他一急,不录了,看话剧去,给那个只见了一面的朋友捧场去。 这出话剧他还是听姜晰说起,不过,眼前这个朋友的嗓音真好,宏阔,悠远,极具穿透力! 可是他把人家当成朋友,人家也把他当成朋友吗? “唱摇滚演话剧的都是疯子,”姜晰看一眼男友,“疯子只能找疯子做朋友……” 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巩俐替江浔脱去上衣,突然,江浔的上衣兜里掉出个小转转玩具,江浔一把从巩俐手中抢下玩具,然后呆呆傻傻地念叨起来。 “妹子,我妹子呢,这就是我妹子的吗……” 巩俐猛地醒悟过来,他一下扑向李福林。 “福林不要闹咧,你妹妹嫁了人,给你换下了个婆姨……” “我不要婆姨,我不要婆姨,你还我妹子,你还我妹子……” 江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说到妹子他是清醒的,说到婆姨就开始糊涂,上一句台词还是正常人,下一句台词就成了疯子…… “怎么样?”台下一处角落里,坐着一名中戏曾经的学子,和大他九岁的女朋友,女朋友看着他,“这样的情绪转换,还是一个学生……” 第74章 该来的都来了 今天的话剧是陈子度给姜文送了请柬。 “还……成吧。”一脸痞气的姜文用手支着下巴,一边回答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戏,这出戏太震撼了,戏好,演员也好。 问话的是刘晓庆,她是北影的演员,电影红楼梦拍完,正在后期制作准备上映,她难得有时间与男友腻味在一起。 还成…… 刘晓庆笑了,她知道姜文的脾性,从不服输,嗯,台上这个疯子,几乎在一两秒钟内,就要实现一次又一次的正常人和疯子的转换,也太考验演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文始终没有变换姿势,就这样拄着下巴看着台上。 “怎么样?”当大幕拉上,刘晓庆再一次问道。 “嗯,我以前也想演一疯子,特想……”姜文看看四周的学弟学妹,可是没有人关注他,关注他这位电影明星。 “但今天看了这出剧,我还真演不了,至少演不了这么真……” 他随着大家一起站起来,突然又问道,“这疯子叫什么?” “李福林。”陈子度下意识地回答着。 “嗯,噢?不对,我是问这疯子——叫什么名字?”姜文重新问道,生怕陈子度不明白似地,故意停顿了一下。 “噢,不是,他叫江浔。”陈子度也才反应过来,在他心里,李福林就是江浔,江浔就是李福林。 都特么是疯子! 嗯,如果世上真有李福林这个人物,他也一定会长成江浔演的这样! 今晚,桑树坪纪事,仍然快速地在北平大学圈子里传播,在北平的文艺界传播,也在北平的留学生群体中开始走红…… “这就是中国的西部吗,西部的话剧……”夜色中,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推着自行车,象普通中国人那样在校园里走着。 “那個疯子,真的是疯子……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叫马克龙的外国小伙子耸耸肩。 “我知道,那个疯子的名字……”他的后座上坐着一位女同学,一位来自东瀛的漂亮姑娘,“他叫江浔,我看过他的小品,广告……” “泽口靖子,他是北平人民艺术剧院的,”另一位留学生马上插话,用汉语说着,“我看过他的天下第一楼,如果你们愿意,我们明天可以到表演系找他,跟他交个朋友……” …… 前面两天的戏演得很是顺畅,第三天,江浔依旧坐在那里,依旧是提前半个小时默戏。 这两天,桑树坪纪事火了,李福林火了,可是江浔仍然平静。 人艺给他打上一层底色,不论他走到哪儿、演什么,有这个底子,扬起的都不会是浮尘。 可是,可是……人艺…… 到现在为止,他只看到了杨立新,丁志诚,岳秀清……人艺的老艺术家一个没来,于是之院长也没来。 怕是不会来了吧…… 江浔叹口气,他听朱彤老师说,徐晓钟院长亲自把请柬送给了曹禺先生,曹先生会来看自已的戏吗,那个他评价为塌腰演员的戏? 上一次,他们B组公演,曹禺先生也没有去,这次不是人艺的戏,他更不会来了吧…… 重打锣鼓重开台,江浔重又打起精神来。 “浔子,你瞧……”还是何冰,还是在他马上要上台的时候拦住他,不过,这次,他跑得气喘吁吁。 “瞧什么,我什么也不瞧,我瞧不起……” “哎,你瞧不起谁,瞧不起曹禺先生,瞧不起于院,瞧不起夏导,瞧不起苏民老师……瞧不起英部长、陈部长?……” 一连串的名字,差点把江浔的脑袋砸晕。 曹禺,英若诚,于是之,苏民……对了,是不是人艺艺委会的大佬全来了? 可是陈荒煤也来了,他可是著名的文艺评论家,与英若诚都是部领导,当然来的不止是领导,还有唐达成、黄宗江、丁扬忠、谭霈生、林兆华、曲六乙、童道明…… 人民大报的文艺部、《文艺报》和《戏剧报》也都派来了记者。 这规格,这档次,这气派! 何冰一挑拇指,“这出戏,今晚就要名扬京华了!” 这人啊,平时没什么就盼什么,可是真的一下全有了,又开始患得患失。 江浔现在生怕自已演不好了,生怕又一次——塌腰! 台上,巩俐死死缠住了他。 “福林,不闹咧,青女给你烧锅做饭,青女给你生男娃养女子……” 可是她的眼睛突然就变大了,江浔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要婆姨,我要妹子……” 曹禺原本很平静地看戏,前面的表演让他很是惊讶,他没有想到一群学生真的可以把这出西部的话剧演好。 现在,江浔让他震动了。 “这是那个……”他轻声询问身边的徐晓钟。 “对,就是您说他塌腰,没有资格说请观众买票的小伙子。”徐晓钟似有意似无意地提着去年的事儿,让曹禺轻轻笑了。 哦,就是他呀,曹禺看着台上,这个塌腰演员,身体里似乎储备了巨大的能量,在这样殴打自已婆姨时,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暴虐,让他震惊。 还有人会这样殴打女人! 突然,舞台上一道寒光闪过。 江浔已然停止了对巩俐的殴打,他圈着手掌眯着眼睛,似在寻找什么。 哦,神似! 曹禺先生在心里评价道,这两个字,他轻易不用,用则用在一个演员已经进入一个角色灵魂的时候。 现在,他给这个曾经的塌腰演员这样的评价! 台上,江浔仍然在寻找着,突然,他就看到了镰刀。 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镰刀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一步一步地,在巩俐惊恐万分的眼神中走近她。 他一脚踏在巩俐身上,伸手揪起了她的辫子。 镰刀闪过,辫子落地…… 江浔突然把镰刀一扔,他哭了,哭得象个孩子,身上暴虐一下没有踪影。 “我不要婆姨,我要月娃,我要我妹子……” …… 徐晓钟看着台上,他轻声再一次跟七十八岁的老师交流,介绍着陕北体验生活,介绍着相声捕捉手势,也介绍着疯人院出来后江浔嘴里的牙套和茶壶头…… 作为院长,他是太知道江浔为这个角色到底付出多少了。 嗯,曹禺先生不住点头,人艺的演员,台词都不那么清楚,原来是为了表现疯子说话的含糊啊 嗯,现在他在寻思,江浔,这个被自已一句话差点打入谷底的演员,到底是努力型演员还是天赋型演员呢? 无疑,此时,他是年青话剧演员中的佼佼者,他为了演话剧生生能把自已逼成一个陕西人,逼成一个阳疯子,他是靠努力吃饭的 可是那圈手寻光的手势,就更可以看作是靠表演天赋吃饭了。 这小伙子,似乎能在努力型演员与天赋型演员中自由行走,很自然地转换自己的身份。 如果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演员都是普通的自我努力型演员,有百分之五的天才型演员,那江浔算那种? 现在他已经达到把一个阳疯子演活的高度,曹禺是不想把他归到普通型演员中去的。 那好吧,他就是那种肯努力求上进的天赋型演员吧! …… 哗—— 当掌声四起,演员上台谢幕,让江浔失望的是,曹禺先生并没有对这出剧和演员的表演评价一个字。 四天以后,人民大报文艺部、中央戏剧学院、《文艺报》和《戏剧报》联合召开《桑树坪纪事》座谈会。 有50多位专家、学者出席,曹禺、刘厚生、徐晓钟、黄宗江、江晓天、谭霈生、王贵、童道明、曲六乙、林克欢、田本相、丁一三、顾骧、蓝翎、叶廷芳、李维新、马也、康洪兴、田文、朱汉生等相继发言,陈荒煤、唐达成作了书面发言。 座谈会由缪俊杰、钟艺兵、丁扬忠、王育生主持。 曹禺先生直言不讳地评价道:“如果这样的戏多了,我们还有什么样的戏剧危机呢?” 英若诚则将《桑》剧称为演出了《狗儿爷涅槃》等优秀剧目的这半年来的“话剧创作的高潮”! 四天后,这一消息以《开创话剧艺术新生面──〈桑树坪纪事〉受到北平戏剧界赞誉》为题,赫然在人民大报头版刊登。 一天后,大报第五版又以整版刊发了这次座谈会的发言摘要。 可是我呢,我的表演呢? 曾经的塌腰演员多想听到曹禺先生哪怕一个字的评价。 可是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月后,意犹未尽的曹禺先生又给这出剧写了一段话—— 海是装不满的,人的路是走不尽的,花是不谢的,感情的长河是流不完的。 对于这出剧我有这么一种感觉,在这出剧我看不见导演也看不见演员,可是,我看见其完美的艺术……” “完美?” 人艺四楼宿舍,丁志诚帮江浔分析着,“导演和演员就是艺术的创造者,艺术是完美的,那导演和演员也是完美的,你,小浔子,也是完美的!” 那我不再是那个塌腰演员了?江浔只感觉喉头咸咸的,只是他心里知道,他这一年来的付出,值得了! “哎,我说浔子,伱怎么腰板挺得这么直?”从人艺出来,在门口又碰到了吴刚和岳秀清,吴刚拍拍他的脑袋又笑了。 “嗯,爷天生就长了一幅直腰板,一直也弯不下!”江浔说完,就走进了春天的夜色中。 德性! 吴刚一愣,小眼睛眨巴眨巴,一脸的懵逼。 第75章 梅花奖 桑树坪纪事连演十五场之后,出人意料地暂时告一段落了。 学校的理发室内,江浔披上雪白的理发布,理发师把他的茶壶盖慢慢地推平,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就出现在明晃晃的镜子里。 在学校的澡堂里待了小半个下午,傍晚时分,中戏的同学惊讶地发现,那个戴着棒球帽身穿皮夹克脚踩耐克鞋的师气逼人的小伙子,又回来了。 “江浔……” 适应了他蹲着吃饭,适应了他随地吐痰,也适应了他的茶壶盖的何冰,一时又有些不适应了。 “浔子,……”叫着江浔的名字,一向伶牙俐齿的何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拿以前的老话不断重复着,“这出话剧这么轰动,你现在是学校的红人了,以后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你啊,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哥哥……” 好事? 还真有好事,徐晓钟院长今天亲切地接见了表八五的同学,哦,还有江浔。 院长的肯定让大家欢喜,院长最后一句话更是让大家喜出望外。 “桑树坪纪事,也是你们的毕业大戏,我想,这出戏让北平所有的艺术团体都认识了你们,你们中的更多人,可以留在北平了……” 许多人常说去往大城市是为了学习更好的东西,然后再回馈家乡。可其实去往大城市的人,几乎都拼命地留在了那里,返回家乡的,基本都是留不下去的。 北平户口,这四個字对所有的北平高校学子,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看着师哥师姐们欢天喜地地走出会议室,江浔却被徐晓钟单独留了下来。 “浔子,有好事别忘了说一声……”临走的时候,巩俐还朝他眨眨眼睛,虽然在戏里江浔打她骂她,还割掉了她的辫子,可是生活中,她已经把江浔这个小老乡当作弟弟看待。 “嗯,江浔,”徐晓钟笑了,“我要说的事,还是你曾经拒绝过的事儿……” 哦? 不用江浔猜测,徐晓钟就揭开了谜底,“学校决定,推荐伱去美国戏剧艺术学院留学!” 哦! 还真让何冰这张嘴给说中了,有什么好事还真的先紧着自已。 对这所学院,江浔并不陌生。 它是美国第一所专门从事职业演员培训的艺术学院。自成立起,吸引了许多来自全世界的具有天赋和热爱表演的学生前来纽约学习。 哦,糨还有一座分校,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的好莱坞,学校毕业生当中不乏大量的演艺明星,也曾有多名毕业生获得了奥斯卡奖、格莱美奖、艾美奖等奖项…… 徐晓钟看着他,就象看着自已的孩子。 他希望自已的孩子走出国门看一看,当然,他也希望自已的孩子能留在身边,所以,就象许多家长一样,他的心情很矛盾。 “院长,我不想去。”江浔没有让徐晓钟久等,就说出自已的想法。 哦,徐晓钟院长感觉自已长舒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也没有再问,却转移了一个话题,“江浔,学校计划选送你和陈炜参评今年的梅花奖……” 哦,江浔感觉自已憋住了一口气。 自已还是学生啊,还是大二的学生,在剧中饰演彩芳的陈炜也不过是大四的学生,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学生能够参评这项国内戏剧界的大奖的! 对,这项戏剧界的大奖,正式称谓是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全称是中国戏剧梅花奖,是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 六年前,经历了10年浩劫的中国戏剧舞台萧条沉寂,演员青黄不接。 为了使戏剧表演艺术重新焕发青春,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文联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寓意,设立了中国第一个以表彰和奖励优秀戏剧表演人才、繁荣戏剧事业为宗旨的戏剧大奖——梅花奖。 梅花奖第一届名为“1983年首都戏剧舞台中青年优秀演员奖”,后更名为“梅花奖”。 首届梅花奖就推出了包括刘长瑜、李维康、李雪健等人在内的15朵“梅花”,在国内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不说戏曲和歌剧,江浔知道第一届获奖的话剧演员有李雪健,第二届有人艺的罗历歌,第三届有丁嘉丽,第四届有吕晓禾,梁冠华,张国立,温玉娟…… 第五届有奚美娟、宋国锋、野芒、韩童生、张秋歌…… 这些人,都是话剧舞台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在影视界遍地开花,什么宋江,梁三喜,张大民,康熙,林冲……都是人家演剩下的…… 梅花奖现在是每年一评,自已真的有机会参评? 他望着徐院长,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 “努力,做一朵盛开的梅花吧。”徐晓钟勉励道。 嗯,江浔知道自已该走了。 他站起身,徐晓钟看着他年轻的背影,很是欣慰,有如此学生,也算是自已戏剧生涯很值得夸耀的成就。 “院长,我有个请求。”走到门口,江浔站住了。 “说,都可以解决……”徐晓钟没有犹豫,什么北平户口,什么三好学生,什么留校任教……他都可以答应。 “院长,我想推荐何冰出国留学。”江浔一咬牙说了出来,说出来就轻松了,嗯,也不枉这半个月何冰每天在台前幕后陪着自已。 徐晓钟严肃起来,他足足盯了江浔半分钟,“可以。” 真的? 江浔喜出望外,去吧,去吧,以后就没有什么大宋提刑官,也没有什么鸟人里的黄毛…… “嗯,等你当院长的时候吧。”徐晓钟一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噢,江浔悻悻而去,自已当院长,何冰都得四五十岁了,他还愿意去吗? 说不定在四合院里搂着娄晓娥,谁都不爱搭理呢。 …… 江浔的生活又回归到晨功,上课,食堂,排练厅,去人艺……的节奏里来了。 这天,下了公共必修课,又到排练厅里排了一段小品,回到宿舍,已是中午。 楼道里昏昏沉沉的,江浔一边走一边喝着稀粥,小米粥里加了碱面,很香。 “同志,你好。”江浔抬起头,一黄头发蓝眼睛络腮胡的外国人正瞅着他呢,“我们找中戏的表演系的江浔。” 哦,找江浔? “我就是。”江浔下意识挺直腰板。这些日子,在校园里,在校园外,他都是明星一般的存在,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噢,不是,我们找桑树坪纪事里的江浔。”对方一愣,马上摆手纠正他。 “我就是。”江浔又挺挺腰板,他自已感觉又长高了半个脑袋。 “我们找那个疯子,你不是……”对方显然有点急了,他以为江浔在逗他玩呢。 “我就是……”江浔感觉自已的腰杆实在没法儿再挺了,再挺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快要脱节了。 “他就是……”昏沉中的楼道里,好象突然被一道光照亮了。 江浔扭过头,哦,原来蓬荜生辉这四个字,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76章 联谊会 八十年代末的外国留学生,在国人眼里,象大熊猫,象金丝猴,是很高大上一般的存在。 江浔把东瀛的留学生泽口靖子、美国北大访问学者马克龙等人带到宿舍时,宿舍里一帮人正聚在一块下象棋,足足愣了三秒钟后,大家哗一声作鸟兽散,班长胡军、支书何冰就赶紧带头收拾起宿舍卫生来。 客人上门,中国人的习惯就是得先收拾卫生。 可是再怎么收拾,宿舍里还是乱糟糟的样子,“我们前来,是想邀请你去北大作客。”马克龙说得很是郑重,发出的邀请也很正式。 哦,江浔犹豫了,他看看宿舍外面,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全象看珍奇动物一样看着这几个外国人,可是他们看到泽口靖子的时候,有人眼睛就直了,挪不开了。 “江浔什么时候交到一帮外国朋友?” “那女的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东瀛人?” “唉,这不出名了吗,中国的大学生都知道浔子,外国的大学生也知道浔子了……” …… “那得去啊,说什么都得去。”何冰见江浔犹豫,立马替他一口答应下来,他小声在江浔耳朵边嘀咕着,“这可是中外友好的大事,咱们可不能落后。” “我说了能算吗?”江浔也小声回应着。 这时候跟外国留学生接触,都有留学生办公室的人管着哪,拜访留学生也有规定…… “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请彩芳、李福林还有青女,一起到北大参加我的生日。”马克龙一口流利的汉语。 哦,江浔这才知道,北大留办的人也一起来了,还有一位中文名字叫大山的加拿大留学生去女生宿舍找陈炜、巩俐她们去了。 “明天我们北大见。”泽口靖子的汉语就说得不那么流利了,临走,她伸出手来,再一次邀请。 “北大见。”柔荑般的小手握在手里,江浔答应得痛快。 演戏时戴了两个牙套,后来讲着讲着习惯了,摘下一个留一個,等到戏演完把牙套全部摘下,他有小半个月说话不利索。 江浔说话也不利索,可是在泽口靖子眼里,这就是为艺术献身,她看江浔的目光更热烈了。 学生食堂的菜也能吃饱,可是,留办的人也不让人家在这里吃饭,把人家送出楼,眼瞅着他们骑着自行车走了,江浔就要回宿舍,他这中午饭还没吃呢。 可是一转头,他差点撞在一堵人墙上,宿舍楼里的男同学都翘着脑袋看着远方。 远方没有诗,只有一道美丽的倩影。 “浔子,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外国人?”一位八六级的师哥一脸的羡慕,这年头,认识外国人不止脸上有面子,也能买到一般老百姓买不到的东西。 “这也就刚认识,我可以作证啊,我们家浔子还真没跟外国人打过交道,”何冰把话头抢了过去,“这都是观众,桑树坪纪事的观众。” “他们邀请你到北大?”胡军一脸的严肃,虽然中戏牌子很响,但北大的牌子更硬。 “嗯。”江浔答应一声,挤开人群,回到宿舍,小米粥都凉了,“呼噜”,他喝了一口,又用力咬了一口馒头…… …… 江浔是下午接到留办人员的电话,提醒他在国际交往中应该注意的问题,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要时刻提醒自已…… 嗯,搞得好象很隆重很正式似的。 巩俐和陈炜也接到了电话,三人一起商量着,这位马克龙同志明天要过生日,是不是该准备一点生日礼物? 第二天,留办的人员就来了,接他们去北大。 巩俐看着江浔提着的蛋糕,再看上面的字,就跟陈炜笑得抬不起腰来了。 蛋糕上是一个大大的“寿”字,还有一行祝你生日快乐的英文。 一个外国人,寿,怎么看怎么不搭,况且,这马克龙才多大岁数啊,顶多二十多岁,可是现在江浔同志要给人祝寿! 车子开到北大西门,留学生就住在西门边上的勺园,嚯,隔着车窗,江浔笑了,一群外国留学生正在楼前练习太极拳,一个个打得有模有样。 “hello,巩俐,hello,陈炜……hello,江浔。”看到江浔、巩俐与陈炜,马克龙很高兴,太极拳也不练了,笑着就迎了过来。 “这是大山……”他介绍着身边的其他留学生,“来自加拿大……” 哦,江浔握着大山的手,今年的北平台元旦晚会上,他演了一个小品,这位将来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那时他的身份是一位相声演员了。 马克龙看着他手里的蛋糕,很热情地把他们让进自已的宿舍,他住在四号楼的四层,其他留学生住在一二三号楼,有意大利的,有法国的,东德的,罗马尼亚的,南亚的,苏联的……哦,还有一位来自埃塞俄比亚…… 宿舍的走廊里,漆黑一片,非常昏暗。一眼望去,好像在向一束光行走,希望就在眼前。 马克龙的宿舍布置的很简单,但是很温馨,墙上贴着一幅水墨山水画,貌似还有一张世界地图,书架上摆着各种书籍,灯泡也富有年代感…… 宿舍旁边是一大水池子的洗手间,里面挂着洗好的衣服。 不论是宿舍还是洗手间,没有空调也没有洗衣机…… 江浔笑着把蛋糕交给马克龙,“咔嚓”,不知什么时候,人群中多了几位记者,都在拿相机不停地拍着。 上午十时,中戏学生与外国留学生联谊会在北大一处阶梯教室里正式开始,桌子上摆放着瓜果茶水,哦,还有这个年代罕见的可乐,现场还扯了一横幅,仍然有记者在拍照。 原本计划之内是七八个留学生参加,可是现场却来了几十个留学生,江浔不知道,是不是北平城的留学生全来了。 看上去,留学生们对中国的戏剧很感兴趣,对中国的西部生活也很感兴趣。 巩俐、陈炜先后介绍了去陕北刘家畔体验生活的故事,“你们不知道,我们是第二批到达陕北,是江浔驾着马车去接我们,一路上我们愣是没认出来……” 体验生活? 这四个字似乎离留学生的生活很遥远,可是那是他们想象的中国的西部世界。 “江浔同学,你来说一下。” 事先他们的发言,留办人员是专门叮嘱过的,甚至巩俐和陈炜的发言稿还审查过,江浔不想写也不想说了,可是留办人员也郑重地嘱咐他,这往小了说是一次中外学生间的交流,往大了说是一次外交行动,这搞得他心里不自在。 “刘家畔,我们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在那里,我们跟普通村民同吃同住,一起放羊,一起担水,一起铡草……” 江浔仿佛又回到了黄土高原,现在的黄土高原是不是已经变绿了?贵财哥和玉英嫂是不是在地里忙收成咧?柱子是不是还打他的婆姨?狗蛋是不是还在放羊? 他想念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了。 “信天游?”泽口靖子看着江浔,“这是一首歌曲吗?伱可以给我们唱一下吗?” 江浔看看留办人员,对方点点头。 你在山的那一边 我在这圪梁梁上看 叫一声妹妹你么听见 你是哥哥的心尖尖…… 苍凉悠远的歌声,虽然只有几句,虽然江浔压低了嗓音,可是仍然把这一帮老外给震了! 马克龙、大山、泽口靖子……都在热烈地鼓掌,“江浔同志,我可以跟你学唱信天游吗?”联谊会上,大山笑着问道,“我也想跟你学演戏。” 哦,拜我为师? 他的师父是姜昆! 江浔笑着摆手,“你不适合。” 留办人员赶紧用眼光制止他。 “我演过小品……”大山赶紧表明自已,“我也看过你的小品,我非常喜欢主角与配角,非常喜欢桑树坪纪事,你的李福林演得太好了……” 众多留学生们的议论和关注的眼神,让江浔为难,大山不依不舍的倔劲儿让江浔更为难,他看看留办工作人员,一位工作人员就出去了,可能出去请示了。 很快他又回来了,轻声在江浔耳边耳语几句。 江浔叹口气,“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互相学习?”大山似乎还不理解中国语言的博大精彩,泽口靖子笑着拍手道,“大山,江浔同学已经答应了。” “那我找到一位演戏的师父,”大山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中午,师父,我请你吃饭。” 勺园的外国留学生食堂屋顶很高,是一个大厅,里面的鸡腿做得很不错,大山主动给自已的师父买了两份鸡腿。 这孩子,看起来很有孝心! 江浔带来的蛋糕也摆到桌子上,他与巩俐,还有泽口靖子与马克龙都拿着餐刀站在蛋糕前,“咔嚓”一声,画面就此定格! …… 四天之后,京城的报纸都转载了人民大报的一则消息,中戏学生与外国留学生戏剧联谊会成功举办…… 报纸上,江浔手拿餐刀,笑得灿烂,大山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已的师父,泽口靖子笑着正把一块蛋糕递给他…… 可是,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江浔发现,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他们这栋宿舍楼只有一部电话,每次来电话,值班人员都会在楼道大声喊“谁谁谁,有哪里打来的电话”。 还是中午,江浔刚刚上楼回到宿舍,楼下就喊开了,“表八七班的江浔,空政话剧团打来的电话——” 第77章 香饽饽 空话,自已也没有熟人啊! 江浔一边琢磨着一边蹦跳着下楼,接过传达室的电话,“喂,您好,我是江浔。” “你就是江浔同学?”对方的热情隔着电话线江浔都能触摸到,“我们看过今天的报纸了,对,就是你们跟外国留学生联谊座谈的报到……对,我们就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意向到空话工作?” 工作? 江浔看看传达室的大叔,我今年才大二好吧,工的哪门子作啊! “你才上大二?”对方的口气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讶来,一个大二的学生,就把桑树坪纪事里的疯子演得那么真,那么好,在外国留学生中还这么有影响力,这孩子,一定要到空话来。 “没关系,大学四年很快就会过去,人生的路还长,我们可以等。”对方马上急切地说道。 哦,人生的路还长,你可千万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啊……江浔笑了,他突然想起一句台词,不过,听对方这口气,是一定要到走上去空话的道路。 “老师,我是人艺学生,中戏八七班。”他只能这样解释了。 “人艺的学生,也可以到空话工作,人都是有选择的嘛。”对方更热情了,人艺出来的学生,那条件更是好得不得了,到哪个话剧院团都是香饽饽。 哦,小家一上子从戏外又出来了,那问话,那语气,还没是是远离母亲的游子,而是这个我们都陌生的多爷了。 “我是看到了母亲的照片吧?”江浔大声地自已问自已。 渴望中的王子涛是一位凶恶的父亲,深沉父爱,凝重如山,在那短短几秒的演绎中,蓝老师从满怀憧憬到难以置信,人物神态拿捏的恰到坏处,形象刻画入木八分。 “今天真是走运,一连吃了八个墨水瓶……”韩青拿着大学课文外的故事故作深沉,我一使眼色,王斑马下接口道,“今天真的走运,一连吃了七个小馅饼……” “怎么回事?空话找他?”回到宿舍,班长胡军问道。 可是,仅仅八秒钟,几少情绪在那个年重的学生脸下翻滚,但那样的情绪却又如春水特别流畅,我只能认定,那不是自已要找的人。 小学生刚参加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差是少真是那么少钱。 “有怎么回事。”何冰简短地答道,我是想因为那出“乌龙”闹得沸沸扬扬。 有没人回答你,同学们都看着魏文哪,刚才还在跟小家臭贫,那一秒入戏了,看着我转过头来,眼泪已是在眼眶中打转,江珊感觉自已的心情整个都是坏了。 那样的调侃场合怎么多得了何寡,“你看啊,是是儿艺还有来吗,这那出大品就叫浔子再臭贫一次,他们说怎么样?” “这很遗憾了,是过,还没两年他才能毕业,到时候说是定他的心思变了,肯定想来空话,随时来找你……”对方在遗憾中挂断电话。 “别说了,排大品,在你心中,戏比天小,人艺最小。”何冰端起茶缸子外开水,咕咚咕咚灌退去半茶缸子。 “哎,您坏,您找哪位?”何冰一抬头也看到了那位。 “表四一班的魏文,国家话剧院电话……”上午,江珊、陈大艺、江浔刚刚来到我们宿舍,何冰就又听到了传达室的呼喊声。 “从国里回来,台步亮相都得没国里留学生的样子,”何冰说着里了站起来,“阔别祖国少年,离开母亲少年,这种欣喜这种忐忑这种悲伤这种前悔,还没这种期待……那一个亮相都得演出来……” “表四一班的何冰,中国铁路文工团电话……” “国家话剧团,那么坏的单位,伱也是去?”陈大艺首先就嚷嚷起来,坏嘛,那妹子早忘了憋是出大品的里了了,倒替魏文操起心来。 是过,什么时候自已才能跟曹禺先生求一幅字? “对不起……”面对着巨大的热情,说出那八个字,何冰真的感觉象犯了罪,可是里了说北平一家话剧院团都是站在话剧艺术的王冠之下,这人艺有疑是王冠下最耀眼的这颗明珠。 上楼的空当,何冰小致里了猜到什么事了,那次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自已是小七学生,里了毕业了,我的第一选择是人艺,有没第七选项。 “还带工资,那坏事哪找去啊?浔子哥,您那不是带薪下学啊。”王斑坐在何冰身旁,“一个月的工资起码也得七七十块吧,工龄也不能从小七算……” 今年宝岛电影妈妈再爱你一次收割了许少女同学男同学的眼泪,徐帆就以那电影调侃着魏文,可是那倒激发了江浔的灵感,“是如你们就选那个,一个母亲失去儿子,精神变得是异常了,儿子从国里回来前,看到母亲泪直往上流,母亲看到儿子,一上变得糊涂了……” 门里,一位中年人正瞅着那帮孩子,我也看呆了,那仅仅八秒钟的表演,我的心也随着何冰的表演凝重起来。 何冰瞪我一眼,我可是人艺的亲儿子,亲儿子还能背叛自已的老子? “是是,你看应该叫作臭美,国话,总话,空话,我都是当回事……”胡军恨铁是成钢,那样的坏事,天下连掉七个馅饼的坏事,怎么就砸是到自已头下? 何冰站起来,深情地凝视着宿舍外的臭鞋臭袜子脏衣服,我的眼外没种欣喜,可是当我看到桌下的照片,不是我跟魏文大品小赛冠军前全班拍的全家福,我的表情凝重起来。 我突然记起了渴望外蓝天野老师初次登场的样子,“对,他们看那样演行是行?” “浔子哪也是想去,那叫什么,那就叫忠诚啊,对人艺的忠诚,你看啊,你们也别瞎琢磨了,就排一大品,题目就叫忠诚,他们说怎么样?”明天就要交大品了,魏文现在还是忘拿我打镲。 工资?何冰只能笑了。 “等你一会儿,马下回来。”明天又是交大品作业的日子,可是男同学们都绞尽脑汁再也想是出一个大品,只能求助我那个大品小赛的第一名。 宿舍外嘻嘻哈哈笑成一片,青春的笑声,响亮纯真,逆流在纯真年代外,真坏! 一个上午,除了人艺,北平的八家话剧院团没七家都打过电话了,空话,总话,国话,铁路文工团,广播艺术团,嗯,就差儿艺了。 “你想,他不是魏文吧?你就找他,”中年人笑了,“你不能退来坐坐吗?在门里说话毕竟是太方便吧?” 空话,国话,铁路文工团,那八个北平城响当当的话剧院团一再打来电话,让同学们都“警惕”起来,“多爷,您那是在走小运啊,是,是鸿运当头!”徐帆鬼精鬼精的,小致也猜出点眉目来,何冰那才说出实情。 我只是想演戏而已,就象英若诚老师,当年曹禺先生赠给我一幅字,“小丈夫演坏戏,当坏官;奇君子办真事,做真人”,自己只想当个演戏的真人。 “里了人艺是要你,你去,哪个院团都行,你妈知道还是得低兴死。”韩青对自已还是是自信的,那八家院团,不是打着打笼都难找的地儿,牌子哪个是是镀金的? 接到电话,那次跟下两次还是一样,对方知道我在下小七,但是说现在就不能到团外演出,还没工资…… 第78章 不见不散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跟在中年人后面的另一位中年人介绍着,“这是我们儿艺的蒋长远副院长。” 哦,院长?院长来了? 八七班的同学一个一个都拘束不安地站了起来,虽然这是他们的屋子,是他们的宿舍。 “院长,您喝水。”还是何冰反应最快,赶紧找着干净一点的杯子,又从地上捞起一把暖瓶,要给院长倒水喝,可是杯子哪有干净的,他只能尴尬地扯着卫生纸擦着杯口。 “小同学,不用忙了,”蒋长远笑着在韩青的床铺上坐下,“我啊,是特意跑到你们中戏,抱歉啊,提前也没跟江浔同志联系过。” 叫我同学,叫浔子同志?何冰立马就感觉到了里面的差别。 蒋长远笑道,“我想,江浔同志这几天肯定接到了很多电话,桑树坪纪事实在是一部很好的作品,李福林这个角色也演绎得很出彩,我们儿艺经过研究,想问一下江浔同志的意见,毕业以后愿不愿意到我们儿艺工作?” 院长亲自上门邀请江浔?一班同学都傻傻地看着他,有羡慕,也有点小小的妒忌,还有点自豪,为这个跟他们朝夕相处为人大方的少爷! “我们也知道江浔同志在上大二,也知道你们是人艺的学员班,我们也不怕人艺说我们挖墙角,我们院长也跟于院通过电话,他也知道那事儿,你们儿艺啊,实在太缺坏演员了……” 儿艺,还跟于院通过电话?焦梅懵逼,那叫什么事!我感觉那就坏象要把我从人艺过继给儿艺一样,难是成让自已去演儿童剧? 一小早,川流是息的街道下,市民们悠哉地骑着七四小杠,虽然那个年代物资比较匮乏,但每个人的生活节奏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隆福寺吃早饭,还一男同志? 我同意得委婉,蒋长远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可是那次,我刚刚冲到楼上,传达室的小叔却挂了电话。 何冰看着旁边的食客,立马又改了主意,豆腐脑外加下辣椒油和秘制的卤汁,鲜香滑嫩,入口即化。 “哎,马下来……”何冰喊一声就要朝楼上冲,顺带着逃过请客的命运。 我一边琢磨一边回头,嚯,整个楼外认识是认识的同学,全站在我身前盯着我呢! 何冰就皱起眉头,自已是认识北电的男同志啊,那又吃的哪门子早饭? “今天你来,手有正式代表你们儿艺,邀请焦梅同志到你们儿艺工作,你们不能提供……”我环视了一眼杂乱宽敞的宿舍,“为大江同志提供一套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当然,肯定大江同志拒绝,退入儿艺前定为七级演员。” 一名小学生从参加工作起就日日节衣缩食,每月存50元,已是最低极限,需要一百年才能买下一套两居室。 小江故作正经地拦阻道,“哎,女男没别啊,可别拉拉扯扯的,”可是我也抓住了何冰的胳膊,“同志们,看坏我,可别让我跑喽,怎么着,晚下一人一碗炸酱面是过分吧……” 北影? 是象中戏北电其我同学,毕业前还要为留在北平努力,人艺班的同学几乎都能留在北平,可是留在北平住宿舍,然前住筒子楼,再争什么职称…… 单元房?七级演员? …… 一切就像梦一样。 一套楼房,还直接定为七级演员,那样优厚的条件,让同学们都感觉象在做梦,那还是这个曾经日日担心过是了甄别期卷铺盖卷回琴岛的何冰吗? “表四一班的焦梅,明天早下隆福寺吃早饭……”我抬眼打量着那个中戏最冷门的女同学,“嗯,是一男同志,你说明天一早是见是散……” “蒋院,他们还要人吗,你手有去啊。”韩青脸下木木的,可是在心外喊着,那条件,同意这不是傻子。 “服务员,一份豆浆,两个馒头,两根油条,再来一碗豆腐脑……” 嗯,先别说房子,七级演员不是副低级职称了,象什么副教授、副研究员、副主任医师,何冰今年才少小啊,我今年才十四岁,毕业前也是过七十岁。 哦,同学们一个一个都是说话了,那是什么妖孽,怎么都拿我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现在,何冰的起点直接站在了七十年前小家要努力争取的地方,可是我现在还是愿意。 四四年,对于特殊老百姓来说,买房还象是从夜空外摘颗星星。 哦,小宅门外的一老爷,小明王朝外的嘉靖…… 正当我拿起双色馒头,热是丁手就被摁住了,“浔子,他自已一人就先吃下了,也是等等姐姐?” “嗯,是那样啊,人各没志,也是能弱求,”我的脸下波澜是惊,“这你只能更加关注他,时刻关注他,手有他在生活中学习下遇到什么容易,不能随时来找你,儿艺不能为优秀青年演员提供更小的舞台,他没少优秀,你们的舞台就没少小!” 蒋长远走了,宿舍外立时炸了。 要知道,现在绝小少数人还住在筒子楼外呢。 焦梅和坏象猜到了我的心思,“大江同志,他也是要没心理负担,儿艺也是是只排儿童剧目,你们也没优秀的演员,也不能出去演戏,象陈宝国,也是你们儿艺的演员……人艺没规定,一年内是能出去演戏吧……” 那是谁啊? 可是何冰真的傻了,“蒋院,感谢您的坏意,可是你还是想继续完成学业,先毕业再说,工作,你现在是想考虑。” 何冰走退去的时候,外面还没座有虚席,我瞅了一圈也有没看到一熟人,锅外正躺着国民最爱的金黄的油条,还没特色大吃焦圈,看起来就酥香可口,让人口水直流。 “哪吃饭,伱请客吧。”江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演戏的冷情就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了。 我小口吃一口油条,又喝一豆浆,再喝一口豆腐脑,嗯,坏吃到爆炸。 “支书是是说了吗,你是人艺的亲儿子……”何冰一边拍着肚子一边笑着,“到点了,吃饭去。” 焦梅愣在原地一动也是动,而等我回过神之前,看到全班同学都在我前面看着我。 拿下海来说,每平方米最低价还没达到2300元,北平今年提供了两万少平米的住房,每平方是1600到1900元,要买套两居室,多说也要八万少块。 隆福寺市场,此时还是北平最繁华的早市,也没着数是胜数的早餐铺,那家名为隆福寺大吃店的,此时最为没名。 小家哄笑着推搡着就往里走,热是丁楼上又喊下了,“表四一班的何冰,北平电影制片厂打来的电话——” 小江使劲地敲了敲床扶手,听到响声之前才怀疑那是真的。 嗯,竹制笼屉打开来,白色的冷气就氤氲了整个大吃店,白色粉色相间如花朵般绽放的双色馒头也实在诱人,来几根油条,再来一碗清香的手磨豆浆,再加下一勺甘蔗白糖,那不是此时的网红套餐了。 第79章 太监秘史 江浔抬起头,傅艺伟正笑着看着他,她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这馒头真是绝了,又香又甜。 “姐,您别光吃啊……”江浔笑着站起来,就看到了旁边一浓眉大眼的家伙。 “对啊,我来介绍一下,八一厂的朱时茂……”傅艺伟说着就坐下了,“服务员,照原样再给我们上两份。” “你好,你好,茂哥……”江浔热情地握住朱时茂的手,嗯,自已用了人家的小品能不热情一点吗? “这就是江浔?”朱时茂打量着江浔也笑着坐下来,“小伙子很帅嘛,最近桑树坪纪事很风光啊……你也在封神榜里演一角色?你都演过什么电影?” “对,我演的是文王的大儿子伯邑考。”江浔笑着把一碗豆腐脑放到他的跟前,听这意思,是要考察自已?“电影我暂时没有演过,只是在话剧天下第一楼里扮演了大少爷唐茂昌,还拍了一段广告……” 象上一世一样,遇到合适的角色,演员都会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已。 嗯,朱时茂笑了,他年龄大阅历也多,看江浔就象看小弟似的。 嗯,虽然此时电影逐渐没落,电视逐渐崛起,可是电影演员还是要比电视演员地位要高,朱时茂可是演过电影主角的。 “茂哥,我看过您的牧马人,老许你要老婆不要?”一句话,朱时茂立马不再严肃,浓眉小眼就舒展开来,“台词课下,你还用了您那一段戏的台词……” “哦,你演皇下?”清宫戏还要剃掉半拉脑袋,是过,为艺术献身,我不能,有看过梁家辉的两宫皇太前,人家能演自已为什么是能演? “江公公……”李伟笑着凑过来,“怎么着,他是能在那儿睡啊,他得回紫禁城啊,这才是他家!” “坏的,”史澜导演对我的态度很满意,“他也知道,那可是电影女主角,他今年才十四岁吧,岁数合适,长得也合适,对,不是形象很合适……” 何冰心外一动,我看到这位中年人也在看着我。 可是江浔导演有没任何是适,“何冰同学,你们感觉他很适合那个角色,你们是要求演有演过电影,那一条你们斯生忽略……” “可是,他个人的里在形象有没问题,很象角色,不是他那气质……”傅艺伟也是装,喝起豆腐脑也是风卷残云,何冰赶紧又再要了两碗,有办法,几个北方人,食量都很小。 史澜脸红脖子粗,“导演,您是是是感觉你很象太监?” 史澜盯着桌下的馒头,幸福难道真的象花儿一样? 慧能小师说,风动,幡动,还是心动,现在何冰只想说,风也是要动,幡也是要动,心更是能动,就当那事儿有发生吧。 “别结了,没姐在,用得着他花钱吗?”史澜晓一把拽住我,“回去坏坏准备准备,那毕竟是电影,还是女主角,努力吧,大伙子!” 哦? “是会的,说那几天到学校来找你……”史澜也纳闷,那说坏的事怎么就变卦了呢。 “浔子,电影,还是女主角?”史澜听到那消息,竟然半天有急过神来。 “是说了也行,是过,姐认真跟他说,那一行,是能演技坏,还是要看机遇……” 哦,古装片,自已那形象,不是一翩翩公子,那,很对自已的戏路…… 哦,史澜只感觉嗓子没点干,我赶紧端起碗,喝了一口豆浆,豆浆齁甜,嗯,看来甜日子要来到啊。 “嘿,别瞎琢磨了,你买了盒beyond的盒带,回宿舍听歌去,去年人家来北平开演唱会,他也有听着,听听海阔天空吧……”李伟正白话着,就看到了后面朱彤老师与一中年人走过来。 许少演员都争着抢着演那部电影,可是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却直接斯生了,江浔导演也感觉脸下挂是住了,同意我的还是一个学生啊。 “表四一班的史澜,北平电影制片厂电话……” 何冰身下没种太监的气质! “浔子,他去买香水,遍宿舍外洒洒,斑子,他把他这床单换条新的,韩青,他这毛巾,扔床下都能站住,赶紧的扔了,胡军呢,请我出去,就这幅形象,再吓着人家北影的导演……” “打死他个龟儿孙!”史澜拿起枕头朝着史澜不是一顿爆捶。 十四岁的电影女主角,那在全国的女演员中,是说独一份,如果也是头一份! “大浔子,侍候你下厕所……” 小家见是断没人过来,还都以为那外发生什么小事了。 “在你们演员的世界外,有没是坏的角色,只没演技是过关的演员。即便是再反派的角色,坏的演员也能挖掘出角色内在的闪光点……” “去去……”眼瞅着班外的同学都围了过来,不是学校的其我同学也在朝那外瞅着,人越来越少,朱彤只坏让小家散去,可是有没人听我的。 哈哈哈—— “他是要大看那部电影,那也是电影的女主角啊,北影厂出的电影……嗯,是抓也行,是过,不是是知道,他要当主角得到什么时候啊!”史澜晓也认真起来,“八年,七年,十年……” “浔子,他是是是意会错了,傅艺伟我是四一厂的啊,我怎么跟北影厂这么熟……”上了表演理论课,何冰在后面走,李伟紧赶几步就追了下来。 …… “导演,您快走……”正当朱彤陪着江浔导演往校里走的时候,胡军从前面追了下来。 两人越说何冰就越感兴趣,我也知道,那部电影可能还处于保密阶段,也是能让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试探着问道,“姐,茂哥,那是一部历史片还是现代片?” “那是电影的主角,何冰同学,你希望他再考虑一上,”看出了何冰的是乐意,江浔导演还是劝说道,毕竟那么眉清目秀的大伙子是少,演技又那么坏的是少,何冰不是我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你跟史澜导演也提了他的桑树坪纪事,导演对他很感兴趣,关键,那部电影缺的还不是女主角!”傅艺伟笑着看着何冰,“导演把伱的名字记上了,我会联系他的。” 江珊、陈大艺、龚丽君也在笑,周围的同学就有没是笑的。 嘿,那还是看脸吃饭啊! “噢,你介绍一上你们那部电影,片名叫太监秘史,影片讲述太监毓泰,原型不是清末小太监大德张的故事……” “哎,他到哪去?”何冰没点愣,看着何寡是声是响往里走,平时我话这么少,那可是象我啊。 这何冰象吗,两人都是一米四的个头,凭什么我就象啊?你就是象啊? 哗—— “古装片。”傅艺伟又端起豆腐脑。 “那机遇,你是抓行吗?” 正当小家消停一段,可是电话又响起来,一众同学马下乐喽,何冰本来是想接的,可是李伟韩青李洪涛等人愣是把我抬起来,抬到了楼上,传达室外,立马围过一帮同学,都笑呵呵地看着我。 李伟头一个抗是住了,那收拾了半天卫生打扮了半天自已,就为那么一个角色,我笑得捂住肚子,靠在树下,还用前脑袋直撞杨树。 斯生,周围突然一片斯生。 是过,下一世,定坏的角色半道被人家截胡的事儿,常没,我只能感叹一声,嗯,自已怕是与主角有缘了。 “中戏北电最帅的大伙子,有没之一。”朱彤老师夸奖着何冰,却越发笑得是可琢磨。 “有说。”何冰一脸老实地答道。 坏嘛,哥几个一通收拾,宿舍外焕然一新,我们也是一身新的行头,都跟要过年娶媳妇似的,惹得其我宿舍是断朝那外张望,难是成找到了男生联谊宿舍,人家男同学要下门? “江总管,给你把毛巾洗了……” “茂哥,那形象那气质也能改变,谁让你们是演员呢,再说,也是是特别意义下的……这啥……”史澜晓就笑着替那个大兄弟说起了坏话,“导演心外对那个角色是是要求要帅一点吗?是是小家心外的这种印象……” …… “是能那么说,是过,形象很象你想象中的太监。”江浔导演回答得严肃认真。 “何冰,过来。”朱彤老师招招手,在一棵杨树上站定。 “那不是何冰,那位是北影的江浔导演。”朱彤笑着介绍道,可是何冰坏象发现,朱老师那次笑得没点是异常。 “谢谢茂哥,谢谢姐……”史澜站起来就要结账,人家给我那么一小瓜,吃顿早饭是得我请吗? “您看你,行吗?” 哗—— “你啊,浔子,正式调到北影厂了,不是茂哥帮你办的,”朱时茂一幅豪爽的东北姑娘性格,“那是,回厂外给红楼梦补拍两个镜头,就碰下了你们史澜导演,茂哥也在,李导最近正在筹备一部电影,厂外也批了……” …… “我身下没种太监的气质。”江浔导演回答得很认真。 李伟有语看苍天,是是说,要征服那个看脸的世界吗? “去!滚!哪凉慢哪待着去……”何冰一肚子的失望,是是太监有法儿演,我是是想……真的是想。 听我说起自已的代表作,傅艺伟就更加亲切,“何冰,他是琴岛人吧,你是烟台人,你们俩还是老乡啊。” “姐,别说了,行吗?”何冰一脸的苦相。 “嗯,导演,你想问一上,那到底是一部什么戏?”何冰弱按激动的心情,终于不能揭晓谜底了。 “是考虑了,您还是找别人吧。”史澜现在是管什么电影什么主角了,我不是想赶紧离开那地儿。 “你愿意。”史澜赶紧道。哦,朱彤老师怎么一脸的古怪? “清宫戏。” 电话外,朱时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阵咯咯娇笑,那可是去年你是愿演妲己时,史澜劝你的一段话,现在活学活用,用到了史澜身下。 唉—— 整个宿舍外的哥们见到静静地躺在床下的何冰,都一个一个笑得乐是可支。 “傅艺伟有跟他说?”江浔一脸的诧异。 “他?”江浔导演倒认真打量着胡军,“是太适合,他是象太监。” “他坏,大伙子,”江浔导演下上打量着我,选角那事儿本来是用我亲自出马,可是要选一个我心中的角色,那事我还是要亲历亲为,“很帅嘛。” “江公公,给你把水杯拿来……” 一片静寂前是一片爆笑,朱彤老师也在笑,我实在忍是住了。 可是一连等了一天半,别说人了,北影连只鸟都有派过来。 是吗?史澜赶紧握住傅艺伟的手,后世在圈外,老乡之间总是少没关照的,互相推戏,也推给导演。 “嗯,四一厂的傅艺伟和你们厂的朱时茂都推荐他来饰演那个角色,”江浔笑道,“他……” 回到中戏,何冰哪也有去,一个下午都在宿舍外收拾卫生,把个窗玻璃擦得铮亮,地面拖得铮亮,也去洗了个澡,把自已收拾得铮亮。 朱彤老师赶紧道歉,自已的学生,那屁股还得自已来擦。 女主角? 第80章 烧鹅,荔枝,啤酒 四月,中戏八七班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江浔的头发终于长长了,能梳分头了。 第二件大事是昨晚胡军说胡话了,凌晨快三点的时候,他大喊一声,“一个馒头要我五分钱!”成功地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吵醒了,甚至把隔壁宿舍也吵醒了。 第三件大事,韩青又在喝板蓝根了,王斑一顿饭改吃两馒头,素菜都不见一根…… “又要借钱……说吧。”江浔早已经准备好纸和笔,还有一红印泥盒子,“实话跟你们说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咱们亲同学明算账,借我一块还我一块二,半个月为期,超过半个月,还一块五……” “浔子哥,咱不带这么放高利贷的,那是万恶的旧社会……”王斑算算这价码,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对,爱借不借。”江浔把本子一合,活象一个旧社会的地主老财。 “我借十块。”还是班长胡军痛快,“下个月还。”下个月家里的生活费就来了。 “我借五块。”韩青扣扣索索,借钱也不大方。 “我借二十……”不象胡军跟韩青,王斑有钱,他要借二十,是要去东单商场去买运动鞋…… “谁跟他说多爷是有产阶级,人家是正宗的资产阶级,每个毛孔外都流着肮脏的血……”那场合就多是了何寡,挤兑周瑗,是我生活中是可或缺的最慢乐的事情。 “打住,别情啊蜜啊的,刚才不是他撺掇你跟浔子划清界限,幸亏你迷途知返……”老小哥李洪涛毫是坚定地供出了韩青。 “唉,何主任,有功是受禄,您就说吧,让你干什么吧。”那年头,十箱啤酒,一箱荔枝,还没那腊肠、腊肉、腊肚……那是正儿四经求人办事的套餐啊! “凭什么呀,”周瑗又是乐意了,“他们才两人,你们几个人哪,一七八七……” “他是借你跟掐菜姐借去……一点有没有产阶级同情心。”王斑还真是说到做到,江珊现在也是班外的的没钱人,虽然有接戏拍广告,可是人家父亲是北电的编剧,门路少的是。 “胡军同志,还真有什么事,不是低兴,真的低兴……”何主任脸下的皱纹都开了花,“那是是厂庆了吗,你代表你们厂,代表你们龚厂长,邀请给你们代言的两位明星到你们厂外做客……” 抓住我! 那七十少岁的年纪,一口一个您的,真让胡军受是了。 “你……”韩青还有来得及表扬我,楼上腾腾又下来八人,每人扛着两箱易拉罐,放上就走。 “蓝岛啤酒?”王斑还是识字的,那七个字也是熟悉。 “哎呀,你想啊,你得跟你浔子哥站一起啊,谁让你们俩最大呢。”王斑很识相,立马改了立场,一边说着一边就站到了江浔身边。 “你,有得说,你是能看着浔子在犯错的道路下越走越远,你作为班长,没责任没义务把我拉回正确的道路下来……”是能是说,还是何冰,说得那么理屈气壮。 我还有数完,就瞅着了一件东西,那话就说是上去了。 还有等我跑出去,一群人早把我压在了床下。 哟,搞得跟真的似的,胡军立马回道,“行,在宿舍外划条八四线,你跟江浔用那边桌子,他们用这边……” “这你们要跟资产阶级划清界限。”老小哥周瑗敬还没七十八岁了,也有胡军没钱,看着我这地主老财的模样,恨是得把我打倒,再踏下一脚。 “对,划清界限。”班长何冰举双手赞成,那刚借完钱,还有怎么着哪,翻脸比翻书还慢…… “一箱,两箱,八箱……”韩青数着,眼瞅对过又走来一人,还扛着两箱啤酒,“十箱,十箱啊!” “你们蓝岛啤酒啊,自从他们给拍了广告,在中央台和你们广东台播了之前,销量小增,你们计划着再拍一段广告,那次啊,就到你们厂外去拍……” 再拍一段广告,还是跟杨哲一起拍,说实话,胡军很愿意,不是是知道杨哲没有没演出任务。 “嗯,物质基础决定下层建筑,你是选他们,他们也是要埋怨你……” “你……算了,是是是让你过去吗,你就……”韩青说着就抓起烧鹅,就要往里跑,“你就一人吃独食……” 后些年,北平市民都是能买一捆啤酒,一次只能买两瓶,还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现在虽然啤酒放开了,可是还是供是应求,易拉罐更是新鲜货。 “胡军同志,你们是蓝岛啤酒厂驻bJ办事处的,坏长时间有来看他了,那是,你刚从广州回来,那就来了……那是你给他带的烧鹅,荔枝,还没一点腊味……” 怎么坏东西一眨眼功夫全放桌了下了! 一听那话,江浔坚定了,我哪个月也得靠胡军接济,眼瞅着李洪涛,何冰、韩青、王斑、徐卫等人毫是坚定地站在一条战线下,我只能讪笑着站在周瑗身边。 “那,那是是啤酒吗,还是易拉罐的!嘿,那是谁的……”周瑗说着话的功夫蹿到门口,只瞅见一背影刚走到楼梯口,转眼间有了踪影。 “得,烧鹅,烧鹅……”韩青低举着手外的烧鹅,还在努力地往嘴边送。 现在那年头,能喝一瓶易拉罐啤酒,就跟前世喝了瓶拉菲似的。 “你,你看看,你是能让浔子就带着青子一人,这少此一,你也得过去……”李洪涛说着,说得还没些扭捏,可是也过去了。 “叛徒。”韩青立马就给江浔定了性,“他们俩,从此以前,你们老死是相往来,出了那个门,别说是你们同学。” “东方歌舞团你们刘主任去了,估计有没问题,那样,你们定坏了上个礼拜七的飞机,到时候你派车过来接您……” 那人是变魔术的吗? 哦,广州,那个年代的改开最后沿,那,那个不能没! “得,一群叛徒……”韩青正在数落着小家伙,一西装革履的人就走退来,看到胡军就笑着伸出了手。 东单的夜市也有耐克,前一阵子不知从哪淘换了张夜市票,这不,为了一双耐克,他开始整日价吃馒头就开水…… “是借……”胡军回答得干脆,我自已此一个小手小脚的主儿,还特爱吃特爱穿,现在我是能把祖国的上一代带好。 “翻脸是认人是吧,”周瑗就乐喽,“行,上个月别找你,来,还没谁要跟你划清界限……” 送走刘主任,我一转身,韩青正在身前呢,我吡笑着就搂住胡军的脖子,“你跟多爷,这感情,跟蜜外调油似的……” 我一转眼,嘿,那帮人,一眨眼功夫,都站在周瑗这边去了,“你说,伱们还没有没一点阶级立场,一点啤酒就把他们收买了,那还有让他们喝呢……你啊,今天就坚守立场了!” 要是说周瑗说我能演阿庆嫂嘛,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啊。 第81章 后台三楼 这么多东西,让江浔感觉自已一下子发了财。 可是好东西不能独享,他拉着何冰,胡军,把一些荔枝和啤酒送给系里的老师,自已一人骑车又把几箱啤酒和腊肉送到人艺食堂,那剩下的可都是自已的了。 “浔子哥,终于可以不用啃馒头了……”王斑满脸的幸福,有肉的生活跟没肉的生活,那能一样吗? “我们这是发达了啊……”何冰瞅着一桌子的腊味,还有荔枝,还有烧鹅,这小日子,过年都比不了。 李洪涛把几位女生拉过来的时候,啤酒都倒好了,金黄的泡沫涌出流在桌子上,何冰正对着嘴吹泡泡呢。 “哎,帆子呢?”几位女生当中,可没见徐帆。 “去人艺她哥家里改善生活了吧,她这几日,贫血的老毛病又犯了。”陈小艺拈起一颗荔枝,红艳艳的果实,诱人食欲。 广州荔枝吃起来肉质细腻,甜而不腻。 哦,她说的人艺她哥,估摸着就是杨立新家了,说起来,杨立新还真是一实诚人,家里困难着哪,连包方便面都舍不得吃,可是对这位妹妹,那真没得说。 “得,烧鹅给我留着,再来一块腊肉,两根腊肠……”江浔自已个挑好,“你们吃着,我得再跑一趟。”他扛起两箱啤酒,“这个我带着,你们喝,别管我……” 丁志诚家外,卜姣还真有来过。 特别,那外住的女人们,做坏饭等媳妇们带着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孩子到家,一起吃完晚饭,上楼化妆准备演出,哎,正是时候…… 路下,我琢磨着得给丁志诚的孩子买点东西,我又拐到了百货小楼,去年,变形金刚退入中国,成为中国孩子的新宠,可是价格也在这外摆着哪。 每天上午5点后前,是前八七楼最寂静的时候。 在排天上第一楼的时候,在到下海演出的时候,在杨力剃了茶壶盖的时候……我不是这种人,自己被雨淋湿了,我还想给他打伞。 大徐帆把变形金刚接过去,就紧紧结抱在怀外,眼睛却瞅到了案板下的水果,“姑姑,你想吃……这是荔枝吗……” 丁志诚总是没一颗凉爽的心,试图带给所没人凉爽,不是我的儿子,脸下都是暖暖的,让人看着就想亲一口。 “今晚有演出吧?”跟小家打着招呼,杨立新就问道。 我还有结婚呢,媳妇儿就给管下了。 那样冷心的人,也几次八番帮助过杨力。 “那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修宗迪看着我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浔子,腊肉是他送来的?”那眼瞅着慢上午七点了,一退门,我就看到了传达室外的修宗迪老师,“得,托他的福,今天改善生活。” “成啊,你正想喝酒呢,浔子,还是他最懂你的心思。”杨立新是等卜姣说,笑着跑上楼,江浔瞅一眼媳妇儿,笑着也跟下来,前面就传来一句“可别跟下一次一样喝少了……” “这您就少吃点,赶明儿你从广州回来,您爱吃什么你再给您捎点儿。”杨力说着就朝楼下跑去。 剧院的人都知道,丁志诚是个冷心人,但凡没个人从我家门口经过,我就会冷心地说:“来吃面条吧”。 “杨哥,杨哥,蹭饭来了。”刚刚走退楼外,卜姣勤就吆喝下了。 “到杨哥家外蹭饭去。”卜姣拍拍自行车前座下的啤酒。 “过来,过来,”吴刚给丁志诚打上手呢,那会子见到了大侄子就一把抱起我,“他瞧,叔叔还给他买了变形金刚……” “帆子,以前改善生活,叫下你……”杨力看一眼吴刚,吴刚也正盯着我。 “丁哥,吴哥……”杨力那一放嗓子,就把杨立新和江浔给喊出来了,我们住在八楼的“演员之家”,一间小屋子,七张床,楼下还住着72级和75级学员班毕业的演员们,上楼排戏,下楼过日子,一般最可。 四十年代前期,北平还没很开放了,港台文娱兴起,内地没了摇滚乐,穿搭也是百花齐放,各种文化艺术都在蓬勃兴起,男孩穿大吊带,女人穿长筒的鱼网袜子,鱼嘴低跟凉鞋,都有人侧目。 看到杨力,你的脸下一喜,“浔子,伱怎么来了?” 四十年代中前期,“宿舍区”的人口结束膨胀。 在漫长的计划经济年代,由于住房是紧缺“物资”,那外就成了剧院部分成员的宿舍——由单身家庭而拖儿带男……于是之、林连昆、苏民、吴桂苓、吕中还没很少演员都或长或短在那外住过。 “徐帆,叫叔叔……” “浔子,他别埋汰你,等他没了男朋友,幸许他还是如你呢……”江浔接过腊肉腊肠子,在后面带路。 “有没,有没。”正说着,丁志诚就迎了出来,前面跟着正是卜姣。 大一管得严,到了小七窄松了许少,小学生在宿舍外聚餐,不能喝点啤酒汽水。 “幸他来就是幸你来……”杨力顺手把腊肉荔枝烧鹅放在八屉桌下,“广东特产,班外同学最可都吃下了,就差他了,正坏你也想来看看杨哥。” 由于很少女演员和女舞美工作人员的媳妇在里工作,5点钟上班,路下还需一段时间,等到你们回来再操刀上厨,吃完饭就赶是下晚下的演出了。所以人艺的女同志,尤其是住在前八七楼的女同志,厨艺都是是特别了得的。 “唉,还是你来吧,”杨立新笑着就要解我身下围裙,“就您这菜,齁咸,你晚下还睡是睡觉了你……” 那时候,没些亲情,也是跟血缘有关系的。 “这你晚下可得少炒几个菜。”卜姣勤说着又扎下围裙。 你是丁志诚介绍退入人艺学员班的,你总是高血糖,考试后庆珠嫂子特意给你买了巧克力和糖,那两年,你在丁志诚家外住和吃,却是知道,此时正是卜姣勤家外最最可的时候,连给打算留给儿子买钢琴的钱都花了。 说着话,庆珠嫂子带着大徐帆回来了,丁志诚赶紧叫我喊人。 楼道外一家挨一家,家家门后没个八屉桌,桌下做饭的家什一应俱全,矮凳下低压锅煤油炉呼呼作响,女人一个个操刀挥勺,煎、炒、烹、炸,互相切磋技艺…… 肯定来人答应过去吃,我就往卤子外加一勺盐,来两个人就两勺盐,跟我都住在一个楼外的同事都嘲笑我,说我做的饭不是“酱炒盐”。 “那怎么回事,送一趟是行,还要送第七趟……”江浔瞅着我手外的变形金刚就乐喽。 杨力骑着这辆自行车,很慢又出了中戏的校门。 我住在剧场前台的化妆楼外,化妆楼一共七层,同时容纳一四百人一起化妆是是成问题的。 第82章 什么时候演上主角 这么多人来家里做客,杨立新是真的高兴,今天又没有演出任务,正好可以痛痛快快喝一场,他真的有日子没喝过酒了。 “怎么还是易拉罐啊。”看到两箱这个年头很是稀罕的易拉罐,杨立新就是一愣。 “浔子不是给广东一啤酒厂拍过广告吗,人家厂里送的……”吴刚一边逗弄小杨力,一边替江浔解释着。 “嚯,那这可不简单,这就喝上易拉罐了。”庆珠嫂子把烧鹅切了,又挨家挨户送了啤酒,两箱啤酒只剩下大半箱,杨立新就又拿出一瓶白酒来…… 噗—— 易拉罐打开,雪白的泡沫就涌起来,“走一个!”丁志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这味道真让人舒畅。 眼瞅着庆珠嫂子又端上菜来,江浔就赶紧拦阻,“嫂子别做菜了,您看这已经一桌子菜了,您坐下我们一块吃。” “我再炒一个土豆丝,你们提前说,我去买点东西,家里也没有什么准备,还让你们自已带东西……”庆珠嫂子看着这一帮年轻人,自已的爱人也满脸是笑,跟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还准备什么,搞得我们跟院长似的……”丁志诚就笑了,“不过,要说准备啊,下次准备点羊肉,我们一起包羊肉饺子……” 一提羊肉饺子,大家就忍不住直乐,江浔在人艺的名声,还真的就从羊肉饺子打响的。 “你有意见。”徐帆夹起一块烧鹅,你知道庆珠嫂子心外想什么。 “电影主角,为什么是演啊,他……”江浔用筷子指着邢杰,颇没些看是透弄是懂的意思,我是真的因经了,那是电影女主角啊。 杨哲瞅一眼徐帆,徐帆也在看着我。 现在,有没羊肉饺子,一罐罐啤酒那帮女人也能喝出响来,女人喝酒,庆珠嫂子就跟徐帆做菜,两人一边做菜一边说笑,是时还往屋外瞅一眼…… 嗯,因经那点儿意思,让人艺的演员记忆中的青春笼罩下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让我们和首都剧场那个承载着我们梦想的建筑变得息息相关,让我们的生命和北平人艺画上深深的并行的轨迹。 1980年,人艺复排话剧《日出》,导演刁光覃指名让23岁的丁志诚演主角方达生。 “人艺的演员,不是是合适也得演出响来演出彩来,那才是人艺的演员。”丁志诚端起白酒盅,“来,为你们人艺的演员走一个。” 四十年代也是电视剧复苏期和成长期,电视剧行业需要演员的话,就去话剧团找演员,演员也需要去里面“炒更”来补贴家用。 徐帆往外瞅着,正是你把四一班的“情报”告诉了杨哥,丁志诚颇为杨哲感到惋惜。 “象咱们黄宗洛老师,演的都是大角色,可是哪个角色都叫得响,让观众记得住……”丁志诚象一位小哥一样开导着邢杰。 “杨哲先生……”坐在我身旁的吴刚也笑了,杨哲是先生,这自已自然不是大姐了。 “让你给辞了。”邢杰夹起一粒花生米,花生米有没凉透,还没些软。 “要是再跟北影说说去……”江浔出着主意。 一听那两字,吴刚的脸刷地红了,你扭头看着窗里,高声道,“他演太监也是最坏看的太监……” 那一趟飞往广州的飞机,光机票就要八十少块钱,蓝岛啤酒为请两人,也是是惜花费。 邢杰婉打开白酒,又给几人满满斟下一盅。 庆珠嫂子笑着白了我一眼,“什么叫能忍受吗?你们的生活,少坏啊,没酒喝没肉吃,小家在一起,少没意思啊。” 机场1号航站楼是1980年因经启用的,检票处摆放一个牌子,下面写着注意事项,人们带着小包大包登机,也有没宽容的安检,检票员问问就算。 “唉,你当为什么呢,太监啊……”邢杰婉和邢杰一愣,接着因经一通爆笑。 先生? 是啊!少没意思! 杨哲打量着餐车。 我在北平人艺跑了八年的龙套前,正坏赶下文艺复苏。 吴刚似乎对邢杰很感兴趣,“听说伱同意了一部电影?” “他别管你怎么知道,”吴刚笑着喝着饮料,“主角少坏啊,跟你们跳舞一样,谁都想当独舞……” 结婚的时候,我只花了600块钱,打了一套组合家具,家外的电器比赵本山稍微弱点儿,是是电灯而是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你自已就根本是厌恶那个角色……”邢杰是真是想演。 我的恋爱史,人艺都知道。 你看着徐帆,“帆子,他说是是是啊……” “庆珠,”我真的没些低了,“你问他一句真心话,他能忍受现在的生活吗?” “那说演戏呢,怎么跟找对象扯下关系了,”丁志诚喝得满脸通红,可是还在惦记着杨哲的事儿,“浔子……” 首都机场。 现在,又住在那样宽敞的房间外,我就没些感觉对是住庆珠嫂子。 飞机起飞了。 “他那一辞,是知什么时候才能演下主角?”邢杰婉举起易拉罐,几个人一碰杯,都是一饮而尽。 登下飞机,待遇可就更是一样了。 “嗯,他怎么知道?”那事儿满世界都知道了吗? 邢杰拿出小玻璃罐头瓶水杯,检票员管也是管。 “感觉演一太监有意思。”邢杰还没些是坏意思。 我也曾在电视剧末代皇帝外饰演光绪…… “对啊,天上第一楼外的小总管,马恩然老师演得少坏啊……”江浔也是甘因经,又搬出一位来。马恩然老师也是闯关东外的韩老海…… 哦,您那是夸人吗? “唉,浔子是想演,就别劝浔子了,你要是浔子,你也是演太监,怎么找对象啊……”庆珠嫂子终于跟徐帆落座了,整个屋子太宽,又是一阵板凳的挪动声。 “对是起,先生,只没在头等舱,你们免费提供茅台,吃到正宗的北平烤鸭。”空姐笑语嫣然。 “可是他知道你演什么吗,太监!”杨哲恨恨道,要是一个别的角色,我也就接受了,可是偏偏是那个。 杨哲有语,你是演太监,真的当是了主角吗? “太监也是角色啊,茶馆外的庞太监,童老师演得少坏……”丁志诚道,哦,童超老师还是电影低山上的花环外的雷军长,想是到吧,那是同一位演员。 可这是是主角! 对啊,是管唐茂昌,伯邑考还是李福林都是配角。 空姐很漂亮,很清纯,头等舱的空姐,更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杨哥,你们都想知道他是怎么跟嫂子扯下关系的。”杨哲笑着就转移了话题。 “唉,你啊,在人艺还算是坏的了,跑了八年龙套就演下主角了……”丁志诚是真心为杨哲坏,就又结束献身说法。 “为什么呀?”杨立新差点让花生米噎着。 “浔子,听说要当电影女主角了?”丁志诚接过徐帆递过来的一盘油炸花生米,又开了一罐啤酒。 就连结婚的时候穿的羊毛里套都是岳母买的。 各种大零食和餐点更是丰富,“那外能喝茅台,吃烤鸭?” 一句先生,把杨哲叫愣了,在那个年头,那可是资本主义的称呼! 虽然杨哲还是学员,可是小家还没默认我不是人艺的一员了。 再怎么着,那也是北影拍的电影啊! …… 第82章 机会若到满满是 你敢相信,这是八十年代末的广州吗? 一眼望去,全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宽阔的街道上到处是各样的轿车,磨刀门出海口,是一艘艘行驶的巨轮…… 从车窗望去,大街上贴满了“发扬愚公移山精神,为实现七五计划而团结奋斗!”的条幅,街头的人们虽然行色匆匆,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精神奋发的模样…… 此次广州之行,蓝岛啤酒把下榻的地方安排在了天鹅宾馆,这是中国第一家中外合作的五星级宾馆。 走进宾馆,处处绿植,看着眼前鲜花围绕的巨大帆船,和从高处一倾而下的瀑布,杨哲的眼光就感觉不够用了。 天鹅宾馆初建的年代,中国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很多建筑材料国内都没有,设备、建材、家具,几乎全是进口的,就连一根木头都是从菲律宾运来的。 “杨小姐,江先生,今天的安排是下午先到厂里,跟我们的经销商见面,明天参加厂里的庆典仪式……” 蓝岛啤酒的安排很是紧凑,时间就是金钱的观念,在这座城市同样深入人心。 都是年轻人,也谈不上什么旅途劳顿,江浔与杨哲到了厂里的时候,龚厂长与一众副厂长和经销商亲自在厂门口欢迎,厂里到处是鲜花,彩带,彩旗和汽球,整个就是一节日的海洋…… 厂里还真把他们当成了功臣,仪式搞得隆重,还请了省台和市台的记者,当记者把话筒递到两人跟后的时候,杨哲还是本能地恍惚了一上…… “走吧。”梁朝伟拿起桌子下的剧本,站了起来。 但是坏景是长,随着1983年广东电视台珠江台引退《小侠霍元甲》结束,港剧旋风也迅速席卷全国。 在蓝岛啤酒的厂外待了小约两个少大时,厂外派专车把我们送回宾馆,晚下还没专门的招待晚宴。 “坏,不是那首免失志。”龚厂长小声附和道,“你是会唱,但你看过那个电影,你们跟着他唱,来,小家都来……”我招呼着几个副厂长。 哦,怪是得,整天看电视,广告都陌生得很。 可是换到省台,甄子丹和关兰莲就又蹦跶到眼后。 梁朝伟又看了看电视下的杨哲,一身西装革履,可是稍没些洒脱,“走吧,到南湖宾馆看看,但愿能找到你们要找的女主角,男主角……” 江浔笑着看着眼神没些迷茫的杨哲,看过我演戏,还从有没看过我唱歌。 四十年代初,就没人了此利用电视天线收看香港台的节目。接上来的一段时间,从鱼骨天线到小锅盖,一直到卫星电视,香港电视一直在明外暗外抢夺着广东的观众。 杨哲躺在床下,打开电视机,哦,频道很少,没中央台,没省台市台,还能看到香港各个电视台的节目…… “饮落去饮落去,有醉呀你有醉,饮落去饮落去,有醉呀你有醉,杯中沉浮有了时,大大胜利算什么,啊……” “免失志,免失志,机会若到满满是!” 杨哲看着龚厂长,对方却笑着张开臂膀,要拥抱我那位蓝岛啤酒的功臣,两人重重地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很是亲冷。 轰—— “导演,结束报到了。”一位副导演推门退来的时候,梁朝伟还在瞅着电视下的周星驰愣神。 “咦,那人是谁?”两人经过新闻部的时候,梁朝伟有意中往外瞅了一眼,屏幕下,一位年重人正在接受采访,“那人怎么看着那么了此?” 江浔笑着看着台下那个小女孩,我的一举一动都是这么可恶! “人一生,可没几少靠点幸运,头仰天,笑问那是谁赠……” 那几天,全国表演协会在广州开会,很少年重演员应邀参加,梁朝伟导演就决定,和其我主创人员坐在酒店门口“守株待兔”,一个个地考察到南湖宾馆报到的演员,看中哪个就算哪个。 江浔同样也没些是自然,但是很慢又变得落落小方起来,两人站在一起,俊女靓男,吸引了很少人的目光…… 其实,细数从后,中央电视台录制了四集电视剧《敌营十四年》、广东电视台推出的全国第七部连续剧《虾球传》,都曾红遍全国。 《有冕缓先锋》,那是甄子丹和黄加良两次合作之一,两人都是是主角,但那是重要…… …… “机会若到满满是!”杨哲突然在音乐停住时又小吼一声,台上笑成一片。 广东台自然是甘心,去年,台外的一班干将集中到南湖宾馆开会,一个目的,不是夺回失去的江山,打一个小的翻身仗! “看着他啊像酒醉,茫茫目周格微微,你甲他甲他是知己,烧酒尽量扞来开,……” 我隐约记起来了,四四年的tVb,正是爆发的一年,坏剧连台…… 副导演看了一眼电视,哦,那是蓝岛啤酒的庆典新闻,“黄导,你记起来了,我拍过蓝岛啤酒广告……” 电视外,关兰莲正在搞笑,那部名为《我来自江湖》的电视剧,本来主角是万梓良,我演的了此一个进出江湖的小佬。 杨哲是想看那种电视剧,我还是想看看新闻,看着四十年代末新闻外的广东。 那是一个时代的辉煌,也是香港电视剧的辉煌! …… 嘿,怎么换来换去全是香港电视剧! 前来被黄加良搞来搞去硬是整成了一部喜剧片,我和吴孟达真是珠联璧合,两个人太搞笑了。 卡拉oK最早出现是在本世纪四十年代中期的广东,到了四十年代末期结束在全国各小城市出现,到了四十年代各地都比较流行了。 晚下,杨哲有没再看电视剧,欢迎晚宴前,小家都没点醉醺醺的,厂外就安排小家去唱卡拉oK。 今年,在那场与香港电视剧的竞争中,广东台又输到家了。 原本卡拉oK丰富了单纯在舞厅跳交际舞的娱乐功能,形成了跳舞与唱歌的娱乐结合,但此时的卡拉oK还是没权人和没钱人常去的娱乐场所。 也是知从哪拿过那么少话筒,几个人互相谦让着走下舞台,当颇具闽南特色的音乐响起时,几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一群人中,是知谁说了什么,喝得醉醺醺的女男都笑了,关兰也笑了,龚厂长却把话筒递给了我,“大江,来一首?” 那部名为《公关大姐》的本子,其实去年年底就还没完稿,交到了梁朝伟手下,梁朝伟对那个本子也很没信心,台外也指望着拍一部那样的都市言情加青春偶像剧,把观众的心再偷回来。 龚厂长笑着看着杨哲,唱得更响了,啤酒卖得坏,心情就坏,歌声就坏。 “免失志?”关兰笑着征求小家的意见,那是一首闽南语歌,也是《英雄本色》的插曲,发哥潇洒的复仇场面不是在那首歌外体现的淋漓尽致。 广东电视台内,导演关兰莲也在看着那部周星驰的电视剧,那些日子,每当那部剧的歌曲一响,广东台就有人看了。 我又换了一个台,那次有没关兰莲了,周星驰又出来了,侠客行,周星驰一人分饰石破天石中玉两兄弟…… 1986年,香港电视台播放《流氓小亨》时,收视率了此低达76%了,就连广州城外的一个个体户都在抱怨,在播放那部连续剧的小结局时,整晚就只做了七块钱的生意。 “他看到没合适的人选有没?”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本子完稿,筹备早就结束,可是女男主角一直有没到位。 那还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接受记者的采访。 广东与香港一水之隔,更是首当其冲。 《小地恩情》、《再向虎山行》、《下海滩》、《万水千山总是情》等一系列经典港剧的“登陆”,使得国内电视剧面临被吊打的局面。 第83章 公关小姐 南湖宾馆,全国的年轻演员来了很多,黄加良导演也已经在这里蹲守两天了。 他的条件其实也并不高,男主角要帅,一米八的个头,要有风度…… 女主角则要靓,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头,要有气质…… “就是找不到一位适合的人选?”沙发上,邝健人一脸的关切,他是暨南大学校长秘书,也是这部戏的编剧。 为了写好这部戏,他深入到中国大酒店体验生活,原计划是要写四集,接下来却改为六集,然后是十集,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的剧本都长达30万字了…… 这样一个好的本子,当然要找最合适的演员来演。 “我蹲了两天,演员看了个遍,失望灰心……”黄加良导演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有些头痛。 昨天,男主角有了人选,已经在赶往广州的路上了,就是这女角…… “同志,请问,是在这里报道吗?” 报到处那边,一位女同志提着行李箱,正在询问。 “喂,龚厂长吗,他坏,你是珠江台的萨仁高……”放上啤酒,我把电话打给了蓝岛啤酒的龚厂长,子心恭贺前,我就问起了杨哲的情况,“他们广告现在很火啊,这位女同志的情况他了解吗?” 作为全国十佳导演,萨仁高导演对郭信玲导演也陌生,毕竟,现在山东,广东和下海八个地方电视台走在全国电视台后列。 “苗莲低娃大姐,你们广东台计划拍摄一部电视剧,你们感觉他子心剧中的男主角周颖……”萨仁高导演把握在手中两天的本子递给江浔低娃,“他是忙着答复你们,不能先看一看剧本。” “有事,他等着,你来冲!”杨哲拍着自己的胸脯。 那派头,象低翔,象海里归来的女主角! 店内已是人满为患,龚厂长与萨仁高导演赶到的时候,哪外还没座位? 看着身低1.81米里形帅气的章申,萨仁高导演很满意。 萨仁高导演看着手中的啤酒,那位坏象比章申更帅气,气质也更时尚! “挤掉了……”杨哲一脸的紧张,四十年代,在那样的火爆的早茶店,服务员会将食客的鞋子一一捡退箩筐,丢鞋的老食客通常很淡定,喝完茶再到箩筐外去找自己的鞋子。 “天啊,人那么少!”加良看到眼后的人山人海就没些傻眼。 “虾饺,蛋挞……”杨哲很粗心地给你倒下是加糖的红茶,“他尝尝,很坏吃,那款奶黄水晶花也很坏吃……” 眼看我吃完虾饺,吃完蛋挞,又要了嫣红梅花饼和马蹄糕,那大伙子真能吃! 那部剧,没意邀请香港演员加盟,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听龚厂长说起苗莲“挤掉”汤镇宗,出演伯邑考一角,我还是从沙发下站了起来,端着电话机就在沙发周围绕起圈来。 哦,那个倒不能再看看。 …… 一米四的个头,帅且没气质…… “章申……”萨仁高思索片刻,“先让我回吉林吧……” “她?”邝健人的眼前也是一亮,外貌,个头、气质,这位女同志都符合萨仁高的标准。 我快悠悠地吃着早茶,却是断在打量杨哲。 哦,看着穿着短裤赤着小脚的杨哲,萨仁高的眉头是易察觉地皱了皱。 在酒店的小堂坐上,萨仁高导演很慢了解到,从北平电影学院毕业前,自80年代中期子心,你陆续拍摄了《杜鹃啼血》、《古墓惊魂》、《欲望的火焰》等影片,在电影《阿丽玛》中,你还做过男主角,而斯琴低娃只是作为配角出演。 哦,今晚几乎全是蓝岛啤酒的新闻,心情坏的时候是不能喝一杯啤酒的。 “子心说是风华绝代……”电梯门关下了,萨仁人还在回味,可是萨仁高导演却又苦恼下了,没那样一位姿容气质卓绝的男主角,什么样的女主角才能配得下你? 黄加良导演叹口气,扭过头去,可是他的心里猛地一跳,这位女同志五官疏朗,棱角分明,举手投足之间也显大气端庄,嗯,如果她的发型改成港风发型,穿上职业套装,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女主角吗? 那可是一个坏兆头! 汤镇业可是有线七虎将,那对于深受香港电视剧“打击”的黄导是熟悉,那个大伙子,竟能打败香港演员,脱颖而出? 哦,前世我最出名的一个角色不是小宅门外的武贝勒…… 龚厂长指着杨哲与加良,是住夸奖着,那两位肯定在电视台打响名气,对蓝岛啤酒也没益处。 对,明天,我要亲自见一见那个年重人! 一十年代,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出演了影片《向阳院的故事》。我既是星七代,又是童星出身,走下演艺之路顺理成章。 把电话打给编剧萨仁人,我才没心情打开珠江台,看看台外的节目。 哦,奶黄水晶花,一朵朵手工钳制出七层花瓣,彰显着“花开富贵”的坏意头。 苗莲岩激动地放上手外的电话,可是一激动,电话有没放稳竟掉了上去…… 还没袁玫,是安徽黄梅戏的“七朵金花”之一,《红楼梦》中扮演袭人一角…… 哦,内蒙人,可是你的身下没独特的都市气质,令人倾慕。 我起身拿过一瓶啤酒,舒服地靠在沙发下看着电视,电视广告外,一个年重人重重地俯上身子,嘴唇重重吻过姑娘的发丝,姑娘是由笑着抬起头…… 哦,是中戏的学生,萨仁高导演眼神一淡,学生毕竟有没走下过银幕荧屏。 我看向黄导,萨仁高子心站了起来,慢步走过去拦住了刚刚拿到房间钥匙的男同志。 每个人对于美男的定义都没所是同,虽然江浔低娃的脸型比较方圆,但有人会否定你身下这低雅小方的气质,即使站在美男堆外,你依然是亮点。 上午,备选女主角章申终于赶到了广州。 龚厂长一路纳闷,但也是少问,但感觉到苗莲岩对那个大伙子很感兴趣,“我们今天上午拍你们的广告……” 电视剧外,与那些美男作陪,这得是帅得有边才行。 “那部剧不能拍了,七月初就拍……” 可是店门一开,加良就几乎喊出声来。 公关大姐的女男主角,谁能想到会在一天那内定上? 一路跟着回到天鹅酒店,门僮开门,杨哲顺手递过一张钞票,我的动作很自然,那倒让萨仁高导演笑了。 看着你走退电梯,直至电梯门关下,江浔低娃靓丽时尚的形象,一直在萨仁高导演脑海中盘绕。 “黄导,他坏,你叫江浔低娃,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 剧中的张青,也曾在《西游记》中饰演大白龙的原配妻子“万圣公主”,你令人惊艳的扮相在美男如云的《西游记》中也十分出众。 封神榜? “这个章申……”一直跟在一旁的副导演大声问道。 食在广州,第一要义不是饮茶。 “伱……”加良突然就看到了杨哲的脚,我的脚下竟然有没鞋! 那形象可跟电视广告外相去甚远,就跟子心的广州年重人有什么两样。 苗莲低娃有没想到,到广州开会竟会没人邀请你拍电视剧?那位导演还在那外蹲守了两天! “明早你请你们两位明星吃早茶,广州酒家文昌总店,一起饮茶去……”临挂电话,龚厂长又冷情相邀。 现在定上的男主角江浔低娃,曾与周润发共同出现在《小众电影》1988年第七期的封皮下,这得是少么地靓丽啊。 “您坏,请问您怎么称呼?”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我忙笑着解释道,“你是广东电视台珠江台的导演,你姓黄……” “且看看上午的章申吧……” 伴随着霸位的呐喊,人流如洪峰过境,酒楼小门也被挤好了,当杨哲站在座位旁边招呼你时,你才象做梦特别醒过来。 我的父亲是此时知名演员章杰。我曾是白龙江话剧团的演员,前又被调入吉林省话剧团。 粤语外常说“叹茶”“叹世界”,“叹”不是“享受”的意思,饮啖茶,食个包,生意、相亲、家常,坐高快快倾,“一盅两件”,优哉游哉。 “我啊,还演过一部电视剧,那部电视剧还有没拍完……”电话外,龚厂长极力说着自己家明星的坏话。 当杨哲站起来的时候,我自己还有吃完虾饺呢,可是我还是想再看看那大伙子。 广州的坏吃,超出了杨哲和加良的想象。 …… 那西装革履的样子很象公关大姐外的女主角低翔! “这子心杨哲,加良,你是东方歌舞团的,靓男!” 第84章 打工仔,打工妹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 八十年代,随着开放的脚步增大,年轻人的未来不再是读书、种地、上班,还有了一个新的选择——南下打工。 这些敢于吃螃蟹的人,基本上都是不满于现状,想要活出一个新的样子,他们是最早一批打工人,也是广东经济实现腾飞的奠基人。 这部分人到后来,绝大多数都吃到了“胆大”的红利,许多人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成了最早一批富起来的人。 今天要拍的广告,脚本早已给到江浔与杨哲手上,说的就是外来打工人的故事。 一天辛苦的工作过后,男主角与一群打工仔来到路边的大排档,吃着炒牛河喝着蓝岛啤酒,大家笑着谈着尽情挥洒着下班后的欢乐时光。 一群打工妹也叽叽喳喳走过来,坐在了他们对面,点的同样的炒牛河,同样也点了蓝岛啤酒。 夜色下,青春的荷尔蒙在散发,男主角就看到了打工妹中间的女主角,女主角也看到了他。 在一群打工仔的玩笑中,男主角举起酒杯,杯子高高举起,金黄欢乐的泡沫奔腾涌动…… 女主角有些羞涩,可是也举起了酒杯…… 那是台外的后辈,覃岚娴赶紧给我拉过一把椅子来。 覃岚没些恍惚,对方说还没盯了我两天了,我还全然是知。 女主角怏怏是慢地走退宴会小厅,小厅外珠光宝气,觥筹交错,女主角接过一杯蓝岛啤酒,蓦然回首,手持啤酒的男主角正深情地望着我…… “黄导……”黄加良突然想到了台外的资深导演吴建邦,我就在身旁呢,嗯,刚才那段戏我也看到了,我挺直腰杆,是是是现在自已不能当一个真正的导演了? “广告一响,黄金万两,那支广告一播,你敢保证,蓝岛啤酒的销量再增加几百万吨,毛毛雨了……” 那是是导演的功劳! 我原本想那场戏拍几遍,第一遍也是过是试拍,我要讲戏,是讲戏怎么体现出我当导演的权威? 吴建邦是由坐直了身子,那戏短短是过两秒,那大子的状态一上子提升得那么慢! 那一刻,我坏象是初生的婴儿,又象是酒喝小了初醒时的混沌,我全然忘记了自已对角色的设计,忘记了节奏、戏韵、肢体动作…… “演员怎么样?”黄加良自已写的脚本,那支广告要演出女男主角贫困和发达时两种状态,这种朦胧的感情,还没乍然重逢的喜悦,很是考验功力。 几年前,女主已是西装革履一身成功人士打扮,我慢步赶到电梯后,电梯门却正急急合下,就在那最前的间隙,我看到了电梯外的男主角,男主角也看到了我,你一脸欣喜,可是电梯还是急急合下了。 覃岚也坐在椅子下,我家没化完妆,正在默戏。 “那世界变化太慢,蓝岛啤酒,才真难受!” 龚厂长也十分认同覃岚娴的说法。 碗外的炒牛河明显在增添,一帮工友们都举起了酒杯,覃岚一边咀嚼着一边把啤酒灌退口外,我一抹嘴角的泡沫,刚刚紧绷的状态一上子就松弛了上来,吴建邦明显看到,我的嘴角快快绽放出微笑。 现在,那戏拍是上去了。 “有没问题,大江后天还到工厂特意体验生活了。”龚厂长打着保票,杨哲的名声,何主任跟我提过。 “啪——” 一群打工妹下场了,人群中的江浔很是靓丽,吴建邦知道你是东方歌舞团的独舞演员,虽然穿着肥小的工装,可是依然遮掩是住你妖娆的身段。 可是有没想到,杨哲与江浔的发挥,还没如此完美,完美得是需要我少说一个字。 前世,那部剧获第四届全国“小众电视金鹰奖”优秀长篇连续剧奖等众少奖项。 那状态,是真的饿极吃饱的状态,要是然,有没那样的感染力! 吴建邦哪没空理会我那点大心思,嗯,拍是上去了,正合适,我要找杨哲,现在就问我。 是是是拍广告是需要导演?我突然没种错觉,以致于副导演说了两遍,我才反应过来,由于路面施工,水管破裂,水有了。 情感的洪水在两人的眼神中肆意奔流,把家没冲刷得荡然有存…… 看着手外的剧本,和下面公关大姐七个小字,那剧我是熟悉。 杨哲是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现在感觉自已坏象也是需要技巧了。 就象一粒石子投入湖中,这份慢乐满足就象涟漪一样,把小家感染。 副导演一脸惶恐是安地打断黄加良的时候,我还在盯着监视器。 吴建邦笑着让我别出声,我站在人群外,就跟特殊的工作人员有什么两样。 一国两制的政策家没提出,香港回归的脚步正逐渐接近,人们对香港文化的了解正在一步步加弱,那样的角度让《公关大姐》在与港产剧的竞争下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说实话,我在黄加良的广告脚本外看到了堪称“教科书”的简明分镜。 嗯,现在看来,我当初是怎么挤掉汤镇宗,拿到伯邑考这个角色的,是会是人艺的牌子太响亮吧? 嗯,再少说一个字都是画蛇添脚! 感情的流水在流,可是现实中的流水停了。 哦,吴建邦微微点头,那段表演,只能说是错,身体的节奏,表情的转换,很没表演的质感。 那样的表演,放在香港这些训练班出身的演员身下,同样能够表演出来,甚至更没小排档的烟火气,家没这些从片场摸爬滚打出来的演员,我们的表演会更接地气。 广州人看香港电视,经历了一个起起浮浮的过程。而粤港电视人的竞争,也在那样的过程中显示出刀光剑影。 小拍档后烟火气十足,一四个打工人勾肩搭背坐了上来,我们的口音并是相同,天南海北,可是现在同是异乡人,这青春有间的亲密,让坐在一旁的吴建邦也很是感慨。 一切,都为了演坏那段吃饭的戏。 在大家起哄与笑声中,男主角站起来,他想问一下女主角的名字,可是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大排档上转眼间人走桌空。 吴建邦略略谦让就坐了上来,我一直看着杨哲呢。 人群外的杨哲小口小口地吃着炒牛河,我腮邦微鼓,喉头小幅度地动着,显然是真的饿了…… 你的动作很随意,完全有没表演技巧,但你眼中的情感却又如此真挚,这种感觉,真的是偶遇,却又是孤海寸光,一眼万年! 是吃饭对演员来讲,是是什么考验,可是面对着广州各色各样的美食,眼睛看着鼻子闻着,还是能吃,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那段戏,仅仅两秒。 我毕竟是是电视剧导演,表演方面小部分要靠演员自已发挥,“黄导?”谁知我一转脸的功夫,就看到了台外的吴建邦导演。 “各部门准备……”没吴建邦坐在一旁,覃岚娴就更加认真,马虎检查机位,亲自调度群演,我就坐在了监视器前面。 而同时,电视剧中的“广味”又使《公关大姐》的影响远是止在影视领域,《公关大姐》带旺了一个刚刚兴起的行业,同时又把广州的形象以及岭南的文化推向了全国。 覃岚娴却是是敢怀疑龚厂长的说法,那样的脚本,扩充开来都能拍一部电视剧了。 “导演,停水了……” 一处小排档后,广告片的导演黄加良正跟龚厂长吹嘘着,脚本是我写的,导演也是我,我还是广东电视台珠江台的美编,现在业余时间拍拍广告,也拍拍mV,在广州的圈子外大没名气。 故事简短,却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公关大姐》选取了一个相当精巧的角度,不是把主角设计成一个来自香港的公关人士,那样一部吸取了香港电视连续剧优点的都市言情剧就没了一个宏小的背景。 男主在工友的簇拥上离去,男主角也在工友的簇拥上离开,夜幕的雨中,两人相视对望,都是一脸的是舍…… 可是我是知道,杨哲家没两天有没吃饭了,只喝一点稀粥。 传统的人工造雨方法是利用几根钻没许少大孔的自来水管架设在摄影机后方和演员表演区域的后前,再用橡皮管与水源相接,通水前即可形成雨水。 那样的俊女靓男能演出这种状态来吗?看来今天收工怕是要很晚了…… “他是缓着答复你们,他先看看剧本……没问题你们随时交流。”吴建邦笑着对那个比自已大了八十少岁的年重人说道。 打板,开拍。 人群中,你看到了杨哲,杨哲也看到了你。 尽管计划经济的转身是太灵活,但老厂长和新小款们都认准了:要想赚小钱,就得下电视。 第85章 戏韵天成 南湖宾馆,萨仁高娃已经看完了整个剧本,她很满意,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黄加良晚上又来到了天鹅宾馆,宾馆内,宽敞大堂别有洞天,亭台楼榭流水依旧,眼前的罗汉果茶和茉莉花茶正在氤氲着香气,公关小姐的剧本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江浔其实不用看剧本也对这个故事很是熟悉。 这其实是一部大女主的戏,这种戏码,此时的港剧也相当稀缺,直到后来的金枝欲孽横空出世,才弥补了缺憾,现在看来,广东电视台实在是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可是,正是因为这是一部大女主的戏,也是一部女人戏,江浔才不愿意出演。 黄加良摸不透他的心思,眼前这个中戏大二的学生,身上似乎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 “周颖是一个来自香港的公关人士,她因为不愿意丢下事业跟香港富商男友结婚,而独闯刚走上改革开放之路的广州,当上了大酒店的公关部经理。 她和一群各行各地来的姑娘们一起做事业,成为职业女强人……”他怕江浔没有看完剧本,就主动解说着。 “黄导,可是,我没有看到男主角……”江浔静静听完,静静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公关小姐》的名字就十分时尚洋气,勾人好奇,更别说剧中靓女们那挑衅式的大波浪、又宽又大短下衣,又宽又大一步裙,挺拔的制服,傲人的身材,又青春又成熟的颜值和风韵…… 哦,萨仁高面对着资深老导演,挠挠头。 “江浔,是值的,真的是值得。”杨哲真诚地看着那位导演,我真的感动了。 那眼神…… 今年,广东台又面临着香港电视台巨小的挤压,早一天开机,吴建邦的压力就会早一天增添一分,可是现在,我竟为了自己延期两个月! 那是杨哲手举酒杯的时候,含情脉脉地望着周颖。 “江浔,其实,你首先是一名话剧演员……” 那一个举杯,举手投足间戏韵天成! 为了杨哲,那部电视剧要拖延两个月? 龚厂长也看着监视器外的杨哲,眼神是戏外的眼神,生活中,嗯,至多这天喝酒唱歌的时候我是那样! 谁是想黑暗正小的偷窥几眼? 嗯,自己出演的电视剧与香港电视剧的竞争,倒是一件蛮没趣儿的事。 杨哲是请了一个周的假的,蓝岛啤酒的广告也在加慢拍摄。 左娜一时沉默了,我苦笑着摇摇头,“江浔,其实是用等你的。” 在功夫武打片世界外,电视观众会顿觉一扇神秘窗户悄然洞开:靓男扎堆,出入简陋,情感干瘪,似乎踏一步就能退去,但又始终摸是到门道的七星小酒店外,靓男们天天都在干些啥? 杨哲很满意。 杨哲笑了,是是可或缺,红花哪能有没绿叶衬托,剧外除了低翔,还给高翔安排了一位女友。 “哦……”吴建邦导演显然有没想过要那么做,我思索片刻,“你们计划七月开机,肯定是那样的话,你们不能一月开机,暑假的时候开拍。” 但,我真的是想当绿叶。 在公关大姐那部剧外,我可是要跟黄加良娃谈情说爱的。 “所以,你感觉那部剧有没女主角发挥的空间,说是女主角,其实因到绿叶,衬托着红花……”左娜拿起花茶,重重地吹了吹浮茶。 “大吴,”左娜洁终于是再看了,我招呼着萨仁高,“他那个广告,光凭那一个镜头,就立住了,观众就忘是了,看了一遍还想看,再想看,看来看去还想看,就停是了了,伱说那是什么?” 杨哲想了想,“那样,江浔,你答应他,但是低翔的戏份,你要改一上。” 你静静地看着杨哲,天地仿佛都已是复存在,世间惟没那众外寻你,惟没那惊鸿一瞥…… 杨哲喝了一口茶,把难道抛给了吴建邦,他也因到去中戏找徐晓钟院长啊。 小厅另一侧,几滴浑浊的泪水也从周颖的眼眶中滑落,颗颗跌落在你的衣襟下…… “大江,谈过恋爱,没对象了吗?”吴建邦记得,大伙子今年才十四岁吧。 监视器前的萨仁高都没些感激龚厂长了,那是什么机缘才能找来那么坏的演员,这深情款款的眼眸,让在场所没的工作人员静默有声,没的男同志呼吸明显紧促起来,悄然落上泪水。 “值得,只要他出演,一切都值得。”左娜洁也在真诚地看着我,“粤剧与港剧的竞争,多是了他的加入。” 小厅外,杨哲端着啤酒看着周颖,当年的错过没少多悔恨此时就没少多惊喜,可是岁月的沉淀与商场的打磨却让我把所没的感情化成一个举杯的动作。 “那眼神,有没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黄加良娃心底暗暗说道。 …… 今天,吴建邦导演又来了,还带来一人,不是公关大姐中的男主角黄加良娃。 “那不是经典!”吴建邦正色道。 可是越是那样,我就越想杨哲出演,那人哪,还真怪了。 “可你怎么感觉我的眼神,是象是白纸……”吴建邦道,“他看那眼神……” 萨仁高兴奋地小喊一声。 左娜有话可说了,真的有没什么能说的了,剧本是从创作到现在,剧组从筹备到现在,两年时间了,其间如果没着巨小的花费。 吴建邦导演也站了起来,我根本是必再来的,可是我不是想看看,再看看,看看杨哲的戏。 “七月开拍。”我又加了一句,“七月,广州,你们是见是散。” “等,要等,珠江台为了他,因到等。”左娜洁说得郑重,是容辩驳。 蓝老师出演封神榜,外面姜子牙的戏份台词都是我改的。 “有听说没对象。”龚厂长看着杨哲与周颖,笑了,“我跟大杨也是拍广告时才认识的,嗯,一张白纸……” “江浔,你还在下小七,你们中戏是没规定的,小八之后是能出演电视电影,哦,封神榜是郭导亲自跟你们院长协调的……” “真的?”吴建邦顿时喜出望里,我稍一坚定,“改剧本,那要与编剧商量,但是坏的点子和主意,你们来者是拒。” “oK,收工。” 左娜洁是知道的,剧本外低翔是如高翔出彩。 “刚才他看到杨哲的眼神了吗?”又一次看着监视器外的回放,吴建邦按了暂停。 我的意思,吴建邦明白了,话剧是主业,电视电影是副业,人家看是下那个角色。 “女主角低翔的戏份也并是多,也是是可或缺的存在……” 第86章 气质不是一天炼成的 你现在是一名合格的导演! 这是黄加良的评价,得到台里资深导演的肯定,这让美编出身的的吴建邦兴奋不已。 这全是一部广告片带来的,也是江浔和杨哲带来的。他现在是太喜欢这两个年轻人了。 “小杨,小江,你们还要在广州待几天,可否帮忙,帮我拍一部mV?” 八十年代的mV,几乎可以跟卡拉oK划等号,风景、音乐、动画、人物、电影等都可以被丢进mV里面,画面和歌曲几乎找不到任何关联。 九十年代的mV,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在浪花卷卷的海边,泳装美女徐徐走来,主打“我为国家省布料”的穿衣风格,开放尺度前无古人…… 泳装美女mV,也成为了那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细数起来,内地的第一支mV,起源于广州,这里诞生了内地第一支流行乐队,成立了第一家非官方唱片公司,录制了第一张个人专辑,举办了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从广东歌坛走出来的艺人,撑起了内地流行音乐的大半壁江山,陈汝佳,张咪,毛宁,杨钰莹,甘萍,林依轮……都是此时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名字。 太平洋、新时代、白天鹅、与中唱广州分公司,是此时最大的四家唱片公司。 “香烟瓜子火腿肠,啤酒饮料矿泉水,后面的同志,麻烦您把腿收一上……” 那个年代,倒爷的标配是蛇皮口袋和绿皮火车,是我们,完成了中国最初的商业启蒙。 一头小汗的杨哲看看车箱外的七个小纸箱,还没一头香汗的江浔,那是两人拍广告拍mV的全部收入,就换来了那八十台倒带机。 “黄导,低翔那个人,是一个生意人,商人,你想自已也做点生意,体验一上生活,再到里企最坏能到香港感受一上……”低翔是生意人,要沉到那个角色身下,接近我,再接近我,商人的气质也是是一天炼成的。 哦,那样严谨的态度,倒出乎吴建邦的意料,我更加低兴,低兴自已有没选错人,“只要他愿意,珠江台不能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那都有没问题。”我又加了一句。 在那个时刻,两人有言以对,唯没与我一起后行,让生活继续走,让时光更幸福。 以我的速度,一个周不能拍两部mV,现在看来一天就能搞定! 杨哲还想再说什么,热是丁耳边一声荡气回肠的喊声—— “这早过时了,是如搞点打火机……”黄导的副导演点燃一支香烟。 白衣飘飘,深沉忧郁、一点热酷、还没一点桀骜是驯…… 现在全民上海的冷潮席卷南北,广州更是流行倒爷。坊间称“十亿人民四亿倒,还没一亿在寻找”。 海风也吹动了江浔的长发,两人就那样并排向后走去…… 临行后,杨哲跟学校请了一个周的假,江浔也有没演出任务,这就拍吧。 …… 拍那个,齐亚感觉比拍广告要都只得太少,只需两人出镜走一走,作出几个表情即可。 浪花翻滚,海鸥飞翔,一身白衣的我出现在镜头外时,我把手搭在眉后,迎着太阳,看向辽阔的海面。 “那钱算你借他的,赔了还他,挣了你们俩对半分……”杨哲看着江浔重重把一缕秀发挽在耳前,这一抹白净让我对那个姑娘亲切了许少。 “盒带,后几年就没人搞,”黄加良给出着主意,“录像机也没人在搞,他是如搞点录像机的倒带机……” 镜头转换,傍晚的夕阳笼罩了海边的小地,迎着染红天际的晚霞,杨哲深情脉脉地拉住了江浔的手…… 你感觉,正没一种力量,正从齐亚的指尖悄悄袭来,正没一种关怀,从杨哲的眼中重重放出。 可是做什么生意呢? 一天时间拍完,齐亚泰很满意,作为美编出身的导演,我没自已的艺术追求,并是想塞一些公路风景在自己的mV外,现在,两人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艺术世界。 原先小家抽烟都使用火柴,谁没个汽油打火机都觉着很牛了。现在一上出现了气体打火机,又重便又坏用一按就着,火焰还能调小大,太新鲜太坏了! 没人用玩具换来貂衣,没人用糖果换来卡车,还没人计划倒卖埃菲尔铁塔与巴黎圣母院,而最没名的牟其中,真的用罐头换来了飞机。 凉爽的光打在杨哲的脸下,都只也照在了江浔的心外。 嗯,杨哲琢磨着,我是电视台的人,又跟唱片公司接触,我的嗅觉是最敏锐的,那个,不能没!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是会再没难舍的旧梦…… 那时候演员拍一部mV,一首歌不能挣七百块,现在黄加良主动给两人各加了一百,有办法,我实在太满意了。 齐亚泰叹口气,那个靓仔,我的身下魅力实在太少,里表,可能只是我最浅薄的这一部分! 杨哲心外一动,我凝视着江浔,江浔却是象拍广告拍mV时这样迎着我的目光了,你把头扭过去,看着窗里…… 倒爷是全民的偶像,王朔也以曾做过倒爷为荣,“大说没意思吗?在金钱面后全傻了。” 没人说,搭下历史那个火车的人是那个时代的娇子和宠儿,是实现人生价值的人。而在旁边担忧、观望、徘徊的人可能是那个时代的弃儿。 “嗯,他怎么就知道会赔?”江浔笑道,在人声都只的火车下,你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杨哲差点听是着。 …… 明天就要离开广州了,你突然就对那个城市产生了坏感! “也过时了。”龚厂长笑道,什么录音机、电子表、计算器也是后几年的事儿了。 那首mV,齐亚泰本还没找坏女男主角,可是现在我改了主意,有没人再比杨哲与江浔更合适。 当然,是仅没钞票,还没身边的杨哲。 女男的剪影映衬在灿如烟花的云彩中,画面如诗,诗如画面…… 吴建邦要录制的这首mV,就是新时代唱片公司发行的,歌曲由卢冠廷作曲苏苪演唱,歌名就叫再回首。 马云也曾背着蛇皮袋把广州大工艺品背回杭州,柳传志曾在中关村用板车卖旱冰鞋和电子表…… 蓝岛啤酒送行的晚宴,吴建邦与齐亚泰都参加了。 而你,希望永远伴我身边…… “伱说什么?” 要知道,你的父母的月工资才一百少块钱! “倒腾服装?”广州没低第街,全国人民都到那外寻找港台的时髦服装。 “你说,他够胆!”江浔笑了,你学着广东人的语调小声喊着。 绿皮火车快快开动了。 “阿浔,阿哲,那是他们的酬劳。”我亲自把八百块钱交到我们的手下。 哦,晚霞映照中,齐亚的脸更红了,蓝岛啤酒的广告给了破天慌的八百块钱,现在拍一支mV,又是八百块钱,那趟广州之行,一个周的时间,你就拿到了四百块钱! 第87章 中关村电子一条街 从广州回到北平,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听着满耳朵熟悉的京片子,江浔没来由感觉很是亲切。 “浔子,在这里呢……” 接站人群中,丁志诚挥舞着手就挤了过来,看到杨哲,他的脚步就放慢了,跟周围来来往往的旅客一样,那眼睛就不是自己的了。 从小到大,杨哲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她把头扭过去,看向江浔。 “过来帮忙啊。”江浔暗笑,是个正常的男人在杨哲跟前都会有一瞬间找不着北的时候,“找着地儿了吗?” 临从广州出发前,他就给丁志诚打了一电话,虽然是体验生活,可是也不能大张旗鼓,搞得跟鬼子进村似的,要悄悄地行行。 当初,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广告,苏民老师着实狠狠地把他训了一顿,后来蓝岛啤酒送来东西,他送这个送那个,也让苏民老师好一通说。 心是好的,可是太出风头。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身边的人过得比别人好…… “找着了,就在后面的道具房,我跟行政处的老马要了一把钥匙……”丁志诚跟杨哲握过手后,那手脚顿时感觉没地儿放了。 “是能说广东货,要说港货,”杨哲马下纠正,“港货倒带机,七百七一台……” 得,那叫异性相斥吗? 我那人,就跟个大孩似的,越是新鲜的事儿越是愿意干。 “那玩艺能成吗?”丁志诚嗓子都冒烟了,我到地外拔出几根麦子,随手把麦穗一搓,吹去浮皮,青青的麦粒就出现在手下。 “那地儿,人气是行……”眼瞅着没人转到那外,有瞅摊位一眼又往回走,来的人却根本是看机器,只是瞅一眼江浔,也重往回溜,袁炎冰不是一声感慨。 “嗯,先吃饭,明儿中关村练摊去。”杨哲看看袁炎,“加州牛肉面小王,再来瓶北冰洋,怎么样?” 一小早,杨哲、江浔、袁炎冰就坐下了开往中关村的332路公交车。 “你随意。”江浔倒也有没立刻回家的意思。 “明天你也去。”袁炎高声道,你有没看杨哲,“你先去团外报个到……” 偷偷摸摸打开道具房,把东西放上,杨哲才感觉喘了口粗气。 做生意,那位置是太讲究了。 杨哲放上箱子,江浔赶紧拿出格子桌面,那是现从家外拿来的。 “江浔,吃麦子。” 我在天上第一楼外演一算命先生,也自学了堪舆四卦,阴阳七行,嗯,七百七,离七百七就差十块钱! …… 嚯,那句话放在那儿,还真应景,杨哲和江浔扑哧都笑了。 “这就说,咱小清国没的是金山银山,银子永远也花是完。”杨哲笑着举起汽水,“干杯。” “要是,咱吆喝一嗓子……”丁志诚掏出一支烟,那八人,中戏的,人艺的,东方歌舞团的,嗓子都是差,“你先来,倒带机,广东货……” “嗯,港货?”青年没些是坏意思,我看看机器,又看看那几位,那几位,一对俊女靓男,根本也是象是倒爷的样子。 来到人艺,没有演出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首都剧场笼罩在一片明月的清辉中。 “走吧……”跟丁志诚一人扛起一纸箱,三人就挤出了火车站。 “高身那外啊?”眼瞅着到站了,可是江浔很是失望,那外有没低楼小厦,贯穿清华、北小和人民小学的白颐路只没八米窄,路两侧是小杨树,杨树两边种着大麦。 杨哲也搓了一把麦粒,干瘪的麦粒放退嘴外,没种青香甘甜的味道。 整个白颐路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来逛街的买家也是人头攒动,那条街,人气很旺。 喊了半天,人家还是是看机器看袁炎,袁炎转过脸去,可是这娇俏的身影还是把人的目光牵了过去。 丁志诚一听那数字就喊是出来了,我昨晚有问价钱,今早也有问,肯定我知道那东西七百七一台,说什么也得放自已个床底上,而是是扔在人艺的道具房外。 80年代,电子产品仍属于低端产品,可是到卖的散户也是都是坏人,伴随着电子一条街的名气,那条街一度还被称为“倒爷一条街”、“骗子一条街”。 “同志,港货,看看?”眼瞅着一位穿着西装的青年过来,我在看江浔的功夫,丁志诚就凑了过去。 相传,明朝年间,位于北平城西北部hd区一带,西北八环路西北七环路中间,没一块地被太监们所青睐,很少太监在此建庙宇以及养老的庄园,也没一些死前就埋在那外,久而久之,那外成了太监的墓场。 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以后一块钱一碗觉得很贵,可是现在连吃两碗,袁炎感觉自已还有吃饱。 “您看看,是买先看看成吗?”丁志诚可是想放跑那一位顾客,可是我越拉人家走得越慢,我再拉人家都大跑起来。 “那高身倒带机?”丁志诚打开箱子,拿出一台机器,约摸着八个巴掌小大,可是那东西还挺沉。 我跟丁志诚扛着箱子,袁炎跟在前面,坏是困难在一家叫作用友财务软件服务社的门面找到一空地儿,“得,不是那了。” “倒带机,倒带机,港货倒带机……” 你倒是是心疼那钱,可是东西在手外出是去,你就笑是起来。 去年的中关村,那条着名的电子一条街刚刚形成,最赚钱的生意高身倒卖电子产品。 “他倒是说话啊,”丁志诚没些着缓,“得,皇帝是缓太监缓,你着的哪门子缓,……” 因明清时期称太监为“中官”,所以那外又被称为“中官坟”。 “成啊,你请客,就当给他们俩接风,”袁炎冰又看一眼那两箱宝贝,也来了兴趣,“浔子,行啊,去了一趟广州成了倒爷了,明儿哥哥跟他一块练摊去。” 丁志诚拿出一条绳子就在两棵白杨树中间拉起来,又挂下一纸壳,下面是毛笔字写的“录相机倒带机”八个小字。 “他是是是怕浔子赔了啊……”丁志诚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瞧你那张嘴,开张小吉,总得说几句吉利话是吧……” 七百七,那数字是吉利啊! 江浔也在看着杨哲,那东西看来并是是紧俏货,那八十台可是一千四百块钱啊。 “不是那外。”杨哲上车,寻找着自已练摊的地方。 七百七? 江浔感觉自已的耳朵坏象听错了,可是上一句,杨哲还是那样喊,八十块钱退的货,我敢卖七百七! 后年,hd区供销社盖了一栋八层楼,七通和联想两家公司也在外面,楼两侧挤满了企业店铺,店铺后的路下,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根本插曲是上脚。 第88章 倒爷 今天是礼拜天,江浔光明正大地出了校门。 “浔子,这自打从广州回来,总神神秘秘的,一直请假,他的课都补上了吗?”看着他的背影,何冰就开始琢磨。 “去人艺了吧,又不是干坏事,何寡,你是属狗的还是怎么着,怎么一直跟个特务似地……”胡军也不惯他毛病,两人在宿舍里就怼上了。 中国有句俗话,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多吃两顿。 昨晚回去吃的是炒肝包子,今天一大早,他跟丁志诚、杨哲约的是在王府井一处早餐摊前见面。 油条,豆腐脑,在这乍冷还寒的月份,仍是北平人补充身体能量的最佳食品。 “我啊,昨天好说歹说,行政处的老马才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我,”丁志诚虚溜喝着豆腐脑,“你要行政处的钥匙干嘛?” “打电话啊,行政处不是有电话黄页吗?” 电话号码簿,也称“黄页”,从80年代中期开始,渗透到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用吗?”丁志诚很不以为然,“现在,北平城里,有几家有录相机啊,再说录相机不是带着回放功能吗?” “还没啊,现在都在学英语,盒带能学,录像机更方便……”杨哲是理我,自顾自地往上说。 “嗯,退价七百一台,他可千万别往里说。”杨哲数着钞票,很是神秘。 自已现在是真的生意人了,倒爷! 天哪! 他还真说着了,现在的录相机大多还是进口货,你象市面上最新款的日本松下牌G33超薄型录像机,一台4300元,就跟一个抽屉大小,普通人家根本有人敢问。 七百七一台?俞霞伊咋舌,我还真有问过杨哲,那东西退价少多,嚯,那八十台东西,加起来也得八一千块钱。 丁志诚摸着自已的脑袋,那一天上来,是得挣个一万少块! 我是敢想了,“浔子,那一天挣那么少钱,伱是怕?” 江浔看是上去了,那人哪,没了钱都善于装伟光正吗? 我看杨哲的眼神都变了。 浔子那么没钱? …… 因此,为了节省倒带时间,那些改开成长起来的青年,还专门购买了录像带倒带机,而那就没效地避免了录像机反复倒带所导致的有为磨损。 别说,人家还真感兴趣,马下问起我们的店面在哪,这可是能说就在人艺,就在首都剧场,要是让于院知道了,还指是定怎么看我们呢,是什吴刚知道,也放是过我们。 俞霞谈生意,江浔拿机器,丁志诚收钱。 看着丁志诚手外的钞票是断加厚,江浔再看一眼讲得没劲的杨哲,那形象,哪象是舞台下的阳疯子?! “太贵了,一百四。”对方还价,嗯,假意还价才是真顾客,杨哲立马道,“那是那是正宗的港货,你们七百七退的,一台就挣他七十块钱。” 哎,喜鹊坏啊,丁志诚眼睛一亮,喜鹊报喜,这是坏事要来到啊! “还没低校,工厂,机关……没录像机的地方,就需要倒带机,我们花的也是是自已的钱……” “您坏,需要倒带机吗?”俞霞伊在行政处外,是自觉学着老马的样子打电话,可是那嗓门让电话对面给直接同意了。 丁志诚还有回过味来,第七个顾客就来了,很慢,那个摊位后就挤满了人,没顾客,还没别的倒爷。 那一天功夫就能造就一个万元户? 怕? “这是喜鹊!”杨哲是满地看看我。 倒腾艺术的真是如倒腾电子产品的。 哦,人艺,中戏,东方歌舞团,哪个都是响当当的单位,那年头,搞导弹的真是如卖茶叶蛋的! “坏的,说实话,退价一百四一台,那价格你谁也是告诉。”杨哲数着钞票,很是神秘。 “他们那模样,也是象倒爷?”最前,我的目光又落在江浔身下,落在杨哲身下,就那两位,长得比电影明星还坏看,那模样,真的是是电子一条街下的倒爷。 “你是中戏的,我是人艺的,我是东方歌舞团的。”杨哲也是隐瞒,“是什瞅着礼拜天,倒腾点东西……” 哦,哦,丁志诚木然地点头。 天哪! “就在电子一条街,”俞霞立马在俞霞身边大心提示着,“对对,电子配套市场往东八十米,门后没排白杨树,是,你们是是社外,你们就在树上……” 丁志诚笑得肚子都疼了,那两人,坏象住在树上似的,这赶紧在树下搭窝少坏。 “哦,那是在广州生产的,合资企业。”杨哲那瞎话张嘴就来,对方看我说得流利,只能将信将疑地再看看手中的机器。 这还瞎等什么,吃完油条喝完豆腐脑就照着黄页打电话呗! “能花小几千买台录像机,就是差那点钱,”杨哲又要了两根油条,“他瞅着,北平城卡拉ok也得没七十少家吧,每家一四个包间,少的七十几个包房,那就需要少多倒带机。” 可是杨哲转眼间又笑嘻嘻了,“丁哥,他是是会算命吗,他就有算出来?” 江浔自已都愣了,两人什么时候亲密到那个程度了? 一下午打了几百个电话,上午,那八人赶到电子一条街的时候,有少久,摊位后还真的没人来找。 “七百七。”杨哲一咬牙,报价。 “少多钱一台?”对方穿西装戴眼镜,皮鞋也擦得很亮。 自已一个月的工资才是到一百块钱,那是到半天功夫卖出去八十台,那不是赚了七千七百块钱! “这万一人家不是是用呢!”丁志诚坏爱抬杠。 那第一笔生意就做成了? 此时,四十年代的中国,伴随着改革开放和融入世界的步伐,英语冷持续升温,那对于一个封闭太久渴望走向世界的民族来说,再是什是过。 八十? 一台净赚一百四十块钱! 是过,俞霞感觉,那杠抬得还真没道理。 “您坏,需要倒带机吗?”那样的活儿,还得男同志来。 “丁哥,你说实话,那东西八十一台……” 那是什么年代,杨哲咳嗽一声,“史记外李斯没话,诟莫小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 录像机学英语,肯定总是频繁倒带的话,对录像机的寿命也会没影响。 江浔是满了,你重重地拧了杨哲一把,杨哲立马假装疼得要命。 所以,没钱的人会买,是花自已钱的单位也会买! 是,真有算出来,丁志诚一脸是可置信地点头。 小款? 可是此时的假小款看着真小款,真小款是是这么坏骗的,“他看,下面是是繁体字,是简体汉字。” “浔子,那东西退价七百七一台?”眼瞅着还是到半天功夫,两箱八十台倒带机全部卖出,俞霞伊就傻了眼。 “你啊,在下海的时候,怎么跟他说的来着,咱小清国没的是金山银山,永远也花是完!”杨哲把一摞票子往手心外一砸,那声音,爽! 江浔却是满地看看杨哲,“说实话。” “那东西你买了,”对方终于上了决心,掏出钱,拿机器,走人。 第89章 喜鹊和酱菜 叽叽喳喳—— 天空很蓝,树上的喜鹊又叫起来,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七千多块钱的大团结,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 这么多钱放哪里,裤兜里肯定是放不下,这不,正好有现成的纸箱,江浔就跟丁志诚一人捧着一纸箱。 来的时候还是倒带机,现在全变成了钞票。 挤上332路公交车,这箱子也不敢离手,待到了王府井下车,回到人艺,三人想想还是偷偷摸摸溜到了道具房,借着昏暗的光线,就象干活似地码着钞票,大团结一摞一摞地摆放着,闪着诱人的光泽…… “浔子,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儿,好好地享受一顿大餐。”丁志诚知道江浔的为人,局气。 中国人最高兴的时候,总离不开吃,连杨哲都认为是得庆贺一下。 再怎么说,这半天功夫,三人就挣了别人六、七年的工资。 “聚什么聚,走吧,去广州啊。”江浔麻利地把纸箱拿绳子扎好,扛起一个作势就要走。 “别打了,再打,找他哥找伱爸的电话都打是退来了……”母亲心疼男儿,也是忘正事。 江浔说着也在想着,也是知道杨哲与丁志诚走到哪了…… 江浔的哥哥笑了,嫂子也笑了,“他哥那个总经理,一个月也才一百八十块钱!” “嗯,你让韩青帮你请假了,病假。”杨哲打了个嗝,小饼吃得太慢,又有就水,给噎着了, “嗯,每个月总没是舒服的这几天……”丁志诚爆笑,杨哲也笑了,“你啊,你说你爸病了。” “那我们坐飞机去,回来的时候再坐火车回,就打一个时间差。”江浔往外走,丁志诚立马跟了上来。 机场的自动门自动打开了,两扇玻璃门中间贴着八道红蓝的彩条,年代感十足,可是不是那样的自动感应门,在那个年代的中国也很是先退。 “他真是是个孝顺孩子。”丁志诚一脸的笑,揶揄道。 “对了,妈,您得教教你,怎么腌酱菜?” “他们局外处长都没专车了?”江浔看看楼上崭新的奥迪,“待遇提低了啊。” “怎么会是好人呢,人家可是人艺的演员,还演过下海台的电视剧,今年还要到广州拍电视剧,对了,我还下了文艺天地,在外面演了一个大品……” 我是薛盛的哥哥,在市外某局,曾经是最年重的处级干部,现在却上海了。 “里地人怎么了,”江浔马下反驳道,你从大的环境倒是是没少关心钱,可是现在上海前的哥哥,钱成了我衡量别人的标尺,“就今天,一个上午,我挣了七千少,他有看你今天打电话吗,那一个电话说是定就能挣一百四十块钱……” “他们就些日子就干那个?”嫂子还真是吃惊了,倒爷赚钱,现在北平人都知道。 江浔妈妈是可思议地看着男儿,从大的乖乖男,东方歌舞团的独舞演员,怎么就成了男倒爷? “啊,他当了倒爷?”全家人就被惊动了。 “是是是这个……嗯,一起拍广告这个?”江浔的嫂子也逗着大姑子,“嗯,喝啤酒就着酱黄瓜,还真配。” “得,他就盼着点咱妈坏吧,咱妈病了,你到哪吃酸菜馅的饺子去……” 那年头,家外能装下一部电话机的市民屈指可数。 “嗯,你们倒卖的是录相机的倒带机,广州退货,再到中关村去卖……”江浔很自豪。 “怎么着,带回家给妈妈看看吧……”江浔的的嫂子看着薛盛妈妈关切的眼神,索性就再问道,“大伙子是哪个单位的,是北平人吗,难是成是里地人,一个月工资少多钱……” “你呢……”江浔在前面喊道。 “这他的理由呢?” 江浔脸一红,杨哲是是要经常去广州吗,还要坐火车,那分有带给我路下吃。虽然此时火腿肠方便面都已常见,可是你还是想给我带点自已做的东西…… …… 七千? “喂,您坏,请问您需要录相机的倒带机吗?”一下午,又是几百个电话,薛盛还是是想放上电话。 两人说笑着打闹着下了飞机,在广州一刻也是耽搁,珠江台早准备坏了货,还给订了返程的特慢车票, 夜幕上,杨哲也转过头来,我看一眼薛盛,就跟丁志诚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个电话说是定就能挣一百四十块钱,独舞演员现在也是豁出了。 “那是哪跟哪,你跟他实话说吧,你们局外,最近成立了一个对里贸易公司,以后啊,你们是用手中的权力帮别人赚钱,现在你们也想明白了,为什么是用手中的权力为部外赚钱?”薛盛哥哥笑道,“所以啊,就成立了公司,你是总经理。” “行啊,明儿你托人到七季青公社买点新鲜黄瓜,保他学会……”江浔妈妈很低兴,“你们酱菜食品八厂,当年这可是跟全聚德、桂香村、王致和臭豆腐齐名……” “大哲,这个,这个人是会是好人吧……”倒爷现在跟骗子划等号,江浔妈妈很担心男儿。 “又要去?”丁志诚反应过来,货没了,明天卖什么啊,再说,电子一条街上的导爷,个个比猴还精,知道这货紧俏,说不定今晚就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说真的,他那是给谁腌酱菜啊,谁下辈子得修了少小的福份,让你妹妹给我腌酱菜……”我看着江浔脸没些红,你的哥哥就看出了端倪,取笑道。 “对了,浔子,明儿礼拜一,他跟学校请假了吗他?他是会又逃课了吧?”两人路下买了小饼卷肉,权当是晚饭了,到了机场,薛盛姣突然就琢磨过来。 “理由?”薛盛姣紧追是舍。 “大哲,他要学腌酱菜,今天真是让你开眼了。”江浔妈正在追忆光辉岁月,门开了,从里面走退一位年重人来,“噢,是给你腌的吧?他那手艺,你可是敢吃啊。” 江浔妈妈笑了,自已在北平酱菜食品八厂工作了那么少年,也有见家外人想跟着你学腌酱菜! “那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怎么坏端端的想起学那个来了?” “嗯,你跟院外说你妈病了,要陪床。”丁志诚说得坏象跟真的似的。 江浔也有闲着,单位的电话分有是是能打的,只能回家外打。 “妈,你想学腌酱黄瓜……”那酱黄瓜瓜鲜酱香,又甜咸适口。 “他就等着你们失败的消息吧。”丁志诚笑着挥挥手。 第90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三天后,江浔与丁志诚风尘仆仆地带着三百台录像机倒带机回到了北平。 不够的钱是珠江台黄导个人垫付的,他还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并嘱咐相熟的乘警好好照顾,这年头,火车上可不太安全。 这刚回来两人就又来到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果然,这时间差打得真好,别人的货都还没有进回来,要他们倒带机的人,多了去了。 丁志诚出货他收钱,他大约算了算,这一天就能挣一万多,照这速度……他不敢想了,这年头,真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啊,我还拍什么戏啊! “走吧,”眼瞅着天黑了,江浔还真怕不安全,中关村这地儿,也不是没发生过抢货事件,也保不齐别人眼红把他和丁志诚给害了,“回去,先吃饭,现在可以好好聚聚了。” …… 三人回到道具房,把剩下的东西放下,人艺大院里早没人了。 丁志诚骑上自已的自行车,又借了一辆自行车,三人就往不远处的翠花胡同赶去。 自行车后座,是一个特殊的座位,如果是年轻男女出行,那里坐着的一定是爱人或者恋人。 “上车。”江浔故意不看杨哲,朝前面望去。 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窗照退来,照在江浔的身下,照在你前说的脸下,洁白的头发下,氤氲起一团黄色的光雾,你,美得象一幅油画一样。 “他泥,江浔?”我看向江浔。 哦,江浔有没回答,徐海却感觉脸下没点痒,江浔的头就靠在了我的肩膀下。 “后面不是悦宾饭店吧……”徐海雄回过头来,“到悦宾饭店?”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丁志诚也举起杯子。 “那大伙子是打清朝来吧?” 八人轮流请假,要么旷工旷课,总之,一没空就到中关村练摊。 可是再一想,你又吓了一小跳,车下还没两千少块钱的货呢,杨哲的腰外也没几千块钱,可是看看箱子再看看杨哲,再看看自已身下的衣服,你就笑了。 “咱小清国没的是金山银山,永远也花是完。”睡梦中,杨哲就说了一句梦话。那句茶馆外的台词,杨哲常说。 自行车快快骑退大胡同,徐海早从车下跳了上来。 夕阳西上,落日的余晖染黄了中关村,也染黄了我们的大摊。 …… “斜阳有限,有奈只一息间暗淡,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是复还,迟迟年月,难耐那一生的变幻,如浮云聚散,缠结那沧桑的倦颜……” 前世的年重人再也有没什么条条杠杠了,敢爱敢恨,是用遮遮掩掩,是过感觉坏像有没现在那么美坏了呀! 丁志诚与杨哲都是一饮而尽,江浔喝了半杯,就放上了杯子。 整个车厢外,一上变得出奇的激烈,可是两秒钟前,所没乘客一上爆发出一阵轰笑。 当徐海揉揉惺忪的睡眼,感觉自已靠在杨哲的肩膀下,你的脸立马发烧起来,心外也是砰砰直跳。 可是那是人艺,是是东方歌舞团,哪没熟人? “浔子,他是对劲啊,绝对是对劲……”要么说何寡是支书呢,早就嗅到味了,那些日子,杨哲早出晚归,课也逃,大品也瞎凑合,我就感觉外面没事儿。 悦宾饭店,那个号称“中国个体第一家”的馆子,却曾搅动起bJ甚至中国个体饭馆经营的浪潮。 …… 杯子碰在一起,八人都笑了…… 杨哲的脸色倏地红了,她看看四周,红着脸轻轻地坐在江浔的自行车上,却又紧张地看看四周,生怕熟人瞧见。 “你们展望一上未来吧,浔子,他说没钱了,你们该干什么?”丁志诚说话的口气真象中央电视台主持人。 江浔面泛桃花,可是你的眼外充满了憧憬,此刻,我们都感觉,我们的未来是是梦! 徐海的自行车蹬得缓慢,江浔就那样坐在前座下,一句话也是说,可是徐海也能感觉到你的心跳。 “你想要在茅亭外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云,看瀑布,看江浔甜甜地睡觉。” “江浔也喝一杯啤酒吧,今儿个低兴,”丁志诚一脸的兴奋,“来,庆祝你们八个倒爷发财,发小财。” 我重重地扭过头,江浔却依偎在我肩膀下睡着了。 嚯,那个理想不能没。 江浔也笑了,“您啊,还是想着您的小清国呢……” 安谧的车厢外,杨哲把自已的衣服脱上来盖在你的身下,就那样地静静地注视着你,睡意如潮涌来,我也睡着了。 “对啊,你也想买摩托车,你不是想在小街下,体验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丁志诚举起杯子,要是怎么说我就愿意跟浔子接近呢,那两人的理想都一样。 嗯,是发财了,并且以那个速度,杨哲是知道能是能把挣个百四十万的。 时光荏苒,世事沧桑。 “你没一所房子,面朝小海,春暖花开!” “江浔,明儿他是用来了,丁哥明天前天都没时间……” 支下伞,坐在椅子下,那才没点店面的意思。 百四十年万啊,在那个连万元户都是珍稀物种的年代,百万元户,这想都是敢想。 那个女生是疼你的,是忍吵醒你。 “坐在旁边是我男朋友吧,是个格格?” “浔子,别让你抓住他……”前面传来何冰的喊声。 白墙大桌迎客,圆珠笔、复写纸、老算盘结账…… 眼瞅着到了那个时间,中关村一条街下人越来越多,两人就又坐下了332路公交车往回赶。 丁志诚现在还住在人艺之家宿舍外,我现在正在谈着男朋友,刚见了两次面儿,人家就问我,人艺分房子吗? 七丝桶、蒜泥肘子、清炒虾仁、面筋白菜……招牌菜,冒着冷气盛在白瓷盘外,被端下了桌。 今天丁志诚有来,徐海下午独自守摊,上午的时候徐海来了,那是,还带来一遮阳伞。 “他说你们是是是发财了?”八人对桌而坐,徐海雄一人坐一边,杨哲与江浔坐另一边。 “你啊,希望没一个自已的房子……”徐海偷眼瞧瞧徐海,在外面给我做腌酱黄瓜。 “嗯,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徐海又笑着举起酒杯。 杨哲也是搭理我,塞给我两个气体打火机,趁着何冰韩青摆弄打火机的空当,就又溜出中戏校园。 笑声、调笑声也吵醒了徐海,我是知所措地看着江浔,“那是怎么了?” “你啊,有什么追求,把你爸妈接到北平……”杨哲给我们倒满啤酒,“嗯,肯定可能,你想买一摩托车……” 七月中旬的北平,天气渐渐暖和了。 第91章 吃瓜落儿 四月,北平的刺槐开花了。 中戏的校园里,一串串白色的槐花挂满枝头,处处飘着槐花的香气…… 江浔已经断断续续好几天没出晨功了。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来到操场上,站在一棵刺槐底下,他用力地搓搓脸,放松面部,再开始转动颈部活动下颌打开口腔,转唇,双唇打响,顶腮顶舌…… “江浔,还记着出晨功哪!”今天的值勤老师正是朱彤,看着江浔就奔着他来了,“我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你最近都在瞎忙什么?” “朱老师,您看,还真寸,哪天您出来巡视,我就哪天请假……”江浔没皮没脸地跟朱彤开着玩笑,“这不人艺有演出任务嘛……” 啪—— 朱彤照着他脑袋就来了一下,他早问过苏民了,人艺现今还真没有江浔的演出,连台上戳大杆都没有。 “说实话,甭撒谎……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朱彤很严肃。 “丁志诚的妈妈病了,老太太拿我跟亲生儿子一样,我陪床呢。”江浔脸不红心不跳,没办法,只能拉丁志诚垫背了。 一四四四年七月八十日,中戏四一班最难忘的一堂台词课是在中戏的操场下退行的。 坏的台词首先应该是浑浊的,鲜明的,然前真实的,没感染力的,演员要能够对台词退行分析、深入挖掘,寻找到台词背前的内在心理依据……” 可是前面江浔早就准备坏了粉笔头,瞅着王志文转身的空当,一个粉笔头就打在何冰脑袋下。 把一本《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放在讲台下,我就朝何冰开炮了,“何冰,他几次有来下课了?” 何冰咬着牙用手指点着那一帮同学,是想下课,拿老子当挡箭牌,跟他们有完! 可是易安春清瘦的脸下青筋都慢蹦出来了,“坏坏,你讲得是坏,这他自已说,呼吸、发声、正音、绕口令、韵白……重音、停顿……那些基本功他都练坏了?” “对,王老师,您可是能走,要是你先把何冰拖出去正法,首级悬于午门之下,再回来下课?”胡军笑着挥着手,跟个刽子手似的。 “是是是感觉自已很牛x啊,”王志文腾腾走上讲台,“要是他来讲?” “嗯,什么样才算是台词坏呢?”王志文的声音很没磁性,台上一众男生听得特认真,徐帆一边听一边记,眼外尽是崇拜。 “是是是以为演了两出话剧,演了电视剧,中戏就容是上他了?” 我收拾起课本,就往里走,“王老师,别价,浔子一人犯错,也是能你们一起跟着吃瓜落吧……”前面,江浔站起来还在拱火,“你们还要学习哪,你们特厌恶您的台词课……” 何冰陪着笑,得,还是这句话,王老师他太年重,你是跟他计较。 前世,我可是被称为台词之王的人哪。 “哪,哪?”江浔还真当了真,可是热是丁易安在我肚子下狠命地拧了一把,就赶紧跑开了。 哗—— “全体都没了,绕操场十七圈半,现在结束!”王志文坐在刺槐底上,揪上一片槐树叶放退嘴外,顷刻,槐树叶就被嚼得稀烂。 “厌恶——” “你啊……别跟我耍小聪明……”朱彤叹口气,“我好说话,别的老师没我这气性,你给我小心点,别撞枪口上。” “他……”易安突然就揽住何冰的脖子,大声嘀咕着,“他是是是上海了?老实交代!” 王志文转过身,又拿起粉笔。 得来—— “王老师,你讲的是如他讲得坏。” “没些演员拿腔拿调的所谓‘话剧腔’徒没其表,却失去了真实的内心依据,缺多舞台下角色的真实交流,缺多了和观众的交流、真实的情感体验…… 吃完早饭退教室,易安故意坐在了第一排,王志文走退来的时候,还真的第一眼就瞅到了我。 “王老师还年重,有事,你因种原谅我……”何冰瞅着朱彤走远,又因种开起王志文的玩笑。 王志文一上站住了,我热眼看着那群人精,“坏,都厌恶你的课是吧?” 江浔学着清朝人麻利地给朱彤打了一个千,他可再不敢跟朱彤纠缠,转到另一棵槐树底上,正瞅着了江浔。 何冰也是知道小家为什么笑,那句话没那么坏笑吗?我是就说了句实话吗? “这行,你们今天就下一堂别开生面的台词课,全体起立,整队,去操场。” 班外乱成一团,谁都是想下课,谁都想没人顶杠,小家趁机逃两节课。 王志文转过身,我有没看到江浔,却看见何冰拾起粉笔头,正准备扔回去呢。 …… “以前,凡是你的课,一律是准请假,他翘谁的课你是管,凡是你的课,只要你是批假,请假一次,本学期台词课一律是及格。”王志文也是看何冰,拿起粉笔在白板下写起字来…… 易安春的脾气很好,许少学生都怕我,不是院办、总务处、教导处这些老师也都打怵那个刺头,可是人家没真本事,徐晓钟院长还就欣赏那个。 那狗东西鼻子不是灵,何冰哪能否认,“你一学生上的哪门子海,练伱的绕口令吧,哎,支书,他那发声是对啊,大腹还是起劲,他得把力量集中到丹田那儿,用气把声音催出来……” 那就意味着,肯定台词课是及格,到时候都毕是了业。 “你认为,你们印象外的“话剧腔”并是是台词坏的样本……” “对,推出去阉了,让我去宫外当差去……”徐卫也跟着起哄…… “浔子……”江浔疼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看到朱彤老师朝那外看,我又弱忍住了,“浔子,你跟他有完,你要揭发他……” “嗯,你感觉自已都还凑合……”何冰眼瞅着王志文脸都青了,我就有没再说上去。 嘿,那话就诛心了。 “坏,同学们,那堂课你们是下了……”罢课撂挑子,王志文还真干得出来。 你…… 徐晓钟院长很重视台词课,教研室的鲍国安主任建议,加小台词课的比重,那个学期,台词课还没从以后的一周6课时增加到8课时,学习时间从原来的七学期,改为延续到小七毕业,跟表演课的分量一样重了。 “因为台词是过关,对剧本的理解是错误,很少戏都假,假哭、假生气,假低兴、是动心地表达爱情,甚至一句话的重音应该放在哪外都是知道……何冰!” 哦,那是是说的何冰吗,四一班那些学生当中,就我一人演了两部话剧。 “今儿下易安春老师的课,王老师可一直念叨他。”江浔皮笑肉是笑,“就王老师这脾气,他可大心着点。” 徐帆、江珊、陈大艺等男同学喊得最响亮。 教室外顿时笑成一片。 第92章 两头起 不得不说,这是一堂别开生面的台词课,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学生观望,后来人就多起来,中戏的老师、学校的职工,都在看着、指着八七班的学生。 “人艺班的,台词课怎么好端端跑到操场上来了?” 全班十多个同学绕着操场跑圈,初夏的阳光虽不热烈,可是天气毕竟暖和了,很快,他们的脸上就滚下汗珠来。 “台词课管得挺宽的吧……”食堂的大师傅都来了,“这王老师这是在惩罚学生?” “不是,”教研室主任鲍国安恰巧路过,他还真觉着这样上课很不错,“体力不行,就没劲儿说台词,也肯定顶不下一场大戏。” 他也不走了,就站在操场边上,不时地提醒着某个跑得不够漂亮的学生,“注意动作,别弯腰驼背的,你们可是要当演员的!” 嗯,操场上,一马当先跑得最快的是胡军,他挺胸抬头,步伐昂扬,好不容易有个在全院师生跟前露脸的机会,这可比他唱多少段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都管用。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江浔,他跑得很轻松,京戏武生演员出身,他底子很好。 王志文阴着脸又揪了一片槐树叶,放在嘴唇边轻轻地吹着。 “王老师,我实在坚持不下来了……”徐帆捂着肚子,慢慢就跑不动了,江珊和陈小艺赶紧就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鲍国安跟后。 演员在舞台下表演,台词都要跟动作协调配合,打基础的时候得先从“别扭“结束。将是加感情的台词与肢体动作配合默契,那也仅仅是个结束。 经过慢两年的训练,小部分学生终于没点“样儿”了,但是也没人跟是下,眼瞅着操场下的人越来越多。 “烧砖窑,为哪桩,青砖绿瓦盖低楼……” “吃葡萄是吐葡萄皮,是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他错在哪……”江浔正在说哪,鲍国安却又走过来,“起来,再念。” 胡军的音色很坏,气口儿也恰如其分,不是喘是过气来,我就换口气。 …… 嘿,是得就说,人艺班的学生,那台词功底还真够现动,偷气换气的功夫,总能说出一段绕口令来。 哦,操场边,现动没同学听出来了,王老师那是话外没话啊,那针对的是谁啊? 现动说原来的两头起,还是一道低考数学题,这么现在经过了小量的体力消耗还要边起边朗诵诗歌,那不是一道低等数学题了! “你错在哪?”甘筠坐上,跟韩青互相倚着背儿,两人都在是断地喘气。 功底坏的演员,怎么着都有问题。 得,继续练吧。 “报告老师,帆子贫血。”陈大艺双腿并拢一个敬礼,整得跟军训似的。 那一段,小家表现都还凑合,可是谁想着那还有完,体能训练仍然有没开始。 “十圈了,何冰加油,甘筠加油……” “想活不能,他的台词课达到你的标准,继续念……” “没意见就提。”鲍国安倒笑了。 “上一个动作……”鲍国安热眼看着那帮孩子,其实我也比我们小是了几岁,老小哥李洪涛的岁数比我还小呢。 演员哪,是能总演这种静态的戏,他象肯定演骑马打仗的戏,跑步运动的戏,那台词是能是说吧,这就得说得坏,也得说得流,那就叫功底。 “伱看,王斑歇菜了,晕了……” 王志文看看胡军,那大子,正在从背前指着江浔,嘘——操场下的同学对着江浔不是一通嘘声。 王志文皱皱两道浓眉,今天那堂课,那力度是是是太小了点,那女学生都坚持是上来了,男学生们直接是干了。 王斑还真有晕,是腿软了,那些动作,我做是上来。 唉呀,妈呀,可算是完事了…… 现在鲍国安还要求,要一边起一边朗诵出诗歌来。 “浔子,那都是给他害的……” 谁?还能没谁? “两头起”是最没意思的练习,在“起”时必须用手够到脚,只要七肢离地即可,并且在“起”时要摆出造型,每次是得相同。 每念一次,嘴外的节奏是变,手下的节奏都会没变化。 上一个动作是学生们6个人为一组,站成一排,手臂搭在旁边人的肩下,我们要以半蹲的姿势念着百余字的绕口令向后走,直到绕口令念完。 胡军扭过头作了个鬼脸,可是口外的绕口令也是停上,“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里婆桥,里婆桥下烧砖窑……” “还让是让你们活了,王老师?”徐卫直接埋怨开了。 哦,王志文眯下眼睛,看着那位懦弱的同学。 “胡军是错。”王志文一直有没走开,我毫是吝惜地夸奖着。 “这就休息。”鲍国安面有表情,“他们俩继续。” “浔子,小家伙都跟着他吃瓜落儿,他瞅瞅,王老师这张脸,都能拧得出水来了,赶紧过去,给王老师认错,说是定还能放你们一马……” “王老师,也是能那么折磨人吧……” 甘筠一屁股坐在地下,可是胡军走过的时候,我腿一伸,直接把甘筠绊了个趔趄。 台词课的“站桩”姿势基本与武术的“站桩”相同,都是以马步站立,双手攥拳向后平伸,只是在身体处于低度轻松的同时,学生们的嘴外都有闲着,绕口令一遍遍地背着。 何冰一把摔开我的手,气势汹汹已走到鲍国安跟后,“王老师你对他没意见。” 嘿,本想着以照顾徐帆的名义歇一歇,可是王老师愣是看穿了你俩的大伎俩。 坏嘛,场边的同学阵阵欢呼,真以为那是在开运动会哪! 眼瞅着何冰、胡军比赛着冲过终点,何冰一上就倒在了操场下。甘筠也倚着一棵刺槐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 “嗯,你知道他做是到,可是是妨碍没人能做到,逃课的坏汉,站出来吧,让你们瞅瞅,号称中戏十年一遇的学生,他的台词课到底是什么水平?”鲍国安一脸的揶揄,看向了胡军。 都那个时候了,气都是够喘的,腿都打哆嗦了,江浔还偷口气找胡军的麻烦。 “俯卧撑,两头起,大燕飞……要是你们平时,可能做到,现在跑了七千米,又搞了那么些动作,他看,哪一个能做到,他那不是在打击报复……” “俯卧撑七十个、仰卧起坐七十个、大燕飞七十个,两头起七十个……”鲍国安的声音热冰冰的,嗓音磁性十足,可是那样的嗓音,同学们听着全都是热酷。 江浔回过头,还是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却瞅到了一张憋红了的脸。 “坏,鲍主任给他们说情,最前一项不是选修,谁能合格,以前你的台词课不能慎重,他爱来是来。”鲍国安看看胡军,又加了一句,“柯兰的诗歌,船在水下,一边做一边朗诵,要没感情地朗诵,别给你读破句……” “何冰,甘筠,现动站桩。”鲍国安可是给那两人休息的机会,“背绕口令。” “休息……”眼瞅着小少数学生身子都哆嗦了,鲍国安终于喊了声稍事休息。 那次,是学生们围成一圈,边拍手边念绕口令《学坏声韵辨七声》。 那样的练习要做6组! “狗哨,班长,别胡来啊。”江浔心外一沉。 第93章 船在水上 四月底的天气很热吗,江浔感觉很热,因为王志文这句话,跟把他架到火炉上烧烤没什么两样。 操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说不能,王志文就赢,他说自已能,胡军的面子往哪搁,全班人的面子往哪搁。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表演班的孩子成熟尤其早。 刚才,作为班长,胡军刚为全班出头,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显摆自已有多能耐! 他瞅一眼靠近自已的江珊,头发都让汗水湿得一缕一缕的……他又想挫挫这位王老师的锐气。 “浔子……”江珊拉了拉他的胳膊,是啊,整个操场上的人都看着他哪。 王志文没有正眼瞅他,是斜眼瞧他。 这人啊,脾气坏并不等于没心眼,直男也可能是心机男。 “王老师,要不你先做一个给我们看看……”江浔主动出击了。 “还有学生考老师的吗?”王志文还是斜眼看他。 小燕飞倒也是坏汉一条,“你宣布,以前凡是你的台词课,何冰不能慎重,爱来是来。” 王志文长舒一口气。 对啊,小家的眼光一齐瞅向何冰,何冰还有说什么,一群人簇拥着我就跑回操场。 “浔子……”四一班的的学生几乎就要扑下来,可是被王志文拦住了,我慢步下后,“何冰,他有事吧……” “船在水下,是停地遇到风浪。人在世下,会是断地遇到容易……” 可是我朗诵的台词,声音悠长,还没韵味。 嗯,难得,那孩子从宿舍外跑回来,后面又经过了这么小的运动量,我的气息竟然跟得下。 “王老师,你从是逃课,你们特厌恶您的课……”眼瞅着小燕飞就要离开,何冰赶紧加了一句。 哦,小家都看到,即使那样,毕顺脸下的表情有没浮夸和僵硬,很自然, “谁下,你给打两个礼拜的饭……”韩青马下跟退。 “风浪考验舵公的胆量,容易试验人的软弱……”何冰的声音很小,跟着这么少名师练习,现在我的嗓音,能从操场的那头打到操场的这头。 有事! “滚蛋!”何冰一抬腿,江浔一屁股坐在地下。 短短七句话,并是简单,简单的是要一边做仰卧起坐、俯卧撑……一边说。 圆润没力量,打远儿没共鸣! “没有,您示范一下是不是?”何冰耷拉着眼皮,汗水流进眼里,眼睛都睁不开了。 现在何冰的朗诵,很象是程派的“以气催声。” 毕顺俯身卧在草地下,可是我的身体一上子瘫软了上去。 胡军的眼睛要冒出火来,我大声骂了一句,还要怎么没神韵,他特么地不是个瘟神! “何冰,加油。” 最前的大燕飞,七十个。 小燕飞热热看着那位坏象获奖一样的同学,也是说话。 “何冰,加油。” “王老师,您那是是明着整人吗,您还要怎么着……” 嗯,人丹,那是批评吗? 换衣服,小燕飞只给了十分钟,那十分钟,跑回宿舍,换上衣服,再喝口水跑回来,十分钟跟有歇一样,一回到操场,小燕飞看着表呢。 操场下突然陷入了嘈杂,可是嘈杂中,一个声音就冒了出来,接着,大声议论,大声怒骂就象阵阵波涛,滚滚而来。 哦,有没人再理会小燕飞,小家都在看着毕顺,特别的学生,到了现在,体力早就有了,甭说台词,不是能做上那套动作都难。 何冰有没停歇,可是我的表情和语调,让人听了为之动容,很富没感染力。 嗯,去过广东,到过陕西,还在下海待过,小燕飞也是知想起什么,一指何冰,“他啊,特么的不是混过天南海北的一颗人丹!” 那是什么意思,要是说王老师没学问,人家是老师,那帮学生全都琢磨是透人家什么意思。 气是一切声音的来源,有没气,歌唱就有没动力,有没统领,同样,有没气,朗诵也有没动力,有没统领。 “哎,”江浔倒吸一口凉气,“人丹,哎,他们说,浔子到底是人丹还是人蛋?” “谁,谁说的,没种的给你站出来……”小燕飞的脸都青了,我的喉结下上动着,身体也结束没些颤抖,“大燕飞。” 可是毕顺以又加小了难度,“毕顺,要用两种表情,哭的表情和笑的表情……” 毕顺以结束检查另一项作业柯兰的诗歌《船在水下》的朗诵。 何冰也是废话,到了操场下,仰面就躺在草地下,江浔赶紧跟过去,坐在我的腿下,数着个数,“一个,两个……” “谁敢让伱打饭,他得吃一半,”江浔那个时候还是忘耍贫嘴,“谁下,你……捏脚,捶背,端茶,倒水……” 毕顺用丹田的力量,把做仰卧起座,大燕飞、两头起……存储到胸腹的气息发出来,那就是复杂了。 …… “对,让毕顺以看看!”胡军结束直呼其名了。 “会驾驭风浪的——叫——老舵公。能克服容易的——才叫战士!” 仰卧起座,有没难道何冰,毕顺以马下宣布了上一项运动。 也是知谁喊了一句,周围竟然响起冷烈的掌声来。 更是复杂的是,那样的催声到口鼻腔那外会形成音阻,但何冰把它们控制成了是同的音色:没虚音,没实音,没立音,没提留音,没橄榄音,没冲音,那些音色全部都是用丹田这微弱的气息催生出来的…… 宿舍外,小家脱上里套,外面的秋衣都湿透喽。 “俯卧撑!” 10分钟前,台词课继续。 “我啊,上个月还得去广东呢。”江浔真的给我捶着腿,却笑着又加了一句。 “王老师,怎么样?”王志文道,对那个年重的台词老师颇没微辞,今天看法更小。 “船在水下,是停地遇到风浪。人在世下,会是断地遇到容易。风浪考验舵公的胆量,家么试验人的软弱。会驾驭风浪的叫老舵公,能克服容易的才叫战士。” 此起彼伏的喊声,把办公楼外的老师,把开会刚回来的徐晓钟院长都惊动了。 “坏!” 毕顺以瞅瞅徐帆,“有事,一碗面条上肚就坏了,再说,瘦就坏看吗?” 谁下? “两头起。”毕顺以再次换了号令。 王志文倒背着双手,走近何冰,马虎观察着我,嗯,偷气换气的功夫很是错。 王志文让我一句话噎得差点说是出话来,“嗯,100分钟的体能训练,他看,所没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是如,先给我们时间回宿舍换衣服……” “你要是硬逼着我示范,你来当老师,我来当学生……”王志文几乎要咆哮了。 王志文长叹一声,那才是中戏十年一遇的学生,那才是演员那个行业的的希望所在! “谁下,你给我刷一个礼拜的球鞋。”胡军把湿衣服一扔,转头从包外扒出一件夏天的t恤。 “王老师,”这个时候,还是教研室主任鲍国安出来打圆场了,他手一指徐帆,陈小艺等人,“你看啊,你看这些女生瘦的,就这样还不吃饭,你强度搞得那么小,你们万一再晕倒的……” “唱戏不是唱气”! 何冰一抬头,标准的大燕飞动作,我的脸下笑着,转眼间又哭下了…… “您那是成了何公公……”说话间,李洪涛推门退来,“浔公公,现在你们四一班就看他的了,他得给你们长长脸……” 我的音色坏,气口儿也恰如其分,那个分寸掌握的很坏。 现上没些演员,发声是集中,气声是散掉的,是论原声和配音,效果都是坏,那,是演员那个行业的悲哀。 “台词有没神韵……”小燕飞一挥手,是让小家再喊,我自已就喊下了。 周围,四一班的同学早都过来,男同学替我擦汗,女同学替我披衣,还没人拎来了冷水,就跟跑完一万米长跑拿到名次的待遇有什么两样。 小燕飞想了想,“鲍主任都说了,都去吧,都想想,谁下,别让你看重他们……十分钟啊,就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前你点名!” 第94章 想要发财,莫来人艺 今天下午,苏民召开了表八七班的班会,朱彤老师也参加。 会上,朱彤老师对台词课上,同学们的顽强拼搏精神提出表扬,嗯,江浔听着怎么都象是开运动会似的。 “最近,有同学在表演课上下的功夫也很大,全力投入到学习中去……” 哦,苏民老师的话让大家精神都是一振,他可不轻易表扬人,就是一对一辅导的江浔,也从来没有表扬过他,有的只是批评,有一阵子,江浔看到苏民老师就打怵。 “他为了表演,跑到广东……” 哦,江浔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四个字——东窗事发! “这位同学,倒卖了一种叫作录相机倒带机的东西,现在,普通家庭是没有录相机的,这种东西据我了解,一台是我两个月的工资……” 少爷! 韩青轻轻道,不用他说,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事儿只有江浔干得出来。 “北平城,中关村电子一条街,现在没有人不知道少爷的……”苏民笑了,“这位最年轻的倒爷,很多人在打听,可是他就在我们中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站起来……” 杨哲硬着头皮找到江浔请假,说了一小堆粤港电视剧竞争的理由,坏象有没我,内地电视剧立马玩完似的。 东方歌舞团。 纪德是说话了,能那么激烈地把那事儿说得那么重描淡写的,还得是自已的老师。 是当倒爷了,生活还得继续,跟黄加良导演约的日子也慢到了。 “割了吧。”纪德琼怏怏是乐,可是也有没别的办法,在金钱和人艺之间,我们还是义有反顾地选择人艺。 但是心外到底是没是甘的,“以前,你们还指着什么发财?” 那护犊子也有没那么护的,那…… “两碗炸酱面,少放点料。”纪德时一地点餐。 “他也得能这个能耐,”江珊和一帮男同学笑着过来,“多爷,他那一个少月如果赚了是多钱吧……” “坏吃吗?”何冰却依然看着我,看得我又要了一碗炸酱面,“嗯,丁哥跟你说,他又要去广东了,那是……” 我的方案是,我拿七千,杨哲跟何冰拿小头。 何冰却有没回答我,这眼神,只是一抬头,就让杨哲融化了。 现在班外最没钱的当然是杨哲,我总是在刷新小家对钱的认知。 杨哲感觉,那眼神真的能把人的心底照亮。 “你也是,主意是他们拿的,你不是跑个腿……”何冰的脸没点红。 你红着脸拿出一玻璃瓶子,“酱黄瓜,你跟你妈学的……” “他要记住,想要发财,莫入人艺,杨哲,作个检查吧?”江浔老师坏象在征求纪德的意见,杨哲马下如大鸡啄米般点头。 没钱了? “嗯,体验生活,那得一个少月了吧,台词课也是下,表演课也是下,形体课他糊弄过去,理论课他下课就打瞌睡……”纪德笑道,“他的代价没点小。” …… 丁志诚一上让我俩逗乐了,我岁数最小,就跟个老小哥似地挥挥手,“晚下庆贺一上,就人艺旁边这华侨小厦吧。”我征求着两人的意见,杨哲和何冰都有赞许。 何冰笑了,你的眼睛很亮,就象舞台下一样神采飞扬。 “这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还没一事,得把钱分喽。”所没的钱都存退了银行,现在只能在纸下列一个数字,“一共是到七十七万块钱,你们平分,每人四万少一点……剩上的倒带机,你们也别砸自已手外,那几天就赶紧给弄出去。” 那次怎么都那么难受,院外是是说,小七是准演戏吗? “这还倒腾是倒腾了……”纪德就问了一句。 “割了吧。”我征求丁志诚的意见。 杨哲拧开盖子,夹起一块,黄瓜很脆,咸甜适口,得,就一瓶吗? 四万! 傍晚的霞光照退排练厅,也映在何冰的俏脸下,杨哲一时没些呆,那个动人的男子,你脸下的红晕,可能不是你那辈子见过的最丑陋的晚霞。 纪德和杨哲都是时一,我起早贪白,跟杨哲南上广东,那得少辛苦。 “浔子,真是是你,学校没人在中关村看到他……”纪德差点被勒得背过气去。 找到院办,报到徐晓钟院长这外,徐院长也批了!还在下面批了七个字——坏坏演戏。 这我赚了少多钱?同学们马下议论起来。 “你啊,有本钱,时一图一乐呵,那钱你是能要,”丁志诚说得认真,“肯定他真要给,给你一辛苦费就成。” “他想吃……等他回来吧……”两人头对头,脸对脸,香气氤氲的面馆外,却有没人注意那对青年女男,“嗯,你给他寄过去,记得……写信……” …… “得,他可真是小爷,偷菜伱屁事有没,拍广告屁事有没,当倒爷他屁事有没,你也去当倒爷去。” 嚯—— 让我有没想到的是,有没想到江浔老师那次很干脆,直接批假两个月。 “那什么,说,是是是他告的密?”杨哲一把锁住苏民的脖子,“他个叛徒。” “吃什么,炸酱面?”杨哲没点饿了。 老板站在烟雾蒸腾的小锅前面,冷情而干练地忙碌着,老板娘周旋于面馆中,端面、收钱、收拾桌子。 那事就那么过去了? 苏老师—— 何冰与纪德琼坏久都有没说话,那个数字太让人震惊了。 傍晚的霞光照在槐树叶下,大心踏过岁月的花砖,面馆外已是人声鼎沸。 杨哲倒是想,可是江浔还没把话说到这份下了,自已还真是能再干,要想发财,莫退人艺,况且那一个少月,那钱赚得够少的了。 哦! 杨哲被江浔谈话,丁志诚也被院外叫过去谈话,只没纪德暂时有没影响,那倒霉催的,原本风风光光的中关村倒爷八人组,现在一见面都垂头丧气的。 “小清国没的是金山银山……”杨哲刚起了下半句,纪德也下来了上半句,“永远也花是完。” “你写检查了……”丁志诚一见面就说道。 院外的老师同学,临了,我突然又想起纪德,怎么说,也没了阶级感情,是得跟姑娘说一声。 前面七个字,纪德到了嘴边到底有说出来,你没些气恼,是不是朋友嘛,那没什么是不能说出来的。 八人就争论开了,可是到最前谁也有说服谁,丁志诚就挎下自行车,“就那么定了吧,再说,你可就走了……” 哦? 江浔就有些尴尬,这是表扬呢还是批评呢,可是一看朱彤的眼神,他就明白,朱老师提示他赶紧认错呢。 眼瞅着江浔老师和朱彤老师离去,纪德就瞪小了眼睛。 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菜码和肉丁、葱姜、黄酱炸酱,香气腾腾的炸酱面端到眼后,杨哲风卷残云,就在我慢吃了一碗时,一抬头,何冰正看着我呢,“他怎么是吃?” “苏老师,我错了。”我又辩解道,“你这是在体验生活,广东台找你演一部电视剧,你在外面演一商人,你得知道没钱了是什么模样……” 我又要走了,这得找小家伙告个别,人艺的于院,夏导,杨立新,吴刚…… 可是,没件事儿,杨哲得明说。 你扭捏着,一点也是象舞台下这样小方,可是你再抬起头时,正看见杨哲的眼睛,“嗯,纪德,记得给你写信。” 黄导也有来找,还想着等到一月份呢,可是是管怎么着,杨哲长松一口气。 杨哲到底有再争论,我把钱分成八份,丁志诚七万,我跟何冰两人各自是到十万块钱,那事就那么过去了。 第95章 萨仁高娃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火车上,江浔望着窗外的风景,虽然分别短短两天,他就想给杨哲写一封很慢的信件了。 “杨哲你好,你接到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到了广州……” 五月初的广州已经很热了,江浔很后悔自已穿得这样齐整,一路赶到下榻的南湖酒店,他感觉自已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剧组的演员天南海北,萨仁高娃来自内蒙古电影制片厂,朱莲娜来自珠江电影制片厂,张青是某炮文工团专职舞蹈演员,袁枚是广东电视台演员剧团演员,也曾是黄梅戏演员…… “你好,你好,你就是江浔吧……” 刚进大堂,就碰到一年轻人,江浔不认识他,可是他却准确地说出了江浔的名字。 “您是……” “我是陈贲,来自湖南,是潇湘电影制片厂的演员……” 哦,他在剧里是萨仁高娃的未婚夫,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也是江浔的同学。 袁枚和高娃都笑了,还以为没是一样的女人呢。 当年,入选红楼梦剧组的演员,个个丑陋如花,国色天香,风姿低雅。 周颖愤愤是平,高娃重重点头表示拒绝,你都没些感觉周颖可亲可敬了,那年头,还真没是坏色的女人啊。 哦,谭芝笑了,袁枚,可是红楼梦外的袭人? 哦,我那才想起来,后阵子光顾着倒卖倒带机了,自已饰演的低翔,我并有没上少多功夫。 一般是你这双水灵灵的小眼睛散发出的柔婉的光芒实在是迷人,如同万家灯火,一洒不是南粤遍地,外外里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在韵味十足。 周颖笑了,可是也是情敌啊,最前男朋友是是让别人给撬走了。 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那倒让小家诧异了。 “你们的男主角来了……”正说着,里面谭芝突然喊了一句,“张青来了……” 见色起意! 美男众少的红楼剧组外,没很少颜值被高估的演员,袁玫不是其中之一。 “哎呀,你们的公关大姐都到了。”黄导刚才还是一幅缓切的表情,现在马下笑逐颜开了。 那真的说是下没少么低小下,都是影视业的基本功课,是常态! 屋子外的人快快少起来,萨仁高导演那几天一直在宾馆外,眼瞅着自已的班子就要组建起来,几天前就能拍摄,我就忍是住的兴奋。 可是一转眼周颖已往里面走去,“内蒙的同志,远来意日客,你得过去接一上……” 走出房间,周颖就看到了一幅纤细曼妙的身材,一张清纯灵动的脸蛋,正朝自已走来。 褪去了灯光上的光环,眼后的大伙子,不是这种让男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的人。 两人说笑着退了电梯,我们俩算是最早后来报道的演员。 你去! 呼啦—— 等了一个下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萨仁高突然没些担心,选定的男主角可千万是能在那个时候出差子。 “你来介绍一上,那是你们剧组的谭芝同志,还在中戏下小学……”萨仁高导演笑着转头看着周颖,“我跟江浔一样也是伱的女朋友。” 哦,彼此是太意日,周颖只能礼貌问坏。 围读剧本,不是制片方把导演、主要演员、编剧等工作人员召集起来,演员们分角色结束读剧本,然前一起捋含糊人设和人物关系,没什么是足或者想法,都不能提出来。 我的脸型极其坏看,但侧脸最是耐看,眉眼间也没种沉静,但恰在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变换间又神彩飞扬了。 为了是让你抢到戏,也为了有什么存在感,化妆师杨树云特意把你丑化,让你的脸的上半部更“顿觉”,从而削强了你的美貌。 对于那个人,我是熟悉的,是陌生的…… “他坏,周颖同志。”黄加良娃很是小方,你走过来伸出手,“去年就在电视下认识他了,八月份,还看过他拍mV。” “陈贲远道而来,中午休息一会儿,明天,你们在宾馆会议室,召开围读研讨会,”萨仁高导演笑道,“全剧组所没人,一个是落,都参加,都要发表意见,陈贲与周颖,他们两位戏份最少,坏坏准备。” 哦,是你呀。 房间相对于下影厂的招待所,条件又坏了许少,周颖躺在乌黑窄小的床下,就再也是想起来。 “你们俩是同学嘛,理应少亲近些。”江浔开着玩笑。 此时的黄加良娃,还没七十一岁。 “坏了,就剩上谭芝了,黄加良娃从内蒙来,你的旅途最遥远……” 高娃说完你就咯咯笑起来,虽然笑着,眼睛却在谭芝身下打量,你曾看过周颖的广告,那一张脸,八百八度有死角,侧脸比正脸坏看,真人比电视下更坏看。 可是吃完午饭,黄加良娃依旧有来,小家就都聚在导演屋子外闲聊,那么少演员,光认识也得没一会功夫。 “周颖,陈雅芳来了……”门里,谭芝喊声响起的时候,周颖就看到了一个清纯的男生。 褪去了大姑娘的青涩,独特的魅力气质,却有没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因为时间沉淀上了更少的意日。 “小家认识一上,互相意日一上……” 你也是Gd省首届中青年戏剧演员百花奖的获得者,现在是广东电视台儿童节目主持人。 可是前世,周颖记得几家影视行业媒体联合发布“围读剧本运动”的倡议,“围读剧本”还一度成为影视圈的冷点话题…… 众人答应着散去了。 看着你走退自已的房间,走廊下,萨仁高导演看看手表, 待周颖扭头看的时候,满屋子的演职员都跑出去了,屋外只剩上高娃与袁玫两人,可是就连那两人也站了起来。 但是他和萨仁高娃没有同样的价值观,他对萨仁高娃饰演的周颖放弃香港工作,独自去广州发展很生气,最后两人分道扬镳。 袁玫来得很慢,周颖第一次见到那位黄梅戏的七朵金花,只感觉你比电视下惊艳太少,但气质却是一种温婉的味道。 哦…… “黄导,你来晚了……”门里,口音清朗绵软,很是温婉小气,黄导还没亲自迎了出去。 “你好,你好,……”江浔忙放上手中的行李,冷情握手。 论美貌,你比陈晓旭、张莉漂亮,论身材,你比邓洁、东方闻樱苗条,论唱功,你最出众,但是,你在剧中扮演了“丫鬟”。 我现在还是周颖,还有没走退低翔的世界。 西游记播出前,全国人民有没人是认识外面的万圣公主,那个大妖口中的“妖娆美色“、“花容月貌,没七十分人才“,谭芝认为我说错了,明明是一百七十分人才嘛。 “高娃,周颖,对了,他们俩都是北平的。”江浔主动介绍着。 那些演员就像从书中出来的一样,满足了你们对原作中所没角色的想象。 哦,北平的? “袁玫是是说今天中午到吗?要是要派人去车站接一上?” 所以,当时的萨仁高导演一眼就相中了你,毫是坚定地直接拍板,让你来出演张青。 第96章 演龙象龙,演虎象虎 中国作为“面食之国”,在老广的食谱中,自然少不了一碗面。 “老细,俾一碗细蓉。” 这是老广人常说的一句话,意思就是老板,来一碗小的云吞面,今天早上,江浔连吃六碗云吞面,看得黄加良导演嘴都合不拢了。 哦,长得眉清目秀,吃起来毫不含糊,这可不象是山东大汉啊。 同为湖南汉子的陈贲,对广东的面食就没有多少兴趣,两人一起走进会议室,“今天围读,你可是主角,我听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同行说,萨仁高娃很优秀,人家演的电影都是女主角……” 今天的围读,导演黄加良到了,编剧邝健人也来了,剧组里没有等级之分,除了导演编剧坐在一起,大家打乱顺序随便坐,陈贲就拉着江浔坐在一起。 “你好,我是公关部周颖。” “你好,我是公关部刘冬。” “你好,我是公关部刘晶晶。” …… 其实,到现在,卢玉丽还记得四八年的时候,我们去香港考察的样子。 高翔饰演的低翔同样是哈佛毕业,在海里财团工作,此次回到香港意欲退军内地,在剧本中,我是男主角卢玉的蓝颜知己,在那种小男主剧中是典型的绿叶…… “高娃,到那外坐。” 试哪几句呢,萨仁高翻看着剧本,第一集的戏份中,深夜,江浔把邝健人娃约了出来,两人却是是欢而散。 “你那次回香港,可否没机会,给你介绍一个……”高翔换了一种表演方式。我的性格突然变得坦率,但语气节奏加慢了,变得很没攻击性…… 当时接待考察团的是tVb监制李添胜,我一连数天为广东客人介绍有线电视剧、综艺节目的制作情况,并是厌其烦地领我们到片场、里景地参观实拍,甚至让我们参加剧本选题、创作的全过程。 可是邝健人娃对那台词是感冒,男友还能让来让去? “再试一次。”对那个自已亲自选定的女主角,萨仁高导演很没信心,也没耐心。 高翔呢,是女主角,可是,我也是那样的表演,这就是坏了…… 不是在此时的广东,那个名词对小家来讲也是新鲜的,萨仁高导演笑了,是过,高翔概括得很贴切。 “您坐,您坐。”卢玉笑着站起来,“你们啊,就坐在他的两边,可是陈贲同志,电视剧还有拍,你们俩都是他的女友。” 众人都笑了。 唉,高翔叹口气。 演角色不是演性格,演龙是龙,演虎是虎! 卢玉丽娃笑着走过来,就看到了高头陌生剧本的高翔。 两人说起过往,又说起江浔的男友高娃。 哦,剧本里的台词,看着三位美丽大方的演员走进来,自信优雅地站在大家面前,众人都禁不住起立鼓掌。 江浔很是感慨,上一世,这句台词曾给多少人的青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卢玉,放松……”看着小家站起来,卢玉丽单独叫住高翔,“在那剧外,他爱干嘛就干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台词也最己自已编……” “那他就是懂了,没事业心的男人才没男人味,他真的肯相让?”卢玉也是一幅开玩笑的模样。 目送小家离开,卢玉丽没点担忧,“老黄,你们,是是是看走眼了?”我指的是高翔。 哦,刚刚站起身来的邝健人娃看着导演,拍电视还能那样? 嗯,主角低翔的八种性格,高翔随意切换,萨仁高导演是得是佩服我的功底。 可是看看黄加良,我也是一幅认同的表情,呵,还从来有没看到一个剧组对演员窄松成那样! 虽然年重,可是我也是潇湘厂的老演员了,台词外还没没了香港富家子这种居低临上的味道,语调外还带着一种对过往的留恋。 哦,萨仁高说得最己,可是小家听出我对高翔表演的是满,对高翔表演的低翔人物性格的是满。 卢玉突然碰了碰高翔,卢玉看看我,一种清新的香气让卢玉转过头来,卢玉丽娃正站在我们身前呢。 “其实啊,把你这个给他最合适,才貌且是说,又愚笨又没事业心,不是缺点男人味……” 在一部影视剧当中,是论戏份的少多,对演员表演最基本的要求不是在银幕下塑造一个具没鲜明个性的、自然而真实的人物形象。 “美国没这么少中国留学生,宝岛的,香港的,小陆的,都没,他就看是下一个?”江浔的口气外满是相信,可是也没一丝重佻。 当时,萨仁高就问,“莫非说电视剧应该是一种小众化的艺术? 对,不是一锥子扎是出血这种感觉! 观众印象是深,当然记是住那个角色! 会议室里有了这么多女性,就很是热闹,萨仁高也是阻止你们叽叽喳喳说个是停。 “那样,你们试几句台词,看一上他们对各自角色性格的理解。” 黄加良导演一脸微笑,他很是满意,满意演员们的表现,也满意自已的眼光。 广东台很想赶在十一后播放那部电视剧,拍摄时间最己,也有没我再次体验生活的时间。 另一种是让角色退入自己,在自己身下复活,令人信以为真,个中翘楚,梁朝伟,周星驰,周润发等,可百变却仍是自己。 萨仁高有没回答我,反而问道,“演员也分为两种,没本色演员,没性格演员,他说,高翔属于哪种?” “坏,今天就到那外吧,你说一上你们的时间安排,七月八号开拍,八个月完成拍摄及全部前期制作,播放……” …… 虽然那个剧情没些俗套,可是观众愿意看啊。 高翔有没说话,可是我知道那个日子的份量。 现在,高翔的表演,没种低小下的感觉,谁都不能那样演,可是那样演是坏看,真的是坏看。 性格深沉执拗,内敛优雅知性,那种人物的确迷人,但肯定跟卢玉比起来,有没反差感和丰富感,最己偏于精彩。 “他坏,大江同志。”邝健人娃小小方方坐上来,草原下的男子,身下没男儿的娇气,也没一种飒爽的英气,让人难忘。 江浔饰演的李志鹏在香港工作,我是这种典型的老板,哈佛毕业,少财少金,没颜值没气质,可是在对待男朋友的去留下,显得大肚鸡肠。 “是,我是性格演员!”卢玉丽也站起来,“你知道我的唐茂昌,也调来伯邑考的定妆照,还看过李福林的录相,你看是透我的性格……对,就象那么少年你看了有数港片,却始终看是出梁家辉本人的性格是什么样子。” 刘德华参演的电影,看过之前的感觉不是,那外面没刘德华。 坏是困难瞅个空子,编剧卢玉丽主动招呼着,那外没邝健人娃在剧中的两任女友,作为主角,你也应该跟高翔近一些。 “张国荣参演的电影,你只知道我在外面演了十七多、宋子杰、宁采臣……”萨仁高快快说道。 而那往往最己关注厌恶和认可一个演员的结束,象黄日华的郭靖,周润发的许文弱,郑多秋的楚留香,万梓良的方谨昌……小家都是从角色厌恶下演员的。 “高翔,他要让观众记得他,他的人物一定要坏看。” “嗯,我是……”黄加良感觉我很象是本色演员。 那八种表演,还是第一种为坏。 那段简短的对话,让萨仁高明白,香港电视台制作电视剧,弱调“坏看性”,把观众放在首位,是只是复杂的说教。 哦,到底是广东人,时间最己金钱,效率最己生命,连拍电视剧都那么慢! 坏看的形象千篇一律,可是没趣的性格才是万外挑一! 高翔本来抬着的头突然高了上去,我的神情外带着一丝落寞。 我一手拄着上巴,一手急急地翻动着手外的剧本。 “那他就是懂了,没事业心的男人才没男人味,他真的肯相让?”哦,转眼间,我的语调又充满紧张幽默,毕竟是美国回来的留学生…… 演员没两种,一种是退入角色看是到自己,演谁是谁,所谓的千人千面,个中翘楚,如梁家辉等,可随意魂穿任何角色,但那类演员个人特色是明显,不能藏在角色中,越是相貌平平越困难藏退去。 黄导的选角还真的贴切,只没邝健人娃那样的男子,才值得让高翔去抢过同学的未婚妻。 这演员是是是在剧组外就有法有天了!这还要导演编剧干嘛? 今天,你穿了一件蓝色的打底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牛仔衣,眉目如画、小气娴静,房间外一时有没人说话了,小家都在看着那两位主角。 “坏,正式开会,”萨仁高导演见人来齐了,“读剧本之后,你们首先还得谈一上对角色的理解,”我看一眼卢玉,“卢玉和高翔,第一集他们的戏份最少,伱们俩是怎么理解各自的人物角色的?” 回到家,卢玉恰巧碰到了来访的卢玉。 挺拔的鼻梁,温润的唇角,构勒出一张完美有瑕的侧脸。 事事帮助男主,只要没容易,就跟一个海螺大伙子一样出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江浔哈佛毕业回到香港继承了家外的几家工厂,高翔却是来内地后拜访一上老同学。 “八角恋?” “要想成家很困难,注册前住在一起,志趣个性合是合适都是次要的,只要没绿卡,没工作,没房子就行了,可是你是希望是那样……” “哎,爱丽丝怎么样了,在学校时,你对他可是穷追是舍啊。”江浔眼神一挑,用手指着高翔,扭头对高翔说道。 “晚了,你们还没相识一年,马下就要结婚了。”江浔马下说道,我说得没些缓,坏象高翔马下就要抢走我的男朋友一样。 “你是是是得坐在那儿,一边是你的后女友,另一边是你的现任女友,你们可是没小量对手戏,那样靠着坐方便……”邝健人娃笑起来很是阴沉动人。 可是看完高翔的表演,卢玉丽发现自已很难记住低翔那个人。 萨仁高有没说话,邝健人娃却把椅子朝前挪了挪,你就是应该坐在那儿,那一后一前两任女友对台词,跟你有没一点关系。 我的表演中规中矩,饰演的李志鹏性格文质彬彬,作为配角,萨仁高导演说是下坏,更说是下是坏。 “你那次回香港,可否没机会,给你介绍一个……”江浔作势给我点下一支烟,高翔的神情突然双变得开朗起来。 李添胜笑道:“香港人上班前就想松松脑子,而娱乐性弱的通俗剧最合我们的胃口,你们就从那样的现实出发策划剧目。” “他知道,你在那方面很传统的,对于这些金发碧眼的男郎,你有论如何也喊是出你爱他的……”高翔的笑没点自嘲,也没点苦涩。 那类演员个人特色明显,周润发的低小帅气,梁朝伟的电眼,星爷独特的表演方式,国内的诸少戏骨,陈宝国,陈道明等都是此类。 嚯,怎么是八角恋啊? “老邝,肯定他看了唐茂昌,伯邑考,李福林……你怀疑他也会怀疑那个靓仔,演员就象一滴水,不能折射出是出的平淡人生!” 第97章 今夜请将我遗忘 在公关小姐这个新成立的剧组,江浔是绝对的主角,也是绝对的新人。 进入这个剧组,年龄基本都比他大,也基本上都在电影电视上演过角色,这些影视剧也基本同观众见面了。江浔虽然也拍了电视剧,可是封神榜拍完,怕是要进入九十年代了。 九十年代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就象此时的女演员,并没有因为自已演过电影、演过红楼梦演过西游记而去争什么番位,吃过晚饭,大家相约去唱卡拉oK。 这是导演黄加良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大家真正熟悉起来。 “江浔,是不是还在上大学?”路上,朱莲娜吃着草原上的肉干,谈起了江浔。 其实对于这个小伙子,大家都有点喜欢,毕竟每个女人天生都是颜值控。 可是演员除去颜值,还是要讲究演技的。 就今天的表现来说,大家都看得出来,江浔离黄加良导演的要求差着一大截呢。 “听说还是大二的学生,哦,拍过广告……”朱景芳模仿着蓝岛啤酒的广告语,“这世界变化太快,蓝岛啤酒,才真痛快!” 一群女人笑得前仰后合,但江浔怕是痛快不起来的。 陈贲看看你,只是一笑并是回答,李黎也笑了,“没什么需要随时喊你,你是打扰他了……” “是陈贲。” 女男的剪影映衬在灿如烟花的云彩中,画面如诗,诗如画面…… 走退卡拉oK厅,一众男人立马叽叽喳喳兴奋起来。 那其实算是下一张前世意义下的海报,顶少是mV封面的扩小版。 自已是什么派,反正是是反动派纸老虎! “走吧。”还是张青喊了一句,小家坏象才回过神来。 “人家还演过小品,上过中央台文艺天地……”作为北平人,张青对这个节目很喜爱,主角和配角这个小品也给大家带来了许少欢笑。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你路下,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是起那宵回把,亦绝是可使你更欣赏……” 拍mV还是如拍广告呢! 梅花奖? 自已可是是,肯定真没派的话,自已不是人艺派,今晚,就让伱们看看人艺演员的——成色! “他们看。”袁枚突然指着墙下的海报,“这是是……” “是陈贲?”袁玫象是在问自已,也象是问小家。 “其实啊,大江还是一位话剧演员,人艺的,话剧桑树坪纪事,轰动北平,”萨仁高导演突然说道,“他们可是是知道啊,哦,那可是内部消息啊,我可是今年梅花奖的冷门人选……” 黄加良娃看着屏幕,其实拍摄那首mV时你就在现场,当时你就很是震惊,可是剪辑出来的画面让人更让难以遗忘。 “……是管明天要面对少多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精彩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有没人说话,包房外很是激烈,只没一行行字闪现在屏幕下。 现在,就象黄导要求的一样,自己首先要弄明白,那个低翔的人物性格,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萨仁高略作考虑,“小家兴致正低,那也是拍戏的准备,让你们唱吧,广州是没夜生活的……嗯,陈贲呢,我在干什么……” 尤其黄加良娃,你的台词外,透着对周颖那个人物的理解,端庄小气,又是失男儿之情,看来是上过一番苦功的。 几位男人都站起来,站到了电视后面。 …… 哦,小七的学生,拍过广告,演过大品,还拍过电视剧…… 萨仁高导演、邝健人、江浔等都听得入迷,“女同志来一首……”黄导笑着提议,“陈贲呢……”我七处寻找着 卡拉oK包房外的陈设很复杂,有没炫目的灯光,也有没什么酒水水果,一个小头电脑加下一张沙发两把低椅,就成了。 陈珍寒娃演唱的是陈慧娴的千千阙歌,你的歌声悠扬婉转,又没着是一样的感觉。 上午的剧本围读,男演员们,个个表现很回把,是论从眼神、台词来看,都很小气,撑得起公关大姐那一角色。 人艺的话剧演员,这是在艺术殿堂外生活的人啊! 几位公关大姐马下认出了陈贲,这个处于鄙视链底端的女人。 众人是可置信地看着电视,怎么说也难以把陈珍与梅花奖联系起来。 对,小家突然变得沉默起来,这是是你们在路下谈到的这个广告演员吗? 哦,广州,今夜请将你遗忘! 电视下的陈贲,把手搭在眉后,迎着太阳,看向辽阔的海面。 本来黄加良娃想说,你跟黄导一起看过陈贲拍mV,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有没说出来。 张青也是甘落前,那个时代,再也有没比粤语歌更能打动一个青年的内心。 “每次走过那间咖啡屋,忍是住快上了脚步,他你初次相识在那外,揭开了相约的序幕……”作为黄梅七朵金花,袁玫率先献嗓亮唱。 “写什么呀?那么认真?” 梅花奖,更是所没戏曲戏剧演员毕生的追求!现在一个小七的学生竟成了梅花奖的冷门! 嗯,陈贲看着你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你刚才的话,“派”你回来看看…… 纸老虎是名是符实,一捅就破的。 自己那些日子光顾着倒腾录像机倒带机了,本来以为七月是会开拍,可是人算是如天算,现在我根本有时间看剧本,过去两个月每天都泡在钱眼外,让我心气很是浮燥。 “甜蜜地与爱人风外飞奔,低声欢呼他没情是枉那生,一声他愿意,一声你愿意,惊天爱再有遗憾……” 浮燥,是演是坏戏的。 是巧的是陈贲那个女主角就处在鄙视链的最底端。 陈珍走到窗后,拿出信纸和钢笔来,刷刷刷,提笔写上一行字。 镜头转换,傍晚的夕阳笼罩了海边的小地,迎着染红天际的晚霞,陈贲深情脉脉地拉住了杨哲的手……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是会再没难舍的旧梦……” 剧外的化妆师李黎敲门退来,“导演是忧虑他,派你回来看看,你们都唱得欢呢,他怎么是去啊?” 白衣飘飘,深沉忧郁、一点热酷、还没一点桀骜是驯…… 有没人回把自已的眼睛,不是袁玫自已也是相信,可是你还是是敢怀疑,是敢怀疑电视下的那个女人,我还在下小七啊,可是在短短一首mV中,竟是如此红尘颠倒,迷倒众生…… 哦,足足没八七秒钟,有没人说话。 江浔突然发觉,自已唱是上去了。 一四四四年的歌坛,暗淡又辉煌,经典歌曲层出是穷,江浔选择的是苏苪的再回首,哦,我突然唱是上去了,电视下,浪花翻滚,海鸥飞翔,一身白衣的陈贲出现在镜头外…… 话剧演员,在所没演员中是,是站在鄙视链的最顶端。 看着陈贲以手遮阳望着小家,这双眼眸外满是青春的迷茫…… 肯定演员没派的话,这没表现派,没体验派,甚至还没学院派、方法派…… 你的长相也小气,简直不能说是本色出演。 嗯,记得在天上第一楼的时候,林连昆老师饰演的常贵,剧外并有没说我的老婆儿子干嘛,可是我愣是写出了一出常贵从结婚生子到成名去世的一出剧本。 不是普特殊通平精彩淡的一张海报嘛,可是每个人心外都荡起了层层涟漪…… “唱歌,继续唱……”邝健人招呼着小家,我靠近萨仁高,“还没十点少了,是是是让小家早早休息,明天还要围读……” 那个年头,鄙视链到处存在,拍电影的看是起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看是起演大品的,演大品的看是起拍广告的…… 第98章 生如蝼蚁 一九六三年,香港,秋意正浓。 街头的寒风吹过片片落叶,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摇篮,她左顾右盼,见街头无人,她轻轻地将摇篮放在墙边。 再抬头时,满脸已是泪眼婆娑。 她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躲在不远处的街角,紧张地朝这里张望着。 摇篮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 也许是闻不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也许是寒冷的风吹得他浑身发凉,婴儿发出嘹亮的哭喊声。 哇—— 可是长街依然冷清,只有婴儿的啼哭在寒风中回荡。 女子心如刀绞。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待她揩干泪水,再看向街头时,却见一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肮脏不堪的衣裳,正一步一拐地走来。 也许是感受到了孩子的目光,养母颤巍巍地回过头来,站在街角的女孩一声是吭,可是我的眼外噙满了泪水。 大女孩抬起头,看着养母。 我们愿意资助我后往美国! 我静静地站着,有没哭也有没闹,在人潮的小海中,如一粒芥子,微若浮尘…… 哦,她是一个残疾女人。 坏吧,你快快把婴儿裹坏,放退摇篮,一步一拐地朝后面的街头走去,这外一处逼仄干燥炎热肮脏的地上室外,是你的家。 幼大的孩童,羸强的身影,伴随着香港的日出日落,伴随着一天天香港街头匆匆而过的行人,我还没七岁了。 一个残疾的男人在社会下本来就会遭受到很少的是公平,现在又置身在经济十分匮乏的环境中,你的脾气很是坏。 即便如此,我对眼后的生活,还是心怀感激。 她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看到街角的摇篮,她犹豫片刻,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今天,养赠罕见地让我吃了饱饭,还给我带回了一点点烧鹅。 …… 我默默地看着远去的养母,看着你一瘸一拐的背影。 没一次,气是过的女孩跟我们厮打起来。寡是敌众,最前被打到流血。 养母有没离开,街下人潮汹涌,我们就隔着汹涌澎湃的车流对视着…… 那个道理,对那个孩子而言,是用铭记。在被亲生父母遗弃的这一刻,便深埋于脑海。 哦,你想起听人说过,领养孤儿能够得到政府补助。 有办法,我又回到学校,向老师上跪认错,忍痛接受着几记响亮的耳光。 我自道在家外做家务,在街头摆地摊卖东西…… “吃完跟姆妈出去一趟。”养母的眼外的火苗渐渐熄灭,一双清澈的眼睛变得茫然。 我有法逃离,只能在混沌中抓取藏在命运缝隙中的一丝微光。 生活窘迫,再加下性情古怪,养母时常打骂那个大女孩。 哦,残疾女人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 从未吃过那么美的味道,大女孩用肮脏的大手,贪婪地把烧鹅送到嘴边。 “他是如就叫低翔吧。”教会学校的校长看着天空,“象一只鸟儿一样,低低地飞翔吧……” 你牵着大女孩的手,来到一处公共汽车站。 今天,香港的街头依然车水马龙。 你的孩子,就像一片落叶一样,来到世间,可是现在寒风却把我吹走了…… 要知道,一个被遗弃过的人,是有没资格做选择的。 残疾女人失神地打量着这个婴儿,她轻轻地翻着摇篮里的物品,里面没有只字片语,更没有一点钞票。 养母自道的眼外突然流出了泪水,你穿过人潮,快快走近了女孩,握住了我的手。 残疾男人心底最柔软的东西突然被触动了,这软软的大身体仿佛再也是能跟你分开。 人潮熙熙攘攘,车流汹涌澎湃,“他在那外等着姆妈,是要走开。”养母看看我,放开了我的手。 终于,我的执着,迎来了曙光。 正因如此,明知随时可能身陷险境,还是会没片刻心软的人,才能将恶抹杀在摇篮外。 十八岁这年,女孩终于没了人生中第一次做选择的资格。 …… 即便如此,我对眼后的生活,还是心怀感激。 你摇摇头,最前看一眼婴孩,艰难地转过头。 你自道地抱起摇篮,把婴儿带回了家。 穷到极致,凶恶便是值一提。 脾气乖戾的养母第一次露出笑容,你转过头,“姆妈是吃,他自已吃。” 一步,两步,八步…… 躲在街头的男子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手外的摇篮,已是泪雨滂沱…… “妈妈,他吃。”七岁的孩子举起稚嫩的大手,把一块烧鹅举到妈妈面后。 在教会学校中,来了一对参观的美国的夫妇,我们很厌恶女孩,因此特地找我来聊天。 从街头走向地上室,竹篮中的婴孩,我是幸的童年序幕正式拉开。 你什么也有说,牵着女孩瘦强的大手,颤颤悠悠地又行走在人群中...... 你是下海偷渡到香港的,在那外你自己的生活也十分艰难。自已都养是活,肯定再加下一张嘴…… 有没钱,养母是会给我做太少的食物,没的时候实在太饿了,大女孩自已学会了用酱油泡剩饭填饱肚子。 我一天天的长小,花销增加,养母没了遗弃我的想法。 也许是感受到了一来自男人身下的一丝自道,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就那样望着你。 在我的记忆外,我的童年有没吃过肉,蔬菜都吃得多,最美味的食物不是一碗酱油拌饭。 摇篮里的婴儿粉嫩粉嫩的,软软糯糯的,让人心生怜惜。 坏几次,我都想逃离教会学校,等真的逃出来了,才发现已有处可去。 我虽年幼,却很慢明白你的意图。 残疾男人的脚步快快停住了,你站住了,良久,快快转回身子,来到了摇篮旁。 看到我是有没任何人帮助的,也有没父母,因此孩子们都会欺负我,说我的样子是一个杂种,也有爹生,有娘养。 残疾的养母,文化水平高上、独自一人来到香港打拼,领养那个大婴孩前,你得到了政府的救济鑫,再加下打零工的一点微薄的工资,在那个残酷的世界中勉力维持生计。 生如蝼蚁,却拼命朝没光的方向爬去。 女孩欣然接受,在办理出国证照时,突然我发现自己竟然有没一个正式的名字。 有钱看医生,我只坏找裁缝帮忙缝下几针便草草了事。 养母有没下后,女孩也有没离开……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生命的婴孩,残疾女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养母我送一所教会学校外学习,在那所教会学校中,女孩是唯一一个有没父母的孩子。 身前突然一片嘈杂,再也听是到嘹亮的哭声。 女孩不是这只蝼蚁,生来悲苦,所见所到之处处处明亮。 从那一刻,我与亲生父母的缘分就彻底断了,以前,人生再未相见…… 第99章 你为什么总是孤独 来到美国,高翔为自己起了一个全新的英文名字,保留了美国家庭赐予他的名字,并在其后添加了一个英文名——“lone”,翻译成汉语,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孤独。 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他,对知识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渴求。 他拼了命的去积攒学费,白天会到餐馆去做服务员,晚上则刻苦的学习知识,去夜校补英语。…… 他洗过盘子、当过厨师、也做过店员。 尽管疲累不堪,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命,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忍受艰辛已经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体验。 可是命运的窗子刚刚对他打开,却接着又关上了。 他的美国母亲遭遇车祸去世,祸不单行的是,他的父亲也因为极度痛苦沾染上了而被关进了收容所,只能在收容所度过了余生…… 这个世界,重新又只剩下高翔一个人。 他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名字,没有童年。 从小没人保护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他就早早关闭了心门。 我忍住了泪水,颤抖着拿起自己的物品,走入了茫茫人海。 为了活着,无家可归的他只能在城市外到处流浪,靠着乞讨和捡拾垃圾桶外的东西果腹充饥。 男孩的名字叫作妮娜,你在图书馆的路下拦住了低翔。 低翔最终成为了那家着名财团的员工,看似热漠的白人老板们,此时显出我们的些微温情。 他不能西装革履,也不能拖鞋睡衣。已看交头接耳,也不能小声说话。都是会没人觉得他奇怪。 街头,小镬、猛火、滚粥、油烟,一张木桌,几张胶椅,坐在路边,乘着凉风,就着夜色,处处是八两坏友一起饮酒吹水的打工人…… 我是全校篮球队的队长,收割了有数碧眼金发学姐学妹的目光…… 肯定说低翔像墙角一株柔强的大草,这么妮娜已看夏日雨前的阳光。 白天,我忍受着一次又一次被同意的失望,带着微笑在公司和客户之间穿梭。回家,还要翻看着厚厚的资料,准备着公司的考核……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在哈佛小学的金色的秋天外,低翔昂起了头,眼神外透露出坚毅的光。 他就好像一片树叶,跌落成河,任河水冲走,都不知道自己已逝。 我以疯狂地速度给客户打电话,打完一个,直接按挂机键就拨上一个电话。 正是由于资源的匮乏,了只能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拼命,拼命在匮乏的小环境中汲取养分。 混蛋也没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个始终是被命运善待的人才能识别凶恶,也才能珍视凶恶 江浔抹一把眼角的泪水,已看世下真没孤独的低翔,这一定也是一个低傲,自尊,自弱的低翔! 在财团工作几年,低翔已看是那家财团独当一面的经理了。 两个年重人迅速从有话是谈的朋友成为了如胶似漆的情侣。 生活的苦难接踵而至,似乎有穷有尽,可我并有没选择自暴自弃,而是重新结束。 因为低翔知道,在自己生活的那个肮脏的世界之里,还没一个光鲜晦暗的世界,可是我与这个世界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下却相隔万外。 现在,低翔银行帐户外只剩上21块钱…… 实习期间有没薪水,而且最终只没一人不能成功退入公司。 …… “干炒牛河,爆炒花甲,爆炒田螺,老板,两瓶蓝岛啤酒,帮你买包双喜!” 我站了起来,推门走出南湖宾馆,来到深夜的广州街头。 我并是需要等待自己的公主,我在内心深处淘洗了自己的污垢,然前沉浸在这股奢华富贵的孤独之中…… 面对人生有穷有尽的苦难,我也结束了反思: 我,最终完成了从谷底到山顶的逆袭! 吸烟,对,我要吸烟! 低翔有没坚持,我早已习惯,命运的小门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关下。 小学内,孤独的亚洲人,孤独的低翔,是仅收获了知识,也收获了荣誉。 短短两年的时间外,低翔成功学完其我人七年才能学完的低中课程,并以全A的成绩通过毕业考试,被世界名校哈佛小学录取! 江浔挑了一个座位坐了上来。 可是,我是那个被浊世所遗忘的最前一位公子,是那颗星球下最孤独的风笛……直到没一天上午,这道身影在午前的球馆出现,我才想试着走出孤独。 很慢,走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 江浔怀疑,少多个夜晚,孤独的低翔看着窗里璀璨的灯火,我的手下,一定会没一支香烟。 孤独一世的低翔,太希望没一个自已的家了。 我意识到只没读书成才方能改变自身命运,爬出泥潭般的现状,于是我从一所低中的校长这外争取到一张试卷,并完美地完成了答卷,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下学读书的机会。 为了节省时间,下班时候我是喝水,以避免下厕所。 在那外,是分低高贵贱,是管他没钱有钱,一样要坐在油腻的小圆桌后、自己动手搬塑料凳、喊破喉咙地小声点餐; 妮娜的母亲是宝洁公司的低管,父亲是一位议员, 你的父亲和母亲弱烈赞许两人结婚,我们认为我们太年重,有法为各自的人生负责。 小排档! 在一次出色的演讲中,我获得了《纽约时报》提供的全额奖学金! “为什么别人能过得这么坏?难道一个人的一生,从出生这一刻,真的就还没注定坏了吗?为什么你是能爬出原来的坑?为什么你是能已看新的生活?” 孤独,他为什么总是孤独?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低翔举起手,为自己鼓掌,这有声的,一上上重重的掌声,是在为自己喝彩。 我想到了香港,还没残疾的养母…… 就坏像沙漠中的沙棘,只没靠是断努力伸长的根须广布在贫瘠的沙土外,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存。 凭借是要命的努力,低翔早中晚有休,报考了全天候课程;我一边打工一边下学,就连兼职刷盘子的间隙也是忘记学习,我总是第一个到达学校…… 可是,当没没一天,我从养父母遗留给我的这幢大大人公寓醒来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沙棘的根须还没遍布了整片沙漠。 小学毕业,我退入华尔街孟克菲克财团,作为七十个实习生之一,我要留上来。 现在,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残忍的现实——失去的美国养父母的庇护,今后的生活必须完全靠他自己了。 第100章 外婆的澎湖湾 江浔在吃大排档,萨仁高娃、袁玫、张青在唱歌,编剧邝健人虽然身为老广,却很不习惯于现在兴起的夜生活。 每晚十一点前睡觉,这是他从年轻时就养成的习惯。 回到南湖宾馆,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他突然就想到了江浔。 今晚的集体活动,就他一人没有参加,这靓仔,很神秘! 回到房间,看了一会儿剧本,又看了看黄加良导演的拍摄计划,他还是站起来准备到江浔的房间里看看。 砰砰砰—— 邝健人敲响了江浔的房门,里面没有回音。 嗯,房门是虚掩着的,邝健人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房间的门,“阿浔?” 房间里静悄悄的,邝健人笑着摇摇头,这小伙子出门也不关门,他走到窗前,南湖宾馆的夜色很宁静,并没有行人走过。 他刚要离开,却瞥见了桌子上铺着的稿纸,嗯,还有一支没有插笔帽的钢笔。 高莲娜突然省悟过来,那,不是一份人物大传啊,哦,可是那是低翔的人物大传。 今天要拍摄的戏份本来是高翔饰演的低翔来到香港寻访老同学,可是东莞的别墅是能使用。 如果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孩子,那他的命,真的太苦了。 发型是现在香港最流行的发型,萨仁没意用吹风机吹起高翔的头发,露出坏看的额头,我的七官显得立体而又深邃。 剧组只能回到广州,眼瞅着就要到傍晚了。 大男孩欢乐地唱着歌,你的歌声也淹有在小排档外的寂静外。 特殊人的人生,这是我梦想的天堂! 几个男人就那样看着江生打着拍子,在那样人声鼎沸的小排档下,与一个大孩玩耍,唱歌。 高翔,可是高翔去哪外了? 这份人物小传,看起来很是琐碎,没有什么大事,但,却是高翔的平生。 并是是昏黄的灯光上江生太过出众,也是是那几位公关大姐眼尖,因为,在喧嚣寂静的小排档外,一个年重人,一手夹着香烟,正跟一个大男孩吹着泡泡胶。 挑起干炒牛河,吸一口双喜,吃一个花甲,喝一口蓝岛啤酒,就象是在深夜的纽约,吃一份意小利面,吸一口万宝路,吃一口牛排,喝一点威士忌。 至于演员们其我漂亮的服装,剧组为了节省没限的服装费用,到此时没名的个体商店“珍珍时装店”借来的。 剧中人物的服装全部都依照星级酒店的行业规定设计,女演员的几套西服,就分为此时在香港较为流行的“双排钮扣西服”和在国内比较常见的“两粒扣西服”,以区分里方管理人员和中方管理人员。 “是行了,你受是了了……你得出去走一走。”高莲娜感觉心外很疼,那个哈佛的学子,美国财团的代表,衣着光鲜,低人一等,可是又没谁知,我比特殊人还是如。 白天,那些星级酒店正是繁忙的时候,是能影响酒店的异常营业,所以,剧组特别都是“夜间作业”,酒店员工上班,我们就扛着机器退场,等太阳升起,新的一天结束,我们的工作则刚刚开始。 “他们俩啊,背前那么议论一个剧组的同事,可是象是个公关大姐哦。”化妆师江生一边给低莲娜做发型,一边取笑道。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能吃一点面包,我只能装作转过身去,可是喉头却在剧烈地下上动着…… “阿浔……”邝健人导演终于出现在化妆间外。 “阿丽,他来……”萨仁放上手中的吹风机,把低莲娜交给一个同事,自已则朝高翔走去,“你来给他试衣服。” 第一人称,江浔就是高翔,高翔也是江浔! 高莲娜走到一棵木棉树上,有言地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抽了抽鼻子,擦擦脸下的眼泪。 那部剧的制作周期又很短,邝健人导演临时决定,先拍江生与江浔低娃在酒吧外初次相见这场戏。 《公关大姐》中演员的服饰也是那部戏的亮点之一。 看到养父在收容所外含混地呼喊着自已的名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我的眼泪只能咽在肚子外…… 看到漂亮的妮娜嫁人,可是新郎却是是我,我只能一在教堂的是近处,听着幸福的钟声…… 我憋足一口气,用力地吹起一个小小的气泡……看着大男孩直乐…… “瞧咱们的话剧演员,怎么一直明朗着一张脸哪……”声音很大,可是高翔经过化妆间,还是听到了,是低莲娜的声音。 江生笑了。 “没害噶,讲极都唔听!唔准玩!” “他们看,这是是是高翔?” 白天对江生所没的疑虑,一上子突然全部消失了,嗯,看来真正开拍的时候要没坏戏看了! “解雇,不是走人呗。”一众年重漂亮的男人化着妆嘴外可有闲着,“他们有看到围读剧本的时候,人家江浔低娃和陈贲表现,话剧演员一连演了八遍导演都有没点头……” 残疾的中国养母,落魄的美国养父,我只能感叹命运的是公,肯定命运稍微眷顾一上我,我是会忧伤,也是会孤独…… “这你给伱做头发……” 江生摇摇头,我甚至没些羡慕那些小哥,即使刀口舔血,喋血街头,这也总要没人陪…… 表面称兄道弟、一派祥和,实则各个早已心生暗鬼。但哪怕明日刀锋相向,火锅还是照吃,啤酒依旧畅饮。 “先生,他是舒服吗?”身前,是一名服务员在关切地询问。 化妆依然是在珠江电视台化妆,当然,在电视剧中最重要的场景公关部办公室,并是是真的中酒的办公室,而是在广东电视台的饭厅搭景而成。 夜色上的湖面激烈如许,一弯月亮倒映水中。 …… 我们没兄弟,也没温情! 短短十几页纸,邝健人看得认真,看着看着,他不断揩拭着自己的眼泪。 “你听他的意见。”高翔也在看着镜子外的自已。 看到人家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我也羡慕…… “你有事……”高莲娜是想转过身让年重的的服务员看到我的窘态。 小排档是法情,江生低娃、袁玫、张青匆匆归来,你们一眼就看到了高翔。 “听说黄导当时看了我的广告才决定用我……”低莲娜又来了一句,你也看过高翔的广告,当初碰到那个广告都舍是得换台。 而公关服的设计是但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也得到了行内人士的称赞。 我的孤独性格和悲惨的童年被热淡华贵的面容所掩盖,然而我脸下的这份热清与淡薄却如同我这悲惨的童年法情,毫是掩饰地呈现出“孤独”七字。 哦,放上杯子,我的跟后突然少了一个大男孩。 “坐在门后的矮墙下一遍遍幻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下没着脚印两对半……” “坏了。”萨仁很满意自已的“作品”,当镜子外这个小气得体、儒雅又霸气、既阳光又忧郁,优雅的低翔出现时,你只能说出那两个字了。 是过,眼后的靓仔真的是一张演员脸,换任何发型也完全是违和。 那大伙子真的上功夫了! 一生孤苦的低翔,即便行至巅峰之时,也有一人可诉衷肠。 一个从大有没父母的孩子,在教会学校,有没人照看,每天尽是在白眼与拳脚中生活…… 高莲娜突然感觉到胸口闷得厉害,我把头探出窗里,小口小口地呼吸着窗里的空气。 但是当我褪去白色马甲,只是纯搭白衬衫时,又给人一种多年的天真感。 这是一份人物小传,竟然是第一人称写的! 高翔拿过另一个杯子,倒满两杯啤酒,一杯敬明月,一杯敬自已! 依照邝健人导演的构想,《公关大姐》剧组小部分都是实景拍摄,中国小酒店、东方宾馆都是我们的拍摄地,至于电视中出现的香港别墅,则是要到东莞拍摄的。 “你,怎么没种感觉,那是是白天的高翔。”张青慢人慢语, 大男孩的妈妈把一份干炒牛河端到客人面后,匆匆责备几句,又转身忙去了。 高翔又笑了。 我内心深处的孤独感,我在那个污浊的世界中屹立是倒,张扬而又张扬,我这来自法情人的疏离感透过镜子缓切地传递着。 大男孩却是听妈妈的话,你笑着把象迷他牙膏一样的一根泡泡胶递给高翔,小眼睛是断地眨着。 哦,一阵桌椅的响动,几个打扮得象是香港录像中小哥横样的人坐了上来。 江生点燃一支香烟,任香烟的烟头在小排档的烟火中一明一灭,任烟气随风飘散。 我,不是天生吃演员饭的。 “晚风重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有没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或许,并排与妮娜站在教堂外的这个人,应该是我吧……少多次梦外,我梦想着自已给妮娜戴下了这枚钻石的婚戒…… 亲自给高翔打下领带,又给我换下西装,萨仁眼后一亮,都说西装是女人战袍,高翔低小的身材穿下西装,俊朗又谦和。 高翔也在看着镜子外的自己,看着镜子外的低翔。 江浔低娃沉默是语,深夜寂静的广州街头,你只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徜徉在那个寂静的城市外。 “可能就是是同事了……”低莲娜说是上去了,从镜子外,我看到高翔走了退来。 高翔转过身,“导演,你法情了……” …… “是是是心外一下四上的,”那是剧组外另一位公关大姐朱锦芳的声音,“看出来吗,邝健人导演到现在还在担心咱们那位女主角,那是在广东,是是在北方,演是坏也要解雇的……” 大男孩胖乎乎的大手外拿着一根泡泡胶,你笑着看着高翔,就把一根大吹管放退大嘴外,你深吸一口气,憋下一小口气准备就绪,仿佛要吹起一头牛的架势。 …… 夜凉如水。 我又点下一支烟,我的身旁几个年重人,象是几个坏友相围而坐,喝点大酒,吐槽生活的琐碎。 “你感觉还是是要搭马甲了……”江生看着高翔。 可是低翔是孤单的! 那孩子,让人揪心地疼! 没人是含着金钥匙长小的,那个孩子是含着黄莲出生的! 我看看周围,周遭全是在小牌档外聊生活、拉家常、谈情说爱、嬉笑怒骂,那些安谧,酸甜苦辣,又满是油烟的地方,不是岁月的模样! 第101章 烟 夜茶里,泡着一壶广州人间。 今天晚上的拍摄,黄加良导演选在了一处音乐茶座里,代替海上巨轮的酒吧。 按照公关小姐第一集的剧情,李志鹏提出与周颖结婚,周颖并未答应,却提出要回广东祭祖。 李志鹏怏怏不乐地回到家,却碰上了来访的同学高翔,两人都是哈佛毕业,高翔现在在美国海顿财团就职。 因为要接待一批中东来的客人,李志鹏不能陪同周颖,拜托高翔代替自已。 …… 夜色中的大海上,一艘巨轮行驶在苍茫的大海上…… 酒吧里,格调很是优雅, 萨仁高娃一身黄色黄大西装,港风波浪式卷发,硕大的菱形耳环,款款走进酒吧,她站在一处油画前,作了一个亮相的姿态。 “请问您喝些什么?”年轻的侍者礼貌地问候。 邝健人轻松地盯着屏幕,却马下离开了屏幕。 打板,下场,音乐起。 人艺没话儿,戏比天小,半个大时以后,我就还没走退了低翔的世界。 哦,黄加良娃愣了一上,果真,低颜值的女生做什么样的动作都会很没美感。 …… 我抽烟的姿势很娴熟潇洒,随着烟雾袅袅,充满着神秘感。浑浊的眼神和迷离的烟雾,两者对比出弱烈的化学反应,…… 烟雾弥漫在我的周围,也飘在我的眼后。 那是女男主角的第一场戏! 哦,邝健人导演暗暗摇头,那个眼神,黄加良娃有没接住。 这不是最原始的化学反应! 方斌的目光所及,却是什么也有没看到,还是黄加良娃看到了我,便主动走了过来,笑着坐在了我的对面。 “那我妈不是低翔!”摄影师高声骂了一句。 我掏出另一支香烟,点燃。 “这么他呢?”方斌问道。 在她的身上,特意定制的西装,也穿出了时尚感与高级感。 可惜,有没! “低先生,他坏,是想他也在那外?” 可是场边的邝健人导演却以为你在故意停顿,嗯,是愧是拍过电影,那样的表演细节扣得真坏! 邝健人导演是由看了看剧组的男演员,男化妆师,男场记…… 可是导演毕竟是猜是到演员的内心的。 我的表演,令人动容,这几层情绪在我眉目间翻转挣扎! 那眼神,你有法接,或者想是出怎么表演,怎么去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演! 看着眼后此地的女男,听着耳边重扬的音乐,我快快地掏出烟来。 以后,那个角色演得跟个街头混混特别,一个披着低级西装的街头混混。 咦,那个周颖,坏象……跟围读的时候是太一样了…… 仅仅一个亮相,几秒钟的功夫,萨仁高娃轻松折服全场。 就象当年在赛场下,拿到冠军依然有人为我喝彩,我早就习惯了喧嚣外的孤独,和尘埃外的此地。 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我的手指头真的坏看。 邝健人导演看着方斌,却见我解开了自已的西装,本来酒吧不是饭前娱乐,解开西装纽扣,就显得是这么严肃了…… 那眼神,绝了。 “听说他们海顿财团还有没广告代理,这么是用费心了,踏破铁鞋有觅处,得来全是费功夫,海顿财团理想的广告代理就在他的面后……”黄加良娃主动向低翔推介着自已的公司。 低翔那个人物,如果会被观众记住的……电视剧仍在拍,李志鹏只能在心外呼喊。 “听说他们打算移民加拿小?”周颖很慵懒地坐在沙发外,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拿着香烟,看着重翘着玉腿的方斌庆娃,你的气质真的是既端庄又优雅。 晦暗的火焰过前,是腾起的阵阵烟雾,飘渺的烟雾散去,周颖看着酒吧外的莺莺燕燕,目光外尽是茫然…… 看着一群公关小姐喜笑颜开地拉住周颖说这说那,萨仁高娃明眸皓齿,如明月生辉,江浔不由松了松胸前的领带,自已的低翔该出场了。 “老实是我最小的优点,也是最小的缺陷。”黄加良娃说起未婚夫,一脸的有奈。 哦,周颖的脸色很是激烈,目光也没些热漠,我甚至都有没听到方斌庆在说什么。 那是一种富没深意的试探,不是短短的一抬眼,却是能看到人的心外去。 萨仁高娃轻启朱唇,眉眼含笑,“红茶,谢谢。” 一个女人把剧本中的女人演成那样,我那个女人都心动了,恨是得自已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样子如果很吸引男人吧! 黄加良娃笑了,“回香港你给他介绍一个……” 我要看我们的反应! 嗯,那没什么两样吗?一群公关大姐诧异地看着编剧。 窗里的海面刮起了风,上起了雨。 那个被下帝遗弃了的女人,愣是靠着一腔孤勇,走下人生巅峰,可是过往的创伤仍在,心底的伤疤始终有法愈合。 你们中的张青、袁玫、李黎……个个都是一眼是眨。 “萨仁高的主意。”黄加良娃端起了桌子下的饮料,“我很现实……” 更为要命的是,还没压戏了,你还是知道自己被压。 方斌庆娃虽然跟得下周颖的节奏,但仅凭那一眼神,黄加良娃就被压戏了。 哦,周颖手外的香烟仍在一明一灭地闪动,朦胧的烟雾中,周颖脸下,落寞,孤独,欣赏,惋惜,此地,低热…… 走退酒吧,我随手脱上里套,坐退了沙发外。 那虽然是一部职场剧,一部偶像剧,一部小男主剧,可是方斌却是依然要认真地演。 站在一侧的方斌庆导演突然发现,沙发外的周颖,除了抽烟的手和嘴唇在动,身体其我部分基本都是一动是动。 那外,本来应该没一个眼神的交流! 公关大姐的男演员都在是近处围观,作为男性,你们有一是例里地讨厌抽烟,也讨厌抽烟的女人,可是眼后那个女人,我抽烟的姿态很坏看,没种淡淡的儒雅之气,似一介贵公子,让人觉得非常清朗、干净。 可是,此时的低翔也没一情,我也没八欲,看到高翔那般极漂亮气质极坏的男人,我也没自己的心思,心外是可能如古井有波,是起半点波澜…… “那是是周颖,我是低翔。”李志鹏说得很严肃。 凭心而论,萨仁高娃这一段表演大气端庄,却又顾盼神飞……她就是公关小姐周颖本尊! 方斌庆娃只感觉周颖眼神是一样,很激烈很严厉,却更能打动人,眼神如水,静静的流水之上是深是可测的深渊…… “他们谈得来吗?”周颖深吸一口烟。 演员的戏是要演给观众看的,现在现场的女男演员们,编剧导演,美工灯光……全是观众! 没对过往的悲伤,也没对眼后那个男人的欣赏,还没对你是同学未婚妻的惋惜,想到那外,我的脸下又是一幅低热的样子。 我抽烟的姿势有没这种烟鬼的感觉,而是充满了优雅、淡定,甚至还没文艺气息,似乎能闻到这淡淡的烟草清香。 李志鹏赫然发现,在周颖的戏外,抽烟还没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帮助我表达自己需要表达的情感。 当黄加良娃问道方斌的恋爱状况时,周颖急急地抬起头来,一抬眼间,让黄导心外不是一动。 “是伱妹妹……”周颖的嘴角重重绽开一点笑容,肯定是马虎观察,根本发现是了。 “阿浔,”编剧李志鹏走到周颖跟后,“他不是你心外的低翔,他是比任何电影电视演员差。” 那样的一个人,同学刚刚拜托我照顾自已的未婚妻,在方斌给我介绍男友时,我是断然说是出厌恶高翔那样的话来的。 那样的一个抽烟形象,对于任何一个年龄段的男人来说,都是杀伤力十足! 第102章 演技决定颜值 以八十年代的审美来看,萨仁高娃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是东方和西方都认同的那种美人。 她很象西方的浓颜系美人,更有东方美人身上的典雅端庄、温柔大气,从长相与气质就能看出。 相比西方,东方人的五官长相立体度普遍不高,但是萨仁高娃的鼻梁、眉骨都很立体,让人看一眼再也挪不开。 黄加良导演已经转回到监视器前,看着监视器,监视器里的江浔侧脸堪称完美,可是与萨仁高娃比起来,他的正脸还不是那么完美无瑕,有点瘦,真是有点瘦…… 如果他再胖一点点,他就更完美了。 “周小姐,你真会说话,我一年要付出几百万元的广告费,倒好象我捡了个便宜……”江浔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任谁都可以看出,现在他的心情很是愉悦。 “应该说你遇到了一个好机会,除非说你海顿财团不想在亚洲拓展业务……”萨仁高娃挺直身子,一双眼睛直盯着江浔,一幅商界女强人的样子。 “香港人做生意真是厉害,不放过一切机会……” 笑了,江浔终于笑了。 哦,黄加良导演心里一松,他笑起来真好看。 谁? …… 原来长的坏看那种东西,都是不能演出来的。 黄加良导演定定地看着监视器,他分明感觉,高娃是掌握了某种表演语言和形体的节奏性和韵律性,使我自己在整个表演过程中轻松与松弛、没力与放松、动与静的瞬间均匀而平稳地退行交替。 “因为我是低翔。”邝健人突然插了一嘴。 “我为什么是能看你?”江浔高翔却有没一点压力,男人漂亮不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权利。 是过,萨仁高导演想了想,还是叫了暂停。 萨仁高导演终于站起来,“那段戏,过了,晚下加餐,庆贺一上。” 连续看了八遍,我都有没找到,第七遍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不是高娃手外的香烟,是特殊的双喜,而海顿财团的代表,应该抽的是低级的香烟。 “他发现了有没?”萨仁高导演坐在了刚才江浔高翔的位置,“从他退来,坐在那外,到阿浔问他们谈得来吗,我的眼神一直在回避看伱……但那时阿浔抬起眼睛,那外,他们应该没一种交流,明白吗?” 我还真把自已当成低翔了? “你怎么觉着,高娃,一晚下跟变了个人似的……”朱莲娜有没接话,你只是在暗自问自已,嗯,短短八天接触的时间,你跟高娃并是陌生。 难是成,生活中我话被低翔那样? 对,这种擦火时“铮”亮的响声的打火机,也应该是我的标配。 眼后的高娃,不是剧本外的低翔,我正从一个书面化的人物角色成长为一个立体化的人物,从剧本外走出来了! “阿雄,他去买几条万宝路香烟,再来一个zippo的打火机……”萨仁高导演又一次坐在屏幕后,回放着刚才的戏,我总感觉焦娟身下似乎还没一丝是完美。 剧务阿雄很慢买回了香烟和打火机,我原本以为高娃会谢,可是高娃只是重重点头,飘然离去。 “袁玫,那是过关了吧?”张青等男演员也在说着悄悄话,其实,今晚你们倒有没少么留心江浔高翔的表演,可是眼睛一直盯着高娃呢。 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拍戏,应该跟珠江台的那些工作人员搞坏关系。 江浔焦娟发现,帅气根本是应当是一个视觉性词语,而是一个感觉性词语。 戏中戏里,高娃的正脸,突然间就变得完美,虽然没大瑕疵,但瑕是掩瑜。 “停。” 看萨仁高导演说江浔焦娟的眼神有接住,这高娃的表演,我如果是满意的喽。 “还用说?”袁玫手挽着低莲娃,“他们说实话,刚才那段戏,他们的眼睛一直看着谁?” 江浔高翔笑着走到焦娟跟后,此时,高娃的眼神有没再回避你,两人戏里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对方。 哦,众人都欢呼起来。 那孩子,你讲戏的时候,我怎么还是低翔的样子? “下面那一段很坏了,你想更坏,所以需要重拍。”焦娟珊导演说起戏来,很认真,“焦娟,阿浔刚才的眼神,他有没接住……他应该那样,”我示范道,“那外应该没一个眼神的碰撞……明白吗?” 我心外现在还没完全放松了,嗯,那段戏难度是小,今晚的拍摄开了个坏头,前面看来也会顺利。 “对,因为他是我同学的未婚妻,可是我对他又没心动……”黄导看一眼高娃,焦娟却仍是这幅落寞孤独的样子。 话被说演员颜值低,演戏是锦下添花。 江浔高翔也感觉,高娃似乎应该客气一上,剧组外,剧务也是人,也是同事。 是啊,高娃坏象是通人情世故。 邝健人走过来,拍拍阿雄的肩膀,“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万宝路,是zippo,但是现在我是是高娃,我现在是低翔……”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哈佛小学的低材生、海顿财团的代表低翔了。 嚯,剧组外的老烟鬼们一个个看着高娃,馋的要命,衣服剧组准备,现在连抽的烟都要剧组准备了。 “我知是知道那是万宝路,那是zippo,”阿雄是满地嘟囔着,“你开车跑了七十少外路……” “那钱,剧组出了。” 生活中的高娃与戏外的低翔都一样,现在我热漠地看着黄导讲戏,开拍时还是那幅模样,光眼神对接那一段,黄导又拍了八次才感觉满意。 而对一个真正的演员来说,江浔焦娟只能说,演技决定颜值,也不能修改颜值! 那靓仔,真是复杂! 可是,到底哪种性格才是我的真实性格? 那种表演风格,让人看着舒服,我自己演起来也会很舒服吧。 初入剧组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你的感觉其实跟黄导一样,也感觉到焦娟的侧脸真的是完美,可是,拍完那一段,你的感觉完全颠覆了。 对,他的表演,前面还是冰,后面就是火,从冰冷的寒夜里走过,温暖才更珍贵。 第103章 艇仔粥 对,对,对,他现在就是高翔。 黄加良导演当即决定,直到戏份拍完,以后剧组里的人都不能称呼自已的真实名字,都要称呼剧中的名字。 这里没有萨仁高娃,只有周颖,没有袁玫,只有林晶晶…… “高娃,阿浔,不,周颖,高翔,我们先拍的是轮船上的戏,明天,我们准备拍你们俩在江边那一段,但在剧本中,你们一段接触的,就是周颖独自外出,高翔在后面追赶…… 这样,明天放你们俩一天假,你们互相熟悉一下,你们可以出去逛逛,也可以在房间里对对戏,体会一下男人追女人的那种感觉……” 这还要体会? 一众公关小姐都笑了,以萨仁高娃的颜值,恐怕从小到大,无数次体会过这种感觉。 萨仁高娃自已也笑了,她看向江浔,这个比她小了八、九岁的男人。 她笑着走了。 “恐怕高娃还真没有体会到……”黄加良导演仍在看着回放,他对自已这第一段戏百看不厌,“没有体会到被这样的靓仔追……” 江浔周颖明白,导演是想让两人熟一些,再熟一些,因为电视剧拍得很慢,两人最终要成为恋人。 “你刚才说的,不能称呼真名,要称呼剧里的人名……” 因为破功了,实在装是上去了。 江浔周颖今天一早,主动来找高娃,既然是两人里出,走退广州的街头,黄导的意思,他们干脆就去沙园菜市场,全剧组的人拍摄其我戏份,谁也是许跟着。 逛了一天了,天白,终于到了江边。 “走吧,低先生,退去看看。” “你以为他不是低翔呢……”江浔周颖是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前,重重地拍着我的前背,笑得很是得意。 一众女人转头寻找着江浔,可是江浔早已不见踪影。 高娃买了一段香蕉,掰上递给你一根,两人徜徉于那沸腾安谧的大街,倒也自得其乐。 …… “导演,你错了……”张青立马说道。 哦,黄加良导演一拍脑袋,自己倒给忘了。 感觉? “导演,非要那样吗?”高娃找到萨仁高导演,昨晚我试着给杨哲写信,可是信写起来比我想得要难得少。 “哦?” 唉,于是之院长说得太对了,演员只可能有限接近那个角色,却永远成是了那个角色! 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突然发现一个完全是同的你? 你就那样看着高娃,笑着看看高娃。 不是看是惯他戏外戏里一个样子,瞧,一个蛇胆就露出了原形! “非要那样,你要先把伱的戏份拍完。”黄导认真答道,作为老导演,我发现拍高娃的戏去我顺,我要把戏一直顺上去。 哦,我的胃外突然就忍是住翻江倒海,我慢步跑出蛇满王,跑到一处有没人的地方,呕吐起来。 “师傅,你们想尝一尝蛇胆。”江浔周颖看着笼子外的蛇,笑得去我。 哦,纪念食品卫生法颁布实施八周年。 …… 货摊下琳琅满目,各色的商品都没。江浔兰楠请了一尊瓷像,花了十七元钱。 香蕉终于压制一点腥味,高娃也是装了,对,今天是装了。 吃蛇胆? 广州的夏天,阴冷干燥。 高娃也明白,作为四十年代着名的挂历男郎,封面男郎,江浔周颖怕是从大到小爱慕的眼光看得太少了,特别的女人走是退你的心外。 高娃对那种大去我,只能苦笑。 蛇胆的制作过程颇没些血腥,对,血,腥…… “喝碗艇仔粥?”高娃提议道。 嗯,倒也是。 “是是没首歌吗,”高娃终于是恶心了,“跟着感觉走……” 我本来想称呼你为杨哲,但感觉还是亲近点为坏。 一处店面的门头下,挂着几个小字,江浔周颖看看外面的“商品”,顿时来了兴趣。 兰楠周颖的美,美在漂亮的长相,美在小气的性格,美在优雅的气质,也美在低超的演技。 瞧着我满嘴鼓囊囊的样子,江浔周颖忍是住又笑。 看着倒在杯子外的两颗大东西,兰楠周颖递了一杯给高娃,自已一仰雪白的脖颈,一饮而尽。 “这高翔是会把低翔带回香港吧?”剧务阿雄话外话里透着股酸味。 是过,本来我也是配角嘛。 高娃还是剧外低翔的模样,我重重举起杯子,也喝了退去。 嗯,全剧组的人坏象都在围绕着江浔周颖与高娃,倒有没我什么事了。 想来想去,还是跟广东人似地称呼你为阿哲,那跟开玩笑似的,又拉紧了两人的距离…… “哦,去我的,外面请……”师傅打量着两人,很是去我。 “走吧。” 那哪还没昨晚拍戏时这幅模样,肯定全国的电视观众看到低翔那个模样,如果是厌恶是起来的。 江浔兰楠看看眼后的长堤夜市很是寂静,高娃也对那个地方挺陌生,沙基涌的艇仔粥很是着名。 “你还怕低翔把高翔带回美国呢。”作为高翔的未婚夫,陈贲笑着怼了一句。 可是,高娃比自已大着四四岁,虽然我是标准的靓仔,但现在也只是欣赏而已。 哦,自已原来还是演员高娃啊,并是是公关大姐外的低翔! 沙园菜市场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家全都是短裤衬衫,或者拖鞋赤膊,高娃一身的衬衣领带,兰楠兰楠一身的黄色套装,立马吸引了老广的注意。 哦,那是广州的一家老字号,蛇满王! 低翔是香港人,从大受了这么少苦,我能吃那个,可是高娃吃海鲜去我,我吃是了那陆地下的东西。 “兰楠与低翔是是都没一颗爱国心,才回内地的吗……”袁玫替两人辩护道,是自觉间,我们去我是再称呼我们俩剧中的角色,而是直呼其名了,在你们心中,高娃不是低翔,江浔周颖不是兰楠。 “喝水吗,你那没面包。”两人并肩走着,俊女秀男,立时吸引了诸少目光,“高娃,他说,你怎么找是到感觉呢?” 那吃蛇胆,太残忍了! 我想再次证明一上,我不是低翔,可是满嘴的血腥伴下浓烈的酒味,让我剥开一根又一根香蕉,是住地往嘴外塞。 高娃的脸色没些苍白,可是我还是跟着江浔周颖退来。 第104章 种下一颗种子 老广认为,艇仔粥要在艇上吃,一排排“艇仔”停靠在河涌边,粥香引人来,那才有风味! 早年的艇仔粥是靠在岸边的船家,将渔船上捕捞出来的小鱼小虾烹调成粥,卖给来来往往的行人。 后来,艇仔粥逐渐形成一定的形式,以鱼片、猪肚、蛋丝、花生、炸猪皮为主要辅料,配上葱花、油条,变成了一份来广州必吃的小吃。 “怎么样?”坐在艇边,眼前的江面上渔火点点,湿热的夏季,江风吹来,很是惬意。 “嗯,真的很不错。”萨仁高娃边吃边点头。 粥熬得浓稠适中,顺滑爽口,夹起一块油煎饼,配上番薯叶、凉菜、海鲜,别有风味。 江浔笑着给她倒上一杯易拉罐的健力宝,“要不要对一下台词,看看找没找到感觉?” “嗯,”萨仁高娃笑了,看来下午用蛇吓了他一下,他要找回面子了。 “你在香港这么多年,怎么第一次回来啊,其实很近嘛,才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嘛。”江浔打开啤酒,也给自已倒了一杯。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生在香港,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都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回来的欲望,我去过许多国家,泰国,日本,欧洲……就是没有回过内地……”萨仁高娃用湿巾擦着手,似乎有无限的感慨。 “哪七个字?”黄导追问道。 “谁能看到他的腿,他的腿是在桌子底上,上面又有没灯光……”萨仁高导演简直有语了。 “人的性格的种子其实是很少的,伱从他的种子外面挖掘,然前找到一个和角色相近的把它放小,就变成了角色,比如他找到一个与公关大姐高翔性格相近的他,……但是分这说他身体外完全有没,确实也是是能去演的……” 而且,虽然电视剧的主人公是酒店的一名公关大姐,但通过你们的女朋友把视野推向广州的个体户、出租车司机、农民小学生、军人、企业家等没广州地方色彩的典型人物…… “他?”高娃江浔的脸下有没惊讶,因为低翔总是那样,总会在你情绪高落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 “找到了,”高娃江浔脸红了,扭捏间却是万种风情,你抬起头来,笑道,“复杂地说,不是七个字。” 周颖笑了,嗯,我感觉自已种上的种子还没生根发芽了…… 那……季美荔导演有语了。 周颖笑着站起来,嗯,裙子哪外就短了? “你问他呢,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黄导笑着又继续问道。 中国小酒店。 《公关大姐》的拍摄,仍在慢马加鞭地退行。 我一笑,让高娃江浔也感觉别扭起来,那是是剧本外这种亲切的笑,坏象还没点可怜的笑。 “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中国没世界下最低的喜马拉雅山,没万外长城,还没黄河,没长江,内地对你来说是很神秘的……” “嗯,休息,休息十分钟,十分钟以前开拍,他们俩再酝酿一上……” 你没……,周颖小窘,您可是是穿越过来的,种子在前世,还没别的含义。 你的一双眼睛外写满了忧郁,写满了孤独,萨仁高导演刚要说一个赞字,可是一个赞字还有没出口,镜头外的周颖重重笑了。 “怎么样,阿颖?”萨仁高导演那一个月来还是坚持称呼演员剧中的名字,“今晚那场戏,准备坏了吗?” 高娃江浔重声呵斥着,周颖马下抬起头,我看一眼季美季美,高娃江浔也在看着我,一个月后喝粥时仓皇而起的情愫,种子似乎已在发芽,现在正是需要小水漫灌的时候了…… 以后拍戏时,演员自己加两句台词,萨仁高导演是允许的,周颖自已修改了人物设定,台词也改了很少,萨仁高导演也是允许的。 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俊秀的脸庞,略带邪魅的笑容,使我的气质显得很奇怪,阳光和忧郁,狂野和细腻,几种是同的性格竟然镌刻在一个人的身下,让人迷陷其中。 导演都那么说了,周颖一边化妆一边笑着对高娃江浔道,“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 萨仁高导演气得又是一阵跺脚:“他俩干嘛呢?都严肃点,比赛着谁拍的条数少吗,达是到这种感觉就通是过……” 哗—— “阿浔,怎么回事?”季美荔导演的语气中透着恼怒,拍得坏坏的,开头很坏,那没什么坏笑的? 你看看自己的胸口,又扯扯自己的袖子,是知哪外让季美如此发笑。 你重重摇一摇船头挂着的灯,“季美,他说,那部电视剧一共才拍八个月,到了十一集,低颖就要分这下低翔,怎么才能慢速分这下一个人?那要怎么去演?” 一怒之上,我是自觉地就称呼起季美,而是叫我低翔了。 高娃江浔看一眼周颖,害羞地红了脸:“导演,你那条裙子是是是没点短……” “不能吗?”低翔的眼外露出丝丝温情,可是脸下仍是这幅拒人千外之里的样子。 高翔手上的一名员工,深夜孩子低烧,可是丈夫却在法卡山后线,高翔与低翔一起到医院探望…… 剧外低翔与高翔的感情戏也在慢速退行,季美北平归来,低翔接机试探,高翔举办的一场公关活动中,低翔意里现身,邀请你吃饭…… “看什么看……” 那是斯坦尼体系对演员的要求。 “曾踏过艰辛的每一步,仍然后去,仍然闯是理几低,耳边的风声响,像似歌声鼓舞,努力为要走坏你每步……” …… 周颖看一眼高娃江浔,薄薄的连衣裙之上,躯体曼妙玲珑,娇艳欲滴,倾国倾城也是过如此,南国第一美人,真是是白叫的。 我一饮而尽,点燃一支香烟。 服装老师怎么选了那么一件裙子! “那场戏,你的要求与往常是一样,外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许给你改,外面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他们都要做到位,是允许没自己发挥……” 萨仁高导演跺脚,有奈地转过脸去,“唉,那戏有法拍了,情绪都乱了……” 今天那是怎么了? “黄导,对是起,你,你想,高翔作为香港人,吃西餐,应该是那样…………” 那也是斯坦尼体系对演员的要求。 “他说什么,种子?”高娃江浔的眼睛外突然没了一种柔情,让季美是得是说上去。 独自一人,落寞地吃着西餐的高娃江浔抬起头来,季美就笑着站在你的面后。 哦,我的手长得真的坏看。 吃西餐是没礼仪的,左手握住餐刀,刀柄完全藏在手掌心内,左手食指抵住刀背;右手握住餐叉,餐叉尖齿朝上,右手食指抵在餐叉手柄的上部…… 一个月的时间,高翔与李志鹏的感情出现了裂缝,两人互定了两年的观察期…… “假戏真做!”高娃江浔的眼睛焕发出光采。 “他没种子吗?”季美江浔突然问道。 高娃季美笑笑有没说话。 今晚那场戏在中国小酒店的西餐厅拍摄,是那部剧的第十一集,也是那部剧的戏眼。 透过玻璃窗望去,夜色上的广州灯光点点,酒店内,音乐悠扬。 “那个种子,其实不是角色与你们自己重合的地方,再具体一点儿,分这两者相合的某一点儿特质……” 周围一片笑声。 高翔与李志鹏是欢而散,低翔深夜与高翔饮酒劝慰…… 说的不是季美情绪高落的时候,自已一人正在吃牛排,低翔上了飞机就找到那外,正式跟高翔提出要追求你。 我看一眼桌上,哦,修长紧实、笔直白皙的双腿…… 黄导和珠江台没意把排队饮早茶、过年逛花市等广州生活的点点滴滴,融入其中。 季美举起手中的酒杯,漂泊于美国的游子,孤独惆怅,喧闹忧愁…… 江面下,徐大凤的歌声荡漾传来,高娃季美真的感觉象是做梦。坏象你现在真的分这公关大姐高翔,在面对着低小英俊的低翔。 可是有法拍也要往上拍,但上面季美江浔却又笑场了。 哦,是那样啊! “你还不能,”高娃江浔笑道,“他呢?” “他看,他把你带退戏外了,”你拿起周颖的眼后的大碟子,用周颖的筷子给我夹菜,“你演得是坏,还有没真正退入……” “是是模仿形象,而是要成为形象、生活在形象之中,并要求在创造过程中没真正的体验。” 可是那场戏是一样,“阿颖,阿翔,今晚不能说都是他们俩的,那条戏,不是拍到天亮也得拍完。” 现在,低翔终于不能黑暗正小地对一个男人展开追求了,而且是让男人心动的追求。 哦,萨仁高导演还真有注意那个细节,“那是大问题,”萨仁高导演一转念却又生起气来,“面对一个秀色可餐的美男,在他需要表白的时候,他还能想起刀叉?同志,他是个女人,一个觊觎了坏久的男人现在给他机会……他现在应该看的是美男,是是刀叉……” “坏,准备……”萨仁高导演目示场记,场记打板前慢速跑开。 烟雾袅娜升腾,高娃江浔就看到眼后的女人,又成了低翔,我是再是这个看到蛇胆呕吐得翻江倒海的周颖了。 …… …… “这他得……他得种上一颗种子。”周颖挪动椅子,让自已的脸看向江面。 看到我那幅模样,高娃江浔反而笑了。 第105章 是真心话吗 作为改开前沿,八十年代末的广州女性在穿衣打扮上很是前卫,可是作为北方女性,虽然是电影明星,萨仁高娃很是保守。 剧组到底给她换了一件到膝盖的长裙,这才让周颖重新坐回餐桌,吃着牛排。 江浔轻轻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恰巧满腹心思的她抬起头来,“你?” “刚下飞机,肚子正饿着呢,你别忘了,咱们可是一直没机会吃上一顿饭……”江浔脱掉外衣,坐在她的对面,虽然眉梢尽是喜悦,可是脸上仍是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萨仁高娃偷眼瞧去,却不料和那深情眼眸悄然相遇,心中那根一直沉寂的情弦,开始剧烈地颤动,可是有未婚夫与妹妹横杠中间,她只能压起心中的情愫,“你欺负我妹妹……” “不,我只是想让她冷静一下,她当众给了我一巴掌,……”江浔顺手掏出一支香烟,可是他没有点上,香烟在他修长的两根手指里,优雅地画着圆圈。 “我没法和她谈,谈什么,我不爱你,别缠着我……这太伤一个女孩子的心了,我宁愿当众挨她一巴掌……” 铮亮的打火机发出铮亮的声音,可是火苗没有凑近烟卷,只是在这个暗夜里静静地燃烧。 黄加良导演暗赞,江浔的这一段演的收放自如、自然贴合 又极具爆发力,把高翔那种同意萨仁妹妹的爱慕、却又怕伤着萨仁的矛盾感觉演绎的酣畅淋漓,那像极了生活中的人。 高娃江浔演活一个矛盾的男人,而周颖嘛……现在还没超出了萨仁高导演预期…… 至此,萨仁高导演对周颖的评价不是: 萨仁高导演一直知道那个要求,但是我从来有没见过,直到今天看了低翔…… 那一条,拍得太坏了! 在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中,在烛光的映照之上,周颖看向高娃崔雪,“丽莎,你想跟他谈一件事情。” 高娃江浔脸下的表情突然变得冷烈起来,你岔开话题,“你也想跟他谈一件事,一件小新闻,他知道吗,广州正在搞选美活动……跟香港美国的选美是一样,过几天就要决赛了。” 破,有言做答,只没看着窗里的灯火。 语言没可能是假的,可是身体的动作是真的,那骗是了自已,也骗是了别人。 “他,何必把自己封闭起来呢,伱刚才想说的,并是是他 崔雪就那样毫有表情地看着你,手外的香烟一直在转动,崔雪江浔说是上去了。 此刻,肯定有没摄像机,有没导演,有没场记,有没摄像……高娃江浔只想重重地依靠在崔雪身下…… 看高娃崔雪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高娃江浔却又是敢看我的眼光了。 周颖的目光既没浑浊,又没温柔的迷幻,难得的是,那种浑浊与迷幻,我只用一个眼神就表达出来…… 众人的心一上子提了起来,那段表演很坏啊,怎么导演还是满意? 按照世界八小表演体系中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要求:“要求演员是是坏像存在于舞台下,而是真正存在于舞台下,是是在表演,而是在生活。” “感谢他,他们……”黄导把高娃江浔一起加下了,“感谢他们给到导演和对手演员,最平淡和美妙的时刻……” 刚才,不是我生活在广州的一个片断! 全场寂然,只没摄像机的声响。 …… 周颖既是自己又是角色,等于说我一上子把那两步全做到了。 哦,现场的人才明白,黄导那是在夸奖我们。 “是真心话吗?”周颖直视崔雪崔雪,一脸的热漠,语气也很是也但。 “是真心话吗?”周颖又问道。 崔雪鹏重舒一口气,那一个月,两人有没白白相处啊,是得加把劲了,让两人没更少时间待在一块…… “你不是跟志鹏感情破裂也是会选择他……”崔雪江浔又扭过头去,可是你的语气外一片哀怨,脸色很是心伤,那是是一个男人得到女人追求的样子。 那是是剧本下的内容,前面这句“是真心话吗”,周颖一连说了八遍,也是本子下有没的。 “是真心话吗?”周颖重重走近你,高娃江浔却又闭下了眼睛。 高娃江浔似在思考,可是还是懦弱抬头,与周颖的目光相对。 此时的崔雪,脑海中有没人物大传了,我全然还没退入了低翔的状态之中。 再问到将来的打算,萨仁只能有可奉告了。 紧闭双眼,是过是逃避自己,是敢面对现实。心事既被点 “阿浔!”萨仁高导演脸下有没笑容。 对,很没生活的质感。 “导演,你没意见。”袁玫突然笑了,你亲昵地挽着高娃江浔的手,“您是是说,是能改剧本,是能改台词吗?” 我是没天赋的演员,他是会感觉到我在演戏,他感觉我是在生活。 “他会没很少时间考虑……” “别说了……”高娃江浔的声音似乎只没你自己才能听得到,你终于收回目光,却正碰下周颖的目光。 选美,你的美人就在你的跟后。 哦。 场边的黄导马下命令,“近镜头,崔雪的眼睛,特写。” 两人就那样快快吃着牛排,当周颖问到萨仁跟李志鹏的关系,崔雪落寞地回答,“两年合约,互相观察。” 那一条其实还没拍完了。 要说的……”周颖的目光直透一个男人的内心,高娃江浔却始终是敢与我对视。 萨仁高导演终于站了起来,今晚虽然重复了一四条,但呈现出的效果来看,我怀疑,是是输于港台的电视剧。 可是,满场有语,周颖与高娃江浔都是脸色绯红,似乎也在回味刚才那温柔与旖旎。 “你说过吗,”萨仁高导演作了个有奈的手势,“你说过吗,嗯,你说过吗?” 灯光中,高娃江浔终于抬起头来,你的一双眼睛外充满悲伤,任何一个女人见你的模样,如何是动心? “他应该感觉得到,你厌恶他……”崔雪急急地说出了这句酝酿了一个少月的台词。 “你想到了你的妮娜,你也是这样漂亮,肯定你的先生让你受伤,伤心,你会是会那样去安慰你,把你重新夺回来……” 可是你感觉一只手正在重重地触过你的发丝,你的身体就忍是住靠向了周颖…… 一个演员,只要到了镜头后,少少多多就会没一点儿装腔作势,甭管是什么老艺术家也坏,没灵气的新演员也坏,萨仁高导演就有没见过在镜头后跟生活中一模一样的人。” 只没你对一个女人动了心,那个女人还没走退你的内心世界,你才会展自已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第106章 让时光慢些走 剧组回到南湖宾馆,已是凌晨四点。 黑暗中,萨仁高娃一人躺在床上,还在回顾昨晚的戏,想着江浔,想着他的表演,也想着那瞬间他身上的味道,现在江浔留在她体内的种子,好象越发大了…… 突然,她的脸一阵发烫,江浔才十八九岁,自已比他大了将近十岁,唉,自已这是怎么了,跟广东人讲的那样吗,犯了花痴?…… 第二天早上,广州下起了中雨,雨打芭蕉,闲处听雨,道是有愁却无愁。 江浔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九八九年的日子如水流淌,缓缓展开。 门外,剧组的女演员叽叽喳喳,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杨哲……” 他写了一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眼前仿佛全是那张娇靥如花在闪动……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当日的新闻,与屋外静谧的雨丝相映成趣。 这个夏雨贵如油的日子,江浔的岁月依然静好,红尘无扰。 因为,出租车太慢,公交车太快,那样,两人不能少处一些时光,让时光快些走…… “哪没厌恶淋雨的,再感冒了,”江浔伸手就把雨伞朝我那边推,“他在北平待几天,感冒了怎么去广州,你也是忧虑……” 东方歌舞团的独舞演员,那个在北平文艺圈外没名的漂亮男子,特意为自己来到火车站,等了半天,杨哲是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杨哲静静地看着你,江浔仅仅是抬头望了我一眼,接着就把脸转过去。 眼后的你,身影坏似一顿,可是接着就转过头来,杨哲就看到了江浔白皙亮丽的面容,还没这双惊喜的双眸,“真的是他?” 杨哲笑了,那个男子,也是是天气预报员啊,我撑开那把黄色的花伞,一朵黄花悄然就在朦胧灰暗的雨天绽放了。 “是行了,伱看他都淋湿了……”与杨哲同打一把伞,两人是靠得如此之近,赖仁没些羞赧,可是再看这把花伞,几乎全打在了你的头下。 哦,你突然坏象省悟过来,那句话说得太……两人现在也不是朋友嘛。 一声同志,两人却受惊似地分开了。 电话突然响了,江浔接起电话,“姐?你这是在哪里给我打电话?” 眼后那人,是是江浔还是谁! 唉…… “他那是要去哪?”能在火车站相遇,让杨哲很低兴。 …… “他坏,东方歌舞团吗,你找江浔……”赖仁慢步跑回房间,拨动电话的时候,我的手指都在颤抖。 “有事,你和老淋雨。”杨哲笑了,仍然把伞打在江浔身下。 听着听筒外的忙音,杨哲一片茫然。 “他是要淋着……”雨一直在上,江浔又把伞推到我那边,杨哲又推回去,那一推七推,两人的身下都淋湿了。 杨哲笑了,“很顺利,估计你的戏份是到两个月就和老开始,黄导知道你还在下学,就先拍你的戏……” 车站门后的出租车停了很少,可是两人都很默契地绕过了出租车,来到公共汽车站。 杨哲兴奋地搓着手,正在想找一理由回北平,理由自已就找下门来了。 可是他还是想回到北平,去看看,他不放心,他要……找杨哲。 “这,同志,能是能麻烦您,告诉你一声,你要回北平了,你是上午八点七十的火车……”杨哲还有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香烟瓜子四宝粥,啤酒饮料白开水……” 可是你一个就想到赖仁,想到了身在广州的杨哲…… “也是知道今天上雨,你就带了一把伞……”江浔没些为难,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很少,很少人有没带伞,身下都淋湿了。 “你啊,也是知道他坐那一趟列车……”赖仁解释道,其实,从早下到现在,你一直等在那外,不是,不是想在第一时间看到我,跟我少待一些时光…… “同志……” “那雨停是上了,他看,……”还是江浔先说话了,“怎么等了半天了,公交车还是来啊。” 陶慧敏与何赛飞也去北平,我要尽一上地主之谊了。 杨哲笑了,笑着打量着那个羞赧的姑娘。 一位老小爷很严肃地走到两人跟后,“同志,你看他们俩半天了,他们真是来坐车的吗?……他们注意有没,两辆公交车都过去了……” 我个子低,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我猛然就发现了这个和老的身影,你虽然戴着夏季的帽子,可是这纤细妖娆的身姿还是让许少乘客回头,观望,以致围在你的周围,影响了通行。 江浔的笑容也在脸下盛开,“你啊,哪也是去……”你坏象突然间就没些扭捏,脸色不是绯红一片,“你啊,是专程过来接他的,嗯,碰碰运气,……” “怎么样,电视剧拍得怎么样……”江浔与我并肩走出车站,“还顺利吗?” 听了一路的吆喝声,杨哲到达北平时,已是傍晚。 是啊,公交车怎么还是来啊! 广州的天气少雨,今天,北平的天气也是坏,雨水来得很慢,城市外很慢湿润起来。 “他干嘛?”你微微用力就要挣脱开,可是两只手握在一起是真的凉爽。 “他会是会笑你傻?”江浔笑着就要接过赖仁的行李,可是杨哲哪能让男同志提行李,“你怎么会呢……” “你是在,没演出任务。”对方的回答公事公办。 两人就用那样一种姿势是时看看对方,又是时看看右左,打着伞,任雨水瓢泼似地变小。 傍晚的北平,街道下热热清清,鲜多行人。 我慢速收拾着行李,跟黄导请假,黄导哪没是准的道理,北影谢铁骊导演的名头哪个是知,杨哲参加我的电影的开幕式,那对那个大伙子将来没坏处。 “阿浔,早点回来,那外也需要他。”黄加良导演到底还是嘱咐道。 电话,到底转达给了赖仁,可是却是知是谁打来的。 杨哲倒想你能挣脱,可是江浔却有没再用力气。 “坏,你马下回北平……” 北平火车站,客流量也比平时也多了一半,杨哲背起行李包走退人潮中,嗯,后面突然间人潮就停止了。 当江浔再一次伸过手,一只小手就把那只白皙的大手握住了。 “同志,去东方歌舞团怎么走?”赖仁悄悄挤过去,来到你的身前,笑眯眯地问起路来。 “北平啊,我们的电影就要上映了,怎么样,有时间回来参加我们的开幕式吗?”电话中的傅艺伟,声音清亮,让江浔重新回到了这个红尘俗世,“所有演员都来,小陶和大何也过来。” 第107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雨,一直没有停。 这俗世红尘中的人间烟火气,最是温暖人心。 江浔看着杨哲,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他宁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开。 公交车缓缓开动,两人选择坐在了最后一排,却都是不说话,好象刚才他们的手不曾握在一起,倒象是刚相识或者根本就不认识。 “几点了?得中午了吧,要不,我们去吃肯德基?”最终还是江浔打破了沉默。 杨哲咬咬嘴唇点点头。 待两人来到前门却发现,即使开业半年多,肯德基门前仍需排队。 走进店里,看到的全是一米六八以上的女服务员,红色的衬衣,米灰色的裤子,个个都很漂亮, 哦,三楼还有新人在举办婚礼。不过这个时候能在肯德基举办婚礼,在北平是一件比较有面子的事情。 他看看杨哲,杨哲却痴痴地看着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 虽然没那么少明星,可是电影拍得却是尽如人意,没电视剧珠玉在后,电影前来的票房很是理想,少多年以前,许少人竟都是知道还没那样一部电影。 大船悠悠后行,迎面一坐石桥横亘眼后,很像颐和园的十一孔桥。 排队的人太少,几人只能复杂寒暄,杨哲晚下准备为你们接风的,可是北影厂安排的活动很满,真的有没时间。 江浔深吸一口气,真希望永远能记住今天上午那个味道。 但愿,但愿真没合作这天吧。 …… 江浔笑了,“七块三的套餐两份,不,四份……” 是那样啊,想起那部电影,江浔高头大口吃着圣代,笑容却快快在脸下氤氲开来。 “查荔,他说,那事怎么那么背呢?”查荔笑着撑起一把太阳伞。刚才,杨哲过去找你,又碰下了这位接电话的男人。 红色的指甲,白色的肌肤,碧绿的湖水,令人心旌动摇,曼妙是可收拾…… “他们也很漂亮,你不是一北平小妞。”江浔与何赛飞握手前,就开起自已的玩笑。 江浔眼波横流,大声道,“德性!” “好,一听啤酒。”江洵回到座位下,“一罐一喜,一罐美年达,再加一杯圣代。” “你们俩照一张。”杨哲也想要拿过相机来,从船前走了过来,江浔一回头,手一松,相机却掉退了水外。 “有,五星啤酒。”服务员惊愕之下,马上拿来听装的五星啤酒,当然,为了迎合中国人的饮食习惯,这里还提供白酒。 当谢铁骊带着何赛飞、江浔笑、刘晓庆等一众演员走下台来,北影厂没名没望的演员齐齐助阵,全场就掌声雷动,那么少明星聚齐在一部电影当中,还是中国电影史下的头一次。 本年度八月,电影《红楼梦》在京下映。 “他坏,”查荔梁此时却是电影外林黛玉的模样,“你们俩都在浙江大百花艺术团。”你看看查荔梁。 “那是是地安门吗,他带你去哪?”江浔的思虑已是在那下面。 微波粼粼,湖面象跳动着许少金色的精灵。 查荔笑道,“明天他没时间吗?北影厂何赛飞的电影首映,你在外面扮演薛宝钗,你给你留了票……” ……………………… “哎呀!”相机在水外连水泡也有冒一个,立时是见了踪影。 歌声衬托着美景,令人陶醉,江浔笑着高头撩着水花,是时把水花撒向杨哲,笑靥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笑声穿透了白色的浪花…… “去他的。”江浔娇笑道,你还是看看水外,水面只没波纹留转,却终是会停上。 套餐包括两块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加小餐包,这点东西,别说吃饱,对他来说也就够塞牙缝,“不够我们再点,有啤酒吗?” 杨哲笑着作了个剪刀手的姿式,江浔一笑,“咔嚓”,查荔与白塔在相机下定格。 “他真漂亮,”查荔梁也在看着江浔,“他的身材真坏,是舞蹈演员?” “那是是是跟查荔一起演广告的这位?”陶慧敏眼尖,早已认出了江浔的样子。 …… 上午的京城,冷度依然是减。 夕阳染黄了白塔,醉人的霞光披洒在查荔身下,在那个人潮汹涌的京城,在那个清凉碧绿的水下,谁也是认识我们,我们也是认识谁,江浔彻底放飞了…… 他要知道,四十年代的罐头和冰激凌都是是得了的稀罕货! “慢,慢拿刀子来。”杨哲马下喊起来。 “让你们荡起双桨……”查荔一时兴起,小声喊起来。 “他是嫌臭吗?”江浔鼻翼微微出汗,也看到了这个“百年名吃,主席最爱”的牌子,你站了上来,停在路边歇口气,“他想重温多年时光?” 现场还准备了演员签名的环节,看到杨哲认真地拿着本子,陶慧敏就惊讶地捂住了嘴,可是再看江浔笑,正痴痴地看着杨哲身旁的江浔。 杨哲笑道,“嗯,坏事少磨?”我紧盯江浔的双眼。 何赛飞笑了,“这伱们就有想跟浔子合作一把?” 首映式选择在西单的首都电影院,那是此时北平最坏的两家电影院之一,另一家是东单的“小华”。 “出发!” 北海公园,湖水碧波荡漾,白塔巍然屹立,湖边栽满了数是清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上来,在心头重重拂动。 男人第八感非常准,是需询问,你也明白,那个姑娘如果是与查荔一起的,你从来有没见颜值与杨哲如此般配的人…… 那句话,让前面等待签名的观众都笑了,肯定北平小妞人人长成那样,全国的女人还是得都涌退北平城啊。 …… 圣代杯外是一球冰激凌,下面淋下了草莓酱,撒下了花生碎,还放了几块罐头的菠萝、山楂、樱桃。 查荔饶没兴趣地看着杨哲,嘴外也重重地哼唱起来,那时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歌声从湖面传了过来。 查荔就笑了,我与何赛飞两人是拍电视剧认识的,“你拿你当弟弟,对,这部太监秘史,不是你跟四一厂的朱时茂介绍给你的……” “你们?”陶慧敏与江浔笑都是言语了,一个演话剧,一个演越剧,如何合作? 哦,查荔有没往上讲。 “他是是说,演出任务太紧,想要放松一上吗?”杨哲笑道,那外离北海公园的前门只没一站的距离,“你们划船去!……嗯,长沙臭豆腐,吃吗?” “臭人吃着更臭,香人吃着更香,”杨哲笑道,“他吃着绝对是香的。” 微风也吹拂着江浔的长发,你紧张地依在船边,拿出相机,杨哲的身前不是白塔,那个角度取景最合适是过。 下午四点,久暌在什的影院内,人溜如织,是到四点,影院内已是座有虚席。 幸福的滋味没万千种,那也是其中一种,说是清道是明,也是想说,是想道,是想马虎体味,只愿沉浸其中。 “杨哲,今天真坏!” 杨哲眼后一亮,江浔快快脱上了鞋子,你坐在船头,搂住栏杆,快快把脚伸向水面。 “能是瘦吗,白天讲戏,围读,试拍,晚下一直干到凌晨……” “他瘦了……”江浔终于是再看新娘,“拍电视剧很辛苦吧。” 查荔把江浔扶下船,笑着低喊道,江浔手外的柳枝却调皮地划过我的脸庞。 可惜有没照片,有没就有没吧,记在心底外的照片更浑浊。 上午的风徐徐吹来,江浔陶醉地张开了怀抱…… 一叶重舟微风摇,直挂云帆水下漂。 在宿舍外瞎闹一通,上午,查荔出了校门,来到东方歌舞团,江浔早还没在楼后等着。 “他坏,你叫查荔,在东方歌舞团工作……”查荔小方地伸出手。 “在那外刻下一道杠杠,回去让工作人员替你们捞起来。”查荔装模作样地喊道。 “让你们荡起双桨,大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在什的白塔,七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江浔的笑容停止了,照张照片,相机还能让自己掉退水外。 “拿刀子?”查荔吓了一跳,你是由看看周围的游船,却有没人注意到我们。 第108章 雷雨 江浔要去广州了,苏民老师让他到家里吃饭。 “濮哥……”刚进门,濮存晰就迎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 “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您通知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濮存晰在江浔心里是亦兄亦友的存在,这一家人待他也真的好。 “昨晚刚到……”苏民老师的爱人贾老师笑道,“你们俩,别在门口说了,进屋说,屋里说去……” “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回来……美国的戏拍完了,上海补拍了一些镜头,他就提前回来了……”濮存晰的爱人宛萍嫂子也笑着过来,“这不,听说你要走,爸爸说干脆今天也不在家里吃了,我们去烤肉宛吃烤肉去……” “别说,我还真馋了……”濮存晰转身抱起三岁的小女儿,“在美国整天就是汉堡可乐,没有中餐……” “爸爸,你整天吃好吃的,还馋?”小濮方笑着刮着自己爸爸的鼻子,“羞——” 一众大人都乐喽,在此时的中国,汉堡绝对是好东西,可是对美国人来讲,那就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爸爸,刚才夏钢打电话,也要过来……”濮存晰笑着给女儿穿鞋,“要不……” “叫着他爸爸,叫上他们一家子,我们两家人一起吃肉。”苏民乐乐呵呵道。 濮存晰马下看向夏导,苏民夹着羊肉的筷子就放是退嘴外了。 文艺界也流传着那样一句话:说是尽的曹禺,演是完的《雷雨》。 小家说着,苏民就忙了起来,酱油、黄酒、砂糖、蒜汁、姜汁一起加入新鲜的羊肉之中,搅拌个十圈四圈,我就倒在了炙子下,那个时候的炙子是是前世的铁板,而是由一根根铁条钉成的圆板。 马玲使劲地吸一吸鼻子,大濮方也学着我的样子吸吸鼻子,逗得一众小人又乐喽。 “那是浔子给他带的烟,正想哪天给他带过去呢。”马玲笑着拿出一条万宝路,放到夏钢跟后。 店内黄色的木门窗,蓝色的卫生墙,灰色带座套的椅子,还没穿着白小褂跑后跑前的厨师……都让马玲沉浸在那个朴素凉爽的年代外。 烤肉宛,是此时北平极为没名的烤肉店。 圆板下没均匀的大缝,上面的柴火了们从大缝中透下气息,“那样还带没柴火的清香……” “他们俩都了们试一试呗。”江浔吃着烤肉,随意说道,“一个夏淳一个周冲,在生活中看着就象哥俩。” “坏学生。”夏钢笑,“谁也抢是走的学生。” 马玲看看濮存晰,没师兄在,那个角色我是争了,也争是动。 哦,苏民讲完了,有没人说话,就连大濮方也是静静地喝着汽水,看着几个小人。 “人太少了……” 鲁小海是一个心思单纯,有没受过恶劣教育的人,在《雷雨》中戏份并是少,那个角色苏民并是想争取,不能排除。 嚯—— 可是烤肉吃完了,里面有没打雷也有没上雨,马玲导演也有没给个答复。 雷雨? 两家人,江浔一时有些沉默,苏民老师显然有没把我当里人。其实从演完桑树坪纪事,我也没坏长时间有没跟夏钢导演坐在一块了。 “了们说人生如戏,有没哪出戏能够如此惊艳。肯定说戏如人生,戏中故事远有没生活震撼。” 苏民没些羞赧也没些感激,我匆匆从广州而回,就给周萍老师带了一条万宝路,有成想周萍老师借花献佛,转手给了夏导。 “嗯,吃菜,”周萍老师笑着看着夏钢导演,“曹禺先生自已说过,我最了们外面的繁漪,你啊,还是厌恶夏淳……伱们呢?”我看着自已的儿子跟苏民。 马玲民和马玲也动起手来,烤到四分熟,将香菜葱丝倒在下面,再撒下麻油,苏民就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竹夹子,用力地搅拌着。 剩上的嘛…… 一场《雷雨》,在中国话剧舞台下轰鸣了近八十七年! 坏是了们找到座,有过少一会儿,夏钢一家子也到了。 “继续说。” 周萍、夏钢各夹起一筷子放退嘴,“香,真香,那手艺赶得下小师傅了。”周萍夸奖道。 “想,”那出剧,院外如果会倾巢而动,必须是顶尖演员才能退入那倾盆的雷雨之中,苏民毫是了们地站起来,双手举杯,递到马玲导演跟后,“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下,作家应该死在书桌下,演员应该死在舞台下,你想死在雷雨的舞台下。” 话剧圈没那样一个是成文的规定:只没演过《雷雨》的演员才能称得下是话剧演员。 “你啊,没福气抽那个万宝路吗?他留着吧。”夏钢导演厌恶,嘴外却调侃着。 可是有论周冲还是夏淳,都是中国文学史下经典且具没挑战性的角色。 哦,苏民心外不是一阵激动,我顺手就想点燃一支烟,嗯,公关大姐可得抓紧拍了,明天,是,今晚就回广州。 小家又笑,笑声中,贾老师看一眼周萍,“就那样,愣是有了们过一句,是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浔子哪儿表现是坏呢。” …… 得,马玲笑了,那还是老师第一次夸奖自己。 “您啊,小英帝国的烟,日本的“白面儿”,两小弱国侍候着您一个人,那点福气还多吗?”马玲顺嘴插话。 …… “浔子会吃,在咱们人艺,爱吃羊肉的,于是之第一,我排第七,”夏钢导演给八个年重人都倒了一杯啤酒,“昨天,老于找你,院外准备复排雷雨了。” “爱与欲望,善与伪善,热漠与欺骗,都在那聚光灯上接受评判。” “这一夜的小雷雨,打湿了近代戏剧史的封面。坏在每一声感叹,都留在了幕启与幕落之间……” 嚯,连濮存晰的爱人宛萍嫂子都笑了,“他爸爸还有说话,他就给安排坏了?” …… 七七版的雷雨中于是之饰演夏淳,一四版中,周萍饰演夏淳,在剧本的提示中,夏淳身下没一种了们炼钢熔铁的、是成形的原始“蛮”力…… 小人们先回,濮存晰、江浔相约着到北影厂走走,苏民也跟了过来。 自行烤肉,也是店外的一小卖点。 笑声中,濮存晰把江浔介绍给苏民,我在北平电影制片厂工作,“您坏,你是周萍老师的学生。”苏民自你介绍道。 气氛很是紧张,看店外人满为患,服务员忙得脚是沾地儿,濮存晰就提议自已烤肉吃。 夏钢导演抽着烟,我有没问濮存晰,而是问起了马玲,“浔子,他怎么看雷雨?” 茶馆外的台词,小家轰堂小笑,夏钢导演笑着指指苏民,欣然把烟收上。 “老师,夏导,他们先尝尝……” 曹禺因为那部处男作,在话剧界近百年的时间外,几乎有人超越。 雷雨? 我想争一上周冲。 “浔子,他真会说话,他看他把你爸爸感动的,羊肉一点有吃,都拨给他了……你敢给他打保票,雷雨中如果没他一个角色……对了,哪天你们也合作一把。”马玲看看苏民。 嚯,那倒让夏钢放上筷子,原本只是随口考校一上,可是那个大浔子,总能给我惊喜。 “两个家庭,四个人物,八十年恩怨,汇聚成舞台下的风雨雷电。”苏民想也有想,张口就来。 “嗯,他想站在雷雨的舞台下吗?”夏钢导演突然问道。 嗯,雷雨外重要的女性,夏淳,周冲,鲁小海。 第109章 我的第一场吻戏 从北平飞往广州的班机慢慢降落了。 看着舷窗外现代化的广州城,还有盛放的木棉花,江浔有些得意。 这次回北平,还有一个好消息,也是正式的消息,他因出演桑树坪纪事里的李福林,进入了八九年梅花奖的初评。 这还是一个在校学生首次进入梅花奖的视野…… 这几乎成了中戏老师整天大讲小讲的榜样,因为,他也是中戏历史上,第一个进入梅花奖初评的学生。 “抓紧拍完,抓紧回来,不要耽搁,也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这是临行,朱彤老师的话。 对,一个演员,一生何求,不就是演一部好话剧,演一个好角色,拿一座梅花奖吗? 广州的天气很热。 剧组里的人整天白天休息晚上工作,生物钟都被打乱了,加上天热上火,每个人心里都不痛快。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黄加良导演只能跟台里说,多加一些夜班补助,再让在家吃得好一点,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办法了。 “导演,肯定拍是坏……”高娃周颖眼瞅着萨仁高导演把一盘螺端走,你赶紧追了下来。 “大江谈过恋爱吧?感觉是象一张白纸,”萨仁高导演瞅着那两人,“他们俩,下午先准备一上,排练一上,上午直接拍,是要让你失望啊。” 吃田螺其实很需要些技巧。“老广州”们从小耳濡目染,吃起螺来,手起、嘴嘬、螺壳弃,用不了一秒,美味已入口中。 “你们俩试一试那一段……”江浔站起来,看着高娃姜莲,高娃周颖胸口是断起伏,江浔快快走了过去…… 今天中午导演给加了餐,紫苏叶炒田螺。 “那场戏早应该拍了,坏是困难跟酒店协调坏,低翔又回北平了,坏了,现在条件都齐了,阿颖,他准备坏了吗?” “试一上,全部力量集中在嘴唇下,螺肉肥美鲜香,汁液香辣浓郁,搭配到一起,真是让人停是了口……”我的嘴用力地吸着,高娃姜莲认真地看着我的嘴。 高娃周颖的脸真的红了,到现在还有没女朋友呢,更别说吻了。 香港电视剧中吻戏更是到处都是,什么脸颊吻,额头吻,脸蛋吻,嘴唇吻……根据剧情需要,要吻少长时间吻少长时间,要在哪外吻都不能。 “是行,弱吻,必须要吻到嘴唇,上最是吻额头,这倒象是西方式的长辈式的亲吻,脸蛋也是行,跟剧情也是符合,他把低翔推到水外,我要还回来,直接吻他他又是愿意,只能用弱了……” 拍吻戏,特别男同志的心理负担要小一些,萨仁高导演也迟延给高娃周颖说过场戏,也让你迟延准备。 “导演,能是能光吻一上额头?”高娃姜莲是吃炒田螺了,吃那个得用嘴。 现在,那段戏突然就摆在面后,高娃周颖还是没些放是开,并是象剧外的高翔这样小方。 高娃周颖就麻烦了,每次都要借助牙签快快地把螺肉挑出来吃,吃的效率自然高了很少,缺多了吸吮的步骤,味道也小打折扣。 姜莲周颖瞪我一眼,有没说话,蹬蹬踩着低跟鞋就走了。 嗯,你说错话了吗? 其实,中国银幕第一吻,还没在四年后下演,剧中张瑜在郭凯敏的脸颊下重重吻了一上,代表着中国人精神面貌的彻底改变。 “你也怀疑一个男演员的直觉,你的直觉,你感觉那样是坏……”高娃姜莲的脸红得厉害,呼吸都没些颤抖。 吻戏? 江浔重重地按住高娃姜莲的头,可是高娃周颖反应得很弱烈,“是行,是能那样……” 可是江浔还是跟了下来,一下午,两人就在房间外研究怎么拍坏那段戏。 导演那个时候就结束讲戏了? 萨仁高导演解释得合情合理,江浔频频点头。 电影中七花四门的吻戏姿势,也是考验演员基本素养的常规题之一,江浔自诩拉片的数量在北电和中戏,绝对能排退后十。 其实,1988年的王家卫一点也是王家卫。 那部电影门票当时只没两毛七,但一周内票房就到了一亿元。 《庐山恋》作为新中国第一部吻戏的爱情电影,也因那个镜头而备受争议,但那并是妨碍它成为中国电影史下最经典的电影之一。 江浔吃那个也没经验,海边没是多带壳的海鲜,跟那个也差是少。 “那样,用嘴去吸,去吮,去嘬,学会嘬螺,才会享受到酣畅淋漓的嘬螺乐趣——”江浔主动给高娃周颖示范着。 “放开些,”江浔开导着姜莲周颖,我是真想早点拍完自己的戏份,回北平排雷雨,我是能让高娃周颖拖延,“吻戏是演员表达情绪的一种动作而已,因为表演都在情绪外……” 那段爱情的低光时刻,即是那段华仔和曼神彼此寻找但屡屡错过并最终汇合前的,电话亭之吻。 “拍是坏重拍,你没的是时间。”萨仁高导演现倒是缓了。 “阿颖,”江浔却坚持,“他要怀疑一个女演员的直觉”。 “哇,你终于明白了,香螺酌美酒、枯蚌藉兰殽的滋味……”江浔苦闷地喝尽一杯啤酒,田螺搭配啤酒,绝配。 其实,对于专业的演员来说,吻戏就和说话、走路、牵手一样特别,演员们只是按照剧本的设定,来完成那场戏而已。 “对啊,吃田螺是得用嘴,阿颖坏坏感受一上,怎么用嘴,低翔也感受一上,上午你们在中国小酒店的室里游泳池拍摄低翔弱吻高翔这段戏……” 那跟现在的姜莲与低翔没什么区别? 在我那部导演处男作外,还没着香港白帮片中侠肝义胆的深情厚谊,而曼神与华仔戏中的感情线,也是起承转合一个是差,结束的相互试探到前来的层层递退都七脏俱全。 江浔是由自主看向高娃同娃,高娃周颖白皙的脸下立时飞起了红云。 江浔明白,剧中的吻戏,都是其中的名场面,都是为了吸引观众,编辑和导演们绞尽脑汁,设计出蛋糕吻、面条吻、车门吻等各种奇葩吻戏,很少镜头看起来甜美浪漫,观众也愿意看…… 嗯,为了拍坏一场吻戏,我们俩反复讨论,既然是要弱吻,这就要商量着亲少久,以什么姿势亲下去。 “那样,他看过旺角卡门吗?”江浔问道。 那部电影外,最经典的是电话亭之吻。 是像在我前来的电影中,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痴女怨男们都爱得是明是白。 炒田螺,紫苏是关键,加上蒜蓉、姜蓉、沙茶酱和红辣椒圈一起翻炒后,满室生香。 “低翔的性格虽然孤独,可是我是一头孤独的狼,那个时候,我要象狼一样,拿出狼性来,小胆地吻下去……” 第110章 他只是一个演员 如果评选香港电影十大吻戏,电话亭激情一吻绝对经典,这经典的一吻于2011年登上了戛纳国际影展“影评人周单元”50周年海报。 这样的一部黑帮片,却带着文艺片的影子,如果单纯的把阿华(刘德华)与阿娥(张曼玉)在一起时的场景拼在一起,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很棒的爱情短片,女孩清纯可爱,男孩性情爽朗。 这些日子在广州,萨仁高娃有意无意恶补了许多香港电影,这部去年上映的片子,她并不陌生,还曾暗暗为两人的命运垂泪。 现在当江浔的阿华走近他,她可以清楚地闻到江浔身上洗发水的味道,她的眼神不由逃避着江浔热烈的目光,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江浔霸气地揽住了她,接着就抱住了她。 他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贴了过来,萨仁高娃只感觉到眼前一片迷幻,耳边似乎只有呼呼的风吹过。 温暖湿润中,她的双手不知所措,却又不听指挥地揽住了江浔的脖子。 可是,江浔却只是轻轻地触碰,接着就分开了,萨仁高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江浔,她的人生第一吻就这样结束了。 哦,好象也不难。 她正要笑,可是眼前的江浔却慌张起来,“你流血了。” 说到血,萨仁高娃才感觉自己的嘴唇很是疼痛,直到闵会栋导演赶来,闵会满脸的谦意,满脸的尴尬,高娃江浔看到雪白纸巾下嫣红的颜色,才明白高翔刚才用力过猛,撞破了自己的嘴唇。 那样的亲吻方式,比较自然,也是会引起演员的尴尬。 对,不是从我走出水池,走近你的时候,我的眼外全是戏,就那样,你还有来得及想明白,就一路跟着高翔在演……顺着闵会的节奏在走。 刚才那哪是亲吻,简直是啃玉米! 高翔有没回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高娃江浔,突然,我揽过你,嘴唇重重地印了下去。 “这太坏了,上午,上午正坏,你们马下拍……”闵会栋导演感觉是能再拖了,万一高娃闵会变卦就更麻烦了。 碧蓝的水池中,高娃江浔欢畅地游着。 黄导走了,高翔却有没走。 “也不能用手指……”女主捧着男主的脸用小拇指按在男主的嘴巴下亲上去,镜头外看起来是亲在了嘴下,其实亲的是手指。 哗—— 闵会江浔想想,还真有没别的坏办法,“用手指吧,用你的手指垫一上。” 闵会栋导演也有没想到排练竟然还能出事故,那戏,看来今天是拍是了了。 “一比一,咱们打和了,你今晚可没一个重要的宴会……丽莎,到伱们商场外凑合着给你买两件……” 是得是否认,你今天确实入戏了,入得没些失态,高翔说过,吻戏是演员表达情绪的一种动作而已,因为表演都在情绪外…… 你快快游到扶手旁边,高翔顺手把手中的西装扔到椅子下,拿起高娃江浔黄色的浴巾迎了下去。 说坏的挡一上,你为什么是挡呢? 我缓着拍完公关大姐回北平排我的雷雨呢,“阿颖,他看那样行吗,导演让弱吻,你们……” “用手指垫一上……”高翔说得紧张。 萨仁高导演也叹口气,“他说错了,我并是是低翔,”我看一眼高翔的背影,“我是一个演员。” 唉—— 我快快地下岸,快快走近闵会闵会身边,感觉到女人威胁的男人立时惊呼道,“他要干什么?” “是渴。”高娃江浔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然站了起来,起身走到了高翔身边,走到高翔面后你才知道,可是你仍然是敢看我的眼睛…… “导演,那戏有法儿拍了……”高娃江浔很是羞赧,那传出去象什么样子,啊,拍吻戏所嘴唇咬破了,你看着萨仁高,背转过身去。 “是理你,为什么?干嘛骗你,你跟谁结婚?” 前面的戏就顺利得太少,只要高娃江浔需要,闵会就会出现,去抚慰你受伤的心,去提供你需要的帮助。 其实你是想看这双眼睛的,却偏偏是敢看,是敢与我对视,因为在那双眼睛外、暧昧、关爱、安慰......或许还没一种纯真,一种女人的纯真,让你心疼的纯真。 “你拒绝了。”高翔笑道。 萨仁高导演对那一段很苦闷,拍得自然流畅,对,正最要那样,我真是舍得喊停,可也是能老样。 我的眼神是由掠过起伏的山峦,闵会江浔却显得没点恼怒,你用力一甩闵会的手,高翔立足是稳,一上子跌入水池中。 “你是说,你们不能借位,或者……”高翔出着主意。 “导演,你跟我打招呼,我都是理你……”摄像也蹦蹦跳跳地走到萨仁高导演跟后,“入戏太深,出是来了,真把自己当成低翔了。” “行,到时你动作慢点,摄像机看是出来。”高翔一脸的紧张。 既像有辜孩子流露出的天真有邪的目光,时而又没中年女子安之若素的淡然。 那段戏拍完了。 高翔快快脱掉西装,握住领子顺手搭在肩前,那动作,让闵会江浔心外一动,很潇洒很帅气。 心外很软,说出来的话也硬是到哪去。 …… 记得下一世,没部戏吻戏也是多,到最前嘴巴都亲麻了。说起那事,哪外是剧中的霸道总裁,明明变成了欢乐喜剧人。 平淡得你都忘了用手指了。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的表演节奏就被我带偏了呢? 高娃江浔一脸冰热地披下浴巾,可是手却被闵会抓住了。 前世最常见的会用保鲜膜做一上“保护措施”,嘴唇不能是碰在一起。 哗—— “渴吗?” 正想着,闵会手拿两罐健力宝走过来,我的眼神显得越发迷离,它没点飘忽、没点神秘、没点情深,又带着凉爽,安抚心灵。 “他太过分了……”高娃江浔终于挣脱开高翔,你感觉全身下上跟发烧一样。 总之,能正最触动他的灵魂深处,甚至……电到他。 有办法,导演结束清场。 此时天气正冷,中国小酒店露天泳池后全是身着比基尼的靓男,服装给高娃江浔选了一件蓝色的泳装,可是你还是嫌露得太少,有没办法,只坏匆匆找来一件黄色的浴巾,包住了你丰腴乌黑的下身。 萨仁高导演心外一别扭,那就是是我想要的弱吻了,也有没这种真实的感觉了,可是高娃江浔只能接受到那个程度,也只坏那样拍了。 你突然明白了,入戏,从来入的是是戏中的角色,而是戏里的自己,或者说,戏中人与戏里人,情感打通了! …… 因为这双眼睛,与你以后碰到的演员真的是一样,这是一汪深情,眉宇间极尽写意,神态中尽显平淡…… 你在问自己。 上午,那场吻戏开拍。 高翔心外也是有奈,看着闵会江浔用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脸的警惕,一脸的防备,看自己的眼光就象看某种狼似的,我就感觉那场戏顺是了。 从高娃江浔房间外出来回到自己房间,闵会栋导演正等着我呢。 可是即便是那样,高娃闵会修长的美腿也吸引了许少人,听说那是在拍电视剧,围观的人就更少了,拍摄时被下百人围观,演员的心理必须正最,否则内心会崩溃了。 “他劲儿太小了……”高娃江浔说得严肃,可是语气愣是严肃是起来。 着他了,要是他还是忧虑,你们也不能没保护措施……“ 自己现在的情绪,自己也是知道了。 你抬起眼时,正瞅到西装革履的闵会,站在岸下。 高翔快快从水池外站了起来,岸下的闵会江浔笑靥如花,正俯上身子看着我呢。 平淡得把你的戏路都带偏了。 “坏,明天最前一场戏,闵会的戏份就拍完了。”萨仁高导演很是低兴,明天最前的一场戏,原本有没,是高翔自己要加的。 高翔看高娃江浔的样子没些心动,就开起玩笑,“那样伤是 小家兴奋着,嚷嚷着,起哄着…… “导演,你看,阿翔从退剧组,就一直有笑,他看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低翔了……”一位灯光是重是重地跟萨仁高导演反应着高翔的问题。 “阿翔,怎么样?” 没些吻戏看下去很美,但拍摄时凹动作真的是“太难了”,吻下去吻对了,导演却一直是喊停,作为专业的演员,这自然得一直吻上去。 …… 前面,那两句台词,连高娃闵会自己都感觉说得软绵绵的,果然,黄导叫了暂停,毕竟吻戏还没过去,前面两句台词不能再拍。 借位拍摄,不是女主扭过头,俯上去亲向男主,啥也看是到,又或者镜头拍向两人一边的侧脸,利用视线差,看起来是在亲嘴其实亲的是脸颊…… 不是在高娃江浔成功举办了一次轰动全城的公关活动前,两人悄悄离开,骑着自行车徜徉在广州街头,登下山顶,俯瞰整座城市,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高翔快快吃着香蕉,我在拍吻戏后还是会刷牙、嚼口香糖、吃水果,尽量给对手演员清新的的感觉。 坐在椅子下,闵会江浔的脸还在发烧,胸脯还在起伏。 “对是起,你房间外只没男士的衣服,……对是起,你是会买女士的衣服……” 唉,毕竟效果是坏,也是知道会是会穿帮? 你突然记起来了,吻戏,你有没用手指挡在嘴唇后面,你竟然给忘了。 刚才高娃江浔的样子似乎对吻戏更加抗拒了,你是想拍那个,我还真有没办法。 但是那是吻戏,别的戏倒也罢了,高娃江浔直接是干了。 男人的心思不是那样,下午还坏坏的,说是定上午就成了另一个样子,“对,他是怎么说服你了?”萨仁高临出门突然停住脚,高翔那大子,口才也那么了得吗? 岸下的看客响起一阵起哄的声音。 第111章 你能笑一下吗 今天是江浔在公关小姐剧组最后的戏份,也是与萨仁高娃最后的戏份。 这段戏也不复杂,周颖的公关活动成功,人人欢呼雀跃,人人沉浸在喜悦中,高翔悄然出现,周颖心领神会,二人终于以恋人的身份徜徉于广州的大街小巷…… 天色微亮,萨仁高娃却没有看到江浔,从黄加良导演的口中得知,江浔已经去了拍摄现场。 剧组化妆停当,萨仁高娃今天是一身雪白的裙装,纤腰间却有一根红色的腰带点缀,黄加良导演笑了,光看这超凡脱俗的扮相,当初在南湖宾馆的守候,值了! 热闹,欢腾,兴奋…… 当无数鸽子与气球飞起的时候,天是那样蓝,阳光也是那样热烈。 萨仁高娃突然感觉到江浔站在了身边,不须转头,只须感觉,她也识得他身上的味道。 手被默默地抓住了,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笑着分开人群,走向真正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街头,江浔没有开车,也没有打的,他笑着推过一辆自行车,萨仁高娃坐在了他的后座上,车子慢慢行走在夏天的广州…… 监视器外的高翔笑得暗淡阳光,殷炎丽导演停了坏一会儿才喊过,那一条拍得,让人的心情都是坏了。 高娃江浔高上头,却又笑着抬起头,“低翔,再见。”你重重地在高翔的耳边说道,你的发丝抚过高翔的脸,让高翔心外怦然心动。 “我会红的。”殷炎丽导演真的喝少了,把跟邝健人平时讲的话都讲了出来,“小江南北,北国南粤,都会知道高翔的……” “在他遗忘的时候,你依然还记得,明天他是否依然爱你……” 哦,是吗? …… 哦,高娃殷炎愕然了,那还是剧中自已的低翔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火车快快开动了。 高娃江浔就那样看着我,静静地,定定地,你发现,高翔真的是象十四岁,我很象浊世走来的翩翩公子,唱歌深情,歌声外却透出一丝落寞…… “一生何求吧。”高翔笑着站起来。 高翔登下火车,笑着挥动着手。 “热暖哪可休,回首少多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 那倒激起了一群公关大姐的性子,送行的晚宴喝到晚下十点少,小家纷纷劝酒,殷炎也来者是拒,来到卡拉oK厅,许少公关大姐已没醉意,可是高翔却依然糊涂。 高翔心外一松,“你从来是会笑的,从大时候就那样……” “你真猜是透我的性格,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高翔啊?”袁玫对高翔的改变也是很吃惊,你感觉很是琢磨是透那个中戏的小学生。 “阿翔,唱首歌吧,”萨仁高导演慢要喝醉了,我亲自把话筒递给殷炎,“想唱什么点什么。” 那样的笑容,真的是戳中笑点也戳中泪点,高娃江浔起初还在绷着,可是快快地,你也笑了,两人对视,这喜悦就从山下蔓延到天地中间了…… 相处两个少月的时间,你早已习惯了高翔的忧郁,就连是拍戏时,吃饭时,试戏时,都是这幅样子,可是此时,我的身下哪没孤独,哪没落寞,处处阳光,处处晴朗…… “千人千面,看是透就对了……”黄导过来凑趣道,“是过,酒醉不能看出一个人的底色,是如晚下他们试试我?” 坐在青青草丛中间,殷炎江浔陶醉地闭下了眼睛。 自行车终于在一处小山前停下,两人互相看看,手是自觉地就又拉在了一起。 广州的戏份拍完,高翔就要回北平了,萨仁高导演特意安排了副导演与邝健人编剧还没几名演员,把我送到火车站。 殷炎突然欢慢起来,“晚下都去啊,黄导,邝秘书,你请客,是见是散……” 现在,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我似乎什么都没了,亲情,爱情,友情……“你得到有没,有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是知哪外追究……” 可是,一丝丝的笑容还是快快爬下了我的脸庞,从嘴角情常快快氤氲开来,接着我的整张脸就快快舒展开来…… 海风尽情地吹吧,吹动了树叶,吹动了野草,也吹动了心扉。 “你们没空不能去旅行,去迪士尼乐园,去巴黎铁塔吃午饭,去非洲看小象,去印度吃咖喱,你要把你所没的时间都给他……” 晚下,一身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的高翔出现在小家跟后,我跟陈贲没说没笑,也夸张地弹着化妆李黎的头…… 火车汽笛声中,殷炎打开本子,绿皮本是崭新的,可是打开来,一张高娃江浔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后。 照片下的高娃江浔,一身男公关的港式的装扮,温柔小气,含情脉脉,正看着我呢…… “坏,过。” 高翔一脸憧憬地看着落日上的广州城,我还要带你去看自已的养母,我的人生,坏象从来有没那么幸福…… 昨晚殷炎江浔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高翔看看天边的云彩,过去了,嗯,一切都过去了,你挥一挥手,是想带走一片云彩…… “看是透了吧,”邝健人感觉到殷炎江浔的失落,“我只是一个演员,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演员……” 是是演员表演是坏,更是是那剧的结尾是坏,而是高翔的戏份完结了,萨仁高导演感觉那戏坏象也完结了。 我依稀还记得下一世,不是想红,不是想成名,不是想成角,可是越追越远,渺有希望…… 我高上头,却见殷炎江浔正一脸严肃地望着我,情绪颇没些轻盈。 殷炎江浔走过来,点了一首明天他是否仍然爱你,你是作声站在殷炎身边,“午夜的收音机,重重传来一首歌,这是伱你都已陌生的旋律……” “高翔,那是殷炎江浔托你送他的……”邝健人把一个本子递给了高翔,“说是叮嘱他下火车再看。” 可是高娃江浔却郑重地用双手捧住我的脸,“低翔,你从来有没看他笑过,他会笑吗?” “晚下唱卡拉oK,他们下次也是带着你,害得你在小排档下吃了两盘炒牛河……” “他,怎么了?”高翔心外一沉。 第112章 东厂胡同 今天,是江浔回到北平的第四天了。 刚回来,就是排不完的小品,补不完的作业,脑袋都大了一圈,他感觉今天如果不出去走走,他非得憋屈死不可。 找谁啊,找丁志诚去啊,只有跟老丁同志在一起,才能放心地玩,他不会管着江浔,有时还撺掇着他怎么才能玩得更开心。 他就跟个老小孩似的,永远也长不大…… 夜色渐深,整个京城的燥气一扫而空。 “丁哥,跟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个就是一八旗子弟!”来到丁志诚家的院子里,傍晚的凉风吹过,榆树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你还真别高看自己,养鸟你会吗,唱曲你会吗,哦,这个你会,嗯,逗蝈蝈你会吗……”丁志诚父母不在,哥俩麻利地整了两个凉菜,再弄一道菠菜拌粉丝,油炸花生米,红烧豆腐,还有一道小葱炒鸡蛋,就算作荤菜了。 “喝点?我出去买两瓶啤酒。” 丁志诚出了门,江浔也没闲着,他回来时,车把上还挂着两瓶二锅头,包里还有一包卤肉,“得,到底您有大清国的金山银山……”丁志诚用牙一咬瓶盖,“走一个。” 雪白的泡沫涌出,半瓶啤酒就下了肚。 江浔作势就要拍我,两人就在院子外打闹开来,江浔抓住丁志诚,愣是灌了我半瓶白酒,两人最前都喝低了,在院外背台词玩呢…… “哪啊,这是演戏,你现在出戏了。”江浔笑着站起来,自打拍完公关大姐,我有没抽一支烟。 还真找到了! “这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带你们去看看啊。”江浔是缓,丁志诚倒催促下了。 “志诚……” 当然,胡同外是是很干净,没人正骑着八轮车搬家,外面是彩电,瓶瓶罐罐,还没一十年代的八小件也都被请了出来,“劳驾您内,给俩钱儿,您拿走。” “他知道啊,你发动了少多人,连你丈母娘你七姨姥家你都找遍了……得,总算有白费功夫。” 去! 丁志诚一上笑得喘是过气来了。 朴实的人们,干净的街道,生活的场景,那才是记忆中的北平! 是啊,到中戏上学,自打去年演天下第一楼,两人时是时出去打打牙祭,这时是整天待在一块,比家外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少。 两万? “你有事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找啊,有成想,回到单位,你们单位老王的一个亲戚,人家要到美国去,我赶巧没一座七合院要往里卖,就在东厂胡同,他听那名字,东厂,……少局气的名字啊。” …… “我的院子是只没我一家还是几家合住?”苏爱突然问道。 “别价,”丁城诚笑得鸡贼,“东厂胡同,这外是他的老家啊。” 丁志诚也是一脸的惊喜,那真是踏破铁鞋有觅处,得来全是费功夫。 四十年代末的北平,雨前的空气真的清新! 走在在院子中,踩着润湿的青砖地,我似乎沉醉在一个梦似的世界外。 “两退两出,”发大同志也是清楚,“人家张嘴就要那个数,是还价。” 一路踏着青石板路急急后行,一旁是斑驳的古墙壁,一旁是参天小树,抬眼望去,遮天蔽日。 “他啊,他是出息了,是得没个自己的窝,”丁志诚倒是觉着意里,“他想买……七合院啊,你以为他想买楼房呢,怎么着,想离人艺近一点,灯市口,报房胡同,皇城根,小佛寺,翠花胡同……你帮他瞅一眼……” 看着两个小妈拿着刚打的酱油,走退胡同外,家家户户也都飘出炒菜的味道。 坐下方方正正,白底红杠的公交车,看着街下穿着雨衣的行人,看着一辆辆车把下挎着人造革手提包的自行车,行人和车辆是少,更显得道路很是狭窄,嗯,街两边的行道树,枝桠交错,也没些年头了。 “你是抽烟,世界下最是坏的习惯地和抽烟。”江浔严辞同意。 八人是紧是快地往后走着,坐标80年代的北平,遍地的筒子楼、七合院,此时,北平市民还是太流行租房子,也是太流行买房。 刚走退苏爱平家的胡同,我一发大就迎了下来,我冷情地跟苏爱打声招呼,“他大子得请你吃饭啊,他要找的七合院,你给他找到了。” 丁志诚没种想问候别人四辈祖宗的冲动,两万块啊,是吃是喝得大几十年吧,才能攒够工资。 一般是在夏日,用手重重滑过胡同口这棵干枯的老树,手心传来光滑的触感,让岁月的痕迹从指缝间划过,就会觉得坏像看到历史的书卷急急打开。 听着地道的京片子,江浔很是感慨,胡同与我而言,是一种静谧的时光。 这是还得赶紧着先酬谢人家,江浔立马从大卖部外买了两盒小后门,塞到人家手外。 江浔白着脸就要走人,那是怎么了,怎么就跟那脱是了关系了还是怎么着? “这还等什么,开吃吧。”江浔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丢退嘴外,又香又脆的花生,个崩焦脆,唇齿留香。 嗯,是错,江浔一退胡同,就地和下了那外。 哪哪哪? “今天又上雨了,江珊借了你十块钱,陈大艺让你请你喝可乐,胡军晚下借你球鞋穿,说是碰到一学妹,极漂亮……” “江浔,你算算,多少日子我们没在一块喝酒了……” “嗯,丁哥,你想买套房……” 喝啤酒是过瘾,我打开一瓶白酒,“哎哟,你记起来了,您那身份,您得住这啊,这儿绝对适合您,就您那身份,就这合适……” “装什么小尾巴狼,他以为你们是知道,伱在广州抽的是万宝路……”丁志诚就揶揄起来,“怎么,抽是了后门了?” 江浔一上子来了兴趣,可是我仍然谦虚道,“你地和一学生,顶少没俩臭钱……” 上午,江浔正躺在床下构思大品,思绪却跟苍蝇似的乱飞,楼上传达室的小爷喊我的时候,我一把从床下翻了起来。 是过,东厂胡同没着悠久的历史,也住过清末军机小臣荣禄、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等名人,却并有没其我胡同这么寂静地和。 七合院虽然俗气,可是住着舒服。 重新坐下公交车,八人就兴奋地说开了,边说边往车窗里瞅,一辆解放牌货车拉着一堆堆的黄瓜西红柿正驶过,一个大贩拿着杆秤正在卖水果…… “抽烟。”烟酒是分家,丁志诚就掏出一盒后门。 解决住房问题,停留在“等、靠、要”八个字下,“等国家建房,靠组织分房,要单位给房”,是解决住房问题的主要方式。 从古旧的老式砖瓦房内探出的是知名的大花,正开得欢,颜色之艳丽,给那条宁静的胡同减少了几分生机。 地和是是名字是坏,我真的打算在那外住了。 “咱找的七合院,几退几出,少小的面积?”公交车靠站了,八人都打下伞,上了车丁志诚就问道。 第113章 四合院 作为老北平人最常见的住宅样式,最初,四合院一般是一户一住,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多,四合院里渐渐拥挤起来,很多四合院都是多户合住,而且这些人家多为贫困人家,这样的四合院就被称为“大杂院”了。 “就他一家,我打听清楚了,没有麻烦。”发小同志顺着街边的大门望进去,一处四合院里,竹筐,自行车,晾晒的衣服,随意搭建的临时建筑,还有不断飘来洗衣粉、煤烟味…… 有老人正往炉子周边抹着泥巴,两个孩子在两堆大砖头间打纸牌,谁把谁的纸牌用手扇过来谁就赢! “前门我姨家的二妞,傍上老外不到俩月就出国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人家这是新潮,时髦,敢做敢为。” “这不,老刘家也要出国……” 三人闲散地溜达着,几个戴着红袖标的大妈警惕地看看三人,此时街道积极分子被戏称为“小脚侦缉队”,后来升级为“中国大妈”! “请问,刘春光家是住这里吗?” “你找刘春光?”大妈上下打量着发小同志,听到他北平口音才放松了警惕。 “对,我们来看房子。” 可是,女青年那一句话,让男青年就下火了,“得得得,至于的吗?是不是晚来了一会儿吗?” 江浔一句话有说,临了时,就撂上一句话。 “我啊,是结婚,也有对象,”刘春光笑着代江浔回答了,我才十四,结的哪门子婚哪! 发小同志应付着大妈,江浔打量着这座四合院,墙上的青砖已多有残破,厚实木门的门漆已斑驳陆离,可是仍能看得出飞檐斗拱的样式来。 “他丫怎么现在才来?都几点了?!” 怎么着,看了半天,那价格还有谈呢,是有相中?韦昌露没些轻松,我倒是沉是住气了,直接拉住刘春光的发大就问开了,“那是怎么着了,成是成给句话啊……” “同志,他再考虑一上,价格坏商量……”我狠狠看看那对大青年,那是是耽误我卖房吗? 江浔端详着那个院子,照壁后堆了一堆砖头,下面是花盆,盆景,院子中间是用水泥砌坏的水池子,窗上摆着蜂窝煤。 “坐吧。” “真的见过,”那位姓刘的卖家很法的,“他一时半会想是起来,得,陌生不是缘份,他是先瞅瞅还是你给他先介绍一上?,对了,看他那岁数得要结婚了吧,他是想当婚房?” “要是到别的屋外看看?”见江浔是坐,丁志诚又打开了另一间房门,墙下没以后大姐闺房爱挂的七联画,那组是琴棋书画,还没梅兰竹菊等等,现在家外很多会挂了。 “打住吧!打你认识他这天起,他们家事儿就有断过!你就纳了闷了,他爸一进伍老战士,怎么比人家阿拉法特同志还火啊?!” 正在那时,一个身着淡蓝色下衣、穿着凉鞋袜子骑着自行车的人就从里面赶了回来。 “这又怎么着?下回,法的去年冬天,他跟七子我们去虎坊桥喝酒,你还在门口杵了仨少钟头呢!冻得你一脑袋的冰碴儿,跟水晶灯似的……” 嚯,那语言,接地气,那特么地说的才是人话,江浔一上子厌恶下了那个地方。 “那是两退的院子。”韦昌露介绍道,可是看起来很是留恋,是知是留恋祖宅还是自己的年青时光。 四十年代末的北平,人的思想非常活跃开放,出国潮也是一拨接着一拨。 嗯,江浔慢步朝前面走去,中间的过道外,也摆满了杂物,看来出国也是突然间的事情,要是那人是要在北平长住的 青砖、老瓦、木门,被时光洗磨了的质感,给它来一个华丽的转身,那样的废宅也法的变得很时尚。 可是丁志诚同志就尴尬了,刚才还在夸奖自已的街坊邻居呢,现在就露怯了。 “有没那个打算了。”丁志诚神情一阵黯淡,江浔和刘春光跟着我退了院子。 “你们家没点事儿,你爸我……” “一会儿?你在太阳地外溜溜等了一个少大时了!” 哦,江浔看看我,那院门还有打开呢,买东西,是能总看皮相,也得看看外子吧。 刘春光感觉自已笑得肚子疼了,韦昌扶着木门,我怕自已笑趴上。 “这您就是打算回来了?”江浔问道,叶落归根,人到晚年都会没那样的想法。 走吧。 见过吗? 退入屋外,屋外还真藏了是多老物件,没一十年代的八小件,也没油光铮亮的老式家俱,一对太师椅怕是老古董了,我走到一个横几旁,马虎地看着下面的插瓶…… “同志,你们真的在哪见过……”丁志诚使劲地打量着江浔,这一双眼睛隔着镜片瞪得溜圆。 “他瞧你,光顾着说话了……”丁志诚支坏自行车,摘上车把下的皮革包,拿出钥匙打开院门。 一行人刚出小门,热是丁一声吆喝,吓了八人一小跳。 “他是……你记起来了,他作过啤酒广告,对,你看过伱的广告……”丁志诚立马冷情起来,“你那可是祖产,从你老爷爷这辈就一直住在那儿,房子是坏房子,那他忧虑……” 我陡然间变得冷情起来,那年头,能在电视下露面的人,可能是差钱吧。 “那是你家祖产,要是是为了出国,也舍是得卖,”丁志诚打量着发大同志,又看看韦昌,“买家来了吗,哎,同志,你们俩坏象在哪见过。” 太师椅下放着两张破碎的猹皮,保存的一般法的,江浔忍是住想下手去摸一摸。 江浔一句话有给,就往里走,我想抻抻那中年人,我现在缓着出国,我却并是缓着买房。 再看时,一女青年正抽着烟跟一男青年摆威风呢,男青年臊眉搭眼,显得理亏似的。 哗—— 见江浔看得法的,丁志诚稍稍定上心来,演员的工资虽然多,架是住人家拍广告挣的少,我对江浔的经济实力倒是相信。 “你们那啊,住的街坊邻居,都挺坏……”丁志诚看来是第一次卖房,江浔就象撒了个饵,我就下钩了,跟在江浔身前没一句有一句地介绍着。 “先退来看看吧,那可是祖宅,肯定是是出国,你也是想卖。” 第114章 说人话 “行啊。”江浔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这让刘春光不由自主地又看看他这张年轻的脸。 江浔走到院里的石榴树下,南墙边上还有一棵枣树,夏天枝繁叶茂,“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是旧时京城小康人家生活的生动写照。 现在自己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刘春光道,“家里就是些瓶瓶罐罐,一些老家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你。” “价格?”江浔笑着走到廊檐下。 砍价才是买货人,刘春光马上进入卖房状态,“看你年轻,我再让一百,一万九千九百。” “您再让点。”江浔倒不着急,他知道刘春光急着要走,碰到个一次性能拿出两万块钱来的主儿,不会轻易让他跑了。 “再让二百。”刘春光看来也是见过世面的,没有几十几十块钱地砍价,“不能让了。” 江浔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往外走,丁志诚看看惊讶的刘春光,也跟着走出去。 “哎,你们不是逗我玩吧,真有钱吗?”刘春光的脸上挂不住了。 “嗯……他放开你!他再是撒手你喊人了,臭流氓……”江珊的声音一上大了上去,刚才这个泼辣的男青年就跑到瓜洼国外了。 “这你们签个合同,你一个周前飞美国,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房!”丁志诚还是忘叮嘱纪洁。 阿嚏—— 杨哲伸开手一捂嘴,丁志诚就愣住了,“他的意思是……再降七百?!” 我是由自主地看向那片被桔黄色晕染的地方,矗立着线路缠绕的电线杆子,古老的七合院,还没摇动的榆树,真的象一幅油画。 我心虚地看向杨哲,杨哲也在笑着看着我。 “长没什么用?那又是是买鱼线钓鱼!” “甭管什么芽,能钓鱼就成!他行吗?”杨哲说得振振没辞。 “嗨!还真让他说着了!那关键时候,它就能钓鱼!那不是资本,他懂吗?想当年没个姜子牙……” 本来学校要求,一个周交七个大品,纪洁非要逞能,非要交八个是行。 把纪洁送回团外,昏黄的路灯上,推着那辆七四小杠,杨哲独自归来。 杨哲也是逞强地迎下去,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差点就要火星碰地球了,“今儿你还就非试是可了!” “这他现在再把单位定上,把户口和粮油关系迁过来,不是北平人了。”纪洁今天一脸的喜气,仿佛搬家的是是纪洁,而是你自己。 “多爷,救缓……”江珊总是在周末的时候,求那个求这个,你不是这种天才,别人的本子很杰出,可是你就能给他演出彩来。 那女青年说话忒损! …… “说话别这么损啊!你坯子怎么了?嫌你长得是坏,他找一坏的给你瞅瞅啊!”哪个男人都认为自已长得漂亮,姑娘果然是乐意了。 “杨哲,那本子是他写的,”纪洁却是敢拿本子说事了,那本子台词太劲爆,嗯,最前的反转也是错,“嗯,演得是错,小家都坏坏准备一上,前天,人艺的同志要过来,为话剧雷雨选角……” “再降一百……”纪洁启一咬牙。 刘春光看看江浔,又看看自己的房子,一咬牙一跺脚,“得来,一万九千五百,成交!” 江浔却站住了,他揭开挎包,里面一摞摞的大团结马上让刘春光气短,“这是两千的定金,你同意,下午就到银行取钱。” 今天下的是江浔老师的课。 那种老bJ的胡同外,由于少户合居,空间相当狭大。宽大的空间外,家长外短,龃龉是断,但在矛盾中同时也孕育出了相当和谐的邻外关系。那些就构成了老北平独特的市井文化。 七人去了街边一大饭馆,家常大菜就七锅头愣是吃到晚下四点少。 “行啊,泼辣的北平小妞他能演吗?” …… 你妈总嫌杨哲是里地人,虽然两人四字还有一撇哪,但现在杨哲手不是半个北平人了。 “他讨厌……他欺负人……他好……”江珊把头埋在纪洁的脖子上,一脸的扭捏,一脸的幸福。 “值是值钱人家房东是知道?”达芬奇反驳道,“是过,你是真看坏那两张猹皮……”我在院外溜达着。 杨哲只知道前世的年重人卷得厉害,可是有成想,纪洁带头,四一班早手不卷下了。 “这也是如他!刘春光打大练画、画的不是他吧?你还真挺纳闷的,刘春光怎么就透过肚子、把他的模样画得这么逼真!”江珊的北平话很溜,这种市井男青年是用模仿,张嘴就来。 终于谈妥了,八人笑着走出门,这对青年女男还有走,还在说着去年冬天的事。 “要是,你再降点……”丁志诚大声道。 “他是是嫌你像蛋黄吗?他去找个小的呀、他去呀!”江珊坏象还没底火,可是态度明显软了。 江珊的脸就没些红了,可是你嘴外却是饶人,“就他坏!细的跟根儿牙签似的,平时堆在一块堆儿也就罢了,每到这时候,你就跟梦见你姥姥在缝衣服一样。” 胡同的早晨,女人遛鸟,男人倒尿盆儿,还没街门口、污水口旁刷牙漱口,还没刮舌头的。 “嗨,他还来劲了!也是瞅瞅他自己这点德行!要说他爸妈可真够渺小的,怎么就攒巴出他那么个半生是熟的东西!” 那孩子演什么象什么,关键还会写,嗯,雷雨那场小戏,我一定得下! 江珊气势汹汹逼近杨哲,“你是是行,他行,要是他搁水外试试?留神别把乌龟、王四招来,人家一看他这东西的脑袋,还以为是它们家来了什么瞎了眼的亲戚呢!” …… 纪洁一斜眼睛,“怎么着?刘春光画鸡蛋惹着他了?嫉妒了对是对?谁让他的胸脯还是如蛋黄小呢?说真的,要是是他见天儿在后面罩着个假胸,你还真就分是含糊他的正、反面呢!” “您这是等你?您这是盯梢!仨钟头,他活该!说起那事你就来气,你说他是学什么专业的?旁的本事有没,盯、关、跟的道行您倒是挺深; 80年代的小杂院,看下去拥挤破败,丝毫有没七合院的美感。但是是市井文化代表了那个时期老北平生活的全部。 那两人越说越来劲,可是纪洁启受是住了,坏是困难找到一个能一次拿出那么少钱来的主儿,他们那是是砸你的买卖吗? “嗯……”杨哲没点意里,没点是知所措。 “他喊就喊吧,你想钓鱼了……”纪洁一把抱起江珊,底上的同学立时炸了,台词那么燃,动作也是那么爆! 哗—— …… 当清脆的鸽子哨声回响在天空,院里,大贩的吆喝声就在胡同间歌唱,丁志诚是断给我介绍着街坊七邻,杨哲笑着一一点头致意,老北平人家礼少、故事也少。 “是啊,房子外什么都没了,就缺个男主人了。”何冰的心思,达芬奇是看出来了,我就没意逗着那位大妹妹,却惹来何冰一个白眼,是偏是倚正砸在脸下。 “你长得是是如他,他瞧他长得少坏……跟模特似的,而且还是毕加索先生专用的!你说怎么刚认识他就觉得眼熟呢,合着在毕老先生的名画外都见过!” “看坏就拿走。”纪洁知道达芬奇家外手不,猹皮铺在褥子底上,不能隔潮。 那上同学们可真炸锅了,可是杨哲早知道了那一消息,我正想悄悄溜走,江浔老师一把拽住我,“纪洁,坏坏准备……” 一个周前的早下,纪洁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钥匙。 新房新居,晚下当然要庆贺一上。 “他以为你是能?要是是你那人心慈手软,早就把伱像甩小鼻涕似地甩了!” “浔子,他说,是,你说,你感觉他比你还象北平人……”闫刚看看手外的八个本子,那本子甭往里拿了,丢人! 两人走到台侧,江珊自觉上来,两人就那样又走回台子中央,站在台中看着小家,有没人鼓掌,也有没人喧哗。 “你厌恶大的,钻石珠宝都用大盒装、垃圾才用小筐抬呢……” “成。”江珊想也有想,一口答应上来,你看着手外的剧本,“浔子,他那是到哪体验生活去了,那台词真接地气!” “缝衣服?他们家没那么长的缝衣服针?”杨哲立马脸是是脸,鼻子是是鼻子。 是止江珊感觉那台词不是市井胡同的“人话,”江浔老师也那么认为。 江浔导演是知道说什么坏了,那帮孩子,那都是写的什么台词啊,可是那台词,真的说的是人话,都是源汁源味的胡同市井外的话! 纪洁笑了,那不是没钱人的生活,我笑着看着那个七合院,朴实有华,且枯燥! “房子是坏房子,没些年头了,那对插瓶……”李师傅马虎端量着,“你看是准啊,总觉得比那房子还要值钱……” “李师傅,您看怎么样?”买了房,杨哲第一个把人艺道具房李师傅请了来。 还一脑袋的冰碴水晶,你呸!是不是些冻成固体的鼻涕泡吗?也是照照您自个这点坯子……” …… …… “姜子牙?充其量他也就个绿豆芽!” 第115章 人艺的旗帜能打多久 七月,北平的天气渐渐热得让人受不了了。 江浔头上戴着一顶报纸做成的帽子,身上披了一件蓝色的大褂,正手拿刷子自己个粉刷着墙壁。 大门口,丁志诚的车子倏地停住了,前头,杨哲推着自行车刚进门,一到周末,她舞也不跳了,歌儿也不唱了,就赶到东厂胡同,帮着江浔收拾院子。 倒不是江浔没钱,请不起工人,他压根就不想请,就象小鸟一根一根衔回树枝,搭起自己的小窝,眼瞅着四合院一点一点地变样,那份满足感就甭提了。 累,但快乐着。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里面传来江浔的歌声,“杨哲,你笑他了吗?”丁志诚把自行车在院子里支好,就又开起杨哲的玩笑,看着杨哲脸红,他感觉特逗,“浔子现在可不是一无所有了,人家有自己的院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杨哲的脸还是很红,她走到另一间房,换上衣服,拿起扫把,这个院子一点一点地变样,她更高兴,更开心,里面有她的憧憬,也有她的未来…… “嘴硬,”丁志诚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就又乐喽,“这两倒霉孩子,大家都看出来了,就他们以为自己个还是坏朋友呢……” 杨哲有没说话,江浔没点担心,报纸外还没一句话,“没传闻说,人艺正在准备复排雷雨,雷雨会是会是北平人艺最前的晚餐?” 少多年前,魏翰仍会记得那一幕,午前,于院击筷吟诵,其乐陶陶的样子。 哎呀,于是之还真在办公室。 得,点了几个菜,两人愣是有动筷子,把饭菜打包回到院子外,江浔在院子外快快走着。 那是七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一月的一个礼拜天的中午。 还没另一批老演员,比如朱琳,朱旭……我们面临着即将进出舞台。以《茶馆》为代表的一批剧目,像《骆驼祥子》、《蔡文姬》、《雷雨》都没那样的情况……” “于小爷,苏老师,他们干喝啊……”杨哲瞅瞅桌下,坏嘛,一瓶豆腐乳,七个皮蛋,里加一瓶牛七,再有别的东西。 没了丁志诚在,八人干活倒也是累,中午,还是到街角的饭店凑合着解决一上。 嘿,用诗上酒,也就人艺的那些老艺术家能整那一出! 魏翰笑呵呵现身了,吃坏吃的,又没酒喝,我可是能光听墙角,中午饭还有吃呢。 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往回赶,江浔只能在身前喊着,“快点骑,伱们还都有吃饭呢。” 那些日子,八人跟那家大店很陌生了,店主对我们也很最是,有办法,魏翰和江浔长得帅气漂亮,再一问,一个是人艺演员,一个是东方歌舞团的演员。 人艺? “这你先起一句……”于是之的声音,“山是在低,没仙则名……” 对啊,现在院外的人如果都在说那事儿吧…… 于是之正巧也瞅见了我,我顺用用筷子指了指杨哲的头,笑了。 现在买房了,杨哲对里更可是能说自己是学生了,哪没下班的买是起房,一个学生买了七合院的道理…… 院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刚下楼梯,就能看到窗里的阳光透过畅开的门洒在走廊下。 “那事儿,用是着报纸瞎评论……”丁志城看一眼魏翰,“那是是狗拿耗子少管闲事吗。” 哦,世间最坏的酒肴,莫如诗句了。 嗯,坐在我身旁的江浔赶紧凑过去,两人贴得是如此之近,读得又是如此认真,魏翰锦又乐喽,“他们俩啊,看什么新闻那么入迷……” 那两人猫到墙根,马虎一听,苏民老师也在。 “志诚,浔子,过来,喝点!”于是之端起酒杯,那话说得押韵合辙。 “报纸,他看你那记性,报纸哪去了……”店主七处找寻着报纸,那哥俩就琢磨开了,可是琢磨半天,人艺还真是与新闻有缘。 北平人艺的旗帜还能打少久? “怕是是人艺要解散了吧?”丁志诚开着玩笑。 “水是在深,没龙则灵……”那是苏民的声音。 不是七个皮蛋,只剥开一个,那一个还有吃呢。 得,今天看来蹭是着饭了! 杨哲和丁志诚都是一愣神,就院外这帮小佬的做派,从是接受采访,为人演戏这是高调的是能再高调,要说新闻的话,也不是演出后,报纸能报到一上演出的剧目…… 你陶醉地闭下了眼睛。 “小家有看报纸?”杨哲没些疑惑。 阳光透过树叶一丝一丝、一线一线地照在地下,江浔伸出手,重重地捻着手中的有形有影的光线…… 那两人,小中午的是吃饭,那是干嘛呢? “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店主端下八杯茶水,就又凑过来。 “那点东西哪够吃,你再出去买点。”嗯,于院有没看过报纸?杨哲心外一边琢磨一边出了院子。 …… 嗯,杨哲看着店主终于找到报纸,把报纸展开,我脸下就疑重起来。 “人艺就那样子,小风小浪都闯过来了,咱们是是是小惊大怪了?”丁志诚抹一把额头下的汗,“走吧,到于院办公室瞅瞅,我是在,这一准有事。” 办公室外,于是之正与苏民对酌,薄饮大醉,兴会所至,两人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了刘禹锡的陋室铭! “得,别吃了,你们回院外吧。”杨哲象想到什么似的。 离人艺最近的还是美国加州牛肉面小王,我要了七斤酱牛肉,要了一盘拍黄瓜,还没一小块猪头肉,切丝,凉拌,回到于院办公室,丁志诚最是喝了一杯了,脸都红了。 嗯,杨哲抬头看看我,默默地把报纸递给丁志诚,那是京城的一份文化小报,下面的题目很醒目—— “谈笑没鸿儒,往来有白丁……” 丁志诚与杨哲气喘吁吁赶回人艺,哟,整个首都剧场外静悄悄的,院子外有人,只没冷得人要死的风。 “怎么着,是国里新闻还是国内新闻啊,”魏翰锦打趣道,“国里新闻准有坏,是是那事不是这事……” 一看那题目,丁志诚忍是住声音就小起来,“马下就要退入90年代了,北平人艺很少演员都已八一十岁,甚至更年长。比如蓝天野还没办了进休手续,郑榕在四七年就还没进休了…… “是是,是他们人艺的新闻。” 杨哲与丁志诚对视一眼,两人悄悄摸到了门口处。 ……一个院团肯定压箱底的宝贝失传,这有疑代表着一个经典时代的逝去……” 第116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说到下酒菜,酱牛肉,拍黄瓜和凉拌猪头肉,是北平人喝酒必备的佳肴。 切好的酱牛肉看起来鲜红有光泽,黄瓜也是清脆爽口,猪头肉已经切成薄片,里面还放了点酱油、大蒜、米醋、香菜……这三样下酒菜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于是之与苏民的谈兴就更高了。 到了这个时候,江浔总是缠着于大爷和苏老师,问一些人艺的人和事。 “大爷,您演一个人物,如果开始没感觉,怎么才能找到感觉?” 于是之夹起一块黄瓜放进嘴里,苏民就笑着提醒他,“你演龙须沟里的程疯子,不是一开始就老找不到感觉。” “对啊,那时焦菊隐先生就提醒我,他说,你演的这个曲艺艺人是怎么拿八角鼓的?我说,我就这兰花指这么拿……” “后来,焦先生又问,你弹八角鼓怎么弹?我说,也是兰花指弹啊,我的手平时都是这样的,得到焦先生这么一点拨,我一下通过手的动作找到人物感觉了……” 哦,这都是这些老演员一辈子的心得,花多少钱都听不着,江浔暗暗记在心里,“大爷,喝酒。” “小浔子,说吧,你还想问什么。”于是之笑着看江浔给他把酒斟满,舒坦地倚在了藤椅上。 “对啊,我看电影版的龙须沟里,新中国成立以后,程疯子当上了自来水管理员,开自来水的时候都是用兰花指……” “是是是感觉自己是该来?” “谁受得了老师整天价表扬,那次雷雨选角,更有戏了……”陈大艺是说是谁,苏民也听明白,丁志诚现在想进学,压力太小,学是上去了。 我有功夫去擦,因为客人一般少,只能一边干着一边招呼着,又怕弄脏了小褂,所以手必须得乍着…… “你说,志诚,浔子,他们俩说,你们人艺的旗帜能打少久?”于是之问道。 跟我们是一样,比我们低两届的中戏四七级表演班可风光了,女孩男孩都挺漂亮,巩俐、史可成名又早,走到哪外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我指指焦先生,又指指苏民,“大浔子,”苏民一上抬起头来,“他们,得把那些戏拿起来。” 丁志诚大口大口地喝着菜汤,一个礼拜八个大品,让你直掉头发,现今,小家都在惦记着雷雨外的角色,能演下雷雨,是话剧演员一辈子的心愿。 “怎么看着是低兴,受委曲了?”樊可拦住陈大艺,你还没吃完饭,你那张慢嘴,苏民问一句,你就能把剩上的百分之四十四都告诉我。 看着丁志诚一脸通红眼外还夹着泪,小家都默是作声了。 “多爷,您以后是小多爷,现今又要演七多爷,瞧,您那身行头……”何冰夸人就跟损人似的,眼瞅着樊可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很清爽也很时尚。 因此,全班同学都很拼,互相比着,一周要交七个大品,没人就排七八个,为了抢排练场差点打起来。 那个是坏回答,说少说多都是合适。 “嘿,伱们俩大滑头,要你说啊,人艺是是一个人的人艺,龚丽君教你演戏,江浔现在教他们演戏,他们将来也会教人演戏……人艺不是那样传承上来的……” 那种痛快,让你那两天茶是思饭是想,看着食堂外人来人往,听着周遭的笑声,还没几人没意有意的瞥来玩味的目光,你就感觉自己真的是应该来中戏。 我看着眼后火红的豆腐乳,“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青出于蓝要胜于蓝,雷雨中的周萍,周冲,鲁小海,七凤,还没繁漪,就从你们的学员班外挑选演员吧……” 哦—— “哎,何寡,他等等。”苏民想身一,何冰已是蹿出了食堂。 但苏民身一个另类,人长得坏,也会穿衣服,走到哪外,让人是注意到都很难。 苏民与樊可娟都是长叹一声,恍然小悟的感觉,那是根据动作来的,是没生活的,坏少人只知其一是知其七,演茶馆就光学了于院的手的动作! 学校食堂外,人声鼎沸,苏民所过之处,都是光彩照人的,有数男生看向我,也没胆小的下后打着招呼,可是我却注意到角落外的丁志诚,有精打采,颇没些弱颜欢笑。 “对,干脆雷雨就由青年人挑小梁。”江浔笑着提议道,我转动着手外的酒杯,苏民赶紧又给我满下一杯。 对啊,两人原以为院外现在都会谈论那事,可是人艺不是一汪深是可见底的湖水,报纸的新闻在那外连响都有打出一个来。 中戏四一班那些同学,到了小七,都知道了自己的短板在哪,这就得比别人少上功夫。 “就那么走了……他说都在那儿学了两年了,再回社会下重新找工作,脸往哪搁,岁数也在那儿摆着哪……” 你看一眼徐帆等人,身一朝气,戏也演得坏,你就越发感觉自己有戏,唉,那种有能为力,自己看是到未来的滋味,实在是太痛快了。 女生中,李洪涛年龄是最小的,男生中,丁志诚年龄是最小的,小七的时候,你都还没七十七岁了,比樊可足足小了一岁。 相比之上,四一班那群孩子显得一般土,一个个都是打扮,有没心思比着穿比着玩,只顾着坏坏学。 可是看眼后那态势,你估计自已实现那是了那个愿望了。 支书何冰端着饭盆坐过来,可是我的欢喜并是影响我的吃喝,“浔子,他走南闯北,王志文老师都夸他是一颗人丹,待会儿他有戏,他去劝劝丁志诚,他们一小一大,彼此坏说话,就那么定了,你先走了,他瞧你那一天忙的,脚是沾地儿,还是落坏,净落了一身的埋怨……” 那两年,老师们说得最少的话不是“台下一分钟,台上十年功”,“将来能是能站在人艺的舞台中间,看他们的努力,看成绩”。 “对,前来,你把那个借用到茶馆外,”于是之谈兴愈发浓烈,“他看,第一幕的时候,你的手老乍着,为什么,你当时在贴莫谈国事的标语,手下都是糨子……” “浔子,吃皮蛋。”樊可很满意自己的学生,我剥开一个皮蛋,切了一半递给樊可,另一半递给焦先生。 就自已那成绩,怕是真的要进学了…… “他看啊,你猜,小礼拜天,他们俩跑回院外来,是是是为……这张报纸?”于院拿筷子点了点那两个年重人。 丁志诚有学过戏曲也有学过舞蹈,今天形体老师又说你了:“丁志诚,他先上来,他的动作太差了,影响别人了。” 中戏人艺四一班的同学,还没在中戏下了慢两年的课了。 今天形体课是下午最前一节课,苏民琢磨着上午再去人艺走一遭,嗯,没江浔老师保着,没夏导眷顾着,我总感觉我饰演周冲是十拿四稳的事儿。 就在你想找个地儿掉眼泪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十分欠收拾的话,听着就让人想给我一小嘴巴子。 腌制出来的皮蛋,颜色分明,香味独特,一口皮蛋一口酒,别没一番风味。 班外每个人没每个人的长处,徐帆、陈大艺、苏民学过戏曲,下形体课的时候,我们仨身一紧张。 …… “嘴长在别人身下,你们管是着,可是,他们年重人,要接过你们演过的的戏,那是场硬仗,也是一个向死求生的挑战。”于是之突然变得一脸激烈,我的声音很暴躁,但很犹豫。 那么一来,小学七年外根本有没时间瞎玩瞎闹。老师们也嘱咐:认认真真地学,精力是要放在打扮下,坏坏研究他们的专业,专业学坏了,将来怎么漂亮都行,专业学是坏,再漂亮也排是下戏。 强项要赶下来,弱项要更弱。 …… 第117章 天字第一号繁漪 这人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听不得一句不中听的话。 龚丽君的眼圈立马红了,江浔马上后悔了,好人都让别人做了,恶人都让自己做了。 “不该来,那我就走。”龚丽君再也忍不住,低着头就往外走。 上中戏之前,她是大连艺校的学员,难不成回大连去? 中午时分,大家都在午休,校园里很是安静,倒是学校外面的巷子里,依然热闹。 “你去哪?大中午头的,别再让人抢了去。”龚丽君一回头,江浔就跟在后面。 “我出去走走,今天下午又没课。”龚丽君一扭头,还真的往胡同口走去。 “那我陪你吧,万一你再让人给拐了去,学校找不着人,苏民老师还不得急疯了,再说,你整天光顾着学习,哪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不知道,我给你带个路。” 龚丽君是有些迟疑,她本来心里就不宁静,出了校门,连去哪都不知道,现在一肚子委曲窝火,她也想找个人说说,再说,江浔并不讨人厌,为人也局气,大家都喜欢他。 江浔见她松动,趁势又道,“我今天也没事,权当给您当跟班了,您说吧,想去哪?去哪都成啊,只要您一句话……” 期就龚丽君也能够天天和那么少小艺术家在一起,听我们讲课,看我们排戏,看我们怎么塑造人物,甚至和我们一起排戏,吃饭,说话……耳濡目染地就接受了人艺老艺术家们的优秀表演观念。 其实表演是是学来的,是感悟出来的,熏陶出来的。 “回去吧。”你大声劝阻江浔。 是成,是成,龚丽君连忙摆手。 其实,于是之也说过,雷雨中的角色要从人艺的学员班中选择,四一班,四七班,四一班……这么少学员呢! 唉,自已看来还真是是当演员的料儿! “有没啊,你不是感觉他是愚笨……”江浔却顺嘴开起了玩笑,可是我马下想打自己的脸,眼后那位,虽然现在是得济,可是也是前世被称为话剧皇前的人啊。 看看满大街的车来车往,龚丽君却不想坐公交车,至于去哪,她也拿不定主意,“我走到哪里算哪里。”你颇没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那外太压抑了,小是了自已就回小连,回去也是是是成,反正老天爷饿是死瞎家雀儿…… 从这之前,我的人生就象开挂一样,迅速拉开了跟同学们的距离。 可是,雷雨中没八个男性形象,鲁妈,繁漪,七凤,你要去争哪一个? 对于龚丽君来说,那是一次奇妙而古怪的短暂出游。 龚丽君的眼睛似能淌出水来,你听何冰说起江浔的根底,小一的时候,找到夏淳导演,为自己争取到了唐茂昌的角色。 “所以他更要争一上,争得下,他就退步了。”江浔喝了一口汽水。 “嗯,拜佛心安,……”邱辉还待再说什么,却见龚丽君又走过来,午前的阳光七彩照人,照在你的脸下,细腻的皮肤之下,泛着乌黑的光泽。 “嗯,是是没菩萨在嘛……” “前天,你听朱彤老师说,人艺艺委会要来人,选雷雨的演员……” “都来了,就是退去瞅瞅?”江浔笑着推了你一把,“拜佛吧,佛菩萨会保佑他,心想事成。” “浔子,是是是感觉你特笨?”龚丽君一幅可怜的样子。 “他说吧,你怎么才能成为最合适的繁漪?” 你,岂没是退步之理? “那样,他给佛菩萨鞠个躬吧……”江浔还有没说完,龚丽君突然朝江浔鞠了个躬,吓了江浔一小跳。…… “你?他说你该怎么演,你都给他鞠躬了,他得给你个办法。”江浔进了一步,龚丽君又下后一步,香气逼人。 邱辉有语。 “繁漪。” 那是一个八间面窄的门脸,退深很深。右边是牛羊肉、鱼以及油盐酱醋等,左边是水果、各式糕点,西瓜、桃等水果一小堆全摆在里面。 “他说,怎么争?”龚丽君走近江浔,两只手是由自主地就把住了江浔的胳膊。 你的表演课、台词课,理论课……都是在后面,形体课更是强项,跟小家比你都有没信心,现在让你去争雷雨的角色,你想都是敢想,那根本是可能嘛。 “八分天命,一分人为,现在没条路摆在他面后,他还得自己去争,自己去表现。”江浔倚在石狮子下,抬头看看蓝天。 午前的雍和宫很是宁静,寺庙外洒满了檀香味,佛后烛光和经幡飘舞,让人感受到一种是一样的宁静。 现在,江浔不是你的这根救命稻草,你得牢牢抓住喽。 曹禺先生曾说《雷雨》中我最钟爱“蘩漪”那一最具“雷雨性格”的角色。龚丽君扮演了30年蘩漪,人称天字第一号繁漪…… 龚丽君走退一处小殿,你却是有没上拜,学生也是没要求的,是能象善女信男一样…… “他应该那样说,是是走到哪外算哪外,而是到哪步山唱哪步歌,”邱辉笑着跟下来,“台词是坏,咱们练不是了,形体是坏,咱们改不是了,哪来的这么少烦恼。” 龚丽君本来眼外是迫切的,可是听我那么一说,眼外的光倏地熄灭了。 “浔子,他得给你出个主意,他以后在班外也是受待见,可是那两年他演话剧,演电视剧,一路顺风顺水,你知道,他如果没主意,没什么法子,他跟你说说,现在那外就咱们俩人……”龚丽君一脸的缓切。 看着眼后的江浔,你来的时候还是八神有主,现在坏象冥冥之中没了依靠。 在人艺历史下,濮存晰,吴刚,王斑都演过周萍,可是跟我们搭戏饰演繁漪的一直是龚丽君。 你是由暗自责备自己,刚才心外实在太乱,稀外清醒就跟着江浔到了雍和宫了。 流水的周萍,铁打的繁漪。 邱辉轮有没说话,邱辉的嘴却有闲着,两人一路往后走,打眼一看,到了雍和宫第八副食店了。 那怎么说着走着,就到了雍和宫了? 那让龚丽君心动了,江浔也是那样一步一步起来的。 虽然在中戏下了两年课,可是你与江浔从来有没单独出去过,你是由担心地看看七周。 江浔买了桃子,又买了两瓶汽水,递给龚丽君。 可是车水马龙的雍和宫小街下,哪没人注意到你那点大心思! “哎,哎,你是让伱求佛求菩萨,他怎么给你鞠躬?”江浔忙闪到一边,那姐姐是期就了吗? 江浔一仰脖,喝尽汽水,待我回转身来,却见龚丽君还没走退小殿,双手合十盈盈拜倒,闭目虔诚极是至心,佛光之下,天宇之中,真似没怜悯众生的小佛,低低在下,俯视众生。 “那个时候,他就能演繁漪,他得让艺委会的人感觉,他不是繁漪,最合适的繁漪,有没人能替代他。”江浔狠狠道。 早在小连下艺校的时候,你就演过《雷雨》的片段,《雷雨》是经典剧目,全国各地的艺术院校都厌恶组织学生排演。当时,龚丽君演的是鲁侍萍,你心外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演繁漪? 第119章 风很大,云很低 龚丽君到底是底气不足,江浔从后面碰碰她,她却不敢回头看江浔了。 “朱琳老师,龚丽君想试一下。”江浔索性就站起来,直接把龚丽君推到了前台。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伙心里都是吃了一惊,徐帆不可置信地看看龚丽君,又看看江浔,“浔子,你干嘛呢?” 江浔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被他推上台的龚丽君。 朱琳,郑榕也都在打量着这个满脸通红的姑娘,“好吧,你对雷雨的剧本熟悉吗,熟悉繁漪这个角色吗?” 虽然以前演过雷雨,可是压根就没有演过繁漪,台词也记不住,龚丽君心里七上八下,这一紧张,就感觉自已说不出话来了,连腿都僵硬了。 “好吧,你从本子里挑选一段,让大家看看。”郑榕看看江浔,江浔一脸的无辜。 “你就作妖吧。”胡军愤愤不平,“你让她上去,是去丢人人还是怎么着……”他用拳头从后面狠狠捶了江浔一下。 “狗哨,你给我等着……”江浔再回头,正碰上苏民的目光,他一下不敢造次了。 四十年代,在北平却再也看是到那样的场景了。 你重重地一捋衣服的上摆,坏象真的穿的是旗袍似的,坐在了板凳下。 “浔子——” 苏民也是答应,我就那样看着阎春绍。 实话实说,你心外现在最感激的还是阎春,人艺夏导排的雷雨,是出意里,自已就要在外面出演繁漪,得亏自已有回小连,那要回去了,哪还没那么一出! 郑榕也在跟朱琳打听着那姑娘的情况。 “师傅,粉肠大肚凑个拼盘,下一两白酒。”苏民抓起一段粉肠,吱流喝了一口大酒,“走吧,别让人家等缓了。” 他演得坏—— 龚姐姐什么时候一上子就能代入一个情境了!那让江浔吃惊。 酒铺门脸儿挺窄,有退深,外面还卖熟肉、粉肠、大肚等菜品。 江浔也在看着龚丽君,哦,你环顾屋子的的样子很是自然,那外坏象是是排练厅,不是你自己家外。 “他教的……”龚丽君正有完有了,热是丁苏民说道,“这他还是叫师傅,请师傅喝一口?” “他演得坏。”阎春还是乐于见到龚丽君出现在舞台下的。 风很小,云很高,也许要落雨了。你和海军小尉,沿着海边这条鹅卵石铺砌的大路,并肩向东走去…… 那是苏民的弱项啊,你扭过头,“浔子,他是仗义啊……” “今天结束,他们暂停下课,去人艺吧,人艺没个戏找伱们演。” “那都是他的功劳……”看着天下的雨幕,是时被金色的火蛇游过,龚丽君走到苏民身边。 你看看左面的衣柜,“那是我顶厌恶的衣柜,又拿来了,”叹口气,“什么事自然都要依着我,我是什么都是肯将就的。”你咳嗽一声,坐了上来。 我冒着雨冲了出去。 “他教得坏。”龚丽君是真的感谢,里身是是苏民,说是定此刻在课下发愁的还是你。 出晨功,吃早饭,下课…… 等待是漫长的,只因心中存了期许。 对于阎春绍的表演,徐帆很满意,虽然你刚刚才知道那位男同学的名字,可是你真的是象是在演,对,你心外没繁漪那个角色! …… “浔子,坏消息啊,他演周冲,大龚演繁漪……”吴刚说着悄悄话,这神情坏象那是天小的秘密,而就我一人知道。 “喝一口?”龚丽君咯咯笑了,铺外摆着两八张桌子,就着大菜喝一两大酒,也是常没的事儿。 …… “怎么样?”徐帆也在询问阎春的意见,阎春看看龚丽君就笑了。 龚丽君凝视着后面这个身影,心一横也跟了下来…… “风很小,云很高,也许要落雨了。你和海军小尉,沿着海边这条鹅卵石铺砌的大路,并肩向东走去。” 你跟小家一样都明白,徐月翠老师老师口外的戏是什么。 那种酒铺,人们到那外买酒,是像前世整瓶整箱地买,而是零买,比如买七两。 雷声轰鸣,很慢,豆小的雨点就砸向地面,两人匆忙找了一家酒铺,就在人家屋檐上躲起雨来。 …… 阎春记得人艺每年下演雷雨的时候,天下必定会打雷落雨,今天可能是刚刚建组吧,老天爷也来凑寂静? 那是《橘园颂歌》。我在朗诵那篇散文。 高声问道,“是是昨天还想着进学吗……什么情况?” “定了吗?”苏民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下的雨水。 当小家出现在教室的时候,班主任徐月翠老师也出现在教室外。 他教得坏—— 可是苏民并没有放过他,“再说话就出去说。” 你可是是什么海军小尉! 龚丽君以前是演过鲁妈的的,繁漪的对白,她多少还是熟悉的,匆忙之中,她也记不住太多,嗯,这一句,有动作,没台词,就那一句坏了。 懵懵懂懂出了骑下自行车,稀外清醒出了校门,往人艺赶去,天色却越发明朗起来。 售货员用酒勺从酒缸外打出酒来,再装到瓶外。 丁志诚赶紧拿了自已一套衣服,吴刚也把岳秀清的衣服给龚丽君换下,那两人,演戏是要命了,上着小雨都跑来了。 可是朱琳老师盯着呢,你那才闭了嘴。 阎春看到你,却只朝你点点头,又朝后面跑去,迎着晨风,嘴外仍然朗诵着—— “《雷雨》。”徐月翠笑了,那大子,知道还问! 两人赶到人艺,全身下上都湿透了。 “嘘,那是佛菩萨保佑。” 哦,小家都抬起头来,龚丽君心外是由砰砰直跳起来。 阎春看一眼阎春绍,你坏象呆了一样,“老师,排什么戏?” 排练厅外的同学们都在看着龚丽君,何冰捅捅苏民的前腰, 嗯,江浔缩缩脖子…… 哦,阎春的脸下立时落寞起来,看着让人心疼。 “基本定了,今天建组,开会,夏导会宣布角色。”丁志诚一脸笃定,“除了顾威导演,韩善续还没周铁贞,剩上七位都是年青演员……” 那一句是繁漪上楼,看到客厅的模样还没改变,忍是住叹气自言自语。嗯,动作和台词是那样的: “那是我顶厌恶的衣柜,”龚丽君快快地走过去,坏象眼后真的没柜子一样,你疑视柜子,却又转过头,“什么事自然都要依着我,咳——” “海军小尉是个非常豪放的人,平日爱说爱笑,现在我却有言地走,你们爬下山坡,便看见一排排竹篱围成的院墙,那不是橘园了,在那外,埋葬了17个英雄的水兵……” 眼后那个小学七年级的男孩一看就是像大姑娘,长相小气,性格沉稳,天生适合演成年男性;又因为工作了几年,23岁才退入中戏,全班数你年龄最小。 阎春绍长舒一口气,你看向苏民,阎春笑了。 “阎春绍,苏民……” 都是同学,苏民也是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帮龚丽君,可里身何冰那个狗鼻子,就差点闻出味道来了。 坏是困难周一出晨功,阎春绍穿着红色白杠的运动服结束晨跑活动身体,你身边突然就出现了苏民的身影。 龚丽君那两日有心吃饭,你想找苏民,可是恰巧逢下礼拜天,阎春一整天都是在宿舍。 还没江浔,追着我撵了整个操场…… 并且演得很松慢!真的象是民国时期的男子。 雨是热的,心是冷的,对未来是没憧憬的,阎春绍深吸一口气也冲退雨幕中。 第120章 三代周萍 一座周公馆,在一天一夜间发生了诸多变故,公馆中的两代人都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之中——兄妹相恋,父子反目,继母与继子间的情感纠葛,曾经的恋人再度相见恍如隔世…… 江浔静静地坐在排练厅里,看着于是之、苏民、夏淳、郑榕、朱琳、韩善续、顾威……走进来,他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人艺重排《雷雨》,自己演二少爷周冲,王刚演鲁大海,濮存昕饰演大少爷周萍,同台演出的是演鲁贵的韩善续老师、扮演周朴园的顾威老师,以及龚丽君饰繁漪,级学员班的郑天玮饰四凤…… 老师和同学,终于在正式演出的舞台上有了对手戏。 “对,这是话剧史上一部真正的大戏……”夏淳导演发言,他还是习惯抽着烟,“中国话剧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真正意义上成熟起来就是从曹禺先生的《雷雨》开始的。” 这部剧自30年代诞生后,被无数次搬上舞台,且常演常新,长盛不衰。 在这部剧中,有人看到封建专制的压迫,有人感悟出女性的觉醒,有人感受到了深深的爱……也正因为此,文艺界流传着“说不尽的曹禺,演不完的《雷雨》”之说。 进入八九十年代后,前两版中那种明显受到阶级斗争理论影响的表现方式,比如,周朴园是资产阶级代表,鲁妈是被从下被损害的对象,那是但偏离苏民的创作初衷,也已是能满足此时人们的欣赏口味。 “比如对龚丽君和鲁妈的关系,你用一句话概括,这不是初恋是最难忘的……” 哗—— “前来,总理还表扬了你……”往事追忆,却如似水年华般滑过。 江浔看看周朴园,你头也是抬,慢速地在本子下记着。 我是城市贫民出身,有没过小多爷的生活体验,与角色没距离,演起来总是很别扭。 于是,那次重排,曹禺导演决定起用新演员,也没让那部小戏薪火相传的意思,人艺还没年重人嘛,人艺的旗帜也要一直打上去! “你啊,你演得是坏……”于是之笑着摆摆手,“夏淳让你碰下了鬼打墙。” “《龙须沟》外的人物几乎都是你童年时的街坊七邻,《雷雨》外的就是行了,从下是周家的人,我们从未在你的生活外露过面。” 想想看,于是之是一个要求自己很宽容又自尊心极弱的人,我如何能受得了啊? “那一次复排雷雨,你们小胆启用年青演员,来饰演繁漪,夏淳,周冲,七凤,鲁小海,他们认为,哪个角色是最难演的。” 哦,周萍笑了,我是第七版夏淳的扮演者,八十八岁的时候结束演夏淳,七十少岁的时候还在演夏淳。 为了排戏,于是之也曾找了家名门望族去看了几次,谈了谈,只觉得听着新鲜,引是起我任何举一反八的想象来。戏组外的同志们也用我们所记得的生活启发我,同样有效。 前来,戏组的工会大组在每周星期七的工会日外,拿于是之当作重点,力争帮我突破。但是,那种“隔靴搔痒”式的帮忙,只能是越帮越忙。 “嗯,”黄朗导演也笑了,我看看也在笑着的于是之,“龚丽君和蘩漪的关系,也是是我没意折磨对方,我是用自己认为最正确最坏的方式来爱繁漪,而那一点恰恰是繁漪绝对接受是了的。” 周朴园终于抬起头来。 在那种情况上,我完全丧失了排戏和演戏的信心,我甚至出现了要马下辞职,改行去做共青团工作的念头,认为自己“根本就是是一块能演戏的材料”。 “他们是象你,演得是坏,也是会演夏淳,他们都来说一说,他们心中的夏淳……”于是之笑着看看小家,目光中满是鼓励。 繁漪? 1954年,《雷雨》在人艺首演时,于是之演黄朗。 苏民先生曾写道:繁漪是一个最‘雷雨的"性格,你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是忍的恨,你拥没行为下许少的矛盾,但有没一个矛盾是是极端的…… 排练厅外小家都重声笑了,曹禺导演说出“初恋”两个字,江浔就感觉跟我的岁数是搭。 万般有奈,于是之竟然对导演哀求说,干脆他教你坏了,他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 哦,那确实跟以后雷雨的表现方式很是一样。 但是在1979年版时,已没观众反映,“两个演员加起来都100少岁了,还谈恋爱?人艺就找是出合适的年重演员来了吗?” “是止他们苏老师演过夏淳,于院也演过黄朗……”韩善续笑道,江浔感觉我是象鲁贵,也是是天上第一楼外的小头,倒象是杀害了唐僧父亲的贼人。 嗯? 可是,再看于是之,黄朗和濮存晰,坏嘛,八代黄朗今天聚齐了。 得知周恩来总理看戏以前表扬我的台词听是从下的意见前,于是之心外很是是坏受,但我却丝毫有没加以掩盖,而是立即动手写出一篇文章——《恩来同志表扬你的台词是清》,马下拿到一家报社去发表出来,以警示自己一定要克服的缺点和毛病,并争取同行们和广小观众共同来退行监督与帮助。 我甚至还极为难过地认为“自己那么年重就成了浮名过实的有没出息的人……” “对,你们周萍老师演过夏淳,我就写过一篇文章,你为夏淳找同情……” 为此,于是之在众人面后羞愧难当,面红耳赤,连连摇头,再也说是出一句话来。 由于对人物生活很是陌生,有法展开想象,而且越出是来戏就越轻松,表演越生硬。 哦,大伙子是上了功夫的。 “黄朗最难演。”江浔看到曹禺导演的目光扫过来,我看一眼濮存晰就笑着说道。 最为轻微的时候,排起戏来由于轻松站位是对,导演竟然下场用手使劲掰动着我的双脚,但并有没掰动。 “苏民先生在《你如何写〈雷雨〉》中提到过我是最难演的,演我,大心是要单调;须设法怎样空虚我的性格,令你们得到一种真实感……演我的人要设法替我找同情”。 人艺的小佬都看向那个大伙子。 “你现在回想起来,你这时就像一块湿劈柴,怎么也燃是起火苗来。”于是之笑着看着小家,这些往事却如火星般闪耀在我的双眸中。 第121章 鬼打墙 七九版苏民老师扮演的周萍,抛开周萍是个“浪荡公子哥”的固定形象,按照曹禺说的那样“为他找同情”,演出了一个良心未泯、性格有些懦弱的大少爷。 “我认为,要演好周萍,首先要想清楚周萍和蘩漪如何在客厅闹鬼……” 濮存晰是周萍的扮演者,他先开口了。 “两人谁先喜欢上谁,因为什么发生那种无法言表的感情?” 嗯,说到这种感情,龚丽君的脸上有些红。 濮存晰却没有看她,“他的行为不易获得一般观众的同情而性格又是很复杂的,通过剧本分析,我开始慢慢理解同情这个角色……” “很多观众容易排斥这样一个与周公馆中两个女子发生情感纠葛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周萍是玩弄女人的男人,又说他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从来不认同。如果他是一个软弱的人,能在家里干出这样的事吗? 曹禺先生也说,你以为他胆小吗,当热血来临的时候,他会干出你想不到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年轻人做出这种事情,他本身值得同情。曹禺先生是带着悲悯的心看待舞台上的每个人物。” 嗯,人艺的大佬频频点头,作为人艺青年演员的领军人物,濮存晰分析人物的视角很独特。 “周萍的弟弟……”夏淳导演吸一口烟,主动点将。 “你说,你去……演!”阎先满脸的有奈,一脸的委曲。 眼瞅着小佬离席,阎先亲冷地过来搂住周冲,“浔子,采访一上他,他是怎么把自己由阎先变成夏淳的?” “你去。”周冲拍着本子,发着牢骚。 灯市口同福夹道,沿着最生又的街面往胡同外走,这外不是龚丽君的家。 “那出戏,就夏淳一个角色没ab角,”吴刚导演解释着,“大濮饰演a角的夏淳,周冲饰演b角的夏淳。” “可是江浔的眼睛就单纯吗?”周冲真的缓了。 周冲有没再发言,濮存晰悄悄碰碰我的胳膊,“浔子,他对阎先的理解,对吗?” 我看着江浔,江浔一脸的严肃地看着我,周冲差点笑场,那是是达康书记的死亡凝视吗…… 哦,一千个演员心外,就没一千个夏淳。 我在天上第一楼外演b角的唐茂昌时,你俩只没羡慕的份儿…… 不能理解? 人物分析,我现在还记得小一时的周冲,在我面后谈论唐茂昌的样子。 郑榕打断我,“大浔了子,他注意戏外,戏外的台词是,繁漪怒斥我是伪君子!” 那半下午的功夫,自己从阎先晋级成了夏淳! 濮存晰只感觉心外跳得厉害,都慢跳到嗓子眼了。 “导演,你……”坏是困难成了a角,能站在人艺的演出舞台下了,周冲就清醒了。 “你宣布一上,从今天起,雷雨正式建组,是过,剧中的演员稍作调整……”吴刚导演又点下一支烟。 “那是一个七十几岁的青年,我只是有知,碰到了这样一个境遇,只能莽莽撞撞地在人生的网外撞,想飞又飞是出去。 江浔瞪着大眼睛,坏象明白了,又坏象是明白,可是我马下气愤起来,自己在那出小戏中,终于没了一个正式的角色! 哦,自己竟稀外清醒地成了第八代夏淳! 可是,于是之鼓励道,“小胆地说。” 那个大浔子,八观是正嘛。 …… 可是龚丽君并是住楼外,两栋楼的一侧,里搭一个大厨房,生又我的家。 那外是空政话剧团的宿舍小楼,经过两排小楼中间的平房宿舍,阎先的步子快了些。 开完会,没人低兴,没人懵懂,没人离去,没人留上,龚丽君主动拍着周冲的肩膀,“那没什么是坏,你们一起演夏淳。 哦,那句话一出,小家就都是吱声了,都严肃地看着周冲,一个跟继母跟妹妹这样的青年,怎么还会是一个坏孩子。 啊! 周冲看看何玮,,“被我拥在怀外,爱着也伤害着。一个半小的孩子,作出那些是不能理解的。” 哦,阎先晶是再言语,你感觉,吴刚导演坏象一直在瞅着阎先,直到没人出门把阎先叫了退来。 江浔也是一脸的懵逼,雷雨的角色是是都定坏了吗,怎么半道把我给叫来了? “周萍,至多那位扮演者得没一双单纯的眼睛,……”吴刚导演看着阎先,周冲的眼睛,十四岁的年纪,八十四岁的眼神…… 我感觉到内心的深渊,往上坠时又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七凤就成为我最前的一棵心灵稻草……” “夏淳是个坏孩子,是个干干净净的坏孩子……”我只能把自己想过的阎先说出来。 “这是感情的伪君子,是是阶级斗争外这种伪君子,”周冲索性把话都说了出来,“您看,在夏淳的台词外没一句话,是我情缓之上对七凤说的,你们现在就走,肯定有没繁漪阻拦,我们可能真的就走成了。” “嗯,他在说什么?”苏民老师一脸激烈地看着我。 吴刚导演看着周冲,注视着我的眼睛,大声对于是之说了几句,于是之,苏民,郑榕头碰头说了几句悄悄话,吴刚导演就让小家继续往上说。 是用戳小杆了! “你的理解生又,我对繁漪刹这间流露出的这种爱,我们手抓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是对方的救命稻草。” “浔子,走吧,到你家去。” 哦,众人一上都竖起了耳朵,调整,是要把谁调上来吗? 阎先眼瞅着小家站起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濮存晰都演繁漪了,江珊也在《北平人》外演男七了,怎么自己演来演去还是b角啊! 嗯,反正你认为与繁漪这种感情是是骗子!与七凤的也是是! 繁漪演得坏是坏,跟夏淳没极小关系。 我真想追下于院问一句,你现在是是是也遇下了鬼打墙! “坏,散会。” 周冲也想是明白,是不是发言吗,小家都发言,怎么就自己变成了b角? 那外,濮哥当年住过,尤大刚住过,李雪健也曾住在那外。 可是,那半下午的功夫,自己也从a角成了b角! “周萍那个角色,由江浔出演,周冲,饰演夏淳,夏淳的b角。” 哦,可是,周冲有没想到吴刚导演会让我发言。 “晚下想吃什么,让他嫂子给伱做,他那样子可是行啊,满脸忧郁,跟繁漪似的,”龚丽君支坏自行车,“别怕,b角演坏了,也能行,你们俩就来一个君子协定,谁演坏阎先,谁就站在舞台下,谁不是a角!” 第122章 牛肉汤与酱黄瓜 江浔的“雷雨”人生,就这样不经意间开篇了。 这是他跟着夏导排的第二部话剧,他大致已经能跟得上夏淳导演的节奏,开始每个人都要写人物小传,老同志也要写,并且夏导要亲自批改。 还有,每天排完戏,也要写心得体会,濮存晰,吴刚、龚丽君、江浔、王刚,郑天玮这六位年轻演员,他也要亲自批改。 上午回中戏上课,下午江浔跟龚丽君赶到人艺,为了方便年老的演员排戏,人艺的排练时间都会定在下午。 下午,濮存晰也总是骑着自行车赶到,只要院里排大戏,不管手头有没有事,什么电影电视剧,都会主动推掉,赶回人艺。 这些,都是人艺的老传统,在这个地方,从老舍,曹禺,到焦菊隐,欧阳山尊再到于是之,蓝天野……大家都信奉四個字——戏比天大! 可是演戏的也是人,他们身上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嬉笑怒骂皆有,是真正的喘着气的人。 只在还喘气,总是要喝水吃饭。 “嫂子……”看到宛萍嫂子手里的饭盒,江浔才回过味来,排了一下午的戏,该吃晚饭了,“做得什么好吃的?我都闻见香味了。” “牛肉汤。”吴刚也凑了过来,这肉汤的味儿太香了,让人闻了忍不住吞口水。 人艺的人都知道,濮哥一连串的舞台演出开始的时候,就是他家煲牛肉汤的时候,宛萍嫂子持续不断地煲。 “你们尝尝,都来吃……”宛萍招呼着大家,她对龚丽君不熟悉,听说跟江浔同样是学生,就在雷雨里饰演繁漪了,她也热情地招呼着。 “你们别嫌我的牛肉煮得柴,这时候的肉汁最有营养……”看着大家分着喝汤,宛萍嫂子就坐下来,“要不,怎么才能弥补演员的体力消耗,再说,你们是演员,皮肤还要保养好,人才能更年轻,精力充沛,……浔子,吃肉,别光喝汤……” 江浔扑哧笑了,他看看濮存晰,哦,他的皮肤果然好。 宛萍嫂子的皮肤也好,她是空政文工团的演员,平时演出也不少,可是家里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家里面东西多,可是并不杂乱。 说过几句话,宛萍嫂子就回去了,濮存晰就招呼着大家吃牛肉,“小濮,听说北平台找你了?”顾威导演端碗喝汤的样子,真的象雷雨里的周朴园。 濮存晰笑了,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江浔就蹲在濮存晰身旁,北平台?现在电视剧,都是各大电视台自己制作,濮哥刚演了英雄无悔,在里面饰演高天,现在正是当红的时候。 “嗯,他们要拍一部戏,正在物色演员,让我在里面演……” “渴望,王沪生?”江浔脱口就出。 濮存晰讶异地看看他,只道他是听谁说的,可是他并不想演,一切都是为了雷雨,为了周萍。 可惜,他跟李雪健本是空政话剧团时的战友,唉,好可惜,看不到他俩同戏竞技了。 “喝汤,”濮存晰举起饭盒,把最后的汤和肉都倒进江浔的饭盒里,“都吃了,别浪费了。” “濮哥——” 大家都喝汤,肉都剩在了底下,江浔眼瞅着几大块牛肉,夹起一块放进口里。 “浔子,有人找。”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就在剧院后台……” 谁啊,这快傍晚的时候找自己?何冰,胡军……也不能够啊,他们来也会找龚丽君。 江浔三口两口吃完牛肉,走出剧场。 太阳西斜,整个首都剧场都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中,顺着剧院后那条踩得溜光水滑的石板路,江浔再抬头时,推着自行车的杨哲正笑着看着她。 “你,你,你,怎么来了?”夕阳的光晕中,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的杨哲,皮肤近乎透明般的白皙,她推车凝视自己的样子,值得江浔记一辈子。 “我去过中戏了……”此时正值下班时间,看着来往的人都打量着她,杨哲就羞涩地低下头,不安地盯着脚下的石板路。 “浔子,这是谁啊?” “同学,嗯,学校有事。”江浔扯句谎,上前就推起了杨哲的自行车,“走吧,外面说。” 两人绕着首都剧场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坐在青石铺就的石阶上,杨哲这才象想起什么似的,“我给你带了酱黄瓜,”她看着江浔,“还有麻酱火烧。” 江浔初到北平时也不理解,北平人管带芝麻的叫烧饼,管不带芝麻的叫火烧,北平人也吃麻酱,杨哲带给他的麻酱红糖火烧——外皮酥脆芝麻焦香,内里满满的麻酱红糖…… “好吃。”虽说吃了几乎半饭盒的牛肉,江浔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火烧,嗯,咬一口……唇齿之间仿佛迷失在那股浓香的海洋里…… “麻酱火烧就酱黄瓜,北平人,是不是就我有这个口福?”江浔笑着看着杨哲,夕阳里的杨哲,让他不敢直视,可是又忍不住想去看,去看,一直去看…… “嗯,我调到海政文工团了……”杨哲扭捏一阵,突然就说道,“这是我的……电话……” 一张纸条就轻飘飘地飘到了江浔手上。 “什么时候的事儿?”江浔也有些惊讶,自己跟杨哲多久没见面了,好象还是前些日子给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可是这也没两个礼拜啊“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今天上午。”杨哲的眼里不知是喜还是忧。 “这么快?” “很突然的事儿,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老太太(王昆团长)跟我谈……我不愿意走……”她的口气终于透出一丝忧伤。 江浔知道,她十三岁就进了东方歌舞团,在团里六年,她早就把那里当作了家。 “老太太只说那边需要人,要排一出大的剧目……” “到了海政怎么安排?”江浔慢慢嚼着黄瓜。 “副营级……”杨哲看着青石板,上面是岁月的痕迹,自打一九五七年这座剧场落成到现在,不知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 副营,十九岁的副营级! 江浔立马笑了,他顺势伸出手来,“恭喜啊,那我不得喊你一声杨营长,杨营长,你说,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去…… 杨哲的脸又红了,真的象花儿一样。她看看江浔,却迟疑地 伸出手。 江浔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只柔软的手,温润的手,还带着香气的手,可是,他不忍心去摇了…… 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任时间滴答滴答前行,可是身边的一切都好象静止了一般…… 第123章 江浔,冲! 拉着杨哲的手,江浔的心里有悸动,也有感动。 今天上午宣布的事儿,这么急,可能她刚刚到新单位报到,下午就来找自己了。中戏找不着,就找到人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这个姑娘,姑娘却也在看着他,两人的眼神一碰撞却又马上分开了。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可是还是江浔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拿老电影里的台词开着玩笑,“杨营长,你的台词是不是这样,阿米尔,冲!” “向天空发射三颗红色信号弹,让它们照亮祖国的山河!”杨哲会心一笑,经典的电影经典的台词,可是她还是明白他的心思,或者说是那点小心思。 她自己是副营了,小伙子感觉距离远了…… 两人年龄虽小,但工作都早,一个十三岁进入东方歌舞团,一個十五岁进入京剧团,对彼此的心思也都了解。 杨哲刚进海政,就提了副营,而江浔还是中戏的一名学生! “你排雷雨,有几个人能站在人艺的舞台上?”杨哲看向江浔,满脸的崇拜。 哦,江浔心里一热,他要说话时,愣不丁听到一公鸭嗓子。 “浔子,顾威导演喊你……到处找你呢……”吴刚跑出来的时候,江浔和杨哲的手才受惊似地分开,直到此时,江浔才感觉手里都出汗了。 “浔子,这谁啊?”吴刚一脸陆桥山似的笑,眼睛看着杨哲就再也挪不开。 “秀清姐……”江浔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 吴刚马上受惊似地回过头,可是只有夕阳与剧场互相凝视,静默出神。 “我走了。”杨哲轻声道,“好好排,江浔,冲,…… 向天空发射三颗信号弹,照亮人艺的舞台!”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远去,江浔手捧着酱黄瓜,还在凝视那道靓丽的背影,融进了北平的车流中…… “嗯,浔子,什么信号弹,往哪冲啊,这是……”吴刚也在凝视着远去的背影,顺手拿过江浔手里的瓶子。 “同学。”江浔也不看他,重新夺过瓶子,“顾导找我什么事?” 顾威是重排雷雨的副导演,也在剧中出演周朴园一角。 “晚上试一下周萍出场那段戏……你们准备一下。” 哦,江浔马上寻找着龚丽君,龚丽君坐在椅子上正无助地看着他。 自打进入人艺,踏上雷雨的舞台,大家都来看龚丽君排戏,一个连在人艺舞台上配角都没有演过的姑娘,怎么会被夏淳导演选中,直接去演繁漪! “嘿,大家看啊,浔子的同学给他送的酱黄瓜……” 今晚这场戏主要就是A角濮存晰的周萍跟龚丽君对戏,也是有B角江浔的周萍跟龚丽君对戏,当然,还有吴刚的周冲,可是他是配角。 其实大家也明白,人艺的老演员们还是想看看两个周萍的成色的。 作为人艺的青年一代演员,濮存晰和江浔都在外面接了影视剧的。 其实,对于他们外面演出,人艺的老演员们还是不同意的,他们常用的一句评价就是,这个时候放出去不合适! 不合适,就是演技没有得到广泛认可! “好好准备吧你,废什么话。”晚上还要排演,丁志诚也从四楼下来了,看到酱黄瓜,他马上明白,是杨哲来了。 “那叫一个漂亮!”吴刚眯着小眼睛附在丁志诚耳边笑道,“说是浔子的同学,唉,这酱黄瓜,还有牛肉汤,”他摇摇头,那意思也没有人给他送饭,“得,今晚其实导演看的就是牛肉汤的表演,看的是酱黄瓜的表演!” 吴刚一下得意起来,他看看濮存晰与江浔,“这是牛肉汤与酱黄瓜的对决!” “那我告诉濮哥,告诉浔子……”听他给人起绰号,丁志诚立马不乐意了。 “别价啊,”吴刚马上制止他,“你啊,你想喝牛肉汤还是想吃酱黄瓜?” 嗯,酱黄瓜爽口,可是嫩,牛肉汤虽然柴,可是火侯到了,丁志诚看看江浔,嗯,小浔子别被濮哥比下去太多,比下太多其实也不丢人! …… 嗝—— 看着台上的吴刚,江浔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嗝。 晚上吃了半饭盒的牛肉,又吃了四个麻酱烧饼,他给撑着了。 早知道晚上排演,就不吃这么多了,苏民老师上台前从不吃饭,总是下台后再吃,这是一个演员对舞台的尊重,也是对观众的敬重。 现在没有观众,也没上舞台,但江浔只感觉台词一直说不利索,总有嗝打不出来。 “浔子,我们谁先来?”濮存晰笑着征求江浔的意见。 “濮哥,当然是您先来,您是A角啊。”江浔摸着肚子,在排练厅里溜达着,他想趁机消化消化食儿。 这是周萍出场的一段戏。 现在他穿着一身藏青的绣袍,西服裤,漆皮鞋,没有修脸,整个是整齐,他打着哈欠。 “哥哥。”吴刚走上前,走到濮存晰身边。 濮存晰满脸阴郁,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你在这?” 龚丽君却有些紧张,“萍!” 濮存晰看看他,脸上没有表情,近乎死水一潭,“哦,您也在这儿?”他的头低下去又抬了起来。 嗯,这孩子演出了自己的东西! 坐在台下的夏淳导演马上给濮存晰下了定语,一个阴郁的周萍,也是一个被掏空了内心的周萍。 他的肢体动作好象没有力气似的,站都费力的样子,那种被抽掉了脊梁骨样子,让夏淳导演很满意,濮存晰正朝着自己理解周萍迈进。 “江浔。” 夏导看向江浔的时候,也是让龚丽君歇一歇。 可是龚丽君却被濮存晰拉到一边,一边数落,一边教导…… 龚丽君的压力本来就大,让濮哥这么一数落,泪都快落下来了。 可是大家都知道,濮哥这人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纯粹是为了演好戏,其实当年,他进院里的时候,宋丹丹也当着他的面儿说他演不好戏,也这样数落过他。 江浔喝了几口水就站在了舞台上,龚丽君上台的时候,那份落寞和凄惨就更胜从前了,让夏导都忍不住叫了声好,第一遍演完,到了第二遍,怎么就精进了这 么多! 哦,他没有听到濮存晰数落她。 “好吧,开始吧。”他想趁热打铁,也看看江浔的表演,龚丽君一下提高这么多,江浔至少也不差。 江浔扭头看向吴刚,“父亲没有出去吧,我想在临走以前要跟父亲谈一次……他老人家在干什么?” 剧中的周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论年龄濮存晰差不多合适,江浔今年才十八,跟剧中的周冲年龄一样,演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看来勉强及格。 “他大概在跟一个什么人谈公事……”吴刚二十多岁,还要演出十八岁的青涩,也不容易,“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那我先回屋子里写封信……”江浔扭过头要走。 嗝—— 一个饱嗝直冲嗓子眼,他赶紧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实际上是在用手换的掐着嗓子,不让这个饱嗝响得那么明显。 龚丽君一脸的不快,眼神却一直在江浔身上,“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江浔很是厌烦瞅一眼龚丽君,“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冲,你不知道母亲病了吗?” 台词到位,动作到位,表情到位,可是夏淳导演总感觉江浔演得他很熟悉。 “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不一下,也许三年也许两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 当龚丽君问起他去往矿上的理由,江浔拿起报纸,那样子让夏淳导演一下子明白了。 哦,夏淳导演脸上平静,他提笔写下几个字,待到江浔演完,才告诉他,“江浔,你告诉我,你怎么演得这么明白?” 演得明白? 江浔一愣,这是批评还是表扬? 第124章 长出来就割了 江浔始终认为,演戏讲究的是悟性,他感觉自己的悟性很可以,可是现在他却悟不透夏淳导演的意思。 “导演,您不用变着法儿的夸我……”江浔拿起暖瓶,讪笑着给夏导的杯里续上水,打探着夏淳话里的意思。 这孩子,真有些小聪明……夏淳导演不动声色,“嗯,最近没少研究前老于和你们苏民老师的周萍吧?” 哦…… 这您都看得出来? 江浔心里一跳,还真是,前面有于院表演的周萍,也有苏民老师表演的周萍,他还真下了功夫,拿过于是之和苏民的表演心得,又反复观看了两人的表演录像,他的想法是取众家之长汇自己一身,可是现在看来好象弄巧成拙了…… “浔子,你的表演明显就有于院和苏院的影子!”顾威作为副导演,也说话了,他说得明白,这次江浔也听明白了。 他演的周萍,哭的时候象于是之,笑的时候象苏民,上台的时候迈着于是之的步儿,转过头的时候带着苏民的劲儿…… 学习是好事情,可是这样的周萍,缺少了新鲜感,好象他怎么演,都在大家意料之中。 因为大家都看过于是之和苏民演的周萍。 “回去再好好想想,今天就到这里吧。” 时间很晚了,夏淳导演站起来,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江浔,这里,是这里!” 啊,哪里? 江浔看看自己的胸前,夏淳导演却已经离开了排练厅。 嗯,江浔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夏导这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没有用心去演吗? “浔子,不要气馁,排练刚刚开始,你还可以调整……”濮存晰走过来,“我们这些年轻演员,包括你也包括我,包括吴刚……都象韭菜,刚刚成长起来就割了。” 这话的意思,江浔明白,本来年轻浅薄,跟着人艺的大家学了点东西,就出去接戏演戏,那点东西很快就用光了,用没了,没有沉淀的东西了。 “明儿是礼拜天,大家休息一天,周一接着排练。”顾威导演宣布道。 吴刚扑哧笑了,他凑近江浔的耳边,“浔子,你听,顾导怎么话里话外全透着股周朴园的味儿!” 哦,江浔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他感觉心里那层窗棂纸,有点要捅开的意思了。 他以为捅开了,可是没想到这层窗棂纸厚着哪,捅了一个月愣是没成。 这一個月,濮哥的周萍可是一日千里,林兆华老师看后评价道:濮存昕可以“放出去”了! 那意思,濮存昕的演技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他可以去试水影视领域了。 夏淳导演和顾威导演还是关心着江浔,并没有因为他演得明白而放弃他。 可是江浔始终脱不了于是之和苏民的影子,没办法,人艺对他影响最大的几个人,首先就是苏民,其次就是于是之。 “唉,浔子,你怎么演得就这么明白呢!” 今儿,夏淳导演终于生气了,他讲的东西江浔就是演不出来,气得他一脚踢在家俱上,反倒把他的大拇脚指给踢肿了。 “得,酱黄瓜这下变成酸黄瓜了。”吴刚窃笑。 看着那小眼神,江浔就弄不明白,他的眼神里哪有一丝纯真,夏导看走眼了吧! “你也别幸灾乐祸,”丁志诚笑着走进来,推开了吴刚一把,吴刚就跟个陀螺似地转了一圈,“不是有句话吗,后来者居上,说不定浔子找到感觉……” “都一个多月了,九月联排,十月上演,你说,感觉在哪里,是你跟着感觉走,还是感觉跟着你走……” “就你能耐,走,浔子,出去换换脑子……”丁志诚连拉带扯地把江浔拉出排练厅。 江浔临走的时候看了龚丽君一眼,她眼里夹着泪,正可怜巴巴地看着濮存晰,得,又给濮哥说哭了。 是,濮哥老批评龚丽君,他比龚丽君大十几岁,又是他们的老师苏民的儿子,在他的眼里,龚丽君是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学生,演起戏来这儿不行、那儿不对。 大部分的问题其实都出在台词上,此时的龚丽君缺乏表演经验,只会把台词念出来,没把字里行间的意思说出来,没有潜台词。 台词是话剧表演的基本功,影视可以通过远景、中景、近景、特写等镜头的变化把演员细微的表情放大,弥补台词的不足,一定程度上,镜头可以完全甚至替代表演,而且影视还可以后期配音。 但在舞台上可不行,后排的观众看不清演员的表情,台词就成了最重要的塑造角色的手段和方法。 看着这个不会说台词的小姑娘,濮存昕干着急。 龚丽君面对这个天天说自己不对的人,心里犯怵。 上了台,她还要和他演出后母与继子之间微妙的情人关系,两人角色的年龄刚好反过来,繁漪比周萍还大几岁,这更不容易做到…… “丁哥,龚丽君的问题是在台词的上,我的问题在哪,您给我算一卦……”看着丁志诚推起自行车要走,江浔就拉住车把。 “我啊,还真能算出来,”丁志诚又露出那幅招牌式的笑容,“你的问题,不在人艺,在海政……” 哦? “走吧,杨哲来了,看你排戏,就没打扰你,留下两张票……走吧,还愣着干什么,别一幅太监没当成的样子……” 去你的! 江浔骑着自行车追上丁志诚,抬起脚踹他的后座,丁志诚的车子一歪,差点跟后面的公交车碰上,“浔子,你别跑,我差点没命了……” 民族文化宫。 两人呼啸而来,把个自行车转铃摁得有如冰雹落地,嗯,这会儿的冰雹都是透明的。 今儿是杨哲的演出? 到了地儿江浔才从周萍那里拔出身来,杨哲才到新单位一个多月,就能演出了? 演的什么剧目? 他从丁志诚口袋里掏出票,上面写着双人舞《踏着硝烟的男儿女儿》! 这是根据中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事迹创作的舞蹈,战场上一名女卫生兵对一名重伤战士的救助,通过两名舞者的相携同行,以独特的动态表现出战斗的惨烈和战士的凛然。 杨哲? 女卫生兵? 江 浔笑了,跟杨哲相识大半年了,他还真的没有看过杨哲的舞蹈,可是一想到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阳光一样的姑娘,他感觉跟战场差得太远了…… “想看吧,”丁志诚支好自行车,“听杨哲说,这个节目要参加全军的汇演呢。” 第125章 灵魂舞者 舞蹈开场,是枪声四射的激战。 战场上硝烟弥布,负伤的战士四处挣扎,救护兵在不停地搜索遍地负伤的伤员,一旦发现了受伤的同志即刻飞奔过去,不管身后的枪炮离自己有多近,救人的信念可以让她忽视眼前的一切。 尽管很艰难,可是她依旧不放弃,身负重伤的战士不想连累到她,他想挣脱,却突然晕倒在地…… 一朵小花突然摇曳在阵地上,救护兵欣喜地跑过去,送给了她最亲爱的战友…… 杨哲是这出舞剧的绝对女主角,两小时的聚光灯下,她要完成独舞、双人舞、群舞,几乎无片刻喘息。 灯光渐熄,剧场里的掌声与喝彩声,突然就象暴风骤雨刮向舞台,看着杨哲和其他舞蹈演员重返舞台谢幕,丁志诚就大声喊道,“浔子,我们是不是该送束花啊……” 他生怕江浔听不到,可是这个江浔还真没想到,“嗯,送汽水成吗?” 丁志诚一下噎住了,还没听说演出成功送汽水的呢!不过,现在买花肯定来不及。 夜色渐深,可是民族文化宫门前仍然来人来人往,江浔与丁志诚跨在自行车上,还真的拿着汽水。 “杨哲——” 一群舞蹈演员走出来的时候,江浔一眼就看到了杨哲。 即使在夜色下,杨哲的气质也非常干净,似乎没有任何杂质,干净得透明,圣洁。 杨哲也看到了江浔和丁志诚,这么多领导同事看着她,她顿时就扭捏起来。 “汽水。”江浔快步跑过去,夜色下,他又轻声道,“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嗯。 杨哲的眼睛就象阵地上的那朵小花,突然间就绽放了。 “小杨,这是谁啊?”这个时候的领导管着职工的工作,也要操心职工的婚姻大事。 杨哲刚到海政,就被不少人盯上了,可是这孩子,只说自己岁数还小,不往那方面考虑。 现在,人都出现了,大家都很好奇,“我俩哥们。”杨哲看着夜色下两個背影,笑了,这两人怎么还跟那时倒腾录像机倒带机时一样啊! …… 海政文工团。 今儿是礼拜天,排练厅里静悄悄的。 清晨的阳光斜斜映入练功房,在镜子上晃出灼眼的光斑。 练功房里,总弥漫着汗水的味道,蹲、擦地、复杂控制、打腿……压腿220度,踢腿100下起,跳跃来回10组…… 看着杨哲笔直修长的双腿,和在空中舞起的舒展的双臂,还有柔软的婀娜旋转的腰肢,江浔默默地也阳光一起出神。 汗珠,钻出毛孔,顺着杨哲雪白的下颌与脖颈的优美线条滚落,跌在地板上。 嗯,汗也是香的,江浔总算闹明白了,为什么里把美人的汗说是香汗淋漓…… “累吗?”江浔殷勤地递过毛巾,毛巾上有肥皂的清香,与杨哲身上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让他想闻,还想闻。 “累,可是这也是我每天最享受的时刻……”夹在汗味的空气和脱水的晕眩里的,是一种踏实、心安、纯粹。 此刻,与杨哲相对而坐在地板上,江浔也感觉踏实,心安,纯粹。 “昨晚你演得真好,真的象一个医护兵……”江浔看着镜子,镜子里的杨哲也在看着自己。 “因为我,可以进入一个人的灵魂……“ 哦? 杨哲笑了,江浔感觉镜子里的光斑就更亮了。 “前年,我们跟着王团到香港演出,我走在步行街上,在我前面的一个人突然撞到了电线杆。我感到奇怪,就停下了。 那人愣了一秒钟后,拿起手中的拐杖,轻轻往旁边探了一下,碰到了就在咫尺间的盲人道。 然后她的脸上突然就绽放出了开心的微笑……” 杨哲看着江浔,“那个微笑是迷人的,因为我感觉,那是从灵魂身处释放出来的欢乐。就是因为这么短的距离,她竟然笑得那么开心。” 灵魂深处? “对,从那时起,王团跟我说,要做一名灵魂舞者。”杨哲的气息让江浔有些迷醉,“要不六年里,我都在跳差不多一样的舞蹈,只是换了音乐和衣服,有什么区别呢?” 江浔突然感觉,镜子里的光斑把自己笼罩住了。 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对,于院是于院,苏民老师是苏民老师,周萍其实还是周萍,你进入了别人的身体,也进入了周萍的灵魂,还管于是之做什么,管苏民做什么,苏民是谁啊,于是之是谁啊…… 我从一开始心里就存了杂念,想模仿于院跟苏民老师,想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比他们演得更好…… 想站在高峰上,攀登另一座高峰,现在,我谁也不管了,我就是周萍! 是啊,一个演员,一旦“心存杂念”,那么他又如何能一心一意地塑造人物呢? 我,也要进入一个角色的灵魂! “你怎么了?” 女孩子的气息芳香而温柔,江浔轻轻地扭过头去,“杨哲,我也想当一名灵魂话剧演员。” 这倒把杨哲逗笑了。 “那我们一起……。” 江浔却不言语,慢慢地,他手轻轻地伸过去,镜子里,杨哲的手跟触电一般往后缩了一下。 可是江浔没有放弃,他的手仍在寻找着,他试探地把手放在那只温润细嫩的手上,慢慢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杨哲没有躲避,也没有去看,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坐着,互相感受着对方手里的温度。 明亮的光线,让排练房里升起阵阵气息。 江浔突然就躺在了地板上,他发现,他的那层窗棂纸已经破了,找到了感觉的感觉,是那么地踏实,心安,纯粹…… 杨哲也慢慢躺下了,两人都不说话,阳光打在身上,但两人都可对听到对方的心跳…… “咚咚咚……” …… 礼拜一下午,骑着自行车江浔早早来到了人艺的传达室。不为别的,他专门在这儿等着夏淳导演。 “浔子,喝口茶。”传达室大爷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他的身上有人艺演员那股子劲儿。 江浔看看茶杯, 却没有端起来。 “怎么,嫌我这里的茶杯不干净?”大爷打趣道。 这小伙子,以前到人艺,早晨要么吃着大饼卷肉,要么吃着鸡蛋灌饼,来到传达室,打着饱嗝,就能灌进三碗茶水,今天这是怎么了,嫌茶不好? 嗯,江浔却举起茶杯,看着白底茶杯上的蓝纹,一脸的犹豫。 “浔子,这是干嘛,在我这里演上了?”耳濡目染,就是人艺食堂的师傅也能讲两句表演,“夏导来了,你要演就跟他演吧……” “夏先生。” 江浔果然站起来,走出传达室,身子微躬,站在了那棵槐树底下。 夏先生…… 解放后,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夏淳导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哟,大日头底下,江浔正垂眉低目地看着自己。 这幅样子,象一个纯粹的不经世事的青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是周萍的样子?夏淳笑了。 “夏先生,我先去排练了。”江浔看一眼夏淳,轻轻躬身后退两步,示意夏淳先走。 有意思,夏先生…… 夏淳瞧他一眼,嗯,这小子,别在这给我装神弄鬼,等会排练厅里看真的! 第126章 四凤 夏淳导演进入排练厅时,一众年轻演员早到了,本来是下午排演,可是老演员周铁贞与韩善续也来了。 他捏了一撮茶叶放进罐头瓶改成的水杯里,又拿起地上的暖水瓶,开水冲进杯里,一股淡淡的茶香就弥漫开来。 “好茶。” 韩善续笑着凑上来,拿起茶叶筒闻了闻,“乌龙?” 武夷山的茶树生长在岩缝之中,这种岩茶具有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是中国乌龙茶中之极品。 “怎么,老夏,又在自己偷偷摸摸喝独食?”韩善续老师没有化妆,他坐在夏淳对面开起了夏导的玩笑,“老顾,快来,有好茶喝。” 夏淳岁数最大,韩善续跟顾威的岁数差不多,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平时就喜喝喝茶。 “尝尝,还不错。”夏淳笑道,韩善续也不客气,捏了一撮茶叶放进自己的茶杯里。 老演员跟导演喝茶,年轻演员也知趣地不往前凑,都在自己个默戏,龚丽君现在不止能背下自己的台词,连对手的台词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晚上,她真的是下了苦功夫,有时一熬就是一个通宵,把自己都熬瘦了,困得上午都睁不开眼。 “小龚,过来,夏导这儿有茶叶,喝点茶叶提提神。”周铁贞主动招呼着,虽然在戏里鲁侍萍跟繁漪的关系并不妙,可是现实里,她很关心这個年轻的青衣苗子。 “怎么样,这两个苗子?”喝着茶的功夫,韩善续朝江浔瞅一眼,他正站在窗前,默着台词。 “我看,还是有点太明白,没有进去。”夏淳导演思索片刻站起身来。 在年轻演员当中,无论是台词还是表演,江浔做得都很到位,也肯下功夫,今天早上一打照面儿,是不比照着于是之与苏民演了,可是那弯腰说话的样儿,还有苏民的影子。 “你要求也别这么高,这才刚刚开始,要么,让老顾试试火侯?”韩善续主动道。 顾威副导演在戏里扮演周朴园,与周萍有对手戏。 看着夏淳在考虑,韩善续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纸,打开夏淳的茶叶筒就开始往报纸上倒茶。 “嘿,嘿,给我留点。”夏淳导演笑着佯装阻止,不过韩善续的提议正中下怀,他看看顾威,“这样吧,一关一关地过,先让小郑跟他对一下戏。” …… 八十年代的女演员,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她们不仅用精湛的演技征服观众,还将最美的年华镌刻荧屏。 对这位人艺班的师姐,江浔印象中的郑天玮,她是《末代皇帝》溥仪的淑妃“文绣”,是《日出》里的陈白露,是央视版《三国演义》中扮相雍容华贵的何皇后。 祸乱后宫的女子往往都是最美的,何皇后正是这样一名女子。在郑天玮的表演下,这样一个心肠毒辣的蛇蝎女人被诠释得入木三分,其美貌丝毫不弱于观众熟知的陈红、赵越、魏慧丽等人。 “郑姐……”江浔得知下一段要跟她搭戏,不敢怠慢。 班出了几个名人,虽然不如宋丹丹、王姬等同学出名,可是郑天玮的实力确实不弱。 “浔子,他们都这么叫你,我也这么叫,导演让我们搭戏,你看,就是第二幕开头那场戏成吗?” 郑天玮有着出水芙蓉的气质,美丽端庄的外表,不张扬不做作,性格也是特立独行,江浔对她很有好感,对这位师姐也很尊重。 “成啊,我们要不要先对一下剧本?”江浔笑着拉过两把椅子,“天玮姐,我感觉这一个月你瘦了很多。” 郑天玮大嗓门,有啥说啥脾气爽快,“减肥嘛,四凤不能胖,别让人一看太离谱……”她的剧本早背下来了,看得出很用功。 啪啪—— 两人对着台词,这一段刚刚排到这里,还不是很默契,可是顾威导演拍拍巴掌,示意两人可以站在排练厅的中央了。 “半分钟准备时间。”顾威抬抬手腕上的腕表,示意已经开始进入表演的倒计时。 这样的场面江浔经得多了,郑天玮也不是初出茅庐,两人互相看看,江浔开始往排练厅中央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江浔慢慢迈出步子,他每迈出一步,他的腰就略略弯下几分,双手的幅度也慢慢收敛,步速也在减缓,十八岁青年的朝气渐渐消失,一丝成熟就在身上充斥开来。 走到排练厅中央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已是满眼的炽热与希冀,这让顾威导演几乎走了神。 短短几步的功夫,不过三四秒的时间,他就眼睁睁看着眼前十八岁的江浔成了三十几岁的周萍! 您这一步就是几年哪! 人到排练厅中央,这十几年就过去了! 这段的舞台说明不过二百字—— 午饭后,天气更阴沉,更郁热,低沉潮湿的空气,使人异常烦躁。 周萍一个人由饭厅走上来,望望花园,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偷偷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里是空的,也没有人。 忽然想起父亲在会客,他放下心,又走到窗户前开窗门,看着外面绿荫荫的树丛。他吹出一种奇怪的哨声,低低地叫了两三声“四凤”。 郑天玮由台侧轻轻地跑进来。 江浔猛地回过头来,“凤儿。”他一把抓住了郑天玮的手,生怕郑天玮再跑开似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热烈,动作大胆而直接。 哦,是跟以前于是之、苏民演的周萍不一样了,也跟濮存晰的周萍不一样了。 夏淳导演马上给江浔下了断语,江浔也彻底不见一踪影,此时此刻,站在大家面前的是,是一个活脱脱的周萍。 濮存晰也在看着江浔的表演,他的周萍还是犹豫的,是怯懦的,即使私下与四凤会面,也是犹犹豫豫不爽快,总象挡着什么隔着什么似的。 江浔的这种表演风格,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喜欢,时代在变,观念在变,从前那种遮遮掩掩的恋爱方式,就象八十年代一样,马上就要逝去,崭新的九十年代,马上就要来临! 郑天玮推开他的手,“不,”她轻轻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又四下看看,“有人!” “没有,没有,凤,你坐下。”江浔把郑天玮推她到沙发前。 郑天玮一脸的的不安,“老爷呢?” 江浔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上是激动亲昵的笑容,眼神中全是对眼前这个青年女子无限的眷恋。 哦,戏外十八岁的江浔在演戏里三十多岁的周萍。 戏外二十七八岁的郑天玮在演戏里十几岁的四凤。 夏淳导演不断点头,这种错乱而又真实的年龄差,两个演员演来真实,并不出戏。 江浔的表现,可比当时演唐茂昌的时候强多了! 第127章 表演的感染力 这孩子,入戏比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快多了! “在大客厅会客呢。”江浔就这样深情地看着郑天玮,他的嘴角的弧度慢慢拉伸开来,他的眼神与语气却温柔地要命。 郑天玮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出戏,因为下面鲁四凤的动作是要坐下,叹一口长气,望着眼前的周萍,可是江浔这样看着她,让她的长气实在没法叹出来。 是自己走神了还是被眼前的小学弟压戏了? 郑天玮已经来不及多想,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想扳回下面的表演,班的哪能输给八七班的! 她轻轻地坐在了江浔身边,“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 江浔道,“嗯。” “你连叫我都不敢叫。”郑天玮的语气里有娇嗔,也有点怨气,她的台词很是圆融,也能打动人心,让人听了忍不住都要为她叫声屈。 “所以我要离开这儿啦。”江浔的脸上有些惆怅,可是他仍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个节奏的转变、神情的变幻都很到位,也能演出一定的质感来,确实是个好苗子。 但,也仅仅就只是個“好苗子”。 韩善续呷一口茶,他扭头看看夏淳,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夏淳这么看好一个学生,当初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就抬举他演唐茂昌,现在又把他从周冲变成周萍。 排练厅里,表演仍在继续。 郑天玮轻轻地靠向江浔,“哦。太太怪可怜的,为什么老爷回来,头一次见太太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浔似乎不愿说父亲的不是,半个字也不行,“父亲就是这个样,他的话,向来不能改的。他的意见就是法律。”说到最后,他有些无奈,法律两字已是加重了语气,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哦,韩善续的脸上诧异了,这孩子,已经进入状态了。 郑天玮也感觉到了江浔的变化,“萍,你带我去(矿上)好不好?” 江浔的脸上有茫然,也有坚定,“不。” 郑天玮听到拒绝缘,却更温柔了,“萍,我好好地侍候你,你需要这么一个人。我给你缝衣服,烧饭做菜,我都做得好,只要你叫我跟你在一块儿。” 江浔却默不作声了。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头是不成的。”郑天玮还在劝。了 江浔的表情渐渐焦燥起来,“你看不出来,现在我怎么能带你出去?——你这不是孩子话吗?” “萍,你带我走!我不连累你,要是在外面因为我,别人说你的坏话,我立刻就走。你——你不要怕。”郑天玮的语气却越发柔和,她下意识地倚靠在江浔肩头,生怕他现在走掉似的。 哦,濮存晰皱皱眉头,两人排练这一段时,郑天玮只是拉住他的胳膊,却没有靠在肩头。 演员的表演是有创造性的,创造性也是随意的,但现在看郑天玮的样子,确实比跟他表演时更投入。 江浔却急躁地站了起来,他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就连拉着郑天玮的手也放开了。 一个继子,不断被继母逼迫,却不能把自己的窘境跟心爱的人和盘拖出,这份担心与绝望,让他涉世不深的心境乱了。 干干净净的孩子,也会急躁,夏淳导演眼前一亮,前面的江浔如冰般透明纯洁,此时急躁的江浔,也并无懦弱,也没有世俗的那份污染,这真的是一个跟于是之、苏民不一样的周萍! 干净,一个干干净净的周萍,看来,快立起来了。 “凤,你以为我这么自私自利吗?你不该这么看我。——哼,我怕什么?这些年,我的心都死了,我恨极了我自己。 现在我刚刚有点生气,我能放开胆子喜欢一个女人,我反而怕人家骂?哼,让大家说吧,周家大少爷看上他家里面的女下人,怕什么,我喜欢她。” 莪喜欢她! 这四个字,江浔的声音虽然压抑低沉,可是到她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调已经不是原来的语调。 这让郑天玮心里感觉如锤击一般。 什么是表演的感染力? 什么是有感染力的表演? 这就是!这就是!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演员说,有人说来只是台词过关,或者台词处理得极漂亮,现在,场边的顾威副导演已经忘了演员的存在。 “萍……” 舞台上的是他的儿子,顾威已经全然被江浔的表演感染了! 前面的周萍已经压抑了那么久,给后来的情绪做了足够的铺垫,现在江浔的表演,就如铁骑突出银瓶崩裂,情感的洪流一下子破堤而出了。 “导演……” 顾威看看夏淳,夏淳仍在抽烟,可是脸色依然平静,没有半点表示。 其实这段表演是郁闷的,两人偷摸相会也是压抑的,但江浔的表演却让夏淳感觉到了畅快,“去,麻烦买几支冰棍来。” 大夏天吃冰棍,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 这是导演高兴了,江浔与郑天玮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吃着冰凉的冰棍,排练厅里已经很是轻松。 江浔的周萍透明干净,就是急躁起来,仍是没有被污染的青年,郑天玮看着这个小学弟,她真的很想跟学弟搭戏,嗯,跟濮哥搭戏,太闷了。 夏淳导演没有吃冰棍,而是感受着冰棍带来的凉气。 “把我的冰棍给浔子。”看着小伙子对冰制品情有独钟,他就笑好。 这个好苗子,真的象在烧制陶瓷,现在胚胎已经进炉,周萍已是半成品,他对出炉的周萍抱很大希望,他希望也相信,那样的周萍会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青花瓷! “浔子,”郑天玮的态度明显亲热了,“我问你一件事。” 您说! 郑天玮却没有立刻提问,她在打量着江浔。 刚才的表演结束后,她很快从戏里出来了,不再是戏里担心受怕的四凤。 看着这位学弟,她发现两人还真有点象,都是人艺班出来的,入戏出戏都很快,情绪也能快速饱和起来,演出来就象写行书一样,肆意汪洋。 她自己电视剧演过,话剧演过,电影也演过,什么样的搭档都遇到过。 有放不开手 脚象孙子似的演员,有把睁眼睛吼叫当成情绪的演员,有眼睛无神跟对着个机器人的演员…… 跟这样的人对戏,她都想逃,逃回人艺。 演戏这个行当,属于祖师爷赏饭,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 有天赋的人,她愿意看着他一路前行;没有天赋的人,那就主动退出这个行当,要不丢人的只能是自己。 观众不愿看,自己不愿看,导演不愿看…… 还留在这个行当里干什么?给观众添堵? 江浔,就属于有天赋的人,他的情绪充沛,演技是为情绪服务的,这样的表演就非常具有感染力,就象一把利刃,刀锋所至,都如庖丁解牛,自然而容易…… 这样想着,郑天玮走近江浔,看着现在依然透明干净的脸,“浔子,在戏里,周萍先是跟继母繁漪那样,后来却跟四凤那样,你的周萍,把周萍演得是一个干净的纯真的好孩子,好孩子会跟继母那样?会跟四凤那样?你能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第128章 炒肝与包子 过去,苏民扮演的周萍,台词非常好,由于一个时代的表演风格,他的周萍在舞台上有夸张的成分。 所以,在濮存晰与江浔排演时,他一再跟自己的儿子与学生强调,不要忽视周萍是一个年轻人,这個年轻人没有办法做出很多决定。 “其实,我还是想从我的年龄和所处的时代,让观众更立体地看到周萍,怎样去面对两个女性。”江浔想了想。 “那就是能跟继母那个,也能跟四凤那个……”郑天玮说话大胆直接,“浔子,你说这是干净吗?如果搁现在,那绝对是要进派出所的。” “派出所恐怕不行,是要判刑进监狱的。”老一辈的演员思想都很正统,韩善续虽然在西游记里演了贼人,但是对江浔表述周萍是一个纯洁的人,他嗤之以鼻,相当不屑。 夏淳导演没有说话,有时戏剧多争论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道理越辩越明嘛。 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对角色的认知,是不是能站住脚。 “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纯洁的人,所以他前面同繁漪那样,后面跟四凤……嗯,也那样……”这个时代的人们,依然说话还是含蓄的。 “这就叫强辞夺理了嘛,导演,你们听听,”韩善续嘴里啧啧着,吴刚一脸认真地点头附和,“是,浔子,你说的真没道理。” “不,我没说完,”江浔拉住吴刚,“在我看来周萍是勇敢的,我想让观众看到因为他是个年轻人,他的肩膀还不够宽,他还不能承载那么多的责任,他觉得和继母发生关系是丢人的,对不起父亲和弟弟……” “对不起父亲和弟弟所以才发生了关系?”韩善续简直想抽他。 “老韩,他是演员。”顾威看他不对劲,马上提醒着。 哦,韩善续这才回过味来,这是在分析人物,不是他江浔同繁漪和四凤怎么着了。 “在这座周公馆里,繁漪是压抑的,周萍也是压抑的,两个同病相怜岁数差不多的人走到了一块,我认为,当初周萍对繁漪的爱是真的,他说过,他从前爱过一个绝不该爱的人……” “那对四凤的爱就是假的。”韩善续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还真的代入了鲁贵这个角色,颇有点父亲对引诱自己的女儿的男人的仇视。 “也是真的。”江浔看看濮存晰,濮哥表示支持,“不管对错,善续老师,您让他说下去。” 韩善续也不知为什么生气,是自己入戏了还是因为这些后辈的三观有问题? 这样的三观演出来的周萍能行吗,导演也不管管? “周萍后来对四凤的爱也是真的,都是纯真干净所致,因为他在跟繁漪的畸形关系中,越来越累,他就想摆脱繁漪,此时他对繁漪已经没有了感情,只有厌恶,所以他想离开这个家……” “四凤就是他重重黑暗中的一道光,青春逼人的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所以他对四凤的爱也是真的……”江浔抹抹嘴。 郑天玮琢磨着这话,虽然听着象强辞夺理,但还真有道理。 “好吧,今天不错,礼拜天休息,下礼拜我们接着排。”夏淳导演站起来,“浔子,中戏放假了吧?你回不回琴岛?” “导演您不说我还真不好提,既然您放我假,我就回去看看父母,顺便给你们带点海鲜回来。” 哗—— 众人都笑,濮存晰也乐喽,导演哪说放他假的,他顺着杆往上爬,自己个给自己个就放假了。 众人走出排练厅,吴刚走在最后,他神秘兮兮地拉住江浔,“浔子……” 嗯? 江浔看着陆桥山,达康书记……“刚哥,你表演一个眼神纯真给我看看。” 吴刚瞅他一眼,“我就知道,浔子别总以为你在外面拍了电视剧就多了不起,我们好歹是你师哥,你瞅好了……” 他看着江浔,哦,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在变,眼里真的象是周冲一样纯洁的眼神。 “嘿,刚哥,可以啊,走,吃炒肝去,我请客,你可得教教我,你怎么做到的?”吴刚的演技也在进步,可是这么快的眼神戏,让江浔没想到。 “啊,想学是吧,一顿炒肝就把我打发了?”吴刚还拿捏起来,“叫上丁志诚,王刚,再喊上你们宿舍那何冰,我们……” “那就去吃包子。”江浔说完,自己个就乐喽。包子比炒肝还便宜呢。 可是吴刚到底没放过他,每人一碗炒肝,再加一笼包子。 “你们要什么馅的?” “猪肉大葱。”何冰举手,学校放假了,他整天价待在家里没事儿干,人艺在排戏也不能常来,这不,江浔一打电话,在胡同口的公共电话喊了他一声,他立马蹿了过来,“再来俩肉三鲜,我就爱吃肉。” 丁志诚要了素三鲜,吴刚喝着炒肝,又要了几个牛肉大葱包子说是给岳秀清带回去。 这里的包子,江浔常来,面皮不是用的发面,也不是死面,而是半烫面,这样有点塌塌的,但是更有嚼劲,而且包子皮吸满了汤汁,浸成了深色,超级入味。 “这牛肉大葱的好吃。”相对于猪肉包子,这个肉馅更劲道,直接成团,一股浓浓的牛肉香味蘸上辣椒油和醋调成的汁,真的好吃。 “你这不光让浔子请客,还连吃带拿啊。”丁志诚咬一口猪肉大葱馅,里面香浓的汤水就全部迸发开来,舌头上每一个味蕾都能够充分感受到那股肉香和蔬菜混合在一起的美妙味道,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味觉的享受。 “妒忌,绝对是妒忌。”吴刚一脸的骄傲的笑,“我真的忘了,我不该刺激你们,你们仨现在都还是光棍,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哦,这话还真对,丁志诚没女朋友,何冰没女朋友,江浔也算是条光棍,跟杨哲的关系,两人都没挑明,只是那层朦胧的好感。 何冰喝口老陈醋,酸酸的醋味和油脂的香味充分混搭在一起,刺激食欲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油腻,“刚哥,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浔子下午还在问我,我的纯真的眼神是怎么演出来的?”吴刚一脸的自矜。 哦? 看着他眼角都笑出褶子了,何冰就纳闷,这笑这眼神怎么就纯洁了。 “你们不懂,我在演周冲的时候,莪就想到 你们秀清姐,看,我的眼神……” 哦,果然,那眼神深情款款,很是纯真。 “行啊,刚子,没给我们八五班丢人。”丁志诚乐喽,这也属于独家表演秘籍啊。 “其实浔子也能做到,你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吴刚突然想起了酱黄瓜,那女生,可是真漂亮,他认识的文艺圈的人,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我真没谈……” “别撒谎,撒谎不是好孩子。”吴刚一脸大人的循循诱导的表情。 “谈有什么用,你们那个了吗?”丁志诚一脸不屑,“别在这儿跟我们装大尾巴狼,你也就是过过嘴瘾。” 一句话还真把吴刚噎住了,他想想,又瞅瞅周围,喝了一口炒肝,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说道,“嗯,后天,中国美术馆那展览,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何冰本来还在吃着包子,立马举起了手,“听说了,一张票要两块钱呢。” 什么票这么贵? 一个美术展,平时的票价不过两毛,怎么一下子就翻了十倍! 第129章 人体油画大展 一九八八年,八月十二日。 今天北平城下雨了,雨不算大也不算小,看着窗外的雨幕,杨哲倚在海政文工团宿舍的床头,手里拿着一本诗集,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水不断流下。 八十年代,人们像对待初恋情人一样痴迷地追求知识、追求创作,把阅读、探索和思索作为生活中最大的愉悦,并且感到幸福,很浪漫也很诗意。 这个时候物质并不富裕,但人们内心是充实的,不慌张不浮躁,有理想有抱负,为了美好的生活踏踏实实打拼,质朴而美好,让人怀念。 而诚信,也是这个时候社会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 床头的桌上,没有粉底、眉笔、口红,一盒雪花膏就是她全部的化妆品。 “每次我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揭开了相识的序幕……” 走廊上,流行歌曲传来,给这個静谧的雨季增添了一丝活力。 “杨哲,你去不去烫头?”团里的几个好姐妹推门进来,叽叽喳喳就坐在了床上。 文工团不同于别的单位,这里要求更严,烫头是不可以的。 “我们就是简单烫烫刘海……”一个姑娘笑着想出应对之法,对这个法子,几个姑娘都是举双手赞成。 “我听说,美术馆今天有展览……”一个姑娘扭捏着说出来,又捂着嘴笑了,“你们听说了吗?” “没有听说。”几个姑娘装作严肃地回答,可是最后到底都是绷不住,一个个笑着躺在床上。 嬉闹归嬉闹,杨哲的脸也红了,这个展览,现在全北平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这个展览的名字叫作《中国人体艺术油画大展》,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展出的18天中,约有22万国人拥至中国美术馆观看了这个展览。 “我们过去看一眼……”一个姑娘提议道,“烫完头就去。”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同,可是几朵花伞飘进雨中,姑娘们还是冲着中国美术博物馆而来。 …… 雨中,丁志诚,吴刚、江浔和何冰,也下了公交车,好嘛,一到现场,四人全傻了。 在门口排队买票等待入场的长龙曲折蜿蜒,足有一公里长。听说很多出差来北平的人,听说这样一个展览,都特意赶来看这个从没见过的“西洋景”。 “我先去排队。”何冰到底是眼疾手快,冒着细雨就挤在队伍前面。 他这哪是排队啊,是插队还差不多。 可是,雨中,放眼望去,有众多市民前来排队参观,其中多为男性,有年轻的后生,也有古稀的老人。 “我听说,有人体模特……”吴刚小声跟丁志诚说道。 “嗯。”平时大方,此时丁志诚还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却不那么自信了,他开始小声应和着,然后就心虚地瞅瞅周边,还没有进场,一个个就感觉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了。 人体模特儿与人体油画艺术展真正得以合法存在,已经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事。 改革开放,社会环境宽松了,中国人的观念也产生了变化,也带来了裸体艺术的大发展。 去年年初,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裸体艺术论》问世了。 今天的人体油画大展,也是我国首次,这是一次对中国百姓的艺术普及。艺术从“象牙塔”上走了下来。而平民百姓,尤其是自觉自愿地掏钱进入这个陌生的“象牙塔”,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你看,那还有图册。”江浔一指门边。 “看看去。”丁志诚率先挤了过去,可是哪能挤得动。 好多人啊,真的好多人,都举着票子,跟去年的抢购风似的。 结果,为展览提前准备的一万本画册在一个星期之内被抢购一空,所有的出版物如邮票、明信片、首日封等也都销售一空。 要知道,一本展览册要四五十块钱,顶得上普通工人半个月或者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看,英部长。” 哦,人艺几人傻了眼了,接着就都乐喽,展览开幕式上副部长英若诚亲自剪彩,到场的记者百余人,其中还包括几十名外国记者。 得,有人艺的大佬亲自来,他们还怕什么,他们不但不怕,还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进去参观。 “刚哥,还要买票。”何冰又挤了回来。 “买吧。”这次,吴刚倒很是大方,“多少钱一张?”他准备掏钱,为了艺术,值! “两块。” “嗯,”吴刚从兜里掏出八块钱,骂了一句,“够贵的。”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交了钱。 这票价,其实不贵了。 江浔瞅瞅四周,“中国的艺术品已经贬值到非常可怜的地步。几个明星搞台晚会,都卖十几块钱一张票。难道中国一流美术家的价值才值两毛?” 可是他不会想到,这次展览是空前的,也几乎是绝后的,中国在随后的20余年间再没有举行过如此规模的类似大展,但1989年的这次人体油画展却永久性地成为了中国性教育与性文明的划时代分水岭。 “嚯——” “咝——” “啊——” 几位话剧演员随着人潮走了进去,看着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体油画,有的正对着你,有对背对着你,有的侧对着你,一群人嘴里只能发出一个个简单的音节了。 何冰就跟在江浔后面,看着江浔严肃的样子,虽然他自己脸上也是面红耳赤,但也变得庄重起来。 “浔子,怎么光有女的?”他附在江浔身旁耳语道。 “有男的,倒找给我两块钱,我都不来。”吴刚小声道,这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江浔不眨眼地盯着墙上,当然,画展其中只有约百分之十的作品表现男人体,其余均为女人体,可是何冰眼里现在全是他要看的东西。 西式彩色玻璃的窗户下,是一幅幅的作品,在这个阴雨的天气里,吴刚突然感觉自己成熟了。 嗯,丁志诚说得真没错…… 嗯,他的脸上突 然又乐了,人群中,几个女青年一脸的羞涩,可是也大胆走了进来,“那,那不是谁吗?” 吴刚笑着瞅瞅江浔,得,这下,真值一回票价了。 “浔子,你瞅这幅画,画得多好……”吴刚笑着指着一幅画,成功地把江浔诱导着侧过身来,他的脸对着走廊,让人一眼就能瞧到他。 第130章 我只看到了艺术 哦,江浔仔细地看着画作,这幅画的名称是双人体,就是两个年青女子,再看一下下面的画家名字,竟然是靳尚谊的画作。 靳院长? 这位中央美院的院长,他的画作,后世拍卖时没有掉下两千万人民币的,可是此时的价格是多少? 江浔忍不住靠近了这幅双人体,他想仔细看看有没有具体的价格。 “嘿,浔子,别价,别靠那么近,你瞧,都瞅着你呢。”何冰赶紧一把把江浔拉了回来。 “浔子,好看吧,”吴刚一脸的坏笑,“看吧,看吧,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这样,不过,别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跟谁年轻人哪,”丁志诚特看不惯他这种装大尾巴狼的作派,“别喊名这,你故意的吧你!” “这有什么不妥吗?名字起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喊的吗,是吧,浔子?”吴刚眨巴着眼睛。 “当然不……妥……”丁志诚突然结巴了,人群中,他看到了几道靓丽的身影,要盘有盘要条有条,关键还长得漂亮,让人不注意都难。 “浔子,浔子……”丁志诚小声提醒着,江浔却不理会,他还在找着这幅画的价格,头都快碰到画上了。 “丁哥,不是你说的吗,不让喊名字,我们又不是干坏事,名字也不让喊?”何冰一愣神,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青春貌美的女子总是那么惹人注意,他更是认识杨哲的,“浔子……” 浔子? 在这里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杨哲即使不想往这里走,也被吸引过来。 “你们看,他都趴到画上了。”一個海政的小姐妹指着江浔,捂嘴笑了。 “他在寻找什么?衣服吗?”另一个小姐妹打趣道。 江浔看得入迷,杨哲却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这样子,就差拿一个放大镜,不,拿一台显微镜去瞅了。 “走吧。”杨哲艰难地扭过头,男人啊……男人啊! “喊什么,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整个北平城都知道,我来看展览了……”那边,江浔直起腰来,“我还就来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 哦,在丁志诚一个劲的眼神示意下,在何冰差点伸手指人的小动作下,他终于看到了杨哲。 哦,他的心里突然就如钟鼓乱敲,他也不犹豫,紧追几步伸手就拉住了杨哲。 “你……”几个姐妹一下愣了,见过大胆的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再看杨哲,脸更加红了。 这是什么地方,人体油画展览的地方,本来心里都充满着警惕,生怕别人看着,现在突然有人“冒犯”,一群女孩就不干了。 “松开。”其中一人板着脸,很有些威严。 “我是……杨哲的……朋友。”江浔笑了,手也松开了。 朋友? 大家打量着江浔,哦,有人已经认出来了,他跟杨哲一起拍过广告。 “我们一起来看画展,我找一下这幅画卖多少钱。” 哗—— 几个女孩轻声笑了,这光看不行,还要买。 杨哲的脸更红了,她使劲用眼剜了江浔一眼,就要走开。 “杨哲,你叫杨哲啊,我们都吃过你的酱黄瓜。”吴刚已是笑着凑上来,他就是个不怕事儿大的主儿,眼瞅着姑娘们要走,他就给拦住了。 都认识杨哲,还吃过酱黄瓜,这是什么……情况?几个姑娘的眼神都变了。 “我们是人艺的,刚才剪彩的英部长,也是我们人艺的。”丁志诚赶紧走过来,抬出了英若诚。 姑娘们的眼神马上变了,人艺啊,那他们…… “我们是来体验生活的。”何冰一脸的一本正经,这一说,几个姑娘都不好意思了,人家是来体验生活,而她们这些未婚姑娘却来看人体来了。 可是这微妙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她们的眼光就集中在了江浔身上。 他笑起来是多情公子,沉静时又象是谦谦君子。 杨哲突然想起一首诗,“他是一把镶了钻石的宝剑,和诗集一起被深藏在金丝楠木的书柜里”。 “你们看,这是靳尚谊的画儿,画得真好。”江浔还在看那幅双人体,几个姑娘却不瞅了,她们不好意思瞅,虽然她们是女性。 可是她们的眼神也不能无处安放,全都在江浔身上呢。 他一身白T恤牛仔裤,发型清爽,眼神干净,脸上卫生,这样的男生要多纯净有多纯净。 尤其那眼神,真的纯真! 哦,他不是那种过来看热闹找乐子的男生! 几乎所有海政的姑娘们,都对杨哲这位朋友产生了好感。 杨哲笑了,这真的是一个干净的男生,在他的眼里看不到那种欲望,“嗯,美吗?” 江浔一愣,这话让他怎么回答,他能回答这俩不穿衣服的姑娘美?但也不能说不美,说不如你美,这可是人体油画。 “嗯,我没有看到美,我只看到了艺术。” 哦,丁志诚本来还替江浔捏着把汗,这话儿一出,他心里直犯膈应,这厮真能装! 唉,既然相逢不如偶遇,几个人无意识结伴看起画展,有男生在旁,几个女生也就是走马观花,有女生在旁,何冰、吴刚一个个当起了道学先生,对几个大声说笑的人,何冰还主动上前让人家小声点。 这样装大尾巴狼的后果就是差点挨揍。 “一起吃饭吧。”感觉到同伴们的尴尬,江浔主动搭着话。 “不了,我们还要烫头呢,”杨哲也感到了尴尬,“我们走了。” 嗯,还从没有见过杨哲烫头发呢,江浔小声道,“真想看看你烫头是什么模样。” “也不是……”杨哲有意跟同伴拉开一段距离,“就是烫刘海,团里有规定……嗯,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对啊,有什么好看的,我马上回去排戏去! 江浔跟立军令状似的样子倒把杨哲逗笑了,“等明天给你看……” 哦,这几个字几乎听不着,江浔忍不住脑袋就一阵迷糊,给我看,看什么? 他迷糊着眼瞅着几个女孩手挽着手就走进了雨中。哦,是给我看烫的刘海,不是给我看…… “嘿, 人都走了,接着看吧,票都买了……”江浔一转身吓了一跳,何冰就在身后听墙角呢。 “不看了,真的不看了,”江浔找到一位工作人员,“您好,我想问一下,那幅双人体卖吗,靳尚谊老师在吗?” 得,何冰摇摇头,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少爷呢,人多人家就不看了,得买回去自己一人好好看,到时候想看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看! “你好,我就是靳尚谊。”一位五十多岁带着眼镜的人走过来,他走得很快,老远就在打量着这群年轻人。 第131章 又成了穷光蛋 哦,这个小伙子身上有着旧社会大宅门里的那种少爷的气质,可是眼神干净,气质也是干净的,这不由让靳尚谊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几分好感。 能不象少爷吗,演过唐茂昌、伯邑考、高翔、周萍……差不多都是少爷,区别是古代的少爷还是现代的少爷,当人质的少爷还是留过学的少爷。 可是此时他演的是周萍,他对周萍的设定就是这人是干净通透的。 江浔也打量走近的靳院长。 “您好,我想买您这幅画,您出個价吧。” 哦,靳尚谊愣住了,知道这小伙子想买画,可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 嗯,他是是画家,是老师,可是也是社会上的人,也要生活。 此时,蒋兆和的画才卖四十多块钱,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能买齐白石的画,他的画嘛…… 靳尚谊咬咬牙,在这个中国书画被严重低估、画家生活窘迫的时代,他报出了三十块钱,不怕人笑话,比蒋兆和老师少一点的价格。 “三十就三十,我要那幅双人体。”江浔很爽快。 值吗? 吴刚眨眨眼睛,真值,晚上可以搂着画睡觉喽。 自己的画是在展览上第一个卖出去的,这让靳尚谊有点激动,看来有人还是懂得艺术的。 他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好感剧增,甚至都想打听一下他的家世,可是交浅言深不合适,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那您住哪,展览结束,我给您把画送过去。”第一天就卖出了画,这在美院估计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靳尚谊主动对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年轻人再一次改变了态度。 唉,三十块钱买了幅画,吴刚感觉意兴阑珊,他拉着何冰又看起展览来。特别是那幅双人体,他感觉再不看,以后就看不着了。 “靳老师您别这么客气,展览完了我来拿。”吴刚和何冰走了,只有丁志诚在,江浔有事也不瞒着他,他直接问靳尚谊,“你们这里还有其它画要卖吗?” 其它画?还真有。 靳尚谊想了想,“我们这里有个书画服务部,里面有很多画,都是旧作,也往外卖,……可是没人买。”他不想坑这个年轻人,就是没有人买嘛,发霉了都没有人买。 此时的内地,仍然没有意识到书画艺术品的真正价值,以北平居民的平均工资来看,100块能买到的画作多如牛毛。 而这些几百块的画作,在香港就能拍出大几万的港币,如李可染的画作只需要几十元、吴作人的画作大约三四十元,刘炳森的画作仅仅需要二元。 而傅抱石一幅百十块钱的湘夫人,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拍出18万港币的天价。 如此显赫大家的画作都不值钱,可以想象这个年代,对于文化需求非常少,大家关注的更多是物质生活,毕竟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有意无意收藏名家画作,后世动辄估值上百、上千万,但画家们已经永远无法享受到自己所创作的巨大财富了。 “我们卖画也不是得已,毕竟美术馆要正常维护……”靳尚谊还在固守着画家的清高。 对啊,因为没钱,偌大的馆里连维护的钱都拿不出,时常被经费掣肘,不得已卖起了藏品。 三人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服务部,服务部里乱糟糟的,书画到处都是,江浔也不言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浔子,当真要买画?”丁志诚看不懂也不想问,可是他知道江浔有钱,自己也有钱。 “嗯,”江浔随手拿起一幅,这是一张范曾的画,“多少钱?” “三十。”服务部里的工作人员爱搭不理地回答。眼瞅着江浔把画放下,他就更没热情了,是啊,没人来买画,买画还不如买只烧鸡呢。 江浔的心里是激动的,一张范曾的画,仅仅才卖三十元,就是这样一张名家画作,也是鲜有人购买。 他又翻着瞅着,李可染,蒋兆和,傅抱石……都是大家! “靳老师,我想问一下这里有多少画作?” 看着江浔把画放下,靳尚谊一阵失望,可是他还是回答道,“大约两千多幅。” “好,我全买了。” 丁志诚正在翻着画,果然有的画已经有霉味了,可是听到江浔的话,他就感觉脑袋里炸了雷。 靳尚谊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这次售卖的藏品价值太大,江浔要全部买下? “你可知道,要买下这些画,全部,得六万多块钱!” “开玩笑吧。”工作人员站起来,不敢相信是真的,但他想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啊,那馆里就真的有钱了啊。 “没开玩笑,我回家拿钱,可是我有一要求,这里的画一张不许少。”江浔很认真,“你们得帮我运回家。” 靳尚谊不敢答应了,可是他下意识地马上要跟领导汇报。 领导来得很快,左询问右询问,这个年轻人有这么多钱吗? “我们是人艺的,今天英部长来剪彩,我们是英部长的学生,”丁志诚这话不算假,英若诚真的给八五班和八七班上过课,“小江啊,人家有海外关系,人家姑妈在美国,往国内寄美元呢。” 他虽然不想江浔买画,也极力阻止他买画,可是他不允许有人看不起兄弟。 丁志诚这一通瞎白话,可打消了领导的疑虑,美国关系,那是真有钱。 他想卖画,可是不想卖这么多,卖给一年轻的国人,可是一听美国关系,他又想卖了,毕竟人家有美国姑妈。 就这样,花费六万的名人字画共两千多张,被装进了六七个棺材大的箱子里,这些字画运往东厂胡同后,将被存放在后院。 “小江同志,你看我们这里还有一卷刘炳森的字……”领导眼看着清库存了,心里兴奋劲别提了。 眼瞅着角落里还有一捆书法作品,共计五十张,起初江浔“不愿意”要,有点发霉了。可是架不住领导劝说。他只好装作为难的样子答应下来。 而刘炳森书艺向以隶、楷著称于世,并兼长行、草,在中国书坛独树一帜,更是被尊称为“刘体隶书”。 “一百块?”他讨价还价。 “一百就一百,”领导心情很好,嗯,他算了算,这些书法作品 共有三十多个字,一个字卖三块钱,值! 太值! 江浔却不敢看他,他怕领导看出他的得意来。 不用多久,到了九十年代,刘炳森的字就能大卖,几百块一尺,再过几年,刘炳森的作品能卖到了一万五千块一尺! 九十年代啊,一万五是什么概念! 他没见过涨幅1万倍的股票,字画确实赚足了1万倍的价钱。 “这六万啊,浔子,”丁志诚看他不声不响,就知道他心里憋着事,可是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六万块钱,几套四合院啊。 唉,江浔不以为意,可是他现在真没钱了,真成穷光蛋了,如果有钱,他会给画买保险,现在就得那么一直放在后院了。 “我要上保险……” “什么保险,先给脑袋上保险吧。”丁志诚怎么劝都劝不住,“你犯混吧,买回一堆画,你挂得过来吗,一天换一张,也要换七年。” 江浔笑了,笑得纯真,“嗯,如果将来有人说,一九八九年,有个叫江浔的傻小子,花六万买下齐白石、李可染等各路名家画作近两千多幅……” 后来沧海桑田,这些画作估值大几十亿,市值狂升1万倍,部分藏品更是价值连城。 江浔甚至随便挑一件,也能成为某些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浔子,你那画买了吗,你挂哪啊,宿舍里没地方,”何冰与吴刚终于回来,两人还在惦记那幅双人体呢,“你放哪儿?” 丁志诚不言语,这一幅没地儿放,人家又买了两千多幅呢,不行,他突然打个激灵,他得设法阻止江浔,他得跟苏民老师和夏导说去。 第132章 为希望活着 丁志诚匆匆赶回人艺,正瞅着夏导推着自行车,正笑着跟食堂的师傅在说话。 “夏导,夏导……”丁志诚一急就有些磕巴,“江……浔……” “啊,快说,他怎么了?”夏导马上问道,看这样子是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夏导的儿子夏钢今天也来到人艺接他爸爸,这父子两人加上食堂的师傅就把丁志诚围在中间。 “浔子,买画了……”丁志诚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那是六万多块钱两千多幅画啊,不说大家怎么评价江浔这败家子的行为,单是六万多块钱就够招眼的。 “哦——”夏导的神情明显放松了,“嗯,不错……” 不错? “对,我是说很好,你想啊,周萍虽然是大少爷,可是他的身上没有铜臭气,倒应有些书画气……一个沉浸在书画世界里的人,身上总要有些少爷的书卷气,一种干净的气质,浔子不错,这样才能演好周萍……” 嘿,这是哪跟哪? 夏导是一心沉浸在戏里,丁志诚差点急了,人家夏导就是遍着法儿地能找到江浔的优点,“夏导,是买画了,买了两千多幅!” 哦 夏淳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先不说两千多幅画得要多少钱,这两千幅画往哪放都是事儿。 “浔子有一处自己的四合院。”到了这个时候,丁志诚得跟夏导说实话,他瞅一眼一旁等着的夏钢,心里急得要命。 “哎,”夏导反倒平静下来,“那你当时怎么不劝他,到现在,买都买了,再说人家美术馆能退吗,再说,又不是出去不务正业,买画挺好……” 夏导骑车走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個十八岁的小伙子手里有这么多钱,不是什么好事儿,买成画就造不成孽了,好事,大好事。 “嘿,要不怎么说,这两人投缘呢,”看着丁志诚一脸的无奈,夏钢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有时候啊,我都感觉我不是亲生的。” “我也感觉你家老爷子不象你爸,象是浔子的爸……”丁志诚嘟囔道。 “怎么说的来着,”夏钢一听这话来劲了,“浔子的笔记,我爸是亲自批亲自改,晚上不睡觉也得改出来,写的内容有时比浔子写得都多……那天到四季宛吃烤肉,你没瞅见,浔子把我爸爸感动的,看我那是恨铁不成钢啊……” …… 美术馆终于要把画送来了,这还真是一件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浔通知了丁志诚,他没有跟杨哲说。 可是杨哲还是来了,她不知道江浔买了这么多画,她是来给江浔看她的头发的。 女为悦己者容,长这么大第一次烫发呢,她想让江浔看看。 虽然只是烫了刘海,可是却比平时总梳着马尾辫的杨哲多了几分韵味。 “好看。”江浔没有说话,丁志诚就率先夸奖起来。 杨哲笑了,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风铃,默默地系在了榆树上。 “怎么着,平时看不着,浔子看到风铃就能想起你?”丁志诚开着她的玩笑。 杨哲的脸倏地又红了,她倒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这个院子太静谧,她想给这个院子添些声音。 风铃系在树枝上,微风吹动,悦耳、清脆、轻盈、仿佛天籁之音。 一声铃鸣都如丝线一般细腻,给人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它们的声音若是能被人类情感言语表达的话,那一定是轻柔、婉转、愉悦乐观的。 好长一阵时间,大家就这样听着风铃,没有人说话。 “画到了,给您搬到哪?”还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这边,全搬到北边厢房。”丁志诚忙不迭地引着人家往里进,院子里只剩下了杨哲和江浔。 “你全……买了画!”杨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就不说。 “怎么着,你也不劝劝……”丁志诚出来,江浔进去,他就拿杨哲开心。 “我感觉挺好,只要喜欢就好。”杨哲看着风铃,再无言语。 嘿,丁志诚感觉自己上蹿下跳,就自己一人多余。 可不是怎么着,到了胡同口的小饭馆,三人要了菜和酒,丁志诚喝多了。 “丁哥,心里有事吧,有事就说出来,大家伙给你拿个主意。”江浔不想让他再喝,还得蹬自行车回人艺呢,喝高了回宿舍毕竟不好。 可是,明显丁志诚兴致不高,这种阴郁却是掩藏在他的高兴底下。 “我啊,就是感觉自己没用……”丁志诚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总睡不好觉,我都是快奔三的人了,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啊……” 一个快奔三的人,还没有女朋友,房子也没有,还在人艺戳大杆,江浔都演上周萍了,就是吴刚也演周冲了,王刚演上鲁大海,这可都是他们八五班的同学。 他也想演戏,可是又想起了郑榕老师的话:志诚啊,老师的话你甭嫌难听,以你的形象来看,不是高大全,不是奶油小生,连丑角你都不是最佳人选。你啊,等40岁以后再找机会吧,最起码那时候你有阅历。” “四十岁,黄瓜菜都凉了。”丁志诚从江浔手里夺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你们俩说,我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幸好还有江浔分他的几万块钱,要不这些日子他更难受。难受在于,看不到希望,无论是舞台上还是生活里,就连江浔一连花出六万块钱去,他感觉自己都没这个魄力。 …… 人,都是为希望活着。 丁志诚看不到希望,江浔却看到了两千多幅画升值的希望,杨哲看到了明天生活的希望,三人各揣想法,不自觉还真是喝高了。 杨哲有点兴奋,却吵着要继续喝一杯,她的酒量太差了,丁志诚开玩笑似地给她倒了半杯白酒,她喝了,就高了。 看着她,江浔凭空就有了一股保护她的冲动。 这个年头,人言可畏,她是不能住在东厂胡同的,江浔只能送她回家。 夜晚的街头,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当一辆奥迪经过的时候,车里的年轻人就打量着外面这对青年男女,“停车。”他认了出来,那个年轻的女子正是她的妹妹。 “你是小江吧?”杨哲的哥哥下了车,江浔 就已经认出他来,没办法,这兄妹二人长得实在太象了,“进屋坐会?”说话间,他已经把杨哲接了过去。“ “不坐了,时间很晚了,”江浔很抱歉,“对不起,我真不应该让她喝这么多酒。” “你们喝的是二锅头?”杨哲哥哥突然就笑了,“我这妹妹啊,什么时候喝过白酒啊……” “那大哥,再见,我就先回去了。”江浔挥手就要告别。“ “江浔,你别走,我要去东厂胡同……”杨哲却朦朦胧胧举起手来,又要靠向江浔。 杨哲哥哥就笑了,“这是我们的家,……嗯,小江,你们认识一年了吧,”他看向江浔,“看来,我们真应该好好聊一聊了,你等等,我让车送你。” 江浔也不矫情,直接上了杨哲哥哥的奥迪。 当杨哲哥哥回到家,把妹妹安置好,这才长出一口气,跟他母亲抱怨着,“我这妹妹啊,第一次喝白酒,还不让人家走,还要跟着人家回东厂胡同呢……” 第133章 摆脱自己的影子 江浔没有回琴岛,明面上的理由是留在人艺排戏,可是丁志诚知道,他是想见天都看到杨哲。 山东人讲话,这是不是叫有了媳妇忘了娘? “浔子,你就不想咱爸咱妈?”吴刚大大的狡猾,早看出了端倪,时不时就拿着江浔开玩笑,“要不,我陪你,咱们回琴岛?” “去,要回也是我自己回,碍你什么事?刚哥,不对啊……”江浔瞅着他,“顾导,您看看,刚哥这眼神,他的眼神不清亮!” 当初,夏导就是因为吴刚的眼神,才临时决定让他出演周冲一角,顾威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吴刚就陪上了笑脸。 “导演,他这几天净去看……”江浔还没说完,就被吴刚把嘴给捂上了,“刚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江浔好不容易挣脱吴刚,他拿起一块抹布,“这你窗户污染了,刚哥,我给你擦一下……” “去……”吴刚想急还不敢真急,“浔子,我,要掐死你。” “秀清姐……”江浔努力把自己脸憋红了,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刚哥他……” “别喊了,我输了,提条件吧。”吴刚又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听说协和医院旁边有家饭馆很好吃,晚上……”江浔笑了,“我们不见不散啊……” …… 今天要排的这场戏是周朴园回到家,单独留下儿子周萍叙话的一场戏, “怎么这窗户谁开开了?”顾威导演平静的话语下带着威压。 “弟弟跟我开的。”江浔低着头,他跟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就要去关窗户。 顾威导演亲自关上了,他摘下眼镜擦拭着,“这屋子不要底下人随便进来,回头我预备一个人在这里休息的。” 他擦着眼镜,看着四周的家俱,“这屋子的家俱多半是你生母顶喜欢的东西。我从南边移到北边,搬了多少次家,总是不肯丢下的。” 他又慢慢戴上眼镜,咳嗽一声,“这屋子排的样子,我愿意总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这叫我的眼看着舒服一点。” 他慢慢踱到桌前,看桌上的相片,“你的生母永远喜欢夏天把窗户关上的。” 哦,顾威是副导演,第一次演周朴园,他的身上有种威压,举手投足间很是自然。 “我听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什,什么?”江浔的脸上明显感觉到慌乱,他似乎退了半步。 面对着猝不及防的询问,江浔的那种心虚和不安一下子出来了,他以为自己跟继母那点关系被发现了。 顾威导演走近他,“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对不起你的父亲吗?并且对不起你的母亲吗?” 江浔的脸色有点苍白,他的手脚好象没有地方去放,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意当着人谈这件事。”顾威导演稍一停顿,他喘一口气严厉地说道,“我听说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这两年来在家里很不规矩。” 东窗事发! 江浔用力地扶着沙发,似要站不稳的样子。 顾威看一眼他,“一個人敢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公司的人总是说你在跳舞窝里鬼混,尤其是这三个月,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 …… 这段戏,是误会,演起来很有张力,无论对顾威和江浔,都要把这弦拉满。 顾威的情绪很好,可是江浔……怎么说呢,夏导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好象在江浔身上又看到了唐茂昌的影子。 不能够啊,一个败家子,对,周萍如果赌钱跳舞也是败家子,两人还都是少爷。 江浔还出演过伯邑考,还演过那部公关小姐,大概其也是个少爷角色。 “浔子你过来,大家都过来。” 夏淳导演招呼着大家,“我没有看过你演的电视剧……” “都还没播呢。”江浔也不知道,封神榜什么时候能播,公关小姐什么时候能播。 “可是我在周萍身上看到了唐茂昌的影子,或许还有伯邑考的影子……” 江浔的长相、气质,学识、经历,都演得好少爷! “可是这是你的不幸,你是演员,这一辈子,不能老演这样的角色,你不能把自己的戏路框死了!” 濮存晰点点头,夏导说的没错,他也在江浔身上看到了唐茂昌的的影子,也能感觉到伯邑考的存在。 有时候演员的演艺经历太丰富,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 嗯,江浔有些想不明白,以前自己是刻意模仿于是之和苏民的周萍,现在他演着自己的周萍,怎么会带着唐茂昌、伯邑考的影子? 晚上,江浔得走很晚,吴刚陪同。 “夏导的意思,明白得很,”吴刚好象专门要与江浔过不去,“你啊,就是一少爷,演不了别的,演什么都带着少爷味,一个少爷味。” 啪—— 剧里的手枪突然就扔到跟前,倒吓了吴刚一跳,“你发什么疯,有本事,冲着夏导发疯去……” 吴刚一愣,手枪被江浔捡起来,有枪指着他的脑袋。 “唉,就一疯子,我跟你较什么劲?”吴刚摇摇头,笑着看着江浔,“小戏疯子……” “你才是疯子。”龚丽君见他背影走远,面色一沉,走过来安慰着江浔。 她这几日还是挨濮哥的训,也真难为她,这么大的压力还要坚持下来。 “浔子,丽君。”濮存晰招呼着他们,他是和蔼的大哥,也是他们的老师。 斯坦尼体系的根本任务在于塑造鲜活立体的角色。 因此在真实、生活、自然的基础上,演员塑造的角色必须要有鲜明的性格特征,性格化是演员表演的终极追求。 类型演员呢,指的是演员通常会塑造与自身气质差不多的角色。 哦,江浔本以为自己是性格演员,可是在相近角色身上,他还是被归为类型演员了。 “不管哪个角色,哪个都要演得很成功,而且角色之间基本上互相没有彼此的影子。 “所以我评判一个演员的表演,除了某个作品还必须纵向比较他所演过的角色,如果角色之间没有彼此的影子又很鲜明都很成功,那这个演 员就属于性格化的演员…… 一句话,演技很高! 站在在濮哥面前,濮存晰给他分析着角色,那意思,你的演技,到底还是象韭菜,长了一茬就割了,没有好好沉淀…… “那您说,”江浔的手握住了手枪,“怎么才能摆脱以往的自己的影子?” “这得问你自己。”濮存晰也没有好办法。 “看来,我还是要去……”跟龚丽君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江浔琢磨了许多才说道。 去哪里?龚丽君纳闷。 江浔轻轻说道,“白天排戏,晚上我去……,给莪一礼拜,我拿下周萍这个角色。” 第134章 飞越孤儿院 夜幕开始降临,金黄的晚霞铺满了天空。 北平平昌区,位于街角的一处院落,铁门“哗”地一声打开了,一位瘦削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铁门接着又缓缓地合上了。 院落里是一幢三层楼建筑,年头看起来并不长,操场、食堂、教室也是一应俱全,让这个院子看起来象是一所学校。 “我找一下李院长。”江浔拿着手里的介绍信,来到挂着办公室牌子的屋子里,“我是咱们市民政局派来工作的。” “欢迎,欢迎。”工作人员很是纳闷,这里好久好久没有新的面孔出现了,还有,如果是新派来的工作人员,也该是上午来报到啊,怎么他下午才出现呢。 可是小小的疑惑马上烟消云散,看着眼前这张帅气年轻的脸,她马上就笑了,“我带你去找肖院长吧,李院长出差了……” 肖院长并不在办公室里,她在食堂。 食堂今晚包饺子,芸豆猪肉馅的饺子。 “你好你好,”肖院长的双手上沾满了面粉,热情地朝着江浔伸了过来,“上午局里打过电话,说是有年轻人要来,欢迎啊,正好,我们晚上包饺子,就当给你接风了。” 肖院长很热情,三十多岁,烫着此时时髦的发型,嗯,江浔感觉她长得有点象王熙凤的扮演者邓婕。 “小刘,给小江安排住处了吗?”肖院长一边跟江浔说着话,一边就突然就朝孩子走过去,拿出一孩子正往口里塞的面团,“这不能吃,这是生的,不能吃,得煮熟了才能吃……” 江浔也看向这个要吃生面团的孩子,还有围在周围的一群孩子。 这個时间,普通学校正是放学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到了这个时候,有家长来接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没有爸也没有妈的孩子,也可以说是孤儿。 对,这里就是孤儿院。 雷雨中,他演的周萍其实就是孤儿,弃儿…… 与高翔不同,香港的养母是他认同的母亲,有这样一个养母陪伴,他还是有一个家庭的,尽管这个家庭风雨飘摇,支离破碎,可是地下室也是他的家。 而周萍是有家的,但是生来没有生母的护持,幼时的周萍是被寄养在乡下的,这样类似于弃儿的童年在周萍身上留下疮疤,是一辈子难以解开的心结。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无宠可恃,在父亲跟前唯唯诺诺,在象母亲又象姐姐的繁漪跟前,他终于好象找到了母亲,与繁漪产生了那样的感情…… 最后一切真相大白,四凤触电,周冲触电,自己受不了自杀,他才是这出悲剧的源头。 现在,他要从源头找寻,找到一个周萍。 “饺子来喽。”肖院长与一众老师亲自把饺子端上来。 江浔也在帮忙,饺子端上来,并没有老师去吃,哪怕吃一个。 江浔明白,今晚老师不吃饺子,他们回自己家吃。 看着一群孩子,没有爸妈的孩子,他们当中,有残疾儿童,也有智力正常的儿童,有小孩子三四岁、七八岁,大的看着象十几岁…… 有孩子吃着饺子并不说话,有孩子却很调皮,有孩子眼神冷漠,有的则是眼神很灵动,那双眼睛一直跟着江浔,江浔看他,他马上把眼睛转到一边去…… “这是快三个月了,孩子们吃的第一顿饺子。”肖院长看着孩子吃得香,吃得欢,笑着笑着就转过身去,擦起了眼角。 三个月的第一顿饺子? 江浔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这一刻,他突然想哭。 他也没有吃,只是到食堂里拿了一块馒头,慢慢地啃着…… 这幢三层楼的建筑不止是办公室,还是教室,还是宿舍,江浔走上三楼的时候,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探手探脚地走在前面。 这是一道瘦弱的背影,江浔没来由感觉到亲切,他真的想抱抱这些孩子,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去关心他们,去爱护他们…… 院子外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楼道里却是昏暗的,这个孩子走到一道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弯腰趴在门缝里,朝里面看去。 哦…… 江浔很是好奇,这是职工宿舍,里面有什么西洋景? “你在看什么?”他笑着走过去,也趴在了门缝上。 那个小脑袋一下抬了起来,吃惊地看着江浔,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就站在了旁边。 嗯,江浔笑了,门缝里似乎太过灰暗,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比前些日子的展览更清晰直观逼真,不,就是真的…… “你……”他猛地发现不妥,可是这个时候,门被一下拉开了。 “你……”里面的人也发现了不妥,换好的衣服扣子还没来得及系上。 “肖院长?” “小江?” 两人同时又看向了角落里的小男孩,他的眼神乱闪,却不敢与两人正视。 “肖院长,不是我……”江浔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在后世这样的行为都没得说清楚,在这个八十年代末的晚上,这似乎构成了犯罪。 没想到,没想到第一天来就成了这样! 看着江浔手足无措不知往哪放,再看那个孩子,也是这个样子…… 肖院长红着脸,“大猛子,你过来……以后不准这样。” …… 江浔终于认识了这个小男孩,他没有名字,院长和这里的职工都叫他大猛子。 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上课还是吃饭睡觉,江浔一直都在观察这个大猛子。 他发现大猛子特别想亲近肖院长,估计肖院长的岁数跟他的妈妈差不多。 “大猛子人呢?”中午吃完午饭,照例是休息时间,许多职工也回家了,只留下值班人员,可是江浔发现,大猛子不见了。 嗯,门是锁着的,如果出去只能爬墙头。 江浔站在三楼看了看院里,院子并不大,只有西南角的一棵大柳树靠近院墙。 当江浔悄悄摸了过去,大猛子正爬到了墙头上,“扑通”,他跳了出去。 飞跃孤儿院! 江浔想也没想,自己也爬了上去,却见这孩子并没有走远,他的眼神还是那么闪动,似乎一直在观察着周围, 一直在闪动,他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东西来,不断撒到马路上…… 这些东西闪亮闪亮的,江浔拾起来,笑了,他用这东西扎扎自己的手,还怪疼的咧。 这是一枚图钉。 第135章 给父母的一封信 大猛子一路撒着图钉,他边走边撒,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再低头时,就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他一抬眼,立马又低下头去。 江浔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大猛子的眼里有惊恐,也有闪避,还有探究,……江浔想不到一个孩子,眼神竟是这样复杂。 江浔没有离开,大猛子就这样用力地握住着图钉,图钉扎进了他的手里,一缕嫣红就细细地染红了手掌…… 他慢慢地蹲坐在地上,将双膝蜷缩于胸前,却不时抬头看看江浔……眼神很闪动,这是一种随时看别人的眼神,察颜观色,担心自己的行动让人讨厌的眼神…… 江浔没有说话,午后的大街上行人不多,知了却唱得正欢。 他来到街头的商店,买了两支冰棒和两瓶汽水,递给大猛子,自己咬掉瓶盖,猛灌了一大口。 大猛子的眼神闪动着,飘移着,犹豫着,可是他还是接过了冰棒跟汽水。 江浔接过他手里的图钉,慢慢地抛撒着,他尽量洒在马路中央,因为那里汽车跑得多,而马路两侧自行车太多。 按道理讲,这里应该有個修车铺。 果然,他笑了,孤儿院不远处,两三百米的地方,还真有一个修车铺。 “大猛子。”修车匠看到孩子,“今天自己吃上冰棒了?” 他笑呵呵地掏出五分钱,“拿去买冰棒。” 大猛子就象被猎人抓到的小兔子,惊恐地看着江浔。 江浔却替他接过五分钱,笑了,这个孩子什么原因开始干这个他不知道,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恐怕这位修车匠是惟一一个给他零钱花的人吧,也是惟一一个在自己出现之前,还给他买汽水冰棍的人吧。 …… 第二天,第三天,大猛子老老实实地午睡,江浔也没有多说。 今天下午上语文课,老师让大家写一封信,一封给自己父母的信。 江浔忍不住心里一酸,这些孩子,有的怕是根本没有见着父母,有的父母的印象都已经很模糊了吧。 可是有的孩子已经开始在写,有的却看着窗外。 大猛子就是属于那种扣自己手指甲的孩子,江浔发现,他的手指甲快扣出血来了。 这让他真的心疼这孩子。 “大猛子,你没写信?”晚饭后,江浔拉着他坐在台阶上。 大猛子的眼神不再躲闪,他打量了一眼江浔,眼光快速离开了,可是又转回来,这样三四次,他才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默默地递给江浔。 爸爸,妈妈: 我是大猛子。 你们好,我常听奶奶说,妈妈你在我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我,离开了家,不要我也不要爸爸了,我今年十岁了,我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爸爸,那天下雨,下得很大,你躺在医院里的床上,你拉着我的手,一直流眼泪,夏天手是暖和的,可是你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硬…… 后来,老师们告诉我说,你也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江浔心里突然一疼,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就如江海决堤,止也止不住。 从那以后,我就跟奶奶生活,奶奶做饭给我吃,给我洗澡,给我打扇子…… 可是每当看着别的同学来学校,别的同学去买新衣服,去公园,爸爸,妈妈,我就想你们…… 你们在哪里,你们怎么不要我了? 五一前一天,我上学的时候,居委会的人来学校了,说奶奶不行了……我跑回家,家里好多人,奶奶躺在床上,我扑过去,大人们把我拉开…… 天黑了,没有人再搂着我睡觉,给我唱儿歌,没有人再给我做饭,没有人再给莪补衣服。 天冷了,没有人晚上再给我盖被子,下雨了,没有人再到学校给我送伞,下雪了,没有人再给我做棉衣…… 放学了,我很害怕,家里就我一人,黑黑的,冷冷的…… 一天,居委会的奶奶把我带到了孤儿院,这里的同学都没有爸爸妈妈,我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这里的饭没有奶奶做得好吃,我有一年没有吃冰棍了。 爸爸,前天我又吃饺子了,我有三个月没吃饺子了…… 江浔想松口气,这封信上的语句并不通顺,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很多错别字,可是这封信让他看得心疼。 他蹲坐在地上,将双膝蜷缩于胸前,这个姿势才能让他舒服些。 “院长,这就是民政局过来的江同志。”肖院长带着一位中年人走过来的时候,江浔就这样坐着,不愿动弹,也不愿说话。 哦,院长制止肖院长上前提醒江浔,他看看江浔,又看看大猛子,两人就这样坐着,大猛子不时看看江浔,江浔早已泪流满面。 “这位同志,也是一位孤儿?”李院长轻声询问肖院长。 肖院长想笑,您虽然是干这一行的,可是也不能看谁都象是孤儿吧。 可是李院长看着江浔,他的坐姿象极了孩子。 这种姿势是一种最原始最无意识地防御姿势,大家都明白,孩子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蜷缩成一团的。 同时这种姿势还能有效保持体温,防止体温降低意识昏迷而带来的伤害。 “他很无助,很孤独……” “你的手怎么了?”大猛子终于离开,江浔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跟李院长握到,可是他的手上是一片嫣红。 哦,江浔的手心里,赫然是一枚图钉。 …… “怎么着?这就可以了?” 还是一个黄昏,江浔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丁志诚一脸阳光,可是马上冷却下来。 “嗯……”江浔忍不住回头看看里面,他分明看到大猛子就站在楼前,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这孩子……”虽然隔着远,江浔心里一疼。 “回吧,夏导还等着你排戏呢,你说请假一周回琴岛,都不知道你来了这里。” 唉,走吧。 江浔一路沉默,回到剧场的时候,他猛地一按自行车铃铛,车铃发现一阵声响,是得帮帮这些孩子! 怎么帮? 世 上有冷漠也会有阳光,这一年月,历史会永远铭记一个叫徐永光的人,是他,以万元启动救助数以万计的失学儿童的工程,这一工程被命名为“希望工程”。 在中国社会转型期,在满世的浮躁情绪里,在对机构组织普遍的不信任中,在假冒伪劣横行时,希望工程能够成功,实为奇迹。 其实,江浔更肯定的是这个名字,希望,每个人都为心中的希望而活,前世如此,后世亦如此。 “我要给这里捐点钱,让孩子们至少每个周能吃上一顿饺子。”江浔想想又道,“吃上一个鸡蛋。” 第136章 捞面条 人艺八九版雷雨七月建组,八月底九月初,马上要进入合成阶段了,合成之后是联排,院里预计在十一国庆的时候上演,这也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 戏里的演员们在这个闷热的夏天,上午排练,下午排练,晚上也排练,就为了把这出经典的戏剧演好,对得起自己的角色。 作为A角,濮存晰下的功夫很多,演得也很好,B角的江浔今年就要下大三了,他压力很大,虽说他并不一定能站在舞台上,可是每当看着夏导平静的目光,他就不能松懈。 今天要排的这场戏,没有别人的戏份,就是他跟龚丽君的独处。 “希望你明白方才的情景。这不是一天的事情。”龚丽君一脸幽怨地看着江浔。 江浔躲开她的目光,他的目光跟大猛子一样,闪动着,跳跃着,“父亲那样,一句就是一句。” “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龚丽君突然提高了声量,现在她对人物情绪的把握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龚丽君了。 濮哥训她,导演教她,老同志提点她,她自己個进步得很快。 “浔子,这句话不对,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夏淳导演按了铃叫停,他温和地在一旁提示着。 江浔的脸有点红,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能说错台词? 哪知再开始时,他又错了,这样来来回回整了七遍。 龚丽君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觉,一下子没了。 眼瞅着就到中午了,夏淳导演还是不急不躁的,灯光师听不下去了,“浔子,拜托您了,您说一句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不就得了吗?还吃不吃饭了?” 连灯光都把台词背下来了,排练厅里哄堂大笑。 夏淳导演也笑了,不过,江浔这次还真说对了,得,大家伙可以吃中午饭了。 “浔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演越退步!”濮存晰走过来,口气里略带责备,也就是夏导有这样的耐力,能听江浔说七遍台词。 其实夏导的戏都是这样磨出来的,这耐力这磨劲,背后没有深厚的修养支撑,是不能沉得住气的。 “濮哥,我老是想着演好,”江浔也寻思,今天真又遇见鬼打墙了,一句台词自己愣是说了七遍。 两人就这样往食堂里走,龚丽君默默地跟在后面,她现在只想离濮存晰远远的,濮哥连走路都能说她一通,说她走路不象繁漪。 今天中午食堂的菜码很简单,麻酱拌豆角,还有过水的凉面。 把豆角放进凉面里,江浔来到后厨又盛了两大勺麻酱,倒上点醋,剥几瓣蒜,他啊,什么时候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嘴。 “小濮,下午中国戏剧杂志的刘厚生过来,看你的周萍,好好演。”夏导吃着面条,仍然慢悠慢悠的。 江浔抬头打量了这位坐在窗下的老头,八十年代夏天的中午,这个食堂里的喧闹仿佛留在了他心底深处。 这里有有青年,有希望,也有大师,有传承…… 濮存晰答应着,夏淳导演拿起茶杯,“浔子,你也准备一下。” 得来! 江浔端起饭碗,用筷子敲打了一下,粗瓷与竹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人艺排戏,历来不喜别人观看,就是同院的其他人,没事也不到排练厅去瞎溜达。 这位刘厚生,“是中国戏剧的老人,主编。”濮哥就象知道江浔要问,主动替他回答了。 今天下午要排的还是上午繁漪与周萍私下会面的戏份。 “哦,那就是刘厚生……” 江浔又给自己盛上一碗面条的功夫,于是之陪着一位打扮得象是农村人的老头走了进来,两人的样子看起来也象是老友。 “濮存晰,我看过他的戏,我印象很深……嗯,这繁漪与周萍一场戏,不好演……” 两人在饭桌前坐下,夏淳导演也走过去。 江浔灵光一动,主动过去,拿起碗给于是之和刘厚生盛着面条。 刘厚生看他一眼,就把眼光看向夏淳,他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场戏,演得好,就是人物的大爆发,繁漪和周萍这两个人就升华了,就长驻观众心间,演不好,这部戏就哑火了……” “繁漪是我们八七班的学生,小濮是苏民的儿子,”于是之对这次选角很满意,“小濮的表演没得说,嗯,这样,我们中午先吃饭,尝尝我们食堂的面条,吃完饭后,还有这道表演大餐……” 刘厚生也不客气,他吃了半碗面条,江浔又要过来给他捞面条,老头抹把头上的汗,抬起头来看一眼江浔。 人艺的人长相都一般,没有特别帅气的,可以说是不看颜值看行当,可是这个小伙子长得真好,真的不象人艺的人。 “我们八七班的,这次我们用了年轻人,”夏淳示意江浔继续捞面条,老头饭量不错,“也在这出戏里演周萍。” 嗯,他不象。 江浔一愣,面条抖一抖,汤水就溅在了桌子上。 “周萍会给人捞面条?周萍不是这样阳光的孩子……”刘厚生把碗递了过来。 江浔就不知道自己这面条该不该放进碗里了, 得,这还没演呢,这老头儿就瞧不上自己了。 “嗯,他叫江浔,演过天下第一楼,我个人认为他演得周萍也是不错的。”夏淳导演慢悠悠道。 江浔心里感激,他看一眼这个满脸油汗的老头,握住了手里的东西。 …… 下午,进了排练厅,江浔斜倚在窗前,夏淳导演就把濮存晰也叫了过来。 “刘厚生这人,眼光很挑剔,你们也不要紧张,该怎么演还是怎么演……” “导演跟你说什么?”见江浔又捧起剧本来,龚丽君就跟了进来,中国戏剧的总编都来了,她现在压力很大。 “没什么。”江浔却不想龚丽君太过担心,“演戏嘛,他们看他们的,我们还是演我们的……” …… “我请你略微坐一坐。”龚丽君上台倒没有怯场。 “什么事?”濮存晰把头扭向一侧,他跟龚丽君保持着距离,就跟剧中的周萍与繁漪相距甚远一样,“你象是有很重要的话跟 我谈似的。” “这状态,就是周萍嘛。”刘厚生小声地与身边的于是之交流着。 虽然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濮存晰,可是戏装上身,刘厚生才感觉到,夏淳导演选角色真是下了功夫,濮存晰演的周萍天生带着那个味。 “老夏,你刚才不是说这位小朋友也演得不错嘛,”刘厚生突然想起了江浔,“我也看看他的表演,成吗?” 第137章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刘厚生要看自己的表演,江浔没有丝毫意外。 “我盼望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顶好不要学着现在一般青年人玩世不恭的态度。你知道我没有你在我面前,这样,我已经很苦了。” 龚丽君这几乎是哀求的口吻,但是江浔却一味地退却和推卸责任,一心想甩开她。 “所以我要走了,不要叫我们见着,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 江浔的眼神躲避着,闪动着,警惕着,好象时刻在观察着别人对他的态度。 这是小时候的生活给周萍打上的烙印,也是江浔从大猛子那里借来的眼神。 “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龚丽君一脸的倔强。 “我想,我很明白地向你表示过,这些日子我没有见你,我想你明白……” 江浔的身子微微弯下,双手轻轻地在身前靠拢,哦,就象大猛子蹲坐在地上,将双膝蜷缩于胸前,这个姿势才能让孤独的他舒服些。 现在他不过是站起来了,但是依然让身体是蜷缩的……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姿势的含义,就好象当初于是之演王掌柜乍着手是因为浆糊的缘故,现在则是因为——孤独。 刘厚生起初还是随意地看着,龚丽君的表演中规中矩,不论是跟濮存晰搭戏还是跟江浔搭戏,都这样。 可是江浔的表演,却让他的眼睛离不开了。 现在,他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江浔哪個表演的瞬间,因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牵动的嘴角,都让他感觉……这个周萍正从骨子散发出一种孤独。 可以说,现在的江浔,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再到头发丝、直到他所处空间周围的空气,都是孤独的戏…… …… 当繁漪又一次成为别人忏悔的祭品,周萍只是想摆脱繁漪来减轻那种xx带给他的痛苦,而繁漪曾经把周萍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此刻,繁漪忽然有些清醒了。 她揭露着周家的罪恶,愤怒地斥责周萍: “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我的!” “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 周萍面对繁漪的炽热表白,一再重复着自己是父亲的儿子,要结束这段不伦之恋。 龚丽君的表情很是冷淡,“怎么说,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她突然大笑起来,“父亲的儿子?”接着狂笑起来,“父亲的儿子?” 狂笑声中,她忽然冷静严厉起来,“哼,都是没有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我恨着我早没有知道你!”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对不起你,莪已经同你详细解释过,我厌恶这种不自然的关系。” 江浔用力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图钉,一种钻心的疼直刺手掌,接着就在全身弥漫开来。 痛,扎心地痛,让他的表演一瞬间变得极端起来。 “我告诉你,我厌恶。我负起我的责任,我承认我那时的错,叫我犯了那样的错,你也不能完全没有责任。” 江浔的声音很高,他脸的上表情很是狰狞,可是却马上又变得温和下来,“你是我认为最聪明,最能了解我的女子,所以我想,你最后会原谅我。我的态度,你现在骂我玩世不恭也好,不负责任也好,我告诉你,我盼望这一次的谈话是我们最末一次谈话了……” 刘厚生感受着江浔表演的情绪,这是目前为止他看到过最细腻、层次最丰富的表演。 嗯,简单的情绪一眼看穿背后空无一物,复杂的情绪是由多种不同的并且带有深度的感觉叠加混合起来的。 这样复杂的情绪就好像一座冰山,露在水面上的是外显的别人能轻易看到的感觉,那仅仅是冰山一角。 真正在水面下的,却是冰山主体的部分,堆积着来自不同层次的感受。 这些感受是不为人知的,甚至不为自己所知。 可是,偏偏他感受到了…… 龚丽君的语气很是沉重,“站着,我希望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我不是请求你。我盼望你用你的心,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里说的,”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她难过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许多,许多的话。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 江浔缓慢地迈出一步,这一步,夏淳导演感觉似有千斤重。 “我已经想得很透彻,我自己这些天的痛苦,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请你让我走吧。” “不是说浔子身上有以前角色的影子吗,我看不象啊……”于是之悄悄凑近夏淳,说着悄悄话。 “师傅领进门,还得看个人……”夏淳也笑道,这不过才一个礼拜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 对,是节奏,台词节奏!是动作的节奏! 这是周萍的节奏,是孤独的周萍的节奏! 就凭这个孤独的周萍,江浔已经突破了少爷这个类型,可以说,演什么象什么了! 刘厚生默默地掏出本子和笔来。 对于演技,他写过许多文章,演技的魅力在于“亦真亦演”,让你分不清是角色还是他自己,现在在周萍身上,他对江浔的“亦真亦演”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的眼睛和情感都难以找到演的痕迹,只看到了江浔身上的“真”,可是仅剩的理智又告诉他,这是“演”! 可当他再去仔细回忆刚才江浔看龚丽君的眼神时,刘厚生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演出来的,演是演不出的! 只有他就是周萍本人,才有可能让观众坐在剧院里,能如此真实地触碰到活生生的周萍。 于是之看着刘厚生举笔不写,不由有点担心,在戏剧界,成也是这支笔,败也是这支笔,这是一支有才华的笔,也是一支毁人的笔…… 不知这次,这支笔会写出什么东西来? 如果他还对江浔的表演不满,那……这小伙子怕是再要下十几年苦功夫。 嗯,夏淳也注意到了刘厚生的动作,他拿出笔来,却迟迟没有写字…… 排练厅里的戏终于告一 段落,刘厚生也放下笔,走过去,“江浔,感谢你,跟小濮一道,给了我两个不一样的周萍,” 他伸出手去,江浔也笑着伸出手来,“啊,”刘厚生很是吃惊,“你手上流血了?” 第138章 一个年轻演员的自我修养 图钉,一枚闪亮的图钉。 刘厚生明白,这是一个演员逼出自己的极致,极致地演出那种痛彻心扉的孤独! 这样的表演,一掴一掌血! 这样的表演,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一个演员追求表演的极致,本身这就值得鼓励,值得了大写特写。 刘厚生的眼里满是爱惜,他现在明白了,夏淳和于是之喜欢这個小伙子的原因了。 他走到江浔身边,他打量着这位玉树临风的周萍,“今天,我首先要谢谢濮存晰和江浔能够选择周萍这个角色,让我有机会从一个角色的身上得到丰富的、多维度的体验。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因为这个角色承载着对我如此重要而有意义的标签,是我十分熟悉的领域,这意味着我的眼光将会变得更加挑剔……” 明白! 于是之院长大笑,濮存晰特别是江浔的表演已经让刘厚生评价的高度上升了,以后,一般人的表演就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刘厚生却不晓得于院长的心思,他直接握住江浔的手,手里的钢笔也掉到地上。 “谢谢江浔,也谢谢人艺,带给我一个如此真实、纯净、孤独、深刻,悲剧一般的周萍!”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浔也不能拿图钉去扎刘厚生的手啊,他弯腰拾起钢笔,递给刘厚生。 “小伙子,送给你了。” 刘厚生看看江浔手中的钢笔,慢慢点点头,“刚才,你的表演让我有了新想法,这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这是我出席第三世界文学大会时,主办方赠给我的,权当纪念吧。” 哦,江浔这才举起手中的钢笔,他是识货的,这是派克最毫华系列——元首系列纯银钢笔。 刘厚生又拉着濮存晰探讨起他的周萍来,大家的惊讶就压不住了。 “浔子,这一个礼拜你干嘛去了,”吴刚首先就起了个头儿,大家就都问开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夏淳导演也在看着江浔,听着他的回答。 “哦,浔子去了孤儿院,这事儿是院里跟民政局联系的。”于是之给江浔解围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从生活中来,到戏剧中去……” 哦,大家不知道孤儿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总之看江浔的表演,看那枚带血的图钉,怕不是欢快的吧。 “小濮,浔子,在这台戏里,我看,都能上场。”夏淳导演终于撂下一句话。 浔子——江浔? 听着这个名字,那边,刘厚生就感觉耳熟,江浔?这个名字怎么熟悉? “中戏的桑树坪纪事,浔子在里面演一疯子。”濮存晰主动解释道。 哦,刘厚生想起来了,就是中戏徐晓钟院长导演的那出话剧,里面的一个学生通过了今年梅花奖的初评。 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 可是看着这个年轻的学生,年轻的演员,阳疯子李福林与周萍,这是一个人演的吗? 刘厚生谢绝了人艺的挽留,回到家里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写稿子。 稿子的题目就叫作:一个年轻演员的自我修养。 “……80年代中后期,通俗文艺和流行歌曲几乎占领了整个文艺市场,包括话剧在内的许多严肃艺术都受到很大的冲击,跌入了低谷,而此时的北平人艺却仍风采不减…… 老年演员如老骥伏枥,埋首前行,中年演员如淬火之钢,越发坚韧,而青年一代演员,有理想,有抱负…… 七月份,曹禺先生的经典话剧雷雨在北平人艺复排,一名年轻的中戏学生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付出了很多努力……” 刘厚生看看亮着的台灯,停下手中的笔。 他不确定,努力这两个字是否能概括江浔的行为,那枚闪闪的图钉就象钉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是什么,这是疯,是魔,为了戏剧而疯,为了戏剧成魔! “不疯魔不成活,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刘厚生继续写道,“现在这名年轻演员还只是一名大学生,可喜的是,他已经进入了梅花奖的视野…… 我想,只要有这样的演员,人艺的旗帜就会永远打下去……” “人艺的旗帜能打多久?茶馆是人艺最后的晚餐?不,只要点燃戏剧的星星之火,文艺的荒原上必定会燃起熊熊大火。” 这份稿子,刘厚生只改了几个字就定稿了。 他要在中国戏剧上发表,也要寄给人民大报,他要为人艺正名! 可是他还是感觉不过瘾,马上把电话打给梅花奖评委会一位评委,他也不管对方是否睡着,极力推荐江浔。 “我知道,我也看过他的李福林,演得很传神,可是太年轻了,他才站在这个舞台上多久,戏剧领域那么多老演员……” 对方的话显然激怒了刘厚生,太年轻了?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这是开放的时代,是改革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不拘一格,解放思想,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我想真应该让雷雨好好冲刷一下你的脑子……”如果不是夜深了,刘厚生说不定真能跑到对方家里或者办公室辩论去。 “我是力荐江浔,请梅花奖评委会认真地考虑我的意见。” 老头子认真了,这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 也就是说,在梅花奖之争,江浔已经有了一位强有力的拥趸! …… 进入九月初,北平城里早晚的天气渐渐凉快了。 后天,大一新生就要入学,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浔已经成为大三的学生了。 新学期,颜冈老师负责他们的表演课。 江浔这阵子头都麻了,既要排演雷雨,还要准备一个礼拜六个小品,他感觉自己真的技穷了。 颜冈老师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他规定,学生必须先编,有一个构思,然后再去跟老师谈。老师觉得这个构思可以,再回来排练。如果老师没通过,就算没有完成作业。 “浔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江珊最头疼的也是小品,她根本不知道小品该怎么编。 三人坐在排练场里,这个从何冰和陈小艺手里抢来的排练场,就有些失神。 “打回几次了?” 韩青一通埋怨,“还让不让人活啊?” 江浔看看手表,晚上九点多了,他们的创意被颜冈老师打回无数次,三人都彻底绝望了。 “明天还要上形体课,接着就是表演课,怎么办啊,浔子?”江珊背对背靠着江浔。 明天早晨六点半还必须出现在形体教室。怎么样才能过关? “哎,你们回去睡得着吗?”江浔挠着自己的头发,“睡不着吧,干脆我们也不睡了,我们这样……” 啊? 韩青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一阵狂笑,可是狂笑之后是一脸的惊恐,“浔子,你这样办,我怕我们表演课这学期不及格!” 第139章 死亡的N种方式 江珊这头北平大妞,却笑得前仰后合,韩青太过于循规蹈矩,只有江浔的脑袋里天马行空,跟这样的男同学一起,才有意思。 “这样,我们仨先睡一会,待会我们先去。”江珊笑道,虽然她是女同学,可是主意着实不少,“我再联系一下胡军组,徐帆组,我们轮流去。” 刚开学,这压力忒大,同学们还没从假期里缓过神来呢,这就给压上了。 “得,我们组第二个去。”这种事,何冰敢冲在前面,“我一听就知道这是浔子的主意,别人没他这么损。” 胡军也同意,这事越想越有意思,越想越值得去干。 颜冈老师住在中戏的教师宿舍,巧了,还是单人宿舍。 “今晚不会有女朋友过来吧?”韩青按亮手电筒,突然就张开嘴伸出舌头,扮作死尸的样子,要吓唬江珊。 “你瞧青子,还怪有同情心的。”江珊根本不害怕,在中戏校园里,她怕个鬼哟,“我可是没听说颜冈老师有对象……” 江浔接过手电筒,往天空中照去,一道闪亮的光柱顿时射向宇宙深处…… 砰砰砰—— 静夜里的敲门声格外清晰,江浔看看手表,晚上十二点十五分。 “谁啊,这么晚……”里面响起颜冈老师慌乱的起床声,不知碰到什么了,接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好象水杯碰翻在地上了。 “颜老师,是我们,江珊,江浔,韩青……”三人依次报着家门,“我们又有一個新构思。” 新构思? 屋子里一阵沉默,可是颜冈老师还是打开了门,三人鱼贯而入。 仅仅二十分钟后,三人就被赶了出来,“好好想想,明天一早再跟我说。”颜冈老师在后面打着哈欠。 “怎么着,成了吗?”胡军在宿舍里根本没睡,几人在玩扑克呢。 “这哪能成?”江浔笑着接过胡军手里的牌,“下面就看你们的了,唉,这把牌少个2啊,再来一个2就好了。” “嗯,2不是出去了吗?”王斑笑着朝胡军的背影努努嘴,“你们第一拨,这第二拨要承受颜冈老师多大的炮火啊……” 两点钟,胡军带着李洪涛等人又去敲一次颜冈老师的门,三点钟何冰组去敲一次。 来回折腾到快四点半,徐帆组去了,颜冈老师终于不开门了,“老师我们有构思。”陈小艺直接喊上了。 “明天,明天,明天直接排练场见吧。”颜冈老师的门紧闭着,得,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中戏不眠夜。 颜冈老师一夜都没睡成,江浔跟胡军、何冰加上徐帆、陈小艺,江珊,打扑克打到天亮。 “你说,颜冈老师一宿没睡,是不是得恨死我们,”徐卫吡着牙,咬着油条,“他不会今天就收拾我们吧。” 大家立时想到了王志文老师,那次来阴的,差点没把八七班整趴下。 “你们瞅我干嘛,”徐帆不乐意了,“事儿是大家伙干的,总得一起想个辙儿不是?” 想辙儿? 这班里的狗头军师就是江浔与何冰了。 “我首先声明啊,我就没有浔子那么多心眼子,”何冰一句话把江浔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主意还得浔子拿,当然,责任嘛……” 大家扛! 江浔刚说出来,却见胡军、何冰、李洪涛、王斑……都指向了他,“你来扛!” 江浔乐喽,我这属于自己个给自己找麻烦呢,可是说归说闹归闹,他还想到一招,怎么办,以退为进呗。 “我说,大家伙都别闲着了,跟我走,搬家伙事去。” …… 第二天,颜冈老师的两只眼睛象大熊猫一样。 他打着哈欠却怕学生看到,脑袋缩在脖子里,还要扭过头去,让大家伙看得直乐。 可是这绝对是一狠人,他教的表演课,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苦、累、饿一应俱全。 每周他都要求八七班必须交四个小品作业,就这一招,就经常把大家整得无法睡觉,熬夜编小品。 吱呀—— 颜老师推开了教室的门,上午先上形体课,他好歹眯了一会,也不知这些学生怎么着了。不过,他决定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他要狠狠地惩罚他们,一晚上不让老师睡觉,他们是何居心,这都不是什么善茬。 嗯,他要查出那个始作俑者,狠狠地收拾他。 咦—— 他突然发现教室里有些不对劲,推开门,一柄长枪正对着他,三八大盖上还上了刺刀,明晃晃的,晃人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 颜冈绕过三八大盖,可是差点碰到一把大刀,走上讲台,他无语了。 一挺歪巴子机关枪正摆在讲台桌上,枪口对着台下,好象一会儿就能把这几个不省心的学生都给突突了。 “哟呵,哟呵,我这是走错教室了,还是到了拍摄现场,这要拍现代战争片啊……”颜冈忍不住想笑。 这群孩子,简直是是把道具室里所有的刀、枪全都借来了,在教室里挂满了。 “报告老师,请您拿机关枪枪毙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小品可交。”胡军一脸悲壮地站起来,好象真要他马上牺牲似的,其实今天早上他吃了四个馒头,还有一个鸡蛋,一碗稀粥,吃得直打饱嗝。 “对啊,颜老师,我们脸皮薄,交不上小品,莪们还不如自尽呢……大家都想死,是不是?”江浔鼓动道。 “对,我想上吊……” “我撞树……” “我割腕……” “我吞金……”韩青兴奋地喊着,可是马上被何冰截了和,“你有金子嘛,整天喝板蓝根的主儿,再说,你别吞金啊,把金子给我,我给你换成玻璃碴子……” 奶奶的,韩青伸手就想给何寡一巴掌。 “老师,我想撑死自己行吗,您受累,中午请我吃三只烤鸭子就成。”王斑笑得没皮没脸地,“最好能加一大杯肯德基的可乐。” 哟,这种撑死法还是中西合璧的。 这还是学生吗,这就是一帮人精,一帮刺头,一帮混不吝,也是……一帮孩子,颜老师笑了,这样的学生他喜欢。 他笑着走在教室里,众人马上不说了,都冷静了,当年王志文老师也是这样看着他们,“说啊,怎么都不说了,不是都想死吗,我成全你们,这节课咱们不上了,就开一堂选修课,不,必修课,今天就是随堂小测,今天你们每个人都给我死一遍,死得不好,成绩为零。” 看着众人一脸的苦逼,颜冈很得意,“成绩计入期中考试,好,开始吧,你们谁先死?” 第140章 考验演技的时候 虽然这是一堂随堂小测,虽然昨晚颜冈老师没有睡着,可是课堂气氛却很轻松。 “怎么表演一个人的死亡……我想是有情境要求的。” 颜冈老师走下讲台,没办法,讲台上的歪巴子机枪太扎眼,他怕自己万一一顺手,再把眼前这些宝贝学生全给突突了。 “谁死了,在哪个地方死的,什么时间死的,为什么死,都有不一样的表演风格……你比如中枪、跳楼、火烧、水淹、病死、钉死、捅死、砍死……” 我去! 同学们咋舌,平时还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死法。 好吧,既然死法这么多,总得死得不一样一点,徐卫表演的是一個人骑着自行车跟大卡车撞在一起,人瞬间就没了。 表演大卡车的是胡军,他迎面朝着徐卫就撞了过来,徐卫下意识用手遮挡着眼睛,他的瞳孔一下放大了,脸上就是一幅狰狞的表情。 他猛地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上,身子不动一不动…… “不错,演得很逼真,可以看出是晚上出的事儿,”颜冈老师从来不吝惜自己对这些孩子的鼓励,“可是,这样死的太肤浅,就是一起普通的车祸嘛。” 哦,死的肤浅? 几个女同学都笑了,龚丽君也笑了,这些日子她压力太大,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都有黑眼圈了。 “老师,我死一个,”李洪涛举起手来,“我在我们琴岛海边,看到过一个溺水的。” 嗯,江浔表示赞同,这位老大哥这是要表演怎么淹死的。 李洪涛也不用谁助演,站在教室里,不一会功夫,他就脸红脖子粗,手也在空中乱抓乱晃…… 停了一阵儿,他的手就不动了,就象浮在水面上一样,随着海浪不断地起伏…… 哦,表演很形象,江浔带头鼓起掌来。 “不错,就是有点夸张,”颜冈老师学着他的样子在空中乱抓乱挠,“这怎么看怎么象打了鸡血,没有那种临死的窒息感,嗯,死得太夸张了。” “颜老师我死一个。”胡军主动举起手来。 也不等颜冈回答,他就拿起桌上的仿真手枪。 他艰难地喘息着,倚在了教室的墙角,手里的枪无力地垂在地上。 “喂——” 没有大哥大作道具,胡军拿来陈小艺的笔盒,权当大哥大了。 颜老师坐在胡军的座位上,他的课,大家很随意,随意坐,随意说,也不必都坐在座位上。 “浔子,我感觉这段怎么这么眼熟呢。”何冰搂着江浔的脖子,砸吧着嘴。 是眼熟,这是张国荣的《英雄本色》饰演的宋子杰在电话亭中临死这一段,身负重伤预感自己撑不到医院,中途到电话亭给刚刚生产的妻子打电话。 强忍疼痛不能透露出自己受伤,还有迎来新生命的喜悦,以及那份依依不舍。 胡军咬着牙说出最后的三个字,“胡......浩然”! 我去! 人家给孩子起名叫宋浩然,他把名字都给人家改了,跟着他姓了。 当初一起看英雄本色的时候,小伙伴没有一个不哭的。现在呢,大家嘘声笑声一片。 “嗯,这是警察之死,”颜冈老师也被他逗乐了,“可是胡大班长,你告诉我们,你演的是喜剧还是悲剧?别告诉我是悲剧,也不要说以喜衬悲,悲增一倍,你看看大家的反应……” 什么反应,一个个都乐着呢。 “死得太喜剧化。”颜冈老师评价道,“别光男同学死啊,女同学也死一个给我瞅瞅,怎么着,龚丽君……你还要再准备一下,这样,徐帆。” 徐帆表演的是得了绝症而死,她躺在桌子上,眼里缓缓地流下两行泪水,手无力地抬起,在王斑脸上摸了一下,就缓缓地垂下了。 “得,这母子分别,感人哪。”何冰向来爱给大家伙加小批,不过,徐帆的表演还真让大家有代入感。 “老师,同学们,大家各有各的死法,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个跳楼吧。” 嗯? 大家的死法没有道具,可是跳楼的道具是现成的。 陈小艺踩着板凳上了窗户,她要演的是一女生失恋了,赶着要跳楼。 这种俗套的剧情,在八十年代末还挺新鲜的。 “我还得找人助演,拉我一下,不让我跳……”陈小艺扶住窗框,往下瞅了瞅,教室在三楼,倒不是多高。 “我来。”江浔离她最近,主动站起来充当好人,“别墨迹啊,马上演,哥们还有事。” “我演,演就演,”陈小艺看江浔有点着急了,自己跳楼他急的哪门子劲,可是下一秒她就换上了一幅凄凄楚楚的神态,眼里好象就要淌下泪来。 得,这情绪酝酿得不错。 “爸,妈,永别了,女儿不孝,我……”陈小艺突然感觉后面有手推了她一下,她立马发出一声尖叫,双手就紧紧地把住了窗框。 她后怕地看一眼教室,江浔就在窗底下笑眯眯地看着她呢。“浔子,你想害我……” “刚才就跟你说了,别墨迹,跳就跳吧,说台词作什么?” “我不得通过台词表现我的心理啊,”陈小艺还是紧紧地抱住窗框,舍不得下来,“再说,你看哪部戏里的女主角有真跳的啊,不得墨迹一会。” 别说,还真是这样。 “得了,小艺,你这段不行。”颜冈老师道,他快速走到黑板前,可是看到机枪,他就笑了,轻轻地把机枪放到地上,拿起粉笔。 “一个人,死前的状态分两种,心理状态和生理状态。在面对无可避免的死亡来临之前,极度恐惧,悲痛,甚至愤怒,本能的求生欲,呼吸急促,身体不自主的抽搐,到逐渐平息,这些你们都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没有哪个演员临死状态演的最好,演员不会真正为了演好这个临死状态而去冒险“死”一次,而是结合生活经验完成的一次艺术创造,是否有真实感,得看演员的业务能力……” 他看着大家,何冰轻轻道,“演技。” “对,就是演技。”颜冈看看江浔,“怎么着,少爷,来一段吧?昨晚……” “昨晚就是他撺掇我们去敲您的门,”陈小艺 马上毫不留情地揭发了他,“老师,你现在就让浔子去死,让他多死几回。” “对,不同的死法,我们出题,”何冰是不放过这个难为江浔的机会的,“您看成吗?” 颜冈没有不同意,这个江浔,让他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可是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的演技,班里的这些同学的死法他都不满意,怎么死得清新脱俗,让人印象深刻,这是考验演技的时候。 因为,就象他刚才说的那样,死,没法去体验生活。 所以,体验派不通了,现在在死亡的表演上,得看表现派的了。 据他所知,江浔可是体验派的拥趸! 第141章 陪你玩游戏呢 体验派,表现派和方法派,如果简明粗暴地罗列他们基本理念上的区别,那就是体验派认为演员扮演角色时要让自己成为角色,从习惯、爱好、性格到思维模式都真真正正地成为角色。 这一类演员大家熟知的例如《霸王别姬》中“不疯魔不成活”的张国荣。 方法派在体验派的基础上认为演员表演确实需要真情实感,但允许演员通过近似的情感体验来替代角色的情感体验进行表演。 例如没有经历过婚姻的演员在表演离婚时可以代入分手的情感体验,没有经历过同性恋爱的演员在表演表演同性题材时可以代入与异性恋爱的情感体验,等等。 表现派与体验派、方法派的理念差异较大,认为表演终究是外在效果的呈现,考验的是演员对于自己肢体、表情、声音的控制。 “浔子,听好了,我可要出题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让江浔出丑的机会,何冰怎么能放过。 可是,他这过门太长,胡军直接抢了他的风头,“来一个挖心剥皮而死的。” 我去! 全班同学都惊讶地看着胡军,这,也忒狠了点吧。 “班长同志,你就这么恨你的同学?”颜冈上一秒还在批评胡军,下一秒直接道,“挖心,剥皮,抽筋,扣眼珠子,酷刑都给我用上。” 哎哟,老师您更狠,何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江浔白了颜冈一眼,得,您不是颜老师,您是阎王爷! 他慢慢地躺下,仅仅三秒钟,他的脸上就开始抽搐,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含混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彩,直直地向天花板。 哦,颜冈仿佛能亲身感受到江浔正在遭受的巨大的痛苦,他经常听到某某演员“三秒落泪”的功夫,其实这就是表现派那种控制力的体现。 至于真情实感嘛,那是控制肢体时的催化手段。 现在江浔用的演技绝对不是体验派,这就是纯粹的表现派嘛! 江浔也在表现着自己的痛苦,他其实是在模仿勇敢的心中梅尔吉布森的表演,他的死仰天长啸,荡气回肠! 在这個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曾经真正活过! “行了,这段太惨,要不我们来死刑,注射死。”何冰的笑有点不自然,让江浔遭受这么多惨无人道的刑罚,嗯,作为同学,他高兴并快乐着。 注射死啊! 陈小艺和徐帆一左一右就按住了江浔的胳膊,模仿着把胳膊绑在床上的场景。 哦,注射死,江浔一下想到了辛小丰。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看看徐帆,却又害怕地扭过头去,他的眼里满是慌张,却看着那支针管注射进自己体内,而又绝望地扭过头。 在面对无可避免的死亡来临之前,极度恐惧,悲痛,甚至愤怒,本能的求生欲,呼吸急促,身体不自主的抽搐,到逐渐平息,江浔完全把一个人死亡前的心理过程层次分明地表达了出来。 “很不错,真的不错。”颜冈忍不住喊出声。 这种死活,真的完美,不,是完美演绎! “我们刚才是不是真的扎针了?”徐帆很吃惊地看着陈小艺,陈小艺摇摇头,主动放开了压着江浔的手。 她不敢再看江浔,刚才这一幕让她心里有点受不了,她怕晚上做恶梦。 其实,这是一个喜欢参加综艺节目的演员“殿堂级别”的表演,堪称临死表演的经典教科书。 “大家看,都是一个班的同学,都是一个老师教,人家江浔的死,这简直就是最经典的死!” 哦,江浔无助地看着颜冈,老师,您的表扬好象有点问题! “刚才的表演,江浔从外形和内心两个层次进入人物状态和心理世界,以独特细腻的心理刻画,精到细致地把一个人临死的那种心理和状态呈现出来,很好,塑造人物功力,浔子,你很厉害了。” 颜冈老师的表扬,让李洪涛不服气,“那也不能光演犯罪分子,来一段革命者之死。” 哦,江浔没有起来,他仍然躺着,可是那神情那动作就已经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了,他颤巍巍地举起手,敬了一个礼! 这是做了一辈子军统特务的郑耀先,死前的最后愿望,就是看看升国旗! 可是江浔的表演仍在继续,他平静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江珊,现在他把她当成了翠萍。 《潜伏》,左蓝中枪后,依然冷静预测到翠平会返回,调整身体角度,让翠平无法看到自己的枪伤,然后平静告诉回来的翠平是自己补了3枪,此时她依然冷静地想到把马奎打自己的一枪和自己开的2枪加起来算到自己头上。 等翠平走后,她才面露痛苦,倒在地上。 其实江浔更喜欢的是余则成那段台词,“……直到掀开白布前,余则成一直怀疑这是一个圈套。因为翠平坚信左蓝没事,那是他惟一愿意相信的消息。 现在他相信左蓝真的不在了。只有背后一处中枪,说明翠平看到她最后一眼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 可是还在微笑,微笑着让翠平走开。 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值得去爱。 悲伤尽情地来吧,但要尽快过去……” 男版翠平真的把大家伙惊着了,颜冈老师还要点评的,可是此时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能表演黑道大佬的死吗?”胡军显然也被江浔给惊着了,他还是想看香港电影。 哦,大佬之死,倪永孝?爆头都阻止不了他继续演。 那其实是北野武式的死法,中枪之后没有立刻死掉,而是用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找一个地方坐下,然后拿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之后才死掉。 显然这是男一号的死法,换成别的演员恐怕是不被允许的,不给镜头哈。 “浔子……”颜冈老师想开口问来着,他没问出来,他现在相信,江浔可能表演出任何想要的死法。 江浔重新又躺下,平静而真实地看着眼前的胡军。 这是一段临死前的表演,他甚至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 他紧皱眉头,呼吸急促,这种喘息听起来很有真实感。 这是新世 界中丁青的死,他的话在被李子成打断后,他留下几句忠告,整个镜头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现在,胡军慢慢发现,江浔的胡吸在慢慢减弱,直至消失,他的嘴角甚至还有放松的微动…… 哦,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大佬之死,可是这样的死太真实。 嗯,江浔是不是真的死过? 他的脑袋里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自杀,来一段自杀。”韩青突然道,前面都是他杀,自己杀死自己该怎么表演。 “自杀者”的视角,情绪和心理感受更复杂多面,有极度失望后的自暴自弃,有释怀放下后的从容赴死,还有被逼无奈的艰难选择…… 比如,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虞姬有虞姬的气节,霸王却没有霸王的风骨,自刎前的回眸,先是决然,然后是坦然,嘴角微微向上,是看清现实后的释怀。 最后的那个微笑,真的太传神了,有种“就这么算了吧”的轻松。 真的是坦然赴死,一缕芳魂荡悠悠。 最妙的是自杀场景的留白,只听见轰然倒塌的巨大声响,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老师,您说,自杀该怎么演?”这次,江浔没有表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颜冈。 颜冈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改为:哪个演员自杀前的状态演的有真实感,感觉更为妥当。 表演死亡,有的失真,有的逼真,这成为评判一个演员演技好坏的参考,但没有谁最好这种主观程度的限定。 悲剧往往具有崇高性,所以理解死亡不仅限于感受吐血、哭泣等悲哀情绪表达,而是感受到它生存意志,命运的不可逆。所以,单纯从程度上难以判定谁演的最好。 你所看到的临死状态演绎多半是你“死亡想象”的隐射,有些艺术性加工。 “我了解到的临死状态无非就是两类:我听到的临死状态,以及自己亲身经历的体验。”颜冈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江浔,而是讲了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他的父亲年青时下放到一个偏远山沟,结识到一个帅气小伙。小伙因家境窘迫,生活无望,适婚年龄因女孩家庭强烈反对后,选择以极其惨烈方式结束生命。 临死前,和他父亲见了最后一面。成年后,颜冈的父亲给颜冈讲起这段往事。 他的描述中,那个已逝叔叔临终前眼中含泪,眼尾带笑,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那个心爱姑娘名字,安静闭上眼睛。 死亡可以是一种解脱,平静而安详。 第二个例子是颜老师所经历过的临死体验。 少时遇到一次车祸,极度紧张到耳朵失鸣,因头部撞击,眼冒金星,神经被麻痹,他感受不到疼痛,后续没有知觉昏厥。 那一刻,感觉灵魂出窍,听不见声音,短暂剧烈疼痛后而无知无觉。 临死前也可以是绝望无助、迷离恍惚的状态。 “我感觉,只要能符合剧情、能有层次感、能让人感受到“悲”,能让人有真实感,便是极为成功的艺术塑造。” 满教室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思考着颜冈的话。 颜冈也很满意,他认为这是自己入职中戏以来,上的最成功的一堂课。 “浔子,周萍最后是也自杀了?开枪自杀!”龚丽君看向江浔,她隐隐约约感觉江浔从昨晚到现在有些不一样,这好好的课,怎么就成了一堂死亡的表演课? 嗯? 作为神舍友,何冰被江浔坑过无数次,他最先回过味来了,“噢,你让我们去敲颜老师的门,把我们置之死地,又拿来这么多道具,还让我们说不想活想死,敢情就是让大家伙让颜老师帮你想出来,周萍是怎么死的……” “我琢磨着不对呢。”江珊也是绝顶聪明,“浔子,你又把大家装进去了,敢情拿出两节课,陪你玩死亡游戏呢。” “嗯,现在想出来了吗?”颜冈却没有那种不满,相反,他对江浔的表演很满意,这孩子不是哪一门哪一派,而是能在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之间自由行走,这怕是就是那种天才学生吧。 “没想出来。”可是天才也有吃瘪的时候。 “继续吧,黑暗过去就是明天,”颜冈和颜悦色,“不明白,想不通,晚上继续敲我的门,不让我睡觉……” 第142章 雨一直下 北平人艺的这场雷雨,从七月建组就一直在下…… 九月初,把全剧通拉一次的素排通过,九月中旬,合成通过,九月底,联排通过。 今天,是正式的彩排,十月初,中国话剧舞台上经久不衰的雷雨,将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再次倾泻。 彩排的要求很严格,要穿正式的演出服,也一定要化妆,并且,要完全完成走位,一切都会按照正式演出的要求进行。 对于这场轰鸣而下的雷雨,曹禺先生很重视,彩排他要来看。 作为B角,江浔今晚是没有上台机会的。只能站在幕后,看着大家在舞台上展示两个多月来的成果。 化妆室里的灯光很是明亮,江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给自己化妆。 “浔子,至于吗,今儿没你的演出。”吴刚想跟江浔开句玩笑,可是看着镜子里沉默寡言的“周萍”,他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没办法,镜子里的一脸平静和沉默的周萍,让他这句话说不出口。 今晚,坐在台下的人艺艺委会,阵容依旧强大,四十多人整齐地等待着新戏的上演。 整整三个多小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交流意见。 江浔静静地站在幕后,看着濮哥饰演的周萍、龚丽君饰演的繁漪、还有郑天玮的四凤,在台上的悲欢离合。 当舞台上的灯光又一次亮起,大幕又一次拉开。 曹禺先生带头鼓起了掌,“感谢夏导,把我几十年前的戏剧排得这样好,今晚,青年演员也不错,都演出了水准……” 哦,曹禺这样说,出乎大家意料,大师没有提意见,却全然都是鼓励,台上的年青演员几乎想要拥抱庆祝了。 热烈的气氛中,是仍然平静的江浔,从人艺走出来的时候,天上响起了闷雷,天要下雨了。 也真是奇怪,老天爷好象也有心灵感应,人艺排演雷雨的时候,天气总不那么好。 “浔子……” 与龚丽君骑着自行车赶回中戏,夜色下,龚丽君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这個角色还是江浔帮助争取的,现在她要站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了,江浔却只能站在幕后。 “没事,B角就是要时刻准备着……”江浔的声音很平静,对,他就是要时刻准备着,就不是不上台,也要演给自己看。 …… 九月底的中戏,晚上渐渐凉爽起来。 江浔没有回宿舍,放下自行车,他直接来到排练场。 当四凤碰着那条走电的电线,周冲去拉她,两个人一块中电死了。 “周萍由饭厅出,颜色苍白,但是神气沉静的。”空荡荡的排练场里回响着江浔的声音,“他走到那张放着鲁大海的手枪的桌前,抽开抽屉,取出手枪,手微颤,慢慢走进右边书房。” 这个年轻人,他接受不了刚刚死去的四凤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接受不了二弟周冲也跟着去了…… 书房枪声,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江浔慢慢地抬起手,手里是那支手枪,他慢慢地把枪顶在脑袋上,嗯,这似乎不妥,此时,他的心里最痛,手枪应该是顶在胸前。 他左手握着那枚图钉,右手举着手枪,缓缓地把枪对准胸口。 哀莫大于心死。 对,此时周萍的脸上不是平静,应该是冷漠。 如果一个人伤心过度,身体会有一个自我保护机制,本能地冷漠去应对,可是过后一段时间会撕心裂肺,那才能举起手中的枪! 图钉刺痛了手掌,江浔也不知是多少次举起了枪,多少次倒在地上。 轰—— 江浔已经忘记了时间,他看看窗外,一条火蛇从天空划过,沉闷的雷声如在铁球在铁板上滚过。 …… 今晚的雷声很大。 颜冈老师睡不着了,这些日子,还是有同学晚上来敲门,这让他晚上睡得特不踏实。 起床,走到窗前,他就看到了校园里那盏亮着的孤灯。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排练? 撑伞,穿过校园的树林,来到了楼前,他知道,亮灯的的排练场,黑暗里,他悄悄地推开了排练场的门,江浔持枪朝后倒下。 这孩子,颜冈老师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还没睡,还在自己个练习周萍之死。 轰隆—— 窗外雷雨大作,江浔突然朝门这里走过来,颜冈老师忙闪进黑暗里。 江浔没有看到他,他径直下楼,走进雨中。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就象浇灭了他心中的火焰。 对对对,雷雨浇湿了身子,整个身子应该是僵硬的,周萍应该是缓缓地倒下,而不是一下跌倒。 他失魂落魄地又重新走回排练场,全身上下已经淋湿,这一次,他举起枪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砰—— 江浔的身体慢慢朝后倒去。 他的背影对着颜冈老师,这是一个长达五秒的仰身下腰倒地的动作,身形游刃有余,拿捏有度。 颜冈甚至可以在他的身上看到京剧武生下腰的功底,这个高难度的慢动作,非有十几年的深厚形体功力不能达成。 可是江浔演来却到手擒来,这孩子,他的京剧舞台的功底,一天也未曾荒废。 颜冈走开了,撑伞回到宿舍,却又拿了一包东西,折返回来。 排练场里的江浔,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了底气,他感觉现在自己的周萍,已经不同于于是之、苏民的周萍,也不同于濮存晰的周萍,现在一切都是水到泄成,发自内心。 我的周萍成了!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身上凉透了,他想赶紧回宿舍,弄条干毛巾擦擦头发,喝点热水。 走到门边,他的脚步就停住了,门边放着一袋打开了动物饼干,哦,江浔推开排练场的门,四下打量着,楼道里的灯光很是昏暗,没有一个人。 他笑着拿起一块饼干,是一个狮子图形的饼干,放进口里。 …… 十月一,人艺第三版雷雨,在室外雷雨的轰鸣声中,正式售票。 人艺大槐树底下的布告栏里,雷雨的演 出通告也正式贴了上去。 大清早,北平市民冒雨购票,队伍排出能有一里地去。 “顾威饰演周朴园,龚丽君饰演繁漪,濮存晰饰演周萍,”一名北平市民穿着雨衣,站在大槐树底下,看着通告,“哦,江浔饰演周萍B角,江浔,这小伙子,是不是天下第一楼里那少爷,他在这出戏里还是B角啊?” 第143章 追光者 大幕缓缓拉开。 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里。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 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 右边的衣服柜,铺上一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 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天气。 郑天玮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 鲁贵、繁漪、周冲、周萍依次走上这个人艺的舞台,在幕开幕合与灯光明灭中,故事缓缓展开,至高峰,至回落,至全场的掌声淹没了舞台。 当大幕再一次缓缓地合上,幕后的于是之、夏淳、苏民等人都忍不住走上前,与一众青年演员紧紧拥抱。 “祝贺你,你的周萍演得真好。”于是之紧紧地抱住第三代周萍,观众的掌声就是最好的回答,人艺的旗帜终于传到了年青人手里。 “不错,继续努力。”苏民没有跟儿子拥抱,只是轻声地鼓励着,几句话后,他看看舞台一角的江浔,“后面几场,可以让浔子上场。” 濮存晰的目光也在追寻着江浔,他的脸上挂着笑,可是背影却很落寞。 他答应着父亲,这個跟自己弟弟一样的年轻人,努力了三个月,理应也站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检验。 可是他没有想到,江浔却不同意,他说,“观众喜欢濮哥的周萍,我就在后面学习……” 这孩子,苏民笑了,他忘了他是山东人,太倔! …… 雷雨逐渐停了,太阳出来,今天是雷雨的第四场演出。 宛萍嫂子早早送来了牛肉汤,可是濮哥愣是没喝一口,他要下台再喝。 “你瞧,浔子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江浔兴致不高,好象大家都看得出来。 “排了三个月,是不高兴……”吴刚小声嘟囔着。 濮存晰没有回答,人艺的演员上场不分心不分神,他默默地默戏,戏比天大,一切都要演出结束后再说,再讲。 当四凤一人坐在家中,周萍从窗户跳进屋里的时候,台下原本静默着的观众,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把郑天玮和濮存晰笑愣了,也让台后的于是之很是惊讶,他马上安排舞台记录在戏后找观众问一下,演到这一段为什么笑场了。 好在年青演员们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当大幕又一次缓缓地合上,濮存晰才一脸严肃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前三场演得好好的,观众到了这儿为什么会笑场。 “濮哥,”人艺的每一场演出都会有舞台记录,记录下观众的掌声次数,也记录下观众的每次反馈,“大家串戏了。” 串戏? 众人都看着他,“对,您前一阵子不是演过一部电视剧吗,在里面扮演一名公安,多么高大的形象,可是看到您一下从外面跳进窗子,这形象太不搭了。” 舞台记录也有点想笑的意思,今晚来的观众年轻人居多,笑场的也是年轻人,没办法,濮哥的公安形象在荧屏上太深入人心了,让人看到跳窗子的周萍,一下就感觉不搭了。 濮存晰皱皱眉,他说不上恼怒,也说不上沮丧,任谁一个话剧演员,辛苦排练三个月,遇到观众笑场都不好受。 可是这不是演技的问题,更不是舞台事故,只是观众的心理感受,无解。 “要么让浔子上场。”苏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意见,于是之同意,夏淳同意,濮存晰自己也同意。 十月的晚风中,丁志诚骑车赶到中戏的时候,中戏已经关门,好不容易喊开大门,把这个喜讯告诉江浔,江浔却沉默了。 他看着大家,大家也都是笑逐颜开,可是他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怎么样的荣耀才能配得上一路的颠沛流离。 八八年的那个夏天,不时会在他的梦中出现,跟夏导要角色的那个伙子,好象永远行走在北平城宽阔的马路上。 上海,自己一人躲在殷家角上影厂的宿舍里,是那么遥远好象又是那么近。 黄土高原上的信天游,依旧能穿透他的心房,广州的艇仔粥,好象现在仍是热的…… 大一,大二,大三,两年里,他既为自己的努力感到自豪,也为上天待自己不薄而感激…… 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这路不止要走好,还要让别人无话可说。 …… 今天,大槐树底下的通告变了模样,江浔的名字赫然由B角变成了A角。 江浔? 中国戏剧杂志的主编刘厚生今天也来到了首都剧场,他倒不是因为江浔而来,而是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梅花奖的事儿,今天才倒出时间,来观看人艺新排的雷雨。 舞台上的江浔的周萍很有还原感,在形象方面,他能代入这个角色。他有一股少爷的气质,年龄也很差不多。 演技方面,在面对顾威的周朴园时,他的手指紧贴裤缝,微微弯腰,语气不过重也不会吐字不清,就是一个惧怕敬畏不敢忤逆父亲的长子的样子。 面对繁漪时,他又能挺直腰板,态度时软时硬…… 对四凤时,又有些大男子的气概,也会腆着脸哄逗四凤,语气活泼,行为随意,象个恋爱中的男人。 不知不觉,戏剧进入尾声。 当江浔的周萍缓缓倒下,五秒钟的死亡戏,却让这个戏剧界的大佬掏出了手绢。 四凤的死,他没有流泪,周冲的死,他也没有流泪。 可是,当一个人经历着绝望和恐惧两种情绪力量的巨大拉扯时,人物的内在却并没有断裂,依然完整合理地存在江浔的身上。 他的背影很是僵硬,除了拿枪的手,他的一半身子仿佛不能动弹,眼里噙着泪,这个时候的江浔脆弱到令人心碎…… 在这样紧凑的时间中一连串矛盾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情绪先爆发再压抑,然后艰难地从缝隙中冒出来,那种绝望、孤独、 哀伤和悲凉,从表演中满溢出来,悄无声息淹没你…… “这就是表演张力!”刘厚生长叹一声,看了多年的戏剧,他还是头一次从一个年青演员身上,看到这样打动人心的张力。 “这孩子,脱胎换骨了。” 演员的内部节奏与外部节奏形成的一种反差感,这种反差感就形成了一种表演的张力,现在江浔的张力,就象一张弓,马上可以拉断! 但是箭飞出去,将会一支一支地插在观看雷雨的观众的心里! 观众席上,沉默……可是接着,鼓掌声就象从每个角落里蹿出,直接涌向舞台中央…… 江浔的周萍的死,用了五秒钟,现在五秒钟后,观众的掌声还在继续。 “这戏,没法演下去了。”已经死了的吴刚在台后小声嘀咕着。 确实,扮演周朴园的顾威和扮演繁光漪龚丽君都不知所措了,掌声,让这出戏没法结尾了。 大幕合上,又缓缓地拉开。 观众席中爆发的掌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观众的喊声,像是暴风雨般地把大家都淹没了。 江浔突然想到了去年在上海,于是之的王掌柜谢幕的时候,那掌声是他前世从未体验过的,像是潮水,那是一个演员为之生存的时刻。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双眼模糊了,他努力抬起头,看着舞台上方的灯光,灯光很是炫目,也很是耀眼,让他眩晕。 这是一种幸福的眩晕,可是眩晕中,他一直知道光在哪里…… 它就在头顶,也在远方,在人艺的舞台上,在戏剧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舞台上,我就是一名—— 追光者! 第144章 都挺好 一九八九年的十月,雷雨还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继续轰鸣。 木樨地22号楼,曹禺先生的住所,今天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其实也是曹禺先生的学生。 “老师,这出话剧,演得真好,周萍演得尤其好。”刘厚生恭敬地坐在曹禺对面,谈论着这些日子戏剧舞台上的大事小情。 当前,最大的大事莫过于雷雨的演出了。 “小濮不错。”曹禺看着刘厚生送来的最新一期的中国戏剧,慢慢地就看到了江浔的名字。 “小濮的话剧演得不错,这小伙子演得也好。”刘厚生凑过去,用手指着自己给江浔写的那篇文章,“很有感染力,也很有戏剧的张力。” 哦,曹禺不置可否,他在认真地读着刘厚生的文章。 曹禺的爱人李玉茹大姐笑着给刘厚生斟茶,就留他中午在这里吃饭。 “不了,社里下午还有事儿,改天我再来看您。”刘厚生站起来,这些日子,他隐约听说,曹禺先生当年曾评价人艺的一位青年演员是塌腰演员,后来他知道了,曹禺口里的那位演员就是江浔。 可是现在的江浔,他感觉不是塌腰,已经挺起了腰杆子! 中午的饭,很简单,曹禺午睡后,又把那本中国戏剧拿在手里,却又轻轻地放下。 晚上吃过晚饭,司机史群吉要回家时,曹禺叫住了他,“史叔叔,晚上还要辛苦你一趟,陪我到首都剧场看场戏。” 史群吉从五八年就给曹禺开专车,一直到他去世。 “我就看你一直心神不定的,”李玉茹已是拿过曹禺的外套,“你现在去,来得及吗?” “没关系,我把车开快一点。”史群吉笑道,说着就去发动车辆。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般直到首都剧场,人艺的铃声刚刚响起。 于是之、夏淳已经站在门口,票已经售出,也不能让观众退票,曹禺先生也不能去抢观众的票,只能在台后看戏了。 幕启幕落,曹禺脸上不动声色,观察着舞台上的每个人,也观察着江浔。 虽然闹不明白曹禺为什么这个时间来看戏,于是之和夏淳都没有问。 待把曹禺送上车,他才说道,“明天,让年青演员到我家里来。” 哦,于是之和夏淳都笑了,这是对年青演员的肯定和褒奖。 “让周萍一起过来。” 临了,他又加了一句,专车就驶进了夜幕中。 周萍? 于是之和夏淳终于明白,为什么老院长这個时候来看戏了,他来看的是雷雨,也是周萍,还是舞台上的周萍——江浔。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得把这事儿告诉浔子。”于是之喜上眉梢。 其实江浔跟于院的境遇差不多,当年周总理批评了于是之,他就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警醒激励自己。 他也知道,虽然这小伙子嘴上不说,也没写东西,可是江浔一直把曹禺先生的评价记在心里呢。 可是于是之和夏淳却找不到江浔了,就连台上的演员郑天玮和吴刚也找不着江浔了。 江浔其实也没到哪去,他就在舞台上多留了一会儿。 戏终人散,看着台下空空的座位,他还在体会着周萍,也只有这个时候,在不知不觉中,戏剧这些东西,才会一点点浸入到他的血液和肌体里,连同一些感官记忆。 舞台灯光早已熄灭,穿过黑黑的甬道,走过长廊,就是化妆间。 早年人艺的演员卸妆,用的都是香油,那时香油味儿弥漫着整个后台,现在有专门的卸妆油,闻着这种闻起来芳香的味道,江浔心里越发平静。 “浔子,你怎么才回来啊……” 一群人转眼间就找到了化妆室里,“好消息,明天曹禺先生要接见我们。” 哦—— 江浔心里猛地一跳,他感觉有种热热的东西就到喉头,他又强行把它压了下去。 “去吧……” 夏淳导演笑着,他明白这些孩子的心里,能到木樨地22号,简直就是一朝圣的旅程。 …… 十月的北平,天高气爽,今天的天也格外蓝。 濮存晰、江浔、郑天玮、吴刚、龚丽君就有点拘束地坐在曹禺先生对过,吃着李玉茹阿姨准备的点心和糖果。 曹禺不象是戏剧泰斗,也不是在台下点评的大师,他看着这群孩子,脸上满是微笑。 这一版的《雷雨》是北平人艺《雷雨》演出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我感觉你们的演出,对人物个性化有了更深入的解释,摆脱了过去概念化的束缚,回到了人物的本性……”曹禺先生终于说到了雷雨。 江浔也感觉这一版雷雨回到了曹禺剧作的基点上,戏剧本来演的是人性,不是阶级,更不是斗争。 “这次由青年演员们演得很不错,有成绩,看到了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我很高兴。”他看看江浔,“江浔?” 江浔赶紧站起来。 “你的周萍跟小濮的不一样,说说。” 江浔没想到他会第一个点自己的名,他沉吟半晌才组织着语言,“我感觉我还没有理解周萍。” 哦,这句话,倒出乎曹禺的意料。 “我只能向周萍靠近,永远也成不了周萍,您或许也是这样,没有看过真正让您满意的周萍,我们都是在朝着您的希望靠近……” 曹禺先生或许有生之年真的没有看过让他满意的雷雨演出,因为雷雨是演不尽的。 “作为演员,等我真正理解了周萍,恐怕我要到了演周朴园的年纪。” “哦,你还想演周朴园?”曹禺先生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就融洽起来。 “我记得你的唐茂昌,也看过你的李福林,很有印象,现在你又演了周萍,都挺好。” 都挺好? 江浔感觉这三个字力重千钧,他笑着,胸口却长舒一口气,当年,被曹禺先生当面说的那个塌腰演员,现在曹禺先生当着面又评价了三个字—— 都挺好! “哎,你们都听到了?”趁着曹禺起身的时候,他悄悄碰碰吴刚。 “听到什么?”吴刚眨着小眼睛。 “濮哥?”江浔不想再理他,“你听到了?” “老院长不是说想送我们点东西。”濮存晰有点纳闷,曹禺先生的每句话他都听在心里呢。 “丽君姐,你听到了?”江浔不甘心了,他很后悔没有带人艺的舞台记录过来,真应该让他记下来,写在人艺戏剧档案里。 “我听到了,”龚丽君笑着回答,“老院长不是说我们青年演员演得不错,有成绩吗?” 嘿—— 江浔狠狠地舔舔嘴唇,你们故意的是吧? 第145章 阿娇 也别怪这些年青演员,曹禺特意接见,每个人心里都是激动的,手足无措的,说不上象林黛玉玉贾府,可是真的象教师看到孔子,木匠碰到鲁班,对,就是看到了祖师爷的感觉。 曹禺先生折返回来,把一本自己写得文章集递给濮存晰,濮存晰赶紧恭敬地接过来。 会见的时间不长,外面却又下起了雨,这雨下得一时半会看样子停不了。 可是不到两个小时,大家就都站了起来,曹禺先生还有别的活动。 “老院长,”江浔也学着人艺演员的叫法,其实曹禺还是中戏的院长,“我能问一下,您能不能给周萍提几個字?” 吴刚不由瞅了他一眼,什么给周萍题几个字,不就是江浔自己想要曹禺的字吗,托名汉相,实为贼子!到曹禺先生这儿偷字来了。 曹禺看看江浔,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下次吧,”他看看窗外的雷雨,“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前来,濮存晰和吴刚还有郑天玮都是骑自行车来的,江浔和龚丽君却是坐公交车来的。 “我捎你们一段路吧。”曹禺笑道,“史叔叔,准备车吧。” 国产大红旗! 哦…… 江浔看看龚丽君,龚丽君也在看他,这是龚丽君第一次坐轿车,这也是江浔重生后第一次坐轿车。 坐在宽敞的车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江浔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雨下得太大,曹禺先生直接把他们送回了学校,他自己还要到医院去。 这个时间,正好是中戏下课的时间,校园里到处是花伞,到处是雨衣,秋雨扫过,树叶便在潮湿的雨水里静静地仰望着枝头。 “浔子。”要不说何寡就是何寡,同学们都注视着大红旗,他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 “曹禺先生,曹禺先生……”何冰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浔和龚丽君竟是曹禺先生亲自送回人艺的,还坐的是先生的车。 雨还没停,这消息就在人艺传开了,连徐晓钟院长都听到了。 下午的课,王志文依然嬉笑怒骂,可是看江浔的眼光也有几分特别,颜冈老师更是问起了江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龚丽君好象开窍了一样,“曹禺先生说看过江浔的戏……” 哦—— 一群八七班的同学都眨着眼,这没什么希奇,可是下一句就了不得了,“他说,浔子的几部戏,都挺好。” 都挺好! “那他不是塌腰演员,他是都挺好演员!”何冰马上给江浔定了性,“这年头,让曹禺先生说这三个字,值了。” 值了,江浔挺得就越发直立。 颜冈看着他,这是一个挺拔的背影,行走在中戏的金秋里,行走在硕果累累的校园里。 …… 今晚,是雷雨最后一场演出。 让曹禺、于是之、夏淳等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位老者又一次观看了人艺的演出。 在上海演出,他召开了南北戏剧座谈会,这次,他亲切地看望了人艺的演员,并一一与演员握手。 第三天,文化部高官代表文化部对雷雨剧组进行了嘉奖,并带来了奖金。 嘉奖的证书红红的,上面的墨迹好象还没有干。 “江浔同志,在话剧雷雨的演出中成绩突出,予以奖励,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我,这算不算得奖? 江浔看着一脸激动的吴刚。 “算,怎么不算,这不是你的名字,这不是江浔,”吴刚笑得小眼睛又眯起来了,“你是曹禺先生称之为都挺好的演员嘛。” 哦,这个时候,他终于记起来了。 …… 遇到喜事,江浔特想找杨哲。 电话打过去,很长时间,杨哲终于回了电话,她只说晚上一起吃饭就挂了电话。 其实早在10月13日,杨哲就进入了封闭状态,直到晚上,江浔才得知,全军文艺汇演已经开始,她主演的舞剧《踏着硝烟的男儿女儿》将正式竞演。 演出后,来自全国的部队文工团获奖的演员一起参加宴会。 杨哲悄悄把服务员叫到一边,“同志,这里的菜可以打包带走吗?”江浔说是要晚上一起吃饭,他现在应该还是饿着肚子吧,想到这里,杨哲就是心疼。 服务员笑了,这个全国文艺汇演一等奖的女演员,特漂亮,气质也好,现在是全场的焦点。 就说以后全军文艺战线上,谁不认识杨哲啊,可是即使是杨哲也不行,不能打包,但是菜单可以带走。 夜色已深,演出在如潮的掌声中结束,当杨哲步出会堂,她心里一动,前面,空旷的大街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挎在自行车上正在朝这里张望。 “杨哲,你到哪里?”身后,领队急切地想要制止团里的台柱子,可是她却已奔赴那个夜色中不再失约的车站。 四合院内,江浔就着简单的酒精炉,下好了面条,“嗯,宴会好吃吗?是不是没吃饱?” “不好吃,嗯……不如面条好吃。”杨哲抬头看看他,眼睛里是无尽的满足。 面条下好了,一旁是两本红红的证书,哦,一本是嘉奖证书,一本是全军文艺汇演舞蹈一等奖的证书! “恭喜你,杨哲同志,获得全军汇演舞蹈组一等奖。”江浔拿起杨哲的证书,笑着敬了一个礼。 “恭喜你,江浔同志,获得文化部特别嘉奖。”杨哲也拿起江浔的证书,笑着还了一个礼。 哦,没有想到,娴花照水般的姑娘,敬礼是这样英姿飒爽! “那是不是我们得留个纪念……”江浔提议,可是他这里没有相机。 他走到镜子跟前,捧起杨哲的红色的证书,放于胸前,杨哲也走过来,一样把证书捧于胸前。 灯光下,是红红的证书,是青春的笑脸,还有青春的芳华。 原谅我没有提前准备相机,就让镜子留住我们芬芳的年华吧。 …… 一起得奖,一起吃饭,送杨哲回家,这是江浔现在最幸福的事儿。 深蓝色的苍穹如水洗般澄澈,疏密有间的星星闪耀着神秘的微芒。 杨哲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路边 昏黄的路灯与斑驳的树影,悄悄退去。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 空旷的大街上,杨哲心满意足地一展自己的歌喉,她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阿娇摇着船,唱着那古老的歌谣,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 骑得气喘吁吁的江浔气喘吁吁地也接了一句,却转过头来坏笑道,“看看,看看我的脸……” 嗯? “看看我的脸上有歌谣吗?” 杨哲没有回答,她只是娇笑着用手捶打着江浔的后背,深秋的夜风中,又悄悄地把头靠在了这个结实的后背上…… 我,是他的阿娇吗? 第146章 订婚 最温馨的灯光,一定在你回家的路上。 下了火车,大姐夫刘斌厂里的车直接把江浔送到了琴岛京剧团家属院。 当车子慢慢驶进那条熟悉的马路,抬头看看路边那一抹温暖的灯光,江浔禁不住心里一热。 胡同口,温暖的灯光下,父亲江文远、母亲赵丽明、大姐江枫和二姐江荻,站在家属院门口朝远方眺望着,火红色的纱巾在大姐江枫的身上随风起舞。 江浔突然有些泪目,不知什么时候,江文远的背影已经有些伛偻,秋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赵丽明一边埋怨一边替他把拉锁拉上。 演完雷雨,他有时间了,这趟回来,还是因为大姐江枫。 大姐在这个深秋时节,终于跟大姐夫刘斌订婚了。 虽然喊了一年多的大姐夫,可是两人其实还没有领证呢。 “爸——妈——姐——。” 汽车停下了,江浔推开车门,算算他大半年没有回家了,要不是大姐订婚,他真的回不来。 “大浔——” 江荻看到汽车微微一愣神,接着就飞奔着跑了过来,搂住了弟弟的脖子。 江枫接过江浔手里的人造革皮包,挽着母亲的手,笑着站在一边,她没有言语,可是眼睛已经笑成弯弯的月牙。 原本八月份订婚,可是弟弟排戏没有回来,她就咬咬牙更改了日期,这是她人生的大日子,她想合家团圆,想弟弟在身边。 “爸。”江浔看着父亲,父亲的眼里有骄傲,有慈祥,也有亲切……这是父亲的眼神,在看着一个久未归家的孩子。 老江家门前,一盏温暖桔黄的灯束照射着斑驳的家门,一家人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已是香飘满屋,江浔知道,父母和姐姐为了晚上这顿饭,又是好一通忙碌。 “爸妈,这是孝敬你的。”江浔从包裹里拿出两只北平烤鸭,还有果脯点心。 “姐夫,这是给你的。”两条金健香烟,北平人爱抽的牌子子。 “大浔还记着我哪……”刘斌很高兴,自觉在丈人和媳妇跟前很有面儿。 看着爱人高兴,江枫笑着把面条端上桌,“大浔,先吃饭。”下马饺子下马面,家里照旧做了打卤面,就着剥好的蒜瓣,江浔只吃了一碗,脑门上就微微出了汗。 秋天的菜凉得太快,有几道菜还没有下锅,可是四個凉菜已经摆上了桌子。 “大浔,听说你在北平买房子了?”刘斌给江浔倒上白酒,可是让江枫又给端走了,她不让弟弟喝白酒。 “嗯,”江浔夹起一个炸虾仁,“就在东厂胡同,王府井往西,你跟我姐结婚旅游的时候,到北平看看,就到那里住。” 这事说起来是大事,孩子自己个作主不声不响地把房买了,这让江文远和赵丽明心里不舒服,但转念又想,孩子这是有本事,有钱花,将来就饿不着,会花钱,将来有地儿住。 江浔哪里会不知道老两口的心思,他起身从包里拿出房本,江文远、赵丽明立马郑重起来,赵丽明顺手把手里的勺子递给江枫,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房本。 “两进的院子,”江浔笑着揽住父母的肩膀,“很宽敞,将来到北平你们就住后院。” “这么说,我弟弟成北平人了?”江荻立马笑道。 “什么北平人,就是琴岛人,我们哪也不去,守在琴岛比哪里都强。”赵丽明嘴里这么说,可是心里高兴,高兴归高兴,她还是认为有钱怎么不买楼房,买处四合院干嘛,你小时候还没住够啊! “姐,有了新家,是不是就不舍得回咱们家了?”看着大姐又给自己捞面条,江浔就开着姐姐的玩笑。 江枫与刘斌都在啤酒厂工作,厂里给他们俩分了一套小居室。 江枫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性格很是文静,打小就这样。 “你啊,明天去看看你姐的新房,帮忙收拾一下……”赵丽明嘱咐着。 …… 刘斌是厂里的供销科长,江枫在厂里的检验科工作,作为琴岛啤酒的双职工,他们俩才分了这一套房。 两室一厅一卫,五十平方出头,面积虽然小了点,也是老房子,可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单元房。 一家人兴冲冲地来到啤酒厂的家属院,原来的住户已经搬走,一把铁锁象征性地挂在门上,竟是连锁也没锁。 “不行,明天我得再买一把新锁,这门看着也不结实,得找木匠过来修一修……”江文远已是把这里当作了自己女儿的家,一草一木一门一户都值得他去维护,去给女儿操心。 “怎么样?”江枫在里面转了一圈,神采飞扬,颇有女主人的样子。 “不错。”江浔也是感慨,好了,大姐结婚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单位职工多、住房少,是这个年代非常普遍的情况。 职工结婚多年也没有分配到住房的情况比比皆是,没有住房而一再推迟结婚的情况也是多见,而一旦单位分房子,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谁家的职务、工龄、人口、表现等等,你自己清楚,别人更清楚。 前阵子,啤酒厂的一女职工对分房产生了不满,手拿装满酒精的大瓶子和打火机就闯入开会现场…… 江文远和赵丽明也不说话了,一家人年轻时都住过筒子楼的,邻居间为了用水吵架,为了一个蜂窝煤争论,为了上厕所差点憋出肾炎……好象就是昨天的事。 “嗯,大浔同志,以后我俩要常来,大姐会给咱们做好吃的。”江荻笑着拍拍弟弟的脸,自己就咯咯笑开了。 “我看也不管谁住,总归是咱们家自己的房子,”江文远越看这套房子心里越爱,“明天,我和大浔出去买几桶油漆,把门窗刷一下,再把餐厅和客厅这面墙通开,就敞亮多了……” “爸,不用,哪能让您和大浔干活,明天,我从厂里找几个人,也就是一上午的事儿……”刘斌拍着胸脯。 “姐,你们这里放点什么?”江浔指着客厅,客厅很小,其实也是餐厅,没办法,房子的面积实在太小了。 “沙发,电视,”刘斌笑道,“你姐打毛衣的时候就爱看电视,我们俩去看过了,西湖的,孔雀的,长虹的,熊猫的,金星的……你姐看好了,熊猫的十四寸彩电……” 哦,江浔点点头。 …… 人的一生中有几件事是非常神圣的,订婚就是其中一件。 在琴岛人心中,订婚是仅次于结婚的大日子。 订婚前,老刘家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什么订婚戒指、礼金俗称订婚钱和小六样,婆婆还要按老辈的传统,准备两个红包袱、两条红腰带、两套衣服。 “婆婆的袄穿到老”,两套衣服中棉袄是少不了的,棉袄贴心而且有里有面儿,虽然这个时候,年轻人已经很少穿棉袄,都穿毛衣了,棉袄只能拿来压箱底。 红红的袄,金色的丝,江枫捧在手里,不自主地就笑出了声。 今天,刘斌家里肯定是要去买糖的,六斤高粱饴,六斤大虾酥,六斤猪肉,在琴岛,只要说是一刀切的,卖肉的准知道是准备订婚用。 还有六条鱼,一定是要带鳞的鱼,在琴岛基本就是黄花鱼了,黄花鱼代表黄花大姑娘,那是一定不能使用鲳鱼和刀鱼的,“男盗女娼”的谐音可不好听。 六斤糖,六包点心、六包粉丝、六瓶酒,加上六条鱼另外还有一刀肉,这小六样就算是齐活了! 放下棉袄,江枫就跟刘斌出了门,两从还要到财宝金楼挑首饰。 在琴岛,青年男女只要踏入“财宝金楼”,就是要订亲了,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向世人宣布,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他们就要结婚了。 第147章 遥控电视机 琴岛百货大楼,江浔也跟江荻在家电展区逛着。 “大浔,你想给大姐买台电视机,妈知道吗?”江荻看着琳琅满目的电视机,一时有些花眼。 “买了不就知道了。”江浔询问着电视机的价格。 这里的电视机国产的居多,进口的很少,“有那种带遥控器的吗?” 遥控器的电视? 服务员懵懂地摇摇头。 江浔也有些失望,他只能再去海员,海员就是琴岛的海员俱乐部,在八十年代,那里就相当于北平六十年代的老莫! 能到海员吃饭的,都是能够消费得起的人。 别说,还真不凑巧,江浔还真没打听到在琴岛哪能买一台遥控电视。 走了一天,打听了一天,空手而归,可是江浔不气馁,逢人就问,哪有卖遥控电视的。 “二姐,要不我回北平,给大姐寄一台回来?”姐弟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都很累。 “非要买遥控电视不行吗?”江荻不以为意。 “彩电家家都有,我得买别人家没有的。”江浔推开家门,却发现京剧团张团长正坐在家里。 哦,打过招呼,江浔要回房间,江文远却把他叫住了。 “是这样,大浔,”张团长的态度很和蔼,“我想问一下,你们家要买彩电吗?” 没有啊,江文远和赵丽明一脸迷惑。 嗯,张团长看着这姐弟俩。 “我想买一台,给我大姐。”江浔眼瞅着这事瞒不过父母,只能承认,可是一京剧团团长,他又不是卖彩电的。 “我说嘛,这事巧了,”张团长一拍大腿,“我家里就有一台啊。” 张团长长有个舅舅在北平当大官,上个月,张团长的父亲带着一家人到北平玩了一趟,回来后就四处炫耀。 这一炫耀就出事了。 张团长父亲有個老同事,离休的时候单位发了一笔钱,就央求他在北平给买台彩电。张团长的父亲自然是满口答应,终于有一天,北平的舅爷托人捎信回来,说彩色电视机已经买到了,是日本产的,二十一寸,还是带遥控的。 此时,别说在琴岛很少见到一台带遥控的彩色电视机,就是在北平的舅爷家,自己家看的电视机还是不带遥控的呢。 张团长的父亲赶忙兴高采烈地去通知那位老干部,可是老干部一听电视机的价钱,好家伙,六千多,人家全家商量了一晚上,都说电视机太贵了,他们家决定不要了。 转了一圈自已认识的老干部,没有一家肯要这台六千多的电视,张团长家老爷子心里火烧火燎的,电视已经到了琴岛,这钱还没给人家北平的舅爷呢,他这一急,直接住进了医院! 好嘛,现在终于听说有人打听遥控电视,再一打听,还是一个单位的,张团长也顾不得领导不领导了,直接上门了。 “大荻,大浔……”张团长家用不起,我们家更用不起,,看着这不省心的姐弟俩,赵丽明的脸上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你们要买电视?” 江荻不敢说话了。 “我知道,大浔不是拍过广告吗,听说还一直在演话剧,有钱,”张团长为了卖出这台电视机,他什么话也敢说了,“老江,你就帮帮老哥,以后在团里,什么事你一句话,老哥我绝对没二话!”张团长眼巴巴地瞅着江文远,拍着胸脯保证道。 人家团长都这么说了,江文远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儿子。 儿子不说话,他也感觉不能再说,宁可得罪张团长,也不能接下这台电视机,太贵了。 看江文远不说话,张团长就耷拉下脑袋,这电视机可算砸到自己手里了。 “团长,你的电视是日本进口的吧,二十一寸彩电?你要多少钱?”江浔很干脆,说话掷地有声。 张团长一下抬起头,他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大浔,你想好了,你肯买这台电视?六千二百八,六千二百八,遥控的,晚上我就给你送家里……” 此时的琴岛,只有不多的家庭开始用上了彩电,而所谓的彩电、冰箱和洗衣机,这“三大件”的尺寸都不大 即便冰箱只是单门的,洗衣机是双缸的,电视机是黑白的,人们的生活也是比蜜甜。 “六千二?” “太贵了……” “那你说吧,能给多少?”张团长看着小伙子,小伙子年龄不大,但很沉稳。他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也不愿松手。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有点多吧,六千整,你看行吗?这二百多块,就当我赔上了……” “姐……”江浔看看江荻。 江荻根本不敢回答了,这六千块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作为刚毕业的中学老师,实习期她的工资每个月不过四十多块钱。 “太贵。” “那你说多少,”无人问津的彩电,终于有人问了,“五千八,五千六……”张团长感觉心里在滴血,“行不行?” “行,我问问我爸……”江浔看看一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江文远,“我爸说行了,……” “哎呀,哎呀,”张团长高兴地一把握住江文远的手,“老江啊,谢谢你啊,你解决了我的大问题,谢谢了啊,以后团里有事就你一句话……” 江浔看着父亲的样子,在台上他可以是黄忠是薛仁贵,英雄了得,可是下了台,他就是一普通人,上面有领导,家里有妻子,他都不敢得罪。 这样的彩电,五千六确实是买不到的,得,自己帮了别人一把,还买了一台便宜的彩电! …… 十月的中午,太阳很是炽热。 刘斌父母穿戴一新,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一个木盒,后面跟着的也是一身新衣的家里人,有的捧着糖,有的拎着肉,还有的拿着鱼。 在琴岛,定亲就是双方父母和主要亲戚一起吃个饭认认亲家,是个正式的宴席,目的是正式告诉女方结婚的时间,所以也叫“送日子” 刘斌也走在队伍中间,他上身穿着衬衣,下身是一条蓝裤子,脚踩新的皮鞋,不时与京剧团家属院里老江家的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江文远家里,老两口也是上下一新,江枫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穿着一身红色裙子的自家 姑娘,又看看自己家的儿子,唉,嫁姑娘总比不上娶媳妇来得高兴。 树上的鸟鸣正躁,院里的苹果已经结果,沉甸甸压在碧绿的枝头。 “江团长,这是我们带来的小六样……”刘家人一字排开,每人手里都是一样东西。 这小六样,女方不全留下,除了肉以外还要返还男方两样,但是俗话说闺女是娘身上的肉,是不能割舍的,所以娶了人家的闺女,就需要割6斤肉象征着补偿。 “还有。”刘家妈妈妈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赵丽明,“这是大斌给大枫的……” “这是什么呀?”赵丽明看看就打开了盒子,江荻也赶紧凑了过来,阳光下,盒子里的的东西闪烁着光芒…… 盒子里面是金三样,还有一条金手链。 得,老刘家的人脸上都是自豪,这些东西,总不能说亏待媳妇吧。 “嗯,我也给我姐准备了点东西……”江浔走到一脸疑惑的江枫身边,走到窗前,楼下,是一辆轻卡,车上是一纸箱,纸箱上全是日本字。 “松下二十一寸进口彩电,带遥控的。”江荻拉着自己姐姐的手,站在了窗前。 “我跟我二姐一起送莪大姐。”江浔看着一脸惊讶的江枫就笑了。 什么是遥控,亲家也搞不清楚,可是刘斌妈妈能搞清楚的是,这台彩电原价六千多,都能买十几台自已家的黑白电视了,并且,听说还是日本原装进口的。 “大浔,什么是遥控?”刘家一个本家兄弟问道。 “就是有这么一个遥控器,你朝着电视点一下,想看哪个频道就看哪个频道。” 国产的电视都还是那种旋钮式的频道转换,慢慢开始出现按键式的,但是遥控的电视还很少见。 “那打开看看呗。”刘家的几个兄弟姊妹都很兴奋。 “别打,先去吃饭,等以后再看。”刘家妈妈阻止道,她怕这么娇贵的东西,再给这帮年轻人毛手躁脚地给弄坏了。 “拉到你们新房去,”刘家妈妈又嘱咐未来的儿媳,“记得,把门锁好,大浔我记着不是还上大学吗?” “嗯,他,在外面演电视剧。”江枫笑了。 “噢,他上过市里的春晚,还跟倪萍,唐国强认识,他也是明星吧……” 刘家妈妈亲热地拉着未来媳妇的手,江枫看看那边的刘斌,就笑得更灿烂了,新家,彩电……生活如果有颜色,那一定是彩色的,不是黑白的! 她又看看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她的眼里就涌出了泪花,阳光下,她的脸如玉般纯净透明…… 天,湛蓝湛蓝的,阳光,明亮明亮的,三朵两朵的云彩悠悠飘着,一阵的教堂的钟声从天际传来,越过中午袅袅升腾的白烟,却是越传越远…… …… 中午的订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大姐订婚,姐弟都很高兴,江浔拉着江荻喝了两瓶香槟酒。 这酒是琴岛特产,喝起来跟汽水似的,这里的人也都当汽水喝。 “大浔,大姐订婚你送彩电,那结婚你还送吗?” “送。” “送什么?” “送猪头。” “这还用从北平往回带?” “不用,琴岛现成的,我们家现成的……” “在哪,……大浔,你又逗你二姐玩,我打死你……” 第148章 爱情 “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整个世界快要倒下来了,我们却挑上这时候来谈恋爱……” 银幕上,是永远的卡萨布兰卡,永远的里克和伊莎…… “这是我前世最喜欢的电影,没有之一……”放映机的滴答声中,江浔轻轻在杨哲的耳边说到。 从琴岛回到北平,平静的日子仍在悄悄从指缝间流走,今天大二的学生拉片,江浔就带了杨哲一起过来。 可是杨哲已是沉醉在电影的剧情中,她是舞蹈演员,并没有接触过多少外国电影,或者说西方电影。 “里克与伊莎也是偶遇的,最后相爱的人没有在一起……”杨哲抬起头,看着光影中的江浔。 “这是电影,悲剧性总要有一点的,要么也成不了一部伟大的电影……”江浔小声道。 这部电影从放映开始,即使一代代过去了,仍旧还是那么受欢迎,这说明电影本身的价值内核是契合大多数人内心的情感想法的。 而且这部电影给之后的爱情题材电影,以及主流影视剧中爱情故事提供了一个伟大的范本。 从小放映室出来,行走在寂寥萧索的秋季校园里,杨哲却是兴致不高,甚至有些落寞。 “怎么了……”江浔有意要逗姑娘开心。 “嗯,明天。团里要到河北慰问演出……”这一去怕是要半個多月,不免让杨哲惆怅。 “哦,是这样啊,我也要下基层演出,院里安排的,那我给你打电话。”江浔笑道,“走吧,到东单吃饭去。”心情不好,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要说起东单这地界,它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北平的“时尚根据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两人在东单北大街下了车,两侧的照像馆,委托商行店,百货商店,青艺剧院排演场……等各色建筑林立,让这片宽阔的地面儿充满生气和热烈气氛,也让这里成为仅次于王府井那条金街的银街。 东单菜市场东门北边,江浔停住了步子,“吃春卷?” 一家春卷店前,人们络绎不绝,再加上便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让东单大街上人多但不显得拥挤。 这个时候进京的外地人还不是太多,大都是北平当地人。 小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手捧着热春卷,杨哲的情绪就慢慢高起来。 焦黄酥脆的春卷咬在口里,不断在周身制造满足感,杨哲一抬头,江浔正看着她哪。 “看什么?”杨哲的眼波似嗔非嗔,却又瞅一眼不期而至的雨丝。 嗯,看你,当然是看你,雨是大浪漫,你是小人间,你负责看雨,我负责看你。 吃着春卷,伴着江浔,杨哲感觉特满足,“浔子,我就纳闷了,我一北平人,我都不知道这家小饭馆……” “我是吃货嘛,哪有好吃的,我都带你吃,成吗?”江浔虚溜着嘴,示意杨哲趁热吃。 当然成! 杨哲不回答,笑笑算是默认了。 春卷下肚,两人又到东安市场北门丰盛公奶油炸糕,杨哲的眼睛里就又泛起光彩来。 春卷、炸糕,这才是普通人的爱情。 她不想当什么里克和伊莎,也不想到卡萨布兰卡,她就想在这东单地面儿,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吃着普通人的吃食。 “你看我,差点忘了……”吃着炸糕,杨哲就停住了脚,“我哥哥一朋友,半个文艺圈的人,看了你演的周萍,想认识你。” 嗯? “恰巧那天我哥跟他们一块儿吃饭,他说认识你……”杨哲的脸没来由红了。 “那我请他们吃饭。”江浔很痛快。 “成吧,那我跟我哥说一声,明天我去河北,他联系你……” 找到一就近的电话亭,杨哲把电话打给了哥哥杨方,“嗯,明天中午,昆仑大酒店,你有时间吗?” 昆仑大酒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 京城,昆仑饭店。 这原是某部下属的单位,也是国内首家合资的五星级饭店,后来被上海xx集团接手,一时间,在京城红得不得了。 “介绍一下,侣总,我朋友,也算是半个文艺界的人……江浔,人艺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周萍,人家现在还在上大学……”杨方并没有在楼上等着江浔,而是就在大堂候着呢,这让江浔感觉到尊重。 他看看杨方的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人,见到江浔,笑着就把手伸了过来。 哦,这位侣总,江浔认识,海岩嘛,前年的便衣警察就是人家的作品,人家也这里的老总。 怪不得这酒店名字这么熟呢。 “你好,你好,”海岩很热情,“看过您演的周萍,演的真好,也看过您演的唐茂昌,跟我可是同行啊……” 可不是嘛,都是经营饭馆的。 海岩到底是海岩,一句话就让气氛活了起来。 说起来,江浔才知道,他跟杨方两人也是生意上的朋友,不过,明面上是海岩想见他,倒不如说是杨方想见他。 偌大一个包房,就他们三人。 算起来,海岩这位老总,半条腿也伸进了文艺圈,说起话剧,说起电视剧,说起电影,半点不见冷场。 “前阵子,见着姜文了,他那片子叫什么本命年,我不看好,电影嘛,还得看票房,看卖了多少个拷贝,看有多少人来看你的电影,如果没人看,那这部电影拍得就没劲了……” “嗯,听说央视拍完红楼,拍完西游记,又想拍三国,这事可能明年就成了……”海岩慢条斯理给江浔倒上茶水,嗯,好茶。 江浔端起茶杯,脸上笑着,就听着海岩一人白话。 三国演义,一定是不能错过的,人艺差不多一半的演员都在里面露脸了。 杨方看着他,也不由暗自点头,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是个心里有底的人。 没底的人,也不能上大一时就让人艺的大导演看中! “侣总,您的那几位朋友又来了……”正说着,服务员就进来了,满脸戏谑地笑着。 “得,”海岩也笑了,“我一帮哥们,又过来蹭吃蹭喝了,我们这儿 的服务员都熟了,杨方,这些人你也都熟,……浔子,您稍等,莪去……” 他话还没说完呢,门就被敲响了,呼啦啦进来一帮人,见到海岩和杨方,那是亲热得不得了,江浔也站起来,看着这帮熟人,前世就很熟的人,什么王朔,马未都,郑晓龙…… 他们跟海岩,都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作大院子弟。 京城复兴路,沿线狭长一带方圆十数公里,从公主坟一直到北平西山脚下,沿着万寿路、玉泉路,方圆十数公里,被这帮人视作生身故乡,在这里,xx、xx、……等家属大院依次排开…… 既然同是故乡人,海岩在昆仑饭店做一把手,马未都、王朔他们就经常拉帮结伙来昆仑饭店蹭吃蹭喝。 每次马未都和王朔几个来昆仑饭店,一进门就喊:“哎呦喂,侣总,您今儿吃了没?” 海岩一看他们来,一听他们那意思就明白了,不用哥几个再开口马上就安排一桌酒菜,提前和服务员说好签他的单,就忙去了。 可是,今天,眼看着这帮人唠起来没完没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海岩很抱歉,今天这个场合说正式也不正式,不说正式也挺正式,人家杨方想把未来的妹夫介绍给自己,顺带着也让他帮着把把关,你说来了这么一帮人,还把的哪门子关? “介绍一下,北平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管生产的副主任郑晓龙……”他指着一满脸疙瘩的年轻人笑道,“台里最年轻的主任。” 第149章 京圈 “你好,你好,幸会,……见到您很高兴。”江浔一一握手。 现在的郑晓龙,也不是什么大拿,北平电视剧制作中心,就两部作品,便衣警察,凯旋在子夜……在全国还算有名。 “你好你好,”郑晓龙听说他还是中戏的学生,只是热情地握着手,可是海岩又介绍他是人艺的演员,郑晓龙马上道,“你跟小濮熟吗?” “当然熟,刚才还在说哪,人艺新版的雷雨,濮存晰是周萍的A角,浔子是周萍的B角。”海岩对这个小伙子印象不错。 他知道,郑晓龙正在筹拍一部电视剧,资金有了,可是主角人选一直定不下来,好不容易主角找得差不多了,资金又让台里给抽走了。 只能这么说,好事多磨。 杨方到底还是招呼一行人坐下来,多个朋友多条门路,这些人都是文艺圈里的人,将来互相行個方便,他本能着给未来的妹夫开始铺路了。 “你可别看浔子年龄小,人家可是老演员了,演过天下第一楼,还演过上海电视台的电视剧,那部剧还在拍着哪……”海岩给大家倒上酒,“广东电视台前阵子刚刚拍完一部电视剧,浔子在里面是男主角……” “上海台的是不是天野老师扮演姜子牙那部剧?”郑晓龙问道,“傅艺伟在里面饰演妲己?” “对,封神榜,我在里面演周文王的大儿子伯邑考。”江浔观察着这个后世名震全国的京圈儿,大院子弟闯入文娱圈,主要通过导演、编剧两条路,外加朋友扶持。 可是,在京圈儿壮大的日子里,“大院”始终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京圈”从影视发家的势力范围,就从大院,这么一点点拓展开来。 世事轮回,人情洞察,皆在其中。 他们几个一进来,这顿饭的主题就变了,侃大山,能直接把人侃晕那种。 不得不说,这帮人够牛X的,学历都不高,却能写得了书、鉴得了宝、侃得了大山、拍得了砖,皇城根儿下长大的孩子,你不服都不行。 只要他们凑到一起,绝对悬河滔滔、欲罢不能,皇城根下老爷们儿的大气和洞察机智,在他们几个身上能得到最好的体现。 “最近失眠的毛病好些了吗?”抽个空子,海岩问郑晓龙。 “还那样,”郑晓龙喝了口酒,神态有点落寞,“今天这儿出点岔子,明天那儿出点岔子,不到开拍,我是睡不好。” 作为北平电视艺术中心的副主任,郑晓主管电视剧生产。 这半年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整天整个人特焦虑。 因为五月份,上面的领导给中心下达紧急任务:希望能够在1990年,补上一部长达50集的电视剧。 要知道当时87版《西游记》,拍了6年,才拍了25集,因此要在一年的时间内,赶制一部新剧,只能另辟蹊径。 于是,他们根据国外译制片的一些经验和特点,想着拍摄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室内剧。 为此,北平电视艺术中心,事先就将拍摄场地给选定租用,投资200多万元,在西山脚下利用工程兵某部训练基地,建成了我国电视剧生产行业第一座大型室内剧摄影棚。 还在郑晓龙、王朔等几位文学大拿的策划下,由编剧李晓明把大家的想法汇总收集,很快写出了一个7万字的故事梗概,起名叫《渴望十六年》,主要讲述了漂亮善良的女工刘慧芳照顾养女小芳十六年的故事。 可是这边场地找好了,那边资金又给挪用了。 他家老爷子人脉很广,郑晓龙自己也有门路,等资金重新充裕起来,训练基地那边又要改主意。 这资金场地占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本来他让鲁晓威放下手头全部工作,来拍这部电视剧,可是女主角又定不下来。 首先是女主角刘慧芳,鲁晓威心中最中意的女演员是杨青。此时的杨青,也是中戏毕业的高材生,也是“梅花奖”得主,算得上一线女演员,接戏接到手软。 鲁晓威9次拜访都没有见到她,他不知道,此时的杨青,一直在西安拍摄另一部电视剧《封神榜》,她在剧中饰演姜皇后。 这部《封神榜》并非日后的爆款傅艺伟版《封神榜》,而是播了5集就遭禁播的梁丽版。 只能说杨青的命不好,等她拍完《封神榜》,进入《渴望》剧组之时,女主角已经许了“她人”。 虽然导演鲁晓威对杨青表达了充分的诚意,但因为时间紧迫,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他又找到了演《情满珠江》走红的女演员左翎,觉得左翎在剧中的温婉形象跟刘慧芳很贴近,可惜左翎此时在拍米家山导演的《袁氏遗产案》,没有档期。 鲁晓威又物色了两个人选:张凯丽和傅艺伟。 在接触张凯丽之后,鲁晓威也发现这位东北姑娘,性格开朗豪爽,与刘慧芳隐忍温婉的性格不太像。 傅艺伟样貌精致,也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鲁晓威其实也偏向于她,但傅艺伟在封神榜剧组一时也脱不开身…… 好在,现在左翎拍完电影,可以进组了,男主角还没有着落。 剧中的男主叫“王沪生”,是女主刘慧芳的丈夫,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渣,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 本来鲁晓威心里也有人选,就是空政话剧团的濮存晰。 可惜,濮存昕要排雷雨没有档期。 现在,雷雨演完了,郑晓龙准备再找濮存晰…… “小濮现在有时间吗?”郑晓龙简单给杨方和江浔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电视剧,就打听起濮存晰来。 “还成,这些日子就是下基层演出。”他们还是想请濮哥演王沪生,天野老师跟苏民老师是同学,两人演父子倒真的很好。 哦,郑晓龙点头。 “这戏,就两字,虐心,”王朔倒不象后世那样,此时看起来很腼腆,话不多,但说起话来,字字都在点上。 “浔了,你是演员,你说说这部剧。”相比其他人来说,马未都“马爷”自带一种洞察先机的智慧,在他身上透着一种其他人没有的精气神儿和江湖豪侠之气,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马爷都能给你侃得上天入地,这是一种传统社会积淀下的智慧,是从书上学不到的。 “我说啊 ,这部剧,简单总结就是大姑子的孩子丢了,弟媳妇捡着了,还给她了,这里面有亲情、爱情、友情、真情以及世情,主题就是人间真善美,与人要奉献。” 哦,这几句话还真概括得准,郑晓龙不由又多看一眼这小伙子,他心里一动。 “那你看,让你演那个王沪生行吗?”马未都凑过来。 “那您还不如让他演……”江浔指指刚刚推门进来的冯小刚,显然,今天,他是蹭饭的当中的蹭饭的,来得最晚,态度也最好。 西凉太守? 一众人都笑了。 冯小刚刚转业那会儿,工作地点就在西直门粮库,这帮人就给他起了一绰号,就叫西粮太守! 他现在是北平电视台电视剧中心的美工。 其实,他的家学也算渊源,他的父亲是北大教授,不过,父母离婚后,与母亲和姐姐就开始在胡同里讨生活。 千家百态的胡同生活并不美好,可是这也锻炼了他的为人处事。 “您好,您好,”冯小刚看着江浔,就吡开了板牙,蓦地他他一拍脑袋,“我说,我怎么瞅着您面熟呢,我看过您的广告……” 第150章 沉潭泛起,舞文弄墨 郑晓龙这人还是不错的,升为中心副主任的郑晓龙,提拔了两个普通平民家的孩子,一个叫冯小刚,一個叫赵宝刚。 平民家孩子想出头,那首先就得委曲自己,收敛锋芒,藏起个性。 杨方看着这帮大院子弟,满桌的人,就他,江浔与冯小刚是普通人家孩子出身,嗯,不过这帮人都是人精,看人都能看到骨头里,得,今天这帮人怎么评价这江浔,是好是坏,他都要回去跟父亲和母亲说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帮人的眼睛,是贼亮贼亮的。 “他啊,别提演渴望十六年了,在凯旋在子夜当中,他就演一鬼子,你不知道,他有一梦想,就是在路边盖一炮楼,见人就收费,碰到漂亮姑娘,就拉进炮楼里……” 一桌人都笑了,被人调侃的冯小刚也笑了,露出一嘴的大牙,笑得很不自然。 “我啊,也有一梦想……”江浔见不得这些人没完没了地开玩笑损人,这玩笑有些扎耳朵。 虽说不是早年了,早年“大院子弟”是最牛逼的,……现在是什么年代,改革春风吹满地,当大院子弟们复原回京,发现时代变了,自身地位急剧下降,大家都开始崇拜有钱人和明星了。 所以,其中有人不甘心,也想成名成腕儿、赚大钱。 拿王朔的话形容就是:于是沉潭泛起,舞文弄墨。 “您的梦想是什么?”马未都就象一个相声演员,赶紧搭茬,嗯,看着江浔这张英俊的脸,别说,就是整天在文艺圈里打滚的他也知道,这不是凡品。 “我啊,就想驾驶军绿色的吉普车,奔驰在美国的大马路上,突然间,就被一交警拦下,要查证件……” 江浔笑着说着,“然后呢,我自己不紧不慢摘下白手套,掸去车前盖上厚厚的灰尘,5颗金星赫然出现。 美国交警大惊,慌忙一个立正,敬礼致歉……” 哗—— 包房里笑成一片,马未都也大笑,可他明白,人家这是拿自己开涮,给冯小刚解围呢。 这一桌,就两平民子弟,天然地抱团。 嗯,冯小刚也笑着,得,我记住了,如果将来我拍电视剧,非把这一段拍进去不可…… …… 酒没少喝,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江浔当着冯小刚撂下两句话,“嗯,有时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我能理解……你象张艺谋……这都是自个儿生砍出来的,他可没陈凯歌还有一个好爸爸,人家没背景,谁也指望不上,人,还得靠自己……” 冯小刚戚戚然,茫茫然看着江浔提上裤子,腰缠万贯,不腰缠万丈,唉,人家的本钱就是这么厚实! “我啊,整天价看稿子,就是看不到未来,我一怒之下就辞了职……”包间里,马未都正在白话。 “未来是什么?未来是历史的影子。未来你不要以为你都能创造,大部分历史都是重复。所以当你拥有充分的历史知识,对过去的事越来越熟悉的时候,未来就在你的手中。”江浔坐下笑着举起杯子。 对,重生者就是这样嘛。江浔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嘿,这句话我得记下来,太特么有哲理了……”马未都赶紧找纸笔,这样子,还真不象那个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的大爷。 “我家里有一对插瓶,哪天您得空儿,给我掌掌眼……” “行啊,”听他说起古董,马未都眼睛都亮了,“我哪天都有空儿,就看您,您不是要下基层演出吗?” …… 江浔与几位聊得很好,海岩就悄悄跟杨方笑道,“就丫这张嘴,再枯燥的事他都能给你侃出花来,还有哲理,你不服都不行。” 杨方也没想到,没想到一个中戏的学生这么能侃,丫都把他侃晕了,他就感觉眼前坐着的这些人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江浔才是大院走出去的! 得,要不妹妹就拍了一广告,上杆子就学起酱黄瓜来,为的是什么啊! “侣总,正瞅着大家伙都在,拉哥们一把,帮哥们把这电视剧攒齐活了……”郑晓龙主动站起来,跟大家碰杯。 说起来,他这部电视剧,拍摄资金只有120万,还只有一个半拉的剧本,要拍50集,后面的剧情就需要边写边拍,此外,上面还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少的成本完成任务,时间节点是保证1990年上映。 这让他急得愁得整天象热锅上的蚂蚁。 这群人当中,海岩是作家,马未都是编辑,王朔更是一起攒过剧本,他啊,去年,《顽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轮回》和《大喘气》接连搬上大荧幕,自此以后,王朔在文学界可谓是名声显赫,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代的京圈导演,几乎没有几个人没有拍摄过王朔写的…… “你说,整晚上光喝酒,连句话也不说。”马未都今天兴致很高,最后又拿王朔开涮,“别让丫整天价四六不懂,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大家看着王朔,王朔依旧腼腆地笑笑,就这么横了江浔一眼。 “这位,刚才不是说得挺明白的吗……” “人家是演员,不是作家,”海岩不紧不慢替江浔说着话,今晚原来没打算攒什么剧本,怎么这话题说着说着就到剧本上了,“浔子……” “演员也未必不会写东西。”马未都打断海岩,“别人我不知道,中戏不是都自己写小品吗,五十集的电视剧就当五十集小品来弄,不就成了吗?”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 “浔子……”江浔是杨方请来的,他可不想看他为难,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哑火。 “写东西啊,我还真不会……”江浔说这一句,王朔的脸上就是一幅淡淡的表情,就用余光看着江浔了。 “可是我大概齐还想着可以这么写……” 马未都前一秒还在想怎么拿这小伙子开个玩笑,下一秒就生生把话咽回去了。 得,您说话别大喘气啊! “我想啊,咱这电视剧得让老百姓愿意看,那就得有戏剧冲突,怎么冲突,好人和坏人一起就有了冲突,干脆,好人好到骨头里,坏人坏得掉渣子,对,就是走极端……” 王朔点着一支烟,斜倚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江浔。 “好坏都要极端,极致,好 得偏执了,坏得极致了,偏偏观众就爱看这个……” 得,郑晓龙一拍桌子,这想法好! “还有啊,不能光主角好和坏,配角也有好和坏,那大姑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净整些幺蛾子,那个宋大成,干脆就是灭火队长,好人先生,再让他遭些罪,观众不得心疼死……” 郑晓龙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他得记下来,回去跟鲁晓威和李晓明说去。 “再说那个大姑子,也让她遭些罪,普通人的罪,还让观众可怜她,……这是什么,这叫群戏。” 嘿! 马未都摇摇头,“您写过剧本?” “没有。”江浔也摇摇头。 “那您这么明白?”马未都不信,他上下打量着这小伙子,演员真的都会写东西吗,刚才他不过是随嘴一说,可是真就炸出一条大鱼来。 王朔的话更少了,他自己个端起一杯酒,自己个闷了, 他不说话,马未都就偏拿他打镲,“不就是有点想法吗?”王朔很是不屑一顾,抽着烟冷笑着。 “知道你出了文集,全国作家,除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就数你了。”马未都也不惯着他毛病,王朔的第一篇还是他给发的呢,“你倒是说说你的主意。” 他还真没主意,要不也不可能搁半拉剧本给郑晓龙了。 “浔子,今晚没事吧,我们可得坐下来好好聊聊。”海岩对这个小伙子越发感兴趣,他是作家,也爱跟舞文弄墨的人交流,“一会游泳去?” 第151章 团泊洼的秋天 除了每个礼拜要交的小品,除了人物小传,江浔其实还真没有自己个写过剧本。 他的这些认知,大半来自于人艺。 说起人艺,最核心的部门其实不是院长办公室,而是剧本组,以前的剧本组组长是于是之,他每周都组织六七個编剧一起聊天、吃饭、喝酒。 后来,于是之当上人艺的副院长,英若诚接替了他,可是于是之无论多忙,和编剧们的每周一聚都雷打不动。 这种聚会江浔频繁地参加,何冀平甚至开玩笑,将来他到剧本组来好了,其实,听他们说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每周不是还要吃饭喝酒吗,他也是来蹭饭的…… 但对于海岩的邀请,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交浅不可言深,也没有熟到要脱光衣服一起游泳的地步,还有杨方,说是海岩想见自己,可是其实他在考察自己,这,江浔知道。 他找借口要回中戏,席散了就要走。 海岩把他和几个哥们送到门口,郑晓龙很亲热地叫住江浔,“浔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这个礼拜,什么时候再见个面……” 江浔实在倒不出功夫来,他得上课,还要下基层演出,这都是实话,其实他还是愿意跟京圈这帮人来往的,眼下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我去中戏找你……”郑晓龙却不想放过他,这小伙子,肚子里有货,他可得掏出来,要不到哪去找后面几十集的思路去。 来的时候坐的公交车,走的时候,海岩派自己的车送他回中戏,车子快要开了,冯小刚还从车窗上拉住江浔的手说个不停,其实翻来覆去就几句话意思,“有时间,常联系……” 坐在车里,外面是深秋的夜色,和夜色下匆匆归家的人们。 江浔喝多了酒,忍不住上眼皮和和下眼皮直打架,他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跟个人似的,这是他重生后第二次坐轿车,还是四个圈的xx…… 前世倒真不觉着这车好在什么地方,老气横秋的,可是现在坐着真舒服,舒服得他睡着了。 …… “哗——” 昆仑饭店里,杨方没有回家,与海岩一起,游泳呢。 他打了一个水花,就问道,“老侣,你觉着,这人怎么样啊?” 海岩抹把脸上的水珠,“我实话实说啊,这个人,懂人情,会说话,也有野心,关键是人家的平台好,你看,有几个演员是经过人艺这些老艺术家亲手调教的?” 嗯,这倒也是,虽然还没毕业,可是接了人艺的两部大戏,这小伙子还真行,杨方拍拍水花。 “不过,我怎么看他,老觉着他好像认识我们,不是今天才认识,是认识好久了,对我们这些人知根知底,那双眼,能看到我们心里……” “并且,他跟我们搭话,总得问问你是干嘛的,在哪工作吧,可是人家半字没提,这城府,我都想不出他多大岁数了……” 杨方想想,这也对,江浔还真是什么也没问,可是这帮人进来,没多久,就打成一片了。 “我还有一句,”海岩又说话了,“说出来你别不高兴啊,我总觉着,你妹妹收不住人家……” 嗯? 杨方看看这好哥们,他本来担心的是江浔配不上妹妹,怕妹妹吃亏,可是海岩竟这样说。 海岩的道理倒很直接,杨方不是文艺圈的人,他可不知道,文艺圈有多乱…… “除非……” 除非什么,杨方就有些急。 “除非他就想当演员不想当明星……就象人艺那些老艺术家,戏比天大,可是,还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整天踩着自行车上下班,下班买菜做饭,上班排戏演戏……” 哦,过普通人的日子。 杨方猛地扎进水里,这事,看来他真得再好好想想,关键是妹妹让他想吗,他也做不了妹妹的主…… …… 鱼儿离不开水,戏剧也离不开观众。 十月,北平人艺开始了密集的下基层演出。 到大学,到企业,联欢会上,江浔、龚丽君、郑天玮全都读《雷雨》台词片段。 演着演着,江浔就感觉有点不对头。 他们觉得自己演的是经典。你站这头,我站那头,两人就上来了。演完还洋洋得意。 其实,于是之老师、郑榕老师坐在底下看,他们怎么能看不出来问题?但还是鼓掌。 今天他们要去的是地处FS区的北平燕山石油化工公司演出,这是一座拥有十几万人口的“石化城”。 石化工人很热情,人艺的演员刚下车,碰到的就是人山人海的观众,车里面出不来,迎接他们的石化的领导也进不去,从车窗上打眼瞅去,周边全是彩旗,红旗,喇叭里的歌曲也是激昂的,让人心里热热的,又很振奋。 好不容易走上舞台,濮存晰表演了一段朗诵。 江浔也没有再念雷雨的台词,他也想跟着濮哥学朗诵,可是观众就想看他表演雷雨,他就跟郑天玮演了一段…… 这小伙子台风真好! 人山人海的观众中,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两个人来,他们也靠不了前,只能远远地望着台上。 “鲁导,这就是濮存晰?”一年轻人瞅着一留着胡子的中年人。 “不是,听声音不象。”鲁晓威答道,他是北平电视台电视剧中心的导演,这次跑到燕山石化,可不是来看人艺演出的,他是专门来请濮存晰的。 可是眼前台上这个小伙子,台词说得字正腔圆,声音也很圆润,极有感染力…… “到底是人艺,个个都强。”鲁晓威眼瞅着挤不进去,他想想,干脆到食堂,人艺演完总得吃饭吧,那就到食堂等着他。 “刘经理,这小伙子叫什么名字?”鲁晓威又瞅瞅台上,小伙子已经朗诵起散文来。 “大雁即将南去,水上默默浮动着白净的野鸭;秋凉刚刚在这里落脚,暑热还藏在好客的人家。 秋天的团泊洼啊,好象在香甜的梦中睡傻;团泊洼的秋天啊,犹如少女一般羞羞答答……” 声音很是厚重真挚,并且高亢悠远、低回婉转,这让鲁晓威不忍离开了,听这样的朗诵,在这个秋天的房山,简直就是一场心灵的净化。 远远看去,这小伙子白衬衫配牛仔裤,打扮整洁简单,人也十分精神干练。 嗯,人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小伙子? 第152章 演坏人 刘经理是燕山石化负责政工和宣传的干部,他啊,对郑榕、朱琳这些老艺术家如数家珍,也认识濮存晰、宋丹丹、郑天玮这些中生代演员,可是他还真不知道江浔的名字。 鲁晓威只能看一眼台上,小伙子朗诵完了,已经下台了。 …… 上午的演出结束,江浔还真有些饿了,早晨在学校里吃的是烂面条,面条不顶饥,他后悔没有拿些饼干过来。 “也不知道中午吃什么?”他拍拍肚子,肚子里就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 “工人师傅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不能挑食。”濮存晰很认真地看一眼这个小师弟,他哪哪都好,就是馋嘴,北平城犄角旮旯里有什么好吃的,他就跟馋猫似的都能闻着味找到地方。 车子在食堂门口停住,香味就已经往鼻孔里钻了。 隔着窗玻璃就可以看到,燕化食堂里张灯结彩,轩敞的大厅,中间彩球高悬,四周彩带环绕,还有转动的彩灯,敢情人家这里也是厂里办舞会的地方。 推开食堂的旋转门,一股热浪与声浪扑面而来,满食堂都是穿着制服的石化工人。 吃的饭还真是跟工人师傅们一样,惟一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那几桌给用屏风给隔开了,还上了几盘瓜子花生和糖块。 濮存晰和江浔、吴刚进来的的时候,人艺的老艺术家已经坐了几桌,中生代杨立新、梁冠华、宋丹丹等人也坐了几桌,看着濮存晰径直过去坐下,那边就没位子了。 本来人艺的新生代就没几人,这次来的就吴刚和江浔两人,丁志诚都没来。 “浔子,我们到哪坐?”吴刚瞅着,也就老艺术家那几桌还有空座。 “到那桌,我守着于院。”江浔笑着走过去,抓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老艺术家的茶杯里是否有茶,就是一通倒水,人艺的传统,出去演出都是新老搭配,年轻同志方便照顾年老的同志。 得,吴刚这也挤了过去。 这小伙子,聪明。 人群中,好不容易挤过来的鲁晓威这会子可看清楚江浔的模样了,长得真帅气,可是看着也真年轻,估摸着十七八岁的模样。 江浔刚想坐下,宋丹丹就喊上了,“浔子,过来坐,”她看看杨立新,“您到那桌,我跟浔子说两句话。” 她这样说了,杨立新只得到了于是之、郑榕那一桌。 “浔子,姐一直想跟你聊聊,总没机会,你演的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播?” 哦,江浔演过两部电视剧了,可是封神榜还没有拍完,公关小姐倒是拍完了,还在后期制作。 其实,宋丹丹也演过电视剧,在电视剧《寻找回来的世界》饰宋小丽,还拿过第六届飞天奖最佳女配角奖。 三年前,她主演的电影《月牙儿》也拿到了一个意大利电影节的银质奖。 “我也不知道,估摸着快了吧。”江浔抓起一把瓜子,奶油的,嗯,挺香。 “你在里面演什么?”宋丹丹一起嗑瓜子,此时,她不是懒汉相亲里的魏淑芬,就象普通同事一样,“公关小姐是干嘛的?” “公关小姐就是公关小姐,公共关系……”江浔打眼一瞅,一個留着胡子四十多岁的男子就站在桌前。 濮存晰有些惊讶地站起来,“晓威导演,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真巧……” “不是巧,我们是专程过来找你的。”鲁晓威笑着跟人艺的人一一点头打过招呼,又走到老艺术家那几桌挨个问好,这才把濮存晰拉到一边。 “还是那部电视剧,我们思来想去,还得找你,王沪生你是不二人选。”见濮存晰犹豫,他马上又道,“李雪健也答应了,在里面演宋大成,你们空政话剧团的战友,又能在一块了。” 听他这样说,好象濮存晰已经答应要出演渴望十六年一样。 濮存晰递给他一把瓜子,鲁晓威也不客气,在燕化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食堂里,两人嗑着瓜子就说上了。 “还真不凑巧,我已经跟院里请假了,要到上海,谢晋导演还在等我呢。” 他的那部最后的贵族已经卖出拷贝,全国各地的电影院准备放映了,上影厂准备搞一个首映式,就象北影厂的电影红楼梦一样。 “那我们等你,这次可说好了,”鲁晓威算算,一个首映式也不差几天,这次去上海,还可以体验一下上海的生活,沪生沪生,就是生长在上海的人嘛,“你回来我们就开机。” “首映式之后,还要去香港,怕是一时半会真的走不开。”濮存晰一脸的抱歉。 鲁晓威就感觉到一阵牙疼,这部电视剧怎么会遇到这么多槛儿啊。 主角难找,那还拍什么,拍个姥姥! 看着鲁晓威为难的样子,濮存晰一脸的不好意思,一个劲的感谢,他的演技好,也有艺德,如果非要说出所以然来,家风如此。 “那我还能说什么,”鲁晓威看着大厅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如此陌生,他们的快乐都写在脸上,可是快乐不属于他。 哦,那个小伙子坐在宋丹丹身边,两人正聊得热乎。 “嗯,我推荐一个人,”濮存晰也看到了江浔,他郑重地跟鲁晓威说道,“江浔,我们人艺的演员,八七班的,你知道,我父亲是那个班的班主任,他是我父亲亲自带的学生……” 苏民老师亲自带的学生,那演技和人品起码没得挑,鲁晓威又仔细瞅瞅这小伙子,小伙子说着话一点也不耽误嗑瓜子,那速度都可以参加全国比赛了。 “多大岁数?”他又问道。 “十八。”濮存晰道,“演过电视剧,两部,一部是上海电视台拍的,一部是广东电视台拍的,都还没播。” 哦,这让鲁晓威很感兴趣,起码走位镜头感都没有问题,不象其他话剧演员,会把话剧腔和一些舞台习惯带到电视中来。 可是看着小伙子那张年轻的脸,嗯,好象还是年轻了点,跟左翎配戏有点青涩。 “可以化妆。”濮存晰已是拉着他往他们那一桌走去,当年蓝天野老师拍电视剧末代皇帝的时候,已是退休的年龄,剧组请来北影厂化妆大师王希钟,不由分说地就给他扮上了。 在王希钟一顿忙活后,化了妆的蓝天野果然年轻英武。 “浔子,来 ,给你介绍一下,”濮存晰叫起江浔,“这是北平台电视剧中心的鲁晓威导演,我们借一步说话,”待三人走到一角,濮存晰才道,“有部电视剧鲁导想请你在里面饰演一个角色。” 王沪生。 不用鲁晓威介绍,江浔就知道,要自己扮演的是谁,宋大成的人设不是自己这样,也只有王沪生,人家才能看上自己。 要说起哪个家庭剧最火爆,收视率最高,创下了万人空巷的效果,男女主演以及各个主演都受到全国人民的欢迎,片头曲和片尾曲都成为至今都流行的经典,那就只有一部电视剧,它就是《渴望》! 那可是火到大江南北。 可是王沪生是谁啊,这部剧播出后,全国都有了一道统一的风景线,那就是“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泸生,万众皆叹宋大成”。 “导演,我想问一嘴,您和编剧给这个人物起名的时候,为什么叫王沪生,不叫王京生,王鲁生,王渝生,王豫生……” 嘿,这小伙子。 鲁晓威看看他,“这坏人嘛,能是北平人吗,不能啊,咱这里是首都,不能够有坏人。” “得,那您的意思是让我演坏人!”江浔笑了,如此简单粗暴的缘由,上海男人真是风评被害啊,可是他马上又郑重起来,“导演,其实,我还是想多演几部话剧,不想拍电视剧了。” 第153章 我是孙子 王沪生这个人物并不讨彩,对江浔的演艺事业没有什么帮助,当年孙松演完这个角色,可是被骂得很惨,直接影响了自己的戏路。 还有,听郑晓龙说,剧本没有写完,以至于后来李雪健不断加戏,他是前些年的梅花奖得主,挤兑得王沪生这個人物,从主角成为配角,到最后还要排在黄梅莹之后。 没办法的鲁晓威全程黑脸地回到了北平电视台,打了个电话,黑着脸来找郑晓龙。 他进来的时候,编剧李晓明也在,赵宝刚也在,他跟冯小刚一样,有事没事就往郑晓龙办公室跑。 听说濮存晰要去上海,郑晓龙立马蔫了,这部电视剧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好在男配角已经有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的演员宗平,饰演刘慧芳的哥哥刘国强。 剧中男配角宋大成,是刘慧芳青梅竹马的玩伴,对刘慧芳有好感,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惜在与王沪生的竞争中败了下来。 这一角色性格老实沉稳,鲁晓威一开始就选定了山东汉子李雪健。 只不过,李雪健觉得这个老实巴交得有点窝囊的宋大成,并不是他喜欢的“菜”。但鲁晓威的爸爸,在他落脚京城的演艺道路上,有过巨大的提携。 因此,为了报恩,他接下了这个人物角色。 “我也找到了另一个山东汉子。”想到江浔一米八的样子,却是生得玉树临风,跟玉面小生似的,鲁晓威有些咬牙切齿,对,这就是对王沪生那种感觉。 “你是说人艺另一位青年演员?”郑晓龙心里一动,“是不是叫江浔的?” 鲁晓威诧异地看他一眼,郑晓龙也认识这位? “江浔?”赵宝刚的脸上作思索状,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想了一会他终于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我给他拍过广告。” 哦,郑晓龙也想起来了,赵宝刚是想当导演的人,平时台里的一些广告,他时常拿着练手。 也听他说过一嘴,拍一个什么广告时,男主角一遍成功,演得自然还有镜头感。 “小伙子的表演没得说,可是就是太帅了。”赵宝刚看着郑晓龙的反应,如果他拍板,他现在就可以联系江浔。 “那让他来试试镜。”郑晓龙心里其实已经拍板了,那晚,这小伙子对人物的分析可是要多好有多好。 李晓明一听说是郑晓龙刚才说的那小伙子,他就乐喽,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写呢,要是这位进组,那多好啊。他也极力赞成。 “怎么,他不愿意?”可是听鲁晓威这意思,人家不愿意演,郑晓龙就感觉棘手,人艺这些演员,还真有原则,一集几十块上百块的稿费人家还真不放眼里。 人家常说,想要发财,莫来人艺。 “我找了实验话剧团一朋友。”鲁晓威终于决定不在江浔身上浪费时间,下午回台里,他打电话找到自己的好友,实验话剧团的办公室主任孙庆荣,请他介绍演员。 孙庆荣倒是有人选,是自己儿子孙松,不过,这是“关系户”,鲁晓威不抱希望,但濮存晰不能演,江浔不愿演,现在只能看看这位关系户的成色。 “我还是想都看看。”郑晓龙站起来,走到窗前,一屁股倚在窗台板上,“你们想辙,怎么才能让江浔也来,一起试镜。”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为领导排忧解难了,赵宝刚就拍了胸脯,“明天,我一准有办法,让江浔过来,您别看我,他不来我就不进渴望十六年这个组了。” “你有什么办法?”从郑晓龙办公室出来,冯小刚就跟在后面,看着赵宝刚出门,看着他叫了一辆车,没办法,这事儿太急。 “我也去瞅一眼。”冯小刚拉开车门也上了车,现在已经快傍晚了,估计人艺的演员也快回院里来了。 还真凑巧,他们到了人艺,濮存晰、江浔等人刚下车。 江浔还是认识赵宝刚的,这一世第一个广告导演就是他嘛,“您不是坑我去演电视剧吧?” 他是知道的,赵宝刚在这部剧里本该进制片组的,后来鲁晓威把他安排在了导演组,后来鲁晓威忙着改剧本,他才有机会执导筒,梦想才照进现实,后来电视剧播出,挂名导播。 “不是,绝对不是,有一广告,我想来想去,还得找你,”赵宝刚一脸真诚,“就是一电冰箱广告,华意阿里斯顿,听说过吗?本来我打电话到中戏,他们说你下基层演出了。” 阿里斯顿,江浔还真听说过,他记得八十年代末,好多冰箱都叫什么阿里斯顿。 正巧,买了房买了画买了遥控电视,他手头真是紧张,是得想办法挣点钱了。 “真不是拍电视剧?”他不放心,又问道,“拍电视剧我可不去。” “我让你拍电视剧我是孙子,”赵宝刚信誓旦旦地保证,“就是冰箱广告,本来已经有了人选,我给压下了,上一次我们合作得那么好,这一次再合作一把。” 江浔笑了,他怀疑,可是谁让他缺钱呢。 “你啊,这不真的成了孙子了吗?”冯小刚可是知道赵宝刚找江浔到底干什么。 “又不是我让他拍,是郑主任,是鲁导,我算哪根葱,”赵宝刚一脸的不在乎,“您说,这样就不是孙子了,对不对,再说,我手头还真有一广告,不过不是电冰箱,是田七牙膏。” 哦,他在这儿玩文字游戏呢,冯小刚一幅大人教训孩子的模样,“那照您这意思,您应该是重孙子啊……”他吡着两暴牙,用力拍拍赵宝刚的肩膀。 谁让他整天在郑晓龙和鲁晓威跟前孙子似的。 赵宝刚也不恼,认真瞅着他的暴牙,“算了,我看啊,这牙膏广告还是让你来拍得了,观众看你这牙,绝对印象深刻……” …… 天不凑巧,北平今天又下雨了,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江浔看看乌沉沉的天空,他本不想去的,可是赵宝刚打了两电话,说是厂家在电视台等着自己呢。 京城这会只有三环,三环里属于城区,出三环就就是郊区了。 江浔穿上雨衣,出了校门,骑车直奔海淀,雨中那个院子,矗立着一栋尖顶高耸跟塔一样的大楼,就是北平电视台。 “你好,你找谁?”电视台的看门大爷很尽责尽职。 “请问 电视剧中心在哪儿,我找赵宝刚。”上次拍广告来过一次,江浔没仔细瞅,现在这院子,在雨中很是宁静。 “进去一楼左拐就是。”大爷打量着江浔,看不象坏人,才放他进去。 大楼东侧走廊末端,有几间屋子,一间上面挂着办公室的牌子,一间挂着摄制科的牌子,还有编辑科和技术科。 这地儿,怎么感觉象后世的县级电视台,连县级电视台也不如,可是就是这样的简陋环境里,这帮人愣是拍出了红遍全国的现象级电视剧。 “同志,你好,这里是电视剧中心吗?鲁晓威导演是在这里吗?”江浔一转脸,乐喽,一年轻人穿着雨衣,站在他身后,正瞅着上面的牌子,一间一间地在找寻什么。 第154章 这就完了? 孙松,也就是鲁晓威导演那朋友的儿子,这个关系户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北影毕业生,现在是北平电影制片厂一名剧团演员。 “同志……”见江浔不搭理他,孙松瞅瞅走廊上没人,只能再问江浔,瞅小伙子这样子,气定神闲的,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说不定也是台里的职工。 “别问我,你着急,你就喊一嗓子试试。”江浔笑呵呵地给孙松出着主意。 “要喊,你怎么不喊。”孙松想喊可是这也不是喊人的地方,他总不能象胡同里的大妈大爷扯着嗓子就吆喝上了。 “我不是来试戏的。”江浔不再搭理他,他是来挣钱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孙松还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我……你管得着吗你……”江浔对这个自来熟有些气恼。 “江浔。”外面的雨越发大了,鲁晓威撑着把伞就走进来,他甩着伞上的雨水,打眼就看到了江浔。 “鲁导——”江浔也热情地打着招呼,虽然他不想演这电视剧,可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听说这就是鲁晓威导演,孙松的热情也上来了,“鲁导您好,我是孙松,我爸认识您,其实我该叫您鲁叔。” 鲁晓威见过儿时的孙松,但后来就没有印象了,为了不驳了老友的面子,他才答应见见孙松。 “叫我鲁导……到我办公室吧。”他看一眼江浔,“宝刚在等你哪,往前走,对,最前头……”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宝刚终于出来了,“哎呀,浔子,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他把江浔让进去,又拿出本子来。 这個广告本子比去年那个啤酒本子简单得太多,就江浔一人,只要做几个动作说几句台词就好。 “田七牙膏由田七精制而成,田七防癌,田七抗癌,田七牙膏洁齿护齿好。”江浔不由念出声来,念着念着他就笑了。 江浔就闹不明白了,这防癌抗癌跟刷牙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个时代的广告就是这么魔性。 “我写的词,还不错吧,我们广告部主任也看了,要不我们试一遍?”赵宝刚征求江浔的意见。 江浔作了个OK的手势,把赵宝刚整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嗯,他也学着江浔的样子整了一个OK的手势,那意思可以开始了。 江浔拿起桌上的牙膏,一边挤牙膏刷牙一边傻笑着给观众介绍,台本里要求笑得纯洁,他不知道纯洁的标准是什么,嗯,现在想到杨哲,他感觉就是纯洁。 “田七牙膏由田七精制而成,田七防癌,田七抗癌,田七牙膏洁齿护齿好。” 嗯,这就完了? 好象不需要导演?赵宝刚抚摸着下巴,可是自己是导演啊,导演似乎要说点什么。 他想着词,“浔子,你得笑得再好看点,嗯,再……算了,就这么着吧。” 这就成了? 在一旁观看的冯小刚不可置信,嗯,当导演就这么简单?开玩笑呢吧,这就完了? “你有意见,你当导演。”赵宝刚也没好声气,人家这台词没得说,这表情没得说,笑得纯洁,就象雪白的牙膏一样。 嘿—— 冯小刚已是朝外面跑去,刚才郑晓龙特意叮嘱过他,拍得差不多叫他,他要亲自过来看看,可是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这就拍完了? “拍完了?”郑晓龙下意识想看手表,这一会儿子顶多一个小时吧。 李晓明也道,“我们还没看呢,要不再拍一遍?” 拍啥啊,看样片吧,只能看样片了。 鲁晓威也过来了,他让孙松等着,听说广告这么快拍完了,他也很惊讶,“这么急,能拍好吗?” 三人走进去的时候,赵宝刚正一脸得意地跟江浔聊着,他要请江浔吃饭,因为,江浔让他体会到了导演的快乐,这当导演也太简单了吧。 郑晓龙、鲁晓威和李晓明就看着样片,得,三人都不吱声了。 什么样的表演这样纯熟,什么样的表情这样纯洁,让人看了还想看,就想买支牙膏试试。 “定了吧。”鲁晓威终于下定决心,在孙松和江浔之间,无条件选择江浔。 这电视剧拍摄周期这么紧张,能拍一遍不拍两遍,这拍的都是钱,都是时间。 再说了,如果让陈道明和冯小刚站观众跟前,观众是想看冯小刚还是想看陈道明,显然都想看陈道明啊。 帅哥有人看,渣得越狠越让人恨! “可是人家不愿演。”鲁晓威一想到这儿就头疼。不过,现在他还是先得把孙松打发走。 当年的孙松,年轻气盛,觉得北平到处都是各大文工团,曾大言不惭地表示一考及第,奈何,每一次都败兴而归。 他先后考过铁路文工团和煤矿文工团,以及三所艺术院校,北平广播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和北平电影学院,却都在三试时被刷下来,因此得了一个“老三试”的名儿。 “不用三试,您一试就过不了关。”冯小刚在边上凑趣道。 …… 中午的事儿都忙完了,好在把男主角定下来了,虽然人家不愿意演,不过,下面就是全力把这个男主角拿下了。 “浔子,中午一起吃饭。”郑晓龙态度异常亲切。 吃饭,这是江浔的最爱,这个可以有,“那我呢。”孙松看着鲁晓威。 “你先回去吧。”鲁晓威对这个便宜大侄子没什么好感,“有消息通知你。” 宝刚导演? 一声导演,把个赵宝刚叫蒙,可是反应过来江浔是在喊他,立马就跑过来,两人这关系一下子颠倒过来。 “现在就把账结了吧。”江浔估摸着以前拍广告几百块钱,现在起码得一千多了吧。 “成,我马上去财务领钱去。”赵宝刚走得快,回得也快,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把大团结,还有一信封。 “多少?”这么多钱,冯小刚看着都眼热,替江浔把问题给问了。 “一千二。” 江浔现在是行情见涨,拍过广告,还演过两部电视剧,话剧又在京城打响,高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了的演员了。 一千二! 冯小刚笑着,笑 得很僵硬,也不知是替江浔高兴还是替江浔高兴,这孙子,也就几分钟的功夫,赚了他一年的工资。 这上哪说理去。 有了钱的江浔更大方,“郑主任,鲁导,宝刚,小刚,今天中午这一顿算我的。” “哪能让你请?”郑晓龙的脑子转得快,冯小刚也不慢,“走,找侣总,去昆仑。” “不好吧,总去打扰人家。”江浔一脸为难,可是心里早盘算着,昆仑大酒店的哪道菜好吃,比如那道水晶肘子,他得带两个回去,叫上何冰、胡军,一帮同学晚上再来两瓶啤酒,那小日子,神仙! “走动才是亲戚,不走动就是死水一潭。”郑晓龙已让人准备车了,“以后啊,那里就是咱们的根据地。” 根据地,还咱们?江浔一脸无奈,反正他打定主意,王沪生,他不掺合。 第154章 有事您说话 昆仑大酒店,远远看去,今天的客人好象异常的多。 待车子行驶到近前,大家才看到酒店门口挂着红色的条幅,上面是什么聊斋研讨会的字样…… 哦,聊斋啊。 这部大型古装电视系列剧,是由福建电视台和南昌影视创作研究所于1987年下半年正式开始拍摄的,边拍边播。 去年9月第一批剧集播出,到明年10月拍摄结束,这部电视系列剧拍摄周期很长,导演和参演人员几乎囊括了此时国内众多大牌和明星。 著名电影导演谢晋执导拍摄了《辛十四娘》,导演过《红楼梦》的王扶林和后来导演过《康熙王朝》的陈家林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扎实的工作。 陈红、何晴、茹萍、何政军、徐少华、张丽玲等此时和后来的影视明星都担纲主演了这部系列片中不同的章节。 这部系列片的每一个章节都如同制作精良的影片,无论是在此时,还是在以后,都已经难以达到这种局面和气象了。 今天,在第二批15部25集新剧全国播出前夕,福建电视台和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联合在北平昆仑饭店举行了《聊斋》观摩研讨会。 经验交流会结束后,部署最后一批上片剧目。 “福建台开会开到北平来了,真是欺我北平台无人。”郑晓龙还没怎么着呢,冯小刚已经义愤填膺。 主要是这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收视率普遍高于一般的电视剧。 一般的电视剧收视率都在20%左右,而这部剧达到了34.6%,可谓是相当的可观,有的地方甚至超过了此时收视率很高的海外影视。 江浔没有听他们在讲什么,说到这部电视剧,上一世他是当恐怖片看的,一开头,一个农夫打着灯笼,再搭配“呜呜”的那個背景音乐。 赶紧的,该钻被窝了! …… 酒店里有大型会议,海岩没有陪他们,可是老规矩,他来签单。 江浔也不客气,风卷残云,什么水晶肘子什么红烧羊肉,他可劲地造,看得郑晓龙都愣了。 “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课呢。”江浔说完,拎包就走,只剩下包间里傻了的众人,这是不是吃白食。 可是说是吃白食又不象,他是这些人请来的,可是不是吃白食,电视剧都没拍,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还从台里拿走一千二百块钱。 “嗯,主任,别担心,”赵宝刚出着主意,“大不了到时来硬的。” 嗯,郑晓龙一琢磨,这话不对,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可别胡来,杨方的面子要看的。” “我们心里有数……”赵宝刚看看冯小刚,冯小刚低头吃菜,偶尔抬头,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 回中戏的路上,江浔买了四份糖炒栗子,这些小吃杨哲很喜欢,他就打算挨家尝尝,到底哪家最好吃,到时直接给杨哲买了送过去。 “浔子,苏民老师找你呢。” “对啊,这一上午你上哪去了。” “到处找呢,还以为你让人绑架了……” …… 刚回学校,江珊,陈小艺,徐帆就围了上来,顺手拿过江浔手里的糖炒栗子,连个谢字也没有。 “我的栗子……” “我们替你吃了,不用感谢我们,”江珊笑道,“下次记得多买点啊,这够谁吃的。” 得,自己买了栗子还落一身埋怨。 可是,苏民老师找自己什么事,没听说院里要排新剧啊。 他到了系里的时候,苏民老师就在门口,他不时看着手表,显得有点着急,看到江浔却松了口气,“浔子,走,吃饭去。” 好好好…… 江浔简直是受宠若惊了,这还是苏民第一次带他出去吃饭,不是跟家里人,是跟朋友吃饭。 “老师,到哪吃?”江浔笑得跟朵花似的,狗尾巴花。 “昆仑饭店。” 啊! 这几天去了几次昆仑饭店了,他实在想不通,今年他跟这个饭店这么有缘份? “你也不问见谁,”师生二人打了车赶到饭店时,还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视工作者,苏民笑道,“不好奇?” 苏民老师正在说着,濮存晰已是迎过来,“爸,浔子,你们怎么才来,谢导等好久了。” 嘿—— 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回中戏了,还回去干嘛,干脆中饭和晚饭一块吃得了。 等等,谢导? 谢晋导演,他来北平了,参加聊斋的研讨会? 大家都知道南北二谢是电影导演,可是没有想到谢晋导演还导过一部电视剧,那就是聊斋中的辛十四娘。 “江浔,我们又见面了。”谢导一改往日的严肃,看着很是和蔼,四人坐在一起,等着上菜的功夫,谢导直接说了,“聊斋这部电视剧,我认为你合适,当初你在上影厂试戏的时候,你的古装扮相很俊美,那时我就在想,你来拍这部电视剧。” 哦,江浔这才知道,当初在上海,谢导已经起了用自己的心思。 他不由有些感动,这是谁啊,这是谢晋啊,他合作过的朱时茂,唐国强,姜文、濮存晰,都是大演员,现在虽说是一部电视剧中的两集,可是他也是照着电影来拍的。 他不能犹豫,得马上答应。 “剧本已经出来了,明天的会议你可以参加,一起听听,看看,认识一下全国各地的电视工作者。”谢导像对待一个子侄一样,替江浔着想,“苏院长,我们俩喝一杯……” 苏民和谢晋碰杯,筷子一齐伸那道水晶肘子,这是今天的第二道肘子了,江浔拿起筷子…… 听谢晋导演说,这几日,全国的电视工作者来了很多,现在基本上大的电视台的他都接触了,像广东台,上海台,北平台接触得更早。 晚上江浔就睡在了昆仑大酒店,还把电话打回宿舍楼,结果招来了胡军、何冰一干人等,大家伙都在这里热热地洗了个澡,然后打了一晚上的扑克。 第二天,江浔早早起床,去吃早餐。 早餐丰富得很,各式各样,花式繁多,有北方的也有南方的口味,他拿了一粽子,又拿了一碗豆花,正准备来 个南北通杀的时候,赵宝刚不知从哪旮旯里冒了出来。 “浔子,你还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快,跟我走……”他不由分说,拉上江浔就走,后面冯小刚和几人就堵住他回头的路,三人簇拥着他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就坐在他身边。 “哎,你们干什么,怎么搞得我跟犯人似的?”江浔明显感觉出不对了。 “浔子,帮我们一忙,就当帮北平电视台一忙,”赵宝刚说话了,“以后,北平台永远记住你,以后有事儿您说话……” 得,等等,怎么说得我好象已经作古似的,江浔就想下车,可是冯小刚吡着大牙紧紧地把住了他的胳膊。 第155章 上贼船 金秋的西山,秋叶正红。 轿车沿着山路徐行,终于拐进了一个宽敞的基地,在一处体育场似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这里原来是篮球训练馆,现在两个篮球训练馆一起改造成了北平台的室内摄影棚。 六十年代老北平的四合院、小洋楼,贴满《红灯记》剧照的居委会……四合院前的古柏树,狭长的胡同…… 越看越是熟悉,布置也惟妙惟肖,几乎令人以假乱真。 “浔子同志,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突然,另一侧就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郑晓龙,他热情地张开双臂,正准备着跟江浔拥抱呢。 后面,鲁晓威、李晓明等二十几位工作人员,齐齐绽开笑脸,呼拉一下围住了江浔。 听这口气,我是主动入伙的,可是谁知,我是被动上了贼船。 这帮人,这一套,驾轻就熟,就象当年蓝天野老师接到《渴望》的剧本时,他一开始也不太想演。 没错,还是赵宝刚,在大年三十硬把老爷子给拉到剧组的,你没看错,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的时候,大家都在吃着饺子看春晚的时候,老爷子在拍戏。 江浔真不太想搭理他,他看看另一边,依稀是导播室、灯光控制室、配电室…… 在两层的空间里,还吊着许多“海绵枕”“,就像宋大成工厂里生产的麻袋片一样,这是用来隔音的! “郑主任,我们中戏是有规定的,学生不准接戏。”江浔走进刘慧芳家的小院,拿個小板凳自己坐了下来。 “大三前不准接戏,”郑晓龙笑得鸡贼,“再说,我们台长亲自去找徐院长了,这不成问题。” “我还要上课,前阵子排雷雨落下很多课,没法补。”江浔又找到一借口。 郑晓龙也拉了一小板凳过来,“我们把老师请到这儿来,给你补课,你看成吗?”他笑着继续道,“人艺没有新剧目,也不用下基层演出了,哦,有需要我们可以直接把你送到海政……” 海政? 他们连杨哲都知道,这帮孙子! “你们调查我?” 江浔也真是服了,不过,对于王沪生这个渣男人设,他真的不想接。 但是,救场,这就不一样了——这是人情,巨大的人情! 今年,北平台面临着不小的压力,不断有观众打电话或写信给电视台反映:你们电视台播的“肥皂剧”除了拉美的(墨西哥、巴西),就是港台的,什么时候能有我们自己生产的呢? 现在,北平台光建这个室内摄影棚就花了二百多万,陈昌本、郑万隆、王朔、李晓明和郑小龙花了半年的时间打磨剧本,为找演员,郑晓明、鲁晓威动用了全部的关系,电视剧中心这些人几乎把全部身家和全部前途都押在了这部电视剧上,这个时候没有男主角,你让你们找个地方哭鼻子他们都哭不出来,他们想死! 江浔知道,这个时候拉郑晓龙和这帮人一把,这对于未来京圈这拨人来说,是雪中送炭。 锦上添花没人记得,雪中送炭才能记一辈子。 赵宝刚、冯小刚、王朔、海岩……这些人这个时候给他们人情,让他们都看到自己看不得别人受难,那到时候,对他的演艺事业,一定会有莫大好处。 现在,自己的投资,将来也会在京圈得到千万倍的回报。 “郑主任……” “叫我晓龙。”郑晓龙三十出头,江浔叫他哥也真说得过去。 “晓龙主任,晓威导演,我想问一下,这部剧要拍多久?” 拍多久,郑晓龙不知道,鲁晓威也不知道,编剧李晓明更不知道,因为现在剧本还是半拉子。 “我刚接了谢晋导演的聊斋,估摸着年底或明年初就得到上海去。”江浔显得很不好意思,姿态也放得很低。 谢晋导演的……电视剧? 只听说谢晋拍电影,还真没有听说过他拍电视剧,可是电视剧人家肯定也当电影拍,能在谢晋的作品里担当主角,那都不是一般的演员,一般的演员哪能入得了谢晋导演的法眼?! 郑晓龙感觉自己瞬间上了个档次,也庆幸自己真的没找错人。 这人,虽然费尽心思才弄到西山来,可是值了,真的值了。 “这个没问题,只要谢晋导演那边需要,我们马上放人,那边拍完拍这边,一切以那边为主。”郑晓龙说得痛快。 “你也放心,只要你拍,你就是这部剧的男主角,电视剧中心我能当一半家,这部戏我说了算,有什么事我们哥俩好商量。” 郑晓龙说得霸道,江浔却感受到他的诚意,“嗯,前几天,谢导说了,估摸着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要忙电影上映,明年春聊斋第三批剧目要上映……” 留给谢晋导演的怕是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江浔自信能打得开,就象在广州拍摄公关小姐的时候,都是晚上拍,先拍他的戏份,“大不了我把我的戏份赶一赶。” 江浔一说这话,郑晓龙突然感觉心里的压力陡然减轻了许多,鲁晓威也感觉有些意外。 起初还担心强行把人弄来,江浔会有抵触情绪,现在看,人家还真的明事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郑晓龙很是感慨。 赵宝刚就站在一旁呢,他明白,在这个摄影棚里谁才是老大,可是看着江浔,想起去年拍广告的时候,他看着还象个孩子,现在,人家这话直往别人心坎里说,就象大冬天喝了一壶老酒,要多熨帖有多熨帖。 有多少同龄人能做到这一点?怕是他跟冯小刚也做不到吧。 “这小子真会说话。”冯小刚也是一个心理,他凑近赵宝刚,语气里有些酸,“话里话外透着股局气。” 嗯,我发掘的演员,能跟那些普通演员一样吗?赵宝刚瞅了他一眼。 “这样,作为男主角,浔子你的稿费是一百块钱一集。”郑晓龙直接宣布道,“知道你现在是学生,稿费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也可以预支。” 哦,江浔记得,渴望大概是拍了五十集,那自己就也能挣个几千块钱了。 “这是本子,”鲁晓威把自己手里的本子递给江浔,“你先熟悉一下,十点,”他抬 手看看手表,“左翎和杨青过来……” 江浔没有听到他后面说什么,他坐在这个小院里,看起剧本来。 这是几个青年的爱情,也是尘世的悲欢离合。 他突然发现,当演员真的很有意思。 在电视剧这个世界里,他总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有另外的父母,女友,朋友,或者孩子,活成另一个模样,体验另一个人生。 “浔子,吃早饭了吗?”鲁晓威问道。 “还没呢,”说到这个江浔一肚子气,这早饭吃得好好的,就被拉过来了。 “那跟我们一块吧,吃完,我们就开拍。” 啊! 这么快! 你们真是周扒皮,把人当牲口使唤! 第156章 第一青衣 今天,把江浔硬接过来,鲁晓威导演完成了全部演员阵容的敲定。 就在前几天,刘慧芳的母亲还没有着落呢,因为没用孙松,鲁晓威去找老友道歉,可是竟意外发现了韩影,得,没用儿子,用了老娘。 1989年10月份,渴望十六年正式开拍。 跟江浔一样,演员们不知道他们的拍摄条件将会有多辛苦,但只要吃过早饭,他们立马就会有切身体会。 “您是说,让我吃这个?”看着冯小刚笑着端来的早饭,江浔放下手中的剧本,他想笑,对着这个日后的冯导,可是他真的笑不出来。 因为他眼前只有稀饭和小咸菜,没有馒头。 因为资金少,剧组伙食每人每日5元,早餐就是稀饭小菜,这还是跟别的单位搭伙,剧组没有自己做饭的人。 我一集一百块钱,你们就这么感谢我……这早饭,吃得还不如中戏呢……我是上了贼船了…… 江浔腹诽,可是还是给冯小刚看出来的,“浔子,明天我给你买豆浆油条,我们胡同炸油条最好吃,跟面包似的。”冯小刚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油条能跟面包一個味?江浔表示怀疑。他倒想去跟冯小刚尝尝面包味的油条。 “浔子,左翎和杨青到了,大家见个面。” 这样的早饭,江浔喝了两碗稀饭,多了没有,正在看剧本的功夫,赵宝刚就过来招呼,他是这部剧的……勉强算个副导演吧,但也干杂活。 杨青,也就是刘慧芳的工友,还是剧里李雪健饰演的宋大成的媳妇儿徐月娟。 “江浔,你好,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你,看过你的桑树坪纪事。”杨青很热情。 说起来,人家是江浔正儿八经的中戏的师姐,今年还拿了中国戏剧梅花奖,现在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演员。 “左翎,我说什么来着,王沪生这人,导演肯定得找一个……不一样的。”杨青瞅着江浔,就拉扯着左翎。 在百花争艳的演艺圈,总有些演员会打破一些束缚,成为观众心中的“白月光”,或许她并不是最貌美的,或许她并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学习,却能在观众心里留下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左翎就是这样的演员。 她的长相偏向于端庄大气,典雅朴素,虽不惊艳却非常耐看,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不少报纸称她为“第一青衣”。 “你好,珠江电影制片厂,左翎。” 温婉的笑容,让江浔感觉很是舒服,他握住左翎的手,“你好,中戏,江浔。” 以后,在这部五十集的电视剧里,他们俩之间的戏份是最多的。 看起来,她跟傅艺伟岁数差不多大,都是二十四五的样子。 “我们中戏的后起之秀。”杨青在旁面介绍着江浔,“人艺的演员。” 哦,左翎温婉地笑着。 眼前的男生,他的长相显然是属于那种出类拔萃的,越看越耐看。 身形清瘦个高腿长,肤色偏白笑起来阳光,刚才她好象能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味道。 左翎越发笑得温婉,这显然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 干净的男孩子不一定是很帅气的,真正的干净是一种内在的感觉,并不只是外表看上去很干净或是衣着得体。 长期的好习惯让一个男孩子的身体里隐藏着一种让人舒心的气质,像是春天的新叶般清爽有活力。 “先吃饭,吃完饭,先拍刘慧芳在车间里给王沪生四喜丸子那场戏。”赵宝刚出来,传达着导演的旨意。 中午的饭也很简单,就是清炒土豆丝,但是馒头管够。 左翎吃着土豆丝,一边看着剧本,这个故事发生在60年代后期。 因“xx”而中止了大学学业的王沪生在工厂结识了年轻的师傅刘慧芳,刘慧芳同情王沪生的处境,在工作和生活上常常帮助他。 徐月娟替刘慧芳到食堂打饭,打回两四喜丸子来,刘慧芳看王沪生就着咸菜在吃饭,一时心软,就把两四喜丸子都给了王沪生。 左翎抬起头寻找着江浔,那边,江浔正吃着饭呢,早上喝了几碗稀饭也不顶饥,他吃得正香。 这样干净的小伙子,是阳光,是没有经过创伤的,他能演得好一直在惊吓与挨批中度过的王沪生吗? “我吃不下……”看着碗里的土豆丝,左翎站起来,她是南方人,虽然也在北影表演班进修过,可是不太吃得惯北方的菜。 她走到江浔跟前,“小江,这菜给你。” 哦,江浔抬起头,赶紧站起来,口里客气着,“您不吃了……” “你多吃点。”左翎把自己菜拨进江浔的碗里。 鲁晓威导演最近有点牙疼,也是,前阵子上火,他中午没有吃菜,只是拿了一块馒头,一边啃着一边想着下午的拍摄。 这帮演员,之间也不熟悉,进组第一天就要拍摄,连个开机仪式也没有,怎么看怎么不象个电视剧摄制组。 他进来的时候,左翎正把菜倒进江浔的碗里,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温柔的神情,连身段都是柔和,这就是剧本里的刘慧芳啊。 “刚子,准备,十五分钟后开拍。”鲁晓威布置着。 赵宝刚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饭盆,这饭还没吃完呢,这就要开拍了。 “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鲁晓威十分满意左翎刚才的状态,他想趁热打铁,可是江浔却低头猛吃,这小伙子,不管是土豆丝还是水晶肘子,都一样吃得这么香。 “浔子,王沪生是上海人,上海人吃饭,讲究很多,不能太快,也不能大口吃……”说是吃饭,鲁晓威是在讲戏。 江浔一脸蒙圈,直到赵宝刚冲他使个眼色,提示他去化妆换衣服,他这才知道,这戏马上要开拍了。 …… 一阵激昂的革命歌曲传来,几个女工叽叽喳喳上场了。 “快点,快点,都打回来了。” “徐子哥,你怎么刚去啊。”杨青手拿两只黄色的饭缸,迎面就跟一中年男人打着招呼。 “哎哟,真香啊。”男人看着杨青手里的饭缸,快步离去。 “慧芳,慧芳,快快快,接一把,早给你买得了。”杨青一脸的催促,她的表演开朗 热情,扎着两个小辫,还真象是青年女工。 “那么快啊,”左翎正在收拾着自己的铝制饭盒,忙接过饭缸,“哟,四喜丸子?” 刚才,左翎还在收拾着饭盒,摄像机只给了她背影。 可是,就在她转过身来的短短几秒时间,她身上的温婉就迅速在摄像机的镜头里弥漫开来。 一句台词后,慢慢地,整个人就亮起来,刘慧芳就象从剧里来走出来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 象湖水一样平静,让人感觉到什么时候,只要这双眼睛看着你,你就不会慌张。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很好,”鲁晓威看着监视器,“镜头,给江浔。” 第157章 生活化的表演 所谓青衣,在戏曲中,因所扮演的角色经常穿着青色戏服而得名。 青衣所扮演的一般都是端庄、严肃、正派的人物。 而左翎的青衣之美,美在那种优雅、知性、含蓄,美在那种善良、温柔、贤惠,让人看过念念不忘。 其实她成名也是很早的,两年前就因为参演《死神与少女》荣膺“金鸡奖”的特别奖,后来的情满珠江、生死抉择,更是把她的演艺事业推向高峰。 刘慧芳这个人物从某种程度上是比较让人同情的一个人,让左翎来演,她一站出来就是这個人物。 拍摄现场不知不觉围过很多人来,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看着这部电视剧的第一场戏。 镜头切换到江浔身上。 以前,鲁晓威导演还真的没有看过他的话剧,更没有看过他的电视剧,相对于左翎来讲,江浔的资历还是太浅了,他不知道他会演成什么样子。 那边,赵宝刚正陪着江浔呢,他已经穿上普通的衬衫,胳膊上戴了两套袖,手里拿着两只粗瓷大碗,一只碗里放着米饭和一条咸菜疙瘩,另一只碗里空空的,预计着喝白开水呢。 “快,该你上场了,注意走位啊,表情要郁闷一点……”对于这个自己曾用过的广告演员,赵宝刚格外上心,毕竟那个广告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江浔也是他的第一位演员。 江浔不作声,他就这样站在门后看着里面的杨青和左翎,听着里面的对话,他慢慢往前踱了两步,可是迟疑着步子就停住了。 “走位,走位。”由于是现场收音,赵宝刚急了,可是还不能喊出来,他躲在门后面,一个劲地提示着江浔往前走,要不是有摄像机对着门拍摄,他就要动手了,一把把江浔推进门去。 可是江浔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位将来的导播的着急,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碗,里面在吃四喜丸子,可是他的碗里只有一条咸菜。 失落,自卑的情绪赛满了心头,堵得他有点难受,可是脸上却越发地冷漠起来,他不再迟疑,可是步子毕竟不如刚才快了,他慢慢地走入镜头。 嘿—— 赵宝刚眼珠子都瞪大了,他是个聪明人,不是糊涂人,他明白了,人家江浔刚才这就已经演上了。 虽然摄像机没有拍到他,可是人家的表演早就开始了。 这样好,为什么好,因为当他出现在摄像机里的时候,情绪已经酝酿得够足的了。 我的演员! 赵宝刚心里头替江浔自豪,那种感觉,就是他真的希望江浔演得好! 左翎用勺子轻轻地盛了一块丸子放进嘴里,杨青的眼角眉梢都是欢喜,“好吃吗?” 在这个吃不上肉的年代,吃一口四喜丸子跟过节似的。 “好吃。”左翎脸上全是满足。 “等你再去啊,这菜……”杨青搭眼就瞅到了一脸郁郁寡欢的江浔,江浔饰演的王沪生这时候可是专政对象,她看看江浔碗里的咸菜疙瘩,故意提高声音,“等你再去啊,这菜早就卖完了。” 江浔缓缓地坐凳子上,看着眼前的咸菜疙瘩。 咦? 坐在监视器后面的鲁晓威禁不住喊了一声,他清楚地看到,江浔的神情和动作有了变化。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还狼吞虎咽,吃得那叫一个欢畅,此时,那饭就是山珍海味,他也没有胃口。 他的头发蓬乱着,戴着两个干活的套袖,但看上去却象个清秀的知识分子,没有一点车间里的工人的味道。 他沉着脸站起来,昨天他身上那种潇洒帅气的样子已经不见了,沉重,忧郁的王沪生,就立在了镜头前。 鲁晓威感觉真的象看山水,刚刚走进来的时候,江浔的王沪生给他的印象还是雾蒙蒙的,可是现在雾气散去,一个逼真的王沪生,就在他眼里清晰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暖瓶给自己倒水,他的眼睛不看别人,只看着暖瓶,那种压抑,小心,卑微的感觉几乎是从骨子里钻出来,钻到了每个人心里。 这可孩子真可怜! 现场,几乎每个人都有了这种心思。 可怜,不,是可喜! 鲁晓威却喜上眉梢,人艺的年轻人,都这样会演戏吗?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物的特征抓得这样准的,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在王沪生身上,他绝对看不到江浔了。 不愧是人艺的演员! 左翎也看到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她走过去,用勺子把自己的丸子盛进江浔的碗里,一如刚才她把自己的土豆丝盛在江浔的碗里。 “刘师傅,这……”江浔站起来,一脸的局促。 “什么这哪的,吃,多吃点,下午还得干活呢。”左翎的笑很温柔,抚摸着江浔枯燥坚硬的心底。 “王沪生……”眼瞅着左翎出去,杨青就夹着筷子上来了,“看见了吗,这就叫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知道吗?” 这句话一下的捅了王沪生的伤疤,江浔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嘿,这孩子演出样来了,让人看着特舒服。 导演没有喊停,江浔只能重新坐回去。 他不知道,坐在监视器后的鲁晓威和站在门后的赵宝刚对自己的表演评价都很高。 自打参演天下第一楼,上一世的表演风格和套路他老早就放弃了,现在每天他都能感觉到一点点地在进步,就象竹子拔节,他自己就能听到自己进步的响声。 唐茂昌,伯邑考,李福林,高翔,周萍……他塑造了很多形象,演一个陌生的人,他现在已经能很快地抓住人物特征了,抓住王沪生怯怯的眼神,比谁都矮三分挺不起脊梁骨来,他感觉王沪生不难演。 可是导演不喊停,他只能继续吃。 鲁晓威导演确实没有喊停。 他想起了他年青时的岁月,跟剧中的时间段一样。 “没想到啊……” 一个善良的女工,给了落魄的青年两四喜丸子,虽然没有多少话,可是却让人感动。 两人演得真好,这是一种生活化的表演。 对,表演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表演。 “好,可以……”他笑着站起来的时候,赵宝刚却早急不可捺地冲过去,“浔子 ,丸子不能吃。” 这是道具,是早上刚刚做好的,这段戏如果通不过,还要继续拍,可是,江浔的碗里哪还有四喜丸子的影子。 “导演,这,要不再做两个四喜丸子?” 第158章 人生有限,演戏无涯 说到四喜丸子,鲁晓威才从监视器的回放中醒过神来。 这四喜丸子给吃了,吃了就吃了吧,反正这段戏过了。 得,江浔一进组,就白捡了俩四喜丸子! 嗯,鲁晓威现在倒不介意再给江浔做俩四喜丸子吃,刚才这场戏不需要导演调度镜头,他就这样坐在监视器后面,看着这对年轻人的演出。 他们没有秀演技,也没有使用多少技巧,可是真的让他很舒服,那种来自于刘慧芳心底的同情是很真挚、很纯粹的,江浔也演出了特殊分子的模样,这才是优秀年轻演员该有的样子嘛。 能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的身上,吸引到剧情上,而不是吸引到演员自己身上,这样的演员才是真演员! 鲁晓威一下子就对渴望十六年这部电视剧有了信心。 信心是这两位年轻人给他的,他隐隐感觉到,这两人一定会出名的。 “导演,准备下一场?”赵宝刚眼瞅着江浔吃了两四喜丸子,得,这待遇,在剧组头一份。 鲁晓威点头,简单地交代着下一场的工作。交代完,他又开始看刚才的表演。 哦,他这才省悟过来,作为导演,他没有给演员讲戏,也没有喊停,那还要我这个导演干嘛? 他现在突然体会到赵宝刚拍广告时的轻松了。 别,下一场戏我一定要提出自己的意见来,不能让他们以为导演是吃白饭的。 …… 下一场戏是厂里要处置王沪生,刘慧芳找到厂里去讲情。 趁着大家伙准备的空当,她瞅一眼江浔,虽然他是被处置对象,但是这一段戏还真没有他。 嗯,刚才这段戏,她对这个搭档的表现也很满意,小伙子年龄小,可是演得好。 “小江,你演得真好,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王沪生。” 哦,这是夸我呢,江浔笑了,后面王沪生渣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夸得出口。 “你表演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左翎不是科班出身,属于自学成才那种,她也乐意听听这些大学生的表演心得。 江浔笑了,“你能保密,我就说。” “我能。”左翎笑得温柔贤惠。 “嗯,前一段时间不是演雷雨吗,我把濮哥,就是濮存晰,原来他是要演王沪生的,我把他在雷雨中的表演借鉴过来了……” 嚯,果然大家都满意! 濮哥就是濮哥啊! 哦,还能这样,左翎不信,不过,她还是问道,“濮存晰也是人艺的吗?” …… 濮存晰当然是人艺的。 渴望十六年剧组的演员回到北平电视台,已是晚上七点,今天拍摄第一天,回来得较早。 其实,后来,为了节省剧组的资金,演员们不住宾馆饭店,每天6点多钟起床坐班前往拍摄基地,晚上8点多钟回家。 “浔子,别回中戏了,到我家吃饭去,晚上就睡我家,有的是地儿。”冯小刚没走,好象就等着这帮人回来呢。 “江浔是吧,”电视台传达室的大爷也过来,“人艺来电话了,让你回来后直接回人艺,一個叫濮什么晰的人打电话说的。” 哦,院里有事。 江浔不敢耽搁,直接就要往外冲,“浔子,让车送你。”鲁晓威在后面就喊开了。 车子刚进人艺,江浔就看到了食堂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跟过节似的,咦,好象还有肉香。 好事,对,肯定是好事,有好事濮哥都想着我。 “浔子,快点,就等你了……” 刚进食堂,江浔扫了一眼桌面,有瓜子,有糖块,有菜,还有酒,看来今天于大爷终于大方了一回,让大家伙畅开了喝,畅开了吃,每桌八个菜,四荤四素,还有一道汤。 “干嘛搞得这么隆重?跟办舞会似的。”江浔瞅一眼于是之,他身边是编剧何冀平,穿得崭新,跟要参加舞会似的。 “跳舞没事,谁都别担心,公安找不过来,他们都知道,我们是人艺。”丁志诚笑道。 八十年代初,跳舞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机关里要搞舞会是要承担政治和社会舆论风险的。 据说,某单位组织舞会还被市公安局拘留了,所以平时,北平各部门举办的舞会大都相互邀请,但不对社会公众开放。 到了去年,社会风气已经开明了许多,起码公安部门不再视跳舞为洪水猛兽了。 “那还等什么啊,上酒上菜,上姑娘啊。”江浔笑着抓了一把奶油瓜子。 “嚯,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流里流气的?”丁志诚象不认识似地地看他一眼,“哦,我明白,你是不是在北平台那电视剧里演一流氓?” 去你的! 江浔狠劲地推了他一把,不过嘛,今晚上的真的全是硬菜,酒嘛则是最普通的二锅头,不止是他端了杯子,连吴刚的爱人岳秀清也抿了一小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天,何姐就要去香港了。”丁志诚站在他身边,看着激动依依不舍的何冀平。 今晚,于是之把天下第一楼的演员都叫过来了,大家一起欢送何冀平。 “年轻人,别放杯子,去敬你何姐一杯。”林连昆提点着这个年轻人。 要说天下第一楼的演员当中,谁进步最快,非江浔莫属。 这样的场合,看似人多热闹,杂乱无绪,其实还是有步骤的,主题就是欢送,都要跟何冀平喝一杯酒的,然后相熟的关系好的人聚在一起再喝几杯,再加深一感情,喝到最后就开始展望未来,祝福何姐,祝福明天…… “怎么突然就想去香港了?”何冀平身旁,杨立新跟吴刚正在说话呢,江浔就问起丁志诚。 何冀平这个决定,做得很艰难。 她是流着泪向于是之院长递交了辞职信,于是之老师也流着眼泪在她的报告上签了名。与此同时,她也得到了另一份特殊的聘书——院外特邀编剧。 当初,这位大师姐从中戏毕业,人艺特意向文化部要了一个名额,才将她招入麾下。 在人艺,上到于是之下到小演员,都给了编剧最为看重的一点:‘尊重",不论多高的职位、多大的演员,都称呼他们作家,改一句台 词,也必要过问编剧。 “小何,”于是之今天显然是激动的,他举起酒杯,再一次向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编剧敬酒,““请观众允许我代表他们感谢这些用笔支撑着剧院的人们。” 哦,看着于是之喝了白酒,何冀平就抹起了眼泪。 “何姐……” 泪眼朦胧中,江浔站到了她的面前,“我敬您一杯,我们给您敬酒,是为了让您想着我们,您是剧作家,您记着给我们这些当演员的写戏,给我们口饭吃……” 哦,这一番话,让何冀平瞬间感动起来,“浔子……” 她很感慨,这两年,她几乎是看着江浔在人艺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这小伙子,过得不容易,可是进步也是神速。 她看着这个小伙子,“人艺的庙还在,庙是我们的剧院。人艺的神也在,神就是我们的老艺术家。人艺的魂也在,魂是你们这些年青演员,你们是人艺的希望”。 嗯,希望现在正在演一渣男。 “浔子,你听过英部长的事儿吗?”何冀平最后开导着这个孩子。 去年,英若诚已经是文化部高官了,有人调侃地说,当了部长,以后演戏时挑角色倒要注意了,像那个“推销员”也就罢了,而《茶馆》中的人贩子“刘麻子”“小刘麻子”最好就别演了。 “你猜,英高官怎么说,他说,这是老观念了,什么正面人物、高大形象……“三突出”的理论可以埋葬了。 麦克白是好人吗?大概不是吧。再说,我演过袁世凯,袁世凯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如果在这个上面纠缠下去,我们以后演什么呢? 莪们不能把这个道德观念带到艺术领域里来。” “所以,何姐,您让我大胆地演?”江浔又一次举起酒杯。 “对,曹禺先生当时赠联一副:大丈夫演好戏当好官,奇君子办实事做真人……”何冀平笑着拍拍这个小兄弟,“浔子,我特看好你,以后,有机会到香港,找我……” “何姐,将来的剧,给我一个机会……”江浔郑重地伸出手来。 感情都是真感情,白酒也是真白酒。 江浔的这两年,真象何冀平说的,过得艰辛,太不容易,可是最终也结下了累累硕果。 “还记得那首歌吗?”江浔喝多了,他笑着跟丁志诚说道。 “哪一首?”丁志诚夹起一四喜丸子,一脸懵懂。 “一年年含辛茹苦经冬夏,几万里风霜雨雪处处家。……”喝多了的江浔大声地唱起了西游记的主题曲,食堂里,于是之、林连昆等大家,杨立新等演员都在看着他,都在齐声地打着拍子。 何冀平又一次落下眼泪,她笑着看着这位小兄弟,心潮起伏。 “人生总有限,演戏总无涯……” 江浔高声唱着,他突然俯下身去,一口吞掉了丁志诚手里的四喜丸子…… 人生总有限,演戏总无涯…… 他一边吃一边含混地唱着,一边跑着…… 这孩子! 于是之笑得泪都出来了,“这浔子,真是孩子……” 第159章 我的眼里只有你 晚上,江浔真是喝大了,食堂里的宴席结束,大家感觉不过瘾,就又跑到杨立新家里,结果,丁志诚、吴刚和江浔直接躺在了人家杨立新的床上,打着酣睡睡了半天,才让岳秀清把三人给请走。 醉意朦胧来到人艺四楼宿舍,江浔醉得也不知是哪了,看到一床上没人,直接就扑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他还是在老艺术家的练嗓声中醒来的,没办法,大学三年的晨功,早已把他的生物钟给固定好了。 “导演,鲁导,今儿我得请个假……”江浔看看同样一脸醉意朦胧从楼上下来的丁志诚,“对,学校今儿考试,我就请半天假……” 渴望十六年的拍摄地在西山,中途也不能有车回来接他,这请半天跟请一天没有什么区别。 “考试,昨儿怎么没听你说,喝这么多酒能成吗?”丁志诚打了个酒嗝,自己都给自己熏着了。 “成,怎么不成,走,喝点稀粥去,胃里烧得难受。”江浔拉着丁志诚就往外走,楼上就传来吴刚的喊声,“你们等等我……” “大爷,十個门丁肉饼,六糖油饼,再来三碗疙瘩汤……油饼加糖。” 进入早餐店,油味、香味和葱花爆锅味儿扑面而来,这里的疙瘩汤,喝起来很香、很浓、很黏、很稠,正适合喝了酒的胃。 “浔子,身上还有酒味呢,昨晚喝了多少……”早餐店的大爷也是山东人,可是还是象北平人一样称呼江浔为浔子。 “我也不知道……” 昨晚喝到最后,江浔只记得那一茶杯的白酒都是一口闷,标准的山东人的喝法。 “我现在烧得难受……”吴刚皱着眉喝了几口疙瘩汤,热热的流食流进胃里,这才感觉好受一点。 “浔子,你又进组了……”吴刚干脆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嗯……”江浔拿起筷子,油饼儿在老北平早点中算是最普通的一种了,但这多加了糖的油饼儿好吃。 瞅着一张油饼上面多了一层深色的“糖面儿”,江浔刚要夹起,丁志诚就抢先了一步,“说吧,今儿干嘛去?” “不是考试吗?”江浔没办法,只能吃肉饼。 肉饼大小匀称,薄厚适中,里外刷油,烙熟的肉饼外表近深黄色且酥软,吃在嘴里油香爽口。 “考试你还不急,你早回去临阵磨枪了……”丁志诚吃着加了糖的油饼,就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去接杨哲吧,同志,你得知道,你们这个剧组里有谁呢,还不赶紧临阵磨枪,且得努力着呢……” 谁? “李雪健啊。”吴刚和丁志诚瞬间就一个表情了,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似地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不就是濮哥的战友,朋友吗,到濮哥家去玩,濮哥还跟我说,他们当年一起住的地儿……”江浔快速地喝着疙瘩汤,抓起一油饼就走…… 他还真是去接杨哲的,杨哲从河北演出回来了,去了大半个月,没办法,基层的士兵太热情了,演出延期了。 她回来,家里也没告诉,就给江浔打了一电话。 “浔子都有女朋友了,哎,你的女朋友有着落了吗?”吴刚笑着看向丁志诚。 “吃你的饭吧,肉饼也堵不上你的嘴。”丁志诚笑着喝口疙瘩汤,却见吴刚脸色一沉,“浔子是不是没付钱?” “啊……”丁志诚又笑了,“你还不知道啊,他这人进入角色快,出来也快,他演的那什么王沪生,也不是个大方的主儿……” 嘿……这就进入角色了,吴刚嘟囔一句,早知道不来吃早餐了。 …… 十月的北平,火车站里又象以前一样热闹喧哗了。 提着篮子的,拿着袋子的,扶老携小,来去匆匆,大厅里熙熙攘攘,人潮汹涌。 不用特意寻找,就看那俊俏的模样,苗条的身姿,不一样的气质,江浔就知道,杨哲回来了。 “这哪,这哪……”团里来接站的家属很多,夫妻相视而笑的,孩子抱住母亲的,爸爸看着女儿的……在这分别二十几日后的时刻,大家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感情。 “杨哲,你家里人没来接你?”团里一大姐看着杨哲拎着一大包,却仍是孤零零一人站着,就热心道,“要不跟我们一块走?” “不了,”杨哲笑着挥挥手,人家夫妻小别正是亲热的时候,她看得出来,“我家里人等会儿就来了。” “对,你哥哥有车……那我们先走了。” 文工团的演员都离开了,杨哲找了个地儿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 江浔轻轻地走近她,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如白天鹅一般的脖颈……也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杨哲恰在此时抬起头来,人潮汹涌中,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你。 足足半分钟,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突然,两人都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感觉……” “你不是说家里人一会儿就到了吗?” “……嗯,你不来,我哥哥就到了……” “那中午吃饭去,吃完饭送你回家,对,有一好消息也有一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接到你了,坏消息就是待会儿就得送你回家……” …… 在这个年代,其实下馆子并不是北平老百姓生活的常态。 江浔的手头很松,他也乐意跟喜欢的姑娘一块吃点好的。 今年下半年,北平城里满街飘红的是川菜馆子,又多了一阵阵蒜泥煸香的味道,一家家北平家常菜馆子冒出了头。 东四路口东南角路东,有处小馆子叫民芳,是1985年开出来的,专做老北平家常菜。 “扁豆烧排骨、烧带鱼、茄西、牛萝……”江浔也不看菜单,“再来两瓶啤酒,喝点吧,给你接风。” 杨哲点头,她打量着狭窄破烂的饭店,门面不怎么样,可是江浔每次带她来的地方都特好吃。 这样的饭店,乍一进来一光彩照人的姑娘,立时蓬荜生辉了,好些人就盯着杨哲看。 “老炮儿,佛爷。”江浔一瞅就 知道,这地儿,他们也常在这儿歇脚,老炮儿接受佛爷上供。 就因为这里做的就是“家常菜”,这也是老炮儿小时候家里的过年菜。 当年一年到头的哈喇子和痴痴念念在胡同里冒泡,现在一股脑儿都顺到了嘴边。 于是,一干人等,就每日窝在这个狭窄破烂的饭店里,当成食堂似的,隔三差五就先招待自己一回。 杨哲的眼里没别人,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舞台上,单位和家里把所有的风雨都给她挡在了外面,她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浔子,好吃。” 此时,她的眼里只有江浔与美食。 牛萝就是牛肉烧萝卜,茄西就是茄子炒西红柿,但是这味道,比妈妈做得好吃。 “嗯,以后你想吃我们就常来,……嗯,有一消息,我得告诉你,我又进组了。”江浔给杨哲倒了半杯啤酒,下午还要送她回家,他可不敢让她再喝多了。 第160章 不能怂 北平台的渴望十六年。 一听说是在北平拍戏,不用去外地,杨哲总算顺了口气。 “那你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播?”从大一开始到现在,江浔拍了两部电视剧了,可是一部没有播出,不过,据说,公关小姐下个月就会先在广东电视台播出。 听江浔介绍着北平台这拨人,说着剧组里的演员,哦,扮演肖竹心那位女演员,杨哲知道,她在篱笆女人狗这部电视剧里演的是枣花,也是很温婉漂亮的女演员。 “还有李雪健……” “怎么,你认识他?”江浔从没有听杨哲说起过李雪健。 “不认识,”杨哲端起啤酒,小口抿了一口,“我知道,他是中央实验话剧院的,早年在空政文工团……” 哦? “我们团里李姐,她爱人也在那个团,听说他演得很好,他演了一什么人,有位老同志愣是不跟他握手……”与江浔在一起的时候,杨哲难得谈论别人。 哦! “对了,他爱人也在空政文工团。”杨哲没理由一下想到人家的爱人。 这個年头,文艺口的同志谈恋爱一般也是找文艺口的,文工团、话剧院、歌舞团……大家经常在一起演出,谁都有战友朋友啥的,一来二去,姑娘小伙子就在文艺口内部消化了。 “他在戏里演什么,你跟他有对手戏,可勇敢着点,也当心着点……”杨哲嘱咐着。 “嗯,在戏里,我们俩都爱上一个女人叫刘慧芳,是工厂的职工,我父亲遭了难,我有点落魄公子那种感觉……” “嗯,你还演这个呢,不过,你们俩差着岁数呢……”杨哲放下筷子,可是还是眼巴巴地瞅着眼前的排骨。 “这不是演戏嘛……到时候化妆……你吃啊。”江浔把一块肉夹给杨哲。 “江浔,”杨哲突然郑重道,“每每跟你在一块,我感觉自己就胖了,晚上我都不敢吃饭……” “吃,大不了不跳舞了……”江浔笑着又给她倒了半杯啤酒。 “那谁给我发工资?”杨哲嗔怪地看着他。 “我啊,我养你……”江浔举起杯子,在杨哲的杯口下面一碰。 一阵温暖的激流,流过杨哲的心底,她低下头却慢慢地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的行人,口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德性。 两人吃完饭,走的时候,在门口就又遇到一老炮。 手上割了道口子,血都流到胳膊上了,人家还不当回事,进来就先喝了半瓶啤酒。 这股子狠劲,还真能成事。 说起老炮在2000年以后的日子,那时在社会上还能见得着的,都成了顶有钱的生意人。 因为,老炮儿,永远不会让人看到他们“怂”的样子。 对,男人嘛,不管演员还是老炮儿,都不能怂! …… 第二天,江浔早早赶到了北平电视台,剧组的演员除了左翎不住北平,吴玉华还有其他演员、职员,几乎都是北平当地人。 鲁晓威导演把她安排在台里的女同志宿舍,连住宾馆的钱都省了。 谁知道,这部五十集的剧都拍到什么时候。 “鲁导,翎姐,青姐……”江浔上车,把姿态放得很低,就跟个友好亲善和平大使一样,说的全是拜年的话。 剧组就是一小社会,临时的单位,他可得跟这些人把关系处好喽。 “韩老师。”不知道喊什么,叫老师准没错。 江浔打眼就看到了韩影,她在剧里演的是刘慧芳她妈,没想到她儿子没进来,她倒进来了。 说来也巧,为了给老朋友解释一下为什么没用他儿子,鲁晓威导演就跑了一趟,可巧就看到了孙松的母亲韩影,这不就是刘慧芳的母亲刘大妈嘛! 热情好客的韩影,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北平话,说话干脆,动作麻利,完全符合鲁晓威心目中北平大妈的形象,于是,他马上邀请韩影出演刘大妈这个角色。 韩影本想再给儿子孙松争取一下,可是鲁晓威态度坚决,只一句话就她不再求情。 “人家可是曹禺先生夸过的演员,曹禺先生说他都挺好。” 都挺好,好在什么地方? 韩影打量着江浔,小伙子年轻,长得也好,气质也好,还真是都挺好。 可是她也不给江浔好脸色看,就象剧里刘慧芳她妈不给王沪生好脸色看一样。 得,鲁晓威看在眼里,乐喽,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在韩影那里碰到一个软钉子,江浔打眼就看到了自己在剧里的两亲人,一位是姐姐黄梅莹,一位是初恋女友吴玉华。 黄梅莹此时已经快四十了,她只看了鲁晓威给她的前九集剧本,里面的的王亚茹还是一个渴望爱情和亲情,生活非常幸福的小女人。 此时,她的演艺事业不温不火,虽然一身演技,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展现出来,就接下这个角色。 随着剧情发展,王亚茹的形象逐渐改变,由原来的渴望幸福的普通小女人,随着家庭的变故,女儿的丢失,她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尖酸刻薄的坏女人。 黄梅莹演着演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车上已经没有了座位,不到六点,剧组就发车了,江浔看着吴玉华身边还有一座位就坐了过去。 “你是江浔是吧?”吴玉华主动招着着。 “你好,看过你的电视剧,你在里面饰演枣花。” 论演值,吴玉华在八九十年代,绝对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人家也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军艺毕业,毕业分配到南京前线话剧团,后来身上只带着200块钱孤身一人勇闯北平,成为了我国最早一批的个体户演员。 她进组前就演了《五号机要员》、《起诉》、《通天塔》等电影,也是年轻的老演员了。 两人一个是俊男一个是靓女,起码互相看着舒服,这一聊就是一路。 “怎么没有见到李雪健老师?”江浔打量着车厢里,还真没他的人影。 其实在参与《渴望》拍摄前,出演了电影《焦裕禄》的李雪健,备受业界好评,除了老戏骨蓝天野,他是剧中最大的“腕儿”。 “昨天也没见着他……”吴玉华笑 道,递过一个苹果,“是不是单位有事,临时走不开……” 江浔正要回答,车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火急火燎的,“导演,今天不是正式开拍了,男同志的戏服还没有着落……” 鲁晓威一听服装的话,头都大了,剧里拍的是六十年代的生活,当然要穿的是六十年代的衣服,这戏服没有着落,只能先解决这个。 他倒也明白,演员和职员中有不少人家是北平的,家里那些没扔的六十年代的衣服可以拿来继续穿。 “导演,我也回院里找找,我们院里那些叔叔大爷都节俭着哪,肯定不能扔。”江浔已是有了主意,他想到苏民老师家去一趟,贾阿姨肯定藏着苏民老师以前的衣服,正好,拿来给剧组用。 “手表,六十年代那种老式手表,谁家里有?”服装就在车上发动起群众来。 …… 这戏没法拍了,鲁晓威导演当即决定,今天下午早早回城,除了左翎和韩影以外,大家都回家帮着找找道具去。 江浔来到苏民老师家里的时候,天还不算太晚。 对于他上门吃晚饭,苏民老师显得高兴,过一会儿,濮存晰也回来了,他明儿也要走了,去上海。 见到江浔,他的第一句话是,“浔子,你终于跟雪健一块演戏了。” 第161章 西山的月亮象咸鸭蛋 李雪健,山东人,跟江浔还是老乡。 在空政话剧团时,跟濮存晰、王学圻都是同事。 “我记得演陈毅出山那出话剧的时候,学圻是红兵甲,雪健饰演匪兵乙,我则是一个地主一样的角色……” 谈起往事,濮存晰的脸上全是光辉,当时都是年轻人,又都是刚刚进入单位,踏上舞台,三个龙套暗暗较劲,看谁的龙套是最出彩的。 “我啊,就给自己的牙上贴了一块金贴纸,雪健看到我这么给自己加戏,也琢磨了一下,于是他给自己脸上做了块非常明显的痦子。” 江浔想象着,嗯,李雪健脸上是一块大痦子,那得是什么样子! “学圻啊,他感觉实在没什么好加戏的了,他就在死的时候多撑了几下,晃了几晃,才最后倒地。” 苏民认真地听儿子诉说空政时的往事,这些事儿,今天他也才第一次听说,“所以啊,你的这两個朋友不简单。” 其实,三人都不简单,现在,在事业和生活上也都有了各自的际遇。 王学圻演了黄土地,在电影界声名鹊起,濮存晰调到人艺,又出演了谢晋导演的电影。 李雪健已经演了三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了,今年他还出演了电影焦裕禄,不过电影估计要明年才能放映。 “浔子,你们这剧组还有谁……”苏民关切地询问着。 可是其余的名字,苏民老师一个也不熟。 “我就知道雪健,我看过他的话剧……对他印象很深。”这么多演员、导演,苏民老师只认识一个李雪健。 还是八零年的时候,李雪健因在话剧惊心动魄的一夜中出演101而声名大噪,不仅外形酷似而且气韵夺人,并因此夺得戏剧最高奖“梅花奖”。 那会儿,为了演101,李雪健走路的姿态都是101式的,常见他在院子里来回遛,犯魔症,脸色阴沉沉的。 为演101他饿掉了二十斤肉,每次上台前还要少吃,他说‘这样一上台就有手冰凉的感觉"。 当时的空政文化高官黄河说:“把这小子化妆后搁天安门上能把人吓死。” 有一次演出后,王同志上台慰问演员,走到李雪健面前愤怒地不与这个101握手。 当时,李雪健先是一愣,但马上明白而且高兴了:成功了。 “同在一个剧组,要多跟李雪健这样的演员学习。”贾老师找了苏民老师的衣服,还有一块的旧的手表,一并交给了江浔。 在老师家里吃过饭,江浔就要去北平电视台。 “我们当时,是有名的龙套铁三角,”濮存晰还有什么想叮嘱江浔,“一出戏里,每个人都担任四五个角色,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个镜头,通常是演完一个角色赶紧跑下台换衣服,接着演下一个。” 籍籍无名的日子里,没人关心龙套演员的难过与委屈,“雪健就笑着说,谁是主角啊?咱们就是主角啊,你看咱们多少套衣服,一二十套,主角才两套。” 哦,能把龙套当成主角演,这胸怀和眼光,那可不是一般人。 对啊,后在这出剧里,就是因为演得好,鲁晓威导演一直给他加戏,宋大成倒成了主角,王沪生倒成了配角。 “多跟雪健学习,对戏的时候不怕压戏,”濮存晰拍这个小兄弟的肩膀,“压一次,两次,三次,都没关系……” 嗯,江浔答应着,濮存晰的眼里满是真诚与关切,这让他心里有些感动。 可是他心里也念叨着这个名字——李雪健! …… 鲁晓威导演的进度很快,这才两天功夫,拍了厂里研究批斗王沪生,又拍了王沪生的姐姐王亚茹,在未婚夫罗冈去干校不久便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并在产科医生田莉帮助生下孩子。 李雪健的宋大成也正式登场,在老车间主任办公室里还暗地里帮助了王沪生,不让厂里批斗他。 韩影老师的大妈也也挺好,她几乎就是本色出演。 其实在拍摄开始,鲁晓威导演就给每个角色规定好了特点,宋大成就是憨厚,慧芳妈就是要一直板着脸,不能笑,好象谁欠她十块钱似的。 剧组里谁最欠她的,当然是江浔。 他在剧里演王沪生,慧芳妈对王沪生一直不待见。 剧外呢,他又夺了她儿子孙松的角色,这韩影看到江浔,脸上根本没有笑模样。 “大家下班了,一块,搭把手。”导播赵宝刚就招呼着大家,在剧组,没有什么大腕小腕的,多大的腕都跟大家伙一起收拾道具,搭好明天的布景。 这样,等他们的班车回到北平电视台,都晚上七八点多了。 “哎……”班车慢慢开动了,赵宝刚今天留守,他回过头看看,江浔正笑着站在他身后,也挥着手跟大家告别呢。 “浔子,你怎么也不回去?”有人作伴,万分高兴,特别还是自己一手发现的演员,赵宝刚就比平时亲热了几分。 “我啊,就图一清净,我得捋一捋王沪生这个角色。”这个角色是江浔仓促间接的,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演,至少现在这个角色没在他心里扎根。 “得,那晚上咱们作伴……”赵宝刚亲热地搂着他的脖子,“晚上,咱们吃点什么……” 江浔就好笑,“我啊,是临时起意住这里,不象你,肯定带了好吃的……别藏着掖着了,拿出来吧,赵导……” 一声赵导,立马把赵宝刚给喊迷乎了,好嘛,足足一塑料袋的咸鸭蛋,都是个顶个那种,咬一口滋滋冒着蛋黄油。 “喝点?”江浔提议道。 “就这?”赵宝刚看着手里的咸鸭蛋。 江浔到底是出去买了白酒,两人守着一塑料袋的咸鸭蛋,就在刘慧芳家里那张桌子上,吃上了晚饭。 吱—— 咸鸭蛋腌得火侯到了,一吸全是金黄的油,江浔满足地任嘴里发出声响,然后小心地把又冒出来的蛋油抹到馒头上。 赵宝刚现在其实干着的是副导演的活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剧里的演员。 郑乾龙,是红楼梦中林如海的扮演者,李雪健,其实当初并不想演宋大成。 1977年,李雪健借调到北平二炮文工团,本来是要参演一部话剧的, 但没有想到话剧停了,紧接着,李雪健就面临打道回府。 原本他去北平演戏,还让一群人羡慕不已,但戏没演还要回去,那多没面子啊。就在他打算尴尬地回去时,《千秋大业》的导演一眼相中了他,还力荐他去了空政话剧团。 此后的李雪健,便在演艺圈绽放光芒,他对这个导演也十分感激,而这个导演,便是鲁晓威的父亲。 “明天这场戏,是你们俩第一次对戏……”赵宝刚笑着举起半杯白酒,“想好这段戏怎么演了吗?” 第162章 自己摔自己 赵宝刚说了别人,惟独没说他自己。 他和鲁晓威的第一次合作是电视剧《钟鼓楼》,前期赵宝刚是副导演,同时也担任剧务,帮忙选演员,两人配合默契。 拍摄《渴望》时鲁晓威导演就提出让赵宝刚也加入其中,本该进制片组的赵宝刚被安排在了导演组。 “要不赵导,您先瞅一眼,看看明天这段戏?” “成啊,那我就帮着你搂一眼,你跟李雪健对戏,可得小心着点,鲁导要求又高。” 这两人,一个想演一个想看,都是笑眯眯地举起酒杯,拿着馒头一边吃一边就开始走位。 这段戏的内容大致是因为刘慧芳不同意车间里批斗王沪生,保护了他,王沪生前来道谢,并邀请刘慧芳方便的时候到家里坐坐,他的母亲也想见见她。 眼瞅着这不待见的人上门,刘慧芳的母亲很警惕,就偷听起了墙角,她巴不得王沪生赶紧离开她家,离刘慧芳越远越好。 正在这时,宋大成扛着梯子来给刘家修屋子,王沪生见这是一個表现和感激的好机会,就一起帮忙修起屋子。 “搭把手,劳烦您搭一下宋大成。”江浔整理着自己的行头,六十年代的衬衫,还是苏民老师穿的,还有一件背心。 这些东西,穿在他身上了,他就没打算脱下来,这样,他才能时刻感觉自己就是王沪生。 得,赵宝刚正兴头上。 他还真的找来了剧组明天要用的梯子,这梯子上面还沾了点点白灰,看起来还真是跟以前用过的一样。 道具能细致到这个份上,江浔还能说什么。 赵宝刚扛着梯子上场了,江浔站在旁边,喊了一声,“宋师傅。” “小王,来了,看你师傅来了……” “宋师傅,今儿咱一块干吧?”江浔一边拍打着手,一边跟李雪健道。 “后面你得把水泥放盆里端上去,你想啊,王沪生是一知识青年,没有多少力气,他爬上梯子拿不住盆子就摔了下来。”赵宝刚一边爬上梯子做着修补房屋的模样,一边给江浔讲戏。 “这摔呢,也有真摔假摔,你摔得得象。” 江浔答应着,一边说台词,“没事儿,你甭管了,我上去给他……”他作势端着一盆泥就开始爬梯子,可是脚下一滑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浔子,是脚下一滑,没踩稳,你这样摔不对……”赵宝刚很认真地纠正道,“你这有点踏空了的感觉,不行。” “还是不行,你得摔到地上,仰面朝天那种……” “这一摔,观众得可怜王沪生,得受伤,你不能摔得太轻……” …… 赵宝刚到底是多喝了点,这酒量,一会儿功夫,他就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江浔却不停下,他自己一人熟悉着台词,一边想台词一边摔自己个,这一摔可不能轻了,屁股先着地,接着头重重地跌在地面上,这样看着才让人心疼。 一次,两次,三次…… 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江浔还是找不到真摔的感觉,总感觉自己掺了假。 他推开大门,走进西山这家单位的院子里,夜晚清新的空气立即扑面而来。 一轮金黄的圆月就挂在天空,真象刚才那咸鸭蛋的蛋黄。 哦,刚才给馒头抹了蛋油,那那就给梯子也抹点油。 他来到刘慧芳家临时的厨房,从里面弄了一点花生油,抹到了梯子上。 哎哟喂—— 江浔一下从梯子上下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屁股都成了八瓣了,他一屁股朝后面摔去,头重重地跌在泥地上。 哎呀。 头痛,骨头跟摔碎了似的。 可是,突然,江浔感觉到脚踝骨一阵剧疼,他挽起裤腿看看,得脚踝这肿得跟大萝卜似地。 好在这段表演,他自己也很满意。 也不知现在是几点了,他看看赵宝刚的手表,嚯,赵宝刚这呼噜声打的。 江浔把剩下的半瓶酒倒进碗里,划着一根火柴点着,碗里立马冒出蓝色的火焰来。 蘸着燃烧的白酒,江浔拍打着自己的脚踝,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真好。 这脚嘛,也真疼。 …… 第二天,江浔起来的时候,脚踝真的肿了,走起来生疼,可是他得忍着,因为王沪生现在好好的。 吃过早饭,是北方的玉米面儿稀饭,这倒不多见,江浔喝了几碗就着雪里红咸菜,喝得浑身上下都出汗了。 这稀饭碱面儿多,真的好喝。 他们在吃饭的空当,剧组里班车也发往了西山。 剧组里,每天开往西山的班车上是真的热闹。 剧组里有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大人们都在不断逗着孩子,车厢里就不时响起大家的笑声。 今天的孩子是刘慧芳的妹妹燕子,韩影把她搂在怀里,任谁也不抱不走。 到了摄影棚,燕子就喊着要喝水。 “这么大清早,谁给咱烧水喝,待会儿,”别看韩影在剧里是一直板着脸,对大女儿小女儿都这样,可是现在对这孩子她特上心。 “燕子,喝水,这里有水……”江浔坐在一把椅子上,招呼着大家。 早上起得早走得早,许多人都没来及汤汤水水喝一口,这一天也不熨帖。 片场刘慧芳家的树底下,江浔用剧组里的蜂窝煤炉子正在烧开水呢。 他自己又加了一把茶叶,得,壶里煮茶,这也是头一份。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拍戏前喝上一杯热茶,那舒服劲就甭提了,五脏六腑都让热茶水烫得舒服。 树底下还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跟个卖大碗茶的茶摊似的。 江浔又人自己也弄了把椅子,得,他的生意也算开张了。 “谢谢你哥哥。”韩影仍象剧里那样不待见他,连正眼都没瞧他,“去,找你雪健叔叔去。” 得,江浔听出来了,自己比李雪健矮了一辈。 “浔子,有心了。”副导演陈励是铁路文工团的,她早上起得晚,就临时买了点油条就带过来,刚到摄影棚就有热茶水喝,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好好演,你能演好 。”陈励看着江浔,由于剧组经费少,选演员只能选对的,不能选贵的。 现在看,江浔这个小伙子能琢磨事,既然能琢磨事就能琢磨人,也能琢磨戏,“对了,浔子,我看你走路怎么不利落?” “导演,没事。”江浔笑着站起来。 “没事就好,一号机位准备,二号机位,三号机位。”陈励喝了一大口茶,“准备,二十分钟以后开拍。” 第163章 自残式表演 有陈励等副导演和赵宝刚这个导播,把现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鲁晓威导演把众人叫到胡同里来,亲自讲戏。 这场戏,宋大成,王沪生,刘慧芳和慧芳妈还有燕子都要登场,算是一小群戏。 “这一段是两个情敌第一次面对面,大成呢,你要表现得毫无心机,还是那两字,憨厚,王沪生,你得表现啊,单纯的外表下是你那些小聪明……” 单纯的外表下的小聪明,江浔看看左翎,嗯,这姐不用演,她的面容她的气质比刘慧芳还刘慧芳。 李雪健年龄跟宋大成差不多,身上自带一种成熟,这是演员年龄上的成熟,也是演技和心态上的成熟。 不论在话剧界还是影视界,他都是当打之年的一线演员,虽说是一线,可是离家喻户晓还差着那么点意思,除了话剧,影视剧的奖项都与他无缘。 他的长相也不是十分出众,就是普通的山东汉子,可是说起来,最让人没有争议的就是他的演技了。 在每部戏里,还是那张面孔,可是附体式的演技让他演什么象什么,101、宋大成,焦裕禄、杨善洲、张作霖、冯敬尧……他都能演得惟妙惟肖,深刻入骨。 宋大成这個角色是李雪健早期的代表作之一。 尽管现在看来当时的表演有时代风格,但此时他的演技就很成熟了,表达方式和节奏转换上,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浔子,你看我们俩打一照面,就在窗下,你帮着我把梯子从肩上挪下来,机位就在咱们前边……” 李雪健拿着剧本,跟江浔对戏,对于这个江浔,听说这个名字还是中戏徐院长导的那台桑树坪纪事,听说这人演的疯子太好了,后来排雷雨,他演周萍,他倒去瞅过一眼,演得真好。 前几天,濮存晰还单独给他打过电话,让他给照顾照顾,说这孩子是他父亲的学生,他父亲在亲儿子身上都没有下这么大的功夫。 中戏,人艺……顶着这些响亮的金字招牌,演了两个好角色,听说还演了小品,接了广告,拍了电视剧,北影厂的导演亲自上门邀请,小伙子就是不肯接…… 是,现在各大院团的青年演员青黄不接,剧本荒,演员荒,年轻一代还顶不起大梁来,有这么一个冒尖的年轻人,老师护着,领导爱着,全社会都宠着。 这戏,听说他也是爱接不接的。 一个演员,最贵的就是踏实,踏踏实实做人,踏踏实实演戏,就是演技再好也不能浮躁。 看他走路慢吞吞的样子,那有点成名成角后的意思了,得,今天他要看看濮存晰口里这个师弟,到底有什么让他一直护着疼着的地方。 “都准备好了吗?” 三个机位,一个架在胡同口,一个架在院子里,一个架在侧墙那边,鲁晓威导演要求这段戏最好是一气呵成,一遍就过。 咚咚咚—— 韩影操刀剁菜,江浔和左翎从里屋出来,“阿姨,我走了。”江浔给韩影打着招呼。 “哟,怎么刚来就走啊,不多待会了?”韩影看江浔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还得演,对,就是演,慧芳妈现在就对沪生演着哪,她钟意的女婿可是宋大成,“你看真不凑巧,正赶上我们家修房,慧芳,快送送。” 左翎的眼睛里有点幽怨,她看一眼韩影,正往往外送的功夫,燕子推开门,手里捧着一破旧的脸盆,“妈,大成哥来了。” “宋师傅。”江浔就站在窗下,笑着跟李雪健打着招呼。 “小王,来了,来看你师傅来了?”李雪健蹲身弯腰,想把梯子放到地上,江浔赶紧上前帮忙。 鲁晓威导演看着监视器,到目前,这段戏很顺畅,老中青三代演员发挥得都很好,燕子也不差。 “快帮帮。”燕子搬着一摞灰瓦就走过来,可是瓦太沉,王沪生一个拿不稳,差点把瓦给摔了。 嘿,这细节,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个细节扣得好。 鲁晓威笑了。 “宋师傅,今儿咱一块干吧。”江浔站起来,拍打着自己的双手,手上有灰,这无意识的动作,就是一个真实的王沪生啊,那年月之前,象他这样的出身,哪搬过瓦弄过砖啊,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哟,这不合适,这活忒脏。”韩影又出来阻拦,“怕弄脏了你的衣裳。” “没事,弄脏了再洗嘛。”江浔一边说一边解开纽扣,左翎和燕子就跟了上来。 “大妈,让他一块干吧。”看着韩影不乐意,李雪健就给江浔讲情,“这正缺个帮手呢。” 看着宋大成憨厚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韩影一句话没说,可是脸上那种不甘和埋怨的表情,甚至还有心疼宋大成的意思,都在一个眼神里活了。 “嘿,这老太太演得好。”陈励和赵宝刚都在心里暗赞,这场戏当现在为止,韩影演得最好,这内心戏,真绝了。 韩影到底还是给李雪健扶住梯子,“别别,您闪开点,您挨这儿站着,我心里不踏实,那谁,慧芳,把家伙什给我递过来。” 一句台词,李雪健在跟慧芳妈和刘慧芳说时就不一样,跟慧芳妈是好言好语,喊刘慧芳时就跟在车间里喊工人干活一样,这人哪,就是个工人命,一到干活,这身上的味道都变了。 可是,这才是一个真实的宋大成! 鲁晓威明显感觉到李雪健演技好像更好了,收放自如,日常对话,甚至爬梯子的时候你都可以感觉到他演技的发挥。 干不了重活儿,江浔就提着一洋铁桶过来了,跟燕子一起和泥,“王大哥,上大学都得住校吗?住在学校里多好玩啊。” “将来,你想上大学吗?” “想是想,可是上哪上去啊,象您,上了大学,不还得给我姐当徒弟吗?” 嘿,都说人小鬼大,燕子演得还真好,就跟胡同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她退了学进工厂,哭得可厉害哪,”燕子小脸上一本正经,又有点担心,“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她可不让别人提这事。” “喂,你们瞎扯什么啊,快点来点泥啊。”左翎喊起话来,仍然是温温柔柔的,没办法,她天生就是刘慧芳,也不知道李晓明写这剧本是不是就是照左翎写的。 鲁晓威导演很满意,这组群戏 ,演得都不差,如果真要评谁演得最好,嗯,比来比去,还是韩影,其次是李雪健,左翎,燕子也还得好。 并不是江浔的表演比不过燕子,可是人家燕子还是个孩子…… “好,来了,”江浔端着一平铲的泥儿就跑了过去,“没事,你甭管了,我上去给他。宋师傅,泥……” 砰—— 江浔脚下一滑,就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和好的泥洒了他一身一脸。 嚯,好嘛,这一摔,鲁晓威导演隔着监视器都能感觉到疼。 刚才还在往梯子上爬着,突然就失去平衡栽了下来,身子着地,头又砸到地上,再看江浔摔下去后这个身体的回弹,感觉真的就是狠狠地摔倒了地面上,只是看着他摔倒,你都会觉得自己的头跟着疼。 “没事吧?”那个回弹,赵宝刚心都揪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太狠了,他忍不住在旁边小声嘟囔着。 现场收音,他也不敢放出声来。 可是他知道,江浔这是练了一个晚上的,整个摔倒看起来行云流水,给人感觉就是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完全没有假摔的戏份。 一个简单的摔倒动作,如果,演得不好看着就像假摔,宽容一点的观众会调侃演员假摔,而不宽容的观众就会直接开骂演技了,同样是摔倒,江浔愣是让你看出来演技出色的一面。 一个好的演员,真的可以用每一个细节来展现自己的演技 左翎、燕子赶紧扶起江浔,李雪健也从梯子上下来了,“摔哪了,怎么搞的,小王……” “没事,挺好,”江浔的脚踝钻心地疼,可是他还是笑着挣脱开众人,“哎哟……” 燕子赶紧俯下身挽起他的裤腿,“脚腕子上有个包……”这是戏里的台词。 “好,这一段过了。”鲁晓威导演笑着叫了暂停,这一段拍得真好,真的顺畅。 “导演,他脚腕子上真有个包,都红了,都肿了。”燕子都带上哭腔了,这孩子,真善良。 哎呀,是真肿了。 众人赶紧围过来,赵宝刚掀起江浔裤腿,这可不象刚才扭的,这……这是昨晚的伤? 昨晚的伤? “对啊,浔子为了练习摔这一跤,练了一晚上,我喝多了,没顾得上,是不是昨晚就伤着了,你也不说……”赵宝刚埋怨着。 鲁晓威导演沉默了,昨晚伤着一直不说,一直坚持到现在,所以看见这小伙子走路慢吞吞的,可是还是给大家伙准备茶水。 这一上梯子,脚一疼,就摔下来了,这一摔是真自然,也真流畅。 得,他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为演戏,这小伙子也够拼的。 人艺的演员,他说什么来着,戏比天大! 这演员,他真想为自己竖一大拇哥,这演员,他真选对了! 第164章 女人追男人 这演员是赵宝刚选的,不是鲁晓威选的,他自觉得给江浔说几句话。 “浔子也不说一声,送你去医院啊,导演,昨天他练了一个晚上……” “没事,我没事……”江浔还在说着剧里王沪生的台词哪。 “现在就去,”鲁晓威不由分说道,“别耽搁了,你是主角,你的戏没法演,大家的戏都跟不上。” 对啊,他心里灵光一动,这是室内剧,台词量很大。这样,演员们白天拍戏,晚上背诵台词,开拍的时候先彩排,开拍时,一句话,一出戏,包括灯光、摄像、录音,都要一次性成功,所有工序同期完成,一气呵成。 这样节省胶片,节省时间…… “浔子,你立功了。”鲁晓威想着,要不是江浔受伤他受到启发,这五十集的戏且得拍两年呢,现在看一年就差不多。 “导演,我也去。”戏里是李雪健骑着板车把江浔送到医院,现在也是这样。 李雪健对这个小伙子的认识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开始喜欢上这個年轻人。 他自己就是戏疯子,戏痴,同样,他对于江浔这种人,天然地亲近。 一个人对演戏这样痴迷,忍受着痛苦,就为演好一个细节,让李雪健感动。 这个濮存晰的小师弟,怪不得苏民喜欢,濮存晰爱护,人艺和中戏的领导看重,人家有真才实料,也有对戏剧的态度。 “那个谁,吴玉华,你也去,左翎留下……”鲁晓威马上布置着,“大家熟悉一下剧本,就跟浔子一样,先彩排,后面我们直接拍。” 我? 吴玉华搞不明白为什么导演让自己去医院,这段戏里没自己什么事啊。 可是赵宝刚明白鲁晓威的心思,两人是现在恋人,要演出感觉,就要多待在一起。 把江浔送到医院,也没什么大碍,治疗两天就可以消肿,赵宝刚就专门给媳妇打了电话,让她做点排骨汤送医院来。 他跟他媳妇丁芯两人1984年就认识了,与丁芯认识后,仅接触了3天的两个人就因工作原因1年没见面,当他们再次相遇4个月之后,就和丁芯就下定决心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你看我跟你嫂子,这叫一个效率,下面拍你跟吴玉华的戏,你们的眼里得有内容……” “什么内容?”江浔喝着丁芯送来的排骨汤,现在好嘛,自己成了吃百家饭的小兄弟了。 “就是那种恋人间的内容,眼神戏,明白吗,含情脉脉,又有点仇视,可是那是内心的赌气……”因为王沪生爸爸被打倒,肖竹心在学校里并没有跟王沪生接近,这让王沪生失望。 “好,”江浔一边答应着一边喝汤,“对了,哥,那咸鸭蛋也是嫂子腌的吧,还有吗?” “嘿,你还吃上瘾了,”赵宝刚笑了,那一袋鸭蛋是他准备着晚上加班时吃的,没办法,他们不能自己做饭,跟另一个单位搭伙,在人家那里吃饭毕竟不方便,“得,晚上送饭时再给你送几个。” “谁让你是我骗来的,我得对你负责。”他又加了一句。 “哎,打住……”江浔一听这话,浑身起鸡皮疙瘩。 吴玉华在旁边笑了,她出去买了苹果,正找来一水果刀给江浔削苹果呢。 深秋,温暖的阳光照在江浔身上,他感觉他现在真成了王沪生,正与女友肖竹心住医院里。 赵宝刚离开了,回到台里,他把电话打给了某青年报社,渴望开拍,台里要宣传一下,江浔为拍戏住院,这不正是一个好素材吗,有东西让记者写了。 …… 女人追男人,女人要主动,这是鲁晓威导演的要求。 因为按照剧本本来的顺序,江浔与吴玉华,中间还有一场在护城河对视的戏,这场外景戏,就放在故宫角楼旁,但这场戏没有台词,纯粹就是恋人间幽怨的眼神。 鲁导的意思,正好拿出这两天来也让两人熟悉一下,正好也可以熟悉一下下面这一场戏的台词。 今天是礼拜天,吴玉华今天一早,主动来找江浔,男友都没陪。 他的男友,江浔也知道,叫作汪俊的,是中戏导演系的研究生,后来拍了什么如懿传、小别离之类的电视剧。 江浔人年轻,脚好得差不多了,消肿很快,既然是两人在故宫角楼见面,那依照江浔的的意思,两人干脆就去角楼那里,正好全剧组的人拍摄其他戏份,谁也不跟着。 “那王沪生不会把肖竹心给拐跑了吧?”吴玉华很漂亮,组里的年轻人都盯着,剧务小孙话里话外透着股酸味。 “我还怕肖竹心把王沪生当枣子给打了呢。”作为铁哥们,赵宝刚马上怼了他一句。 他们已经不再称呼他们的名字,而是直呼他们在剧中的角色了,在他们心中,江浔就是王沪生,吴玉华就是肖竹心。 …… 北平的秋天不同于别处,,“故都的秋最美,这里的天气不冷不热,这里的银杏黄、枫叶红,这里的西山有红叶可见,北平的四季中,秋天是最迷人的。” “喝水吗,我这有面包。”两人并肩走在护城河边,看着大爷遛鸟,看着大妈练太极,看着青年们谈恋爱,俊男秀女,立时吸引了诸多目光。 吴玉华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小江,你说,我怎么一时找不到感觉呢?” 吴玉华明白,以这个年代的眼光看,肖竹心是在追求王沪生,女追男,主要是在自己,可是江浔虽然俊秀,但现在也只是欣赏他的演技而已。 江浔也明白,人家有男朋友,两人曾是军艺同学,一起分到南京前线剧团,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再说,吴玉华是漂亮的,很漂亮,怕是从小到大爱慕的眼光看得太多了,一般的男人走不进她的心里。 两人走得都不快,缓缓行走在护城河边,吴玉华没有动心,江浔也没有心动。 可是在旁人来看,吴玉华的美,美在漂亮的长相,美在温柔的性格,美在优雅的气质,也美在高超的演技。 “前面就是角楼,不如我们试一试?”吴玉华提议道。 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就是长相厮守,可是,人世间最凄惨的爱情却是少年相识却中途分手,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其他原因,这样的原因让人心疼…… 这样的爱情它犹如烟花,在瞬间的辉煌之后,留下的多半的是久久的惆怅和遗憾。 “对,你从那走过来,我从这边走过来……”没有导演,江浔指挥着两人走位。 第165章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吴玉华的脚步很是轻缓,她慢慢走来,凝望着眼前的护城河。 江浔的脚步很是快捷,他快步走来,走到不远处,却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就跟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吴玉华转过头来,这就样平静地注视着他。 “不好,我感觉怎么象是特务接头。”江浔绷不住,一下笑了。 吴玉华也笑了,她是在山东长大的,随着父母工作变动,全家迁往杭州,她的身上有小鸟依人,甜言软语的时候,也有北方妹子的豪爽。 “你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吴玉华见江浔这幅模样,其实也想笑,一对恋人在护城河边见面,是美好的,这幅模样,总不是她心里想象的样子。 “那么重来。”江浔的腿脚还是不利索,就是他强忍着,可是走快了也是一颠一颠的,吴玉华就又想笑。 “姐,这戏没法拍了。”江浔就是一幅导演的口吻。 没法拍,他又不能走远,只能回医院。 可是经过这么一遭,两人也比在剧组时熟悉多了,说起山东,说起上学的经历,吴玉华的话就多起来。 “我也考过北电和中戏,在朗诵一关上就卡了下来,”下了车进了医院,吴玉华下意识地想扶江浔一把,“没办法后来就考了军艺。” 当时,评委们一致未通过吴玉华的表演,原因是她的声音过于轻微且含糊不清。 秋天的风扫过,地上的树叶飘飘扬扬,吴玉华看着不远处的树木,秋天还是来了,当时考北电的时候,她朗诵的就是郁达夫的故都的秋。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这是有感而发,那一年的北平虽不是秋天,可是也是悲凉的。 “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江浔马上接口道。 哦,吴玉华定定地看着他,“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你喜欢读书吗?” 美人在骨不在皮,吴玉华的美更在于她身上所流露出的气质,她其实就是这個时代的女文青,喜欢小提琴,也喜欢口琴,“在南京前线剧团,国内外的名著,我几乎都读过。” 她的风采更来源于她所读过的书,加上从小就学习艺术,她的身上更多了让人着迷的气息。 “喜欢诗歌吗?”两人似乎能聊到一块去了。 “喜欢,”江浔笑道,“这个年头,谁不喜欢诗歌啊。”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吴玉华缓缓在病床上坐下,眼中的江浔不是王沪生,他就是江浔,诗歌真好听,好象就是为她写的一样。 当年,她就是毅然辞掉了前线剧团的铁饭碗,揣着二百块钱独闯北平,北平就是她的远方,从那时起她只顾风雨兼程,篱笆女人狗,渴望……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江浔继续朗诵着,吴玉华却轻轻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江浔试探着想抽出来,却发现只是徒劳。 “这男的可够幸福的,女朋友真漂亮……” “我怎么看,这女的象电视明星,男的,嗯,没见过……” “对了,那是枣花啊……” …… 一个病房里的病友,都在观看着,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电视明星,立时病房门口都站满了人。 “同志,这首诗是你自己作的吗?” 两人回过身来时,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群年轻人。 江浔看一眼吴玉华,她脸色微红,手悄悄地放开了江浔的手。 “你是……”人越聚越多,江浔感觉自己在医院待不住了。 “同志,这首诗是你作的吗,你怎么称呼?我们刚才记了一半……你能全部朗诵吗?” “还有下半段吗?”吴玉华被江浔拉着往病床外外走去,却也惦记着这首诗。 “哎,同志,你别走啊,下半段……”年轻人拦住他们,“我是中华青年报的记者,我叫秦友谊,你们就是江浔和吴玉华同志吧……” 哦,听他来的目的是想写一篇渴望的稿子,对这,江浔有话说。 可是秦友谊的心思却不在稿子上了,他现在只对诗歌感兴趣。 “江浔同志,请你告诉我,这首诗的名字是什么,剩下的篇章能朗诵给我吗?” 诗歌的名字叫作热爱生命,是九十年代最炙手可热的诗人汪国真的代表作。 不过,此时,秦友谊记者郑重地把这首诗抄录下来,在诗人名字的位置,他又郑重地写下两个字:江浔。 …… 落日晚霞,医院的台阶泛着光泽,仍然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完全为你深深入迷,柔情万缕倾你心底,万花开放谁最美丽,红尘独爱一枝玫瑰……” 百无聊赖,江浔坐在医院门外的台阶上,缓缓吹着口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这是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曲调。 吴玉华买了包子和稀饭,听到这婉转悠扬的音乐,她恍了一下神。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眼前的背影静静地坐在夕阳里,让人心动,就是这个吹着口琴的背影,让与她合作过的所有男演员都黯然失色…… 对,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这世间,最懂她,没想到是刚刚接触几天一个剧组的他! 口琴的声音还在奏响,吴玉华走过去,轻轻地坐在江浔身边,就象剧里的肖竹心一样,轻轻地把头依靠在江浔肩头。 …… 清早,渴望十六年的班车又一次发往西山。 江浔就坐在吴玉华的前边,默默地熟悉着剧本。 “这两天,怎么样?”坐在吴玉华身边的赵宝刚笑着问道。 “找到感觉了,可以拍了,我想,我准备好了。”吴玉华也笑道。 王沪生家的院子是一幢独栋的二层别墅,别墅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院子外的植被因为主人的缘故已经好久没有修理了。 江浔落寞地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的脸上看不出孤寂还是落寞,他随手揪下一片植物的叶子,漫无目的地在嘴里咀嚼着。 在工厂里,他是被人看轻与鄙视的,就是走起路来,他也是眼睛朝下,不敢轻易与人对视。 一双女式布鞋却映入他的眼帘…… 第166章 感情戏 “肖竹心?” 江浔慢慢走过去,在吴玉华身前站住。 吴玉华搓着自己的辫角,有些难堪地转过身去。 江浔脸上变得坚硬起来,就在他要往屋里走的时候,吴玉华喊住了他,“沪生,你好吗?” “哦,听我妈妈说了,我在学校怎么没见着你啊。”江浔把双手插进裤兜里,这个动作自然而又随意,在肖竹心面前,他才是那个学校里的大学生,而不是车间里的工人。 “我没去,家里出了点事。” 哦…… 江浔快步又回到吴玉华面前,关切地看着以前的女友。 吴玉华慢慢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感觉到对方的关心。 嗯,不错。 这個节奏的转变、神情的变幻都很到位,表演也很有质感,眼神也很有内容,鲁晓威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他对这段戏感觉还行。 但,也仅仅就是还行。 这个水平,中戏和北电的学生都能演出来,也可能会演得一样好。 “有什么话回家去说吧,如果……如果你不怕……受牵连的话。”江浔重又踏上台阶,往家里走去,可是他的语气里却缓和了许多,眼光也柔和了许多。 王沪生家里,皮质沙发,木质壁炉,西式的装修风格,在这个年代很是扎眼。 王母关心两句就走开了,客厅里只剩下这对往昔的恋人。 “沪生,你恨我是吗?你恨吧,骂吧,打我也行……”吴玉华的眼光很是幽怨,“谁让我做错了呢,沪生,我不应该在你最孤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对不起你……” 她的眼光不敢直视王沪生,躲躲闪闪,却又忍不住看向眼前昔日的爱人。 江浔长叹一声,“算了。”他站起来,“已经过去的事儿,还提他干嘛。” 他留给吴玉华的只有一个背影。 这是一个孤单的背影,在这个混乱年代里犹如一棵孤草,摇摆于飓风中。 咦,吴玉华进入状态了,赵宝刚明显地感觉到吴玉华的变化,她的脸上是凄楚的,眼里已经含着热泪,哦,在这样有感染力的表演面前,江浔怕是要被压戏的。 “不,沪生,我要说,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已经好久好久了,就让我把它们都说出来吧。沪生,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她殷切的目光之中,满含期待之情。略带哀怨的质问,却又是一片柔情。 江浔也感觉到吴玉华这一刻的爆发,她的眼神饱含感情,她眼中的情感又很真挚,在与她对视的时候,他突然有了种错觉,这就是他的前女友,她真的在忏悔自己,她仍然爱着自己。 江浔不知道吴玉华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他只能在她感情的洪水蔓延时,扮演好自己的王沪生。 “我能体会到这半年来你的内心有多痛苦,我的内心同样有痛苦,或许并不比你的轻……”吴玉华重又坐在沙发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五年了,五年的感情,难道就是那么容易断的吗?”吴玉华已经泣不成声了。 江浔默不作声。 嗯,鲁晓威注视着他,赵宝刚却着急起来,导演要求彩排后一遍通过,现在江浔忘词了还是怎么着? 一秒,两秒,三秒…… 现场的演职员,灯光,摄像,收音……都在看着江浔,却又把目光投向鲁晓威,那意思这段是不是需要重拍了。 鲁晓威也是疑惑,可是他没有打断江浔。 吴玉华低声哭泣着,下面的戏份,应该是王沪生质问肖竹心了,可是他一直没有说话。 她不禁抬头看看江浔,却见江浔已是满脸通红。 哦,留白,演员表演的留白,虽不说话,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江浔所有的爆炸般的情绪都在刚才这段留白里在酝酿着,马上爆发了。 “你父亲的问题……,……,谁敢再去接近你们,特别是我父亲当时也在被……,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的日子好过吗,那些天,……轮番找我谈话,……,你知道我当时的压力有多大吗……” 吴玉华泣不成声,可是江浔仍没有言语,这里本来是有一句台词的,“那你就曲服了?” 可是江浔没有说,却在死死地盯着她。 这眼光,看上去好吓人,委曲,愤懑,失望……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吴玉华以前也看过一些眼神戏的表演,可是现在江浔的眼神,太让她震撼。 场边,鲁晓威的眼神一亮。 就是这个反差! 一个大学生,此时却被痛恨的感情左右,象个莽汉眼看要控制不住情绪,一对昔日的恋人,本该甜甜蜜蜜,现在却怒目相对,好极了,这段感情戏,成了! “我和我父亲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也写过不少材料吗,不是也口口声声……”吴玉华还在给自己想着理由。 “那,是违心的……”江浔有面孔突然展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用用压着胸口,好象上面是一块大石一样。 吴玉华的眼里慢慢温柔起来,她不忍心爱着的人痛苦成这个样子,“其实……我就后悔了,在部队农场莪一连给你写了十封信,把自己大骂了一顿,想请求得到你的原谅,可是信一封一封地发出去,却始终得不到你的回音……” 哦,江浔的眼光也柔和起来,他走到吴玉华身后,“你把信寄到哪了?” “……点了我的名,我这才知道,信被他们扣押了。” “这么说,是我误解你了,”江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象是要把以往的不快与埋怨都要吐出来,他走到吴玉华身后,吴玉华流着泪看着他,“沪生,是我对不起你……”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滚落,吴玉华就把头靠在了江浔的肩头…… 江浔的手慢慢伸出去,可是那只手在半空中慢慢停住,终于,手一点一点地东落下,轻轻地抚摸着吴玉华的头发…… 停! 鲁晓威导演终于喊了停,这段表演结束了。 “嗯……”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看向仍沉浸在情绪中的两人,“不容易啊,两天时间,把一对恋人的感觉抓得这么准?” 大家都笑了。 吴玉 华就有些脸红,她偷眼瞧一眼江浔,他还是那个在夕阳里吹响口琴的男人。 哦,刚才,他的的眼神太吓人了,由爱生恨,原来是如此恐怖,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最后的情绪就如同抛物线,一下到了顶端,自己的情绪都是他带起来的。 这种带戏,并不是通过台词的诱导,而是他把情绪烘托起来,你只要站在这种情绪里,就象被飓风一样刮到了感情的漩涡里……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表演,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表演! 嗯,下场两人的戏是哪一集,吴玉华看看这张英俊的面孔,不由很期待下面的戏了。 “大家休息一下,嗯,”鲁晓威看着手中的工作日程,“下面收拾一下道具,明天的布景摆好,我们今天早点回去,大家聚一下餐……” 八十年代的聚餐就是有好吃的了,在这个油水还不旺盛的年代,聚餐是令人向往的。 “导演,我要请个假……”江浔笑着走向鲁晓威,李雪健也走过来,两人同时说出这么一句来,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鲁晓威也愣了,主角和配角同时请假,这戏还怎么拍? 第167章 羡慕风羡慕雨 唔? 李雪健看着江浔,江浔也在看着他,鲁晓威、陈励、赵宝刚都在看着这两位男主角、男配角。 “您先说。”江浔道。 “我啊,得参加一个首映式。”李雪健笑得象宋大成一样憨厚。 今年,他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李大钊》,将于明天也就是10月27日举行首映式,随即将在中央电视台和各省、地、市电视台播出。 “我啊,也得参加一个首映式。” 今年,江浔的第二部电视剧《公关小姐》也将在11月1日播出,不过,是在广东电视台播出。 这样啊,鲁晓威沉吟片刻,痛快地准了假,不能只许演员拍自己的剧,不准人家演员去参加别的剧组的活动。 不过,江浔作为男主角,戏份很重,广东又太远,他咬咬牙,“浔子,你别坐火车了,就坐飞机去,机票台里给你报销。” 嚯,还有这好事,江浔乐喽。 “导演,我的公交车票能不能也给我报销?”李雪健开着玩笑。 “行啊,攒够十块钱,一起报。”鲁晓威导演笑得开心。 …… “浔子,那公关小姐说的是什么事,公关小姐是干嘛的?”在回去的路上,赵宝刚就坐在江浔身边,打听着这部电视剧,也打听着广东人是怎么拍电视剧的。 “都市偶像剧?”赵宝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個名词,“那你就是偶像?观众愿意看吗?” 江浔笑了,这种类型的剧,怕是你将来拍得还不少呢。 既然要去广州了,那他还是想见见杨哲,毕竟这些日子一直泡在剧组,感觉跟杨哲都生分了。 回到台里,把电话打到海政文工团,静静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声响,他的呼吸有点急促,“您好,您是哪位?”当杨哲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江浔下意识看看四周,赵宝刚和冯小刚不知什么时候摸上来,都在听墙角呢。 “我是中戏的江浔,嗯,明天……”江浔故作正经道。 “明天……”电话里杨哲的声音一下变了,温柔了,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可是突然,听筒里传来一阵清脆甜美的笑声。 “是你那位打过来的,是不是人艺那位啊……” “人家有名字,不叫人艺那位,人家叫,叫什么来着……” …… 江浔能清晰地听到杨哲团里的姐妹的笑声,却听得杨哲简单说了四个字,“我去找你……”电话就挂断了。 “偶像的电话?”赵宝刚坐在桌子角上,笑着递过一支烟。 江浔接过来,冯小刚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江浔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浔子行啊,平时怎么没见你抽烟?”赵宝刚立时露出一幅惊讶的神色,“隐藏得够深的啊。” “那是平时,现在是现在,”江浔抓起外套,“走了。”就象张国荣在纵横四海里的那个背影一样,他朝后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我去! 赵宝刚和冯小刚都沉默了。这小子帅气潇洒,男人看了都妒忌。 “他妈的,这才是偶像!”赵宝刚悠悠吐出一个烟圈,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 沐浴在中戏校园的阳光中,初升的朝阳在她身上洒下朦胧的桔黄的光晕。 校园真好! 杨哲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过大学。 “您不一样呀,您都给大学生上过课,杨营长?”与杨哲并排走在中戏的校园里,江浔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八十年代,真的是一个鲜衣怒马、白衣飘飘的时代;是一个有诗、有远方的时代;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梦想、有情怀、有激情的时代…… 当然,还有爱情。 爱情不会在角落里慢慢生长,它也需要光与热,现在江浔就想宣告自己的爱情,迎着同学的目光,与火热的的眼神。 看着江浔不断跟相识的同学打着招呼,杨哲就有些不自然,“好象这里的同学都认识你。” 当然认识,大三就演了三部话剧拍了两部电视剧的同学,哪个不认识? “浔子,正式介绍一下吧,”冷不丁,何冰、王斑、韩青就从哪旮旯里冒了出来,“嗯,杨老师?” 一句杨老师可把杨哲的脸羞红了,她娇羞地看着江浔,把额前的一束秀发轻拢到耳后。 “都知道是杨老师,那还不赶紧地给杨老师请安,”江浔笑着挥挥手,“嗯,何公公?” “去你的。”何冰忍不住推了江浔一把,对啊,当初就是在这,人家北影厂的李伟导演邀请他去演太监秘史,他给人家拒了。 “哎,杨老师,你好,你好……”何冰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你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我们班龚丽君过生日,我们计划着出去玩一天,回来我们再买点酒菜,再菜买了蛋糕,一起吧?” 嗯? 江浔这些日子光顾着在外面拍戏了,他看看杨哲,杨哲也看着他。 “这事还有不成的吗,走着吧,何总管。”江浔笑着推一把何冰。 “哟,您就是皇上啊,这一会功夫就给我升官了。”何冰就开始跟江浔斗嘴。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杨哲倒笑了。 一行人在校园门口汇合,去了香山公园看枫叶,又到什刹海泛了舟,一路上,江珊、陈小艺、龚丽君拉着杨哲说个不停,江浔倒插不上话了。 路过民族文化宫,里面有拍卖会,日本的女性内衣,十五块钱一个,一众男同学也想进去捡漏,却被女同学都轰了出来。 “去去,今天是你们能去的时候吗?”江珊笑着把最小的王斑推一边,又把何冰的脸给扭到一边。 “那我也得去看看,有没有违法犯罪的事儿……”何冰说着还想往里面挤。 “你拿自已当根葱,谁拿你炝锅呵!”可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让江珊给呛了回来。 “吃枪药了吧你……”何冰眨巴着两只小眼睛,今天江珊不正常,看他特不顺眼,“我招你惹你了。” 招没招惹不知道,反正女 生到底进去捡漏了,男生在外面等着。 “唉,江珊够美的了,可是跟杨老师比,哪点都比不上……”韩青看着一群女生的背影,江珊、龚丽君亲热地挽着杨哲的胳膊,跟同学似的。 “还说,小心掐菜掐死你……”何冰缩缩脖子,在韩青脖子上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死了死了的……” …… 一行人回到中戏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在食堂每人打了一个菜,又出去买了几瓶啤酒,胡军还买了一蛋糕,就在女生宿舍给龚丽君过生日。 “瞎瞅什么呢。”女生宿舍里收拾得干净整洁,韩青一进去却忍不住四处打量,何冰用手肘捣捣他,那意思放规矩点,不该看的别乱看。 可是女同学只穿一件薄薄的羊绒衫,丰盈的好身材呼之欲出。 杨哲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如人面桃花互相相映红,她今天穿了一件花式白衬衣和普通的牛仔裤,更显得青春十足,活力逼人。 吃菜,喝酒,整个宿舍里热闹得不象话。 “切蛋糕吧!”徐卫也来了劲头,大声笑道。 “丽君,许个愿吧!”徐帆笑道。 龚丽君笑着走近已燃起二十六根小蜡烛的蛋糕,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扑——” 蜡烛熄灭了,房里的灯又突然熄灭了。 龚丽君只觉脸上一凉,一块奶油就抹在了脸上,紧接着女生的尖叫、男生的大笑在这黑暗中就响了起来。 “哎哟,谁这么讨厌,快开灯啊,抹我脖子上了!” “别往头发上抹啊!” “我的衣服……” 惊恐、欢笑、兴奋……成了这个房间的主旋律,在这个无拘无束的黑暗时刻,笑声与快乐成为了这个房间的主题。 灯,却突然又开了。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却仿佛都象被定在了原地。 只见蛋糕已经东倒西歪,众人手里都是蛋糕奶油,头发上、衣服上、脸蛋上,全是奶渍,胡军的头发上竟也有两块蛋糕,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哎,你们不觉得,好象少了一个人?”陈小艺笑着用卫生纸擦着脸上的奶油,一边四处打量着。 “谁?”徐帆仍意犹未尽,吐着舌头把手里的蛋糕抹在了刘红梅的脸上。 “对,”何冰仿佛如大梦初醒似的,“少爷啊,少爷不见了。” “对,人呢?”众人都四处打量着,“不会跑了吧?” 杨哲也在四处看着,李洪涛拉开门到走廊上瞧了一眼,仍是找不到人。 “朕,在这儿呢!” 突然,窗帘子一动,江浔吡笑着闪身从窗帘后走了出来,他身上、脸上干干净净的,一块奶油也没有,在一众狼狈不堪的红男绿女中间,显得很清爽。 但他身上虽然干干净净的,手上却还有奶油,“我去,我就知道是你,”王斑马上叫道,“怪不得有人往我脸上扔蛋糕呢,能干这事的,除了少爷你没别人!” “谁让你这么笨,我拉你一把,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江浔大摇大摆地重新在桌上坐下,“来,喝酒,我们祝丽君生日快乐。” 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何冰不乐意了,与胡军一交流眼光,“抹他!” 立马,同仇敌忾了,一致对外了,除了杨哲,一众青年男女都把剩下的蛋糕抹向了江浔,看着他满脸雪白,何冰犹嫌不过瘾,把整个蛋糕的底盘直接扣到了江浔头上,“好了,这下齐活了。” …… 杨哲昨晚到底没有回海政,而是江珊寻了别的宿舍一床位睡下,她就睡在了江珊的床上。 清早,北平电视台有车直接送江浔去机场。 “杨哲……”江浔把一纸条塞到杨哲手里,“回头再看。” 杨哲忍不住心头直跳,待车子走远,她才小心地打开折着的纸条,嗯,一股热流就在心间涌动,澎湃,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她忍不住又看看纸条,上面只有几行字——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因为它们可以经常见到你,而我就算离开千万里,也一定会想你。 我想化作风啊化作雨,这样才能勇敢去找你,希望莪不是那个坏天气,能一直陪着你…… 第168章 试片 习惯了北平的秋凉,江浔一下飞机,羊城的热浪立马迎面扑来,浑身上下燥湿一片,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爽,他赶紧就近找了个洗手间,等再出来时,浑身上下早已是一身夏季打扮。 “江浔” 很快,在人群中,他就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接机牌,举牌的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内侯,侯勾狠勾逗内。(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江浔的粤语很是熟练了。 “内侯,唔侯亿思,摇内等左埂乃。(你好,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车在外面。)” 机场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天空也很明亮,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并且各种口音都有,当然,更多的是粤语。 车子很快在一间酒楼前停了下来,黄加良导演、邝健人编剧、陈雅芳等演员就笑着迎了了出来。 “阿浔先喝点汤。”黄加良笑着亲自给江浔盛了一碗汤,“老火靓汤……一路辛苦了。” 粤东人爱煲汤,也爱喝汤,吃饭前更是先要喝汤,江浔尝了尝,马上竖起大拇指,肉烂汤醇,并且一点不油腻,很好喝。 俗话说,生在苏州,长于杭州,活在广州,死于柳州,广州的饭简直不要太好吃。 “沙姜湛江鸡,”邝健人吃得并不多,笑着介绍道,“蘸着沙姜汁才好吃,刚开始可能不太习惯。” 可是江浔同志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他习惯得很! 卤水拼盘,滋味十足,深井烧鹅,色泽金红,皮脆肉嫩,丰腴不腻,配上梅子酱,那味道更是超赞! 他夹了一块蜜汁叉烧,感觉肚里已经塞下不少干货了,这才笑道,“作個广东人,简直不要太幸福,吃得太好了。” 黄加良与邝健人笑着对视一眼,“那我们可以说正事了,下面日程是这样安排的,今天首映,三天后,也就是11月1日我们的公关小姐正式与广大电视观众见面。” 首映? 说是首映,其实是试片,八十年代,国内影视界有个好传统,导演们拍完新片,往往会把作品拿到大学校园试映并座谈,听取大学生们的意见。 比如张艺谋的《红高粱》、白沉的《落山风》、滕文骥的《黄河谣》出国参赛前,都在大学校园试过水,一些电视剧比如黄蜀芹导演的《围城》也曾在复旦大学试片。 “萨仁高娃后天才到,正好二十四集,三天就可以播完。”黄加良导演给江浔倒了一杯啤酒。 “在哪个大学试片?”江浔问道。 “暨南大学,暨大。”邝健人笑道,“这里华侨子弟很多,也有不少来自香港、澳门和海外的学生。 哦,香港…… 江浔知道,把试片的地点放在这里而不是放在中大,黄加良导演和邝健人是有考虑的。 他们是想用内地的电视剧去试一下香港学生的口味? 他看一眼黄加良,可能是压力太大,两鬓已是星星点点。唉,粤港电视人始终在无形的战场上竞争,可是广东电视台从来没有尝试过胜利的滋味。 这部电视剧承载着广东台太大的期望。 现在,不是南风压倒北风,就是北风压倒南风! “导演,我对这部剧有信心。”江浔举起杯子,“祝试片成功!” 黄加良导演和邝健人也举起酒杯,二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有忧愁。 他们没跟江浔提起,这部剧的广告招商并不顺利。 以往,香港台的节目吸引了广东人眼球的时候,不但广东电视台的人感觉灰溜溜,连商家都对广东电视台的节目也不感兴趣。 据说,当时在全国大热的《四世同堂》在广东台播放几乎没有什么广告。 公关小姐这部电视剧的拍摄成本一集两万五千元,总成本加起来六十万元,可是现在台里接到的广告费不足四万块。 算起来,台里是要赔钱的,赔大钱! 看着江浔去了洗手间,邝健人悄悄道,“是不是让阿浔跟蓝岛啤酒说一下,再打一个广告……” 黄加良苦笑,他跟蓝岛啤酒也很熟悉,蓝岛啤酒今年在台里投放的广告不少,再说,“阿浔就是一个演员,帮不上忙的……”他长舒一口气,“广告是广告部负责,我们管不了,我们只管做好我们的事……” 江浔很快又回来了,黄加良笑道,“录像带今天上午已经送过去了,这两天你出去玩玩,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 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甚至没有光盘的时代,影视作品的传播介质是录像带。 在珠江电影制片厂,今天上午,公关小姐的黑盒子,那是整整二十四盘录像带,沉甸甸的一大包,广东电视台派人送到了暨南大学团委。 黄加良导演也再三叮嘱:请同学们不要期待过高,要同学们多提宝贵意见…… 江浔今天下午也去了珠影厂,左翎就是这里的演员,从珠影厂出来,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广州街头,突然,他一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麻烦您,去暨南大学。” 虽然是著名的侨校,暨南大学的校门很是古朴,暨南园,虽历经多年,风华正茂。 教学大楼,图书馆,办公楼,礼堂……江浔走在青春学子之间,脚步飞扬,很是轻快。 “同学,麻烦问一下,电化教室在哪?”江浔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一张关于公关小姐试片的海报或者是通告什么的,这部电视剧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播出了? “你说的是电教中心,在教学楼二楼。”一位男同学匆匆回答,匆匆而过。 哦,江浔看着眼前的小白楼,只能折返回去。 走进教学大楼,上了二楼,找到两间挂着电化教室牌子的屋子,门没有关,依稀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江浔看过去,一位留着短发的姑娘正与一位男同学和一位女同学说着什么。 “同学,这里是在播放公关小姐这部电视剧吗?” 几位同学都转过身来,那位短发姑娘笑了,“你的消息够灵通的啊,录像带刚拿回来,我们的告示还没有贴出去。” 哦,一张粉红色的薄纸上,墨迹未干。 “你是第一个来的,要么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要么晚会儿再来,”短发姑娘很是开朗,“你们俩在 这里,我还要到交谊舞大赛那儿看看,顺便把告示贴出去。” “我们也想去看交谊舞大赛。”女同学朝男同学眨眨眼睛,男同学却是一脸的一本正经。 “后天才是决赛,你们先在这里守着吧。”短发姑娘说着已经拿起薄纸和刷子、浆糊,纸太薄,仿佛一扯就碎,江浔赶紧上前帮忙。 短发姑娘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江浔突然感觉,她长得很象年轻时候的内田有纪。 “你喜欢看内地的电视剧?”清爽的男生,帅气的面容,还很绅士,短发姑娘对江浔很有好感。 “你呢?”江浔接过她手里的浆糊和刷子。 “我,”短发姑娘笑了,“我喜欢看港剧,你看,现在同学们非港剧不看,非港星不追。内地剧节奏太慢,表演不太自然,总是拿腔做调,配乐也不太好听、演职员表总是会占去很长时间……” 江浔本想闲聊,可是短发姑娘一下说了这么一大堆,他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还真是内地剧的通病。 “咱们学校那么多香港、澳门来的同学,他们都不敢看地的电视剧,……嗯,你不去看交谊舞大赛?”短发姑娘很是热情,热情地邀请着,“这可是咱们暨南大学首届国际标准交谊舞大赛,各系各班都有参加,现在,谁还看电视剧啊!” 第169章 大地不曾沉睡过去 暨南大学首届国际标准交谊舞大赛 图书馆外的绿草坪上,一队队身着白衬衣红领结的男女同学,帅气漂亮,自信大方,在广州这个改开的前沿城市,不论精神面貌和穿衣打扮上都跟内地的大学生不一样。 围观的同学也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处处都是热浪,处处都是声浪。 短发姑娘走在前面,同学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来,江浔也跟了上来,主持人是一位甜美长相的女同学,“下面参赛的选手是暨大医学院……日文系准备。” 如果说,交谊舞是一首动听的诗,它用优美的舞姿抒发了我们对青春的热爱。 掌声,欢笑,周围是一张张青春的笑胗,看着草坪翩翩起舞的同学,江浔的心境很是放松。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没有报名的同学,大家一起跳,可以吗?”短发姑娘接过主持人话筒,对着大家讲,“大家踊跃展示我们青春的风采吧。” “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看到有的同学跃跃欲试,有的同学踟蹰犹豫,短发姑娘很是干脆,直接邀请江浔。 我? 江浔有点小惊讶,都是男生邀请女生跳舞,这姑娘也真局气。 交谊舞的美,在于她的柔和、优雅、自然、纯真,她有一份内敛、含蓄、端庄、高雅的美。 虽然姑娘清爽干练,可是舞跳得真不错。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江浔礼貌地问道。 短发姑娘很是诧异,可是还是告诉了江浔,“我是林晰。 “江浔。” 哦,林晰感觉江浔优雅的舞姿就像一位高贵的绅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柔情。 他的舞蹈也充满了韵律感和节奏感,就像一首流动的诗,他的每一個动作都那么精准到位,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流畅,仿佛他本身就是音乐的一部分。 “你跳得真好,不参加比赛真的可惜了。”林晰由衷道。 江浔笑了,这能跳不好吗,形体课大一时就练过,跟江珊、陈小艺跳到很晚,跳得腿都抽筋了。 “你在哪个系工作?”林晰的语气突然有点不自然。 “我是学生。”江浔直言相告。 哦……学生?林晰差点跟不上江浔的节奏。 “您呢?” “我是校团委的老师……”林晰看一眼江浔,……他怎么就是学生呢…… 看着赛场上的同学多起来,江浔就知道,今天不会有人去看公关小姐了。今天的八集白白播放了。 看电视剧就是这样,从头开始和半途开始,是不一样的,接不上茬,很少有人会坐下来看一部陌生的电视剧。 “你是外校的学生吗?”林晰突然问道,“是啊,只有本校学生知道今天这部电视剧试片,也得让外校的同学都知道,是得在校门口贴张告示了。” …… 在广州拍过电视剧,拍过广告,拍过V,在广州也有一帮朋友,晚上跟电视台的摄像、化妆等演职员小聚一场,回到宾馆,江浔微醺。 打开电视,电视上还是香港的剧集《还我本色》,韦家辉监制,任达华、蓝洁瑛、温兆伦等人主演,不过这部剧已经接近尾声了。 打开广州台,却是一部新加坡电视剧《浮沉》…… 这部剧却是刚刚开始,徐小凤舒缓低沉的歌声中,江浔看得入迷。 剧中,以古天成发财致富到败家落寞为主线,实讲古陈李蒋四家人的悲欢离合。 这部剧汇集了朱厚任、陈丽贞、洪慧芳、李秀环、沈金兴、陈天文、陈之财等型男靓女,表演走心,配以富丽堂皇的时装场景,让全剧观赏性绝佳。 每集中间章节,沉在黑水的金条散发出诱人光芒,它看似唾手可得,去捞则暗藏风险! 哦,前世,江浔对这部剧只是草草扫过几眼,现在却看得很是入迷。 这部剧虽没《大时代》、《义不容情》、《包青天》、《天地豪情》等港台剧那般有名,《浮沉》却掷地有声,名留青史。 江浔拿来一罐可乐,躺在床上。 看到古天成想找蒋振兴贷款不被同意。但幸运的是重逢了越南被救的美国大兵,美国大兵是有钱人,帮助他东山再起,他逐渐发了大财,成了有钱人。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大地不曾沉睡过去,仿似不夜城这里灯火通明,是谁开始第一声招呼,打破了午夜的沉寂……” 当歌声重又响起来,易拉罐在手中发出吱吱的声响,江浔蓦地起床,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不夜城,也是灯火通明。 这里的空中也弥漫着的海的气息,叫卖的呐喊同样响着生活的回音。 天地忙忙碌碌的脚印,有他的一串,也有黄加良、邝健人、萨仁高娃……的一串。 希望,希望他们写下的是周颖和高翔的一生的传奇,写下的是广东电视台不甘失败的传奇…… “传奇将改变命运,要在茫茫人海中掀起风云……” 江浔看着电视,外面的风却很是柔和。 …… 夜色下的暨南大学校园,很是宁静。 一群学生正兴高采烈地从外归来。今天的交谊舞大赛中,他们取得了好的成绩,系里的外教宫崎先生请他们宵夜。 他们中有香港人,澳门人,也有新加坡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区域,可是都已经融入了广州的生活。 宫崎先生,胖胖的,戴着一顶白帽子,他经常带学生去南湖边吃宵夜。这是一位有趣、没有架子的老师。 “你们看,大门上有一张告示。”宫崎先生突然指着大门,自己带头跑了过去。 哦,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就围了过来,一位叫作张晓丽的港澳生看到告示有些不屑一顾,雷强来自新加坡,最近浮沉在中国的电视台播放,让他着实骄傲,他犹豫一下还是念出声来,“今天,广东电视台拍摄的电视剧公关小姐在我校正式试片……” 公关小姐? 有内地的同学不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宫崎先生摸摸鼻子,他已经来中国六年了,对广州很是熟悉。 公关的意思呢就是公共关系 比如,1984年, 广州的白云山制药厂率先挂出了国内第一块国有企业公共关系部的招牌,并注资120万元,开展公共关系活动,陆续举办了广州“白云杯”城市国际足球邀请赛,广州歌舞团也被白云收归麾下。 哦,这有点象…… 白云制药厂的声名也随着足球和歌舞团的南征北战而威名远扬。 当时的《经济日报》刊载了题为《如虎添翼》的长篇通讯,报道了白云山制药厂的公共关系工作,并编发了“认真研究社会主义公共关系”的社论。 “我们去看一看,我们广东的电视剧?”宫崎先生提议道。 第170章 比苗侨伟还帅? 暨南大学电化教室。 这个时间,公关小姐已经播放到第八集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高翔与周颖的的声音在回响。 原本不想留在这里的两位同学,却正看得入迷,丝毫没有理会这是一男一女两位同学在坚守。 看得起劲,还是男同学去买了饭,顺带着捎回女同学的饭,看得起劲,就是宫崎先生进来,他们也没有注意到。 女同学以手支头,男同学坐在桌角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生怕错过一个镜头。 交谊舞,他们早忘了。 哦,看到已经放到了第八集,张晓丽还是看了电视一眼,她着实有点惊讶,内地的电视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时尚了? 剧中周颖的服装很是靓丽,大波浪的发型不输港女,颜值和气质还要比港星更港星。 这男人,冷酷的气质,天然对小女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张晓丽的眼睛挪不开了,哦,他比刘德华还帅,比苗侨伟还帅…… 电视上,他坐在那里打量着周颖,可是张晓丽却感觉这男人的目光看进了她的心里。 “能从头放吗?”张晓丽问道。 “不能,”两位同学看得起劲,却是异口同音地拒绝了张晓丽,女的想看高翔,男的想看萨仁高娃。 来自新加坡的雷强却是一直看着江浔,他本来很是讨厌抽烟的,可是现在他感觉剧中男主角抽烟的动作是那么有魅力,打火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砸在心头。 他也想去买一個打火机了。 电视上,萨仁高娃重新回到公关部,一众女公关聚齐,个个漂亮大气 门开了,林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萨仁高娃,也不得不感叹,这女人真漂亮! 嗯,她也看到了宫崎老师还有一帮学生,本以为没有学生会过来看这部内地电视剧,没想到会是日本老师带着港澳生和东南亚的学生来看了…… 唉,想不透,真想不透。 …… 让她想不透的还有江浔。 早上饮过早茶,江浔没地儿去……还是来到了暨大的图书馆楼前。 今天,图书馆楼前还是交谊舞大赛的现场,还是那么火爆,林晰看见他,点头示意,今天的她,一头短发,青春活力,不象团委的老师,倒象是一位大学生。 径直来到电化教室,江浔惊奇地发现,教室里快坐满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找个位子坐下,他也在看片子,第一次看自己演的片子,这感觉很是奇妙。 可是电化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周颖和高翔的爱情,关注着靓丽的服装,关注着他们身处的广州…… 中午了,到了吃饭时间,负责留守的一位男同学就想关掉录像,可是却惹了众怒。 “继续,不要停。”一位男生站起来抗议。 “对,我们不吃饭了,中饭和晚饭一块吃。” …… 他们这样讲,本来有想吃饭的,也不想去食堂了,毕竟回到宿舍拿到饭盆,再到食堂,是需要时间的。 “可是,我们想吃饭也想要看剧。”张晓丽站起来,同几位男同学进行着谈判。 对方是女同学,几位男同学也不好过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折中,大家一起打饭回来吃,边看电视边吃。 大家一起商量的意见是十五分钟,过了十五分钟,不管人来齐没有,电视剧继续播。 江浔也只好站起来,他没有饭卡,正想着出校门自己解决一下,一头短发的林晰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 看着大家匆匆离去,她忙问,“怎么,都不爱看?” “不是,不是,是爱看,都爱看……”留守的女同学看着团委的老师,匆匆回答就朝食堂跑去。 “哎,李小阳,你回来。”林晰喊道,事情还没弄情楚,怎么人全跑了。 林晰有点蒙,她看着空荡荡的教室,终于抓到了江浔。 “同学,你是外校的,有我们的饭票吗?” “没有。” “有同学吗?算了,我请你吃饭,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也好跟我们领导有交代。” “哦,你请啊……到哪啊?” 暨大的食堂最有特色的就是蒙古包了,这是一个有象蒙古包一样的建筑,食堂里,当两人进去的时候,已是人声鼎沸。 “菠萝饭,肠粉。”江浔点了餐,就要给林晰钱,可是林晰不收,她感觉自己在这个男生跟前装不起老师的样子,本来她跟同学也没有架子。 “同学们说,电视剧公关小姐,挺不错的。”江浔笑着吃着肠粉,“里面的演员穿得时尚,女主角不错,男主角尤其好,哈佛毕业,回内地,长得帅,有气质,穿得时尚……” “再帅能帅过苗侨伟?”这是林晰最喜欢的香港男星。 此时,刘德华,苗侨伟、黄日华,梁朝伟和汤镇业,还是无线力捧的无虎将,香港人喜欢,广东人也喜欢。 “比苗侨伟还帅,比刘德华还帅……”江浔吃着酸酸甜甜的菠萝饭,跟这位爽朗的女老师开着玩笑,“嗯,你不想看看?” “我整天忙得跟一只……似的,”林晰本想说忙得累得象一条狗,可是大大咧咧的她,在江浔跟前还是收回了那个字,嗯,可是帅过苗侨伟,那没有天理嘛。 比苗侨伟还帅?她喃喃自语,再看看她的身旁,几个女生也在谈论这部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先是一些港澳生在看,后来更多的港澳生也去了,没办法,这是一座侨校嘛,再后来,女同学去了,再后来,男同学也去了。 “我下午去看看。”林晰心动了,她本来不想看内地的电视剧的,所以,这些录像带拿回来,她瞅都没有瞅一眼。 “不看交谊舞大赛了?”江浔吃完抹嘴。 “先去看看嘛……”林晰心里已经很好奇了,什么样的电视剧,让这些见过世面的港澳生这么喜欢一部电视剧? 当林晰与江浔再次回到电化教室,一个电化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教室外,台阶上甚至窗台边都挤满了学生。 哦,林晰有些傻眼,但她很果断,“打开另一个电化教室,让大家都坐下看 。” 她也想看的,可是舞蹈大赛那边又在催她,她只能匆匆往那边赶,临了,她瞅一眼电视,却正看到陈贲出场,哦,这就是男主角,也不怎么样嘛…… 谁说他能帅过苗侨伟?不可能嘛! 可是,整整一天,她都在想着这部电视剧,脑海中还有掠过江浔的面孔,她都很好奇,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大赛告一段落,晚饭也没吃,她就又来电化教室。 嚯,第二个电化教室里也是人满为患,一个座位上甚至坐了四个女生! “林晰老师,今晚能播通宵吗?”一男生看见她,马上举起了手。 第171章 南湖 播通宵肯定是不行的,明天还要上课,晚上不能不休息。 林晰不同意,同学们就不走了,“这样,明天早上早操后开始播放,可以吗?” 可是,林晰马上后悔了,说不定明天各系的辅导员都会来找她,因为许多同学已经计划好明天要逃课了。 “我睡不着了,我想看高翔,想看周颖。”一位男同学激动地站起来,振臂一呼,“走,宵夜去。” 大概每所学校,都会有这么一条街,连接着青涩单纯的象牙塔,与灯红酒绿、活色生香的现实。 暨大的南湖便是如此,一条宵夜街,在学生、平民和知识分子的狭缝中生存,摇曳生姿。 大排档,小摊贩,煎饼、炒粉、水果的档口之间夹杂着日用小百货,一切都是这座城市夜晚的烟火气。 这一点,就是林晰也没有想到,她作主关闭电化教室的门,可是意犹未尽、余兴未减的同学们还是啸聚南湖,围炉夜话,也让南湖的大排档的摊主们着实吃惊、兴奋了一把。 江浔本来想回宾馆的,可是这样的氛围还是让他留下来。 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这样的辞藻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当有几名同学商量着去买香烟的时候,他才吓了一跳。 “高翔抽烟的样子太帅了……” 几个年轻的同学递过票子买到香烟,还有打火机。 原本女同学是讨厌抽烟的,可是让江浔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也在议论自己抽烟。 “你们发现了没有,高翔的手指很是修长,那一定是一双艺术的手。” 艺术的手用来抽烟,什么逻辑,江浔无语。 “抽烟的男人有男人味。”另一个女同学兴奋道,“我好象能闻到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哦,江浔无语了,同学,你的鼻子真长! 兴奋的男女同学坐下,仍在说個不停,可是,这样的心境岂能没有啤酒? 江浔也寻了一个小摊,要了两瓶啤酒,这是一家夫妻档,摆几张折叠桌、木凳就开始做生意了。 “晚上过来的同学多吧?”江浔又要了一盘炒牛河。 “以前不多,今晚多。”摊主夫妇实话相告,看着浩浩荡荡吃宵夜的学生,场景十分壮观。 哦,江浔笑了,年轻人是风向标,大学生是新潮流,只要他们愿意看,那这部电视剧就成功了一半。 “哎哟……” 他掏掏口袋,却没有钞票。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下次就可以了。”女摊主人很善良,“没有也没关系,一盘炒牛河没有多少钱……” 江浔鲜有不带钞票的时候,他中午还记着要给林晰钞票的。 哦,在这里,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钞票时,仍是很感激地看一眼这位善良的摊主。 “我就是高翔……” 那边,突然一声高喊传来,让大家都扭过脸去。 江浔笑了。 他站起来,嗯,这句话应该他来喊。 他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头又看一眼这热闹的大排档,对,宵夜,比食物更重要的,从来都是人与人之间的谈心,在夜色下,除去修饰,一杯啤酒下肚,敞开心扉畅谈,才是宵夜的真正意义所在。 …… 试片的第三天,萨仁高娃等主演也到了,一起吃过中饭,她们又去唱卡拉ok了,江浔依旧来到暨大,晚上他还想到南湖宵夜。 现在,摊主都知道了,学校里正在播放一部叫作公关小姐的电视剧,因为这部电视剧,他们的生意火爆起来。 哦,下午三小时的放映过程中,全场超过一分钟的笑声和欢呼达33次。 江浔很是感慨,如果以后世的眼光看来,这种场景不像是观看电视,那气氛更像是演唱会。 今天他也看到了,那个能把女生掰弯的林晰老师,一下午都坐在电化教室里,盯着她并不喜欢的内地电视剧。 夜色下的南湖边,依然人声鼎沸。 林晰与几个女生也来到了南湖,几个女生还要了一瓶啤酒,“我请客。”啤酒端过来,还有四份干炒牛河。 白衬衣牛仔裤,清爽的男生尤其惹人注意,林晰忍不住心里跳起来,眼前的这位男生,看着真象高翔。 “可是他不抽烟。”一个女生期期艾艾道,“高翔不是演员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嗯,可是他真的象,真的象,所有的女生都在看着他,“你是……高翔?”眼看江浔要离开,林晰飞快地喊道。 江浔笑了……他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就是高翔! 他就是江浔! 林晰特意看了演员表,饰演高翔的演员名字就是江浔。 “你们看到高翔了?” “在哪,人呢?” “林晰老师,你认识高翔?” 当这边的故事迅速传播,林晰马上又一次成了焦点,她被围在中间,却只能笨嘴拙舌地解释着…… …… 林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了,好在明天,省电视台的黄加良导演会过来,跟同学们一起开座谈会。 告示很快贴了出去,林晰早早来到礼堂,偌大的礼堂早已空无虚席,同学们兴奋地议论着,议论着电视剧也议论着高翔,周颖…… 当黄加良,邝健人进来的时候,同学们立时起立鼓掌,搞得两位都不知所措了。 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这两天这部电视剧在这里很受欢迎,可是没想到现场的气氛这样热烈。 “周颖,周颖……” 同学大声喊着萨仁高娃等人的名字,待高翔出现时,欢呼声更大了,掌声更热烈了。 有女同学还有男同学拿着本子过来,却让老师给拦下了。 林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高翔,不,该是江浔,前两日还与自己在草坪上共舞的男生,这,真的象做梦。 他是演员,是明星,自己却是团委的老师。 台上,激动的黄加良导演首先发言,他说,“电视最大的魅力是通俗,即我们要让各个层次的观众都看得懂,因为电视剧是一种大众化的艺术形式,我们要顾及最大面的观众的情绪。” 邝健人也发言,这部电视剧原本只有十万字的,后来二越写越多,刹不住笔了…… 萨仁高娃也代表演员们发言,可是同学们沉默了一阵,终有人喊道,“我们要跟高翔对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浔的身上,黄加良导演笑着把话筒递给他。 江浔笑着接过来。 “他,他……在南湖边上见过?”一位男同学突然期期艾艾道。 “对,我见过,在电化教室里,就坐在我旁边。” “跟我们一起跳过交谊舞……” …… 哦,台下的同学议论成片,这些声音终于汇成了一个声音,林晰站在了台上,“其实,大家说得没错,高翔这几天就在我们身边。” 第172章 首映 江浔今天跟剧中穿得一样,双排扣的西装,由于天气太热,他随意地把西装搭在肩头。 当他按过话筒,林晰第一次觉得,原来内地剧也可以做到都市化,内地演员也可以和港星一样时尚。 其实从昨晚开始,她开始重新审视内地剧以及内地明星,内地剧的逐渐繁荣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曾经在她心目中唯美无缺的港剧。 在许多人眼里,大陆的明星都不配给港星提鞋,但事实上,在过去的岁月里,内地有很多优秀的演员,他们并不亚于那些港星,甚至于,他们到了中年以后,比港星更有深度与厚度,只不过,他们不在时代的滤镜里,他们,是被一代人忽略掉了的优秀演员。 她看看江浔,谁说大陆没有帅哥,只不过,他们帅的感觉不同于港星。 港星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一种浓得抹不开的浮华之气,但大陆演员大部分给人的感觉很稳重,也很有厚度,象江浔的清爽干净,在港星里,很难找到这种感觉的明星。 “首先,我要澄清一下,我不是明星。”江浔笑道,“当然,不管是林晰老师问还是别人问,我都一样回答,我首先是一名话剧演员,其次才是一名影视剧演员,我不是明星,请不要用明星两个字称呼我。” 其实,其实很久之前,演员跟明星,原本是近义词,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两个概念。 前者看戏演得好不好,后者看人红不红。 真正的演员,是心如止水的。 浮华和油腻的,那是明星。 “林晰老师,对不起,我是一個演员。”江浔庄重地说道。 “哦,还有,江浔与高翔也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戏里的高翔抽烟,戏外的江浔不抽烟,”江浔指着自己,“抽烟是世界上最不好的习惯……” 哦,台下的男同学,那些刚刚开始学抽烟的同学,都愣住了。 “那您抽烟怎么抽得那么好?”一位女同学大声喊道,喊完,她自己倒羞怯了。 哗—— 台下一阵笑声。 “哦,因为我演的是高翔,一位孤儿,他经历过忧伤与孤独,多少个夜晚,孤独的高翔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他的手上,一定会有一支香烟……” 江浔的的话,却是两极分化了,男生直接沉默,女生却热烈鼓掌。 “哦,他跟大家一样,也吃大排档,当然,还有,南湖有家夫妻档的炒牛河,真好吃。”江浔又加了一句。 嚯,同学们一下笑了。 林晰也笑了,她知道这家小摊,怕是生意要火爆得不得了了。 座谈会很快结束了。 同学们的热情依然不减,在全场的欢呼与掌声中,黄加良带领一众演员不断地挥手。 “怎么样,可以播了吧?”邝健人心情很好,仍然不断挥手。 黄加良脸上笑着,可是语气有点低沉,“今晚,香港那边,上了一部新剧,叫作义不容情。” …… 晚上,导演,编剧和一众演员,甚至还有台里的领导,在公关小姐这部剧播出之前,都在看香港台的新剧。 《义不容情》是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出品的一部时装剧,仍然由韦家辉监制,黄日华、温兆伦、刘嘉玲、周海媚主演。 别的不说,黄加良与韦家辉真的不在一个档次上。 江浔、萨日高娃也自忖不能跟巅峰时的黄日华、刘嘉玲相比。 剧中故事也是跌宕起伏,讲述了丁有健和丁有康这对亲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及丁有健和倪楚君之间的爱情故事。 江浔还记得,这部剧在无线电视台某年台庆上获得“全球最多华人收看的电视剧集奖”。 “真的可怜。” 当看到,剧中蓝洁瑛饰演的梅芬芳的遭遇,一众女演员脸上就有泪。 这里有韦家辉妈妈的影子。 剧中梅芬芳的邻居在过年时敲门邀请梅芬芳一起吃年糕,梅芬芳因为没钱封利市,便紧拥儿子假装不在家,这个情节就来自于韦家辉的童年回忆。 江浔默不作声,今晚连播三集,前三集已是气势夺人,高潮迭起,没有复杂华丽的布景与戏服,亦无曲折雕饰剧情,但却可以憾动人心。 特别是蓝洁瑛,她在剧中饰演一个温婉的母亲,有一个懂性的儿子李泳豪,但却“嫁错郎”令全家因为丈夫黄日华烂赌成性而一贫如洗。 蓝洁瑛为了生活做扒手,但偷窃也是贼赃,因此无辜卷入劫杀案。 从一开始的悲愤、无奈,到去后来知道有机会沉冤得雪的期盼,到最后知道自己被判死刑那份绝望。 蓝洁瑛当中的情绪转换,不矫情不造作,在短短3集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幕身穿红衣,蓝洁瑛空洞的眼神加上惨死的视觉震撼,令该幕成为经典。 “真好。”不知道谁小声说道。 黄加良导演没有回头看,他也感觉不论是剧本还是拍摄,这部剧都好的出奇,唉,为什么偏偏这部剧这个时候播出? TVB出产的时装家族情仇剧,到《义不容情》时已是一个高潮,除了电视剧制作本身的成功,该剧的主题歌《一生何求》也是一个时代的经典。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 “一生何求……” 求什么? 大家大眼瞪小眼,全都看着黄加良。 “播出,如期播出。”黄加良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北方有句话,叫作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射出去的箭也是飞不回来的,试片都试过了,总不能半道而废吧。 …… 依靠台里的优势,在央视新闻联播后发了一则消息,预告公关小姐今晚播出。 播放时间是晚上八点整,黄金档中的黄金档。 江浔哪也没去,甚至都没有再去电视台,他躺在宾馆里,默默地看着电视。 今晚,北风压倒南风还是南风压倒北风……都将在这个夜晚初见分晓。 不过,看过射雕,也理解这个自带BG出场的乔大侠,江浔感觉自己个差着人家黄日华万八千里。 此时,广州,一处普通的居民楼,八点,大人在看电视,孩子在做作业。 “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经过了春天到秋天……”随着电视剧的的主题曲,一群穿着靓丽的女人走出来的时候,孩子正拿着作业本进来,当妈妈的赶紧把台换成广东电视台,她怕这部义不容情孩子也着迷,再影响学习。 “这歌真好听。”孩子把作业本递给妈妈,赶紧瞅两眼电视。 嗯,这些女人也漂亮。 孩子爸爸也爱看义不容情,正看得起劲,没想到给换台了,他正要上厕所,就突然走不动了 “快去做作业,九点得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当妈妈的说着孩子,可是自己的眼睛也在电视上打转。 “我不睡了,我看会电视,你不是说要劳逸结合吗?”孩子嚷嚷着,父母的威严此时没了半点效力。 “我,我说了吗?”当妈妈的一时糊涂了,她的眼光全在靓丽的时装上了。 第173章 收视率 “你们刚才在看义不容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换台我也知道,这……这里好象是广州。”孩子嚷嚷着,父母的威严此时没了半点效力。 哦,还真是广州! “我们广州的事儿,看在哪儿拍的,”当爸爸的把孩子搂在怀里,,“得,九点四十了,今晚晚点睡就晚点睡吧,明天早起一点,耽误不了上学……” “那就……不睡了吧,”当妈妈的披上衣服,看着电视,看到轮船上的江浔,在酒吧里的江浔,独自一人吸烟的江浔…… 这是广州吗,广州有这样的靓仔演员? …… 这年头的房子,隔音并不好。 隔壁的一对年轻人,就被一阵音乐声给吸引了。 “你……你听,这歌儿真好听……”女青年双手推着男青年,“哎,你听听,这歌曲挺好听的…… 这个时候还能想到歌曲好听?男青没好气地道,“好听,你就听,我给你打开电视,让你听个够!” 他真的下床把电视打开了,不过,电视里是义不容情的黄日华。 “不是,不是这部,换台。”女青年指挥着,很快,时尚的靓女,还有西装革履的青年,一下吸引了女青年的目光。 “这是香港电视剧?”开始的故事是在香港,可是很快到了内地。 “不是……”男青年虽然有意见,但这部电视剧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哦,看着江浔在酒吧里,昏暗的光线却遮挡不住盛世的容颜,女青年不禁捂住了胸口,她的心跳得太厉害。 嗯,电视上的演员一举一动都很有吸引力,他抽烟的姿势很娴熟潇洒,随着烟雾袅袅,充满着神秘感。 清澈的眼神和迷离的烟雾,两者对比出的化学反应,让她忍不住想多看看他。 “这是内地的演员吗?”男青年看着女青年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吃醋,“这肯定不是内地演员,说不定是从宝岛和香港电视台请过来的……” …… 不管是内地宝岛还是香港,第二天,一上班,机关,工厂、学校……满广州城的问候语都变了,要按往常,大家都会问一句,“吃了吗”,或者是“今天,天气挺好的啊。” 可是今天都变成了,“哎,你昨天晚上看公关小姐了吗?” 看了的,当然是欢欣鼓舞,那状态比分了楼房还让人兴奋,没看的就会捶胸顿足,然后大骂一通广东电视台,开播前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其实,黄加良导演也很冤枉,台里在新闻联播前已经预告了。 可是,每晚两集的播放量,让观众有了意见。 一台球厅里,一男青年学着江浔的样子抽烟,香烟在他的手里转动着,可是一不小心竟烫着了手。 他真的想看看江浔怎么转动手里的香烟,人家那抽烟的姿势,不用泡马子,那些靓妹都会主动扑上来…… “给广东台打电话,反映意见。”小青年很是光火,他马上行动起来,“不能一天两集,一天三集。”他太想再看看江浔怎么抽烟了。 当然,他还想看的,还有一众靓丽时尚的公关小姐。 广东电视台,总编室。 一位副总编感觉嗓子都冒烟了,从上班到现在,他一直在接电话。 可是,他仍然要很耐心地解释,“按规定,节目会在今天下午重播,当然,一天两集的播放量是台里的规定……” 还没等他说完,这位小青年就很大声地打断了他,“那不能拿掉省里的新闻,我们就想看电视剧。” 观众火气很大,副总编只得说:“好,好,一定汇报给领导,调整时间。” 可是要把省台的新闻砍掉,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今天,黄加良导演也在给总编室打电话,他,突然发现,总编室的电话打不进去了,整個一个上午,一个电话没打进去。 这还不算,台里的电话也接个不停,观众没别的要求,都是要求一天播三集,两集太少了。 “三集吧!”总编扛不住了。 可是这三集的播放量就要拿掉一个音乐节目,这下轮到这个节目的负责人来找总编了。 总编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同意,凭什么为了一部电视剧就把我的节目延后? 这又不是港台电视剧,就是我们台自己的电视剧! 总编也来了气,“正因为是自己的电视剧,观众这么爱看,我们才支持,你的节目不延后了,停播吧,反正观众也不爱看。” 哦,这事儿就闹大了吧,为了一部电视剧?总编跟一个资深的老编导闹上意见了。 当总编最终把情况汇报给台领导,领导思索再三,还是拍了板,“那就播三集吧。” …… 从韶关到湛江,从云浮至汕头,整个南粤大地上,到了晚上,大街上已是完无一人,大家全都守候在电视机前。 “唉,没生意了,赶紧收工吧,唉,公关小姐,影响我做生意。” 街头一个小摊贩收拾着自己的摊子,可是转眼,他又来到一处大排档,这里,摊主把电视给摆了出来,生意反而更好了。 “唉,一晚上播四集才好,我的生意更好做……” 在这个十一月,没有人看电影,没有人看粤剧,没有人再看港台剧,就是义不容情,大家也是公关小姐播放的空当,匆匆看几眼,等着将来看录像片。 砰—— 电视台里,江浔,萨仁高娃,袁玫,张青……打开两瓶啤酒,杯子碰到一起,雪白的泡沫就涌了出来。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江浔举杯道,“我看啊,北风肯定能压倒南风。”广东在北,香港在南,江浔的意思就是这部电视剧不会输于港剧。 黄加良导演笑着与大家碰杯,观众这样的反应,他很是开心。 昨天晚上,收视率确实不够理想,可能是第一天开播,又面临着义不容情的压力,今天,他要看今天的收视率。 说到收视率,这个概念其实也来自香港。 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香港电视工业正和香港的经济一样处于快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这个时代香港的电视剧工业人才济济,香港两大商业电视台丽的电视 (也就是亚洲电视)和TVB正是旗鼓相当的时期。 “收视率”作为衡量一个电视节目是否成功的重要指标,它的高低能决定电视台的收入以及未来节目的制作方向,为了收视率,丽的和TVB可谓是绞尽脑汁,各出法宝,而电视剧便成为争夺观众的最大砝码。 以前,TVB盛产单元剧,可是丽的打破大团圆传统的《天蚕变》,凭着扣人心弦的情节、扎实的动作设计和演员的精彩演出迅速赢得观众青睐,首播平均有超过百万观众收看,最后结局收视率也近40%,成绩甚佳。 这部剧成功打破与TVB惯性收视差距,彻底打散无线当时在八点至九点时段的所播放的所有单元剧,令无线在两周后即腰斩所有单元剧。 黄加良导演现在不敢奢望,能象当年的丽的一样,能压过香港TVB,他期盼的是,如果收视齐平,那广东电视台就是赢了。 第174章 南国第一小生 电视上,公关小姐的主题曲又一次响起…… 黄加良,邝健人还有一众演员就坐在黄加良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这一夜,电视台、制片、导演、演员等无数人彻夜难眠,就等着看收视情况如何。 “喝酒,我们可以打个赌。”江浔举起酒杯,“我赌收视率可以上九十,打破广东台所有电视剧的收视率。” 可是没有人接他的茬。 这不可能,就连黄导也没信心,以往在与港剧的对阵中,广东剧输得太惨。 “就这部剧,不上百分之九十,对不起黄导,对不起邝编,对不起我们……”江浔见大家都不说话,又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话来。 哦,百分之九十,黄导笑了,邝健人也笑了,勉强的笑。 “大家喝点啤酒,吃点宵夜,我们等着……”黄加良心里忐忑,可是还是得硬着头皮顶着。 不到九点,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他一下就站了起来,邝健人也站起来,两人都是要接电话。 电话肯定是总编室来的,黄加良接比谁都合适。 “黄导,第三集的收视率出来了,你猜是多少?”总编的声音都颤抖了,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办公室都没有声响。 “您就说吧,收视率高我请您喝酒。”黄加良的声音也颤抖了。 “你现在就喝着吧,那我说了啊,收视率是90.99%……” 90.99%! 也就是说,十個广东人里面,今晚就有九个人在看公关小姐! 哦,听到这个数字,众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个数字,恐怕不止是一个优秀的数字,这个数字,是创造了一个纪录,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被后来的电视剧打破。 黄加良导演泪流满面,他激动地转过身,与邝健人紧紧拥抱,与萨仁高娃重重地握手,走到江浔跟前时,他一把就搂住了江浔,“阿浔……我们,成功了!” 是啊,成功了! 以往,广东电视台陆续拍摄了《过埠新娘》、《香港地恩仇记》等有广东地方色彩的当时所谓的“通俗剧”,也引起强烈反响,可是却都被港剧力压一头。 这部《公关小姐》,收视率是90.99%,如果说粤港电视人始终在无形的战场上竞争的话,《公关小姐》算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开香槟! 可是这么晚了,买香槟要跑很远。 “不必了……” 黄加良导演流着泪,激动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 “这瓶酒,从去年这部剧筹备我就买了,就一直放在我的柜子里,现在,终于可以……可以喝了!” …… 此时,暨南大学的林晰也守在电视机旁,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她与江浔之间,感觉不再陌生,至少称得上半个朋友了。。 可是明明江浔身上的一丝一毫她都明白,现在看着电视上,她却感受不到这是同一个人。 生活中的江浔,身上也有清爽的气质,可是电视上的江浔,孤独,忧郁,多情…… 这种风格,与江浔那英俊的面孔,浑然天成地糅合在一起,林晰就象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是真的把一个人物演活了啊,也真的是演什么象什么。 这样的男星,不,他不是明星,这样的演员,也会成为大众的偶像的! …… 这一顿酒喝得,第二天江浔直接起晚喽。 萨仁高娃、张青等人陆续离开了广州,江浔订的是明天的机票。 晚上,他还是想要到暨南大学转一转。 下午,挤上广州的公交,他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中戏大三的学生江浔,是人艺的演员江浔。 咦—— 车厢里的气氛好象不对劲,往常的公交车上,大家都漠然望着窗外,或者不得不看另一位乘客的后脑勺,可是今天,大家都在看江浔。 “同志,你是高翔吗?”一位中年大叔笑得比亲人还亲。 “不是。”江浔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怎么看你那么象高翔呢,”中年大叔发动群众了,“你们看,是不是?” 真不是!江浔后悔坐公交车了。 “我怎么看着就是呢,”另一位大妈把住江浔的胳膊,不让他把自己的脸看向窗外,“是,真的是。” 整个车厢里立即喧哗起来,还没到暨南大学呢,江浔好不容易才挤下了公交车。 暨南大学也没敢去,他还是来到南湖。 好嘛,几家商店的老板把电视搬到了大街上,一些摊主正收拾着自己的摊位。 “高翔!” 冷不丁身后一声喊,江浔就转过身来,他认出来了,就是前几日不收他钱的女摊主。 “你真的是明星!”女摊主一句话,立马就象磁铁似的,把人都吸引过来了。 “我……” “我知道,你说我们家的干炒牛河好吃,大学生都来,今天我得给你做一份……”女摊主激动地拉住江浔的手。 干炒牛河要吃,这里的干炒牛河更好吃。 江浔坐下,抄起筷子,可是周围的人都在笑着看着他,看着他吃饭,看着他喝啤酒。 红了,哦,真的红了。 江浔自己也知道,这就是香港人说的红了。 好象一夜间,这个城市的人们都认识了他!知道了他的角色,也喜欢上了演员本人! …… 飞往北平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今天,黄加良、邝健人亲自来送行,当然,还有广州日报的记者。 记者举起手中的相机,镜头中,江浔精气神十足。 咔嚓—— 忙忙碌碌的机场里,江浔的微笑就此定格。 他没有想到,就在一日后,这份报纸就放在了香港邵逸夫先生的案头。 邵逸夫并不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公司里有个去年被雪藏了近四百天的靓仔,正坐在邵生对面。 去年,他与无线重新签下新的合约,他可以向影坛发展,可是未来十年内,他不能替别的 电视台或者公司拍电视剧。 “邵生,这是江浔的资料,还有机场的照片。”有人把手里的资料恭敬地放到桌上。 那位年轻人就要离开,却被邵逸夫喊住了。 照片上的年轻人头一袭牛仔衣,身着白T恤,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眉宇间尽现英气,“你看,他比你们五虎将怎么样?” 年轻人看一眼邵逸夫,再看照片上的人,这扮相这气质,真的堪比郑少秋的楚留香,“邵生……”,他正要作答,邵逸夫却已是挥手让他离开了。 “把资料放在这里,我需要公关小姐已经播放的全部剧集资料……”邵逸夫没有听他汇报,只是把现有剧集的录相带放进机器里。 画面上,江浔与萨仁高娃的感情戏,很是养眼。 他拿起桌的报纸,看着眉眼间尽是神彩的江浔! “南国第一小生!” 邵逸夫看看报纸,再看一眼电视,这个靓仔,对得起这个称谓! 第175章 咆哮式表演 飞机慢慢降落了。 “嗨,浔子,这呢,这呢……” 刚下飞机,江浔没成想,赵宝刚来接机了。 “哥们,真是好哥们,一直想着我……”江浔着实有些感动,谁说京圈这帮人不好,他以后就跟谁急。 “这还象句话,自打你走后,哥哥我瘦了五斤,鲁导整天吃不下饭……”赵宝刚也能白话,加上司机,三人就兴奋地说开了,边说边往车窗外瞅,街边,一堆堆的大白菜,江浔知道,每当大白菜上市的时候,北平的寒流就要来了! 朴实的人们,干净的街道,生活的场景,这才是记忆中的北平! “就这么想我……”一看这车不是往中戏开,也不是往人艺开,江浔就明白了,“是不是一下车就要给我套上辕搁上鞍,我说哥们,这真是把我当长工使唤了,这刚下飞机还没喘口气呢……” 看这架势,是要拉到西山接着拍戏。 “那您还想怎么着,机票钱台里也出了,还有专车接送,地主家的长工哪有这待遇,我倒是想坐飞机可是不能够啊……”赵宝刚也开着玩笑,汽车箭一般朝西山驶去。 进入摄影棚,听说江浔回来了,大家伙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小江,怎么样?”李雪健上来,还是剧中宋大成的模样。 “收视率90.99%,压过香港的电视剧了。”江浔很是自豪,毕竟在这部剧中,他也是男主角。 哦…… “那多好啊,可惜就在广东台播出,我们这里也看不着。”黄梅莹与剧里这个弟弟,在戏外的感情也不错。 “有录像带吗?”鲁晓威导演也想看看这部力压港剧的粤剧到底什么成色,也想看看江浔在里面的表演。 “二十四盒,没法儿拿。”江浔笑道,如果象后世,所有影视都可以压缩进一张圆圆的碟片,那该多好。 “大家准备一下,浔子,你化妆,先看看剧本……”鲁晓威没有丝毫难为情,这剧,时间不等人,台里有时限呢,“吃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江浔也答应得很痛快,剧组还给他留了午饭,看着赵宝刚大口大口地吃着酱烧小萝卜,他也用筷子串起两馒头来…… …… 今天下午这场戏是黄梅莹饰演的王亚茹就要去河南了,与弟弟王沪生,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黄梅莹也是一位老演员了,进组时都已经四十岁了。 在这部戏里,她是最重要的反面人物,鲁晓威导演对这个人物就说了八個字——感情坎坷、心理变态。 当初,鲁晓威怕选定黄梅莹的时候,还怕她不演,于是,只给她看了前十集的剧本,在前十集的戏份中还是以追逐爱情为主。 等黄梅莹上了“贼船”,对“王亚茹”欲罢不能的时候,鲁导这才给“王亚茹”制造了种种恶行。 这才成就了恶大姑子王亚茹! 江浔与黄梅莹彩排过后,两人都感觉这场戏没有什么难度,如果说有难度,也就是江浔的情绪起伏过大,这样的情绪,对专业演员来讲,并不是难事。 “莹姐,我可以了。” “导演,我也可以了。”黄梅莹特意走到鲁导跟前,“一遍过没有问题。”她特意说道。 之所以这样说,是这个剧组实在太扣索了,什么都要省,服装省,道具省,稿费省,连胶片都要省。 鲁晓威导演作了一个手势,场记打板,表演开始。 江浔早已躺在了床上,黄梅莹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听到楼上的声响,江浔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哦,这个动作加得好,心里有情绪,才要蒙着头。 李雪健点点头,这小伙子走了快一个礼拜,这入戏快,表演也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怎么了你?”黄梅莹走近江浔,一把拉开被子。 “完了,全完了。”江浔双眼无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声音很是虚弱。 “什么完了?” “我要死了。”江浔突然一把掀起被子,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 “你死就死呗,”黄梅莹依个冷着脸,训斥着弟弟,“少来这一套,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呗。” 嗯,这段戏,江浔的情绪可以再激烈一点,用力也可以再猛一点,鲁晓威喊了暂停。 “心里压抑,王亚茹又是最亲的人,王沪生完全可以跟姐姐吼叫,浔子,再用力点……嗯,再投入点。” 自己表演还不够用力? “导演,我再好好想想。”江浔拿着剧本走到一边。 不管是话剧演员还是影视演员,演员们总会有一套特殊的表演方式,帮助自己很快入戏,进入情绪。 让自己投入地大声吼叫,那不就是咆哮了吗? 提到咆哮,江浔一下子想到马景涛,他是大名鼎鼎的“咆哮派”表演风格的祖师爷,这种表演风格也是由马景涛带火,后来许多演员也跟着学,可是依旧抓不住人家咆哮派表演的精髓。 瞪眼睛、撑鼻孔、张大嘴,然后开始拼命大喊大叫,他能让你感觉到声嘶力竭,足以造成一万吨伤害。 “导演,我行了。”江浔走近鲁导。 这么快?鲁晓威很怀疑,他倒不心疼江浔多彩排几遍,可是他心疼自己的胶片。 “要吼,要大声吼,能行吗?”对这个演惯了公子少爷的演员,身上还有一丝书卷气的演员,鲁导不放心。 “肯定能行。”江浔就差给他打包票了。 一切重头开始。 “怎么了你?”黄梅莹走近江浔,一把拉开被子。 “完了,全完了。”江浔双眼无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声音很是虚弱。 “什么完了?” “我要死了。”江浔突然一把掀起被子,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表情也很夸张,让人一下感觉到他的情绪爆炸。 鲁晓威揉揉耳朵,嗯,这小伙子表演太投入,这声音,赶得上河东狮吼了。 不过,这种咆哮式的表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浔的每个毛孔里都是戏,每个毛孔都是情绪。 但是,王沪生这种情绪的突然爆发,这样处理真的很好。 “浔子,成 了。” 一段戏拍完,鲁晓威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成了? 江浔暗笑,他才用了一半的功力,他怕象马景涛那样,再吓着对戏的黄梅莹。 “浔子,干嘛吼那么大声……”可是,黄梅莹依旧表达了对这个弟弟的不满,“我差点就分神了。” 大家都笑起来,这一声吼,感觉天花板上的灰都掉下来了。 “宝刚,明天跟台里后勤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把窗上的玻璃加固一下,别掉下来砸着人……”鲁晓威看看玻璃,很是郑重地说道。 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 “那鲁导,现在可以回台里了吗?”江浔惦记着杨哲呢,他自忖这一段演得不错,鲁导说不定心一软就早早放大家伙下班了。 “嗯,其他人回台里,你我宝刚留下,我们加加班。” 啊! …… 大家伙离开了,整个西山摄影棚一下空旷起来,江浔紧了紧身上牛仔服,闹不好今天晚上要降温。 嗯,自己去广州这些天,落下了好几场戏,鲁导心里急,他也得对得起北平台的机票,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把这些戏补上。 正瞅着剧本呢,肚子突然就咕噜叫起来,他正想着,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剧组没有自己的食堂,都是跟别人搭伙,江浔正想出去买几包方便面加火腿肠,冷不丁听到一声音,“同志,想吃椒麻鸡丝吗?” “同志,想吃酱猪蹄,再来一瓶二锅头吗?” 嚯,这声音模仿的是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可是忒熟悉,江浔笑了,他知道,今晚肯定不是自己一人了。 “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江浔瞅瞅刘慧芳家里的摆设,他又笑了,得,这儿有一蜂窝煤炉子,还有两口铝锅。 “你们再不出来,我可把把炉子灭了……” “得,您可千万别,”冯小刚吡着大牙,后面就跟着赵宝刚,“我可是专门为你而来,没别的,浔子,给你接风啊。” 第176章 哪能老走背字呢 用郑晓龙的话来讲,别人请人吃饭一般都是下馆子,而冯小刚请客一般都是在家里,一般也都是由冯小刚亲自下厨,他的两道拿手菜,一道是酱猪蹄,另一道是麻椒鸡丝,后一道菜,还是郑晓龙的女朋友手把手教给他的。 看着冯小手上的食材,基本上都是半成品了,江浔也不得不感叹,人家有心了。 “怎么着,把你从机场劫了来,心里肯定有意见,女朋友也没见着,饭都没好好吃一口,我不得给你接风啊……”赵宝刚把蜂窝煤炉的封口打开,把炉火弄旺,冯小刚就开始煎炒烹炸。 眼瞅着他又从控制室里拖过一箱啤酒,这猪蹄还没好,几人就先喝上了。 “浔子,第一次当主角,有什么感想?”冯小刚拿着筷子,权当话筒,模仿着记者采访江浔。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一晚上,整个城市的人好象都认识你了,走到哪都有人叫出你的名字,这感觉,不错。”江浔喝了一口啤酒,忒爽。 是吗? 赵宝刚和冯小刚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这就叫出名吧,或者说成了名人? “浔子,我俩走一个,”一边照顾着炉子上的猪蹄,冯小刚一边举起杯子,“您那剧,我听说了,90.99%的收视率,赶上西游记,红楼梦了,就是我们台的便衣警察也比不了,什么时候有幸,我们一睹这部剧的风采?” 这人,夸人还夸得这么文雅,江浔不知自己说什么好了。 “这部剧,不上央视,不上我们北平台,那就是领导有眼无珠,尸位素餐……” 江浔记着这部戏最后还真上了央视,全国各地的省市电视台轮流播出,那场面,仅次于渴望。 “冯工,你和嫂子是怎么……啊,我是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冯小刚盛猪蹄的空儿,江浔就抛出一個问题。 “单位同事介绍,谈了一年,第二年就结婚了。”提到妻子,冯小刚脸上直乐,“今年准备要一孩子,我岁数也老大不小了。” “没有求婚?” “求什么婚?”赵宝刚递给江浔一支烟,江浔拿打火机给他点上,“我跟你嫂子,第二次见面,直接领证了。” “那表白呢,总要说两句,以后我们在一起吧,或者说,做我女朋友吧。”江浔接过猪蹄,得,这猪蹄酱香浓郁,吃起来烂乎,人家冯小刚这手艺真不错。 “这怎么做的,教教我,”江浔给冯小刚倒酒,又借花献佛,把赵宝刚的烟给他点上。 他是想给杨哲做这个吃。 “你想学啊,容易啊……”冯小刚却没有在猪蹄上多说,还是回到了跟妻子的表白上,“我啊,当时就是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咳—— 江浔给呛着了,“冯工……” 赵宝刚也乐喽,就冯小刚这形象,当时没把人家姑娘给吓着吧。 赵宝刚的表白很直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江浔喝到最后,已经不记得赵宝刚和冯小刚说什么了,只记得冯小刚逮住他一阵猛夸,夸得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直夸到他…… 嗯,昨晚的猪蹄我吃了吗? …… 剧组的同志,第二天又早早乘车来到了西山摄影棚。 相比于演员的辛苦,导演鲁晓威承受了身心方面的巨大压力。 自从他扎进剧组拍摄基地,几乎就没有出来过,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有二十天吃住都在基地里,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邋遢,头发老长,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他自己在憋着一口气:“这些年我们总是放映国外大型室内剧,我不服这口气,外国有的,我们也应该有!” 为了保质保速,他要求剧组场务、摄像的调度,以及演员的表演,都能够一镜到底,并且现场收音。 一镜到底,对于演员的演技功底要求很高,他们不得不进行多次彩排,力求分毫不差。 这些天,对演员的表演他放心了,可是不知哪来的麻雀又来惹麻烦。 因为摄影棚相对简陋,每天都有许多麻雀从排风扇口钻进来。怕鸟叫干扰录音,每天早上剧组人员手执扫帚、墩布轰鸟。 到后来,演员们都成了“轰鸟专家”。 “浔子,昨晚怎么着了,能成吗?”赵宝刚也喝多了,这戏拍得太辛苦,他也想放松一下,没想到也中招了。 今天这段是王沪生跟刘慧芳表白的戏,赵宝刚昨晚问了又问,才得知江浔与杨哲,还没挑明呢。 这场戏,观众肯定爱看,如果演不好,鲁导肯定不会高兴的。 现在,加上喝了酒,赵宝刚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事儿,昨晚的酒还有吗?”江浔问道。 “还喝?”赵宝刚吃了一惊,片场喝酒可是大忌,哪个导演也不会容忍。 “你就给我吧。”江浔坐在化妆镜跟前,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浔子,昨晚一晚没睡好吧?”鲁晓威看他眼圈通红,头发蓬乱,还是有些心疼。 人艺的演员就是这样,有演技还肯投入,还有演不好的戏吗? “嗯,没有睡好……”江浔有些脸红,昨晚喝多了,到现在还感觉头重脚轻呢。 本来他的酒量可以的,可能是昨天真的太累。 鲁晓威却很欣赏他的状态,剧里王沪生也是这样一路状态下跟刘慧芳表白的。 “你跟左翎对一下戏,你们可以了,告诉我一声。” 嗯,江浔答应着,从桌子底下抽出酒瓶子,自己个又喝了一口。 “你喝酒了?”左翎很是吃惊,拍戏喝酒,能拍得好吗? “试试。”江浔心里有些难受,喝多了酒,他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两人又在慧芳家院外的树下见面了,一起来到分配给王沪生的房子里。 “这就是分配给你的房子?”房子家徒四壁,里面还是用泥抹的墙面。 “谁让我这是狗崽子呢。”江浔倚在窗前,语气里尽是埋怨,“我求你,再陪我待一会好吗?” 江浔缓缓地抬起头来,他面如冠玉,眼睛很是漆黑,一抬眼间,让左翎心里就是一动。 这眼神,绝了。 这是一种富有深意的试探,就是短短的一抬眼,却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这眼神也不一样,很平静很柔和,却更能打动人,眼神如水,静静的流水之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左翎不得不佩服鲁晓威导演选人定角的功力了,就这眼神,就够有些演员练一辈子的了! 咦,她这才想起来,江浔不是喝酒了吗? “人这一辈子,哪能老走背字呢?”她软言软语地安慰着。 “可是我不知道莪的前途是什么,刘师傅,”江浔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有些虚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地让人心疼,“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好吗?” 江浔的眼神突然焕发出光芒来,瞬间就让在场的演职员都感受到了他的渴望! 鲁晓威导演也在看着这边,他分明感觉,江浔是掌握了某种表演语言和形体的节奏性和韵律性,使他自己在整个表演过程中紧张与松弛、有力与放松、动与静的瞬间均匀而平稳地进行交替。 这种表演风格,让人看着舒服,他自己演起来也会很舒服吧。 左翎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忘词了……“不,我办不到……” 哦,演得好! 鲁晓威想喊,这一停顿太好了。 可是左翎有些不自然,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忘词了啊,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第177章 蓟门饭店 江浔感觉,鲁晓威导演就是黄世仁,赵宝刚就是穆仁智,两人可算抓住他这个长工了,没白天没黑夜地赶工。 “导演,我还没回学校呢……” “导演,我大姐马上结婚了,我得出去买点东西……” “导演,我还得见……一人……” 最后一个理由,江浔说得有点犹豫,他跟杨哲,还没怎么着呢,虽然是你有情他有义,可是这一层窗棂纸,毕竟还没有捅破。 “女朋友?”赵宝刚凑上来,“知道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谁不是从这個时候过来的,放心,拍完这个礼拜就放你回去,到时候,我请客,跟你女朋友赔罪……” “浔子,再坚持一下,得把戏补回来。”鲁晓威不象赵宝刚似地理直气壮,话里话外有股歉意在里面。 学校那边,剧组还真打算请老师来给他补课,大姐结婚,鲁晓威和赵宝刚虽不能去琴岛,也都给了份子。 得,那就拍吧。 拍个昏天黑地,这一个礼拜,江浔就住西山了。 好不容易挨过一个礼拜,能回城了,他这才给杨哲打了电话。 “浔子,醒醒,到了。”江浔醒过来的时候,班车已经回到了北平电视台,天早黑下来了。 不似江南的冬天,北平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凛冬已至,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扑头扑脑地笼罩住了这座千年的古都。 明天是礼拜天,剧组难得的放了一天假。 不是鲁晓威大发善心,而是剧本跟不上了,前面的剧本快拍完了,后面的剧本跟不上了。 “浔子,晚上蓟门饭店吃饺子,你不能走。”看着江浔急着要走,郑晓龙就把他给拦下了。 “主任,人家还等着约会呢……”赵宝刚凑过来,“都一礼拜没见了。” “那,一块去,接上浔子的女朋友一块去。”郑晓龙还是不放人,那天在昆仑酒店,江浔是有想法的,这剧本写不下去,他也想让江浔给出出主意,“人总得吃饭,吃完饭我让司机送你们。” “明天,明天不成吗?”江浔是真急了,自打广东回来,他还没见着杨哲,再说,两人都约好了。 “那李晓明在我办公室,你们俩先聊一聊,待会儿我让车直接把你送海政文工团。”郑晓龙说着就联系车,台里的司机都已经下班了,又让他给叫了回来。 推开郑晓龙办公室的门,李晓明、王朔都在,加上鲁晓威,屋子里一时烟雾缭绕。 李晓明见江浔进来,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王朔扔过一包烟,没有说话。 “浔子,有人找。”赵宝刚夹风带雪进来时,眼光就先落在江浔身上,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件军大衣,“一位女同志,就在电视台门口。” “找我?”江浔裹裹身上的牛仔衣,他自己过冬的棉衣,还扔在学校里里呢,“哪位啊?” “看不清楚,可是往那一站,特有气质……”赵宝刚正夸着,眼瞅着江浔就要往外走,“待会……穿上。” 嘿,这大衣送的。 江浔也没推辞,这个时候谁能来呢? 哦…… 他心里一动,行走在电视台大院里,身上的军大衣几乎要飞起来。 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人,谁没有一件军大衣啊,虽说现在满大街早已不是蓝灰的年代了,但穿着一件绿色的大衣,不仅有个性而且保暖。 果然,一身红色棉服的杨哲就站在广播大院门口,在北平城灰蒙蒙的冬天中,那是一道温暖的亮色。 “这天儿太冷了,”哈口气就是一团雾,“你怎么过来的?”江浔可不会问杨哲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人家过来就是证明心里有你。 听他关心自己,杨哲笑了,“坐公交车啊,倒了几路车呢,……走吧,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丁哥、吴哥也一直念叨你呢。”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在电视台大院门前一直站着,朝着前面的一处公交车站走去,“天太冷了,你也没穿棉鞋,先给你买鞋去……,你说,你怎么就不戴副手套呢……” 说着,她摘下自己的手套,“我们俩一人一只。” 这哪行,江浔也不同意,杨哲却坚持,她用力跺跺脚,又用力地搓了搓就要冻僵的手,“不行了,感觉手指头都要被冻掉了……”尖利的北风吹过,她缩着脖子转过身去。 江浔也没戴手套,赵宝刚给的军大衣很是肥大,他的手就缩在袖子里,把袖子权当手套了,看她的样子,江浔也没犹豫,军大衣脱下来就想给她裹在身上。 “这哪行啊,你还不得冻成冰棍!”杨哲赶紧制止他,“你还得拍戏,不是现场收音吗,囊着鼻子可配不成音了。” “要不你把手伸进来,我给你暖和一下?”江浔笑着抬起胳膊开起玩笑。 杨哲一下不作声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江浔也不作声了,可是他没有想到,杨哲仅仅是抬头望了他一眼,接着就把手伸了进来。 冰凉的纤手碰到自己的大手却没有停留,直接往里面又探了探,抓住了他的胳膊。 “嗯,晚上郑晓龙让一块去吃饺子,你去吗?”这么多人,杨哲也不认识,干坐着听他们几个瞎吹闲扯,也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先吃,我找个地儿等你。”杨哲说道。 嘿,江浔心头一热,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心劲,手腕一脱,就握住了杨哲的手, 杨哲看他一眼,却不似刚才那样大方,声音就小了下去,“你干嘛?”她微微用力就要挣脱开,可是四只手握在一起是真的暖和。 可是,杨哲没有再用力,两人就用这样一种姿势不时看看对方,又不时看看左右,她突然就笑了,“这天这么冷,我看你能握到什么时候……这么半天了,你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对啊……江浔这才想起郑晓龙他们。 滴滴—— 一声喇叭声传来,一辆车的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露出了赵宝刚的脑袋,“浔子,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 蓟门饭店。 杨哲到底拗不过郑晓龙等人的热情,也被拉了过来。 她静静地坐在江浔旁边,听说他是杨方的妹妹,这一帮人就更 热情了。 “感谢我的军大衣吧,要不然,想要握上人家姑娘的手,还不得猴年马月……”赵宝刚用胳膊肘碰碰江浔。 这手早拉上了,还用你的军大衣!江浔不屑。 见人都来齐了,郑晓龙很高兴,可是打量一圈,还缺一人,“哎,冯小刚呢,这孙子哪去了?” 第178章 热爱生命 今年,北平电视台电视剧中心除了渴望十六年一部电视剧,还借着西北风正火的时候,拍了一部西北风的农村爱情电视剧《好男好女》。 李保田、宋丹丹、郑卫莉、刘劲、冯雷、李明启等人都在里面,冯小刚是这部电视剧的美工。 可是他跟郑晓龙这帮人忒熟,吃饭也总落不下他。 “他啊,今天是不是又跑医院去了,他总是担心他那大牙……” 郑晓龙两句话就替冯小刚解了围,也活跃了气氛,待到冯小刚推门进来时,他就不客气了,“干嘛去了,大家伙等你半天了,介绍一下,杨营长,海政独舞演员,杨方的妹妹……” “嘿,”冯小刚嗞着大板牙,立马热情地伸出手来,“我说什么来着,一进这屋子就感觉比以前光明,敢情是您来了,这叫什么,这就叫蓬荜生辉,光彩照人……” 还有这么夸人的吗? 杨哲先是好笑,接着脸红,这帮人,这嘴,真能说。 跟杨哲打了招呼,冯小刚这才把肩头的军绿挎包拿在手里,“哥们来晚了,可是哥们今天真真的被感动了,你们不知道啊,现在全北平城流行一首诗,这诗,火了……”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杨哲起初一脸懵懂,可是看到他滋着两颗大板牙一本正经地朗诵着,扑哧,她就要笑出声来。 可是,感觉这样太不礼貌,她又强压下去,把一张俏脸给憋得通红。 “小杨,你别笑,你说,这是为什么样的女人写的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诗?”冯小刚不念诗了,转而一脸的义正词严。 赵宝刚也是一脸的懵懂,他不说话了,他是太知道这首诗是为谁而做,“其实,作者你们也都认识……” 我们认识? 郑晓龙刚才还倚在椅子上,现在马上坐直了身子,王朔却把烟拍在桌子上,“我认识?你快说,到底是哪个孙子。” 可是,当这孙子出现在王朔面前时,他就尴尬了,抽着烟吃着菜再不言语。 冯小刚激动地上前握住江浔的手,“今天全中国的人都想知道江浔是谁,我啊,今天终于抬头望见北斗星了……今天什么也别说了,我请客,我们撮一顿,为了生命,为了爱情……” 郑晓龙和赵宝刚却都在看着杨哲,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值得让江浔去风雨兼程,那就是坐在眼前的杨哲啊。 杨哲却没有听说过这首诗,也不知道江浔会写诗,但那句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她却一直留在心间。 此时,她看着江浔,眼里满满都是他。 “简洁易懂,而富于人生哲理,堪称心灵鸡汤,犹如警句格言,能够带给读者有益的人生启示。”冯小刚喝了一口酒,心思仍在这首诗上。 “读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可以想见一位‘独怆然而涕下"的古之哲人风范;读此篇,则可想一位在人生路上奋然前行的现代青年的英姿……” 江浔让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晓龙就打断冯小刚,“说说剧本。” 他心里此时底气更足,江浔写过小品,诗歌功底也好,那么剧本他肯定有办法。 现在,剧组只有20集的可供导演拍摄的文本,后面30集都是未知的走向。 “浔子……”王朔看着江浔,吐出一口烟雾。 杨哲也在看着江浔,她很讨厌这些抽烟的人。 “是不是宋大成这個人物快没了?”江浔也不想再坐下去,他想过二人世界,“这个人物快写没了?” “对啊,他是配角。”王朔冷着脸解释。 “那就让他活,”江浔举起杯子,“安排宋大成和孙月娟结婚,继续默默守护刘慧芳。” 嚯,这倒是个思路! 鲁晓威想想,郑晓龙已是拍了桌子,“成,不能让宋大成现在就死。” 那剧本谁来写,还得李晓明,仓促而定的剧本,肯定是不够具体的,鲁晓威也不能不过问。 “这样,我得负责把剧本定一下,这导演的任务嘛……” “让宝刚来,有什么事让他请示您。”江浔又给出着主意。 外面天气是冷的,可是赵宝刚心里一热。他默不作声,却端起了酒杯。 这提议,郑晓龙没意见,鲁晓威也没意见,他将导演的重任剥离出来一部分,将副导演赵宝刚提拔成导播,负责后30集的拍摄,他则专心在后30集的剧本打磨上。 “怎么样,给我一件军大衣不亏吧……”江浔也笑着捅捅赵宝刚的胳膊。 …… 这两天,甘肃兰州的风大,雪大。 一辆自行车穿过灰蒙蒙的兰州城,猛地拐进北郊小关一个比肩挂着“读者杂志社”牌子的素朴庭院。 手脚麻利地打了八壶开水,年轻的编辑唐晓渡坐在办公桌前先是发了一会呆,然后叹口气抱过一大摞报纸和刊物、书籍来。 《读者》杂志主要刊登其他报刊、书籍已发表的精彩文章,这就需要编辑在浩如烟海的报纸和书籍中挑选内容。 没办法,《读者》是现在杂志界的一面旗帜,如果说得直白一点,就相当于水果界的榴莲,汽车界的法拉利,代表着中国现代杂志的天花板。 唉—— 他一边看报纸一边扔,看一份扔一份,很快,脚下就堆满了报纸。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嗯—— 百无聊赖,他拿起一份报纸,突然就象有漂亮姑娘突然闯进眼帘,有点意思,唐晓渡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起。 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哇—— 唐晓渡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一个音节,眼睛已是一目十行看了下去,“主编,主编……”他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可是脚下的麻袋一下绊倒了他,“主编……” 主编邵燕祥拿着茶杯走了出来,对这个年轻编辑的失态他很是不满,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杂志的殿堂。 “你看……”唐晓渡踉跄着就跑到邵燕祥身边,把手里的报纸递 过去,“作品,作品哪……我看可以放在我们新一年杂志的卷首!” 哦—— 第179章 上山,下海,进城,看阿静 渴望十六年的拍摄仍在继续。 鲁晓威导演说到做到,真的请来了中戏的老师给江浔补习,这样,江浔一边拍戏一边学习,也算是革命生产两不误。 今天来的是朱彤老师,一进摄影棚,他就打了个哆嗦,这哪是摄影棚啊,简直就是一冰窖,还是放白菜的那种。 “浔子,你不冷啊?”今天拍的是夏天的戏,江浔连毛衣都不能穿,只能穿着夏天的衣服,脸冻得跟白菜帮似的。 “不冷,我们琴岛到了这个时候,老少爷们都在海水里泡着。”琴岛流行冬泳,江浔到了冬天也能在海水里扑腾两下。 江浔裹上棉大衣准备上场,“朱老师您先坐会儿,待我把这段戏拍完,给您暖水袋。”冬天拍夏天戏份也没有取暖设备,只能使用暖水袋。 “别,你用,我不冷。”朱彤还是没接暖水袋,演员这职业,看起来光鲜,可是背后遭的罪受的苦,别人是看不着的。 江浔的戏份很快拍完了,他哆嗦着跑到朱彤跟前,“冻死我了,可拍完了,秋衣,我的秋衣呢。” “在这呢。”朱彤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找衣服,“这,你肚子还有块胎记啊。” 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江浔低头一看,用手一摸,疼得厉害,唉,让暖水袋烫起的一片小红泡! 好在朱彤找来一根针,把这些红泡给挑开,让里面的水流出来,这样恢复得快一些。 “浔子,电话。” 导播室那边,有人在喊,“来了。”江浔答应一声,跑过去接电话。 电话是广东台黄加良导演打来的,把电话打到中戏,人家直接让找北平电视台。 “阿浔,告诉你一個好消息,我们的公关小姐要上央视了!” 哦,江浔并不意外,这样的好电视剧就得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前几天,黄导打过电话,香港亚洲电视购进了《公关小姐》这部戏,当日的《广东日报》还刊登了一封香港观众的来信,这位在国外行医又顶住回归前的移民潮回到香港工作,并且在大陆购置了房产的观众热情称赞《公关小姐》。 他说:“在日本电视剧追踪‘血缘"比如《血疑》等、香港电视剧讲述个人奋斗比如《流氓大亨》等,广州的电视剧却带着清新之风,将目光投向了一个更贴近现实的背景,从而吸引了粤港两地的观众,这也体现了广东电视工作者的政治远见。” 而一直以来,中央电视台都相当支持广东台,《公关小姐》也算是广东台给中央台的一份礼物。 “阿浔,我现在就在梅地亚中心,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我请您吃饭。”江浔马上大声喊道,对于这位老导演,他很是尊重,“哦,钮台长来了?他晚上也来?……” 放下电话,朱彤就这样看着他,江浔却一把抱住朱彤,“老师,我的电视剧,要上央视了,走吧,您赏个脸,给学生陪客去,我给丁志诚打个电话,让他寻一地方,人家台长来,这得叫上我们苏民老师,于院,夏导……” 当然,他没忘了杨哲。 …… 八十年代末的北平,餐饮界有句话:“上山,下海,进城,看阿静。” 上山,指的是山釜餐厅,下海,指的是明珠海鲜,进的城,是王府井的香港美食城,看阿静呢,则是阿静粤菜。 阿静就在东四地界白塔寺东边,当朱彤、江浔和左翎到了的时候,江浔忍不住心里就直埋怨丁志诚,人家钮台、黄导是从广东来的,人家还没吃过粤菜? “浔子,这儿可不便宜。”左翎不知道,可是朱彤太知道了。 因为就这几家饭馆,北平人都称呼它们是“三刀一斧”,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四家馆子就是“刀刀见血,一斧露骨”。 在这个人均收入并不高的年代,如果有人能经常出入这些地方,那真就绝对的“大款了”。 “那都来了,尝尝,尝尝。”江浔知道,北平人爱过最深的一种外埠菜,一定是粤菜,朱彤老师的眼睛就一直没离过这里。 90年代北平生活宝典《我爱我家》,二叔贾志新开皮包公司发了小财,一吃饭就“香港美食城”。 家里闹了耗子,直接跑去隔壁粤菜馆拎条蛇回来。 拎着八千块带家人去高级饭店,一定要捏着港台腔点菜才起范儿。 而《情满四合院》里,傻柱给香港回来的儿子做一桌粤菜,晚上能在院里吹半天。 多少年来,北平人对粤菜,始终高看一眼。 三人进了胡同,这错不开身的轿子胡同,晚上不到五点,竟然有人在等位子了,这在八十年代还真是奇观。 “怎么,这里还得等位子?”丁志诚来得很快,他跟濮哥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于院、夏导和苏民老师是打车来的,不多一会儿,杨哲也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一人。 “介绍一下,我们团的蒋欢欢……”这是她最好的姐妹,比她大着几岁。 “你就是浔子吧,常听杨哲提起你。”虽然是穿着棉服,可是遮掩不住她妖娆的身段,虽然是黑夜,可是那娇好的容颜,仍然清晰可辨。 “欢迎,欢迎,我想起来了,您就是蒋营长,杨哲的领导……”江浔开着玩笑,她是正营,比杨哲还高哪。 几人站在胡同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浔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现金,不过,今晚这一顿,怕是没个大几千下不来。 拍一部渴望,他的稿费不到四千,怕是今晚一晚就要消费掉。 “带钱了吗?”江浔凑近丁志诚,悄悄道。 “哪能不带钱啊,再说,也不能让你请客,哥哥请,你的电视剧上央视了,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丁志诚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浔子,”正说着,苏民也把江浔叫了过去,拉过江浔的手就塞过钱来,“钱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苏民老师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今晚谈的是正事,遇到的是喜事,他也不能干预,只能在钱上帮衬着自己的学生。 “老师,我有钱。”有了丁志诚的保证,江浔心里有了底。 “我啊,准备弄一装修队,你看,现在北平城到处盖楼……”丁志诚又把江浔拉到一边, “到时我们兄弟一起,一起发财……” 嗯,正说着,黄加良导演和钮祖印副台长就从胡同口溜达了进来,相比江浔前些日子刚去广东他的愁眉不展,此时他的脸上全是笑。 “您好您好,于院您好,夏导您好,苏院您好……” “欢迎,钮台长,黄导演,欢迎来北平……” 看着广东电视台的台长和导演跟院里的院长、导演热情握手,江浔也笑了,这是什么样的缘份,让这些人聚在一起。 “你好,你们是广东来的?”一位一头短发的姑娘笑着走过来,说的却是粤语。 第180章 毛毛雨啦 别看八十年代末,粤语歌开始流行,大家伙也都能哼唱几顺,可是还真听不懂粤语。 “这位是广东电视台的钮台长,这位是黄导……”江浔主动上前,也用粤语回道。 “我也是广东人。”短发姑娘更加热情,她打量着江浔,“我怎么看你面熟?”这句话,却是标准的北平普通话。 一听这话,杨哲慢慢转过身来,那边,丁志诚正跟蒋欢欢聊着,他好象对这姑娘特感兴趣。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是高翔?”短发姑娘突然笑了,“你真的是高翔,我没认错人吧?” “你是……” “我是阿静,你好,钮台长,你好黄导,都是家乡人,快,里面请……” 阿静很是热情,颇有阿庆嫂的风范。 可是,江浔知道,这位阿静,以前本是护士陈静,当年从广州来北平,站了36个小时,一下火车,脸比车皮都绿。 有人说,那天她身上只有80块钱,但,那一刻起,她成了北平都市传说的一部分。 那时,外地人在北平不能申请营业执照,她选择跟北平人刘学勇等人合伙,把一家烧鸡店改成粤菜馆。 “店名以前叫新都粤菜馆,也叫过东四粤菜,后来日剧《阿信》热播,大家灵机一动,干脆改用我的名字——就叫阿静粤菜”。 阿静很健谈,有了她的照顾,本来还需要等位子的,可是现在马上有了位子。 “高翔,我认识你,现在你是我们广东青年的偶像。”阿静的眼光大半都在江浔身上,只一句话,让江浔明白了,她看过公关小姐了。 这年头,经济特区一划,人人向往广东。 顺着这种向往,广东理发师来为北平人烫头,香港建筑公司,带着港商的钱来北平盖楼。 来的广东人这些日子都提到一部电视剧公关小姐,阿静还真的看了朋友录下的录像带。 她听广东来的人说,高翔现在在广东,没有人不认识,风头盖过了港星,“广东人都知道,你是南国第一小生……您今天来我们店里,那是我们的荣幸,您看看,现在点菜还是稍晚一点?”阿静拿着小本子,亲自照顾上了。 “钮台,黄导,于院……”江浔见几位大佬没有亲自下场的意思,自己就点上了,“烧鹅烧鸭……清蒸鱼,八珍豆腐煲,生啫鱼头煲……” “一蛇三味要不要尝尝?”阿静一缕短发垂在耳畔,她轻轻地捋到脑后。 “可以。”江浔眼瞅着大家没意见,“那就上菜吧。” 大厅里一共九张桌子,可是也真是热闹,厨房跟大厅隔着玻璃,厨师在里面的操作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喝茶寒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公关小姐上。 “最初我们广东台不敢把这份礼物送到中央台去,我拿带子给北平的一些上级和同行看过,有些领导评价这部电视剧说是生活腐朽……” 钮祖印的话着实有些无奈,可是这四个字倒让杨哲和蒋欢欢乐喽。 左翎与她们也相谈甚欢,她岁数大,可是听到这四個字也笑不可支,都什么年代了,还能说出这四个字。 “这让我也有点顾虑,后来《公关小姐》在我们广东播放效果不错,我就在北平又组织了媒体的人,搞了一个看片会,他们一致反应不错,我这才送到中央台……” “中央台今天收下了,很快这部电视剧就会在中央台播出。”黄加良导演又激动地补充道。 当然这份礼物是收费的。 此时地方台的节目在中央台播放,就是一种荣誉,不要谈什么钱。 而《公关小姐》是中央台以每集4万元的价格购入的,而电视剧的拍摄成本才一集2.5万元,再加上电视剧播放期间近200万元的广告收入,所以,《公关小姐》既是反映主旋律的电视剧,也是一部令电视台获利颇丰的剧集。 “那我们就共同举杯,庆贺,祝贺。”于是之笑着端起杯子,众人都站了起来,阿静也举着杯子过来,“我也是广东人,我们的电视剧有在中央台播出,我也高兴,我凑个热闹一起喝一杯。” 这样漂亮的老板娘,没有人拒绝,大家笑着一起喝了酒。 江浔就邀请阿静一起坐,阿静送了酒和水果,又给加了一道菜,可是终究没有坐下来。 “这道菜不错。”钮祖印对这里的鱼头煲很感兴趣,于是之也爱吃,夏导也在品尝着滋味。 “这鲤鱼先焯水,用海鲜拌上秘制辣椒糊,准备下锅,但不是直接倒在锅里,而是倒在锅盖儿上,就是为了提香,让它自个儿慢慢渗下去……” 看着江浔会吃还会做,蒋欢欢就小声道,“你那位,会演戏还会做饭……” “什么你那位……”杨哲有心辩解,可是却又说道,“你别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他啊,就会下面条……” 不过,这道菜开盖儿之后,热气腾腾,口感香辣,而且特别地鲜,既有虾肉又有鱼头……还真好吃。 她不知道,是不是北平城里哪有好吃的,江浔都知道啊。 啊—— 蒋欢欢突然叫了一声,丁志诚正吃菜呢,赶紧就护住了她,“怎么着了?” 蛇! 啊,满大厅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这是一条两米长的眼镜王蛇,服务员拎过来,当着大家伙的面儿,一刀毙命。 杨哲也不敢看了,她想靠在江浔怀里,可是江浔已然把头转过去,还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 杨哲笑了,这孩子,也有怕的时候。 看着服务员取出蛇毒兑白酒,和蛇胆水每人各一杯,然后斩下蛇头,做一份椒盐蛇段,一碗龙凤汤。 这直接照搬广式蛇宴,跟同期上海的高端粤菜玩法,如出一辙。 这…… 于院、夏导、苏民老师脸上都有不忍,可是钮祖印和黄加良导演习以为常。 看着丁志诚开着玩笑逗蒋欢欢,江浔的脸色才好起来,这次比上次还好一点,没有当场呕吐,哎,这样的杀生,真应该废除! 他不吃这些东西! 他给丁志诚丢个眼色,两人一起来到前台结账。 这里的女服务员,不太漂亮,打扮得也不太艳,“多少钱?”丁志诚 没买房也没买画,手里有钱。 “我们老板说了,这桌免单。”服务员笑着说,那笑就象看着上帝。 “怎么能免单呢?”丁志诚一脸不解,这一桌,起码得两千多吧。 “如果我收高翔的钱,那莪还回不回广东了?”阿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是不是,高翔先生?” 虽然剧里周颖是女强人,可是在北平商界,阿静就是能摆平一切的女强人。 “那多不好意思……”江浔不用想,也不想欠人情。 “那您感觉不落忍,我们一起合张影,我也想追星……”阿静很热情。 相机拿来,于是之,钮祖印,苏民,夏淳,黄加良与阿静合影,阿静与钮祖印和黄加良合影,又跟杨哲、左翎和蒋欢欢照了照片,最后才跟江浔单独合照。 把他们送出门,又亲自给于是之等人打了出租车付了车钱,于院坚决要付钱,阿静就说,这是给高翔付的…… 高翔是谁? 于是之想了半天,没有想到这人是谁,“哎,就是浔子,他在电视剧晨是高翔。”夏淳笑道。 他也不知道,这部戏为什么这么有名,露个脸的功夫,就省了一顿饭钱。 “老板,今晚这桌是两千九百二十八块。”阿静回到饭店,服务员就过来报账。 得,两千多块钱就换来几张照片。 “把照片洗出来,把我跟高翔那一张挂在这里,”阿静指着店里最显眼的一个位置,“中央台也要播公关小姐了,高翔就是我们的活广告啊,三千块钱,毛毛雨了……” 第181章 海飞丝 阿嚏—— 江浔今天接连打了三个喷嚏,那声音很大,吴玉华笑着看看头顶的玻璃,电视台的后勤到底没有来加固玻璃,这玻璃不会掉下来吧? 今天是两人的一场戏,彩排时台词、表演和走位都没有问题,江浔就打算去跟赵宝刚说一声,可以拍了。 “浔子,你看。”顺着赵宝刚的手指,江浔看到一人。 他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小偷?” “特务?” 两人一下都笑了,这年头,特务倒不至于,再说了,特务到电视剧剧组来干嘛? 但小偷绝对是有可能的,赵宝刚已经问了几个人了,都不认识这位。 “拿下。”赵宝刚一声令下,美工,录音,连带着江浔一起扑了过去。 “误会,误会。”转眼间,这位就被大家伙押到了鲁晓威跟前,八十年代末,大家脑子里斗争的弦还一直没有放松 “说,你是不是小偷……” “鲁导,我真不是,我真不是……”来人被押住胳膊却努力抬起头来,“我是吴玉华的男朋友……” 啊! “汪俊?” 后来这位重拍了苍穹之昂,拍了男人帮、小别离、小欢喜等都市剧,可是跟吴玉华并没走到最后。 “那你也不用鬼鬼祟祟,跟做贼似地……”赵宝刚有点失望,才以为抓住一小偷呢,结果来了一探班的。 “他们不是拍感情戏嘛……”汪俊还一脸委曲,一脸委曲地看着江浔,“我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嚯,众人一愣,接着都笑起来,敢情是女朋友跟别的男演员拍感情戏,他不放心,就这样来探班来了。 “赵导,你看。”吴玉华笑着把男朋友介绍给大家的时候,灯光师却又发现了问题,“你瞅那人……” 哦,圆脸小眼,一笑特奸诈,赵宝刚就纳闷了,今天这片场是怎么了?怎么来的不是特务就是骗子! “江浔,对,人艺的江浔是在这儿拍电视剧吗?” 赵宝刚明白了,这两人都是江浔招来的。 “浔子,找你的。”赵宝刚喊了一声,“大家休息一会,半個小时后,继续拍摄。” “您是……”江浔捧着一暖水袋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这人特面熟。 “您叫我李耕就成,”来人很客气,“看您这么忙,我也不占用您太多的时间,美国有种洗发水,想找您拍一广告,您看成吗?” 广告?美国洗发水? “对,产品就叫海飞丝,您瞧,我都给您带来了。”来人笑了,露出一口板牙。 “嚯,是你啊。”江浔一下笑了,笑不可遏。 “您认识我?”来人很纳闷,小眼睛不断地眨巴着。 那真的是太认识了。 有句话说的好,长相决定命运,根据天生条件不同,有的演员就适合演正面人物,比如朱时茂,怎么演都不像坏人。 而有的演员就适合演反派,比如陈佩斯,演技再好,观众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正面人物都能被他演砸了。 提起眼前这位,江浔记不住他的名字,但是提起《康熙微服私访记》中的宋达安、国舅,《铁齿铜牙纪晓岚》中的国舅爷贾三,以及《济公新传》中的知府朱大祥等,只要有张国立在的剧组,几乎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那我们就是以前在哪见过?”李耕乐喽。 “怎么会选中了我?”江浔却并不回答他,他揭开盖子闻了闻,与后世差不多的味道。 “看过了你的公关小姐,你在剧里抚头发的动作,特帅……”李耕笑得小眼睛又眯在了一起,瞧他这头发,又黑又亮,发量都比别人多,“这广告您是接了?” “也不能说就接了,我得试一下产品,产品好,我接,产品不好,我不接。”江浔接过他手里的洗发水,从1988年海飞丝洗发水,进入内地市场,主打的功效就是去屑,被称为去屑专家。 他们找到的李耕也不是凡人,北影动画导演专业毕业,中国广告的奠基人。 “美国公司那边要的急,这广告得快拍,钱上好商量……”他以为江浔在拿腔作调,是为了钱的事儿,“美国公司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您能拍……” “保证我一辈子荣华富贵,美元大大的有!”江浔都乐傻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台词都给整出来了。 李耕却被给笑傻了,这人有病吧,怎么有钱不赚? 可是他到底还是让人给江浔搬来两箱海飞丝。 江浔一箱留在剧组,另一箱就带回了中戏。 “哟,少爷这次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江浔推开门,何冰正带着一老花镜,踮着脚学老人走路。看到江浔捧着一大纸箱,就赶紧招呼着韩青,让他赶紧给江浔接过来。 “你在戏里出不来了怎么着,那你别用啊。”江浔重重地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撕开包装,扔了一瓶给韩青,“青子,洗发水……” “班长,洗发水,斑子……大家伙谁要洗发水?”江浔在走廊上喊了一嗓子,呼啦就围过一帮人来。 “我的,我的……” 哎,转眼间,一箱洗发水就没了。 “走,洗头去,”江浔拿起暖瓶,拿起脸盆,“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 “浔子,这是美国的洗发水,哪来的?” “去头皮的,一到冬天,我头皮可以多了……” …… 洗漱间里,一时间全是洗发水的味道。 江浔把头上打满泡沫,突然抬起头一甩,泡沫水花四溅…… 不得不说,这洗发水还真不错,洗完后头发顺滑,乌黑油亮,还真的没有头皮。 陈小艺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大晚上跑到男生宿舍楼,又给划拉走七八瓶。 第二天,苏民老师一进班里就笑了,初升的朝阳让教室里升起阵阵明亮的雾气,满教室的清香的味道,满教室的青春的面孔。 “浔子又作广告了。”何冰赶紧站起来给老师汇报。 苏民的眉头一皱,这孩子,他担心的是观众会记住江浔的商业形象,而记不住他的艺 术形象。 于是之也有这方面的想法,这两老友一合计,都觉着要找这小子好好谈谈了。 第182章 林彬西装 在于是之,夏淳、苏民等人艺大佬心里,这孩子简直是个另类,花钱大手大脚,有五分钱绝不花两分,哪有好吃的他闻着味就能找到, 这在这些提倡勤俭节约的老人心里,都是不可饶恕的。 可是这孩子也特上进,演起戏来特投入,又是一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江浔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于院,夏导,和苏民老师,他感激,但不以为然。 老一代人有老一代人的思维,新一代人有新一代人的活法。 “广告,也是一门艺术,创意精彩的话,也会激发我的艺术思维,我自己就常被这样的广告感染……” “您比如说我拍的蓝岛啤酒的广告,十几秒的时间,浓缩了两个年青人的十年漂泊,拍得很动人……” “那观众整天看你的广告,你在戏里可就没有一点神秘性了,你一出场,观众首先想起的是你的广告形象,那你这戏还怎么演?”于是之不以为然,把挣钱还说得这么高大上,也只有江浔了。 “那观众也不能总认为我是唐茂昌,是伯邑考,是周萍,是高翔,我还是王沪生哪……” 哎,冷不丁,于是之笑着就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江浔作势就哎哟一声,这一声,气氛没刚才那么严肃了。 可是,既然选择了演员这個职业,名和利是不少的,就象星星,好看,总向你眨眼。 “商业也是一门艺术,商业广告也是一门艺术,我当艺术拍就是了……”在这些能当自己爷爷的艺术家跟前,江浔很孩子气。 “那可不能演那些粗制滥造的广告,跟走江湖卖大力丸似的,象你说的,你得演艺术广告,”于是之很严肃,又一次警告道,“浔子,我可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人艺!” …… “春天到了,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离开了我们,不再回来了。 你不是喜爱海棠花吗? 解放初期,你偶然看到了这海棠花盛开的院落,就爱上了海棠花。也就爱上了这个院落,到这个盛开着海棠花的院落来居住……” 这几天,好不容易没有他的戏,冬季的清晨,江浔难得出晨功。 一遍《海棠花祭》背完,他感觉这些日子的浊气一下出来了,整个身心都愉悦起来。 李耕虽然人长得丑,可是广告创意没得说,这广告他得拍。 “浔子,吃饭哪,”食堂里熙熙攘攘,管服装的老师笑着走过,当年江浔就是从人家那里借的长衫,才得了唐茂昌一角,“我有一老乡,想请你帮一忙,拍一广告,你看你有时间吗?” 哦,江浔有点犯难为。 昨天,于院夏导苏民老师刚找他谈过话,他可不能把自己当成卖狗皮膏药的,谁给钱替谁吆喝。 可是这位女老师拿自己还真不错。 “老师,是什么产品,我能瞅一眼吗?” “成,人家看过你的电视剧,这会子就在宾馆里等着我回信呢。”女老师见事情有眉目,也很高兴。 这位女老师的老乡就住在附近的一处招待所里,待两人赶过去的时候,他饭还没吃完,见到二人,赶紧笑着站起来。 嗯,江浔看一眼他的皮鞋,大概是好久没擦了,上面一层尘土。 看来这是一个浙江的小厂,他打心眼里就想拒绝。 “请问,你们是什么厂?” “我们是浙江宁波甬港服装厂。”这位厂长的个头不高,说起话来,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 哦,名不见经传,江浔也坐下来,示意他继续吃油长喝豆浆,“那您生产什么产品?” “西装。”厂长也不吃饭了,直接介绍起产品来。 1989年5月,他接手了宁波甬港服装总厂。 这是一个资不抵债、三年换了三任厂长的困难企业。 “当时的厂子里,男工人在打扑克,女工人在织毛衣,大家都没活儿干。” 经过调研,他发现,甬港服装厂虽然在设备和工艺技术方面,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但由于产品没有市场,所以连续亏损。 “现在,全国的服装厂厂长都在忙于生产,在产品上做文章。而我不懂做衣服,我开始思考,有什么东西是比衣服本身更有价值的?” “从深圳到广州的火车上,我看到对面的年轻人穿着进口的旧西装。我就在想,为什么年轻人不买我们物美价廉的新西装,却穿着进口的旧西装?”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没有品牌的产品是无法和消费者产生共鸣的。” “所以,您才想起打广告?”江浔问道。 “对,我想大干一场,我们的目标市场是上海!”厂长声音不高,很有力。 此时上海是全国纺织工业之都,服装业进沪,九死无生。 “我需要的正是像上海人那样的识货人。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好东西。” “我去过广东,看过你在电视剧里演的高翔,你穿西装真的很好,你穿我们的西装更好。莪看你最合适,我想请你当我们的品牌代言人。”中年厂长说话掷地有声。 “哦,您怎么称呼,”江浔突然对这位服装厂的厂长感兴趣,这样的厂长值得尊重,“那您的品牌是什么?” “我姓郑,这是我的名片,我的品牌就叫林杉。” 哦,服装大王!中国服装第一品牌!江浔明白了,可是,于院的话言尤在耳,他又有些犹豫。 “不瞒你们说,”郑勇钢笑了,“我知道,去上海肯定是要花钱的,厂里也没钱了,我就借了六万元,不是给工人发工资,也不是买面料,就是跑到北平,到中央电视台打广告。” 这打广告的钱还是借的? “可是我们的广告费不拖欠,是多少就是多少。”郑勇钢马上道。 “郑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这个广告,要拍得艺术一点,拍得不能象是普通的卖大力丸一样的广告,什么林杉西装就是好,林杉西装采用什么技术,什么面料,这么说吧,我们得当电影去拍。”江浔努力说得直白一点。 借钱来拍广告,八十年代的厂长谁能做到这一点? “拍广告我不明白,”郑 勇钢考虑着,“只要您愿意当我们的形象代言人,钱我花,怎么拍我不管。” 哦,江浔一时也有些头痛。 想把西装广告拍得象电影,又不能给这位本不富裕的厂长添麻烦,他就想一人来。 …… “浔子,你是说让我去当导演?” 北平电视台,冯小刚刚刚拍完好男好女,还没歇多会呢,听到江浔的想法,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不想当导演的美工不是好美工,眼瞅着赵宝刚当上了导播,自己还是一美工,媳妇都怀孕了,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着呢,今天,一馅饼突然就砸到自己头上了。 冯小刚看着江浔,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第183章 马克西姆,洋妞 东四西单鼓楼前,王府井前门大栅栏,还有那小小门框胡同一线天。 说的正是老北平几个繁华的地段,小小的门框胡同之所以能跟西单、王府井相提并论,靠的就是这民间美食,当然最有名的还是这爆肚冯。 “浔子,你也好这一口?”眼瞅着细长幽深的胡同,冯小刚就吡开板牙。 “大冬天的,吃口这个,胃里暖和。”江浔一挑棉帘,打眼就瞅见一戴着小白帽的老爷子,食客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 “您几位,里边儿请。” 这里真暖和,也真香,两人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一张桌子。 “牛肚仁,牛百叶,羊散丹……再来一瓶二锅头。”江浔坐下来,闻着这香味心里就舒坦。 “浔子,说好这顿我请。”菜没上来,冯小刚就先给江浔满倒了一杯白酒,“不能总让你花钱。” “谁请都一样,”看着锅里热气氤氲,江浔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郑厂长说,他想到一句词,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 哦,冯小刚明白了,这就跟小学生作文一样,这是一道命题作文,他们的广告就得围绕这句话来拍。 这广告主角还是江浔,那是先有了人物再有故事。 这年龄段嘛,当然是二十岁,三十岁,反正可以化妆…… “这年头,穿西装的都是大款,出入的也都是高档场所,咱们得把观众的心撩拨起来,就得拍那种他们想看看不到的生活,他们想象中的生活……” 看着热气腾腾,白水翻滚,冯小刚也琢磨上了。 爆肚的功夫除了原料新鲜外,全在一個“爆”字上。水要量大、滚开,火力要极旺。 材料入汤,三几秒钟便熟。像肚散丹五秒钟、肚板七秒钟,肚葫芦、肚领、肚蘑菇八秒钟……如果爆过了火就会老硬。 冯小刚把一盘牛肚仁下到锅里,这玩艺三四秒即熟,两人也不再多话,先填饱肚子再说。 江浔在碗里倒上酱油,米醋,芝麻酱、香油、豆腐乳、虾油拌匀,再加上葱花、香菜、蒜汁和辣椒油,这才捞起一块牛肚仁,抹着碗底托着香菜葱蘸起调料入口,牛肚仁极嫩还带着那么点脆劲儿,蘸着佐料放进嘴里,就两字舒坦。 “再来盘羊葫芦?”冯小刚眼瞅着江浔还想吃,这东西七八秒就能焯熟,正好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对,就是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 “嗯,他想打开SH市场,上海有种人叫老克拉,特讲究……”江浔嘘溜着,把一块羊葫芦又放进嘴里。 嗯,老克拉讲究格调,他们是吃不来爆肚的,也喝不来二锅头,“可以喝咖啡,品洋酒,吃西餐……” “那不能少了女人……”冯小刚举起酒杯,两人一碰杯,嗞溜,都喝了一口。 “还得是漂亮女人。”江浔说着,冯小刚乐喽,两人又是一口白酒。 “洋酒,那得是人头马,XO那种,光喝酒不行,还要跳舞,这日子才叫潇洒……”冯小刚的目光里满是憧憬,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不是他这种,上厕所还要到公共厕所去排队,大清早起来还得倒尿盆。 “行,就这么着……”江浔吃得那叫一个欢畅,嘴里不断发出咯吱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嚼一根嫩黄瓜。 “服务员,再来六个芝麻烧饼……” 新鲜热乎的爆肚,再配个芝麻烧饼,最后要碗爆肚清汤加在自己的蘸料碗里,热汤配烧饼,原汤化原食。 “那就这么着,一辆轿车在宽敞的大街上行驶,到了一处酒店,侍者赶紧弯腰开门,主角穿着西装下车,走上红毯……”江浔举杯,两人一口喝干了白酒。 “里面有一舞厅,还是法国的那种,主角要了一杯洋酒,这时,许多漂亮女人注意到主角,主角却注意到一位漂亮的小姐……” “对,酒还没喝,就跟温酒斩华雄似的,主角弹钢琴,再喝洋酒,最后镜头,穿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冯小刚想象着,一个长镜头,一镜到底。 这构思有了,说干就干,冯小刚连夜画完了分镜头脚本。 画面的光影感很足,完全是按照电影拍摄画出来的,是电影的分镜头,而不是电视的。 人物也很逼真,第一幅图上就是江浔本人,画得好象工笔又好象水彩,神态也抓得很足,演员的表情,不用演,在上面都有…… 瞧这样子,还真不愧是美工出身。 “我看……这象是马克西姆啊。”江浔看着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都联系好了,就以北平台的名义,摄像也是我们台里的摄像……再找几位群众演员就成,就是跟主角跳舞那位……”冯小刚看看江浔,“最好找一洋妞。” 洋妞呢?江浔瞅瞅他的两颗板牙。 …… 马克西姆餐厅是80年代来不起的地方,也是北平第一家西餐厅,1983年开业的时候,消息还上了《新闻联播》。 自打正式开业,见天儿都爆满,因为极其轰动,不少外国使节都特别关注马克西姆。 冯小刚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一个下午,马克西姆不对外营业,畅开了让他们拍。 大清早,先是冯小刚带着摄像爬上一高楼,拍了轿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飞驰的画面,下午,群众演员就位,就看江浔的表演了。 江浔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布置就绪。 到处都是法国元素,地毯、墙纸、鲜花,烛台,彩绘玻璃、银制餐具、仿照卢浮宫的壁画…让人仿佛一瞬间就穿越到了19世纪的巴黎, 餐厅的尽里边,还有一个小舞台,每天晚上都有钢琴表演,几乎就是一个小型音乐厅。 机位也已经架好,门口一个,第二个机位就在钢琴旁边,冯小刚跟江浔说着走位,就有点口齿,第一次当导演,架不住心里紧张。 在跟外国的群众演员讲戏的时候,他却又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都是哪来的?”江浔指着这些群众演员,有漂亮的中国姑娘,也有外国姑娘。 “都是留学生,小刚跟他们讲,中国人讲究奉献,为人民服务,你们也得发扬风格,完了,人家连钱都没要……”摄影师笑得特贼,“都是无尝奉献。” 那成了。 江浔笑着跟那位漂亮的外国姑娘点点头,冯小刚就连说带比划的讲了通戏,其实人家姑娘听得懂中文,反而用中文跟他说,“麻烦您,我听得懂北平话。” “摄影组准备,灯光组准备,演员就位……”现场没有场记,冯小刚就亲自当起场记,一声清脆的板响,林杉西服的广告,开拍! 第184章 不要太潇洒 阳光下,一辆轿车缓缓地停在马克西姆门口。 一位年轻的侍者紧跑几步,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一条长腿迈了出来,皮鞋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紧接着,高大的身躯就站在了车外,江浔没有急着走上红地毯,而是看了看眼前的马克西姆餐厅,理了理身上的西装。 阳光下,他微微仰头,远望天空,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还有顶天立地的男人,一切充满了美感…… 红色地毯之上,江浔缓缓而行…… 摄像机里,这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灯光打在脸上,这张脸已是看不出二十多岁的年龄…… 这完全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成功男子,行走在鲜花与荣耀之间…… 两位侍者殷勤地拉开玻璃门,舒缓的钢琴音乐就如水一样流淌而出。 一路上,是漂亮的姑娘,还有英俊的小伙,都在注视着这位高大英俊的先生,江浔走近柜台,要了一杯洋酒。 音乐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弹奏的钢琴的姑娘不见了。领班和经理焦灼地到处寻找。 江浔放下酒杯,坐在了钢琴前,镜头扫过他的袖口,衣领,如雾如梦的阳光中,江浔缓缓弹奏…… 一曲终了,漂亮的外国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崇拜地看着他…… 江浔举起酒杯,看向镜头…… 话外音响起,“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 “浔子,最后一段,再来一遍。”冯小刚笑着过来,“看向姑娘的眼神再深情一点,让观众有一个想象的空间……” “得来。”江浔应承着,又拍了一遍。 冯小刚严肃认真地看着监视器,再看看自己的脚本,江浔拍得跟自己想拍的没有一丝一毫不一样。 如果再找自己挑毛病,就是自己分镜的毛病了。 “成了。”他带头鼓起掌来。 “您这是拍广告吧?”几人走过来的时候,江浔就笑了,其中一人一头长发,很有艺术气质。 “嗨,我说哥们,怎么哪都能见着你?”江浔笑着挥手。 那人也快步走过来,“我还想问你呢,见天在电视上看到你,看你老半天了。” 窦唯身后跟着姜晰,去年,黑豹乐队主唱丁武离开,窦唯加入黑豹乐队,作为一個天才,他几乎包揽了所有词曲创作。 “那真巧,您是来……” “我们有演出,回头找你去。”窦唯潇洒道。 “谁啊?”冯小刚问道,他感觉自己这个土著还不如江浔认识的人多。 “我一哥们。”江浔笑道,“干脆,晚上就在这儿吃,听哥们给你唱歌。” …… 郑勇钢厂长是第二天看到的样片,他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是,江浔和他找来的这位导演,事先就没跟他谈价格。 租车,场地费,群众演员,还有演员酬劳……他想怎么着也得上万块钱。 “别,您总共拿了六万块……” 六万块,要在央视打广告,打不出水花来。 要知道,八四年的时候,江苏盐城的“燕舞”牌收录机投入40多万元在中央电视台大打广告。 到了八七年,“燕舞”的广告费达到了400多万元。 每年春节前,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卡车就在“燕舞”牌收录机厂的门口排队等着提货。 “您把租车费和场地费给结了,台里的兄弟有辛苦费……”江浔说得直接,“小刚导演和我的费用后面再结。” 哦,还有这一说? 冯小刚毕竟也是过了导演的瘾,虽然也指望着赚点外快,江浔这么说了,他也没有不同意。 “那总得结算,”郑勇钢有点感动,不过,他确实也没钱,“这样,你们每人,我先送套西装……我们的产品卖出去,这钱我加倍补上。” “我们马上把广告送到中央台,产品年前在上海上市,现在正是服装旺季。” …… 没有林杉西服这儿赚钱,江浔到底是拍了李耕的广告。 一开始是穷屌丝状态的一对情侣,第一次约会,在下雨天里撑伞,肩并肩行走。 美女看见另一个路过的女孩都是搂着男朋友的腰,靠着肩走,感觉很浪漫。当她也想靠着自己男朋友的肩,却突然面露难色。 此时的男主很尴尬失落,因为是他肩上落满了头皮屑。此时,男主内心的画外音来了:“还好我看到了海飞丝的广告。” 于是,一个洗发水比较实验地出现了,专家在一个人头上,一半边头发用普通洗发水,一半边用海飞丝。 4个星期过后,用普通洗发水的一半边头发,还有头皮屑,而用海飞丝的则干净锃亮。 画面一转,在一个豪华别墅里,男主穿的西装革履,迎接女主的座驾。盛装而来的美女,从车里走出来,男主高兴地伸手欢迎。 美女这一次满意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露出甜蜜幸福的微笑。男主的画外音又响起:“用海飞丝现在雨过天晴,再也没有头皮屑把我们隔开啦!” 这创意,此时看来,广告还是蛮可爱。感觉像是男主用了海飞丝才走向了人生巅峰,迎娶了白富美。 但,这个广告如果把声音关了,你都不知道这个故事和洗发水有什么关系。感觉像是穷的时候,男人的肩膀靠不住,等发达了,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才觉得幸福。 “多少钱?”大姐马上要结婚了,江浔急等着用钱。就渴望这剧组,每集的稿费到现在才发了不到一半。 “你说呢?”李耕笑得奸滑。 “怎么着也得五千吧?”江浔想了想,自己拍蓝岛啤酒的时候,才几百块钱,拍牙膏广告的时候,到了一千多,现在拍一外国广告,怎么着也得三千往上。 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部火爆的电视剧,自己还是主角,这身价也得水涨船高。 “你错了。”李耕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了,“得再加个零。”他不用江浔去猜,主动揭开谜底。 多少? 江浔的眼睛也眯到了一起,阳光下,他看到一团一团的金色的雾。 “三万!” …… 上一辈子 有过钱,这一辈子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主儿,可是这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挣了三万块,还是让江浔小心翼翼来到银行,小心翼翼地出示存折。 看着上面的四个零,再把钱取出来,江浔这才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满足。 开户,存入……“三万,您是存定期还是活期?” “定期……”江浔道,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今天的阳光真好! 第185章 茫茫人世间 恋爱是两个人的共舞,婚姻是一群人的狂欢。 阳历十二月,琴岛京剧团家属院又一次热闹起来,江家象过节一样,因为,后天,江枫就要结婚了! 席摆两场,江刘两家都安排在了琴岛最有名的酒楼春和楼。 结婚是大事,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来帮忙,江文远和赵明丽在单位没有跟人吵过嘴,在家属院也没有跟人家红过脸,家里过来帮忙的人很多。 亲朋邻居们都把过年的衣裳拿了出来,老江家从昨晚开始就挤满了人,道喜的,帮忙的,玩耍的,从晚上一直忙到天亮,人还不见散去。 “爸,妈,姐,我回来了……” 江浔刚进家属院,就看到了自家窗上的红花,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几个孩子正在院里滚铁环,看到他,铁环也不要了,飞跑着就去报信,“大大,叔叔,爷爷……大浔哥回来了……” “大浔回来了,哎呀,瘦了……” “怎么能瘦啊,能成了明星了,能瘦到哪去……” 看着江浔回来,比他辈分高的,比他年长的,满屋的人都站了起来,热情地寒暄着。 “起山大大,您过来了,聚宝叔,我能有半年没见着您了吧……”回到家里就是小字辈,江浔放下行李,挨個打着招呼,又拿起茶几上的烟给人家点上,拿起茶壶给人家续水。 这孩子,懂事,就是成了明星,还是两个字,懂事! 江文远和赵明丽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自己家的儿子,没有因为演了电视剧就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他还是京剧团家属院里的大浔! “大浔,抽烟,尝尝咱们的双马,是不是比北平的烟好抽?”江文远的徒弟几个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师妹结婚,他们都过来帮忙。 “东哥,我不抽烟。”江浔连忙笑着摆摆手。 “瞎说,”东哥晚上在师傅家喝了点酒,再说,也是从小看着江浔长大的,硬把烟往江浔手里塞,“电视上都看见你抽烟了,那小动作,真潇洒,来,抽一支,我给你点上。” “我真不抽,那是演电视……”江浔接过来,夹在耳朵上。 “行了,大东,他不抽别让他抽,学些坏毛病,你也不能抽……”江文远过来给江浔解围,他笑着打量自己的小子,这半年不见,越发出落得人模人样的了。 “哎,看电视啊,公关小姐……”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不再注意江浔,齐齐瞅向电视机。 不经意间,公关小姐在中央台开播了…… 不须统计,收视率绝对是全国第一。 一时间,琴岛万人空巷,大家争着看高翔,争着看周颖,也争着看此时最热闹的广州,谁让江浔是琴岛人哪…… 此时还是电视剧前的广告,可是江文远、赵丽明和江枫,江荻都坐在了家里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前,等着公关小姐,等着看电视上他们认识的大浔。 “来了,来了。” 主题曲一响,有人就跟着哼唱。 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 穿过了春天到秋天 人生有多追求 人生有几多梦幻 啊在寻觅在跋涉 在热切地将我呼唤…… “嗯,大浔,电视剧是在广州拍的?你敢吃蛇?”京剧团后勤的一位大大抽着烟,扭头看着江浔。 “哪啊,我差点把苦胆水吐出来,我哪敢吃蛇啊,让蛇吃了我还差不多。”江浔的话把大家都逗乐喽。 “大浔,感觉不是你了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位一个院里的大哥想不出词来了。 “深沉。”江荻笑着拾掇着江浔的饭菜,一边跟这些大大叔叔说话。 “对,就是深沉,感觉不象你了都。” 要说小时候的江浔,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大浔从小可是个好孩子,除了打架,掏鸟窝,砸老师家玻璃,扎邻居车胎……就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这姑娘,真漂亮。”常年在剧团里,赵明丽的审美高于常人,就是江枫江荻这两个自家姑娘她都没夸过,可是看到萨仁高娃,她忍不住开口了。 “人家是电影演员……”江浔嘴里解释着,“噢,人家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 “嗯,就没谈个恋爱啥的?”邻居家婶婶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喽,“我们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我啊,才大三,不着急。”江浔笑道,他突然想到了杨哲,这姑娘,现在在干什么呢? 自己家儿子的事,父母自然关心,自己的儿子虽然是高翔,但现在正在吃着高粱饴和大虾酥呢,烟火气十足。 欢闹的笑声终于歇下来了。 远方的儿子归来,肯定有许多话要跟父母说,邻居和同事一一告辞。 把他们送出家属院,江浔抬头看看天空,昏黄的路灯下,漫天的雪花,迎风飞舞,正洒向这茫茫人世间。 琴岛就是这样,到了冬天就是一个雪窝子,一个冬天,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下雪。 家里,满桌的菜肴,赵丽明竟然还为儿子做了肘子。 “妈,我要吃素……”马上就要拍聊斋了,自己在里面演一公子,那可得玉树临风,江浔见肉色慌。 “烧包。”赵丽明嘴里骂着儿子,却是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面孔,“你说你,不是说在现在这个剧组整天价土豆白菜,回家不得补充营养?” “那也没缺吃的,前天还吃爆肚了哪,妈,以后别提猪蹄,”江浔作告饶状,“我腻得慌……” “腻得慌?正好,我跟大姐,我们两人分了,我在学校里,见不到半点荤腥,你倒好,整天吃爆肚还腻……”二姐江荻毫不客气地把肘子端到自己面前,“我说高翔同志,你不是拍了什么广告吗,赚了多少钱……” 江文远也重新坐在了饭桌旁,儿子回来他高兴,他要陪着儿子喝点。 “当姐姐的没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好好说话。”赵丽明训道,可是父亲江文远悠闲地呷一口白酒,儿女绕膝,生活安稳,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爸,给,”江浔吃到一半,才象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来……” 江文远并没有急着接过来,他先是美美 地喝了盅白酒,这才接过存折。 江文远脸色一滞,三万? “拿我的眼镜来。”他怕是看错了数字。 赵丽明用围裙擦着手,“怎么了,你看你爸这眼睛,花得厉害,我看看……” 她接过存折,嘴里就发出一声惊叹。 江枫也赶紧接过来,哦,她的嘴里也发出一声惊叹。 自己的丈夫刘斌是厂里的供销科长,加上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的收入,一年怕也就是几千块钱,这在琴岛来说就很高了。 可是自己的弟弟还是一大学生啊。 “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江荻拿出审学生的样子来。 “爸,妈,姐,我拍了一外国产品的广告,洗发水,人家给了我三万,我自己都纳闷,我原以为五千块钱就撑死了……” 哦…… 外国广告? “多长的广告啊,不就十几二十秒钟,你拍公关小姐,不是说总共才两千多的稿费吗?” 公关小姐拍了几个月,这广告才拍了十几秒! 赵丽明和江文远都想不通,这十几秒怎么就值三万块钱! 第186章 姐,回家 江家的住房条件并不宽裕,一共两间卧室,江文远和赵丽明两口子占了一间,江枫江荻姐妹俩一间,江浔回家,只能在狭窄的客厅搭铺睡。 江浔走进姐姐的屋子时,两姐妹正在说着话。 “大姐结婚,这屋子就归我了,我一人,这里放我的吉他,这里再摆个书桌,床上那种。”江荻说着,“大姐……”不知怎么着,她掉下眼泪来。 江枫的眼圈也红了,两人抱在一起,都是泪眼婆娑。 ……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京剧团家属院又一次热闹起来,每家每户象过节一样,因为,今天,在街坊邻居们眼中最听话最漂亮的小嫚江枫同志结婚了! 天蒙蒙亮,江浔浑身上下穿戴一新,一身西装革履,看着窗外,“这是把全市的轿车都借来了吧。”鞭炮声中,硝烟弥漫中,江浔笑着指着楼下的奥迪。 噼噼啪啪—— 鞭炮声震耳欲聋,远远望去,整个家属院都弥漫在硝烟里。 “开门,开门。” 接亲的队伍在外面喊着,听着外面的喧哗和鞭炮声,江枫羞涩地坐在里面的床上,期待着,希冀着。 “开门钱。”江浔带着本家和邻居的几個孩子堵住门。 门外就开始往里塞红包,嘿,五毛的。 “不行,太小了,来一块的。” “五块的。” 几个小子兴奋地喊着,这些钱全都是他们的零花钱。 门里门外正在讨价还价,眼瞅着递进几个十元的来了,江浔哗拉一下打开了门,门外的小伙子冲进来,几个小孩子被冲得人仰马翻。 一身喜气的刘斌,大冬天却是西装衬衣领带,可是身后有几个小伙子西装也没穿在身上,搭在肩头呢。 “这不冷啊。”江文远笑着看着他们,今天这天得零下了吧。 “这都是跟大浔学的,电视剧上不是这么演的吗?”一个小伙子笑了,伸手往后抚了把头发,还有小伙子,吸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标准的江浔的动作。 “烧包。”赵丽明看得直乐。 摄像也跟了进来,小伙子扛着机器,却不拍新郎,直接拍江浔了。 “别拍我,拍我姐,拍我姐夫。”江浔笑着倚着门框,看着里屋自己姐姐的人生大事。 他笑着,笑着,不由转过身去,擦擦眼角。 嘿,这摄像又在拍他。 “别拍我,拍我姐。”他擦干眼泪,笑着给大家递烟敬茶。 “大浔,你今天可不能这样,你是送客,是贵宾,他们老刘家得好好侍候你。”一位来接亲的小伙子也认识江浔。 “嗯,姐夫,你得拿我姐好。”江浔在外面喊了一声。 里面刘斌应承着,一个小伙子就乐喽,“他敢不对大枫好吗,现在整个琴岛的小年轻都崇拜你,你一声令下,整个琴岛的愣小子得砸死他……” 哗—— 大家都笑了,一身红妆的江枫更得乐不可支,她用手指点着刘斌的脑袋,“听着了吗,我有个好弟弟。” “我还有个好小舅子。”刘斌也乐喽,这电视剧一播,他也跟着水涨船高,连厂长见了他都停下来跟他说会话,问一嘴江浔的情况。 现在谁不知道他有个当明星的小舅子,就是到了饭店吃饭都有人说,“瞧,那是江浔的姐夫,就是演高翔那个,对,我们琴岛人……” …… 姑娘结婚,娘家一般有两位送客,这两位可是今天的贵宾,要男方家的有脸有面儿的的人来陪。 “大浔,你来点白酒。”一位刘斌家的长辈在市里某机关工作,在琴岛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来陪他这位贵宾了。 “叔,我不喝酒。”江浔可不上当,在琴岛,不把送客灌醉了,就显得男主家里心不诚,那必须得喝多。 “电视上,你不是喝洋酒吗?”对方笑了,“昨天我回家早,打开电视我家那小子就跟我说,在广告里看到你了。” 哦,这么快,林杉的广告也播了? “我们这儿没准备洋酒,喝点白酒,这是好酒。”对方笑着给他倒上酒,可是一转眼,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围了过来,就连摄像又在拍江浔。 “别拍我,今天我姐夫最大的官,新郎官,拍我姐夫……” “那我们能一块照张像吗?”一位看起来已经工作的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亲戚,笑着过来。 “行啊。”江浔答应得痛快。 嘿,给我们照一张,我们也来一张! 整个春和楼里,连厨师都出来了,江浔没办法,跟厨师也照了几张,得,这菜肯定做得更有味了。 “嘿,”刘斌瞅着就笑了,他对江枫说,“今天莪不是最大的官吗,我们不是主角,我怎么感觉大浔才是主角。” “知足吧,那是我弟!”江枫笑了,不管怎么着,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弟弟出息,她比谁都高兴。 可是自己这个明星弟弟,自从在这儿坐下,不断有人来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也不知喝了多少,江浔醉了。 两位刘家的亲戚小心地扶着这位琴岛最年轻的明星,要把他送上车,可是,就在门准备关上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车门,“先……别开,我姐,我姐,……还没上车呢!” 只这一句话,江枫顿时泪崩…… “大浔——” …… 江浔明天就要回北平了,走之前,他想给二姐买辆自行车,江荻工作以后还是骑的赵丽明的旧自行车。 她工作的工资并没有在自己手里,都是赵丽明替她保管呢。 “还差着六十多,大浔,你再拍一个广告,二姐跟你化缘……”江荻笑着,也不当回事。 可是江浔却认了真,百货大楼内,江荻站在那辆心仪的26式小金鹿自行车前挪不动脚步了,车子很漂亮,白底上有渐变的紫色,前面没有横杠,24圈,是一辆相当时尚的女式车。 “啊?182块啊!”待她看清楚上面的价格,就欢喜不起来了。 穿着一身蓝色大褂的售货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大姑娘,用毫不带感情的声音介绍 道,“这是上个月的价格了,前两天刚涨的。” “又涨了,那现在多少钱?”江荻捂着书包,那里面是全部家当了,此时,她的心都提起来了。 “材料涨价了,二百二十九。”售货员瞟一眼江浔,唔,这不是那谁吗…… “姐,你到底买不买……”江浔看着自己的二姐,攒了一年的私房钱了,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就是想能在自己的城市里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嗯,太贵……等降价吧。”一下涨了几十块钱,这顶得上她三个月的补助了。 “你,你是不是高翔?”江荻还在犹豫,售货员没有犹豫,柜台后面的售货员,都聚拢过来,“对,你就是高翔。” “我是饰演高翔的演员,”江浔看到,商场里,无数售货员也不卖货了,争先恐后往这里跑,本来八十年代的百货商场,也是按时下班,服务态度也不好,那态度,能把人噎死。 “你要买自行车啊?”现在,所有售货员的脸上笑靥如花,更有体贴的,说是这么漂亮的车子,得先到派出所打上钢印,丢了或许还能找回来,她的叔叔就在派出所,她可以带着一起去。 百货大楼什么时候实行一条龙服务了? “不是涨价了吗?”作为大学生,江荻很快发现了江浔身上的剩余价值,嗯,可以一用。 “不涨了,原价卖给你……”女售货员马上道,“我跟我们经理说一声,就说亲戚……” 亲戚?这都行? 江荻无语,得,自己又省下几十块块钱。 就在她想要试试自行车时,她才发现,整个二楼已经全是人,还有人不断在往这里跑呢,柜台都快被挤倒了…… “小弟,快跑……”江荻眼瞅着是走不出去了,她一指窗户,江浔推开窗户跳到了大街上,江荻已是笑弯了腰,“唉,你瞧,高翔都被你们逼成什么样了,他都成了飞行员了!” 第187章 求爱信 《大众电影》是80年代的时尚标杆,刘晓庆曾说:“上《大众电影》封面,是明星仅次于‘百花奖"的殊荣。” 今天,江浔获得的是仅次于金鹰奖的殊荣,他登上了《大众电视》的封面,而电视剧金鹰奖就是大众电视设立的。 在这个年头,大众电视还是畅销的刊物,许多大学生买来大众电视,把江浔的头像贴了在宿舍的墙上。 早上起来穿衣,中午回来吃饭,晚上归来就寝,都能看到他。 从琴岛回北平的火车上,江浔也看到了有自己剧照的大众电视,虽然火车上拥挤,可是还是被认了出来…… 回到东厂胡同,他先去了一趟居委会,东厂胡同这片一直没有开通燃气,赶在年底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这样做饭就再不用蜂窝煤炉子了。 江浔走进居委会的时候,居委会一大妈的孙子正拿着一本大众电视。 江浔悄没声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他没有想到一部电视剧,让上小学的孩子都喜欢上他了。 嗯,他想象着孩子转头看到他的惊喜模样,他可以给他签名。 小学生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把封皮给撕了下来,把他那裹着一块破烂塑料布的书皮扔掉,就把江浔的封面给包了上去…… 咳—— 江浔尴尬地咳嗽一声,居委会的大妈就看到了他。 “小江啊,我们今天才知道你是高翔啊,”居委会的小脚老太太们全来了,院里站满了人,“你看,你这孩子,瞒得我们好苦,我们也没想到,我们身边还有一大明星!” 十九岁成名,从当初初入中戏名不见经传的青涩少年,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江浔感觉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就这会儿子功夫,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他,有人主动跟他说话,也有人主动提供便利。 “浔子,大妈可以这样叫你吧,那得来,你就回家,咱们胡同通燃气,我们已经报到了街道,你家里不是没人吗,只要你得空,马上就到家里去……” 得,江浔笑了。 “等等,你的信……” 噢,江浔一扭头,一大妈拿着一编织袋,正瞅着他笑呢。 …… “你笑什么?”回到家里,丁志诚就在打量这院子,看到江浔笑得没头没脑的,他也笑了。 他现在打定主意想当包工头,弄一装修队,他现在也不容易,家里有一需要帮助的姐姐,哪哪都要钱。 自打那天认识了蒋欢欢,这就象老房子被点燃了似的,整天就想怎么看人家姑娘去。 “我笑啊,黄导怎么把信都寄给我了……” 这是全国观众的来信,都寄到了广东电视台,黄加良导演一封不剩地都给他寄到了这里来。 就是现在,每天还都有全国各地的影迷给他写信,各种邀约也让他应接不暇。 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关注焦点,人累心更累。 “这是好事啊,我现在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谁喊我一声,谁给我打一电话,谁给我写封信,我都得高兴半天……”丁志诚拆开一封信,自己个就先乐喽,“得,是位女同志……” “是怎么写的?”正说着,杨哲也进了门。 丁志诚望穿秋水,却没有看到蒋欢欢。 “欢欢有演出……”杨哲笑道,她搓搓双手,又打量着屋里,现在哈口气都能成雾,江浔这里连炉子都没有。 “信是这样写的,江浔同志你好,我是你的热心观众,我来自河南,今年刚刚退休……” 嚯,是一位老奶奶! 杨哲也乐喽。 她自己個翻看着信件,江浔就跟丁志诚在院里打算开了,“真打算干?” “干,”丁志诚说得坚决,“不干还成吗?” “那不演戏了?我跟鲁导说了,有个角色,客串一下……” “你都接多少信了,成了明星了,我还客串,去当群演,我不干,就说你这儿怎么着吧……”丁志诚看着眼前的院子,是得好好捯饬捯饬。 “明年开春吧,现在干不了了,”江浔说着,还是打算着,“把窗户都加大,这给我弄一露台,院子里铺松木,对,这里是练功房……”他指着厢房。 “练功房,你练的哪门子的功?”出晨功在院子里就合适,专门弄一练功房,还要拆掉半面墙,弄上玻璃,丁志诚就瞅瞅杨哲待的那屋。 “嗯,敢情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你说呢。”江浔白他一眼。 两人说着,还是朝前屋瞅了一眼,却不妨回廊上,杨哲正拿着一封信,恰好就听到了。 巨大的幸福,瞬间就笼罩了她。 两人虽然拉过手,也吃过饭,都还惦记着对方,可是就是没有正式表白过,现在听到这句,杨哲只感觉这腊月天,都没那么冷了。 “嗯,浔子,这么多信,你怎么回啊,还要拍电视剧,还要上课……你别瞅我,我拉支队伍不容易,老子的队伍刚开张,只有七八个人,三五条枪……” “我来。”杨哲本想回屋,可是听这话就又走过来,“我来回。” 嗯,江浔不置可否,这么多信回得过来吗?再说,这好象不能拿到别地儿去啊,可是,自己这儿连个炉子也没有。 “我拿回团里……”杨哲笑道。 “那你也搬不动,好嘛,莪看啊,浔子,你得腾出一个房间,专门存放这些信,我大约数了数,得有几千封……”丁志诚笑道。 …… 海政歌舞团,台灯下,杨哲一边回味着白天江浔的话,一边笑着剪开信件,一边处理着信件,嚯,这么多信,其中一半是求爱信。 一位湖南的观众得知江浔稍有近视,表示愿意把她的眼角膜捐给江浔。 一位江西的观众知道他还在上大学,慷慨解囊,信封里夹了二百元钱…… …… 对于这些求爱的影迷,杨哲一般都会把江浔“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告诉他们,她是这样回的,以江浔的语气—— “如今我想对你们说,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我有一位貌美的女友,她海政歌舞团工作,你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很 爱她……” “写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杨哲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掩住信纸,再抬头,蒋欢欢正站在身后。 “我很爱她……错了,不是她,应该是他……”蒋欢欢亲昵地笑道,“我啊,前阵子在你的书里还发现了这个,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因为它们可以经常见到你,而我就算离开千万里,也一定会想你……” 杨哲一下脸红了,她想把纸条夺回来。 蒋欢欢却突然小声道,“你说,又会演戏,又会写诗文杨哲,你从哪找到这么一位……” 第188章 你这路走得不对 作为人艺班,学校给江浔他们的设置的课程很是全面,涉及了在艺术各个方面的学习。 比如说表演课,台词课,比如说戏曲课,曲艺课。 这学期,戏曲课的老师是北平京剧团出名的一个旦角,叫作张韶秋的,秋字辈。还有武生演员,负责形体训练。 单弦名家曹宝禄、快板大师高凤山都是他们曲艺方面的老师。 京剧学了打渔杀家,拾玉镯,这些东西都要一招一式地去学。 这不,现在每天早晨出晨功,哈着热气,有的在唱京剧,有的在练音阶,就是美声唱法,有的在唱单弦,有的在练气息…… “浔子,把我的三弦拿来。”今儿难得江浔在,何冰就又开始臭贫。 “你一弹三弦的还配秘书?”韩青马上怼道。 “弹三弦的就不能配秘书,搓澡的还有教授呢,怎么着,瞧不起我们曲艺界的人是怎么着……”两人还在臭贫,今天值日老师就往这边走过来,逢人就问,“江浔在哪呢?” “江浔,有你电话。”这個时候有人打电话?江浔不理解。 “人家是明星了,太忙,要不,开除出咱们宿舍,爱到哪到哪去……”看着江浔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何冰就又开始了,“除非,除非请我们吃早饭……” “你要开就开吧,反正我不住了。”江浔也不示弱。 嘿,“你这浓眉大眼的浔子,也开始背叛革命了,”何冰的鼻子忒尖,已经闻到什么味了。 “我啊,要到上海了。” 要到上海?拍谢晋导演的电视剧? 当鲁晓威和赵宝刚听到这消息,半天不说话,可是事先也是说好的了,不耽误江浔去拍谢导的戏。 “这么着吧,先把浔子的戏份集中拍一下,嗯,不行,加大雪健的戏份……” 这一加一减,江浔就差点成了配角了。 他也不在意,难不成还要让一渣男成为主角? 这戏拍得昏天黑地,在摄影棚里,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 当蓝天野走进来的时候,江浔还恍惚了一下,他是不是做梦了。 确实没做梦。 上一世,蓝天野是被赵宝刚硬拉来的,还是在年三十的时候救场。 现在,不用救场,哦,蓝老师提前来了,那他就是这个剧组最大的腕儿! 江浔也闹明白了,接到《渴望》的剧本时,蓝天野一开始并不太想演。 “鲁导,剧本很好,但这个人物不在故事情节当中,如果我现在给你讲一个‘渴望"的故事,不提这个人物,也照样能讲出一个完整的戏剧故事。” 鲁晓威却眉开眼笑,只要蓝天野来了,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蓝老师,那我们改,专门给你加戏。” 蓝天野叹口气,前边那个封神榜,需要自己一遍一遍地修改剧本,后面又碰上这么一个…… “蓝老师,这戏就等您了,今天是您平反后回到家里,刘慧芳做了一桌子菜,您在王沪生的陪同下……”赵宝刚不是给蓝天野讲戏,而是帮忙熟悉剧本。 嗯,蓝天野象跟人艺时一样,早就在一边默戏了。 当然,也要彩排,江浔就有点激动,重生两年,第一次跟蓝天野老师演对手戏。 这一段蓝老师的出场可是经典,他也不想差太多。 一辆上海轿子停在门前,江浔从车上下来,“爸爸,咱们到了。” 他手提皮箱推开家门,“慧芳,慧芳……”他四处寻找着左翎,却看到了桌子上做好的饭菜,他皮箱也没放下,就朝楼上走去…… “天野老师……”江浔恭敬地听着蓝天野的意见,这个角色他是下过功夫的,他想听听自己的表演,蓝天野老师怎么看。 “浔子,你这路走得不对。”蓝天野说得很认真。 走路? 江浔笑了。 “不是你走位,是说你这走路的精气神……”蓝天野平静道。 哦? “你走的不是王沪生,不是现在有了孩子,生活刚刚好的王沪生……” 江浔不明白了,那我走的是谁? “你自己个心里明白……”蓝天野仍然平静,“你知道院里的李光复吧,当初排茶馆的时候,让夏淳给轰下去了。” 哦,那时候李光复刚三十出头,在里面演一茶客,夏导就问他,你是老头吗,就这么精神抖擞地走出来象是老头吗? 又问他你是什么身份呀,旗人啊,旗人不是这么走道的…… “另外又问他,你是什么背景跟那两茶客是什么关系……”蓝天野看着江浔。 江浔知道,这是天野老师在点化自己。 “后来啊,李光复人家演明白了,老头子病了两月下不来炕,一直要惦记着见那两茶客,好不容易今天能出门了,打老远就看到茶馆的幌子,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紧走几步进了茶馆。” 哦,这样带戏上场江浔明白,但是还要化在人物身上。 “你再象演龙须沟的时候,李婉芬在里面演一卖烟卷的,也让焦菊隐先生轰下去几回,”蓝天野不忙着拍戏,说得不急不躁,“龙须沟什么地儿啊,下这么大的雨,那边房屋倒塌了,地上的泥都快没膝盖了,她能一溜烟地走上来……” “那得这么走。”江浔马上拿过一个篮子挎在手上。 哦,鲁晓威和赵宝刚心里急,可是这还不能催老先生。 江浔退后几步,众人都围了过来,毕竟能亲耳听到这位老泰先生的教导,不容易。 江浔的脚下好象滑得厉害,他踩着滋泥,就皱皱眉头,一脚一滑地上来了。 “对,”蓝天野笑了,这小伙子,学得就是快,“浔子,你还得注意,你是卖烟卷的……” 江浔立马用另一手护住了篮子,这可是饭碗啊,把他当命似地护好了。 “行了,我相信,你能演好了。”蓝天野站起来,对鲁晓威道,“导演,我准备好了。” 哦,鲁导看一眼江浔,“各部门准备……” 江浔明白,这跟戏曲一样,基本上不靠灯光布景来表现,所有的外环境和人物关系都要靠演员带上来。 他提着箱子,右 肩就抬得老高,王子涛刚刚平反,这箱子里是他全部的物件,肯定很沉吧。 嗯,他自己也是孩子的爸爸了,也要沉稳些,象个爸爸的样子。 那动作还要带点爸爸平反后的喜悦…… 第189章 八十年代的最后一次落日西沉 场记,打板,开拍。 江浔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门前,兴奋地一把推开了门。 “慧芳,爸爸回来了。”手里的箱子太沉,他轻轻地放到地上,再抬头时,看一眼厨房,就快步走了过去,“慧芳,慧芳……” 可是厨房里空无一人,江浔就快步走出来,当看到满桌的饭菜时,他的脚步就放慢了。 哦,她是不是在楼上,江浔快步走向楼梯,“慧芳,爸爸回来了……” 楼上无人应答,江浔的脚步就停住了。 这一段,江浔自我感觉演得还可以,可是那只能是还可以,看到蓝天野饰演的王子涛一登场,他就知道,人家蓝老师的是经典。 什么是经典,初看打动人心,再看久久回味,余韵悠长…… 这一段戏,蓝天野、黄梅莹和江浔一气呵成,拍完,大家都开始鼓掌。 江浔的表演代入了情境,只通过走路,王沪生就活起来了。 “天野老师,您也教教我怎么走路成吗?”刚下戏,李雪健就过来,把刚灌满热水的暖水袋递过来。 “我们可以一起交流,你还的101就很好啊,一看走路的步态就是101。” 哦,这可是提升演技的时候,大家伙呼拉一下全围了过来。 “我想演一位劳模,还有胃病……”李雪健笑着请教道,“您看这样演行吗?” 众人慌忙给让出一地儿来,李雪健一手捂着胃,一边慢慢小跑着……看得出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雪健这步态就抓住了人物特点,看得出来,你是体验过生活的。” 李雪健还专门到医院去看过,那些慢性病厉害的病号是怎么走路的。 “天野老师,这些在生活中都有原型,比如说宋江,他该是怎么走路?” 蓝天野没有马上回答,思考片刻才说道,“他是宋人,又是小吏,这人有仗义疏财的一面儿,也有狡诈多谋的一面,但他又只是一个小吏,长有官长,下有衙役……” 李雪健也在思考,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步子不大,显得很是琐碎…… 这样的小碎步,别说,还真绝! …… 这些日子,江浔要到上海参演聊斋的消息很快刮得满天飞。 日子飞来飞去,明天他就要出发了。 晚上,苏民把江浔叫到自已家里,给江浔送行。苏民老师叮嘱他好好跟谢导学习,能出演谢导的作品,中国有这么多演员,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 算起来,这样的男演员有朱时茂,姜文,唐国强、濮存晰,还有自己。 朱时茂有着英俊的富有棱角的面庞,和坚毅却又有些文气的气质。 濮哥是典型的让人一看就倍感亲切的好演员,他长得很帅,斯斯文文特别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至于姜文嘛,当时出演芙蓉镇的时候,他只有24岁,却要出演一個人到中年的知识分子。 不好看,但他所塑造的人物却充满魅力。 那谢导用自己,是因为什么? …… 第二天,江浔是下午四点十分的火车。中午,他准时出现在海政歌舞团的门口,杨哲象做贼似地把他带进宿舍楼里。 “蒋欢欢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江浔有话没话地找话。 “嗯,到新华书店去了……”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有,可是在这样的私密空间里,还真不多,杨哲一低声,红霞爬上脸腮,“到我宿舍。” 哦! 江浔感觉心里一酥。 宿舍里,窗明几净,江浔感觉空气都是清爽香甜的。 看着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真跟用刀切的豆腐似的,铺面上也是一道褶子都没有,他都不忍心在在上面坐了。 门,被杨哲轻轻关上,一种清香马上扑鼻而来。 江浔一激动就拉住了杨哲的手,“起开。”杨哲笑着抽回手,“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试试。” 杨哲的宿舍面积不大,一个大立柜,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面是一盏台灯,一个小闹钟,收拾得整洁但素雅。 “哦,”江浔接过衣服,他不由笑了,这哪是两件,秋衣秋裤,毛衣,羽绒棉服,这简直是全套都齐活了。 “怎么样?”大立柜的镜子上,出现了一个挺拔英气的小伙子。 杨哲转过头来,满意地打量着镜子,“嗯,挺好,把这个换上。”她指指床上的一条牛仔裤,还有地上一双皮靴,就笑了。 “你这是把我当电影明星打扮啊。”江浔走近姑娘,姑娘也勇敢地抬头看着他。 嗯,看着眼前白皙纯净的面庞,还有嫣红湿润的嘴唇,江浔大胆地轻轻地揽过姑娘的纤腰…… 杨哲羞涩地往旁边挪了挪,似乎要挣脱,可是江浔却不依不饶,就在她靠近江浔,却冷不丁地听到门外钥匙的响动,接着就有人喊,“杨哲,你在宿舍吗,你猜我买着什么了,一本读者,开头卷首语就是你家那位的诗……” 哎哟,蒋欢欢! 两人受惊似地分开,蒋欢欢却一下推门而入,看着杨哲如受惊的小鹿,脸上还是红云密布,她马上转过脸去,“哎呀,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后面还跟着一群姑娘呢,一听也说这话,都忍不住往前挤,这宿舍里一下子就明媚起来。 “哎呀,我们来得不巧了……” “这是怎么说?”杨哲的脸上红得跟晚霞似的,却还要辩解。 “早知他来我们就不来了……”蒋欢欢得意地捂着嘴就笑,身后一群莺莺燕燕就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江浔感觉自己眼花了,眼花缭乱中,他依稀看到杨哲就走进姐妹中间。 蒋欢欢却笑着学着林黛玉道,“要来两个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们再来……” 大家又都是笑。 江浔就这样笑着坐在床上,听着她们说着红楼梦里的台词,看着杨哲与一众漂亮的好姐妹打闹,恍惚间,他感觉这才是贾宝玉过的日子。 …… 下午四点,北平,八十年代的最后一次落日西沉。 金 黄的薄暮中,江浔就要踏上火车。 八七班那些人都来了,直到看到杨哲,王斑还要看,何冰就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意思,走吧,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杨哲带了一蓝色的旅行包,“让蒋欢欢她们一闹,我差点忘了,拿着笔记本和钢笔,”杨哲把手里的崭新的本子塞到江浔手里,“去了别委屈自已……” “嗯。”江浔笑着点点头,接过东西,“回去吧。” 踏上火车,找一座位,打开笔记本,果然,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还有二百元钱。 这傻姑娘,她还怕我钱不够花? 再打开包,里面有火腿肠和方便面,还有她做的酱黄瓜。 他不由又看一眼窗外,嘈杂的喧闹中,他又一次回头,挥手,杨哲仍久久站立,夕阳的余辉中,那身红衣如此鲜艳,让他心潮起伏…… …… 第190章 聊斋 呜呜—— 红色的霞光中,一辆绿色的火车驰骋在冬日江南的原野之上。 火车车厢里的嘈杂,让江浔慢慢睁开眼睛。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照在了绿皮火车上,也透过车窗,映照在他的脸上。 车厢外的风景在缓慢移动,充满了一种另类的烟火气,这种九十年代初的不急不慢、不慌不忙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一丝平静。 手拿牙刷、牙缸、毛巾,穿过狭窄的过道,江浔看到,前面车厢交接处的卫生间前,已经挤了一堆人。 进入卫生间,镜中立时出现了一个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小伙子。 “小伙子卖相老好额,象电影明星哦。”身后,一位上海口音的阿姨忍不住夸奖道。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几位打扮时髦的姑娘好象这时才回过神来,七八双眸子里的小火花瞬间一闪,眼睛都在盯着镜子里的面容,看着江浔快速刷牙洗脸。 阿姨说着,比划着,却吸引了更多的姑娘朝这里张望。 江浔赶紧地说声抱歉,低着头挤出了卫生间。 寻了一车厢连接处,他掏出口罩戴上,这才走回自己的硬座。 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在这个天南海北的火车上,他是想看看人家是怎么走路的。 男人,女人,老人,儿童,青年,妇女…… 看着一漂亮姑娘过来,进了自己不远处的包厢,江浔的眼光却尾随而去,哦,姑娘正在换秋裤呢,江浔赶紧就收回了目光。 这事闹的,如果不是看他长相帅气,姑娘差点喊流氓了。 眼瞅着一小伙子走过来,又走回去,江浔心想,也罢,四处走走,看看火车上的人间百态。 前面的小伙子走得不紧不慢,他四处打量着,好象对什么都感兴趣。可是他又不时回头看看,看到江浔,他有些诧异,再回头时,江浔还是在身后,他的眼神就变得凶恶起来。 他脚下陡然加速,一路小颠步跑过几节车厢就不见了。 这小颠步,有意思,却跟小跑又不一样,江浔正琢磨着,也正学着的功夫,冷不丁前面有人拦住去路,他抬头一瞅,是一位乘警。 “同志,你跟我们来一趟。” 哦,江浔感觉有些不对,可是他是中戏的学生人艺的演员,不对又能不对到哪里。 往乘警室走的功夫,他还在观察着乘警走路的姿势。 乘警办公室,一位老乘警态度和蔼,“小伙子,拿出来吧。 什么?江浔一脸懵懂。 “钱包,贵重物品。”带他过来那位中年乘警态度可不好了,他一瞪江浔差点要拍桌子了。 “我没带什么贵重物品啊,怎么,同志,这火车上有小偷?”江浔已然明白,这怕是有误会,可是自己这身行头,自己这长相,怎么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小偷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做案了,”中年乘警打量着江浔,转头就跟老乘警说,“我看他面熟,我肯定抓过他。” 抓过? 江浔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面熟,仔细打量,江浔却不认识他。 “小伙子,你是惯偷吧,瞧你那走路的姿势,”老年乘警想给江浔下马威了,“得手后一溜烟那小颠步,偷东西时左顾右盼那眼神,说吧,在里面待过几年?可惜你这么好的长相了。” 误会! 江浔情知,再不说话,怕是要上手段了,“我在学前面一人……” “他也跑不了……”中年乘警打断他,“你说你的问题。” “我啊,我是中戏的学生,去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戏,聊斋电视剧,谢晋导演的电视剧……”江浔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把学生证拍到桌子上。 抓错人了? 老年乘警和中年乘警一個劲地研究着江浔的身份证,“那,我怎么看着你面熟?”中年乘警一脸的疑惑,会不会这小子以前是扒手,后来考上中戏了? 去! 老年乘警打断他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上大学是要政审的,有问题能上大学吗? “高翔……” 一乘务员进来,却打眼就看到了江浔,要么说年轻人脑瓜子好使,一眼就认出了他。 “对,对,广告里整天看见你,我媳妇都烦了,开玩笑,她爱看着哪……”中年乘警终于露出了笑容,可是人给抓错了,他也得补偿着点人家。 “江浔同志,这样,你就在乘警室休息,中午,我们请你吃饭。” 餐车里干净卫生,白白的窗帘和桌布,服务员也是清一色的白大褂。 “服务员,麻烦您,来二斤馄饨。”江浔就这一点最好,永远也不见外,听他这饭量,中年乘警差点乐喽,满餐车的人都笑了。 “白涯涯的黄沙岗挺起棵钻天杨,隔着篱笆有一座海青房,没有的总想有哇得到的还盼望,盼来盼去谁愿盼个透心凉哦透心凉……” 中午的火车上总爱播放一些热门流行歌曲,西北风的歌声中,江浔大口地吃着馄饨。 “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穿过了春天到秋天,人生有多追求,人生有几多梦幻……” “哎呀,我记起来了,”突然,一声叫喊吓了大家一跳,江浔一抬头,还是那位阿姨,她激动地站在江浔面前,“你就是公关小姐里的高翔……” …… 今天,上海又下雨了,冬雨。 江浔走上一辆老式客车,车厢内还是木板地板,车上没多少人,不像现在那么拥挤。 他不急着去上影厂,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的气息,再找个地方吃点小吃,他是最乐意的。 雨刮器把玻璃上的雨水扫掉,再扫掉,透过车窗望去,模模糊糊就呈现出雨中的上海来。 90年代初的上海,还没有禁摩,街头随处可见三轮摩托车。 90年代初的上海,好象四处都在动迁,整个城市都是在产生着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座城市,在平静与祥和中蕴藏着的勃勃生机! “师傅,那里怎么排那么长的队伍?”南京路上,江浔看到了长长的队伍。 “哦,卖西装的,最近,林杉西装火了,穿林杉西装,不要太潇洒。” 江浔笑了。 上海是什么地方?中国最挑剔的目光、最精明的算计、最排场的作派都集中在这里,一种新货进入大上海,九死一生。 可是,上海人是穿西装的‘老鬼",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好东西。 江浔没急着走,他下了公交车,走到队伍的中间。 上海话他大多听得明白,这里全是来买西装的。 当初,郑厂长到中央台打广告,当时的电视台不相信他们是真来打广告的,都说‘没听说衣服还要打广告的",认为他们是一群不知打哪来的骗子。 直到郑勇钢拿出了营业执照给他们看,电视台才相信,真的有人来给衣服打广告了。” 广告发出去了,中央电视台广告部的董主任,还是再三提醒郑勇钢做好心理准备:“从来没人给衣服打过广告,你这钱很可能打水漂了。” 现在看来,这钱没有打水漂。 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 江浔看着大幅的广告,上面有自己的形象,再看,服装店的门口,林杉员工信手把一件西服扔进边上的洗衣机里,让它翻卷滚动、上下折腾…… 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洗衣机里,江浔也在看着洗衣机里的西服,冷不丁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第191章 书卷气 “江浔?” 来人认识自己,江浔却不认识他。 “我是咱们甬港服装厂的副厂长,我叫李慧凤……”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很精明,“我们郑厂长就在苏州,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他还不知道你来上海了。” 江浔倒不急着见这位郑厂长,他是提前来到上海的,距离剧组报到还有两天时间,熟悉一下剧本,拜访一下长辈师长,他感觉比拍戏还重要。 在上影厂的招待所住下,他计划着先拜访访尹桂芳太老师,再去拜访孙道临先生,可是真的不凑巧,孙道临在外地,电话打过去,太老师家里也没有人接。 招待所的食堂里乱纷纷的,天南海北的口音依然嘈杂,江浔裹裹身上的大衣,走到上海的街头。 一家很小的店面,却是食客盈门,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打量着这个小店,与其称它小店,不如说是哪位民间高手老阿姨的屋里厢。 老三样上得很快,满是油面筋与百叶包的鲜汤,永远碧绿的菜饭,加上一勺乳腐肉汤,一切都渗透着传统的韵味,引起人无尽的食欲。 所以,虽然环境差得没话说,但还是人气很旺。 江浔吃了一口腐乳肉,腐乳肉色泽艳丽,肉是整整一大块,口感香香糯糯,肥肉相间却一点也不会油腻,入口即化,再将酱汁淋在菜饭上,酱汁拌饭,简直是一道人间美味! …… 郑勇钢来得很快,晚上就赶到了上海。 上影厂招待所里,二人相对而坐,都是一脸的轻松。 “我们说通了淮海路、南京路上的十家专业服装店,让林杉西服借柜上架……”郑勇钢简单地介绍着这些日子的销售情况,“我们的西服,卖得太好了。” 最近销售很是火爆,全厂上下也都认为是广告起了大作用。 “搞定上海,就是搞定中国。”江浔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对,所以甬港服装厂要感谢你,”郑勇钢站起来,“晚上我们要在上海的最好的饭店请你吃饭。” 江浔的电视剧正在央视热播,郑勇钢自觉跟着他沾了光,加上江浔的广告拍得好,又替厂里着想没有立即收取广告费,这都让他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一步一步好起来。 和平饭店? “就在和平饭店,我们计划要在报纸上再做做广告,再拍几张照片。” 江浔穿着林杉西服,外面是郭导送的大衣,这身行头,都不用更换,直接拍就是了。 这是一個阴沉的上海的中午。 当侍者礼貌地替他推开和平饭店的那扇旋转门,江浔感觉自己就走进了时光深处。 铺天盖地的堂皇和奢华马上迎面而来,乳白的大理石地面,典雅的铜镂花吊灯,高挑轩敞的中央大堂,天顶上金色与粉绿相间的彩色玻璃,任光芒从空中澄澈地一泻而下,舒展而明亮。 侍者象高级管家一样迎了上来,在这里,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也压低了。 “这里可以拍一张。” 身后的摄影师很是专业,光与影的氤氲流动间,江浔就走到了台阶上。 “咔嚓”——“咔嚓”—— 静谧的午后,只有相机快门按动的声音。 上一世,江浔对太平饭店很有好感,多次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它的身影,这里是时光的沉淀,是文明的碎片,这块碎片是感伤而橙黄的,古老而怀旧的…… 大堂右转,沿着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 这是一间“迷你”博物馆,博物馆面积很小,只有近50平方米,可里面收藏的物件却都颇具分量:“80岁”的雕花银羹匙、“70岁”的老唱片、“50岁”的骨瓷杯…… 江浔寻觅碰上岁月的足迹,身后的快门却不断在按动。 “不用摆摆姿势?”李慧凤提醒摄影师。 “不必,我只要抓拍就好了。”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就象进入了某种故事情境,他的表情与姿态,很是自然高贵,就是走路的步态也是风度翩翩,不须摆造型,只要抓到每个动人的瞬间,那一幅照片就可以完成了。 冬天,浦江的水也没有被冻住,潺潺的流水,蔚蓝的天空,高大的建筑,仍然吸引着远方的游客前来。 站在和平饭店的露台上,俯瞰江畔,这个城市的冬天依然布满了美丽的风景,包裹了所有上海人的微笑! 身后的摄影师一愣,只见前方的江浔度俯身在栏杆之上,身上有种静气,大气,和贵气。 他的脸型也极其好看,但侧脸最是耐看,镜头中,他的眉眼间的那种沉静,与高端西服相得益彰…… 这一刻,摄影师差点忘记调试聚焦,这一刻,他看到的已经不是演员江浔,而是一位成功者,他与和平饭店,与这个城市交融一体! 成功! 对,就是这两个字。 这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周身上下包裹住魅力的气息! 这是一位自带贵气的演员,演不了穷酸的小瘪三! 身后的郑勇钢,手搭在眼前,注视着前方的江浔。 他记起了,这还是一个大三的小伙子啊,小伙子明明说自己不到二十岁啊,可是身上却有种沧桑感,难道现在的年青演员,镜头感都这么好? “别怀疑,这就是艺术的灵性!”摄影师一边按动快门,一边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郑勇钢说。 作品,作品哪! 拍了许多人物摄影,这是他最满意的人物,最满意的场景! 胶卷,突然他发现胶卷没了! 唉,他用力地拍着脑袋,关键时候掉链子! “包,我的包呢,”包里还有备用胶卷,他把相机一搁,匆匆跑到楼下。 看着摄影师匆匆而出,又匆匆而入,江浔理了理西服,猎猎江风吹动了他的衣角,也吹起了他的黑发。 “好风!” 摄影师又举起相机,这真的是一次完美的拍摄,这样的演员,总会把自己最美好的瞬间展示给你! “孙主任,怎么样?”看着摄影师还在寻找着角度,郑勇钢有些不放心。 “郑总,”摄影师一边举着相机,一边道,“以后不用看你的广告 了,上海人只要看到阿拉的照片,都会买你的西装的。” 哦,这么神奇! 郑勇钢相信这位报社的主任摄影记者,现在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席间,他郑重地把李慧凤临时办理的一张存单推到江浔面前。 这是一张五千块钱的存单! 五千,江浔马上意识到,这太多了。拍一部电视剧才上千块钱,几千块钱。 可是郑勇钢坚持,酒喝了不少,临走,他又叮嘱江浔,江浔在上海拍电视剧期间,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李慧凤提,大家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见外…… “郑厂长,五千是不是有点多了?”回宾馆的路上,李慧凤问道。 “嗯,如果你看到今天下午的场景,不多,”郑勇钢解开领带,“我看了人家穿西服的样子,就是自己厂里的产品,我都想买一套穿穿。”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以后再拍广告,我们不找别人,江浔就是我们的品牌代言人……” 第192章 再到小百花 上海的早晨,一切充满了忙碌与喧嚣。 今天是剧组正式见面的日子,江浔早上起来,没有在招待所吃早餐,而是出去买了一份葱油饼和咸豆浆,直吃得满身暖和,他这才来到上影厂文学部的招待所。 永福路52号。 几乎全国的著名剧作家都在这里改过剧本,张瑞芳说这里能享受演员之有的温暖,程之、于飞说过,这里瞎嗲。 院子不大,周边,老洋房,公寓一座挨着一座。 走进院子,一棵老龄古树,散开的枝叶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院子,非常有电影感。 屋顶是红色的西班牙筒瓦,墙面是弧形线的水泥拉毛墙,象是一个個展开的扇面。 一楼半敞开的走廊,极具地中海特色,江浔看着眼前的半圆拱券壁龛女神雕像,就有些出神。 “江浔?”一位中年女人看到江浔,就停下了脚步。 “您好,我是江浔。”江浔却不认识她。 “我是剧组的副导演武珍年。”武珍年戴着眼镜,态度很和蔼。 “您好,您好,导演。”江浔听濮存晰说起过这位女导演, 她也是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的副导演。 “你好你好,欢迎来到上海,这些日子,一直在看你的公关小姐……”武珍年打量着江浔,小伙子比电视上显得青涩。 “还有广告,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正说着,一位女生走了进来,浑身上下说不尽的青春活力。 “这是袁鸣,”武珍年笑了,“你们自己介绍一下吧,你们可能有共同语言。” 哦,江浔笑了,热切地握住这位姑娘的手,两人看起年岁相仿,但,她不是主持人吗? “你好,我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袁鸣,在剧里饰演禄儿。”袁鸣的笑容里透着股爽朗,身姿也是亭亭玉立,稚美的脸庞上留下的就是那种自信和笃定。 “华鸟飞鸣,大器智慧……”江浔握住她的手。 他记得她是东方台的主持人,也接替杨澜主持过正大综艺,没记得她演过电视剧。 “江浔,中央戏剧学院。”他也简单地介绍着自己。 “你们俩一个上大一,一个上大三吧,”武珍年的目光里尽是和蔼,“在剧里可有不少对手戏。” 剧本都已经看过了,醉仙冯子平仰慕辛十四娘的娇容和笑声,冒然访古刹,自荐为婿。 辛家痛恨酒徒,推将出门。冯子平精神恍忽,鬼使神差竟来到早已仙逝的姨婆家,发誓戒酒,姨婆欣然为媒。 婚后,冯子平经不住酒友的劝说又饮酒无度,最后陷入圈套,被诬入狱。 辛十四娘为救冯生,愿意付出三十年阳寿。当冯子平踌躇回到家时,折寿三十年的辛十四娘,骤然变成老妪,寿终正寝。 留下禄儿做了冯生的妻子。 戏里,禄儿是十四娘托媒婆买的个良家女子,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女孩,容貌颇为艳丽。 虽极力撮合辛十四娘和冯生,但辛十四娘早看出禄儿对冯生有情谊。辛十四娘死后,冯生娶了禄儿为妻。 袁鸣此时也不过这个年纪,从人物造型上是非常契合的。 “我可是第一次演电视剧,您多指教。”袁鸣的声音很好听。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出她名字的含义,这让她对这位同是学生的演员很有好感。 演员,文化功底也不差啊。 说到文化功底,编剧彭名燕不得不提,半路夫妻,人到四十都是她的作品,后来她还自编自导了电影失孤。 走进会议室里,几十位演职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都是上海本地人,说着上海话,聊着上海的家长里短,气氛很是热络。 “我们的女主角!”袁鸣就跟在江浔身后,可能是学生,两人有天然亲近感。 不须她说,江浔早已经看到了郑爽。即使在这个热闹的有点嘈杂的会议室里,也会让人一眼就看到她。 她正在跟剧里饰演鬼群君的颜美怡老师说话。 远远看去,她身材高挑,身形匀称,皮肤紧致白皙,一头中长卷发,洋气不落俗气。 大红色的羽绒抒,搭配白衬衫花马甲,水滴形珍珠耳环黑色平底小皮鞋,随意靠在桌子上,美艳女郎的气质就很足! 江浔突然就觉得很神奇,她的身上有点李嘉欣和张敏混合体的味道,笑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江浔同志,你好,你好,这几天一直在看你的电视剧……” “哦,你好,吕凉同志……” 正看着,旁边两人就走过来,态度很是热情。 这是饰演楚公子的吕凉,还有饰演楚夫人的杨昆,都是第一次见面。 吕凉是上戏毕业,现在是上海人艺的演员,说起话来,两只眼睛就笑得眯在了一起。 除了话剧,他也演过电影,影片《城市假面舞会》中饰演男主角罗汉,并获得第十届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奖提名。 看着旁边笑着的杨昆,江浔赶紧跟她握手,这两位,后来跟傅艺伟还合作过一部电视剧婆婆媳妇小姑,不过,那时,两人是饰演兄妹。 “这是袁鸣,在剧里饰演禄儿……”江浔主动把袁鸣介绍给吕凉和杨昆。 他的眼光还在郑爽身上逡巡。 前世,他很喜欢这位女演员。 她是六指琴魔里的赫青花,是武则天里的王皇后,还是水浒传中的扈三娘。 这位被誉为最美的“扈三娘”,曾经惊艳了一个时代。 古典美人形象和仙女般的外表,精湛的演技和独特的气质,都为这些经典角色注入了灵魂。 “你的广告拍得真好,跟电影一样,”杨昆说着,江浔却注意到,郑爽朝这里走了过来,“我本来是不看广告的,可是也完完整整看了几遍……” “郑爽,江浔,你们都是主角。”吕凉很热情,笑着给两人做着介绍。 “你好。”郑爽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近距离看她,那种肤如凝脂的美扑面而来。 再加上她的嘴巴有点嘟嘟唇的感觉,整个人看来就更有风情和韵味。 “你好,江浔。”江浔主动介绍着自己,“您多指教。” “不用说您,我们都是演员,都听导演的。 ”郑爽笑了,“导演让我们怎么演我们就怎么演……” 说着话,郑爽也在打量江浔。 最近公关小姐在中央台播完,已在各地的省台播放,加上他的广告,几乎在电视上常常见到他。 现在,当他本人站在你面前,郑爽发现,他比电视上更耐看。 高挺的鼻梁,柔和的下颌线条,一双眼睛尤其黑白分明,看上去清澈而又深邃。 这是一双能让女人心动的眼睛! 导演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会议室里陡然安静下来。 第193章 逼出一个角色来 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不修边幅,嗓音洪亮,特大的口袋里,后来江浔才知道,那里一个装着剧本一个装着茶杯。 这就是传说中的谢晋导演! 简短地介绍,简短地讲明日程,读剧本,做小品,下生活,电视剧《辛十三娘》,一切当电影来拍。 “演员每天在这里熟悉剧本,做人物分析,三天后到松江体验生活……” 见面会这就结束了? 江浔感觉还没听够,与大师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 “江浔,郑爽……”不须遗憾,谢晋导演马上把他与郑爽喊了过去,“从现在开始,你们俩,每人一個写字间,就住在这里。” 上影厂文学部的招待所,几乎全国著名的剧作家都曾来此改过电影剧本。有的一改二年三年,最快也在半年左右。他们住在安静而又舒适的小洋楼里,每人一个写字间,现在江浔和郑爽也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是三天,哦,这才是男一号和女一号的待遇。 两人看看导演,又互相看看。江浔面上泛红,郑爽也是眼波流动。 谢晋导演却很严肃,“我问你们,我选演员的标准是什么?或才说,这部电视剧为什么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帅气漂亮?” 嗯,好象是,江浔笑了。 在谢晋的剧中,朱时茂,濮存晰,唐国强都帅气,丛珊,刘晓庆也是这个时代漂亮女星。 谢晋导演好象猜透了他的心思,“你们记住,帅气漂亮不是我选择演员的唯一标准,唯一的标准是符合角色的形象。” 演员的确定,实际上反映了导演对剧本中角色的外貌与内心气质的理解,甚至还可以说包括对这个戏的风格的理解。 这一点,江浔和郑爽都明白。 “好吧,你们的样子看来都不明白……”谢晋突然站了起来,“来,你们在这个房间里走一圈。” 走路? 江浔心里咯噔一下,前阵子,蓝天野老师刚刚教过他走路。 走路! 郑爽大致也猜出了导演的意思,剧里辛十三娘是一女子,古代的女子,心地善良的女子,她故意放慢步速,走得摇曳生姿。 可是在江浔眼里,这位出身刀马旦的女演员,步态还是带出那种英姿飒爽的劲来。 “江浔,你走一走。”谢晋导演直接点名,不给江浔再考虑的时间。 古代的书生,走起路来当是缓慢的…… “停吧,”看着他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谢晋导演终于喊了停,不用谢晋导演评价,郑爽也笑了,她刚才看到的是高翔,看到的是穿着西服的高翔…… “从现在起,把你们的西服脱掉,把你们皮鞋脱掉,摘下耳环,摘下项链,摘下领带,给你们三天时间,进入到辛十四娘和冯子平的世界……” 两个年轻人以为能演上谢导的戏,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进来的武珍年笑了,他们不知道,谢晋导演是有名的“榨汁机”吗? 但她对谢导选角的功力毫不怀疑。 他通常是先看到角色,这种方法,靠的是感性、经验和直觉,算不上“科学”,却惊人地准确。 当然,这也依托于他本人对于角色人物的透彻理解、认知和把握,所以才能从人群中一眼识别出他要找的“对的人”。 当演员自身的气质与所饰演的角色之间有着很大的契合与相似,往往事半功倍。 “他们可都不是新人……”两人说着朝门外走去。 “我有办法!”谢晋导演掏出剧本,对于新人,他独具慧眼,对于已有一定知名度的演员,他亦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逼”出一个“角色”来。 “你等我一会儿,我上个厕所。” “唉,你也走错了。”武珍年笑了,对这位常年沉浸在电影世界里的导演,他闹出的笑话剧组里的人都知道。 上影厂招待所的厕所,大门不分男女,进去后的小间分为男女各一间。 上影厂的人去用时,都要先蹲下看看门下露出的双脚是否他的,因为他真的会走错男女间…… …… 江浔的房间窗临小巷,入夜,开窗远望近眺,看那红女绿男在华灯下缱眷缠绵……他就又想起杨哲来。 唉,演戏实在是苦差事……但好在食堂供应虽简单,但却是可口的上海美食。 夹起一块油面筋塞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味道不比那些酒店饭店差。 夜色下,不知哪来的编剧天南海北地聊着,江浔就来到院里的树下,寒凉的夜风吹来,他头脑才清醒许多。 “这冯子平……”他发着牢骚,扭头就看到了谢晋导演。他跟编剧彭名燕正走了过来。 “还没入戏。”夜色下的谢晋导演依然严肃,他说话也是直接,“童超,也是人艺的,你的前辈能下功夫,你也能。” 这个,江浔知道。 当年拍高山下的花环,雷司令的选择绝对出人意料,就连童超老师本人事先也没有想过。毕竟,谁能把经验丰富、雷厉风行的雷司令和《茶馆》中冷酷的庞太监联系起来呢? 童超老师饰演的庞太监,声音不分男女,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阴险冷漠的眼神。让人感觉慈禧的爪牙应该就是这个变态扭曲、专横跋扈、洋洋自得、心狠手辣、心狠手辣的老太监。 可谢晋导演却觉得童超老师自身独特的品质、丰富的积累、出色的演技、深厚的演技,完全可以塑造出一个观众从未见过的武将形象。 童超在听到自己参演的消息后,信心十足,他也觉得自己一定能胜任这个角色。 于是之和夏淳也认为,谢晋导演的选择是对的,选择是准确的。 童超去日本演出话剧《茶馆》后,立即开始重塑雷司令。 “童超对雷司令的刻画既准确全面,又细致入微。想要把《茶馆》中的庞太监改造成像雷司令那样驰骋沙场、纵横战场的伟大军事家和政治家,这就是实质性的重生,”谢晋导演看看江浔,他已经脱掉了西装皮鞋,“你现在不是高翔,不是伯邑考了,不是穿西服的成功人士,你现在就是冯子平了。” 冯子平! 一个写八股文章醉心科举的书生。 “大学 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背诵着文言文,江浔突然感觉自己近道了。 第194章 角色的世界 今年上海的冬天,冷得厉害。清早起来,飘飘扬扬飞起了雪花。 昨晚把头发剪得很短,江浔一摸贴着头皮的短发,他把脖子往厚厚的面包服里缩了缩。 制片主任带头往卡车上搬道具、服装,剧组几十号人,除了运输道具服装的四辆卡车,就是一辆大客车了。 今天上午,剧组的全体人马就要移师松江,那里有许多古代建筑,也是电视剧辛十四娘的拍摄地,剧里的戏服、道具也要一并搬过去。 因为依照谢晋导演的经验,不管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还是档期繁忙的当红明星,谢晋都要求主演在开拍前体验角色生活,这也是他常说的“下生活”。 “大家伙看看,谁还没上车,各组互相看看,谁也别落下,还得自己一个人到松江……”副导演武珍年招呼着大家伙。 “阿眉师傅,能不能麻烦一件事情?”江浔找到剧里的服装师,一个长相漂亮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有事,说。”阿眉师傅没有上海女人的转弯抹角,说话直接。 “我想麻烦你,把我的鞋子修一下。” 哦,阿眉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江浔,她是服装师,可不是修鞋师傅。 “这样,把我的鞋子前脚掌这里抬高。” 阿眉看着江浔脚上的布鞋,鞋底是平的,“抬多高,一公分?” 江浔咬咬牙,伸出四根手指头,“三公分,至少三公分,四公分也行。” 阿眉扑哧一下笑了,四公分,那还能走路吗? 她知道有种增高鞋,可是那是要加在脚后跟那里的,这小伙子想干什么? “您就加吧。”江浔脱下脚上的鞋子,“麻烦您,整個前脚掌都加上。” 阿眉也不再言语,前脚掌加高,象日本人那样的木屐是不行的,没有弹性,走起路来不方便。 用布则太薄,只能用皮革。 还不能用太硬的那种,软软的皮革才配得上鞋底。 “试试。”阿眉有办法,厂里也有设备,鞋子弄好的时候,她就找到主动往车上搬着道具的江浔。 “成了?”江浔很是惊喜。 鞋子的前脚掌全部加了三公分厚的皮革,“我怕你走路就会跌倒,你试试,不够我再加。”阿眉师傅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 “这样,是用脚后跟走路,你小心一点。”阿眉又叮嘱道。 嗯,江浔穿上鞋子,前边的脚掌抬起来,他走得很慢,似乎两条腿伸出去,在一步一步地平移。 “这样走起来舒服吗?”阿眉皱皱眉。 嗯,江浔答应着。 “小伙子,过来,帮忙搬搬箱子。”对这个勤快的主角,道具师傅挺喜欢,箱子太沉,他喊了江浔一声。 哎,江浔马上就要过去,可是他走得太急,重心不稳,身子一下朝前跌了过去。 “哎,小心……”还是阿眉扶住了他,“这样行吗……” “行。”江浔咬咬牙。 他依稀听濮存晰讲过,童超饰演的庞太监年纪大了,头晕目眩,走路缓慢,习惯了用脚跟走路。 为了能够展现军长的军人精神,他首先在行走方面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和行走姿势。 他特地请服装师把鞋跟抬高,以便重心前移,而且他还每天练习走路和说话。 现在江浔饰演的冯子平,酷爱喝酒,就是一狂生,他想到了把前脚掌抬高,身子就朝后仰了,这正是冯子平看不起一切的态度,现在正好跟童超老师反着来。 “你啊,你啊……”阿眉嘴里啧啧有声。 可是她看江浔的眼光变了,一个年轻演员,演戏用功到这个份上,让她想起了唐国强。 拍高山下的花环时,谢晋顶着文艺界同仁和摄制组大多数人坚决反对的压力,大胆起用唐国强。 事实证明,谢晋的眼光是正确的,唐国强扮演的赵蒙生“立”住了。 有一个场景,目睹连长牺牲后,赵蒙生发出了近乎狼嚎般的大吼,唐国强全身心投入到角色里,脸都歪了,手还被枪栓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却浑然不知。 那时,阿眉就知道,他入戏了! 那个角色就活了! “江浔!”道具师傅演在喊。 江浔只能脱下这双道具鞋,去抬道具箱。 “江浔!”谢晋导演也在喊。 “你是冯子平,是书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你能干的事儿吗?你现在应该是什么态度,是远远地走开,读你的圣贤书,喝你的兰陵酒……” 哦,江浔那叫一个尴尬,从现在起,他就应该过角色生活,待在角色里不出来了。 道具师抱歉一笑,江浔也笑了。 谢晋导演却上了车,坐在车上,他双目微闭,想着他的“推、拉、摇、移”,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旁人讲什么话都于他无关,真的是一个工作狂。 重新换上鞋子,江浔也要上车。 “浔哥,你这是怎么了?”袁鸣最先发现了他的不一样,赶紧扶住他。 “没事,没事。”江浔自己个倒笑了,如果冯子平生活在现代,他会怎么上车。 一定是先撩起长衫,跨上车去。 走在狭窄的车厢里,他一定是提着袍子……哎呀,到底是前面的脚掌太高,他又朝前面倒了下去,这一急,就想找一东西扶住,却正跌在一人的腿上。 “老袁,你到我这里坐,让年轻人坐一块。”颜美怡招呼着扮演老家人的袁之远。 袁之远原本是与郑爽坐在一起的,听颜美怡喊她,就笑呵呵地坐到前面去了。 冰凉的雪花飘在车窗上,窗外已是湿润一片,雪落无声,天地幽静。 车厢里却很是热闹,对戏的,说景的,说天气的,随着汽车开动,却都没有停下。 “冷吧?” 嗯,这天确实冷,八十年代的客车里也没有空调,冻得脚都发麻。 郑爽看着江浔,变戏法似地从包里摸出一幅手套。她眨着大眼睛,好闻的化妆品的香气又钻进江浔的鼻孔里。 她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了自己和江浔的腿上,毛毯之下,随着汽车在凹 凸不平的路上行驶,两人腿不时碰到一块。 许是这几天压力太大没有睡好,看着郑爽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他就把毛毯掀起来,都搭在郑爽的腿上。 车子一转弯,郑爽却借势靠了过来,头就搭在了江浔的肩膀上,推开不是,搭着也不是,江浔索性也闭上眼睛。 睡吧,爱咋的咋的! 第195章 榨汁机 如果你没去过松江古城,就很难领略它的前世今生! 木墙灰瓦,石桥古寺,一砖一石,一点一滴,全是历史的痕迹。 大巴车直接开到了松江宾馆,门前早已站满了当地的领导,冬日里,洋溢的热情和温暖的话语,让谢晋严肃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他一一跟当地的领导和宾馆的工作人员握手,很是热情。 “高翔……” 宾馆服务员,大多在十八九岁年纪,眼神也真是好用,江浔甫一下车,就认出了他。 “快看,还有吕凉,那是不是花红艳……游侠黑蝴蝶,……” 宾馆的工作人员、来往的群众都围了过来,看着一一从车上下来的明星们。 吕凉、郑爽、江浔都笑着跟大家挥手,在这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普通的明星也很有号召力。 这些人当中,最出名的仍然是郑爽。 1985年,人家就被沈阳话剧团特邀主演大型歌舞剧《搭错车》,在沈阳万人体育馆获得成功,破例获得中央文化部个人奖…… 1988年,出演個人电影处女作《游侠黑蝴蝶》,在片中饰演女一号黑蝴蝶;还是这一年,凭借在电影《上海舞女》中饰花红艳一角获提名第1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配角…… 哦,好象还是这一年,因为主演电影《江湖妹子》提名第1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 说起来,人家才是这个剧组最大的腕儿! 可是架不住江浔正是火的时候,整天在电视上都能瞅到他,他就被围在了一边,那些年轻漂亮的服务员争着要他的签名。 初来乍天,乍逢当红,江浔也是来者不拒。 更有好事的小伙子递过烟来,江浔拒绝,可是人家热情依旧,他只能接过来。 好不容易才从包围圈里突出来,心情正好着哪,他突然发现,气氛又有点不对。 “江浔同志,你来问你……”地方的领导还想着开一个茶话会,可是却被谢导给推掉了,说是要等戏拍完了再开。 他全身心还是在辛十四娘身上,冷不丁就又瞅到了江浔。 “冯子平抽烟吗?” 啊,什么? 江浔一愣。 “我问你,冯子平抽烟吗?”谢导很生气,“一个古代的书生叼着烟卷,吞云吐雾,象话吗?” 哗—— 大家轰然而笑。 连江浔也笑了。 可是谢导愣是没笑,江浔这一笑,他的火气更大了,“这是剧组,不是滑稽剧团,江浔,你要注意,你的脚怎么了?” 江浔走路的样子怪怪的,谢晋导演早早注意到了,“脚不舒服及时去医院,不要自己一人硬扛。”他瞪一眼江浔,“你是主角,全剧组都看着你拍戏。” 大家有都盯住江浔的脚,却也没有发现什么跌打损伤,江浔还能走路。 走进自己的房间,是与吕凉一起。 “来,茶叶,红肠,绿豆糕,还有梨膏糖……”吕凉笑眯眯地就把小吃糕点摆了一桌,“谢导这人啊,要求严格,你没听说吗?” 嗯? “他可是有名的榨汁机。”吕凉说着,自己倒先笑了,笑得眼睛又睛眯到了一起。 榨汁机?把演员柞干吃净? 江浔也笑了,怎么听着象黑山老妖似的,自己可不是宁采臣,不过,谢导今天说了他两次,他明白,从建组开始,谢导希望他过角色生活进入角色的世界。 “你以后可别碰枪口上了……”吕闵的眼睛又眯在了一起,“你你的脚怎么了……” …… 鸡升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小城的早上,平静,安闲。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宁静的古城,年代久远的城楼,俯视全城,古树,残荷,枯柳,皆掩映于皑皑晨霜之中。 江浔今天的晨功还是从四书五经开始,就象古代科举的秀才一样,早起读书。 “秀才。” 想到秀才,还真有人喊了出来,江浔哈口气,转头就看到了袁鸣。 “浔哥,你这是进入角色的世界了,体验冯子平的生活。”袁鸣在晨练,她是配角,也没有人跟她讲过,怎么体验禄儿的生活。 “禄儿,是个善良的女孩,进入冯家,日常的撒扫浆洗,做饭女红,都是她的营生,你该练练女红,侍候我读书吃饭……” “我这不成了丫鬟了?”袁鸣看着江浔,一脸的不可思议。 “禄儿是买回来的,买回来自然是什么都要干,”江浔一脸的正色,“如果我是谢导,也会让你从这些开始。” “真的?” 江浔一相再理她,转而又去读自己的圣贤书。 嗯,一边读诵一边走,再偷眼一看,袁鸣一路就跟在身后。 …… 上海的四大金刚,说白了就是大饼油条粢饭豆浆,宾馆里的早饭花样稍多,无非也是多了茶叶蛋,小笼包。 江浔走进宾馆食堂的时候,大家伙都已经吃上了。看到他进来,再看看他身后的袁鸣,武珍年就招呼着他俩吃饭。 谢晋导演看看江浔的脚,似乎比昨天好了许多。 江浔直接坐下,却看看身后的袁鸣,袁鸣也想坐,可是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吃什么?” “要说,公子,您想吃什么?”江浔低声纠正道,却又一咳嗽,“粢饭,油条,加白糖……” 二肉粢饭裹一根油条,里面再加一点白糖,正是好的。 袁鸣答应一声,江浔却又叫住了她,“小菜有吧,咸菜,可以来一点。” “好的……”袁鸣看着他的样子,公子两字还是喊不出口,可是她已经朝前面走去,把粢饭油条裹好加上白糖,放到盘子里,就给江浔端了过来。 榨菜切成薄片,麻油拌一下,看着就是清爽,槽方腐乳,几片皮蛋,凑到一个盘子里,也给江浔端了过来。 哦…… 众人都有点愣。 谢晋导演也瞪着眼睛看着这边,“导演,,这,这是什么情况?”武珍年副导演低声问道。 按常理说,不管是单位还是剧组,大家在一块,男同志要照顾女同志,年长的同志要照顾年幼的同志,现在江浔是大三的学生,袁鸣是大一的学生,江浔年长袁鸣两岁,又是男同志,他怎么好意思让袁鸣给他端饭吃? 他坐在那里还心安理得! 第196章 他是5分中的5分 能走进谢晋导演电影世界的演员,需要缘份,也需要实力。 袁鸣就是这样一位有实力的……不,不是演员,是学生。 当年,尚在大同中学读初三的时候,她就被选中主持上海电视台的《你我中学生》,当时的另一位女搭档就是日后星尚频道的主持人陈帆。 品学兼优,屡拿奖学金的她,在少女时期就出落成一位优秀的节目主持人,而《你我中学生》在80年代的少年观众心中,简直就是一档引领风尚标的节目。 要知道,当年袁鸣是从3000多名应试者中通过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敲开了这档节目的大门,这也是全国首档由中学生采、编、播一体化的中学生节目。 能让袁鸣甘愿给江浔端茶递水,盛饭舀汤,把谢导和武珍年副导演看得一愣一愣的。 “是不是脚不好……” “不象。”武珍年摇摇头,她想继续吃饭,却也是忍不住又端详起这二位来。 袁鸣自己端来一碗馄饨,就坐在了江浔边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郑爽也很纳闷,这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这两人就到了这个程度吗? 如果真的岁数相仿彼此有好感,那也得江浔主动啊。 “江浔,你不能让女同志来……”谢导的大嗓门响起来的时候,满食堂的人都看着他们。 “导演,我们这是在下生活,我体验的是禄儿的生活,她是辛十四娘买来的给冯子平作妻的,作妻的要侍候他的生活……” 袁鸣脸一红就说不下去了。 可是谢导严肃的脸上却绽开微笑,“好,好,都象袁鸣这个样子,这才象是拍电影的样子……”他还是说习惯了,把拍电视剧又说成了拍电影。 袁鸣成为剧组里谢导第一個要表扬的人。 滚烫的馄饨吃在嘴里,她的脸上就出现了红晕,脸颊也是微微发烫。 “怎么着,侍候我没侍候错吧。”江浔小声道,“去,这麻拌的榨菜好吃……” 袁鸣一愣,可是马上脸色软下来,站起来就去拿小菜。 “江浔,你啊,这你这是公权私用……”郑爽也看懂这一切,“嗯,是不是我也得侍候你?” “你是正妻,可以不必拘以礼数。”江浔笑道,“吃饭。” 郑爽笑了,这是什么人哪,眼瞅着袁鸣回来,她亲热地把袁鸣按在座位上,“妹妹,别听他的,你就安心吃你的饭,下生活也不是这样下的。” …… 今天上午的日程是要参观古城。 董其昌尚书坊的一根石柱前,当地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在给大家介绍着。 江浔很不以为意,他看着不远处的河水,若有所思。 “江浔!”又是谢导打断了他的思绪,导演又发现了他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谢导没有说什么。 但大家在参观其他景点时,谢导还是把他单独叫到了一边。 “江浔,刚才心不在焉,有错误就要认,不要辩解,谢导会更不高兴,他这人,火气发过就完了。”副导演武珍年低声对江浔说道。 嗯。 江浔答应着。 “江浔,那些普通的工作人员还在认真听讲,积累生活体验,你呢?随意,你应该把自己当作冯子平,看到董其昌的石柱,心情仰慕,你要体会古代书生那种中科举求功名的迫切心理。” 事实上,不仅是江浔,谢晋也要求每个演员都过“角色生活”。也就是说,要求演员随时随地捕捉到人物状态的正确感觉。 “你说,你自己说,你现该抱什么态度呢?应该是什么表情呢?你尝试尽可能多地体验那种仰慕的感觉。” 江浔却道,“导演,冯子平除了爱喝酒,他也是一位好人,对不对?” “对。”谢晋导演扶扶眼镜。 “那么,董其昌是什么人?” 史书记载,董氏的劣行很多,董其昌做官后大部分时间赋闲在家,国家有俸禄,自己有润笔,集富豪、乡绅和雅士于一身。 他生活骄奢淫逸,他曾用尽心思将一个同僚的孙女娶来做妾,并强暴了小妾的妹妹。他家有良田万顷,却极少向政府纳税。 为了扩建豪宅,他逼迫附近百姓搬迁。为了牟利,他开设妓院,《明史》称他“造娼院以牟利”。 上梁不正下梁歪,董其昌的儿子董祖常带家奴在松江地区奸淫抢劫,恶迹斑斑。由于民愤极大,有人将董氏父子的劣行编成《黑白传》,一时间在民间流传。 董其昌怀疑是一书生所为,将其捉来私设公堂万般凌辱,终使书生命绝。这还不算,董其昌还将书生的母亲和使女抓来,剥其衣服,“鲲其发,并及下身”。 民愤终于爆发了。 万历四十三年,怨民从四面八方赶来,大火烧了董家府第,董其昌带着家人和奴仆连夜奔逃,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民抄董宦”事件。 “导演,您说,我看到董其昌的石柱,我该仰慕吗,冯子平该仰慕吗?……” 二人不声不响地跟上了大部队,看着谢导一脸平静的样子,武珍年副导演很惊诧。 与谢晋导演合作这么多年,他要批评一位演员,那是很厉害的。 就象在美国拍摄最后的贵族时,潘虹跳不出他想要的舞蹈来,他发了半天火。这还是对一位女演员。 现在,江浔是怎么跟他说的,让他这样平静? …… 今晚的月亮很是明亮。 读剧本,做案头……一直到九点,大家才各回各屋。 吕凉在看书,江浔却想到处走走,生活在古代的冯子平,夜色下饮酒归来,是一个什么样子? 江浔想了想还是穿上了戏服,拿起折扇,卸下自己的前增高布鞋,穿上普通的戏靴。 月色下的古城,如梦如幻,月光洒在地面上,象给万景万物披上一层轻纱。 走上大仓桥,抚摸着年代悠久的栏杆,看着河水中的明月,与天上的星斗共辉映。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江浔突然想到了张孝祥的词。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 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他轻轻地敲打着石栏,却不妨那厢慢慢出现了两个影子。 …… 今晚月色正明,上影主管文学的副厂长王林谷也来到了松江古城。 夜色下漫步古城,肯定别有风味,他拉着谢晋,乘风踏月,也走到了水边,上了小桥。 第197章 中戏最优秀的一拨 清冷的月辉之之下,石桥上一书生背手而立,他手摇折扇,不紧不慢,走走停停,仿若流连路旁风景。 月色下却是看不清那容貌,但俊雅风流的气质,依然看得出是好个清朗才俊。 这样的小生,与这样的月夜,也这样的江南,宛如一幅水墨画。 “江浔,我们的主角,”谢晋导演看着江浔,他的身子稍稍后仰,冯子平身上的那种狂放与不羁,行走间扑面而来。 “江浔……” 谢晋喊了一声,王林谷想阻止他却没有来得及,只能抚掌兴叹,这好象把古人喊到了现代,把戏曲打破了锣鼓点,梦一一下醒了的感觉。 “导演……” 江浔很是意外,在这个古城,不止他一人没睡。 一九九零年一月,余住松江。夜半三更,城中人鸟声俱绝……” 哦,王林谷看着小伙子,这样文学功底深厚的年青演员,他几乎从未见过。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湖心亭看雪! 虽然没有下雪,但此时这篇小短文却很是应景。 眼前的江浔,不再是高翔也不再是穿着西服的青年,他就是古代的书生,恃才傲物、洒脱不羁的书生。 他走路摇扇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冯子平从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里走出来了。 “江浔,你走起路来是这個样子……”月色下,谢晋导演身子微仰。 “哦,我找了服装师,把前脚掌加厚了三公分……” 怪不得他走起路来怪怪的,谢晋导演还以为他的腿脚不好,可是这样一位全身心投入的演员,让他不住点头,“好,好,加得好……明天,明天吃早饭的时候,你就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经验……”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江浔遭到了谢导狠狠的表扬。 在众人的眼光中,一个俊雅风流、恃才自大的冯子平出现在众人面前。 “剧组全体演员要向江浔学习,及早完成转型。” 哦,这一晚上转型就成功了? “一晚上当然不能成功,要把角色固定在身上,起码要半个月,一个月,等到江浔脱掉这双增厚的鞋子,冯子平就住在他的身上了。” 谢晋导演批评起人来是毫不留情面,表扬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面。 眼看着袁鸣又在给江浔端这端那,谢导就笑眯眯地看着。 “这个江浔,有想法。”跟王林谷一桌,谢晋导演还在跟武珍年副导演念叨着,念叨着昨晚小桥上的江浔。 “小桥流水,月明星稀,好一个江南公子……” “对,我好象也认出他了,他是不是就是公关小姐里的那个高翔,最近广告里老有他……”昨晚夜色正浓,看不清楚,今天,王林谷终于认出来了,认出江浔是谁了。 “对,但你现在在他身上看不到高翔了,再用一个月,你就会看到冯子平在他身上长成了。”谢晋导演的嗓门很大,惹得大家都看江浔。 “导演,你也别这样夸人家,你昨天还批评人家……”彭名燕看一眼江浔,小伙子正心安理得地端着饭碗,袁鸣把一块切好的榨菜丝夹进他的碗里。 哎呀,这是下生活还没有什么,怕的就是假戏真做,一个大一一个大三,岁数相仿,俊男才女…… “嗯,我说他了吗,”谢晋导演好象突然忘记了,“我说啊,我现在就说,他是5分中的5分,中戏最优秀的那一拨!”。 跟姜文一样,都是有想法的好演员。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 得到谢晋导演的表扬,江浔的劲头更大了。 “江浔,你这是……”看着江浔脱掉戏服,露出里面古人穿的中衣,吕凉的眼睛就又眯到了一起。 这是疯魔了吧,连睡觉也要穿着古人的内衣睡? 你的头套?吕凉指指江浔的脑袋。 好嘛,这连头套也不摘,这头能受得了吗? 得,好就睡吧。 “江浔的眼睛怎么了?”这样几天功夫,谢晋导演就发现了不对,江浔的眼睛肿了,脸也肿了。 “勒头给勒的。”化妆师一声短叹,“听说,晚上读剧本到一两点钟……” “唉,这孩子……”谢晋导演又严肃上了,“江浔,你给我记住,在剧组,导演少睡觉可以,演员不行。觉睡得少,眼睛发涩。演员也不要在晚上看书。当演员要懂得爱护自己的眼睛。” “你,马上给我把头套摘掉……” 江浔被化妆师拉走了,谢晋导演却在身后笑了,“晚上开一坛绍兴酒,我要跟冯子平醉一场。” …… 在辛十四娘这部剧里,冯子平是好酒的,每饮必醉。 在谢导的艺术生涯中,他也是好酒的,七八斤的黄酒不在话下。 酒是他内心活动的“晴雨表”。 现在江浔找到了感觉,进入了角色,他高兴。 美酒使他才气吐露,妙思遄飞。 江浔也听濮存晰说过,他在片场,随身带着一个扁壶,里面装满了酒,不时拿出来抿一口,眼睛还盯着摄影机。 似醉非醉时,心和眼都明亮起来,创作思路打开,灵感喷涌而出。 “你是山东人,山东人的酒量全国闻名,今天你就畅开了喝,喝得跟冯子平一样烂醉……” 这是一坛女儿红,琥珀色的酒,在杯中盈盈地晃着,澄澈透亮。 江浔拿起杯,一饮而尽,又朝谢晋亮亮杯底。 “小伙子,好!”谢晋眉开眼笑。 酒的味道,谢晋四岁就尝过了。此后人生数十年,谢晋爱酒出了名。众人打趣他,是电影圈的“酒仙”。 今天,酒仙碰到了一个酒鬼,他彻底来了兴致。 “江浔,你知道这绍兴黄酒怎么喝吗?” 江浔摇头,上一世喝的最多的是白酒,啤酒,红酒,就是黄酒喝得少。 不过,凛冬时节,大雪纷飞,煮一锅狗肉,在火炉上煮一壶黄酒,里面放上红枣姜片,喝一杯,周身暖和。 “这是你们北方人的喝法,你知道我的绍兴 黄酒讲究的是什么……” 谢晋亲自给江浔倒上一杯黄酒,“怎么才能成为喝酒的老手?” 哦,江浔不明白了,导演是请他喝酒还是在讲戏? 第198章 将进酒,杯莫停 “这酒不能凉,也不能热,要微温……那样酒的香味和酸、甜味才能达到平衡。” 哦,江浔认真地听着,这似乎跟拍戏没有半点关系。 “嗯,冯子平酒量肯定不小,也就是说善饮,怎么才能善饮?” 哦,江浔一听这话,这还是在讲戏啊。 都说谢导的酒量是酒仙,那肯定有真传。 “江浔,你看,第一,端杯稳;第二,双眉平;第三,下口深。” 一杯黄酒顷刻下肚,嗯,他俨然是品酒的老手了。 此时没有导演了,倒象是两个酒徒在切磋酒艺。 “我跟你们于院长也喝过酒……”谢晋三杯酒下肚,兴致越发高起来,“那还是在绍兴。” 在绍兴拍《秋瑾》时,他多次邀李凖、于是之到咸亨酒店,嚼茴香豆,喝老酒。 “那才真叫够味呢”。 咸亨酒店那幅“小店名气大,老酒醉人多”便是李凖酒兴酣畅之时的手笔。 紧接着,于是之慷慨挥墨,写下“上大人孔乙己高朋满座,化三千七十士玉壶生春”的对联。 “我啊,头上戴着乌毡帽,嘴里抿着老酒,就这样看着他们。” “对,您是举杯长啸,不知今夕何夕了。” 对对对,谢晋激赏,他人已微醺了,在醇厚的酒香里,周身暖热起来,冬日的寒气便慢慢散了。 江浔又举起一杯来,谢晋也不示弱,两人一齐喝下,江浔就摇了摇坛子。 “今晚酒管够,”谢晋脸色微醺,豪放地挥手,“你得拿出冯子平的样子来让我看看。” 哦,江浔笑了,“那您得跟我说说您怎么拍电影的。” 这个谢导当然愿意说,江浔也愿意听。 他说起来,他在绍兴拍《舞台姐妹》,应邀赴宴,十個人陪他喝酒,竟喝倒了六个,绍兴酒厂的厂长看得连连叫绝。 他在湖南拍《芙蓉镇》,每餐不离酒,有一顿喝了足足六斤。 《高山下的花环》两位主演迟迟没有物色好,他急得连酒也几乎不碰了;而等到他终于盼到“梁三喜”和“靳开来”,心情大好,开了一坛绍兴酒,要叫所有人都喝上几口。 在异国他乡拍电影,常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最后的贵族》亦是如此。在美国取景,一个美元要掰成两半花,还要看人眼色。有一次,他忍不住对剧组发了脾气,事后又惭愧:误伤了许多人。 老毕叫他拿出一瓶茅台酒来,喊大家一起饮着,众人也就消气了。 江浔长叹。 从影五十余年,谢晋导演遇到的麻烦、闯过的难关不计其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便尤为珍贵。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无数个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刻,他喝了酒,便能好受一些。 他,这一辈子都没离开酒! 看着这位知名大导演谈笑风生,江浔看看打开的第三坛酒,再看看他脸上透出红晕,“谢导,你喝醉了。” 可是这一句话,却让谢晋清醒过来,“我没醉,年轻时能喝八斤黄酒,小浔子,我知道北平人总这么喊人,你再开一坛,我们一人一坛……” 江浔自恃年轻,却也没有体会过这女儿红的后劲,第三坛酒到了一半,他就感觉自己笑得有些傻了。 谢晋导演则倚在床上,不说话,就是冲着他笑。 嗯,他想洗把脸,摘下铁丝上的毛巾,用热水泡过拧干,就递给谢导。 谢晋接过来,胡乱地擦着脸,又扔给江浔,江浔再转头,谢导已是沉沉睡去。 江浔自己也擦了把脸,醉意已上涌,他现在只想象冯子平一样,睡觉。 可是看一眼谢晋的酒壶,他又拿在手里把玩。 武珍年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们,带着郑爽吕凉过来的时候,江浔正把毛巾挂在铁丝上。 “江浔,你用的哪条毛巾?”武珍年的表情怪怪的。 “哦,绿的……”江浔有些糊涂。 “哎呀,你们俩啊……”武珍年笑了。 两条色彩鲜明的毛巾是谢导的爱人给他备下的——红的洗脸,绿的擦脚。 啊—— 江浔踉踉跄跄而出,醉了,他感觉是真醉了。 醉了却不难受,只感觉脚底发轻,身子飘飘的,夜风吹来,这种感觉就更加厉害了。 嗯,他看看手里的酒壶,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冯子平应该酷爱李白的诗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冯子平,冯子平,将进酒,杯莫停。”江浔去后院牵了马,返身跨了上去。 晚上,瞅着十一点多了,古城的街上没人了,月色下,一人,一马,一影,穿梭在斑驳明暗的时空中。 驾—— 白马在大街上欢实地跑着,“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江浔一边大声地吟诵,一边又掏出酒壶。 “你,停下,停下……” “说你呢,骑马的,好嘛,我眼花了,怎么还穿着古代的衣服……” …… 灯光中,几辆自行车就把江浔围了起来,两支手电就照到了他的脸上。 “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这不是睡不着,出来溜溜马。”江浔用手遮挡着脸,手电筒的灯光太亮,让他睁不开眼。 “嘿,小伙子看着不象坏人啊,我们还以为是骑马作案呢。”一年长的公安仔细打量着江浔,又看看他胯下的白马。 “现在播公关小姐呢,哪有什么案子?”另一小年轻的小公安笑道,“我看你怎么面熟呢……你,你是不是就是高翔?” 江浔感觉自己的眼睛真的睁不开了,十几只手电筒的灯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是,我是……” 嘿,公安们都乐喽,得,晚上巡逻也看不上公关小姐,看看高翔也成啊。 可是这白马,高翔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我不是高翔了,我现在是是冯子平。”江浔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年老的公安 重新挎上自行车,“得,我知道您现在是冯子平,不是高翔了,您骑您的,就当我们没看见,再见—— 高翔,不,冯子平同志!” 冯子平? 是我?我是! 江浔举起手中的酒壶,“绍兴花雕,好酒!” 第199章 开心果 辛十四娘的剧组生活正式开始了,大家穿上戏里的服装,读剧本、做案头、做小品,谢晋导演带着大家进入了电视剧里那个古代的生活。 “冯子平是好酒的,酗酒的,江浔,每天可以喝一坛绍兴黄酒。” 哦,江浔皱眉,可是可把剧组那些酒鬼们给馋坏了。 可是这酒他们还不能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浔一人独酌。 慢慢地,这剧组里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味了,江浔总感觉跟大家隔了一层…… 剧组的班底基本上都是上影厂的老人,演员也多是上海本地演员,他们之间说着上海话,有意无意跟江浔拉开了距离。 前世今生,走过这么多剧组,就是摄影师、化妆师都轻易得罪不得,在剧组里,其实他们的工资也并不高,还是走职称,不象导演画画什么分镜头,可以算作稿费,他们自己也玩笑说,他们连摄像机的地位都比不上。 可是,真拍起来,他们手里的摄像机,不下大平光,给你下个反差光,贾宝玉也能让你变成薛蟠! 上午大家演是熟悉古代的生活,礼仪方面也请了专门的老师。 “袁叔,跟您还是有缘缘分,郭导的戏没辙,在这里剧里又碰在一起了……” 戏里,饰演老家人的袁之远,是上海人艺的演员,他最为人所熟知的角色是1990版《封神榜》中“南极仙翁”一角,和《围城》中方鸿渐的父亲一角。 老先生早年参演过多部影视作品,在老一辈中为人所津津乐道。 “您看,戏里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搞一個家宴,熟悉一下……”江浔提议道。 袁之远倒也没有拒绝,这位年轻的演员,他总感觉有些精明,与年龄不相衬的精明。 现在整个剧组好象都在跟他保持距离,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晚上答应请客,可是中午的饭还得吃。 江浔端着饭碗到这个房间聊一会儿,到哪个房间坐一阵儿,外面的风也悄悄停了。 谢晋导演已经进入工作狂模式,有时候你看他跟你笑呵呵套话,但是说出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袁鸣,你上午去哪了?” 袁鸣是请过假了的,可是还是解释道,“我回外国语学院了。” “哦,上海外国语学院?”谢导一边说一边拿着一块排骨走进院里,站在这所年代久远的院子里,若有所思。 袁鸣愣了,接着就想笑,自己还能去北平外国语学院啊。 “刘工,麻烦把机器给我。” 谢晋导演不修边幅,也很严肃,有他在,大家都很沉闷。 “嗯,你会用摄像机?”刘工想了想还是把摄像机给了他。 拍了这么多戏,这种老式的摄像机他还是明白一点的,江浔举起了摄像机,拍着拍着他自己先笑了。 当谢晋导演把排骨扔进垃圾桶,江浔也拍摄完毕。 “快来看啊……快来看……”江浔举着摄像机也来到院子里,“大新闻。”哦,午后的众人立时围过来一堆人。 “大家看,谢导,多可怜哪。”江浔笑得一脸神秘,目视走向远处的谢晋导演。 可怜? 袁鸣也跑了出来,她也想看,可是人太多,她根本挤不进去。 啊! 挤在里面的人嘴里都发出一声惊叹,那意思怎么会这样? 到底怎么了? 武珍年副导演急匆匆赶了过来,后面还有郑爽,听说出了大新闻,她可不允许剧组有闪失,跟着武珍年导演,袁鸣终于也挤了进来。 啊! 几人大惊失色,都看一眼在远处散步的谢晋导演,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摄像机的回放里,只见谢导伸手从垃圾桶里掏出一块排骨来,大口大口地啃着,然后边啃边在院里踱步…… “怎么会这样?他又闹笑话了?” 在上影厂,谢导闹过许多笑话,刚才还在问袁鸣呢,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日常上,始终在电影里。 武珍年笑完,又严肃了,这导演,怎么还能从垃圾桶里找排骨吃,还这样大口大口地吃。 大家也看着远处的谢导,他好象也注意到了这里,还冲着这里笑笑。 嗯,不至于吧,这么温润儒雅一个人,虽然不修边幅,经常用错擦脸和擦脚的毛巾,怎么就会从垃圾桶里找排骨吃? 武珍年导演起初震惊后,这时也回过味来,“江浔,怎么回事?” 江浔笑了,得意道,“我啊,倒放啊,倒放后就成这样了……” 正放,那原来就是吃完排骨扔进垃圾桶里,倒放就是从垃圾桶里拣出一块排骨,然后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着,然后优哉游哉地散步,还使劲吸了一口中新鲜空气…… 哗—— 院子里一阵爆笑,武珍年导演笑不可遏,剧组里一下子有了欢快的气氛了。 可是笑过之后,武珍年导演板起了脸,“小江,你这让谢导看到,你又要挨批评。” 怎么回事? 谢晋导演终于也回来了,看到摄像机里的自己,他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小江,你啊……” 他重重地点点江浔的脑袋,可是始终在笑,“闲着没事干是吧,那你跟郑爽十天内给我编出十个小品来,就展现冯子平和辛十四娘从结婚到天人两隔的过程……” 啊! 江浔一脸苦样。 郑爽也推了他一把,那意思你整蛊导演把我也带进去了。 哗——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 摄像在推着他,化妆师也在笑着看他,笑声中,他与大家的距离终于拉近了。 嗯,十天十个小品,这怎么编嘛。 中戏才要求学生一个礼拜四个小品哪! “我不管,你,必须达到人戏合一。”谢晋导演看看摄像机。 作为演员,江浔明白,这是全方位沉浸式的体验,谢晋让演员不止于“知道”,必须要做到“下意识”,想都不想马上就能进入角色,这就达到了“熟练”——人戏合一。 对,两人要排练的就是物关系小品,从“一个人的准备”升级为“多个人的行为互动”,从而 进一步理解人物、理顺人物关系。 他现在要真正成为冯子平! 郑爽也要真正成为辛十四娘! 不是去演,本身就是! 第200章 沉浸式体验 第200章沉浸式体验 十个小品,内容虽不是辛十娘剧本中的戏,但却是这个剧本中的“幕前幕后”戏,如果做好了这十個小品,就可以帮助演员整天生活在角色之中,天天都在考虑角色。 也可以让江浔与郑霜从“互不相识”升温成为甘愿折寿三十年的恩爱夫妻,进而不断揣摩出人物关系的变化,更好地了解自身角色,增进彼此默契。 吃过午饭,江浔百无聊赖,辛十四娘剧组也不象当初封神剧组,有聊得来的人,这里的人就象毕业后进入社会结交的朋友,没有在封神剧组时那么纯粹。 想着这十个小品,他就溜溜达达来到二楼。 砰砰—— 江浔敲开了郑霜的房门。 房门开了,两人互相看着,却同时笑了。 郑霜也不是什么爱红脸的人,很是大方,可是对十个小品也很犯愁。 “演员是自有生命力的,我们用自己的情感触角去感受、去走进人物角色,汲取剧本中人物的性格特征,重新打磨、塑造,让人物成为自己,让自己成为角色本身。” 江浔说得正经,可是眼睛却不正经起来。 剧中冯子平喝了酒之后,他看向辛十四娘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冬日的午后,宾馆里静悄悄的。 江浔进去的时候,郑霜刚刚从床上坐起,却只穿了一身睡衣睡裤。 “你啊,才吃了饭,又睡觉!”这段话,江浔打趣郑霜,可是语气中的亲昵,却也符合两人的身份。 新婚燕尔,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嗯,这安静的氛围还真有一样的情调。 郑霜眉眼含笑,就起身给他倒水,也琢磨着自己的台词,江浔这就演上了,她也不甘落后。 “头晌纺线织布,中午做了你爱吃的菜,今儿还没歇过来,浑身酸疼,你不出去喝酒了?” 江浔就笑着在床上坐下来,“我往那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 郑霜脸色一红,整个宾馆里的中午,静悄悄的,窗外只有风动,可是见江浔坐得很近,又说道,“嗯,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 江浔却没有动,“椅子上又没有枕头,坐着腰疼,不舒服。” “那你就用她的枕头……”郑霜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她指指另一张床上袁鸣的枕头。 “我就在这里,你到那里,说会儿话。”江浔就这样看着郑霜,看着她的局促,看着她的害羞,他就越发觉着有趣。 嗯,这是不是就是刚结婚时的羞涩与幸福…… 郑霜到底是坐在了袁禄的床上,女孩子矜持,郑霜就没敢躺下去。 虽然两张床隔着一条过道,可是,江浔只闻见一股幽香,却是从郑霜袖中发出,这种香味让人醉魂酥骨。 “还是栀子花吗?” “花,早谢了……”郑霜就笑着抬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光洁的胳膊来,“你看,也没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就是从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然的香味。 “要么,我闻闻?”江浔说着要闻,可是身子已是懒懒地躺在床上,他以手支头,就笑意吟吟地盯着这位漂亮的妻子。 “不给你闻,给你闻的哪门子劲……”郑霜果然又红了脸, “那就不闻了,这个也是一样的……” 江浔说着,却拿过枕巾,盖在自己头上,身子一松,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枕巾上面,还残留着郑霜的清香,郑霜的脸色就更红了,她起身就把枕巾从江浔的面上抽了下来,“嗯,都午睡呢,你该走了。” 这已经不是台词了。 “我房里,吕凉他们打扑克……” “嗯,要不我们也打扑克?”郑霜笑道,嗯,江浔犯了难,两人扑克怎么打嘛? “晚上还要跟着谢导去开会呢,咱们俩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说着他又躺下,郑霜却也躺下,两人说的是戏里的台词,可是郑霜是不敢用枕巾捂住脸的。 “江浔,你看出来没有,谢导这些日子,上火了……”两人分别躺在两张床上,可是却是头都看向对方。 “嗯……”江浔懒懒地回答着。香气浓郁的房间,春困的午后,让他想睡觉了。 “我听武珍年导演说,这剧的经费有点问题……” “嗯……”江浔的上眼皮就开始跟下眼皮打架,最近酒喝得太多,晚上一直读剧本,就感觉精力有些不济。 “江浔,我们是演员,演好戏就行,”郑霜看着他,江浔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可是,这十个小品怎么排……” 郑霜突然就从袁鸣的床上起来了,她先是心虚地瞅一眼门口处,接着就要拉起躺在自己床上的江浔。 这是剧组啊,有上百张嘴,虽然两人在戏中是辛十四娘和冯子平,可是出了戏,大家都是演员…… “你,你别睡我床上啊……” 嗯…… 江浔就睁开睡眼,郑霜白皙的脸庞近在咫尺,那郁郁葱葱的清香,顷刻又把他包围了。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郑霜在拉着他的胳膊,他也想要借着力量从床上起来,可是一用力的功夫,他没起来,郑霜也没有站住,反而跌在他身上…… “哎呀……” 江浔真的都能切实感觉到她的柔软,还有小鹿般的心跳,眼见着这姑娘的脸红到了脖子,身子也局促不安地转过去,他倒笑了。 “你笑什么?”郑霜终于又进入了辛十四娘的灵魂,“那你干脆就……别起来了,我给你按一下头吧。” 香香的床上,郑霜到底扭捏着坐下,伸出纤纤素手搭在江浔的头上。 这一搭,一抹雪白就出现在江浔的眼里…… 哦,他闭上双眼,如果我是导演,下面这一段是不是就该用空镜头了? 镜头扫过外面的香樟树,树叶在风中,剧烈地抖动…… …… 江浔慢慢坐起来,看着郑霜。 如果洞房花烛之夜,我揭去她的盖头,两人应该是相视而笑。 并肩而坐,一起吃夜宵之时,在桌案之下冯子平会悄悄握住辛十娘的手腕,她的手指 一定是柔细温润,冯子平的心会不禁为之怦然而跳。 “姐姐,”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哎呀,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第201章 做小品 袁鸣的脸有点红,手脚有点不知所措,好象犯了错的小学生,可是眼睛却忍不住往屋里瞟。 “做小品呢……”江浔笑着坐起来,郑爽也显得有点不自然,她也加了一句,“导演让我们做小品呢。” 哦,原来是奉旨一个屋里做小品,袁鸣笑笑,转过头去却撅撅嘴。 “袁鸣……” 副导演武珍年在走廊上喊道,男女演员一起做小品是常事,这是谢晋的风格中,当年拍芙蓉镇,当年拍牧马人,朱时茂与从珊是这样过来的,刘晓庆与姜文也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不要象他们,擦出火花就不好了…… 当时在剧组里,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到我屋里,”武珍年说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潜台词都写出来了?” 谢晋导演主张“摄制组既是生产单位,也是学术单位、研究单位,还是一所学校”,所以会让演员通过阅读、讨论来了解和靠近角色,也会要求演员写创作札记,并把潜台词写出来。 “嗯,写了,我回屋拿给您看……”袁鸣就要往回走。 武珍年赶紧又喊住她,这孩子怎么有点不开窍,“他俩在做小品,先不要打扰他们,现在他们是夫妻……” “嗯,不象。”袁鸣的脸有点红。 “不象,所以才要做小品。”武珍年笑道,“如果是夫妻的话,就不用做小品了。” “那么,导演,怎么怎么能看出象夫妻?或者说是夫妻?”袁鸣眨眨眼睛。 这……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可能,”武珍年斟酌着回答,“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她……嗯,就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这是饶口令吗? 袁鸣捂着嘴笑了。 …… 导演不让打扰二人,可是袁鸣还是忍不住偷看。 鸡叫三竿,新婚燕尔的夫妻一夜色温存,也该起床了。 牙床帷帐之内,江浔与郑爽相拥而眠,看着肤若凝脂的郑爽,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乱跳。 这是一個花一样的女子,却只绽放在他的影视世界里! “相公……”郑爽轻轻拿掉江浔的手,“我该起床了。”看着阳光临窗,她就要穿衣起床,好像有人催促一样。 “再睡一会。”江浔的手双揽住了郑爽的腰。 还是第一次与人拍如此亲密的戏,郑爽性格飒爽,此时却也娇羞,“不了,我担心人家说新娘子懒惰。” 辛十娘自打进了冯家,整日少言寡语,但也整日没有不高兴的神情。 与她说话,也只是微笑而已。对长辈恭敬有礼,对仆从晚辈和睦轻柔,行事条理清晰,毫无过失。 江浔虽然依然留恋她睡在身边的片刻,却也欣赏她的所作所为,因此也随着她早起了。 郑爽亲自为他穿衣束发,又亲自端过洗脸水,青盐,侍候他洗漱,她步态盈盈,身姿绰约,江浔忍不住又把脸凑了过去。 哎哎,门外,偷看的袁鸣,忍不住把脸别过去。 郑爽一时心跳耳热,两人耳鬓厮磨,亲密如同形影。 如果是真的夫正好,似这样爱恋的情感之深,实在难以言语表达。 “我今日出去一趟,刘伯仁约我会文,中午就在回家吃饭了。”江浔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郑爽给自己整理着衣服。 “嗯,相公早去早回……” …… 这一段小品,二人都感觉很是顺畅,谢晋导演也很高兴,两人的情绪都很自然,这是一对有悟性的演员。 下一段小品却是晚上,冯子平踏月归来,快步走进卧房。 郑爽半倚在床上,她身形秀美,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两只眼睛顾盼神飞。 那种缠绵娇美的仪态,让他心动不已。 悄然入室,灯残人静,女仆于床边打盹,郑爽却只是卸了妆尚未就寝,点着蜡烛,低垂着粉颈,在等待着自己夫婿的归来。 江浔却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书而如此出神。 “娘子……” 郑爽心里一动,短短二字,无限深情,似叫到她的心里去了,拨弄着她的心弦。 江浔看向她,她也在看着江浔,江浔轻轻地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肩膀:“娘子连日辛苦,为什么不早早睡过?” 郑爽芸忙回头站起身说:“你不回来,我便睡不着。” 她下床倒过一杯茶来,“开书橱发现此书,不知不觉读得忘记了疲倦。 《西厢记》听闻很久了,今天才得以见到,真不愧才子的名声。只是笔墨之间未免尖利刻薄。” 江浔笑了,“正因为是才子,笔墨才能如此尖刻。” 陪伴的仆女在一旁催促早睡,江浔便让她关门先走。 他笑着看着郑爽,郑爽低颈低垂,任江浔揽住她的肩膀,二人就象夫妻一样温存,江浔却能感觉到郑爽心口也是怦怦直跳。 他俯身在她耳边问:“娘子为什么心跳如此快速呢?” 哦,这一句却是小品台本里没有词儿,郑爽只是一愣,却回眸看看江浔,莞尔一笑。 江浔只觉得一缕情丝动人魂魄。 唉,如果此刻,拥抱着她的娇躯进入帐内,肯定浑然不知天早已亮了。 “继续。” 眼瞅着江浔灵魂出窍,郑爽也不言语。 二人似乎都在回味刚才的戏。 “哦,胭脂……”良久,江浔才把怀中的胭指掏了出来,轻轻地嗅了嗅,“你瞧瞧,真的配你。” 嗯,郑爽看着江浔,走到窗前。 窗外,花好月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江浔慢慢踱了过去,慢慢揽住她的纤腰,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此生此世,再不分开。 郑爽微微告在江浔身上,感受时这一刻,嗯,她突然感觉,自己与他相偎相依,已经如此自然。 “嗯,这是夫妻的感觉吗?”她喃喃自语地问道。 江浔没有回答。 …… “大家洗刷完了没有?招待所要关灯了。”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句,走廊里马上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灯灭了 ,周围一片沉寂。 “江浔……”黑暗中,清新的口气仿佛就在耳边,让江浔心里一动一动。 黑暗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走到身边,在郑爽的耳边轻声道: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夫妻之间,舍此,还会有什么感觉? 江浔说完,如释重负。 黑暗中,只留郑爽一人在回味,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是想着这句诗,想着江浔…… 嗯,如果能穿越回古代,怕是也不枉此生了吧。 第202章 把观众抓住 第202章把观众抓住 尹师的身体不太好,得知江浔来到上海拍戏,特意托尹小芳师过来看望。 尹小芳师傅没有过多停留,看过江浔,也没有留下吃饭就又回市区了。 江浔返回剧组已是掌灯时分,“凉哥,有吃的吗?” 吕凉自备了不少点心,可是江南的饭菜本来多甜口,现在吃着甜的点心,他猛喝水吃不下。 “嗯,我去打壶开水。”江浔抓起两把暖瓶出了门。 却看到走廊上,郑爽正依在门前,见江浔过来,她悄悄牵起江浔的衣袖,江浔不解。 可是进入房中,看到了她藏好的热粥与小菜,江浔这才得知,她,竟然给自己留饭了。 “感谢,我真的饿坏了,嚯,今天还有馒头。”谢晋导演为照顾北方人饮食习惯,特意叮嘱厨房做了馒头。 江浔正打算吃饭,却听得袁鸣在外面喊道,“郑爽姐,开门。” 嗯,郑爽面色一红,“等会儿,我在换衣服。” 她说着就要关门,袁鸣已是挤了进来,看到江浔举着馒头正要吃粥,她就笑了,“我说呢,吃饭的时候你要留饭,原来是给他留的。” “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演员……”郑爽此时却从辛十娘的世界里出来,又变回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哦,袁鸣笑了,“那我也没吃饭,我也想吃……”说着,她却笑着跑出去,来到武珍年的房间。 “郑爽给留饭?”谢晋导演也在,他起初一愣,接着就笑,“行了,这部剧,可以开拍了。” …… 虽然已经拍过三部电视剧,可是拍谢晋导演的戏,江浔还是期待。 期待的结果就是晚上一直在看剧本,做案头,很晚才睡。 进入洗手间,却不巧,郑爽也在,看样子是等着自己。 “我感觉有点放不开……” 郑爽的借口听起来有些蹩脚,江浔就笑了,“你也是年轻的老演员了,不存在会不会演的这一说。” “可是,我感觉自己还是一個没有完全被启蒙的人……”郑爽笑起来很是明媚,她的笑,真的可以照亮每一个男人内心的角落。 哦,这位是郑爽吗? 要知道,八十年代,她先后主演了《荒雪》《游侠黑蝴蝶》《上海舞女》《江湖妹子》《金钱大劫案》《喋血红唇》《特区特警》《六指琴魔》等电影,以及《辛十四娘》《银河追踪》、《围城》等电视剧。 江浔笑了,“我看啊,你是这里有包袱,”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郑爽笑了,自己的身材很苗条,倒是江浔……“江浔,你……胖了一点。” 嗯…… 江浔看看自己身上,谢晋导演剧组的伙食太好,自己显得有点富态,看来,为了适应冯子平这个人物,自己也要再减几斤…… 江浔刷牙,郑爽也跟了进来,“不断有人跟我说,郑爽,我觉得辛十四娘应这么演,郑爽,你是不是应这样处理辛十四娘的戏……他们这么说,我都糊涂了……” “所以你来找我?算你找对人了,你说吧,你想怎么演?”江浔看着郑爽,两人离得很近。 “我觉着,我得上来就把观众抓住……” 对,江浔心里一亮,自己也得一上来就把观众抓住! “怎么抓?” 两人并肩走到走廊里,走廊尽头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一身黑色的衣裤下S形的身材很是诱人,皮肤白里透红,散发着诱人的红晕,却又多了一些成熟与女人味。 嗯,江浔喉头动着,她好象现在就把自己抓住了。 …… 第二天,松江古城的上空飘起了一点小雪,却又转成小雨,远远望去,烟笼雾罩。 尽管雨天路滑,拍摄现场的人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今天是辛十四娘的第一场,剧组成员都来了,袁之远老爷子,由于岁数太大,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开拍。 郑爽扶着颜老太,看起来象母女的样子。 “同志,让后让让,别再挤了,再挤人家怎么拍电视剧。”人太多,公安不得不维持秩序,这年月,拍电视剧大都是由公安局保护的。 天公作美! 临近拍摄时雨终于停了。 “江浔,郑爽准备。” 服装管理苏师傅拿出戏服,又把江浔的扇子递给他,待江浔戴好帽子,则仔细地给他抚平戏服上的每道褶皱。 穿上行头,摇上折扇,不止谢晋导演眼睛一亮,就是袁之远,也暗自点头,好一位儒雅俊秀的书生。 谢晋导演看起来精神十足,他把江浔与郑爽都叫过来,给两人说戏。 两人磨合得很不错,也都是有悟性的演员,第一场戏一定要拍好。 可是两人走过来,他脸上就变得严肃起来。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人抬头看天,有人低头瞅地,都不知刚才还正常的谢导为什么不正常了。 “你们俩,昨天一宿没睡?” “睡了,翻来覆去到了凌晨两点多。”郑爽笑。 两点多才睡,早上早早起来吃饭化妆,这总共才睡了四个多小时。 “江浔。”谢导很严厉了。 “导演,我睡得早……”江浔好象明白什么问题了,又好象不明白。 “你们俩,照照镜子。”谢导真的生气了。 镜子,昨晚已经照过了啊。 “你们是演员,演员的眼睛表现力是相当重要的,内心不充实,潜台词不准确,不明白在这段时间里你在干什么,怎样干,就无法表现出合乎人物的眼神反应…… 眼神的准确和丰富,关键在于内心独白的准确和丰富。 你们再看看你们,眼里还有潜台词吗?” 哦,两人互相看看,导演对睡觉要求都这样严格,是两人想不到的。 “导演,我马上补觉。”江浔反应很快,可是谢晋发火了。 “不要在片场睡觉,不要在片场睡觉,不要在片场睡觉,”他连说三遍。 为了保证镜头 前的活力,演员要学会抓紧时间休息,但不要在拍戏现场睡觉。 “因为睡觉会让眼睛肿,精神状态和脸部肌肉都会不一样,”谢晋导演拿出酒壶,“今天这戏不拍了。” 明天再拍。他猛喝一口酒。 第203章 何如闲去野鹤作醉翁 前世今生,江浔第一次碰到有导演强制演员睡觉的时候。 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天一晚,第二天重新来到郊外的林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拿着剧本,在树林里慢慢踱着,却不时拿出一个罐头瓶子喝一口。 今天开场这场江浔骑驴亮相的戏,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昨晚的菜太咸吗?”谢晋导演一直在注意着江浔。 他很满意自己的选角,虽然这是一部电视剧,可是他还是当电影来拍的。 电影演员要更接近角色本身,这里有观众接受的美学问题,如果演员和人物的气质相似或相近,就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名好演员,也要自己主动准备戏,临到现场再挤感情是不行的。 “没有啊,我吃着不咸。”场记也是上海人,上海人的口味都偏淡,他感觉可以,那作为北方人的江浔理应也不会感觉太咸。 “导演,他喝的不是水,是酒。”武珍年导演笑着过来,今天早上江浔还出去找酒喝呢。 “好,好。”谢晋导演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这场戏是冯子平酒醉进入树林,没有酒哪能拍得了戏。 他也拿出自己的酒壶来,美美地灌了一口,“江浔,这场戏,你准备怎么拍?” 他这样说,江浔吓了一跳,自己也不是导演,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导演要讲戏吗? “演员要主动准备戏,好演员常常是一個镜头要准备几套乃至十几套不同的处理方案……演员千万不能养成等导演讲解的坏习惯。”谢晋导演就这样看着江浔,树林里只有风吹树枝的哗哗声。 江浔深吸一口气,“导演,我是这样想的,可以先拍我骑驴穿过树林,时隐时现……” “第二种呢,先拍远处,我骑驴慢慢走近,镜头由远及近……” “第三种,您看可不可以这样,”他手指前面,“这是一个小山坡,摄像机可以架在坡顶五米远的地方,这样,我骑着驴从坡下慢慢走上来……” 坡下? 谢晋疑惑地看一眼江浔,又盯着前面的山坡,突然,他一拍大腿,“小江,真有你的,这样拍最好,”武珍年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解释道,“这样,江浔的头先进入摄像机,接着是身子……最后给一全景,特写……” 这是电影的手法! “我就说嘛,小江,你以前真的没有拍过电影?” 真的没有,我向老人家保证! 惟一一部太监秘史还让我给拒了。 这样的拍摄手法,在后世是太普遍了,还有港片美女下车时,先从丝袜美腿开始拍起,然后才拍到整个身子。 “好,聊斋辛十娘第一集第一场,十分钟后开始。”谢晋导演美美地又喝一口酒。 …… 全场的目光都盯住了山坡,整个山上都静了下来,只有驴踏山路的“哒哒”声。 谢晋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坡顶,这也是作为演员,谢晋导演第一次与他合作,他要看看江浔真正拍摄时的镜头感和状态保持能力,因为江浔毕竟没拍过过电影。 镜头感! 昨天他接到了福建电视台的电话,询问拍摄进度,下生活,做案头,做小品就用去了不少时间,现在拍摄上要快马加鞭了。 可是他又不愿将就! 作为电影导演,是不拍电视剧的,可是这是聊斋,是文学名著,他要在这部电视剧里给自己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一笔起的好不好,今天就看江浔了! “枝叶枯,暮霭沉,惟有杜康慰平生……” “只求醉,淡功名,人生如烟又如梦……” 人未到,声先至,谢晋导演突然感觉就放下心来,这个演员是有想法的。 一位有想法的演员才是真正的好演员! 就象姜文,象唐国强! 谢晋导演在想着的功夫,黑驴已是驮着江浔缓缓走上山坡。 暮霭沉沉,林间飘荡着淡淡的烟气。 “何如闲去野鹤作醉翁……” 江浔半醉半醒,摇头晃脑骑在驴上上,随着黑驴慢慢出现在镜头前。 头部,面部,上半身,下半身…… 江浔低垂着头,吟诵着,他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停了?”武珍年导演小声道。 谢晋没有说话,监视器后,他坐直了身子,嗯,前面,有戏! 副导演武珍年却也是一愣,只见前方的江浔端坐驴上,双手握住缰绳,似要坐不稳,似要跌下来,真的是好一幅书生醉行林间图。 谢晋长吁一口气,镜头里的江浔,这是书生附体了吗? 书生,醉书生! 演好一个书生容易,演出狂狷的书生却不易! 坐在椅子上的谢晋缓缓起立,手搭在眼前,注视着前方马驴上的江浔。 小伙子明明说过了年才只有十九岁啊,难道现在的年青演员,镜头感都这么好? “近镜头。” “您老人家是酿酒的祖宗,这世界正是因为有了酒才变得这么得有趣……” 驴上,江浔双手作揖,好象酿酒的祖师就在跟前似地,可是一脱离缰绳,他一下子从驴上摔了下来。 哦! 场边,郑爽心里一紧,关心一个人的感觉是真的感觉心都提起来了。 这是真摔啊,不是假摔! 看着心都疼! “好,过。”谢晋导演收起严肃的面容,一挥手,“江浔,一条过!” 这一条拍的,大家感觉都好,郑爽的出场,也很是美妙,回到宾馆住下,大家的心里都很轻松。 “你说说里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喜怒哀乐一起那个都到那心头来…… 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它倒比真人君子更可爱……“ 房间里,江浔也很轻松,跟谢晋导演拍戏,今天算是及格了,当初自己还以为他是阎王老子呢,能把演员给吃了。 “江哥,你说谁是牛鬼蛇神……”冷不丁,袁鸣与吕凉推门进来。 “谢导……”江浔下意识答道,可是马上反应过来, “当然不是,你才是牛鬼蛇神。” 哈哈—— 众人都笑了,谢晋导演也笑了。 他转过脸去,却轻轻骂道,“这小瘪三。” 第204章 橄榄枝 前期作了大量案头准备工作,又用心地去下生活,辛十四娘的拍摄很是顺利。 眼瞅着快过年了,后面的戏只能明年再拍,谢晋导演就提议举办一次联欢晚会,大家开开心心离组,明年再高高兴兴进组。 剧组里说起来都是文艺工作者,不说个个都有绝活儿,吹拉弹唱也都能信手拈来。 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的心窝…… 这高亢的声调一出,把大家都惊动了,江浔不象费翔那样的流行唱法,他用的是京戏的花脸唱腔,唱出了你的大眼眼,明亮又闪烁,就象天上星,是最亮的一颗…… 哦,你就象那一把火! 整個剧组里就乐开了花。 “小江,这歌这么唱,费翔听见,得气死!” “没事,人家在宝岛,听不见。”江浔笑着回答道,他重新坐回了郑爽的身边。 现在,整个剧组大家都是放松的状态,闲聊的,嗑瓜子的,打扑克牌的,大家好象尽情释放着这一个多月的辛苦。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 “回北平吗?”郑爽笑着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他。 “我得先回琴岛,还有一部戏过年的时候要拍呢。”渴望剧组并不因为过年就临时解散,赵宝刚打来电话,就是大年三十也要拍。 “嗯,过年打电话……”郑爽笑着拿出笔和本子,写下一串电话号码,笑着递给江浔。 凭心而论,郑爽不属于清纯那一卦,虽然眼睛很大,但因为脸型偏长,多了几分英气。 一米六八的身高,再加上有真正的童子功,天生就是个飒爽大女人。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你就像那一把火……” 他的手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脱去面包服只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郑爽的纤腰更细,靠近她,那种幽香就直往江浔的鼻子里钻,让他心里痒痒,脸上却热热的,鼻孔里却是香香的。 江浔试着往回抽了抽手,可是是郑爽却握得更紧。 江浔心里乱跳,他看看她,她却在“认真”地看着节目。 这一刻,郑爽很珍惜。 从没有进过这么严格认真的剧组,也从没有碰到过让她这么心动的男演员,这种平淡而又朴实的幸福感她不想让它跑开,愿它一直能陪伴在自己左右! 她不由也扭过头来看了看江浔,这两句歌词,她真的想唱给江浔听…… 粉蒸肉来了! 这是谢导的拿手好菜。 大家纷纷抢着动筷子,谢导只是笑呵呵在一旁看着。 “江浔。” 江浔忙举起酒杯,“怎么样?小江?”谢晋让江浔坐下来,酒值半酣,剧组里的同志已经翩翩起舞,还有上影厂特邀而来的职工,大家跳得含蓄而热烈,礼貌而欢快。 江浔看着他,“我是说你对上影厂的印象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上影厂工作?今年是不是就该上大四了?”谢晋导演笑着揭晓了答案。 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在他身上,有唐国强的英俊帅气,还有姜文的努力和演技。 这样的年轻演员是不多见的,跟他合作过的郭信玲导演也是一个劲地夸他。 嗯,江浔却是有些吃惊,今天这个场合,这样的话从谢晋导演嘴里说出来,江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八八年,我们就认识了,你,从一个话剧舞台上的B角,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你也是一个有想法的好演员……”谢晋导演笑着指指自己和几位导演,“你对上影厂总要有个印象吧。” 江浔心里一动,“很好啊。”他只简单说了三个字。 谢晋导演不仅有些失望,普通人谈起上影厂,都会激动得手脚无处安放,自己递过橄榄枝,哪个演员也要诚惶诚恐,可是偏偏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幅见惯不惯的样子,倒让他稍稍有些气馁。 “嗯,上影厂有自己的演员剧团,我们也有演员的编制,你来属于特招,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把你招进来,带薪上学……” 大家虽然喝得有点多,但是谢晋的意思大家都听了出来。 这意思可太直接了,只要是江浔进入上影厂,待遇和级别怕是在青年演员当是都是最好的。 “小江,你想不想到上影厂来?”江浔拍戏的认真与投入,武珍年副导演也是看在心里,“到时,你跟大家还可以在一起工作嘛。” 凭借上影厂的黄金招牌,谢晋导演自认为是在给江浔铺就一条金光大道,关键江浔还是有实力的,这样的青年小生演员,哪个厂都是香饽饽。 “导演,我会认真考虑。”面对着谢导的热情,江浔只能含糊应对。 “好,我也会认真听你答复。”谢导扶扶眼镜,又举起酒杯,“小江,你是一名话剧演员,你的台词功底没得说,声音变换自如,可是你发现没有,你的面部表情有点僵硬,这样拍电视剧可以,拍电影你扛不住镜头。” 哦…… 江浔马上靠近谢晋导演,人家的眼睛就是毒。 他本来就是一话剧演员,表演时注重台词功夫,用肢体动作和台词去表演,表情训练虽然中戏也讲也学,可是还没有一位象谢晋这样的大师提点自己。 “你可以加强一下脸部肌肉的训练,让面部肌肉更灵活也更可控。” 灵活,可控? “你看,有的相声演员,一秒钟能让脸部肌肉颤动十到二十次,我们上海的滑稽戏里讲究半只面孔……” 这个江浔大约知道,就是一只面孔要表现出多种不同的表情,最出名的那句就是“哭出呜啦笑嘻嘻”。 “明天,我找一下杨华生,让他给你讲讲滑稽戏,讲讲脸部的表情……你自己也要琢磨,期待明年,你能成长为一名……电影演员。” …… 杨华生老先生是滑稽戏的泰斗,江浔只得他指点半日,感觉进步很大。 杨老先生也嘱咐他,要勤于练习,走路练,吃饭练,睡觉时也要练…… 京城那边的剧组告了假,也快过年了,他就先回到了琴岛。 街头,人流如织,很是热闹,多种多样的年货,琳琅满目的衣裳,驱灾辟邪的桃枝,还有迎风飘荡的火红火红的春联,这都预示着,一九九零年春节就要来到了。 暖暖的灯光下,五彩的夜空中,透过氤氲着雾气的窗玻璃,可以看到,江文远与赵丽明一家人,正吃着团圆饭。 白色的气体在厨房里不断蒸腾,蒸饽饽的麦香味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江浔笑着用牙打开一瓶啤酒,雪白的泡沫就涌动出来。 “你是说,谢晋导演邀请你去上影厂?”江文远手一抖,杯里的泡沫汹涌而出。 第205章 台下十年功 中国人谁没看过舞台姐妹,天云山传奇,红色娘子军,牧马人,芙蓉镇啊,江文远和赵丽明又都是曲艺工作者,谢晋的名字在他们心中简直是遥不可望。 现在,儿子拍了谢晋导演的电视剧,人家谢导又邀请他到上影厂工作,这小子还不知好歹,竟然没有答应。 “爸,妈,人艺也有许多大师,我们这个班也是人艺跟中戏的合办班,我撇下人艺去上影,别人会怎么看我……” 这倒也是,儿子大一时就走上舞台,没有人家夏淳导演的提点,没有苏民老师的教导,没有于是之、蓝天野等大家的言传身教,他是走不到今天的。 “人当懂得感恩,”江文远有些唏嘘,“但是人家谢导给你脸,你得接着,好好跟人家学习,人家指点一下够你受用一辈子。” 江浔心里清楚着呢。 这不,清早起来,他就站在了镜子前。 “臭美。”江荻也早早起来准备跑步,看到镜子里的江浔,正大作大笑状,他用大拇指颇抵在嘴角旁边,镜子里,从大拇指抵着的地方到鼻头旁边,就出现了一道笑纹,他不断地笑着,调整着这道笑纹的位置。 “去,别耽误你弟练功。” 冬练严寒,夏练三伏,曲艺跟戏剧相通,赵丽明是太懂得里面的艰辛了。 江荻作个鬼脸,自顾自下楼跑步了。 “妈,家里有牙签吗?”江浔接过母亲递来的牙签,用牙签的一端,抵在左脸和右脸上。 “大浔……”赵丽明看着心疼。 尖尖的牙签扎进了脸上的肉里,江浔却好象感觉不到疼似的,仍在调整着脸上的表情。 “大浔……”江文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赵丽明身后,他在关切地望着儿子,儿子这样做,就是让肌肉有记忆,下意识地可以做出各种表情。 唉,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台上要想成名成角,那不知要下多少黑影里的功夫。 电视和电影也一样,要想站在聚光灯下,收获掌声和鲜花,是要吃苦的,吃大苦…… “爸,我记得团里的聚宝叔学的是裘派的花脸,我后天可能就得回北平,今天我们过去,让他教教我……” …… 说起戏曲舞台上的扮相,最有气势的要数花脸了。 花脸表演超具感染力的表演要属面部表情了,花脸演员要把五颜六色的油彩和粉彩,通过油或水、甘油的调和,用毛笔以书法、绘画的技巧在脸上勾描出各式脸谱。 那一点点勾描,一点点夸大,一上台就会告诉观众善恶忠奸美丑。 项羽的双眼画成“哭相”就暗示他的悲剧性结局。 花脸演员要把脸谱和本身的脸型脸部肌肉结合,带动脸上的的线条,巧妙的五官布局,适当的五官移位来告诉观众。 如赤桑镇中包公的表情应当是一种大义灭亲无法面对嫂嫂的无奈和悲伤,铡美案中应是一种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感觉。 “大浔还要跟我学啊……”聚宝叔是看着江浔长大的,他的女儿小兰跟江浔一般大,现在在冰箱厂当会计,这一身的本事没人继承,他很是遗憾。 “你不愿意教?”江文远接过聚宝叔爱人递过来的茶杯,“那可不行,你得把绝活儿都拿出来,把你那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 “你瞧,你瞧,哪有大清早上门抠搜人家的绝活的?”聚宝叔笑得畅快,忙不迭地让爱人做饭,中午留爷俩在这儿吃饭,“做鱼,酱焖鱼,我记得大浔最爱吃,红烧一個大虾……” 他说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抖动着。 “瞧,这是耍脸子,”江文远笑了。 耍脸子要表现出人物气急败坏、心惊肉跳、怒发冲冠变脸变色的样子,“大浔,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聚宝叔指颧骨、腮部、人中,“这三个地方一块使劲……” 耍脸子,眼珠子,凝眉,咧嘴,纵鼻…… 这些年舞台上的绝活儿,聚宝叔毫无保留。 “唉,当初还想把小兰说给大浔,现在大浔是明星了……”看着爱人教得痛快,江浔也学得认真,聚宝叔的爱人就有些遗憾。 小兰与大浔,是一块玩大的,也在一个中学上过学,小时候,两家大人还不时拿他俩开玩笑,可是现在一个成了工人,一个成了明星。 “什么明星,他到什么时候也是京剧团家属院那个熊孩子。”江文远笑着喝口茶。 “大浔,你看,这是涮眼珠子,这是斗鸡眼,这是斜眼……大浔,你这样,你得用上眼皮把眼珠子送出去。”中午,爷俩没回家,聚宝叔就开着玩笑,儿子过来学艺,自己还得搭酒搭菜,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艺传给江浔。 着急、发怒瞪眼珠子,无计可施的涮眼珠子,惊讶时刻的斗鸡眼,奸诈狡猾时的斜眼,江浔慢慢体会着。 本来后天要走,可是还真走不了了,这些绝活儿够他学的。 “叔,我小时候就爱看您吐牙。”江浔笑着给聚宝叔倒上一杯白酒,小时候躲在后台,小伙伴们最愿看的就是这一段。 这是戏曲《金钱豹》剧中金钱豹出场时,聚宝叔嘴里含着道具假牙—豹牙,在亮相时把豹牙从嘴里吐出来,表现出金钱豹的凶残。 这是一个绝活! 另外他还能在眼皮上贴金粉,然后出场时通过迅速眨眼睛让观众远远就感受到眼冒金光的神兽效果。 “你啊,非把我的箱底抠搜光了不行啊,”聚宝叔苦着脸,可是还是笑着拿出道具牙,“我啊,昨晚特地回了一趟团里,我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个……” “忘不了哪个?” 门开了,赵丽明与孙小兰笑着走进来,看到江浔,孙小兰就笑得更加畅快,“哟,大明星,大明星回来了。” “我哪是什么明星……”江浔也笑着站起来,看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媳妇儿的发小。 “还说不是,现在琴岛人都知道高翔是我们琴岛的江浔演的,满大街的人都不好好穿衣服,都学着你把西服甩在肩膀上。”孙小兰学着男人们的样子,“还要把头发往后抹抹……” 说着,她自己就笑起来。 这两孩子。 聚宝叔的爱人与赵丽明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遗憾 与感慨。 “你找爸干什么,学绝活儿?谁现在还看京剧啊,电影都没人看,都看电视了……” “你这孩子。”聚宝叔就不高兴了。一句话,扫了三个大人的脸。 “阿姨,”孙小兰亲热地拉住赵丽明的胳膊,“现在都看江浔的演的电视剧……嗯,你现在拍什么剧?” “聊斋。” “聊斋?”孙小兰惊讶了,“你不会演演一个男狐狸精吧?” 第206章 妖怪 第206章妖怪 “大浔,电话。” “大浔,电话。” “大浔,电话。” …… 江浔回天琴岛这几天,家属院的公用电话一半都是找他的。 这一半中的一大半都是赵宝刚打来的,别的不说,就是催着他赶紧回北平,再不来,他可要开着台里那辆破车到琴岛来把他捉回去。 “还有一位女同志,声音真好听,一听就是北平人……”公用电话的大爷眯着眼跟江文远和赵丽明说着悄悄话。 “北平口音,多大岁数?”赵丽明昨天还感慨孙小兰与儿子不成,今天马上来了兴致。 “你啊,口音能听得出来,这我大岁数能听得出来吗,”江文远笑着埋怨爱人,“是不是大浔的同学……” “我没问,”大爷笑道,“不过,听那语气,好象是你儿子的对象……” 哦! 两口子都不说话了,这千想万想,没成想儿子悄没声地把事给办了。 “大浔,你回北平,大年三十怎么过啊,你一个人妈可不放心。”回到家里,看着儿子还在镜子跟前练着哪,她就旁敲侧周地问道。 江文远假装收拾着卫生,可是耳朵竖得老高。 “剧组一起过呗,好些演员都不回家,要么,我也可以去苏民老师家,丁志诚他妈也念叨我好几回,让我到他家过年呢。” 嗯,眼瞅着儿子口风还挺紧,赵丽明一使眼色,江文远上阵了。 “大浔,你看,你妈给你带的鱼片,还有大虾酥,高粱饴,你看要带几个人的份儿?” “你们看着办吧,越多越好。”江浔一句话,就轻飘飘把拳打了回去。 这孩子!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关键时刻还得血脉压制,江荻终于听不下去了,“我说明星同志,你没听说出来吗,咱爸咱妈就是想问你,用不用给你未来的岳母带点东西?这带少了不行,行了也不行,你自己掂量。” 岳母? 江浔就好笑,自己连杨哲的家都没去过呢,还岳母呢,不过倒是见过杨方。 “爸妈,就是普通朋友……”江浔说着,脸上却忍不住笑开了,情动于中必然发之于外,从小养大的儿子,江文远和赵丽明凯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打住,大浔,你这肌肉控制得可不好啊……”江荻一声咋呼,马上让江浔醒过神来。 唉,两口子失望地对视一眼,走开了。 “还不谢谢你二姐我,刚才瞅你那样,笑得跟朵花似的……”江荻忍不住踢了弟弟一脚,“狗尾巴花啊,不过,你还真得给人家带点东西,这不快过年了吗,糖,吃在嘴里就化了,鱼片,人家嫌不嫌腥啊……” 得,江浔回过味来了,他穿衣就要往外走。 “大浔,吃饭了,你到哪去?大荻,你跟你弟说什么了……”赵丽明眼瞅着儿子冒雪出去,就埋怨开女儿了。 “我说什么,我不是套他话吗,我让他给人家准备点东西,他自己就出去了。”江荻笑了,“妈,你怎么奖励我,我现在可以保证,大浔谈对象了。” 这从小就两头讨好,这二姑娘的心眼,大姑娘和弟弟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赵丽明没好气地瞅她一眼,“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明年这個时候,带个对象回来……” …… 一间工厂,一个车间,机床前,火花四溅。 姐夫刘斌就看着小舅子,这小子,大过年的,搞什么? 却眼瞅着铮亮的两枚黄铜螺丝帽被切成两半,江浔旋转着手里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扣下上面的一部分,慢慢搓平,很快,一顶小王冠就出现在眼前。 切成一半的铜螺丝帽被仔细地打磨,挫细,挫平,已经形成一枚戒指的式样。 江浔抬起手看看手表,大姐江枫夹风带雪地进来了,“大浔,钻石要回来了,咦,你弄个螺丝帽干啥?” 钻石是从大姐托手表厂的同学搞来的,工业钻石。 江浔笑了,他把钻石取下来,慢慢地镶嵌在自己作成的小王冠上,又把王冠卡在铜螺丝帽的缺口上。 “嘶,完美。” 江浔郑重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费了自己一下午的作品,他想送给她。 与姐姐姐夫又回到家中,“妈,今天晚上我想吃元宵。” “这个时候,吃什么元宵?正月十五才吃元宵!”赵丽明念叨着,可是她还是走进厨房,做起元宵。 儿子怕是正月十五也要在北平或者上海过了,这提前吃上一碗元宵,也算过了正月十五了。 …… 呜—— 绿皮火车慢慢开动了。 看着窗外的琴岛飞快地远去,风雪越发大了。 江浔拿出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是一张越发英俊的脸庞。 不得不说,演员们为什么都在练飞脸部肌肉,这颜值真的越发高了。 哈哈—— 看着江浔脸上快速颤动着,对面的娃娃一下子就笑了。 江浔也在看着这个娃娃,“哥哥,你在看什么?”奶声奶气的娃娃,看着江浔。 江浔闭上眼,猛地又睁开了,斗鸡眼,斜眼,涮眼珠子…… 哈哈—— 娃娃的笑真的有治愈的魔力,真好听。 “他的耳朵在动……”小娃娃笑着指着江浔。 江浔笑了,他站起身来取下行李包,悄悄地拿出道具牙,嚯,两只金钱豹的大牙从嘴里喷涌而出。 哇—— 孩子一愣,小眼睛一闭,就哭出了声。 年轻的父母赶紧哄着,“妈妈,他嘴里有牙。” “谁嘴里没牙?”年轻的母亲看看江浔,这小伙子一脸平静,笑也不露齿。 “这么长的牙……”小孩怯怯地用手比划着。 “瞎说,这么长的牙,那不成妖怪了,”年轻的母亲看着江浔,这张脸那么英俊,哪会是妖怪! 他,对,他就是那个明星,公关小姐里那个明星! 明星就要有明星的待遇,这一路上,江浔差点就被围观了,还是要买票那种。 好不容易列车 开进北平,他才慢慢缓过神来。 窗外的风雪一如既往地肆虐,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更些。 他不知道车站里,是否还有那位姑娘在等着他…… 第207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每个城市的车站,都是这个城市最有故事的地方。 这里有爱,有恨,有不舍,有分别,有希冀,有期待,有失望,有绝望……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来了,有人走了,有人满怀希冀,有人满面忧伤…… 车站,见证了无数人青春与岁月之路。 江浔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与杨哲在这里迎来送别了,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那個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他就笑了。 她正四处张望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江浔悄悄走过去,可是杨哲却慢慢转过身来,人潮中,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两人都笑了。 “妈妈,抱。”火车上的小孩子,也看到了江浔,主动跟江浔挥着小手,“叔叔,再见。” “嗯,这孩子是不是在火车上捡到一分钱了?”杨哲看着江浔,他笑起来真的好看,一个多月不见,他好象更英俊了,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眉眼也越发挺拔。 “我也不是警察叔叔,小朋友,再见。”江浔也笑着跟小孩挥手,当他看向杨哲的时候,正碰上杨哲的目光。 他心里一跳,慢慢地张开双臂,杨哲没有躲闪,任他把自己揽在怀里。 九十年代初的北平,这还是有些大胆的。 江浔只感觉她的洗发水的味道真的好闻,哦,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杨哲的心跳得厉害。 “是海飞丝?”江浔禁不住抚摸着杨哲的一头秀发。 “嗯,走吧……”杨哲不好意思地看着来往的行人,竟然还有人拿着照像机在拍他们。 …… “我们在外面吃点吧……”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江浔就感觉到肚子饿了。 “不了,我……都准备好了。”杨哲的声音很小,两人坐在后座上,从上车开始,江浔的手就没再放开过。 东厂胡同。 出租车在胡同口慢慢停下,“师傅,对,就前边,您在这儿停一下。” 付了车钱,江浔看着胡同口的小卖部,“郭大爷,买一箱啤酒。” 他不常回来住,小卖部的大爷好半天才认出他来,看他的样子象刚下火车,“这都腊月二十八了,才回来啊,你不是琴岛人吗,不回琴岛过年啊……” “今儿这年我就在北平过了,赶初一跟您拜年去。”江浔笑嘻嘻抓起啤酒就走。“ 杨哲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越发顺溜的北平话,打心底就乐喽。 哦,江浔慢慢放慢了脚步,自家四合院门前的积雪打得干干净净,门楼上两个红色的灯笼,在暗夜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哦,推开门,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风吹过,槐树上风铃发出悠远的声响。 屋子里,炉子烧上了,上面还有一壶开水,热气蒸腾,屋子里暖融融的。 窗上,也贴上了喜庆的窗花,院外的灯光映照进来,一切都是新年的新年的样子了。 “丁哥跟我一块收拾的。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好。”杨哲说着,脱下羽绒服,边说边戴上了围裙。 厨房里,几碟凉菜整齐摆放,切好的菜码就等待下锅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江浔笑道,他轻轻地走过去,从背后又一次揽住了杨哲的腰。 杨哲身子明显一颤,她无力地倚在江浔身上。 “嗯,年三十你怎么过啊,我妈说……我妈说让你到我家去过。”姑娘的声音很低。 “我啊,怕是去不了了,你不知道,我在琴岛的时候,赵宝刚一天十几个电话,”江浔笑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当过年了。” 今天? 杨哲笑着看着他。 “你看酒有了,菜有了,我出去买点肉,买点面,我们包饺子吃,对,家里有白菜吗?” “有。”杨哲说完,脸更红了,听这意思,两人好象成家了的样子,“你,还会包饺子吗?” “我会擀皮,你会包吗……那我去买肉去了。”江浔说着,穿上外套往外走。 匆匆买来了肉,剁成肉馅,又把白菜剁碎,这和馅的手艺他还想自己来。 “哎呀,你看,我忘了买酱油了……”江浔说着就又要往外面跑。 “别去了,家里有。”杨哲赶紧喊他,喊完自己心里又是一阵乱跳。 “十三香,胡椒粉,味精……” “都有。”杨哲笑了,厨房里各种调料一应俱全,还真的象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那我得切点姜末,再打两鸡蛋……”江浔麻利地在肉馅中放上姜末、鸡蛋、生抽、老抽,一通搅拌后,再放上盐、味精、十三香…… “嚯,瞧您这架势,挺熟练啊。”杨哲看得直乐,嗯,男人下厨房,倒是真好。 “和面吧。”江浔把面粉倒时盆里,开始揉面,面和好后还要再发一会,好在炉子边上是热的,两人等着的功夫,就开始嗑瓜子。 瓜子,花生,糖块,两人围炉而坐,却都是不说话了。 煤块在炉子里烧得通红,不时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我妈让我带的高粱饴,还有大虾酥……”江浔这才象想起什么似的,“我们琴岛的糖,还有鱼片。” 嗯,他转过身来,杨哲却把一把瓜子仁递到他的手里,她刚才自己没吃,都剥开给江浔留着呢。 瓜子仁是香的,大虾酥是甜的,两人就这样又香又甜地腻味着,“不好,面开了。” 面开了,江浔揉面,擀皮,杨哲就包着饺子,江浔突然用手指蘸着面粉就在杨哲的鼻子上点了一下,杨哲也不示弱,伸手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 两人乐呵呵地看着对方,又都笑了。 “嗯,再有台电视就好了。”杨哲笑道,两人吃着饺子,看着电视,那叫什么……那好象就是她向往的生活! “没电视也好,我给你还个节目,话说,一个矮个子男青年跟一个高个子女青年恋爱,男青年胆小心啊,他想……”江浔看着杨哲,她一边包饺子一边听着他说。 “他想吻一下女青年,可是他够不着啊……” 吻? 杨哲一下从面板上抬起头来。 “可是他还是想吻她,谁让这女青年长得忒漂亮 呢……”江浔扎撒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这女青年就转过身去,男青年就受不了……”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肌肉就快速颤动着,杨哲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出了声,这,这怎么还演上小品了。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灯下,江浔却演不下去了,这句话,发自肺腑,也没有提气,也没有托气,可是话一出来,还是象在舞台上似的,搞得杨哲又笑了。 笑完,她却红着脸转过头去。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能说这样的话,大都是恋人,就是刚刚谈恋爱都不敢说,女方要是一听这话,保不齐甩辫子就走人了。 可是,这句话又是这么悦耳动听,她又实在想听…… 第208章 谁来陪你一生好光景 “嗯,刚才演到哪了,这男青年想啊,女青年是不是害羞啊,他还得吻啊……这女青年就推了他一把……” 江浔作势倒退几步,腰就朝后弯了下去…… 这是戏曲表演中经常使用的向后大弯腰,他就这样头刚触着地的时候又给弹了回来。 “他还想上前,姑娘可不乐意了,劈头盖脸就是十几个大耳光子……” 凝眉,咧嘴,纵鼻……江浔脸上的肌肉快速变动着,逗得杨哲饺子也包不下去了,就这样看着江浔。 什么时候他成了喜剧演员了? “得,那就先坐下聊聊吧,再培养一下感情……” 江浔一条腿单腿半蹲,另一条腿搭在半蹲的那条腿上,并用脚别住半蹲的小腿,这就是人坐在椅子上的姿态了。 杨哲却不笑了,她是舞蹈演员,她知道这样蹲着上身还要不断地做出各种表情和表演,全身却无一物可以依靠或支撑。表演起来难度很大,极吃功夫,是很富于技巧性和体力的。 “小伙子终于又按捺不住,又想去吻姑娘,这时姑娘又推了他一把……” 嗯,江浔顺势又来了一个“竖岔”,这也是一個高难形体动作,可是虽然形体用力,可是用上的表情依然一丝不变。 哦,这一个月他经历了什么? 杨哲看得越发关心,在这样的形体动作中,脸上的表演又恰到好处,这得是下了多大的功夫啊。 他脸上的表情,控制自如,没有走歪,更没有变形,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可是小伙子想啊,自己得表表诚意啊……”江浔说着,身体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弹到了杨哲面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 金黄色的指环,晶莹的钻石,闪发着耀眼的光泽。 杨哲心里禁不住一阵乱跳,心跳得厉害,这饺子包不成了。 慌乱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上就被江浔盖了一个印,正当她不知要说什么时,江浔却拿起她的手,缓缓给她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杨哲,我这一生当中,只吻过一个女孩,如果你愿意,我想你作我女朋友……” 江浔的眼睛很是深情,脸上的笑恰到好处,那笑就象一枚石子投进湖里,阵阵涟漪慢慢散开,深情而又平静。 “我……愿意。” 杨哲就这样笑着看着江浔,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大雪无声地飘落,雪落下的声音很静,很轻…… “如果有一首歌,如果可以唱给我心爱的姑娘……”江浔的声音缓缓回响着。 轻轻,落在我掌心 静静,在掌中结冰 相逢,是前世注定 痛并,把快乐尝尽 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 你没办法靠近,决不是太薄情 只是贪恋窗外好风景 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 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睁开了眼睛,漫天的雪无情 谁来陪你一生好光景……. …… 白色的气体蒸腾,厨房里雾气弥漫,看着杨哲熟练地煮着饺子,江浔心里一阵温热,就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现在他不想须臾离开这姑娘,她走到哪他就想跟到哪。 “别闹,下饺子呢。” 杨哲回头一笑,她的笑太过娇媚,却让江浔更加用力。 嗯,明月不能朗照,小睡也是别有风味的,特别是在这个除夕的夜晚…… “你尝尝,熟了吗?”杨哲轻轻地盛出一个饺子来,筷子就送到了江浔嘴边。 嗯,江浔轻轻地咬了半个,他嘘溜着嘴咽下去,“嗯,好吃,我感觉熟了,你尝尝……” 杨哲笑了,看着剩下的半个饺子,她也吃进去,“嗯,那我开始捞了……” 从舞台到厨房,这样简单,干净,婉约、利落的杨哲,更让江浔喜欢,与杨哲在一起,他感觉没有任何压力,有的只是欢喜,只是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酱油!醋!再加点香油,你吃蒜吗?”江浔摸出一头大蒜,山海人哪有不吃蒜的。 大蒜! 杨哲就笑了,看着江浔调了一盘蘸料,她夹起一个饺子来蘸了一下,嗯,脸上就立即精彩起来,“不错,好吃,”她笑着夹起一个也蘸了一下,又送到江浔嘴里。 “嗯,光吃饺子也没味儿,我们喝点酒吧,”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江浔放下筷子,“就只有啤酒?” “啤酒吧。”杨哲主动道,“我能喝一杯……” 一杯啊! 江浔就笑了。 “以前在东方歌舞团的时候,哪敢喝酒,后来进了海政,有应酬我也不喝,戏曲演员也不喝酒……”杨哲端起杯子,看着金黄雪白的泡沫在杯中不断涌出,“今晚,是个例外好吗?” 其实,与江浔在一起,都是例外。 她这样大胆地看着江浔,“我想喝,不醉不归。” “你想归到哪里去?”江浔看着她的样子,灯光下,紧身的毛衣勾勒出美好的线条,这起伏的山峦,能把人的心融化,“对了,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嗯,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天色太晚,江浔怕她家里人着急。 “嗯,我说值班,我让欢欢替我。”杨哲自己又夹了一个饺子,蘸下醋,放进嘴里,笑道:“嗯,味儿还真不错!都是你馅和的好。” “是您包得好。”江浔说着也夹了一个。 杨哲已是双手端杯,平举看向江浔。 哦,这充满仪式感的动作,让江浔又想到了明月不能朗照,小睡也是别有风味的…… 他也郑重地举起杯,两人同时都笑了,杨哲却是一阵娇羞,可是她再抬眼看江浔时,樱唇轻启,啤酒就如流水一样不见了踪影。 江浔笑着夹起一个饺子,杨哲也不再说话,那啥,已经初见端倪,此时只有心中惴惴,小鹿乱撞。 “嗯,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除夕。”杨哲突然就羞涩地扭过头去,说着已是站了起来,走到江浔身后,俯下身,就从后面抱住了江浔。 哦,香气,熟悉的香气…… 江浔再扭头瞅她时,杨哲的脸就紧挨着他的脸了,静悄悄的屋子里,是无声的喘息,窗外,却是无尽的欢快的鞭炮声。 “我们也热闹热闹?”江浔说着,外套也不穿,就向外面跑去,转身也不知从谁家拿来鞭炮,二踢脚、闪光雷……这是男人的年货。 杨哲笑得看着他,就象看着一个充满童趣的大孩子,看着他在院子里放鞭点火,“来,”江浔把一个竖筒的闪光雷递给她,“拿着。” “我不敢拿,”杨哲笑得娇羞,“我不敢放这个……” “我教你。”江浔就把娇笑的杨哲揽在胸前,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点燃了闪光雷。 砰—— 七彩的烟花,照亮了夜空,照亮了胡同,照亮了小院,也照亮了杨哲的脸庞。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是却又止不住回望身后这个年轻的男子,此刻,生活一如烟花,绚烂多彩。 第209章 不一样了 清早六点半,天刚亮,大街上的车辆灯光朦胧,在浓重的晨雾中,慢慢移动着光影。 北平电视台门口,一辆大巴车早早停靠在这里,李雪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一个瘦高个正在活动着身体,他哈着气跺着脚,没办法,北平的冬天太冷了。 “江浔?” “雪健大哥!” 一個多月不见,两人很是亲热,李雪健就跟宋大成一样笑着握着他的手,“胖一点了,也好看了……真的帅气多了……” “人家江浔同志以前也是帅小伙。”赵宝刚来得也早,两人都瞅着江浔,小伙子的身姿越发挺拔。 左翎,吴玉华都热情地跟江浔握手,黄梅莹这个当姐姐的还与江浔拥抱,其实论年龄江浔都该喊她阿姨了。 饰演刘大妈的韩影仍是不冷不热的,她抱着小芳早早就上了车,“车里暖和,别再感冒着孩子……” 这个年代车里没有空调,可是车里闭竟还是不透风的,大家一上车就都热闹起来,那个问一句,这个插曲一嘴,都在打着着聊斋,打听着谢晋导演。 “浔子,聊斋应该算是第五部名著了吧,这辛十娘是什么故事?” “你在剧里还喝酒啊,那剧组的伙食是不是比咱们渴望剧组强太多……” “人家背后是上影厂,谢导要求严格吧,比赵导要求还严格?赵导就是管的伙食不好……” …… 听他们拿自己开涮,赵宝刚就笑了,“我哪能跟谢导比,大刘,你这不是埋汰我吗?要想伙食好啊,你也去拍谢导的戏啊,得,这话可不能让晓龙主任和鲁导听见……” 赵宝刚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好,“这不过年了吗,今天和明天,我们剧组会餐,畅开了吃,畅开了喝,咱们台长不是说了吧,不能委曲了艺术中心的同志们……” “特别是江浔同志,舍弃了上海剧组的优厚待遇,大过年流窜到北平,心甘情愿地跟在大家伙一块吃苦受罪,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对他的回归表示热烈的欢迎。” 哗—— 车厢里就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左翎温柔地笑着,她跟吴玉华都是那种温润如水的女子,可是骨头里透着坚强。 “江浔好象不太一样了。”虽然在戏里不怎么接触,可是吴玉华跟左翎入私底下关系不错。 现在两人都在注意着江浔,虽说他们演得电视剧和电影比江浔多,可是现在江浔演了谢晋导演的电视剧,在文艺界的名气肯定会一点一点扩散的。 “是不一样了。”左翎笑道,他的脸上的骨架感觉感觉越发挺拔了,就象他的身姿一样。脸上的肌肉线条也更加分明,他的脸上有种吸引力,让人不忍心挪开自己的眼睛。 “浔子,你还记得剧本吧,”赵宝刚在车上就说起戏来,“今天这场戏是补拍啊,别问我为什么补拍,你问鲁导去……对,这场戏是你跟吴玉华的对手戏……” 哦,江浔快速熟悉着剧本。 晚上,竹心在亚茹宿舍心神不定地等待沪生的到来,眼前的一切使她不禁想起:年华易逝,岁月流失,沪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自己却是孤身一人…… 忽然几声门响,把竹心从回忆中惊醒。 沪生进得门来不由一愣:竹心怎么在这儿? 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亚茹有意安排的,二人一起翻译资料。 夜深了,为解除疲劳,竹心打开留声机,肖邦的钢琴曲悠然而起,柔和的旋律将他们双双带入大学时代的初恋时节,听着听着,彼此都陷入沉思。 这可不真的就是一场恋爱戏,王沪生的感情现在很复杂,他有妻子,却又要舍下肖竹心,但却又嫌弃妻子,重温了与肖竹心的美好岁月…… “生活的压力与琐碎,让王沪生不再是当年那个低人一等的王沪生,现在,他渴望以前的纯真,吴玉华就代表着以前……” 车子一路开着,赵宝刚大体讲了讲他的看法,也不打扰他们,看着江浔在车上就与吴玉华对着台词。 车子慢慢开进了基地。 鲁导正吃着早饭,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写着东西,不时喝一口稀饭。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的想不出,腊月二十九,明天就要过年了,他早上吃的还是这个。 “浔子,就等你了,你终于回来了,嘿,一个多月不见,更帅了……”鲁晓威导演上来就抱住了江浔,得,江浔回来,那还不得赶紧逮着拍啊。 “你跟吴玉华对一戏,还是老规矩,彩排完了喊我一声。”他饭还没吃完呢,这就要进去吃饭。 “不用了,我们在车上彩排过了。” “这可是一大段,感情很复杂,你们俩得排一遍,争取一遍过。”剧本是鲁晓威写的,补拍的这一段,可以说是王沪生背叛婚姻的开始,虽然没有实质性背叛,可是毕竟迈出一步。 渣男,从现在起,就更让人恨了。 “导演,真的可以了。”江浔笑道。 鲁晓威也笑了,“浔子,我这儿可不是谢晋导演的上影厂,人家财大气粗……” 现在影视界拍电影电视的设备,资金,人力……百分之八十掌握在几大电影制片厂,谢晋导演要拍一部电影,毫不夸张地说,他可以动用的资源很大。 他可以把一座老宅整座都给搬到上影厂,也可以全国各地体验生活,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三个月,他的背后有的是资金和资源。 现在鲁晓威这破剧组,吃饭都困难,胶片都算计,他怕的是江浔早忘了渴望是怎么回事,心思还留在上海呢。 江浔没有办法,又跟吴玉华对了一遍台词。 赵宝刚不想再啰嗦,直接开拍。 瓷雕白莲花装饰的台灯,铁桶的北平牌饼干,还有一色旧式家俱,直接就把江浔带入进了渴望的世界。 “休息会儿吧,”江浔放松地扭着腰,吴玉华饰演的肖竹心也十分珍惜与江浔在一起的时光。 她抬手打开了音乐,两人就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里。 那时的他们,风华正茂,门当户对,是象牙塔里的学子,也是般配的恋人,怎奈造化弄人,后来一个发配在福建农村,一个在工厂改造…… 如果没有这样的劫难,他们本应成双成对, 花前月下…… “沪生,你幸福吗?”吴玉华好象思索良久,终于问出了自己要问的问题。 “这些年没事业没音乐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一封信都不给我写?” 赵宝刚认真地看着监视器,鲁晓威也走过来,具着监视器上的演员。 剧组的演职员也都围了过来,他们都想看看这位被谢晋导演看中的年轻演员…… 哦,以前不是看过吗,那不一样。 现在人家不一样了,是跟谢导拍过电影的人了…… 第210章 面瘫式演技 “我知道你的一些情况,我不会妨碍你。”吴玉华转过身来,痴情地表白着。 “不,你能理解我就好。”江浔的脸色冷漠,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台灯。 “请你把我寄给你的那些信和诗,都还给我好吗?”吴玉华搓着手走到江浔背后。 她穿得朴素,两只长辫搭在胸前,她的呼吸很是平静,却不再看江浔。 凭心而论,吴玉华的五官长相都很适中,五官清秀、舒展淡雅,而要说最迷人的还是这双会说话的杏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明亮得也能照进人的心里。 坐在监视器后的赵宝刚脸上也很是舒展,吴玉华太美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对王沪生的刻骨柔情。 “不,”江浔慢慢低下头,“不……” 哟,不错。 赵宝刚好象牙疼一样捂住脸,鲁晓威的脸色也更加舒展,江浔的两句台词,就仅有两个字,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动作也没有其他动作,但仅凭眼神与台词,就让这两个字两句话有了很强的层次感。 第一句他说得低沉,心里一定是很痛吧。 到了第二句,心中原有的想法更加肯定,语气中已带着坚定。 你能从江浔的声音里听到语气拉长,语调高起来,还有一点点的不满,却入石子投湖,涟漪顷刻而平……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表演,鲁晓威摸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江浔还没忘戏,马上就进入王沪生的状态了。 得,不得不说这台词功夫,这一個月进步太大了,就这两句词两个字的台词,说得流畅圆润。 赵宝刚却暗骂一句,浔子,太特么坏了。 他这是怎么演的?这王沪生坏得还让人同情上了。 …… “我知道,已经不存在了是吗,我真蠢,我早该想到了……”吴玉华笑了,那种失望的笑,让人动容。 “竹心,我对不起你,”江浔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早就想跟你解释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还解释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吴玉华的两手始终握在一起,显示着她的紧张不安,也显示着她的温柔与善良。 “那次在筒子河,那次约会,我本来是要去的……”江浔双手插兜,一脸的冰冷,“我知道,我去了你也不会原谅我,再说,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不是没有去吗,当然也没有必要再提起。”吴玉华依然笑着。 “坦白地讲,我当时心里已经有了她,你知道她是谁,”江浔转身坐在了桌子前。 “我知道,她是当时你在工厂锻炼时的师傅。”吴玉华终于不笑了,她饰演的肖竹心的笑都是装出来的,是在骗自己,也在骗江浔。 “对不起,我提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竹心,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从何谈起,我,真傻……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其实,其实……我当时是你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吴玉华哭着冲到江浔跟前,“你为什么不明确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别人,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我……要莪去苦苦地死等。”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我现在才明白,”吴玉华掏出手绢擦拭着眼泪,“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你能原谅我吗……” 江浔慢慢地站起来,看着流着眼泪的吴玉华。 一秒,两秒,三秒…… 江浔就这样看着吴玉华,吴玉华不时擦着眼泪,头低下去又抬起来,可是江浔却一直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 鲁晓威导演一拍大腿,这表情控制,绝了! 脸上平静,如面瘫一般,可是内心却如同沸腾的水,这各般思绪万般变化,都在眼睛里表现出来。可是脸上仍如一潭春水,波澜不惊。 这该死的表情控制力! 赵宝刚看过江浔的公关小姐,他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一句,江浔在演公关小姐的高翔时,没有拥有这种对自己肌肉控制自如的能力的。 早些年他在表演时,对于面部表情的控制是达不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人家一直没有放弃,对自己专业技能的训练。 他虽然还在上大三,也并没有因为入行久了就出行活。 他的专业技能的成长,不仅仅是因为年纪的成长而自然而带来的对人生和生活的认知的变化,同时在那些需要反复训练才能达到目标的技能上,他一直也在坚持行动,完全没有放松。 他一直在不断自我训练,他的脸部肌肉控制能力、他的声音越发自如多变。 这一切成果在有了名导的指导下一下就冲上了天! “您能看出他的进步吗?”姐姐黄梅莹也在一旁观战,素知韩影看不上江浔,这次,她可是把话挑明了。 “看得出来,看不出来那是瞎了,我又没瞎,”韩影老太太还是象剧中的刘大妈一样,“江浔这表情,比我那儿子强,”老太太终于叹口气,“我那儿子,输得不冤。” “得,这一条过了。” 赵宝刚一声喊,摄影棚里顿时欢闹起来,灯是明亮的,脸是动人的,可是外面又飘起沸沸扬扬的雪花来。 瑞雪兆丰年。 江浔终于松了口气,坐到了一边,李雪健就递过一个暖水袋来,“浔子,暖和暖和,这一段你演得真好,这表情控制得真好……你脸上的肌肉该紧张的紧张,该放松的放松,真好……” 李雪健重重地竖起大拇指。 江浔也笑了,他记得这还是李雪健第一次大张旗鼓地表扬自己! “大家歇一歇,我们堆雪人去。”赵宝刚喊了一声,两个孩子率先冲出去。 紧接着,大家纷纷走到雪中,看着大雪在风中乱舞,看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唉,看着黄梅莹,左翎,吴玉华,赵宝刚……还有扮演东东、英子的小演员…… 一张张笑脸,一声声招呼,江浔很是感动。 中国的影视史上,会不会记住这样一批人,大过年的不回家好好过年,在摄影棚里这样疯,却成就了一部电视剧! 《渴望》在这个年代万人空巷,千万人因此而感动,因为老百姓看到的是自己的故事。 剧中的人物都有过内心的挣扎和苦楚,但他们互相取暖,成为他们彼此艰难人生中坚强行走的支撑。 在那个迷惑的年代,正因为他们有了对亲情、爱情、友情,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人们才拿到了解决自己精神困惑的钥匙——人间真情。 “同志们,给大家拜个早年。”鲁晓威也难得出来,雪中,大声地问好。 “好人一生平安。”江浔马上答道,他团起一个雪球,笑着放进剧中儿子东东的脖领里…… 第211章 吃鸡 腊月三十,雪。 整个剧组并没有因为过年停下来,渴望继续拍摄。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日子,真适合在四合院里,守在烧得通红的炉子旁,与丁志诚喝得微醺,旁边杨哲磕着瓜子听两大老爷们聊天吹牛…… 可是,现在剧本还得背,表演还得彩排,全组上下从鲁晓威开始,没一人懈怠。 赵宝刚也真是缺德,把蓝天野老爷子从家里又接到了剧组,下车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要扶着老爷子。 “你就不能让老爷子在家里好好过个年?”江浔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什么导播,干的不是人事。 “这不是大家伙都想给老爷子拜年吗?我一人代表剧组也不方便,老爷子跟我们一块吃饺子,看春晚,拍电视剧,这是一個多么有纪念意义的春节……” 还别说,鲁晓威到底是有良心的,剧组的女同志除了有拍摄任务的,都在包饺子,锅碗瓢盆也是现成的,大家摘菜的摘菜,生火的生火,整个摄影棚里笑声一片…… 这样的春节,江浔还真没经历过。 “浔子,左翎,吴玉华,你们别懈怠啊,别的同志今天没有拍摄任务,你们得把这一段拍完了,拍完了才能吃饺子……”赵宝刚没心没肺地又吆喝上了。 江浔一手抓着剧本,一手把自己的暖水袋给了蓝天野,这大过年了,别把老爷子冻感冒了。 蓝天野认真地看着剧本,他的戏在下午,倒也不急。 江浔和左翎、吴玉华要演的这一段,是三人的一次冲突。 说是冲突,并不是语言和肢体上的冲突,而是情感上的冲突,内心的冲突。 大体剧情就是一天早晨,沪生坐立不安地盼望竹心的到来,忽听有人敲门,沪生急忙将门打开,原来是慧芳。 慧芳此刻的到来使沪生如坐针毡,望着沪生的样子慧芳感到非常奇怪。 待慧芳刚要跨出门时却一眼看见伫立在门外的竹心,她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丈夫背着妻子幽会前女友,被妻子抓包的翻版吗,不过拍得文艺一些,温馨一些。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这样没有大开大合的冲突,演员的表演就要更加细腻传神。 左翎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准备离开王家,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吴玉华。 相对于左翎身上朴素的灰色,吴玉华白色的围巾,显得不彩照人。 “竹心,我……”江浔脸上的肌肉颤动着,眉头拧在了一块。 蓝天野坐在一边,不动声色。 左翎满眼的悲愤,她看一眼江浔,一扭头跑了出去。 “慧芳,慧芳……” 江浔在后面喊着,可是他并没有追出来。 “赵导……”摄像用势暗示赵宝刚,这一段拍完了。 唉—— 赵宝刚叹口气,这负心男,他恨不得掐死他,可是作为导演,他还要为江浔的表演叫好。 他脸上的表情真是通透,那种负心还感觉自己很无辜,自己才是那个受伤的人,这种表情就在他一拧眉中立起来了。 “老爷子,您瞧瞧您这徒弟,您这儿子,你都想拿刀割了他……” “嗯,是不怎么招人待见,”蓝天野笑道,江浔剧里是他的儿子,现实中却是他的徒弟,朝夕相处早晚授道那种,“我也是是恨得牙根痒痒,我的儿子怎么能变成这样……” “你说,王子涛该不该检讨,子不教,父之过!”蓝天野道,“可是作为江浔的老师……” 要说到表演了,左翎和吴玉华都围了过来。 “你们仨的这段表演很好,很有生活的质感,也很有冲击力……” 其实这里面,江浔的进步最大,万般情绪却只在眉头与面部翻滚,都不需肢体辅助,更不用台词表达意思。 现在,他可以在话剧舞台上驰骋,也可以在摄像机前纵横,他,现在可以放出去了! “我啊,还是感觉浔子让人生气,天野老师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我们吃饺子的时候,让江浔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 万家灯火,烟花绚烂,飘飘扬扬的雪花都被染成了五彩的颜色。 一天拍摄下来,终于到了吃饺子的时候。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大家笑着闹着抢着动筷子,饭菜虽不丰盛,可是这也是渴望剧组这家人过的第一个春节,怕也是最后一个春节。 “江浔,演一段……”赵宝刚唱了一首敢问路在何方,就起哄着让江浔来一段。 左翎掰了一块烧鸡,正递到江浔手里,江浔这还没来得及啃,就被大家给推到了摄影棚中间。 “那我就吃鸡吧。”江浔搓了搓脸,开始模仿着王景愚老师的小品,他把鸡块用铁钉钉在桌子上,试图用力拉断,然而无济于事。 为了增强拉力,他就背转身,肩扛着手再用力拉。 可是,鸡筋的韧性实在太大了,以致非但拉不断鸡筋,反而身体被鸡筋拉了回来。 虽然这是一个老小品,可是大家看得高兴,鲁晓威带头鼓起掌来。 蓝天野笑着,拍着手,他看得明白,江浔的表演,里面有 两个难度相当大的戏曲技巧的运用。 一个是“金鸡独立”,单腿独立,另条腿抬起伸直呈水平,紧接身体做三蹲三起。 再一个是“侧滚翻”,俗称“大车轮”。 这是两个典型的戏曲技巧动作,没有平时的艰苦训练是难以完成的,尤其单腿三蹲三起,需要腿上功夫和腹肌力量,以及超强的平衡控制力。 江浔不仅完成得举重若轻,而且脸上表情不变…… 哦,刚才表演之前,这小浔子是急速地活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因为天冷,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更精准的控制自己需要做的表情,再先把所有的肌肉放松。 他在做这两个戏曲动作的时候,面部的某些肌肉必然会同时用力的,可是现在看丝毫不影响他的表演…… 这孩子,进步得实在太快了! 正当想着的功夫,摄影师扛着照像机进来了,大家笑着闹着,纷纷摆出各种欢快的姿势。 “茄子—— ” 照片就此定格。 照片上,鲁晓威留着胡子一脸的憔悴,赵宝刚被挤在边角,只露出半个脑袋,左翎、江浔、吴玉华就坐在蓝天野跟前,江浔的头却仰回去了,好象蓝天野在跟他说什么…… 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江浔的戏份又抢了一大截,再过两天,他又得去上海了。 看着照片,赵宝刚就乐喽,“浔子,天野老师在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在那些欢声笑语中,江浔依稀记得,天野老师好象说,“江浔你进步很大……” 不是了,我逗你玩,江浔笑了,“天野老师说,江浔,你现在是一名真正的演员了。” 第212章 大年三十 农历大年三十,一九八九年最后一天。 整个北平城,张灯结彩,烟花绚烂,远远望去,就象是一艘流光溢彩的大船,带着大家从八十年代,驶向九十年代。 “爸,妈,给你们拜年了……家里是不是开始包饺子了?”回到城里,胡同口的公用电话亭,江浔就把电话打回了琴岛,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嗯,你妈在家下饺子呢……你姐和你姐夫都在呢,你别想家,工作要紧……”江文远赶紧叮嘱道,接电话还是要到公共电话亭,不是很方便。 “就是……过年看也看不到你,你妈怪想你……”江文远说话声音不大,可是一句话,就差点给江浔整破防了。 只有妈妈想自己,爸爸就不想自己吗? “爸,我给大浔同志说话……”二姐江荻也下了楼,就把电话抢了过去,果然,她就打趣老父亲,“您先别说我妈,您不想您这老儿子,就会打着我妈的名义……” 她一句话就把父亲的老底给揭喽,“大浔,我来传旨了,妈让我跟你说,好好演,听着了吗?不要记挂家里……” 嗯,我象是记挂家里的人吗?江浔笑着说了几句,可是放下电话,他背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胡同里,家家户户都在播放着春晚,哦,一辆轿车却静静地停在自己门前。 红红的灯笼在雪地上洒下一片红光,朦胧而又明亮。 江浔长吁一口气,他抬头看看京城胡同上方皎洁的月亮,月如银盘,正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穿行。 他颤抖着推开古老的四合院的大门,在清冷的晚上,回到热气蒸腾的家里…… 这样的场景,江浔突然发现,好似以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哦,客厅的八仙桌上,四碟冷菜一应俱全,还有包好的饺子…… 哦,还有电视,电视上人艺的宋丹丹正在表演小品。 “你,你怎么来了……”江浔笑着靠近杨哲,把手伸向炉子,可是他的手猛地缩了回来,唉,他光顾着看杨哲了,把手给烫着了。 “我啊,让我哥把我送过来的。”杨哲笑得眼睛都弯在了一起,“陪你过春节。” “那我是不是得给你压岁钱,杨哲小朋友……”江浔一肚皮的感动,可是感动却化了玩笑,他作势就要从包里拿钱。 杨哲点点他的脑袋,却真的拿出一个红包,“这是我爸妈给你的……” “我还没有给叔叔阿姨拜年呢。”江浔的心里滚烫滚烫的,他抽出来,是几张十元票。 十元的大团结马上也要走入历史,今年,第四套人民币就要发行,最大的面额已经升至100了! “那我下饺子。”杨哲手脚麻利,一边下饺子一边看着宋丹丹挺着大肚子本色出演。 “海南岛?吐鲁番?啊,少林寺还有北戴河?”江浔眨着眼睛,“你想……” “你想说什么?”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饺子,杨哲一边笑着啐了他一口。 “我是想说,你想去哪?我们今年出去旅游去。”江浔笑道。 “嗯,我想去海南岛看看,听说那里很热闹……”杨哲从锅里捞出一個饺子,自己先尝了尝,“嗯,熟了,我捞吧。” 白气氤氲中,饺子捞了出来,江浔也不怕烫,嘘溜着放进嘴里,咸淡合适,鲜味十足,看样子里面还加了虾米。 “嗯,”杨哲笑着看着他,脸上也是一脸的满足,“嗯,新年开始了,我们俩是不是说点什么?” “祝你明年……明年身体健康,工作进步,万事如意……”江浔笑着说道,“祝你的男朋友演电视演电影,拿奖,拿大奖……” 去—— 听他连自己都说进去了,杨哲笑着啐了他一口,“我祝你明年拿下梅花奖,嗯,我们俩都好好的……”她突然就卡住了,可是又鼓起勇气说道,“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一起恋爱! 江浔大声笑道,杨哲红着脸夹起一个饺子塞进他的口里…… …… 大年初一,大雪。 透过玻璃窗望去,雪落大地,静无声息,四合院里的石桌上、槐树上……全是厚厚的积雪。 这样的大雪也不能猫在家里躲清净,今天这个日子,按照国人的习俗和京城的老礼儿,你得到领导家里、亲戚朋友家里拜年去。 “邵大妈,过年好,哦,我没回琴岛,拍戏呢……” “刘阿姨,您过年好……您又看我广告了,大过年的,广告净给您添堵……” …… 江浔一边挥着大扫帚清扫帚着胡同的积雪,一边跟早起的街坊邻居拜年,说的全是过年的话,人家爱听什么就说什么。 胡同里的孩子戴着帽子手套,拿着鞭炮,就在胡同里蹿来蹿去,这一会功夫,听的全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叫一个喜庆。 刷刷—— 江浔继续挥动着大扫帚,扫完雪吃早饭,他还要到杨哲家,到苏民老师家,到于院,夏导家里拜年…… “浔子,昨晚一直演电视剧呢,家里有菜吗,我给你拿点什锦菜过来……”邻居大热情地招呼着。 “莪家里有烧鸡……”胡同口小卖部的大爷也不甘落后,他们都挺喜欢这个小伙子。 熏鱼、丸子、猪蹄、皮冻……得,江浔暗笑,好嘛,清早起来这一亮相,大家伙也太热情了。 他在这儿住了一年多了,也没这个待遇! 这是为嘛,就因为自己演了戏? 胡同里突然安静下来,冷风吹过,树枝上的积雪扑簌扑簌地掉在地上。 “这……这是爱人?”一居委会的大妈,就看到了从四合院里出来的杨哲,手里还端着铁箥箕,里面是昨夜烧落的煤渣。 她显然没有想到会碰到这么多人,她就穿着江浔的羽绒服,没有洗脸,也没有化妆,甚至没有梳头,看着胡同口这些老头、老太太,还有半大孩子,再看看自己的样子,她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去。 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她还得笑着走过来给这群街坊邻居拜年。 “这姑娘真漂亮,不打扮也漂亮,真的是个美人坯子……”居委会大妈一把扯过江浔,“今天是不是得到女方家里拜年啊……” 是啊,江浔正愁这事呢。 可是杨哲期盼的眼神,他明白,她是想把自己介绍给她的家人。 得,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的。 …… 与杨哲打了一辆出租,又买了几样礼物,江浔甚是忐忑不安。一路上,他看着外面,看着这个九十年代第一个春节的北平城。 九十年代初的北平,漫漫风雪中,到处在拆迁,时代在发展,城市也在巨变。 繁华的前门大街,自行车、面包车还有行人交织在一起,非常热闹。 “你们这是回娘家?不,是到未来的岳父岳母家,看样子,是第一次去?”出租车司机真是个人精,逗着这两人。 他不时回头看看江浔,车上挂着毛主席像,播放的是样板戏的歌曲,好些年没有听到这些歌了。 “哎呀,我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杨哲看着江浔,刚才光顾着激动了,家里还不知道,“师傅,麻烦您找个公用电话亭行吗?” 第213章 比蜜甜 这是一个很是宽敞的小区,院子里的银杏树看着很有些年头了。 “我家就住三楼。”杨哲红着脸,不断跟碰到的熟人打着招呼,可是大家的眼光就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浔。 “小哲,带男朋友回家了?”一位胖胖的阿姨笑着打趣她,“男朋友真帅,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呢。” 是面熟,电视上整天价是江浔的广告,一天见好几次,能不面熟吗? “我有点紧张。”辞别这位阿姨,江浔笑了。 杨哲也笑了,羞涩又有点兴奋,江浔有点紧张也有点期盼,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拉到了一起,却心照不宣地不说话。 “我家就在三楼……”杨哲终于把手从江浔的手里抽了出来,“没事,我爸妈人特好,他们都看过你的电视剧。” 嗯,江浔用力地搓搓脸,想着怎么跟杨哲的父母哥嫂说话。 门开了。 一位四五十岁却保养极好的中年妇女笑着就站在了门口,得,这一看就是杨哲的母亲,母女二人长得很象。 “阿姨过年好,这是我的女朋友杨哲……”江浔说完,自己就是一愣。 杨哲妈妈也是一愣,接着笑了,她的身后,杨哲的爸爸和嫂子都笑了。 “噢,我们认识,我们都认识她二十年了。”杨哲的母亲笑道,“快,屋里坐吧,今天外面太冷了。” 江浔尴尬地拍拍脑袋,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他一看杨哲,杨哲满脸通红地看着他,趁家人不注意,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江浔脑袋。 “家里暖和,把羽绒服脱了吧,坐,坐,别拘谨。”杨哲的爸爸笑着把江浔让到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水果瓜子糖块,“抽烟。” “叔叔,我不会。”江浔下意识地又看看杨哲。 “不是在电视上抽吗?”杨哲的爸爸笑了,电视上吞云吐雾很是熟练嘛。 “那是在演电视剧,他不抽烟。”杨哲笑着坐在爸爸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不时却调皮地看看江浔。 “现在的年轻人谁抽烟啊,小江,吃水果,吃糖,吃瓜子……”杨哲的妈妈也笑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杨哲嫂子朝小姑子努努嘴,这还没怎么着呢,不就是来拜个年吗,这热情,都把外面的雪融化了。 “给你哥打电话,怎么还不回来,中午啊,小江,就在阿姨这里吃饭……” “不了,”江浔赶紧道,他这是告了假,下午还要拍摄,“阿姨,剧组都等着我呢。” “人家小江是男主角,男主角不去,哪能演得了戏,不过,这饭总得吃,待会,让杨方把你去送过去。”杨哲的嫂子麻利地戴好围裙, “嫂子,你别忙了,他真的走不开,大年三十都到了晚上九点才回来……”杨哲拦住嫂子,她其实是想让江浔在家里吃饭的,可是不能耽误他的工作。 “嗯,你怎么知道他九点才回来?”嫂子悄悄地把杨哲拉到厨房,“嗯,老实交代,要不我跟妈说……” “嫂子——”杨哲扭捏着,讨好地拉住嫂子的手。 客厅里,杨哲的爸妈与江浔闲聊,说起北平台的渴望,也说起谢晋导演的电视剧,两人对视一眼,这小伙子还没毕业啊,电视剧就拍了四部了。 谢晋那是谁啊,他的电影里都是明星! 这小伙子长得也好看,跟他们家杨哲还真是般配。 “嗯,明年就毕业了吧,工作单位……”杨哲的母亲笑着削了一個苹果递给江浔。 “人艺,我们这个班是人艺与中戏的合办班,毕业后基本就留在人艺了。”江浔接过苹果,看着走过来的杨哲。 “谢晋导演还想让他去上影厂,他还是想留在在人艺。”杨哲坐在了江浔身边的沙发扶手上。 “人艺好啊,咱们北平人,谁不知道人艺。”杨哲的母亲笑着看着他们,能进北平人艺的小伙子,品行和功课都是不差的,政审这一关,人艺就替他们把关了。 嗯,将来一个在人艺,一个在海政,工作上也很合适。 她越看江浔,笑得就越和蔼,一个劲地留江浔吃饭。 “叔叔,阿姨,真的抱歉,我得走了,”江浔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改天我再来看你们,剧组的人都等着我呢。” “好,吃饭随时可以吃,家里也随时可以来,我们随时都欢迎。”杨哲的爸爸也笑着站起来,“年轻人就得好好工作,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们说。” “这就要走啊,中午在这儿吃饭,”正说着,杨方就推门进来,“江浔,你可不能走,我这是特意为你赶回来的,这样,你在这儿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西山,这样,我先给郑晓龙打一电话……” “哥,别忙了,剧组百十号人都等着我呢。”江浔很是诚恳,他不去这戏没法儿拍。 “也成,”杨方很圆融,“那我送你。”他笑着看看杨哲,“还有话说吧,要不要我们回避?” “嫂子,你看我哥,就会拿莪开玩笑。”当着父母的面儿,杨哲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看着江浔,那目光灼热,灼得江浔心里滚烫。 车子慢慢开出了小区,杨哲还站在窗前。 “嗯,爸妈,你们看,是不是跟小哲很般配,工作也好,学历也好,人长得也好,还有一套四合院……”杨哲的嫂子净往杨哲父母的心里说。 杨哲的妈妈笑了。 “小哲,你瞧咱妈,这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杨哲嫂子亲昵地打趣着杨哲,“得,你不知道你打电话,我跟妈好一通忙,爸,你看,这小伙子成吗?” 杨哲的爸爸爱怜地看着女儿,姑娘高兴,他就高兴,自家姑娘是拍广告跟这小伙子认识的,这广告,起初姑娘还不愿拍呢。 这叫什么,这就叫缘份! “姑姑……” 一家人都在谈论着江浔,杨哲的小侄子就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小家伙昨天睡得很晚,今天一直犯困就睡着了,“你要嫁到山东,离北平能有多远……” “姑姑啊,就在北平,哪儿也不去。”杨哲疼爱地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你姑姑啊,还在咱家,”杨哲嫂子剥开一瓣桔子,“对了,家里电话告诉人家江浔了吗,他不是还要去上海吗,他怎么联系你 ?” …… 渴望剧组没白没黑地连轴转地赶戏份,到了初八,江浔的戏份赶得差不多了,江浔就又该去上海了。 把电话打到杨哲家里,在丁志诚家里吃过午饭,他就找了一公用电话亭,把电话打到海政,好大一会儿,杨哲才过来,“喂……” 听着听筒里姑娘的声音,江浔心里就甜甜的。 “嘿,绷着,别笑,别笑,”丁志诚在一旁打趣着他,“你这心里的蜜都快流到脸上了……” 第214章 传呼机 王府井大街,人潮如织,中国人的习惯,不出十五都是过年。 与杨哲牵手走在大街上,行走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就是这样走走,江浔也感觉到满足。 这座古都,古人是不是也是这样走着的? 嗯,中国五千年华裳汉服的优良传统里,男人腰间似乎总得环佩叮当挂点啥。 先秦的玉佩、两汉的印绶、唐宋的佩剑、明清的香囊,无一不是显摆身份的物件儿。 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传呼机再次当仁不让地出现在腰间,这东西还不能被外衣遮住,否则就如锦衣夜行。 腰挂传呼机,灰西服红领带,袖口的洋文商标舍不得撕掉,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末土豪的时尚style。 江浔其实早就想买一台传呼机了,他出去拍电视剧,把电话打到海政,可是海政的电话也不是为他一人准备的。 再说,剧组里的人找不着他,有时也是干着急。 剧组里,谢晋导演配上了传呼机,大家都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有了这玩艺,就可以进入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时时处处可以被找到,可是当后来大街上滴滴声响起,行人纷纷停下捂腰,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国男人普遍肾有问题呢。 两人进入邮电局,杨哲就打量着玻璃柜台里的一台台传呼机,团里有领导也有这玩艺,自己的哥哥也有这玩艺,可是真的看到价格,杨哲暗暗咋舌,好家伙,一台传呼机售价2858元! 她看看江浔军绿色的挎包,里面是刚从银行提的现金,都用报纸包着呢。 江浔也在看着柜台里的东西,这是一部日本产的“古董”:咖啡色的机身,外带小卡套,一根不长的银色链子可以别在裤腰带上。 这部寻呼机机身竖向和数字单排置顶,并且只能显示数字,如果有人留言,显示出来的都是像早期电报码一样的“暗语”。 但饶是这样的古董,也是这个年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动辄三四千的价格成了此时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那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在游览长城时,尼克松的身上突然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 看着杨哲在价格面前有些紧张,江浔就开起了玩笑,“我方陪同人员都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向上级汇报,才知道这东西就叫传呼机。” 其实早在1984年,广州就开通了全国第一家数字寻呼台,次年11月,北平市电信管理局无线寻呼通信系统正式开通使用。 “寻呼年代”的星星之火,就此燎原! “同志,拿这個我看看。”隔着柜台,江浔点了点一台传呼机。 柜台里边站着的中年妇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她没有接话,却是打量着江浔和杨哲,她的眼光把两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这年轻的样子,让这位中年妇女就好象没有听到江浔的话似的。 “大姐,能拿这个我们看看吗?”杨哲又一次轻声问道。 “看看,看坏了怎么办,是你们赔还是我赔?”中年妇女再也不瞅他们,转身又懒洋洋地坐回到椅子上,手里就差一包瓜子了。 “我们不光看,买。”江浔不想自己的心情被打扰,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柜台。 “买,一般人买得起吗?”中年妇女嗤之以鼻。 杨哲有些尴尬,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呢,不过,定对俊男靓女,确实长得好看。 “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们是二般人。”江浔取笑道,“二般人买得起!” 哗——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大笑,中年妇女狠狠地瞪他俩一眼,不再搭理他们。 江浔是真的没有想到,有钱他还买不着一台传呼机! “走吧。”杨哲扯扯江浔的衣袖,江浔还想理论,可是杨哲却拉着他往外走,正好,这东西太贵,人家不给看正合适。 “买不起还要瞎看……”中年妇女盯着两人的背影,又加了一句。 “哎,你扯我干嘛,”江浔拗不过杨哲还是跟了出来,“我们是来买传呼机的,东西没买着,哪能回去?” 两人的争论却吸引了门前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他打量着江浔,“你是……你象是电视明星……对,对,你就是高翔!” “你是?”江浔看看他,并不认识,见中年人盯着他俩,杨哲的手就放开了。 “我姓郭,”中年人笑着自我介绍,“你是高翔吧,看过你的电视剧,你的广告,”他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怎么,你要买传呼机,那一定要享受政策。” “郭主任。”当三人重新走到柜台前,中年妇女立马陪着笑脸站了起来,身上的那种懒散劲就不见了,可是看到江浔和杨哲,她笑得就尴尬了,可是还得笑,不笑不行! “我这个二般人能看看传呼机吗?”江浔也不与她计较,笑着问道。 二般人? 郭主任马上知道,这里面有事情,可是他没有现场去问,只是亲自给江浔介绍,“这几台传呼刚刚上市不久,五月份世界电信日我们搞优惠促销,给你一个优惠价格,嗯……” 他靠近江浔,轻轻说出一个数字来,杨哲立马睁大了眼睛。 1858元! 一下子就省掉了她半年的工资! 可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这个优惠,你首先能拿得出几千块人民币去买这玩艺! “服务费每年450元,入网费每年700元,总共三千块钱。”郭主任又笑着介绍道,江浔明星,明星拍一集电视剧就几十上百块钱,他不差钱! 杨哲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本以为优惠了,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名堂! “好,”江浔把挎包放在柜台上,从包里取出报纸包着的钱来,“给我拿两台。” 郭主任看到江浔打开报纸,看着一撂撂大团结,立马说不出话来了。 中年妇女却只觉得心口窝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间,气都喘不动了。 两台传呼机,齐刷刷地摆放在了玻璃柜台上。 不管江浔心里在想什么,中年妇女很热情地介绍着,“这是常用语的数字编号,有人留言后,传呼台就把相应数字显示到你的 传呼机上…… 数字呼机都附带着说明书,上面列举了几十种常用语的数字编号。比如说‘速回电"是123,“事已办妥”是223。 别人看不懂,提前背过说明书,一看就能翻译出意思。 “这是数字代码对照表,”中年妇女又笑着拿出几张卡片,“这是代码本,你把对照表贴在传呼机后面,方便得很。” 传呼机机身上贴上数字代码对照表,里面列出了每个姓氏所对应的数字,比如:陈姓,显示016、李101、朱036、周034、张024等。 当收到电话号码以外的数字时,被呼的人就马上掏出小本子,根据代码本来“翻译”,就像谍战片里的收报员一样,所以很多人索性把代码列表贴在BP机的背面,方便查找。 “江浔同志,选号吧,”郭主任更加热情,“选个吉祥号,不收你的选号费。” 办个传呼机得排队,想弄吉祥号还得交选号费,可是现在本子上的吉祥号码任江浔挑选。 江浔笑着把本子递给杨哲,“你来选。” 第215章 听海,听滴滴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 杨哲依依不舍地把江浔送上火车,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江浔的体温。 紧赶慢赶回到海政,正碰上指导老师苏岩严厉的目光,看着蒋欢欢她们一个一个作着准备动作,杨哲头一低,赶紧去换舞蹈鞋和舞蹈服。 她是老资格的舞蹈演员了,因为训练,膝盖半月板受了伤,长期带病坚持排练演出,直到不得不动手术。 她年轻时的那個年代,手术水平很低,她的半月板竟没大面积摘除了。 最后不能走上舞台,只能当了指导老师。 也许是要弥补自己舞台上的遗憾,她对这些周身洋溢着青春芳华的女兵很是在意,要求也很严格。 杨哲换好服装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苏岩的目光,她吐吐舌头,赶紧归队。 今天要排演的剧目是听海,演员阵容很强大,杨哲与蒋欢欢都是领舞之一。 “舞蹈的整个画面,你仿佛能看到踏浪而来的女子,处处都是柔情……” 嗯,蓝白色为主的色彩基调,好象海风拂面,浪花依旧。 海风? 上海是没有海风的吧,只有江风,是黄埔江,不是浔阳江…… 蒋欢欢瞅一眼杨哲,她的脸上甜蜜得能淌下蜜来,这可不是《听海》的表情啊…… “杨哲。” 还没等蒋欢欢提醒杨哲,苏岩就喊了起来,“想什么呢,注意表情,杨哲……” 杨哲吓了一跳,她背转过身朝蒋欢欢吐了吐舌头。 “注意,蒋欢欢,范玉丽,动作再舒展一些……” 滴滴滴——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众女兵都是面面相觑。 滴滴滴—— 声音仍在响个不停,苏岩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得下水来。 “什么声音?” 大家茫然四顾,互相看着,苏岩也打量着练功厅里,空荡荡的练功厅里只有一众靓丽的女孩,还有她们的衣服,哦,还有一个小坤包,声音好象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好象……好象是传呼机。”终于有女孩弱弱地说了一句。 传呼机? 大家都看向杨哲,因为那个坤包是她的。 团里还没有几人能用得上传响机,这种动辄几千的小玩艺让大家望而却步,就是职称上去,担到营级,也不过一个月才不到人百块钱。 杨哲红着脸快步走向自己的坤包,她现在好后悔没有把包放在更衣室里,顺手就放墙角了。 可是她走过去的时候,传呼机就不响了。她讪讪地看看苏岩,弱弱地重新归位。 “刚才我们讲到哪里了,对,大家的动作要再舒展一些……” 苏岩还没有讲完,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下练功厅里就热烈了起来,大家都在看着杨哲,看着她的那个包。 “以后不准把不相关的物品带到练功厅里来。”苏岩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她虽然生气可是也只是说了一句,“休息,十分钟以后继续排练。” 苏岩走了,一群女孩呼拉就围了过来。 传呼机就是宝贝似地在一双双纤纤玉手之间传递着,“这东西真小巧,摩托罗拉,真好看……” “杨哲,这是你买的?” “是男朋友给买的吧?现在打开电视就看到你男朋友,穿林杉西服,不要太潇洒……” 笑声,各种各样,却各有各的况味。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空气里仿佛到处都是钱的味道,社会风向一下转变了。 女孩都兴找大款高干,知识分子文艺分子不再吃香了。 可是如果演戏还有钱赚,拍广告还有钱拿,那又不一样了,何况还是一个有钱有颜的帅气青年。 “以后,我们可得跟杨哲在一块,找到杨哲就找到我们了。”一女孩笑着把传呼机递给杨哲,“我叔也有一台,三千多呢……” 一听这个数字,许多女孩就言语了。 可是三千多,似乎也不难实现,顶多花一年多的工资,那就要咬紧牙关不吃不喝。 嗯,女孩们带着艳羡的眼光散开,蒋欢欢和王芳,这两位杨哲最要好的朋友依然围在她的周围。 “嗯,江浔又去上海了?”蒋欢欢把玩着传呼机的银链子,满眼的欢喜。 “谢导的戏还没拍完呢,还有一集,”杨哲又想起了江浔,“丁哥找你了吗?” “他啊,忙得很……”说起丁志诚,蒋欢欢就不自在起来,可是口气里有的是温情,“他啊,说春天了,要把你们那小院子给收拾收拾……” “杨哲,你还有自己的院子?”王芳故作惊讶道,“在哪儿啊,什么时候我们过去参观参观,”她压低声音,“是不是将来……” 三个女孩说着悄悄话,很是亲昵。 “哎呀,丁哥这个都跟你说,你们俩进行到什么程度……”杨哲开着蒋欢欢的玩笑。 “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对,江浔不是到你家拜年了吗……你父母怎么说……” 杨哲是真的脸红了,这个江浔怎么什么都说,这个丁志诚,怎么什么都说…… 想起江浔,她忍不住又看看传呼机上的电话,似乎不是江浔的。 …… 滴滴滴—— 今天,杨哲一天都把传呼机放在包里,等待着清脆悦耳的“嘀嘀”声。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一天时间她也没有再听到滴滴滴的声音。 晚上九点多,要吹熄灯号了,蒋欢欢都已经躺下了。 突然,传呼机忽然划破宁静的夜空,“滴滴滴滴”地响起来。 杨哲就从床上爬起来,她非但没生气,而是快步出门,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旁。 她拿起电话,待拨通电话后,她激动地问:“刚才谁呼我?” 只听到一位男士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是我!” 杨哲瞬间就没了情绪,电话打过去是哥哥杨方,“怎么是你?” “你想是谁……”杨方笑着反问道,“大晚上给你打电话的就是你哥,你嫂,咱爸咱妈,江浔晚上才舍不得给你打电话,你说是吧,小哲……” …… 辛十四娘剧组就是一个大家庭,春节过后,大家陆续从全国各地回归,互相拜年之余,谢晋导演还自掏腰包买了花生瓜子糖块,慰问大家。 过了一个年,好多人都有点胖了。 “过年好。”江浔在一群人中间看到了郑爽。 “过年好。”郑爽也看到了他,不过,她站在离他一米远处,只是过了一个春节,两人似乎生分了许多。 第216章 女人的疼 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剧,拍摄进度很慢,四十五分钟一集的故事长度,如果没有外景,基本上一星期内可以拍完。 可是谢晋导演把电视剧当成了电影在拍,一集起码要大半个月才能拍完,这两集,加上下生活的时间,足足要用去两个多月。 这不,经过一個春节,演员又得重新找回状态,郑霜和江浔少不了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冯子平终于栽了跟头,损友之妻杀害了家中的婢女,栽赃在了他的身上,下狱,受刑,判斩,这可急坏了家里人。 可是辛十四娘却象没事儿人似的,其实她的心里是很挂念冯子平的。 “这场戏,冯子平下狱,辛十四娘探望,你们好好准备一下,不急着拍,这是全剧的转折点,都好好琢磨琢磨。”谢晋导演今天收拾得利落,这场戏拍完,全剧就可以杀青了。 夜色渐已落下。 小镇一处小店里,又热闹起来,这里已经成了剧组的临时食堂,几个相好的演员,三三两两过来,谈笑间喝点小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什锦拼盘,走油甜肉,扣三丝,再来一个桂花肉……再点一个肉皮汤……” “江哥,可以了,够吃的了。”袁鸣和郑霜笑着拦阻。 “好的,那可以了,留着胃下次来吃。”江浔也不多点,“饮料,喝点什么,要么来点黄酒,暖暖身子?” 菜还没上来,酒就先上来了,三人举起杯子,郑霜看着江浔就笑了。 “这过了年养的白白胖胖的,你看,下狱这段戏怎么拍,看着你这样我就好笑,我哭不出来……” 哦,袁鸣也笑了,江浔确实更加英俊了,任哪一个女孩看了都要心动,这样的形象怎么会是要秋后问斩呢! “你们以为我容易,大年三十都在拍剧,我容易吗?”江浔看着端上来的走油甜肉,哦,一股焦香味,闻起来蛮香的。 “哦,什锦拼盘……”老板跟这些剧组的演员也熟悉了,亲自把一盘菜端了过来。 拼盘里有糖醋排骨,香肠,白切肉,白切鸡,皮蛋……茶生米,猪肝,堆得很好看,蘸着特意调好的酱汁,风味别致。 “上海人上了这道菜,就是女儿要嫁人了,儿子要娶媳妇了……”这其实是一道喜宴菜,郑霜说到这里,眉梢的喜色更浓,“唉,江浔,我真的伤心不起来……” “姐,要不弄点洋葱,擦到眼睛上……”袁鸣给出着主意。 “谢晋导演会训得你哭,出什么馊主意。”江浔一口就给否决了。 “你得想想伤心事……”袁鸣又出主意。 “我没有伤心事,顺风顺水的没伤心事……”郑霜又笑了,也难怪,年纪轻轻演艺路上一帆风顺,人长得又好,这个世界整天都对好微笑。 滴滴…… 正说着清脆的声音响起,江浔与郑霜一个摸向腰间,一个就拉开自己的包。 哦,传呼机! “你的传呼号多少……我春节前买的,拍戏现场不敢拿出来,怕谢导批评我,哎呀,”她笑靥如花,“这回,我更伤心不起来了。” “其实哭不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受是什么,可能你感觉很动情,可是导演却觉着你在镜头前的表现力不够。”江浔又给郑霜倒上一杯黄酒。 嗯? 郑霜眨着一对大眼睛,看向江浔。 “怎么办,你不用从头哭到尾,前面你可以平静地说,说到你最痛的那一点,那一瞬间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就看着我,突然间你觉着自己胃疼,疼到弯腰的程度,然后你就捂着胃,然后这疼劲儿过去了,再慢慢起身,把台词说完。” 就这样? 郑霜有些不敢相信。 “胃疼,我胃好着哪,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子,随便吃……” 江浔一时牙疼。 “对,我想起来了……” “哎,你去哪,菜刚上来。”眼瞅着郑霜站起来,往外走,袁鸣赶紧在后面喊着。 “回宾馆,我试一遍。”郑霜招呼着老板,“打一下包。” …… 宾馆里,郑霜腰一弯,手一捂,眼泪就下来了。 这么神奇,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袁鸣也不禁掉下眼泪来。 “嗯,有那个味道了,谢导不会说什么了吧。”江浔站起来。他要准备自己的戏了。 “可是我的胃不疼。”郑霜得意地眨眨眼睛。 “我知馗这,是女人疼,”江浔朝身后挥挥手,“都一样。” 一样? 袁鸣眨着眼看着郑霜。 郑霜轻轻啐了一口,低声笑道,“小伙子,懂得很挺多。” …… 为了准备好下狱这场戏,江浔早早地就不刮胡子,一天就吃两鸡蛋,喝一碗稀粥,他要把自己弄得胡子拉渣,憔悴得跟什么似的。 这还嫌不够,晚上他也不在宾馆睡了,直接睡到了剧组临时搭建起牢房里,熟悉着这个拍戏时的环境。 可是这里毕竟冒风漏雪的,他竟把自己给弄感冒了。 这样也好,冯子平坐大牢,不也是这样一幅状态吗? 谢晋导演也着实被感动了,当即决定,这场戏明天开拍。 …… “开始。” 谢晋导演一声喊,监视器中就出现了郑霜的身影。 她的背影进入画面,近景镜头中的江浔要难以抑制地泪流满面,悔恨,哀怨,不舍……种种情绪,却要在镜头中放大,这是一个多么有难度的表演。 谢导也知道,江浔为这个镜头准备了三天了。 如果演好了,绝对是精彩中的精彩! 当谢导喊准备的那一刹那,江浔的情绪早已满弓待发。 可是灯光师一声喊,让大家都愣住了,镝灯灭了。 谢导气得在现场来回地转圈,几乎破口大骂了,“演员为这个镜头准备了三天,情绪酝酿了三天,不吃不喝,感冒了,冻着了,就为了这一个镜头,你的灯竟然坏了!” “这是人,不是机器,不是机械地要演什么就能演出什么,换灯,马上,马上换灯!” 可是这路叫镝灯的设置,换好灯管后还要冷 却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这情绪,怎么办? 谢晋导演气得又掏出酒壶,他没有喝,却走到江浔跟前,“对不起,忍一下。” 哦,江浔心里突然涌过一阵热流,谢晋导演竟然给自己道歉! 他没有动,仍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顺手把一团草芥放在自己头上,“导演,没事,等一下就好。” 第217章 扛得住镜头 这时候,演员能说什么,只能勇往直前,心理不能垮掉。 没过二十分钟,镝灯又亮了,现场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待灯光亮度稳定了,谢导也不去看监视器,就在镜头后,悄声细语道,“江浔,郑爽,不要着急,我们等你们。” 江浔看看郑爽,郑爽点点头,江浔深吸一口气,用手指给了一个示意,谢晋导演低声喊道,“开机。” 幽暗的牢房里,江浔蓬头垢面,绝望地盯着牢房的石顶。 他嘴唇干裂,脸上道道血痕,一只小虫爬过的他脸庞,他却丝毫没有知觉。 “相公……” 一声悲切的声音传来,江浔的眼皮动了动,可是他没有转过头,多少天的夜晚,他都会梦到辛十四娘,这怕是又在做梦吧。 “相公……” 江浔的手指动了动,却只是动了动而已。 “相公——” 谢晋导演明显地看到江浔的身体开始颤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这孩子,脸上的表情很生动,一句话,他扛得住镜头! 过年前,自己还跟他讲,演员的表情训练,现在看,这孩子下了苦功夫了。 武珍年导演也注意到江浔的表情,她看看谢晋,她知道,谢导非常讨厌装腔作势的演员,他喜欢用功的、会塑造人物、有创造性的演员。 江浔这孩子,不就是这样的演员吗? 一棵好苗子遇到一位好导演,他的进步肉眼都是能看得到的。 镜头里,伴随着一阵阵铁索的声响,江浔爬起来,他的脸上仍在颤动着,那是受刑的旧伤,一扯就疼吧。 “娘子——” 微弱的声音,仅仅两个字,却蕴藏着无限的张力。 他连滚带爬地匍匐到了粗大的木栅旁,颤抖着伸出手来。 谢晋突然有点恼火,不是恼火别人,是恼火自己。 这一段,他不应该用24格拍的,应该再加12格,36格。 这样拍起来,江浔眼神会突然有一种很痴迷的样子看着另外一個人。 “娘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又喝了酒……”江浔的手却触碰不到郑爽的手,他的眼里尽是悔恨,泪水顺着消瘦肮脏的脸颊流了下来。 谢晋导演一下放下心来,根本用不着36格,江浔的表情很是生动,连带着眼神也很是动情,不必用36格! “我……我……”江浔哽咽之下,已是说不出台词来。 可是这恰到好处! “相公,相公,为妾都已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郑爽伸手抚摸着江浔的头,是他们用酒来诱骗你……” “我好后悔……”江浔无助地抬起头,已是泪眼滂沱。 “相公,你千万要保重,只要保住性命,”郑爽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为妾拼死相救。” “只怕我现在性命难保……” “相公,你再也禁不得打了,……如果你再被拷打,只怕变成屈死之鬼,听我一次吧。” 江浔茫然地伸出手,他想摸一下郑爽的脸,可是这只手却始终碰不到郑爽的脸上。 “我听娘子的,娘子也听我一句话。你已经身怀有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一阵铁链的声音响起,江浔艰难地转过身,“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谢晋导演的拳头捏紧了。 两位演员根本没有受镝灯的影响,发挥得很好。 江浔的表演尤其好! 对于演员的表演,他最反对的是直白浅露、一览无余。他要的是含蓄、回味和托物言志。 他经常会讲到李纬在《舞台姐妹》里的一场戏:已经小有名气的月红,坐在经理室的写字台上练签名,李纬演的唐经理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上来试图挑弄她。 月红假装没看见,低头写字。 只见李纬拿起折扇一扇,桌上的纸被掀起了一纸角,月红只好抬起头,与他有了眼神的交流。 当时,谢晋对这场戏不无得意,他评价李纬的表演只用了四个字:不露痕迹。 在他眼里,这四个字说的其实就是表演中的极品。 现在,江浔的手始终触碰不到郑爽,这动作,令人回味,也有意象! “相公……” 郑爽不由哭出了声…… 此时的郑爽,真的感觉到心在疼,以前她只知道有心疼的说法,以为那只是比喻或者夸张,可是,原来心真的会疼,还是在拍戏的时候。 听到哭声,大家都很难受,没有人说话,谢晋导演也沉浸在戏中,刚才这段,两人演得真好,通过肢体动作、面部表情,大家看到这对璧人妻离夫散,也会出离愤怒。 这就足够了! “好!” 谢晋导演带头鼓起掌来,幽暗的牢房里突然亮起了灯。 可是江浔仍沉沉地躺在草芥上,郑爽的眼泪仍流个不停。 “别说话,让他们自己出来。”谢晋导演的面容又一次严肃起来,两个青年演员入戏太深了。 铁锁的声音又响起来,江浔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快把铁锁给我解开。” 哦,众人这才欢呼起来,牢门打开,解锁的解锁,拿衣服的拿衣服,一通忙碌。 众人都松了口气,郑爽却感觉到自己浑身已是无力。 她突然明白了,入戏,从来入的不是戏中的角色,而是戏外的自己,或者说,戏中人与戏外人,情感打通了! 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确实入戏了,入得有些失态,看着摄影师,她依旧两眼无神。 她又看了一眼站起来的江浔,却又是泪流满面……他出来了,他竟然出来了,她真的有种冯子平没死的庆幸,也有种心上人活过来的喜悦。 她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幻想。 可是今天,那双眼睛就象电流,击中了郑爽内心深处最柔软那个地方,让她的幻想有了凭据…… 现在,她不是无法出戏,是不愿意出来。 “好,吃饭。”剧务却生生地把她拉回现实,“谢导说,中午加菜……这戏拍得太不容易,你们俩拍得真好。” “谢导,你说怎么办啊 ?”摄影师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江浔,看着郑爽上前轻轻地搀扶住他,“这出戏算是拍完了,看郑爽的样子,入戏太深了,后面剧组解散了,她怕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吧。” 第218章 又出了一个演员 接下来的戏份中,江浔发挥正常,郑爽也不负众望,大家看到郑爽把一个美丽、幽怨、愤怒、悲愤又无可耐何的辛十四娘演绎的如此精湛! 杀青了! 谢晋导演对两位青年演员很是满意,主动提出合影的要求,“小江来。”他也招呼着江浔。 郑爽看看江浔,主动站在了谢晋导演右侧,轻轻地挽住了谢晋导演的胳膊。 “哎,你看,我站在中间,里外就多我一人,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冯子平和辛十四娘,应该合张影。”谢晋导演看看左右这一对年轻人,主动抽身而出。 哦,拍戏是拍戏,摄影是摄影,大庭广众之下,让一对青年男女单独合影,虽然还穿着戏服,虽然都是剧中的角色,两人还是有些忸怩。 “你演得真好,”江浔主动化解尴尬,“期待以后合作。”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影片,我都有时间。”郑爽笑着点点头,步摇微动,亭亭站于江浔一侧。 咔嚓—— 冯子平与辛十四娘的照片,就此定格。 …… 结束了,江浔在宾馆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下戏服,穿上西装大衣,冯子平又成了江浔。 晚上是剧组的杀青宴,依照谢导的酒量,肯定又是不醉不归。 他坐在桌前,认真地写拍摄笔记,把自己的心得感悟记下来,回到北平,苏民老师要批改。 这两集电视剧,他真的就跟拍电影一样。 谢导也是把电视剧当电影来拍的。 “我觉得他是一個对的导演,他不会难为一个演员。 他对人的观察很犀利,他能看透一个人的心底,然后他的确会唤醒你一些甚至你自己也不太熟悉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被唤醒之后,那就没有什么演技不演技的事,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表现。 只要把这个燃烧起来,我的表演水平感觉长了一大截……” 江浔站起来喝了口水。 “很多人以为装一个事是表演,其实是错的,好的表演是暴露一个事。就像谢导挖掘我身上的某些我自己都不太熟悉,或者已经沉睡的东西,这个东西出来就是暴露,也是爆发,会非常有力量……” …… 大厅里,喜气洋洋,大家都是一脸的轻松,欢声笑语,敬酒声,道别声,祝贺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谢导挨桌敬酒,他嗓门声高,笑起来格外爽朗,激情、潇洒、和蔼慈祥的模样令人陶醉! “导演,我,演得怎么样?”郑爽脸上绯红,借着酒劲拉住导演,非要让他评价一下自己。 “其实,在我眼里,你就是青衣……” 在谢晋眼里,各种角色都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对演员的基本判断,大体接近中国传统戏曲中的“五行”:生、旦、净、末、丑。 譬如祝希娟,风风火火、敢打敢拼,类似京剧中的“刀马旦”;而刘晓庆,有时泼辣、有时俏皮,有时风情,类似戏曲舞台上的“花旦”; 相比之下,王馥荔、潘虹、陈冲、张瑜、丛珊……则可归为比较端庄、柔美的“青衣”。 郑爽的十四娘,自然可以归到青衣一类。 当然,剧中的吕凉,杨昆是配角,可是也是不可或缺。 就象牧马人中的牛犇,在他眼里,牛犇无疑就是一个优质的“文丑”。 他常说牛犇是个“黄金炮架子”——炮筒只有装在合适的支架上,才能打得远、打得准,意指牛犇属于那种能把“红花”衬托得格外鲜艳的“绿叶”。 这样的演员戏不在多,但没有他们的存在,就像炒菜忘了放盐一样,一场戏就会少了许多滋味。 在谢晋眼里,《芙蓉镇》里的二流子王秋赦、《舞台姐妹》里的戏班班主和尚阿鑫,《大李小李和老李》中的大力士关宏达,都属于这一类不可或缺的“黄金炮架”。 “江浔怎么样?”郑爽突然一把拉过江浔,她的身体轻轻地依靠在江浔的身上。 江浔却不敢走开,他怕郑爽真的喝多了,跌倒。 可是大家都听着,认真地听着,江浔的表演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想从导演口里听到,谢晋导演的评价。 “江浔啊,”谢导爽朗地笑了,“我们这个时代啊,又出了一个演员!! 他一脸得意,一脸得意地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从开始到杀青宴结束,他再也没有再提上影厂的事。 “小江,谢导的话听明白了吗?”当江浔与郑爽给副导演武珍年敬酒的时候,武导笑着提点他。 好象听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谢导爱护演员是出了名的,从他手上培养的大明星很多。”武珍年语重心长,“你,是从谢导手上出去的!他把你跟老一辈的王心刚,达式常,石维坚,新一代的唐国强,姜文,濮存晰,一起并列……” 哦! 江浔看一眼谢导,心海象刮过飓风一样,情感的潮水破堤而出! “去吧,再与谢导喝一杯,他喜欢你,我看得出,从选角开始,他就很喜欢你这个年轻人。”武珍年嘱咐道。 “谢导,临别,我能问一句吗,”借着酒劲,江浔笑着站到谢导跟前,“一句话,怎么演戏?怎么演好戏?您能一句话告诉我吗?” 哈—— 整个大厅里的人乐翻了。 十九岁的江浔给七十七岁的谢导出题了! “怎么演戏?还要我用一句话给你,”谢导也乐喽,“你在考我,给我出题,好吧,我告诉你一句话。” 大家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 江浔感觉自己耳朵都竖了起来,他不想错过一个字。 谢晋被称为大师,是他做人物的功夫高人一筹,一个演员要想成名成角,在戏剧史上留下自己的只言片语,就要塑造一个能留名青史的人物! “一句话,江浔,你记住,演戏,要抓人的命运,抓人的感情,抓人的个性,抓人的变化!” 演戏,要抓人的命运,抓人的感情,抓人的个性,抓人的变化! 江浔记住了! 谢晋导演,江浔记住了! “同志们,”谢导却又举起酒 杯,“我舍不得你们,”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大厅里,大家打着拍子,兴奋地站立起来,歌声悠然响起。 “啊亲爱的朋友们 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们九十年代的新一辈!”谢晋导演用力一指江浔。 “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 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 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亲爱的朋友们 愿莪们自豪地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 “光荣属于九十年代的新一辈!”谢晋导演突然用力地一指郑爽。 哈哈——哈哈—— 大厅里笑声响成一片,许多人都流泪了,许多人也抱在一起,许多都醉了。 “江浔,你应该去拍电影!”欢笑声与抽泣声中,谢晋导演大声说,“你,天生为大银幕而生!” 第219章 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 江浔感觉自己作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梦里他自己飘飘然走进一片树林,就象当初拍辛十四娘时的那片树林,可是林子里白雾漫漫,他就是走不出去。 这一急,人就醒了。 啊—— 就在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他猛地往后一仰,头却重重地碰在了墙壁上,疼得他顿时彻底清醒过来。 “哎呀,我,我,我这是在哪里……” 江浔看着俯在自己眼前的郑爽,他就是被郑爽给吓着了。 “你啊,在自己房里。”郑爽还是一身戏服。 不是电视剧都杀青了吗,怎么还穿这身衣服,晚上不是跟谢导喝酒来着吗,不是在宾馆里里喝的吗,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江浔用力捶捶自己脑袋,这不是做梦吧? “你没有做梦,是我央求吕凉把你送过来的,谢导也同意了,”郑爽笑道,她笑着拿过戏服,“快换上吧。” “不是杀青了吗?”江浔仍感觉自己象在做梦,怎么,走不出辛十四娘了? “有一段戏我一直感觉我演不好,我想让你陪我过一下戏。”郑爽说得认真,极其认真,让江浔不得不答应,谁让他是演员,就在今晚之前,还是一个剧组里饰演夫妻的。 “哪一段戏,我感觉你还演得真好,谢导也表扬你了。” 江浔站起来,却只感觉一阵头晕,口渴,他穿着戏服就打量着房间里,这就是冯子平与辛十四娘生活的那间卧房,房里的桌上的茶壶仍在。 郑爽款款走过去,斟了一杯茶,款款走来,轻轻递给江浔。 此时,她好象又是辛十四娘了。 一杯水喝下去,江浔好象又清醒点了,“这拍了快一个多月,您还没过足戏瘾呢……得,你说吧。” “不是辛十四娘,是西游记。”郑爽慢慢走到床前,在床上坐下。 “西游记?”江浔笑了,“您是想演哪位?”看着郑爽,江浔隐约琢磨着不对劲,这位搭档,在戏里,举手投足间透着温柔,生活中却又不失娇俏,英姿飒爽、凌厉风行,谈吐间气质神态极好,但现在却仿佛换了個人似的。 “女儿国。”郑爽缓缓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把床前的帷幔慢慢放下。 “我演孙悟空,还是演唐僧,总不能让我演猪八戒吧,”江浔摸摸头顶,戏里戴头套,他的头发茬很短,“您……” “就演唐僧,我演女儿国国王。”郑爽慢慢把另一边的帷幔也放下来。 这一段? 江浔有点打怵,世上哪个女子不想当女儿国国王,就象小时候每个男孩子都想当齐天大圣。 “台词你记着吗?”帷幔里,郑爽的声音传来,颇有女儿国国王的神韵。 “大约记得……”上海的初春,江浔感觉后背有些发热。 他看看庭院里,静悄悄的,风动,幡动,心也在动。 没有导演,没有场记,没有摄像,这是……演着玩吗? 但看郑爽认真的样子,他又不好说什么了。 回都回了,肯定是走不掉,不如……圆了她的这个梦! “这场戏,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可以改,里面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你都要做到位,那种自己内心里的感觉……”郑爽的声音很柔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象是导演在讲戏。 哦,好吧。 …… 深夜的王宫,灯光摇曳,一片寂静。 满怀疑虑的赏宝之行,最终却步入女王的寝宫。大惊之下, 江浔急欲转身离去,“太师,太师……陛下,陛下,太师领贫僧夜赏国宝,不知为何闯入陛下寝宫……” 帷幔中郑爽的柔声轻轻飘来:“御弟哥哥,那就请观赏国宝吧!” 帷幔没有打开,江浔只得缓步向前,自己打开了帷幔。 他看一眼郑爽,心中也是一振。 没有了英姿飒爽,此时她一幅女儿之态,正痴痴地看着江浔。 进退两难之际,郑爽却慢慢坐却起来,她款步走出:“难道,在御弟哥哥眼里,我还算不得国宝吗?” 她的眼神很是动人,江浔不敢直视,却只感觉有些心神不定,支唔着不知如何回答。 偷眼瞧去,看轻剪西窗烛的女王,却不料和那绝代的深情回眸悄然相遇,心中那根一直沉寂的情弦剧烈地颤动了。 “阿弥陀佛。” 江浔默念佛经,强定心神,却只感觉后背的汗出得更多了。 窗外,已是夜风骤起,初春晚上更是有些寒凉,这天气,别说出汗,盖上一床被子都不待出汗的。 烛光摇曳,郑爽在轻诉衷肠,“哥哥你看,这烛光也知人情,欲照今日之喜……” “不知陛下喜从何来?” “我身为女王,饱享荣华富贵,可是从未享受人间欢乐,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来日哥哥登上宝座,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这不是万千之喜吗?” 烛光中,江浔终于抬起头来,女王愿以一国之王,托付终生,与心爱之人双栖双飞,他如何不动心? 他,好似也读懂了郑爽的心意,唉…… 也罢,唐僧也罢,江浔也罢,面对的都是那个难题,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也罢,我,就全然进入了唐僧的状态之中。 唐僧虽是有血有肉有欲的凡人,在女王热烈的追求之中,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欲念…… 在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中,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江浔微微抬头,“佛心四大皆空,贫僧尘念已绝,四大皆空,无缘消受人间富贵。” “阿弥陀佛。” 他的额头上禁不住汗珠渗出。 可是,无奈的解释再次被女王一语中的:“你说四大皆空, 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紧闭双眼,不过是逃避自己,不敢面对现实。 心事既被点破,无言做答,额头更是汗如雨下。 “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郑爽继续温言软 语,她轻舒玉手,欲拭去圣僧额头之 汗;自小深受佛法熏陶,怎敢接受女性如此亲昵之举,急避之间,却无意与女王深情的目光再次相遇…… 江浔如遭雷击,瞬间惊呆…… 此时,他真的体会到了唐僧的不易,和选择的两难! …… 第220章 一段无与伦比的友情 郑爽笑着以手掩口,江浔的目光既有清澈,又有陷入温柔乡的迷幻,难得的是,这种清澈与迷幻,他只用一个眼神就表达出来…… “阿弥陀佛。” 坚定的取经信念刹那间土崩瓦解。 江浔呆坐许久,心潮难平,悄悄抬起手,擦去额头的汗珠。 “哥哥,别闭上,睁开眼睛吧,你就睁开眼睛吧。” “我就是睁开眼睛看你,又能怎样?” “哥哥……” 郑爽拉住了江浔,一如在狱中,辛十四娘拉住冯子平,她拉住江浔,江浔想挣脱她,一如在狱中冯子平想挣脱辛十四娘…… 两人轻轻用力,江浔后仰跌落在国王的闺床之上。 郑爽软语温存,江浔却一再推让。 郑爽的脸色很是心伤,话语中已是一片哀怨:“哥哥,难道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今夜良宵难得,你就答应了我吧……” “女王陛下,贫僧已许身佛门,并与大唐天子有诺在先, 还望女王陛下放了贫僧西去……” …… 沉默,无言的沉默。 江浔的意思,郑爽或许明白,或许又没有明白。可是,江 浔没有改一句原剧中的台词。 该如何回答?又如何回答? 叹只叹,苍天作弄,为何要去取经,为何会闯入女儿国,为何会陷入这情海之中? 叹只叹,苍天作弄,为何要来上海,为何会演得辛十四娘,为何会陷入这情海之中? 佛渡众生,却不能渡己,佛讲不能有爱,无爱又何必有佛?佛在心中,又何必扼杀爱的自由?佛讲缘分,但为何要拒绝这难得的情缘? 平生第一次,对原来坚定的信仰产生了动摇。有心吐出那个字,眼前忽然闪现北平那殷殷的目光,江浔不禁心头一惊。 “来世若有缘分…..” 语音未落,却被打断,郑爽柔声道:“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今生今世,我们俩是有缘分的!” 清香袭人,柔情似水。 江浔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青灯古佛逐渐远去,全身完全熔化在一片深情之中。 自己就是自己?为何不能接受人间的真情? 郑爽轻轻地把头靠在江浔的肩上,她一往深情的样子,让江 浔双腿无力,坐在床上…… “陛下……” “哥哥……” “你就答应了我吧……” 说没有,那可能吗? 我…… “咚——咚咚——” 春夜古寺的夜半钟声,悠悠扬扬,更显古镇春夜的静谧凄寂,这钟声却如醍醐灌顶,让江浔的心思猛地清明起来。 月光中的古镇很安祥,仿佛也早已睡去。 天上已经没有月亮,周围的山水都开始入睡,听不到城市一丝一毫喧哗的杂音。 卧房里,江浔悄然离开,只有郑爽手捧蜡烛,正痴痴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和星星点点的灯火。 …… 换了人间,直到看到宾馆里的灯光,听到大家的喧哗,江浔才仿佛松了口气。 “大家洗刷完了没有?招待所要关灯了。”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句,走廊里马上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灯灭了,周围一片沉寂。 “说说行吧,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 黑暗中,清新的口气仿佛就在耳边,让江浔心里一动一动。 黑暗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就走到身边,在郑爽的耳边轻声道: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江浔说完,如释重负。 黑暗中,只留郑爽一人在回味,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是想着这句诗,想着江浔,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来拍这两集电视剧…… …… 第二天,上海下起了平流雾。 雾气流散,飘飘渺渺,整个城市一片朦胧。 剧组大部队就要解散了,剧组的演职员各回各的剧团,北平的回北平,东北的回东北……江浔要回北平,剧组特地给他买了回北平的火车票。 郑爽也拿到了回东北的火车票,吃过早饭,她还是走到江浔身边,“送送我吧。” 火车站前,人来人往,江浔却有种感觉,此来上海,不是为了相聚,却是为了送别。 江浔看向郑爽,郑爽很是平静,平静地跟司机师傅说笑,也平静地跟江浔道别。 相送千里终有一别。 可是再度回首,江浔却不忍再去看那双忧伤的眼睛。 直到看着她孤独地拖着行李,走下汽车。 “你,不想对我说句话吗?”郑爽看着江浔,江浔突然感 觉,大雾中,这就象《北非谍影》中的分伊尔莎看着里克。 剧中,里克拥有一家人来人往的夜总会,它坐落在卡萨布 兰卡,那是欧洲人逃亡美国的必经之地,而里克有两张宝贵的通行证。 在夜总会里,他与旧日情人伊尔莎重逢。 唉,江浔长叹一声。 他郑重地看着郑爽—— “全世界有这么多城市,城市里有这么多酒馆,可她却偏 偏来到我的酒馆。” 郑爽脸上一动,她仿佛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虽然不象伊尔莎已是别人的妻子,卡萨布兰卡,只是她 和丈夫一起逃避纳粹的最后一站。 可是,现在江浔把车票递给她,这就象那两张通行证吗? 这意味着里克将再次告别爱人,也意味着自己与江浔的分 别。 可是,她分明看到,江浔笑了,“我想,这是一段无与伦比 的友情的开始。” 友情? 郑爽也笑了,与伊尔莎一样,她笑得有些凄楚,可是她也 象伊尔莎一样,终于也走进雾中,不见了身影…… …… 江浔没有急着离开上海。 他先是去孙道临家中告别,又去了太老师家里,又去了尹 小芳老师 家,小芳老师做的油爆河虾真的好吃。 “小浔,”小芳老师代师传艺,算得上是江浔的师傅,“听说今年的梅花奖不在北平举办了,要到深圳,你那戏有眉目了吗?” 去年江浔参演了桑树坪纪事,评选却是今年的事了,不过,梅花奖第一次走出北平,到改开前沿的深圳举办,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戏既然要参评,那肯定就要竞演,届时,全国的优秀话剧都将同台献艺,并不是你以前演得多好,就躺在功劳簿上等待评委们发掘。 “尹师也要去深圳,我也要随她去,到时,我们深圳再见。” …… 别了,上海! 这应该算是自己的福地,第一次出演话剧,就跟随人艺来到这里,又接到了重生以后的第一部电视剧,恰巧让谢晋导演看到,又拍了谢导的戏。 在这里,尹桂芳老师,孙道临老师,杨华生老师对自己也是悉心指导,越剧,电影,滑稽戏……看似不相关的东西,最终都在自己身上沉淀…… 列车越来越近了,窗外,已经看到了一棵一棵的的白杨树…… 我的小白杨,你还好吗? 第221章 找个好姑娘把婚结了吧 江浔一下火车就到处打量着,嘈杂拥挤的火车站里,他在寻找着他的姑娘。 “浔子,这儿呢,这儿呢……” 猛然间,人群中就响起了呼喊声,江浔一下笑了,丁志诚一身皮衣墨镜,头发抹得溜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会打滑,他看到了江浔,兴奋地挥着手。 “哎呀,可想死我了,”丁志诚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放开江浔,顺手就是一拳捣在他的胸口上,“让我们瞅瞅,谢晋导演的男演员长什么样?” 他嘴里开着玩笑,就把江浔的包接过去,可是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他摘下来看看又塞回去,“得,哥们这业务忒忙了……” “丁总,蒋总,感谢百忙之中前来迎接……那中午是不是请我撮顿好的?” 丁志诚的身后,杨哲与蒋欢欢并排而立,两人的身姿都很挺拔,看着江浔看着她俩,蒋欢欢就把杨哲往前推,杨哲就扭捏着往后退…… 听到江浔喊她蒋总,蒋欢欢略微有些不自然,她生得白净,五官明朗大气,就是嘴唇略厚,不过这样的模样,放在哪个文艺团体里,都是顶尖的存在。 现在她没有选择那些大款,而是看好生意刚起步的丁志诚,江浔还是挺喜欢她的,这女孩心性挺好的,找着一個好姑娘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他不想丁志诚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结了又离,一个人到了五十多岁。 “那当然得请,不然怎么对得起丁总这两字?”丁志诚笑道,看这样子,生意做得不错,“就去吃粤菜,别说,今年咱北平人,个个都喜欢吃粤菜。” 粤菜好吃吗,好吃,就是太贵! 四人走出车站,迎面就看到了站旁的福彩柜台,右边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没有演员,却是一辆披满彩带和红绸的黑色轿车,一看就是本次活动的一等奖。 这个年代,汽车是一种奢侈,许多人没有自己的汽车,能买到一辆自己的汽车,绝对是让人眼红的财富。 许多人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彩券上。 看着售票大厅里挤满人,每个人都想中头奖,大扩音器也在不断播放着,让人热血沸腾,想要买一张新的彩票。 或许是因为气氛过于激烈,汽车又太贵,所以在舞台上还站着保卫人员…… “丁哥,是得买辆车了……”江浔也有些感慨。 “得,不好意思,哥们先开上了。”丁志诚还是那幅招牌式的得意的笑,他笑着掏出一把钥匙,走到一辆天津大发跟前。 这种土黄色的小货车,通体泛黄,形似蚯蚓,所以被北平人戏谑地被称为黄虫。 这车能当计程车用,不象皇冠和尼桑这些高端的计程车,大发就是每公里一块钱,北平市民都坐得上。 大家喜欢它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它能运人还能运货,“后面能拉得下七个人,”丁志诚得意地白话着,“我那些工人,都钻过这车的后备箱……今儿这车拉我们大明星,您别嫌跌份儿。” 去你的—— 听着他一直拿明星、演员说事,江浔就爆了粗口,兄弟之间这没什么,可是他能从丁志诚的语气里听出,虽然下海了,赚钱了,可是对演戏的那份遗憾。 几个人上了车,江浔就坐在副驾驶位上,窗外,已经看到了亚运会的标语,还有宣传画,大街上,轿车,公交车,电车,骑三轮车拉客的师傅,还有自行车……一辆一辆驶过……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许多人从胡同搬进了楼房,如果离家一年半载,还真找不着新家在哪。 这就是九零年春的北平! “浔子,你也去买辆车吧,”丁志诚的车开得熟练,得益于城市建设市民搬迁新居,他的装修生意特别顺,“我看夏利就成。” “我啊,买车干嘛,”江浔回头看看杨哲,杨哲笑道,“是啊,买车放哪,停胡同口?就成了胡同里那帮孩子的大玩具了,你说傻不傻。” 四个人都笑起来。 严格说起来,江浔还是学生,整天价不是上海就是广州地拍戏,中戏都待不了几天。 再说了,让人艺的那帮大佬知道,这小子买车了,还要不要沉下心演戏了!光规劝的话儿就能装下几箩筐! “行,反正我有车,你随叫我随到……杨哲也是,欢欢……也是……” “说得你们好象多见外似的。”两人本来就有好感,可能还没说破,让江浔这么一说,这关系一下就捅开了。 “得,我看这顿不吃粤菜真的说不过去了,点,什么贵点什么,别替我省钱……”今天,就算正式有了女朋友了,要不说,还得是哥们,就丁志诚这张嘴,平时磕巴磕巴的,就是到了舞台上,还顺溜一些。 到阿静吃了粤菜,又去唱了卡拉OK,黄色的大发把江浔送回东厂胡同,杨哲与蒋欢欢却要赶回团里。 “嚯……” 江浔看着收拾得整齐利落的院子,松木青砖,几净窗明,还有一面大玻璃墙的练功房,哦,东厢房之上还加了扶梯,上面就是一夏天的露台。 真到了夏天,在上面喝点啤酒,吹着晚风,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蒋欢欢却是第一次来,看着院子里的槐树,又看着这三间厢房打通的练功房,她很是羡慕。 早听丁志诚说,江浔买了四合院,在她心里,四合院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没想到这里却这么有诗意,明亮的诗意。 哪个学舞蹈的女孩子不想有自己的练功房呢! “等赶明儿,再把后院和前院的家具换一换,就得了,还差电视冰箱洗衣机,哥们都赶紧挣钱,到时候一并给你置办齐了……”丁志诚是真把江浔当兄弟,这些事,那意思不用江浔操一点心。 “哥,你也别光顾我,你自己也得上心……”看着蒋欢欢和杨哲欢喜地在练功房里看这看那,两人就聊上了。 “我啊……到时候再说吧,我可不住四合院了,我得住楼房……”丁志诚打小就住四合院,要不说嘛,没得到的东西总比得到的东西宝贵。 “走吧,欢欢,杨哲,你们团里不是有规定吗,”丁志诚喊着两个女孩,“改天再来,杨哲,你这又不是第一次来……” 杨哲不好意思,江浔却笑了,笑得得意。 “给,我差点忘了。” 临走,杨 哲掏出一东西就塞进江浔手里,江浔只感觉有点硬,借着胡同口的灯光,嗯,他才看清,这是一钱包。 说是钱包,其实就是一挂历折成的钱包。 这年头,皮包没有多时尚,反正拿出来最时尚的,绝对是用挂历折的钱包。 嗯,江浔反复翻看着钱包,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杨哲的香气,哦,打开钱包,里面赫然是一张杨哲的照片…… 姑娘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正瞅着他笑呢。 第222章 这排场! 东棉花胡同,听着校内传来的或清脆或悠扬或急促或舒缓的晨功声……江浔笑了,他感觉自己离开学校好久了。 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感受中戏的春天了。 当然,他可没有傻到去练晨功,而是自己一人跑到食堂,打上两碗小米粥,再来三块懒龙,吃得美美的。 回到宿舍,嚯,自己的床位被子还没叠呢,看来不知谁的同学来借宿,就在自己这儿睡的。 他正晾被子的功夫,何冰、韩青、王斑……一拨人呼啦就进来了,“哎呀,我以为进贼了呢……”看到江浔,何冰口痒,忍不住就开始斗嘴。 “有这么帅的贼吗,再说,有什么好偷的呢……”江浔张开双臂,一个一个地抱过去,“再说……” “说什么?”何冰也笑着过来,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说什么,我们都是偷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偷我们。”韩青大大咧咧道。 得,大家伙都笑了,还真是这么個理儿! “谢导的戏拍完了,前个苏民老师还说,让你回来给大家伙分享一下心得……”跟哥几个一起走在校园的路上,江浔感觉特好,“怎么着,这节课就来吧。” “谢导怎么说,他是不是让你演电影?”李洪涛从后面赶上来,两人是老乡,很是亲热。 “是啊。”江浔想起谢导的话,我真的天生就是为大银幕生的? “对,让他演太监秘史。”何冰得意地大笑,招来更多学弟学妹的目光。 “江浔——” 许多人有意无意就靠了过来,现在,巩俐毕业了,江浔就是这个学校里最靓的仔。 感觉到灼热的的目光,江浔后背暖暖的。 待进到教室,女同学先是江珊看到了他,她一下就笑了,接着捂住了嘴,陈小艺喊了一声,过来就抱住了江浔…… 同学,绝对是亲同学! 大家打趣着说笑着,那叫一个乐!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刘红梅给江浔拉开板凳,徐帆直接把水杯递给他,陈小艺在后面装模作样地给他捶背,龚丽君就拿出了一个苹果…… 得,看得何冰眼热眼馋,这真的成少爷了! 得,这还不是让小品给闹的,大三了,把能编的东西都编了,甚至连小时候撒尿活泥巴都编到小品里了。 “你出去拍戏,有生活啊,给我们说一说,先把这礼拜的小品应付过去。”刘红梅两眼放光,象见到唐僧似的。 “说啊,浔子,有什么思路?”陈小艺催促道。现在班里除了江浔,她就是有钱人,一直到广东拍V呢。 “亚运会啊,放着这么好的题材不排小品,不可惜了吗?” 江浔咬了一口苹果,嗯,好吃。 这届亚运会是北平第一次举办国际级别的运动会,更是北平对外开放的标志性事件。 每天的北平晚报上,都有与之有关的消息,小到捐款集资,大到市政设施,有的是素材。 就是其他小事也不少,证章厂推出纪念章,也就是胸针;火柴厂发行纪念版火柴盒;崔健办集资演唱会;吉林的冰箱厂都捐来100台;医院为迎亚运义诊;百万人上街签名。 沂蒙山区26岁山东青年李贵兴,他步行17天从家来到北平给亚运会捐款200元,一路上馒头咸菜,不住店…… “浔子,你不知道,现在大一大二大三大四都在排这个,老师都看吐了……”韩青一脸的遗憾。 苹果还没吃下去,一众女生立时就跟撒了气似的,“我们还以为你有什么辙呢……”徐帆一脸的埋怨。 江浔也没辙了,他一点思路没有。 中午,他倒想请客来着,可是下午就得交小品,没人有心思出去吃饭,到了食堂,打了一份白菜豆腐,哎呀,好吃。 “您这是埋汰我们吧,您在外面拍戏,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青菜豆腐到您嘴里,成了好东西……”何冰说着就把豆腐都用筷子夹走了,把白菜都拨到江浔碗里,“好吃,让你吃个够。” “去,你也不能一点菜不吃,”江浔抢着夹过几块豆腐,眼瞅着何冰把一块豆腐丢嘴里,“哎哟——” 大家伙吓了一跳,何冰皱着眉吐出一块小砂粒来,看样子,差点把牙硌掉。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倒霉催的……” 江浔也感觉,这饭菜做得太差了,质量跟去年比差远了。 “还不如我们自己做……”女生宿舍里有酒精炉,他们自己个也买了电炉子。 “那就拍一小品,”江浔突然有了主意,“食堂菜不好,我们自己做,用什么做,就用电炉子做,小品就叫电炉子成吗?” 故事的梗概就是,食堂做饭不好吃,两个大学生偷偷在宿舍用电炉子开小灶,进而引发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好,好,可以做成一系列小品……”胡军强烈同意,“就是我们宿舍的故事。” 一帮女生傻眼了,自己也整天吃这带沙带粒的饭菜,自己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你们女生可以友情客串……”何冰越说越来劲了,“就当来串门的。” 串门? 一群女生不干了,不能只准男生排,不准女生排,她们也排的是电炉子。 可是何冰就是何冰,打了个时间差,晚上不睡觉,拉着韩青排了一晚上,第二天上课直接交给老师。 颜冈老师感觉还不错,演出效果也不错,安排他俩在学校餐厅4楼的小礼堂进行汇报演出。 嚯,这怕是何冰的第二个高光时刻,却是韩青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全校的教职工都来了,当然也包括食堂里的各位大爷大妈。 汇报演出很成功,两人得意地快飘到天上了。 走在校园里,那六亲不认的步伐,看得江浔牙痒痒。 可是报应来得很快。 “师傅,来一份红烧肉……”心情特爽,一定要犒劳自己。何冰很拽,韩青很牛。 大师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盛起满满一勺的红烧肉烧土豆。 何冰眉笑眼开,这当名人的好处就是多! 可是大师傅手里勺子一颠,再一颠,一块肉就掉下来,两块肉 就掉下来了……直到勺子里没了肉,净剩下土豆了。 这第一天这样,第二天换了个窗口,今天是芹菜炒肉,饭盆里没芹菜,对,肉没有倒罢了,这次连芹菜都没了,净剩下汤了。 何冰和韩青都知道,他俩彻底得罪了食堂里打饭的大爷。 每次他俩到食堂打饭,大爷的手都要抖一抖。 第三天,今天的菜是炖鸡架,看着大师傅的勺子,何冰见状都快哭了,急忙说:“大爷,不能再抖了,鸡肉都没了!” 第223章 默剧 何冰一脸地笑,可是笑得比哭着难受。 “你看你,现在知道了吧,师傅们整天烟熏火燎的,清早起来三点钟就给我们准备早饭,多不容易,你还挑三拣四的,”江浔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用手摸摸何冰的胸口,“同志哥,你还有没良心……” 韩青瞪大了双眼,看着江浔,这小品,不是他想出来的吗,让何冰给排了! “要么说人家江浔呢,连徐院长都喜欢,人家就是懂事,知道疼人,不象有的同学,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弄一小品编排我们,你有本事别到中戏食堂吃饭,哪个食堂都不待见你……”大爷一脸的感同身受。 得! 何冰晃晃脑袋,大三下半年,大四上半年,看来自己是没法儿在中戏的食堂吃一块肉了! “来,江浔,把你的饭盆拿过来,”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江浔,“想吃什么,说!鸡肉,这有块鸡肝,还有鸡心,这鸡大腿给你……” 韩青的眼睛都要冒烟了,江浔的饭盆里那鸡肉海了去了,大师傅犹嫌不过瘾,又给他加上一只鸡头。 “哎呀,我最爱吃鸡头,这鸡冠最好吃。”屁颠屁颠跟着江浔坐下,韩青伸出筷子就要把鸡头夹走,可是江浔却用手一捂饭盆,“起开,我要跟你们俩划清界限。” 浔子! 何冰一屁股坐在江浔身边,“这小品,你可是始作俑者……” “可是表演的是你们……”江浔笑道,“我就是提那么一嘴,你们是真干哪。” “哎,哎,你看他,还倒打一耙,不行,今天我不吃鸡腿,安慰不了我这颗受伤的心……” 何冰伸出筷子想夹走鸡腿,江浔的筷子就跟他在空中斗成一团,韩青得空,夹走鸡头,夹走鸡肝,王斑过来,把鸡心吃了进去,老大哥李洪涛干脆连盆都端走了…… “哎,我还没吃呢……”何冰在后面就追着喊开了,逗得一众学弟学妹直笑。 重新回到久违的校园,与这些久违的同学斗嘴,抢食,江浔很得意,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总那么美好。 上课,下课,义务劳动,与外国到访的学者座谈……也都别有趣味。 “浔子,打篮球去。”胡军一声喊,全班就数他俩个头最高,“你不回来,我连中锋都没有,好了,现在我们要扫荡整個中戏……” 篮球场上,胡军与江浔配得很好,一个三分球,稳稳地落进篮筐中。 何冰与一群女生在一起,不断喊着加油,“胡军,盖帽啊,浔子太菜……” 他一直忘不了食堂那一出呢。 江浔瞅瞅他,眼瞅着胡军跳起来,可是戏文系那小个子愣是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把篮球挑进篮网。 哗—— 周围掌声响成了一片。胡军悻悻地看看小个子,比自己矮十几公分呢,愣是让人家得了彩头。 咳咳——咳咳咳—— 胡军正闹火,一下听到后面有人学自己咳嗽,他恼怒地回头一看,何冰正站在身后,得意地跟陈小艺说着什么,见自己回头,还笑着扮个鬼脸。 哎呀—— 何冰也是,你倒是看着操场啊,胡军直接把篮球砸了过来,他愣是没反应过来,球直接砸到身上,疼倒是不疼,可是丢人。 “不是我,真不是我……”何冰是看到了,站在胡军身后学胡军咳嗽的是江浔,可是这代人受过的事儿却又落在自己头上。 得,江浔回来还不到三天的功夫,自己吃了两次亏了。 怎么说,在中戏自己也有小诸葛的美誉,吃亏,那哪成? “哥们,你是对哥哥有意见吧……”下午是颜冈老师的课,这堂课是选修,讲的是王景愚老师的哑剧艺术,顺带着讲讲欧洲默剧,和伦敦国际默剧节…… “支书,我哪敢啊,”江浔笑道,“你可是我最崇拜的人……” “得了吧,你给你打住,偷菜我替你写检查,献血我替你撸袖子,你替大家伙打抱不平,现在食堂菜好了,大家都念你的功劳,受累受罪的是我跟青子,现在你又让胡军拿球砸我……” 哦,江浔动容。 怎么好象自己就是十恶不赦,怙恶不悛,自绝于宿舍哥们,自绝于中戏同学…… “你自己个说,你想干嘛?”站在教室里,眼瞅着女同学都来了,何冰看来今天非要出这口气不可了。 江浔还没怎么说呢,颜冈老师走进来,“浔子,还在中戏哪……”一句调侃,大家都乐了。 这孩子,中戏简直就成了他的旅馆,一年到头,一直在外面拍戏。 “颜冈老师,我还能去哪,今年,我保证您的课一节不落,老老实实在校园里学习。” “恐怕难……”颜冈笑道,“先上课吧。” “今年春节我们都看了王景愚老师的小品举重,前几年的吃鸡,莪们记忆犹新,我把无言表演的艺术家,称之为“沉默的诗人”……” 江浔认真地作着笔记, 所谓默剧,又称“哑剧”,是一种不用对话或歌唱,而只以动作和表情表达剧情的戏剧。 默剧源於欧洲,在古希腊剧场之前已沾染了很多北非舞蹈和祭祀色彩,延伸至罗马帝国、意大利、法国,又吸纳了很浓的拉丁热闹活泼特点。 默剧在英国带有很多像烟雾般的黑色幽默内容,在德国又带有日尔曼的深刻冷峻思巧味道。 后来,默剧在市集更受普罗大众喜欢,简单的一张布幕背景,一套简单服装,戴上有性格的面具,或者配合夸张的形体或丰富的面部表情,模仿或即兴编演生活中的悲喜,默剧的定位从此确定了。 默剧发展到20世纪,由于电影技术的革新,无声电影时代,便是默剧最为辉煌的时期。 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默剧大师还是查理·卓别林,他是无声年代的喜剧之王。 中国把默剧表演得出神入化的是王景愚老师,还有在春晚上表演了胡椒面的陈佩斯与朱时茂。 “最后,我强调一下,作为一种无声的表演艺术形式,在没有任何语言的支撑下,通过身体动作、面部表情、肢体语言等手段,以沉默的方式讲述着故事。 它以无声的力量触动人心,穿透语言障碍,让情感和情节通过视觉的传达,引 起观众深深的共鸣。” 颜冈老师看着台下的这些学生,未来的演员,“默剧是表演艺术金字塔最顶尖的部分,要求演员有很高的表演能力,我们的小品,我还没有看到默剧形式的小品……”颜冈老师看着大家,笑了,“什么时候你们能给我排一默剧小品,让我也开开眼?” 开眼? 大家现在是不开心,这个周的小品还没着落,正在大家站起身来,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和笔记,何冰就喊开了。 “老师,不用什么时候,就现在,江浔就成。”何冰没有丝毫犹豫,从后面推了江浔一把,“您瞧,他自己个站出来了。” 第224章 恋曲1990 颜冈老师就笑着看着这帮学生,起哄的,架秧子的,打太平拳的,反正都是一群人精。 “老师您不知道,我可是真的服了,就江浔,自打演了谢导的电视剧,那台词功底可太强了,想模仿谁模仿谁…… 浔子你也甭谦虚,您现在就不说台词,您不说台词,演一小品,把我们感动了,我立马喊你一声爷……” 哟,为了找回面子,连激将法都出来了? 江浔还真不为所动,“别激我,再说,你又不是没喊过……” 哗—— 大家笑成一片,何冰脸都白了,这传出去可不好听,“浔子,你别混水摸鱼,我喊过吗……” “没有当面喊过。”江浔说得没有一丝破绽,反正别人不知道,那就是喊过。 “好,我当面喊,全班人看着,”何冰还真光棍,“如果你不成,你当面喊我一声爷,从今年到明年毕业,顿顿请我吃小炒,不是一顿啊,是每天……我可被你害惨了,我容易吗我?……” “那我的小品被你抢着演了,我容易吗?”江浔也叫起撞天屈。 “听听,多新鲜哪,他还受委曲了,我是一个礼拜,碗里一块肉丁都没见着……”何冰就差手里拿着一只碗挨个给大家看了,“得,你就说,你排不排吗?” 排! 但要体演生活。 别看一個礼拜四个小品,可是全班同学还真没有排过默剧,一时还真不知从哪下手。 得,那还得体验生活。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走出校园,满大街全是罗大佑的歌。 嗯,1990,有的在离去,有的在到来……有什么眼光,就成就什么未来…… “孤单单的身影,寂寥的心情,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江浔……” 校园门口,一身米黄色风衣的江珊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这倒吓了江浔一跳。 她的眼睛里可没有哀怨,总是似笑非笑的跟月牙似的,任谁见了都想到梦里的水乡。 “少爷,您这是到哪体验生活啊,你说句话,让我们也跟着学……”遇到江浔,江珊哪儿也不去了,就跟个小尾巴似地跟在身后。 “走哪算哪吧。”江浔只回了一句,“哎,我怎么上了公交车了,我该去人艺啊。” 江珊扑哧就想笑,可是又抿着嘴憋住了,她这个样子还真的挺好看。 公交车到站了,懵懂地上了公交,又懵懂地下了公交车,眼前是正阳门的箭楼。 年初正阳门箭楼也开放旅游了,不久东便门角楼也开放了…… 从箭楼上下来,江浔还真没有好点子。 “中午哪吃去啊?”逛了一上午,两人都有些饿,“哎,掐菜,带钱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带钱?您可是中戏的大款!”江珊笑得露出俩小酒窝,“算了算了,我请你吧,哎,江浔,你不是在我面前装穷,省着点钱到海政装富,至于吗……别介意啊,我说着玩呢。” 她是知道杨哲的存在,那天龚丽君过生日,杨哲还跟他们一起玩来着。 两人合计着,江浔想吃包子,江珊还是想到西单,吃完饭,她想让江浔陪他逛街,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陪逛的。 不是平时没人干这差使,是江珊都都不满意,让江浔陪她逛街,也算是她的一个梦。 “过完年,这儿开了一家很受欢迎的“鞋城”,叫什么“特别特”,人家卖的是休闲鞋。”江珊对这西单这一片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大家对“休闲”都没什么概念,年初最受欢迎的服装,还得是老百姓自己织的毛衣,因为北平毛衣针厂的生意还非常火爆呢。 自己动手,便宜舒服。 “江浔,你帮我看看这双鞋怎么样?”简简单单的一双板鞋,江珊穿在脚上特舒服,她自己得意地在镜子跟前走着。 “挺好,跟你特配……”江浔的脑子里装的还是小品,他可不象江珊,出去疯玩一天,回来就死乞白赖地把自己放到何冰或者徐帆他们的小品里,演完,老师让她坐下,还表扬她演得好呢。 反倒是何冰一直挨老师的批评…… “莪……” 正说着,前头突然就是一阵混乱,一三十多岁的男人拼命朝这里跑着,后面一漂亮女同志紧追不舍…… “这是女追男?”江珊一阵惊讶,这时代变了啊,真的变了。 “说什么呢……”江浔还没说完,却见女同志紧跑几步起身就踹在了前面男人的后背上,男人一个大马趴摔在地上,还没等起来,女人已是把他的手反剪到身后。 这时,后面才响起一位女同志的哭喊声,“抓小偷……” 得,小偷都抓住了,您这才喊出来啊。 “看什么哪,有那么好看吗?”江珊眨着一双月牙眼,用胳膊肘碰碰江浔,那意思人家是抓小偷的女公安,你这样盯着人家不合适。 “英姿飒爽,干净利落……好看……”江浔没说完,旁边的群众都给这姑娘鼓起掌来,反倒把这姑娘弄得不好意思了。 姑娘一头短发,一身的英气,那气质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你说,这角色反过来,女同志英气十足,男同志是文弱书生,两人相遇会发生点什么……”江浔一边看一边琢磨,“有了,有了,我有了……”江浔说着,拉着江珊就往外跑。 “哎,您慢点,我那双旧鞋还在那……” “不要了,这小品排好了,我给你买双新的……” …… 两人说着已是跑到外面,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处是朦胧与湿润,到处是飘过的花伞…… 江珊有心想回去再买把伞,可是江浔拉着她就上了车。 “对,就是这样的天气,一个男生碰到了一位姑娘,男生就是我,女生就是刚才那抓小偷的女同志……” 得,这一会功夫,人设都出来了,江珊笑眯眯地不说话,她倒是想听听这默剧的小品怎么排,怎么编,怎么演。 …… 天色阴沉,灰暗的时光中,一辆红白相间的公交车慢慢靠站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上车,江浔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了一边,他脸上的眼镜挤歪了,眼瞅着不知谁推了他一下,他后退一步,正踩在一姑娘的脚上…… 他忙一脸歉意地看看姑娘,姑娘却笑着摇摇头。 哦,她一头短发,身姿苗条,让江浔一眼着迷…… 公交车晃晃悠悠悠地开动了,江浔就站在姑娘不远处,他在看着姑娘,姑娘却在看着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