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君后失宠了》
第1章 第 1 章 要行周公之礼了吗?
姜宣成婚啦。
今夜是新婚之夜。
按理来说,他应该坐在喜床上静静等待,但他闲不住,只捧着脸呆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四处走动,兴味盎然地来回打量——
喜房简直被金红色占满了,床特别宽大,雕着凤穿牡丹的花,铺着龙纹被褥,挂着祥云幔帐,看着就软绵绵,和在师门里睡的竹床完全不一样。
灯也好多,悬挂的、落地的、摆桌的……连香都与师门的清香不同,特别甜腻,弄得鼻子痒痒,脑袋也晕,直想睡觉。
可是他的新婚夫君还没有来。
都这么晚了,哎。
没办法,谁让他的新婚夫君是皇帝呢?刚刚登基,忙一点也是正常的。
他并非不愿等,而是有点迫不及待:他还没见过新婚夫君的真面目呢!
这门亲事是哥哥说给他的,先前他只看过画像,方才大典上是见了真人,可大典规矩森严,脑袋不能乱动,新婚夫君又比他高一个头,就没能看到脸。
想来真人都比画像差一些吧,何况那家伙是皇帝,画像肯定美化了不少。
“季恪季恪。”
“季子虔。”
“名字很文雅嘛。”
姜宣一边研究屋里的摆设,一边自顾自地嘟囔,忽觉沉闷的气息一松,身后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站在那里。
穿着大红描金龙纹喜服,光华灿灿,同时又有种冷峻深邃之感。
……哇塞!
姜宣脑袋里“叮——”地一声,心说好高好英俊!竟然比画像更好看!
他心中欢喜,不由地笑起来,露出右脸颊上的浅浅酒窝。
这时季恪突然轻轻地蹙了下眉,说:“君后,尔当接驾。”
姜宣一愣。
哎,他从小在师门里闲散管了,虽然成婚前恶补了宫中礼仪,但一不小心就会忘。
他郁闷地敲了敲脑畔,上前一步单膝跪下,低着头认真地说道:“陛下万岁,臣接驾。”
望着对面喜服华丽的下摆,好半晌没听到人吭声,也没听到响动,唯有宫灯烛火静静地燃.
他的心跳和呼吸也一点点地强烈起来。
终于,面前的双脚动了,缓缓地经过他的身边。
“君后平身。”
“谢陛下。”
姜宣起身回头,见季恪坐在了喜床上。
仍是定着脸不说话。
原来是个沉默寡言的。
怪不得季恪明明很喜欢他,他却不知道。
还是哥哥说的,说季恪会在纸上画他,贴身藏着画纸,一个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画纸旁还写着说他是天上明亮月光的句子。
季恪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帝,一当上就立刻封他为君后,还力排众议不再要别人……
季恪是真地很喜欢他。
想到这里,姜宣心中温暖,也不在乎季恪的性子了,微笑起来,双眼变成弯月,酒窝也又露了出来。
师兄师姐都说他这样最好看,季恪应当也喜欢。
然而季恪抬眼一瞟,出乎意料地沉声道:“君后,尔当端庄。”
姜宣笑容一停,正在困惑,沉着脸的季恪又说:“过来,坐朕身边。”
姜宣便先放下困惑,快步过去,坐在季恪左手边。
然而季恪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说:“坐这边。”
姜宣:???
余光里,季恪右手的宽袖上下振了振,姜宣恍然大悟,起身换到右边去,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季恪却对这好奇无动于衷,只问:“你今年十八?”
姜宣想起刚才季恪说的要端庄,就努力收敛神情,点点头说:“快十九了。”
季恪也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便不再言语。
殿内静谧,宫灯暧昧,姜宣眨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许久许久之后,季恪开了天子金口,言简意赅地说:“睡吧。”
——叮!
姜宣脑袋里信号般地一响,心头随之紧张,耳朵也红了。
要行周公之礼了吗?
先前学宫中礼仪的时候学过这个,他特别新鲜,也有一点点怕,听说会疼,弄不好还会流血,更加弄不好的话还有可能费了半天劲却根本不成功,不知道季恪提前学了没有……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抬起屁股往季恪身边挪,准备帮他更衣,结果双手刚伸出来,季恪就像根本没看见他似地站了起来,走到一边,伸手往后腰随意一扯,再随意一扔,腰封落地;
接着扯开衣袍的系带,喜服前襟“唰”地向两侧大开,露出大红色的绸缎中衣。
这般披着华服的模样既端谨又随意,更显肩背宽阔身形高挑。
姜宣抬头张嘴,双眼直勾勾地一眨不眨。
季恪神色复杂地在姜宣的表情里沉浸了一会儿,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喜床里侧。
姜宣被解穴般回过神来,喜上眉梢地向后一倒,双肘撑床双腿抬起,右脚踩左脚左脚踩右脚地蹬掉两只靴子,再侧身轱辘轱辘一滚,一气呵成地躺到垒好的鲜亮被褥边。
期间两只大眼睛始终盯着季恪,便清清楚楚一点儿不差地把季恪那终于不再面沉如水,而是震惊抗拒的表情尽收眼底。
糟了!!!
他自打记事就是这样上床的,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很容易就打败了新学的规矩,他又郁闷又自责,垂下眼正想道歉,却见季恪一手抖掉喜服,穿着中衣在床外侧平躺好,双手搭在腰间,闭上眼睛,理所当然地又说:“睡吧。”
姜宣:???
不行周公之礼吗?
他撑着身子看着季恪等了一会儿,发现应该是真的不行,就也缓缓地脱了自己的喜服放在床脚,拉过锦被缩进去。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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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陛下你是不是不行?”……
鼻子上软软的,热热的,香香的,又痒痒的。
不由自主地伸胳膊伸腿来回扭动,在朦胧的睡梦里揉了会儿眼睛,姜宣终于很舍不得地掀开了眼皮。
“……这是哪里呀。”
到处金红金红的,刺眼;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想打喷嚏,唔……
啊!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成婚了!和季恪!大宁朝的新帝!昨夜是新婚之夜,这里是喜房!他的君后寝殿明华宫!
他激动地一骨碌爬起来,殿门紧跟着轻轻敲响——
“君上醒了?奴婢们进来伺候么?”
“啊……先别先别!等一下再说!”
“遵命。君后何时要伺候,就何时喊奴婢们。”
“嗯嗯知道了!”
姜宣抱着被子冲门外应答,心说这也太紧凑了,他还要缓一缓呢。
于是重新躺下,双手双脚缠在锦被上。
唔,殿内空空荡荡,季恪不在,应当是去上朝了。
昨夜他们没有洞房,为什么呢?
今天要做什么?
君后又应该做什么呢?
……
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想不明白,姜宣索性放弃,喊来侍从,洗漱更衣用膳之后,将明华宫里里外外转悠了一趟,把所有侍从认清,又用了午膳,然后去逛皇宫内苑。
暮春时节花红柳绿,内院景色特别好,足够他打发一下午。
回来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和头发也沾了点灰尘,他觉得没什么,从前在师门里漫山遍野地跑,比这脏多了,但侍从说季恪传来旨意,稍后要和他一同用晚膳,这样接驾太失仪了,劝他再沐浴更衣一次。
哎,好麻烦。
季恪果然是季恪,在饭桌上像昨晚一样沉默,不看他只吃饭,吃完以后说了句“朕晚些时候再来”便离开了。
姜宣怔怔地捧着脸看侍从们收拾桌子,这跟他想象的一起吃饭不一样。
“君上。”
“嗯?”姜宣回神抬头,唤他的是婢女小荷。
小荷很温柔地笑了一下,说:“君上别难过,陛下初登大宝日理万机,繁忙得脚不沾地,却还专程来陪君上用膳,今夜又要留宿,便是心系君上;再者陛下力排众议,后宫只封君上一人,君上和君上的大将军兄长难免要被朝臣议论,陛下眼下对君上稍冷淡些,亦是保护君上和大将军。”
“哦?噢。”姜宣微微张嘴专注地听,心想好像挺有道理。
哎,宫中的生活方式毕竟不能跟师门里对照。
晚上姜宣按照约定等季恪,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不免有些烦躁,心想季恪也真是的,都不说个准确时辰,待会儿要批评批评他。
只可惜季恪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姜宣困得要命,一接完驾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都没注意到季恪那轻轻拧起的眉头,直到第二天醒来悔之晚矣——
不仅忘了批评季恪,更忘了问他为什么不洞房!
于是这天姜宣早做准备,专门睡了个午觉,当晚就特别清醒。
他侧身缩在被子里,露出被子的大眼睛对着季恪英俊的侧脸骨碌骨碌转了一会儿,跃跃欲试道:“陛下。”
“躺好。”
“嗯?”
“躺好。”季恪平静地重复。
姜宣悄然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季恪,心想所谓的躺好应当就是与他一样平躺,可是平躺难受死了。
他不情不愿地换了姿态,双臂搭在被面外,双眼看着上方,又说:“陛下。”
“何事?”
“你为什么不跟我洞房?”
季恪没有答话。
但这沉默与平时不同,姜宣明显在瞬间便感受到了身边的气息陡然变得凝滞而冰冷,冰冷之中似乎又藏着一团烈火。
季恪在生气?
姜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根本一丁点儿都没有想多,问这个只是单纯疑惑,就像看到终日饮茶的人突然饮了水,好奇问一问罢了。
然而季恪不懂姜宣的心思,又无法直言,只得黑下三分脸色,沉声说:“君后,你失言了。”
姜宣更加困惑地抬起身子:“为什么?”
顿时,季恪眉梢失控地一抬,表情匪夷所思:此人竟敢如此跟自己说话?!
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起身下床就走。
姜宣简直莫名其妙,坐起来唤道:“陛下?”
季恪立即回身给了他一个危险警告的眼神,姜宣却没能正确接收,茫然地眨着大眼睛挠了挠头。
嗯……
季恪说喜欢他,不顾朝臣反对,后宫只他一人,还一封就是君后;
虽然他不是很懂宫中的规矩,但季恪并不介意,天天跟他一起吃饭睡觉。
唯独不与他洞房,他都问了,季恪却不说原因,还生气,还逃避离开,还怪怪的……
——叮!
脑袋里又信号般地一响,姜宣柳暗花明恍然大悟,甚至因为终于得知了真相而激动地坐在床上小弹跳了一下,说:“陛下你是不是不行?”
……
…………
………………
季恪历来面沉如水,此刻却出现了有生以来最丰富多变的神情;
季恪年纪轻轻便已经历许多,却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话。
怎么还目露喜色呢?
震惊与耻辱填满胸口,他气得手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姜宣却以为自己言中,跪在床上快速向前膝行,兴奋而认真地说:“没关系的陛下,我跟你说,我师门里的二师兄是此道中的圣手,他制过一个方子,吃几次就见效!陛下你……”
“住口!”季恪忍无可忍狠狠拂袖。
姜宣一噎,身子惊地向后一闪。
“堂堂君后,污言秽语成何体统!不仅恬不知耻,还洋洋得意!简直丢人至极!”
季恪双手背后满面怒容,首次对姜宣说了这么多话。
姜宣慢慢慢慢地张大眼睛和嘴巴,除了意外,还感受到了好多委屈。
怎、怎么了?
他怎么就污言秽语成何体统恬不知耻丢人至极了?
他明明是好意!
“再若胡言,朕绝不轻饶。”
季恪又一拂袖,下完结论,取了架上挂的外袍,毫不留情地走了。
姜宣:……
愣愣地坐在床上,心想季恪怎么是这种人?不爱说话脾气又差,哥哥怎么会让自己和这种人成婚?
从小到大从没人吼过他,如果的确是他做错了事也就罢了,但他明明……
姜宣一愣。
突然想到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不笑人短处,不揭人疮疤。
唔,在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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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陛下我的脸是不是很软?……
姜宣扒着门,眨着大眼睛静静地等待。
他没有看错,季恪整个人的确是松弛了,御书房里的氛围也不再沉重压抑,季恪开始继续低头批折子,朱笔利落如飞,问道:“姜宣人呢?”
能这样搭茬,就证明不生气了,姜宣开心起来,说:“你愿意见他啦?我去喊他过来!”
兴奋地关上门跑开,御书房里,季恪停下朱笔,脸上极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很浅很浅,略略无奈的笑意。
不多时,侧门被“咚咚”敲响。
“陛下,是我,姜宣。”
声音语气比方才谨慎了许多,带着一点点怯懦的试探。
季恪如常道过“进来”,姜宣便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关好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便先站在原地小小声说:“我知道陛下不生我的气啦。”
季恪:……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姜宣胆子大了一点,揣着双手笑着挪到季恪身边,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他。
时候一久,季恪就有点不自在。
“君后为何盯着朕看?”
“因为陛下很英俊!”姜宣果断地说,其实他早想说了,只是没机会,“陛下个头儿高,身量好,能把冕服穿得很漂亮,即便坐着也腰背挺直,气质绝佳!陛下的面相也好,五官有独特的韵味……”
“行了行了,油嘴滑舌。”季恪更加不自在,故作镇定地打断。
姜宣却不依,瞪大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才没有!我历来只说真话,陛下不可这样污蔑我!”
季恪眉眼一抬,发现姜宣辩解的时候,因为十分真诚用力,右脸颊上的梨涡便会显露出来,不禁皱了下眉,抬手一指,示意他站到另一边去。
姜宣按照指示小跑到右侧,看到砚台就在面前,便抬起双臂抖了抖,将君后常服的大袖振下去,露出小臂,开始磨墨。
季恪又一抬手,意欲阻止,姜宣却先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从前在师门里也经常为老师和师兄师姐们磨墨,反正干站着也没意思。”
季恪便随他,片刻后问:“你从小就去了师门?”
“嗯。”姜宣磨着墨点头,“不到五岁就去了,因为哥哥不想我跟着他拼生活吃苦。其实那时候师门已经不收徒了,哥哥好说歹说,老师才同意收我,所以我是小师弟。”
“你的师门都教些什么?”
“什么都教!”姜宣又振振袖子,骄傲地介绍,“读各种书,写各种文章,还有弹琴弈棋、烹茶酿酒、种花务农、武艺厨艺、医毒占卜,等等等等。”
“这么多,学得过来?”季恪一边批折子一边随口说。
“不是像上学堂考状元那样必须都学。”姜宣认真地解释,“是自己挑,学着学着不喜欢了也可以随时停下,譬如我就没学武艺。”
季恪盯着奏折看:“为何没学?”
“太累了,我坚持不下来。”姜宣老实答道。
季恪笑了,朱笔又写起来:“可朕看你追着向朕道歉,倒是挺能坚持。”
“这不一样,这才多久?学武的话,光是蹲马步就得好几个月!”
“言下之意,若是朕一直不接受你的道歉,时间一长,你也就不会坚持了?”
季恪本是开玩笑,不料姜宣却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会儿,并很认真地说:“有可能。”
顿时季恪的脸黑了,朱笔再次停顿。
姜宣一愣,意识到又说错话了,连忙双手捂住嘴,露在外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因为仓促,还溅了一滴墨汁到脸上。
季恪:……
哎,这般未经雕琢,若是事事计较,他该气死累死了。
只好略过这茬,总结道:“你的师门当真是神仙生活。”
姜宣松了口气,继续卖力地磨墨,那不加任何杂质的全心全意热火朝天令季恪都不禁触动。
他叹了口气,取来御案上的巾帕,沾了些调墨的清水,伸向姜宣的脸。
姜宣先是意外,反应过来后连忙识相地弯腰凑过去,笑着任由季恪帮他拭去脸蛋上的墨迹,还满怀期待地问:“陛下我的脸是不是很软?”
季恪:???
姜宣笑嘻嘻道:“我师兄师姐们都喜欢揉我的脸,说我的脸特别软,揉着舒服。”
季恪:……
扔下巾帕,他垂目平静道:“的确不硬。”
姜宣开心起来,验证似地伸指在季恪刚刚擦过的地方来回按。
季恪又叹了口气。
“你是君后,你哥是大将军,你言行举止当注意影响。”
姜宣一听,立刻站直,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季恪继续道:“譬如方才你尾随朕,底下人定会议论。你要找朕,光明正大地来不行吗?”
这一下姜宣委屈了,皱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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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陛下这会儿定是让您前去……
季恪的旨意虽然没说准确的时日,但惯常当差的人一听就明白,天子这是对君后的冠服器用不满意了。
天子都不满意了,那肯定要立刻马上,要多快有多快地换。
一盏茶后,将作监监察领着属下进殿,一排人低眉顺眼手捧托盘,盘上一溜儿全是青绿、浅蓝、月白的衣裳饰品。
天子初登帝位,君后也是新封,服饰器物按惯例皆走喜庆富贵一路,这些便都被压在了库里,没想到圣意难测,却是弄巧成拙了。
“请陛下与君上一观。”
监察走过那一溜儿托盘,依次讲解每套衣服和配饰的用料、工艺与寓意,姜宣认真地听,只觉得每一件都那么漂亮,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凑着看,大眼睛里好奇与快乐的光芒一闪一闪。
季恪不动声色地以余光观察他,抬手示意将作监把所有托盘都留下。
等人一走,姜宣便迫不及待地抓住季恪的胳膊,贴上去喜滋滋地问:“那待会儿我沐个浴再换?”陡然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方才季恪的教诲,连忙知错地“哎呀”一声,收敛表情动作,退回位子上垂目坐好。
季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姜宣赶忙加快吃饭的速度,更加赶忙地小跑着去沐浴:他知道季恪在等,他自己也特别期待体验一下穿柔软纱衣的感觉。
应当比现在舒服。现在的衣裳虽然好看,但从头到脚都沉得不行。
他一面想,一面催促侍从快点儿快点儿,从浴房出来坐在屏风后,侍从说新衣裳飘逸清雅,头发应该放下一半来才搭配,姜宣嘴上说好啊好啊,心里更高兴——
最近一直用鎏金冠箍住所有头发,他的头皮都有点疼了。
屏风外,季恪正在踱步,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像特别着急,弄得他也越来越兴奋,胸口热烈地怦怦直跳,好像他和季恪突然就拉近了许多距离。
他忍不住笑起来,镜中的自己双目一弯,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猛然又想起季恪的叮嘱,做君后要内敛含蓄,他连忙用手指按住酒窝,心中严肃地说回去回去。
好不容易更衣毕,他站起来抬起双手,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浅绿纱衣,冰玉冠,银线靴,柔顺的头发垂在肩上,眉毛和睫毛也为了统一格调修淡了一点。
整个人清幽雅致,与先前的自己截然不同。
这就是季恪心目中合格君后的样子。
想到这里,姜宣心头一喜,提着纱衣转身快乐地往屏风外跑。
“陛下我来了!”
接着脚步一顿,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季恪走了。
身影在殿门口一闪,消失得很快,也很坚决。
他、他不是要看自己穿新衣裳么?
他看到了吗?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有紧急公务?
那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吧。
姜宣提着衣裳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眨着。
唔,才刚觉得季恪有一点好相处了,怎么这么快就又不好相处了呢?
接着一连数日,季恪都没有来明华宫,也没传过任何话。
姜宣就有点心慌。
他想去找季恪。
上次他独自偷偷去,然后就被说了那不是合格君后的行为,所以这次他干脆带上整套君后仪仗,浩浩荡荡地出明华宫,行过宫道,穿过御花园,来到天子寝宫明威殿前。
已是夜里,初春清寒,季恪就算没时间陪伴他,起码也该出来见个面,或是让他进去暖暖手脚喝点热水。
从前老师就讲过,只有被讨厌的人才会被拒之门外。
可是……
可是可是……
他就真地被季恪拒之门外了,只有秦中出来传话,让他没有得到旨意就不要乱跑。
姜宣比先前更加傻傻地站在那里。
身后缀着一群人,他倒没觉得丢脸,只是想不通和难过。
季恪讨厌他了?
可季恪不是前不久才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么?
……
回到明华宫,姜宣睡不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捧着脸坐在桌边,华丽宫灯下,他漂亮的容颜一片悲戚。
小荷实在不忍,凑过来问:“君上想想,先前是有哪里得罪了陛下么?”
“没有啊。”
姜宣皱起眉,他不止没有得罪他,还很听他的话呢。
“那……”小荷搅着手中的帕子,犹犹豫豫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我听说今日朝会上,大臣们又提选秀纳妃的事了,陛下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直接拒绝。”
姜宣猛地一愣,茫然无措地看向小荷。
小荷一脸艰难:“从前陛下都是严词拒绝的。”
姜宣:……
他的鼻尖一酸,桃花眼里泛起了波澜。
季恪改主意了?
这才几天?
究竟……为什么?
明威殿中。
季恪也在想为什么。
那日他站在屏风一侧,看到姜宣一点点地变成了他心中想念的样子,他几乎立刻就激动了,恨不得当时就跑过去把姜宣紧紧抱住。
可也正是在那时,姜宣笑了起来,露出那个颇具特色的酒窝,更像个小孩子一般用手指来回地按。
简直宛如一盆朝他当头浇下的冷水,让他瞬间堕入数九寒天的冰窖,浑身刺骨地凉,头脑陡然清醒。
姜宣是很像,可即便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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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你根本就不是真地喜欢我……
季恪一来,满屋子人立刻哗哩哗啦地跪倒一片,唯独姜宣没跪。
他还生气呢,准备狠狠地瞪季恪一眼之后就扭开头,可刚一与季恪对视,他的胸口就铺天盖地地卷进来一阵强烈的委屈,双眼猛地一酸,居然扑簌扑簌地流下了眼泪!
他自己都没想到!
季恪也没想到。
先前秦中去明华宫传旨久久不回,他等得有点疑惑,更有点烦躁,不知哪根筋一时不对,竟没有再派人,而是自己亲自过来了。
他在殿外听到了姜宣的话,心里有点儿窝火,结果一进来火还没发,竟然就先遇到了水。
那双死死盯着他的大眼睛蕴满了泪水与怨艾,令他心头的火骤然熄灭。
一挥手,跪着的下人们识相地退去,殿门在身后关闭,他向着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
“唰”地一下,姜宣站起来,一边用手背使劲儿抹泪一边迅速躲去一旁。
他才不要与季恪靠近!
眼看着季恪跟着也拐了路线,他索性躲闪到屏风后,一吸鼻子大声说:“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你!就像你前几天都不想见我一样!”
季恪:……
他停在原地忍耐了一下,想了想道:“朕方才在殿外,听君后口口声声说让朕自己来,现在朕来了,君后又不见朕?”
“那是我没哭的时候!现在不同了!”姜宣在屏风后义愤填膺,“我都好久没哭过了,你居然、居然……”
他哽咽起来,心想先前哥哥跟他说这桩婚事,说季恪喜欢他,说当君后就能过最好的日子,结果这才几天,他就被弄哭了!
越想越委屈,他破罐子破摔地控诉道:“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地喜欢我!”
季恪:!
“你是想让我哥哥永远忠诚地辅佐你,才封我做君后的!”
季恪:!!!
“但是朝臣们不同意。”姜宣捏着袖子,话语断断续续,“你拗不过他们,所以这回就没有直接拒绝纳妃!”
季恪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推开屏风,逼近姜宣:“是谁对你说的这些?”
姜宣下意识向后一缩,但并不真怕,便抬起头来,用泪汪汪的双眼直视季恪:“没有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季恪一脸不信。
姜宣顿时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哼哼地挺直腰杆:“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自己想?!我又不傻,平时只是懒得想罢了!在师门里我的功课一直很好!脑子也转得快!和大伙儿讨论问题从来不落下风!”
季恪:…………
这些天来,他的确觉得他只是个天真烂漫、不入世俗的小孩子。
不由地有点愧疚,季恪退了一步道:“当真?”
“当然!我从不骗人!”姜宣理直气壮,又不忿地补上一句,“不像你!”
季恪:………………
季恪一阵无奈,道:“你想错了。”
“什么?”姜宣看着他,一双大桃花眼彻底哭红。
“你想错了。”季恪笃定地说,“朕封你为君后并非是因为你说的那些。”
姜宣一愣,眉头蹙起,有点不相信:“那是为什么?”
季恪顿时语塞,真正的原因自然不能说,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横生枝节,便侧过身,将错就错道:“为什么朕早已言明。”
姜宣:?
意思是还是因为喜欢他?
突然间,姜宣最近一直都冷冰冰的心暖和了一些,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话里有漏洞,便扬头质问:“既然如此,你在朝上为何不拒绝纳妃的事?你先前不是说只封我一个吗?”
季恪一愣,心想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他有点头大,但还不至于下不来台,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四两拨千斤道:“你猜猜。”
姜宣:???
季恪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才你不是说你脑子转得快?”
姜宣警惕地看着他。
他对季恪的了解实在不足,琢磨了一会儿琢磨不出什么,便也来到桌前,坐在季恪身边,顺着他的问题思索:“因为朝臣们总提纳妃的事,你太烦了,不想理会,干脆拖延?”
可拖延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不对。”姜宣自己把自己否定了,抱着茶盏重新想,两颗漆黑的眼珠来回转圈儿,明显是特别特别努力,季恪在一旁看着,稍稍有些不忍。
他不过是转移问题罢了,姜宣却这么认真。
正想说算了,姜宣的眼神和表情突然“叮——”地一亮——
“我知道了!”
姜宣兴奋地抓住季恪的衣袖,接着想到季恪不喜欢这样的君后,连忙收回手,又使劲儿揉脸,努力把表情揉回去,条分缕析地开口。
“朝中党派众多,先前有拥护前朝太子的,有拥护其他皇子的,有不拥护任何人、只给自己谋利的,你刚刚登基,尚没摸透谁可用谁不可用,唯一信任的我哥哥又在远地带兵,你现在一定……举步维艰。”
说到这里,姜宣不由地皱起了脸。
他为季恪担心,更有一点点愧疚。
这么认真一想才发现原来季恪很不容易,季恪是他的夫君,可他居然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更没有帮他想过办法。
他低下了头,而后再次看向季恪,目光灼灼而坚定:“你重用我哥哥,后宫又只有我一个人,朝臣不满,有的是真为皇族未来考虑,有的则是不满自己失权,而有的则只是附和他们的党魁,这次他们再提纳妃,你不直接拒绝,一定是想借这件事看清他们吧。”姜宣捧住脸做思考状,“这个办法挺好,而且其实我觉得你……”
他顿了一下,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自私,就一咬牙接着说:“你不应当只把这件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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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究竟要不要临幸姜宣?……
“稍后朕一人说话,你就坐着,无论发生何事都无需开口,记住了么?”
姜宣点头“嗯嗯”,更提醒自己一般地补充道:“而且要坐端正。”
季恪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了。
他打量起此时的姜宣,穿着将作监按照他的要求新制的灰蓝丝袍,下摆很长,衬得人身形瘦长气质优雅,头顶羊脂小玉冠莹白温润,更显面庞秀气温柔。
姜宣发现季恪在看他,立刻十分配合地双手抬起缓缓转圈,笑问:“好看吗?这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吧?”
季恪表情凝了一凝,转身道:“走吧。”
那晚以后,姜宣认认真真地想了给季恪纳妃,以及自己也应该像哥哥一样好好辅佐季恪,帮他渡过难关的事,又反反复复给季恪提了数次,季恪终于松口答应。
此时是大朝会结束后不久,季恪来偏殿接他去御书房,与几个重臣继续商议公务。
他这个君后本来就引起了许多朝臣的不满,如今季恪处理国事时居然还带着他,还打算让他参与,一时御书房内不满更甚。
姜宣手脚并齐,脊背挺直地坐在季恪身边,默默观察周围——
总理国事的御书房大臣、六部尚书、翰林院翰林、京城外城禁军统领、皇城宫禁钦卫统领。
大家的脸色都挺严肃,有的直接说“不妥”,有的随声附和,希望季恪重新考虑。
“考虑?”季恪喝了口茶,“不必了。选秀纳妃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君后与礼部协同办理,并无不妥。”
“可君上身处后宫……”
“君后有才华,一些不合理的规矩,当改则改。纵观史册,凡圣明君主,皆有革弊就新之行。”
“陛下……”
“尔等不必忧心,朕任人唯贤,若是君后办事不当,朕自会除了他的差事。相应的,朕也劝尔等别急,见了君后的本事,朕相信尔等定会心服口服。”
姜宣低垂的眼里带着笑,很小幅度地赞许地点了点头。
朝臣们大多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不满神情,季恪眼神一扫,又喝了口茶,向椅背上一靠,姿态轻松起来,开玩笑般道:“朝臣子弟即便纨绔,亦能因父辈祖辈的功劳受到荫庇,出入官场享受俸禄,朕的君后怎么就不能了呢?何况君后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微笑着看向姜宣,“朕还想把内宫的九寺五监都交给他。哎,居于后宫,实在是委屈他了。”
感受到季恪那温暖而欣赏的目光,听到这样动听的话语,姜宣将先前的嘱咐暂时忘记了一小下,抬头与季恪对视,开心地小声说:“不委屈!”
众朝臣:……
怎么还当众恩爱上了。
如此一来,季恪只稍提了提世家大族的弊端,朝臣们怕引火烧身,立刻便闭嘴了。
姜宣就觉得季恪还挺厉害,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样举步维艰。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即日起,姜宣协同礼部办理天子选秀纳妃之事。
大伙儿心知肚明,说是协同,实际就是姜宣掌总,怎么挑、挑选谁,都由他说了算。
议事毕,季恪说去御花园走走,姜宣顿时更加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跟季恪一起玩过呢!
初春时分,草木新绿,繁花吐蕊,一切赏心悦目。
御花园石道上,帝后二人并肩而行,身后仪仗浩荡。
姜宣闻着花草香说:“我觉得御书房大臣还可以,他一直没吭声,翰林们也不错,六部还得慢慢看。”
“不急。”季恪道,“你这次办差也是一样,需得小心谨慎,万万不可操切。”
“嗯嗯!我知道的!”姜宣用力点头,接着面色一肃,连忙收敛姿态,往一旁撤了一步。
季恪看出来了,说:“你还是按你原来那样吧。”
“什么?”姜宣一时没懂。
“不用刻意去改。”季恪声音不大,其中裹挟着一丝很淡很淡,像是将所有坚持都无奈放弃了的凄凉,“总不可能所有君后都是一个模样。”
姜宣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亮了:“你……说真的吗?!”
季恪点了点头。
姜宣发亮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然后光芒一闪,举起双手小跳了一下:“你真好!!!”
他只以为季恪是不忍他继续费力学规矩,便喜滋滋地凑近,牵住季恪黑金色的龙袍袍袖。
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有许多话你追我赶地从胸口冲向嗓子眼,等不及了要跟季恪说——
“你闻你闻,那边的迎春花比前几日香了!我师门里也有迎春花,在山上,一大片!跑好远都跑不到尽头!去花田转一圈,回来衣裳和头发丝都是香的!晚上睡觉还能闻到!”
“我有个师姐特别喜欢养花!她住的小院里和周围全是花!各种各样的!好多连宫里都没有呢,保准你见了也说不出名字!而且她还把那些花做成了机关,不懂其中奥秘的人根本找不着她的院门,可有意思了!真想让你也去看一看,可惜你是皇帝,不能随便出宫。”
“她还给我送过一株牡丹,一株花上有好几个颜色,可惜我笨手笨脚的,最后都没养活,她就再也不给我送了……对了陛下,你喜欢什么花?”
“唔,那边有一只漂亮的小鸟!咱们过去看看!”
姜宣扯着季恪的袖子就跑。
季恪无奈跟上,心想这么叽叽喳喳的,漂亮的小鸟不就是你自己么?
随行的秦中露出慈祥的笑容,示意仪仗退后,自己也躬身退了几步,站在花丛外等候。
姜宣过去的时候,小鸟已经飞了,他也不遗憾,反正以他这活泛的性子,无论什么都能再次轻易地引起他的兴趣。
他就猫着腰研究花瓣、草叶、小蝴蝶、小虫子,时不时跟季恪说话,也不要求季恪应答,反正他说了,季恪听了,也没有不耐烦,他就高兴。
又过了一会儿,秦中的声音传来:“陛下,刑部有紧急折子。”
季恪一愣,看向正蹲在地上徒手松土的人,姜宣把两只袖子撸到臂弯以上,一点儿也不在意地说:“你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玩儿!”
“那好,朕就在那边亭中。”
姜宣起身手搭凉棚一看,御花园里,花丛远处,有个青石凉亭。
“嗯嗯,你做完事再来找我!”
……
折子紧急,却并不繁重,季恪只用了一炷香的时候就批完了。他守信地回到花丛边,奇怪的是竟没听到一点儿声音。
“君后离开了?”他问留守的侍卫。
“禀陛下,君上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
季恪有点疑惑。
习惯了戒备,遇事也总爱往坏处考虑的他下意识就想到姜宣会不会是因为什么晕倒了。可若姜宣真出事了,侍卫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提步走进层层叠叠的花丛,走向方才和姜宣分别的地方,心想最有可能的,应当是姜宣玩累了,就地窝下睡了吧。
他那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做出这等事实不奇怪,他……
“叮——!!!”
花丛空隙处,姜宣大喊一声,举高双手斜着身子突然出现,脸上的表情努力地想要狰狞,却止不住偷袭成功的喜悦,笑意呼之欲出。
季恪:……
“吓到你了吗?”姜宣期待地问。
季恪:…………
他将拳头放在唇边咳了一声,严肃地说:“让你无需改变,没让你彻底放飞。”
羊脂白玉冠歪了,发丝凌乱,衣裳松松垮垮,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想必这就是他平时在师门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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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恩爱情重,伉俪情深。”……
什么叫同床异梦?
就是夫夫俩睡在一张床上,一个心乱如麻觉得自己似乎一时冲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又觉得现在这样一切慢慢步入正轨也不错,另一个大大咧咧,开心幸福得不得了,缩在被子里还忍不住左右扭动,甚至更加忍不住地笑了一声。
季恪:?
他转过头,看着脸色红扑扑的姜宣,问:“你笑什么?”
姜宣正愁没人分享喜悦,立刻道:“我刚刚给师门写信了,明天就发出去!”
季恪:???
“这就高兴成了这样?”
姜宣使劲儿点头:“我都好久没跟老师和师兄师姐们说话了!”
更重要的是他十分期待二师兄送来的药,二师兄那么厉害,季恪的不行一定会被治好。
他好想也把这件喜事告诉季恪,可季恪一直表现得很抗拒,所以他不能明说。
等拿到药了还得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哄季恪吃掉,又有点发愁。
哎。
姜宣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季恪心想自己大约永远也无法理解他这样人的心思。
但怪的是,姜宣似乎很能影响旁人,譬如他起初觉得这样的天真烂漫又傻又烦,可渐渐的,他不仅不觉得傻和烦,居然还开始接受,有时候甚至觉得好像……挺有意思。
也不止他一人这样。
近日姜宣与礼部协同办理选秀事宜,又统筹九寺五监,梳理内宫各处办差的情况,这原本是件很容易得罪人的事,但他听到的却都是好评。
大伙儿都很喜欢姜宣。
说姜宣聪明能干,平易近人,活泼可爱,还说自己……
能识人,眼光好。
唯一不同的是,大伙儿觉得他称姜宣为天上明月,虽美好深情,却不够贴切,因为姜宣明明更像春日里红彤彤暖融融的太阳。
想到这里,季恪垂下了眼帘。
不得不承认,众人看得很准,毕竟夜里莹白温润的月光……
说的原本就不是姜宣。
季恪长久不出声,视线也不动,姜宣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
季恪回过神来,随口问:“一下加了许多公务,你累不累?”
姜宣摇头:“就是认认人看看账册,动脑子想想各处怎么安排更妥当罢了,一点儿也不累!”
想起他说不爱学武功的事,季恪笑道:“看来你是怕动胳膊动腿,可眼前就有一件要动胳膊腿的事情。”
姜宣眼睛一亮,“什么事?”
“籍田,农巡,大约要出宫三五日,你去吗?”
“我可以不去?”
季恪点点头:“籍田是天子率领群臣亲自耕田的仪式,以示重视农桑,农巡则是巡查京城周边春耕的进展和百姓的生活,君后并非必须出席。”
“我若去,就得同你一起耕田做表率?”
“自然。”
姜宣想了一会儿,说:“那我还是去吧,累就累,没关系。”
季恪想当然地问:“怕一个人呆在宫里无聊?”
姜宣摇摇头:“籍田既然是很重要的仪式,你刚刚登基,皇权未稳,而哥哥和我又被许多人不满,那我和你一起去,想必对你稳固皇权提升人望一定很有好处!”
季恪一听,表情复杂起来。
然而分析了一通的姜宣却又轻松地笑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啦。最重要的是因为如果我也去,咱们俩就不用分开,可以相互陪伴!”
季恪:……
季恪:…………
温暖宫灯下,二人躺在床上,姜宣的笑容近在咫尺,季恪的内心微微颤动,耳根也有点热。
-
十日后,帝后二人一起坐在前往京郊的銮驾上。
姜宣穿着君后朝服,从头到脚沉甸甸的。
他坚持平视前方,余光掠过街道两侧看热闹的百姓,突然有点恍惚,觉得他明明应当也是百姓中看热闹的一员,就像之前在师门的时候,偶尔下山去城镇里逛,遇到耍杂技打擂台之类的,他就是这样凑在人群里踮着脚张望。
可现在他怎么成了被看的那个了?
街市喧闹,他越发迷惑。
可是突然,余光又掠过身边季恪的侧脸,映在天子冕旒之下,还是那么好看,又增添了一点点威严。
他不由地回忆起最近和季恪一起生活的日子,胸口暖暖的,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恍惚和迷惑渐渐地也就都消弭了。
出了城,绿嫩嫩的景色环抱而来,没有了房屋、摊铺和人群的阻碍,香车宝马尽情飞驰,姜宣的袍角被吹得掀起。
他微笑着眯起眼享受,问:“现在可以随意一些了吧?”
季恪“嗯”了一声。
听到许可,姜宣立刻趴上车窗,将脑袋和肩膀探出去。
“好舒服啊!我都好久没出来玩过了!要是天天都能籍田就好了,唔不过那样你就太辛苦了。”
他背对着季恪自言自语,没有发现季恪的面容分明比平时舒展了许多。
“君后,当心些。”季恪温声提醒。
姜宣口中“嗯嗯”,身体却诚实地继续往外探,贪图玩耍的模样与小孩子别无二致。
季恪无奈,只得暗中伸手,轻轻牵住他那只宽袖的袖口。
若是真掉下去了或者挂在窗上,会受多重的伤暂且不说,单是丢脸就够他受的。
-
籍田毕晚膳后,帝后二人来到行宫温泉,洗去一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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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是二师兄送来的治不行的药……
累了一天,姜宣晚上很早就入睡了,连季恪是什么时候忙完公务爬上床来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晨起床更是无比困难——
哎,他心里也惦记着要去农巡的正事,可是身体实在醒不了。
“……好困。”
半梦半醒间,姜宣扭来扭去手脚乱动,最后凑到季恪身旁,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脸也认真地蹭上去。
已经醒了的季恪:……
“好想再睡一会儿。”姜宣可怜巴巴地嘟囔。
他头发披散,又处于梦中,面容比平时更加可爱懵懂,瞧得季恪越发无奈。
“想再睡多久?”季恪坐起来,随口跟他搭话。
姜宣闭着眼睛动了动嘴:“再睡十个数……”
季恪:?
正迷惑着,姜宣已经开始了倒数——
“十、九、八……”
“七、六、五、四……”
“三、二、二、二……”
季恪万万没有想到,眉梢下意识地皱了,眼里却没有厌烦,反而带着些许好奇,像是在期待姜宣更多的出人意料。
姜宣没有让他失望,一边嘴里无穷无尽地重复着“二”,一边脑袋不断地拱着季恪的臂弯,迷糊道:“季恪你推我一下,那样我就能起来了……”
季恪:???
“你喊我什么?”
“季恪。”
“大胆。”季恪轻描淡写地说,“你应当喊我陛下。”
“唔,陛下。”姜宣很听话,却又很不听话地补充,“可是季恪好听。”
季恪的眉头皱得更深,困惑道:“哪里好听?”
“就好听,既文绉绉,又……像个游侠。”姜宣说完身体一翻,往大床里侧的墙边骨碌碌滚过去。
季恪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空落。
也突然发觉,他方才让姜宣称他“陛下”,却忘了自称“朕”。
哎。
怎么真地竟会有人是这样的呢?
季恪不知第几次如此质疑,一边质疑一边下床更衣。
没叫下人服侍,他历来孤僻,当了皇帝也不太习惯身边人山人海。
尤其他尚未临幸姜宣,但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故而但凡和姜宣同寝,就会吩咐下人退远。
下人们自然以为这是帝后如胶似漆的表现。
……也好。
看着在床上弓成一只虾米,与大红色锦被缠绕的家伙,季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用最熟悉的拦腰扛麻袋式将人捞了起来。
不是不愿让他睡,是否同去农巡其实也无所谓,只是如果真那么做了,等姜宣醒来,一定会十分自责。
那种心情一定比睡不够难受得多。
“君后,醒醒,你不是说要陪朕去农巡吗?不许食言。”
“唔……”姜宣闭着眼睛,身体在季恪肩头晃,“我、我不食言……我最讲信用了,说了陪就肯定陪,一直陪,永远……都陪。”
季恪脚步一顿,眼帘垂下,目光幽深。
和这样的人相处有许多好处,比如不累,说话做事不必多想,但也有坏处,便是他们自己也根本不多想,根本不知道随口说出的话究竟有怎样的意义。
-
被塞上马车的时候,姜宣仍然迷迷瞪瞪的,直到行出数里,颠簸得够了,他才终于清醒。
“咦——?!我在马车里?!”
他看看窝在软榻里身穿便服的自己,又看看坐在一旁同样身穿便服的季恪,一边把双脚放下榻伸进靴子,一边双手拍脸。
“唔我洗脸了么?”
“洗了。”季恪目不斜视地回答。
姜宣一愣:“我怎么都没感觉。”
“你睡得沉。”季恪说,“朕的动作也很轻。”
“嗯?”姜宣瞬间意识到了一件很特别也很重要的事,眼睛亮起来,身子也坐直了,“你给我洗的脸?!”
季恪不知这有什么可兴奋的,点点头补充说:“衣裳也是朕穿的,头也是朕梳的。”
姜宣更加意外了:“你会梳头?!”
季恪微微皱眉:“朕又不傻。”
姜宣连忙解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皇帝都被伺候惯了,怎么还……”
“朕当皇帝才多久。”
“那你从前也是皇子,不也一样……”
“不一样。”季恪笃定地说,接着把脸移开,声音低了一些,“朕当皇子的时候,大部分事情也都是自己做。”
姜宣不说话了。
他觉得现在的季恪好像莫名地有点悲伤,说的话应当包含了许多深意,但他不愿深想。
好像稍稍一想季恪就能感觉到,就会更加悲伤了似的。
他应该让季恪开心起来。
人听到夸奖就会开心,于是他抱着榻上的绒毯,露出笑容,认真地说:“你对我真好。”
季恪投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姜宣一愣,怎么他好像并不多开心,反而有点不屑?
果然季恪反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好?”
姜宣顿时茫然。
今日季恪一说,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好,究竟是有特别的标准,还是仅仅是内心的感觉?
他开始思索,季恪却打断了他:“你年龄小,经历少,容易把一切都想得简单,可事实上,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样重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姜宣更加茫然:这话很重么?
他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那你的意思是,你年龄大,经历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
季恪蹙眉。
姜宣完全不懂适可而止,进一步道:“你跟我讲一讲?”
季恪无奈了。
他抱起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片刻后拉开车帘看了一眼,说:“快到地方了,朕去外面换马。”
然后就起身推开车门出去了。
姜宣满脑子都是迷惑。
他觉得季恪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说的话比从前多,而且开始对他说一些深一点的话,但又好像不是很想说,或是不是很想说透,又或是……不是很想同他说透。
跟哥哥和师兄师姐们一样,把他当小孩子。
讨厌。
明明他都成婚了,还管了九寺五监那么多事情,还管得井井有条!
-
又行了不多久,马车停下,姜宣被侍从搀扶着下车,眼前是一片平坦新耕的春田,农人散在田中,有的牵着耕牛,有的拿着农具,挽着袖口裤管,各自劳作。
天地开阔,云高风清,姜宣胸口都清爽了。
他张开双臂微微扬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再用脸颊去贴清风,然后跑到季恪身边。
随行的官员也穿着便服,看到他来了立即低眉行礼后撤,边走边跟季恪讲此地作物耕种的情况和百姓的生活。
就像看不见他似的,那些话也不是跟他讲的。
姜宣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他在这儿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影响季恪和官员们谈话,便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发现季恪并无异议,就继续往更远处挪,然后挪挪挪挪……
直到彻底脱离季恪,自己玩耍去了。
看看田地,摸摸泥土,在树下仰着头转悠,再到小河边躬身照镜子——
还不知道季恪给他梳了个什么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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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这等霸道的助兴之物。……
行宫寝殿。
落地宫灯古朴华丽,纱罩中暖光柔和,映出姜宣殷勤的笑面。
他坐在季恪身边,身体倾过去,跃跃欲试地说:“我觉得小笼包太小,吃起来不过瘾,大包子又太大,吃一两个就饱了,尝不了那么多馅料,所以就包了这种大小适中的!”
精致漂亮的晚膳中,一笼普普通通的家常包子被摆在了正中间。
姜宣夹了三个放在小盘里,热情地摆到季恪面前。
季恪问:“都是什么馅的?”
“蔬菜、河虾、豆沙枣泥。”姜宣一个个指过去。
“倒是丰富。你包的?”
“嗯嗯,馅料也是我拌的,怕赶不上晚饭,我就使劲儿搅搅搅,一刻都没停!现在胳膊都是酸的!”
他说的是实话,他怕季恪万一回来早了,偷偷喂药的大计不成,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直到包子上笼前都特别紧张。
季恪看着他煞有其事的倾诉模样,说了句“辛苦”,捏起筷子夹来吃。
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翻滚。
今日农巡事情很多,下午那会儿,他本打算晚上继续忙,就不跟姜宣一起吃饭歇息了,但又想到姜宣临走时十分期待的神情,不知为何竟然有些……
不舍。
他当然可以派人告知姜宣,让他别浪费功夫包包子了,但又不知为何,他竟然……
也没有这样做。
他排除艰难,按着他们说好的那样回来了。
此时此刻,听到姜宣为了给他包包子竟然这般亲力亲为,看到他吃包子的时候,姜宣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过来,更迫不及待地连问“怎么样怎么样”,似是必须得到夸奖才会满足,他便觉得,排除艰难回来是做对的。
季恪边想边吃,吃完放下筷子,舒展了表情,说:“很不错。”
姜宣的眼睛果然亮了:“真的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季恪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姜宣看着他,似在确认他是否说谎,季恪理所当然地将这理解为对自己厨艺的不自信,便补充道:“的确很好,御厨也不过就是这样。”
姜宣一听,眼中露出先喜悦后放松的光,彻底踏实下来,接着为日后铺垫道:“你喜欢的话,我就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季恪用丝巾揩了揩嘴角:“好是好,但你岂非太过辛劳?”
“没关系的!”姜宣眉飞色舞地说,“刚吃到的时候就是最喜欢的时候,我先做一阵儿,等哪天真地累了或者你腻了就停一停。”
季恪只是笑。
姜宣就又松了一口气。
哎,他从小到大没说过谎,这是第一次,他有点紧张,更十分羞愧,可是为了季恪的病和脸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
当夜。
姜宣躺在床上睡不着,忍不住想看看季恪是否有变化,季恪却反常地很快就睡熟了。
跟药丸有关吗?
子时过,内心反复翻腾了许久的姜宣终于累了,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又过了一会儿,躺得好好的季恪突然睁开眼睛,茫然了一瞬之后,满脸难耐而尴尬地坐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缩成一团的姜宣,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接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盘膝坐好,开始调息。
……可是不行。
情况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愈演愈烈。
怎会如此?
他掀开被子转过身面冲外,一手撑着床边,呼吸愈发焦灼。
抬起眼,昏暗的寝殿仿佛在晃,各处摆设亦突然变得十分暧昧,原本幽淡的熏香腥甜了起来,身后姜宣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甚至仿佛有实体,渐渐缠绕住他,要把他拉过去,让他与那呼吸的主人融为一体。
季恪有点慌了。
从没经历过这等程度的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走去桌边拎起茶壶猛灌茶水,可惜却是杯水车薪。
火气疯狂燃烧,没办法了,他抬掌提气,运起内功抵抗。
体内一条乱窜的气流霎时变作两条对冲的气流,你推我撞,季恪紧紧蹙眉,额头很快铺满细密的汗水。
寝殿寂静,不远处的大床上躺着熟睡的姜宣。
其实只需要走过去,抱上去……
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
他还没有想好,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他不能,绝对不能。
理智与执念一时占了上风,内力狂涌,血气瞬间大乱。
他的喉头“哄”地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也身体终于无法支撑,“唰”地倒了下去。
倒地时撞翻了茶壶和圆凳,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咕咚咕咚的巨响。
床上的姜宣嘟囔着翻了个身。
殿外侍从则全部提起了精神:“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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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以为朕不行?当真笑话……
姜宣惊魂未定,话说得断断续续,来回几次才讲清楚。
逐渐听懂了的季恪便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开了染坊。
姜宣连忙挥舞着双手解释:“我、我我我真地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故意害你!……还好还好你现在没事了还好行宫这里有太医我刚刚就害怕万一没有太医跟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季恪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行宫的确没有太医,他只过来几日,原本也不可能带太医,最终之所以带了,是因为想到伴驾同来的姜宣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受伤或生病,没有太医不行。
没想到竟是给自己用了。
姜宣定是把药下在了包子里。
还说是专门、特意包给他吃。
还要天天包。
想起当时姜宣的话语眼神,想起他为了不让姜宣落空的种种行径,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简直是蠢猪!
姜宣居然……
他居然……
“你怎么、怎么就以为朕……不行呢?!”季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姜宣发着抖小声说:“你自己说的。”
“朕何时说了?!”季恪匪夷所思。
“就我问你,你很生气的那晚。”
“你那样问是个人都会生气!”
“可你没否认。”姜宣低声强调,“你那样生气,却仍然没否认,我就、就觉得……”
“你可真聪明!”
他气急败坏地下床踱了几步,对姜宣猛一甩袖子,痛恨道:“朕不否认不是不想否认,而是懒得理你,懂吗?!”说完大步走出寝殿,“啪”地一下摔上了殿门。
站在原地的姜宣浑身又是一抖,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嘴角十分难过地撇了起来,眼眶也湿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寝殿内慌忙寻找,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来文房四宝,随便研了两下墨就闷头写起来——
他要给二师兄写信,问清楚人没有不行却吃了那药丸,还吃了两颗会怎么样,他要想办法补救。
做完这些他就又呆了,茫然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季恪方才难受凶险又气急败坏的模样。
整整一晚都没睡,第二天季恪没来,也没传话,他只好继续坐着干瞪眼。
期间侍从来送膳食,他赶紧打听了一下,原来季恪照常去农巡了。
哎,先前说好了两人一起去的。
……都怪他。
又孤零零地度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圣驾回銮,他随侍从的指引登上马车,季恪在前方骑马,连照面都不与他打,更别提与他说话或同车共乘了。
他只能掀开车帘,从小小的窗里巴巴地望季恪的背影和御马的屁股,有时候队伍一歪,他还看不见。
……呜。
季恪的背影仍然挺拔,而且好像比从前更挺一些,是因为还在生气么?
好想向他道歉,更想问一问他还有没有不适,可是完全没机会。
-
姜宣一路忧伤,回宫不久收到了二师兄的回信——
“小师弟,你说真的?你把那药给没病的人吃了?!还吃了两颗?!!!乖乖……还好救得及时有惊无险。放心,当时无事就是无事了,只不过……嘶,我单是一想就浑身发毛。小师弟,你一向机灵,这次怎这般糊涂?山下不比师门,世道艰险,你又是那等身份,为人处事千万三思,那与咱们师兄弟姐妹间相处是万万不同的!至嘱至嘱!”
姜宣:……
他捏着信纸,想象着二师兄的模样和语气,后悔自责得无以复加。
他早已知错,二师兄现在就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但也的确该撒,谁让他如此蠢笨做了这样大的错事呢?
就应该撒一百遍,让他疼死难受死算了。
姜宣悲从中来,向后一倒瘫在床上,整张脸皱成一团。
好几天了,他从早到晚一个人待在明华宫,季恪……
是真地不理他了。
又难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不行,便硬着头皮让侍从去请季恪,结果当然没请到,他一边灰心一边告诉自己万万不能灰心,使劲儿调整心情,决定亲自去。
还特意换上了季恪喜欢的青绿色纱衣与玉质配饰。
到了明威殿,照样还是一场空,季恪让秦中传话说忙,不见。
这情景似曾相识,但他知道,实际的情形比上次严重得多。
……怎么办?
季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再喜欢他了?
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姜宣一连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整个人迅速消瘦,脸色也泛黄,侍从们劝他,他却越听越难过。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跟季恪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哪怕……听他发脾气吼自己都好。
又一天清晨,他抱着床柱想了许久,终于再次重整精神,仍是穿着季恪喜欢的衣裳,忐忑地走出明华宫。
“你们不要跟过来哦。”他回头嘱咐侍从们。
“君上……”侍从们各个脸色愁苦。
“别担心!我这次肯定能成功!”
他努力做出乐观的表情,在心里打好了气,揣着两手义无反顾地去了。
此时季恪也许在朝上,也许在御书房,也许在外廷的哪个司部,但没关系,他就去寝宫外等,季恪哪怕今天忙得回不来,明天也会回来,就算明天还不回来,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多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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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因为你一直不跟我洞房……
满腹忧思的姜宣当然不可能沉睡,被抱着刚一进殿,他就睁开了眼。
初睁眼时本就糊涂,发现近在咫尺的居然是季恪的脸,季恪还抱着他,他就认定这绝不是真的。
是梦,只有在梦中季恪才会对他好。
想到这里,姜宣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的表情。
季恪便皱起眉,沉声问道:“你做什么?朕令你不爽了吗?”
姜宣:!!!
真的季恪!
他一激动,下意识地在季恪怀里弹了一下,季恪的眉皱得更紧,双臂一用力,更加沉声地说道:“别乱动。”
姜宣一愣,而后目光炯炯十分乖巧好学地点头如捣蒜。
季恪登时无奈。
将人放上龙床,背过身去心想:这么突然被打断,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片刻后,坐在龙床上的姜宣揣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倾身试探:“陛下?”
季恪没有立刻搭腔,停了一会儿才带着微微的烦躁说:“怎了?”
姜宣眼珠转转,觉得情况有点怪,理了理睡着之前的事,问:“你忙完公务了?是自己回来的,还是有人向你禀告了我在这里你才回来的?”
季恪斜瞥他一眼:“有区别?”
姜宣立刻严肃起来:“当然有!我不想打扰你,只想在这里静静地等你。”
季恪眼帘微垂,心中乱了一分。
的确是秦中禀告他的,说君后等了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他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仍是坚持把公务做完。
但不可否认,最后那段时间,他颇有些坐立不安。
最近也是,姜宣一直找他,他不见,倒也并非真地不想见,而是因为心中有气有怨,觉得姜宣那些普普通通浅浅淡淡的行为很是不够,不足以令他消了气和怨。
而今……
不知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因为姜宣这次当真触到了他,他的气和怨几乎全消,只余下一点点脸面上的别扭。
“你说你不想打扰朕,现在不还是打扰了?朕忙了一日,大半夜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得周全你。”
姜宣四处看看,心想侍从们应当是季恪遣开的,应当是季恪觉得他们若在说话不方便……
唔,季恪好像气消了不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便一扫近日来的所有颓气,整个人重新焕发了快乐的生机,从床边蹦下来,兴奋地说:“你不用周全我!我来伺候你,我会我会!”
他凑过去牵住季恪的衣袖,把他拉到床边按着坐下,又跑去倒了杯水,回来往季恪手里一塞,开心地说:“喝水!”
然后上前弯腰解了季恪的腰封,宽掉厚重的外袍。
季恪莫名其妙,只能端着杯子上下抬手。
姜宣乐在其中,抱着季恪的外袍和腰封在衣架上挂好,接着一溜儿烟从侧门跑了。
不多时又跑回来,手上端着一个冒热气的金色面盆。
他将面盆放在桌上,投入巾帕搅了搅,拧干,一边在手心里叠一边跑回季恪面前,说:“擦脸。”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便自顾自地擦起来。
还端着杯子的季恪:…………
擦好脸,姜宣又跑了,端着面盆消失在侧门,不久后端着另一个更大更热气腾腾的盆回来,双臂微微发抖。
“烫脚。”他蹲在季恪脚边,抬头闪着双眼。
季恪彻底无奈:“你来找朕就是为了做这些?”
不是你说没人伺候的吗?
然而这话姜宣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生怕又惹季恪生气。
“站起来。”季恪说。
姜宣听话地站起来。
“把衣裳整理好。”季恪又说。
姜宣看看自己,理顺为了做活儿方便撸上去的袖子。
可是季恪仍瞧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要整的,一脸茫然,片刻后就见季恪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上一提。
原来是纱袍掉下去了,他都没注意!
“说吧,你今日为何在此等朕?”
一听这话,姜宣的头便耷拉了,整个人做小伏低,悔愧无比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差点儿就害了你。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想起那日的情形和二师兄信里的话,再想起最近季恪的冷漠,种种难过悉数爆发,眼泪“唰”地又流了出来。
他连忙拿手背抹,断断续续而又无比锥心地说:“你要是因此讨厌了我,不想再理我了也行……我就是、就是想当面跟你道歉,无论你原不原谅我都好……呜,其实我也、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季恪的目光复杂起来。
终于,他伸手握住姜宣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捏起中衣衣袖,轻轻擦拭那双哭红了的大眼睛。
“别哭了,遇事总哭还了得?你在殿外站了一天,一定累了,你先泡脚吧。”
现在的姜宣只知道要听季恪的话,季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照旧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褪掉了靴子,躬身挽起裤管,把莹白的双脚伸进盆里。
水很热,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双脚也缩了缩。
季恪淡淡笑了,说:“你想烫坏朕吗?”
“才没有。”姜宣委屈地反驳,“我只是觉得热水烫脚舒服。”
“但也不能太烫。”季恪温声说,“你呀,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过于直接,从来不会在中间拐弯儿。”
姜宣明白季恪是说之前的事,嘴唇动了动,鼓足勇气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季恪一时没说话,姜宣的心怦怦怦怦地紧张地跳,眼神又急切又忐忑。
季恪终究不忍,别开脸低声说:“下不为例。”
姜宣一愣,而后大喜,双手抓住季恪的衣袖凑上去:“我肯定!”
寝宫宽敞,此时在熏香与热水热气的氤氲下终于不那么冷清,而是有些温馨了。
帝后二人挨着坐在床边,一个静静地泡脚,另一个静静地瞧着泡脚,也终于有些一家人的意味了。
“你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饿不饿?让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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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朕还得加倍努力。”……
黎明,窗外薄薄天光,华丽的天子寝殿残留着浓夜的气息。
一盏宫灯照处,季恪站在龙床边,系好明黄色中衣腰带,舒适地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
龙床上,姜宣整个人缩在金红锦被里,连脸都覆住大半,唯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眼周尚有红晕。
他没想到,昨夜他居然和季恪洞房了!
季恪都没提前说,忽然就摸他的脸,亲他的眼角,抱住他的腰。
然后亲鼻尖、脸颊、唇角……和唇心。
再然后季恪推他,还解了他的衣裳。
他有点慌,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顺着心底冒出来的念想也亲了季恪一下。
然后……
一向稳重的季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急切了,劲儿大了许多,弄得他都有些不能承受,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季恪就更加……
忆起前情,姜宣的脸红了,盯着季恪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挪开。
最后他跟季恪抱着一起睡着了,比一个人睡更沉更舒服!简直像晕过去了一样,直到不久前……
季恪亲醒了他,他们又一次……
清晨的季恪好像比昨夜更急切一些。
龙床边,季恪更衣毕,正了正领口,回头望向姜宣,俯身摸了下他的脑顶,十分温柔地说道:“累了吧?今日就在这里多睡一时,午膳等我回来。”
姜宣开心地点点头,顺着话头问:“你也累了吧?”
季恪比他多用力,现在又要去上朝,无法补眠,他关心他。
然而季恪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很微妙的神情:“你在这事上怎么总是对朕如此没信心呢?看来朕还得加倍努力。”
姜宣:?
他没太懂,可惜眼下也没时间细问了。
季恪急着上朝,他带着笑意目送过那宽阔高挑的背影后,骨碌骨碌滚到床里侧,缩到被褥之间闭上了眼睛。
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天光大亮一室温暖。
侍从们鱼贯而入,说陛下吩咐,等他醒来要伺候他沐浴更衣,再传太医来请脉,开调理滋补的药方。
好心细!
姜宣的心瞬间温暖,开开心心地按照安排一路做过去。
快午膳的时候,季恪还没等来,竟先等来了赏赐!
明华宫正殿被摆得满桌满地都是,金银器物、衣料配饰应有尽有,而且除了给他的,侍从们也都有份,甚至还给了他在外镇守的哥哥和哥哥军中的将士们!
姜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当了君后以后,吃穿用度就一改往昔,但那都是君后的身份和皇宫的环境带来的,与现在季恪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他的截然不同。
从昨天到今天,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一个温暖接着一个温暖,他应接不暇,只有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呆呆地、缓缓地消化心中翻涌的情绪。
像傻了一样。
“老奴给君上贺喜。”奉旨送赏赐的秦中在一旁躬身。
小荷也笑着说:“君上,快谢恩!”
“……嗯?噢噢!”正沉浸的姜宣脑中“叮”地一声,刚欲跪,只见殿门投来一道阴影。
“君后想必是要等朕来了,当面谢。”
听着这声音,看着那被帝王常服衬得越发挺拔的身形和越发英俊的面孔,姜宣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脸上“唰”地羞红。
众人跪倒,口称万岁,一片脊背和脑袋中,姜宣和季恪站着,周围仿佛背景。
姜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季恪也露出了一点俊朗洒脱的笑容,走过来握住姜宣的手:“你们都下去,一盏茶后再奉午膳。”
帝后二人要说悄悄话,侍从们心知肚明,行礼称是,带着不宣的笑意弯腰退开,还十足贴心地闭上了殿门。
终于单独相处,姜宣的羞涩褪了不少,用含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季恪。
季恪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看赏赐。
“都喜欢吗?”
姜宣使劲儿点了点头,又露出一点点苦恼。
“怎么了?”
“唔。”姜宣斟酌道,“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我肯定都喜欢,但是……这些也不是我非要喜欢的东西,穿什么用什么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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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只做季恪和姜宣。
姜宣人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像一张黑漆漆的大网迎面扑来,像一只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心头,像明明大晴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像快乐游动的鱼儿被瞬间抽开了所有水流。
有点懵,有点酸,喘不过气,然后就是禁锢全身、铺天盖地的痛苦。
季恪要选秀纳妃,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季恪近来对他的种种疼爱会分给别人,也会……和别人洞房。
此刻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细致地想过这件事,甚至就是因为他主动反复劝说,季恪才会答应选秀,可现在难过的也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比从前更加喜欢季恪了么?
可季恪是皇帝,皇帝就应该选秀,应该子孙满堂。而他还不到二十岁,尚不能生育,就算以后能生了也不想一直生……
如果季恪不是皇帝就好了。
姜宣郁闷地撇撇嘴,无精打采地接过礼部侍郎的章程,低落地翻看。
章程是他们一起讨论过的,按理说不会再有问题,可是……
“其余都好,只秀女、侍君先由我甄选这一条,我需同陛下再商议商议。”
之前季恪说来了新人由他先过目,他也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心情变了,在这样的心情下替季恪选人,他怕他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私心,不够公允。
姜宣再看绘制了面圣服饰的卷轴:“唔,陛下不喜欢太夺目的颜色,把那些减一减,多用柔和浅淡的,衣料也是。大家伙儿的服饰格调最好也统一一下,否则不公平。”
这倒是给将作监减少了差事。
监察躬身赞道:“君上贤德,臣等钦佩。”
礼部侍郎也附和:“君上贤德,乃我朝之幸,社稷之福。”
一直以来,姜宣都不太懂这些场面话,就一心做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只稍稍愣了一愣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说自己没有倚仗身份和宠爱就阻止季恪纳妃,也没有利用职务便利拿捏秀女和侍君,或是从中扶植势力排除异己,而是一视同仁,很大度、很贤德。
哎。
从前听到夸奖他都很高兴,可现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听越难受。
摆摆手让两个官员退下,姜宣默默地回了明华宫。
然后坐立不安继续难过。
好不容易到了快黄昏,想到了由头,他去御膳房端了一盅清心滋补的汤羹,前往御书房。
他想和季恪说说话。
说什么都行,总觉得只要和季恪说说话,他的心情就会好很多,或许也能想到解决纠结的办法。
-
到了御书房院外,捧着汤盅刚进院门,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而后是季恪那隔着门,愤怒却昭然若揭的断喝——
“笑话!朕是皇帝,这等小事,还能被他拿住不成?!”
“没有可是,此时屈服了他,朕日后如何为君?!”
姜宣连忙停住脚步,向前一望,秦中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朝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姜宣轻手轻脚地上前,用口型问怎么了。
秦中从台阶上下来,无声地行了个礼,接过他手上的汤盅,凑近用虚声说:“兵部的一位官员任免,兵部尚书和陛下意见不一,陛下想用的是大将军手下的人,但尚书大人……哎,毕竟是朝中元老,勋爵世家,这会儿御书房大臣正劝陛下呢,君上等等吧。”
“哦。”姜宣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走去木廊下坐好。
大将军就是他的哥哥姜守。
季恪从前是个非常边缘的皇子,后来适逢宫变,又多亏了哥哥的辅佐才当上皇帝,其中细节他不清楚,但一定很不容易。
登基后,季恪封哥哥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封他为君后,其他朝臣自然不满。
何况前几朝累积下来,朝中形势复杂,问题多多。
这些他之前就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劝季恪选秀纳妃,不要首先就抛个把柄出去。
对于朝中势力,也不能只用雷霆手段硬碰硬,而是得一边摸清,一边该拉拢的拉拢,该利用的利用,待皇位渐稳再说其他。
他明明都知道,如今却为何只因为一点点小情小爱和占有欲就飘飘然、不懂事了呢?
他是季恪的君后,是季恪最最喜欢的人,不能拖季恪的后腿。
他要帮他。
这回的秀女和侍君有的来自世家大族,有的来自清流门户,就应该从这里入手打开朝局。
不能再自私。
姜宣暗自握了握拳。
他想通了!
这时御书房门打开,御书房大臣走了出来,等人走远,他便凑过去,侧着身踮着脚往门里看。
“君后,进来吧。”
声音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姜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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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一个像极了姜宣的身影转……
三日后。
朝务安排妥当,姜宣穿上浅绿纱衣,脚蹬银线靴,头系白羽巾,头发垂落一半,眉毛稍稍修剪,十分清雅文气。
虽然季恪说过他无需特意改变,但那是因为季恪对他好、体谅他,所以他也要为季恪着想,他愿意按照季恪喜欢的样子来!
上午,一棕一白两匹骏马穿过京城大街,穿过城门洞,一路奔向野外。
暮春时节,杨柳扶风花意浓。
姜宣心情极好,面上的笑就没消过,当真变成了一只大大的脱兔,马速甚至快过了季恪,独自向前跑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开心地大声喊:“季恪季恪!前面有一条河,河边的花好多!你快一点!”
着束袖锦衣的季恪端坐马上,一派贵公子气质,眼里和唇边的笑浅淡却真挚:“急什么,花又不会跑。”
“可是早到一刻就能多看一刻!”姜宣理所当然地说,更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来让季恪拉。
季恪顺势拉过,忽然使出内力,姜宣只觉得一股气流从掌心冲入胳膊、冲进身体,忽而让自己腾了起来。
他意外地睁大眼睛和嘴巴,轻盈地在空中掠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季恪身前。
宽阔有力的胸膛包裹过来,姜宣心中一暖,伸开手掌,与季恪十指交握。
天地广阔,一望无垠,载着他俩的御马马蹄得得,空了的白马紧随其后,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令姜宣再幸福不过。
到了远郊旷野,二人先放风筝。
风筝是姜宣这几日亲手扎的——从前在师门,他每年春天都扎好多风筝,送给师兄师姐,还拿去山下卖。
他的风筝模样好看,卖价便宜,很得小孩子们喜欢。每次风筝卖光,他就用赚得的一点点钱去买好吃的,那时候就特别幸福!
现在他更幸福啦,连扎风筝放风筝都比从前多了一层深意。
这次的花样是他专门想着季恪做的:一条胖龙,浑身金灿灿,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又威武又可爱。
季恪长这么大居然都没放过风筝,完全不会,他就拉着他的手耐心指导,看着风筝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飞高,正应了个飞龙在天的寓意!
好寓意不能提前说,所以他没有告诉季恪,就只自己心里欢喜。
放了半个多时辰,姜宣的手有点发酸,二人便收了风筝,来到河边有花有草的干净处,打开包袱铺在地上,喝水吃果点。
姜宣盘膝坐,边吃边咯咯笑,拎着水壶的季恪便疑惑了。
“怎么了?”
姜宣努力咽下口中的果点,认真地说:“我觉得现在跟以前在师门里一样,但又不一样。一样是因为都是这样乱玩乱跑,不一样是因为师门里可没有这样的果点!”
季恪随口问:“两相比较,你更喜欢哪种日子?”
“唔,单说喜欢,我当然更喜欢师门,因为我贪玩,但现在也不能说讨厌,倘若不让我过现在的日子,我也会很舍不得。”
季恪轻轻挑眉,故意问道:“舍不得这样的果点?”
“是舍不得你!”姜宣目光灼灼。
季恪一怔,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季恪季恪,你最喜欢的就是当皇帝对不对?”
当皇帝虽然能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裳住很好的房子有很多人伺候,可却有更多更辛苦更麻烦甚至更危险的事,相比之下还是弊大于利。
这样都愿意做,还做得那么努力,就一定是很喜欢。
姜宣毫不怀疑,季恪却暗了神色,说:“此事怎能简单地用喜不喜欢来定义呢?难道不喜欢就能不做么?”
“难道不能么?为什么不能?”姜宣大惑不解。
乍一听,这话宛如童言,但仔细一想,这话又很恰当,一语中的,说透了许多人的执着。
季恪怔住,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出游便好好出游,不谈这些烦心的。”
姜宣微微茫然,只好点头说“哦”。
吃完果点,二人牵着马在河边慢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是“这里水清”、“嗯”,“这朵花好看,宫里都没有”、“的确”,“我的风筝扎得好不好”、“很好”之类可有可无的,所以没过多久姜宣就犯困了。
二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姜宣熟门熟路地坐下倚着树干睡,沉入梦乡后更加熟门熟路地身体歪歪歪……歪到季恪身上。
季恪侧目看去。
姜宣,姜守的弟弟,自己的君后。
即便他身上有许多令自己感到意外不解、莫名其妙的地方,但不可否认,他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十分相似,令自己即便纠结,却的的确确做不到放手的家伙。
他们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夫妻。
如无意外,他会一生待他如此刻,就算日后纳了新君秀,他总归与那些人不同。
午后浅乏,姜宣没睡多久就醒了。
却不愿起身,因为他正躺在季恪怀里。
季恪闭目养神的脸多么英俊呀,看着看着便心头荡漾,姜宣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过去。
本就没睡的季恪睁了眼,目光定在姜宣脸上,姜宣“唰”地红了面颊和耳朵,长长的睫毛快速地忽扇。
季恪开始缓缓亲吻他的发顶。
姜宣双手攥紧,身体更加贴近季恪的胸膛。
很快,温柔而笃定的吻从发顶移到额头,滑过鼻梁,来到唇心,久久停留不去。
姜宣浑身软绵绵,双手环住季恪的腰,依赖地任他摆弄。
季恪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唔……”姜宣抬起头,双眼含着紧张的水光,小声说,“这是在外面。”
“没有人。”季恪笃定地手臂一扬,宽大的玄色披风将他们罩住。
姜宣彻底投降,从大白兔化作小松鼠,全身缩了进去。
……
多了这件计划外的事,回城便推迟到了黄昏。
姜宣先前是坐着马车一路不停地入宫的,今日他首次近观繁华热闹的京城夜景,一下便眼花缭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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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
下雨就是催他走,选手串只能交给天意了。
姜宣闭上眼睛,把两条手串一起握在手心里捣乱,郑重其事地沉了口气,抓出其中一条放在脸前,再郑重其事地睁开眼睛。
是那条深棕色的!
沉稳俊朗的季恪戴上一定很好看!
姜宣开心起来,把钱和另一条手串交给摊主,摆摆手说:“那我走喽!老人家也快点收摊吧,常做常有!日后生意兴隆!”
小跑着离开,半路上果然开始飘雨点儿。
一时间路人行色匆匆,行商各自张罗,先前不知躲在了哪里的侍卫也冒了出来,凑近他“啪”地撑开伞。
“属下送君上回宫。”
姜宣一边说好,一边有点遗憾:才逛了一小会儿,居然就下雨了,下次出来还不知道是何时,哎。
边走边郁闷,听着雨点儿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忽然发现撑伞的侍卫自己却在伞外,便让过一点位置,叫他也进来伞下。
侍卫连连躬身口称不敢,姜宣去拉他,他更是惶恐地几乎魂飞魄散,姜宣就没办法了,只好加快脚步,争取让侍卫少淋一会儿雨。
上了马车,他卷起微湿的衣裳下摆,又拍了拍袖口沾上的雨水,心想这算什么呀。
天有不测风云,从前在师门,去野外被淋个透心凉的经历不在少数,有时候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结伴从大雨中跑回来,或是在雨中打闹,可有意思了!
淋过雨后洗个热水澡也特别舒服。
唔,不知道季恪淋雨了没,他骑马走的,御马那么快,估计早就回宫了。
现在应该正在御书房跟当值的大臣谈事情。
姜宣伸手入怀,摸一摸暗袋内的手串,再拿出来看一看,琢磨着应该怎么给季恪呢?是正正经经地告诉他,还是趁他不注意突然戴去他手上?
……
马车直入宫城,停在明华宫外。
侍从们接姜宣入浴房,沐浴更衣后进暖阁,奉上夜宵。
汤羹热热的,姜宣一边吃一边回忆今日,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脸红,一会儿又乐开了花。
小荷适时笑问:“君上今日很开心?”
“嗯嗯。”姜宣使劲儿点头,“哦对,方才我让你仔细收好的手串呢?”
“在这里。”小荷从旁边桌上取来一只锦盒,对着姜宣打开,棕色手串静静地躺在其中。
“好看吗?”姜宣期待地问。
小荷点点头,“比宫里的东西别致,君上买给自己的?”
“买给陛下的,你说陛下会不会喜欢?”
“当然会。”小荷信誓旦旦,“陛下与君上如此情笃,无论君上送什么,陛下都一定会喜欢!”
“嘿嘿。”
此一言说得姜宣心花怒放,他等不及明天了,就现在!吃完夜宵就去找季恪!
-
二更已过,雨十分大,姜宣撑着伞跑了出去。
夜晚宫道上,侍从们在他身后一路追喊,姜宣却听不见似的,胸口兴奋地怦怦跳,还呼呼地冒着热气。
他把要对季恪说的话和季恪可能露出的表情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结果没想到到了御书房外,整个殿院居然是昏暗的!
明明每天这时候季恪都在御书房,何况今日又压了那么多公务!
姜宣站在那里一边喘气一边茫然地眨眼。
片刻后掉转头,又哼哧哼哧地跑向寝宫明威殿。
雨水里,侍从们哗哩哗啦地跟上。
到了明威殿,果然有灯光,姜宣涌出满心热血,不顾侍卫阻拦直接冲了进去,只见迎面雨里小跑过来一个人,是秦中。
“你快告诉陛下我来了!”姜宣擎着伞,脚步不歇地吩咐道。
秦中却挡住了他的去路:“君上,陛下已经睡了。”
“啊?”姜宣停步一愣。
秦中躬身:“陛下今日与君上出宫游玩,回来说是累了,就……”
“不可能。”姜宣笃定地说,“陛下走的时候精神好得很,还说要连夜处理公务呢,而且里头灯那么亮,你别骗我!”
姜宣继续往里走,这回坚决了许多,秦中一下就慌了。
“君上!君上!哎呀……”眼看人就要冲进去了,秦中心想这还了得,反正也瞒不了多久,便压低声音尴尬道,“陛下他……身边有人。”
“什么?”姜宣恍惚了。
“陛下身边有人。”秦中更加压低声音,在这大雨之中本不容易听清,可对姜宣来说,却宛如十几个炸雷那么清晰那么响。
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秦中,又看看周围的侍从,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可是……
他大惑不解,脱口而出道:“不是还没选秀么?”
后宫就他一个人,除了他,又有谁会陪着季恪?
秦中硬着头皮说:“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
“宫外?!”
晚饭之后,他和季恪就分开了那么一会会儿,季恪就带了个人回来?这怎么可能?!
他上前一步,语气里首次带上了严厉:“陛下带的宫外的谁?”
秦中垂头:“老奴不认得。”
“那他们现在在干嘛?”
大雨之中,秦中背上全是汗:“君上慎言,陛下要做什么,旁人岂能过问。”
姜宣的脸皱了起来。
雨声哗哗,今晚此刻,他头一回感受到冷。
但头颅是热的。
他攥了攥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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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我姜宣堂堂正正,绝不……
脚步声轻轻而来,温软的声音又说:“陛下昨夜说过,日后要一直戴着它。”
一点点衣料摩擦声和金石碰撞声传来,季恪柔和的话语跟着响起:“不错,已经丢了一回,朕绝不允许自己再丢。”
轻软的声音幽幽一叹:“草民惶恐,当年的事本就与陛下无关,陛下千万不要再自责了。”
姜宣大惊大震:他们从前就认识?!
他站在门边,往前探了探身——
映入眼帘的是季恪的背影,那人站在季恪对面,身体被遮挡,几乎看不见。
紧接着,季恪抬起手,很亲密地摸了摸那人的脑畔:“昨夜说过,你无需自称草民。”
“谢陛下恩典,但这是在外面。”
季恪没有说话,也看不到脸,但姜宣却能感觉到他笑了,而且笑意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深。
这时季恪转身朝殿门走来,姜宣下意识想躲,可转念一想:躲什么躲?有必要吗?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于是他盯向季恪,一动不动地盯着,用气势汹汹并带悲愤的眼神。
突然看到他的季恪自然愣得停下了脚步。
但神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变得紧绷、冷漠,甚至有些麻木。
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君后有事?”
姜宣气死了,头一扬,眼睛看向一边,才不答话。
季恪微微蹙眉,片刻后道:“无事就不要乱走,尤其不要堵在朕的寝宫之外,甚没规矩。”
姜宣:!!!
季恪居然跟他说这种话!!!
正在震惊,季恪突然又大变脸,朝殿门内温柔地说了声“来”,一直藏着的家伙便终于出来了。
“你就呆在此处,哪里都不要去,谁叫都不要走,中午朕回来陪你用膳。”
“草民遵旨。”
季恪很满意,这一次直接无视掉姜宣,彻底地走了。
明威殿外只剩下姜宣和那人。
视野开阔,一旦看清,姜宣的脑门当即又挨了一记猛锤。
浅绿色曳地绸衣,半束的发顶扎着暖玉小冠,低垂的脸上眉形温柔,面容清疏,眼角含愁……
同曾经季恪要求他的一模一样。
还有那半束的发内藏着一根细辫的形制,亦与上次出宫籍田时,季恪趁他睡着,亲手为他梳的发式一模一样。
……好,好得很。
曾经他以为那些是身为君后的礼仪,曾经他以为那只是季恪自己的一点喜好,曾经他更为季恪亲手为他梳头,还梳了那样一个别出心裁的样式而开心,以为他对自己很用心,谁知原来……
明白了,一切他都明白了,所有那些曾令他感到困惑和无法解释的细节在这人的出现下骤然迎刃而解!
当真是好得很!
这时那人走上前来,跪倒道:“草民白玉弓叩见君上。”
……白?
……玉?
……弓?
姜宣的心猛揪了一下,睨了一眼那颗垂着的脑袋,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他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回到明华宫姜宣就哭了。
再也忍不住了,从小到大,哥哥对他无比地好,老师师兄师姐也极其疼他,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
他被骗了!
骗他成婚!骗他的感情!骗他跟他洞房!
他还傻乎乎地自得其乐!好蠢笨!
姜宣赶走了所有侍从,独个儿趴在桌上大哭。
进宫以来和季恪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件重现,明明没有多长时间,可他却觉得经历了许多许多,好像比在师门里的十几年都要多。
但那全是假的。
不过是给他人做嫁。
季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说把他当作了天上的明月,说得人尽皆知,结果呢?
白玉弓。
“玉弓”不就是月亮吗?
“白玉弓”不就是白色的月亮吗?
从头到尾,没有一丁点儿是真正的他。
没有一丁点儿。
姜宣的哭声更大了,双拳攥着,又气又恨地砸桌面,门外侍从们挤在一起,着急地问他怎么了,还连声劝他不要哭。
怎么可能不哭?!
他恨死季恪了!
想到这里,脑中发出“叮”的一声,姜宣爬起来揉了两把朦胧的泪眼,一边吸鼻子一边从怀中摸出被保护得很好的准备送给季恪的手串。
送什么送,人家早就有了,才不稀罕呢!
姜宣悲愤交加,狠狠一攥手串,起身推开屋门,在围成一团的侍从们面前使劲儿一扬手,侍从们一愣,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回头望去。
“不许捡!”
众人一顿,转而围上来,关心的关心,哄劝的哄劝,端水的端水,更衣的更衣,帮忙擦泪的帮忙擦泪。
……
整整一早上,明华宫鸡飞狗跳,季恪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早朝与御书房议事时频频走神心乱,既渴望着中午快点到来,又莫名地有些恐惧。
好不容易挨到时候,回到明威殿殿外,却是一讶。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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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水仙不开花当他是蒜头!……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饶是季恪早已知道姜宣绝非唯诺乖顺之人,心头都猛震了一下,怔了片刻才恢复冷静,一摆手让侍从们退下。
殿门关上,季恪迎着姜宣红扑扑气哼哼的面孔,压着火气问:“你为何要罚阿玉跪?”
姜宣一愣,反应过来“阿玉”就是指白玉弓,心中更加不忿,翻了个白眼道:“什么罚跪?我没罚他跪。”
季恪一听就烦躁了:“你没罚他他为何会在明威殿外跪了一早上?”
姜宣简直莫名其妙,黑亮的眼珠来回转动,回想起早上的情景,约略有些明白:“你是说他向我行礼那会儿?我就是没理他走了而已,我又不想跟他说话!他自作主张跪完了,却算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这下季恪怒了,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是君后,你不叫平身,谁敢起来?!”
姜宣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就敢!”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没规矩么?!”
姜宣:!!!
他瞪着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果然果然,先前还口口声声说不用守规矩呢,现在那个人回来了,他就浑身上下都是错了!
姜宣气得要命,也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顶道:“我就是没规矩,怎样?!你要废了我吗?!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当了!”
“废了你?!”季恪怒极反笑,“朕还可以杀了你呢!”
“那你杀吧!现在就杀!”姜宣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凳上,双手抱臂,满脸不服。
然而痛快地吼过以后,他有点后悔。
季恪并不喜欢他,万一真杀了他……
倒不是怕死,而是倘若他死了,哥哥、老师、师兄师姐们该多难过?
何况这世上这么有趣,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好多东西也没吃过,死了多可惜。
何况何况,他怎能因为这事儿就去死呢?
不值得。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收回求饶很丢人。
想到这里,姜宣的脸皱成一团,眼里满是委屈和难过。
季恪一看,纵然在气头上,但心仍是软了,语气也和缓了。
“记得先前朕无意选秀,是你力劝,给朕分析形势,亲自为朕操持。你明明那样大度,为何今日却……”
“这不一样!”姜宣斩钉截铁地说,“我劝你选秀,是因为我以为你只喜欢我一个,更因为这份喜欢在朝局上受阻。那我想既然你为我付出,我自然也要为你付出,受一点委屈没什么!可现在呢?原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还骗了我!那我干嘛还要为你付出?!”
季恪:!!!
他没想到,姜宣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三言两语地说出了真相。
姜宣还进一步逼问:“你实话实说,你就是把我当作了那个白玉弓的替身对不对?你一心一意喜欢的只有他,想封作君后,为此宁愿得罪朝臣孤立无援的也只有他,对不对?!”
季恪一愣,下意识道:“你听朕解释……”
“我不听!你就单说是不是!”
季恪:……
他别开眼神,心想自己怎么被拿捏了呢?
姜宣不过是、不过只是……
一股无名怒火又窜上了脑门。
姜宣还火上浇油,愈发气愤地数落道:“哼,为了你封君后这事,群臣恨上了我和我哥哥!恨我也就罢了,但我哥哥在朝为官,现在那么多人都把他当眼中钉,他可怎么办?明明你原本要封的是白玉弓,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能当上皇帝全靠我哥哥,你却给他树了那么多敌人,你……”
“住口!”季恪这下真气坏了,断喝道,“这些事岂是你能议论的?!”
“为什么不能?!我就议论就议论!明明是你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
“姜宣!!!”
季恪气得要炸,一步走过去抬起手,姜宣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吓得猛一激灵。
季恪当即愣住。
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要打他,他根本不可能去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只是不想再听那些无比锥心的话,却不知该怎么做,只能伸出手来,将颤抖的手停在半空,几欲窒息地喘气。
姜宣的表情一边出离愤怒,一边委屈得要哭,令季恪不禁想起曾经那些类似的时候——
出言无忌,爱闹脾气,但也心地善良,天真烂漫。
所以总是能被轻易哄好。
甚至无需刻意哄,晾个几天自己就好了。
像小孩子一样。
然后他就会笑嘻嘻地凑上来、套近乎,还会自我反省、认真道歉。
这次的事虽然大了点儿,但姜宣终究是姜宣。
哄一哄、晾一晾……
会没事的。
会的。
无解的僵持中,季恪逃避般地说服了自己,背过身去,先尽量哄劝道:“事已至此……老实说,朕对阿玉的心意的确不同寻常,但你放心,朕既予了你君后之位,便不会随意收回,往后朕仍会以待君后之礼待你。”
顿了片刻,没听到反驳,以为哄劝初见成效了,季恪连忙进行下一步:晾。
“再生气也该有度。朕先走了,你吃饭吧,改日再说。”
仍没听见姜宣答话,更以为这招有用,季恪果断走掉。
……
屋里的姜宣缓缓地把自己在椅上抱成一团,下巴枕着膝盖,又生气又恍惚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他昨夜到刚刚一直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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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果然人还是不能随随便便……
五日后。
御书房。
雕花金炉里燃着檀香,季恪双手展开奏疏,沉着面色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双眼猛地被晃了一下。
案下站着的姜宣身穿金丝飞凤紫袍,腰悬宝饰,乌发全束,头顶镂空金冠,光芒闪耀。
这样装扮的缘由他再清楚不过——
都五天了,还没消气么?
季恪有点烦躁,将奏疏合起来推到一边,说:“君后,朕的意思,选秀还是不办了罢。”
姜宣抬起自打进了御书房就无比冷淡虚无的脸,问道:“是因为白玉弓?”
季恪不答。
不就是默认?
姜宣有点生气:“陛下,选秀诸事,臣和礼部众人,以及京中、地方的相关官员费尽心力准备良久,陛下怎能说不办就不办?”
季恪仍然沉默。
这是事实,他并非昏君,根本无法反驳。
但他的确不想选秀。
一开始就不想,后来被姜宣说服,勉强同意,可今时又不同往昔。
突然,已经有些昏了头的季恪想到了一个自以为绝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把阿玉加进名单里。”
姜宣天真烂漫,却一点儿不傻,相反只要愿意,他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这时便挑明道:“把他加进来,你就只选他一个人是吗?”
季恪皱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尽量克制道:“选秀诸事朕是交给了你们,可你们难道连朕选谁都要管吗?”
姜宣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曾许诺,臣有否决权。”
“但如果朕没记错,上回,就是在此处,在朕的怀里,君后亲口说不要那否决权。那时的君后多么温柔大度,可现在呢?”
那你就废了我啊——
姜宣只在心里说。
他听了小荷的话,现在冷静多了,才不能轻易让季恪和白玉弓如愿。
而且季恪居然还有脸提那次?!
那次他以为季恪很喜欢很喜欢他;也正是那次,他提议两人出去玩,然后季恪就在宫外遇上了白玉弓。
果然人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大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多亏了那次他才看清了季恪的真面目!否则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呢!
姜宣心中愤愤,说:“陛下,这次选秀,需得京城四品以上、地方二品以上官员子弟才有资格,白玉弓不行。”
季恪便道:“那就改了这条。”
“怎么可能?当真改了,原本不够格、如今又够格了的人怎么办?!”
“那朕就赐阿玉一个有资格的出身。”
姜宣当即嗤道:“弄虚作假。”
季恪登时火起:“弄虚作假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陛下与白玉弓不是最在乎规矩了吗?我不理他他就跪一早上,现在倒是要为了选秀谎报出身。”
“这是朕的意思!与他无关。”
“那陛下就自己张罗吧。陛下是天子,想怎样就怎样,臣人微言轻,无权干涉。”
“胡言乱语!君后你……”
姜宣才不理他,随便行了个礼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恪气得简直要吐血:???!!!
他算是明白了,姜宣根本就不是来奏事的,也并不在意他是否真地举行选秀,甚至白玉弓参不参加、假不假借身份、能不能选上……
他都不在意。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剜心刺肺的言语,不惜与从前活泼可爱软软糯糯的自己背离。
姜宣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气他。
只是气他。
姜宣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
逞了口舌之快的姜宣回到明华宫,心里那一点点爽很快就被更多的不爽代替了。
随便用了午膳,又随便睡了午觉,半个时辰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缓了一会儿,喊道:“小荷小荷!”
“奴婢在!”外间的小荷应声将门推开一点。
“好无聊啊。”姜宣打了个哈欠,“你陪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姜宣有心情外出赏花,小荷自然开心,十分麻利地给他换了一件鹅黄色锦袍,扎带束冠挂宝珠,再装上果点和甜酒酿,揣好缎面晴伞和丝织团扇。
时已入夏,牡丹、芍药开得正好,被阳光一照,当真是姹紫嫣红、倾城之色。
“……这个品种我都没见过,我师门里没有,我们那儿最大的牡丹也才这么大。”姜宣侧过身,认认真真地给小荷比了个粗瓷碗口大小。
“想来君上的师门并非牡丹产地,京城牡丹历来是很大的,这一朵尚不算什么,那一片田里的才大呢!”
“真的么?那快去看看!”姜宣来了兴趣,拉着小荷就跑。
穿梭在花丛里,闻着馥郁的香味,突然一下,就又想起了上回在这里的情景。
那时他刚进宫不久,和季恪经过了最初的生疏,相互之间熟悉信任了一点,一起压了几个事多的朝臣一头,然后开开心心地来到御花园,在这里松土。
然后季恪去远处的亭里批折子,他在一旁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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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陛下不好了!君上不见……
小荷惊恐地看着姜宣,好半天都不敢吭声,花丛里季恪和白玉弓也没动静。
姜宣的酒劲儿更加上头,摇摇晃晃地一把扯住小荷衣袖,追问道:“你说啊,本君和那家伙到底哪里像了?!”
问完便委屈地红了眼眶。
这一下,小荷的愤慨彻底被激发,借着酒意也豁了出去,不要命地大声答道:“是!回君上话,奴婢觉得君上和那人一点儿也不像!奴婢暗中看过那人,老实说,他的长相倒也不错,但面黄肌肉故作愁容,好像世上只他不易、只他委屈,这便落了下乘!反观君上精致灵动,开朗活泼,如三春暖阳,比晦暗无明的月亮好多了!”
这话说到了姜宣心坎里,他热泪盈眶,使劲儿点头鼓励道:“还有呢还有呢?”
小荷接着说:“俗说话相由心生,那人长了那副模样,怕也是城府深、心机重!君上的心地却再好不过,奴婢在宫中许久,还从未见过比君上更好的人!而且君上聪明伶俐,那么复杂的公务,君上三下五除二就能办好,这可不是随便一个谁都能做到的。”
话匣子打开,小荷彻底收不住了,银铃般的嗓音掷地有声,内容更是不断发散:“君上,奴婢因此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有个富人家想跟奴婢家换女儿,因为他家的女儿有病,生的也不好看。富人家开价挺高,奴婢家也挺贫寒,按说这个事儿挺好,可奴婢的爹娘坚决不干,奴婢也不愿去那富人家过享受的日子!因为奴婢是爹娘的女儿,生也是、死也是,好也是、坏也是!绝不可能假装成别人的女儿!同样的,别人的女儿难道因为可以带来富贵,就能变成奴婢爹娘的女儿了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所有人都同意,都那样认为了,但不是就是不是!”
姜宣:!!!
他的心头狠狠震动了——
起初他是被私会的季恪和白玉弓气上头了,想争点儿面子,所以才那样问小荷,可现在他却完全被小荷点透了!
她说得对,自己和白玉弓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压根儿连放在一起说的必要都没有!
季恪找替身的行为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与此同时,花丛里的季恪也深深地拧着眉。
他与姜宣想到了同样的事,一时也对自己的行径深深鄙夷起来,但不同的是,他不认为一个宫女会有这般见识。
一定是姜宣教她的。
季恪怒不可遏。
从上午在御书房到此刻,他难道真就拿姜宣没办法了吗?
那样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简直令人……
……不,不能直接发怒,那反而中了姜宣下怀。
思忖片刻,季恪握住白玉弓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阿玉,跟你分别后,朕见过许多人,其中不少天香国色,然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些年来,唯有你能令朕牵肠挂肚始终不忘。你纵然有缺点,但那又如何?谁人没有缺点?亦唯有你的缺点在朕眼里仿若无物。”
“陛、陛下……”
“就说君后吧,他确有优点,但活泼开朗聪明伶俐这些远不如你安安静静的可人心意,何况他还特别爱发脾气,这就更比你差得远了。曾几何时,朕以为君后懂朕、理解朕,如今你回来了,朕才恍然大悟,这世上真正关心爱护朕,不愿朕有一点辛苦的人,只有你。”
“陛下……”
“君后口口声声说要朕废了他,一派清高模样,朕岂不知他是故作姿态?单看近日来,他端着君后的架子,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呢。”
……
花丛外,姜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荷一脸担心地瞧着他。
许久,姜宣侧身小声说道:“咱们走吧。”
小荷一愣,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姜宣却很平静,连脸上的红润醉意都消了不少,拉着小荷走掉,一路上再没说话。
当晚,他独自坐在寝殿,再三确认,没错,他是真地想明白了——
从小到大他连和旁人发生矛盾都没有过,更不要说经历私密的感情,以及感情中的欺骗和失败了,所以骤然遇到这事,他难过、生气、慌乱、冲动、偏激,一时阵脚大乱,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也很容易受旁人的影响,譬如小荷说不能随便被欺负,他一下就觉得很对,这几天处处跟季恪对着干,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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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这是什么鬼灵精!
“宫禁重重,他如何走脱?!”季恪脸色阴沉,大步向明华宫走去,仪仗紧随其后。
小荷袖手低头在一侧小跑,一边喘气一边噼里啪啦如落珠般报告——
“君上今早如常去九寺五监巡视,到了太仆寺,与监察大人谈了一会儿公务,就喊饿,要吃百花糕,奴婢便去御膳房。百花糕需得现做,奴婢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回到太仆寺,郎官们说君上去了将作监,奴婢便又转去将作监,那里的郎官们说君上和少监大人一起去看宫中殿阁的修缮进度,奴婢问是哪座殿阁,郎官们说不知道,奴婢想到处瞎跑也不行,就在原地等,等了许久不见君上回来,奴婢便喊人一起各处去找,又找了许久,这才发觉、发觉……”
小荷的尾音带上了哭意。
季恪恨铁不成钢道:“怎不早报?!”
“奴婢实在没想到君上他会真地……”小荷的眼泪落了下来。
季恪脚步一顿,长长地吸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啊。
脚下一拐,径直转向将作监,到了地方,他一丝耐心也欠奉,气势汹汹地走进正堂。
“你们少监呢?叫出来见朕!”
将作监的小官小吏在案下跪了一片:“禀陛下,少监大人外出公干去了,和……君上一起。”
季恪登时火冒三丈:“把他找回来!现在就去!”
不多时,将作监少监屁滚尿流地来了,进门便向前扑倒:“皇上万岁,臣……”
“君后人呢?!”季恪厉声问道。
“臣不知道啊……”少监连连磕头,磕得地上咚咚作响。手下人找到他的时候,正干活儿的他都懵了。
“禀、禀陛下,上午君上要看宫中殿阁的修缮进度,臣奉命相陪,大约看了半个宫苑,君上说宫墙也该修缮了,还说宫墙是宫城的脸面,更是陛下的脸色,马虎不得,要细细查看绘出详图,然后君上便领着臣沿着宫墙内外查看绘图……”
季恪脑中的弦一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果不其然少监说:“又过了一时,君上说一起看太慢,不如内外分开一人一面。臣请君上看里面,臣看外面,但君上说内宫墙损坏得比外宫墙严重,形制也更复杂,所以由他看外面,轻松一些,臣自然听令。如此君上就从东南角运送货物的小宫门出去了,臣埋头绘图直到方才……臣万万没想到、没想到……”
……这办法也太蠢了!
可居然竟无一人察觉!就这样让他给跑了!
这是什么鬼灵精!
季恪几欲吐血,大怒道:“传旨!京城九门卫严加盘查来往诸人,没有户籍、身份不明的都扣起来!大内侍卫十人一组,立刻出九门寻找!”
“是!”侍卫们领了旨意,纷纷退出。
一时也无他法,季恪只得先行离开,踏出厅堂的时候,小荷又一次跪在他的脚边。
“陛下明鉴,君上平日里常常提到师门,想必心中很是挂念。”
言下之意,得去通往师门的路上追。
季恪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心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朕难道不知道吗?
朕不知道的是……
他的师门究竟在哪儿。
想到这里,季恪又怒又悔,用力攥紧了拳头。
曾经姜宣动不动就开心地说到师门,可这么久了,他却从来没想过问一问他师门何处,叫什么名字。
似乎姜守说亲的时候提过,但他……没太注意,根本不记得了。
师门当然是只有哥哥才知道的地方啦,嘿嘿嘿——
顺利逃脱的姜宣十分得意地想。
他已经出了京城,手搭凉棚一望前方,城郊开阔,空气清爽,令人心情大好。
他就像一只终于逃出了笼子的飞鸟,情不自禁地小跑起来,随即想到自己眼下的装扮,又连忙停下脚步,稍稍塌腰,缓缓地向前走。
已是黄昏,路前方出现了一块挂起来的招牌,上头一个大大的“面”字,是个饭摊!
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起来,姜宣加快脚步走到近前,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站在冒着白气的汤锅后说:“老人家,吃面吧!”
“诶!都有什么面?”姜宣找了个位置坐下。
“酸汤面、牛肉面、油泼扯面!老人家要什么?”
“油泼扯面,再加上牛肉面的浇头!”
“好嘞!老人家会吃!”
店家呵呵笑着,先上了一大碗面汤,汤色浓稠,姜宣低下头挨着碗沿吹气,看到汤里隐约映出的他的面容,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他用了易容术!扮成了一个老爷爷!
皮肤满是褶皱,眉毛杂乱而长,嘴唇干裂,头发花白……
就是他的头发太多了,恐怕不像,所以专门戴了顶斗笠遮住。
连声音都刻意装假,就算季恪本人站在他面前也一定认不出来!
而且季恪根本不知道他会易容术,就根本想不到往这个方向查!多亏了师门所学的科目多!
其实他易容术的水准只是平平,遇到高手一准儿露馅,但对付季恪和宫中侍卫足矣。
唔,也许季恪根本不想找他呢?
也许他逃跑了季恪反而更高兴。
这么一想,姜宣又有点低落,一时便苦下脸。
虽说他不想做君后了,可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认真地喜欢他。他以前把季恪当作了那个人,现在知道季恪不是,他接受了、想明白了,但彻底不在意总还需要一点时间。
或许回到师门就好了。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扭头一看,大碗放在面前,刀削的面片薄如纸,顶上摞着裹着汤汁的大块牛肉、青菜、葱花、芝麻、红红的辣椒面儿,还有一层亮油,冒着油花儿刺啦作响!
姜宣的肚子猛叫起来,拿了筷子就开吃!
……唔,味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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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季恪一把将姜宣推到墙边……
姜宣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当晚返回京城,一路驰向皇宫。
天色昏暗,他远远地看见侍卫正在给宫门落锁,连忙一夹马肚子。
马儿奔如利箭,侍卫们“唰唰唰”地抽出佩刀,交叉着阻住通道,姜宣在马背上一勒缰绳,明亮的眼睛首次带着倨傲斜睨下去。
侍卫们收刀跪倒——
“君上!”
姜宣一抖马缰,径直冲入宫门。
明威殿外,姜宣翻身下马,越过众人的劝阻中直冲正殿,不管不顾地把门一推!
温暖的光芒照过来,他偏头躲了一下,再回头,目光落处,季恪着帝王常服坐在那里,左手捧着一卷书,视线毫无波澜地撩起。
姜宣将殿门背在身后,质问道:“你把小荷他们抓起来了?还严刑拷打?!”
季恪没有回答,甚至像没听见似的,盯着姜宣半晌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君后舍得回来了。”
姜宣急得要命,上前一步道:“你究竟把小荷他们怎么样了!”
季恪仍然不答,放下书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君后散了几日心,想必也够了,如今既然回来,就好好地过日子吧。”
鸡同鸭讲,姜宣简直气疯,直接冲过去站在季恪面前:“我问你话呢!你快回答我!”
这般近的距离令季恪终于看清了他身上的细节——
花白的头发蓬松凌乱,通红的面颊满是灰尘,一身棕色粗布短打,背后背了个破旧的斗笠。
完全不是记忆中活泼可爱的模样。
唯独眼睛还像从前一样明亮清澈,无论多么复杂的心绪都能被一眼看穿。
他在生气。
比知道他是替身的时候更生气。
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利用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他才会回来。
季恪克制着几不可察的嫉妒,沉声说道:“一直以来,朕包容你过惯了山野日子,对你从无要求,可你呢?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戏弄官员侍从,不把朕放在眼里,跑了数日不仅毫不知错,还如此趾高气昂?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姜宣一愣。
再次清醒地意识到,季恪并不喜欢他。
现在重要的是得知小荷他们的情况。
不能由着性子硬碰硬。
于是他努力平复,迅速行了个礼,放低姿态缓声说:“陛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地把小荷他们抓起来了么?”
季恪瞥他一眼,转身道:“不错。”
“为什么?”
“你觉得呢?”季恪走回去坐好,重新拿起书。
姜宣忙说:“跑出宫是我一个人的谋划,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不够细心,不懂规劝,尤其小荷还火上浇油!”
“那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把他们放出来了吧?”
姜宣一脸急切,季恪并不看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拨过一页书,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我不再跑了都不行吗?我这人最讲信用了,你尽管放心!”
季恪一怔。
姜宣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与他预想的情景完全不同,如此轻易又如此坚决,居然只是为了几个侍从,他心里的滋味简直说不出。
他“啪”地合上了书。
“你先回明华宫,放不放小荷他们,且看你日后的表现。”
姜宣的眉头顿时蹙紧,忍啊忍忍啊忍,实在忍不住了,嘟囔着声讨道:“你好讨厌,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坏的人!”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就触动了季恪心中最深、最脆弱、也最危险的地方,他匪夷所思地抬起眼睛看着姜宣,一直压制的怒火破开禁制,疯狂地烧起来。
“朕怎么你了?你竟如此说朕?!”他站起身,一把揪住姜宣手腕。
姜宣被捏疼了,扯着手腕带着身体向后缩,整张脸皱成一团,一下也火了,吼道:“你说你怎么我了?你骗我、欺负我、威胁我!你就是坏人!坏蛋!大坏蛋!”
“姜宣!!!”季恪按着他的双肩断喝。
姜宣吓得猛一缩脖子,索性彻底豁出去,也仰起头大喝:“季恪!季恪季恪季恪!”
他是皇上,所有人都不能喊他的名字,他就偏喊!气死他!
又激动又愤怒又委屈,姜宣的泪水忽然就哗啦啦流了满脸,此时的季恪已无怜香惜玉之心,浑身除了怒,便是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他将姜宣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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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季恪的胸口犹如千万根针……
深宫深夜,火把与刀光交映,仿佛猛烈跃动的心跳。
明威殿台阶上的季恪双目深邃,不见波澜,冷声问道:“姜卿意欲何为?”
姜守单手把泪流满面的姜宣护在怀里,对峙片刻后,刚毅的面孔终于缓和了几分。
“陛下明鉴,臣绝无反心。”
他终归比他的弟弟多了一分理智。
季恪眼里露出一点凉薄,挥手下令:“禁军卫,把大将军压入大牢,君后送回明华宫禁足!”
“是!”禁军卫一拥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姜宣连忙抱住姜守。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要关就一起关!把我也关进大牢!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毕竟一个是君后一个是大将军,禁军卫不敢造次,然而火光影里的季恪却宛如一座决心决意的雕塑,沉声道:“你们没吃饭吗?拉开他们!不听话就锁起来!”
接着转身进殿,仿佛无论姜宣与姜守怎样都与他无关了。
得了圣意,禁军卫们放开手脚,姜宣更加大力地推搡喊叫,姜守无比心疼。
“宣儿稍安勿躁!哥哥不会有事,你先回宫……哥哥会想办法!莫伤了自己!”
姜宣死命不听,姜守没办法了,一掌敲向他颈窝,顿时姜宣脑袋一歪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下,被禁军卫们捞住。
-
第二天清晨,姜宣醒了。
肆意发泄之后,他冷静了不少,甚至有点消沉,抱膝坐在床上,喝了侍从送来的热水,转眼望向床边。
没有小荷,没有那些他看惯了的人。
也没有哥哥。
不知道他们现在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舒服的地方睡觉。
他把杯子放在侍从捧着的托盘上,说:“你们去告诉陛下,我想见我哥哥,要么就把我和我哥哥关在一起。”
两个侍从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走了,姜宣便问另一个:“你知道我哥哥和我宫里的小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侍从躬身道:“禀君上,小的不知。”
姜宣苦恼地想了想,又问:“你能去打听一下吗?”低头在身上摸了摸,有点遗憾,又十分诚恳而期待地再说,“我之后给你钱可不可以?”
侍从立刻跪下:“君上言重,伺候君上、听君上的吩咐是小的的本分,只是宫里有规矩,小的们不能打听与自己的差事无关的事情。”
“唔。”姜宣更遗憾了,低头把被子抱紧。
不多时,另一个侍从回来,说季恪不让他与哥哥相见。
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不能把季恪想得太好。
这时早膳送来,姜宣便道:“去告诉陛下,他不让我见哥哥,我就不吃饭,一口都不吃。”
两个侍从又对望一眼,那一个又点点头去了。
又不多时回来说:“禀君上,陛下仍是说您不能见大将军,还说让您好自为之,倘若再使性儿,您不吃一顿,就让大将军也不吃一顿。”
姜宣:……
他明明没使性儿!就是想告诉季恪他的坚决,可现在他却被季恪激得真有点儿想使性儿了!
凭什么威胁他?而且还用哥哥威胁!
走着瞧吧!他绝不屈服!
索性把托盘一推,黑着脸说:“拿下去。”
侍从们无奈地再对望,也以为这是使性儿。
然而谁都没想到,姜宣真地开始不吃东西了。
从一顿到两顿,从一天到两天;
从一开始只是精神不济到歪在床边有气无力,再到连眼睛都不太能睁开,意识也模糊了。
侍从们起初事无巨细地禀告季恪,季恪并不在意,坚持认为姜宣就是耍小孩子脾气,还要他们无需再报,可如今这情形,侍从们怕了,不得不违抗旨意再次禀告。
正与白玉弓下棋的季恪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棋子从指尖掉落,慌忙站起来吩咐道:“传太医!快传太医!给太医院说清楚情形,让他们做好准备!”
一个侍从遵旨跑了。
季恪快步跨出殿门,其余侍从跟上,原本满是人的偏殿忽然就空空荡荡,只剩坐在棋盘边穿着一身青纱的白玉弓,一动不动,眼帘垂着,缩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发抖。
-
宫道上,季恪心乱如麻,明华宫明明离明威殿不远,他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变长了,走了这么久,走得这么快,居然还没有到?!
他继续加快脚步,侍从们几乎小跑。
好不容易远远望见明华宫宫门,一群人十分混乱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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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宣儿,你喜欢陛下么?……
姜宣在一阵呛咳中睁开了眼睛。
入眼还是明华宫的床顶,鼻尖也还是那抹龙涎香,但床边……
“哥哥!”
他喜出望外,一骨碌想爬起来,可刚起到一半就又倒了下去。
姜守一手捞住他,另一手竖起枕头,关怀道:“不要乱动,你还很虚弱。”
姜宣鼻子一酸,大眼睛湿润了。
他靠着枕头抱着被子,认认真真地瞧好久没见的哥哥。
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脸色正常,只是神情忧虑,看来没有受刑。
他急切地问:“你被放出来了吗?”
姜守摇摇头:“陛下只是让我来照顾你,现在外面全是守卫。”
“那我就永远不好。”姜宣坚决地说,“我不让你回大牢!”
姜守心疼地蹙眉,叹息道:“傻话。”
姜宣晃晃脑袋,大眼睛四处巡视了一会儿,一手捂在嘴边,小小声问:“季恪不在吧?”
“嗯,听太医确定你无事就走了。”
他醒了的消息通报出去,不多时便有清淡滋补的膳食送来,姜宣慢慢吃了一点儿就表示吃不下了,姜守大口清扫了余下的饭菜,深深地叹气。
“宣儿,这样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许做。”
姜宣不服:“那哥哥单身匹马闯宫来找我,不是更危险?”
姜守更加不服:“我听到你的消息,想到你受了那样的欺负,哪里还坐得住?我必须来!必须尽快亲眼确定你的实情!那晚我几乎想直接带你走,宫禁也好追兵也罢都奈何不了我,可转念一想,带你走之后呢?难道让你也过躲追兵的日子?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姜宣明白了:“所以你在宫里真地有眼线?”
“不能说是眼线,不为监视谁,只是从前在军中的亲信,我时常向他问你的境况罢了。”
姜宣疑惑道:“干嘛不直接写信问我?”
“咱俩眼下是朝中的靶子,倘若常常通信,没有问题也会被制造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对。”
歪头想了一会儿,姜宣问出了近日来最大的困惑:“哥哥,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给我和季恪说亲?还说他一直很喜欢我。”
姜守一怔,眼里泛上了心疼:“终归是我对不住你。记得那是陛下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即将离京赴任,他设宴为我饯行。酒过三巡,他宽外袍时不小心掉了个卷轴出来,卷轴在地上打开,上面画着一个绿衣少年人,侧影面容与你一模一样。”
姜宣眼睛一转,一脸好奇。
“一向冷面冷情的陛下居然不好意思了,他迅速收好卷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就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自打那回见了你,就默默地喜欢上了。”
姜宣更加好奇:“他以前见过我?!”
“嗯。前年年底我接你到我那儿过年,他来找我议事,经过花园时看到你在里头玩儿。他平时除了正事甚少说别的,那天却专门问了我花园里的人是谁。只是事情紧急,我们一谈完他就走了,问你的事便没了下文。”
姜宣“哦”了一声。
他记得呢,前年年底能和哥哥团聚,他好开心,可没想到才在哥哥府中住了三天,哥哥就说突然有急事,不能陪他了。哥哥不在,他觉得没意思,就又回了师门。
季恪应当就是那时发现他和白玉弓长得像。
卷轴里的人也肯定是白玉弓,只是哥哥不知道。
“那后来呢?”
“后来?”姜守悔恨无比,“后来就是我自作聪明,想你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师门,总要有个归宿。陛下必将三宫六院,原本算不得好归宿,但我又一想,他既喜欢你,我便为你请求君后之位,地位超然,也还可以。我开口后,他有些意外,说要想想,但只过了两天他就同意了,还承诺往后不再纳其他君秀,我就更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
姜宣的嘴角轻轻地撇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捧住皱成一团的脸,苦闷地叹了口气:“如今想来,其实成婚之后,季恪有好多地方都怪怪的,譬如好久都不跟我洞房,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一时高兴,一时又不高兴。我一开始穿宫里送的衣裳,都是大红大紫和金黄,他说不喜欢,全换了淡绿淡青,可换完他又说算了……而且他对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我说起师门的事,他也不太有兴趣。”
姜守蹙眉:“竟有这么多古怪?”
姜宣蔫蔫地点了点头。
姜守更生气了。
本以为季恪拿姜宣当替身满足自己,谁知他竟然还不情不愿?
姜守站了起来,沉下脸道:“你当时怎不同我说?也不问他?”
姜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当时没发觉,以为他就是那个性子。”
“嗐。”姜守在屋里烦躁地踱步,埋怨道,“你也太傻乎乎了。”
姜宣先一愣,然后竖起眉毛不依道:“是你先傻的,要不然这事也成不了!”
“这不一样。”姜守反驳道,“我看到他收藏着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封君后又封得那么利索,当然以为他喜欢你!可你呢?与他朝夕相处,有了那么多疑点,竟然还毫无所觉!”
“因为我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啊!”姜宣也理直气壮地反驳。
姜守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就算是我说的话,你也不能想都不想就全信啊!”
“为什么不能?!从小到大你为了让我过好日子一直在外面拼命,你对我那么好,你说的话我自然要全信!”
下意识说完,姜宣一愣,这些年来的种种突然一下子全部冲到心里面,他特别委屈,心也越发堵,哗啦哗啦地就哭了出来。
他低下头,用手背使劲儿一抹眼泪,憋了好久好久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傻,傻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我更傻的人!呜……你让我去师门我就去师门,你接我去你那里住我就去你那里住,让我走我就走,让我成婚我就成婚!你说季恪喜欢我,让我听他的话,我当然也相信也照做!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但是没、没关系!呜……因为你是我哥哥,你为了我好,你已经那么辛苦了,我怎么能、怎么能不懂事不听你的话……”
姜守站在床边,瞠目结舌彻底愣住。
的确,如姜宣所言,他们兄弟俩自小相依为命,他是哥哥,比姜宣大了将近十二岁,自然要把一切都为姜宣考虑好、安置妥。
只要姜宣安稳幸福,再苦再难也没事,抛掉性命也无妨。
这是他做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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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什么?圈禁?明华宫不能……
这个时辰,季恪像往常一样,在御书房批奏折。
姜宣站在门边,闻着熟悉的沉香,望着熟悉的摆设,以及在御案前端坐的熟悉身影,心境完全不同了。
从前他但凡去找季恪,心里就总是很高兴,因为他是去找夫君,一个非常非常喜欢他,与他最最亲密,他也愿意去认认真真喜欢的人。
他会专门去找季恪身上的优点,像欣赏一朵漂亮的花或名贵的宝剑。
可现在,即便季恪还是漂亮的花或名贵的宝剑,却不再发光,不能令他的心怦怦跳了。
姜宣沉了口气,走上前去屈膝:“臣参见陛下。”
自打他进来,季恪就没看过他一眼,现在也仅是将手中的朱笔顿了一下,然后放在笔撑上,平静地问:“身子好了?”
姜宣点头“嗯”了一声。
“你要跟朕谈什么?”季恪将奏折合起来推向一边,仍然不看他。
姜宣喉头吞咽了一下,说:“我不闹了。”
他的声音不小,季恪却像没听清似的,终于看向他:“什么意思?”
姜宣一脸平静,将准备好的话依次说出来:“我不闹了,我像从前一样好好做君后,帮你管着后宫和九寺五监……唔,你如果不想让我做君后了也行,你可以让白玉弓做,不想选秀也行,总之怎么都行,我都听你的,绝无怨言,也不闹脾气。”
季恪一脸狐疑。
姜宣便举手保证:“你相信我!我这人最讲信用了!”
“为了你哥?”季恪望着鎏金香炉顶上袅袅的烟,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拳头。
姜宣一愣,心想既然季恪都知道,他也没必要隐瞒,便点点头补充道:“还有小荷他们。”
话音落,季恪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姜宣以为他不信,继续解释:“我这回不是冲动,我冷静了,我请求你,只要你放了我哥哥和小荷他们,我怎么都行。原本这就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全因为我冲动才闹成了这样,我知错了。”
姜宣始终观察着季恪,见他眼帘低垂,也不说话,唯有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提衣跪下,伏身叩头。
季恪顿时无比意外:连大婚当夜首次面君都不曾这样行礼,后来相处亦是随意,如今却……
“他们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季恪难以置信地问。
曾经为了逃离自己,他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却为了那些人服软。
嫉妒疯狂地冲击着季恪的心。
姜宣从地上抬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不能连累他们。”
“为此宁愿去做你极为抵触的事?”
“两害相较取其轻。”
“留在朕身边就是害?”季恪更加不可置信。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必再说,你回去吧。”
“陛下……”
“起来,回去。”
“唔。”
姜宣失落地撇撇嘴,爬起来站着不动,等了一会儿,见季恪又批起了折子,便提醒道:“陛下,这件事总要解决,你要么再想想?”
季恪低头奋笔疾书,完全不答话。
姜宣没办法了,垂头丧气地走到门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等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等到,只好苦恼地离开了。
季恪朱笔一顿,指尖渐渐捏紧。
然后“哗”地一下,他一甩手,奏折、笔架、毛笔、砚台全部被摔在了地上。
-
回到明华宫,姜宣在偏殿外鬼鬼祟祟地晃了一圈,确认姜守还在睡觉,期间也没醒过,便放下了心。
当晚,他刚睡着不久就被一番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靴子来到院里,迷迷糊糊中只见灯影闪烁,秦中来了,还跟着许多侍卫。
姜守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晕头转向地跟着跪下,面前的秦中抖开圣旨……
……什么什么?圈禁?明华宫不能住了?
“君上,大将军,陛下还有口谕。”
秦中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季恪的语气和架势说道:“既然兄弟情深,朕成全你们,待在一块哪儿都别去,好好情深吧!”
姜宣:???
姜宣:……
这下他彻底醒了。
季恪一定是因为下午在御书房被自己气到了,晚上就报复。
哼,果然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
-
半个时辰后,姜宣和姜守坐在长安宫正殿里大眼瞪小眼。
此处为内苑西南一隅,宫殿空旷,常年弃置不用,越发阴森荒凉。
姜宣抱着锦被呆呆地坐着,说:“哥哥对不起。”
他把下午自作主张去找季恪的事说了,最后总结道:“都怪我,弄巧成拙。”
姜守疑惑得解,这时便轻松地笑了,起身四处走来走去,随手收拾一下,说:“其实这儿还可以,该有的都有,秦中还好心宽限,让咱们带了不少衣物用品。比这苦许多的日子咱也不是没过过,对吧宣儿?不要低落,等下哥哥给你铺床,定把被褥铺得软软的。”
“我不是嫌苦!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你是生陛下的气?”姜守故意问。
姜宣下巴枕在锦被上,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生他的气呢!”
姜守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还能让他拿捏了不成?”
姜宣一愣。
姜守解释道:“照你所说,他把咱们禁在此处,是为了发泄怒火,折咱们的心气,若是咱们的确因此难过愤怒,岂不正中他的下怀?让他得意、舒服了?”
姜宣的大眼睛机警地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的确太自作主张了。你想想,当真用你的自由换了哥哥的自由,哥哥难道真会没心没肺地接受,然后和你嫂子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姜宣自责地和锦被抱在一起。
姜守走过去轻轻捏了下他的脸蛋:“傻宣儿,咱们兄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边想对对方好一边又十分见外了,有事得商量着来。”
姜宣听得感动,望着姜守的眼里露出释怀的笑意:“嗯!你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住这里就住这里,我照样开开心心!我更加开开心心!因为离季恪远了!”
“正是如此!”姜守爽朗道,“咱们从前聚少离多,如今正好过过一家人的生活!”
“嗯!”姜宣顿时充满了力量,抱着棉被跳起来往内殿跑,“我去铺床!明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不守他的破规矩!”
-
姜氏兄弟天性乐观,当即说到做到,把在长安宫圈禁的日子过成了远离世俗的闲适隐逸。
每天早晨,姜守早早醒来,先在院里练武,然后绞井水洗去一身汗,换上干净衣裳,给弟弟备好洗漱用的净水,接着打扫庭院归置各处,等看管的侍卫送来早膳,便先挑出好的留给弟弟。
他修好了长安宫的锅灶,宫苑甚大,杂木众多,正好就地伐柴,烧水热饭不必求人。
姜宣睡饱起来,洗漱完毕吃过东西,兄弟俩就一起聊天,说这些年来分别两处发生的事情,一起清理宫苑中凌乱的花草。
时将入夏,经过修整,遍地野花极具风韵,深宫内苑宛如野外庄园。
吃罢午饭,姜守小憩,姜宣歪在榻上看从明华宫带来的书,等姜守醒来教他随意打拳活络筋骨,然后就地一蹲或一坐,用树枝在地上画格子下棋。过了几日嫌画得麻烦,便捡来木头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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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你只是有身孕了。”……
季恪一瞬间愣了,露出明明听清了却又不信的神情,恍惚地问:“他说……什么?你去的时候,长安宫在做什么?”
秦中不忍道:“禀陛下,君上当时在睡觉。”
“睡觉?”
“是,老奴到的时候,长安宫只有宫门口与正殿外照路的小灯笼亮着,侍卫向内通传有圣上口谕,大将军出来跪接。君上……睡得沉一些,等了一时不见人,大将军亲自去喊了片刻,君上方才醒来。”
睡得沉一些。
喊了片刻。
季恪拳头攥紧,眸色极其晦暗。
他知道,“一些”、“片刻”都是秦中刻意往轻里说的,事实必定是姜宣睡得宛如死猪,即便天子口谕也对他毫无威慑。
这世上无论什么都没有他好吃好睡来得重要。
包括白玉弓对他的威胁;
包括他们帝后之间的关系;
包括……自己这个他曾口口声声说过“最喜欢”的夫君。
乌云遮住明月,夜风停了,夏夜闷热,季恪的火气噌噌地往脑袋顶上冒。
他一甩袍袖,转身进了寝殿。
明威殿内宫灯如常、摆设如常,殿门一关,记忆汹汹而来。
不久前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时候,姜宣乖乖地等着他,巴巴地凑上来道歉,还自告奋勇伺候他。
如今他依然记着他们的旧情,而姜宣却已经呼呼大睡了。
怒火中烧,他随手一甩,绚丽的花瓶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瓷片碎了满地,吓住了端着面盆从侧门转出来的白玉弓。
二人相对,眼神交汇,季恪又恍惚了。
那日姜宣也是这样……
不,他不能再想姜宣了。
他原本就不喜欢他。
他喜欢的是白玉弓,曾以为是死别,如今发现竟是生离,好不容易重逢,他不能再对不住他。
季恪上前拉住要捡瓷片的人,说:“当心手,这些事无需你做。”
白玉弓抬眼道:“陛下,我知道您近日不快……”
季恪一怔,接着笃定地牵起白玉弓的手:“有你在朕身边,朕怎会不快?来,朕今日要与你把酒言欢。”
二人坐在桌边,金壶小杯无比精致,消起愁来却十分不够。
季恪平时甚少饮酒,今日实在憋不住了,一杯接着一杯,反复斟酒、执杯、仰头,偶尔劝一劝白玉弓,也不在意他究竟喝不喝,好像只需要那里坐着个人就行。
酒过三巡,昏劲儿上来,他的话也多了。
“阿玉,朕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旁人不知道,但你知道,父皇视朕如仇,母妃又……朕真恨不得自己只是贩夫走卒之子……不,朕真恨不得自己不要出生。”
“怎么会有那样的父母呢?难道父母不都爱自己的孩子么?”
“如果、如果朕日后有了孩子,朕绝对绝对不会那样,朕会好好爱护他,不让他难过,不让他伤心,不让他流一滴眼泪,不让他……再经历朕经历过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味地要求朕,从来没有人替朕想一想,除了你……”
“只有你在那时对朕好,只有你把朕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朕当然喜欢你,阿玉,朕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朕若不喜欢你,那朕成什么人了?”
“你不要担心……但你也、也要理解朕,君后和大将军毕竟也为朕付出了许多……阿玉,你一定要……理解朕。”
他的酒量一般,这次又是喝闷酒,满肚子怨气与怒气一激,很快就醉了。
他一边委屈地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白玉弓连忙扶住他,夺了酒壶,踉踉跄跄走去榻边,一起歪七扭八地倒了上去。
突然,季恪翻身将白玉弓一压,白玉弓“啊”了一声,酒壶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咚咚响声。
季恪一愣,想到了曾经类似的情景,一把将白玉弓抱住。
白玉弓双手攥住床褥,表情十分复杂。
重逢以来,虽然一直同住同食,但季恪最多也就是牵牵他的手,摸摸他的头发,连摸脸都很少,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
他一直疑惑,一直纠结,如今总算……
嗯?
醉酒的季恪忽然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他,好像想在他脸上找东西。
“……陛下?”
“阿玉。”季恪喃喃道,“你是阿玉。”
“是,陛下……”
片刻后,季恪又闭上眼睛,撑着身体的双臂一松,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白玉弓眼神空洞地躺着。
许久之后,身边的季恪唤了一声“宣儿”。
声音很低,却很清晰,足以令他听得清清楚楚。
-
黎明。
姜宣穿着中衣抱着凉被,光脚走到姜守的寝殿外。
“哥哥哥哥,我不舒服,我好难受。”
他一脸委顿,姜守开门一看就慌了:“宣儿?快进来,哪里难受?”
进了屋,姜宣抱着凉被歪在床柱旁,说:“头晕恶心,腰酸无力。”
姜守仔细地摸姜宣的脑门儿和脉,他出身草莽,又从军多年,普通的病症都会看。
突见他脸色一变,姜宣顿时怕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生了重病么?!”
姜守的表情十分复杂,接着两眼一红,背身走向一旁:“宣儿你没有生病,你只是……”重重一叹,“有身孕了。”
姜宣:!!!
他眼睛睁着嘴张着,双手惊得松开,凉被从身上滑落。
他像个木头人般向后直挺挺地倒去,呆了一会儿突然又一个打挺坐起来,抓住姜守的胳膊,满怀希望地问:“哥哥你会不会看错?”
姜守便又捏住他的手腕,片刻后严肃地摇了摇头。
姜宣就匪夷所思了。
“不可能!我是白虎体质,要二十岁以后才能有孕!我现在才十九!”
“凡事总有例外,何况你是白虎体质,最易受孕,早个一年也正常。”
姜宣一脸悲戚,哪里能接受?再一次向后躺倒。
“怎么办!我怎么就有身孕了?!我要生小宝宝了……怎么可能!”
“我都不喜欢季恪了,怎么可以怀他的小宝宝呢!我讨厌季恪!都怪他都怪他!”
“……更怪我自己蠢笨!如果我没有总凑到他身边,没有总为他着想,就不会、就不会……呜……”
姜宣全身缩成一团,在床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翻滚,最后双手双脚抱住棉被,埋头上去哭了起来。
姜守的心紧紧揪着。
眼下他无法说什么,只能伸手覆住姜宣的脑顶。
渐渐的,姜宣动静小了,终于慢吞吞坐起来,委屈而惭愧地说:“哥哥对不起,我把你的棉被弄脏了。”
姜守宽和地笑道:“这有什么。”
姜守向前抱住姜守,无助地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宣儿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
“那就不急,慢慢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姜守轻轻揉他的脑袋,“无论你想怎么办,哥哥都会支持你,帮你。”
“呜……我讨厌季恪。”
“那我去杀了他。”
姜宣一惊,抬头看姜守,发现他在开玩笑,便撇了撇嘴,露出被逗到了的无奈表情。
姜守哈哈大笑,又严肃起来:“但狠狠揍一顿是应该的。”
姜宣立刻认真地问:“什么时候揍?”
“你说。”
姜宣想了一会儿:“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想了再说。”
“行,到时你开口。”
姜宣捏紧拳头:“我也要上去踢几脚!”
姜守又大笑,这么哄着笑着,姜宣终于没那么难过,躺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旧洗漱吃饭,跟着姜守打拳调息,完毕后拍拍脸,一副充满力量,好好生活的模样。
姜守倍感欣慰。
他很清楚,他的弟弟看似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却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慧灵透之人,遇到事情虽然也会生气委屈,但那只是一时。
他不会允许不好的心情占据着自己。
他内心强大,极难被攻破。
可以说,他应当的确喜欢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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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宣与姜守惊讶地对望了一眼,姜守问:“什么病?怎么病的?”
“伤寒。”侍卫答道,“前几日夜里饮醉了酒,又受了凉,起初没当回事,接着几日连续饮酒,病情便加重了。如今仍在发热,似乎起不来床。”
“太医怎么说?”
“说好好将养,会没事的。”
“将养多久?”
“一月左右。”
姜守点了点头。
姜宣的目光在姜守和侍卫二人间挪动,渐渐回过味儿来。
尊者生病,太医的说法历来含糊,“将养”、“会没事”、“吉人自有天相”之类多是虚话,但如今既然加上了准确的时日,那问题就应当不大。
这时姜守又问:“朝上情形如何?”
侍卫道:“这几日陛下龙体有恙,对朝务稍有懈怠,朝臣们颇有微词。而且有些朝臣已经知道了陛下从宫外带回来一个人,还将君上发来冷宫的事,认为陛下行事荒谬。此次陛下生病,连朝会都难以坚持,他们更认为陛下是受了那人迷惑,耽于享乐,玩物丧志。”
姜宣:……
这些朝臣先前总说他和哥哥的不是,现在看季恪宠爱白玉弓,借选秀谋权的如意算盘落空,便又针对白玉弓,还把自己当作工具,好讨厌。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肯定是御书房大臣、兵部尚书和九门卫都统说得最起劲儿吧?从前他们就凶死了,好像不跟季恪作对就不舒服。”
“御书房王大人的确劝诫了陛下,但不算凶。”侍卫微笑着说,“兵部尚书这回没吭声,九门卫都统倒还帮着陛下说了几句话。”
“唔?”姜宣一愣,这倒是没想到。
“其实自打君上管理九寺五监起,九门卫都统就收敛了许多。”
“为什么?”
“属下也不懂,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君上有才有德,因而折服。”
“我才不信。”姜宣愤愤地说。
一直没说话的姜守这时道:“好了,你不能在此久留,下回再说吧。”
“是。”侍卫行了个礼,提着吃过的餐盒离开。
房门关上,姜守仍不说话,姜宣便凑过去问:“哥哥你在想什么?”
姜守神情复杂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宣:???
怎么好像突然就危机四伏了?
-
季恪生病,朝务挪到了寝宫。
药香弥漫,他披着袍服靠在床头,听几个重臣奏事。
一个多时辰过去,重要紧急之事议完,朝臣告退,他按了按眉心,刚有些放松,突听一人又道:“陛下,臣有话密奏。”
季恪斜眼一瞥,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九门卫都统站在那里。
想起朝上他曾为自己缓和剑拔弩张之势,便应允道:“准奏。”
“谢陛下。”九门卫都统上前,“陛下,如今局面,臣以为只有一法可解,请陛下以身边之人取姜氏而代之。”
季恪:!!!
被臣下直言私事,他本能地厌恶,但他毕竟是皇帝,皇帝没有私事,只好忍耐。
九门卫都统观察着他的脸色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了名,众人自然无可指摘。”
季恪沉声道:“然君后无罪。”
“身为君后,拈酸吃醋不能容人便是罪,私自离宫更是大罪!何况大将军擅离职守深夜闯宫,便是诛灭九族亦至允至当,陛下已然仁慈至极,又怎能再为了那等不忠不义之辈失了人心呢?”
季恪登时目光凌厉:“内廷之事你如何得知?”
九门卫都统提衣跪下:“禀陛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知之者尚是少数,等到了人尽皆知的时候,陛下威德便会尽丧,陛下登基时日尚短……”
“够了。”季恪摆手,阴鸷地压着眉眼,“兹事体大,朕会细细思量。眼下卿既有此担忧,走露消息的事便交予你,若再让朕听到议论,拿你问罪。”
九门卫都统一怔,而后伏低身体:“臣遵旨。”
“下去吧。”
终于都走干净了。
季恪倚在床头咳了一阵儿。
方才九门卫都统的话令他很是上火,因为那些话都对,他现在把两个人、两件事弄僵成这样,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了。
尤其近日生病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无能,有时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并不适合做皇帝?从前为了这个位子拼命的种种,是不是都错了?
他咳得伏在床边,一手攥着被面。
其实他从小就体弱,时常生病,母妃因此很看不上他。
那时他听说民间穷苦人家的孩子病了,父母都会给孩子买些平时不舍得买的东西,就深感自己连个穷苦孩子都不如。
他只好努力练武,期望强身健体减少生病,但最一开始却是越练越病,母妃便整日将那些无用无能的话挂在嘴边,直到过了好几年,他才终于不太生病了。
侧门一响,白玉弓端着药进来,看到季恪在咳,连忙过来帮他捶背顺气,愧疚地说:“都怪我没照顾好陛下龙体,陛下喝药。”
季恪接过碗,压抑着咳嗽,边喝边皱眉:“这药似是比昨日更苦了。”
“陛下近日胃口不好,单是喝药,自是越喝越苦。”
季恪叹了口气,靠上竖枕,突然说:“当皇帝却是件比喝药更苦的差事,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
白玉弓去一旁的热水盆中搅帕子,劝慰道:“九州万方扛在陛下一人肩上,陛下自然最累,所以陛下一定要好好将养,天下民生没了您可不行。”
季恪黯然。
这话原是没错,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更想听一句“撂挑子就撂挑子,不想干就不要干”。
就像那日郊野春游,姜宣曾经说过的那样。
-
时光飞逝,转眼两个月过去,秋天到了。
今年比往年凉得更快,这几日尽是下大雨。
姜宣歪在窗边躺椅上读书,半晌后打了个哈欠,却不想睡,便来到廊下看雨。
昏暗的天空上一行大雁飞过,由北向南。
记得今年初春进宫时,正是大雁从南方飞回,一路上,他几乎是和大雁一起。
那时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寓意,因为他要去成婚,而大雁是最最忠贞的鸟儿。
那时的他就像一只忠贞的大雁傻乎乎地飞进了季恪的怀抱。
然而由春到夏,再由夏到秋,天气冷了热,热了又冷,他的经历与心绪也冷热交替,直到如今趋于平静,除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再也什么都不剩下。
如今小宝宝长大了一些,把他原本十分平坦的小腹撑起了一点,穿了衣裳看不太出来,可实际上,小宝宝已经会动了。
每每一动,就好像他肚子里有一条脑袋很大眼睛很圆表情很呆的游鱼正在摆尾,令他一会儿惊讶,一会儿乐不可支。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露出脸颊上的酒窝。
他伸手揉啊揉,所有人都说这酒窝是他最可爱最好看的地方,唯独季恪不喜欢。
……所以季恪不是人!
哼,哥哥跟他透露了,如今诸事已妥,十日内必定行动!
他要离开了,管他季不季恪、喜不喜欢,最多十日后就都烟消云散!
-
明威殿。
季恪披衣靠在榻上,片刻后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书,双眼无神地望向虚空。
上次一病当真是病来如山倒,至今没好利索,药方连连地换,大的症状是没有了,但依旧体虚无力精神不济,心情亦不好。
秋雨寒凉,窝在寝殿里,他越发惫懒,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管。
不远处的案前坐着那道清淡的身影,周围布满了奏折——
白玉弓正在按先前他和御书房大臣们商议好的结果批红。
宫灯正好,药香与熏香正好,提笔静思细写的人也正好,仿佛不一会儿,那人就会抬起头来,开心一笑,露出脸颊上的酒窝。
季恪乱飞的思绪一顿,心也揪紧了。
最近他时常恍惚,时常看错或想错,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有一点他确定了:姜宣和白玉弓的确不像,举手投足,由外到内都截然不同。
“陛下,我给您念念刚批的十份。”白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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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所以你们同意这次的行动咯?”魏风笑了一声说道。
说实话,那些钱都是他直接打给她们的,他心里一直还在担心她们会因为这次的任务太过于危险所以放弃呢。
“当然,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温蒂和露西异口同声的说道。
露西笑了笑,也点燃了一根香烟:“原本我们雇佣兵公司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地狱组织打压,我们并没有办法和他们对抗,但是现在你出现了,我们决定把原本的排列顺序改变一下,让他们也尝尝被打压的感觉,不过,我得告诉你,我们雇佣兵公司的实力依旧是原来的样子,风哥,如果你不出力的话,这次行动就是一场鸡蛋碰石头的自我消灭。”
就在这时,爱丽丝也开口说了一句:“之前地狱组织的高层廖天齐想除掉廖家大小姐,他们并没有用自己的人,而是雇佣了我们的人,当时风哥就在廖家大小姐的身边,一旦我们双方开战,那对我们就是灭顶之灾。”
魏风抽了一口香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他之前已经联系过薛旭日了,不过并没有打通电话,这很反常,说明薛旭日应该是在准备着什么,现在就得看谁的底牌多了。
“你们雇佣兵公司的人有多少过来了?”魏风抽了口香烟问道。
“全部!”露西舔了舔嘴唇,“我们把分公司的人都拉来了,尽管有的地方太远他们还没能赶来,不过也快乐,我们这次可是准备要把地狱组织给除掉的!”
“嗯……你们应该没有出过任务吧?”魏风歪着脑袋笑了笑。
“没有,我们自从创办了雇佣兵组织之后,就退居幕后了,不过我们的身手可一点都没有退步呢!”
魏风抽了口香烟:“这倒是不错,我来制定一下计划……”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是薛旭日打来的,爱丽丝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冷静一点,别让他听出来有什么。”
魏风点了点头,抽了两口烟,然后慢悠悠的接起了电话,这电话接的快慢都有讲究,快了的话,证明你很着急,如果慢了,说不定就接不到电话了,如果你回过去的话,你将会一直处于下风。
“魏风先生,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李风先生,对吗?”说着,薛旭日笑了两声,“我老薛算计了那么久,居然在你这条小沟里翻船了,你特么的藏得够深啊!”
“老薛,你是喝多了还是你做恶梦被吓醒了?老子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就听到你在这讲胡话,你难道也昏过去了?”
“去你吗的,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就别装了,李飞儿的遗产是不是被你拿到手了,我别的都不要,只要李氏公司的股份,只要你把股份给我,你就是我的好兄弟,当然了,我借你的钱,你也别想着让我还了,从此以后你离开金陵,这件事就算了。”
“你一定是喝多了,不然的话,这种话应该是说不出来,你喝得是不是埋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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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墓里的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呢,你以为我是智障吗?答应你这些事情?”魏风抽了口香烟,说实话,他都被薛旭日给说笑了。
“小王八蛋,你以为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就会对你说这种话了吗?我当然是有能够威胁到你的东西啦!”薛旭日邪笑了一声。
“是什么?我倒是挺好奇的,难道,你其实不姓薛,姓魏?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孩子吗?”
“噗……”周围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去你吗的吧,我告诉你,李家现在基本上要没人了,但是除了那个老不死的,还有两个李家人,薛亮和李珍珍,这两个人都在我手上,你要是想留住他们,就必须要答应我!”
听到这话,魏风都愣住了,薛旭日是真的厉害,狠起来连自己儿子都绑。
“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们,最主要的是你千万不要伤害薛亮啊,你千万不要把他手剁下来然后寄给我,我最不忍心的就是看到他受伤了,如果你把他杀了的话,我一定会吓得答应你全部的条件!”魏风一直给薛旭日上眼药,把他恶心得不要不要的。
“老魏,我特么告诉你,你别说这些恶心人的话,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你不答应,我就动手了!”说着,他对着一旁吼道,“快,电话里是你舅舅,赶紧叫!”
“舅……”
“别别别,老薛,说到底我们之前还是盟友,你别让他来恶心我,我特么看到你儿子的脸就要吐了!”魏风抽了口香烟,“老薛,我对你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我对李珍珍还是挺有兴趣的,所以,我们可以聊一聊。”
“好……”
薛旭日刚说了一句话,魏风连忙打断道:“我聊你个大榔头,你以为我是二傻子啊,李家人和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让我答应你那么多条件去就他们?你疯了吧!”
说完,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现在薛旭日应该在懵的状态,接下来他应该是非常的气,想要直接攻到我的别墅里,不过我们不会等他攻过来,就在他准
备的时候,我们就出动,打他个搓手不急!”
就在这时,陆依依看着他说道:“没有追踪到,他的电话加密的层数太多了,至少要通上一个小时的电话,我才能找到他的位置。”
魏风摆了摆手:“没事,我让周可儿那边查一查,说是和李家没有感情,不过李美心都把遗产留给我了,我也不能看着她女儿被杀掉呀。”
他拨通了周可儿的电话,把薛旭日的通话资料传输了过去,可是他们也没有能力解开,这个电话应该是薛旭日用得自己的伪基站。
“吗的,这可怎么办呢……其实救不救也没有多大关系。”魏风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突然虎子从别墅外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扣着纸条的弓箭说道:“风哥,有个人把这个射到了墙上。”
魏风连忙解开了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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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贾仁贵瞧着季云涛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倒也明白,季云涛原本跟秦书凯关系也算是密切,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季云涛的心里一定是不太舒畅的。
贾仁贵想到这里,只能随口安慰季云涛几句,事情既然出来了,想办法解决问题就是了,即便是多想其他也是无益。
季云涛听着贾仁贵的话,不由想起上次儿子回家的时候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季军当时用一种相当不悦的口气对自己说,老爸,秦书凯那子实在太不是东西了,刚跟刘丹丹离婚了,居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找他帮忙弄工程上的事情,他压根就不给我半点面子,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无论如何,我要想办法教训他一顿。
季云涛当时并没有把季军的话当真,他这个儿子一向是个『性』格冲动的人,做事经常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做,要是他随便说句话,自己就放在心上,那才真是多此一举。
见季云涛没有搭理自己,季军有些阴郁的冲着他笑笑说,这次,我跟几个朋友背地里给那个混蛋秦书凯下了个套子,眼瞅着着孙子就要遭到报应了。
季云涛现在想起当时季军说话的神情,再想想当时的那个时间段,不正是秦书凯被诬陷进了省纪委之前的时间吗?
季云涛忍不住摇头,自己的一对儿女,居然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季军整天忙着开公司挣钱,稍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要跟这个斗那个斗,自己这些年到底帮他摆平了多少事情,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到底回事以什么样的方式有个结果出来,连自己都难以预测。
还有刘丹丹,秦书凯多好的一个有为青年,她偏偏要为了一个白脸把好好的家庭给拆散了,现在弄的三十大几的女人,居然连个家都没有,自己看着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季军和贾爱军都不是那种能吃得了苦的角『色』,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只熬了一天,居然就全都坦白交代了出来,当初是谁提议给秦书凯送了一百万,又是谁去实施,谁帮忙出主意等等,全都一五一十记录在册,并且各自按下了印章。
手里有了三人的招供材料,冯局长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毕竟这三人里面有两个是身份特殊的,这个案子要是稍微弄的有些差错,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说不好还真会有危险。
冯局长心里有底后,再从头回想这件事的经过,心里不有有些嘀咕起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似乎就成了秦书凯的枪杆子,想想看,秦书凯表面上是在帮自己的妹妹冯香妞,可是实际上明明是一箭双雕,
顺带着把自己上次遭到诬陷的仇给报了。
冯局长不有在心里暗叹秦书凯的狡猾,事情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自己硬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办公桌上摆着结案材料,冯局长伸手拨通了秦书凯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秦书凯那伪装温和有礼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
“您好!冯局长是吗?今天怎么有空打我的电话?”
“怎么?秦书记似乎不太愿意接到我的电话啊?”
“哪里,哪里,冯局长多想了,你是冯香妞的三哥,我是冯香妞的朋友,就冲着这一条,我也不敢不情愿接听你的电话啊。”
电话里响起冯局长那爽朗的笑声。
冯局长说:“秦书凯,我也是在公安队伍里混了这些年,可从来没遇见你这么狡猾的角『色』,一个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闹出这么多的是非来,你现在有何感想啊?”
秦书凯听冯局长这么一说,心里立即明白了几分,尽管冯局长这人头脑不算灵活,想问题的时候也有些后知后觉,好在,他总算是绕过弯来了。
秦书凯忍不住对着电话笑道:
“冯局长果然是官场老油子,我这点把戏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也不能冤枉我,人是你抓的,咱们都是为了帮助冯香妞罢了,你要是认为这件事我有什么个人私心在里头,你完全可以现在就把人给放出去吗?”
冯局长见秦书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有些没好气的说:
“拉倒吧,你就别拿我妹妹冯香妞当挡箭牌来遮掩你的险恶用心,你当初让冯香妞打电话给我抓人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后头的几步?现在你倒是爽快了,让我随便可以放人,可事情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一个的公安局长想要放人就能随便放出去吗?”
秦书凯笑道:“是啊,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上头没有领导发话,的确是谁都不敢私自做主的,但是你冯局长也并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是抓了季军后,在整个江南省只怕会威望大升吧,毕竟不是哪个市一级的公安局长都敢抓了省委宣传部长的公子的?”
冯局长想想,秦书凯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他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这子的狡诈,幸亏自己现在跟他算是同一战线的人,要是跟这种人成了敌人,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
冯局长有些无奈的口气说:
“秦书记,以后要利用别人的时候,请提前招呼一声,省得别人帮了你大忙,却连一声谢谢都讨不到。”
秦书
凯听了这话笑道:“有人主动帮我的忙,说明我平常积下的善缘比较广,冯局长倒也没必要想的太多,反正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这件事很快上头会有个指示下来,到时候,冯局长只要照着上头的指示办,市里个别领导就算是心里有些想法,也是无可奈何啊。”
冯局长心里明白,秦书凯这说的是这件事过后,市委副书记夏邦浩必定会对自己有些成见,好在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人,夏邦浩要是随便想要给自己鞋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刚放下冯局长的电话,秦书凯又接到了贾仁贵的电话,贾仁贵在电话里热情的表示今晚想要请他吃顿饭,秦书凯立即联想到贾仁贵是季云涛一手提携起来的亲信,心知这个时候老甲鱼贾仁贵请自己吃饭,必定是跟季军的事情有关。
秦书凯心里原本也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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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